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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抬大轿,金黄轿顶,明黄轿帏,轿箱两壁雕镂金花,就连窗框都镶有金珠…… 路人看到都像见了鬼似的,不敢多瞧一眼,低头匆匆而去。 “这年头,救条狗都比救个人实在。”轿子里传出温软低沉的嗓音,这嗓慢悠悠的,有着别样的悦耳。 “狗做不来人的事。”她气若游丝。 “这话在理,狗做不出背叛、无情无义这等事。” 这人好像在笑她。 “也罢,天底下敢背叛爷的人已经不知轮回多少回了,论无情无义又有谁比得过爷。” 所以? “但你这伤明显还不足以让爷出手啊。” 一把匕首扔到她眼前。 “……打扰了。”风挽裳收回求救的手,想爬起身让路,却力不从心。 “有趣!这就是你想向爷证明,你要活的方式吗?” 风挽裳瞥了眼地上的匕首,“我不糟蹋自己。” “有意思!可是爷我总不能白白救人,你要拿什么来换?” 峰回路转,风挽裳吃力地往袖中探去。 “我就只有这个了。” 她缓缓张开拳头,血红的掌心里躺着一颗干干净净的糖莲子,然后,她在浅笑中阖上眼。 昏过去前,朦胧中,她好像瞧见轿帘被一把骨扇轻轻掀起,里头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雪白手笼,那个手笼好像会动,还有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她想,是自己眼花了罢。 “立即将姑娘送去救治。”立于轿子右边的带刀护卫冷声挥指。 “慢!” 温软沉缓的嗓音响起,男子从轿子里钻出来,那护卫立即取来斗篷为他披上。 颀长的身影立于风雪中,斗篷帽遮住了他的容貌,一袭绣有镂空花纹的白锦缎衣袍,外披缎绣的白色狐裘,尽显雍容华贵。 他撩袍蹲下,捡起女子掌心里的糖莲子端详半响,然后,将糖莲子收进掌心,亲自弯腰将她抱进轿子,打道回府。 轿子调头而去,一行家仆匆匆追来。 “人呢?”后方赶来的男人问。 “方才还在这呢,你看,有血迹。” “是那顶轿子!”有人指着前方平稳前行的轿子。 “拦下!” “孙总管,那是那个人的轿子。”又有人颤巍巍地说。 “那个人的轿子……”孙一凡望向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轿子,思忖了下,“她的确不可能在那个人的轿子里头。分头找!找不到,你们自个回去跟少爷交代!” ☆、第2章:为一株草卸了一人的脚掌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光明,便用手去挡。 原来阴曹地府也有阳光的吗? 她从床上坐起,低头看到身上质地上乘的中衣,轻轻将衣襟从肩膀褪下,看到心口上有了永不可磨灭的烙印。 原来,她活了,那个有着一副温软嗓音的男子当真救了她。 冷风吹来,她望向窗口,原来是开着窗。 风挽裳合上衣裳,下床想把窗关上,没想到不经意地一瞥倒叫她惊呆。 居高临下望去,银装素裹,到处都是奴仆在扫雪、抖雪,起码有五百人以上,密密麻麻。 而她身处之地是一个独立的院落,立于后宅一角,两层楼阁,楼上寝房四面都设有窗,前后左右都有美景可观赏。 倚窗而立,往下看,有门廊直达主楼,梨花树下有石雕围栏围成的石桌,还有一条人工小池蜿蜒在院中,水面已结冰,小池两旁走道铺满鹅卵石,走道旁边皆种上扶疏花木……整个景象充满了诗情画意。 风挽裳从未见过如此雅致脱俗的院子,住着都叫人心旷神怡。 她关上窗,从屏风上取来衣裳穿上,然后走出房门,下楼。 走出独立小院,她看到这座宅子大得一眼望不到头,一栋栋屋子错落有致,宽广的花园西侧有一座桥,桥下是潺潺流水,放眼望去,长天万里,曲桥卧波。 冷冽的寒风吹来,风挽裳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手摸上的是厚实的锦缎,按她而今的身份不适合穿这么华贵的衣裳。 她心下要去找府里管事,可是四通八达的花园里,到处是人,却没一个愿意搭理她。 “住脚!!” 突然,身后传来大喊,风挽裳前脚停在半空,后脚只点着脚尖,金鸡独立。 “这是从塞外移植回来的含香草,不能踩,也不能让影子抢了它的阳光,冬日里更要注意给它们去雪,曾有人不小心踩中被爷卸了脚掌呢。” 那奴仆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草去掉上面的雪,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爷? 是那个抱着有对绿眼珠暖手筒的男子? 为了一株草卸了一人的脚掌,如此说来,他当时丢给她匕首,要她再刺自己一刀也不是说笑了。 风挽裳瞥了眼遮住草的影子,挪身到一边,神情淡淡。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奴仆总算完事。 “你是新来的,以后可要记住了,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极为珍贵的。”起身,回头看到女子的脸,他愣住。 “多谢告知。”风挽裳莞尔颔首,“请问……” 还没等她问完,那人已经跑掉。 正愣着,旁边忽然传来窃窃私语…… === 新文求收藏(ˇ_ˇ) ☆、第3章:千万不能让爷见到你 “瞧!爷亲自抱回的那女人醒了,昏迷了半个月也够长的了。” 原来,她昏迷了半个月之久。 “你说她是打哪儿来的啊,穿着嫁衣,心破了一个洞呢。” “心破了一个洞的人居然还能活,她会不会是妖?” 风挽裳抬手按向心房位置。 其实,刺入时不痛,痛的是看清了刺的人。 “我觉得,她定是做了什么狼心狗肺的事,以至于在大喜之日被人钻心,想看她的心是否是黑的。” “那以后我们离她远一些,不管她是人是妖,都得防着些。爷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她和我们又不是同一种人。” 不是同一种人…… 风挽裳低头看向心口,手用了力,原来还会疼。 “都不用做事了吗?” 蓦地,身后传来声音。 风挽裳回头,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板着脸站在那里。 看着那些个婢女做鸟兽散,她便猜出此人的身份了,上前福了个身,“您是府里总管吧,奴婢风挽裳。” “奴婢?”霍靖心下思忖。 这姑娘是爷亲自抱进门的,而且还抱进了采悠阁,看这谈吐举止也属大家闺秀,怎地成了奴婢。 “是的,爷救奴婢一命,奴婢为奴为婢伺候,总管可以给奴婢吩咐差事。” “你这身子……” “谢总管挂怀,已无碍了。” 霍靖被她那恬淡的笑容给蛊惑了,其声音温柔婉转,透着几许空灵,好声悦耳。 “对了,府里可还有多余的冬衣?奴婢穿这身不适合。”风挽裳指着自己身上过于华贵的衣裳。 “有是有,只是都是旧的。” “无妨的,能穿就好。” “那你随我去取吧,取完后,你……去厨房帮忙。”霍靖有些期待。 这般大家闺秀,指如削葱根,他倒要看看她是如何处之。 然而,换了冬衣后的风挽裳来到厨房后却叫人目瞪口呆了。 叫她杀鱼,她微微一笑,走到井边手起刀落,杀鱼、刮鳞片,手法竟娴熟得给人一种她在给鱼超度的错觉。 叫她拔鸡毛,她撸起袖子毫无怨言地照做,而且拔得干干净净。 用完午膳后,霍靖找到了她。 “风姑娘……” “霍总管称奴婢为挽裳便好。”刚刷完碗的风挽裳,抬头,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挽裳,趁爷还未回来,你去打扫爷的寝房。记住!千万不能让爷见到你!”霍靖严谨地交代。 “是。”风挽裳颔首而去。 霍靖有注意到她的手冻得通红,但她却半句怨言都没有,不由得又对她心生几分好感和疑虑。 这女子,说她是大家闺秀,她又懂得做粗使丫头的活,说她是粗使丫头,她的气质偏偏又透着高贵。 她到底是何来历? === 下章,放那谁。 ☆、第4章:你不叫,爷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穿过通幽曲径,穿过曲折长廊,踏上与长廊相连的白玉栏平桥,风挽裳来到缀锦楼。 缀锦楼正面临水,可赏一池荷花,水岸边怪石嶙峋,有垂柳和花草。背面紧邻竹林,可透过圆形雕花门赏竹。 楼下是书房,悬有“宁静致远”的匾额,两柜藏书,靠墙有条几,书案临窗,挥墨间,抬头可见窗外美景。 门窗轩敞,凛冽寒风穿堂而过,风挽裳搓了搓手臂。 这地方适合春夏秋居住,冬日住委实冷了些。 她打来一盆水和抹布,认真抹完屋内的东西,正要上楼去整理寝房,转身之际,一阵风将屋内通往竹林的门吹开。 她忙放下水和抹布,上前把门关上,然而,手够上门扉的时候,一阵眩晕袭来,她身子晃了晃,往外栽去。 一双锦缎鞋靴映入眼帘,她愕然抬头,看到前面站着一名已经褪下裤tou的男子,虽然他及时提上,但她还是看到了。 他那里……空无一物。 男子满面是血,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视线往下,她看到落在地上的衣物也染着血。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见他走来,风挽裳扫到他光着膀子,连忙转过身去,紧闭双眸。 也在那一瞬间,男子已绕到她身后,结实的手臂压在她的脖子上,勒紧。 “你应该叫的,你不叫,爷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温软沉缓的嗓音慢悠悠地响起,手臂不停地施力。 风挽裳紧咬下唇,飞快摇头,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这人能在奴仆上千的宅子里杀人,定是不简单。 忽然,男人的手抚上她的脸,她身子彻底僵硬。 “白玉之肤,星月之眸……好一朵出水芙蓉。可惜……这手,影响了美感。” 然后,她的手被男人握在手里。 她的手很冰,他的手更冰,在她的指上玩味地揉nīe,说话的热气扑洒入耳,那唇,好似随时都会贴上她的耳朵。 若非方才亲眼见到他没那破坏姑娘家清白的玩意,她可能没法强忍下去。 “以为不出声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亦是,有恃无恐?” “……”风挽裳紧闭着双眼,紧张得手指指甲已经陷入掌心肉层里。 “挽裳……”楼里忽然传来霍总管找人的声音。 “玩赏?这名字是要昭示世人等人来玩赏吗。”男子修长的手指摩裟着她细嫩无暇的脸蛋。 风挽裳紧抿下唇,只要不说话,不看就好了。 “就这样闭着眼走出去。” 终于,他松了手,将她转身。 风挽裳暗松了一口气,重拾镇定往前走。 “往左。” 她思忖了下,往右行,果然成功摸到了门,进入,关上。 男子嘴角勾起兴味的笑。 ☆、第5章:她何时醒来的 关上门,风挽裳脸上才恢复血色,霍靖就找到她了。 “挽裳,你可看见什么了?”霍靖说着往她身后那扇门瞧了眼。 她摇摇头。 门后面那个男子为何会满脸血的出现在那里,又是谁,这些都与她无关。 “快些走吧,我刚收到消息,爷要回来了。爷在缀锦楼的时候从来不让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风挽裳点头,走过去端起水,安安静静地离开。 霍靖看着她的身影离去,回身,面向那扇门,躬身,“爷,是奴才的错。” “她何时醒来的?” “约是今日巳时。醒来后便找到奴才自称为奴婢,说是爷救了她,她便为奴为婢伺候。”霍靖聪明地详细禀报。 “……”门后面只传来水花的声响。 万里冰雪,独有屋后那座凿出的天然泉池泛着热气,其水温热若汤。 霍靖担忧地想了想,斗胆地说,“爷,她来历不明,大伙都担心留下她会出事,不愿接纳她……她留下来恐怕不好过。” “敢求爷救的人,再不好过也得过!”门后传来颇具兴味的声音。 “那还让她住在釆悠阁吗?” “不同的人自然不能放一块。” 不同的人?是指心里的不同,亦或是字面上的不同? “奴才明白了。”霍靖躬身告退。 …… 风挽裳要总管安排她住进下人房,可是总管却跟她说只能住在釆悠阁。 她干着粗使丫头的活,住的却是一个院子,这……着实让她为难了,也让她在宅子里更加不待见。 很快,宅子里充满了关于她的非议,但她对任何人依旧淡淡微笑。哪怕走到路上被狗血淋到,她也是洗了就算;哪怕,她住的屋子里贴满符咒她也是撕了不恼;就连去领膳食,哪怕第一个到却被告知来迟了,她也无妨,拿着馒头微笑道谢离去。 这日,风挽裳洗好最后一盆衣服,才去厨房领属于自己的那份午膳,依然是只剩一颗馒头。明明踏进来的前一脚灶台上还有一份剩下的午膳的。 她也不恼,拿了馒头走到外面比较挡风的角落吃。 霍靖端着一碗东西来到她面前,“也许你争一争,就不该只是一颗馒头了。” 她仿似天生学不来生气,永远好脾气的微笑,恬淡,不争不闹,与其说逆来顺受,倒不如说随遇而安。 “于我无益反有害,何必争呢。” “怎会无益,至少你的膳食能得到改善。” “肚子不饿便好,至少还给我留了个馒头,凭这个馒头我就该感激。”她知道这些人都想赶她走,因为她出现的时候心破了一个洞,被归类为与他们不是同一种人。 眼下,她只求有瓦遮头,有处安身,别的不求。 “来,将这碗鹿血喝了。” 听到‘鹿血’二字,闻到那股腥味,风挽裳脸色僵硬…… ☆、第6章:她得靠血养着 “快喝吧。”霍靖把鹿血递到她眼前。 “为何要喝?”她抬头,淡淡地问。 这八年来,她每月都要喝上一次。 她不明白,为何到了这里,还是要喝。 “你的心破损,需要鹿血养之。” “只是因为破损吗?”她抬手抚上心口,不是为别的? “是!”霍靖坚定地回答。 “如此,我能否不喝?”她平静的眼中带着一丝乞求。 “是爷的意思,爷救了你,你就已身不由己!” 救她? 八年前,那个人也是救了她,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也是身不由己吗? 而这一次,是她求人救的自己,她也该身不由己。 也罢,她而今活着只为了找到想找的人而已,又何必固执于什么。 接来那碗鹿血,风挽裳忍着作呕的冲动,昂头喝下,然后抬袖抹嘴。 “天啊!她真的喝了耶!她真的不是人,得靠血养着!” “她会不会半夜来将我们的血吸干?” 暗中的人窃语不断,风挽裳一笑置之。 “对了,负责买菜的老王病了,这是十个铜钱,你去买回今夜府里所有人食用的晚膳食材。”霍靖接回碗,将一串铜钱交到她手上,便拂袖离去。 风挽裳瞬间忘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她犯难地看着手心里的铜钱。 十个铜钱买上千人吃的食材,买得到吗? ※ 天都很大,大到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划分区域,青龙是近皇宫以及王公贵族所住的区域,其余三大区不受限。 风挽裳也是出门了才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是位于朱雀区名为‘幽府’的大宅子。 “听说了吗?前几日,那九千岁又滥杀忠臣了。这次杀的是吏部尚书,听说是因为不愿按他要求提拔他的人,就被他在太后跟前参了一本。” “是啊,我有一远房侄子在里面当差,也没能幸免,真是造孽。” “听说抄家当日,吏部尚书当着九千岁的面抹脖子,喷了九千岁满脸血,九千岁便令人将其家人的头全割下来给他陪葬,太可怕了。” …… 走在朱雀大街的菜市上,风挽裳耳边都是关于当朝九千岁又造了什么孽的声音。 当今天下三国鼎立,北岳、西凉、南凌。其中当属南凌独大。 只因,南凌的天都,曾是海纳百川的地方,无数异族在这里建立了美满的家园,诞下了他们的子孙后代。所以,南凌曾是天下最负盛名、最得人心的国家。 然而,二十年前,十六岁的皇帝失踪,太后扶持幼帝登基,垂帘听政,把持朝政,并且以保证天都纯血统为由,将异族赶尽杀绝。 听说,那一夜,血染天都,红了半边天。 那是南凌历史上最惨绝人寰的一笔。 往后的二十年间,换了四个幼帝,每个都不超过十二岁,听说是太后不想放权,所以每个幼帝到叛逆之年时才会离奇死亡。 而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宦官九千岁就是太后最宠信的人。 听说,他十六岁入宫,十九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二十岁弱冠得赐皇姓。为人阴毒、残暴,举凡是他不顺心的,杀!他看不顺眼的,亦杀! 幸好,这些都与她这个小人物无关。 她还是赶紧想方法如何拿十枚铜钱买回上千个人吃的菜吧。 风挽裳继续往前走。 身后,孙一凡站在大街上盯着她离开,招来小厮,“回去禀报少爷,人找到了。” ☆、第7章:果然是被养在深闺的女人 穿着粗布麻衣的风挽裳穿梭在菜摊间,逐一对比了菜价,果然,十个铜钱远远不够。 她站在大街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斜对面不远的茶楼上,黑暗的雅间里,一把骨扇轻轻撩开竹帘,光透进来,姿容半露,可见其轮廓菱角分明,唇色淡淡。 “果然是被养在深闺的女人,真没用。”男子嗤笑摇头,正要放下帘子,忽然,他看到那女子突然往路边一摊糕点走去,方要放下的竹帘又被掀起,唇角兴味地勾起。 风挽裳站在糕点摊前,看了眼没人买的奶块,微微而笑。 方才,她正苦无对策,忽然,一股深藏在记忆中的香味扑鼻而来。 依稀记得,儿时,有一群蒙古人路过家门口时用一袋奶块跟父亲换了干粮。 她和弟弟偷偷拿了两块吃,一点儿也不好吃,后来,喝下一口茶觉得有别样的味道,就把奶块都泡在茶里,还真的喝出不一样的味道。 风挽裳假装看了几种糕点,最后指尖落在那两包奶块上。老板见她有兴趣,便说那是两个蒙古商人用来换他的糕点的,这奶块压根没人愿意买。 最终,她以五枚铜钱买下那两包奶块。 她又去茶摊以剩下的五枚铜钱买来一壶热茶,借了一张桌子和一叠碗,凭着儿时的记忆把奶块放进茶里,将一空碗倒扣在上头,不多久,一碗泛着奶香的茶就成了。 “去买一碗来。”男子吩咐。 作为贴身护卫的万千绝明白,这买一碗可不止是买这般简单。 他来到已经围了不少人,却没人买的茶桌前。 “姑娘,我家主子闻香而来,不知你这茶是否能喝?” “大爷可先尝一尝。”风挽裳赶紧给他倒了半碗。 万千绝接过,抿了口,“嗯,果真好喝!来一碗。”一枚碎银放在桌上。 风挽裳赶紧给他倒了一碗,双手奉上。 围观的人见万千绝端着那碗茶往前方有名的茶楼走去,心想,都从有名的茶楼里出来买茶了,那这茶必定不同凡响。于是,争先恐后地上前买茶喝。 很快,茶卖完了,风挽裳把银子算了算也够了。 她又拿出一点给开茶摊的老人家作为酬谢,才匆匆赶去买菜。 还好,赶在收市前买到了所需的菜,但是,看着一筐筐的菜,风挽裳犯愁了。 瞧见前面停着一辆拉车,旁边还有一位大叔,她看了下余下的铜钱,便上前询问。 “大叔,我那有几筐菜,您能帮我拉回去吗?我付您钱。” 那大叔瞧见她孤身一人,又看了看她说的那几筐菜,“姑娘,你这是要拉哪儿去?” “就沿着这条河一路往下走,过了桥,不远就是。” “过了桥?姑娘说的莫不是那栋鬼宅吧?”那大叔一听,怛然失色…… === 求收藏哟,看到加入书架或者收藏字样的就使劲戳吧,撒浪嘿哟~☆_☆ ☆、第8章:原来,救她的男子长这样 “那叫幽府,不叫鬼宅。”风挽裳莞尔道。 “幽府可不就是阴间地府吗。姑娘,这事我可干不了,别人也不会干的,没人敢往桥那边走。你若是在里面当差,我劝你还是快走吧。” 幽府是阴间地府?她可没往那想过。 这时,旁边的三姑六婆们也围过来了,“听说那幽府的主人是个幽灵,有个乾坤宝袋,宝袋里养了好多个鬼-妾,夜里放出来替他搬金载银,顺便替他吸阳气。” “姑娘,你定是刚来到朱雀这边吧,看你长得这么水灵,还是能逃就逃吧。” …… 茶楼,一个手下进来将原话附耳转告。 昏暗里,顾玦放下帘子,端起那碗独特的茶浅啜了口,慢悠悠地道,“可以准备抓人了。” “督主,不用抓了。”在另一边帘子盯着的万千绝出声。 “哦?跑远了?” “不是,是风姑娘自己把菜拉回去。” 闻言,顾玦嘴角勾起,转回身,重新撩起竹帘往下看。 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女子叫人帮忙把菜抬上拉车后,自个当老牛拉车上路了。 “居然没被吓跑?这可有趣了。”骨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手心上,半响,吩咐,“让霍总管出来一趟。” …… 风挽裳凭一己之力拉着菜艰难前行。 她不管那是什么阴间阳间,是鬼宅正合她意,她可以安安心心地住下找人。 也不知自己拉着车走了多远,正巧碰上霍总管外出。 “挽裳,唉!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你派个人了。”霍靖愧疚地说。 风挽裳淡笑摇头。 她知晓霍总管也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吧,可是,目前除了幽府,她无处可去。 接着,霍总管让人接手,这苦差事总算结束。 回到幽府,府里的人许是瞧见她真的办到了不可能办到的事,开始对她另眼相待。她才知道是自己太小肚鸡肠,错怪好人了,那分明是霍总管的良苦用心,努力帮着她被大家接纳。 入夜,用了晚膳后,难得的不用刷碗,风挽裳回采悠阁时想顺便去同霍总管道声谢。 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霍总管站在前方的垂柳下,正毕恭毕敬地同一名男子说话。 在灯色映照下,那男子一袭浅色长衫,身形削瘦,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侧面看,其貌丰神清秀,端正的轮廓隐含儒者特有的斯文秀雅。 看霍总管的态度,他便是府里的爷了吧? 原来,救她的男子长这样,可是,这样的他,怎么也无法让人将其同残暴联想在一块。 瞧见那男子结束谈话,正朝这边走来,想起总管说过这位爷不喜人见着他,风挽裳赶紧弯腰退到一边,双手交叠于前,深深低着头。 === 是他吗?是吗?是吗?☆_☆ ☆、第9章:奴婢……不方便起身 男子经过时,脚步略停了下,侧眸扫了眼,方离去。 见男子离开了,风挽裳才放松身子,上前跟总管道谢,“挽裳多谢总管的关照。” “呃?”霍靖疑惑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面容颇有些尴尬,“这……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还赶着去办爷吩咐的事。” 这哪是他关照啊,她不说他还真没想过,爷看似刁难,实则是在帮她。 风挽裳目送匆忙离开的霍总管。 方才那名男子果然就是救了她的那一位,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转身,她正要回采悠阁,突然,下腹涌起一股熟悉的异样,她算了下日子,脸色微变,连忙低头匆匆赶回采悠阁。 一路上,风挽裳只顾着赶路,却不料在回廊转角处一头撞上了人。 偏那人手上捧了一个大碗,大碗里是满满的面粉,这一撞,那碗面粉反泼向他的脸。 碗,咣当落地,面粉自那人的头上、脸上飘落。 “呃……”被撞得反弹跌坐在地的风挽裳发出一声闷哼,身下一股潮涌袭来,她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撞疼了?”男子清朗的嗓音响起,有别于那日救她时的温软沉缓。 风挽裳抬头就见一只手出现在眼前,再往上看—— 廊灯下,一张清俊的脸清晰映入眼帘,从正面看,这张脸更带书卷气息了。 “奴婢见过爷。”她小心翼翼地就地跪起,深深低下头行礼。 沈离醉微怔,随即看向旁边一脸面粉的男子,轻笑,“起来吧。” “请爷先行,奴婢留下来打扫干净。”以她此时的身子,哪能起。定是这几日受了劳累,日子提前了。 “不用了,夜里冷,留待明日吧。” 风挽裳摇摇头,“奴婢闯的祸自当由奴婢来善后。” “喜欢跪是吗?” 蓦地,讥诮的嗓音响起,风挽裳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微微抬头,她撞进一双勾魂夺魄的风眼中,因着面粉覆盖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真容,但从轮廓来看,可看得出此人生得极俊,旁边的爷恐怕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想来,这男子是府中贵客,她撞了他,他恼也是应当。 深吸一口气,风挽裳把头压得更低,无奈坦白,“对不住爷,奴婢……不方便起身。” “不方便?莫非你要就地孵蛋?”先一步出声的还是那名贵客。 “奴婢……” “还是,你要挡你家爷的路?”顾玦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风挽裳看向一旁也是一脸等着的主子,手,捏了捏衣角,不得已,只能小心地起身退到一边…… ☆、第10章:指名要带你走 青石地板上,那摊暗红清晰可见。 风挽裳低着头,丢脸至极地紧咬下唇。 她的月事说来就来,一来就这般波涛汹涌,再加上今日又喝了那碗鹿血,又在外奔波劳累了半天,今夜怕是别想好过了。 “晦气!” 就在她羞得不知所措时,一件黑色披风扔过来,竟是被她撞了的那名男子给的! “还想留下来继续给爷添晦气?” 听见男子一副嫌恶的口吻,风挽裳瞥向幽府的主人,见他神色不自然地别开脸,心知是自己让他在贵客跟前丢了脸面,连忙顾不上行退礼,裹上那件披风匆匆跑开。 “特地从西域买回来圈养的纯品种梅花鹿总算没白费不是吗?”沈离醉扫了眼地上的血红。 “她不白费爷的苦心就行!”顾玦随脚踢开脚边的碗,碗滑了个圆,恰巧带动地上的面粉覆盖了那一摊狼藉。 “她好似将我认成了你。”沈离醉将这看似随意却是有意的动作看在眼里。 “那你说,这般不长眼,我是不是该挖了她的眼珠子?”他带着满脸的面粉,转身离开。 “挖了也无妨,反正你要的也不是她的眼珠子。”沈离醉跟上,“去哪?” “取面粉。” “让人做就行了。” “我每年都亲手给她做寿面,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离醉停下脚步,看着男子的背影,他想说的是:可是,她不知道。 …… 风挽裳因为来潮,小腹疼痛难忍,一夜不好眠。 翌日,顶着苍白的脸色出现在大家面前,一夜之后,大家看见她又像是看到了鬼,避之不及。 唉!是不该强求的。 强撑着不适,好不容易洗好衣服回来,她发现他们看她的目光更诡异了。 她淡然视之,直到总管匆匆来找她。 “挽裳,快跟我走!青龙街那边来人了,指名要带你走!” 咚! 风挽裳手里的洗衣盆应声落地。 最终还是被他找来了是吗? 为何还要找她? “原来她是青龙街那边来的啊,能住青龙街的都非富即贵,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还能是什么身份,你瞧她干的那些粗活,八成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人家的妾,后被正房欺压逃出来,被咱爷给捡回来了。” 逃婚的小妾吗? 若真是,倒还好了。 “挽裳,快跟我去见那人吧,府里外人不能久留,若是让爷看到,所有人都得遭殃。”见她白着脸,愣着不动,霍靖心焦地催促。 风挽裳内心挣扎了下,颔首,答应跟他去见那个人。 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 求收藏☆_☆,谢谢【159xxxx4420】的鲜花,么么哒( ̄3 ̄) ☆、第11章:她与他相守八年 府门,面朝江河。 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临江而立,他的背影风挽裳认得,过去八年,她曾无数次带着微笑目送他的背影。 “萧爷,人我给您带来了。”霍靖上前道。 萧爷,萧璟棠亦是天都里了不起的人物,他常常给城里吃不起米饭、喝不起粥的穷苦人家送米送钱,甚至在每年腊八时都到各街派腊八粥。因此,人人敬仰,人人爱戴,名声好得与他家爷完全相反。 萧璟棠惊喜回身,看到低垂着头、一身粗布丫鬟装的女子,连忙取下身上厚实的毛领披风给她披上。 风挽裳微微侧身避开,抬头,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朗目疏眉、温润沉稳,她曾经以为可以对着这张脸朝夕相处一辈子。 “挽挽,你向来怕寒,怎穿得如此单薄,快披上。”萧璟棠继续把披风给她披上。 “萧爷找小女子有何事?”风挽裳抬手拒绝,不小心就碰着了他的手。 感觉到这只手有别于以往的细嫩,萧璟棠一把抓住,低头就看到上面冻得红肿,又冰又凉。 再看她的衣着,他懂了,对霍靖道,“请代我跟你家主子说,人我先带回去了,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这……”霍靖犹豫了。 瞧二人这亲昵的模样,原来风挽裳逃的竟是萧爷的婚。可人是爷救回来的,若爷回来发现人没了,他也不好交代。 “萧爷,请慢走。”风挽裳漠然抽回手,淡淡地朝萧璟棠欠身。 “挽挽,别这时候同我使性子,你该知道这几日正是你不舒适的日子来临,怎能如此折腾自己的身子。快随我回去,我让府里的厨子好好给你补补。” 风挽裳抬头对他露出浅浅的笑,“补了再狠狠刺上一针吗?” 那一日,宅子里红彩高挂,与外面的风雪成为鲜明对比。 盛大的喜堂上,只有新郎新娘还以及管家仆人。按理说,他是天都的大善人,理应门庭若市才对,但他说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不想太张扬。 她毫无异议,她的愿望很简单,那便是做他的妻,热闹不热闹与否都无妨。 虽然他们的大婚很冷清,但她心里暖如旭日。 “夫妻对拜!” 随着这声高唱响起,喜帕下的她抿唇微笑。 相守八年,她与他,只需这最后一拜,便是夫妻了。 带着满心雀跃,她弯腰与他对拜,突然—— “唔……” 她左胸剧痛! 喜帕滑落在地,露出一张清雅脱俗的脸。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捅入心房的钢针…… ☆、第12章:连同我成亲也是假的吗 一支中空的钢针,针中有针,握在上头的是他的手。 她缓缓抬眸,他的脸离她好近、好近,双目幽深,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她搜寻他面庞五官,什么也看不出,只有墨羽般的长睫微微颤着,千年古井般的眼瞳映照出她震惊的模样。 “为何?”泪盈于睫,她不解地问。 他又近一步,拥住她。 噗地一声,抽针亦是干净利落。 “挽挽,我需要你的心头血。”他满含愧疚地说。 “心头血?”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脸上血色褪尽,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八年前,你带回我不是意外?” 八年前,大雪纷飞的夜里,她好不容易从买她的青楼里逃出,以雪藏身,久而久之,四肢冻僵,没法动弹。 他骑着高头大马,踏雪而来,为她拂去身上冰雪,用温热的大掌来回揉搓她的脸、她的手,帮她回暖。 “八年前,我千辛万苦从西域寻回一味千年鹿心的珍药,此药若能寻得一位初潮将至未至的少女服下,施针将其化开,再运功重聚于少女心头,然后以鹿血养之,养至八到十年,少女心头血可治心疾此类。” 是了,当时,他用醇厚低沉的嗓音哄她张嘴吃下什么东西。 后来,他跟她说,那是让她迅速回暖的药。他还说,经过那一场冰雪覆盖后,她的身子骨每个月来潮前后的期间都得喝一碗鹿血补血养气。 原来,这才是真相! 他捡回她只为了培育药引子! “你要救谁?”她想问个明白。 “当今公主。” 原来是当今公主,好高贵,真的好高贵。 “为何是今日?莫非,连同我成亲也是假的吗?”她的心已经开始毫无知觉。 “因为采心头血需在你心花怒放之时,以此采血针刺入你心脉,以内劲弹针,引出三滴心头血,如此不止能让你降低危险,引出的心头血也更纯。” “心花怒放?你也知道与你成亲是我最心花怒放之时?”她可悲地笑了。 “挽挽,想与你成亲是真。你乖,等我回来。”他抚了抚她苍白的脸,转身吩咐,“孙总管,顾好她。”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新郎官丢下她这个新娘去救别的女子,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伤心欲绝地推开孙总管,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 回想那一日的画面,风挽裳仍觉痛不欲生。 自八年前,他捡回十岁的她起,他们整整相依了八年。 她会洗衣做饭是因为他,因为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亲自打理。 她以为他们早已心心相印,原来不是。 她一心想嫁予他,然而及笄过了一年又一年,他却从未表明要娶她。她也不怨,因为早已抱了此生非君不嫁的念头。 却原来,他只是为了等够八年,取她的心头血! 恨吗? 不,她不恨。 怪只怪,八年前,老天安排他们相遇。 怪只怪,她误以情深。 “挽挽,你知道萧家是药材世家,太后下旨要我萧家寻药治公主的心疾。当日,公主病危,我只能丢下你不管,若救不回公主,后果如何你该清楚。乖,先跟我回府可好?”萧璟棠伸手去牵她的手。 风挽裳避开,淡淡摇头,“我不会再回去,那一针,已经偿还你八年来的恩情,而今,救我的是这幽府的主人,就如同你八年前救我一般,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风挽裳。” “挽挽,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萧璟棠沉下脸。 风挽裳对他微微欠身,转身就走。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吗?” 这句话成功让她停下脚步…… ☆、第13章:死也是爷的鬼 恬淡的脸露出喜悦之色,快步折回到他面前,“找到了吗!他在哪里?” 萧璟棠只是看着她,不言语。 风挽裳脸上的欢喜一点点褪去,对上他带着愠色的双眸。 她明白,倘若她想知道就必须乖乖跟他回去,回去继续做他的药引子。 他竟拿此来逼她呵! 漫上心头的寒如同那一日,是彻骨的冷。 她答应,“好,我跟你回去。” 这个消息,她等了十年,无论如何都要获得。 萧璟棠紧绷的脸色顿时舒展,欣喜地去牵她的手,风挽裳却是避开,转向霍靖。 “霍总管,奴婢……” “挽裳,这事我也做不得主,爷救回来的人只有他不要的,否则死也是爷的鬼。”霍靖断然打断,本来以为叫她来把人打发走就算,没想到她当真想要跟这人走。 不过,萧璟棠救了公主,相信不久,萧家就更上一层楼了。而今这男人又亲自寻来,对她百般解释,是姑娘都会动摇吧。 听到这过大的口吻,萧璟棠望向幽府气派的朱漆大门,“你家主子是何许人也?” 在来时他已让人打听过,朱雀这边的人将这幽府比作鬼宅,没人敢往桥这边走半步。因为,这幽府确实大得过人,金碧辉煌,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听说,常常有人在半夜里看到鬼抬轿入幽府。 “我家主子不爱人随随便便问起他。”霍靖哈腰道。 萧璟棠微微蹙眉,又扭头看向幽府,眼里闪过一抹冷芒。 “如此,萧某下次亲自登门拜访,孙总管。” 孙一凡得令,挥手让身后的下人将两箱金条送上。 霍靖看了看幽府门口的两座狮子,又看了看萧家下人手上的两箱金条,“萧爷,恕小的冒昧,您觉得那两座狮子跟这两箱金条比起来,哪个更值当?” 闻言,萧璟棠递给孙一凡一个眼色。 孙一凡便走到镇府的两座狮子前,抬袖抹去上边的积雪,细细地鉴定,有了结果后,回到主子身边,“少爷,是纯金打造。” 风挽裳也不免微微诧异,那两座狮子看起来就与一般府邸门前的差不多,没想到是真金打造。 也是,一株草能比一条命珍贵,用金狮子来镇门也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既然贵府不差钱,他日若有用得上萧家的地方尽管开口,告辞。”萧璟棠莞尔一笑,将手上披风再度为身边的女子披上。 风挽裳这一次没有拒绝,歉疚地对霍总管欠身,“奴婢多谢霍总管连日来的照顾,请代奴婢跟爷说一声,风挽裳多谢他的救命之恩。” “挽……风姑娘,你要不要再等一等?等爷回来你当面同他道谢。”霍靖赶忙开口做挽留。 风挽裳摇摇头,“您也说过,爷不喜见人。” 说罢,又微微颔首,便随萧璟棠上轿。 就在她要钻进轿子的时候,霍总管的声音再度响起—— “爷,您回来了!” - - - 题外话 - - - 爷肥来了,终于要亮相了☆_☆ ☆、第14章:恶贯满盈的九千岁 风挽裳停下动作,直起身,徐徐望去。 只见一顶深红色的轿子停下来,书生打扮似的男子优雅下轿,身形削瘦得好似弱不禁风,真的很难想象,此人就是那日在轿中口气邪佞的是他。 既然碰上了,理应上前打声招呼再走。 想着,她款步上前,对他微微施礼,“奴婢向爷辞行,多谢爷的救命之恩。” 沈离醉斯文俊秀的脸微微一怔。 “这年头救条狗果然比救个人实在,狗至少还认得清谁是自己的主人。” 蓦地,声音从轿子后传来,这话—— 风挽裳惊愕地看向边上的爷,那位爷却朝她颔首,“在下不才,只是一名略懂及歧黄之术的大夫,让风姑娘误会了。” 语毕,手一挥,轿子移走,原来是轿后有轿! 华美的八抬大轿中,一把玉骨扇慢条斯理地挑开轿帘,尔后,霍总管竟不知何时已跑过去恭恭敬敬地弯腰为之掀轿帘。 很快,一抹修长的身影从轿子里弯身而出,长身玉立于轿前,雍容华贵,风华无限。 他身着银丝缎绣的玉色锦袍,墨发以碧玉簪绾之,其面容巧夺天工,只需一眼就能叫人见之不忘。而他的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雪狐,修长如玉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小宠的毛发;眼梢微扬,那双魅人倾世的凤眸,凌厉中带着妖娆,慵懒中又暗含桀骜,绯色的薄唇轻轻一扯,邪佞而危险。 风挽裳这一刻才知道眼前这个足以以倾城论之的男子才是她的救命恩人! 根本不用怀疑再弄错人,因为只消去看他怀中的小狐就知道了。 那日,她昏过去前看到男子怀中抱着的根本不是手笼,而是一只小狐! 男子朝她缓步走来,还未走近,她就已经感觉得到他身上的邪佞气质,她低着螓首,不敢再多瞧。 “草民萧璟棠参见千岁爷。”萧璟棠上前一步,拱手作揖。他曾多次入宫救公主,自然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天都恶贯满盈的九千岁。 低着头的风挽裳犹如五雷轰顶,不敢置信! 此人,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当今九千岁! 那个在不日前刚残杀了吏部尚书一家的九千岁! 他既然是九千岁、是幽府的爷,那么,那日,在缀锦楼,也是他! 那么……昨夜她撞的人也是他! 顾玦在始终都低着头的女子跟前驻足,斜睨一眼过去,温软低沉的嗓音在冰凝的空气间漫开,“这声‘草民’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用不了多久,这一礼,本督就得加倍还回去了。” “千岁爷说笑了。”萧璟棠直起身,莞尔一笑,站到风挽裳身边,别有深意地往后看了眼幽府大门,道,“草民不知幽府的主人是千岁爷,若不然定会事先送上拜帖。既然知道了,那草民就直说了,草民此番贸然上门是为了带回草民的未婚妻。” 顾玦微微勾唇,用手上的骨扇轻轻挑起一直低着不肯抬的小脸…… ☆、第15章:奴婢求去,请爷恩准 风挽裳被迫看他,近看,这张脸更惑人,眸光流转间无不是危险。 “你自己求去?”他笑问。 “是。奴婢求去,请爷恩准。”她卑微垂眸。 “可以。”他将玉骨扇随手扔给霍总管,然后双手抱紧小狐取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砍了双腿,或者再往自己心口戳个洞。” 风挽裳心下一颤,果然没得选。 倘若那日知晓自己倒在的是他的轿子前,她还会求吗? 她想,会的。 因为不想后退,又不能死,当时的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见顾玦不肯放人,萧璟棠暗瞪孙一凡。 孙一凡惭愧低头。 在天都的人都知道九千岁出行享有帝王之尊,金黄轿顶,明黄轿帷。人人都知他的恶名,又只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一见到代表他的轿子便避之不及,恐迟一下九千岁就会忽然兴起想拧人的脑袋来玩。 所以,他又哪里晓得,从来只爱看人死,不爱看人活的九千岁,竟破天荒的出手救人? “千岁爷,您怎还在朱雀这边置了宅子,而且还不小的样子。”萧璟棠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风挽裳拉到身后。 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轻易地牵动了风挽裳的心。 “萧老板有兴趣入府一游吗?就连太后都拍手称好,萧老板见多识广是该进去瞧一瞧,兴许还能告诉本督哪里还需要改进。”黑亮的凤眸看的却是他身后的女子。 萧璟棠一时语塞。 他以为这九千岁跑到朱雀这边造了这么座宅子,又搞这么神秘,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断是不希望此事传到太后的耳里,没想到反被他将一军。 “萧老板觉得如何?有兴致的话,半夜还有专人到府接来一聚。” 萧璟棠总算知晓他为何要让人惧怕这里了,又为何人们会看到半夜鬼抬轿,这里分明是一座逍遥窟! 因为过去萧璟棠的纵容,风挽裳比一般姑娘家见的世面多,比如方才顾玦说的话她就听出弦外之音了。 原来,这里是一座秘密给那些爱寻欢作乐的官员行方便的宅子,顺便达到行贿的目的,难怪他在朝中可以横着走。 威胁不成,萧璟棠扯唇微笑,牵起风挽裳的手,“千岁爷,风挽裳是萧某拜过堂的妻子,虽还差最后一拜,但实际上,她已算是我的妻子,还望千岁爷放我们夫妻俩回去团聚。” 凤眸慵懒地掠过他身侧淡然若水的女子,勾唇,“她已是你的妻,公主知道吗?” 风挽裳身子一僵,抽回了手。 萧璟棠压下心中怒火,笑道,“千岁爷不提,萧某倒忘了待会还要进宫给公主送药。” 顾玦冷笑,转身进府。 拾阶而上时,脚步停下,侧首,狭长的凤眸向后微眯,“看了爷的身子,撞了爷一脸粉,还不快滚进来谢罪!” ☆、第16章:你还勉强对爷的胃口 闻言,萧璟棠脸色一沉,但想到他是个太监,心中的火也就熄了不少。 风挽裳正要动身过去,萧璟棠却伸手拉住了她。 “挽挽,委屈你再等等,待我入宫将此事禀明太后,让太后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她摇头,“别白费了,九千岁是太后最信任的人,只怕你会被反咬一口。” “相信我,嗯?”真好,她还会担心他。 风挽裳抬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她真的还能再信他一次吗? 那里,还是她的家吗? “不如你先……” “你乖,等我回来接你。” 她的话被打断,然后,只能看着他转身钻进轿子,匆忙离去。 为何不先将消息告诉她?他明知道她等了十年,明知道她有多心急。 “风姑娘,爷在等着呢。”站在府门前的霍靖出声提醒。 风挽裳淡淡收回视线,抬头,府门前只剩霍总管在那里等着她,而那位爷早已在奴仆的簇拥下入府了。 她快步过去跟总管前去谢罪。 ※ 水榭里,四个暖炉,四名婢女,两名捏肩捶腿,两名煮茶,浑身散发着邪魅的男子慵懒地坐在美人靠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怀中的小雪球。 真的很小,像小猫儿似的小狐,毛茸茸的白发中夹着几丝银,瞧着煞是讨喜。 “爷,风姑娘来了。”霍总管禀报。 她走上前,弯腰低头,等候发落。 “怎不问问爷为何非留你不可?”他施舍了个眼神,声音缓缓。 “爷为何非留奴婢不可?”她从善如流。 顾玦兴味地挑了下眉,而后接过婢女送来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吹凉,浅啜,好半响才道,“你省钱的功夫还勉强对爷的胃口。” “……多谢爷夸赞。”想必是霍总管同他禀明了此事。 顾玦用余光懒懒瞥去一眼,教得可真是好啊! “爷的身子你瞧见什么了?” “回爷,奴婢什么都没瞧见。”她立即屈膝,声音淡淡。 明明是卑躬屈膝的模样,却让人看不出她的低微,很淡然、很淡定,淡得叫他看不下去! 他把茶递给婢女拿着,放下腿,倾身向前抬起她的脸,“瞧不见?莫非这双眼是瞎的?如此,留着也无用,挖了吧。” 松手,坐回,继续端茶浅啜。 风挽裳登时心颤,忙低下头,“回爷,奴婢不该瞧的都没瞧见。” “也就是都瞧见了。” “……”这人果真难伺候! “瞧了爷的身子,还撞了爷一脸粉,最重要的是认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谁,你说,爷该如何罚你好呢?”说着,凤眸扫向已经冰融的湖面,慢悠悠地说,“这湖冰融了,不知底下的鱼如何。” 风挽裳听出他的惩罚,脸色刷白。 她身上来红,洗了一早的衣裳已经很受累了,若再整个人跳进冰冷的湖里去…… 但是若不照做,只怕会更惨。 无奈,她平静地望向冰冷的湖,淡淡弯腰,“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后,转身,踩上靠椅,正要一头往湖里扎去,忽然,清润绵绵的嗓音又再响起—— ☆、第17章:让她到我那儿去吧 “爷是杀你全家,还是奸你全家了。” 她看向他,摇头,平静的美眸里闪着疑惑。 “那你作甚想拿自己的身子去砸死爷的鱼!” “……”不是要她跳湖给他看吗? “滚回去!禁闭五日!” “……是。” 无论如何,风挽裳松了口气,走下靠椅,行了退礼,转身离去。 “五日,怎的刚好。”沈离醉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水榭。 顾玦扫了他一眼,挥退所有,“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剩饭。” “有那么个会省钱的奴婢,这饭迟早剩得出来的,就怕到时没人吃。”沈离醉在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顾玦冷笑,“他不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太后可不知你有这么座府邸。” “我都那么说了,萧璟棠不敢再到太后跟前嚼舌根。” “公主可不一定。” “我会安排。” “也想好如何安排她了?” 闻言,抚顺小狐的动作顿了下,随即,好看的唇弧微微勾起,“留着替爷省钱。” “她可是差一点点就成为萧璟棠的妻子了,而且,她与萧璟棠相守八年,早已非君不嫁……”沈离醉停下话语,看向他,就见抚着小狐的手又停了,“总之,留她在幽府就等同于在所有人颈上架把刀。” “……”凤眸微眯,沉吟。 “让她到我那儿去吧。”沈离醉由衷地提议。 顾玦徐徐抬头,笑了,“你也看上她省钱的能力了?” 沈离醉一怔,随即轻哂,“谁像你这般没人性,十个铜钱买上千个人的菜。” “所以,这般懂得省钱的人,爷怎能放过。”顾玦戏谑地笑了笑,起身。 远处的人见到他动身了,立即过来端暖炉的端暖炉,为他披斗篷的披斗篷。 “不用跟了。” 黑色斗篷披好后,他出声拒绝暖炉在侧,抱着小狐独自一人回缀锦楼。 沈离醉知道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那名女子。 往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 一到深夜,府里就开始笙歌乐舞,坐立在整个后宅最角落,也是推开窗就能远望府中全景的采悠阁,风挽裳坐在寝房外设的美人靠上,望着前面环廊里的景象,又呆了会儿才回房宽衣歇息。 已经第三日了,自她关禁闭的那夜起,每到深夜,府里当真一顶顶轿子的入,夜夜笙歌。 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睡得朦朦胧胧间,风挽裳听到谈话的声音。 “这采悠阁看似不起眼,却是大隐于市,好!好!看得出来与整个幽府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是奴才偶然从一个人手里买到的构图,就让人照做了。” 是九千岁! 他虽自称奴才却一点儿也不奴才,听来没有半点谄媚。 而当今天下能让九千岁自称为奴才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哀家倒想见见此人。” 太后! 而且就在门外! 风挽裳吓得彻底清醒,连忙起来寻找躲藏之处。可是,来不及了!门已经被人从外推开……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_☆ ☆、第18章:请太后发落 “回太后,此人已不在人世,无福见太后凤颜。”顾玦率先推门进入,方躬身站在一边迎太后入内。 披着华贵斗篷的太后迈步进入,帽子遮去了她大半的凤颜。 她扫了眼雅致的寝房,满意地点头,忽闻异香,“这里有人在住?” “奴才有时不胜酒力就近过来歇一下。”顾玦不动声色地往边上一退,用脚尖将落在床边的小香囊踢起,收入袖中。 “这里面燃的是何熏香?”太后闭上眼感受这股令人舒心的香气。 “许是下人自作主张,改日奴才问问。”他知道太后即便再喜欢,也不会要低贱的奴才用的东西。 “罢了罢了,哀家就随口问问。”太后摆手。 突然,后窗有异动! 顾玦第一个闪身上前,以身躯霸住窗口,及时抓住从窗沿上脱落的手。 吊在窗外的女子,胸口抱着一团外衣,身上仅穿着单薄的中衣,身子曲线玲珑曼妙。冷风中,整张脸冻得发白,发紫的朱唇微微颤抖,险境中,那双峨眉紧蹙,静水般的双瞳也透出几丝惊慌。 “顾玦,是谁!” 身后传来太后的催问,顾玦看着她,眼眸深深。 风挽裳看到他忽然森寒的眼,以为他打算松手,便赶忙把躲在胸前那团衣物里的小狐露出来,吃力地举高递给他。 顾玦有些意外,伸手接住小狐。 她的手一腾出,立即吃力地攀住窗沿,咬唇强撑。 他看了她一眼,松了手,抱着小狐回身,将小狐呈上,“是这该死的狗东西惊了太后,请太后发落!” 太后瞥了眼在他手上挣扎的小狐,“以为哀家不知这只永远长不大的小狐是你险些送了命猎来的吗?哀家真办了它,便等同于办了你。罢了罢了,下不为例。” “奴才谢太后大赦,奴才定会好好管教它。”顾玦将小狐扔给门外的万千绝。 太后受了惊,也没兴致再观赏下去了,“该看的都看了,哀家甚是满意,回宫吧。” “是!”顾玦上前弯腰低头,伸出手背搀扶。 太后一离开,万千绝立即闪身进屋将风挽裳拉上来,并将小狐塞到她怀里,然后又如疾风般消失,速度快得让风挽裳来不及道出自己的震惊。 竟然是他,那日第一个捧场买她茶的人!那他口中的主子就是九千岁了。 到底是有意拿她寻开心,还是巧合出现在那里,风挽裳已无心思去多想,此刻的她全身已被冻得麻木,若太后再迟些离去,若非那人及时救起她,她已经支撑不住掉下去。 风挽裳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狐,方才它不知打哪儿窜出,险些掉下去,还好她及时用衣服兜住了它,把它抱在怀里,也因此暴露了自己。 ※ 惊魂甫定,风挽裳便一直等人来领回小狐,等着等着,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烛火快要燃尽之时,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第19章:一生只跟一人 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出俊美的脸,他撩起斗篷步入,在桌边站定。 他来的时候,门就未关,一屋子的寒气,桌上的女子睡得极不踏实,倒是趴在她面前的小狐睡得香甜。 如玉竹般的手指搭上斗篷的结,正要解开—— “为何?阿璟,为何……” 手上动作停止,凤眸阴冷。 他撩开斗篷坐下,将小狐拎过来,“爷当初带回你,留着你,就是因为听说一狐一生只跟一人。” 听到这温软得总是给人一种温柔错觉的嗓音,风挽裳分不清梦里梦外。 她又梦到那一日一针穿心的一幕了,梦里,她不停地问为何?为何要如此待她?就仿佛是永远醒不来的梦魇。 可明明梦的是那一日,九千岁的声音怎会…… 风挽裳倏然睁开眼,果然看到俊美似妖孽的九千岁坐在自己对面,低头抚着怀中小宠。 她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起身默然屈膝。 然后,屋内死一般的寂静,风挽裳只觉寒气更甚。 良久,他的声音响起。 “倒茶。” 风挽裳赶紧起身为他倒茶,一提起茶壶,惊觉茶冷,忙道,“奴婢去烧壶热茶来,劳烦爷稍等。” 顾玦却是不悦地起身离去,走时,对怀里的小狐说,“爷养的是狐,可别叫爷以为养的是白眼狼。” 风挽裳心颤,那句话看似对小狐说,听着却像是对她说! 还有,他方才说的……带回,留着,一生只跟一人。 他是否是在警告些什么? …… 两日后,禁闭解除,奇的是,幽府在那一夜太后来了一趟后,又回归平静了,夜里也不会再见到一顶顶轿子的入,也没再夜夜笙歌,之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为了一场戏做铺垫。 风挽裳也没再往深处想,她只需要过好当下便好。 一早,她便去找霍总管做事。 踏出采悠阁,府里的人对她的非议就从未停止过。 她开始怀念禁闭的那五日,那是她最清静的日子,听不到半点非议,采悠阁又有厨房,因此,在她禁闭的这五日,府里只给她足够五日吃的白米和一些不要的烂菜叶,但也饿不着她。没有菜,可以熬粥,这已经比灾民好太多了。 见到霍总管,霍总管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爷书房里的纸没了,你去写意斋买,要澄心堂纸。”霍靖将一袋银子交给她。 风挽裳自是不用再担心钱不够,只是,写意斋在青龙街,她要买就必须到青龙街去。 也好,也可顺道去问萧璟棠,她苦寻多年的那人的下落。 - - - 题外话 - - - 收藏不给力了,见到【加入书架】或者【收藏】字样就使劲的戳吧,千万别客气☆_☆ ☆、第20章:真是天作之合 青龙街向来是天都里最拥挤、最热闹的一条街,今儿街上的冷清叫风挽裳有些疑惑,她决定先去趟萧府再回来买纸。 按照记忆中的路,她回到那个住了八年、曾经以为从此落地生根的家。 然而,今日,府门外,人满为患。 高高的府门上,张灯结彩。 这是半个月前他们的婚典布置尚未拆掉吗? 直到看到门前还有一排禁卫守着,风挽裳心下一惊,误以为萧璟棠当真被九千岁反咬一口了,慌忙挤进去。 “你是做什么的?”禁卫拦下她,问。 “家仆。”她脱口而出,竟真的得到放行了。 入了府,里面也堆满了人,她心下更担心,纤细的身子着急地往里挤。 “好一对金童玉女,真是天作之合!” “是啊,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这萧大善人娶到公主也是老天有眼啊,今儿个天都的人都快踩烂萧府门槛了,里里外外都堆满了人。” 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风挽裳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一声“夫妻对拜”劈入耳中,她倏地用力推开前面的人冲了进去,不知是谁绊了她一脚,她扑倒在地。 还没爬起,就已被眼前所看到的真相震住! 前一刻她还在为之担心着急的男子,此刻是喜堂上的新郎官,一身大红喜袍,牵着彩球正要与别的女子夫妻对拜! 他说:挽挽,委屈你再等等,待我入宫将此事禀明太后,让太后给我们做主,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他说:你乖,等我会回来接你。 还好,她没等,不是吗? 可是,为何,心还是好痛,比那日还要痛。 喜堂上的新人因为她的出现停止了对拜,所有的欢声笑语也戛然而止,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变得诡异,全场鸦雀无声,除了一双双眼睛落在突然冒出来砸场的女子身上。 风挽裳从地上爬起来,众目睽睽下,一步步走向喜堂。 一旁的禁卫上来拔刀拦住她,她直直看向新郎官,“我不是来破坏的。” 萧璟棠看了眼新娘子,犹豫了下,松开彩球,上前拉她到一边,“挽挽,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先回去,详情我rì后再同你解释。” “不必了,我只是来问你,他在哪?” “挽挽,你乖……” “他在哪?”风挽裳执着地问。 萧璟棠回头看了眼,见新娘子已然不耐,又瞧见她脸色苍白胜雪,愧对,只能告知,“听闻三年前,宫中曾收了批太监入宫,有些是被父母送入宫的,有些是从牙婆手里买的,他可能在其中。”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风挽裳身子微晃,脸色更加惨白,好半响才回过魂来。 她很努力,很努力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民女恭喜萧爷,祝萧爷和公主白头偕老。” 说完,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挽挽……” 萧璟棠下意识地想留住她,想要伸出去的手只能在袖袍下暗攥成拳,看着她离开。 “慢着!” ☆、第21章:九千岁到 公主君滟掀起红盖头,艳若桃李,一时让众人惊艳连连。 风挽裳立即被两个禁卫架到公主面前。 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绝望空洞的眼神。 只需一眼,君滟就知道萧璟棠心里还有这个女人! 她气不打一处来,欲要责难,但考虑到萧府里里外外都是天都子民,不得不忍住。 萧璟棠是天都里有名的大善人,他娶到的女人自然也不该是泼妇样。 “你们这是做什么?退下!”她厉声呵斥,一脸宽容地看向风挽裳,“风姑娘是吧?本宫知道你当年被阿璟所救,但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忘恩负义,不能因为阿璟不娶你,你就偷走萧家的财物。” 闻言,现场哗然。 “不要脸啊,居然还偷了萧家的财物,良心被狗吃了吧。” “对,这种女人就该拉她去见官!” “瞧她长得还挺俏的,真是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风挽裳愕然抬头,不知事情怎会演变至此。 君滟见群众如此忿然,阴险地笑了下,正要再说,萧璟棠上前阻止,这更称了她的意。 “你让我说!”她一手拨开,对着风挽裳继续替自己的夫君‘抱不平’,“就算你主动献身也改变不了什么,阿璟是正人君子,本宫就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才下嫁于他为妻……” 场上更是炸开了锅。 “伤风败俗!” “下作啊!” “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风挽裳看向萧璟棠,萧璟棠只是对她摇头示意,要她忍下。 世上怎会有人颠倒黑白至此? 她又看向萧府里昔日喊她风姐姐、风丫头,甚至还开玩笑喊过她少奶奶的堂上奴仆,他们或是别开视线,或是低下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说句话。 是啊,这世道就是这样,谁不为自己着想? 多管闲事只会惹祸上身,她暂且如此了,又何况是别人。 对方是公主,她又如何惹得起? “没想到阿璟都将你赶出府去了,你今日还要闹上门来,若不是看你没爹没娘的,煞是可怜,本宫定将你定罪!”君滟大慈大悲的口吻。 风挽裳摇头,不是的!她有爹有娘! “公主真是菩萨心肠,跟乐善好施的萧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对!他们还没拜完堂呢,咱们帮公主和萧爷将这贱人赶出去!” “赶出去!赶出去!” 人群蜂拥上前将风挽裳推走,有的趁机打她,扯她头发,推她。 “不要……我不是……” 爆发的人群淹没了她的声音,她被推倒在地,那一只只无情的脚眼看就要踩上她—— “九千岁到!”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_☆,要是周五收藏到五百,开始双更可好? ☆、第22章:你是爷的人 场上所有人仿佛被定住,鸦雀无声。 几乎是唱名刚落,就见一抹九千岁踏入府门,怀抱小狐,小狐身上套了件宽松的貂皮手笼,方便主子抱着它的同时可以把手插进手笼里取暖。 他外披黑色斗篷,帽边是闪着光泽的黑色皮毛,解下斗篷,里边穿的是厚实华贵的镂空云绣镶边紫金色锦袍。 暖阳的光辉洒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眉浓如画,目似点漆,唇红齿白,只是,那弧度绝美的唇,微微一笑,却是叫人毛骨悚然。 挤成一团的群众吓得立即一字排开,跪地参拜,“参见千岁爷!” 个个深深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风挽裳犹如死里逃生,正想爬起来让路,那颀长挺拔的身姿已高高在上地从她身边走过,当两边参拜的人都是草。 就在她以为他完全走过去,自己也可以离开之时,他倏然停下,微微侧眸,声音缓缓响起,“千绝,这人怎的有些熟悉?” 那语气真的好似不认得她了一样。 群众胆颤心惊,也追悔莫及,谁曾料到此女跟万恶的九千岁有瓜葛? “回督主,是府里的风姑娘。”万千绝作揖道。 众人更加惊恐了。 唤的是‘风姑娘’,而不是别的,莫非这女子见萧爷不娶,便打算铤而走险跟了九千岁? 顾玦凤眸轻挑,懒懒回过身俯视地上的女子,“哼!尽丢人现眼,出去别告诉别人,你是爷的人。” 众人听到他亲口承认,吓得只恨自己为何还在这,更恨自己方才为何要强出头。 风挽裳麻木地点头。 若非他突然驾临,她又何止是丢人现眼,恐怕连命都丢了。 “九千岁,你这架势倒是摆到本宫这里来了。”君滟不悦地表示存在。 顾玦转身,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君滟是大长公主,封号潋滟,是太后最小的女儿,也即是皇姑;生来带有心疾,直至半个月前服了加入风挽裳心头血的药方痊愈。 “见过公主。”他微微躬身,道,“公主言重了,公主出嫁时,本督事务繁忙没能当面道喜,这不特地赶来了。” 说着,让人将礼物送上,而后在手下人搬来的凳子上坐下,扫向众人,兴味地眯起眼,“这天都的成婚之日都有别的乐子了,倒是本督孤陋寡闻了。” 两旁的群众,包括在座的几个官员都心惊胆颤,个个下意识地想躲开那道邪佞的目光。 顾玦扫视了眼全场,最后停在一个男人身上。 大冬天的,被盯上的那个男人背后已被冷汗侵湿。 “千绝。”懒懒绵绵的嗓音响起。 万千绝立即上前将那人揪了过来…… ☆、第23章:九千岁,你眼里可还有本宫! 顾玦冷睨了眼,“近一些。” 那人浑身哆嗦地爬近一步。 “再近一些。”他抚着小狐,语气已然不耐。 那人吓得连忙爬到他脚前。 他边抚着小狐边摇头微笑,然,在那笑意未达眼底之时,他倏地抬脚,狠狠将那人踹出五步之远。 众人惊骇大呼! “九千岁,你眼里可还有本宫!”君滟疾言厉色的怒斥。 “回公主,本督统领宫中厂卫,这些人失职,让公主的婚典出了乱子,本督觉得亲自出马,才不枉太后对本督的信任。你说是吗?公主?”凤眸斜睨,不疾不徐,似笑非笑。 君滟无法反驳。这阉狗仗着母后这些年来的宠信,谁都不放在眼里,即便她去母后跟前告状,母后也只会敷衍了事。毕竟在母后眼里,一条万能的狗比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要有价值得多。 “人多就是容易出乱子。”顾玦拂拂衣袂,重新坐下。 似是随口一说,众人却纷纷对萧家人拱手散去,恐迟一步,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很快,原本人满为患的萧府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对新人,以及几个硬逼自己留下来的官员。 风挽裳也以为自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备受打击的地方了,没成想才登上出府门的台阶,身后就传来悠扬沉缓的嗓音。 “过来倒茶。” 不得已,她只能强撑着精神,从旁边的宾客席里取下还温在炉上的热茶,给他倒了杯送过去。 顾玦接过茶,轻轻吹了吹,顺道提醒,“公主尚未拜完堂吧?” 君滟狠瞪他一眼,盖回红盖头,对萧璟棠道,“继续吧。” 萧璟棠神色复杂地瞥了眼垂头站在九千岁身后的风挽裳,下令,“继续拜堂!” 新人就位,当孙一凡高喊“夫妻对拜”的时候,风挽裳忽觉心一阵剧痛。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心口,往下看。 没有针,没有血,在堂上的新娘子也不是她。 原来,是错觉。 而当日没完成的那一拜,今日,他与别的女人完成了。 风挽裳放下手,深深低着头不想去看,然而,有人不愿放过她。 “数数喜堂上有几个人。” 她微微抬头,就见他低头浅啜香茶,似乎懒得看。 无奈,她只能麻木地看向喜堂,却刚好与对拜完的男人对上目光…… 她漠然无视,默数完,重新低下头,对他淡淡禀报,“十六个。” 与此同时,堂上宣布礼成。 “本督也该入宫见太后了。”顾玦放下茶盏,兴味地看了她一眼,抱着小狐起身,却没有迈步。 风挽裳瞧见一小太监手上双手捧着黑色的斗篷来给她,她愣了下,顿时明白过来。 上前一步,淡淡地接过斗篷为他披上,然后从后绕到他身前,为他系上系带…… ☆、第24章:爷最不爱人拒绝了 站到这位爷面前,风挽裳才知道他比想象的还要高,她只好完全走近他,低着头,纤纤玉指取来坠在他胸前的系带开始系。 彼此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淡淡—— 缠在系带上的手指倏停! 这香气…… “你的香囊做得挺合爷的心。” 低如呵气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解开了她的疑惑。 难怪之后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是被他拾去了。 “多谢爷赏识。”她淡淡地说,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顾玦低头看着不悲不喜的女子。 在旁人看来,这般高度,这样的距离,他仿佛是在亲吻身前女子的额头。 很快,风挽裳系好系带,低头退开。 顾玦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抱着小狐,迈步走出萧府。 萧璟棠看到新娘子已走远,忙拔腿追出去,却在一脚踏出门槛后又退了回来。 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太婆由家丁抬进来,穿着华贵,却是双腿已瘫。岁月的风霜将她的青丝染成了花白,堆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冷厉。 “奶奶。”萧璟棠微微躬身,恭敬地喊。 “公主还在等着,快去吧。”萧老夫人开口便道。 “奶奶……”萧璟棠还想争取。 “她只是培养药引子的工具,而今已无利用价值,走了就走了,你还追来做什么!你忘了萧家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吗?” 他没忘。 八岁那年,双亲在行商归来途中不行遭遇洪流遇难,那些叔伯们欺负他年纪尚幼,将萧家的产业分了个精光,只留下萧家这栋大宅,和一家药材铺给他们祖孙俩,这还是奶奶拼死争来的。 自那以后,他受尽冷眼嘲笑,奶奶亦对他更加严厉,盼着他早日重振家声。 萧璟棠幽幽看向隐没在府门口的身影,暗暗攥拳。 挽挽,明日,我会接你离开他的身边,不用再这般卑躬屈膝! …… 府门外,暖阳和煦。 风挽裳以为九千岁当真是入宫去见太后,没想到自己在一边恭送很久了,也没见轿子启程。 “爷的东西丢了,陪爷去找找。”终于,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风挽裳上前两步,弯腰道,“回爷,奴婢还得去买纸。” “爷最不爱人拒绝了。” “……”她沉默了下,不得不答应,“是。” ※ 风挽裳跟着轿子来到一片阴森森的山林,冷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轿子停下,她很尽责地上前掀起轿帘。 顾玦弯腰而出,长身玉立,小狐很温顺地窝在他怀中。 他睨了眼垂首立在一边的女子,寒风吹得她的脸色更加雪白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抬起她的脸,“俏生生的一张脸被你糟蹋成死人样,给爷触霉头吗?” “……是奴婢的错。”风挽裳垂着视线,语气平和。 顾玦冷哼,放开她,“去给爷找东西,就在前边那个坑。” 风挽裳朝他说的位置看了眼,一种不安袭上心头,但以自己的身份哪有拒绝的余地。 “是。”她朝他俯首,转身朝前面的大坑走去。 - - - 题外话 - - - 这算亲了吧,亲了吧。。。求收藏☆_☆ ☆、第25章:这就是你要寻的乐子吗 风挽裳越走近越觉得背脊发凉,知他就跟在身后,她才稍宽了些心。尽管真发生什么事他也不会管她死活,但心里能撞些胆。 她试着在周边找了找,没找到,便开口问,“爷,您丢了何物?” “再往前些应该就找得到了。” 风挽裳想也没想地往坑里找—— “啊!!!” 往坑里看的第一眼,她脸上血色褪尽,吓得转身就逃,却是撞进一直走在身后的男人怀里。 “人头……好多人头,血淋淋的,有的还是瞠目的。”她用力抓住他,仿佛抓住的是水中浮木,身子抖如筛糠。 顾玦俯首,抬起她的脸,绯红淡淡的唇微微勾起,绽出一朵罂粟般的笑花,“总算不再是一张死人脸了。” 闻言,风挽裳美眸圆瞪,苦苦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故意让我来买纸,让我看到这场可笑的真相,让我被千夫所指,逼我看他们拜完堂,看我崩溃,这就是你要寻的乐子吗!”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错了,爷只是讨厌你不悲不喜的样子。”他抬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抹去她颊边的泪,“这不,哭了。” 风挽裳不敢置信地昂头看这个魔鬼般的人,满腹委屈、满腹苦楚便如决堤,再也压抑不住。 她疯狂地捶他,摇他,“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等了那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顾玦屹立不动,冷眼看她崩溃失控。 “怎可以是这样的结果,我活着只为他,只为他……” 风挽裳急火攻心,两眼一黑,荏弱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顾玦冷冷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子,“千绝。” 吩咐了声,一脸阴沉地回了轿子。 万千绝让人上前把人送回去。 …… 风挽裳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她想起自个昏倒前在九千岁跟前所说的话,顿时懊悔不已。 因得知苦寻多年的人极有可能被卖入宫中当了太监,她才这般歇斯底里,若不然单凭萧璟棠的再次背叛和欺骗,她不会崩溃至此。 可那些话不该在那人面前说啊。 想到那人仅是为了看到她崩溃,便带她去看那可怖的东西,风挽裳仍觉得毛骨悚然。 他果真如传言中那般乖张,以折磨人为乐! ※ 顾玦陪小皇帝下朝后便被太后召见。 踏入栖凤宫,他目不斜视地扫了眼同公主站在太后身边的萧璟棠,将小狐交给万千绝,上前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太后,见过公主、驸马。” ☆、第26章:你娶了几房姬妾了 萧璟棠看着卑恭奴膝的顾玦,心中忽然有股凌驾于他之上的快感。 今日有太后做主,挽挽已由不得他不放! 太后端坐在紫檀坐榻上,虽是韶华匆匆,在她脸上却还可见当初风华绝代的痕迹。一袭绛紫祥凤袍,用金黄的丝线在衣边上绣出一朵朵祥云,三千发丝绾成元宝髻,以九尾凤簪、玉雕头饰点缀;指上戴着镶嵌有鸽血宝石的护甲,全身上下端的无不是雍容华贵。 “顾玦啊,你娶了几房姬妾了?”太后摆手免礼,并赐坐。 公主和驸马都站着,九千岁一来却能得到赐坐,可见太后有多宠信他了。 听到太后这么问,萧璟棠脸色立即变了,心里大感不妙。 “回太后,应有七八个了吧,都没个真心伺候的,留着也无用。”顾玦恭敬地说完,撩袍优雅地坐下,心中已大抵有谱。 这是要赐婚! “方才公主同哀家说,亏得风挽裳的心头血救了她,要求哀家赏赐于她。哀家思来想去,你觉得将她赐予你如何?” 果然! 只是没想到会是她! “母后……”萧璟棠焦急地站出。 “喔,对!这风挽裳十岁起就由驸马捡回来养了。驸马,你且同九千岁说说这风挽裳是何秉性吧。”太后不疾不徐地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萧璟棠愤而攥拳。 他原以为有太后做主就能救挽挽脱离苦海的,却没想竟是将她推入深渊! 君滟悄悄按住他的手,上前一步,“启禀母后,这风姑娘早已在九千岁的府里伺候了,母后,您这可算是成人之美呢。” “哦,是吗?”太后挑眉看向顾玦。 “回太后,那日风挽裳弄脏了太后御赐的轿子,奴才就顺便带回去问罪了。”顾玦不疾不徐地解释。 “你倒是有心。”太后看向随侍太监高松,“高松,拟旨去吧。” “是。”高松躬身退下。 “奴才谢太后恩赐。”顾玦起身谢恩,低垂的凤眸犹如来自九幽地狱般森冷。 …… “阿璟,对不起,我压根没想过母后会做那样的决定。”离开栖凤宫不远,君滟一脸愧疚地说。 萧璟棠看着低眉顺眼的女人,眼里闪过阴森之色,不冷不淡地道,“公主无需如此,太后要做的事向来没人能置喙,不是公主的错。” “可是……” “回去吧。”冷淡打断,拂袖先行。 君滟在后面勾唇阴险的笑。 没错,是她提议母后将风挽裳赐给九千岁的,一个来历不明的贱人哪配与她争夫。 “驸马留步,太后尚有话要对您说。”快行至宫门的时候,栖凤宫的宫女匆匆追来。 萧璟棠蹙了蹙眉,随宫女前往。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_☆ ☆、第27章:太后懿旨来了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红墙走道里,九千岁一袭玄色斗篷,双手插在小狐身上的手笼里,脚蹬皂靴,在纷飞的雪花中恍若闲庭信步。身后跟着八名太监,两名提暖炉,两名撑伞,另四名抬步辇跟在后头。 “督主,太后又单独召见了萧璟棠,约一盏茶后就离开了。”万千绝上前禀报栖凤宫那边送来的消息。 脚步倏停,顾玦凤眸掠过一丝幽暗,唇角冷勾,“对爷这个太监下美人棋?有趣!” “督主,不如属下去将风姑娘……” “落水?撞车?暴毙?哼!一个女人还翻不出爷的手掌心!”他冷嗤,拂开斗篷,转身上了步辇。 ※ 风挽裳带上早已洗干净的披风去找霍总管问九千岁的下落。 “爷昨夜住在青龙街。”霍靖神色诡异地瞧了眼她,冷淡地告知。 风挽裳对这样的冷淡已习以为常,萧大善人的名声如此之好,恐怕她的‘臭名’早已传遍整个天都了。 她迟疑着将披风递上,“霍总管,这是爷的披风,奴婢已洗好了,劳烦霍总管代为转交给爷。” “爷从来不用被人用过的东西。” 被人用过的东西,好个一语双关啊。 她暗自苦笑,“那奴婢……” “不好了不好了!霍总管,不好了!太后懿旨来了!” 倏然,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霍靖脸色丕变,“快!召集所有人!” 现而今太后懿旨比圣旨还要可怕,好端端的不可能会有懿旨来到幽府。 “霍总管莫慌。”沈离醉从左边的青石小径信步走来,还特别看了眼风挽裳。 风挽裳看出他的顾虑,往旁边退了好几步,深深低着头。 幽府里的人好像有些草木皆兵,这是为何? “霍总管,你先忙紧要事。”沈离醉说着,看向风挽裳,“风姑娘,劳烦你随在下到前头看看可好?” “沈爷客气了,唤奴婢挽裳便好。奴婢这就随沈爷前往。”风挽裳也知晓沈离醉是有意支开自己,似乎是怕留下自己会发现什么。 这幽府里好像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什么她没有心思去探究,她只想恬淡度日,然后找到入宫的机会找人,而九千岁无疑是最好的机会,虽说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很快,风挽裳随着沈离醉来到前庭院,宣旨太监已经站在府门白玉石阶之上。 那太监一瞧见人出来了,便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喊,“宣太后懿旨,风挽裳接旨!” 风挽裳愣了下,赶忙跪下接旨。 ☆、第28章:嫁给爷这个太监可是委屈你了 太监打开手上的描金九凤锦帛,严肃宣读,“民间有女风挽裳,秀美端庄、性行温良,于月前救大长公主有功,哀家特赐嫁九千岁!” 风挽裳被懿旨的内容劈了个七荤八素。 她面如死灰地呆在那里,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就连那懿旨都不知是何时接了的。 救公主有功? 赐嫁九千岁? 嫁给一个全天下女人都不会嫁的男人? 那个不知娶了多少任姬妾的男人? 听说,第一个姬妾因常在他面前进言,他嫌烦,便命人割去舌头。 听说,第二个姬妾因叫不出他爱听的那种声音,他一生气,便命人将其削发为尼。 听说,第三个姬妾仅因为花了他一两银子,就被他活活打死…… 通过这几日,她亦知道那些绝非子虚乌有,他真的会那么做! 难道,这就是她最终的归宿吗? 嫁给一个太监? “爷。” 府门惊现主子的身影,下人们恭敬地欠身后,忙上前为之拂雪的拂雪,解斗篷的解斗篷,而这一切,风挽裳浑然不觉。 顾玦看着仍跪在地上一脸生不如死的女子,将小狐丢给旁人,举步上前,俯身捏起她的脸,“嫁给爷这个太监可是委屈你了?” 风挽裳看着眼前这个七分妖致,三分仙骨的男子,掐在腮上的指是无比温热,魅惑的凤眸却是冷如地狱。 就是这人,昨日带她去看满坑的人头,逼她在他面前崩溃落泪,而这,对他来说,仅是乐子! “你且放心,爷平日里最大的嗜好就是看些春宫秘戏图,爷有的是法子让你欢yu。”他笑,薄唇扬起的弧度恍如地狱红莲,随时都可将人磔裂。 “……”她难堪地抿唇。 他又俯身近了些,阴柔慢悠的腔调拂过她耳畔,“爷倒想看看到时候你这副死样子能变出什么yín荡样来。” 言罢,松手,接过小狐,缓步离开。 沈离醉颇有不忍地看了眼风挽裳,转身跟上。 余下的婢女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呸!就凭她也配!” “还好太后没说是妻还是妾,让她做妾都便宜她了!” “就算做妻也轮不到她啊,你忘了唔……”另一婢女慌忙捂住那张嘴,就怕说了不该说的。 风挽裳死寂的双眸有了波动。 做妾? 不! 她不能做妾! 她宁死也不做妾! 用力捏紧手里的懿旨,风挽裳倏地起身,吓了那几个婢女一大跳。 她急匆匆地循着九千岁方才离开的方向找去。 …… - - - 题外话 - - - 没到五百穷二也两更了,来吧,用收藏,用荷包来爱我吧(~ ̄▽ ̄~) ☆、第29章:对她最好的安排 缀锦楼,在主子踏入的前一刻,下人们必须备妥暖炉、热茶、干净衣物等一切,然后迅速退去。 风挽裳一路追到这里,她知道这缀锦楼若主人在的话,闲杂人等禁止靠近。但她是为见他而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穿过白玉石阶平桥,她来到门外,抬手正要敲门,里边倏然传来谈话声。 她本能地想退开,等里边谈完话再去打扰,然而,转身之际,入耳的话定住了她的脚步。 “这就是你对风挽裳最好的安排?” 是沈离醉的声音。 她浑身一震,低头,缓缓看向还拿在手上的懿旨。 原来之所以有这道懿旨,全是九千岁所为! “即便带太后来看过了,她也开始有所顾忌,风挽裳就是一个警告。”里边又传出九千岁那独有的阴柔绵绵的嗓音。 她愕然蹙眉。 警告? 所以,不是他? 太后那夜突然到来果然只是他做的一场戏,想来是先前太后从不知这幽府的存在的。 可是为何?是怕太后知道他花重金建了这么一座私宅,心生猜忌? “嗯?”沈离醉不解地拧眉。 “不懂?意思就是她能给我最高贵的,也能给最下贱的。” 最下贱? 风挽裳心头一窒,她又何其无辜? “可好端端的,怎会想到赐婚?”沈离醉疑惑地问。 抚着小狐的动作一顿,嗤笑,“这就要拜萧璟棠所赐了!” “他想拿太后逼你放人,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门外,风挽裳紧抓着心口,感觉透不过气来。 原来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萧璟棠! 她是有多可悲,本以为结束了过往,命运的转折却又再一次因他而开始。 而九千岁也是被逼的,从他方才的语气里就知道有多不屑她。 不屑也好,但愿这个不屑能让她逃过被他狎玩的下场。 “今日不过太后一道懿旨就搞得草木皆兵,若非我及时赶到,幽府恐就真的成了‘幽府’了。” 听到这里,风挽裳确定这幽府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既然知道是秘密,自然不该再听下去,她转身要走,然而,手里的懿旨却不慎从门擦过。 “谁!” 话出,一道疾风从里边将门震开,门开门关的刹那,一只手将她拽了进去,她重重摔在地上。 “是你?”看清楚是谁后,沈离醉转身看顾玦的神情。 真的是非常之不好,垂下的羽睫慵懒微眨,抚着怀中小狐的动作越慢就越代表他有多不悦。 风挽裳抬头,却没想到会看到如此妖冶的画面—— ☆、第30章:奴婢只做妻不做妾 有着倾城之姿的男子斜卧美人榻,身上仅着一件紫红缎面长袍,腰系绦绳,襟口松垮,健硕的胸膛随着他抚弄小狐的动作若隐若现。 她赧红了脸,视线忙往下移,就见那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极缓极慢地抚着小狐。 原该是美人静卧,似睡似醒,慵懒撩人的画面,在他这里却是另一番邪魅优雅。 卸下身上的华丽,墨发肆意的披散,他妖冶似焰,却又清雅绝尘…… 从未知道,这世上,男子也有洗尽铅华的美。 “不过才接了懿旨,就忘了分寸了?”他慵懒抬眸,柔声缓调。 风挽裳回神,忙低下头道,“回爷,奴婢是有话急着同您说,所以才贸然闯入。” 闻言,沈离醉看了顾玦一眼,转身离开。 “你有话,爷就得非听不可吗?”顾玦看着门关上,冷冷斜睨向她。 “奴婢着急前来是想斗胆同爷提个要求。” “那还真有趣了,世上还没人敢同爷提要求的,爷还就得听听不可了。”他放下小狐,倏地起身欺近,大手抬起她的脸,倾身俯视。 散乱的发掠过她的眉眼,微一刹那,她闭上了眼,恐那发梢伤了眼。 顾玦盯着这张巴掌大的脸,秋水双瞳微微阖上,晏然自若! 似是看不惯她这般,他指上倏地加力,嘴角绽放出魅惑的笑容,“说出你的要求,爷听着呢。” 风挽裳缓缓张开双眸,对上一双摄人心魄的墨瞳,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逃开,恐被里面的邪恶给灼伤了。 但她不能。 她暗暗攥紧小拳头,强逼自己迎视他,“奴婢的要求是——奴婢不做妾!” “你要抗旨?”他兴味而笑,松手,卧回美人榻,抱回小狐。 “奴婢卑微如蝼蚁,断是不敢。倘若爷不答应,奴婢……”她低下头,咬唇斟酌着该不该说。 “你当如何?”他兴致浓浓地问。 走到这一步,风挽裳也别无选择了,她拳头握了又握,朝他重重一叩首,“奴婢只做妻不做妾,如爷不愿,奴婢唯有一死来报答爷的救命之恩。” 不死也得死啊,做妾万万不能,抗旨更是死路一条。 然而—— 沉默,四周死寂般地沉默。 她知道,失败了。 他视人命如蝼蚁,杀人如麻,又怎会在乎她死不死? 看来,老天这次真的给了她一条绝路走。 “奴婢多谢爷救命之恩,奴婢就此别过!”又深深地叩了一首,风挽裳起身要走。 然,转身之际,她的手被抓住,一股猛力将她拽了过去…… ☆、第31章:这与爷此刻的兴致有关系吗 她整个人扑在斜卧在美人榻上的男子身上。 呼吸间,淡淡的兰香萦绕,近在咫尺的眉眼,近看,更加精致夺魄。 风挽裳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即便与萧璟棠在一块,牵手也是极少的,更别提这般身子与身子相贴了。 感觉到掌心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她视线往下一瞧,立即红着脸缩回手。 她方才掌心下竟是他微微敞露的胸膛! 慌乱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那双魅瞳,他似笑非笑,满是玩味地欣赏她的困窘。 风挽裳立即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不妥,她慌忙想起身,腰背上却是一热,她的身子霎时僵硬! 他的手竟放上了她的腰背,慢条斯理,寸寸游走,这不禁让她联想到他每次抚弄怀中小宠时的宠溺。 可,看似宠溺,却如同毒蛇在身上爬行,让人毛骨悚然。 他如此轻薄的举止令她顿觉羞辱,微微别开脸,修长好看的手指却倏然抚上她的脸。 “朱唇玉面,眉黛春山,双瞳剪水,肤如凝脂……” 温热的指一一滑过她的唇,她的眉眼,又以指背在她的颊面上似有若无地摩裟,呢喃软语般。 他离她好近,近得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风挽裳紧皱着眉,几次想开口却都被他以指压住唇,她只能紧绷着身子这般贴在他身上,内心是极为恐惧的。 怕他起了想要亵玩她的兴致。 然而,当那根手指从脸颊一路往下,挑开她的衣领,她吓得伸手阻止。 “嗯?”他微微不悦地挑眉看她。 她更加抓紧衣领,“爷,您尚未答应奴婢的要求。” “这与爷此刻的兴致有关系吗?”他勾出妖孽的笑弧。 “……”风挽裳脸色刷白。 是啊,他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而她是被他所救的普通女子,他要想对她做什么,她如何抵抗得了? 但—— 她鼓起勇气,直视他,“有关系,奴婢即使再卑贱也不会任人玩弄。” 他冷笑,“看似无欲无求,一求起来就是这么了不得的事。” “……”听出他话里的轻视,风挽裳万般屈辱地低下头去。 她的确没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即使他是太监,在他眼里,她也是最下贱的女人。 “确实,嫁给一个太监已经够屈辱的了,再当妾自是生不如死了。” 她始终低着头,默默承受他的冷嘲热讽。 如若可以选,谁愿意嫁给太监,尤其是他这般行事鬼魅、性情乖张的。 似是受够了对着她的头顶说话,他的大手猛地扣上她的后脑,用力压近。 ☆、第32章:多谢爷成全 风挽裳吓得花容失色,经他这么一压,她的唇几近贴上他的,她羞窘地想退开距离,扣在脑后的那只大手却是不让。 绝美的唇弧勾出一抹讥笑,“正妻?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个位置?” 风挽裳的视线不敢乱飘,“奴婢会努力尽好本分。” 只要不做妾,只要能活着找人,这些她都可以忍的。 “爷答应你,不过……”大手倏地改为握住她的细腿,在她微微瞠目的时候,将她翻过身去,颀长精瘦的身子半压在她身上,那手又在她腿上暧昧游走,唇贴近她的耳朵,冷声呢喃,“入了爷这座地狱,就休想再出去,死也不能!” 说完,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下去,懒懒抱回在花几上的小狐,冷眼看她狼狈。 风挽裳忍着痛爬起来跪谢,“奴婢,多谢爷成全。” 顾玦微掀眼帘看她,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真是碍眼! “滚下去!”他懒得再看她一眼。 风挽裳起身,迅速退出去。 一出缀锦楼,关上门后,她才惊觉自己早已吓出一身冷汗。 “风姑娘,懿旨。” 突然从身后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她惨白着脸回头,就见一直等在门外的沈离醉将手上捡起的懿旨递给她。 她忙低下头接回懿旨,“有劳沈爷,奴婢告退。” “别自称奴婢了,从今日起,你身份已不同。” 沈离醉的话听来是好意,又似讥讽,她抬头看他的面容,又是斯文无害。 风挽裳愣了下,垂头道,“多谢沈爷提醒。” 说完,她微微欠身,转身回采悠阁。 沈离醉深深地看着她走远,才重新推门进去。 …… “听闻她跑去跟爷说要当爷的妻呢!真不要脸!凭她这等出身,还嫁过人,居然还妄想当爷的妻!” “对啊,天底下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为了飞上枝头还无耻地爬上男人的床,爷摊上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兴许她正庆幸着呢,爷是去了势的男人,她若非处子之身也无从验起。” 从离开缀锦楼后,风挽裳所经之处皆是窃语不断,她的心已然麻木,一路低着头回了采悠阁。 一关上门,身子背对着门板滑落,才敢任由委屈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只知道,此生,再也回不了头。 ※ 翌日,风挽裳拉开门就被外面的人给惊着了。 两排婢女顶着寒风站在门廊外,约有十人,她们手上捧着华裳首饰等,脸上皆是轻蔑,却又不得不对她行礼,“夫人好!” - - - 题外话 - - - 千岁爷真不会怜香惜玉。。求收藏☆_☆ ☆、第33章:惊艳了他的眼 风挽裳微微怔住。 夫人?她吗? 不是还没拜堂吗? “夫人,这是供您差遣的十名婢女。”霍靖从后走出来,躬身行了一礼,指着婢女手上捧着的华裳,金银首饰,“这些都是爷差人一早送来的,爷待会会回来接您。” 风挽裳尚未搞清楚,霍靖已挥手让婢女上前拥她进屋,开始梳妆打扮。 她看那衣裳又不似嫁衣,不禁问,“能否告诉我,这是要做什么?” “奴婢只管听从吩咐做事,夫人问的,奴婢不知。” 语气很是不善,就连帮她脱衣的动作也粗鲁了些。 风挽裳知道她们心里百般不愿,她又何尝愿意?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养了八年是为救公主,却又因此被迫嫁给九千岁。 屋里置了浴桶,浴桶里很快也倒满热水,撒上花瓣,风挽裳被几名婢女推过去沐浴。 她知道自己抗议也没用,只好由她们伺候了。 两名婢女褪下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的刹那,不由得惊艳。 冰肌玉骨如凝脂,柔光若腻,嫩得恍若能掐出水来,就连身子曲线也叫她们自叹不如,谁曾想到在粗布麻衣的包裹下竟有如此曼妙的身子。 风挽裳以手遮住双峰,淡然地抬腿进入浴桶坐下,身子淹没在水中,她才稍稍自在了些。 沐发、净身、对镜梳妆、粉黛轻施,最后,华裳加身。 她起身,微一摆袖,雍容典雅,绝色无双,看呆了所有婢女。 “夫人,爷已在府门外等着了。”门外传来霍靖的催促。 所有婢女回神,不情不愿地搀着她走出去。 开门的刹那,霍靖看到精心打扮过的风挽裳,并无多大意外。 这女子本就清丽脱俗,再加上恬淡温婉的气质,装扮起来,惊艳是必然。 “夫人请。”微微颔首,恭敬的让婢女搀着她先行。 外面还下着雪,风挽裳在几名婢女的簇拥下,七拐八拐的,总算走出府门。 府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霍靖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着车窗哈腰,“爷,夫人已准备妥当。” 半响,窗帘被一支玉骨扇微微挑开,里面的男子懒懒抬起凤眸看去,顿时,眼前一亮,仿佛看到蒙尘的珍珠被拂去尘灰,徇烂绽放。 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恍若海棠醉日。 一袭月白色深衣裙,桃红花纹绣边,外披水蓝色的狐领斗篷,双手交叠于前,拾阶而下。头上的流苏髻饰以步摇,垂珠随着她的婀娜细步微微摆动,更衬得她绰约如仙子。 风挽裳感觉到慑人的目光,微微抬眸看去,恰好看到他收了骨扇,车窗帘落下,遮住了那张俊脸。 ☆、第34章:爷这是要带妾身入宫? 走到马车前,在婢女的搀扶下,风挽裳拾阶上了马车,弯身而入。 一进入,就见九千岁一身玉色锦袍慵懒似猫地斜卧在软缎长凳上,手支着后脑,凤眸兴味地看着她。 她忙低下头,上前屈膝行礼,“奴婢……” “嗯?”他发出不悦的嗓音。 “妾身给爷请安。”她忙改了自称,明明没有拜堂,还是,他不打算操办了? 马车起步,她却仍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因为他未喊她起身,她只隐约感觉到他在打量她,以一种轻佻的眼神。 良久后—— “倒还勉强,起吧。” 终于,她的双腿在发麻前得救,说了声谢,退到对面凳子上坐下,不敢看他,只能暗自打量车厢。 两边锦缎长凳,长凳旁边都摆着一张小几,小几实则是个小柜子,几上燃着熏香,放着茶具,后边摆着一台琴,最重要的是每一件摆设都按照尺寸大小来打造的,就等于镶在上边,任行走间如何不稳也不会撞得东倒西歪,后边车壁还挂有一幅仕女图。 这人连坐马车出行都要如此享受。 直到她打量完车厢了,那道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饶是再淡定,她也自在不起来,便微微抬头,开口询问,“爷要带妾身去哪儿?” 与其让他这般捉弄似地盯着,倒不如她打破沉静。 顾玦微微勾唇,“平白无故捡了个太监夫人当,总该入宫谢恩不是?” “入宫?”风挽裳惊喜抬头,激动得几乎要扑过去,“爷这是要带妾身入宫?” “你很激动?”精致的浓眉微微挑起。 风挽裳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忙低下头,恢复平静,“回爷,妾身是平民百姓,从未进过宫,头一次去难免激动了些。方才委实失礼,还请爷见谅。” 她是没想到入宫的机会来得如此突然,所以才一时忘记对面这男子是有多可怕,稍有不悦就拿人寻开心。 “那就收起你那蠢样,最好别让爷知道你在耍花样!否则爷拔了你的门齿!” 风挽裳心里打了个颤,温顺地垂下头,“妾身知错。” 没了门齿,不但不好看,还影响说话吃饭。 这人当真是恶劣至极! “过来。”阴柔的嗓音又懒懒响起。 风挽裳顿时心慌,万般忐忑地起身过去。 然而,方一靠近就被他扯到身上。 “爷——”她低声惊呼。 “爷总觉得你比这小东西暖和得多。”他低声说。 风挽裳身子一僵,因为他的手竟探入斗篷里握上她的腰身,当真就在她身上取起暖来! 她羞得不行,试探地问,“爷,妾身将斗篷解下来给您可好?” ☆、第35章:爷向来喜用活人取暖 “爷向来喜用活人取暖。”说着,身上的斗篷直接被他扯开丢掉。 她瞠目,在内心陷入无限恐惧之时,她又被他翻过身去背对他。 车厢里的长凳挨着车壁而设,只有他一人宽,他本就紧贴着车壁而卧,她侧过身背对他也仍是在他怀里。 她慌,她怕。 就在她完全不知所措之时,一阵窸窸窣窣,那双修长的大手忽然扯乱她的腰带,从衣摆下方探入! “爷!”她吓得伸手去阻止。 “这就是你说的尽好本分?”他停下动作,微微不悦。 风挽裳面色一僵。 是啊,本分。 一道懿旨,不管有没有拜堂,她都已注定是他的人,即便他真的想做些什么,她也没法抗拒。 不得已,她慢慢地松了手,浑身紧绷,死死攥着拳头,拼命告诉自己,他是她的夫,无妨的。 很快,男人的双掌贴上她的小腹,一阵钻心的冰凉袭来,她蹙眉。 他不是一直都在暖手吗,怎还会这般冰凉? 他没再说话,平稳的呼吸细细地喷洒在她头顶。 想到一个男人在自己的肚子上取暖,风挽裳赧然地轻咬下唇,抬眸,就见被丢到对面的小狐。那团小雪球睁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看她,好似在埋怨她取代了它。 唉!连一只小狐都要视她为敌了。 好在,他当真除了取暖没再做什么。 …… 一路紧绷着身子,风挽裳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马车抵达皇宫。 马车一停,她便被他粗鲁推开,当真是用完就丢。 所以,她根本无需多想他是故意轻薄于她。 小狐似是怕又有人占据它的位置似的,她一被推开,它立马主动跳回他怀中。 他抱着小狐起身,看都不屑再看她一眼,朝外道,“拉帘。” “爷,且等……” 她还未说完,车帘已经高高掀起。 冷风灌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九千岁微微侧身,让外面的人将里面一览无遗,包括此刻算得上衣衫不整的她! 然后,她对上一双深邃沉冷的眼。 那双眼里有愧疚,有愤怒。 愤怒什么? 愤怒她甘于让一个太监如此玩弄吗? 这一切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九千岁好兴致,看来母后这次是赐对人了。”大长公主君滟站在自己的驸马身边,微笑寒暄。 顾玦斜睨了眼还跌坐在马车里的女子,柔腔慢调地说,“见着公主驸马就吓成这样,还有待调教。” 风挽裳倍感羞辱地低下头去。 忽然明白,他取暖是假,羞辱她是真! 相信很快,整个天都的人都在谣传她和九千岁在马车里行苟且之事,和一个太监! ☆、第36章:这场谢恩宴将令她终生难忘 顾玦瞧着她攥在衣裳上泛白的指尖,唇角微掀,转身下车。 外面,专供九千岁在宫中行走用的仪仗早已在风雪中等候。 足够三人用的大伞撑上来,他踩着小太监的背下车,脚一落地,立即有宫女上前为他整好衣裳,调整好腰带,梳理好挂在腰间的流苏,将新烫暖的斗篷给披上。 君滟身为大长公主都没有这等排场,不免嫉恨。 母后真的太宠信他了!在宫里的排场已堪比帝王! 风挽裳迅速收拾好自身,披回斗篷,撩帘钻出马车。 站在马车上,她望着巍峨壮丽的皇宫,再看向那些战战兢兢服侍的太监,再想到自己找了十年的人可能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由得心尖抽疼。 现而今,她只能祈望消息是假的,他不在宫里。 萧璟棠失神地看着她,她一定不知道她这一站定,望着皇宫时,眼中那一抹神伤有多令人心折。 细雪纷飞,弱柳扶风的女子一袭水蓝色狐皮镶边的斗篷,盈盈而立,恍若雪中仙。 “过来跟公主驸马见礼。” 前面传来不冷不淡的声音,风挽裳收敛心神,低头想下车,却发现下车的木阶换成了一个太监。想到那人可能也曾被人这般踩过,就再也下不去脚。 顾玦回头见她缩回脚,凤眸微眯,修长的手指从小狐头上抚到尾,慢条斯理,“不够平?下去把脊柱卸了。” 那太监吓得立即把背压低了些,整张脸都要埋进雪中了,身子也抖个不停。 风挽裳不敢再有犹豫,搭着另一个太监的手,踩上那个太监的背下车,也不敢让自己跌倒,恐因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她款款走到他身边,对大长公主和驸马行礼,“妾身见过大长公主,见过驸马。” 萧璟棠险些就忍不住伸手去扶,但还是忍住了。 他知他的挽挽美艳不可方物,因为她本身就有一种叫人心安的气质,恬静淡然,微微一笑,恍若雪莲盛开。 “起吧。”君滟雍容大气地摆手。 她不承认这女人长得比她美,可她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幸好她先下手为强了,否则真的是个强敌。 风挽裳对他们颔首谢过,缓缓起身,温顺地退到顾玦身边。 “公主请。”顾玦颔首揖请。 君滟噙着诡谲的微笑瞧了眼风挽裳,端着高贵的姿态,拉着频频失神的萧璟棠转身先行。 哼!这场谢恩宴,将令她终生难忘! 公主一走,风挽裳便抬头悄悄看四周每一个太监的脸,寻找那张深藏在记忆中的脸孔。 倏然,一只大手抓住她的皓腕,大力将她扯过去……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_☆ ☆、第37章:你能服侍爷多久 纤细的身子撞上他的胸膛,她吃疼地皱眉,抬头,就对上一双魔魅阴冷的眸子。 他俯首,大掌捏起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唇几乎贴上她的,“知道爷上一个姬妾是怎么死的吗?” 风挽裳摇头。 “乱瞟乱看,爷就挖了她的眼珠子喂鱼了。” 她忙柔顺地认错,“妾身知错。” “还有一个,心思太多,被爷挖了心。”他更加用力抬起她的脸,不让她低头。 “妾身明白。”他在警告她千万不能有别的心思。 “你说,你能服侍爷多久?”他勾起邪魅的笑,凤眸轻佻。 “妾身会尽好本分。”风挽裳始终垂着视线,不敢看他,生怕被他蛊惑了去。 “爷觉得,你待不了的原因怕是因为——” 他倏地将她摁入怀,手扬起斗篷隔绝了一切视线,也挡去了风雪。 方寸之间,他的唇刷过她耳际,呵气般地说了三个字,“太、无、趣!” 风挽裳身子轻颤,被迫栖在他怀中,无话可说。 她以为他会马上放开她,但他没有,于是,她只能低头看脚下,然后就看到被丢落在地上的小雪球正昂头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她很无奈地与它对望,默默讨饶:她不是要跟它争宠,真的不是。 感觉到怀中人身子有所放松,顾玦低头去瞧,就见胸前的女子小手紧紧抵着他的肩膀,低着头与脚下的小狐大眼瞪小眼。 他笑,“以为看它就不用挖眼珠了?” 风挽裳吓得连忙别开视线。 照他这么说,那她是不是该当睁眼瞎的好? 放下斗篷,顾玦拎起小狐丢她怀中,“把上面的雪去干净!” 然后,举步前行。 风挽裳张手接住,一边忙着跟上,一边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雪拂去。小狐原先挣扎得厉害,后来可能是见她动作温柔,便温顺地任她处置了。 ※ 司礼监,一个有着‘批红’大权的地方。 因小皇帝还小,这两年,太后已经逐步放权让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就是九千岁代为批红,也就是说举凡大臣们上的奏折,都得经过九千岁的批审,是生是死全凭九千岁拿捏。 好似有奏折急需九千岁批审,便先来了司礼监。 而今,司礼监等于御书房,一般人不能轻易进入,风挽裳被安置在外边等候,她将处理干净的小狐交还给他。 他瞥了她一眼,“爷让你去雪,又没叫你给它抹香粉。” “……”她赧然。 他分明是拐着弯说她身上很香。 …… ☆、第38章:你乖,别赌气 脱离顾玦后,风挽裳以东西掉了为由跑出去找,然后借机甩开宫女,悄悄去找人。 宫里处处可见行走的太监,她看着每一张脸从眼前经过,没有一张能以记忆中的对得上。 她既失落又欣喜,失落是没找到,欣喜是每看到一个不是的人就代表他不在宫里的可能又多一分。 一路寻找,她都卑微低头,尽可能不惹人注意。 然而,就在行至一座假山之时,一只手将她拽了进去。 她吓得想惊喊,嘴却被死死捂住,开不了口。 “挽挽,是我。”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紧绷的身子顿时松了大半。 见她放松,萧璟棠慢慢放开她。 风挽裳立即转身,退开一定的距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朝他行礼。 萧璟棠大步上前虚扶起她,顺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挽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驸马爷不想惹来非议的话,请放开妾身。”风挽裳挣扎着说。 “挽挽,你听我说,太后赐婚,我不得不娶大长公主。我原以为能因此请太后做主让九千岁放了你的,可我万万没想到太后会赐婚。” “驸马爷,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我身份有别,请驸马爷快快放开妾身。”风挽裳略显着急,即便她没来过皇宫也知晓这宫里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瞧去就不好了。 萧璟棠见她挣扎得厉害,很是不舍地放开她,看着她说,“挽挽,我知你定是不会放过这个入宫的机会,所以我便寻你来了,我想跟你说,娶公主非我本意,我……” 还未说完,一颗棕红色的精雕核桃落在他眼前。 那是当年她及笄时,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的是一只鸯鸟,他手里也有一颗是鸳鸟的,是为鸳鸯。 “驸马爷,就让一切过往如云烟吧。”风挽裳把核桃放在旁边的假山上,朝他微微欠了个身,转身离开。 他已另娶良人,她也另嫁他人,何苦再作纠缠? “挽挽!”萧璟棠把核桃拿上塞回给她,“你乖,别赌气,我会找机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现在,你先回九千岁身边去,别再一个人乱闯,宫里不是可以随便行走的,现而今我是驸马,在宫里行走方便得多,人,我帮你找。” “不……” “驸马爷,驸马爷……” 不远处传来呼唤,萧璟棠合起她掌心里的小核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风挽裳根本来不及拒绝他的帮忙,只能看着回到掌心里的核桃,触目伤怀。 对面一隅,一抹玉色身影长身玉立,修长的手极慢,极慢地抚着怀中小狐,凤眸冷眯,看向假山那里拿着手中物失魂落魄的女子…… ☆、第39章:尽给爷丢脸 “不过半个时辰……”顾玦低头瞧怀里的小狐,嗓音呢喃,“你在爷身边待了五年爷都未试出,谁说人心难测,嗯?” 小狐似是感受到主人潜在的怒气,比往常更懂得装死。 “督主,夫人如此放不下驸马,恐对您不利。”万千绝不由得担心地提醒。 凤眸又往那抹身影瞧去,唇角冷勾,“既然下的是美人棋,那爷毁了美人心岂不更有趣?” 他抚弄小狐的动作停下,“去吧。” 说罢,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步辇。 万千绝立即摆手让一名太监上前叫人。 风挽裳见时辰差不多了,打算回司礼监,才走出假山,就见一名太监匆匆而来。 “夫人,督主在那边。” 风挽裳心下一惊,抬头看去,就见他坐在步辇上,拨盖吹茶,同样的动作在他做来就别有一番雅致。 她赶忙随太监过去,行走间不忘取下一只耳珰悄悄丢进花丛里。 来到步辇前,她欠身赔礼,“妾身寻东西不慎迷了路,让爷久等了。” “上来。”他将茶盏放回宫女手上的托盘。 风挽裳瞧着那只容他一人坐的位置,微微难为情,“爷,妾身能否……” “嗯?” 不悦的腔调,无奈,她握了握拳,认命地走到他跟前,却不知该坐哪。 就在她局促不已的时候,他伸手一把将她拽到腿上,然后,立即有宫女上来把四边帷幔放下,将这不得体的画面掩在朦胧帷幔里。 如此一来岂不更加让人以为他们在步撵里做着什么? 大手环在她腰上,她绷紧身子坐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的淡淡兰香,羞臊不已。 “丢什么了?”他的唇贴在她耳边,手指把玩着那上边的耳珰。 风挽裳心头发怵,他应是刚好随手把玩她耳珰,而不是知晓了什么吧? “回爷,丢了只耳珰。”她忙低头镇定地回答。 “不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还寻来作甚。” 声音绵绵悦耳,她却觉得耳上一痛,是他赫然去了她的耳珰,力度有点大,应是扯红了。 “那是爷赐给妾身的,而且很精致,应当很贵。”风挽裳忍下痛,故意把自己说得像没见过世面的人。 “小家子气,尽给爷丢脸!”他冷哼,玩完耳珰,修长的手指又勾起她胸前的一绺发把玩。 “是妾身的错。” “不过,你这省钱的性子,确实对爷的胃口。” “……” 明明拥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宅邸,连府里的一株草都比人命贵,他说的省钱不过是逗她玩罢。 这时,一名太监猫腰而来,步辇停下…… ☆、第40章:一纸休书 “启禀千岁爷,太后已在紫宸殿等候,请千岁爷移驾。” 太监话音未落,风挽裳就感觉到握在腰间的手陡然收紧了下,显然这个紫宸殿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悄悄看他,就见妖冶俊美的脸上,浓眉深锁。 “督主。”帷幔外,万千绝拱手等待指示。 顾玦轻笑,朝外摆手。然后,队伍改道,往紫宸殿去。 他的手指又妖娆地回到她的头发上,拿着发梢去扫白嫩的玉颈,不紧不慢地说,“你这面子够大,居然能让太后在紫宸殿接见。” 风挽裳只隐约觉得这一去,定会发生什么,心中盈满不安。 ※ 不久,步辇停下,风挽裳静静地跟在九千岁身后走,来到紫宸殿。 令她震惊的是,紫宸殿殿前广场上,朝臣两边而立,太后坐在高高的台阶平台上,旁边是身穿龙袍的小皇帝…… 整个场面都壮观得惊人! 再看站在太后边上的萧璟棠,好似急着想告诉她什么。 “跟上。”顾玦低声对她说了句,缓步上前,将小狐交给万千绝,而后对高高在上的小皇帝和太后行礼,“奴才携风挽裳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风挽裳镇定地与他一同跪地行礼。 “起来吧。”太后摆手,看向风挽裳,“果然是清丽脱俗,与顾玦你站在一块倒也是一对璧人。” 璧人? 跟一个太监? 有人忍不住暗中窃笑了。 “全仰仗太后的恩赐,奴才才娶得如花美眷。”顾玦躬身回道。 风挽裳知道自己只需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就好。 “就你嘴甜。”太后笑了笑,道,“顾玦,你该知道风挽裳与驸马曾拜过堂,虽差一拜,但为了双方名誉起见,哀家打算让驸马写休书一封,你觉得如何?” 风挽裳身子一震! 休书? 她明明没拜完堂,却要承受被休下堂的耻辱? 顾玦微微一笑,躬身道,“太后顾虑得是。” 太后满意地点头,摆手,“驸马,去吧。” 立即有宫人搬上案几及文房四宝。 萧璟棠袖子下的手攥了攥,纵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照做。 他拾阶而下,每一步都是沉重和愧疚。 待萧璟棠来到面前,风挽裳别开脸去,不想去看他满是愧疚的眼神。 事已至此,愧疚又能挽回什么? 也罢,一纸休书,也算是彻底恩断义绝了。 只是,从此,她就真的成了二嫁之人! 萧璟棠提笔在案几上迅速写好休书递过去。 风挽裳麻木地伸手接下,没有抬眸看他。 萧璟棠想说什么,但念及场合不对,只能隐忍着回到公主身边。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然而,太后又招来高松,“高松,宣哀家懿旨!” - - - 题外话 - - - 谢谢大家的荷包和鲜花,穷二后台都有看到的哈,求收藏☆_☆ ☆、第41章:残花之印 “宣太后懿旨!为保女子少犯七出,着今日起,凡二嫁之女需得在右手掌心烙上残花之印。” 懿旨宣完,风挽裳震惊到身子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雪。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天要这般待她? 被深爱之人当药引子来养,历经鬼门关一遭,又被迫嫁给一个太监,而今还成了二嫁之人,这还不够,还要在掌心上烙上残花之印! 场上的朝臣看着吓呆在地上的女子,有些于心不忍。 谁叫她当年偏偏被驸马选上了呢,谁又叫她摊上了九千岁了呢,太后今日这一出分明是借她来警告这九千岁啊! 萧璟棠袖子下的手早已深深陷入肉层里,用尽力气去握,就怕自己控制不住跑下去带她求情。 他真的害苦了她! 他真的没想到太后会这样做。 他悄悄瞪向旁边暗自得意的君滟,这事少不了她嚼舌根! “顾玦,这规定是哀家早早就想立了的,总在寻个机会颁发,正好这风挽裳乃二嫁之身,你又是九千岁,如此一来,也算以身作则,威慑天下了。”太后恩威并施的口吻。 顾玦看向瘫坐在地上一脸悲凉的女子,撩袍跪下,大手拉她跪起。 风挽裳知他要做什么,太后跟前谁敢说半个‘不’字? 她真的不想跪,可是由得她吗? 这一刻,她好后悔,后悔那一日为何不就此死去?为何要求救? 那人寻不到又如何,寻不到,她可以认为他过得很好,而不是可能做了太监。 可是,事已至此,活着吧,至少还有一个目的支撑她活着! 熬过去就好了,再屈辱也不过如此了。 想着,她心灰意冷地跪起,同他一块磕头。 “奴才谢太后恩典!” 她听到他这样说,抓住她的手力气很大,似在强忍盛怒,捏得她好痛。 是啊,怎能不怒? 文武百官都见证了九千岁当众受辱,不得不娶的女人当着天下人的面被休,而后还要烙上残花之印,即便他是太监,也是权倾朝野的太监,又怎能受如此的奇耻大辱? “好好好,哀家就知你以国事为重,起来吧。”太后尤为满意地摆手。 身边立即有宫女上前将风挽裳扶起来退到一边。 很快,一个被烧得旺盛的火盆被搬上来,里面的火烧得噼啪响,仿佛能融化四周冰寒似的。 火盆里,已有一个特别打造的残花形状的烙铁被烧得通红。 风挽裳全身都在发抖,她必须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因为,这一跑,不出五步,必定血溅当场。 “来啊,行刑!”太后身边的高松上前一喝。 两个侍卫上来押着她,一个太监取来火盆上早已烧红的烙铁…… ☆、第42章:女人……本督未曾试过 雪越下越大,大到拂不及,纷纷扬扬,仿佛也在同情着这一幕。 “顾玦,上来避避雪。”上面传来太后的声音。 能到太后伞下,就等同得到庇荫,那是极大的殊荣。 可是,从来不会拂逆太后半点的九千岁,这一次却斗胆拒绝了。 “奴才谢太后关心,奴才倒想亲自试试这烙活人的滋味。”他躬身,声音绵绵,带着一丝兴味。 风挽裳骇然瞠目,都这时候了他还要在她身上寻开心? “九千岁这事也没少做吧,还有这兴致?” 说话的是当今丞相,其温文儒雅、才智兼备,亦是在朝政上与九千岁水火不容之人,同样年轻权倾,所倚仗的不过是先皇势力,在朝中担着拨乱反正之责。 若无这股势力牵制,太后恐怕早已改朝换代,自己登基为帝。 顾玦微别脸,余光扫去,妖孽一笑,“是没少做,但是女人……本督未曾试过。” “喔,恐怕这辈子是没法试了吧。” “哈哈……” 场上不少人附和大笑。 听着那些笑声,风挽裳觉得无比悲哀,她就像一个玩物,在这里愉悦众人。 “你去吧。”太后威冷的声音顿时让场上恢复死寂。 “谢太后。” 顾玦躬身谢恩,后退几步后,才转身,走向风挽裳。 他来到她身边,蹲下身,捏起她的脸,望进她空洞苍凉的双眸里,俯首对她说,“好好记住,是谁让你变成而今这样的,这一切的果又是如何来的。” 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 倘若当年不被萧璟棠所救,这一切的果都不会有吧。 不想遇见,偏遇见,她又能如何? 看到他伸手接来被烧得通红的烙铁,风挽裳心里恐惧加深。 她攥紧拳头,对他微微摇头,不停地摇头,眼里露出了一丝丝乞求。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没法改变,可是她本能地就是想求他。 但是,他用力地掰开她的手指,一根根,然后用手抓住,让她再也无法合起。 他将烙铁逼近,她麻木地闭上眼,泪,自眼角滑落,等待着那火烙之痛袭来。 不久,这痛,他让她等得并不久。 “唔!” 烙铁狠狠烙上掌心的那一刻,她闷哼了声,死死咬住唇瓣,很轻易就尝到了血腥味。 “千岁爷!” “九千岁!” “督主!” 可是,明明被烙的是她,为何所有人担心高喊的都是他? 风挽裳缓缓睁开双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第43章:他的怀中 他的手竟然覆在她手上,也就是覆在另一面烙铁之上! 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与她同受? 不该啊! 风挽裳吃力地撑着意识,昂头看他,就见那妖致的俊颜,凤眸微阖,一片阒寂,仿似那烙铁于他不痛不痒。 她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冷,比那一年她埋在雪堆里还要冷。 这里,是唯一暖的地方吗? 他的怀中…… 终于再也撑不住,她的双眼缓缓阖上,靠在他怀中,彻底昏了过去。 萧璟棠心尖一紧,只恨那个陪她一块受苦的人不是自己。 顾玦瞥了眼昏在怀里的女人,松手,扔开烙铁,也顺势着将她推开,“带下去!”没有半点温情。 而后,众人看他起身,取出怀中金丝绣成的帕子,抖开,覆上血肉模糊的手,随意缠了两下,那神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万千绝担心地看了眼督主的手,挥手让人上前把地上的女子扶下去。 顾玦缓步回到台阶下,恭敬地躬身,“启禀太后,残花之印已烙上,奴才恐那血肉模糊的样子惊了太后和皇上,便自作主张让人将风挽裳带下去了。” “顾玦,这规定指明烙的是二嫁之女,哀家可没说连你也一块烙上了。”太后面含愠怒。 这本是给他的一个警告,他倒是先逆了她的意! “回太后,即是以身作则,奴才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按奴才来说,谁若敢娶二嫁之女便得一块同受烙印之苦,如此一来,谁敢娶,谁还敢嫁?这般,才能让女子守节更彻底。”顾玦邪佞勾唇。 众人叹:这哪是守节更彻底,这根本就是让女子终生只能嫁一人了,若不慎守寡也只能守到死。 虽说自古一女不侍二夫,但二嫁之女并非没有,而今出了明文规定,一烙上残花印,就表示要受尽天下人唾骂,只怕是宁死也不敢二嫁了。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薄丞相,你觉得如何?”太后这才稍稍息怒,询问当朝丞相。 清雅俊逸的年轻丞相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太后,臣亦觉得如此甚好。” “就这么办吧。”太后起身宣布。 众臣躬身作揖,“太后英明!” 太后临走前,特地交代,“顾玦,叫太医给你的手好好上药,那么好看的手别废了。” 众人悄悄瞥去,谁说不是? 那手如玉削成,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多一分或少一分都觉得毁了,这世上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双如此好看的男子之手了。 ※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她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在晃动,直到眼前彻底清明,她才看清是谁…… ☆、第44章:叫她过来伺候 “沈爷。”她作势要起身。 “夫人身子还很虚弱,躺着吧。”沈离醉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替她包扎刚上完药的手。 风挽裳躺回去,看向自己的手,想起那人也受了伤,忍不住关心地问,“爷的伤势如何?” 沈离醉停下动作,有些意外她开口先问的不是自己的伤,看了眼她,道,“男子的手,皮肉总比女子的厚些。” 风挽裳点点头,也就是无大碍了,那就好。 想到他覆在自己手上,与自己同受那烙印之苦的画面,她心中仍觉得震撼。 “夫人好好歇息吧。”沈离醉为她包扎好,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风挽裳低头看着包扎好了的手,仿佛还能闻到那烙铁烙上皮肉时的那种味道,和那种刻骨的灼痛。 二嫁、残花…… 这四个字将伴随她一生。 ※ “沈爷,爷回来了,您快些!” 沈离醉一出采悠阁就见霍靖匆匆找来。 “他伤势如何?”沈离醉刻不容缓地随他赶往缀锦楼。 “不知。爷手上缠着帕子,从脸色来看,不太好。” 从马车上扶下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就连昔日那淡淡绯红的唇也失了血色。 沈离醉脸色更加凝重,忙不迭加快脚步。 缀锦楼,一如既往,主子在的时候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沈离醉推开门就见男子卧在对窗而设的美人榻上,阖着双眸,一副已然昏阙的样子,小狐正用舌头去舔他缠在手上的帕子。 沈离醉上前,霍靖赶紧搬凳子给他。 沈离醉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手上已被血浸透的帕子,不由得问,“入一趟宫怎会变得如此?” 男子微阖的凤眸缓缓睁开,看向霍靖。 霍靖忙恭敬地退了出去。 顾玦不在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伤,揪来小狐,“太后要我带风挽裳入宫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来这么一出倒大大出乎我意料。” “宫里最多的就是太监,你怎会不知?” “也有不听话的太监。” “你如此,岂不让太后更顾忌你?” “她不就是想给我一个活生生的耻辱作为警示?烙在我掌心上岂非更合她意?” “就不怕这是美人的苦肉计?” 抚弄小狐的手顿了下,唇角微勾,“爷用的就不是苦肉计?” 沈离醉看着他掌心里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的伤,“那你成功了,她醒来先关心的是你的伤势。” “……醒了?”他轻哂,右手多了一颗小核桃,兴味地把玩,须臾,朝外喊,“霍靖,去叫她过来伺候!” - - - 题外话 - - - 喜欢的记得收藏哇☆_☆ ☆、第45章:爷捡了个东西 外面,霍靖得令而去。 沈离醉取来工具将上面烂掉的皮肉去掉,“她的伤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也就极浅的一朵花,下手之人可谓是拿捏精准。” 烙铁为残花形状,约两指大,烧得通红,烙在掌心正好。 而他,以掌覆掌,看似用力,却是用力贴在自己掌心上,烙及筋脉,亏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应付完太后再回来。 描得精致的浓眉因为吃疼而蹙了蹙,“既是爷的东西,掌中烙印也该是最美的。” 是啊,即便是烙印,她掌中那朵花只怕也是世间最美的烙印。 沈离醉暗叹,手上已完全剜掉上面烧坏的皮肉,取来最好的药粉轻轻洒上。 痛感袭来,男子几乎捏碎指上的核桃,待一层冰凉的药膏敷上,紧皱的眉宇才稍稍舒展了些。 沈离醉看了眼他手上的把玩,低头开始替他包扎,忍不住又提醒一句,“没什么能敌得过八年的情感,即使那人千般舍弃。” 顾玦不说话,只是细细端详着指上的小东西。 就在沈离醉以为他没再考虑时,他却忽然出声了。 “你觉得她适合哪种死法?” 沈离醉一怔,遂道,“她的心不是被刺穿过一次吗,那就吓死吧。” “这个倒新鲜。” 核桃收入掌心,他眯起凤眸,笑得意味不明。 …… 风挽裳被人搀扶着来到缀锦楼,门刚好拉开,一袭白色长衫的沈离醉拎着药箱走出来。 她总觉得这沈离醉的穿着过于单薄了些,衬得他越发削瘦。 沈离醉似是不想同她说话,对她颔首而过。 她知道,在所有人眼里她本就不配里面那名男子,即便他是个太监。 搀扶她过来的婢女也紧跟着离去,风挽裳推开门进去。 里面只有他一人,左手的伤已经包扎好,身上繁复的华服并未退下,就那般阖眼躺在美人榻上,从不离身的小狐趴在他腹上,美人榻周边都燃着暖炉。 对着的窗外,雪已停,天空仍是白茫茫一片。 “爷。” 她上前轻声喊了下。 半响,见他没醒,又见窗外寒风吹进来,她轻手轻脚地过去替他关上窗。 回身,就对上一双摄魂夺魄的凤眸。 他不知何时已醒来,坐在美人榻上,一腿弯起,右手手肘支着膝盖,那模样又是另一番不羁的魅惑。 顾玦扫了眼她仍苍白得不行的脸色,再看向她包扎完好的手,轻嗤,“本来就难看了,还毁成这样。” 风挽裳低下头去,恭谨地说,“妾身的手自是不能同爷的比,连累爷的手受伤,是妾身的错。” “连累?你觉得你是谁?”他挑眉看她。 风挽裳哑然,她的确不能算是他的谁,连成为他的妻都是自己豁出去要求得来的。 她怎会以为他是为了自己。 顾玦慢条斯理地摊开掌心里的东西,“爷捡了个东西,不知是不是你掉的?” ☆、第46章:妾身是爷的妻 风挽裳抬头,看到在他手上的东西后,不由得微微瞠目。 那是萧璟棠硬塞回给她的核桃! 核桃很小,串在一根细绳上。 但,那是何时掉的? 怎偏被他捡到? 他既然这么问,必是肯定是她的无疑。 若她矢口否认,只怕后果会更惨。 没法了,她只能忐忑地低头道,“回爷,是妾身掉的。” “拿回去吧,可别再丢了。” 意外的,他竟这般好说话。 风挽裳半信半疑地看向他,就见他凤眸灼灼地盯着她,似笑非笑。 她上前从他手里拿回核桃,因为有了前几次被拉扯入怀的经历,她这次有些小心翼翼。 然而,他没出手,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瞧。 风挽裳把核桃拿回来,还感觉得到核桃上属于他掌心的余温。 她知道这个决计是不能留了。 而他在等的就是她的抉择吧。 思忖了下,她淡然抬头,“妾身既然嫁给了爷,自然待爷全心全意。” 说完,转身,推开窗将手上的小核桃用力丢了出去。 然后,她亲眼看着曾被自己当做定情信物的东西砸破湖面那层薄冰,沉入水底。 心,也彻底空了,沉了,从此,荒凉平静。 “全心全意吗?” 男子的身子倏然从后贴上来,阴柔的嗓音低沉地在耳边响起。 风挽裳顿时吓得身子紧绷,两人的身子贴得太近,这姿势也太过亲昵,她感到难为情,又不能躲开。 她只能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回答他,“是。” “知不知道你越这样说,就越让人觉得你是蓄意而为?”他完好的右手指背轻轻摩裟着她的耳鬓,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声音竟有几分撩人之味。 她身子微颤,“妾身不是。” 倏地,他受伤的手勾上她的腰肢,猛地将她扯过去面对面,右手勾起她的脸,“若真深爱一个人,不是应该无论如何都舍不掉对方的定情信物吗?” “妾身只知道,从此以后,妾身是爷的妻。”她抬头,头一次这般坚定地直视那双惑人的凤眸。 是的,他的妻,她会努力做好妻子的本分,无关其他。 顾玦看着剪水双瞳里流露出来的坚定,俊脸更逼近了些,望进她眼中,一瞬不瞬。 如此近的距离,风挽裳几乎招架不住与他这般对视下去,因为,那双深邃的凤眸里看不出半点情绪。 “好一个爷的妻!”他妖冶勾唇,视线往下移,定在她泛白的唇上,手指轻擦而过,“爷似乎还欠你一身凤冠霞帔。”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 ☆、第47章:爷的荷包丢了 风挽裳微微把头往后缩,趁机避开他的手,低头道,“妾身多谢爷。” 他笑,“这回倒是对心了。” “……”风挽裳无言以对。 她没法说不要,因为她确实觉得即便有了圣旨,也该再有个仪式才成。 这是她在这桩无可奈何的婚姻里唯一能得到尊重的地方。 他似是讥笑了声,大步逼近,她本能地后退,背很快就抵到窗边。 同样泛着苍白的唇倏地压下来,风挽裳吓得在刹那间别开脸,他的唇也停在咫尺之间,让她清楚的知道,他根本就没那个打算,只是在试探! “这般不屑?”他笑着将她的脸扳正,“你莫不是以为太监就不能行洞房之礼?” 风挽裳不敢看他眼中的戏谑,垂眸,心中已慌得不行。 “回去好好琢磨,洞房花烛夜如何伺候——”他的大掌压上她的后脑,温热的呼吸吹在她耳畔,声音撩人地补充,“一个太监。” 说完,他松手,一双凤眸扫过她吓白的脸,勾了勾唇,转身上楼,小狐溜溜地跟在身后。 风挽裳抬手捂住心口,这里面的心几乎吓得要跳出来。 她微微抬头,看着他拾阶而上的背影。 听说,那上面任何人都不得上去。 幸好,上次来打扫,她最终没上去,否则只怕没命活到现在。 风挽裳收回视线,瞧见他的斗篷落在地上,她上前弯腰捡起,意外地发现榻下遗落了个荷包。 她顺便捡了起来,先放到一边,然后,用完好的左手有些笨重地将斗篷折叠好,放在美人榻上,才拿起荷包端详。 那是一个绣有繁复图案的荷包,她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针法,但从质地来瞧,顶多算中等,而且荷包已显陈旧,就连边角都开线了。 这是他掉的吗? 可是,以他的性子,怎可能是这个荷包的拥有者? 莫非是来打扫的奴仆落下的? 若是,真该庆幸那位主子爷没发现,否则吃不了兜着走了。 罢了,反正她今后也没别的事做,就先带回去补补吧,找机会再问问是谁丢的。 风挽裳才离开没多久,楼上的人匆匆下楼来,四下翻找,好似丢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俊脸阴沉。 “千绝!”他朝外喊。 外头立于廊下随时等候召唤的万千绝,一听到声音,以轻功闪到门口,躬身,“属下在。” 门开,男子面色凝重。 “爷的荷包丢了,你速速入宫去找。” 万千绝一听,不禁愕然。 能叫督主如此着急的荷包,只有一个! “属下马上去,请督主好好养伤!”他用力拱手,立即转身离去。 顾玦望着万千绝消失的背影,凤眸除了深沉外还有一丝化不开的忧心…… ☆、第48章:比东厂还要狠辣 翌日,雪后初晴,天边折射出暖暖的阳光。 推开门,整个幽府依旧笼罩在白茫茫的积雪中,放眼望去,犹如粉妆玉砌。 一早,霍靖就来告知,待她的手好后,爷会迎娶她入门。 这个消息让风挽裳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起码也得半个多月才能完全好,他昨日既然那样说了,那便是洞房花烛夜才会碰她。 用过早膳后,实在闲着无事,手又受着伤无法做什么,风挽裳看着昨日捡回的荷包,又发现上面的图案也松了好几处,开线的线头被随意地绑起,已防继续脱线下去。 她想起自己上次卖茶赚来的还剩几个铜钱,便打算出门去买些针线回来,待手好些了再将荷包补好。 而因她的声名狼藉,府里派给她的那些个婢女不屑伺候她,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连清晨的洗漱水都是扔在门外,冷得都快结冰了的。 如此也好,她出府没那么麻烦。 ※ 朱雀街虽然不似青龙街那样拥挤繁华,但街道两边也是酒楼林立,各种商铺的旗帜迎风飘扬,大街上行人如织,和着摊贩们的叫卖声,热闹非凡。 风挽裳直接找到在四大街都有的锦绣庄,左手从右手袖中取出荷包询问掌柜,“掌柜的,请问,您是否认得这上边的绣法?或者贵庄的绣娘认得?” 锦绣庄的掌柜先是瞧了眼她的穿着,瞧见她穿得一般般,就很敷衍地瞅了眼,“不认……” 就这么随意的一眼,他突然抓住她手上的荷包细细端详,越看脸色越变。 那掌柜的又瞅了瞅风挽裳,堆上笑脸道,“姑娘,我是不认得,但我们锦绣庄的老师傅肯定认得,您且坐着等等,我叫人去请老师傅过来一趟。” “那就有劳了。”风挽裳欣喜总算有人识得上边的绣法,朝掌柜的颔了颔首,便坐在一边等候。 掌柜的赶紧转身招来下人,附耳交代。 风挽裳看他神神秘秘的,她这几年跟着萧璟棠在外没少行走,也就当这是商家人说不得的秘密了。 掌柜的吩咐下人去请人后,又让人给她送上热茶,她真的觉得这锦绣庄能壮大至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炷香之后,店外传来嘈杂声。 “让开!让开!缉异卫办案!不想死的都滚开!” 一群蓝衣卫分成两排,训练有素地奔走在街上。 “缉异卫?” “何时又出了个缉异卫了?” “东厂的厂卫已经够折磨人的了,这缉异卫看起来比东厂还要狠辣。” 风挽裳本就是个好奇心极少的人,任外面怎么喧闹,她都不予理会。 只是,她没想到,不好奇,并不代表就能相安无事。 须臾,外面那群被人议论纷纷的缉异卫已经进入锦绣庄,直逼她眼前—— ☆、第49章:荷包是我的 他们来势汹汹,个个盛气凌人,锦绣庄本来还算大,他们一涌入,顿时觉得异常拥挤。 两个缉异卫直接上来架住她,押她跪下。 “你们为何抓我?”风挽裳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地问。 “缉异卫缉的是异族余孽!” 带头的那个缉异卫从掌柜手上拿来她刚才给掌柜看的荷包,她才知道,掌柜让人去请人了,请的是缉异卫! “这荷包上所绣的图案就是二十年前的异族之一所拥有的,这世上无人懂得其绣法。” 异族,二十年前…… 幽府的秘密…… 忽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荷包可是你的?”那个缉异卫将荷包伸到她眼前,又问。 风挽裳心慌意乱,思忖了下,毅然抬头,“是我的!” “真的是你的?”那人怀疑地问。 风挽裳面不改色,坚决承认,“是我的!” “呵!居然碰到个这么识相的。带走!” 两人将她架起,旁边有一个缉异卫看到她娇美的容颜,忍不住上前摸一把,“哟!这小脸蛋还蛮好看……” 风挽裳很害怕,这些人既然是为了缉拿异族,自是对抓到的人百般凌虐,逼供。 她左右避开那只手,那只手却好似喜欢看她这般挣扎,怎么都不愿放过她。 倏然,凭空多出一只手抓住了他—— “萧大善人!”外头有百姓在喊。 “是驸马爷,你不要命了。” 风挽裳睁开眼,就看到萧璟棠站在眼前,一身靛蓝色飞鱼服将他衬得越发高贵逼人。 “大人!” 她听见那些缉异卫朝他哈腰齐喊。 大人?他就是这所谓的缉异卫的头领? 这就是娶了公主后平步青云吗?好好的药材商成了驸马,还当了官。 “你在做什么!”萧璟棠丢开那个意图轻薄风挽裳的男子,冷肃质问。 “回大人,这贱女人反抗,属下……” 萧璟棠怒不可遏地一巴掌过去,“缉异卫刚成立就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如何对得起太后的厚望!” 这一巴掌打得可谓是爽在百姓心头,外面响起如雷鸣般的掌声,一片叫好。既立了威,也立了名。 那缉异卫连忙又扇了自己两巴掌,“属下知错,属下是一时糊涂!” “挽挽,可有伤着哪里?” 萧璟棠轻轻地抚上她的脸,众人傻眼,就连缉异卫们也瞪直了眼。 驸马爷居然认识这个女人,且关系匪浅的样子? 在他的手碰上以前,风挽裳别开脸,后退一步,低着头,“民妇见过大人。” 她的疏离痛了他的心。 萧璟棠取来荷包,问她,“挽挽,你乖,告诉我,这是从何得来的?” - - - 题外话 - - - 下一章你猜千岁爷会出场吗☆_☆ ☆、第50章:谁要砍爷的女人 “大人,这位姑娘已亲口承认荷包是她的!”方才询问风挽裳的缉异卫上前拱手道。 “闭嘴!你们凶神恶煞的,人一姑娘家能不认吗?”萧璟棠沉声怒斥。 “是,属下知错。” 萧璟棠目光温柔地回到风挽裳脸上,“挽挽,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告诉我,这荷包你是从哪得来的?” “这是民妇的。”风挽裳坚决咬定。 “挽挽,别闹了!你十岁起就跟我在一块,整整八年,你是谁我能不清楚?”萧璟棠厉了声音。 风挽裳看向他,“那你倒说说我是谁?我十岁之前从哪里来,你可知道?” 萧璟棠顿时哑然。 当年,他是在街头捡到她的,又听她说是被拐卖入青楼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自是认为她无父无母。 莫非,不是? “挽挽,这不是儿戏!这是要被杀头的!”他严肃地劝她。 风挽裳淡淡一笑,“上一次刺我的心,这一次砍我的头,不是挺好?” “挽挽,你……” “谁向天借胆了,要砍爷的女人?” 人未至,声先到。 都说当今九千岁不止生得俊美妖冶,身姿颀长,还拥有一双举世无双的美手,去了势的嗓音更是阴柔绵绵,似是一只小猫儿挠过心尖,让人一个不妨就失了魂。 抬头望去,外面不知何时已是鸦雀无声,百姓们犹如见鬼似的,早已做了鸟兽散。 厂卫浩浩荡荡地开路,华丽的轿子停在门口,一抹颀长的身影弯腰而出,款步而入。 锦衣玉带,狐不离手,绝代妖冶。 多了九千岁的锦绣庄,整个缉异卫的气势仿佛一面倒。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穿着一般的女子竟是近日来蒙太后赐嫁于九千岁的那一位。 方才那个妄想轻薄她的缉异卫不来由地的害怕,悄悄往后挪了挪身子。 进来的身影方站定,一名太监立即机灵地上前趴下以背当坐凳。 男子斗篷一甩,优雅坐下,右手漫不经心地抚着小狐的皮毛,低垂着眼,似是谁都懒得看,徐徐开口,“方才,驸马说要砍谁的头?” 萧璟棠看着这排场,这架势,眸光微冷,遂,莞尔一笑,“九千岁说笑了,一场误会。” “误会?”凤眸缓缓抬起,似笑非笑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风挽裳不来由的心颤,他好似来看戏的样子。 “是误会。”萧璟棠毫不犹豫地说,而后看向一干吓破胆了的手下,冷声,“太后成立缉异卫,为的就是缉拿异族余孽,你们还不快快将人抓回去问罪!” - - - 题外话 - - - 谁书架上还木有千岁爷的,戳一戳加入书架或者收藏字样哇☆_☆ ☆、第51章:爷倒是没替人伸冤过 缉异卫不敢上前。 那个女子,不说驸马喊她挽挽,就说九千岁声称是他的女人,他们才庆幸被及时阻止了,又如何敢。 “还不动手?”萧璟棠眸光阴冷地瞥了眼掌柜。 缉异卫们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上前抓人。 掌柜傻了下,惊恐大喊,“冤枉啊!为何抓的是我啊!冤枉啊!” 风挽裳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敢相信萧璟棠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抓走一个无辜的人顶罪。 曾经,他是她心中的日月,黑白分明。 他亦是天都城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萧大善人。 而今,却是草菅人命,残害无辜? 萧璟棠回眸,对上一双失望的清眸,“挽挽……” 他想解释,为了保她,他只能这么做。 风挽裳眼看掌柜就要被拖出去。 她过不了良心那一关,正想说什么,旁边传来惑人的嗓音。 “爷倒是没替人伸冤过。” 幽幽的声音一响,四周阒寂。 那掌柜怔了下,扑过去,却在靠近时被万千绝拦了下来。 他朝九千岁磕头,不停地磕头,“求千岁爷给小的做主,求千岁爷给小的做主……” 风挽裳看向他,他打算插手吗? 萧璟棠为了她,抓无辜的人顶罪,他为无辜的人伸张正义? 恶贯满盈的不是他吗?怎会好端端地替人伸冤? 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不想留她! 她低头看着隐隐作痛的掌心,原以为熬过这个就能过回平静的日子了,却原来,一切都是妄想。 也罢,她本来就不想牵连无辜。 错就错在,她不该太过热心捡了那个荷包。 事情如此发展,萧璟棠也始料未及。 这人,莫非是想趁此除掉挽挽? 如此,不必娶,也不用背负违抗懿旨的罪! 本能地,他往前迈一步,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她身前。 顾玦抬眸,刚好看到这一画面,凤眸浅浅眯起,“还不过来?” “挽挽。”萧璟棠低声喊,以眼神示意她别过去。 可是,她却朝他淡淡颔首,走向九千岁。 走向那个在天下人面前敢同她一块受烙印之苦的男人,一个不算男人却比任何男人都还男人的男人! 攥拳,不甘。 风挽裳一脸平静地走到顾玦身边,微微欠身,“爷。” 他放怀里的小狐落地,伸手,便将她拽到腿上,以左手手臂勾搂住,右手抚上她的脸,“你说,爷该如何替这人伸冤为好?” ☆、第52章:可以放开爷的斗篷了吗 风挽裳感觉到人肉凳子抖得不行。 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他方才拽她又拽得那么用力,怎能不抖。 再想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如此安置在腿上,她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爷想如何便如何,妾身不敢有违。”她如何敢。 “如此……”他邪佞勾唇,“千绝。” 话落,只听刀剑出鞘。 风挽裳正要扭头去看,玉色斗篷倏然扬过眼前,遮挡了一切。 只听,惨烈的闷哼声响起。 被隔在斗篷里的她看不到外面的一切,只能看到他俊美妖致的脸,那样冷,那样邪。 她知道,隔着斗篷的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甚至,她好像听到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还有四周倒吸凉气的声音。 “爷这般替你伸冤,你可还满意?” 这句话看似问别人,风挽裳却莫名觉得是在问自己。 他用手臂扬起的斗篷没有放下,她只能从他脸上和言语间猜测外面发生的事。 “唔……唔……” 那人只能发声,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 风挽裳身子一颤,脸色刷白。 该不会是—— 感觉到她的颤抖,男子低头瞧了眼,欲要放下斗篷,却被她死死抓住,害怕得不敢去看。 他笑,用眼神示意清理现场。 风挽裳只觉得斗篷外人影晃动,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可以放开爷的斗篷了吗?”他低头玩味地问。 她羞窘,忙松了手。 斗篷落下,她看到眼前很干净,应该说,是被清理得很干净。 而那个掌柜早已不在! 萧璟棠紧绷的心松了,却也更痛了,犹如雷窒。 她如此柔顺的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即便这男人是太监,也刺痛了他的眸。 过去,他连牵她的手她都很少依从,因为她极为守礼。 顾玦放开她,起身,拂了拂衣裳,看向萧璟棠,“本督这冤也伸了,驸马可以将人带回去审问了。” 人都被割舌了,还如何问! 萧璟棠看向惊魂未定的女子,再看向那张不颦不笑也透着妖孽的脸,心中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收起怀疑的目光,微微勾唇,“九千岁出气了也好。” 顾玦轻扯唇角,“本督算是见识到驸马的办事能力了,也不枉太后委以重任。” “与九千岁还差得远。”萧璟棠负手直视。 顾玦冷笑,目光扫了眼他手里捏着的荷包,别开头,眨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然的舍弃。 有些东西,到了必须舍弃的时候,容不得犹豫。 萧璟棠深深看了眼风挽裳,可惜,她由始自终都拒绝与他对视。 他一脸阴郁地带着缉异卫离去。 缉异卫走了,万千绝也带着所有人撤了出去,华丽的锦绣庄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第53章:妾身是爷所救 风挽裳看着那个站在布架前的男子,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滑过每一匹布,微垂的脸,似乎透着一股忧郁,以及隐而不露的怒气。 刚开始,她想开口替那个掌柜求情的,可自己又凭什么? 况且,今日不抓走一个人,根本没法终了。 唉!倘若自己没捡那个荷包多好,一时的热心反而害了一个人。 “是妾身的错,又给爷惹麻烦了。”她主动弯腰认错。 “过来看看这匹布。”他头也不回地出声。 风挽裳愣了下,抬步走到他身边。 那是一匹上等绸缎,花纹素雅又不失华贵,只是颜色—— “回爷,妾身不懂织造的优劣,无法替爷挑出适合的布匹。”她低头,恭敬。 “你不懂?”他抽出腰间骨扇,挑起她的脸,“这些年,驸马没少培养你吧?” 他可是在怀疑她? 倘若他残暴不仁背后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的话…… 风挽裳顿觉背脊发凉,慌忙屈膝,“当年驸马的救命之恩,妾身已以三滴心头血偿还;而今,妾身是爷所救,亦是爷的妻,自是安安分分。” 良久,都没有他的声音,整个锦绣庄内,静得叫人心里发慌。 “……起来挑几匹。” 终于,他出声。 只是,就……这样? 风挽裳怀疑地微微抬头,就见他已走到一边,轻倚柜台等着。 她没觉得松口气,反而更沉重了,诺诺起身,走到那一排上等绸缎前,目光认真地掠过每一匹布。 她懂的,因为自她学会做衣裳起,那人的衣裳几乎都是出自她的手,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她张罗,府里的人都笑她是世上最贤惠的小妻子。 而今,她要替另一个男人挑布裁衣,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这一次,她算是名正言顺。 “爷,妾身觉得那匹月白色的不错,花色都挺衬爷的。”既接近于白色又接近于蓝色,很适合这般清贵无双的他。 顾玦淡扫了眼,似是不喜欢,上前,扇子轻点几匹布,“这匹,这匹,以及这匹……” 风挽裳暗叹,果然不喜欢,之所以说不懂就是怕挑得不合他心意,惹他不快。 只是—— 她看向他指过的每一匹布,粉绿色碎花,那好似是姑娘家的花色;另外一匹,布料质地轻盈柔软,很飘逸,适合作为女子衫裙。 最后一匹,靛蓝色织锦,蝴蝶绣面,质地光滑,花色也是极好看,若穿在女子身上的话彰显高贵,但若是一个男子…… “爷,请恕妾身直言,这些都不太适合爷您穿。”她大着胆子,怯怯地提醒。 ☆、第54章:拿上爷方才挑的 顾玦回头看她,脸色微厉,“爷说过这是爷要穿的吗?” “妾身知错。”风挽裳赶紧低头认错。 既不是他穿的,那必定是买给姑娘穿的了,倒没想到他还有如此细致的心思。 这时,锦绣庄的老板匆匆赶来,惶恐地对九千岁点头哈腰,不停地问是否有喜欢的布,那个样子,说是要把整家店送上也不为过。 顾玦收起骨扇,低头看一直在脚边蹭个不停的小雪球。 风挽裳明白地上前弯腰,用受伤的手抱起那团小雪球,还不忘擦了擦小雪球的爪子,才递给他,“爷。” “拿上爷方才挑的。”他接过,转身朝外走去。 风挽裳回身看着那几匹布,面露为难。 她,没钱。 莫非要她拿了布就走? “夫人,千岁爷挑中哪些了?小的给您取来。”锦绣庄老板恭敬地问。 他赶来之前就已打听过,此女子就是太后赐给九千岁的女人。 “这几匹,不过,日后,我再让人将钱送过来,您看如何?”也只能这样了。 “不不不,夫人言重了,这是小的送给千岁爷的。”锦绣庄老板惶恐,忙叫手下人将她说的那几匹布打包好送上,只求能赶快将九千岁这尊佛送走。 风挽裳看着送到眼前的几匹布,这算不算是搜刮民脂民膏? 她很无奈地伸手要接,锦绣庄的老板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有伤,忙让人把布送到外头去。 锦绣庄外,九千岁的轿子早已离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顶朴素的民轿,站在轿子旁边的正是幽府总管霍靖。 “夫人,爷吩咐奴才前来接您。”态度恭敬,语气中透着轻蔑。 风挽裳知道经今日一事后,自己更加叫人厌恶了。 她轻叹,对霍靖颔首,“有劳霍总管。”说完,弯身进入轿子。 果然,回到幽府,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她无奈苦笑,拒绝了婢女跟随,一个人安静地回了采悠阁。 倘若这幽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换做是她,她也会这样。 ※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腊月的寒风在黑暗中怒吼着。 华丽的轿子在幽府门前停下,男子从轿子钻出,早已接获通知等候在府门前的一干仆人立即簇拥而上,个个都恨不得用自己的身子替主子挡去寒风似的。 “爷,沈爷来了,等了许久,说是要给您换药。”霍靖跟在身后禀报。 顾玦眸色微暗,挥退所有人,步伐不由得加快…… ☆、第55章:他的赏赐 缀锦楼里灯火通明,沈离醉一踏入,就看到被主人冷落在门口的小狐,而它的主人负手立于窗前,任窗外冷风吹。 他将药箱放在桌上,将所需的药一一取出来。 顾玦扭头瞧了眼他,走过去坐下,将手递给他处理。 屋里始终沉默着,他等的话没听到,有人要说的话也没说。 良久,沈离醉替他换好药,包扎好,才看向他,轻轻一叹,“她又不喝药了。” 低垂的凤眸抬起,微冷,“不喝就灌!” “没法子灌,灌多少她都吐出来。” “没法子灌?我要听的是这个吗?”顾玦冷冷眯起眼。 沈离醉叹息,起身收拾药箱,“她我会照顾好,你也该想想如何处置风挽裳了,留着她,只会麻烦不断。” 顾玦只是看着受伤的手,不语,只是脸色更深沉了。 沈离醉背起药箱离开,走出门前忍不住回身问他,“要去看看她吗?” 他抬头,“看了能让她好点?” 沈离醉无奈沉默。 不能,不但不能,反而会更严重。 无法再说什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若是那荷包……” “不必,不过一个荷包。” 话没说完就已被他冷声打断。 顾玦起身,冷然上楼。 沈离醉除了叹息也只能叹息。 不过一个荷包,说得轻松,却是他这些年来从不离身的贴身物,哪怕每日都如履薄冰。 ※ 婢女将药送到房里就走了,风挽裳只好自个给自己的手换药包扎。伤比她想象的要轻得多,血肉模糊间隐约看得出残花的形状。 她涩然一笑。 残花,这个耻辱要跟随她一辈子了。 外面,寒风呼啸。 换好药后,风挽裳正打算吹灯就寝,门却在这时被敲响。 她怔了下,“谁啊?” “回夫人,是奴婢如意。” 如意?那个最爱对她冷嘲热讽、看她诸多不爽的婢女,突然如此恭敬,倒叫她意外了些。 她前去开门。 门外,如意端着一碗汤,“夫人,这是爷吩咐给您送来的燕窝。” 燕窝? 他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想起要赏她燕窝?不是总在她面前说省钱省钱的吗?这般贵的补品怎会舍得给她喝? “夫人,快趁热喝吧,奴婢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如意把燕窝端进房里。 风挽裳走过去,盯着那碗热汤,既然是他吩咐的,若不喝怕是又惹他不悦了。 没有多想,她坐下,端起那碗汤,一勺一勺地喝,丝毫没注意到如意阴险的眼神。 ☆、第56章:心寒 汤喝完了,如意几乎是用抢的拿走她手上的空碗,赶着离开。 风挽裳对这种无礼的行为已习惯,倒了杯清茶漱了漱口,起身,打算就寝。 倏然,心口剧痛! 她用力捂着心房,身子站不稳地摔在地上,痛得无法呼救的她,倒下去前不忘用手挥落桌上的茶几。 屋里,哐当作响。 只是,她等了又等,始终没听见有人来救她。 不可能,即使这采悠阁再偏僻,她方才倒下时发生那么大的响动,不可能没人听见。 除非—— 忽然,她想起那碗燕窝! 是燕窝! 如意说是奉爷的命令送来的燕窝,在这里,没有人敢擅自传达他的意思! 原来荷包的事,他并没有放过她,而是要永绝后患! 痛得没法呼吸的心又多了另外一种感觉——心寒。 何须如此? 倘若要她死,她敢反抗吗? 没想到她求回来的这一条命在饱受屈辱后,不到一个月又要死去。 这一次,真的要死了吧? 老天是否真的这般容不下她? 可惜,她要找的人还没来得及找呢,好不容易活下来就这么死了,真的好不甘。 可是,好痛,真的好痛! 渐渐的,黑暗吞没了她的意识…… ※ “沈爷留步!” 沈离醉刚走出幽府,霍靖火急火燎地追出来。 他停下脚步,霍靖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他神色丕变,提着药箱随他匆匆赶往采悠阁…… 风挽裳用力睁开沉重的双眼,一抹烛光在她眼前从模糊到清晰。 她,没死吗? “醒了?”清朗的声音响起。 她看到坐在桌边的男子起身朝她走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把脉。 是沈离醉,态度平和又冷淡。 所以,她被他救回来了是吗? “误食了与你的心血相冲的东西,好好休养就没事了。”沈离醉说完,转身拎起药箱就走。 “既然要我死,又何必再救我?”误食不过是安抚人的借口。 沈离醉回头看到她充满悲凉的眼神,再看向她受伤的那只手。 以一个女子来说,她已太不容易,而今又被婢女下毒,只是,谁知道这不容易的背后会不会藏着一把无情利刃? 于是,想说的话通通咽了回去,只淡淡地说,“不妨当做是警告。” 警告? 她何错之有? 错就错在,她不该捡了那个荷包。 错就错在她不该拿那个荷包去锦绣庄。 千错万错,都是八年前从遇上萧璟棠那一刻起的错。 她的人生从那一刻起,已然都是错。 - - - 题外话 - - - 收藏不涨,好没动力┭┮﹏┭┮ ☆、第57章:九千岁要找一个人易如反掌 看到她万念俱灰的表情,沈离醉不得不开口,“夫人,活着不易,死,更不易。” 风挽裳愕然抬头,他在提醒她不要寻死? 她淡淡一笑,“你放心,有人要我死,我没得反抗。但我能活着的一天就会好好的活,如此,才对得起我受的所有苦难。” 沈离醉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直到门关上,风挽裳才慢慢松开紧攥被褥到泛白的手指。 她差点就喊住他,因为她知道沈离醉也并不想她留下,所以她想以此来要他助她离开。 幸好,她克制住了。 九千岁要找一个人易如反掌,何况,她还有懿旨在身。 逃离他的代价,她付不起。 …… 等在门外的霍靖一脸忧心,见沈离醉出来,便紧步跟在身后下楼。 “沈爷,这可如何是好?” “换个婢女伺候夫人吧,别让她再来采悠阁了。” “也只能这样了,那丫头太武断,唉!还望沈爷能替奴才瞒瞒。” “嗯,最好是别让她再见夫人了。”若让顾玦知道,引发的后果怕是无法想象。 “奴才明白,多谢沈爷。”霍靖放心地松了一大口气,弯腰恭送。 ※ 翌日清晨,霍靖亲自送来药,风挽裳开始对送来的每一种东西有了防备。 犹豫了好久,想到他才让沈离醉救回自己,断是不会那么快又拿自己的命来玩,这才放心地喝了。 霍靖拊掌,顿时,三名婢女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手上都端着华丽的衣裳。 风挽裳看去,她认得那些布,是昨日他亲手挑的。 “夫人,这是昨日从锦绣庄拿回来的布料,已经按照爷的吩咐裁好衣裳了。” 给她的衣服? 本以为是送给别的姑娘,竟是送给她?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吗? 这衣服,若没有昨夜的下毒,她兴许会有那么一点感动,而今,她只觉得讽刺。 讽刺她就像条小鱼,被他放干了水,在快要死绝之际,又大赦地放水给她。 也许,看她垂死挣扎也是他所谓的乐子之一吧。 “放下吧。”她淡淡地说。 霍靖摆手让婢女将衣裳放在桌上,而后躬身,“夫人请好好歇息。” 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减的女子,他心里不由得生了一丝愧疚。 风挽裳微微点头,身子躺回床上,疲惫地阖上眼。 “你们留下来好好伺候夫人。” 她听到霍靖这般交代。 她早就看出来,这三个婢女已不是当初的那几个。 她不需要伺候,只需要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就好。 …… 三日后,她的身子终于恢复了些元气,这三日,她从未走出过采悠阁,也不想出去。 真的怕了,若能只守着这方寸之地,平静过活,她甘愿。 然而,天不遂人愿。 “夫人,驸马来访,要求见您,请您速速前去见驾。”婢女匆匆来禀报。 ☆、第58章:找到他了 风挽裳立即动身去见萧璟棠,因为他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幽府。 当初还只是药材商的他可以拦,而今是驸马的他,府里无人敢将他拦在门外。 果然,她赶到花园的时候,就看到霍靖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陪同。 今日的他一身玄色锦袍,腰系玉带,头戴银冠,负手而行,认真‘欣赏’着幽府的一景一物。 气势这般逼人,真的很陌生。 过去的他,温润和煦,她喜欢他身上的沉稳,喜欢他认真忙事情时,偶尔抬头对她微笑。 那段时光,仿佛已久远。 纵然想忘,回忆,却是没法剥除的东西。 她欠身行礼,“妾身见过驸马爷。” 萧璟棠回身,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流露心疼。 走近一步,“挽挽,你脸色怎这般差?” 他的挽挽,总是对他温柔浅笑的挽挽,过去,即便她生病脸色也未曾这般差过,她在这里到底都遭了什么罪! 风挽裳看向霍靖,淡淡地说,“霍总管,我有事要同驸马谈,你下去吧,别让人靠近。” 听到她这般吩咐,霍靖脸色一沉,冷冷看了她一眼,颔首退下。 待四周只剩下两人,风挽裳抬头平静地直视他,“驸马爷找妾身可是有事交代?” 她知道,两人独处会惹来非议,可是,她如此也是为了幽府好。 “挽挽,你态度如此疏远,可是还在怪我?让我瞧瞧你的手。”萧璟棠伸出手去。 “请驸马爷自重。”风挽裳微微后退一步,螓首微低,“该说的妾身早已说清楚了,妾身不想惹来非议,驸马爷若没事吩咐的话妾身就退下了。” “挽挽,我知我对你不住,你等我……” 话未说完,风挽裳已转身要走。 “挽挽,我查到他的消息了!” 她脚步骤停,回头,苍白平静的脸多了欣喜之色。 “找到他了?”她激动地折回到他面前。 “我查过当年收入宫中的太监记录薄,上面的确有他,之后就没再有过相关记录了。”萧璟棠语气沉重地说。 她笑容僵住,“真的有记录?是……何记录?” 到这一刻,她还抱着希望,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萧璟棠不忍心看她失望,更不忍心她再这般大海捞针下去,如实告知,“净身的记录。” 纤细的身子微微踉跄,虽然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可是亲耳证实又是另一番锥心之痛。 “挽挽,宫中的太监小到倒净桶的都记录在册,而他入宫后没多久就彻底没了消息,也许他人早已……”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死了!他一定还在宫里,一定还在的。”风挽裳坚决不愿意接受他死了的事实,“我去求他帮忙,他是九千岁,太监里他最大,要找个人很容易的。” - - - 题外话 - - - 上一章序号应是57,等编辑上班再改过来,总是这么粗心,我已经做好被我家温柔的编辑拍飞的准备了,嘤嘤嘤~~ ☆、第59章:挽挽,哪儿疼? 她转身就要去找那个可以给她一线希望的人。 “挽挽,你拜托他找,不就等于让他捏住你的软肋吗?倘若他有意骗你呢,又或者找到了却把人藏起来威胁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是怎样一个人吗?”萧璟棠在身后喊住她。 风挽裳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露出淡淡的笑,“你不也曾拿这个软肋来威胁过我吗?再说了,我有什么好让他威胁的?有什么值得他骗的?” “……”萧璟棠愧疚,无语。 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会有。 可是,他说不出来,因为,曾经这双眼总是温柔地注视他,而今,除了淡还有冷。 “我正在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她说了违心之论。 在知道荷包牵连了什么时,她想过去了解;在那碗几乎要了她命的燕窝后,她一点儿也不想了解了。 萧璟棠看她笑得云淡风轻的样子,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看她转身离开,他克制不住地上前拉她。 然而,就在快够到她的手时,旁边流水潺潺的假山后似是传出私语声。 风挽裳也猛地刹住脚步。 那是——不同的语种! 假山后早已有人藏身在那,而且似乎是一对男女,可能他们原本就在那幽会,没料到会有人来,等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好一直躲着。 见萧璟棠回头静听,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捂住心口,身子佝偻下去,发出痛苦的声音,“啊……” 听到她的痛呼,萧璟棠回头一看,顿时瞳孔缩紧,慌忙到她面前查看,“挽挽,哪儿疼?” “心……好疼!”风挽裳紧皱眉头,左手用力抓在心口,本就苍白的脸色要装起来一点儿也不难。 如此,只为制造给那对男女离开的机会。 “心?”萧璟棠神色一慌,忙将她打横抱起,一边箭步如飞,一边大声喊人,“来人!快来人!” 风挽裳没料到他会紧张到这等地步,怔怔地看着他焦灼的神情。 霍靖带着两个婢女匆匆赶到。 “驸马爷,把夫人交给奴才吧。” 萧璟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有多不妥,不得已,只能将人交给他们,“快找大夫给她瞧瞧。” “是。”霍靖躬身应道,而后挥手让两个婢女搀着风挽裳离开,而后瞧见萧璟棠一直担心地目送,便恭敬地问,“驸马爷,您可还有别的吩咐?” 萧璟棠知这是在赶人了,回头瞧了眼方才传出异样的假山,倘若他方才没听错,那里面传出来的非南凌话! “好好照顾你家夫人。”收回怀疑的目光,他交代了声,拂袖而去。 霍靖暗自松了口气,跟在身后恭送。 ※ 风挽裳由两个婢女扶着离开,走到环湖的青石板路时,前方出现的身影叫她为之一震—— ☆、第60章:帮爷一个忙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会在府里? 垂柳挂霜如瀑布,他身影颀长,轻袍缓带,怀抱小狐,面朝湖面,静立于柳树下。 冬日的湖面上结霜,静谧得好似一面镜子,他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也照出了他的静谧幽深。 冷风吹来,衣袂翻飞,此刻的他平静得倒像是隐了那七分妖致,尽显他的三分仙骨,让人觉得,仿佛只要湖面一打乱,他就会像幻影般消失。 看到他一瞬不瞬,她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对面看去,顿时毛骨悚然! 她方才与萧璟棠就在对面,从这看过去可一览无遗! 他明明在府里,却故意放她去见萧璟棠! 一碗毒燕窝还不够,还要继续试探她? “奴婢见过爷。” 思忖间,两个婢女已经搀着她来到男子身后,行礼。 男子绝美的唇色微微勾了勾,徐徐回过身来,凤眸隐去冷锐,懒懒瞧了眼她,好看的手轻轻一摆,两个婢女立即欠身退下。 两个婢女一抽手,风挽裳才知道自己已经害怕到有些站不稳。 忽然,他朝她走来一步,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见此,他像是猫捉老鼠似的,眸光邪佞,更快地逼近,她也更快地后退。 背才抵上柳树,他也紧跟着欺近,手撑在她头顶,似是满意地看着自己捕捉到的猎物,耐心地逗弄着。 她吓得连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深深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将夹在左手上的小狐塞给她,换成左手置于她头顶,右手勾起她的脸,“看来,的确病得不轻。” “爷,妾身……” “嘘——”他的手指压在她唇上,软嫩的触感似是愉悦了他,“帮爷一个忙,嗯?” 轻语呢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多温柔,风挽裳却听出一身冷汗。 “能帮爷的忙,是妾身的荣幸。”她力持镇定地回答,尽管知道这个忙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问问爷要你帮的是什么忙?”他好笑地问。 “爷要妾身帮什么忙?”她对答如流,怀中的小狐可能抗议她抱太紧了,一直在微微挣扎。 他倏地一个俯首,她吓得偏开头,那唇刷过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耳朵,只一刹那,她却颤了下。 他似是在笑,话,随温热的气息吹进她的耳,“今夜告诉你。” 然后,他放开她,顺道帮她把狐裘拢了拢,接回小狐,转身离开。 风挽裳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再低头看被他拉拢过的狐裘,心底的惧意加深。 不应是这样的,就像是荷包一事,他什么都没做,在她以为他不追究的时候又让人送来致命的毒药。 今夜,将会发生什么? 她不安,很不安…… ☆、第61章:那个不能碰 萧瑟的夜,寒风怒吼。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刚成立的缉异卫倾巢出动,直逼被人们喻为‘鬼宅’的幽府。 今夜的幽府,灯火通明,四通八达的路均点亮了灯火,但除了守门的小厮,以及被惊动而来的总管外,四周没有半个人影,气氛一下子静寂得有些阴森。 “缉异卫接获消息,怀疑有异族藏身于幽府,特奉太后之命,前来搜查!反抗者,格杀勿论!” 宣布一落,所有缉异卫似蚂蚁般不断涌入。 听说缉异卫允许在六千名内,方成立的三千名是从禁卫军里拨出来的,个个身手了得。 一入府,缉异卫便肆无忌惮的到处搜索,只听总管的声音不断响起。 “哎!那草不能踩啊!” “那个不能碰!” “那是爷最爱的花瓶,不能动!” 花瓶碎了,草也残了。缉异卫所经之处,身后必定是一片狼藉。 噪杂声过后,一阵优美的丝竹时远时近,飘忽地回响在寂静的幽府里。 缉异卫立即锁定方向,一致前往。 醉生梦死,一座位于花园之后的华丽销魂窟,推开门就见台阶下,一座圆池,水雾氤氲,妖娆万千的舞姬身着薄纱在水中婀娜曼舞,曼妙的身子在水中随着动作的起伏,曲线若隐若现,无比勾人。 岸上,除了石雕汉白玉吐水狮子,还有几名婢女手捧花篮往池中撒花。 边上,貂皮为席,檀木矮几,美酒佳酿。 除了背对门口而坐的贵客外,幽府的主人坐在对面,面朝门口,一袭绯色轻袍,襟口微微松垮,斜卧榻上,身前趴着一只雪白毛茸茸的小狐,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矮几的酒樽上,一下,一下,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又或者在等着什么。 一名穿着素雅的女子跪坐在旁边,低着螓首,静静地为之温酒。 砰! 门被人从外大力踹开,寒风涌入,顿时吹散了一屋子的暖气。 敲击着酒樽的手指也在破门而入的刹那,停止,唇角冷勾。 “缉异卫奉太后之命,搜查异族人员!” 宣罢,缉异卫涌入,一字排开。 丝竹止,舞停。 风挽裳手上温酒的动作猛地顿住,震惊地抬头看去。 原来萧璟棠还是起了疑心,打算咬着幽府不放了。 她看向旁边的男子,一双凤眸狭长深黑,眼尾梢上挑,优美的薄唇微微上勾,透出丝丝睥睨众生的嘲讽,仿佛一切早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他早就料到了,才要她来这里伺候他玩乐? 他要她帮的忙到底是什么? 顾玦懒懒坐起身,摆手让丝竹、舞姬继续,然后,凤眸浅浅看向她,徐徐开口,“喂酒。” ☆、第62章:谁敢扫本督的兴致 风挽裳微微怔住,在这当口,他要她喂酒? “通通都停下来接受审问!”缉异卫的副指挥使钟子骞大声喝道。 见此,风挽裳以为他会先忙正事的,没想到他只是淡淡扫了眼,又看向她,一脸‘爷等着呢’的样子。 无奈,她只能倒酒,温顺地送到他嘴边。 “嗯?”他眯眼,不悦。 她不解,不是要她喂酒吗? “不懂?”他勾唇,好看的手接过她手上的酒樽,轻轻旋转,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风挽裳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习惯地低下头。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脸又被抬起,妖冶的俊脸压下,唇覆上她的。 她除了瞠目,也只能瞠目。 烈酒从他嘴里喂入,灼烧着她的喉咙,她皱眉,小手本能地推他,捶他。 奈何,他的左手虽然受了伤,但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依然有力。 半阖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倏地,右手指掌一震,手里的酒樽便直击向站在门口叫嚣的人。 那人被震得倒退几步,在险些绊上门槛摔出去之时,有人从后扶了他一把。 “大人!”缉异卫躬身作揖,异口同声。 萧璟棠放开自己的手下,往前看去,没想到会看到如此心碎的一幕。 他的挽挽,正被一男人轻薄,被一个太监! 看到她飞快绯红的脸,顾玦这才慢悠悠地放开她。 “咳咳……”风挽裳立即扭向一边,捂着胸口使劲地咳。 那酒太烈,即使只是一口,也足以叫沾酒就醉的她难受不已。 顾玦蹲在她身边,手,似乎只是闲得无聊地轻拍她的背,眼也未抬,柔腔慢调,“是谁生了狗胆子,敢扫本督的兴致?” 萧璟棠看到他那般亲近的动作,再看他的挽挽难受的模样,心中犹如翻江倒海。 他扫了眼背对他们而坐的那个衣着显贵的男人,凛然沉声道,“本官白日来访听见异族话,便怀疑有异族人借着幽府鬼宅一说潜藏在此,所以本官就奏请太后,请太后恩准前来搜查一番。如此,一来,消了本官的疑虑;二来,也算是还九千岁清静,还请九千岁海涵。” 风挽裳好不容易喉咙没那么呛了,眼前却好像开始迷离起来。 她好像听见阿璟的声音。 于是,她顺势着往后靠去,看向声音来处。 是阿璟,他一身飞鱼服站在高阶上,凛凛生威。 不,他不是阿璟。 阿璟不穿官服。 是了,而今的他已是当今驸马,统领缉异卫的指挥使大人。 顾玦伸手揽住主动挨过来的温软娇躯,这才看向门口,优美的唇形嘲弄地勾了勾,“驸马这官威真是浑然天成呐!” - - - 题外话 - - - 好像想写的没写到,明天继续,喜欢的话别忘了收藏哟☆_☆ ☆、第63章:相依相偎的画面 阴柔的声音让风挽裳脑子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靠的是他的胸怀后,本能地想退开,揽着她的手却收得更紧。 男子的绯色衣摆曳地散开,一身素色的女子靠在他怀中,脸色微醺。 她昂头,他俯首,如此画面,给人一种缠绵的美。 二人似是相依相偎的画面刺红了萧璟棠的眼。 他的挽挽喝不了酒,就连甜柔的梅子酒都沾不得。 所以,她定不是自个要偎进那人的怀中的。 收起嫉恨,他笑道,“九千岁过奖了,人在其位,自当尽责尽力,接下来还请九千岁配合。” “你查你的,本督玩本督的,别扫了本督贵客的兴致。”顾玦讥笑,摆手继续笙歌乐舞。 丝竹起,舞姬们立即又挥起手中的水袖,绸缎长袖弯弯曲曲地掠过水面,带起串串珍珠,晶莹透明,格外惹眼。池里的水只及胸口,但她们仍然能在水中舞出自己的曼妙。 顾玦径自倒酒浅饮,凤眸闪着幽冷的精光。 风挽裳仰头看他,她方才瞧见了,瞧见他手中的杯子仿佛自有神力般击向那人。 原来他会武,而且不低。 气氛明明该是剑拔弩张,却恰恰相反。 她就这般被迫靠在他怀中看着萧璟棠下令让缉异卫搜了个遍,直至什么也没搜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醉生梦死今夜唯一接待的一位贵客上。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因为他来的时候脸上就已带了面具,但从顾玦的态度来看,此人尤为重要。 在缉异卫破门而入之前,他们一直笑谈水里的舞姬哪个身子比较好,谈哪个在床笫之间是何种风情,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她只能将头压得很低,很低,脸蛋火烧云。 她甚至还听到那人笑他一个太监竟比一个真男人还要懂得男女之欢。 一无所获,萧璟棠锁定了那人。 哼!若装作贵客的话,是否以为没人敢动他九千岁的贵客? “不知能否请这位贵客转过身来一见?”萧璟棠要求。 那贵客早已被搅得发恼,怒然回身。 萧璟棠冷笑,倏地拔出手下的佩刀,身影如疾风般上前,举刀从男人脸上劈下。 瞬间,面具分成两半掉落,露出一张英气的脸。 那人年华正茂,眉宇间透露着纵情声色的味道。 风挽裳一直都知道萧璟棠懂武,他说行商在外要学点武功防身,但她从未见他使过,也才从未见他如此阴厉的一面。 他的武功何止只是防身而已。 须臾,那贵客回过魂来,狠瞪了眼对他无礼的人,怒气冲冲地看向幽府的主人,“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 贵国? 萧璟棠冷不丁一震,此人…… ☆、第64章:你们在假山那做了什么 顾玦仍是姿势不变,只是对贵客微微颔首,“使臣大人,您从西凉远道而来,本该让您好好享受一番,却让您受惊了,真是不该。此乃我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西凉的使臣? 太后近年来看上了西凉在高山上开采的肥沃土壤,一直想要与其合作,奈何与西凉一直谈不拢条件。 此次,西凉派了使臣来,必是有了大进展。 这九千岁今日告假是为了秘密接待西凉使臣! “原来是仗着自己是驸马就这般目中无人!”那使臣怒然讥笑,转身看向顾玦,“是你说的充分隐秘,而今都成什么样了!这让人还如何继续待下去!” 说完,很傲慢地拂袖而去。 萧璟棠看向顾玦,只见他低下头,慢悠悠地把玩怀中女子的一绺发,似笑非笑。 忽然间,他算是明白了,这是为他设的一个局! 看着在他怀中温顺无比的女子,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既然已查清楚了,那本官就告辞了。”说着,他转身要走。 “慢着。”顾玦阴柔徐徐地叫住,头未抬,唤来霍靖,“霍总管,损坏了什么都记下了吗? “回爷,都记下了。”霍靖恭敬地哈腰回道。 “嗯,写下来,明儿个给驸马送去。”他满意地笑了,俯首浅嗅卷在指上的秀发。 如此暧昧,如此羞耻,风挽裳试着微微挣扎却被他揽得更紧。 萧璟棠侧首看了一眼,正好瞧见男子低头逗弄怀中人儿,而他的挽挽似是在娇羞。 他心如雷击,忿然大步离去。 其实,那哪里是娇羞,分明是难堪! 他方才居然俯在她耳边说着同那使臣说过的那种话,说她的腰最适合哪种姿势。 所以,缉异卫一走,她不知哪来的胆量和力气,推开了他。 “早些推不是更好?”他嗤笑,朝外喊道,“带上来!” 风挽裳脸色一怔,带上来?带什么上来? 很快,一对男女颤颤地跟在霍靖身后走进来,风挽裳忽然有种不好的直觉。 “说吧,你们在假山那做了什么?”声音不见半分凌厉,却叫人毛骨悚然。 风挽裳脸色刷白,原来是他们! “回爷,奴才们是无意间经过,来不及避开才躲在那里的,因为……”那男子看了眼风挽裳,狠下心道,“因为听到夫人与驸马勾结栽赃爷之事以至于太过震惊而叫出声。” 风挽裳觉得好笑。 瞧她都做了什么?别人又对她做了什么? 明明在经过那碗毒燕窝后就打定主意,今后就算看到什么也都不要管的,瞧她好心的下场又是什么? 倏然,男人大手一捞,旋转翻身间,她已被他压在身下—— - - - 题外话 - - - 收藏,收藏,收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_☆ ☆、第65章:是爷平日里太和蔼了 他掐住她的脖子往池里按,如瀑的秀发飞扬过后,散在水面上。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所让她帮的忙,就是让她亲自承认背叛。 “你有何话可说,嗯?” 手上做着残忍的事,脸上却挂着柔和的笑。 这般极端非九千岁莫属! 也许是仗着那口酒的醺然,她竟对他扯唇冷笑,“倘若那夜你没让人救我,就那般活活毒死我,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了。” 顾玦笑弧微僵,凤眸冷凝。 随即,他的手用力往下一按。 风挽裳笑了,闭上眼。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会窒息在水中的时候,他倏地将她拉起。 她撞上他的肩头,姿势,似是拥抱。 背后的他眸色阴鸷,半响,推开她,“送夫人回去歇息!” 话落,立即有婢女上来将她搀扶而去。 风挽裳从他面前走过之时,瞧见他的脸上尽是阴郁和阒寂。 她不懂,他为何又突然放过她? 人一走,他拂袖,厉声,“霍靖,你好大的胆子!” “奴才知错!”霍靖吓得跪地,颤抖地将一切和盘托出。 顾玦蹲在小狐身边,轻抚,勾唇,“看来,是爷平日里太和蔼了。” 霍靖不敢随便开口,爷可以什么都是,就是不可能和蔼。 “把她带上来。”他抱起小狐,走出醉生梦死。 ※ 仅是浅薄的一口酒,风挽裳却是脑袋昏沉。 口干舌燥地半夜醒来,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抬手揉了揉额角。 忽然,门外传来细小的谈话声。 “如意真可怜,不过是为我们着想,却落得这般下场。” “这下子就算她是霍总管的外甥女,也保不住她了。” “瞧夫人那恬静淡然,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心可毒着呢。若非她在爷跟前告状,爷会知道?” 是门外守夜的婢女,只是,她们在说什么? 如意怎么了?自从那碗毒燕窝后,她就没再来跟前伺候了。 风挽裳掀被下榻,披上衣裳去开门。 门外的两个婢女见到门开,吓得身子猛地一颤,忙低头问安。 “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婢女自是不敢说,紧抿着唇,把头低得更低。 风挽裳见此,想了想,忽而一笑,“算了。” 她何必问呢,知多祸多。 “夫人,求您去救救如意吧!” 就在她转身回屋之际,一个婢女忽然跪下求她。 她停下脚步,淡然回头,“她怎么了?” “如意恐您对大家不……”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婢女拉扯袖子。 她暗笑,有些事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她们的隐瞒已是多余。 那婢女连忙改口,“如意嫉恨您总是给爷惹麻烦,所以对您下了毒。如意是一时想岔了,夫人,您大人有大量,救救她吧。” 风挽裳赫然怔住—— ☆、第66章:过来替爷宽衣 要毒死她的人是如意,而不是他? 因为怕她对幽府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 可是,被他按向池里时,她破罐破摔同他说的话等于是承认自己真的和萧璟棠勾结,又或者因为被下毒,所以报复。 这下子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一次,他断是不会放过她了。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说,然后回屋。 两个婢女愣怔不已。 “她都能到爷跟前告状了,你怎还指望她救人。” “我也是救人心切嘛,谁知道平日里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她,关键时刻这么无情。” “如意给她下毒,她会救才怪,估计心里还痛快着呢。” “咳……” 突然,身后响起霍总管的声音,俩婢女回头一瞧,霎时吓得花容失色。 只见昏暗的楼梯口,一抹玄色身影怀抱小狐站在那里,身边是提着灯笼的霍总管。 她们赶忙退到边上,跪地俯首,恭敬地喊,“爷。” 屋里的风挽裳冷不丁吓了一跳,来得这么快!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迫切地想活,哪怕往后的日子都是耻辱。 很快,门开,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已经换上一身玄色锦袍的他,如同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勾魂使者,魔魅、阴冷。 他走进来,脚步停下,目光掠过屋里唯一的一个暖炉,蹙眉。 霍靖立即回头对婢女道,“快去多备几个暖炉。” 这人好像真的特别怕冷,其实,有一个暖炉她已经觉得很好了。 他走到圆桌边,扫了眼桌上小花瓶里的梅花,将小狐放在桌上,撩袍而坐。 风挽裳立即给他倒茶,然而,茶却是温的,一丝热气都没见。 他不悦地眯眼。 霍靖凌厉地瞪向身后失职的婢女,婢女们手忙脚乱地下去取热茶。 风挽裳不禁暗笑,不是来算账的吗?何以需要这般麻烦。 她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在他不开口前,她也不语。 直到新添了三个暖炉、热茶,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两人。 他拨弄着茶盖,吹着热茶,徐徐开口,“不打算跟爷求情?” 求情?替自己,还是替别人? “她的处置此刻应该还未施行。” 原来是为别人。 她看到霍靖寄托希望的眼神,然后,她低下头,淡淡地说,“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而她,为一个代价付出了整整十年,而今,还赔上了终身。 他似是意外地抬头看她,眸光如墨,深不可测。 半响,他笑,“你这想法……” “是的,要不得。”她神情坦然。 这世上,没有谁该为谁的行为承担后果。 “不……”他笑,放下茶盏,倏地起身,俯首看她,低声绵绵,“是刚好对爷的胃。” 风挽裳愕然抬头,一下子就对上那双妖魅的凤眸。 那一刹那,她仿佛被摄走心魂,怔怔地看着他。 他勾起玩味的笑,退开,举步走向床榻,“过来替爷宽衣。” ☆、第67章:怎能对一个太监有非分之想 闻言,风挽裳吓得瞠目。 他要留宿她这里! 他不是来找她算账的吗? 她以为自己今夜逃不掉,因为他是那般残暴,对待知道自己秘密和背叛他的人自是不会手软。 莫非,今夜碰她就是他给她的惩罚? 外面的婢女,包括霍靖都诧异不已,爷要留宿采悠阁? 爷夜里睡觉的时候从不让任何人靠近,就如同缀锦楼,二楼寝房没有人可以上去。 即便在青龙街的宅邸,或是在东厂里,都是如此。 这会突然说要留宿采悠阁,怎能不叫他们吃惊。 “还不过来?”他不悦地催。 霍靖带着婢女悄然退出,关门,离开。 风挽裳走过去,她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明明屋里已经多了好几个暖炉。 “不会?这些年没少做吧?”他冷眼看她,带着嘲弄。 她没做过,只是替萧璟棠准备日常穿着而已,因为萧璟棠舍不得勉强她,更舍不得她像婢女一样卑躬屈膝的伺候他。 老夫人也曾让她做他的通房丫头,他坚持不答应。 所以,即便他伤她再深,也无法否认他真的曾用心怜惜过她。 风挽裳低下头,抱着一丝希望开口,“爷,妾身希望能等到成亲之后。” 修长的手指轻勾起她的脸,凤眸含笑,“你以为爷想做什么?还是你想爷对你做什么?” 她羞愤地咬唇。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能对一个太监有非分之想呢。”他笑。 灯火里,他的笑不带半点嘲弄,没有半点邪气,只是纯粹的笑。 不由得,她迷了眼。 这,是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九千岁吗? “宽衣!”他松手,不悦的声音响起。 果然,她看错了。九千岁还是那个恶劣的九千岁。 知他不是那个意思,风挽裳松了口气,很是难为情地上前为他宽衣。 她手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那个烙印,他下手在掌肉最厚的地方,不包扎指关节的话,五指还能用,只要动作别太大。 屋内很安静。 顾玦看着身前的女子低着头替他解开腰带,方一觉醒来的她,如瀑的秀发随意披散,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是临时披上的,向来恬淡的脸在此刻看来有股慵懒的美。 手,似是受了召唤,情不自禁地抬起,穿过她的发,丝滑柔顺,一如上等绸缎。 风挽裳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得抬头,再一次望进他狭长黑亮的凤眸里。 这一次,两人的目光好像胶着在一起,再也移不开。 穿插在她发上的手没有停止,一下,一下的让秀发从他指间滑过,撩人心怀。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风挽裳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68章:你今夜就住这儿吧 “爷,如意跑了!” 外面突然响起声音,也惊醒了两人。 风挽裳吓得倒退一大步,脸抑制不住地红,她别开脸不敢看他。 顾玦脸色阴沉,边系回腰带边大步离开。 走出门外的时候,冷厉地扫了眼门外候着的霍靖。 霍靖心虚地低下头。 听到脚步声远去,风挽裳长长松了口气,脸蛋还在发烫,似乎还感觉得到他靠近的气息。 蓦地,茶几碰撞,她抬头,就看到被遗落在桌上的小雪球,秀眉微微皱起。 主子都走了,它不是该跟上吗? 她上前摸它的头,“你为何不跟你主子一块儿走?” 小狐瞅了瞅她,忽然跳进她怀里。 风挽裳心悦,抱着它坐下,低头笑问,“我都尚未知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可惜,它不会回答她。 “你原以为狐狸都该是庞大吓人的,从未想过有你这么娇小的,好可爱,就叫你小雪球可好?” “吱吱……”小雪球吱吱几声,窝在她怀里。 “那你今夜就住这儿吧,明儿个会有人来把你带走的。”风挽裳把它放回桌上。 熄灯的时候,她看着屋里的暖炉发怔。 今夜,他宣布睡这里,屋里添的暖炉在这个寒冬都不会再撤,因为恐他随时会过来。 今夜,他宣布睡这里,今后也会时时刻刻有热茶备着,因为等他随时来喝。 只是,既不是要对她做些什么,他为何要留宿她这里? …… 翌日醒来,天外已是大亮,风挽裳睁开眼就见小雪球窝在自己身前,呼呼而睡。 原来是自个跳上来了,真是让人没法不喜欢。 门外的人好像知晓她已醒来,轻轻敲门。 “进来吧。”她留小雪球在床上,掀被下榻径自穿衣。 门开,有人进来,然后,她身上多了一只手为她穿衣。 她意外地瞧去一眼,因为从未有婢女会主动上来服侍她穿衣,除了那日入宫。 眼前这个,是新面孔,长相清秀,神情拘谨,身上透着股与别的婢女不同的气质。 “奴婢皎月,是夫人今后的贴身侍婢。”为她穿好衣裳,皎月退开一步,躬身道。 贴身侍婢? 风挽裳又打量了下皎月,她很冷静,也很镇定,想必不只是普通侍婢那么简单。 毫无疑问,皎月是他派来盯着她的。 “请夫人午膳后,好好准备一下,入夜前,爷会来接您。” 皎月说完,拊掌,门外的婢女鱼贯而入…… - - - 题外话 - - - 说明一下,本文主写男女主对手戏,情感纠葛,如果大家要看宅斗宫斗什么的,可能会叫大家失望哟。穷二脑子不够使,这次想写篇偏向情感的,希望能成功,也但愿能对大家的胃,求支持☆_☆ ☆、第69章:在水一方 华裳首饰,胭脂水粉,软缎鞋子……无不是华美。 衣柜里还有他上次让人做的衣裳,当时以为是打一巴掌赏一颗枣,她便将那些衣裳都放到柜子底下去了。 “要去哪儿?”她忍不住询问。 皎月低头,“奴婢不知。” 风挽裳轻叹。 他说的没错,既踏入他这座地狱,即便是死也出不去了。 ……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听说,昨夜那两个颠倒黑白污蔑她的男女变成哑巴了,因为管不好自己的嘴。 原来,他昨夜来之前就已经盘问清楚了。 在她那样承认后,他竟还会重审那两人,也许只是容不得别人欺骗他,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感谢他的信任。 而经此一夜后,府里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往日的鄙夷和嘲笑全都掩藏得干干净净。 她不由得怀疑,昨夜,他留宿的目的是否就在此? 可是,可能吗? “夫人,该梳妆更衣了。”皎月刻板的声音响起。 风挽裳放下手上的绣品,起身坐到铜镜前,任她们摆弄…… 夜色朦胧之时,霍靖来说,轿子已经准备好,会直接将她送到爷的身边去。 她神色淡淡地抱着小雪球走出采悠阁。 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无不对她怀里的小狐瞠目结舌,仿佛她抱的是无上荣耀。 她也以为会有人来接走小雪球的,可没想到一整日了它还在她这里,她只好带它去交给它的主人了。 …… 出了府门,上了轿子,也不知走了多久,轿子才停下来。 风挽裳有些不安,因为外面很安静,静得叫人心里发憷。 随行的皎月替她拉起轿帘,她抱着小雪球弯腰出去。 方一站直,眼前的景象叫她微怔。 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一艘装饰华丽的巨大画舫,停靠在漠河边上。 这画舫她知道,是天都第一皇商殷慕怀所造,名为‘在水一方’,听说有钱也未必上得去。 而更叫她震惊的是,四周都是禁卫、厂卫、缉异卫。 前方,一身凤袍狐裘的太后正在九千岁的搀扶下准备登上画舫,却因为她的到来而驻足。 她心惊,忙弯腰低下头去。 比太后来得迟,这已是大不敬。 也不知顾玦对太后说了什么,太后凤心大悦,让高松宣她过去。 她抱着小雪球,低着螓首,力持镇定地走上中间这条红毯铺就的路。 众人打量着在那么多注目礼中还能淡然前行的女子…… ☆、第70章:九千岁的心头宠 她梳着流苏髻,发上插步摇,身着月牙色裙裾、浅金色锦缎对襟上衣,再以翠绿色的腰带束之,将柳腰衬得越发不盈一握,而由内袍显露在外的翠绿边领、边袖刚好和同色系腰带形成了极妙的点缀,系在腰际的宫绦也随着她的莲步微微摆荡。 不华贵,不艳丽,她看起来就像月下淡然绽放的芙蓉,清雅无双。 然而,更引人注目、叫人震惊的是——她怀中抱着的是九千岁从不离手的小狐! 原本大家还在奇怪,九千岁今儿怎么没带小狐在身边,原来是给她照顾了! 这是否代表此女子已然成为了九千岁的心头宠? 君滟嫉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子,若非她以眼神警告了萧璟棠,只怕他眼中的惊艳还未舍得停止! 这女人明明不比她美,可她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恬淡自若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看到她快到眼前了,她给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明白地点头,然而就在婢女伸脚绊她的时候,风挽裳忽然停下脚步,吓得那婢女赶紧将脚收回去,却原来,她只是对公主福了个身。 顾玦抽空抬了一眼,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唇角微勾。 风挽裳来到太后面前,曲膝行礼,“妾身风氏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太后特意瞧了眼她怀中的小狐狸,声音悠长。 “谢太后。”她镇定地起身,站到顾玦身边。 顾玦淡淡瞧了她一眼,搀着太后继续登上画舫,她安静地跟在身后走。 能比大长公主等人走在前头,也不见得是好事。 很快,风挽裳就弄明白了,原来今夜是要在这画舫里款待昨夜那个西凉使臣。 听说今儿一早,那西凉使臣闹着要离开,太后听闻事情始末后,勃然大怒,对驸马亦是失望至极,所以,包下整个画舫,凤驾亲临只为留下西凉使臣。 由此可见,太后真的极为看重与西凉国的合作。 …… 接下来,美轮美奂的画舫里,觥筹交错。 台上一波又一波的舞姬不停地变换着。台下,亦是淫靡之象,这里边的男人除了带家室的,其余都是左拥右抱。 风挽裳实在觉得闷得慌,便大胆同顾玦说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他竟同意了。 她漫步在画舫走廊里,感受着冷风侵袭,边走边欣赏河里的花灯。 她实在不懂,他为何要叫她来,这种地方不是男人的最爱吗? 哦,她忘了,他已算不上是男人。 就在这时,正经过的一间房间里忽然传来谈话声,她蓦地停下脚步…… - - - 题外话 - - - 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月票,爱你们(づ ̄3 ̄)づ╭ ☆、第71章:为的就是他 “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只要我一上台就是暗号,九千岁会误以为如意真的藏在我房里,我一上台他们就会动手。” “很好!到时候太后也在,任他怎么狡辩都抵赖不了了。” 那是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明明该是给人一种安定感,说的话却是如此阴毒。 不要听! 不要管! 皎月也听到了,相信她懂得如何处理。 然而,转身,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皎月不知何时已经不在! 她想走,可是抬起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 “若是不成功,九千岁不会饶过我的。” “放心,今日缉异卫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为的就是他。” 天罗地网? 风挽裳想起从轿子里出来时所看到的密密麻麻的缉异卫和禁卫…… 不行! 不能再管了,管得太多祸事更多,该怎样就怎样吧,这些原本就都与她无关。 下定了决心,她毅然迈步离开。 也许,还来得及回去告诉他。 “嫣红,该你上台了!快去换衣裳。” 然而,才走出几步,画舫的管事妈妈从她面前经过。 须臾,一名艳丽的女子从方才的那间房里出来,随管事妈妈前去准备登台。 她顿了顿,毫不犹豫地拐弯离去。 身后,一名男子走出来,饱含深意地望了眼女子的背影,讥笑了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风挽裳还是紧跟着来到了舞台后方的房间。 她站在门外扮作丫鬟通传,“妈妈,前头有急事找您。” “前头?那可得罪不得,我先去了,你快些。” 管事妈妈叮咛了声,走出房间,没看到人影,纳闷了下,匆匆赶往前头伺候。 风挽裳从角落里走出来,轻轻推门走进去。 里面的女子正好背对着门口,准备上台,时不我待,她扫了眼四周,上前拿起几上的花瓶,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对准女子的后脑砸过去。 那个女子吃痛,捂着脑袋回过身来,惊骇地指着她。 风挽裳以为自己用的力气不够,刚想再砸一下,女子已经支撑不住,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她颤抖得险些连手上的花瓶也摔碎。 “嫣红姑娘,该您上台了。”门外响起丫鬟的催促。 她赶紧换上女子的衣裳,又扫了眼屋里的工具,拿了一把水墨扇便上台了。 丝竹管弦响了又响,台上还是没见有人出来。 顾玦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正要起身离席,忽然,台上出现的身影擭住了他的目光…… ☆、第72章:总比跟你这个太监好 她执扇掩面而出,肩披帛带,轻薄的舞衣随着她的旋转舞动如涟漪般绽开来。 露在扇子外的双眸只对着他,仿佛只为他而舞。 他的脚步便再也移不开,重新落座,手执酒樽,轻抿,欣赏。 见他坐回去了,风挽裳松了口气,扇子随着舞动的身子优美地翻转,收起,站定。 她缓缓抬起脚尖,一手轻扶脚背,另一手的扇子在她指尖灵巧地舞动开来,宛如孔雀舒展的羽翼。 旋转,展臂,白纱帛带在迷离烛光的映照下飞扬飘动,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白纱雪袖与水墨扇翩然翻转间,叫人仿佛置身于扇中的水墨画里,只看得见她这只展翅飞翔的凤蝶。 萧璟棠同样看呆了眼,心中大为震撼。 他从不知道他的挽挽会跳舞,而且跳得这般夺人心魄。 为何这般美的一面他从未发觉,她也从未告诉过他? 君滟气得暗自抓狂,手挥了面前的酒,洒了一桌。 萧璟棠收回目光,冷瞧了她一眼,低头静静喝酒。 “好!好!好!” 舞毕,西凉使臣起身拊掌,连赞了三个‘好’,双目发光地盯着台上的美人瞧。 太后也甚是满意地笑道,“顾玦,这心思安排得可真是妙极了!” 顾玦起身,朝台上的人儿投去一眼,俯首作揖,“奴才多谢太后夸赞,昨日没能让使臣尽兴是奴才之错。” “既然是要尽兴,九千岁是否能割爱?”西凉使臣忽然厚颜无耻地开口要求。 萧璟棠瞠目看向那个使臣,他居然敢! 台上低头等候退场的风挽裳吓得脸色刷白,赫然抬头看向台下那个可以让她命运再次翻转的男子。 她的眼里,写满了乞求。 仿佛能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眸,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心凉。 这一舞,留住了他,却害了自己。 真的好可笑。 “顾玦,还不去把她领下来?” 太后这话已经很明显,是要让九千岁亲自把人领来送给使臣。 顾玦点头,朝台上走去。 很快,他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风挽裳微微抗拒着,他以身子遮住众人的目光,揽着她,对她说,“别给爷惹麻烦!” 她心凉透彻地看着他,可悲地笑了,“我亦觉得跟西凉使臣总比跟你这个太监好。” 她太气了,气自己为的是他,却落得这么个结果。 他促狭而笑,握起她的手走向西凉使臣。 右手本来就因为方才跳舞而微微发疼了,此刻再被他这么用力一握,她更是疼得皱眉。 无妨,再疼也没有心凉刺骨来得疼。 此后,她会记得,做聋子、做哑巴,宁死也不要管任何事。 西凉使臣看到美人来到眼前,更加放肆地盯着她曼妙的身子。 顾玦要把她的手交出去,风挽裳暗暗用力挣扎,他却抓得更紧,不容半点退缩。 她向来清淡的眸看向他的时候有了一丝恨意。 他冷瞪她一眼,坚决将她的手交出去。 闭上眼,风挽裳听见自己后悔到想死去的声音。 倏然,手上一凉—— - - - 题外话 - - - 千岁爷想做什么?想做什么?明天继续(~ ̄▽ ̄~) ☆、第73章:真可惜,让你嫁不成真男人了 她睁开眼,就见包在掌心上的白布滑落在地,掌心里正在愈合的烙印呈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已经落了痂,但烙印周边的皮肤均还是乌黑色的,烙印也正在长新肉,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周遭都是鄙夷的目光,风挽裳强忍着想要缩回的冲动,因为她看出了他的目的。 “这……”西凉使臣面露嫌弃,嫌恶心地别开眼。 “使臣大人,实不相瞒,她是太后赐给本督的二嫁之女,我国刚出了新规定,但凡二嫁之女都要烙上残花之印,承蒙使臣大人不嫌弃,也是她三生有幸……”他斜睨她一眼,笑道,“跟着使臣大人,是比跟着本督这个太监来得好。” 风挽裳羞愧低头。 她怎知他是这般打算。 此刻,她真的感谢这个烙印,因为它,任何男人都会有所顾忌,这关乎于面子,更会觉得带这么个女人在身边衰气。 果然,西凉使臣立马赔笑道,“哈哈……本官以为这是九千岁身边的婢女,却没想是太后恩赐,是本官鲁莽了,见谅,见谅。” “使臣大人言重了。太后早已替大人安排了几位美人,就恐大人看不上,今夜,可就是为了让大人尽兴而来。” 如此一说,是替太后留足了面子和威仪。 太后本就以为顾玦让世人觉得她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隐隐不悦,经他这般一说,心中怒火倒也消了大半。 “哈哈,多谢太后了,那咱们继续吧。”西凉使臣继续拥回原先的美人。 太后就这般端坐在风月场地中也是尊贵无比的,她能为了一个合作纡尊降贵于此,这些年来独揽大权可见其手段。 风挽裳轻轻抽回手,把手上代表一辈子耻辱的烙印藏回袖中。 “真可惜,让你嫁不成真男人了。”他俯首对她说。 她低下头,轻轻咬唇,这人真的好坏! 却也知道,怨着他的同时,心里也念着他方才的好。 她真的好怕他当真会把自己交出去,还好,他没有。 忽然,身上多了一股暖意,是他从万千绝手里取来斗篷,亲自给她披上。 她受宠若惊,抬头看他。 “手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爷欠你的凤冠霞帔似乎也该给你了。”他拉紧宽大的斗篷包住她的身子。 “爷决定就好。”她低头恭谨地回答。 “看来是真的迫不及待想嫁给爷。” “……”如果可以选的话,她一百个不愿嫁。 “皎月,带夫人去换衣裳。”他放开她。 不知何时,皎月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边。 想起自己为何上台跳舞的事,她忙伸手拉住已转身的他…… ☆、第74章:你是在考验爷的耐性吗 衣袖被小小的力气拉住,顾玦低头,就瞧见那削葱根般的玉指抓着他的衣袖。 “嗯?”他凤眸微抬。 “爷,妾身有事告知。”也知自己失礼,她连忙松手。 顾玦指了指耳朵。 风挽裳上前,看着那高度,她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站那么直。 她试着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朵,奈何够不着。 这时候,她又觉得这人比想像中要高了。 就在她努力靠近的时候,他忽然一个侧耳倾下,她的唇就这般贴上了他的耳! 她吓得掩嘴,后退一步,一脸滚烫,羞得只想不要见人了。 “你是在考验爷的耐性吗?”他不悦的声音响起,好像也很恼她亲上了他似的。 她立即将方才的尴尬抛开,再度凑上前。 这次有他的配合,她终于可以够得着他的耳畔,悄声告知,“妾身听到有人与嫣红姑娘密谋要借如意让爷自投罗网。” 如兰的气息轻轻吹在耳畔,男子凤眸微眯,似是享受。 他忽然转头,险些刷过她的唇,她羞赧地深深低下头去。 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在她耳畔同样是轻声细语,“所以你为了爷就自告奋勇上台了?” 温热的气息吹拂入耳,风挽裳身子微颤,点头,又摇头,“妾身只是为了自己。” “为自己?”他声音略沉。 “是。爷出了事,妾身也难逃其罪。” 顾玦冷然抽手,摆手让她下去。 风挽裳对他行了退礼,转身,走出画舫大堂。 而这亲昵的一幕,全都落入了一双不动声色的眼里。 萧璟棠很努力才克制得住想要捏碎手上酒杯的冲动。 顾玦刚坐下,管事妈妈便带着几位风月美人走进来,个个婀娜多姿,扭着纤腰走向西凉使臣。 他边抿着酒边淡淡地扫去一眼,突然,瞳孔骤缩。 他立即放下酒樽,上前对太后耳语几句,得到太后点头应允,他抱着小狐翩然离开。 萧璟棠使眼色让自己的人跟上去留意。 这才离开,靠近西凉使臣的那四个美人里,突然,走在最边上的那个,袖中寒光闪烁。 “死女人!拿命来!”匕首狠狠刺向太后。 “太后小心!”萧璟棠眼疾手快地扑上去,以手握刃,血从他的掌心滴落。 四周尖叫,混乱,禁卫军一拥而上。 女刺客还在做垂死挣扎,萧璟棠狠狠一脚踹开她,君滟立即拿帕子上前包住丈夫血流不止的手。 萧璟棠看都不看她一眼,扬声道,“此人极有可能是异族,抓活的!” 话音未落,大堂内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第75章:很美 “保护太后!保护太后!” 黑暗中,处处混乱。 萧璟棠冷静地拿出火折子吹亮,几个翻身,便将大堂内的所有灯盏都点亮。 “刺客不见了!”有人喊。 “追!”萧璟棠厉色下令,并得到太后的准许后,转身带人去搜查。 君滟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原本包在他手上的帕子缓缓飘落在地上。 如若被珍惜,它不可能掉落。 …… 画舫很高,很大,停在宽阔的漠河上就像一座琼楼玉宇,尤其每当晨雾袅袅之时,常常会让人以为看到了仙境。 风挽裳也不问皎月方才去了哪里,她只是静静地跟着她来到一间雅致的房间,她的衣裳已经都在里边。 她还是不习惯有人伺候,便让皎月先到外头候着。 皎月点头,退了出去。 她转回身,脱下斗篷,解开衣带。 衣带落地,就在她将衣裳从肩头褪下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关上。 她吓了一跳,慌忙拉起衣裳,赫然回身,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朝她快步走来。 “爷,你……” 还未来得及问,他已悍然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往床榻。 她被他丢上床,在她还七荤八素的时候,高大的身影就压了下来,开始撕扯她本就松开了的衣裳。 她脸色煞白,惊恐地挣扎。 “不要……” 眼前这张俊美妖魅的脸透着一种可怕的阴霾,没有往日的鬼魅和深沉,像是突然入了魔,执着地强迫她。 “不唔……” 他俯首封住她的呼喊,一手扣住她挥舞的双手,另一手继续扯开她身前的衣裳。 带着酒香的气息灌入,她瞪大双目,眼里蓄满泪水,全身上下都在做着挣扎。 可是,没用。 她咬唇,他就强硬地撬开她的嘴,深入,缠绻,让她连咬都咬不了。 她踢他,力气还未用上就已被他的腿紧紧压住。 倏然,上身一凉,她看到自己的抹胸被扯下,从他手里扔出帐外。 他的手放到她的胸口,她眸子瞪得更大,挣扎得更厉害,几欲把头扭断。 终于,她成功别开头,拒绝他的亲吻,那温软的唇却落在了她的颈上,一下下地细细刷过。 好像,有些不一样,与方才的凶猛掠夺不一样。 动作轻柔了,慢了,浅浅的喘息吹拂在耳畔。 “哪儿学的舞?”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 她不懂他为何突然这般问,莫非是因为她上台去跳舞,他就这般惩罚她吗? 可她不是同他解释了? 她犹豫了下,微微摇头,声音颤抖,“只是……见别人跳过。” “很美。”素来阴柔的嗓音似乎也有了变化。 ☆、第76章:害什么羞 “妾身只是随便跳……啊!”她终于发现了他的目光在看哪里,也知道了他说的‘美’指的是哪里,不可抑制地惊呼出声。 “砰!” 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一群人闯了进来—— 风挽裳惊骇瞠目。 身上的他似是很不悦被打断,满脸阴鸷,从枕头边上取出一件东西扔出去。 虽然只是一眼即过,但她看清了那是什么! “混账东西,不知道闯了谁的地方吗!” 众人大惊失色。 能有着如此悦耳的阴柔腔调,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人! 东西咚咚落地,刚好滚落到刚进来的萧璟棠的脚下。 缉异卫们看着那制造精湛,用材均是上等的器物,再看满屋子落在地上的衣裳,以及最显眼的那一件月白色抹胸,也明白自己打断了什么。 萧璟棠只是扫了眼那污眼的东西,沉声道,“太后遇刺,九千岁倒是快活!” 风挽裳冷不丁一震,趁身上的男人失了神、松了手劲,她卯足了劲推开他,拉过被子遮住身子。 顾玦凤眸一沉,一把将她扯回怀中,“害什么羞,爷还不是让你快活了。” 风挽裳羞愤地攥拳,被迫紧紧靠在他坚实的怀中,云鬓松散。 尤其,他衣裳也松开了,露出健硕的胸膛,她的脸颊被迫贴在上面。 她感到羞辱地咬着唇。 透过纱帐,萧璟棠看到露在他臂弯外的步摇,脸色微变。 那是一朵芙蓉花!她今日头上戴的就是这个! 再看地上的衣裳,可不就是挽挽方才跳舞时的舞衣帛带吗。 他目眦欲裂。 挽挽!他的挽挽竟被这不男不女的九千岁如此糟蹋了! 心,在撕扯般的痛。 如果可以,他想冲上去把男人杀了! 如果可以……只是如果而已。 他不能冲动,不能毁了自己多年来的努力。 “驸马进来搜吧,尽快搜完也好容本督穿戴整齐去见太后请罪。” 风挽裳不敢置信地看他。他让人进来搜,那她还如何做人? 萧璟棠知道顾玦是故意的,他又怎舍得让她的挽挽难堪? 也许,他更怕自己亲眼所见。 “九千岁见太后要紧,撤!”不甘地咬牙,他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转身离开前,他侧身看了眼纱帐内那对看似交缠的剪影,心痛地离去。 顾玦的手往外一挥,敞开的门立即自动关上。 他的目光平视她的眼,双手合起她的衣裳,遮住她胸前的雪嫩,“看到枕头边上的东西了吗?” 风挽裳扭头看去,脸上顿时红白交错。 “摸上去!” 她不愿,清眸中露出了少见的倔意。 他勾唇,抓起她的手往上摸去—— - - - 题外话 - - - 是什么东西?爷为嘛突然这么魔性? 明天上架,简介上方有个【谁在看】,恳请大家充值订阅,让我每天看到你们曼妙的身影可好﹁_﹁ ☆、第77章:看来你很喜欢爷 那是一件玉造的男子器物,他竟要她摸。 她试图挣扎,无果。 在她觉得万般羞辱的时候,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往下用力一按。 咔—鲫— 床板陡然翻转,她被他拥着坠入,床板再度合上。 坠落到底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许是滚落的姿势使然,她上他下,一点儿也不疼。 原来,方才他要她摸的是机关,而非…… 脸色一赧。 有人用那种东西来做机关的吗? “看来你很喜欢骑在爷身上?” 黑暗中,戏谑的声音响起。 “……妾身不是故意的。”风挽裳忙摸黑退开。 “无妨,来日,爷骑回来便是。” 他的嗓音悦耳绵绵,她气,赧然,脸儿不自在的发烫,幸好是在黑暗中。 一抹火折子亮起,她赶紧拉紧衣裳,满身防备。 他不该那样对待她来避免搜索! 可是,他是谁,九千岁啊,在他那里没什么是不该的。 顾玦看着她如受惊小兔般,完全打破了昔日的温婉恬静,看来真被吓到了。 他起身点亮壁上的灯盏。 回身,见她局促地拉拢衣裳,他动手拉开自己的腰带。 风挽裳听到窸窣声,抬头看到他如此,吓得连连往后退,一双清眸,防备地盯着他。 他一个大步上前,伸手,便轻而易举将她拽回跟前。 他的衣裳已经彻底敞开,中衣也散开了,这锦袍一敞,健硕的胸膛袒露在外。 她看了一眼,吓得死死别开脸,想挣扎,可是手要拉好衣服。 因为她的抹胸已被他扯去,此刻身上只剩下一条裙裾和外披的纱衣,腰带又在他进来前解开了,她若一松手,就跟他此时这般‘坦然相见’了。 嘶—— 他突然扯断她身下的纱衣。 “不!”她想要护住已来不及,害怕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他起身,命令,“松手。” 她咬唇,摇头。 他不耐,直接将她转过身去,强势地拉开她的手。 她紧咬双唇,身子抖如风中落叶。 他到底还要羞辱她到几时? 忽然,她身上的纱衣被褪落,也就是说她整个上身不着寸缕地落入他眼里。 “举手。”他命令。 她不愿,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真不听话!”他冷嗤,大力扳开她的手,然后他的双手从身后绕到她身前—— 风挽裳用手去阻止他,却碰上了一层软纱。 她低头,看到他手上的软纱,忽然有些懂了,木头似地松开了手,举高了手。 有了她的配合,手上那层软纱一圈圈缠住她纤细地上身,一层一层,动作极快,手虽然一次次从胸前绕过,却半点也没碰着,看似君子。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被一个男子这般细心对待,就连对自己未来的夫君她都未曾想过。 因为,出嫁从夫,伺候好自己的夫君是女人该做的事。 缠好后,他把她转过来,将被他撕得只齐腰身的纱衣拿起来让她穿上。 她穿好后,他又帮她拉成交襟,再拿他尊贵的腰带束上。 她怔怔地看着低头帮她束腰的男子,忘记了先前他那般对待自己。 很快,在这双号称天下第一精致的男子之手一番忙碌下,她的身子不再袒露得没法见人,反倒像是一袭别出心裁的对襟襦裙。 “跟上。”他举着火折子往前方走去。 这是一条狭小的暗道,前方不知道通往何处,虽然壁上有一豆烛火,但还是很黑暗。 她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后,他忽然停住脚步,她险些撞上他的背,连忙后退两步。 “手。”他又出声。 她犹豫着,把手伸出去。 昏暗中,温热厚实的大掌握住了她的小手,那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麻木的心房。 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脚步加快,她还是小碎步地紧跟着他。 原来牵着她走,只因嫌弃她走得慢。 正好经过一豆烛火,她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如若都是这般温情,嫁给他也是挺好的。 不求琴瑟和谐,只求一丝尊重,哪怕相敬如宾。 …… 在一个转角后,风挽裳在一间小暗房里看到一个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女子捂着心口靠在墙壁上,好似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记得离开大堂时正好与几名蒙着面纱的风月女子擦肩而过。 她,就是刺杀太后的刺客吗? 风挽裳听见头顶上面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她知道这女子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这条密道通往他们方才所在的房间。 那他方才一进来就对她做那些是因为……不让人搜查,因为要保护这个女子! 可他为何要带她下来?他不再防着她了吗? 身边的男子松开她的手,拢了拢衣裳才走向那名女子,似是担心在女子面前不得体。 风挽裳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裳,才明白他方才那般为她,是不想让女子见着他们衣不蔽体的模样。 他手上的火折子靠近,照映出女子露在面纱外的弯弯的眉。 “别靠近我!”那双紧闭的眼倏地睁开,看着眼前的男子,里面全是入骨的恨意和憎恶。 那种恨,叫人感到心凉。 风挽裳知道这女子与他定是有极深的纠缠,否则,哪来这般入骨之恨? “你太鲁莽了!”他的声音很严厉。 “我的死活用不着你管!”女子瞪着他,按在心口的手越发用力。 风挽裳看到靠火烛最近的那张俊脸似乎有了裂痕,她想再看清楚时,他突然捻灭了手上的火折子。 他手里的火光消失,只剩下她身后的一豆烛火明明灭灭地映照。 太昏暗,她只看得见他们的影子,再可看不到女子的恨,看不到男子眼里的伤。 “既然不想我管,就别出来惹事!”静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似乎故作冷漠。 “我惹事?我就算再惹事也总比你像条狗一样对那个死女人鞍前马后伺候的好!”女子愤恨讥笑,说到最后,语气显得有些痛苦。 “……你会为你今日的鲁莽付出代价,那个代价是谁,你知道的。”沉吟了一会儿,他说。 “我恨你!你走!”女子用尽力气嘶吼。 他反倒笑了,“你恨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妨。” 风挽裳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酸涩,总觉得,女子的恨是错的。 然后,她听到女子细细的闷哼声,等到他手上的火光再次亮起时,她看到女子已被点了昏穴,身上披着他的袍子。 他转身,凤眸冷寂,不看女子,也不看她,拉着她就走。 风挽裳默默地跟着他,她知道会有人来带走女子。 只是,拉着她的这只手很用力,很用力,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她悄悄抬头看他,妖致的俊脸尽是阒寂。 他不懂,为何带她下来,又为何让她知晓? “同爷说话。”他沉声开口,似是急需转移注意力。 “……爷为何要妾身来画舫?”她实在想不到她必须来的理由。 凤眸微挑,似是意外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和一群真正的男人同样左拥右抱,爷会想杀人。” “……”因为会有极大的心理对比。 她就是避免他左拥右抱的工具,只是,九千岁若真不想,谁又敢勉强他? “爷若让你杀个人以表忠诚,你会如何?” 她微愕,随即淡淡地道,“爷不信我,即便杀一百个人也不会信。” “看来你是一点儿也不稀罕爷的信任了。” “爷若不想给,再稀罕又如何?”她停下脚步,平静地直视他。 他笑,俯首压近了些,“你若稀罕,爷就给。” 风挽裳微微瞠目,平静的心湖仿佛不平静了。 ※ 回到房里后,顾玦便急匆匆地赶去跟太后请罪了。 发生了这么大事,风挽裳也觉得不适合再做逗留,衣裳也不费时换了,她披上斗篷就和皎月离开。 拐过画舫回廊时,迎面走来一队人马,走在前头的男子浑身散发着渗人的冷意。 “夫人是事发时不在场的一个,本官有几个疑点想问问夫人。”萧璟棠带人拦下她。 “大人请问。”风挽裳淡然地应道。 他以‘本官’自称,那她便得尊称一声‘大人’。 萧璟棠挥手,让人后退。 然后,他拉着她走到转角处,借由转角遮挡了众人耳目。 画舫顶上,一名男子两指间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锋,等着随时取走女子的命。 只要她敢说一个不该说的字! 萧璟棠确定没人在看后,他才回身看她,轻唤,“挽挽……” “大人请说。” 低着的螓首再也不会为了他抬起,再也不会为他绽放温柔笑花。 “你的心已决定要同九千岁过日子了吗?”他的挽挽从来想要的就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给她一寸天地,她也能过得很好。 他问的是她的心。 风挽裳抬头,淡淡一笑,“是,请大人也过好自己的日子。” “没有你,怎过得好?” 风挽裳不想多说,转身要走,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没有你,回府的时候感觉不到温度;没有你,晨起时看不到你准备的衣裳,满心空洞……” 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为所动,可是,原来,还是会痛。 既然这么放不下,何以当初可以轻易舍掉她? 在飞黄腾达和她之间,他早已做了选择,还是以那样伤人的方式。 “挽挽,你能忘得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吗?” 风挽裳不言不语,也不回头看他。 “挽挽,我不能。我忘不了。”他猛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泪人儿,没想到她只是一脸的淡漠和麻木。 满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她已经被他伤透心,说再多,已没用。 风挽裳回头面对他,“我正努力过好自己今后的日子,请你莫要再来打扰,请你……不要逼我恨你。” 萧璟棠浑身一震,不敢置信他听到了什么。 他的挽挽,他向来温柔无双、淡然若水的挽挽竟开口要他不要逼她恨他? 他的挽挽可是一个,连恨一个人也嫌累的人啊。 “为何?” 风挽裳摊开右手掌心给他看,“心头血,烙印之痛,残花,二嫁……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请驸马爷放过我,可以吗?” “非要这样吗?”萧璟棠看着她好久好久,很艰难,很艰难才挤出这个字。 “是这样。”风挽裳坚定地看着他。 萧璟棠走近一步,“我知道你这般说是在顾忌公主,是该顾忌。” 风挽裳摇头,她不单单只是顾忌,她是真的不想他继续纠缠了。 “乖,别摇头。我知道你是害怕公主,我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伤害你。” 伤害她的人一直是他啊。 “好,我答应你。别恨我好吗?我的挽挽学不来恨的。”他想要抚上她的脸。 她后退,扶着栏杆,转身要走。 “等等!”萧璟棠拉她回来,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交到她手上,“我知你喜爱各种各样的绣样,这个荷包你拿去吧。” 风挽裳低头一看,赫然是那个她顺手捡走,还惹出了很多事的荷包! 因为这个荷包,她险些被毒死。 因为这个荷包,连累两个人变了哑巴,连累一个人死了。 他此刻把荷包给她,是想试探什么? 捏紧手里的荷包,她望着他,倏地,手轻轻往外一抛,漠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荷包形成一条唯美的抛物线,落入水中。 “挽挽?”萧璟棠在身后心痛地,低低地唤。 她已不屑要他给的东西。 目送着她纤弱的身影,心,窒息般的难受。 “大人,太后要见您。”手下过来作揖道。 萧璟棠看了眼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转身去见太后。 脚步声远去,画舫顶上,一抹玉色身影如疾风般飞掠而至,对准方才荷包落下的位置,纵身跃下,一头扎进水里。 “喂!你不要命了!” 早已潜伏在上头的黑衣男子低喊了声,收起指上的刀片,身轻如燕地落在走廊上,担心地看着已经消失在水面上的男子,直摇头,叹息。 “有动静!水里有动静!快!” 忽然,那边离开的缉异卫听到水声又汹涌地折回来。 走廊上的男子见状,低咒了声,猫着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毅然纵身跃入水中,扑腾起好大的水花…… ☆、第78章:正好让爷的新娘学习一下 “在那里!快!弓箭手!” 箭如雨下,一支支扎入河中,毫不留情。 这一夜的寒冬,极冷鲫。 峻※ 翌日,用早膳的时候,皎月刻板地传达主子的意思。 “爷让夫人暂住到青龙街的宅邸去,三日后迎娶夫人。” 风挽裳手上的筷子再也下不去。 他说欠她的凤冠霞帔该还了,所以定在三日后成亲。 三日后,她就真的要同一个太监拜堂成亲了。 原来,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到最后还是很抗拒。 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她已没了胃口,“撤了吧。” 皎月扫了眼桌上才吃几口的早膳,拊掌让人进来收拾。 风挽裳回了内室,目光扫到衣架上昨夜传回来的舞衣,想起昨夜在密道下发生的一切。 也许,除去夫妻之礼,嫁给他也不见得是坏事。 即便他心里有在意的人,只要他能尊重她便好。 风挽裳简单地收拾了包袱,带着皎月,坐着轿子前往青龙街。 走出府门的最后一步,她好像看到幽府里的人在暗自欢呼她终于离开。 是该欢呼,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扫把星,是个祸害。 ※ 从朱雀街到青龙街也就半柱香的时辰。 轿子停在一座气派的府邸门前,两座石狮子镇宅,朱门玉阶,高高的匾额上写着‘君府’两个烫金大字。 君府…… 他得赐皇姓,赐的府邸自然也是以皇姓来命名了。 这里似乎已事先打过招呼了,一个个见到她都低头恭敬地跟她请安,“夫人好!” “夫人?哪门子的夫人?” 风挽裳才走进府门,一道讽刺的声音响起,几名女子从影壁后走出来,个个穿着华丽,艳若桃李。 “哟!即将要嫁给爷的就是你啊?也不怎么样嘛!” “听说手上还烙了残花印,给我瞧瞧!” 几名女子围上来,其中一个说着就要拿她的手看。 风挽裳淡淡地拒绝那只手,礼貌性地对她们颔了颔首,转身要走,她们却又拦了上来。 “不就一个残花败柳,摆什么架子!” “就是!就是!身份还上不了台面呢!我们好歹也是出自官宦之家,以清白之身被爷娶入门的。” 原先,看她们的言行举止和打扮,风挽裳多多少少猜出了她们的身份,但亲耳证实,还是不由得有些吃惊。 原来,那些没被他折腾死的姬妾全都在这里。 那她今后也要住在这里吗? 要同他这些姬妾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想安宁就更难了吧。 “也许正因为残花,才更懂得如何伺候爷呢!” “是啊,瞧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说不准在床上不知如何放荡呢。” …… “劳烦让让。”风挽裳冷淡地开口,无视她们的羞辱。 “凭什么你说让就让,你进来还得喊我们一声姐姐呢!” 姐姐? 何时,正妻也需要称妾为姐姐了? “作为姐姐呢,我们就好心些告诉你,知道爷为何娶了一房又一房姬妾都不长命吗?那是因为都被爷折腾死了。” “知道说的是哪方面的折腾吧?”那女子凑近她,悄声说,“太监没那玩意更变态。” 风挽裳想起昨夜在画舫专属他的房间里的那些器物,心里真的开始害怕。 她看向她们,似是无声地询问,为何她们没事? 她们笑了笑,“那是因为我们的身份,爷不敢把我们折腾……爷!” 说话的女子突然望向她身后,脸色刷白。 这男人怎么这会回来了,平日都极少回君府的,更何况是这青天白日的时候。 风挽裳回身,对上一双冷锐却有些无神的凤眸。 他抱着小狐,信步走来,一身蓝缎锦袍,外穿月牙色大氅,若非不是太监,他还真的是一个芝兰玉树的清贵佳公子。 只是,那张俊脸似乎有些苍白,是她看错了吗? 顾玦直接走到方才说话的那女子面前,以折扇抬起她的脸,“爷今夜就折腾你,如何?” 那女子花容失色,忙磕头,“请爷恕罪,妾身今日不方便。” “哦?不方便?”声音幽幽。 “是,妾身来月事了。” “月事?爷没记错的话,你前几日月事刚来,你这月事来得倒也勤快。” 其余女子忍不住窃笑。 低下头的风挽裳也不由得轻扯唇角。 “爷,妾身……” “来得也好,爷正好没玩过这样的。”顾玦收起折扇,看向一旁同样吓白脸的风挽裳,勾唇,“正好让爷的新娘子好好学习一下。” 风挽裳的脸色惨白如纸。 “不要啊爷,妾身不行啊……” 君府内响起女子凄厉的喊声,而女子所喊之人已抱着小狐翩然而去。 风挽裳还呆在原地,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就怕这一切可怕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 君府为五进—的大宅子,东院是顾玦住,西院则是他的姬妾住,而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她,也同他的姬妾一样,住在西院的厢房里。 看着相连的厢房,同一个院子,她很头疼,因为要真住在这里,今后休想过安宁日子。 她在府里走了一圈,发现后院里有一间荒废的小院落,收拾收拾倒还能住人。 她打定主意去问问他是否可以准许她住。 住这里,可比跟一群姬妾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好太多了。 …… 风挽裳一路问,一路走,总算来到东院。 房门外站着他的贴身护卫万千绝。 “夫人,您怎么进来了?有事?”万千绝冷声询问。 “是,我找爷有事。”风挽裳有些局促地道,听说这东院不经传唤是不得进来的。 万千绝想了想,转身敲门,“督主,夫人找您有事,人就在门外。” “……” 里面没有声音。 “督主?”万千绝担心地喊。 “让她说!”他的声音好似压抑着什么。 风挽裳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轻叹了声,道,“启禀爷,妾身方才看了下后院,有看到一座废屋,想请得您的同意,让妾身住进去。” “住什么废屋,别净拿这些破事来烦爷!” “……是,妾身知道了,妾身告退。”风挽裳失望地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吱吱吱……”的声音,好似—— “小雪球?”她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小雪球被卡在门缝里,很努力地想要爬出来,可门卡得它紧紧的,它又一个劲的挪动,再这样下去,必定受伤不可。 “千绝大人,你看……”她请示万千绝的同意。 万千绝却是抬头直视前方,表明看不见。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上前蹲下身,对小雪球轻轻嘘了声。 小雪球看着她,也安静了下来。 她轻轻的,轻轻的,一点一点推开门,推到足够让小雪球出来。 就在她伸手抱起小雪球的时候,倏然一阵冷风袭来,将门扉彻底吹开。 风挽裳吓得恍如被定住,等着里面传来不悦的呵斥。 可等了又等,却半点声音都没有。 她赶紧放下小雪球,踏进去帮他把门关好。 然而,这一抬头,她就被里面的画面怔住了。 他就那般侧身躺在床上,不止连鞋,连沾了寒气的大氅都没脱,被子也没盖,就那般背对着门口,以卷缩的姿势躺在床上。 她的大脑在催她快点关上房门,然后转身离开,可是她的手脚已然不听使唤。 她回头看向万千绝,“他这样子会受寒吧。” 万千绝冷冷扫了她一眼,“那就请夫人进去替督主盖一下被子。” 风挽裳想想也对,替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盖一下被子,是很应该的事。 想着,她走进屋里,小雪球溜溜地跟在身后。 她站在床前,由于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是否醒着,又担心自己直接上去帮他盖被子,他一个不悦,又将她摔开。 “爷?”她试着喊了声。 良久,没有回应。 她轻叹,还是决定直接上前帮他盖被子。 然而,就在她的手要伸向床里边拉被子时,他倏然出声,“说!” 冷冷的两个字,吓得她立即缩回手。 “天冷,您该盖张被子,暖和些。”她淡淡地道。 “盖好就滚!”他说,声音明显虚弱。 风挽裳秀眉微微皱了皱,再度上前,但是这一次,替他拉上被子的时候,她悄悄看向他的脸。 他的脸好苍白,额上还透着汗珠,唇色也在泛白。 他根本就是病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细细地揪了一下,手,再一次不经大脑地探向他的额头。 好烫! 是受了风寒! 可是受了风寒的人却这样子放着不管不顾,他当自己是铁身子吗? 风挽裳转身走出去。 顾玦听见脚步声离开,凤眸吃力地睁了睁又阖上。 门外,风挽裳交代万千绝,“爷受寒了,你快去请大夫。” 万千绝手里变出一包药,递给她,“昨夜就病了,硬撑着上完朝,处理完事情,不肯喝药。” 昨夜就病了? 怎么可能? 昨夜她和他分开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 莫非是昨夜她走后,太后责罚了他? 毕竟,他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但太后要惩罚他的话,他也没得反抗,因为,不能反抗。 她又回头看了眼屋里卷缩在床上的背影,接过万千绝手上的药,“我去煎药,你看着他。” 万千绝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错愕。 很快,风挽裳煎好了药回来,看到床上的男子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姿势,清淡的眸子有些责怪地看了眼万千绝,端着热乎乎的药快步进屋。 万千绝微微扬眉,督主一个人的时候最不爱人近身,不然她以为他为何随身带一包药? 将药放在桌上,风挽裳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膀,“爷,药煎好了。” “……” “爷?”她继续喊。 “……”还是没声音。 风挽裳担心他昏过去了,用力地将他的身子扳过来。 顾玦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清雅的脸在眼前晃动。 他蹙了蹙眉,抬手揉额,略显吃力地坐起来。 风挽裳赶紧将煎好的药端过去给他,“爷,这是刚煎好的药。” “拿去倒……”顾玦的目光扫到她已经不包扎了的右手似是又添新痕,语气缓了些,“放着。” 风挽裳顿时无语。 “生病了就该喝药,自己的身子不照顾好还指望谁来照顾?”一向恬淡的脸露出坚决,把药给他。 他凤眸轻掀,连勾唇都显吃力,“指望你,如何?” 风挽裳微愕。 他是病糊涂了吗? “你要真不喝,也没人强迫得了你,是妾身僭越了。”说完,她低头,转身把药端出去倒掉。 “拿过来。” 才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无力的声音。 她顿了下,并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欣然地上扬,转身把药端回去给他。 这一次,他接过,目光净是盯着她瞧,一瞬不瞬,慢慢昂首喝药。 风挽裳暗自松了口气,就在她以为马上就可以离开了的时候,倏然,啪啦一声—— 他手里的碗应声落地,药洒在地上。 本能地,她吓得大退一步。 抬头看去,就见他的手紧抓着床沿,另一手在胸口又抓又捶,脸上青白交错,额上的汗珠越发密集了,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你怎么了?”她毫不犹豫地上前扶他,抓住他在胸口不停自虐的手。 一股清香似是驱散了那股恐惧,顾玦抓紧伸过来的这只手,像是抓住了浮木,用尽力气地去抓住它。 那股劲力简直是要捏碎她的手,风挽裳痛得皱眉,还好抓的是左手,不然右手指定又伤了。 “爷,您快松手,夫人的手要断了。”听到声音赶进来的万千绝,忙出声道。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那股手劲消失。 混沌的凤眸渐渐变得清明,看着蹲在身前的女子。她因为吃疼,把下唇咬出了深深的齿痕,秀眉还在紧皱着,脸上苍白才慢慢退去。 风挽裳对上他审视的眼,连忙低头退开,“爷,您该告诉妾身,您害怕喝药的。” “你说谁害怕喝药?”声音不悦。 “……妾身说错了,爷的身子不适合喝药应该明说。”她换了较委婉的说法。 “生病了就该喝药,自己的身子不照顾好还指望谁来照顾,不是你说的?” ☆、第79章:大喜之日 这人还有心情怪她。 “回爷,实在不会照顾自己,就只好指望别人照顾。”她忍不住回道。 他笑,“那爷就指望你了。鲫” 风挽裳愕然抬头,他要她照顾他峻? “愣着做什么?爷浑身都是汗,湿透了,过来替爷擦汗更衣。” 她双眼瞪得更大,她替他擦汗更衣? “爷,妾身……” “怎么?你也月事来了?” 风挽裳脸色一赧,低头道,“妾身遵命。” 房里,同在幽府一样,架子上早已备好洗脸的温水。 她上前替他宽衣解带,虽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次是要替他擦汗更衣,她的手抖得厉害。 早知道就不该管他死活,任他就这般病着好了,也不用沦落到这般羞窘的地步。 “爷,您能起身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顾玦瞥了她一眼,撑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张开双手让她继续。 顺利除去他身上的大氅,风挽裳解去他的腰带,再解开他的衣带,将锦袍脱去,然后是中衣中裤。 她的视线这么一低,就刚好落在他的腿间,脑子里曾经亲眼见过的那个画面清晰晃了出来,她更觉得难为情了。 他身上的中衣的确已经被汗水打湿,他的身子已不容得她多做犹豫,反正那里是什么都没有,就按照照顾病人的心帮忙好了。 手颤颤地解开他的中衣衣带,突然,肩上一沉,她抬头,不敢置信他就这般昏在了她身上。 “爷……”他真的好重。 在她快要被压倒时,一道身影如疾风般闪进来,将他扶到床上去。 “爷得找大夫。”万千绝说。 “我去吧。”风挽裳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如此,就不用面对接下来尴尬的事了。 没想到刚走出东院,就刚好看到沈离醉来访,她便直接将他请了过来。 “夫人很着急?”沈离醉看着身边步履匆匆的女子,忍不住问。 风挽裳也看得出来沈离醉似乎在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目光在审视自己,她淡淡一笑,“替自己的夫君着急不是应该吗?” “夫人果然贤惠。”沈离醉轻笑。 风挽裳抬头看他,如果不是发现他的笑容一如当初初见时那般干净,她真的会以为他是在嘲笑她。 回到屋里,万千绝已经替主子换上干净的衣裳。 沈离醉扫了眼地上的狼藉,浓眉微拧,“谁给他煎的药?” 风挽裳心头一沉,忙不迭上前承认,“是我煎的,可是药有何问题?” 沈离醉朝她看过来,又是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目光盯着她瞧。 半响,他才笑道,“倒不是。” 他只是意外,他会喝药。 这人,对药有一种极大的恐惧感,没有人知道他发生过什么。 风挽裳觉得他的话没有说完,倒也没再追问。静静地待在一边看他给病中的男人诊脉。 ※ 夜如泼墨,寒风不止。 用过晚膳后,风挽裳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心里的不安更浓烈。 只因白天他说今夜要让她学习…… 听说他午后便醒来了,而起精神还不错。 听说,住在对面的那个女子在晚膳前已经被带到东院去了。 她只希望他白天说要她学习的事是说笑的。 这时,敲门声响起,她吓了一大跳。 “谁?”她谨慎地问。 她向来不喜欢让皎月替她守夜,所以一般是晚膳后没什么事就让她退下了。 “禀夫人,爷那边传话过来,要您过去一趟。”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门外的脚步声离开了,风挽裳放下手里的针线,披上斗篷,提着灯笼走出房门,往东院走去。 她却不知道,身后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 “她真的过去了。” “那男人的命令谁敢违抗?你以为她嫌自己命长啊!” “也是,这下子够她吓的了。” …… 绕过抄手回廊,来到冷清萧瑟的东院。 东院里,只有几盏灯笼在亮着。 一踏入,她便听到似痛苦似欢愉的声音,一声声,忽轻忽重。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步很艰难地往前靠近,越是靠近,那种声音就越发清晰,尖锐,喘息,哭泣,似是饱受煎熬。 “你倒说说爷这般折腾你是否满意?”亮着的寝房里传出阴柔独特的嗓音。 风挽裳差点拿不稳手里的灯笼。 他真的在折腾白天所说的那个女人! “满意……啊……爷,妾身很满意……求爷……” 男人却没再说话,只是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惨烈。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外面听了多少淫声浪语,直到那个女人发出最后的惨叫,直到东院里回归死寂,她手里的灯笼终于落地。 咚! 不大不小,刚好惊动了里边的人。 一道黑影从窗口跃出来,手上的剑毫不留情地劈向她。 在看清站在黑暗里的女子是谁后,连忙收剑,翻身站定,回身禀报,“爷,是夫人。” 啪啦! 屋里响起茶杯应声而碎的声音。 是怒吗?怒她到了却没进去观赏? 光是站在外面听,她已经吓得腿软了,若进去看的话,她即便不昏,也会吐的。 很快,门开。 男人箭步走出来,俊脸阴沉。 宽松轻袍披身,很像是刚纵情过的样子。 她定定地望进他的凤眸。 不会的,昨夜在画舫,她明明看到这双眼睛里有情。 他眸色幽暗,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捏起她的脸,“听了多少?” “爷希望妾身听的应该是全都听了。”她淡淡地说。 “很好!”他松手,拂袖,背过身去,“千绝,送她回去!把另外两个女人叫过来伺候!” 风挽裳骇然瞠目,一个还不够,还要两个? “你有话说?”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妾身相信,爷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风挽裳低着头,说出自己内心的看法。 顾玦凤眸一暗,上前一把将她拽入怀中,“你相信爷?” 淡淡的花香从他身上传来,那是她熟悉的,她自己做的香囊味道。他身上没有任何属于女子的胭脂味。 她缓缓抬眸,唇角轻扯,“爷不是也选择相信妾身了吗?” 是的,因为这股花香,她更加坚定自己的相信。 浅浅的笑,却犹如春暖花开,也仿佛融化了一颗常年冰雪的心。 凤眸凝注着她,脸上的阴冷也渐渐消失。 也许,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虽然很浅,很淡,甚至可能称不上是一个笑。 风挽裳被他盯得久了,有些不自在,低下螓首,“爷,妾身告退。” “以后让皎月守夜!”他下令。 风挽裳愣了下,点头应道,“是。” 皎月的存在是为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知道,只是她不知道原来连夜里都不可避免。 在万千绝的护送下回到西院,风挽裳就看到皎月已经笔直地站在门外守门,看来真的是消息灵通。 她走到门口,皎月忽然对她下跪,“奴婢失职,让别人有机可乘,假传消息骗夫人,请夫人责罚。” 假传消息? “不要!我不要去!我死也不要去!” “救命啊!千绝大人,你去找那个新来的去啊!我们给你钱,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另外两间厢房门外传来声音,她抬头看去,顿时明白了。心底的那唯一一点黑暗也彻底消失。 她真的料不到还有人敢假传他的意思。 所以,也许嫁给他还是不错的,对吧。 他心里有人倒也无妨,只需让她能平静过活就好。 …… 翌日,三具尸体从东院里抬出,没多久,九千岁一夜之间把三个姬妾折腾死的消息传遍整个天都。 缉异司里,萧璟棠捏着手上刚传来的消息。 他刚收买的人居然马上就被弄死了! 这也好,让他更加坚信,顾玦心里有鬼! 他就不信,他揪不出他的底! ※ 成亲的日子终于来临。 这一日,雨雪纷纷,冷得仿佛呵气成冰。 桌子上的凤冠霞帔映照出满屋子子喜气。 那是皎月一早送来的。 看得出来这凤冠霞帔都是精心特制的,极为华美。 吉时在夜幕降临时,不知道从哪儿请来一个老婆子替她梳头,每一个步骤都很认真,让她险些忘记自己嫁的是一个太监。 很快,一切穿戴好,风挽裳看着镜中一脸喜气的自己,淡淡地扯了抹笑容,由老婆子给她盖上红盖头。 门开,喜娘进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带着她出了房门,上了花轿。 君府并没有装点半点喜气,她起初以为只是临时设堂拜堂,原来不是在君府拜堂。 一路上,没有吹擂打鼓,安静得很诡异。 街上行人看到花轿是往鬼宅幽府里面迎,个个避之不及,于是,一路上就真的像是阎王娶妻般,清冷得瘆人。 花轿过去后,一抹身影从巷口走出来,痛苦地目送花轿渐行渐远。 他的挽挽,就坐在别人的花轿里,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挽挽,等时机成熟了,我便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你过门。] [阿璟,你又胡说了,哪能这么铺张。] [我没有胡说,我的挽挽值得。所以,挽挽,你一定要等我。] [还说不是胡说,我人就在这里,你明知道的……]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 只是,他错估了她对他的依赖,漏算了她的坚决。 萧璟棠看向已经没入暗夜的花轿,眼中流露出坚决的等待。 挽挽,这一次,换我等你! …… 轿子行走了很久,风挽裳又被人从轿子里搀了出来,上台阶,入府门。 路线,很熟悉。 是幽府吗? 他让她到君府去住是让她从君府出嫁? 可是,为何还是这般安静? 不过,若是在幽府办的话,不宴请宾客也是应当。 前一次成亲的冷清,她不知真正的原由。 这一次她知道,所以很自然的就接受了。 不知被喜娘搀着走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 风挽裳明明记得大堂不是这样走的,这路线走的倒像是——采悠阁! 不是应该……先去拜堂吗? 这时,有人打开房门,她迈过门槛,然后换人搀着她上楼。 一步一台阶,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搀着她的人,手很有力。 上完楼,入了门后,那人扶着她坐在床上,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风挽裳端坐在床前,低头盯着膝盖 上刺目的红。 原来,他说给凤冠霞帔就真的只是给凤冠霞帔而已。 她的大喜之日,没有宾客,没有拜堂,一顶花轿就直接将她送入新房。 既然如此,又何须让她到君府出嫁? 她悄悄掀起盖头一角,环顾四周。 果然是采悠阁,她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屋子。 屋里该挂结彩的地方都结了,窗上也都贴了大红喜字,桌上大红喜烛在冉冉燃烧,将整个屋子映照得更加喜气洋洋。 屋里,该置办的一切都置办了,只除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因为太监怎可能早生贵子。 她苦笑了下,这一回,是真的嫁了。 这时候,门被推开来。 风挽裳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盖头,紧绷着身子坐好。 是她看得太入神了,没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透过红盖头,她瞧见一双皂靴走近。 她知道是他,因为除了他,没人敢上来。 想到他们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夜,想到那夜在画舫他随手扔的工具……尽管她再如何努力稳住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终于,脚步在眼前站定,就在她以为接下来他会揭开她的盖头时,她的腿上多了一托盘工具,她瞠目。 “挑一个。”温软阴柔的嗓音响起。 她猛地站起,腿上的托盘翻倒,托盘里的一件件羞辱人的器物滚落在地。 那些工具,一件件都极为逼真,材质不一,甚至大小……让人没脸直视。 “看来是挑好了。”他笑看着滚落到脚边的那一件。 风挽裳也看到了,那还是方才整个托盘里最雄伟的一件。 她的指尖紧紧陷入掌心里,极力压下心底的害怕。 看到他的脚步又逼近,她本能倒退,脚踩上了地上的东西,整个人往后滑倒。 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住,托住她的后腰,盖头也同时被他掀开…… ☆、第80章:他寝房里的秘密 盖头从他手里纷飞落地,她忘了害怕,忘了挣扎。只因,眼前的他,真的能叫人忘了魂。 一身金丝绣线的大红喜袍映得他玉面生光,妖致的脸,俊得夺人心魄,说他倾城倾国也不为过峻。 “看够了吗?”顾玦对着看他看到发愣的女人,不禁失笑。 风挽裳赧然回神,细微地想挣扎,后腰上的手却是一个使劲,将她贴近。 “你看完了,是否该轮到爷看了?”他凤眸含笑地抬起她的脸,“这脸虽然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对爷胃口的。鲫” 风挽裳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正他最爱把对胃口当做是戏言。 “这身子……”托在后腰的手微微移动,凤眸落在她的胸前,“马上揭晓。” 话落,他蓦然打横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不要!” 身子才碰到床,风挽裳就在心里害怕的喊,却没想到恐惧到最深的时候,声音已经出了口。 她睁着一双清眸看他,眼底的惧意掩藏不住,双手紧紧抵在他身前,做着很明显的抗拒。 “不要?”顾玦挑眉,似是不悦了。 “爷,妾身有话想同爷说。”风挽裳迎视他的目光。 “你见过谁洞房花烛谈天说地的?还是你觉得爷不是个男人就可以浪费这千金一夜?” “……妾身不敢。”看来想拖延是不行了。 从太后下旨至今,能放她到洞房花烛夜已经是最宽限了。 “谅你也不敢。” 他冷哼,拉她起来,脱去她头上沉重的凤冠,除去她身上华丽厚重的嫁衣,一层,一层,动作看似不耐,又似轻柔。 很快,她身上只剩下红色的中衣,他再度将她压入柔软的床榻。 风挽裳看到他俯首下来,立即闭上双眼,双手紧紧攥着身下床单,身子紧绷。 顾玦停下动作,看到她像受刑一样的表情,不禁蹙了蹙眉,“抖成这样,是要试试喜帐是否牢固吗?” 这人…… 风挽裳不得不睁开眼面对他。 他冷了眉眼,似是败兴地起身下榻。 风挽裳愕住,他要走了? 正暗自欣喜之时,他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两杯酒。 “交杯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风挽裳赶紧坐起,淡淡地看先他伸过来的那杯酒,既没有拜堂,这交杯酒已是多余。 也罢,喝了这杯酒,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不至于那么害怕了。 她接过酒,手还是抖的,想了想,看向他,“爷,妾身已是您的妻,对吧?” 她什么都可以接受,唯独这个,她要问个明白,问个心安。 “嫌爷没同你拜堂?”他冷声问。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需要一个肯定。”风挽裳低头道。 他笑,上前挑起她的脸,“还没是……” 风挽裳错愕,只听他又说,“等爷破了你的身,你就是了。” 她脸色刷白,刚压下的惧意,又起。 “懂得如何喝交杯酒吗?”顾玦兴味地问。 风挽裳微微点头,拿酒杯朝他的手靠近。 他笑,“爷懂的交杯酒可不是这样的。” 还有别的? 她不解地抬头,就见他灼热的盯着她,昂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 他的唇猛地覆上她的,迅如捷豹,她连反应都来不及,酒已被他强势喂入。 这酒,有点甘甜,并不似上次那般呛喉,也不烈,似乎是果酒。 手里的酒杯滑落,他顺势拥着她倒入喜床里。 喜帐落下,嘴里的酒喝完了,他却没有退开,而是更深的交缠。 她的脑袋开始昏沉,昏沉…… 顾 玦离开软嫩的唇,看着已经醉昏过去的女子,“怕成这样,以后怎么过?” 寂静的屋里,红烛滴泪。 男子的声音,似是情话呢喃…… ※ 风挽裳醒来,脑袋还是很沉重。 她抬手揉了揉额,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低头一瞧,才发现手腕上多了一只华美的镶金白玉镯。 镯子由三节等长的白玉组成,每节两端都镶着赤金,白玉质地晶莹,凝如白脂,黄金流光潋滟,精雕细凿,十分精致。 这是,他赏的? 她想脱下,可想了想,罢了。 他既然给她戴上,必是不愿她取下来。 只是,昨夜……他们行‘夫妻之礼’了吗? 风挽裳拥被而起,发现自己的中衣都完好无整的穿在身上,只是有些微敞。 她沾了酒后就如同喝了药,脑袋很快就昏沉,不省人事了。 “夫人,您醒了吗?”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嗯,进来吧。”风挽裳淡淡回应。 门,被打开来,皎月领着几名婢女进入。当看到一地令人面红耳赤的东西时,皎月只是冷冷掠过,身后的婢女可就没那么镇定了,有一个还发出了惊呼,个个都恨不得闭着眼行走。 风挽裳抬头看去,看到地上一片不堪入目,顿时后悔自己没看清就应声了。 满地的那种器物,这是要人如何做想,何况还要这些都未出阁的婢女收拾。 “奴婢恭喜夫人。”皎月很严谨地跟她道喜。 “恭喜夫人。”身后的几个婢女也跟着道喜。 道喜? 大户人家的确都该如此。 是该喜的,至少他没她先前想的那么可怕了。 虽说是嫁给一个太监,但她而今求的不多,只求他对她多些尊重,别的不奢求,也没法奢求了。 …… 日薄西山的时候,顾玦回府。 风挽裳同霍靖在府门口迎接,越是接近夜里,风寒就越重,尤其是府门外面临漠河。 马车从暮色中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万千绝。 马车一停,霍靖立即让下人上前伺候,风挽裳就站在门前恭迎。 马车里的男子一下来,烘暖的斗篷立即披上,只是他步履太急,斗篷只披了一半便滑落。 这人似乎偏爱玉色的衣裳,所穿之物无不是华美,衬得他越发如玉雕凿。 “霍靖,你最好给爷想出个好方法!”他阴柔的嗓音很冷厉,目不斜视地拾阶而上,直入府门。 风挽裳以为他看不到在旁边默然恭迎的自己的,没想到就在他要抬脚踏入门槛时,余光一扫,停下,看向她。 “你在这做什么?”语气不悦,凤眸凌厉地扫过她旁边的皎月。 “妾身恭迎爷回府。”风挽裳淡淡地说。 顾玦扫了眼她被冻紫的脸,扯下半披在身上的斗篷随手扔过去,“跟上。” 众人大愕,爷居然把斗篷给她了? 风挽裳接住他扔过来的斗篷,卷在肘弯,淡然地跟上。 “爷,奴才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如意就是没有现身,只怕……” “活要见人,死也见尸!” “是。”霍靖停下脚步,点头,恭送。 因为前方已是回缀锦楼的路。 他大步流星地走回缀锦楼,风挽裳默默地跟在身后走。 “咳咳……”走在前方的男子时不时握拳轻咳。 她皱了皱眉,快步追上去,打开手里的斗篷给他披上。 他顿下脚步,看了下她,凤眸微挑,似是讶异她的存在。撇了眼她认真披上的斗篷,倒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脚步很急。 她也只好小碎步的跟着他。 “爷的幽府缺人站门?”一进门,他便冷声问。 刚关上门的风挽裳讶然抬头,难道,那不是妻子应该做的事吗? “收起你在萧家学的那套!” 这不是萧家学的,而是她以为就该如此,既然他不需要,她也乐意。 “咳咳……”他在美人榻上坐下,又是一声抑制不住的咳嗽。 风挽裳看向他有些泛白的面色,看着他紧拧不展的眉心,想必又是没喝药了。 他为何喝个药可以那般恐惧? “要不要靠近些看?”他倏然睁眼,吓了她一跳。 “妾身失礼了。”风挽裳赶紧低头道。 顾玦看着她这般死板的样子,有些烦躁,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窝在腿上的小狐狸不想被压到就只能让位了。 “那日在君府要爷喝药的那个女人哪去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地摩裟她腕上的手镯,似是很满意它戴在这只细白的皓腕上。 风挽裳轻轻叹息一声,抬头淡淡地看向他,“爷是否又未曾喝药?” 他嫌她拘谨,她便不再那么拘谨就是。 顾玦低头看她,米分黛轻施,朱唇不点而赤,剪水双瞳里映着他的身影。 他满意地笑了,手指抚上她的脸,“爷的身子不适合喝药,你说的。” “……是妾身失言,这世上没有不喝药就会好的病。”他怎把她的话记得这么牢。 “是吗……咳……”他别开脸轻咳了下,放开她。 风挽裳赶紧从几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给他。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浅啜了口,道,“爷的身子不适合喝药,你想办法吧。” “……是。”风挽裳只能应了下来。 他把茶杯给她放回去,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唇上,就这般盯着。 风挽裳感觉到他的目光太过邪肆,淡淡地别开脸去看小雪球。 “听闻,风寒会传染。”他声音绵绵柔柔。 风挽裳秀眉微微拧起,已听出他指的是——昨夜的交杯酒。 “爷,请容妾身先下去想办法。”她淡淡地道。 他看向她,心情愉悦了些,“爷倒想看看你能想出什么方子来。” “请爷先好好歇息。”风挽裳颔首,退了出去。 顾玦看着门关上,眉宇间略显疲惫,转身上楼,小狐也一跳一跳地跟在身后。 …… 风挽裳煎好药,再做成丸子,顺便熬了清淡的粥,送到缀锦楼。 夜幕已经降临,缀锦楼里早已点着灯。 她推开缀锦楼的门,看着满屋子的清冷,楼下已没有男子的身影。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抬头看向他二楼的寝室。 都说,这上面是禁地,谁也不许上去,就连收拾都不用。 她登上一半的阶梯,朝上头轻喊,“爷,晚膳送来了。” 上头没有一片寂静,就在她打算再喊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尊口,“送上来。” 送上去? 不是说谁也不能上去吗? 风挽裳思忖了下,下楼取上食盒。 既然他都同意了,那应该不会有事。 走完有些昏暗的楼梯,穿过雕花走廊,她来到门外,轻轻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阴柔的嗓音。 风挽裳轻轻推门进去,再轻轻关上。 屋里,烛火亮如白昼,她抬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桌,圆桌后是梨花木床,床里边的被子整齐叠放,再看地板上也是一尘不染。 若是常年没人收拾,那就是他自个收拾的了。 想不到,在宫里,在幽府,在任何地方都仆人簇拥的他,却是自己整理自己的寝房,说出去怕是谁都 不会信。 只是,他又为何让她上来? “以后这里你打扫。”他的声音突然在另外一边响起。 她淡淡地转身看去,原来,一屋子亮如白昼的火光是来自那边。 屋子里的一角,摆放着两张八仙桌,他就坐在外边那一张旁边,低着头,极为认真,极为专注地用竹片在搭建筑物,里边那张已有好几个成品。 恍惚间,风挽裳觉得眼前这个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他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男子,做着自己爱做的事,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不可自拔。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不让人上来的了,因为这些东西一有些风吹草动便功亏一篑。 瞧,就连小雪球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看它缩在圆桌底下的样子,该是没少闯过祸。 看着那么专注的他,似乎已经忘了还有别人存在。 风挽裳把食盒放在圆桌上,蹲下身看着趴在桌底下的小雪球,跟它一起等他忙完。 时不时有咳嗽声响起,很轻,很压抑,怕震倒用心搭建的屋子。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风挽裳干脆席地而坐,把小雪球抱到腿上,抚着它柔顺的皮毛,与它大眼瞪小眼。 “小雪球,你饿了?再等等,等你主人忙完就能吃了。”看到小雪球伸舌头舔她的手指,她压低声音对它说。 “小雪球?”本该在那边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响起。 风挽裳赫然抬头,看到他正低头看着他们,不,确切地说是在看她,带着深味。 “是妾身擅自给它取的名,请爷见谅。”风挽裳轻轻地把小雪球放下,起身站在一边。 “爷倒是没想过要给它取名。”他扫了眼小雪球,绕到凳子那边坐下,“给爷这个不适合喝药的身子想出什么好方法来了?” ---题外话---本来应该更三万的,但出了点意外,就更两万了,见谅哈(~ ̄▽ ̄~) ☆、第81章:你倒是懂得替爷省事 风挽裳上前从食盒里把给他准备的晚膳一一取出来,摆在他面前,然后把筷子递给他。 他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以及,一碟白色的梅花形小糕点,还有,一盅热汤,微微蹙眉。 “天寒,晚膳拿过来久了些,有点儿凉了,爷若是愿意等的话,妾身可拿回去重热一下。邾” 从厨房到缀锦楼要好长一段路,若是在采悠阁就不必那么麻烦了犍。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风挽裳看他只是盯着桌上的东西瞧,秀眉也不由得跟着微微拧起,“爷可是嫌过于清淡?染了风寒的身子适合吃些清淡的,若爷不愿,妾身……” “爷的药在哪儿?” 突然的打断让她愕然抬头,便看到他凤眸悠悠地盯着她,优美的唇似扬非扬,再加上柔腔慢调,最是挠心。 “请爷先尝尝这糕点。”风挽裳摊掌指向那叠梅花形点心。 男子却是不动,目光反倒落在了她摊开的掌心,唇角也抿成直线,凤眸沉下。 她低头,看到掌心里的烙印,忙将手缩回来,藏入袖中。 右手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无需再用白布包着,但周边的肉色还未恢复成正常色,看起来是还有些倒胃口,那个残花烙印就算握拳也掩不住,因为就烙在掌纹下角。 她看向他的左手,亦是烙在纹路下方,因为他当时是覆在烙铁背面,所以烙伤的面积好像更大,也更深,看不出形状。 他的手真的是少见的好看,就连上边的纹路也仿佛是细细雕凿出来的,清晰、干净。 只是,而今……那上面有了烙印,一辈子去不掉的烙印。 他当时是为何?根本没必要的。 余光瞥了眼她藏起的手,顾玦持筷子夹起花糕,轻轻咬下一小口,皱了皱眉,看向她。 风挽裳忙微低螓首解释,“妾身将治风寒的药煎好和入枣泥里,再塞入山药泥中,用模具压成糕点。山药可治肺虚咳嗽,红枣补血养气,与药相辅成效。”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你倒是不负在萧家的这几年,懂得可真不少。”他只吃了口,便放下,改喝粥。 风挽裳默然无言。 其实,她不懂药材,之所以会这个,是因为在一本名著里看到过。 之后,他再没碰过那碟她忙活了两个时辰的药糕,粥倒是喝完了,她煮给他的润喉止咳汤也喝了不少。 她唯一想到的方法他都不肯吃,她也没辙了,只但愿那碗汤能起些效果了。 他用完晚膳后又到那边去搭建房屋了,风挽裳收拾桌上的碗筷,圆桌下的小雪球突然踩上她的脚,吓了她一小跳,险些惊呼出声。 她掩嘴,低头看它,就见它抬头,巴巴地盯着自己瞧。 瞧了眼几乎没动的药糕,她拿起方才被他咬了一小口的那块,轻轻扳了一小块放在掌心里喂它。 “谁准你喂它了。”不悦的声音从那边响起。 风挽裳赶紧收回手,小雪球似是生气到嘴的食物没了,墨绿色的眼睛幽怨地瞪着她。 她很无奈地对它摇头。 “拿过来。”他命令,手上正把一块竹片往搭了一半的屋子轻轻贴上。 风挽裳愣了下,才意会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赶紧拿起那叠药糕走过去。 “爷,药糕。”她双手捧到他面前。 他扭头,张嘴,目光仍紧盯着手上的动作,就怕一不小心就倒了。 风挽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拿起一块完好的药糕喂他。 他咬了一口,又回头专注在搭建上。 他的面前是一堆堆削得很薄的竹片,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的,反之,一堆废材在他手里已然化腐朽为神奇。 于是,就这样,她捧着药糕一口口喂他,不知不觉,一来一往,碟子里的六块药糕他竟全都吃完了。 她又细心地给他倒来一杯茶,这次,他倒是伸手接过,喝了几口,又交回给她拿去放。 风挽裳把茶接回,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再看手里的茶,忽然觉得他们方才有几分举案齐眉的味道。 唇角微微弯了弯,转身把茶杯放回去,顺便收拾东西离开。 却不知,她转身之后,有一双凤眸缓缓抬起,深深地看着她,深深地…… 风挽裳收拾完食盒,转身,看到那男子还在搭,想必是以为她已经走了吧。 既然如此,还是别打断他好了。 想着,她蹲下身摸了摸小雪球,起身,拎起食盒离开。 然而,就在她的手要碰上门扉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响起—— “食盒放在门外,会有人来收。” 她扭头看去,他依然没有抬头,烛光下的侧脸亦是摄人心魄。 只是,放门外? 是她想的那样吗?他要她睡这里?和他一起? 顾玦抬头,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忍不住勾唇笑了,“在爷这里,你只需尽好这个本分就行。” 风挽裳脸色微白,随即,轻轻叹息,开门把食盒放到外边去。 她已是他的妻子,她已没权拒绝他,亦不敢拒绝。 至少,经过昨夜,经过这里的一切,她知道,他并不是那么残暴。 一个残暴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思做这些?而且还做得这般投入,这般认真? 一个残暴的人昨夜又怎可能因为她醉昏了而放过她? 所以,夫妻本就该睡在一起。 “妾身知道了。”她点头,过去铺床。 他这里不让人进来伺候,自然是她铺床。 正好,她也不习惯使唤人。 风挽裳铺好了床,回头往那边看去,已不见顾玦的身影,只剩下小雪球在屋里溜溜地钻来钻去。 他何时出去的?她居然没发觉。 看向桌上的搭建物,看着就知道极难,也是极细心的活,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了,毅力不够的人定是做不来的。 他从回来就忙到此刻,也才搭了十来片,再看向那边的成品,可以想象得出他每次回来都坐在那里点头认真专注的样子。 忍不住地,她走近去看。 才知道,不止里边的那张桌子,桌子的另一边,也就是以屏风隔开的大片空地都摆着桌子,桌子上是一栋又一栋用竹片搭建成的屋子,一栋栋都是别具一格。 天都城也算是天下间最大的城了,还有哪里比得上这里面的屋子。而这里,没有哪一栋像是天都城里的。 她敢肯定,这是他自个构造的。 风挽裳细细地欣赏每一栋,忽然,在最后一张桌子,也就是靠墙最角落里的那一张,她看到一栋熟悉的屋子! 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靠近一看,真的是采悠阁! [这是奴才偶然从一个人手里买到的构图,就让人照做了] [回太后,此人已不在人世,无福见太后凤颜。] 他那夜是这样回答太后的,没想到采悠阁竟然是出自他之手。 所以,她一直住的是他亲自构造的屋子? 不知为何,这般一想,心里头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嗒!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声,风挽裳瞠目,猛然回头去看。 嗒——嗒—— 那张桌子上已经搭建到一半的屋子,瞬间倒塌,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竹片,而闯祸者正坐在桌上一脸无辜地摇尾巴。 完了! 想起今夜自己看到的那张全神贯注的脸,想起他时不时因为贴得不满意而拧眉思索的模样,风挽裳真的觉得完了。 他放心放她进来,放她一个人留下,就是因为对她足够放心,知道她不会乱动他的东西。 可是,她不动,小雪球动了。 这 该要忙活多久,被小雪球扫一下尾巴就没了,这打击会不会太大? 她走上前,看着地上的竹片,无措。 这时,门被无声地打开来。 然后,她不知所措的眼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眸,再然后,那双凤眸看到了地上的竹片,顿时,脸色丕变,眼神出现了愠怒之色。 闯完祸的小雪球早已溜回那边的圆桌底下,一副不关它事的样子。 但是,在她以为即将要面临他的盛怒时,他倏然一个转身,撩起圆桌桌布,一把将小雪球揪了出来,还是以虎口卡着小雪球的脖子,脸色阴沉地开门。 他居然问都不问就知道是小雪球干的? 他就这般相信她不会犯错吗? 眼见他就要将小雪球扔出去,这里可是二楼,楼下虽然是池水,但是小雪球怕是不会泅水的吧。 她忙冲上去阻止,“别——” 顾玦看着胆敢阻止他的手,凤眸冷眯,“嗯?” 风挽裳胆子一颤,但还是直视他的眼,“爷,小雪球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在屋里,却不看着它,你说,爷又该如何罚你?”他左手抬起她的脸,她的下巴可以感觉得到他手上那不平滑地烙印。 “那爷想如何罚?”她认命地看向他。 “如何罚?”他勾唇,将小狐丢出走廊外,砰地关上门,回头,俯首看向她,凤眸邪魅,“爷那件东西做了整整一个月,你没看好,那就拿你来补回爷的时辰好了。” 风挽裳才注意到他只着一件轻袍,胸膛微敞,鬓发微湿,分明是刚沐浴归来。 她眼珠子转了转,道,“爷,妾身尚未沐浴。” “白日已经沐浴过了。” 他连这都知道? 皎月果然是什么都告诉他啊。 他放开她,凤眸很可惜、很恼地扫了眼那地上的竹片,回身,一脸阴郁,倏地打横抱起她,大步往床榻走去。 风挽裳本能地攥拳来压抑住自己的害怕。 他这般不悦,只怕会更折腾她了。 不来由地想起那夜在君府东院里听到的声音,身子狠狠颤了一下。 虽说他可能没有近身,但那三个女子确实被他折腾死了没错。 他将她放在床上,高大的身子也随之覆上来,她在他身下,头一次发觉自己是如此娇小。 他一言不发,只是邪肆地盯着她瞧,盯得她浑身不自在,不敢看他,不敢挣扎。 就在她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的时候,他起身下床了。 她坐起来,错愕地看着他去倒来一杯茶,递给她。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怎知她夜里睡前习惯喝一杯茶才睡? “不漱口,爷怎么亲?”他轻笑。 她脸上的诧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晕红,淡然地伸手接过那杯茶,喝完,喝太急险些呛住。 她正要下榻把杯子放回去,他已一手抢过,命令,“脱好衣服,上去等着爷!” 风挽裳脸色一赧,看着他去把那边搭建台的烛火熄灭。 也没心思想太多,她赶紧下榻把身上的衣裳除去,在他回来之前躲进被子里。 果然,才刚躺下,盖上被子,他就回来了。 顾玦扫了眼已经躺在床里边的女子,凤眸暗了暗,屈指一弹,烛火乍灭,整个屋子完全陷入黑暗。 听着他宽衣的窸窣声,被子下紧捏床被的手更用力,身子也不由得更紧绷。 不一会儿,被子被掀开一角,他躺了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床,他一躺进来她就觉得好挤,倘若方才喝都不是茶,是酒该多好。 倏然,一只手横过她胸口,她身子冷不丁吓了一大跳。 放在身上的那只手显然也僵了一下。 良久,黑暗中,响起他含笑的声音,“爷有让你脱光吗?” 风挽裳听了后,彻底错愕。 他说脱好衣裳,她便以为…… 其实,也没脱光,裤子还在,肚兜也还在。 “你倒是懂得替爷省事。”他笑,“可惜爷今夜身子……咳咳……不行。” 然后,横在胸前的手拿开了,她听到他翻身平躺回去的声音。 风挽裳松了很大一口气,松开紧攥床褥的手,才发现掌心里已都是汗。 真的,好想下去把衣裳都穿上…… ※ 凤鸾宫,太后坐在坐榻上,拨着茶盖,精美的护甲金光闪耀。 “驸马,哀家当初让你哄好风挽裳,让她帮哀家盯着九千岁,可不是让你与他作对。”太后声音不愠不怒,却是凤心不悦。 “是臣考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萧璟棠单膝下跪,俯首请罪。 幽府原是九千岁暗中拉拢人为太后所用的地方,但是经由缉异卫一闹后,不止没闹出什么结果来,还让过去太后想要拉拢的那些人全都有了戒心,而今的幽府,已作为九千岁的私宅。 拉拢人的地方? 呵,别人信,他可不信! 但这九千岁再如何,都还是太后最宠信的宦官,他日后必须得更谨慎才行。 “这缉异卫才刚成立,你就屡屡叫哀家失望,你要哀家如何向朝臣交代?” “请太后再给臣一个机会,臣定不会让缉异卫白白成立。” “是没有白白成立……” 阴柔的嗓音从凤鸾宫外响起,一抹玉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由宫女退下御寒斗篷,才踏入门槛,缓步走进来。 顾玦站在萧璟棠身边,微微躬身,“奴才给太后请安。” “免礼,赐坐。”太后放下茶盏,摆手,看向他,“顾玦,你方才想说什么?” 顾玦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抚着怀中小狐,不疾不徐地说,“缉异卫以缉查异族余孽为名,对百姓大肆搜查,劳民伤财,还滥杀无辜,这名声是要赶在东厂之前吗?” 说着,凤眸微抬,斜睨向萧璟棠,懒懒地,唇角冷勾。 “回太后,绝无此事。”萧璟棠忙拱手道。 “驸马是觉得本督栽赃你了?”顾玦轻抬手指,身边的万千绝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子递上。 顾玦将那折子轻轻扔到萧璟棠面前,“这是刚上的折子,驸马,你说本督该如何批呢?” 萧璟棠捡起折子一看,这上面是弹劾缉异卫滥杀无辜,暗中中饱私囊的。 他看向顾玦,也知这奏折是如何来的——栽赃! 太后让高松把奏折拿过来,她瞧了眼,轻轻搁在一旁,道,“折子就暂放在哀家这里了。驸马,九千岁是有意帮你,否则,如此下去,这缉异卫也留不久。” 萧璟棠知道太后有意要将此事压下,他转身看向正低头喝茶的顾玦,颔首笑道,“多谢九千岁,本官定会将缉异卫培养出色的。” 顾玦放下茶盏,抬头,“那本督和太后就等着了。”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哀家乏了。”太后摆摆手,她又岂会看不出他们在暗中较劲。 她成立缉异卫一来就是为了缉查异族余孽,二来是为了牵制顾玦而存在。 自古,养虎为患,不无道理。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了凤鸾宫。 萧璟棠看到宫女给顾玦披斗篷,便扯唇道,“九千岁似乎很怕冷?” “驸马果然是不懂去了势的男人啊。”顾玦似是叹息地抬头,唇角轻扯,“去了势,心里自然会没底,心里一荒凉,怎能不冷?不过……说到这,本督倒得跟驸马你道个谢。” “哦?”萧璟棠也赔着笑,一副甚感兴趣的样子。 顾玦笑弧扩大,“本督得多谢驸马这八年来精心养育风挽裳……嗯,很暖。” 后面说的,好似在回味。 萧璟棠袖子下的拳头倏地握紧,心底犹如燃起一个火球,这个火球正在迅速扩大。 他 的意思是,他夜里都抱着挽挽睡! 还讽刺他替他养了八年女人! “驸马,本督还要赶回司礼监批阅奏折,先走了。”顾玦抱着小狐,信步从他身边走过,带着笑意。 萧璟棠冷眯起眼,斜睨他擦肩而过,倏然,一道可疑的东西映入眼帘,他回身,紧盯着他的左后耳,微微瞠目…… ☆、第82章:爷可不会让你守活寡 他的耳朵后竟也有一道疤! 八年前,在西域同他抢夺鹿心的那个人,耳朵后面也有道疤,只是,他忘了是左耳还是右耳了。 可能是他吗堕? 九千岁今年二十有六,若真是他,也就是说八年前在西域同他交手的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少年是。 倘若是他,那他当初远赴西域也是因为想要夺得千年鹿心治公主心疾立功? 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萧璟棠看着坐上步辇离开的男子,黑眸里闪着深深的怀疑…… ※ 风挽裳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暮色,这会,他也该快回来了吧。 顾玦不愿她到府门口迎接,她便不去了。 其实,成亲之前和成亲之后并没什么不同,不过,府里的人倒是对她恭敬多了。 只是,她该如何才能入宫去找人,或者,直接从他嘴里问消息? 萧璟棠说他净身了,说他可能死了,可她的心还是执拗的不愿意信。 “夫人,爷回来了,请您过去伺候。”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自从在君府那一夜,皎月自称失职后,皎月就片刻不离地守着她了。哪怕天冷,她喊她进来,她也不愿。 “我这就去。”风挽裳放下手里正绣着的东西。 “去哪儿?” 阴柔的嗓音乍然响起,颀长的身影已翩然而至,带进一缕寒风。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暗纹广袖红衣,外着一件泥金色的中长无袖交襟袍子,腰间的玄色腰封以红带束住;身前宽大的玄色蔽膝随着他每一个抬步微微摆动;他头上的墨发也改以两支长玉钗扎住,脖子围上黄色貂毛领,整体看来金色高贵、红色妖冶,端的是雍容华贵。 “爷。”她起身低头唤道,不再弯腰行礼,因为他不喜。 顾玦扫了眼她,目光移开间被缠在她掌心里的轻纱吸引住。 “那是什么?”他问。 风挽裳不解地抬头,瞧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瞧,立即下意识地藏起来,淡淡地回道,“回爷,是妾身随意做的手套子。” 昨夜替他介绍药糕的时候她有看到他嫌弃她的手,所以今日她便用青纱按照手掌心的大小缝制而成的,做成一个小套子遮住掌心,也遮住那道烙印,留出拇指洞,如此就不会掉了。 “手套子?做什么用,防蚊子吗?”他声音微冷。 “……”明明是他不想看到的,相信别人也不想,所以她思来想去便做了这么个套子,用薄纱也不妨碍行动。 他走到她身边,余光扫了眼套在那小掌心上的轻纱,冷哧,“爷若不想看,还能砍了自己的手不成?” 闻言,风挽裳微怔,不由得瞥向他的左手。 他昨夜冷下脸来不是嫌弃她的手? 见他放下小雪球,拂袖坐下,她忙上前为他倒茶。 小雪球经昨夜被关在门外冷落一夜后,似乎更加乖顺了。 他喝着茶,盯着她的手。 她不愿惹怒他,惹怒他没什么好处,便脱了下来,放到装着绣线的小篮子里。 他捡起来端详,“你倒是手巧。” “只是随意缝缝,不难。”风挽裳淡淡地道,心里却好像有什么在隐隐雀跃。 他又拿起她方才绣的东西,那是一支红梅,绣得栩栩如生,甚至比花园里的傲雪寒梅还要耐看。 他就那般一面喝着热茶,一面端详着,久久没有放下。 风挽裳很安静地站在旁边。 “上次那个香囊如何做的?”良久,他放下手上的绣品,状似随便问问。 风挽裳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香囊之事,怔了下,淡淡地回道,“是妾身见园子里的玉兰花味道好闻,便捡回来放着,等它干了,再加入一些刺玫花瓣,只是妾身随便带着,难登大雅之堂。” 她倒不知道那玉兰还能在冬日开花,最早也应是在开春之时的。 “爷倒是挺喜欢那股味道的。” “爷若不嫌弃,妾身改日就去摘些玉兰回来晾着,等做好了就给爷送去。”她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走吧。”他忽然放下茶盏起身。 “在哪?”她抬头。 “摘花。”他对她微微一笑。 那微笑纯粹得好像一缕春风,拂过她的心房,荡起轻微的涟漪。 忽然,往外走的男子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梳妆台上放着的锦盒。 “那是何物?” 风挽裳顺着看过去,才想起那东西的存在,“是公主送来的礼物。” 至于是哪个公主,不用说。 顾玦走过去,伸手打开锦盒,瞧见里面的东西,精致的浓眉微挑。 风挽裳走上去,淡淡地往里瞧去,顿时脸色赧红。 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拿起锦盒里的东西,颇有兴味地端详着,还时不时瞥她一眼,眉眼皆是捉弄。 “你说,是否短了些?” 风挽裳更加低下头去,哪里有脸去瞧。 送来的时候她该先看一下的是什么的,也不至于此刻这般窘迫尴尬了。 “爷这里缺什么都不可能缺这个,大长公主自是也知道,那么,你觉得她送来这东西是何意?” “……妾身不知。”风挽裳轻咬下唇,道。 顾玦随手把那东西丢回锦盒,上前抬起她的脸,俯首,凤眸深深,“爷倒觉得,她是生怕你在爷这里得不到满足,跑回去找驸马……” 还未说完,他的手已经被一股小小的力气拨开。 他看着清淡的星眸里闪着细微的愠色,凤眸含笑。 “爷大可不必怀疑妾身,妾身就当自己受活寡罢。” 她从来是一个很少有怒气的人,这次当真被他挑起了。 因为,他竟怀疑她会因为他是太监而与别的男子…… 他当她是什么?怎可以如此羞辱她? “守活寡?爷可不会让你守活寡。”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向那锦盒,朝外喊,“皎月。 皎月立即进来,躬身俯首。 “你拿这锦盒去同霍总管说,叫他去爷的私人库房里挑一个更好的礼物回给公主。” “是。”皎月应声,上前,盖起盒子,拿起锦盒,转身就走。 风挽裳不由得佩服,皎月也是个姑娘家,看到这种东西,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还可以面不改色。 “爷,这般不太好。”忘了他方才的羞辱,她忍不住出声。 他在太后跟前如履薄冰,对于麻烦应该是尽量避开才是。 倏然,他一把将她扯到身前,手扣上她的纤腰,冷魅的勾唇,“恐她寻你麻烦?” 她摇头。 “爷虽然去了势,尊严仍在,你说她这不是侮辱爷的能力嘛。”他眸光灼灼地盯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摩裟她的脸。 风挽裳赧然垂下眸光。 他的能力…… “走吧。”他放开她,转身走了出去,虚握拳轻咳。 风挽裳微微蹙眉,他的风寒还未好吗?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外边,暮色四合,冬日的暮色好像比较深。 风挽裳下来得急,只顾抱小雪球,忘记带御寒的斗篷了,身上只穿一袭浅色花纹的深衣。 而等在楼下的仆人一见到他,便将斗篷给他披上。 他瞥了眼身后的她,微微摆手。 婢女愣了下,明白过来,立即把斗篷拿过去给风挽裳披上。 风挽裳受宠若惊地抬头看他,看到的却是他已经迈步前行。 门廊里,留给她的是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赶紧扯下,对那婢女道,“你上楼去替我取来。” 然后,快步追上去。 他虽然闲庭信步般,但步子也不小,她追上他已是微喘。 “爷,您风寒未好,不能再受寒。摘花,妾身一个人去就好。”她放下小狐,双手把斗篷还给他。 “爷想去体验一下摘花的乐趣,你扫什么兴?”他眯眼看她,没有接她手里的披风。 她暗自叹息,“那请让妾身给爷披上斗篷。” 凤眸余光扫到她身后正取着她的斗篷赶来的婢女,便挺直了身,由她。 风挽裳抖开斗篷,替他披上。 她低着头在他身前认真为他系上系带,寒风吹来,他微微扬臂,张开斗篷,为她遮挡寒风。 她毫无察觉,也不知头顶上,一双凤眸,深深注视着她。 几乎是在她系好的瞬间,手臂落回,她退开,婢女也来到了。 婢女正要为她披上,却被一只手取了过去,抖开,为她披上。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亲自替自己披斗篷的男子,好看的手指在她身前灵活地系上系带。 这一幕,都像及了在画舫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是急着要去见那名女子,不想让那名女子看到她衣不蔽体。 这一次,他又是为何? 顾玦为她系好后,弯腰拎起小雪球塞她怀里,转身就走。 她低头看怀里挣扎的小雪球,又抬头看他已经率先走开的背影,顿时明白了,边将小雪球小爪子擦干净,边追上去。 其实,天天都有人打扫,地上哪里会不干净。 小雪球不知道是一直被人抱着比较热乎乎,还是它本身就这般暖。应是后者,否则他怎会无时无刻都抱着,狐不离手。 “爷。”她终于与他并肩而行,将小雪球给回他。 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接。 风挽裳只好抱回来,小雪球好似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在她怀里吱吱叫。 小雪球看似温顺,其实也厉害着呢,昨夜估计是记恨主人不让它吃到药糕,所以把它主人一个月的心血一下子毁了。 恍然想起那夜太后突袭采悠阁时说的话。 这小狐是他险些送了命猎回来的,却从未给它取过名,真怪。 两人安静地走着,风挽裳放慢脚步,认为落后他一步才好,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的脚步好似也放慢了。 出了采悠阁不久便迈入广阔的后花园了,七拐八拐,穿过曲径、通廊,他们才到西墙这边。 风挽裳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墙角栅栏里的那头梅花鹿。 萧家也养有一头,为她而养,萧璟棠说她得靠它补血养气,却是一直在养心。 手,轻轻抚上心口,可笑的悲哀蔓延开来。 为何到了这里,还是要喝? 霍靖告诉她,是因为她的心受损,得喝鹿血养着。 可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心挺好的,真的挺好,只是有些麻木了而已。 前方的男子发现她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她对着梅花鹿落寞伤怀,凤眸微冷。 “这头梅花鹿比萧家那头如何?”他折回,柔腔慢调,却让人感到寒意逼人。 风挽裳幽幽看向他,“爷,这鹿血,妾身真的非喝不可吗?” 真的很难喝,以前每次喝她都做了好久好久的心里准备,鼓足了勇气才敢一口喝下。 他目光倾下,很平静地看着她,好久,才道,“非喝不可。” 声音有一丝拉不开的嘶哑,好像是好久没说话了的那种。 她没有料到他是这般正经八百地回答她,原以为他会是捉弄的语气的。 “可是……” “嗯?”他不悦地眯起凤眸。 她的话便只得改成了,“是。” 两人正要继续往那边那棵在寒冬里盛开的玉兰树走去,忽然, 霍靖的身影匆匆而至。 “爷,如意……”霍靖瞥了眼风挽裳。 风挽裳正要出声先过去,他的声音抢先一步,“说!” 霍靖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道,“启禀爷,如意找着了,就在玄武街的雪楼里。” 顾玦脸色微沉,转身,“备马!” 风挽裳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她方才有看到他脸上有着凝重和担忧,尤其是在听到‘雪楼’二字后,瞳孔细微的缩跳了下。 她正要收回目光,倏然,前方的身影停下来,回头看她,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以为他是有事要吩咐,低头看到怀里的小雪球,忙举步上前,但是,他已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她放下抬起的脚,低头抚着怀里再次被主人遗下的小雪球,“走吧,趁着天还未黑,我们去摘花。” “夫人,有您的信。” 忽然,身后传来叫喊,她皱起秀眉,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守门的小厮跑过来把信呈给她,然后就走了。 信封上的字,她认得,是萧璟棠的字迹。 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拆开来看。 里面只是短短几个字,却叫她喜不自胜。 她把信捧在心口,浅浅地笑了,赶紧抱起小雪球离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碰到皎月,她说要出府一趟,皎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着。 如此也好,有皎月跟着,应该不至于会出什么事。 风挽裳坐着轿子来到青龙街萧家的药材铺。 皎月看着她着急赶来的地方,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怀疑,冷冷跟在后头走。 过去,萧璟棠时不时会带她过来,所以店里的人几乎都认得她。 店里掌柜带着她往后堂去。 然而,才步入后堂,一只手将她扯了过去,等她回身,身后跟进来的皎月已经倒在地上。 “皎月!你把她怎么了?”她担心地喊,想上前,却被萧璟棠拦住。 “她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还是你想我们的谈话让她听见,好回去告诉九千岁吗?”她的挽挽已为他人绾妇人髻。 “他已是我夫君。”风挽裳看着他,纠正。 再一次单独面对这个男人,她的心已经是越来越平静。 “可他还是防着你不是吗?”萧璟棠看向地上的皎月。 ‘夫君’两个字狠狠刺入他的心。 原本,这两个字该是称他的。 “你想多了,她只是我的婢女。”风挽裳看向被扶到一边的皎月,有些愧疚。 萧璟棠看到她已然是维护的样子,心里,酸酸的,涩涩的。 “走吧,我们里边谈。” 风挽裳点头,随他到里边去。 一坐下,她便拿出那封信,“你说有个地方可以找到他,可是真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接受他已死了的事实,萧璟棠又突然来告诉她说有个地方可以找到他,她怎能不激动,怎能不着急赶来。 “是,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要不要随我入宫一趟?” 闻言,风挽裳低头考虑。 想到自己找了十年的人就在眼前,她又怎能擦肩而过? “好,我跟你去。”毅然下了决心,她起身,随他走。 “那你先去换衣服。”萧璟棠拿了套太监服给她。 风挽裳接过,往里边去换衣服。 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个缉异卫正在跟萧璟棠贴耳汇报着什么,那张俊朗沉稳的脸露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阴笑。 真的从未见过。 八年里,他一直都是温和沉稳的,她甚至都未曾见过他跟人红过脸。 是他藏得太深,还是权势将他改变了? 萧璟棠看到她出来,脸上的阴险顿时收得一干二净,对手下道,“告诉钟副指挥使,一切交由他处理。” “是。”那缉异卫领命离开。 萧璟棠回头,微笑看向已经换好一身太监服的女子。 他的挽挽就连换上太监服都是十足的秀气迷人。 他走上前抬手要帮她把戴歪了的太监帽扶好,手还未碰到,她已冷冷退开,自个抬手扶正。 他的手落在空气中,心里的失落也如坠入深渊般。 “走吧。”他仍是笑着对她说。 风挽裳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冷硬了些,想起他是好心帮她,便点头,应了他,“好。” 而这一个‘好’字,足以让萧璟棠欣喜不已,他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他的挽挽对他低眉浅笑的样子。 他相信,她会回到他身边的,他们会回到从前的样子。 ※ 天色早已全黑,寒风凛冽。 风挽裳跟着萧璟棠顺利入了宫,小心翼翼地避过各个关卡,终于来到他们要来的地方。 只是,看着这个地方,她整张脸都白了……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月票,么么哒(づ ̄3 ̄)づ╭ ☆、第83章:十年,她终于寻着他了 她抬头,看着门匾上写着的‘宝贝房’三个字,满腔的期待瞬间化为绝望。 听说,宝贝房是一个专门用来放宦官净身后的宝贝,将那东西装在小红绒布袋内,名‘宝贝袋’,以细索绳悬吊挂在宫里一阴干房室梁上。 她苍白着脸看向萧璟棠,“你说可以找得到他的地方就是这里?是” “既然查到他有净身的记录,那他的也一定就在这里,我知道必须得你亲眼看到才愿意相信。”萧璟棠轻轻推开门,“时辰不多,要不要进去,随你。堕” 风挽裳在书上看到过,说是太监净身后的宝贝,必须统一放在宝贝房,若有生之年可以离宫,就可花钱买回,或者,死后,‘宝贝’会放回宦官身体原来位置下葬,来生也好做个完整的男人。 倘若他真的入宫净了身,那他的也必定在这里。 她看向被萧璟棠微微推开的门,屋里很黑,阴凉阴凉的,有一股怪异的味道从里边淡淡漫开,就像年久失修的腐蚀味。 萧璟棠手里举着的宫灯映照出屋里吊在细索绳上密密麻麻的宝贝袋,随着寒风涌入,微微晃动。 “挽挽,若你不想进去,便由我替你进去找找看。”让她进这种地方,他也心疼,也觉得污秽。 “不,我要进去。”来都来了,她又何惧进去。 她怕的是,真的在里面找到属于他的那一份。 “我陪你进去。”萧璟棠把门推得更开,细心地为她照亮前路,护她踏入。 无数条西细绳索横挂过高高的房梁,悬袋一行又一行,高高低低。 听说会依升降官职时常调整,地位越高的太监就吊得越高,离地最远,然后依序是中监、少监,甫入宫者的宝贝袋最接近地面。 一踏入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得最高的那一个。 风吹摇曳中,牌子上的名字清晰映着‘顾玦’两个字。 尽管早已知道他是净了身的太监,也亲眼证实过,可看到他的……就这般挂在这里,风挽裳心里还是不由得替他感到凄凉。 即使挂得最高又如何?别人看不到荣耀背后的苦楚。 “挽挽,他,对你好吗?”萧璟棠看到了她看到高高挂在上面的那个人的东西,也看到了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怅然。 风挽裳收回目光,对他淡淡一笑,“他对我很好,至少比我原来想象中的好。” 说完,转身开始找记忆里的那个名字。 萧璟棠心里涩然,默默地跟在身后提灯为她照亮。 因为萧璟棠说过他刚净身后就没了记录,所以风挽裳便从最低的找起。 弯着腰,细白干净的手轻轻翻过每一个宝贝袋上的牌子,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该不该碰,难不难为情,她的目的只是找到他。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翻了多少个牌子,一行又一行,从低到高,也没有找到,她的心里不由得又燃起一丝希望。 没有他,那就表示他没有净身,对吗? “挽挽……” 忽然,身后响起萧璟棠沉重、犹豫的喊声。 她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去。 然后,她看到萧璟棠蹲在地上,他的脚边有一个宝贝袋掉在地上,而他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她知道,找到了。 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掉落在地上,蒙着厚厚的灰,不被发现。 这代表什么?代表的是,他真的失踪已久,所以才会被遗忘。 她的心在这一刻凝结,抗拒,不想去看。 “挽挽,时辰不多了。”萧璟棠柔声提醒。 他看着她那个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不让她认清事实又不行。 他很自私的希望,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只有他们知道,不被那个男人所知。 风挽裳脚步虚软地上前,蹲下身,手,很艰难地伸出去翻起地上的牌子。 仅是一眼,上面的名字狠狠撞入她的心! 她一把拿起按入心口,不敢再看,痛苦地闭上眼,任泪流淌。 十年,她寻着他了,终于。 可是,却是这般残忍的结果。 “挽挽,别这样,太脏。”萧璟棠伸手去拉她按在怀里的东西。 风挽裳张开眼,满脸泪痕看向他,“脏?我有何资格嫌脏?” 她自嘲地扯唇,低下头去,喃喃自语,“你不知道,我没有资格,没有……” “驸马爷,差不多了。” 门外传来值班太监的提醒。 萧璟棠狠了狠心,弯身拉起她,伸手去拿她怀里的东西。 风挽裳却是执拗地不肯松手,他用力夺了过来,一手将她拦在身后,另一手将那个宝贝袋挂在最角落里,强硬地拽她离开。 被强行拉离,风挽裳仍是回头死死盯着那个宝贝袋,直到门彻底关上…… ※ 黑夜里,寒风中。 马蹄声纷乱地响在玄武东郊的山林间,骏马疾奔,奋力追赶前头的两匹马。 “停下来!”马上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厉声喊。 只是,他越喊,前面骑在马上的女子骑得更快,然后两匹马分开跑。 “分头追!”顾玦拉紧缰绳去追那名在马上捂着心口,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摔断脖子的女子。 眼见快要追上她了,倏然,凤眸犀利地扫了眼四周,他瞳孔骤缩,脚下一蹬,身影如疾风般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在利箭射来之前,他及时抱着马上的女子翻身落地,躲到一个草丛后。 “放开唔……” 顾玦捂住她的嘴,冷瞪了她一眼,看向外边。 外边,万千绝也及时躲过了利箭,如意已被缉异卫团团包围起来,是保护,也是缉拿。 只是,缉异卫怎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隔着面纱想咬他也咬不到,想挣扎更是没法,他将她抓得很紧,只能瞪着他,眼中皆是恨。 “你胆敢偷偷藏起如意?”他阴冷地质问,也松开手。 他知道,这种时候,她再恨也会顾全大局。 “难道像你一样杀了吗?那个女人也是你必须出卖良心去讨好的吗?呸!我忘了,你的良心早已被狗吃了!”声音很低,只有两个人听得见,却也恨之入骨,鄙夷不屑。 顾玦冷冷看着她,凤眸里闪着隐忍的伤痛,半响,别过脸,不做任何解释。 外边,戴着黑色面具的万千绝已经一人应付敌人,他回头看了眼女子,忽然伸手点住她的穴,扶着她躺在草丛后。 “你敢杀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女子愤恨地出声。 欲要离开的他,顿住,侧眸,唇角轻扯,“无妨,你的原谅我也没有多在乎。“ “你……” 顾玦猫着身子在不惊动半点之下,离开草从,飞身闪到一旁。 他就那般站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看着,黑色的劲装,白色的面具,在黑暗里透出一股内敛的霸气。 一支利箭射来,他从容地张开手掌去挡,云淡风轻,而后,指掌一震,那支近在眼前的利箭顷刻具裂,化作飞匕,反射回去,穿透人体,那股余力足足将人震出好远才倒下。 钟子骞看着站在树下,戴白色面具的黑衣男子,普天之下,就连杀人都透着阴柔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把人带走!”眼下先把人带回去最为重要。 面具后的凤眸突显狠戾,他上前一步,拔下插在树根上的利箭,手一扬,仿似随手一丢。那支利箭却承载着强大的力量穿过人群,谁挡谁伤。 然后,利箭穿透如意的身子,钉在她身后的树根上,滴血。 别人是百步穿杨,他是百步穿人! 草丛后的女子瞪大双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意倒下,嘴里好像有什么要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恨,恨不得挣开穴道,恨不得死的那个是自己。 他真的杀了如意,而且还杀得这般狠。 “把尸体带回去!快!”钟子骞后悔自己带的人太少。他们接到消息,说从幽府逃出的如意就在这里,所以便追过来了。 面具下的脸冷到了极致,他掏出火折子,吹亮,朝那边的万千绝看去一眼。 万千绝明白,从怀里拿出一包粉末,飞身而起,将那包粉末精准无误地投出去。 与此同时,顾玦随手摘下一片树叶,飞射出去。 树叶带了股内劲,紧随在那包粉末后头,划破。 然后,粉末洒在尸体之上,紧接而来的是一支火折子,方才因为不明粉末吓得退开的缉异卫根本来不及阻止。 呼—— 火折子落在尸体上,瞬间点燃,火势极快,刹那间就点亮了黑暗。 “快!救火!救火!” 这边,在火折子落下的那一刹那,顾玦轻轻转身,似乎不愿去看。 他快步走回草从后,藏在草从后的女子双目怒红地瞪着他,恨不得杀了他的那种恨。 “你连杀自己的族人都可以这样心狠手辣、尸骨无存,你到底是有多可怕?”女子咬牙切齿,嘴巴位置的面纱上渗着一丝血渍,那是她眼睁睁看着他杀死自己的族人,恨得咬破唇的。 他无视,转身,冷然对万千绝交代,“送她回去。” “杀人,真的能让你兴奋吗?哪怕杀的是自己的族人?” “……”面具后的脸,紧绷。 “你根本不是……不是……人……”女子捂着心口,喘息,越来越重。 负手而立的他听到了,微微侧身,看到她紧拧眉心,难受的样子,脚尖转向,要朝她走去,然而—— “不许……过来。” 看到她就连昏过去前也要用力抬起头来恨他,他的脚步彻底缩回,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背影,看似孤寂。 万千绝上前抱起女子,紧跟在身后走。 两人才甩开缉异卫,出了林子,便见皎月策马而来。 顾玦只看到她一个人,顿时停下脚步,眼眸冷凝。 皎月翻身下马,往他们后头看了看,没见到如意,木头似的脸上闪过一丝自责。 “她呢?”他厉声问。 “青龙街,药材铺,同驸马一起。” 青龙街……药材铺…… 顾玦凤眸一沉,“你又为何在这?” “被打昏了。”皎月平冷地道。 “所以你赶来通知?” “是。”可惜,为时已晚。 他冷笑,上前拉过缰绳,翻身上马,掉转马头,挥鞭,疾奔而去。 万千绝将人交给皎月,也叫来自己的坐骑,刻不容缓地追上去。 皎月看了眼手里扶着的昏倒的女子,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把人送回去。 ※ 离开宝贝房后,风挽裳和萧璟棠又按原路,小心翼翼地返回。 到达宫门时,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停在那里。 帘子轻轻撩起,一张明艳的脸出现在马车里。 是大长公主君滟。 风挽裳暗自心惊,大长公主入宫了,又是等在马车里,来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尤其,她的目光率先停在的是她的身上! 都怪她太着急了,着急得忘了去想跟萧璟棠在一块的后果。 “阿璟,听说你有事入宫了,我来接你。”君滟温婉地笑着说,然后看向他身后低着头的小太监,“你,过来伺候本宫下车。” 风挽裳暗暗攥拳,所谓的伺候她当然知道,那日她就曾踩过一个太监的背下的马车。 萧璟棠忽然对她说,“劳烦小公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说着,他大步上前,上了马车,,“不是要回吗?走吧。”声音冷淡又不失礼。 风挽裳也赶紧转身走开,反正先躲过大长公主再说。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愿。 “你站住!”身后传来公主的声音,她的脚步不得不停住,背上冷汗涔涔。 “我还要赶回缉异司处理公事,若公主还有事的话,我便先行一步了。”萧璟棠连忙开口,作势要下车。 “阿璟,你别急,我只是要打赏她替你提灯。”君滟拉住他,温柔一笑,再度看向风挽裳,“还不过来!” 风挽裳心知八成是逃不掉了,大长公主又怎会平白无故打赏一个太监,定是认出了她。 她转回身,低着头上前。 “抬起头来。”君滟站在马车上,高高在上地命令。 萧璟棠的脸色越发难看,转身下车。 当初救公主是功名利禄没错,可娶她,非他所愿,的确是太后赐的婚,所以,休想他一切都讨好她。 君滟见此,心里的怒火更甚,瞪了眼垂着头的‘小太监’,“来人啊,把这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的狗-奴才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风挽裳浑身一震,果然,这长公主是针对她而来。 “二十大板够了吗?”阴柔绵绵的嗓音忽然从宫门里传来。 他们抬头看去,就见九千岁的八抬大轿正缓缓走进来,前后左右都有太监提灯,排场可谓是大。 很快,轿子停在他们面前。 万千绝撩起轿帘,轿子里的人缓缓钻出。 长身玉立,一袭暗纹红衣加貂皮外袍,在夜的火光映射下,衬得他仿佛地狱里盛开的红莲,妖冶而危险。 难得的是,他手上只执着一把骨扇,那只雪白的小狐狸并没在他怀里。 这是第二次了,从来狐不离手的九千岁第二次没有抱着小狐狸出现。 风挽裳微微抬眸看他,他已经处理完如意的事了吗? 皎月! 是皎月回去告诉他了! 顾玦一双凤眸懒懒抬起,看向马车上的君滟,徐徐开口,“宫中太监以下犯上,重则处死,轻则,扣除三月俸禄,杖打五十大板,公主觉得呢?” 风挽裳浑身一震,二十大板已经够她受的了,五十大板决计是要人命,他是要趁机惩罚她吗? “九千岁果然严厉,那就照九千岁说的办吧。”君滟很满意地笑了。 “可若她不是太监那就另当别论了。”他笑,凤眸斜睨过去,“还不过来?” 风挽裳没想到他会直接揭穿她的身份,她以为他该是顺势将她打一顿了事的。 她缓步走到他身边,他忽然伸手扯掉她头上的太监帽。 长如瀑的秀发披散开来,随风凌乱飞舞。 发丝拂开,露出一张倾国姿颜,不点而红的唇齿如含贝,雪的肤,花的颊,瀑布如云的发……尽管穿着一身太监服,仍掩不住那窈窕身段。 君滟轻笑,是的,她早就知道是风挽裳,因为在药材铺被她买通的人来告诉她,萧璟棠和风挽裳在萧家的药材铺见面,而后入了宫。 如此神神秘秘,一男一女,而且还是曾经谈婚论嫁的男女,怎可能叫人放心? 站在顾玦身边,风挽裳似乎已经感觉到他身上的怒火。 这人即使气着也是笑得格外妖孽,时时都叫人不寒而栗。 她入宫,即使萧璟棠再如何打点又怎瞒得过他这个九千岁大太监? 蓦地,她被他一把扯过去,揽在身畔。 但见他嘴角含笑地看向萧璟棠,“驸马似乎眼力不太好,让本督的女人替你提灯。” 萧璟棠冷静地看向他,顺势赔礼,“夜里黑,倒是没看清,夫人又低着头。” 如此,公主想再刁难挽挽就没法了吧。 人,是他带进来的,只要能帮着她安然无恙,他可以低头跟这人道歉。 “阿璟……”君滟不甘萧璟棠就这般认了,她瞪向那个不妆不束却也更绝尘脱俗的女子,怒喝,“风挽裳,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太监在宫里行走!” 风挽裳正想回答,就被一把骨扇轻轻压上唇瓣…… ---题外话---别急别急,一切会慢慢揭晓的☆_☆ ☆、第84章:爷还就吃这套了 一双凤眸微微抬起,看向大长公主,不疾不徐地说,“这就要怪公主你了。” “为何怪本宫?”君滟皱眉问。 “公主白日差人送了礼过来,她觉得委实短了些,便想要看本督的宝贝……嗯,长度如何。是” 风挽裳紧咬下唇,羞愤至极。 这人,怎可以找这样的理由堕!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知晓她去了宝贝房!他的消息真的是快得可怕。 萧璟棠眸光略带犀利地看向君滟,“公主?” 她居然送那种东西羞辱他的挽挽! 她居然敢! “阿璟,我……” “公主若是不信我,你我做夫妻还有何意义?”他冷着脸色,拂袖下马车,朝宫门走去。 如此一来,君滟也自会着急追上他解释,而无暇再追究下去了。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虽然,已是多余。 君滟坐回马车里去追她的驸马了,诺大的宫门只剩下他们。 危机一除,风挽裳才感觉到寒风有多冷,刮得她脸颊生疼,尤其,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可能比公主还要可怕的人。 “爷,妾身……” 她打算解释,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坐回轿子里。 她怔在那里好半天才想起要跟上,诺诺地走到轿子旁边。 “上来。”轿子里传来愠怒的柔声。 万千绝便撩起轿帘让她进入。 她深吸一口气,对万千绝微微颔首,弯腰进入。 里面,夜明珠镶在轿壁上,照映着他此刻有些冷傲的脸。 八抬大轿很宽敞,内置一张梳背长椅,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他就坐在中间,宽大的衣袍已占据两边大半,她若挤过去似乎有些太不妥,而他也似乎没有要让座的打算。 垂下头,发丝遮住了她的局促。 他徐徐抬眸,闪过一丝不耐,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她扑进他怀里,下巴磕上他的肩膀,疼得蹙眉。 还未来得及调整,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他压在身下,后脑重重地撞上轿框,然后,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脸被一只同样冰凉的手用力捏起。 他的指尖真的好冰。 凤眸微垂,便瞧见清眸上的长睫仍是湿的,眼眶里,泛着红,哭过的痕迹很明显。 “如意死了。”他说。 她看向他,虽然遗憾,但也不得不替幽府松了口气,如意逃出去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 然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叫她郑愕。 “在爷要追上她的时候,缉异卫出现了,你说,是否很巧?” 她瞠目,身子打了个惊颤。 他以为是她通风报信的?! 难怪在药材铺换好衣裳出来,她看到萧璟棠露出那般阴险的笑弧。 原来! 是啊,怎能不怀疑? 皎月被劈昏了,她和缉异卫的指挥使单独见面,怎能不值得怀疑? “爷还记得几个时辰前,你在采悠阁说的,就当是守活寡,嗯?有句话如何说来着?既要做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他冷冷扯唇。 风挽裳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她激动地抗辩,“妾身没有!妾身随驸马入宫是为了找人!” “找谁?”他凤眸微挑。 “亲人。” 是的,亲人。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亲人。 “你有亲人吗?” 他嗤嗤地笑了,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戳进她的心。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裟着她的脸,柔声绵绵,“十年前,你八岁,无父无母,是个流浪儿,后被牙婆前前后后卖了六次,均被你逃了,直到八年前,你从青-楼里逃出的那夜,遇上了他——萧璟棠。” 他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也对,他是九千岁,要查一个人的底细还不是易如反掌。 但是,若他真的查了的话,不应该只是这样啊。 他说的,都是她同萧璟棠说过的。 [挽挽,你可还有家人?] [我……没有家人。] [你是多大开始一个人的?] [……八岁,我被坏人卖了一次又一次,我都逃出来了。你家这么大,不会卖掉我的对不对?] [不会,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她信了,一直信了八年。 再想到今夜自己亲眼证实了的事实,再想到他方才的侮辱,她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盈满双眸。 “怀疑爷不是太监,所以跑到宝贝房去证实了,嗯?”他的手指开始摩裟在她的颊边,一下一下的,状似亲昵,声音很低、很柔,可是,却叫人毛骨悚然。 “不是的,妾身……” “既然如此,亲手验证不是更好。”他打断她的解释,邪佞地冷笑,倏地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胯-下按去。 “不!” 她用力抗拒。 但是,她的力气哪里是他的对手,再抗拒,也还是被他逼着一点点靠近他那个地方。 她羞耻地闭上眼,以为自己就要摸上他早已干干净净的那里时,他忽然停住。 她讶异地睁开眼,就见他握着她的手,僵在他的那里,只差半寸之遥。而他,正用着像逗弄猎物似的眼神兴味地盯着她,但是,这双凤眸里,阒寂、阴冷。 良久,良久,他倏地俯身压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就是八年吗?他一叫你出来,你就出来,爷养的狗都没这般听话过。” 风挽裳抿唇不语,他不相信她的解释,再说已是多余。 他将她压在轿框上,俯首,冷魅地盯着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是否,只要是八年,谁都可以叫你刻骨铭心?” 她直视他,神色淡然,“妾身的心,没那么随便。” 因为不是那个人,所以不随便,是吗? 他一把扣起她的脸,唇,狠狠覆上她的。 风挽裳瞪大双目。 他的吻,直接、粗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与先前的完全不同。 喂酒那次,就连洞房花烛夜的交杯酒,都不是这般带着狠劲。 哪怕是画舫那夜,他闯进来就轻薄她也未曾如此。 唇与唇的揉擦,吸吮,反复碾磨。他的力道很重,想顶开她的小嘴探进去,可是她却是倔强地紧紧闭着,双拳用力握紧。 见进不去,他退开,幽深的凤眸冷冷一沉,倏地伸手一把扯开她的太监服。 “啊!”她吓得花容失色,伸手去捶他。 他的唇再次堵了上来,这一次,再也没有阻碍地长驱直入,在她嘴里凶猛地搅弄。 这是在轿子里,外面有人在抬着他们行走,他怎可以这样?怎可以? 他的唇舌移开,往下掠夺,手也从肩上扯下她的衣裳。 今夜所承受的打击,再加上他的误会,再加上他此刻的欺负,她的心崩溃了。 “呜……” 一面承受着他的掠夺,她的喉中发出细细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紧咬着下唇。 轿子在晃,抬轿子的人就像是毫无感觉似的,努力稳住,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可是,轿子晃得越来越厉害,即便是八个人很努力了,也没能完全稳住。 “千绝。”轿子里传出声音,又柔,又沉,很勾人。 万千绝摆手,让人把轿子抬到路边上平稳地停下,然后让所有人都退出一定的距离,背过身去等着,哪怕是冒着寒风,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因为是刚离开皇宫不远,又是夜里,道上倒是一个人都 没有。 轿子里,他整个人半压在她身上,浅浅喘息。 身下的女人紧闭双眸,心如死灰,任人宰割的样子触怒了他。 夜明珠就在头顶触手可及之处,他抬手扣掉壁上的夜明珠,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抛出窗外。 轿厢里彻底陷入黑暗中,只除了偶尔有风吹起窗帘,外边的光渗透进来。 几乎是在陷入黑暗的刹那,风挽裳苍白无神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方才,他的手抚过她的胸脯,一直到双腿间,若非轿子晃得太厉害,只怕,只怕她已经被他…… 她知道,轿子停下来了,也更加逃不过了。 黑了也好,黑暗中,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他是如何亵玩她的身子。 他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变化,看不见她的泪,她也不用再隐忍得这般辛苦。 轿厢里,沉默许久,温热的呼吸再一次欺近,轻轻地吻着她的颈畔,很缠绵的样子。 她身子又立即紧绷到极致。 他停下,顿了半响,大手倏然一把捞起她的纤腰,迫她贴近他的胸膛,即使在黑暗中,她也知道,此时的他们像及了拥抱。 “下次再绷得跟木头似的,爷就把你丢到妓-院去学如何伺候男人!”握在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加大了恐吓效果。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风挽裳的脑子完全怔住,双手仍是抗拒似的,抵在他的胸前。 他的意思是,这次放过她了吗? 她方才明明感觉得到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火,断是不可能委屈自己放过她。 为何? “哑了?”他不悦地再次出声。 她深吸一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妾身明白了。” 他推开她,弯腰出了轿子。 然后,从窗外扔进来一颗夜明珠,滚落在她脚下,照亮了整个轿厢,她看到自己此时有多狼狈。 发丝本就凌乱披散,太监服被他从肩上褪至腰间,饱满的盈白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痕迹。 她还记得那只手握了满掌,还记得他湿热的唇舌…… 风挽裳没脸再回想,赶紧拉起衣裳,手忙脚乱地收拾,身子仍在细微颤抖着。 才系好腰带,外边的人好似掐好了时辰般,起轿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扶好。 “千绝大人,爷呢?”这天寒地冻的,她总不好占了他的轿子。 万千绝没有回答她,她知道,万千绝也认为是她泄露的消息。 “咳咳……” 忽然,前方传来咳声,似是压抑许久了的咳声,一咳就是一连串。 她立即掀起轿帘去看,就见他走在轿子前面,也因此,轿子与他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此时的他因为咳得太厉害而停下脚步,轿子也紧跟着停了下来。 他弯腰压住胸口,轻轻地咳,好像,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想起方才碰她的手有多冰凉,她不由得皱起一双秀眉。 “停轿。”她淡淡地朝外开口。 轿子犹豫了下,平稳落地。 风挽裳赶紧撩开帘子下轿,朝前方走去,却也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 所有人,包括万千绝都不懂这两位主子是在闹哪样,好好的轿子不坐,吹冷风散步? 提灯笼的太监跟在身后照亮,前方的男子踽踽前行,凤眸余光早已扫到身后小步跟在他后头行走的女人。 那太监服他方才脱下过,知道有多单薄。 明明冷得唇齿打颤,还能一脸淡然跟着的,也就非她风挽裳莫属了。 他眯起眼,看向前方。 前路一片黑暗,没有尽头;回头就是一片温暖。 拒绝身后的温暖,投入前路的黑暗,得需要多大的力量? 而他,明显力量不够,所以脚步略显停顿。 但是,若是注定握不住的温暖,又何必回头? 于是,脚步继续往前走,只是,余光却一直落在了身后。 她好似感到越来也冷,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悄悄地,时不时相互揉搓一下,又因为太过闺范,而不敢做出搓手臂,哈气取暖的动作来。 真是,够了!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她,凤眸轻挑,“这么快就想开了,要同爷……嗯?” 风挽裳抬头迎视他,淡淡地道,“出嫁从夫,夫在吹冷风,妻又岂敢坐在软轿里享受。” 很努力地克制住不让唇齿打颤,但是,好像没法克制。 “给爷来这一套?” “……”她低头,不语。 他走过去,伸手揽过她,往回走,“爷还就吃这套了。” 她愕然抬头。 他不生气了? 不是认定她同萧璟棠透露了消息吗? 看着不再阴郁的俊脸,今夜坠入寒潭的心仿佛得到了回暖,仿佛。 ※ 缉异司 钟子骞将抓如意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上报。 “那个叫如意的既然向缉异卫求救了,就可能还有别的线索留下,去查。”萧璟棠冷声下令。 如意既然跟缉异司求救,必定是怕在最后一刻,倘若对方还要杀她,最起码缉异卫能救她。 幽府,果然与异族有很大的关联! “是!” “除了两个人,还有别的吗?” “回大人,还有一名戴面纱的女子?” “戴面纱?”萧璟棠翻出一张画像,“你看看是不是她。” 那是上次在画舫的女刺客,他们是缉异卫,只为缉拿异族余孽而存在,捉拿刺客的事就落在了东厂的头上。若那女刺客同九千岁是一伙的,这女刺客永远都抓不到! 钟子骞接过,低头仔细地瞧了瞧,惭愧地道,“回大人,当时夜色太暗,看不清眉眼,不过看身形,倒是相似。” “嗯。”萧璟棠点头,拧眉沉思。 若那个戴白色面具的人是九千岁,那女子八成就是画舫的女刺客了。 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九千岁千辛万苦爬到这个位置,背后的目的必然不简单。 “大人……” “还有事?”萧璟棠抬头问。 “属下是想说,今夜是小年夜,您看……” 萧璟棠怔了下,放下手上的公文折子,起身,负手而立,望向窗外,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原来已经是小年夜了。” 往年的小年夜,她都忙个不停,忙着跟丫鬟们扫房擦窗、清洗衣物,府里到处都可见她的身影。 他的挽挽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很可爱的地方,就是盼着吃小年夜的灶糖,明明那么甜,那么黏牙,她居然还喜欢。 然而,今年的小年夜,她在陪别的男人过,不再是陪他。 “大人?”钟子骞喊了又喊。 萧璟棠回神,摆手,“想回去过小年夜的就回去吧,记得留人值班。” “大人,您……不回吗?”钟子骞犹疑地问,他娶的好像是大长公主吧?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们先走吧。”萧璟棠摆手,回到案几前。 小年夜,他无所谓过不过,是因为有了她之后才有意义的。 [阿璟,要过年了,我给你做几套新衣裳。] [阿璟,今日要除旧迎新,你先出去,这书房得好好打扫打扫。] 阿璟,阿璟…… “挽挽……” 笔断,他恍惚唤出她的名。 灶糖,不知此时街上是否还有没有得卖? 他起身想要赶去买她爱吃的灶糖,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一抹娉婷的身影,笑吟吟地朝他走来,瞬间,他眼里所有的柔情收拾得一干二净,一片冷寂…… ※ 回到幽府,下了轿子,霍靖可能是没想到她也在里面,一看到她出来便冷了脸。 她知道,在他们眼里,她又成千古罪人了。 但她还是淡淡地朝他微微颔首,跟在顾玦身后拾级而上。 “爷,今夜小年夜,您吩咐要过的,是否还要……”霍靖瞥了眼风挽裳,战战兢兢地请示…… ☆、第85章:爷有说担心你了吗 风挽裳知道今儿是小年,但幽府好似没有要过的迹象,她也就当平常日一样了,毕竟幽府每天都扫得干干净净的,仿佛一尘不染。 顾玦扫了眼她平静的模样,冷眯起眼扫向霍靖,“幽府何时兴过节了?”说完,拂袖回缀锦楼是。 霍靖呆住,这明明是爷亲口吩咐的啊? 幽府的确从未过过节,因为不允许。 每一日,每一刻,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活着,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哪怕是逢年过节堕。 一切,好像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而变了。 幽府,变得不再隐秘,不再是见不得人。 所以,如意要杀她,真的不是不无道理,因为,他们赌不起。 “霍总管……” 突然,旁边的女子叫他。 他冷淡地躬身,“是,夫人。” “如意的死是因为她鲁莽,就算她今日没做,来日也会将幽府置于险地,我想,你该明白。”风挽裳淡淡地说。 霍靖感到意外地看向她,她是想为自己辩解吗?在她通知了缉异卫后? 他是知道如意会落得这样的结局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可她还好意思这样为自己开罪? “所以,别怪爷。” 然而,她却是对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他愣在那里,耳畔全是她温婉柔和的声音,以及她嘴角那抹仿佛能净化人心灵的微笑。 他哪里敢怪爷。 爷要杀如意也不是不无道理。 府里最忌嫉恨,人,一旦有了强烈的嫉恨,就不再是无害了。 早在缉异卫收到消息说幽府逃了个丫鬟时,他就已经后悔心软偷偷放走如意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方才说的那句话,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要他别怪爷? …… “完了完了,爷回来了,晚膳还未送去,药糕可不能迟。” “送去还不是又退回来,爷又不吃。” 在旁边小径要擦肩而过的风挽裳,停下脚步,秀眉紧蹙。 他之所以风寒不好反而加重的原因是因为没吃药? 忍不住地,她折回,叫住两个婢女,“你们可知爷为何不吃?” 两个婢女没料到会看到她,连忙惶恐地低头道,“回夫人,爷说不对胃口。” “不对胃口?厨子可是按照我说的去做?”她眉头皱得更深。 “是,爷就是说味道不对。” 味道不对…… “好,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我换身衣裳就重新做一份给爷送去。”她淡淡地说完,转身回采悠阁。 “其实,夫人也挺好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别说了,省得像如意姐姐一样尸骨无存。” 还没走远的风挽裳听到她们的话,轻轻一叹,加快步伐。 回到采悠阁,皎月已等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弯腰躬身恭迎。 看到她没事,风挽裳也就放心了,吩咐她去将所需的食材准备好,自己则独自上楼换衣裳。 时辰太晚,她便只做了药糕,晚膳菜肴是府里厨子做的,装在食盒里亲自给他送去。 皎月紧跟在身后,就跟万千绝一样站在长廊下等候,她一个人拎着食盒走过弯曲的白玉栏平桥,推开缀锦楼的门,拎着裙摆,提着食盒,走上二楼。 站在门外,她轻轻叩响门扉,“爷,妾身给您送晚膳来了。” “……进来。”房里沉吟了会,才响起声音。 风挽裳推门进去,果然不出所料,男子已经坐在搭建台那边聚精会神地搭建屋子了。 然而,更叫她吃惊的是,圆桌脚下的小雪球正在吃——灶糖? 在它面前是一碟子灶糖,它吃得张嘴都是黏糊糊的,就连皮毛也沾上了,黏在一起的牙齿似乎让它很懊恼。 灶糖,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美好的回忆,只是后来,那个美好成了遗憾。 “还不摆上?”身后响起声音。 她回头,就看到他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妖致的脸冷冷的。 他甚至都不愿看她一眼,拂袖,坐在桌子边。 风挽裳赶紧把晚膳都摆上,把筷子给他。 顾玦看了眼桌上精致的菜肴,目光落在那碟药糕上,微微蹙眉。 “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听说爷嫌味道不对,所以妾身便亲自做了送过来。”风挽裳淡淡地解释。 他这不吃药的性子,真像个小孩子。 “嗯。”他轻轻应了声,开始用膳,动筷时,顿了下,开口,“坐下用膳。” 风挽裳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命令,愣了下,扫了眼桌上。 因为要考虑到替他布菜,所以带来的是两双筷子。 但是碗—— 他突然把面前那碗饭放到她这边,她愕然。 她吃了,那他呢? 只见他直接端起盛饭的大碗到面前就吃。 她呆住。 好像,入了这间房,他就完全卸下九千岁的架子了呢。 她低下头,唇角微弯,乖乖坐下用膳。下次她会记得配两副碗筷的。 两人默默地用着膳,很安静,也很像……夫妻。 风挽裳看得出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也不敢乱说话,何况她同他好像也没什么说的。 一向都是他问她答,有关于他的,只怕是问多错多。 “吱吱吱……”倏然,桌脚下的小雪球在吱吱叫。 她低头一看,它整张脸都被糖黏在一起了,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爷,灶糖……” “它喜欢吃。”他懒得看,阴柔的嗓音透着清冷。 小雪球幽怨地看向主人,骗人,它才不喜欢! 风挽裳点点头,小雪球喜欢吃糖,下次她会记得拿糖贿赂它的。 可怜的小雪球继续跟一碟子灶糖作斗争。 桌上有一盘肉炒芹菜,风挽裳的筷子经过时,停了下,改而夹另一道。 他的筷子就停在那盘菜的上空,蹙眉,“谁炒的,将他贬去除草。” 她怔住,这么巧?他也不爱吃芹菜? 可是,怎么可能?他的口味府里的厨子不可能不知晓,若他真的不爱吃,又有谁敢炒? 罢了,他今儿心情不舒坦,怕是这盘菜也惹他烦了吧。 “爷息怒,妾身会让人去同厨子说声。” 细细柔柔的嗓音淡淡地拂过心尖,就像一股清泉浇熄了所有不快。 他点头,继续用膳。 这顿晚膳,他们似乎用了好久。 见他放下筷子,她这才轻轻地放下,送上帕子给他擦拭,倒上热茶给他,然后默默收拾碗筷。 他就坐在那里,轻拨茶盖,一双凤眸定定地看着她贤惠的忙碌。 素净的脸,轻抿的小嘴,仿似天生透着一股凉薄,鲜少上扬。 见她收拾好了,他放下茶盏,状似随口地说,“香几上那灶糖,拿去。” 风挽裳怔了怔,看向他所说的香几,几上的确放着一包油纸包的东西,那里面是灶糖? 她不解地看向他。 他凤眸斜睨了眼脚下的小雪球,轻笑,“它吃不完,你替它吃。” 风挽裳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似乎有抽了下,她皱起一双秀眉,看向还在努力把一碟子灶糖吃进肚子里的小雪球。它一咬住灶糖就往两边使劲的拉扯,那模样逗笑了她。 几不可闻的笑声,却是让深邃的凤眸里跳跃出一抹火光,灼灼地盯着那微微弯起的小嘴。 意识到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风挽裳忙低下头,收起笑弧,转身去取来他说的灶糖。 “打开。”他命令。 她轻轻打开油纸,里面一块块的切得整齐,飘出阵阵甜香。 看着手里的糖,记忆的匣子瞬间被打开。 从来,眷恋的不是灶糖,而是关于发生在灶糖之间的故事。 看着她眼神忧伤,神色暗淡,凤眸里的期待瞬间被浇熄。 “爷给的东西让你很痛苦?”他起身,捏起她的脸。 风挽裳连忙摇头。 “你说一个人若是对一样东西,腻了,吐了,再看到时应该不会再想起什么了吧?”他邪肆地勾唇。 她惊骇瞠目,他想做什么? 他伸手抓起她手上那包灶糖,丢给地上还在奋力吃的小雪球,看似随手,却是暗含愠怒。 “爷……” 他的手指抵在她的唇上,轻声呢喃般地说,“回去等着。” 说完,抽手,转身,去搭建屋子。 她身子发颤地愣在原地,半响,回过神来,满心无力地提着食盒离开。 明明本来好好的,不是吗? ※ 他果然说到做到,一日三餐都是灶糖,连续六天,她如他所愿,吐了,而今的她一看到灶糖就想吐,不,是闻到那股味道就想吐。 大年除夕夜,宫里有盛宴。 连续六日不见的男子在傍晚时分,着一身华丽的绛紫锦袍出现在采悠阁。 “把它换上!” 他身后跟着几名婢女,手上端着的又是华裳首饰。 但是,她看到托盘上的衣服不禁面露犹豫。 “爷,妾身可否穿别的衣裳?” 男子抚着怀中小狐的手略一顿,凤眸徐徐抬起,“胆子大了,嗯?” “不是,是妾身不能……” “忘记灶糖的事了?”他不悦。 风挽裳不由得打了个战栗,轻叹。也罢,穿就穿吧,只希望她能撑得住。 万般无奈的,她由婢女伺候更衣。 他就这般坐在屋里,左手抚着桌上的小雪球,右手轻转茶杯浅啜,狭长深邃的凤眸似抬非抬地看着婢女给她换衣裳,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品。 当他的面更衣,风挽裳实在觉得难为情,偏偏又不能把他赶出去,好在不用脱去中衣,不然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素色的深衣脱下,即便还穿着中衣,她傲人的身姿仍是彰显无遗,玲珑有致。 凤眸微敛,落回小狐身上,手指抚着它,更轻,更柔。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衣裳总算穿好,风挽裳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回身面对他。 他低着头,好看的手抚着小雪球,一下,一下,很轻,很柔,仿佛借着小雪球在抚别的什么。 “爷,夫人穿好了。”皎月刻板地道。 抚着小狐的手停下,抬头,看向她。 芙蓉紫的裙裳,金丝绣面,穿在恬淡的她身上,将她内敛的高贵完全衬托出来,想藏也藏不住。 尤其,她的发髻上斜插着精致的扇形头饰,看起来更加不俗。 他仔细瞧着,颇为满意地笑了,“果然是人靠衣装,美得叫爷想将你压回床上肆意折腾一番,怎么办?” 风挽裳羞红了脸,其余的婢女更是深深低下头,唯有皎月不受影响地站得笔直。 他收敛笑弧,起身。 皎月立即带着婢女将斗篷和手笼给她穿戴好,在主子爷抱起小狐的时候,已准备妥当,恭送他们出门。 今日又下雪了,两抹紫影并肩而行走出幽府,男的俊得天下无双,女的那种恬静的美,犹如空无幽兰。 ……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皇宫的年三十盛宴,素来盛大,文武百官皆可携眷参加。 一出马车,便是寒风凌冽,雪花纷纷落在身上。 放眼望去,皆是车水马龙,每一辆车上下来的都是精心打扮过的贵妇人。 “九千岁安好!” 所有人,无论是穿得再华丽,见到九千岁都得躬身低头问安。 一如既往,九千岁的仪仗早已等在风雪中恭候大驾。 风挽裳在皎月的搀扶下轻轻踩着那个人肉凳下车,一个宫女立即撑着伞过来为她遮去漫天雪花。 她抬头看向前方,男子以慢条斯理的姿态傲视苍穹的样子真真震慑了她的眼。 他就是这般,微偏着头,抚着怀中小狐,一切都是那么不疾不徐,凤眸浅阖,明明该只是安静,那股隐隐散发出的霸气却是叫人不寒而栗,经过他身边的人都得猫腰而过。 “过来。” 他的声音本就是阴柔绵绵的那种,不高不低,所以即便是命令,也能叫人误以为是温柔。 风挽裳迈着莲步走向他。 这里,她曾渴望进来,因为想找人。 而今,确定那人已葬送在宫中,她一步也不想再踏入。 奈何,她嫁的是一个活在皇宫的太监,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 “爷。”走到他身边,她轻喊。 他浅浅看了她一眼,抱着小雪球举步前行,她赶紧莲步跟上,同他并肩而行。 两边都是躬身退让的人,简直就是帝王礼遇。 “诶,那位女子是谁?为何九千岁带她入宫参加盛宴?”前方,有个妇人窃窃私语。 “那是太后赐嫁给九千岁的女人,既然是年三十的盛宴,人人都携带家眷,九千岁自然也就带上她了。” “原来就是她就是南凌史上第一个烙上残花的二嫁之女,我倒要看看她长得……”妇人瞧着越走越近的女子,瞧清了伞下的容颜,惊讶的张着小嘴。 “你不要命了,快低下头。”旁边的贵妇人轻轻拉扯她,悄声提醒。 妇人回魂,赶紧低下头去,只敢悄悄地瞄。 真的,好像。 风挽裳感觉好像有道怪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瞧,她凭直觉微微扭头看去,那瞬间把头低下去的妇人叫她一怔,脸色微微泛白,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 盛宴摆在御花园的回廊里,对着外面的落雪美景,饮酒作乐。 有些早到的官员扎堆的各自寒暄着,其中就有萧璟棠。 萧璟棠是大长公主的驸马,又是太后钦点的缉异卫指挥使,自是多的是人想要巴结。 然而,这一切,在一声“九千岁到!”后,所有人噤若寒蝉。 萧璟棠端着酒杯回头看去,看到走在九千岁身边的女子不由得心儿欢喜,但在看到她的穿着后,瞳孔微缩,眉头紧蹙。 “参见九千岁!”除了萧璟棠外,所有人均躬身行礼。 谁叫九千岁等同摄政王,且不说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批红盖印的大权在他手上,他还是东厂的督主,东厂可是为监视百官而存在,朝廷各个衙门都有东厂人员坐班,监视官员们的一举一动,他一个不高兴就能灭人全家。 “这般多礼岂不扫兴了。”他站定,抚着小狐,柔腔慢调,谁都不看。 “是是是,九千岁说得是。”众人只觉背后冷汗嗖嗖,忙不迭点头附和。 风挽裳镇定地站在他身边,目不斜视。 朝中,人人喊他九千岁,东厂的人喊他督主,司礼监或宫中太监宫女及老百姓都称他千岁爷。 也许,正因为他的恶贯满盈,才会有这么多尊称。 顾玦淡淡地扫了眼全场,选定了位置,正要走过去,倏然,一名太监匆匆走来。 “千岁爷,太后宣您过去。” 顾玦收回迈出的脚步,看向身边极为安静的女子,“去挑个位子坐下。” 风挽裳点头,“爷放心地去吧,妾身能照顾好自身。” 他笑,俯首凑近她,“爷有说担心你了吗?” “你……”她赧然。 他愉悦地勾唇,看向皎月,“可别再让上次的事发生了,否则,爷会非常、非常不高兴。” 这话,看似说给皎月听,其实说给萧璟棠,更多的是说给她听。 “奴婢明白。”皎月低头道。 顾玦又看了眼淡然若水的女子,这才转身随小太监离开。 风挽裳扫了眼全场,挑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 很快,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入座,她开始四下寻找方才在宫门口见到的妇人…… ---题外话---我怎么发现我也深深爱上爷的傲娇了,接下来又会发生啥嗫☆_☆ ☆、第86章:爷还是爱你不正经的样子 很快,她找到了。 那个妇人正同户部侍郎的夫人一同入席,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看也不敢看她,低着头,脚步加快。 原来,她没认错。 十年了,十年,旧人相见不相认堕。 她隐约还记得,妇人是朝中大官的表亲,原来是户部侍郎。 不认她是应该的,而今的她还有什么好认的?认了只怕会惹祸上身。 连她都害怕妇人认出她,可却又期待妇人认她,很矛盾不是。 不知是否心闷的缘故,风挽裳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轻轻拉了拉领口,环顾了下外边的景色,起身,对皎月道,“皎月,我到那边走走,你不用跟来,你从这里看得到我的。” 皎月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犹豫了下,要跟上的脚步退了回去,表示同意。 风挽裳感谢地对她颔首,提起裙摆走出回廊,走进细雪纷飞的花园中。 走了一会儿,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夫人,您的帕子掉了。” 这声音—— 她冷不丁一震,回过头去,就见那妇人弯腰捡起地上的绣花帕子走向她。 “民妇见过千岁夫人。”妇人将帕子递给她的同时,目光探究地盯着她瞧。 “有劳了。”风挽裳淡淡地伸手接过。 那妇人的目光便直接落在她手心的烙印上,她不自在地缩回,莞尔一笑,“夫人是哪家的家眷?何以自称民妇?” 妇人似是没料到她能如此云淡风轻的,怔了怔,才笑道,“民妇来自四方县凌云镇的风家。” 说后面风家的时候,妇人紧盯着她的反应。 风挽裳却是淡淡一笑,“喔,这年三十的,夫人何以不在家与家人团聚?” “来天都有事,就耽搁了回家团聚的日子。”妇人道,怀疑地看着她。 莫非,当真不是她?否则怎会听到风家后毫无反应? “那就可惜了,夫人待会可要玩个尽兴。”风挽裳笑笑道。 “那是,那是。”妇人笑吟吟地点头。 风挽裳朝她淡淡颔首,转身,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满目悲怆。 “夫人,请恕民妇无礼,你长得很像我家老爷子妾侍所生的女儿。” 风挽裳脚步骤停,心如雷轰。 她抚了抚心口,深吸一口气,回过身去,微笑,“那真是巧。” “可惜那孩子十年前做了件天理不容的事被赶出家门,我们风家早就当她死在外头了。” 意思是,不要再回去打扰是吗? 她也从未想过要回去打扰啊,以前没脸,现在更是不敢了。 因为,她还是没找到他。 因为,她成了天下间最大的笑柄。 如此,还怎敢回去? “诶呀!夫人,真对不住,一不小心就说多了,民妇先回席了,这外头也够冷的,夫人也别待太久了。”那妇人见目的达到,假意寒暄一番后,转身折回。 这个妇人,她理应称之为一声‘大娘’。 是的,她有家人,只可惜,回不去。 倘若顾玦查了她,都查不到她属于哪里,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失踪了十年的她已经在风家的户籍上除名。 原来,她早就成了孤儿了,真正的孤儿。 风挽裳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落在额上的雪花,一片冰凉。 就在转弯之时,突然多出一股力道将她拽入一丛花木后。 她惊惧地瞠目,正要挣扎,熟悉的声音响起—— “挽挽,是我。” 萧璟棠? 她猛地推开他,谨慎地看向四周,“你又要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莫非你不知道?” 这是皇宫,他怎能不知轻重地对她拉拉扯扯。 萧璟棠的目光却是落在起了红点的皓腕上,焦急地道,“挽挽,你怎可以穿这种衣裳,快脱掉!” “请驸马自重!” 风挽裳努力想要抽回手,可是握在腕上的手加大了肌肤和衣裳的摩擦,让她的身子反应越发强烈。 萧璟棠看着她的脸越来越不对劲,看着她喘息越来越急促,心急之下,动手去扯她的衣裳。 “不……” 风挽裳喘息着,摇头,拒绝他的碰触。 可是,越忙越乱,身子越来越无力,他已经扯松她的腰带,双手抓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拉,从肩上褪下—— “你们在做什么!” 尖锐的声音响起。 眨眼间,大长公主已经冲上来,狠狠一巴掌打了过来。 啪! 一声脆响,她被打倒在地,衣衫凌乱,真的很像是做了什么的样子。 她伸手去拉衣裳,可是越拉越无力,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这般趴在地上,狼狈至极。 然后,一双精美的皂靴来到眼前,置身黑暗的她仿佛看到了亮光,欣喜地抬头,却没想到会看到一双满是鄙夷的凤眸,凤眸的主人居高临下地看她,唇角带着嘲弄的笑弧。 顿时,刺骨的冷意袭来,仿佛是刚爬上深渊的出口又被狠狠踹回深渊里,绝望,无助。 “风挽裳,你怎还如此不要脸,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勾-引本宫的驸马!”君滟盛气凌人地厉声斥骂。 萧璟棠连忙开口解释,“公主,并非你想的那般,你误会了……” “是误会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本督的女人受了欺负,无力反抗。”顾玦蹲下身,伸手将地上的女子捞进怀里,斗篷一扬,便将女子的狼狈全都收在怀里。 风挽裳哭了,在他冷眼看她狼狈后还是蹲下身来将她收拢入怀时,她泪如雨下。 不管他是否是因为面子才这般做,至少,这一刻,他收留了她的狼狈,收留了她的所有委屈。 心里艰辛筑了十年的那道墙,在被他收揽入怀的刹那,轰然倒塌,这一刻的她脆弱得不像样,只想哭尽心中隐忍了十年的苦楚。 人在最委屈的时候,只需要别人一句轻轻的劝慰,一个不经意的安抚动作,便能使其崩溃得一塌糊涂。 “九千岁,你别含血喷人,明明是这女人缠着驸马不放!她之前是如何缠着驸马的,天下皆知……” “本督不论从前,只论而今!” 不论从前,只论而今! 阴柔徐徐的嗓音却带着十足的魄力,深深震撼了风挽裳。 够了,真的够了,有他这句话,从这一刻起,此生,她心甘情愿做他的妻,心甘情愿。 顾玦更加用力揽紧怀里的人儿,凤眸徐徐抬起,看似轻慢,却是盈满不悦,带着威慑,看向萧璟棠,“驸马,你说是怎么一回事呢?” 萧璟棠看向被他收藏在怀里的女子,内心陷入挣扎中。 文武百官以及他们的家眷都在场,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还有手里牵着小皇帝的太后也面带薄怒地等着他的回答。 这里,又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方才两人发生纠缠的事实。 是他太着急,太担心她的身子,以至于导致了这样一个局面。 但是,倘若他否认,她又会怎样看待他? 恨? 不,比恨更可怕的是她鄙夷的眼神。 他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被藏在斗篷下的身子颤抖得已没那么明显。 所以,容不得他再犹豫下去。 他毅然撩袍跪下,“是我方才多喝了几杯,乃至于做出如此失礼之举。” “阿璟……”君滟生气地喊。 为何要认? 她当他不知道吗? 他明明酒力很好! 那 夜,风挽裳出嫁的那夜,他喝了一夜的酒,她以为他喝醉了,想趁机扶他回房,同他同床共枕,然而,身子都还未沾床,他便冷冷推开她,声称还有公事要处理,便走了,留下她一人孤枕难眠。 “哼!驸马醉酒了可真会挑人。”顾玦冷哼。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没了动静,他低头往斗篷里一瞧,她苍白的脸上布满红血丝,双眸紧闭,小嘴微张,就像是一条搁浅了的鱼,奄奄一息。 他瞳孔骤缩,抱起她躬身对太后道,“太后,她被吓出病来了,请容奴才先行告退。” 说着,撩开斗篷一角给太后看。 太后瞧了眼,脸色更为冷肃。 “吓出病?这样都能吓出病,九千岁,你是有意栽赃驸马!”君滟咄咄逼人地道。 顾玦脚步倏停,侧眸,绝美的唇线冷冷勾起,“是否栽赃,公主的心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他有意加重了‘心’字。 “你……”君滟彻底无言。 他是在暗指她忘恩负义,好一个九千岁! 太后凌厉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驸马以及彻底失了威仪的大长公主,对顾玦道,“下去吧,传太医给她看看。” “谢太后。”顾玦点头,抱着怀中的女子大步而去。 太后看着那少见的匆忙背影,利眼眯了眯,扫向跪了一地的众人,目光落在萧璟棠身上,“驸马,哀家看你酒尚未醒,退下吧。” “是。”萧璟棠低头遵命。 他知道,好不容易才获得太后的信任,在这一刻又付诸东流了。 “高松,吩咐下去,该开席了。” 太后淡淡地吩咐,牵着小皇帝转身走向高位。 ※ “哪儿不舒服?” 行走间,顾玦看到怀里的人儿睫毛颤动,便出声问她。 “呼吸困难……痒……”风挽裳看着他,眼前这张脸好晃,可她好像看到他素来魔魅的凤眸里有着焦灼。 是他,是他在她跌入深渊的最后一刻拉了她一把。 是他那么坚定地说,对她不论从前,只论而今! 他这般说也早已等同是昭告天下,不在乎她过往有多不堪,即使她也的确没有不堪。 但是,她知道,因为这一句,她终于心甘情愿当他的妻子,不再嫌弃他是个太监。 也许,无关爱,只是不再抗拒。 他抱着她走得更快,进了司礼监独属于他的房间,刚将她放到床上,太医已匆忙赶到。 “启禀千岁爷,夫人应是吃了过敏的东西导致,小臣开个方子给她服下就没事了。”太医诊治过后,如此说。 “过敏?”顾玦蹙眉,看向床上正在拉扯衣裳的她,忽然想起在采悠阁要她换上这身衣裳时,她面露为难地想拒绝来着。 原来—— 他大步上前一把拉起她,大手脱去她身上那层华贵的金丝衣裳,丢到地上,“千绝,拿去烧了。” 万千绝让小太监把衣裳收拾走,自己也退了出去。 太医又留下一盒药膏便退下了,屋里只剩下两人。 床上的风挽裳难耐地蠕动着身子,碍于他在,想抓又不敢抓,觉得委实太失礼。 他手上拿着太医留下的药走过来,惑人的凤眸落在她身上,将她难耐的模样全都看在眼里。 除去那身让她难受的束缚后,她脸上的血色已经一点点回归,那吓人的红血丝也消失了,只除了隐忍的苍白。 他忽然撩袍坐下,风挽裳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地往里缩。 “躲什么?”他不悦,伸手就将她从床上扯起来,坐在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爷,妾身让您丢脸了,宴上没您不行,您快回去吧。”她低着头,温婉地道。 他抬起她的脸,“都何时了,少给爷操心些有的没的。” 她一怔,他可是在恼她不顾好自己? 看着妖致无双的俊脸,她麻木冰冷的心好像被触动了。 倏然,衣襟一紧,她低头一瞧,就见他的手直接落在她的中衣衣襟上,就要拉开。 她瞠目,本能地想抬手护住,他却是凌厉地瞪她,“嗯?” “爷要做什么?”她直视他。 他扬了扬手里的药。 “爷,妾身自个来。”她坚持,眼里带着一丝乞求。 “又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摸过。”他邪邪勾唇。 “……”她脸红地咬唇,只能垂下手,任他摆布。 修长好看的手指拉开她的衣带,挑开她的衣襟,露出里面嫩藕色的肚兜。 冰凉的指尖偶尔滑过她的肌肤,她冷不丁地轻颤。 这人,身子骨似乎偏冷。 他褪去她的中衣,当真是肩若削成,肤如凝脂,锁骨也好似精心凿出的,美得诱人。 眼前的她低着头,无尽娇弱,无比的惹人怜。 看到雪肤上遍布红点,灼热的凤眸沉了沉,“不能穿就不能穿,逞什么强。” “妾身知错。”她柔顺地认错。 她原本就想说的,是他那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她没法说。 冷意拂过肌肤,倒让她觉得没那般刺痒了,可他的眼神让她更加不自在,她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想要找东西遮身的冲动。 “沾酒就昏,连衣服都挑得很,什么破身子。”他轻嗤,打开药膏,指尖抹了点。 “很抱歉,让爷失望了。”她低头,羞惭不已。 摊上这么个体质,她也没得选择。 “失望又如何,谁叫爷……”他忽然欺近,轻贴着她的耳朵,“喜欢得紧。” 炽热的呼吸吹拂入耳,阴柔的嗓音低语呢喃,真的能叫人酥骨。 她微微瞠目,一汪死水的心仿佛被搅动,波澜重重。 喜欢…… 何以,他能将这话说得这般动心,让人误以为这喜欢,由来已久。 倏然,他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往前一按,她的下巴靠在他肩头,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贴身肚兜绳子被解开了! 不知是否是冷意,还是他的靠近,她浑身鸡皮疙瘩不断的冒起。 “爷,妾身觉得不痒了。”她颤抖地说,希望他能就此收手。 然而—— “你是不痒了,可爷……痒得紧。”话落,刚要抹上雪颈的手指,停住,凤眸盯着纤细白嫩的脖颈,幽暗灼热,然后,毫不犹豫地以唇舌代替了抹药的手。 “唔……”风挽裳瞠目,小手本能地攥成小拳头抵在他胸前,但是想到他说的若是下次再绷得跟木头似的就将她丢到妓院去。 她知道,他一直在给她时辰适应。 即使在那般盛怒下,他也没有强行动了她,她早该知道的。 于是,她试着放松身子,可是好似越想放松,身子就越紧绷,没法控制。 他好似明白她在做适应,抓起她的小手环上他的脖颈,将她的头按在他耳边,听着她渐变的喘息。 “你说,爷此刻就办了你,如何?”湿热的唇舌一下下地刷过她的小耳朵,呵气般地问。 她身子颤个不停。 “同爷说好,嗯?”他悄声诱哄。 这要她如何说得出口? 她把都垂得更低,小手却是悄悄地更加抱紧他的脖子,身子很艰难、很艰难地贴近他。 虽然不明显,但他还是感受出来她的默许了,凤眸越发黑亮,唇角微勾,将她的脸转过来,望着她羞得不行的模样,俯首就吻了上去。 辗转勾弄,直到她的双唇怯怯地为他开启,他才长驱直入,搅弄一池甘甜。 如此亲密的不分你我,叫她震撼,从抗拒到接受。 唇与舌的交缠,从生涩到熟练。 身与身 的交缠,从僵硬到柔软。 他手一挥,灯灭。 黑暗中,他的手穿过她的发,抚过她的身子每一寸,恣意地怜爱她胸前的盈白。 她压抑的声音不是被他用手指抵着,便是被他用唇封住。 这一次,他真的碰了她,全身上下每一处。 她在他手里得到了生平第一次欢愉,并没有用什么工具,只是用他的……技巧。 那一刻,她整个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软成一池春水。 那一刻,她好似也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 事后,他抱着她,埋首在她耳畔,亦是压着她的脸贴在他耳畔,似乎是要聆听温存后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她,要去点灯。 “别……”她出声。 “嗯?”黑暗中响起他勾人的声线。 “妾身先穿好衣裳。”她扯过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衣裳。 他低低笑开,“爷倒不知你还有在黑暗中视物的本领。” “……妾身糊涂了。”她立即停住摸索的动作,紧紧拥着被子,回归淡定。 他走过去点亮烛火。 一豆烛火冉冉亮起,光晕从小变大,盈满一室光辉。 风挽裳率先就是看自己的身子有没有露在外头,然后再看向床上和地上,真的是乱得叫人面红耳赤。 她悄悄看向他,就见他轻倚烛台,裳袍微敞,像及了野兽餍足后的慵懒,脸上尽是妖孽的笑意。他靠在烛光下,照出锁骨边上的浅浅暗红。 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因为那抹浅红就是他逼她吮出来的。 想起他抓着她的手抚过他的胸膛,不由得脸儿发烫,脑子里怎么甩都甩不掉方才的经历。 他们,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爷还是爱你方才不正经的样子。”阴柔的嗓音夹着慵懒,绵绵地传来。 她的脸红成一片,小手紧抓着锦被,泛白。 听到倒茶的声音,她抬头,就看到他背对着她坐下喝茶。 他这是有意避开,让她穿衣裳? 风挽裳心儿一暖,轻轻拉开被褥捡起吊在床边的肚兜以及落在床下的中衣捡起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上,还时不时防他回过身来。 “爷以后要是亮着火办事,你是要蒙着眼吗?” 才系好衣带,他便徐徐回过身来,戏谑而笑。 她真的有些怀疑他是否背后长了眼睛,否则怎会掐得如此之准。 顾玦倒了杯茶,起身拿给她,就着他方才喝过的杯子。 她看着,有些犹豫。 “不想喝爷的口水,方才也吃了不少了。” 这人,真是…… “爷想多了,妾身只是觉得理当是妾身倒茶给爷。”她淡声道。 “你让爷舒畅了,爷顺手给你倒杯茶也是无妨的。” “……”她接过茶,低头浅啜,借着喝茶逃避他这些羞人的话。 “嗯,原来欢好是世间最好的良药。”他盯着她雪白的脖子,那上面除了有他留下的浅痕,红点已变淡了。 若非修养太好,极力稳住的话,风挽裳嘴里的茶不是喷了就是被呛到了。 她抬头,就看到他的目光灼热地紧盯着自己的身子,好似还想再剥光仔细看一遍,她不自在地别开脸。 “你那日入宫要寻谁?”他忽然问。 风挽裳愕然抬头,他相信她了? 他笑,“还是你那日入宫,当真是去看爷的宝贝的?” “……”他既然信她,那夜还那般对她? 他俯身,挑起她的脸,“放着爷不用,去用别的男人,怎么?爷不好用?” 原来是怪她舍近求远,不让他帮忙。 只是,什么用不用的,他说话能 否正经些。 她抬头看向他,眼里滑过一抹苍凉,半响,轻叹,“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为何?”他施施然地坐上床,靠在床头,伸直双脚交叠着。 她不由得往里挪了挪,他不悦,伸手将她拽过去搂着,等她的回答。 她努力忽视搂在腰间的手,淡淡地道,“若是还在,没理由会被遗忘。” 看到她眼底满满的悲伤,搂在腰间的手收紧,凤眸冷眯,“他是你的谁?” 她的……谁? 风挽裳仿佛一下子被拉进久远的记忆里。 [你发誓!发誓他不是你弟弟!他没有你这样的姐姐!你不配做他的姐姐!你发誓!] [娘,我……发誓,小曜不是我弟弟!] [好!你记住了,这辈子,他都不是你弟弟,他没有你这么狠心的姐姐!] [娘,我记住了,他不是我弟弟……娘,不要不要我……] “不要不要我……” “哭什么,谁不要你了。”温柔的嗓音,不,是阴柔,只是会让人误以为是温柔。 她被他拥入怀。 原来,她不知不觉中呢喃出来了。 原来,她哭了。 就连在萧璟棠面前,她都没这般回想,没这般脆弱,没这般哭过。 他只知道她跟弟弟走丢了,失散了,只知道她要找弟弟,却从不知道这个弟弟是怎么丢的。 顾玦这一句看似温柔的包容,叫她彻底释放心底压抑了多年的悲伤。 她伸手抱住他,埋首在他怀里低泣。 也许是因为彼此刚发生了亲昵,她潜意识里已将他当做最亲密的人,也许是因为今夜见到了不该见的人,勾起了所有不好的回忆,又或许是因为萧璟棠导致她发生了那般狼狈之事。 心里的委屈和苦痛就像膨胀了许久的球,一下子完全爆发。 “爷倒是不知道你心里还藏了这么个人,惹你哭得这般伤心。”他轻拍她的背,呢喃自语。 风挽裳没听清他说什么,但听到他的声音了,所有的悲伤忽然止住,忽然想起自己做了什么,忙退开,抹泪,低头,“爷,妾身……” “行了,不哭就不是女人了,不过没事别哭给爷看,爷不吃这套。” 风挽裳真的想笑,他是怕女人哭还是烦女人哭。 可她一时半会是笑不出来的,她居然在他面前哭得如此伤心,彻底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是谁?”他倾身,为她抹去泪痕,又问了一遍。 她受宠若惊,忙接过他手上的帕子,“一个很重要的亲人。” “有爷重要?”他冷哼,懒懒地躺回去。 “……”她默。 他们好像还没到谈重不重要的地步。 “他叫什么名?”他浅浅地阖上眼。 真是的,敷衍一下会死吗?真不懂得讨人欢心。 “风曜。” 闻言,假寐的凤眸倏地睁开,整个人惊坐起,“你说谁?” 风挽裳被他突然的惊讶给怔住了,“风曜,他叫风曜,爷是否曾认得他?” 妖致的俊脸不动声色地变了变,轻笑,“爷只是惊于他与你同姓,看来真是亲人,而不是什么可以胡来的野男人了。” 风挽裳皱起秀眉,她真的开始有些生气了。 “时辰不早了,这宴既然来了总得出席一下。”他下榻,拊掌。 马上,门开,外面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的是热水,以及她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饰。 崭新的一套衣裳,依然是绛紫色,只是这一次是织锦软缎料子,连半根金丝都见不着。 太监伺候他穿衣,宫女则是伺候她,在他们手巧灵活的忙碌下,两人很快就穿戴整齐,重新前去参加宴席。 被冷落许久 的小雪球一被抱在怀里,就乐得吱吱叫,撒娇似的。 走出司礼监,风挽裳才知道皎月因为失职一直被罚站在风雪中等候。 看着满身是雪花的皎月,她心里满是愧疚,想上前替她拂雪,又恐惹身边的男子不快,只能对她投以万分愧对的眼神。 …… 两人回到宴会上,长长的回廊里,桌上各种珍馐美味,人与人之间各种推杯换盏。 外面,舞姬们冒着风雪站在大鼓上跳舞,细雪纷纷落下,倒也让这舞看起来更加美妙。 “九千岁到!” 太监高唱后,宴上的喧哗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虽不是要起身行礼,倒也没有人敢在九千岁来的时候还能自顾的举杯共饮。 不,还是有的,当今丞相——薄晏舟。 此人生得清雅俊逸,风度翩翩,气质温文儒雅,怎么也看不出是高居庙堂之人。 他端坐在一方,清逸的眉眼微微抬起,浅笑,举杯对九千岁示意。 一个是当今丞相,一个是宦官千岁,正与邪,阳光与阴暗,这两人宛如黑与白,光与影,天与地般地相互映衬,颇有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 而且,丞相与九千岁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 风挽裳轻轻投去一眼,竟发觉那年轻丞相手里的那杯酒好像是在对她举? 容不得她多想,他们已经走到太后和小皇帝等天家人员跟前。 顾玦将小雪球交给她,躬身道,“奴才来迟了,请太后恕罪。” “来了就好。高松,赐坐。”太后轻轻一摆手,便有人添上一把椅子。 两个人,只有一把椅子,这可就有趣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九千岁要做出惊人之举时,却见九千岁淡淡一笑,回身,扫向一桌连一桌的回廊,然后落在丞相那一桌子上,对身边的女子说,“丞相那桌刚好没什么人,过去吧。皎月,好好伺候。” 风挽裳温顺的点头,对太后行了一礼,抱着小雪球,在众人看戏的目光中,挺直了背淡淡然地走向丞相那一桌。 她知道太后是有意试探顾玦是否还唯她是从,所有人,包括太后在内必定是以为他会因为一把椅子抗议吧。 可惜,他们都错了,她对九千岁来说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重要,非要坐在一起不可。就算真那么重要,他也会以大局为重,断不会这时候只想着儿女私情,更何况,她本来就不重要。 回廊有高低,最高的台阶平台上自然是太后和小皇帝还有大长公主等在坐,离他们最近的是天家人员,再接着就是各种皇亲国戚,皇亲国戚之后就依照官员的品级依序而坐。 她要坐的这桌距离顾玦坐的隔着五张桌子,隔得再近也瞧不见他,因为太后那桌四周都以屏风挡住风寒。 就连外戚多没法与太后同桌而坐,姗姗来迟的九千岁一来就能坐在太后身边,这可不再一次昭告天下他是如何得宠。 瞧,就连丞相都得按照官阶来排位子呢。 风挽裳来到丞相这桌,真的人不多,就丞相还有几个一品官员,他们都没带家眷,那几个一品官员一见到她来就避如蛇蝎似地,举着酒杯到别桌去敬酒了。 她倒也乐得宽敞,上前对那清俊温雅的男子微微施了一礼,便淡然入座…… ---题外话---万字更,明天也是万字更,大家别养文哇,千岁爷要保持五天一定的订阅数据,然后就加更多多啦☆_☆ ☆、第87章:妾身是爷的人了 “残羹冷炙,希望夫人不介意。”薄晏舟对她温文笑道。 这人生得清雅也就算了,就连声音都是清雅悦耳的。 “不会。”她颔首,莞尔一笑。 薄晏舟点点头,继续低头优雅地用膳、喝酒堕。 风挽裳抚着怀里的小雪球,小雪球挣扎个不停,她低头去瞧,小家伙奋力地想爬上桌大快朵颐一番。 原来是饿了。 她微微勾唇,抬头,扫了眼桌上的各色珍馐,发现一碟糖糕子,而那糖糕子就在丞相的面前,她正要开口让皎月替她夹一块过来,那碟糖糕子已经放到她面前。 “夫人请用。”薄晏舟笑了笑,坐下继续吃他碗里的东西。 “多谢丞相大人。”风挽裳朝他淡淡颔首。 这年轻丞相无论是从气质上还是从举止上,他表现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官场中人,倒像是一个赏花弄月的公子哥。 薄晏舟点头,表示回应,然后继续一个人独饮,与周遭成群寒暄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也正因为如此,更显出他的独树一帜。 风挽裳拿了块糖糕,用手撕了点放在手心里喂小雪球,可是,小雪球傲娇地别开头,不愿吃。 她蹙眉,不是喜欢吃糖吗? 倒是对面的男子轻笑,“夫人,这小狐狸爱吃糖吗?” “嗯,它连灶糖都吃,我想,应是爱的吧。”她淡淡地回以一笑,继续喂小雪球。 男子笑意更深,“灶糖?小年那日,本官恰巧看到九千岁在街上停轿买灶糖,本官还以为是买给夫人你的呢,原来是买给小狐狸的。” 风挽裳总觉得他话里在暗示着什么,她对他微微笑了笑,低头坚持喂小雪球。 “夫人爱吃灶糖吗?” 对面那位清逸的男子似乎把她当成了打发无聊的对象,她抬头微笑,“尚算喜欢。” “嗯,夫人喜欢吃糖,小狐狸不喜欢……”男子自语般地说,目光落在她怀中想窜逃的小狐狸身上,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她喜欢吃,小雪球不喜欢…… 她喜欢…… 风挽裳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可能的念头,那就是,那夜的灶糖其实是给她准备的? 所以,后来他才那般生气,一怒之下让她天天对着灶糖? 怎么可能? “夫人,九千岁近来都是回幽府住,从青龙到朱雀,看来这幽府的确耐人寻味。”薄晏舟又笑吟吟地道。 风挽裳心中打响了警铃,这男子看似笑得温良无害,内里不知城府有多深。 当朝丞相与九千岁势不两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是想借机从她这里探听些什么吗? 心中多了一份戒备,她笑了笑,“丞相大人想多了,因为妾身喜爱幽府,便央着爷让妾身留下罢。” “如此,九千岁是为了夫人回的幽府了?” “丞相大人有何高见吗?”风挽裳抬头淡淡地看向他。 薄晏舟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问,颇有兴味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眉如柳,眸如星,眉眼中总是淡淡的,却隐隐透着一股坚韧。温婉恬静,在她身上能找到安宁的感觉。 他轻轻笑了,“原来真是为了美人才不辞辛苦的奔波啊,没想到九千岁在政事上不含糊也就罢了,连在取悦美人这事上也有如此高的修为,本官着实佩服。” 这话听来有些刺耳,风挽裳却只是微微一笑,拿别的东西喂小雪球。 薄晏舟也懂得适可而止,浅啜着杯中酒,欣赏外边的歌舞,时不时看一眼很随遇而安的女子…… ※ 萧家 与外边家家户户的欢乐不同,萧家灯火通明,冷清寂寥。 只有堂上骇人的鞭打声回响在大宅里。 “你太让奶奶失望了!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你居然自毁前程!” “你忘了我们祖孙俩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吗?你忘了那些人当初是怎么对我们的吗?”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萧家笑话!” “萧家好不容易才有而今的荣耀,你想再让它落败一次吗?”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萧老夫人得不到孙子的半句话,气得抬手直捶胸口,声声斥责。 “老夫人,您息怒。”孙一凡慌忙道。 萧璟棠木然抬头,看向被自己气到的奶奶,终是狠不下心,道,“奶奶,孙儿知错了。” “知错?你要知错,从今夜起不许再睡书房,同公主睡一起!别等到公主的耐性用尽,无力挽回的时候!” “……”萧璟棠默。 要他同公主同床共枕,他做不到。洞房花烛夜,他避不开是难免,毕竟,不可能让一个公主在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那是奇耻大辱。 甚至,那夜,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洞房之事的,很麻木,很空洞。 有意把自己灌醉,却更加清晰,清晰到,他想把身下的女子当做是他的挽挽,都不行。 “你答应奶奶,快说你答应奶奶啊……”萧老夫人从轮椅上扑上去要他答应不可。 她这突然的动作让旁人都始料未及,萧璟棠连忙起身,上去扶起她,“奶奶……” “璟儿,你是要让奶奶这双腿白废了吗?”萧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抓住孙子的手,情绪激昂,老眼里在失望边缘。 萧璟棠看向她已残了的双腿,眼中满是内疚。 是的,奶奶的腿并非年迈瘫痪,而是为了救他,当年奶奶带他去谈生意,他因为贪玩与奶奶走散,被土匪劫了去,他们没钱给土匪,是奶奶用自己的双腿换回了他。 那帮土匪佩服奶奶够狠,所以放过他们一马,但是立了字据,那笔钱要一点点还,还加利息。 奶奶的腿废了,从那一刻起,他再也不敢玩了。 记得奶奶当时告诉他,只有够狠才能达到目的。 他记住了,可是,他对一个人狠不起来,如果狠得了,他只管养着她,取她的心头血了事。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却渐渐对她动了心。 可最后,他也对她狠了心。 “璟儿,你当真要奶奶含恨而终吗?你要奶奶到九泉之下也没脸见萧家的列祖列宗吗?”萧老夫人失望伤心地捶胸,一口气提不上来。 萧璟棠见此,大慌,忙抚着她的背,“奶奶,孙儿答应你,孙儿答应你就是。” 萧老夫人缓过气来,紧抓住他的手,“当真?你当真答应奶奶不再冷落公主?” 萧璟棠沉重地点头。 这一刻,他再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心,也背叛了自己的身。 “那就好……你想开了,奶奶也就放心了。璟儿,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为所欲为,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吗?” 萧璟棠看向老人家苍老的双眸,忽然明白了。 是啊,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奶奶,我抱你回椅子上,你回去歇息吧。”他抱起老人家,放回椅子上,让人将她抬回去。 “千万别让奶奶失望。”萧老夫人不放心地叮咛。 “嗯。”他坚定地承诺。 再一次,他把心卖给魔鬼,只为一个再次拥有的机会。 ※ 宴会冗长,尽管每一张桌子都备有火炉,却抵不过阵阵寒风。 冷虽冷,却也没人敢抱怨半句,就只能这般挨冻等待子时到来。 正子时一过算是第二日,迈入新的一年,这个盛宴等的就是这一刻,太后要与文武百官一起期许国家在来年能加繁荣昌盛。 不知过了多久,瓜果点心都吃腻了,太后那边才见有动静。 几个宫女太监将屏风挪开,露出里边的巨大沙漏,那个沙漏是用来计时的,沙漏一漏完就代表新的一年到了。 屏风一挪开,一股暖气扑散而来。 众人不约而同看去,发觉那里面无论是多尊贵的天家人,都比不上九千岁的风姿耀眼。 他端坐在太后身边,举止投足都像是一副画,让人想要欣赏。 太后扭头要对他说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附耳过去,静静聆听。 有人暗里说过,九千岁就是凭那一身冰肌玉骨,一张绝世无双的姿容入了太后的眼,从此鱼跃龙门,步步高升。 风挽裳远远地看着那男子,他虽然是太监,可在那一桌子身份尊贵的人当中,他给人的感觉才是最尊贵的,遥不可及的尊贵。 不知太后吩咐了他什么,他点头,优雅地起身,带着万千绝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过来一眼,她心里似乎有些失望,似乎。 “夫人,男子汉大丈夫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儿女情长的。”对面的男子又清雅地出声了。 她回头看向他,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淡淡施了一礼,道,“丞相大人说得是。” 薄晏舟忽然发现,她不是寡言和淡漠,分明是懒得跟他说话呢。 “怎么办呢?接下来有很精彩的把戏,九千岁不在,对夫人来说是一大遗憾。”他言笑晏晏。 “丞相大人方才不是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该以大事为先。”她抬头,始终有礼地微笑。 薄晏舟浅笑吟吟地盯着她,头一次发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可真爽。 风挽裳无暇再去看他,无聊地四下环顾了下,刚好看到那户部侍郎带着家眷匆匆离开。 她幽幽地目送那个妇人,这是最后的离别了吧,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吧。 风挽裳不知道的是,这的确是最后的离别,生与死的离别。 户部侍郎更不知道这一回家,地狱之门正向他打开。 …… 白雪纷纷,为这浓墨深沉的夜添了白,不,为这黑夜增添色彩的不止是雪,还有血。 李家大宅里,血影泼窗,血气冲天,到处都是惊叫,哀嚎。 屋里,堂上,坐着当今九千岁,他正悠悠地拨着茶盖,仿佛外面不是在杀人,只是在闹着玩。 “督主,找到了。”万千绝将找来的账本呈上。 男子放下茶盏,轻轻接过来,翻开一瞧,凤眸冷锐地眯起。 “九千岁,千岁爷,账本你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求千岁爷饶我们一命。”户部侍郎颤抖地求饶。 “饶你们,本督在太后那可不好交代呢。”他收起账本,慢悠悠地说,然后,拂袖,“带出去,杀了。” “九千岁,你助纣为虐,你不得好死!”被拖走的户部侍郎破口大骂。 顾玦掏了掏耳朵,“真是的,每次都是这些话,能否换新鲜点儿的,爷都听腻了。” 那语调,那神情,真的好似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请人吃饭。 …… 一个颤抖的身影躲在箩筐中悄悄从侧门逃出,因为她只是来探亲的,并不在名单上,所以她便成功做了漏网之鱼。 正当她以为自己安全脱身之时,一双脚靴出现在自己眼前,阻断了她的生路。 她吓得丢开头上的箩筐,看向他,却没想到会是他。 此人,妇人认得,在皇宫的宴上,她看到他与千岁夫人发生拉扯,惹太后不悦。 她也看得出来他是为了千岁夫人才俯首认错的,所以—— “驸马爷,求求你救救民妇,民妇认得千岁夫人,不,是风挽裳,民妇认得风挽裳!”妇人朝他磕头,一边搬出筹码。 “不想死的话,你最好闭嘴。”萧璟棠冷冷地说,身子贴着墙角,看着九千岁在厂卫的簇拥下离开。 他回头看向她,“我要知道有关风挽裳的一切。” 妇人放心地笑了,她果然赌对了,这驸马与风挽裳关系匪浅,听传言,好似两人之前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墙里死尸遍地,墙外的巷子里,两道身影 面对面交谈着。 “……就是这样,民妇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驸马爷,您快些带民妇唔……”妇人瞠目,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脖子,可是,捂不住。 她用染血的手指着眼前这个歹毒的男人,然后,轰然倒地。 这一趟天都,她不该来的,不该…… “呵……也许,这一切都是报应。” 妇人可悲地笑着,笑着,那笑容便永远僵住,死不瞑目。 男子冷酷无情地转身离开。 ※ 风挽裳知道丞相说的精彩把戏是什么了——打铁花。 古乐齐鸣,十几盘化铁炉火光冲天,打铁花的师傅,舞动着高温的铁汁自如穿梭,被击打后的铁花纷飞,可迸出几丈高冲向空中朵朵绽放,场面尤为壮观。 铁花倒悬如火山喷发,雾岚氤氲,流光溢彩,直把回廊下的观众看得惊叹不已。 桌子已经撤了,所有人都站在廊下欣赏着外面绚烂的铁花,她总算明白丞相说的遗憾是什么了。 的确,在这般特殊的日子里,这般绚烂美丽的场景理应有人陪着一起看,最好是重要的人。 他算吗?应该算吧,他已是她的夫。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开心得不得了,惊喜地叫喊着身边的人一同看。 她扭头看了眼冷冰冰的皎月,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雪球,淡淡一笑,她也有人陪的,只是这陪伴没旁人那般热情而已。 她看着那些爆发的铁花,真的就像火树银花般,眼花缭乱,无怪乎别人惊叫连连了,只是,于她,就有些索然无味了。 那丞相只怕是不想面对这般的形单影只,所以在这打铁花开始时便早早退场了。 她看了看四周,太后也早已回宫歇息,是可以自由离去的时候了。 “皎月,我们回吧。”时辰也不早了,吹了一夜的冷风,也该回了。 “是。”皎月点头应是。 风挽裳松了口气,她还担心皎月非要要求等她家爷不可呢。 主仆俩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回廊。 皎月提着八角灯笼在身边照着,刚走出回廊,踏上一条离开花园的小径,倏然,黑暗中,一只手将她拽过去。 “啊唔……”惊呼来不及出口,小雪球也吓得从手里跳开。 皎月正要上前救人,忽然,眼尖地发现前方不远处的黑影,便明白了,放心地退后几步远,熄了灯笼,安静等候。 “咬这么狠,不怕爷拔了你的牙齿,嗯?” 阴柔绵绵的嗓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她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僵硬似的,缓缓扭头看去。 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在远处的绚烂火花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妖冶,看着他,会觉得比看那些铁花要迷人得多。 他居然出现了,在她觉得独自看这些打铁花索然无味的时候,他出现在她身边! 这一刻,风挽裳不知道自己为何欣喜,真的不知道,只知道心里就像外边的火树银花般,绚烂绽放。 “爷有让你擅自回去吗?”他放下捂住她嘴的手,却也就此环在她的脖子前,腰间还被他搂着,很亲昵的姿势。 她身子本能地僵硬,语气也是僵硬,“是妾身自作主张了。” 他抬起她的脸往前看去,“陪爷欣赏。” 一抹缤纷的火花照过眼前,风挽裳抬头看去,才发现他们此时待的位置比在回廊里看铁花还要适合。 她点头,察觉两人此时的姿势有些不妥,想挪身,却反而被他从后抱住,她吓了一跳,微微挣扎,圈在腰上的手更紧。 “安静待着!”他低声喝,似乎恼她不让他安静地欣赏。 她不敢再动,就这般依偎在他身前,他怀中,幸好是黑夜,幸好有假山挡着,否则,真的是惊世骇俗。 可是,叫她安静的是他,为何不安静的反而是他? 他的手从把玩她的头发开始,到 用指背一下下地摩裟她的耳朵,再到他炙热的气息扑洒而来,温软的唇轻轻刷过她的耳,他的呼吸也越发沉重。 “十九了。”他在她耳边悄声说。 她不明白他说什么,微微扭着头想躲避他暧昧的动作,他这样,会让她忍不住想起先前在司礼监,他对她做的事。 但是她越抗拒,他就越是过火,修长的手指带着冰凉从领口轻轻钻入。 她两次披上嫁衣,却都没人告诉过她,关于男女之间的情事,但是,在萧家的时候,萧家有一位与她相熟的大娘在她要嫁给萧璟棠的前一夜,有特地跑来跟她说了一些关于圆房之事,说得很隐晦,只说一切交给男人便好。 可没人告诉过她,太监也可以这般,冲动。 “爷……”她想开口阻止他,却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 有些哑,有些娇,有些软,真的不像是平时总是平淡无波的嗓音。 他转过她的脸,看着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的样子,远处的火花一闪一闪地映照过来,将她的小脸映得娇媚。 手指捏起她的下巴,不让她把这张勾魂的小脸低下去,“想说什么,爷听着。” “妾身想回了。”她尽量找回自己原本的声音。 “爷不爱听。”他笑,俯首封住她的唇。 风挽裳瞠目,似乎,她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一个可以吻她的理由。 他拥着她轻轻一转,将她压在了假山上,轻轻地,耐心地等她适应他的吻,等她回想起先前如何地回应他后,才展开狂风暴雨地掠夺。 这个吻,好像有太多的东西在里面,风挽裳领会不出来,只知道,好像,在寻求一种安定。 “五十年……”狂风暴雨后,他贴着她的唇,低语。 “嗯?”她缓缓睁开眼,不明白他到底在再说什么。 什么十九,什么五十年,她不懂。 顾玦看着她迷离的水眸,瞧着她被自己吻得越发诱人的小嘴,凤眸一暗,俯首再次吻上去,却被她轻轻别开脸。 她知道,不该拒绝,不能拒绝,但是她还是拒绝了。 “爷,妾身冷,可否回去了。”她柔声请求。 沉下的脸色缓了些,放开她,将她拉出假山,借着外边的光,替她拉拢衣裳和斗篷。 他的手,摸上她的,发觉是一片暖,他直接握在掌心里取暖,“你是不是说反了?” 风挽裳,默…… 相比他冰凉的手,她的手的确热乎乎的。 那是因为她喝了八年的鹿血,鹿血本就是补血养气的,身子即便是冬日里,自然也是热乎乎的,不至于手脚冰凉。 而他呢?莫非净身了后,连气血也虚弱了? 本想抽手的她,悄悄地反握住,就是单纯地想给他暖手。 却不知,在那只小手轻轻反握的时候,男子一双凤眸如外边的铁花璀璨,深深盯着她,胸腔里的某个东西在疯了的跳动。 下一刻,他用力反握回来,将那只柔嫩的小手紧紧抓牢在掌心里,名为取暖,实则,取心。 他紧牵着她的手走出假山,窝在外边的小雪球溜溜地走过来,求抱,只是,这一次,它的主人有美人在手,似乎不再需要它了。 跟上来的万千绝抱起小雪球,隔着一定的距离默默跟在身后走,皎月亦然。 两人并肩而行,手被如此坚定的牵着,风挽裳告诉自己,只是取暖而已。 只是,为何那颗以为麻木了的心好似在失常的跳动? ※ 到宫门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在陆陆续续地散了。 因为这一次,他没有让仪仗跟着,甚至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地牵着手行走,以至于,那些人来不及收口…… “听说了吗?户部侍郎一家子全被杀了,就在打铁花开始的半个时辰前。” “原来九千岁途中离席是要去收拾户部侍郎啊。” “户部侍郎犯了何罪?” “好似是贪污修皇家寺庙的银两。” “那也不该全杀了啊,真的太残暴了。” 两人脚步停下,顾玦低头盯着紧握在一起的手,做好了她会立马抽离的准备。 风挽裳停住脚步,脑袋嗡嗡的,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户部侍郎一家被杀,那那个女人岂不是…… 她看向他,发现那双凤眸很深,很沉,似乎在紧张着什么。 “爷……” “嗯。”他轻应,好像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紧到她觉得疼。 “户部侍郎……” “杀了。”他直接回答,语气跟‘吃了’一样。 她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下,“那……” 忽然,她身子被他转向,面对他。 他俯首,摄魂的俊脸逼近,唇角勾起一丝嘲弄天下的弧度,“怕?” 风挽裳摇摇头,“爷能接纳了妾身的不堪,妾身自当接纳爷的一切。” “这叫,礼尚往来?”他挑起她的脸,轻笑。缩紧的心,骤然松开来。 她低头,淡淡地道,“妾身是爷的人了,即便爷十恶不赦也是妾身的夫。” “真是越来越对爷的胃!”他笑,放开声。 这声音一响起,旁边马车聊得正欢的两个官员吓得双腿发软,九千岁怎会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平时不都是排场很大吗? 看他好似正在忙着驯女人,正是偷偷溜走的好机会。 于是,两人各回各车,正要上车之际,阴冷绵柔的嗓音传来。 “二位回去把脖子给本督洗干净了。” 那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求饶。 “滚!”他嫌吵地吼,然后,俯首,语气立即变得温柔,“方才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妾身今夜在宴上的时候,有一位跟着户部侍郎的夫人一同前来的妇人,她替妾身捡了帕子,便随口聊了几句,知她是户部侍郎的远房表亲……” “爷杀的人里名单上没有那号人。”他已然明白地打断她的话,头一次一开口就对他说这么多话,却是说一些不关己的。 风挽裳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里方压上的石头倏然松了。 其实,若那女人真的不幸在当中也被杀了,她也不会怨他。 这些年来,她的性子早已变得越来越凉薄,更何况是一个以正室的身份一直百般欺压她母亲的女人。 顾玦重新牵回她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里,凤眸灼灼地看着她,笑道,“嗯,果然很暖。” 风挽裳羞极…… “不相干的人,少操心!”他牵着她往马车走去。 “是。”那个,刚好相干。 “以后同爷说话在十个字以上!” “……”她面露为难地看他。 “太寡言的爷不喜欢,太聒噪的爷也不爱,十个字,刚好。” “……”如此,她宁可当哑巴。 ※ 君滟早早就从宫中回来了,甚至连最精彩的打铁花她都没看,因为着急回来看他,担心他。 然而,她一进家门就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气得砸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她堂堂一个大长公主,何需受这种气。 可是,她真的爱他,在八年前,他第一次出现在她寝宫,随着往后越来越多的相见和相处,她便恋上了他的稳重和温和,每一次与他分开都期待下次的相见。 所以,当她心疾治好后,她立即请母后下旨赐婚,只是,她没想到,他心里早已有人,那个人还是救了她一命的女人!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咿呀—— 门,忽然被推开来。 看到进来的人是谁后,君滟眼底所有的嫉恨全都收敛得一干二净,温柔地笑着上前扶他。 很意外,他今夜竟然会出现在他们的寝房,洞房花烛夜后,他就没再留宿过了。 “阿璟,你……” 萧璟棠径自宽衣就寝。 君滟本想唤来婢女替自己宽衣的,但是想了想作罢,自己动手宽衣,然后去吹熄了烛火,喜不自胜地越过他,爬到里边去。 床帐落下,她躺着不敢乱动,期待着他的手伸过来抱她。 只是,她等了又等,也没见他有动静,心里恼得不行,悄悄翻身贴近一些,可是他还是像个木头一样,她咬咬牙,索性枕入他怀中,抱着他睡。 他身子也僵硬得不像样,一动不动,毫无感觉。 无妨,只要他肯回房,他抱她是迟早的事。 然而,君滟却在翌日用完早膳,顺便去看萧老夫人的时候,萧老夫人问起阿璟有回房睡时,她才算明白,他之所以回房睡全是因为他奶奶叫的。 但他回房睡并不代表他会碰她! 她好恨! ※ 翌日,风挽裳在采悠阁的床上醒来,昨夜回来太晚,一沾枕便睡了,模模糊糊中好似有人在身边躺下,搂着她睡。 搂? 她低头看向腰间那只手,顿时吓得坐起来,看着床上没有睁眼的男子。 怎能不吓到,昨夜坐车离开皇宫时,他半途下了车,她率先回来了,他何时回来的她并不知晓,更不知晓他直接睡在她身边。 更何况,即便两人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但这是第一次她醒来还看得着他,尤其,他还搂着她!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爷,您……”不上朝? “大年初一,朝中放假。”他没睁开眼,阴柔的嗓音在清晨听来有些勾人的嘶哑。 “那爷再睡会,妾身先起了。”她不敢多看他,就怕被那张惑人的脸孔给迷昏头。 清晨醒来,不描眉,不束发,紧着白色中衣的他,很随意,真的是好看得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看了更是移不开眼。 “你走了,爷拿什么取暖。”他伸手拉住正要抬脚跨过他下床的女人。 风挽裳脸儿发烫,他真的当她是暖炉了吗? “爷,被窝里很暖和了。”她心平气和地道。 “罗嗦!”他不耐,直接将她扯回来,盖子一蒙,便将她锁在身边。 风挽裳轻轻一叹,正想随他意思继续睡,突然,她瞠目——慌忙起身,可却被他的手臂锁得死紧。 “爷,快让妾身起来!”她急得用手去推他…… ☆、第88章:爷喜欢给,你有异议? “再吵,爷办了你!”他一双好看的浓眉甚是不悦的蹙了蹙,恶声恶气地威胁。 “爷,真的不行,妾身……妾身……”她把头垂得更低,难为情的无法说出口,身子那股熟悉的异样越来越强烈。 幽深的凤眸终于懒懒睁开,看着好像恨不得把头藏到衣服里去的女子,“说。是” “妾身……那个来了,请爷让妾身起身。”后面的声音低如蚊呐堕。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觉得如此丢脸到想死的地步,而且,在他面前,已是第二次了。 如画的浓眉微微挑了挑,好像才意会过来,松开圈在纤腰上的手,起身下榻。 然,已经来不及了。 跪坐在床上的风挽裳只觉得身下波涛汹涌,世间最尴尬也不过如此吧。 她看着他取来衣架上的衣裳迅速穿上,就连貂皮大氅都没披上就急急出门了,从头到尾,不发一语,不看她一眼。 她想,他是觉得晦气吧,上次,他也是这般说,而这次…… 看着他方枕过的软枕,看着他睡过的位置,上边还泛着暖意。 他同她睡一块,她却来了月事,怎能不觉得晦气。 唉! 她轻叹,下床处理自身。 又被遗落下的小雪球溜溜地跟在她脚边打转。 换好衣裳后,她正在换床褥,门被轻轻推开来,她特地吩咐了皎月谁也先别进来的,看来皎月是掐好了时辰了。 然而,有些东西过于抗拒反而更加深刻,更加敏感。 熟悉的腥味传来,她身子一僵,缓缓回过身去。 进来的人不是皎月,而是她以为觉得晦气走掉了的男子,她没心思去想他的去而复返,因为,他的手上端着一碗殷红的鹿血。 几乎在闻到那股味道时,她就想吐了,脸色一点点变成苍白,心里陷入了极度排斥的痛苦中。 “把它喝了。”他把鹿血拿到她面前,沉声道。 她想摇头,但对上他不容拒绝的眼眸,便无奈地作罢。 上前一步,缓慢地伸出手去,接过那碗鹿血,手是颤抖的,就跟喝毒药没两样,不,也许喝毒药还没这么痛苦。 在他紧盯着的目光下,她深吸好几口气,闭上眼睛,皱着一张脸,将那碗鹿血喝尽。 几乎才喝完,手上的碗就被夺走,一杯吹凉了的茶塞进手里,她立即昂头喝了一大口,吐到空碗里。 来回几次后,等她漱完口,她才发觉端着碗给她吐的人是他! 顿时,又宠又惊,忙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碗,“爷,这个给妾身……” 他这般养尊处优,就连小雪球沾地再抱的时候都要擦干净小爪子,让他拿着碗接她的漱口水,委实是难为他了。 “皎月!”他转身,把碗放在桌上,再回身看向她。 她身上穿的是那次在锦绣庄拿回来的布料所做的衣裳,月白百褶如意袄裙,乌黑的秀发绾成了云髻,不过他巴掌大的小脸渐渐地褪去了苍白,清雅绝丽,恬静端庄,就像水中的雪莲花,静静地绽放,纤尘不染。 皎月静静地推门进来把碗收拾走,门关上,屋里又只剩他们俩。 “早了些。” 风挽裳不解地抬头,后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脸上飞霞一片,立即低下头去。 阴柔的嗓音正毫不避讳地谈论着她的月事,换做是谁都觉得羞人。 的确是早了些,让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记得她上个月来月事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上个月她也同样在他面前丢脸过吧。 “这算不算开年红?”他轻笑。 风挽裳恨不得找个地儿藏起来不见人了。 她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喉咙不适极了,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张开,她怔住。 纹路清晰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糖莲子,上面裹着的那层糖霜诱人垂涎。 糖莲子,他怎也会给她糖莲子? 那是萧璟棠每次在她喝鹿血时细心给她备的,每次她喝完鹿血,总有一颗糖莲子放在桌子上,他虽然不曾说过,但她一直当做那是属于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甜蜜。 一颗糖莲子,又轻易地勾起了那段时光,她好不容易才压下的回忆一一清晰浮现在脑海里,恍如昨日。 看到她失神的样子,凤眸沉了沉,糖莲子拿在指上轻轻地转,声音讥笑,“听闻有心的莲子是苦的,你说这包着糖的莲子里面有没有心?” 风挽裳心头一颤,抬头看向他,只见他对着她勾唇冷笑,五指收拢,掌心里的糖莲子顿时化为粉末。 摊开,任粉末在指缝中飘落,洒在地上。 小雪球立即跑过去伸出小舌头去舔了舔,觉得不对胃就扭头走了。 他笑,“看来,是无心。” 风挽裳心下一惊,他在暗示她没有心吗?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他掌上的余末,倘若有心,不也被他这般绝情地捏成粉末,随风飘散了? 绝美的唇轻轻吹去手上余下的粉末,弯腰拎起小雪球,转身就走,“跟上!” 风挽裳看着他的背影,再看向地上的粉末,轻叹。 她好似总是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惹他生气了。 想起自己的身子,她回头取了斗篷披上,跟着他出了采悠阁。 开年第一日,雪也停了,还时不时有阳光从云层里渗透出来,给这冬日添暖。 她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走,幽府后园都是花池木亭,穿过花廊,假山石,他们来到上次未来得及到达的地方,西墙的那棵玉兰树。 在寒冬里开花的玉兰树,看起来还有些枯树待长新芽的样子,但枯枝上却已花团锦簇,有的还含苞待放,有的已经绽放,甚至抵不住积雪的积压,凋落在地上。 寒冷的空气中飘散着玉兰花香,也是别有一番清新。 原来,他是要带她来摘花。 花苞上还挂着雪,滴着晶莹雪珠,沉甸甸地,好似随时都能把花压断。 她看着凋落在地上的花,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新鲜的,放进帕子里。 一朵,一朵,捡得尤为认真。 顾玦就站在玉兰树下,看着她蹲在地上,安静地捡花,每一朵都好似用真心去对待,再加上恬静安然的样子,不由得让人想到花之仙子。 “过来。”他出声叫她。 风挽裳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到他抱着小雪球在那里不打算动手的样子,细心把捡好的花包起,起身,款步走到他面前。 “将上面那朵花给爷摘了。” 她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面露难色。 他指定的那朵花,有些高,她即便踮起脚尖只怕也够不着。 “还不去?”他不悦地催。 风挽裳点头,将捡好的那包花放在地上,然后走到他说的那个位置下面,昂首,抬手,踮起脚尖试试看是否够得着。 答案是,不行。 她收回手,望着那朵开得好大的玉兰花,秀眉微蹙,苦恼。 倏然,她的身子忽然拔高。 “啊——”她吓得惊叫出声,一动也不敢动,低头看向抱起她双腿的男子。 俊美妖致的脸似是不耐,不过,抱起她倒是轻松自如,风眸中颇有几分鄙视她重量的味道。 “有劳爷了。”她淡淡地道谢,然后昂首,伸手去摘那朵花。 就在她的手要够得着那朵花的时候,一串东西神奇地出现,挂在那朵花上头的枯枝上,微微摇曳着。 那是一串用红绳串在一起的铜钱。 她很是吃惊地低头看向下面的男子,“爷,这是……” 红绳铜钱,今儿是新年的头一天,很难不让人想到是压岁钱去。 他特地带她来摘花,又将一小串铜钱挂在上头让她摘,是要给她压岁钱吗? “不摘,爷可就放手了。”他促狭而笑。 闻言,风挽裳连忙摘下那朵花,以及那串铜钱,让他放她下来。 “爷,妾身不是小孩子了。”她微微一笑,张开掌心里的压岁钱。 压岁钱是过年时长辈给小孩子的,她倒是从未收到过,而弟弟每年收到的都会给她,说是他也要给姐姐压岁钱。 小小年纪的他待她这个姐姐极好,只可惜,这个姐姐后来对他做了不可原谅之事。 顾玦握住她的皓腕,一把将她扯近,修长冰凉的手指抬起她的脸,俯首,柔腔慢调,“爷喜欢给,你有异议?”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他,所以,他早就给她准备了压岁钱是吗?还是以这种独特的方式。 真的没想到此生头一次收到压岁钱竟是自己的夫君给的。 她低头看手里的这串铜钱,心里暖烘烘的。 他好似待她越来越好,连她都开始害怕,一颗心还来不及抗拒,就已沦陷。 顾玦瞧她细细欣赏手上铜钱,好似得到了珍宝般,虽然看起来很没出息,但他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忍不住地逗弄她,“嫌少?” 闻言,风挽裳立即摇头,“爷误会了,妾身只是……欢喜。” 后面那两个字不自觉地带了丝羞怯,颊面晕红,看得男子凤眸一暗,大掌扣住她的后脑,迫她昂头,俯首便吻上她的双唇。 她瞠目,总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索取吓到。 不过,谁说太监不能孟浪,他们只是没有了那能对姑娘家逞凶的东西,并非是没有七情六欲。 既已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是她的夫,那她自是该配合他的索取不是? 想着,她微微阖上双眸,小手却依旧紧张到揪紧他的衣襟。 看着如扇子般合上的长睫,男子眸色更炽,捧起她的脸,强势地探入。 他甚至能在柔软的嘴里尝到那还未淡去的腥味,似乎想要替她除去这股难以忍受的味道,他吻得更加狂烈。 风挽裳是知道的,这男子看似总是慢条斯理,优雅清贵,实则霸气内敛,骨子里狂狷。 无论是什么,一旦要了,就要要到餍足才停。 这不,一吻毕,她已在他怀中软成一池春水。 想到自己被一个太监吻成这个样子,她真有些觉得自己好不知羞耻,紧咬下唇,索性把头埋在他怀里,自我厌恶。 他勾起她的脸,望进她还未褪去春水的清眸,笑得餍足,“你这自我厌恶的神情倒是取悦了爷。” “……”他总是要看她无地自容才罢休吗? 他嗤笑,“太监不过是没那玩意儿,能让女人欲仙欲死的方法多得是,有些青-楼女子甚至爱伺候太监呢。”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觉得自己……放荡。 他不愿放过她,似是非要逗得她的脸烧起来不可,俯首,在她耳畔悄声说,“昨夜,爷不就让你……” 还未说完,怀里的人儿已经胆大包天地推开他了。 他微眯起眼,看向她。 她立即又恢复清淡的模样,“妾身再捡些花。” 说完,立即转身。 然后,他看到她转身后僵住的表情,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他忍不住胸腔震动。 她方才放在地上用帕子包好的花全被小雪球拨开了,小雪球嘴里还刁着那方绣着一朵红梅的白色丝绢,似乎……颇为得意。 看到她瞪着小雪球,有些愠怒的那样子,真是让人心痒痒。 再看向小雪球,还真从未觉得这小东西如此顺眼过,居然,能把她惹怒。 “爷,有客来访。” 霍靖步履匆匆,面带惊慌地赶来禀报。 美好的画面就此中断,顾玦看着蹲在地上专心捡花的人儿,半响,才收回视线,看向霍靖,不悦地问,“谁?” “云中王。” 闻言,妖致的俊脸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表情变化,就连身子都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紧绷,凤眸更是阴沉得骇人。 他回头 看了眼自顾捡花的女子,“别捡了,让皎月带你出去逛逛。” 风挽裳的手顿在半空中,他的语气……好似在忙着赶人。 她有听到的,霍靖说访客叫云中王。 云中王是谁?为何她没听说过南凌有哪位王爷的封号叫云中王? 罢了,既然他有意要支开她,定是不想她知道太多,那她何必去想云中王是谁。 点头,她收回手,把捡到的花小心翼翼地包起,起身,想要对他欠身告退,想起他不爱,便出声道,“爷,妾身先回采悠阁处理这些花。” “嗯。”他点头,语气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再多想,颔首,转身离去。 几乎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也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大步流星。 ※ 风挽裳回到采悠阁,把捡来的花放在走廊外头的美人靠上晾晒,而后把那串压岁钱小心翼翼地收藏好,才奉命带着皎月出府去。 正要拐弯走向前院的时候,风挽裳忽然被桥上的两道身影吸引住目光,实在是那两道身影太过耀眼,让人发现了便再没法当做没看到。 其中一个便是幽府的主人,颀长的身姿站在桥上,四周的美景都成了陪衬 另外一个,穿着大红色的曳地长袍,长发齐腰,就这般随意地披散着,从这儿看过去,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若非那身材过于高大,这般打扮真会叫人误以为是一名女子。 两人面对面,顾玦微偏着脸,这么远的距离,她看不出他是何表情。 男子倾身,离他很近,很近,那种距离就同他常常爱贴在她耳畔说话那般近。 若非是两个男子,倒真会让人以为两人是在卿卿我我。 “夫人,该走了。”皎月冷声催促。 风挽裳收回视线,对她微微点头,朝府门走去。 有些事,不该她知道的,她也不强求。 桥上,顾玦一掌将红袍男子震开,凤眸阴冷,“再靠近,就不是一掌了。” “啧,当真是一点儿旧情都不念。”红袍男子拂了拂被掌风扫到的衣袍,邪魅地勾唇。 此人生得也算俊美,但与顾玦没法比,甚至,红色的裳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淫乱的感觉。 “霍总管,送客!”顾玦冷然下令。 “恼羞成怒?似乎,能看到你恼羞成怒也是极好的。”云中王愉悦地笑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听闻你有一座鬼宅当销魂窟,我顺道来瞧瞧。” 说着,他扫了眼四周景致,笑意悠悠,“果然不同凡响,很适合……玩乐。” 顾玦沉着脸,对着湖面负手而立,一双凤眸不屑瞧他一眼。 “听说你这里调-教出的美人个个天下无双……”云中王不怕死地又走近他,却在看到那双天下间最惑人的凤眸里闪着冷芒后,止步,笑道,“尤其是我爱的那种。” 顾玦已不想再听他说废话,转身便走。 “前阵子我受邀去了趟北岳国某王爷府邸,有幸见到除你之外的另一个绝色。” 闻言,离开的脚步骤停。 云中王笑意加深,似乎能感觉得到那身影瞬间僵硬,“那男子可真是少见的绝色,有男子的傲气,也有女子的娇媚,不,比女子还要娇媚三分。” “听闻,就是九千岁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不如,也替我调-教一个吧?” 顾玦缓缓回过身来,凤眸仿佛染了血般,嗜血阴鸷,犹如来自九幽地狱的深冷,“你出现在我面前已经是找死了!” “没办法,就是忍不住想来看一看你,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念旧情。”云中王略显失落地笑了笑,也知再待下去是真的找死了,他收起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那人离开,拳头一点点攥紧,然后狠狠一掌打向桥下的水面,激起千层浪花。 看着翻天的浪花,仿佛这样就能蒙住一些不愿面对的过往…… ---题外话---谢谢大家昨儿的荷包、钻石、鲜花、月票,群么☆_☆ ☆、第89章:好好伺候,记得温柔些 开年头一日,大街上也是喧闹非凡,小摊上都是五花八门的年货。街上都是穿着新衣的小孩子跑来跑去。 风挽裳看着那些可爱的小孩子,心里忍不住有些遗憾,自己这一辈子是没法当娘了。 既然他要她出来逛逛,那她就随便看看吧忧。 收回目光,她走向那些小摊,东瞧瞧西看看,那些摊贩许是瞧她穿得体面,个个都努力鼓吹她买。她都是淡淡地颔首而过,直到,一本书册映入眼帘圊。 她清淡的双眸登时发亮,快步走过去。 一直跟在身后的皎月有些诧异她的反应,这个女人很淡,跟她的冷有得拼,所以,从未见过她为一样东西如此激动过。 她跟上去一瞧,也不过是一本书而已,有何值得高兴的?按理,她爱绣东西,应该是对绣品比较感兴趣才是。 风挽裳轻轻翻开面前这本书,虽然有些旧了,但里面的建筑图都还齐全。 这是最著名的建筑图,是历史上某位著名的建筑大师所画,听说他所画出来的屋子在世间都是独一无二的,甚至是别人捧着千金登门求给设计一套屋子他都要看心情。 这本书让她想到缀锦楼里那一栋栋由竹片贴成的屋子,让她想到那个不惜花很多时辰在上头的男子。 他给她压岁钱,那她也当礼尚往来,买这本书回去给他好了。 只是……她好像没钱。 “这位夫人,这可是最有名的建筑孤本,天下间只剩这一本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您若喜欢就买了吧。”书摊老板口若悬河地说。 他也实在是看这位小娘子扑过来的那股激动劲,以及她翻阅书时浅浅上扬的嘴角,就知她极为喜爱。 风挽裳看向皎月,“皎月,你可带钱了?能否先借我点儿?” 皎月冷硬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下,拿出沉甸甸的荷包,“爷交代过,夫人想买什么可尽情买。” 声音同样冷硬,没表情。 风挽裳讶异,不是说,他的姬妾花了他一两银子都被活活打死了吗? 她转身看向老板,“多少钱?” “五十两。”老板伸出五根手指,底气十足地说。 皎月正要付钱,风挽裳轻轻挡下。她平静地看向老板,平心静气地道,“老板,五十两委实多了。” “夫人,五十两可是最低价了,您没瞧见我这写的是什么,卖的是什么吗?” 风挽裳看向他挂着的旗帜,上面写着古玩字画,她淡笑,“看到了,倘若这些是真的,五十两委实过低了。” 萧璟棠时不时爱带她在身边,所以对于经商之道她也算是略懂皮毛,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古董,却处处是破绽。 老板没想到本以为好忽悠的女人居然是个识货的,他看了眼她看中的书,那书都泛黄了,若卖得出去也是幸运了。 “那夫人说该是多少?” “一两。”风挽裳神情淡淡地说出心中的价格。 “什么?才一两?不卖不卖……”老板彻底变了脸,生气地赶人。 “这书已陈旧破烂,何况还是这种图册,老板觉得会很好卖吗?这一两银子是因为在我心中觉得它值,但在别人眼里,那是一文不值,老板不妨再考虑考虑。”风挽裳也不恼,好声好气地道,静静地等老板的决定。 老板确实被她说中了,谁会没事买这种书来看,屋子又不是那么好造的,的确是一文不值,别说一两,只怕十个铜钱都没人要。 “算了算了,卖给你了。”挥挥手,很惋惜地说。 风挽裳微微勾唇,拿起那本书,让皎月付钱。 皎月付了钱后,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这女人,好似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柔弱。 “皎月,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吧,我想买些针线。”风挽裳把书卷好放在袖子里,朝前方的绣庄走去。 皎月静静地跟在身后走。 很快,两人途经一个说书的摊子,摊子前围满了人,甚至给过路人造成了不便。 “九千岁一声令下,数十条人命瞬间去见了阎王,你们说,他是不是比阎王还要可怕。” “是!” “连前来探亲的表亲都不放过,若昨夜有路人经过,只怕也是难逃一死。” 风挽裳停下脚步,脸色刷白。 连表亲也没放过? 可是,他昨夜不是说他杀的人里面没有那个女人吗? 他,骗她? 可是,完全不需要啊,他杀人就杀人,何需骗她? “劈里啪啦……” 突然,一串鞭炮从上空抛下来,炸开了人群,人们吓得惊恐的尖叫,彼此推搡。 她也被推开了,一下子就跟皎月分散。 “皎……”她刚想喊皎月,肩上一痛,便昏了过去。 等皎月以最快的速度拨开众人的时候,那抹淡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肩上还在微微疼着。 她被劈昏了,有人制造那些混乱只为带走她。 是谁? 大长公主吗? 还是,又是另一个如意? 她从地上爬起身,镇定地环顾四周。 一片花海,梅花争先绽放,红的,白的,美不胜收。 原来她已身处梅林深处,前方,是琴音幽幽。 她循声而去,不久就看到一个凉亭,亭子四周都是纱幔重重,风吹起,里面弹琴的人若隐若现。 她看到了,是一个穿着红袍的男子,虽没看到他的脸,但是她可以肯定,那是在幽府桥上与顾玦交谈的那人。 她正想上前问个明白,只是才向前走了几步,四周忽然跳出来几个粗野的市井男子。 他们个个流里流气,对她摩拳擦掌,笑得十分不怀好意。 她微微后退,脸色一点点发白,一双清眸却仍是力持镇定地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内心的恐惧。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在面对这样的恶人时,要做的不是哭哭啼啼,也不是颤抖求饶,而是镇定地寻找可以逃走的机会。 “你们是谁?”她真的很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了。 “能让你快活的人。”其中一个男子邪恶的笑道。 风挽裳身心俱震,直接看向亭子里的那个男人,“你为何这般对我?” 近似缠绵幽怨的琴声停止,飘拂的纱幔里传出阴柔的声音,“不过是怜千岁夫人守活寡,想要帮夫人一把罢了。” 这种阴柔与顾玦的不同,娘里娘气的,阴阳怪调,让人听了极不舒坦。 “你的目的为何?”她知道没有人会没有目的的去做一件事。 “目的?”那声音沉思了下,笑道,“只要你将顾玦的秘密告知于我,我便放过你,如何?” 顾玦的秘密…… 是指幽府吗? 她不知道他是二十年前被杀的异族里面的哪一族,但她知道,即便是死,她也不会说。 因为,她已无法置身事外,已无法。 “我不知道他有何秘密,我只是他的妻子。”风挽裳坚定地告诉他。 “妻子?”他笑了,很可笑的笑,“你是吗?” 风挽裳只当他是在笑他们无法有夫妻之实,拳头紧攥,声音更加坚定,“我是!” “呵……既然不肯告诉我,那就亲自来验证好了。”那男子嗤笑,对那些男人交代,“好好伺候她,记得温柔些。” 风挽裳拔腿就往回跑,可是,才跑出几步就被包围了,她后退,退到包围圈的最中间,退到自认为最安全的距离,淡然的清眸凛冽不可欺地瞪着他们。 他们靠近,她就不停地退,退到他们已是伸手可及,无法再退。 他们伸手过来,她挥开,袖子里的那本书掉落在地,她低头,弯腰去捡。 有人从后面抓住她的脚踝一扯,她整个人扑倒在地,手刚好够得着那本书,细白的手紧紧抓着那本书,仿佛抓住了一股信念,一股坚信收这份心意的人会出现的信念。 貂毛夹袄被拉扯,百褶裙被掀起,她用脚去踢,可又怎敌得过一只只手? 她的身子被粗鲁地翻过来,有人要拉扯她的衣带,恶心的嘴脸正朝她的脸凑近…… “现在说还来得及哦。”亭子里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风挽裳更加坚定地咬唇,死都不愿说。 她心中还存在着一个希望,她今日来潮,希望能因此逃过一劫。 “对了,可别让她咬舌自尽了。”男人邪恶地笑着提醒。 她可以感觉得到纱幔后的那双眼正在看戏般地看着她。 有人抽了腰带,想要塞她的嘴,她不从地抗拒,那人大怒,扬手就要扇她巴掌。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倒是一声惨叫响起,她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血飞溅过眼前,然后,一件斗篷笼罩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遮住了外面的肮脏。 玉色的身影如狂风掠过,惊落了四周的梅花,席卷起地上的花瓣。 在落英缤纷中,惊鸿般的身影冷然落定,手腕翻飞间,收回来的骨扇已染了鲜血。 熟悉的玉兰香夹着淡淡的龙涎香充斥整个呼吸,风挽裳知道,是他来了。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出现了,出现得如此及时。 斗篷外,惨叫连连,好像有利刃斩断什么东西,好像有东西掉落在脚边。 “这么认真,看来我是做对了。”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带着得意。 “滚!”只是一个字,充满厌恶和痛恨的一个字。 舒心的阴柔嗓音即便此时听来充满杀气,也能震荡人的心房,迷惑人的耳朵。 风挽裳缓缓坐起,拉开了蒙在头上的厚实斗篷,她看到她的身边都是断手,方才欺负她的人有的死了,没死的早已逃走。 很残忍,很血腥,但她在看到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伫立在眼前的男子时,便忘了去害怕。 他一袭尊贵的玉色锦袍,手持骨扇,骨扇还在滴着血,一手负后,长身玉立,微侧的脸阴冷、阒寂,就连杀人都能如此优雅的,恐怕真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云中王看了眼已经坐起、看到周遭的残骸后并没有惊叫的女子,嗤笑,“你娶的女人不正常吧?” 闻言,挺拔的身影略微一僵,回身,对上一双比秋水还要清澈的双瞳,眼里很平静,像是完全看不见周遭的血腥。 难怪云中王说她不正常了,有哪个女人看到这种场面是这样子冷静的,莫非是那次带她去看那一坑人头吓出胆来了? “爷有让你看吗?”他手里的骨扇往后一挥,举步走向她,冷声不悦。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他越来越近,近在眼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蹲下身,一把将她按入胸怀,好似不想让她看到站在亭子那里已经露出真面目的男子,可她还是看到了,看到那把骨扇开出寒光,削断纱幔,插在红袍男子旁边的柱子上。 那红袍男子在惊了一跳后,将那把骨扇取下来,用衣袖细细地擦去上边的血渍,垂下的眼眸,好似,柔情。 一切到此为止,因为她已经被收入他结结实实的胸膛里,除了他,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爷在,收起你这凛然不可欺的鬼模样。”他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脑袋瓜,贴在她耳畔的唇,恶语,却是柔声。 爷在……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解了穴,她绷得死紧的身子彻底放松,清眸终于出现了一丝惧色和脆弱,双手主动地攀住他,更加偎进他怀中。 她知道,即便无法咬舌自尽,事情发生了她可能没法子再活下去,因为,她不要真的成了残花败柳。 还好,他来了。 在那一刻,她的心里的确期望他出现,一种出于心的本能。 云中王抬头看到顾玦将女人纳入怀中的画面,胸口像炸开似的,满心嫉恨。 他居然……抱那个女人! “喂,她宁可受辱也不愿说出你的秘密,我想,我想要知道的,已经得到证实了。”他故意打断,得意地笑道。 把这个女人带来,做了这么一出,不过是听说他对她与众不同,倒没想到他当真亲自赶来了。 风挽裳愕住,他证实什么了? “啧,亏我还被你骗了这么久,亏我还为此伤心了这么久,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你是不是太……”接收到他阴冷的目光,云中王便不再说下去,笑了笑,“这双眼,无论是怎生的变化,都能摄人心魂,让人爱极,恨极,也,怕极。” 风挽裳颦眉,这人,为何将话说得如此让人……遐想? 她从顾玦的肩头看过去,只见那云中王抬手轻抚过那般骨扇,似是抚着心爱之人般,然后,收入怀中,别有深意地往她这里看了眼,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转身,抱起古琴,施施然地离开了。 她很讶异,他居然就这般放这云中王走了,以他的性子,该是一刀杀了完事,又或者是不会让对方好过。 而且他好似痛恨看到他,好似连对他多说一个字都不屑。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他明明痛恨着,却下不去手? 顾玦低头看她,怒声斥责,“他问你什么,你直说便是。” 风挽裳摇头,怎能说,那个秘密,是他万般忍辱,日日如履薄冰坚守着的,怎能说呢。 他捏起她的脸,凤眸冷肃认真,“你给爷听着,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为了活,而摧毁另一个努力活了那么久的人吗?”她迎视他的目光,“不,我做不到,若那个人与我无交集倒还好说。” “你又怎知那个人努力活了?”阴柔的声音变得有些涩。 “因为,我看得到。” 轻轻的一句‘我看得到’,以及一双坚信的眼眸,在他心底掀起狂澜巨浪。 他看着这张说出动听话语的小嘴,俯首,毫不犹豫地覆上,吻得有些激狂,搅得她毫无招架之力后,才辗转地吻,细细地尝。 她,好像越来越能适应他了。 良久,他松开她的唇,贴上她的耳,轻声低语,“别以为来了月事就能逃过一劫,难道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就好这口吗?” 风挽裳的小手猛地揪紧他的衣襟,脸色骇白。 顾玦用斗篷裹住她,将她抱起。 忽然,一本书从她身上滑落,掉在脚边。他止住脚步,低头,风吹开书页,他看到里面的图,冰冷的心,狠狠悸动,就像是荒凉已久的心一下子被填满。 “给爷的?”他问她。 风挽裳点头,“想来爷也是不需要的,爷屋子里的那些,早已超过书里的。” “这嘴是被爷吻甜了吗?”他满意地勾唇,凤眸落在她被他吻得有些肿的红唇上。 风挽裳竟是无语地瞧了他一眼,低下头,脸红。 男子的胸腔微微震动,那一眼,可不就似嗔怒? 他放下她,弯腰捡起那本书,拂了拂,轻轻收入怀中。 风挽裳见他如此用心收好,心中好不愉悦。 他转过身来重新抱起她,她本想拒绝,但想想又何必,她的身子确实还虚软着,尤其在强撑镇定过后,全身力气就像一下子被抽空。 他抱着她走出梅林,她看着他冷寂的俊脸,想了想,不由得担忧地问,“爷,那云中王是哪位王爷?如此,会不会……” “不许提他!” 还未说完,他已经沉声打断。 突然的厉喝让她不由得颤了下,奇怪,在面对那些恶人时,她倒没那么轻易害怕,面对他,好似总容易提心吊胆。 他瞧了她一眼,似是轻叹,“他不是王爷。” ☆、第90章:你确实取悦到爷了 “嗯?”她从他怀里讶然抬起头。 “他姓云,名中王。” “……”风挽裳澄澈的双眸尽是呆愣澉。 姓云,名中王,云中王……原来竟然不是什么王爷玛。 顾玦看到她平日里淡然冷静的模样变得呆呆的,煞是可爱。他一扫心中阴霾,俯首轻笑,“你这表情确实取悦到爷了。” 风挽裳回神,有些羞窘,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傻了。 谁会想到天下间还有人敢这样取名的,这倒显得她见识少了,还好她方才没蠢得称那人一声王爷。 “女人家见识一多就野了。”幽深的凤眸瞥了她一眼,轻笑,“你这样的,刚好……” “多谢爷夸赞。”她淡笑道,心里微微雀跃着,然而—— “蠢得刚好。” 她嘴角的浅浅笑弧僵住,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羞惭地低下头去。 他的嘴真的好坏,如此,想让人不生气都难。 男子低头看她,幽深的凤眸里不着痕迹地流露出柔光,甚是愉悦地笑着…… 走出梅林,万千绝早已驾着马车赶到,看到站在马车旁边的皎月,她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这次皎月没被处罚。 然而,这口气才松完,阴柔的嗓音威严地响起。 “回去领十板子。”他对皎月说。 “是。”皎月毫无怨言地领命。 “爷,此次不关皎月的事。”她揪紧他的衣襟,昂头,平心静气地说。 “嗯?”他微微眯起眼,有些凌厉。 “那人是有预谋的带走妾身,皎月又如何算得上失职?”清眸直视他,实在真的不该怪皎月。 “在爷这里,没做好爷交代的事,就算失职。”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据理力争的样子。 风挽裳定定地与他的目光交织,她在他眼里看到的是不可一世的霸道。 她无可奈何一叹,慢慢松开揪紧的衣襟,低头,淡声,“是妾身僭越了。” 他将她放到马车上,她便拢着衣襟钻入马车里。 马车里燃着暖炉,小雪球也在,似乎他到哪都要带着小雪球,明明这般喜爱,竟连名字都不取一个。 她拉开斗篷,把自身的衣裳整理好,把斗篷叠好放在一边,然后抱起蹭到脚边的小雪球,忽而,听到他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下不为例。”那是对皎月说。 皎月愣了,万千绝也愣了,马车里的风挽裳更是愣了。 他同意不责罚皎月了? 那样骄傲的男人因为她一句话……妥协? 这个念头一起,平静的心剧烈地震荡着。 男子撩帘进来,看到叠放在一边的斗篷,好看的眉微微蹙了蹙,伸手拿起就扔了出去,俊脸上毫不掩饰对斗篷的厌恶。 既然厌恶,为何不早些扔的好? 他撩袍坐在她对面,她忙将怀里的小雪球交出去,他倒是直接将她拽过去,坐到他腿上了。 “爷,妾身身子……” “啰嗦!”他轻嗤,手开始扯她身上刚整理好的貂毛夹袄。 她惊了一跳,抱住小雪球的双手也不由得收紧,尤其是想起他方才说的,有些男人更喜欢在女人来月事的时候…… “爷,别……”她白着脸,抬手去抓住他的手。 他停下,蹙眉,不悦地挑眉看她。 “妾身不行。”恬淡的脸上露出少见的坚决。 顾玦又瞧得心头发痒,柔声问,“哪儿不行了?” 她看似柔顺、恬淡,其实有自己的坚持,而非一味的顺从,所以,怎能不对胃呢。 “爷明知故问。”她的声音低如蚊呐,很是难为情。 “你那里爷又用不到。”他是太监啊。 “……”这都什么话! 小雪球可能是被她掐得疼了,挣扎着从她腿上跳了下去,双手一空,就好像失去了仅有的一点支撑力一样。 他无视她的抵抗,继续剥她的夹袄,剥掉她裙子,丢到地上,直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单衣,即使在马车里,有暖炉,她也觉得很冷,禁不住地瑟缩了下。 见他如此强势,方才还为之震荡的心彻底沉下。 尊重?谈何容易。 且不说体谅她适才才经历过那种事,就说她身子不适,他竟还强迫她。 然而,就在她心里充满了抵触、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件干净的貂皮大氅披上她冰冷的身子。 她再一次怔住,呆呆地抬头看他。 他,并非她想的那样,想对她…… 倏尔,修长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脸,浅浅的,柔柔的笑开,“你说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尽想些鱼水之事。” “……”明明是他让她那般做想的。 “如此,干净多了。”他满意地勾唇,松开手,落回到她腰间,抱着她,好像不打算放了。 原来是嫌弃她的衣裳被人碰过,倒是她误会他了。 这样一个容不得半点脏的男人,权势滔天,却得被迫娶她这样一个‘残花败柳’,该是有多痛恨。 只是,他对她,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想到自己此时的身子,想到自己坐在他腿上,她轻轻推开埋首在她肩上的脑袋,“爷,妾身可否到一旁去坐?” 她很担心会弄脏他,尤其已被他剥掉了几层衣裳。 看着她僵硬的身子,他慢慢地松了手,放开她。 几乎是腰间的手一松,她立即起身坐到对面。 那避如蛇蝎的样子让两道浓眉几不可见的蹙了蹙,捞起小雪球,低头轻抚。 马车里,很安静,这种安静一直到外面的喧哗打破。 风挽裳感到讶异,她挑开车窗帘往外一看,就看到马车已行驶在朱雀街上。 然而,这一撩帘,看到的不止是朱雀街,还有萧家药材铺门前施药的一对夫妇。 男的坐在一方案桌前提笔登记领取药材的人,她知道,如此做也是避免纠纷。 女的蒙着面纱,卸下了尊贵华美的衣袍,穿上便于活动的衣裳,拢袖给百姓们赠药。 真的好一副夫唱妇随的画面。 曾经,她也曾站在那个位置将一包包药递到百姓手中。 并非是眷恋,只是记忆中的画面就这般跳了出来。 看到她出神,顾玦撩起车帘往外看去,看到是怎么回事后,凤眸阴沉。 “驸马真不愧是天都的大善人,就连大长公主也心地善良,一点儿公主架子都没有,真是百姓之福。” “是啊,跟那恶人九千岁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听说昨夜又杀了户部侍郎一家呢。” “最倒霉的是那个前来探亲的表亲。” …… 顾玦用力撂下帘子,绝美的唇勾起嘲弄天下的笑弧,“你此刻心里是否也在遗憾站在那里施药的人不是你?” 风挽裳赫然回神,心头一缩,放下帘子,看向他,“妾身没有觉得遗憾。” “是吗?”他冷笑,倏地起身俯下,勾起她的脸,“一个天,一个地;一个人人称颂,一个人人喊打;你说不遗憾,谁会信呢,嗯?” “妾身问心无愧。”她淡淡地道,方才,她只是一下子陷在记忆里而已。 “你还有心吗?”他嗤笑。 “……”她无言以对。 “你应早已听到外边说的了,没什么可问爷的?”修长的手指抚着她柔软的唇。 风挽裳想了下,才知道他说的是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清眸缓缓抬起,看向他,“爷说了没杀。” 凤眸微微一怔,“没怀疑过爷?” “有。后来想想,爷没必要骗妾身。”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杀了’,没理由就那 个女人不承认,更何况,他压根不知道她同那个女人的关系。 他笑,凤眸里的阴沉一点点退去,“这话,爷信了。” 风挽裳暗自松了口气。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他松开手,冷声,“出了何事?” “回督主,街道拥堵。”万千绝的声音在外面恭敬地响起。 原来是百姓们大排长龙,拥堵了街道,让他们的马车过不去。 “调一批厂卫来开路。”出乎意料的,他竟是如此下令。 她愕住,不解地看着他。 他嘲弄地笑了笑,“九千岁不是恶贯满盈吗?不如此做,怎对得起他们给的称赞?” 风挽裳无言以对。 有权,任性! 他显然是要将恶名进行到底。 顾玦坐回对面,身子懒懒地倚着车壁,妖致的俊脸上带着玩味。 不用厂卫,万千绝大声一喊,“九千岁到!” 原本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立即作鸟兽散,让开一条康庄大道,个个惶恐地低着头不敢瞧上一眼,甚至有的还不知道九千岁在哪里,就盲目地跟着低头了。 萧璟棠看向那辆华丽的马车,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在里面! 果然,风吹起车帘,他刚好看到坐在马车里面的那半张侧脸,手上的笔一歪,紧盯着马车缓缓离开眼前,在斜对面的锦绣庄门口停下。 然后,他看到马车里的人被那个太监抱下来,她的身上还披着男子的大氅,一阵风吹开她的大氅,露出里面的单衣,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他们在马车里都做了什么。 手上的笔,被他用力握断。 他的挽挽唯唯诺诺地跟在那个男子身后走进了锦绣庄…… ※ 锦绣庄新上任的掌柜看到九千岁驾临,自是惶恐地接待,就怕一不小心自己脑袋也搬家了。 “去挑件衣裳穿上。” 顾玦玉雕般的手指往那些华丽的衣裳一指,然后,往边上的位子一坐,上好的香片立即送上。 掌柜马上挥手让几个丫鬟上前伺候,风挽裳婉拒了他的好意,连皎月也没带。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名小厮匆匆赶来,风挽裳很肯定,那不是幽府的人。 小厮贴耳转告了万千绝后,万千绝脸色一凝,立即附耳转告给顾玦。 “砰!” 茶盏被猛地放下,他顷刻拍案而起,俊脸不再只是阒寂,而是燃着一股怒火,凤眸里除了怒意外,还有焦急。 “又跑出来了,沈离醉在挑战爷的脾气是吗?” 又? 谁又跑了? 不知为何,风挽裳很容易就联想得到画舫那夜出现的女子,那夜的他也是这般焦灼,这般担忧。 她差点忘了,还有那女子,那个能让他连见面都要顾忌到仪容的女子。 他离去前眯着凤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风挽裳淡淡地扯唇一笑,在掌柜的恭请下去挑衣裳,掌柜好似深怕伺候不好她,一直拿最好的衣裳给她,每一套无论是料子还是绣工均是上等。 锦绣庄分为两层,而他吩咐人取来的衣裳都是从二楼取下来的,可见二楼是用来招待贵客用。 “掌柜,无需忙活了,我就选这套吧。”她指了一套挂在那里料子较为普通的衣裳。 “别别别,夫人,那些不合您身份呐。”掌柜摸着额上冷汗,赶紧道。万一九千岁瞧她穿着不好看,嫌他没招待好,那他不是要死了。 风挽裳看到他一直不断抹汗,暗叹一声,随便指了一套他命人取来的那些衣裳,而后转身前往换衣间。 就在这时,外边的街上响起阵阵惊叫。 “有刺客!” “保护公主!” “刺客跑了!快追!” …… 百姓们的惊叫,还有缉异卫的声音。 缉异卫? 风挽裳的脑袋仿佛被劈了下,难道施药只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要引出刺杀太后的人? 原来,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放弃。 譬如,曾经最真,最诚的心。 她似乎也学会了嘲弄,微微勾唇,带着那套衣裳步入换衣间,外面的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 入了换衣间,皎月则尽心地在外头等着。 换衣间就在后头,由屏风围成,屏风后挂着一栏又一栏衣裳,每一件都是出自锦绣庄,即便料子再普通也比其余的绸缎庄贵得多。 风挽裳将新衣裳放在屏风上,脱去身上的大氅,扯开衣带,正要脱下上衣,突然,身后那堆衣裳里一阵晃动,她立即拉上衣裳,全身紧绷。 “夫人,可是有事?”外边传来皎月察觉的声音。 是有事。 风挽裳看着突然窜出来以匕首挟持自己的女子,吓了一跳后,很淡定地看着她。 这女子做着普通妇人打扮,她一边用匕首抵着她,一边扯掉头上的发布,乌黑亮丽的秀发披散而下,露出一张明艳的脸。 五官明媚,肤如凝玉,晶莹冷冽,脸色稍显苍白,鼻梁很挺,一张小嘴紧抿,看上去有些桀骜难驯,浑身上下都透着傲骨,就像是一团火,很灼人。 她,就是刺杀公主的人? “夫人,奴婢进来了。”外边听不到回应的皎月,心中起了警铃,担心地道。 “……我在换衣裳,你进来作甚。”风挽裳赶紧出声阻止,要不然皎月下一刻铁定冲进来瞧个究竟了。 女子有些诧异她的冷静,扯来一件衣裳扔给她,“替我换上。” “姑娘自己换不是更快,你放心,我不跑,因为我也要换。”风挽裳淡淡地说,似乎要当她不存在。 女子愣了愣,正要收起匕首,倏然,外面涌进来一大批缉异卫,她一惊,匕首又紧紧抵回她的脖子上。 风挽裳也知道麻烦大了,外边来那么多缉异卫肯定是要搜查的。 她低头想方法,然而,却看到了地上的血渍。 她心惊,往女子腰间看去—— 难怪她要自己帮忙换衣裳了,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挟持她,又哪来的第三只手换衣裳。 只是,有血迹,这麻烦更大了,她是受着伤从后堂进来的,缉异卫会依着血迹寻来。 想到自己此时的身子,看来,只能再丢脸一次了。 她若不帮这姑娘脱身,这姑娘也会挟持着她,更何况,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她落入缉异卫手里。 也许,是因为那双火焰般的双眸,勇敢无畏,想做就做,敢闯敢冲,曾几何时,她就曾羡慕过那样的女子,活得自在。 “你换上衣裳,装作是替我换衣服的丫鬟。”她悄声吩咐。 女子又是一怔,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风挽裳淡淡地问。 女子想了想,确实没有,她收了匕首,挑了套比较像丫鬟的衣裳,忍着腰上的伤迅速换上,风挽裳也帮她搭把手。 “我家夫人正在里头换衣裳,请你们止步!”皎月在外头冷硬的拦人。 “缉异卫搜查异族余孽,再不让开,就当你们是同党!” “坏了我家夫人的名誉,你们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皎月冷冽地反驳,毫不退让。 “皎月,让他们进来吧。”屏风后响起温婉柔美的嗓音。 如此婉约空灵的嗓音,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想看一看其真面目。 闻言,皎月便不再争执,走进去贴身保护,然而,里面多出的人让她微微一怔。 风挽裳朝她递了个眼色,要她配合。 好在皎月也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她马上就冷静地接受了突发情况,上前忠心护主。 缉异卫扫了她们一眼, 上前把每个角落都翻遍,一无所获后,为首的那个扫了眼全场,落在一堆衣裳后通往后堂的门,回身,精锐的目光落在正低头尽心替主子穿衣的丫鬟身上。 “夫人,穿好了。”女子收手,双手叠放在腰间,刚好按住伤口。 风挽裳低头瞧了眼,实则是看她的伤口是否有露出破绽,而后点头,转身离开。 “地上有血迹!” 突然一声惊喊,三个女子瞬间被缉异卫团团围住—— ---题外话---争取凌晨更,凌晨更,凌晨更,乃们觉得我做不做得到﹁_﹁ ☆、第91章:爷还扶不了你了? 风挽裳镇定地回身,看向为首的那个缉异卫,淡淡地问,“大人是何意思?” “何意思?这上面的血迹你们作何解释!”那人指着地上的血迹,口气笃定地质问。 风挽裳看向地上的血迹,很是难为情地低下头,悄悄拉扯女子的衣裳诔。 女子瞧了她一眼,立即按照她方才交代的说,“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知道女人家每个月都有不方便的几日?” “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知道……不,不是,本大人问你话的时候就好好答,别扯些有的没的!”那大老爷们脸色也觉得不自在了寮。 “回去问你娘去!”女子没好气地道,搀着‘主子’就走。 “站住!把话说清楚了,否则都抓回去严刑逼供!” “你大庭广众之下问一个女人家月事,你害不害臊!”女子没耐心地吼回去。 “月……”那人总算明白过来,脸上又是一阵暗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本大人看你就挺像刺客的!去,找个老婆子或者与一个丫鬟来给她们验身!” “春香,不是让你凡事别强出头吗,怎么还是管不好嘴皮子。”淡淡的嗓音,细细柔柔的呵斥,这样的嗓子,真的叫人想发脾气也不忍心发。 “奴婢知错了。”‘春香’趁机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嫌疑。 风挽裳抬头直接看向那个人,心平气和,“这位大人若真要验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请清场。” “大人!” 忽然,门口响起齐刷刷的喊声。 风挽裳回头一看,就见萧璟棠威风凛凛地踏入锦绣庄,一身的便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一进来,他的目光直接对上她的,深邃的黑眸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缱绻,仿佛就这样看着就能改变些什么似的。 她淡淡地别开视线,与皎月她们让到一边。 “怎么回事?”萧璟棠负手走近,厉声询问。 “回大人,吾等追刺客到此,发现地上有血迹,这位夫人说是……月事。” 萧璟棠的目光温柔地看向她。 她换上了新衣裳,一袭素淡的云纹锦裙,让她看起来高贵之余又少不了清雅恬淡。 那她方才从马车里下来只着单衣,是否也是因为月事,而非……他想的那样? 风挽裳实在是觉得尴尬至极,有哪个女人喜欢自己的月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公布,也没哪个女人喜欢自己的月事被人关心吧,尤其是……男人。 萧璟棠的目光转而落在她身边的婢女身上,锐利如鹰。 他记得没错的话,方才跟在她身边进来的只有那个叫皎月的婢女,那么,这个是…… 更何况,依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会出这种错。她脸皮子薄得很,对月事这种事只会更加谨慎小心。 但,倘若揭穿了她,那她包庇的罪自是逃不了,而他,不想她被牵连。 “既是如此,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事,放人。” 风挽裳感激地对他微微颔首,带着两个‘婢女’离开。 “慢着!” 二楼楼梯口忽然传来声音。 她停下脚步与众人一道望去,就见大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从楼上下来,全身上下都是高贵华丽的衣裙,怎还有半分方才在外头施药的朴素模样?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大长公主,外面那个被人人称颂的,是假的! 当那个假公主在外面替她施药的时候,真正的公主在锦绣庄二楼里歇息快活。 感觉到身边的女子激动的情绪,她悄悄伸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紧攥的拳头,以免她冲动地冲上去杀公主。 然后,她的目光有些失望地看向萧璟棠,真的,为了立功,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吗? 包括良心,包括利用百姓的信任。 萧璟棠在她的目光投过来的刹那就别开了脸,他害怕见到她失望的眼神,真的害怕。 “参见公主,公主千岁!” 众人行礼,风挽裳也带着婢女躬身行礼,边提心吊胆地留意身边的女子,就怕她克制不住,到时候,恐怕就给了萧璟棠盘查幽府的机会了。 大长公主贵气逼人地走过来,高高在上地瞧了眼风挽裳,站到萧璟棠身边,“驸马,既然有怀疑就该当场验明正身,怎能如此草率放人。” 在外头,她都是喊的驸马居多,以突出自己的高贵。 “这是缉异卫的事,还请公主不要插手!”萧璟棠拿出强硬的态度,他就是不能容忍他的挽挽因他受半点委屈,然而,却又总是因为他,她才遭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气。 他越是维护,君滟就更是气愤,“本宫说她们之间可疑就有可疑,驸马是有意包庇的话,本宫也无话可说!” 风挽裳暗叹,这大长公主是不会放弃这个可以羞辱她的机会了。 她淡淡地看向萧璟棠,微微俯首,“请大人安排人吧,妾身愿意配合。” “挽……来人,去找一个老婆子来。”他冷瞪了眼君滟,冷声下令。 “何需找老婆子,就当着大家的面取出月事布不就好了。” 闻言,风挽裳脸色刷白。 身边的女子更是忍不下去了,袖中滑出暗器,却又被一只柔柔的小手覆住。 她平静地看向大长公主,“公主同为女人,应是知晓女人家的事有多隐晦,如果非要如此不可,妾身遵命便是。” 君滟涂着胭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小贱人居然在明着骂她有失身份! “来人,抓住她的两个婢女,将她带到后头去!”她怒然下令。 闻言,风挽裳脸上骇然失色,她做的一切除了全身而退,还有保这个女子离开,而今—— “啊!” 突然,大长公主惊叫,躲到她的驸马身后。 事情突变,是女子忽然以一枚短小的利刃抵在她的脖子上,从后挟持了她。 她没有叫,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瞠目而已。 她知道,女子是不想牵连她,所以让人知道她方才只是一直受挟持。 “后退!都给我后退!”女子挟持她往外走去。 缉异卫步步紧逼,只是,门里门外全都是缉异卫,又如何逃得掉? 皎月紧张地跟在后头走,清冷的眼眸谨慎地防着四周的缉异卫。 很快,女子挟持她退出了锦绣庄。 然而,一转身,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阵仗给震住了。 黑压压的人群,除了缉异卫外,还有厂卫,将外头的锦绣庄包围了个严严实实,只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让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就那般优雅地坐在人肉凳上,旁边有人端着瓜果茶水,他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轻吹热茶,完全不受眼前的事情干扰,那种慢,都能慢出一种优雅的韵味来,同时,又有着令周遭噤若寒蝉的威力。 他不是急着去找那名跑掉了的女子吗? 女子…… 风挽裳感觉到抵在脖子上的小刀有一瞬间的僵硬,忽然,她明白了。 原来—— 真巧,不是? “九千岁,这是缉异卫的事,东厂这是何意?”萧璟棠沉声问道。 顾玦依旧是不疾不徐地浅啜了口茶,才悠悠抬眸,唇角微勾,“何意?有人都要大庭广众之下扒本督女人的裤子了,你说这是何意?” 柔腔慢调,即便说的话有些粗俗,也叫人觉得那是优雅的。 风挽裳赧然不已,原来他早已在外头,都听到了。 君滟更是花容失色,却仍是高傲地道,“缉异卫要抓刺杀本宫的刺客,本宫觉得她身上有嫌疑,如此做又有何不可?” “嫌疑?本督就是知晓内人被挟持了才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公主你,别以为本督不知晓你在太后跟前嚼了什么舌根,本督劝你,羞辱人也要有个度,过了,就不好了。” 一声‘内人’震击着风挽裳的心房,内人是丈夫对外宣称自己的妻子所用。 不该觉得有何惊奇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可 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的心还是受了波动。 君滟气结,却也是无言以对,因为那番话字字是警告,倘若这阉人到母后跟前告状,她也会被母后斥责一番。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赌气的冲动了。 萧璟棠哑然,因为被挟持的是他的女人,他出动厂卫,师出有名。 只是,这会不会太过了些,这里的厂卫比他们缉异卫多一倍。 “你是他的女人?!”女子尖锐地问,态度似乎已不像方才那么友好。 风挽裳微微抬头,看向前方的男子,男子的目光看过来,却不是看她,而是看身后的女子,那双凤眸里有着焦灼。 别人只当他是在着急她,却不知是在着急挟持她的女子。 莫名的,心生异样,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细细地割着心房,不仔细去感受的话便不会觉得疼。 “我是。”她淡淡地回答。 抵在脖子上的手紧了几分,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这把刀下一刻割破她的喉,真的不怀疑。 她垂眸,以至于没有看到在那小刀子紧逼的时候,那双凤眸里一闪而过的紧缩和怒意。 “住手!你已经插翅难逃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为好!”萧璟棠紧张地喝道。 女子看了眼泰然自若坐在那里的九千岁,嗤笑,“插翅难逃?有九千岁的女人在手,你们若想她死就上来试试!” 说完,女子拽着她往一边退,那些人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退再退。 女子的动作已不如最初那般轻柔,想来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后有了敌意。 “哒——”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九千岁放下了茶盏,明明声音不重,却格外响亮,同时,现场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顾玦轻轻起身,抖了下百褶披风,凤眸轻扬,走近。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女子惊觉,拽着人质转过身来,声音尖锐,手也在颤抖。 在旁人看来,是在害怕,而风挽裳感觉到的却是愤恨,就跟上次在画舫见到的那样,入骨的恨。 原来,她长这个样子。 真的很桀骜,对于男人来说,越难驯服的女人越喜爱吧。 “你这样也逃不掉,本督给你一个机会如何?”阴柔的嗓音徐徐开口。 “什么机会?”女子急切地问。 修长秀气的手指指了指她身后的路,挡路的缉异卫顿时被厂卫轰开,让出可视的街道。 “本督让你带着她逃离一百步,一百步后,你放开她,如何?” 闻言,萧璟棠心中警觉,立即招来钟子骞,让他带人暗中到前方等着,以防有变。 顾玦故意放走她,不多不少,一百步,肯定是暗中安排了人接应。 女子想了想,同意,“行!” 顾玦微微一笑,柔声懒懒,“都听到了?” 万千绝率先挥退所有围上去的厂卫。 萧璟棠看向脸色越来越白的人儿,也举手,挥退所有缉异卫。 “走!”风挽裳又被拽着走,她的脸色已比女子受伤的脸色更白。 许是过于紧张,令小腹抽疼了。 她也不知走了多少步,只知道迈出去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都是被女子拖着走的。 “原来你就是那个缉异卫指挥使的前妻,哼!难怪他一进来就放人!” 耳边,是女子的冷嘲热讽。 “二嫁?残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帮自己的男人平步青云,最后还要看着自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做女人做到你这份上也是够可以的了!” 原来,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目的不纯。 终于,她支撑不住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被连累的女子拉起她,“快点起来,别耍心机!” 风挽裳笑了,“耍心机?若我要耍心机又何必救你?” “你……”女子哑然,惭愧。 “还剩几步?”风挽裳强撑着不适爬起来,冷淡地问。 女子又是讶然,愣了半响,才道,“十步。” 十步…… 风挽裳看向前方十步左右的距离,事发后,街道上早已清空,只剩下还未来得及收走的摊位,以及旁边的酒楼茶馆,酒楼茶馆里看似很平静,只怕里面也埋伏了不少人。 而茶馆后面就是漠河,他们走到第一百步的时候刚好有一条通往漠河的巷口,那巷口极为狭窄,入口以干柴挡住,没人留意到。 原来顾玦打的是这个主意!一百步,这目测还真不是一般的精准! “在第九步的时候,我假装跌倒,你就逃。”那些缉异卫只敢在第一百步后动手,一步,也能争取到多一些她逃生的机会。 女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微微点头同意。 一步,两步……六步,七步…… 第九步! 风挽裳不露痕迹地将女子往巷口那边推,左脚绊右脚地跌倒。 然而,谁也料不到,暗中一支拉满弓的利箭松了手,利箭直射向她。 她瞠大双目,眼里只看得到那支箭朝她射来,越来越近,一点点地放大在眼前。 屋檐上,两抹非凡的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掠过。 酒楼茶馆里的人破窗而出,缉异卫、厂卫,蜂拥而上。 已经钻进窄巷里的女子最后回头看了眼风挽裳,捂着伤口,毅然转身离开。 利箭直击眉心,风挽裳惊骇到忘了闭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逃不过了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翩然入眼,单膝跪在她眼前,徒手抓住那支利箭,箭头与她的额头只差半寸。 百褶披风迎风飘扬,鬓发拂过他的俊脸,微垂的凤眸里尽是森冷和戾气。 他抬头,看向她,只看着她,然后,抓着那支箭的手轻轻往后一丢,却是四分五裂,分别射向暗中的弓箭手。 几道身影顿时如被射中的飞燕,嗖嗖坠落。 完成这样的动作,他凤眸眨也不眨,甚至,眼中一点儿杀气都没有,这样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 迟了一步的萧璟棠看到她安然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到自己最精锐的弓箭手被轻易射杀,心中一点儿也不觉得惋惜。 天知道,那支箭射出的时候,夺走的是他的心跳。 “把人给本督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站起身,从来优雅从容的俊脸,看起来是真的怒了。 但,风挽裳知道,这只是在做戏,名为抓人,实则是妨碍缉异卫抓人。 他惊回头,朝她伸手。 风挽裳看着白皙的掌心上有着明显的红痕,看得出来他抓住那支利箭的时候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轻松,毕竟离弦的利箭威力也不小。 她惊魂未定,颤颤地伸出手去,却在快够得到他的指尖时,犹豫着,缩回了手。 他凤眸一沉,俊美的脸满是不悦。 “手!”冷冽的命令。 风挽裳瞥了瞥四周,尴尬至极,“爷,让皎月来扶妾身就好。” “爷还扶不了你了?”凤眸已显现怒意,“还是,你想让别的男人来扶?” “不是,是妾身……”她扭捏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口。 从出门到现在经历的都是惊心动魄的事,动作幅度太大,不脏就怪了。 顾玦瞧出她的异样,又看到她赖在地上不愿起,便明白了。 眼底的怒意消失,他解下身上尊贵的披风,蹲下身往她身后一披,给她系上。 风挽裳受宠若惊,一双清眸怔怔地看着他。 “尽给爷丢脸!”他轻嗤。 她羞惭地低下头,确实很丢脸,而且不止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为何在他面前,她总是这般丢脸。 倏然,身子腾空,她瞪大双目—— ---题外话---更晚了,下午抓紧码字,明天万更﹁_﹁ ☆、第92章:身子绷这么紧,想骗谁 “爷,不可!”他突然弯腰抱起她,她连忙出声阻止,双手却也本能地圈上他的脖子,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啰嗦!”他轻斥,坚定地抱着她,从容地走出一片乱战中,仿佛身后的打斗与他无关糌。 “那群小犊子要验身的时候,怎不搬出爷?爷就这般上不了台面?”忽然,他问。 “……妾身恐给爷添麻烦。”她怔了下,如实回答。 “你是爷的女人,若真出了事,爷赖得掉?楮” 风挽裳看到他愠怒的脸色,原来是怪她多事了吗? 也是,她是太后赐嫁给他的,她若闯了祸,他又怎逃得掉。 垂头,淡淡地道,“是妾身不自量力了。” “你……” 他低头看她,就见她的脑袋轻轻靠入自己的胸膛,缓缓阖上眼,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所有的话便吞回肚子里。 放稳脚步,往马车那边走去。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傻眼,九千岁居然如此轻柔地抱一个女人! 他低头看女子时,凤眸流泻出来的柔光叫人沉醉。 萧璟棠目送着马车缓缓驶离,心,恍如被撕碎,他的挽挽,竟是主动靠入那男人怀里的,他看得真真切切。 “启禀大人,那刺客……消失了。”钟子骞匆匆回来,拱手禀报。 “如此,更能证明本官心中所想了。”萧璟棠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勾起阴险的笑弧,“找人把方才那女子的画像画下来,往九千岁身上找线索,只要能证明九千岁认得她,一切就好办了。” “是!” “这一切要暗中进行,本官可不想让太后不满。” “属下明白。” 萧璟棠摆手,转身去寻人。 钟子骞想了想,叫住他,“大人,大长公主……” “送她回去,就说本官要忙着搜人。”萧璟棠低沉的嗓音透着厌恶,那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安抚她?他宁可跳进进冰冷的河里去找人,也不愿回去面对她。 ※ 被人一路护送回到萧家,君滟气冲冲地踏入大堂,一坐下,越想越气,最后推了婢女端上来的热茶。 如此还不够解气,她又砸了花几上的花瓶。 萧家里全都是刺耳的破碎声,吓得没人敢靠近半步。 “公主息怒。”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君滟听到这声音,脸上的怒气收敛了些,却也没起身见礼。在这里,她还是大长公主,所有人,包括萧老夫人都得敬着她,否则等同不敬。 萧老夫人听闻人回来了,立即让人抬着她出来瞧瞧,没想到会瞧见她如此大发雷霆。 这大长公主表面看似温婉高贵,实则心胸狭窄,盛气凌人,整日摆公主架子。 若非她是公主,她哪容得她如此放肆! 萧老夫人让人抬她进去,椅子停在公主面前,笑吟吟地道,“公主消消气,可是璟儿又惹您不高兴了?回头我说说他。” “说什么说!本宫的驸马也是你能说骂就骂,说打就打的吗?”她早就看不过去这老太婆处处压着自己的夫君了,尤其,上次除夕宫宴一事,这老不死的居然鞭打了他! “这……公主说得是,璟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自然对他严厉了些。”萧老夫人压下心中怒火,笑吟吟地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让厨子给你熬了补汤,你刚从外边吹冷风回来,趁热喝着暖暖身。” “端上来吧。”君滟勉为其难的接受。 很快,孙一凡带着丫鬟将补汤送上。 君滟舀了一口喝,随即,柳眉嫌恶地皱起,脸色丕变,倏地一把推落,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居然给本宫喝这种补药!” “公主有何不妥吗?为此,我还特地托人问过宫中太医了,太医说此药与公主曾患过的心疾无冲突,喝了也没事的。” “你还有脸问本宫有何不妥?本宫是泡着药罐子长大的,你当本宫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这里面有助于怀子的药!” “是有利于怀子的药没错,我也是见公主身子单薄,璟儿又……太过繁忙,所以便想给公主好好补补身子。”萧老夫人换了个较委婉的说法。 “哈哈……原来他没告诉你吗?本宫因患有心疾,即便而今治好了,此生也不可能再生子,因为会有生命危险,亦或者生下来的孩子一样有心疾。”君滟笑得有些疯狂,发自内心的疯狂,因为她不能生! 哪个女人愿意成为不会下蛋的母鸡? 萧老夫人老脸刷白,一时无法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却怎么也喘不上来。 不能生,她又是公主,不能纳妾,莫非是要萧家绝后吗! 他们萧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老夫人……老夫人……” 一口气喘不上来,萧老夫人厥了过去。 君滟的脸上闪过一丝内疚,然后,拂袖而去…… ※ 风挽裳是一人回的幽府,马车行到半途的时候,他便下车,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他这般着急去做什么,她心里清楚。 而她,假装睡着,假装没醒,假装不知道。 不知为何需要假装,也不知为何,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 这样的感觉,好陌生,在萧璟棠身上从来未曾有过。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她对自己的将来早已有了定义,因为即便嫁了人,平静的日子也不会被打破,他行商,她在家相夫教子,侍奉长辈,管好家里的一切大小事。 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命运被彻底翻转,嫁给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一切都脱离自己原来的憧憬,每一日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她除了勇敢面对,别无他法。 原以为只要尽可能地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他好像不想她过得太平静…… 翻弄玉兰花的动作停住,她的手,轻轻抚上心房。 这里,好像已不再那么麻木,不再,平静。 …… 夜冷如冰,北风呼啸,寒风刺骨。 玄武街,万籁俱寂,偶有狗叫声响起,天寒地冻的,所有人早已早早歇下了,只有位于深巷里的一座庭院里,还亮着灯火。 雪院之所以叫雪院,是因为院里种满了白色的蒲公草,每当风吹来,吹起白色的花絮,就像漫天雪花一样美。 挂着灯笼的烽火树下,男子一袭玉色锦袍长身玉立,任凭冷风吹,明明灭灭的灯火在迎风晃动,照出他此刻冷峻又凝重的俊脸。 褪去了邪魅的气质,那张脸,在灯火下,会叫人误以为不是凡人。 “咿呀——” 他身后亮着灯火的房门开了,他立即回过身去,对上沈离醉那双平静的眼睛。 沈离醉朝他微微点头,紧绷的俊脸上才有了松口气的迹象。 终于醒了,从水里打捞上来到现在,整整五个时辰,从天亮到天黑,再到此刻的子时。 他举步走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就传来吼声和砸碎花瓶的声音。 “别让他进来,不要弄脏我的房间!” 止步,俊脸阴冷,凤眸里的怒火闪了又闪,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你这个魔鬼,每天都杀人过瘾的魔鬼!户部侍郎何错之有?他不过是记下那老妖妇暗中叫人克扣修佛、修堤的银两而已,她叫你杀你就杀,不分对错,你简直不是人!” 顾玦闭了闭眸,转身离开。 “别嚷了,他已经走了,你满意了?”沈离醉拍了拍房门,清冷地道。 屋里沉默了会,传来细细的低泣。 沈离醉无奈轻叹一声,走向又立于烽火树下的身影。 他想轻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却在半空停了下来,因为这样的安慰更显苍白无力。 “知道太后打算拿那一大笔钱做什么了吗?” 顾玦缓缓转回身,“应是与西凉那块地有关,太后若有什么动静的话我不会不知道,应该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沈离醉点点头,看向他,“冷吗?” 顾玦给他一个‘废话’的眼神,转身就走。 “她能让你觉得温暖是吗?” 脚步停下,回身凤眸凌厉地看向他,“我也能让你冷得喊爹娘,你信不信?” “我最近已经够冷的了,爹娘都喊不出来了。”看不住人的惩罚就是锁住四肢泡在冰水里。 这寒冬腊月的,不冻死也是命大。 “我觉得还不够,不然怎会有今日之事?”凤眸微微眯起,极为冷厉,声音徐徐。 “她不知打哪儿听到大长公主在街上施药的消息,趁我不备,敲昏我,我有何办法?”沈离醉两手一摊。 顾玦脸色一沉,垂眸,沉思片刻,道,“萧璟棠已看到她的真面目,小心些。” “嗯,我知道该如何做,倒是你……”沈离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切都销毁了没错,可当年之事还是有人记得,到那时……” “我自有分寸。”顾玦冷声打断,转身走出雪院。 沈离醉神色无奈的目送,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常常会忍不住跟他的名字联想在一起。 顾玦,孤绝…… ※ 夜,很静,静得叫人心底发慌。 风挽裳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外边楼梯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那脚步,不知何时,她已熟悉,熟悉到她想起成亲那日扶她上楼入新房的也是他。 他回来了?还来了采悠阁? 听到脚步声已到门外,她连忙闭上眼睛假装已睡着。 男子轻轻推开房门,看到房里还亮着一盏灯,灯芯已是将尽未尽,忽明忽暗的,却照亮了阴暗一整夜的心房。 他看向床帐内已睡着的女子,凤眸柔光流转,走到床边,动手宽衣。 窸窸窣窣声响起,风挽裳知道他在宽衣,她没想到他今夜还打算睡这里,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顾玦宽衣完毕,正要弹指熄火,没想到那烛火却主动灭了。 他的出现就好像它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灭了。 这盏灯为他而留,这样的以为,挺好。 他拖鞋上榻,轻轻掀开被子躺下,看着连睡姿都过于端正的女子,侧身,伸手搂住—— 黑暗中,凤眸诧异地挑起,准确无误的凑到她耳畔,轻笑,“身子绷这么紧,想骗谁,嗯?” 风挽裳身子不由得一颤,她知道他上来躺在身边了,却没想到他的手会突然横过来搂她的腰。 他的洞察力如此敏锐,不知道才怪。 “不出声,那就别怪爷了。”搂在腰间的手撩起她的衣摆,作势要探入。 “别……”她连忙伸手压住,覆上的却是一片冰凉刺骨,这冰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搓一搓,暖一暖。 他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干脆反手将她暖乎乎的小手攥在手里,紧紧的。 两人的手就压在她的小腹上,有种沉重感。 “等爷回来?”他笑问。 “没有,妾身只是刚好醒了。”她淡淡地回答。 “刚好醒了,身子就绷这么紧?” “妾身身子不便,身下垫了几层棉布,所以……” “行了,说爷想听的好似会要了你的命似的。” “……爷想听什么?”黑暗中的她皱了皱眉,温顺地问。 他又凑近她耳畔,悄声说,“以你的聪明该知道爷去哪了,可有生气?” “为何生气?”有何好气的,那人早已在他心上不是吗?要说抢,也是她抢了她的,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何好气的。 “爷去见别的女子,你就不生气?”握住小手的手用了力。 “爷去见心里的那个人,自是应该。”只是心里有些不对味而已。 “既然知道,不生气?”声音冷了几分。 “不气。” 他倏地抽回手,躺平,冷嗤,“你倒是爷的好妻子,若想休妻,七出里的善妒这条是不成了。” 风挽裳听到‘休妻’二字,身子微微一颤。 黑暗中,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各自睁着眼,沉默着,与夜同静。 良久,阴柔惑人的嗓音再度响起,“爷心里确实有人。” 风挽裳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闷疼。 “只是那个人,看不到。”他轻轻叹息。 她能感受得到他此刻心里的酸涩,想起那女子对他的憎恨,莫怪他要叹息了。 唉! 她也不由得跟着暗自叹了声,不知在叹什么。 忽然,她的手被他抓过去,被他紧攥着放在他的身上,霸道的声音响起,“以后爷要是提起别的女子,你要生气。” “……”她愣怔无语,直到腰间被他轻掐了一下,她才赶紧应声,“妾身知道了。” “就算不生气,也要假装很生气。”他又无理地要求。 是的,无理。 越跟他相处,越发觉得他有时候真的无理得像个小孩子,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 “为何?”她忍不住问道。 翻身的声音响起,炽热的呼吸忽然喷薄在颈畔—— ---题外话---今天还有一更,大家晚上六点后来刷新一定能看到﹁_﹁ ☆、第93章:你就是九千岁的妻子 “因为,爷喜欢。” 很霸道,很专制的话,就跟传言中说他姬妾叫不出他爱听的那种声音而被强行削发为尼一样。 “……好。”她很为难地答应了。 一抹温热刷过耳际,他含住她的耳,轻轻地吮,然后,在黑暗中精准地吻上她的唇楮。 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小手本能地抵在他肩头。 他在柔嫩的唇上辗转亲了亲,没再深入,柔柔地低笑开来,“呆成这样,换做别人,早被爷丢尼姑庵去了。” 换做别人?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是不一样的? 黑暗里,她的唇角就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 萧家 萧璟棠一进家门,听到老人家昏过去的消息,忙不迭前往探望。 “奶奶,您没事吧?”一进门,他便开口关心。 “你为何不告诉奶奶,公主不能生?”萧老夫人一把几上的小茶壶,厉声厉色。 萧璟棠上前跪下,“是孙儿的错,请奶奶息怒。太后赐婚,不管她是否能生都不能改变什么,不告诉奶奶,是不想让奶奶烦心。” 萧老夫人想了想,也明白实在不能怪他,他说得没错,无论如何,太后赐婚,他们都无法违抗。 “孙一凡,扶少爷起来。”她缓下怒火,看向已经被扶起来的孙子,抬手挥退所有。 孙一凡恭敬地退了出去,待门关上后,萧老夫人才凝重地道,“若你过去同意让那丫头做你的通房丫头,说不定而今萧家已有后了。” 萧璟棠默然不语,他很清楚奶奶强势的性子,就算挽挽真的做了他的通房丫头,真的为他怀上孩子,奶奶也容不下,非要求打掉不可。 所以,这才是他一直不愿答应的原因之一,最大的原因,他也不想委屈了她,而她,想必也是不愿的。 “那丫头还恨着你吗?” 老人家忽然的关心让萧璟棠心头一怔,他很明白奶奶是如何不待见她,这些年来也没少让她受委屈。 “我倒宁愿她恨我。”他苦涩地轻扯唇角。 她说不要逼她恨他,他害怕她的恨,可是现在,他更希望她恨他,至少那样,她的心里还有他的存在,而非那般淡漠,风过无痕般。 萧老夫人看着他,她就怕这孩子太过于重情,一个男人过于深情就等于优柔寡断,而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不应是这样。 但是—— “那丫头现在也嫁给了太监,这辈子也就那样了,一个女人不可能守得了活寡一辈子,璟儿,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吗?” 萧璟棠愕然瞠目,“奶奶,你……” “若不愿意,那就别人吧,只要能给萧家留后,即便是再卑贱的女人,奶奶不接受也得接受。”萧老夫人一脸没得置喙的神情。 “奶奶,你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萧璟棠颓然垂头。 萧老夫人摆摆手,让其退下。 走出老人家的房间,才关上门,一抹华丽的身影从回廊那边匆匆赶来。 他上前拉走她,直到隐蔽的墙角后才松开她的手。 “阿璟,你弄疼我了。”君滟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可怜兮兮地埋怨。 萧璟棠黑眸冷森森地看着她,步步紧逼,声音薄怒,“公主你有什么气大可冲着我来,我奶奶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好,还请你手下留情!” 君滟还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身子抵上梅树,他才停住脚步。 “谁叫她给我喝那种药,我已经够痛苦的了,她还要再提醒我一遍,我一时口不择言就……” “那就请公主以后口下留情!”他冷然打断。 君滟看着他冷情的面孔,想到他对自己受了惊吓也不闻不问,想到那支箭要射向那个女人的时候,他那个紧张劲,她更气,更觉得委屈,不由得眼眶泛红。 “你非要‘公主,公主’的喊我吗?你要我留情,你又对我留情了吗?”她怒然质问,扑上去打他。 萧璟棠屹立不动,任她打,任她撒泼。 “大人……” 远远的回廊那边传来钟子骞急切的叫喊,萧璟棠瞧了眼,终于动手扯开她,“我还有公事要办,就不陪你了。” 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萧璟棠,你就不怕得罪我,让你一败涂地吗?” 萧璟棠停下脚步,侧眸,冷笑,“我一败涂地,公主也好不到哪去,二嫁的规定可是公主你的功劳。” 是的,他不再忍,也不想忍,对这个女人根本是忍无可忍。 他知道,她不会拿自己的后半生来开玩笑,除非她死,偏偏又是那么一个怕死的人。 “你敢这么对我……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你!” 萧璟棠不惧地冷笑,负手,箭步如飞地走向钟子骞。 “如何?”两人边说边朝外走去。 “启禀大人,我们沿着漠河打捞刺客的时候,发现了有用的线索。” “是什么?” “一封书信,装在密封的竹筒里,漂浮在水面上,上面写的都是奇怪的字符,属下猜想是异族字。幽府不是面临漠河吗,属下斗胆猜想,这封书信就是当日如意地跳河逃走掉下的。” “有几分道理,立即回缉异司去看看。”萧璟棠大步走出府门,门外他的马早有人牵出来等候。 “大人,关于九千岁也查清楚了。” 正要翻身上马的他,忽然停 “九千岁是被牙婆卖入宫中当太监的,查过他入宫之后,并无可疑之处;不过,在他弱冠那年,一年里足足娶了十个姬妾,后来朝中大臣知他好这口,就不停地往他家里送美人了。” “弱冠,姬妾?”萧璟棠宁沉思着,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半响,他抬头问,“要你查的那个女刺客呢?可与他有交集?” “回大人,布告已张贴出去,没见有人说认得她。” 萧璟棠眸色阴沉。 好一个顾玦,居然什么都算在前头了! 不!他不可能永远没那么幸运的,那封信,就是摧毁他的第一步…… ※ 三日后 风挽裳就站在街口看着那一对夫妇从义庄里走出来,将那女人的尸首领回去安葬。 男的已年迈,女的容颜也不复当年那般冠绝天下,因为一路风尘仆仆,再加上痛失亲人而面带憔悴。 她只敢静静地看着,多少次脚后跟抬起,却又放回去。 不能,她已没脸与他们相认,十年来没有,而今更加没有。 哪怕再如何想念,如何想家,她都熬过来了。 与其说没脸,她更害怕被拒绝相认。 队伍从眼前经过,她就那样悲伤地看着,像丢了魂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随着他们移动而移动。 突然,女人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扭头看过来,她吓得连忙低下头。 期盼她能看到自己,又害怕她看到。 终于,队伍彻底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她抬头,最后伤心地目送了一眼,转身,离开。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只剩下一个人了。 “夫人留步。” 突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哪怕隔了十年,再一次听到还是觉得那么熟悉。 几乎在听到声音响起的那一刹,两行泪水崩溃滑落,亲人的感觉直触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皎月被她无声的哭泣给吓到了,真的吓到。 那种哭,比嚎啕大哭,比抽泣出声还要叫人震撼。 只是很安静,很沉默地流眼泪,任是她睁着眼睛不愿眨,泪珠还是一颗颗从她的眼眶里掉下来,落在地上,仿佛还能听到泪珠砸在地上的声音,泪雨滂沱。 风挽裳很快就抹干泪水,对皎月道,“皎月,能否让我一个人?” 水眸里充满恳求,似乎,无论再冷硬的心都狠不下心来拒绝。 默默地,皎月后退,转身走向一边。 风挽裳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缓缓回身面对他们。 是的,他们。 她的父亲、母亲,亲生的。 看着他们,她甚至不敢贸然地喊声‘爹娘’,就怕他们不认,只是强忍着泪水,强撑欢颜。 “你就是九千岁的妻子?千岁夫人?” 她的母亲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子。 时隔了十年的母亲。 她强撑的笑容僵住,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然后,在他们的眼中,她看到了鄙夷。 尽管自从烙上烙印后,她受到的鄙夷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们是她的双亲,时隔了多年的双亲,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怎能不碎心? 就像是原本半灰的天空,全都灰了。 悄悄的,她攥紧右手,藏到袖下,好久,才扯得开嗓子,回答他们,“是。” 只是一个字,也回答得很艰难。 她的母亲看到了她藏手的动作,上来一把抓起,扳开,动作又狠又恨。任她怎么攥紧也还是免不了暴露掌心里的那朵残花烙印。 褪去青紫后的皮肤,其实,也不是太难看,难看的是这朵残花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啪——” 毫无意外的巴掌打在脸上,本来就身子发软的她被扇倒在地。 这就是她的母亲,十年前逼着她此生不能认弟弟是弟弟,十年后,一见面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你怎么不去死?烙上这东西,嫁给一个太监,那个太监还杀了你的亲人,你说,你当初怎么不去死!” 是啊,她怎么不去死? 当初她想过死的,可是她没找到他啊。 她也怕自己死了,会查到他们,会被灭门啊。 暗中的皎月在看到她被扇倒在地的瞬间,差点想要冲上去,想了想,又收回脚步,静静地等着。 因为,那个女人未必希望自己插手。 “事已至此,你以后就安心做你的千岁夫人吧,九千岁我们高攀不起,更丢不起这个脸!”她的爹走上来,俯视她,眼中没有一丝不舍,有的只是摈弃。 他看了她一会儿,叹息,“这十年都无关,以后也无关吧。在此,我夫妇二人向千岁夫人见礼。” 说着,二老双双朝她鞠躬。 一个鞠躬,一声‘千岁夫人’,算是彻底绝了关系。 风挽裳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眼泪了,那颗心,好像不会动,也不会痛了。 她笑着点头,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 见礼,好一个见礼。 是,他们害怕她这里一旦出事就会连累到家人,族人,他们考虑的是应当的,真的应当。 皎月看了眼那对在她转身后也马上转身离开的夫妇,走上前,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皎月,这天,是灰色的吗?”她抬头,看着天空,恍恍惚惚地问。 皎月抬头看了眼,再看向她万念俱灰的样子,不忍地别开视线,没有回答她。 因为,天是蓝的。 “天明明是蓝色的啊,这位姐姐真怪。”旁边,一个小男孩如此说。 风挽裳透过朦胧泪眼,仰望天空,悲凉地笑了,“原来所有人的天空都是蓝色的,只有我的天空是灰色的。” 真的,是一个人了,从此,一个人。 就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吧,只是,没了娘家而已。 “皎月……”她收起悲伤,有气无力地出声。 “是。”皎月走近一步,俯首听候。 “能否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她看向皎月,眼中带着恳求。 既然都断了,那就断个彻底吧,不让人知道她曾经的家人。 “……”皎月不答。 “我忘了,你跟着我就是要跟他报备我的一举一动的,倒是我为难你了。”她淡淡一笑,也没再为难她。 抚了抚肿起来的脸,她拿出帕子系上,继续前行,冷静的仿佛方才那个觉得天塌下来了的女子不是她。 皎月默默地跟在后头走,她知道,她再一次违背了忠心…… 因为是打着出门买针线的名义,所以风挽裳便带着皎月去随便买了针线,然后,赶回幽府。 皎月看着走在前方的女子,她看似已经冷静下来,却依然失魂落魄,有好几次要被人撞上都没反应。 前方很拥挤,好像是什么馆要开张,台下围了好多人。 她赶紧跟上去,就怕她再有个什么闪失。 “男倌?这世道,真是什么都敢开啊。” “是啊,太不要脸了,世风日下,官府真该将他们逐出天都去!” 风挽裳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耳边只是不断有这样的话响起。 “啊!架子砸下来了!” 有人惊喊,四周的人慌忙散开,赶上去的皎月又被人群冲开。 眨眼间,只剩下一抹失魂落魄的身影站在那里,而那边,搭得高高的架子正迅速往她这边倾倒。 千钧一刻,台上飞出一条长长的红绫,如蛇般灵活地卷住她的腰身,将她凌空带起——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月票,群么哒(づ ̄3 ̄)づ╭~ ☆、第94章:顾玦还有什么秘密 耳边,冷风呼啸而过,蒙在脸上的帕子被风吹开,露出叫人惊艳的小脸儿。 风挽裳彻底从恍惚中清醒。 天空有些扎眼,四周都是惊呼玛。 很快,她落在台上,缠在腰间的红绸抽离,她一时重心不稳,踉跄倒退,一只手从后搂住了她。 她惊愕抬头,只见一张前几日才见过的脸映入眼帘,登时,她脸色刷白,连忙转身推开他,倒退几步,充满戒心地看着他澉。 男子面如冠玉,肤如白雪,长发披散,以红绫将两边鬓发束在脑后,一双狭长的眼画得尤为妖娆,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淫-靡之气。 他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派人想要凌-辱她的男子——云中王! “夫人,别来无恙?”云中王松开手上的红绸,朝她妖媚地勾唇。 惊魂甫定,风挽裳的目光淡淡地掠过他,看向他身后高高的牌匾,只有一个龙飞凤舞又妖娆万千的‘绝’字。 “这不是男倌馆吗?莫非……连女人也接待?可这上头不是写明了只接待男子吗?”有人对着台下的布告牌指指点点。 男倌? 两个字猛地劈入风挽裳的脑海,这人,是男倌?书上写的那种悖逆世俗的,那种同青-楼妓-女一般存在的男子? 甚至于,男与男之间…… “夫人,这个字‘绝’字是我亲手写的,你觉得如何?” 云中王噙着笑容,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可却让她觉得很诡怪,那种诡怪给她一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我不懂这些,不好下定论。”她淡淡地说,微微颔首,转身下台。 倏然,眼前一闪,艳丽的红已经站在她眼前,伸手拦下她,笑吟吟的,“夫人不觉得这个‘绝’字可以代表很多吗?譬如,绝色,或者……” 他忽然倾身,在她耳畔悄声念出两个字,“顾、玦。” 风挽裳浑身一震,素来平静的双眸有些清冷地看向他。 这人从出现到现在都对她有敌意,她并非不知道,那种敌意,就好像……好想大长公主因为萧璟棠而对她产生的敌意一样! 大长公主因为萧璟棠,他呢? 他因为……顾玦? 所以,那日他不是想要知道关于幽府的秘密,而是只是关于顾玦一个人的?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夫人,你说,如果我的馆开张第一日就有九千岁照拂的话,生意会很好的吧?” 闻言,风挽裳急忙绕道而行,他不能来这里,万万不能! 但是,那人在她身前连点了两下,她便再也动弹不得。 皎月从台下一跃而起,双手持两把短剑,与云中王交起手来。 她果然没猜错,皎月懂武,让这样的女子跟在自己身边伺候委实委屈她了。 但即便她不懂武,也知道皎月根本不是那云中王的对手,几招还抵挡得过去,但多了就无力招架了。 果然,皎月很快就被那云中王一掌打下,摔在台上。 皎月—— 她在心里担心地喊。 “我正愁缺个报信的呢!去吧,你家夫人我会好好‘照顾’的。”那云中王妖娆一笑,走过来打横抱起她进馆。 风挽裳想的第一件事不是男女授受不亲,而是觉得恶心,尤其在他刻意以一种邪恶的口吻说‘照顾’二字之后。 这下子,她又要给顾玦惹麻烦了。 他堂堂一个九千岁来新开张的这种地方,关于他的谣言又该甚嚣尘上了。 只是,他会来吗? 这种地方,这种足以毁掉一个男人的地方,他真的会为了她而来吗? 她希望他来,可又怕他来。 …… 馆里,是中空的两层楼,她曾女扮男装同萧璟棠进青-楼去谈过生意,所以亲眼见过青-楼是什么样子。 而这绝馆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布置得极为雅致,倒不像是寻欢作乐之地,反而像是附庸风雅的地方。 云中王将她放在台前坐下,然后像是好不容易卸了货,尤为嫌弃的样子。 他甩了甩衣袖后,看向她,“夫人如此端庄秀丽,应是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如何……行-房的吧? 风挽裳脸色刷白,但双眸仍然保持镇定,不让对方看出她的恐惧。 “就你这不愠不火的,居然没惹他烦。” 是啊,她这样不讨喜的性子迟早会惹人烦的,用顾玦当初的话说就是——太无趣。 “无妨,我今儿就让你开开眼界,兴许就没那么闷了。”说完,他拊掌。 两个身着薄纱的男子缓缓出现在台上,一个修长纤细,一个高大威猛,但同样都是姿色不凡。 薄如蝉翼的薄纱压根挡不住什么,还好他们的胯间都还绑着一层布。 被点了穴的她连闭上眼都难,只能木然地看着前方,但是任她怎么转移注意力,羞耻的画面还是在她眼前上演。 两个男人在做着只有男女间才该做的亲密之事,那神情极为陶醉,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真的好惊世骇俗,她觉得自己的胃极不舒服,努力转开眼珠子,没法再看下去。 “你这不屈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还别说,还真有点儿像……”云中王凑近了端详。 很近,很近,近到,她心底升起了极大的反感,眉心微微蹙起。 “云爷,九千岁来了,还带了大批厂卫包围了绝馆。”门外的小厮匆匆进来禀报。 风挽裳恍如被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终于不用再承受这种羞辱。 很快,尊贵的身影已优雅地迈着大步走进来,紫金色的锦缎绣袍,怀中抱着雪绒绒的小狐狸,妖致的俊脸冷冽如霜,狭长深邃的凤眸不见昔日的慵懒,除了阒寂,便是阒寂。 云中王直勾勾地盯着进来的男子,那修长挺拔的身姿,霸气内敛的气质,无不叫人沦陷。甚至,他的脑海中已在幻想被他压在身下的样子。 风挽裳动不了,无法回头去看他,但知道他来了,她便不再害怕了,也不再需要强撑镇定了。 “你来了?”云中王露出温柔的笑,连声音也是温柔的。 男子完全无视他,径自走到别定在位子上的女子身边,站定,瞧了眼台上淫-乱的一幕,凤眸阴鸷。 “千绝,把台上那两个污了夫人眼珠子的杂碎给本督剁了。” 阴柔的嗓音在旁边带着怒火在身边响起,风挽裳真的头一次觉得他的声音听来好亲切。 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轻点两下,她终于可以动了,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风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但她捕捉到了。 也因此,她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克制住要扑入他怀中寻找安抚的冲动。 相反的,他忽地伸手将她扯起来,拥入怀中。很紧,很用力的抱着,虽然只是单手,紧得她能感觉到还在他怀里的小雪球在拼了命地挣扎。 她怔怔地,不想哭,可是,在被他猛然拥入怀的刹那,心里的坚强宣告瓦解,父母彻底的抛弃,以及所受到的惊吓,让她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滑落。 “眼里写满了想对爷投怀送抱的渴望,敢想不敢做,真没出息。”柔柔的嗓音在耳畔低低地响起。 她愕然,原来他知道,所以干脆把她拉入怀了。 于是,她放任自己偎在他怀中。 云中王大大地后退一步,扶着桌椅,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将女子搂入怀中,低头,柔声细语安抚的样子,他满脸不敢置信。 方才,他将女子拉起来单手搂住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回放,那样霸气,那样紧张。 他,当真如此喜欢这女人? 倏然,顾玦擭起她的脸,她脸上的泪痕尚来不及抹去,狼狈脆弱的模样被他完全收入眼底。 他的指腹摩挲在那肿红的半边脸上,凤眸阴沉骇人,轻轻地,好似在为她抹泪,又好似在安抚她的疼痛。 他微微侧身,余光扫向身后的男人,“他打的?” 风挽裳心头一缩,看向那男子,垂眸,不语。 她知道皎月定是没来得及同他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这般以为吧。 她正愁不知该如何解释脸上挨巴掌的事,而那云中王对她做的事也委实过分,她又何必否认。 顾玦将她的瑟缩看在眼里,放开她,转过身去,凤眸低垂,不屑正视,“哪只手?” “啧,你这个女人也没多善良嘛。”云中王讥笑,居然把账赖到他身上。 风挽裳没有辩驳。 是的,她很坏,懂得顺水推舟害别人了,那也是他害她在先,她的善良又何需用在他这种人身上。 “那就两只手都卸了吧。”顾玦淡淡地说,手指极慢极慢地抚着小雪球,那是,很生气,很生气的表示。 云中王不敢相信他居然说得这般毫不犹豫,把他当别人一样对待。 “你真的舍……啊!!” 惨叫声与骨折的声音同时响起,仅是眨眼间的事,那抹尊贵优雅的身影已经上前折了他的双手,再看,他人已回到原地,怀中还稳稳地抱着小雪球,恍若方才的事不是他所为。 风挽裳完全没看出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云中王武功也不弱,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千绝,本督不想看到这家店,还有,这些人。”轻轻地撂下话,伸手揽上女子的肩膀,离开。 “有你的,够狠!”云中王好不容易从骨折的疼痛中缓过神来,额上满是冷汗。 这是警告,也是算账,算那日在梅林之账! 看着头也不回离开的男子,他笑,“以为把我赶出天都,永远不许踏入就能守住你的秘密了吗?可惜啊可惜……你动不得我!” 因为手折了,动不得,他让人从怀中拿出一张文书。 “督主……”万千绝吃惊地叫住主子。 顾玦停下脚步,冷然回头,顿时,微微瞠目。 那是北岳派来南凌的特使。 特使,意指一国派驻另一国的外交代表,那便是替两国之间传递友好的人,若动了他就等同于坏了两国的友好,意味着,宣战! 他怎会当了北岳特使? 风挽裳并不关心他什么特使,她只听到他方才说的什么顾玦要守住什么秘密。 顾玦还有什么秘密? 不是只有异族这个秘密吗? 还是,他说的也是这个? “人动不得,这店总该动得了。”顾玦冷声说完,搂着她大步离开。 她感觉得出来,他的脚步走得很急,好似身后有龙蛇猛兽。 “哈哈……你急于毁掉这家店却毁不掉曾经发生过的事呐。” 身后响起云中王得意畅快的笑声。 风挽裳觉得搂在她肩头的手更紧了。 走出绝馆,外头除了厂卫,无一人感围观,因为是九千岁,即便再如何好奇,也没胆,就怕九千岁一个不悦,把他们的人头拧来玩。 走下高台后,她忍不住回头看那个牌匾,想起云中王的话。 绝……顾玦。 心里,隐约有什么就要拨开云雾,真相大白。 “觉得爷过于专横?”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她回神,淡淡地道,“妾身觉得爷处理得很好,妾身觉得这种人就不该留在世上祸害人。” 是的,她痛恨。因为小曜小小年纪,也就六岁时曾被人如此出言侮辱过。 小曜继承了娘所有的美貌,肤白貌美,也不过六岁就有倾城之颜了,当时就被一个外来的男人惊为天人,要出高价买走他,把爹气得三日下不来床。 风家在凌云镇也算是大户人家,丢不起这个脸。 这些年,她甚至害怕他的失踪会变成那样,她想都不敢想。 “祸害?”顾玦的脸色有些白。 “嗯,这比当年什么为保天都血统而诛杀异族还要严重,简直是有违天地伦常,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样的很叫人难以接受,就跟……吞了苍蝇一样的感觉。”后面那句,有些难以启齿,实在不雅。 记得萧璟棠请人教她识字后,她便爱看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一次在他的书房里翻到一本书,觉得新鲜,便打开来看了,看了一些,明白那本书讲的是什么后,她便吓得丢开,刚好萧璟棠进来看到,她便问他,他说是一个友人送的,倒先被她翻了,还因此安抚了她好久,她才渐渐不再想起书中描写的惊世骇俗的事。 没想到今日亲眼看到了,若他来迟一步,只怕台上那两个男人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她没注意到凤眸里猛地缩跳了下,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 他忽然抽回手,那样快,那样冷。 没了他的手臂环住肩膀,风挽裳顿觉冷意侵袭,她看到他抱着小雪球走在前头,弯身钻进轿子里,心中那股寒凉又回来了。 “皎月,送夫人回府。”轿子里,传出他的吩咐,有些冷硬。 她站在原地,双眸呆滞,心里很不想他就这样离开,这样,放她一个人。 此时此刻,她很害怕一个人,就连当年还小的自己独自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被卖了一次又一次都没那么害怕。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上,那种感觉,叫慌乱,叫无助。 她看着华丽的轿子被抬起,看着轿子从眼前离开。 她收回不知不觉已露出渴望的目光,转身,淡然和皎月离开。 却不知,在她转身之际,风吹起轿窗帘,那低头落寞的神情就这般落入一双凤眸里。 “停轿。”轿子走了没多远,里头便传来声音。 外头的人没有任何异议地停下轿子,轿子里的人却没有出来,他们也耐心地等候吩咐。 过了一会儿,里头,阴柔的嗓音幽幽响起,“千绝,回府。” 万千绝不禁愣了下,督主在司礼监还有很多事要忙,这般…… 他回头看向前方背影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子,便有些明白了,挥手吩咐所有厂卫撤回去,只有轿子调头往幽府走去。 “皎月,你方才可有伤着?”风挽裳看向旁边的皎月,关心地询问。 她不懂武,但方才皎月那一摔确实不轻。 “是奴婢无能。”皎月冷冷地回道。 风挽裳轻叹,“这不关你的事,无需自责。还有,谢谢。” 谢谢她没有告诉他前面发生的事,见过了什么人。 皎月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瞥见身后走来的轿子,便住了嘴,默然退到边上,躬身等候。 风挽裳还不知地继续前行,皎月没跟上来她只当是在保持距离,皎月一贯如此,不喜同她走得太近。 忽然,轿子停在眼前,她愕然停住脚步,有些不敢相信轿子的去而复返。 窗帘子被一把精致的骨扇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半遮半掩的俊颜,凤眸半眯地看向她,“还不上来?” 她呆滞的模样,真的很蠢。 风挽裳回神,坠入冰点的心好似一点点回暖。 她颔首,乖乖地弯腰上轿。 然而才一进入轿子,手腕就被他抓住,她整个人被大力拽到他腿上,未等她反应过来,柔软的唇已重重覆了上来。 她还慢半拍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唇已在她唇上施力,迫她张开嘴,长驱直入。 很直接,霸道,不容拒绝。 他清冽的气息直灌而入,清新好闻,让人迷醉。 不由自主的,她微微昂头迎合他。 唇舌相交,舔弄,勾缠,一上来就狂烈得叫她无力招架。 直到她快要窒息,他才退离她的唇,指腹抚过水润红肿的唇瓣,眸光灼热,阴柔的声线有些沙哑,“忘掉!” “嗯?”她头脑清醒过来,清眸还迷离着。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月票(づ ̄3 ̄)づ╭~ ☆、第95章:爷带你做太监 他勾出一抹浅浅的笑,俯首在她耳畔带着调笑道,“倒是爷多虑了,你显然已经被爷吻得忘了方才那些……肮脏事。” 她脸色酡红,轻轻瞪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爷来得及时,妾身倒还好。” “还好?这只红得跟兔子眼似的眼睛如何来的?太倔的女人爷可不喜。”他抬手,指腹划过她的眉眼,微皱起俊脸,嫌弃蓉。 原来他以为她是被吓哭的,既然如此,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 “是。”她受教地点头,松开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想要坐到他旁边,腰间的双手却圈得更紧,不让她起身馒。 他埋首在她肩上,手抓来她的,细细摩裟着上面的白玉手镯。 清冽的气息浅浅地吹拂在白嫩的颈畔,彼此,好似如胶似漆的亲密。 她松开的手又悄悄地放了回去,低头,静静地看他安静的样子,就好似入了画般,极美。 这个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名义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无论将来如何,至少当下,他是。 他把玩完腕上的镯子,又用指尖轻轻描绘她掌心上的烙印,起初她还不自在地想缩回手,被他凌厉一瞪,她便不敢了。 这人要玩什么,要做什么都不是别人能置喙的。 只是,他如此描绘她的手,就像有只蚂蚁在上头爬行,不拨不快。 “爷,妾身可否挂起窗帘?”她聪明地请求,细声询问。 “嗯?”他抬头,凤眸轻眯,如此慵懒柔和的眼神,很勾人。 瞧见清眸里的渴求后,他慢慢地松了手。 她感激地微微一笑,立即从他腿上挪身坐到他旁边,小手撩起窗帘,整个小脑袋几乎要伸出去。 他们的轿子穿过一条条街道,踏上通往‘鬼宅’的路。 沿途有花有草,有桥有水,再加上近日暖阳微醺,令人瞧了心情大好。 她并非感觉不到后头有道炙热的目光在盯着自个,向来矜持的她鼓了好久的勇气才回头淡淡地邀请他,“爷,外边的景致很美,你是否要看看?” 不抱她后,小雪球又回到他的怀中了。 他斜靠轿壁,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比外边景致还要好看的手在轻轻抚着小雪球,这个动作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雅致。 倒是她被他盯得耳根发热,目光只敢落在小雪球身上。 小雪球一副受宠的样子,很慵懒地眯着眼享受主人的爱-抚。 “嗯,是很美。”美的是看风景的人。 他突然的回答叫她微微错愕,然后,那抹干净的浅笑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的确很美,如同春暖花开般的美。 感觉到他的目光又变捉弄了,她点点头,扭头继续往外看去,只是,心思已完全打乱,没法集中。 他的一颦一笑都有着叫人无法抗拒的美,这种美,带着致命的优雅与尊贵,就像是居于九重天上的上仙,神圣不可侵犯。 明明是罪恶满盈的九千岁,却能叫人看着都怕亵渎了他的高贵。 她却不知,身后有一双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过桥的时候,风挽裳的心思还是被一个画面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对乞讨的父女,父亲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馒头给女儿吃,看起来也不过才四岁的女儿用她脏黑的手用力把馒头扳开两半递给她的爹爹。 看到这一幕,再想起自己之前所发生的事,不禁悲从中来。 比起出身大户人家,她倒宁愿自己是那个小乞儿,至少,可以与自己最亲的人相互依偎。 “想买下她?” 崭新精致的骨扇将窗帘撩得更开,阴柔绵绵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她扭头,险些就贴上他的唇,因为,完全不知他何时靠得如此近。 然后,他的凤眸立即往下移,落在她的唇上,似笑非笑。 她低下头,“妾身不想。自己的人生都尚在彷徨,又如何去赋予别人新的人生?” “总算没同情心泛滥。”他轻嗤,又扫了眼已经被甩在身后的那对父女乞丐,放下帘子。 恰巧上桥,轿子一倾,他的身子压向她,她的脑袋往轿壁撞去,他眼疾手快地伸手垫在她脑后,让她撞上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疼。 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叫她心暖如春,所有的难过仿佛在刹那间被驱散。 秋水般沉静的清眸定定地看着他,深邃黑亮的凤眸也低头与她的视线交织,她的心间荡起了一波又一波涟漪,一波比一波高。 她,好像对这个太监夫君,动心了。 不该,真的不该…… ※ 到了幽府,下轿后,他把皎月叫走了,她很担心,很担心他会因为皎月护主不力而责罚她。 好在,才回到采悠阁没多久,皎月就回来了,身上也没有伤,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然后,听说他又骑着骏马匆匆离府了。 她坐在采悠阁里绣香囊,一整日,做了又拆,拆了又做,心神不宁。 日薄西山,霍靖差人过来叫她前往后花园。 她和皎月跟着传话的婢女来到诺大的后花园。 今日一整日的天气都好好,此时,还有天边晚霞映照。 诺大的花园里,草木纵横,葳蕤蓊郁,花草树木衰了有荣,荣了又衰,叙述着岁月变迁。 穿过一片奇石假山,然后她看到大片空地上多了一个秋千架。 秋千架面朝拱桥,可欣赏拱桥后的假山瀑布飞流,也可欣赏远处在忙碌的家仆们,真的好不惬意。 最重要的是,秋千架旁边站着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长发以簪束之,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他的脚边是溜溜转的小雪球,此情此景,恍若仙境。 她记得原来这花园里没有秋千架的。 “爷,夫人来了。”负责传话的婢女恭敬地禀报。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抬手,轻轻一挥。 所有人包括皎月都退了下去。 “过来。”他站在秋千架旁边喊她。 她轻移莲步走过去,还未开口说话就已被他按坐在秋千架上。 这秋千架做得极为精致,极为细心,就连上头都包了软缎,就恐坐的人冻着了。 “爷……啊!” 秋千突然被推动,她吓得惊叫,声音发颤,双手赶紧抓住两边的绳子。 冷风刮过脸颊,她感觉到的不是疼,而是畅快,心里毫无烦忧的畅快感。 可是,越荡越高,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要甩出去了,抓在绳子上的手已然泛白。 起初,她始终也不肯喊出声,紧咬牙关承受着这可怕的刺激,但最后,越来越高,每荡出去一次,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跑到了嗓子眼,声音也没法控制地大喊出口。 “爷,停下……” 她叫喊,他置若罔闻,继续用力推。 “啊……太高了……” 冷风将她的发全部吹起,衣裙飘飘,整个幽府里回荡着她的叫喊。 渐渐地,她适应了这样的高度,声音也不再那么惊恐,嘴边扬起畅快的笑弧,轻轻的,柔柔的,不惊不躁,沁人心腑。 顾玦看着已经开始适应的女子,绝美的唇形微微上扬,将她推得更高。 风挽裳忍不住闭上双眼,感受风的速度。 荡得越高就越舒服,好像将所有烦恼,所有忧愁全都抛上九霄云外了。 姑娘家对荡秋千有一种向往,而她也不例外,最好推秋千的人是自己喜爱之人。 他是她的夫君,应该也算是意义非凡吧。 夫君,一个有名无实,有心无意的夫君。 …… 不知不觉,夜色渐暗,仆人们开始将幽府里的所有灯盏点亮。 就像是万家灯火里的其中一盏,家的感觉。 她忽然有个 荒诞的想法,他虽然没同她拜堂,却是将她娶进了幽府,一个类似于家的地方,而非那个姬妾成群的君府。 秋千慢慢停了下来,风挽裳轻轻被自己抓得出汗了的手,抬头,对自己的夫君露出一抹舒畅的笑容。 那一抹笑容,很真,很美。 他的凤眸紧紧盯着,舍不得移开。 她正要起身,他忽然挤了进来,两人同坐在秋千架上,她有些担心地瞧了眼绳子,就怕这绳子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 秋千突然拥挤起来,她淡淡看向他,发现他好似在等自己开口。 “爷,这秋千……” “有一个姑娘喜欢,就做来试试。”很随意的回答。 风挽裳觉得有什么堵住了心,闷得慌。 原来是为了保证他心里那个女子的安全才让她来试玩的。 她起身离开,但是,手被他抓住,他轻轻一用力,她便跌坐到他腿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撬开她紧抿的唇,轻笑,“生气了?” “没有。”只是才畅快的心又堵得慌。 “连生气都这么闷。”他用手抬起她的脸,细细盯着瞧,“不生气,这嘴能抿成这样?” “爷说的是,妾身是生气了,爷不是说过,爷提起别的女子的时候妾身要生气吗?” 她知道,这不是假装,她是真的生气了,从来不被轻易撩起的情绪,因他忽高忽低,忽上忽下。 顾玦神色微沉,随即笑了,“是否爷让你做什么都愿意做?” “在为妻本分内,在妾身力所能及内。”再说了,他要她做什么,她何曾有过拒绝的余地了? 凤眸闪过一丝幽光,“你能做到的。” 她心惊胆颤,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清眸平静地看向他,试探地问,“爷要妾身做什么?” “明日告诉你,先回去用膳。”他放开她,起身,瞥了眼玩得有些脏的小雪球,皱眉,“千绝,把它处理干净。” 说完,将她的手攥过去暖手,顺便牵着她离开。 黑夜里,有人牵着手走,心就变得很安定。 霍靖见可以打扰了,便恭敬地上前躬身询问,“请问爷要在哪儿用晚膳?” “采悠阁。”他不假思索地说。 她怔了一下,他好像意料到她会抬头,俊美的脸很适时地侧过来,凤眸直直对上她带着疑问的目光。 他勾唇,“干净了?” “嗯?”她又怔住,在他的目光越来越往下移时,赫然明白过来,脸蛋酡红,低下头,低如蚊呐,“还没……” 他忽然俯首,轻贴着她的发顶,低声说,“爷在想,若是你方才的喊声用在爷身下会如何?” 风挽裳羞得直接推开他,转身走开。 “胆子大了,连爷都敢抛下了?”身后传来他慢悠悠的声音。 她连忙停下脚步,低头等他。 他满意地走过来,还不愿放过她,俯在她耳边说,“又不是没喊过,那夜在司礼监……” “爷能否正经些?”她有些恼羞成怒了,那一次,她的确敌不过他的手段,但也没他说的那般夸张,她甚至都没喊出声。 “不能。”他直接回她两个字。 看到她忍无可忍的样子,他嘴角的笑弧一再加深。 “……”她彻底无语。 ※ 翌日,寅时过,他起来入宫上朝,她也跟着起床为他更衣。 在她躬身送他出门时,他从万千绝手里扔了一套太监服给她,“换上。” 她看着手里的衣裳,顿时傻眼,“爷,这是……” “他能带你行商,爷就能带你做太监。” “……”这就是他昨日说的要她做的事? 可是,这是什么想法? 换上太监服,很合身,她不免有些怀疑这是 否是量身定做。 踌躇半天,她有些别扭地走出屏风。 坐在桌边等待的他,缓缓抬头,看到一身太监服的人儿,凤眸微眯。 她依旧肤白貌美,这太监服穿在她身上,倒生出一种别样的韵味,越看,凤眸就越炽热。 风挽裳被他盯得不自在,微微俯首,“爷,妾身换好了。” “妾身?”他不悦地眯眼。 “奴才换好了。”她忙改口。 “小挽儿如何?” 轻轻柔柔的嗓音如此唤她的名,风挽裳心头重重一荡,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心尖,酥痒。 “小,挽儿?” 听他这般喊她,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爷唤得顺口便好。” “怎可能不顺口。”他勾出耐人寻味的笑,起身,抱着已经洗得白白净净,连毛都梳得无比柔顺了的小雪球,走出采悠阁。 风挽裳紧步跟上…… ※ 同他一块坐马车抵达皇宫,入司礼监,他陪小皇帝上早朝,她便待在司礼监。 她深知宫中步步惊心,所以便不会再随意乱走,她就待在司礼监里,看着那些太监忙来忙去,想着小曜的身影也曾在这宫里如此卑微地忙碌过。 她是否该继续打听小曜曾经在宫里做过什么,待过哪里? “千岁爷万安!” 忽然,门外响起整齐洪亮的声音,风挽裳赶紧从凳子上起身,走到门边,站着恭候。 听闻,自他代替太后陪小皇帝上朝起,龙椅旁边必定会多一把金椅子,他就坐在椅子上,轻倚椅背,抚着怀中小狐,时而浅啜几口香茗,整个早朝极少开口说话,真的做到只是‘陪’而已,却都没人敢随便乱说话。 听闻,每到要小皇帝做决策的时候,小皇帝都会看向他,臣子们也会齐刷刷看向他,看他点头或者摇头。 如此,又怎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很快,顾玦步入司礼监,一袭精绣蟒纹的月白锦袍,身披貂毛斗篷,行走间,小太监替他解下披风,端上温水让他净手,再递上布巾给他擦手……前呼后拥,仿佛有种浑然天成的君王霸气,真的震慑了她。 他擦干手,停下脚步,微微扭头看向她,唇角耐人寻味地勾了勾,缓步走向大殿上的案几。 那深邃的一眼,那惑人的一笑,都叫她的心漏了半拍,也不敢上前随意打扰,安静地退回旁边置放的檀木桌前坐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了解他。 当他做在案前翻阅奏折,手拿朱笔认真批阅时,她更有种他就是皇帝的错觉。 他批阅奏折时,没有敷衍了事,没有半点轻率,时而拿着朱笔半天也落不下笔,每一次颦眉都代表他有多慎重。 那些骂他恶贯满盈的人真该来瞧瞧,如此,又怎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小……”奉命前来叫她过去的小太监接到九千岁的利光,立即改口,“夫人,千岁爷让您过去。” 是的,夫人。 他真的嚣张到不需要对任何人隐瞒她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带她在身边玩。 风挽裳淡淡地对小太监微微颔首,起身,走过去伺候。 “爷。”她站在案几前,低声喊。 “过来,爷教你写字。”他放下朱笔,面前的一堆奏折也由太监整理好,迅速摆上一叠上等宣纸。 “爷,其实妾身……” “嗯?” “是。”其实她懂写字。 她学会写的第一个字是‘璟’,一笔一划学得很认真,刚开始写的时候还觉得很羞臊,不敢让他知晓。 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正要开口,他倏地将她扯过去,让她坐在他腿上。 “爷,不可。”她惊白了脸,悄悄扫了眼四周,尴尬地低下头。 司礼监又是什么地方?能待的必定是极为机灵的。 只见侍墨太监一挥手,所有人都退 了出去,整个司礼监大殿上就只剩他们两人…… ☆、第96章:本督要女人 他将笔塞到她手里,握住她的手,在空白干净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玦’字。 每一笔,每一划,都坚定得好像要写进她的心里去。 如此亲昵,他的左手抓着她的环在她腰间,右手则紧握她的,手把手教她写字罩。 一遍,一遍,写的每一个字都极为好看,是某个著名书法大师的笔法,龙章凤姿拘。 “会了吗?”他在耳边柔声询问,真的很柔,阴柔的嗓音压低的时候,叫人身子酥麻。 她点头。 他松手,拿走她手里的紫毫笔,拿起刚写好的字,“念给爷听听。” “玦。”她没有多想地念了,念完才觉得好难为情,当下立即垂下头。 他满意地笑了,放下宣纸,将她微转过身,修长秀气的手指抬起她的脸,“唤得真好听。” “……”她更是脸红发烫了,哪有人这样拐别人唤自个的。 他不容她低头,微微施力抬起,看着她酡红迷人的脸,她虽强装淡定,可红嫩的唇上被她轻咬出的齿印出卖了她。 他勾唇,俯首—— “启禀千岁爷,太后宣您晋见。” 殿外突然响起太监尖细的嗓音,风挽裳立即别开脸。 顾玦好看的浓眉蹙了蹙,看着近在尺咫的朱唇,凤眸暗了又暗,最终,松手,放开她。 风挽裳赶紧从他腿上下来,站到一边。 他起身,走出案几,拾级而下,在要走出殿门时,停下脚步,余光往回看,“还不跟上?” 她愕住,她也要去吗? 她还以为,可以不用去了的,对于那些权贵,一句话,或者一个不顺心就能要人命的人她真的没多想见。 无奈,诺诺地跟上去。 走出殿门,外面的仪仗已经准备好,一干太监各司其职地伺候,她主动上前接过斗篷,亲自为他系上。 她低头在他身前忙碌,他俯首,在她头顶低声含笑,“越来越对爷上心了。” 柔腔慢调,轻声细语。 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弧叫看到的人不敢再看第二回,就怕被蛊惑了去。 九千岁会笑,但从不会笑得这般……叫人心魂荡漾,只会笑得叫人毛骨悚然。 风挽裳手上动作顿了下,继续帮他系好,而后退到他的身旁。 凤眸灼灼地瞧了她好一会儿,才从万千绝手中抱过小雪球,长腿迈出,上步辇。 风挽裳以为做太监打扮,自是跟着走的,没想到他又喊她过去,她没得拒绝,只好上前与他挤在一块儿坐。 梳背步辇,纱幔重重,他将小雪球丢她怀里后,慵懒地伸展四肢靠在梳背上,如此一来,只坐他边上小小地方的她就如同被他环抱在身前,好不亲密。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穿过好几条道后,步辇总算在凤鸾宫门外停下。 下辇后,顾玦从她手里接过小雪球,指了下凤鸾宫里的小园子,“去那边等着爷。”然后,回头吩咐了个宫女,“好好伺候着。” 今日她是以太监的身份入宫,皎月自然就没带在身边了,所以能吩咐的只有宫里的宫女。 目送他入了凤鸾宫,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往那边的小花园走去。 还好她不用进去面见太后,她真的不喜欢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凤鸾宫很大,有独立的御膳房,自然也有独立的花园了。 虽然没有皇宫御花园大,但也是包罗万象,叫人目不暇接。 还有一座视野通透的藤蔓茶廊,廊顶上爬满了藤蔓,阳光从缝隙中渗透下来,洒在白玉石桌上,春夏秋冬,坐在当中静静品茗,应是颇为优雅惬意。 她瞧了瞧前后左右,刚好不对着凤鸾宫大殿,适合等人。 欣喜地勾了勾唇,信步走过去坐下,安静地欣赏四周的景致…… ※ 凤鸾宫里 顾玦款步踏入殿内,同样将小雪球交给万千绝后,对太后行礼。 座上的太后摆了摆手,不用说,立即有人将椅子搬上来给他坐。 顾玦接回小雪球,方坐下,太后便挥退左后,包括万千绝,只留高松一人。 低头看小雪球的凤眸微眯,眼底是冷肃、凝重。 “顾玦,听闻,近来你对这风挽裳喜得紧?”太后似是闲话家常般地问。 顾玦缓缓抬头,言笑晏晏,“回太后,此女善解人意,甚是贤惠,深得奴才之心。太监嘛,还不是求一个能真心服侍自个的,也好老来作伴。” “喔?就连当年你求哀家赐给你的那个女子也比不上?”太后笑道。 顾玦脸色微僵,却仍是不露声色地噙着微笑,“两者不可相比,不可相比。” “这倒也是,能深得你心就最好了。”太后笑了笑,放下茶盏,正了神色,“顾玦,哀家近日得了件珍宝,你替哀家鉴赏鉴赏。” 话落,一个眼神,高松立即从旁边取出一个贵气的锦盒,摆上茶几,打开,从里头拿出几颗乌黑的丸子放到小香炉里燃烧,淡淡的香甜味散开来,只有一个小口子让烟雾袅袅升起。 接着,高松将香炉拿到他面前,放在搬来的凳子上,又取来一根竹管递给他,“千岁爷,请。” 顾玦脸色微凝,盯着递到眼前的竹竿,以及眼前的香炉,背脊僵了一下。 他凤眸微扬,看向太后,“太后,这是……” “哀家需要一个极为忠心的人替哀家处理西凉那块地的事宜,哀家思来想去,那个人非你莫属。”太后以帕子掩鼻,温温道。 “太后怀疑奴才的忠心?”顾玦瞥了眼香炉,笑问。 他想,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要替哀家办这件事的人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足够忠心。”太后直接道明自己的顾虑。 顾玦看着小香炉里散发的烟味,十年,又怎能功亏一篑。 “既然如此,奴才谢太后赏赐,希望后果不会太糟糕。”他微笑。 一手抱着小雪球,一手接过高松手里的竹管,在太后期待的眼神下,俯身上前,将竹管对着烟口开始吸食。 很快,他的后背有冷汗渗出,胃里极不舒服,一种几欲作呕的感觉,渐渐地,这种痛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 又吸了几口,他放下竹管,昂头,闭上眼,一副欲仙欲死的样子。 太后神经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不久,椅子上的男子倏然睁开眼,凤眸里闪着狠戾的冷芒,看得太后吓了一大跳。 他忽然起身,丢下怀里的小雪球。 小雪球也受了惊吓似的,一落地就撒腿跑出凤鸾宫了。 顾玦缓缓转身,扫了眼全场,目光邪佞地落在太后身上。 高松见状,立即上前挡在身前保护,因为他那眼神好似要吃人似的。 “女人……本督要女人!”阴柔的嗓音亢奋地提要求。 太后满意地笑了,是了,这东西的效果有着极大的幻觉作用,最想要的,往往就是最害怕失去的。 一个太监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幻想可以做回一个真正的男人。 她轻轻推开高松,递给高松一个眼神。 高松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出凤鸾宫,从外头招了个宫女进来,而后,关上殿门。 那宫女只是随便叫进来的,其貌不扬。 但是,顾玦一看到她,身子就像是亢奋到顶点,咧出一抹邪恶的笑弧,朝那宫女扑了过去。 “啊!!” …… 凤鸾宫里突然传出女子凄厉的尖叫,风挽裳惊了一跳,担心地从凳子上站起来。 她担心他在里头是否出了事,正想走出茶廊去看个究竟,然而,才迈出步伐,前面就出现一团雪白,朝她疾奔而来。 “你别跑!给朕站住!”一个稚嫩的嗓音紧跟在身后传来。 很快,追着小雪球过 来的人出现了,正是当今小皇帝。 他约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小小的身子穿上龙袍倒也挺像那么回事。 小雪球跑到她这里,把她当成了可庇护的对象,躲在她身后极为不安地转来转去,小皇帝自然也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忙不迭屈膝行礼,“妾……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一看到有人立即负手在后,端出君王架势,“咳……朕是瞧见九千岁的小狐狸独自跑出来了,便跟过来瞧瞧。” 说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躲在她身后的小雪球,满是渴望。 风挽裳暗笑,十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想必是垂涎小雪球已久,偏偏小雪球又终日被九千岁抱在怀中,即便他是皇帝也不敢开口跟他要,所以,今日一看到小雪球落单便追过来了。 这小雪球也是机灵,居然还知道她在这里。 听说,这一任小皇帝是某个亲王的孩子,不光是这一任,前几任都是如此,不过都是些好控制的亲王,只要名义上还是君家血脉就可被太后选中继承大统,如此一来,也没人敢说她要改朝换代。 只是,听说每一任幼帝都活不过十二岁,这个小皇帝是否也快了? 她微微一笑,将小雪球从后面抓出来,放到白玉石桌上,小手轻轻抚了抚它,安抚它的惊吓。 小皇帝看到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狐狸此刻乖乖地趴在桌上,眯眼,不由得感到神奇,忍不住走近,又不敢太近,生怕吓到它似的。 “皇上是否要试试?”风挽裳笑问。 小皇帝顿时双眸发亮,瞧了瞧她,而后欣喜地点头,伸出手怯怯地靠近,就在快要摸上小狐狸雪白雪白的皮毛时,他倏然又缩回手,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某些人真的不在后,才放心大胆地去摸。 看到他如此童真可爱,风挽裳忍不住掩嘴失笑,可能是这样年纪的孩子让她忍不住想到她的弟弟吧。 小曜每次有好吃的要拿给她的时候,都是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发现后才给的她,就怕被娘看到,骂她抢了弟弟的东西。 那么小的孩子就那么懂事了,可是,后来也是因为她…… “喂!你是哪个宫的?朕怎么没见过你?”小皇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神,看到小皇帝已经坐在凳子上,趴在桌上小手轻轻柔柔地抚着小雪球了。 “回皇上,奴才在千岁爷身边当差。”她恭谨地回道。 小皇帝听了,立即缩回手,端正坐好,一脸防备地看着她。 看来,这个小皇帝的确怕死了九千岁,就连一听到她在他身边当差都怕成这样。 “你不许告诉九千岁,说朕摸过小狐狸!”小皇帝恶狠狠……是威严十足的警告。 她暗自失笑,又瞧他对小狐狸依依不舍的目光,更是险些忍俊不住了,低头,恭敬地回道,“是。” 小皇帝满意地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停下来回头问,“你叫什么名?” 风挽裳冷不丁吓了一跳,躬身道,“回皇上,奴才叫小挽……小风子。” “小风子?朕以前也认识一个小风子,可惜后来他不见了,希望你也不会那么快不见。”小皇帝嘟着嘴很遗憾的样子,说完,老气地负手离去。 小风子? 莫不是说的风曜? 风挽裳恍如惊雷劈过脑海,忽地拔腿追上去,“皇上,且等一下!” 负责陪同的宫女想拦都来不及,小皇帝已经停下来,她也已经追上了。 “皇上,请您告诉我,您以前认识的小风子长什么样?大概多大?”风挽裳蹲下身激动地问。 小皇帝低头看着她,然后支着下巴很努力地想了想,道,“朕当年也是刚入宫,刚好就碰到他了,就跟他一起去净身,可是走到半路他就不见了。” 一起去净身! 莫非小曜就是这样死的吗?跟即将登基的皇帝去净身,那是多大的罪,何况还是一个初入宫无依无靠的小太监。 “那个小风子哥哥长得好好看,是朕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九千岁也好看,朕 不敢看。”后面那句是小小声嘀咕的。 这下,风挽裳更加确定那个人是弟弟小曜了。 他们的娘就是凭着一副美貌从舞姬变成别人的小妾的,她只遗传了母亲的五分,而小曜则是完全遗传了,他的肌肤细致如白瓷,嘴唇颜如樱花,姐弟俩在一块他常常被人误认为是妹妹。 “后来呢?皇上后来可还见着他?”她着急得忘了尊卑有别,抓着小皇帝的小肩膀摇晃。 “你真笨,朕不是说过他不见了吗?”小皇帝用手去拨抓在肩上的手。 宫女和太监都过来帮忙,嘴里还带着训斥,至于训斥了什么,风挽裳完全听不进去,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原来,终究是奢望了。 ※ 凤鸾宫里,地上都是破碎的女子衣物,朱红大柱后传来女子嘤嘤抽泣声。 坐在地上的男子衣袍微乱,他颇感不适地抬手揉了揉额角,缓缓抬头,“太后,奴才失态了。” “你若不失态,哀家才会怪你呢。”太后笑吟吟地摆手让高松过去扶起他,“明日记得再过来。” “是。”顾玦低头应是,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他一离开,太后便放心地笑了,看向大柱子后的女子,阴狠地眯了眯眼。 高松立即明白主子的意思,走过去。 很快,柱子后“咔”的一声,女子的脖子已被拧断,永永远远地停止了哭声。 灭口,是必须的。 ※ 顾玦不动声色地走出凤鸾宫,但万千绝还是马上就察觉出他不对劲了,尤其在听了方才里边传出的尖叫声后。 他的衣袍只是微乱,但俊脸有些泛白,好似在强忍着什么。 见他有意走到一边,他忙紧步跟过去。 “去护送夫人回去,亲自。”顾玦冷声吩咐,特地加重‘亲自’二字。 “督主,属下……” “快去!”顾玦厉喝了声,扫了眼身后,摆手,“谁也别跟上来!” 说完,随便朝了个方向大步而去。 他知道宫里哪里比较适合此刻的自己,吸食了那东西后并没有发作得那么快,方才不过是他演的一场戏而已,一场连他自己都必须信服的戏。 费了一番功夫撕了那宫女的衣裳,在最关键的时候,清醒,也仅是吓得那女子尖叫连连,近乎不着寸缕而已。 而现在,那东西才刚开始发作! …… 风挽裳抱着小雪球脸色苍白地走出长长的茶廊,正好就看到万千绝匆匆寻来。 她往他身后瞧了瞧,并未发现他主子的身影,不由皱眉。 万千绝一向是贴身保护他,哪怕是入的凤鸾宫也得到太后准许,可带刀进入,这会,怎会独自一人来见她? “督主要属下护送夫人回去。”万千绝面无表情地道。 风挽裳隐约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方才在凤鸾宫里还传出女子的尖叫声,这会又突然要万千绝送她回去,叫人怎能安心离开? 但,她也只好点头,抱着小雪球先行离去。 他在宫里多年,地位不凡,不管发生什么都应该应付得来,若她在,反倒给他添麻烦就不好了。 走出凤鸾宫的过道,外面就是四通八达的小径,风挽裳一个不经意的抬眸,便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云中王! 看他走的方向也正打算前往凤鸾宫,可他却忽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一边的幽径,然后找借口挥退了带路的太监,匆忙往幽径而去。 那种眼神,她看到过,投放在顾玦身上的时候,炽热和占有。 她背脊发凉,忙不迭回头问,“千绝大人,爷是否往那个方向去了?” ☆、第97章:这一次,她心甘情愿 万千绝瞧见这张脸露出少见的紧张之色,便如实道,“爷确实出了凤鸾宫没错,是不是往那边走,属下不知。” 闻言,风挽裳一双秀眉紧蹙菟。 他出了凤鸾宫却没让人跟上,反而支开万千绝送她回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该追过去吗? 若追过去反而惹他不悦又该如何逖? “夫人,督主从凤鸾宫出来时脸色不大好。”万千绝瞧出她的犹豫,也知晓督主近来对她有多上心,便冷声告知。 风挽裳自然听得出他的暗示,她往那边的通幽曲径瞧了瞧,下了决心,“我们过去瞧瞧。” 说着,抬步往那边走去。 万千绝也没有反对,默默地跟在身后,暗中警惕四周。 然而,越往里走就越安静得诡异,路上偶有残破的落叶翻飞,好像许久都没人造访过了。 “千绝大人,再往里去是什么地方?”她忍不住问身后的男子。 “一座荒废的宫苑,当年旭和帝的第一个妃子居住,旭和帝失踪后,那妃子便自缢在里头,多年来没人敢去过那里。” 风挽裳自然知道旭和帝指的是当年那个十六岁失踪了的皇帝,毕竟这些年的几任幼帝哪个算得上是皇帝了,不过是傀儡而已。 而顾玦选那么个偏冷的地方去,肯定是出了事! 想着,她加快步伐往前走。 终于到达哪所宫苑,郁郁葱葱,已是久无人打理,一座小宫殿伫立在那里,宫门外积压的树叶表明了这座宫殿有多荒凉。 她和万千绝刻不容缓地往里找人,里边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每个角落都寻了个遍也没找着。 不得已,她只好建议,“分开找,你找那边,我找这边。” 万千绝对她的冷静刮目相看之余,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两人迅速分头行事。 …… 他出现了很多幻觉,那张早已烙印在脑海深处、刻在心头的脸。 羞得红扑扑的,甜得笑眯眯的,苦得皱眉的,哭得泪流满面的,气得抿嘴的…… 每一个她,在他眼前一一呈现,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 原来,他最想要的和最惧怕的都是她。 他脚步踉跄地往里边的暗房缩去。 这里,他熟悉,不止是亡妃自缢的地方,还是私下对后宫女人动私刑的地方,很肮脏,很残暴。 倏然,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挡住他的去路,这个人在眼前晃来晃去,放大又缩小,他看不清。 “你怎么了?”那人出声询问,伸手扶他。 他摇摇晃晃,颦眉,拨开握在手臂上的手,往旁边走去。 “玦,是我。”云中王看出了他的异样,再次抓住他,不让他走。 “松手!”顾玦冷声。 云中王看着从来犀利冷锐的凤眸此刻多了一丝迷幻,他笑了,好机会! “玦,你忘了我们的过去有多好吗?你说过此生只要我有需要,你就给的,现在……”他轻轻逼他往后退,将他推到墙上,俯首在他耳畔,柔声呵气的说,“我、要、你。” 然后,他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肩膀,慢慢地,慢慢地滑到他的衣襟,手指一点点,一点点地探入,倏然—— 顾玦的眼前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幻觉,一种可怕的幻觉。 他的全身像是灌满了力气,猛地推开贴近的男人,右手忽然掐住自己的脖子,很紧,很用力,像是要把自己掐死,双目血红,骇人之极。 云中王被推开,踉跄几步,站稳,他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猛兽的男子,笑了,“你想到了是吗?想到我们的过去了是吗?想到那个曾经被那样对待的自己?” “够了!”身后突然传来清冷的呵斥。 云中王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抱着小狐狸的小太监,不,应该说是一个女人,顾玦的女人。 风挽裳快步上前,放下小雪球,用手去扳他还掐在脖子上不放的手。 可是,他掐得很用力,连脸色都变白了,也快没法呼吸,他是真的想要掐死他自己。 不,应该说,他好像陷入了一场梦魇,就像那日在君府,他喝药时很恐惧的样子。 然而,她与他力气悬殊,没扳开,手指反而被他抓的几欲断掉。但她不放弃,执着地用双手去扳。 可是,无论如何怎么也扳不开,她改而用力抱住他,哽咽地喊,“你快松手,再不松手你会死的。” 已经完全陷入梦魇里的他,倏然一个挥手,将她推开,那力气是用了内力的。 娇小的身子摔在墙上,滑落在地,太监帽落下,秀发飞扬。 她疼得整张脸都皱起,但是,她看到他不再自残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是,他却箭步朝她走来,妖致的俊脸是戾气,凤眸里更是熊熊燃烧的杀意。 她面露惧色,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后缩,缩到墙边,惊骇地瞪大双目看着他的虎口掐上自己纤细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收紧,再用力将她从地上掐起,抵在墙上。 双脚腾空的她也代表呼吸断得更快,离死亡更近了。 她用双手拍打他的手,双脚用力的瞪,可是无果。 已经失了神智,彻底陷入在梦魇里的他看不到她眼里的乞求,看不到她的痛苦。 “哈哈……我正愁不知该如何将你从他身边除去,而今,他亲手除了你是再好不过了。”云中王冷眼旁观,狞笑。 风挽裳已经奄奄一息,澄澈的清眸染上一层水雾,泪眼汪汪。 不要…… 她无声地喊,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滑落,滴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赫然一僵,眼前这张脸与记忆深处的那张重叠在一起,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真的很像。 他吓得松了手。 风挽裳坠落在地上,就像搁浅了许久的鱼重新得到水,捂着胸口,拼命地,大口大口呼吸。 然而,她还未彻底缓过气来,一股劲力将她转过去,接着,眼前一暗,俊脸倏地俯下,狂烈地堵住了她大张呼吸的嘴。 “唔……”她用双手去捶他,可是身子早已软绵绵,连抬手都难,又怎阻止得了他? “不!”云中王无法接受地踉跄倒退几步。 怎可以? 他怎可以吻一个女人吻得如此缠绵,如此……渴望?就好像是恨不得把她吞进肚子里去,揉入骨血里的那种。 “督主……”万千绝看到眼前一幕,吓得全身发凉,后悔自己来得太迟。 他看了看着了魔般的主子,知道若上前阻止只会糟。 再看向旁边一脸苍白的男子,他上前赶人,“非礼勿视,请!” 破败阴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唇齿交缠的交响,衣裳拉扯的声音,以及,浓重的喘息声。 她浑身虚软,阻止不了他。 他单手撕扯她身上的衣裳。 “别……”终于得到开口机会的她,还是反抗着,用尽所有力气去推挤他。 他不顾她的挣扎,单手牢牢握住她挥动的双手,另一手继续扯开她的衣裳。 太监服被褪下,露出细嫩的肩膀,寒气袭来,她的身子猛地发抖。 他俯身,细细地吻她的眉眼、吻她的唇,她倔强地别过了脸,他执着地吻到她的唇,炽热交缠。 他一路吻下去…… 忽然,拉扯她裤子的手僵住,入了魔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她,混乱的意识在这一刻好似有了一点清醒,让他看清了身下的这张脸孔。 有一滴晶莹的泪水自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那滴泪刺痛了他,全身都痛。 他松手,放开她,起身背过身走到远远的一边,一拳砸在墙壁上。 风挽裳迅速拉起衣裳,顾不得整理,爬起来就要跑出去,忽然,身后传来异样的呻-吟。 她的脚步 再也迈不出去,停下来,僵硬地回头看去。 他靠墙而坐,双手在狂抓身上的皮肤,好似很痛苦,俊脸因为饱受折磨而微微扭曲。 她应该走的,因为这样的他太可怕、太危险,留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是…… 看着他那个样子,就那样卷缩在那里,狂躁地抓着双手,她的脚就像是扎了根,走不了了。 犹豫了下,她毅然转身,回到他面前,蹲下,抓住他的双手,着急地问,“要怎样你才会舒服些?” 他微抬头,看到又回到眼前的脸,方才仅恢复的一丝清醒早已再度混乱。 “你想让爷舒服,爷也要让你舒服!”他邪魅一笑。 然后,一个天旋地转,他已经翻身将她压回身下,将她刚拉好的衣裳再度扯开,疯狂地在她身上制造属于他的痕迹…… 这一次,他轻柔了许多。 这一次,她心甘情愿让他……舒服。 他的身子她见过,连她都诧异自己虽然只见过一眼,匆忙的一眼,却如此深刻在脑海。 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冰肌玉骨,真的可以用‘晶莹剔透’四个字来形容。 就像他的手那般白皙透亮,却又阳刚分明,身上的每一寸都好似精雕细凿过,多一分少一分都觉得残缺了。 很快,他将她拥住,两具身子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缠,令人酥软的喘息在她耳畔浅浅地响起。 “呃……”忽然,她瞠目,身子在刹那间僵硬。 方才,她好似感觉到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顶着她。 这一僵,埋首在丰盈里的男子抬头,倏地一把推开了她,意识混沌地自语,“你不是她……不是……” 风挽裳脸色刷白,看着他恍恍惚惚地背过身去,走进阴暗的角落里,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冰凉至极。 不是他的那个她,所以即便再痛苦,他也不要,是吗? 他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的喘息声响起,她已无心去看,低头,木然地捡起衣裳穿上。 心里的冷已经代替了身子的冷意,完全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得到快-感的男子,瘫坐在地,吸食的那东西已失效,内心的狂躁、焦虑、恐惧,都得到了平静,他的神智也一点点回归。 眯着眼环顾这阴暗潮湿的地方,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看着站在前面背对着他的小太监,猛地站了起来,意识彻底清醒。 方才的一个时辰里,他做了什么? 那个太监背对着他整理衣裳,他记得好似的确有过欢爱的片段,而且,很激烈。 他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只记得,好像做了,跟一个像她的‘女人’。 风挽裳他已经让万千绝护送回去,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眼前这个小太监…… 他方恢复正常的脸色再一次刷白,腹中一阵反胃,他猛地站起身,眼底闪过阴狠的戾气,箭步上前,打算从后灭口。 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绝不能! 就在他抬起双手想直接拧断小太监的脖子时,小太监突然回过身来,他的双手霎时顿在半空,浑身血管仿佛冻住,心跳在那一刻停顿。 方才在他身下的人,是她? 风挽裳瞠大双目,脸色又添了几分白,吓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抬手用力地捂着胸口。 他要杀她! “呼吸!”瞧出她的异样,他低吼,大步上前轻轻放倒她,让她靠在怀中。 “深吸一口气,慢慢来……”他的手抚上他的胸口帮她顺气,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风挽裳虚弱地点点头,惨白的脸一点点恢复血色。 她知道,他恢复正常了,那她也放心了。 “好些了吗?”他柔声问,很轻,很柔,好似怕再度吓到她。 她木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发现自己表达错误了,又赶紧用力点头。 “看来真吓坏了。”他轻叹,想起自己方才在神 志不清之下对她出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那上面有着浅浅的掐痕,以及他的唇制造出的痕迹。 他冷抽一口气,瞳孔微缩,伸手去拉她的衣裳。 “别……”她反射性地双手紧紧抓住衣襟,捍卫着,声音颤抖。 他看在眼里,心口如遭重击,大手包裹住她的双手,“把经过都同爷说一遍,巨细无遗的。” 她难以启齿地别开脸。 他坚决要知道,将她的脸转过来,“说,嗯?” 她颇难为情地咬了咬唇,缓缓将他如何对她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却故意遗漏了他险些掐死她的事。 然后,她看到他重重松了口气。 她心下黯然,因为不是他的她,所以他松了口气。 可是……若真如此在意,那夜在司礼监又何以那般对她?平时又为何总是对她上下其手? “爷怎么瞧你很失望的样子?”他恢复慵懒的腔调,抬起她的脸,笑问。 她淡淡地别开脸,“爷,天冷,快些穿上衣裳吧。” 他低头瞧了眼还光着的上身,微微颦眉,放开她,捡起衣裳穿上。 风挽裳的力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缓缓站了起来,可还未站稳,身子便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已迅速穿好衣裳的他,打横抱起她,低头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就这般抱着她走出去。 只是没想到,宫门外,不止万千绝,云中王还在。 顾玦抱着怀中的女子,笔直地冷然走过,从头到尾都没看伫立在那里幽幽望着他的男子一眼。 “她都听到了。”云中王却是在他们身后故意地告知。 身子一僵,他看向怀里浅浅阖眸的她。 知道他在看自己,风挽裳缓缓睁开双眼,对上他复杂的眼神。 是的,她听到了,也看到了。 听到云中王说的每一个字,包括说……要他。 倘若当时他不推开云中王,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冲上去阻止。 当时的她,整个人完全傻在那里,直到他用力掐脖子自残的样子吓醒了她,她才回神,出声,冲上去。 多么高贵的男子,没想到竟然是…… 就是因为这样子,那个女子才憎恨他、厌恶他、不让他碰吗? “闭上眼睛!”他冷喝,不想看到她用这种同情的目光看自己。 她身子一颤,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话闭上眼睛,而是定定地看着他,连她都佩服自己居然无惧他犀利的眼神。 他瞪了她半响,重重地放下她,寒着脸大步离开。 她身子堪堪能够站稳,看着他逃开的背影,嘴角涩然轻扯。 “你而今知道他是如何的人了?打算如何?”云中王走上来,讥笑道。 “我是他的妻!”风挽裳抬眸,对他冷冷扯唇,“这辈子,只是他的妻!” 即便不能走到最后,她这辈子也只是他顾玦的妻子,因为,她不会再嫁第三次。 “呵……你听到的只是一点点而已,等你知道全部,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云中王没想到她会如此矢志不移,于是,他故意如此说。 但是,他知道,这样坚定的眼神、口吻,再怎样,她都不介意。 风挽裳不打算再理会他,迈步跟上去,她得跟着他才能离宫啊。 …… 走到半路,顾玦就吩咐万千绝安排人送她出宫回府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他终是没有等她开口,便已远去。 其实,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他有多抗拒,有多厌恶,否则又怎会在那云中王要对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恨不得掐死自己? 若他真的是那样的人,心里又怎还会住着一个女子? 他有着睥睨天下的资本,若真喜欢,男或女,又何须避讳? 呵……原来,她竟已如此了解他,竟如此…… ※ 夜幕降临,马车才缓缓停在幽府门口。 顾玦抱着小雪球下马车,进府,要回缀锦楼的时候,霍靖忽然对他说,“爷,夫人把沈爷请来了,正在采悠阁。” ☆、第98章:你怎可以服用那种东西 男子脚步顿住,瞳孔微缩,偏头,淡淡地问,“她病了?” 莫不是吓出病来了谪? “夫人无碍,只是说请沈爷前来一叙。”霍靖恭谨地回答。 他浓眉蹙了蹙,转身往采悠阁去。 幻※ 采悠阁里,灯火初上。 因为接连几日没有下雪,蜿蜒在院里的小池,有小鱼儿在畅游。 梨花树下,围栏里的白玉桌,白袍男子坐在那里,手拿鱼食,时不时往里边丢一些。 顾玦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惬意的画面,而耳房那边的小厨房里冒出袅袅烟雾,里面还传出炒菜的忙碌声。 他直接走上通往主楼的门廊,直到他快要踏上台阶时,清朗的嗓音幽幽响起。 “她在厨房。” 厨房? 他脚步停下,目光再度往厨房那边看去,刚好与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的女子对上目光。 她换回了素色的衣裳,高领,似是有意要遮住什么。长发高高挽起,只斜插了一只木簪子,看起来,恬淡,素净。 风挽裳看着站在楼梯口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灯火下,他俊得妖冶,俊得慑人,双手抱着小狐,遗世而独立。 “爷,妾身炒了几个小菜,不知……” “用过了。”他冷然打断。 跟在身后的万千绝也不禁微微挑眉,明明没有。 风挽裳眼神黯淡,心里黯然,遂莞尔一笑,“爷用过就好。” 说着,她对他微微颔首,把菜端进一楼的饭桌上,又走出来,淡然从他面前走过,钻进厨房里。 沈离醉放下鱼食,拍拍手上的粉末儿,起身,又讲究地弹了弹衣衫,款步去饭厅用膳。 “难得夫人一番心意,不用就该遭天谴了。”他淡淡地笑道。 “你来做什么?”顾玦冷声不悦。 “夫人请我来的,我岂能不来?”沈离醉临进门前,特地停下脚步瞧了他一眼,撩袍,跨进门槛。 “千绝,去告诉霍总管,采悠阁今日所用的食材从他的月例里面扣。” “……是。”从来干练的万千绝此刻回答得有些迟疑。 沈离醉从里头倒退出来,刚想说什么,但瞧见不知何时已端着另一道菜站在他身后的女子后,他便不多嘴了。 那双清眸里闪过的受伤之色,比千言万语都管用。 “是妾身自作主张,浪费了府里的食材,爷若要罚,罚妾身便好。”风挽裳微低螓首,淡淡地出声,手里刚炒出来的热乎乎的菜突然觉得好沉重。 “罚你?你有钱给爷吗?”他回身,对她冷冷勾唇。 “……”她默,她没有。 这些年在萧家攒的那些,因为当日是穿着嫁衣跑出来的,所以也没带,若真的急需,也许,可以回去拿。 那是她在萧家时卖绣品挣来的,并非属于萧家的财物。 “把菜都倒了。”顾玦看向她手里捧着的菜肴,上面还散发着阵阵菜香,眸色更沉了。 风挽裳脸色刷白,低头看向手里的菜,其实也并非什么名贵的菜色,一尾鱼,里面的那几道也都是竹笋之类的食材,只是……就这样倒了可惜。 但是,看他不容置喙的神情,她也只能抱歉地对沈离醉微微颔首,然后没有任何异议地端着菜转身往厨房去。 沈离醉淡淡轻哂,“何必?摘菜、洗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小手侵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有方才她手里端的那道八宝酿鱼,杀鱼、去鱼鳞、生拆鱼骨,有好几次,刀都险些划过她的手,看得出来是第一次去鱼骨,我也不过随口说说这道菜是某人的最……” 还未说完,眼前有道身影闪过,直奔厨房。 他轻笑,这下,应该有饭吃了。 …… 厨房里,风挽裳看着灶上的菜犯愁,总不能躲在这里边把这些菜全都吃完吧。 “既是为爷做的菜,为何不说?” 身后突然响起他阴柔不悦的嗓音,她吓了一大跳,回身,看到那张有些阴沉的脸。 她赶紧交叠双手,垂首退到边上,淡淡地说,“爷说用过膳了。” “即便爷用过膳了,爷的东西又岂是他人可以享受的?” 她倒是忘了他的霸道和专制,只是,沈爷既然知晓他最爱吃的是什么菜,应该也不是‘他人’吧。 无奈地暗暗轻叹,上前,“妾身倒了便是。” 然,手还未碰到碟子,他的声音又再度响起,“爷肚子又饿了,端上桌!” 说完,等她扭头看他,他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那似是逃开的背影,她忍不住掩嘴轻笑,他是在为自己的出尔反尔而不好意思吗? 灶前忽然缓缓站起来一个黑面人儿,风挽裳回身瞧见了,虽又吓了一跳,但还是忍俊不住地笑了。 她居然忘了皎月还在厨房里,因为她总是默默无声,很容易就被人遗忘了。 皎月,一个完全不会生火的人,却因为她需要帮忙,就硬着头皮上了,她也是后面才知晓她不懂生火做饭的,所以,结果就是此刻这副花猫样子了。 单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怒是肯定的吧。 看着炉子上已经熬得差不多的汤,她对她微微一笑,“皎月,你辛苦了,去洗洗吧,剩下的,我来上桌就行了。” 真是难为她了,跟着她跑来厨房做菜。 皎月没有说话,起身去洗脸。 风挽裳把汤倒出来,先把菜端出去…… 饭厅里,沈离醉一见男子进来,便起身,“听闻你在宫里出了状况,夫人不放心,便叫人去请我过来给你瞧瞧。” 原来是为他叫的? 凤眸微扬,他放下小雪球,旁边已有婢女备好温水给他净手,洗好手,擦干净后,他才施施然地坐下,挥退左右,才慢慢地将手放上桌。 沈离醉上前,拢袖,搭上他的脉,清秀的眉头皱了又皱,平静的双眸露出少见的惊愕,“你服了乌香?” “是。”他一手喝茶,坦然点头。 “你怎可以服用那种东西!” 风挽裳驻足立于门外,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干净斯文的沈离醉暴跳如雷。 那个乌香,很可怕吧? 想起他在宫里的反常,她的心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乌香,他为何要食那种不利于自己的东西? 他既然事先支开了万千绝,自个跑到那么偏僻的宫苑,那就是早已知晓那东西的危害,明知那样,他为何还要服食? 里面,俊美的男子沉默不语。 “难道你不知道这东西一沾染上……” “马上就能弄懂太后千方百计弄到西凉那块地的目的了。”他轻轻搁下茶盏。 “你就因为……”沈离醉气得欲言又止,他冷静下来后,斯文俊秀的脸满是凝重,就连平素不咸不淡地语气也变得坚决,“不行!你不能再沾染那种东西,否则你先把自己搭进去。” 顾玦没再说话,而是拿起筷子,夹了筷竹笋优雅地往嘴里送。 清淡可口,竹笋又嫩又脆,炒得很有味道,一种家的味道,漫过心间。 沈离醉无奈叹息,他就是这样,决定做的事就要做到底,没人可以改变。 担忧地看着他,半响,语气沉重地问,“何时再继续?” “太后要我明日再过去。”顾玦状似随口回答,注意力全都在桌上的几道小菜上。 “不行!这东西服过一次两次就上瘾了,若是没有了它,会过得生不如死!你得想个法子。”沈离醉很着急。 “那个人。”他简练地丢出几个字。 “哪个……啊,你说那个啊!”沈离醉恍然大悟,眉宇间的皱痕也一点点舒展开,“他……” “皎月,碗筷多了。” 话,忽然被冷冷打断。 沈离醉往门外看去,就见那个恬静柔美的女子端着菜微笑地走进来,总算明白他突然打断自己的原因。 再看了看桌子上摆好的三副碗筷,哪里有多? 莫非这人还和风挽裳玩尊卑有别那一套,不可同桌而食? 不得不说,这女子叫人越来越放心,希望也能一直就这样放心下去。 他伸手拿筷子,只是还没碰到,筷子就不翼而飞了,接着是碗。 他的目光随着碗移动,缓缓往上抬,然后看到皎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皎月冷冷地对他微微点头,拿着碗筷退下了。 他怔了怔,看向发号施令的男子。 行,他懂了。 心中充满怨念地起身,有礼地对女主人颔首,“夫人,千岁爷的身子无大碍,但是明日之后,沈某就不敢保证了。” 说完,还担忧地瞥了眼满不在乎的男子。 风挽裳的一颗心微微悬起,担忧地看了眼他,对沈离醉淡淡地回以一笑,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那副碗筷推过去,“麻烦沈爷跑这一趟,坐下用完膳再走吧。” 沈离醉看着桌上泛着香味的菜色,其实他也想的…… “再让她跑出来,你最好先想好如何谢罪。”忽然,千岁爷开口了。 阴柔淡淡的声音不带任何厉色,甚至连眼都没抬,却叫人胆颤心惊。 沈离醉又看了眼桌上无缘的菜色,暗暗咽了咽口水,再度朝风挽裳颔首致谢,然后,一脸平和地转身离开。 风挽裳反而觉得无比尴尬,悄悄瞥向坐在那里径自品尝她做的菜的男子。 这人,怎可以如此无礼,在这用膳的当口将人赶走,还赶得这般理直气壮,他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有时候,她觉得他和沈离醉之间就像君子之交,有时候又觉得像是存在着某种利益关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她’,沈离醉知道,而且,由他看顾。 想到那一日,那名受了伤挟持她成功逃离的女子,再听到顾玦这般说,知那女子相安无事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那日的惊险总算没白费。 沈离醉临门一脚时,忽然停下来,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某人正夹向那尾令人垂涎欲滴的鱼,轻轻叹息,“这八宝酿鱼打自她恨上你之后,便不再做过了。” 就要碰上鱼肉的筷子,僵在半空,俊脸微沉。 旁边的风挽裳脸色微微泛白,看着那条自己耗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做好的鱼,再看向他的神情,黯然苦涩。 原来,他爱吃这道菜是因为那个‘她’会做。 想必,换一个人做,吃在嘴里也味同嚼蜡吧,倒是她没搞清楚情况了。 有时候,对一道菜的味道记忆深刻,并非是因为菜,而是因为做那道菜的人。 相同的,换别的人来做,就未必喜欢了。 若早些知晓,她定是不会做的。 顾玦凤眸余光凌厉地扫向门口的男子,这火点的,真是好极了! 点完火的沈离醉,施施然地离开了。 屋里,空气凝结,静得仿佛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男子也没再动筷子了,而是收回手,定定地盯着她瞧。 她被他瞧得不自在,垂首,淡淡地出声,“爷,厨房里还有汤,妾身去端来。” “坐下。” 她才转身,他就沉声命令。 好一会儿,她才转回身去,温顺地在他对面坐下,对门外的皎月道,“皎月,麻烦你了。” 皎月点头,立即去厨房取汤。 “坐那么远,怎么伺候爷用膳?”他不悦地颦眉。 一双柳眉也不由得蹙了蹙,起身,到他身边坐下。 门口候着的婢女见状,机灵地走进来,为她把碗筷挪过来,而后站在一旁伺候。 风挽裳轻轻地拿起筷子夹菜给他,筷子本能地落 在那道八宝酿鱼上方,顿了下,转向,夹起一块清蒸豆腐放到他碗里,“爷请用。” 他夹起那块豆腐不是自己吃,而是放到她嘴边。 她受宠若惊,却又听他说,“爷不吃豆腐。” 她心里有些许失落,因他而起的情绪好像与日俱增,无从掌控。 闷闷地,她张嘴把那块豆腐吃了,而后,又拿起筷子为他布菜,而他摆明也在等着她。 桌上也就四道菜,她的筷子在每道菜上刻意停了下,看他的反应,奈何,他好似有意刁难她,根本不流露出半点喜爱与否的神色。 她又夹了竹笋放到他碗里,端起碗正要夹菜自己吃,他的筷子又伸过来了。 无奈地看过去,果然,她夹的拿筷子菜又喂到她嘴边了,而这次的理由是——没有理由。 张嘴,吃下,再接再厉。 除了鱼那就剩一道豆芽菜了,她夹给他,结果还是一样送进她嘴里了。 最后,看着那道鱼,她心里隐隐不愿,不愿他吃了后对比前后味道。 但,还是夹了一口给他,正要放他碗里,他忽然抓出她的手,俯首就着吃了,凤眸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仿佛有火焰般,灼烫着她。 轻叹,他果然真的爱吃这道鱼。 很快,皎月把汤端上来了,她把煲盖揭开,替他舀了一碗汤。 他也没再为难她,各吃各的,但她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道鱼,倒是他,将整条鱼都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就连其余几道也扫了个一干二净。 尽管看起来像饿坏了的样子,举止却依然是无比优雅的,如果她是那些菜的话,可能会觉得能被他吃光也是一种荣耀。 结束用膳,他放下筷子,身后的婢女立即端着干净的温水,以及漱口水送上让他漱口、洗手,再送上干净的布巾给他擦手,每一步都周到得不得了。 然后,他起身离座,往外走去。 她淡淡地目送了下,继续低头偷偷喂小雪球。 “还不跟上?”顾玦停下脚步,侧首,眯着眼,看向在她脚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小狐狸。 哼!他都没吃够,她还敢拿去喂那小禽兽,早知道把它关门外! 风挽裳冷不防吓到,赶紧放下碗筷,起身,洗了手,快步跟上。 小雪球昂头看桌子,又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喂它了,也溜溜地跑出去找主人。 ※ 回到楼上的寝房,屋里早已灯火通明。 入夜后的冷风很大,跟在他后脚进门,风挽裳赶紧关上房门,关上后又打开往外瞧了瞧,果然瞧见那团小雪球正飞奔过来,就恐被关在门外似的。 她笑了笑,打开门让它钻进来,完全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脸色颇为不悦。 小雪球好似察觉到主子看它不爽,在屋里溜溜转了一圈,找了个角落趴着歇息了。 风挽裳关好门,回过身,就见他站在床前,这是……要就寝了吗? 他不回缀锦楼造屋子了? “过来。”他命令。 她温顺地上前,以为是要替他宽衣,没成想—— “脱-衣服!” 她吓得瞠目看他,想起白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心里是极不情愿。 “怎么?听了不该听的话后,爷就碰不得了?”他冷嗤。 她摇头。 不愿,是因为身上的青青紫紫,尤其被他那一推,重重撞上墙,几乎整个背都青了。 她看向他,开口试着问,“爷,妾身身子不适,可否……” 他倏地捏起她的脸,眸色阴沉,“爷是个太监都没见你这般三贞九烈,而今不过听了几句碎语就有胆子抗拒爷了?” 她想摇头,奈何连被他捏着,无法表示。 她眼里流露出的着急看在他眼里却成了讽刺,他冷冷勾唇,手指用力地摩裟过她发颤的唇瓣,“你以为,爷容得人拒绝?” 话落,他丢开她,转身,开门离开,脚步快得连给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着还在微微摇晃的门扉,望着又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小雪球,长长地叹息一声,转身,脚尖忽然踩到了一样东西…… ☆、第99章:爷去见那个人 她挪开脚,低头一看,是一个圆形的瓷盒子。 轻轻打开,里面盛满了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 他这盒药膏怎会就落下了窒? 没有多想,她把药搁在梳妆台上,好让他下次寻得着戛。 …… 拾级而下,颀长的身影立于阴暗的门廊下,回首望向二楼的灯影,很安静,也很冷漠,眉宇间,却悄悄倾泻出一抹极力掩饰受伤了的神情。 “千绝,吞苍蝇是何感觉?”语气很沉重,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得出口。 万千绝不免打了个颤,随后,极淡定地拱手作答,“回督主,属下没试过,不知。” 顾玦幽幽收回目光,往外走去,“安排一下,爷去见那个人。” “是。”万千绝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让他吞苍蝇就好。 …… 这一夜,风挽裳依旧留了一盏灯。 夜半的时候,霍总管亲自前来取走了小雪球,听闻他方从外面回来。 那盏灯依然亮着,只是,红烛滴泪,再也等不到人来吹熄它。 ※ 翌日寅时方过,天刚蒙蒙亮,幽府门外的轿子已准备妥当,接九千岁的人都是每日从青龙街过来的。 以前是在青龙街,而今九千岁都宿在幽府了,他们只好辛苦些了,不敢抱有半点怨言。 轿子旁边,风挽裳一身太监服,把头压低,不让人瞧出来。 她就是担心他今日还会发生昨日那样的事,所以思来想去,便换上昨日那套太监服跟他入宫,就怕他又像昨日那样失控。 只是,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好是坏,又是否于事无补? 很快,颀长的身影迈出府门,在府门口停下,由人系上斗篷,俊美妖冶的脸微垂,没有表情。 他拾级而下,弯腰钻进轿子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侧首,凤眸略显犀利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风挽裳心下慌乱,但她知道,他发现了的。 她也没抱能瞒得过他的念头,他这会知道倒好,若他不让她去,她便留下,若他愿意,她就可以安心地随他入宫了。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弯腰进入轿子,好似没看到她似的。 她心里七上八下。 但是,他坐进轿子里了,却迟迟未起轿。 等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走出朦胧,在轿子前面停下。 一个头戴黑色帷冒的男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透过薄薄的帷冒,隐约可见他嘴里还叼了块烧饼,看得出来这路赶得有多急。 他解下背上的黑色包袱朝轿子走去,护卫们见状,机警地冲上前护驾。 “退下。”轿子里传出阴柔绵绵的嗓音。 所有人退开,男子走上前将东西递进轿帘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已多了几张银票。 男子把银票收好,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后,忽然又停下来,以一种很奇怪的步伐倒退到她面前,轻飘飘地,好似脚后跟都不沾地的。 风挽裳吓得倒退一步,镇定地看着他。 那男子转过身来,目光打量着她,双手在她身前做比划,好似在量身子。 半响,他的双手停在她胸前,手势仍在打量,半响,如沐春风的嗓音响起,“这年头,太监也长胸吗?” 她脸色刷地红了,低下头去,不语。 “她若没胸,爷可不乐意了。”轿子里徐徐传出戏谑的声音。 风挽裳的脸更红、更烫,脑子里闪过他的手曾停在那里流连不去的画面。 男子嗤之一笑,转身,骑上马离开了。来得神秘,走得也神秘。 万千绝来到她面前,撩起轿帘,恭敬又疏冷地说,“夫人,请上轿。” 托方才那男子的福,她是彻底暴露了。她对万千绝颔首,绕过轿杆,弯腰钻进轿子里。 因为轿子可以过桥,过了桥后往青龙街更快,坐马车的话要绕好大一圈。 轿子里的他正专注地端详着手里一个用竹子做成的管,看都不看她一眼,小雪球乖顺地窝在他腿上。 他手里的竹管,似笛子般长,分四节精雕,尾部一节往上寸许衔接一个紫砂制成的小杯子一样的东西,不知作何用处。 见旁边的位置放着方才那男子送来的包袱,她上前轻轻把包袱拿起,坐下,然后把包袱放在腿上,看向他手里的玩意。 她记得方才那男子收了好几张银票,这东西必定是有着很大的用途。 接着,轿子抬起,平稳前行。 狭窄的轿厢里,他没有再像以往那般总是时不时逗弄她,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明明就坐在他旁边,衣服相碰,却感觉远在天涯。 他端详得认真,她也不敢随意开口打扰。 于是,这种安静一直到皇宫,一直到司礼监,一直到他上朝,由始至终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只是离去前瞥了她一眼。 她就像昨日一样,坐在司礼监的偏殿等他下朝回来,司礼监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热乎乎的茶,瓜果点心都很麻利地送来,只是她没有胃口,满心都在担心他要去见太后之事。 沈离醉说,服过一两次就上瘾了,一旦没有那东西,就会过得生不如死。 他昨日已食过一次了,再一次就万劫不复。 而他明明知晓,却无从选择,别人看得到他权势滔天,却看不到权倾背后所付出的代价。 ……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时辰才过不久,司礼监门外就响起雷鸣般的喊声。 风挽裳从思绪中回神,不由得诧异,小皇帝也过来了? 她连忙起身出去恭迎。 很快,一抹穿着龙袍的小身影双手负后,端着帝王架势走进来。只是,他的身后除了随身太监外,并没有看到顾玦的身影,她不由得心惊。 下朝了,他没回来,是直接去凤鸾宫见太后吗? 小皇帝黑溜溜的眼珠子扫了眼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人,然后,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发亮! 但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神神气气地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朕要如厕,你带朕去!” 风挽裳眨了眨眼,意会过来后,忙不迭点头,起身前头带路。 随身太监要跟,小皇帝威严下令,“你在这里待着!” 那太监颇是为难,风挽裳知他是太后的人,主要是盯着小皇帝的,她微微一笑道,“公公,您且坐下来喝杯热茶,奴才带着皇上去去就回。” 轻柔婉约的嗓音叫那公公一怔,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总算认出她来,忙不迭惶恐地躬身道,“奴才不敢当,夫人请。” 听闻九千岁带新娶的女人入宫相伴,果然是真的。 风挽裳只是对他微微颔首,看向小皇帝。小皇帝已经呆了,似乎没料到小太监会变成女人,而且还是九千岁的女人。 “皇上不是要去如厕吗?奴……妾身带您去吧。”她温柔细语地询问,也改了自称。 小皇帝有些踌躇,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应是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走。 她耐心地等着。 终于,小皇帝被她温柔的笑容虏获,放心地抬步跟上…… 走出司礼监后,小皇帝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后,高高在上地命令她,“你快带朕去看小狐狸!” 她就知道小皇帝是特地来找她的,为的是看小雪球,只怕在金銮殿上,他一双眼睛一直瞟着小雪球呢。 微微一笑,“皇上,小狐狸在它的主人那里,妾身如何带您去看?” “那就去凤鸾宫好了,你跟昨日一样把小狐狸引出来。”小皇帝很天真地说。 风挽裳眼前一亮,这提议正好可以让她名正言顺地去凤鸾宫,只是—— “皇上,您还是回去吧?擅自去凤鸾宫不好。”小皇帝是太后捏在手里的傀儡,一旦出现了一点点的叛逆,只怕会死得更快。 “谁 说朕擅自去了,朕是奉命去凤鸾宫的,听闻是要见什么特使……朕是要跟小狐狸玩才来找你一起去。” 闻言,风挽裳脸色丕变,特使? 她记得那日在那个馆,云中王手中拿出来一张文书表明了他的特使身份! 云中王也在! 她顿时心急如焚,“那皇上,我们赶紧过去吧。” 倘若又发生像昨日那样的事,不,她连想都不敢想…… 只能加快步伐往凤鸾宫的方向走去,小皇帝开心地跑在后头,头一次有人走在前面不理会后头的他,他似乎觉得颇为好玩。 ※ 穿过一个又一个宫殿,假山、回廊、过道,终于到达凤鸾宫。 才走进宫门,就听见里头传出女子的尖叫声,像昨日一样。 小皇帝吓得躲到她身后,紧抱住她瑟瑟发抖。 她望向那紧闭的殿门,整颗心紧紧揪成一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朕不要看小狐狸了,你快带朕走!”躲在她身后的小皇帝抖个不停,好似极为害怕这样的尖叫。 她只好先回过身安抚小皇帝,“皇上别怕,没事的,兴许里边只是在闹着玩。” 她都不知道安慰的是他,还是自己。 谁知,小皇帝听了,反而一把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带着哭腔,“不是闹着玩,朕见过,好多好多……因为朕贪玩,那些太监宫女全都被杀了。” 风挽裳浑身一颤,这是何其残忍,没看好小皇帝就被杀,那她此刻带着小皇帝前来……岂不是惹祸上身了? 明哲保身,她应该马上推开他的,可是,在她怀里的孩子是那么害怕,那么无助和脆弱,她又怎狠得下心? 于是,本来要推的手改为了抱,轻轻地拍他的背,“皇上莫怕,你也不想妾身像那些人一样的对不?” 小皇帝抬起头,泪光闪闪,一张秀气的小脸早已吓得苍白。 “你是九千岁的女人,九千岁不会杀你的。” 很童真无心的一句话,风挽裳却是狠狠一震。 因为,已表明杀那些太监和宫女的人是当今九千岁,所以小皇帝才会说九千岁不会杀她。 这条路,他到底用了多少人的性命铺就而成? “皇上,原来您跑来了这里,让奴才一路好找。”跟在小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及时出现了。 小皇帝立即推开她,奔向那太监,“快带朕走,朕待会再过来。” 目送小皇帝离去,风挽裳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是,小皇帝走了,那她来凤鸾宫的理由也就不存在了。 正愁着,立于凤鸾宫廊庑下的万千绝忽然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蹲下身,一团雪白从他怀里跳落地,朝她飞奔过来。 她抱起小雪球,看向已经背过身去站得笔直的万千绝,这是,默许她存在了吗? “他又在里头?”身后忽然想起鬼魅般的声音。 ☆、第100章:小挽儿,爷的过去并不光彩 风挽裳身子一僵,立即回头,同时倒退好几步,满心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云中王。 这人酷爱鲜艳的颜色,一袭艳丽的蓝缎锦袍,依旧是披头散发,永远的孤芳自赏貌。 云中王收起骨扇,看向凤鸾宫紧闭的殿门,面露忧色窒。 那把扇子,她认得,正是那日顾玦在梅林救她时的那把。 她看着刺眼、反胃,想要将那扇子抢过来毁掉,不想有关于顾玦的任何东西落在他手里,让他拿来睹物思人戛。 头一次,她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包括对自己狠。”云中王幽幽叹息。 风挽裳不想听他一副很了解顾玦的口吻,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他轻身一闪,站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也挡住了她看向殿门的视线。 “以为这般跟着他,就能抹掉曾经发生过的事吗?”云中王倾身贴近她。 她站定,努力克制着作呕的冲动,不让自己退缩,凛然地面对他。 “你应是看过他的身子了,有没有觉得他身上的肌肤晶莹剔透?薄得好似透明的?那是因为……他为一个男人变成这样的。” 风挽裳花容失色,身子微微踉跄。 顾玦的肌肤的确是异于常人,至少与别的男子的肌肤不同,好似是被精心调理出来的。 为一个男人? 除了这个云中王,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昨日,在离开皇宫回幽府的路上,她也是说服自己好久,才接受他那样的,这会又告诉她,还有另一个男人? 他那身冰肌玉骨是为了一个男人塑造成的? 忽然间,她自诩平静的心,好乱好乱,灵魂里有两股力量在左右撕扯,在接受和抗拒之间,谁也不愿意妥协谁。 原来,早已比想象中在乎,因为在乎,所以介意,所以,难以接受。 “呵呵……才知道这些就这样了,若是知道全部,你还不得疯掉?”看到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云中王快意地讥笑。 风挽裳抱着小雪球的手紧攥成拳,她后退一步,苍白如雪的脸缓缓抬起,澄澈如秋水的双瞳很坚定,很坚定地看着他,淡淡一笑,“多谢云公子告知,日后,我会更加细心照顾我家爷的,尤其是他的肌肤。” 原来,她也可以这般不服输。 “你……”云中王愕然。 她居然没有觉得羞辱,没有愤怒?淡淡的笑意比歇斯底里更具杀伤力! 他嗤笑,“你这女人不太正常吧,他是个太监你不嫌弃,而今知他断-袖你也不嫌弃,本公子今日倒是大开眼界了。” “我已接受他是个太监的事实,至于他断-袖……那是从前,我只看到他的现在。” 她在口是心非,她知道。 不介意?怎么可能。 可是,她又有何资格介意? 他心里有人,他亲口承认过。 然后又出现一个云中王,而今,又出现一个不知名的男人。 她的介意真的算不了什么。 说到底,她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妻而已。 云中王瞥向她的右手,“残花败柳果然什么都不介意。” “你说谁残花败柳?”阴柔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云中王回身看去,就见俊美的男子从凤鸾宫里徐徐走出,整个人就像是方释放过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邪魅的气息,只是,细看的话,凤眸里迸发出的又岂止是冰冻三尺的威力。 他眼神放柔,讥诮,“她手心里不是烙着呢吗?” 风挽裳紧紧盯着他,看到他的那一刻,第一个念头不是他是否曾断-袖的问题,而是担心他的身子状况。 顾玦停下脚步,凤眸徐徐往后瞟,“太后,您也听见了,众目睽睽下侮辱太后您赐给奴才的女人,毁奴才的面子,也就等于是毁您的面子,如此特使,当真是为两国交好而存在吗?” 声音优雅从容,不疾不徐,不愠不怒。 太后由太监搀扶着从殿里走出来,雍容高贵,凌厉逼人。 云中王也不慌,行了礼后,笑道,“我说的也不过是事实。” “好了,云特使昨日前来没见着哀家,故今日又入宫,顾玦,你也一道进来听听关于北岳那边传来的合作意愿吧。”太后有意要平息此事。 “司礼监里有重要的奏折尚未批阅,请太后允许奴才先行告退。”顾玦躬身,淡淡请准。 “罢了,你退下吧。北岳东王-刚被封为摄政王,你好好物色人选送过去,三年前你送的那一个听说还满合他心意的。”太后摆摆手,目光凌厉地落在做太监打扮的女子身上。 他居然因为这女子被羞辱了而婉言违背她的意思? 这似乎比当年他开口跟她要的那个女子还重要? “是。奴才告退。”顾玦敛起异样的神色,躬身后退几步,转身,扯着还低头行礼的女人离开。 风挽裳被他拉走,这一转身,就看到刚好来到宫门外的萧璟棠夫妇。 她怔了一下,对上那双期盼的目光,赶紧低头。 很奇怪,她的心,好似真的对他完全麻木了,不再悸动,平静得好似陌生人。 顾玦对他们颔首而过,她也对他们粗略施了一礼,便经过他们,被拉着扬长而去。 云中王的目光贪恋地望着那个修长的背影,心越发空洞了。 萧璟棠将这样的眼神收入眼底,又扭头目送那已经上了辇的二人,再看向云中王。 他很肯定,挽挽不认得此人,那方才这人眼里的贪恋是对……九千岁? “高松,招呼云特使进来吧。”太后发话,转身入内。 萧璟棠走在公主身后,经过云中王时,对他礼貌地微微颔首。 也许,这人身上有他想要的消息。 …… 轻纱缥缈的步辇里,风挽裳拘谨地占着极小的位置坐,还是担心地看了眼旁边异常安静的男子,“爷可还好?” 尽管心里提醒自己不能表露出半点排斥的意思,可她丝毫不知自己的身子很明显地一直往外倾。 男子手搭在扶手上,指背轻抵唇瓣,幽深的凤眸炯炯有神,安静地盯着身子越来越往外倾的女子,那是一种由里到外的排斥。 “嗯。”他取出一杆竹管给她看,“这叫烟枪,今日能没事全托它的福。” 风挽裳认得出那是在坐轿子入宫时,他手里拿的那一支,不由得靠近了些,将那烟枪拿过来端详一把。 她左看看右看看,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趁机倾身过去教她,“这里烟葫芦,这是烟头,这是烟嘴,把东西放到烟葫芦里去烧,从这里吸。” “如此,爷还不是吸食了那个乌香?”淡然的清眸里流露担忧之色,两人靠得如此近,她已无心察觉。 顾玦轻笑,他就知道她昨夜听见了,今日才跟着入宫。 “爷这个不同,这个有机关。”他握起她的手指往烟枪上摸索,然后在第三节的时候摸到一个凹凸得不明显的东西,轻轻往里一按,烟嘴里缓缓冒出烟雾,冰冰凉凉的。 她吓得立即别开脸。 看到她惊慌的模样,他笑,“爷还会害你不成?听闻这叫干冰……”他贴近她耳朵,悄声说,“爷就是靠它骗过太后的。” 倏然贴近的惑人的嗓音叫风挽裳身子猛然战栗,他的声音还在耳畔绵绵地说,“其余的,太后看到后,凤心大悦,那可比她给的竹管好多了,如此也可转移了太后的少许注意力,降低了她的洞察力。” “嗯,爷没事就好。”她低下头,淡淡地说,知他不用在吸食那个会叫人生不如死的东西,她也就放心了。 似乎耐心用尽,他伸手一把将她扯过来。 她一下子侧身扑到他怀里,手里能给她力量的小雪球也吓得跳到脚下躲起来了。 她的脸被他挑起,“又听到什么了?” 他阴柔低声,完全听不出半点愠怒。 感觉到他指上的冰凉,不由得想起那人说的 关于他的冰肌玉骨是如何来的,她微微别开脸,他却先一步洞悉了她的想法,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逼她面对他。 “难听的话,爷不听也罢。”她垂眸,淡淡地道。 他松了手劲,手指抚着她的唇,一下一下的,目光也盯在上头,但却不含任何情-欲,反而很深,很深,叫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子竟开始颤抖,就像最初他也是这般以指摩裟她的唇的时候,甚至比那时候还要颤抖。 “小挽儿,爷的过去并不光彩。”忽然,他说。 忽然,她僵硬。 她知道,从云中王那里知道了,只是,听他这般亲口承认,她觉得晴天霹雳,蔚蓝的天空在刹那间晴转多云。 她脸色白得几近透明,低下头,木然地说,“爷以后不那样就好。” 没有资格去介意,她不介意也毫无意义,所以退回到只是妻子的位置。 看着她回归最初的淡漠,他顺势将她按入怀中,轻轻拥住,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后脑被他的手按住,她的脸被动地埋在他身前,高度正好是他心口的位置,如此,她好似在亲吻他剧烈跳动的心,而自己的心,却已冷却。 …… “特使大人,请留步。” 云中王才走出凤鸾宫,萧璟棠便后脚追了出来。 云中王停下脚步,看向他,“驸马爷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特使大人。” “驸马爷请讲。” “特使大人可是早已认识我国九千岁?” 云中王挑眉看他,“驸马爷想知道什么?” “特使大人知道的,本官都想知道。”萧璟棠尔雅地笑道。 “呵……”云中王笑了笑,忽然眸中流转一丝精光,思忖了下,道,“驸马爷若真的那么想知道,三日后,云中阁见。” 拱手,离开。 萧璟棠看着他的背影,勾唇。 云中阁,听说起初是一个男倌馆在被九千岁扫了后,便改为云中阁,一个舞文弄墨的地方,暗地里干着什么样的勾当又有谁知呢? ※ 顾玦很晚很晚才回的幽府。 采悠阁那盏灯不再为他而点,不再为他守候。 那是拒绝靠近的意思,而他,不接受拒绝。 不睡采悠阁?可以,轮到她过缀锦楼来睡! 于是,接到命令的风挽裳,在翌日的夜里,沐浴完后,奉命前往缀锦楼。 进了缀锦楼的寝房,他正坐在搭建区那边搭建屋子,头也不抬,专注得仿似没注意到她进来。 她轻轻关上房门,将装着绣线、剪刀等的笸箩放在圆桌上,坐下来,安静地刺绣,时辰差不多了便上-床歇息。 她躺下没多久就听见竹片崩塌的声响,她知晓,他情绪不佳。 这一夜,不知怎么过来的,她撑着眼皮子,到最后不知怎么睡着了,也不知他最后上-床歇息了没有。 天亮后,她起床,他已经不在,她穿上衣裳,走向搭建区那边一瞧,打自那次小雪球撞塌后又重新搭建的屋子再一次塌得一片不剩。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用竹片来搭建屋子并非只是爱好所致,还能让自己平心静气,因为这活太细,倘若心烦气躁,必定是做不了的。 看着一地的竹片,她惋惜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收拾好,然后把屋子收拾干净。 午膳过后不久,他从宫里归来,今日回来得很早。 她正好有事要同他说,便去了缀锦楼见他。 “爷,妾身有事要出府一趟。”站在门外,她轻声请示。 “进来。”里面传来阴柔悦耳的嗓音。 她推门而入,没想到他正在更衣。 男子背对着她,只穿一条长裤,双腿修长笔直,那线条优美的背,很宽厚;上面的冰肌又像一根刺扎上她心 头。 他敞开双手,等她过去伺候他穿衣。 她默然走到他面前,取来衣架上的衣裳伺候他穿上,双目很下意识地不去看他的肌肤,头垂得很低,很低。 “要去做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若非他的嗓音天生阴柔,真的会让人误以为觉得这是温柔。 “去萧府。”她为他系上中衣衣带,又取来锦袍,有条不紊地伺候他穿上。 萧家已在不久前正式更名为萧府。 男子凤眸一沉,抬起她的脸,阴恻恻地问,“去萧府?嗯?” 风挽裳也不惧,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地解释,“妾身在萧府时攒了些钱,那是妾身自个赚的,应该取回来。” “你这是在暗指爷没给你钱花?”他放开她,修长好看动手指轻轻摩裟着她腕上的手镯,“是你蠢,不懂得花爷的钱。” “妾身有花。”她语气平和地说。 “一两银子,还是给爷买的书?爷夸你会省钱,你倒真替爷省起钱来了。” “妾身明白了。”她淡淡地抽回手,继续为他穿戴。 他不同意她去萧家,要花钱也只能花他的。 一双凤眸就这般看着她忙碌,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风挽裳为他束好腰带,最后披上貂皮大氅,月白色锦袍,上面绣着繁琐的云锦斜螺纹,华丽又不失风雅,仿佛月白色就是为他而存在。 “走吧。”他拂袖,走到到角落里抱起小雪球,往外走去。 “爷要去哪儿?”她呆立原地,怔怔地问。 临门一脚的他,微微回身,举世无双的俊颜勾出一抹勾人夺魄的笑弧,“你的钱自然也是爷的钱,爷的钱怎能便宜了别人。” “……”所以,他要亲自带她去萧府取钱? “爷,妾身带着皎月去就可以了。”她连忙出声拒绝。 “啰嗦!”他轻斥,抱着小雪球就出门了。 她无奈,只能跟上。 …… 不出半个时辰,轿子在萧府门前停下。 “爷,妾身一个人进……” 话还未说完,男子已抱着小雪球钻出轿子了。 她又是轻轻一叹,戴上手笼,跟着钻出去。 外面,阳光明媚,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即便寒风凛冽,也觉得怡人。 府门口的门丁眼尖,认出了九千岁的轿子,再看九千岁怀中的小狐狸,更加确定了其身份,忙不迭进去禀报。 九千岁本人就像走自家园子似的,不等主人同意便已迈入门槛,信步优雅,绕过前院,轻车熟路地穿过妙手回廊。 风挽裳安静地跟在后头走,她明明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带路的人却好似变成了他。 “诶,你不是风小……”萧府里的丫鬟认出了她,雀跃着,却被凤眸凌厉一瞪后,匆匆跑开了。 萧府总管孙一凡闻声赶来,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小的见过千岁爷、千岁夫人。” 风挽裳瞧他没有打算开口,便淡淡地柔声道,“孙总管无需多礼。” 孙一凡颔首致谢,而后看向那个俊美得过火的男子,恭敬地道,“老夫人听闻千岁爷拜访,便叫小的前来接驾,千岁爷这边请。” “本督只是闲来无事来看看自家女人的闺房。”那妖致的俊脸尽是‘别来打扰他的雅兴’的意思。 风挽裳脸色酡红,因为他的那句‘自家女人’,心,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 “挽……”萧璟棠一入府就听闻她来了,便激动地寻了过来,却没想还有别的人在。 他及时收口,激动的步伐变得沉稳,走向他们。 今日的她穿着玉色云纹深衣,披着淡蓝色的貂毛斗篷,手抱手笼,活脱脱的贵夫人模样,头发绾成妇人髻,斜插步摇,站在那里,四周的景物都成了虚幻。 “驸马爷万安。”风挽裳朝走近的萧璟棠微微行了个礼。 萧璟棠目光痴痴地看着她,而今,他的挽挽对他好似陌生人一样,淡然、疏离,就好似两人过去的情分不曾存在过。 她的心是被那个男子占据了吗?让她连想他的余地都没有? 他还记得前日在宫中,她望着那男子的目光充满担忧和急切,就好似过去他回得晚了些,让她担心着急。 而今,那样的目光,那样的温柔,全都属于另一个男人了。 “驸马今日不忙?”顾玦轻笑寒暄。 萧璟棠回过神,冷道,“九千岁既要忙着处理朝政,又要忙着‘家事’,本官自是没有九千岁忙。” 顾玦扫了眼身边神情淡淡的女子,勾唇,“说得倒也是,家有美眷,怎能不忙?” 话里影射的暧昧再明显不过。 风挽裳觉得尴尬至极,柔柔出声道,“爷不是要去看妾身的闺房吗?妾身带您去。” 他对她低头浅笑,似是宠溺,“就依你。” 然后,一手抱狐,长臂揽过她的肩膀。 转身,却看到另一个人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 风挽裳忽然明白他为何要同她一块来了,不止是萧璟棠,更难应付的是大长公主。 若她一个人前来,这大长公主怎么欺辱她都有理。 她幽幽看向这张总是似笑非笑的俊脸。 原来他是担心她一人前来会受欺负吗? 如此作想,才刚重新筑起的心墙好似松动,岌岌可危。 听闻风挽裳回了萧府,本想前来教训一番的君滟在看到她身边的男子后,便敛了怒色,上前笑道,“九千岁好雅致,带女人旧地重游?” “公主也可让驸马带您体会一番。”顾玦微微颔首,搂着人儿,优雅而去。 好一招杀人于无形! 她瞪着他们的背影,回身,又忿然瞪向萧璟棠,他若肯,她又何需落得而今这副怨妇模样! 她忍下怒气,扬起温柔的笑容,款款上前,“阿璟,今日怎回来这般早?” 手还未抱上他的手臂,他已经冷淡避开,“回来取件东西,待会还要去药材铺一趟。” “我同你一块去!”她欣喜地提议。 “不用,天都四街来回奔跑,公主千金之躯,还是留在府里吧。”他冷淡拒绝。 “我就要去!”她尖声。 “随便。”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拂袖离开。 君滟愤恨地扭绞手中帕子,为何不她温声细语地哄她,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她也许就听话地不去了。 哪怕只是因为不想她跟才哄的她,她也甘愿啊。 ※ 绕过后院,两人来到下人房的一间略显简陋的房间里。 风挽裳讶异,她好似没同他说自己以前居住的房间位置在哪,为何他好像识路一样? 推开门,屋里干净得一尘不染,甚至比她在住时还要干净。 无疑,是有人每日精心打扫,至于那个人受了谁的吩咐,可想而知。 顾玦放开她,放下小雪球,环顾简陋的屋子,一张四方桌,一张床,一个盆架,陈旧的衣柜,甚至连张梳妆台都没有…… “萧家原来也崇尚节俭吗?”他回头,挑眉,讽刺味十足。 她羞惭低头,萧家老夫人很讲究尊卑,门第之分,她虽然是被萧璟棠捡回来了,但毫无身份,所以归类为下人,自然住的是下人房,能自己住一间房已经不错了。 他忽然转身朝她走来,挑起她的脸,低声说,“一个男人若真的爱一个女人,是不会这般委屈她的。” 他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狠狠戳穿她的心,很残忍。 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了,有的只是苦涩。 萧璟棠很尊重他的奶奶,能不违抗的尽量不违抗,他曾多次握着她的手说‘委屈你了’,很无奈,却从未为她争取过。 其实,她无所谓,只是今日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计较了起 来。 而他,之所以这般说,是真的爱过吧? 是女人?还是男人? 顾玦看着晃神的小脸,眸色不悦,盯着她饱满红嫩的小嘴,俯首—— 距离呼吸相近时,她别开脸,小手轻轻推开他,“爷,屋子简陋,取了钱就走吧。” 她转身要去取钱,倏然,他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回去,唇,被重重封住。 她双目瞪圆,小手紧紧抵在他肩头,用小小的力气抗拒着。 他托住她的后腰,扣住她的后脑,强势霸道地啃-啮她的唇瓣,忽然,又轻轻吮-弄,突如其来的温柔使她有点茫然失措。 “张嘴。”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带着极致的蛊惑。 她顺从地松了牙关,温热的唇立即覆上,不再温柔,而是以焚烧一起的力量攻城掠地,吞噬着她特有的清甜气息。 又是一个快要令她窒息的吻,幸好,他没再进一步。 他辗转不舍地离了她的唇,凤眸紧盯着她的表情,看她大口呼吸的样子,并没有想象中难以接受的表情,他灼人的眸光熠熠发亮。 满意地勾了勾唇,他走向床榻,优雅坐下,靠在床头,长腿交叠,就像一头猛兽又回归慵懒。 风挽裳抬头看去,瞧见他靠在床头,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他的吻,已霸道得无从拒绝。 他还想做什么? “瞧你那想入非非的样子。”他轻笑,忽然伸手将枕头取过来。 风挽裳见此,惊讶不已,而他的下一步动作更叫她瞠目结舌…… ---题外话---八千字,明天万更走起,明天的更新应该要揭露爷的过去了,推荐一下穷二刚完结的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链接在简介后面,穿越文﹁_﹁ ☆、第101章: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只见抱着圆柱软枕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斜睨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拉开松紧带,往里掏出一个绣着荷花并以菱格勾边的荷包。 他怎会知晓她的钱藏在枕头里? 或许是她方才有说过吧,她已被他那突如其来的亲吻搞得思绪混乱皆。 “夜夜枕着钱睡,小钱奴。”他扬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柔声取笑。 她羞惭地低下头,低声解释,“妾身只是在做枕头的时候,顺便开了个口子将钱放进去。父” 真的只是顺便想到,顺手做了而已。 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将里头的银两倒在床上细数。 看他修长的手指数过一枚枚铜钱,划过一粒粒碎银,她看着都觉得好羞窘,又只能强撑淡定。 “八年,一百零一两六十二文钱,果然够省。”他将所有钱通通收回荷包里,直接收进他的袖袋里,施施然地从床上起身,抱起桌上的小雪球,“走吧。”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好像是她的钱…… ※ 走出房间,原路折返。 以前,风挽裳觉得萧家已经够大了,而今见识了幽府,两者完全是不可比拟。 两人并肩而行,经过荷花池时,孙总管似是早已等候在那里,依旧毕恭毕敬地躬身。 “千岁爷,老夫人听闻千岁夫人回来了,想要同她说几句体己话。” 体己话? 风挽裳秀眉微微蹙起,打自她随萧璟棠回萧家后,老夫人就不是很喜欢她,甚至算得上是刻薄,尤其是在知晓她与萧璟棠心意相通后,更是对她没好脸色,百般刁难。 直到发生心头血一事,她才知道,原来老夫人再讨厌,再厌恶她,也不敢走她的理由是在此。 因为,需要她的心头血助萧家更上一层楼。 一双清眸平静地看向身边的男子,温温地道,“妾身过去一趟,若爷等不及可以先回去。” “嗯。”他低低应了声,抱着小雪球翩然离开。 风挽裳目送他的背影,蹙眉,他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没有多想,她随孙一凡前往萧老夫人住的雅苑。 萧老夫人不良于行,所以院子较大也较为清静,几乎是与前院后院完全分开。 幽静的院子里红梅簇簇,花枝繁盛。 “老夫人,千岁夫人来了。”孙一凡在门外禀报。 “进来吧。”里面传出萧老夫人威严的声音。 孙一凡让到门边揖请她进去,她微微颔首,提起裙摆,从容地跨过门槛,走进这间略显阴暗的屋子。 屋子很大,布置精致、格调高雅,室内室分暖和,两尺高的青铜鎏金熏笼中炭火烧得旺盛,将整间屋子都熏得暖烘烘的。 萧老夫人即便是不良于行,鲜少出屋子,穿戴也是极为讲究。 此时,她坐靠在贵妃榻上,衣裳华贵,穿金戴银,泛白的发髻上插满金钗珠玉,端的是高贵威严。 风挽裳缓步走到她面前,以晚辈的身份对她微微颔首见礼,“老夫人万安。” 萧老夫人一双苍老的利眼看向她,眼中流露出几许轻蔑,随即立即掩饰掉,笑吟吟地朝她伸手,“挽挽,来,过奶奶这来。” 奶奶? 她们何时如此亲近了? 风挽裳没有表露什么,也没有伸出手去,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上前一步,“老夫人有话直说即可。” 萧老夫人一直都知道这女子不似一般丫鬟那样,因为自己出身卑贱而感到自卑,觉得抬不起头来。 相反的,她上进、好学,极为聪慧,自璟儿带她回来后,她便跟着夫子念书写字,后来又因为璟儿的纵容,让她跟在身边行商,与一般女子比起来她算得上是有些阅历。 尤其,她平淡如水,也温柔如水,凡事不强求的性子很讨人喜。 若非出身问题,她早已让自己的孙子纳她为妾。 唉!早知大长公主不能生,当初哪里还管什么门当户对,先纳进门再说了。 “来,坐这儿。”萧老夫人露出和蔼的笑,拍拍床边位置。 风挽裳莞尔一笑,“多谢老夫人,我还赶着回朱雀街那边,就不坐了。” 萧老夫人顿时面子上挂不去,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一再拒绝自己的善意,不就是因为嫁了个权倾朝野的太监,还敢吹胡子瞪眼了不成? 竭力压下怒火,她佯装大度地笑了笑,将所有人都挥退出去。看着门关上了,才道,“挽挽,过去是奶奶不对,奶奶一直不看好你和璟儿,而今,奶奶看着璟儿他……” 说到这,萧老夫人忍不住哽咽,一把抓来她的手,老泪盈眶,“璟儿他对你日思夜想,常常在你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一待就是好久,也不怕寒气入体,奶奶看着这样子的他着实心痛。” 风挽裳没想到萧老夫人要跟她说的是这些,听到萧璟棠那样做,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他这又是何必? “老夫人别太激动。”她说着苍白的安慰。 “怎能不激动?奶奶一路护着他走来,从未见他如此痛苦过。”萧老夫人一把抓紧她的手,握在手里,抬头,眼里满是恳求,“挽挽,你而今嫁了九千岁,九千岁是阉人,再有权势也不可能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你……” “老夫人……”风挽裳出声打断,轻轻抽回了手,仍是淡淡地笑道,“我想老夫人是太累,需要歇息了,我就不打扰了,老夫人好好歇息。” 她对贵妃榻上的老夫人礼貌地微微颔首,转身退了出去。 萧老夫人收起脸上所有表情,布满皱纹的脸变得狰狞。 听到脚步声离开,她冷哼,“哼!算个什么东西!看得起你是抬举你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 一刻也不想停,风挽裳脚步匆匆地穿过曲折长廊,走出萧府大门,回头看了眼,原来萧府之外的空气是如此之好。 不用再往下听,她也知道萧老夫人要说什么,无非是希望她能与萧璟棠暗通款曲! 这是爱孙心切吗? 因为这样,所以连她一直高高在上的面子都可以不要了? 一个老人家居然能对她说出这种话,她真的觉得直到今日才真正认识了这个老人家。 她风挽裳还不至于这般不知羞耻,即便再爱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更何况…… 她的手轻轻抚上心房,这里,已在他那一针穿心时,死了;而今再活过来,已不为他悸动。 到底是他们之间的爱不算爱,还是爱得太浅? 正晃神间,一名轿夫诺诺地来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夫人,爷在那边等着,让奴才来唤您过去。” 她愕然吃惊,抬头望去,就见不远的榕树下,那顶华丽的轿子静静地停在那里,轿子的门正对这边,轿帘被挂起,里面端坐着的男子正磕着手心里不知打哪来的瓜子,瓜子壳全都洒在脚前的小雪球身上,小雪球昂着头,可怜兮兮地睁着墨绿色的双眼求赐吃。 他向前倾,手肘轻搭在腿上,一派惬意,即便是如此,也无损他的优雅高贵,反而这样的他,多了点平易近人。 她让他先回去,他说“嗯”,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以为他真的走了,没想到还在等她。 抚在胸口的手,清晰地感受得到胸腔里面那颗心在剧烈跳动。 砰!砰!砰! 好似要跳出来。 没法控制,真的没法,她该如何是好? 这颗心,怕是再也守不住了。 良久,她放下手,恢复淡然,朝他走去。 他抬眸看她,许是阳光刚好折射在他脸上,她好似看到他的眼底注满柔光,只消一眼就能叫人心软如水。 “妾身让爷久等了。”她走到他面前,微微施了一礼,深感抱歉地道。 “无妨,爷也正好尝尝嗑瓜子的滋味。”他指了指掌心里的白瓜子儿,“没想到爷的九千岁之名在小孩子那里也颇为受用,不过才出口,那小鬼就将整包都丢给爷了。” 说着,他拿起位子旁边那包油纸包着的瓜子扬了扬,颇为得意的样子。 风挽裳怔了怔,随即,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笑,真的没法忍。 堂堂一个九千岁,居然去恐吓一个孩子拿瓜子吃,这委实太过滑稽了。 顾玦定定地看着绽放笑花的容颜,不过是轻轻一笑,却似荷花初绽,仿佛开在人的心上,清新明媚。 意识到他的目光过于灼热,风挽裳不好意思地收了笑容,脸蛋微微发烫,故作淡定地钻进轿子里,拿起位子上的那包瓜子,坐下,不敢看他。 他将手心里没吃完的白瓜子往窗外一抛,拍拍手掌上的碎末,扭头看她,“那老妖婆教你如何红杏出墙?” 她骇然瞠目,他怎会知道?可是,他也没派人跟在她身边啊。 靠猜的吗?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嗤笑,“大长公主不能生。” 风挽裳愕然。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单单为了她的孙子着想。 难怪萧老夫人突然对她那般和蔼,还对她自称‘奶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亏她还尊敬她是长辈,即便听到那样侮辱人的话她也没有说重话,倒没想,她没说出的真相是这样不堪。 忽然,俊脸贴近,声音柔柔,“莫非,你当真在考虑不成?” “妾身没有!”她生气地急着反驳。 他顺势挑起她的脸,指腹摩裟着她滑嫩的脸蛋,还是头一次发现她一生气就脸红,尤其阳光折射下来,让这张脸红得更加诱人。 “他们都说,没什么比得上八年的感情。” 他们? 且不管他们是谁,他还是不信她,这让她气急了脸,就连被冠上二嫁之名,被烙上残花印都没有这般愤怒。 “若爷不相信妾身,可不毁妾身的清白,妾身可以跟爷保证,妾身到死都是完璧之身!” 他笑,“你看到有谁放着费心种好的白菜烂掉也不吃的?” “……”她不是白菜。 他俯首,亲吻她的小耳朵,悄声细语,“你这清白之身,爷迟早要夺走的。” 这语调委实太酥骨,她身子微颤,微微别开脸。 想起关于他的那些,又不禁黯然。 她不介意他的过去,介意的是他的心里有太多太多人,拥挤得她已经挤不进。 看着她黯然垂下的眸,凤眸里的笑意消失,他将她的小手抓过去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捏着玩,似是叹息,“你这棵白菜可真不好种。” 她默…… ※ 又是一日早朝,金銮大殿上,众臣正为由谁来补户部侍郎一职吵得不可开交。 金銮宝座上,小皇帝端坐龙椅,九千岁则是坐在一边,垂首,幽幽抚着怀中小狐狸,坐的也是金椅子,尊贵程度不比龙椅差。 他一如既往,只是陪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尊口。 何为万不得已? 譬如,他忍无可忍时。 又譬如他心情大好想同当朝丞相针锋相对一番时。 所以,早朝基本都是一群臣子在下头两边讨论,讨论出结果了,上奏折,最终还是九千岁批阅。 而此时,金銮宝座下边,英俊清雅的丞相大人看着金銮宝座上一直偷瞄九千岁怀中小狐狸的小皇帝,微微勾唇,然后,目光缓缓落在那张近乎妖孽的脸庞上,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一下,两下…… 三下,停! 果然,那只抚在小狐狸身上如精雕般的秀手,在极慢极慢的动作后停下来,手的主人徐徐抬头,凤眸犀利地扫过殿下众臣,柔腔慢调地问,“吵出结果了吗?” 登时,金銮殿上,一片阒寂。 “要不要本督再多杀几个?如此,你们选的人就一个也不会落空了。” 霎时,下面噤若寒蝉,个个把头能垂多低就垂多低。 杀一个补一个,也只有杀人如麻的九千岁可以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杀人跟杀鸡似的。 龙椅上的小皇帝吓得直哆嗦,好可怕!他好想尿尿! 顾玦的凤眸冷冷扫向龙椅上一脸憋尿的小皇帝。 这一看,小皇帝吓得更加憋不住了,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加紧双腿,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尿出来,不能尿出来。 顾玦收回目光,看向下边,正好看到当朝丞相低头整衣袖,已经在做着退朝准备,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下,“退……” 阴柔的嗓音倏尔停止,众人看到九千岁的贴身护卫俯近他耳朵,悄声禀报着什么,然后,他们看到九千岁那张如画般万年不变的妖孽脸变了,变得一脸肃杀之色,犹如阎王附身般可怕。 他赫然起身,连退朝都不喊了,抱着小狐狸走下金銮宝座,箭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还是自九千岁代太后带小皇帝上朝以来,众臣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控。 九千岁不是从来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吗?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即便有人在他面前凌-辱他的女人,他也面不改色。 当然,那得有人敢才行。 那么,他忽然大惊失色是为哪般? ---题外话---还有一章,大家晚上六点后来刷新看吧﹁_﹁ ☆、第102章:原来,真相是这样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镇定地环顾四周。 很陌生的地方,紫色纱幔一重又一重,她看不到自己身处何地。 她只记得自己收拾好缀锦楼后,回到采悠阁不久,霍靖就匆匆跑来跟她说,爷在东厂,方才派了厂卫来,要接她过去。 她知道顾玦已取得太后的信任,不用再日日到凤鸾宫吸食那个乌香,太后把乌香给他,反正觉得他已经上瘾了,即便不用盯着,他也会克制不住想吸食楮。 她也不用再因为担心他而随他入宫,他也没再让她跟随,甚至今早她睡得沉,都没起来伺候他穿衣。 所以,当霍靖这般传达时,她并没有任何怀疑,换了身出行的衣裳便带着皎月走出幽府,坐上东厂派来的轿子。 然而,走到一半,她越发不对劲,让他们停轿,他们反而走得更快。 她撩开窗帘跟皎月使眼色,皎月也察觉出来了,朝她微微点头。 然后,她抓紧轿窗稳住自己,皎月则上前迅雷不及而地袭击后头的轿夫,轿子一下子失去平稳,倾斜落地。 等她从震荡中回魂,外面已经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轿夫应该是雇来的,没几下就被皎月解决了,她撩起轿帘的时候正好看到皎月面无表情地踩在一人的胯间,很明显这些都不是东厂的人。 主仆俩急忙逃走,然而,才转身走出几步,轿子后忽然洒出一把粉末,她们甚至看不清下手的人是谁,已被迷昏过去。 醒来,就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了。 皎月! 皎月呢? “皎月……”她边喊边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身,“皎月……” 撩开一条又一条纱幔也没听到皎月回应,她不由得担心。 动手撩开重重纱幔寻找出路,可是这里面的纱幔颜色都一个样,极为密集,根本分不清方向,感觉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风挽裳冷静下来,看着满眼纱幔,忽然想了个法子。 她试着将伸手将一条纱幔打了结,然后顺着一条直线一直这样做。 很快,到了尽头,她看到一面墙,松了一口气。 她又退回到中间,把另一端也完成了,然后又竖着打了一条直线,如此,形成一个十字。 不管被困在什么地方,只要开出一条交叉的路线,定能尽快找出出口在哪。 果然,摸索没多久,她就找到了门的位置。 就好像是黑暗中看到曙光,她欣喜地扬起嘴角,冲上去开门。 然而,门开,一道阴影笼罩过来,她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骇然步步后退。 “又是你!” 是云中王,这一次,他头发披散在前面,覆盖住整张脸,更是给人添了阴森感。 “哈哈……可不就是我吗?”云中王大笑两声,倏地收声,砰地关上门,扫了眼被打结起来的纱幔,“还挺聪明,可惜,还是逃不掉。” “我的婢女皎月呢?”风挽裳撩开一条条纱幔,脚步飞快往后退,边沉着冷静地问。 “她当然没事,我还靠她通风报信呢。”云中王阴险勾唇,步步逼近。 风挽裳花容失色,“你又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问得好!” 他阴冷地笑了笑,倏地,右手一扬,一条纱幔笔直地朝她袭来,精准地卷住她的脖子,勒紧。 呃…… 她双手用力地拉开要夺走她呼吸的纱幔,可是,她越是挣扎,纱幔就勒得越紧。 眼前闪过一道紫影,云中王已站在她面前,他一再拉紧手上缠住她脖子的纱幔,看到她垂死挣扎似是很快意。 “他为了你,居然对我出手了!”云中王撩开披在脸上的发丝,那张原本算是俊美的脸此刻布满刀痕,纵横交错,很浅,不至于留疤,可见下手的人力法有多精妙。 为了她? 是说……顾玦吗? 突然,脖子上的纱幔又猛地收紧,她瞪大眼珠子,用尽所有力气挣扎,张大嘴巴只希望能够多一点呼吸。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勒死的时候,脖子上的威胁倏然松开,她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 不过短短几日,她已经好几次尝到险些窒息的痛苦了。 倏然,一把冰冷的刀刃抬起她的下巴,她只能配合地抬起头,一动也不敢动。 “就为了你,他居然要毁我的脸!”刀刃具有威胁地拍打在她的脸颊上,“就连当年,我故意泄露他的逃走计划,害他从此再也逃不出那个肮脏之地,换言之,是因为我,他才毁了的,可他居然懒得生气。而今,为了你,他竟将我的脸毁成这样!” 那夜,他来找他,他欣喜若狂,却没想到扬起笑容的刹那,那个身影迅捷地扑向他,一出手就快狠准,让他毫无还击之力,等他停手,他脸上已经布满刀痕。 而他,背对着他,扔掉手上沾染了血的匕首,从他的护卫手里接过帕子,擦拭那只手,明明没染上血,他却将对他的厌恶表现得这么明显,就连擦完后,那帕子也被他无情扔开。 “以后见着她,记得绕道走。” 这就是他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出现到离开唯一开口说的一句话。 所以,他还就不信了! “当年?那个肮脏之地?”风挽裳愕然看向他。 听云中王这么说,她好像错了,错得离谱。 他并非自愿,而是……被迫? [小挽儿,爷的过去并不光彩。] 那日,向来骄傲的他,忽然对她这般说。 [爷以后不那样就好。] 而她,这般木然地回答他。 真的,很伤人。 “想知道?”云中王阴笑,倏地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等他到了,让他亲口告诉你吧。本公子就是想看看他那么骄傲的人如何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坦承那段肮脏的过去!” 风挽裳脸色骇白,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她知道,如果这一次他来了,她就彻底沦陷了,无论前路有多少险阻,无论挤不挤得进他的心里。 所以,他不来,也许是最好的。 很快,她被云中王绑住四肢,嘴也被一团布塞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他将打结的纱幔全部打开,又是满天的纱幔,分不清哪是哪。 接着,他又将她拖拽到一个指定的位置,那里有一张椅子,他将她按坐在椅子上,用绳子把她和椅子绑在一起。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惊惧地以眼神问他。 他看懂了,将绳子打死结,而后,指了指头顶。 风挽裳往上看,登时,瞠大双目,脸色已经不能更白了。 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从悬梁上坠下,对准她的头,剑柄后面绑着一块大石子,只要绳子一断,石头的重量会让剑笔直地刺入她的脑袋。 这人怎会想出如此吓人的手段来! “看到那根蜡烛了吗?要烧掉这根绳子应该需要一炷香左右,一炷香,可以做很多事……”云中王俯首在她耳边悄声说,“譬如,跟他做上次在皇宫里没做成的事。” 不可以! “唔唔……” 她喉间发出抵抗的声音,身子也在用力挣扎,摇动。 “嘘!别动……”云中王手抵唇瓣,笑着指了指她的脚下。 她低头一看,只见椅子脚下踩着绳子,绳子连接的那端正是头顶上那把利剑,也就是说,只要她让椅子松一点,松了绳子,不止剑会飞快往下,就连绳子也会更加接近那根蜡烛,到时候不是灼热至断,而是直接烧断! 想到是这样子,她绷紧身子,不敢再乱动。 “这才乖。”云中王满意地笑了笑,直起身,身影没入纱幔里。 风挽裳的心已经紧张到生疼,好怕他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 他即便出现,凭他的能耐也不会屈从那个云中王的对不对? 他即便没能耐对付那个云中王,也不会为她而屈从的对不对? 他不是常常骂她蠢吗,所以,他自己不会犯蠢的。 忽然—— 咿呀—— 门被轻轻打开来,风挽裳的心,在那一刹那跳到嗓子眼。 “你还是来了。”云中王的声音温柔暧昧地响起,又带着不甘的愤怒。 “她呢?” 是他的声音! 柔腔,却不再是慢调,而是刺骨的冷。 为何要来? 她只是太后随口赐给他的二嫁女,手烙残花,他何以三番四次前来救她? 缓缓低头看脚椅子下的绳子,她在想,倘若绳子松了,不用烧掉,头顶上这把利剑就会笔直刺下—— “急什么,等咱们办完事,你自然就能见着她了。”云中王从铺满纱幔的地上妖娆起身,步步婀娜地走向他,“她只有一炷香的时辰,一炷香,足够我俩小死一回了,你说呢?” 不!不可以! 风挽裳松开紧绷的身子,屏息以待,只要他敢答应,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抬起踩着绳子的椅子脚,让顶上利剑穿破她的脑袋。 是太监已经够有损他的男人尊严了,倘若再被…… 他不会的对吧?她尚不值得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顾玦逆着光站在门口,一袭金色的织绣锦袍,长身玉立,微偏的俊脸此时布满戾气。 云中王的靠近让他微侧开身,凤眸锐利地扫了眼满屋子的纱幔,眉宇微拧,第一次愿意正视眼前的男人,薄唇轻启,“你没有最后的机会了。” 声音不高不低,徐徐地,却叫人胆颤心惊。 “你要反悔?反悔当年说过只要我需要……” “你而今需要的是——死。”最后一个字轻轻的,冷冷的,有如阎罗下判决。 云中王不敢置信。 “你为了她毁我的脸,现在,还为了她自毁当初的承诺?”他脸色发白地质问。 “我一生杀戮,毁个承诺算什么?”顾玦不屑地冷笑。 “我错看你了,原来你也并非千金一诺的君子!” “那可真抱歉,让你错看了。”绝美的唇形勾出嘲弄的弧度。 云中王不露痕迹地扫了眼那女人所在的位置,一股报复的火苗在心里熊熊燃起。 他昂天大笑,“哈哈……我云中王当年代替你去伺候那个男人,而今,你翻脸不认人了?” 置身于层层纱幔里的风挽裳震愕不已。 代替伺候? 也就是说,他并非她以为的那样与男人发生那种亲密? 云中王口中的‘那个男人’就是让顾玦的肌肤变成那样的男人? 云中王止住笑,眼里真情流露,“同为自小被豢养的男宠,你比其他人都受宠,只因那男人一见你便惊为天人,对你好生栽培,请了好几个师傅教你读书、写字、习武、抚琴,这也招来其他男宠的嫉妒,而你却从不屑搭理他们,就算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你也不反击,他们以为你怕了,只有我知道,你韬光养晦,在努力吸取才学,在逆境中成长,等待时机反扑!那时候的你也不过才八岁,就这么沉着冷静,只有那群蠢货才会傻得去欺负你!可是,看你任他们欺负得那么惨,我便忍不住暗中打点,我不信你不知道!” 原来,真相是这样! 他自小就被迫成了男宠! 这一刻,她感谢云中王这般说出他的过去。 她佩服他,那么小就懂得隐忍,还是在那种环境下,那么聪明地将逆境化为顺境,吸收才学。 顾玦凤眸微眯,不屑回答他,冷然转身找人。 “你别动!你要找的人此时头顶上正悬着一把剑……” 闻言,他赫然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地看向云中王。 “没错,就跟你当年用来杀死那个男人的方法一模一样,噗嗤……脑袋开花!”云中王得意地比划那个 画面。 顾玦瞳孔骤缩,脑海里自动闪出当年那个画面,俊脸变得更加阴沉可怖。 他身形一闪,袖中闪现出寒光,簌簌作响,薄薄的卷刃在眨眼间就缠上云中王的脖子。 云中王无惧于脖子上的威胁,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又一次,他又一次为那个女人褪去冷静! 慢慢地咧出阴险的笑容,“我死了,有你,还有你所有族人给我陪葬!” “你说什么?”顾玦脸色剧变。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是从哪儿来的吗?你不是还丢了个东西吗?” “原来是你!”他凤眸冷眯,手上的内劲一点点加重。 “缉异卫的指挥使、大长公主的驸马——萧璟棠,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云中王有恃无恐,“我今日约了他在云中阁见面,若我没能赴约,有人会将某些东西送给他作为赔礼。” “我当初真该杀了你!”顾玦彻底后悔自己当初的仁慈。 “哈哈……若回得了当初,我不会代替你,相反的,我要让你成为和我同样的人!” “……”顾玦不屑再接话,一双凤眸,很冷静,很锐利地掠过四周的纱幔。 “只要你……”云中王见他的目光在搜索四周,想了想,忽然改了要求,“只要你转身离开,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 ---题外话---卡文,更晚了,明天的就不半夜更了,容我缓缓┭┮﹏┭┮ ☆、第103章:你还可以再蠢一点 顾玦停下脚步,撩开纱幔的手停顿在那里,微侧过脸,凤眸如刃,却也很冷静地沉思着。 云中王满心期待他的选择玛。 是的,他改主意了,反正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奢望他了。 所以,他倒想看看,在他忍辱负重保护了十年的族人和那个女人之间,他作何选择! 风挽裳听到后,反而松了口气,若只是这样,那就好澉。 他是踏着无数人的尸骨活过来的,这一切的一切只为寻回失散的族人,用自己的一己之力去守护。 她知道,他不可能会选自己,可她就怕那个可能啊。 她低头看着椅脚子下的绳子,椅子是铁制的,很重,她四肢被绑,要使劲摇动才能使脚椅子抬起,让绳子松脱。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 已容不得她犹豫,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身子往另一边倾,用脚使劲,让压住绳子的那只脚椅抬起。 人在拼尽全力做一件事的时候,真的好像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帮着完成。 很快,沉重的椅脚被她松动了,一旦松动,压着的绳子立即受到召唤,疾速拖曳而去。 绳子一松,悬在头顶的剑以光的速度往下坠。 额上已渗出薄汗的风挽裳死死闭上眼,等待此生最后的疼痛袭来。 还没死的时候可以说得容易,等到真正面临了,害怕得整颗心都要停止跳动,全身血液都冻结。 只是,她觉得好像过了好久好久,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诧异,紧紧闭合的长睫颤颤地、缓缓地打开,屏息往上看去,她瞳孔放大! 利剑的尖头就近在尺咫,放大在她的眼睛里,距离,再往下一点就足以刺破她的眼球。 她侥幸逃过一劫了吗?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起,她扭头往绳子那端看去,原来,不是侥幸。 那个不可能的可能发生了。 他最终还是选了她! 如果心动只需要一瞬间,那他给她的又何止只是一瞬间? 在这一刻,所有的坚持都不再坚持。 他真的有着让人飞蛾扑火的本事。 哪怕知晓不会是他心里的最爱,也甘愿。 热泪,盈眶。 她看着他一手攥紧绳子,另一手在忙着应付早已暗中埋伏的敌人,也因此,还悬在她头顶上的剑忽上忽下,很危险。 但她不怕,目光胶着在他身上,只一心担心他会受伤。 一身浅金色锦袍的他,即使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下,面色依旧从容地应敌,袖中软刃,一甩一扬一划,就像是耍剑花般,又威力无穷,身影宛若游龙。 那几个人实力远在顾玦之下,只见他拽着绳子,旋身飞起,那软刃不过是画了一个圆,他们已倒在他旋转翻飞的衣袂下。 他翩然落地,微别过脸,飞扬的发丝缓缓落定,身上不沾一滴血,圣洁高雅得仿似地上死的人与他无关。 他把绳子拉到最安全的高度,重新系好,箭步如飞朝她走来。 带来的劲风拂过脸面,带着熟悉的兰香,俊美夺魄的脸近在尺咫,深邃的凤眸紧锁着她,黑亮的瞳孔里映着她泪光闪闪的样子。 “尽干蠢事。”他蹲到她面前,率先取掉她嘴里塞得严严实实的布团,轻斥了声,低头解开绑住她的绳子。 四肢一恢复自由,她已顾不得矜持,张手抱住他,激动的泪水自眼角滑落。 “你还有脸哭。”他又斥,手却已轻轻抱住她,“要哭也得待会再哭,爷还有事要办。” 闻言,风挽裳恢复冷静,立即推开他,将眼泪收拾得一干二净。 他看到她这个样子,啼笑皆非。 “你所说的事是要杀了我吗?”云中王撩开纱幔走出来,眼底写满了忧伤和失望,“原来她比你忍辱负重了十年的成果还要重要!” 在听到异响的刹那,他居然毫不犹豫地飞身去救她! 顾玦拉着风挽裳起身,将她推在身后,一手负后,凤眸微垂,声音徐徐,“我不跟死人废话。” “你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在乎这十年的付出功亏一篑?”云中王不甘心地问。 “哼!”顾玦冷笑,飞身上前擒人。 云中王嘴角阴险地勾了勾,飞身后退,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在纱幔重重里。 风挽裳想追上前去找,又恐自己越找越拖累他,所以只好留在原地,按耐住焦急的心。 她相信,以他的武功,一定能胜云中王,只要那云中王不使什么卑鄙手段。 就在她万般担忧之时,倏然,四周纱幔异常地动了,她吓得倒退。 紧接着,一条条纱幔纵横交错地缠上了她的身子,将她往四下拉扯,她此时就像一只蚕茧,全身被纱幔包裹,勒紧,直到窒息。 顾玦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在伸手可及敌人之时,忽然收回手,面色一凝,疾速折回。 风挽裳用力地扭动身子,可是缠在身上的纱幔好似要这样将她活脱脱分尸,头被紧紧缠住,比勒脖子还要可怕。 就在她无力挣扎,呼吸彻底薄弱时,忽然,要夺走她性命的纱幔好似被砍断,她的身子重重地往地上倒去。 是他折回了吗? 虽然看不见,但是她听到四周好像有闷哼声,以及血溅的声音。 她用着薄弱的力气挣脱缠在身上的纱幔,很不容易才解脱出双手,她赶紧扯下头上的,先得到呼吸最重要。 然后,她看到卓然的身影在飞舞的纱幔里飞来飞去,身手矫健,每一招都带着优雅的美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教学。 不想让他再分神,她收回视线,连忙扯开身上其余的纱幔,站起来,寻了个自认为最安全的角落待着,留意四周。 然而,在这满屋子纱幔中,防不胜防。 她站稳,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丝毫没注意到背后一把匕首撩开纱幔,缓缓朝她纤细的脖子靠近。 “低头!”忽然,他回头惊喊。 风挽裳几乎是听到后反射性地弯腰低头,夺过了那把朝她脖子划来的匕首。 她看到后,吓得逃开,背后那个人也现身了,拿着匕首直逼她。 这一刻,她知道,那个云中王的目标其实是她,非要她死不可。 从重重纱幔里窜出来的敌人越来越多,将她包围住。那些人根本没给人喘息的机会,个个持着大刀蜂拥而上,齐齐朝她劈头砍下。 她瞪大双目,看着汹涌劈来的刀,连惊叫都忘了。 千钧一刻,一条纱幔如蛇般卷上她的纤腰,将她往后拖。 她落入一个结实的臂弯里。 他就这般揽着她御敌,似乎不敢再放她一个人。 他很厉害,这些人的武功也就是平平,要解决他们只是需要时辰,并非无法取胜。 然而,再厉害的人也有意外发生的时候,一道寒光从他胸前划过,尽管他已经收腹避开,那锋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他尊贵的锦袍。 他怒了,软刃卷上那人的脖子,抹杀。 只顾着保护她的他,完全没注意到,方才,刀划过他衣裳的时候,掉出来一个东西。 风挽裳看到了,瞠目、震惊不已。 那个荷包,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原来,真的是他的! 可是,不是被她扔到漠河里去了吗? 对!画舫那夜后的第二天,他染了风寒! 莫非,那夜他跑水里去找了? 所以,这个荷包对他来说,很重要! 倘若知道是他的,她定不会那般决然扔掉啊。 “快!保护督主!” 外面忽然传来万千绝的声音,以及大批厂卫蜂拥而入的声音。 砰! 有人从屋顶上破入,是萧璟棠! 风挽裳看着躺在一边纱幔上的荷包,她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扑上前,在萧璟棠的视线触及以前将那个荷包抓在手里。 小手脱离的刹那,顾玦回头,看到她做这样的举动,瞳孔骤缩。 因为,一把刀划过她的手背,又一把朝她高高刺下! 锵! 那把刀被离她最近的萧璟棠挡下,他担心地看了眼她手背上的伤痕,将那个杀手踹开,毫不留情地抹杀。 风挽裳趁他移开视线的刹那,立即将荷包往身上藏,才方藏好,一股劲力将她从地上拽起,然后,她对上一双愤怒的凤眸—— 四周因为有缉异卫的加入,以及一同赶来的厂卫,混乱的场面马上得到控制,溅满鲜血的纱幔被层层割下,刚好遮住了一地的死尸。 原来,这真的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满屋子的纱幔布置得极为巧妙。 看到男子脸色薄怒,她柔声解释,“妾身方才不小心摔倒了。” 温柔清婉的声音就如同一股潺潺而流的清澈泉水,再大的怒火也浇熄了。 “你还可以再蠢一点。”他轻斥,手,旁若无人的往她身上掏出帕子,覆住她受伤的手,“手心已经残了,还想毁了爷最爱的手背,嗯?” 风挽裳苍白的脸立即换上一层淡淡的晕红,羞得垂头,从他手中抽回手。 萧璟棠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怒火中烧。 她偎在那男人身畔,不胜娇羞,还有方才的温柔细语。 她,真的爱上别人了,一个太监! 顾玦搂着佳人的肩膀转身看向万千绝,冷声,“你们何不等本督死了再来!” “启禀督主,缉异卫在云中阁办案,不让吾等进入,所以,吾等救驾来迟,请督主恕罪!”万千绝拱手道。 顾玦凤眸微眯,勾唇,看向萧璟棠,“驸马爷,你这缉异卫倒是大得很。” “本官怀疑这云中阁的老板,也就是云特使与异族有瓜葛,至于详情,本官自会到太后跟前解释清楚。”萧璟棠不卑不亢地道。 什么不让他们进入,分明是让他们缉异卫无法查,也不知他们确认了什么后,万千绝才率大批厂卫包围了整个云中阁,他跟过来才知晓这背后还有这么一出。 “不管他是不是异族同党,是不是特使,敢绑本督的女人,掘地三尺,本督也要将他找出来!”他声音幽幽绵绵,“千绝。” “属下遵命!”万千绝拱手,转身,指挥所有厂卫出去找人。 “倘若本官先找到的话,会记得先替夫人出口气的。”萧璟棠瞥了眼他身边极为安静的女子,微微颔首,匆匆离开。 九千岁想要以这个理由来除掉云中王,这也让他更加坚信,这云中王果然知晓他的什么。 所以,缉异卫一定得在他们之前把人找到! 顾玦扫了眼满地挡路的尸体,微微蹙眉,便有人迅速清出一条路,足够他们走出去。 风挽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她知道萧璟棠没收到云中王说的什么东西,但而今,他跑掉了,若是让缉异卫先抓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萧璟棠什么官不做,为何偏要做缉异卫? 她其实真的不想与他站在对立面的,但她忠于自己当下的身份。 走出那间九死一生的屋子后,顾玦瞥了眼染血的衣裳,蹙眉,站着不走了。 于是,余下保护的厂卫,所有目光都看向她,包括早已在门外等候的皎月。 她怔了怔,看到万千绝从一厂卫手里取来貂毛斗篷,那厂卫可不就是他的专属轿夫嘛。 这下子,她懂了。 默默上前,为他宽衣。 覆在手上的帕子落地,露出白嫩手背上的伤痕,上头还在渗血。 她倒不觉得有多痛,伸手便先去解他的腰带。 凤眸微微沉了沉,忽然抓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外走去。 刚麻利去取来新衣裳的厂卫傻眼,以及拿着斗篷的万千绝也傻眼。 九千岁最 痛恨身上染血,更何况是染这么多的? ※ 最后,顾玦还是忍无可忍,在一间房里换了衣裳才走出云中阁,期间,皎月已经为她的手做了简单的包扎。 云中阁外,他的专属轿子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站定,微别着脸,凤眸扫向那个匾额。 万千绝看懂了他的意思,飞身而起,拔刀一劈,那块匾额立即分成两半落地。 两人走向轿子,但是,弯腰进入轿子时,他忽然停下,直起身,凌厉地看向她。 “为何不看清人再上轿?”冷声不悦地问。 “有令牌。”她简练地回答,霍靖确实证实了他们身上有东厂令牌才通知她的。 他犀利地扫了眼皎月,忽然凑近她耳朵,“那就扒了裤子证实。” 她脸红的低下头。 “进去。”他忽然出声,催她进轿子。 她便老老实实地钻了进去,坐下,留下足够宽的位置给他。 然而,他并没有进来,而是转身对万千绝吩咐,“别再出差错!” “是!”万千绝应声。 帘子放下,风挽裳才领会过来他的意思,忙掀起轿帘,“爷,不可!” “嗯?”刚走出轿子的他,回头,凤眸微眯。 “千绝大人应该跟着你,妾身有皎月陪着回去就行。” 云中王逃走了,虽然对顾玦好像没有杀意,但是谁说得准呢,狗急了也会跳墙。 “啰嗦!”他轻斥,转身,唇角微扬。 轿子被平稳地抬起,她放下帘子,转而撩起窗帘去看,就见有人给他牵来一匹骏马。 他翻身上马的姿势正好落入她的眼底,高头大马,英姿勃发。 忽然,他似是感觉到她在看他,回头,目光与她对上,凤眸里流泻出来的笑意叫她的心怦然一跳。 她也没吓得立马放下帘子,轻扯唇角,对他露出温柔一笑。 然后,他在她的凝视中,收回目光,扬鞭策马而去。 她知道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得马上入宫见太后详细禀明,不说缉异卫插手,就说云中王还是北岳派来的特使。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风挽裳才缓缓放下窗帘子,从袖中取出那个荷包,手指轻抚过上面的线条。 这是他的荷包,不是她以为的哪个仆人落下的。 因为这荷包,她险些酿下大祸,而他,却没真正处罚过她。 她也是今日才知道,他的衣裳里都缝有暗袋,将这荷包每日贴身收藏。 是有多重要才能叫他不顾自己的身子纵身跳入冰冷的水中打捞? 他那身肌肤那么怕冷,不受风寒才怪。 看着上面都脱开了的线,有的已经不成花样了,她萌生了想要将它补好的念头。 想着,她撩开窗帘,“千绝大人,可否在前面绣庄停一下?” 万千绝微讶,经历了这样的事,不是应该先回去定定惊吗?她怎还有心情去逛绣庄? 看到那双恬静的双眸露出恳求,他只好点头。 风挽裳在轿子里将上面所需的绣线颜色都记好后,把荷包仔细收好,然后带着皎月进了绣庄。 万千绝一个大男人极不想进去,但又恐再生差错,只好默默跟在后头。 身边带了冷面人,绣庄老板很惶恐地招待她,但是她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缺的最后一种绣线,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一种。 无奈,她只好先挑了接近的一种作为替代。 …… ※ 萧璟棠见完太后,回到缉异司,才刚坐下,钟子骞就欣喜地前来禀报。 “启禀大人,找到识得那封书信上的字的老夫子了!” 他喜不自胜地站起身,“快传他进来!” “是!”钟子骞挥手,门外两个缉 异卫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带进来,此人看起来已过花甲之年。 “大人,这位老夫子年轻时曾学过信上的字。”钟子骞道。 “快让他瞧瞧是哪一族的字!”萧璟棠拿起重新临摹了的那封信走出书案,拿给他看……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打赏神马的,也谢谢大家的包容(づ ̄3 ̄)づ ☆、第104章:不论爷的过去,只论而今 老头子接过那封信,对着烛火瞧了又瞧,终于确认地说,“依老朽来看,此乃二十年前未消失的琅琊族的字。” “琅琊族?”萧璟棠自是知道琅琊族咕。 打自缉异卫成立后,他便熟读二十年前被灭的各个异族的来历。 琅琊族——民间记载,他们是从遥远的海那边走出来的一个族,在那之前他们过的是野人般的生活,一场海啸将他们的家园尽毁,他们从海上来,举族迁至外界,走遍所有大小国家,最后,只有南凌愿意让他们入城落地生根,渐渐的,他们学会了跟平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奇怪的是,所有异族都过得极为低调,无人入仕途潆。 朝廷对外宣称是为了保证天都血统为由而将所有异族屠杀殆尽,十个人里恐怕有九个人不会信,因为,要真的只是为保证天都血统,直接将人赶出天都即可,无需赶尽杀绝。 这背后的真正目的,至今,无人知晓,也无人敢去探索。 这不,都过了二十年,还要继续追杀,别人甚至提都不敢提。 缉异卫上门询问当年与那些异族比邻而居的百姓,个个谈之色变,能撇得多干净就撇多干净。 “老夫子,有劳您将上面的意思用咱们南凌的字写出来。”萧璟棠亲自扶老人家到书案那边坐下,把笔递给他。 老人家颤颤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笔,将信里的字一个个翻译成南凌字。 由于老眼昏花,每一个字他都要看好久才看清楚。 萧璟棠也不急,就耐心地等着他的一笔一划。 只要他跟这个老夫子学会琅琊族的字,要揪出藏起来的异族,易如反掌! ※ 用完晚膳,沐浴过后,风挽裳穿着中衣,披着厚实的斗篷坐在烛光下试着绣那个荷包,绣了两个时辰,连雏形都绣不出,太失败了。 “夫人,爷回到缀锦楼了。”门外响起皎月刻板的声音。 她险些刺中自个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将桌上的针线收拾好,放进笸箩里,她才起身穿上衣裳,披上斗篷,拿上荷包去开门。 拉开门,冷风迎面而来。 年后的第一场雪不知何时自天空轻轻飘落,小雪纷飞。 她看到皎月笔直地立在走廊外,像一个石雕,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明明这么冷,在她身上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的样子。 有好几次她叫她进屋,她不进,无奈,她只好想方设法让她忙这忙那,可她办完她吩咐的事后又到外边站着了,渐渐地,她也不坚持了,由着她去。 莫非,习武之人真的不觉得冷吗? 当然,她也只是心里纳闷,因为问她她不一定会答。 “走吧。”她拉上门,随口对她说了声,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 到了缀锦楼,皎月就在长廊这边止步,因为缀锦楼依旧闲人勿进。 她轻轻推开门,通往缀锦楼后边竹林的门也被轻轻推了进来,两人的目光在昏黄迷离的灯火下不期而遇。 他穿着深蓝色长裤,绯色轻袍随意穿在身上,腰带系得松松垮垮的,微敞的胸膛,加上淡淡的阴影,撩人无限。显然是刚沐浴完,墨发肆意披散开来,更是妖冶似火。 “爷。”她关上门,淡淡地唤了声。 他大步走来,手往后一挥,门,便自动关上了。 很快,他站在她面前,方沐浴完的清新热气夹带着他身上的男人味道淡淡地缭绕鼻端。 “沐浴过了?”他同样也嗅到了来自她身上纯粹的馨香,忍不住低头凑近了些。 “太阳下山前沐浴没那么冷。”她羞得微微别开脸,小手无措地抵上他的肩头。 他顺势搂住她,在她颈畔贪婪的吸取,贪婪到……薄唇忍不住亲吻上那里的滑腻。 她冷不防,脚步虚软地往后退一步,他的大掌便托上她的后腰,在她颈上的温热越来越密。 他拥着她往楼梯口退去,将她抵在楼梯栏杆上,唇,辗转寻到她的,结结实实地封住,从来不给说‘不’的机会。 她的手紧紧揪着他腰侧的衣裳,轻轻阖上长睫,微微昂首。 很不明显的回应,他却感觉到了,大掌按住她的后脑,轻柔地诱哄变成了狂烈地掠夺。 在这上面,她从来都抵不住他的狂烈,很快就娇喘吁吁,而他总是在她面临窒息时,结束这个吻,目光灼热地盯着她像一条搁浅的鱼,急促呼吸。 “总算有点长进。”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点了点她被吻得越发红嫩的唇,邪笑了下,放开她,转身上楼。 风挽裳的手按在心口,等那里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后,才抬步上楼。 寝房的门要随开随关,以防有风吹进去吹倒他努力好久的那些成果。 她推开门又轻轻关上,第一眼就往搭建区那边看去,果然,他已经坐在四方桌前了。 想起荷包的事,她从袖中取出荷包,款步走过去,“爷,妾身捡到了您的荷包。” 荷包对他来说那么重要,白日分开时没来得及交给他,又或者说,因为他没问。 她知道他看到她捡了的。 “爷还以为你又想拿着它做些什么了。”他头也不抬,专注地重新建那个一而再再而三塌掉的屋子,声音平平,倒似是在说笑。 风挽裳赧然,低头认错,“上次是妾身鲁莽了。” “你绣工不错。”他忽然说。 她愕然抬头看他,可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他贴好一片竹片,抽空扭头看她,凤眸含笑,“既然又落到你手里了,且让你试试吧。” 她很尴尬地点头,将荷包收回,“妾身会尽力。” 他没再说话,将一小捆竹片塞给她。 她怔住,直到他朝她伸手,她才明白过来,连忙把竹片递给他。 他很专注地搭建,她则给他递上竹片,很安静,也很温馨。 直到,他忽然开口—— “爷的确是被当成男宠长大的……” 风挽裳没料到他会突然跟她说起那段过去,她屏息静听。 他边搭建屋子,边娓娓道来,“六岁,族灭,当年负责灭族的太监总管见到爷,便将爷带走,暗中卖给一个有龙阳之癖的巨富,那巨富花大价买了爷后,便想尽各种方法要将爷打造成他最想要的样子。文武、琴棋书画,这些,爷自愿学,认真学,除了他要将爷的肌肤变成冰肌玉骨……” 他又从她手中接了一片过去,好似是在借搭建屋子来克制自己的情绪,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口吻,“他不知打哪找来的药方,让爷泡在里头,只露出头;后又灌爷服食钟乳石、硫磺、石英、赤石脂等矿石与其他药相辅的东西,爷的这一身冰薄雪肌就是这样来的。” 风挽裳震惊地看着他。 原来,这就是他为何不喝药,一喝药就那般恐惧的原因。 她的心,从来未有为一个人这么疼过,真的从来未有。 忽然,他抬头看她,“还好没你的细滑。” 原本只顾着心疼他,突然被他这么一说,她倒是羞红了脸。 在他直勾勾盯着的凤眸下,她很艰难地才稳住心跳,对他露出温柔淡淡的笑容,“爷那日说得对,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那日,他竟是以他自己的过来经历同她说这句话。 “没让你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他勾唇,似笑非笑。 原来他一直都记着! 风挽裳羞愧难当地低下头,“是妾身的错。” 他起身,站在她面前,“爷同你说过,爷的过去不光彩。” “妾身记得爷说过,不论妾身的过去,只论而今;这句话,妾身也要同爷说……” 还未说完,他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脸,俯首看着她,凤眸灼灼,闪着不明意味的火焰。 “说,爷在听。”似温柔,似诱哄。 她反而不好意思了,想别开脸,却被他大掌扣住了后脑,迫她直视他。 她望着这双如天边星辰般闪亮的凤眸,好久,好久才 打得开嗓门,“妾身……不论爷的过去,只论而今。” 连声音都有些抖,有些软,谁叫他一双眼好似要吃人似的,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时都能把人卷进去,万劫不复。 他盯着她,静静地盯着她,唇角一点点,一点点地上扬,就像是豁然开朗般,笑了。 他抓起她的手按向胃的位置,俯首低声,“爷的胃是不是要撑了?” 她脸色涨红,想抽回手,却是倒抽一口气—— 顾玦低头,瞧见自己抓着的是她那只受伤的小手,松开,松开她的手背,看着上边凝血的浅浅伤痕,蹙了蹙眉。 应是只是刚好被划过,若是那刀再用力一点,她这手只怕没了。 “爷给你的那盒药是去痕去印的,记得抹上。” 他给她的药? 风挽裳仔细想了想,忽然眼里露出不可置信,那夜掉在房里的那盒药膏不是他掉的,而是他给的? 那他让她脱衣服并非是要对她做什么,而是早已知晓她身上有青紫痕迹? 这人,若是直接说,也不至于弄到最后不欢而散了。 有些怨,又感动地看他,“爷下次可否不要那么……‘婉转’?” 她也很婉转地用了个措词。 “嗯?”他板起脸,不悦。 “妾身说错了。”她温顺地低头认错。 他笑了笑,搂上她的肩膀,“爷回来的时候,有个大臣送了件礼物给爷,说是让爷拿回来给自个的夫人压压惊,就在床上,爷带你去看。” 两人来到床前,只见铺得整齐的床榻上放着一个云纹锦盒,上面还系着丝带,倒看得出来送礼的人有多用心。 “打开。”他放开她,凤眸满含期待。 风挽裳依言上前将锦盒打开,然而,里面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扔掉盒子,跳开一大步,也顾不上失不失礼了。 “觉得如何?”长臂搂上她的纤腰,笑得很坏。 她羞愤咬唇。 那哪里是礼物,分明是要羞辱人的。 是那种东西,有着人一样的皮肤,很逼真,就连纹路都清晰可见。 “爷觉得可以试试。”他倏地抱起她往床上放。 “爷!”她吓得脸色刷白,瞠大双目地喊。 “你方才同爷说不用那么‘婉转’。”他的上半身轻覆在她身上,抽掉她的发饰,让那头长如瀑的青丝流泻指尖。 “妾身不是唔……”她的唇被封住。 他辗转吻了吻,松开,“对你,直接用做的比较好。” 她羞得全身都发烫,望着他越来越深,越来越热的凤眸,抵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渐渐松了力气,轻咬唇瓣,别开视线。 顾玦低头看了眼抓衣服的小手变成平抚在他身上,明白这是她的回应方式,满意地勾唇,妖致的俊脸再度俯下,噙住她的唇,带着慑人的气息吞噬她的清甜。 顺手一挥,烛火熄灭,九华账飘然落下,阖上,将两人缠-绵的身影掩于帐后,掩于黑暗中。 窝在圆桌底下的小雪球钻出脑袋,黑暗中发亮的墨绿眼瞳眨了眨,似乎也觉得羞涩,一溜烟钻回去了。 黑暗中,她整个人都是被动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清晰地感觉到温润的唇舌落在每一寸肌肤,大掌温柔地落在她身上,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左手掌心那烙印的微粝,就如同在司礼监的那一-夜,他用他的方式让她欢-愉。 她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柔软无力的双手也只敢圈住他的脖子,落在他的背上,紧紧攀附着他。 寂静的黑暗中,是她、还有他的喘息。 那喘息,好似很舒服。 原来,太监也会感到欢-愉。 “爷!” 突然,她感觉到摩裟在腿-间的异常,吓得惊喊,声音却已无比娇软。 他莫不是当真取了锦盒里的东西…… “唔……一会儿就好。”他阴柔的声音 带着些许暗哑。 她身子下意识地紧绷、颤抖,小手在黑暗中抓紧身下被褥,浑身滚烫,已分不清热的是他手中物还是自己本身了。 她以为自己今夜就要失去清白之身,没想到在他动作越来越快,喘息也越来越急之后,一切结束了。 空气中,好像弥漫着异样的味道。 他上半身覆在她身上,埋首在她耳畔,轻笑,“吓成这样,真没出息。” 无比撩人的嗓音吹拂入耳,她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放松,额上好像也全是细汗,难怪他会如此说了。 在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今夜要失去清白了,到最后他却放她一马,只在腿间…… 原来,那样子也可以。 …… 翌日,风挽裳听见他起床的声音,也紧跟着拥被而起。 他将烛火点亮,回身瞧见她睁开困倦的双眸,拥着被子,伸手捡落在床下的衣裳,好似每动一次,那双柳眉就微蹙一下。 昨夜感觉不到什么,一觉醒来就觉得昨夜被他使用过的腿-间一产生摩擦就有些刺疼。 他上前将衣裳捡起来扔回床上给她,“歇着吧。” 风挽裳怔了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被子从颈上滑落了,刚好滑落到胸口,察觉到他的目光变深,她低头一瞧,吓得立即拉起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听话地躺回去继续睡,被子盖得紧紧的,双眼紧闭。 直到听到穿衣的声音传来,她才缓缓睁开眼往外看去,纱帐外,他背对着她,站在衣架前穿衣,每一个动作都娴熟利落得很,根本不像外边看到的那样,宽衣更衣都需要人伺候。 他很快就穿好衣裳,任头发就这般披散着。因为楼下早有一干婢女在等着伺候他梳洗,绾发之类的。 他上前吹熄烛火时,忽然侧首瞧了她一眼,她吓得立即闭上眼,假装睡着,也因此没看到他微扬的唇角。 ※ 雪停,阳光从云层里渗透出来,乍暖还寒。 风挽裳坐在窗边试着绣了好久都没绣出一个像样的,她喜爱绣东西,就好像他爱搭建他的屋子一样,虽然看来枯燥,却是乐在其中。所以,她懂的绣法还颇多,只是……眼前这个荷包真的难倒她了,每一针每一线都极为复杂,难以琢磨。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她微微讶异,放下手上的针线,看向门外,“皎月,是何人?” 皎月没有回答她,门,倒是被轻轻推开来。 是霍靖亲自开的门,极为恭敬。 霍靖让开后,便是一身白袍长衫的沈离醉,斯文俊秀的脸很平静。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忽然从他身后站在他身边的随从,那个人的双眸也直直对上她,坦然、毫不避讳。 那双眼,她又怎会忘记,像火焰一样明亮燃烧。 竟然是她? “下去吧。” 女子挥手,霍靖和皎月立即恭敬地低头退下。 是的,恭敬。 由此看来,霍靖认得此女子,不止霍靖,就连皎月也认得。 但是,她可以肯定这女子在锦绣庄之前是不识得皎月的,否则不会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份;而皎月认得她,所以才那般配合,名为护主,也是在护这女子。 “只许待一会儿。”沈离醉转身对她说。 “你让我多待,我还不待呢。”女子不屑地扯了扯唇,踏进屋子,顺手关上门,将好像还有话要说的沈离醉关在门外了。 她微微一笑,将笸箩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将茶托移过来,翻起茶杯,倒了杯茶给她。 那女子却没坐下,而是被笸箩里的荷包吸引了目光。 风挽裳察觉到,忙伸手想将荷包收起来,忽然旁边掠过一股余风,荷包已落在女子手里—— ☆、第105章:不劳费心,我是他的妻子 “不问自取,很无礼。”风挽裳起身,声音微厉。 她该把荷包藏起来的,虽然这女子十足十是顾玦的族人,但还是小心为好。 “不问自取?这东西哪怕我毁了它,也没人敢说我半句话!”女子很激动地伸手撕扯荷包菟。 “别!”她完全没料到女子会如此激动,忙上前伸手去抢逖。 女子到底是学武的,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倒在在桌上,撞掉桌上的茶具。 屋里哐当作响,惊动了外边的人,也让激动的女子恢复冷静。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被自己撞倒在桌上的风挽裳。 风挽裳从桌上站起来,淡淡地回过身去,朝她伸手,“麻烦你把荷包还给我。” 女子瞧了瞧手里被自己抓皱的荷包,再看到恬淡的脸露出些许凛然,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将荷包扔回笸箩里。 “子冉!”门外响起沈离醉难得着急的声音。 原来,眼前这名女子叫子冉,很好听的名字,既柔美又有着冉冉升起之意,很符合她这烈火般的性子。 “没事!”女子有些不耐地朝外应了声,目光落回她身上,“你可知这荷包的意义为何?” 风挽裳瞥了眼笸箩里的荷包,静默不语。 方才,这个叫子冉的女子说,哪怕她毁了也没人敢说她半句。 也就是说,荷包原来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她。 “真可笑,他居然还有脸留着。” 风挽裳默…… 他不只离着,还贴身收藏。 女子又厌恶地扫了眼笸箩里的荷包,转身离开,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脸色有些不自在,清了下嗓子,“……我此番来,是要谢谢你上次救我一事!” 说得也极为别扭。 风挽裳微微挑眉,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眼笸箩里被抓得线更开了的荷包。 呃,这谢谢,可真独特。 女子瞧见她这样子,脸上更为尴尬,“别想太多,只是不想欠你!” 说完,索性转身走人。 “你伤可好了?”轻柔婉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女子再次停住脚步,有些不敢置信她突如其来的关心。 这女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生气? “……好多了。”没好气地回答。 “嗯。”风挽裳点点头,弯腰收拾落在地上的茶具。 女子拉开门,想了想,又忍不住回头对她说,“你若是想离开他,我可以帮你。” 风挽裳的手指忽然被碎片刮过,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女子能有如此底气,是因为他给的吧? 她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压住渗血的手指,“不劳费心,我是他的妻子。” “呵……你会后悔的。”女子冷笑,那种笑是深恶痛绝的笑,却又不是针对她。 “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人。”她忍不住为他辩解。 女子沉默良久,才道,“……你要留是你的事,但是,倘若你做了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砰地一声,门扉关上。 风挽裳看着一小滴殷红的血从指腹上滴落。 明明憎恨,却又深爱,不刻骨铭心,怎会如此? 沈离醉瞧见女子出来,顿时松了口气,门开的时候往里撇了眼,看到风挽裳蹲在地上收拾,忙让皎月进去帮忙,自己则追上女子的脚步。 “子冉,我听到了。”下了楼,他看着脸色紧绷的女子,欣然勾唇。 “听到又如何,我不过是为大局着想,可不是担心他!” “我又没说什么。”沈离醉虚握拳,轻笑。 “快些走,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她厌恶地加快脚步。 沈离醉停下脚步轻叹,摇了摇头,抬步追上去。 …… 屋里,风挽裳硬是被皎月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她收拾。 “沈爷交代,不希望爷知晓他们来过。”皎月依旧刻板地传达。 风挽裳怔了下,点头,“我明白。” 想必幽府里的人都明白了,那女子在这幽府里果然有着非一般的分量。 看向静静躺在笸箩里的荷包,便没了想要极力去修补好的心思。 只是,她答应了他,尽力而为。 皎月迅速收拾好后,又取来金疮药,为她包扎指上被划伤的口子。 皎月真的话不多,一向听命行事,做事也很利索,好像只是很尽力在完成,没有心。 她想,这个荷包,她也该像皎月一样,没有心的尽力完成。 “皎月,外边天色挺好,我们出去走走吧。”真的,有点闷。 皎月立即取来斗篷给她披上,风挽裳扫了眼窗台上已经做好的香囊,精致的香囊,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的,放在那里,香味扑鼻。 忍不住与被他贴身收放的荷包相比较。 她甩了甩脑袋里的思绪,迈步走出房门,下楼,在诺大的幽府花园里信步而行。 昨夜只下到半夜的小雪,此刻已全部融化,扶疏花木还原它们本来的真面目。 因是冬日,花园里的树木已全是枯枝败叶,枝桠在冷风中互相触碰;倒是奇草仙藤,似是越冷越苍翠,花坛里的花有的已含苞待放,似是等待春季的到来,好争先绽放一番。 四处忙碌修剪打理的仆人们见到她都恭恭敬敬行礼,她一一颔首而过。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西墙这边。 她站在栅栏外,看向被圈在栅栏里的梅花鹿,眸色黯然。 它本该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生活的,却因为她,而被豢养在此。 “皎月,你去取些它能吃的东西来。”她想亲手喂食它。 皎月点头,转身而去。 她又看向栅栏里的梅花鹿,它正当着头吃脚下早已干枯透了的草。 她跟萧府那只梅花鹿也算是‘相依为命’八年,所以她知道梅花鹿的毛色会随季节的改变而改变,夏季体毛为棕黄色或栗红色,无绒毛,在背脊两旁和体侧下缘镶嵌着有许多排列有序的白色斑点,状似梅花,故,梅花鹿因而得名。 一到冬天,它的毛色呈烟褐色,所以,冬天,梅花鹿的梅花斑不明显。 这只梅花鹿已然被养得温驯,它刚好靠近栅栏这边,风挽裳忍不住走进些,但不敢乱摸。她在萧府就发生过险些被它给撞了的事,也是因为觉得它足够温驯,便伸手去摸的它。 看着,看着,不免心下惆怅。 “都是因为我,你才被困在这里……”她缓缓抬手抚上心口,“改日我问问到底还要喝多久,争取早日放你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可好?” 若只是因为被一针穿心的话,总会有个愈合期吧,希望不会太长。 “夫人,东西送来了。”皎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风挽裳回头,就看到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婢女手上分别端着一小捆秸秆,以及一些小果子。 两个婢女把东西放下后就退下了,她拿起一把秸秆喂梅花鹿。 “夫人,还有一封您的信。”皎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风挽裳喂食的动作顿了下,半响,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喂食,“你替我看吧。” 除了萧家,她不认为还有谁会给她来信,反正皎月看了也好,省得又被怀疑居心不良。 “这封信来自四方县凌云镇。” 她手上的秸秆抖落在地,赫然回头,那日的心灰意冷仍清晰地刺痛着。 那边来的信,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慢慢地,她慢慢地伸出手将信接过来,脸色凝重地展信。 上面满满的两张纸,里面缩写的内容却叫她眉头紧皱。 她的爹,不,应该不算是爹,因 为娘是小妾,又长期被大娘打压,她又是女儿身,人们口中的赔钱货,那个爹实际上从未给过她一丝温情。 他向来自傲,从不会轻易向别人低头,更别提道歉了。 而今,信里却说那日之所以那样对她是因为伤心过度乃至失言了,他们要认回她,但是,要求不要来往。 字里行间都是忏悔,不来往是恐她牵扯到家里,但心里还是认她的。 不是说断绝关系了吗?怎又给她来信,为那日的失控道歉? 是怕她利用自己而今这个身份报复吗? 所以才写了这么一封忏悔信? 她但愿不是,也更不会再去打扰他们。 轻轻将信折起,递给皎月,“替我烧了吧。” 既然生怕被牵扯,还是别留下任何证据的好。 痛彻心扉后,再看到这么一封信,她已然麻木。 皎月接过,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依言,将信烧掉。 喂完梅花鹿,风挽裳见这心也散得差不多了,便带皎月回采悠阁。 两人走过抄手游廊时,与一位妇人擦肩而过,一抹异彩晃过眼帘,她倏地停下脚步—— “等一下!” 那位妇人立即停了下来,恭敬地回身行礼,“奴婢给夫人请安。” 风挽裳回到她面前,目光扫向她手里拿着的那团绣线,平静的清眸里荡起流光溢彩。 “大娘,可否将您手里的绣线卖给我?”那正是她最缺的那一种,街上没得卖。 妇人明显受宠若惊,呆愣了下才回过神,“夫人言重了,夫人若需要的话,奴婢自当奉上。” “大娘,我并非以身份压人,这绣线就当我同您买了,您可愿?” “既然夫人执意如此,奴婢遵命。”妇人很恭谨地将手里的绣线送上。这夫人如此有礼,她还真受不起。 风挽裳轻叹,幽府里的人还是对她避如蛇蝎。 她拿起绣线端详,原来竟是这样的五彩绣线,迎着日头看,隐隐可见上面还泛着异样的光辉,怪不得她怎么也琢磨不出绣法,原来是一条线几个颜色。 她又瞧了眼妇人,灵机一动,“大娘,我出门没带钱,您随我回采悠阁取,可好?” 妇人点头,“奴婢谨遵夫人吩咐。” 风挽裳欣喜,带着人便回了采悠阁。 …… 妇人看着她手里拿来请教的荷包,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异样,便遵命地教了她。 风挽裳平时也爱钻研各种绣法,很快就学会了,让皎月代她付了妇人双倍的钱,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要尝试。 妇人道完谢后,默默退下。 风挽裳忽然想起那个子冉说的话,落针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扭头,脱口而出,“大娘,您是否知晓这荷包有何意义?” 虽然明知这意义极有可能和那个子冉有关,但她还是忍不住一问。 临门一脚的大娘倏地停下脚步,脸色犹豫了下,回身,毕恭毕敬地躬身,“回夫人,奴婢不知。” “嗯。”她心里有些失望,微笑地点点头。 她以为既然这妇人有这种绣线,理应知晓这荷包的来历才对。 …… 妇人匆匆下楼,穿过廊下,走出采悠阁,直奔总管处。 “霍总管,这是夫人付的绣线钱。”她将钱全都交上。 坐在案桌前的霍靖看了眼放到桌上的银两,“夫人赏给你的,拿着吧。” “爷吩咐的事自然是奴婢的分内事,这钱奴婢不能要。”她才不敢要那个女人的钱,虽说看着温温淡淡、人畜无害的,可人心隔肚皮啊。 “你若不要,爷那里才不好交代。”霍靖严厉地丢出这么一句。 妇人听了,也不敢再推辞,将钱收回来,忍不住嘟囔几句,“爷也真是,为何要为她如此费心,还让她绣那个荷包,若非她当初捡了那个荷包惹出那么大的事来,如意也不至于 ……” “住口!”霍靖厉声喝止,拍案而起,“你也想变成哑巴吗?” 妇人吓得噤声,忙低头道,“奴婢知错,奴婢这就下去忙活了。” 霍靖烦躁地挥挥手,待门关上后,他负手而立,长长叹息一声。 爷的心思,越来越诡异了。 而今,他只但愿如意的死是对的…… ※ 凤鸾宫里,顾玦一袭出尘的玉色锦袍,端坐在太后下方,随着他举杯喝茶而坠下的广袖衣边均绣着朵朵白莲,给他的妖冶增添了一丝清逸。 “顾玦,这是上次西凉使臣带来的茶,觉得如何?”太后放下茶盏,随口一问。 顾玦将手上茶盏搁置在一边恭候的托盘上,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太后,“回太后,奴才觉得此茶与我国有名的玉娘子不相上下,我国的玉娘子因温润如玉、细滑如女子肌肤的口感而闻名,这西凉的茶略显清冽,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之感,可能是地处不同,两者味道各具特色。” 玉娘子是南凌最出名的茶,乃皇家贡茶,每年只采摘出十来斤,再加上制茶过程中挑挑拣拣,到最后的成品也不过几,所以,物以稀为贵,普通老百姓根本喝不起。此茶,也名扬他国。 “好!好!好!”太后笑吟吟地拍手称赞,“你说对了,这茶,的确是长于高处。” 顾玦如画的眉目微微一挑,“莫非太后说的就是……” “没错,就是方同西凉谈妥的那块地!”太后欣悦地笑了笑,“哀家此次找你来就是想将那块地交给你去管。” 顾玦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太后看得起奴才,奴才定是不负太后所望,只是,恕奴才斗胆,太后您想用这块地来……” 太后又端起茶慢条斯理地浅啜了口,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看向他,“哀家上次给你的宝物服用得如何了?” “回太后,奴才而今一日也离不开它了,吸食过后飘飘欲仙,事后又精神抖擞,反之,一日不食难受得紧。太后可要告诉奴才这东西从哪儿来,省得奴才哪日断货了,不知上哪儿哭去。”顾玦半说笑地道。 太后很满意地笑了笑,招手让他贴耳上前。 顾玦不疾不徐地起身,走到太后身边,俯下耳朵。 太后以手做掩,悄声吩咐,“哀家买西凉那块地的目的其实就是……” “启禀太后,缉异司指挥使萧璟棠求见。” 在最关键的时候,门外突然想起了禀报声。 顾玦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懊恼,就只差一步,一小步! 太后端坐好,凌厉地瞪了眼一旁的高松。 高松惶恐,忙对外呵斥,“放肆!没见太后与九千岁在商议国家大事吗!” “禀太后,驸马爷说有急事要禀。”门外的声音也是无比惶恐。 “罢了,让他进来。”太后开口道。 顾玦坐回位子上,修长的手指抚着怀里温顺的小狐狸,垂下的俊脸划过凝重之色。 很快,大殿紧闭的门打开来,萧璟棠一身飞鱼服威风凛凛地走进来,跪地抱拳,“微臣参见太后!” “起来吧。”太后面色颇为不悦地看向他,“你说有要事要禀告哀家,是何事?” “启禀太后,微臣已抓到云中王,现正在缉异司里严加审问。”萧璟棠说完有意看向在座的顾玦。 但见那张俊脸始终阒寂,毫无情绪表露。 他懒懒抬眸,轻扯唇角,“严加审问?云中王好歹也还是特使身份,你名为前来请示太后,实则已对人用刑?先斩后奏,驸马爷可真会玩。” “九千岁过奖,若论玩,本官与九千岁尚差太远。” “好了!”太后出声阻止他们再较劲下去,一双锐眸别有戒心地看了眼顾玦,才看向萧璟棠,“你说怀疑云中王是异族同党,哀家且将他交给你处理,若最后证明他不是,你最好给哀家想好如何善后!” “微臣定不负太后所望!”萧璟棠拱手。 顾玦施施然起身,抱着小狐狸微微躬身,柔腔慢调,“太后,既然驸马已抓到 人了,奴才也该过去瞧一眼。” ☆、第106章:安分些,爷也一宿未睡 “去吧,这一眼,可别太重。”太后摆手,似乎故意忘了方才要交托他什么。 显然这萧璟棠已成功让太后对他起了疑心,所以一听到抓到云中王了,便没再提关于西凉那那块地一事。 “多谢太后,奴才告退。”顾玦敛起凝重,微微躬身,退出凤鸾宫晨。 …… 缉异司,九千岁驾临,缉异卫如临大敌般,气氛紧绷副。 顾玦从轿子里出来,狐不离手,款步往刑房走去,无一人敢拦。 昏暗的刑房里,几乎所有想得到的刑具一应俱全,想不到的也有,譬如,那一笼笼老鼠。 九千岁那卓然的身影一出现在刑房里,纵使他们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的确是仿佛带来一室清辉。 只见他拾级而下,凤眸永远是那样寂静而慵懒,就像他怀中的小狐,永远一副似醒未醒的样子,却又暗藏吞噬人的猛锐。 一站定,描画精致的浓眉微微蹙起,修长如玉的手指从怀中取出一方绣着白莲的帕子,轻掩住嘴,毫不掩饰对这里面的味道表示难忍。 一双凤眸掠过角落里的几笼老鼠,然后才慢慢地落在已挨了不少鞭子的云中王身上。 云中王对他露出火热的笑容。 无疑,这就是一疯子! 钟子骞摆手让人停止行刑,率人对他拱手作揖,“千岁爷。” “本督来就是想替本督的夫人出口气,驸马爷,你觉得本督该用哪种比较好?”俊脸微偏,余光扫向身后。 萧璟棠出现在刑房门口,“刑房里这么多刑具认九千岁挑选,千岁若觉得缺了哪样,请跟本官说,无需客气。” “喔?”他笑,尾音绵长而悦耳,眸光淡淡地扫了眼角落里的那些吱吱叫的老鼠,“不知放几只能让他变成本督这样子?” 云中王闻言,再也笑不出来了,“顾玦,你敢!!” “九千岁不愧是九千岁,手段与众不同!”萧璟棠讥笑。 顾玦微微挑眉,低头抚着怀中小狐,对云中王道,“本督可不屑与你为伍,倒是别人敢不敢,本督就不敢说了。” “这还得多谢九千岁献计了。”萧璟棠很聪明地挑拨离间,倘若他们之间真的曾经相识的话。 凤眸扫过刑房里的刑具,“千绝,将本督的鞭子取来,这里的……太污秽。” 一条全新的鞭子立即送上,他将小雪球交给万千绝,亲自上前。 啪! 鞭子狠狠落在地上,叫人耳朵发鸣。 又接连落了好几鞭,鞭声在刑房里形成回响,一声连一声,此起彼伏。 也趁此,云中王悄声说,“三日,若没救我出去,你将付出你选择她的代价。” 萧璟棠直觉不对劲,连忙拾级而下,来到他们身边,站在一个可以看得见他们唇形的位置,紧盯着他们,可惜,他们要传达的话已说完。 鞭声停止,顾玦扯了扯鞭子,“这鞭子声音倒还好听,相信打在人身上会更好听。” 说完,高高扬起鞭子,然而,看到云中王那明显兴奋的样子,他蹙了蹙眉,转身,将鞭子扔给万千绝,抱回小雪球。 万千绝上前,毫不留情地挥下鞭子。 “啊!顾玦……你不是要替你的女人报仇吗?你来啊!”鞭子落下的那一刻,云中王痛叫了声,朝背过身去的男子露出疯狂的笑容。 萧璟棠拧眉,怎挨打还这般兴奋?而且,这种兴奋叫人感到不舒服,就像是在某种事情上越受虐越兴奋。 莫非,这两人之间过去当真是……那种关系? 万千绝的鞭子挥得更狠。 接连十鞭子后,顾玦徐徐开口,“好了。” 万千绝扔开鞭子,退回到主子身边。 顾玦淡淡地看向萧璟棠,扯唇,“这气,本督已替自个的夫人出了,就无需驸马爷再替本督的夫人出气了,万一出了人命牵扯到本督的夫人,本督可不乐意。” “不替九千岁的夫人,那么,以个人名义替旧识出口气也是应该的,到底是相依八年。” 顾玦凤眸微沉,随即收敛,轻笑,“那是,这是驸马爷的个人自由。” 说完,迈着优雅的步伐,拾级而上,款步离去。 有缉异卫看着那卓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忍不住抖抖肩,“你说同样是太监,怎就偏他这般与众不同?走起路来犹如步步生莲,气质更是优雅从容。” “嗯?”萧璟棠不悦地瞪去,那人吓得立即噤声。 “哈哈……他又岂非凡人可比的?只有他才担得起‘公子世无双’之美名!”云中王嗤笑,目光还贪恋地盯着门口。 萧璟棠以一种探究的目光审视着他,半响,挥退所有。 等刑房里只剩两人,他将佩刀放在四方桌上,面向云中王,撩袍坐下,“云中王,说吧,你与九千岁是何关系?” “是何关系,你不是看出来了吗?”云中王嘴上的笑尽显暧昧。 “你与顾玦……” “以本公子这样的人,再以他那样的姿色,不是正常得很吗?若是你,你不也会?” “放肆!”萧璟棠拍桌威吓,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呵……”云中王嗤笑了声,桀骜地别开脸。 “云中王,九千岁摆明了要置你于死地,你识相的,就该与本官合作。” “你不知道能死在自己爱慕的人手里也是一种幸福吗?”云中王妖娆地笑了笑,奈何全身都是伤,连笑都显得面部扭曲。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萧璟棠起身,拿起佩刀,转身离开,朝外唤,“子骞!” “你们当官的,都那么没耐心吗?果然,还是九千岁可看。”云中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璟棠停下脚步,眸光一亮,立即退回他面前,“你什么意思?” “三日,给我三日。”云中王妖邪地笑了笑,“但是,这三日里我要吃好喝好,不能再对我动手,到时,你想要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刚好进来的钟子骞听到云中王这么说,便上前拱手,“大人,他这样只怕是在拖延时辰,倘若我们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到时候他什么也没说……” 萧璟棠摆手,扭头看了眼云中王,下令,“照他的意思做。” 反正他想要得到的消息也得到了。 三日,这就是方才云中王与顾玦传递的消息。 想必,这三日里一定有动静,他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大人?”钟子骞疑惑地喊。 “照做!”萧璟棠厉声。 “是!”钟子骞只能躬身领命,挥手让人上前给云中王松绑。 ※ 风挽裳知道绣法后,从白天绣到晚上,一面等他回来,结果皎月告诉她,他今夜不回府了。 她怅然若失,想着赶紧把这个让她心乱的荷包修补好还给他,于是,不知不觉,从天黑绣到天明,她不止绣出了个一模一样的,还将陈旧脱线的那个修补好了。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一新一旧的荷包,她满满的成就感,唇角微扬。 “夫人,你该歇息了!”已经记不清皎月第几回开门进来催她了。 桌上的烛火已尽,外面,天翻鱼肚白。 她收拾好针线、剪刀,不由得掩嘴打了个哈欠,伸展僵硬的身子,回头看到脸色依然冷冰冰的皎月,顿觉过意不去。 “皎月,我说过你不用陪我的,你也快下去歇着吧。” 平日里,若只是她一人睡在采悠阁的话,皎月会等她歇下后,半夜换人来守夜,今夜因为她熬夜,皎月也陪着她熬夜了。 “……”皎月不语,只是冷盯着她。 “好好好,我这就去睡。”她相信,倘若再不去睡,皎月会动手把她劈昏,相信这个念头她早就有了。 一边揉着有些酸疼的肩膀,一边往床榻走去。 皎月正要上前伺候她宽衣,倏然,一团雪白溜溜地从脚边溜过,她回头,便瞧见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愣了下,但也只是刹那便 反应过来了,朝男子恭敬地俯首,退出房间。 待男子走进房间,她便伸手替他们关上房门,也安心地下去歇息了。 风挽裳解开腰带,放到衣架上,正要褪下衣裳,有一双手快了她一步。 她配合,微微一笑,“皎月,不是让你下去歇息了吗?” “懂得催人歇息,自己怎一-夜未睡?” 阴柔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责备响起,她惊然回头,清眸圆瞪。 他随手将她的衣裳抛到衣架上,顺势勾搂住她,她就这样昂头,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脸上不免羞窘。 在他不悦的瞪视下,她低下头,声音淡淡,“妾身以为是皎月,不知是爷回来了。” 他俯首,伸手扯掉她发上的木簪子,任那乌黑亮丽的发丝从指间流泻开来,而后,动手将散落在她颊边的发丝撩开,冰凉的指背摩裟她因羞窘而发烫、涨红的脸蛋。 “一-夜未睡,在等爷?” 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她,完全凸显出她的纤细,扶风弱柳样,说的便是她了. 此时的她,静静的,淡淡的站在他面前,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妩媚。 风挽裳别开脸躲避他撩人的动作,目光落在那边桌上的笸箩里,便有了回答的理由,“不是,是妾身绣荷包,绣得忘了时辰。” “你倒是诚实。”他似是不满地轻哼。 她赧然,轻轻推开他,走过去将那荷包拿过来给他,“爷,妾身恐绣错,所以先照着绣了一个。” 顾玦接过荷包,一会儿端详荷包,一会儿盯着她。 风挽裳心里发毛,以为他在顾虑,忙道,“爷放心,有些东西不该绣的,妾身不会乱绣,绣好的这个也由爷处理。”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欣赏着两个荷包。 良久—— “绣得不错。” 咦? 她讶然抬头,刚好看到他将两个荷包扔到床头,随即,回身伸手一把将她拉过去,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爷!”她低声惊呼,以为他又要…… “安分些,爷也一宿未睡。”他的大掌轻拍了下她的……臀,好似是极为自然而然的亲昵。 她脸色绯红,伸手越过他,拉起里边折叠整齐的被子为彼此盖上。 等她重新躺好,他长臂收紧,让她更贴近他的身子,她轻轻埋首于他胸膛,两人就这般相依而眠。 很自然的亲密,这样的他们,真的像极一对恩爱夫妻。 很快,头顶上就传来他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而明明同样一宿未睡的她,却如何也睡不着,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精致的脸,唇红齿白,当看到他描绘过的眉眼,眉梢略长,微微上翘,她不喜,太妖孽。 她还是喜欢看他洗尽铅华,轻袍缓带的时候。 看到眼皮下的青影,她轻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挪开腰间的手,可是那只手又猛地收紧。 她知晓他没完全睡着,便轻轻柔柔的出声,“爷,先松一下可好?” 不一会儿,桎梏在腰间的手松开了,她微笑,掀开被子,下榻,并为他脱下鞋靴,见他实在太累便不忍再帮他宽衣,便从盆架那拧来布巾轻轻给他擦脸,也好在早前皎月已备了一盆热水进来。 这张脸有着明显的倦色。 一宿未睡,他是去做什么了? 又是那个子冉出事了吗? 她知晓他从不让那个子冉出门,若看不住她就是沈离醉的错,所以沈离醉交代别让他知道他们来过也不无道理,毕竟那个子冉真的只是想来跟她道谢,刚好见着荷包激动了些而已。 只是,莫不是那子冉出了幽府后又去闯祸了? “嫌爷的眉毛太浓?” 忽然,声音响起,擦拭的手也被抓住,她吓得回魂,就见自己擦拭的动作一直失神地停在他的眉间。 她羞窘的咬唇,“爷,对不住,妾身只是想唔……” 才开口,她已被他扯上前狂热地吻了一把,随后,似是不悦地轻咬了下她的唇,抓过她捏在手里的布巾丢下床去,就这般扯她上榻,紧搂着她,撂下话,“睡觉!” 她抿唇一笑,柔顺地应声,“是。” 而后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睛,这样子,也挺好。 他心里有人,他亲口承认过的,只要他对她好,日子这般过也挺好。 …… 两人相拥熟睡没多久,就远远听到霍靖的声音在外面的楼梯里响起。 “爷,大事不好了!!” 风挽裳困倦地醒来,睁开沉重的眼皮子,想起身去开门,男子又搂住她,未睁眼,对外冷声不悦,“何事!” 嗓音还在半睡半醒间,别样的勾人。 霍靖想猛拍门的手立即吓得僵在半空,急忙收回,声音也压低了些,“爷,出事了!” 闻言,方还在似醒还睡的男子猛地从她腰间抽手,惊坐起,下榻穿鞋。 风挽裳也反应极快地下榻,蹲在他面前帮忙。 一穿好,他顾不上同她多说什么,大步离去。 拉开房门后,他却突然回身,疾步折回。 她以为他落了什么,迅速四下寻找,然后找到放在床头的荷包,赶紧拿起来,转身给他。 然而,递出去的手被他抓住,猛地扯过去,温热的唇覆下。 她瞠目,受宠若惊。 轻吮了下,他放开她,对她说,“安心睡。” 而后,再度转身离去,就像一个要出战的丈夫,临行前还不忘安抚自己的妻子,那背影急得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荷包,连小雪球也顾不上带上。 门关上,她热泪盈眶。 他转身只为吻她,叫她安心睡,而非是拿走最珍贵的荷包。 但是,他急成这样,她怎安心得了。 抓紧手里的荷包,走出门外,站在走廊外担心地目送他步履匆匆的背影。 “夫人,天冷。”皎月出现在身后,刻板地叫她回房,端洗漱水进房的婢女麻利地取来斗篷。 皎月接过,上前为她披上。 直到那背影再也看不到,她回身,焦急地问皎月,“皎月,到底发生何事了?” 皎月一如既往的沉默,表示,不能说。 风挽裳明白地点点头,也没有为难她,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 以往,她可以什么都不问,而今,她却已做不到什么都不问。 …… 缉异司 萧璟棠看着老夫子亲自写出来的一些琅琊族字,分别是‘救我、琅琊、寻亲’等字眼。 他也学了些,但最后觉得太难写,便想了个妙计,让老夫子将用得上的字写出来,他们只需要照着临摹即可。 这不,昨夜一试,已有猎物入网。 “大人,小老儿是否可以回家了?”那老夫子战战兢兢地问。 萧璟棠放下那些字张,抬头,温雅一笑,“当然。子骞,付老夫子酬劳,亲自送他‘回家’。” 钟子骞明白地微微点头,让人将银两送进来。 老夫子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一双老眼发亮,确定是给自己的后,便上前用垫在银子下的布包起,喜滋滋地抱着银子踏上回家的路。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家,他是永远回不去了,这银子也没命花了。 ※ 风挽裳感觉到幽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就像回到最初的防备,虽然他们也未曾对她卸下过防备,但还不至于这般敌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幽府好似陷入一种恐慌的气氛里,需要出府办事的都得到总管那里登记,回府也如此。 她知晓,幽府的人向来是除了必要出门采买的那几个人外,鲜少有人出去,所以朱雀街的百姓看到这幽府常年几乎无人进出,就更觉得 这幽府是‘鬼宅’一说,没人敢轻易靠近。 采悠阁雅致的小院中,小池里的几尾小鱼全都聚集过来,奈何喂食的人,手里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的丢出去,所有的思绪已飘得很远,很远。 风挽裳无法在干坐下去,放下鱼食,起身。 “皎月,我想到街上逛逛,你……”她抬头,就看到皎月皱眉,虽然不明显,但显然是不同意,所以,她直接说,“你准备一下。” “爷让夫人在府里好好歇息。”皎月冷声道。 “要去霍总管那里登记吗?也好。”她转身往外走。 皎月意外她也会如此强势,微愣,随即,轻身一闪,挡在她面前,强硬地无声阻拦。 风挽裳很是无奈地看着她,“不出去也行,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皎月冷冷看着她,不语。 “那就出府吧。”她伸手推开挡住面前的手,往前走去。 “缉异卫抓到异族人了。” 身后传来皎月妥协的声音。 她脚步顿住,整个身子赫然一震。 抓到了…… 怎会抓到? 难怪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敌视,只因她与缉异卫的指挥使有过过去,还不短,整整八年。 “皎月,云中王可抓到了?”在云中阁那日,她听到那云中王手中握着可以让顾玦前功尽弃的证据。 皎月沉默,又是不能说。 她无可奈何地轻叹,“也罢,我不为难你,你也是听命行事。” 说完,淡淡地转身回二楼寝房。 皎月看到了那纤细的背影透露出无奈与悲伤,低头,思索了下,抬头,话已脱口而出,“云中王于昨日自投罗网,在缉异司。” 刚要踩上台阶的风挽裳赫然回头,脸色微变。 云中王自投罗网,让缉异卫抓到他! 顾玦昨夜一-夜未归,一宿未睡,就是这个原因? 那云中王自投罗网不过是为了让顾玦救他,让顾玦受他威胁,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那么,缉异卫抓到了异族人,是云中王协助的? 且不想这么多,她看向皎月,由衷道谢,“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皎月好似没听到似的,依旧高冷。 她微微笑了笑,转身上楼。 但是—— “爷没说不许夫人出门。” 皎月的声音又冷冷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 她欣喜皎月的心越来越向她靠拢,但又怎好意思连累她受罚。 每次出去都出事,还是算了。 “还是不去了。”她笑着摇头。 “夫人该去看看,也许能更明确自己将来该如何做。” 脚步再次停下,果然还是没完全相信啊。 风挽裳放下方提起的裙摆,放弃上楼,转身对皎月淡淡一笑,“那就出去走走吧。” 皎月突然要她去看,看什么她不知道,但,必定是触目惊心的。 ※ 很快,主仆二人差人去同霍靖说了声后,便徒步来到了朱雀街上。 今日的朱雀街异常吵杂,所有人都不停地往一个方向涌去——朱雀街的牌楼。 风挽裳忐忑不安地带着皎月来到牌楼前,只见牌楼前面已是人满为患,个个都对着牌楼指指点点。 她抬眸望去,登时吓得脸色刷白,身子发软,幸得皎月从后扶住她。 只见牌楼前吊着一个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男子,那人已死绝,双手被绑在身后,全身上下都是血,甚至还在往下滴。 她总算知道皎月为何要她来看一看了,太过残忍,叫人见过一眼,脑海里便再难以消去。 然后,她看到那人背上插着亡命牌,牌子 上面写着‘琅琊族’三个字。 原来,幽府是当年二十年前被灭的琅琊族。 听闻,二十年前,琅琊族就是住在朱雀街这边,低调地在朱雀一隅生活。 只是二十年过去了,朱雀街早已不是原来的朱雀街,一栋比一栋更精致的宅院楼宇拔地而起,倘若不是出了个缉异卫缉拿异族余孽,也许,那些异族会随着时光飞逝,被人们渐渐遗忘,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不,应该说而今的天都早已不是原来的天都。 民间记载,原来的天都犹如打开一卷盛世繁华的画,繁荣、美好,其乐融融。 而今的天都,虽越发繁华,人情味却越发消失了,好像剩下的只是一座虚有其表的冷城。 “听说异族余孽要回来复仇,所以太后才下令成立缉异卫缉拿他们。” “他们活该,好不容易平静了二十年,而今又要回来搅得天都不得安宁。” “是啊,天都第一大善人萧璟棠任的指挥使,他又岂会胡乱抓人。” 瞧吧,这就是而今的天都,人云亦云,见佛就拜。 虽对萧璟棠已不抱什么希望了,却还是感到心寒至极。 相处八年,她心中那个沉稳睿智的男子已彻底颠覆。 萧璟棠,你还担得起天都第一大善人的称号吗? 权势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泯灭良知? 风挽裳再一次抬头看向吊在牌楼上的尸首,再悄悄留意了下四周,不乏做便装打扮的人混在人群中等着随时缉拿可疑者。 所以,将人活活用刑致死后,吊在牌楼上示众,还是朱雀街,摆明了是针对幽府而来。 “皎月,我们回去吧。”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她转身离开,不宜久留。 皎月深深地看了眼牌楼上的人,默默地跟在身后走。 ※ 玄武这边同样三五成群在讨论关于异族余孽的事,毕竟这人一抓到便震惊整个天都了。 深巷里的雪院,参天烽火树下,一个穿着貂毛滚边烟霞色衣袍的女子坐在秋千架上,轻轻荡悠。 屋前,瘦削挺拔的男子正在晒草药。 “沈大哥、沈大爷,求求你了,我真的好闷!”子冉抱拳央求。 “叫爹也没用。”干净清朗的嗓音淡淡地传过来,他看也没看她一眼,认真地做着手头上的事。 子冉懊恼,“这院里仅有的蒲公花也被我拔光了,接下来我拔你头发你也没意见了?” 沈离醉抬头,眉目清浅,“等你先拔完你自己的,再来拔我的。” “……”根本就没法好好谈! 子冉气得从秋千架上飞身而起,脚踏墙面,几个翻身间已取来挂在屋外的宝剑,翻身,落在那边的练武之地。 她将所有的不快全都发泄在练武之上,每一招都充满力气,明艳的脸上尽显英气。 沈离醉抬头,静静地看着那边舞刀弄枪的身影,轻轻一叹,走上前把沙漏装好,“两刻钟。” 说完,又继续回去晒他的草药。 子冉瞧了眼那个沙漏,又练了几下后,忽然卯足了劲,将那沙漏当仇人似的,身子拔地而起,持剑旋转直击。 砰! 沙漏架被劈成两半,沙漏直接被利剑刺穿,在上空裂成两半。 身姿在一片尘沙飞扬中落定,佳人带着一团火焰回房,手里的剑随意往墙上的剑鞘那里一扔,竟能精准回鞘。 沈离醉听着房门被大力关上,抬头看向那边沙漏的狼藉,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笑了。 今日用时比昨日短。 在这风口浪尖上,若是放她出去,顾玦绝对会抽他的骨来当筷子。 ※ 缉异卫这一招引蛇出洞果然奏效,不过才半天,又抓到一个,甚至手段发指到当街鞭打行刑,就连老百姓也因为崇拜萧璟棠而拿烂菜叶、鸡蛋等到场扔。 万幸的是,这次,这 一个不是幽府里的人,很显然,天都里还有别的异族人潜藏。 申时,一夜未眠的顾玦回到幽府,直接回缀锦楼。 风挽裳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看到置于一楼许久未用过的书案,此刻铺满纸张和书本,而坐在书案前的男子已累得扶额睡着了。 她将茶轻轻放在靠墙的条几上,看着他那不堪疲惫的样子,心尖泛疼,上前取来他随手搁在美人榻上的斗篷,从后面轻轻地给他披上。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她赶紧去开门。 门忽然打开,霍靖敲门的手顿在半空,没料到来开门的是风挽裳,愣了下。 他倒是忘了,爷给了这个女人自由出入缀锦楼的权利。 “夫……” 风挽裳示意他小声,而后侧开身让他瞧见里头的男子有多累,累到在书案前睡着了。 霍靖往里瞧了眼,的确看到主子累得睡着了,看到主子身上的斗篷,眼眸闪过一丝异色,他又看向这个出来开门只为以防他吵醒主子的女子。 谁说她不是温柔贤淑,心细如尘? 只是…… 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夫人,奴才的确有要事同爷禀报。” 若非事态紧急,他又何尝愿意吵醒已经累及了的主子。 风挽裳倒觉得是自己不分轻重了,正要开口让他进去,身后已传来声音—— “进来吧。” 她愕然回头,书案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低头随手收拾桌上的纸张。 霍靖朝她颔首,便快步进去。 风挽裳知自己不宜在场,便为他们轻轻带上门。 “去哪?”微沉的嗓音传来。 已一脚退出门外的她怔了下,低头,淡淡地道,“爷要同霍总管商量事情,妾身不便在此。” “进来帮爷收拾一下这些。” 她诧异抬头,就连霍靖也惊讶万分。 “是。”风挽裳从容地应是,退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将门关上,走过去收拾书案。 他特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让她收拾。 霍靖以为主子留下她,是要到后面的竹林谈事时,他却开口了—— “说吧。”顾玦端起桌上方端来的热茶,面朝窗口而立,拨盖,浅啜。 霍靖还是不放心地瞥了眼旁边低头认真收拾的风挽裳,才道,“爷,缉异卫两个时辰前抓到的人不知是哪一族,他未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倒是有骨气。”顾玦放下茶盏,“严令府里的人不得出府,谁若出去,横着出去。” “是。”霍靖躬身领命,转身要退下前,忍不住多嘴一番,“爷,萧璟棠的这些手段不过是为了逼其余的异族人现身,最重要的是逼爷您插手,只要您一插手,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来查您,所以,这时候您万万得沉得住气,只能当做一切都与您无关。” “嗯。”顾玦淡淡地轻应。 霍靖正要退下,身后忽然响起清婉的声音—— ☆、第107章 爷的女人就该这样 “爷。” “嗯?”顾玦回头,有些讶异向来安静、淡然的她会突然开口,见到她局促的样子,淡淡地道,“说。” 风挽裳走出书案,语气平静地说,“爷,您说过要抓到云中王给妾身出气的。副” 霍靖惊呆,面部抽搐晨。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惦记这事! 莫非是他看错了,她就那些只懂得争风吃醋、恃宠而骄的女人一般? 顾玦唇角慢慢地上扬,凝视她的凤眸里流泻出点点柔光,“你倒是聪明。” 什么聪明? 爷莫不是在这时候还想要满足她吧? “爷……” 顾玦摆手打断霍靖,缓步走到她面前,俯首,轻轻抬起她的脸,“怕吗?” 风挽裳抬眸,直视他的眼,微微摇头。 他看着她,手指轻抚她的脸颊,然后,缓缓低头,贴近她的唇瓣,柔声细语,“但是,爷不准。” 她微微愕住,以为他是大男人的尊严在作祟,便柔柔地劝说,“生死存亡之际,爷还要顾面子吗?” “你何不想成,爷是不舍得让你受伤?”他握起她的手,手指轻捏过她犹如削葱根般的玉指,最后停在那根被划伤的手指上,来回摩裟。 不可否认,她的心在狂跳,不可抑制的狂跳,明知只是一句戏谑的话。 “妾身有自知之明。”她低头,淡淡地道。 “怎么?你不值得爷疼?”他托起她的脸,俯首,凝视。 她抬眼,一不小心望进他那深邃惑人的眼睛里,灵魂仿佛一下子被吸进去,那种灵魂颤动的感觉难以言喻。 微微别开脸,“爷,我们现在谈的不是这个。” 他又将她的脸转回来,俯首,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她的唇,在她以为他又要亲她的时候,他忽然说,“准了。” 她愣怔,半响才反应过来,“谢谢爷愿意相信妾身。” 霍靖犹如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顾玦搂上佳人的肩膀转过身来对霍靖吩咐,凤眸却是灼热地凝视着她,“去让千绝准备一下,爷待会要给自己的女人出口气。” 出……出口气? 霍靖呆愣,爷当真要在这当口哄女人开心? 接收到凌厉的目光射来,他再操心,也只能躬身退下。 “难得能见到霍总管如此精彩的表情。”风挽裳淡笑。 可不是,霍靖平日里总是拘谨肃穆,方才那对她充满怨念的眼神,可谓是精彩。 “爷也难得见你露出如此轻松的神情。” 头顶上想起他戏谑的声音,她清眸微瞪了他一眼,脸红地垂下脸。 瞧女子低眉含笑的模样,男子唇角弧度一再加深…… ※ 夜幕降临,冬末的风依旧寒冽。 街上只余几盏灯火迎风摇曳,行人寥寥无几,尤其一入夜,天一黑便没人敢再靠近牌楼那里。 此时的牌楼,火光如昼,牌楼上的尸首还在,牌楼下的台子上的人也已奄奄一息,全身已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正是换班时间,几名缉异卫正聚集在一边吃东西,完全没注意到一抹黑影鬼鬼祟祟、匆匆忙忙地靠近牌楼。 这人,身披黑色的连帽斗篷,刻意深低着头,让整张脸全都掩藏在斗篷帽里,一面留意着聚在那边只顾吃喝的缉异卫,一面加速靠近。 然而,只差一步就够得着台子,身后忽然响起声音—— “终于来了!抓起来!”就像是守候依旧终于等来猎物的兴奋。 “啪啦!” 聚在那边的缉异卫摔破茶碗,拔刀上前围攻。 黑色的身影僵硬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缉异卫上前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扯下他头上的斗篷帽子,然后,所有人都有一刹那的惊呆。 原来,不是‘他’,而是‘她’! 掩在斗篷下的是一张清雅脱俗的脸,小小的脸,眉目如画,小巧琼鼻,樱红小嘴,尤其,她此刻不惊不惧,淡然自若的样子透着别样的风情。 “原来是个小美人儿,说!来这做什么?”那人大声审问。 “各位大人,我只是前来寻东西的。”风挽裳镇定地解释。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来寻东西的,寻亲的嘛!”那些缉异卫哄笑,随即,其中一人挥手,“把她吊起来,女人可比男人更适合当诱饵。这小脸蛋,这玲珑身子……” 那人的目光-淫-邪地落在她身上,风挽裳冷着眉目,依旧是极力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只是来寻东西的,白日我来这里看了热闹,东西就掉在这里了,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哼!天黑来寻东西?当我们是傻子吗?吊起来!把消息发出去!派人去禀报指挥使大人!”为首的那人连下命令。 很快,一根粗绳从牌楼那延伸过来,两个缉异卫将风挽裳拖上台,把她的双手绑在头顶之上。 她看向倒在台上早已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那个异族人,那人忽然睁开眼看她,她吓了一跳。 满脸血,忽然睁眼,怎不吓人。 她以为他想表示什么,但是,他只是很艰难、很艰难地咧嘴,对她微微一笑,然后,那双眼缓缓阖上,嘴角带着笑意。 她知道,这双眼永远也不会再睁开了,永远。 寒风吹来,吹起那人散乱的发,悲惨、凄凉。 倏然,那绳子将她从后吊起,她吓得惊叫出声,“啊——各位大人,我真的只是来寻东西的,你们不能这般对我!” 细白的皓腕承受着绳子的拉扯,很痛,也借由着这股痛,她喊得十分真的真,清眸余光悄悄瞥向不远处可看得见这里的雅楼。 是的,她就是那个能叫九千岁插手的理由。 挑这个换班的时辰来,就是料准了这时候的缉异卫不认得她,会断定她是为异族而来,继而将她抓起来…… 距离牌楼最近的一间酒楼,二楼雅阁里,听着那吃痛声,立于窗前的男子,凤眸冷眯,俊脸阴沉骇人,尤其瞧见那纤弱的女子被那般粗鲁的吊起,双拳一点点攥紧。 更可恶的是,那群混蛋居然扯着吊着她的绳子摇来晃去,让本就只脚尖够得着地面的她更吃力,更痛苦。 “请爷一定要冷静,夫人之所以压抑住痛苦的声音,就是让爷您沉住气。”霍靖瞧见主子极为紧绷的脸色,赶紧战战兢兢地叮咛,就怕主子克制不住冲出去。 他总算明白风挽裳在缀锦楼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恃宠而骄,而是要以身犯险,为他们这些异族争得喘息的机会。 爷向来沉着冷静,哪怕是‘她’也未曾让他如此面色紧绷过,而此时,看着外面那个女子受苦,他仿佛随时都会冲出去救人。 爷真的对她不一样,尤其今夜过后,只怕会更不一样,而幽府的人大约也会对她改观。 只是……这会不会又是一场苦肉计?一场让爷更加相信她,让幽府里所有人接纳她的苦肉计? 无论如何,对她,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 …… 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却让人觉得好似千年之久。 终于,马蹄声划破这寂静寒冷的夜空。 已经被吊得手快要断掉的风挽裳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有些沉重。 谁愿意与悉心教养了自己八年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她心里对他还是存着感恩的,抛开心头血一说,他的确对她用足了心,请夫子教她识字,即便只是因为愧疚,也是恩。 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今的她,忠于自己。 马还未听稳,萧璟棠就见自己的手下正在扯着绳子左右摇晃逗弄被吊在台上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色斗篷,深深低着头,一时间看不清她的面貌。 他蹙了蹙眉,为手下的散漫。 翻身下马,将马鞭子随手扔给一起前来的钟子骞,大步上前。 “快、快!大人来了。”那几个玩得正开心的缉异卫看到萧璟棠,吓得赶紧松了手,退到边上。 “启禀大人,就是这女人,倔得很,这样都不吭声。” 萧璟棠点头,正要上台去瞧那女子的真面目,倏然,一声声焦急的呼喊由远而近—— “夫人……夫人……” 夫人? 萧璟棠蹙眉,看向台上的女子,女子的身子因为只有脚尖够得着地,所以一直晃动不定。 “去打听一下,谁家的夫人丢……”话还未吩咐完,他就被眼前那个转过来的脸给震住。 “挽挽!”他惊喊,连忙撩袍冲上台去救人。 认出她的那一刻,全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刹那冰凝。 然而,触手可及之时,一道身影宛若飞箭,惊鸿而至,快他一步将女子抱在怀中,紧接着,一道剑气将那绳子斩断。 他的护卫紧随而来,将他们护在身后。 风挽裳看着抱她下来、目光便落在她皓腕上的男子,心,又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很温暖。 方才欺人的那几个缉异卫瞧清楚来人是谁后,吓得面色惨白,身子禁不住连连后退几步。 九千岁! 那女子居然被九千岁亲手救下,就那般抱在怀中,绣着白莲的玉色斗篷随着他蹲下的动作而铺散在脚边,纤细的女子在他怀中,仿佛一卷传世画卷,美不胜收。 这时,一批厂卫也训练有素地赶至。 霍靖也带着家仆寻过来了,手提灯笼,个个脸上都是焦急。 待看到台上的人后,他吓得率所有人惶恐跪地,“奴才该死,请爷恕罪!” “奴才该死,请爷恕罪!”身后的人也跟着喊,包括皎月。 顾玦冷冷扫向他们,“你们所犯的错,逃不了!” “爷……”风挽裳面露惊恐地喊,对视的眼神却是温柔无限。 “还想替人求情?先想想你自己吧。”凤眸回到她身上,从她脸上往下移,落在她被勒得出血的皓腕上,脸色更沉。 “妾身只是出来寻东西,不关他们的事。”她垂首,弱弱地解释。 萧璟棠紧攥拳头,他的挽挽看起来怕及了这个男人!如此的唯唯诺诺! 妾身? 那几个缉异卫听到她这般自称,吓得直打哆嗦。 据他们所知,九千岁在朱雀街的宅子里只有一个女人,而且听说还很受宠。 这下完了! “你倒是告诉爷,寻何东西,差点丢了小命?”柔腔慢调,带着愠怒,凤眸扫向那几个对她动手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柔,如此慢,更叫人不寒而栗。 “爷送给妾身的珠子,妾身不小心弄丢了。”风挽裳始终低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就连声音都是害怕的。 闻言,萧璟棠瞪向身后那几个手下。 那几人无颜面对,他们又怎知这女人真的是来找东西的,而且还是九千岁的女人。 九千岁的女人就算不讲究排场,至少也该带个贴身婢女什么的啊,鬼鬼祟祟的,他们又哪里知晓其身份。 “这账回去再跟你算!”顾玦冷声,随后扶着她一块站起来,凤眸极为不悦地扫向下边跪着的皎月,“还不上来!” 皎月赶紧起身上前搀走主子。 他拂袖,扫了眼台上的时候,立即有人上前清场,尽管台上都是血渍,他往那里一站又有谁还会注意地上的血渍。 凤眸又扫了眼身后牌楼上吊着的尸首,立即有人飞身而起将那尸首取走,好让他眼不见为净。 “九千岁……” “怎么?驸马爷想好如何同本督解释了吗?”阴柔的嗓音徐徐打断,凤眸冷冽。 “误抓了夫人,本官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你干涉本官办案又如何说!”萧璟棠愧疚地看了眼站在那边的风挽裳,厉色指向牌楼。 “喔, 那个啊,总要腾出地来挂别的人……”顾玦微微眯起凤眸,徐徐唤了声,“千绝。” 万千绝挥手,立即有厂卫上前将方才绑起风挽裳的缉异卫抓起来。 “大人,冤枉啊,她穿成那样子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这里,身边又没有跟着婢女,我们又岂会知晓她是千岁夫人啊!”那些人本想抵抗,但是看到他们的大人好像没有要袒护的意思,便不敢了,只能喊冤。 “嗯,本督倒要看看这牌楼挂多少人,又要挂多久才会塌。”顾玦扫向那些人,嘴角轻勾。 闻言,他们立即吓得噤若寒蝉。 “且慢!”缉异卫副指挥使钟子骞忽然开口。 顾玦眼眸余光不屑地冷扫过去。 钟子骞面向萧璟棠拱手,“大人,既然千岁夫人是前来寻东西的,那东西呢?而且,千岁夫人打一开始也没有表明身份。” 顾玦回身,看向那钟子骞,而后落在风挽裳身上,“爷也想知道,爷的身份就这么让你脸上无光?” 风挽裳吓得蹲跪下去,“妾身只是吓坏了,忘了说。” “哼!就算你不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对那钟子骞冷笑,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摩裟左手掌心。 钟子骞顺着他的动作一看,做了联想,顿时哑然。 放眼天都,除了千岁夫人,还有哪个女人手有残花印?而手下人绑了她的手半天,居然没发现。 萧璟棠又狠瞪了一眼那几个人,沉声下令,“所有人听令,将千岁夫人丢的东西找出来!” “那就有劳驸马爷了。”顾玦轻笑,施施然地退到一边,手底下的人不知打哪弄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还端来了热茶。 “去给本督好好盯着,以防有人耍小心思。”他毫不避讳地下令让厂卫过去一对一盯着,然后看向万千绝那边,“千绝,等着本督把你吊上去做示范吗?” 万千绝闻言,立即挥手让厂卫继续把那些人全吊上去。 “九千岁,是否先等东西找到了,再行处罚?”钟子骞再度出声道。 凤眸徐徐看过去,“本督先把你杀了,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如何?” 钟子骞登时气得脸色涨红。 牌楼上,很快又吊起一个又一个缉异卫,绳子均是绑在他们的双手上,疼得他们嗷嗷叫个不停。 风挽裳有些不忍直视,移开视线却不料对上几个那双曾经很熟悉而今很陌生的黑眸。 他的眼中有疑问,有愧疚,有担忧……还有她不想再看到的思念及心疼。 但,这一次,她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平静地与他对视,无波无澜,要有,也只是希望他能及时回头的眼神。 “还不过来?”旁边传来阴柔的嗓音,透着些许不悦。 她立即收回视线,在皎月的陪同下走向坐在寒风中也能优雅出尘的男子。 然而,才走近就被他拉到怀里,动作看似粗鲁,其中温柔只有她能体会,但她还是不免冷抽一口气, 顾玦蹙眉,立即松了手劲,斗篷一扬,将她大半的身子都裹在自己的怀中。 斗篷下,他的手摸到她的双腕,冰凉地手指轻轻抚着她受伤的手腕,贴在她耳畔悄声问,“疼吗?” 风挽裳昂首看他,微微摇头。 他俯首亲吻她的发顶,目光却假意关注他们的搜寻动作,“嗯,爷的女人就该这样。” 昏暗的火光下,他的斗篷里,她羞红了脸,轻轻将他的掌心翻过来,手指在上面写字。 [云、中、王] 最后一笔都还没写完,他就已经抓住她的手指头,抓得紧紧的,好似不悦她提这个名字。 想到那云中王的疯狂程度,知他只是反感,她抿唇一笑,就这般安静地坐在他怀里,好似外边的一切吵杂都与她无关。 良久,耳畔忽然传来他的低语…… ---题外话---更晚了,等过完中秋就努力把时间调回来,大家多多包涵(拱手~) ☆、第108章:若爷乐意让你耽误呢 “爷早做准备了,不是明日,就是后日。” 她惊喜抬头看他。 本以为他是不打算回答她了的,没想到他竟回答了晨。 这样子,迟早有一日,他会完全信任她的吧副? 不止他,幽府里的人都是。 她也没再往下问,只需知道他已想好应对之策便好。 重新靠回他的臂弯里,心中暖暖的…… 萧璟棠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寻东西上,他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挽挽温顺地坐在那太监腿上,被那太监收藏在怀,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 挽挽只是因为惧怕他才这样的,对吧? 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这般轻浮? “督主,找到了!” 突然响起的惊喊打破了一切。 珠子就在台下发现的,一听到找到了,所有厂卫立即涌上前,将其余人隔开,形成一个保护圈,生怕又出什么意外,仿佛丢的是价值连城之至宝。 那个厂卫小心翼翼地将珠子捡起,放在另一人手里打开的绸布上,再细心轻柔地将上面的尘土擦干净,然后,才双手捧过去,跪地呈上。 红色的绸布打开,那是一颗异形珍珠,形状类似茄子,犹如女子拇指般大小,呈白色,表面有较强的晕彩,晶莹发光,洁白透彻。 在场所有人不是没见过珍珠,而是没见过这样的异形天然珍珠,可以想象,这颗稀有珠子是何等的价值连城。 风挽裳看到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不免轻叹。 其实他将珠子交给她时,她看到也惊艳不已,一眼就看出极为贵重,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丢或者弄坏,便让他换一个,他又骂她‘啰嗦’,直接将珠子塞给她,害她从出门到现在都忐忑不已,知道此刻,珠子安然回到眼前,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还不拿着?”头顶传来他阴柔的声音。 她怔了怔,看向珠子,又看向他,见他眼中已透出不耐,又看了看在场那么多双眼睛,又看向价值连城的珠子,面露犹豫。 萧璟棠多希望她拒绝,就像过去她那般坚定拒绝他对她进一步一样。 然而,他失望了。 那只小手最终还是乖乖地伸出去把那颗珠子拿回来,紧紧握在手里,好像怕又弄丢了一样。 “若再弄丢,爷饶不了你!”男子冷声警告,像是在训斥笨拙的媳妇。 “妾身知错了。”女子低头,乖巧地认错。 讽刺!真的很讽刺! 原本,这些都该是属于他的啊! 顾玦放她落地站好,也跟着起身,长臂拥着她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凤眸余光凌厉地瞥向萧璟棠,冷冷扯唇,“此事,本督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他看向吊着八人的牌楼,“千绝,让人盯着,什么时候塌了就什么时候放他们下来。” …… 萧璟棠看着他们相拥离开的背影,怒得想杀人。 今夜发生的一切只为逼退他,只是,挽挽为何要帮他演戏?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已确定了顾玦的异族身份,所以才会这么帮他! 否则,以她行事沉稳的性子,不可能迷糊地遗落那么贵重的东西。 而且,那么珍贵的东西,遗落一整天了怎会没人发现? “大人,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钟子骞悄声请示。 “该如何做就如何做,无论如何,抓得到人总是好的,待明日太后如何说再说。”顾玦铁定是要在太后跟前狠狠告他一状了。 而他,也不想再看到她看着自己时,那种失望寒心的眼神…… ※ 回到幽府,顾玦拥着她回了采悠阁,取来伤药亲自为她包扎伤口。 风挽裳看到门外候着的万千绝和霍靖,知他还有重要的是要忙,便淡淡开口,“爷先去忙自个的事吧,让皎月帮妾身包扎就好。” 换来的是凤眸一瞪,她微微低下头,不敢再擅自替他决定去留。 他拉起她的衣袖,露出细白无瑕的皓腕,这小手腕细得轻轻握住都怕捏碎。而此刻,上面多了一圈又一圈的勒痕,破了皮…… 看得一双凤眸越发阴沉,眉头越蹙越紧。 “爷不会让你这伤白受的。” “无妨的,只要爷不怪妾身干涉爷的事便好。”她淡淡扯唇,声音细细柔柔,婉约悦耳。 他抬眸,凝视她恬淡模样,不惊波澜,不骄不躁,淡然如风,看着她,也不知不觉心境平和,就宛若一碗清茶,给人带来清宁。 “爷,可是妾身说错话了?”被他紧盯着,风挽裳心里生了忐忑。 “你的确说错话了。”他沉着脸,低头,动作轻柔地为她上药。 她抿唇,不敢再随意开口。偏那药水委实过于烈,抹在破皮的手腕上,一阵阵刺疼,尽管已是强忍,手还是禁不住地微微瑟缩。 每缩一次,大掌就抓紧一次,她不想如此,奈何疼痛无法控制,已尽量隐忍了。 他看着她紧皱眉心、轻咬唇瓣,清眸害怕地看着他上药,好像在等他下手抹药,好做面对的准备。 “爷的女人无需战战兢兢的。”他低头,继续替她处理伤口。 风挽裳愕然看向他,他说她说错话是不悦她太战战兢兢? 倏然,药水再抹上伤口,她毫无准备,猛地瑟缩了下,倒抽冷气。 不料,他忽然抬头看她,她立即暗咬唇瓣,隐忍。 “爷的女人也无需这般倔,疼就喊出来。”语气微愠。 她怔怔地看着他,松了唇瓣,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倒是不强忍了。 他又为她抹上药膏,以布条包扎好,看着她的双手到处都是伤口,眉头皱得更深。 “爷。”霍靖已在外边轻声催促。 风挽裳忙放下袖子,起身送他,“爷快去吧,小心些。” “你倒是一直迫不及待赶爷走。”他微微勾唇。 她赧然,“爷有重要事要办,妾身不敢耽误。” 他抬起她的脸,声音轻柔低语,“若爷乐意让你耽误呢?” 清眸羞怯地看他,抿唇不语。 他笑,俯首亲吻她的颊,而后,转身,大步而去。 风挽裳抚着被他轻吻过的脸颊,唇角微扬。 忽然,她想起一件东西,赶紧追出门外,喊住正要下楼的他,“爷!” 他停下脚步,蓦然回首,楼梯口的两盏灯映得他如妖似仙,凤眸如星般熠熠生辉。 “终于开窍了?”绝美的唇形戏谑地上扬。 她莲步上前,从荷包中取出那颗珠子,“爷,妾身忘了要将珠子还给您。” 含笑的凤眸蓦然沉下,“拿着吧。” “这太贵重,妾身……” 还未说完,他已拂袖转身,拾级而下。 她看着掌心里无比光滑的珠子,再看他的背影,面露无奈。 这算是因为她的帮忙而赏给她的吗?这也未免太贵重了。 ※ 翌日,碧空如洗。 她不知道顾玦在太后跟前如何说的,总之,朱雀街平静了,不再有异族人的尸首示众,不再有异族人被当街凌-虐。 但是,缉异司公布抓到的异族人却是越来越多,幽府里依旧人心惶惶。 “夫人,有您的请帖。”霍靖把一封请帖送进采悠阁。 经过昨夜一事后,霍靖开始有点儿像当初她刚从幽府醒来见到的那个对她毫无戒心的霍靖了,而此时,明显脸色又冷淡了。 风挽裳放下手中的绣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请帖上,伸手接来打开一看,双眉皱起,总算明白霍靖的冷漠从何而来了。 萧老夫人七十大寿,她完全忘了是今日。 往年,萧老夫人过寿都要铺张一番,大摆宴席。今时不同往日,以萧老夫人好面子的个性,又以萧璟棠而今的地位,更因大长公主这个孙媳亲自操办,这寿宴只怕盛大到无法想象。 这上面是单独邀请她的,以故旧的身份。 “爷回来了吗?”她问。 “回夫人,尚未。”霍靖恭敬回答。 风挽裳思忖了下,放下帖子,“寿宴开到夜里,等爷回来,看爷如何决定再说吧。” “回夫人,爷出门前已交代下来,全凭夫人决定去或不去。” 他早就知道萧府会给她送来请帖? 也是,他是九千岁,萧老夫人过寿,他又岂会不知道。 那么,他这样说,是希望她去还是不希望她去?或是……又借此来试探她? 罢了,是否是试探又有何关系?反正她问心无愧。 人家帖子都送上门来了,不去的话倒显得自己还在介怀与萧璟棠的过去了,更何况,若因此落了话柄可不太好。 “有劳霍总管,但还得劳烦霍总管在日暮时替我备顶轿子,至于礼物……” “爷交代过,库房随夫人支配。”霍靖从袖中掏出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放到桌上。 风挽裳愣怔不已,他居然让她随意支配库房里的东西?一株草都要卸一人的脚掌,那库房里的东西又是何等的贵重? 而他居然交代下来,让她自由进出? “爷还交代过,夫人要用钱的话到账房那说一声即可。” 说一声即可? “霍总管,能否问一句,这些话,爷是何时交代的?”她不由得问。 “夫人正式进门的第二天。” 所以,他那日说是她蠢,不会花他的钱就是这个意思? 个个都对她避如蛇蝎,就连他也不是完全信任她,她又哪里知晓他的钱她可以随意支取? 而且,在她的认知里,不管是为人妻,还是为人妾,在大户人家都是按月发放月例的,她以为在幽府也是这般,没想到…… 真是的,时间一长,发现他越来越好,好到,她无法抗拒。 风挽裳敛起思绪,起身,将钥匙拿起塞回霍靖手里,“以后我若有需要找您带我去便好,走吧。” 霍靖看着回到手心里沉甸甸的钥匙,心里五味杂陈。 这串钥匙,这些话之所以迟迟未告知她,就是生怕她因此掌握了幽府命脉,生怕她掌权了会做出不利于幽府的事来,又或者苛待下人。 没想到,今日,他都把钥匙给她了,她却二话不说就还回来。 他都已经做好了要被她训斥一番的准备,甚至可能要被责罚,万万没想到……只是这样? 她就算不觉得没有被放在眼里,至少也该生气吧。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初还未知晓她来自哪里时的样子,也是这般淡淡的,什么都不求,该是她的却得不到,她也不恼。 到底是他们都错了,还是她真的太会伪装? “霍总管可是还有疑问?”走到外面,还没见霍靖走出来,风挽裳便回头问。 霍靖回过神来,忙不迭跟上去。 在去库房的路上,霍靖还是忍不住问她,“夫人生来就是这般恬淡吗?” 风挽裳淡淡微笑,“也有想要的。” 譬如,亲情。 而今,她已经彻底失去了。 她这样的性子并非是生来就这样,小的时候,她也去争取,去强求过,到最后除了遍体鳞伤,离自己想要的却是更远。 后来,是因为弟弟的出生,她的性子才渐渐地变淡了,再后来被赶出家门,被萧璟棠带回萧家,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是极少。”霍靖精简地点出。 她笑,“求得少,便活得坦然。” 闻言,霍靖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激赏之色,“好一句求得少,便活得坦然。” 风挽裳对他谦虚地报以一笑。 …… 幽府委实过大,七拐八拐,也数不清绕了多久,他们总算来到库房。 库房有专门的一间房子,里面有账房先生每日管理。 账房先生是上了年纪的人,霍靖做了介绍后,那老先生便如常地在登记簿上登记他们来过,要登记的时候还支支吾吾地,生怕她不悦。 她笑了笑,让他按照职责来办事。 然后,霍靖带着她打开库房的门。 锁开了,推门进去前,霍靖忽然郑重地对她说,“夫人,您最好先做点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是因为里面的宝物太多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不用,因为里面的宝物多与否于她都一样。 她亲自推门进去。 然而,里面却是让她傻眼。 眼前这空荡荡的库房,着实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府门前是十足十的金子打造,幽府里也无一处不精致,就连花池边上吐水的鱼调都是纯金打造,谁能想到库房如此空荡。 “爷所收到的礼大多都在青龙街的君府里,要不,奴才差人去买吧。”霍靖道。 原来都放在君府了,这个地方于他的意义果然不一样,那些不得不收的礼全都没放在这里。 风挽裳瞧见里头还是有东西的,她走进去,“能在这里头选的话,就在这里头选吧。” 库房很大,有好几个空架子,只有一个架子上摆有东西,名画、墨砚、玉雕摆件等,也许这些东西在不懂的人看来很普通,但她看得出来都是珍品。 只是,上头已蒙了尘,像是许久没人打理过了,很显然,外头那个账房先生只管账,不管库房里的东西,又或者,这库房根本就是空置。 走着走着,忽然,她的目光落在架子底层一个上了锁的铁箱子上。 “霍总管,这箱子……” “哦,这箱子是爷的东西,爷吩咐奴才拿过来放的时候,已上了锁。” 他的东西?还上了锁。 忍不住的,目光多看了几眼,鲜少去好奇任何事的她,此刻却有些好奇这里边会是什么。 “夫人?”霍靖见她失神久久,不由得唤醒她。 风挽裳回神,抬眸扫了眼架子上不多的东西,最终选定了一尊白玉观音,“霍总管,您觉得这件如何?” 顶着千岁夫人的名义出席寿宴,送礼物也不能送得太随意。 “夫人眼光独到,挺好。”霍靖恭谨地道。 “那就这个吧,劳烦您费心帮我包好。” “夫人客气了,这里灰尘太多,夫人先回去吧,这礼物,待夫人出门时奴才就命人拿给您。” 她点头,离开前,目光忍不住又看了眼在架子底层蒙尘的铁箱子…… ※ 日薄西山,风挽裳始终没等回顾玦,所以只好让皎月为她稍作打扮后,便带着皎月,坐上轿子前往萧府。 到达想萧府的时候,萧府已全部掌灯,府门外挂着的两盏灯笼与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争相辉映。 这寿宴都开了一整天了,府门前的马车、轿子仍是络绎不绝,个个衣着光鲜,带着厚礼,在萧家总管的恭迎下,入府。 轿子停下,皎月上前递上请帖,负责唱名的小厮看到后,吓了一跳,忙高声唱喝,“千岁夫人到!” 闻言,热闹喧哗的萧府一下子陷入沉寂。 萧璟棠完全没料到她会来,他看向座上的老人家,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带着沉重而喜悦的心情亲自出去迎接。 风挽裳由皎月搀扶着从轿子里出来,她手抱手笼,披着貂毛滚边斗篷,梳着流苏髻,发髻上斜插珠钗步摇,整个人看起来端庄淡雅,美丽动人。 踏上府门前,她侧首悄悄交代皎月,“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能离开我身边。” 皎月怔了下,立即点头。 风挽裳重新扬起微笑缓步拾级而上,还没入府门,萧璟棠便亲自出来相迎了。 “挽挽,我以为你不会来。” 她微微颔首,“驸马爷说笑了,萧老夫人大寿,妾身岂能不来。” “你今日是以故旧的身份前来的,又何需拘泥于身份?” “不敢当,千岁爷事务繁忙,无法抽身前来,妾身来也算得上是连同千岁爷给萧老夫人贺寿。” “挽挽……” “驸马爷,让宾客等不太好。”她淡淡地打断。 萧璟棠无奈叹息,迎她入内。 里面的院里摆满宴席,分两边而设,只留中间这条路直通府门,红毯铺就。 每一桌都坐了人,台上在唱着沉香救母的戏,台下却是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多看她几眼。 风挽裳淡然自若地从众人中间走过,两边的窃窃私语清晰入耳。 “这千岁夫人而今可受宠得很呢!九千岁就因为缉异卫误抓她一事,气得连夜入宫告了驸马爷一状,就连今日在朝堂上也只针对缉异卫抓异族扰民一事来谈论。” “是啊,奇的是,向来与九千岁水火不容的丞相大人,这一次居然站在九千岁那边,反对缉异卫如此行事。” “听闻太后为了抚平九千岁的怒火,以不可提倡暴力为由,令缉异卫不准再抓着异族人游街示众。” “九千岁这一次真的将这女子宠入骨了,居然会为此闹到太后那,听说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面子问题吧,九千岁娶一个二嫁女,还得手烙残花已经够憋屈的了,最重要的还是驸马爷穿过的旧鞋……而今好不容易逮到可以出口气的机会了又岂会轻易放过。” “换做别人,早被他咔嚓了事了,奈何,这是太后钦点的缉异卫指挥使,大长公主的驸马。” “但也听说驸马爷将误抓了千岁夫人的那几个险些被吊死的手下杖责五十,逐出缉异司。” “一个是昔日旧爱,一个是今日新欢,都是一怒冲冠为红颜。” …… 对于这些不堪入耳的话,风挽裳暗自一笑置之,走到萧老夫人跟前,微微施礼,“给老夫人贺寿,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挽挽,来……坐奶奶这儿来。”萧老夫人亲切地朝她招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萧老夫人过去有多疼爱她。 立即有丫鬟在萧老夫人身边添了把凳子,如此亲近的做法在众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见解了。 萧老夫人是今日的寿星,她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拂了她的意,便是她的不是了。 “谢老夫人。”她微微颔首,带着皎月走过去入座。 大长公主想必是累着了,或者是不屑这样的场面,并不在场。 但,她没想到的是,萧璟棠的位子就在她旁边。 他敬完酒回来,坐下后,执起筷子竟旁若无人地为她夹菜。 本来两人坐在一块就已够引人注目的了,此举更是叫人瞪大眼睛等着看好戏。 看着碗里的竹笋,她皱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夫人,爷交代过,竹笋不利于伤势复原,这竹笋您得忌口。”皎月上前一步,刻板严肃地说。 风挽裳不由得暗赞她聪明,尴尬地对萧璟棠以示抱歉,淡淡地将那竹笋夹到一边。 萧璟棠也明白她是在顾忌彼此的身份,只好忍下想要照顾她的冲动,默默地低头陪着。 宴席本来就很冗长无趣。 桌上的菜却还在一道接一道的撤下,一道接一道的换上。 风挽裳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老夫人忽然支开萧璟棠去招呼客人,而后,转头对她说,“挽挽,奶奶有件东西要给你,你去替奶奶取来,就在晴暖阁里。” 对着突如其来的任务,她微微怔住。 晴暖阁,冬暖夏凉,是萧老夫人常常待的地方。 “这……老夫人,我想,这不妥。”她极力婉拒。 不是有句话叫‘宴无好宴’,此番前来她带了防备之心,尤其上次来,知晓这萧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后。 “有何不妥的。”萧老夫人亲切地将她的手拉过去,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抚,“你在府里待了八年,而今嫁人了,按理,该从萧府出嫁的,奶奶这礼物也算是弥补,思来想去,还是由你亲自去取更好。” “可是……” “对了,你的丫鬟皎月,奶奶有些话想交代她,萧府是自个的家,你也无需人带了,快去吧。”萧老夫人不容拒绝地说。 见无法推拒,风挽裳只好点头,起身,与皎月擦肩而过的时候,悄声对皎月道,“想法子抽身,以驸马的名义去通知大长公主到晴暖阁。” 她说得极快,皎月却听懂了,凝重点头。 风挽裳接过丫鬟送上来的灯笼,独自前往晴暖阁。 萧老夫人说得没错,她的确很熟悉萧府,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 一路上她都在放慢脚步给皎月时辰去通知人,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走近晴暖阁,吹熄灯笼,隐在暗处。 不久,大长公主君滟带着她的婢女由远而近。 在院外,公主接过灯笼,挥退婢女,独自走进晴暖阁。 她不知道皎月是如何通知这大长公主过来的,但看大长公主挥退婢女的行为,应该是皎月也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风挽裳就站在暗处,亲眼看着大长公主推门进去,接着,门扉关上,里边传来灯笼落地的声音,熄灭。 不一会儿,昏暗的屋子里走出两个婢女,鬼鬼祟祟地离去。 果然没错,这就是一个陷阱。 她心寒,继续耐着性子等。 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健步而来,即使行走在黑夜里,他也无需打灯笼,听闻,习武的人视力向来好。 不止视力,就连耳力都犹如千里耳。 她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更往后面缩,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哪怕只是细小的也不行,就恐他发现。 萧璟棠心中有事,只顾匆匆往里走,哪里顾得上有无人藏在暗处。 他来到门外,手碰上门时,忽然犹豫了,缓缓收回,握拳,在进与不进间徘徊。 奶奶忽然要他到晴暖阁来取东西,院里除了几盏石灯外,屋里一片漆黑,一个丫鬟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过来的时候有留意到挽挽已不在位子上。 所以,他在犹豫,若推门进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以她无比贞烈的性子,只怕会想不开。 但是,若不进去,这一转身极有可能真的就是一辈子了。 尤其,她对九千岁已然动情,哪怕那人是太监。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最后,终究,敌不过心里的渴望,他推门进去,以极快的速度掩上了房门,丝毫没注意到门关上的刹那,一抹身影从暗中走出,满脸失望。 他如此犹豫,面露挣扎,无非是知晓里面的人是谁,可最后,他却还是进去了。 倘若不是她留了防备之心,岂不是要毁在这里! 萧璟棠,你真的枉为君子! 再一次刷新了对萧璟棠的认识,她漠然转身离去。 黑暗的屋里,萧璟棠走到床边,地上已散落一地的衣裳,而他很清楚,床上的女子是谁,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一个。 狠了狠心,他开始动手脱衣,撩开纱帐,在黑暗中覆上柔软的身子,在黑暗亲吻着她的如玉肌肤,柔声呢喃,“挽挽……挽挽……” 身下的女子可能只是神智昏沉,并非全然昏迷,她细细嘤咛了声,很快回应了他。 他欣喜,吻住她的唇,以无尽柔情吻着她。 “挽挽……我的挽挽……” 他抱着她,沉腰—— 然后,怔住。 他的挽挽已经…… “无妨的,挽挽,我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才是!” 动作变得狂猛,床帐摇曳…… ※ 风挽裳又拖延了一会儿才回到前院的宴席上。 萧老夫人瞧见她出现,就像见了鬼似的,正跟别人举杯的茶,从手中滑落。 她将熄灭了灯笼交还给一边的丫鬟,走上前,目光先与皎月交汇,而后羞窘一笑,不好意思地对萧老夫人道,“老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想来是太久没走了,竟迷了路,再加上灯笼半路就灭了,以至于没能取来您要的东西。我看,您还是让别的人去取吧。” 萧老夫人看到她应对得如此自如,知晓她想必是察觉到了,所以半路折回。 这丫头今日是带着防备之心来的! 那璟儿不应这时候还未回来,莫非…… 萧老夫人脸色微变,对她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招来孙一凡,悄声吩咐他立即前往晴暖阁。 风挽裳瞧了眼四周,见也待得差不多了,便作势要告辞,然而,正当她要开口离去时,有一道声音先一步响起——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千岁夫人吧?” 这声音—— 她惊然抬头看去,就见一名俊逸非凡的男子站在萧老夫人身边,手里还拿着酒杯,显然他就是方才被她的出现打断的敬酒的客人。 男子穿着一袭稳重的玄青色锦袍,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带着一点点狭长,眼珠黑如曜石,透着天生的慵懒和邪魅,眼角眉梢都是脉脉风情。 此人,竟是那日她在画舫听到的那个,同嫣红姑娘一起陷害顾玦的男人! 距离事发的时间也不短了,连她都诧异自己竟还记得此人的声音,而且一听到就认得出来。 “在下殷慕怀,见过千岁夫人。” 殷慕怀? 他就是有着天下第一皇商称号的殷慕怀,‘在水一方’的老板? 既然是画舫老板,又怎会同自己名下舞姬陷害九千岁? 莫非,他早已与缉异司勾结,要对付九千岁? 不过,天下第一皇商,无论是在南凌、北岳,还是西凉,都面子极大,萧老夫人忘记请谁,都不可能忘记请他。 “千岁夫人一直盯着在下看,在下会不好意思的。”说完,还不忘‘不好意思’一下。 风挽裳皱了皱眉,托萧璟棠的福,她常常能在坊间听过有关这殷慕怀的传闻。 早听闻这殷慕怀舌灿莲花,风-流倜傥,财大又英俊,是天都女子爱慕的三大对象之一。 至于哪三大,那便是—— ☆、第109章:你在这,爷岂能不来 年轻丞相--薄晏舟。 阎罗将军--莫孤烟。 还有眼前这个第一皇商--殷慕怀副。 听说,若非九千岁是个太监,也能与这三人并列,成为天都四大公子晨。 她淡淡地朝殷慕怀微微颔首示意,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的交谈,便转身对萧老夫人道,“老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萧老夫人哪里还顾得上她,只着急晴暖阁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在众多宾客面前也不好失了身份,冷冷道,“既然千岁夫人如此繁忙,老身就不强留了。来啊,送千岁夫人。” 这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风挽裳不以为然,沉稳大方地微微施了一礼,转身带着皎月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 “九千岁到!” 方走到一小半的她,闻声而停,抬眸望去。 只见颀长俊挺的身姿翩然入府,凤眸薄唇,怀抱小白狐,玉冠束发,身着一袭剪裁精致的月牙白锦袍,上边绣着简单的折枝花样,却是别样素雅。 这一刻的他,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发不可收拾的风华。 “参见千岁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离座,躬身行礼,整齐的声音响彻夜空。 顷刻间,整个世间仿佛只有她盈盈而立,等着他朝她走来。 而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也的确缓步来到她面前,站定,凤眸含笑,“心有灵犀?” 被他如此调笑,她的脸想不红都难,微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妾身以为爷不来。” “你在这,爷岂能不来?” 如此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掀起巨大狂澜。 顾玦将小雪球塞到她怀里,长臂搂上她的肩膀,凤眸扫向萧老夫人,声音略大,“你这么蠢,若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丢的可是爷的面子。” 她的脸涨得更红了,相处越久,她也越发知晓他的嘴巴有多坏,但还是很轻易就被他逗得脸红。 萧老夫人听出他话里的影射,老脸怒红,又不能发作,只能赔着笑脸道,“老身过寿,能得千岁爷亲自到场,是老身之荣幸。孙总管,安排千岁爷入座。” 在九千岁踏入的前一刻,孙一凡已赶回来告知她一切,她真的没想到风挽裳这丫头居然能使出这么大本事,找人通知了大长公主。 可是,她的婢女明明一直都在这的,她也早已让孙一凡下令下去,今夜谁也不许多管闲事,她是如何做到的? 大长公主醒来后若知道她的计划,定不会轻易罢休,好个一举两得! 孙一凡有些为难地看着一桌桌宴席,九千岁自然只能坐在最前头,可前头的都已按照名单坐了人,谁知道这九千岁会来,毕竟他现今跟少爷正斗得凶呢。 顾玦搂着佳人,凤眸徐徐瞟向左边正对戏台子的第一张桌子。 于是,那桌子的人纷纷起身对主人辞别。 九千岁看中的位子,还有谁敢占着不让?又不是不要命了。 萧府的下人也是极为伶俐,很快就换上新桌布,恭迎九千岁和他的夫人入座,全新的茶水、瓜果,菜色鱼贯般地送上。 满满的一桌子,风挽裳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权势滔天的待遇。 整张桌子只有他门二人,他让皎月将小雪球抱走,而后执起筷子夹了一道又一道菜给她,夹的最多的就是那道炒竹笋。 她爱吃竹笋,喜欢竹笋嚼起来时那种清脆鲜嫩的口感,但她从未说过,莫非,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爷,别只顾给妾身夹菜,您也吃。”她也帮他夹菜,结果—— “不等你尝完每一道,爷怎知这里面有没有毒?” 她夹的菜就这般停顿在他的碗上空,不可思议地怔了怔,淡定地收回,放到自己的碗里,而后,改夹了道她吃过了的给他。 “就你聪明。”他轻笑,就着她的手,张嘴吃掉。 那笑,那眼神,好似含着宠溺,她想,约是自个眼花了。 目光再看到他与自己同用一筷子,不由得脸儿发烫。 众人恍然大悟,还以为九千岁只看着她吃就能饱呢,原来是让她以身试毒啊。 那女子居然也一声不吭?莫怪九千岁宠她了,太听话,哪怕要以身试毒也毫无半句怨言。 只是,这无疑是给萧府打了一个大大的耳光,萧老夫人也只敢怒而不敢言。 …… 依旧昏暗的晴暖阁里,只有院里忽明忽灭的光亮渗透进来,只依稀看得见纱帐的影子在晃动。 萧璟棠满足地抱着怀中的女子,手指轻梳她的秀发,万般不舍地道,“挽挽,外面还有很多宾客,我离开得太久,得先出去了,我会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里,你安心在这歇一会。” 怀里的女子没有出声,他知道她醒来了的,在两人快到最后关头的时候。 她一直没出声,应该是一时还无法接受吧。 万般爱怜地亲吻了下她的额,轻轻放开她,他起身下床,套上裤子,上前点亮烛火。 烛火由小变大,很快照亮整间屋子。 他吹熄火折子,放回原处,回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然而,当他的手摸到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这的布料时,刹那间,整个人如遭雷劈! 定睛一看,高大的身子踉跄倒退,直到后背撞上烛台。 他脸色发白地看着手里抓着的衣物,这件衣裳金丝钩绣,怎可能是她会穿的?她的身子对金丝过敏! 看着地上的其他衣物,他很清楚的记得她来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这里的一切都太华丽,不是她会穿的。 而这些,他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大长公主! 缓缓地,脚步犹如千斤重地走向床榻,他猛地撩开纱帐。 烛火映照出方才与他共赴巫山云雨的女子的脸,赫然是那张他最厌恶的脸! 怎会是她? 怎可以是她! 挽挽呢? 挽挽明明进来了的! 萧璟棠一把将她扯起来,厉声质问,“她在哪?” 突然被猛力揪起,君滟睁开眼,眼里还有没完全褪去的娇媚风情。 没了被子的遮掩,在烛光下,萧璟棠看到白皙的身子上布满他留下的痕迹,因为他一直都以为在身下的人儿是他的挽挽,所以…… 他孟浪了,毫无节制,却没想到自己用尽柔情去疼爱的女子并非自己最想要的那一个。 “阿璟,你抓疼我了。”君滟假装没看到他的厉色,向他撒娇。 她清醒过来后所领略到的男女之欢完全跟洞房花烛那夜不一样。 那一夜,可以说一切都很木然。 木然地掀盖头,木然地喝交杯酒,木然地脱衣,就连他真正进-入的时候也是木然的。 那种撕裂般的痛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而他只在她身上没多久便完事了。 他知道,他根本没有得到释放,只是因为她是公主,必须得圆房。 而方才,他给她的感觉很震撼,那是一种被他用心疼爱的感觉,让她甘愿沉溺在他的柔情里。 哪怕,听到他嘴里喊的是别的女人的名;哪怕,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把自己错认,她也没舍得推开他,反而更加热情地回应他,想要让他因此贪恋上自己的身子。 她堂堂一个大长公主为他卑贱至此,他还想要如何? 发嗲的声音,萧璟棠只觉得反感,他冷着脸再一次逼问,“她在哪?” 君滟看到他完全无视自己,彻底怒了,“她!她!她!萧璟棠,你从头喊到尾还不够吗?”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萧璟棠不把她的怒火放在眼里,只一心担忧风挽裳的安危。 定是这女人将挽挽藏起来,代替了她。 君滟再如何高傲,也是有尊严的,她气得挥手朝他脸上扇去。 萧璟棠却是凌厉地抓住, 将她狠狠推倒在床上,冷若冰霜,“我最后问你一次,她在哪?” “哈……哈哈……”君滟忽然好笑地大笑起来,手,慢条斯理地拉过被子包住自己的身子,抬头看向他,“你怎么就不想想,就是她让我过来的呢?” “你说什么?”萧璟棠脸色丕变。 是挽挽? 若她真的早就看穿,还叫了大长公主过来,那他最终还是选择进房,她看到了会如何想? 不敢去想她如何想,那太不堪。 “萧璟棠,你明知道在这里面的人是谁,却还是进来了,而她就在暗处看你做这么无耻的行径,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脸面去爱她!哈哈……”君滟快意地大笑。 萧璟棠大受打击,仿佛全身血液被掏空,整个身子毫无知觉。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主导的? 为的是试探他是否够君子?否则,她何需通知大长公主过来,看穿一切后大可转身离开即可。 他的挽挽,要以此来对他彻底死心吗? 不! 不可以! 萧璟棠捡起衣裳,迅速穿上,大步离去,由始至终都不愿再看床上的女子一眼。 甚至,连门都忘了关,不,应该说连为她顺手关门都不肯。 君滟看着冷风灌进来的门口,脸上那快意的笑容消失,转而换上的是嫉恨和可悲。 “萧璟棠,本宫好歹也是堂堂公主,你怎敢在把本宫当别的女人用了之后,还如此羞辱人!” 她对着门口大声叫骂,只可惜,那人已走远。 不甘地捶被。 今夜之事一定是那老太婆做的,上次风挽裳来的时候,就听说她单独见了她。 她就知道,那老太婆急着想给萧家留后,可是,她居然敢找风挽裳,找萧璟棠爱的女人! 若非今夜有人来告诉她,要她一个人过晴暖阁来一趟,他们岂不是木已成舟? 想让风挽裳给萧璟棠生孩子? 哼!既然如此,就休怪她无情了! ※ 宴席这边,九千岁那一桌上多了一个人,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不久前,殷慕怀从萧家主人那一桌起身,端着碗大刺刺地走过去,在众人诧异瞪大的眼神中,潇洒地坐在了九千岁那一桌。 那可是九千岁啊! 在大家屏息期待中,只见九千岁夹菜的手一顿,凤眸徐徐抬起,看向对面突然冒出来的人。 风挽裳也防备地看着殷慕怀,恐他又做出什么害人的事来。 桌底下,她的手悄悄拉扯他的衣裳。 顾玦低头看了眼,挑眉看向她。 她警惕地看了眼对面的男子,凑近他耳畔,悄声告知,“爷,此人就是那夜在画舫想要同那嫣红姑娘陷害你的人。” 顾玦微讶,挑眉看了眼殷慕怀,忽然转过脸去,角度、时间都抓得刚刚好,温热的薄唇刷过她高挺的小鼻子。 风挽裳没料到会这么巧,白嫩无暇的脸蛋瞬间刷上一层淡淡的晕红,忙不迭缩回身子,垂下视线,不敢看他。 他微微勾唇,换他凑近她耳畔说悄悄话,“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风挽裳想回答,但觉得两人就这般当着别人的面交头接耳不带好,便拉来他的手,在他掌心里写字:声音。 他猛地抓住她的小手指,竟轻咬了下她的小耳朵,“不相干的男人,你只听一次就记得他的声音,嗯?” “爷……”她委实羞得不行,出声抗议。 在众目睽睽下做如此举止,真的很轻浮。 “咳……”对面的殷慕怀忽然轻了下嗓子以示存在。 这下,风挽裳的脸更红了,小手去推他。 顾玦知她脸皮子薄得很,再继续下去就过火了,如她所愿地放开她,坐好,正色看向殷慕怀。 “殷老板,上次你给本督的货还 不错,本督最近也在物色,你那有合适的人选吗?” 他们有过交易往来? 风挽裳吃惊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但见他认真与人议事的样子也是非一般的惑人。 只是—— 货?人选? 她忽然想起那日离开凤鸾宫时,太后交代他,说什么北岳东王最近刚当上摄政王,要他物色一个人送过去,还说三年前他送过一个,对方很满意。 人?是男是女? 以他的身份地位,要送美人以达到背后目的并不稀奇,奇的是,这天下第一皇商连贩卖人口的买卖都做? “人嘛,是有,就看九千岁出什么价钱了。”殷慕怀夹了颗花生米抛进嘴里,风度翩翩地笑道。 “只要人选满意,价钱好说。”顾玦执起酒樽轻抿了口酒,凤眸透过杯沿传达出耐人寻味的光芒。 殷慕怀笑了笑,举杯,两人手中酒在空中无形相敬,似乎是表示已谈妥的意思。 可风挽裳却是一点儿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莫非,这才是行商的最高境界? 就在这时,府门外又响起高唱,“丞相大人到!” 本来以为已经不会再有客人来了的,没想到这丞相姗姗来迟。 九千岁、天下第一皇商、当今丞相都来了,有人不禁暗叹,这萧老夫人的面子可真大。 其实,除了这天下第一皇商外,其余两人萧府哪里有请了,不过是他们不请自来。 只是,九千岁来接自己的女人,顺便贺寿,倒还说得过去。 这向来不爱出席各种宴席,不爱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年轻丞相怎会也来了? 萧老夫人连忙让孙一凡推她去迎接贵客。 这丞相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与萧家也无过节,他的到来无疑是蓬荜生辉。兴许,在日后,他还能帮得上自个的孙儿。 风挽裳也淡淡地回头看向府门,只见薄晏舟一袭靛蓝色暗纹锦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他一手在前,一手负后,步伐稳健,身后也只带了一名随从。 比起殷慕怀的风度翩翩,他端的是沉稳雍容;比起顾玦的如妖似仙,他端的是清雅如兰。 此人,担得起‘芝兰玉树’之美名。 薄晏舟同萧老夫人贺寿后,萧老夫人热情地邀他入主席,他正要抬步走过去,却忽然看向他们这桌,然后婉言多谢萧老夫人,便转身走来他们这桌,施施然地入座。 有还在场的同朝为官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觉得诡异。 丞相与九千岁势同水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是那种谁逮着可以扳倒对方的机会就往死里弄的关系,这会,居然同坐一桌。 奇景,真可谓是奇景。 可见,接下来的戏可比台上唱的精彩得多了。 “本官素来不喜太拥挤,九千岁这桌的空气刚好。”薄晏舟温雅地笑道,然后拿起丫鬟刚送来的筷子便开吃。 “这些菜,都是本督的女人替本督试过毒的,丞相大人要吃的话,还请另传。”阴柔的嗓音幽幽开口。 风挽裳忽然觉得丢脸,悄悄拉扯他的衣裳,要他别这么计较。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中,轻轻揉捏。 薄晏舟到嘴的那口菜顿住,随即挑了挑眉,“本官不介意沾一下光。” 然后,很优雅、很淡定地将那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继续下一道。 风挽裳看着他径自吃着,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厚脸皮? “丞相言下之意是要沾本督的女人?”顾玦勾唇,凤眸里看不出情绪变化。 场上气氛因为丞相与九千岁同坐一桌开始,剑拔弩张。 薄晏舟抽空抬了一眼,瞥了眼对面的女子,轻笑,“若九千岁愿意割爱,本官也是可以的。” 风挽裳顿觉被羞辱,冷冷出声,“丞相大人,请自重!” “夫人教训得是,但你身旁那位不自重,反而要本官自重,这委实不公。” “……”风挽裳无语。 这薄晏舟当真是人们口中那个温文尔雅,沉稳睿智的丞相?怎她觉得好厚脸皮! 桌子下,顾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笑了笑,凤眸徐徐地看向薄晏舟,“丞相,你果然肖想本督的女人已久!” 阴柔的嗓音微微薄怒,似乎有要借题发挥之意。 “九千岁此言差矣,相信但凡是个男人的,看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跟了你这么个太监都会肖想,别怪本官,本官也是男人。” 这可是十足的挑衅了。 只见九千岁慵懒的脸色倏然沉下,犹如乌云密布。 然后,桌子上的碗碟开始在颤动,但是看两人却又毫无异样,只是放在桌面上的手暗拼内劲而已。 同坐一桌的殷慕怀可不乐意了,“喂,两位大人,可否尊重一下同桌的小小百姓我?” “让开!”两个男子异口同声,同时站起。 风挽裳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她也吓得起身,退后,担心地看着。 怎会说着说着就演变成这个局面了呢? “既然有幸同桌,那么……就一起吧。” 殷慕怀居然也凑热闹似的,一掌拍在桌上,三人一块较劲。 别看那丞相斯斯文文,人畜无害的模样,却是深藏不露。 三方较劲,桌子上的杯碟已经有都被震落在地,应声而碎。 即便萧老夫人出来打圆场也没用,这三个俊美过火的男子是彻底杠上了。 “皎月,会不会有事?”风挽裳悄悄问皎月。 “不会。”皎月很笃定地说。 虽然听到皎月如此说了,但风挽裳还是很担心,清眸紧盯着自个的丈夫。 他从来都是沉得住气的人,怎会因为一句话就吵成这样了呢? 也是,他是极为骄傲之人,事关男人的尊严,又岂容忍得了。 “都给本官住手!” 萧璟棠回到宴席上,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当下威严怒喝,然而,那三人却是置若罔闻。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站在顾玦身后的女子身上,而她的目光只看得见前面正与人较劲的男人。 他心下一沉,暂时将注意力全部看向那三个身份显赫的男人身上。 见三人不听,他走向旁边的护卫,拔刀要去劈裂那张桌子-- 就在这时,桌子被三人抬起,在半空中震裂开来,碗筷杯碟在空中散乱飞舞,随着他们手掌的瞬间,落地,破碎声无比刺耳。 收掌转身的瞬间,众人竟看到九千岁将女子拉到怀中护着,恐那些碎片伤到她。 如此,谁还敢说她不是九千岁目前最宠的女人? 风挽裳被他牢牢的护在怀里,他忽然转身将她拉入怀的瞬间,她的心彻底乱了节奏。 那好像是一种本能,一种危险关头只想护着她的本能。 在他怀中,她昂首,怔怔地看着他,将这一刻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他深深烙印进脑海里。 “唉!可惜了一桌美食。” 制造这场混乱之一的丞相大人,很惋惜地说。 顾玦放心地放开她。 风挽裳抬眸就看到薄晏舟弹了弹衣服,对着地上的狼藉,表示很可惜。 早知如此,方才又是何必。 再看另一个——殷慕怀,他倒是潇洒,又挤到另一桌,手拿酒壶,背靠桌边,对着他们,自在地饮起酒来。 这几人真是,斗气也斗得理直气壮,完全不把人主人当回事了。 萧璟棠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萧老夫人制止。 这三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能理论的,即便吵到太后跟前也没理,他们三人可算得上是国之栋梁,哪放塌了都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扫兴!”顾玦冷嗤,直接搂着佳人转身离开。 经过萧老夫人面前,风挽裳还是 觉得过意不去地对他们微微颔首。 毕竟,这算是毁了别人的寿宴啊。 “挽……”萧璟棠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顾玦拥着离开,不由得想喊住她,同她解释,至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一个字滑出喉咙,却出不了口。 不行,眼下不行。 突然,前方的九千岁停下脚步,众人的好奇心又顷刻间被勾起。 风挽裳也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微侧首,余光往后扫去,徐徐出声,“本督差点忘记送上寿礼了。千绝。” 跟在身后的万千绝上前点头领命,便箭步走到府门去。 很快,他带着寿礼进来了,那寿礼被红绸遮盖,很高、很大,由四个人抬着,每一步都得万分小心。 寿礼停在萧老夫人面前,足足有一人高,所有人都迫切的想知道红绸下到底是什么。 “千岁爷真是太客气了,千岁夫人来的时候已送了礼。”萧老夫人客套地说。 “那是她的礼,不是本督的。”顾玦微微勾唇,将身前的女子推上前,“去替老夫人揭开盖布吧。” 风挽裳微讶地看向他,见他对她点头后,她才镇定自若地上前,伸手一鼓作气地掀起盖布。 盖布掀起的那一刻,全场都惊得倒抽凉气。 风挽裳也吓得倒退几步,退回到男人的怀里—— ---题外话---祝大家中秋快乐!穷二一早还要赶车,等我肥来再回复留言哈(づ ̄3 ̄)づ ☆、第110章:爷家的小挽儿 那竟然是另外一个萧老夫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雕得栩栩如生的萧老夫人。 无论是从神态,还是衣服,亦或是眼睛、皮肤等,都像极了,以至于让人一眼看到就吓到。 四周,众人亦是吃惊不已,再加上是夜里,灯火昏黄映照,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是两个活的萧老夫人晨。 萧老夫人要上前查看,却被萧璟棠拦下。 他狐疑地看了眼顾玦,先上前看个究竟副。 不可否认,这具雕像可谓是巧夺天工,活了三十个年头,走遍天南地北,熟读各处史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雕像。 他伸出手去摸,就连上头的触感也是滑滑的。 萧老夫人知道不会有危险后,便要孙一凡推她上前,迫不及待地欣赏‘自个’,而后,抑制不住喜悦,连连满意地点头。 “有劳千岁爷费心了,这份大礼,老身很喜欢。”她面向顾玦,笑吟吟地道。 “此物是本督年前就让人做了,主要是感谢萧老夫人这八年来对爷家的小挽儿‘照顾有加’。”顾玦说着,更加将女子拥紧,凤眸悠悠,却是刻意咬重了‘照顾有加’四个字。 风挽裳微微抬眸看他,那声‘爷家的小挽儿’听着叫她脸儿发烫,心儿怦然。 这人,还当真喊上瘾了。 萧老夫人听出他话里带刺,笑容立即冷硬。莫不是这丫头已告诉他,方才自己算计她之事? 可她了解风挽裳这丫头,不是个嚼舌根之人,更不会因为一点事就闹得人尽皆知,那他是如何知晓的? “呵呵……应该的,千岁夫人温柔娴淑,受了委屈也不会同人说,希望千岁爷日后能好好善待她。” 风挽裳看到萧老夫人曲意逢迎的样子,连厌恶都懒得厌恶,因为早已看透对方是怎生一个人。 搂在肩膀的手忽然紧了紧,她顺着往上抬头,便对上他含笑脉脉的凤眸,心跳骤快。 他勾出一朵惑人笑花,“本督待会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教她,受了委屈别忘了同人说……”他忽而凑近她耳畔,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当然,只能同爷说。” 她的心柔软似水,微微点头,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娇羞无限。 萧老夫人看到这一幕,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孙子,光是在他身边已能感觉得到他的不甘了,唉!成大事者怎能对一个女人如此放不下。 “礼也送了,千绝,回吧。”顾玦说完,搂着佳人转身离开。 “恭送千岁爷!”身后,响起恭送声,帝王礼遇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就在二人走出府门后,身后忽然响起惊呼。 “啊!这雕像的头断了!” 风挽裳看向他,果然看到他的唇角甚是愉悦的上扬着。 这礼送得还真是‘别出心裁’呢。 想来,此时,里边的萧老夫人定是气坏了,她看得出来那萧老夫人是极为喜欢那尊真人似的雕像的。 他还真是神通广大,总是能弄来别人弄不到的东西。 …… 府门外,他的马车已在等候,她本想让他先上,他却是先扶她上车。 她上了车,坐好后,没见他上来,便撩开车帘去看,就见他背对她而立,正低头看着什么,忽然,他回头,直直对上她的眼。 本能地,她眼神有些心虚地闪了闪,因为觉得方才的行为好像在偷看。 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是因为等不到他上来才撩帘看的,所以,便放下帘子,回到位子上端坐好。 她没有看到那双凤眸微眯过一丝怀疑的利光,然后从皎月手里抱回小雪球,登上马车。 一进马车,他便坐在她对面,轻抚着怀中小雪球。 小雪球也乖顺地窝在他腿上,时而睁着墨绿眼瞳看她。 马车开始平稳移动,车厢里的亮光是夜明珠砸开后,一颗颗地镶在车壁上,均匀分布。 在黑暗中一看,倒是仿佛置身于星空里。 然而,车厢里,很安静,静得让她有些不是所措。 “爷可是不悦妾身来萧府参加寿宴?”她忐忑地问。 他似是轻叹,放下小雪球,伸手将她拉过去,她便取代了小雪球的位置。当然,她已经学会不去看小雪球哀怨的目光了。 他轻轻勾起她的脸,“爷方才不过是在想,你还要多久才学会主动靠近爷。” 她讶然,他在等她主动? 说得也是,似乎,好像每次都是他叫她,她才会靠近他。 但是,女子过于主动不就显得轻浮了吗? 而且,她怕是也做不来。 “哪个女人不是见着自己的男人就巴不得黏在他身上?是你与众不同,还是爷尚不够格?” 明明声音不是责怪,只是随口一说。 她的心却好像慌了,小手抓住他的衣襟,有些急地说,“爷,妾身会努力。” 那种慌,好像是怕失去……他? 她知自己的性子有些凉薄、寡淡,也知不讨喜,却未想过会这般容易惹人烦腻。 “努力什么?”他低声问,凤眸灼灼地盯着她。 “妾身可能学不来主动,但是妾身会努力跟上爷的脚步,若是可以,爷能否……放慢脚步等一等妾身?”她昂头,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得出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期盼,抓他衣襟的手已然出汗。 他看着她,定定地看着,好半响才说,“……小挽儿,有些主动,是不需要学的。” 尾音未完,在她尚未领悟出他这句话时,温热的唇已轻轻覆上。 辗转,轻吻。 想起他要的主动,她抓在他衣襟上的手又是用力一紧,羞怯地张嘴,迎他进入,连闭合上的长睫毛都在颤抖。 凤眸一暗,毫不犹豫地长驱直入,掠-夺她的香甜。 …… “爷。”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下,外面响起万千绝的声音。 马车里,在他怀中的她已是衣衫凌乱,双颊绯红。 而他还在一下,一下地轻啄她微肿的红唇。 “爷……”她别开脸,低声提醒,嗓音带着无力的娇软。 他的唇改而落在她的耳上,“以后不许再踏入萧府半步。” “……是。”她柔顺地答应。 他果然是在生气她来了萧府,早知不该来的。 “今夜,你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指哪个? 他放开她,还顺手替她拉了拉胸前微松的衣襟,“今夜不必等爷了。 她愕然抬头,他今夜又要忙得彻夜不眠吗? 还在想着该不该问,他已放开她,抱起小雪球下车了。 “皎月,上车去陪夫人。”外面,传来他的声音。 迅速拉好衣裳的她忍不住撩起车窗帘去看,又是这个地方。 交叉路口,有人在烧纸钱。 据说,交叉路口是鬼魂南来北往的地方,在这里烧纸钱是为了让逝者能快些收到,也有的在此引亡灵往生。 而他们身后那条路,一盏盏白灯笼一直往里延伸,那里面的尽头是义庄,是天都城最大的义庄,听闻官府所出的尸首都是由这家义庄处理。 于是,不少人唏嘘,做义庄都能做大,那老板的命得有多硬才行。 她知道他上次也是在这里下的车,虽然上次她假装睡着,假装不知道,但她有听到哭声,在他下车离开后,有悄悄往外瞧了眼。 “夫人。”皎月进来,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放下帘子,淡淡地看向她,“坐吧。” 皎月点头,坐在她对面。 “皎月,多谢你及时去通知大长公主前来。”想起今夜萧老夫人的算计,她心中一阵恶寒。 即便顾玦不说,她想,她也不会再踏入萧府了。 “不是奴婢通 知的。” 风挽裳愕住,“不是你?” 那是谁? [你这么蠢,若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丢的可是爷的面子。] [今夜,你做得很好。] 是他! 他不止派了皎月在她身边,还另外派了别人? 她该感谢的,可,为何觉得有些心凉。 ※ 萧府 宾客全部散去,萧璟棠挥退所有,亲自给老人家倒了杯热茶。 “奶奶,您为何要那么急?”声音带着怨怼。 萧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热茶,轻轻搁下,面容严峻,“璟儿,奶奶已是一脚踏入棺材的人了,现在不急,难道要等奶奶双脚都踏进去才急吗?” “可是,您也该同孙儿商量商量,您这般……” “奶奶知晓你的性子,若是先跟你商量,你定是不会同意,若事情摆到眼前了,欲望会驱使你选择,只可惜……”萧老夫人面色阴狠,怒然拍案,“被她识破了,还反过来摆了我一道!所以说,这丫头要真狠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奶奶,挽挽不是那样的人。”萧璟棠也不知是在替她说话,还是在安慰自己了。 “哼!不是她,还能有谁?不过,她倒是本事,我已经让人缠住她的婢女了,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她是如何通知公主赶过去的?” 闻言,萧璟棠思索了下,忽然,脑海里闪过自己赶到时看到那三个男子大打出手的画面,脸色丕变—— “奶奶,我还有急事,您早些歇息!”说完,匆匆而去。 三个身份尊贵的人再如何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大打出手,何况还是在别人寿宴上。 也许,他们早已认识,而且关系不浅,所以才练成那样的默契。 萧璟棠离去后,萧老夫人叫人将她抬回自己的院子,然而,椅子还没抬起,一道艳丽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都给本宫下去。” 萧府也知这大长公主得罪不起,连萧老夫人都得让着她,又哪敢多做逗留,立即低着头纷纷退下。 君滟抬眸,盛气逼人,她移步过去,带着一种叫人胆颤的慢。 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老人家,“你过七十大寿,本宫都还未想好要给你送什么礼,你倒是给本宫送了好大一份礼啊,奶、奶!” 萧老夫人到底也是独自一人将落败的萧家撑到至今,她镇定自若地迎视公主逼人的目光,“公主是千金之躯,不能替萧家生下个一儿半女,我如此做也是不想萧家绝后,还请公主体谅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的心。” “不想萧家绝后?天下女人那么多,你谁不找,偏偏去找风挽裳那个贱人!”当她傻吗!让那个女人替他生下孩子,那岂不是这一生都断不了纠缠。 “公主,你也知道璟儿娶了你,便没法再纳妾,而且,除了她,只怕别的女人他都不会碰。否则,你以为他为何早过了成家之年却一直一个妾都不纳?”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萧老夫人也不玩恭敬客气那一套了,她还就不信这女人真的敢把她怎么样,到底,她还是她夫君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夫君最敬爱的奶奶! “你是要告诉我,他其实是一直在等那个贱人及笄,好娶她吗?”君滟明艳的脸变得狰狞。 “公主不是早该心里有数了吗?其实,早在她及笄那年,璟儿就同我说过要八抬大轿娶她入门了,只是我说,等取走她的心头血救了公主你再让他们成亲罢。” 是的,当年风挽裳在及笄的前两个月,璟儿便来找她,提出要娶她入门之事了,只是当时的她对门户之见有着根深蒂固的坚持,总觉得那丫头配不上璟儿。 而今娶了这么个不会生的公主,再仔细想想,那丫头才是最适合璟儿的。璟儿可以在朝为官,她可以撑起萧家的家业,又是个温柔识大体……唉! “你这么说是想本宫感激你吗?!”君滟狰狞着脸,阴狠地问。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想开些。我选风挽裳,一来,是因为她自从被璟儿捡回来那日起就以鹿血养着了,身子骨、血气什么的定是比其他女人好,可以生下一个健健 康康的萧家血脉;二来,她嫁的是太监,还是当今九千岁,你想,九千岁又怎可能容忍得了女人背着他找男人?所以,只要孩子生下来,她断是不敢再来纠缠……况且,公主何不想想,一时的成全,换来璟儿的另眼相待,不是很好?” 听了这么一大番话,君滟拧眉深思起来。 半响,她有了决定,伸手取来茶几上的茶递给萧老夫人,“听奶奶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公主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啊。” 萧老夫人接过她亲自递的茶,笑吟吟地,完全没注意到表面笑着答应的君滟,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险的算计。 …… 夜寒如冰,无风的夜是寂静的,寂静得叫人不安。 风挽裳已分不清是第几次放下手中的绣活走出外边的走廊,站在美人靠前,望向通往缀锦楼方向的路了。 他说过今夜不必等他,可她打自和他分开后就觉得心绪不宁,总觉得今夜会有什么事发生。 皎月被她支使去取炭了,其实屋里的炭火还足够,只是想让她去烧炭的同时顺便能暖一下身子。 再待在外边,等皎月回来看到她还在,只怕以后她吩咐她的事,她会直接叫别的婢女去干,自个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 唉! 无声的轻叹。 她转身要回屋,倏然,天边一抹微弱的亮光闪过眼前。 她停住脚步,回身抬眼去寻,顿时,清眸微眯。 那是什么?会飞的纸鸢灯?还是会飞的花灯? 只见幽府外不远处,黑暗的夜空下,有一个柱形的灯缓缓升起,那速度,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仿佛是自在地飘飞。 很快,那灯缓缓往幽府这边飘来,越来越近,然后,她好像看到那上面写着字。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提着裙摆,奔走在走廊间,把头往外探,直到那花灯飘过幽府,直到越来越高,越拉越远,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她看清了那上面的两个字,却不认得,那两个字好像不是属于当今天下三大国的字。 正在她拧眉去想时,又一盏花灯缓缓升起,依旧是往这个方向飘来,上面依旧是写着同样的字。 而这一次,几乎是过了幽府后不远,那花灯便落下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疾速掉落的。 花灯是在幽府外面放的,而且是往幽府的方向放,摆明了是针对幽府而来。 是什么意思? 信号吗? 不,不对! 即便是信号也不可能放那么多,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好像……只是为了让人注意到。 人? 幽府的人! 忽然,一个不可能的猜想闪过风挽裳的脑海。 又一盏花灯升起,她急忙下楼循着花灯升起的方向去追,连衣裳都忘了添加,连斗篷都忘了拿。 此时的幽府已经彻底陷入沉寂中,再加上最近缉异卫频频抓到异族人的事让幽府里的人恐慌,除非必要,否则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风挽裳已顾不上去等皎月回来,提着灯笼,快速绕过后院,跑出府门。 “我有事出去一趟。” 那速度快得门卫压根没反应过来要拦她,何况也从未见过向来沉稳恬静的夫人突然变这么多。 他们觉得还是得去通知总管一声为妙…… ※ 幽府门前是横跨天都的漠河,对面是一片山林。 风挽裳按着大约方向走,穿过桥,再往那片山林去。 那片山林同样被人称之为鬼林,因为在幽府对面,听说半夜会看到有水鬼从河里爬出来,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去里面打猎了。 等她进入这片山林的时候,才开始觉得冷,觉得害怕。 方才只顾着跑来证实自己的猜测,完全没去想自己会不会害怕。 可是,来都来了,又怎 能因为害怕而退缩? 于是,她撑着胆子,寻着被人踩踏出的路径往里走去。一手提灯笼,另一手搓手臂,听着这四周的异响,一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吓走她半条魂。 她硬是咬牙继续往前走,往里面那个空旷的地方。 因为能往天上放花灯的地方必定是空旷的。 果然,没多久,她就看到前面有火光,而且有一个人正在点亮花灯,准备往天上放。 她正要上前,忽然又停下脚步,谨慎地看了看那里的四周。 猎人要打猎,都是事先挖好了陷阱,然后在暗中等待猎物掉入陷阱的。 只要她现身看一下就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了。 想着,她提着灯笼,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像好不容易才寻到似的快步往前赶去。 然而,走近之后,她猛地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因为,那背影,太过熟悉。 是萧璟棠。 她没想到他亲自当放饵的人,所以,她的猜测是真的。 这花灯,是为了引出幽府的人,那上面的字她看不懂,可能幽府里的人看得懂!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频频抓得到那些异族人,极有可能不是云中王帮的忙,而是他学会只有异族才看得懂的字! 倘若她出现,不也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她悄悄地,悄悄地往后退,转身—— “何人?!” 来不及了,习武的他已经发现了她。 她停下脚步,既然逃不掉,那也只好坦然面对了,再说,即便她走掉了,想必四周那么多双眼睛也早就看到她了。 “挽挽?”身后响起他诧异的声音。 风挽裳神色自若地回过身去,眸色淡淡地看向他。 萧璟棠示意暗中的人撤掉后,看着她穿着单薄的样子,忙解下身上的黑色斗篷边朝她走去。 见他要将斗篷给自己披上,风挽裳倒退好几步,无声拒绝他的好意,淡淡地道,“原来是驸马爷,妾身看到天空上有花灯在飘,好奇之余便忍不住跑过来看看。” 你并非好奇之人。 但这句话萧璟棠没有说出口。 她因何而来,他清楚;相信自己又为何在这,她也清楚了。 不想错过这个难得与她独处的机会,他将斗篷递给她,“披着吧,夜里冷,林中更冷,受凉了不好。” ☆、第111章:爷对夫人越来越上心了 “不用了,妾身这就回去了,驸马爷……” “你就不能不这样自称,不这样喊我吗?” 他很无奈地看她,往日对她的强硬语气已拿不出来,因为没有了对她强硬的资格晨。 风挽裳淡淡一笑,“驸马爷,人有时候时刻认清自己的身份很重要,以免做出些不该做的事。副” 萧璟棠身子一僵,面露难堪,他很艰难才开得了口,“挽挽,我不相信这一切是你做的。” “是我。”她神色平静、坦然地回答。 “你……”萧璟棠痛苦地闭上眼,为自己在她面前变得那般无耻,为她的无情。他睁开眼,难过地看着她,“挽挽,你说要我别逼你恨我,所以我等,难道你心里就一丁点儿也没有我们的过去了吗?” “阿璟,上天给人一双脚是用来往前走的,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该忠于自己的选择。” “可是我从来没做过要放弃你的选择,我只是……” “阿璟,我很好,他对我很好。” “你……”她如此说,是摆明了心已在那人身上吗? “妾身也该回了,以后,碍于身份,你我还是以而今身份自称吧。” 不想就这么结束这个与她相处的机会,萧璟棠看到地上的灯,急忙道,“挽挽,你不是说是被花灯吸引过来的吗?这叫天灯,是一种可以许愿、祈福、或者将话带给天上的人的天灯。” 风挽裳的脚步变得迟缓,因为他后面那句话。 “挽挽,要不要给小曜带句话?”萧璟棠抛出最后一句具有极大诱惑力的话。 终于,她停下脚步,也确实被他这句话打动了。 小曜,她寻了十年,而今却阴阳两隔的弟弟。 如若有一个可以跟他说话的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把握,因为,她一直欠他一句话。 萧璟棠生怕她犹豫到最后还是要离开,聪明地上前拿走她手里的灯笼,趁她愣怔的时候将斗篷塞到她手里,吹熄灯笼,放到一边,回到烧得好高的火焰堆旁。 风挽裳木然地回过身,就看到萧璟棠正在撑起一个天灯,她敌不过心里的渴望,缓步走过去,将他的斗篷对折好轻轻放在一边。 萧璟棠看到,不禁心下黯然,而今,她连接受他这么一丁点关怀都难以接受了。 他把竹篾做成的天灯轻轻打开来,然后磨了磨墨,将笔蘸上墨汁,递给她,“来。” 风挽裳从伤心的记忆里回过神来,看了眼以油纸糊成的天灯,犹豫了下,然后,神色淡淡地蹲下身,拢袖,接过笔。 萧璟棠帮她把灯放倒,让她好写些。 她拿着笔,却始终迟迟下不去笔。 因为,想说的又何止一句,千言万语都道不尽她这十年来的悔恨和思念。 萧璟棠看她默默伤心痛苦的样子,实在心疼,不忍心地伸手要拿走她手上的笔,“挽挽,实在难受,咱们就不写了。” “不,我要写!”风挽裳坚定地出声,早已红了双眸。 她重新提笔,对着天灯,这一次,坚定地落下,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十分认真,且痛心。 几乎第一个字还没写完,眼眶里的泪已抑制不住地滴落,落在天灯上,晕染开来。 啪嗒——清脆地落入萧璟棠的心里。 他现在明白了为何她每次提到小曜,她总是以‘他’自称居多,而不敢承认是自己的弟弟。 也总算了解为何每次一提到这个弟弟,她总是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那夜年三十,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所以看得出来她与那妇人是认识的,却没想到原来她从来不是无父无母。 他的挽挽把心底的悲伤藏得好深,好深,让他真的相信,她要找的那个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让他真的相信,她和她的弟弟只是走散而已。 却原来没想到,她执着要找的人,背后真相竟是那样。 “小曜,对不起,对不起……” 落下最后一笔,风挽裳终于还是崩溃地哭了出来。 她揪着心口,看着天灯上写的字,痛心疾首地亲口念了出来,泪水汹涌而出。 萧璟棠被吓到了,他拿走她紧捏在手里的笔,丢开,心疼地安抚她,“挽挽,别这样,他不会怪你的。” “怎么不会?怎么不会?”她就像一个迷失的小孩,睁着泪汪汪的双眼,“他之所以到最后会变成太监,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甚至可能死在哪里,有没有人收尸都不知道,都是因为我。” “好,好……那咱们来把灯放上去,让他看得到,这样他就不怪你了。”他伸手为她拭泪。 只是指尖才碰到她的泪痕,她已疏离地别开脸,以袖抹去。 他的手顿在半空,指尖还感觉得到她泪水的温度,可却是刺了心的。 她就连如此伤心也不忘与他保持距离,早该知道的,他的挽挽只会忠于当下,安于当下。 满心失落地收回手,叹息,把天灯立起来,取来一颗松脂放进里面的底盘里,从火焰堆里取来一根燃着小火的树枝递给她,“来。” 风挽裳接过那根燃着火的树枝,认真地,诚心地轻轻把它点亮。 火光由小变大,直到将整个天灯彻底照亮。 然后,萧璟棠拿走她手里的树枝丢回火焰堆里,让她扶着天灯一起缓缓抬起。 等到天灯一点点,一点点往上漂浮,他才说,“慢慢地,慢慢地放开手。” 依言,她慢慢地放开手,然后看着写满对弟弟的愧疚的天灯在手里缓缓升起,越升越高。 她昂头,紧盯着看,带着无限愧疚和诚心,看着这个天灯往天上去,祈盼小曜真的能听得见,看得到。 直到天灯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好一副良辰美景!” 身后突然想起阴柔冰冷的声音。 风挽裳浑身一颤,愕然回身。 如墨的黑夜里,他一袭月牙白锦袍举着火把负手走来,走在杂草丛生的林中,也仿似走在红毯铺就的路上,从容、优雅,步步生莲。 他怎会来?不是说今夜不回了吗? 而他的身后,是霍靖等人正举着火把迅速寻来,显然,是他先行一步寻到这里来的。 很快,他来到他们面前,站定,妖致的俊脸阴沉骇人,幽深的凤眸,比今夜的寒气更冷,比今夜的夜更沉;那张极为好看的薄唇却是扬着似是嘲弄的笑。 她的脸泛白,心在颤,全身血液都在凝结。 因为知道,他误会了! “爷,妾身……” “说,爷听着。”他将火把往他们身后那堆火焰扔去。 她瞠目,因为是对着萧璟棠扔的。 萧璟棠不躲不避,火把堪堪从他耳边经过,卷过的风吹起他几根发丝,迅速被烧掉。 风挽裳看得惊魂不已。 好在没事,怎么说萧璟棠也是当今驸马,伤了他,在太后那里他也不好交代的。 她骤缩的瞳孔看在顾玦眼里却是另一番诠释,薄唇冷勾,“怎么不说了,爷听着呢?” “妾身……” “九千岁,挽挽不过是想要放天灯缅怀已逝的亲人,你要她说什么?” 见她如此难以开口,萧璟棠忍不住为她说话。 他原以为这九千岁与薄晏舟、殷慕怀二人早已相识,匆匆赶回缉异司后,并没发现任何异常,云中王还好好的关在密室里,那些抓到的异族人也都还在,并非他以为的那样,他们在密谋劫缉异司。 “驸马爷,莫非你奶奶没教过你,别人夫妻间的事少管为妙?”阴柔绵绵的嗓音,不疾不徐。 “你……” “还不走?莫非是想等本督走,好让你俩继续?”凤眸微愠,沉声幽幽。 风挽裳本来还想竭力解释的,听他如此说,便黯然低下头。 “九千岁,你侮辱本官可以,请别侮辱她!”萧璟棠忍不住厉声道。 顾玦嗤笑,“论对她 的侮辱,恐怕没人及得上驸马爷你。” “……”萧璟棠哑口无言。 他不放心地看了眼风挽裳,也知自己再留下来只会让她更难堪,又瞪了眼顾玦,才冷然拂袖而去。 萧璟棠走了,身后也只留万千绝和皎月在外边等着。 黑暗的林子里,只有火花跳跃的声音在回响。 风挽裳看着他,他不发一语,只是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盯着她瞧,然后,唇角的嘲弄越来越深。 他扫了眼火堆旁的东西,唇角轻轻一扯,冷冷讥诮,“放个天灯需要跑到这么个密林来?还是被人称之为鬼林的地方?” “爷,妾身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妾身在采悠阁走廊外看到这天灯可疑,顾不上太多便追了出来。”虽说眼下的自己处于百口莫辩的劣势,但是她觉得有必要替自己辩解一下。 “可疑?既然你能看到,别人就看不到?别人怎不觉得可疑?” “……”她无言以对。 怪实在太巧,刚好没人看到? “怎不说了?继续说,爷也想听听,你能怎样说服爷相信你这可笑的解释!” 风挽裳看着他一脸看笑话的神情,她抿了抿唇,还是淡淡地说出自己的初衷,“妾身看到天灯上写着不寻常的字,想到这几日缉异司所抓到的异族人,便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以这种方法引出异族人,所以,妾身便跑来证实了,这就是妾身想要说的。” “证实猜测,证实到要一起放天灯?”他冷嗤,心急如焚寻到她之时,入眼的那一个画面可非一般的刺眼。 风挽裳再次无言以对,因为,说了他也不会信,只会觉得她是在狡辩。 她坦然直视他满是嘲弄的眼神,“爷不妨着手往妾身说的那个方向去留意。” “眼下,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他声音骤冷,颀长的身影大步上前,修长的大手捏起她的脸,“你最好祈祷今夜无事发生,否则,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会被认为是什么样,你清楚!” 嗓音阴柔森冷,如蛇吐信。 他松手,冷然转身,原路折回。 他松手的力度叫她踉跄两步才站稳,看着伟岸的背影径自离开,她轻叹,垂眸。 本来就没完全相信,而今只怕是更不信了。 所以说,管多错多,就是这样子。 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好,最好。 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风挽裳把旁边的灯笼取来点亮,然后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按来时的路走回去。 被搁置在一旁的斗篷,注定被冷落到底…… 风挽裳越走越觉得累,身上衣裳好像已被半人高的草丛霜露打湿,越走越觉得脚步沉重。 “阿嚏!”她还是受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搓了搓手臂,继续往前走。 嘶……嘶…… 耳朵忽然听到可怕的声音,如蛇吐信。 她身子一颤,停住脚步,把灯笼往前细细一照—— “啊!” 她吓得将灯笼丢掉,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脸色惨白,浑身无力。 那是一条蛇,一条有她拳头大的黑蛇,从草丛中穿出来盘旋在路中间,高高的昂头,朝她吐信。 倘若她方才再往前走,只怕已经逃不过被咬的命运了。 不过,眼下也没好到哪儿去,这条蛇显然将她当做攻击对象了,正一点点地朝她逼近。 她看向前方,张嘴想喊救命,可前方已是一片漆黑,那抹月牙白已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她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无助和恐慌席卷她。 黑蛇开始前后摇摆,身子卷曲,好像为的是能更好的集力量攻击她。 她飞快地往后挪,撑着地面挪动身子的掌心被野草粗石擦伤。 可是,蛇一旦发起攻击,那速度是很快的。 只见黑蛇先前卷曲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迅猛地朝她扑来,她惊恐地闭上眼,全身冰凝般地僵硬,就连血液,呼吸都停止了般。 然而,原以为的疼痛没有袭来,也没有碰到属于蛇的冰冷触感,是他折回来救她了吗? 不怪她这般想,而是每次在她面临惊险之时,都是他的身姿翩然入眼。 风挽裳缓缓地睁开眼,然而,这一次,入眼的却不是他,而是皎月。 那条可怕的黑蛇已经躺在一旁,熟话说打蛇打七寸,皎月就是砍断它的七寸,蛇尾巴还在微微颤动,似乎还在做垂死挣扎。 皎月上前扶起她,表情比以往更冷,虽然看不出喜怒,但她知道,皎月也在生气,从她扶起她的动作能感觉得出来,从她看她的眼神能感觉得出来。 “皎月,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她由衷地道谢。 “夫人只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行。”皎月冷声警告,搀着她前行。 风挽裳不再做解释,他不相信,任何人相信与否又有何关系? 只是…… 内疚地看向皎月,“又连累你受罚了。” “夫人只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还是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 风挽裳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是啊,她心里清楚就好,问心无愧就行。 …… 走出林子,她没想到他还在。 不止他,还有万千绝以及霍靖,其余人在他找到她之后便都回去了。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卓然,鬓发迎风飞舞,俊美如画。 只要想到他还在等她,她心里的荒凉就一点点褪去。 淡然上前,“劳烦爷等久了。” 凤眸冷扫了眼她只着一件薄裳的她,蹙了蹙眉,伸手将她拽上马。 “爷!”身子忽然腾空,落坐在他身前,风挽裳脱口惊呼。 然后,宽大的斗篷兜住了她,一阵暖意直达四肢百骸,直直贯穿整颗心。 她怔怔地昂首看他,妖致的俊脸依旧紧绷,却是对她冷笑,“还不到判你死刑的时候,今夜若全然无事,爷便信你。” 她知道,他这是给她机会,也是足够宽容的了。 以他的性子,一旦起疑,杀了省事。 只是,他为何一直提今夜?今夜真的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他两手控制缰绳,轻夹马腹,缓缓让马儿跑起来,如此姿势好似在圈着她的腰身。 霍靖看着双人单骑的背影,深深叹息,“千绝大人,爷对夫人越来越上心了。” 爷一踏入府门听说她的异常后,便变了脸色,转身就去寻人,那模样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焦急,哪怕那日听说缉异司抓到异族人也不曾如此慌了神色。 更别提,方才明明弃她在后头了,又叫皎月回去护她出来,还停下来等她。 万千绝只是拧了拧眉,看了皎月一眼。皎月便翻身坐在他身后,两人共骑策马跟上去。 “诶!还有我呢?”霍靖拖着一把老骨头去追…… ※ 骏马一路驰骋回到幽府,他抱她下马,拽着她直接回缀锦楼。 深夜的幽府因为她突然跑出去而惊醒,所有人看到她都露出冷蔑的眼神。 一回到缀锦楼,他用脚踹开屋子后面的门,将她推进去,“把自己洗干净!” 屋子后的天然泉池边上还都亮着灯,池里热气氤氲,卵石打造的池底一角好像有洞口正在源源不断地吐水。 这池在缀锦楼后边一隅,这水好似还可以更换,可谓是设计极为巧妙。 她收回视线,有些难为情,“爷,妾身回采悠阁洗就好。” 这无遮无掩的,要她如何敢洗。 “你以为在天亮之前还可以离开爷的视线?” 所以,这是要就近盯着她,好在第一时间判定她的罪吗? 无奈,她叹息,看向他,淡淡地请求,“那爷 可否让妾身回采悠阁取……让皎月回去帮妾身取衣裳。” 瞧见他立即不悦的眉眼,她赶紧改了口。 以往留宿缀锦楼都是沐浴完才过来的,所以在他这边没有她的衣裳,身上这身断是不能穿了。 “皎月!”顾玦朝外喊,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不用太大声也足以叫外边的人听见。 皎月的声音很快就在门外恭敬地响起,“奴婢在。”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上楼。 风挽裳松了口气,连忙出去开门吩咐皎月回采悠阁帮她取衣裳。 皎月领命离开后,她关上门,回到屋后边,看着热气腾腾的泉水。虽然明知这是缀锦楼,除了一个人,不会再有别人出现,但她还是忍不住观望四周,真的确定没人后才敢动手除衣…… 顾玦回到二楼寝房,正寻着被丢回房里的小雪球,掀了它最爱待的圆周底下也没见着影,又往床底下找了也没看到。 “再不出来,爷将你烹了、炸了、煮了!”他冷声威胁。 “吱……” 这威胁好像奏效了,小狐狸的声音在他特意以竹子隔开的那边摆放区响起。 他脸色丕变,箭步如飞地走过去,眼前的一切又岂是将它烹、炸、煮能解恨的。 靠窗的那几张桌子上摆放的搭建好的屋子全坍塌在地了,罪魁祸首正窝在窗台上,好像是费了一番劲才把那扇窗推开一些些。 他看着仅剩不多的成品,大步上前将那团小雪白揪起,毫不留情地往后用力一扔,正要关上窗,一道极具诱-惑的春景映入眼帘—— 从这里,往下看,刚好是对着下面的热泉。 她除去身上所有衣裳,很讲究地放在边上光滑的石头上,赤着一双玉足往前,扶着白玉边沿小心翼翼地下水。 这身子凹凸有致,玲珑曼妙,他早已知晓,也早已探索过,只是,此刻意外地看到,倒是另一番别样的视觉冲击。 看着她的身子一侵泡在水里后,那微昂着头、舒服呻-吟的样子,更是媚人。 感觉到身子的变化,他果断拉上窗,去教训那团雪球…… 风挽裳放任自己的身子泡在热水里,全身冻僵的肌肤瞬间得到舒缓,舒服得叫人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是一个天然的热水池,其水温热若汤,她就曾在书上见过,听闻是在地底下综合种种因素才可以生出这样的池水来,一年四季都可享用,而且泡一泡对身子有益无害。 风挽裳不由得想起他的肌肤受不了风吹热晒,这样的热泉刚好适合他。也因此,她想到他们初相见的画面,更联想她此时这般就像是同他共用了一个浴池,瞬间觉得不自在起来。 好在皎月很快就把衣服送来了,待皎月带着她的脏衣裳退出去后,她赶紧起身穿上衣裳,推门回屋,登上二楼寝房。 走上楼梯,风挽裳就看到小雪球窝在楼梯口,可怜兮兮的,原本一向梳得顺滑的皮毛此刻蓬乱无章,好似被人好一顿修理过。 她上前轻轻抱起它,“是不是又闯祸了?” 小雪球撒娇似地窝入她的怀里。 她微微笑了笑,小手轻抚了它几下,抱它一同进屋。 然而,才推开门,她就被眼前的画面给怔住了—— ☆、第112章: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搭建区那边散落了一地的竹片,无疑,正是怀里的小雪球闯的祸。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小雪球,看来小雪球真的对他很重要,否则就不只是只乱皮毛了。 小雪球好像知错了似的,睁着墨绿色的大眼溜溜地看着她晨。 轻叹,“你怎么就学不乖。副” 趁着他没看到,她放下它,将它赶入圆桌底下。圆桌桌布曳地,所以很方便就成了小雪球的窝。 小雪球又从桌布底下弹探出脑袋来,调皮地看她,她摆手让它进去藏好,而后,放下桌布,惴惴不安地往那边走去。 绕过竹子做成的隔墙,她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竹片密密麻麻,而原本摆在桌上的一栋栋屋子只剩下三栋。 小雪球这次闯的祸可不是一般的小呢,他没宰了它倒是奇迹了。 男子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把竹片捡起,一小捆、一小捆的扎好,放进竹篮子里,动作极具耐性。 她默默上前,蹲下身帮忙。 空气中忽然泛着女子沐浴过后的清新馨香,男子捡竹片的手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眸看向蹲在面前,低头认真捡竹片的女子,那恬静淡然的神情,恍若什么没发生、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激怒了他。 他脸色一沉,赫然起身从她面前走过。 风挽裳的手顿了下,余光目送他从身边走过,愣了下,继续低头替他收拾。 顾玦倏然停下,凤眸扫了眼全然没有感觉的她,再看向桌上只剩余的成品,手里的竹片狠狠地弹过去。 瞬间,那几栋屋子正在她的位置上方,突然轰然倒塌,打散的竹片哗啦落在她眼前。 风挽裳委实被这样的戾气吓到了,僵硬着身子,木然看着竹片如雨。 待四散的竹片全都落地,屋里一切恢复寂静,她回头看去,那抹绝色的身影已经不在。 看着原本摆满屋子的桌子此时空空如也,她不免惋惜地轻叹。 就算对她不满,也不至于毁掉自己好不容易搭建而成的心血。 以至于,不愿同她待在一间屋子里。 默默地,她低头,继续收拾。 也不知捡了多久,地上的竹片都被她捡得差不多了,皎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夫人,爷要你到花园去。” 花园? 她起身,身子有些虚浮地晃了晃,抬手揉了揉额角,定了定神,才前去开门,随皎月前往。 到了花园,秋千处。 她看到他坐在秋千上,悠悠地拨着茶盖,仆人早已为他披上厚实的斗篷,取来炭火。 而他面前那块空地上,正摆放着一堆刚做好的天灯,四周还有不少仆人在用竹篾扎框,做成灯。 看到这堆天灯,她不由得想起上次灶糖的事,上次灶糖,他让她吃到腻,吃到吐,甚至一闻到那股甜味就反胃。 “过来。”他沉声叫她。 风挽裳脚步变得沉重地走过去,心里已大抵知晓他要她来做什么了。 “天灯,西凉逢年过节的习俗,南凌却对它很避讳,因为,飘在上空就像是孤魂野鬼,不吉利。” 阴柔的嗓音冷冷绵绵的解说。 所以,这就是为何在南凌从未见过的原因,在南凌,不吉利! 而她在林中放的那个天灯,岂不是间接让小曜成了无主孤魂? 呵……想不到连最后的最后,就连他死了,她还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原以为是寄托,却是伤害。 “幽府里每个人都亲自扎了一个,由你亲自将它们放掉。” 亲自放掉……孤魂野鬼…… 风挽裳脸色刷白,身子微微踉跄。 他是要她记住,倘若日后这些人都成了孤魂野鬼是因为她! 这是多可怕的枷锁,多沉重的罪。 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于是,她安静地听从,麻木地上前。 霍靖将火折子给她,她也麻木地接过,吹着,点亮,一切都麻木地进行着。 “喔,每个灯都还应该写上字。”一旁的他又忽然想起,让人把笔墨送上。 她一样木然地接过笔,在每一盏灯写下字。 众人看她写下的字,都不由得微微瞠目,开始有些面露不忍。 坐在秋千这边的顾玦全然没有发现,只是看着木然的那张脸,脸色更冷、更沉。 直到,她放一盏又一盏灯,他随意地往上瞥了眼,脸色丕变,倏地从秋千架上起身,上前一把拽起她,“谁让你写自己的名的!” 风挽裳刚好又写完一个,准备放,倏然被猛力拉起,脑袋刹那间混沌了下,定神看向他。 他的脸色,非常不悦,凤眸里跳跃着盛怒的火光。 “如果这灯是真的,这个孤魂野鬼理应妾身来做。”何苦这样着急? “以为死了就能摆脱爷了?爷说过,既然入了爷这座地狱,死也别想出去!”他冷冷一笑,拽着她,转身抬脚踹掉那些大半夜把人叫来扎好的灯,宣泄似的,一脚比一脚狠。 霍靖微微摇头叹息,将所有人仆人挥退下去歇息。 爷,这只不过是迷信一说啊,又何必当真成这样? 唉! 风挽裳看着他气急败坏把灯踹掉的样子,心中隐忍多时的委屈汹涌上来。 他生气,是因为她写了自己的名字,怕她真的成孤魂野鬼是吗? 她看着他,头一次,克制不住想要抱住他的冲动,而她也确实怎么做了…… 只是,才有动作,一道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 “督主!” 一直拽着她手腕踩灯的男子身子仿佛被定住,赫然停下。 是万千绝。 他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来到他们面前。 万千绝冷冷看了她一眼,也是这一眼,将她今夜的不安升到极点。 “督主,咱们的‘货’被缉异卫查了。” 万千绝说完,抓在手腕上的大手猛地用力,昨夜还未好的伤,被他这般用力捏紧,疼得她皱眉。 他的手,还在不停地用力捏紧,好似要捏断她的手,也好似是在借此压抑。 终是压抑不住,顾玦狠狠将她拽到跟前,俊脸如冰,凤眸如刃,“风、挽、裳!” 他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她的名。 第一次,这般喊,带着铺天盖地的怒气。 风挽裳整个人都在颤抖,整个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一切,可真巧不是? 这就是他一直强调的,今夜理该安然的事。 结果,却不安然;所以,认定了她的背叛。 “你还有何话可说!”大手改而狠狠捏起她的脸,冷瞪她,咄咄逼人地质问。 “妾身会证明给爷看。”只要她找出证据就可以证明自己清白了对吧。 “证明?你要怎样才能同爷证明,不过几个月就抵消了你与他八年的情感!” “妾身说过,既是爷的妻,就会一心一意做爷的妻,爷还要妾身怎样证明?” “一心一意?这里认的是谁,你清楚!”他的手指戳向她的心。 她踉跄倒退,无力地看着他,不做辩驳。 他冷然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停下来,侧目对她说,“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根深蒂固,要挪走,很难。” “我……” “八年,爷的心里也让一个人扎根了八年,等到想要挪走的时候已挪不掉。” “……”心,狠狠抽疼。 她想说,她的心里已经换人了的,还好,还好他打断了她的话。 所以,他只是在将心比心,以为他挪不 掉、忘不了,所以别人也一样。 只是,他不知道,她的心里早已默默换了人住,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选择相信我?”她幽幽地问。 他沉吟半响,回头直视她的眸,“因为,爷想试试。” 听到他这么说,她欣慰地点点头,至少,他给了她机会,给他们彼此机会。 她含泪,若非他愿意试,这几个月来的日子会过得很苦。 所以,她也不该辜负他的相信。 “爷,能否在天亮后再判妾身死刑?”她淡淡地提出要求。 “嗯?”他蹙眉。 “因为妾身也想试试挽回爷的信任。”她嫣然一笑,虽是泪眼朦胧,却透着惊艳的凄美。 凤眸微暗,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心下苦涩,也明白他的默许,朝他微微颔首,从他面前,淡然离去。 “督主,要派皎月跟着吗?” “不必,不是要证明吗?天亮后她自会回来,再说,她逃不掉,也不敢逃!” 风挽裳脚步略顿,她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原来,他还担心她会逃。 当初逃不掉,而今更逃不掉了,也不想逃。 她踏着坚定的脚步走出他的视线,以从未有过的执着走出幽府,走进吞噬人的黑夜里。 “督主,要去渡口吗?”万千绝问。 “萧璟棠等的就是爷现身,既然在老三的地盘就让他处理,派人仔细盯着,有任何情况,速速来报。”顾玦收回目光,拂袖离开。 “是。”万千绝跟上去,“督主,明日就是三日之限了,云中王只怕不是一个个的供出,而是整个幽府。” “北岳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尚未。” 顾玦蹙紧眉,“实在不行,按第二个计划行事。” “是。”万千绝停下脚步,纳闷地看着主子走的方向,那不是回缀锦楼的方向,而是府门…… “督主,您……” 前方的男子摆手,“爷出去走走。” 呃,走走…… 不让皎月跟着,原来是自己要跟。 虽然很不敬,但是,他还是想说:督主,您真没出息! ※ 风挽裳举着火把徒步绕过偌大的幽府,来到后面那片山林,林中的树并不密,只是到处杂草丛生,无路可寻。 她记得,之前萧璟棠放的灯是大约落在这个位置的,无论如何,她都要找一找,不能干等他定罪。 她曾经跟萧璟棠上山见识过采药,所以走在林中并非那么难。 于是,黑灯瞎火的,她只能凭着一支火把一步步地找,只一心想要找到掉落的灯。 只是,越走,她越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时不时停下来回头去看,可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怎可能看得到? 也许是多疑了。 想了想,她甩了甩头,继续往前找。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走了多深,她不知疲惫地找着,可能是凭着心中的那股坚定,才这般无惧,这般顽强。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看到一个扁掉的天灯落在前面的草丛上,快步走上去伸手去拿。 然而—— “啊!” 手才刚抓到那个干瘪的天灯,她脚下踩空,整个人已经直直掉进黑洞里。 火把掉落的瞬间,她好像看到顾玦的脸出现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笑,呢喃自语,“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倏然,好像有什么从身边坠落,她心惊胆颤,偏偏刹那间,掉在半空的她,腰间一紧。 “啊!” “是我!” 熟悉的嗓音响起,止住了她的惊叫,安定了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他来了,而且一直跟在她身后,她一直以为的那个黑影是他! 砰! 两人的身子重重落底,早在他的手圈上腰间的刹那,她的身子已经被他翻转在他之上,这一落地,他当了她的垫背。 她是一点儿也不疼,倒是听到他落地的刹那嘴里发出的闷哼。 心一急,她连忙离开他的身子,担心地在黑暗中摸索他,“爷可还……” ‘好’字被吞回喉咙里,因为,她好像摸到了什么不该摸到的东西。 “手感如何?”阴柔的嗓音有些低哑地响起。 风挽裳吓得像是被蜜蜂蛰到似地,收回手。 她方才好像摸的是他的胯-间,如若是真的,那里并非当初所看到的一片平坦。 这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闪过在皇宫那日,身下所察觉到的坚-硬…… 莫非—— 这时,一抹火光在他手里亮起,照清了她方才摸的位置,正是那里! 她郑愕地盯着,脸蛋通红。 顾玦兴味地欣赏她不小心摸到自己真身后羞窘得不知所措的模样,火光将她本就红透的脸照得更红艳,向来恬静淡定的脸此刻真是千变万化。 忍不住,将她扯过来,让她跨坐在身上,俯首便吻上她的唇。 “唔……”她瞠目,总是被他如此想要就要的方式给吓到。 察觉到她的唇冰凉,他便辗转温热它。 察觉到他的温柔,长长的睫毛缓缓闭合上,小手怯怯地攀上他的肩膀。 又是一个令她快要窒息的吻,他才放过她。 薄唇轻轻刷过她的耳,“爷早告诉你了,不会让你守活寡。” “你……”她羞愤地握拳。 倘若今日不是她的手恰巧按到,他要这般戏弄她到何时?又或者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她知晓,在他眼里,她只值得那些工具对待。 “能直接置爷于死地的把柄在你手里了,你说爷此刻对你是先吃再杀,还是先杀再吃?”冰凉的指背摩裟在她细致的颈畔,呵气般地说着吓人的话。 风挽裳身子狠狠一颤,不由得想起两人初见时,他也是这般阴森森的语调。 “真是的,吓成这样。”他笑,放开她,缓缓坐起,靠在洞壁上,举起火折子往四周照了照。 由四周的零碎骨头,他判断这个洞极有可能是猎人用来捕猎的洞,挖得有些深,还好还算宽,否则依他们方才掉下来的姿势估计被撞断脖子都不知。 凤眸冷冷扫向她,“说你蠢你还真的蠢了!这么大片山林,黑灯瞎火的,找什么!” 风挽裳这才想起自己费尽艰辛找到的证据,她扭头四下寻找,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 她上前捡过来,打开给他看。 顾玦将火折子拿近了些,往前瞧了眼,脸色丕变。 这是琅琊族的字! 相信经过二十年前的灭族之灾后,存活下来的族人谁不是恨不得让自己忘了自己曾经是异族?只有彻底忘了才能继续平安活着。 所以,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写这些字,除非是不得已! 甚至,异族字太过生僻,笔画繁琐,所以从不外传,年轻一辈的也多学的是外边通用的字,族里的字因为族规所以也多多少少学了些。 [爷,妾身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妾身在采悠阁走廊外看到这天灯可疑,顾不上太多便追了出来。] [妾身看到天灯上写着不寻常的字,想到这几日缉异司所抓到的异族人,便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以这种方法引出异族人,所以,妾身便跑来证实了,这就是妾身想要说的。]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为何不等皎月一起?” 看到他厉色的样子,风挽裳不寒而栗,“当时只是着急循着灯的方向,恐飘远了,找 不到。” 他相信她了是吗? 一切,雨过天晴了是吗? “又为何……同他一块放天灯?”语气很是不悦。 “因为他说天灯可以给已逝的人带话,原来,天灯在咱们南凌却是另一番意思。”她黯然苦笑。 顾玦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良久,声音有些涩然地问,“那个人……是风曜吗?” ☆、第113章:你要想看,爷给你看 风挽裳看向他,点头,“我只是想跟他说声‘对不起’而已,可是,原来又做错了。”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是爷的错。晨” 她怔住,为他的轻易道歉,却不知他这是一语双关。 “妾身也有错,妾身不该忘了身份。”她抬手轻轻抱住他,埋首入他怀里。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凤眸里,却是一片晦涩副。 当万千绝找来的时候,顾玦想叫她先上去,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也许是两日来过于疲惫,素来礼数胜于一切的她,就这般毫无防备地在他怀中睡着了。 眼皮子底下的青影透露出她有多疲惫,长睫还被泪水沾湿黏在一起,楚楚惹人怜。 的确,这两日,她也没睡好,昨夜为了帮他甘愿受苦,今夜应付完萧府又出了这趟子事。 这三日,真的太过漫长。 见万千绝要将藤蔓放下来,他朝上头挥了挥手,低头轻轻将她身上的斗篷拢紧了些。 万千绝的动作僵硬了很久才记得收回藤蔓。 因为他也从未见过督主如此柔情的一面。 许是觉得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所以舍不得叫醒怀里的人吧。 督主在身后默默地跟着,看着那女子如何无惧,如何顽强地走过黑夜。而他就在督主身后默默地跟着。 这些年,真的从未见过督主对一个人如此用心过,甚至可以说,对谁都是麻木的。 好似,从这女子倒在轿子前的那一刻起,一切注定要改变。 万千绝望向漆黑的夜空,这是福还是祸,目前真的无法说得清。 …… 曙光划破天际,风挽裳很吃力地睁开眼皮子,脑子有些混沌。 “醒得刚好。” 阴柔好听的嗓音响起,她混沌的脑子一点点清醒过来,抬头,对上男人幽深的眸子,也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他怀中醒来的,更发现他们在洞里度过天黑。 “爷……”一出声,她才发现嗓音有些沙哑干涩,清了清嗓子,看向他,“爷,这洞上不去吗?” 这一看,才发现他身上的斗篷全披在自己身上了,想起他脆弱的肌肤,她连忙扯下斗篷给他。 清晨跟夜里都一样的冷。 “斗篷暖你,你暖爷,这交易划得来。”他轻笑,拒绝斗篷,朝上面喊,“千绝!” 风挽裳顾不得脸红,往上看去,就见万千绝出现在洞口,手里拿着一捆粗藤子,看样子是早就来了。 可是,既然早就来了,为何现在才出手拉他们上去? “你先上去。”他轻拍她的手臂。 她才意识到两人还搂在一起,忘了起身,想到如此画面被万千绝瞧去了,不由得面色羞臊,赶紧从他身上起开。 只是,她这一起,身子竟绵软无力,站不稳,踉踉跄跄,像喝醉酒的样子。 一双结实的大手扶住她,取笑,“莫不是爷的怀里太舒服,离不开了?” 风挽裳无力抚了抚额,昂头看他,微微一笑,“是妾身的身子太不济了。” 她却不知道这一笑有多苍白,就连脸都是雪一般的白。 顾玦瞳孔骤缩,手往她额上一探,顿时面色焦灼,抱紧她,朝上喊,“千绝,拉两个。” “是!” 藤蔓扔下来,顾玦一手紧抱住她,另一手将藤蔓在手腕上卷了几圈,双脚一蹬,身子瞬间往上拔高,一下子就到了上面。 顾玦一到地面就打横抱起风挽裳紧步往外走,“你先去准备马车,叫沈离醉过来。” “是。”万千绝从看到那张惨白得跟鬼似的脸,也知晓是受寒了,连忙拱手,纵身而去。 顾玦看着怀里的女人,她的脸色透着一种不寻常的红,脚步越发加快…… ※ 沈离醉被请来,不,正确的说是被拎来的。 诊脉,施针,开药…… 一切都做完后,他瞥了眼一直负手立于一旁,神色明显焦急的男子,又瞧了眼外边的天色,“千岁爷,天色不早了,您不需上朝?” 顾玦凤眸紧盯在纱帐里,手里的香囊凑到鼻端浅浅地嗅了嗅,才慢悠悠地说,“爷一天不去又不会死人。” “嗯,你一天不去的确不会死人。”因为你一去保准会死人。 沈离醉背起药箱子转身要走,对上某人投来的询问目光,又回头瞥了眼床帐内的女子,淡淡地说,“被吊在寒风中,还偏爱夜里出去‘玩’,再加上心有郁结,夜里寒气又重,不染风寒就怪事了。” 顾玦冷冷“嗯”了声,走近床榻。 “昨夜之事,听闻是萧璟棠因为你三人大打出手而怀疑你与殷老板有所勾结,所以便派人查了殷老板的船。” 他也听说了这女子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还真是看不出来,如此执拗。 若非在乎,以她的性子又岂会去管这些,任人误会便是。 顾玦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慢慢地转回身,狭长的凤眸划过一丝精光,“他昨夜船上是什么货?” 才一进府,他就知道缉异卫之所以查船的原因了,并非是她猜到他与那二人大打出手的目的,转而告诉萧璟棠的,确实是他错怪她了。 “急着送到西凉的布匹以及一批青瓷,听闻锦绣庄这批布是西凉很多贵夫人早已预订的。” “很好,太后因为那块地对西凉是百般礼让,那就闹大吧,也该是见识一下天下第一皇商的威力了。” 沈离醉欣赏地勾唇,“你近来有些失宠,不去上朝真的可以?” “所以,若即若离不是更好?”侧眸一瞥,绝美的唇微微勾起,妖娆、诡异。 沈离醉不禁失笑,“对那个老妖婆?” 太后成立缉异卫后开始更加提防顾玦了,顾玦的存在对她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这也昭示着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何况…… 瞥了眼帐内的女子,何况而今也多了一个隐患在身边。 怪只怪,跟她有着长达八年感情的男人好巧不巧就是今日的缉异司指挥使,他们的死对头。 “废话完了?”凤眸又瞥了眼帐中人,语气不耐。 “还没。”沈离醉一本正经地说他所谓的废话,“今日最后期限,云中王如何处理?” “等。”他很笃定地说了一个字。 沈离醉放心地点点头,还如此沉得住气就好。 瞧见他一直瞥向床上的女子,几番不耐的样子,便直言道,“她很温暖。” 话音才落,一道冷光便直射过来,他微微一笑,“实话还说不得了。” 男子不说话,只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香囊。 那香囊质料算不上上等,但花色却挑选得极好,与他平日里爱穿的衣裳颜色都衬得上,看得出来做的人有多用心。 沈离醉想也明白这香囊是谁做的。 不由得感慨,“原来画舫那夜,你让她抱着小狐狸出现,真的只是为了警告大伙不许伤害她。” “还不是伤害了?”凤眸轻挑,表示不满。 “不过是确认一下她是否可信,你不也因此欣赏到她绝美的舞姿了?” “嗯哼,美到被西凉使臣看上?”冷哼。 沈离醉浅浅笑开,总算不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永远一副阴柔平板的语调了。 只是,他最担心的是,这个温暖有朝一日会变成最刺骨的冰刃,直戳他的心窝。 唉!但愿一切只是杞人忧天。 暗自轻叹了声,转身要走,身后忽然又传来声音—— “她如何?” “嗯,消息封锁得还行,只是整日嫌闷,练武练得不尽兴,绣花又不爱,她可不像某个可以拿着绣花针一整日。”目光有意瞥向床帐里。 “那就想方法逗她开心。” 沈离醉斯文俊秀的脸微微抽动,清清淡淡地说,“这个我不擅长。” “那是你的事。” 沈离醉,默…… ※ “娘……不要赶我走……不要不要我……娘……” “小曜,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 “小曜,你别走,姐姐错了……” 正坐在桌子上搭建屋子的男子动作一抖,刚完成的底又倒了。 他起身上前,看着在梦魇里挣扎的女子,就连梦中也流下悔恨的泪,眸色沉了沉,伸手叫醒她,“小挽儿,醒来……” 小挽儿? 是谁叫她? 谁会这么叫她? 风挽裳终于摆脱梦魇,缓缓睁开一双眼眸,脑袋昏昏沉沉。眼前有一层水雾,她眨了眨,盈于睫的泪掉落,然后,看清叫醒她的人是谁。 一张俊得妖冶夺魄的脸孔,浓黑似描的眉,漆黑如墨的眼,高挺笔直的鼻,薄厚适中的唇……每一寸都似是精雕细凿,多一分少一毫都是毁了。 “爷……”她撑着软绵绵的身子坐起来,喉咙沙哑,声音有些出不了嗓。 “爷有让你起身吗?”说归说,他还是伸手帮了她一把,顺便抬手探了下她的额,唇角轻勾,“爷都还未开始折腾你这身子,你就自个先折腾坏了,嗯?” 听他这般说,风挽裳忽然想起在山洞里摸到的真相,瞬时,脸色涨红,微低着头,“妾身是……病了吗?” “连自己的身子病了都不知,你还真不辜负‘蠢’字。” “……”他的嘴巴,真的好坏。 别开脸,淡淡地环顾屋子,这是采悠阁。床前的桌子上堆着一堆竹片,以及已经倒塌了的雏形,脑海自动浮现他坐在那里认真专注的样子。 他这是在陪她吗? 要不然,他不在他的缀锦楼里搭,特地搬来这边做什么? 想到他这般用心,她心里头的暖意开始泛滥。 “爷,药送来了。”皎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好似一知晓她醒来便准备着了。 “进来。”他朝外应声。 很快,皎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端药的婢女。她从婢女手上把药端起,要上前伺候她喝药。 床前尊贵的男子伸手接了过来,皎月便麻利地为他搬来一张凳子。 她怔怔地看着他端着那碗药坐下,然后用手背探了探碗的温度。 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她却看在眼里,烙在心上。 “别跟爷说你怕喝药。”他舀了一勺子喂到她嘴边。 “爷……”她受宠若惊,却是抬手推拒。 这一动作,立即换来他不悦的拧眉,她赶忙补充道,“良药苦口,妾身是知晓的,只是一勺一勺的喝,更苦。” 他盯着她瞧了半响,笑了,撩袍直接坐到床上,长臂搂上她的肩膀,亲自喂她。 风挽裳原以为那样可以避免他亲自喂药的,没想到他这般执着。 害羞之余又觉得心甜如蜜,在那双凤眸紧盯下,她张嘴喝药。 药的温度倒是被皎月凉得刚刚好,只是其中苦味真叫她拧紧了眉,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一点苦就退缩,不然真得在他面前丢脸。 将半碗药喝完,她美丽的小脸已经邹成一团。正当她极力想以口中津液吞咽下余留在口里的苦味时,一粒什么东西从他的指尖塞了进来,她还未看清就本能地张嘴。 然后,一股熟悉的甜香在嘴里漫开,淡化了苦味。 她愕然看向他,就见他凤眸含笑,像变戏法似的,漂亮的指尖上多了一颗糖莲子。 “其实爷倒还希望你怕喝药,爷也正好试一下哄人吃药的乐趣,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她二话不说,再苦也把药喝了吗? 可惜,他没能哄她吃药吗? 看着那颗 糖莲子,风挽裳抬头对他嫣然而笑,“谢谢爷。” 顾玦凤眸变得灼热,因为这朵为他自然绽放的笑花。 忍不住,俯首去吻她,没想到她却退避。 他脸色一沉,伸手擭住她的脸,执意要一亲芳泽不可,然而,向来柔顺的女人这会却以她虚弱的力气奋力躲闪。 他恼,直接扣住她的后脑。 风挽裳用小手掩住他凑过来的唇,急忙道,“爷,妾身病了。” 还好,皎月早在接过碗后就全都退出去了。 “这跟爷要亲你有何关系。”他不悦,抓起她挡在唇上的手,张嘴轻咬。 “啊!爷……”风挽裳猝不及防被他吓一跳,急忙缩回手,脸色更加绯红诱人,只怕这会连衣服底下的肌肤都是红的。 看着她这般娇羞的样子,顾玦心痒得忍不住一逗再逗,“既然你已同爷的宝贝打过招呼了,爷觉得理应回礼。” 什么? 风挽裳惊愕抬头,完全被他这句话吓到。 想起在山洞里无意中发现的真相,更是羞得不行,眸光不由自主地扫向那个地方,“爷,妾身明明亲眼看到过……” “一个女人家尽盯着男人那地方瞧,羞不羞!” 还未说完,他就轻斥。 她立即推开他,背过身去,羞愤得想哭。 “爷说错了?”手搭上她的肩膀。 他还问! 她恼得拨开他的手。 “小白兔发威了。”他不怒反笑,伸手从身后绕过去紧紧圈住她的纤腰,将她的身子拖回怀里,凑过脸去瞧她的表情。 这小嘴抿得死紧,双眸又蒙上了一层水雾,看来是要被气哭了。 “好好好,你要想看,爷给你看。”很妥协的语气,凤眸却是邪光闪烁,他握起她的手往胯-间放去。 “爷!”她吓得用力抽回手,用力瞪他,泪水吧嗒吧嗒地落下。 明明不是爱哭的人,可这般被他欺负,她竟莫名其妙地哭了。 见到她脸上挂着泪,顾玦浓眉轻蹙,将她扯过来,“还好意思哭!爷亲你,你躲什么?” 边说,便以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妾身风寒未好。”她低如蚊呐地说,是他还好意思怪她才对。 “风寒未……”忽然,凤眸亮起,凑近她,低声问,“是怕传染给爷?” 她羞得不愿回答,他满意地笑了,俯首在她耳畔说,“爷有别的不会传染的方法。” 话落,风挽裳便察觉到颈畔寸寸温热…… 耳鬓厮磨,单薄的中衣襟口松垮,衣裳内的动作不规则地起伏着。 安静的屋内是彼此渐渐乱了的呼吸。 他似是偏爱她的锁骨,流连不去…… 就在他还想再往下一步动作时,门外响起霍靖的声音—— “爷,朝臣纷纷送补药来了。” “这种事还来打扰爷,下去!”他不悦地朝外呵斥。 风挽裳惊醒过来,想到自己青天白日的就与他在房里这般,门外还站着人,她用手去推他,“爷,正事要紧。” 他抬头,眯眼瞪她,“对爷来说,这也是正事。” “……”她无言以对,脸儿更烫了。 霍靖是不知晓里边正在做着什么,硬着头皮毕恭毕敬地道,“启禀爷,太后派太医来给夫人看病。” 风挽裳困惑,“爷,妾身这病怎会……”天下皆知的样子? 他终于舍得抬头,看向她,唇角邪肆一勾,“爷告假了,理由……夫人生病。” 风挽裳呆住。 因为她生病,所以他不上朝? 也就是说,从幽府后头的林里回来到现在,他一直都在采悠阁陪着她? 这人,竟然放下国家大事,留在家里陪她。 真的想要人不感动都难。 这下只怕真的坐实了她是他心尖宠的谣言了。 “怎么?不高兴看到爷?” “妾身很高兴。”她抬头,对他展露欢颜。 “这叫高兴?”他不悦地哼。 她蹙起秀眉,不懂。 下一刻,脸颊贴上来一片温软—— ---题外话---大家国庆快乐(づ ̄3 ̄)づ ☆、第114章:爷……太欺负人了 下一刻,脸颊贴上来一片温软,她脸上刚褪去的红霞瞬间又回来了。 他亲完,退开,正着脸色,“这才叫高兴。” 所以,他也高兴吗晨? “嗯?”见她还呆呆的,顾玦不悦地眯眼副。 无奈,风挽裳咬了咬唇,很为难地凑上唇去,飞快地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下,立即退回来。 因为太快、太紧张、太羞臊,连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亲到了没有。 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个不停,倏然,后脑勺被大掌扣住,温热的唇便压了下来…… 又是一个叫她喘不过气来的吻,似乎,在他面前,所谓的礼教等都不存在了。 餍足的男子替她整了整衣裳,凤眸含笑地看了看她,才起身,朝外走去。 风挽裳看着他的背影,思绪千折百转。 原以为自己嫁了个太监,也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却没成想,他竟是个真男人! 发现这个真相,并没那么激动,也许是因为心里早一步接受了他,所以,他是太监与否,已不重要。 不过,开怀是有一点点的,至少知道自己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抬手,轻轻抚上方才被他吮疼了的颈畔。 他之前一直不说,是防着她吧? 恐她会背叛他,毕竟他是假太监的事如若一旦被别人知道,那就是满盘皆输了。 而,踩着万人尸骨走过来的他,输不起。 叫她意外的是,被她发现后,他也只是戏谑一笑,很自然而然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就这么料准她不会生气他的欺瞒吗?还是觉得她不敢生气? 不过,她也没理由生气,她的过去于他是怎样的存在,她再清楚不过,而今,他能这般相信她,已经很好了。 是的,这般已经很好了。 何必计较他心里有着谁。 本来从一开始就没奢求过他的爱,他能待她如此之好已经是她最意外的惊喜了,不该太贪心了。 何况,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他没让她同他那些姬妾住在一块,已经算是最好的对待了。 此时她这般以为,然而,在后来的后来,才知晓,在爱情面前,如若不贪心,那便不是爱了。 这时,皎月奉命进来伺候,风挽裳赶紧低头检查自身,查看是否有无不能见人的地方,毕竟方才他的手才伸进衣服里好一番揉-弄。 过去的她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以为太监也能这般动欲! “夫人,太医马上就过来了,奴婢伺候您躺下。”皎月上来扶她。 “太医要过来?”风挽裳心惊地问。 幽府不是一向注重隐蔽吗?这会怎会让太医光明正大的进来? 不过,太后派来的太医总不能推回去,如此,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既然亲自去迎接,那应是做好万全之策了吧。 “不止太医,还有送来各种补药的各大官员。”皎月扶她躺下,声音刻板。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幽府彻底摊在阳光下? 风挽裳点点头,忽然想起皎月昨夜极有可能因为自己受了罚,刚躺下又撑着身子起来,担心地看向她,“皎月,你可是受罚了?” “夫人顾好自个便好。”皎月说着又上前将她按回去躺好,很强硬,甚至在外人看来已是以下犯上,但她却觉得很暖心。 皎月做的比说的实在。 她内疚地轻叹,望着顶上的描金床顶,安静地躺着。 很快,顾玦亲自带着宫中派来的太医过来了。 九千岁亲自来迎接,太医诚惶诚恐,自是不敢东张西望。 隔着九华帐把了脉,开了调理身子的方子,战战兢兢地对九千岁禀报,“启禀千岁爷,夫人风寒已退,接下来好好休养即可。” “嗯。”顾玦冷淡地应声,看也不看一眼,目光只专注在床帐里。 太医也不敢多做逗留,更不敢劳九千岁亲口送客,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霍靖则尽职地恭送他出去。 皎月也颔首退了出去,为他们关上门。 “爷,这般真的好吗?”风挽裳轻轻坐起身,担忧地问。 “有何不好?既然藏不住,就光明正大,嗯,譬如……”凤眸徐徐往下看。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风挽裳的脸又一下子刷红。 “你说,爷要不要把太医叫回来给爷把把脉?”忽然,他问。 闻言,她赫然抬头,担心地问,“爷身子不适?” 好看的唇,邪邪上扬,“嗯,方才亲得那般深,爷恐已传染。” “……”她发现自己敢瞪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顾玦优雅地坐到床上,随手拿起她的一络发丝缠绕指尖,阴柔绵绵地说,“萧府派人送药来了,爷还未决定好要不要让他进门。” 风挽裳平静地看向他,这是要看她的反应吗? “爷处理就好。”她淡淡地说。 “不是说男主外,女主内吗?你处理。”他直接将决定权交给她,凤眸半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 男主外,女主内……这几个字听着怎就这般顺耳呢? 风挽裳莞尔一笑,“倘若直接拒绝是否会落人口实?” 他笑而不语,凤眸促狭深深。 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深吸一口气,道,“妾身想,爷也不怕落人口实才对,就以妾身怕落人口实回了吧。” 他满意地笑了,朝外喊,“皎月,去回了萧府的人,就说夫人对萧家药材过敏!” 风挽裳柳眉微微挑起,他果然比她会说。 顾玦收回目光,对上她温柔若水的眸,凤眸幽暗,倾身去吻她。 “爷,妾身有些累了。”她忙不迭拒绝他。 方才已不管不顾地吻了一通,若是再来,真该传染了。 看到她还带着病态的脸色,浓眉微微蹙了蹙,一把搂着她躺下。 “爷!”她惊呼,以为他又不管不顾地想做些什么。 “脑袋里都想什么。”他的大手轻拍她的小脑袋,然后将之按入胸膛,低声命令,“闭上眼睛!” 她怔了怔,柔顺地点头,放松身子依偎着他,轻轻阖上眼帘。 只是,还未来得及入睡,门外又响起声音—— “督主,北岳那边有消息传入宫了。” 是万千绝的声音。 风挽裳收回放在他身上的手,以为他会出去听的,没想到他放在她后腰的手猛地收紧,又将她的手霸道地抓回去。 那双凤眸睁开,利光闪烁,就像是等待了许久的猎物终于入网。 “说。”他简练地出声。 “督主料得没错,今早因是太后带小皇帝主持早朝,所以北岳那边传来的信就直接送到凤鸾宫由太后处理。信上说,北岳只认云中王对夫人不轨之行为,至于其他的,必须得拿出证据,并且要求在北岳派的人到达之前,云中王得先暂押刑部大牢。” “嗯,下去吧。”顾玦朝外道。 俊脸很平静,平静得好像一切都如他所意料的发展。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早已安排好了,让北岳的人插手,这样子,碍于两国之好,这云中王是万万不能轻易乱动的。 若不然,一不下心就有可能兵戎相见。 原来他今日不去上朝是有意要让太后着急,她还以为…… “萧璟棠确实是凭那些字抓到的异族人,而非云中王指认。”阴柔好听的嗓音忽然在头顶上低低响起。 风挽裳从他胸怀里抬起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微笑,“爷查清就好。” “不怪爷?”他俯首,将细嫩的柔荑抓在掌中轻轻揉捏。 风挽裳摇摇头,“爷并非 平白无故。” “不愧是对爷胃的小挽儿。”他愉快地轻笑,低头亲吻抓在手里的柔荑,凤眸炽热地盯着她,那眼神,好像随时都会把她一口吞掉。 她到底脸皮子薄,被他这般吃人似地看着,羞红了脸,重新把脸埋进他的胸怀,整颗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是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 哪怕,曾经面对曾以为深爱的萧璟棠也不曾如此。 打自在他身边后,他给了她太多从未有过的情绪,太多从未有过的心跳,有时候,她甚至害怕那种心跳失控的感觉。 “爷的小挽儿……”他的手指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低低柔柔地呢喃。 贴着他胸膛的小脸儿,嘴角微微扬起。 原来,这就是被他宠溺的感觉…… ※ 翌日,太后下了懿旨,用幽府来接待北岳来的新特使。 之所以这次要盛情款待,是因为对方是颇有为兴师问罪而来的意思;二来,听闻此人于北岳摄政王很重要,光是护卫都是北岳摄政王的精兵护卫上百人,出不得半点差池。 北岳也是幼帝登基,摄政王执政。 这摄政王铁血无情,却又决策千里,门下谋士众多,掌管着国之命脉,他重视的人到了别国,自是也得帮着重视几分。 太后可不想在时局还未被自己完全掌控的情况下开战。 只是,用幽府来招待,其中深意就不得而知了。 …… 今日阳光大好,带着懒洋洋的暖意,昭示着离春天已不远。 风挽裳病体初愈,便想着带上皎月到花园里走走。 偌大的幽府花园,有桥,有瀑布,包罗万象。 走了一圈后,她停在秋千架这里,坐在秋千架上歇息,皎月在后头轻轻地推,迎面吹来乍暖还寒的风,好不惬意。 当然,她也瞧见霍靖拿着一本簿子匆匆地从面前走过去,而后又匆匆地从面前走过来,每次停下脚步都只是对她微微行礼,然后又焦头烂额的离去,就是始终没想过要她帮忙。 幽府本来在顾玦的有意掩饰下平平静静地过了那么多年,而今被摊开在太阳底下,再加上而今多了个缉异司专门捉拿异族的,幽府里的人本就人心惶惶,突然来这么道懿旨,更是有些慌了手脚。 只有两日为限,这幽府里的人压根来不及安排,总不能让幽府变成一座空府,连个端茶送水的丫鬟都没有。 这不,急坏了霍靖霍大总管。 风挽裳不在意地笑了笑,双脚落地,缓缓站起身,捋了捋裙摆,对皎月道,“回吧。” 皎月点头,跟在她身后走。 才绕出草坪空地,走在环湖的青石板道上,又见霍靖迎面走来了。 这一次,不等他对自己行礼,她先对他颔首微笑,“霍总管辛苦了。” 霍靖愣了下,才躬身道,“多谢夫人关心,这是奴才该做的。” 风挽裳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 “夫人。” 意外的,这一次,霍靖却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回身,面色平和地看向他。 霍靖走上来,关切地问,“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只是风寒刚好,身子还有些软。 自从喝下鹿血后,她这身子就极少生病受寒,这一次之所以会这样,她也知道是自己累坏了。 “是这样的,爷交代过,若是忙不过来可以请示夫人,但得夫人身子无碍才可。” 风挽裳讶然不已,他早已吩咐过可以让她帮忙?但在幽府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还特地加了一句等她身子没问题了才行? 想到他如此为自己好,心里春暖花开般地美。 她微笑盈盈地看向霍靖,“难为霍总管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了。” 霍靖一张老脸尴尬地红了,“夫人果然目光如炬。” 他的确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打扰, 恐她身子未好,因为知晓自己一旦开口,她就算身子未好也会说好的,到时又惹爷发怒了。 “走吧,到亭子里去,你说与我听大约如何安排。”风挽裳笑了笑,转身,往湖中亭走去。 霍靖默默地跟在身后走。 一入亭子,皎月就叫人送来热茶,以及一个暖炉,又将挂在手肘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这般,倒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千金之躯的贵妇人了。 她让霍靖坐在对面与自己谈,霍靖死守尊卑之分,万是不敢,她也只好作罢。 “霍总管,你打算如何安排?”她轻轻啜了口茶润喉,淡淡地问。 “回夫人,这是奴才做的打算,您且瞧瞧。”霍靖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那上面画的皆是幽府的地形,每一处都详细标明。 风挽裳仔细地看着,时而拧眉思考,久久没有发表任何言语。 霍靖本来对她是不抱太大希望的,爷那般吩咐,那他只好给她过目一下,但此刻瞧她认真的神情,好似她真的懂。 良久后,风挽裳抬头,声音细细柔柔,“霍总管,‘醉生梦死’和‘国色天香’这两个用来宴客的大殿设在花园后头,太绕、太深,传菜也不方便,不知,能否换别的地方?” 闻言,霍靖诧异地看她。 她不说,他倒还未考虑到这层,只想着这是用来宴客的地方,便理所当然定了这两处,却没想过这两处原来就是为了隐蔽性而设的,不适合用来宴请大批宾客。 “夫人可有好的建议?”霍靖诚恳地问,他也看出来她确实懂这些,不然也不会一开口就一语中的。 风挽裳低头瞧了眼图纸,又抬头环顾四周,小嘴微微弯起柔美的弧度,“霍总管,这湖有多深?” “约莫五尺左右。”霍靖不解她为何如此问。 “此时气候已是偏向暖,若坐在外头定不担心会冷着,反而觉得清新怡人,更何况,幽府有如此美景,不赏岂不可惜。” “夫人是说……”霍靖环顾了下四周,环湖边上,以及水榭长廊都是好地方。 “我就是提议,霍总管还得请示过爷才行。”风挽裳淡淡地笑道。 “是是是,那夫人,这人手方面……”霍靖这下是彻底相信她的能力了,直接全部问她。 “爷到时定会派大批厂卫过来保证宾客以及太后的安全,护卫就无需担心了,人手……霍总管可以召集所有人,让他们自个选当天要做的事,但有话在先,选的必须有把握能应付的,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 风挽裳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相信幽府的人都是在同一条船上,也就是说同一条心,会有人勇敢站出来接战的,一旦站出来就意味着背负幽府所有人性命的责任,他们不会轻率对待。 “这……”霍靖担心没人敢选择啊,尤其是在前头伺候。 “我相信咱们幽府的人应该没那么无能。”风挽裳笑笑道。 一句‘咱们幽府’让霍靖像吃了定心丸,同意地点头。 “至于厨子,只准出南凌和北岳的菜色,千万不能出任何能引人怀疑的菜,若有常做族里爱吃的菜的厨子,必须换掉,以免不小心出了差错。” “府里就三个厨子,不过做的都是现而今外边能吃得到的菜色。” “那就好。”风挽裳点点头,把桌上的图纸折叠好,起身,还给霍靖,“一定要选有把握应付得来的,若人手不够,可从君府调人。” “是。”霍靖恭敬地恭送。 风挽裳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宴客当日必定热闹非凡,记得派人守在缀锦楼外,别让闲杂人进去。” 虽然而今他的房里已经一栋搭建屋都没了,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像过去一样保护好他一个人的天地。 “奴才明白。”霍靖点头应下,目送那纤细的身影聘聘婷婷地离去。 真是个冷静聪明的女子,头脑清晰,三言两语就将他困扰的人手问题解决了。 不骄不躁,也没借此摆架子,反而只是口头上帮忙,并未想过要以权压人,言语间还充分尊敬人。 她更没 有一手揽过去,亲自操办,而是给足了他这个大总管面子。 爷早就知道她有这个能力,所以才叫他请示她吧。 还不忘吩咐让人守着缀锦楼,她对爷也是上了心的吧? “夫人把幽府逛一圈也累了,该回去歇息了。”皎月忽然出声。 风挽裳有些窘地微瞪她一眼。 霍靖恍悟过来,不禁笑道,“看来夫人也是有备而来。” 事先逛一圈幽府了解地形,难怪说得这般有条不紊,那她一直坐在秋千那里是等他上前了。 她倒是有心。 “皎月,你今日怎生这般多嘴。”风挽裳尴尬地轻斥皎月。 “奴婢不敢。”皎月刻板地低头道。 风挽裳拿她没辙,还是路落大方地对还在偷笑的霍靖微微颔首,迈步回采悠阁。 皎月从霍靖面前走过,霍靖悄悄对她竖起拇指…… ※ 烛火辉映了满屋子,映照出美人出浴的身影。 风挽裳穿好衣裳走出屏风,清眸一抬,登时吓了一大跳。 烛光下,俊美的男子坐在圆桌边静静地喝着茶,另外一只手将小雪球摁在桌上,小雪球使劲想回头往这边看,他就是不松手。 一袭立领玉色锦袍,发髻上横插玉簪,凤眸微垂,轻轻吹茶浅啜的样子,俊得叫人屏息。 他何时进来的? 这时,男子抬头,目光看过来,两人目光交织在一块,好似有着火花在当中传送。 打天灯那事过后,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了,每次都炽热得要将她整个燃烧般,深邃里全是柔光,是那种男人宠爱女人的目光,常常叫她的心怦然不已。 顾玦终于松手放掉扣押在手里的小雪球。 小雪球一得到释放,吓得立马跳下桌子,飞逃到最角落里藏起来,好像怕及再被抓回去。 然后,那双凤眸看向屏风,什么也没说,唇角似笑非笑。 想到自己方才在屏风后沐浴,他又毫不避讳地面朝屏风而坐,风挽裳脸蛋瞬间涨红。 偏偏,他还盯着那屏风,徐徐地说,“这八宝屏风绣得还不错,若是图样减少些会更好。” 那语气真的很像是纯粹在欣赏屏风上的绣图,可风挽裳怎么听怎么怪。 见他喝完一杯茶,她缓步上前又为他倒了一杯,细细柔柔地说,“这八宝屏风指的和合、玉鱼、鼓板、磐、龙门、灵芝、松、鹤,每一个都都包含着吉祥、祝福之意,若少一个就不是八宝了。” “爷怎么就看出九宝来了呢?”他忽地伸手将她拽到怀里,阖上凤眸往她颈畔凑,“真香!九宝里,爷独爱这一宝。” 风挽裳总算明白过来那怪,怪在哪里了,他从头到尾的注意力根本不是在屏风图上,而是……她方才沐浴的影子。 想到他说的九宝,她羞得连脚底都在发烫,炙热的呼吸钻进领口里,更是叫她浑身轻颤。 男子闭着眼一脸轻薄的样子明明就跟那些浪-荡子一样,可在他这里却叫人厌恶不起来,反而被他这般靠近身子瞬间就酥软了。 “爷,偷看人洗澡非君子所为。”她试图引开他的注意力。 “若爷对你真的君子得起来,你该哭了。”他邪笑,大手探-入她的衣襟…… “爷,别……”她用手去抓他的手腕。 “你给霍总管的建议都不错。”他的声音在耳边低低柔柔地说着,温-软的唇有意无意地宠-幸她的小耳朵。 “……爷觉得可行就好。”风挽裳身子战栗不断,力持声音平稳,奈何是呼吸微乱。 她用手想把衣襟里的手抓出来,他又一本正色地说,“爷惩处了那么多人,还没有一个像今日惩的这般痛快过。” “……唔,爷惩处了谁?”她轻咬唇瓣,被他撩得声音都变了。 看着从僵硬到彻底软在他怀里的女人,绝美的唇狡黠地勾了勾,俯首在他耳畔,将话伴随着气息吹进她耳朵里,“缉异司指挥使。” 风挽裳身子一颤,不是因为他惩处的这个人,而是他的手和语气都太邪恶…… 她知道,听闻缉异司因为查了殷慕怀出行的商船,耽误了与西凉的交货时辰,殷慕怀一状告到官府。 这第一皇商可并非只属于一国,而是为三国获封,若是处理不当,势必引起三国纷争。 谁也不知道这殷慕怀是如何垄断了三国皇商的称号,只知道三国的皇宫、皇亲国戚每年每季所需的物品非他采买不可。 九千岁被太后紧急召入宫处理此事,这一处理,缉异司少不了担当责任,傍晚已经有消息传来,缉异司因连日来行事鲁莽,被勒令停止十日调整。缉异司指挥使督促不周,被杖责二十大板。 “心疼,嗯?”他的手施了力。 她疼得拧眉低呼,身子软得像是飘在水面上,小手紧攀住他的脖子,轻轻摇头。 她不知道从来恬淡寡欲的清眸里此刻蒙上一层春雾,迷离娇-媚。 “不心疼,为何听到爷说是他后,这身子就颤了一下?”大掌刻意地捏了下她的腰。 她嗔怒地瞪他。 他明知故问! “你还敢瞪,说为何而颤?”他面带温柔地凶她,还不忘手上的动作。 “爷……太欺负人了!”她终于被他逼怒,狠了心想要离开他腿上,身子才动了下,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她忽然想起,过去每次他拉她坐他腿上都是有距离的,而非此刻这般……近,以至于她很容易就感受到他的变化。 看到她表情丰富的样子,他低笑了声,抽出手,抬起她红得诱-人的脸,低哑地说,“爷真正的欺负还没开始呢。” “你……”她羞愤地别开脸。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笑着放开她,起身,“爷还有事,你先歇着吧,明日你多看着些。” 风挽裳急忙拉好衣服,低头应道,“妾身会尽力而为。” “嗯。”他轻应,迈步离开。 她抬头目送他的背影,有他这般交代,她一定会用尽全力去帮他藏好这个秘密的。 走出房门后,顾玦长长吁了一口气,瞥向某处,浓眉蹙起。 对她,坐怀不乱,好难。 ※ 这是一场硬仗,一场需要幽府上下一条心来打的硬仗。 卯时,男子早已养成这个时辰醒来的习惯,尽管环在细腰上的手很轻很轻,她还是跟着醒了。 清眸眨了眨,拥被而起,白色中衣衣襟松松垮垮,露出里边的月牙白肚兜。 凤眸暗了暗,起身穿鞋去点亮烛火。 风挽裳的睡意也彻底清醒了,她掀被下榻,穿上鞋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吓得赶紧收拾好。 昨儿半夜,她被他强行捞入怀中取暖。 她还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还以为你不回来睡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太不敬了。 屋里烛火一亮,外面的皎月就推开门,领着婢女端水进来伺候。 风挽裳亲自伺候他洗漱,一双炯炯有神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洗漱完后,她从婢女手上取来他的衣裳。 无论是在缀锦楼或是在采悠阁,在他醒来前都有人将他要穿的衣裳准备妥当,送来。 今日的他穿的是一件紫金色锦袍,外边的大氅以金丝覆面,高贵逼人。 听说,自他被封九千岁后,就没再穿过太监服了,想穿什么都随他高兴,即便他穿成乞丐样,相信也不会有人不认得他,不认得这张妖冶无双的脸。 “谁让你碰的!”顾玦抬眸,瞧见她手里拿着的衣裳,脸色微变,伸手将她手上的衣裳扯过来丢出老远,厉色扫向婢女,“今日的衣裳谁准备的,以后都不用准备了!” 风挽裳看向被丢在地上的尊贵衣袍,还是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皎月带着几名婢女蹲跪,“是奴婢失职,没看清楚是否是金丝就送进来了,请爷责罚。” “你失职的又何止是这一件!”顾玦冷眸扫向她。 风挽裳整个人如梦初醒,怔怔地看向他。 他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为那件衣裳上有金丝? 对,好像自从皇宫那夜过后,他所穿的衣裳里的确不再有金丝。 是……为了她吗?因为知晓她对纯金丝线过敏? 看着愠怒的俊脸,风挽裳的心很知足。 原来,不知不觉中,不止她改了,他也为她做了很多。 譬如,他不再穿有金丝的衣裳。 譬如,他不会再带着酒气吻她。 尊贵如他,记着她的怪毛病,迁就着她。 她还记得以前,娘千方百计,使尽手段都得不到爹一个正眼;而她,不需要刻意去讨好,不需要耍什么手段,他都已经待她如此之好了。 所以说,得夫如此,他爱自己与否又有何关系? 收起流泻在嘴角的笑容,她赶紧对皎月她们说,“快下去重新备一套来。” 皎月点头,赶紧带着人捡起那套衣裳退出去。 “爷,妾身先帮您绾发可好?”她柔声询问。 他凤眸微亮,唇角微勾,“且让你试试。” 而后,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坐下。 风挽裳见婢女为他绾过,那时候脑海中就在想,这一头墨发在手中一点点绾起是何感觉。 倒也不难,她轻轻柔柔地梳整齐了,在皎月重新取来衣裳时便已经为他绾好一个整整齐齐的半披半束的发髻,再以玉冠束之。 顾玦看着绾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将她拉到怀中,凤眸眯起,“给人绾过?” 皎月和几个婢女见此画面,立即深深低下头,不敢乱瞟。 风挽裳摇头,“爷是第一个,想来是从前给自己梳发惯了,并不是很难。” 他展眉而笑,抓起她的手捏了捏,“这手,还有何是不会的?” 听他如此夸赞,她脸红地低头,抿唇笑了笑,想起婢女还在屋里,赶紧从他怀里起身。 他也施施然地站起来,走过去更衣。 风挽裳还是亲自为他穿上衣裳,他也没阻止,甚至似乎喜欢看她在自己身上忙碌的样子。 “爷,北岳那边派谁来,确定了吗?”她边替他穿衣,边问。 ☆、第115章:叫无艳的少年 “此人来得有些神秘,爷已派人去接了,两个时辰后就知晓。”他低头回答。 风挽裳点点头,帮他束好腰带,又替他整了整衣裳,才算完成,然后从皎月手里将小雪球抱过来给他。 他接过,看了看她,嘴角含笑地转身晨。 风挽裳忽然想起昨夜睡前想的一件事,开口叫住他,“爷……副” “嗯?”他驻足,回身,挑眉,柔柔的一个单音。 风挽裳瞥了瞥还在屋里的婢女。皎月懂得察言观色,立即带着人出去。 她走上前,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自己为的是什么,也就没那么顾忌了。 抬眸,对上他一直等待的眼,“爷,待这事过后,妾身能否求爷帮妾身一个忙?” “说。”他看着她有些难为情的样子,颇为好奇要帮的是什么忙。 “爷能否从宫里的宝贝房帮妾身赎回风曜的……宝贝?宫里步步惊心,妾身是知晓的,失踪那么久的人怎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死在哪个角落罢了。所以,妾身想来想去,只能用此来为他立坟。”说着,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完全没注意到男子的脸色一点点地变了,眸色也一点点变得深沉。 良久,没听到他回答,风挽裳抬头看他,“爷?” 顾玦别开脸,斩钉截铁,“不行!” 满是期待的小脸顿时黯然。 不行。 他说不行。 她昨夜睡前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想了那么久,终于鼓起勇气跟他开口,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心里恍如被炸开了一个洞,很失望,也很失落。 “是妾身让爷为难了。”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 顾玦深深看了她一眼,抱着小雪球大步而去。 风挽裳叹息,打起精神,开始洗漱更衣,今日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 忙活了两日的幽府,终于在太后到来前一切准备妥当。 因为是九千岁的府邸,所以禁卫并没有特地前来搜查一番,大批的厂卫已驻扎在幽府各个角落,以保证太后和小皇帝以及北岳来的特使的安全。 巳时一刻,浩浩荡荡的仪仗出现在被人喻为‘鬼宅’的幽府门前,禁卫、厂卫,将道路围得密不透风。 走在銮驾后面的马车下来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他一袭月牙白花印锦袍,怀抱小狐狸,凤眸懒懒半眯,徐徐抬起,瞧了眼站在府门前率人恭迎的女子,倒有几分当家主母的范。 今日的她同穿月牙白裙裳,桃红色衣边印着精美的花纹,头上梳着流苏髻,斜插珠玉步摇,小巧晶莹的耳朵上佩戴珠玉耳珰,简单又不失高贵的配饰将她的小脸衬得更为美丽动人,浑身上下无不透着柔美婉约的气质。 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目光,风挽裳微微抬眸看去,对上男子的凝视,唇角微微弯起。 然后,他走到正对府门而停的华丽马车,她赶紧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小雪球,恭敬地低头立于旁边。 男子笑着看了看她,转身对马车躬身,“奴才恭请太后下车。” 立即有随行宫女撩起车帘。 太后从华丽高贵的马车里出来,顾玦便伸手去搀扶下车,跟在后头出来的才是小皇帝。 一钻出马车的小皇帝,看到旁边是谁在抱小狐狸后,眼眸亮了亮,然后摆出皇帝威仪由贴身太监搀扶下车。 一身凤袍凤冠的太后和龙袍加身的小皇帝一站定,众人齐齐行礼。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如雷,响彻整个朱雀街。 尊贵逼人的太后牵起小皇帝的手拾级而上,站在府门前,回身,威严出声,“平身!” “谢太后!” 入府后,太后看到筵席设在环湖边上,湖中间还特地做了一个大鼓为舞台,甚是满意。 湖中亭里的位子自是由皇帝和太后坐,湖中亭外的廊桥设了五个席位,分别是九千岁、丞相,还有两名亲王,以及北岳来的特使而坐,其余的朝臣坐在环湖边上。 风挽裳和霍靖待在幽府主人的身后,等候随时吩咐,一面留意着来来往往伺候的仆人,就恐他们一不小心出了差错。 好在他们都很镇定,一切如常。 “大长公主、驸马爷到!” 远远地,从府门那一声接一声的传来高唱。 风挽裳一惊。 名单上并没有说大长公主和驸马会来,所以没有安排他们的席位。 大长公主自然不能坐到外边去,眼看在场伺候的仆人有些不镇定了,风挽裳迅速扫了眼全场,廊桥外分两排而坐,只是前头的亭门前被两盆景物占了位置。 她灵机一动,对一旁的霍靖贴耳交代,霍靖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坚定的眼神下,迅速离去。 风挽裳将小雪球交给一旁的皎月,悄悄上前,以倒酒为名,悄声对他说,“爷,妾身要当着太后的面挪走那两盆景物。” 顾玦瞥了眼那盆有她半人高的景物,轻笑,“你搬得动吗?” “爷!”都火烧眉头了,他还笑她。 他笑了笑,起身对太后躬身道,“太后,在北岳特使到来之前,奴才可否先让府里人给大家变个戏法?” “喔?还有戏法可瞧?那就瞧瞧吧。”太后摆摆手。 听到有戏法可瞧,小皇帝兴奋得翘首以盼。 “是。”顾玦点头,看向身边的女子,凤眸灼灼,低声道,“爷也想看你能变出什么戏法来。” 风挽裳对他淡淡一笑,回身看向岸边上的人,对他点点头。 很快,在大家拭目以待下,幽府的仆人出现在廊桥那端,带着两匹大红绸缎,各立于两边,将布匹倒立,一人固定,一人将布的那头缠上竹竿,然后像卷轴般徐徐拉开。 两条红布往中间一拉,一下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太后的。 除了环湖边上的人,太后和小皇帝以及坐在廊桥上的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隐约感觉得到有人在面前不停地奔走。 一切都是悄声无息的,直到绸布收起,大家看到前头凭空多出来两个席位,顿时明白了。 方才拉起红绸时,在红绸里走动的是搬动盆景以及矮几等仆人。 如此,既能叫人期待,又不让人觉得失礼,这想法委实妙。 太后看到后,凤心大悦,赞赏的目光看向风挽裳,“风氏,无怪乎九千岁如此宠你。” 风挽裳沉稳地上前一步,福身,“是妾身做得不够周到,请太后恕罪。” “这倒也叫人耳目一新。”太后赞道。 “谢太后夸赞。”风挽裳道了谢,便退回去,悄悄对上一双凤眸,那眼中的笑意和赞赏叫她的心怦怦然。 萧璟棠和大长公主来的时候就已站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了。 他的挽挽向来聪明冷静,只是这样的聪明冷静已为别人展现。 君滟冷冷看了眼旁边眸色黯然的男子,收回搀扶他的手,高傲地走在前头。 几乎每次这个女人一出现,他的目光,他的思绪全都飞向那个女人,完全当她不存在。 那夜过后,他没再碰她,甚至直接不回房睡了。 怎能不气,不恨? 她堂堂一个大长公主,那个风挽裳凭什么跟她比! 风挽裳借着从皎月手中报回小雪球的时候吩咐皎月,“驸马来了,去让霍总管盯紧些。” 好在先前做了规定,为保太后和皇上安全,各大官员的随从一律不得入内,但萧璟棠带伤出席,想必是不愿放过这个可以光明正大查探幽府的机会。 皎月点头,匆匆而去。 风挽裳抱着小雪球静静地站在顾玦身后,看着他身子微斜,浅啜杯中酒的样子,慵懒优雅,叫人移不开眼。 大长公主和驸马入座后不久,一声接一声的通报响起—— “北岳特 使到!” “北岳特使到!” “北岳特使到!” 接连好几声,众人均放下酒樽,举目望去。 风挽裳也不由得微微抬眸,随声看去。 只见两名男子在霍靖的引领下缓步朝这边走来。 两名少年男子,走在后头的,定是随来的朝臣,那么走在前面那个白衣男子才是特使了。 他全身上下都是白,白衣、白靴,白衣上绣着白色梅花,头绾公子髻,公子髻上束的也是一缕白纱。 最叫人惊奇的是,他脸上也戴着白色的面纱,敛眉低眸,看起来年约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已是翩翩风华。 顾玦手上的酒樽微微一僵,侧眸冷厉地看向万千绝。 万千绝上前悄声道,“传来的消息只有北岳的如歌郡主,没说是他。” 是的,如歌郡主,所以他们只以为这摄政王派亲兵护卫护的是一个郡主,却没想护的是这个人。 想必,跟在后头走的那名男装打扮的‘朝臣’就是北岳摄政王最厌恶的私生女如歌郡主了。 顾玦脸色微沉,指尖旋转白色琉璃杯,旋转的角度刚好能将身后的女子映照在上面,她此时的表情变化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脸色苍白,目光全都在款款而来的少年身上。 恍然间,风挽裳仿佛看到了儿时年幼的弟弟,穿过十年的光景与她重逢。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他的眉眼,真的好像小时候小曜的样子,细细长长的眉,狭长好看的眼…… “小曜……”恍惚的,她失神轻唤。 白衣少年刚好停下,微微侧耳,似是听见,又好似没听到,目不斜视。 顾玦将小小的琉璃杯收入掌中,放下,回头对皎月吩咐,“扶夫人下去歇息。” 风挽裳回神,看向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愿。 她想要听这个人的声音,想要看这个人长什么样,是否,只是眉眼相似。 只是,无奈,这是谈国家大事的场合,想必是觉得她一个女眷不适合在场。 在他微厉的目光下,她只好抱着小雪球,带着皎月悄然退下。 “北岳特使无艳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像是少年未变声时期,又似是已变过声,犹如春风细雨,拂过人的心田,尤为悦耳。 无艳,原来他叫无艳。 不是小曜,小曜不会改名的。 因为小曜脖子上戴着一枚椭圆形的奇石,小石头上刻着他的名字,那是父亲送的。 他还说:姐姐,等小曜识字了,小曜也给你刻一个。 所以,这些年来,她只能凭这个名字去找。 世间的人那么多,只是眉眼相似而已,她的小曜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 不由得,风挽裳脚步加快,想快些走出这个令她回想往事的地方,远离这个让她想起悲伤的人。 …… “无艳特使免礼。”太后威仪地摆手赐坐,脸色不大好。 派两名少不更事的少年前来,这北岳未免有些欺人了。 “无艳?莫非面纱下当真无艳?”君滟轻嗤。 少年循声看去,一双还带着稚气的黑眸看着大长公主,也不计较地略一颔首,与身后的人一同入座。 “既是他国特使,觐见吾国太后和皇上理应摘下面纱,如此才算尊重。”君滟出声道。 名唤无艳的少年低头,彬彬有礼,“启禀太后,无艳奉命在外头不能取下面纱,还请太后见谅。” 不能取下面纱? 众人往他的袖子一瞧,上边可不正绣着北岳摄政王男宠专有的图案——天涯花吗? 天涯花,花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如实 大批大批盛开,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红的似火。 听闻不止在衣服上绣有,还在背上也绣了。 所以,此人的身份已昭然若揭,摄政王的男宠之一! 而且能被派来出使南凌的,又岂非一般的宠? “那你如何吃食?”君滟疑惑地发问,太后也由着她,总得有个人问的。 “无艳也不能随便用食。”无艳也毫无顾忌地坦言。 “那你岂非饿死?” 无艳终于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九千岁,“不会,九千岁知晓无艳该吃什么,什么不该吃。” 闻言,大家都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件事。 “喔,三年前北岳东王,不,而今该称摄政王了,三年前他来的时候,九千岁当众赐给他一份厚礼,也是一个男宠,还调教得很好,莫怪九千岁懂了。”勤王笑吟吟地道。 顾玦凤眸徐徐看过去。 这勤王有一子,约莫六七岁,听闻,是太后看中的下一个成为傀儡皇帝的人选。 一旦哪个亲王的儿子成为皇帝,那个亲王就得发配到封地去,如无传召,永不得回天都。 这勤王还是第一个主动想要争取让自己的儿子当傀儡皇帝的,想找机会取而代之? 这么些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动过这个念头,但也恰好给了太后杀掉他们的理由。 他凤眸微微眯了眯,轻轻一笑,“勤王好记性。” 勤王闻言,立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低头喝茶。 顾玦幽幽迎视对面一直看过来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曾经有过,比这双眼还要恨,还要坚定。 不得不说,老天真会安排…… 太后一声令下,开席。 那名叫无艳的男子只是端坐,并没有吃东西,连口茶都没喝,倒是他身边的那个说不上名堂来的人一直在忙着吃,好似饿了八百年的样子。 萧璟棠忍着臀下的疼痛,看着少年只是端坐在那里,目光始终不离对面的九千岁。 那眼神虽然静静的,犹如一汪死水,深处却又好像燃着仇恨的怒焰。 三年前? 九千岁给北岳王送了一个男宠? 莫非就是眼前这名叫无艳的少年? 看来,今日这趟没白来…… ※ 今日对幽府来说步步惊心,风挽裳怎可能真的放得了心回去歇息。 她和皎月来厨房这边盯着每一个传菜的人,就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在这!” 忽然,稚嫩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风挽裳回过身去,就瞧见小皇帝提着龙袍跑来,身后跟着贴身太监,她镇定地率大伙行礼。 “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小皇帝随意地摆手,直奔她怀里的小雪球,“朕要看小雪球,快把小雪球给朕。” “皇上,这……”风挽裳犹疑,她不知道这小雪球有何意义存在,但她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随意碰的,否则他也不会狐不离手。 原本她以为他只是为了取暖,后来不是,是真的离不得它。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拒绝的话,小皇帝已经迫不及待从她怀里抢了。 小雪球在她怀里拱了拱,见躲不过,就从她怀里跳开,一溜烟就窜得不见影。 “小雪球……小雪球……你别跑……”小皇帝立即提起衣袍去追,跟在他身后的太监也忙不迭追了上去。 匆匆赶来的霍靖看到,不由得倒抽冷气,看着小雪球逃离的方向,面露凝重。 “夫人,爷的小狐狸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碰啊。”他着急地打了打手心。 看着霍靖焦急凝重的样子,风挽裳知道,这小雪球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 “霍总管别急,我这就去 追,你仔细看着他们。”匆匆交代了声,她也赶紧追上去。 霍靖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去通知主子一声…… ☆、第116章:小挽儿,你完了! 花园里,小皇帝的身影追着那团雪白在跑。 幽府的花园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有冬日里郁郁葱葱的植物,也有正在萌芽的枯枝。 小雪球深谙幽府地形,哪能那么容易就让他抓到,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小雪球,你在哪儿……小雪球……犍” 小皇帝停下脚步,看着两条路,小眉头皱起,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找了。 “皇上,奴才方才看到小雪球往这边跑了。”身后的太监上前提点。 “真的吗?那快随朕去追!”有人指了明路,小皇帝笑脸如花,毫不怀疑地往左边找去。 那太监阴险地笑了笑,快步跟上去。 后面追上来的风挽裳只看到那位公公给小皇帝指路,她怔了怔,明明小雪球是往右边这条路的,那个太监怎会指向另一条? 那条路是可以通往西墙那边,西墙那边较远,就算有厂卫也不会派到那边去,即便是巡逻要经过那里也得好久。 太后忽然指名幽府来办这场招待宴,是因为听了萧璟棠的话怀疑幽府,想以此来一探究竟。 不!不对! 缉异司停止十日修整,也就是说这十日里,缉异司等于是死的,不可能还敢违抗懿旨调查异族一事。 忽然,一个惊骇的想法劈入她的脑海——小皇帝! 过往四个幼帝,每个都不超过十二岁,每个幼帝到叛逆之年时会离奇死亡。 所以,太后的目的是小皇帝! 可是,选择在幽府动手是想要做什么? 警告顾玦? 还是想以此来将幽府一网打尽? 应该不可能是第二种,太后没那么笨,她需要顾玦的地方还有很多。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于他不利的。 “皎月,你用轻功快去追小雪球,我去看看。” 皎月不放心地看了看她,也只能点头,施展轻功追上去。 风挽裳看了看四周,没看到有巡逻的厂卫经过,时不我待,她没得选择了,快步往小皇帝走的那条路走去。 越是往前走就越是不安,她只但愿自己想多了。 很快,她赶到西墙这边,看到小皇帝好好地站在栅栏外欣赏梅花鹿,她松了一大口气,放慢脚步,稳步上前。 然而,就在她与小皇帝只差十步之遥时,她嘴角的微笑僵住,瞠目地看着那个太监手腕翻转,细小的寒光刺入梅花鹿的臀-部。 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 那一刻,她没有多想,提着裙摆冲了上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小皇帝不能在幽府出事! 原本还温驯安静的梅花鹿突然发狂,撞破栅栏以角顶向小皇帝。 小皇帝整个人完全吓傻在那里,双腿直发抖。 “皇上!” 风挽裳不知哪儿来的力量飞扑过去,推开小皇帝,自己却被发狂的梅花鹿狠狠顶开。 纤细的身子被顶倒在地,梅花鹿又继续攻击她,抬起前蹄,太凶猛,她压根来不及躲开,再加上方才被那鹿角顶了腰,好像伤到了。 “来人啊!救驾!快来人救驾!”那太监见事情败露,赶紧上前将小皇帝拉到身后护着,大声呼救,眼里却是阴狠的。 这千岁夫人突然悄声无息的出现,只怕自己方才的行为已被她发现,她命丧梅花鹿脚下倒还好,若没有,遭殃的是自己。 “快!朕命令你快去救她!快去啊!”得救的小皇帝使劲去推身前的太监。 从来没有人这样奋不顾身救过他,他不希望这个女人就这么死了。 “皇上别怕,奴才会拼死护驾的。”那太监却是纹丝不动。 看着梅花鹿的头凶狠地顶过来,风挽裳惊恐地瞪大双目,全身血液都在这一刻冰凝。 千钧一刻,一条白绫横空而来,卷住了梅花鹿的脖子,使劲将梅花鹿往旁边拉。 风挽裳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纤细的白衣少年从天而降,稳扎双脚用尽所有力气在拽梅花鹿,露在面纱外好看的眉,因为太过吃力而紧皱,显然,他武功并不高,内力也不够深厚,所以,整个人已开始被梅花鹿拖拽。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被撞疼的腰,站到边上去,担心地看着那个少年,着急地喊,“你快松手!” 此时,梅花鹿更加凶猛了,四蹄乱踢。 白衣少年很快撑不住,不得已松了手。 没了牵制,梅花鹿开始横冲直撞起来,凶狠地攻击白衣少年。 忽然,一个小身子扑过来,紧紧抱住她,颤个不停。 风挽裳低头就看到一脸脆弱的小皇帝,害怕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手紧紧抱住她的腿,完全依赖她保护。 她防备地看了眼跟过来的太监,不动声色,低头,轻拍小皇帝的小脑袋,默默将他推到身后保护,然后,重新抬头看向那个勇敢的少年。 不知为何,她的心为他紧紧揪成一团,就怕他会受伤。 这种感觉,强烈得连她都不敢相信。 莫非,只是因为他的眉眼看起来像小曜吗? 白衣少年左躲右闪,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小心!”她惊喊。 可是,来不及了,那梅花鹿已经将他撞开—— 纤细的身子被撞飞在半空中,脸上的面纱迎风掀开,缓缓飘落。 一张惊艳绝伦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风挽裳震住,双眸怔怔地盯着那张脸,恍惚出声,“小曜……” 真的是他吗? 她寻了十年的弟弟? 这时,厂卫赶来,太后等人也匆匆而至。 众人看向终于露出真面目的少年,不由得纷纷倒抽凉气。 那是怎样一张脸! 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仿佛轻云蔽月,飘飖回雪。远而望之,皎若朝霞,灼若芙蕖…… 无艳,无艳,面纱下的无艳竟是如此瑰姿艳逸之貌! 哪怕此时血染红白裳,但这白衣穿在他身上,那血就如同梅花朵朵盛开,竟也是美得叫人无法侧目。 厂卫齐刷刷上前围住梅花鹿,却又都被它撞开,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 顾玦扫了眼魂不附身的女子,冷静地让人上前把小皇帝带走照看,然后,再看向那头众人拿不下的梅花鹿,凤眸冷眯。 他毅然伸手抽出万千绝的佩刀,毫不眨眼地对准那梅花鹿掷去。 明明看起来毫不费力,可是由他手中扔出的武器却是充满力量,直接刺穿梅花鹿的脖子。 很快,梅花鹿倒地、抽搐。 一场乱战,就此落幕。 “小曜!”风挽裳回过神来,忘了腰上的伤,飞奔到那白衣少年身边,蹲下身,着急地问,“小曜,你伤得重不重?快让姐姐看看。” 众人吃惊,这演的是哪一出? 北岳来的特使怎么一下子又成了千岁夫人的弟弟了?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风挽裳担心地去伸手去查看,可是她的手被一只皓白的手抓住。 然后,她对上一双死水般的眼眸,这双眼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太冷,太麻木。 “在下无艳,并非你所喊的小曜。”春风化雨般的嗓音,确冷冷地浇在她心头。 她摇头,不信。 怎能不是? 这么像,不止眉眼,就连轮廓,就连鼻子,就连嘴,都像及了,就连他的耳朵也像啊。 就算长开了,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的。 怎可能不是? 反抓住他的手腕不愿放,目光紧锁着眼前这张脸。 少年却是毫不留情地拨开她的手,忍着伤起身。 “来人,快将无艳特使扶回房去,宣太医给他看伤!” 太后威严下令。 两个太监立即上前将无艳扶起,搀着他离去。 风挽裳呆愣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始终不愿意相信他不是。 颀长的身影上前将她拉起,凤眸凌厉地扫视她全身上下,“伤哪儿了?” 走出不远的白衣少年身子微顿,余光往后瞥了眼,弓着身,似乎只是伤得太重,走不动。 而这一切全都落入萧璟棠的眼里。 小曜! 挽挽居然喊这北岳来的特使叫‘小曜’? 三年前,风曜入宫后的消息彻底消失。 三年前,九千岁送给北岳摄政王一个男宠。 真巧,不是? 好像有什么真相马上就要破水而出。 风挽裳回魂,对上一双满是不悦的凤眸,她又看了看在那边安抚小皇帝的那个太监。 顾玦是整天活在尔虞我诈中的人,又岂会看不懂她这眼神?凤眸更加深沉。 “妾身没事。”她淡淡地说,太后等人都还在,大局为重。 太后此时已从太监那里了解情况,眼底闪过一丝利光,直接问罪,“顾玦,你这幽府里怎会发生这种事!” “想来是这只梅花鹿到了发-情期,所以才会有这种事发生,是奴才督促不周,让皇上受惊了,请太后恕罪。”顾玦撩袍跪下。 风挽裳也跟着跪下,其实这梅花鹿的发情期早过了。 只是,若是当众揭穿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所有人都会想到是太后,毕竟过去几任小皇帝也是这般意外死去的。 隐忍下来,太后更加相信他的忠心,无论今日是出于何种目的,相信不会再有下一次。 而像这样的隐忍,这些年来他做了多少次? “罢了,风氏救驾有功,功过相抵了。”太后宽宏大量地说,“这北岳特使说你知晓他的饮食,而今又因为救驾受了伤,哀家就做主让他住在幽府,你可有异议?” 闻言,风挽裳的心微微雀跃了下,因为那个酷似弟弟的少年要住在幽府。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他迟疑了下。 是该迟疑的,忽然让一个外人住进来,这风险委实太大。 她担心地看着他,只见他恭敬地低头领命,“奴才定当招待好,请太后放心。” “嗯。皇上受惊,哀家就先带皇上回宫了,云中王之事,明日上朝再议吧。”太后说罢,带着小皇帝摆驾回宫。 “恭送皇上!恭送太后!” 一群人躬身恭送。 太后和皇上走了,在场的朝臣自然也不敢多做逗留。尽管他们很想留,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九千岁很不悦,虽然没有抚狐的动作可以证明,但那微偏的俊脸阴沉得叫人不寒而栗。 于是,菜都还没尝完,曲子都还没听到一半,就不得不败兴而去。 但是,没想到离开前还有场好戏看。 那就是他们温文尔雅,清雅俊逸的丞相大人忽然施施然地开口—— “九千岁,方才上的菜似乎都没动多少,不嫌弃本官打包回去吧?” 闻言,有人趔趄,有人面部抽搐,也有人驻足看戏。 这丞相大人用不着把‘两袖清风’这个词体现在这上面吧? 这岂不是想暗示这九千岁中饱私囊大鱼大肉,他这丞相还得从别人那打包剩饭剩菜填饱肚子? 风挽裳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滑稽,这丞相想做什么?就算想向天下人证明九千岁贪,他不贪,也不是这么个证明法吧。 顾玦懒得理他,朝还跪在地上不知起的女人伸出手,“还不起来?” 风挽裳看着伸到眼前的手,缓缓伸出手去,只是才一动,一双柳眉就紧紧皱起。 察觉到放到掌心里的小手在颤,以及她刷白的脸色,两道好看的浓眉赫然蹙起,冷声轻斥,“又逞强!” 然后,亲自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大步离开,抛下话,“等丞相的碗足够大再说。” 等丞相的碗足够大? 这不是在说丞相此举是在要饭吗? 不愧是九千岁,说话不止狂,而且毒。 所有人纷纷看向当今丞相,只见那俊逸的脸毫无半点愠色,不愧是温文尔雅,肚里能撑船的宰相,连这都不计较。 ……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萧璟棠看向那头已经死了的梅花鹿,他一眼就看出它身上的伤因何而来。因为,他也养了一头梅花鹿整整八年,每个月都取一碗血,她离开后,那头鹿至今还养在府里。 可是,而今的挽挽又怎可能还需要再喝鹿血? 但是,这梅花鹿又如何解释? 想起方才发生的惊险事件,这梅花鹿性子温驯,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 他想要上前查看,却被万千绝拦下,“驸马爷,请别为难小的。” 君滟拉扯他,“有何好看的,回府!” 看到这梅花鹿她就想起自己承恩于风挽裳,因为她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靠风挽裳喝这鹿血养了八年的心头血。 而且,瞧他看着梅花鹿所流露出的幽远貌,她就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过去了,回府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马厩里那头梅花鹿给宰了。 无奈,萧璟棠只能带着满腹疑虑离去。 虽然今日来没能找到机会查探幽府,试探幽府的人,但也总算没白来。 ※ 箭步如飞地回到采悠阁,他将她放到床上,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 “爷!”风挽裳伸手阻止他,但是被他凌厉的目光一瞪,心下瑟缩,还是撑着胆子道,“爷,妾身只是腰撞到了。” “你迟早蠢得把自己的命玩完!”凤眸很不悦地盯着她,冷斥。 “无妨,爷的命比妾身的命重要的多。”她淡淡一笑。 顾玦身子忽然一僵,大掌一把按上她的脑袋,俯首贴近,“这话,爷不爱听!” “至少在妾身心中是这般认为,爷的命系着很多人的命。”她淡淡地坚持。 “有更多的命葬送在爷手里。”他柔声细语般地说,唇却越靠越近,呵出来的气息仿佛也带着冰凉。 “……妾身没有想那么多。”她身子往后缩,按在后脑勺上的手却不容她退缩分毫。 “没有想那么多是吗?黑与白,对与错,没用在爷身上吗?”他望进她澄澈无双的清眸。 她摇头,“每个人心中的黑白与对错不同。”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裟她的唇,眸光越来越热,越来越深,“小挽儿,你完了!” “嗯?”她不解地看他。 他勾唇,唇贴上来,隔着他的手指,轻声说,“你对爷……” 故意的停顿叫她的心瞬间紧张狂跳。 他知晓了吗? 知晓她的心已悄悄装满了他? 想他知道,又怕他知道,一颗心比他第一次碰她时还要紧张好多。 他笑,“你对爷……太善良了。” 话落,手指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他温软的唇。 因为期待而提得很高很高的心瞬间坠落,没等她来得及体会这种失落,就已被他一上来就狂热的索取给填满。 幽深黑亮的凤眸就好像一团火,烧掉她的凉薄,燃起她深藏的热情。 她抬手轻轻放上他的背,纤指揪紧那上面的衣料,羞涩地试着回应他一点点。 轻轻的一吮,他怔住。 她吓了一跳,长睫刷地睁开,瞪得大大的。他不喜欢吗? 羞赧地咬唇,正要低下头,倏地,小巧的下巴又被抬起,方离去的温热又贴了上来。 这一次,更重、更深、更火热。 他在用行动跟她证明,有多喜欢她方才那一点点的主动。 她也终于知晓他方才的怔住是太意外! 知道这些后,她 一点点,一点点地放得更开,揪着他后背衣服的手慢慢松开,纤细的手指轻轻舒展,抚在他的背上。 似乎,每游移一寸,他的身子就意外地微颤一下…… ---题外话---一直说尽量早更,却始终没做到,皆因这文时速怎么也起不来,在此跟大家说声抱歉。 ☆、第117章:听话,嗯? 于是,她的手更加大胆地游走在他宽阔的背上,却不知这般,足以叫一个男人彻底丢掉所有防守。 他轻轻退离她的唇,紧盯着被自己吻得红润潋滟的柔-嫩,眸色更深、更热,甚至是带着一丝狠色将她推倒在床。 手握上她的腿,倾身覆上,凤眸里燃着吃人的火焰,看着都叫人心跳如狂,浑身发烫邾。 “唔……” 不给她更多的时间呼吸,他的唇重新覆上来犍。 然而,当他的手握上她的纤腰时,她疼得用手去推他的脸,别开。 吻得正深,突然被她这么一出,他险些咬了自己的舌。 “胆子大了,嗯?”他轻咬她小巧的下巴,往雪颈移动。 “爷,疼……停下来。”她疼得抽气,柔柔弱弱地喊。 “你这么喊,停得下来才怪!”唇移到她的小耳朵上,低哑地呵气私语,“又娇、又媚,尤其楚楚可怜,只会叫人想把你往死里折腾。” 雪白的肌肤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她赶紧咬住唇,以防自己再喊。 可是,真的好疼。 就在她以为他要将圆房进行到底时,身上忽然变轻。 她很意外地正脸看他,对上一双火热灼人的凤眸,带着情动的俊脸更显妖冶,有种让人想要疯狂拥有的欲念。 “要爷停的是你,怎么盯着爷咽口水的也是你?” 听到他这么说,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大口口水,然后,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脸色刷红、滚烫,丢脸得不敢再看他。 顾玦甚是愉悦地笑了,动手去解她已然松开了的腰带。 包在身上的衣裳忽然全都松开,风挽裳这才察觉过来,还带着些许迷蒙的清眸瞪得大大地看他。 不是说,停了吗? “你脱,还是爷脱?”他慢慢地松手,让她选。 美丽的脸蛋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她抿唇,不选。 “趴过去。”他柔柔绵绵地命令。 风挽裳心底一颤,为何要趴过去? 她知道他耐性有限,也不敢再磨蹭,很艰难地才把身子翻过去,腰间的韧带好似伤到了。 这般也好,趴着,她不用再看到他的动作,看到他迷惑人的脸,不然,她的脸只怕要烧起来了。 她想,若是在他面前还能淡定自若的人,也许不是人。 至少,她做不到。 很快,衣裳被他褪到臀-部,后背凉意阵阵,她轻轻倒抽冷气,小手紧张地拽着被褥。 忽然,疼痛的腰侧传来更明显的凉意,她意想不到地回头去看,就见他手上拿着药膏,正替她抹药。 原来…… 这人,不说一声,存心叫人误会。 “爷,这个叫皎月来就可以了。”发生那么多事,他应该很忙,譬如方住进府里的那两位北岳特使,那个酷似她弟弟的少年。 “啰嗦!”他轻斥,修长白皙的手在上头轻轻地揉按。 风挽裳心里头难为情的同时又觉得甜甜地,温顺地趴好,紧攥着被褥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凤眸紧盯着细腰上面的擦伤和青紫。 白皙无暇、晶莹剔透的雪肤上多这么一大片伤,已够触目惊心。 她的腰,纤细如柳,可能是骨架太小,握起来倒也软软的,并非皮包骨的那种,尤其,有着女人中极为罕见的腰窝。 “唔……”虽然他力气运用得当,可她还是觉得疼,轻喊出声。 “不许出声。”想要人命是不。 他一命令,她立即轻咬下唇,实在不行,只好咬粉拳隐忍疼痛。 “才几日就把自己浑身上下弄得都是伤。” “妾身……不是故意的。”她淡淡地认错。 说完,肩头传来温热的触感,她身子猛地战栗了下。 “自己的女人身上都是伤,显得男人很没本事。”他轻吮了下,放开,手上揉按的动作未有停止。 “爷的本事也不能只体现在女人身上。”她悄悄拉起被褥意图遮住腰以上部位。 他伸手扯开,俯身,从后含-住她的耳,“你错了,男人某方面的本事若不能体现在女人身上,那他可以去死了。” “哪方……” 突然碰在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暗示叫她明白过来,立即收声,一动不敢动,好像这样就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自从知晓他是假太监后,他在她面前就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变化,每每总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她骨子里的保守和端庄正好成了他喜爱捉弄她的借口。 “爷,那两位特使你要作何安排?”她聪明地找话同他说。 贴在雪背上的身子微微一僵,揉按伤处的手也微微一顿,缓缓坐直,半响,才道,“霍总管会安排。” “妾身可以去看他们吗?” 腰间的大手倏地抽离,被褥盖了下来。 她微愕,拥着被子缓缓坐起来,被他按过的腰伤好似没那么疼了。 看向已起身,转过去的男子,以为他不悦她去见别的男子,忙道,“爷切莫误会,妾身想去看他们是因为那无艳公子确是救了妾身,以及……他长得很像妾身以为已故的……弟弟风曜。” 是的,不再只是亲人,是弟弟。 她不想再遵守那个荒唐的誓言。 她想向所有人大声宣布风曜就是她的弟弟,一直都是! 无论是死了,还是还活着,都是! “……嗯。”他沉吟半响,才轻应。 似乎对于风曜是她弟弟的事没有半点意外。 她想,以他的聪明,应该早已猜到了吧。 “那……”他是答应了吗? 他只是背对着她喝茶,没有说话。 看来,是不行。 她黯然垂眸,就在她失望的时候,他的声音沉沉地响起—— “可以。” 简练的两个字,却叫她心花怒放,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欣喜。 顾玦对上那双澄澈且容易知足的清眸,半响,才道,“伤好了再去。” “谢谢爷。”她嫣然道谢。 “嗯。”他点头,转身,放下茶盏,离开。 “爷——”风挽裳想起梅花鹿的事,喊住他。 才刚迈出的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或者是怕她又问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那头梅花鹿,爷打算如何处理?” “鹿茸、鹿血、鹿心……每一处都是上等药材,自是不会浪费。”他回身,轻松回答她。 风挽裳披衣下榻,缓慢地走向他,目露恳求,“可否不要?妾身前些日子才同它说过,待妾身问过爷还要喝多久鹿血后,到时就放它回它该回的地方,可是……而今,它却不幸死了。” 顾玦伸手将她勾搂过来,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弄疼她的腰伤,俯首,凤眸冷冽,“爷说过,别同爷耍心思,忘了?” 风挽裳心尖一颤,连忙低下头认错,“妾身知错。” 她没想到他还是察觉出来了,本想借此事顺便提一提的,不过,对梅花鹿的不忍也确是真的。 “又不是什么大事,怎反而藏着掖着,嗯?”他挑起她的脸,语调温柔,叫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前一刻的冷冽。 他亲了亲她的唇,“一头梅花鹿而已,爷有的是法子弄来,你只需乖乖地喝着就好。” 她神色黯然,不抱希望地问,“要喝多久?” “喝到你的心足够坚固为止。” 她的心足够坚固? 那时候醒来,那些婢女说她的心破了一个洞,当时血肉模糊,还能看到一个洞,那是有多骇人。 所以,她才得继续喝鹿血来补吗? “听话,嗯?”抚了抚她的脸,低低地哄。 其实,她不用他这般哄的,他说得喝,她也只会淡淡地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她发现自己喜欢他哄。 淡淡地欣然点头,“妾身不会再问了。” 他的唇轻轻印上她的眉眼,“真乖。” 他这般宠溺的样子越来越叫她不能自已。 如他所说,她真的完了。 沦陷得完全失去原本的自己,不再恬淡,不再寡欲,不再是那个任何时候都可以很平静的自己。 ※ 萧府 “公主,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做了。”婢女回来禀报。 正在作画的君滟冷冷勾唇,搁下笔,“都放干了吗?” “回公主,都放干了,已叫人送到幽府。” “很好。”君滟快意地笑了,“风挽裳,好好享受本宫的回报吧。” “少爷!少爷……”门外远远地传来孙一凡的喊声。 “阿璟回来了?”君滟赶紧走出画案,扶了扶发髻,聘聘婷婷地走出去。 看到迎面而来的男子满脸盛怒,她开心的笑脸立即垮下,换上冷傲。 “你凭什么擅自处理我养在府里的梅花鹿!”萧璟棠上前就劈头盖脸地怒问。 从缉异司回府,想到在幽府见到的那头梅花鹿,他便想起养在马厩里的那一头,便念起,前去看看,没想到会看到一头完全被放干血正待处理的梅花鹿。 从未有过的愤怒,一直隐忍的愤怒,顷刻间破笼而出。 这八年来几乎都是她在喂养、刷毛、甚至是刷洗,所以她离开后,他也没有将它处理掉。 这女人竟然敢这么残忍地处理了它! “凭什么?本宫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喝下的是由它的血灌溉而成的心头血,尤其是那女人的!恶心!”君滟气焰也不比他弱。 “你……”萧璟棠怒得扬手。 君滟害怕地瑟缩了下,还是昂高脸,“打啊!本宫堂堂一个大长公主,这一巴掌,打下来是何后果,你想清楚了!” “少爷,不可啊!”孙一凡在旁边只能着急地喊,又不敢上去拦。 萧璟棠脸上青筋暴露,忍了又忍,手又扬高了些—— “住手!”威严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老夫人由下人抬了过来,落在他们面前。 “璟儿,你在做什么?”厉声质问。 萧璟棠怒瞪了君滟久久,才收回手,收敛了些许怒气,面向老人家,略一颔首,“奶奶,孙儿还有事,就不陪您了。” 说完,拂袖,大步匆匆离开。 “公主……” “哼!”君滟冷蔑地哼了声,转身回屋。 “公主!”萧老夫人厉声喊。 君滟不由得停下脚步,侧身,高高在上地看向她。 萧老夫人挥退所有,道,“公主,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的。” “想通?”君滟好像忘了这回事,半响,才想起来,“喔,你是说让风挽裳给阿璟生孩子的事?” ☆、第118章:我和他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难得她还记得,萧老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啊,这事宜早不宜迟。” “哼!他方才都要动手打本宫了,就算本宫真的让那个女人给他生孩子,他又会对本宫另眼相看吗!”君滟冷笑。 “公主若想要璟儿另眼相看,就该沉得住气。”萧老夫人苦口婆心地劝,她可不想这大长公主临时变卦孵。 君滟皱眉想了想,不耐地摆手,“知道了,这事,本宫自有安排。” 然后,转身回屋蹇。 萧老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尽管身边都是仆人,心里却更觉得无比苍凉悲哀。 他们萧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公主,您当真要让别的女人给驸马爷生孩子吗?” 屋里,婢女紫萝奉上热茶,小心翼翼地问。 君滟接过,阴恻恻地勾唇,“当然不可能,本宫只是想到一个绝妙的方法,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一个一举两得的方法! ※ “夫人,大长公主让人给您送了礼来,就在前院。”霍靖的声音在采悠阁门外响起。 风挽裳皱起秀眉,大长公主好端端地给她送礼? 想必又不是什么好礼了,就像上次送的那一件…… 大长公主送礼,她这个千岁夫人是得亲自去接礼的。 无奈,风挽裳只好让皎月扶她起身。这腰被那头鹿那么一顶,倒是越躺越疼的感觉。 皎月取来披风给她披上,搀着她走出采悠阁。 到了前庭院,就看到两个萧府的家丁站在那儿,其中一人手边提着扁担,他们的脚边放着一个密封的木桶。 她对一种味道很敏感,这种味道至今她还摆脱不掉。 脸色有些发白地看向那个木桶,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停住,不再往前。 “千岁夫人,这是大长公主让小的送来给您的,小的告辞。”那两人一见到她来了,匆匆说完便如释重负地走了。 霍靖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才靠近,还未拆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散发出来。 他面色迟疑地看先站在那里脸色已然越来越不对劲的女子,放弃了要当场查看的打算,“来人,将东西抬下去放着,等爷回来处理。” 风挽裳感激地对霍靖略一颔首,“霍总管,辛苦你一个人善后了。” “这是奴才的分内事,不辛苦。倒是夫人劳累一日了,安心回去歇着吧。”霍靖恭敬地道,语气不再是冷漠,还带着几分担心。 这女子对于大长公主和驸马爷的突然到来能急中生智已叫他心悦诚服,后又不顾性命救了小皇帝,免了幽府的灭顶之灾。 即便再如何害怕她日后的背叛,至少眼下所发生的一桩桩事他都无法再视而不见。 风挽裳淡淡地点头,离开前又瞧了眼那个木桶,满心地不舒服。 里面,应该就是她最抗拒却又无法抗拒的鹿血吧。 …… 踏上回廊时,风挽裳忽然停下脚步,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东边的院子,是客居。 那里,住着一个很像、很像她弟弟的人。 想到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伤,白衣染血,风挽裳不由得担忧不已。 她扭头对皎月说,“皎月,我们去东院探望一下北岳的特使吧。” 皎月为难,不语。 她笑,“爷答应了的。” 他说等伤好,她这腰伤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若是明日他们就走了,那她岂不是都没见上。 有这句话,皎月自是不敢再有半点异议,搀扶着她往东边的客居去。 东边有一座院子,用来供客人居住的。 因为顾玦要求幽府只让那两名特使住进来,所以他们的护卫全都安排到别处去了。 为此,如果这特使在幽府出了什么事,九千岁难辞其咎。 风挽裳走进院子,忽然停下脚步,对皎月吩咐,“皎月,你去帮我准备几样东西可好?” 皎月面无表情地看她。 她贴耳上前相告,皎月听了后,没有半点犹豫地下去准备了。 皎月真的很尽职地做着她吩咐的每一件事,从无疑问,只是遵从,估计哪怕她要她做伤天害理的事,她也只会做完后再去禀报她真正的主子。 看着紧闭的房门,风挽裳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确定没有不妥后,才迈步上前。 紧张、激动,包围着她,就好似里面的人真的是她的弟弟一样。 站在门外,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门。 里面沉默,她则是耐心地等。 终于,有人来开门。 是一个很秀气漂亮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眸若秋水……她也曾女扮男装过,再仔细一看,便看出了此人为女儿身。 她有礼地对微微颔首,“打扰了,无艳特使为救我而受伤,我便过来看看。”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带着意味不明的目光瞧了她好一会儿,便转身径自回屋,默许她进入。 走过穿堂,走进内室,她便看到无艳靠坐在床上,已换上了干净衣裳,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只露出好看的眉眼。 相信见过他的脸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忘记。 那是一张真正男生女相的脸,甚至比女子里的绝色还要绝色。 顾玦是如妖似仙,三分妖娆,三分狂狷,四分内敛,是一种偏男色的美。 他的美却是纯粹的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看得到他的倾城。 惊艳绝伦,偏偏取名‘无艳’,这还颇为有意思。 她的小曜小的时候也是常常被人误认为是姑娘呢,细细的眉,星辰滴水般的眸,透着姑娘家的娇滴滴。 “无艳见过千岁夫人。”无艳转过头来,朝她点头行礼。 很谦和,也很冷漠。 小曜自小就彰显出他的谦和了,长大后也应是个谦谦君子。 “夫人,请别在无艳身上寻找故人身影。”无艳冷淡地出声,实在受不了她一直盯着自己一眨也不眨。 风挽裳回神,有些窘迫地微低螓首,“对不住,实在是你长得过于像我弟弟了。” “是吗?都说无艳艳绝天下,看来不是。”少年自嘲地勾了勾唇,扭回头去,不愿再面对她。 不知为何,看到他嘴角那抹自嘲的笑,风挽裳心尖钝痛,柔柔地出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生来是怎生的样貌,但我们应该坦然接受,而非厌恶。” “夫人是特地来对无艳说教的吗?那,无艳受教了。”春风化雨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的伤人。 风挽裳怔了下,被满身是刺的他伤到。 “你误会了,我是特地前来看看你的伤的,谢谢你救了我。” 面纱下的唇轻笑,侧眸看向她,“夫人怎知这不是无艳故意为之,只为留在幽府?” 闻言,风挽裳身子微微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他不是特地救她,而是为了能留在幽府? 北岳特使前来不是只为了处理云中王一事吗?莫非,他此行还有别的目的?而且,针对幽府而来? 这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以及皎月的声音。 “夫人,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这么快? 风挽裳诧异了下,朝外道,“快送进来。” 她要皎月准备的东西并不常见,但皎月才离开一会儿就送来了,应该是府里备有。 很快,皎月端着一壶茶进来,托盘上还有一个油纸包。 她从皎月手里接过东西,走到圆桌边,把东西放下,拿出一个瓷碗,往里倒了热茶,再打开那包东西。 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奶块,她抬眸看向床上的无艳,只见他看也不看一眼。 她略微失望地笑了笑,把奶块放进茶里去,然后再拿起另一个碗 倒扣在上面,接着便是等待奶块融化开。她的目光始终不离无艳,奈何那双流露在外的眉眼没有半点她想要的神色。 心中的失望更深了,她揭开碗,奶香和茶香混合要在一起,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弥漫整间屋子。 “这是我儿时与弟弟无意间发现的一种喝法,那就是把奶块放进茶里去,用碗盖住,等它融化,与茶香混在一起,别样的好喝,丝丝滑滑的……”风挽裳边说边留意他的表情变化,只可惜,只有那双眉眼可以辨认,而且,无动于衷,没有半点感觉。 “夫人,无艳无心知道你与你弟弟的事,也更不可能是你的弟弟,无需再来同无艳试探。”无艳直接点破她做这些的目的。 风挽裳失望地低下头去,原来,真的不是,所以才毫无感觉。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这时,倒是躺在贵妃榻那边看书的女子被这香气打断,秀气的细眉微微一挑,随手搁置下那本书,起身朝这边走来。 风挽裳随意瞥了眼她看的书,竟没想到会是一本兵书。 这女子,看兵书? “我可以喝吗?”女子指着她泡好的茶,请示地问,也就是一问,其实不管可不可以,只怕她也会不顾别人的意愿。 就好比此刻,她还没回答,女子已经拿起那个碗,喝了一小口,然后,砸砸嘴,试试味道。可能觉得还不错,便又喝了一口,接着是一口接一口,直到见底。 “还不错。”落下结语,又回到贵妃榻那边拿起书继续看。 风挽裳看向空了的茶碗,又看向床上很平静的无艳,她神色暗淡。 看来,真的不是。 是她太希望小曜还活着了,所以才会这么以为。 轻轻叹息一声,“两位特使好好歇息,妾身就先告辞了。” 说着,正要福礼,被皎月拦住,“夫人腰上有伤。” 风挽裳笑了笑,改为颔首致意,带着满心失望转身离开。 直到人走出院子,贵妃榻那边的女子抬起头来,看向床上的少年,勾唇,露出深味的笑容,“为住进幽府,嗯?” 少年不说话。 “你看到那个太监出手了,却没有阻止,反而在她冲出来后,不顾性命地救人,莫非……你看上她了?” 此话一出,换来少年的冷瞪。 女子冷笑,继续低头看书。 ※ 风挽裳满心失落地走出屋子,完全没注意到踏入圆形拱门的身影,直到皎月的声音响起—— “爷。” 她抬眸看去,就见颀长的身影大步走来,俊脸阴沉,凤眸微冷。 他怎回来得这么快?不是说有事急于出府吗? “谁准你跑过来的?”顾玦来到她面前,俯首就问,很近、很近的距离,俯视的目光带着怒火。 “爷说过可以的。”她迎上他的目光,淡淡地回答。 细细柔柔的嗓音,面对着他不悦的语气也能如此淡然,再大的气发着也没用。 顾玦伸手搂上她的腰,轻轻往上一提。 “唔……”她皱眉,吃疼地哼,身子近乎贴上他的。 “爷说等伤好!有本事,你就别喊疼,嗯?” 风挽裳立即咬唇,小手轻抵着他的肩膀,只是一双秀眉越皱越紧。 顾玦冷瞪了眼皎月,打横抱起她,转身,大步而去。 他的动作来得毫无征兆,她始料未及,有些呆呆地看着他。 若是她再问他些问题的话,他会不会更生气? “爷……”她试探地出声。 “说。”他的声音很冷。 “太后说您知晓无艳的饮食,无艳什么饮食?莫非他也像您当年那般……养着吗?”问这话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一面小心翼翼地注意他的脸色。 然后,她似乎感觉到抱着她的男子身子微微僵硬了下,脚步也慢了下来。 那双凤眸徐徐地落下来,眼里深沉得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以为是因为自己提到他的当年,他才如此,风挽裳赶忙低头道,“是妾身说错话了,爷莫要去想。” 那是,很不好的回忆,而她居然提及,不怪他老是骂她蠢了,真的很蠢。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前方,继续起步,在她以为他要怪她的时候,他却忽然回答她了。 “不能随便吃只是借口,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才是真。”始终是年少,还无法面对那美得不像话的美貌。 风挽裳不安地脸顿时发亮,环在他颈上的手也紧了些,“那妾身……” “不行!”一眼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直接拒绝。 “等妾身伤好了,是否可以?”他的心思太过犀利,还未说完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嗯。”他不情愿地答应。 “谢谢爷。”她欣然把脸贴近他怀里。 那个无艳,即使不是她的小曜,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照顾他,做一顿饭给他吃,把他当做小曜一样在照顾。 也许,对于这个魔障,她走不出来了,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 翌日,早朝过后,九千岁的步辇缓缓行在宫中,停在凤鸾宫外。 颀长的身影从步辇上下来,怀抱雪白圆圆的小雪球,款步优雅地走进凤鸾宫,撩袍踏入殿门,见太后不在正殿后,留下万千绝,径自走进太后的寝宫,毫不避讳。 寝宫里,太后正在由宫女给她十指涂抹蔻丹。 女为悦己者容,即便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也一样。 瞧着那些红艳艳的指甲,顾玦不由得想起一双细嫩小巧的手,十指纤细,指甲光滑透亮,散发着自然的美。 她全身上下无需半点妆点,本身恬淡柔美的气质就叫人移不开眼了。 “奴才给太后请安。”微微躬身。 太后瞧着满意了,又戴上精美的护甲,微微摆手,起身,由宫女从后套上华贵的衣袍。 “顾玦,云中王的事议得如何了?” “回太后,已决定等无艳特使的伤好些后,再当殿审云中王。” “如此甚好。”太后点了点头,待穿戴好后,往外走去。 顾玦抱着小雪球跟在身后。 正殿外,等候的万千绝一见到太后出来,便跪地默然行礼,等太后走过后,方起身跟在自个的主子身后。 太后走到雕着九尾凤的金椅子坐下,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摆手让赐坐,并挥退所有人。 顾玦优雅自若地坐下,也不急,只是微低着头抚着怀中小雪球。 太后轻轻慢慢地瞧了眼他怀中物,“听闻昨日之所以出事,皆因皇上去追这只小狐狸?” “奴才听说的也是这样。”顾玦抬眸,淡淡地说。 “看来又是时候了,你说呢?”太后说着,又低头喝茶,眸光却是犀利地盯着他。 抚着小雪球的手顿了下,从容地起身,微微躬身,“是奴才管教不好,以至于昨日坏了太后的事。” 被如此揭穿,太后怔了下,轻轻搁下茶盏,“顾玦啊,若是皇上真死在你府里,你当如何?” “那要看太后想要奴才如何?”顾玦徐徐反问。 太后轻笑,“哀家哪舍得拿你如何,不过是想再试探试探你罢了,即便真的出了事,推个人出来不就结了。” 闻言,微垂下的凤眸闪过阴沉之色。 推个人出来,而那个人无疑就是风挽裳。 “此事过后,你去一趟西凉吧,至于去做什么,到时哀家自会告诉你。” 终于等到了是吗? 顾玦唇角微勾,躬身低头,“奴才遵命。” 说着,徐徐抬眸看向太后,俊脸含笑,“太后,请恕奴才斗胆,您那些可以叫人飘飘欲仙的宝物是从何来的?您知道,奴才这……” 故作不好意思开口,有时候,有些话,无需说破。 太后眯眼看向他,若按照上次给他的量来算的话,是差不多已经吸食完了。 她放心地笑了,朝一旁的高松递了个眼色。 高松点头,进了内殿,很快就拿着一个贵气的精雕木盒子走出来交给顾玦。 顾玦将小雪球交给一旁的万千绝,然后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比看到宝藏还要兴奋,凤眸中也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目光。 太后一瞧,更放心了。 还试探什么,有了这玩意儿,哪怕他真的是异族,也会屈服于她。因为只有她才能解他的瘾。 这东西一上瘾,可是一辈子的事。 不过,他研制出来的那叫‘烟枪’的东西,与这乌香实在搭得很,简直就是为这乌香而存在的。 “奴才多谢太后赏赐!”合上盒盖,顾玦躬身谢恩,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看你这样子,想必是犯了吧,退下吧。”太后尤为体谅地说。 “谢太后!奴才告退。”顾玦抱着盒子退下,转身之时,忽然又回身,道,“禀太后,奴才此次入宫给太后带了些府里厨子新研制出来的点心。” “喔,你倒是有心,呈上来吧。”太后笑吟吟地说。 闻言,万千绝走出去从殿外把食盒带进来,尽职的高松立即上前接了过来。 把食盒打开,拿银针试过后,才端到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看碟子里深红色的糕点,轻轻拿起一块,正要放进嘴里,门外传来通报声—— “大长公主到!” 话音甫落,大长公主一身尊贵的金色衣裙娉娉婷婷走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你来得正好,这是九千岁府里的厨子新做出来的糕点,你尝尝。”太后将手里的那块糕点给她。 “谢母后。”君滟伸手接过,便以袖挡住,微侧过身去小咬了一口试味,而后,满意地点点头,“九千岁府里的厨子果然不一样,做的糕点也如此好吃。” 顾玦只是眯眼莞尔,耐心地等她吃完一整块糕点了,才徐徐开口,“公主可知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 闻言,君滟伸出去拿第二快的手顿时僵住,警惕地看向他,“用什么?” “公主昨日派人送来的那一桶鹿血。” 君滟一听,脸色骤变,立即反胃作呕。 鹿血!她刚才吃下的那块糕点居然是用鹿血做的! “公主可怜本督府里的梅花鹿死了,好心给本督的女人送来一桶鹿血,只是这鹿血一时也喝不完,所以只好拿来做点心送回去给公主作为谢礼了,公主无需客气。” 客气! 他居然还敢叫她不要客气! 君滟一边作呕,一边瞪着那张妖娆而笑的脸,恨不得扑上去撕碎。 “喔,对了,剩下的本督也叫人送到府上去了,公主回府后也可慢慢享用。”顾玦慢条斯理地补充。 “你这个阉……” “大长公主!”太后赫然拍案,疾言厉色,“风挽裳救了你一命,你却一次次胡来,皇家脸面都叫你丢尽了!”大手挥落茶盏,怒不可遏。 所有人吓得跪倒在地,包括君滟。 “回去闭门思过十日!” “母后……”君滟不情愿地抬头喊。 “怎么?还想留下来领板子不成?”太后凌厉地瞪向自己唯一的女儿。 君滟很不甘心地起身,狠瞪了眼边上站着的男人,气呼呼地离去。 “顾玦,你这出戏时辰掐得也未免太准了。”太后稍缓下怒气,冷冷道。 “多谢太后替奴才做主。”顾玦躬身低头奉承道。 “也是委屈你了,是哀家当初考虑不周。” “太后言重了,奴才还要多谢太后赐给奴才这么个温柔体贴,蕙质兰心的女人。” “呵……瞧你舍近求远回幽府住也知晓了。只是,宠女人也要有个度,别坏事了。”太后别有所指的提醒。 “奴才明白,不该她知道的,奴才不会让她知道。” “嗯,哀家信你有分寸,下去吧。” 顾玦再次躬身退了出去。 ※ 幽府,风挽裳炒完最后一道菜,亲自端去给无艳。 昨夜,沈离醉有入府来给她扎了几针,再加上抹药揉开,她的腰伤也没那么疼了。 所以,她便亲自给无艳做了几道菜送去。 皎月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好似因为昨日之事又被训斥了。明明小雪球也一样重要,他为何还是要怪罪于皎月? 对皎月,她真的很愧疚。 风挽裳提着食盒来到东边的客院,抬手轻轻敲门。 等了好久,总算有人来开门。 但她没想到是无艳亲自来开的门,他穿着白色裳袍,脸上的面纱有些歪,看得出来是匆忙戴上的。 “与你在一块的‘公子’不在?”她伸手将一扇门完全推开,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搀着他进去,根本不给人开口拒绝的机会。 身后的皎月跟上去接过她手里的食盒,以免她又累到腰。 “她出去玩了。”无艳冷淡地回答,拨开她搀扶的手。 风挽裳的手落在半空,忽然间,一种不被原谅的恐惧感袭击她,就像是入了魔似的。 她满眼愧疚地看向无艳,怔怔地。 “别再将我看成你弟弟!你的愧疚、悔恨别用在我身上!”无艳有些恼地说。 “对不起,我真的一不小心又把你当做他了。”风挽桑回过神来,赶忙道歉。 若非他出声,只怕她刚才已经扑过去求他原谅了。 可他不是她的弟弟小曜啊。 若是小曜,他是不是也会像他这般冷言冷语,有些刻薄地对她说话?或者是更恨? 如果真的是小曜,那这些也是她该受的,再恨都是她该受的。 收起思绪,她笑着上前,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摆在他面前,把筷子递给他,“我听说你习惯吃清淡的,所以就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你尝尝。” 无艳看着她满是慈爱的小脸,再看向桌子上的几道菜,没有出声,也没有接她的筷子。 “就当做是圆我这个做姐姐对弟弟的一份心意吧。”风挽裳坚持把筷子给他。 无艳似是终于被她打动,僵硬地伸出手去接筷子,然而,在接过筷子的时候,目光看到她右手掌心里的烙印,整个人微微一震,也碰掉了还未接过来的筷子。 筷子落地,地上是精美华贵的地毯,自是没有发出声音。 风挽裳意识过来后,立即缩回手,尴尬地笑道,“对不住,吓到你了。” 然后,握成拳,掌心朝内,不让他再有任何机会看到。 无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接过皎月洗干净的筷子,扯掉脸上的面纱,低头吃饭。 风挽裳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用膳。 皎月默默退出门外去守着。 无艳只是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了。 风挽裳看向没动几口的饭菜,担心地问,“不合胃口吗?还是身子不舒服?” “你让我不舒服。”无艳起身回床上去,忽然又停下脚步,“你要想把我当做你弟弟来照顾,好弥补心中的愧疚,抱歉,请恕无艳不奉陪。” 风挽裳无言以对。 听他这么说,好像有几分道理,她这般是在做什么?明知道他不是小曜,却还要以对待小曜的方式对待他。 “你的……弟弟呢?”无艳沉默了半响,又问,语气有些犹豫。 “死了吧。”风挽裳悲伤地叹息,“我寻了他十年,可最终连他死在哪,有没有人收尸都不知道。” “……” “你 说得没错,也许是我自私,以为把你当做他来照顾就可以心安理得。”风挽裳苦涩一笑,起身,收拾桌上的饭菜。 “……早该当他死了,何必寻了十年。” 她收拾碗筷的动作停住,长长叹息一声,“如若不是因为得到他的踪迹,确定他八成死了,我会一直寻下去。倘若当初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我倒宁愿没有他的半点消息,至少我还可以继续寻他,至少,寻他是我活下去的信念。” “也许,他并不希望你寻到他。”失神地呢喃。 “什么?”风挽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没再回答她,大步朝床榻走去,躺下拉起被子盖头。 只是这么一个顺手的动作,可是却深深震撼着风挽裳。 小曜也有一沾床就拉被子蒙头的习惯。 真的有这么巧吗? “无艳,蒙……”风挽裳想要上前劝阻,可是脚尖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张折叠得很工整的纸。 鬼使神差的,她弯腰捡起,轻轻打开来看,里面的东西赫然叫她怔住! 这是幽府的地形图,小到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你看到了?” 无艳不知何时已从床上坐起,看向她,美丽的俊脸一点儿紧张都没有,很平静地接受被她发现秘密的事实。 风挽裳一点点捏紧手里的图纸,回身,清眸直直看向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他身败名裂!”无艳平静的眼中浮现恨意,很坚定的恨。 “为何?”为何这般恨? “你别管!”无艳下床,走过来要夺回地图。 风挽裳反应过来,把地图藏到身后,两手迅速将之撕碎。 见他还不死心地扑过来抢,她左躲右闪,手上的动作撕得更快。 一不小心,腰撞上桌边,她疼得停下,用手去捂。 无艳见此,也停了下来,不再上前抢。 风挽裳不敢停,继续撕,直到撕到无法再拼起为止。 “你就这么护着他?他死了,你不就可以解脱了?”他幽幽地问。 哪个女人愿意跟一个太监过一辈子?那代表的不止是屈辱,还有守活寡,得受人嘲笑一辈子。 风挽裳摇头,看向他,“我和他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不会。”不会绑在一起。 “你还是尽快搬出幽府吧。”风挽裳万般无奈地劝了句,转身离开。 她不想与这个长得这么像小曜的男子为敌,若是顾玦知晓的话,会马上杀了他的。 她的心,不希望他死,很不希望。 可是,皎月就算在外头守着也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就算她不告诉顾玦,皎月也会说的。 所以,她只能劝他离开幽府,别再想动任何不可能的念头…… ☆、第119章:小挽儿,爷很冷 夜,像死水一般沉寂。 天边挂着一轮朦朦胧胧的月亮,人们常说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便是这般。 从离开客院后,风挽裳心里就一直很不安,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夜里的此时此刻。 她收回凝望天边的目光,回头看向始终安静立于身后的皎月,“皎月,爷回来了吗?猛” “回夫人,爷在天黑前就回来了。” 天黑前? 风挽裳身子骇然一震,天黑前回来了,她却不知道…… 顷刻间,心里的那股不安升至极点。 她从美人靠上起身,匆匆往楼下走,披在身上的披风被遗落在地。 下了楼梯,穿过门廊,走出采悠阁,她脸色苍白地往客院赶去。 希望还来得及…… ※ 客院,清幽雅致的院子。 浅橘的烛光下,两名举世无双的男子静静对峙。 顾玦坐在院子的石桌上,修长好看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腿上小狐狸,昏黄的烛光映在俊美的脸庞上,映得他的表情一明一暗,明明优雅依旧,慵懒依旧,却叫人明显地感觉到危险和阴鸷的气息。 良久,他徐徐抬眼,看向伫立在眼前的白衣少年。 “也就是说,你是抱着死的决心来的?”柔腔慢调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是!”无艳平静的眼中浮现恨意,摆放在身后的手,愤恨地握成拳。 “东西在你手里?”要在刑部动手让一个人悄声无息的消失很容易,难的是他所倚仗的那个东西。 无艳冷笑,承认。 一旁的万千绝刷地抽出佩刀—— “不要!” 柔和的嗓音尖锐地响起,纤细的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义无反顾地挡在无艳面前。 清冷朦胧的夜色里,昏黄的烛光下,风挽裳一身素色花纹衣裳,气喘吁吁,发丝还在迎风飞扬,清丽脱俗的脸与万千绝的刀只在半寸之间。 却不知,在她冲过来的刹那,有一颗心仿佛停止跳动,血液凝结,虽然明知那把刀一开始就只是吓唬而已。 “不要杀他!”风挽裳看向静静坐在那里的男子,满脸恳求。 顾玦深深地看向这张紧张到出汗的小脸。 真的,爱屋及乌吗? 哪怕只是以为相似? 哪怕明知不是? 如此,倘若知晓他就是她苦苦在寻的人,该是怎样的爆发? 无艳低眉看着义无反顾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清澈的黑眸中出现一丝挣扎。 “爷,不要杀他,将他赶出府去,可好?”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她有些慌。 “不要求他!”无艳将她推到旁边,冷冷看向男人,冷硬地说,“要求,也该是他求。” 风挽裳没料到少年竟是如此狂妄,扭头去看顾玦的反应。 只见他权当少年说着好玩,将小雪球交给万千绝,优雅的唇微微勾起,走上来,挑起她的脸,轻声问,“小挽儿,爷不杀他,他要毁掉爷,你会如何?” “毁掉?这个词用得真好!当年你毁掉别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她尚未不知如何回答,无艳已抢先冷笑。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转身看向他,柔声劝道,“无艳,你莫要冲动,就算他当初做了什么,也是身不由己。” 顾玦既然年纪轻轻就当上九千岁,可以说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走过来的,又岂是他说对付就可以对付的?而且还当着他的面这般猖狂,他不要命了吗? “身不由己?你居然为这样一个恶贯满盈,满手沾满鲜血,将别人推进地狱的人说话?”无艳摇头,后退,冷冷而笑。 “我……”面对他失望的眼神,风挽裳忽然觉得难受得慌,什么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看到小曜对她的失望。 顾玦伸手将她扯到眼前,俯首,声音低柔,“小挽儿,你还没告诉爷,你会如何?” 会如何? 她缓缓抬起眸子,淡淡地看向他。 这双眼,似笑非笑,好似她的回答能决定他的决定。 扭头,她又看向无艳。 再像,也终究不是。 倘若他真的不听劝,执意要伤害幽府,伤害她的丈夫,她还能如何?自然是尽力地保护幽府。 握了握拳,风挽裳回头,重新对上漆黑如墨的眼眸,“妾身只是希望能避免这一切,倘若真的无法避免,妾身不会再干涉。” 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无艳听。 顾玦深深凝视着她,半响,没再说什么,只是警告地看了眼无艳,搂着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风挽裳松了口气,微微回头去看无艳,只希望他别再妄想动幽府了。 却不知,身后的少年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眼中,放任思念流露。 她似乎怕及了这个男人,不,是太监。 三言两语,一个眼神就能让她瑟缩,低头。 她是害怕这个人的吧?所以不敢有半点违抗? ※ 走出客院,发觉搂着的肩头传来微微的冰凉,顾玦拧眉,扫向一旁的皎月。 皎月立即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披风呈上。 披风披上身,风挽裳飘远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怔怔地看向替她系上披风的男子。 “看来你的腰好了,可以伺候爷了。”他沉声道。 风挽裳想到昨日若非因为腰伤,他们已经…… 脸,刷地红了。 “妾身左右了爷的决定,让爷为难了。”她柔声致歉。 “哼!那也要你左右得了。”他冷哼,拂袖前行。 风挽裳讶然地在身后抬头看他。 他的意思是,她左右了他的思绪是吗? 唇角微微上扬,抬步跟上。 …… 半夜,风挽裳好像听到细细的闷哼声,那声音似乎很痛苦。 她缓缓睁开眼,伸手一摸,旁边的床位是空的,而且,枕头已凉。 看来,离开已久。 他去哪儿了? 这时,方才好似在梦里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好似是——从缀锦楼后边的竹林传来的。 缀锦楼后面有一片翠绿的竹林,因为缀锦楼本就是禁地,她也不敢随便探索,所以,从未走进去过。 想到他离开已久,想到上次皇宫里他陷入梦魇的画面,再听到那一声声细细的、模糊的呻-吟,风挽裳再也坐不住,掀被下床,匆匆披上衣裳寻声而去。 下了楼,拿起放在楼下的灯笼,轻轻推开通往那片竹林的门。 竹林曲径通幽,两边都围着栅栏,她惴惴不安地沿路往里走。 越往前走,那痛苦的声音就越近,她的心也提得更高,绷得更紧。 终于,她看到前面的火光,同时,也看到了火光下,躺在地上打滚的人,更看到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的男子。 他披着白色貂毛领的斗篷,坐在竹椅上,吹着茶,他的前面是烧得旺盛的火堆,用来取暖,也用来照明用。 万千绝与霍靖分别站在他左右,三人共同看着地上的男子在打滚。 等她走得更近些,那男子翻滚过来,她瞧清了他的脸,竟然是无艳! 风挽裳停下脚步,整个人定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幕。 原来,他还是没有放过无艳,这比不杀更残忍。 只见他将茶盏放在霍靖端着的茶盘上,看向地上痛不欲生的男子,不疾不徐地开口,“东西在哪?” 东西? 无艳手里掌握着什么可以叫他如此残忍的东西吗? 若真的有,无怪乎他这般做了。 无艳稳住打滚的身子,趴在地上用力咬着压根,抬头瞪他,美丽的脸此刻布满狰狞。 他笑,“那是可以一举毁掉你的东西,你觉得我会说吗?” “看来,还不够。”顾玦冷笑了声,“千绝,再给他加一些。” 万千绝颔首领命,拿出一个红色的瓷瓶子,上前又往他嘴里灌。 “不急,这蚀骨断肠散,你大可慢慢享受。”他又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拨盖。 无艳痛苦的声音不绝于耳,倔傲的他不愿喊出声,便死死咬着红润的唇,哪怕咬伤,双手也死死抓住地上的竹叶,在地上抓出很可怕的抓痕。 风挽裳就像是被定住,站在那里,脚步不知该往前还是该后退。 她看着无艳痛苦的样子,心,细细地揪疼,想扑上去阻止这一切。 可是…… 他说,他手里有可以一举毁掉顾玦的东西。 所以,她不能。 不能因为他长得像小曜,就可以将幽府所有人的性命置之不顾,就可以让他多年来的隐忍付诸东流。 最后,很不忍地看了一眼,风挽裳狠心地转身离开。 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扑上去阻止。 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小曜,不是小曜…… 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后,男子拨盖的动作停了下来,俊脸深沉,眸色晦暗。 他看向满地打滚的男子,良久,良久,沉声道,“给他解药。” 万千绝愣了下,随即,二话不说地上前照做,然后将人劈昏,带走。 顷刻间,竹林里只剩下火花的声音在作响。 “爷,夫人来过了。”霍靖道。 “嗯。”男子轻应,望着熊熊火光。 在火光里,仿佛看到这些年来每一个刻骨铭心的画面。 残忍、血腥,还有……那曾昙花一现过的温情,以及那早已占据记忆最多的那张脸,一颦一笑。 霍靖知晓,这一切不过是做给人看,否则又怎会选在缀锦楼后面的竹林。 凭爷的心思,爷的谨慎,选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是选在这里。 只是,爷为的是什么? 谁也不清楚,霍靖只知道心里一直担心的事,只怕马上就要发生了。 在他和府里人都好不容易才愿意开始试着去接纳她以后…… ※ 风挽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楼上寝房的,木然地除衣,木然地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顶上的九华帐,思绪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脚步上楼的声音,回神,翻身过去,阖上眼,假装沉睡。 一颗心,却是扑通,扑通地跳着。 很快,脚步停在门外。 门开,又关上。 即使背对着,她也能感觉得到他已来到床前,好像只是站着,没有动作。 她就像是做贼心虚,很担心他看出来她的清醒。 安静了一会儿后,身后便传来他宽衣的窸窸窣窣声,接着,被子一角被掀开,寒意吹进被窝里。 他轻轻躺下,带着凉意轻轻贴在她身后,长臂横过她的腰,圈住,微一使劲,捞到他怀里去,好似一点儿也不怕弄醒她。 她睡觉时就像平时的样子,也是浅浅淡淡的,若是这样都不醒,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于是,她微微挪了挪身,往他怀里靠去,却是没有睁眼,怕他瞧出双眼太过清醒。 突然,腹上贴上来一片冰凉,她的身子猛地颤了下。 是他的手钻进衣服里,很直接的取暖了。 “小挽儿,爷很冷。”他的声音低低地在脑后响起,霸道圈在她腰上的手又收紧几分。 听到他这般直接的话,她怔了下,赶紧抬手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掖了掖,更加贴近他的身子,只希望他的身 子快些暖和起来。 深夜去竹林里,他这身子自然是冷的,何况还不抱着小雪球去。 “小挽儿真好用,爷这辈子就靠你暖了。”他抱着她,似笑,似叹。 背对着他的风挽裳脸色发热,一扫先前的沉重心情,嘴角微微弯起。 一辈子这般,也挺好。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的一辈子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 翌日,顾玦去上朝,风挽裳即便想去客院看无艳也不敢去了,因为怕自己又做出一些不利于幽府的事来。 既然,双方已成对立,她不可能再去他们走得过于亲密。 所以,她也只能从皎月嘴里悄悄打听他的状况。 还好,他没受伤,只是经过昨夜的那个什么蚀骨断肠后,身子很虚弱。 “皇上驾到!” 幽府门外,忽然响起这么一声,将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没有消息事先传来说皇上要来。 顾玦不在,风挽裳连忙率着全府里上下到前院去接驾,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小皇帝从马车里下来,穿着黄色的华贵锦袍,上绣金丝龙爪,代表着他九五之尊的高贵。 他由身边太监搀扶着拾级而上,踏入府门,一看到跪在前头的风挽裳立即松开太监的手跑过去,亲自扶起她。 “皇上……”那太监赶紧跟上去想阻止。 虽说是傀儡皇帝,可也是皇帝啊,哪能随随便便扶人。 然而,小皇帝却不高兴地瞪他一眼,依旧我行我素地伸出小手去扶。 “风姐姐,快起来!” 这话一出,四周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身为皇帝哪能随随便便喊人做‘姐姐’?何况还是一个傀儡小皇帝,要知道被这么一喊,代表地不是殊荣,而是随时丧命的可能。 风挽裳也没敢拨开小皇帝的手,只是依然跪在地上,低头,淡定地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能得皇上喊一声‘姐姐’,妾身万分荣幸,只是,妾身承受不起,还请皇上恕罪。” 虽然说了很多,但是小皇帝还是听懂后面那句话了,不敢!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悄悄地瞥了眼跟着他来的太监,然后,可爱地掩嘴,重新摆出皇帝威仪,“都平身吧。” “谢皇上!” 所有人纷纷起身,默默散去。 “千岁夫人……” “皇上,喊风氏即可。”旁边的太监上前小声纠正。 风挽裳不着痕迹地看过去,又换了个太监,看来那天那一个已被太后处理掉了。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而今的南凌,太后就是那个君。 “喔。”小皇帝恍然地点点头,看向风挽裳,“风氏,朕是来看你的伤如何的!来人,把朕要赏给风氏的东西送上来!” 话音刚落,那太监就扯着尖细的嗓子宣读赏赐,“着风氏救驾有功,特赐绫罗绸缎六匹,宫廷圣药一瓶,人参灵芝各五株……” 还有珍珠玛瑙,珠宝玉器等等东西,林林总总念了好久。 “谢主隆恩。”风挽裳恭恭敬敬地跪地领赏。 她知道,这些一定都是太后的意思,怕为的是安抚顾玦,好让顾玦更加忠心替她卖命。 果然人在高位,疑心就重,好在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那些都是太后要送的,朕要送的不是这些!”小皇帝到底还是孩子,很是嘴快地道。 刚上任的太监暗恼,却还是奉承地问,“皇上,这些就是您赏赐给风氏救驾有功的呀。” “不是不是,朕送的是这个!”小皇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泥人,直接递给她,“给!这小泥人一坏,再补补就好了,就像你被小鹿撞坏,多补补就好了。” 风挽裳为这纯真无邪的说法感到有趣,笑着接了过来,叩首,“妾身多谢皇上赏赐。” “起来 起来,你带朕走走吧,其余人不用跟了。”小皇帝摆摆手,负手,有模有样地往幽府后花园走去。 小皇帝要逛幽府,总不能拒绝。 风挽裳头疼,与霍靖暗暗交替了个眼神,赶紧带着皎月跟上去。 一绕出前庭院,小皇帝就开始野了,不再是端着皇帝威仪,而是回归他本身的童真,开心地跑来跑去。 风挽裳心里七上八下,就恐这小皇帝又在府里出什么事,而新来的贴身太监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若是小皇帝这个样子传入太后耳朵里,只怕命不久矣。 “皇上。”她柔柔地唤,上前道,“皇上,妾身方才做了些糕点,您要不要去尝尝?” “好……”小皇帝的笑脸忽然消失,他指向假山那边,“那个人,那天好像也救过朕。” 他记得,好像是北岳来的特使。 他还记得,那张面纱飞走后,他好像长得好漂亮,好漂亮。 风挽裳不由得抬眸看去,静静立于假山那里的白影叫她脸色微变。 那日,他同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无艳突然出现在这里让皇上瞧见,是有意还是无意? “皇……” 她才开口,小皇帝已经朝他走去。 她大感不妙,脸色凝重地跟上去。 十七岁的少年身形已显修长,腰带束腰,更显纤细,在他身上,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通常只会用在女人身上的‘扶风弱柳’这四个字。 他的伤可好了?都被撞得吐血了,应是比她严重才是。 “大胆!皇上在此,还不转过身来见驾!”身后紧跟着的太监突然尖声喝道。 无艳徐徐转过身来,衣袂随着他优雅的动作荡了一个半圆,眉目秀气,脸上蒙着面纱,不知晓的会直接认为他是姑娘家。 “无艳见过皇上。”无艳微微躬身行礼。 “你……”小皇帝可能是以为他是女的,突然出现的男声让他往后小退一步,也更加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瞧,“把面纱拆下来!” 风挽裳提心吊胆地留意无艳的每一个动作,就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倘若他说的是真的,利用救驾一事留在幽府,那么,再利用皇上做出点儿什么来也不是不无可能。 尤其,他手里握有一个对顾玦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只见无艳的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轻轻抬手,取下面纱。 因为覆上一层轻纱,给他这份美事先添了神秘,所以,当面纱揭开的刹那,更显惊艳。 小皇帝直接看傻了,双目瞪得圆圆地看着他,“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无艳脸色闪过细微的不悦,微微颔首,“回皇上,无艳是男儿身。” 小皇帝很困难地点点头,“你上次也救了朕,朕这次来是来赏赐的……” 说着,看向身后的太监。那太监一脸苦相,都赏完了赏什么啊,而且太后只说要赏这千岁夫人,没说要赏这北岳特使啊。 小皇帝也知道要面子了,话已出口,却没东西可赏,很丢脸! 于是,闷闷地鼓起腮帮子。 忽然,他看到风挽裳还拿在手里的小泥人,眼前一亮,走到她面前清了清嗓子,双眼不停地瞥向她手里的小泥人,暗示很明显。 风挽裳忍俊不住,莞尔一笑,将小泥人双手送给无艳,“这是皇上赏给无艳特使的,说是小泥人坏了可以补,意喻无艳特使的伤快些好。当然,还有别的赏赐,待会就让人送过去。” 小皇帝很满意地点点小脑袋。 “无艳多谢皇上赏赐。”无艳双手接过。 小皇帝开心地摆摆手,赏人东西真好玩。 无艳缓缓直起身,目光有意瞧了眼小皇帝的贴身太监,而后,看向小皇帝,“皇上,无艳此番来是为处理云中王谋害千岁夫人以及说是与贵国要抓的异族余孽有染一案……” “无艳特使!”风挽裳慌忙打断。 无艳知晓这小皇帝身边的太监会把小皇帝每天发生的事巨细无遗地禀报给太后,所以才会借此机会提起。 她不知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既然提的是云中王和异族余孽,必定是对幽府和顾玦不利的。 她正色看向他,镇定地对他微微一笑,“无艳特使,皇上此番出宫来幽府是为赏赐,至于朝廷大事,理应在朝廷上讲。公公,您说是吧?” 忽然被点名的太监,冷不丁怔了下,笑眯眯地附和,“千岁夫人说的是。无艳特使,此事还是等您伤好了到殿上再议吧。” 现而今国家大事都是经由九千岁批审,这千岁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风挽裳暗暗松了口气,抬眸,就对上无艳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失望,又像犹豫,还有担心,唯一没有的就是生气。 他为何这样看她? “你蹲下来!”忽然,小皇帝朝无艳招招手,命令。 他们才发现,小皇帝一直摸着下巴盯着无艳瞧个不停,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想起来,却又想不起,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无艳对上小皇帝的目光,心里打了个激灵,淡淡地低头躬身作揖,“皇上,无艳身子不适,请恕无艳先行退下。” 说完,不等准许,作了一揖,后退几步,转身。 “皇上您怎么了?”太监上前关心地询问。 风挽裳看到无艳主动离开了,心里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然而,小皇帝突然大喊出声—— “小风子!” ---题外话---难道你们都没发觉我一直都在加更,加更,加更么┭┮﹏┭┮ ☆、第120章:这是要开始抵抗爷了吗 风挽裳表情僵住,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反应有些迟钝似的看向前方。 那抹白影也在听到这呼喊的瞬间停下脚步,僵硬在那里。 她缓缓看向小皇帝,“皇上,你刚刚说什么?谪” 声音也变得很轻、很小心,好像生怕重一些,方才听到的话就会如梦般幻灭幻。 小风子! 小皇帝在端看了无艳那么久以后,对他的背影喊小风子! 小皇帝曾经说过他入宫那会也见过一个太监叫小风子,长得很好看! 孩子的记忆力有时候很惊人,而今小皇帝十岁,三年前七岁,还记得当年的小风子一点儿也不稀奇。 就好比,八岁的她深刻地记得小时候的每一件事。 所以—— 无艳就是风曜? 她的弟弟! “小风子!朕记得他是小风子!”小皇帝坚定地说完,看到前面的身影加快脚步要走,他拔腿追上去,“你给朕站住!不站住,朕治你死罪!” 白影停下,没有回身。 小皇帝一把扑上去抱住他,雀跃不已,“小风子,小风子……你是小风子!” 当年他刚入宫,一下子尿急就趁那些人不注意,躲起来撒了泡尿,结果迷路了,然后就看到小风子了。 小风子也是刚进来的,还有好几个人,说是要去净身,那他也是刚进来的,自然就跟着小风子一起了,结果走到半路,那些人找到他,将他抱走了。 他就记得,小风子好好看,好好看。 风挽裳一步步、一步步地走近,在两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哽咽了好久,努力了好久,才发得出声音,“小曜……” 声音一出,满眶的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滑落。 原来,真的是他! 难怪,她的心总觉得与他很亲,原来并非只是因为他像小曜才想要靠近,才想要关心,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是她寻了整整十年的弟弟! “皇上,我是无艳,不认识什么小风子。”无艳始终没有回头,低头,看着一直抱着他的手蹭个不停的小皇帝,眉头一点点蹙起。 “你就是!你就是!朕记得你,你当时才这么高……不,这么高……”小皇帝一边抱着他,一边踮起脚来比划,再比划。 风挽裳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只是看着那个始终不肯回头看她的背影,无声落泪。 这个样子,皎月见过,上次那对夫妇回头找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无声地哭着。 不知为何,她的泪水仿佛有股强大力量,砸在地面上仿佛发出巨响,滴入人的心里。 “你早就认出我了对吗?”她的拳头攥得更紧,伤心生气地问。 “……”无艳恍若没听见他的声音。 “转过身来!”风挽裳厉声要求,带着细微的哭腔。 然而,他是铁了心不认到底,身子一动不动。 她身子微微一晃,哭着笑了,“是我的错,你不认我是应该的,你今日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我一手造成的,你不想认我也正常,很正常。” 男宠,她的小曜,小小年纪就显露出傲气的小曜,居然沦为别人的男宠! 手,抚上心房。 她的心,好痛,好痛。 无艳盯着小皇帝的衣裳,身子的异样越来越明显,两道秀眉也皱得越来越深。 终于,他缓缓回身面对她,“千岁夫人,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连你也说我长得像你的弟弟了,皇上记错也不无可能。” “记错吗?”风挽裳泪眼婆娑地看向他,“倘若你没说过‘早该当他死了,何必寻了十年’那样一句话,也许我会相信。” 原来,这就是他为何可以那么说的原因。 他不希望她认他! “随你信不信,总之,我不是。”无艳依旧平静地否认,低头,忍无可忍地拨开小皇帝的手。 “朕不放,除非你承认你就是小风子!”小皇帝执拗地要求。 一旁的太监干着急,又不好上前阻止。 相信太后也会比较想知道这北岳特使与千岁夫人之间的瓜葛。 两人一拉一拽间,白色的袖子往上翻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风挽裳抹去眼角的泪痕,抬眸间,目光落在那截白皙的手臂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手臂上泛起的红点。 那是—— 她瞠大双目,而后,欣喜地笑了,箭步上前抓起他的手,“小曜,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将娘的金丝舞衣偷来给我穿,结果我们俩身上奇痒难耐,最后还起了小疹子。” 而且,两个人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一直抓,一直挠,直到呼吸越来越薄弱,越来越困难。 有丫鬟看到后便去禀报,大人们赶来了,可是抱走的只有弟弟,而她被遗忘在那里,孤零零地,无人过问。 最后,还是丫鬟脱去她身上的衣裳,用盐水给她擦身。 之后,他们死也不敢碰金丝了,哪怕金丝再耀眼,再华贵。 很奇怪的体质,偏偏就发生在他们姐弟俩身上。 无艳静静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决然地拨开她的手,坚决道,“只是巧合!” 说完,朝小皇帝躬身颔首,转身离去。 风挽裳看着自己还僵在半空的手,久久回不了神。 他,不认她,坚决不认! 为何? 在这么多依据面前,他还是不愿认她? 是否,心里在怨恨她当年对他所做之事? 还是…… 忽然,昨夜半夜在竹林里看到的画面劈入脑海,风挽裳沉浸在重逢喜悦当中的心,骤然下沉。 昨夜,她这个做姐姐的,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样对待,任他受折磨,看着他痛苦挣扎。 倘若他早已认出她了,看到她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甚至最后扭头就走,早已叫他心寒透彻。 而且,他这次来南凌是为对付顾玦而来,手里有着可以一举毁掉顾玦的重要东西。 顾玦必定不会让他得逞的,这样子,下场只会是……死! 事情怎会发生到这样一个局面? 手臂忽然传来一阵摇晃,是小皇帝。 “风姐……风氏,风氏……快陪朕去荡秋千!” 她恍然回神,脸色苍白,看着无艳离开的方向,任小皇帝拉这她往那边的秋千架走去,心乱如麻。 她,该怎么做? ※ 过了转角,无艳背靠着墙,大口喘息,清澈的眼瞳露出无奈的痛苦。 不是他怨恨,而是不能认,而今,这样的自己,怎能认? 是的,他早就认出她了,呓语般地那一声‘小曜’,在他的心里投下巨石,掀起惊涛骇浪。 宴上,他没敢去看她,只安慰自己听错了。后来,他从宴上脱身,不知不觉便走到那棵玉兰树下,本来他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没想到会听到小皇帝的声音,然后,他看到那个太监出手了。 在来南凌前,他早已打听清楚,关于南凌而今的局势,死个小皇帝就跟死个平常人没两样。 所以,他冷眼旁观,因为,小皇帝若是死在幽府,顾玦难辞其咎! 只是,他没想到,她出现了,还那么不要命地冲上去救人。 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他就认出了她。 是记忆里,最疼、最爱他的姐姐。 很奇怪,那年的他明明也才六岁,隔了十年,竟还能把她记得那么清楚,甚至,他连自己的父母亲是什么样都忘记了,唯有她,清晰的存在他的记忆里,清晰到,哪怕她已长得如花似玉,已为人妻,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的姐姐还是那么勇敢,那么善良,跟小时候一样,给人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 这十年来,他就是靠着记忆里她给的温暖撑过来的。 也许,之所以深刻,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因为父母的偏爱而讨厌自己,反而是那种,有十分就恨不得拿出十一分来疼爱他。 此行,他为复仇而来,却没想到老天会安排他们姐弟重逢,而且还是以这样对立的身份。 他让如歌帮他打听,知道她原本该是嫁给当今大长公主驸马的,没想到后来却成了声名狼藉的二嫁之女,还手烙残花下嫁给当今九千岁,一个太监! 他那么温柔善良的姐姐怎么可以嫁给一个太监!怎么可以! 她自小就受尽不公,长大后,为何还要这般坎坷? 一定是顾玦那个阉人从中作梗,逼她这样的。 所以,他一定要除掉这个男人,不止为了报复,还要为姐姐争得自由! 他的姐姐,值得更好的。 ※ 送走小皇帝后,风挽裳立即赶往客院,脚步很急,好像害怕迟一些他就会不见。 皎月默默地跟在身后,看着她着急得好几次险些跌倒,皱了皱眉,飞身上前,紧跟在她身边。 好不容易赶到客院,风挽裳却被人挡在外头,是那个做男装打扮的女子。 她皮肤有些黝黑,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透着英气,粗布麻衣却掩饰不住的冷傲和尊贵。 她的年龄估摸也就与自己差不多大,但是当她的目光认真地投过来的时候,有一种淡淡地压迫感。 “特使大人,我找无艳,烦请您让让。”不知名,不知什么身份,尊陈她一声‘特使大人’总没错吧。 “他进屋的时候说不想见任何人,若你想进去,首先,你要不是人。”女子的声音略显中性。 风挽裳默,这分明是不可能的。 看着女子环胸挡在门口,决心不让的样子,无奈,她只能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无艳身子沾了不能沾的东西,想必此时正难受着,烦请您帮我交给他。” 女子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细细端详了下,讥诮,“这还真有趣了,男的负责把人折磨个半死,女的负责来怀柔一番。” 风挽裳知晓女子说的是昨夜半夜发生的事,她低下头,轻轻咬唇,满心愧疚。 昨夜,她这个做姐姐的明明看到了,却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他若知道的话,该有多伤心? 顾玦他也不知道无艳就是风曜对吧?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那样逼供,倘若他知道无艳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他会手下留情吗? 这个,她真的不确定。 无论如何,她都决定试试,在确认了无艳的身份后,她不能让他再伤害自己的弟弟。 风挽裳又看了眼女子身后的门,转而对女子说,“小……无艳就烦请您多多照顾了,若是有任何需要,可派人来采悠阁同我说。” 女子只是看着她,不点头,不做声,嘴角却是扬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浅浅笑弧。 略一颔首,她满心失落地转身离开。 小曜不愿意见她,在她踏破千山万水,悲痛地接受他死了的事实后,他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可是,却不愿见她,不愿认她。 “千岁夫人。”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回过身去,淡淡地看向女子。 女子走上来,微微勾了勾唇,低声道,“若让你在他和九千岁之间选,你会作何选择?” 风挽裳面色刷白,这是她最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可是,不愿意想,并不代表就不会发生。 这女子不过是提醒她去想而已。 他不知道为何小曜会变成北岳摄政王的男宠,只知道他很受宠,受宠到摄政王派亲卫队护送他。 她更不知道他为何恨顾玦。 [身不由己?你居然为这样一个恶贯满盈,满手沾满鲜血,将别人推进地狱的人说话?] 昨夜,小曜如此说。 莫非…… 小曜之所以成为男宠,跟顾玦有关吗? 脑子里就像是抽丝剥茧般,想起每一句可以关联得上的话。 [北岳东王-刚被封为摄政王,你好好物色人选送过去,三年前你送的那一个听说还满合他心意的。] 三年前?也是摄政王,又是这么巧! 太后还说,他清楚无艳的饮食……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只等她去求证。 倘若真的是这样……倘若真是她所想的这般,那他怎可以那么无情地不告诉她,无艳就是风曜?看她那么痛苦地回忆,那么痛苦地追悔。 又怎么可以那么无情地说拔刀就拔刀? 又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地用那个蚀骨断肠散对待小曜? 还是说,她还不配叫他放在心上?还不值得他因为她而放过小曜? 她知晓他的心很狠,很硬;不够狠,不够硬,不够无情的话,他走不到今日。 可是,就算是她,也不值得他迟疑一下吗? 风挽裳的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苍白虚弱地站在暖阳底下。 “千岁夫人,你该好好想想了。”女子又对她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转身回屋。 好好想想? 怎么想? 如何想? 这无疑是手心手背的抉择。 风挽裳失魂落魄地走出客院,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做选择。 小曜这般恨,想必这些年受的羞辱难以想象。 就像顾玦曾经那般轻描淡写地同她说他当男宠的那段过去。 他赢在足够聪明和隐忍,可是小曜呢,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他顾玦那么强大,自小就懂得忍辱负重啊。 皎月默默地跟在身后走,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听进耳里。 她,来时,是迫不及待;走时,是失魂落魄。 也许,老天真的爱捉弄人。 …… 风挽裳没有回采悠阁,而是去了缀锦楼,直接等顾玦回来。 她要问清楚,她要听他如何说。 从午时等到日暮,从日暮等到天黑。 直到,整间屋子都被黑暗笼罩,环抱手臂趴在桌上的她才记起要掌灯。 她看了看屋外面的光亮,起身,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转身迈出脚步时,双脚麻木得使不上劲,她整个人朝烛台扑去。 这一撞,她的手重重地碰上了灯罩,身子歪向一边,双手跟着一转—— 咔! 烛台传来奇怪的异响。 她趔趄,堪堪站稳,目光落在烛台上,瞠目! 他的烛台底座是固定的,设计也别致,灯柱上的烛台呈碗形,那个碗形是精雕的,略大,整个就像荷叶。 而此时,接着微变渗透进来的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光,她看到那个烛台半滑开,露出里边的暗格来。 她点了无数次灯,从未知晓这个烛台另有玄机,只当它精巧独特。 风挽裳犹豫着要不要看,他的东西岂是可以随便看的?而且还是隐藏得这么隐秘的东西。 想着,她拿起火折子,吹着后,打算将把烛台还原,然而,那绳子却卡在边上。 她将火折子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把绳子拿开。 然而,当视线触及到那根绳子的时候,她怔住了,心如雷击。 那是一条精编而成的红绳,以红线全编而成,既精致又结实。 当年,小曜失踪前,她就曾亲手编织过这样一条绳子给他,让他佩戴那颗刻着他名字的小石头。 风挽裳将顾不得想别的,直接将那根绳子拿起来。 火光往前一照,她看清了绳子上所挂的东西,手里的火折子应声落地,落在光滑的木板上,弹跳两 下,火花四溅。 是弟弟儿时戴的那颗石头,上面刻着‘风曜’二字,小石头成水滴状,背面磨得光滑平整,表面刻着他的名字,上面经过处理,如同淋上一层光泽,将里边的字保护完好,色泽鲜艳。 双手颤抖地捧着这个石头吊坠,风挽裳只觉得心寒透彻。 原来! 真的是那样! 小曜而今的样子真的是他害的,而他在明知自己找的人是谁后,却仍旧可以若无其事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哪怕在他面前,她多次因为小曜追悔莫及,伤心难过。 他的心,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狠,还要无情,还要麻木。 咿呀—— 门,忽然被轻轻推开来,夜里的冷意吹进来,将她的心吹得更冷,更寒。 她回头,直直看向抱着小雪球走进来的男人。 依旧俊美妖冶,依旧优雅尊贵,眉间淡淡风华,掩饰不去。 “替爷省灯油吗?”他将小雪球放下,关上房门,缓步走过来,弯腰捡起落在她脚边的火折子,将烛台还原,点亮烛火。 所有动作,流畅且一气呵成,似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发现了什么。 风挽裳本来还在冰冷边缘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冰潭里,刺骨穿心的冷。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能这般漫不经心,完全漠视她因此而产生的伤痛。 他的心到底无情到怎样的程度了? “爷,能否告诉妾身,这个只属于妾身的弟弟的东西,为何会在你这里?”她将吊坠递到他眼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顾玦看了眼吊坠,有看了眼她漠然的模样,转身走到桌边倒茶。 水声响,伴随着声音柔柔徐徐,“你不是都已知晓了,又何必再问爷一遍?” 风挽裳仿佛听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心再一次破裂。 她收回吊坠,紧紧握在掌心里。 果然不在乎,所以,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所以,连她的感受都用不着顾虑。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她以为的好,不过是他宠女人的一种方式。 闭了闭眼,她心痛地看向他,对着他的背,已是不抱希望地问,“太后说三年前,你送给北岳摄政王一个男宠,那个人……是风曜吗?” 握着茶的指尖收紧、泛白,微垂的眼眸里,是深沉的。 半响,他放下茶盏,回身,“是。” 风挽裳被这个事实打击得倒退一步,她看向他,即使已是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爷曾经也是那样过来的,当知道一个男人被迫沦为男宠是怎生痛苦,爷为何还要那样做!” 顾玦上前一步,抬手,食指轻轻抹掉她长睫上的泪珠,声音很轻,很柔地说,“只要是对爷有利的事,爷可没有想那么多。” 很失望的答案,明明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伤到了。 “难道可以避免也不避免吗?”她难过地问。 “何必多此一举?”他嗤笑,指腹柔柔地摩裟着她的脸颊,那目光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风挽裳别开脸,第一次,那么坚决地拒绝他的碰触。 错了吗? 原本以为他只是身不由己,错了吗? 脸,再一次被他强硬地捏住,强硬地逼她面对他。 “这是要开始抵抗爷了吗?”阴柔的嗓音冷丝丝地呵气在脸庞上。 “他是我弟弟,是我找了整整十年的弟弟,爷明知妾身有多痛苦,有多悔恨,你却没想过要告诉我,甚至还要杀他!爷,若非是他手里有可以让你前功尽弃的东西,你是否打算悄声无息地杀了他,让我这辈子都不晓得?”她终于在他面前崩溃。 他冷冷勾唇,搂着她一个转身,将她抵在圆桌上,“你果然很了解爷!” 风挽裳心如死灰地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爷昨夜在竹林所做之事,我看到了。” “所以呢?”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修长的手指指腹一遍遍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呢喃似地问。 风挽裳愕然睁开眼,他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样子!好似早已知晓!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爷昨夜在竹林是故意做给妾身看的?” 那里真的只是一片竹林而已,幽府那么大,隐蔽的地方也多的是,没理由要把人抓进他一个人的小天地里。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为了让她看到! 不说,所以用做的来告诉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只要小曜存有想要害他的念头,他就不会放过小曜! “没错。到了这份上,不管是谁,爷不会心软。”他明确地告诉她,声音依旧轻柔,却叫人更加发憷。 心软? 他的心真的有软过吗? 她冷冷地直视他,“所以,爷希望妾身如何做?” 他俯首,凤眸温柔,“爷也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风挽裳无力承受地摇头,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做? “小挽儿,只要他交出爷的东西,爷自是不会拿他怎样。” 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是,小曜呢,他又怎会愿意就此罢手? 男宠啊,小曜自小就骄傲,怎受得了这样的耻辱? 风挽裳幽幽看向他,倘若不知晓他的一切,是否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顾玦看到这双淡淡的眉眼露出丝丝的后悔,眸色一沉,指尖一收,俯首,狠狠吻上她的唇…… ☆、第121章:小挽儿,爷不接受背叛 他的吻强势而炙热,简直像燎原的火,燃烧着尚在茫然的她,她连去想拒绝的时间都没有,就已被他卷入一场火热里。 不知何时,他吻够了她的唇,烫热的气息开始失控地往下掠夺…蓉… 她的小手轻轻拍打他,扣在她后脑的手却是霸道地迫她仰头承受。 “后悔走进爷的生命了,嗯?”唇,一下,一下地刷过她雪嫩的颈畔,轻声呢喃。 后悔馒? 如果可以后悔的话,她后悔十年前那一个转身,若是没有那个转身,就不会有后来而今的一切。 所以,她不后悔,因为没用。 “爷既然让你走进来了,可没打算让你走出去。” 很霸道、很强势的口吻,很九千岁的话! 她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晓,别无选择地来到他身边,就不可能再离得开。 因为,他不是一般的男人,更何况在她知道了他那么多秘密以后。 顾玦烫热的唇轻轻吻了又吻,然后,伏在她颈畔,浅浅地喘息。 良久,他开口,“小挽儿,爷不接受背叛。” 她知道,倘若她背叛了他,连死都是奢望的。 风挽裳深吸一口气,“爷,请给妾身一些时间。” 他笑了,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抚着刚被他吻过的唇,凤眸魅惑人心。 他俯首,唇欺近,呵气般地吐出一个字,“好。” 话落,正要再度覆上她的唇,上楼的脚步声叫他顿住,败兴,指腹又回到她的唇上,描绘她小巧好看的唇形。 很快,门外传来霍靖的声音,“爷,那盏灯亮了。” 抵在柔唇上的手指倏停,凤眸深深。 他收回手,还是俯首轻轻亲了下她的唇,冷声道,“你最好明明白白地告诉爷,还有谁是你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甚至七大姑八大姨;别等爷宰了后,再来跟爷哭!” 说完,他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 风挽裳怔怔地站在那里,看向门外边漆黑无边的夜空。 是啊,世上那么多人,谁又知道他当年选中的刚好是她的弟弟呢? 一颗雪白的小脑袋从桌布底下探出来,滴溜溜的墨绿双眼瞅了瞅,才彻底从圆桌底下钻出来,在她脚边打转。 她弯腰抱起它,长长地叹,“小雪球,你说我去劝小曜的话,他会听我的话吗?” 小雪球吱吱地回应她,在她怀里拱着玩。 ※ 朱雀街的戏楼门前,一串灯笼迎风摇曳,无人注意到这串灯笼比平时多了一个。 戏台上唱得正到精彩处,掌声如雷。 戏台后,两名俊得过火的男子坐在八方桌前,其中一个,慢条斯理地喝着粗茶,自发优雅。 “你这样会让人以为你那杯茶比较好喝。”殷慕怀不由得道。 美人他见过不少,可真正让他觉得配得上‘倾国倾城’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举手投足间,无不是风情。 眉眼间,无不是风华。 弹指间,无不是灰飞烟灭。 可称之为妖孽的脸,永远都是淡淡的慵懒。 可不就是,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顾玦从茶盏里徐徐抬眸,“我的口水也很珍贵的,殷老板要买吗?” “当太监真是委屈你了,奸商还差不多。”殷慕怀又为自己倒了杯茶。 太监当到他这份上也是巅峰了,说话永远的柔腔慢调,不疾不徐,不动声色间就能叫人不寒而栗。 “嗯,好主意。”他微微勾唇。 好主意?什么好主意? 殷慕怀抬头看去,就见男人嘴角扬着似笑非笑的笑弧,不由得,心里一阵哆嗦。 下意识地看向他怀里,没看到小狐狸,心里一阵发毛。 人吧,当一种角色当久了,真的不再只是角色了。 就像眼前这个太监,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九千岁这个位置! 不,应该说,是他创造了九千岁这个称号! 明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优雅自若,却叫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在下我可不爱男人,就算爱也不可能爱一太监,尤其这么妖孽的,要相濡以沫,还是找别人吧。”打趣地说着,殷慕怀喝了口茶,正色问,“说到相濡以沫,那位打算如何处置?” “我也在想。”顾玦放下茶盏。 “不用想了,我来处置!”殷慕怀大显身手的样子。 “嗯,你打算如何处置?”顾玦看向他,微笑地问。 “把她抓来,利用她,逼那个无艳交出你的东西。”说着,殷慕怀又低头喝了口茶。 见鬼的,他怎么觉得浑身都发凉? “若他不交呢?”顾玦俊眉微挑。 “不交?简单,让她接客,我这里多的是手段。”唔,越来越冷了,到底诡异在哪? “嗯,如果你不抖的话,我会相信你敢。”顾玦优雅地微笑,修长的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着茶盏边沿。 “我哪有抖!”殷慕怀大声反驳。 “桌子在抖,茶溢出来了。”凤眸淡淡地瞥向他面前的茶。 殷慕怀慢慢地往桌底下瞥去,只见自己的两条腿在不受控地哆嗦着。 再看向对面言笑晏晏的男子,他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微笑! 那微笑看起来越善良,就越可怕。 就像是笑吟吟地送人去死一样! 他的狠及残暴程度是出了名的,也是几个人里他最不敢惹的一个。 顾玦收敛微笑,正色道,“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处理。” 然而,这话一出,整个气氛都冻结了。 若说方才觉得背脊发凉,此刻,殷慕怀更加觉得由里到外的冷,心寒! 他慢慢扭头看向始终坐在梳妆台那边描眉的男子,脸色再也没有先前的漫不经心,很凝重,透着不悦。 “你的家事?”屏风后传出和煦的嗓音,只是这嗓音,此时,微愠。 顾玦没说话,只是凝眸,看向梳妆台那边正在细细描眉的人。 那人画眉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继续,仿若不受影响。 久久等不到那人说话,顾玦缓缓离座,起身,欲要离开。 但是,对面的殷慕怀倏地拍案而起,手上的茶盏旋转直直朝他砸去。 凤眸余光凌厉一扫,俊脸微偏,茶盏从耳畔飞过。 他伸手抓住,动作很随便,仿佛运作茶盏的那股内力在他这里只是一股清风。 徐徐回身,手掌微微向前一推,将吸在掌中的茶盏反击回去。 茶盏稳稳钉在殷慕怀面前的桌面上。 殷慕怀看了眼,手撑在桌面上,翻转过去,直接与他交手。 顾玦负手在后,只避不攻,屋子里身轻如燕地闪避。 “家事!好一个家事!好一个自己处理!”殷慕怀生气地冷笑。 “住手!”威冷的嗓音来自方才还在描眉的戏子。 殷慕怀收手,拂袖,愤愤地背身而立。 顾玦抬眸,冷静地看向他。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已上好了妆,看不出本来的真面目。 那人幽幽看向屋里燃着的蜡烛,“人,我已经安排好了。” 顾玦瞳孔骤缩,一掌击倒烛台,转身,箭步离去。 那根蜡烛已快烧完了,也就是说,安排的人马上就动手了。 动手,是怎样的动手? 这些年是在血腥味里泡过来的,什么样的事需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他很清楚。 譬如,方才殷慕怀说的,让她接客,逼风曜交出东西。 又譬如,更残忍的…… 屏风后,走出一个清雅俊逸的男子,赫然是当今丞相薄晏舟。 他看向那个倒地的烛台。 倘若,那个女人真的出了事的话,那这烛台就意味着决裂。 顾玦就是这样,即便真的非得到了动手不可的地步,他只会选择自己动手,宁可自己痛,也不要他人动手。 同样,若是没经过他的允许就擅自动他的人,哪怕那人真的天理不容,他也决不原谅。 薄晏舟看向那个戏子,恭恭敬敬地对他微微行了一礼,道,“家教不好,请您见谅。” 那戏子起身,双手负后,散发出浑然天成的威严,“这条路,有多艰难才走到而今你们不是不知晓。” “是。” “他若要怪,那就怪吧,总要有一人动手。”幽幽地叹息。 薄晏舟与殷慕怀相视一眼,再看向戏子。 是的,他们都明白,留着风挽裳始终都是个隐患,而今这个隐患就要爆发了,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可是,他们虽然清楚,却没人下得了手,而眼前这一位,也正是看穿了他们,所以跳出来做这个坏人。 如他所言,这条路,每一个人都是披荆斩棘,步步惊心。 下了这么久的棋,输的代价,他们付不起。 “散了吧。”那戏子挥手道。 薄晏舟对他颔了颔首,转身看向殷慕怀,“还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之所以那样说,是不想我们为难。” 这殷慕怀之所以大打出手,气的是顾玦没把他们当做一家人。 殷慕怀没有说话,沉着脸色,拂袖离去。 ※ 幽府里,万籁俱寂。 风挽裳紧攥着那那颗小石头,提着灯来到客院。 她站在门外踌躇了好久,才抬手敲门,心是无比地紧张。 敲了又敲,里边的人终于来开门。 无艳,不,是小曜,他依旧是一身白色衣裳,就这般完好无缺地站在她面前。 看着看着,她不禁泪盈于睫,“小曜……” 十年,她一直为寻他而活,怎可能不刻骨铭心,怎可能不潸然泪下? “你到底还要我再说多少遍,我不……” ‘是’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颗小石子坠在眼前,微微晃动,也晃起了他六岁以前那少得可怜的记忆。 这颗石子,他甚至忘记是怎么来的了,只知道那是唯一能让他找到回家的路的东西,那是他的名字,所以,他一直珍贵的保存着,直到三年前……被顾玦夺走。 他说:从今日起,你不再需要这个名字,也不再需要过去。 就这么一句话,剥夺了他整个人生,将他推进万丈深渊里。 所以,三年,他用了三年爬上来,爬回来报仇。 “你是!你是我的弟弟小曜!”风挽裳泪光闪闪地看着他,“无妨的,我可以等,等着你愿意认我的那一天。” 一阵冷风吹来,风曜看向她没有披披风的身子,转身回屋。 见他没有关门,风挽裳心喜,因为他默许她进去了。 将灯放在门外边,她迈入屋子,并轻轻地关上房门。 进到内室,看到风曜正在收拾衣裳,她忙不迭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衣裳帮忙。 “不用。”风曜把衣服拿回来,低头继续整理,不言不语。 手里的衣服被拿走的那一刻,风挽裳满心失落。 她看着对她拒之千里的弟弟,终于有机会说出那一声她这十年来一直想说的话,“小曜,对不起!” 可是,他只是愣了一下,置若罔闻。 看到他漠然的样子,她心如刀割。 “对不起……是姐 姐的错,是姐姐害得你变成而今这副样子……对不起……”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她却只说得出这一句。 她对他的愧疚太深,太深了,再看到他变成而今这个样子,她更是没法原谅自己。 风曜原本细细收拾的动作变了,变得烦躁,将余下的衣裳全都塞入包袱里,绑好,拎起转身就走。 “小曜,你去哪儿?”风挽裳错愕地喊住他。 莫非是因为避不了了她,所以迫不及待地走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吗? 风曜不想停的,可是他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停了下来,回身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还拿在手里的坠子,“既然你已经拿到东西了,也该知晓我跟他势不两立,若是不出我所料的话,他今夜就会动手了。” 风挽裳又是愕然。 动手?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会给我时间。”顾玦已经答应了她的。 “给你时间?”风曜觉得好笑,好看的双眸带着一丝不确定看向她,“你要他给你时间,你是想来劝我?” “我……”风挽裳语塞,她的确是想这么做。 “呵……我原来还以为你是被逼的,看来你享受得很!”风曜心寒地冷笑,“既然如此,那这个弟弟又找来做什么!” 那抹冷笑,那抹失望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刃刺入风挽裳的心口。 她看向他,有些生气,“我找来做什么?你是我弟弟,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说我找来做什么?” 风曜愕然,“怎会?他们呢?” 虽然他已经记不起双亲的模样,但是模糊的记忆里好像记得家境还不错。 她后来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还是,如歌有什么没告诉他? 风挽裳沉默地低下头,她该怎么告诉他,当年因为他失踪了,她被赶出家门,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该怎么告诉他,年初时,他们给了她一巴掌,从此断绝关系,只因害怕她出事了会牵连到他们? 风曜看着她有口难言的样子,正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他冷笑,“来了。” 风挽裳心头一颤,回神,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往外边看去。 隔着门窗,听着那脚步声,仿佛亲眼看到外面的杀手来势汹汹。 是顾玦派的? 怎会? 他明明答应她,给她时间的啊。 砰! 很快,门窗嗖嗖窜入很多黑影,个个提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顷刻间变得拥挤。 风挽裳看着外边,很安静,安静到让她心寒透彻。 皎月守在外面,从头到尾除了这些人的脚步声,她没听到任何打斗声。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门边露出一角的衣衫,是皎月的。 她没有动手阻止他们进来,也就是说,她认出了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所以才没有阻止,也没有呼救。 是啊,幽府是什么地方?哪是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进来的,还是进入这么深的地方,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还记得两个时辰前,她要他给她时间处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结果呢? 心,寒凉。 风挽裳毅然站到风曜面前,凛然地看向那些黑衣人,“要杀就先杀了我!” 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下,微一点头,上前动手。 风曜没有动手抵抗,而是扔掉手上的包袱,束手就擒。 “小曜!”看到他被擒住,风挽裳诧异地喊。 风曜冷冷勾唇,“他的东西在我手里,他当初不敢杀了云中王,现在自然也不敢轻易杀了我。” 是这样吗? 可是,为何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小曜,那个跟你一起的姑娘呢?”风 挽裳警醒地问。 “她是北岳摄政王的女儿,如歌郡主,顾玦还不敢动。”风曜笃定地说。 原来是一个郡主,难怪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风挽裳放心地点点头。 然而—— “她是不敢动,不过……”离她最近的黑衣人诡异的冷笑了声,扭头看向她,“夫人,对不住了!” 然后,在她瞠目的时候,一个手刀狠狠劈下来,她满脸不敢置信地软倒在地。 原来,她就是那个对付小曜的筹码! 彻底昏过去前,她好像看到站在门外的皎月突然冲进来救她。 至少,最后一刻,皎月还是不忍了。 连屡次被她连累受罚的皎月都不忍了,为何他的心可以狠到这种程度? “居然是这样!哈哈……居然是这样!”风曜恍然大笑,看着昏在地上的女子,他始终低估了顾玦的狠,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拿来利用。 他开始拼尽全力地反击,可是,他的武功本来就刚学没多久,又岂会是他们的对手? 很快,他也被敲昏过去,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一个人,一直跟在姐姐身边的那个婢女…… ☆、第122章:爷再说一次,过来! 乍暖还寒,夜风凉如水。 风挽裳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双手被绑着吊起,很熟悉的场景,只是,这一次,绑她的人,是他。 她环顾四周,火光照亮四周澉。 这里,不是幽府玛。 她,已在幽府后面的山林,这片山林,她来过。 原来,做了那么多,到头来,除了皎月,府里那些人都可以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抓走。 做了那么多,到关键时候,他可以这样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她。 这的确像是身居庙堂之人惯用的手段,而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他说:只要是对爷有利的事,爷可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竹林里是故意做给她看,甚至,那个可以证明风曜的小石子就是他故意让她看到的,否则以他的谨慎,怎会刚好放在那个地方,那个位置?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步一步地让他们姐弟相认,然后再拿她来威胁风曜? 想起小曜,风挽裳的目光焦急地四下寻找,“小曜!小……” 她的声音止住,因为看到两个流里流气的市井无赖从黑暗中走出来,对她摩拳擦掌。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上次云中王抓走她,对她所做之事。 上次,他的身影翩然而至,为她斩杀那些人,还贴心地不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 这一次,却是他一手策划的,只为小曜手里的东西。 她不知道小曜手里所掌握的东西是什么,但是,这一刻,她明白,为了那东西,他可以如此对她。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做那么多,让她深陷? “你若不把东西交出来,她的下场如何你知道的。”一旁的树根后,黑衣人押着被绑了双手的风曜,冷声威胁。 听到声音,风挽裳扭头看去,小曜被他们押着站在黑暗中,正看着这边,看她受辱。 她对他露出苦涩的笑容,“小曜,也许你说得没错,这个姐姐认来做什么,才刚认就让你为难。” 风曜只是看着她,不言不语。 黑衣人对那两个市井流氓点头,那两人一得到允许,猥琐地笑着朝她扑过来。 看着恶人欺近,她试图用力挣脱手上的绳子,可是,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难道,真的要让他们欺辱了吗? 恶心的手抚上她皓白的手臂,风挽裳心一狠,抬脚顶向那人的胯间。 那人没料到她敢这么做,猝不及防被踢中,捂着受伤的地方后退,疼得龇牙咧嘴。 暗中的黑衣人也没料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敢如此反抗,不由得有些吃惊。 剩下的那一个男人发了狠地扑向她。 风挽裳知道别无选择了,她看向风曜那边,露出笑容,“小曜,无论如何,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可以,好好活着。” 说完,她幽幽地看向来路,一片黑暗。 她心下苦笑,还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那抹身影还会像过去一样惊鸿而来吗? 他已说过了,到了这份上,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心软,包括她! 看着已探到胸前的手,风挽裳绝望地闭上眼,狠下心,就要咬下去—— 忽然,他说过的话回响在耳畔,让已触碰上舌头的利齿停了下来。 [你给爷听着,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是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她终于寻到小曜了,更应该活着了。 可是,即便她真的能撑下来,小曜呢,会不会叫小曜为难。 她不想,不想幽府出事,也不想他以这样的方式达到目的! “姐!不要!” 小曜看穿了她的决定,一声‘姐’将她从挣扎的泥沼里拉出来。 她慢慢地,慢慢地扭头看向那边,好怕自己听错了,直到,对上那双走出黑暗的双眼,她眼里的泪,滑落。 小曜终于愿意认她了,终于。 所以,为了这声‘姐’,为了这十年来的寻觅,无论如何,她都更应该9活下去不是吗? 活着,看他好好的,这才对得起他,也对得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寻找。 “小曜,闭上眼睛吧。”她笑着要求。 风曜听到她这么说,已知晓她的决定。 要他闭上眼睛,是不想他看着她受辱。 她宁可受辱,也不想他为难。 忽然,脑海里响起一句雷同的话。 [小曜闭上眼睛,姐姐就不疼了。] 紧接着,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那个画面越来越清晰。 好像是,小时候他贪玩,不听姐姐的话,硬是爬树上去摘院里的杏子,结果不慎掉下来,小腿上划了好深的一道伤,姐姐因此被娘鞭打。 原来,他右小腿那道不管用什么药都去不掉的浅浅疤痕是这么来的。 原来这句话是这样来的。 而他,当时好像真的闭上了眼睛,没看到姐姐很疼很疼的脸,就以为姐姐真的不疼了。 原来,说不疼,并不是真的不疼。 风曜睁开眼,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贴近姐姐了,大喊出声,“住手!” 黑衣人立即摆手让停,那人也是拿钱办事的,虽然眼前的美人很诱人,但是有了钱还怕没有女人吗。 “小曜?”风挽裳讶然睁开眼。 所以,顾玦这个手段用对了是吗? 可是,为何要这样,为何要逼她恨? “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马上放你们姐弟团聚。”那个黑衣人说。 “你们先放了我姐姐!”风曜果断要求。 “你交东西,我们放人。”黑衣人折衷地道。 “你们方才已搜过我的身了,可有见东西在我身上?”风曜冷哼。 “那就让人去取!”那黑衣人道。 “好,不过,我们姐弟俩一起去!”风曜聪明地要求。 那黑衣人想了想,点头答应,让人上前松绑。 于是,马上有人上来给风挽裳松绑,推着她走。 她脸色凝重,心里很不踏实。 他说:小挽儿,只要他交出爷的东西,爷自是不会拿他怎样。 可是,他也答应了给她时间处理的,现在呢? 她还该相信他吗?会不会拿了东西后,灭口? 且不说相不相信,她都不能拿小曜来冒险。 风挽裳悄悄看向四周,她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人,但她知道,小曜会轻功。 眼下,也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与风曜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一把扑过去,声泪俱下,“小曜……姐姐找得你好苦……你终于愿意认我了……” “姐?”风曜拧眉。 “好了,快走!”黑衣人粗声粗气的催促,拉开相拥的姐弟俩。 风挽裳抹去泪,悄悄同风曜交换了下眼色。 然后,姐弟俩一前一后被推着走,隐在暗中的黑衣人也纷纷现身,跟在后面走。 风挽裳的脚步很慢,很慢。 忽然,她脚下一个趔趄摔倒,身后的人本能地赶紧去扶。 趁此机会,她抓了一大把枯叶,回身往那人撒去,然后刷地抽出那人别在腰侧的佩刀,架在脖子上,“小曜,快走!” 与此同时,风曜也在那一刻收回手反掌打向身边的黑衣人,回身,就见他的姐姐凛然的样子,裙裳翻飞,气势决绝。 明明只是一个弱女子,柔柔弱弱,此时却是勇敢坚决地将那寒芒闪烁的大刀架在脖子上。 这是他的姐姐,看似柔弱,却比任何人都坚强果敢。 方才她抱上来的那一刻,对他说,等走到第八步的时候要他偷袭身边这个黑衣人。 “走啊!”风挽裳着急地催。 此举可以逼小曜离开,也让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因为倘若她死了,他们也威胁不了小曜了。 风曜点点头,后退,在她身后那群黑衣人上来抓他以前,转身欲要离去。 倏然,前方火光亮起,团团簇簇,疾速靠近。 风挽裳心下一惊,莫非,顾玦还另外派了人,以防万一? 随着那群火光越来越近,他们也看清了来人是谁。 是一群身着飞鱼服的缉异卫汹汹而至。 然后,一抹身影突破黑夜飞来,举刀劈开围着她的黑衣人。 锵! 她架在脖子上的刀落地,手腕被紧紧抓住。 是萧璟棠,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手持宝剑,将她紧紧拉在身边保护。 “姐!”看到是为救他们而来,风曜便折回来帮忙了。 缉异卫蜂拥而上,很快就保护他们退出敌人的圈子。 萧璟棠回身,担忧地问,“挽挽,你可还好?” “我没事,你怎会在这里?”风挽裳诧异地问。 “我一直有派人盯着幽府。” 幽府不能盯得太近,所以只能隔远些,没想到还真让他们逮到了机会。 “大人,带人先走!”钟子骞喊。 萧璟棠护着她后退,慌忙间,紧紧拉着她的手撤离。 黑暗中,一点冷芒对准了女子的背。 箭,离弦,射了出去。 然而,利箭刚到一半的时候,一抹身影横空飞出,袖袍一挥,那支带着强大力量的利箭轻轻松松被他挥落。 月白色的身影翩然落定,衣袂翻飞,带着不可忽视的气势。 他淡淡地收回袖袍,平放在身前,回身看向那些刀光剑影。 “住手。” 声音徐徐,明明听起来没有很大声,可阴柔绵绵的嗓音还是盖过了那些刀剑相交的声音,也传入风挽裳的耳朵里。 她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直到停下,却没有回头。 他终于舍得出现了,在她马上就成功逃脱时。 “挽挽?”萧璟棠看到她停下脚步,脸色苍白,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风挽裳缓缓回过身去,看到瞬间停止的打斗场面,心,再一次承受寒水泼过。 若不是他的人,怎会凭一句‘住手’,他们就真的马上住手了,还纷纷对他单膝下跪,低头,默然行礼? 他就站在那里,月白色的锦袍与这黑夜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朦胧的月色下,熠熠生辉。 他缓缓回过身,对上她的眼,阴柔俊美的脸永远是阒寂的,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微偏时,最美。 顾玦看着她,目光往下,落在她被人抓在手里的手腕上,那白玉镯子就在男人握住她手腕以上寸许,此时,倒成了一种讽刺。 “过来。”他沉声。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语气,多么熟悉的字眼。 若是过去,她会柔顺地过去,那是因为她知道顺着他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可是,今夜,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她如何还能继续做一个以夫为天的妻子? 于是,摇摇头,脚步后退一步。 凤眸更冷了,“小挽儿,爷再说一次,过来!” 尾音重了几分,已然是暴风雨的前奏。 风挽裳看着他,还是摇头。 阴柔的俊脸瞬间阴沉,他冷冷地看向她,“爷说过不接受背叛,你再后退一步?” 风挽裳拨开萧璟棠的手,露出苍凉的笑,“爷,妾身也许不聪明,但不是傻子;妾身也许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那只是‘看起来’,并非什么都不在乎。对不起!” 说完,后退,决然地转身。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之际,凤眸失望地微微阖上,也就阖上了一腔柔情。 “督主?”万千绝小声地请示。 修长好看的手,缓缓地,沉重地抬起。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画面,无数个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的画面。 终于,手,很艰难,很艰难地一点点,挥下。 一场腥风血雨眼看就要开始,然而,最后一刻,那只手却在挥到一半的时候,五指缓缓收拢,垂下。 原本蓄势待发的人,全都怔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伫立在那里的男子。 都到这份上了,怎可能放他们走掉? 一旦他们走掉,一旦他们走进缉异司,一切都完了! 真的太震惊这样的结果了,以至于谁也没发现,暗中,有一支利箭对准了女子。 但是,顾玦是谁?他凤眸一扫,瞳孔骤缩,在众人还发傻的时候,飞身上前。 唔—— 几不可闻的闷哼,恍如什么东西狠狠撞入风挽裳的心里。 她赫然停下脚步,猛然回头。 就见一步之遥的距离,顾玦捂着肩头跪倒在地。 “爷!”刹那,她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依着本能,奔向他。 但是,万千绝先一步赶上来挡在她身前,不让她靠近。 “你走吧。”万千绝冷冷地说。 “你让我看看他伤得重不重。”她急切地想上前。 万千绝坚决不让。她靠进不了他,哪怕只有一步之遥,哪怕触手可及,她就是靠近不了,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她看着他缓缓站起来,背影依然挺拔,依旧孤傲。 “为何?”她不解地问。 既然无情,为何不无情到底? 他微微侧过身来,却没让她看到他的伤口,俊美的脸冷魅无双,凤眸深深,唇角轻扯,“爷说过,没人会放着费心种好的白菜烂掉而不吃,更何况是让它死掉。” 很可笑的解释,可是她笑不出来。 然后,她被萧璟棠和弟弟拉着离开,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不确定他是否有倒下。 顾玦收回视线,伸手拔掉左肩上的利箭,眉都不皱一下,好似不知疼痛。 他看向方才箭射来的方向,厉声,“出来!” 两道身影,一男一女从丛中走出来,凤眸瞧见女子,乍然面容冷肃。 “沈离醉,你很好!”他瞪向走在女子身边的男子,冷冷徐徐地说。 女子在距离他五步左右停下,别扭地看着他的伤口,倔强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极快。 沈离醉上前查看他的伤口,却被那双魔魅的凤眸冷瞪,这么一瞪,他的伤口便如同雷池,宁可放着不处理,烂死、流血致死,他也不让人碰。 瞥了眼那边明显眼中担忧加深的女子,无奈,轻叹,“我的确很好,不劳九千岁问候。我只知道你这伤再不处理,你会非常不好。” 还好子冉下手的时候有意放轻力度,虽然不知为何她也下不去手,可能风挽裳本身就让人不忍心吧。 顾玦凌厉地看了眼离他远远的女子,转身离开,撂下话,“送她回去!” 走了几步后,他又停下来,沉吟了下,颇为沉重地说,“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好。”沈离醉干脆地答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顾玦回过身来,凤眸深深地看向他,他知道,那是托付。 然后,男子转身,箭步离开,就像是奔赴一场暴风雨,那般坚定地前行。 忽然,身边多了一个女子,翘首望着前方的身影,明艳的脸上掩饰不去的担忧。 他幽幽叹息一声,“有些话若是不说,只怕来不及。” “你什么意思?”子冉收回视线,看向他,满肚子疑惑,“他所说的约定,是什么约定?” “你不是不屑关心他的一切吗?”沈离醉淡淡地反问。 “谁关心他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又跟你做了什么关于我的鬼约定!”子冉嘴硬地不愿承认,看到那支箭没入他肩头的时候,着急、心疼。 “你不愿正视他对你的好,他和我做了什么关于你的鬼约定又有何关系?”沈离醉语气平和地说,上前取了一支火把过来,“走吧。” 女子却一动不动,伸手挡在他面前,也不让他走…… ☆、第123章:我的女人还轮不到他来管教 “是什么约定?”子冉坚持要知道。 沈离醉看向她,很平静地看着她,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只需要相信,他就算屠尽天下人,也不会伤害你。” “可是他当年对我做的事就不是伤害吗?”她忿然大吼逖。 沈离醉很无奈,“子冉,这些话我们都说了太多遍,也许,等哪天你自己想通,你就会知道答案了。”他上前去抓她的手,“走吧。菟” 子冉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回去!” 然后,对上他怀疑的眼神,她忙不迭举手发誓,“我保证会乖乖回去。” “我不信你。”沈离醉笑了笑,举着火把,上前拉她离开,“他方才没让我处理,就算我送上门也不会让我处理的。” 知晓她在担心,他很乐意跟她说明。 “他……” “箭射进时,他有用手抓住,不深。”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弧加深。 子冉冷翻了个白眼,径自甩开他的手走在前头。 沈离醉看了看空空的手,淡淡一笑,迈步跟上去…… ※ 在缉异卫的保护下,风挽裳他们走出了山林,走出朱雀街。 “就算他方才放过你们了,今夜还是会再派人来的,先回缉异司吧。”萧璟棠希冀地对他们说。 “好……” “不!我们不劳烦驸马爷了,小曜,去公馆。”风挽裳毅然打断。 公馆是用来招待各国来使的地方,小曜而今还是北岳特使的身份,去那里再好不过。 “挽挽,而今不是追究过往的时候,你们一个手里掌握着九千岁的身份证据,一个知晓幽府的一切,你认为他会放过你们吗?”萧璟棠着急地说。 “驸马爷想太多了,没有什么身份,没有什么秘密。”她愧疚地看了眼弟弟,道,“不过是小曜和九千岁过去的恩怨,今夜多谢驸马爷出手相救。” 说着,她朝他微微躬身,表示感谢。 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不能说出,或者做出任何对幽府不利的事。 “挽挽,你想得太简单了,九千岁是什么人?你以为他放我们走就真的放过我们了吗?” 萧璟棠不死心地劝她,但她去意已决,对他略一颔首,伸手去拉风曜的衣袖,“小曜,我们走吧。” 然而,她的弟弟风曜却突然挥开她的手,失望地对她摇头,“姐姐,你口口声声都在掩护他,你是不是对他动了情?” “小曜?”风挽裳愕然,料不到风曜的情绪转变来得如此快。她愣了愣,碍于萧璟棠还在,极力冷静地道,“小曜,你听我说……” “背叛他!”坚决地要求。 风挽裳的脑子恍如被雷劈过,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他好久、好久,才记得发声,“你说什么?” “我说背叛他!当着太后的面,在金銮殿上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就当……”风曜眼神闪烁,犹豫。 “就当什么?”她脸色苍白地追问,拳头不知不觉已攥紧。 好不容易姐弟俩逃出生天,还未好好说上话,关系就这般僵硬了吗? “就当是弥补当年你欠我的。”风曜狠了狠心,道,目光却不敢看她。 “当年?我欠你的?”原来,他心里真的这般怨恨,恨她当年那一个转身。 “难道不是吗?”风曜冷笑,“当年那两个人来抓走我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是你告诉他们我躲在那里的。” 风挽裳只觉得天旋地转,站在空荡荡的街头,无比的冷,无比的凉,黑茫茫地,找不到出口。 一下子,她回到那久远的记忆里。 记忆里,她的弟弟很顽皮,总爱躲着她,让她一顿好找,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那日,在家门外,弟弟又躲着让她找了,她找了一圈后没找到,以为弟弟回家里了,她又被镇上请来的西域舞娘给吸引过去,等她回到家才知道弟弟失踪了。 所有人都说她是故意的,故意把弟弟弄走,嫉妒弟弟太得宠。 娘原本就靠弟弟争宠,而今弟弟没了,就恨得对她又打又骂,还逼她发誓,此生都不许认弟弟,还将她赶出家门。 她记得那年,也是冬天,她八岁,被关在门外,无论怎么拍打,紧闭的门就是不开。 后来,她下定决心去找弟弟。 那时,很天真,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弟弟,之后就被拐卖,一次又一次逃离,直到……遇上萧璟棠。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她都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导致弟弟不见了,没想到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是有人故意为之! “小曜,当年……”风挽裳想解释,可是,小曜不听。 他别开身子,冷冷挥开她的手,拒绝听她的解释,“你不也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愧疚吗?那么,为我这个被你害成而今此番模样的弟弟做点事很应该吧?” “小曜!不许这样说话,这不像你!”她难得地怒吼,小曜应该是个谦谦君子,而非这般嘲弄天下的样子。 风曜看向她,笑了,“倘若你受过非人的对待,你就知道自己本来以为的样子早已面目全非,会有种想要报复世人的快感。你该庆幸,我还没到那个地步,我的……姐、姐。” “非人的对待?”风挽裳踉跄倒退一步,心如刀割。 想起自己曾在书上看到过的,想起顾玦跟她说过的有关于他当男宠的经历,她已经不敢去想象小曜口中的‘非人的对待’是怎样的。 “对!非人的对待,男人与男人做那种事,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恶心的事!何况……” “不要!不要再说了!”她心疼地抱住他,“不要再说了!你说得对,是姐姐对不起你……”” 不要再刨开伤口逼她,如果,只能这样,那就这样吧。 是她对不起他,尽管事实并非他以为的那样,但的确是因为她,他才落入恶人之手的。 萧璟棠看着她崩溃的样子,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她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寻找弟弟是她唯一的愿望。 而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被如此误会,他好几次想开口说出真相,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要说,也得等扳倒了顾玦再说,此时说出真相,难保她不会临阵倒戈。 正好风曜拿这个弱点逼她,也只有这个才逼得了她做选择。 “走吧,我送你们去公馆。”他出声打断他们。 风曜推开她,漠然转身先行。 风挽裳回头看向朱雀街的牌楼,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清晰到疼痛。 曾经,以为可以和他一起守护他想要守护的秘密。 无论前路多艰险,她亦然无畏。 而今,却也是她亲手毁掉他。 闭上眼,风挽裳转身决然离开。 ※ 深夜的幽府,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跪在外面的所有人时不时瞥向坐在堂上的男子,府里的大夫刚替他包扎好,轻袍缓裘,有些懒散地坐在那里,修长如玉的手抚着小雪球,微偏的俊脸,烛光下,阴郁深沉。 这样子的主子,他们已习惯,可今夜,尤为瘆人,仿佛他呼出的气息都能冻结空气。 “千绝,将他们的手都给爷断了。”阴柔的嗓音慢慢悠悠地响起。 他端起边上的热茶,浅啜。 “督主,这,不妥。”万千绝为难地道,眼下应是想出应对之策,而非惩罚他们。 “嗯?”浓眉不悦地微微挑起。 万千绝确定主子是认真的后,便只能点头领命,“是!” 然后,上前,身形如流水般掠过那些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男子一双凤眸慢慢地阖上,仿佛那骨折声听来很是悦耳。 那些黑衣人咬牙忍痛,没有吭一声。 “督主,已弄完了。”万千绝又回到他面前,拱手。 顾玦慢慢睁开眼,俊美的脸上在火光下一明一暗,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盖过了他脸上的苍白。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过去,“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的女人还轮不到他来管教!” 闻言,霍靖等人更加觉得不寒而栗,谁也没想到爷会为了一个风挽裳疯狂至此,就连那个人也不怕得罪了。 想来,接下来,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是!”那些黑衣人迟疑了下,点头,捂着被折断的手,起身离去。 顾玦又喝了口茶,看向和府中仆人一同跪在前头的皎月,“这次,你做得不错,可是……” 没错,还有可是! “奴婢该死,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阻止。”皎月坦然认罪。 “嗯,总算还懂得阻止。”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跪了一地的人,然后,落在霍靖身上,“霍靖,告诉爷,风挽裳是你们的谁?” 霍靖心头一哆嗦,“回爷,是幽府的夫人。” “幽府的夫人,却不是你们的夫人,是吗?”柔腔慢调地问。 底下的人把头压得更低了。 “既然都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当家主母被抓走,爷留你们何用!”他厉声,摔了茶碗,抱着小雪球起身,拂袖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怒了,是那种真正显露怒色的怒。 “奴才知错!”众人对着他的背影叩头认错。 声音如雷,却已换不回他们最敬畏的主子回头。 霍靖抓住要跟上去的万千绝,“千绝大人,爷可是想好对策了?” 万千绝凝重地摇摇头,“你还是带着人下去准备吧。” 霍靖自然知晓他所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准备逃亡,逃离这个虽然让他们战战兢兢活着却也是安逸的地方。 爷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赔上所有吗? 所以,方才之所以对那个人派来的人那样,是破罐破摔了? “霍总管,我还不想走,这儿,就是我们的家,家在这里,人要到哪儿去?” “霍总管,我也不想走。为何?为何朝廷就是不放过我们?我们异族的到底碍着她哪里了?为何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霍总管……” 一声一声的霍总管,一双又一双依依不舍的眼睛,他又何尝舍得? 倘若,当初就让如意毒死风挽裳,今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唉! 如意啊如意,你终究还是白死了。 ※ 到了驿馆,风挽裳才发现如歌郡主早已从幽府搬进公馆。 看到她的时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似是很满意她的选择。 她不懂,不是说那摄政王只好男色吗,怎会有一个私生女?而且这个如歌郡主好像永远只把自己摆在旁观者的位置,任事情天翻地覆,她悠然自若。 她看起来长得并不出色,甚至皮肤有些暗黄、黝黑,但是有一双英气逼人的眸,炯炯有神。 如歌看了眼跟在身后进来的萧璟棠,又是耐人寻味地勾了勾唇,起身,回屋。 “小曜,我先下去梳洗一下。”风挽裳淡淡地知会弟弟一声,对随行的丫鬟微微颔首,让其领路去客房。 谁都看得出那眉宇间除了淡,还多了一抹忧愁和担忧。 “你姐这些年,不容易。”萧璟棠目送那个聘婷婀娜的身影,发自内心地道。 风曜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原来已经热好茶的石桌那边坐下。 萧璟棠也跟过去,把剑放在一边,坐在他对面,娓娓道来。 说自己当年是如何捡到她的,说这八年来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自从我捡到她的那一刻起,她没有一刻不在为当年之事愧疚,每每听到有关于你的半点线索,她都高兴坏了,但是,每次亲自前往又失望而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以,小曜,别怪你姐姐。”萧璟棠由衷地劝道。 风 曜给他道了一杯茶,举杯敬他,“谢谢你照顾我姐姐这么多年。” 闻言,萧璟棠知道自己多虑了,这孩子压根是打心底没怪过他姐姐。 他接过茶,浅啜了口,深邃温和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光,“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逼你姐姐那样做?” 风曜执茶的手一顿,冷怒,“那个人那样对她,那就由她亲自报复回去。’ “是我的错。”萧璟棠惭愧地低下头。 风曜看向他,忽然问,“你当初为何不抗旨?” 这话,犀利得叫萧璟棠一下子承接不上。 为何不抗旨? 这么多年,他背负着萧家声望的使命而活,奶奶对他寄予厚望,十年铺路,为的不就是今日? 抗旨? 他真的没想过。 “我相信,我姐姐宁可陪你一起死,也不愿看你娶别的女人。”风曜平静地直视那双相对而言足够沉稳的眼眸,但是,此时,那双眼眸里有着丝丝慌乱。 因为,答不上来。 “可是,我不愿。”萧璟棠抬头,“无论如何,我想与她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获得幸福。” “八年,你居然不了解我姐姐。”风曜轻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对小时候已没有多少记忆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别看她柔柔弱弱,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一旦她转身放弃了什么,就绝不会再回头去找。” 萧璟棠神色微变,因为,风曜说对了! 其实,他懂的,从她的那个大娘嘴里开始懂了。 她决定找弟弟,这一找就是十年,哪怕再苦,再痛,再无助,也咬牙撑着,找不到弟弟就绝不回头去看回家的路。 他的挽挽,坚决起来的时候也很可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大批脚步靠近的声音。 风曜和萧璟棠一同放下茶盏,脸色凝重地往外看去。 一个缉异卫匆匆跑进来禀报,“启禀大人,是刑部的人,说是前来缉拿刺杀九千岁的刺客!” “好一个顾玦!”萧璟棠怒得将杯子摔在地上。 风挽裳听到异样也疾步跑出来,走到风曜身边,担心不已。 缉拿刺杀九千岁的刺客! 这等谋算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抓他们。 若是入了刑部,还有得活路吗? 萧璟棠灵机一动,赶紧道,“挽挽,你听我的,只要你们对他们称已对我招供异族之事,我便有方法保你们,先到缉异司过一夜,待明日入宫见太后。” 但是,才说完,他就看到那双清眸里流露出一丝质疑,以及一丝不敢置信。 好似是不敢置信他这时候还只想这自己一般。 “挽挽,我是真的为你们着想!”他严肃地辩解。 没等风挽裳做决定,刑部的捕快已经冲进来抓人,而且直接抓的就是风曜。 见此,北岳来的亲兵卫士齐刷刷地拔刀相向,那架势俨然是誓死护主的样子。 “大人,敢问无艳特使犯了何罪?”风挽裳冷静地问,她也很讶异,这刑部居然抓的只是小曜。 顾玦又想要做什么? 反过来,要让她救小曜吗? “刺杀九千岁,吾等奉命前来抓捕!”那刑部官说完,招手,然后,有人送上来一件厚实的貂毛斗篷。 他接过来,恭恭敬敬地送上,“千岁夫人,这是来报案的人送来要下官代为送来的,千岁爷还要吾等代为转告,说是夜里寒凉,还请夫人记得照顾好……他的暖炉。” ‘暖炉’二字叫人听得想入非非,风挽裳看着那尊贵的玉色斗篷,已是乍暖还寒,已用不着这么厚实的斗篷了的,他却特地让人送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 又是替她挡箭,又是给她送斗篷,如果这也是手段的话,不得不说,杀伤力很大。 ☆、第124章:不是有话要对爷说? 她的手僵硬地接了过来,冷凝着美眸,看向那刑部官,“除了这句话,可还有别的?” 呃,应该还有别的吗媛? 那刑部官想了想,摇头,“回夫人,没有了。” 没有? 怎可能没有反? 他让刑部带走小曜,怎可能没有话带给她? “挽挽……”萧璟棠看向她,只要她开口,他就有插手的理由。 风挽裳看向弟弟,就见他很平静地任由他们押着,很平静地看着她,那种镇定超乎了他而今的年龄,也才迈入十七岁的少年,竟已给人一种阅尽沧桑的感觉。 看着,心好痛。 低头看向手上的斗篷,她忽然懂了,他还是让她做选择。 一边是他,一边是弟弟,都好沉重。 一边是上千条性命,一边是愧疚多年的弟弟,她该如何选? “姐……”风曜喊她。 她抬头,看到他好像有话要对自己交代,赶紧收敛纷乱的思绪,对那刑部官道,“大人,能否让我们姐弟俩说几句话?” 听到是他们是姐弟,那刑部官哪里还敢有半点异议,立马就点头,挥手让人放开风曜了。 风挽裳与风曜走向一边。 “姐,明日太后必定会亲自殿审,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你无需顾虑我,即便是死我也要拖着他!”风曜抓着她的手,很恨、很恨地叮嘱。 从他抓在手腕上的力度可以想得出来他心底有多恨,有多压抑。看着青涩的脸庞上有着不属于他的愤世嫉俗,他在朱雀街对她说的话一遍遍回想在耳畔。 男人与男人…… 她的小曜被一个男人糟蹋了! 而这一切,是因为她的夫君顾玦! “……好。”很艰难地点头答应。 风曜轻轻拥住她,然后在她耳边悄声说话。 她身子一僵,神色震惊。 风曜放开她,带着些许快意的期盼,“姐,我等你。” 风挽裳脸色苍白地僵在那里,因为,等的是什么,她很清楚。 接下来,刑部把人带走,那些护卫本来不让,但被风曜喝住,并且吩咐他们好好保护郡主。 那刑部官倒也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离去前谄媚地同她保证绝对不会动风曜分毫。 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刚刚相认的弟弟被带走,呆愣若木地站在那里,直到萧璟棠的声音响起—— “挽挽,为何到最后一刻你都不愿信我?”他过来抓着她的肩膀摇晃。 她回神,抬头看他,“你为何非要残杀异族不可?” 面对她清冽的眼眸,萧璟棠从未有过的心慌,“因为……我是缉异卫指挥使。” “不当这个指挥使又会怎样?”她继而问,心平气和的。 萧璟棠被问住了。 不当这个指挥使? 从一开始寻得鹿心做成药引救公主为的就是这一天,太后立即成立缉异司,让他当指挥使,直接听命于太后,他怎能不当? 谁又舍得放弃到手的权势地位? 风挽裳轻扯唇角,明白地点了点头,“所以,缉异卫指挥使大人,民妇没有什么可说的,大人请回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 “挽挽!”萧璟棠拉住她,“挽挽,让我帮你可好?” 温和沉稳的脸上除了真诚就是担忧,何时,他这样慌过?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他在掌控,沉稳、随和是她所看到的。 这种慌,是在慌什么? 她淡淡地拨开他的手,“不用了,我可以。” 萧璟棠看着被拨开的手,看着转身离开的身影。 曾经,他担心奶奶或是府里人会给她使绊子,他要她受了委屈跟他说,她只是笑笑点头说‘好’。 而今,她说:不用了,我可以。 风曜说:别看她柔柔弱弱,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一旦她转身放弃了什么,就绝不会再回头去找。 所以,她对他,没再回头过。 挽挽,为何你的心不像表面那样温顺?为何要那么倔强? …… 风挽裳抬手敲开如歌郡主的房门。 房里,灯火照亮整间屋子,两盏热茶,房间的主人坐在桌边静静地喝茶,俨然是在等她来。 她上前微微施了一礼,道,“如歌郡主,小曜说他的东西在您这里。” 如歌施施然地放下茶,看了她一眼,从旁边的凳子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推给她。 她盯着那个檀木做成的匣子,心中一阵激荡,那里面就是云中王可以威胁到顾玦的东西,是顾玦一直想方设法想要得到的东西,是可以毁灭幽府的东西。 好久,好久,她才伸出手去拿起来,看向如歌,她是否也看了这里面的秘密? “知道别人的秘密是要被灭口的。”如歌轻轻勾唇。 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带着几分娇憨,很美,倘若她常笑的话,也许会让人忽略掉她平凡的容颜。 不管如何,风挽裳还是松了口气。 她如此说,她信,因为小曜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她,就足以证明她值得相信。 风挽裳也不急打开,而是轻轻坐下,看向对面的女子,这女子有一双精明的眼眸,准是看出她还有话要说,所以一直耐心地等。 “郡主,小曜他……” “我是他师父。” 风挽裳诧异地瞠目,师父?她? “很诧异?”如歌笑着放下茶盏,“连我都诧异,明明自己都学艺不精,还学人收徒了,收的还是自己父亲的男宠。” 所以,小曜那身不算太好的武功是她教的? 可是,她才多大啊? 愣了一会儿,风挽裳才从诧异中回神,起身朝她鞠了一躬,“无论如何,我这个做姐姐的谢谢你照顾他。” “用不着谢我,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如歌冷淡地摆手。 “总归是要道声谢谢的,以后还得劳烦郡主继续照顾他。” 如歌那道参差不齐的眉意外地挑起,难不成她还有别的选择? “他没告诉你吧,我是北岳摄政王最不受宠的女儿,连庶女都算不上,你想,一个好男色的男人却有一个女儿,你以为那待遇是有多好?” 风挽裳淡淡一笑,“有个伴互相照应也好。” 那抹淡笑让如歌语塞,很淡,却又涩到人的心里去。 那是一种经过苦痛的人才该有的领悟。 “他……而今很好。”她只能这么说。 而今,那就代表曾经的确很不好。 但是,而今很好,以后也会好的。 “谢谢。”风挽裳又真心诚意地对她道了声谢,这才拿起木匣子离开。 回到房里,她推开木匣子的盖,里面是一块白色帛绢,她几乎是秉着呼吸拿起来看的。 小心翼翼地打开,然而,上面所记载的每一个字叫她吃惊不已,脸色也越发的凝重。 原来,这就是他的全部! 风挽裳将帛绢抓在掌心里,看着一豆烛火,心里,无限挣扎。 脑海里浮现出他给过她的那些感动,小的、大的,以及他总是恶声恶气的关怀。那卓然的身影就像是在脑海里扎了根,一遍遍循环不去。 …… 缀锦楼,灯火通明。 男子坐在八仙桌前,明明很快就迎来一场暴风雨,他此时却镇定自若地拿着竹片在搭建屋子。 只是,刚贴好一片,习惯性地往后伸手,久久,却没有竹片放到手上,俊脸微怔,回过头去,身后空荡荡的,不再是那个娇娜的身影,那边的圆桌前 也没有那个安静地低头刺绣的影子。 以往,他这般瞧一眼过去,她就像是心有灵犀般地抬头,目光交汇。 而后,她便起身为他倒来一杯热茶,每每如此,他便再也贴不下去,抓来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包在掌心里。 她果然一直都在做一个本分的妻子。 只是,明日,她可还会记得她的本分? “督主,几位爷来信。”门外响起万千绝的声音。 “念。”他收回目光,修长的手继续忙活。 “大爷说只能尽量争取到亲自处决你的机会。”万千绝将得到的口信告知。 “嗯。” 屋里传来轻轻的回应,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万千绝打开第二条纸条,蹙眉,犹豫了下,道,“三爷说,他会替您料理好后事。” “嗯,爷比较想知道第三条。”屋里传出徐徐的嗓音。 万千绝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惊讶主子的‘透视’能力,他赶紧打开来。 然而,上面四个龙章凤姿的字叫他怔住。 “是什么?”里面又传来绵绵好听的嗓音。 “勿忘初衷。”万千绝如实地念出上面的字。 男子手里的贴片动作顿住,微偏着脸,轻哂,“初衷吗?爷原本的初衷里可没有他。” 万千绝微微诧异,主子这是要决裂?与那人? ※ 夜未央,缀锦楼里的灯始终未曾熄过,坐在窗前的身影也一夜未歇。 同样一夜未歇的不止他,还有她,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以各种煎熬的心情等待日出破晓。 翌日,九千岁因伤未上早朝,但早朝之后,因要殿审云中王以及无艳特使两人,太后让人传九千岁入宫。 而她,自然也被传诏了。 风挽裳一身得体的素淡衣裙随前来传唤的公公入宫,却没想到狭路相逢。 通往皇宫的分岔路口,他们左右碰上了。 他的排场依旧没少,八抬大轿,威风凛凛,恍若此番进宫还是和往常一样,无半点危机感。 忍不住地,她停下脚步看向那顶象征尊贵的轿子,眉间显露忧色。 里面的他可还好?昨夜受的伤重不重? 抬轿的轿夫都认得她,自觉地放慢脚步,看向万千绝。 万千绝自是也看到她了,故作不见,摆手,继续前行。 风挽裳就站在通往皇宫唯一那条路的路口边上,心乱如麻地看着轿子从眼前经过,如同陌路般。 适时吹来的一阵风掀起轿窗帘,她看到轿子里的男子,手肘撑在那边窗上,手拳头支着脑袋,斜靠轿壁,凤眸假寐,面色泛白。 心,微微揪紧。 他连脸色都白了,定是伤得重吧? 轿子很快就完全从她面前走过,风也停了,窗帘也落下了,就好像昭示着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窗帘彻底落下的刹那,那双假寐的凤眸微微睁开,身子缓缓坐直,冷锐眯眼。 “等一下!” 意外的,身后传来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一鼓作气,好似挣扎了好久才出的声。 万千绝挥手,队伍是停了,却没有落轿,因为轿子里的人没发话。 风挽裳站在轿子前,对着紧闭的轿帘,深吸一口气,道,“爷,妾身有话要同您说。” 良久,良久,里面才传出徐徐幽幽的嗓音,“落轿。” 轿子平稳落定,风挽裳抱歉地对那位公公颔了颔首,又有些顾虑地看了眼万千绝他们,这才跨过轿杆,撩帘钻进轿子里。 轿子里的男子依旧保持着斜靠的姿势,懒懒散散的样子别有一番妖冶,可那双凤眸盯着她,就像是豹子盯着猎物,锐利逼人。 “不是有话要对爷说?” 他柔柔地出声,没 有她料想中的怒气,就连俊脸上也没有所谓的阴沉之色。 一切都很如常,如常到叫她的心里不舒服。 她放下帘子,强壮镇定地过去坐在旁边的位子,想到自己喊他停下来的目的,顿觉口干舌燥地抿了抿唇,交叠放在腿上的手,紧张的暗暗握紧。 “不说就……” 还未说完,腿上一沉,唇上覆上一股温热,不,该说是唇角。 只是唇与唇轻轻的相碰,若按实际来算,算不上是吻,若按她来算,已经很叫人吃惊了。 顾玦微微挑眉,兴味地低眸看她,不主动,也不被动,就这般淡定地等着她下一步动作,如兰的体香就是能唤醒体内潜藏的那头野兽的奇药。 风挽裳坐在他腿上,小手紧张地揪紧他的衣襟,微退开些许距离,看着他,低如蚊呐地说,“爷不是一直说不打算放过我这棵白菜吗?” 说完,她就看到他挑眉,像是很诧异她的举动,又似乎带着玩味。 她也觉得自己这般好轻浮,好不要脸,但是,她知道时辰不多了。所以,不再多说,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凑上去亲他。 他过去这般对她的也不少,所以,她也算是偷师学艺了。 轻轻的,怯怯的,柔软的唇一再碰上他的,退开,又碰上。 但是,原来没有他的主导,两人的唇相碰是如此的无趣,碰撞不出半点火花。 她有些无措地退开,微微叹息,看向他,“你唔……” 才想问他是不是不要,他倏然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按回去,整个人就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瞅准机会苏醒,反扑。 这个吻绵长而狂烈,就像是要把她活活吞没的样子。 她以为,一切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进行到底,然而,他却突然退开,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捏起她的脸,邪魅勾唇,“这会跑来献-身,打算让爷死而无憾吗?” 她微微摇头,迷蒙的双眸渐渐恢复平静,心里的无奈无法诉说。 “想要临时取爷不是太监的证据?”他讥笑,呵气般地说着,指腹摩裟在她湿-亮的唇上,“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让爷破了你的身,然后你再当殿让人验证你是否还是处-子之身,到时就会验出是刚破的,爷就证据确凿了。” 风挽裳着急地皱眉,抬手用力拿开他的手,才得以开口说话,“是爷口口声声说不会放掉妾身这颗白菜烂掉死掉而不吃。” “所以你就送上门来给爷吃了?”他又抬起她的脸,清冽的气息扑洒在她脸上,“不过才离开爷一-夜,本事倒是大了,嗯?” 风挽裳看到他戏弄的眼神,她轻咬下唇,目光落在他的左胸口,昨夜,好似就是那里受的伤。 还能如此嘲笑她,应该伤得不重吧。 风挽裳正一心挂念着,倏然,他猛地推开她,她踉跄几步,险些就跌倒。 她看向他,就见他已闭上眼,朝外喊,“千绝。” 原来,他不屑。 “夫人。”万千绝在外头喊她。 风挽裳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轿子。 然后,看着轿子缓缓驶离,她苦涩一笑,原来是自取其辱了,她还以为这身子他非要不可……却没想到他会厌恶至此。 也罢,是他不要的。 风挽裳收拾起杂乱的心情,重新跟着那位公公入宫。 太监虽然好奇为何被传为九千岁心尖宠的她没有同坐轿子入宫,但也不敢问,反正九千岁过去不也是今日宠这个,明日宠那个,甚至看腻了,不顺眼了,整人的法子比这变态的多了去了,也没啥好觉得稀奇的。 …… 九千岁才行完礼,入座,紧接着千岁夫人就到了。 得到喧传后,风挽裳带着沉重的心情踏入金銮大殿,金碧辉煌的大殿,威严肃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登上金銮大殿,从文武百官面前走过,面圣。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已容不得她去害怕、去紧张。 众人看着 逆光进来的女子,她一身素淡的花色衣裙,迈着沉稳的步伐款款地从百官面前走过,恬淡平和的神情,昂首自若的样子,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第125章:夫妻床头吵床尾和 她很美,本身的恬静以及柔美的气质,就像是一株空谷幽兰,飘逸秀美,清香幽远。 风挽裳沉静自若地走着,目不斜视,走向金銮宝座前的这条路好像要走很久很久梅。 而顾玦抚着小狐狸,同太后和皇帝坐在金銮宝座上,虽是涉案人员,但他是当今九千岁,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东厂的督主,批红、监察百官,可以说是他抖一抖整个南凌都要颤三颤的人物,在还未确定证据确凿以前,谁又敢让他跪在殿上受审? 即便太后能,也是留着余地的。 大殿上,百官在,萧璟棠也在,如歌郡主也坐在一边被以礼相待侃。 “妾身风氏参见皇上、参见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停下脚步,从容地跪地行礼,柔美的嗓音温温浅浅地拂过大家的心头。 “平身!”小皇帝有模有样地伸手。 他觉得风姐姐好厉害,那么多人都不害怕的。 风挽裳谢恩起身后,太后便开口了。 “人到齐了,开始吧。” 然后,太后身边的太监上前一步,高唱,“传,无艳特使!” 紧接着,一声接一声传出去,声音久久回荡,也荡进她的心里,狂澜作乱。 风挽裳着急地看向大殿门口,心里忧心如焚,恐她的弟弟小曜在刑部遭受了什么罪。 很快,风曜被禁军押上来,虽是双手被绑,但他的美还是让众人惊艳到倒抽冷气。 天下间竟有男子美到此等地步,那是完全的娇柔。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原来这首词不止适合用来形容女子,还可以拿来形容男子。 风挽裳看着他见一步步走到自己眼前,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衣裳脏了些,头发乱了些,看起来狼狈了些,身上没有任何的伤。 可是,既然没有用刑,为何大费周章抓走他?此时又让他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大殿上? 她疑惑,下意识地看向宝座上的男子,却不料与一双凤眸直接对上,若非是他正巧在看她,那就是他一直在看她,凤眸深深,带着瘆人的冷芒。 她忙不迭别开视线,心虚地不敢看他,丝毫不知,这一别开,那双凤眸里深藏的期待彻底沉落。 小曜在她身边站定,目光满是期待,深深揪着她的心,眼里已经开始酝酿着报复后的快意。 风曜得意地看了眼座上的顾玦,躬身对太后和皇上行了礼,并未下跪。 “无艳特使,云中王因谋害九千岁的女人而获罪,你又因为刺杀九千岁被抓,莫非这是北岳以特使为名派来刺杀九千岁的不成?”座上传来太后威严的声音。 “启禀太后,无艳并没有刺杀九千岁,而是九千岁要追杀无艳,追杀不成便反过来编排一个刺杀的罪名给无艳。”风曜镇定自若地道。 “喔?”太后有意看了眼旁边似笑非笑的顾玦,再看向座下,“九千岁为何要追杀你?” “因为无艳得知了有关他一个天大的秘密。”说着,风曜看向自己的姐姐,“姐姐,你来说吧。” 风挽裳心里狠狠一个激荡,她交叠在身前手用力握紧,握到疼痛。 “风氏,那就你来说吧。”太后又特地瞧了眼顾玦,他倒是沉得住气,一双眼从风挽裳出现后就一直盯着,没离开过。 风挽裳缓缓抬头,看向他,那双凤眸始终阒寂,看不出半点情绪波澜。 众人亦是屏息,更多的是等着看这出九千岁夫妇反目的戏码,前几日还如胶似漆,宠得很呢! “夫人莫怕,九千岁有何秘密快快如实道来,有太后和皇上在,九千岁不敢对你们姐弟俩怎样的。”一旁的丞相着急地出声催促。 他可还真不错过半点落井下石的机会。 风挽裳暗自腹诽了句,在高位上那双深味的凤眸注视下,她曲膝跪下,“启禀皇上、太后,关于九千岁的秘密……” 说到这里,她挣扎地看了眼旁边的弟弟,看到弟弟眼中激动的光芒,她狠了狠心,从袖中取出那块折叠工整的帛绢,双手呈上,“关于九千岁急于灭口的秘密就在这里,请太后过目!” 瞬时,金銮殿上炸开了锅,盯着她手里的帛绢交头接耳。 顾玦凤眸微缩,那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就连在他怀里的小雪球都忍不住瑟缩了下。 她,居然,真的敢! 站在边上的万千绝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瞬间被抛落,直觉,完了! 太后身边的高松立即下去将那折叠完好的帛绢取上来,呈给太后过目。 太后坐在御案前,接过帛绢打开一看,表情甚是凝重,让整个金銮大殿的气氛都冰凝了。 风挽裳始终静静地跪在那里,深深低着头,袖子下的手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抓伤。 他一定想不到吧,那个可以毁掉他的证据已经落在她的手里。 风曜看向她,表情,似乎意外。 薄晏舟已经想好如何争取处决顾玦的话,每一个字从昨夜到此刻都细细斟酌过,心焦如焚。 在众人屏息以待下,太后猛地连着帛绢勃然拍案,“给哀家传云中王!” “传云中王!” “传云中王!” “传云中王!” 每一声,每一声都狠狠敲进人的心里。 萧璟棠紧盯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紧绷的心终于放下,嘴角欣慰地掀起。 他的挽挽,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一个不过才当她几个月的太监夫君,和她执着寻找了十年有余的弟弟,他很高兴她在这两者之间最后选择了弟弟,至少这样可以证明,她对顾玦同样可以轻易放下。 众人见太后看完后勃然大怒,大多都在心中暗爽这九千岁总算要被废掉了,毕竟,一个阉人还在他们之上,这简直有辱男人尊严。 宦官把持朝政,百官敢怒不敢言啊。 于是,不由得悄悄看向座上的九千岁。 但是,大难临头都还能波澜不惊的人,他们不得不佩服。 只见他低头抚着怀中的小爱宠,那双修长均匀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那雪白顺滑的皮毛,极慢、极柔,似乎完全没把即将到来的翻天覆地放在眼里,也不看跪在殿上出卖他的女人一眼。 忍不住地,众人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她最好祈祷那所谓的天大的秘密真的能扳倒九千岁,否则,她的下场决计很惨。 九千岁对自己腻了的女人可从不手软,甚至处理的方法历来新鲜。 不过,自从娶了这个风挽裳后,不管是不是碍于太后赐婚的,他都不再接受任何人送的姬妾,说是目前这个还挺顺眼、顺心,还是一个手烙残印的二嫁女! 这口味,果然与众不同! 只是,想不到啊,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让他瞧着顺心顺眼的,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出卖了他,这是不是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天有眼? 很快,云中王被带上来了,似乎当今天下堪称为‘美’的三个男子都在金銮大殿上了。 一个略显青涩,一个狼狈;另外一个,依旧高高在上,风华内敛。 云中王戴着脚铐手铐,青丝蓬乱,早已不复往日的风采。 他几乎是在一入金銮殿开始,目光就毫不避讳地胶着在九千岁身上,一瞬不瞬,直叫人惊讶得直摇头。 妖孽啊,连男人都祸害。 不过,听闻这云中王本就是断袖之好,九千岁这等姿色,以及那优雅内敛的气质,被这云中王看上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风挽裳诧异地看向已经在旁边站定的男子,恬静的脸有些着急。 他不是应该死在牢里了吗?他对顾玦已经构不成威胁了,以防万一,按理应该杀了才对。 “云中王,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太后挥着手上的帛绢,厉声盘问,那上面写满了字,没人看得清写了什么。 云中王依依不舍地从顾玦那里收回目光,然后,看向风挽裳,当殿大笑,“哈哈,顾玦,你对她 千般好、万般宠,到头来呢?这致命的一刀竟是她给你的!我都替你心寒啊!” 顾玦微偏的俊脸终于缓缓抬起,凤眸淡淡地扫过跪在那里的女子,唇畔勾出一抹冷嘲的笑,终于说了他自行礼后的第一句话,“谁说不是呢?” 谁说不是呢? 不过短短几个字,却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刺入风挽裳的心,血淋淋地痛着。 “放肆!太后问你话呢!”高松往前一步,怒喝。 云中王看向太后手上帛绢,又看向顾玦,“你希望我如何说?” 只要他给他一个眼神,一个需要他帮忙的眼神,他便改口供,改为是这女人污蔑他的。 可是,那双凤眸不屑地又低下去,完全当他不存在。 到最后的最后,他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哪怕都到这个时候了。 向来知晓,论无情,天底下没人比得上这男人,他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会爱人? 所以,当看到他将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倾心呵护的时候,他就嫉妒得抓狂,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居然会去对一个女人好? 他想证明,证明这女人不值得他爱。 瞧,这不是有结果了。 “罢了,这上边写得够清楚的了,你的回答已不重要了。”太后看到目光痴缠的云中王,顿时也觉得反感,让人将那帛绢拿过去给如歌看,“如歌特使,这云中王蓄意伤害九千岁之夫人,哀家让人将他凌迟处死,你看如何?” 如歌接过来看了后,莞尔点头,“太后英明。” 咦?发生何事了? 那帛绢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为何太后开口先处置的不是九千岁,而是这云中王? 那到底是何天大的秘密叫太后偏袒至此? 萧璟棠紧皱眉心,有些怀疑地看向风挽裳。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一个太监? 早已将一番说词默背得滚花烂熟的薄晏舟也意外不已,看向上面始终泰然自若的男子,又看向仍默默跪在地上的女子。 是顾玦? 还是她? 云中王不敢相信地看向风挽裳,又看向座上自始自终都极为淡定的顾玦,然后悲哀地笑了,越笑越可悲。 倏然,变故就在转瞬之间,那云中王忽然飞身而起直扑向宝座上的九千岁。 萧璟棠飞身而起,站在太后身前护驾。 “护驾!护驾!” 太监护在太后和小皇帝身前,尖声大喊。 大殿上顿时乱作一团,风挽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不已,她担心地看着发狂的云中王扑向他,左胸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 明知道他武功很好,明知道他身边还有个同样武功不差的万千绝,可她就是担心得忘了呼吸。 眼看云中王快近到他身了,万千绝忽然上前,拔刀一划,赶进来的禁军从后面用长矛将他刺穿,他甚至整个人都是被叉在半空的。 这一次,没人用斗篷帮她遮去这血腥的一幕,也没人将她的头按入胸膛,不让她将瞧见那些血腥的场面,她看得真真切切,甚至,好像感觉到还有血液溅到她脸上。 原来,血腥的场面是这般骇人。 “唔……你……连我最后……死都不……成全……我等了……很久……你……都不……来……” 云中王吐着血对连看都不看他的男人说完这句话,带着遗憾死去。 风挽裳终于明白,原来,他之所以突然发狂是想要死在顾玦手中。 没想到,直到最后,他还要试顾玦的心到底有多硬,用自己的性命。 “姐……”看到姐姐一副木然的样子,风曜还是不由得担心地喊了声。 一声‘姐’打破了陷入寂静的金銮殿。 那双始终垂着的凤眸也终于缓缓抬起,看向死相惨烈的云中王,可却又好似看的不是云中 王。 所有人也随着这一声‘姐’看向风挽裳,只见一滴血刚好溅在她眉间,仿似凝成一点朱砂,给恬淡的她平添一点妖媚。 “风氏,虽然你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但这不足以成为你弟弟无罪的理由!”太后重新坐回位子上继续主持这场殿审。 “妾身知晓,只是……”风挽裳淡淡地看向那个依然高高在上的男子,“无艳特使之所以伤了九千岁,皆是因为三年前九千岁迫他成为北岳摄政王的男宠!” 此言一出,金銮殿再次炸开了锅。 “啊,原来九千岁当年送的人就是他啊!” “当年他带着黑色帷帽,也没那么高,若按照年纪来算的话,是他了。” “没想到面纱下是这般绝色,难怪当年那摄政王看了一眼后便欣然接受了。” ……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风挽裳甚至不敢看弟弟一眼。 她知道,此刻,他一定恨透了她。 太后看向顾玦,“顾玦,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顾玦微微勾唇,那笑,略显妖娆。 只见他缓缓起身,抱着小雪球,拾级而下,犹如闲庭信步,走到风挽裳面前,在众目睽睽下,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抬袖,为她拭去眉间一点血。 风挽裳抬头看着近在尺咫的俊颜,看着他专注地一点点,轻轻地为她拭去额上的那滴血。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脸上有血的。 擦得那么轻,那么细,神情那般专注,叫人误以为……温柔。 “不是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这是自家事,闹到太后跟前,丢不丢脸,嗯?” 声音温柔,不大不小,刚好叫所有人都听得见,包括太后。 无奈地责备,语气间尽显宠溺。 她愕然不解地看着他,他打算息事宁人?不追究了? 也是,他这般聪明,只需用脑子一想便知晓她干了什么蠢事,所以,他愿意放过小曜她很高兴。 本来,她就有要他放过小曜的打算。 “好了,既然是自家事,那就回家处理吧。只不过,这北岳派来的特使未免太过年少轻狂!”太后有意训斥了下,“至于两位特使的事你也一并处理了。” 果然是两个小毛孩,不知轻重! “是!奴才多谢太后开恩。”顾玦起身拱手领命。 风挽裳一放松,只觉得全身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抽空,软绵绵的。 于是,一场风暴,有惊无险地落幕,彻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接下来由九千岁接手善后,风挽裳退出金銮殿前,满脸愧疚地看向风曜,只是,他已不愿再看她一眼。 她涩然扯了扯唇角,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如歌,对她略一颔首;最后,转身前,故作不经意地扫过座上的男子。 一切超乎想象的好,这就够了。 她带着浅浅的笑意,走出大家的视线。 ※ 一离开皇宫,风曜匆匆赶回公馆。 离开金銮殿的时候,萧璟棠叫住他,告诉了他好多、好多,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萧璟棠说,当年不是姐姐叫人来抓他的,是大娘故意让他误以为是姐姐。 [姐姐……姐姐救我……] [别喊了,就是你姐姐告诉我们你在这里的,是她让我们来抓你走的。] 后来的十年,这两句话成了他梦里的常客。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是姐姐,原来真的不是。 于是,他一路策马回到公馆,连面纱都忘了戴,不顾自己的脸给街上行人造成了多大的轰动。 然而,一回到公馆,如歌却告诉他—— “你姐姐?她走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信。” ☆、第126章:以后要哭,到爷怀里哭 走了? 风曜俊美的脸霎时发白,他着急地伸手把信拿过来,打开—— 小曜,对不起,姐姐最终还是叫你失望了竟。 是姐姐对你不住,无视你的苦痛,甚至还让你更痛,我真的不配做你的姐姐,更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答应姐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好吗死? 活着,才有希望。 所有的苦难,熬过就好了。 姐姐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也许往北走,也许往西…… 你,要好好的…… ※ 天空蔚蓝,伴着暖阳的清风,温煦吹拂。 一个穿着粗布花裙、做妇人打扮的女子背着简单的包袱,顺利通过城门检查,走出天都城。 她一步步走出偌大的天都城门,每一步都犹如千斤重。 回首,望着巍峨峻拔的天都城门,很是不舍。 天都的城门为三道,通过这三道门后,里面是繁华的四街,有着数以万计的人口,足见其繁华程度。 一个地方,待久了会有感情,会想要择一君、育一子就此终老。 只可惜,在她每次以为可以安定下来的时候,偏偏波澜迭起。 轻叹一声,风挽裳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这座叫人向往、依恋的天都城,转身迈出步伐。 从此,真的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独自飘零。 她相信,八岁时的自己能做到,而今已十九岁,更加可以。 可是,为何,胸房里头空空的? 抬手,抚上胸口。 她的心,明明还在。 “哒哒哒——” 身后,忽然马蹄声响,还有马车的轱辘声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平稳的声音。 所有人都惶恐避让到最边上,风挽裳也淡淡地跟着退到边上,低着头,不去看是谁。 因为,从天都里出来的,还造成如此大声势的,必定是朝廷官员。 很快,马蹄声,轱辘声越来越近,缓缓从面前经过。 然而,马车的车轮入了低垂的眸,她微微一怔,这车轮—— 心里冷不防一震,抬头看去,这一看,彻底怔住—— 尊贵的颜色,缀以五爪金龙,就连上头垂挂的流苏都是宫里织造局量身打造的,更别提那车轮是以兽皮裹面,以此来让行驶更为平稳。 这不是九千岁的马车还能是什么? 心房震动,一下子慌了,她深深低下头,更加往边上退去,退到别人的身后。 他有急事要离开天都吗? 伤不碍事吗? 其实,她应该同小曜一起恨他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就是恨不起来。 最终,她辜负了弟弟的期望,委实叫弟弟失望透彻,已经够对不住他了,她又怎还有脸面回幽府去继续当千岁夫人? 她怎能无视弟弟所受过的痛苦,和他在一起? 小曜的痛苦,是他一手造成的,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所以,唯有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风挽裳以为待马车过去就可以离开了,却没想到,突然,车轮声、马蹄声消音,一切静止,她整个人绷紧。 千万别是发现了。 不过,也许是她想多了,若非他也默许自己离去,自己又怎走得出这天都城的城门?不早被他抓回去了吗? 只是,马车刚巧停下来而已。 “千绝,有个人很眼熟。”马车里传出阴柔绵绵的嗓音,那种独特的阴柔又暖又冷。 这样的话,轻易撩起了脑海里的记忆。 在萧府,萧璟棠和大长公主成亲当日,她被千夫所指,狼狈至极之时,他出现,从她身边经过,也是斜睨她一眼,说她眼熟。 那时候的他,到底是真的存心在她身上找乐子,还是真的帮她? 到至今,她还不懂,也没机会懂了。 轻叹一声,风挽裳主动走上前,对着车窗微微行了一礼,“民妇见过千岁爷。” 车窗帘被修长均匀的手指轻轻挑起,俊美的脸露出来,好看的唇形轻笑,“谁的妇?” 她怔住,谁的妇? 他既没休妻,那她应该算是他的妇。 抿唇,低头不语。 车窗帘放下,很快,他从马车上走下来,挺拔如松的身影,卓然而立,恍如走下神坛的谪仙,一步步,优雅徐徐地朝她走来。 他站定在她面前,俯首,柔声问,“告诉爷,是谁的妇?” 她不敢看他,曲膝一跪,“请爷放妾身离去!” “离去?”他轻笑,撩袍,蹲下身,像是跟她闲聊似的,温声软调,“爷说过,既然你走进爷的生命了,爷就没打算让你走出去,忘了,嗯?” 风挽裳抬头,望进他阒寂沉静的眼中,“爷毁了妾身的弟弟一生,爷以为妾身还能心安理得地留在爷的身边?” “爷以为你能。”他似是轻叹地说,向来幽深沉寂的凤眸里多了一丝她分辨不清的情绪。 “妾身不能,请爷放了妾身吧。”她垂眸,不敢再去读他眼中浮现的情绪。 因为,会太过揪心。 “小挽儿,爷就这么轻易让你舍下吗?”他抬起她的脸,淡淡的语气,眼眸微凉。 她眼眶泛红,并不轻易,一点儿也不轻易,否则,她也不会记得他口口声声说过想要她这棵白菜的话,而因此想要在离去前跑到他跟前……轻贱自己。 而他,不要她,甚至是厌恶地赶她下轿。 “妾身多谢爷这些日子以来的疼爱,只是,妾身受不起。”直视着他,她神色淡漠。 “疼爱吗?爷还以为是折磨。”他讥笑了下,眸色沉下,“爷是一路踩着尸体走过来的,倘若真要像你这般算,爷是否都该因为愧对,而答应那些死去的人的亲人的条件,任他们予取予求?” 愧对? 原来,他心里也觉得愧对他们姐弟俩了,所以那夜,他才会心软放他们离开是吗? 她的脑海里忽然发现过去提到过‘风曜’这个名字时他的反应,尤其在洞里那一次最为清晰。 他说:是爷的错。 原来,说的是一语双关。 抬头,风挽裳带着一丝希冀问,“倘若小曜此生不再踏入南凌,爷最后会主动告诉妾身他还活着吗?” 他会吗? 告诉她,他会。 “不会。”他回答得不假思索,“本来这辈子他都不该再踏入南凌,踏入天都。” 这辈子不该踏入南凌,踏入天都? 当年,他到底是如何逼小曜去当男宠的? 当年的小曜算来也差不多十四岁了,以他骄傲的性子,应是宁死不屈才对。 姐弟俩才相认就遭遇种种事,连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她又怎能了解得到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有好好说话的机会,她也不敢问了,那无疑是在小曜的伤口上撒盐。 风挽裳看着眼前这个若无其事的男人,涩然地扯唇,“爷的心,果然够硬。” 他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死’去的弟弟伤心欲绝,却铁了心不告诉她真相,如此,还不够硬吗? 顾玦抓来她的手包裹在掌中,凤眸落在上头,似是自嘲,“爷怎么觉得还不够硬呢。” 风挽裳从他冰凉的掌心抽离,拒绝那冰凉的体温侵袭自己的内心,她看向他,苍白的脸,透露坚决,“妾身没法再待在爷身边,爷若不成全,妾身……” “拿你这条小命来威胁爷,嗯?”他赫然捏起她的脸。 “那爷要如何?妾身非但没帮弟弟雪恨,还反过来帮了毁他一生的人,爷要妾身如何自处?若爷真的觉得对不住我姐弟俩,就求爷放妾身离去吧。”她不可能留下来的,即便留下来也会生不如死,因为内心的折磨。 “帮?你将爷曾经是男宠的事公布天下,到底是害爷呢,还是帮爷?爷还以为,这是报复。”他笑笑说。 风挽裳愕然,原来他是这般以为的? 她花了一-夜的功夫来想,来挣扎,终于还是敌不过内心的选择,将那个秘密换成了他曾经是男宠的事,当殿呈上给太后,就这般被他以为? 她不由得为自己解释,“道出爷是男宠之事绝非公报私仇,皆因为如此做,云中王伤害妾身一事可以得到充分的解释;二来,太后瞧见了也会顾虑爷的颜面,云中王会以为那是真的,断不会否认,即便他真的说出了真正的秘密,也没有证据,不足为信。若妾身考虑不周,还请爷见谅,请爷唔……” 再一次的请求被他俯首封住,四瓣柔软的唇相贴,唇上的温度交缠。 她微瞠目,眼眶的水雾更浓了。 他并未深入,而是退开,瞧着她的呆样轻笑,“爷又没说怪你,你急着发表什么长篇大论?不过,这倒还是爷听你头一次这般口若悬河,爷就怕这‘河’漫了天都,便只好亲自封住了。” 风挽裳脸色微赧,尤其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天都城门外。不过,自九千岁下马车后,方才停下的人早就见鬼似的跑掉了,经过的路人也恨不得是瞎子的匆匆走过。 所以,他是不会放她走了是吗? 离开前,她就怕他不放人,可,如若不走,她又如何对得起小曜? “爷要如何才肯放妾身离去?”她恳切地问。 顾玦凤眸含笑,唇角微微一勾,“这辈子,没可能。” 她瞪大的瞳孔里倒映着笑得妖娆的脸。 他真的就一点儿也不顾她痛不痛苦吗? 也是,她何德何能,能叫他顾虑她的心情? “你要爷给你时间,爷给了,该回到爷身边了。”他拉她起身。 风挽裳讶然。 他昨夜之所以没派人来抓她回去,是履行给她时间的承诺? “那些人,不是爷派的,对吗?”告诉她,不是。 “你不是有答案了?”他凤眸灼灼地盯着她。 “……” 她是有答案了没错,在他以血肉之躯替她挡下那支箭后,在他最终还是没让人下手杀了他们姐弟后,她便隐约知晓,不是。 心那么狠,那么硬的人在最后一刻却没下杀令,还替她挡了一箭,也是这般想后,她选择了辜负弟弟的重托,帮了他。 “既然能这般信爷,为何还执意要走不可?”他欺近她,将她往车壁上逼,直到背抵着马车,他的手撑在两侧,退无可退。 她淡淡地迎上他的目光,“因何原因,妾身已同爷说过了。” “那个原因,爷不接受!一个失散十年的弟弟而已!”他笑着,俯首,一点点贴近她的唇。 “而已?”风挽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愤怒蔓延胸腔,她终于崩溃了,一把推开他,“你知不知道他之所以失散十年,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 她痛苦地戳着心口,痛苦地任身子沿着车壁滑落,抱膝哭泣,“他说是我告诉人他躲在那里的,可是,我没有,我只是以为他回家了……如果,如果我没有去看人跳舞,如果我再多找一下,他就不会被抓走,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他蹲下身,“所以,原本喜爱跳舞的你不敢再喜欢,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十恶不赦?” 她惊讶地抬起头,满脸泪水。 “在醉生梦死那夜,池里跳舞的舞娘,你那想看又不能看的眼神真的很逗人。”他轻笑,抬手为她抹泪。 原来他看到了!这双眼是有多犀利! “只是看别人跳,就能跳成那样,把西凉使臣都迷住了,嗯?” 她震惊得连眼泪都忘了落下。 他洞察人的心思太可怕了。 她的脑袋好半响才恢复正常思考,呐呐地问,“爷……相信妾身?” 他只是听她这般失控地说,就相信她没有让人抓走小曜? “你信爷,爷信你,不好吗?”他笑,好温柔,好温暖,是那抹她曾经看到过的纯粹的笑。 “……好。”她用力点头,听到自己这般说。 他将她拥抱入怀,“以后要哭,到爷怀里哭,别尽丢爷的脸。” 风挽裳新一波泪水再次滑落,一个劲地点头,抱紧他。 她甚至怀疑,他方才那句伤人的话只不过是激她崩溃,让她宣泄出内心深处的痛苦。 “姐!” 忽然,一声焦急的呼喊传来,风挽裳赫然抬头循声望去,就见风曜满脸焦急地策马而来,从马上跃下朝她飞奔过来,但是还未靠近就被万千绝拦下了。 她恳求地看向顾玦。 顾玦一点儿也不急,以指腹细细地抹去她颊上的泪,好似就连她的眼泪也不想让旁人瞧见。 “爷……”风挽裳哪里留意到这些,她已经满眼都是追来的弟弟。 小曜追来了,是来怪她,还是…… “你这阉人!又对我姐做什么了!”风曜没瞧见那指腹下的细细温柔,只是看到他姐姐被欺负了的样子。 “小曜!”风挽裳赶紧喊住他,以眼神示意他别冲动,又瞥了眼顾玦的脸色,还好他没动怒。 “放他过来。”顾玦拉着她站起来,终于出声。 “姐姐!”风曜一过来就将自己的姐姐拉到身后护着,双眸狠狠瞪着顾玦,“姐姐别怕,以后有我来保护你。” 刚止住的泪再一次像断了线的珍珠汹涌滑落。 姐姐别怕,以后有我来保护你! 这是不是代表小曜已经原谅她了? 顾玦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压根就不把他放眼里,然后,凤眸掠过他身后的女子,蹙了蹙眉,转身上马车。 风挽裳知晓他是有意让他们姐弟谈,心里又开始暖暖的。 她抬袖抹去泪水,拉着弟弟走到一边,愧疚地面对他,“……你怎么来了?” “你留下一封信就走,我能不来吗?还好追上了!”风曜埋怨地说。 风挽裳怔了怔,因为弟弟的转变。 眼前的风曜不是那个对她冷冰冰的弟弟,也不是那个过尽千帆的模样,他跟她说话,很亲很亲的那种语气,埋怨中带着一点儿撒娇。 她记忆里那个可爱的弟弟,回来了! “你……不怪我吗?”她不确定地问。 风曜眼眸一沉,回头看了眼马车,又拉她走远了些,才道,“姐,你喜欢他吗?” 风挽裳脸色一红,哪有人突然这么问的。 看到姐姐脸上的羞红,风曜已经知晓答案了。 他担心,不忍,“姐,他是个太监!你真的要认命,跟一个太监过一辈子吗?” 他的姐姐值得更好的,二嫁,三嫁又如何?手烙残花又如何?再不济,哪怕嫁的是鳏夫,也好过跟一个太监强。 那等于守活寡一辈子,即便这人再如何位高权重,也免不了背后被人耻笑。 他的姐姐那么好,不该过这样的人生,不该这般委屈。 风挽裳回头看了眼马车,淡淡笑道,“他很好,方才你看到的欺负,只是他在替我擦泪。” 风曜震惊,他,替女人擦泪? “那还不是他弄哭你,打一巴掌再赏一颗枣!”他不愿承认自己的震惊。 风挽裳轻轻握起弟弟的手,“一个懂得替女人擦泪的男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跟了他,哪怕他是太监,姐姐也甘愿。” 是的,哪怕。 但是,小曜听得懂吗? 她不敢告诉他,顾玦不是太监的事,就怕他还恨着,又拿这事报复。 风曜又回头看了眼那辆马车,倘若不是这阉人先追来,他恐怕已失去姐姐的踪迹了。 虽然,还是很恨他,很不甘,还是想要他身败名裂,可是…… 看向自己的姐姐,他叹息一声,“姐,其实,我之 所以突然叫你背叛他是因为……” 风曜俯近她耳畔,悄悄地告诉真正的原因。 风挽裳听完后,瞠目结舌,刚压下去的眼泪又再填满眼眶—— ☆、第127章:她的以后,是爷的 “你居然是为了我?” 小曜说,是因为看到顾玦替她挡箭,又看到她当时担心如焚的样子,所以才决定那样做的。 叫她如何不震惊,如何不感动竟? “如果在知道我那个样子后,你又背负着十年的愧疚,最终却还是帮他,足见他在姐姐的心里占着怎样的位置。”那个男人中箭的时候,她的反应就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死。 “小曜,我……”越说,她越没脸面对这个弟弟,越发觉得对不起他。 风曜抬手打断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姐,没什么比你的幸福重要。倘若我痛快了,姐姐却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得不偿失。” “小曜……”她热泪盈眶,伸手抱住他,“明明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害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小曜,懂事得叫她更加心疼。 “那些都是气话,我从未怪过姐姐,虽然……我的确一直都那么以为,但是尽管如此,我没怪过。” 风挽裳放开他,开口解释,“小曜,其实当年……” “姐姐,我知道,萧璟棠都告诉我了。他说当年是大娘的一箭双雕之计,与你无关。” “萧璟棠?”他怎会知晓? 风挽裳忽然想起大娘的死,莫非…… 她心中一阵恶寒,怎么也没想到人是萧璟棠杀的,而他之后也从未跟她提起半点,就像心头血一事,他可以若无其事地瞒了她八年,就好像觉得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需让他掌控就好。 “姐姐不知晓?”风曜从她太过意外的反应来看,就知道她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姐姐告诉萧璟棠的,毕竟他们相识了八年。 风挽裳摇摇头,“年三十那夜,大娘有随一位大臣的家眷一同入宫,他应该是从大娘那里知晓的吧。不说这些了,既然你不怪姐姐,那为何不愿相认?” 她找了他十年啊。 风曜神色晦暗,“谁希望亲人知道自己是男宠?何况还是我最亲的姐姐。”他真的没想过此番回来会碰上她,更没想过她这些年都没放弃过寻找自己。 “胡说!哪怕是千疮百孔,家人是最好的治愈良药。” “姐姐是这么认为的吗?那为何姐姐这些年来千疮百孔,那些所谓的家人却只会恨不得再往伤口上捅一刀?他们怎忍心将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赶出家门!”风曜愤愤不平。 这些都是萧璟棠告诉他的,说当年自己失踪后,姐姐不止被打,还被赶出家门,再也回不去那个家。 “听你这么说,姐姐相信你的确有保护姐姐的能力了。”风挽裳欣慰地笑了笑,拉来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你……可要回去看看?” “不!”风曜不假思索地拒绝。 “小曜,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做决定,他们终究是双亲,你要是想回去看一看,姐姐带你回去。”风挽裳柔柔地劝告。 “我早已不记得他们了,更没了感情……”风曜看向她,“若是姐姐想将我带回去澄清当年之事的话,我就回去。” 风挽裳欣慰地看着这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弟弟,是经过了太多,所以才变得这般成熟懂事吧。 她抬手,心疼地拂开吹散在他额上的发丝,摇摇头,“在隔了那么多年与他们再相见之前,我的确还做着这样一个梦,梦着有朝一日能寻到弟弟回去宽慰他们的心,求得他们原谅。可是,在他们毫不犹豫地以一巴掌来断绝关系的那一刻起,这个梦已经碎了。但是,小曜,不要只考虑到姐姐,想想你自己,问问你的心,还想回去喊声爹娘吗?” “不!”风曜更加坚定地摇头,“我的记忆里不记得他们,却记得姐姐,足见姐姐才是最疼爱我的人,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吧。再说,而今的我回去也会叫他们蒙羞,说不定也会像姐姐当年那样,被他们赶出来。” “如果是因为这样,姐姐会跟他们解释……” “姐,我有你就够了,你说过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 “恐怕不行。”阴柔的嗓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风曜脸色瞬时阴沉,回头看去,就见顾玦缓步走来。 一来到他们面前,就直接伸手将他姐姐拉过去,他想要伸手抓住已来不及。 风挽裳小小挣扎,只觉得在弟弟面前这般不好,奈何,腰间那只手却搂得更紧。 顾玦俯首看着怀里的人儿,凤眸灼热,唇畔微勾,清冽的气息淡淡拂来,低柔的道,“她的以后,是爷的。” 风挽裳的心湖好似被炸起狂澜,错愕地昂首看他,对上他俯下的眼,惑人的凤眸里好似藏着无限柔情。 是……柔情吗? “做梦!我姐姐是个人!” “她要不是个人,爷还不要了。”淡淡地说完,他搂着她转身回马车。 “爷!”风挽裳停下脚步不走。 “嗯?”他蹙眉,不悦。 “妾身,还是无法同您回去。”即便小曜不怪她,可是,他害小曜万劫不复也是事实,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边。 顾玦笑了,笑得诡异,明明只是轻轻一笑,却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松开她的手,凤眸斜睨向风曜,“千绝,抓回去吧。” 风挽裳脸色刷白,瞠目看向他,“爷?” 他回眸轻笑,“方才,就当爷给你们姐弟俩话别吧。” 风挽裳心颤,这男人翻脸真的比翻书还快,前一刻温柔,下一刻残忍。 愧疚地看了小曜一眼,她攥拳答应,“我跟你回去!” “姐,这就是你的选择?他哪里值得了!若你心甘情愿跟他回去就罢,若不是心甘情愿,我宁可死也不让你因为我而跟他回去!”风曜说着就要上前抢人,却被万千绝阻挡住。 他原以为这恶人是真的怜惜姐姐,现在看来不是!哪有人这样怜惜人的?根本就是强迫! “小挽儿,爷的耐性如何,你知道的。”指腹摩裟在她细嫩的脸上,低声幽幽。 风挽裳知道,他再度出现是嫌他们姐弟俩谈太久了,他生气,是因为她最终还是要走。 他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耐心,若不然,在看到她的时候,直接叫人抓她回去便是,而不是停在这城门口让人看了那么久的戏。 顾玦凤眸微抬,看向风曜,很犀利,很冷冽,“拿死来威胁一个人是最愚蠢的事!” 风挽裳心里一颤,他说给小曜听,也是说给她听! 恐小曜又与他起冲突,她忙不迭道,“小曜,姐姐没有不甘愿,姐姐只是……” “既然如此,他更应该懂你内心有多挣扎,而非这般强势,明明对不起咱们的人是他!”风曜寒着脸指向顾玦。 风挽裳无言以对,要她如何说,他只是宠她,并非爱她? 只有爱,才会为对方顾虑这么多。 顾玦凤眸眯起,笑了,“爷当年不是没给过你选择。” “小曜,他说什么?什么选择?”风挽裳听出里面好像还有别的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风曜忿然,但是对上姐姐清澈明亮的双瞳,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心虚。 “小曜?”风挽裳追问,她猜对了,这背后还有别的真相。 可是,小曜看着她,摇头,再摇头,像是被揭开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面,难以启齿,一直后退,然后转身,翻身上马,策马狂奔而去。 “小曜!”她下意识地去追,但是被身边的男子拉住,她只能担心地喊他,“小曜……” 一遍遍,直到马和人彻底消失在眼前。 她恍然回头看向顾玦,“请爷告诉妾身,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他勾了勾唇,转身回马车,急于知晓答案的她忙不迭跟上。 紧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还未坐下,马车里的小雪球一见到她,便欣喜地跃进她怀里。 “喜新厌旧的小东西。”男子漫不经心地说了声,撩袍坐在软软的软垫上,伸手要倒茶。 风挽裳忙不迭上前先一步拿起茶壶,为他倒茶。 马车里的摆设都是为了在行驶中保证平稳而设,所以这茶几只要不是走颠簸的山路,都不碍事。 他抬眸看着跪坐在对面的女子,凤眸漾开笑意,接过茶,慢悠悠地浅啜。 “爷,您还没说当年是怎么一回事。”风挽裳执着地问。 她必须要知道,为何小曜无法面对,甚至比他是男宠这件事还要无法面对。 顾玦一手朝她张开,无声地过来,那眼神虽是慵懒,却是不容拒绝。 她脸儿微微发烫,放下小雪球,过去偎进他张开的臂弯里。 他手臂一收,手上的茶送到她嘴边。她受宠若惊,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淡淡的茶香滋润了喉咙,是南凌千金难买的玉娘,只怕这朝中也就他能天天喝玉娘了。 顾玦凤眸凝注在她身上,边昂首将杯中茶喝尽,眼里投射出来的那种火热烧得她的脸好烫,好烫,尤其想到他们共同喝一杯茶,不分你我。 他放下茶盏,倏然抬手拿掉她头上用来包头发的碎花布,让那顺滑的发丝流泻指尖,披散开来。 “即使是村姑,也是爷见过的最美的村姑。”他贴近她的耳畔,轻声耳语,柔柔的,暖暖的,在她的心上春暖花开。 她的脸火烧云般地红,羞怯地低着头。 修长均匀的手指一遍遍穿过她的发丝,不厌其烦,柔嗓在耳畔轻轻响起—— “当年,他在净身的时候逃了,刚好撞在爷的步辇前……说起来,你们不愧是姐弟,都爱撞上爷的轿子、步辇。”他取了一络发丝缠绕指尖把玩,柔软的唇轻吮了下她的小耳朵。 “爷……”听得正入神,他忽然这般,她猝不及防地身子战栗,小声地抗议和催促。 “爷本不想管的,怪只怪他让爷瞧见了他那张脸。当时正逢北岳东王,也就是而今的摄政王来给太后庆贺生辰,太后有意要讨好他,爷看到你弟弟就想起此事,便给了他两个选择。” “哪两个?”风挽裳听得心尖一颤一颤的。 顾玦松开缠绕在指尖的发丝,越发凑近她的颈畔,吸取她身上的馨香,“一,净身做太监,一辈子卑躬屈膝地伺候人;二,做男宠,一辈子锦衣玉食地让人伺候。” 风挽裳震惊地瞠目,“你是说,小曜他并没有……可是宝贝房里……” “那是别人的,他既已入了宫,爷便将计就计了。怎么,你碰那东西了?” 何止碰,她甚至还……抱在怀里了。 想起来,她有种想要作呕的冲动。 “你胆子可真大啊,爷的宝贝你死活都不敢碰,倒是跑去碰一件割下来的死物,嗯?”他抬起她红得要滴血的脸,冷声不悦。 风挽裳羞得咬唇,尤其她此时坐在他的腿上,很贴近,他说着话的同时,还微微做了动作威胁。 “所以,小曜当时是自己选择做男宠的,对吗?”她赶紧回归正题。 所以,小曜才难以启齿,才无法面对,因为这是他当初自己做的选择。 太监和男宠,无论选哪一个都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倘若真的是这样,那小曜回来报复无非是想将一切推到顾玦身上,想让顾玦来替他承受这一切的后果,因为,他始终无法面对自己当初的选择。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声。 “你为何不说?”追根究底,也不算是他的错,他为何不说? “你不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他勾唇而笑。 “……”这话也不假,可是,倘若不是他给了小曜选择,小曜还能活到今日与她重逢吗? 只怕当日他会选择自尽,即便不会,在深宫里,无依无靠,又是那样的美貌,只怕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吧? 此时,她的心里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听完了,该好好伺候爷了。”暧昧的语调伴随着他的热气吹进耳朵里,她回过神来,才发觉他已如此贴近。 她轻轻推拒,“爷不是有急事急着离开天都吗?妾身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不求去了?”他戏谑地挑眉。 “爷也不让。”她低如蚊呐地嘀咕。 “你说什么?”他不悦地眯眼。 她赶紧改口,“妾身不敢。” 他笑,轻轻捏起她小巧的下巴,炙热的呼吸滑过她的唇瓣,那双幽深的凤眸火热灼人,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尺咫的唇,然后,俯首,覆上。 热烫的唇带着他清冽的气味从容而狂野的品尝她的甜美,霸道的、邪恶的与她的青嫩交缠。 唇齿交缠间,两人顺势躺下。 一吻毕,发丝散乱,衣衫微敞,他侧起身,邪肆地欣赏已软在怀里的女子,乌黑的发丝披散在大红牡丹地毯上,就像是花妖般,美得叫人屏息。 修长的食指轻点她的唇瓣,“爷的确是丢了件东西,急着去寻。” “嗯?”风挽裳伸臂勾着他的脖子,坐起身。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坐起,他又一个倾身将她压下,她的双手紧紧勾着他的颈项,两人呼吸相近。 水眸愣愣地与他对视半响,她才羞得别开,也抽回了缠在他颈上的手,故作冷静地问,“……爷丢了何物?” 他抓回她柔嫩的小手,指腹轻轻摩裟着上面的指节,目光盯着她,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俯首亲她的手,“一棵,小白菜。” 轰! 她的心房好像有一角瞬间软塌,脸蛋也滚红如火烧,双眸怔怔地看着他,无法言喻的感动。 他是特地来寻她的,而非是有急事离开天都,她就是那件急事。 可是—— “爷既然还要吃这棵白菜,为何今早……” 今早,在她用了毕生最大的勇气做出那样的事后,他不要她。 他胸腔震动,低低地笑着,“爷都要被你们姐弟俩给毁了,你当爷是禽兽,都那时候了还起得来?” “……” 风挽裳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后悔至极,也丢脸至极,比主动跑去献身还要丢脸,她完全是无地自容。 顾玦将她的脸转过来,指腹摩裟着她的唇,不让她咬,“想要担下所有,不管最终是死还是离开,也要先跑来圆了爷吃白菜的梦,嗯?” 风挽裳觉得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了,眼神羞得到处飘,就是不敢看他。 “以为这样做就功德圆满了?要不要爷给你封个菩萨封号?”声音微愠。 她吓得急忙掩住他的唇,“爷,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能这般口无遮拦。 “爷不相信神明,神明若是有用,为何你们姐弟俩的命运是这般,神明若有用……” “爷!”她惊慌地制止他继续冒犯下去,“别说,哪怕爷不信,也别说。” 她怕会他因此遭来天谴。 看着小女人慌张的脸,顾玦满意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亲吻,“好,不说。” 风挽裳松了口气,暗自对诸神赔礼道歉。 他将她收揽入怀,静静地拥着她。 …… 马车平稳地行驶了好久,终于在幽府门前停下。 风挽裳简单地收拾了下自身,然后,抱着小雪球,在顾玦身后下马车。 幽府面靠漠河,一站定,一阵清风吹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寒凉。 她不由得瑟缩了下,然后,一件薄薄的披风披上身,是原本该给他披的,他转身就给她了。 她心里暖暖的,抬头,对他微微一笑,看向府门,就见霍靖和皎月还有几名婢女站在府门前恭迎他们的主子归来。 她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他们冷蔑的目光,毕竟,她差点害死他们,还伤了他们最敬爱的主子。 他们怨她,不接受她是理所应当的。 她淡淡地跟在顾玦身后拾级而上。 “恭迎爷回府。”霍靖躬身道,好似没看见她似的。 风挽裳倒也不在意了,跟着顾玦迈步跨进门槛。 然而,这一进府,她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题外话---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128章:爷的命都给你玩了 偌大的幽府前庭站满了人,幽府里大到总管,小到烧火丫头都在其中,就连小孩都抱来了。 只有造出这么大个幽府这些人的存在才算名正言顺,想必,为一株草卸一人的脚掌也是对外说的吧,只有难伺候,拥有上千奴仆才不显得突兀。 “恭迎夫人回府!死” 声音响彻云霄,她看向身边负手而立的男子,这男子值得他们这般恭迎…… 等等竟! 她方才好像听到的是……夫人? 瞳孔一点点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些躬身齐喊的人。 他们好像看出她不相信,又齐齐喊了一次,“恭迎夫人回府!” 风挽裳站在台阶上,这惊喜,这感动来得太突然,她百感交集。 未曾刻意去努力过取信他们,也未曾刻意澄清过自己,从来,她在意的只是他的想法,他们的接纳与否对她来说只是其次。 没想到,他们突然就接纳了她,如何叫她不意外,不惊喜。 她看向顾玦,他正玩味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这一切是他安排的吗? 不由得,她也对他弯起柔柔的弧度,一切尽在不言中。 “夫人,您受委屈了,大伙儿都在等您回来呢。”霍靖躬身上前,笑吟吟地道,显然方才府门外是刻意忽视。 风挽裳收回与他对视的目光,看向已然真心接纳她的府中奴仆,莞尔摇头,“不委屈,倒是叫你们担惊受怕了。” 这一说,个个惭愧得低下头去。 他们的夫人在最后关头没有出卖幽府,没有出卖他们的爷。 这场惊心动魄的赌局,他们赌赢了。 在至亲与他们之间,她选了他们,如若这样还不能够证明她的忠诚的话,就真的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何方法可以证明了。 风挽裳见顾玦始终不发话,净是盯着自个瞧,瞧得她的脸都发烫了,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众人,“大家有心了,都散了吧。” 细细柔柔的嗓音,却是暗含淡淡的威慑。 所有人应声后,总算彻底心安地各忙各的去了。 风挽裳转身看向顾玦,这人头戴玉冠,脚蹬皂靴,缎面绣袍,长身玉立,暖阳金光洒下来,仿佛将他俊美的轮廓晕开一层金边,越发有仙人之姿。 他盯着她瞧的目光灼热,满是深味,叫人看不透。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膛,不知华贵衣裳下是怎样的伤。 “爷,您的伤……” 他上前,抬起她的脸,俯首贴近,柔声细语地说,“爷还有事要处理,今夜回来让你看个够。” 闻言,她的脸色瞬间酡红,羞怯地低下头去。 顾玦勾唇,在她额上亲吻了下,转身又走出府门。 很轻,很轻的亲吻,似有若无,却叫她感到深深的怜惜。 直到他走出府门,她才回过神,看到怀里的小雪球,急忙追出去,“爷!” 已经走到马车前的男子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回眸看过来,挑眉,无声询问。 “小雪球……”他没带上小雪球。 “爷的命都给你玩了,何况小雪球。”他耐人寻味地勾唇笑了笑,然后,撩袍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原地,风挽裳还呆呆地愣在府门口。 向来自认为自己脑子还算不错,可他方才说的话叫她一下子没法理解。 但是,她很肯定,那不是嘲笑,更像是,七分戏谑,三分……认真? “夫人,外边风大,进府吧。”皎月出声。 风挽裳扭头看向皎月,微微一笑,“你这一板一眼的声音我可想念得紧呢。” 皎月躬身低头,风挽裳却注意到她那张除了必要开口说话时才会动的嘴,微微上扬,很淡。 抱着小雪球,带着淡淡的微笑,跨进府门。 …… 回到采悠阁,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厨房便送来了热腾腾的鸡汤,说是厨娘特地熬的,就等她回来喝。 霍靖也真心将她当成当家主母了,需要过问她的都会亲自跑来一趟。 所有人见到她也真心问好,不再像过去那样恭敬的背后带着轻蔑。 昨夜做这个决定之前她未曾想过值不值得,只去想该不该做。 她很庆幸自己这样做了,否则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这场仗,她背叛了始终愧对的弟弟,换回幽府所有人的信任,无所谓值不值得,她只知道自己做对了。 想起弟弟,风挽裳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出房门,站在走廊外,望着被晚霞染成橘红色的天边,怅然轻叹。 若非顾玦不让她出去,她早就去公馆一趟了,小曜那样跑掉,她很担心他。 又忍不住叹了声,转身回屋—— “姐姐!” 忽然,采悠阁外边传来呼喊,风挽裳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身看去。就见她刚刚正在为之担心的弟弟在霍靖的带领下走进采悠阁,快步穿过门廊,那飞扬的身影才符合他这个年纪。 “小曜!”风挽裳一度以为自己看错,眨了眨眼后,欣喜地跑下楼去。 姐弟俩在楼下相拥。 “小曜,你怎么来了?”她疑惑地问,按理来说,小曜不是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这里吗? “回夫人,是爷派了人将您的弟弟‘请’来的。”霍靖很婉转地告知。 是他? 他知晓她担忧,连这都替她考虑到了? 见小曜脸色又沉了下去,她忙对霍靖笑道,“霍总管,吩咐厨房,不用准备我的晚膳了,我们姐弟俩失散多年,我想亲自做一顿饭给自己的弟弟吃。” “是,夫人需要什么食材让皎月吩咐人到厨房取即可。”霍靖恭敬地说完,转身离去。 风挽裳挥退所有,包括皎月,带着弟弟走到梨花树下的白玉石桌那坐下。 “小曜,我都知道了,其实,这不能全怪在顾玦身上。”想了很久,她还是决定开口说道说道。 风曜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自己做的这个选择,所以,只能赖在给了他做选择机会的人。 “姐放心,我不会再对付他了。”他郑重地给予承诺。 “姐怕你对付他只是其一,他又岂非好惹之人?此次……” “此次,他是看在姐的份上才放过我,我知道。”他又哪儿不晓得自己之所以到至今还能安然无恙是因为什么。 那一-夜,他若是要杀他们,只需要一声令下,哪怕有缉异卫在,他们也无法逃脱。 但他没有,反而替姐姐挡了那支暗箭。 所以,他知道,这太监是真的疼姐姐,疼到宁可自己疼,也不愿姐姐疼。 其实,他很自私,之所以让姐姐那么痛苦的抉择,还有另个一个目的,那就是,倘若姐姐最终选择帮的是顾玦,那他也有了可以平衡内心的理由。 “你能这般想,姐姐就放心了。”风挽裳欣慰地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云中王怎会将那东西交给你?” “云中王受邀去过北岳,在摄政王府住过几日……” “小曜,你莫不是与他……” “没有没有,姐,你别担心,没有你想的那样。”风曜看到姐姐煞白的脸,赶紧安抚,“其实,我与云中王自小有过一面之缘。当年我被抓走后,直接被人丢上马车,送到一处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面有很多男生女相的男子,还有很多小孩子从小养起,那个男人要在我背上绣下属于他的烙印,我很害怕……是云中王进来说要服侍他,那男人就暂时放过我了,我以为这是噩梦的开始,但是,那一夜,屋里传出云中王杀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云中王杀了那个男人? 风挽裳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云中阁,云中王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跟顾玦说:就跟你当年用来杀死那个男人的方法一模一样,噗嗤……脑袋开花。 所以,那根本不是云中王杀的,云中王只不过是帮忙引开那个人的注意力,真正杀了那人的是顾玦! 原来,他和小曜的缘分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 会不会,当年顾玦之所以让小曜选择是因为认出了小曜?这背后是不是又藏着另外一层用心? “后来呢?”她追问。 “那个人很有钱,养了很多护卫,但是有人打开了他的宝库,满屋子的金银珠宝撒开来,吸引护卫过去。那人被杀后,所有人跑的跑,还有的急着去争夺金银财,也因此互相残杀起来,我没跑多远,身后就一片火光了……” 是顾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有之。 “在北岳,云中王一眼便认出我了,我无意中知晓他认识顾玦,还看到他贴身藏着的东西,我知道我复仇的机会来了,那云中王知晓我恨顾玦,所以在他为顾玦彻底疯狂时,将那东西藏于何处密信告知与我,我便来了。” “他就是一疯子。”一个陷入痴狂的疯子。 风曜看向鲜少流露出激动的姐姐,不由得担忧,“姐姐,云中王一生为顾玦痴狂,疯狂到最后,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能让顾玦瞧他一眼,可是,你也看到了,直到他咽气,直到他的尸首被拖下去,顾玦始终都没抬头看他一眼,这般冷血无情之人,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吗?” “那是他厌恶之人,不看也正常。若非足够冷血无情,他也走不到今日。”冷血无情是他的武器之一。 “姐姐,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风曜还是无法放心。 “想那么多做什么,谁也不知晓明日会发生何事,过好当下便是。”风挽裳淡淡地笑着,拍了拍弟弟的手。 “姐姐总是看得很开。”风曜笑了笑,扫了眼这采悠阁,一景一物,均是温馨雅致,再看向恬淡而笑的姐姐,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根本就是为姐姐量身打造! “姐姐,你喜欢这院子吗?” “很喜欢,颇有一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逸。”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就连太后都称赞有加。 风曜又看向二楼,谁说不是呢。 站在二楼走廊外可以将幽府花园的奇石、流水、瀑布全都纳入眼底,那可不是见‘南山’,院里一条清澈透底的小池蜿蜒而过,几条花鱼畅游其中,池中荷叶点缀,边上是各奇花异草,可不就是‘采菊东篱下’? 二楼寝房,一楼花厅、饭厅,还有耳房做为小厨房。 总觉得哪怕是一颗小石子都是为姐姐而存在,真的太适合姐姐恬静的性子了。 忍不住地,问出声,“姐姐,你在嫁给这太监之前,当真不识得他吗?” 刚说完就遭来姐姐一记利光,他摸摸鼻子,“别想我会喊他‘姐夫’。” “不喊姐夫也行,但也不能‘那太监、那太监’的喊。”风挽裳柔柔地训斥了句,“姐姐很肯定,在那之前,素未谋面。你为何这么问?” “你觉得他会轻易救人吗?”他已经从如歌那儿知道如歌刻意隐瞒他的事了。 心头血!他的姐姐被那萧璟棠当成药人养了八年,只为救那大长公主。 伪君子!亏他还以为只是懿旨难违,才弃了姐姐的,未曾想过这背后还有这么一出,也就是说,姐姐手上的残花印,以及二嫁的名誉都是因为萧璟棠! 风挽裳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传说,九千岁若是有人奄奄一息地爬到他面前求救,他只会搬来凳子喝茶欣赏那人断气,绝不会出手相救。 而他救了她,与传说不符,虽然有过小小的刁难,但最后他竟然因为她当时随身带的那颗糖莲子救了她。 现而今细想起来,是有几分不合理。 “你啊,想太多了,他行事鬼魅,也许,他的铁石心肠也要看心情。”浅啜了口茶,她微笑道。 风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接下来姐弟俩又聊了很多很多,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开始张罗晚膳。 只是,没想到晚膳过后,小曜却告诉她,明日要启程回北岳了。 虽然可能会伤害到他,但她还是问清楚了他而今的处境。 他说:摄政王待 他很好,要她别担心,还有如歌帮他。 他还说:若是在这里受委屈了,尽管到北岳依靠他。 站在府门外看着轿子越来越远,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风挽裳怅然叹息。 她知道,小曜用笑容掩盖了所有无奈和痛苦,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得上忙。 “皎月,爷回来了吗?”她回头问站在身后的皎月。 “回夫人,天黑时就回来了,此时,应是沈爷正在给他看伤。”皎月回道。 天黑时就回来了?那他怎没让人告诉她?平时一回来都是直接让皎月通知她的。 莫不是有意让他们姐弟俩好好独处? 想到他的伤,她秀眉微蹙,细心地问,“爷用过晚膳了吗?” “听说简单吃了几口。” 秀眉蹙得更紧了,他的伤莫不是太严重,吃不下饭? 她忙抬步往缀锦楼而去,边走边吩咐,“去吩咐厨房熬一碗鸡汤,以及做几样爷平日里爱吃的菜,送过来。” “是。” …… 缀锦楼,炉火时不时交织出火花的声响,以及很无可奈何的叹息响起。 “你的伤若不让看,我就亲自让她来了。” 美人榻上,一袭绛紫色宽松长袍的男子赫然坐起,“她让你来的?” 就连平日的柔腔慢调都有些急切了。 沈离醉看着那双难得有火花的凤眸,有些不忍地摇头,“不是。” 俊美妖冶的脸顿时沉下,又慵慵懒懒地斜卧回去,怀中没有小狐狸,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榻面,凤眸假寐。 倚着窗边条几而立的沈离醉,微微一笑,“这幽府好似有人情味多了。” “……”懒得回答。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后招,所以才那么泰然自若地让她玩?”拿那么多人的心脏来玩,要知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很模糊的发音。 也就是说,是了。 要知道,这男人可不是会坐着等死的人。 “若这是你宠女人的方式,麻烦你下次先通知一声,也好让大伙的心脏有个准备。” 凤眸微微睁开,“老三说的。”肯定句,因为沈离醉说不来这样的口吻。 沈离醉轻叹,“你连他说话的口吻都这般轻易认出来了,他总算没白哭一场。” “没出息。”他轻嗤,唇角却微微扬起。 “其实,不管她背叛没背叛,到太后手里的东西必定是假的,你不过是在赌她的真心,又或者……你根本是有意要借此事来让大伙真心接纳她。”可真是良苦用心。 “……”凤眸又缓缓阖上,似乎觉得这话题很无聊。 “倘若她最终真的选择帮她弟弟,你会如何做?” “这又是谁问的?”顾玦挑眉。 沈离醉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噎住,该说太犀利了,还是太了解? “都想知道。”他只好这么说。 “哼!”顾玦冷哼,起身上楼,登上楼梯前,微微侧首,“等他懂得如何做了再来问这个问题。” 沈离醉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你莫不是想让他来跟你……跟她道歉?” 顾玦没说话,但是他嘴角弯起的笑弧已经回答了,就是那样! 看来,这次是真的记在心里了,这人不记则已,一旦记上极有可能是一辈子了。 这时,正抬步上楼的男子忽然停下脚步,沈离醉以为他还有话说,抬头看去,却发现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他回头一看,就见门窗外边有一盏灯火款款而来…… ☆、第129章:爷也该礼尚往来才是 静夜。 纤细的身影娉娉婷婷地走上蜿蜒的白玉平桥,直达房门。 修长细嫩的小手极有礼数地敲了敲门竟。 来开门的是沈离醉,他依然白色长衫,身形颀长瘦削,斯文俊秀的俊扬起干净的微笑,“夫人。死” “沈爷好。”风挽裳对他莞尔颔首。 沈离醉迈出房门,“夫人,药我已留下了,只怕得劳烦你替他上药了。” 风挽裳讶异地往屋里看了下,顿时明白了,微微一笑,“妾身是爷的妻子,算不上劳烦,沈爷慢走。” 沈离醉莞尔地点头,背着药箱离去。 风挽裳回过头,目光与站在楼梯口的男子对上,每每被他那灼人的目光凝视,她都觉得不知所措。 将提灯吹熄,搁在门外,进屋,将门关上。 屋里灯亮如昼,暖炉散发温暖,镂空香炉升起缕缕烟雾。 顾玦倚在楼梯扶栏上,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品。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撒花衣裙,衣上白银线绣着白牡丹,粉肩柳腰,仿佛一捏就会碎了,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眸子澄澈如秋水,亦平静如秋水,整个就像是从水里出来的水人儿,柔若无骨,温婉绰约。 风挽裳自是感觉得到那道目光的侵略感,尤其进了屋子后,更甚,那种火热,好似要化为一个火球,燃烧她。 她看到条几上沈离醉留下的药,力持平静地走过去拿起来,抬头询问,“爷是否是要上楼去上药?” 回应她的是他的实际行动——直接走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抬起她的脸,柔声问,“用过膳了?” “用过了。听说爷只吃了几口,可是胃口不佳?”她脸上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 他笑,俊脸又俯近几分,“嗯,是不佳。” “可是因为伤得太重?”她紧张地看向他的胸口,却发现不系腰带的衣裳,松松垮垮的,胸膛若隐若现,虽是雪肌却也结实勾人。 他俯近她的耳畔,“是因为,爷要留着胃……吃你。” “爷!”她瞬时羞红了脸,微退开一步,微嗔地瞪他一眼,转身去搬凳子。 顾玦唇畔的笑弧加深,躺在美人榻上,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风挽裳不慌不忙地搬来圆凳,将药膏和所用到的东西都放在圆凳上,才蹲在他在美人榻前,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虽然在心底一再拼命告诉自己,只是为他上药而已,可是,当她拉开他这层薄薄的裳袍,白皙结实的胸膛袒露在眼前时,她还是禁不住脸红心跳,满是难为情。 好似除了第一次撞见他赤着上身外,这还是她第二次在这般明亮下看他的身子。更叫她难为情的是,他睁着魅人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似看她难为情是一件无比好玩的事儿。 她强装镇定,将他左半边的衣裳轻轻拉开,从不知男子的锁骨也能这般精致好看。 直到露出宽阔好看的肩头,她才看到他的伤口在左肩处,伤口此时因为泡了水而更加触目惊心,甚至还有血渗出,周边的皮肤都是淤青乌紫,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难为情,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在上头,秀眉也皱得紧紧的。 “爷不该去碰水。”柔柔的嗓音带着责备,边麻利地取来棉花团为他处理伤口。 “嗯,该等你来给爷擦身。”他柔声绵绵地说,在这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的悦耳。 她脸色又是一红,手上动作却一点儿也不马虎,低如蚊呐地说,“爷受伤了,妾身是爷的妻子,伺候爷擦身也是应该的。” 只要他不要去泡水,让伤口无法愈合,都好。 这伤还是为她而受,看着都心疼。 顾玦笑而不语,看着纤细白皙的手在他身上忙碌,一张小脸儿皱得感觉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疼似的。 她有一双巧手,无论是做什么都难不倒她,而且很快就上手。 所以,很快就帮他重新包扎好伤口。 刚帮他轻轻拉上衣裳,忽然,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害得她直接扑在他身上。 “爷,伤口……”她惊呼,想坐起,那只大掌却是霸道地贴在她的腰上。 “你剥了爷的衣裳,爷也该礼尚往来才是。”修长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滑过她的绣领。 她瞧见他眼里更浓的火热,想起前几次他给过的欢愉也是这般,低着头,咬唇无措。 既然他不是太监,他们确实也该圆房了。 扑在身上的人儿含羞带怯,一副默许的样子,是太监都忍不住,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顷刻间,风挽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她已经在他身下,若非美人榻上铺了锦缎,以及软软的皮毛,她只怕要受疼了。 “腰伤好了吗?”那双举世无双的美手游移在她腰间,轻声细语地问。 “多谢爷挂心,已经好了。”她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紧张。 “所以,爷可以放开手脚了?” 放…… 瞧见微挑的浓眉,邪肆的凤眸,她这才明白过来,羞得不知如何作答。 他笑,俊脸一点点地俯下,凤眸灼灼地望着她的双眸,仿佛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清冽滚烫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缓缓阖上带着慌乱的双眸,小手顺应自己的心,轻轻抬起,环上他的脖子。 火热的唇随即覆上,轻轻地浅尝、试探地碾压她软嫩的唇瓣,耐心地安抚她微颤的双唇,等她主动迎他进入,方展开掠夺,狂烈地探索她口中的柔嫩。 衣裳乱了,气息乱了,心跳也乱了…… 就连声音都乱了调,娇娇的,软软的,连她听着都觉得像只猫儿,惹人怜爱。 静夜里,透亮的烛光中,在他的掬弄下,火花在她的身上炸开。 等她从那绚烂中缓过神来,便瞧见他缓缓坐起身,凤眸中的火热还在,甚至更炽烈,可是他却不再有任何动作。 又……结束了吗? 他,还是不要她? “皎月在外头等很久了。”他的声音低哑得叫人酥骨,顺手为她拉好衣裳。 闻言,风挽裳脸上的绯红又添一层,她拥着衣裳坐起,低头整理自身。 皎月机灵懂事,又懂武,自是知晓屋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所以没来打扰。 而他会武,知晓皎月靠近不难,可是,若他真的想,他又岂会在意皎月等? 唔,这般作想,显得好像她有多迫切地希望圆房似的。 可是,她无法不这般想,因为,他明明…… 目光悄悄往他的那地方瞥去,明明,很想的,为何……不要? 顾玦拉拢衣裳,起身,朝外喊,“皎月。” 闻言,风挽裳赶紧起身整理自身,把乱了的发丝顺好,确定没有哪儿不妥后,才安了心,没成想,抬眸就对上男人戏谑的目光,好似在说‘多此一举’。 是多此一举了,皎月就是知晓屋里正发生着什么才没靠近的,可她也没脸让人瞧出来痕迹啊。 很快,皎月敲门进来,手里拎着食盒,食盒里是又热了一次的菜肴。 顾玦瞧见,浓黑如画的眉微微蹙起。 风挽裳亲自将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摆上桌,边柔声解释,“妾身是恐爷没吃饱,所以就让厨房做了几道菜送来。” “嗯,是没吃饱。”他玩味地说,走过来坐下,抬眸看着她。 意会到他话里的意思,风挽裳微微咬唇,继续将菜一一摆上,然后为他布菜。 皎月悄然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 “爷,多谢您让人将小曜请来,让我们姐弟俩得以一叙。”她边为他布菜,边随口提起。 顾玦没有说话,夹了块香嫩的鱼肉顺手喂她。 她受宠若惊,只好张口吞下,有第一筷,自然又有第二筷,第三筷子…… 到最后,她都不知这饭是给他准备的还是给自己了。 但是,她喜欢这种共享的感觉。 “早知道你尽盯着他吃饭,一副慈母的样子,爷也不会让他来。”他拿起旁边的丝绢擦了擦手,忽然开口。 风挽裳愕住,他方才喂她吃那么多,是因为—— 恍然想起晚膳时,瞧见小曜吃得开心,自己的确是只顾为他夹菜,看他吃得心满意足,一顿饭也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他竟对她如此用心。 这一刻,看着他,心里暖暖甜甜的。 所以,即使不爱,也没关系的,至少,他有对她用心。 “他既然已是北岳摄政王的人,爷不能开口要回。”他又忽然开口。 风挽裳再次愕住,她都还未开口,他竟已知晓她的心思? 顾玦放下茶盏,看向一脸呆愣的她,“不过,爷可以告诉你,今后,他只有男宠之名,再无男宠之实。” 所以,小曜不会再被男人…… 眼眶里湿湿的,他不但不计较小曜莫须有的报复,还为小曜安排好了一切,这,算不算是爱屋及乌? 就当是吧,他因为她,所以爱屋及乌。 “你这样子还真是蠢得可爱。”他笑了笑,起身朝外走去,“跟上来。” 风挽裳回过神,忙不迭起身跟上去。 “这么晚了,爷要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那爷容妾身回去替爷取件披风。” “你比什么披风都管用。”他直接伸手将她揽在身畔。 ※ 夜静如水。 萧府里,萧璟棠坐在风挽裳曾经住了八年的屋子里喝着闷酒。 他看着屋里的一景一物,每每踏入都觉得这里边过于简单,都叫他后悔,过去八年没能好好宠着她,没能锦衣玉食地养着她。 坐在八仙桌前,仿佛看到她就坐在对面专注地低头刺绣,那恬淡的样子总让人看着就觉得安宁,尤其,当她嘴角弯起柔柔的浅笑,很美。 可是,为何?为何她最终选择的却是帮他?那个她才认识几个月的太监! 过去,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挽挽是别逼迫的,他的挽挽不善于抵抗。 可是,当她辛辛苦苦寻了十年,愧疚了十年的弟弟出现在眼前,她最终选择的却是那个男人。 除了爱,还能是什么? 那个男人,可是害得她的弟弟变成男宠的啊! 他的挽挽,他一路看着长大的挽挽,与他相爱了八年的挽挽,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爱上了别的男人,一个太监! 啪啦—— 手里的酒杯被捏碎! 他看过她呈给太后的东西了,那上面写着顾玦在入宫前曾经是别人男宠的事。 他也叫人查了,那个人,曾经是富甲天下的隐世富人,一生就好男色,一生财富都用来网罗天下美男,包括顾玦,云中王和顾玦都是其中之一,后来顾玦杀了那人,因厌恶这段过去,进而入宫当了太监,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原来他怎么查都查不出来的背景是这般不堪入目,因为不堪入目,所以太后没有当殿说出来。 可是,挽挽明知他这般不堪,为何还要爱上他? 同情? 不!他的挽挽看着温柔恬淡,其实性子有些凉薄,她可以同情,但绝不会因为同情而爱上一个人。 那个人,到底哪儿值得她动心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这样一个人,动心? 八年的情感竟比不上一个跟她相处几个月的太监,还是那么一个有着不堪过去的太监? “挽挽,为何你宁可爱上他也不愿再回头看我一眼?为何?”他无法承受地摔碎了酒坛子。 啪啦一声巨响—— “公主,要不要进去看看?”婢女担心地悄声询问。 君滟看着映照在窗上的身影,嘴角勾起阴冷的笑,“进去做什么?让他痛, 越痛,今后就越恨。” “公主是否觉得是时候了?” 君滟欣赏地看了眼身边的婢女,然后看向窗上的身影,冷冷勾唇,“没错,是时候了。” ※ 在奴仆前后提灯簇拥下,风挽裳任他搂着穿过回廊曲径,亭台水榭,走过整个幽府后园,然后才知晓他带她来的地方是哪儿——醉生梦死。 “爷为何要带妾身来这儿?”她不由得昂头询问。 他低头看她,笑而不语,只是搂着她往里走去,身后一干奴仆站在外边等候。 醉生梦死建得十分华丽而精美,但是从外边看就觉得富丽堂皇。 他拥着她拾级而上,然后,在门外站定。 “推门。”他放开她,低声道。 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轻轻将紧闭的两扇门扉推开。 随着门,一点点推开,原本黑暗的屋子竟一盏接一盏灯亮起,照亮整座屋子。 然后,她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里边早已添上暖炉,那水雾氤氲的圆池中央也多了一朵精雕的莲花台,好像随时等着仙子在上边舞动。 一声丝竹来自竹帘后方,紧接着一声接一声,奏成磅礴悦耳的乐曲。 “爷?”她不解地回头看他。 门,关上。 大殿里,除了被隔绝在竹帘后的奏乐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玦走到上边准备着的貂皮软席上卧下,手中多了一本书,“过来。” 风挽裳移动莲步过去,他伸手将她拉到怀里,翻开那本书给她看。 瞧见上边画着的图,她不禁吃惊得掩嘴,“这是……” “曾一舞倾天下的凤舞独创的舞,世上仅此一本。”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当然知晓这是名动天下的凤舞所创,因为那上头有写她的名字。 因为娘是舞姬出身,她自小听到过最多的就是关于这个凤舞,听闻她曾一舞倾天下,几乎惹来一场战争。她的舞,不俗不媚,自有一番高雅和韵味,叫人看得如痴如醉。 后来,所有人都争相模仿,凡是舞娘都想达到她那样的高度,却始终无人能及。 同样的舞,在凤舞跳来是高贵的,可是在别人跳来却失了味道,还是觉得媚俗不堪。 不知是否她也遗传了娘的天分,不,应该说更甚,在她五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自己很有跳舞的天分,可是娘不让她学,说跳舞是下贱的事,就为取悦男人而存在。 可是,她就是喜欢,尤其是听说关于那个凤舞的传说后,小小年纪的她便有了崇拜之心。 也因此,因为太过于喜欢,导致后来间接害了弟弟。 若不是当年因为去看人跳舞,小曜也许不会被抓走。 后来,再喜欢,她也没再跳过,甚至没再看过,因为那是导致弟弟不见的最大原因。 “跳给爷瞧瞧。”顾玦轻揽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贴在她耳畔低声要求。 “爷,妾身……”要跳给他瞧,她没学过啊。 “你上次在画舫跳得很好。”他指腹轻轻摩裟着她的脸。 意外他会如此赞美,风挽裳咬了咬牙,又瞧了眼书上的图,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妾身,愿意一试,若跳得不好,爷……” “跳得不好,那爷就把它扔了。”说着,作势要扔。 “别,妾身会尽力的。”风挽裳伸手去拦。 他笑,“还真是难得见有你喜欢的东西。”送给她那颗珠子也不知被她放在哪个箱底里了。 风挽裳羞得敛眉,“那妾身先下去换身衣裳?” “那边。”他指了指边上的帷幕。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她点头,从他怀里起身,移步下去换舞衣。 顾玦斟了杯酒浅啜,杯子在指尖轻轻转动,凤眸紧盯着帷幕,总觉得这帷幕太厚了些……---题外 话---咳,要不要挽挽一舞拿下千岁爷﹁_﹁,总觉得这帷幕太厚了些。。。太厚了些。。。 ☆、第130章:爷的身子与常人不同 当红色的锦缎帷幕徐徐拉开,那抹轻盈而出的身影不由得叫顾玦倒吸一口气。 一袭飘逸的白色水袖舞衣,如同蓝天上轻轻飘动的白云,衬得她修长的身材更为轻盈曼妙,她的四周仿佛笼罩著一层淡淡金光,就像个由天上下凡而来的天仙舞者。 此刻的她再也不是单单的柔美和纯真,闪烁著银光的金步摇与红色玛瑙耳坠,还有粉红的淡淡胭脂,让她原本便清丽的容颜美得令人屏息楮。 “爷。”风挽裳在那灼人的目光下很艰难地才走到他面前,盈盈福了一福糌。 顾玦坐起,猛然俯首虏获她的芬芳,以他的方式为她的唇添上朱红,然后将那本以显年代的图画递给她,“让爷瞧瞧你有多喜爱,嗯?” 风挽裳羞赧地点头,接过图画细细翻看了前面的清风舞,而后合上,对上男子深邃的凤眸,“爷,妾身久未跳过,身子难免生硬,若是……” “你身子有多软爷已亲自验证过了。”目光邪肆地落在她窈窕的身子上。 “是,若跳得不好,还请爷多担待。”她退着起身,转身面向圆池中的莲花台,做着起舞的准备。 未曾想过十年后重新燃起跳舞的热情,是跳给他看。 上次在画舫不过是凭着记忆中见人跳过的再跳一遍,而今要她只看一遍图就跳给他看,真的很担心会跳不好。 娘的好姐妹是开舞坊的,曾夸过她有着异于常人的天分,可以过目不忘;那个媚姨多次要收她为徒,全都被娘拒绝了。 娘说,她将来是要嫁王公贵族的,不能跳那些下贱的舞,自贬身份。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让她跳,还为她寻来凤舞所创的舞图。 “奏乐。”身后的他懒懒下令。 丝竹起,她做了个深呼吸,踮起脚尖,舒展开臂上披纱,如蝶展翅般登上莲花台,跟随着丝竹的节奏结合方才映入脑海的图画,翩翩起舞。 节奏开始时,她盈盈起步,柔软的身子倾斜,缓缓转身,用双手微掩面部,娇态半掩,水袖轻轻地一拂而过;节奏加快以后,又飞袖迅疾,如同雪花上下翻飞;节奏缓下后,双袖徐徐扬起,轻舞慢转。 一双凤眸直勾勾地欣赏着,一眨不眨。 她的舞姿那样曼妙,身形那样轻盈,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灵气,而她的四周,仿佛笼罩着一阵轻雾,让她就像个舞动的精灵一般;有时折腰转身,有时脚步轻移,舞姿飘逸,舞衣洁白,光彩照人。 尤其,她跳的同时,美眸望着他,含笑流盼,如诉如怨,释放出勾魂摄魄的魅力。 任谁也没想到在恬淡安宁的表面下隐藏着如此惊天绝艳的舞姿,仅看了一遍图就将图上的舞跳活了。 风挽裳知晓她成功了,她在那双深沉如海的凤眸里看到了惊艳,看到了激赏。 最后的结尾时,她的目光落在四周的池水上,心生一计。唇畔带笑,手中的水袖迅疾舞动起来,在莲花台上侧身旋转,两端长袖打在水面上,带起点点水珠,飞溅在上空,恍如雨中漫舞。 丝竹声落,她跪在地上,整个身子往后仰,直贴地面,飘在上空的水珠随着长袖飘逸落定。 她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姿势有多撩人,她后仰的头,不仅露出曲线优美的颈部线条,并且还让她的浑圆整个挺出,显得比平时更加丰盈,随着大口喘息在剧烈起伏着。 静。 静得好像只剩下她的喘息。 风挽裳扭头看向那边早已坐起来喝着佳酿等着她起身的男子,她赶紧将身子仰回去,缓缓站起。 然而,可能是方才旋转太久,还未站稳,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倒退几步便踩上了莲花台的边缘,她花容失色,踮着脚尖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没稳住,整个身子往水里栽去—— 千钧一刻,他的身影惊鸿而至,长臂一捞,将她捞回台上,她整个人仰倒在结实的臂弯里,昂首望着俊美英姿的他。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修长的手指抚上惊魂未定的小脸,柔嗓低吟。 发白的脸蛋顿时染上晕红,她看向他,清眸带着忐忑地期待,“爷喜欢吗?” “再喜欢一点就要爷的命了。”他勾唇,凤眸里燃着她已然熟悉的火焰,危险而邪恶,她竟然有些害怕地惊颤。 本能地想逃,可是才从他臂弯里站直,迈出一步,他已经抓住她,大力将她扯回去。 柔软的身子撞上坚硬的胸怀,温热的唇重重地覆上,带着他的强势霸道,攻城掠地。 她从来就跟不上他的步伐,才一会儿便已要喘不过气来。 听到她软软甜甜的嗓音,他声音微哑地下令,“奏乐!”随即继续吻上诱人采撷的红唇。 丝竹再响,一个火热狂烈的吻后,他按着她的头凑近他耳畔,听着她娇甜的喘息在耳畔响起。 大手无法克制地探索着怀中香软。 一如一个时辰前在缀锦楼那般,她在他身下软成一池春水。 这一次,在昏暗的烛火里,也是第一次,他们如此坦诚相见,她羞得不敢看他,却被他逼着看遍,包括——他恢复正常的那里。 知晓男子那里与女子的不同,皆源于无意中看到的那本龙阳之好的书。 “小挽儿,乖,听话。” “小挽儿,帮爷,嗯?” 阴柔的嗓音低哑地哄起人来真的能要人命,好柔、好酥,叫人无法抗拒,好像只要他要,只要她有,都心软得一塌糊涂地给他。 也因此,她才知道,原来,男人与女人可以亲密到这般不可想象的程度。 她被他哄着以他想要的方式弄了一遍又一遍。 丝竹还在不断地响着,他们在此起彼伏的喘息中,都各自得到了释放,却始终……没真正的圆房。 明明两人更加亲密了,可却觉得距离更远了,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没尽兴,嗯?” 她瞪了他一眼,拥着衣裳坐起身,莲花台上的水珠早已渗透她的衣裳,可她不觉得冷,冷的是心。 “敢瞪爷了,不过,越瞪爷越爱得紧。”他拢袍起身。 “爷……”她忽然冲动地开口喊住他。 他停了下来,缓缓回身,对上她心碎的神情,温柔的眸光霎时紧缩,蹙眉。 风挽裳努力地扯出笑容,小手暗暗揪紧腿上的裙裳,昂头直视他,“爷是不是觉得……觉得妾身只配这般对待?或者是用工具?” 他不想要她,哪怕很想要,但是想要的人不是她。 她还记得在皇宫他因为吸食了乌香神志不清下,还记得推开她,呢喃着,[你不是她……不是……] 即使在那种时候,他的心还清醒的记得不要除了那个‘她’以外的女人。 何况是清醒后? 因为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所以不要。 “胡说什么?!”他冷声不悦地呵斥,大步走回来蹲在她面前,伸手,然,还未碰到她的脸,她已昂首,一脸坚决。 “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妾身不过是想问清楚,若是这般,妾身斗胆希望爷以后不要再这样,既然爷并非……那样,妾身不想再让爷那般对待,求爷给妾身一点儿尊重。” 说完,她看到那张冷着的俊脸居然笑了,微敞的胸腔在微微震动着。 他这般忍俊不住的样子,也好迷人。 想到他把这当笑话,她难为情、羞窘、尴尬,生气地咬着唇,别开脸。 然后,脸被微凉的大手抬起,俊脸逼近,近到呼吸相闻,可是,那双凤眸,却是含着暧昧邪肆的笑。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低声带笑,“看起来如此温婉端庄,原来早在心里惦记爷很久了,嗯?” “……”风挽裳羞得无地自容,无从反驳。 “罢了,不同你说清楚估计你还会继续犯蠢下去。”他轻叹一声,“爷记得曾同你说过爷被灌药的事?” 风挽裳愕然凝眸看他,莫非,原因在此? 她呐呐地点点头,清眸睁得大大地等他的最终答案。 他笑,将她按入胸怀,温热的唇贴上她耳畔,“爷的身子与常人不同,会伤了你。” 风挽裳震惊地抬头,原来,这是他为何屡屡控制不住还不要她的原因,原来他宁可用各种方法解决也不愿要她,是以为怕伤了她。 他是九千岁啊,只需要自己舒坦就够了,何需在意会不会伤到人? 可偏偏,他在意她! “若是换别的女子,爷是否就不怕伤着?”她怯怯地,试探地问。 顾玦望着她期待的眸光,轻轻扯唇,“小挽儿,你这问题问得可真是好极了。” 闻言,风挽裳心尖一颤,他是以为她在试探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吗? “爷,妾身……” “好了,衣裳都湿润了,去换下吧。”他拉她起身。 风挽裳仿佛将毕生的勇气都凝聚在这一刻,在他拉起她的时候,反手一个使劲将他拉下来。 男子猝不及防地压在她身上,以手撑在她身侧,挑眉看她。 她颤颤地抬起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咬着唇,柔柔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爷,妾身不怕。” 柔柔的,软软的嗓音吹拂入耳,有那么一刻,顾玦以为自己听错了。 定睛望进她的双眸,虽然脸上红得就要烧起来似的,可那双澄澈平静的水眸却闪着坚定。 “小挽儿,爷还真是错估了你的胆子。”他说着便从她身上起身。 风挽裳错愕不已,怔怔地看着他,紧张得要跳出来的心一下子从云端抛下。 即使是这样了,他还是不要。 那她以后只怕没脸见他了。 丝竹还在忽高忽低的响着,她的心却已一落千丈。 倏地,他打横抱起她,飞身掠过圆池,落地,将她压向那张铺着白色狐皮毛的软席,扬声下令,“都退下!” 命令一下,丝竹停止,接着是竹帘后鱼贯而出的声音,再是立在门外的身影离去的脚步。 她又是惊讶地看向他,脑子再愚钝,也该知晓他要做什么了。 “爷是在成全妾身吗?”若只是这般才不得已而为之,那她后悔了。 顾玦灼灼地看着她,凤眸方褪去的火热和噬人的危险气息又回来了。 那形状完美的唇邪魅地勾起,随即,大手一挥,原本被烛火照得透亮的醉生梦死顷刻间只剩下一盏灯在忽明忽暗地照亮着。 “没错,爷在成全你。”他的身影覆上,在她的心凉了半截的时候,又听到越来越近的唇在补充,“也成全爷自个。” 话落,炽热的唇再一次重重落下。 她笑了,凉了的心瞬间回暖,主动攀上他的身子,羞涩地迎合他狂烈地索取。 昏暗的灯影下,坚韧的藩篱被冲破,点点红色绽放在白色的狐皮上,汗水水伴随着吟-哦尽情挥洒,两具身影紧紧地镶合、共舞。 她辗转发出绵密虚弱地喘息,任他带领着她,坠落进狂潮热浪里,领略真正的美妙…… ※ 一袭和风从精美的窗棂吹进来,吹走一-夜旖丽;和暖的阳光折射进来,映出一室光亮。 风挽裳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翌日日上三竿,她在采悠阁的床上,而叫她累得睡到至今的男人应是上朝去了。 她真的没想到男女之间还能更亲密,仿佛要融入彼此的那种感觉,很震撼。 忆起昨夜的肆意纵情,她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有好几次,他缠得过分了,她不依,一向强势霸道的他哪儿容得她抗议,居然以更深重的力道袭击她,直到最后她都不知是怎么回到采悠阁的,从眩晕中醒来,好像已在采悠阁的床上,而他还在不知餍足地索取着。 甩掉脑中的旖旎画面,风挽裳缓缓坐起,可是,不过是微微一动,就感觉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酸疼,疼得她倒吸气。抬臂间,那上边的痕迹还是叫她小小吃惊了一把。 天!不知晓的,还以为她昨夜被虐待了。 若说他不知怜香惜玉,在他让她成为他的那一刹那,他亲吻她眉间皱褶,覆在她耳畔说着叫她融化的话语,直到她眉心舒展,他才大刀阔斧地掠 夺。 身子的酸疼,身上的痕迹都昭告着,他们已圆房,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风挽裳唇畔扬起知足的笑弧,正要下榻穿衣裳,忽然,房门外传来动静,而且是马上要推开—— “皎月,先别进来!”她大惊失色地喊。 但是,来不及了,房门在话音未落就已被推开来。 好看的凤眸对上瞪大的清眸,忍不住地勾起笑容,关上房门。 看到是他,风挽裳松了口气,只是,他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 看着他意气风发地样子,以及那双比往常更灼热的凤眸,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夜的画面,羞得不敢看他。 想到自己被褥下还是不着寸缕,一下子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要将他赶出去好让她换衣服吗?好像不妥,而且他也未必会听。 忽然,随着他走进,一阵药香扑鼻,她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端着一碗药。 “可是爷的伤……加重了?”最后三个字低得不能再低。 昨夜那般大动作,不加重才怪,好在他的伤口真的不深。 顾玦撩袍坐在床上,将药递给她,“这是给你喝的。” 闻言,她怔了下,顿时,脸色刷白,不确定地问,“是给……妾身喝的?” 她很确定自己的身子除了酸疼外并无其他不适,忽然端来一碗药,又是在他们刚圆房后,是什么药可想而知。 他点头,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揽过来,“小挽儿,爷是太监。” 对,他是太监,太监怎可能有孩子。 他的身份,他的处境,容不得他冒半点险,包括孩子。 他这是不得已的,要一辈子不当父亲,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想着是因为这个原因,风挽裳的心也就没那么难受了,谁叫她嫁的是当今九千岁呢。 看着那碗药,她抬眸看向他,以后有机会有的吧? “乖,把药喝了。”他柔声哄着,这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他捧在掌心里的小姑娘。 温婉一笑,风挽裳凑上前,轻启唇瓣含上药碗,由他喂着喝下那碗暂时让她无法当娘的药。 是的,只是暂时,对吧? 随着她喝完碗里的药,叮地一声,一颗糖莲子出现在碗里,滚入她嘴边。 她退开,看着碗里已经滚上药汁的糖莲子,怔怔地抬头看他。他怎还会为她备了糖莲子? 他的指尖捏起碗里那颗糖莲子,喂到她嘴边,“再看下去,只怕来不及了。” 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 她呐呐地张嘴吞下他喂的糖莲子,满脸不解。 “北岳。” 他只说了两个字,她登时瞠目,总算明白过来,慌忙要起身,只是才掀开被子,一阵凉意袭来,她才想起被子下的自己不着寸缕,而且,好疼。 小曜今日要启程回北岳,她居然因为这种事耽误去送他,真是好羞耻。 顾玦扫了眼她皱起的秀眉,起身把药碗拿去放。 他一转身,风挽裳立即卷着被褥下榻,只是身子的酸软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脚才落地,连劲都使不上,身子一下子往地上栽去。 一只长臂横过胸前扶住她,坚-硬和柔软,她一怔,细嫩无暇的脸蛋红彤彤的。 她还记得这双手昨夜是如何一遍遍地对待胸前柔软的。 “看来是还有力气折腾。”他低笑,抱她回到床上。 她惊惧瞠目,小手更加抓紧被褥,“爷!” 那个捍卫的样子,逗乐了他,抬手拂开她散乱的发丝,他还记得这发丝昨夜如何妖娆地甩动,直到汗湿服帖在细致的雪肌上。 “小挽儿,是你释放了爷体内的那头猛兽,难不成你想它去危害别人?”他俯首,柔声徐徐。 她自然是不希望的。 风挽裳想到昨夜是自己要求的,顿时羞得没脸见人。 可是,眼下,容不得她磨蹭了啊。 她红着脸看向他,力持镇定地说,“爷,可否容妾身休息几日?” 天!她在说什么啊! 风挽裳想咬舌。 若非性子使然,她真的想缩进被子里去不要见人了,可是她表面却还强撑淡定。 “是该休息几日,爷准了。”他说完,毫不掩饰笑意。 “爷,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是说,等妾身去送完弟弟……”她懊恼地咬唇,越描越黑。 怎么可以这么慌,这么乱,往日的平静都哪儿去了。 倏然,身子腾空,她又被他打横抱起,直往屏风后走去。 “爷?”她不解地问。 “还有一个时辰,泡个药浴会好些。”说着,两人已来到屏风后。 浴桶里早已准备好了热水,散发着袅袅水雾。 这是何时准备的?她怎一点儿也不知道? 不过,总算结束那个让她无措的话题了。 然而—— “看来是爷下手太狠了才会让你睡得那么沉。” 果然,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怎能不狠,就好似他方才说的那般,整个就像是刚被唤醒的猛兽,不知疲倦,不知餍足地索取。 她认命地暗叹,尽量语气如常地说,“爷能否先放妾身下来,妾身一个人就可以了。” 圆房到需要泡药浴,她不知晓别人是否是这样子,最好是吧,若不然她真的觉得好丢脸。 尽管两人已彻底地不分你我,但她还是做不来在他面前坦然自若地沐浴。 知她脸皮子薄,顾玦如她所愿地放她落地,确定她站得稳了才松开手,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才噙着笑弧转身走出屏风。 风挽裳这才慢慢松开被子,抬脚跨入浴桶泡浴。 身子泡在热乎乎地水中,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药效,酸痛的身子一点点,一点点地得到了缓解。 看着身子上已经算得上是触目惊心的痕迹,再想到为何会这样,她抬手拍拍滚烫的脸,向来遵守礼教的她阻止自己再去想那些旖旎的画面。 泡得差不多了,风挽裳起身,擦干身子,从屏风上取来早已备好的亵衣亵裤和中衣一一穿上,然后,边系着中衣衣带边走出屏风。 然,抬眸,她看向圆桌那边,本以为早已离开寝室的男子就那般优雅闲逸地坐在那儿,修长好看的手正持着银筷夹菜吃,左手紧按着小雪球,不让它回头看这边。 他身上穿着蓝底绮罗,头上戴着顶紫金冠,端的是无比俊美妖冶。 她缓步走过去,尽可能不让人瞧出自己两腿不适,朝他微微福身,“爷,妾身……” 她看到桌子上的菜肴,便怔住了。 五个菜,盘盘都是白菜,汤也是白菜。 他何时改吃素了? “爷,这白菜……好吃吗?”她不由得担心他的胃是否不适。 顾玦挑眉看向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费心种了那么久,自是好吃。” 闻言,终于意会过来的挽裳,小脸儿再一次刷地红了,忙低下头道,“那爷慢慢吃,妾身去穿衣裳。” 说完,飞快转身。 她果然很蠢,居然还傻得去问他好不好吃! 这么羞人的问题她怎么问得出口! 昨夜,她好像听到他在耳畔呢喃:你这棵白菜总算入了爷的嘴了。 这都什么话啊! …… 等风挽裳换了身立领的裙裳出来,桌上的白菜全都撤下了,仅摆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粥。 “过来把粥喝了。”他抬眸叫道。 风挽裳虽然急着去见弟弟,可既然他还为她准备了一碗粥,不喝也走不出这扇门的,何况,还是他特地叫人给她准备的。 想到他的用心,他心里暖暖地,她走过去坐下,乖乖地喝粥。 此粥用的是宫廷贡米以文火慢熬,熬得米粒皆化,再加入去了心的莲子,尝起来,米粥滑润,莲子清脆,不仅止于美味,且更具有药性,能起到滋补气血的作用。 趁着喝粥的空当,她交代皎月去帮她准备一些东西,一些可以让小曜带在路上吃的干粮点心。 为了节省时辰,她已经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喝完一碗粥,一见到她放下调羹,皎月立即将干净的帕子送上让她擦嘴擦手。 一直坐在旁边抚着小雪球的男人抬眸瞧了眼,才缓缓起身,“走吧。” “爷也要去吗?”她边跟上,边诧异地问。 “嗯。”他点头,径自走在前头。 下楼的时候,风挽裳一双秀眉皱得紧紧的,每抬一次腿都觉得是在拉扯全身筋骨。 忽然,走在他前头的身影停了下来,她猝不及防地扑在他背上,然后,还未等她退开,颀长的身影蹲了下去,顺势将她背起—— “爷,不妥!”她受宠若惊地惊呼,按照礼教的话,这太过惊世骇俗,可是在他这里,她想要遵守礼教很难。 “啰嗦!”他轻斥,坚定地背着她下楼。 她的内心无比感动,他那么高高在上,那么高贵优雅,却背起了她。 于是,心里暖暖甜甜的,轻轻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自己依靠他。 而他怀中的小雪球已经被他放掉了,跑在前头的小雪球昂着头,怨念地瞪着她。 对上那双圆溜溜地墨绿色的眸,她有些好笑,看来,她真的是在跟小雪球争宠。 下了楼后,在踏出采悠阁的月洞门前,在她的坚持下,他总算放下她,让皎月搀着她走。 她可不想全府上下的人都知晓自己发生了何事,不过……府里的人都知晓他不是太监的事吗? ※ 两人乘着马车来到位于青龙街的公馆。 公馆门前已经停着两辆马车,护卫也全都排列整齐,看来是准备启程了。 “姐姐!” 风曜一看到那辆马车,立即迎上去,看到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是顾玦,洋溢着喜悦的俊脸顿时沉了下去。 “小曜。”风挽裳在后头出来,对弟弟歉然一笑,“是姐姐来迟了,你等久了吧?” “不久,不久。”风曜笑着走过去要亲自扶姐姐下来,结果手还未搭上,他的姐姐被人从前面拦腰抱下了。 “爷!”他的姐姐对男人小小声地抗议,似乎是怪这太过悖逆礼教了。 那个男人我行我素地挑了挑眉,无视她的抗议。 他想,他确实可以放心了,虽然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只要他对他姐姐好就行了。 哪怕他是个太监。 “小曜,姐姐让人给你备了些点心,让你在路上吃。”风挽裳带着皎月走过来,温声细语地道。 风曜让人上前接过皎月手里的食盒,拉着姐姐到一边话别。 “姐姐,你要记住了,若是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派人捎信给我,若是受了委屈就来北岳找我,为了姐姐,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 “傻瓜,姐姐当然希望你变得强大,但是不是为了姐姐,是为了你自己,凡事也不要逞强,知道吗?”风挽裳拉着弟弟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风曜重重地点头。 “还有,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了怎样的权势地位,而是有担当,懂得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由里到外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风曜惭愧地低头,“姐姐,我知道错了,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该怪到他人头上。” “以后的路还长,记得纠正过来就好。”风挽裳心疼地抬手抚上弟弟的发丝,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 风曜抬眸看了眼站在那边正与如歌谈话的男人,不由得蹙眉,如歌何时跟他那般熟了? 他看着温婉恬静的姐姐,不舍得,也不放心,伸手拥抱住她,“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若是他敢伤害你,我们不 妨用那个秘密对付他。” “小曜!”风挽裳推开他,面色严厉,“你必须把帛绢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许提知道吗?” “姐……” “答应我!”小曜卸下仇恨的面孔后,可能是因为她是姐姐,在她面前就孩子气了些。 风曜瞧见姐姐紧张凝重的样子,乖乖地点头,“我答应你。” 又不甘地瞥了眼那边的男人,他也知晓,倘若那个秘密一旦揭发,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算这男人幸运,娶了姐姐,否则他才不会这么算了。 “记得你答应姐姐的,就算将来姐姐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能再提起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姐……” “知道这么大秘密却还能活着是多大的让步,你该知道。” “好啦,好啦,我的好姐姐,我答应你,全都答应你,这总行了吧?”风曜搭上姐姐的肩膀,笑着安抚。 风挽裳这才放心地笑了,“你也是,有何事记得捎信给姐姐……” 这边,姐弟俩彼此叮咛着。 那边,顾玦站在马车的车窗前与马车里的女子对话。 “代本督向摄政王道声谢。” 道谢? 万千绝愕然,莫非,这如歌郡主就是督主最后的那一步棋? 所以督主才一点儿也不着急? 为何连他这个贴身护卫都不知晓有这回事? “谢就免了吧,你我都心里有数,这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事。”马车里传出中性的嗓音。 “本督相信摄政王会想听本督这声谢的,烦请郡主带到。”嗓音依旧不疾不徐,不愠不怒。 车窗帘被撩起,探出一张肤色偏黄的脸,“你与我父王是不是也有一腿?” 顾玦偏头一笑,凤眸微眯,“嗯,这句话,如有机会见到令尊,本督会带到,算是礼尚往来。” 瞧见那边已经结束谈话,如歌冷哼了声,用力放下窗帘。 风挽裳有些讶异顾玦竟然同如歌说话,换句话说,他不爱与人随意攀谈,哪怕对方是他国特使。 对上他的目光,她对他柔柔一笑,主动站到他身边,然后,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队伍缓缓走出视线。 “督主,时辰差不多了。”万千绝过来拱手道。 ---题外话---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131章:风挽裳,只属顾玦 风挽裳收回视线,看向顾玦,“爷有事要忙吗?” “跟上来。”他笑得耐人寻味,转身上了马车。 她愣了下,在皎月的搀扶下也踩着木梯子上去邾。 马车回了朱雀街,却在街上转来转去犍。 风挽裳看着外边的街景,客栈、酒肆、银号、镖局、药铺粮行、油坊、银楼等等,各种各样的商行林立两旁,一眼望不到头。 “瞧得如何了?” 终于,一直倚靠车壁假寐的男人开了嗓。 她不解地看向他,“爷要妾身瞧什么?” 凤眸缓缓睁开,朝她伸手。 她顺从地起身过去,他便将她拉到腿上,俊脸凑到她颊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发丝。 “在商行街会太闷,在花街不妥,在正街太吵……” 阴柔悦耳的嗓音自顾自地说着,风挽裳一双秀眉越皱越深,不解地低头看他,“爷是要开铺子吗?” 顾玦抬头,凤眸含笑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不愧是爷最聪明的小挽儿,猜猜爷要开什么铺子?” 风挽裳摇头,“妾身猜不着。” 在商行街太闷,在花街又不妥,在正街又嫌太吵,她实在想不出他想要开什么铺子。 而且,他九千岁当得好好的,为何突然也想要做生意赚钱了? “天都好像缺一个舞坊。” 舞坊? 她清眸瞪圆,诧异地看着他,可是她想的那样? “小挽儿觉得这舞坊开在哪儿最好?”他眯着眼嗅着她身上散发的馥郁馨香。 风挽裳面对他,清眸永远再也无法保持平淡如水。 “能否唔……请爷唔……说清楚些……” 她才开口,男子就凑上来一下,一下地亲她,害她说话断断续续,想避开,他的手又霸道得很,好不容易问完,他便这般抱着她吻了好一通才放开她,像是偷腥的猫,邪魅地勾着笑弧。 “爷要让你成为第二个凤舞。” “第二个凤舞?”风挽裳愣了愣,随即,柔声淡淡地道,“妾身是爷的妻子,不该抛头露面。” “谁让你抛头露面了,你这双脚……”大手抚过她的腿,轻笑,“自然只能跳给爷一个人看,但是,你的舞可以举世闻名。” “爷是说要开一间舞坊给妾身经营?”她清眸微微发光。 她崇拜凤舞,只因为凤舞能创出惊心动魄的舞,并非她的一舞倾城。 若能有一间舞坊让她招收姑娘进来跳,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为她想到了。 “怕?”他挑眉看她。 风挽裳摇头,仔细盘算了下,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爷,这舞坊若是妾身来经营,妾身绝不容许坊里的舞伶供客人寻欢作乐。” “爷也没让你做老鸨。”他笑。 风挽裳彻底放心了,嫣然一笑,“妾身多谢爷的疼爱,妾身不会叫爷失望的。” 顾玦将她拉回怀里,“记住,舞,你可以跳,但是必须在醉生梦死,只许跳给爷看。” 真是霸道。 风挽裳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 决定了,此生,她只跳给他一个人看。 “可以下去走吗?”他忽然问。 听出他关心的是什么,脸一下子红透,故作淡定地点头,“是该下去瞧瞧哪儿比较合适,只得劳烦爷在车上等妾身了。” 说完,得到他点头后,她才走出马车。 然而,今日好似是朱雀街的集市,天都有四街,每隔三日轮流集市,逢集市会比平时更热闹,更拥挤,四街的人都会在这一日前来图个热闹。 也因此,今日的朱雀街很拥挤,放眼望去,长长的街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这马车还能走,确实是认出马车是谁人所有。 风挽裳抬头看着林立两边的楼宇,再综合了下地段,便锁定了一个地方,她试着往前走,然而,才走出马车的范围,整个人一下子就埋没在人潮里,拥挤不已,尽管皎月已经很努力地护住她,但她还是免不了被挤到。 倏然,一只大掌从后握住她的,她吓得想要用力甩开,可那人握得更紧。 是遇到登徒子了吗? 她正想喊皎月,此时,那只手强行与她的掌心相贴,她整个怔住,柔嫩的掌心验证似的摩擦,然后,欣喜地笑了。 她终于可以站稳,扭头看去,就见他排开堆在她身边的人,就像是排除万难似的,大步上前,与她平行,右手抱小雪球,左手紧牵着她的手,凤眸投来浅浅的笑意。 风挽裳看向两人十指紧扣的手,红着脸,悄悄弯起嘴角。 她以为他会留在马车上的,没想到才下马车,他就跟着下来了。 颀长的身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如妖似仙的俊脸,一袭蓝底绮罗,腰间垂挂的是她做给他的香囊,香囊本该只适合挂在姑娘家身上,挂在他身上也毫无违和感,反而比各种珍贵的环佩更加好看。 “是九千岁!” 有人看到他俊美如妖,再看到他怀中抱着小雪球,惊喊了句,于是,他们周边的人群一哄而散,甚至吓得险些发生踩踏。 谁也不敢多瞧几眼,尽管这妖孽确实很俊美非凡。 “爷是不是很好用?”他忽然低头问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摄人心魂。 她看了眼前面为了给他们腾出路来而全往边上挤的人,甚至有的都挂到摊铺上了。 虽然觉得很欺压百姓,但她还是忍俊不住,看了他一眼,点头。 “那昨夜用得可满意?” 声音忽然凑到耳畔,她的脸瞬间红透,就连紧扣的掌心都觉得着了火似的滚烫。 “不说,那就是不满意了。”他声音倏冷。 她吓得立即抬头看他,淡淡地说,“爷是太监。” 她怀疑他就是故意闹得她生他的气,故意让她羞得无地自容,故意让她,不得不对他表示不满。 他笑了,很愉悦的笑,将小雪球丢给她抱,而后松开的手搂上她的纤腰,低头轻笑,“嗯,爷是太监,但爷从未搂着美人上街过。” 闻言,风挽裳好想挣扎,她已经感觉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了。 无奈,只能轻叹,由着他去。 谁叫她嫁的是一个视世俗礼法如无物的‘太监’呢,而且这个‘太监’还是恶贯满盈,叫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她看中的地方,身旁的男人蹙眉,而且越皱越紧。 风挽裳赶紧解释,“爷,妾身看来看去,觉得再也没有哪儿比这里更合适了。” “换别的地方。”顾玦搂着她直接转身,脸色阴沉。 “爷。”她停下脚步不走,平心静气地说服,“爷,这里地段、视野,还有房屋布局都再合适不过,虽然它曾被云中王用来开那种……但最后马上就被爷查封了,没事的。” 他想必是一提到云中王就会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去吧。 这样在意,在意到一种严重的地步,她越来越怀疑他当年给小曜那样的选择是否背后别有用心。 顾玦不语,脸上的阴沉缓和了些。 “爷,妾身心里的结都解了,爷能否也放下那段过去?”她握起他的手放在心口,声音温柔得好似能滴穿人的心里去。 “那你呢?彻底放下那一个八年了吗?”他挑起她的脸,低声反问。 看着他深邃似海的眼,风挽裳恍然想起那夜,他跟她说:八年,爷的心里也让一个人扎根了八年,等到想要挪走的时候已挪不掉。 这个八年,好像注定要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结。 她解开了,他又再系上。 “若爷愿意相信妾身的话,妾身往后的每一个八年都是爷的。”她淡淡地笑着承诺,真心的承诺。 “每一个?”他确认地问。 她坚定 地点头,“每一个!” 他笑了,俊脸上的阴沉不再,但还是搂着她离开。 风挽裳又是无奈地暗叹,回头惋惜看了眼,尤其是看向那个最高的楼阁,那个楼阁是整个朱雀街最高的。 登上最高层,可瞧见幽府。 想来,这云中王当初看中这里也是因为那个楼阁,虽说他恋上顾玦是惊世骇俗,可他确实真的付了真心。 如若不然,他不会到最后也没有透露顾玦的那个秘密,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让顾玦看他一眼。 只能说,造化弄人,让他一腔痴心注定错付。 唉! 看来只能另寻地方了,只可惜—— “千绝,安排人来打扫。” 忽然,他下令。 风挽裳愕然看向他,好半响才欣然笑了,“多谢爷。” 然后,她看到他眼角眉梢有掩不去的笑意。 万千绝和皎月也很是意外地对视一眼。 主子好似真的很宠、很宠这个夫人,宠到改变从来的说一不二。 ※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而马车改走另一条较为冷清的街,所以风挽裳提议可否走着回去,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 这等尊重比当初嫁给他时一直想要的超出太多,所以,她很知足。 两人携手走过长长的正街,身后跟着万千绝和皎月,小雪球早已被它的主子丢给皎月抱。她还记得被拎走的时候,小雪球在皎月怀里抗议着不停挣扎。 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们会这般手牵手地走在街上,即便嫁的是别人,也不一定能得到这般对待。 所以,她真的很高兴嫁的人是他。 他虽然强势、霸道,但该尊重的地方还是会尊重她,对她也很好,是她从来未曾想过的好。 走到正街的尽头,正好看到漠河堤上,堆满了人,边上还摆放着很多小桌案,和笔墨纸砚,以及一堆小葫芦。 风挽裳忍不住驻足望去,她看到有人在纸上写了字,然后折成细小的形状塞进小葫芦里,再诚心地把小葫芦抛进漠河里。 “千绝。”顾玦忽然喊来万千绝。 万千绝明白地点头,大步上前从那堆人潮里取来好几个小葫芦,以及纸笔。 风挽裳讶然,“爷,这是?” “听闻这是新起的许愿方法,比花灯管用。”顾玦接过一支笔塞到她手里,“写好了再过去。” 风挽裳看着万千绝手上拎着的五六个小葫芦,正等着人使用,她笑了笑,接过笔,拿起三张纸往边上挪了些位置,蹲下身,有意要背对着他写。 然后,万千绝和皎月看到他们的主子正努力地偷瞟,那张向来沉静的俊脸想看又不能看的样子,若是其他几位爷看到的话只怕会吓掉眼珠子。 这,简直不能再疯狂了。 很快,风挽裳落下最后一笔,脸已悄然红透,有些紧张地看了眼,确定他没在看后,才小心翼翼地吹干上面的墨汁,然后一一折叠好,卷成短小的一条,这才站起来回头对他们微笑,“劳烦爷等久了,妾身写好了。” 顾玦点头。 风挽裳将写好的心愿都分别装进三个葫芦里后,看到还剩三个,看向他,“爷,你要不要……” 还未说完,他已经接过笔,让万千绝背过身去,直接在万千绝的背上挥笔。 他拢袖,下笔行云流水,挥笔如风的样子,很容易就叫人看得入了迷。 她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因为,这对尊贵的他来说委实过于幼稚了,况且,他也说过,他不信神明。 是因为她说了,所以他才做吗? 很快,他写好了,吹干,细细地卷好,放进剩下的三个葫芦里。 修长如玉的手指拎着三个小葫芦,也不减他的高贵风华。 他的大掌又牵回她的小手,往岸边上的人潮走去。 在万千绝和皎月的保护下,他们一同 将手里的三个葫芦各自丢了出去。 看着两人的葫芦落在河面上漂浮着的密密麻麻的葫芦里,平心而论,她也蛮想知道他写了什么心愿的。 顾玦搂着她转身离开,凤眸余光瞥向万千绝,万千绝脸上的剑眉微微蹙起。 他就知道,还好他方才目光不离。 于是,两人一转身,万千绝正要飞身去捡葫芦,忽然,一抹身影比他更快,几个翻身间便在密密麻麻的葫芦里精准地捡起方才扔下的那几个。 六个,捡了五个。 他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再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主子,毅然飞身去追。 万千绝追着那人到了距离最近的转角,便看到一个人等候在那里。 是萧璟棠! “大人,都在这了。”那人将葫芦全都呈上。 “确定只是五个吗?”萧璟棠扫了眼手下手里的葫芦。 是的,他绝对不相信顾玦的秘密只是做过男宠那么简单。 他先前得到的线索和证据都指明了他与琅琊族有关,而且不浅。 “属下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丢下去的,是五个没错。” 萧璟棠伸手拿起其中一个,扒开塞子,将里面的纸条取出来,打开来看。 但是,这一看,他便后悔打开了。 这上面的字,叫他嫉恨得快要抓狂。 [愿顾玦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娟秀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想当初,她学会的第一个字是‘璟’,接着是他的姓氏,再是他的名字! 而今,她心里念的都已全是别的男人! “大人,可是有所发现?”那人看到萧璟棠变了的脸色,不由得问,想凑上前去看。 萧璟棠收掌,冷瞪他一眼,又打开第二个—— [若有因果报应,风挽裳愿替顾玦所造下的杀孽承担一切报应。] 萧璟棠气得将那张纸揉成一团。 她居然连这样的都敢写,要替那个男人背负一生杀戮的因果报应! 真的,已经这么爱了吗? “大人?”那人被吓到。 萧璟棠平复下来,又取来一个,打开—— [风挽裳,只属顾玦] 势在必得的口吻,行云流水的字迹。 双眼已嫉恨得发红,他揉成一团往后丢去,又打开一个—— [风挽裳,必爱顾玦] 想也知道这样不可一世的口吻是谁写的了。 只可惜,顾玦,你忘了加‘一辈子’! “大人,要不,这最后一个让属下来看吧?”那人怯怯地提议,他真的怕大人再看下去会发狂要杀人。 萧璟棠冷静下来,摆手同意。 然而,那人打开后,看到上面写的字,不由得看了看他的大人,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迟迟不敢念出。 萧璟棠见此,伸手一把抢过去,定睛一看,脸色阴沉可怖。 [风挽裳和顾玦,一生一世,倾情不移] 娟秀的字迹,击溃人心的愿望! 看这上面有些不稳的字体,也晓得她当时写的时候有多紧张,只怕一张脸早已红透,因为是在心里偷偷的祈盼。 顾玦忘了加‘一辈子’,她却早已悄悄许愿与他一生一世,倾情不移! 挽挽,三个愿望,你为他许了两个,还有一个为你自己许,却是要与他一生一世! 你我的一生一世呢?忘了吗? 越想越无法忍受,抬手,要将这个愿望撕个粉碎,然而,一颗小石子打上他的手。 萧璟棠没料到会有人偷袭,吃疼地松开。 只见,一抹黑影以极妙的轻功飞掠而至,翻身而过时,伸手,一个水中捞月抓起那张纷 飞的纸,再一个翻身落定。 是万千绝! “驸马爷,擅拆别人的愿望很无礼。”万千绝侧身,冷冷出声。 萧璟棠没料到万千绝会出现,他下意识地往四周扫了一眼,没看到顾玦。 “督主令千绝取回夫人许的愿,多谢驸马爷帮忙。”万千绝说着,已经捡起被抛在地上的纸团和葫芦,而后朝他伸手。 萧璟棠也犯不着为一团纸跟他大动干戈,将捏在掌心里的纸团扔给他,愤愤离去…… 当顾玦看到揉成一团的纸团时,俊脸沉得吓人,冰冻三尺。 “既然这三个都拆了,其余的也拆了吧?”他坐在宽大的书案前,灯火映得他的脸一明一暗,甚是慑人。 “督主的愿望自是不能半途而废。”万千绝躬身道。 顾玦轻轻勾唇,甚是愉悦地笑了,“千绝,原来你也会奉承爷啊。” 万千绝闻言,单膝跪下,“属下知罪。” “呵呵……你说得没错,爷的愿望可不能半途而废。”凤眸微眯,折射出坚定的光芒。 他看向桌案上的纸团,敛起笑,摆手,“下去吧。” “是。” 万千绝退出去了,门关上了。 修长漂亮的手轻轻拿起一个纸团,极为耐心地打开。 “小挽儿,这纸团被揉成这样,应是不会叫爷失望吧。” 当纸团打开,当里面的字跃入眼帘,何止是没失望,简直是比剥她的衣裳还要美妙。 …… 采悠阁里,万籁俱寂,只有院里的小池边上偶尔传来夜虫的叫声。 屋里,虽已入春,但还备着一顶暖炉。 风挽裳坐在桌边,正专心地翻看那本舞步图,忽然,门被打开来,带进来一阵夜风,吹得手边的书一页页翻飞。 她忙用手压住,扭头看去,就见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挥手让门外的皎月退下,并关上房门,朝她走来。 没料到他会突然过来,她赶忙起身相迎,“爷唔……” 才打算福身,他倏地伸臂勾住她的纤腰,俯首便吻住了她的唇。 很急切地吻,不似平时那样耐心地诱哄她回应,而是直接挑开她的唇,长驱直入,舌尖缠上了她,像是渴了千年,贪婪地啜吮、痴缠着。 唇齿间,都是他清冽好闻的气味。 太突如其来,她呆了半响,才放下紧绷的身子,慢慢地抬臂,调整姿势,怯怯地回应他。 这一回应,便让他更加猛烈,拥着她退到桌边,一把扫落桌上的东西,抱起她往桌上放…… 灯火摇曳,衣裳一件件落地,带起的余风吹起地上的书页。 屋里的空气好似充满火花,火热地燃烧着。 紧接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越来越高,越来越浓…… ☆、第132章:小挽儿,爷真的爱听 欢-愉过后,风挽裳完全软在男人怀里。 还好他念她昨夜方经人事,今夜已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只要了她一次。 但,一次也够她受的了。 禁锢太久的猛兽一被释放,真的很可怕拘。 尽管如此,床笫间,他再狂野,也透着摄人心魂的优雅。 看着把玩自己发丝的男子,她担忧地问,“爷,可是出了何事?” 不然,他怎会要得这般急,好似受了情绪波动的影响。 “嗯,爷看到一些字,总觉得这种愉悦该跟你分享。”阴柔的嗓音方经过惊心动魄的情韵,低低柔柔的,带着不是很明显的沙哑,却叫人浑身发酥。 能叫人愉悦的字,然后便是做着这种羞人的事,很难不叫人往那方面作想。 她还记得他说过,他喜爱研究一些春-宫秘戏图。 想到他变换着各种花样,她的脸滚烫不已。 忽然,她想到自己被他逼着叫出声的声音,脸色大慌,昂头问他,“爷,府里人是否知晓你不是太监的事?” “千绝和霍靖,还有皎月知晓。” 居然连皎月也早已知晓!由此看来,皎月真的很得他的信任。 顾玦低头,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笑了笑,“又不是只有真正的男人才可以让女人那般喊的,你忘了?爷的第二个姬妾就是因为叫不出爷爱听的那种声音才……” 张合的嘴被软嫩的小手掩住,风挽裳羞得翻过身去,“妾身困了,爷也快闭上眼睡吧。” 再让他说下去,她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但愿她方才叫得不是很大声,这采悠阁独居一隅,但愿没人听得到,要不然府里那些不知晓他不是太监的奴仆还以为她被他用工具…… 想到那种可能,一双小手揪紧被褥,懊恼自己太过忘情。 倏然,她被捞回宽阔结实的胸膛里,炽热的呼吸吹入耳朵。 “小挽儿,爷真的爱听。”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羞臊致死。 背后贴着的胸腔在震动,他在笑她,她知道。 可她又做不出翻过身去反击的事来,只能咬唇,在心里偷偷骂他。 “爷的小挽儿啊。”他搂着她躺好,似是感慨地长叹。 背对着他的她,唇畔露出甜甜的笑弧。 她喜欢他用这种宠溺的、无可奈何的语气说:爷的小挽儿。 没想到当初随意取的一个太监名,到最后却被他喊上瘾了。 渐渐的,困意袭来,她轻轻阖上眼,带着满足的笑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 暗夜无光,漠河下.流处,几个黑影在水中摸黑将所有葫芦摸了个遍,直到快夜尽天明时,总算摸到有记号的那一个。 “主子,找到了。”摇着一把破扇子的谋士从黑衣人手上的葫芦里取出纸条,恭敬地呈上。 黑暗里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张脸谱面具。他伸手接过纸条,立即有人提着小灯上前照亮。 “好你个顾玦,居然玩真的。”男子醇厚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响起。 微弱的灯光下,纸条上一个字也没有,但了解他的人却知晓,这是要断得干净的意思。 大费周章躲过耳目传消息,居然传的是一纸空白,也就只有这顾玦敢这么做了。 “要不,再去把人劫来一次?”黑衣人提议。 刚说完就遭来谋士凌厉的瞪视,“再劫一次,连空白的纸条都没有了。” 男子知晓,从这个大计生成的那日起,谁都缺不得谁,就好比鱼离不开水。 他轻叹,“找个机会,我出去见她一面。” “就她开的舞坊如何?”谋士问。 “甚好。” …… 翌日醒来,风挽裳看到旁边的床位已空,地上的混乱早已收拾干净,珠帘外边的桌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药。 她知晓那是什么药,尽管知晓这么做是为了顾全大局,但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但在看到旁边的那颗糖莲子时,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他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糖莲子。 那颗糖莲子,早已从她与萧璟棠的回忆变成她和顾玦的回忆了。 笑着将那颗糖莲子宝贝地收进掌心里,她不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那半碗药昂首喝尽。 其实,她不怕苦的,但似乎有他宠着,开始怕了。 没人疼,所以只能不怕,因为怕了也不会有人来疼惜。 原来,她也是个懂得耍小心机的女人。 她记得他说过,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有太多心思的,真糟糕。 “夫人。”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风挽裳再看掌心里的糖莲子,拿出帕子仔细包好,才道,“进来吧。” 门开,皎月带着婢女进来,想到是皎月收拾了一地的混乱以及桌子,她有些不好意思。 婢女手上都端着漆盘,漆盘上是精致开胃的早膳,还有洗漱热水等。 婢女将早膳摆上桌,皎月便摆手让她们退下了,而后亲自上前伺候主子洗漱更衣。 风挽裳想到昨夜顾玦说皎月也知晓他不是太监的事,不由得问,“皎月,你看起来不到二十,那就是二十年前灭族之后出世的,你家人也在府里吗?” 替她穿衣的手顿了下,很公式化地道,“奴婢不是琅琊族的。” “咦?”风挽裳诧异地回头看她,不是琅琊族的人却知晓顾玦的所有秘密? “夫人若想知道什么,还是直接问爷比较好。”皎月又说,倒不是恼怒,而是好像觉得没必要说太多。 “你说的也对。”她赞同地点点头。 皎月没得到顾玦同意之前,怕是不敢跟她透露太多,而她若问顾玦的话,他愿意告诉她的自然会告诉她。 用早膳的时候,她顺便吩咐皎月,“皎月,你去帮我找一个糖罐子。” 皎月毫无异议地前去找了来,她将那颗糖莲子放到糖罐子里,存放起来。 皎月看到,不禁皱眉。 攒喝药的糖莲子? 是表示,很想喝药吗? …… 接下来,府里的人都发现了,他们的夫人不再是那个云淡风轻,淡然过自个日子的女人,而是开始有条不紊地打理着整个幽府,还亲自给所有奴仆准备即将就要穿得上的春衣夏衫。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的爷忙朝堂之事,他们的主母管幽府的事,天大的事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用再过问爷。 霍靖问她,她笑着说,“既然我心已定,自是要努力让大家接纳我、认可我。” 闻言,大家都笑了,笑得暧昧,她好半响才意识过来自己那般说等于是承认心许于他们的爷,不好意思地扭头走开。 ※ 转眼,春暖花开的季节来临。 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处处洋溢着和暖的气息。 舞坊也整理好了,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并取名为——醉心坊。 贴出招人的告示后,第一位进来应征的是舞坊师父这个位置。 风挽裳看着眼前这位沉稳冷静的女人,她名叫素娘,约莫四十左右,一袭淡雅衣裳,举手投足,包括气质都表示来头不小。 “台上这姑娘跳得如何?”她指向台上正在应试的姑娘,淡淡地问。 “腰功不足,错跳了几步,跟不上音律。”素娘犀利地指出。 风挽裳笑了,“方便的话即刻上任,如何?” 素娘怔住,看着这个温婉柔美的女子,她很恬静,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却没想到她还是决策果断之人。 “你什么都不问就用我?”实在是太诧异。 风挽裳微微一笑,“你曾经杀人放火吗?” 素娘摇头。 “通敌叛国?” 素娘再摇头。 “那就是了,既然你没有给舞坊带来天大麻烦的过去,我为何不用?”她看向台上的姑娘,“她们也是青.楼里的姑娘,我相信,每个人都可以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当然,最好是我心待你,你心待我。” 丝竹停止,这句话刚好响彻在大堂上,所有人都听见了,也记进心里。 “多谢夫人,素娘记下了。”素娘微微福了一礼。 “嗯,那接下来你负责前来应试的姑娘,可行?” 素娘点头,“夫人放心,素娘会物色好最适合的人。” 风挽裳满意地笑了笑,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出现在舞台上的那抹湖绿吓了她一大跳。 很陌生,却又是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叫子冉的女子。 她穿着湖绿色的舞衣,随着丝竹音律,做了一个起舞势,那个起舞势竟然是——凤舞那本图里的清风舞! 子冉看着她,顾盼一笑,开始跳起世人皆知的清风舞。 这就是当年那个凤舞一舞倾城所跳的舞,软纱缥缈,如风似幻,能跳这支舞的必定需要身段极软,子冉看起来前弯和下腰都很出色。 前弯是在腿保持伸直的情况下,将身体腰部向前弯曲。或者是在膝盖弯曲的状态下,把一条或两条腿放到颈部或肩部后面。 下腰是在站立、趴在地上或用手站立的情况下,向后弯曲腰部使头部接触到脚,或者一直弯曲直到接触到臀部,如同坐在头上一样。 而这子冉的身段的柔软度已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接下来,她看到一场惊心动魄,能跳进人心里去的舞,不比当年人们谣传的凤舞跳得差,甚至更甚凤舞。 原来,她也会跳舞,而且跳得比她还好,就像一个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的精灵。 [爷心里确实有人。] [八年,爷的心里也让一个人扎根了八年,等到想要挪走的时候已挪不掉] 他所说过的话清晰地在耳畔回响,像魔咒般,蚕食她内心的所有平静。 是否,那本书曾经的拥有者是这个子冉? 是否,他喜欢她的舞,只是因为曾经也有一个女子这般为他跳过舞? 心,在微微地刺疼,不安。 这种不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夺走,极力想捍卫,却不知该从哪里捍卫起的那种感觉。 “是她?” 忽然,一旁的素娘也震惊地呢喃出声。 风挽裳听到了,她讶异地看过去,“你认得她?” 素娘回神,摇头道,“看花眼了。” 真的是看花眼了吗? 她怀疑,很怀疑。 很快,在她恍然的时候,台上的子冉已跳完一舞。 丝竹一停,她立即收起那张巧笑嫣然的脸,朝她走来。 这个子冉对跳舞的神情收放自如,说投入就可以投入,显然,是个中翘楚。 子冉看了眼素娘,将她拉到一边,直接宣布,“我要加入舞坊,做舞伶。” 风挽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来做舞伶? 顾玦只怕是不会同意吧?而且,她应该是又偷跑出来。 “你……不行。”她很艰难地才重拾平静,淡淡地拒绝。 “为何不行?我跳得不好?”子冉皱眉逼问。 “你跳得很好,甚至比任何人都跳得好,你应该知晓我拒绝你的理由。”顾玦不让,她又怎敢答应。 “你很怕他?”子冉讥笑,“像他那样的人是该怕,现在开始怕也好过以后怕。” “不是,他……” “打搅了。”忽然,大门口传来醇厚低沉的嗓音,打断她们的交谈。 风挽裳回头看去,就见一个一身补丁的男子缓缓走进来,满是 补丁的灰色衣袍虽然已洗得泛白,倒是干净,头发也仅是以简单的灰色发带绑起,可他满脸胡子与他修长的身形明显不衬,以及那一双黑亮锐利的双眼。 明明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人,可她却瞧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我听到这里边传出丝竹幽幽,又看到外边的招贴,便进来看看能否谋个差事。” 男子谈吐有礼,这更叫她坚信自己的直觉了。 风挽裳回头想同子冉说清楚,可身后哪里还有人,早到一边坐着去了,看来是要等她先应付完这个男子。 无奈,轻叹。 瞧了眼四周,没看到皎月,她纳闷,怎么刚好这么巧不在? “这边请。”她走上前,淡淡地请男子到那边去坐。 才刚坐下,就看到皎月亲自端着茶上来了。 原来不是不在,而是下去准备茶了。 在这里能叫皎月亲自主动奉茶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顾玦,眼前这名男子是第三个。 还是,一切只是巧合? 当两杯茶放到桌上,那股茶香扑鼻而来,风挽裳很确定,这不是巧合。 因为,这茶叶是她特地吩咐从幽府带来的玉娘,就是为顾玦备的,而今,皎月用这茶叶来招待这名男子,是在暗示她这男子身份非同一般吗? “夫人,虽说已是春意盎然,但还是多喝热茶为好。”坐在对面的男子忽然双手端起面前那杯茶奉上。 她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淡定地双手接过,“多谢。” 皎月送上这么贵的茶是告诉她此人身份尊贵,得罪不得,那她又怎好真的聘请人家。 喝了一口茶后,她又随口问了他几个问题,便婉拒了他。 男子有礼地颔首,正要离去,倏然,一旁的素娘拦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瞧。 “素娘,你怎么了?”风挽裳赶紧上前解围,因为她看到皎月拿漆盘的手在握紧,好像随时准备出手。 素娘又仔细瞧了瞧男子的眉眼,摇了摇头,这才低头让路,“失礼了。” 男子略略颔首,起身作势要走。 然而,今日好似注定不是个太平日。 一群光鲜亮丽的富家子弟摇着折扇走进来,个个锦衣玉带,吊儿郎当。 “听闻新开了家舞坊,我们特地从青龙街过来的,舞呢?”其中一人扬声问。 “对啊!跳舞的人呢!快喊出来,本少爷有赏!”更有的已经走到台前位子上,合上折扇随手丢在桌上,坐下等人伺候。 “对啊!把姑娘喊出来!”有人不耐地拍桌。 风挽裳头疼地揉了揉额,打算先把这个很尊贵的普通男子送走,忽然,二楼紧闭的窗,从外传来两声敲击,好像是石子打在窗上的声音。 男子眉峰紧拧,着急要走。 然而,来不及了! 刚走出几步的男子立即转身折回,低着头回到方才的位子上,背对着门口坐下,假装喝茶。 风挽裳看到走进来的人,登时心惊肉跳。 是萧璟棠! 他怎么突然来了。 来了一个子冉已经够惊吓的了,又来一群花花公子闹腾,再来一个萧璟棠…… 而且,那个尊贵的普通男子好似也在有意避开萧璟棠。 眼下,可怎生是好? 偏生,这时,一声怒喝从旁传来—— “碰我试试!” 是子冉! 那些公子哥见她穿着舞衣,便以为她是这里的舞伶,一个个跑过去调.戏她。 放踏入舞坊的萧璟棠听到这声音,皱了皱眉,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扭头看去,然而,还没来得及瞧清那姑娘的脸,一抹熟悉的馨香淡淡扑鼻而来。 “驸马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驸马爷见谅!”风挽裳悄悄地使眼色让皎月去 报信,自个冷静地上前迎接,有意抬高声音。 果然,那边的喧哗霎时安静,也打断了萧璟棠怀疑的目光。 子冉浑身一震,赶紧背过身去寻思着脱逃之计。 该死的!她明明打听过,朱雀街已经不是缉异卫紧盯的地方了,莫非是虚晃一招? 那些公子哥听到是驸马爷,也不敢再造次,无可奈何地坐回位子上。 “挽挽,你我之间何需如此生疏。”萧璟棠伸手去扶。 风挽裳后退一步,时刻没忘记要与他保持距离,因为,有人会不悦。 萧璟棠僵硬地收回手,眸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的挽挽好像忘了,他有多了解她。 从来细细柔柔、温温淡淡的嗓音突然抬那么高,无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故作不动声色,扫了眼全场,目光看到坐在那边的男子时,怀疑地停了下,而后,竟大步走向子冉那边。 风挽裳的心在这一刻紧张得都要停止,若是她冲上去拦的话,会更让他坚信有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萧璟棠一点点靠近,只剩触手可及的距离了,忽然,那抹湖绿轻盈地转身,上台。 在她转身面向这边的时候,看到她脸上蒙着面,风挽裳马上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得救。 一旁的丝竹一见到有人上台,便开始奏乐。 她重重松了口气,上前问清他到来的目的,好尽快将人打发走。 “驸马爷,妾身斗胆,请问您来此有何贵干?”她站在他身后,温淡有礼地问。 萧璟棠警告地瞪了眼找事的那几个公子哥,转身面向她,将手中一层层的锦盒递出,“这是送给你的贺礼,舞坊开张那日,我想,我不方便来。”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妥协和忧伤。 风挽裳徐徐抬头看他,她看到他的眼里满是受伤之色,以及渴望,渴望她像过去那般回以柔情。 只可惜,他们已经回不去,再也回不去。 “驸马爷有心了。”她淡淡地说,让一旁的丫鬟上前接过贺礼,眼中、心里,早已不为他的情绪而产生情绪。 萧璟棠眷恋地又看了她几眼,点点头,声音很艰难才挤出嗓子口,“那我先走了。” 风挽裳福身,“恭送驸马爷。” 转身后的萧璟棠忽然笑了,“挽挽,其实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你每次喊我‘驸马爷’是不是代表你在恨我,我希望是,真的希望。” “驸马爷想多了,妾身只是依礼行事。”她淡淡地回道。 “挽挽,你可以骗我的。”他苦笑,心,很痛。 风挽裳不再说话,只是保持着恭送的姿势。 萧璟棠余光往后扫了眼,大步往外走去。 突然,风挽裳看到那名尊贵的普通男子忽然暗示她——萧璟棠不能走出这扇门! “阿璟!”她赶紧喊住他。 已经临门一脚的萧璟棠猛地停下脚步,欣喜地回头看她。 阿璟,阿璟…… 这个呼唤夜夜在他梦里出现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了,真的很久了。 这一脚,迈出去,立即会有缉异卫包围整个舞坊,不管台上的人是不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可疑的女刺客,不管那个穿着补丁的男子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插翅难飞。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一声‘阿璟’,他又怎舍得就这样离开? 挣扎再三,最终,她战胜了他的理智,伸出去的脚退了回来,回身,笑着看向她。 风挽裳把人叫住了,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表面镇定,内心却慌乱不已。 “你想说什么?”他走回到她面前,语气也变得无比温柔。 “我……”风挽裳抬眸看向他,忽然,有了话题,“你为何杀那个女人?” 闻言,萧璟棠错愕不已。 扫了眼四周,看向 二楼,“可以吗?” 风挽裳想,若是上二楼去,那楼下的这两人可以趁机离开。 她点头,带他上楼,经过那名男子时,悄悄递了个眼色。 萧璟棠经过的时候,一个趔趄,扑向桌子,趁着慌乱看到男子的真面目,一脸胡子,然后,桌上的茶让他得到想要的。 “失礼了。”他起身,把倒了的茶杯扶好,这才跟着上楼。 站在楼梯上的风挽裳脸色凝重,一双柳眉紧拧。 千算万算,她漏算了那杯茶! 她能推算得出来此人身份高贵,萧璟棠又岂会推算不出? 眼下,似乎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上了楼,风挽裳故意选了间不是面向正门的雅阁,确定后面没有缉异卫埋伏后,才转回身面对他。 萧璟棠知晓她在做什么,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只为她一声‘阿璟’。 明明,眼前的这条线索是他一直在找的突破口,可是,比起她的一声‘阿璟’,竟已是微不足道。 “挽挽,你不是问我为何杀了那个女人吗?因为你下不了手报的仇,我替你报。” 其实,他只是想顺便栽赃给顾玦,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一点儿也不怪,不恨? 这是他失算之一。 “……你早就知道一切,却从未表露过一丝一毫,甚至连杀了那个女人也是悄声无息,若非你对小曜提起,我也不会想到是你。你……要我说什么呢?” 说谢谢?好像不适合。 “你不用说,若你怪我,我不怨。”萧璟棠走近一步,目光缱绻地看着她,流露出遗憾,“你我在一起八年,我却从不知你会跳舞、爱跳舞,是我的错,是我对你不够用心。” 他以为她这辈子只会是他的,所以很放心地忙碌,以为那么柔顺的她不会有怨言。 可是,没说出口的怨言并非就是真的不怨。 看着她住过的屋子,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捧在掌心里宠着,他才知晓自己从未真正地宠过她。 跟着他的这些年,她过得太委屈,就连离开时也是受尽屈辱。 他该庆幸,他的挽挽还坚强地活着。 风挽裳摇摇头,“是我隐藏太深,不怪你。过去的你,很好,只是我们有缘无分。” “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这么快就忘了我们曾经的一切。”萧璟棠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近她。 风挽裳趁此往窗边大退一步,身子抵在窗上,悄悄往楼下瞥了眼,瞧见那男子已经离开,她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才回头,就看到萧璟棠的脸放大在眼前,她瞪大双目,惊慌地想要推开他。 然而,他却将她困在双臂之间,眸光深情,“挽挽,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想吻你的时候,也是这般,你被逼退到窗边,被困在我的怀里,哪儿也去不了,我想一亲芳泽,却差点把你吓哭。” “你别乱来!”风挽裳声音在颤抖。 萧璟棠目光灼热,又俯近了几分,“你说,倘若那时候的我,狠下心吻下去,是否,我们之间就不是而今这样的结局了?” “结局只会更糟!”风挽裳警告地瞪着他。 他苦笑,“我才发觉,过去是我对你太过怜惜了,怜惜到委屈自己不敢要你,哪怕夜夜想着。” “你无耻!”风挽裳发现他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状态了,像,云中王! 想到云中王那时候的疯狂,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挽挽,我就是痛恨自己过去对你太过于君子,若让你早点成为我的人,兴许而今我们的儿女已经会喊爹娘了。” 听到‘儿女’二字,风挽裳不禁想起萧老夫人为何算计她的事,顿时,恶寒遍布全身。 “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人了!”透明的指甲狠狠陷入肉层里,告诉自己,不能慌。 “挽挽,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我已经冷了好久,好久了,失去你,就好像失去了所有温度,日日夜夜,麻木地过着。”萧璟棠俯首看着她,眼眶湿润。 “请驸马爷放……” “驸马爷好像抱的是本督的女人?” 阴柔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在楼下门口响起,但是,听到的人都觉得有股刺骨的寒风灌入耳朵……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钻石、鲜花、月票,群么么哒(づ ̄3 ̄)づ ☆、第133章:爷不该在外边胡来 风挽裳脸色刷白地扭头看去,就看到顾玦一袭月牙白锦缎款款而至,华贵的锦缎上以银丝绣着朵朵白莲,头戴精雕银冠,看起来,妖冶绝尘。 “看来是眼睛不太好使。”他魔魅地勾唇,凤眸微眯匮。 随即,广袖一扬,那边桌上的紫砂茶杯便往上飞射而去,带起的点点水珠也好似蕴含无穷力量。 茶盏直逼额头,萧璟棠拧眉,松了手。 风挽裳连忙推开他,往门口那边后退,防备地看着他,像惊弓之鸟般。 这样子的她,刺痛的又何止是萧璟棠的眼,还有心俳。 曾经,最信任他。 而今,却像防恶人一样防着他。 是他毁了自己仅存在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儿信心。 风挽裳一步步地往门口退,直到确定他不会再扑上来,慌忙转身,却撞上坚硬的胸膛,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花香,让她顿时心安,抱着他,不愿再放手。 “单独和猛兽在一起,觉得自己长得很倒胃口?” 她怔了怔,才意会过来他说的是何意。 想到自己为何会这般,想到他误会了,想到那个子冉,于是,心里有了委屈,抬起粉拳捶了下他,用力把脸埋进他胸膛里。 萧璟棠不敢置信,他的挽挽居然在使小情绪? 过去,她即便再有情绪,即便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曾这般对他撒娇过,只会对他柔柔一笑,好让他安心。 “乖,爷在呢。” 方才还恶声恶气的男子,瞬间软了语气,低头抚着她的头,无比怜惜地亲吻她的发顶,温柔安抚,凤眸瞥向已然看呆的男人,余光狡诈。 半响,他放开她,抬头看向萧璟棠,“本督身为监察百官的东厂督主,总不能做出徇私枉法的事儿来。” “本官倒想知道九千岁打算扣什么样的罪名给本官。”萧璟棠冷笑。 “什么罪名啊?”顾玦偏头想了想,勾唇,伸手一把将身边的女子勾搂入怀,“强行欺辱良家妇女,如何?” “你……” “不满意?那就换另一条,仗势欺人?”修长的手指轻勾起她的一络发丝放在鼻端迷恋地浅嗅,柔腔慢调地补充,“而且,欺的还是本督的女人。” “爷……”风挽裳小小声地开口,但凤眸冷瞪下来,她便不能再开口了。 对方是驸马啊,他是否该留些余地? 顾玦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人,“驸马方才所作所为,可不就在欺本督是太监吗?” 声音入耳,明明是在自贬,可风挽裳却听出一种炫耀来。 想到夜里他对她做的那些不是太监能做的事,埋在他胸膛里的脸滚烫得不行。 他花样繁多,每一夜诱哄她接受一点,她都不由得暗地里怀疑,他是不是太监当太久了,以至于那般……重欲。 萧璟棠看向一直待在他怀里的风挽裳,心碎不堪。 他的挽挽一向注重世俗的眼光,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好像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次,他还可以说服自己她是被逼的,两次,三次,他已无力再找理由。 所以,他后悔了,当初他就该强势些的,挽挽太墨守成规、温柔宁静,有时候强势些她自然而然就会接受了。 所以,遇上顾玦,她才沦陷得这么快。 她的温吞遇上顾玦的强势索取,刚好。 “是本官情不自禁了。”他坦然承认。 怀里的人儿轻颤了下,顾玦徐徐抬头,唇角冷勾,“既然驸马管不了自己,那本督就只好劳驾大长公主来管管了。千绝,将缉异卫指挥使连同外边占地方的人全都带回东厂去。” “九千岁,本官是在办案。”萧璟棠端出威严。 “喔?那就奇了怪了,莫不是这异族的人尽是跑到朱雀街来?驸马,本督奉劝你还是拿了证据再来,此举,扰民。”阴柔的嗓音慢条斯理地提醒。 “你……” “驸马爷,请。”万千绝上前冷声请人。 萧璟棠怒然拂袖,负手离开,走过风挽裳身边的时候,还是停下脚步,真心地道歉,“是我不该。” 风挽裳觉得按礼还是该抬头回应一下的,没想到才有动作,脑袋又被一只大掌按回去。 她笑,这种在意是她过去从未得到过的,感觉很甜。 萧璟棠离开了,雅阁里只剩下两人。 “抬头。”他冷声命令。 她略略抬起头来,温热的唇瞬间压下,结结实实地吻上她柔嫩的唇瓣。 她有所顾虑地挣扎,他不悦地将她的双手反剪在后,一个大步便将她抵向最近的窗子,俯首,俊脸阴沉,“你方才在拒绝爷,嗯?” “爷,这是外边,你是太监。”羞赧地解释。 他也不怕自己的真身暴露吗? “原来你也想。”他邪笑,大手一挥,门窗顷刻间关了个严严实实。 她惊得瞠目,“爷唔……” 火热的气息再次灌入,彻底剥夺了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 等风挽裳重新恢复正常气息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好在萧璟棠离开后,楼下还在继续挑选舞伶,丝竹乐声盖过他们方才制造出的响动,不然真的丢死人了。 想到他在外边不管不顾就这般孟浪,虽说经过他的‘指教’她已没之前那般生硬了,但是在外头,她还是觉得很有罪恶感。 “你这是生气给爷看吗?”居然敢在他看的时候背过身去。 “爷不该在外边胡来。”她闷闷地说。 “爷又未对别的女人胡来。”他系好腰带,走向她。 “爷不该在外边胡来。”她坚持,有些气恼,这种气恼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出来。 所以说,她就连生气都是温温的。 “好,都依你。以后你说在哪,爷就在哪,嗯?”他从后抱住她,耳鬓厮磨,似是贪恋激-情后的温存。 风挽裳听到前面的还算满意,听到后面的,立即又垮下了脸。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只要她拗一些,不用多久,他便会妥协。 想到他方才特地将她按在那个窗台上,她知晓他误会了,开口跟他解释,“爷,妾身并非……” “你说过往后每一个八年都是爷的,爷又怎容许你的记忆里还有别的野男人?” 所以,他方才那般不管不顾,是……要在相同的位置制造记忆? “爷太胡来了!”她推开他,转身下楼,唇角却是微微扬起。 她而今能想起的回忆早已全部都是他。 才走出雅阁,腰间已多了一只手。 她用手去拍,他故意收得更紧。 抬眼看去,俊美的脸面无表情,明明环在她腰上那么紧的力度。 “以后再看到那男人无需理会,他自有办法脱险。”他忽然说。 风挽裳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个跑来给她敬茶的大胡子男子,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 瞥了眼站在楼下楼梯口的皎月,想来是皎月只说了那个尊贵的普通男子,没说子冉。 所以,他便以为她这般做是为了护那名男子。 好像,所有人在他跟前都有意避讳子冉,又或者说帮他惯着子冉。因为若是让他知晓子冉来过的话,他会生气。 还是所有人都知晓他太痛,所以不忍心让他更痛? “光天化日就这般盯着男人瞧,谁教你的?” “……”她无语。 何为贼喊捉贼?这就是了,也不想想方才他在楼上压着她做的什么事儿。 “妾身再也不瞧了。”她知错地低下头,一副小媳妇样。 顾玦眉头微挑,俯首凑近她耳畔,“这胆子真是越养越肥了,不瞧爷,难不成还想去瞧别的男人,嗯?” 她羞赧,似是娇嗔地瞪他一眼。 “那人的茶喝了?”顾玦扫了眼那张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子。 她点头。 “喝了就好,喝了那人的茶,也许以后就可以当免死金牌用了。”他就这般低头对她低声细语。 她怔住,震惊地昂头看他。 免死金牌—— 他是拐着弯在暗示她,那个人的身份? 果然,非一般的尊贵! 想到方才萧璟棠看穿了那杯茶,她觉得有必要跟他说一声,“爷,妾身用了玉娘招待那个人,驸马爷嗅出来了,会不会有事儿?” 凤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边的皎月,低头看向她,“少操心。” 闻言,她放心了,他这般说就代表不会有事。 这时,素娘来到他们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素娘见过千岁爷。” 风挽裳又是讶异,她知晓这素娘不简单,可没想到认识顾玦。 她看向他,就见他凤眸凌厉地盯着素娘瞧。 “爷,素娘是你让她来的?”看来,两人是旧识。 “回夫人,素娘曾在宫里的教坊司教过姑娘们跳舞,当年的太监总管死后,素娘曾蒙九千岁放过一马,才有而今的素娘。”素娘如实道来自己的来历。 原来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难怪那么有自信。 风挽裳已然听出大概的意思,放过一马,也就是说当年素娘是那个太监总管的人,顾玦后来放过她。 他做事不是一向斩草除根?居然会放过一个曾替那个太监办事的人? 是因为,这素娘认识子冉吧? 停! 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好奇,一旦好奇,这个疑团会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看到他紧绷的脸色,她轻轻拉扯他的衣裳,“若是爷觉得不妥,妾身……” “既然你已决定用她,爷相信你的眼光。”说着,目光警告地看向素娘,“敢让你的眼光出差错的人,爷挖了她的眼睛补上!” 素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低着头不敢再答话。 这残暴不仁的个性碰上这么个温婉恬静的,好似,刚好。 这女子既温柔又聪明,相信她应该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温柔去安抚这个男人。 “起来吧。”风挽裳亲自上前扶起素娘,淡淡地微笑道,“以后舞坊就有劳你了。” 素娘受宠若惊,还以为她多多少少会生气自己先前没说清楚的,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不计较,反而对她如此客气。 这女子,果真了不得,莫怪连不知娶了多少房姬妾的九千岁也这般宠她了,近乎温柔的宠。 …… 顾玦离开了,风挽裳回那间特地为自己腾出的屋子换身衣裳。 因为今早刚喝过药,药效可维持六个时辰,所以不用再急着张罗,要不然这会跑去买避子药煎来喝,还不丢死人。 她进屋,关门,转身,抬头—— 然后,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倒撞在门上,心口也吓得扑通、扑通猛跳。 本以为走了的女子此刻正坐在她的屋里,悠然自若地喝茶。 “你怎么还在?”她稳定心跳后,走到衣柜那边取出要换的衣裳,淡淡地问。 子冉没想到会被她晾着,挑了挑眉,放下茶盏,重复一个时辰前说过的话,“我要当醉心坊的舞伶!” “不行!”这一次,风挽裳斩钉截铁。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并不是要征得你同意!”子冉冷冷说完,起身离开。 “如果他同意,我无异议。” 身后,传来她依旧很淡、很淡的声音,却带着很强烈的坚持。 子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我要是想见他,你以为我为何会躲在这里等你半天?” 盖上将衣箱的手微微一顿,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地滑过心头,轻轻地,微疼。 是啊,一切只在于这女子想不想见他而已。 心中产生了细微的苦涩,她回头,淡淡地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别再鲁莽行事了,你这样会害了他。” “哼!害他?这世上只有他害别人的份,还有人害得了他吗?他早已利欲熏心,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子冉冷笑,拳头不知不觉已攥紧,可见心中有多恨。 她无奈轻叹,“你只看得到他表面有多血腥,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血腥的背后他会不会痛?会不会也想有人替他抹去那些刺目的鲜红?” “他若会痛,为何不收手?又没人逼着他!而且,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那个老妖婆,为何不杀?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助纣为虐!他明明有很多机会的!说到底,他就是恋栈权势!”子冉越说激昂。 “因为,他不是为自己活着!”风挽裳大声吼回去,用力攥紧双拳。 这一吼,子冉傻眼,许是料不到她会这般激动,会这般大声。 她也怔住了,因为她从未如此大声呵斥过。 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难过,总之,她没法平静。 也许是心疼他不被理解,也许,是因为自己心底的不安,因为这女子的出现而不安。 “不是为自己活着?那他又为谁活着?他当初入宫当太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有谁可以值得他继续不断地替那个老妖婆杀人?” 当初入宫当太监的目的? 是入宫杀了当年卖他去当男宠的那个太监总管吗? 可是,就算是为了杀那个太监总管,也没必要一步步如履薄冰地成为九千岁,报仇只是之一,这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目的。 莫非是为了那个尊贵的普通男子? 风挽裳看到子冉眼里闪着泪光,更加确定这女子心里是有他的,只是无法接受他作为九千岁的样子。 她沉默,无言以对。 “我会再来。”子冉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你若再来我便告诉他!”她毫不客气地抬出她最痛恨的人。 果然,已经迈出房门的子冉停下了。 她回头,怒瞪她,“你敢!” “那你不妨试试。”她知晓,这女子虽然对顾玦恨之入骨,但也是怕及。 “……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这女人还真是懂得仗势欺人了。 “那你就来吧,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醉心坊的舞伶即便真有机会在太后跟前献舞,你也不可能在其中。” 她千方百计来醉心坊做舞伶,不过是想借机刺杀太后罢了。 “你……”子冉气结,随即,脸色黯然,沮丧地垮下肩膀,“我只是……日子不多了。” 声音太小,风挽裳知听得见她前面说的那三个字,后面没听清楚。 “你快回去吧,别连累沈爷受罚了。”她放柔了声音,因为这女子垮下肩膀的那一刻,让人觉得好脆弱。 子冉收起悲伤,不爽地瞪了她一眼,就要纵身离去,一只手拉住她—— 她欣喜地回头,“你改……”变主意了。 塞到怀里的衣裳叫她的话止住,然后,对上那张柔美恬静的脸,再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舞衣,再看手里的衣裳,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她方才一直忙着找衣裳原来是给她找。 这女人,心可真细。 “你……有本事!”气气地指着她的鼻子,转身进屋换衣裳。 风挽裳不禁失笑,忽然觉得,她好可爱。 奇怪了,这个子冉好像一点儿也不计较她的存在,反而每次发火生气都是因为顾玦。 她,就一点儿也不吃醋吗? 她自认为已经够心如止水的了,可是,她的出现就叫她有了些许危机感。 是不爱,还是太有自信? 不可能不爱,若非不爱,就不会那么恨。 是太过自信吧?自信她在 顾玦心里的位置没人夺得走。 其实,她也没想过要占据那个位置,她只希望能一直这样就好,站在妻子的位置陪着他。 “你的衣裳都这么端庄吗?” 很快,子冉换好衣裳出来,边走还边左看右看,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第134章:竟怀了身孕 一身绸缎织锦衣裙,衣上绣着盛开的白牡丹,点缀在腰带上的蝴蝶,蝶翅玉镶银绕,精致细巧。 此刻,这样一件端庄华贵的衣裳穿在子冉身上,也颇有脱尘出色,飘逸雅致的韵味痣。 许是穿不来这般曳地的裙子,她时而甩甩衣袖,时而皱眉提裙,如此率性,倒也不失可爱。 “抱歉,我的衣裳只有这些。”她淡笑。 这还是他亲自吩咐人给她裁的,好似知她不喜太过艳丽的颜色,大多都是素雅又不失高贵的,上边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精绣而成炅。 听到她道歉,子冉面色有些不自在,这倒显出自己的不是了。 “算了,反正下次也不会再穿了。” 摆摆手,她走出房门,然后,看向她,接着,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戴着的白玉镯子上。 风挽裳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镯子看,便悄悄用袖子掩住。 这镯子自她戴上的那一刻起,就鲜少取下来,起初是有人不许,而今是她真心想戴着。 这子冉盯着镯子看,莫非,曾经,她是这镯子的拥有者? 子冉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什么也没说,纵身离去。 风挽裳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只但愿她真的不会再来了。 ※ “欺辱良家妇女?阿璟,你就非要为了她,连面子都不要了吗?不止你,萧府、甚至本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一进入萧府,君滟便在身后斥骂个不停。 萧璟棠赫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君滟险些就撞上去,她连忙倒退好几步,抬眼,就看到那张俊脸冷漠刺骨。 “公主说完了吗?说完了请消失在我面前!”他的声音很冷漠。 明明已经怒不可遏,可却连对她生气都懒得生气,永远的冰冷,好像想要冷落死她。 “萧璟棠,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是吗?”君滟疯了地叫喊。 萧璟棠冷冷勾唇,毫无顾虑地回答她,“是!” 看着她抓狂,看着她面容狰狞,他心里很痛快! 君滟脸色刷白,不敢置信地倒退几步。 他居然敢说是?眉都不皱一下,眼也不眨一下。 也就是说,就连她这个身份也留不住他的目光了,哪怕是冷的。 “你就不怕萧府出事吗?”她很无力地问。 萧璟棠冷笑,“公主也算是萧府的人,就算真的能置身事外,也只能当一辈子的寡妇。” “够了!你无非就是想提醒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因为我那样对待那个贱人!哈……萧璟棠,你恨自己保护不了她,所以就报复在我身上!你就是个懦夫!!”君滟歇斯底里地叫骂。 萧府里的仆人即使听到也假装没听到,匆匆走开。 萧璟棠不痛不痒地勾唇,“只要能叫你痛苦,懦夫又如何?” 说完,转身拂袖去了书房。 救了这个女人,却彻底失去他的挽挽,还让她受了那么多苦难。 她不说报复他还没想过,既然她说了,那就是吧。 “公主……公主……来人啊!快来人啊!公主昏倒了!” 身后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他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布置得华丽的寝房里,君滟躺在床上,任由大夫为她悬丝诊脉,一双眼呆滞地瞪着床顶。 她昏倒了,他头也不回,连对她做戏都懒得做了。 她以为自己挑了个全天下最温情的男人,没想到是最薄情的。 不,他的温情全都给了一个女人,一个叫‘风挽裳’的女人! “大夫,我家公主怎么了?”婢女碧莲着急地问。 大夫收回诊脉的丝线,慌忙起身,跪下恭敬地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公主有喜了!” “有……有喜?”碧莲正为自家公主端来的茶水应声落地。 床上呆滞的君滟终于有了反应,从床上坐起,撩开纱帐,满脸震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的不敢欺瞒公主,公主已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之所以会晕倒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大夫诚惶诚恐地道。 “近两个月……” 自两人成亲后,他们所行的夫妻之事,除了洞房那夜,便是老太婆寿宴阴差阳错的那一夜。 那一夜,因为他把她当成风挽裳,所以与洞房花烛夜完全不同,不留余力的抵死缠绵。 也是那一夜,她没喝避子药。 没成想,竟怀了身孕! 大夫见公主迟迟不说话,又看到这公主的婢女惊慌成这般,也知晓这孩子可能来得不是时候,于是,不由得浑身发抖,就恐自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君滟回过神来,目光如刃地看向大夫,“大夫,本宫只是情绪太大才晕倒的是吧?” 大夫听出弦外之音,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公主只是情绪过于激动,情绪过于激动。” “碧莲,打赏大夫。”懒懒地摆手。 大夫如获大赦,连忙起身,收拾药箱离去。 君滟下榻,气得一把挥落桌上的茶具。 怀了身孕! 明知她不能生,老天却偏偏让她怀了身孕,这不是讽刺她吗! 因为不能生,那老太婆才千方百计地想让萧璟棠和风挽裳那个贱人再续前缘,珠胎暗结! 因为不能生,那老太婆表面上对她客气,背地里不知有多瞧不起她。 甚至,还听说伺候萧璟棠的人都刻意换成了姿色过得去的丫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公主,老夫人来了。”碧莲匆匆进来禀报。 闻言,君滟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在刚得知自己怀了身孕的情况下。 她以眼神警告屋里所有丫鬟,谁敢乱说话,就割了谁的舌头。 很快,老夫人就被家丁抬进来了。 看到一地的狼藉,萧老夫人摆手让人退下,长长地叹息,“公主息怒。” “息怒?你凭什么让本宫息怒!你瞧瞧你孙子都做了什么?丢尽萧家的脸面,丢尽本宫的脸!”君滟又转身搬起一个花瓶砸着解气。 “公主,恕我直言,你这样子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璟儿的心的,而且只会将他越推越远。” 君滟高举着花瓶,顿住所有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碧莲赶紧上前将她手上的花瓶拿下,扶着她小心翼翼地避过一地的碎片,到一旁坐下。 萧老夫人失望地摇头,“你以为璟儿为何这般放不下风挽裳?那是因为风挽裳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你整日以尊贵的身份逼他,他如何接受得了你?世人皆道娶妻当娶贤,哪个男人不想要温柔似水的女子?外边那些温柔乡之所以存在,还不是因为家里的不够温柔?”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本宫不如外边那些不三不四的贱人!”君滟怒然拍案。 “我也是为公主好,公主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罢。”萧老夫人一副言尽于此的神情。 君滟暗里冷嗤,死老太婆,若不是时机未到,她以为她还能在她面前教训她吗? 不过,她等的时机就要来了。 她忍这个老太婆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知道了。”语气不善地答应下来,“我马上安排让风挽裳给他生孩子的事。” 一下子由‘本宫’变成‘我’,虽然语气还是很不好,但她能改变自己的态度已经很不错了。 萧老夫人满意地点头,想到萧家马上就有后了,心中更是喜悦。 只有风挽裳能让璟儿心甘情愿的去碰,只有风挽裳生的孩子璟儿才会用心去教,别的,只怕生下来到最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只要公主同意,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等孩子生下来后,她会亲自请人带,绝不会让这公主摧残。 “听说风挽 裳在朱雀街开了一间舞坊,不日后开张,就在那日吧。”君滟说出自己早就盘算好的日子。 萧老夫人仔细想了下,赞同地点头,“也好,在那日定然人多,比较容易蒙混过去。” “嗯,你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君滟不耐地摆手,让婢女搀扶回里边歇息。 “听闻大夫来过了,大夫如何说?”萧老夫人还是担心地询问一句,总不能什么也不问,何况,她可是当今大长公主,太后唯一的女儿,若她在萧府有什么闪失,萧府也脱不了罪。 君滟浑身一僵,看向碧莲。 碧莲忙回身,福了福身,“回老夫人,大夫说公主只是情绪过于激动,无大碍。” “璟儿这孩子真是,回头我说说他去。”萧老夫人安抚道,想到这公主不喜她过于管璟儿,赶忙道,“那快扶公主进去歇着吧。” 然后,君滟头也不回地往里边的寝房走去。 萧老夫人看着一地的狼藉,叹息。 谁说娶公主是光宗耀祖之事,分明就是娶来遭罪的。 ※ 日薄西山,天边的晚霞就像天边的晚霞像美丽的红色绸缎,美不胜收。 采悠阁的耳房厨房传出袅袅炊烟,以及炒菜的滋溜声,和阵阵诱人垂涎的香味。 在采悠阁伺候的婢女渐渐地彻底成为她们家夫人的崇拜者了。 她们即便为奴为婢也不曾杀过鱼,拔过鸡毛。 但是,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居然下手快狠准,而且没有一丝厌烦,倒像是乐在其中。 经由她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可媲美府里的厨子了。 那是因为爷尝过夫人做的菜,一次两次便上瘾了。 一来二去后,夫人就担起了爷回府后的膳食,爷的饮食起居都开始由她照料。 谁说太监就不能拥有幸福,瞧,他们家主子可幸福着呢。 “皎月,火再加大些。”风挽裳看了下锅里那道蒸鱼,又转身翻了下正烤着的酥炙野鸽。 托她的福,皎月生火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 “琴儿,去瞧瞧爷回来了没有?”她又忙着将做好的菜放上漆盘,好方便端出去。 “奴婢这就去。”外边传来响亮的回应。 话音才落没多久,又有了回音。 “夫人,爷已经快到采悠阁了!”声音很是兴奋,替她们家的夫人兴奋。 “那你们进来帮我把菜端上桌。” 风挽裳露出微笑,又交代了皎月控制火候的问题,才低头拂了拂自身衣裳,快步出去迎接。 走出厨房,刚好看到他正走进采悠阁的月洞门。 原本跟在他身后走的小雪球,一看到她,立即飞奔过来,比小狗儿还要黏人。 她站在那里,他也站在那里,凤眸仿佛比这春还要柔,还要暖。一身月牙白织绣锦袍,衬得他越发俊美高雅。 他负手走来,从来都像是面具般的俊脸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有了人该有的表情变化。 “爷回来了。”她迎上前,对他福身。 他大步走近,俯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她羞极,退后一步,“爷,妾身身上都是油烟味呢。” “这是为爷染上的油烟味,爷自是爱得紧。”他笑,一脚撂开一直在她脚边打转的小雪球。 她不禁失笑,因为他竟这般对待小雪球。 顾玦瞪了眼小雪球,伸臂搂着她的肩膀进饭厅,低头问,“今儿又做了何菜?” “都是爷爱吃的。”她微笑回答。 “爷最爱吃的,只有爷做得了。” 风挽裳愕住,抬头看他,“爷最爱吃的是什么?” 莫非是那道八宝酿鱼? 自从那次沈离醉说是他喜欢的人为他做过后,她就没再做过了。 “想知道?”脚步在饭厅的门口停下,俯首,带着促狭的笑看她。 没看出他的心思,她诚实地点头。 他眼里的笑,更坏了,一把抱起她,“上楼,爷告诉你。” 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风挽裳的脸红得要滴血,小手握成拳抡在他肩头,“爷,那些菜,妾身可准备了好久呢,有爷最爱吃的清蒸鲥鱼,还有爷爱喝的栗子鸡汤。” 渐渐的,她已经知晓他的弱点了。 他心疼她,舍不得她白忙活一场。 果然,那双好看的浓眉蹙了蹙,眼里的火热退了下去。 他放下她,目光紧盯着她的双手瞧了会,颇是无奈地瞪她一眼,转身进了饭厅。 门外的她,甜甜地扬起嘴角,这是他对她无言的宠溺,她知道。 “还不进来?”屋里传来他等待的声音。 她收敛起幸福的笑弧,提起裙子跨过高高的门槛,上前亲自伺候他净手。 他好像很喜欢她给他净手,每次给他净手,他总是反过来抓着她的手不放,还似笑非笑地俯首看她羞恼的样子。 这不,他又趁机摸了个遍,好像是要确定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帮他洗好手,她又接过婢女手上的布巾轻轻柔柔地帮他擦干,然后等他入座后便上菜。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青瓷大盘里,是撒了葱花、姜丝与黄酒,以薄薄一层网油包裹,清蒸出来的鲜鱼。 这是清蒸鲥鱼。 捕鲥鱼时不可用网,以免伤其鱼鳞,此鱼肉嫩味鲜,鳞片富有脂膏,滋味腴美,用筷子往鱼身上轻轻一戳,可见鱼汁如泉涌。 砂锅里的栗子鸡汤,鸡肉滑嫩,毫无腥味,汤头则是顺口微甜。栗子与鸡肉入口即化,即使入喉,仍口齿留香。 还有酥炙野鸽,清炒竹笋,青翠的梅腌佛手瓜。 这些,比起他平日在宫里吃的,或者府里厨子做的显得简单了些,但她做的,他从未嫌弃过,而且很给面子的吃得比平时多。 “爷的胃都让你包了。”饭厅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戏谑地说。 对上他逗弄的眼神,她还是无法应付自如,羞得低头夹菜给他。 “你这般做是不是想让爷以后不能没有你,嗯?”他挑眉。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颗石子投进心湖,掀起不小的浪花。 她夹菜的动作僵硬了下,随即轻笑,“妾身是爷的妻,除非爷不要妾身,否则,爷永远都吃得到妾身做的菜。” 她将这莫名的不安掩饰得很好。 “只为爷一个人做?”他笑问,凤眸却带着几分认真。 她知道他是介意她过去也曾这样为别的男人做过菜,温柔地笑着点头,“只为爷一个人做。” 他笑了,“爷还真就不能没有你了。”顺便夹了一筷子她最爱吃的清炒竹笋给她。 她怔怔地看着他,因为他似是无心的话。 不能没有你,好动听的一句话。 “张嘴。”见她发愣,他直接夹了块鱼肉喂到她嘴边。 风挽裳回神,赶紧张嘴。 末了,他又亲自舀汤,她想要起身帮忙,被他一瞪,只好又坐下。 然后,那碗汤放到她面前,尽管不是第一次如此了,但她还是受宠若惊。 每次用膳,他总是变着法子让她吃下很多,很多。 譬如,夹到的菜嫌弃颜色不够好,就放她碗里。 她知晓,他拐着弯对她好,她也乖乖地接受,没戳破。 她的爷,不习惯直接对人好。 恶声恶气的背后蕴含多少柔情,只有她知道。 在外边,他是恶贯满盈的九千岁。 回到幽府,他只是她的夫君,一个有血有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久。 然而,她却已经开始不安,因为子冉的出现而不安。 ※ 三日后,醉心坊正式开张。 门前客人络绎不绝。因为从筹备这醉心坊开始,就没掩饰过是谁开的,所以,今日来的大多是朝中权贵。 风挽裳自是不会抛头露面,她相信素娘能招呼好,她只需在后台看看便好。 此时,她正在后院凉亭里翻看舞图。 忽然,素娘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匆匆地朝她这边走来—— ---题外话---丢失的章节是因为退稿了,修改还未审核出来,明天就放粗来了,以后我写牵手也要隔一根树枝,咩哈哈(~ ̄▽ ̄~) ☆、第135章:乖,一切有爷呢 “夫人,大长公主来了,要求见您,就在梅字雅阁。” 翻书页的手顿住,风挽裳两道秀丽的柳眉微微蹙起,抬头看向略显慌色的素娘。 素娘在宫里待过,定是知晓这大长公主有多难应付,所以才如此忧心忡忡旄。 思忖了下,她合起那本舞图,起身,“素娘,你先到前头照看着。皎月,你随我去见大长公主。” 声音细柔,冷静阌。 素娘听着都觉得像是吃了定心丸,点头,退了下去。 风挽裳将舞图交给皎月拿去放好后,主仆俩这才动身去见大长公主。 尽管知晓这大长公主对她素来无好意,但谁叫对方是大长公主,若不去见她,只怕麻烦更大。 ※ 因为醉心坊是中空的两层楼,梅字雅阁后边窗对着正街,前边开窗就可欣赏楼下的舞伶翩翩起舞。 风挽裳带着皎月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上了楼,来到梅字雅阁。 “公主有话要单独与千岁夫人谈。”守在门外的婢女拦下皎月。 皎月停下脚步,警惕地眯了眯眼。 走在前边的风挽裳,也有了防备之心,思索了下,回身,淡淡地道,“皎月,对面的客人好像茶水不够了,你去帮忙吧。” 皎月扭头看了眼对面,再看向梅字房紧闭的窗口,明白地点头,转身按照吩咐行事。 婢女恭敬地为她打开房门,待她进入后,便马上关上。 “唔唔——”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去打开前面的窗,眼前发生的一幕叫她惊魂。 只见萧老夫人被推在敞开的窗上,嘴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直对她摇头,摇头,一双苍老的眼眸布满恐惧。 “老夫人!”她不假思索地扑上去救人。 萧老夫人的头摇得更厉害,老眼瞪得更大,拼命地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她的手快够得着萧老夫人的时候,忽然,身后一股力量撞上来,她救人的手变成了推—— “老夫人!”风挽裳趴在窗口上,尖声大喊,脸色苍白,身子发颤。 冲撞声、坍塌声,此起彼伏。 “奶奶!” 萧璟棠好巧不巧赶到,亲眼看到他的奶奶从醉心坊的二楼窗口被推下来。 他,亲眼看到推的人是谁! 他冲过去抱起到底吐血的奶奶,“奶奶,你撑着,孙儿带您去看大夫。” 萧老夫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吃力地抬起手找他的。 萧璟棠赶紧把手给她。 她的手很颤,很颤的想要在孙儿的手心里写什么,可是,连一个‘君’字都还没写完就已经咽气了。 “奶奶!!”萧璟棠抱着已经彻底闭上眼的奶奶,跪在地上,昂天,悲痛大喊。 天旋地转,前一刻他眼里蔚蓝的天空,此刻变得灰暗。 他接到消息说奶奶说服了大长公主过来游说挽挽给他生孩子,他才匆匆赶来阻止,没想到会看到这样悲惨的一幕。 奶奶,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死了。 他最严苛犀利的奶奶死了。 自小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死了。 楼上窗台前的风挽裳彻底吓傻了,看着不断从老人家头上流下来的血,染红面孔,染红地面,她全身颤抖、发冷。 围观的人们抬头对她指指点点,就连萧璟棠也抬头,用冷酷如刃的眼神看着她,那里面写满了‘后悔’和‘不可原谅’。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真的是自己害死的。 你若恨我前些天对你那样,你大可冲着我来,哪怕你要杀我,我都乐于把刀递给你,你为何要对我奶奶下手?! 萧璟棠想对她这样吼,可是怎么也吼不出来,只是失望透彻地看着她。 我奶奶不过是想要抱孙子罢了,她做得再不是,你也不该杀了她! 他还是只能在心里吼,因为,太多围观的人。 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为她考虑,他是有多可笑? 低头看向怀里死得悲惨的奶奶,他又哭又笑,若是奶奶知晓他这般不孝,会不会醒过来骂他? 但是,他知道,奶奶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奶奶,我们回家,孙儿带你回家。”他强扯出一抹笑容,抱起奶奶还温热的尸首,转身离开。 迈出脚步后,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楼上呆滞在那里的女子,“纠缠至此,是我的错。我萧璟棠从今日起,与你风挽裳形同陌路!只求来生,不识你风挽裳!” 语气很平静,也很决绝,那是一种心神俱裂后的恨意。 风挽裳摇头,想为自己辩解,可是,他已经转身,抱着老人的尸首回萧家。 每一步都很沉重,很哀伤。 每一步,都留下了血印。 她愤恨地回过身,看向躲在她身后的女人,目眦欲裂。 “你为何要这么做?!”那是她夫君的奶奶啊,她怎下得了这个狠手? 她千防万防,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大长公主歹毒至此,竟然一手策划这场谋杀案。 君滟一身金丝华贵,站在那里大快人心地嗤笑,“为何?其一,因为那老太婆早就该死了,居然还想让你给阿璟生孩子!这其二嘛,自然是想让阿璟从此,对你恨之入骨!你想啊,你杀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最敬重的奶奶,你觉得他还会爱你吗?”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就杀了她?”人心是有多可怕? “她是托你的福才能活到现在。怎样?本宫送给你的这份开张大礼,觉得如何?”君滟得意地笑问。 简直毫无人性! 风挽裳转身要出去,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 “对了,本宫忘了告诉你,那老太婆口口声声想要帮萧家留后,所以,在你进来前,本宫已经告诉她,本宫肚子里已经怀了萧家的骨血,按理,她也算死得瞑目了,但是……” 她就知道还有但是! 君滟走上前,压低了声音,“但是,本宫告诉她,这个孩子本宫马上就要打掉了。” 风挽裳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好狠!这世上怎有如此歹毒的心? 这萧老夫人只怕是带着遗憾和无尽的恨意死去的。 当君滟从后面撞上来,害她失手将萧老夫人推下楼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萧老夫人对她拼命摇头,和眼里的惊恐是想要告诉她君滟在后面。 可是,太迟了,她领悟得太迟了。 外面传来官兵上楼的声音,风挽裳赶紧离开。 然而,手才碰上房门,身后传来啪啦一声巨响—— 她回头看去,君滟居然拿茶壶砸昏她自个! 不管真昏还是假昏,总之对她都是大大的不利! “砰!” 没等她拉门,房门已经从外被人一脚踹进来,好在她闪得快,否则已经被踢到在地。 “公主!!”守在门外的婢女看到自家公主昏倒在地,扑过去,极为夸张地大喊,“公主,您怎么了?公主您醒醒……啊!血!” 风挽裳被这一连串的陷害压得喘不过气来。 眼下的局面,百口莫辩。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谋害大长公主的凶手抓起来!”那婢女怒声叱喝。 来的人是专管天都民间案子的衙门捕快。 他们显然也有些眼力,认得出来这是九千岁目前最宠的女人,所以才迟迟不敢抓人。 本以为只是出了一桩命案,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还牵扯到了大长公主。 眼下,也只能先将人带回去了。 “千岁夫人,劳烦您同我们走一趟吧?”捕头很恭敬地揖请,声音都在颤抖。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我没有杀人,也没有伤人!”风挽裳冷静地为自己证清白。 捕头瞄了瞄大长公主,又瞄了瞄这千岁夫人,自是不敢随便应话,这两位,无论是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就在这时,一声轻吟从大长公主嘴里发出,然后大长公主捂着出血的额角缓缓‘醒’过来,看到手上的血又是惊叫了声。 君滟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面目震怒地走上来,“你个贱人,居然连本宫也敢打,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怒气冲冲的一巴掌落下,清脆响亮,却不是打在风挽裳脸上,而是—— “皎月!”风挽裳拉开皎月,心疼地看着她瞬间红肿的脸,生气地吼,“谁让你进来的!谁又让你替我挡的!” 皎月知不知道这一巴掌,她宁可打在自己脸上也不愿意她替她挨啊! 皎月不语,她将她拉到身后。 这一刻,她有了恨意,连被当众休妻,当众烙上屈辱的残花印都没这么恨过。 紧攥着拳头,瞪向君滟! 因为是大长公主,就可以想打就打,别人还无法还手了吗?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杀人凶手带回去问罪!”君滟威严地命令。 大长公主亲自作证,捕快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人押走。 风挽裳被两人押着走出雅阁,外边的醉心坊早已静如死灰,个个都权当看戏般地看着。 楼上,楼下,走廊外,包括楼梯口都堆满了人。 风挽裳表面很冷静,脑子却很乱。 除了大长公主,没有别的可以证明她清白的证人,有的只是站在大街上看到她把萧老夫人推下楼的无数双眼睛,包括萧璟棠。 这一切,早已被大长公主安排得天衣无缝! 只怕,这下子就连顾玦也为难了。 “王捕头……” 刚下完楼梯,门外一捕快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王捕头,九千岁刚命人传话过来,说,谁碰到他夫人的衣裳,就剥谁的手皮来擦。” 闻言,押着风挽裳的两个捕快吓得松了手,后退两大步,浑身哆嗦。 听到他这般牵挂着,风挽裳只觉一股暖流滑过心田,安抚了慌乱的心。 “你们这群窝囊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也不想想谁给你们发的俸银!”君滟看不过去地怒骂。 “大长公主息怒。”王捕头这会是里外不是人,这边赔礼,那边赔笑脸,“千岁夫人,那就劳烦您自个走了。” “王……王捕头。”那个捕快又支支吾吾地说,“九千岁还说,在他来之前,谁若想动捉拿千岁夫人归案的念头,就……” “就怎样!”王捕头急得冒冷汗。 “……就先把脖子抹干净了。”传话的捕快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哼!看来九千岁眼里是没有王法了。”君滟走下来,冷蔑地瞪了眼风挽裳,“看来,本宫也只有禀明太后,让太后来主持公道了。” “禀……禀公主。”那捕快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君滟冷眼扫过去,“难不成九千岁还有话要带给本宫?” “是……迎接公主您回萧府奔……奔丧的轿子九千岁已经安排好了,就在门外候着。” 闻言,君滟脸色刷白。 萧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她理应第一时间赶回去慰问自己的夫君,与自己的夫君一同披麻戴孝。 即便她是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也到底还是萧家的孙媳,不能免俗。 好一个九千岁,居然连这都算计到了! 她不甘地回头瞪向那些捕快,“此事,本宫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就算你有九千岁撑腰,本宫也要还萧家一个公道!” 说完,怒然拂袖而去。 风挽裳暗自松了一口气,恨不得马上看到她的下场的大长公主走了,可是杀死萧老夫人的嫌疑还在她身上。 接下来,满满一屋子的捕快只能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乱动,更不敢随便靠近分毫。 素娘贴心地给风挽裳 送上一杯安宁的茶。 风挽裳接过茶,放下,心不在焉。 而听闻九千岁会来,原本拥挤的客人瞬间少了许多,只有胆大的敢留下来看后续。 就在大长公主的轿子离开不久,一声高喝从门外响起—— “九千岁到!” 听到这声音,风挽裳立即从椅子上站起。 原来,她早已将他当成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以才会听到他到来时,心安,只想扑进他怀里,寻找安全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出现一抹身影,逆光而来,脚步依旧沉稳优雅,永远是天塌下来都压不死他的模样。 只是,居然没有看到他怀里从不离手的小狐狸。 “参见九千岁!”所有捕快躬身行礼,犹如君临天下。 有一种人,他的气势不显山露水,却更叫人胆颤心惊。 顾玦一双勾人的凤眸直接落在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却仍装镇定的女子身上,笔直地走过去。 站在她面前,俯首,轻声问,“受欺负了,嗯?” 嗓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明明他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站在女子面前,开口说话,却让人觉得他好像将全天下至宝都捧到她面前的错觉。 开口就是这么令人动容的一句,别说女人了,就连他们这些旁观者都沦陷其中了。 风挽裳抬头看他,摇了摇头,对上他温柔眼眸的刹那,眼眶发热,心里酸涩,所有的脆弱只让他一人瞧见。 泪盈于睫,鼻头都红通通的,看着好不可怜。 顾玦伸出长臂将她拥入怀中,双手轻轻抱住她,亲吻她的发顶,“乖,一切有爷呢。” 一切有爷呢! 他什么都不问,甚至连质疑一下都不曾有,就这么肯定地相信了她。 她知道,尽管倘若真的是她杀的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包庇。 可是,这句话她就是听出了最直接的信任。 所以,埋首在他怀中的她,让泪滑落。 他那么忙,每时每刻都那么努力博得太后的信任,却因为她出事便赶来了,还担心他没到来之前受欺负,先派了人过来撂狠话。 他对她这么好,怎能不爱?如何能不爱? 众人傻眼,一向高贵得好像站在神坛上的九千岁,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安抚一个女人? 从来只有别人取悦他、安抚他的份,再宠也是如此。 听说,曾有姬妾想要炫耀九千岁有多宠她,便当众摸向他腰带上镶着的玉珠子,她以为九千岁会直接解下腰带给她。 解是解了,却是直接勒死她,当场毙命,那金贵的腰带也当场焚烧给那一个姬妾了。 可眼下这画面,分明是连命都可以给出的样子,只要她要。 风挽裳在他怀里悄悄抹去泪痕,平复了心情后,抬头,脸色凝重,“爷,这次麻烦太大,妾身……” 还未说完,柔软的唇瓣已被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抵住。 “口口声声说是爷的妻,可作为妻子,你显然做得还不够好。” 不够好? 她不解地拧眉,他是觉得她总是给他惹来收拾不完的麻烦? 温凉的指腹按上她眉间皱褶,俊脸不悦,“一个好的妻子,是天塌下来让自个夫君顶着,你说,你做到了吗?” 声音有点沉,按在她眉间的手指也变成了戳。 风挽裳怔了怔,随即,笑了,“是,妾身明白了。” 天塌下来,他会帮她顶着,为她遮风挡雨。 是这意思吧? “蠢!趁爷还能用的时候,当知,物尽其用。”他低声训斥。 她抿唇失笑,低头,乖顺地应承,“是。” 物尽其用,那她可不可以用他的心来装满自己? 她真的越来越贪心了。 顾玦扫 了眼站在她身后的皎月,扫过她脸上还为褪去的指痕,凤眸冷眯。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巴掌原本是要落在谁脸上。 他放开她,徐徐回过身去,挑了最近的位子坐下。 然后,素娘送上热茶,风挽裳接过来递给他。 凤眸特地瞧了她一眼,才接过来,慢悠悠地拨盖,吹茶。 正是因为这样的惬意,在场的捕快简直冷汗如雨下。 仿佛过了上百年之久,拨茶盖的动作戛然而止,那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更是吓得他们胆颤。 然后,那个阴柔绵绵的嗓音终于响起——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本督的夫人?” 所有人哆嗦地跪下,“小的们不敢,请千岁爷指示。” 绝美的唇形嘲弄地冷勾,懒得再瞧一眼,低头喝茶,好半响才指出明路,“既然死的是驸马的祖母,此事就交由刑部受理吧。” “多谢千岁爷指点,小的们告退。” 王捕头赶紧拱手,领着手下人飞逃而去,仿佛身后有龙蛇猛兽在追。 太不是人干的差事了,他们只听到有人报案说醉心坊出了命案,也知晓这醉心坊是千岁夫人所开,还以为赶来尽快处理好,也能在九千岁那里留个好印象,结果…… 谁曾想这案子,不止千岁夫人,还有大长公主都牵涉其中啊。 “爷,这般会不会对你不利?”风挽裳担忧地拧着秀眉,竟然直接交由刑部来管。 他一把将她拉到腿上,“担心爷?” “妾身自是担心,妾身就恐爷因此会让多年来的努力白费了。” 怎能不担心?正因为知晓他一路走来有多艰难,有多痛苦才走到这一步,可别为了她千年功力,一朝丧尽。 “懂得担心爷就好。”他轻笑。 她皱眉,说得好似她从不担心他似的。 他牵起她的手往后院去,“仔细跟爷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 在清静的亭子里,风挽裳终于可以说出真相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知道,以那样的情况下,百口莫辩。 可是,他信了,毫不犹豫地信了。 她感动地偎进他怀里,“爷为何这般相信妾身,连怀疑一下都不曾?” “因为,你没那个胆,更没那个心。”他低头看着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唇角微勾,“爷倒比较乐意是你推的,真是的,白白便宜了别人。” “……”风挽裳心里着实恶寒了一把。 居然连杀人这等事都不想便宜别人,他莫不是真的杀人杀出快感来了吧? “这样就吓到了?”他低头轻笑,伸手挑起她的脸,凤眸凝视着她,“若是哪日见到爷杀人,你会不会吓破胆?” “妾身早已见过了。”云中王试图让人欺辱她的那一次,以及,他单枪匹马来云中阁救她的那一次。 “所以,你是在跟爷表明你不怕吗?” 风挽裳坚定地点头,“妾身不怕。” 顾玦欣慰地勾了勾唇,大手抚上她的脸,凤眸流露出些许忧郁,“明明看起来那么柔弱,却比谁都勇敢。有的人,看似勇敢,却不堪一击。” 她知道,后者,他说的是谁。 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来的忧伤,她的心,微微泛疼。 他,真的很在意那个子冉呢,在意到,拿她来比较。 她把脸贴回他的怀里,假装没看到他眼里从不轻易流露出来的忧伤,那种忧伤能渲染所有人。 静。 谁也没有说话。 她看向池里被淹没在一片翠绿荷叶中偶有盛开的早荷,随意地开口,“爷替妾身摘一朵荷花可好?” 古诗说,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到七八月份才是荷花开得最盛的季节,不过虽然还没有到五月份,这池里已有盛开的早荷,在一大片碧绿的荷叶中提前 绽放光彩。 “想要哪一朵?” 忽然,头顶上传来温柔的嗓音。 她愕然抬头看他,就见他已将眼底的悲伤收敛得干干净净,望着她的眸,只剩柔情。 本只是随口一提,打破沉寂的,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了。 再次扭头看向荷花池里,反应略显迟钝地随意指了一朵最近的。 他扫了眼她指的那朵荷花,都半死不活了,她好意思要,他都不好意思摘。 亲了亲她的脸颊,握起她的手,指向远处盛开得灿烂的荷花,“帮爷看看,哪一朵最大。” “不用了,就这……” “啰嗦什么,那是爷要的。”他轻斥。 他要的? 是,打算顺便也摘一朵送给子冉吗? 心里有些酸涩,她强颜欢笑,嫩如青葱的手指指向荷花池,仔细、认真地帮他寻找最大的那一朵。 终于,找到了,就在池中间,要摘的话只怕得泛舟,有点儿难。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倏然,他放开她,一个旋身飞起。 她吓得担心地站起身。 然后,她看到他脚尖轻点在荷叶上,犹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身姿宛若游龙。 极快的速度,甚至快得她都来不及看清他是否有摘,眨眼间,他已回到眼前。 衣袂翩飞,鬓发飞扬,微偏的俊脸,邪魅地挑眉看她。 “没事吧?”她柔声问。目光落在他的鞋子和衣摆上,没有湿。当然,也顺便悄悄瞥向他背在后头的手,是摘了没错。 如此尊贵的男子,如此俊美绝伦的男子,如此得天独厚的男子,如此孤傲的男子,却可以亲自飞身下水去摘一朵荷花。 希望收这朵荷花的人能真心接受吧。 “你方才说要哪一朵?”他转身要去摘她方才说的那一朵。 风挽裳看着自己方才因为为他着想而指的那一朵,有些不忍直视了。 不知能否后悔,选另一朵,跟他摘的那一朵比起来,完全不能比。 这会让她不由得将两人也拿来当做这荷花比较。 明知这样的心态不好,可她没法控制。 “嗯?”他侧眸看她,略显不耐地挑眉。 风挽裳赶紧上前一步,指着自己方才说过的那一朵。 “真没眼光。”他嫌弃地笑了笑,将背在后的那朵荷花塞到她手里,上前。 风挽裳看着手里这朵灿烂绽放的荷花,觉得有些扎手,因为是送给别的女子的。 瞧见他跨出栏杆外,她的心思霎时全都在他身上,柔声地叮咛,“小心些。” 他凤眸含笑地瞧了她一眼,手抓着栏杆,弯腰,俯身,伸手就摘到了她说的那朵蔫蔫的、小小的荷花。 她赶紧上前拉他一把,还记得护好手上的花。 他好像是故意的,上来的时候,猛地用力将她扯过去,害她直接撞入他怀里。 “爷觉得你此生唯一眼光好的一次就是……”白皙好看的指尖旋转着他刚摘上来的花,盯着她难得露出好奇的脸,轻笑地补充,“嫁给爷。” 风挽裳羞红了脸,那又不是她看上的,分明是不得已。 不过,她倒也觉得没说错,她的眼光全都用来看穿他恶贯满盈背后的好了。 凤眸瞥见前面出现的万千绝,他将花随手扔进她怀里,转身就走。 风挽裳手忙脚乱地接住后,看着他翩然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的花,赶忙追上去。 男子知她会追上来,有意放慢脚步。 很快,她就追上了他,将手里护得很好的花递出去,“爷,你的花。” 他低头看向她,就这样玩味地看着,半响才倾身凑近她耳畔,轻笑,“是你的花。” 然后,亲了下她的脸颊,转身离开。 她怔在那里,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说,是她的花。 意思是,他本来就是摘来送给她的是吗? 看着手里的花,再看他离开的背影,她弯起嘴角,笑容很甜…… ---题外话---刚换了手机,电脑又坏了,电脑坏了,平板也跟着坏了,容我嗷呜几声┭┮﹏┭┮ ☆、第136章:你说她是谁? 风挽裳将荷花插在一个小花瓶里,虽然这花无法存放太久,但她想好好珍惜,因为是他送的。 然后,她将皎月拉进房里,找来消肿的药,亲自给她上药。 起初,皎月不肯,她只好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来命令她,她这才乖乖坐下绂。 “虽说你是爷放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但有些痛不该你挨的,就别挨。”边为她轻柔地擦药,边说她。 “打在奴婢身上好过打在夫人身上。”声音一如既往地冷硬刻板逼。 风挽裳轻叹,“我又何尝不是?宁可打在我身上也不要无辜的人替我受过。” “奴婢一直护主不力。”皎月不愿多说,起身,站回她该站的位置上。 噗嗤! 风挽裳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其实是为立功吗?” 想保护她就保护她,还说是为了立功。 皎月不答,表示承认。 忍不住的,她亲昵地拉起她的手,逗趣地说,“既然如此,我会记得教爷好好赏你的。” 明明与自己的手一样娇小修长,可上面却有着薄茧,也比她的粗糙许多。 她的一双手曾经也是这样子,嫁给顾玦后才一天天恢复细嫩的。 可见,她的日子过得有多养尊处优。 皎月冷瞪她一眼,抽回手,转身,到门外站去。 这女人居然懂得开人玩笑了。 “皎月,我是说真的。”身后传来她再认真不过的口吻。 皎月回头看向她,有点咬牙切齿了,“不必!” 为挨了一巴掌去邀功,这种丢脸的事她可不做。 况且,当时她想的是,这巴掌若是落在她脸上,一定会比落在自己脸上痛。 于是,不假思索地就挡在她前面了。 她很清楚,那一刻,只是出于心的本能,无关其他。 风挽裳又忍不住轻笑,然后,正色地要求,“皎月,我说的是下次别这样了,我会内疚,也会心疼。” 听到她说心疼,皎月无波澜的眼中多了一丝受宠若惊。 她不习惯地转过身去,“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风挽裳叹,皎月看起来总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她认为对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爷交代过,若是夫人想去萧府吊唁的话,可以去。”门外,又传来皎月的声音。 她怔了下,随即,淡然一笑,“也没有多亲,还是不去了。” 去了反而不妥。 当时,萧老夫人的身子已经在窗台上摇摇欲坠,那一刻,她完全无法思考地冲上去拉她。 因为,从没想过大长公主会亲自谋害自己夫君的奶奶。 显然,她还是高估了那大长公主的心。 萧璟棠啊萧璟棠,这就是你处心积虑谋划了八年取我心头血的结果吗? 救了一颗蛇蝎心肠?歹毒到对你的奶奶下毒手? 看向桌上那朵还未凋谢的荷花,风挽裳轻轻勾唇,抬手抚上心口。 而今,她反而要感谢萧璟棠,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遇上顾玦,更不可能嫁给他。 她而今拥有的,皆因为萧璟棠。 所以,她该感激他当初的狠心和无情。 至于他对她说的那些决裂的话,那就决裂吧,不再纠缠也好。 她也希望,今生不再纠缠;来生,不识他萧璟棠。 如此,对彼此都好。 ※ 萧府,里里外外挂满了白,也设了灵堂,来吊唁的人也不少。 然而,在这般沉重悲伤的氛围里,一抹穿着艳丽,只在发上别了朵小白花的身影怒气冲冲地出现在灵堂上。 “萧璟棠,你为何放过那个贱人!她杀了你的奶奶,你居然还可以放过她,你到底是不是人!”君滟指向棺材,“你就不怕你尸骨未寒的奶奶在九泉之下寒心,无法瞑目吗?” 半个时辰前,刑部的人来问案,他居然说一切只是意外! 她精心策划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就是等着看他恨风挽裳,看他们变成仇人。 可是,他却一句‘只是意外’了事? 是她太低估了他对风挽裳的爱,还是他其实也没那么爱他的奶奶? 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要保护她? 跪在灵堂前的萧璟棠懒得看她一眼,只是低着头,木然地烧纸钱,完全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 君滟实在气不过,冲上去揪着他的衣裳,情绪激动,“萧璟棠,你说话啊!” 还陆续有人前来吊唁,看到这等画面,不由得吃惊。 原来,大长公主与驸马早已貌合神离。 “你是想以你奶奶这条命来弥补曾对她造成的伤害?然后天真的以为你们还可以在一起是吗?” 萧璟棠蓦然抬头,黑眸猩红,脸色阴鸷。 他猛地一把推开她。 君滟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推,就撞上了棺材,看到棺材里的萧老夫人好像睁开眼瞪她。 “啊!!”她吓得魂飞魄散地退开,跌倒在地。 腹部传来细微的疼痛,她用手捂着,皱眉,伸手抓住萧璟棠的衣袂,跟他求救,“阿璟,我肚子好痛,救我……” 萧璟棠看也不看她一眼,冷漠地甩开她,转身回去跪在灵堂前继续给逝去的奶奶烧纸钱。 “啊!血……” 有人惊喊,指向跌坐在地上的大长公主。 只见被扶起后的她,裙子上染了刺目的红。 闻言,萧璟棠抬头看去,漠然看了一眼,起身上前抱起她,“孙总管,传大夫!” 这女人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尤其是被他推开导致的。 脸上血色褪尽的君滟看着依旧一脸冷酷的男子,欣慰地笑了,“阿璟,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无情。” 她虚弱到把话说完就昏了过去。 大夫很快就到了,萧璟棠在外边等候。 时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门开。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大夫,“她如何?” “回驸马爷,公主已经无碍了,只需要好好休养即可,只是……” 还未说完,萧璟棠已经摆手,“只要没死就行。” 话落,转身回灵堂继续守灵,连进去看一眼都不想。 孙一凡目送自家少爷的背影,深深叹息。 少爷越来越冷漠了,自从风挽裳离开后,还能勉强保持脸色温和,而今,老夫人走了,少爷连假装都不用假装了。 “大夫,你方才想说什么,同我说吧。”孙一凡对大夫道。 “我是想说,公主身子虽然无碍了,但她腹中胎儿只是险险才保住,千万不能再动气了,可以的话,一定要好好卧床安胎。” “你说……大长公主怀了身孕?”孙一凡瞪大双目。 “是,约莫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可大意不得。”大夫道。 孙一凡点点头,让人送大夫离府。 老夫人千方百计要给萧家留后,而今大长公主有孕,萧老夫人在九泉之下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吧。 只是…… 这大长公主,会留这个孩子吗? ※ 君滟缓缓转醒过来,视线清明后,看到眼前的人不是萧璟棠,有些失望。 “公主,您醒了?可吓死奴婢了。”碧莲欣喜地上前帮她坐起来。 “驸马呢?”一出声,才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虚弱。 她讨厌这种虚弱,痛恨这种虚弱,就像是回到过去二十年那副病殃殃的样子,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姑娘家最爱荡的秋千也不能。 “回公主,听闻驸马在灵堂前吐血,被孙总管送回书房歇息了。” “吐血?!”君滟不敢置信,那老太婆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就这么大吗? 悲伤到吐血? “是……诶!公主,您要做什么?您不能下榻啊!”看到自家公主掀被下榻,碧莲赶紧上去扶她,阻止她。 “本宫要去看阿璟。”君滟坚持。 “可是,公主,大夫说,您若想保住孩子就得卧床养胎。” 保住孩子? 果然,这话让君滟停下动作,苍白的脸愕然地看向婢女,“你说,孩子还在?” 她以为,应是小产了的。 碧莲点头,“是啊,大夫还说公主腹中胎儿很顽强呢。公主,这孩子,您真的……不打算生下来吗?” “生下来?这些年来本宫在鬼门关前走多少趟了,而今好不容易有个健全的身子,为一个小孩拿自己的命冒险吗?”君滟厉色瞪向服侍了她多年的碧莲。 碧莲吓得赶紧跪下,“奴婢知错。” “行了。”君滟不耐地摆手,忽然想起是萧璟棠抱她回房的,脸色刷白,“驸马是否已知晓本宫怀有身孕之事?” 碧莲有些不忍,吞吞吐吐,含糊其辞地说,“回公主,驸马爷在门外等到大夫说您没事了,才安心去灵堂继续守灵,大夫应是已告知他了。奴婢想,驸马爷是恐自己身上戴孝,不方便进来。” 闻言,君滟心情好了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萧府丫鬟的声音—— “禀公主,少爷吩咐熬的安胎药已熬好了。” 萧璟棠果然知道她怀了他的骨肉。 他还特地吩咐吓人熬安胎药给她,是想要这个孩子吗? 而今的他,正处于失去他奶奶的悲伤,以及,怨恨着风挽裳,正是给人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孩子,就是她的制胜法宝。 君滟在要孩子与不要孩子之间徘徊,医治她的那些太医都说,她的心疾最好别生孩子,虽然而今治好了,可还是很冒险,而且,生下来也有可能会遗传。 她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更不能生下一个与别人家不同的孩子! 对!不能! 可是,萧璟棠既然懂得叫人熬好安胎药送来,这就是得到他关心的第一步了。 这,也许是唯一能得到他的心的机会。 君滟握了握拳,下了一个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下的决定—— “端进来。” 是的,她要保住这个孩子,她要他回心转意! “公主……”碧莲诧异地出声。 公主不是死也不要生孩子吗? 但是,遭到公主的瞪视,她便不敢再问下去。 其实也不必问了,公主喝安胎药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君滟自八岁那年发病起,就一直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很痛恨喝药,很痛恨药味,可这会为了得到夫君的心,她强忍着,昂头喝尽。 碧莲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过去哄这位公主喝药都要哄半天,要么就是先把屋里的东西砸个够后才喝。 看来,公主果然爱惨了驸马爷。 “叫人来备步辇,本宫要去书房看驸马。” 不能走动,那她让人抬她过去也可以。 …… 步辇停在书房外,碧莲通报过后,里边没传来声音,或者说里边的人根本懒得回应。 君滟由两个婢女搀扶起身,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书房里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门窗紧闭,阴暗无光。 她看到的萧璟棠依旧披麻戴孝,并没有卧床休息,而是站在书案和书架前整理,好似想要借忙碌来转移悲伤。 她挥退婢女,很小心地挪步靠近。 “阿璟,听闻你吐血了,让大夫瞧过了吗?”声音、眼 神都难得的温柔。 萧璟棠不理她,继续整理自己的书房。 虽然早知道是这样,君滟心里还是有些恼。 但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便忍了,重新扬起微笑,“阿璟,你吩咐人为我熬的安胎药我已经喝了……” 咚! 萧璟棠手里的书滑落在地,面容僵硬。 安胎? 其实,早该想到的,女人家下身出血,既不是月事来,也只有滑胎所致。 应是让他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的那一夜有的,老天真是会愚弄人。 那一夜对他来说有多后悔,偏偏,还让这女人在那一夜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冷冷勾唇,弯下身捡起书放好,当做没听到一样。 君滟却没看到他嘴角那抹残酷的冷笑,径自说着,“阿璟,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为了你,为了萧家,更……为了奶奶。” 萧璟棠仿佛听不到她说什么,始终低头忙自己的,不给她一丝回应。 君滟佯装伤心地挤出眼泪,“若非奶奶抱孙心切,也不会去见风挽裳,不见风挽裳就不会被她害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被奶奶说服,以为只要让风挽裳为你生孩子,你就会分一些心在我身上的,是我没保护好奶奶……” 萧璟棠忍无可忍地扔掉刚从画瓶里抱起来的字画,目光阴鸷地瞪向她,“收起你的眼泪,我奶奶承受不起!” 君滟怔住,心头发寒。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否则,怎会这般说? “风挽裳是不是来过?”她害怕地问。 她低估了那贱人的脸皮吗?阿璟都说得那么绝了,她还有脸来? 萧璟棠冷锐地眯了眯眼,不愿回答她,转身离开。 君滟不依不饶地拉住他,“是不是那贱人说了什么?是不是无论她说什么你就信?” “放手!”萧璟棠瞪着衣袖上的手。 “你说啊,是不是她说什么你就信?”君滟没放手,反而情绪激动地拉扯。 萧璟棠冷笑,刚好伸手够得着边上的剑架,他毫不犹豫地拔剑砍掉袖子,一点儿也不担心会砍到她的手,决绝得叫人胆寒。 撕心的裂帛声响起,君滟倒退几步,踩上掉落在地上的画卷,惊骇地大喊,背撞在书案上,不轻不重,刚好稳住了身子。 然后,方才被她踩过的画卷缓缓展开—— 一个娉婷女子跃然纸上,身着霓裳羽衣,额上覆着精致的绣花圈儿,一帘垂坠的玛瑙流苏,略略遮掩弯而细的秀眉。粉脸宛如精雕细琢,双眸晶亮如星,挺直的琼鼻显露出几分她骨子里的傲气,小巧的樱唇色若点朱,美得像是出尘仙子。 这画像里的女子看着好生眼熟,她好似曾在哪儿见过。 “这是谁?”她怒声质问。 居然书房里还藏着美人画! 萧璟棠弯腰将画卷起来,还是不愿回答她半句话。 君滟看着他从女子的脚往上卷,紧盯着那张脸,就在他卷到女子的唇时,她想到了—— “原来是她!”她嘲笑地看向萧璟棠,“原来你除了风挽裳还有别的人选?哈哈……你说你是不是跟那个阉人犯冲,怎么看上的都是他的女人!” 刚好把画卷好的萧璟棠震惊地抬头,急忙将画卷再度打开给她瞧,“你说她是谁?” “哈哈,你果然不知道她是九千岁的女人!”君滟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大肆嘲笑。 萧璟棠懒得理她,蹲下身,把画放在地上,然后再从散落了一地的画找到自己想要的两副,一一打开来。 其中一幅是那女刺客在画舫蒙着面纱刺杀太后的样子,另外一幅就是她在锦绣庄挟持风挽裳露出的真面目。 至于君滟看到的这一幅,是他结合了这两幅所画出来的,就是将第一幅的面纱去掉,将第二幅的脸画上,想着也许可以多一些线索。 只是这些日子为了抓出顾玦是异族的证据,就先搁置下了,没想到今日这女人的到来反而给了他意外收获。 君滟看到在地上展开的三幅画,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来,不是他看上的女人,也不是那老太婆给他找的,而是那个刺杀母后和她的女刺客! “原来是她?那日我居然没认出来!”她的目光又落回那张穿着霓裳羽衣的画上,喃喃自语。 “你认得她?她到底是谁?”萧璟棠指着画里的女子,迫切地追问。 ☆、第137章:她是顾玦的女人 君滟知道萧璟棠追查这个女刺客好久了,要不然连听到她怀了他的孩子也无动于衷,这会却肯正眼看她了。 美丽的眼眸狡猾一转,她捂着肚子,皱起精致眉心可怜兮兮地说,“阿璟,我肚子不舒服。” 萧璟棠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看了看画,再看她,心里烦躁至极,寒着脸,起身去抱她到书案后的圈椅坐下绂。 可是,君滟还不满足,修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指向那边的茶桌,“阿璟,我渴了。逼” 萧璟棠脸色更冷,因为她的得寸进尺。 这一次,他没有理她,走出书案,弯腰捡起画像。 君滟不敢相信,得意的脸顿时变了,“你不想知道她是谁了吗?” “你这二十年都是在宫里度过的,既然你都知道,我想,宫里应该有的是人知道,尤其,你方才已经说了,她是顾玦的女人!” 使这种心眼让他千依百顺,真是可笑。 君滟急了,赶紧上前拉住他,“阿璟,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她不想好不容易才缓和的气氛有剑拔弩张了。 萧璟棠看向被她挽住的手,强忍着想要推开的冲动,冷冷等待她的回答。 “应该是六年前吧,九千岁弱冠当日,母后赐他皇姓,赐他宅邸。刚巧那日有批精心培养出来的细作,要挑出一人送往别国和亲。九千岁弱冠之日是对那批细作最后的考验,只要她们能靠近九千岁便可通过,无法通过的只有死路一条!我记得当时有十个人,最后,只有一个伤得了九千岁。” 无疑,那个人就是这个女刺客! 原来曾经是精心培养出来的细作,难怪身手不错。 君滟看着他已经缓和的脸色,不由得笑问,“你不问我那女子如何伤得到那个阉人的?” 萧璟棠的回答,是直接拨开她的手。 君滟气得咬牙,他就是吃定她不舍得他离开是吗? 索性松了手,回到圈椅上坐下,她的身子刚折腾成那样,不能久站,更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与他拉扯。 萧璟棠一点儿也不着急知道了,因为她说的已经够了。 他拿起画像,转身要走出书房,临门一脚,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听过凤舞吗?她跳的清风舞比凤舞当年跳的还要叫人惊艳,九千岁就是因此失了防备,大意的被她刺了一刀,毫不留情。母后因此大怒,因为只说刀子只要能够近到九千岁的身就算通过。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母后要责罚她时,九千岁竟然当殿下跪求母后将那女子赐给他,说是性子对他的胃。” 的确,这个理由很充足。 因为世人皆知,九千岁残暴不仁,嗜血如命,碰上同样狠辣血腥的女子,就会疯狂地想拥有。 他回过身去,等着她说完。 君滟为自己成功留住他而勾唇,“那些细作都是自小培养的,十五年才培养出几批,十个人里却只有她办得到,母后自是不愿,九千岁便提出一个月内会调教出一个比那女子更出色的,母后见他非要不可,也只好答应,反正若不够出色,那女子还是得去和亲。然而,一个月后,母后不得不答应了他,因为,他只用了半个月就将人调教好安插在母后宫里当差,就连谨慎的母后都未察觉出来。” 这也是让母后更加宠信他的原因之一。 “后来呢?”萧璟棠听完来龙去脉,疑惑更大了。 “他将那女人带回去了,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女人就像沉寂了般。 萧璟棠想起自己上次查到的消息,就是顾玦也在弱冠那年开始一房接一房的娶姬妾。 他很肯定,这其中的真相绝非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顾玦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若是要女人,也绝不会跟太后讨,除非,那个女人有他非要不可的理由! “时隔太久,若不是看到她穿着霓裳羽衣,我还想不起来。”当年,她跳的那曲清风舞叫人很难忘得掉,何况她还狠狠刺了九千岁一刀,是真的往死里刺,没有纠葛,只为证明她足够狠。 “阿璟,我们赶紧入宫去禀明母后,如此你不止可以立功,还能光明正大的查九千岁。”君滟起身走过去。 “先处理完奶奶的后事再说。”萧璟棠冷声道,在她靠近以前,转身走出去。 君滟气恼他竟听完就走,面无表情也就算了,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但是,门外响起他的吩咐—— “孙总管,送公主回房。” 愤怒顿时烟消云散,她欢喜地勾唇,总算没浪费口水。 门外,萧璟棠凌厉地瞪了眼孙一凡,拂袖离开。 孙一凡心虚地低头恭送。 因为他擅自做主,以少爷的名义给大长公主熬了安胎药。 万幸的是,公主愿意生下萧家的血脉了,少爷也没反对。 …… 采悠阁外由檀木做成的围栏美人靠,美人在卧。 静静在一旁守护的皎月瞧见男子上楼,忙福身行礼。 顾玦瞧见坐在美人靠上睡着的女子,蹙了蹙眉,瞧见披在她身上的披风后,才没瞪皎月的失职。 他挥手让皎月退下,放轻脚步靠近。 她趴在美人靠上,美眸紧闭,如流水、如丝缎的长发随意披散,微湿,应是方沐浴不久,身穿宫廷织造的缇花绢衫,随着她的睡姿,属于他的月白色披风滑开些许,里边是露肩裙裳,水嫩香肩隐约可见,肤如凝脂,诱人想要一亲芳泽。 她睡着的时候也是极为安宁恬静的,透着一种柔美的娇弱,分外惹人怜。 迤逦进来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有如月下仙子。 她,是在等他吗? 轻轻弯身,打算将她抱回房,哪知,手才环上她的腰,一向浅眠的她便醒了。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缓缓睁开,对上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眸。 风挽裳漾开笑脸,顺势抬臂圈上他的脖子,“爷回来了。” 柔美的笑,方打盹醒来的缘故,有点儿娇憨。 他忍不住俯首亲了亲粉嫩的红唇,盯着不染铅华的容颜,“在等爷,嗯?” 声音很轻、很柔,叫人溺死在里边也甘愿。 她脸蛋悄然羞红,清眸不敢看他,“妾身只是在等头发……” “嗯?”俊脸逼近,嗓音不悦。 她连忙改口,“等爷。” 他满意地勾唇,抱起她回房。 “爷用过晚膳了吗?”虽然晚膳时辰已有些过了,但她担心他还没吃。 “爷的胃只认得你了。” 她的脸更红了,“那妾身去给爷做碗面可好?” 惑人的凤眸看下来,带着火热,就连声音都是轻得暧昧,“爷比较想吃你。” “……”风挽裳直接低下头不理他。 回到屋里,他将她压在榻上亲热了一番,直到她以为他是来真的时候,他却放开了她。 她拉回微散的衣裳,缓缓坐起来,诧异地看向他,刚好他的目光也看过来。 他戏谑地勾唇,“这么失望?那好吧,还是别去了,先满足爷的小挽儿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长臂揽过她的香肩,将她按进床榻里。 “爷,你方才说还是别去了,是要去哪儿?”风挽裳双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阻止他再贴上来。 看着她的秀发铺了满床,清纯中带着妖媚,他久久移不开眼。 “爷?”她轻轻推了推他,他这样的眼神她已太过熟悉。 若是不问,只怕没机会问了。 顾玦的目光回到她脸上,然后拉她坐起来,“爷带你去看戏。” 看戏? 风挽裳眸子转了转,随他起身,“还是别去了,爷事务繁忙,早些歇着吧,妾身也不太喜欢看戏。” 其实她喜欢的,喜欢看牛郎织女、凤求凰等,看戏里唱的那些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 但是,她心疼他总是早出晚归地 忙碌着,即使他不说,即使他无时无刻看起来都那么神采奕奕,可是她知道,他是疲惫的。 顾玦回头,就对上她满是心疼的目光,心中瞬间被暖化,大步上前捧起她的脸,俯首吻上她的唇。 然后,依依不舍地,慢慢地放开,修长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自己留下的气息。 “你若不去,爷也是要去的。” 风挽裳睁着迷蒙的眼眸看他,他非去不可一定有他非去不可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就—— “劳烦爷等妾身换身衣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毕竟方才说不喜欢的也是她。 顾玦放开她,走到珠帘外的桌子坐下,倒茶喝。 她笑了笑,翻出衣裳走到屏风后面换。 屋内灯火如昼,也将屏风后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屏风上,一双凤眸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盯着瞧。 随着屏风后的一举一动,映照在屏风上的曲线越来越撩人,他的眸光也越来越幽暗。 衣裳一件件离身,又一件件套上。 很快,那婀娜的身影终于走出屏风。 纤巧的身姿,穿着一身月牙白裙裳,衣边绣着花藤,腰间束着绯红色的丝穗,随着她盈步而摆动,素雅又不失气质的裙裳,显得她越发淡雅脱俗。 风挽裳被他火热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竟开始担心他会扑过来撕掉她的衣裳。 她赶忙移步向梳妆台那边,“爷再等会,妾身再梳个头就好。” 然而,才坐下,手还未拿起梳子,一只微凉的大手覆盖上来,男子结实的身躯从后贴上来。 铜镜里,映出他们交颈缠绵的样子。 “爷帮你梳,嗯?” 温热的气息刷过她的耳朵,大掌将小小的柔荑包裹住,再从她的掌心下拿出梳子…… 这个头,梳了很久。 等连绵的娇声停止,等屋内再恢复平静,已过了半个时辰。 他是真的帮她梳了,只是在梳之前先索取了他的奖赏。 淡淡的月白色织锦,长发不再盘髻,而是以绯红色的丝缎将两边发丝扎在后头,简约的装扮,更显得她清灵绝俗。 他们乘轿子到了戏楼,身边只带万千绝和皎月。 进了戏楼,戏台上的戏早已开唱,已经唱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那一段。 因着是夜里,戏楼里的烛光多是聚集在戏台上,所以他们的到来并未惊动任何人。 这个戏楼子是天都有名的戏楼,除了大堂的戏台外,戏楼子后边还有包间的戏台子,因为恐台前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所以隔得有些远。 不过,能包间的也都是一掷千金的有钱人。 顾玦牵着她的手直接穿过同往戏楼子后边的曲廊,左手和右手,大手和小手,他偏爱牵她的右手,两人掌心里的烙印紧紧相贴、摩擦。 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们有多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戏楼子后面又分东南西北四个隔开的小院。 他们的脚步停在门外,万千绝先进去查看仔细,确定足够安全后,他们才进去。 走进小院里,穿过垂花门,往深处走,才到的包间。 如此,也是为保足够的清静,不与其他的戏声交织成一片。 雅间里,摆着两张圆桌,桌前就是戏台子。 戏台子虽然比大堂的小很多,但也足够台上的戏子们绽放光芒了。 戏台上已经开锣。 只是,这间包间已经有人了,而且还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当今丞相薄晏舟。 风挽裳看向身边的男子,台上明亮的烛光照在他脸上,一明一暗,俊美得叫人屏息。 但他丝毫没觉得走错,反而牵着她的手款步走过去,在另一张桌子坐下。 莫非,他与丞相约在这儿谈事? 可是,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薄晏舟瞧见她后,温和的眉眼微挑了下,略略颔首,“千岁夫人也来看戏啊。” 风挽裳看向顾玦,见他没任何提示后,才对对方回以淡淡的一笑,“是,看来是来迟了。” “再迟个上把时辰也是可以的,真正的好戏还未开锣。”薄晏舟温文尔雅地笑道。 但是,风挽裳总觉得他是在揶揄她,好似看穿了他们为何迟来。 忍不住瞪了眼坐在旁边的男子,借着喝茶掩饰脸上的羞红。 然而,一碟子珍珠酥从那边桌挪到这边桌,推到她面前。 “千岁夫人,吃些糕点补补体力。” “咳……” 她呛到了,因为这丞相的语出惊人。 他为何好像知晓他们在来之前干了什么事似的? 莫非是这丞相知晓了顾玦不是太监的秘密,所以,今夜是约在这儿谈判的? 还是,自己身上有证据可寻? 她不安,很不安,浑身都不自在。 顾玦立即伸出大掌贴心地轻拍她的背,为她缓解难受。 薄晏舟了然,温声道歉,“真是对不住,本官还以为两位是漫步而来,所以才来得这般迟,倒没想到吓到夫人了。” 闻言,风挽裳松了口气,但,她还是觉得薄晏舟看穿了,心里的担心还在。 “无妨的,是刚好呛到了。”她淡淡地回应,转而看向顾玦,“爷,妾身想出去……”又看了眼还站在身旁的薄晏舟,难以启齿。 顾玦将耳朵凑过去,“说吧。” 她也顾不上难为情了,以手挡住,在他耳朵悄声说了‘如厕’二字。 说完,脸蛋都在发烫,她好像看到他笑她。 “皎月,陪夫人。”顾玦吩咐皎月跟着。 风挽裳感激地看着他,优雅地起身,匆匆往外边走去。 一双凤眸一瞬不瞬地目送着,直到瞧不见…… 到了外边,风挽裳瞧见院里有一盆水莲,再看了看皎洁的月色,有了想法。 “皎月,有点儿凉,你回去替我取披风可好?”这戏楼里并非每个小戏院里都有茅厕,这个理由应该可以。 皎月不放心地看过来,她淡淡一笑,“我在这儿等你。” 反正她也没打算要走出院子。 皎月点点头,迅步折回。 风挽裳看到皎月消失,她走到那盆水莲前,就着月色和廊下灯光,查看果-露在外的肌肤有无不该有的痕迹,尤其是脖子。 左瞧又瞧,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她总算放心了。 都是因为出来得太过匆忙,忘记查看了。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要回去,然而,另一只脚怎么也抬不起来,因为,被什么紧紧拖住了。 她身子僵硬,心怦怦狂跳,尽可能冷静地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去看—— 是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脚,不让她走。 她的身子越来越抖了,再顺着手往上看去,这一看是真的吓白了脸。 她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踹开他,往旁边躲去。 户部侍郎,是那个被顾玦杀了的户部侍郎! 虽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死了的人的确就在眼前,披头散发,阴森森的。 “姑娘别喊,千万别喊,我不是人,我是鬼……不是,我是人,不是鬼。”那户部侍郎从地上站起来赶紧对她解释,就怕她会大喊大叫。 风挽裳还是害怕地提防着他,力持镇定地往站着的地方看去,托月色的福,她看到了他的影子,顿时,浑身虚软似地,安抚着狂跳的心口。 只是,这户部侍郎居然还没死? 这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来说,顾玦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才对。 而且,他好像还没认出她是谁。 那户部侍郎担心地往门口瞧了瞧,倏地从怀中掏出一份诉状对她下跪,“姑娘,求你帮帮忙,将这一纸诉状交给当今丞相!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你一定要帮我!” ---题外话---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138章:太监真会玩 诉状?还是交给丞相的? 这诉状一定是对顾玦不利的,因为当今朝堂之上能与九千岁抗衡的只有丞相薄晏舟了。肌 风挽裳谨慎地看了下四周,手还是有些颤抖地伸出去将诉状接过来,慌忙打开来看逼。 上面列着的每一条,告的都是顾玦的不是绂! 譬如,他瞒着太后暗里私扣皇家寺庙,以及重塑佛像金身的钱。 每一条都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姑娘,你快走吧,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丞相手里!”那户部侍郎推她离开,一直盯着门口,好像在躲着什么人。 但是,她怎能走?这户部侍郎回来是为了状告顾玦,她不但不能走,也不能让他走! 风挽裳悄悄留意四周,正好那缸水莲下方摆着大小不一的石头作为点缀。 她悄悄后退,假装往后跌倒。 那户部侍郎只以为她是吓着了,上来扶她,趁此机会,她举起早已藏在背后的石头对准他的脑袋用力砸下去。 “呃……” 那户部侍郎摇了摇脑袋,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她。 见他没晕过去,风挽裳赶忙又砸了一下,这一次,总算把人彻底砸昏过去。 看着倒地的户部侍郎,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诉状,打算去找顾玦来处理,然而,才刚站起来,还未转身,垂花门那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原来跑到这儿来了!” 又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直接掠过她眼前去看户部侍郎。 殷慕怀,那个风流倜傥的天下第一皇商。 他居然会在这里?而且是为了追这户部侍郎而来,莫非?这人就是他救的? 瞧见人已昏过去后,殷慕怀又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才回头看向她。 风挽裳赶忙将手里的诉状藏进袖子里,冷静自若地面对他。 只见他勾起兴味的笑,“你打的?” “……”她选择沉默,不能贸然回答,至少得先知道他想做什么。 殷慕怀只是露出深味的笑,直接抓起人家的一只脚拖走,走过她面前时忽然停下来,回头,又是耐人寻味的笑。 “这是在下丢失的货物,希望没吓到夫人。” 说完,施施然地把人拖走了,好像拖的不是人,真的是货物一样。 只是,货物? 这殷慕怀是天下第一皇商,商号、船只遍布天下,听说就连生意都做到西域去了。 他既然声称这是货物,那必定是有人托他将人带离天都的。 既然顾玦不可能犯那种让人掉包的错误,那么,好像也只有一种可能—— 皎月出来正好看到殷慕怀将人拖出院子,担心地上前,“夫人?” “我没事,只是有些被吓到。”她淡淡地笑了笑,“走吧。” 既然是找了如厕的理由出来的,总得去一趟。 皎月替她披上薄薄的披风,提起灯笼为她照亮前路,总觉得那抹淡笑下,心事重重。 风挽裳再回到雅间的时候,台上正好开演另一出戏,是桃园三结义。 原本只有一个人唱戏的戏台上又多了两个高大的身影,而且,旁边原本是丞相坐的那一桌子也没了人影,只剩下一些花生壳瓜子皮残留在桌上证明那里曾有人坐过,再看那杯还泛着热气的茶,显然是刚走不久。 而另一张桌子上,顾玦慵懒地靠在圈椅里,筋骨分明、修长均匀的美手,轻轻持着白玉酒樽,时而浅啜一口。灯影一明一暗地打在他的脸上,阴影那边阴森魔魅,明亮的这边又似是光风霁月,却也都摄人心魂,妖冶无双。 没有小雪球在怀的他,看起来竟让人觉得有些单调。 “爷。”她回到他身边,轻轻唤了声,好让他知晓自己回来了。 正要坐下,他朝她伸出长臂,无声地要她到他怀里去。 这不禁让他想起曾去过的那些风月场所所看到过的那些男人在台下拥着美人的画面。 男人,好似都爱在闲暇作乐时软玉温香在怀,他是九千岁,在过往那些推杯换盏的场面中,即使是太监,左拥右抱怕是已成习惯。 她还是顾忌地瞧了瞧四周,又看向台上开演了的戏,再难为情也不好再同他商量,反正这里的人除了万千绝和皎月,谁也不识得她。 她柔顺地走过去,任他揽在怀中,靠在他结实的臂弯里,正好可以将手里的那封诉状交给他。 一揽她入怀,他便放下酒樽,摆手,让皎月将酒撤下,换上热茶。 风挽裳知晓他是因为自己沾不了酒的缘故,这般贴心细微的举止叫她心里暖暖甜甜的。 “爷……”她细细柔柔地开口,却被他伸出手指抵住了唇瓣。 低头,凤眸落下来,柔和深深,“好好看戏。” 听他这般说,风挽裳只好把刚拿出一半的诉状又放回袖子里,把目光放回戏台上,专心地看戏。 桃园三结义,她仔细看过,知晓这里说的是三位仁人志士,为了共同干一番大事业的目标,意气相投,言行相依,选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选在一个桃花绚烂的园林,举酒结义,对天盟誓,有苦同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共同实现自己人生的美好理想。 但这台上那三个戏子显然演得有些欠佳,即便没看过戏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毫无默契可言,倒像是临时凑数上场的。 好不容易,终于演完。 演三弟的那一个倏然一个翻身下台,笑眯眯地朝他们这边走来,站在他们面前直接伸出铜锣,用着并不算好的唱腔对她唱,“小娘子,若觉得小生演得好,烦请打赏。” 唱得不好,却又毫无惧色,他是初来乍到,不识得九千岁,所以才这般有胆吧。 风挽裳看了看顾玦的脸色,决定在他不悦以前先将人打发走。 她从荷包里取出六个铜钱给他,铜钱落入铜锣里,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但是,那戏子显然好像不满意,瞪直了眼,盯着铜锣上的铜板。 她淡淡一笑,“辛苦了,会越来越好的。” 很婉转地告诉他,他们的戏演得还有待加强。 然而,戏子捡起铜钱在手里掂了掂,笑得诡异地看向顾玦,“二哥,你若是家里揭不开锅,跟小弟说,小弟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说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女人嘛。” 恢复正常的声音叫风挽裳犹如被雷劈中,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张涂满胭脂的脸。 她向来可以听声认人,只要是让她印象深刻的,她会一听就听得出来。 他不是那天下第一皇商殷慕怀还能是谁? 而且,他喊顾玦,二哥? 再看向在台上的人,演大哥的那一个,那双有着千年阅历般沉静幽深的黑眸,她好像也见过,在醉心坊上门只为敬她一杯茶的大胡子男子。 而站在他旁边,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好像是……当今丞相,薄晏舟? 桃园三结义,二哥……以及,殷慕怀先前说的户部侍郎是他的货物。 果然与她想的差不多,这殷慕怀是与顾玦有来往,却没想到会是这般亲密的来往。 原来萧老夫人寿宴的那夜,他们是故意大打出手的。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真好。 她的目光看向他们,打心底里感激。 薄晏舟等人瞧出她眼里的激动,也总算明白为何顾玦始终对她下不了毒手,还被她绊住了。 因为她有一双世间最温柔的眼眸,仿佛能渗透人心。以及,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这出戏,看得懂吗?”顾玦修长的手指轻轻勾弄她耳边的秀发,柔声绵绵地问。 她感动地看向他,温婉一笑,“妾身看懂了,谢谢爷带妾身来看这出戏。” 是的,谢谢他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谢谢他愿意告诉她。 这表示,她已经得到他真心的信任了吧,若不然,是不会拿他们来冒险的。 她优雅地从他怀里起身,真诚地朝殷慕怀他们福 了一礼,“方才多有失礼,还请三位爷见谅。这是妾身看过的最好的一出戏,谢谢三位爷。” “知礼、知心、知进退,萧家风水真好。”殷慕怀挑眉,才说完,脸上一凉。 一杯茶水自成弧线朝他泼来,他抹去脸上的水渍,看向坐在那里优雅倒茶的男人,笑了。 风挽裳无心去计较他话里的意思,担心地看着他们,就恐伤了和气,忙不迭掏出丝绢给他,“擦擦吧。” 殷慕怀又挑眉看向顾玦,发现那双漂亮的凤眸半眯着落在丝绢上,他勾唇,一点点,一点点试探似地伸出手去拿丝绢,越靠近,那道目光就越冷、越利。 在指尖就要碰上散发着女子馨香的丝绢时,他瞧见那凤眸眯得更紧,那里面射出的寒芒足以叫人胆颤。 他笑了笑,收回手,对丝绢的主人风-流一笑,“你也让我瞧了一出好戏。”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顾玦,然后,还巴巴地凑上前去,好像嫌那杯茶水还不够。 风挽裳纳闷地怔在那里,不知殷慕怀说的是何意。 “老三,玩够了就该说正事了。”台上传来温和沉稳的嗓音。 是薄晏舟,声音不高不低,却自生一股震慑人的威严。 殷慕怀也正襟危坐。 原来,这薄晏舟为大,顾玦排第二。 真没想到这清雅俊秀,温文尔雅的男子竟才是最具威严的那一个。 只见他对身边的男子做了个揖请,那男子便负手走来,昂首阔步,即使穿着戏服,画着戏妆,也难掩其高贵。 万千绝和皎月对来人略略颔首,转身退了出去。 风挽裳知晓自己也是不适合在场的,虽说今夜顾玦已将自己引荐给他们认识,也让她认识了他们,但是,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应在场。 她也对他们福身行退礼,而后转身要走,然而—— “去哪儿?”阴柔的嗓音在身后徐徐地响起。 她回身,莞尔一笑,“爷有重要事要同几位爷谈,妾身先出去等着。” “过来。”他朝她伸出长臂。 她看向已就座的三人,无奈,只好走过去坐下,但是,却是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他旁边,而非他腿上。 当着他称之为兄弟的三人的面,坐在他腿上,委实太过失礼,不成体统。 好在他也没再坚持,只是看了她一眼,开始与薄晏舟他们交谈。 戏台上真正的戏子出场,为的是避免被人怀疑。 原本她还以为他们会顾忌她,但他们完全当她不存在,开始用字交流。 要么手沾了茶水写,要么是用花生壳摆成字。 那个尊贵的男子率先写了‘西凉’二字,然后,顾玦用花生壳摆成两个字——乌香! 她愕然瞠目。 乌香,这曾经是让顾玦陷入可怕梦境里的东西,能关联得到西凉的,只有太后想要的那块地,也就是说,太后千方百计要得到那块地是想要——种出乌香? 她心疼地看向身边的男子,他忍受那么多屈辱,哪怕在那么可怕的乌香面前都未曾退缩,只是为了知晓太后买那块地的目的。 为这个目的,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多次面临太后的猜疑,总算得到了他想要的,只是,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太多了。 忍不住地,她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桌子下的手。 柔软的小手轻轻覆上来,握紧。他疆了下,停下交谈的目光,看向她。 她对他温柔一笑,那朵包含了太多情愫的笑花开在他心头,驱除周边的寒冷。 他反过来将她的小手抓在掌心里,用力收紧。 “咳……这春寒料峭,喉咙有些不适。”殷慕怀戏谑地轻咳,打断他们缠绵的目光。 风挽裳羞得反射性地想抽回手,然而,他不让,反而抓得更紧。 顾玦冷瞪过去,不疾不徐地关心,“喉咙,不适?” 只是一个眼神,只是慢悠悠地音调,可殷慕怀就是吓 得差点没从凳子上跌落。 如果说温和的大哥有威严,那这妖孽的二哥就是可怕了,可怕也可敬。 他方才真的是疯了才会皮痒,不,是喉咙痒。 “咳……” 又一声轻咳响起,凤眸越发阴冷地瞪过来,殷慕怀赶忙举手表示,“这一次真不是我。” 然后,挤眉弄眼地指向对面的那个人。 顾玦只是淡扫了一眼,然后继续谈事。 除了‘西凉、乌香’这几个字熟悉外,他们再写的,她也揣测不出字面背后是什么。 于是,她也没再去盯着瞧,而是剥花生,剥瓜子放到干净的碟子里让他拿着吃。 …… 夜凉如水,戏楼里到处都是唱戏的声音,锣鼓的声音。 小院的垂花门外,万千绝和皎月各立一边,就像两座冰山,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 “你们去那边,还有你们,去那边,其他人跟我来!” 从前院通往这后边的回廊忽然出现大批人马,行动迅捷。 皎月和万千绝一眼就认出那是缉异卫,只有他们才穿着飞鱼服到处张扬。 两人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皎月进去禀报,万千绝留在外边挡,因为万千绝的存在代表着九千岁也在,就算抵挡不了也能拖延些时辰。 皎月利用轻功飞快闪入雅间,围在一起的几个男子瞧见皎月的脸色以及她的慌张,已然明白,纷纷起身往后台去。 “来不及了。”风挽裳忽然出声,他们也停下脚步看向她。 她站了起来,冷静地说,“外边的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的,既然已经敢进来打扰了,那后台的出口必定也安排了人手。”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担心地看向顾玦,“爷?” 所有人也都看向他,那俊美的脸上到无半点怪她之意,反而带着淡淡的赞赏,修长好看的手指往戏台上一指。 三个男子黑了脸,也不得不立即跳上戏台上去。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风挽裳忍不住掩嘴窃笑。 那上头正演着新郎点新娘的戏,再多三个新娘子也是无妨的,只是,这新娘子比别的委实过于壮了些。 蓦地,她的脸被他抬起,凤眸灼灼地盯着她,嗓音轻柔,“他们躲好了,爷还没处躲,你说如何是好?” “爷也需要躲吗?”他带她来看戏的,他们光明正大坐在这,不是可以吗? 才想着,熟悉的气息已经覆上她嫣红的唇瓣,手臂一收,将她抱到腿上,姿势亲密无间。 就在他刚抱她到腿上,深吻下来的刹那,就在台上的几个男子刚胡乱披上大红衣裳,盖好红盖头的时候,缉异卫就闯进来了。 戏台上的锣鼓戛然而止,一切喧哗消失,只有—— 钟子骞看着戏台前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的男女,蹙了蹙眉。 “太监真会玩。”有人悄声耳语地笑。 “那也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监才能这般光明正大的玩。” “闭嘴!”钟子骞凌厉地瞪过去,低喝。 “啊!” 一声惊恐地娇呼打破寂静,很显然是被吓到了。 风挽裳紧贴在顾玦怀里,身子颤抖个不行,“爷,怎么办?妾身不要活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被人撞破和一个太监这般亲热,是该觉得羞耻。 顾玦让皎月把披风拿上来,而后扬起披风将她掩盖在胸怀里,凤眸才有空瞧向突然冒出来的人,手还一边轻轻拍抚着怀中佳人的背,“别怕,谁看到了,爷就挖谁的眼珠子。” 闻言,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缉异卫登时吓得心里发毛。 “你们缉异卫都不带眼睛出门的是吗?还是想告诉本督,你们的眼睛是拿来当摆设的?” ☆、第139章:是因为是爷才这样 风挽裳被掩藏在宽阔的怀中,他身上淡淡的玉兰香安抚了她受惊的心。 似乎,无论何时,他的怀里永远是最能叫她安心的地方。 “禀千岁爷,下官追着一可疑人物入了戏楼,扰了千岁爷看戏的雅兴,还请千岁爷恕罪。” 披风外响起钟子骞的声音逼。 “恕罪?”顾玦挥手让台上的戏继续,而后,森然冷笑,“白日,本督的夫人受了惊吓,又被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受了委屈,本督不过是带她来看场戏压压惊,你们觉得这惊是压了呢,还是又加重了?” 这世上有一种声音,说话不疾不徐,恍如清泉流淌,阴柔绵绵的,可以好听,也可以叫人浑身发冷。 那种慢,就像是用刀割在身上的感觉,叫人发毛。 “下官也是职责所在,还请千岁爷见谅。”钟子骞拱手,目光悄然巡视四周。 “可以。”妖冶的俊脸低下去瞧了眼怀里的人儿,唇角冷勾,“本督的夫人脸皮子薄得很,要不,就剥下你们的脸皮来看看有无比她薄的吧,若有,她也算宽慰了,若是没有……也权当将她的脸皮补厚些了。” 虽知这只是吓唬人的,但从他嘴里慢条斯理地说出来,所有人都不由得毛骨悚然。 “千岁爷,本官怀疑那可疑人物藏身在此,还请九千岁恩准下官带人搜查一番。”钟子骞坚决要求。 顾玦轻笑,“本督若是恩准你了,有何好处?再说,你们打扰了本督的兴致,这又该如何算?” 说完,好看的手慢慢地抚着女子的背,暗示着他们打断的是什么样的‘兴致’。 “下官也是职责所在,请千岁爷莫要为难吾等!”钟子骞声音已经透着几分不耐。 顾玦眯了眯眼,拿起茶浅啜了一口,凤眸微挑,“为难?你们缉异卫在朱雀街闹了多少笑话?本督一而再再而三受你们缉异卫怀疑,你们倒是告诉本督,都查出什么来了?真当本督不敢踏平你们缉异司是吗?” 最后,声音乍冷,手中茶杯倏地腾空而起,然后,掌心往前一推! 那茶杯便像是被赋予强大力量,猛击戏台,好似是嫌弃太吵。就连桌子四周都震出一股无形的力量,风吹发动。 戏台上传来阵阵尖叫,一个个四下逃命。 再看,那茶杯深深嵌入戏台的台板子。 九千岁怒了,而且是盛怒! 他抱起怀中颤抖的女子起身,大步离开,抛下话,“本督明日会同太后商议,如何教你们缉异卫,何为真凭实据!” 钟子骞看着九千岁怒然离去的背影,再看向雅间里唯一的两张桌子,空着的那张整整齐齐,而九千岁坐的这一张,桌上的瓜子、花生早已被拂乱,散落在地,就连大红牡丹的桌布也凌乱不堪。 若是九千岁说是在上边弄过这女人,也不会有人怀疑。 再看着四下逃窜的新娘子,就算真的有可疑的人混在当中,突如其来的混乱也找不到了。 倘若这九千岁真是来这里与人见面的,那他方才那个茶杯扔得可真是好极! ※ 走出建在深处的包间,走出垂花门,直到钟子骞带着人继续往别处去寻,风挽裳才让顾玦放下她。 她看向一间间搜查的缉异卫,这戏,显然还得继续做给他们看。 “若爷信得过妾身的话,今后就在醉心坊见面吧。”若遇突发情况,她也处理得来。 他低头看她,轻笑,“爷正有此意。” “妾身会谨慎行事的。”她欣然笑了,因为他的相信。 顾玦又看向那边搜索的人群,“萧璟棠还在悲伤中,正是这钟子骞立功的大好机会。” 她抬头看他,忽然想起萧老夫人的死,清眸流露出深深的担心,“爷,这案子是否会很棘手?会不会又让太后对爷失望?” 因为大长公主为她而来,不可能善罢甘休,她告到太后那,太后定会为她做主,毕竟这一次死的是她的驸马的奶奶。 “案子已经结了。”顾玦淡淡地说。 “结了?”她吃惊。 “……意外。”沉吟半响,他说。 然后,转身先行。 一个残了双腿的人会从窗上掉下去? 说是意外只怕很难取信人。 他是如何办到的? 但他好像不想对她多说,也罢,只要不连累他就好。 风挽裳宽了心,赶紧追上他的脚步。 两人走出戏楼子,华贵的软轿已在外边等候。 她抬头向皎洁的月色,又看向地上被月光照出的两道身影,忽然想起她跟萧璟棠入宫寻弟弟,他赶来为她解围的那一夜,想起他下轿走独自行走在暗夜下的背影,看似很强大,其实很孤单,仿佛永远只有自己的影子陪伴。 看着月光照在地上,映出一对斜斜的双影,她鼓起勇气第一次主动上前与他十指紧扣,但还是屏息地看他的脸色。 他只是意外地僵硬了下,低头看她。 月色下的目光,更柔。 月色下的他,也更加好看。 她被他这般柔情凝视,心如擂鼓,她甚至都怕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十指紧扣的手,他微微用了力。 好不容易,她才紧张地开口,“爷,月色好美,咱们走回去可好?” “嗯,月色下,是很美。”他赞同。 风挽裳脸儿一红,他是否多说了个‘下’,不然她会以为他是在夸她。 然后,他牵起她的手往前走,边吟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阴柔的嗓音吟起诗来,亦是那般好听。 尤其,吟的诗叫她俏脸通红,低下头去,嘴角扬着甜柔的笑意。 这下,她可以肯定他真的是在夸她。 顾玦低头看了眼羞红的月下美人,继续念,“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宁静的夜里,美丽的月色下,诗声柔情。 紧扣的双手越发的紧,仿似天生契合,无一丝缝隙。 风挽裳低头看着两人的影子,心里悄悄祈盼能永远这般彼此陪伴,不再形单影只。 忽然,他拉着她停下脚步,将她转过去面对面,抬起她的脸,低声吟下最后一句: “月出皎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边吟边俯首,到了尾声,温软的唇已轻轻贴上她的。 细细的,柔柔的,辗转轻吻。 月色下,映在地上的两道身影,缱绻、深情。 隔着距离走在后面的万千绝和皎月,以及抬轿子的人也早已停下,除了万千绝和皎月目不斜视外,其余人都低下头去不敢看,因为他们得时刻留意主子的安危。 很柔情蜜意的吻,仿佛就这样吻到天荒地老。 可是,她抬臂的瞬间,有东西从袖子里飞出来,他张手抓住,凤眸斜睨了眼,又吻了吻她,才舍得松开软软的唇瓣。 风挽裳睁开迷蒙的眼眸,就看到他正盯着手上的东西瞧,她往他手上看去,看到他手上的诉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果然—— 他对她挑眉,“你藏的东西可真容易得手。” 她登时脸红。 她的脸被他抬起,俯近的唇,吐出来的气息好像还有她的,“若是别人,是不是也这般容易取到?” 她不知该气还是该羞,抿唇,不愿回答。 “说!”他不悦地逼问。 “是因为是爷才这样!”她生气地吼,转身就走。 但是,他一把将她拉回去,重重撞入他的怀中,然后,她感觉得到那结实的胸腔在剧烈颤动。 他在笑! 抬头,果然瞧见一张俊美的笑脸,他笑的时候很少露出牙齿,这会露出来了,想必是开怀透了。 原来,他在逗她! 生气地想要推开他,他却伸臂抱紧她,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头顶上,“爷很欢喜。” 她停止挣扎,生气的唇角悄悄上扬。 又抱了一会儿,他松开她,摆手让轿子上来,然后拉着她上了轿子。 轿子里,有夜明珠的照亮,他靠在轿壁上,慢条斯理地打开手里的诉状。 风挽裳以为他看了后会勃然大怒,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笑了。 还颇有兴味地念出来,“九千岁私扣修缮皇家寺庙的银两一百六十两,重塑佛像金身三百两,淮陵修堤二百八十两……” 他忽然不念了,扭头看向她,笑得很魔魅,“小挽儿,你说,对这种活腻的人,爷该赐他什么样的死法呢?” 她愣了下,随后,淡淡柔柔地笑了,“爷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人救下来的,又让他死了,那不是叫爷白忙活一场?” 说完,她已被他过去坐他腿上,似是宠溺地说,“就你聪明。” 他这话也证明了她的猜测——也许,根本就是恶非恶,善非善。 譬如,恶贯满盈的九千岁杀的人,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譬如,天都第一大善人萧璟棠,对待异族却是手段极为残忍。 “妾身愚钝,还是不知爷是如何做到的。”她看向他,很想知道。 他勾唇,“只要你待在爷身边,还怕不知道吗?” “说的也是,妾身会一直待在爷身边,一点点去揭开爷的秘密。”她毫不在意地笑了,因为,他的回答已经比她想知道的更加叫她满意。 他希望她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的,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除了他的身边,也无处可去了。 …… 天还为亮,床帐摇曳。 黑暗中,喘息交织。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外边的楼梯响起,细听还摔了一跤。 可是房里的人正打得火热,早已无法分神去留意。 霍靖好不容易站在门外了,里边传出的声响叫他抬起要拍门的手顿住了,老脸儿一热。 回头看向采悠阁外也失了平时冷静的万千绝,他深吸一口气,刻不容缓地抬手敲门。 “爷,出事了!” 里边没有半点回应,有的只是女子的惊呼,然后是更叫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从女子的娇喊中,他可想而知爷是听见了,却是不理。 他也是过来人,自然知晓这档子事中途喊停跟要人命没多大区别,何况爷还憋了那么久。 只是,眼下的事比要人命还重要的。 “爷,子冉夫……姑娘出事了!” 屋里的声响戛然而止—— 在快到达最绚烂之时,身上的男子僵住了。 好像知晓他的下一步动作,她不愿他这样,更加抱紧他。 然而,他却是抚了抚她的头,“乖。” 然后,毅然抽身,披衣下榻,连烛火都顾不上点,就匆匆而去。 黑暗中,风挽裳怅然若失,拥着被子缓缓坐起。 忘记关上的房门,涌进来一道清风,明明没那么冷,可是她却觉得刺骨的寒。 上一次异族人被抓,他也这般匆忙,可他离开时又回头来吻她,还要她好好睡。 这一次是子冉,所以他连在最关键的时候了也可以毅然抽身离开,完全忘了被彻底丢下的她有多尴尬,在这般情况下被这般丢下,她觉得自己好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花娘。 不该做这样的比较的,不该去计较的,子冉是住在他心里八年的人。 可是,她忍不住。 原来,她还是贪心了,贪心地想要独占他的心。 ※ 男子套了件长裤,边穿上轻袍,边匆匆下楼,走出采悠阁。 万千 绝瞧见他出来,赶紧上前,“督主。” “说!”他大步流星,言简意赅。 “听闻有人认出她了,半个时辰前画像已经传到太后手里。”万千绝紧步跟在后头。 顾玦赫然停下脚步,拧眉沉思,半响,果断对霍靖下令,“去让沈离醉履行约定,即刻!马上!” 霍靖不知是什么样的约定,但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颔首而去。 “督主,是要去见太后吗?” “不!先上朝。”这么着急送上门反而更可疑。 …… 又是一日早朝过,才离开金銮大殿,凤鸾宫便派人过来传唤,一切如顾玦所料的那般。 他抱着小雪球放弃步辇,缓步走去凤鸾宫。 三月春暖,凤鸾宫的梧桐树已冒出新芽,在淡淡的纯阳下绿得晶莹剔透。 经过通报后,他优雅地迈步跨入凤鸾宫的殿门,万千绝紧跟在后头。 凤鸾宫的正殿里只有太后一人。端坐在雕着九尾凤凰,上铺软褥的梳背椅里。 他款款走到太后面前,躬身行礼,“奴才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尖细精致的护甲轻轻一扬,赐坐。 “顾玦,哀家记得画舫刺杀哀家的刺客,哀家已交给你去查了,你说已查到,人也杀了,可而今,有人拿着三幅画来见哀家,说是刺客另有其人,哀家倒想听听你如何说。” 顾玦泰然自若地坐下,不紧不慢地答话,“回太后,奴才觉得,还是待奴才看过那三幅画后,奴才才知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示意高松。 高松朝外扯嗓,“宣缉异卫副指挥使钟子骞!” 顾玦讶异地挑眉,“看来这钟子骞不错。” 太后但笑不语。 很快,一身飞鱼服的钟子骞昂首阔步走来,手里提着三幅画,在太后面前停下脚步,有意看了眼旁边的顾玦,曲膝行礼。 “微臣缉异卫副指挥使钟子骞参见太后!” “免礼!”太后出声,“你将那三幅画打开来给九千岁瞧一瞧。” 说着,示意高松。 高松立即挥手让宫女上前帮忙。 随着三幅画同步缓缓展开,顾玦原本半眯的凤眸,倏地睁开,抱着小雪球赫然站了起来,大步上前,伸手去碰中间的那一幅画。 钟子骞防备地伸手拦下他,“九千岁似乎认得画里的人?” 顾玦失神地盯着那幅霓裳羽衣画像瞧,“的确认得。” 钟子骞得意地勾唇,收手,让人收起画,转身面向太后,拱手,“太后,您也听见了,九千岁已亲口承认。” “若不承认,本督才是犯了欺瞒之罪。”顾玦冷嗤笑,一下子将脸上的震惊和恍惚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将小雪球交给一旁的万千绝,撩袍下跪,“奴才让太后失望了,请太后恕罪。” 钟子骞没想到他认得这么快,谨慎地提防着他,就怕他又使出什么诡计来。 “你哪儿让哀家失望了?”太后不紧不慢地问,似是一切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奴才看不出抓到的刺客是李代桃僵是其一,奴才未能认出刺杀大长公主的刺客是其二,请太后责罚!”顾玦坦然自行请罪。 “恐怕不是认不出,是千岁爷有意要把人放走吧?”钟子骞肯定地道。 顾玦眯着凤眸,懒懒看过去,却是锐利如刃。 “呵……若是故意把人放走哀家也不意外。” 顾玦闻言,脸色丕变,垂下头去,“请太后明鉴。” “难道哀家说得不对吗?当年失魂落魄的是谁?恨不得全天下女人都死绝的又是谁?”太后看向他,冷哼。 他羞惭地低头,“还是太后了解奴才,但是,那时候,奴才确实没认出她来,或者还没来得及人认出就已被她逃了。” 钟子骞蹙眉,怎么太后说的话有点儿不对苗头? “哼!你这辈子也就栽在她身上了!没出息!”太后轻斥,像是责备,又像是无奈。 顾玦始终低着头,很惭愧的样子,却不知,垂下的凤眸,精光闪闪。 “太后,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钟子骞还未说完,已遭太后摆手。 太后看向顾玦,“哀家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把她抓来给哀家。” 比起风挽裳,那个女人更能牵制住顾玦。 “……是。”顾玦犹豫了下,领命,告退。 “太后,这不妥,九千岁能放得了一次,就能放第二次。”钟子骞着急地谏言。 太后阴险一笑,“你不懂,六年前,不,该是七年前了。七年前,那女子可是九千岁当殿下跪求哀家赐给他的,后来那女子偷汉子,最后与别的男人跑了,就算被顾玦抓回来,到最后顾玦也下不了狠手,将她丢进漠河里,任她生死由命。” “倒想不到这九千岁还是个痴情种!”钟子骞讥笑,随即,意识过来自己在同谁说话后,吓得双膝跪下,“微臣逾越,请太后恕罪。” “所以,他若真认出来了,放走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太后摆手,表示没心思去怪罪他。 “你过来,哀家这里有一个方法,能叫你最快的抓到那女子。” 钟子骞怔了下,受宠若惊地跪上前,听从吩咐…… ※ 萧府,白的灯笼,白的纱帐,白绸,白缎,到处都是白。 “阿璟,我都听说了,那钟子骞居然敢趁着你守灵的时候,拿了画去母后跟前立功!我这就进宫去见母后,禀明一切!”君滟在婢女的搀扶下愤愤不平地冲进灵堂。 萧璟棠一动不动,木然地跪在灵堂前。 守灵是一种民间的习俗,是活着的人对去世的亲人的一种纪念。因为活着的人认为,亲人虽然死了,但灵魂尚在阳间。灵魂不愿意孤零零地去阴间,所以在去阴间前,回到家里看一看。亲人怕灵魂在回家的路上迷路,会点一盏灯,放在亡灵旁边。活着的人害怕灯熄灭了,而使亡灵找不到家,于是就彻夜坐在尸体旁边,保证那盏指路灯是一直燃烧的。故曰“守灵”。 “阿璟,你不能因为你奶奶的死就一蹶不振啊!”君滟后悔了,后悔为了让他和风挽裳反目成仇杀了老太婆。 这样的萧璟棠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她想要的萧璟棠,应该是意气风发,像九千岁那个阉人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萧璟棠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她说话。 君滟更是打定主意要进宫去,她转身要走时,又停下脚步,看向他,“你让人熬的安胎药我已经乖乖喝了,我此次进宫会顺便让太医瞧一瞧,你放心,我会努力保护好咱们的孩子的,为了这个孩子,希望你也尽快振作起来。” 说完,她坚定地往外走去,“孙总管,备车,本宫要进宫!” 然而,才走出灵堂没几步,小腹忽然传来细微的抽疼,她以为不会有事的,用手按了按,继续走。 可是,越来越痛,最后,连脚步也迈不出去,捂着肚子,整个身子软倒。 “公主!” 碧莲吓得惊喊,赶紧扶住她,然后,看到她的脚下有什么涌出来,大惊失色地朝灵堂里喊,“驸马爷,你快来啊,公主流血了!” 一道身影从灵堂里飞闪而出,看到她脚下越来越多的红,一把抱起她,往她的寝房疾奔而去。 …… 醉心坊刚开张,人手不够,风挽裳去了趟天都的牙婆那里,买回几个手脚灵活的丫头和跑堂小二。去牙婆那里买,是考虑到就算自己不买,也是会被卖进大户人家里为奴为婢一辈子,又或者像她的小曜那样,被卖进宫里当太监。 她在有能力的时候买回他们,不用签什么终身为奴的契约,让他们有瓦遮身,可以温饱,唯一的要求只需要对醉心坊忠心即可。 午后,风挽裳从后院走到大堂前,正好看到素娘。 素娘看到她,便主动上来对她行礼,“夫人。” “都安排妥当了吗?”她淡淡地问。 “回夫人,都安排好了,只 是,子冉姑娘该安排在哪?” “子冉?你方才说的是子冉?”风挽裳吃惊,看向皎月,皎月虽然面无表情,可微皱的眉表露出她同样也不知晓将。 她还记得今早顾玦是为何抛下她离开的,而那个罪魁祸首就在她的醉心坊里? “对啊,她说是夫人您同意她来的。”素娘冷静地说,大抵也心里有数,自己被那女子骗了。 “她在哪?带我去见她。”虽不知是出了何事,但人在她这里,她总不能再让她出什么意外。 正要匆匆离去时,刚好从两个刚进门的客人面前走过,忽然,更叫她吃惊的事传入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大长公主死了。” 脚步顿住,不敢置信,昨天在这里害死萧老夫人的那个女人,死了? “我也听说了,萧府里刚传出的消息,青龙街的大夫束手无策,宫里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她肚子里还怀着萧家的血脉呢,一尸两命,这萧大善人一夕之间死了奶奶,现在连妻儿也死了,你说这造的什么孽?” “好像就是因为小产,血崩,才死的。” 一尸两命…… 小产,血崩…… 怎会这样?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 可是,孩子何其无辜? “夫人,您还好吗?”素娘扶住她微微摇晃的身子,看到她苍白胜雪的脸,便扶着她往后堂去,“夫人,有些人不值得同情的。” 风挽裳看向面容平和的素娘,猜想她会如此说,想必是因为在宫里的那段时日也见识过那大长公主的厉害。 “我并非同情,只是觉得人生无常,只是觉得……可惜了那个孩子。”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小腹,若是有朝一日,她也有机会怀上孩子,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它,不让它受半点伤害。 可是,会有那一日吗? 顾玦走的这条路,好像还很漫长。 而且,还有一个子冉。 素娘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同情她,嫁了个太监,这辈子想为人母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要养一个体会一下当娘的感觉,只怕九千岁也不会同意。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快带我去见子冉吧。”风挽裳甩去心头的烦乱,还是觉得正事要紧。 然而,她们来到舞伶们住的厢房,却没看到子冉的身影,皎月也到处找了个遍,也没看到她。 住在厢房里的一个舞伶走出来对她说,“夫人,坊主,你们要找的是那个穿湖绿裙子的姑娘吗?她被一个男子带走了。” 闻言,风挽裳脸色丕变,“那人长什么样?” 千万别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抓去了。 “那男子穿着一身白衫,长得斯文俊秀,那姑娘与他好像是认识的。” 一身白衫,斯文俊秀,那应该是沈离醉了。 还好。 她松了一大口气。 有沈离醉看着那个子冉,应该不会出事。 忽然,她看向素娘,若有所思。 须臾,她说,“素娘,我想到几个舞姿,你随我去瞧瞧。皎月,你去打听一下爷今日是否回来用晚膳。” 她有意支开皎月,素娘知道,皎月也知道。 皎月只是看了看她,随即,略略颔首离开。 “夫人可是有话要问素娘?”素娘看着皎月离开的背影,直接道破她的心思。 “是。”风挽裳坦然承认,款步走出厢房,平静地说出两个字,“子冉。” 素娘走在她身边,也知晓不应该瞒,因为刚进来的时候,她就说了‘我心待你,你心待我’那句话,这八个字总结出来的就是忠诚! 于是,她如实道来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第140:我要她毫发无伤 原来,当时的太监总管奉太后之命,秘密训练细作,而且是自小练起,当时在教坊司的素娘受命去教那些女子歌舞,所以才会认识子冉,并且印象深刻绂。 “我还记得子冉姑娘为了一个舞姿可以不吃不喝练上一整日,腰功不行就用绳子将她的脖子和脚绑在一起,吊起来,有时候一吊就是整整一日。” 原来,这就是子冉的腰为何可以那般软的原因,身子对折好似对她完全无压力。 从素娘折服的语气中,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子冉是有多倔强,有多努力。 就像她的性子,一团火,不燃到最后,不熄不灭。 两人缓步走在花团锦簇的花园里,她淡淡地问,“后来呢?逼” “后来,太监总管被现而今的九千岁取而代之,他首先要做的是清除原来太监总管的爪牙,也包括我。再是,接手了那批细作。” “比起原来那太监总管的圆滑奉承,九千岁更懂得如何讨好太后。很快,九千岁便扶摇直上,先是被冠以九千岁之名,后,又在弱冠那年得赐皇姓。太后需要派一名细作潜入他国去,边让十个自小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子,在九千岁弱冠的大典上以舞女身份出现,谁若近得了九千岁的身便算成功。当时,只有子冉姑娘跳的清风舞最为传神,艳惊四座。” 所以,那首清风舞,是他的最爱。 是否,要她跳舞给他看,是因为子冉也会跳舞?甚至,这个舞坊,原本也是为了给子冉的? 那一日,子冉说的话言犹在耳。 [我要是想见他,你以为我为何会躲在这里等你半天?] 只是因为她不想见,倘若她想见,倘若她开口,十个舞坊只怕都不成问题。 “最后,只有子冉姑娘成功,并且狠狠刺了九千岁一刀……” 说到这里,素娘担忧地看了眼她,见她依旧面容平静,才继而道,“后来,听说九千岁因为这一刀看上子冉姑娘,当殿跪求太后将人赐给他,这些,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再后来的事我便不知晓了。” 风挽裳表面平静,心里早已波涛汹涌。 原来,他们的过去是这样惊心动魄。 弱冠那年,也就是七年前。 可他口口声声对她说的是心里住了个女子,一住就是八年。 也就是说,他和子冉相识在弱冠之前! 莫非,他最初入宫只是为了子冉? “夫人,您可还好?”素娘见她停下来,盯着花海出神,担忧地出声。 风挽裳淡淡一笑,“有何不好,他是九千岁,即使是个太监,谁又能阻止得了他三妻四妾。” 何况,他还不是个太监。 心,微微泛起苦涩。 “夫人看得开就好。”素娘放心地笑了笑。 她莞尔,看不开又如何? 幸好,她要的正妻之位,他允了她。 自小看着作为妾侍的娘为了同大娘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在冬日里故意用凉水泼弟弟,让弟弟着凉,就为了得到爹的关心。 甚至,因为她弄丢了可以让娘拿来争宠的弟弟,就被娘毫不留情地赶出家门。 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决定,若是嫁不了平凡男子,那么,此生绝不做妾! 因为,就算她不与人争,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坐在正妻的位子上,起码她有权保护自己不受欺凌。 看到皎月的身影出现,风挽裳收起怅然的思绪,对素娘淡笑,“多谢你告知我一切,你且去忙吧。” 素娘略略颔首,转身到前头忙去了。 很快,皎月来到她面前,“夫人,打听过了,宫里事务繁忙,爷不会回来用晚膳。” 虽然心里早已有了谱,可听到皎月这般说,还是觉得怅然若失。 是该繁忙的,大长公主的死,只怕宫里已乱成一团,以及子冉的事。 “还有,方才青龙街的太傅夫人派人传话过来,要夫人有空过府一叙,说是您曾教过她的绣法她忘记如何绣了。”皎月说。 太傅,是旭和帝失踪前的太傅,旭和帝失踪后,太傅就闲赋在家了。偶然一次机会下,她去布庄卖绣品的时候,当时正在挑布匹的太傅夫人看中她手中的绣品便出高价买了走了。 “反正也不用急着回去为爷张罗晚膳,那就日暮后,过去一趟吧。”风挽裳回头看皎月的反应。 皎月犹豫了下,点头。 ※ 接到大长公主的死讯,太后险些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她立即摆驾到萧府见女儿最后一面。 所有太医都说是因为腹中胎儿导致母体心疾复发,以及小产造成血崩导致死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她是太后,也无法不伤心,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 何况,这个女儿,她想尽方法延续她的命,延续了二十年! “萧璟棠,谁准你让滟儿有孕的!” 充满悲伤的萧府里,响起太后尖锐的问责声。 萧璟棠像是没了灵魂般,跪在那里,不言不语,木然呆滞。 一下子奶奶死了,怀着身孕的妻子也死了,就算再强大的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所有人无不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最后,太后下旨,将大长公主以宫廷之礼厚葬,命工部为公主修建一座陵墓。 先死的萧老夫人尚未出殡,大长公主已入殓,从萧府抬出,风光下葬。 接着,才是萧老夫人。 一天之内,从萧府抬出两个棺材,天都的百姓们感念萧家多年来的善举,纷纷自发为其送葬。 天色稍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春雨,将整个天都渲染得更加悲伤。 运河的码头,商旅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蒙蒙细雨里,码头桥上,一对头戴帷帽的男女正在剧烈的争执着。 女子声音咄咄逼人,男子平语气平静,无奈。 “原来这就是你跟他的约定,只要他不想看到我了,便让你带我离开天都!” “子冉,你就非得扭曲他的好意不可吗?若非你闯了祸,他也不会让你走。若他不想看到你,为何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将你安置在天都?一安置就是这么多年?”沈离醉很平静,很无奈地对她说。 “那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我!他做了什么,他知道!” “你什么时候能问问自己的心?这些年来你只记得他伤害了你,可你却忘了,他为了你,都付出了什么。”明明依旧是心平气和的语调,却字字戳入人心。 子冉崩溃大喊,“如果早知道真相是那样,我宁可死,也不要他救!我现在就比去当细作好吗?” 沈离醉彻底无语,叹息,“你再留下来就是逼他去死,如果你真那么恨他,那你就回去吧。” 说完,他背过身去,不想再面对她那可笑的执念。 子冉看着背过去的身影,撑着纸伞,负手在后的背影有些冷漠。 黑色帷帽下毫无血色的唇咬了又咬,拳头攥了又攥,她握紧手上的剑,毅然转身离开。 听着离开的脚步,沈离醉头疼地揉了揉额,他果然对她太过自信了,早知道该放倒她,带她上船的。这样子,等她醒来已经在运河中间,她要回去也难了。 倏然,身后没走成几步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握着纸伞的手赫然收紧,没有回头—— “我只是回去跟那一家人磕一个头,谢谢他们当年的恩情。”很不情愿的解释传来。 他笑了,回过身去,“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在船上等我,我用轻功,很快的。” “……”是欺负人不会武功吗? “你放心,我说了磕一个头就是磕一个头,磕完头就回来了。”子冉怕他不相信自己,回头,发誓般地说。 “我也希望这一次,我真的可以相信你。”沈离醉淡淡地笑着说。 子冉当他在翻旧账,冷冷转身,箭步离去。 身后,沈离 醉看着消失在朦胧细雨中的身影,幽幽一叹,“但愿你真的不会叫我失望。” …… 下雨的天色暗得比往日要快,舞坊门前的两串灯笼亮起,等风挽裳忙完,外边天色已是一片灰暗。 “夫人,还要去太傅府吗?”皎月看着外边还下着细雨,便问。 “已经派人过去回话了,失约,不好。再说,这雨下得也不是很大。”风挽裳伸手去探了下外边的雨势,只是蒙蒙细雨。 下雨的天气让人的心也跟着忧伤郁闷。 皎月只好点头,打开纸伞护着她坐进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轿子,不敢让半点雨落在她身上,哪怕只是几乎感觉不到的细雨。 然而,轿子在几乎到达青龙街时,因为下了半天的细雨将路面打湿,前方的轿夫一个脚滑,扭伤了脚,好在风挽裳只是受了惊,并没撞伤。 轿夫扭伤脚了,看到皎月毫不犹豫地扔掉纸伞,挺身而上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噗嗤而笑,下了轿子,吩咐其他三个轿夫送那个扭伤脚的去看大夫,自己则带着皎月前往太傅府,皎月还为此,与她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柔声哄了好几句,皎月才重新捡起纸伞为她撑上。 越夜越暗。 太傅府与萧府同一条街巷里,要去太傅府,必须得经过萧府。 还没靠近萧府,风挽裳仿佛已经感受得到浓浓的哀伤气息了。 越走近,远远地就看到挂在萧府门前的两盏白灯笼迎风摇曳,阴森、凄凉。 往日,喧哗的萧府,也仿佛一下子沉寂了,寂静得可怕。 过往,萧老夫人虽然行动不便,但她喜爱在府里宴客,几乎隔三差五萧府里就传出说戏文的声音。 而今,人死如灯灭。 不由得,走到萧府门前时,她停下脚步,缓缓面向萧府,诚心地对萧府大门深深鞠了一个躬,表示哀悼之情。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她起身,继续往太傅府走去。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头顶上累积的水滴,滴落在地上的水洼里,尤为明显。 主仆俩加快脚步往前走,皎月的脸也越来越臭。 然而,不知为何,越靠近,风挽裳的心里就隐隐不安,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过了个转角,太傅府出现在眼前。 皎月却忽然停下脚步,也伸手阻止她继续前进,脸色凝重。 她看向前方还差十几步距离的太傅府,浑身一颤,那是——可怕的惨叫声,就好像正在被可怕的人大肆屠杀,遍地哀嚎。 “皎月,府门前那些是什么人?”她颤着声音问。 “缉异卫。”皎月冷声告知,拉着她离开。 “他们,为何要杀太傅一家?” 原来,这越来越大的雨是为太傅一家而下,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悲伤与冤情。 “奴婢不知,夫人快随奴婢离去!”皎月考虑要不要直接将她劈昏拖走。 风挽裳知晓即使自己有想救人之心,也无救人之力,她浑身无力地随皎月后退,最后,很抱歉地看了太傅府最后一眼,转身离开,然而—— 就在她们转身之际,太傅府门前传来异响。 她惊然回头看去,就见一顶黑色帷帽以回旋之力打在府门前的几个缉异卫头上,一下子就击倒了几个。 紧接着,一道纤细的黑影拔剑而来,一下子就解决了府门口余下的缉异卫。 是子冉! 她一身黑色纱裙,提着剑,站在府门口,血从剑尖滴落。 这一刻的子冉,像冷面罗刹,夜风吹动她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发,更显阴冷。 皎月见此,抽出身上短剑,请示地看向她。 她知晓这个子冉也是皎月必须保护的人,她也不想子冉就这么自投罗网,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前。 缉异卫的话,至少,他们会看在她还是千岁夫人的份上,还不敢对她怎样。 然而,等她登上府门口时,子冉手里的剑忽然滑落在地,身子大受打击地后退几步。 她和皎月扶住她,往太傅府里一看,顿时惊骇瞠目—— 入目的正是顾玦举起利剑杀了太傅的画面。 他甚至是侧过身去,手一扬,一剑封喉! 太傅身上喷出来的血,甚至半滴都没染到他身上。 然后,他扔开手上的剑,像是嫌弃血腥似的,从一个太监手里接过绣着白莲的帕子擦手。 屠杀太傅府的,不是缉异卫,是东厂,是顾玦。 她恍惚地松了手,身子往旁边踉跄退去,靠在柱子上才站得稳。 她抚着心口,一时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场面。 [若是哪日见到爷杀人,你会不会吓破胆?] [妾身早已见过了] [所以,你是在跟爷表明你不怕吗?] [妾身不怕。] 昨日才说的话,今日就已成真。 怕吗? 不是怕,只是不敢相信,他杀的人是太傅。 太傅府的厅堂之上,太傅倒在地上,看向顾玦,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嘴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老爷!老爷……” 太傅夫人扑上去,抓着已经彻底阖上眼的男人肌使劲地摇晃,再也摇不醒。 她捡起顾玦扔在地上的剑,在众人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决然地刺进腹中,倒在太傅身上,双双死去。 擦完手的顾玦,凤眸阴冷地微眯,帕子随手一丢,不偏不倚,刚好盖住太傅的脸。 “不!” 子冉甩开皎月的手,崩溃大喊,双膝重重地跪下。 顾玦听到声音,瞠目回头。 看到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府门口,他瞳孔骤缩,血液冰凝。 该死的沈离醉在做什么! 她怎会在这里! “追!”钟子骞已经下令去追。 他恍然明白,这是个陷阱! 里面,缉异卫涌出,脚步声犹如千军万马。 风挽裳让皎月带着子冉先走.她们会轻功,一定可以逃掉的,而她…… 看到脚边的帷帽,她灵机一动。 方才因为太震惊,所以她没对着大门,他们应是没看到她。 时不我待,她毅然捡起帷帽戴上,转身往与皎月她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果然,身后大批缉异卫朝她追来。 顾玦也带着人走出府门,厂卫从他两边鱼贯而过,他抱着小雪球站在府门前,眯起凤眸往那边消失在雨幕中的模糊身影瞧了眼。 “千岁爷,您还是留下来处理太傅府的事吧,追刺客的事就交给下官了。”钟子骞对他拱手道。 “留下来处理?钟大人是有意要充当那个活口吗?”凤眸冷厉地扫向他,说话以及不疾不徐,但是,只一眼,就叫人仿佛置身于地狱。 钟子骞无言以对,挥手,带人继续往另一个方向去追。 待所有人都从身边走过后,顾玦寒着俊脸,看向万千绝,“我要她毫发无伤!” ‘我’,而不是‘爷’,可见有多认真,像是重托。 “请督主放心,属下拼死也会完成督主所托。”拱手,转身,万千绝纵身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顾玦抱着小雪球,亲率厂卫往左边追去。 而此时的右边,好不容易拐过转角的风挽裳,一支利箭从眼前飞过,她一个缩腹,背紧贴墙面,才堪堪躲过,但手臂还是擦伤了。 纷沓的脚步声逼近,她皱着眉,看了下四周,意外发现自己贴的是别人家的围墙,心生一计,立即摘下帷帽,丢进围墙里。 缉异卫带人追上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名女子倒在地上已经积起的水洼里,狼狈不堪。 唰唰—— 一把把寒光闪烁的大刀架在头顶上,风挽裳吃疼地呻吟了声,缓缓抬起头,脸色吓得惨白,惨白。 “千岁夫人?”赶来的钟子骞,排开手下,走近一看,没想到竟会是风挽裳,他怀疑地看了下四周,目光落在她身上,“千岁夫人,方才的女子是你吧?” 否则,怎会好巧不巧,她一个人独自出现在这儿? “挽裳不懂钟大人是何意。”风挽裳淡然冷静以对。 她想坐起来,水洼里的雨水泡得她好冷,可是,压在头顶上的大刀不让。 “本官正在抓刺杀太后和大长公主的刺客,看来千岁夫人认得那刺客呢。”钟子骞阴恻恻地笑着说。 “原来是抓刺客。缉异卫一向爱冤枉人,钟大人确定这次不是冤枉吗。”风挽裳淡淡地扯唇,冰冷已叫她的唇色发紫。 “那请问千岁夫人,何以证明你就是冤枉的?” “那请问钟大人,何以证明挽裳就一定认得那刺客,而不是受害者?”风挽裳镇定自若地反唇相讥,柔和的嗓音却透着不惧、不屈。 钟子骞一时无言反驳,目光再度落在她的才穿着上。 月白色的裙裳早已被地上的积水染脏,再加上雨夜本就朦胧,他们根本没看清那女子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只记得她头戴黑色帷帽。 她的确没戴,在他们追上来的那么短的时辰里,不可能还有时间去藏帷帽。 只是,她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太过可疑。 “你说,你是受害者?” 风挽裳目光淡淡地抬头看向还架在头顶上的武器。 钟子骞挥手让人收刀。 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积水打湿她的衣裳,可谓是曲线毕露。她用左手手臂护在身前,抬起右手给他瞧,“挽裳有幸受太傅夫人之邀,过府一叙,却没想走到转角被一人撞倒,也幸好倒了,否则这一箭不是擦过挽裳的手臂,而是直接穿过挽裳的身子了。” 说着,她指向落在身后不远处的利箭,“或者,钟大人希望挽裳捡回去与手臂上的伤好好对比对比?” 钟子骞将信将疑,让人过去将箭捡过来,确定那支箭确实是自己方才射出的那支后,不得不对她拱手,“是本官的错,误会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不过,太傅夫人这个邀约只怕夫人赴不了了。” 钟子骞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紧盯着她的脸,怕错漏一丁点表情。 “为何?”可是,她却是那么诧异,完全尚不知情的样子。 “因为,太傅府刚被九千岁率人屠杀了。”他继续试探。 “率人……屠杀?”她一副不敢置信,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这下,钟子骞彻底相信了她的说辞,冷笑,挥手,带人继续往前追。 直到所有缉异卫从面前走过,离开视线,风挽裳一直用尽力气,保持镇定的身子一下子瘫软,忙靠向墙面。 原来,她不止有着跳舞的天资,也有当戏子的天分。 冷风吹来,她身子冷得发抖,手臂上的伤还在流血,凝聚成滴后,滴落地面,融入雨水中。 她坚强地站直,捂着受伤的手臂,往太傅府走去。 身后,不远处,钟子骞再度出现,看着那抹身影摇摇晃晃地朝太傅府走去,这才彻底打消疑虑,转身离开。 冰冷的夜,绵绵不绝的雨丝,以及,染上鲜血的灯笼在冷风中摇曳。 血,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 府门口,府里,尸横遍地。 置身其中,风挽裳害怕的瑟瑟发抖。 想到那个死而复生的户部侍郎,她天真地抱着一丝希望,跑向厅堂上的太傅夫妇。 她蹲下身,颤抖地伸出手去揭开盖在太傅脸上的白莲帕子,这条帕子还是她前不久才绣给顾玦的。 丝帕揭开,太傅的脸出现在眼前,她见过这个太傅,年约四十来睡,面容慈祥。 她失望,不相信地又伸手去推了推,喊他,“太傅大人?太傅大 人……” 可是,没有半点反应,她伸手去探他的气息,已然断气。 她还是不信,又伸手去揭他的脸,可是那层皮始终揭不下来。 这下,她真的信了,恍恍惚惚地跌坐在地。 不是说,是假的吗? 为何,在她眼前的却是真的? 这太傅大人和他的夫人自从旭和帝失踪后,太傅一职等同虚设了啊,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需要这样残忍? “挽……” 忽然,很虚弱,很虚弱的声音响起。 在这尸横遍地的宅子里,也许有人会觉得是见鬼,可她没有。 她回神,立即看向趴在太傅身上的太傅夫人。 果然,那太傅夫人还活着,手指很无力地动着,要她过去。 她赶紧靠过去,双手去握她的手,“夫人,挽挽在这。”连声音都颤抖得不像样。 “……我……很高兴,你来迟了……” 是,若非她来迟,只怕这里面的尸体也有她的份,这太傅夫人这会还念着她。 “我……女儿要嫁……想绣……被褥……给……差点……连……” 风挽裳更加用力去握她的手,一个劲地摇头,“不连累,夫人要绣被子,挽挽可以帮忙。” 太傅夫人挤出一个不是笑的笑,明明已经没力气了,却还是想要跟她说,“你的绣品……天下无双……可惜……可惜当年那幅兰花枕套……被一个男人从我这……强行……买……走……了……” ☆、第141章:妾身斗胆,要这条红绳 太傅夫人说的尾音已听不见,风挽裳清晰地感觉到握在手里的手已经瘫软下去。 她松手,那只手立即垂落,昭告着,手的主人已经……死了。 她哀伤地看着死得安详的太傅大人,以及太傅夫人。 是的,安详楮。 明明是被人杀死,太傅大人死后的面容却是安详的。 只是,叫她意外的是,这太傅夫人最后的遗憾,竟是后悔当年没能好好收藏她的绣品? 她风挽裳何其有幸,承蒙她如此看得起? 而且,被一个男人强行买走? 她记得当年,太傅夫人甚是喜爱她手里的枕套,无论如何都要她卖给她,再高的价钱都买。如此,断是不可能愿意割让给别人,所以,她用了‘强行’二字。 罢了,或许是太傅夫人刚好碰上比较恶霸的人。 她朝他们磕了一个头,表示对亡灵的敬意,然后,起身,哀伤地看向满院子的尸体。 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地上,与血水融合,就好像整座宅子都泡在血水里,看着,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她可悲地长叹,迈步离开。 然而,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股阴风,余光好像扫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她吓得停下脚步,缓缓地、僵硬地回头看去。 是黑影没错,一个蒙面黑影,长身玉立在太傅夫妇的尸体面前,静静地看着,默哀,仿佛当她不存在。 她应该趁他还未想要对她下手的时候快些走掉的,可是,她却看得出来这个人不会杀她,因为他看太傅夫妇的样子,是悲痛和愧疚。 过了一会儿,他蹲下身去,将太傅大人和太傅夫人的手放在一起,昏暗灯影中,那只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像在对死者无声地传递着什么。 很快,男子站起来,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就要纵身离去—— “且慢!”风挽裳叫住他。 男子意外地看向她,“你若足够聪明,就该尽早离去,而不是在此逗留。” “在您来之前,妾身是打算离去的。”风挽裳无畏地走近他。 她用了‘您’! 男子微微眯起眼,“你知道我是谁?” 虽然浑身狼狈,但是,风挽裳还是淡然自若地朝他福了一礼,“大约知道。妾身叫住您,只是想斗胆问一句,这太傅府的血案,在将来的有朝一日,是否会被重提?” 男子颇为讶异地挑眉,“你就这么肯定?” 风挽裳看了眼他身后的两具尸体,淡淡地道来,“当今丞相对您恭敬有加,您在他们之中好像也有着不寻常的地位,以及,您今夜来了太傅府。” 再加上顾玦曾跟她说过,那杯茶可当‘免死金牌’使用,她可以肯定这男子的身份。 “你果然聪明,我当是顾玦告诉你的。”男子不由得惊赞。 “所以,妾身想求一个心安。”风挽裳福身,固执地要求。 是的,她认出这人是谁,从对上那双黑亮锐利的眼眸,她就知道了。 “他是你心安的所在?” “是,还请您回答。” “呵……他顾玦都敢逼我给你敬茶赔礼道歉了,又何需这一句承诺?”男子揶揄地笑道。 “赔礼道歉?”风挽裳愕然。 原来那日化为满脸胡子的男子,特地来给她敬茶是顾玦逼他来的。 是何事需要来给她赔礼道歉? 搜索了下脑中记忆,好像只除了被那些黑衣人抓到幽府后山,以恶劣的手段威胁小曜的那件事。 当时,她认定是顾玦这般吩咐的…… 清眸有些忿然地看向他,“那夜的黑衣人是您派的?” 只有他才能让霍靖令幽府所有人对她见死不救,他的人也会对顾玦行礼。 “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他身边,更不应该留在他身边。”男子坦然承认,也这般冷酷无情地告诉她。 可谁又能说,这不是事实? 顾玦背负的太多,只要走错一步,所要付出的代价超乎想象,更何况,已经不止他一个人,这背后关联的太多太多,他想自私也无法自私。 命运却让她遇上他,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当时的他在知晓她的来历后,应该是不用考虑就杀了她的,可是,一次次的怀疑,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惊险,他却始终从未松开过她的手。 这,不像他会做的事,也不符合他要走的路。 于他来说,她是很大的隐患,随时都会使他满盘皆输,应是毫不犹豫地下手除掉才是。 是她成功让他下不了手了吗? 收起涌现脑海的万般思绪,她看向男子,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妾身而今留下来了,而且会一直。请您允妾身心安。” 她尊敬地蹲跪下,低着头,恳求一承诺。 “其实,你多虑了。”男子如此说。 她抬眸,淡淡一笑,“妾身更相信,伴君如伴虎。” 男子欣赏地看着她,原以为她是个再柔弱不过的女子,没想到她倒想得比别人细心、长远。 原来,再柔弱的人也有保护他人的力量。 也罢! 他抬手探入腰间,取出一枚玉扳指。翠染冰晶,上面纹路简洁,镂雕着几片祥云图案,一眼就知,此物非凡。 随扳指掉出来的还有一根精编的红色手绳,接口以玛瑙红珠为扣,看长短大小,很秀气,适合姑娘家的纤细手腕。 但是,这么一条普通的绳子,随随便便都可以编织得出来,男子却在绳子掉落的刹那,紧张地弯腰拾起,生怕被血水污了,捡起来就放进衣服里擦拭,仿佛这条红绳是天下至宝。 “妾身斗胆,要这条红绳!”她低头,坚定地请准。 男子愕然抬头,“你说什么?” 她抬眸,淡淡一笑,“因为,妾身相信,这条红绳比扳指好用。” “你……” “您请放心,妾身定会保存妥当,等将来确定用不上它后,妾身定会双手奉还。”风挽裳保证,声音平和、细柔,却透着一股坚毅。 男子看了眼掌心里的红绳,犹豫了下,将绳子收在掌心里,俯视她,“你光想着他了,就没想过你此举已是……” “逼君,妾身知晓。但,我家爷为走这条路杀了不少人,总得有个人来还他个公道。如此,将来死后,到阎王那里也不至于被判个下地狱的下场。”她始终淡淡地笑着,柔弱中透着刚强,淡然中透着坚毅。 那笑,仿佛春风化雨,连这满宅子的血腥也仿佛被化掉了。 “你倒是对他掏尽了心,连他死后的下场都替他着想了。”男子由衷折服,眷恋不舍地看了好久,好久,才忍痛割舍。 风挽裳双膝跪地,恭敬地双手去接,“妾身多谢您的成全!” “起来吧,也算他没白护你一场。”男子说完,便纵身离开了。 直到黑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风挽裳才略显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冷意袭来,在这宅子里更显森冷。 看着掌心里的红绳,再看向满地的死尸,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对不起,在尸骨未寒的他们面前求得凶手安然的承诺。 一阵风吹来,好像响应她的致歉。 四周,静得可怕。 她拿出身上的丝绢仔细包好红绳,收好,赶紧走出满地死尸的太傅府。 这条红绳看起来比那扳指重要得多,那么重要的东西,就跟心头宝似的,她相信,这比免死金牌都好用。 …… 走出太傅府后,风挽裳开始有些头重脚轻,她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哪一条路,手上的伤好像还在流血,隐隐作痛。 这阴雨绵绵的夜,路上无人行走,连半个鬼影都没有。 全身冷透,她想要走回幽府,可走了好久,好久,都没到。 突然,她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走来,也同她一样 没有打伞,像游魂一样的身影。 她抬手敲了敲有些昏沉缉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请……” 然而,一靠近,看清游魂的脸后,她昏沉的脑袋顿时清晰过来。 是萧璟棠! 居然是萧璟棠! 他身上还披麻戴孝,与她的狼狈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全身都湿透,身上也被污水染脏,应是跌了不少跤。 曾经意气风发、俊朗沉稳的男子,此刻失魂落魄,像游魂一样游走在这街头。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看着那令人动容的背影,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即使再想上前安慰几句,也不能。 所以,最后,她选择转身,如他所说的那样。 萧璟棠与风挽裳从此陌路,见面不相识。 她继续往前走,可是,前面的路,好像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暗。 咚! 有什么东西摔下了。 不,是她倒下了,原来,不是路越来越黑暗,而是她已经阖上了双眼。 身后,没走多远的游魂停下脚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去,看到倒在冷雨夜里的女子,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她…… ※ 刀光剑影早已落幕,满天都追缉的厂卫、缉异卫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寂静阴冷的深夜,一个黑影踏着极俊的轻功飞檐走壁,落在玄武街深巷的一座平凡雅院里。 院子里做普通百姓打扮的护卫瞧见那张白色面具,立即放下武器,躬身恭迎。 顾玦摘下面具,箭步如飞走向唯一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抓不到人,又回东厂善后一个多时辰后,做足了戏,才敢过来。 他直接推门而入,随后到来的万千绝立即把门关上。 坐在床前的沈离醉看到他,目光有些担忧地在他身上巡视了一遍,看有无伤口。 顾玦的目光直接看向躺在床上,面如纸白的女子,“她如何?” “不好。”沈离醉担忧的目光落回女子身上,“还好我不放心她,跟在后面,只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她……” 凤眸凌厉地看向他,浓眉高高蹙起。 沈离醉轻叹,捏了捏被子,起身,面色沉重地面对他,“你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顾玦瞳孔缩紧,扭头又看向床上的女子,半响,才问,“你赶到的时候,她如何?” “捂着心口,拼命喘气,却还想去……”沈离醉欲言又止。 “杀我是吗?”顾玦淡淡接话。 “……”沈离醉沉默,半响,忍不住问出困了他一整夜的疑惑,“她折回,是想去给那家子磕一个头,谢太傅一家当年的养育之恩。” 是的,养育。 当年,太傅大人和太傅夫人入宫参加宫宴,不巧,遇见当年尚在襁褓里、被误以为断气惨遭丢掉的子冉,是太傅夫人察觉孩子还在动,并用身子捂暖已经冻僵的婴儿,喂她喝自己的奶。 当时的太傅夫人才产下麟儿不久,还在喂奶期,于是便请太后恩准带回去照顾,太后恩准了,却在孩子五岁时,又派人来要回孩子。 此后,再无孩子的半点消息。 子冉之所以知晓,一半是因为她记忆里还牢牢记得‘太傅’两个字,其余的,则是她自己查出来的,可是,怕连累太傅一家,始终不曾相认过,只当没认识过这家人,但心里,却一直念着。 却没想到,今夜,让她亲眼看到那一家人被杀。 “你不该让她折回!”顾玦冷眸如刃看向他,沉声如冰,带着隐隐的怒火。 “若知晓事情会这样发展,我不会。”沈离醉平心静气地面对他的斥责。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倘若没让她回来,她也不会看到那足以夺走她呼吸的一幕。 就在两个男人僵直的时候,床上的女子转醒过来,但是,待她看清站在屋里的人后,整个人 陷入一种疯狂般。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来做什么!” 捞起枕头砸过去,她整个人先是害怕地往床里缩,而后又满眼仇恨地瞪向他,朝他扑过去,“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 沈离醉和旁边的皎月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将她按回床上。 门外的万千绝听到,也赶忙开门进来保护主子。 顾玦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似的,看着这一切。 太熟悉,所以已经麻木。 然后,看到被按在床上,呼吸困难、痛得皱眉、额上冒汗的女子,他冰凝般的脸有些变色。 在看到沈离醉无奈的目光后,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转身走出去。 门关上,屋里,马上就安静了。 他走到那棵烽火树下,高大挺拔的烽火树上还没长出叶子就已经开满红色的大花朵,远远看去,就像干柴上燃起了烈焰,而他的心,始终冰冷着。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脸色丕变,朝屋里喊,“皎月!” 一听到他的声音,屋里又传来女子激动的叫喊,“滚!你给我滚!杀人凶手!” 很快,皎月开门出来,低头碎步来到他面前,“爷有何吩咐?” “夫人可在府里?”向来不疾不徐、不冷不淡的语气中,透着着急,凤眸也是焦灼不已。 皎月错愕地抬头,“夫人让奴婢带着子冉姑娘先走。” 顾玦心如雷窒。 是那个身影…… 他转身,疾步而去,只撂下话,“好好照顾她!” “爷,奴婢请求去寻夫人!”皎月跪地请求,夫人是她弄丢的。 她以为有爷在,夫人不会有事的。 然而,回应她的是却是从未停顿的脚步,万千绝对她微微摇头,以眼神安抚她冷静留下。 …… 这个夜,好像特别的漫长。 绵绵细雨还在下着。 缉异司,几乎所有厂卫都到了,将整个缉异卫围得水泄不通,个个手中举着的火把,亮如白昼。 缉异司里,一向优雅从容的九千岁动手揍起人来是毫不含糊。一掌接一掌,一脚接一脚,最后干脆将人踩在脚下,“说,她在哪?” “九千岁看不住自己的女人,缉异司就该知道吗?下官可不记得九千岁何时拜托缉异司帮忙看着了。”钟子骞不惧地挑衅道。 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嘲笑,顾玦冷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知道本督的事越多死得就越快?” “九千岁要杀下官吗?因为下官不知九千岁的女人的下落?”钟子骞嗤笑,吐出一口血腥沫子。 “本督有一千个理由杀你。”他从万千绝手里抽出刀,试玩似的,以剑尖去寻他的心脏位置,然而,剑尖抵上的却是坚硬的金属。 是一枚上刻有‘指挥使’三个字的令牌。 钟子骞得意地咧嘴,嘲弄地说,“缉异卫指挥使钟子骞见过千岁爷。” “你倒是爬得快!”顾玦冷笑,指掌一震,剑尖继续往下压,强大的内力隔着金牌直逼而入。 如此,时间一久,足以震断心脉。 在钟子骞再也得意不起来,面露惊恐的时候,他像是玩够了,松手,剑随手一掷,串了好几个缉异卫的帽子,钉在柱子上。 “千绝,留下人逐个逼问。”顾玦转身离开,忽然又停下来扫了眼四周,邪佞地勾唇,“这里……看来需要重新修整。” “是!” 万千绝拱手,而后摆手让人拆屋子的拆屋子,逼供的逼供。 钟子骞在手下的搀扶下站起来,略显狼狈,“九千岁,缉异司你凭什么说拆就拆!” 走出大堂外的身影,停下脚步,侧首,勾出冷血妖孽的笑,“爷拆间屋子还需要理由吗?” “……”钟子骞气结。知道这阉人猖狂,却没想到会猖狂到这种地步。 顾玦箭步往 外走,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只剩一片骇人的冷意。 就在他撩袍要踏出缉异司大门时,身后传来声音—— “千岁爷,小的招了!” ☆、第142章:找到夫人了 顾玦停下脚步,侧身,凤眸微微眯起,冷锐如芒。 万千绝亲自将人拎到他面前。 那个缉异卫跪在他面前,吓得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巨细无遗地交代了燠。 听完后,那人怯怯地抬头看九千岁的脸,但见那张俊美阴柔的脸一如既往地似笑非笑,看不出生气与否。 但是,万幸的是,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旖。 “伤了……她?”柔腔慢调,像是玩味地思索着下一步要做什么。 “是千岁夫人刚巧经过。”钟子骞狠瞪了眼不争气的手下。 “钟大人可真爱玩。”绝美的唇形轻轻勾起,“本督今夜也是刚巧经过。千绝,知道该如何做了?” “属下明白。”万千绝恭敬地拱手。 顾玦转身离开前,目光落在那缉异卫身上,“至于你,缉异司也待不下了,那就来东厂吧。” “东……东厂?”那缉异卫吓白了脸,瘫坐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命根子位置。 这是赏,还是罚? ※ 天都太大,即便挨家挨户的找,也得花上一整夜的时辰。 东厂厂卫倾巢出动,只为寻一个女人。 除了厂卫,还有萧府的人也在寻人,寻他们家的少爷。 万千绝看着坐在马上,如指点江山般镇定的男子,但是那张俊脸明显带着些许疲惫了。 他忍不住出声劝道,“督主先回府歇着吧,一有消息,属下会立即禀报。” 雨势又越来越大,像水珠一样弹在身上,主子的身子又受不起风吹雨打,尽管他已经尽力为他撑好伞,也还是无法保证他的身子不被雨水淋到。 “萧璟棠也失踪了?” 阴柔徐徐的嗓音,明明不大,可在滴滴答答落在伞上的雨滴声中,仍响得格外清晰。 “……”万千绝聪明地选择沉默不答。 骏马上的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阒寂地低下头,把玩着一直捏在手里的香囊,无人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个香囊是在下雨时就摘下来仔细收入怀中,不让雨水淋到的。 万千绝更认得出,那个香囊是自家夫人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连花都是她亲自摘来,晒干,从未假手于人。 而主子的身上越来越多属于夫人的心意,比如帕子,比如腰带,比如香囊。 夫人心灵手巧,针线活更是一流,打自府里人都真心接纳她后,还央求她教。 静。 明明有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可还是静得窒息。 很快,一阵着急的脚步打破沉寂,来人极快的步伐踩在积水的地面上,一路溅起水花。 “启禀督主,找到夫人了!” 这一句话,就如同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点亮一盏明灯。 微垂着的凤眸幽幽抬起,极快地闪过一丝亮光,然后,将香囊收入掌心,拉起缰绳,“带路!” “督主!” 万千绝扔掉纸伞,接过旁边一厂卫始终捧着的油布做成的外衣,策马跟上。 这般绿豆大的雨滴若打在婴孩身上,只怕婴孩都不会哭。 他又怎会疼? 可是,的确真的疼,针扎一样的那种疼。 …… 简陋的屋里,一豆烛火冉冉照亮着。 梦中的风挽裳只觉口干舌燥,她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了几下,就连睁开眼都显吃力。 待眼前一切清明后,入眼的全然是陌生的,她吓得从床上坐起。 然而—— “啊!!” 看到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的男人,她尖叫出声,往床里边缩去,慌忙低头查看自身。 衣裳换了…… 衣裳! 萧璟棠被惊醒,略显吃力地张开双眼,然后就对上一双满是受了惊吓的双眸,他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虽然布料有些粗糙。 “你衣裳不是我换的。你昨夜昏倒了,我带你到附近的居民,拜托他们照顾你。”他边说边揉着额角,起身下榻。 其实,他比她早醒了一会儿,只是贪婪地想要多看她睡着的样子;贪婪地想着在他如此难过的时候,有她陪在身边;更是贪婪地想要将错就错地拥有与她‘同床而眠’的机会,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醒来。 风挽裳看着他略显虚弱的背影,不过短短几日,他已变得不像那个过分在意仪容仪表的萧璟棠,沧桑、憔悴,是他此时身上最明显的。 为何不是让人送回幽府? 她想这么问的。可是,又想到,他好像已经没理由为她这般着想。 萧璟棠看穿了她的心思,胸腔里那颗心,还是会苦涩。 他轻扯发白的唇,“你觉得我这会带你回萧府合适?幽府?我为何要?我本来该当做没看到你昏倒的;可是,挽挽,这里不允许,我又有何办法?” 他手指用力戳着心的位置,露出自嘲的笑。 风挽裳默然低下头,半响,才淡淡地开口,“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多谢驸马爷相救。” 她真的没想到在他认定自己杀了他的奶奶的情况下,还会救她。 她语气中的疏离,像对待平常人一样,萧璟棠暗自苦笑,又在期待什么呢。 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推门进来,许是被她的尖叫声惊醒的。 而风挽裳,认得这妇人。 青龙街再高贵也不可能都是大户人家,这位妇人就是其中一户贫困人家。 两年前这妇人的丈夫重病,无钱买药,是她和萧璟棠亲自给她送药上门的。 到底自己是客,哪有在床上见人的道理。 她赶忙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只是,身子依旧绵软无力,几乎站不稳。 一只手伸出来想扶她,她却是先扶住了床沿,勉强站着。 那妇人在他们之间扫了个来回,瞧见他们僵硬的样子,便心里明白了一二,赶忙解释。 “风姑娘,萧爷昨夜抱你过来时,你全身滚烫,喝了药才好些,他本来想走的,可是走到门外就昏倒了。我这房间不多,他又昏倒了,我只好将他也搬到床上去了,你们两个都病了,照顾起来也方便些,当时事出突然,而且,我也以为你们俩应该是好事将近了的。” 两年前,他们来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来是一对有情人,目光交接时的柔情蜜意藏不住。 这个妇人因为丈夫常年缠绵病榻,所以只怕是无心去留意天都都发生了什么,所以不知道她而今的身份,不知道萧璟棠刚死了奶奶,又死了妻儿。 萧璟棠之所以选这位妇人,是觉得她可信。 所以,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是真的想将她交给这个妇人照顾,然后离去。 “原来是的。”萧璟棠却是这么说,带着很深,很深的遗憾。 “……”风挽裳选择沉默,选择忽视他的目光。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马蹄声。 在寂静的夜里,就像是万人纷沓,万马奔腾。 风挽裳蹙起秀眉,望向窗外。 “没事,没事,我出去看看,听说城里多了一批缉异卫,整日闲着没事干抓人打着玩呢。”妇人安抚了几句,便匆匆开门出去了。 她看向萧璟棠,这妇人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多了一批缉异卫,却不知道统领缉异卫的指挥使就在这里。 “不用看着我,我已经不是缉异卫的指挥使了。”萧璟棠也朝紧闭的窗外看了眼,心里大地已了解,来的人是谁了。 “不是缉异卫的指挥使?”风挽裳诧异。 “可笑吧,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萧璟棠自嘲地嗤笑。 “也许,不当指挥使对你是好的。”她只能这么安慰。 萧璟棠不想多谈这个问题,外边,人马都停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看向她,认真地说,“挽挽,他虽然是个太监,可他还有心爱人。别太全心全意,留几分爱自己,即便将来受伤了,也不至于那么痛。” 一个曾经让她心灰意冷、痛不欲生的男人,今日却开口劝她别对别的男人全心全意? 真的,有点儿可笑了。 只是,她没说出口,因为,没必要。 “多谢。”她淡淡地道谢。 这时,妇人慌慌张张地从外推门进来。 “诶哟!不得了了,是东厂的人,已经将我这简陋的屋子给包围住了,还有一个大人物!” 东厂? 大人物? 风挽裳清眸闪亮,一定是他来了!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有多迫切地想看到他,只是脚后跟才抬起,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福婶,我的衣裳呢,还有我衣服里的东西。”那可是留着将来保命用的。 “你们莫不是得罪了东厂的人吧?这可怎生是好?”福婶还在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 她无奈一笑,上前稳住来回走动的身子,“福婶,没事的,你先去将我的东西取来可好?” “呃……喔,东西?就在这啊!”福婶愣了愣,走到八仙桌前,从茶具后边拿起来一条红绳。 风挽裳看到红绳子,欣喜地过去拿到手里,这才安心。 这红绳子看着的确很普通,甚至丢在路边可能都没人看一眼。 她也庆幸要的是这根红绳子,而不是那个扳指,否则只怕有会遭来麻烦了。 福婶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上好的丝绢,铺在桌上摊平几下,才尴尬笑呵呵地还给她。 风挽裳莞尔一笑,“这丝绢你拿着吧,我要的只是这个,其他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顾玦给她的镯子,以及这根红绳。 萧璟棠看着被她捧在心口的红绳子,真的再普通不过,集市上随随便便都买得到,她却如获至宝,是因为顾玦送的? 当初,他送她鸳鸯核桃的时候,她也是爱不惜手的。 她就是那么容易满足,明明可以要更好的东西的。 福婶还未来得及开心,外边的大门被狠狠撞开,吓了她一大跳。 砰! 很大的声响。 “这可怎么办?”福婶吓得脚软了。 风挽裳看向萧璟棠,他从一开始就很镇定,想必也是知晓来的人是谁了吧。 “放心,没事的。”她对福婶温柔一笑,转身去开门。 “别啊!”福婶惊喊,以为她是要出去干自投罗网的傻事。 然而,门开,外边来势汹汹的脚步戛然而止。 风挽裳站在门里,看着来到门外的男人,冷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她孱弱的身子,她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外边还下着小雨,雨中夹带着冷风。 春寒料峭,披着黑色披风的顾玦,长身玉立在雨中,即使有万千绝为他撑伞,他的身上还是湿透了,雨水从他的衣摆滴落。 即便淋成这样子了,他依旧优雅雍容,在别人身上看得到的狼狈在他这里却看不到丁点,反而,给他的俊美增添了另一种风情。 她应该生气的,可想到他的肌肤受不了风吹雨打,看到他这般不顾自己,她心疼。 看到找了一夜的女人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顾玦紧拧的眉心微微舒展,正要走向她。 忽然,他看到从她身后走出来的男人,脚步停止上前。 凤眸一沉,俊脸阴冷。 “九千岁还真是兴师动众。” 萧璟棠讥笑了声,不放心地看了眼风挽裳,转身投入雨幕中,离去。 那一眼,在有的人看来,却成了 依依不舍。 “九……九千岁?”身后响起福婶颤抖的声音。 来的大人物竟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她很少上街,也很少有多余的功夫去听八卦,可这恶贯满盈的九千岁,下至三岁小孩,上至八十老太都知道的事。 想着,福婶赶紧跪过去,瑟瑟发抖地磕头求饶,“千岁爷饶命!萧爷有恩于民妇,带风姑娘过来借宿,民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风挽裳深深皱眉,体力不支地扶着门,重新看向顾玦,果然,他的脸,阴沉可怖。 “爷,妾身……” 唰地一声! 顾玦抽出万千绝的佩刀,指向福婶,“爷正想杀个人来解气。” 闻言,风挽裳脸色煞白。 “够了!”她大声喊,对他摇头,恳求,“别再杀人了,今夜的亡魂已经够多了!” 顾玦颀长的身子僵硬了下,几不可查,就连凤眸里一闪而过的受伤之色,也快得叫人捕捉不到。 终于,还是无法接受了吗? “督主?”万千绝担心地轻喊,就站在主子身边的他,明显感觉得到主子的僵硬。 顾玦冷笑,扔掉手上的刀,将所有的情绪波动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举步上前,伸手一把将她从门里扯出来,动作一点儿也不轻。 这么重的动作,触动了手臂上的伤口,风挽裳痛得紧拧眉头,险些跌进他怀里的她,踉跄几步后,被迫站在他面前。 他桎梏着她纤细的皓腕,俊美妖冶的脸俯下,“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就能拯救苍生?你是把自己的蠢当成惹怒爷的资本了?” 她愕然,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苦救人换来的是自不量力? 心,好像被他方才那把刀狠狠刺入。 苍白着脸,她低下头,不语。 “哑了?”他将她扯得更近。 “嘶——”她疼得倒抽一口气。 顾玦看到她痛苦的模样,犀利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蹙了蹙眉,一把拉起她的袖子—— 上面被包扎过的伤口渗着血,已够触目惊心! 风眸中闪过一丝懊悔,居然忘了那缉异卫说的,她被利箭伤了手! 他放下她的袖子,正想抱起她,然,目光不经意地经过她紧攥的拳头,凤眸眯起,刚弯下的腰缓缓直起,盯着她的拳头,冷声,“打开!” 风挽裳看着他极为不悦的脸色,犹豫了下,还是缓缓打开来。 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绳躺在白嫩的,带着烙印的掌心里。 红得刺目!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从她掌心里捡起那根编得秀气的红绳,端详,轻笑,“萧璟棠好像不是缉异卫指挥使了,大长公主也死了。” 他这是何意? “鱼目和珍珠,小挽儿,爷不久前才夸过你有眼光的。”他还是笑,笑得好温柔,好温柔,可看着,好冷酷。 “爷,不是的,这是……不要!” 还未说完,红绳在他手里呈抛物线抛入外边的雨中。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跑出去找。 可是,下雨让院里的泥土都松软了,再加上有那么多人进来踩过,所留下的脚印,变成了坑坑洼洼。 雨水浑浊,绳子又细小,又是黑夜,怎么找?如何找? “小挽儿,回来!”顾玦看着不顾自身的小女人,脸色更加阴沉不悦。 风挽裳置若罔闻,继续弯着腰在雨中仔细地找,甚至用手去翻上面的污水,污泥。 “很好!”顾玦冷笑一声,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勃然大怒的时候,他却是伸手拿走万千绝手里的纸伞,大步上前,猛地拉起她。 “就那么重要吗,嗯?” “很重要!”风挽裳没时辰再跟他争论,再次用力挣脱开他的手,不顾手臂上的疼痛,继续弯身去找。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快要支撑不住了,她想 在倒下去前把红绳找到。 因为,不止对她重要,对他、还有红绳的主人更重要。 俊脸冷了又冷,握着伞柄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几乎要捏碎—— ---题外话---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143章:不是嫌爷有血腥味吗 可,气归气,纸伞还是不由自主地全部倾向她。 小小的、简陋的院子里,孱弱的身影不屈不挠地寻找每一寸地方,伞一直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细小朦胧的雨幕中,昏暗的平民小院里,雨下得不大,可聚在伞上滴落的水珠落在污泥里,溅在男子尊贵的锦袍上,男子却毫不在意,一手负后,一手为她撑伞,女子猫着腰,仔细地翻找,似乎没察觉到头顶上有人在为她遮风挡雨颏。 这画面,明明看起来应该狼狈,却又唯美、温馨夥。 看她全身湿透,身上穿的又是妇人的碎花衣,粗糙的料子完全可能会磨伤她细嫩的肌肤。 忍无可忍,顾玦伸手正要将她拉起来,然而,还未等他伸手,眼前的人儿忽然整个人往前倒去。 他眼疾手快地一捞,将她捞入怀中,凤眸瞪着怀里脸色苍白胜雪的人儿,不悦至极地轻斥,“蠢到去吃土吗?” 风挽裳无力去辩驳,冷得发白的小手紧抓上他的衣裳,声音细弱地央求,“爷,一定要找到。” 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缓缓阖上,昏倒在温暖的怀里。 顾玦将伞柄往后微移了些,万千绝立即上前接过,为两位主子撑伞。 顾玦弯腰抱起怀里的人儿,转身走向刚好来到的马车。 福婶谢天谢地,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然而—— 上马车前,顾玦忽然停下,凤眸微眯地扫了眼身后那个方寸大小的院子,徐徐出声,“把这里给爷踏……翻过来找!” 少有表情变化的万千绝愣了好一会儿,才记得挥手下令。 督主居然宁可窝着一肚子火也要成全夫人的心愿? 他伸手去接雨,没下红雨啊。 能跟在九千岁身边的自然都是机灵的人,马车里不止备了暖炉,连干净衣裳都备好了,男女皆有。 顾玦心无旁骛地为她换衣裳,指尖在淋了那么久的雨后,早已更加冰凉,可还是能感觉到掌下细嫩的肌肤有着不寻常的热。 凤眸蹙起,朝外喊,“千绝,快些!” “是!”万千绝扬鞭加快速度,又得尽量让马车平稳。 时辰已是后半夜,马车在街道上行走,马蹄声和车轮声回荡在寂静的黑夜里,久久不散。 …… 翌日,雨过天晴。 晨光从精美的窗棂里折射进来,照入床帐里,照醒昏睡了好几个时辰的人儿。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住,嘴唇和喉咙都有些干。 熟悉的九华帐,熟悉的被褥,熟悉的枕头,就连味道和气息都是熟悉的,因为是他的。 她顿时明白,自己已经回到幽府的采悠阁了。 也不知,他是否有听进她的央求,帮忙把红绳找回来。 叮——哒—— 忽然,外边传来细微的响动,好像是珠子滚落。 她放下手,轻轻侧身,一手撩开纱帐,往外看去。 珠帘外,他一袭绸缎裳袍,坐在圆桌旁,面朝这边,手里拿着一条已经快编织好的红绳,桌子上还有乱得一团糟的红线。 她诧异,他居然在编织红绳! 此时的他,一双好看的凤眸瞪着那颗滚落在一旁的珠子。偏偏,小雪球好像觉得好玩,上前用爪子将珠子踢得更远。 那张俊脸更黑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上前拎起小雪球往外走去,开门,一点儿也不温柔地丢了出去,关门。 门外,还传来小雪球用爪子敲门的声音。 可想而知,那团小小的白,那张可爱得不行的脸此时此刻有多委屈和无辜。 好像知晓关上门,回过身的他目光必定会看进来,她便聪明地在他转过身来之前,迅速躺回去,假装未醒。 顾玦往珠帘内的精致的雕纹檀木床看了眼,上前去捡起那颗珠子,然后,坐回桌边,拿起还未编织完成的红绳继续编织。 风挽裳又悄悄地侧起身,撩开一点点纱帐,偷看他。 因为他的察觉都太过敏锐,她偷看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怕他突然抬头,被抓个正着。 桌子上还有一豆烛火将尽未尽,可见已经专注了好几个时辰,被揉成一团的红线就是他试了又试,最后失败的成果。 她的内心依然震撼中。 他在编织红绳子! 是因为弄丢了,找不回来了,所以想要还给她另外一条吗? 那不能丢啊,那是别人的,那个‘别人’更不是一般人,那条红绳在那个人的生命中想必也有着非凡的意义。 然而,很快,她就放心了。 因为他左手刚拿起来对比的那条红绳,正是在福婶那被他扔掉的那一条。 他按照她的要求,找回来了? 那他为何又编另一条?而且是对照着那一条,亲自动手编。 很快,他编完最后一步,将珠子穿进去,动作有些不熟练,让好不容易穿进去了的珠子又掉出来。 他不厌其烦地捡起,穿回去,又仔细对照了下,打结,再用火将绳口烧软,用指尖捏成一个与珠子看起来不突兀的形状,又用刀子修了修,总算完工。 他将两条红绳放在掌心里对比,新旧很明显,尽管都是对照着编的,但还是很明显不同。 好看的浓眉蹙了蹙,看向那团废掉的红线,又看向桌上剩余的红线,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重新编一条。 然而,床帐里传来翻身的响动。 他果断地将旧的那条丢进那团废线里,将桌上的东西扫入笸箩里,往后扔向角落里,自会有人来收拾走。 他起身,拂了拂身上裳袍,顺手倒一杯茶走过去。 风挽裳缓缓坐起,撩开纱帐,颀长的身影已来到面前,带着热气腾腾的茶。 “爷。”她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难听,接过茶,轻抿了口,润喉,才重新抬头看他,“爷,那条红绳呢?” 俊脸一沉,背在后的手捏紧那条红绳,半响,才拿出来给她。 风挽裳一眼就看出与那一条截然不同,除了那颗珠子,甚至,编得那上边都有些毛了。 想到是他亲手编织的,她欣喜地笑了,怯怯地伸出左手,昂头看他,满含期待,“爷帮妾身系上可好?” 凤眸冷冷看了她半响,遂,他温柔一笑,撩开纱帐,坐到床上,低头,将红绳子系在她的左手皓腕上。 细白无暇的纤细皓腕上多了一圈细细的红,看起来很秀气。 修长的手指在上头来回摩裟,轻轻地,柔柔地,微垂的凤眸里闪过比狐狸还要狡黠的精光。 风挽裳缩回手,如获至宝地抚上红绳,无论是目光还是笑容,都无比温柔。 凤眸一沉,心,就跟扎了刺似的,也刺眼得很。 再也看不下去,他伸手一把将她扯过来,俯首吻上那张带着笑意的唇,顺势扑倒。 “……唔,爷?”风挽裳避开他的吻,茫然地看他。 “你的唇真干。”说着,大掌扣住她的头,不容拒绝地去温润她的唇。 这一吻,就跟星火燎原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带着少许惩罚,带着更多的温柔,极为耐心地重温昨日一早被打断的事。 其中,他趁机逼问关于昨夜与萧璟棠相遇的事,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在那惑人的嗓音中,在意乱情迷之下,她便巨细无遗地说给他听了。 然而,如实告知后,换来的是他更猛烈的索取。 事后,他将她抱在怀里,被褥下,依旧坦诚相见。 她的秀发缠绕在他美丽的手上,细细地把玩,时不时地低头亲吻她圆润的肩头,像一头餍足了的猛兽,回归慵懒。 本就刚退了风寒的风挽裳,再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浑身无力地靠在她怀里,连动一下手指头都不想。 “小挽儿,还想听爷杀太傅一家的理由吗?”他低头看着偎在怀里的人儿,这么娇小,好像天生就该适合他的怀 抱。 风挽裳略略抬头,“爷也不想的是吗?” 他俯首亲吻了下她微张的小嘴,“你觉得呢?” 她释然地笑了,“爷不想就好,仔细说来,更痛苦的是爷。” 坠入深渊的心,仿佛被救赎。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幽深地看着她,“所以,不怪爷?” 她微微摇头,“妾身其实与太傅一家不亲,只是,妾身不明白,爷既然连户部侍郎都可以救,为何不能救太傅?” “不是嫌爷有血腥味吗?”他微挑眉,有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 “妾身何时……”话,忽然止住,她想起昨儿半夜在福婶家里不算争吵的争吵,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那也是被爷吓到了,才口不择言的。” 郁闷的心,云开月明。 他将她抱紧,意味深长地轻叹,“爷的小挽儿。” 风挽裳贴在他的胸怀里,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唇角微微勾起。 光是他特地编织了一条红绳来取代被他误会的那一条,她心里的烦闷就一扫而空了。 这么尊贵的手,竟亲自为她编织一条红绳,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况且,又不是不知晓他心里早被人占据。 至于那根红绳,她也让他介意一下好了,至少这样,可以证明他心里有她。 完了,她真的变坏了。 他不爱耍心思的女人,而她,对他耍了心思。 “太后当年之所以没让太傅辞官,也没杀了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引出一个人。” 头顶上,阴柔低沉的嗓音幽幽地响起。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红绳就是跟他讨来的。 “以前那些人之所以能救,是因为提前做了准备。昨日,爷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太后不知打哪儿听到那个人没死的消息,便以太傅窝藏异族为由要缉异司去抓人。” 抓回去以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刑罚逼问,她知道。 以钟子骞目前急功近利的心理,太傅若是落入他的手里,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爷也只能捏造他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便带人前往抓人。爷本想先将人带回来的……” 顾玦目光变得幽远,回到昨夜血腥发生前。 [我见过他了,你目前仅能做的就是,杀了我!] 那只手,用力抓着他,从容就义。 [你若不动手,我也没打算要走出这个府门!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我最后仅能为他做的一件事了。] 那是,他最后的遗愿。 所以,他亲自挥刀杀了他。 杀了那么多人,那一刻,恶贯满盈的九千岁居然手抖了。 风挽裳仿佛知晓他内心的痛苦,抬头,缓缓爬到他眼前,伸手盖住他的双眼,“爷,无妨的,妾身回去看过,太傅大人死得很安详。” 软软的小手覆在眼帘上,柔柔的嗓音仿佛融化掉他内心的阴霾,一下子敞亮得,只看得见娇小的身影。 眼睛颤动了下,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好像陷入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只有她和他,以及鸟语花香。 她跑,他追,耳畔都是她甜柔的笑声。 那是,记忆里,曾经最想,最想拥有的笑容。 “啊!爷……” 他抓到她了,将她压进花海里,肆意地吻了她。 风挽裳突然被他抓住手,翻身压下。 他笑得好邪魅,修长白皙的双手捧着她的脸,就像是捧着一件珍宝,凤眸温柔缱绻。 望进他的眼,她忘了一切,只是深情地与他对视。 然后,他吻了她,无尽缠绵的吻,仿佛有今日没明日的吻。 很不济的,最终,她还是体力不支地昏过去了。 再醒来,她还是浑身无力,筋骨酸痛。 看向手臂上已经重新包扎好的伤口,再看向旁边的位置,早已空凉,只有床单上的皱褶痕迹告诉她,那不是一场梦。 她知道不是一场梦,可她却隐约觉得,他好像在梦里,用尽所有柔情,恣意怜爱。 她下榻,捡起兜衣和中衣穿上,看向圆桌,没看到药,心里有些欢喜,然而—— “夫人,您醒了吗?”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她知道,皎月定是送药来的。 “进来吧。”有气无力地应声。 皎月轻轻推门进来,她立即闻到那股熟悉的药味。 抬头看去,果然,皎月手里端着药,漆盘上除了一碗药,旁边的汤匙还放着一颗糖莲子。 起初,每次看到皎月送药来,她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因为这意味着,皎月知晓她…… 但,随着日子一长,她也就淡然接受,习以为常了。 皎月将药放在桌子上,先伺候她洗漱更衣,然后主仆俩才重新回到桌边。 “皎月,你去替我将那篮子拿过来吧。” 风挽裳指了指角落里的篮子,然后,坐到桌边,神色淡然地端起那碗药,一如既往地昂头喝尽。 而今正是多事之秋,时机还未到吧。 每次,她都这般安慰自己。 皎月把那笸箩拿过来给她,皎月又转身去取来她存放糖莲子的罐子,而她也自笸箩里翻找出那根红绳,仔细收好。 然后,再将糖莲子放进糖罐子里,看着里边越来越多的糖莲子,心,有些涩涩的,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落感。 这些都是喝鹿血,以及喝避子药所积攒下来的,会不会哪一天这个罐子满了,她还是无缘怀上孩子? 唉! 想那么多做什么,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大局为重,谁叫她嫁的不是平凡男子呢。 “夫人,宫里送来几个香栾,可以压榨成汁,酸酸甜甜的,对喉咙不舒服有效,对初愈的身子也能起到开胃的作用,夫人是否想喝?”皎月恭恭敬敬地问,头一次主动说这么多话,却是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 “听着很是新鲜,倒是可以尝一尝。”她知晓皎月在内疚,内疚昨夜没保护好她。 否则,平日里她从不主动推荐什么,只有她开口吩咐,或者做她分内的事,可没想过要讨好她。 皎月拊掌。 门外,立即进来一个婢女,手里端着一个漆盘进来,漆盘上放了个玉碗,还有几片颗粒饱满的果肉,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皎月把玉碗端到她面前。 玉碗里盛着鲜黄透亮的果汁,淡淡的果香味扑鼻而来,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她端起玉碗,小抿了一口。 初试,酸得她皱眉,但等味道彻底在舌尖上漫开后,果真如皎月说的那般,酸酸甜甜的。 就好像,她而今对顾玦的感觉。 想着,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到最后竟将一碗果汁全部喝光。 她又吃了一小片果粒,剩下的,都给皎月她们吃了。 …… 外边的天空,碧空如洗,也仿佛洗去了昨夜的血腥和阴沉。 风挽裳走出采悠阁,打算到花园里散散心,身子还未恢复过来,她打算今日不去舞坊了。 她相信,就算她不去,素娘也会打理好一切的,这点她倒是不用担心。 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过环湖小道,她直接朝花园的那座秋千架走去。 然而,走过假山时,一阵窃窃私语声飘入耳朵—— “听说爷又赶去看子冉姑娘了,夫人还病着呢。” “是啊,别看爷去了势,心仪他的姑娘可不少。” “那些姑娘里,也算上你一个吧?” “我哪敢!我对爷很尊敬的。” “诶,你们希望爷最终选 的是子冉姑娘,还是夫人啊?” 闻言,皎月想上前打断,风挽裳却淡淡地伸手阻止。 她转身想走开,不想听这些闲言碎语,然而,身后传来的话却是叫她迈不出步伐—— ☆、第144章:与爷形影不离 “原来我希望是子冉姑娘,现在嘛,我希望是夫人。” “我也是。这子冉姑娘当年刚入府的时候与爷形影不离,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转了性似的,见到爷就跟见到杀父仇人一样。” 形影不离…颏… 他们曾经那样刻骨铭心过夥。 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 让子冉那么恨他? 经过昨夜太傅府一事,那个子冉会更恨他了吧? 那他也会像今早对她那样,将子冉拥在怀中,将实情告诉她吗? “咳……”霍靖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威严地咳了声。 那三个婢女回头,看到站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白的主母后,吓得魂飞魄散,惶恐下跪,“夫人。” “起来吧,以后莫要再乱说话了。”风挽裳不想去计较,转身离开。 那几个婢女傻眼,她们以为肯定要遭一顿罚的,没想到只是这样子。 霍靖冷瞪她们,“府里未来一个月的衣裳都由你们来洗!” “是!多谢总管。” 三个婢女如获大赦地磕头,只要别传到爷耳朵里就好,要让爷知晓她们背后乱嚼舌根,会拔了舌头的。 回到采悠阁,风挽裳也无心刺绣,歇着也只会胡思乱想。她让皎月取了一些银两,便乘着轿子出门了。 走了一趟舞坊,听素娘详细禀明今日舞坊一切运营后,直到夜幕,她才带着皎月前往天都最大的义庄。 …… “她没醒来过吗?”顾玦一身黑袍,摘下脸上的面具,走向绣榻,沉声问。 守在床边的沈离醉停下捣药的动作,有些不忍地对他摇头,“她好像不愿醒来。” “那就想办法让她不得不醒来!”盯着床上紧闭双眸的女子,俊美的脸透着不易察觉的焦急。 “什么办法?还能有何办法?”沈离醉看向他,淡淡地问,见他沉默下去,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外面说吧。” 两个男人转身走了出去。 殊不知,门关上后,床上紧闭双眸的女子,眼皮子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张开。 …… “还有多久?”走到屋子后面,顾玦冷声问。 沈离醉原是不懂他的话,半响才反应过来,“若没发生这件事,再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而今呢?” “最多半年,这还得要她好好配合医治。”若不配合,半个月都熬不过去。 “……”顾玦沉默。 虽然有些为难,但沈离醉还是不得不说,“你该好好想想,该如何做了。” “……”顾玦负手而立,眺望远方的山峰,目光幽深。 直到,万千绝出现。 “督主,刚传来消息,太后急召。” 顾玦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什么交代的话都省了,因为,他相信沈离醉会照顾好她。 然而,顾玦才刚离去不久,又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不好了!沈爷,子冉姑娘不见了!” 沈离醉斯文尔雅的俊脸顿时丕变,边赶回去边沉着冷静地问,“发生何事了?” “你们刚走没多久,子冉姑娘就醒了,说是要沐浴,我们就派人去打热水,新派来的婢女把药端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等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推门进去,里面只有昏倒的婢女。” 先把外面的护卫支去打热水,再换成婢女的衣服成功离开。 这下麻烦了。 …… 天都最大的义庄,不止收尸,经营纸钱,定做棺材,只要是死人用得到的东西他们都做。 在路口下了轿子,风挽裳带着皎月往里边走去。 通往里边的路两旁置着灯架子,灯架子上燃着白灯笼。 黑夜已降临,白灯笼亮起,走在其中,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阴森可怖。 也许是错觉,总觉得,越往里走,阴气就越重。 风挽裳看向皎月,皎月的脸色始终不变,她甚至有些好奇,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吓得倒皎月的? 说到底也是个姑娘,怎么对什么事都不怕,哪怕是在这么阴森的巷子里。 “皎月,我曾在书上看到过黑夜赶尸,或者是一蹦一跳的僵尸……”说着,她又看了眼,发现皎月还是紧绷着脸,完全没被吓到。 这时,一阵阴风吹来,吓到的反而是她自己。 “皎月,你都不怕吗?”她忍不住又问。 皎月停下脚步,忽然看向她的左边,紧盯着,好像她的左边有什么东西。 她正要扭头去看,皎月突然出声,“夫人别动!” 身子立即僵住,不敢乱动,花容失色。 本来没那么怕的,看到向来对任何事都没有表情的皎月此刻目露惊恐,她岂能不怕? 皎月拿出火折子,吹着,小心翼翼地举向她的左边肩膀。 她一动也不敢动。 不由得,她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鬼故事书里说过,有些鬼怕火,莫不是…… “夫人,可能会有点儿脏,你忍着点。” 脏?莫不是烧掉的尸油? “好了。” 好……好了? 这么快! 风挽裳看到皎月明显松一口气,将火折子收好,她也就放心了,扶着皎月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回身看去。 然而,她皱眉,再皱眉,终于看到落在脚底下的东西,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皎月,“这就是你方才烧的东西?” 皎月看了眼地上的飞蛾尸体,微微挑眉,“不然夫人以为是什么?” “我……”风挽裳哑然。 总不能说她当时真的以为是鬼吧,那不得被人笑死,毕竟,这世上哪有鬼。 “赶紧办正事吧。”她聪明地转移话题,恢复冷静镇定的样子,继续往里走。 她走的前面,皎月落后两步,很不巧的,她看到前面一高一低的身影,低的那一个似乎在掩嘴偷笑。 她猛地回头,皎月立即放下手,摆出严谨的表情。 再面向前方,身后的影子又偷笑,她再突袭地回头,将皎月抓了个正着。 “皎月,你方才是在耍我?”这丫头居然还会捉弄人。 但皎月端着严肃的面孔,抵死不认的样子。 走回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瞄了瞄她,忍不住地伸出手指去挠她痒痒。 其实,她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皎月还真的怕痒,夹着胳肢窝跑前面去了。 “皎月,原来你怕痒!”她笑,提起裙摆去追她,报仇。 主仆俩在这阴森诡异的巷弄里追逐,气喘吁吁。 “夫人,若要选的话,奴婢也会选你。”皎月很认真地说。 “啊?”风挽裳抬头,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说,好半响,才领悟过来,“原来你说的是府里那几个丫头说的话?你突然捉弄我也是为了让我开心些?” “……”皎月又紧闭起嘴巴,好像今天的话说完了的样子。 她笑,“皎月,这样的你,我比较喜欢。人都有喜怒哀乐,是不是做人手下就得把喜怒哀乐都藏起来?就像你,像千绝,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模样。” “夫人,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没必要的话,不需要开口。”皎月道。 “这是他命令你们的?” 皎月摇头,“不是,我们的一言一行不只是对自己负责,也得对很多人负责。” 是啊,不只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很多人负责。 她能真切体会那种感觉,他们,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辛苦你们了。”由衷地说。 皎月又恢复 刻板的样子,明明也就二十来岁的姑娘,就老练得像三四十的年纪。 “皎月,若你真的想让我豁然开朗,不如你告诉我,爷和子冉姑娘当年发生何事,反目成仇吧?” 皎月很平静地看了看她,没说话。 她就知道,皎月是不会说的,她也只是随口问问,试探试探她而已。 然而,半响后,皎月回答她了。 “奴婢也不知,也许除了爷和子冉姑娘外,没人知道。”皎月冷板地说。 也就是说,就连万千绝也不知道了。 这可真叫人好奇,他不是太监的事,万千绝、皎月他们都可以知道,却不知道他和子冉之间发生了什么。 两人很快就来到义庄门外。 门外摆放着死人的人偶,门前挂着两盏大大的白灯笼,白灯笼上写着‘奠’字,迎风摇摆,看着都叫人让人浑身发冷。 四周,到处都充斥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很快,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殷勤地出来相迎,“二位客官,你们要买些什么?棺材?纸钱?还是纸人?或是需要我们帮忙收尸?” 男人左边嘴角下方有一颗很大的黑痣,笑脸相迎,在这属于死人的地方,实在觉得有些突兀,就连迎接客人都像是跑堂小二那般热切,丝毫不避讳。 “你们……掌柜的呢?”她淡淡地问,只想快些把事交代清楚,快些离去。 “你为何要见我们庄主?”男人问。 庄主? 义庄,庄主。 这居然也行。 风挽裳顿时觉得脑子无力思考了。 果然是,行行出状元。 “是的,我们要见你们庄主。”她镇定地微微一笑。 “我们庄主只见死人,你确定要吗?”那人又说。 她吓得倒退一步,再淡定的脸也忍不住小嘴一抽。 “二位还是快些说清楚来此是做什么吧,这里可不好待太久。”那人又吓唬道。 风挽裳往义庄里瞧了瞧,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棺材,她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人,才放心地要皎月拿出早已备好的银子。 “听闻你们这义庄专替官府收尸,想必太傅那一家也是送到这里来了,麻烦你们将他们安葬得体面些。” 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也算是她为顾玦积点福吧。 那人见到沉甸甸的一袋银子,面露欣喜,正想伸手接过,听了她的话后,又不情不愿地缩回,很是失望地说,“我们是托九千岁的福,才将义庄做得这么大啦,他杀的人我们全都包了,可是,这一次,官府并未通知我们前去‘赚钱’。” 闻言,风挽裳脸色丕变,“你说什么?太傅一家的尸体不是你们义庄给收的?” “我们倒是想啊,要知道我们就靠死人赚钱了,一具尸体十个铜钱,地位高一些的,有交代好好安葬的就一两起跳,像太傅这个级别的,光是棺材就得有十两了……” “那你知晓是哪家义庄收了吗?”风挽裳打断了那人的神神叨叨。 天都最大的义庄就是这家了,还有谁敢跟他们抢饭碗? “尸体呢,我们是收拾好了,打算运回来入殓了,结果官府来人说太后下令,让官府好好安葬太傅一家,害我们白忙活一场,真是的。”那人嘟囔着。 风挽裳秀眉皱得更紧,顾玦明明说,太后留着太傅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引出那个人,又大发慈悲让官府将人安葬,何况还是以那样的罪满门抄斩的。 “那是几时的事?”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 “天黑前的事了,听闻已经抬到天都外的忠烈山埋葬了。” 忠烈山,名为忠烈,可这些年来埋在那里的冤魂不知有多少。 “皎月,我们马上回去。”她拉着皎月,转身离去。 身后,那人收起钱迷的嘴脸,目光看着她们的背影,略有所思。 门后出现一抹浅黄色身影,只露出一半的身子。 他赶忙上前躬身,“主子,她们来的可真是时候,若不然不知该如何将这消息送出去了。” “但愿来得及。”那抹身影幽幽地叹道。 …… “皎月,你快去通知爷。”风挽裳当下决定。 皎月看向她,不放心。 她拉起她的手,轻轻拍抚,“你放心,我这次不会去以身犯险了,我回舞坊,你且放心去吧。” 他说过,别以为她的小聪明可以拯救苍生。 也许,昨夜她真的做错了吧,就算没有她引开,他也不会让那个子冉出事的。 所以,仔细想来,的确是自不量力了。 “奴婢先护送夫人回舞坊。”皎月坚持道。 “不行!你快去!”风挽裳难得厉色。 皎月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不得不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风挽裳坐进还等在那里的轿子,“回舞坊。” 这一次,她只能尽量将消息送到,至于其他的,无力去管了。 ※ 黑夜里,两匹骏马直达宫门,宫墙上认出马上的人是谁后,立即打开宫门迎他们进入。 顾玦下了马后,大步流星往凤鸾宫走去。 这几日,大长公主的死多多少少给太后带来些打击,食欲不振,精神不佳,甚至一怒之下废了萧璟棠的指挥使一职,因为听闻大长公主之所以会小产就是因为操劳他这个指挥使的事。 所以,而今的萧璟棠顶多也就算是皇家的鳏夫,除了一个虚名,什么都不是,并且,只要有朝一日他驸马这个头衔不废,此生都不能再娶。 进入凤鸾宫,他直接摆手免礼,撩袍进入。 里面,太后毫无精神地靠在小榻上,由宫女捏腿捶肩,喝着能带来胃口的酸梅汁,一点儿也不像是有事急召的样子。 “太后还是觉得没精神吗?”顾玦只是微微躬身以示行礼,并关心地询问。 “唉!想到滟儿,哀家就心痛!哀家花了二十年保住她的命,到头来她竟这样说死就死了。”太后痛心地叹道,旁边的高松早已将凳子摆上,让九千岁坐下。 “太后节哀。”顾玦没有多余的安抚,再多的也早已说过了。 “哀家叫你入宫,就是想让你陪哀家说说话。” 说说话? 凤眸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怀疑。 “哀家当初真是不该将大长公主嫁给萧璟棠啊……若非大长公主苦苦哀求,哀家也不会……”说着,忍不住悲从中来。 “太后也好几日没出凤鸾宫了,不如奴才陪太后到花园里走走吧。”顾玦起身劝道。 “也好。” 太后由宫女搀扶起来,下了小榻,并花了好一番时辰整理自身后,端着高贵,缓缓走出凤鸾宫。 走出凤鸾宫后,顾玦交代万千绝,“你去戏楼回了户部尚书,这戏本督就不去看了,公主丧期,自然是不能饮酒作乐。” 万千绝愣了下,再看主子无比凝重的脸,立即明白过来,躬身领命,“是。” 自然——子冉! 走在前头的太后,嘴角阴险地勾起,“顾玦啊。” 顾玦缓步上前,微微躬身回应,“太后。” 太后挥退一干宫女太监,“想必你也收到消息了,有谣言说,旭和帝出现在天都。” “奴才确有耳闻,奴才认为,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他淡笑道。 “这风是哪里来的,总得问明白不是?”太后停下脚步看向他。 顾玦神色迟疑,半响,才低头,“太后说得是。” “你可别让哀家失望了。”太后意味深长地道。 “……是。” 太后故意叫他入宫,就是为了不让他去阻止缉异司抓人! 太后满意地笑了,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悲伤,精神不振的样子? ※ 风挽裳在醉心坊的房里来回踱步,眼看着时辰一点点消逝,还没见皎月回来,她心里更加着急。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了,皎月才出现,脸上是少见的沉重。 她赶忙将她拉进房,“发生何事了?” ☆、第145章:小挽儿,你真不可爱 “子冉姑娘被抓了。”皎月语气沉重地说。 风挽裳皱眉。 原来为的是抓子冉,子冉和太傅府到底什么关系?值得她这样自投罗网恍? “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子冉姑娘已经被他们带走,他们早已设下天罗地网。”皎月说刀。 “爷呢?他不是,在吗?”又怎会让子冉跑出去? “爷被太后急召入宫,子冉姑娘就是趁爷离开后跑掉的。” 风挽裳低头沉思。 子冉被抓了,这一次,他还能化险为夷吗? 要知道子冉可是刺杀太后,又刺杀大长公主的刺客啊。 ※ 皇宫里,顾玦正打算告退,忽然,宫外传来消息。 高松从宫人那里听到后,立即近身禀告,“启禀太后,缉异司刚传来消息,说是抓到人了。” 顾玦离开的脚步赫然止住,袖袍下的手,暗攥成拳,凤眸冷锐地眯了眯。 “顾玦,你也听到了,抓到刺杀哀家和大长公主的刺客了。你说,这刺客是异族同党呢,还是与旭和帝有关?” 身后传来太后徐徐的嗓音。 无论是和异族有关,还是和旭和帝有关,都没得救! 他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回过身去,赫然撩袍跪下,“其实奴才一直知晓她的存在,奴才有罪,欺瞒太后,请太后责罚。” 太后凌厉地挑眉,看向他,“自从哀家封你为九千岁后,这般跪法可少见了,上次跪的,也是为了求哀家将子冉赐给你,这次跪,则是为了子冉认罪。顾玦啊,哀家怎么觉得你真的有点儿恃宠而骄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 “只是非她不可嘛,你说你一个太监谈什么情、谈什么爱,天下人只知你残暴无情,却不知你这般痴心专情,若知晓,岂不让人耻笑了?所以,就到此为止吧,那女人你也甭管了。” “所以,奴才斗胆,求太后成全奴才的一片痴心。”顾玦说罢,对她磕头。 这不禁叫太后诧异,这顾玦仗着自己的宠信,气势威严早已浑然天成,成为九千岁后,对她磕头,还是第一次。 她阴险地眯了眯眼,怒然拍案,“顾玦,你好大的胆子!哀家已经不打算追究你的罪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包庇她,你居心何在?还是你也与异族党、旭和帝有关?” 顾玦抬头,眸色淡淡,“奴才早已知晓当年与子冉在一起的男人是异族,那男人利用了子冉,太后说得没错,奴才……确实是知情不报。” “你是何时知晓的?” “刺杀大长公主时,奴才其实认出来了,才胡乱抓了一个顶替,也查出了她这些年来都被人利用。” “口说无凭,你要哀家如何信你?” “就凭奴才对太后的忠心,太后,您要奴才办的事,奴才哪一桩没办好?您听信谗言,又是如何对奴才,奴才可曾有一丝怨言?” “你这话是在威胁哀家?”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以此来求太后成全奴才这个小小的心愿,就当是太后又赐给奴才一个女人,奴才带她回府里,保准她再也翻不起浪。” “哼!前阵子不是说哀家赐给你的风挽裳很合你心意,适合过日子吗?”再好,果然也比不上那个子冉。 “再好又如何,能在心里翻起浪的,才是无可奈何。”顾玦轻轻叹息。 太后盯着他,陷入沉思。 这回成全了他,不止让他更忠心,就算他想翻浪,也不敢翻! “也罢,既然你这么坚持,非这个女人不可,哀家就再成全你一次,不过……” 果然还有不过! 太后诡异地笑了笑,让高松把早已备好的药拿上来。 那是一颗褐色的小药丸子。 “这是哀家刚命人炼制出来的药,名为碎心,哀家觉得这种药给子冉服下再合适不过,她叫你尝尽心碎之苦,而今也是她尝一尝的时候了,你觉得呢?”太后脸上的笑容就好似毒蛇吐信。 顾玦看着那颗药,很冷静,很冷静地问,“此药发作时是何样子?” “每月月初一发,若无解药,待发作到一定的次数,心脉俱损,结果不用哀家说,你也清楚了。” “好!”顾玦不假思索地答应,起身上前—— ※ 夜很静,回到幽府没多久,风挽裳便接到他今夜不会回府的消息。 而她,望着外边漆黑的夜,一夜无眠。 当黑夜交替白昼,幽府个个都忙着开始新的一天。 简单地用了几口早膳后,风挽裳便打算去舞坊,然而,才走出府门口,一辆熟悉的马车突破清晨的清静,缓缓驶来,在府门前停下。 那辆马车,华丽、大气、精致,再熟悉不过。 她面露欣喜,回头交代皎月,“快去吩咐厨子给爷准备早膳,莲子粥、花素饺子、细肉馄饨,都备一碗。” 他想必又是一宿未睡,准备这些,看看哪个更对他胃口。 “是。”皎月赶忙下去交代。 霍靖早已到马车跟前,替主子撩起车帘,她微笑迎接他归来。 然而,马车里钻出来的身影叫她嘴角的笑意僵住。 从马车里下来的人是他没错,可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女子用披风紧裹着,一时半会看不出面目。 但她大约也猜到是谁了,子冉。 他果然把子冉救回来了,就在他怀里。 只见他脚步轻柔地下了马车的阶梯,时不时紧张地盯着怀里的女子瞧,然后,刻不容缓地拾级而上,大步流星迈入府门,目光也只是从她这里匆匆掠过。 “沈离醉呢?快去把人叫来!” 他一向是优雅慵懒的,很少见他如此着急,甚至是慌乱,箭步如飞,走的是缀锦楼的方向。 “我在这。”马车后边响起干净清澈的嗓音。 沈离醉背着药箱匆匆赶来,向来斯文彬彬的男子此刻也着急得额上冒汗。 顾不得多想,风挽裳也赶紧跟过去看是否有帮得上忙的。 这子冉姑娘必定是受了伤。 然而,到了缀锦楼,后脚跟到的她,在进门前被沈离醉拦了下来,“夫人,恐是不方便,还请您在外等候。” 不方便? 缀锦楼的二楼寝房除了他以外,向来只有她能上去,而今,有人告诉她,不方便? 上面躺着的是一个女子,沈离醉是大夫,情有可原。 他呢?因为他是那个子冉姑娘的男人,所以,无需避讳吗? 想归想,她还是收回踏入门槛的脚,淡淡一笑,“无妨,救人要紧。” 沈离醉对她颔首,然后当着她的面关上了房门。 这扇,她从来出入自由的门,而今,被关上了,将她关在门外。 原来,他的小天地并非只和她分享,别人也可以。 不,她错了,也许,早在之前,这缀锦楼就是他和子冉姑娘共同拥有的。 心里很酸,很涩。 她甩去目前不该有的思绪,将注意力放回屋里正在紧急救治的子冉身上,暗暗祈祷。 约莫一炷香后,楼上传来尖锐的声音—— “我不要看到你!你给我走!” “沈大哥,求求你,带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看到这个杀人凶手!” 哭喊着,叫骂着,甚至摔东西。 她担心地抓紧手里的丝绢,心,揪紧。 为他。 可是,听了半响,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平日里总是对她恶声恶气的男子,在那个女子面前,竟是这般纵容。 “夫人,早膳做好了。”皎月出现在身后,后面还跟着端着早膳的婢女。 风挽裳看向紧闭的门扉,正打算回头让她们退下,就在她转身时,身后的门忽然开了。 她意外地回头看去。 他从门里走出来,俊美的脸好像更苍白憔悴,凤眸阒寂无波。 “爷。”皎月带着婢女欠身行礼。 她也正打算福身,才有动作,就被他的话打断—— “把那碗莲子粥端过来。” 闻言,她亲自上前把那碗莲子粥端过去给他,“爷趁热喝吧。” 他单手接过粥,定定地看着笑得温柔的脸,上前一步,俯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她闭上眼,在那疼爱触碰肌肤以前。 她真的没想到,他会亲她,而且亲的是额头,每次他亲她额头,她都觉得这是他的宠爱和疼惜。 他看着她,似是欲言又止,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屋,上楼。 门,虽然没关上,他也没说她可以跟进去,她还是只在门外,看着他的身影再次消失。 很快,楼上又传来碗摔碎的声音。 很刺耳,也刺心。 “滚!喝你的粥,还不如让我喝你的血!” 依旧是子冉尖锐刺心的声音。 “你闹够了没有!” 这一次,他没有沉默,而是怒吼。 一向优雅从容的他,被激怒了,就连她都未必有这个本事激怒他。 能叫他这么轻易动怒的人,一定是最在乎的。 “怎么?想杀了我吗?杀啊!反正你杀那么多人了也不差我一个!” 咻—— 碗的碎片从二楼的窗里射出,落在清澈的湖水中,随着溅起的水花,还有一丝丝的鲜红。 风挽裳的心赫然提高,担心地往楼上看去。 他受伤了吗? 险些就控制不住往里走,还好,理智让她的脚步收了回来。 他不让她上去,上去也是多余的。 罢了,与其在这里难受,还不如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她最后深深地往里边看了眼,亲自为他们关上门,转身离开。 背影,落寞。 ※ 楼上,安静了。 沈离醉出手扎了子冉的昏穴,让她昏了过去。 他看向掌心被划伤,手背被烫伤的男人,替床上的女子盖上被子,起身打算为他处理伤口。 顾玦却是摆手,拒绝。 “照顾好她。”冷冷交代了声,他转身走出房间。 “虽然我也不想,不过,我还是得说,她已经承受了很大的打击,能减少激动最好减少。”沈离醉不忍地说。 临门一脚的男子停下来,沉吟半响,“除非必要,我不会再踏入这缀锦楼半步。” 说完,走出房间,下楼。 沈离醉看着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床上的女子,深深一叹。 真是,解不开的结。 只是,他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只花了一夜的时间就将人安然无恙地救回来了,虽然,身上挨了鞭子,不过,想必结果那缉异司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总是这样,天大的事都自己扛,除非是牵扯到另外的人才会合作。 唉! …… 顾玦走出缀锦楼,门外的人儿已不在,他蹙了蹙眉,眼眸空洞。 “督主,夫人刚刚离开。”在回廊那边的万千绝飞身而来,恭敬地拱手禀报。 “嗯。”他淡淡地颔首,负手走过白玉栏石桥。 那边的霍靖赶忙迎上前,“爷。” “以后她就住缀锦楼,交代下去,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同以往一样即可。” “是。”霍靖领命,沉思了下,觉得还是问一下为好,“爷,也包括 夫人吗?” 顾玦松开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伤,点头,“包括。” “爷,要叫府里大夫帮您包扎一下吗?”霍靖问得战战兢兢。 爷的脸色虽然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方才楼上吵得那般激烈,心情定是不佳,在爷心情不佳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老虎头上扑苍蝇——找死。 “不用。”简练地拒绝,大步离去。 …… 不知不觉,外边天色已黑,房里也已掌灯。 “夫人,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这是新挑选出来的人选,您看看哪些不合适。”素娘将一张名单交给她。 风挽裳搁下笔,接过来瞧了眼,用镇纸压下,看向素娘,神情恬淡而严肃,“素娘,我相信你不会叫我失望的对吧?” 她查过这个素娘了,当年在宫里的她能为那个太监总管办事,能力定然不会差到哪儿去,选择相信她,是因为直觉,还有,她的某些事,她全都知晓了。 “夫人请放心,素娘一定对夫人忠心不二,将舞坊经营好。”素娘坚定地给予承诺。 这个女子,别看年纪轻轻,却是沉着冷静,聪明睿智。 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就已将她出宫后的这些年查得清清楚楚,包括她不想让人只晓的一些事,她也查到了,而且不是靠的九千岁。 不管她用的是什么方法,总之,她的能力令人折服。 风挽裳满意地微笑点头,看向窗外已经全黑了的天色,再看向门外已然不耐的皎月,笑了笑,起身,“我先回去了,你也辛苦了。” “是,夫人慢走。”素娘在身后欠身恭送。 主仆俩一前一后地走出醉心坊的后门。 叫她意外的是,原本朴素的轿子,换成了华丽金贵的,不是他,还能有谁? 意外的惊喜叫她心头压了一整日的抑郁一扫而空。 她回头看向皎月,皎月的目光也明显错愕。 似乎知晓她出来了,轿帘子被一把折扇轻轻撩起,一旁的万千绝赶忙搭手。 四目交接,她温柔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则是静静的在她身上巡视了一遍。 她欣喜地上前,在轿子外对他微微欠身,“爷可是等久了?” “爷开个舞坊给你玩,你是打算把命玩进去吗?”他伸手拉她进轿子,徐徐不悦地说。 “妾身忙得忘了时辰,是妾身的错。”其实,是不想太早回去,看到他围着子冉转。 过去回去得早,是因为要给他准备晚膳。 可是,而今,没有她的晚膳,他也不见得会惦着。 一进入轿子,他便将她安置在他的腿上,霸道地圈抱着她,然后,轻轻挽起她的衣袖查看伤口。 她暗喊不妙,本能地想要缩回。 他的目光是何其犀利,一眼就看穿她的闪躲,用力钳制住皓腕,坚定地拉起她的衣袖。 细白手臂上的伤又渗出血了,他瞪她,却是朝外不悦地质问,“皎月,为何不给夫人换药?” “换……换过了,只是可能动作大了些,所以裂开了。”怕皎月受到责罚,她抢先解释。 其实自昨日早上他给她包扎后,她就没换过药了。 顾玦很快也看出了她手臂上包扎的样子很熟悉,他阴沉的脸渐渐缓和,微微勾唇,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想要爷给你包扎,嗯?” 风挽裳脸儿一红,低眉,不语。 她怎好意思承认,不换,真的是因为手上的包扎就是他亲自包扎的? “小挽儿,你真不可爱。”他轻笑。 她的心,微微一沉。 她知晓,自己不可爱,不会撒娇,不会耍性子,甚至是很闷。 以前,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可而今他这么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开始动手解去她手臂上染血了的纱布,声音徐徐柔柔,“想要就跟爷说,爷喜欢被小挽儿你需要。” 她愕然抬头,沉下的心又荡漾起来。 他喜欢被她需要?就如同她也喜欢被他需要一样? 低下头,嘴角悄悄弯起,将头轻轻靠进他的臂弯,小小声地说,“妾身也是。” “嗯?”他忽然停下动作,抬起她的脸,凤眸灼灼,嘴角含笑,“是什么?”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目光别开,抡起小粉拳轻打了下他的肩头,“爷明明知晓!” ---题外话---好像很久没加更了,最近身子有点儿不好,过两天补回来,很严肃地说一声:我家爷不渣!不渣!乃么别乱猜测,会把新入的读者宝宝们吓跑的(づ ̄3 ̄),还有啊,如果可以,请大家支持正版,不然,作者要去摆碗了,房租又涨,晴天霹雳┭┮﹏┭┮ ☆、第146章:你要爷去睡客房? 细细柔柔的声音带着些许娇嗔,他朗声而笑,心里的冰冷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彻底驱除。 板起脸,故作不悦,“爷若知晓,还问你作甚?” 风挽裳抬头看他,对上他有些愠色的眸子,还真的当他生气了,低着头,小小声地说,“妾身同爷一样,也喜欢被爷需要。刀” 说完,压在他胸前的小手感觉得到掌心下传来细微地震动,这震动越来越密集。 她知道,她又被骗了恍。 才瞪他,他的唇便压了下来,再恼也恼不起来了。 气息紊乱的一吻,他轻吮了吮,微微松开,低头,望着她柔顺的样子,望着这双缓缓睁开的柔媚水眸,柔柔一笑,忍不住轻吻了下她的眉眼。 在他的唇逼近的瞬间,她本能反应地立即闭上眼,很甜,很甜的样子,好不可爱。 退开,他继续帮她包扎伤口,朝外喊,“千绝,金疮药。” 很快,一瓶金疮药从车窗外递进来。 好像知晓主子在做什么,轿子也走得更加平稳。 “爷,别忙了,妾身回去再……”她去握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掌心里有伤痕。 他巧妙地避开她的手,继续包扎的动作。 她执着地抓住他的手,翻过来看。 白皙、纹路清晰的掌心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她想起那块扔进湖里的碎片,果然,是他受伤了。 “爷,不痛吗?”一直被这样伤着,不痛吗? 顾玦看着她轻柔地抚着掌心里的伤口,好像听出她的另一层意思,一把将她抱住,紧紧的,将她的手按在心口,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 痛,很痛 她仿佛能感觉到他的痛,心疼地抱紧他,无声地安抚。 心疼得忘了,自己的心也在疼,刺疼。 因为,再痛也要爱的爱,此生,再也无法取代。 沉默相拥,心灵相惜。 良久,良久…… “小挽儿,子冉她……” 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欲言又止。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耐心等待他未完的话。 然而,他只是摸摸她的头,“子冉以后就住在缀锦楼,你没事别往那儿跑。”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可她听来,心里却堵得慌。 缀锦楼一直是他一个人的小天地,在那里,他不再是九千岁,只是一个爱搭建各种屋子的男子。 后来,他说,那里由她打扫,她以为那是他们两个的小天地。 原来,这么快就变成了别人的。 子冉住缀锦楼,意味着与他一块吗? 想到在那张床上,他曾那么亲密地拥抱过她,再想到以后他也要在那张床上抱着别的女子入眠,她的心,针扎一样的疼。 垂着头,她强颜欢笑地点头,又有些不甘地问,“那,爷的那些屋子呢?” “早被那丫头毁得一干二净了。”他无奈地叹气,低头继续为她包扎。 似是宠溺的纵容,毫不怀疑,倘若子冉要拆了整个缀锦楼的话,他也会递上工具,或者让人帮忙拆,以免累着她。 那丫头…… 很俏皮,也很亲密的叫法。 他唤她小挽儿,只是随意取的,还是要带她入宫当太监时,取的太监名。 风挽裳想控制住脑子里的各种比较,可是,控制不住,就像藤蔓似的,无限延长,无限缠绕。 风挽裳在他怀里失神,失神到他为她包扎好了手臂上的伤,失神到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已经很久,很久,她也没有回神。 “敢在爷的怀里失神了,嗯?”他轻掐了下她纤细的腰肢,轻声吓唬她。 她立即回神,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忙道,“爷,妾身只是在想,爷用过膳了没,没用过的话,待会回去妾身要做什么菜。” “嗯,懂得时刻想着爷了,这棵白菜没白养,赏!”他笑着,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立即红了脸,白菜不是被他吃了吗?怎么又养上了。 呃……都想的什么啊,什么叫被他吃了? 她的思想何时这般不知羞耻了。 忽然,大掌伸到她眼前,她怔了下,这才明白过来,看了眼自己手臂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用的居然是她绣给他的白莲丝绢。 金疮药塞到她手里,“礼尚往来。” 她看着他掌心里未曾处理过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心疼地叹息,默默地给他上药。 这双手本来很好看,再被他这样不爱惜下去,只怕很快就变成天下最不好看的手了。 顾玦看着她忙碌的小手里时隐时现的烙印,轻笑,“小挽儿,你与爷的手又同时受伤了,倒是有几分福祸相依的味道。” 风挽裳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心里滑过一抹怅然。 福祸相依,她可以吗? 他心思缜密,目光锐利,洞察能力更是敏锐,又岂会看不出她方才为何而失神? 她自认没法淡然如初,他呢?明知道,却闭口不谈。 因为,他知晓,她心中已有答案,是吗? 是啊,她心里的答案就是,子冉在他心里,无可取代。 她与萧璟棠的那个八年,早已被他取代了个一干二净,而他心里的那个八年反而越加深刻。 她往后的每一个八年是他的,而他的每一个八年还是子冉的。 爱一个人,原来是千般滋味。 …… 月明星稀。 明知道那抹身影不会出现,风挽裳还是借着刺绣的借口,默默地等着,心里隐隐期盼。 直到夜深,直到外边熄灯,直到整个幽府陷入沉寂,直到皎月不知第几次催她歇息,她才不得不死心,放下手里绣得不甚满意的枕套,起身,准备熄灯入眠。 房门被轻轻推开来,她只以为是皎月,这会儿了,也只会是皎月。 “皎月,你下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我懂得宽衣,灯我会熄。” “熄灯?爷都没来,谁准你熄灯了!” 想了一夜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身子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太想了,所以出现幻听,有些不敢置信地,缓慢地回过身去。 然,有人嫌她动作太慢,伸手搂上她的纤腰,将她拉入怀中,由后抱住她,“是打算把爷关门外了,嗯?” 温热的气息几欲贴上她的脸颊。 他的气息,他身上独属的味道,以及出现在脚边打转邀宠的小雪球——风挽裳终于相信,真的不是幻觉,他真的来了。 空了一整晚的心,瞬间被填满。 她轻轻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昂首,露出甜柔的笑容,“妾身以为爷不过来了。” “不过来?你要爷去睡客房?”他冷声不悦,两道好看的浓眉皱起。 睡客房? 怎会? 他可以睡在缀锦楼啊。 还是,他不舍得勉强子冉,所以才来采悠阁睡? 仔细想起来,他总爱命令她,强势地要求她,可是在子冉面前,他任打任骂,就算忍无可忍了,也就一句‘闹够了没有’。 真的,很不同。 不难看出,对子冉,是真的爱。 对她,只是宠。 甩去脑中不由自主的比较,她淡淡地笑道,“整个幽府都是爷的,妾身哪敢。” “言下之意,是真的不想爷过来睡了?”他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风挽裳脸色微慌地解释,“爷误会了,妾身是说,爷过来,妾身很高兴。” “爷可看不出。”他挑眉,放开她,一副要她好好表现的样子,然后,转身走到床边径自宽衣。 好好表现…… 即使两人早已坦诚相见不知多少回了,但她还是觉得颇难为情,再看他慢条斯理宽衣的动作,明显是等她去接手。 怕他等太久,惹他不悦,她也只好乖乖上前,为他宽衣,深深低着头,小小声地问,“爷,今夜可不可以不要?” “嗯?”他低下头来,疑惑地盯着她看了半响,好似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叫她无地自容…… ☆、第147章:与他的约定只剩一年 接下来他的话更叫她知道何为——羞不欲生! “小挽儿,你以为爷还有力气折腾你?” 他的笑,很坏,真的很坏锋! 她垂下头,羞赧咬唇,还是继续替他宽衣,直到只剩下中衣,她让他到床上坐下,热后,弯腰替他脱去鞋靴瘕。 知她贤惠,向来遵从三从四德那一套,但他还是拉起她,“先上去替爷暖被。” 风挽裳一怔,这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虽说夜里有点寒凉,但还不至于需要到暖被的地步。 莫不是他的身子…… 目光担忧地看向他,上下巡视他的身体。 顾玦脱下鞋靴,整齐放在一边,抬头,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不由得,邪邪勾唇。 “小挽儿,你那是打算要剥光爷的眼神?” 这都什么话啊,是他反应太快,每次都被他口头上占尽便宜。 闷闷地,她脱了绣鞋上榻,往里边,背对着外边躺下,拉起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很快,旁边的位置下沉,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过来,健臂从后环抱住她,静静地,无言。 “爷……” “再不睡,爷就对你下手了!”他弹指一挥,那盏她原本想要熄灭的灯火顿时灭了。 下手?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听他这么说,风挽裳赶紧闭上双眸,乖顺地听话睡觉。 背贴着他,心安。 “小挽儿……” 然而,良久后,在困意来袭时,黑暗中,响起他的低唤。 她睁开眼,翻过身与他面对面,洗耳恭听。 他顺势将她揽入胸怀,让她枕上他的手臂。 即使在黑暗中,她看不到他,但她能察觉到他的目光有多猛锐。 然而,她耐心地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没说完的话,最后,他竟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抚她的小脑袋,“睡吧。” 那语气好像难以启齿,那口吻有些奇怪。 既然他不说,那她也只好不问了。 她昨夜也没睡多少,有他在,她很快就被困意席卷了。 就好似,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只有他可以叫她安心地闭上眼歇息。 夜,很静,静得他可以听到她睡着时,平稳浅薄的呼吸。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再等等吧。 …… 幽府里几乎是每盏灯都熄了,除了缀锦楼这个,还亮着灯。 满屋子的红,眨眼间又变成骇人的白。 子冉在噩梦中惊醒。 她揪着心口,呼吸有些难受,就连额上也冒出薄薄的一层细汗,看来在梦里吓得不轻。 “你醒了?”沈离醉推门进来。 子冉赶忙拿被褥遮好自己,虽说这些年,这个身子,只怕他比她自己还了解,早该习以为常、泰然处之才是,但是,她还是有些别扭。 她环顾了下四周,一眼就认出这房间了,是缀锦楼! 她此生最大噩梦开始的地方! “我为何还在这?我要离开!”说着,她顾不上自己身上单薄,掀被下榻。 沈离醉快步上前阻止,声音清淡却也坚定有力地说,“从今以后,你除了缀锦楼,哪儿也去不了。” 除了缀锦楼哪儿也去不了? 从雪院到幽府? 这两者,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他没资格管我!我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关系!”子冉推开他,执拗地走过去拿起一旁的衣裳穿上。 沈离醉不再上前阻止,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穿好衣裳,系上衣带,就像一个陌路人一样看着,直到她转身要走,他才失望地摇头,淡淡地说,“子冉,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能那么快把你从缉异司带出来?而且还是太后已知晓你就是那个刺杀她和大长公主的那个刺客的情况下? “……”子冉停下脚步。 “你想想,好好想想。” “何需想,他为那个老妖婆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杀了那么多人,踩了那么多无辜性命的尸骨,匍匐在那个老妖婆脚下,他有的是方法说服那个老妖婆。”子冉回身讥笑。 昨日夜里,她好不容易逃出雪院,打听到太傅一家的下葬处,便匆匆赶去,想着就算不能在他们生前磕下那个头,那就去为他们洒一抔黄土。 然而,她没想到,那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为抓她而来。 被抓回缉异司后先饿了好几个时辰,然后那些人再将一些馊食来给她闻,让她作呕,可她始终也没配合他们,反而将其中一个打进那桶馊食里了。 接着,是鞭打,一鞭,一鞭打地打在身上,很痛,但她咬牙挺住,哪怕咬出血了也没有松口。 直到,他赶来,在她快无法承受的时候,他出现救了她。 那时的她,已经昏过去,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说的,反正她醒来已经是在这里了。 沈离醉还是失望摇头,语气平稳轻淡,“子冉,他的纵容不是让你变本加厉的任性。” “我不要他纵容!尤其是在这间屋子里!” 沈离醉除了无奈就是无奈。 同样的话,他早已说过太多遍,没用。 这女人就像是陷入一个泥潭里,怎么也出不来,一直在里面挣扎,用尽力气地蛮干。 但他还是忍不住,由衷地劝道,“子冉,你的任性和冲动是在玩他的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子冉愣住。 她的任性和冲动是在玩他的命? “那……又如何?”后面,理不直,气不壮了。 沈离醉只是淡淡扯唇,“在我这里,不如何。我只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好心劝你,别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 子冉,暗淡垂眸。 在他那里,不如何,只是打抱不平地劝她。 沈离醉见她有听进去,轻叹一声,“六年了,这些年,你给他的伤,还他当年给你的伤,已是绰绰有余。” 子冉握了握拳,忽然抬头,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沈大哥,你带我离开吧,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以后保证都听你的,不会再骗你,不会再害你受罚。” 看来,她还是没听进去。 沈离醉摇头,“以后,我都不会再心软了。” 过去,是因为自己太心软,才会让她得逞,而今真的闯出大祸了。 他后悔,自己曾经的心软。 “不会再心软?难道连你也要帮他软禁我吗?沈大哥,你明知道这样于我,是生不如死。”子冉看着他,带着恳求。 “如果早知道软禁你,能避免今日之事,我会。”沈离醉淡淡地看向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喜怒哀乐于他都是一个样。 说完,他走出房门。 站在原地的子冉,看着那个清风明月般的背影,心慌地拔腿追出去。 “沈大哥,你这是……怪我吗?”追到楼梯口,她停下脚步,迟疑地问。 拾级而下的男子,停下脚步,微微回眸,淡淡一笑,“我不怪你,我只是觉得,对他,很不公平。” “不公平?他以前那样对我就公平吗?”子冉苦笑。 “我想,能让你死咬着不放的,不是因为他曾经那样对你,而是你到至今还无法面对那时候的那个自己。” 轻轻淡淡的语气,却是每一个字都好像撕开了子冉藏在内心深处那个她最想毁掉的自己。 她慌乱地转身回屋,不敢看那双平静干净的眼睛,怕在里面看到那个令人唾弃的自己,更怕看到他可怜她。 沈离醉摇头轻叹,下了一半的楼梯又走上去,走回到房门外,对里边靠着房门的身影道,“我就住楼下,在你养好病之前,一直住在那里。” 闻言,子冉眼前一亮。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又叫她的心,沉入谷底。 “还有一年,我与他的约定只剩一年……” 然后,门外安静了。 她以为他走了,蹲在地上,靠在门板上,黯然神伤。 他终究是要走的,从一开始就知晓的事。 “来年的今日,我希望你还在。” 又听到他的声音,子冉立即站起来,拉开门,“你真的希望我在吗?不怕我把你气死?” 沈离醉看着这张恢复明媚的脸,轻笑,“早不知被你气死多少回了,也不差了。” “那你是真的希望我在吗?”子冉笑问。 “那是自然,总不能到最后还是白费功夫。”沈离醉顺着她的话开玩笑。 子冉只觉得心在下沉,脸上依旧扬着逞强的笑,“好吧,反正我也当了那么多年的白老鼠,也不差这一年了。” 沈离醉意外地看向她,“你意思是,接下来会乖乖听话?好好配合?” 明日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 “反正也被囚禁了,不配合行吗?”子冉撅了撅嘴。 “表现好的话,我会争取让你出笼子的。”沈离醉揶揄道。 “好啊,真当我是白老鼠了!”子冉说着,上前打他。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沈离醉连忙躲她的拳头。 “不算!忘掉!你给我忘掉!” 夜深人静,缀锦楼的走廊外响起追逐的声音,娇脆的女声和清朗的男声响彻幽府。 ※ 接下来,子冉真的有乖乖听话,没有出缀锦楼半步,尽管每日都闷得要死,但好在这缀锦楼后边还有一片清幽雅致的竹林可以玩。 而风挽裳也牢记着顾玦的话,没有主动靠近缀锦楼半步,每日除了采悠阁,或者必要留在府里处理事情外,她一般都去醉心坊。 而他,白日,在宫里忙着,夜里,回到采悠阁。 真的每夜都住在采悠阁,每夜都拥着她,却没再像以往那般与她炽热燃烧,只是抱着她睡,日复一日。 她总觉得他心事重重,有好几次又都是欲言又止,甚至,她觉得,他抱着她,心却不在她身上。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风挽裳坐在湖心亭里,看着这个月的月银发放账簿,以及最近府里人的近况记录。 “霍总管,厨房的王大娘前几日扭伤了手,大意不得,一定要让大夫好好瞧瞧,拨二两银子给她,让她先歇着养伤,何时伤好了再做事,下个月月银照发。” 湖心亭里,春风阵阵,可这细细柔柔的嗓音比这春风更暖,更怡心。 霍靖心里又是一阵感动,“那奴才就代王大娘多谢夫人了。” “应该的,都是一家人,府里也不差这个钱,而且,舞坊也经营起来了。”风挽裳抬头,淡淡地笑道。 霍靖知晓,她总是说‘一家人’是时时刻刻都在暗示大家,同心协力保护好自己,也是保护好大家。 自打府里人真心接纳她后,她也真的把幽府当成家在打理,上上下下都打理得很妥当,甚至,连他这个总管都开始有些依赖她了,以前有事只能硬着头皮肌想法子,而今有个人可以请示,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真的好太多了。 而且,这夫人不止将偌大的幽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新开张的舞坊也让她经营得有声有色,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已经名动天都。 虽说,私下里,府里也有人替自个的主子爷担心,恐她在外边‘沾花惹草’,毕竟,在他们眼里,他们的主子爷‘无法人道’。 但他相信,她是个有分寸的人,不然,爷也不会对她那么放心。 譬如,在醉心坊营业时,她能不出现在前台就不出现,就算离开,也是从后门乘轿子离开的。 若是爷回府里用完膳,她会在日暮之前,就顺道去买了菜回来做饭给爷吃。 明明有上千奴仆可供她使唤,可她一定要亲手做,大伙儿看久了,也终于明白,这 是夫人宠爷的方式呢。 爷虽然什么都不表露,但他们就是知道爷享受得紧,若是不享受,也不会让夫人辛苦忙活。 以前,爷是一回府就前呼后拥,大伙儿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而今,爷一回府就一个人往采悠阁,大伙儿是角落里扎堆,看戏了。 只是,这样的小两口生活,好似在多了一个人住进来后,变了味了,虽然还是和以前没多大区别,可他们看着就是没有那种……恩爱的感觉了。 不由得,霍靖有些担心地看向眼前这个低头翻阅账簿的女子。 她真的很美,认真的样子,安静的样子,恬淡的样子,就连说话,都洋溢着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美,只怕是别人无法诠释得出来的。 只是,倘若有朝一日她知晓了真相,会如何? 总觉得,她和爷之间有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中,随时都会爆发。 安静的湖心亭里,只有拨算盘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每一下都精准有力。 所以说,当初那萧老夫人嫌弃她的出身是萧家的损失,这女子看似柔弱无骨,却懂得经商、算账。 不也全是萧璟棠的功劳,若换做一个脑子不好使,不懂得用功上进的,请再多的夫子也没用。 “好了,这是这个月的后半个月府里的开支预算,若还不够记得来跟我说。这只是预算,不是一定只能这个数字。”风挽裳提笔在账本上写下最后的预算结果,合上,交给霍靖。 霍靖毫无疑问地点头应是,恭敬地接过,他绝对相信夫人不会苛待下人的,就算以前她刚入府时被那般苛待过,真的做了当家主母、手中掌握大权后,她也没计较,甚至,可能都忘了那事了。 “夫人,再过十日就是您……” “原来你在这里啊。” 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断霍靖的话,他大感不妙,赫然回头看去,果然是她! 风挽裳抬头看向湖心亭外走来的女子,正是住在府里,却一直未曾再见过的子冉。 她一袭水色轻便衣裙,脚下穿着鞋靴,裙子齐膝,腰束丝绦,手绑护腕,上身还穿了件丝薄的小背子,整个打扮,看起来很具生命力,明媚耀眼。 顾玦不让她去缀锦楼,那这子冉自个找上门来了,她总不能避而不见。 于是,对她微微颔首,淡淡莞尔,并未起身迎接。 因为,于礼,她是幽府的女主人,不用这样做。 论私交的热情?她们也算不上交好,无需热情起身相迎。 子冉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甚至可能连这点都没留意到,径自坐在她对面,自个倒茶喝。 见她一口气喝完一杯茶,风挽裳莞尔一笑,拿起茶壶为她添上。 子冉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看向她面前的纸笔,和基本账簿,皱眉,“你这大半个月都没来瞧过我,是在忙这些?” 瞧……她? 风挽裳微微蹙眉,莫非她不晓得,顾玦不让她进入缀锦楼? 而且,说得好像,她很应该去缀锦楼看她似的。 虽然,作为女主人,她的确应该去看望她这个‘客人’的,可,听她的语气,好似不是那么一回事,就好似,她们关系很好,她理所应当去看她的样子。 “嗯,近来繁忙,还请姑娘多多包涵。”她淡淡地解释过去。 “连说话都这么端庄,叫我子冉吧。”子冉不拘小节地摆手道。 风挽裳完全搞不懂她坐在这里的意思,而且,听她刚才那句话,好似已经找她很久了? 看着桌子上的账簿和笔墨纸砚,也不方便交谈,她对对面的女子抱歉地道,“子冉姑娘,请容我先同总管把事情交代清楚。” 子冉皱了皱眉,因为她还是喊‘子冉姑娘’,但还是随意地摆摆手。 风挽裳起身,让一旁的皎月把桌上的笔墨收拾好,她拿起余下的几本账簿走到一边,细细交代霍靖。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端着漆盘缓缓走进亭子—— ---题外话---谁说我断更了,昨天虽然只更了三千,但好歹也是更了好咩!嗯,昨儿去摆碗了,那叫一个凄凉,就差一个二胡﹁_﹁ ☆、第148章:妾身没爷想的那么蠢 “夫人,您要的碧绿莲子羹做好了。” 碧绿莲子羹? 风挽裳讶然蹙眉,中断谈话。 她看到霍靖脸色丕变地回头瞪那个婢女,接着,她又看到坐在石桌那的子冉,手上的茶碗险些拿不稳锋。 顷刻间,亭子里好像因为这个婢女的出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她的目光又在他们之间扫了个来回,发现他们的神情已无异样,她颇感奇怪地皱了皱秀眉,遂,对婢女温温一笑,“也许是因为我方才太忙,忘记自己吩咐过了,放到桌上吧。” 其实,她不爱吃莲子羹,所以更不可能护吩咐,应该是下人们传达有误吧。 好像只要再往深处一点儿想就能想出什么可能来,可是,她没有。 “是。”婢女松了一大口气,把莲子羹放到桌子上,欠身退下。 风挽裳不以为然,而霍靖显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也没再细想,继续交代事情。 很快,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她坐回位子上,看着面前这碗莲子羹,再看还坐在对面的女子,便轻轻地将莲子羹推过去,“子冉姑娘要喝莲子羹吗?你最近都在养伤,莲子有补血养气之作用。” “不用!”子冉回答得很快,就是因为太快才会叫人起疑。 看到风挽裳疑惑地看她,她赶忙笑着解释,“我最讨厌喝莲子羹了。” 是吗? 风挽裳怀疑。 她还以为这碗莲子羹本来是送来给她的,只是下人们搞错了对象,她方才避免尴尬就顺着说了。 点点头,她将莲子羹推到一边,皎月立即上来为她倒茶。 她端起茶碗,轻轻吹凉,浅啜了一口,耐心地等着对面的女子说明来意。 可是,她没等到女子开口,倒是等到打算离去的霍靖说话了。 “夫人,还有十日就是您的生辰,奴才想问问夫人,打算让府里如何操办?” 风挽裳诧异,她都还未留意过自己的生辰马上就到了,想来应该是顾玦吩咐他们调查过她,所以才知晓的吧。 “原来你的生辰快到了呀,真好,生在春暖花开。”子冉艳羡地说,然后,手支腮,发牢骚地说,“我都好多年没过过生辰了,因为一个人才有的生辰,若是那个人连原本的意义都不存在了,这个生辰过着也是一种痛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风挽裳只觉得心被微微地刺了一下。 那个人,是顾玦吧。 “生辰对每个人的意义确实不同。”风挽裳淡淡地搭话,而后放下茶碗,对霍靖柔和地笑了笑,“霍总管有心了,我向来不过生辰,就别铺张浪费、叫大家辛苦了。” “夫人,那就从今年开始过吧,让府里也热闹热闹。”霍靖由衷地建议道,听到她说从不过生辰,让人就忍不住想要多疼她一些。 风挽裳敛眉低头,思索。 这府里的人不同于别人自由,出一趟府门都要很小心翼翼,在府里说话做事也是,就怕会有人突然登门造访,暴露了身份。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活得不容易。 渐渐地,她终于明白,为何他们一直冒险留在天都,不愿远走他方,那是因为他们都坚信,总有一日能拨云见日,而那个能让他们活得自在的人一直都存在着,只是要到达那一日还需要好长一段距离。 想着,她有了决定,抬头,淡淡地道,“待我问过爷再答复你,若爷同意的话,就当日府里人简单地开开席就好了。” 她也没什么亲人朋友,唯一刚相认的弟弟远在北岳,幽府近来是有些死气沉沉的,让他们热闹热闹也好。 子冉以一种不可思议地目光看向她,“你……连这个都要问过他?” 呃,不应该吗? 风挽裳愣了下,淡笑,“我这个做妻子的要操办生辰,总得过问一下他这个丈夫。” 若这个子冉在心里嘲笑她太过于以夫为天,她也无所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况且,她觉得有商有量,挺好。 子冉讥笑,“想不到他还能碰上你这样的。” 她这样的? 是哪样? 是觉得她配不上顾玦,还是觉得顾玦配不上她? 应该是前者吧,再恨也还是爱着的,又怎会诋毁他。 再说,她也没觉得她说的不对,自己的确配不上顾玦。 原以为他是太监时就配不上,而今发现他不是太监,更配不上了。 名声上被人休过,手上还烙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二嫁女的烙印,这站在一个男人身边,对那个男人来说就是耻辱,就得接受别人一样的眼光,以及品头论足。 何况,自从嫁给他后,非但没有她先前想的那么可怕,他还对她呵护有加,宠爱有加。 就连最后,她以为两人夫妻缘尽时,他却又追来,不让她离去。 这样好的男人,她懂得珍惜,哪怕他心里住的是别的女人,她就算想计较也无从计较。 即便她是妻,也讲究先来后到不是? 倘若当初不是太后将她赐嫁给他,这个妻的位置又怎会属于她,更何况…… 这个位置,是她自己鼓起勇气跟他求来的。 霍靖不放心地瞧了眼还坐着不走的子冉姑娘,有瞧了瞧明显神色黯然的夫人,还是不得不先行离开。 霍靖离开后,风挽裳看向对面的女子,淡然有礼地问,“子冉姑娘特地找我可是有事?” “呃……”子冉没料到她突然有此一问,明亮的眼珠子眨了眨,想了好久,才想到理由,有些别扭地说,“就……上次你借我衣服的事,谢了!改日我还你一件。” 风挽裳又是诧异不已,她原就已经做好了被冷嘲热讽敬一番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只是这样? 是因为还恨着顾玦,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嫉恨自己这个妻子?还特地为了一件衣裳来跟她道谢? 看着子冉略显心虚的样子,她了然地笑了,“要不,我陪你到花园里走走吧。” 看得出来,她是闷的,只是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 子冉非常非常讨厌被看穿,而且还是这么轻易被看穿,轻瞪了她一眼,起身,表示同意。 风挽裳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优雅地摆袖起身跟上。 一旁的皎月也感到神奇地挑了下眉,事情这般发展确实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心里担心的各种刁难并没有发生,而是和和气气地,还相约去逛花园。 “等等!”忽然,走在前头的子冉停下脚步。 风挽裳淡然以待。 看到她比沈离醉还要淡的脸,子冉心里感到好一阵无力,抬手揉了揉额角,颇觉得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瞧。 “我明明比你大……” 所以,是要她喊‘姐姐’的意思吗? “可,为何你却让我觉得,你比我大?” 原来只是这样。 风挽裳暗暗松了口气。 若她非要她喊她姐姐,她真的喊不出口,至少在顾玦的妻子这个身份上,她喊不出口,若是私交的姐妹,她喊得心甘情愿。 “每个人的性子不同,子冉姑娘不必太在意。” 其实,率真直接一些,也许活得没那么累,不必太瞻前顾后,不必想太多。 “子、冉!”子冉拧眉,重申,明媚娇颜上透出几分不悦。 无奈,她轻笑,同意,“好,子冉。” 子冉这才满意地笑了,退回来,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 身子一僵,风挽裳低头看着缠上手臂的手,再看向手的主人。 “看什么!难不成你还讲究女女授受不亲?”子冉硬气地说,拉着她就走。 风挽裳摇头,心里有些惊悚了。 怎么觉得这样的口气,跟某个人有点儿像? …… 春暖花开,处处怡人。 蓝的天,白的云,天地间花香四溢,青草摇曳。 她们才走出湖心亭,踏上青石小径,沈离醉修长瘦削的身影便在前头走来。 斯文俊秀,彬彬有礼,依旧是一袭白色长衫,就像是儒雅书生。 子冉放开她,看向已经走近的男子,扬起笑花,“沈大哥,你来找我啊?” 沈离醉先是对风挽裳微微颔首,才回答她,“你出来太久了。” 子冉沮丧地垮下脸,闷闷地回应,“哦。” 然后,乖乖跟他回去。 沈离醉又对风挽裳微微颔首,跟在身后走。 风挽裳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在子冉身后的沈离醉,好似在说子冉什么,子冉一味地点头,时不时还回头看她一眼。时而,停下脚步跟沈离醉争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径那头。 她不明白,为何都到了幽府,这沈离醉还肩负着看管照顾子冉的重任?他们,好像是一同住在缀锦楼里。 这样,也无妨吗? 还是,只要是子冉要求的,他都可以答应? ※ 夜幕降临,微风轻拂。 顾玦回到府里,在走向采悠阁的时候,忽然看到花园那边的秋千架被一抹身影荡得老高。 他蹙了蹙眉,转身往那边走去。 就在他没走多久,通往采悠阁的路盈盈走来一抹月牙色的倩影。 风挽裳明明听到消息说,他已经回府了的,可没看到他的人,于是,便上前问门口的小厮。 “回夫人,爷回来了,刚刚往花园那边去。” 风挽裳微微颔首,朝花园那边走去。 因为只是来看看他回来了没有,所以她没让皎月跟着。 而今,皎月的存在已不是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了,而是真的成了她的贴身婢女,为保护她,伺候她而存在。 花园四周都设有灯盏,这会早已点亮,将花园映得灯火阑珊。 顾玦挥退万千绝,独自一人绕过假山,看到独自在那里荡秋千的身影,描绘精致的浓眉蹙得更深。 他正要举步靠近,忽然,荡出去的秋千再荡回来时,他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不是她啊。 再看了眼秋千上的身影,想起她方才荡那么高,脸色微沉,想开口训斥,最终还是作罢,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他浑身一震。 已经太久了,她已经太久没主动开口叫过他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依言停了下来。 子冉脚尖刹住秋千,扭头看向那个来了又想走的男人,很生硬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凤眸里闪过一丝意外,转身看向她,看了半响,想了半响,才迈步走过去。 走到她身边,他只是冷冷地伫立在一旁,一下下地抚着怀中小雪球,等她开口。 靠近的身影散发出无形的气势,子冉还是有些怕地瞄了瞄他,方才想了一大堆的话,现在面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脑海中只有他挥刀杀了太傅的画面。 心中的憎恨又涌了上来,动摇她的决定。 顾玦凤眸斜睨过去,就瞧见抓在秋千绳上的手,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仿佛看出她在挣扎,毫不犹豫,他转身离开。 “……我要一只蚂蚱!” 才走出一步,后面就传来一鼓作气的声音。 他愕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要不然,她抓着秋千绳,做好随时跑掉的姿势是见鬼吗? “没有!”冷冷地,他拒绝。 一把草叶朝他丢来,“别人自小都有!” 顾玦看着落在脚边的草叶子,头疼。 那是别人。 而他 们,跟别人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要他怎么说,如何说? 这些年来,哪一次见面不是剑拔弩张一样? 这次,很难得这么‘和平’。 罢了。 默默地,轻叹一声,就地坐下,放开小雪球,捡起那些草叶子开始摸索。 他用竹片搭建屋子在行,编织蚂蚱? 不会! 上次编织那条红绳已经够让他抓狂的了。 无奈,他还是拿着草叶慢慢摸索。 夜空上繁星点点。 凉凉的夜风吹过,流萤在花丛中,湖畔上四处飞舞。 女子背对着男子而坐,始终不敢回头看。 男子席地坐在草地上,专心致志地摸索着如何编织出一只蚂蚱来,一团小雪球溜溜地在旁边打转,时不时用爪子去捣乱,好似也想要帮一筹莫展的主子。 这样的画面真的很美,很温馨。 风挽裳站在花丛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来了一会儿了,从子冉开口要他编蚂蚱的时候,她就来了。 然后,她看到他嘴上说着‘没有’,最终还是席地而坐,捡起那些草叶试着编织不可能的东西。 那么专注,那么认真,就像是以前他搭建屋子时候的样子,全神贯注。 这样的嘴硬心软,就没出现在她身上过。 还记得这个秋千,他当初设的时候,说是让她试玩。 果然是试玩,这秋千的存在只为等这一天,等这个女子来坐。 心里滑过一股淡淡地苦涩,她转身,黯然离开,不惊动一花一草,更不惊动他们。 顾玦不不知编了好久,指腹都被尖锐的草叶割伤了,好不容易才编织出一个形体比较像的,放在地上,捞起小雪球,起身要走。 “沈大哥说,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 身后,忽然响起她的声音。 顾玦停下脚步,俊脸出现一丝了然之色,他冷声,“不需要。” 子冉听了后,震惊,愤怒。 她从秋千上下来,转身看向他,却只看到他的背。 她嗤笑,“你就是这样,什么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没想过别人会怎么想?” “……” “如果当初你一开始就跟我说清楚,我也不至于恨你至今!所以,你让我觉得恶心!” “杀人如麻的你,恋栈权势的你,从不解释的你!她怎么会受得了你!” 最后一句话让如画的俊脸有了裂痕,他回头,凤眸凌厉,哪怕一个字都不说,仿佛他的呵气都能让空气冻结成冰。 子冉被他那样盯着,不由自主地有些心颤颤,吞咽了下口水,别开脸,不看他。 恨他,对他大呼小叫是一回事,可是当那双好看得不像话的凤眸化为利刃瞪过来的时候,只怕是没人不害怕的。 被他用那样的目光静静地盯着瞧,只怕会窒息致死。 “看来,你是不太想出缀锦楼。”徐徐地,他说。 子冉闻言,怒然看向他,“你又想软禁我?” “既然这样都无法让你安分,那就软禁吧。”似是无奈地说完,他转身就走。 子冉气得胸口发闷,什么公平不公平?对这样的人,哪里用得着公平!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妙计,对着那颀长的背影喊,“你还没告诉她吧?把我关在这里,就不怕她知道一切吗?” 脚步,再度停了下来,这一次没再回头,只是敛眉,思索。 “哈……你终于也难以启齿了对吧?要不要我去跟她说?说你是如何伟大的?”子冉讥笑,她不想的,可是控制不住。 这一切,都是他逼她的。 “我会吩咐下去,从这一刻起,不再 让你踏出缀锦楼。” “我可以用喊的,她总会听得到吧?反正整个幽府的人,只有她不知道,我无所谓。” 顾玦无言以对,仰头望了下夜空,有些厌倦地叹息,厌倦这样的针锋相对,厌倦这样的无力感。 半响后,他起步离开,淡淡地撂下话,“以后别荡那么高,对你的身子不好。” 也就这么一句话,磨平子冉所有的尖锐,毫无防备。 她眼眶泛起泪花,看着那抹背影离去,然后上前捡起地上那个编得蚂蚱不像蚂蚱的东西。 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无论她做了什么,闯了多大的祸,说了多伤人的话,他从来都没放弃过她。 沈离醉说:假如,他杀尽天下人,只为保护你,你还会嫌弃他满手鲜血,杀人如麻吗? 假如他杀尽天下人,只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真的还该恨他吗? 可是,为何是太傅一家? 要她怎么接受,怎么原谅? 就算是为了保护她才去杀的太傅一家,那她宁可死的是自己啊。 蹲下身,她无声啜泣。 一道雪白的身影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叹息,“看来,你是真的没救了。” 闻言,子冉愕然抬头,就看到沈离醉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沈大哥……”她呢喃,垂下头去,无地自容。 “回去吧。”他弯腰拉起她,又看了眼秋千,淡淡地说,“以后这秋千少碰为好。” “是,沈大哥。”难得地乖巧听话。 看来,真的受了打击了。 沈离醉放开她,“走吧。” 子冉闷闷地跟在身后走。 他刚才说,她真的没救了,虽然没有很失望的表情,可他心里也在厌恶了吧。 ※ 风挽裳失魂落魄地回到采悠阁,站在院子里的几个婢女看到恍惚的她,轻声询问,“夫人,汤熬好了,要盛上桌吗?” 风挽裳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无精打采地吩咐,“留着吧,爷若回来,你们就把桌上的菜热一热,若爷没回来吃,你们就吃了吧,或者倒了也行。” 说完,转身穿过门廊,上楼。 余下的婢女好一顿纳闷,不明白方才还开开心心筹备晚膳的夫人,怎么出去一下,回来就这般无精打采了。 没多久,她们等的人就回来了。 “爷!” 几个婢女行了万福礼,异口同声,分外响亮,好似是有意要让楼上的人听得到。 顾玦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出来迎接,没看到那张柔美的笑脸,浓眉微蹙,“夫人呢?” “回爷,夫人在楼上。” “用过膳了?” “尚未,夫人原是要等爷回来用膳的,好似是身子忽然不舒服。”丫头琴儿机灵地撒着谎。 顾玦眉头皱得更深,转身往楼上去,“去叫沈离醉过来!” “是。” 几个婢女调皮地相视一眼,对上皎月冷冷的目光,缩了缩脖子,赶忙散去。 “皎月,她身子为何不舒服?”顾玦边走边问。 “夫人方才说是去接爷,回来就这样了。”皎月很老实地禀报。 闻言,凤眸微眯,俊美的脸微暗。 “不用上来伺候了。”徐徐丢下话,他大步上楼。 风挽裳知晓他回来了的,喊得那么响亮,她想不知道都难。 坐在窗前绣花的她,却是心不在焉,拿起绣针绣一步错两步,心乱如麻,脑子里更是各种胡思乱想。 “嘶——” 这不,一不小心又刺到手了。 突然,一股清风掠过,她受伤的手被抓过去,落入温热的唇里。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俊脸,并且还这般紧张地轻吮她受伤的手指头,她忘了前一刻为何心乱,羞得急忙缩回手。 那么尊贵的男人,怎能这样吮她的手指头,帮她止血。 而且,也太羞人了。 “躲什么!”他不悦,将她拉起来,取代她的凳子,然后拉她坐到腿上,强硬地抓来她的手,一根根地看。 她怔怔地看他。 他瞪她一眼,“爷看你是否又犯蠢到扎手指头来玩。” 被他这般取笑,她又气又羞,用力地缩回手,小小声地说,“妾身没爷想的那么蠢。” 是的,她没他想的那么蠢。 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不代表她不难受。 他从未跟她解释过关于子冉,是因为他早已解释过,子冉是他心里的那个人,所以无需再多做解释。 他是这样认为的吧? 可是,她多么希望他解释,说,不是。 然而,那只是希望。 再过不久,也许,他要跟她说的不是解释,而是要纳妾了。 可是,子冉愿意做妾吗?不愿意的吧? 就算愿意,他也舍不得委屈她吧? 到时候,会不会要她退位让贤? 若真是那样,他会放她离去吗? 她不做妾的,宁可再次被休,也绝不做妾。 “可在爷这里,你就是蠢。蠢得委屈了,难受了,也不说。”他抬起她的脸,柔声细语。 风挽裳诧异地望进他深邃的凤眸里,仿佛在里面看到了他的心疼。 他心疼她吗?知晓她委屈,难受? 那他知晓她因何而委屈,因何而难受吗? 她抬头看他,嗫嚅好久,才有勇气问,“若是爷有朝一日要让人取代妾身的位置,妾身能否求唔……” ‘去’字还未说出口,她的嘴已经被他狠狠封住—— ☆、第149章:子冉的真实身份 重重地,狠狠地,惩罚似地吻了一通后,顾玦松开险些被他咬破的唇,大掌扣起她的小脸,眸色阴冷。 “什么都还未发生,你倒是已经先想好了后路,嗯?瘕” “妾身只是……” “上次,也是自以为功德圆满后,悄然离开,爷就这么让你轻易舍下?” “不是的。”她连忙摇头否认,“妾身……” 无话可说锋。 她的确是为自己想好了后路,若真的到了被取代的那一天,她但求离去。 “是谁说的,往后的每一个八年都是爷的,嗯?” “……”她也想一直留在他身边啊,可是,她和子冉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子冉吧。 “小骗子!这辈子,你休想离开爷。”他说着,温热的气息刷过她的耳际,魔魅般地低声,“休、想!” 很轻,很柔的声音,却叫她全身发颤。 然后,他手一挥,两扇门,神奇地关上了。 他抱起她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沈离醉匆匆赶来的时候,才上楼梯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异响,立即止住脚步,转身下楼。 “我想,你们夫人的身子,舒服得很。” 几个婢女羞得恨不得就地刨洞钻,她们怎么知晓爷又那般对待夫人了。 只有皎月面不改色地下令,“去将桌子上的菜端到厨房去,爷和夫人都未用膳,等会要吃的。” “是。” …… 这晚膳就算要用也是快到半夜了。 其中,他不停地反复问她,何以这么轻易地就想着离去?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声音因为他的折腾而支离破碎,无从思考。 事后,他将她拥在怀里,修长的五指轻轻穿过她的发,一下,一下地梳弄。 良久后,他终于决定开口,“小挽儿,其实爷…… “爷。”怀里的人儿却突然柔柔出声,嗓音还带着刚完事的娇嫩。 “嗯?”他低头,柔声回应。 “爷,妾身只同您说过弟弟的事,却从未跟您说过妾身不愿做妾的理由。”她难得主动地从臂弯枕入他的胸膛,“当初,妾身要求只做妻不做妾,是因为……” 接下来,她跟他说了儿时见过的母亲争宠的各种可怕手段,跟他说了她自小就不愿为妾的原则。 直到她说完了,他也没有半点声音回应,很安静。 是觉得她这样的坚持太可笑吗? 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凭她这样的出身却非要做正妻? 他会不会这样想她? 悄悄抿唇,正想退离这个随着心冷却了的胸膛,他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幽幽响起—— “小挽儿,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他更加拥紧她,低头亲吻她的头顶,呢喃,“不会。” 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是指还是会娶子冉吗? 无论如何说,至少他给了回应,至少,他没向当初那样嘲笑她。 她抬头,扬起浅浅、柔柔的微笑,“妾身只想让爷明白妾身的想法,妾身并非是要叫爷为难,爷莫要生气。” 他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往上提高了些,让两人的目光近在咫尺,大掌抚上她的小脸,落在她的唇上,呢喃轻语,“倘若……真有那么一日,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求去?” 她身子微僵。 也就是说,真的有那么一日是吗? 于是,她埋首在他的肩头,沉默。 他,心沉。 ※ 风挽裳走了天都四街,最终选了青龙街这家雕刻的百年老店。 她订做了一个上下一格格的柜子,用的是上等檀木,还特别订做了一批薄而颜色清新的竹片,掌柜听到她要订做竹片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她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那是她家爷自个发现的乐趣,怎能与人分享。 “夫人,东西五日后就给您送到府上去,请问贵府……” “不用了,到时候我让人来取。”风挽裳淡淡地回拒,幽府能避免外人靠近就避免。 掌柜的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夫人很有好感,虽说话细细柔柔的,却有着一股叫人信服的沉稳,让人无法小看。 忽然,有小厮上来附耳跟掌柜地说了什么,风挽裳淡笑道,“掌柜的先忙。” 说着,她带着皎月走出店铺。 掌柜地匆匆随小厮进了后堂后,又匆匆出来,喊住临门一脚的风挽裳,“诶!夫人且等等。” 风挽裳停下脚步,回头,“可是还有何问题?” “不是,是小的差点忘了,本店出了一个新的规定,凡是在本店买满一百两便可赠一支精雕的簪子。” 掌柜将手里的小锦盒打开,簪子上雕着栩栩如生的芙蓉花,木的颜色也极为鲜艳,依稀还可闻得到上边散发出来的木香。 她伸手接过来仔细端详,虽是木质的,可一点儿也不比羊脂白玉,金银等材质差。 不免带着怀疑看向掌柜的,“这是上等沉香木,光是这支簪子都不止一百两,若贵店不太识货,看来我也只好找别家了。” 说着,将簪子还给人家,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诶!夫人……”掌柜的赶紧上前拦下她,汗颜地说,“实不相瞒,这是有人要小的以这样的名义转送给夫人的。” 有人? 除了萧璟棠,她真的想不出还有谁这样费尽心思了。 因为,除了幽府的人,也只有她知晓她的生辰,也只有他会这样将东西送给她。 她从掌柜手里拿过锦盒,掌柜地以为她收下了,正如释重负,却看到她往后堂走去。 “诶!夫人,使不得啊!” 掌柜要上去拦,皎月不着痕迹地伸出脚,那掌柜便扑腾摔倒在地,皎月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使坏的不是她。 撩开门帘,果不其然,是他,萧璟棠。 多日不见的萧璟棠,虽然没有上次见的时候憔悴,却也不难看出承受了好大一番打击。 听说,太后废了他的指挥使之位,保留他驸马的身份。他回归药材商的身份,除了多一个驸马爷的头衔,他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萧璟棠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闯进来,发现自己。 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闪了闪,放下茶盏,起身,看向她,“挽挽。” “驸马爷,您这东西似乎送错人了,物归原主。”她让皎月将东西送过去。 萧璟棠就是知道她不会收他送的东西,所以才派人跟了她一路,确定她在这家订做东西后,将计就计将东西送给她,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真的有些后悔,曾经带她行商,带她识别好货,让她而今一眼就认出这簪子价值不菲。 “挽挽,你的生辰快到了,我只是想送你件小礼物。”他接回锦盒,平静地解释。 “有劳驸马爷记着,妾身甚是感激,只是,驸马爷该记的不是妾身的生辰,请驸马爷从今以后忘了吧。” “怎能忘,虽然我从未给你过过生辰,可我每年都给你礼物,今年又怎少得了,怎忘得了。”萧璟棠苦笑。 风挽裳垂眸,是每年都给礼物没错,可他却不知晓那些礼物再贵,也贵不过他的陪伴。 仔细想起来,他真的从未懂得她想要什么。 而顾玦,虽然心里有着别人,可他却总能让她欢心,好似早已认识她好久好久。 “那就请驸马爷从今年开始忘了吧。”她淡笑。 不是说好的,从此陌路,只求来生,不识她风挽裳吗? 这又是在做什么? “挽挽,我真的只是想像往年一样送给你一件生辰礼物而已,真的没别的意思,你用不着这样防着我。既然叫你为难,也罢。”萧璟棠失落地叹息,将锦盒随手丢出敞着的窗外,转身离开。 风挽裳看着他的背影,忽 然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敏感了,搞得好似自己有多好,别人有多放不下自己一样。 “夫人,是您过生辰,还是爷过生辰?”皎月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这皎月总是开口得很及时。 “不许告诉爷!”她严肃命令。 她想要在那日给他一个惊喜。 也难怪皎月那么问了,过生辰的人却是要送礼物给别人。 皎月微微挑眉,假装没听到。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懂得欺负人了。 …… 转眼,她的生辰到了。 四月初,人们常说,人间最美四月天。 而她,生在这个人间最美的四月天里。 翌日,天刚蒙蒙亮之时,她随他起身,亲自帮他穿衣、绾发,这样的事做得多了也就成了习惯,除了偶尔她真的被他折腾得起不来。 “爷,今日能早些回来吗?”她替他插上龙腾玉簪子,柔声询问。 她并未告诉他今日是她的生辰,恐他还得百忙之中抽出身来,但,她还是希望他能早些回来。 不过,这几日,府里人的忙碌他多多少少也该猜到了。 “嗯?”他却是不解地挑眉。 她有些失望。 原来他还真的不知道。府里人没有刻意避着不谈,他怎会不知道。 心里有些恼,有些闷。 “没事,妾身只是随口问问。”她若无其事地笑道。 他轻笑,大手揽上她的纤腰,往前一拉,俯首,凤眸深邃炽热,柔声低语,“想爷早些回来陪你就说。” 她赧红了脸,不敢看他火热的眼眸。 “还是,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他问。 她心里失落,淡淡地看向他,清眸眨了眨,理解地笑道,“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爷忙完再回来吧,若爷回来用晚膳的话,妾身……” “爷不回来用晚膳。”他打断她,忍不住俯首亲她红嫩的小嘴。 风挽裳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些,皱着秀眉,兴味阑珊地任他亲。 许是怕吻得深了一时半会走不出房门,他只是贪婪地再三亲了亲她的唇,直到门外响起万千绝的催促,他才舍得放开,扫了眼在脚边打转的小雪球,弯腰拎起,塞进她怀里,“既然那么不想同爷分开,爷就让小雪球陪着你吧。” 什么不想同他分开,她哪有那么说! “记住,小雪球如同爷,不能离身。” 她的脸更红了。 什么如同他,不能离身,好羞人的话。 他这么一说,她觉得怀里的小雪球就像一团火球,烧得她全身发烫。 瞧她的脸红扑扑的,煞是诱人,他倾身往她白嫩的颊边亲了一记,移向她耳畔,低声私语,“爷也不想离开小挽儿的身。” 这,都说的什么话! 风挽裳身子战栗,忍不住抬眸瞪他,却不知,无比娇嗔。 “爷该启程了。” 他又火热地盯着她瞧了好久,才心情大好地拂袖,缓步走出他们的寝房。 风挽裳等他的脚步彻底下完楼梯后,走出房门,站在走廊外目送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 怀里的小雪球一直不安地拱动,她低头又爱又怜地训斥,“在你主子面前就安分得很,在我这里就造次,果然不改狐狸本色!” 小雪球睁着圆溜溜的墨绿大眼看她,抬起两只前爪挥了挥,好像是在讨好她。 风挽裳被它逗笑,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原谅你了,你今日就跟我去舞坊吧,要乖。” ※ 四月,荷塘里的荷花已经有不少绽放了,更多的是翠绿荷叶里的花骨朵含苞待放,美不胜收。 亭子里,一团小雪球乖乖地窝在石桌上,一抹素色丽影坐在桌前,时而拧眉沉思,时而提笔作画,小雪球不 敢随便乱窜,也不敢打扰主子做事。 风挽裳喜爱有风的地方,所以,风和日丽的话,她一向在外边看书,构思新舞。 他说过,希望她成为第二个凤舞,那她就创出属于自己的舞来让舞坊里的舞伶学。 前些日子,她新创的第一个舞,加上素娘的一些意见,反响还不错。 “夫人,素娘过来了。”一旁的皎月忽然出声提醒。 风挽裳抬头看去,就见素娘神色慌张地赶来,她脸色微变,搁下笔,抱起小雪球迎上去。 “出什么事了?” “是缉异司的人来了。”素娘粗略福了个身,神色凝重。 “他们上门来做什么?”风挽裳拧眉。 素娘摇头,就是不知,才慌。 “莫慌,我先去看看。”风挽裳冷静地安抚,怀抱小雪球往大堂走去。 大堂里,歌舞喧哗,满堂喝彩。 台上的舞伶跳的正是她新创的舞,那是看着湖边柳树摇摆得出的灵感,人们常常用弱柳扶风来比喻女子,何不就让女子跳出弱柳扶风的样子。 以身姿为根,以长袖为叶,舞台上呈现出一棵柳树在迎风摆动的样子,犹如春风拂过。 门外还在吵闹着,是缉异司的人。 “怎么?这醉心坊还挑人进去不成?” “是啊!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 一个接一个的嚷嚷,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风挽裳站在门里看了好一会儿,清眸微微眯起,抬步走出去,“各位大人是要来醉心坊门口比谁的嗓门大吗?” 柔若春风的嗓音仿佛具有安定作用,场面一下子安静了。 所有人抬头看去,就见一身素色缎裳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出,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束着红绣流苏,身姿婀娜动人。头上盘着凤头髻,只插了一支花簪子,清雅绝美的小脸,欺霜赛雪的玉骨冰肌,举手投足无不优雅端庄。 让人忍不住腹诽,这么美,这么有气质的人儿配一个太监也太暴殄天物了。 其中带头的那一个看向她,带着三分醉意,“我们是来捧场的,却被拒之门外,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真的是来捧场的吗?那可真对不住,因为缉异司向来爱针对我家爷,不免多了些防备。”风挽裳站在台阶之上,温婉淡然地微笑。 “九千岁若行的正坐得直,又何惧人针对?”许是酒壮胆,那人口不择言了。 “这话说得在理,若我家爷针对缉异司的话,想必诸位大人也是无怨言的。”风挽裳不恼不愠,淡笑以对。 那人瞪了她一眼,挥手,“进去看舞!” 看着他们喝得几分醉的样子,风挽裳皱起一双柳眉,若是他们借酒闹事,那可麻烦了。 她索性淡淡一笑,“真是对不住,恕醉心坊不招待缉异司的人。” “不招待,还是怕我们发现什么?”那人讥笑,似醉非醉。 风挽裳不免多了一丝警惕,怀疑他们是故意装醉来闹事的。 她镇定地说,“理由很简单,缉异司打自成立至今,一直针对我家爷,挽裳今日也想试一试针对人的滋味。素娘,待会记得做个牌子放出去,缉异司的人免进!” “是,夫人。”素娘恭顺地应是。 “哈哈……夫人?哪门子的夫人?”那人忽然讽刺大笑。 风挽裳赫然停下脚步,心,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她回身,冷静地问,“大人有何高见? 那人身子摇晃了下,看着她,讥笑,“知道他是以什么身份从缉异司带走那个女人的吗?” 那一夜,九千岁带人闯入,又将整个缉异司毁了个遍,还差点将他摁入烧得通红的火炉里。 风挽裳心头一震,她有种想逃的冲动,直觉告诉她,是难以承受的真相。 那人见她脸色刷白,更加得意地笑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他的妻子!他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哈哈……那个女人是明媒正娶,你这个千岁夫人到底是哪来的?” 晴天霹雳! 如遭雷轰! 一字字,像尖刀,狠狠刺入风挽裳的心窝。 她身子微微一晃,险些站不稳从台阶上摔下,手松了,怀里的小雪球也往一旁窜去了。 是皎月和素娘及时扶住他,她才勉强站稳,一张花容月貌早已苍白如雪。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乱得什么都无法想,只有‘妻子’两个字在盘旋,盘旋。 “你们缉异司向来爱胡编乱造,你以为我会信?”她自欺欺人地说,心,慌得,急需要什么来稳定。 “我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是太后身边的高公公亲自出面,带来太后的口谕,证明该女子确实就是当年九千岁求太后赐婚给他的那一个,后来听说那女子背着他偷人,九千岁是太监嘛,九千岁的女人给他戴绿帽是很正常的事吧!” 有太后作证! 也就是说,是真的! 子冉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夫人,您要的碧绿莲子羹做好了。] 那日,没有弄错,因为喊的是子冉这个真正的夫人! 而她居然一直在真正的千岁夫人面前行使原本属于她的权利。 那会,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她? 蠢! 他说对了,她真的蠢! 他都一直在暗示她蠢了,她果然真的蠢,蠢得看不穿! 成亲那日,没有拜堂,没有宾客,只是一顶花轿,一身凤冠霞帔,她就算嫁给了他。 那明明就是娶妾的仪式,她却傻傻地为他找借口,以为他们是异族,不能太过张扬。 傻傻地相信,他的承诺!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是妾,不是妻! 从来不是! 难怪府里那些婢女会谈论,他们家的爷会选谁。 还用选吗?真正的夫人,从来不是她呵! 她想起皎月,脸色惨白得跟鬼似地,幽幽回过头去,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皎月身上,声音无力,“你也知道是吗?” 少有表情的皎月,面露为难,目光闪烁,“夫人,此事还是等爷回来再说吧。” “你知道,是吗?”她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皎月低下头去,风挽裳知道,那是默认。 她笑了,自我可笑的笑了,“看着我拿鸡毛当令箭,是不是很有趣?很好玩?” 夫人? 是啊,哪门子的夫人! 她不是,从来都不是! 发誓不做妾的她,却不知不觉做了别人的妾,可笑的是,还不知道! [倘若……真有那么一日,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求去?] 那夜,她跟他坦白为何只做妻的原因,他却这般问她。 原来,她早就已经是了。 “夫人……”皎月担心地喊她。 因为,她只是笑,不哭,然而,那笑比哭还要叫人心碎。 而这一切,都被前来看她的萧璟棠看到、听到了。 他上前拉起她就走,“挽挽,我带你去找他问清楚!” 失魂落魄的风挽裳就这么被他拉着走。 “夫人!” 皎月要去拦,萧璟棠一掌打伤她,带着风挽裳骑上缉异卫放在舞坊门前的马,狂奔而去,行人险些就避让不及。 隐在角落已久的钟子骞看着一男一女策马而去,再看向角落里的那团小雪白,上前以虎口抓起它,转身悄声无息地离去。 …… 九千岁的轿子今日早早离宫,令人惊奇。 华丽的轿子平稳地从正宫门走出。 轿子里的男 子修长均匀的美手轻轻抚着腿上的锦盒,俊脸露出些许犹豫。 是该跟她坦白一切了,以这样的方法。 轿子方彻底走出昏暗的宫门,倏然,一阵狂奔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轿子也停了下来。 “督主,是夫人。”轿窗外传来万千绝的声音。 凤眸闪过一丝讶异,将锦盒放在一边,撩开轿帘看去,入眼的画面刺目之极。 他说呢,她何时会骑马了,还骑得这般快。 原来…… 好一个双人单骑! 还记得上一次被他揽上马背时,那身子僵得跟石头似的,害怕到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而今,她任那男人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一手控绳,她闭着眼,是有多享受? 然而,他却不知,她是一路流泪而来,只是那泪被风干了。 闭着眼,只是心里、脑子都好乱。 吁—— 马,在轿子前停下。 萧璟棠翻身下马,再将她抱下来,看向他,一脸怒气腾腾。 顾玦看向她空空的双手,凤眸微眯,放开轿帘,立即有人上来为他拉起。 他徐徐看向那张有些苍白的脸,柔腔慢调,“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风挽裳神魂回归,慢慢抬起头看向他,眼里充满了失望和伤心。 萧璟棠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她面前,“你叫她过去她就过去,她是你的谁?” 顾玦凤眸眯过一丝冷色,还是只盯着被藏在身后的女人,极具耐心地说,“小挽儿,你倒是告诉他,你是爷的谁。” 风挽裳看着他还是那么问心无愧的样子,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爷受伤了,妾身是爷的妻子,伺候爷擦身也是应该的。] [妾身只知道,从此以后,妾身是爷的妻。] [妾身是爷的妻,除非爷不要妾身,否则,爷永远都吃得到妾身做的菜。] [妾身是爷的妻子,不该抛头露面。] 一句句,她对他说过的话回响在耳畔。 可是,到头来,她不是他的妻。 “顾玦,你还想骗她到什么时候!”萧璟棠忿然怒喝。 顾玦瞳孔微微放大,脸色有些变了,看向她,而她也正好看过来,那双总是恬淡温柔的清眸,此刻看着他,是失望,是心碎。 明明心慌得很,他却还能从容地从轿子里出来,长身玉立,对她伸手,“小挽儿,有什么事,过来再说。” 风挽裳看向他,脚步却是更后退,摇头。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要跟她解释,而是要她过去说。 也就是说,她连最后那一丁点希望都破灭了,一切,都是真的! “好,你不过来,爷过去。”他点点头,收回手,大步朝她迈去。 萧璟棠上前拦他,两人就此交起手来。 两道身影,一白一蓝在宽敞的皇宫门口激烈交手,招招狠厉,忽上忽下,像是光影交错。 但,很明显,驸马爷不是千岁爷的对手。 很快,便一脚将人从半空中踢下,不巧,刚好落在风挽裳面前,吐血。 飞旋而来的身影,想再狠狠补上一掌。 风挽裳看着凌厉逼近的身影,看着那张俊美妖冶的脸,她可悲地扯了扯唇角,最后一刻,毅然往前一站,闭上双眼,等着那一掌劈向她的天灵盖。 这最后一掌,原就只是试探,结果,不出了所料的,失望。 “住手!”威严凌厉的呵斥响起。 太后在高松的搀扶下匆匆赶来,连仪仗都顾不上用了。 顾玦收掌,一个完美的侧翻,落地。 那一掌,没有落下。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看向背对她而站的男子,衣袂翩飞,恍如 方从天而降的仙人,而非方才与人缠斗。 若太后没有出现,那一掌他会劈下来吗? 萧璟棠从地上站起来,顺便将她拉到身后。 “顾玦,你是想杀了驸马吗!”太后上前来,厉声斥责。 顾玦缓缓转过身来,凤眸冷如一潭死水,扫了眼拼死护别的男人的女人,对太后躬身作揖,“奴才只是想看看一个人的心在哪边而已,惊动太后,是奴才该死。” 太后冷厉地看了眼被萧璟棠拉在身后护着的风挽裳,又看向萧璟棠,“萧璟棠,别忘了你还是南凌的驸马!大长公主死了,你也还是她的驸马!” “回太后,风挽裳到底是璟棠养了八年,而今,若要论亲人,璟棠也只剩下她了,看到她受人蒙骗,璟棠气不过,只是想替她讨个公道。”萧璟棠躬身道。 太后的目光轻视地看向她,施恩似的口吻,“风氏,你此次又是因何闹到宫门来了?” 风挽裳收敛起所有的难过,上前淡淡地曲膝回话,“回太后,只是一点儿家事,肌是妾身鲁莽了。” 萧璟棠不敢相信都到这时候了,她还要为那个男人着想,“挽挽,你何不跟太后说明白,让太后给你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太后讶然地看向顾玦。 顾玦却是什么也没说,一脸阒寂,好似什么都无所谓了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看一场戏。 看到他这个样子,风挽裳更加心灰意冷。 他不打算解释,是不是她伤心与否,难过与否,都于他不痛不痒? “九千岁一直有妻子,却欺骗挽挽,欺骗世人说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夫人!请太后为挽挽做主!”萧璟棠撩袍跪下,慷慨陈词。 风挽裳一点儿也不想要人做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然而,太后却是嘲弄地冷笑,“九千岁有妻子哀家是知道的,这桩婚事当年还是哀家作证的,哀家当初将风挽裳赐给九千岁并未说她一定就是妻,妾也可以称之为千岁夫人。” 说着,轻蔑地看向她,“风氏,莫不是你觉得做九千岁的妾还委屈了你?” 风挽裳只觉得自己的心和尊严被狠狠踩在脚底下,她幽幽地看向他,他却还是半点表示都没有。 她的心,彻底碎了,死了。 若是过去,他会出言帮她的吧? 而今,一切真相大白,他只是冷眼旁观。 是否,过去,只是一场镜花水月?是他欺骗她的手段? 明明此刻,她的尊严,她的心都已经被彻底踩在脚底下了,她却还是用力握紧拳头,将背挺得很直,很直。 “妾身确是配不上九千岁!是妾身自恃清高了!” 说得有多轻松,她的拳头就攥得有多紧,紧到,指甲掐进肉层里,疼痛漫开。 “挽挽,你……” “驸马爷这把火点够了吧?还需本督添油加醋吗?”顾玦终于冷冷出声,一句话就概括了这件事的起因。 “九千岁,你是何意?”萧璟棠怒然质问。 顾玦直接无视,上前对太后躬身道,“太后,这是奴才的家事,不劳太后操心了,请太后回宫歇息吧。” 太后离去前,又凌厉地看了眼萧璟棠,“驸马,你最好记得你的身份,别人是妾是妻,那也是别人的,再怎么也不会是你的!” 萧璟棠低下头,即使有满腔不甘,也只能忍着。 风挽裳觉得全身麻木,从里到外,毫无知觉。 这样的感觉,她经历过,萧璟棠取她心头血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更痛,只因为,更爱。 眼前笼罩上来一层阴影,高高地笼罩下来。 她木然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他站在眼前,冷冷俯视着她,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她,而非他。 他忽然蹲下身来,捏起她的脸,沉声幽幽,“你本不用受那样的羞辱的,是因为谁,你告诉爷。” “顾玦,你什么意思!”萧璟棠想要上前拉起风挽裳,身后的万千绝一个 挥手,守宫门的禁卫立即上前将人隔开,让他再也靠近不了。 “挽挽,你别信他的话!他的话还能信吗!” 风挽裳木然地看着萧璟棠被隔在人墙外,再木然地看向他。 所以,他方才眼睁睁地看着太后轻视她,嘲笑她,羞辱她,只是想让她认清,到底是因为谁这样的? 是萧璟棠没错,要不是萧璟棠跟太后那样说,要太后做主,太后不会那样嘲笑她。 可是,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是因为他吗? “就那么相信他吗?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跑来皇宫门口对爷兴师问罪?爷的小挽儿不是最知轻重的?” 她没想过要来的,知道真相后的打击太大,一切都已由不得她做主了。 冷静?那时候的她还如何冷静,还如何分得清轻重? 指上加重力道,冷笑,“因为他回归了大善人的身份,因为他即使知道是你杀的他奶奶,他也不在意,所以你就可以那么轻易地又相信他?” 风挽裳木然地看着他,为何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为何,他不对她解释!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知道真相后有多痛苦吗? 顾玦点点头,俊脸逼近,在她耳畔冷丝丝地,悄声问,“爷的小雪球呢?” 小雪球? 终于,风挽裳的神智一点点回归,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他。 顾玦笑着松手,很讽刺地点头,“很好!小挽儿,爷的好小挽儿……” 起身,他弯腰钻进轿子里,又钻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锦盒,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走到那匹骏马前,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风挽裳听着马蹄声远去,看着人和马消失,心里终于除了伤心和痛苦之外,多了着急和后悔。 小雪球,她居然忘了小雪球! 不知道皎月是否找到它,将它护好。 霍靖曾经说过,爷的小狐狸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碰,也就表示小雪球有着不一般的存在。 “夫人,请上桥。”万千绝的声音生硬地响起。 风挽裳看向他,再想到他平时一直都是贴身跟着顾玦的,心里一顿着急,本能地想开口让他跟上去,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觉得可笑了。 为何都伤心成这样了,她还一心替他着想? 她苦笑,对万千绝道,“千绝大人还是别唤我夫人了,我不是。” 让他们违心唤了那么久,也是难为他们了。 “请夫人上轿!”万千绝声音更冷,好似也在怪她不分轻重。 是不是,只能以他的事为优先考虑? 是不是,她连崩溃了,还得为他着想? 她是人,不是神! 她也有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时候,她也有崩溃的权利! …… 轿子回到醉心坊,醉心坊已经没有一个客人,所有人都在翻天覆地地找着什么。 风挽裳知晓,是找小雪球,这也意味着小雪球,真的丢了。 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皎月,她赶忙上前关心,“你伤得如何?” “无大碍。”皎月冷声说,脸上的苍白出卖了她。 “素娘,快扶皎月下去,找大夫给她看伤。”风挽裳当下决定,暂时将个人情绪抛在脑后,眼下,先找到小雪球再说。 素娘赶紧让两个人过来搀着皎月下去,看到风挽裳有条不紊地指挥的样子,便放心了。 ※ 缉异司 钟子骞从铁笼子里抓出小雪球,除去毛茸茸的皮毛,也不过巴掌大。 小雪球在魔掌下努力挣扎,吱吱叫个不停。 “你给我安分点,不然宰了你!”钟子骞将它按在桌面上,恶狠狠地吓唬,但想到自己跟一只小禽兽说话,都觉得是有病。 他用力按住它,开始在它身上翻找。 这只小狐狸只听说是顾玦险些搭上命猎来的,永远都这么小,不会长大,所以顾玦偏爱,以至于狐不离手,久而久之,大家也开始凭他手上的小狐狸来认出他的身份。 但是,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若说冬日里,他抱着这团进小雪球暖手也就算了,而今已是春回大地,暖洋洋的季节,他根本不需要再抱着它。 正好,趁此机会抓回来一看究竟,这小狐狸何以这么重要,相信很快就揭晓了。 可是,翻来翻去,前身后背,四只爪子,以及耳朵,鼻子,嘴里都找过了,还险些被这小禽兽咬到,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钟子骞不信邪,取来佩刀,将它的肚子朝上,按着它…… ☆、第150章:夫人尚未回来 小雪球感觉到巨大的危机,四肢爪子使劲挣扎,龇牙咧嘴想咬人。 钟子骞见此,打算抬起刀柄先敲昏它。 然而,才抬起刀,一股热流喷溅到脸上—瘕— 他僵化住锋。 小雪球趁此机会从魔爪下挣脱,灵活地从桌子跳到凳子,再跳到地上,狂奔逃离。 “给我抓住它!”钟子骞抹去脸上那股骚味,朝外怒吼。 原本清静的缉异司大院,四面八方涌出人群,狂追小雪球。 小雪球利用自己的天性,狡猾地上蹿下跳,偏又身子娇小,总是能躲到别人抓不到的地方。 很快,所有缉异卫追得气喘吁吁,有的还提着武器,可又砍不到。 于是,他们换了策略,将小雪球逼到死角,然后包抄。 瞬间,沸腾的缉异司一下子安静下来,个个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 小雪球抖顺乱蓬蓬的皮毛,站在角落里,睁着圆溜溜的墨绿眼瞳看向他们,又圆又大的眼睛,好不可怜。 几个手脚比较利落的缉异卫交换了眼色,一个负责吸引小雪球的注意力,另外一个悄悄从另一边扑向它—— “抓到了!”那缉异卫一鼓作气,奋力向前一扑,便将小雪球扑在怀里,还不慎被它咬了一口,也被利爪抓伤。 “蠢!用网或者东西抓住它不就好了。” 一道声音从人墙外传来。 众缉异卫们听了,也觉得自己蠢透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想到。 等等! 这阴柔徐徐的嗓音—— 众人一致觉得后背发凉,几乎是僵硬地回头看去。 果然! 是九千岁! 他就坐在缉异司的门口,身下的人肉凳是随手抓来的一个缉异卫。 天色正是太阳西下、霞光万丈之时,耀眼的金光洒在他身上,仿佛唤醒他衣袍上的朵朵白莲,妖冶绽放。那张俊美如仙的脸,微偏;凤眸浅阖,优雅的慵懒浑然天成。 真的是绝世无双的妖孽! 天下间,无论是男还是女,只怕没人敢与之相提并论,哪怕只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敢比。 有妖的妖魅,有仙的高雅,有魔的邪恶,唯独少了人的正气。 这么多气质复杂地融合在一起,竟还是那么优雅圣洁,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他驾驭得了,而不显突兀。 “你们爱跟本督的爱宠玩,跟本督说一声便是。本督非常不喜欢有人不经允许的情况下,动本督的东西。”凤眸微抬,徐徐看向还趴在地上抓着小雪球忘了放的那个人,唇角微勾,“非常、非常不喜欢。” 尾音未落,那人吓得险些松了手,好在看到他们的大人出来了,便壮了胆子,抓起还在不停挣扎的小狐狸站起来,上前交差。 “大人。” 钟子骞撇了眼送到眼前的小狐狸,想到方才撒在自己脸上的那泡尿,恨不得立刻就宰了它。 “钟子骞,缉异司何时改成抓禽兽了?本督怎没收到消息?”顾玦一点儿也不急,那姿态俨然是,最好有杯茶送上更好。 “这小畜生没人管,下官只好顺手捡回来了,既然千岁爷亲自上门来要回……”厉眸扫向旁边的手下,威严喝道,“还不快把这小畜生还给千岁爷!” 人都找上门来了,总不能还扣留着开膛破肚。 只是,不过区区一只小宠而已,这九千岁居然亲自找上门来,可见这只小雪球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人不甘地放小雪球落地。 小雪球像是吓坏了,狂奔到主人面前,摇尾巴,抬爪子,求抱抱。 顾玦凉凉地扫了它一眼,看到一向顺滑的皮毛此时乱糟糟的,蹙了蹙眉,脚尖似是嫌弃地将它撂到边上去,“爷每日将你的皮毛抚得那么顺滑柔亮,容易?” 小雪球像做错事的孩子,眼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儿,聪明地躲到他身后坐下。 但是,在场的人却都倒抽凉气,那摆明了是要说给他们听的啊,摆明了要算账啊。 “过来。”凤眸又是不悦地一眯,回头朝小狐狸招手。 小狐狸立即撒欢地摇尾巴跳上大掌,可爱地蹭着主人的手臂,顺势爬进他的怀里。 但是,顾玦看着飞在半空的那根细细的皮毛,然后,又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身上也掉了好几根。 看到他那个样子,众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皮。 果然! 凤眸徐徐地看过来,寒意逼人。 “千绝,去看看谁身上染了小雪球的皮毛了,替本督好好打赏他们,辛苦他们为小雪球脱毛了。”他低下头,修长到精致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着那团雪白,乱蓬蓬的皮毛一点点变回整齐。 “是!” 万千绝忽然从门外走进来,还带了几个厂卫,众人才知晓原来这万千绝在外头。 于是,大家伙儿都悄悄地拂衣裳,怕一不小心沾染上可以致命的皮毛。 “千岁爷,下官好心捡回你的爱宠,这畜生顽皮,到处跑,下官只好让人抓住它,你这般,未免太过了吧。”钟子骞出声抗议。 顾玦微微挑眉,看向他,“本督有句话要告诉钟大人,可否请钟大人上前?” 钟子骞半信半疑地走近,顾玦又让他近些,再近些。 倏然,袖中寒光一闪,闪电般地划过钟子骞的乌纱帽。 钟子骞反应过来,飞身后退,却已太迟,乌纱帽被削成两半,落地。 随着乌纱帽落下的还有一大片头发。 众人看去,登时,倒抽凉气。 只见钟子骞的脑袋上,光秃秃的一条直线从耳朵横过头顶,看起来相当滑稽。 那是怎样的功力啊,居然只在抬袖间就能剃了人的头发。 充当人肉凳的人抖如风中落叶,真的太可怕了。 历来,坐到那个太监总管位置的都武功高深莫测,练的是别人无法练得了的邪功,不知这九千岁是否也是,不然怎会如此出神入化。 “本督要说的是,钟大人身上有小雪球的皮毛,而且不止一根。” 咻—— 一枚薄刃从那精绣的袖袍里飞出,钉在地上那被划成两半的乌纱帽上。 钟子骞摸了摸自己的头,哪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他抽出佩刀,缉异卫自然也是做做样子地抽刀—— 突然,门外整齐地涌进一大批厂卫,动作有素地站在顾玦面前,一字排开,形成紧密的人墙,抽刀,对峙。 顾玦抱着小雪球缓缓站起,看向钟子骞,冷笑,“钟大人是想知道何为以卵击石吗?本督的耐心原就所剩无几,从今儿起,本督看你们缉异卫,很碍眼。” 此话,等于宣告,九千岁正式与缉异司势不两立,会发了狠地打击他们。 “那就看谁的眼睛先舒服了。”钟子骞收刀,毫无畏惧地迎战。 顾玦勾唇,“千绝。” 万千绝颔首,又朝外下了个手势。 立即有几个大缸子被拉车拉到缉异司门外,一阵阵浓烈的酒味从门外吹进来。 是酒! 五六个厂卫为一队,将可以装下一个人的大缸搬进来,里边还带着满满的酒水。 一口口大缸搬进来,有人数了数,一共有七个。 七个…… 酒…… 有份在醉心坊门前‘醉酒闹事’的人默契地面面相觑,刚好七个! “是谁,最好主动跳进去。”顾玦很好心地提醒。 那七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的大人,他们还记得驸马任指挥使的时候,因为有人误抓了千岁夫人,最后被九千岁以同样的方法掉在牌楼上,回来还被驸马惩处了。 “千岁爷未免欺人太甚了吧。”钟子骞隐忍着一肚子火。 “听说,有人说本督戴绿帽?”阴柔的嗓音徐徐如春风,却叫人毛骨悚 然。 “……” “你们让本督的后院起火,本督总得礼尚往来一下。”顾玦微微阖起凤眸,笑得很是无害,然,不达眼底的笑才是最叫人胆颤心惊的,“千绝,好好招待他们,既然那么喜欢当长舌妇,就将他们的舌头割下来跟他们一起泡酒吧。” 说完,抱着怀里已经不再发抖的小雪球,转身离开。 “九千岁,你没有权利这么做!缉异卫只听命于太后,你侮辱缉异卫等于是侮辱太后!”钟子骞搬出太后阻止。 然而,顾玦只是轻哂,“太后尚且不管本督的家事了,而你们却管了,不止一次;本督是否也可以认为,你们缉异卫并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你这是强词夺理!” 顾玦回头,笑了,“本督其实还满喜欢跟钟大人在一块说话的,那常常会让本督误以为自己是个完整的男人。” 钟子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阉人是在暗喻他比他这个做太监的还娘,比女人还婆妈! “若钟大人不服,可到太后跟前告本督,本督等着。”顾玦离去前,撂下话。 身后,只听咚咚咚…… “起来!你们这些窝囊废!真是丢尽本官的脸!” 一声声跳入酒缸的声音传来,以及钟子骞气急败坏的骂声。 走出缉异司,顾玦望着已经彻底没入地平线的太阳,凤眸怅然、晦暗。 “督主,要回府吗?”万千绝走到他身后,恭敬地询问。 顾玦看了眼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轿子,点头,上轿。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醉心坊门前的灯笼高高挂起,也恢复正常开张。 半个时辰前,已有人来通知,说小雪球找到了,安然无恙。 风挽裳顿时全身虚脱,整个人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回到后院的房间。 支撑她振作起来的事情有结果了,她再度陷入痛不欲生的境地里。 “夫人,青龙街木匠铺派人来问,您前些日子订的东西都已经做好了,何时派人去取?”素娘站在门外,抬手敲了敲门,轻声询问。 屋里一片黑暗,没有掌灯,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在。 等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任何声音,素娘不由得担心。 这夫人回房已有些时辰了,一直没再传出什么声音,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皎月又被打伤了,受到那样的打击,莫不是……寻了短见? 想着,她顾不了那么多,正要推门进去,忽然,门开。 借着院里的灯,和还未全黑的天色,素娘看到开门出来的女子,脸色白得跟鬼没两样,双眼红肿、无神。 虽然脸色很差,但至少叫人放心了。 “夫人,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虽说九千岁是个太监,可也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俊美无双的太监,您还是尽量看开些为好。”素娘只能这般劝她。 谁叫女子生来就是命比纸薄,自古又是以男人为尊。 何况,即便是妾,九千岁也一样地宠她,又何必拘泥于是妻还是妾? 风挽裳幽幽抬头看素娘,苦涩地摇了摇头。 不怪素娘这么劝,因为旁人不懂她的不愿。 若是一开始,她没有明确表明不做妾,倒还好。 若是在她明确表明不做妾后,他没有答应她,倒还好。 那样,她也许不会那么痛苦,那么难受。 明知道她不要,却还是欺骗了她,而且欺骗得那么彻底,毫无破绽。 更可笑的是,他早已有妻子! “夫人,青龙街木匠铺……” “把剩下的尾款送过去,东西……就先放着吧。”她打断素娘的话,声音有气无力。 原本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的,原本是想让他在采悠阁也能做自己喜爱做的事的,而今,一切好像都已经毫无意义。 “是。”素娘点头应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她,“夫人,皎月姑娘已送回幽府养伤了,您要回去的话,我让人给您准备轿子。” “回去?”风挽裳幽幽看向快要全黑的天空,轻轻呢喃,“回哪儿?” 回不去了,早在那年离开家的时候就再也回不去了。 天大地大,她竟忽然觉得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安身立命。 素娘看着她的侧脸,暗沉的天空,朦朦胧的,衬得她的神情很凄美,很,叫人心疼。 “那我去让人给夫人做一碗面。”轻叹,转身离开。 风挽裳扭头看着素娘的背影,苦笑。 是啊,今日应该吃面的,她的生辰呢。 第一次过生辰,没想到会是这般惊心动魄,伤心欲绝。 此时,幽府里的人定然已经在等她回去了吧? 可惜,要叫他们失望了,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充满谎言的地方。 …… 幽府,灯火辉煌。 从皎月被送回来后,霍靖就已知晓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在府门口等着,只是等了又等,平时这时候早已回来的人,天都黑了也还没见半个人影。 “回来了!”在府门外翘首以盼的人忽然惊喊。 霍靖欣喜,匆匆跑出去一看,回来是回来了,可回来的不是今夜的寿星,而是他们的爷。 所有人恭敬迎接。 轿子在府门前停下,他们的主子从轿子里出来,看到他怀里的小雪球,霍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上前弯腰,“恭迎爷回府。” 顾玦略略点头,拾级而上,大步流星进府,好似急于确认什么。 他的脚步一如既往地往采悠阁去。 霍靖战战兢兢地出声,“爷,夫人不在采悠阁。” 前方的身影脚步骤停,微微转过身来,皱眉。 “夫人尚未回来。” “尚未回来?”顾玦挑高了眉,转身又往府门走去。 拾级而上时,颀长的身影忽然佝偻下去,小雪球也从他怀里跳落。 “督主!” “爷!” 霍靖和万千绝发现他不对劲,异口同声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他。 顾玦摆手,拒绝他们的搀扶,修长白皙的手,按着心口,继续往前走,然而,每走一步,都像是千斤重,最终,只剩下最后一步时,他还是支撑不住,身子倒下。 万千绝及时扶住他,霍靖也赶紧去找沈离醉。 万千绝扶着他进入厅堂,婢女赶紧倒来热茶。 沈离醉箭步赶来时,坐在堂上的男子虽然还是那么俊得慑人,可那张脸是少见的白,额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 见此,向来平静的他也很难平静得起来。 迅速上前,为他搭脉。 几乎是指尖碰上他的脉象时,沈离醉的脸色变得凝重,最后,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服了什么毒?” “心碎。”顾玦很平静地说。 月初,只是没想到是今夜。 “这种毒,专攻心,发作时,就像有什么在撕扯自己的心一样,撕心裂肺。”沈离醉语气平静地分析,又看向他早已了然的样子,一个怀疑闪过脑海,“这就是你救回子冉的代价?” 顾玦挥退所有,霍靖和万千绝也都退了出去。 他看着沈离醉,没有回答,而是想起了那一夜—— “这是哀家刚命人炼制出来的药,名为碎心,哀家觉得这种药给子冉服下再合适不过,她叫你尝尽心碎之苦,而今也是她尝一尝的时候了,你觉得呢?”太后脸上的笑容就好似毒蛇吐信。 看着那颗药,他很冷静,很冷静地问,“此药发作时是何样子?” “每月月初一发,若无解药,待发作到一定的次数,心脉俱损,结果不用哀家说,你也清楚了。” “好!”他不假思索地答应,起身上前——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打赏,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151章:爷来接你回家 他拿起那颗药丸端详片刻,忽然,微微勾唇,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惊呼下,昂首,吞下那颗致命毒药。 “这颗毒药用在她身上未免浪费了,太后觉得呢?”他依旧言笑自若,仿佛方才吃下的不是毒药瘕。 太后愣了下,似乎是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不顾一切。 他看出了她此举的用意,所以干脆自己服了这毒药。 反正她让那个子冉服这毒药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他吃了也好。 太后敛起眼底的精光,笑了笑,“你看,哀家原是替你出气,你倒好,不舍得她受苦,自己便替她受了!锋” “奴才谢太后厚爱,奴才若舍得看她受苦,也不会跪在这里求太后了。”顾玦低头,苦笑。 “也罢,既然你为她如此不顾一切,哀家就成全你,再有下次,哀家绝不容情。”太后说着,转而对高松吩咐,“高松,你随九千岁前往缉异司一趟。” “是。” 顾玦躬身谢恩,“奴才,谢太后开恩!” …… “所以你就吞了?在尚不知晓这药有无解药的情况下?”沈离醉向来清淡的声音此刻比平时扬高了几分。 顾玦因正承受着毒发之苦,白皙的俊脸发青,抓在心口的指关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太后暗中培养的药师炼制出来的,解药当然只有太后有。”他的声音略显吃力。 “有办法取得到?” 顾玦摇头,“太后没说。” 沈离醉对他除了叹息就是叹息,“不打算让她知道?” “知道与不知道有何分别?”顾玦抬眸看他,好像他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沈离醉,默。 这男人就是这样,一旦别人不相信他,他也不稀罕解释,依然我行我素。 又或许,用无所谓来掩饰自己的一番好意,不愿让她知道了后,担心、内疚。 门外,一道身影震惊地靠着墙,脸色苍白。 子冉揪着心口,再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错了? “我让人进来扶你回房,眼下也只能替你扎针,暂时缓解你的痛苦。”厅堂里传来沈离醉的声音,她一阵慌乱,赶紧转身离开,悄声无息的。 “不,我还有事。”顾玦摆手,说着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 “有什么事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沈离醉淡淡地问。 顾玦停下脚步,微侧过身来,唇角轻扯,“是比命重要。” 说着,他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边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很艰难,随时都可能倒下。 这世上任何一种毒药毒发都不好受,尤其是攻心的。 而他硬是咬牙承受了下来,沈离醉正考虑着要不要让人将他劈昏,前方的男子好似后脑长了眼睛一样,冷冷说,“别想!” 他又是无奈一叹,拿出一颗清心丸给他,“刚炼出来的,既然是针对心的,你姑且试试吧。” 顾玦瞥了眼,似是嫌弃地转身离开。 沈离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抽搐,手还僵在半空。 “沈爷,这药……”霍靖笑眯眯地替主子讨药。 沈离醉也不恼,恍若天生没脾气,将小药瓶交给霍靖,还仔细叮咛各项,然后,拂袖,斯文尔雅地回缀锦楼。 ※ 越夜越静。 醉心坊里,依然歌舞升平。 醉心坊的后院与前方的喧哗俨如两个世界,昏暗、死寂,偶有几声虫响。 素娘送来的那碗面已经凉了、黏了,风挽裳坐在亭子里,木然地看着流萤在荷塘里自由飞舞。 一道身影翩然落在亭子外,举步走进亭子,将食盒放在石桌上。 “素娘,我不……” 看到眼前的人不是素娘,她怔住。 怎么是他? 萧璟棠将桌上已经凉透到不能吃了的那碗面挪开,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热腾腾的面和点心,“挽挽,多少吃一些好不好?” “阿璟,别再来了,我们不应再有任何瓜葛。”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很容易叫人误会。 白日,本就不该让他插手的。 “我是担心你难过得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萧璟棠很耐心,很温柔地把面端到将她面前,“今日是你的生辰,别饿坏了肚子。” 热腾腾的面凑近,香气扑鼻而来,风挽裳秀眉微微拧起,胃,涌起一丝丝地不适感。 她又拧了拧眉,试着咽了咽口水,才将那股反胃的冲动压下去。 抬手轻轻推开眼前的那碗面,“你走吧,你我的身份不应单独见面,谢谢你的关心,以后别再来了。” 太后的警告言犹在耳,她真的已经够乱的了,没有余力再应付他。 见她真的没胃口,萧璟棠将手上那碗面放下,黯然垂眸,忧伤地说,“挽挽,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最后的亲人了。” “亲人?”她苦笑,可悲地说,“曾经,我以为你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可是,不是。而今,我以为,我会是他一辈子的妻,可是呢,事实又残忍的告诉我,别说一辈子,我连妻都不是。” 萧璟棠愧疚,“挽挽,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可是,倘若不爱,她又怎会受伤,而且还那么深? 风挽裳只是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太傻,是我太蠢,或者说……是我命该如此。” 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萧璟棠当初救她,她并不知道结局会是这样。 顾玦娶她,是因为太后懿旨,谁也抗旨不得。 “挽挽,真的……不愿再见我了吗?哪怕以亲人的身份?”萧璟棠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还是不要了,就像你那日说的,就当陌路人吧。”也许是无情了些,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去跟过去纠缠不清。 “我不信。以前,你是在顾忌大长公主,而今,你是在顾忌他对不对?”萧璟棠伸手过去覆上她的,“挽挽,他都已经这般对你了,不值得你一心一意为他的。” 也许是情绪过于波动,风挽裳只觉得胃越来越不舒适,边按着胸口,边用力想抽出手,奈何他抓得很用力。 亭子外边转角花丛,一抹身影长身玉立,凤眸冷锐地落在交叠的那两只手上。 只见女子低眉敛目,似是也在赞同男子的话。 才稍有缓解的疼痛,此刻好像又翻江倒海地袭上心头。 真是,好样的! “阿璟……” “本督不值得她一心一意,难不成,驸马值得吗?” 风挽裳正想叫萧璟棠松手,突然,阴柔的嗓音在亭子外冷丝丝地响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萧璟棠的手劲松了,她也成功缩回手,如此动作,却反而像是欲盖弥彰。 若是今日之前,听到这声音,她会欣喜。 可是,此时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她会心颤,就如同与他初相处之时,觉得陌生,可怕。 这般恰似温柔的嗓音说的话全都是谎言和欺骗,怎能不可怕? 脚步声徐徐地走进亭子,颀长的身影停在他们面前,她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木然地坐着,一动不动,心乱如麻。 “九千岁觉得自己值得?”萧璟棠起身,冷笑。 顾玦冷如利刃的目光掠过萧璟棠,落在对他视而不见的女人身上,伸手,一把将她扯起来,再微一使劲,她便无从抵抗地落入他怀里。 风挽裳吓得脸色刷白,被动地被他圈在怀里,这个怀抱,昨夜还抱了她一夜,此刻,却陌生得叫她毛孔发毛。 “爷来接你回家。”温柔的嗓音在头顶上轻轻响起。 她闭上眼,心,抽疼。 怎能? 他怎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着跟平时一样宠溺的口吻哄她? 她缓缓抬头,看到他的脸透着不寻常的白,关心的话险些就溜出口,还好,理智制止了她。 清眸失望透彻地看着他,“爷觉得妾身还回得去?” “乖,幽府上上下下都在等着你呢。”厚实修长的大掌牵起她的手就走,就像是在哄一个离家的小孩。 他的手,很冰凉,刺骨的凉,就连寒冬腊月时,都没这么冰过,仿佛刚从一桶冰水里拿出来一样。 这样的他,还是叫她不由自主地担心。 可是,理智制止了她的心软。 她脚步没有跟着迈动,而是用力拨开他的手,后退一大步,“爷是希望妾身继续回去闹笑话吗?” “爷再说一遍,跟爷回去!”体内的毒在疯狂地侵蚀他的心,他可不希望在别人面前倒下,一点儿也不想!尤其,是这个人! 厉声,冷目。 风挽裳从为见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跟她说话,几乎是用吼的。 过去,他就算生气,声音一如既往的阴柔徐徐,只是较冷。 她笑了,缓缓抬头,坚定地告诉他,“妾身不回去!妾身并非没有同爷说过,所以,爷应该早已知晓妾身的决定。” “不回,是吗?”声音更冷,更沉,仿佛将原本徐徐的夜风变成凛冽寒风。 他看向她,又看向萧璟棠,薄厚适中的美唇冷冷勾了勾,带着些许嘲弄,“爷给你一夜的时辰想清楚,明日回幽府告诉爷,你最后的决定。” 说着,他伸出手。 身后的万千绝将一个长形锦盒递上。 他拿着锦盒,走上前,强势地塞到她的手里,顺手替她拂开乱在颊边的一络发,以意味深长地说,“这是爷给你的礼物,收好。” 礼物有点儿沉,风挽裳双手接住,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 当他对她做那么亲昵的举止时,她只能低着头,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动摇,不能动摇,不能再被他的柔情所骗。 大掌倏地摁上她的后脑,将她摁入他的胸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头顶上。 “爷相信,爷的小挽儿不会叫爷失望的。”呢喃低语,语气很笃定,笃定得像是在安抚自己。 不会叫他失望? 他让她失望透彻,心寒透彻,他却还这般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不会让他失望? 他是不是忘了,她也是有心的? 良久后,顾玦放开她,凤眸掠过还站着不走的萧璟棠,离开时,徐徐出声,“千绝,多派几个人来护院,这年头的宵小不容小觑。” 萧璟棠脸上青白交错,看向失魂落魄的风挽裳,心塞,难受。 当初,知晓他骗她后,她是伤心决然地离开了,再也没想过要回头。再见到她时,她很冷淡,很平静,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而此刻,她面对顾玦,明显不同。 当顾玦拥她入怀时,她看似抗拒,可是揪着他衣袖的手表明了她有多挣扎。 顾玦转身离开时,她眼眸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消失,彻底灰暗,那就表示她始终期待着顾玦的解释。 他相信,只要那男人跟她解释,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动摇,最后,原谅。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他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差别,只在于,不够爱! 若是够深爱,又怎会那般轻易地爱上别人? 若是不够深爱,又怎会在被彻底伤了心,寒了心之后,还能轻易让她原谅? 他不想承认,真的不想。 “督主!” 忽然,前面传来万千绝略显惊慌的呼喊。 只见原本失魂落魄的女子,在听到这声呼喊后,慢慢回过神来,一脸担心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抱着锦盒的手指微微用力,足见内心有多挣扎。 风挽裳很担心他,万千绝一向跟皎月一样,像木头一样面无表情,遇事不慌不乱,而今,突然这么惊喊,定是他出了事。 而且,他方才牵她的手的时候,指尖真的很冰凉,似是,生病了。 动作快于理智,她将手里的锦盒随手往石桌上一搁,提起裙摆,循声而去。 萧璟棠看着焦急的背影,心下黯然,目光看向桌子上自己特地带来的长寿面,接着,看到被搁置下的锦盒。 他上前,将锦盒打开,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件别出心裁的东西。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风挽裳,就跟上次顾玦送给奶奶一样,几乎让人辨不出真假。 只是,这个‘风挽裳’很小,约莫巴掌大,躺在锦盒里,姿势是她趴窝在美人靠上的样子,云发披散,逼真的双眸望向某个方向,带着殷切的期盼和柔情,仿佛是在等着谁归来。 这个‘风挽裳’做得最传神的地方也是这双眼,虽然身上的头发和衣裳也都是上等,可是她这双眼让人一眼就觉得她是在等丈夫归来的小妻子。 忍不住地,他伸出手去拿起来想要仔细端详一番,然而,人像拿起来后,锦盒下面还有一个以缎带绑着的纸笺。 黑眸精锐地眯了眯,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放下手上的‘风挽裳’,拿起纸笺,打开来看。 上面的寥寥几行字,却叫他瞠目不已。 原来,这就是顾玦为何会给挽挽一夜的时辰考虑的原因! 因为,说不出口! 这张纸笺若是叫挽挽看到,挽挽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了他的欺骗! 萧璟棠阴险地笑了,将纸笺收入袖中,把人像放回去,盖上盒子。 做完这一切动作,风挽裳刚好回来了,他若无其事地迎上去,“挽挽,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驸马请回吧。”风挽裳微微侧身避开他的碰触。 真的没事,她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他拒绝万千绝的搀扶,身子有些佝偻地前行。 在脚步想要继续追上去之前,她用理智压下那股冲动,强逼自己回头。 想到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寒。 她的心里天翻地覆地混乱着,他却依然平静如斯,是真的没把她放心上吧。 原来,一个男人宠一个女人是可以完全跟心分开来的。 宠就是宠,你甘愿让他宠,他便宠你;你不愿让他宠了,他也无所谓。 所以说,她的决定又何需等到明日,这一夜的考虑已是多余。 风挽裳魂不守舍地从萧璟棠身边走过,走进亭子里,拿起他送的那个礼物,回房。 萧璟棠担心地目送她的背影,心疼,愧疚。 若非因为当初的野心,又怎会让彼此变成这般境地? 所以,他一定要对得起自己失去的! …… 这一夜,风挽裳的房里一直亮着灯。 这一夜,醉心坊后门,漆黑的巷子里停着一顶轿子,若非轿子里若隐若现折射出的光芒,根本看不出有人在。 “督主,寅时了。”听着正街上传来的打更声,万千绝小声地提醒。 他不明白督主为何非要在外头等不可,好似笃定夫人随时会从这道门里走出来似的。 “已经寅时了吗?”轿子里传出阴柔幽幽的嗓音,气息微弱。 莫非她还未看? 还是看了,却…… 心,有些不安地躁动着。 用内力压下的疼痛此刻又发作,冷汗不停地从他额上冒出,这具身子似乎已经支撑到极限,“千绝,派人守着,她一启程回府……就通知。” 撑着把话交代完,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风挽裳坐在桌前,盯着锦盒里的雕像一宿未睡。 这礼物,送得很别出心裁,若是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她会欣喜若狂,可是而今,再美好的东西,都已不美好。 扭头幽幽地看向窗外,天亮了。 而她,也该梳洗一下,去幽府告诉他,她的决定了。 ☆、第152章:妾身求去 晨光万丈,照在漠河的湖面上,仿佛也将幽府照了个蓬荜生辉。 府门外洒扫的小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桥那边走来,一袭绣面素裙,踏着这迤逦晨光,越来越近。 “是夫人!快!快去禀报!”虽说早有人先来禀报过一次了,但亲眼看到人回来了,还是抑制不住激动地往府里嚷嚷瘕。 于是,府里奔走相告锋。 风挽裳是步行而来的,不远,也就一炷香的时辰而已。 很快,她站在幽府门前。 幽府的府门口依然冷冷清清,因着面朝漠河,风吹来,总带着丝丝凉意。 她抬头,幽幽望着幽府,过去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 初来乍到的她,认错人的她……以及,嫁给他后的每一个她,都清晰如昨日。 好一会儿后,她收敛惆怅,提起裙摆,拾级而上。 府门是开着的,府门小厮不知做什么去了,她便径自进入。 踏入府门,一股淡淡地面香扑鼻而来,她扭头看去,就见府门门廊下,霍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身后站了好多好多人,个个面爱笑容迎接她回府。 她麻木了一日一夜的心,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暖意。 “恭迎夫人回府!”他们对她躬身。 然而,夫人这个称呼而今却像一根刺,狠狠刺入心扉。 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大家不必如此,我,不是你们的夫人,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才是。” “夫人,大伙儿特地在此等候,难道夫人还看不出大伙儿心中的夫人是谁吗?”霍靖语重心长地道。 风挽裳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脸,轻轻一笑,“谢谢大家,只是,不是就是不是,大伙儿以后还是改个称呼吧。” 霍靖也不知该如何说了,毕竟她已知晓真相,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将手上那碗面端上去,“夫人,昨夜等不到您回来,府里为您操办的生辰宴开成,这碗面一直是烂了便重新做,就等夫人回来吃上一口。” 风挽裳知道霍靖是故意的,故意执意要喊她‘夫人’,如此,府里也会一直跟着喊。 看着漆盘上的寿面,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可是想到他们那么有心,无法硬下心来拒绝,只好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热面入口,丝滑鲜嫩,只是,可能是一夜未眠,再加上肚子一直饿着,胃隐隐地不适,在反胃以前,她放下筷子,那丝绢擦嘴。 “有劳大家挂念了,都散了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欣然转身忙活去,分外听话。 她转身对霍靖道,“霍总管,我想先去看看皎月,不知她伤得如何了。” 顾玦应该还未下朝回来,她这么早回来就是为了看皎月的伤的。 她真的没想到萧璟棠会出那么重的手。 转身,往采悠阁去。 为了方便伺候,皎月一直住在采悠阁的耳房里。 “可是,夫人……”皎月并未在采悠阁养伤啊。 因为夫人不在,爷在,所以,皎月不便在采悠阁过夜,哪怕只是耳房。 而且,爷今日身子抱恙,并未上朝。 也罢,反正夫人去的是采悠阁,总会发现的。 风挽裳推开耳房房间的房门,简陋整洁的屋里,并没看到皎月。 她蹙了蹙眉,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声音,以为皎月是在上头收拾,便转身上楼。 一步步拾级而上,还没走到门口,里边传来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你做什么要替我服下心碎,你明知道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你用命来救我。” 是子冉的声音,带着哽咽,没有过往那般恨之入骨的语气,反而,充满懊悔和内疚。 原来,他今日没去上朝。 心碎? 是毒药吗? 可以致命的毒药? 他为了救子冉,服下致命的毒药? “我不管你,谁管你!” 阴柔坚定的声音,是他。 “也许我真的错了,若不是你,我不也在替那老妖婆卖命吗?而今的我,又有何资格满口仁义道德?” 听到这里,风挽裳轻扯唇角。 子冉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一味的付出终于换来回报,子冉懂得体谅他了。 他们,终于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了。 真好,不是吗? 可是,为何她的心,很苦? 屋里,顾玦面向门口而坐,持茶浅啜。 子冉蹲在地上,正逗着好不容易抓到手的小雪球。 “给我一个你杀太傅一家的理由,我想开始……试着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子冉抬头看向坐在圆桌边喝茶的男子,被她按在掌下无法动弹的小雪球小小地挣扎着。 茶水,从手上茶盏溢出来,因为诧异。 顾玦放下茶盏,凤眸平静地看过去,确定她是认真的后,才淡淡地道,“太傅让杀的。” 他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人,可是,子冉信。 她对他的相信,从这一刻开始。 终于,她笑了,六年来,第一次笑得这么释然,第一次热泪盈眶,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小雪球漂亮的皮毛上。 小雪球嫌弃,挣扎得更厉害。 子冉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抹干泪,小雪球也趁机逃离,飞奔出门。 她起身,看向门口,再看向一直盯着门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你,都跟她说清楚了?” 一个犀利的眼神过来,子冉马上投降,不敢再问。 一直不停地喝茶,明明是紧张得不得了,看来是说了。 门外,风挽裳蹲下身抱起忽然从屋里窜出来躲到她身后的小雪球,又爱又怜地看它,伸出葱白纤指轻点它的小脑袋,小小声地说,“是不是又闯祸了?你日后再闯祸,我可保不了你了。” 她知道,小雪球跑出来了就意味着会有人追出来,追出来势必看到她在外面,所以,还不如她自己先主动现身的好。 才迈出脚步,果然,屋里就走出一抹明媚丽影,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呵……你回来了?”子冉笑得有些尴尬地跟她打招呼。 她更尴尬,‘鸠占鹊巢’了那么久。 来之前特地上了胭脂的脸色只怕也还是很苍白,她淡淡地微微颔首,“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 子冉以为她接受了,回头对屋里已经紧张得站起来的男子抛了个眼神,豪爽地摆手,“没事,只要你回来就好!” 风挽裳讶异,微微挑眉。 她,还希望她回来? 方才听到她问顾玦是否说清楚了,指的是她才是正妻的事吗? 淡淡地,点头,缓缓抬眸,看向屋里,与那双凤眸对了个正着。 他轻袍缓带,长身玉立在桌边,紧盯着她,眸光,专注,还有她曾经很熟悉,很熟悉的柔情。 “你们谈吧。”子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转身离开。 风挽裳又是一阵错愕,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吗?而且,还好像有意撮合的意思。 换做是她,她都不敢保证做得到这样……大方。 她迈步进屋,放下怀里的小雪球,走到他面前,小雪球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身边,不过才一夜不见,就好似好想念,好想念的样子。 忽然,眼前一道阴影靠近,她浑身僵硬,还未等她抬眸,他已经抬起她的脸,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瞧。 “礼物,看了吗?”他声音微哑。 “看了。”她淡淡地回答,“很精致,也很逼真,爷有心了。” 看了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 顾玦被勒了一夜的心仿佛一下子松开,他倾身上前,修长的手指轻刷过她的脸颊, 浓眉微蹙,“抹了胭脂,还不少?” “女子抹胭脂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爷又何需大惊小怪。”风挽裳淡淡地说,轻轻拿开他的手,悄悄退出些许距离。 “爷可不喜,因为……”他凑近她耳畔,“不好亲。” 温热的唇却还是吻了下她的脸,伸手去拉她的手,然后,脸色僵住—— 他低头看向她的皓腕,上面空无一物! 他又一把掀起她的衣袖,都推到臂上了,还是没瞧见。 他又抓起她的左手,不是空的,还有一套红绳子紧紧系在上面,就是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镯……” 他刚开口,熟悉的白玉镯子被她从宽大的腰带里拿出来,缓缓递给他,“爷,这个,妾身不配戴。” “胡说!你不配,还有谁配!”他一把拿过镯子,抓起她的手,就往她手里套。 风挽裳收回手,曲膝蹲跪,低着头,坚定地请求,“爷,这就是妾身的决定,还请爷履行承诺,休了妾身,放妾身离去!” “你说什么?”凤眸冷冷眯起,一把拉起她,“你再说一遍?” 她看着乍冷的俊脸,无畏的,坚决地说,“妾身求去,请爷成全!” 顾玦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向来沉静千年的凤眸此刻翻起了滔天大浪。 “这就是你的决定?” 她看了礼物后的决定? 真的是他对她太有信心了吗? 以至于,结果是如此出乎意料? 那样的解释,她无法接受? 风挽裳不懂他为何如此震惊,还是他真的笃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他? “是!”对着他的眼睛,她再一次坚定地回答,“还请爷履行承诺,放妾身离去!” 说完,她好像看到高大的身影微微一晃,好似大受打击的样子。 她拒绝多想。 顾玦定定地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然后诡异地笑了,一把将她抓到眼前,“履行承诺?爷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风挽裳愕然,那一夜,她同他说了为何不做妾的原因后,他明明…… 不! 不对,他真的没答应她什么,只是问一些问题,并没有真的答应她,放她离去,反而说…… [小骗子!这辈子,你休想离开爷!] 顾玦挑起她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裟在她干燥泛白的唇瓣上,昨夜,萧璟棠对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离开? 真是,太不可爱了! 俯首,狠狠覆上她的唇。 完全算不上吻的吻,两人的唇分开时,她的唇已见血丝。 他以指腹抹去唇上味道,凤眸落在她左手腕上的红绳,更加阴鸷。 他抓起她的右手,不容拒绝地将那白玉镯子往她手里套。 哪怕她疼了,他也毫不心软。 镯子仿佛有感应似的,越是想它套进去,就越是套不进去。 “我不要!”风挽裳疼得受不了,忍无可忍地用力一挥。 镯子在两人的手中抛开,高高坠落。 啪啦—— 应声落地,碎了。 很响亮的声音,仿佛碎进她的心里去。 她懵了,也随着那声碎裂,身子猛颤了下,僵硬地看向他。 他的脸色一点儿也不好,甚至是到可怕的地步,若他下一刻杀了她,她也毫不怀疑。 “我……” 刚开口,他的目光就如冰刃般徐徐看过来,冷冷勾唇,“不就是要妻子的位置吗?等着!” 撂下话,他上前捡起地上破碎的镯子,仔细得几乎连碎末都要捡,然后,怒然拂袖而去。 风挽裳身子无力地倒退几步,扶着桌子。 她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会发展到这等地步,明明,她只是来告诉他的决定,让他放她离开的。 怎会变成,她所做的一切只为要妻子的位置了? 他怎可以这般侮辱她? 当初是他亲口答应她的,他也知晓她为何不做妾的理由,为何还要把她说得这么不堪? …… 风挽裳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等她恢复了精神,要回醉心坊的时候,霍靖告诉她—— “夫人,爷交代过,让您好好待在幽府。” 她愕然,不敢置信。 他这是要软禁她? “夫人,爷昨夜毒发还去接您,您不回来,他还待在外头等到自己昏过去才被送回府的,可见爷的心里是有您的,相信您的心里也感受得到。” 看到爷一脸阴沉地进宫去,霍靖就知晓夫人不原谅爷的欺骗,所以,只好劝劝她,希望他们俩能尽快地冰释前嫌。 他昨夜待在外头等她,等到昏过去? 为何要这样?宁可在外面等着,也不愿意开口跟她解释一下? 哪怕再编一个谎来骗她,她也会好受些啊。 算了,反正今日也是出不了府了。 风挽裳转身回采悠阁,走了几步后,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去看皎月。 皎月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看到她,她想起身行礼,她赶紧上前制止她。 “你啊,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她真的没想到萧璟棠那一掌那么重。 皎月缓缓坐起来,看向她,“夫人,萧璟棠摆明了非带你去和爷对质不可。” 这是她想了一夜,想要说的。 风挽裳想了想,淡淡一笑,“嗯,我以后会尽量避开他。” 皎月点头,夫人果然是一点就通,知晓她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 风挽裳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其实,是不是蓄意的又如何呢? 事实就是事实,真相就是真相,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日,她还是会知道的。 …… 看完皎月后,风挽裳回了采悠阁,终是敌不过困意,很艰难地才小睡了一觉,醒来,外边已是夜幕。 又一日过去了,好快。 日子就是这般,不管你过得如何,都还是会过去。 所以,这世上,再痛苦的事也会如同昼夜更替般过去的。 只要撑到光明来临就好了。 “夫人,要传膳吗?”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虽然很平稳,但细听还是有些虚弱。 风挽裳无奈叹息,明明都叫皎月好好卧床养伤了,一觉醒来,她又跑来伺候了。 “传吧。”她掀被下榻,久未进食的肚子也着实有些饿了。 很快,皎月带着几名婢女鱼贯而入,端上桌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菜。 她坐到圆桌边,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皎月挥退了婢女,上前替她布菜,“夫人,听闻爷一入宫就狠狠修理了缉异司一顿,大发雷霆,吓得宫里一片乌云密布。” 风挽裳咀嚼的动作缓慢下来,随即,淡淡应声,“嗯。” “爷这次是要针对缉异司到底了,似乎是要新账旧账一并算。” “……嗯。” “爷再过半个时辰就回府了。” “嗯。” “夫人……” “皎月,食不言寝不语。”风挽裳打断她,对她淡淡一笑,然后继续用膳。 这皎月平日不多话,没想到话一多起来,都是她不想听的。 皎月只好闭上嘴,放下筷子,站到一边,充当木头。 风挽裳夹了块醋香鱼肉,刚送到嘴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赶忙放下筷子,拿起丝绢掩嘴干呕。 已经极力压抑了,但还是被皎月察觉了。 “夫人,您身子不适?”皎月过来扶着她。 风挽裳抚了抚心口,脸色白得吓人,她摇摇头,再看向一桌子的菜,那种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赶紧起身离座,“撤了吧。” 可能是心情不佳,连胃口也不好了。 皎月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才吃了几口的米饭,还是不得不让人进来收拾。 闲着也是闲着,风挽裳从柜子里拿出绣品打算绣着打发时辰,目光却不经意落在放在上一个格子的糖罐子上。 ☆、第153章:有孕 她记得这个糖罐子上次打开的时间好像是—喝鹿血的时候! 可是,她的月事,好像并没有来! 一个不可能的念头闪过脑海,她脸色丕变愎。 应该是不可能的,她每次都有喝避子药,怎可能会有孕姚? 一定是她想多了,一定是最近事太多,心情太烦乱才导致的。 也许再等等,再等等就会来了。 风挽裳慌乱地将糖罐子塞回去,拒绝往那方面去想。 因为,倘若是真的有了身孕,一直喝避子药的她,只怕是百口莫辩,何况,当中,她还和萧璟棠在一起待了一夜。 可笑啊,一直想要孩子的她,这会却害怕孩子来报到。 “夫人,您脸色很苍白,需要奴婢去请沈爷过来瞧一瞧吗?”皎月进来,看到她心事重重,脸色泛着异样的白。 风挽裳回神,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只是没睡好。” 其实,她更害怕,被诊出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 半夜,明明困得不行,却还是难以入睡的风挽裳,听到上楼的脚步声,然后,门轻轻推进来。 记忆是很可怕的东西,时间一久,再轻的脚步声也还是认得出来。 很快,背后的床前响起宽衣的响声,接着,身后的位置沉下,男人的手霸道地圈住她的纤腰,将她往怀里捞。 她真的没想到,在白日闹的不欢而散后,他还回采悠阁来与她同床共枕。 料得到他肯定知晓自己没睡着,于是微微抬臂,以示挣扎,身子也更往里挪。只是,才有动作,那只手臂就用力圈紧她的细腰,将她牢牢困在他的胸怀里。 “你觉得你能逃出爷的怀抱,嗯?”温热的呼吸贴上耳畔,声音低柔、森冷。 她身子微微一颤,僵着不敢动,只能任由他抱着,闭上眼睛,全都是他的呼吸。 “再等等,你要的,爷都给你。”他忽然说。 她睁开眼,冷冷淡淡,“爷明知道妾身要的是什么。” “乖,别惹爷生气,嗯?”大掌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低哄。 她叹息,疲惫地闭上眼。 他不愿放她离开,就算他真的给她正妻的身份,又如何?这不过是让她觉得自己更不堪而已。 静静的黑暗里,浅浅的叹息声。 …… 静得恍如沉寂的萧府,尤其是刚死了两位主子,天一黑,除非有必要,萧府几乎无人敢出来走动。 有人说,曾在夜里看到过鬼,听到过鬼哭的声音,于是,整个萧府笼罩在阴森森的恐怖气氛里。 主院的书房,廊外的灯笼迎风摇曳。 屋里,灯火明亮。 萧璟棠坐在书案前,目光紧盯着宣纸上的一小卷纸笺。 他一直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个东西,只要呈上去给太后,就可以一举歼灭顾玦,让他再也无翻身之地。 可是,这件事一旦公开,也就意味着挽挽会原谅顾玦,转而恨的是自己。 除掉顾玦的机会,他还可以等,但是,他的挽挽……不能等! 终于,他做了决定,拿起纸笺起身,放入到机关暗格里,暂时将这个秘密尘封。 ※ 翌日,卯时。 风挽裳习惯这时候醒来,因为有人必须这时候出门,进宫主持早朝。 但是,那个人今日显然一点儿也不急,一直抱着她不愿起身梳洗,门外的霍靖已经叫第三遍了。 “爷……”霍靖又小心翼翼地催。 “下去!”头顶上传来他的怒斥。 站在门外的身影犹豫了下,聪明地改唤另一个,“夫人,有劳您起身替爷更衣。” 这下,风挽裳再也没法装睡,她没法像他那样,不乐意就可以对人发火。 再说,霍靖也没错。 然后,还没等她开口,抱着她的男人已经主动松手,缓缓坐起来了,好像等这一刻,已等很久。 她皱了皱眉,坐起来,撩开纱帐,就看到他已站在衣架前,背对着她,张开双臂,等她伺候更衣。 单薄的白色中衣勾勒出他精壮修长的身子,无数个火热缠绵的夜里,她早已对他的身子再熟悉不过,知晓那衣裳下包裹的是如何结实精壮的躯干。 挥去脑中羞人的画面,她下榻,穿上鞋子,上前,取来衣裳为他一件件穿上。 若她不做,只怕他真的就不去上朝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像不愿去上学堂的小孩? 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没骨气! 顾玦低头看着正蹲在身前,为他系腰带的女子,未曾梳整过的秀发黑如绸缎,随着她低头,遮挡了她美丽的小脸儿,他忍不住伸手将其勾到她耳后,不想让它妨碍他欣赏她恬静温柔的模样。 风挽裳为他系腰带的手顿了下,心湖也因为他的动作荡起涟漪,不敢抬头去看,因为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正凝注下来。 故作淡定地为他系好锦缎腰带,正要起身,倏地,固定秀发在脑后的大掌微微用力一按,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抱住他的腿,脸贴在他的下腹处,一个很羞人的位置。 她的脸红成一片,想借着他站起来,然而,手一用力,柔软的触感吓得她立即收回手,羞得无地自容。 怎么好巧不巧抱的是他的臀。 他就是故意的,知她对这样的举止害羞,所以,一早逗弄她。 果然,头顶上传来他轻笑的声音。 他弯腰,拉她起来。 她恼,绷着脸推开他,转身要去开门,然而,才迈出脚步,手就被他抓住,一股劲力将她扯回去。 毫无意外,她扑进他怀里,她不乐意地挣扎。 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腰,一手抬起她的脸,凤眸里是她熟悉的炽热,每每被他这般一瞧,她的心都无法自控地扑通扑通跳,哪怕而今,被他所伤。 “小挽儿……”他呢喃地唤,唇,缓缓压下。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俊脸,看着他慢慢阖起凤眸,她内心挣扎,抵在他肩头的小手微微揪住他的衣裳,不由自主地,头往后仰。 察觉到她的抗拒,凤眸刷的睁开,大掌扣住她的后脑,让她再无处可逃,强势果断地覆上她的唇。 “唔……” 在唇与唇碰上的刹那,她一阵反胃,用力推开他,转过身去,捂着胸口干呕。 身后的男子看着她的动作,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俊脸瞬间苍白,黑如曜石的凤眸里闪过受伤之色。 恶心? 她居然觉得恶心? 他不信,伸出手去一把拉起她,她被迫转过身来,昂起的脸,白得跟鬼似的。 她此刻的表现是不是就像她说过的,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冷笑,他将她压到灯台上,将她困在怀中,俯首,强硬地吻上她软嫩的唇。 风挽裳只能被迫承受他狂风暴雨般的吻,小手紧揪他的衣裳,眉头紧皱。 终于,不容拒绝的一吻结束,他抬起她的脸,指腹抹着她唇上的亮泽,薄唇轻贴上她的小耳朵,柔声低语,“再恶心,也得给爷受着!” 说完,松手,转身,冷然拂袖出门,一头未绾的墨发,迎风飞扬。 风挽裳愣在原地,看着两扇因他大力拉开还在摇曳的门扉,脑子一片混乱。 她在担心,担心那个不可能的可能,已经成真了。 …… 出乎意料的,她可以离开幽府,去醉心坊了。 霍靖跟她说,“爷昨儿个不让您离府,怕是看您脸色不好,是想让您在府里好好歇息。” 霍靖还说,“爷吩咐下来了,过去该如何,还是如何,您依然是夫人,幽府的当家主母。” 霍靖还跟她说了好多好多。 也包括,那夜她被掳走险些被那些人欺辱,他回府后不止折了那些黑衣人的手,还对府里所有人大发雷霆,当面表明她是当家主母的事。 这个霍靖,就像是操心自己的儿子一样,不停地说着叫她心软的话。 可是,如何心软? 他这般欺骗她,却连一句解释的话对没有,要她如何心软? ※ 到了醉心坊,她心里很慌乱,想了又想,思了有思,终于再也不敢拖下去,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上街。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街尾。 终于,她等的人等到了,假装魂不附体地走过去,肩膀与之相撞。 “诶哟!”老人家被撞倒在地,身上背的东西也都散落,手里的棍子也掉到一边。 风挽裳‘回魂’,赶紧扶起他,“老人家,真对不住,你没事吧?” 皎月谨慎地走上来保护,生怕这是个陷阱。 “皎月,你太紧张了,你快去前面茶摊给老人家买碗茶来,好让我给他赔不是。” “姑娘好心了,不用的,不用的。”老人家笑呵呵地摆手,听这柔柔的声音就知道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这不,撞了他这个瞎子也没丢下不管。 风挽裳坚持,皎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又衡量了下与茶摊相隔的距离,这才转身切买茶。 皎月一走,风挽裳赶紧将老人家扶到一边,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笑道,“老大夫,我认得您,您是要赶去摆摊吧,瞧我这一撞,耽搁您了。” 是的,她认得这个瞎眼大夫,他一直在朱雀街摆摊,为人诊脉开药,多年下来也有了好口碑。 她就是看中他看不见,才找上他的。 “不碍事,不碍事,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老大夫大度地摆手道。 风挽裳沮丧地叹息,“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成婚多年,未能给夫家添一儿一女,所以心烦意乱下才不小心撞了老大夫您。” 原谅她跟老人家撒谎了,因为她得让他主动替她把脉啊。 “啊,原来是妇人,不是姑娘。你若不介意,不妨让老朽瞧瞧?”老大夫道。 风挽裳自然是乐意,抓来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皓腕上。 老大夫找准脉搏,仔细为她把脉,摸着下巴的白胡须,面部表情时而拧眉,时而不可思议的样子。 风挽裳的心提到嗓子眼,但愿只是她多虑了。 若是有了身孕,她该如何解释,一直喝避子药的她竟怀了身孕? 而且,作为一个太监的女人,怎可能怀得了孩子。 终于,老大夫收手,耐人寻味地点了点头,“无需烦乱,依老朽方才把脉所见,您已有喜。” 恍如晴天霹雳。 听到这个结果,虽在来之前早做了心理准备,可是而今证实了,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小手轻轻抚上小腹,心中百感交集。 她是很想要一个孩子没错,可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一直都有喝避子药,不可能怀上孩子的,这个,有皎月作证,还有糖罐子里的糖莲子作证。 他也说过,他是太监,还不适合要孩子,断不可能给她喝的不是避子药。 那,这个孩子是如何怀上的? 她真的百思不解。 “这位夫人,您可还在?”老大夫没听到声音,便伸手摸索。 “在。”风挽裳声音微哑地回应。 “您脉象有些许不稳,想必是近来情绪波动过大,老朽劝您最好去抓副安胎药。” “好,谢谢您了。”风挽裳瞧见皎月回来了,赶紧拿出几枚碎银塞到他手里,然后扶他起身,再细心地帮他把导盲棍塞到他手里。 老大夫笑着转身走了,皎月端着一碗茶过来,只看得到他一步步离开的背影。 “老人家急着去摆摊,他好像是大夫。”风挽裳回身,对皎月淡淡地解释。 皎月看了看老人家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那碗茶,果断递出。 风挽裳轻笑,“你喝吧。” 然后,转身,往来时路折回,心事重重。 皎月皱了皱眉,为了不让自己白跑一趟,只好昂头喝了,然后,将碗往后随手一抛,跟上。 ※ 风和日丽,临近午时。 四月的荷花,开得很美,饱满的花骨朵,以及盛开的荷花,淡淡清香扑鼻而来,蜻蜓与蝴蝶在荷塘里争相飞舞。 亭子里坐着一个纤巧女子,穿着月白色缎裳,腰间束着花纹腰带,腰带坠着精致丝绦,手捧书册,细白葱指轻轻翻阅,清雅而宁静,让人不忍心打扰。 可是,偏偏有不识趣的。 万千绝冷冷地从后门走进来。 “夫人,爷前来接您回府。”他站在亭子外,恭恭敬敬地拱手。 风挽裳停下翻阅的动作,愕然。 他这会怎会来接她?平日这时候,是他在宫里最忙碌的时候啊。 她还未想到要该如何开口说自己怀了身孕的事,他却已出现在面前了。 她很清楚,这个孩子,即便来得再不是时候,来得太玄妙,她也会保护好他,将他安然生下。 可是,他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为了大局着想,要她打掉孩子? 想到这个可能,她顿觉得全身发冷。 她很清楚,若真的为了大局,没得选择。 毕竟,倘若被人知晓,他过去所承受的一切全都白费。 “夫人,爷在外头的轿子里等您。”万千绝看到她失神,不由得重复说一遍。 风挽裳回过神来,放下手上的舞衣图册,竟觉得指尖都是冰凉冰凉的。 “夫人,您没事吧?”看到她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皎月担心地问。 “无碍。”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让皎月把桌上的书册收拾了,自己则是跟着万千绝往后门走去。 走出后门,看到那顶尊贵的轿子,她不由得紧张起来,袖子下的小手悄然握成拳。 万千绝上前撩起轿帘,她便看到他坐在轿子里,慵懒地倚靠轿壁,凤眸假寐。 窝在他腿上的小雪球一看到她,立即从他腿上跳下来,朝她跑来。 她蹲下身抱起它,弯腰进轿子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怀有身孕不宜太过于亲近有皮毛的小动物。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雪球,为难归为难,坐下的时候,还是将它放在地上。 轿子四平八稳地抬起,小小的一团雪球也还是险些翻滚,它好不容易坐稳,墨绿的眼眸哀怨地瞪她,活像是被遗弃了。 身边的男子徐徐睁开一双凤眸,早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难得的,他弯腰抱起小雪球,修长如玉精雕的手轻柔地安抚它的委屈。 是怎样,连小雪球都嫌弃了? 小雪球感觉到主人的疼爱,开心地蹭啊蹭,甚至在主人的腿上翻滚起来,身子娇小的好处。 轿子在平稳地行走,轿子里谁也没说话。 风挽裳正襟危坐,端庄得像一尊雕像,袖子下的手指扭绞在一起。 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说了又害怕是她无法接受的结果。 试探? 不,他那么聪明,那么了解她,一旦开口试探,必定就意味着要让他知道了。 顾玦用余光冷冷看她,完全可以感觉到坐在身边的她,身子绷得有多紧。 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怕他,怕得不成样。 而今,不是怕,只是恶心,恶心到不愿他靠近。 眸色沉了沉,忍无可忍,他放掉怀里的小雪球,一把将她扯过来。 风挽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轿子也大幅度地颠了下,也许是母性本能,她吓得脸色 惨白,双手紧抓他的肩膀,死白的脸色俨如刚经过一场劫难。 “绷这么紧,是要爷替你放松放松吗?”他的手霸道地环上她的纤腰,低头凑近她白皙的脖颈,嗅着属于她身上的馨香。 “别……”风挽裳害怕地推拒,老大夫也说了脉象不稳,她还不知该如何买安胎药来喝呢。 “嗯?”俊脸抬起,浓眉不悦地蹙起。 “请爷放妾身坐好。”她勇敢地直视他,要求。 声音还是细细柔柔的,却多了一丝倔强。 “爷为何要?”他挑眉,抱她抱得更紧,温热的气息已经贴上她的颈畔。 “……”风挽裳无语,皱眉。 他若不放,她还能咬他不成? 咬他,只怕痛的还是自己的牙齿。 他从来都是霸道的,哪次容得她说过一个‘不’字了。 叹息,她的目光看向轿窗外,透着摇曳的窗帘看一闪而过的景物。 “爷准你的目光离开了吗?”大手扣住她的后脑,逼她低头看他,嗓音阴柔徐徐的说,“还是需要爷做些什么,才能让你看着爷?” 闻言,风挽裳吓得身子更加僵硬,无奈,只好同他说话,“爷接妾身回去做什么?” 他似是满意她的愿意攀谈,搂在腰间的手劲松了些许,也没了要亲热的意思,只是抱着她,看着她,“带你回去用午膳。” 她感到惊奇地拧眉。 “子冉说要一起吃顿饭,爷觉得也应该。” 原来是子冉要求的。 一起吃顿饭? 为何她觉得这顿饭像是一家子的团圆饭? 一家子? 是啊,子冉的身份是他的妻子,而她是他的妾,似乎,的确,算是一家人。 他觉得也应该,是想要用这顿饭来表示,他们是一家人的意思? 表示她将要同子冉一起服侍他? “爷……” 算了,她再如何说,在他那里都成了是为了正妻的位置。 “嗯?”他挑眉看她。 “没什么。”她淡淡别开视线。 她想说,她宁可他让她让出正妻的位置给子冉,也不愿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他的妾。 “小挽儿,爷不管你如何不喜欢,但是,在子冉面前,不许闹,懂吗?”他撩起她的一络发丝缠绕指间,柔声交代。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尖刺痛。 他以为她会跟子冉闹,要子冉让出正妻的位置? 少有的愤怒袭上心头,她用力挣扎起身,“爷真的以为妾身是为了正妻这个身份吗?妾身为的是什么,爷会不懂吗?” 他也用力圈紧她的腰身,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想哪儿去了,爷是要你像过去一样,做爷柔顺乖巧的小挽儿,让爷好好疼着,宠着。” ☆、第154章:小挽儿,你认命吧 他又怎会不懂? 她看了礼物后,不做妾只是借口,只一心求去。 风挽裳愕住圊。 所以,他是要她与他貌合神离忧? 为何? 她与他不合,作为他妻子的子冉不是应该更开心吗? …… 花园的湖中亭,下人们进进出出,大大的石桌上摆了满满的美味佳肴。 “快快快!还差几道,快端上来。” “那道清炒竹笋别忘了。” 清脆悦耳的嗓音热热闹闹地催促。 子冉看了看正午时的天色,又看向霍靖,“霍总管,人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回来了!” 霍靖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小厮跑来禀报,活像是天大的喜事。 霍靖赶忙对子冉微微颔首,转身出去迎接主人回府。 轿子停在府门前,霍靖上前撩帘恭迎。 轿子里走出一对璧人,男的先走出,再细心地伸手牵出轿子里的女子,小雪球溜溜地从后面溜出,小小的一团,在两个主人脚边跑来跑去,从这边,跑到那边,好似想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很美,很温馨的一个画面。 霍靖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 这是否表示,夫人原谅爷了? 大手搂上纤腰,风挽裳的身子反射性地僵硬了下,他低头悄声对她说,“笑。” 明明平时这般亲密的动作常做,可是,而今做起戏来,反而僵硬了。 她艰难地扯出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却是明显的僵硬,敷衍。 他蹙眉,俯首,精准地捕获她不点而赤的唇瓣。 风挽裳半仰着身,不知所措地承接他突如其来的吻,双眸圆瞪。 他只是辗转吮了吮柔软的唇瓣,待那脸色变得晕红媚人,这才退开。 手指轻抚过她的嫩颊面,轻笑,“果然,还得爷亲自动……口。” “……”她无语,低头,脸儿不可抑制的红。 是了,被他拥在怀中,娇羞才是正常的。 他搂着她拾级而上,府里的人个个躬身迎接。 两人穿过前庭院,来到花园。 四月的幽府花园,叠石假山,曲桥亭榭,池塘花木,到处都是碧波流水缓,百花争斗艳,在春阳的照拂下,美得犹如一幅画。 穿过春花满布的小径,走在环湖道上,湖边上的柳条迎风摆动,婀娜多姿。 走近湖中亭,子冉正亲自从婢女手上漆盘端起最后一道菜摆上,明媚的脸上笑颜如花,依旧是干净利落的衣裙,袖子以绳子穿插束紧。 踏入亭子,风挽裳停下脚步,看着满满的一桌菜肴,有他爱吃的八宝酿鱼,酥炙野鸽,碧螺春炒荷虾,桂花藕丝等,还有一盘她爱吃的清炒竹笋。 再看向忙得出了薄汗的女子,可见是用足了心的。 “回来得刚好,快入座!”子冉愉悦地上来拉她入座。 风挽裳被她的热情吓到,怔怔地任她安排入座。 然后,子冉很自然地坐在她左手边,而顾玦优雅地坐在她的右手边。 这样的坐法,有点怪异。 不一会儿,沈离醉匆匆赶到,一袭白衫,斯文俊秀的脸上扬着干净淡泊的笑容。 “真对不住,回来晚了。”他对在座的他们微微颔首,在子冉的旁边坐下。 “沈大哥回来得刚好,霍总管,再添副筷子。”子冉回头对霍靖吩咐。 顾玦微微挑眉,看向沈离醉。 沈离醉接过霍靖送来的碗筷,轻笑,“夫人开的舞坊生意不错,多沈某一副碗筷,无妨吧?” 呃…… 被点名,风挽裳看了看子冉,发现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有些纳闷。 莫非,是因为顾玦吩咐下来的,所以她无法介意? 她淡淡一笑,“沈爷说笑了。”然后,看向子冉,“……辛苦你张罗了。” 开口了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喊名字,已不适合。 喊姐姐? 按理,是应该的,可她喊不出口。 所以,只好省略称呼,客气地说了声。 “不辛苦,不辛苦,这些都是厨子做的,就这道八宝酿鱼是我做的。好久没做了,手艺定是生疏了,你尝尝。”子冉热切地拿起筷子夹给她。 她知道那道八宝酿鱼是子冉亲手做的。沈离醉曾说过他爱吃,她还傻傻地为他试着做了一次,后来才知道是他的心上人为他做过的。 见子冉夹了好大一块递过来,她赶紧拿碗去接,“谢谢。” 尽管吃不下,也不想吃,但,也不能拂了别人的好意。 夹起碗里的鱼肉,还没吃,胃已经不舒服了。 这鱼很香,色香味俱全,可她而今的身子对这股味道很反感。 她垂眸,一个劲地盯着,咽了咽口水,正要试着吃掉,然而,才张嘴,连手带筷一转,鱼肉落入男人的嘴里。 她怔住,他这是在做什么?当着子冉的面做这么亲昵的举止,是以为子冉大肚能容,所以毫不顾忌? 她又扭头看子冉,子冉只是埋怨地瞪他,“你要吃不会自己夹啊!” 那是毫无顾忌的口吻,不客气,不生疏,不恭敬,很无形地亲昵着。 说着,又起身夹一块给她。 “她不吃鱼。”柔柔淡淡的嗓音阻止了子冉的动作。 风挽裳怔住,她没有不吃鱼,只是今儿吃不下。 子冉的动作也僵在半空,好不尴尬地看向她,“原来你不吃鱼啊,没关系,那么多菜,你可以吃别的。” “真对不住。”她也尴尬地道歉。 其实,更叫她诧异的是,他居然看得出来她吃不下碗里的鱼肉。 忽然,沈离醉看过来,温和的目光里隐藏着属于大夫的敏锐,她心下瑟缩,担心被他看出来,故作自然地埋头吃饭。 在还未确定他的态度以前,她不敢冒这个险。 忽然,顾玦转过头来,贴近她耳畔悄声说,“子冉做的鱼,你可以不碰,别闹不愉快,嗯?” 她愕然看他。 他以为她是故意吃不下的? 觉得她会因为是子冉做的,所以嫌弃? 也对,过去她也没有不吃鱼,只是今儿赶巧了而已。 默然的,她不解释,低头用膳,看着满满的一桌子,她尽可能避开胃口不适的菜,夹的最多的是那道清炒竹笋,却仍是味同嚼蜡,一碗米饭好像从未减少过。 “不能吃!” 忽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风挽裳吓了一跳,抬眸看去,就见子冉像做坏事被抓的小孩,心虚地缩回筷子,闷闷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她原本要吃的是梅腌佛手瓜,又咸又脆,是民间最下饭的素菜,因为下饭,所以跟肉一块儿炒,在大户人家也算端得上桌。 只是,子冉为何不能吃? “撤……” 顾玦正要吩咐撤下去,想到有人的筷子曾夹过,便让霍靖把那道菜挪过来,顺手给她夹了一筷子,放她碗里。 然而,她又刚好放下筷子,这下尴尬了。 对上他不悦的目光,只好淡淡地解释,“妾身想喝汤,皎……” 刚想要吩咐皎月,他已亲自起身,接来霍靖递上的空碗,为她盛汤。 她受宠若惊,悄悄看向旁边的子冉,只见子冉仍不爽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好像米饭跟她有仇似的。 很快,那碗汤放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想着要不要把这碗汤先给她的好。 “不想喝?”右边响起男人不悦的声音,似是洞察了她的心思。 她打消那个可笑的念头,低头,默默喝汤。 可是,汤上面浮了一层油,她蹙了蹙秀眉,用汤勺轻轻拨开,舀着喝。 抬眸,又对上沈离醉的目光,她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 沈离醉对她微微颔首,低头用膳,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又仿佛已经察觉到什么。 这顿饭,很平静地过去了,比想象中的平静。 气氛,也比想象中的诡异。 ※ 用完膳后,顾玦和沈离醉有话要谈,她和子冉便先离开亭子。 两人漫步在回廊里,外面是春光明媚,偶有春风拂面。 子冉一再看了看她的脸色,嗫嚅了好久,终于一鼓作气地开口,“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谢谢她愿意接受她? 这句话要说也应该是她说,不是吗? “我和他那样的关系,你能真心接受,真的很不容易。”敞开心扉,子冉负手而行,似是叹息地说。 她不是不能接受他们的关系,只是不能接受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不能接受,自己从一开始成了别人的妾。 她轻扯唇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子冉看向她,自愧不如地说,“我那么任性地怪了他那么多年,恨了他那么多年,其实想想,真的很可笑。” “无妨的,以后日子还很长。”风挽裳笑着安抚,心里却很苦。 他们的日子是长了,她曾许过以后每一个八年都属于他,没想到第一个八年才开始,就已宣告结束了。 子冉愣了下,回头,对她明媚一笑,“但愿。” 风挽裳仿佛能感觉到那明媚笑容背后有苦涩,她不解。 …… 湖中亭里,湖光春色,美不胜收。 顾玦面朝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身秀雅的月牙白锦袍长身玉立,微风仿佛也受这张俊美妖冶的脸召唤而来,一阵阵,轻轻柔柔地吹过。 “你体内的心碎,炼的人必定是高手,只怕常人解不了。”沈离醉实话实说。 他顶多也就算是个半路郎中,要解高手炼出来的毒,那是痴人说梦了。 “太后暗中培养的人又岂会差。”顾玦淡淡道。 “所以,你打算如何?”既然无法自解,只能从下毒人身上下手了。 “让我吸食乌香还不放心,你觉得她会轻易给我解药?”太后行事谨慎小心,生性多疑。虽然信任他的同时也始终提防着他。 “那你打算一直拿命去撑?”沈离醉担心地皱眉。 顾玦徐徐回过身来,弯腰抱起脚边的小雪球,起身,无所谓地笑了笑,“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祸害遗千年。” “……”这是儿戏吗? “你只需稳住子冉就好,其他的,少操心。”顾玦说着,转身就走。 “怎么说我也算是你们的和事老,你就不能客气些?”沈离醉忍不住埋怨。 刚走出亭子的身影,停下脚步,微微侧首,轻哂,“若不客气,你以为你刚才能坐在这里用膳?” “……”沈离醉嘴角微微抽搐。 ※ “去哪儿?” 与子冉分开,风挽裳正打算回醉心坊,没想到才走到府门,身后就传来阴柔徐徐的嗓音。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他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小小的一团雪球,高雅的锦袍,尊贵的气质,俊美妖冶的姿容,仿佛让这明媚春光黯然失色。 “回醉心坊。”她垂眸,淡淡地回答。 “醉心坊有素娘,陪爷回采悠阁。”他上来霸道地搂着她的肩膀就走。 “爷……”她皱眉,想要拒绝,凤眸不悦地看过来,她只好作罢。 惹怒他,对自 己并没有好处。 虽然相信他不会打她,但她更怕另一种惩罚,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抗拒。 “方才用膳时,你做得很好,以后就这样,知道吗?”他低头,温柔地叮咛。 以后就这样? 假装他们还很恩爱吗? “嗯?”他硬要她答应。 她缓缓抬眸,幽幽看向他,“爷明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无法一如既往了。” 俊脸蓦地沉下,眸色阴冷。 他缓缓转身,轻轻抬起她的脸,慢慢地俯首,声音阴柔冷魅,“所以,爷要你假装!” 无法一如既往,所以,他才要她假装,然后,自我欺骗。 她别开视线,不愿妥协。 假装幸福,比不幸福,更痛苦。 “小挽儿,爷最糟糕的一面都让你知晓了,你也接受了,为何这件事,就这么难以接受?”大掌轻轻按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抚,低语,语气似是无力。 这件事? 他认为这是小事吗? 从一开始欺骗她到现在,而今她知晓真相了,他还一副她应该欣然接受的样子? 欺负她好脾气也不是这般欺负的。 坚定地,她昂首,“爷,真对不住,妾身无法接受。” 然后,她似乎感觉到高大的身子短暂的僵硬。 不一会儿,他放开了她,冷冷勾唇,“那可真可惜了,爷不接受你的无法接受。”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近似缱绻的语气,“小挽儿,你认命吧,爷若放你走了,等到天冷时,爷上哪儿找像你这么温暖的暖炉去,嗯?” 暖炉! 他真的无需刻意提醒她只是他的‘暖炉’而已。 “那么,敢问爷,如何才能让爷放妾身离去?”刻意忽略心里的刺痛,她平静地问。 他笑,“方法是有的,两个。” “是何?”她问,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因为是要离开他。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耳朵,邪魅地低语,“一,是等爷死;二,是杀了爷。” 她浑身一颤,脸色泛白地看着他戏谑的口吻,认真的神色。 心知,若他不放人,是走不了的。 “爷相信爷的小挽儿是聪明人,不会蠢得去连累自己的弟弟。”他又说,声音很柔,却像是毒蛇般让人全身发毛。 他拿小曜来威胁她呵。 她淡淡地笑,“爷不是总是骂妾身蠢吗?” “不该聪明的时候却聪明,这点,爷不喜。”他修长的指轻轻抚着她的唇,很是不喜从这里面说出的反抗的话。 “那爷可曾想过妾身也有不喜的时候?”她幽幽地问。 “你哪儿不喜了,告诉爷。”他反而极为耐心地聆听她的抗议。 一下子,她无言以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就算说,他也是听了就算,或者惹他发怒而已。 “这才乖。”他满意地勾唇,抬高她的下巴,俯首要吻她。 感觉得到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用力别开了脸,不愿。 唇,落了空,落在她耳畔。 凤眸沉了又沉,转而吻上她的颈畔,重重地,留下痕迹。 细微的疼,她颦眉。 就知道他不是那么轻易接受拒绝的人。 “爷的小挽儿刚学会叛逆吗?无妨,爷就爱驯服一些叛逆的小东西。”温热的气息吹拂入耳。 她身子轻颤,低着头,不言语。 仿佛回到最初的陌生,他沉了脸色,放开她,拂袖转身,“千绝,进宫!” 在不远处背过身去的万千绝和皎月,一听到声音,两人便赶紧上前。 颀长的身影离去很久了,风挽裳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夫人?”一旁撑着纸伞为她挡去阳光的皎月出声叫她。 “……回醉心坊吧。”风挽裳轻叹,往府门走去。 比起幽府,醉心坊能让她更自在些。 皎月又让人准备了轿子。 坐在轿子里的她,抚着平坦的小腹,心里、脑子里,无不是烦乱。 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明白,若不能马上离开,越久让他知晓,事情就会更糟糕。 其实,开口告诉他,真的不难,怕就怕,他不相信孩子是他的,更怕他相信了,也不要这个孩子。 脑海中想起那个老大夫说过的话,她撩起窗帘往外看了看,正好前方不远有一家药铺,她放下帘子,淡淡地出声,“停轿。” 轿子停下,随行的皎月赶紧帮她撩起轿帘子。 风挽裳打发了轿夫,对皎月道,“皎月,我听说有一偏方可以缓解爷身上肌肤症状,我想去抓一副来试试。” 这世上也就这几个人知晓顾玦不是太监,她又不能让皎月知晓的身子状况,也不能随便吩咐个人去办,所以,只能亲力亲为了。 拿顾玦当借口是最好不过的,皎月断是不会起疑,也许,反而会欣喜她对她家爷突如其来的‘关心’。 “奴婢陪夫人一同前往。” 果然,皎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点头,往前面的药铺走去。 虽然天都四街萧家药铺占据半边天,但也还是有各别的小药铺。 她自是不敢去萧家药铺,所以去了别家。 拿出帕子蒙上脸进入药铺,药铺的掌柜几乎是闲得要打苍蝇了,看到客人上门,立即精神抖擞地上前接待。 “劳烦纸笔,药方在我脑子里。”风挽裳直接道,很平静的样子,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慌。 “喔,夫人这边请。”掌柜的瞧见她的穿着,以及她挽的妇人发髻,很殷勤地道。 风挽裳走过去,拿起笔在上头写下脑海里的药方,掌柜的看了后,很讶异,也很兴奋,她写的药材全都是珍贵的啊。 他这家药铺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的,只是名声比不上萧家药铺而已。 待她落下最后一笔,他伸手去拿,就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风挽裳白皙的小手压住,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先将那一张拿到一边,再继续写下另一帖药方,也是她需要的。 萧家经营的是药材生意,她也曾在药铺替人抓过药,所以记得安胎药的药方,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自己写下这药方给自己服用。 掌柜的也是聪明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婢女,顿时明白了。 等风挽裳写好后,他笑吟吟地上前接过,“您且等着,这贴药方我马上替您抓来。” 风挽裳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声张。 点头,搁笔,安静地坐着等待。 很快,掌柜的将抓好的药送过来,满满的一包包,“夫人,您的药。” 皎月正要伸手接过,风挽裳已快她一步,细细柔柔地说,“我来就好,你付钱吧。” 皎月点头,拿出荷包付钱,然后,主仆俩离开药铺。 然而,才走出药铺,一个人迎面撞来,风挽裳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后退,手里的药包也落了一地……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打赏,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作者码字码到脑仁疼,大家支持正版,让穷二买六个核桃吧﹁_﹁ ☆、第155章:妾身身子不便 蒙在脸上的面纱也落了地,露出倾城秀雅的脸。 皎月及时从后扶住她,谨慎防备地盯着撞上来的人。 只是一个普通小厮,正一个劲地弯腰对他们赔礼道歉。 “对不住,真对不住。竭” 然后要弯腰替她们捡药包,风挽裳赶紧出声阻止,“不用了。” 她蹲下身动作迅速地将药包捡起来,却有一个药包坏了一个角,等她捡起的时候,一些药材遗落在地。 “皎月,走吧。” 主仆俩离开不久,身后,一个眉目疏朗的男子走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药材仔细嗅了嗅,脸色丕变。 他赫然转身,看着主仆俩离开的背影,眸子里闪着怀疑的光芒。 挽挽,他的挽挽怎会…… 不! 不可能的! 这药不可能是她要服用的。 “萧爷。”那小厮惶恐地出声。 若非要赶着通报掌柜准备迎接,他也不会撞上人。 “嗯。”萧璟棠脸色阴沉,将那药材收进掌心里,负手在后,走进药材铺。 掌柜看到是他,立即殷勤地上来谄媚迎接。 “方才出去的那两个女人都抓了什么药?”他直接问。 掌柜面露难色加,“萧爷,咱打开门做药材生意,有些客人有隐疾,我们总不能将他们抓了什么药宣扬出去。” 萧璟棠冷笑,转身环顾了下这家药铺,“我看,这药铺也没有谈的必要了。” “别,萧爷。”掌柜赶紧拦下他,“萧爷,方才那位夫人抓的是一些治皮肤类的药材。” “还有呢?”萧璟棠隐隐不耐。 “就那些,抓了好多。”那位夫人蒙着面,又带着婢女,摆明是大户人家的,那副安胎药又抓得那么神秘,他可不想招来祸端。 萧璟棠冷冷勾唇,把背在后的手伸出来,摊开掌心,“这可是安胎药中的其中一味。” 掌柜愕然,脸上抽搐,只能低下头,如实招了,“那位夫人的确也抓了安胎药。” 萧璟棠微微眯起眼,掌心一点点收起,脸上布满阴霾,直到那药材在他掌中化为粉末。 不可能,也许她只是抓给别人,并非她自己需要。 但是,倘若是真的,又怎么可能? 三贞九烈这四个字用在挽挽身上再适合不过,倘若她真的有了身孕,除了是顾玦的,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若她真的能跟除了自己的夫君以外的男人苟合,当初就不会一听到奶奶提议,便那般厌恶,提防着他,讲他视为猛兽,甚至…… 这时,这回去取买卖相关文书的孙一凡赶来了,“少爷。” 他上前附耳交代几句,孙一凡放下东西,立即转身离去。 …… 走在喧哗的正街上,风挽裳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她们。 她走走停停,心绪不宁,拎着药包的手紧了又紧。 倘若真的有人暗中盯着她,那她进药铺已是错。 以防万一,她也只能…… 正寻思着该如何不被怀疑地处理掉手里的安胎药时,快到醉心坊时,她抬头就看到在醉心坊门外卖汤圆的女人,通常汤圆只有元宵才会吃。 可是那个女子每日都挑着担子来卖,而且还是大着肚子。 她灵机一动,走上前,跟那女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那女人刚开始觉得莫名其妙,后边便卸下心防了。 风挽裳表明了身份,借故说看她一个人不容易,去买药的时候就顺便替她买了安胎药,然后手里烫手的安胎药总算名正言顺地送走。 她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悄悄用余光往后瞥,是应该是缉异司的人。 没想到他们还没放弃,以后她得更加谨慎才行。 只是,她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喝安胎药? 皎月一点儿也不怀疑,夫人喝的避子药每次都是她亲自熬好,亲自送上,并看着她喝下,不可能会有身孕。 这安胎药确实只是她想到这个卖汤圆的女人,顺手抓的罢了。 ※ 太阳偏西,阳光和煦,这个时辰的影子已被拉得老长。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五颜六色,争相斗艳。 一身尊贵凤袍的太后缓缓走在御花园中,悠然赏花。 九千岁抱着小爱宠闲庭信步地跟在身后走,修长均匀的美手早成习惯地抚着小狐狸的皮毛,微低着眼眸,那动作换做别个太监来做,只怕叫人看了觉得过于娘娘腔,可九千岁不会。 他举手投足之间,哪怕是极缓极慢,也是优雅的,就算是比了兰花指,也是优雅的妖娆,内敛的风华。 “顾玦,近来丞相一党又在弹劾你了。”太后似是闲话家常般提起。 顾玦轻笑,“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丞相与奴才水火不容,太后也不是不知。” “敢情你们还斗成冤家了?”太后停下脚步,浅笑回头,挥退所有。 “奴才可不敢要这样的冤家。”顾玦镇定地笑道。 太后看向这张总是笑得优雅的俊脸,“他薄晏舟二十岁被老宰相举荐为相,与你倒真有几分既生瑜何胜亮的意思。” “是吗?”顾玦邪魅勾唇,“虽说眼下太后您握着南凌大半兵权,朝堂上也近乎都已被收服,但是丞相一党,一时半会还无法清除。” “哀家就是知晓,不然你以为哀家千辛万苦弄西凉那块地来做什么?哀家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急这一两年。”太后严厉地看向他,“那边进展得如何了?” “回太后,奴才派过去的人来报,已经开始动工了,来年应来得及收成。”顾玦毕恭毕敬地回答她。 “甚好。”太后满意地点头,忽而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哀家给你的那些,应该还撑得到来年收成,你省着点。” “只怕用不完。”顾玦浅浅笑道。 太后不解地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你是担心你活不到那会啊?你放心,哀家怎舍得让你死呢,哀家已经失去滟儿了,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奴才断是不敢与大长公主相提并论,奴才能得到太后如此厚爱,是奴才三生有幸。”顾玦微微躬身,淡淡地道。 “行了,她生前的时候你都不放眼里,现在人死了才这般客套,哀家听着都觉得虚伪了。”太后轻瞪他一眼。 顾玦莞尔,好听的话,适可而止。 太后金光闪烁的护甲轻轻一摆,一旁低着头贴身伺候的高松,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上。 太后拿过瓷瓶,“这是可以压制住你体内心碎不发作的毒,这毒的解药分三个阶段,每一个阶段的解药成分不同,期限是三个月,之所以现在才给你,就是要让你尝过心碎之苦,让你记住,别再栽在女人手里,不然,哀家都不放心将事情交给你去办了。” 顾玦接过解药,躬身俯首,“奴才多谢太后赐药,女人这事,一生栽一回就够了。” “噢?那哀家怎听说因为风挽裳知晓子冉是你妻子的事,你将缉异司整得很狠?” “是。缉异司整日正事不干,还到处搬弄是非,奴才正好替太后整顿整顿,请太后恕罪。”顾玦承认得干脆,声音不疾不徐。 “说得好听,不过,缉异司几次找你茬,若非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他们哪还可能出现在你眼皮子底下。罢了,你出气了也好,但是,适可而止。”太后也听闻顾玦是因为有缉异卫说他戴绿帽一事,所以才如此大发雷霆的。 这男人即便做了太监,尊严还在,尤其是这么位高权重的身份。 若非这缉异司是自己亲口下令成立的,只怕早就只剩一堆灰烬了。 “谢太后。”顾玦躬身谢恩。 “缉异司的事就由他们查去,哀家命你尽快从子冉嘴里挖出真相,哀家要知道那旭和帝的下落!他一日不死,哀家就一日寝食难安!”太后狠狠下令。 “……是。”犹豫了下,顾玦点头领命,“但是,奴才不敢保证她一定会知晓。” 太后眯起眼, “顾玦,你要是敢再袒护她,隐瞒哀家些什么,你就真的见不到来年今日的太阳了。” “奴才只是实话实说。”顾玦垂首,语气依旧平静。 “行了,退下吧。”太后相信了他的话,让高松搀着回宫。 顾玦看着太后走远,这才低头,看着手上细小的瓷瓶。 里边有一颗药,一旦服了,到了第二阶段,若无解药,只怕会更痛苦。 太后刻意说了分三阶段,就是这个意思,怕他会找人炼制出来。 不愧是心思缜密,阴险狡诈的姬太后! ※ 确定自己身子不同了,风挽裳不敢太过劳累,回醉心坊后便卧床歇息有一个时辰左右,才起来处理舞坊需要她处理的事,然后早早地回了幽府,把抓来的药熬上。 总不能抓了药不煎,这说不通。 晚霞彻底消失在天边,天色渐渐暗下。 俊美挺拔的身影悄声无息地回到采悠阁,一踏入,采悠阁里忙碌的琴棋书画四个婢女立即要对他行礼。 他凤眸凌厉地扫过去,示意她们退下。 几个婢女便不敢再出声,麻利地退出采悠阁。 皎月刚好走出厨房,看到突然出现在院里的主子,愣了下,悄声行礼。 然后,主子怀里的小雪球已经塞到她怀里,意思很明显,就是把它一并带走,摆明了不想任何人打扰。 她收紧了手,抱住想挣脱的小雪球,颔首,退出采悠阁。 小小的厨房里,陈旧的灶台前,女子娉婷而立,身上穿着素色提花衣裙,袖子挽到肘上,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白得透明,都隐隐可见血管了。 她正认真地从蒸笼里取出梅花形的模子,再从模子里小心翼翼地倒扣出药糕。 恬静的模样就像是可以让人烦乱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她本身就有给人安宁的力量。 风挽裳将药糕摆到碟子里,很专注,专注得连人靠近都不知晓。 倏然,腰间微微一紧,被人从后抱住,她吓得回身,左手拿着药糕,右手拿着梅花模子,对上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惊魂未定。 “吓到爷的小挽儿了。”他语气抱歉,一手环着她的纤腰,另一手就着她手上的药糕咬了一口,凤眸柔和,灼热,“嗯,很甜。” 她颦眉,不相信地看向自己手上拿着的药糕。 甜? 明明是药,怎会甜? 莫不是她搞错了?不知不觉把糖加进去了? 他又低头吃了一口,作势要吻上她的唇,跟她分享这份甜蜜。 风挽裳使劲避开,“别……” 这是用熬好的药汁做的,她现在有孕在身,不能随便乱吃,会对腹中胎儿不利。 凤眸一沉,大掌扣住她的脸,“怎么?而今,爷连亲你都不行了?” “这是给爷的药,妾身不适合吃。”她看向他,细细柔柔地解释。 闻言,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些,抓起她手里那块药糕,张嘴吃下,好像硬要当做是她喂的。 “爷,妾身手很脏,厨房也很脏,爷能否先出去?”风挽裳柔声询问,他这样圈着她,她都没法做剩下的事了。 “爷帮你。”他放开她。 她不可思议地怔了下,据她所知,他好像极爱干净。 “这个,怎么做?”修长挺拔的身姿已经立于灶台前,扭头问她。 那回眸的温柔,叫她怦然心动。 半响才回神上前教他把模子里已经成形的药糕轻轻倒出来。 不知是他这方面真的没有天资,还是什么,反正被他拿在手里的药糕到最后都会碎开,不成样。 她看着好不心急,在他又毁掉一个以前,伸手覆上他的,手把手地教他,“应该是这样子,按照它这些痕迹轻轻倒出来。”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事,他却做不好,这真的是那个可以用竹片贴出巧夺天工的房子的男人吗? 她教得专注,却没看到男人凤眸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和狡黠上扬的嘴角。 “爷的小挽儿果然是心灵手巧。”他顺势退开些许,将她拉到身前,从后轻轻环住她。 风挽裳又被吓到,回头,瞠目看他。 他不悦地板起脸,“再亲密的都做过了,还能吓成这样?” 能不吓到吗? 他们而今好像不同以往吧? 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是不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真的以为什么都没发生了? 她没法接受他这样子的对待,真的没法。 闭了闭眼,深深一叹,她放下手里的药糕,淡淡地说,“爷,妾身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贴在身后的身子微微一僵,环在细腰上的手微微收紧,俯首,柔软的唇亲昵地吻上她的颊,什么也没说,只知道必须要做什么才能让一颗心没那么慌乱。 温热的气息一点点蔓延下来,风挽裳抗拒地挣扎,可是,力气薄弱的她又怎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转过身,抵上灶台边,温热的唇有力地吻了下来。 他的手拉开她的腰带,扯开她的衣裳,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浅浅在耳畔响起,从来都魅惑至极。 “爷,不行……”她的双手用力推他。 “乖。”他柔声低哄,拿下她的手,反剪在后。 “不!” 不可以! 她都没喝安胎药,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云雨的她,太明白,这时候,这样的身子,承受不起。 “……爷,妾身身子不便。”在他的手做出动作以前,她大声喊出,可声音却仍是柔软,气息凌乱。 真可笑,因为是他,即便心是麻木的,冷的,可是在他的撩拨下,身子却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早一步认得他。 这一喊,果然喊停了他所有动作。 他怔住,凤眸有些讶异地看向她,阴柔的嗓音因为没得到满足而微微沙哑,“真的只是因为身子不适?” 对上他还燃着火热的眸,她别开脸,点头。 即便是真的不想,他又哪儿容得她拒绝了? 倏地,身子腾空,她被他一下子拦腰抱起。 “爷!”她惊喊,本能反应地环住他的脖子,稳住自身。 他为何总是爱这般吓她? 他只是低头看她一眼,沉着一张脸,抱着她大步流星走出小厨房,往二楼琴房走去。 “皎月,去叫沈离醉过来!” 听到他朝外喊,她吓得瞠目,慌忙阻止,“不用了!” “嗯?”就要上楼,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 她被他看得更加心慌,要知道这双眼沉静的同时也是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暗暗定了定心,她努力保持镇定,淡淡地说,“许是夜里没睡好,妾身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劳烦沈爷。” 才说完,好看的浓眉微微挑了挑,好似不相信她的话。 她忐忑地等着,就怕他执意叫来沈离醉。 沈离醉一来,她肚子里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她还没做好让他知道的心理准备。 更害怕的是,倘若他不要这个孩子她该怎么办? 顾玦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道,“就依你。” 然后,抱着她转身上楼。 风挽裳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他执意要沈离醉过来。 她看着他俊美沉寂的脸庞,不知他为何还要待她这般好。 不得不承认,轻轻的一句‘就依你’,让她的心,狠狠塌陷一方。 回到楼上寝房,他将她放到床上,她以为他放下她后,应该就离开了的,没想到他的下一个动作吓得她慌忙坐起—— ☆、第156章:恭喜夫人,您确实有喜了 他居然要为她脱下绣鞋! 那么尊贵的他,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竟亲自弯腰为她脱鞋? “爷,妾身自己来就好。”她连忙伸手阻止,看着那么修长好看的手指为她脱鞋,总觉得大材小用了逖。 “嗯?”他的凤眸懒懒眯起,总是这样一个眼神,哼出一个鼻音就已叫人不得不臣服菟。 不得已,她收回手,让他帮忙。 小小的绣鞋很干净,落在他的掌中更显秀气。 脱完鞋子,他又为她脱去罗袜,不知是有意无意,大掌握着她白嫩秀气的莲足不放。 他的手很叫人赏心悦目,但因为常年握笔握剑,指腹生了淡淡的薄茧,轻轻摩挲在她的脚底板,很痒。 女子的莲足是不能随意让人瞧见的,尤其是男子,虽然这人是她的夫君,在那些个激情缠绵的夜里,失控之余,也曾眷顾过它们,可那是失控下所做之事,而今光天化日,正二百八的,她委实羞得很。 “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履红托里。”阴柔的嗓音念起诗来仿佛揉进无限情怀,分外蛊惑人心。 她羞得将脸埋进被褥里,被赞美的莲足只怕也是阵阵绯红。 似是看她快要羞不欲生了,他总算放过她,双脚一脱离‘魔掌’,她赶紧缩进被褥里,不让他再窥见分毫,轻轻背对他侧卧。 这么可爱的举止取悦了他,他俯身上前,好看的唇贴上她的耳朵,“小挽儿,你耳朵好红。” 他还说! 咬唇,她的脸更烫,更红了。 顾玦忍不住躺在她身后,一手支着后脑勺,另一手轻轻梳弄她背后的发丝。 他侧躺在她身后的时候,纤细的身子有微微的僵硬,然后就一直僵硬着,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心,有些空荡。 风挽裳没想到他也跟着躺下了,就在身后,近在咫尺,能感觉得到他呼吸的节奏和心跳,梳弄她头发的手是那么轻,那么柔。 她一动也不敢动,小手悄悄抚上小腹。 他不放她离开,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待她,接下来,她该如何处之? 寝房里很安静,心却无法安定。 良久,身后响起轻轻的叹息,然后,她知道他起身下床,脚步声离开。 两扇浓密长睫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确定他真的离开后,她长长松了一大口气,缓缓从床上坐起,一手支腮,望着关上的房门,心思,千折百转。 不一会儿,外边又传来上门的脚步声,风挽裳听得出来是他,慌忙又躺下,这次是侧身朝外。 很快,门开。 天色昏暗,屋里也临近漆黑。 透过摇曳的九华帐,她看到他左手捧着一个大漆盘,右手拿着一个碟子,碟子上是她好不容易弄好的药膏,那个漆盘上是还未从那些模子里取出来的。 他用脚推开房门,一进门就立即用脚尖关门,似是想要把谁阻止在外,然而,一团小小的雪球硬是钻进来,卡在还未完全关上的门缝里,扭着小身子使劲往里挤,睁着大大的墨绿眸,吱吱抗议。 他回头瞪它一眼,干脆拿开脚,但是在小雪球以为被允许进入的时候,又被无情地一脚撂出门外。 每次看到他对小雪球这般,她就觉得好生可爱。 尽管如此,但是门也没马上关上,门外的小雪球打了个滚,翻身而起,确定主人没注意到它后,一溜烟窜进屋里,很聪明地挑了个离主人远远的位置待着。 进了屋子,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圆桌上,便撩袍坐下,并没有去关门,也没有要掌灯,借着外边朦胧昏暗的天色,低头动手取出模子里的药糕。 也因此,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睁开眼看他,他也不会发现。 他坐在桌边,那双就连太后都称赞过的美手轻轻取出模子里的药糕,动作娴熟,完全没有方才在厨房里的笨拙样,不知是她教得好,还是他学得好。 昏暗的光线中,还隐约可看清他的轮廓,即便如此,看起来也是俊美得不可思议,好看的眉眼,挺直的鼻,还有浅抿的嘴唇,以及优雅如莲的气质,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韵味幽远。 他的俊美是摄人心魄的,带着致命的危险,却还是叫人忍不住飞蛾扑火。 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世上也仿佛只剩下这个俊美如仙的男子,遗世独立。 这时,小雪球似是闻到了香味,一下子窜过去,就站在他身边,昂头,满脸渴望和垂涎。 他不予理睬,小雪球等啊等,还是没等到主人的理睬,想从他的鞋面一路爬上去,又不敢,只能眼巴巴地一直看着。 好久,它的主人终于愿意赏它一眼,却是—— “爷的药,你凑什么热闹。”说完,还当着它的面,将一个药糕吃掉。 小雪球耷拉着小耳朵,看了又看,又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终于放弃,悻悻然地回到原地,傲娇地窝着。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风挽裳忍不住唇角上扬。 因为那些是她亲手为他做的,所以没做完的,他也不假手于人,也不同任何人分享,包括小狐狸。 是这样吗? 其实,这些药作用都不大,既然抓回来了就该有始有终才不引起怀疑,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看重。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做这些,叫她连怨他都难。 以往若她对他这般冷淡,他早就生气了,哪里还会做那么多类似于讨好的举止? 唉! 剪不断,理还乱。 轻轻叹息,她翻过身去,拒绝再看,拒绝心软。 殊不知,在她翻过身的同时,一双凤眸徐徐抬起,望着她的背,眼里,是忧伤的无奈。 不掌灯,只因她的目光比灯还要明亮。 灯,驱走的是屋里的黑暗。 她的目光,驱走的是他心里的……黑暗。 ※ 静谧的深夜里,楼上传来几不可闻的呓语。 “不!我不是……我不是……” 沈离醉从矮榻上起身,披上外袍,举着灯台上彻夜都亮着的灯盏,举步上楼。 推开房门,关上,走到床边,把灯照近一看,床上的女子正做着恶梦,双手紧抓着被褥,额上渗出薄汗,很不安,很害怕地摇着头。 “不关我的事……不是我的错……别离开……” “子冉……子冉……”沈离醉轻轻拍她的肩膀,试图将她从恶梦里唤醒。 他一直耐心地唤了一遍又一遍,倏然,床上的人儿刷地睁开眼,惊叫着,猛然坐起—— “沈大哥!” “我在。”沈离醉浅笑,转身去放下手上的灯盏。 方才进来得急,忘记放下了。 “沈大哥?”显然,子冉才清醒过来,才发现房里多了名男子。 沈离醉顺便倒了杯茶给她,“又做恶梦了?按理说,你的心结不是应该解开了,怎还会做恶梦?” 子冉将过茶,着急地喝了口,眸光有些闪烁,“你又知道我心结是什么了。” “从接收你到至今,也第七个年头了,想不知道都难。”沈离醉笑了笑,抬袖为她拭去额上薄汗。 明知道他只是顺手而已,子冉还是心花怒放。 是啊,第七个年头了,她的一切,他比她还清楚,包括为何会做恶梦,而他的一切,她却知之甚少,只知晓他还与某个人达成交易才成为她的管家与大夫的,正因为是她的大夫,要对症下药,所以,包括她每月的月事日子他都比她清楚。 就好像他深夜出现在她的床前,只因他是大夫,所以必须出现。 就好像此刻,他为她擦汗,也只是顺便,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心的。 “沈大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在我眼里,你只是病人。”他没有半点迟疑,很平静地笑了笑。 瞧,这就是他沈离醉。 换言之,他没把她当女人。 “想吓吓你都不行,你真无趣。”子冉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该不是故意做恶梦引诱我上来的吧?” 沈离醉一句戏谑的话,让子冉立即红了脸颊,就像是被戳中心事般,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但是,哪能这么被他耍到,她娇媚一笑,伸臂环上他的脖子,温软的身子贴近他,“是啊,沈大哥,你要不要解一解风情?” 只是,身子还未贴上他的,手也没环紧,就已被他拉开了。 “好了,别闹了,吃颗药,能让你睡得安稳些。”从旁边的柜子暗格里取出一瓶药,倒了一粒给她。 子冉看到药丸,顿时皱起一双秀眉,但还是苦着脸吞下了。 吃了药后,沈离醉看她躺下,闭上眼睛后,他才转身离开。 然而,方一转身,手被柔嫩的小手拉住。 “沈大哥,你留下来陪我吧。” 此时,她的声音没有平时的中气十足,潇洒清脆,反而带着一丝丝脆弱。 他缓缓回身,对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把你当病人,你倒好,直接不把我当男人了。” “哼!真要发生点什么早发生了,沈大哥这些年来半夜入小女子的闺房,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子冉收回手,轻哼。 沈离醉微微挑眉,拿她无可奈何,转身离开。 子冉以为挽留失败,失落地叹息。 不一会儿,正闭上眼强逼自己入睡,门,忽然又开了。 她刷地睁开眼,就看到方才离去的男子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本医术。 原来是去取书了啊。 他对她扬了扬手里的书,走到圆桌边坐下,把灯盏拿近了些许,就在灯下夜读,如她所愿地陪着她。 橘黄色的光晕打在他脸上,映得那张俊雅的脸美得不可思议,静静的,清浅如水。 她微撅的小嘴立即扬起笑弧。 ※ 又是一夜静静地相拥而眠。 晨光熹微。 风挽裳从安详的睡梦里徐徐醒来,旁边的位置已经空凉。 她扭头看了眼洒进窗棂的阳光,明白时辰已经不早了。 也许是昨日神经太过紧绷,知晓他没有求欢后,她便强逼自己压下所有翻飞的思绪,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务必得歇息好。 于是,在他怀中,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一觉睡到这时辰,连他何起身的都不知道。 她掀开被子,穿鞋下榻。 然而,才一站起,忽而感觉到下-身有些不寻常的濡湿,她脸色丕变。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来月事的征兆。 莫非,是她太过敏感,那些反应不是怀上了? 就连老大夫也诊错了?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她的月事姗姗来迟? 想到这事马虎不得,风挽裳刻不容缓地走进屏风后,除下衣裳仔细确认。 白色的亵裤上,确实染上了淡淡的暗红,就像是月事来时的样子。 若真的是月事,那么只需要再等一会,便会波涛汹涌般来潮。 可能是因为长期喝鹿血的关系,她血气太足,月事也来得较为汹涌。 “夫人,奴婢进来了。”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风挽裳连忙回神,决定先穿好衣裳、洗漱。 她心里很矛盾,一边希望是真的弄错了,一边又希望是真的怀上了。 直到一层又一层衣裳穿完,也洗漱好,梳好头了,熟悉的异样并没有出现,这下子,她真的慌了,一刻也无法再拖下去。 “皎月,你帮我去叫沈爷过来一趟。”她仍记得顾玦特意交代过,不得靠近缀锦楼,那就只能麻烦沈离醉过来一趟了。 皎月怔了下,想起夫人昨夜确实好似身子不适,于是,便不再多疑,转身,匆忙去叫人。 ※ 凤鸾宫里,一干宫女正伺候太后更衣洗漱,高松忽然猫着身,匆匆进来。 太后瞧见他的神色,眸光微厉。 他上前,斗胆贴耳悄声禀告。 “放肆!是谁造的谣!” 太后怒然拍案,梳妆台上的珠宝也连带着被震落在地,所有宫女太监吓得连忙跪地。 “回太后,所谓,空穴来风,若想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只需要去验证一下便知。”高松适时献计。 太后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顾玦呢?” “这个时辰,九千岁尚未下朝,下了朝也要忙着批阅奏折。” 太后沉思片刻,冷声交代,“就照你说的办,在结果出来之前,别让顾玦知道。” “奴才明白,奴才马上下去办。”高松躬身后退,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 风挽裳还是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沈离醉才缓缓而至,身上还沾染着露珠的微润。 “夫人可是哪儿不适?”一进屋,沈离醉便淡淡地询问,顺手拂了拂微润的衣裳。 “皎月,你先下去吧。”虽说叫来了沈离醉,但是在无法确定结果之前,她还是觉得先不让皎月知晓的好。 皎月犹豫了下,点头走出去,顺手关上房门。 听到下楼的脚步声离开,风挽裳才放下手上的刺绣,虽是心急,却还是先为沈离醉倒了杯茶。 沈离醉上前拿起茶喝了口,耐心地等她开口。 “妾身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还劳烦沈爷替妾身瞧瞧。”风挽裳轻轻拉起衣袖,露出手腕,放到桌子上,让他把脉。 沈离醉微一挑眉,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放下茶盏,捻袖,手指轻轻搭上她的皓腕。 风挽裳的心几乎是紧张得要停止跳动,她紧盯着沈离醉的脸,可是他却平静得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连皱眉都不曾有,眼也没眨一下,也不看她一眼。 但,这脉,号得很久,很久。 久到她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弄错了的时候,他终于慢条斯理地收手,淡淡地看向她,她的心在那一刹那,提到最高点。 “夫人是出了何症状才不得已找沈某诊脉?” 然而,他却是这般问,而不是直接道出诊脉结果。 显然,他已经看穿她为何突然找他来。 这个沈离醉看着斯文无害,云淡风轻,但他作为大夫,只怕昨日一起用膳时,就已怀疑上了。 所以,除了跟他坦白,别无他选。 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认真地看向他,“沈爷直说妾身是否已有喜即可。” 沈离醉轻轻一笑,“若是有了,夫人打算如何?” 所以,是真的有了? “妾身既然找上沈爷了,那就表示想瞒也瞒不住了,沈爷觉得妾身能如何?”她淡笑反问。 沈离醉点头,微笑道喜,“恭喜夫人,您确实有喜了,还不足一个月,所以喜脉还不算明显。” 闻言,风挽裳觉得全身力气被抽干,一下子软绵绵的。 终于,彻底确定自己是真的有了身孕,只是…… “不瞒沈爷,妾身今早睡醒时见红……”虽然对方是个大夫,但也是个男人,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沈离醉完全明白她的尴尬,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夫人无需担心,沈某待会给您开个安胎的方子,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即可,切勿太过劳累。” 听他这么说,风挽裳就像是吃了定心丸,彻底放心了。 她很怕这是要滑胎的预兆,毕竟,才刚怀上就见红。 “只是,夫人,您打算好如何告诉千岁爷?”沈离醉好奇地问。 风挽裳低头沉默,她确实还没想好,但是,既然来找了沈离醉,她就没想过还瞒得住。 “若是夫人需要……” 沈离醉还未说完,就听到楼下传来异样的脚步声…… ☆、第157章:留着吧,爷刚好缺个孩子 脚步纷沓,由远而近,估摸着已经踏上门廊,并且,来者不善! 皎月悄悄从一角飞身而起,落在走廊外,看到一群人已经上楼,她连忙压低声音禀报,“夫人,太后带着太医上楼来了。菟” 风挽裳吃惊地站起,是太后? 怎可能是太后?而且还带着太医! 难怪都没人先来禀报,想必是太后下了令逖。 带着太医前来…… 莫非,她有身孕的事已经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是那副安胎药? 跟踪的人还是不信! 迫在眉睫,也无法想太多了,她看向沈离醉,“沈爷,他足够相信你吗?” “你应该问,他够不够相信你。”沈离醉淡淡地反问,似乎,已知晓她想要做什么。 风挽裳敛眉,抓着丝绢的手紧了又紧,挣扎也只在刹那。 她抬眸,神情坚定,上前拉着他就往里走,“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后将我怀孕之事与萧璟棠连在一起。” 太后之所以突然带着太医来势汹汹,只怕是听了有心人的谗言。 毕竟,她和萧璟棠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因为一些事牵扯在一起。 尤其,大长公主刚死! “你可想清楚了?”沈离醉用力反抓住她的手,停下脚步,给她最后考虑的机会。 “委屈沈爷了。”她回答得不假思索,清眸里是坚定勇敢的光辉,以及,让人无法拒绝的恳求。 沈离醉只是淡淡敛眉,“夫人,失礼了。” 说完,弯腰抱起她,箭步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风挽裳闭上眼,她知道,迈出这一步,是彻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还不知道如何解释为何喝了避子药还怀上孩子,而今,更是百口莫辩了。 很快,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多久,房门被一脚撞开! 可是,所有人都被里边的画面惊呆了。 薄如蝉翼的床帐里,千岁夫人,不,是千岁小夫人正坐在一名男子身上,衣裳半褪,露出圆润纤细的肩头,男子拥着她,埋首在她身前,她的一双秀手放在男子肩膀上,微仰着头,承-欢的模样十足媚人。 但,这画面只停止在门被撞开的刹那。 门撞开后,床上的男女惊慌失措地分开,女子迅速拉起衣裳,拿起被子掩盖身子,男子也忙拉整衣裳,两人瞪大双目,苍白着脸看向门口。 “不!!”一声尖叫在门外响起—— 一抹身影挤进来,看着床上鬓发微乱,衣衫不整的男女,整张脸白得几近透明,手指愤怒地指向他们,“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 还未说完,纤细的身影忽然晃了晃,躬身,用手抓着心口,大口喘气,很难受,很痛苦的样子,然后,昏了过去。 “爷?” 门外忽然想起霍靖颤抖的声音。 风挽裳浑身一颤,脸色刷白,他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抓紧衣裳,害怕,害怕看到他失望,嘲弄的眼神。 站在门口,一身金贵凤袍的太后听到顾玦回来了,冷厉地瞪了眼旁边办事不利的高松,才徐徐扭头看向楼梯口。 只见楼梯口,俊美的男子一袭玉色锦袍,大步上楼,脸色越是平静就越是不悦。 虽是被人刻意封闭了消息,但还是传到他耳朵里了,再一次丢下朝臣,火烧眉毛地讲赶回来,一入府,府里的人都人心惶惶,有人告诉他,太后带着太医过来了! 他稳步上前,将小雪球交给万千绝,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太后,太后要来奴才府里,应提前告知奴才一声,好让奴才安排接驾才是。” “若是告诉你了,就看不到这么一出好戏了。”太后笑着,让开路。 顾玦一双如精心描画的浓眉微微蹙起,直起身,上前一步,转身,往敞开门的屋里看去。 他最先看到的是昏倒在地上被皎月扶在怀里的子冉,瞳孔微微收紧,再缓缓抬头往里边看去。 他曾宿过数夜的床榻上被别的男人侵占,那个恬静安宁的女子抓着衣裳,因着被抓奸在床,一副没脸见他的样子,别开脸,抓在衣裳上的手,指尖已然泛白。 微风吹来,将屋里的气味也吹了出来。 但凡经历过男女之好的人,都明白这气味代表的是什么。 这一幕,等于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平静的俊脸依旧如水般平静,只是,那眉间,可见青筋隐隐跳跃,那双修长美手也一点点收紧,攥得咯咯响。 很,吓人。 空气凝结,周遭一切静止,轻风仿佛也被吓跑。 谁也不敢出声,就连太后都等着看他是如何处理的。 半响后,出乎意料的,他收回目光,松开手拳头,低头看向昏过去的女人,撩袍,曲膝蹲下,万分轻柔地将她抱起,转身,对屋里的人,冷冷地说,“穿好衣裳,到前厅来!” 说完,他抱着自己的妻子走出房门,停下脚步,面对太后尽管还是恭敬的,但凤眸也透着一丝冷冽。 “请太后到前厅等候,容奴才将妻子安置好再过去。霍靖,送太后过去。” 过于冷静的语气,叫人冷不丁打起寒颤。 然后,他抱着子冉直接飞身跃下,脚尖轻点在绿瓦红墙上,衣袂飘飘,眨眼间便已到了采悠阁外,焦灼的声音传来,“皎月,传大夫!” 身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仿佛屋里发生的事倒是其次了。 太后又往里边看了眼,轻蔑地拂袖离开。 高松训斥,“还不快收拾,滚去跟太后谢罪” 很快,一干人离开了,门口终于没有半个人影,那阵叫人心慌的脚步渐渐远去。 风挽裳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掌心里是深陷的指甲痕迹,苍白的唇瓣也被咬出了血印子。 沈离醉可以说,从来没见过谁的脸这般苍白过。 “夫人,这场仗,还没完。”虽是不忍,但他还是不得不提醒。 弯腰捡起方才刻意丢在地上的衣裳放在床上给她,转身走了出去。 风挽裳知道,既然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得走完。 刚才,她真的不敢看他,因为,没有人看到这样的画面是不轻视的,更别提是他这个做人夫君的。 只是,她没想到子冉会出现,而且反应这般激动,激动到昏过去。 是因为觉得她是顾玦的女人,亲眼目睹她与别的男子有染,所以才这么愤怒? 不,直觉告诉她,不是。 透过薄纱,她看到子冉方才的眼神里有着被背叛的痛苦,顾玦当着她的面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宠,她都没在她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一个不可能的怀疑冒出脑海! 那就是,子冉爱的人是——沈离醉! 子冉爱沈离醉,那就是说,顾玦一直以来都只是一厢情愿! 又或许,他当年以强硬的手段娶了子冉?所以,子冉才这么恨他? 不!不对! 她曾亲耳听到过府里婢女谈论,顾玦和子冉曾形影不离。 所以,他方才担心子冉,过于愤怒她的‘不贞’。 无暇再多想,风挽裳重新振作起来,穿上衣裳,走出寝房。 楼下,沈离醉在等着她,即使陪她演了那么一出不堪的戏,他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光风霁月,干净淡泊。 “夫人,先吃下一颗养心静气的药吧,于您腹中胎儿有利。”沈离醉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给她。 风挽裳愕然,他怎会还随身带着养心静气的药? 沈离醉淡淡一笑,“习惯了。” 习惯? 风挽裳忽然想起受了刺激昏过去的子冉,再看他此刻眉间掩饰不了的担忧。 她忽然明白这药是为谁随身携带了。 只是,子冉为何需要养心静气的药? 沈离醉是大夫,一直看管着子冉,莫非,子冉身上有什么顽疾? “夫人,该过去了。”沈离醉轻声提醒她,也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点点头,拿起沈离醉手里的药丸轻轻吞下,小手轻轻抚上小腹,然后,勇敢地走向一条未知的路。 这个自毁的选择,她不知道做得是对还是不对,只知道,这样,他才免于被怀疑。 也许,这是她仅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走着每日走过的路,每一步都好像是往万丈深渊走去。 终于,穿过曲廊,绕过后院,来到前头的厅堂。 快到大堂的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来。 沈离醉担心地看向她,“可是身子不适?” 这一幕,正好让从另一边走来的顾玦看到,脚步停下,凤眸微微抬起,冷冷看过去。 四目交接,一个深沉似海、冰冷刺骨。一个饱含着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 他看她的眼神好陌生,让她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消散。 踏入这扇门,她有孕的事即将大白天下,比起被抓奸在床,这个消息在外人看来,更是让他坐实了再一次被背叛的事实。 可是,若不这样,她不知该如何在能保住孩子的同时,还能保住他。 然后,他率先迈步进入厅堂,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拾勇气和沈离醉一道走进去接受审问。 典雅大气的大堂之上,太后坐在主位上,旁边站着高松。 顾玦行了礼后,在次位坐下,凤眸凌厉地看向缓缓走进来的一对男女,脸色很难看。 “妾身/草民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她和沈离醉曲膝跪地行礼。 太后放下茶盏,目光轻视地看向她,“风氏,你是哀家亲自赐给九千岁的,而今你与别的男人行苟合之事,是在挑衅哀家的威严吗?” 闻言,风挽裳惶恐地低头,“太后饶命,妾身不敢!” “不敢?难不成你当哀家看花眼了?”太后冷笑,一副要为顾玦主持公道到底的样子。 “……”风挽裳选择沉默,这时候什么都不说更好。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指甲又一再深深地陷入原先的印痕里,湿意满了指尖。 她感觉得到他一直看着她,很冷,很冷地看着她,就像是利刃,一刀刀地凌迟着她的心。 “太后,奴才斗胆,敢问太后为何突然带着太医来奴才府上?”顾玦收回锐光,徐徐看向太后,平静地问,目光却是似有若无地瞥向站在太后身边的高松。 高松瞧见那冷勾的唇角,冷不防打了个颤。 他也是受了价缉异司的指挥使钟子骞怂恿的,若是这顾玦死了,那他这个贵为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就是下一任的九千岁,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便是他了,谁曾想,事情竟会是这般发展—— 太后脸色一沉,凌厉地瞪向风挽裳,道,“哀家是听闻有传言说,大长公主之所以暴毙,全是因为萧家老太要让风氏给萧璟棠生孩子,更听闻,有人看到风氏上药铺去抓了安胎药,所以,哀家势必得亲自来验证!” 闻言,顾玦沉静的凤眸掀起巨浪,不敢置信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然后冷厉地瞪向门外的皎月。 皎月也很吃惊,她没想过那副安胎药极有可能真的是夫人要服用的,所以就没有禀报上去。 于是,自责地低下头。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撩袍蹲下,伸手轻轻抬起她的脸,凤眸看着这张苍白的脸良久,才出声,“安胎药,嗯?” 语调轻得好似怕吓到她,温柔醉人。 可在这时候,这样的情形下,风挽裳断不会认为真的是温柔,反而,越轻的语气,就越叫人胆颤。 她坦然直视他,轻轻咬唇,垂眸,难以启齿。 “说!”他又轻柔地逼问,拉长的尾音表示他耐心用尽。 “别逼她,她 确实有了身孕。”沈离醉清清淡淡地出声,有些担心顾玦真的失去理智伤到她。 反正当这个‘奸夫’,为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呃,名正言顺。 沈离醉的话算是彻底证实了她有孕的事实。 但是,顾玦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笑了,不是自嘲的笑,也不是大受打击的笑,而是感到不可思议的笑。 指腹轻轻摩挲着被她咬伤的唇瓣,凤眸里有着匪夷所思的温柔,“有了身孕,嗯?” 她怔怔地看着他,她看到黑如曜石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然后,他的目光上移,与她的对上,是真挚的,不带半点冷意和嘲弄。 这样近的距离,如果这是真的温柔,只有她看得见。 “居然连孩子都有了,顾玦啊,这倒是哀家对不住你了,接连赐给你两个女人都这般不知羞耻,这个更甚,连野种都怀上了。” 太后刚说完,她好像看到凝视着她的凤眸微沉,很轻易就叫人以为,他不爱听到‘野种’二字,很轻易就让她以为,这是他对腹中孩子的维护。 “野种吗?”他耐人寻味地嚼着这句话,余音悠长。 她看着他,微微摇头,眼眸里乞求他的相信。 好看的唇形微微扬起,弧度越来越大,她看得心凉。 他,不信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霍靖恭敬的声音,“启禀太后、爷,驸马爷在府门外求见。” 萧璟棠! 风挽裳脸色骤变,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顾玦看到她这般慌,凤眸阴沉,放开她,起身,坐回位子上,薄唇轻勾,“太后不是要验证吗,传驸马进来不就清清楚楚了。” 太后脸色微微露出愠色,“传!” 很快,见萧璟棠进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穿着穷酸的妇人。 是福婶! 风挽裳心惊。 萧璟棠这会带福婶来做什么?那夜,他们曾躺在一张床上过,若是他让辐射颠倒黑白,那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虽然同样还是保住了顾玦,但是,这出红杏出墙就真的没人可以给她证明了。 跟沈离醉演戏,至少顾玦还信他的为人,而且还有皎月作证。 萧璟棠走到她旁边,停下脚步,对太后行礼,“璟棠参见太后。” 福婶也吓得扑通跪地,磕头行礼,浑身瑟瑟发抖。 见到九千岁都已经吓去她半条命了,见太后完全是要她的命! “萧璟棠,你前来求见有何事?”太后明知故问。 风挽裳的手攥得更用力,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真的是前来火上浇油的。 萧璟棠担心地低头看了眼跪着的风挽裳,拱手道,“回太后,璟棠是前来证明与风挽裳的清白的。” 闻言,风挽裳松了一口气,讶然抬头看他。 只见他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让福婶将那夜的经历一五一十,巨细无遗地道来。 “这就是当夜的事发经过,九千岁后来也亲自去把人接回了,还请太后明察。”萧璟棠拱手道,说话间,还特地看了顾玦一眼。 顾玦妖娆冷笑,“驸马爷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本督府里这把火也才烧起,你就带着人前来证明清白了。” 萧璟棠镇定地笑了笑,“若是九千岁也被如此谣传,相信九千岁的消息会更灵通。” “喔,也就是说驸马知道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顾玦漫不经心地挑眉。 “……”萧璟棠聪明地没再搭腔,这顾玦是想要借着他的口,收拾一些人。 “好了,而今一切都清清楚楚了,驸马洁身自好便好,至于这谣言哪儿传出来的,哀家会让人查个仔细,竟敢让死去的大长公主得不到安宁,哀家决不轻饶!”太后出声打断他们之间的战火。 这俩人为了一个女人,常常说不到一两句话就硝烟味十足。 目光轻蔑地扫了风挽裳 一眼,看向顾玦,“你是要哀家替你处置她,还是自己处置?” 闻言,风挽裳脸色刷白,紧张地看向他,心,好像被人紧紧勒住,难以跳动,无法呼吸。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将她交给太后处置的。 就算他真的误会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不可能对她这么残忍的。 狭长的凤眸幽幽地看过来,轻挑,淡淡地说,“留着吧,爷刚好缺个孩子。”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这残暴不仁的九千岁居然没有将其扒皮抽骨,或者活生生踹掉她腹中孽种,竟然还要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养儿防老? 风挽裳同样吃惊不已。 他这般说,是否也相信她?也表明要这个孩子? 也就是说,他这样说之后,她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留得住了? 倏然,微眯的凤眸刷地睁开,像是淬了毒,阴狠犀利,直接看向地上的‘奸夫’,唇角的笑弧一点点收起,叫人毛骨悚然。 他轻轻拿起面前的茶盏,在指尖慢条斯理地转动把玩,俊脸微偏,阴柔的嗓音徐徐幽幽地响起。 “本督让你进府里来治病,你倒好,治到床上去了。” 风挽裳打心底里发颤。 他的神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做戏,他该不会是当真的吧? 不由得,她担心地看向沈离醉。 不是说,够相信吗? “是沈某情难自禁了,还请千岁爷莫要伤害夫人腹中胎儿。”沈离醉跪在地上,挺直了背脊,淡淡地,一人做事一人当。 风挽裳知道沈离醉是要将这出戏演完,可她知道是戏,顾玦呢? 他知道吗? 在那张脸转过来的时候,她知道,他不知道! 因为那双凤眸里闪现了杀气,看似很淡,其实强大。 就像是靠血养着的宝刀,一旦出鞘,必须见血。 “情难自禁?小挽儿,你也是吗?”他徐徐看过来,似笑非笑,最冷。 她心下颤抖,对他摇头,不停地摇头,“不要伤害他。” 然而,他笑了,冷冷的笑。 指掌一震,手上的茶碗分为两半,在内气的掌上悬空旋转,然后,凤眸轻眨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只是轻轻一推,一半碎片笔直地疾飞出去。 “不!” 风挽裳想阻止已来不及,起身扑过去的时候,那碎片已没入沈离醉的胸膛。 她看着血,迅速染红白衫,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结局,脑袋昏沉,眼眸微微阖起,彻底昏了过去。 沈离醉伸手搂住她,闷哼一声,缓缓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茶碗碎片,胸口已经血流成河了。 莫不是,真的动怒了吧?下手这么……狠。 他有些哀怨地看向已经起身走过来的男子,“你……你……” 想说什么,始终撑不到说完,两眼一闭,拥着怀中的女子倒下。 但是,头还没点地,他怀中的女子已被人拉走。 男子拉起女子看似很粗鲁,实则是饱含怜惜,在拉起她的时候,高大的身形便巧妙地挡住所有人的目光,让她轻轻靠入怀里。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着,无暇去注意到这细微的画面。 萧璟棠的视线看向地上的沈离醉,他认得此人。 曾是缉异司指挥使时,他曾见过此人出入幽府,便派人查过,只是一介普通郎中,住在玄武街的深巷里,没想到为顾玦所雇。 以顾玦方才那样的功力,虽只是一片瓷片,但足以要人命。 顾玦低头,深深地看了眼怀里的人儿,抬眸,凤眸里的温柔瞬时消失,“皎月,带她回采悠阁,没有爷的允许,不许她出采悠阁半步!” 冷厉无情地说完,将她推给皎月,皎月知晓她怀了身孕,接过的时候,极为小心 地稳住那纤细的身子,以免动了胎气。 顾玦扫了眼地上的沈离醉,唇边微扬的弧度,就像是地狱里皮开肉绽、鲜血汇流而成的红莲,叫人不寒而栗。 “千绝,把他剁了,沉河!” 嗓音柔柔幽幽,明明是残暴的命令,却好像是在说今日天气一般的语气。 万千绝带人进来,将尸体拖出去,立即有仆人进来利落地将地上染血的地毯换掉,须臾,厅堂上又恢复干净明亮的样子,仿佛方才那血腥的一幕没有发生。 太后从座上款款起身,伸出戴着精致护甲的手让高松搀着,走到顾玦身边停下,“陈太医,你就留下来给九千岁的夫人诊治吧。” 陈太医赶忙躬身领命,“微臣遵旨。” 顾玦收敛脸上戾气,转身,躬身作揖,“奴才多谢太后。” “哀家只希望你心里别怪哀家戳破这种事就行了。”太后摆了摆手。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与别的男人苟合,还怀了孩子,那是天大的耻辱,比做男宠还要难以接受吧。 怪只怪,这顾玦有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却无让女人神魂颠倒的东西。 若非自己是太后,只怕也会被他生撕活剥了去。 今日之后,他九千岁的男人尊严算是彻底没了。 “奴才岂敢。”顾玦声音淡淡。 “你暂且留在家处理家里事吧,朝中奏折,哀家回去就教皇上批阅。”太后很是体谅地放他假,然后,起驾回宫。 顾玦弯腰恭送,心知,所谓的教皇上批阅,就是她自个亲自批阅。 ※ 风挽裳醒转过来,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帐顶,熟悉的摆设,熟悉的一切……包括,坐在床前的这个,熟悉的人。 “醒了?”他微笑询问,凤眸无比温柔,好似看着她好久好久了。 想到自己昏过去前所发生的事,她立即从床上坐起,伸手抓上他的手臂,着急地问,“沈爷呢?你把沈爷怎样了?” “真不可爱,一醒来就牵挂着别的男人。”他将她的小手一根根扳开,包裹进掌心里,轻轻揉捏。 她发现,她真的、真的很讨厌在关键时刻,漫不经心的他。 “爷,请你告诉我,沈爷他……是否还活着?”她认真地追问,声音有些颤抖。 那个碎片眨眼间就没入他的胸膛,看都看不到了,活下来的可能很小吧? 若沈离醉死了,那就是她害的,是她错估了他对沈离醉的信任。 他的大掌倏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俊脸逼近,彼此呼吸相闻,凤眸看着她的眉眼,最后望进她的清眸里,“你不觉得有更重要的事得跟爷说一说吗?” 闻言,她浑身一震,想起孩子的事,好不容易有些血色的脸,又一点点褪去。 清眸不安地转动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明明没有半点危险感觉,可她却觉得好可怕。 小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嗫嚅了好久,才问出口,“爷……觉得呢?” 他相信她吗? 相信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觉得什么?”他反问,扣在后脑的手转移到脸上,轻抚白皙无暇的面容。 她很忐忑地低眉,“爷也不相信妾身腹中的孩子是爷的对吗?” “嗯……” 嗯? 他承认了! 她的心,骤然下沉,脸色更显苍白。 抬眸,清眸圆瞪,眼里全是失望。 他不信,他这么说就是不信孩子是他的。 顾玦抓起她的小手,一同轻轻地覆上她平坦的小腹,凤眸望着她,轻笑,“你自认为的本领越来越大了,爷有说他不是吗?” 那么温柔的笑容,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看到。 她顿时落泪,破涕为笑。 原来,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相信她,一直都信。 “真是蠢得可爱。”他抬手为她拭泪,语气很宠溺。 她笑着扑进他怀里,一整日的担忧和害怕在确定他相信她以后,全都释放,整个人放松后,所有的坚强瓦解,在他怀里,放任自己脆弱。 “妾身好怕,好怕爷不信……” 名节毁了无妨,她被千夫所指也不怕,她最怕,最怕的是他不相信孩子是他的。 可是,她没有想过,他连怀疑一下都不曾,就相信了她。 “爷就是知晓你还没那个胆子敢背着爷胡来。”他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可是……妾身确实每次都有喝避子药,相信皎月也每次都禀报给爷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昂头,疑惑不解。 说到这,顾玦凤眸闪过一抹冷光,有些咬牙切齿,“药是沈离醉开的。” 闻言,她怔了怔,忽然明白了,极有可能是沈离醉故意让她有孕。 可是,他为何要这般做?明知道目前有孩子是大大的不利。 说到沈离醉,她的担心回到原点,“爷,你莫不是真的将沈爷……杀了?” “他不该杀吗?”声音不悦至极。 她脸色刷白,满脸自责,“可是,那不是真的,爷既然能相信妾身肚子里的孩子是爷的,为何就不能相信妾身与沈爷那般只是做戏?” “做戏?”他冷冷勾唇,双手抓住她纤细的双肩,“小挽儿,爷有同意你那么做了吗?让人亲自抓到你红杏出墙?” 她看着他,看到他的愤怒,终于明白,原来他一开始要她解释的是这件事。 想到自己那样做让他颜面扫地,让他再一次丧失尊严,她歉疚地咬唇,“爷,妾身别无他法,太后来得太快,让妾身毫无准备,只能……那样。” “反正都是红杏出墙了,又何须再演那么一出!”他面露愠色。 “若不演那么一出,太后便会认为妾身真的与驸马有染,认为妾身腹中的孩子是驸马的骨肉,就算如此,倘若驸马不承认,爷就要面临被质疑的危险,妾身,不能让爷冒这个险,一点也不行。”她如实说出最初的所有考虑。 顾玦整个一震,凤眸直直地看着她。 心,好像一下子敞亮了,因为这番真心剖白,暖烘烘的,似乎,一直游荡的心,终于得到安定。 她说,不能让他冒这个险,一点儿也不行! 就因为这样,她甘愿承受红杏出墙的骂名,无畏千夫所指。 将礼教重于一切的她,将贞节视同性命的她,在危险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他? “蠢!”轻斥。 听到他骂,风挽裳有些委屈地低头,然后,她被他重重揽入怀中—— ☆、第158章:小挽儿,爷很高兴 她愣了下,轻轻扬起唇角,伸手环抱住他,笑得很甜,很柔。 “每次都蠢得无可救药!”他又骂,很宠溺的骂,语气中似是有些恨自己没用蓉。 “爷无需自责,只要是为爷好的,妾身都愿去做。”她笑,轻轻柔柔地安抚。 顾玦轻轻放开她,捧起她的脸,凤眸凝视她,“爷要的就是一个敢站在爷身边,陪着爷一起下地狱的女人。小挽儿,爷很高兴,你没让爷失望。” 因为,普通女子没那个勇气和胆量馒。 事实证明,她出身平凡,却又有着不寻常的毅力和勇气。 风挽裳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的脸越来越近,温软的唇几欲贴在她唇上“所以,别再求去,爷会生气,很生气。” “妾唔……”才刚开口,温热的气息已经结结实实地倾覆下来。 她把头往后缩,他却霸道地扣住她的后脑,强势地要她回应。 吻得她无力拒绝了,他才轻轻松开她的唇,凤眸还盯着湿亮诱人的朱唇,灼热得好似能灼伤人。 “爷说的,妾身唔……”她又想继续说,他又低头封住她的嘴,放开,一看到她要张嘴说话,又封住。 她明白,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既然不想谈,那就谈别的吧。 轻叹,悄悄往后退开些许距离,“妾身想问的是,沈爷真的死了吗?” 眼下,这才是她最应该担心的事。 他不悦她的防备,伸手要她靠过来。 风挽裳无奈,只好又坐近了些,近到他可以想亲就亲得到的距离。 他不急于回答她,反而将她的小手抓在手里,翻过来,查看她的掌心,拇指指腹轻轻揉按在她柔嫩的掌心里。 她低头一看,登时想要缩回,他强硬地抓住,又抬眸凌厉地瞪她一眼,她只好放弃,让他看到掌心里的指甲印痕。 那是她被‘抓奸在床’时,太过紧张,太过害怕等种种心理导致的,只有那样,她才能克制住想要放弃的念头。 他轻柔地抚过上面渗出血丝的印痕,很不情愿地说,“爷练杀人的技术也练了这么多年了,不是白练的。” 她怔了怔,放心地笑了。 也就是说,沈离醉没死,那不过是做戏给太后他们看而已。 毕竟,处理不了她,若是连‘奸夫’都活得好好的话,说不过去。何况,他还是残暴不仁的九千岁,放过她,并且让她生下孩子已经叫人瞠目结舌了,再放过沈离醉的话,那就叫人怀疑了。 沈离醉以后是不能轻易出现在人前了,毕竟他已经‘死’了。 但是,那碎片没入他胸口,伤得也不轻吧?真是连累他受苦了。 沈离醉受伤了,子冉…… 想到子冉,她微微抬头看他。 子冉因为看到她和沈离醉在一起,所以崩溃,就跟那日在太傅府门前那般,绝望。 是因为觉得她背叛了他,还是因为觉得沈离醉? 也许,后者居多。 “爷,子冉……” “爷,子冉姑娘醒了!” 风挽裳正想问关于子冉的情况,门外就传来霍靖有些焦急的声音。 顾玦凤眸微微缩紧,放开她的一双小手,马上起身,“你先好好歇着。” 然后,转身离开,背影匆忙,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 他,很担心,很担心子冉。 但,至少他守着她醒来,她该欣慰的不是吗? …… 大步流星地走出采悠阁,顾玦边问,“她如何?” “子冉姑娘醒来后,不慎听到婢女谈论关于沈爷的事,又昏过去了。”霍靖战战兢兢地如实禀报。 “混账!”顾玦怒然一斥,加快脚步,“将那两个婢女的舌头给爷割了,在幽府那么久还学不会管好自己的嘴,留着何用!” “……是。”霍金吓得老脸发白。 爷又动怒了,为子冉姑娘。 ※ 入夜,顾玦没有回采悠阁。 这是子冉住进幽府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回来睡。 风挽裳的心一点点下沉。 他在陪着子冉,作为夫君的他,陪自己的妻子,甚至是躺在同一张床上都很正常。 可是,她的心,有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卧床休息一整日后,翌日的午后,她才走出采悠阁散步透气。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流言蜚语,只是没想到幽府里的人也看她千般不是。 因为,除了万千绝、霍靖和皎月,没人知晓他们的爷没有净身,这误会是必然的,而她在演了那么一出戏后,又不能解释,只能默默接受。 她相信,不止是幽府,幽府外边也是满城风雨了。 无妨的,只要他愿意相信她就好,她这般告诉自己。 其实,若是在这时候提出离去,也许是最好的时机,但她居然从未有过这个念头,从未。 而今,他这般一点儿也不怀疑就相信自己,让她更加没法求去了。 明明他由始至终都欺骗着她,却在他全心全意的相信后,她无法再怨恨他。 其实,她真的很好哄,不是吗? “夫人,您要去哪儿?”皎月瞧见她忽然往另一个方向去,纳闷地问。 爷既然说了留下孩子,那就是允许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必定得更加小心地照看着,不能出半点差错。 明白皎月的紧张,风挽裳停下脚步对她轻笑,“我只是想去看看子冉,也许,有些事由我来跟她说会更好。” 皎月愣在那里,因为那笑容像是暖暖的春风,吹拂入心。 跟这女人待久了,再强硬的心只怕也会变得柔软,因为她真心绽放出来的微笑有这种力量。 “对了,你没挨罚吧?真对不起,我没第一时间让你知道,是因为……我想保护好他。”风挽裳低头,抬手轻轻抚上下腹,柔美浅笑。 皎月再一次看呆,四月的春光正好洒在她的侧脸上,让这一刻的她仿佛折射出母性光辉。 “皎月?”风挽裳抬头,看到皎月对自己愣神,皱了皱眉,轻喊。 该不是,真的受罚了吧? “多谢夫人关心,奴婢没挨罚。”皎月回神,恢复严肃面孔。 风挽裳放心地点头,“那就好,走吧。” 确实应该去看看子冉,假如,她真的那么在意自己和沈离醉发生的事的话,那她应该跟她解释清楚。 穿过曲廊,来到多日未靠近过的缀锦楼。 皎月还是一如既往停在回廊这边,让她独自进去。 缀锦楼门外也没人守着,风挽裳走过白玉平桥,站在门外,正要抬手敲门,忽然,里边却传来谈话的声音—— “你说什么?你开的避子药都是真的?” 是顾玦的声音,他居然还在! 而且,他说什么,什么避子药是真的? “你我都清楚,这不是儿戏,我又怎会开假的避子药给她。”是沈离醉的声音,明显虚弱。 沈离醉醒了,应该值得高兴。 可是,他说,他开给她喝的避子药都是真的。 是真的,也就代表,她之所以能怀上孩子不是出在避子药上。 那是出在哪? 她也知道不是儿戏,所以每次她都有喝,而且一滴不剩。 皎月更知道,自是不敢擅自把药换掉。 那,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 风挽裳震惊得微微倒退几步,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顾玦是以为避子药是沈离醉动了手脚才毫不犹豫地相信她怀的是他的孩子,而今,亲口从沈离醉这里得 到证实,不是药的问题,皎月也每次都亲眼看到她把药喝下。 如果药没有问题,那她是绝不可能会怀上他的孩子的! 怎会是这样? 她慌了,一下子,彻底慌乱。 如果怀的不是顾玦的孩子,那是谁的? 莫非是与萧璟棠躺在一张床上的那一次? 萧璟棠让福婶跟她撒了谎? 不!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是那样! 她慌,她怕,转身,逃离似的离开。 “夫人?”皎月看到她脸色苍白,神色不对劲,赶忙追上去。 缀锦楼里 沈离醉面无血色地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捂着伤口,连呼吸、说话都不敢太用力。 真是的,有必要出手这么狠吗? 仗着他的心在右边,趁机报怨吗? 他看向站在那里,敛眉深思的男子,脸色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看起来那么挺拔倨傲的身姿,可却背负着别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虽是不忍,但他还是不得不残忍地问,“你而今打算如何做?楼上的那个,怕是等不了了。” 说完,有些自责,楼上那个之所以病情恶化,是因为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不能装瞎子。 他从来没想过,只是这样,对她的打击就这么大。 半响后,顾玦缓缓抬头,凤眸中有着难以抉择的痛苦。 “让我想想。”他说,语气从未有过的无力。 然后,转身,开门离去,背影,沉重。 沈离醉艰难地起身,艰难地拾级而上。 明明可以轻一些的,真是的。 ※ 风挽裳回到采悠阁,心慌意乱,明知道以自己而今的身子,不能够想那么多,可是,她控制不住。 “夫人,发生何事了?”皎月担心地问。 “没事,你先下去吧,我想再睡会。”她无精打采地打发皎月。 皎月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听从命令,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外。 风挽裳看着门关上,知道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烦乱地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刚才在缀锦楼外听到的谈话。 避子药没问题! 没问题,又怎可能会怀上孩子? 是沈离醉人太好了吗? 不然,为何明知如此,在替她把脉,确认她有了身孕后,为何还愿意那样帮她? 亦或是,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才那般配合自己演那场戏? 她坚信自己腹中的孩子是顾玦的,可是她又凭什么坚信? …… 风挽裳坐在桌边,不知待了多久,想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爷。” 听到是他回来了,她赶紧起身,往里边的床榻走去,脱下鞋子,背对外边躺下,假装在睡。 很快,门,轻轻从外推开来,又轻轻关上。 无声的脚步靠近,站在床前。 她紧张地暗暗抓紧被褥,惴惴不安地等他下一步动作。 然而,等了又等,屋内还是很安静,若非感觉到身影还在,真的会以为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他也在怀疑了是吗? 所以在挣扎着,不知该拿她如何办,不知该如何对待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昨日刚说过:爷就是知晓你还没那个胆子敢背着爷胡来。 他还记得吗? 他都这么说了,那也应该相信,无论如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才对啊。 忽然,身后传来似有若无的轻叹,她身子反射性的紧绷。 紧接着,那道身影笼罩下来,长臂伸过来—— 她吓得屏住呼吸,紧闭双眼,怕他发现自己还醒着。 凤眸盯着那张紧闭双眸的容颜,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 已经弯成环抱弧度的手,伸直,拉起里边的锦被给她盖上。 平常心细如尘的人,在这种还带着凉意的季节里,何况身子也与以往不同,在睡觉时又怎会忘记盖被子? 真是,漏洞百出。 凤眸从假装睡着的容颜缓缓下移,落在她微微蜷缩起的小腹上。 她的手就放在上面,像是坚定地守护。 看着她的姿势,凤眸暗了暗,转身离开。 就当,她已经睡着,就当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脚步声离开,风挽裳缓缓睁开双眼,泪盈于睫。 他什么都没说,是因为他心里也在怀疑,也在挣扎吧? 他挣扎的结果,会不会是要她打掉这个孩子?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萧老夫人生前曾想要让她给萧璟棠生孩子的事。 萧璟棠向来孝顺,从不忤逆他奶奶。 那日,他认定是她杀死他奶奶,明明那么决绝地说跟她形同陌路,求来生不认得她了,之后她昏迷醒来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他态度就转变了。 她不想把他想得那么卑鄙的,可是,如果在那样的仇恨下,在那样失去至亲的悲伤下,他会不会趁此成全他奶奶的遗愿? 因为怕她恨他,怕她日后万一真的怀上孩子了会立马打掉,所以想让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生?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风挽裳全身起鸡皮,感到阵阵恶寒。 不会的! 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风挽裳立即从床上起身,她要去求证,她要去找福婶问清楚! 站在门外的皎月,看到门忽然打开,她意外地回头去看,还没来得及问,屋里的身影已经快步走出,从她面前走过。 她微微皱眉,赶紧跟上,直到下完楼梯,她才敢问,“夫人急着去哪儿?” “出府去答谢一位故人。”风挽裳淡淡地回答,脸色很苍白。 “爷刚刚离府。” 闻言,她停下脚步,有些迟疑地问,“他,可有说些什么?” 皎月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微微摇头。 风挽裳黯然垂眸,心里头有些失落。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交代也没有。 若是以往,见她身子如此,定会多少交代一声,就连那日,她知道自己从未是他妻子的真相,他强迫她待在府里,也是一番好意。 而今,在听到沈离醉那般说了,在心里那般怀疑后,已是无话可说了吗? 心,好沉,脚步,也好沉。 ※ 乘着轿子来到青龙街福婶的家,风挽裳从轿子里出来,站在篱笆墙外,看着里边紧闭的房门,让皎月进去敲门。 看着小小简陋的院子,她想起那夜雨夜,他丢掉红绳后,又为她撑伞的画面,再低头看着系在左手上,他亲手编的红绳,嘴角微微弯起。 很快,皎月出来了,“夫人,好像没人在家。” 她诧异地看向里头的屋子,没人在家?这福婶有个常年缠绵病榻的丈夫,通常都会在家的,即便她不在,她丈夫也会在,至少应门是不成问题。 该不会是,被萧璟棠……灭口了? 若真是这样,那她猜想的那个可能岂不是……岂不是……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吓得不敢再往下想。 “你们要找福婶吗?福婶昨日已经搬走了。” 忽然,隔壁走出来一个大娘,好心告诉她们。 风挽裳像是抓到了一线希望,走上前询问,“大娘,您知道她搬去哪里了吗?” “走了,离开天都了,至于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大娘说完,转身回家。 走了? 离开天都了? 怎会这么巧? 在做完证后,就离开天都了,带着体弱多病的丈夫? 不由得,想起萧璟棠杀了大娘一事,再想起他任缉异司指挥使时对待异族人的残忍手段,她感到全身发冷。 “挽挽?” 那个让她全身发冷的人的声音出现在她的幻觉里。 “挽挽,你怎会在此?” 不,好像不是幻觉,而是—— 就在身后! ☆、第159章:子冉有心疾 她吓了一大跳,苍白着脸,僵硬地回过身去。 果然不是幻觉,真的是萧璟棠,他一袭玄色锦袍,微笑着朝她走来。 她害怕的后退,再后退…亦… “夫人?”皎月扶着她,不明白她何以这般反常芘。 “挽挽,你怎么了?”萧璟棠也看出她好像在害怕自己,连忙停下脚步,担心地问。 皎月护主心切,往主子身前一站,看向萧璟棠,冷声道,“驸马爷,我家夫人的闺名不是可以随便叫的。” 萧璟棠不以为意,“我喊的是旧识,并非你家夫人。” 然后,直接看向后面的风挽裳,“挽挽,你也是来看福婶的吗?”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几贴药包。 风挽裳微微讶异,他是特地来给福婶送药的?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晓福婶已经搬离天都了? 她从皎月身后走出来,淡然面对他,“是,我特地来答谢她,但是方才隔壁大娘过来说,她已经搬离天都了。” “搬离天都了?”萧璟棠很吃惊,显然也是刚刚知晓。 她不免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就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做不得真。 也许福婶是被她牵扯了两次大麻烦后,怕还会有事端,决定离开罢了。 她淡淡地看向萧璟棠,对他微微颔首,迈着步子走向停在他那边的轿子。 “挽挽。”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叫住她。 无论是身份,还是礼节上,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等着。 萧璟棠走上来,介意地看向站在她身边的皎月。 “驸马爷有何话,直说即可。”她微微抬眸,不打算避讳皎月。 但是,萧璟棠还是冷盯着皎月,没有开口。 看他那执着的眼神,无奈风挽裳只好对皎月说,“皎月,你先到轿子那边等我吧。” 反正站在那儿也看得到,只是可能听不到而已。 皎月犹豫了下,点头,转身往轿子那边走去。 萧璟棠又走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还很平坦曼妙的小腹上,“挽挽,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沈离醉的吗?” 风挽裳心头一颤,警觉地打了个激灵,冷静地抬头看他,“驸马此话何意?” “我比谁都清楚,你并非那样的女子。”他的挽挽怎可能会和那个沈离醉在一起?还怀了身孕? 若真能这么容易接受,那她当初就不会那么抗拒奶奶的提议。 “怎样的女子?下贱的荡-妇吗?”风挽裳淡淡一笑,用外边老百姓谈论她的话来说。 虽是一路坐轿子过来,但过街的时候,外边热火朝天的谈论隐约入了她的耳。 说她淫-荡,下贱,耐不住一辈子守活寡,所以与别的男人行苟且之事。 有的还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说她就是老天派来磨这恶贯满盈的九千岁的,让九千岁尝受到被自己的女人背叛的滋味。 “挽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相信,也不想去相信。”萧璟棠黯然低下头,似是自语,“为何别的男人都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我不会再考虑一个在我心头上捅刀子的人。”她淡淡地笑了笑,转身。 “那他呢?他不也骗了你吗?骗你是他的妻子,可明明就是妾!他还那般骗你,他早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为何你就这般轻易原谅他?”萧璟棠在后面失控地质问。 风挽裳的脚步再度止住。 原谅? 她原谅他了吗? 并没有,那根刺还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还没拔掉。 但是,不原谅并不代表可以眼睁睁看他出事。 萧璟棠又上前,脸上后悔莫及,“挽挽,你为何对他可以那么宽容,对我就不行?” “为何?也许是因为对你,不够爱吧。”她淡笑,坦言,转身离开。 萧璟棠激动地伸手抓住她,“不够爱?” 风挽裳放下抬起的后脚跟,看向被紧拉着不放的手腕,轻轻收回,镇定自若地看向他,“他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他能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以他独特的方式安慰我,最重要的是,他那样一个男人,懂得尊重我。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互相的,而我与你之间,永远都是我在不求回报地付出,永远只能在原地等你走来,好像,我若不喊你,你不会回头,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你都当做是理所当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如此。这就是差别。” 她和萧璟棠平淡如水,没有波澜,甚至连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而跟顾玦……浓烈如火,波澜壮阔,每一次,心都止不住地狂跳。 原来,她也并不是那么恬淡宁静的。 萧璟棠愣在那里,为她这一番坦白震撼不已。 原来,她心里曾是那般希望他对她更体贴一些,更用心一些? 是啊,回想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生意,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不回萧家宿了,从未想过她会不会在等着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似乎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院子门前,提灯等待,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担忧,无论春夏秋冬,始终如此。 曾经,她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知道,她会,否则,不会在每次他回到家中时就那么刚好的看到她在等他回来。 不是刚好,而是她每天都在等。 他终于明白她何以变心得如此之快了,可惜,太迟。 迟来的领悟,让他失去了她。 他愧疚到无地自容,满脸忏悔地看向她,“挽挽,是我做得不够好。” 风挽裳摇头,“不是,不关你的事。是我以为那就是作为女人应该做的事。” 贤惠、安分、伺候好自己的夫君。 虽然那会他还不是,但那时候的她,确实是认定了他的。 直到遇上顾玦,他那么霸道强势,又那么恶声恶气地让她渐渐改了不少‘以夫为天’的坚持。 他不喜她到门口迎他,不喜她伺候他洗脚之类的,所有的一切,除非她想做,否则他不会勉强。 就连晨起,他也只是看她醒来了才享受她为他更衣的乐趣。 不知不觉,她沉浸在美妙的记忆里。 萧璟棠看着她失神,心中又是一阵悔恨。 倘若,过去他对她多用点心,是否,现在就不会失去她失去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他的目光又看向她的肚子,心里的怀疑加深。 他一直都坚信,挽挽若有一日会怀上孩子,那孩子的爹只会是她的夫君,或是她所爱的男人! 既然那个男人已不是自己,那就只有——顾玦! 从听到她有身孕的那一刻起,他就这般怀疑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牵扯出一个沈离醉,还被太后当场抓奸在床! 察觉到萧璟棠的目光太过犀利,风挽裳下意识地将手摆在身前,巧妙地遮住肚子。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肚子看,让她很不安。 “既然话都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今后,妾身都不想再与驸马爷有任何瓜葛,还请驸马爷谅解。”说完,她越过他,走向轿子。 “挽挽,你来找福婶是想要确定什么吧?”萧璟棠再次抓住她的手,忽然问。 她浑身一颤,全身血液在逆流,脸色刷白。 不过是试探地一句话,却让她反应如此激烈,萧璟棠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根本是不确定孩子是谁的! 顾玦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若真如此,她真的跟那个沈离醉发生些什么,也无可厚非。 “不是!”风挽裳回答得飞快,用力甩开他的手。 “假如我说,那一夜,我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呢?”萧璟棠抛出最后的试探。 “你说什么?”风挽裳脸上血色尽褪,然后, 本能反应地一巴掌挥上去。 啪—— 响亮的耳光响起,周遭空气好像静止凝结。 萧璟棠微偏着脸,缓缓正过来,黑眸失望地看向她,她看着自己这只生平给人巴掌的手,有些颤抖。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这么卑鄙吗?”他失望地冷笑。 风挽裳愕然,神情僵住。 也就是说,她和他并没有…… “那也是你自找的,这种事岂能儿戏?”她有些生气了,“再说,有前车之鉴。” 闻言,萧璟棠立马想起那一夜,他把君滟当做她的那一夜。 羞惭、不堪,席卷而来。 就因为被她看见了,所以他活该被她认为卑鄙无耻下流? 他笑了,可笑的笑,“顾玦上次为了达到目的,将你抓去,让人当着你弟弟的面凌辱你,你最终还不是原谅他了吗?” “我原不原谅他是我的事,我原不原谅你也是我的事!请你自重,以后别再乱开这种玩笑!”说完,她转身。 “挽挽,其实我最想说的是,那个子冉生了一种病,一种跟大长公主一样的病!”萧璟棠在后面喊。 风挽裳震惊地回头,子冉有着和大长公主一样的病? “你怎会知晓?”她住在幽府里,她都不知晓,他又怎会知晓? “太后说的,顾玦跟太后说子冉有心疾,太后才放弃追究子冉的罪名,不然,你以为就算顾玦是九千岁,也能那么快人安然无恙地带走吗?” 子冉有心疾? 自从子冉回来后就一直住在缀锦楼里养伤,由沈离醉日夜照看。 原来不是养伤,是养病! 那日午膳,子冉想吃腌菜,被两个男人异口同声何止,因为有心疾的人不宜吃过咸的东西。 沈离醉身上随身携带养心静气的药!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子冉的确身子不好。 可,往常她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明媚耀眼的,怎会是有……心疾? “还有,当年,我在西域寻到千年鹿心时,有一人曾跟我抢……”说到这里,萧璟棠有意停下来,看她的反应。 又一个五雷轰顶! 风挽裳不愿相信地摇头。 不! 那个人不可能是顾玦。 “是顾玦!” 可是,她失望了,萧璟棠这么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就好像残忍地剥夺走黑暗里的最后一盏灯一样。 “我当年跟他交手的时候,曾在他左耳上看到过,约莫月牙形状,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我当时只以为他当年去抢千年鹿心,是为了救大长公主立功。而今,看来,并非这般简单。” 她还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她不信,她不要信! 萧璟棠想要提醒她什么,她明白! 可是,她不要相信! “我很后悔以那样的方式对你,真的很后悔。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在别的男人那里受到同样的伤害。挽挽,好好考虑我的话好吗?” 考虑? 如何考虑? 有时候,太过残忍的真相,宁可不知道啊! 风挽裳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身子有些摇晃。 “夫人?” 瞧出她不对劲,皎月赶紧迎上去搀扶,没想到碰到的手却是无比冰冷,就好像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那张脸也仿佛被冻成白霜。 “皎月,回去!我们快回去!”她挣脱开皎月的手,快步走向轿子,好像身后有龙蛇猛兽。 皎月冷冷回头看了眼站在那里的萧璟棠,赶紧跟上。 轿子返程,风挽裳坐在轿子里,感觉全身都在颤抖,发冷。 她用双手搓着手臂,可是怎么也暖和不了,怎么也镇定不下 来,脑海里,耳畔,都是萧璟棠的话。 我当年跟他交手的时候,曾在他左耳上看到过,约莫月牙形状,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 哪里还需要回去看,多少次水乳交融的缠绵,她的唇曾到过那里,她的手也曾到过那里,有无疤痕,又是怎样的疤痕,早已深深烙在脑海里。 子冉有心疾,和大长公主一样的心疾…… 萧璟棠一开始捡回她,是为了让她培育药引子,治大长公主心疾的药引子。 顾玦呢? 顾玦救回她,也是因为,要她的心头血吗? 不! 不会的! 她还清晰地记得,她倒在他轿子前求救时,他压根不想救她,还丢给她一把匕首,嫌弃她伤得不够深。 倘若真是为她的心头血,又怎会那样做? 所以,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对,只是巧合而已! 风挽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为何她还是觉得好冷,打从心底里发寒。 本来是要去确认自己那夜与萧璟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没想到会得到子冉有心疾的真相! 子冉住进幽府也有一段时日了,他却从未让她知晓过,若非有意瞒着她,她又怎可能不知道? …… 四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天空阴沉,雷声轰隆,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冒雨回到幽府,府门口,霍靖已在那里亲自等候。 轿子停下,他赶忙撑着伞上前,身后的婢女也带着披风跟上,一见她从轿子里出来,便仔细为她遮风挡雨,不让风雨入侵玉-体分毫。 进了府门,风挽裳正让他们簇拥着回采悠阁。 但是,她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接过霍靖手上的纸伞。 “夫人,您有何需要吩咐奴才就好。”霍靖不敢松手,她而今的身子可不一般,府里人都误会她,但是他是知晓她腹中的孩子是爷的啊,无论如何都得护好她。 “不必,这一次,我想亲自来。”亲自去寻找真相,她再也不要再当傻瓜。 “可是……”夫人夺伞的动作是那么坚定,他总不能跟她争。 无奈的,只好松手。 看到她成功接过伞后,转身就走,霍靖赶紧递眼色让皎月跟上去,但是—— “谁也别跟来。”向来温柔的嗓音此刻透着威慑和冰冷。 皎月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走在前方的身影,秀眉深深皱起。 “皎月,你到底带夫人去哪儿了,怎一回来就变成这样子了。”霍靖着急地指责。 皎月扭头看了他一眼,冒雨跟上去。 前方踽踽而行的身影又停下来,“我说了,谁也别跟上来!” 就是因为皎月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以至于,有一些真相,她迟迟不知。 不得已,皎月再次停下脚步,站在雨中,任大雨冲刷着脸颊,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 朦胧大雨里,地上的雨水打湿了她的绣花鞋,打湿了她的裙摆,可是,那个撑着纸伞的背影很坚定,很坚定。 那个方向,是缀锦楼! 皎月顿觉不妙,转身,跑到回到府门前拂身上雨珠的霍靖面前,“爷去哪了?” 霍靖很少看到皎月有表情,更别提这般着急了。 瞧那着急的,只差没揪住他的衣襟了。 “皎月,你全身都湿透了,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怎么说你也是姑娘家,别染风寒了。”霍靖不紧不慢地劝道,说完,衣襟真的被揪起了。 “爷去哪了?”皎月声音更冷,方才这霍靖不是还担心着吗?依她看来,这脸变得比这天气还快! “你甭急,我让你回去换衣裳真是为你好。你没瞧见夫人往哪儿去了吗?”霍靖小心翼翼地看着胸口别揪起的衣襟,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尊重老人家。 “缀锦楼。”正是因为是缀锦楼,她才急。 “那不就行了,你们在爷之后出府,爷又在你们之前回府,就在缀锦楼。”这就是他后来之所以没担心的原因。 皎月却没那么乐观,她松开手,回头,看向缀锦楼的方向。 无人知晓,爷此时此刻在缀锦楼是好是坏…… ☆、第160章:看来真是被爷养娇了 纤弱的身影撑着纸伞走在雨中,走过无数遍的路,此刻觉得好陌生,在心底一遍遍地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终于,缀锦楼出现在眼前,她在回廊这里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屹立在雨幕中的缀锦楼。 弯弯曲曲延伸向缀锦楼的白玉平桥,降落在平坦桥面上的雨水,四下流淌,流入湖里玛。 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湖面上,整个湖面都吐着泡泡。 朦胧中的缀锦楼紧闭门窗,四周除了雨声,也只剩雨声澉。 握着伞病的手微微收紧,直至指尖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步伐,踏上平桥,走上缀锦楼。 一步步,越是靠近,就越发觉得脚步犹如千斤重,甚至有想要扭头离开的念头,因为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真相。 在她内心里无比纠结,无比挣扎的时候,已经站在缀锦楼门外。 雨水顺着屋檐倾盆落下,落在湖里,滴滴答答,密密麻麻的雨声掩盖了她的脚步。 进入门廊下,头顶有瓦遮头,嘈杂的雨声,渐弱。 她正要和起雨伞敲门,里边忽然传出声音,很熟悉的声音—— “药!” 她动作一僵,浑身一震。 是顾玦! 他回来了?而且就在里面! “何药?”是沈离醉依然很虚弱的声音,语气颇为讶异的样子。 “滑胎药!” 轰隆!! 天空突然一声巨雷劈过,掩盖了门外雨伞落地的声音。 风挽裳踉跄倒退,仿佛五雷轰顶。 滑胎药? 他居然要打掉她的孩子? 只因为腹中孩子来得太奇怪。太意外? 昨日,是谁抓着她的手轻贴上小腹,说相信她的? 而今,知晓问题不是出在避子药上,就毫不犹豫要打掉她的孩子? “嗯,子冉确实等不了了。”里边又响起沈离醉平静的语气。 轰隆! 她已分不清是天空打雷,还是自己的心里在打雷了。 子冉,是因为子冉吗? 这个孩子不能要,也是因为子冉? [挽挽,其实我最想说的是,那个子冉生了一种病,一种跟大长公主一样的病。] [顾玦跟太后说子冉有心疾,太后才放弃追究子冉的罪名,不然,你以为就算顾玦是九千岁,也能那么快人安然无恙地带走吗?] 萧璟棠说的话回响在耳畔。 沈离醉说子冉等不了了,指的是得马上需要她的心头血救治吗? 所以,这个孩子不能留? “开药!” 里边又传来不耐的声音,也让她的心,碎了彻底。 她举步上前,想要推门进去问个明白,可是,双手抬起了,已经做了推门的动作,最后一刻,她却心灰意冷地垂下双手,恍惚地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满面泪水被雨水冲刷掉。 明明已经无从思考,却还记得捡起地上的伞,撑上,离去。 仿佛,这样就能当自己没来过,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因为没撑好伞,一时失手,让雨水打湿自己而已。 她走了,身后的缀锦楼越来越远,以至于没听到沈离醉接下来的回答。 以至于,错过了最关键的答案。 以至于,后来,她曾一度在悔恨中度过。 …… 一直穿着湿衣裳,冒着冷风,站在府门口等候的皎月,看到一抹身影从朦胧的雨幕中逐渐清晰,她赶紧冒雨迎上去。 可是,看到主子全身湿透的样子,不由得诧异,“夫人,您怎会……” “无妨,只是不小心淋湿而已。”风挽裳淡淡地说。 真的只是不小心淋湿了而已,就像她之前所遭遇的一切,都只是淋湿了而已,等它干了就好了。 可是,这一次,只怕永远也干不了了。 皎月主动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纸伞,她也没有反应,麻木地松手,依旧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去,回采悠阁。 她的眼神很空洞,恬静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 夫人去一趟缀锦楼发生了何事? 但她敢肯定,爷肯定尚不知晓她去过,若不然,不会让她把自己淋成这样。 还未回到采悠阁,皎月就沿途吩咐人备好热水,熬好姜汤。 风挽裳木然地听从皎月的话,除衣,洗澡,更衣,从头到尾没再说过一个字,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用象牙梳一下、一下地梳着乌黑‘;发梢,铜镜里映出的脸,是那么苍白,那么无神。 “爷。” 门外响起皎月的声音。 梳头的动作赫然顿住,仅是听到这声‘爷’,她的身子竟已开始发颤。 面部俩哦多嘴一句 终于,来了吗? 皎月看着稳步来到面前的主子,忍不住担心地提醒,“爷,夫人她……” 顾玦摆手,端着药进屋。 皎月无奈地暗叹,轻轻为他们关上房门。 进入屋子后,顾玦很快就在梳妆台那找到人,她已经换了衣裳,擦干头发,看来是刚沐浴完。 举步走过去。 淡淡的药味弥漫而来,风挽裳脸色越发白得透明,握着象牙梳的手,梳齿狠狠陷入肉层里,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淋雨了?”他走过来,手搂上她的肩膀,柔声问。 从铜镜里,她看到他手里端着药,脸上骇然失色,心如刀绞。 从那么远的厨房端来,竟也没洒半滴,还泛着热气,可真是难为他把这碗打胎药保护得这般好了。 “来,把药喝了。”他将药递给她,脸上平静得叫人心寒。 她摇头,害怕到颤抖。 他怎还可以笑得这么温柔?他杀别人时也是慵懒优雅地笑着。 可他现在杀的是她的孩子啊! 她和他的孩子啊! “怕苦?看来真是被爷养娇了。”手腕翻转间,他的掌心里多了一颗糖莲子,柔声诱哄,“乖,快趁热喝了。” 他把药碗拿到她嘴边,要亲自喂她。 “不!” 她骤然起身,激动地抬手用力挥掉他手上的药碗,退离他好大一步。 啪啦—— 药碗应声落地,破碎声分外响亮。 破碎声后,屋里一度陷入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脸外边的雨声都隔绝了,只剩下她的心在害怕地砰砰跳。 她看到他的手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停在半空,凤眸紧盯着泼了一地的药,好半响,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她,很冷静,很平静的看着她。 然后,他一个大步上前,就站在她面前,俯首,柔声细语,“小挽儿,你倒是告诉爷,何时怕喝药怕成这样了,嗯?” 此时此刻,这样的温柔,恰是最叫人不寒而栗的。 她勇敢地抬头,直视这双无比沉着冷静的凤眸,轻轻扯出一抹少见的讥笑,“我不怕喝药,我怕的是你亲手端来的滑胎药!” 高大的身子微微一震,凤眸微眯,浓眉皱了皱,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还要说得更明白吗?”风挽裳指着那一滩药汁,“我方才去了缀锦楼,你跟沈爷要什么药,我都听到了!” 地上那一滩缓缓流淌成一大片的药汁,就像她心里头流淌的血。 “你定是只听了前面。”他肯定地说。 她冷笑,“只听前面,也够了,后面不用听,我也知道是什么。” “噢?你知道什么?”他微微挑眉。 “子冉有心疾,对吧?”她很笃定地说。 果然,那张俊脸微微变色,凤眸也变得紧张起来,“你从何处知晓的?” 从他嘴里得到证实,她,心寒透彻。 “从何处知晓的不重要,这世上没有捅不破的窗户纸,就好比爷当初答应娶我为妻,到头来却只是妾的事一样,总会知晓的。”她木然回答,低头又看了眼地上的滑胎药,小手轻轻护着小腹,后退,“你当初出现在我面前是谋划好的吧?包括我倒在你的轿子前!从一开始,你就是奔着我的心头血而去!喝鹿血养心不过是借口,是养心没错,养的却是我心头上的血,好用来救子冉!” 顾玦很沉静地看着她,很沉静,然后,很久才轻扯唇角,“你是这般认为的?” “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从来只爱看人死,不爱看人活的九千岁出手相救。”她悲哀地笑了笑,“是否,你一次次救我,不让我死,只是因为我必须活着,活着救子冉?” 谎言,一切都是谎言。 所有的美梦都是谎言堆积起来的。 顾玦看着她,阒寂的凤眸冷了,妖冶的俊脸也沉了。 他瞪着她,朝外怒喊,“皎月,滚进来!” 皎月马上开门进来,默默行了个万福礼。 “说!她去见谁了?!”他冷厉质问。 皎月看了眼站在另一边一脸木然的风挽裳,毫不犹豫地如实交代,“去见那日虽驸马前来作证的女人,没见着,刚好遇到驸马,奴婢不知驸马同夫人说了什么。” “驸马?萧璟棠?旧情人?”顾玦冷冷地笑了,徐徐看向地上洒了一地的药,再看向她,嘴边的冷笑弧度越来越深,“是不是他说爷杀了你全家,你也信?” “你又想拿我的前尘往事来转移话题吗?我亲耳听到的,你不信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所以就可以连犹豫都不用犹豫,就要打掉他是吗?因为子冉急需我的心头血!”若不是这样子,又何惧萧璟棠跟她说什么? 顾玦竟是欣赏地笑了,凤眸微垂,只差没拊掌称赞。 可是,看她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冷若刺骨,似乎,还夹带着一丝失望。 而她,选择忽略掉。 “都被你说完了,爷又何必再说。”他走向她,抬起她的脸,不再是流连地以指腹摩挲她的脸,她的唇,只是不带任何柔情地捏着,妖魅地勾唇,“既然你都知道得这么透彻了,那你的答案呢?” 她的,答案? 风挽裳不敢相信他还有脸问,而且问得这么问心无愧,问得这么,冷静。 他,没有看到她的心在滴血。 “什么答案?”她故作不知。 他笑,“这会倒是懂得装傻了?不是口口声声说爷要你的心头血救人吗?” 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冷静如斯的男子,风挽裳直觉如坠冰潭,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无不冰冷刺骨。 她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无情,可从没想过有一日,他的无情是用在自己身上,甚至比对别人还更无情。 心,瞬间,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她泪盈于睫,手握成拳,倔强地就是不让眼里的泪水滑落,倔强地昂首直视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倘若,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存在任何怀疑,你会要他吗?” 他没有说话,而是扭头,幽幽地看向地上的那一滩药汁。 她却看明白了,这就是他的答案,一样的不要! 风挽裳悲哀地笑了,笑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她用力挥开他的手,无比坚强地看着他,哪怕清眸里已盈满泪光,仍是挺直背脊,坚定地告诉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孩子在,我在!孩子死,我死!心头血,想都别想!” 顾玦看着被大力挥开的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抗,唇角竟勾起淡淡的弧度,抬手,轻弹衣袖,耐人寻味地眯眼看着她,就像是一个人对自己叛逆的小宠很有驯服的兴致那般。 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爷的小挽儿刚学会叛逆吗?无妨,爷就爱驯服一些叛逆的小东西。 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就应了他 那句话。 即使都这样了,他还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感受是吗?不在乎她心痛到快要死掉? 他真的冷静到恐怖的地步! “小挽儿,别总是拿死来威胁爷,那是蠢人才会干的事。”他阴柔徐徐地说。 她心尖一颤,随即,冷冷勾唇,“你不也老说我蠢吗?若你不信,那就试试吧,玉石俱焚,我不怕。经历过一次,我知道心头血是怎么取的,只要我毁了自己的心,取什么血都没用了。” “呵……”他嗤笑,拂袖,转身离开。 身后的她,身子一软,及时扶住梳妆台才能站稳。 就像是强撑着所有力气打了一场仗,这场仗才刚鸣金收兵,她已元气大伤。 “皎月,看紧她,若她掉一滴血,你把你全身的血都给爷流尽!” 风挽裳不敢相信地看向门口,不敢相信,他竟拿皎月来压她! 好狠! 为何,为何他可以这么无情? 她看着左手上的红绳,满眶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低落在上面。 她用手取下,可是,在摸上扣子时,却怎么也取不下来,手好像就定在那里了。 算了,这红绳,不过是他以为是萧璟棠送的,取下来,戴着,又有何区别? 只是,既然一开始只是为了心头血,何必给她柔情的假象,引她沦陷? 莫非,就像萧璟棠那般,在成亲大典之日,待她心花怒放,好取最纯的心头血? 他让她爱上他,也是因为在适当的时候,取最纯的心头血,是吗? 风挽裳,你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需要这般来偿还? 她,真的好想问问苍天,上辈子的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唔——” 忽然,小腹传来若隐若现的疼痛,她脸色丕变,用手捂上小腹,全身颤抖。 前两日已经见红了,而今又淋了雨,情绪又如此激动,腹中胎儿也不过才一个月,怎承受得了? 她试着努力放松心情,做深呼吸,等到肚子里没感觉到疼痛了,才敢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向床榻,慢慢地躺下。 门外耳力甚好的皎月听见她的那声呻吟,快步进来查看,“夫人,奴婢去唤大夫过来瞧瞧吧。” “也好,你去吧,但是,别让他知道。”府里除了沈离醉外有别的大夫,只是,经由她和沈离醉演了那么一场戏后,再从她和顾玦方才的争吵来看,这个大夫只怕也不会用心到哪儿去。 但是,眼下,她没别的选择了,她必须先保证腹中的胎儿还好好的。 皎月犹豫了下,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皎月离开后,立即有两个婢女进来把地上的药汁和碎片都收拾干净,换上新的地毯,甚至连屋里所有毯子都换了,好像生怕留下半点碎渣,伤到她似的。 她欣慰,皎月倒是想得周到。 不一会儿,皎月就带着大夫回来了,速度快得超乎她的想象。 瞧老大夫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这皎月该不会是拎着大夫用轻功飞回来的吧? 这速度,就好像大夫就在采悠阁外一样,一叫就到了。 “有劳大夫。”她由皎月扶着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把手伸出去,让大夫把脉。 “夫人言重了。”老大夫战战兢兢地回了一礼,上前坐在皎月搬来的凳子上,仔细为她诊脉。 风挽裳尽可能放松自己,以免造成误诊。 沈离醉说她刚怀上,喜脉不是很明显,所以她得更加小心地配合。 老大夫仔细把了两三遍后脉后,终于收手,起身,恭敬地躬身道,“回夫人,您是情绪过于激烈动了胎气,好在您身子骨极好,腹中胎儿尚无大碍,小的给您开帖安胎药,您好生歇息,切莫心烦气躁。” “嗯,多谢大夫。”风挽裳真诚地道谢,等大夫开好药方后,她便让皎月取了一些银两给他。 起初,大夫死活不肯要,她客气地说了好一番,他才 愿意收下。 而今,在她不惜为了保全他背上不贞的骂名后,在这幽府里,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就像刚来时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而今,支撑着她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想离开,一时半会怕是走不掉的。 她叹息,透过敞开的门,惆怅地望着外面还在下的雨幕。 心,仿佛被掏空了,空洞、苍凉到可怕。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づ ̄3 ̄)~ ☆、第161章:这个女人动不得 通往采悠阁的必经回廊里,一抹颀长的身影迎风而立,负手,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脸色阴沉得吓人。 霍靖带着披风上前,“爷,当心身子。刀” 主子的事他无权过问,但,任谁也没想到,爷要打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爷今日一日不宁,就是为了这事吧,还特地匆匆去见了那个人。 “爷,夫人和孩子都无碍,请爷宽心。”老大夫战战兢兢地赶来禀报恍。 “嗯。”顾玦点头,目光没有从外面的雨幕收回。 “这是夫人给的。”老大夫诚实地把银两交上。 顾玦冷扫一眼,转身离开。 老大夫惶恐不解。 “夫人给你,你就拿着吧,以后好好诊着,别自寻死路就行。”霍靖道。 他真怕有下一个如意,一意孤行,却自食恶果。 其实,那时候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该知晓,爷虽然从未亲口保她,却也从未想过要她离府,哪怕她弄丢了荷包,给幽府带来麻烦,爷并没有实际上地罚她,反而还给她做了衣裳。 或许,早在爷亲自抱她回府时,一切都很明白了。 这个女人,动不得。 直到今日,他给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日,接到爷回府的消息,他一如既往地站在府门口迎接。 当时看到爷抱着一个新娘子,还是一个满身是血的新娘子从轿子里出来时,所有人都好像被定住,甚至有的手里的暖炉落地,直到爷匆匆进府,他们才回过魂来。 幽府,从不让外人住进。 更叫他们吃惊的是,爷毫不犹豫地抱着那女子去了采悠阁。 从建立起来就一直空置的采悠阁,从此有了主人。 那个主人叫——风挽裳。 “爷,您不能淋雨啊!” 霍靖从思绪中抽身,忽然发现他家爷正在淋雨,他吓得赶紧冲上去狠瞪了眼不敢上前的仆人,接过伞,上去给他家爷遮风挡雨。 “爷没那么娇弱!”顾玦不悦地抬手拒绝。 “是是是,爷不娇弱,爷的身子与众不同而已,还请爷好好爱惜自己,万一病倒了,府里无人懂得做夫人做的药糕。”霍金很聪明地从左边换到右边。 再说,做了,他也不会吃。 顾玦冷瞪一眼过去,索性把伞接过来,径自离去。 雨幕中的背影,孤寂,萧索。 ※ 入夜了,这场雨从未停过。 靠着小轩窗,听着外边滴滴答答的雨声,风挽裳反而觉得格外的安静。 不知道第几次放下手中正缝制的衣裳,她环顾屋子,想起在青龙街木匠铺里定做的那些东西。 她定之前都仔细想好了该摆放在屋里的哪一处,那个展柜是用来放他做好的成品,每一格都有闭合板,放进去后,把隔板拉下来,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就不用担心碰一下,或者风吹一下就会让所有心血全都毁掉了。 其实,床可以往边上移,隔开大半的地方,像缀锦楼一样,作为他搭建屋子的区域。 她盘算着,脑海中浮现出他低头,专注认真的样子,而她站在他旁边给他递上竹片,温柔地陪伴。 画面,很美好。 可惜,现实,很残酷。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诱她心甘情愿献出心头血而为。 他,甚至为了要救子冉,不惜要打掉她的孩子。 每每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比起痛,她宁可麻木,毫无感觉,至少还能平静。 又一更天过去,夜也算深了,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她不是要等他回来,而是,害怕他回来。 风挽裳放下手上的针线活,起身打算宽衣歇息。 然而,门,这时候从外打开来。 不是皎月,皎月会事先敲门。除了他,没有人敢这样不请自入。 她的心一下子提高,僵硬地回身看去。 他一袭玉色折枝缎绣锦袍走进来,外面的黑暗恰好将他衬得更加犹如仙人下凡,俊脸平静,凤眸也没有半点波澜。 小雪球被他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正拼命用小爪子抓门抗议。 随着他的走近,她吓得心口紧缩,脸色泛白。 事情都成这样了,他还要回来睡吗? 他以为她还能安然地在他怀中睡去? 他知不知道,她怕的是一觉醒来,孩子就没了。 顾玦淡淡地看向站在圆桌前全神戒备的女人,犹如惊弓之鸟般,凤眸不着痕迹地暗了暗,走向梳妆台,拉出抽屉,从里边随手取了一件东西,转身离开,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风挽裳看着他出门,紧绷的身子彻底放松。 他不是回来睡的,而是回来取东西。 只是,取的好像是一支簪子。 那是平日里她常常替他绾发,他的簪子放着放着就多了。 可是,一支簪子而已,何需亲自来取?叫人来取,或者让人送别的就行。 他这个九千岁可谓当得很称职,但凡是穿的用的,只要是出现在身上的东西,无不精美绝伦,簪子是最精致的,衣裳也是华丽又不失高雅的。 所以,他身上穿的往往能叫人惊叹久久。 他顺手关上门,却背对着她,冷笑,“爷真要那么做,你以为你逃得掉?” 一下子被戳破心思,她面上赧然,紧紧抿唇,不语。 他冷哼,用力关上门,举步离开了,门窗上倒映着他离开的影子。 是的,若他执意要那么做的话,她逃不掉的,一定逃不掉。 倘若子冉真的急需她的心头血,她知道自己和孩子一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为今之计,除了他在她和子冉之间这个方法,还有一个,那就是逃离他。 前者不可能,后者……只怕逃不出天都就已被抓回来了。 她,逃不开,只能拼命去保住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 风挽裳低头,温柔地抚上小腹,唇角微微弯起,眉间流露出坚定的信念。 …… 夜半,更阑人静。 雨停了,床上的人儿有苏醒的迹象,可手指是动了,却没有要睁开眼的打算。 仿佛,被困在一个又一个梦魇里,出不来,痛苦地挣扎着。 一直带伤趴在床前守护的男子因为一声细微的呓语清醒过来,看到女子的手指在抓着身下床褥,他欣喜地看向女子的脸,倾身,呼唤。 “子冉……子冉……” 可是,无论他怎么唤,都唤不醒她,反而,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胸口的起伏从剧烈到渐弱。 他大感不妙,赶忙朝外喊,“来人!快去通知你家主子,就说子冉情况有变!” 外边,很静,似乎根本没人。 可是,不一会儿,幽府的主人已经健步如飞地赶来,身上只是随手披了件宽松的袍子。 顾玦进来时,沈离醉正在替子冉施针,凝神专注,一根细长的针小心翼翼地扎入子冉的心口处。 从未见过沈离醉脸色如此苍白的一面,就连下手都有些犹豫不决。 可见,情况有多糟糕。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女子状况渐渐恢复平静。 沈离醉抽出针,倒像是他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整个人有些呈虚脱状态。 他白皙修长的手掌又轻轻贴上她的心房,医者与病人,早已无什么男女之分。 感觉到掌心下的心跳回归正常后,他才松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起身,走出房门。 凤眸担忧地看了眼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也跟着转身再出去。 雨,虽然停了,但是屋檐 上还隐约有水滴滴落。 两抹修长的身影站在走廊外,眺望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脸色无比沉重。 “你跟她说了什么?”良久,顾玦沉声问。 “说了与你夫人之事。”沈离醉淡淡道。 才说完,凌厉得跟刀子一样的眼光就射过来,他赶忙补充,“是解释,可惜,她好像听不进去。” “……”顾玦沉默,开始有些后悔当初让沈离醉医治她了。 沈离醉当然知道他在后悔,他很大度地选择没看到,轻叹,“原本亲眼看到你杀了太傅一家,对她来说已是一大劫,好不容易醒过来,也开始能跑能跳了,却又……” 说到这,他自责地低下头。 子冉变成这个样子,他有一半的责任。 “还有什么办法?”顾玦直接问。 沈离醉抬头看他,轻叹,“什么办法,你不是很清楚吗?” “……”顾玦沉默。 沈离醉也不好再逼她,至于该怎么做,无人能干涉他。 他现而今只是一个死人,死人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的。 ※ 风挽裳还是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冷,几乎是差不多到卯时的时候,她就已习惯这时醒来。 睁开眼,平放在腰上的手没感觉到熟悉的沉重感,她不由得摸了摸,然后,睁开眼,看着旁边控荡的位置,才恍然记起,昨日发生之事。 恍然明白,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 也不知道睁着眼睛对着帐顶多久了,直到外边曙光划破天际,火红的日光映照在窗前,她才起床。 早已守在外边的皎月从来耳力都很好,一听到屋里有动静,立即敲了敲门,推门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夫人,这是一些较为清淡的,还有府里大娘特地腌制的小菜,您尝尝。” 早膳送来,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米粥,和几叠特制的小菜,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替我谢谢他们。”看着就有胃口,她尝了一小口,欣然吩咐。 皎月点头,挥手让其他婢女退了出去,上前,安静地站在一边伺候。 用过早膳后,风挽裳见身子状况差不多了,可以到醉心坊去,便同皎月说,皎月犹豫了下,转身交代人下去张罗轿子之类的。 一切都张罗好后,主仆俩走出采悠阁,雨后的晨风,有些过于清凉。 皎月适时地将薄薄的披风给她披上,比以前更加仔细照顾。 但是,风挽裳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了,今日,府里好像比平时紧张。 不再见到霍靖到处穿梭的身影,也没看到四周忙碌的仆人说说笑笑了,反而,个个的脸上好似愁云惨雾般。 “皎月,府里是否出了什么事?”她停下脚步,淡淡地询问。 皎月看了她好一会儿,摇头,“夫人只需顾好自个便好。”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板无波,虽然听着觉得有些怨气在里头,但她知道不是。 皎月有时候,就是能把为别人好的事,说得叫人听得刺耳。 皎月刻意不说,她也知道。 罢了,而今,一切真相大白,她又还有何立场去关心幽府发生了什么呢,最近都自身难保了。 轻叹,她继续朝府门走去。 然而,走在九曲回廊上,她忽然停下脚步。 “听说了吗,子冉姑娘要不行了。” “是啊,真没想到子冉姑娘和大长公主有一样的心疾,夫人当初就是用心头血救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才能活的。爷救回她,就是为了救子冉姑娘。” 回廊外边伫立的天然大石后传来谈话声。 幽府太大,到处是奇石林立,即便规矩再重,人的好奇心本就是与生俱来的,私下里的话,从来就不会少。 皎月想上前阻止,她伸手拦下,驻足脚步,听着天然奇石后的谈话。 “你怎 知晓得这般清楚?” “琴棋书画在采悠阁当差你忘了?听说,昨日,夫人跟爷吵得可凶了。” “夫人也会吵架?而且还是跟爷?” “那可不,吵得爷都无话反驳,厉害着呢。不是有句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么。” 风挽裳苦笑,好一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说得真的是对急了。 她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爆发得那么厉害,那么歇斯底里,而且还是在他面前,那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捏死的男人。 “也就是说,爷被夫人这只兔子给咬了?” “大概吧,爷要打掉夫人肚子里的孽种,夫人不要,还跟爷吵。” “你说夫人怎么那般傻,爷当着太后的面说留下孩子不过是场面话,她真的以为爷真能接受她和别的男人所生的孽种啊,就算爷是去了势的男人也没法接受啊。顺着爷的意,打掉不就好了,爷还不照样像以前那样宠着她。” “你说得对,夫人确实蠢!后来呢?” “后来?夫人把话说绝了,孩子在,她在,孩子死,她死,还说,心头血,想都别想!那就是表明宁死也不救子冉姑娘了呗。” 原来这些话都被人听去了,私下里还学得如此传神。 风挽裳眸色黯然,幽幽看向缀锦楼的方向。 子冉快不行了吗? 因为,快不行了,所以,昨日他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诱哄她喝下那碗药? 之后,便以她腹中孩子不是他的为由,心安理得地取她心头血? 她抬手缓缓抚上心口。 和大长公主一样的心疾,大长公主用了她的心头血做药引子活了下来,而且心疾也治好了,子冉若是用了她的心头血也能继续活着吧?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明媚如火的面孔,那时候的她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身子有病。 她还曾羡慕过她如火般的性子,那么坦率,那么直接,就连做什么都很直接,从不瞻前顾后。 也许,这样会给人带来麻烦,但这又不是一个人活着的一种方式? 其实,她没什么错,也没对不起自己什么,甚至明知道自己占了她属于她的位子那么久,也没半句怨言,也没对她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反而在真相揭开后,还那么热心地张罗了一顿饭一起吃。 子冉没错,错的是她。 倘若知晓演那出戏给她带来那么大的打击,她也许不会做。 错就错在,她病发急需心头血的时候,也正是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 她不可能因为要救子冉,而放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虽然,这孩子的父亲不愿要他,但是,她要! 所以,就当她自私吧,她虽有心,却无力。 收回目光,风挽裳长长吁了一口气,举步继续往府门去。 雨在半夜就停了,风早已吹干了地上的水,只除了偶尔会有花枝树木上的雨滴滴落,昭示着昨夜曾下了一场雨。 很快到了府门,风挽裳提着裙子拾级而上。 然而,就在一脚迈过高高的门槛时,她忽然停了下来,另一只脚,始终迈不出去,仿佛被定住了似的。 脑海中,浮现那两个婢女所说的话,止不住地想着子冉面临生死的事,想着,那个穿着她的衣裳还嫌弃过于端庄的女子。 也想起了,那日,午膳后,在走廊里,两人的对话。 [我那么任性地怪了他那么多年,恨了他那么多年,其实想想,真的很可笑。] [无妨的,以后日子还很长。] [但愿。] 那么苦涩的一个‘但愿’,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原来,子冉早已知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所以才那般任性地想要做一些认为自己该做的事。 “夫人?”皎月担心地出声。 风挽裳回过神来,禁止自己再去想,禁止自己动摇决心。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牺牲孩子的,不会! 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心和信念,她毅然迈出门槛,往外走去。 拾级而下,在皎月撩起轿帘的时候,弯腰进入。 然而,进去了一半的身子,却又退了出来…… ☆、第162章:乖,爷懂得分寸的 她缓缓站直身子,回头,看着府门大门,若有所思。 “夫人,您可是落了东西?”皎月问。 “是落了。”落了不忍和一颗不安的良心颏。 她提起裙摆,回府,往缀锦楼走去。 顾玦已经进宫去了,她知晓夥。 皎月紧步跟在后头,看到她去的目的地是缀锦楼,不由得有些担心又会出什么事。 到了缀锦楼,想跟上去,又想起禁令,只能待在相接的回廊这边等候。 风挽裳抬手敲了敲门,里边传来沈离醉清朗干净的嗓音。 “进来。” 门开,一抹纤细娉婷的身影走进来,正在捣药的沈离醉不免有些愣住,因为怎么也想不到来的人会是她。 她发若流泉,一袭月牙色提花衣裙,出尘脱俗,飘逸雅致。 风挽裳轻轻环顾这间许久未进的屋子,不常用的书案上堆积了很多医书,那张有人常常躺卧的美人榻消失无影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简易的卧榻,看来是供沈离醉这个大夫歇息用;靠窗的条几上也摆满了药材。 整间屋子不再是最初淡淡的袅袅香味,而是充满刺鼻的药味。 这里,真的改变了不少,可谓是面目全非。 “夫人来此可是有事?”沈离醉放下手上的活,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上前淡淡地问。 风挽裳收回视线,看向他,目光落在那日碎片没入的地方,很有必要地关心一下,“沈爷的伤可还好?” “已无碍了,虽是下手狠了些,但没中要害。”沈离醉微笑解释,走到屋里那张新添的八仙桌前,翻过一只茶杯,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 回头,就看到她的目光看向楼梯,将那杯茶拿过去给她,“她还未醒。” 风挽裳接过茶,抬头看他,犹豫地问,“……还会醒吗?” 沈离醉摇头,“也许会,也许不会。” 她低头沉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内心还在挣扎。 看出她的为难,沈离醉微微一笑,“夫人无需自责,就连我也未曾想到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会如此之大。” 淡淡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和后悔。 如此,她又怎能不自责? 走到桌边,轻轻放下茶盏,风挽裳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回过身,问沈离醉,“有没有可能,让子冉再等九个月?” 沈离醉诧异地抬头看她,目光顺着往下看,就见她修长细白的手轻轻贴在小腹上,“夫人的意思是说……” “能吗?”她紧张地问。 若是不能,她也无能为力了。 沈离醉看着她那么艰难才做出决定的样子,莞尔一笑,“他知道你的决定吗?” 风挽裳身子微微一僵,苦笑,“他知不知道又有何关系?” “有关系,因为,这,从来不由得你我做主。”不知道这样说,她是否会懂? 若是顾玦不愿,她就算愿意,他也不敢动她。 然而,风挽裳没懂,心凉若冰。 是啊,从来不由得别人做主,他若马上要取她心头血,又有谁敢阻止? 她点头,对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既然不能,那就当她没来过吧。 “夫人,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沈离醉不忍辜负她一番好意,给出承诺。 风挽裳停下脚步,回头柔柔一笑,“那就请沈爷多费心了。” “夫人,既然你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当初他救你是否是为心头血,还重要吗?”她自个不都能够放下一切,决定救人了吗? 风挽裳怔了怔,苦笑,“我选择救子冉是因为我想救,与他无关,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一个养了她八年的男人在成亲之日取她心头血去救别的女人。 他在这时候出现救她,也是为了取她心头血救别的女人。 她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罢了。 第一次在幽府喝鹿血的时候,她还警惕地问了下霍靖,可是霍靖告诉她,是因为她的心破损,需以鹿血养之。 第二次,见到西墙的那头梅花鹿,他问她比萧家那头如何?她还问他是否非喝不可,他很不容拒绝地告诉她,非喝不可! 第三次,她来了月事,他亲自端给她的,还给了她一颗糖莲子。 第四次,那头梅花鹿死的时候,她又问他,还需要喝多久,他说,喝到她的心足够坚固为止。 所有的一切都像及了他给的糖莲子,外面裹着一层糖霜,来掩饰里边的苦。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跟她坦白,他却选择沉默,还那么理直气壮地以鹿血继续喂养她的心。 从扑倒在他轿子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等于扑入一场前所未知的狂风暴雨里。 只是,那艘救她的小舟迟迟未来,她还要在这狂风暴雨里飘摇多久? 沈离醉看着站在门口,忧伤地望着外边春光湖色的女子,那种感觉,叫人不由自主地生了怜惜之心。 “夫人,您介意子冉与他的关系吗?” 听到沈离醉这般问,风挽裳徐徐回眸,涩然地笑了,“说不介意是假的,不过,而今,介不介意,都已不重要了。” 从知晓子冉的存在开始,就已经介意了,只是那时候还没那么深,只是,从未说出口而已。 曾经,她以为,只要他那般宠着她,疼惜她,他心里住着谁都没关系的,只是,当一切真相揭开,她才知道就连那份呵护,宠爱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 “如此……”沈离醉点点头,笑了笑,轻叹,“也罢。” 既然介意,那他多说无益,只希望这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在将来的某一日,不会后悔才好。 风挽裳微微颦眉,为何她觉得沈离醉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看到他颔首,转身,继续去捣药。 她也不再留下来打扰,提起裙摆迈出门槛,顺手为他轻轻带上门,淡然离去。 只希望,子冉能撑到那时候吧? 若是那时候,孩子安然生下来了,要她以命换命,她眼都不会眨一下。 看到风挽裳出来了,脸色平静,皎月暗自松了一口气,默默跟上。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街上,各家店铺门前,一盏盏灯笼被点亮,冉冉挂起,折射出缤纷的光彩。 醉心坊门前,风挽裳亲自点亮最后一盏灯笼,让人挂上。 她轻轻吹熄火折子,盖上盖子,清眸淡淡地掠过门前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各个角落,暗中的耳目在她的目光到之前缩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将火折子交给一旁的素娘,让皎月搀扶她进醉心坊。 走过喧哗的前堂,回到后院,她脸色无比凝重地对素娘说,“素娘,楼上梅字雅阁可打点好了?” “回夫人,都打点好了。” “在他们到来时,换华雀上台。”华雀是而今醉心房里最炙手可热的舞伶,凭借一曲响屐舞,一举成名。 自然,华雀成名后,她不让她轻易上台,如此,不止添了神秘感,还能让她的名气更加水涨船高。 最厉害的,自然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用,比如,今夜。 华雀上台,必然掀起一场轰动,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我马上下去安排。”素娘点头。 “等等!负责倒茶的小二记得让幽府来的人去做。”风挽裳仔细交代,就怕出了半点差错。 夜幕降临前,就有消息传来,说顾玦和其他几位爷要在醉心坊谈事,要她安排一下。 原本由戏楼多一盏灯笼作为暗号,变成由她亲自点灯作为暗号。 只要那几位爷所派的人看到她亲自点灯,便会回去告诉自个的主子前来赴约。 “是,夫人还有何吩咐?” 风挽裳想了想,“暂时没有了,一定要多加留意,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要 及时随机应变。” “我明白,那我先下去安排了。”素娘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夫人而今怀有身孕,不适宜太过紧张和忧心。” 风挽裳脸上赧然,这就是另一件让她头疼的事了。她与别的男人有染,还怀上孩子的事整个天都像是炸开了锅,怕是要沸腾好一阵子了。 知晓这件事后,素娘并没多问,过去对她是怎样的态度,而今还是怎样,没有任何轻视她的意思,她很感激。 之所以敢让素娘知晓,那是因为她托人查了素娘后,才发现她原来离宫后不巧地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异族人,更叫她吃惊的是,那个男人就是那时被缉异司抓起来当众活活打死的那一个。 那个,临死前对她微笑的男人! 而素娘才因此走进醉心坊,除了想要让自己和孩子有个安身之处外,还想利用醉心坊来达到复仇的目的。 但,最终被她揭穿,而素娘的目的也正是她开醉心坊的主要目的,于是两人不谋而合就,明面上只是一家舞坊,暗里,却悄悄让人留意缉异司的一举一动,尽可能截取缉异司的相关情报。 她甚至怀疑,在那些缉异卫上门来说破真相时,素娘早已知晓顾玦当日从缉异司带走子冉是以妻子的身份,只是没如实禀报她。 只可惜,真相总有揭开的时候,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 天,彻底黑透。 华雀要上台跳舞的张贴一贴出去,醉心坊的门槛险些被人踏平,拥挤中,几名男子分别趁乱进入。 “诶!我刚好像看到……”暗中盯梢的人正打算说自己好像看到了丞相,可是,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醉心坊门前,让他忘了往下说。 那顶轿子,象征着尊贵的明黄色,一看就知晓是谁了。 相信但凡是天都人都知道,若消息足够灵通,入城三日的人也会知晓,那是九千岁的轿子。 坊间有传,看到九千岁的轿子和马车就等于看到鬼赶路,能避则避,不能避的,最好装死,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尤其他亲自杀了太傅一家后,又添了一笔恐怖的血债。 轿子四平八稳地缓缓落地,四个角,没有半点倾斜,那些轿夫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练出来的。 醉心坊,不管是刚从里边走出来的,还是刚打算走进去的,统统后退,连跟九千岁抢空气都怕,更别提要跟他抢路了。 轿子里,一抹颀长的身影徐徐钻出来,那身姿,那绝色,绝对一下子就能惊艳人的目光,不管看多少次都一样。 “九千岁到了,我们的人混进去了吗?” “早混进去了!你说,九千岁怎么就长这么好呢?”负责盯梢的那个人,郁闷地摸着下颌自语。 咻—— 大刀出鞘的声音,紧接着,那个缉异卫只觉得一股寒气逼来,然后,他感觉到肩上一沉,害怕地低头看去,差点没吓哭。 “大大……大人,小的知错了。”刀下留人啊,他哪想到大人会突然出现,还亲自开口问他。 “滚!”钟子骞让大刀回鞘,一脚将人踢走。 真是的,怎么训练都还是一群废物! 他取代了那个缉异卫的位置,抬头看向醉心坊的门口。 只见顾玦怀抱小狐,信步优雅地进了醉心坊,那种气场像是把周遭的人全都定住了似的,个个动也不敢动。 钟子骞将佩刀扔给一旁的属下,再脱掉飞鱼服,露出里边早就穿好的便服,变成普通百姓的模样,走进醉心坊。 后边园子的灯,一盏接一盏点亮每条小径。 风挽裳一接到他到了的消息,连忙起身‘奉命’前往前堂迎接。 步履匆匆地到了前堂,只见他抱着小雪球坐在楼梯口,旁边是几个厂卫笔直而立,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近他的身。 九千岁的到来让原本人满为患的醉心坊鸦雀无声,尽管台上的舞伶跳得很好,但没人敢鼓掌呐喊,就怕招来横祸。 倒是顾玦,他一袭玉色折枝精绣锦袍坐在那里,优雅自若地欣赏台上的舞,手一下下地抚着小雪球,俊美 绝伦的脸上没有透露出半点不耐。 似是感应到她的到来,俊脸倏然转过来,她与那双漂亮惑人的凤眸对了个正着。 不远不近的距离,明明还是那么沉静,可她的心却是‘突’的一下跳动。 她赶紧敛眉,淡淡地迈着莲步走过去,像小媳妇似的,怯怯地对他福身行礼。 然而,身子才有动作,她的手被他抓住,一把拉了过去,另一只手也同时环上她的纤腰。 旋转间,她已稳稳落入他怀中,而原本在他怀中的小雪球早就练就一身躲避的本领,在主子的松手的刹那就明白该‘退位让贤’了。 众目睽睽下,他是如此不可一世,霸道地搂着她,凤眸温柔凝视,很真,很真。 她不停地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只是做戏,做给那些暗中盯着的人看的戏。 微别开脸,不敢看他的眸,怕自己抵抗不住那里面的温柔,又傻傻地掉回那个柔情的陷阱里。 但是,他抬起她的脸,不让她避开,声音同样柔得能滴出水来,“用过晚膳了吗?”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马上点头。 明知只是做戏,可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像是被冷落了许久,得到安慰般。 明明,也不过是昨日才闹僵的。 “爷还没用,陪爷用膳,可好?” 她微微抬眸,望进他深邃如夜的凤眸里,那里面,她已分不出真假。 一句‘可好’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叫人没法拒绝。 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有着叫人飞蛾扑火的本事,却没想过自己都被他伤成这样了,却还是无法抑制地为他心软、心疼、心痛。 四周虽然还有丝竹管弦在响,但也有不少人竖起耳朵听着九千岁跟他女人的私密话。 没想到竟是这般地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九千岁最宠的妾与别的男人苟合,且还怀上孩子,那可是而今天都里人人津津乐道的事。 可这九千岁居然这么温柔细语地哄着那个妾? 不是应该百般冷落,万般虐待,只等她一生下腹中孽种,便将其扒皮抽筋吗? 很多人都说,九千岁让这个女人生下孩子不是因为他自己生不出孩子,缺一个养老,而是因为—— 九千岁想到了新玩法,让孩子生下来,然后百般虐待,那才是最好的惩罚方法。 反正这变态的九千岁有何做不出来的。 但是,怎么好像有些不一样? “……好。”风挽裳勉强答应下来,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既然这般提议,自是有他的道理,她只需配合就是了。 但是,刚松口答应,熟悉的气息,温软的触感立即覆上了她的唇。 她微微瞠目,不是做戏吗? 连这也要做? 他轻吮着,辗转地亲吻柔嫩的唇瓣,像是回味,像是贪恋,久久没有退开。 直到舌尖探入,她的双手这才抵上他的肩膀,微微用力拒绝。 感觉到来自肩膀的薄弱力量,他退出柔软的小嘴,末了,还上下轻吮了下,凤眸不悦地扫过她紧皱的眉心,这才搂着她起身往二楼走去。 风挽裳身子有些僵硬地任他搂着上楼,趁着低头看台阶时轻抿唇瓣,心湖没法平静。 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个吻,却已扰乱她的心,使她动摇,她都有些自嘲了。 人群中,钟子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使眼色让属下跟上,然而,在上楼的时候,楼上的客人忽然全被赶了下来,然后,楼上楼梯口多了好几个门神。 钟子骞确定了他们所在的雅阁后,走出醉心坊,趁着黑夜,飞身而起,落在屋檐上,循着大概位置走去。 雅阁里,熏香是最好的,茶也是最好的,就连椅子的椅垫也换上了最精致的。 门关上,风挽裳急于想要挣脱他的搂抱,他却倏地搂得更紧,往上提起,使得她不得不踮起脚,整个 身子近乎贴上他的,胸前柔软更是已经无可避免地贴上了。 眼眸示意地往屋顶看了眼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上她的唇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摩挲着,凤眸灼热。 风挽裳想到这屋里的隐蔽处还有其他人,羞得别开脸。 他却顺势拥住她,做着耳鬓厮磨的动作。 她的心紧绷,可身子却早一步认得他,诚实地放松,任由两人的温度交织。 “小挽儿,爷可真想你这柔软的身子。”他低声徐徐地说,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扑洒在颈畔。 她的身子敏感地颤了下,小手紧抓住他腰两侧的衣裳,轻咬下唇,想了想,推开他,“爷,妾身身子不便。” 反正都是做戏不是吗? “乖,爷懂得分寸的,反正也用不到那里。”他又伸手将她拉回怀中,邪笑安抚。 风挽裳看到他眼里燃起熟悉的火热,她有些分不清是做戏还是当真了,害怕地绷紧身子,拥着薄弱的力量去抵抗。 可是,他还是一意孤行,对她上下其手,就连气息都是她所熟悉的凌乱。 他这是来真的! 于是,她抗拒得更加厉害,不停地别开脸,避开他滚烫的唇。 倏然—— 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异响,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只见门外一道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拔地而起,是万千绝。 屋顶上追逐的脚步远去,一切恢复平静,这次,是彻底的平静。 “唉!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软榻下传出惋惜的声音。 风挽裳吓得赶紧推开顾玦,低头查看自己是否衣衫凌乱,又抬头摸了摸云鬓是否有乱。 很快,覆盖住软榻底下的花色锦布被撩起,一个风-流俊公子从里边滚出来,真的是用滚的。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衣裳,双眸邪邪地看向他们,充满暧昧和揶揄。 她知晓他方才那句惋惜的话,是怪屋顶上的人被发现太快,害他没好戏看。 还好走了,不然再发展下去,只怕他是来真的。 顾玦颦眉看了眼避他如蛇蝎的女人,转过身,冷冷瞪了眼殷慕怀,走到桌边的凳子上坐下。 殷慕怀被瞪,冷不丁打了个颤,摸摸鼻子,上前殷勤地为之倒茶。 风挽裳环顾屋子,这里边的每一件物品都是她亲自让人布置的,本来是只限他们使用,但为避免怀疑,便限定每个月只招待一位贵客,所以,这里边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不同凡响,以彰显出它与别的雅阁不同之处。 譬如,那软榻,不可否认当初添置的时候是以他来作为考虑。 因为,她从未忘记过,那时,她在缀锦楼见到他一袭绯色衣裳,慵懒斜卧美人榻,那幅妖冶似焰、清雅绝尘的画面。 既然殷慕怀躲在软榻下,那温文尔雅的丞相薄晏舟应该就在…… 她的目光看向那个名师所画的梅兰竹菊屏风后。 果然,温润清雅的翩翩佳公子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花样简单的粗布衣裳,外套一件纱衣大氅,颇有几分儒家的韵味。 薄晏舟出来了,那,还有另一个呢? 她把屋子里各个角落看了个便,能藏人的不能藏人的都看了,还是没察觉出一样,莫非,他会隐身不成?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来,是小二端着菜上来了。 她赶紧让路,然而,阴柔的嗓音徐徐地响起。 “还不过来?” 她犹豫了下,走向他,还没站定,就已被他伸手拉到腿上坐着。 “每次都要爷叫,你何时能自觉一些,嗯?” 她不解地看着他,盯着他们的人不是都已经走了吗? 他又何需再做戏? 冷抿着唇,不看他,也不回话,只是僵硬着身子坐在他腿上。 殷慕怀到嘴边的肉掉了,给惊的。 原来,‘恃宠而骄’这个词真的存在啊。 这女人居然敢甩脸色给他家二哥瞧? 啧啧,光是这一点,他就得对她刮目相看。 他光是被轻轻一瞪,就觉得自己跟他平时抱在怀里的小狐狸一样,不敢造次了。 “咳……其实,凳子还多出一把。”薄晏舟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告知。 风挽裳的脸一下子仿佛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看向他,小声要求,“放我下来。” 他置若罔闻,反而朝外喊,“千绝,凳子多了一把。” 外边的万千绝闻言,立即开门进来,问都不用问原由,直接将多余的凳子取走。 风挽裳终于明白何为羞不欲生! 莫非,要她当着他兄弟的面,一直这般坐在他腿上吗? 这,何止是失礼!简直是不成体统!不尊重人! 她的目光再次带着丝丝乞求看向他,然而,他又一次视而不见,一手紧环住她的纤腰,一手持起筷子,在满桌子的菜肴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道炒酸笋上……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么么哒(づ ̄3 ̄)づ ☆、第163章:爷说过,容不得你不要 他夹起一小口,以掌心承接,喂到她嘴边,“张嘴。” 她很是难为情地看了眼对面的两个男人,沈离醉确实表现出他当大哥的一面,径自持筷夹菜品尝,倒是殷慕怀…… 他几乎是崇拜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多了不起的事颏。 垂眸看着送到嘴边的酸笋,香味和酸味扑鼻而来,引人垂涎,胃口大开。 但是—夥— 她皱了皱眉,抬手去接他手上的筷子,“妾身自己来。” “啰嗦!”他轻斥,压下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坚持。 她用力挣开,语气坚持,“妾身自己来。” 他过分地避开,她想离开他腿上,奈何他抱得很紧,等她无法再动了,他又喂过来,在她耳畔悄声说,“不吃,爷可就亲你了。” 风挽裳的脸立即薄红一片,羞恼地轻瞪他一眼,还是别开脸,坚持道,“妾身坐在旁边吃就好。” 当着他结拜兄弟的面坐在他腿上已经够失礼的了,何况还要让他喂食。 “嗯,有些事确实只适合在闺房里坐,别让人觉得我们家教不好。”薄晏舟温温淡淡地丢来一句话。 风挽裳更如坐针毡了,用力拿开搂在腰上的手,成功落地,站到他身后。 其实,也是他松了手,她才挣脱掉的。 “千绝,少一张凳子。”顾玦朝外喊,将那一筷已经凉透了的炒笋送进嘴里,那股酸味使得他微微颦眉。 风挽裳看着他,嘴角不知不觉微微弯起。 他虽然不可一世的样子,可对薄晏舟这个大哥还是尊敬的,不然也不会在他如此开口后,顾玦就放开她,也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 这个少年丞相看似与他年龄相仿,却担得起他们的一声‘大哥’,想必是有着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地方。 万千绝很快又把凳子送进来了,没有半点表情,好像无论顾玦要他做什么,他都会毫无疑问地执行。 既然凳子都送进来了,她也不好再扭捏什么,落落大方地入座,轻拂云袖,持起筷子默默用膳。 因为,倘若她出去的话,早在暗中盯着的那些人势必会起疑。 尽管,他们谈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适合在场。 “小二,倒茶。”顾玦忽然出声。 风挽裳这才想起留下来伺候的小二,抬眸一看—— 喝! 她倒抽一口凉气,赶忙起身去接他手里的茶壶,“不敢劳驾,妾身来就好。” 然而,扮作小二的男人看到她袖子上滑时露出的红绳,倏地伸手抓住,眸光锐利。 顾玦一双凤眸微眯,徐徐看去,同样锐不可挡。 风挽裳知男子误会了,正要对他解释,他已经松了手,倒不是因为顾玦的目光,而是因为他已经认出系在她腕上的红绳不是他的那一条。 那条红绳,只怕是也有着叫人唏嘘的故事吧。 她对这位无比尊贵的男子微微颔首,然后提着上等的青瓷茶壶,转过身为顾玦倒茶。 她就奇怪了,他能尊敬薄晏舟,为何就是不把这位贵人放在眼里? 想起在太傅府男子所说的话,莫不是,他还在记恨这贵人派人抓她,那般对待她? 倏然,温凉的大掌覆上她的小手,她回过神,低头一看,茶杯已满,有些羞窘地低下头。 待他的手拿开,她提着茶壶打算去给其他几个男子添茶,阴柔的嗓音徐徐地阻止她—— “坐下用膳。”命令的口吻,霸道的语气。 光是为一筷子菜都耽搁了那么久,若是她再不听他的,指不定又要耗到何时了。 她想了想,觉得他们谈事重要,于是,便放下茶壶,对其他几位抱歉地微微颔首,落座回位子上,安静地用膳。 她确实也还没用膳,只是没想到桌上的菜大部分都合她的胃口,酸的,淡的,素的,均有。 明明,她让厨子做的不是这些,而是有名的葵花斩肉、银丝牛肉、碧玉蒸鱼、醉鸡、红椒蹄花等。 因为招待的不是一般人,所以就费心张罗了,没想到桌上的菜有大半都换了,换成对她胃口的。 是,他吩咐的吗? 不是,要急着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为何又对她这般好? 反反复复地钓着人,好玩吗? “看爷能饱?”他冷不丁地看过来,没好气地说,还顺手夹菜给她。 若非修养太好,她只怕已经整个人埋进面前的那碗米饭里去了。 接下来,她只是安静地用膳,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碗里的菜从未空过。 因为,他边跟其他几位爷谈事的同时,还不忘顺手给她夹菜,而她又怕失礼,只好努力地吃。 偶尔,见他一直忙着谈事,她也会忍不住替他夹菜。 但是,只要菜一放到他碗里,无论说到什么地方,哪怕是关键处,他都会停下来,拿起筷子吃碗里她夹给他的菜。 她佯装不在意地低头用膳,却控制不住去多想。 因为,他就是这样,做的永远比说的实在。 哪怕,只是她突然想起给他夹的菜,他也会迫不及待地吃掉。 这样亲昵、在意的举止很轻易就能打动人心。 他们的谈话,她并没有刻意去听,但是,她却听到今夜他们碰面的整个重点! 以至于,后半段她都食之无味,心里七上八下,克制不住地去担心他。 半个时辰左右,席散,其他小二上来收拾的时候,那位特殊的‘小二’也跟着一道顺利离去,其余两位在他们两人下楼后,二楼重新开放了,他们才混在人群里离开。 回到后院,两人什么话也没说。 他搂着她往后门走去,因为轿子已经在外边等候。 她本来就开始的时候就想好跟他提要住在醉心坊的事,可是想到他方才说的事,她再三考虑,还是没有说出口,就这般任他搂着往外走,随他坐进轿子里。 轿子里的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很安静,安静得让人不适应。 她僵硬、拘谨地坐着,目不斜视。 小雪球在外边由皎月抱着,第一次没有与他们同轿。 “你今夜做得很好。”阴柔的嗓音悦耳地响起,难得的是正儿八百地赞扬。 她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今夜安排他们碰面之事,微微扭头看他,淡淡地回应,“谢爷夸赞。” 语气没有半点喜上眉梢的样子,只是应付似的说着,说完,又正视前方。 想拉她到怀里的动作僵住,手微微抬起,又落下,抿着唇,沉默。 明明那么亲近过,此时此刻,却仿佛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但是,他没有忍太久,便已伸手将她拉过来。 风挽裳没料到他会如此,猝不及防地落入他怀里,吓了一大跳,有些挣扎。 他收紧手力,俯首问她,“想要何奖励?” 她停下所有挣扎,不解地看向他,眨了眨眼,淡淡摇头,“那本就是妾身应该做的。” “把爷奖励给你,如何?”他的气息又近了几分,语气很低,很低。 她震惊久久,才回过神来,脸上发烫,别开脸,不敢看他戏弄的眼神。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这般说,把他直接当成奖励送给她? 然而,他不容她闪躲,轻轻抬起她的脸,露出很认真,很认真的样子,说,“小挽儿,你当知晓,爷给的东西是不容拒绝的。” 哪有人这样的! “爷也不是东西。”她低着头,聪明地回答。 他神色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随机,笑了。 “爷不是个东西,嗯?”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面颊,呢喃轻语。 她心惊,“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她明明是照他的话回答,怎就变成骂人的了。 她再气,再怨,也不敢随便在他这只老虎头上拔毛啊,还是骂他……不是个东西。 “是吗?真的不是骂爷?”他唇角笑意加深,凤眸里温柔似水。 “不是。”她很肯定地保证,险些就举手跟他发誓。 “那爷的这个奖励你打算如何用?”他又回到最先的话题上。 风挽裳脸色羞赧,他这分明是有意为难她了,还好意思问她如何用。 “不用了,妾身只是做的分内事。”淡淡地,她拒绝。 “爷说过,容不得你不要。”他笑得很温柔,很温柔地说。 风挽裳甚至感觉得到他温柔背后冉冉升起的怒火,这表示他的耐心快用尽了。 “那爷到底想怎样?”她语气平和地问。 他笑,像是耍奸计得逞的小狐狸,“你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怎样个要法?莫非是爷教的不够?” 这人,真是够了! “请爷别再拿妾身寻开心!”她有些生气地握拳,面容严肃地说。 顾玦看着生气的小脸,侧首轻啄了下,“果然是长本事了,敢对爷大吼大叫了。” “……”她不想再回答他的话了,反正怎么说他都要闹她到底。 看着漠然的小脸,凤眸晦暗,他朝外喊,“停轿。” 她讶异。 很快,轿子停下。 他低头看她,低声又问了一遍,“小挽儿,当真不要爷吗?” 要? 怎么要? 他把自己当奖励送给她,根本就是戏弄她好玩。 可是,为何她在这双深邃的凤眸里好像看到一丝紧张的期待? 等她想再确认的时候,凤眸里已经只剩下她的倒影,没有任何情绪。 抿唇,不语。 “真蠢。”他轻笑,放开她,钻出轿子。 她苦笑,她能要吗?还敢要吗? 却不知,这次,这句‘真蠢’骂的不是她。 男子抱着小雪球在前头走,轿子缓缓跟在后头。 情景,很熟悉,这一次,却只是他一个人在走,形单影只。 身后,不再有柔弱固执的身影。 是谁忘了曾在黑夜的路上,与之十指紧扣,像是许下誓言般的陪伴。 轿子里的风挽裳早已如坐针毡,她终是没有忍住撩开轿帘去看,看到他抱着小雪球独自前行,多少次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抱住他,驱走他身上的孤寂,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坐在轿子里,宁可饱受煎熬,也不愿再去犯傻。 曾经她要他等她,等她跟上他的脚步。 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告诉她,要去往何处,要走到何时,因为,跟着他到达路的尽头的人,不会是她。 那夜,皎洁的月色下,她鼓起勇气上去与他十指紧扣,只因那背影看起来从来是看似很强大,其实很孤单,仿佛永远只有自己的影子陪伴。 月色下的目光,更柔。 月色下的他,也更加好看。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皎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宁静的夜里,美丽的月色下,诗声柔情。 只是,好像再也回不去…… ※ 更阑人静,一灯如豆。 灯下的人儿坐在桌边,手上手法娴熟地穿针引线,在赶着缝制出尚未完成的披风。 “夫人,您该歇息了。”皎月进来催促。 “嗯,你下去歇着吧。”风挽裳头也没抬地回应。 她得在他出行前将这件披风缝制好,这几日因为知道一个个真相,这缝制到一半的披风被她丢到角落里了,要不然应该差不多了的。 尽管,怨他如此欺骗,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他说的没错,她真的很没出息。 门外,皎月总算听命地退下了。 风挽裳抬起头,望了眼窗外寂静的黑夜,有些口渴,放下手上的针线活,翻起茶杯倒茶喝,但是,茶壶竟没了茶水。 她轻轻起身,拿起茶壶到楼下的厨房去取。 走廊外和楼梯的灯都还亮着,也省了她得提灯照亮。 她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正要往厨房走去,忽然,楼下偏厅里传出的亮光让她愣住,停下脚步。 这里边,何时夜里也亮着灯了? 是婢女忘记熄灯了吗? 想到此,她顺便走过去把灯熄了。 然而,轻轻推开门,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画面,一个美男躺卧自己美人榻上的画面。 他侧卧着,双腿微曲,雪白的一小团就窝在那一处空地,随主人一块入睡。他则是轻枕在一只手臂上,墨发随意披散,伸在外边的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拿书的手势,而手的下方地上落着一本关于记载西凉百年来种种的史书。 一袭玉色轻袍,松松散散地微敞,那么慵懒又优雅的姿势,像是不小心坠入人间的仙人。 这一发现,叫她的心震撼得久久无法平静。 原来,他并没有住回缀锦楼的寝房,没有与子冉同寝,没有回去守着她,而是,在楼下的屋子里布置了临时的寝房。 榻也是缀锦楼的美人榻,除了这张美人榻,也就只剩一张八仙桌,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屋子很干净,很大气,可是摆设却简陋得叫人心酸。 也不过是将屋子里原本的茶桌等全都清空,只搬进一张美人榻。 充分表明了这绝非长久居住之地。 幽府里客房多的是,他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若这是他委婉求和的方法,不可否认,她的心,在动摇。 春季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风从门口吹进来,美人榻上的男子微微颦眉,却没有醒。 她赶忙把门关上,看到搁置在一旁的暖裘,走过去取来轻轻给他盖上。 小雪球是狐狸,一有人靠近自是立即警觉过来,墨绿色的眸子倏地睁开,那一刹那间,有些凶狠,有点吓到她了。 但是,看到是她后,立即雀跃地起身。 “嘘——” 她蹲在美人榻旁,对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特地看它的主人有没有被吵醒,然后轻轻地抱起它,放它落地,免得它动作太大,吵醒他。 她看着这张沉睡的容颜,沉睡中的他是叫人无法想象别人给他冠上的那些词的,那么安静,那么清浅,仿佛时光都要为此静止。 谁说只有女人有倾国倾城的美,男人也担得起这祸国殃民之罪的。 “何必委屈自己?”她轻声叹道,又细心地为他拉了拉暖裘,起身要走。 倏然,她的手被抓住,就在她起身的刹那,腰间一紧,她跌入他怀中,力道恰到好处。 然后,静止不动。 她僵着身子,半响,没见他再有动静,便轻轻出声,“爷?” “……”回应她的是一屋子的寂静,还有小雪球咬书页的声音。 力道那么好,又将她拉进怀中的时辰掐得那么准,说不是清醒的,很难。 也是,小雪球都知晓她来了,他是怎样艰辛才活到而今的,警惕性又岂会少?又岂会不知晓她的到来? 罢了,他既然愿意装,那她就再傻一次吧,就一次。 就当他是睡着了,做梦时将她抱在怀中的。 她轻轻叹息,微微调整了下身子,窝在他怀中,在这张只容得下一人的美人榻上,两人以契合的姿势,入睡。 原来,他的怀抱竟是这么的暖,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她暖他的。 闭上眼,在这个依然可以叫她感到安心的怀中,她很快睡着了。 浅浅的,平稳的呼吸响起,她头顶上的男子缓缓睁开一双凤眸,深邃的凤眸里闪着精光,没有半点刚睡 醒的惺忪…… ☆、第164章:小挽儿,你好样的 大掌轻轻地抚上枕入怀中的脑袋,这么近,贴着心的位置,所有苍凉被暖化。 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着她顺滑黑亮的秀发。 “小笨蛋,只要不是他,爷都信。”没好气地低声骂了句,俯首,亲吻她的发顶,看着她在怀中安睡的容颜,那么乖巧,那么柔顺燠。 “过去对爷的信任呢?哪怕爷当着你的面杀人,你都坚定地相信爷。他说什么都能动摇你,是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不可闻旖。 微撑着身子,将她揽在怀中,低头,凤眸专注地凝视。 宁静的黑夜里,暖暖的橘光里,美人榻上的画面,男子含情脉脉地凝视,女子恬静安然地沉睡,仿佛有一种天荒地老的美。 小雪球停止下咬书页的动作,坐在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仿佛在抗议自己的位置被占据了。 ※ 翌日,斑驳的光影透过精美的窗棂折射进来,也照醒了床榻上的人儿。 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风挽裳缓缓睁开双眸。 真的感觉好久没有一觉睡到自然醒过了,她缓缓坐起,一眼就知道自己身在二楼寝房的床上。 是他抱她上来的? 看来这阵子真的累坏了,居然一向浅眠的自己也没发觉被移动。 那他呢? 对了!他今日要启程的! 风挽裳看了眼外边的天空,知晓时辰不早了,她连忙先被下榻,穿上鞋子,快步走到桌边拿起笸箩里还未做好的披风,懊恼地咬唇。 若是昨夜没有下楼的话,应是来得及的。 “夫人,您醒了吗?”门外响起皎月刻板的声音。 “嗯。”她淡淡地回应。 皎月开门进来,身后跟着端着洗漱水和早膳的婢女。 “皎月,爷呢?已经出发了吗?”风挽裳上前拉着皎月的手,着急地问。 她知道,昨夜的空茶壶肯定是皎月讲故意的。 毕竟,这采悠阁在当初顾玦第一次来时茶壶里的茶是冷的后,伺候,采悠阁整天整夜,无时无刻都备着热茶,从未断过。 皎月就是知晓她临睡前有喝茶的习惯,所以才这般算计她,让她下楼去添茶,好发现有人睡楼下。 这丫头可还真是忠于她的主子啊! “回夫人,爷还在府里……”皎月扫了眼她方才正拿着的披风,不由得补充,“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风挽裳呢喃着,放开皎月,转身回去重新拿起披风端看,半响,她嫣然而笑,“来得及。” 然后,坐下,拿起针线,变换思路去把这件披风完成。 披风已经缝制好了,只差在上边绣花而已,原本,她是打算绣上他最爱的莲花的,但眼下在时辰上是来不及了,所以,她大胆地改了想法。 皎月见她如此专注,便让其余婢女无声退下。 半个时辰后,风挽裳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上赶绣而成的披风,颜色是他最爱的月白色,布料是提花色,她就精绣了边边,从繁复的花锦改为简单又不失高雅的藤蔓,以她熟悉的针法,很快就绣好了。 她仔细打了结,剪掉绣线,收针,拿着披风起身,抖去那上面的线头,宽大的披风甩出的弧度分外好看。 皎月看着那件被添上花边的披风,有些佩服地微微挑眉,上前帮忙收拾桌上的针线。 “走吧。”她拿起披风就往外走去。 “夫人,您尚未更衣。”在她踏出门前,皎月及时地提醒。 风挽裳低头一看,看到自己身上还穿着中衣,有些窘,赶忙折回去更衣。 穿戴整齐后,她拿着那件披风匆匆赶往前院。 “爷路上所需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一路上,她边询问皎月。 “回夫人,霍总管都已准备妥当了。” “衣裳呢?爷不爱穿较为深色的衣裳,还有,西凉那边季候较凉,爷虽是男子,可身子异于常人,衣裳要偏暖些。”她时刻记着他的肌肤受不了风吹雨打。 说完,她没听到皎月的脚步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竟然发现从没笑过的皎月竟在掩唇窃笑。 一直都很刻板的脸突然笑了,不得不说有些惊悚,但眼前,羞窘多过于惊悚。 皎月一发现她在笑,立即放下手,恢复死板严肃的样子,好像刚才偷笑的不是她。 风挽裳不自责地转着眼珠子,“我只是……习惯了。” 真的是习惯了,习惯关心他,习惯张罗他的一切。 哪怕他是那样的欺骗她,她竟已抗拒不了他给的温存,哪怕那是穿肠毒药。 明知,那怀抱迟早会冷,却还是贪恋着。 “夫人,既然放不下爷,又恨不了,何不重新接纳?” 难得的,皎月多嘴了,说出她平时不可能会说的话。 声音依然平板,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照着念。 放不下,恨不了。 说得没错,痛就痛在,放不下,恨不了。 原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这么没出息。 她淡淡地扯唇,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往前走,脚步已没那么匆忙。 接纳吗? 倘若他没对肚子里的孩子怀疑过,倘若,他没亲自端来那碗打胎药,也许,是可以的。 …… 来到前院子,府中家丁正一箱箱地往府门外的马车抬去,进进出出,一看就知道是要远行的画面。 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没发现顾玦的身影,秀眉微蹙,正当她打算去问霍靖的时候,那道颀长的身影出现了。 只是,下一刻,她眼神僵住,抬出去的脚步也放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们。 他抱着子冉从另一边走来,子冉身上穿着红色的连帽披风,宽大的帽帷为她遮挡了阳光,遮去了她的苍白。 她依然双眸紧闭,像是永远再也不会醒来一样。 所以,他是要带子冉一起去吗? 去西凉? 是的,西凉。 昨夜,他们碰面谈的就是这件事,西凉那边种乌香的事有变,太后命顾玦亲自前往处理,即刻启程。 太后看中西凉那块地的目的就是想要炼制出能害人的东西,而今那边无法如愿施行,自然着急。 顾玦自是无法推辞,唯有领命前往。 只是,他这东厂督主,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一走,只怕让那些被他积压许久的人扬眉吐气一把,甚至可能会趁虚而入谋害他。 毕竟,他这一去,远在西凉。 好在,朝中还有个少年丞相,这多少能让她放心些。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要带着子冉一起去。 那么遥远的路途,极有可能要面对很多凶险,而且,子冉目前的身子状况…… 就这么放不下吗? 心,好凉。 也许是因为,被舍下的那个是自己。 他走得很急,所以没有发现她。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低头看着手里的披风,这上面赶绣出来的藤蔓缠绵盘绕着,在此刻看来,倒成讽刺了。 甚至,他昨夜抱着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就算不告诉他要带子冉一起走,至少该跟她说说要去西凉之事不是? 也罢,走了好,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算是暂时安全了。 她也不用再担心他随时来取她的心头血救人了。 可是,心,好冷,眼前一切,也好像变成了灰色的。 默默地,转身,她原路返回。 皎月也是一头雾水,她并未听说爷要带子冉姑娘一起走啊? 再看看夫人黯然离开的背影,唯恐她出事,赶紧跟了上去。 …… 回到采悠阁,风挽裳将那件披风塞进柜子底下,若无其事地让皎月传早膳。 总不能饿了肚子里的孩子。 顾玦进来时,她刚好用完早膳。 这早膳用得也是辛苦,吃了吐,吐了吃,好不容易才填了半饱。 风挽裳漱好口后,拿起婢女漆盘备着的干净帕子擦了擦嘴,似乎没看到他到来。 顾玦走进去,凤眸略略扫了眼桌上她用剩的早膳,待婢女收拾好后,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顷刻间,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凤眸再度看着坐在那里分外安静的女人,甚至安静得有些怪。 他走过去,站着她面前,“爷的小挽儿是否忘了什么?” 风挽裳起身,徐徐抬眸,对他露出淡淡一笑,“妾身祝爷一路平安。” 凤眸微挑,颦眉。 这张脸,虽是一贯的恬淡,却多了几分疏离。 半响,他笑,伸手将她拉到怀中,就这般环抱着她,“还真看不出来,爷的小挽儿耍起脾气来也能要人命。” 他只是当她在耍脾气? 是就是吧。 她僵着身子任他抱,不语。 “好了好了,其实,那碗药……” “爷什么都不必说了,已不重要。”她轻轻一转,挣脱他的怀抱,与他面对面。 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子冉才不得不那么做而已。 “你说什么?”俊脸一沉,他大步上前捏起她的脸,凤眸冷若刺骨。 这一次,风挽裳淡漠地直视他的怒火,“爷没听错,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退开一步,弯身,淡淡请求,“若是可以,请爷给妾身一纸休书!” 这里,已无她的容身之地。 放不下,恨不了,唯有离开。 顾玦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冷冷嗤笑,“一纸休书?昨夜的投怀送抱是最后的告别?” 风挽裳没料到他会直接说穿,心下赧然,但她已无心去辩解,抿唇,不语。 “小挽儿,你好样的!”他冷笑,上前要抓她,她本能地后退,躲避,但还是被他轻易抓到了。 他捏起她的手腕,将她扯近,阴柔的嗓音却透着刺骨的冷,“告诉爷,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嗯?” “……”她依然选择不语。 “爷告诉你多少遍了,入了爷这座地狱,死都出不去,怎么就记不住呢。”他倏地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温柔得叫人寒毛直竖。 她紧绷着身子,开始有些害怕了。 “爷不给你休书,是不是想打算在爷离开的这段时日逃离,嗯?”他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耳畔,她却感到是冷冷的凉意。 他一向可以把残忍的、生气的话说得很温柔、很温柔的那种,这种时候,越是温柔,就越是可怕。 “休想!你还欠爷七个多的八年呢。”他有些咬牙切齿。 她怔住,七个多的八年? 为何是七个多? 正想着,他的唇凶狠地覆盖下来,打断了她的思考,发了狠地掠夺。 她的唇,很疼,可他这一次一点儿也没有怜惜。 她挣扎着,他却霸道地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扣住她的脑袋,迫她以昂头的姿势承受,不让她有半点挣扎的空间。 这个又疼又狠的吻很绵长,直到唇舌麻木,他才放开她。 她已尝到来自唇上的丝丝腥甜,忙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真的,简直就像是野兽的掠夺。 “小挽儿,想逃跑的时候记得想想你弟弟。”他以拇指指腹抹去唇上的亮泽,冷酷地勾了勾唇,怒然拂袖而去。 “对了,想死的时候,也想想你弟弟。”走出门外的男子,有多补充了一句。 风挽裳瘫软在地,痛苦地闭上眼睛,对刚才那一个狂风暴雨般的吻还心有余悸。 他没一掌劈了她,真的是万幸了。 慢慢地,她扯唇,笑了,弧度越笑越开。 萧璟棠当初也是以弟弟来要挟她跟他回去。 而今,他也是以弟弟来威胁她。 果然,绕来绕去,她始终都走不出这个可悲的命运。 “哈哈……” 她笑,悲凉地放声大笑。 皎月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个画面,看到她笑得那样悲伤,不免有些动容。 “夫人,您别笑了。”让人看了真的好不忍。 “我连笑的自由都没有了吗?”风挽裳止住笑,看向皎月。 “奴婢扶您起来,别忘了,您肚子里还有孩子。”皎月扶起她。 “孩子?你觉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风挽裳神情恍惚地由她扶起,抓住她的手问。 “自然是爷的。”皎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风挽裳又笑了,悲哀的笑,眼眸黯然,“就连你都相信孩子是他的,他却不信?或者,他心里是信的,只是不能信。” 这样就有更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打掉她的孩子了。 “夫人,马车就要启程了。”皎月还是不由得提醒一下。 只要夫人去送,方才的争吵就不存在了。 风挽裳置若罔闻,只是木然地拿出装着针线的笸箩,坐下,刺绣。 皎月无奈地叹息,站在一边默默地守着。 坐在那里刺绣的女子,很安静,很认真,仿佛与爷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一绣,就绣到晌午。 直到快近午时了,皎月才不得不出去为主子张罗午膳,离开前还是不放心地看了眼,就怕自己一走开,看似平静的人不平静。 以防万一,她走出房门,打算喊一个婢女上来看着,然而,却没想到会在走廊的那端看到一个人,一个此时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皎月不解地问。 风挽裳手上的动作顿了下,谁还在这里? “督主让我留下来。” 是万千绝的声音! 刺绣的动作彻底停下。 万千绝的语气听来是极不情愿的。 他一直都是顾玦的贴身护卫,顾玦在哪,他就在哪,就如同皎月对她,寸步不离! 为何会留了下来? 皎月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屋里的女子,又看向万千绝,“夫人我自会保护,你快去追爷!” 万千绝一动不动,像个宫廷卫士般屹立在那里。 他又何曾想留下来? 他也没想到督主会交代他留下来保护夫人,即使再如何不愿,可督主的命令无法违背。 风挽裳已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愕然不已。 他留下万千绝保护她? 那他呢? 此行有多凶险,他会不知道吗? 这些年来,他杀的人不少,树立的仇家自是不少。 朝中早已不知有多少人想他死,他此去西凉正是好时机,他怎能如此轻率? 不安深深揪着她的心,明明前一刻还心如止水的,明明他离开前还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可是,她的行动已快过理智,走出门外去。 “千绝大人,你去追他吧,快马的话,应该还追得上,你去告诉他,我不会逃,也不会寻短见,用不着留下你来监视我。”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希望万千绝受不了地追去。 然而,她低估了万千绝的忍耐力和忠实程度。 万千绝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动如山地执行命令。 “你没听到我说 话吗?难道你不懂此行有多凶险吗?若是他自己的话还应付得来,但是多了一个子冉分了他的心,你觉得他还能无恙吗?”风挽裳有些急了,也讨厌自己这样的急。 可是,能如何? 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担心他。 万千绝却是诧异地看向她,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说,子冉姑娘?她并未随爷一起去啊。” ☆、第165章:爷临走前留下的 风挽裳恍然一怔,“你说,子冉没有跟他一起去西凉?” 子冉没有跟他一同去?那子冉呢? “夫人何以见得子冉姑娘会跟爷一块去?”万千绝脸上露出一丝冷嘲片。 “……”她无言以对栌。 “夫人看到爷抱着子冉姑娘上马车。”皎月代为回答。 万千绝看向风挽裳,沉吟了下,才刻板地说,“是上马车没错,上的是入宫的马车。” “入宫?”风挽裳更加震惊,顾玦离开天都,赶赴西凉,这时候为何要送子冉入宫? “太后说是要帮督主‘照顾’子冉姑娘,以子冉姑娘有着同大长公主一样的心疾为由。” 照顾? 这哪里是照顾,摆明了是扣押人质,以防九千岁在外对她的大业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难怪他抱子冉出府的时候脸色那么凝重,所以才无暇注意到她。 “太后还给了督主选择的余地。”万千绝又说,犹豫地看了她一眼,道出背后实情,“爷在夫人和子冉姑娘之间,选择了子冉姑娘。” 闻言,风挽裳不敢置信地瞠目。 他,在她和子冉之间选择了子冉? 为何是这样?怎会是这样? 子冉一直想要刺杀太后,而今让她入宫不就等于让她坠入险地吗? 以她而今的身子,更加不能受半点波动,他怎会冒这样的险? 是否,是哪里错了? 是从哪里开始错了? 乱,脑子里过去的所有认为全部被打乱。 这一次,她无法再说服自己说是因为他要保住她,保住心头血。 因为,在保住心头血的理应先保住需要心头血的人! [是不是他说爷杀了你全家,你也信!] [你又想拿我的前尘往事来转移话题吗?我亲耳听到的,你不信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所以就可以连犹豫都不用犹豫,就要打掉他是吗?因为子冉急需我的心头血!] [都被你说完了,爷又何必再说。] 他不是没有解释,是她在他解释之前就已先否定了他! [还真看不出来,爷的小挽儿耍起脾气来也能要人命。] [好了好了,其实,那碗药……] [爷什么都不必说了,已不重要。] 药! 那碗药! 从那碗药开始错的! 是不是那碗药还有别的解释? “沈离醉在哪?”她抬头,急切地问。 除了他,唯一知道那碗药的真相的人只有沈离醉了! 她要知道真相! 即使真相极有可能是心里认定的那样,即使会再狠狠痛一次,她也必须得到确认。 “死了,夫人不是知道吗?”万千绝说。 风挽裳早就听出万千绝的怨气了,让他留下来保护她的确是委屈他了。 不过他也没说错,沈离醉是‘死’了没错,还是顾玦亲自杀死的,若是被人发现就是欺君之罪了。 “那么,没死的沈离醉在哪?”她也不气,语气平和地追问。 “宫里。”万千绝冷冷给出答案。 风挽裳又不免倒抽一口凉气。 在宫里?当着太后的面杀死的人,居然在宫里活着? 如此胆大包天的冒险,只怕只有顾玦做得出来了。 不过,只要掩饰得当,倒成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一时之间,她是不可能入宫去找他的,他在里边活着已经是很冒险的事了。 她恼自己,为何没听他说完,为何要那样急着打断他。 懊恼了好一会儿,她重新抬头看向万千绝,“爷在宫里是否一切都安排好了?能保证子冉足够安全吗?” 而今,他走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替他关心一下被送进宫当人质的人。 “只要督主能安然回到天都。”万千绝说着,眉宇间也有些担心。 但是,主子要他留下来保护别人,他只能照做。 “他可以的,你在东厂是什么位子?” 万千绝有些错愕,半响才记得回答她,“掌刑千户。” “司礼监批红的大权你是暂代不了,但是,东厂,你可以,因为你仅次于九千岁之下,明白我说的吗?”万千绝不能只跟在她身边保护,而是稳住朝中的部分局势,在顾玦回来前,不能倒台。 万千绝犹豫了下,还是坚持道,“督主让属下留下来,旨在保护夫人。” “我有皎月保护,再说,我而今声名狼藉,只怕连对我下毒手都嫌脏,千绝大人尽管放心去做应该做的事吧。”再说,让他留下来像皎月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真的太大材小用了。 “……”万千绝还是犹豫,但看得出内心已经开始动摇。 她再接再厉,“你跟在爷身边多年,比谁都了解所有局势,一旦出事也能最快想出应对的方法。” 这时,霍靖上楼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夫人,这是爷临走前留下的。” 闻言,风挽裳大喜,以为是被她打断的关于那碗药的解释。 她欣喜地接过来,想来沉稳宁静的她此刻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然而,信是打开了,她嘴角期待的笑容僵住,星眸暗淡。 盯着信上寥寥几字,良久,她很沮丧地递给万千绝看。 真过分! 料准她会插手,就特地留了这么一封信,却是写给万千绝的。 摆明是写来气人的! 万千绝愣了下,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夫人如吾。 短短几个字就好像是令牌,万千绝脸上压抑不住的欣喜,回头对上风挽裳的目光,他立即收敛所有不该表露的情绪,恢复面瘫样,将书信收在掌心,后退一步,对眼前的女子躬身拱手,“属下领命!” “既然有你家主子的准许了,你就去吧,小心些。”风挽裳语气柔和地叮咛。 万千绝与皎月交换了个交接的眼神,颔首,转身,直接纵身一跃,飞身离去。 风挽裳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想起他留下的书信没有半点解释,不觉得有些恼。 就算原本想要解释的话被打断,他都料得到她不会让万千绝留在身边了,都写下书信了,为何就不能多写几个字,解释那碗药的事! 颇有几分故意气人的意思! 那么大个男人,有着指点江山的本事,有着运筹帷幄的沉稳,跟一个小女子这般计较,真不像话! 太不像话了! 皎月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向端庄恬静的女人有些小孩子气地扭绞丝绢,小巧朱唇也微微撅起,不明显。 “夫人,奴婢去张罗午膳,您先进屋歇着。”眼下,不用担心夫人会出事了。 风挽裳回过神,赶紧松开手里扭绞的丝绢,恢复端庄,露出亲和的微笑,“你去吧。” 皎月福了福身,转身下楼。 风挽裳目送皎月离开,目光幽幽地看向府门的方向,很后悔,没有亲自送他出门。 都怪自己想太多,倘若一切真的错了,那真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以前的她,情绪没那么大的。 唉! 从天都出发到西凉少说也要近半个月的时日,再加上在那边处理事情,和回来的路程,只怕得两个月左右了。 他才刚刚离开,她就已经开始挂念,这两个月只怕会过得很漫长,很漫长。 等他回来,她要亲自问他,她不要再当傻瓜! “吱吱……”熟悉的叫声从楼梯口传来。 风挽裳愕然 回头看去,就见一团小小的雪球灵活地跳上一级级台阶,朝她飞奔而来。 顾玦居然没把它一起带去? 她知晓这小雪球身上定然是有什么秘密,在经过丢失它的那次,她更加肯定了。 他连小雪球也留下了,似乎这一去要做到无后顾之忧。 还是,只是她想多了? 他,只是怕以防万一,所以才留下小雪球? 毕竟,子冉还在宫里等他回来不是吗? 但是,她还是不安,很不安。 小雪球溜溜地来到她面前。 每次看到那么小的一团,就已惹人怜爱了,何况还这么可爱。 看着它在脚边打转,又是抬爪,又是抓耳挠腮的,她忍不住笑了。 蹲下身,手还未碰上它,它就已先一步趴下,好享受她的抚摸。 “就你精。”她笑,小小力气地轻按它的小脑袋,然后轻柔地抚着它,“第一次被你主人抛下吧?瞧把你委屈的。” “猜就知道是跑这来了。”楼梯下传来霍靖的声音,为这小家伙去而复返了。 霍靖走上来,看到她抚着小雪球,脸色一阵慌,“夫人,使不得呀,爷说过,别让夫人靠近这……小禽兽的。” “嗯?”风挽裳不解地抬头。 “夫人别误会,爷说是怕这小禽……小雪球带坏肚子里的孩子。”霍靖一把年纪了说得好不难为情。 爷就不能简单直接一些么,非要这么说,担心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太过亲近小雪球会染上一些病疫就直说。 爷也真是的,日夜抱着小雪球的是他,要真有啥病也早染上了,自己都不紧张,夫人一怀上孩子就分外紧张起来了。 再说,小雪球每日都经过精心梳洗的,毕竟是爷时时抱在手里的东西,哪能草率,过得比人都好了,又哪会有什么疫病。 风挽裳愕住,缓缓站起身,脸色泛白,“霍总管,你方才说……爷是怕我太靠近小雪球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她当然听得出霍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这是他交代的? 心里,一阵慌乱。 是真的,她好像真的弄错了。 “是啊,爷离开前特地交代的,夫人当时已知晓这小雪球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所以只能奴才暂时看管着了,只是没想到奴才一转身,他就跑到夫人这边来了,看来也同我们一样懂得认准自个的主母呢。”霍靖别有深意地说,不知这样说,她能否听懂? 自从子冉姑娘的身份曝光后,爷和夫人关心不是很好,甚至,爷今日要动身去西凉,夫人也没送,听说,又吵起来了。 爷上马车时,脸色可真的不太好看。 风挽裳无心思去想霍靖话里的深意,她看向他,紧张地问,“霍总管,下雨那日,爷亲自送来的药是谁熬的?” “是爷亲自熬的,奴才说要熬,爷不让。”霍靖很认真地回答,这事可马虎不得。 “他,亲自熬的?”震惊地倒退一步,风挽裳脸色更加苍白,几乎是没有勇气地追问,“可知,那是何药?” 霍靖看到她如梦初醒的样子,不由得长叹一声,“夫人,您来到爷身边也有半年了,以您的善解人意,您还不了解爷吗?爷若是要打掉您肚子里的孩子,又何须亲自熬药?即便是真的,您可曾想过,也许这背后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您也像外边的人那样看待爷?残暴不仁,杀人如麻?包括对自己的亲身骨血?” 一番话说得风挽裳无地自容,“可是,他为何不解释?” “这,您得问爷。”他无法替主子回答,而且,爷不只不爱解释,也不爱别人替他解释。 “真是的,怎就养成这样的性子,猜又猜不着,别人会很累的。”风挽裳气恼地小声埋怨。 霍靖倒是听出几分宠溺来,不由得宽心地笑了,“辛苦夫人了。” 他相信,不管爷变成何种样子,不管爷做了什么事,夫人最后都会原谅爷的,因为夫人有一颗最柔软的心。 有些调侃的话,风挽裳脸上升起一层薄红,也更加确定了, 等他回来,把一切问清楚的原因!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错过,再也没有机会问。 ※ 等啊等,日夜更迭地等。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春夏交替。 没了九千岁的天都,就好像是失去镇-压邪祟的神,原本因为惧怕九千岁而过分平静的天都,不再平静。 过去不得不安分的那些恶人在九千岁离开天都后,就像是得到释放的猛兽,盗窃、烧杀掳掠等事件频频发生。 可是,愚昧的天都百姓们却始终没有想过,过去的平静生活正因为人人惧怕那个残暴不仁的九千岁,才得以平静。 缉异司也越发过分,尤其是在被九千岁几番修理之后,在钟子骞的带领下,整个天都笼罩在一种人人自危的阴霾里。 醉心坊和幽府之所以还能好好的,是因为风挽裳和万千绝的功劳。 但是,再好,始终有人欺负她是一介女流之辈,尤其是在她被曝出并非九千岁正妻之事,紧接着她与别的男人苟合,落了不贞的骂名后,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凉凉的轻风把湖里的荷香吹进亭子里。 亭子里,美丽的女子单手支额,闭眸假寐,长而翘的两扇睫毛轻轻阖起,秀气的柳眉微皱,好似在假寐中思索着什么。 一阵快而轻的脚步由远而近,两扇动人的长睫微微颤动,缓缓打开,就像是蝴蝶展翅般灵动。 她调整坐姿,看向亭子外,是素娘,神色凝重。 她不免一阵头疼,大约已知晓她的来意。 “夫人,他们又来了。” 果然,是缉异司的人。 半个月以前他们还算安分,可这半个月来,他们开始时不时上门找茬,前几次,万千绝还能派人来赶人,但,次数一多,便被人状告说是以权谋私。 万千绝终究没有九千岁的权利,没有九千岁一出现就能将人吓软腿的威力。 没有了九千岁的天都,不平静了。 没有了九千岁的醉心坊,也没法平静。 那些缉异卫似乎是要为之前九千岁修理他们之事报仇雪耻,不停地上门以各种方法找麻烦。 这不,今日又来了。 风挽裳头疼地揉揉眉心,“这次来了几人?” “五个,正想法子非礼坊里的舞伶。”素娘有些担心她的身子状况。 起初她们都以为是缉异司发现她们在留意他们了,后来发现不是,那些人就是纯粹来找麻烦,纯心不让人好过的。 “缉异司指挥使钟子骞确定还在吗?”她每日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在呢,几个时辰前带人出了趟天都,说是某个村有异族藏身,便带人去缉捕,只差没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抓回来问审了,此刻,已回到缉异司。”素娘详细地禀报。 风挽裳放心地点点头,钟子骞还在天都就好。 论近年来的仇恨,应是没有人比得上钟子骞,她就担心这钟子骞趁机派人刺杀。 “随我出去看看。”她起身,皎月刚好沏好热茶回来,赶紧放下茶壶,跟上。 醉心坊前堂,歌舞已不得不停下,客人也做了鸟兽散。 而今的天都,换成人人对缉异卫闻风丧胆了。 几名便服穿着的男子正轻薄着舞坊里的舞伶,醉心坊旨在跳舞给人看,久而久之自是也培养出了这些舞伶的一些傲骨,因为反抗,反而惹来他们更邪恶的动作。 “住手!”她上前,冷喝。 声音不高,甚至是柔和的,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威慑。 那几个缉异卫停手,缓缓回过身来,“哟!这不是千岁小夫人嘛,您的大名小的们可是如雷贯耳,趁着九千岁不在,小夫人要不要……” 擦掌霍霍,流里流气。 托他们缉异卫的福,风挽裳早已习惯了这种羞辱的话,她淡然轻笑,“素娘,这次来的又是哪几个人,都做了些什么,都吃了什么,可有付钱,都记下了吗?” “回夫人,已有人暗中记着了。”素娘从善如流地配合。 早已听说有人在暗中画下他们缉异卫的画像,几个人的目光纷纷四下搜索了一番,随即嗤笑,“记下又如何,想等九千岁回来找我们算账吗,可惜啊,他……” 正说着,其他几个拉扯的拉扯,用手肘顶撞的顶撞,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风挽裳登时皱眉,总觉得此人未说完的话很不好,莫非,是顾玦出了事? 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她,清楚的记得他走了一个月零六天了,按理,应该早已到西凉了,若是顺利的话,也在回程的路上了。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门口传来低沉冷冽的嗓音。 是萧璟棠。 风挽裳收敛起满心不安,淡淡地看向萧璟棠。 几乎是萧璟棠一出现在醉心坊,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又重归于好了,尤其是而今九千岁不在天都,总之闲言碎语不断。 有的还暗中猜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为了避嫌,她已经让他不要来了,他却还是出现。 那些缉异卫不知是看在他还是驸马的份上,还是看在他曾经是缉异司指挥使的份上,总之,他一出现,他们都会不情不愿地离去,还醉心坊一个清静。 但是,这一次显然不起作用。 那几个人不怕他,甚至是不认得他,上前叫嚣。 “你又是哪一个?是千岁小夫人的第几个入幕之宾?” 显然,这几个是新入缉异司的。 “萧璟棠。”萧璟棠负手走到风挽裳身边,报上姓名,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花生皮就要打出去,但是,被人挡下。 他不解地看向伸手阻止他的女子。 风挽裳淡淡一笑,收回手,“若要动用武力,我这儿也不差。只是,今日打走他们,明日还会有别的来,整日打打杀杀,我这醉心坊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 她说得不疾不徐,很沉稳,他几乎以为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可是,挽挽……”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他不在的时候,需要靠别的男人来解决。他不喜,我也不愿。”风挽裳始终淡笑面对他,看似熟,却又疏离得很。 “怎样,给大爷几个报上大名来。”一男子踩上凳子,得意地挑衅。 风挽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转身问皎月,“昨日递进宫凑请太后恩准我入宫看望子冉的折子,可有消息了?” 一听到太后,那五个人立即停下所有叫嚣,屏息以待。 皎月冷扫了眼那几个人,“回夫人,刚有消息传来,太后准了。” “当真?那我得赶紧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风挽裳欣喜,抬手摸了摸云鬓,对萧璟棠抱歉地微微颔首,转身,迫不及待地回去收拾,进宫。 那几个人一听到她要入宫,唯恐她告状,便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一走,风挽裳从通往后堂的角落走出来,看着他们狼狈离开的背影,总算松了一口气。 “皎月,你去打听打听,消息是否可传回府里了。”递折子凑请是真的。 虽说万千绝每次都说子冉很好,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入宫去看望一下,以及,沈离醉。 “夫人,奴婢方才说的是真的,太后确实准了。”皎月平板无波地说。 风挽裳微微讶异,没想到皎月的回答是真的。 倒也是,她这个小妾作为妹妹入宫去探望姐姐,太后没什么好不准的。 “那回去换身衣裳就进宫。”她当下决定,刻不容缓。 被有意地无视,萧璟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黯然离去。 …… 皎月张罗了顾玦平时入宫的轿子给她坐,守宫门的看到是九千岁的轿子还愣了下,似乎是以为一个多月未见的轿子突然出现,是九千岁回来了,直到轿子已经进了一半的宫门,他们才想起要拦,确认了身份后才放行。 按照顾玦的要求,子冉住的是司礼监, 他平时在宫里的落榻处。 他想得很周到,即使是在宫里为人质,也要住的是他自己人的地方里。 她不是九千岁,而今也从千岁夫人沦为小夫人,自是没有步撵来接,两人跟着早已在宫门口接待的太监往司礼监走去。 司礼监她来过几次,路,基本还熟悉。 很快,他们来到司礼监,但是,一踏入司礼监,她很明显感觉到今时的司礼监并非当初自己所看到的司礼监了。 这里的太监,不再是只顾着埋头尽忠,而是换成了许多可以做眼线的人。 她与皎月交换了个眼神,主仆俩更加小心地跟在那太监身后走。 绕过司礼监,往后边的寝殿走去,倏然,一个人深深低着头从里边出来,不慎撞上她。 她第一反应是侧身避开,只撞到了肩膀。 不疼,但也足以引人注意了。 她捂着肩膀抬头看去,看到的是一个戴着一只黑色眼罩的男子,独眼,昂长七尺,若非他过于清秀的面庞,倒是颇有几分江洋大盗的模样。 “对不住。”那人躬身对她赔礼道歉。 “无妨,这里是司礼监,那你是……” “小的不才,只是一名略懂歧黄之术的大夫,有幸被派来诊治千岁夫人。”那人战战兢兢地回话。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这句话,她好似在哪儿见过…… ---题外话---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166章:那碗药的真相 “他叫李绅,不久前太医院刚招入宫的,就被派过来专诊千岁夫人了。”领路的太监说明,然后,挥手让他忙去。 风挽裳看着那人离去,是沈离醉吗?可是容貌、声音、气质都差好多,还有那背影,也不像沈离醉那般瘦削趟。 在下不才,只是一名略懂及歧黄之术的大夫。 方才,他这般说。 是大夫,不是太医夂。 [在下不才,只是一名略懂及歧黄之术的大夫,让风姑娘误会了。] 当初,沈离醉跟她表明身份的时候,是这般说。 李绅,沈离醉…… 李绅,沈离…… 离沈,李绅! 原来! 她了然地笑了,跟着领路的太监继续往里边去。 绕过前边大殿后,里边有一个一进式的小院子,她上次就来过。 领路太监领她们到子冉所住的屋子门外就退下了。 皎月上前为她开门,然后侧身请她进入。 她提起裙摆,迈进门槛,放轻脚步往里边的寝区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她看到子冉躺在床榻上,虽然是昏睡着,倒也面色红润,看得出来,她被沈离醉照顾得很好。 一个多月了,她还昏迷着,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有宫女端着水进来,看到她,福身行礼,“奴婢是前来为千岁夫人擦身的。” 风挽裳看了眼她手上装了八分满的铜盆和上边干净的布巾,又看了看子冉,上前接过,“我来吧。” “夫人,这使不得。”皎月阻止,虽说这子冉姑娘才是正妻,可是连爷不也只认她这个夫人吗?又怎能如此委屈她替人擦身。 虽说这子冉姑娘没做过伤害夫人的事,但也不该。 “无妨的,我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无关尊卑。”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没能献出心头血子冉,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皎月看到她柔和的笑容,只好作罢,挥退那名宫女,亲自把水端上前,充当架子。 风挽裳没有多想,上前把子冉身上的被子轻轻掀开,解开她的绸缎中衣,然后先用被子盖住她的身子,以免着凉。 将布巾弄湿,拧干后,她坐上床头,从白玉无瑕的手臂开始,轻柔仔细地擦拭。 忽然,抬起子冉的手臂的时候,风挽裳意外发现在她手肘位置以下的寸许,内侧有一圈奇怪的疤痕。 这疤痕,虽是有些模糊,但还看得出来是一圈牙印的痕迹,而且是小口的,不深,却也去不掉,看得出留下的年代已久远。 怕是儿时顽皮被人咬伤的吧。 她没多在意,擦好后轻轻放下,再换另一只。 等为子冉彻底擦身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让宫女进来把水和换下来的衣物收拾走后,那个‘李绅’太医也进来了,应是站在门外等候已久。 ‘李绅’低着头走进来,直到宫女彻底离开后,他才缓缓抬头,对上眼的那一刻,风挽裳确定,是沈离醉无疑。 声音可以刻意,样貌也可以改变,就连身形也变胖了,但是,那双眼,骗不了人。 平静、淡泊,很干净。 “皎月,你到外边待会吧,我再陪子冉坐一会。”风挽裳打发皎月到外边去守着。 皎月明白地点头,转身出去。 门一关上,两人都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相视,不禁失笑。 “面目全非,我确实是认不出来了。”她淡笑。 沈离醉抬手取下左眼上的眼罩,随手搁在桌上,正要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风挽裳抬手阻止他。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知道是你就行。”虽然外边有皎月守着,可这是宫里,他们能不松懈就别松懈。 沈离醉想了想,点头同意,拿起刚取下的眼罩戴回去,然后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已经换上干净衣裳的女子。 “她一直没醒过吗?”风挽裳走到身边,低声询问。 “她是醒着的,只是为了能让她撑到九个月的时日,沉睡的时辰必须比醒的多很多,如此,才能保证她不再受半点刺激。” 原来早已醒来,是为了保住她的心足够平静,才让她沉睡。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方法,可是…… “她醒来不会闹吗?”毕竟她是因为撞见他们在床上的‘奸情’才受不了打击,病发昏倒的。 “暂时不会。”沈离醉说得很沉重,似是不愿这般做。 风挽裳明白,应是又用了什么药,让她醒着,又没有思想,令人摆布的那种。 不由得,她有些同情子冉,那么明媚如火的女子,若是她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只怕也会崩溃。 她看向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又打量他变胖的身子,疑惑不解。 沈离醉轻笑,张开手,低头看自己变宽的身子,“多缠几层布就好了。” 原来如此。 她又看向他那张逼真得不能再逼真的脸,他又笑,“这是托千岁爷的福肌,这些年来他总能弄出奇奇怪怪的东西,等他回来,你可以亲自问他这是如何来的,也许,他会告诉你这个秘密也不一定。” “这个叫易容术,也叫人皮面具,我在书上有看到过。”风挽裳没有太大的惊奇,淡笑道。 “夫人果真是见多识广,是易容术不假,却比易容术稍胜一筹。”沈离醉由衷赞扬道。 风挽裳又抬眸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由得想起他送给萧老夫人的雕像,以及,生辰那夜送给她的小雕像,确实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很像。 这背后,居然连沈离醉都不知晓,的确值得探究。 “既然夫人来了,不妨让沈某替夫人把把脉吧。”沈离醉转身走到外边的桌子坐下。 风挽裳跟上,坐在他对面,轻轻拉起衣袖,把手放到桌上,让他把脉。 很快,沈离醉把完脉,“许是夫人常年喝鹿血的关系,腹中胎儿确实很稳,夫人近来可还害喜?” “已经好多了。”只是因为过于思念一个人,食不下咽。 风挽裳收回手,淡淡回道。 沈离醉起身,走到里边的沉木柜子里取来一个小木盒,“夫人若是吐得厉害,可试着吃些蜜饯。” 风挽裳拿过来打开一瞧,里边裹着油纸,油纸里是一颗颗酸甜扑鼻的蜜饯,看得出来是精心调制好的。 她讶异地看向沈离醉,大夫连这个都想得如此周到吗? “夫人莫误会,这是有人临行前特地交代下来的,还特地让我往里边掺了些参片,参片大补元气,还能增进食欲。”沈离醉笑着解释。 但是,风挽裳却震惊不已,整个心房好像久久震荡。 “你是说,这是他交代的?”拿着盒子的手,也在颤抖。 他亲手熬的药,即便那是滑胎药,那还能说是有苦衷。 那他特地交代的这盒蜜饯呢?又该如何解释? 答案已然清楚,还需要解释吗? “是他交代的。”沈离醉淡淡地笑了笑,“夫人有何话尽管问吧,沈某知无不言。” “我亲耳听到他跟你拿滑胎药是怎生一回事?”她双手捏紧手上那盒蜜饯,只有这样才能克制自己过于激动。 “这是沈某的错。”沈离醉内疚地看了她一眼,娓娓道来,“我想,你应该知晓他的身子异于常人,他过去被强行灌下的那些药,已经融入他的血液里,至少得需要十年以上才能要孩子,否则,他而今的样子就是将来他孩子的样子,更严重的是,可能会导致畸形,不健全等。” 风挽裳脸色一点点泛白,不敢置信地掩嘴,“他告诉我,是因为他是太监,不适合要孩子。”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他真正要了她的身子时,还是她抛掉女儿家的羞臊问他的。 他当时告诉她,是因为他的身子与众不同,怕伤了她! 既然连那样都怕伤到她,更别提两人结合出来的孩子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着想,而她却未曾往这方面去想过。 沈离醉轻笑,“不适合?你跟我被‘抓奸’在床,他都有法子当着太后的面保下你和孩子了,你觉得可能吗?” 是啊,倘若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凭他的本事,有的是法子。 是她从一开始就毫不怀疑地信了他的说词,以为他不让她怀上孩子是不敢冒一丝丝的险。 风挽裳紧张地抬手抚上小腹,如此说来,她的孩子即使生下来也与别人不同? 深深地恐惧和疼痛袭击她的心房。 她拼命去保护的孩子,居然是个怪胎? “这也不能说他全是骗你的,九千岁的女人突然有了身孕,还是九千岁最宠的,这确实冒险。所以……”沈离醉更加愧疚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叹息,直视她,坦白,“所以,即使我知晓以他而今的身子要孩子完全可以了,却选择隐瞒,给你开避子药,因为冒不起这个险。” 闻言,风挽裳仿佛从地狱飞上天堂,眼含泪光地看着他,“你是说……我的孩子可以要?不会有你先前说的那些?” 她紧张地握紧拳头,很用力,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不会。”沈离醉肯定地回答她。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像是被扼住喉,一下子松开得救的那种感觉。 “想必夫人也猜得到他为何讨那碗滑胎药了。”沈离醉又说,脸上是很过意不去的苦笑。 “……因为,他以为这孩子不能要?”这样问,心里已经有了肯定。 她的心,很疼,很疼,因为他。 尤其,闭上眼,都是她误会他的画面。 [我不怕喝药,我怕的是你亲手端来的滑胎药!] [你当初出现在我面前是谋划好的吧?包括我倒在你的轿子前!从一开始,你就是奔着我的心头血而去!喝鹿血养心不过是借口,是养心没错,养的却是我心头上的血,好用来救子冉!] [你是这般认为的?] 原来,他那时候说这话时,轻扯的嘴角,是失望。 咄咄逼人的指控,而他失望了,所以不愿对她解释。 “他为何不解释?”她潸然泪下。 可是,不是他没有解释,而是他想要解释的时候,她愚蠢地打断了他,没有去听,还跟他要休书。 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 他会厌恶她吗? 会怪她的吧,所以才不愿再跟她解释了。 “我想,他不解释的原因,大约是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这样的真相,在他看来,比起让你误会他残忍,怀上孩子却是个怪胎更伤人。只是,他没料到,这孩子能要,他更没想过,你……会听到那番话,全盘否定他。这个,怪我。” 沈离醉很后悔地低下头,满脸自责,“我知晓,他之前是觉得我既然能开假的避子药给你,那就表示他的身子可以要孩子了。但是,他没想到我开的避子药是真的,所以,就认为这孩子不能留。” 他抬头,诚心诚意地致歉,“对不住,这全是我的错,我看到他当时听到不是我开假的避子药给你后,刹那刷白的脸色,便想起他下手不留情的事,便想着让他难受难受……” 沈离醉看着她后悔不已,他更愧对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听到,还误会了去。你应是不知晓,他以为孩子不能要后,那晴天霹雳,面容惨白的样子。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神情,用‘万念俱灰’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他找我要滑胎药的时候,若是你能多待一会,也许,也不会有而今的悔了。” 那日,顾玦问他要滑胎药,他故意拖了很久,为的就是多看他难得一脸愁苦的模样。 之后,他如实告知后,那个总是慵懒眯眸,谈笑自若的九千岁的表情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若说,之前是晴天霹雳、万念俱灰,那时的他便是春暖花开,波光荡漾了,还逼他抓了副安胎药亲自去煎。 只是,没想到他一时的欣快,倒让他们误会成那样。 风挽裳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沈离醉所说的那 个画面,光是想想就心疼得不能自已。 那个向来慵懒优雅,情绪鲜少外露的男子,万念俱灰,是怎样让人心疼的画面? “他为何不解释?”为何要让她误会他? 沈离醉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女子,露出无奈的笑,“若他自尊心没那么强,没那么骄傲,这些年来,也许活得没那么累。又或者……他还有别的不愿解释的理由。” 风挽裳知道沈离醉的意思,若是他善于解释,他和子冉不会走到而今的地步。 曾经,她觉得子冉不够信任他,所以才会有那样入骨的恨意。 原来,她也是这样。 沈离醉说的没错,他有别的理由,那个理由就是,他以为她会信他,结果她没有,等于又重演了一遍子冉对他所做的事,所以,他不屑跟她解释了。 “这是我的错,本想跟你说明白的,可是,从来,他不愿说的,也不愿别人替他说。”沈离醉再次懊悔地致歉。 风挽裳拿出丝绢,低下头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抬头,微微一笑,“也不全怪你,我们都有错吧,也许,经由这件事能让彼此更清楚对方的心。” “夫人懂得就好。”沈离醉放心地笑道,还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罢了罢了,这事算是解释清楚了,但是,他们之间该如何,他也插不了手了,一切,且看吧。 “那我先行离去了。”听到外边有人走动,风挽裳连忙起身告辞。 皇宫,毕竟不适合多待。 沈离醉点头,起身送她。 风挽裳转身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女子,“她,就辛苦你了。” 在这宫里,比在幽府辛苦百倍。 “应该的,这是我与九千岁之间的约定,何况,也这么多年了,这丫头对她尽心也是应该。”沈离醉淡淡地笑,除了淡,也看不出别的情绪了。 她微微颔首,拒绝他送,独自开门走出去。 …… 告别沈离醉后,风挽裳心情沉重地走出司礼监,按在胸怀的是那盒子蜜饯,他的心意,她万般珍贵地双手捧着。 想到自己因为怀疑他,就全盘否定了他为她做过的所有,她好后悔,好心疼。 就算他一开始真的是为了心头血千方百计将她带回幽府又如何? 后来,发生了云中王和弟弟小曜的事,还不足以证明他为的已经不只是心头血了吗? 更别提,一直以来,他虽是对她恶声恶气,哪怕被她那般质疑,哪怕那日她在他启程去西凉之日跟他要休书,他也不曾真正对她动怒过,只是说着威胁她的话。 仔细想来,从头到尾,他真的从未舍得伤害过她,甚至…… 她此刻才明白,那夜在轿子里,他说要将他奖励给她的话,是在跟她求和,又拉不下脸来。 不会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等他回来,她只要他一句,是否真心相待就够了。 当初的不为妾是因为亲眼见过为妾的母亲如何耍尽手段争宠,而今,子冉虽是冲动了些,但以她干脆利落的个性,再碰上她这般温淡如水的,只怕想吵也吵不起来,何况,她也不是母亲,子冉也不是大娘。 既然他放不下骄傲,那就让她来吧。 有时候,为爱放下一切坚持,不可耻,总得有一方低头的不是? 想通后,风挽裳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只觉整个天空都异常的蓝,晴空万里,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忽然,旁边的假山伸出一只小手拉扯她的裙子。 她吓了一跳,顺着那只手看去,登时瞠目。 居然是小皇帝! 听说,这小皇帝病了好几个月了,估计太后也懒得管他,顶多也就时不时让太医去给他瞧瞧。 “嘘!”小皇帝瞥了眼前面带路的太监,招手让她一起躲到假山后。 风挽裳让皎月先跟上去应付那个太监,皎月犹豫了下,也只能如此。 跟着小皇帝缩到假山 后,她看向他,这红扑扑的小脸蛋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还是,已经好了? 而且,他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中衣,应是一下床就跑出来了,看着稚嫩的脸,不由得生了疼惜之心,抬手探他的额,“皇上,你这小身子跑出来也不怕着凉。” “诶呀!朕没病!”小皇帝不耐烦地拿下她的手。 果然,是装的,她可不认为他这么小就懂得装病保命了,可不是人人都是顾玦,那么小就懂得生存之道。 “那皇上何故在此?”她悄声问,看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边探头探脑的样子,真是可爱。 “笨!当然是找你!”小皇帝回头嫌弃地瞪她一眼,继续望风。 风挽裳皱眉,这语气,怎么有些像顾玦嫌弃她时的样子? 瞧她,真是思念过度了,无时无刻都能想得到他。 “好了,快走!”小皇帝确定足够安全后,拉着她就跑。 “皇上要带妾身去哪儿?”风挽裳只能被动地跟着走,还好小孩子跑得不快,她几乎不用跑,否则怕是会累着肚子里的孩子。 “朕带你去看好玩的。” 遇到巡逻的禁军,小皇帝停下来,顺便回答她,等巡逻的禁军一过去,又拉着她使劲冲冲冲。 风挽裳只觉得自己遇上了脱缰的小皇帝,要一发不可收拾的直觉。 很快,在小皇帝一路谨慎地带领下,他们安然无恙地回到小皇帝的寝宫。 皇帝的寝宫自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蟠龙随处可见。 他们进来后,刚好有人进来,小皇帝很机灵地将她塞到龙床底下,仓促间,用力把她的头往里按,害得她撞上床,只怕要冒好几个包。 然后,小皇帝连鞋都顾不上脱,迅速跳上那张躺他十个人都绰绰有余的龙床,盖被子装睡。 进来的人看了看,又出去了。 几乎是门一关上,小皇帝立即从床上跳下来,也跟着爬进床底。 她惊,“皇上,您也进来了,待会又有人进来怎么办?” 她以为小皇帝要交代她什么才特地去找她,将她带过来的,哪里知晓是要躲在床底下,这,弄不好,会惹火上身。 “放心吧,朕装了快两个月的病了,他们早就烦了,几乎是每隔半个时辰进来看一次,不会被发现的。”小皇帝老气横秋地说。 确实,小皇帝也不过是太后的傀儡,只要他妨碍不到太后,就不会有人管他。 她看着小皇帝仗着身子灵活转来转去,左摸摸,右摸摸,好像在找什么,便忍不住问,“那是谁教您装病的。” “九千岁啊。”小皇帝不假思索地回答。 风挽裳却震惊不已,是他教的? 难怪! 真的没想到他一直暗中护着小皇帝,以他所能想到的方法,真是叫人意外。 “那你还说他坏,还说他很可怕。”忍不住想要维护自己的夫君。 小皇帝回头,咬手指,想了想,说,“还是很坏,他说朕要是不装病,就让小雪球咬死朕,哼!朕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一只小狐狸咬死!” 风挽裳暗笑,小小年纪还懂得何为男子汉大丈夫了。 她本来想为自己的夫君说话的,但是想了想,让小皇帝继续怕他才不至于露出破绽,于是,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但是,她看不懂小皇帝在找什么,在龙床底下,又能做什么,莫非是嫌闷,拉她来聊天解闷吗? 这是皇宫,多待一下就多一份危险,何况,而今顾玦又不在天都,即使有薄晏舟,但薄晏舟要帮也只能暗着帮,不能明着来,一旦出事,没人保得了自己。 正当打算开口问清楚时,忽然,咔的一声细响,吓了她一跳。 “开了开了。”小皇帝按耐不住兴奋地小声欢呼。 风挽裳却是傻眼了,原本平平的地板上忽然向上打开,出现一个缺口,一个通往未知的路的缺口。 这皇帝的寝宫竟然有机关暗道! “哼!朕厉害吧?这也是朕装病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发现!”小皇帝自豪地说。 “皇上是如何发现的?”风挽裳谨慎地往外看了看。 “朕有时候太无聊就只能躲着那些死太监玩了,这里朕都躲了好多次了,没想到有一次不知道碰到哪儿,这地就自动开门了,朕没跟别人说,只跟你说。”小皇帝一脸莫大恩赐的模样,这些年来的皇帝生涯也算没白当。 风挽裳看向他方才摸过的地方,打开的地方是在龙床支架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处凹凸,轻轻往里一按,便可打开这密道之门。 想必,当初修这暗道之门的人想的就是,龙床没人敢随便乱动,也没人会有事无事钻到龙床底下。 会不会,就连太后也不知晓皇帝的寝宫里有这么一道密道之门? “你陪朕下去。”小皇帝发号施令。 风挽裳有些为难,无意中知晓有这么一条暗道也就算了,她不想知晓里边在做什么,知多祸多。 她的手抚上小腹,“皇上,妾身身子有些不适,可否……” “先陪朕下去看完再不适!”小皇帝一副免谈的样子,这会才瞧见她手上拿的小盒子,一把抢了过来。 “诶……”风挽裳出声,但是已经来不及,小皇帝已经看到里边的蜜饯了,总不能跟皇帝抢。 “哼!朕都带你来做这么好玩的事了,你有好东西吃居然不拿出来!真是不把朕放眼里!”小皇帝训斥,边拿起一颗蜜饯塞嘴里,一咬,酸得两道小眉毛皱得好不可爱。 可是,这么好玩的事,她委实不想玩,也没命玩,何况,而今,她是两个人的身子。 “妾身……” “算了算了,看在还算好吃的份上,朕放过你了。”小皇帝摆摆手,适应了那股酸味后,越吃越起劲,还边往暗门不断地使眼色。 无奈,她只好认命,往门里边看了下,黑漆漆一片,“皇上,您先等一下。” 她钻出床底,先是从照亮寝宫的那层层烛火架上取了一盏烛火,顺手取了放在底下的火折子,打算钻回床底之前,看了眼龙床,迅速把枕头放到被子底下,伪装成有人在床上的样子,以防万一。 带着烛火回到床底,一下子将整个床底照亮,也照亮了里边的暗道。 还好,是下滑的入口,而非跳,若是得跳下去,她可跳不了。 可是,真的要下去吗?这条路通往哪里都是未知,万一刚好底下有人,岂不是自掘坟墓? “女人就是婆妈!”小皇帝合上小盒子,塞给她,从她手里夺过烛火。 风挽裳不由得嘴角微微抽搐。 莫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脱缰的小皇帝说话真的有点儿像他。 小皇帝一坐下,小心地往前靠近了些,再微一用力,整个身子便往下滑了。 小皇帝都自告奋勇下去了,她也只能遵命地硬着头皮跟上了。 取出火折子,吹着,然后坐下,顺着入口往里滑去,不是很陡,所以下滑的速度尚算平稳。 “你走前面!” 刚站起来,小皇帝就主动站到她身后,推着她走,明明害怕,却硬是装出皇帝的派头,真不可爱。 担心他拿着那盏烛火会让蜡烛滴到身上,又或者烧着自己,她熄掉火折子,接过他手里的烛火,牵起他的手。 然,那只小手僵硬地缩了一下,她讶然,低头看他,以为他是嫌自己冒犯了,赶忙松手,但是,她在那双纯真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嫌弃,而是受宠若惊,以及,一丝丝泪光。 这孩子六岁入宫,而今也差不多六个年头了,听闻他的双亲在他入宫为帝后不久,便被太后以某种罪名诛杀了。 这么小的孩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从未得到过一丝温暖,每日除了听话就是听话,每一日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真是难为他了。 “皇上,真对不住,妾身一时害怕。”她聪明地说。 脱缰的小皇帝同样也是好面子得很,如此说不止让他没法怪罪,若他还想让她牵他的手,也有台阶下了。 “哼!女人就是胆小!朕就委屈些,给你牵吧。” 果然,很施恩的口吻,可是那张小脸却是笑得很开心,纯真的双眸里也是星光闪闪。 风挽裳轻笑,紧紧牵住他递过来的小手,然后,带着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暗道不是很窄,约可并排三人行,从两边的石壁来看,有些地方已有青苔爬上,可见此暗道存在的年代已久。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一大一小靠着一盏小小的烛火蹑手蹑脚地往前探索。 也数不清拐了几个弯,终于,前面隐隐传来一丝丝亮光,风挽裳立即停下脚步,小皇帝也吓得扑入她怀里,抱得她紧紧的。 仔细静听前方,见没动静传来,她这才敢带着小皇帝重新往前走,可是,在后面的小皇帝用力抓着她的衣服,几乎变成是她拖着他走了。 腾出双手的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在行走间因为晃动而忽明忽灭的烛火,越是往前走,就分外紧张,手心已然出汗。 “不去了,不去了,我们回去。”小皇帝拉扯她的衣裳,几乎是带着哭腔,小小声地要求。 她把烛火往他脸上一照,怕得小脸都有些白了,小嘴也委屈地微微撅着,明明害怕得很,却还是嘴硬地说,“朕不是怕,朕是走累了,回去谢谢,改日再来。” 风挽裳暗笑,又扭头往前方看了看。 他们也走了好一会儿了,还未走到尽头,也不知道通往何处,既然小皇帝受不了了,那就回去吧,她也不是非要走到底不可。 何况,前方凶险不知,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看着这个不肯承认害怕的孩子,不由得蹲下身,柔声细语地安抚,“皇上,害怕并没有什么,妾身也怕。妾身这么大个人了都害怕,何况是皇上您还这么小,不信你看。”把出汗的手心给他看。 小皇帝摸了下她的手,嫌弃地往自己身上擦了擦,别扭地转身就走,“就是害怕嘛。” 很小,很小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是,风挽裳还是听到了。 她笑着起身跟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有谈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而且,她好像还听到了顾玦的名字……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么么哒 ☆、第167章:顾玦的消息 不由自主的,她停下脚步,下一个动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放下烛火,好照亮走在前头的小皇帝,然后转身往前靠近,好听得更清楚些。 顺着前方微弱的光芒,她紧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前,再往前,直到可以听清为止添。 可是,又转了个弯后,风挽裳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路了,若非那微乎其微弱光从一条细细的缝里渗透过来,她真的以为这就是尽头了。 原来是墙外有墙,难怪没人知晓这条密道还有一个出口通向皇帝寝宫,而这面墙的对面应该就是太后让人秘密炼制毒药的地方。 她靠近渗透出那丝弱光的石壁,把耳朵贴近,那边的谈话声便清晰传过来—— “不可能!我炼制出来的药,我没让他死,阎王也收不走他的命!”那是一个无比猖狂的女声屋。 药? 风挽裳忽然想起顾玦为子冉服下的‘心碎’毒药! 忽然,亮光从身后照过来,她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小皇帝带着烛火来找她,她赶忙将他拉到怀里,让他别出声,继续贴着门屏息静听。 “他要死的话,也不一定非得是死在你的毒药上,不过,也有你一半的功劳。”另个一人的声音有些尖细,对于别人说话的声音,她向来听过一次的话,都会很容易就认得出来。 这个人……是太后身边的高松! 可是,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死不死的? 是谁? 那个‘他’指的是谁! 风挽裳心里紧缩到疼痛,害怕听到无法接受的真相。 “我的一半功劳?”那女声诧异地问。 “没错,我们之所以能顺利除掉顾玦,正是因为你的‘心碎’,正是因为他中了你的毒药,毒发之时,我们派去的杀手便趁机取他性命,任他武功再高,毒发之时也使不上劲!杀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除掉顾玦! 毒发! 风挽裳浑身一震,受不了打击地倒退一步,背撞在冷硬的石壁上也不觉得疼。 高松和谁联手杀了顾玦? 她防得了钟子骞,却没有防太后身边的高松! 是啊,高松作为太后身边的红人,又怎堪居于顾玦之下。 顾玦一死,九千岁这位置不就是他的了吗? 所以,顾玦,真的死了? 死……了? 她还等着他回来,跟他解释呢? 怎能说死就死了? “等顾玦死的消息传回来,太后很快就会下令让你无需再费心钻研‘心碎’的解药了。”高松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顾玦死的消息传回来…… 无需再费心钻研解药…… 也就是说,高松已经确定顾玦死了,只差让别人把消息带回天都? 不! 不可能的! 他武功那么高,可以在谈笑间,轻轻一挥手就能夺人性命,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可是……若是毒发呢? 毒发的话,他该如何? “风姐姐,九千岁真的死了吗?”小皇帝昂头,小小声地问,像是害怕失去庇护般。 风挽裳看着他,黑暗中,她的脸早已苍白吓人。 摇头,她对他摇头,表示不信,表示不会。 他那么厉害的人,从进入皇宫开始就每日都活在生死边缘的人,怎会轻易让自己死去?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一定是消息有误,一定是这样。 那边已经不再有消息传来,只有捣药的声音,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烛火,拉着小皇帝离开,很木然,很僵硬。 小皇帝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失去了方才的温暖,很冰凉,凉入骨髓的那种凉。 这个会保护他,会对他笑,会安慰他的女人在害怕,很害怕,同时,她也抓得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回到出口的地方,风挽裳瞧见旁边的一个铁梯子,连忙松开小皇帝的手,放下手上那盏烛火,走过去吃力地把梯子移过来放好,对小皇帝说,“皇上,你先上去。” 冷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小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不该一定要她带着自己下来玩的。 “别怕,妾身在下面扶着。”她很温柔地安抚他的不安,可眼神却是慌乱的。 在她的注视下,小皇帝乖乖地开始试着往上爬,出口离下面的地面并非很高,小皇帝很快就爬到顶,顺利爬出去了。 风挽裳看着梯子,再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烛火,果断熄灭,放到一边,然后拿出火折子吹亮,一手拿着,另一手抓着梯子,万分小心地晚上爬,为肚子里的孩子,她半点危险都不能有。 她还要等顾玦回来,一起等待孩子出世的。 很快,她安全爬出,回到龙床底下,她用力将梯子翻转到一边,然后碰上机关按钮,让地板恢复原貌。 小皇帝飞快钻出去,正要对她搭把手的时候,寝宫的大门忽然被打开来,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出去一半的身子赶忙缩回来。 “皇上,您怎么还起来了?快快躺着,躺着病才能好。”那个太监看到小皇帝醒了,还很精神的样子,赶忙过来诱哄。 小皇帝只有躺着,他们才轻松嘛。 小皇帝呶呶小嘴,乖乖躺回龙床上去,睁着黑溜溜的双眼看了看屋顶,然后,渐渐地闭上眼睛睡觉。 那太监见小皇帝又睡下了,撇嘴,摇了摇头,转身潇洒去。 殿门关上,小皇帝立即睁开眼从床上下来,趴在地上,撩起床笠,“风……” 小小年龄的他也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到了,风姐姐就保持着趴卧的姿势,无声地落泪,好悲伤,好悲伤的样子。 他也听见了,那个人说九千岁被他杀死了,所以风姐姐才这么伤心。 虽然九千岁很可怕,可是他好像也没真的对自己坏过,听到他死了,他的心里其实也有些难过,还有害怕,害怕他死了,再也没人教他往后怎么做了。 风挽裳以为自己不信的,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比她的心诚实。 在昏暗的床底下等待的时候,想起在密道里听到的那个不可能的消息,她的眼泪悄然无声地滑落,仿佛滴入心里,滴穿那堵自欺欺人的墙,她再也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小皇帝在外头无措了好久,时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进来,着急地催促,“你快出来啊,再晚就走不了了。” 闻言,风挽裳回过魂来,抬手抹去泪水,从床底下钻出来。 眼下,确实是先离开为好。 小皇帝拉起她的手,“跟朕来。” 小小的手暖了她凉透的指尖,她看着人小鬼大的小皇帝,反握住他的手,握住眼下这一点点唯一的安慰。 小皇帝带着她避开太监和禁卫,如同来时的那样,带她回他叫住她的地方。 “好了,你快走吧。”小皇帝抽回手,挥手赶人。 风挽裳已经是半游魂状态,呆呆地点头,转身离开。 “喂!”小皇帝又跑到她跟前,昂首,很坚定地说,“要是九千岁真的死了没关系,朕保护你!朕赐你免死金牌,赐你……当朕的皇后!” 小皇帝再一次提起这个残忍的可能,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剜着她的心,但也不能不承认,他后面的话很滑稽,也很暖心。 “谢谢皇上。”她强撑起一抹笑容,微微福身,继续恍惚地离开。 她的脑子里,都是顾玦遇害了的事实。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皎月寻来了。 “夫人,您去哪儿了?” 跟在皎月身后走来的还有一个人,一个让她生平第一次起了杀人之心的人——高松! 那个在密道里说顾玦死了的那个太监!那个带来噩耗的人! “诶哟!千岁小夫人,杂家听到消息说您在宫里走丢了,这可吓坏杂家了,宫里可不是可以随便走动的。”高松上来尖声尖气地斥责。 听到这个声音,风挽裳就想起在密道里听到的话,清眸冷冷瞪着他,像一潭死水一样地瞪着,袖子下的拳头攥得很用力、很用力,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扑上去的冲动。 高松不免被她这样的眼神吓到,就好像是一双含冤而死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瞧,叫人全身一阵冷意,寒毛直竖。 她突然这么怨恨地瞪自己,莫非知晓了什么? “夫人,我们该出宫了。”皎月很快就看出自家主子不对劲,赶紧搀着她离开。 就连被皎月拉着走,风挽裳也频频回头,依然死瞪着高松。 一直瞪,一直瞪,直到看不见…… 乘坐轿子出了皇宫后,皎月才敢问,“夫人,到底发生何事了?” “……” 轿子在平稳行走中,但是,轿子里的人没有回话。 皎月神色不由得凝重,担心。 夫人被小皇帝带走这么一趟回来后,整个人完全不对劲,失魂落魄的,就连平素里最平静淡然的清眸也夹带着深深的恨意,对高松!以及,悲伤。 良久,良久后,轿子里终于传出悲伤无力的声音—— “皎月,去东厂。” 皎月愣了愣,摆手让轿夫照做,同时,脸上更加凝重了。 ※ 到了东厂,万千绝听到风挽裳来了,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脸色极为凝重地出面迎接。 看着从轿子里出来的女子,柔弱,娉婷,尤其此时还怀了身孕,他如鲠在喉。 风挽裳脸色苍白,走到万千绝面前,“千绝大人,我是想来问一句,可有……爷的消息传来?” 万千绝怔了下,虽然极快,但很快就消失了,拱手,“回夫人,还没有。”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皎月注意到他闪躲的眼神,以及他回答得不够坚定的话。 莫非,真的是爷出事了? 风挽裳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身子微微一晃,皎月及时稳住她。 “还没有的话就派人去看看啊!”她几乎崩溃地喊。 “夫人?”万千绝不敢置信地喊,从她的反应来看,好似已经知晓了什么。 风挽裳也察觉到万千绝反应不对,她看向他,眸光难得地犀利,“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 “回夫人,属下……” “我要你说!”她焦急地命令。 皎月再也看不下去地出声,对万千绝,“说吧,也许,你想要隐瞒的事,夫人已经知晓了什么。” 万千绝再次愕然看向风挽裳,犹豫了片刻,如实交代,“属下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说……说……说是督主在出了西凉的境地后,在返程途中遇刺……” 边说,他边注意她的脸色,见之前更苍白,有些不忍再说下去。 但是,她已经悲痛欲绝地开口,“死了,是吗?” 他又惊讶了会,才摇头,“属下接到的消息是失踪。” “失踪?”这句话仿佛是在绝望中燃起了最后一丝希望,风挽裳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只是失踪吗?那就快派人去找!快啊!” 是失踪,不是死。 是失踪,不是死。 她空洞的心仿佛得到一些填补,不停地在心里这般告诉自己。 “属下正要行动,夫人您就来了。” “好,那你快去,我就不妨碍你了,一定要寻到他,以最快的速度,太后身边有人要他回不了天都。”风挽裳冷静地交代。 万千绝点头,转身去办。 风挽裳对着苍天在心中祈祷他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活着回到天都,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平安归来。 睁开眼,天空好像从之前的蔚蓝色变成灰色,风起云涌,似乎在预告着暴风雨即将 来临。 而这场暴风雨是幽府! 若是顾玦真的出了事的话,接下来,最先遭殃的极有可能是幽府! 所以,眼下,她不能只顾着伤心难过,她必须振作,必须在他不在的时候,尽她所能地保护幽府。 “皎月,马上回幽府!”她当下下令。 她有预感,这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得在那些人赶到之前毁掉所有证据。 这时,一批批人马从东厂里出来,在进入轿子前,风挽裳看到万千绝也要亲自去寻人,连忙叫住他,“千绝大人,且慢!” 正要上马的万千绝停下来,走过去,拱手,“夫人还有何吩咐?” 风挽裳谨慎地看了下四周,小小声地道,“你不能去,若连你都离开天都了,谁来保护幽府?” “属下必须亲自去找督主!”万千绝坚持。 “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风挽裳声音不由得凌厉了几分。 “属下必须亲自去找督主!”万千绝坚决地重复。 “你不听我的是吗?那你还记得你主子离开前留下的四个字是什么吗?!”风挽裳拿出顾玦留下的那四个字压他。 万千绝自是不会忘,只是,他怎能在督主如此危难关头还安定地待在天都里! “想必是想起来了!那么,现在,回去好好待着,留意缉异司,别辜负爷对你的一番信任!”说到信任,她黯然垂眸,露出自嘲的笑,“我就让他失望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他说明白。” 泪,悄然滑落。 万千绝见她如此,再听她这般说,慎重地想了想后,不得不同意她的指示,拱手,转身回去部署。 风挽裳欣然地勾了勾唇,转身,坐进轿子里,离去。 ※ 然而,轿子还未回到幽府,行到在青龙街与朱雀街的必经之路时,四周已是暗潮涌动,杀气腾腾。 皎月停下脚步,摆手叫停,谨慎地看了下四周,感觉那股杀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咻—— 蓦地,一支利箭袭来。 “夫人小心!”惊喊的同时,皎月立即抽出武器挡下那支利箭。 紧接着,一支接一支。 风挽裳只觉得轿子重重落地,然后,外边便传来刀光剑影的声音,一支支利箭飞过耳边的声音。 “皎月姑娘,你先带着夫人走!”是那几个轿夫的声音。 她从来不认为他们只是简单的轿夫而已,能当九千岁的轿夫,必然也是会武功的。 很快,轿帘被皎月掀起,风挽裳松开紧紧抓着轿壁的手,放心地交给皎月,任她带着自己在八个轿夫的掩护下,逃离。 这场危险,来得太突然,太叫人措手不及。 一定是那个高松看出什么了,所以马上派人来灭口? 她们逃离的身后,有轿夫已经倒下,一个一个杀手朝她们追过来。 皎月不得已带着她逃进就近的山林里。 “夫人,您身子受得住吗?”皎月一边搀着她跑,一边问。 风挽裳始终用手护着小腹,脚步不敢有丝毫停顿,“还可以。” 身后的刺客还在紧追不舍,她和皎月在疯了地逃亡。 但是,即使她们没有丝毫停下,到底还是被追上了,因为她不动武,跑得再快,也及不上别人的轻功。 转眼,她们已经被黑衣人团团包围住。 这些人,杀气汹汹,这时候,跟他们说什么都是多余,就连给你拖延的余地都没有。 “杀!”毫不留情、刻不容缓地下杀令。 数把寒光闪闪的大刀砍向她们,皎月没有半点退缩,将她护在身后,以一己之力势要护她到底。 可是,双拳难敌四脚,皎月很快就被杀手踹开,其中一个握着大刀逼近她。 她害怕地后退,还在因为方才的奔跑喘息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颈畔。 没有后退多少步,那个杀手眸色一狠,手腕一转,刀锋上寒光闪过,然后,便举刀朝她劈来—— ☆、第168章:爷他怎么了 风挽裳瞠大双目,闪着寒芒的刀在她的瞳孔里一点点放大,这一刻,她几乎忘了呼吸,手,却还是本能地护着小腹。 “夫人!”皎月被逼得倒在地上,正拼命抵挡敌人的武器,一边担心地看向风挽裳,除了惊喊,也无计可施添。 千钧一刻,一把剑鞘从后方袭来,打偏了那把朝她砍来的刀,其中暗含的劲力也让那个杀手倒退两步。 风挽裳讶然回头,就看到萧璟棠脚踏树根,飞身而来,落在她面前,二话不说地保护她。 很快,多了萧璟棠加入,林中展开了一场乱战。 风挽裳尽可能找到安全的地方躲,不想他们更分心屋。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把弯刀从暗中疾飞而出,削铁如泥般的,直接削断粗大的树根。 大树倒下的方向正是风挽裳所站的地方。 敌众我寡,她只顾着担心皎月和萧璟棠,丝毫没注意到危险正从天而降。 萧璟棠守过一招,回头一看,脸上骤然变色,利落地回身挥刀砍向敌人,抽身朝她冲去,“小心!” 风挽裳看到他不要命地冲过来,身后一堆杀手举刀砍他,一刀刀划过他身上,他毫无知觉,只顾着冲向她。 她感觉到来自头顶上的异样,抬头,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一刹那,萧璟棠人还没到就先伸手将她推开,那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然后,那棵树砸在他身上了,虽然他也跟着及时趴倒,但沉重的大树却压在他双腿上。 咚! 尘土飞扬,树叶纷飞。 “啊!!” 林中响起萧璟棠的痛呼声,他五爪用力地爬抓地面,痛到脸部扭曲。 也许是因为萧璟棠自小失去双亲后的经历,他也从不喊疼,从不喊累,此刻,竟喊得这么大声,这么痛苦,可见这树压下来有多难以承受,她方才仿佛还听到了碎骨的声音。 “阿璟……阿璟……”风挽裳迅速爬过去,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帮他搬开还压在他腿上的大树,却是如同蚍蜉撼树,难如登天。 那些杀手并不会因此手软,反而见机会难得,个个拖着大刀朝她一步步走来。 风挽裳已无暇去逃命,正想着快些把萧璟棠的双腿解救出来。 “挽挽,别管我,你快逃……”萧璟棠痛得有气无力地说。 风挽裳坚定地摇头,这时候,她怎可能独自逃亡?就算今日,被压在树干的人不是他,她也一样不会就这么走掉。 萧璟棠感动地扯出笑容,“够了,足够了。挽挽,这一次,我终于也可以毫无顾虑地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终于不用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心如刀割。终于,我们也可以患难与共一次。” “阿璟,而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再撑一下。”她知道,这棵树要是一直这么压下去,他的双腿就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那些人步步逼近,再一次朝她挥刀,而她已不再顾及,拼命地用力去推开那巨大的树干。 但是,奇迹再一次出现,暗中一支支利箭射来,每一个朝她举刀的人都无一幸免。 风挽裳震惊地看向四周,那些利箭的对象只是企图杀她的人,箭无虚发,可见暗中的人箭术有多精湛。 那些人不由得后退,每试图上前一步,利箭就落在他的面前,差一点点就射穿他们的脚。 一下子,暗中射箭的人帮她造了一个安全圈,那些人也不再敢靠近。 很快,又十来个黑衣人从林中传出,个个身姿驯如捷豹,不止及时救了快要命丧敌人刀下的皎月,还将所剩无几的杀手赶走,然后,没有只言片语,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又迅速消失。 她猜,这些人,应该是顾玦那几个兄弟其中一个派来帮她的,又不好逗留太久,生怕被人查到半点踪迹。 这时,皎月走过来拉起她就走,“夫人,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完全无视被压在树下奄奄一息的萧璟棠。 “皎月,帮忙。”她反拉着皎月帮忙,皎月可以对他有偏见,见死不救。 可萧璟棠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的,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抛下他就走,要抛得下,刚才在他要她走的时候,她早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皎月没办法,只能帮忙,可是,两个女人,那么大的一大棵树,皎月又受伤了,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反而一动,萧璟棠就痛得呲牙咧嘴。 “皎月,我有方法,你去替我找一截比这还要大的树干来,然后再找几根小木头,或者石头也行。”风挽裳冷静地吩咐。 很快,皎月按照她说的找来她所需的东西,两人先费力地用一块石头垫起一头,萧璟棠看着眼前这个冷静聪明的女子,她似乎跟了顾玦后,处事更加冷静了,也更懂得变通。 “皎月,你拿一根木头用力将树干撬起来,然后我用木头往里垫。” 皎月照做,用尽全力将巨大的树干一点点撬起,等到足够把人拖出来的高度后,风挽裳赶紧讲木头往里边垫,固定住。 这个办法行得通了,两人赶紧上前将萧璟棠从树干下拖出。 萧璟棠腿上被压的地方已经渗血,此地有不宜久留,主仆俩只能搀着他离开。 但是,前方出现的人,叫他们再也前进不得。 是钟子骞! 他穿着飞鱼服,腰别佩刀,阴恻恻地站在那里,手扶佩刀,一手负后,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是你?!”风挽裳如梦初醒,和高松一起谋害顾玦的那个人就是钟子骞!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他。 “看来小夫人果然是全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钟子骞说着,开始缓缓拔刀。 “钟子骞,你敢!”已经快要昏过去的萧璟棠,强撑起精神,虚弱地呵斥。 钟子骞鼠目眯起,才看到萧璟棠似的,讥笑,“哟!驸马爷又赶来英雄救美呢!本大人想起一句话很适合驸马你,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开口,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觉得怎么样?” “你休得猖狂!”萧璟棠怒斥。 “哈哈……难不成驸马还想到太后跟前告我一状吗?自古有女守寡之,但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男人替自己的妻子守寡的,你说你一个七尺男儿活着也是屈辱,倒不如让本大人成全了你!” 说着,佩刀出鞘。 风挽裳和皎月扶着萧璟棠往后逃,能走多快就走多块,一刻都不能停留。 一路慌不择路地狂奔,老天却跟他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三人看着前面这条已是尽头的路,沉默着,喘息着。 身后,钟子骞不紧不慢地追上来,好像早就知晓这是一条死路一样,所以是故意放他们走到绝境的。 “挽挽……”萧璟棠看向她,要她丢下他。 风挽裳没有放开他,而是冷冷直视钟子骞,“你们是如何杀了他的?” “西凉那边派的高手,趁他毒发之时要他的命简直是易如反掌,再说,是西凉的人杀的,再如何也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钟子骞得意地说着那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风挽裳从来淡然柔和的清眸浮现出恨意,那股恨,身边的人都清晰感受得到。 “挽挽……”萧璟棠轻轻拍她的肩膀,在她耳畔悄声说,“眼下只有一个方法了,你可以吗?” 说着,目光看向她的肚子。 风挽裳抬手轻抚上小腹,肚子里的孩子很安分,经历那么惊险的事也没有半点不适,他很顽强。 所以,那么顽强,应该可以的。 何况,眼前也只剩下这条路还有一线生机了,还有一线生机,她就得试一试。 抬头,她对萧璟棠坚定地点头,为了孩子,为了顾玦,她必须可以! 皎月也看懂他们的意思了,在风挽裳看过来时,微微点头。 然后,三个人看向钟子骞,随即,转身,奔向前方的河流,纵身跃下。 钟子骞追上去也迟了一步,看着他们没入河流中,却也没有再追,而是收起佩刀,对着又渐渐恢复平静的河面,诡异地勾了勾唇,转身离开。 ※ 三日后,风挽裳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简陋的泥土屋,已经脱落的墙壁上只挂着一件蓑衣,以 及一把生锈了的镰刀;身上所盖的被子都是补丁,还有淡淡的霉味,除此之外,她还嗅到淡淡的乡土味。 这里,是哪儿? 拥着被子缓缓坐起,她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口干舌燥。 孩子! 她的孩子! 小手紧张地抚上小腹,深深地恐慌包围着她。 “夫人,您醒了?”花布门帘被掀开。 皎月拎着一壶茶进来,看到她已醒来,赶紧放下茶壶,上前扶她。 “皎月,我的孩子呢?可有事?”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用力抓住皎月的手,惊慌地问。 这大约是作为母亲的本能,醒来最先担心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安好。 皎月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迟疑,并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先扶她坐好,才道,“夫人别担心,大夫来看过了,您腹中的孩子……没事。” 闻言,风挽裳松了一大口气,低头抚着小腹,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她看到皎月一身花布村姑打扮,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这儿应是农家院了。 “皎月,这是哪儿?”她过去虽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但也不代表她懂得泅水。 当时有那个勇气跳下,只是为了那一丝生的希望而已。 “回夫人,这是天都城外的一个小渔村里。”皎月说着,起身为她倒来一杯茶。 风挽裳接过茶喝了好几口解渴。 她记得,自己的身子不断下沉时,是萧璟棠拼了命地将她推出水面,好在皎月懂水,可以带着她,但是,她昏过去前,再也看不到萧璟棠浮上来。 “皎月,萧璟棠呢?”她抬头,颇为担忧地问。 皎月接走她手里的茶碗,放回桌子上后,看向她,没好气地说,“他还没醒。” 闻言,风挽裳就放心了,只要不是从此沉在河底就好。 她又看向皎月,拉着她坐到床上,关心地看向她的左手臂,“那你的伤好了吗?” 似是不习惯受人关怀,皎月的脸更加生冷,“无碍。” “皎月,我知道,对你来说,只要保护好我就行,别人的死活与你无关。但是,我不一样,他是为救我才那样的,于情于理,我都无法丢下他,你别气了可好?”她自然知晓皎月一直在气什么,说到底,也是她拖累她了,累她几经抵死奋战。 当主子的都软下身子道歉了,她这个婢女的还能如何? 皎月冷睨她一眼,微微点头,起身要走,但是,风挽裳却拉住她。 “我昏迷多久了?” “三日。” “三日?幽府如何了?爷回来了吗?”钟子骞对她赶尽杀绝,势必也不会放过幽府。 “幽府……没事,爷他……” “爷他怎么了?”风挽裳再一次紧张地抓住皎月的手,这种恐慌,跟担心失去孩子的那种恐慌一样。 皎月犹豫地看了看她,沉重地告知实情,“前日,爷死的消息传回天都,天都百姓张灯结彩庆祝。” 风挽裳恍惚地松了手,脸色白了又白,面无血色,仿佛一下子丢了魂似的,不停地摇头,“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不可能死的,他那么厉害,而且,只是消息传回来而已,做不得真!” 她呢喃着,说服自己不要去相信,只需要相信他还没死就好。 “呵……天都百姓张灯结彩庆祝?”她讽刺地轻笑,愚昧的天都百姓,守住他们平静的人死了,他们居然还张灯结彩庆祝? 皎月低着头,不敢看她难过的模样。 “啊——” 突然,外边传来痛苦的嚎叫。 是萧璟棠! “滚!庸医!你这个庸医!” 咆哮、摔东西的声音不断传来。 风挽裳疑惑地看向皎月。 皎月吞吞吐吐地说,“大夫说他的腿被压得粉碎,又在水里泡了那么 久,只怕再也没法行走了。” 没法行走? 仿佛五雷轰顶,风挽裳不敢相信地瞠目。 下一刻,她掀被下榻。 “夫人。”皎月扶住她。 “我过去看看。” 萧璟棠因为她再也无法行走?这是多大的债啊! “夫人,您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还是躺着吧。”皎月拦着她,不让她出去。 风挽裳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秀眉微微皱起,“除了有些无力外,我没觉得有什么,你方才不也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很好吗?” “……是。”皎月看向她的肚子,回答得极不自然。 但是,风挽裳没看到,她只顾低头抚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他很乖,定是知晓自己的母亲正在经历危险,所以才这么乖,母子连心嘛。” “……”皎月低头,沉默。 “所以,我过去看看不会有事的。”风挽裳轻轻拍了拍皎月的手背,轻轻推开她,朝外走去。 走出房门,这里果然是一个农家院,一个农家四合院。 好多人在院子里,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整个渔村的人都在这了。 而萧璟棠就住在对面的那间房里,门外,因为他的咆哮,早已围满人,那些人的目光中不乏担心的。 她好不容易才走得进去,一进门,一个粗劣的茶碗刚好飞过来,在她面前应声落地,吓了她一大跳。 “夫人。”在后头的皎月担心地要拉她到身后保护。 听到这声‘夫人’,床上咆哮的萧璟棠忽然安静下来,看向她,眼里有着无法面对的痛苦。 也不过三日,那张脸已经有些不修边幅,憔悴不堪。 但他还是勉强地对她扯出一抹笑容,逞强地要下榻,“挽挽……” “别!”风挽裳快步过去阻止他,他双腿都还伤着呢。 萧璟棠像是在冰冷的雪域中看到火堆,一把抱住她,“挽挽,那个庸医说我的腿再也无法行走了,他是骗人的,你别信他。” 同样那么骄傲的男人,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哪怕一夕之间失去最亲的奶奶,失去妻儿,也未曾如此自欺过,此刻,却这般傻笑地不愿去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风挽裳轻轻推开他,看向站在一旁被骂得很无辜的大夫,“大夫,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这,可说不好。按照我行医多年,怕是治不好了,又或许,这位公子好好休养的话,哪天奇迹出现在他身上也不一定。”大夫如实地说。 “你就是庸医!一个乡村郎中而已,懂什么!”萧璟棠情绪暴躁地指着大夫骂,手边抓到什么就丢什么过去。 “阿璟,别这样!”风挽裳头疼地劝他,然后,回头对大夫抱歉地颔首。 大夫倒是不在意,而是问题转到她身上,“小夫人打算何时……” “大夫!”皎月忽然出声打断,她走过去,直接送客,“夫人,大夫留下来只怕会让他情绪更激动,奴婢先把大夫送出去。” 风挽裳看着有些反常的皎月,不禁拧眉。 皎月平时不会这样无礼打断别人的话,还是当着她的面。 她只会遵从她的意思办事,而且,她方才打断得很急,好像是害怕那大夫说什么不该说的事。 风挽裳思索着刚才被皎月打断的话。 打算何时…… 何时什么? 皎月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她? “挽挽,你怎么了?脸怎么突然这么白?手怎么突然这么冰?”萧璟棠担心地抚着她的脸,揉着她柔软的小手。 风挽裳回过神来,立即收回手,退出一步,转身看向已经走出门外的皎月,“皎月,你给我站住!” 皎月僵硬地停下脚步,连带着大夫也停了下来…… ☆、第169章:他还好好的 皎月面无表情地回过身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是,风挽裳看到皎月眼睛里流露出的不忍,她慌了,很慌、很慌,像是忽然掉进一个巨大的黑洞里,急切地想挽救自己,却是绝望。 “是……幽府出事了吗?”她问得小心翼翼些。 在房里,她问皎月的时候,皎月好像回答得有些犹豫桕。 皎月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好像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 好久,好久,她还是防备地看了眼萧璟棠,才缓缓开口,“幽府……在夫人遇袭的时候,就已经被缉异卫上门搜捕过了,万千绝率东厂厂卫抵抗,但是,爷死的消息传回天都、传入宫中后,太后派高松暂时接管东厂事宜。” 高松接管东厂? 缉异司又有钟子骞,而今这两人早已串通一气,对她都如此赶尽杀绝了,更是不会放过幽府的。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她不能在这里躲着,府里的人听到他们的主子死的消息,定会丧失斗志,沈离醉又在宫中顾着子冉,她必须回去看看。 万一,他们全都出事了,而她却在这里活得好好的,要她日后如何心安。 “夫人……”皎月想拦又犹豫。 风挽裳着急地往外走。 “哎呀!你这丫头,你舍不得你主子伤心固然是为她好,可你这是害她!肚子里的死胎一日不除掉,母体到时候也会……” “你说什么?”她停下脚步,赫然回身,瞪大双目,整个人都在发麻,“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不止身子颤抖,就连声音也在颤。 那个大夫,那个蓄着山羊胡的大夫于心不忍地叹息摇头,“夫人,您腹中的孩子可能是因为跟着您遭受了太多的惊险,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已经……胎死腹中了。” 轰! 风挽裳只觉得五雷轰顶,好像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她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得吓人,不停地摇头,用力地摇头,“不!不可能的!你撒谎!” “挽挽!”萧璟棠担心地喊,她大受打击的样子让人看着很心疼。 “他没有死!他很乖的,他只是太乖了才会让你以为他死了而已,你再看看!一定是你看错了!我还感觉得到他活着。”风挽裳一手抚上小腹,冲上前抓起大夫的手手,让他再帮自己仔细把一次脉,“大夫,一定是你诊错了,我的孩子很乖,他还好好的,你再看看!” “才两个月余,就算会动也要四个月以上才感觉得到啊。”大夫不愿,只是摇头惋惜,狠心地逼她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我求你!求你再看看……”她跪下,抓着大夫的衣服,泪流满面地求一丝希望。 “夫人!”皎月上前搀扶她,可她怎么也不愿放手,双手用力地抓着大夫的衣服不放,大夫怎么走都走不掉。 大夫最后没辙了,深深叹息,“唉!再把一次结果也是一样,为了你的性命着想,你还是快些听我的话,把这事处理了吧。” “是啊,快些让大夫把肚子里的死胎处理了吧,久了连你的命都不保了。”外面的妇人也跟着劝道。 “是啊,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的。”有人附和。 “挽挽,听大夫的话,可好?”只能躺在床上的萧璟棠心疼地劝她。 风挽裳缓缓松了手,身子随之滑落在地上,仿佛一下子被抽离了魂魄,恍惚、无神、茫然,眼里全是空洞。 “夫人,地上凉。”皎月再次要搀扶她起来。 可是,这一次,她推开皎月,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迈出门槛的时候还险些绊倒。 “挽挽!”萧璟棠从床上下来,忘了自己双腿不便,一下来就摔在地上。看着风挽裳跑出去,自己却无法去追,他恨得捶自己的双腿,有人看不下去进来阻止他。 风挽裳冲出房间,跌跪在院子里,满脸泪水,望着天空,哪怕刺眼,也固执地看着,一眨不眨,两行清泪不断地滑落。 她只是无声地哭着,在阳光下,凄楚、可怜,叫人动容,忍不住悲从中来。 死了? 她的孩子死了? 还没来得及亲口听他说要这个孩子,孩子就已经离他们而去了? 是不是,孩子也在埋怨她没听他父亲解释,所以不愿让她当他的娘了? 不,这一切都怪她,是她没保护好他们的孩子,是她没保护好。 这个孩子,顾玦想要的,他还给她亲自煎安胎药,去西凉前还交代沈离醉做蜜饯给她调理身子。 是她,是她没保护好。 她痛不欲生地用手捶地,明明表情是撕心裂肺的哭着,可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是伤心到极致,连哭都发不出来声音了。 有人再也无法任由她这样下去,纷纷上前给予安慰,搀扶着她进屋休息。 风挽裳没有再哭得那么让人揪心,可她恍惚丢魂的模样却叫人更加心疼,就像是一个傻了的人干坐在那里,双眼没有焦距,只是呆呆地看着,静静地落泪,脸上的泪痕是干了又湿,干了又湿。 最后,那几个渔妇们纷纷无奈地摇头,无计可施地离去了。 皎月看着这样的主子,看着她的手一直保持着护腹的姿势,越看越难受,越看越痛苦,自责地双膝一弯,跪在她面前,“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保护好夫人您和小主子!” 风挽裳仿佛失聪了,听不到,依然木然地看着外边。 “挽挽……” 门口,是萧璟棠坐在椅子上让人将他抬过来的,哪怕这样会错失了双腿唯一可能会好的机会,他都要来看看她。 那两个渔夫将萧璟棠放下后就走了。 萧璟棠伸出手去,想碰她,又想到她不乐意,便收了回来,看着仿佛没有灵魂的她,心如刀割,“挽挽,别这样,孩子……还可以再有,而今,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 “……”风挽裳还是没有反应。 “挽挽,难道你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他痛心地劝。 见她还是无动于衷,皎月跪着上前摇她的腿,“夫人,您不能这样,您这样子,万一爷回来了却再也看不到您了,他会伤心的。” 从来冷情的皎月也不禁滑下两行热泪。 终于,风挽裳有了反应,满是泪水的双眸终于有了焦距,僵硬地缓缓看向皎月,“是吗?他还会回来的,对吗?” 皎月用力点头,若要她此刻发假誓,她也愿意。 “他会怪我吗?”风挽裳还是恍惚地问。 萧璟棠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碎了,是心,是一直祈祷的那个希望,碎了。 原来,真的是那样! “不会的!爷不会怪您的,若是爷回来却看到您这样,才会怪您。”皎月抓紧时机说服她。 “是啊,挽挽,纵然悲伤,但我们还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萧璟棠声音有些苦涩地道。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希望。 这不就是一直以来她用来告诉自己要活着的话吗? 可是,她一次次那么努力,那么坚强地活下来了,命运给她的却从来不是希望,而是一次次的绝望。 活着,真的还有希望吗? 那么,希望在哪? 谁来告诉她,活着的希望在哪? 泪,落得更凶了,像决堤般汹涌滑落,鼻子通红,双眸早已哭肿,很憔悴,也很凄美。 “夫人,要不,奴婢回天都去请更好的大夫来,或者奴婢立即带您回天都。”皎月不愿她好不容易动摇了又放弃。 “不可!”萧璟棠强烈反对。 皎月冷冷看向他,带着一丝怀疑。 萧璟棠无畏她的怀疑,而是看向风挽裳,道,“而今,东厂是高松在管,缉异司是钟子骞,这两个人还不趁这个机会铲草除根?你们若就这样贸贸然的回去,是自投罗网!” 皎月低头略一思忖,也认同。 从钟子骞追杀他们的态度来看,确实是要斩草除根。 皎月 又看向沉浸回悲伤里的主子,再度摇她,“夫人,您相信爷还活着吗?” 呆滞的风挽裳又有了反应,缓缓低头看皎月,不语。 “您相信爷还活着,对吗?”皎月不放弃地又问了一遍。 风挽裳只是看着她,好久,好久,才微微点头。 可是啊,皎月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相信叫做宁可相信。 宁可相信他还活着,而不愿去相信他已经死了。 就像那十年以来她相信弟弟没死,坚信总有一日找得到弟弟一样。 “既然您相信爷还活着,那奴婢就恳请您也活着等爷回来!”皎月说着,后退一些,铿锵有力,磕头恳求。 风挽裳伤心地闭上眼,两串泪水又滑落脸庞。 然后,她睁开眼,起身去扶起皎月,“好,我会活着,活着等他回来,活着……给他一个交代。” 皎月喜极而泣,激动地拥住她。 萧璟棠看着主仆俩相拥,心下晦涩。 她活着,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能叫她重新振作的也是另一个男人! 手掌用力地捏紧竹椅的扶手,青筋若现。 …… 天黑了,临近漠河的渔村,仿佛可以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 皎月看着一直对着窗口枯坐,不眠不语的风挽裳,上前,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说,“夫人,您还想知晓奴婢的身世吗?” 不擅长说话的人,更别提擅长讲故事了。 好一会儿后,风挽裳才缓缓转头看她,眼中除了悲伤就是悲伤,再也看不见半点淡然和平静,仿佛,那里面全都是灰色的,再无其他颜色。 为了转移她的悲伤,皎月是豁出去了,上前将一件大氅给她披上,尽量让自己讲得没那么乏味。 “奴婢而今十八,算起来,爷是奴婢的仇人。” 话才开头,她就发现主子有在听,于是,来了信心,趁机拉着她回到桌边坐下,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是仇人,也是恩人。爷这些年杀了不少人,而奴婢一家就在其中。” “你的家曾经是……” “工部左侍郎,当年因皇陵崩塌而获罪,诛连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上自高祖,下自元孙……” 原来皎月竟是出自官宦之家。 风挽裳看着皎月痛苦攥拳的样子,已无法自私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她伸手去拍抚她的手,虽然冰凉,却也暖心。 “本来,奴婢也该死的,是爷冒险救了当时才十岁的奴婢。” 十岁,八年前,那岂不是…… “没错,奴婢的亲人全都死了!那是他当上九千岁后屠杀的第一家官宦,也为他的残暴不仁打开了篇章。”皎月紧攥拳头,闭上眼睛,旧时的场景,恍如昨日般浮现在脑海。 那些惨叫、鲜血、悲凄、历历在目,言犹在耳,一条条生命,突然间说没就没了。 “可你却待在爷身边,开始是为了报仇吗?”后来是因为知晓爷身上背负的使命后才这般死心塌地地效忠? 皎月摇摇头,苦笑,“开始,奴婢也以为是的。你一定不知道爷当时救下我时是如何说的。” “他说:你的家人、亲人我是无法救了,但是,我既然选择救你,你就得给我活着,等哪天,我完成我的事了,这条命,你拿去!”皎月看着她,露出释然的笑,“我当时只知道他是杀我全家,害我孤苦无依的凶手,可是,他为了让我活着,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还将一个可以让他随时丧命的东西交给我,所以,我当时选择让他救,起初是还抱着等长大了再找机会杀了他的,但他从不刻意对我隐瞒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我亲眼看到他买回幽府,那时候的幽府还不是幽府,是一所荒废的大宅子,听说闹鬼,又面临漠河,较为阴凉,让人觉得阴森,无人敢买。之后,经过一番修葺,成了而今的幽府,我看着他救回一个个异族,藏在府里,让他们安身,原来,幽府,本来就是他们琅琊族当年的家园。渐渐的,我明白了,也将东西交还给他,变成了皎月,甘愿为他做事。” 风 挽裳敬佩地看着她,株连九族啊,她还能放下这心中的仇恨,转而忠心不二地帮自己的仇人,怎能不叫人钦佩? “后来,我就被他丢到塞外去练武了,回来就一直待在府里,偶尔会被指派去做点事,直到夫人您出现,我才被派到您身边伺候。”皎月说完,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像是压抑了好久的样子,说完也更释然了。 “都过去了,会好的,一定会更好的。”风挽裳轻轻拥住她,安抚她,也告诉自己。 “是的,夫人,奴婢之所以不恨了,就是因为想要看到更好的将来,而爷,一直在努力着。”皎月轻轻放开她,认真地说,“所以,请夫人相信,爷的责任还未了,不会那么容易死的,爷一定会回来的。何况,而今还多了一个你。” 被说得如此重要,风挽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皎月依然冷静的脸,按理说,皎月跟在顾玦身边那么多年,知晓顾玦的一切,亲眼看着他如履薄冰地走来,又放下了滔天仇恨,这……真的不能叫她不往那一方面去怀疑。 皎月看出她的怀疑,忽然离座,屈膝蹲跪,“请夫人放心,奴婢对爷绝无非分之想,奴婢只是折服于他所做之事,以及他足够忍辱负重,而非他的俊美……再说,爷近年来越来越妖孽,不光是外表,连性子都如此,一般女子根本招架不住。” 风挽裳微微挑眉,再伤心难过,也不由得轻笑,“你何时练就嘴甜的功夫了。”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皎月低头,很认真地强调。 “好好,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行了吧?起来吧。”她弯身搀扶。 “那,恳请夫人就寝吧。”皎月趁机要求。 风挽裳败给她了,点点头,转身,依然悲伤地走向床榻。 宽衣,脱鞋,躺下,拉上被子,闭上眼睛,被子下的手还是轻轻抚上小腹,脑子里,全都是她的孩子死了的事。 灯熄,黑暗中,泪水再度止不住地滑落,湿了枕头,湿了被子。 皎月还是担心她出事,寸步不离地坐在桌边守着,连眼睛都不敢眯一下,习武的她听得出被子里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许是,往事重提,向来心硬,冷漠的她也跟着默默落泪。 …… 一声声鸡鸣响起,天亮了。 风挽裳几乎从未合眼,眼泪仿佛也流干了,从床上下来,穿戴好后,就一直这样对窗呆呆地站着。 “夫人,您先喝碗热粥,奴婢去请大夫过来,好吗?”皎月端着一碗这家子主人熬好的米粥进来,放在桌上,不放心地询问。 风挽裳满脸憔悴地回头,微微点头,上前喝粥。 她知晓,昨夜皎月是太过于担心她,才剥开伤口给她瞧,她又怎能让她更担心? 即使真的吃不下,即使难过得恨不得马上死去,她也该让这个比自己还小,却比她活得还不容易的姑娘担心。 看到风挽裳乖乖喝粥了,皎月这才转身离开去请大夫,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又喊一个妇人帮忙看着,按理是该喊萧璟棠看着的,可人双腿不便。 皎月一走后,风挽裳便放下汤匙,那碗米粥几乎是原封不动。 没过多久,一个妇人便带着昨日的大夫走进来,她下意识地害怕,起身,护着小腹后退,脸色苍白,无助。 “小夫人,您就看开些吧,再拖下去,你也会没命的。”那个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啊,这事不能再拖了。”大夫放下药箱,也跟着劝道。 萧璟棠又让人抬他到门口,“挽挽,你忘了昨日你答应过的事吗?你乖,眼下,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能让孩子白白死了。” ☆、第170章:幽府是我的家 孩子不能白白死掉…… 不能白白死掉…… 风挽裳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全都是孩子死掉的残酷事实桕。 孩子,她和他的孩子死了些。 她没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她要活着等他回来吗? 等他回来了,她该如何跟他说,如何告诉他,他们的孩子……死了? “挽挽,你乖乖的,听话好吗?”萧璟棠在门口耐心柔声地劝她,然后示意大夫和妇人试着靠近她。 风挽裳低头看着自己用手护着的小腹,一颗颗泪珠落下。 对不起,娘没有保护好你,娘也想陪你一起坠入黑暗的。 可是,娘要等你爹回来,至少,要确定他安然无恙了。 想通了,终于狠心做了决定,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抬头,坚强地对那大夫说,“动手吧。” 大夫和前来帮忙的妇人差点就欢天喜地了。 “挽挽,我就在门外,别怕。”萧璟棠安抚她,然后对大夫微微点头。 门帘放下,他就这般撑着脚伤在外边焦心地等待着,做着无形的守护。 风挽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泪水自眼角滑落。 原来,这泪,还是流不尽。 很快,门帘又被撩开,一股药味传来,妇人扶起她,让她把药喝了,大夫又给她一颗可以麻痹疼痛的药,她拒绝。 她要清醒地感受孩子离开的痛,是她对不起孩子,若是这点痛都无法承受,孩子离开她也是应该的。 取出腹中的死胎其实也跟小产没什么两样,大夫说,好在才两个多月大,若是再大些,要流掉胎儿,对母体伤害很大,严重些的可能会导致丧命。 喝下药后,需要一定的时辰发作,对她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就像在凌迟着她的心。 等待,是如此漫长,她的心在承受着可怕的折磨。 终于,一炷香过去,她开始感觉到小腹抽痛,那是孩子要离开身体的前兆。 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双手用力攥着下面的床单,因为疼痛,也因为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突然,这时候,外边响起异样的声音。 她因为疼痛,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 “夫人……” 外面好像传来皎月的呼喊,很焦急。 “皎月……”她虚弱地回应。 “唔……”皎月好像发出痛苦的呻吟,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可是,等她想再仔细听,再也没听到了。 也许,是她痛得产生了幻觉。 对!应该是幻觉,不然她怎会好像听到兵器交接的声音?就好像在战场上厮杀般。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老人、女人、小孩的哭喊声…… “撑着些,马上就好了。”屋里,响起大夫的话,很清晰,清晰到让她从昏沉中惊醒过来。 “锵!锵!锵!” 是刀剑的声音! 不是幻觉! 外面真的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皎月……”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风挽裳担心地急于出去看个究竟。 大夫吓得赶紧按住她,“小夫人,使不得啊,胎儿还未完全干净,您待着别动啊!” “放开我,让我出去看看!”她的声音已经很虚弱,有气无力,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外面的打斗很激烈,皎月一个人挡不住,萧璟棠也残了双腿,根本应付不来的。 她已经连累他后半生极有可能都无法行走了,若是再让他为了保护自己再付出什么,她都不知道还有何颜面再活下去。 还有皎月,她还期待着能看到将来更好的天都,她也不能出事。 “小夫人,你这样是会造成血崩的啊!”大夫用力按住她,边迅速从身上摸出迷香,拧开瓶盖,放到她鼻子前让她嗅。 风挽裳一个猝不及防,一个轻轻的呼吸后,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双眼缓缓阖上,缓缓地,彻底陷入黑暗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身上已经料理妥当,到处都是血腥味。 屋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她很虚弱,虚弱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抬手,抚上小腹,明明没有显怀,可是再抚上去,只觉得很明显地空了,没了,真的彻底失去了,一条生命就这样从她的身子里离开了。 又是泪流不止,祭奠着她刚刚死去的孩子。 想起自己昏倒前所听到的声音,再看向门口,那张花蓝色的门帘上飞溅着触目惊心的血渍。 风吹来,微微拂动门帘,带来死亡的气息。 外面,静如死灰,她心里头发慌,“皎月……” 声音太过虚弱,外头的让根本听不见。 她强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很艰难,很艰难地下榻,穿上鞋子都要费好大,好大的劲,然后,一路扶着桌子,扶着一切所能扶的东西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她终于走到门口,停了好一会儿,看着溅着血的门帘,好久,好久,才鼓起勇气去掀开。 然而,还没等她掀开,一只血手已经从下面伸了进来,她吓得赶紧靠在一边的门墙上,小腹,还在痛。 “挽挽……” 是萧璟棠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是垂死挣扎。 她赶紧伸手去掀开门帘,眼前的画面让她呆住,仿佛看到了一辈子的恶梦。 血,到处都是血。 到处都是尸首,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她还记得这些人,昨日还在院子里其乐融融的,还那么好心地劝她想开些,还给她送鲜鱼汤喝,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竟都已经…… “挽挽,缉异司的人来过了。”萧璟棠说。 她僵硬地低头看去,就见他的脸上都是血渍,双腿也满是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就趴在地上,趴在门口,从地上的血迹来看,好像一直在这里用性命阻止敌人进屋,所以,他的双腿……是被踩踏的吗? 然后,她在另一边看到了皎月! 皎月就倒在那堆渔网上,一动不动,风吹起她的发,好凄凉。 “皎月!”她按着隐隐作痛的小腹,用尽所有力气迈出门槛,踉跄地扑过去,抬手,颤抖地不敢碰她,“皎月,皎月……”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皎月都没反应,她惊慌地摇她,“皎月,你应应我……应应我啊,皎月……” 最后,悲痛欲绝地趴在她身上,“皎月,你应应我可好?连你也丢下我了吗?我不准,我不准啊!” 风,一阵阵地吹来,吹来一阵阵的血腥味,她怎么也喊不醒皎月,怎么也喊不醒。 皎月是被人直接锁喉而死的,就连她的手指甲里都是敌人的衣物碎屑,似乎直到断气了都还想着保护她。 “皎月,你这么忠心做什么!你心里留有一点点仇恨多好,也许,那一丝丝仇恨会让你不那么拼命的。” 这一刻,她真的希望皎月恨的,如果仇恨能让她没那么忠心的话,她真的宁愿她恨。 “挽挽,对不起……”在那边的萧璟棠痛苦地捶地,恨自己无能。 “不,不是你对不起,是我,是我对不起皎月,是我对不起这里死的所有人。”风挽裳看着死了一地的渔民,看着死了都不瞑目的皎月,再一次颤抖地伸出手去为她合上眼睛,“皎月,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了你……” 皎月,昨夜才跟她说她的身世,才跟她说想要看到更好的明日。 而今,她却死了,她的明日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风挽裳再也承受不住,仰天,崩溃地大喊大叫,“啊!!” 然后,她看到有什么正缓缓从体内流出,她低头一看,看着那些暗红染红了衣裳,她笑了,疯癫般地笑。 “挽挽!”萧璟棠大惊,朝她爬过去。 可是,她已经倒下了,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挽挽……挽挽,你撑着点!”萧璟棠越是着急爬向她,越是爬不过去。 这时,一阵人马赶来,就像及时雨般地出现。 “少爷!” 是萧府的总管孙一凡。 他从马上下来,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更不敢相信他家少爷会那般狼狈地在地上爬行。 “快!救她!”萧璟棠指着已经昏倒在地的风挽裳,几乎是用吼的。 孙一凡赶紧让身后的人上前救人,自个上去扶起主子,“少爷,您的腿……” “别废话!赶快让人救她!”萧璟棠完全不顾自己已经彻底没救了的双腿,只一心记挂着风挽裳,本能地想跟上去,却忘了自己的腿无法行走了,在跌倒以前,孙一凡及时伸手扶住他,再让一人过来,一同搀他过去。 马车迅速驶离渔村,留下一部分人善后。 原本平静安逸的渔村,一下子尸骸遍地,永远的,安静了。 ※ 渔村的那场悲伤,即使过了一个月风挽裳也忘不掉,不,应该说,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再一次醒来是在萧府,在她曾经住了八年的屋子里醒来。 醒来,已经是十日后,之后,她被逼着一直在屋里养身子。 因为大夫说,她小产后又悲伤过度,导致险些发生血崩,身子一定得好好调养,否则将来不止身子遭罪,可能再也无法怀上孩子。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萧璟棠的双腿彻底残了,此生都再也无法行走,若非对他的那一份愧疚,若非他的苦苦哀求,她不会留下来养身子。 醒来后的那些夜里,每一次闭上双眼,都是皎月死不瞑目的画面,都是满地尸骸的画面,就像一个恶梦一样,永远也醒不来。 听说,当时是萧璟棠拼死挡在门口,钟子骞才放弃杀她的,但是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而大夫也被杀死了。 而今,她能活着,是萧璟棠一双腿,以及很多条生命换来的,包括皎月! 她身上背着很多条生命,就算不想活,也得为他们活着! 萧璟棠因为还挂着驸马之衔,回到天都后,钟子骞也不敢再对他怎么样了,既然在渔村已经放过她了,自然,也不会觉得她再有任何威胁。 “挽裳,少爷又不喝药了,你能跟我过去看看吗?”孙一凡匆匆来找她。 站在窗前看着外边蝴蝶飞舞出神的风挽裳,淡淡回过身去,本想拒绝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同他前往。 这一个月,变的还有萧璟棠的性子,变得颓废,脾气很差,完全颠覆了之前的沉稳。 而她,从住进萧府的那一日起,就已是谣言四起。 来到萧璟棠住的地方萧府的主楼,原本喜爱敞亮的他,此刻,屋子的门窗全都用黑布遮住,不让一丝光渗入。 黑暗的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地上到处都被摔得一片狼藉,也没有点灯,稍一不小心就可以叫人跌倒。 她很熟悉地找到了烛台,上前把烛火点亮,毕竟也是来往八年的地方,再如何陌生也还是会记得。 “谁让你们点……挽挽?”烛光亮起,照亮屋子,也照出那张脸,坐在地上喝酒的萧璟棠看到是她,连忙收敛态度,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风挽裳看着一地的酒坛子,再看向他不修边幅的脸,上次,他去看她的时候,是她醒来后不配合调理身子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很振作。 她走过去。 “你别过来!”还没等她走近,萧璟棠忽然大声喝止,连忙将手里的酒坛子挪开老远,也把周边的那些都能挪多远就挪多远,对她说,“你一沾酒就昏,我不想再看到你昏了,再也不想。” 血从她身子里缓缓流淌出来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害怕,有多慌。 风挽裳看在眼里,却也没流露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地说,“你上 次来见我的时候是如何跟我说的?而今,你又在做什么?你让我好好活着,你呢?你在这里自哀自怜,自我放弃是吗?” 萧璟棠羞惭地低头,“挽挽,劝别人容易,自己做起来很难,我终于体会到奶奶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了。” “……对不起。”风挽裳愧疚地道歉,她没有资格去责骂他,真的没有。 是因为她,他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不后悔,真的,我不后悔。”萧璟棠看向她,轻轻一笑,“也许,这就是上苍安排的,我当初负了你,而今,用一双腿来还。” “都过去了,没什么负不负,还不还的;你为救我丧失双腿能力是事实,你希望我怎么做?”风挽裳直接问。 萧璟棠表情错愕,深深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渴望,“倘若,倘若……我要你回到我身边呢?” 风挽裳定定地看向他,眼里毫无波澜,很淡,很凉。 良久,她摇头,“我活着,是为等他回来。” “万一,他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呢?”萧璟棠伤心地问,心,好像被砸空了好大一个洞。 “那我就等一辈子,等到老,等到死,至少还有一个念想支撑着我活下去。”风挽裳坚定地说。 萧璟棠沉吟半响,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反应,看来,与我想象的不差。” 笑容背后很苦涩。 风挽裳只是牵强地扯了扯唇,“那你真正的要求呢?” 只要她能做的她都愿意去做,只要他愿意振作起来,当然,除了她的心换人住。 萧璟棠看着她,考虑了很久,才说,“我们重归于好,可好?” “……”风挽裳不语。 他笑,“放心,重归于好不是过去的那种我的疯狂我的好,而是,不要再当陌生人,也不要再彼此对立。我们,当家人可好?” “这样子你就能振作了吗?好!我们当家人!”即使心里排斥,但这是她欠他的。 萧璟棠笑着点点头,眼里却是黯然的。 因为不想再那么陌生,想要看得到她,想要靠近她,所以,即使是强求来的,他也要。 至少,还能是家人。 “来人。”他朝外喊。 孙一凡立即进来,带了个家丁,上前一同把他架到凳子上坐好。 “我待会要出府,回幽府看看。”风挽裳忽然说。 这些日子,她也向府里人打听有关幽府的事,但是大多都是含糊其辞,不清楚,不明白,她一直都放心不下。 本来就打算今天离开萧府,回幽府的,那里才是她的家。正愁着如何开这个口,正好孙一凡找上门来了。 萧璟棠愕然,有些担心,“你的身子,好了吗?” “嗯,已经无碍了。”风挽裳淡淡地回答,一下子经历那么多后,她已经不再是那么淡然温柔,转而,变得有些冷漠,也变得寡言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嗯,回去看看也好。”萧璟棠失落地点点头。 风挽裳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出门前,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说,“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你……好好休养。” 萧璟棠脸色刷白地看向她,“你这话……是何意思?” 她要一去不回了吗? “幽府,是我的家。”风挽裳不敢回头,怕看到他受伤的神色。 虽然,是她对不起他,但她只能选择自私。 “那里,已经很危险,没有九千岁的幽府,不安全。”他还在试图劝她。 风挽裳微微勾唇,“所以,我回去等他回来,就算没有他,那里还是家。” 萧璟棠沉默,他的挽挽又固执了,而且固执起来没人劝得了她。 好半响,他才勉强挤出笑容,“孙一凡,送挽挽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回去。”风挽裳拒绝。 “我坚持。”萧璟棠强硬地说,他不 放心她。 “……好。”无奈,风挽裳只好答应。 ☆、第171章:她何时爱吃糖莲子了 风挽裳走出萧府的时候,只抱着一个牌位,白衣白裙,风吹起她的衣袂,凄然飘动。 她低头,素白的手,轻抚上灵位上的名字,轻轻柔柔地说,“皎月,我们回家了。度” 昏迷十日醒来,萧璟棠告诉她,皎月的后事已经处理妥当了,她让他帮忙做了个牌位,日夜焚香供奉。 今日,她要带她回家,回那个可以让她甘愿放弃深仇大恨,转而为奴为婢效忠的家。 她眼眶里满是泪水,苍白憔悴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回家是件高兴的事,应该笑的。道” 风挽裳将灵位抱在胸前,丝毫不忌讳。 踩着木凳子上了马车,撩起车帘,她愣住。 马车里坐着萧璟棠,全身上下都已收拾过,除了酒味没能完全消除外。 “怎么不进来?”萧璟棠轻轻出声。 风挽裳回神,看向他,“你无需亲自送我回去,再说,你……”目光看向他的双腿,不好再往下说。 萧璟棠眼底划过黯然,“我不放心你,至少让我亲眼看到你安然回到幽府。” 风挽裳也不好再坚持,她弯腰进去,坐在他对面,怀抱灵位,一脸的淡漠。 那个恬静淡然的女子仿佛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画面了。 一桩桩痛苦的经历将她的温柔磨出了尖锐的菱角。 马车里,沉默着,那么小的车厢,两人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好像一整片沙漠般的空旷。 “挽挽,其实……”萧璟棠欲言又止。 风挽裳淡淡抬头看他。 他踌躇地握了握拳,最终选择什么都没说,“没什么。” 风挽裳又低下头去,随着失去孩子的痛,以及皎月的死。 萧璟棠就这般凝视着她。 她,变得极为寡言了。 …… 没多久,马车缓缓到达幽府,漠河上的风吹来,冷丝丝地拂过肌肤。 风挽裳早在靠近的时候,就已先迫不及待地撩起车窗帘去看。 还好,没有她担心的画面出现,缉异卫没有包围幽府,监视幽府。 幽府还是那个幽府,只是冷清了许多,府门前的狮子好像许久没被照顾过,上面已蒙上了灰尘,失去了它原本的光彩。 也许是都坚信着他们的爷没死,所以,幽府并没有半点办丧事的白。 马车停下,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灵位,然后跟萧璟棠道谢,“幽府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挽挽,说好了当家人的。对家人,无需这般客气。”萧璟棠温柔地笑道。 风挽裳点点头,起身,抱着灵位下车。 踩着凳子下车后,她抬头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心下悲伤难过。 低头,哽咽地对着灵位说,“皎月,到家了。” 一阵凉风吹来,吹起她的发丝拂过脸庞,仿佛是皎月在回应她。 她收起悲伤的情绪,拾级而上,细白的手敲响门环。 一下,一下,又一下…… 敲了好多遍,才有人来开门。 厚重的朱红大门从里边缓缓打开,是霍靖亲自来开的门。 她淡淡地扯出重逢的笑容,“霍总管,我回来了,府里一切可都还好?” 霍靖看着站在门外的女子,因为面临漠河,向来风大,此刻,她又站在高处,风吹着她的头发,她的衣袂,让这张那么憔悴苍白的脸,更加憔悴。 “……还好。”霍靖看了眼还停在幽府外的马车,表情有些冷。 风挽裳怔了下,打算先进去再说,然而,她才抬脚,霍靖就伸手拦下她。 “对不住。”他很抱歉地说。 风挽裳满脸疑惑,“为何?” “为何?”霍靖的身后走出一大群人,十来个有的。其中一个上前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不是听到爷死了就跑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回来看我们笑话吗?” “不是,你们是否误会……” “误会什么!难道你敢否认,爷走的那日,你没跟爷要休书吗!早就想离开的人,这会爷一死,不趁机逃走才怪。”又有人捡她说过的话,犯过的错,连她自己也后悔的事来说。 她麻木地看着他们一句又一句地骂得很难听,完全没有想到,原以为回家的感觉竟是这个样子。 原以为,这里多多少少是能叫心回暖的地方,没有想到,真的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 他们觉得她背叛了他们,在大难来临时丢下他们,独自保命。 “哟!还是别让送回来的呢!看来是要回来取东西吧?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琴儿!” 琴儿拎着两个包袱脚步无比沉重地走上来,看着她,眼中极为不情愿,最后,那个老大娘一把抢过,狠狠丢了出来。 “这样的女人还有何好犹豫的!” 她看着两个包袱从身边飞过,落在台阶上,因为抛的力度过大,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不止有她的针线,还有她的糖罐子! 糖罐子一阶阶的滚落,盒子打开,里面的糖莲子四下散开。 她赶紧上前去捡,不得已,只好先将皎月的灵位放在一边,腾出双手去捡,生怕这糖莲子很快就化了。 虽然,真相是他让她喝鹿血是为了她的心头血,可,这里面的每一颗不止代表着她喝心头血的次数,也代表着他的贴心。 这比他送的那颗什么珠的珍贵得多了。 萧璟棠一直撩起车窗帘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当他看到风挽裳居然那么着急地去捡落在地上的糖莲子时,有些诧异。 她何时爱吃糖莲子了?他怎么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端庄温婉,自是不爱吃这种小孩子才会吃的东西的。 所以,他以为,他以为,过去,对她,一直都是他以为,真的从来没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过,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他果然很糟糕,居然连她这点小小的喜好都不知道,难怪那时候她说: [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互相的,而我与你之间,永远都是我在不求回报地付出,永远只能在原地等你走来,好像,我若不喊你,你就不会回头,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你都当做是理所当然。] 所以,那些糖莲子是顾玦买给她的?所以她才这般看重? 看到脏了,就小心翼翼地用裙子擦去,再温柔地放进糖罐子里,每一颗都像是在捡天下珍宝一样。 看着这样的画面,他的心很闷,很不舒服。 自从她醒来后,她一直都是淡漠无神的,仿佛一夕之间像是不懂得表露情绪一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很冷淡,漠不关心。 而今,不过是小小的一颗糖莲子竟能让她流露出情感! 只因,送糖莲子的人! 风挽裳每捡一颗都数着,心中一直都记着糖罐子里有多少颗,她把地上所有的糖莲子都捡完了后,发现少了一颗。 她慌忙四下寻找,一个个台阶地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幽府里的人一直呆呆地看着她捡,看着她找。 四周很安静,静得只听得到从漠河河面上吹过来的风声。 冥冥之中,好像有指引似的,最后一颗就在皎月灵位的后面。 她捡起来,看着灵位,淡淡一笑,“皎月,谢谢。” 众人听到她喊‘皎月’,这才留意到她放在地上的东西,也是她方才抱在怀里的东西—— “皎月!那是皎月的灵位!”有人冲上前抢先一步捡起皎月的灵位拿回去给霍靖看。 “你居然抱着皎月的灵位!你还把皎月给害死了!”有人愤怒地指责她。 “你走!” “滚!滚出幽府,我们不稀罕你这样的主母!” 他们个个声色俱厉,个个同仇敌忾地赶人。 “够了!”萧璟棠再也看不下去地呵斥。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出声的人是谁后,看着风挽裳的眼神更加轻蔑和鄙夷。 风挽裳只是抬眸,淡淡地看向霍靖,“霍总管,你如何说?” 霍靖看着她,面露为难,随即,干脆别开脸不愿看她,“你走吧。说到底,你也不算是我们的主母,你只是爷的妾而已。” 所谓,恶语伤人六月寒。 风挽裳悲凉一笑,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们过往的照顾。” 深深鞠了一躬,她转身,蹲下身收拾地上散落的东西,然后,抱着糖莲子,背着包袱,重新站起来。 迈出步伐的时候,她忽然回身,目光只落在皎月的灵位上,轻声道,“皎月,我走了。”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好好活下去,我答应过你,会活着等他回来的。 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的。 幽幽收回目光,她转身离开,脸色很脆弱,背影很坚强,坚强得叫人心疼。 她没有上马车,而是独自前行。 萧璟棠让人驾着马车慢慢跟在身后,看着她背着包袱,抱着糖罐子一个人行走,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个背影纤弱得好像两个包袱都能压倒她。 直到轱辘声渐行渐远,幽府里的人才一个个踏出门槛,目送那个身影离开,个个红了眼眶。 “霍总管,这样,夫人会不会恨我们?会不会很伤心?” 一直在采悠阁当差的琴棋书画哭得一抽一抽的,尤其是看到皎月的灵位。 “怕就怕她不恨啊!”霍靖深深地叹息。 那么聪明、善解人意的姑娘,在这非常时期,他们对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激烈,她只需仔细一想,便能明白了。 那一句‘我明白了’,也许含义就在此。 “我们这样对待夫人好残忍。”有人不忍地说。 “我们对她残忍好,还是让缉异司的让对她残忍好?何况,她还怀着身孕。”他们不知情,他可清楚地很,那可是爷的孩子! “虽然夫人不小心怀了别人的孩子,可是我们还是没法讨厌她。” “是啊,夫人那么好,将幽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将我们视为亲人,与我们并肩……”有人制止那个人的感慨。 “可是,我们把夫人赶走,夫人又跟姓萧的走了。”有人恨恨地说。 “跟谁走都比回到幽府强。”霍靖又是无奈地一叹,转身进府,让人关上府门。 …… 风挽裳麻木地走着,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 她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糖罐子,想起来时是抱着皎月的灵位,走时,是抱着他给的满满回忆,泪水忍不住滑落。 她以为可以回家了的,可是,那个家已经不要她。 泪水,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前路,她停下脚步,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往左边是上桥,往前是通往各街的路。 天大地大,她要去哪里等他? “挽挽……”马车在她身后停下,她徐徐回过身去,就见萧璟棠撩起车帘,朝她伸手,“我们回家,可好?” 她泪眼朦胧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转身,上桥。 “挽挽,醉心坊也不是那个醉心坊了!”萧璟棠喊住她,见她停下脚步,便如实告诉她,“醉心坊而今也跟青楼没两样了。” “不可能!素娘不会让醉心坊变成这样的!”她回身,坚信地说。 “素娘是谁?她拿什么跟缉异司作对?而今,没了九千岁的天都,就是缉异司的天下!太后亲自立的缉异司,有谁敢与之作对?还是在这如日中天的时候?” “丞相吗?丞相只管朝堂之事,这缉异司,缉拿的是异族,他又拿什么理由管?” “我吗?我一个皇家鳏夫,若真有那个权力,那日钟子骞就不敢对我们赶尽杀绝,更不敢对我的腿下脚!”萧璟棠愤恨地指着自己的腿。 风挽裳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而今的天都,缉异司独大,东厂也被高松统领,这两人狼狈为奸,薄晏舟也不敢贸然行事,缉异司可是缉拿异族的啊。 不只是顾玦有自己的族人要保护,他们也有的。 毕竟,当年,被屠杀殆尽的不止琅琊族。 否则,若不是因为同一个目标,几个性格迥异的男人也不可能成为结拜兄弟。 虽是兄弟,却都得以大局为重,以自己的身份为重。 也许,幽府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是因为钟子骞想要引出除了九千岁外还想保住幽府的人。 应该是那一日出现救她的那些黑衣人引起钟子骞的怀疑了。 “挽挽,我们先回去,再想想方法,看看如何夺回醉心坊,或者……如何保护幽府里的人。” 闻言,风挽裳心头一震,愕然看向他。 “醉心坊对你很重要,我想,幽府里的人也是。”萧璟棠淡淡地解释,有些失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不得不说,风挽裳心动了。 她确实想要夺回醉心坊,那些舞伶都是她招进来的,也亲口承诺过她们,不需要赚皮肉钱的。 还有,她在牙婆那里买回来的人,原本是想让他们有片瓦砾遮风挡雨,可以自力更生,没想到,最后,让他们过得这般水深火热。 最重要的是,醉心坊是她用来暗中收集情报的地方!若是这些,被钟子骞查到了,或者问出来了,素娘他们的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幽府,也是她最想保护的。 “……你真的愿意帮我?”风挽裳看向萧璟棠,做最后的确定。 眼下,无论是谁,只要能帮她保护幽府里的人,她都愿意去相信,就算与虎谋皮,何况,他不是。 “等我的腿好些了,我就入宫去见太后,试试看。”萧璟棠承诺。 “好!”风挽裳不假思索地答应。 萧璟棠一个眼神,驾马车的孙一凡立即上前接走她肩上的两个包袱,想一并帮忙拿走那糖罐子,风挽裳却是微微侧开身,不愿让任何人碰。 上了马车后,风挽裳还是坐在萧璟棠的对面,低头,默然不语。 忽然,一声细细的抽气声从对面传来,她缓缓抬头看去,就见萧璟棠似乎脚疼,或者在车里坐太久导致双腿难受了,脸上的眉头皱地很深,很深,额头上也渗着薄汗。 她看他实在疼痛难忍,又强撑面子,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糖罐子,然后,轻轻放在一边,起身过去,“腿很痛吗?” 看着那双腿,看着他就在眼前疼痛难忍,她没办法无视,没办法不去关心。 他是为了救她才会变成这样子的。 萧璟棠看向她,她的声音还是细细柔柔的,却少了温和平静,很冷淡。 “不疼。”他摇头,用力地对她扯出一抹微笑,“你跟我说话,就不疼。” “……好。”风挽裳坐回对面,看着他,听他说。 萧璟棠不由得调笑,“挽挽,你这会让我很紧张。” 风挽裳低下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和他早已没了共同话题,何况,她本就不是个善谈之人。 不由得,她想起嫁给顾玦的那些日子,她好像,真的从未主动跟他交谈过。 从来,都是他来招惹她说的,从来,都是他先开口的。 他还说,若哪天她没法再伺候他了,那一定是她太无趣。 顾玦,顾玦…… 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就好像被挖开一个大口子,好空洞,空洞得苍凉发冷。 “挽挽,其实,九千岁一死,你抛弃幽府的流言是最先从幽府里传出的。”萧璟棠担心地看向她,犹豫地问,“你,真的还想要保护那些人吗?” “原来,是这样。”风挽裳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徐徐抬头,苦涩地笑了笑,“我希望保护得了他们。” 萧璟棠失望地垂眸,他的挽挽还是坚持要救,在被他们那样伤过后。 顾玦救她也是 为了用她的心头血救别的女人,她可以轻易原谅,牵肠挂肚的思念。 顾玦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妾,她也不恨,还这般为他,爱屋及乌! 看她又低下头去看糖罐子,他声音有些涩然地问,“这糖莲子……” ☆、第172章:孩子呢 “你别误会,这糖莲子,不是因为你曾送给过我,我才收藏的。”风挽裳生怕他误会,赶忙解释。 “我送……”萧璟棠忽然收住话,黑眸深沉地看向她抱着的糖罐子度。 他肯定自己没送过她糖莲子,那么,是谁? “你是如何发现的?”既然她以为是他送的,那么,当年那个送给她糖莲子的人一直躲在暗处,才会误以为是他送的。 “每次喝完鹿血都有一颗糖莲子在桌子上,或在窗台上,除了你,还会有谁。”她淡淡地说,心,早已不会因为提及过去而泛起半点涟漪道。 “原来……”萧璟棠目光紧盯着她怀里的糖莲子,兀自低语。 原来,过去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那么大的萧府,竟从未有人察觉! 那个人……可能是他吗? 若是,那他更加毫无胜算了! 好在,已经不用比,和死人还怎么比? “阿璟……”风挽裳忽然喊他。 “怎么了?”萧璟棠柔声问。 她犹豫了下,“你能否托人帮我打听一下子冉在宫里如何了?” “你又何苦?”萧璟棠心里苦涩不堪,深深地看着她,很无奈,“你要救幽府的人,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何连她你也要管?” “她也没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我不希望她出事。”因为,那是顾玦最重要的人。 他若是回来了,看到子冉出事了的话,他会更难过的,尤其,还要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更何况,她原先就打算救子冉的。 “……好,我帮你。”萧璟棠深思熟虑后,答应下来,看着她,深情款款,“只要是你说得出,我做得到的,我都可以帮你。” “谢谢。”对于他的话,风挽裳只是淡淡地颔首道谢,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担心的是宫里的人,也不知子冉和沈离醉如何了。 太后要子冉入宫,本来是为了警告顾玦此行去西凉必须得安安分分,不能出半点差池。而今,顾玦‘死’了,自然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她就怕太后会因为子冉先前刺杀她和大长公主的事,要对子冉下杀手,或者严刑逼供。 所以,她必须要知道他们而今在宫里的情况,希望能想到仿佛救他们出来。 眼下,能帮她的,只有还顶着驸马身份的萧璟棠了。 ※ 夜,已经很深了,黑夜里偶尔有虫鸣,守夜的奴仆家丁也不知何时个个眯眼打起盹来。 简陋的屋里,残烛在燃。 床上的女子睡得极不安稳,平放在小腹上的手,一点点地抓紧薄被,无暇的额上渗出一颗颗汗珠。 风挽裳觉得坠入无边的黑暗里,无论往哪儿走都找不到出口,而且,好像有人在喊她—— “夫人……夫人……” 是皎月! “皎月,我在这!”她马上回应她,怕来不及似的。 “夫人,不……” “皎月,不什么?你想说什么……你别走!皎月……皎月!” 猛地从恶梦中惊坐起,风挽裳脸上都是苍白的,不止额上,就连背上都是冷汗。 她抬袖抹汗,浑身无力,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恶梦了,从离开渔村,回到天都,回到萧府醒来开始,每个夜里,都会做恶梦。 要么是婴孩的哭声,要么就是她最后听到皎月说的那些话。 只是,同样的梦都多了一个字,一个‘不’字。 那一日,孩子正从她体内流出,她很痛,脑袋昏沉,只听得到皎月在喊她,完全无暇去注意她的语气有多着急。 那种着急,再加上那个她可能漏听的‘不’字,就好像是要告诉她什么一样。 所以,她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皎月,所以夜里才会不停地做着同样的恶梦,梦到皎月死前所听到的最后她说的话。 每次梦醒,她就再也无法入睡,哪怕只是刚睡着一个时辰就被噩梦惊醒。 往窗口看了眼外边漆黑的夜,她掀被下榻,穿上衣裳,上前换上新的蜡烛,然后,走出房门,打算到外边去走走。 睡不着,越躺越痛苦,刺绣,她已完全无心思。 所以,只能出去走走,借着夜风,纾解心中的郁闷。 她边走边看着夜空,今夜的星星,很稀疏,月牙掩在一朵乌云后,被黑暗笼罩的大地有些阴沉。 夏风吹来,还是觉得很冷,因为,心是冷的。 白日回府的时候,萧璟棠吩咐别人收拾一间别致的院落给她,说是让她住得舒心些,她拒绝了,还是住回她原本住的小屋子。 因为,这里,也有她和顾玦的回忆。 那时候来取回她存的银子,还记得他说过。 [一个男人若真的爱一个女人,是不会这般委屈她的。] 所以,她不愿接受萧璟棠给她安排的院落,因为,已经不适合接受。 萧府夜里每一条路上都留着一盏灯,方便行走。 不知不觉,她走了很远,至少离她住的屋子有点儿远了,正要转身折回之际,忽然,破碎声从前方的不远处传来,在这深夜更显刺耳。 她回头去看,声音传来之处是萧璟棠的住所。 她有些担心,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此时是夜里,诸多的不方便,便打消了去看他的念头,继续迈步离开。 然而,才走出两步,又是破碎声响起,而且,这一次,好像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因为她住的屋子本来就是和婢女住的地方相近,那些婢女经过的时候说,萧璟棠交代了,夜里,主楼不需要人伺候,就算孙一凡跪着求他收回这个命令,他都坚持如此做不可。 男人,是不是都爱逞强? 都这样了还不愿人看到他狼狈? 听着破碎声不止,她想,她既然能听到,其他人应该也能听到吧? 她想去看他的,但,到底是不适宜。 她微叹,迈出步伐,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挽裳,等一下。” 是孙一凡。 他来到她面前,开口就着急地恳求她,“你去看看少爷吧,少爷从回房后就未曾睡下。” “我今夜去看他,明夜呢,再往后的每一夜呢?”她很冷淡地说。 “挽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少爷为了救你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怎能如此说?”孙一凡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 风挽裳哑然无语,低头半响,徐徐抬头,“好,我去。” 孙一凡说得对,是因为她,萧璟棠才会变成这样的。 也是因为她,皎月才死的。 更是因为她没用,孩子才会离她而去的。 她欠的,该她偿。 而她,能给的也就这么多了,再多的,她无法给。 到了主楼,院里一片黑暗,只有屋里透出的微光隐约看得到方向。 “这是少爷吩咐的,屋里也只点了一盏灯。”孙一凡叹道。 少爷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多么神采飞扬,而今…… 唉! 即便是再强大的男人,突然失去双腿,也会倒下的。 风挽裳了然地点点头,上前敲门。 “都说了,夜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屋里传出萧璟棠暴躁的怒吼。 “是我。”她淡淡地出声表明身份。 “……”里边登时安静,好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挽挽?” 好像是不确定,所以出声确认。 “是我。”风挽裳回答他。 “你先在外边等一下。”他慌忙说,然后大喊,“孙一凡!” 孙一凡立即开门进 去,“少爷,奴才在。” “马上收拾干净!”坐在轮椅上的萧璟棠慢慢放下手上高举的巨大花瓶,让孙一凡赶紧打扫。 但是,孙一凡的身后走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黑夜里,一身白裙出现的她,恍如仙子,美丽动人。 “挽挽,不是让你先在外头等一会儿吗?你站那别动,我过去!”见她不听话地要走过来,他赶紧出声喝止,担心满地的碎片伤着她。 推着轮椅过去,奈何,地上的碎片卡住轮子,他恼得掌拍打扶手。 风挽裳走上前将他推到干净的地方,想倒茶给他,可是,桌子上的茶具全变成地上的碎片了。 她只好作罢,看向他的双腿,“是脚疼得睡不着吗?” 听大夫说,他腿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的,只是无法行走了而已。 “你呢?你又为何睡不着?”萧璟棠转移话题。 风挽裳倒是坦然告知,“做恶梦。” 萧璟棠心疼地看着她,相比她坦然面对,他有些自愧不如。 “我梦见孩子,梦见皎月,还梦见好多好多的尸体……可是,我不怕,因为,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我能做的就是要对得起他们。” 风挽裳看向他的双腿,也许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是…… “阿璟,如果白昼和黑夜活成两个样,更痛苦。” 白日里的他,装作没事一样,夜里却躲在房里无法接受事实,这跟她当初不想拿掉腹中死去的孩子又有何区别? “挽挽,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废人!”萧璟棠颓废地垂下头去,不甘地握拳,捶打扶手。 “你怎会是个废人?萧府里那么多人得靠你养着,倘若你真的这样下去,那你就真的是个废人了。还是……你要我还你一双腿?”风挽裳淡淡地说,从头到尾,语气都很淡漠,就像是在照着念别人说的话一样,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 萧璟棠愕然抬眸,“挽挽,不许有这样的念头!只要能救你,即便搭上我这条命也无妨,何况只是一双腿!” “可是,你这样子,让我很为难。”风挽裳叹息,他这样子颓废,这样子自暴自弃,她又怎安心得了,过意得去? 也许是无情了些,但也是事实。 “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没有人要怪你。”萧璟棠瞪了眼孙一凡,目光又转柔地看向她,坚定地答应下来,“好,为了不让你自责,我答应你,我会振作。” “你能振作就好。”风挽裳淡淡地点头,没有激动,也没有欣喜,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眸里好像被蒙住了,没有一丝的情绪表露。 这时,孙一凡也带人迅速收拾好了屋子,送上了新的热茶,风挽裳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时辰也不早了,你歇着吧。” 她一个已嫁做人妇的女人,实在不宜在一个男人的屋子里待太久,尤其是三更半夜。 “嗯,都听你的。”萧璟棠一扫脸上阴霾,露出温柔的笑容,“你也快回去睡,若是睡不着,明日我让大夫给你抓几贴安神的药。” 风挽裳点头,对孙一凡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孙一凡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感叹,“物是人非啊,她变了,变得冷漠寡言了。” 仿佛一夜之间就经历了一生,仿佛大彻大悟般,也仿佛历尽沧桑,气质也越发沉静了。 萧璟棠也一瞬不瞬地目送,黑眸深沉。 …… 翌日,皇宫,司礼监 萧璟棠坐在抬椅上,看着床上尤未醒来的女子,淡淡地宣布,“我方才去见过太后,请求太后答应让我带子冉姑娘回府养病,太后已经答应。” “你说什么?”还带着面具的沈离醉不敢置信地问,终于,还是轮到子冉了是吗? 在他还未想到脱身之策以前? 当顾玦死了的消息传来时,他不信。 凭他这些年对顾玦的认识,那个男人就算是到了地狱,爬也会爬回来。 你想想,一个可以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忍辱负重手刃敌人,再到入宫在那么短的光景里成为九千岁, 他的毅力只怕天下没人比得上。 哪怕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没有,他也会努力保住那一口气! 所以,他才一边想对策,一边等他回来。 可是,眼下……好像已经等不了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回来,不能不叫人担心,倒不是担心他真的死了,只是担心他的处境,毕竟,还有心碎之毒在身。 太后给顾玦的解药有三个月的期限,可是,那颗解药在他这里,因为那解药是解药也是毒药,吃下了,后期毒药发作会更残忍。 是顾玦不假思索地将那颗解药丢给他钻研的,所以说,他是个意志力很强大的男人。 换句话说,就是宁可痛到死,也不愿憋屈地活。 只是,顾玦啊,而今的你,又在何处? 再不回来,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可真的都白费了,费尽心思保护的人也将……逃不过这一劫。 “来人,把子冉姑娘抬着跟上。”萧璟棠直接吩咐。 “且慢。”沈离醉赶紧出声阻止。 萧璟棠眯眼看向他,“你有何话说?” 沈离醉躬身作揖,“小的斗胆请问驸马爷,为何千岁夫人是要到驸马爷府上去养病?” 萧璟棠有些怀疑地重新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太医,遂,看向床上的子冉,“挽挽而今住在萧府里,想着九千岁已经死了,让子冉姑娘留在宫里总归不好,所以,才让我进宫来请求太后,让子冉姑娘出宫,挽挽想亲自照料她,也算是对九千岁尽的最后一份心吧。” 低着头的沈离醉大为吃惊。 风挽裳回萧府了? 这段日子,宫里不是没传过,说大长驸马为了救千岁小夫人,残了双腿,大长驸马也因此重获美人心。 可是,他也只是当笑话听听了算。 也许,萧璟棠救她残了双腿,她会因此自责愧疚一辈子,但绝不可能以身相许,除非……还爱。 否则,相信她即便流落街头,也不会再回去才对。 可是,八年的情感,要唤醒,只需要一丝丝的触动。 萧璟棠为她残了双腿,又正好得知自己的夫君死了,伤心欲绝之下需要慰藉,所以,她对萧璟棠的情,要复苏,一点儿也不难。 若是这样,真的应了他当初劝顾玦的话,真的没什么比得上八年的情感。 那……孩子呢? “你说……谁死了?” 忽然,身后的大床上传来虚弱的声音。 沈离醉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 醒了! 她居然这时候醒过来了! 子冉揪着心口,吃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沈离醉担心她摔着,赶紧去扶她。 子冉指着萧璟棠,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透着疯狂之色,“你刚说……谁死了!” “夫人,你快回去躺下,先别激动,你而今的状况不宜激动。”沈离醉想要架她回去。 根本不能让她听到这个消息的,这一个月来,他甚至连让她睁开眼都不敢,就算是呆滞的,他也担心顾玦死的消息叫她听了去,那就是致命的一击啊。 “滚……开!”子冉用力挣扎,奈何,她根本没有力气,心,也快要窒息般地闷疼着。 她瞪着萧璟棠,如果她有力气的话,她一定将他拎到眼前问清楚! 她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知道迷迷糊糊中听到‘九千岁死’这四个字,就像是通关密语,顿时激得她醒来。 死了? 他怎么可能死了! 不是一向只有他杀人的吗?那么残暴无情的他,还有谁杀得了他? “驸马爷,千岁夫人的情况很不稳定,能否……” “你闭嘴!”子冉用尽所有力气去吼这个陌生的男人,然后,险些站不住地回过身,看向萧璟棠,坚持 要答案。 ☆、第173章 遗物 萧璟棠看了她半响,沉重地开口,“一个月前,九千岁从西凉回国途中遇刺,不幸被谋害,东厂出动无数厂卫,听闻已寻回他的遗物。佐” “是何遗物?”沈离醉已沉不住气地先一步问出口。 难怪这个月来,万千绝都未曾有传来过消息,应是亲自去寻人了。 萧璟棠看着子冉揪住胸口的手越来越用力,也越来越呼吸困难,犹豫了下,淡淡地说,“香囊,听说那是他从不离身的香囊。” 香囊! 那是风挽裳亲手绣的渤! 沈离醉对那个香囊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看到过,有人只要一下雨,准把挂在腰间的香囊仔细收起来,不让雨淋到。 很普通的香囊,却因为是某个女子一针一线细细缝制的,所以视如珍宝。 若顾玦为一个香囊去拼命,他一点儿也不意外,所以,不可能会遗落。 急促的呼吸声传来,沈离醉回神,看到面前用力揪着心口,一点点软下身子去的子冉,冷汗骤下。 “夫人!”他伸手捞起她。 子冉的脸色好像已经由苍白开始转青了,她无力地靠着沈离醉,吃力地喃喃自语,“他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了?我都还未……还未来得及……噗!!” 一大口血喷出,喷在沈离醉的胸口,瞬间染红白色的衣裳。 “夫人!”沈离醉扶住她不断滑落的身子,正打算抱她回床上,子冉又是喷出一大口血。 她的血,吓到他,让他失了力气。 她倒在地上,似乎,连睁着眼睛都已是吃力,却还在说着悔恨的话,“我……都还来不及跟他说声对不起……” “来不及……来不……及……” 尾音已是最后的气息,她彻底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夫人!”沈离醉蹲下身摇她,喊她,她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颤抖地,他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而后,吓得跌坐在地,“她,受惊过度,心脏停止跳动,死……了。” 萧璟棠讶然,看向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女子,有些自责,“都怪我,明知她有心疾,却还……” 自责得没脸再说下去,他摇头叹息。 “驸马爷,那千岁夫人的尸体……如何处理?”沈离醉颤着声音‘请教’。 “让人送回幽府吧,让幽府的人为她办后事。”萧璟棠道。 “太后那……” “太后那里我会说明。”萧璟棠说。 沈离醉点点头,叫人来,“来人啊!” 一般只要是李绅喊的,进来的都是宫女。 很快,两名宫女进来,看到倒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的子冉,吓了一大跳。 “你们快些将千岁夫人收拾一下,让人送回幽府给她安排后事。”沈离醉顺势扶起子冉,交给两名宫女。 两名宫女脸色刷白,收拾……一个死了的人? 可是,她们是宫女,自然是没法拒绝的,害怕地上前。 萧璟棠见人已经带不走了,便喊人进来抬他离去。 ※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风挽裳在角落里看着醉心坊。 而今的醉心坊真的变成了欢场之地,门前,不知打哪儿找来的烟花女子穿着暴露地在招揽客人,昔日高雅的醉心坊彻底消失了。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醉心坊门前,一个光鲜亮丽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下来,吆喝醉心坊的门童上前趴下给他当凳子踩。 这种事,顾玦逼她做过,她只知道脚踩上别人的背就等于践踏了一个人的尊严。 更何况,那个男人踩完后,还一脚把人踹开。 那个人是她带着皎月去牙婆那里亲自挑回来的,算起来还是个孩子。 看到他被如此对待,她想要冲上去扶起他,只是,脚才迈出去,忽然,有人从身后拉住她,将她拉回墙角里。 她骇然一看,居然是—— “素娘?” 素娘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往外边看了看,才回过身看向她,“夫人,相信您也看到了,醉心坊已不是您当初所创的醉心坊,贸然现身只会招来祸事。” “素娘,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风挽裳很高兴能见到素娘,她此行前来本来就是想看看素娘还在不在醉心坊里的。 “您别急,当心身子。”素娘说着,瞥向她肚子。 风挽裳自是知晓素娘是以为她还怀着身孕,可是……已经没有了。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夫人,您入宫见子冉姑娘的那日,夜里,就来了一大批缉异卫,说是怀疑有异族人在醉心房里碰面谋害天都,要征用醉心坊好就近监视。九千岁不在了,您又迟迟未归,所以……最后还是落入他们手里。” “那他们可有怀疑到你们头上吗?我们训练出来的人呢?也都……” “夫人放心,那些舞伶们都好好的。这世上,贪权的人自然也贪财,我同钟子骞说醉心坊每日所得五五分,条件是舞伶还是只跳舞,最后,他直接提出了四六分才同意的。” 风挽裳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此举很聪明。 “那这些……”她看向门口,楼上卖弄风骚的女子,皱起眉头。 “这些都是钟子骞要求的,无奈,我只能高价从别的青-楼妓-院里买来这些姑娘,希望夫人莫怪。” “我怎会怪你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是我,我未必做得到。”风挽裳拉起她的手轻轻拍抚。 素娘看着她,时隔一月,眼前这个女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面容更显清瘦,脸色苍白憔悴,眉宇间也不见那抹恬淡安宁的气质了。 是因为九千岁的死,伤心过度? “素娘,醉心坊里的人就劳烦你费心照料了。”而今的她,无法为他们做什么,现身也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原来,没了顾玦,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会的,在夫人回来之前,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她们。”素娘道。 “别太勉强,若实在不行,就让她们撤吧。”回来?谈何容易? 就算回得来,只怕也需要很长的时日。 “对了,你是否有打听到幽府而今是什么样的情况?”这才是她主要来找素娘的目的。 她自是不相信幽府里的人会这么无情地赶她走,还对她说那些话,虽然事情发生之前她在幽府里名声扫地,但她知道,就算所有人都会赶她走,霍靖不会。 所以,她才那般问霍靖。 结果,霍靖要她走。 既然他们都要她走,那她就走吧,想着弄懂而今的幽府是什么情势后,希望能找到方法救他们。 素娘看了她半响,也在心里犹豫了许久,才说,“幽府,被缉异卫控制着,听闻是每日审一个人,手段极为残忍。” 风挽裳浑身一震,脸色更白了。 果然! 看似平静,其实一点儿也不平静。 幽府里的上千张脸,她不说全都记得,但多多少少记得一半,而那日,她看到的都是那时在幽府设宴接待北岳特使时勇敢在人前伺候的那些人。 他们不想让她也受害,所以,才那般狠心地赶她走。 难怪,包袱早已收拾好了。 其实,萧璟棠跟她说,顾玦一死,她抛弃幽府的谣言是从幽府里最先传出来的那时候起,她就大抵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因为,只有在第一时间撇清,才可能让她免于一劫。 不行! 她不能这样干等下去,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敛眉,努力沉思了好一会儿,风挽裳抬头,看向素娘,眼中有着少见的凌厉,“素娘,能把消息放出去吗?” 素娘一愣,“是何消息?” “钟子骞与醉心坊四六分账的消息。做太监的,比别的男人更敛财爱权,既然他和钟子骞联手,那就让他们砍了对方的 手。”细细柔柔的声音,说得很淡,可是,冷漠的清眸里却闪着一丝狠色。 她不是不会狠,只是以前还没被逼出来而已。 看到还能这般沉着冷静的她,素娘也就放心了不少。 “我会着手去办。”微微福身。 “小心些。”风挽裳扶起她,柔声叮咛。 素娘点头,“我会的,夫人也要保重自己。” 风挽裳终于微微勾唇,很淡,很淡的一个微笑,却是出事以来,她唯一算得上笑的笑容。 “素娘,我原来放在醉心坊的东西,你可有帮我收起来?”她知晓,钟子骞既然霸占了醉心坊,那就一定是把每间房都搜了个遍。 “都收起来了,夫人要吗?我这就回去拿来。” “我只要那个锦盒上边印有一朵白莲的就好。”那是他在她生辰那夜特地送来给她的,还是撑着毒发的疼痛。 只是她当时被他的欺骗伤了心,没法回应他给的惊喜。 而今,他还不知在哪,是生是死,她想把那个礼物带在身边。 “那夫人在此多等一会,要小心些。”素娘交代了句,匆匆回醉心坊取东西。 风挽裳低下头,看着系在左手上的红绳子,抬手轻抚上去。 这是他亲手编给她的,也是他亲自给她戴上的。 还好,还有这条红绳子陪着她,这些日子,看着它,当他在陪着她。 陪她熬过每一个漆黑的夜。 风挽裳抬头,就看到醉心坊门口有一个缉异卫正盯着她瞧。 她脸色一冷,放下手,镇定自若地走向一旁的茶摊。 一身朴素妇人打扮的她,倒也没引起多大注意。 她找了个位子坐下,跟老板要了一碗茶,边喝边等素娘,一点儿也没有被让发现的惊慌。 发现了又如何? 而今的她,被幽府的人赶出来了,又重投先夫之怀,外面的人骂得有多难听,她很清楚。 所以,就算她走在大街上,钟子骞的人只怕也懒得看她一眼。 譬如,此时—— “听说了吗?那千岁小夫人一听说九千岁死了,就拿了好多的金银珠宝逃走了,而今,正被养在萧府、萧大善人家里呢。” 瞧吧,到处都有她的流言在传,尤其是茶摊茶座此类的。 “可我是听说,她是早就想要走了,奈何九千岁不放人,而今九千岁一死,可不正称了她的心?” “你说,她肚子里的孽种会不会是萧大善人的?”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是旧相好,九千岁又是太监,那么如花似玉的女人耐得住闺房寂寞才怪。” “可我听说这九千岁花样可不少呢?有人就曾在醉心坊看到过九千岁是如何跟自己的小妾办那事的,听闻楼上传来的响动还不小,连楼下的丝竹都掩盖不去,更别提那小妾从楼上下来,腿都是软的,脸儿粉扑扑的。” “这你就不懂了,即便再如何好,又怎比得上真家伙。” 茶摊里的人都很愉快地‘交谈’着她和顾玦如何行周公之礼的事。 风挽裳很努力,很努力才克制下想要拿起面前这碗茶泼过去的冲动。 也心知自己而今在天都的名声早已是人尽皆知,把她不贞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只要往天都里的说书摊上一坐,准能听到。 尤其,而今,九千岁死了,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毫不避讳,甚至,连过往不敢骂九千岁的话,而今都敢说了。 这条路,是她当初自己选的,她不后悔,反正在萧璟棠成亲当日,托大长公主的福,她在别人眼里早就是一个坏女人了,更别提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 只是,可惜,她的勇敢,没换来好的结局。 而今的幽府就像是在狂风巨浪里的小舟,无法靠岸,没人拯救,只能拼尽全力地去撑着,不屈不挠。 “不过啊,熟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九千岁死后,报应来了。先是他最宠的小妾回到 旧相好身边,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而今也死了,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你怎知晓?” “尸首都抬回幽府了。” 明媒正娶的夫人? 是说子冉吗? 子冉……死了? 风挽裳手里一抖,碰倒茶碗。 在那些人投来目光以前,她搁下几枚铜钱,匆匆起身离开。 子冉死了? 她昨日才托萧璟棠帮她打听子冉的事,今日就听到她死了的消息。 真的,是报应吗? 她仰望折射着刺眼光芒的天空,真的想问一问,真的是报应吗? 不! 她不信! 不都常说老天有眼吗?既然有眼,又怎会看不到顾玦所做的那些事背后有多无奈? 不是说葫芦许愿能灵验吗? 为何她许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 一个,是愿顾玦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还有一个,是若有因果报应,她愿替顾玦所造下的杀孽承担一切报应。 另外一个,是她偷偷地在心底希望,她和他可以一生一世,倾情不移的。 为何,一个都没有实现? 风挽裳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对,她要去幽府,去幽府救子冉,拿心头血救子冉。 来得及的,一定还来得及的。 风挽裳匆匆忙忙地往幽府的方向跑去,沿途撞了不少人,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别人也只当她是疯子。 等素娘拿着那个略显沉重的锦盒出来,已经看不到那抹纤弱柔美的身影。 ※ 过了石桥,再往下走,幽府就在前面。 风挽裳越走近越觉得冷意侵袭,即便是艳阳高照,她也觉得冷丝丝的,就像那一次,她同皎月去义庄的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死亡的森冷。 她脚步略慢,抱着手臂,有些不敢太快靠近。 怕,怕真的看到死了的子冉。 可是,又怕自己去得太晚,耽搁了最后救人的机会。 于是,脚步又加快。 终于,她再次站在幽府大门外,看着磅礴大气的幽府,攥了攥拳头,坚定地拾级而上。 幽府的大门依旧紧闭,门外依旧落了一层灰无人洒扫。 她抬手敲门环,连续敲了好多次,里边才传来霍靖的声音。 “来了来了……” 很快,厚重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 “哪……”霍靖的话卡在喉咙里,愕然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外的女子,须臾,才回过神来,“你又来做什么?” 表情很冷,语气也很轻蔑。 “子冉回来了吗?”她没在意霍靖的语气,只是焦急地问,声音有些颤抖。 “回……”本能地,霍靖想要回答她,但,立即清醒过来,冷冷道,“你是说尸首吗?抬回来了,就在大堂之上。” “抬……”风挽裳身子微微一晃,真的来不及了吗? 子冉死了,他回来了该怎么办? 他回来了,不止要面对孩子不在了的事实,还要面对子冉死了的打击,他该有多痛苦? 是不是老天惩罚她太过自私? 所以,连赐给她的孩子也收回去了。 连让她救子冉的机会都不给,一丝都不给。 “她,不是在宫里好好的吗?不是有人看着她的吗?”她双唇颤抖地问,不敢相信,子冉就这么死了。 “在今日之前,的确是好好的。”霍靖看着她,冷哼。 “……你此话,何意?”风挽裳敏感地察觉出这句话里 藏着很大的讽刺,她已经分不清霍靖是在做戏还是说真的了。 “不是你托驸马入宫去跟太后请旨要接子冉姑娘回萧府照顾的话,子冉姑娘会死?”霍靖冷笑。 纤细的身子又是踉跄倒退,脸色惨白,一脸茫然地看向他,“我托驸马入宫去跟太后请旨?” 她只是让萧璟棠帮忙打听一下而已,怎会害死了子冉? “霍总管,跟我说清楚,子冉她……是如何死的?”她上前一把抓住霍靖的手,急切地求知真相。 霍靖感觉得到这个答案对她来说有多重要,看她抓他的手就知道了,很用力。 他狠心地拨开她的手,愤恨而悲痛地说,“托驸马的福,子冉姑娘听到爷死了的话,从昏睡中惊醒,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无法承受这个打击,当场吐血,心跳骤停,无力回天。” 当场吐血…… 心跳骤停…… 无力回天…… 这几个字在她的耳畔像魔咒一样盘旋回荡。 最重要的是,托驸马的福! 是她!是她让萧璟棠帮忙的,所以才会害死了子冉! “你走吧,别再来了。” 门,当着她的面,无情地关上。 想起素娘告诉她的真相,她从自责中清醒,飞快伸脚进去,若非霍靖停得快,厚重的大门早已夹断她的脚。 “你还想做什么?”霍靖愤怒地问,是真的生气,浑身上下都在冒汗。 若是他没留神,没停止,她的脚还能要吗? “我想见子冉。”她想送子冉最后一程,她想对她说声‘对不起’。 “你还有脸见吗?” 风挽裳只觉得被利箭穿心,她以为这么难听的话不会出自这个看似严厉却是慈祥的长辈之口的,没想到…… 这一次,是真的怪她吧? 因为,皎月因为她死了,现在,子冉也因为她才死掉的。 再宽容的心,也会恨吧? 就像,她也开始恨缉异司一样。 霍靖听到马车轱辘声响起,刚打算关门的他满脸欣喜地快步跨出府门,往马车驶来的方向看去。 看到那辆深色讲究的马车,他失望地收回视线,垂头丧气地转身进府。 风挽裳往后看了一眼,再看向失望的背影,正想说什么,身后已传来萧璟棠的声音—— “挽挽……” 然后,朱红大门当着她的面无情地关上,霍靖是背对着她关门的,好像因为这辆马车里坐的不是他正苦苦等待的人,很难过。 萧璟棠坐在马车里,从车窗喊她,“挽挽,你身子刚小产不久,不能吹太多的河风!” 因为隔着距离,所以萧璟棠的声音有些大。 风挽裳心里一惊,看向紧闭的大门。 应该,没听到吧? 他们并不知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还没来得及让他们知道。 她不想在他们失去子冉的同时,还让霍靖知晓这件事,因为,霍靖是知道这个孩子是顾玦的。 在他的心里,倘若他们的爷真的死了,至少还有个小主子。 可是,她没有保护好孩子。 生怕萧璟棠再嚷嚷,她带着深深的愧疚最后看了眼大门,转身离开。 本想不坐马车的,可是想起霍靖说的话,她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于是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掉头离开。 在马车的身后,朱红大门再次缓缓打开,露出一张震惊呆愣的脸。 是霍靖,他的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他听到了,听到萧璟棠说,她刚小产不久。 小产…… 也就是说,小主子没了。 爷没了,小主子也没了。 所以,这个当家主母好像不用他们赶,到最后也会走的吧? 霍靖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望着外边刺眼的蓝天,老泪纵横。 对不起,爷,奴才还是没有保护好小主子。 ※ “我只是要你帮我打听一下子冉眼下的处境,你为何要进宫请太后恩准你带她回来?”风挽裳一上马车就问。 声音很冷,带着质问,带着责怪。 萧璟棠脸上表情僵住。 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一面。 她就这么护着顾玦身边的每一个人吗? 都这样了,还护着他们?以至于,要对他这般咄咄逼人?质问? 心凉透彻。 “我以为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她接出皇宫,你托我打听她的消息不也是为此吗?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萧璟棠内疚地低下头,忏悔。 “你没想过?阿璟,你没想过?你为大长公主的心疾奔波了多少年?送了多少次药?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心疾能承受多少,不能承受多少!”风挽裳嗤笑。 萧璟棠神情失望地看着她,“你说错了,还有一个人比我还清楚!清楚到救你只为你的心头血,可你呢?你有恨过他吗?怪过他吗?这时候你在这里这般咄咄逼人地怪我,公平吗?” 说到最后,嗓门不觉拔高。 风挽裳逐渐冷静下来,也知晓自己方才情绪失控了,没有说什么,起身,下马车。 “我没想到她会醒!”萧璟棠还是跟她解释,不想两人就这样闹僵。 已经撩起车帘的风挽裳停下动作,半响,才道,“方才是我不对。” 然后,还是撩起车帘,下了马车。 “挽挽,你还是怪我。”马车缓缓走在她的身边,萧璟棠从车窗看她。 风挽裳心情沉痛地走着,低着头。 怪的,怎能不怪? 可她更应该怪的是自己,若非她开口,子冉还好好的,在宫里再危险,至少也不会是这样骤然死去。 若是顾玦回来,她该怎么跟他说? 他们的孩子,她保不住;而今,还害死了子冉,他心里那个爱而不得的女子。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活得糟糕,糊里糊涂地就把人给害死了。 皎月是这样,子冉也是这样。 这时候,她好想听到那个声音骂她,骂她蠢,骂她笨,骂她没用。 不管骂什么,只要是他的声音就好。 …… 风挽裳就这样一直走回到萧府,从朱雀街到青龙街,一直这样失魂落魄地走着,萧璟棠让人驾着马车跟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她,陪着她。 回到萧府,她还是无精打采地回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然而,才进院,就看到自己那间屋子的门是开着的,一路无神的眼眸,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这都化了,丢了吧?” “是啊,连蚂蚁都招来了。” 听到屋子里传来声音,她脸色丕变,快步走进去。 “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带着些许凌厉,当看到撒在地上的糖莲子正被水侵泡时,她赫然扑过去,推开那两个婢女,蹲下身迅速捡起地上的糖莲子。 那么紧张,那么慌乱,好像掉在地上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般,可那明明是沾了水,正一点点融化的糖莲子,喂狗,狗都不会吃的东西,她却万般珍贵地一颗颗捡起,先是在衣服上轻轻柔柔地擦了一下,然后再放到床上的被褥上,好暂时让被褥吸走水分。 “去给我取棉布!”她边捡边命令。 两个婢女看到她把已经不能吃的糖莲子放到昂贵的被褥上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这会还要她们去取棉布来? 有些轻蔑地撇了撇嘴,匆匆跑出去,声音传回来。 “身份不同了,果然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了,想当初她还跟我们一样的时候,还不是对我们忍气吞声的。” “真不知道她得意什么,一个嫁过太监、跟别的男人苟合过,怀过野种的女人,还好意思摆架子,嗟!” 原来,她们竟是这样想她的。 以前在萧府,并非是她忍气吞声,而是她们整日甜甜地喊她‘风姐姐’,还时时戏弄地喊她‘少夫人’,原来,都是假的啊。 只因为当时的她与府里的少爷在一起,所以,她们的嘴才会那么甜,甜到她分不出真假。 原来,过去的她,身边的人尽是虚伪。 …… 这棉布,一取就取了一炷香的时辰。 那两个婢女把棉布送来了,又是一脸的恭敬,仿佛刚才说那些话的不是她们。 可是,桌子上的糖莲子已经差不多干透了,只是上面那层糖霜有的已经全部融化,但是,坐在桌边的女子还是轻柔地将它们一颗颗分开,用蒲扇轻轻扇着风。 看到这一幕的人,只怕都会以为她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吧,对糖莲子。 再看向糖莲子旁边的那堆棉絮,两个婢女瞠目,不约而同地往床上的锦被看去,锦被一角被剪了一个大口子! 再看向风挽裳温柔地好似对待爱人般,真的不是疯子吗? “东西放下吧,以后不要再靠近这间屋子。”风挽裳淡淡地说,没有抬头看她们一眼。 虽然声线毫无起伏,也没有凌厉威严,可是,但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她生气了。 两个婢女相视一眼,急忙蹲跪下,“风姐……凤姑娘,我们方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你们说的也是事实。” “……”两个婢女被堵得哑口无言。 “下去吧,记住我刚才的话。”她还是冷冷淡淡地说,还是头也没抬,只专注呵护桌子上的糖莲子。 两个婢女又撇撇嘴,放下棉布,转身离开。 毫无意外,才踏出房门,她们又开始各种道她是非了。 风挽裳拿起一颗糖莲子,原本裹在外面的那层令人垂涎的糖霜已经融化,看起来真的无法再留的。 可是,她舍不得,舍不得扔掉他给的温暖。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何时,回来? ※ 子冉的丧事压根没办,只是简单的下葬,因为,没法办。 幽府的情势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危险。 钟子骞一个个地折磨,是为了让暗中关注幽府的人现身,可是,显然,他的耐心快要耗尽了,近日来,幽府门前时不时有缉异卫守着,或者来回走动。 她跟素娘提议的那个方法果然奏效,高松也是贪财之人,听说钟子骞暗中敛了不少钱财,还利用职权与日进斗金的醉心坊四六分账,于是心里各种不平衡。 接着,她又让素娘找人以钟子骞的名义假装在青龙街买了大宅子,然后以钟子骞的名义轻他过去欣赏。 青龙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除了一些大富大贵的人外,大多是朝中官员,以及皇家赐给的人居住,要买宅子,还是大宅子,那可不容易。 高松见钟子骞连大宅子都买上了,可怜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太监,都还未买得到,这让他心里非常不痛苦。 风挽裳火上浇油,让他们俩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最后撕破脸。 然后,萧璟棠又在暗中煽风点火,总是很适宜地在太后跟前说钟子骞的不是,让太后失去对他的信任。 萧璟棠说,只有坐回到缉异卫指挥使的身份上,才能帮她保住幽府。 她觉得也有理,便同意了,要求是若他真的重新坐回到缉异卫指挥使的位子上,不许对付幽府,不许再滥杀无辜,他也答应了。 所以,不过短短半个月,经过萧璟棠在太后跟前说关于钟子骞的种种恶行,太后对钟子骞也没再那么看重。 萧璟棠要报双腿残废的仇,又要报当初被钟子骞趁着他悲伤拿画入宫立功之事,他与钟子骞不共戴天之仇,一点 儿也不奇怪。 在太后知晓钟子骞利用职权在外头收敛钱财后,钟子骞不得不退出醉心坊,与醉心坊撇清关系,也因此,醉心坊一点点恢复原貌。 这些日子,为了打点关系,醉心坊原本的积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也因为被钟子骞搜刮去不少。 但是,无妨,只要能保住幽府,花多少钱,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 醉心坊里,高高的楼阁上,一抹素色的身影迎着夕阳茕茕而立,目光紧盯着幽府的大门,一瞬不瞬。 一阵晚风吹来,她以丝绢掩嘴,轻咳。 转眼,又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她的心,空荡得可怕。 三日前,醉心坊终于重新回到她手里,她回醉心坊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这座楼阁的最顶层,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幽府。 当初不顾他的反对也要买下这里更大原因也是在此。 以前,她派人时不时上来看一下,虽是留意幽府,若发现情况不对也能抓紧想对策。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里,成了她的望夫石。 每次上来,她都希望能看到有轿子停在幽府门外,或者是马车,然后,那抹玉色的身影优雅地走出来。 可是……无论她闭多少次眼睛,再睁开,幽府门外永远都是空荡荡的,像她的心一样,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 “咳……” 连日的奔波和劳累,她受寒了,她知晓,已经好些天了,是她不愿吃药。 因为,没有他给的糖莲子,她喝不下,就像他对药有恐惧一样,而她,只是依赖,依赖他给的糖莲子。 一件披风轻轻从后面披上来,她抬手覆上为她披披风的手,“皎月,我不冷。” 一声‘皎月’让素娘心里头酸楚,泪湿眼眶。 饶是在宫中见过各种各样的残忍,也做过不少,以为心早已硬得跟石头一样,没想到,这个女子轻易地教她破了功。 是念得多深,才会在一个人去了那么久后,还会下意识地喊出她的名字?习惯着她的陪伴? 风挽裳说完,怔了下,两行泪水汹涌滑落脸颊,无声无息,不需要任何酝酿。 因为,她喊的人,永远再也不会回应她,永远再也不可能为她披披风。 那张总是板着的脸,明明才十八,却让人以为是二十左右。 明明不善言辞,却用埋葬在心底的伤痛来转移她的伤痛。 皎月,皎月…… 心里默念着,泪水滂沱,像决堤般,止不住。 “夫人,下楼吧,若是皎月还在,定是不会让你撑着染风寒的身子在这里待着吹风的。”素娘声音哽咽地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素娘永远忘不了那一日,风挽裳看到那道炒酸笋时,看着看着,就无声无息地落泪,泪水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滴落。 她仿佛听到了眼泪的声音,很响亮,很沉重,砸到人的心里,让人心疼。 然后,她说:以后不用再特地备这一道菜了,什么菜都可以的。 她低头,抚着小腹,泪水落得更凶,脸上是无尽的悲伤和遗憾。 素娘是过来人,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痛,明白了她不止在承受着丈夫死去的痛,承受着失去皎月的痛,也在承受着比失去一切都要更沉重的痛。 尽管,那个孩子,她还不知道到底是如何来的,但她的悲伤告诉她,那个孩子,她看得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风挽裳望着幽府的方向,拿出丝绢擦泪,唇角,因为想起了过去而微微勾起,“是啊,皎月就像个奶娘一样,明明才十八的姑娘,却活这么老成。” 听到她这般说笑,素娘总算稍稍放心了些,站在她旁边,一同望着幽府,“夫人若不嫌弃素娘太老,以后就让素娘代替皎月吧。” 说完,露出真切的笑容看向她。 风挽裳扭头看她,刚擦干的泪水,又再滑落。 但是,她摇头,尽管很想,但是,她很坚定地摇头。 她不要素娘变成第二个皎月,她不要。 她不要任何人再为她死,她不要! 尽管,这句话,很温暖,很让人心动。 好一会儿,她稳定感动的情绪,拭去泪水,对素娘露出真心的笑容,“下去吧。” 素娘明白这是她的心结,也没放在心上,搀着她转身下楼。 风挽裳转身后,又带着一丝希望回头看一眼,然而,没想到这一回头,所看到的画面叫她瞠目—— ☆、第174章:昔日帝王 天边残阳如血,整齐划一的缉异卫火速包围了幽府。 天边残云汹涌滚动,似乎在昭告着变天了。 “不好!”素娘大惊地喊,“钟子骞要对幽府下手了!怎会一点预兆都没有!” 风挽裳慌忙转身下楼,提着裙摆,脚步飞快地踏下每一个台阶,恨不得插上翅膀道。 素娘在身后看得胆颤心惊,“夫人,您慢些啊。” 万一不下心踩空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楼阁有三层,每一层都有八十个台阶,顶层九十九个,夫人这么个走法,她真的是担心啊。 风挽裳哪里还听得进去,仔细盯着台阶,脚下不停地往下走,很快就将素娘远远抛在身后了。 每走一步都觉得好漫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安全下完所有台阶,顾不上歇息,喘息着丢下话,“素娘,快让人去萧府通知一声。” 眼下,除了萧璟棠,还有谁可以帮? 薄晏舟吗? 他们若能帮,早就帮了。 奈何,这个险冒不得。 这钟子骞拖这么久就是为了揪出暗中关注幽府的人,可能是想要立功,也可能是想永除后患。 她知道顾玦一定不会喜欢萧璟棠帮忙,可是,迫在眉睫的事,人命关天,她别无选择。 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幽府里的人死,她做不到,至少,也要试一试。 若他回来还是要怪她的话,那就怪吧,只要能帮他留住幽府就好,帮他留住他这些年来一个一个救回来的族人。 …… 幽府门外,缉异卫整齐划一地守在幽府门外,钟子骞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一身飞鱼服,无限威风。 到幽府门前,立即有人上来牵住马。 他翻身下马,手扶着腰间佩刀,负手拾级而上,两扇朱红大门立即从里边打开。 是在幽府里守着的缉异卫开的。 门一开,通往大堂的青石板路上站的都是而今还在幽府里的奴仆。 “大人,幽府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前来开门的缉异卫躬身作揖道。 “都在这里了?”钟子骞阴冷地笑了笑,撩袍,踏入府门,站在台阶之上,像睥睨天下般看着那一个个恨不得杀了他的幽府奴仆,“幽府上千奴仆,而今只剩下……”数了数,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下属,“这两个月来,弄死几个了?” “回大人,三十六个。”那人谨慎地回答。 “三十六个……两个月,少了些呢。”钟子骞嗤笑,再度看向他们,目光落在带头的幽府总管霍靖身上,“看来是没审对人。” 身后的人听到他如此说,都纷纷地站到最前面,将他们的总管护在身后,眼神坚定地瞪着钟子骞。 “啧,跟我玩这一套!”钟子骞嗤笑,“来人,谁拦就割谁的肉,喂……鱼。” 幽府里还留下来的人早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这钟子骞说的话也吓不到他们,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哼!骨气!”钟子骞冷哼,转身撩袍又走出府门,“把最先站出来的那个拖出来,正好边割边喂,听说这漠河里的鱼还蛮多的。” 然后,立即有人搬一把椅子出来,又端出热茶。 钟子骞坐下,翘着腿,喝着茶,边叹道,“真不愧是我国的玉娘子,给一个太监喝真是太糟蹋了。” 很快,他指定的那个人被拖出来,就在漠河边上,拔刀割肉。 闪着寒芒的大刀咻地出鞘,另外一个缉异卫则是把那人的上衣一把扒下,露出上身。 冰冷锋利的刀面轻轻拍打皮肉,好像是要试一试从哪里比较好下刀。 漠河对面的丛林里,两个身影站在隐秘的草丛后,看着对面的一幕。 薄晏舟袖下的手拳头越攥越紧,脸上的沉着冷静正一点点,一点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挣扎的狠色。 在看到对面真的下了刀子,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割下一块肉时,那声惨叫打破了他最后的挣扎,他放下手,松开拳头,转身—— “不行!”旁边的男子拉住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难道要在到最后的时候暴露吗?” “我既然做了他们的大哥,就该担得起他们这一声‘大哥’!他的族人就是我的族人,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族人死去?对不起,办不到!”薄晏舟意已决,拨开男子的手,清雅的俊脸上透着坚决的光芒。 “若是这样,他们活了下来,你觉得他们会活得舒心?”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薄晏舟停下脚步。 “不止如此,还会赔上你而今的所有。”男子又道。 “即便赔上所有又何妨?既然是走的同一条路,若是这条路上少了一个,难免孤单。若是这条路是牺牲其中一个才能走到底的,那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薄晏舟回头,神色依然坚定。 顾玦在哪,到底死没死,目前无人知晓。 他只希望能尽所能地保住他这些年来努力的成果,到最后还是让那个女人出了事,已觉愧疚。 “不行!”男子坚决不同意,语气平平,却透着威慑。 一张脸掩藏在黑纱下,让人看不出其真面目。 “抱歉,这一次,恕难从命。”薄晏舟回身,恭敬地对他弯腰作揖,像是做最后一次的行礼。 男子看着他,这薄晏舟之所以能当那几个男人的大哥,是因为他够沉稳冷静,最重要的是在大局面前,他的脑袋比任何人都清醒,懂得取舍。 不过,今日,他得对他改观了。 他之所以当得起他们的大哥,是因为他确实已经是他们的大哥! 在任何事情面前,看到自家兄弟的族人残害,作为大哥的他若还能忍,那就不配当他们的大哥了。 看来是这两个月来他忍得很辛苦,所以今日爆发了。 半响,男子下令,“抓住他。” 薄晏舟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是很浅,很淡地笑了,抬眸,直视男子,“我明白您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坏事的,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你不会武,用不着。”男子冷声,似是怒了,“不会武的人,还想冲出去当英雄?” “……”薄晏舟讶异地看向男子,印象中,这男子好似没说过半句玩笑话。 “何必那么费劲,只需我站出去便好了。”男子说着,抬手,拉下脸上的黑色面纱。 霞光不再,林中已经笼罩了浅浅的暮色,他的真面目暴露在林中阴影里。 这个男子从相识至今,他是几个人当中与他联系较为密切的一个,却也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每次见面,不是戏子,就是面具、面纱,或者刻意的伪装,从来,都是只知其身份,却不知其面目,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他的五官相当出色,棱角分明,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神情严峻得恍若石雕般面无表情,黑发束带,哪怕只是一袭灰衣,也觉得浑身上下透着金贵。 许是先入为主,总觉得这张脸看着也透着帝王之气,即使是平静地站着,也有着让人臣服膜拜的气势。 是的,帝王。 当年,失踪的旭和帝——君楚泱! 自古帝王的女人哪个不是国色天香,生于帝王家的人,面貌又岂会太差。 “初次见面,不过,也该是最后一次见了。”君楚泱语气平平地说。 看似无欲无求的样子,但是,爬出鬼门关的人,若真的无欲无求,此时,就不应该在站在这里,也不会有他们。 最后一次…… 薄晏舟看着他,内心再度陷入挣扎中。 是的,他们早已是一条船,少了谁,这艘船都会沉,尤其是眼前这个充当着‘帆’的男人。 想想这些年来每一个人有多艰难才活过来,想想这些年,每一个都如履薄冰,连睡个觉都无法安稳。 真的甘心就这样结束? 他不甘心,想必,其余人也是不甘心的。 “只要你说‘救’,一切就结束。”君楚泱静静地等他最后的决定。 “您无需如此。”即便没 了他们,他也无需出去自曝身份。 君楚泱只是笑而不语。 薄晏舟却从他深敛的眼睛里看明白了,不是只有他可以为兄弟牺牲一切,他也可以。 只是,他并非他们的兄弟,只是他们的希望,就好像是利益共存的关系。 但是,他好像不是这么认为,他好像也当他们是兄弟了。 就在薄晏舟的内心陷入最后挣扎的时候,漠河对面的幽府又响起凄厉的惨叫,伴随着这声惨叫响起的还有一个声音—— “住手!” 风挽裳终于赶到,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没想到一到就看到那个缉异卫正抓着府里的一个家丁活生生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 她瞠目,那个画面一再的放大在眼前,她险些无法承受地昏过去。 太血腥,太残暴。 那个家丁惨叫,嘴里已经咬出血。 尽管已经吓得有些腿软,但是她还是冲上去喊他们住手。 “夫人……”那个家丁看到她出现,已经痛得快要睁不开的双眼里,好似闪着异样的情绪。 霍靖以及其他人看到她,都始料未及。 她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从容就义,死得其所,可,却料不到她会跑来。 风挽裳看向坐在那里的钟子骞,“敢问大人,你凭什么私下对幽府的人动私刑?还是如此惨绝人寰的私刑?” 那张椅子是顾玦坐过的,若过得了今日这一关,她一定要记得让霍靖把那把椅子烧了。 钟子骞搁下茶盏,看向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的出现,轻笑,“是你啊?本官而今该如何称呼你呢?千岁小夫人?还是给驸马暖床的女人?” 风挽裳脸色刷白,心中愤怒熊熊,却只强忍着,冷冷勾唇,“称呼?风挽裳命薄,可受不起钟大人的一声称呼。” “是吗?”钟子骞拍着椅子扶手起身,走到她面前,倏地,一把用力捏起她的脸,嗤笑,“本官怎就觉得你命硬得很呢?” 说着,手上还不断施力。 同样的动作,换做不同的人来做,是如此的痛不欲生。 以前,顾玦这样对她,是留了情的。 清眸冷冷瞪着他,不屈地瞪着,小巧的唇勾着嘲弄的弧度。 “所以,钟大人打算要完成当初没能完成的事吗?” 她得尽量拖延时辰,等人来救。 钟子骞笑了,“我要杀你再容易不过,不过,我现在不想杀你了,我想到了更好玩的。” 他放开她,侧开身,让她看到大门里面正看着外面这一切的那些人,“他们那么无情地赶你走了,你却还自不量力地跑回来,妄想能救他们,本官今日就帮你试试他们的真心如何?” 风挽裳只觉冷意从脚底往上蹿,脑袋因为恐惧而发麻。 这人,连割人肉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别的。 看向幽府的人,有个别的眼中已经对她流露出担心和焦急。 “你想做什么?”她收回目光,看向钟子骞,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 “想做什么?我好像听说九千岁以前也喜爱在女人的身子上纹些东西,对啊,本官怎么就没想到呢!”钟子骞激动地拊掌,目光有些淫邪地落在她身上。 风挽裳感到阵阵恶寒,他的目光,以及他的话,要猜出他想要做什么,一点儿也不难。 钟子骞看到已经有人气愤地走出府门,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样子,他满意地笑了笑,摆手,“来人,当场验一下九千岁曾经的小妾身上是否有本官想要的证据!” “你敢!”风挽裳后退一步,凌厉地瞪着他。 “本官有何不敢的,没有了九千岁,你什么都不是!还是,你以为跟着驸马,依然还可以有恃无恐?但是,你忘了,驸马终究是个皇家鳏夫,再如何,你也只是一个暖床的,连妾都算不上!你凭什么认为本官不敢?”钟子骞一步步地逼向她,笑得残佞。 风挽裳步步后退,余光不停地往后面看,依然没有半个救兵前来。 今日,幽府真的是撑到极限了吗? 那么艰难地撑了那么久,付出了几十条生命,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残杀的下场吗? “该死的!我跟你们拼了!” 忽然,幽府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大喊,然后,那个人愤然冲向最近的缉异卫,推倒,拳打脚踢。 但是才踢了一脚,便被另一个缉异卫拔刀杀了。 然后,整个场面都乱了,幽府仅剩的两百人都豁出去了般,赤手空拳跟缉异卫打起来。 一个又一个倒下,风挽裳傻了,呆滞在那里。 好在,其中大部分都是会武的,她也认出来了,留下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名为家丁,实为幽府的护卫。 乱战中,霍靖不知怎么打着打着,退到她面前来了,很不悦地训斥她,“你回来做什么?以为我们会感激你吗?就算你不来,我们也是打算要与他们拼死一战的。”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们不要命了,所以才跑来,如果你们死了,谁等爷回来!那么大的幽府,爷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她早就知道,若是钟子骞真的要彻底杀了他们,他们也绝不会走。 因为,该走的人都走了,他们既然决定留下来就没打算活着。 只有他们死了,才能保证逃走的那些人的安全,也能保证幽府是清清白白的,到死都是清白的。 霍靖有些震撼地看着她。 她就那么坚定地相信,爷会回来? 连他们都没有了信心,因为,等了太久,太久,看着一个个被折磨死去,两个月却恍如千年之久。 反而,他们开始相信,她真的与萧璟棠在一起了,以为,她一直在帮着萧璟棠重新取得太后的信任。 “小心!”风挽裳拉开霍靖,原本砍向霍靖的刀,变成砍向她。 这边,君楚泱和薄晏舟正打算让人出手相助,倏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他们扭头看去—— 千钧一刻,一把匕首从风挽裳身后笔直射来,直接插在那个人的脑门上。 然后,马蹄声响起,风挽裳回头看去,就见萧璟棠骑在马上,一手控绳,一手用铁拐控制马速。 振作后的萧璟棠请人做了一副铁拐,再加上他本身会武,内力深厚,偶尔能靠铁拐走路。 马停,他手上的铁拐撑着地,飞身落下,撑着两根铁拐走向她。 “我来晚了,可有伤着?”他关心地问。 风挽裳摇头,看到他来了也就放心了,担忧地转身去看幽府的人。 身后,萧璟棠带来的属于萧家的暗卫一到,便飞身加入战斗,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招招夺命。 钟子骞一刀砍向正与他缠斗的人,看着自己带来的百来人一个个倒下,他看向萧璟棠,“你这是做什么?” 萧璟棠让孙一凡护着风挽裳到安全的地方,而后,看向钟子骞,“做什么?你当初毁我双腿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日?趁此机会,新仇旧恨,一并算了吧!” 说着,不再给他废话的机会,手上的铁拐化为武器,一支支短箭朝他射去。 钟子骞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直到那些暗箭快到眼前了才清醒过来出手去挡,被逼得不停后退。 好不容易挡去那些暗箭,他意味深深地看了眼萧璟棠,转身趁机要逃,然而,一支利箭在暗处射向他,穿透他的肩胛。 趁此,萧璟棠手上的铁拐往地上一定,飞身上前,手上铁拐一转,启动机关,尖锐的刺刀伸出,毫不留情地没入钟子骞的胸口。 也因此,为了这致命的一刀,他也重重跌落在地,孙一凡赶紧上前扶起他。 钟子骞捂着伤口,无力地跪在地上,嘴角淌着鲜血,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血流不止的伤,再看向萧璟棠…… ☆、第175章:是爷回来了! “你……” 染血的手,指向他,然后,慢慢地转向风挽裳,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满嘴的血流淌出来,拼着最后力气所说出的话也是含糊不清。 钟子骞倒下了,四周的打斗声也戛然而止,缉异卫拿着武器,犹豫着还要不要打渤。 风挽裳看着全身都是血的钟子骞,想到自己的孩子是因为他才失去的,想到皎月临死前死不瞑目的样子,一股恨意冲上脑门佐。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冲上去。 “夫人!”霍靖看到她这样,担心地喊。 “挽挽!” 已经被扶到轮椅上的萧璟棠上前拦下她,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让开!我要杀了他!为我的孩子报仇,为皎月报仇!”风挽裳绕过他,拿刀指着钟子骞。 拿刀杀鸡,她很稳;拿刀杀人,她很抖,即便杀的是大奸大恶之人。 是的,她恨钟子骞,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是他和高松联手杀了顾玦,是他害得她失去孩子,是他杀了皎月!杀了那些无辜的渔民!是他害死了幽府那么多人! 不恨?怎么可能! 她和萧璟棠之所以这么快就让他在太后面前失去信任,就是因为她想让他失去一切他不择手段得来的。 “挽挽,他活不成了的,别脏了你的手,若你还不解气,我再帮你补一刀。”萧璟棠拿走她手上的刀,转过轮椅,看向钟子骞。 “是唔……” 钟子骞看着风挽裳想说什么,可是才开口,萧璟棠手上那把刀已经狠狠没入他的胸口,彻底断了他的气。 他咽气倒下时,手指依然执着地指着萧璟棠。 霍靖以为这辈子不会看到风挽裳这个女子恨的,因为她曾那么淡然宁静,曾跟他说过——求得少,便活得坦然。 她要的很简单,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活着。 可是,打从她进入幽府开始就已经注定,这一生都无法平静。 风挽裳看着地上已经死了的人,可是,为何她还是没有觉得舒心、解恨? “挽挽,别看了。”萧璟棠温柔地出声,并让孙一凡把尸体抬走。 风挽裳看着钟子骞的尸体被拖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就这样杀了钟子骞,太后那边……”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铠甲碰撞的声音,十个穿着厚重铠甲的禁军跟在一匹马后头跑来,整齐划一的脚步越来越近。 带头的统领翻身下马,对萧璟棠躬身作揖,“驸马爷,太后有旨,宣您立即入宫觐见。” 风挽裳心头一震,没想到太后的旨意来得这么快。 就这样杀了钟子骞,杀了太后亲立的缉异司指挥使,在多疑的太后那里,就变成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罪,势必是要追究的。 萧璟棠敛眉,看向她,露出足以叫她感到安心的微笑,“我不会有事的,我与钟子骞之间的过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杀他报仇雪恨,很合理。” 是合理没错,可太后并不会这么想。 希望太后会看在他还得死守着驸马身份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吧。 “孙一凡,你留下来等挽挽。”萧璟棠特地交代,然后由一名禁军上来推他前行。 幸存下来的幽府所有人一直看着他们的当家主母,也将她方才与萧璟棠的眼神交汇看在眼里。 是否,保全了幽府,也意味着,要失去这位当家主母了? 他们只是看着那个纤弱柔美的女子,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先前用那般无情的话赶她走的是他们,哪里还有脸再认回来。 再说,人家也未必愿意再回来。 霍靖看着风挽裳一脸担心地目送萧璟棠离开,再看了看地上的横尸,暗自叹息地摇头,回身,对跟他有着同样期盼的府里人说,“大家清理一下吧,受伤的赶紧进府去包扎。” 风挽裳听到声音,收回视线,转身看向他们,目光飞快扫过每一个人,还好,死伤没过半,算是幸运的。 是萧璟棠及时赶到,否则,再迟些,这里的人,包括她,都会没命。 只是,那些人仿佛当她不存在,视若无睹地忙碌着,有些胳膊受伤的,便用没受伤的那一只搭把手,很团结。 也是,若是不够团结,那么大的幽府,上千的人又怎会这么多年来都安然无恙,他们是一条心,个个守口如瓶,守护这个重建的家园,人人有责。 “挽裳,这里太过血腥,还是先回去吧。”孙一凡在旁边,微微躬身,轻声道,脸上也委实担忧自己的主子。 听到孙一凡的话,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有些紧张地期待她的回答。 而今,非要致他们幽府于死地的钟子骞死了,这一关应该算是挺过去了,夫人若要回来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 只是,她还愿意回来吗? 看到主母的目光看过来,他们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清理这血腥残暴的场面。 然后,他们听到那个总是细细柔柔、仿佛具有安宁神效的嗓音轻轻响起,“你等我一下。” 等,也就是说,会回去。 一颗颗期待的心,瞬间化为失落。 风挽裳走到霍靖面前,想开口问他是否还欢迎她回来,却又开不了口,尤其,霍靖见她过来了,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低头忙碌。 那日他们说的话言犹在耳,她开始害怕他们是认真的。 于是,转了话题,“霍总管,小雪球呢?它……可好?” 若是霍靖真的还想要她回府,那势必会趁此要她入府去看小雪球的。 她知晓小雪球的重要性,钟子骞也早已怀疑小雪球身上藏有秘密,若说幽府已经被缉异司审了两个月的话,小雪球的安全,堪忧。 然而—— “小雪球不在府里。”霍靖却是语气生冷地说。 无暇去顾及他的态度,她整颗心都揪起来,“小雪球怎么了?是不是…… “小雪球没事。”霍靖回答得很简练,边说边蹲下身去探倒在血泊里的族人的气息,就怕有人还活着,而他们看不到。 听到霍靖这般保证,风挽裳松了一口气,小雪球还好好的就好。 她想念那团小雪球,不只是今日,只是碍于先前幽府的局势,不方便打听。 其实,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问霍靖,譬如,府里大半的人都撤到哪儿去了,是否足够安全? 可是,看霍靖的样子,好像不大想理会她,不止霍靖,其他人也一样。 难道是她猜错了? 他们那日说的话是真的?并非是为了不想她卷入这场危险中才说那样伤人的话? “挽裳,少爷此次入宫也不知是什么结果,你要同我回去等消息吗?”孙一凡又等不及地上前询问。 风挽裳想到萧璟棠是为了救下幽府才会被太后宣进宫问罪的,无论如何,她都该回去看看结果,顺便,收拾一下东西,回幽府住。 所以,她看向自顾忙碌的人们,对霍靖淡淡笑道,“霍总管,我先回萧府去看看,府里的事得辛苦您一个人了。” 霍靖愕然看向她,虽然心里已经有底,但,听到她这般说,还是感到很意外。 回萧府,她说的是回萧府…… 也就是说,幽府是来,萧府是回,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 幽幽地看着她,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爷也不知是生是死,她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了,当初又是他们亲口赶她走的,况且,爷离开那日,她确实有跟爷开口要休书…… 他们又有何颜面要求她回来? 倘若,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来了呢? “应该的。”沉重地点头,霍靖转身去忙,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开口留她。 风挽裳看着他已经略显苍老的背影,微微颔首,转身,脸色凝重地随孙一凡离去。 她的背后,所有人放下 手上的搬运动作,看着她离开。 “这下,夫人真的要成为别人的夫人了。”有人不舍地说。 “夫人是不是介意我们那日说了那样的话?” “对啊,应该同她解释清楚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懊悔着。 “够了!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懂那些话背后的无奈,否则今日也不会独自一人跑来。”霍靖厉声喝止。 也可能是,那萧璟棠再次打动了她,让她生了留下之心吧。 否则,比任何人都坚信爷还活着的她,为何还回萧府去?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默默地处理地上的尸首和血迹。 无论如何,至少,这场让他们苦撑了两个月的暴风雨总算过去了。 天色已暗,漠河对面,两道身影还站在那里。 “那是她的选择吗?”君楚泱问。 “也许。”薄晏舟答。 毕竟是救了她,还为她失去一双腿,再有八年的情感牵绊,要动心,一点儿也不难。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萧璟棠救了她,不离不弃地护着她。 她若选择回去,真的没人怪得了她。 “可惜了我那杯茶。”君楚泱幽幽地叹息。 薄晏舟扭头看了他一眼,“而今,只能祈祷,这萧璟棠不再兴风作浪。” “若是这样,这一次,谁也别想阻止我。”君楚泱说着,戴上面纱,转身离开。 薄晏舟看着对面已经笼罩在夜幕中的幽府,低声叹气。 她知道的太多,若是回到萧璟棠身边继续做萧璟棠的女人,君楚泱要灭口,也无可厚非。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顾玦回来看到这样的结果,会如何? ※ 黑暗彻底笼罩大地,灯火通明的萧府笼罩在恐慌不安的气氛里。 距离萧璟棠被带进宫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宫里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孙一凡在府门口不停地徘徊张望,就盼着主子的马车快些出现。 然而,等了又等,等来的却是一群缉异卫。 孙一凡慌了,“挽裳,你快来瞧瞧!” 风挽裳走出府门一看,几百号人的缉异卫整齐划一地包围了萧府大门。 “你们要做什么?”孙一凡问。 那些缉异卫不回答,笔直地站着。 风挽裳皱起一双秀眉,莫非,太后真的判了大罪?让缉异卫来抄家? 她屋里的包袱以及收拾好了的,只等萧璟棠回来,确定他没事后,就同他说回幽府去。 而今,结果却是如此始料未及,她一下子懵了。 “又来一拨人!”又是一声惊喊。 风挽裳抬眸,定睛看去。 是禁军,禁军中间是一顶轿子,走在轿子旁边的是一个太监,太监手上捧着什么东西。 待走近,才发觉那是描金九凤锦帛,太后的懿旨! 轿子在府门前停下,倾轿,先是一根熟悉的铁拐探出来,再是一抹身影撑着铁拐钻出来,站得有些吃力。 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是萧璟棠。 他一出轿子,后面立即有禁军将轮椅送过来,扶他上去坐下。 孙一凡看到自己的主子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激动地上前伺候,“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萧璟棠没有马上回答孙一凡,而是抬头看向站在府门前的女子。 这场景,好熟悉,仿佛回到过去,夜幕降临,她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画面。 失温的心终于一点点回暖。 萧璟棠让人推他过去,停在她面前,“挽挽,我回来了。” 这也是他以前每次回来看到等在门口 的她,所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嗯,回来就好。”风挽裳淡淡一笑,如释重负,早已想不起当初,只有归心似箭。 他心下失落,因为,她没有像过去那样笑盈盈地上来为她擦汗,或者为他拂雪,即便没有,也会开心地迎上来。 接下来,那个太监宣读了太后懿旨。 原来,萧璟棠在太后跟前列举了钟子骞重重罪证,以及呈上幽府所有人的相关来历,那足以证明与异族无关,纯粹是钟子骞对九千岁怀恨在心,有意报复。 接着,萧璟棠又说钟子骞当初是如何趁他家破人亡时卑鄙地踩他上位的。 再加上萧璟棠的双腿本就是被钟子骞毁了的,太后最终没有降罪于萧璟棠,反而让他恢复缉异司指挥使的身份。 风挽裳听到结果是如此圆满,彻底宽心了。 等宣旨的太监和禁军一离开,她转身看向他,淡淡地开口,“阿璟,我……” “挽挽,我没想到太后会让我坐回这个位置,其实,我有想起你说过的话,你不喜我当缉异司的指挥使。”萧璟棠打断她,对她解释。 风挽裳一怔,想了想,似乎早已忘记自己曾跟他说过什么了。 她淡笑,“若是你还像当初那样子,我确实不喜。” “当初,确实是我做错了。”萧璟棠惭愧地说,“以后不会了。” 不会吗? 若太后要求,谁又能拒绝得了? 否则,顾玦又岂会被逼无奈地杀了太傅一家? 区别在于,端看心里那杆秤是否拿捏得正罢了。 事到如今,她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希望他真的能统领出一个不一样的缉异司吧。 莞尔点头,风挽裳看向他,重拾话题,“阿璟,知道你没事就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回去?”萧璟棠愕然,“你回哪儿,这儿不是你的家吗?” “出嫁从夫,幽府才是。”风挽裳柔柔地笑道,眼角眉梢仿佛都带着马上就能回家的喜悦。 “那里已经不是了,他们那日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他们只是为了保护我,不想我也跟着他们受苦受刑。” “可是……” “我包袱已经收拾好了。”风挽裳淡淡地打断,脸上都是要离开的坚决。 包袱已经收拾好了? 萧璟棠心碎地看着她,在还未确定他是否安然之前就已收拾好了包袱? 她未免太无情! 等他回来,确定他的结果,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别人交代的事。 他真的好想问她,何以这般冷漠无情? 风挽裳见他久久没有说话,感激地对他颔首,“多谢你帮忙救了幽府,这份恩情,我会记得的。” 萧璟棠眼底蒙上一层冰冷,他看着她,心寒透彻。 那么的客套,那么的疏离,仿佛,无论他做什么都已经捂不热她的心。 看到他失望和不敢置信的眼神,风挽裳有些尴尬,低头,“我去拿包袱。”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太不近人情,但是,她已经等太久了,幽府,才是她该守着的地方。 转身,进府。 然而,她刚抬起脚要跨入门槛,萧璟棠伸手拉住她。 “……挽挽,这些人说是要来庆贺我重新归位,昔日府里宴席都是你操办,你能否……再为我办一次?” 风挽裳回头,望进萧璟棠满是期待的黑眸里,那里面还夹带着一丝伤痛。 她沉默,考虑。 “府里,已经好久没热闹过了。”他松开手,低头,声音微涩。 任谁都听得出这句话背后的悲哀,自从萧老夫人和大长公主相继离世后,萧府一直被笼罩在死气沉沉的悲伤里。 也许,萧璟棠是想要借此来赶走这些悲伤。 风挽裳抬头看向那些缉异卫, 想起那些被他们欺凌的画面,清眸里流露出挣扎之色。 萧璟棠看出她在犹豫,赶忙道,“你放心,这些不是钟子骞统领的那些混账,他们都是我过去当指挥使时较为……靠谱的。” 说到最后,失了底气,似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也没少干混账事。 “……好。”风挽裳松口答应。 在他帮了她那么多后,在她欠了他那么多后,这样的要求,她不该拒绝,也不能拒绝。 萧璟棠笑了,像是如获至宝的笑。 风挽裳只当没看见,转身进府忙活起来。 她又岂会不懂?说当家人的人,却一直对她存着那样的心意。 只可惜,曾经对他的那份心早已死去,而今活着的这颗心,只为一个叫做‘顾玦’的男人。 很快,在风挽裳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宴席很快就张罗好了,也不知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不止缉异卫,还有朝廷官员络绎不绝前来祝贺,让沉寂了好几个月的萧府彻底喧哗起来。 …… 相对于人声鼎沸的萧府,幽府才刚入夜,就已经寂静无声。 几乎是四面环山的幽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总会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尤其是此时,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幽府门前的两个灯笼不停地左右晃动,本就微弱的烛火,明明灭灭。 前方的石桥上忽然出现一点星火,那点星火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忽上忽下,仿佛有一个鬼魅在暗中抛弄着,由远而近,眨眼的功夫,已到府门前。 一道黑影形如鬼魅地突破黑暗而至,站定,手腕翻转,半空的星火落入他手中。 随着府门前的两个大灯笼一照,原来不是鬼魅,是一个人,那星火也不是星火,而是火折子,是那人抛在空中照亮前路用的。 他轻身一闪,人已站在紧闭的府门前,一手负后,一手拉起门环敲门。 深夜,幽府大门被敲响,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 发生了那么多事,入夜不久,幽府的人几乎已经回屋歇下了。 良久,门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然后,门被缓缓拉开,守门的人边打着呵欠边眯着惺忪的双眼问,“谁啊?” 外边的身影没有回答,而是推开他,直接进门,大步流星地往采悠阁的方向走去。 一阵风从外头灌入,冷得让那个家丁不由得打了个颤,也清醒了不少,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外,这才想起方才自己被人推开之事,吓得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人! 难道他刚才见鬼了? 是鬼敲门? 不对! 不是鬼! 是真的有人进来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闯进府里了!” 这一嚷嚷,整个沉寂的幽府登时灯火通明,个个边穿着衣裳,边跑出来抓贼。 “你怎能连人进府了都不晓得!”霍靖一掌拍向那人的脑袋,训斥。 他们已经提心吊胆地撑了那么久,今夜总算能好好歇息一下,没想到,又被这一嚷嚷给吓得魂飞魄散。 “总管,对不住,是我昨日染了风寒,脑袋有些昏沉,没看清。”那家丁愧疚地低头认错。 “你确定真的有人进府了?”霍靖严肃地问。 “我确定!那人还推了我一把!”家丁肯定地说。 霍靖脸色更加凝重了,赶忙吩咐,“五人一队,分头找!” 命令一下,一盏盏灯笼穿梭在偌大的幽府每个角落,寻找着入府的可疑人物。 霍靖正提着灯笼站在一边指挥着,突然,琴儿匆匆跑来,在身后喊,“总管,采悠阁楼上的灯亮了!” 霍靖震惊地回身看去,“亮了……” 他先是愣了下,随即,欣喜若狂地往采悠阁跑去,“爷!准是爷回来了!” “啊!是爷的魂回来了?” 琴儿犹豫着 要不要跟上去。 霍靖提着灯笼赶到采悠阁,远远地看到采悠阁楼上亮着灯,心里更加激动,上楼时,还险些跌倒。 终于,咚咚咚地一口气跑到房门,他激动得顾不上礼数,直接冲进去。 但是,里头的人刚好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还好,那人侧身闪开,顺手拉住他。 “她呢?”阴柔的嗓音响起。 听到已经听了那么多年的声音响起,霍靖一下子湿了眼眶,再抬头一看,顿时,潸然泪下。 “爷!爷!您还活着……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借着房里的灯火照拂,他看到日盼夜盼的主子就在眼前,真真切切。 身上穿的虽不是他们见惯的华贵衣裳,只是一袭黑袍,但是他们的爷没错,无论穿什么都掩不去独属他的慵懒妖冶。 如墨黑发也不是金冠玉簪等非凡饰物,而是以发带束之,简单,却也不失雍容。 这张脸还是那么俊美,可能是披星戴月地赶回来,显得有些憔悴和疲惫。 “停!”顾玦沉声制止他激动下去,一心只想知道那个小女人在哪,“她在哪?” 当他连走路都嫌慢,施以轻功来到采悠阁,看到从里到外都黑漆漆的整栋楼,蹙了蹙眉,飞身直上二楼,轻轻推门而入。 过于安静的屋里,让他皱眉,大步上前往床榻上一捞,却捞了个空。 手腕翻转间,火折子亮起,床上只有整齐的被褥,并没有她。 “夫……”霍靖不解,回头往外边找了找,诧异地问,“爷没遇到千绝?”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钻石、鲜花、月票,群么么哒(づ ̄3 ̄)づ ☆、第176章:九千岁到! 凤眸冷眯,颇是不悦,“千绝不在?爷让他留下来保护夫人,他擅离职守?” “千绝去找您了。”霍靖看了看主子的脸色,心情沉重地说,“爷,其实……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 “晚些再说给爷听。”顾玦蹙了蹙眉,转身出门,下楼佐。 他的‘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心里大抵有数。 所以,他疯了地赶回来,最想做的第一件事,那便是亲眼确定她和孩子的安危渤! “爷要去哪?”霍靖跟在后头,着急地问。 “醉心坊。” “可是……夫人不在那!” 爷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何事?好像对天都发生那么多事一无所知。 就要下楼的身影,戛然停下脚步,颦眉,徐徐回身,阴冷柔柔地吐出两个字,“不、在?” 看到主子不太妙的神色,霍靖心底不由得打了个颤,试图引开他的注意力,“爷,您要不要先去看子冉姑娘?” “霍靖,爷几个月不在,你就忘了爷的耐心有多好,是吗?”眸色转冷,俊脸非常之不悦。 “奴才不敢!”霍靖惶恐地躬身,不敢再瞒,“夫人她……在萧府。” “萧……府?”顾玦眯起凤眸,讥笑勾唇,“是爷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奴才没说错,爷也没听错,夫人……确是在萧府。”霍靖已经开始感觉头皮发麻了。 “萧府又谁死了?” “呃……” “没人死,她去萧府作甚?” 在爷的心里,只有萧府死了人,夫人才会去吊唁吗? 爷果然真的没听到任何关于这几个月来天都发生的事,他极有可能是受了重伤,醒来后披星戴月赶回来的。 “爷,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事。”霍靖说得支吾。 “你刚说过了!”俊脸已尽是不耐。 “因为发生了好多事,夫人……夫人她……住在萧府里。”霍靖咬咬牙,如实说出。 住在萧府里! 顾玦俊脸乍然阴沉骇人。 短短几个字,将他不眠不休,一刻不停赶回来的思念瞬间击溃。 [若是爷有朝一日要让人取代妾身的位置,妾身能否求去?] [爷,这就是妾身的决定,还请爷履行承诺,休了妾身,放妾身离去!] [妾身求去,请爷成全!] [若是可以,请爷给妾身一纸休书!] 一声声的求去回荡在耳畔,就连他离开天都前,她跟他要休书的画面浮现脑海。 她居然真的敢! 四周空气仿佛冻结成冰。 静,静得可怕。 鬓前的发丝无风飘动,为那微垂的俊脸更添深沉和冷冽。 颀长的身影正随着一点点握起的拳头,紧绷着。 “说!怎么回事!”他会了解清楚,再选择要不要判她的罪。 霍靖自责地双膝一弯,下跪,“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把人赶走的!” 楼下早已被消息震惊赶来的奴仆们也纷纷跪地,异口同声,“奴才也有错!” “说清楚!” 霍靖将事情从被缉异卫控制住幽府开始说起,说东厂也被高松接管后万千绝亲自去寻他,说为了不让她跟着受累,便狠心拒绝她回来,也说了皎月死了的事…… 把所有知道的全都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说了,只除了,孩子的事,不忍开口告知。 话,已经说完一会儿了,可是听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那张俊美如妖的脸布满阴霾,凤眸死寂般,平静得很反常。 可是,霍靖跟着伺候了那么多年,还是多多少少了解这个主子的。 他的手心开始冒冷汗,身子不由自主地打颤。 这样平静冷凝的气势,让人连开口都不敢。 从来波澜不惊、杀伐果断的爷,眼下,好像正在风暴边缘。 再一次证明,风挽裳在爷的心中占据着怎样的分量。 不知过了多久,阴柔的嗓音终于打破这可怕的压抑—— “让人去问丞相府如何说。”他说完,举步,拾级而下。 “是。”霍靖忙不迭跟在身后,战战兢兢,心里悲喜交加。 “更衣!备轿!”穿过门廊,顾玦下令。 霍靖忽然停下脚步,带着哽咽告知,“爷,子冉姑娘死了!” 前方的身影倏地身子一僵,停下脚步,赫然回身,轻身一闪,回到霍靖眼前,“你说子冉怎么了?” “子冉姑娘……死了。” “……”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俊美的脸上在昏暗的灯色下刷白如雪,半响,他一把揪起霍靖,“葬在哪?” “鸢尾山。” 尾音未落,颀长的身影犹如一阵风从眼前闪过,消失不见。 “爷,您当心些啊!”霍靖追出门外去,担心地叮咛。 “总管,方才真的是爷回来了是吧?”还跪在门外的人,一个个站起来,还是不敢相信地问。 霍靖收回目光,回身,面对他们,“是,爷回来了!我们熬过来了!” “太好了!” 得到确认,大家抱成一团欢呼,喜极而泣。 ※ 别具匠心的萧府里,飞檐高墙的厅堂前,回廊环伺,奇峰屹立。 这宴席便是设在前堂花园中,两旁酒席,堂前搭了戏台子,可供客人听戏。 萧老妇人还在世时就常年养了个戏班子,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得随传随到,所以,这一点儿也不难。 因为是临时的,在菜色上,要做得出简单又不失大方的菜,除了府里的厨子,风挽裳还让人去青龙街的饭馆、酒楼请来厨子帮忙。 忙前忙后,最终紧锣密鼓办出来的宴席,总算没让萧璟棠丢脸。 眼看,宴席已快到尾声,萧璟棠与几位朝中官员在饮酒作乐。 而今,朝里的人都认为九千岁死了,萧璟棠还顶着驸马的称号,即便双腿已残,却仍受太后看重。更何况,他为大长公主从此不能再娶,太后在这上面多多少少会惦记着补偿他,再说了,不都说女婿是半个儿吗?大家心中都明白,这萧璟棠只怕会成为下一个‘九千岁’。 有人看到桌上的驸马心不在焉,顺着目光看去,便看到一抹素白丽影抱着一坛佳酿,盈盈从花径那边走来。 她一头如墨云发简单地盘起,盘成妇人发髻,上头除了一支木簪子,没有更多的点缀,素白的提花衣裙穿在她身上也别有风情。可能是她自身有气质,怎样都是赏心悦目。 “驸马爷,这女人,你当真要留下了?”有人忍不住地问道。 那可是九千岁用过的女人,虽说九千岁已经不在,但她的名声早已传遍整个天都了。 萧璟棠淡淡地收回目光,放下筷子,举杯笑道,“我倒是想。” “这有何难,女人嘛,不就图个依靠,何况她这样的。”有人调笑。 萧璟棠抬眸,温柔地看着正往这边走来的女子,轻笑,“我怕我配不上她。” “驸马爷真会说笑。”那人瞥了眼他的腿,干笑,喝酒。 萧璟棠不以为然,一直温柔地看着,看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看到她昔日笑盈盈走到他怀里的样子。 就在这时—— “九……九……” 门外忽然响起唱名的声音,可是‘九’了半天也没喊出个名堂来。 萧璟棠瞧见风挽裳的脚步略微停顿,他沉下脸色,示意孙一凡出去看看。 孙一凡点头,才转身,那颤抖的声音终于唱出个完整的名称来! “九……九千岁到!” 啪啦!! 在场所有人手里的酒杯、碟碗都摔落在地,破 碎声此起彼伏。 有的开始神色恐慌,大多是震惊和疑惑。 “九千岁不是死了吗?” “莫非是太后刚封高公公为九千岁?” “有这个可能。” “或者,门外的小厮见鬼了也不一定。” 风挽裳听到这声高唱,手里的酒坛子早已应声落地。 她不管那些人在说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面露狂喜,提起裙摆,绣鞋踏过地上潺潺流淌的酒水,不顾一切地朝府门狂奔而去。 鬼也好,妖也罢,只要是他,她都要。 “挽挽!”萧璟棠担心地喊,转过轮椅去追。 疯狂跳跃的心,急于想要看到他的心,风挽裳只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对翅膀,立即飞到他面前,扑进他怀里,让他的气息和体温安抚她痛不欲生的心。 但是,她跌倒了,在府门台阶前。 穿着夏裙,薄薄的一层,坚硬的青石板路磕破她的膝盖,她满脑子都是他活着回来了的惊喜,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 “挽挽!”萧璟棠滑着轮椅来到她面前,弯腰扶起她。 刚巧,一双银丝皂靴迈入府门,站定,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眼前这对男女相互扶持的画面,优美的唇形冷冷勾起。 薄晏舟传来的事实是—— 当日去迟一步,萧璟棠为救她被树压断双腿,他们确保她已安全后才撤离。 霍靖说,她是一个月后才回到幽府的,抱着皎月的灵位。 因为萧璟棠为她残了双腿,所以她回到他身边尽心照顾! 八年的感情,确实是一触即发! 风挽裳看到那双皂靴,时光仿佛静止,四周的一切自动消音。 她的视线随着那双皂靴缓缓往上看,熟悉的玉色锦袍,熟悉的玉勾腰带,腰间少了她亲自缝的锦囊。 他的手里,抱着她同样想念的小雪球,小雪球看到她也在微微拱着小身子,好像也迫不及待地想来到她怀里。 最后,终于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一下子,所有的心酸和煎熬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眶里的泪,就像泛滥的江水,冲破闸门,汹涌滑落脸颊。 他还好好的,毫发无伤地回到她面前。 依然是妖冶到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貌,依然是天生优雅的气质,依然是…… 可是,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一样的慵懒而高贵,一样是摄人心魂的凤眸,然而,此刻,看着她,里面好像弥散着腊月飞雪般的冰冷,早已没有了当初对她该有的一点点温情。 那是绝对的冰冷,她被他盯得心颤。 他的眼神,并不陌生,也不熟悉,可她就是找不到昔日可以安心的色彩了,反而,很心慌,甚至,害怕。 顺着他目光低头一看,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拨开萧璟棠的手。 慌忙地,赶紧拒绝萧璟棠的搀扶,却不知,这动作,看在某些人的眼里,是心虚。 萧璟棠也震惊着顾玦的出现,直到手被拨开,才回神,却见她已兴奋地走上前。 “九千岁!真的是九千岁!” “天啊,九千岁居然没死!他活着回来了!” “那是人是鬼?” …… 现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炸开了锅。 风挽裳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欣喜若狂地走到台阶前,见到他走来,她停下脚步,抬手抹去泪水,笑着等他来到面前。 顾玦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凤眸也越来越冷。 一步、一步,拾级而下,依旧是闲庭信步般地优雅,可却有人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大步。 终于,他站定在她面前,俯首看着她,修长好看的手一如既往,一下一下地抚着怀中小雪球。 这些熟悉的动作,都让她想及、念及。 他回来了,毫发无伤,还是那个俊美妖冶,优雅高贵的九千岁! 他还活着,真好! 最好的是,他还像从前一样活着,什么都没有变,应该没遭受太多的苦痛。 真的很好。 她笑着喜极而泣,但是,抬眸对上他的眼,她嘴角的笑容僵住,因为,凤眸虽含笑,却是冷若刺骨,嘴角的弧度,是嘲弄。 “爷?”她不解地转着眼珠子,想要在他眼里,在他脸上找到熟悉的温柔。 可是,找不到。 这,真的是他啊?真的是顾玦吗? 顾玦俯首,凤眸扫过她尚算平坦的小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紧盯着她,薄唇,一点点贴近她有些苍白的唇瓣。 风挽裳顿时松了一口气,是他没错,若非他,他不会这般直接。 他最爱这样子对她了,从来不管任何场合。 垂眸,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俊脸,熟悉的气息凑近,她伸手,微微主动往前,然而—— 在两人的唇快要吻上一解思念的时候,他倏然别开,贴近她耳畔,“爷没死,失望吗?” 她浑身僵硬,仿佛被雷击中,就要抱上他的双手僵在半空,整个脑子因为他这句话,一片空白。 为何开口就是这样的话? 她震惊地倒退一步,不解地看向跟他前来的霍靖。 霍靖只是低头叹息,略显无奈和失望。 在霍靖那里得不到答案,他看向她,茫然地摇头,“你可是还计较当日你离去前,我同你要休书一事?” “休书?你不提,爷还忘了。”顾玦冷笑,将小雪球丢给身后跟着的霍靖,上前一把扣起她的左手皓腕,眸光掠过系在上面的红绳,遂,低头看她,嘴角依旧勾着嘲弄地弧度,“关于你的流言,爷听到好多种版本。有的说,爷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回到旧相好身边,而今给萧璟棠暖-床?无名无分?” “不是这样的!”风挽裳慌忙摇头,想要解释,他却又打断她的。 “还有的说,你而今是驸马的贤内助,助他夺回权势?”说着,他抬头扫了眼府内的宴席,一看就知道是谁张罗的,低头,重新看向她,“果真是贤惠啊!” “爷就不想听妾身亲口说吗?”风挽裳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带着恳求。 他也相信那些流言吗? “说什么?说休书吗?”他冷笑,倏地松开她的手,没有一丝留恋地松开。 明明他力气不大,可风挽裳却是站不稳地踉跄两步,茫茫然地看着被抛开的手,仿佛,他这一松手,再也不会被握住。 她真的慌了,日盼夜盼他回来,她不想是这样子的相见。 回身,看向他,“爷……” “爷今夜是来祝贺驸马大喜的。”他却又在徐徐地沉声打断她。 她明明就站在他身边,他却再也看不到她,眼里也没有她。 顾玦一双凤眸徐徐落在萧璟棠的双腿上,轻笑,“驸马可真是因祸得福,本督跟阎罗王下了两个多月的棋,才肯放本督回来,这一回来,损失不少。” 残了一双腿,一辈子无法行走,还因祸得福? 这九千岁的嘴还是一如既往地毒啊。 众人不由得暗自腹诽。 风挽裳却是心如刀割,跟阎罗王下了两个月的棋,说得轻松,不知他背后是如何撑过来的。 两个月…… 幸好,他撑过来了,活着回来了。 既然他要忙着祝贺,那等他不忙了她再同他好好解释。 他回来了,她有一辈子的时日可以跟他解释,总能解释清楚的。 风挽裳把迫不及待想要倾诉思念的冲动往心底里压,心疼地看着他的侧脸. 灯影一明一暗地打在他脸上,但她还是看得出来,瘦了,憔悴了。 这两个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还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依然把所有经历的苦难掩饰得那么完美,完全让人看不出他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 萧璟棠看向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双眸紧紧胶着在他身上的风挽裳,心下凉透,心房好像才点亮一点点光芒,又一下子熄灭,彻底黑暗。 挽挽,他的挽挽那么深情地凝视着那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已不屑回头看她。 他滑动轮椅过去,先是担心地看了看风挽裳,才看向顾玦,“九千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本督觉得这话对极,自古福祸相依,就是不知这祸……”双手接回小狐狸,凤眸徐徐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勾唇,“落在谁身上?” 众人浑身打了个颤,只觉得好冷。 明明是六月盛夏,却好像是腊月寒冬,连微风都是凛冽的。 顾玦却懒得再多说一句,径自走向那边的席位,在一张桌子前站定,意思很明显,等人收拾。 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风挽裳赶紧吩咐人,“快,把桌子收拾干净。” 他极爱干净,那次他从云中王手里救出她,衣裳上染了血,两道好看的浓眉紧紧蹙起,直到当场换上干净的衣裳才舒展开。 对那件事,她记忆深刻。 不,应该说,她对他的每一件事都记忆深刻。 可是,风挽裳的吩咐却没人动手,她有些尴尬,忘了这里的人不是由她支使。 “无妨。”她淡淡一笑,亲自上前收拾,不想让他站太久。 那笑容,却是所有人在这两个月里看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的笑容。 “还不照做!”萧璟棠怒斥愣着不动的丫鬟。 顾玦徐徐抬眸看去,看到她收拾得挺利索,冷笑,“你当别家的主母倒也是顺手,是爷调-教得太好?” 风挽裳手上收拾的动作僵住,他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锤子,敲在她心上,窒痛。 虽然,过去他也曾多次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次很明显地冷嘲热讽。 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楚和委屈又涌上心头,她想他拥她入怀,不想他这样子讽刺她。 终于,她做了一个决定,走到他面前,昂头看着他,“爷,妾身想同你单独谈谈。” 什么轻重,什么大局,此时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苦苦等待他回来,不是要这样的结果。 顾玦看到她拳头攥得紧紧的,好似要跟谁拼命的样子,轻哂,凤眸徐徐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你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风挽裳怔住,不解他何以这般说,扭头看向众人,只见那些宾客忙不迭一个个拥挤地往府门挤。 原来,他不愿挪步,想要单独跟他说话,只有别人走。 但是,一窝蜂地拥向府门时,忽然有人提出疑问,“而今,东厂是高公公统领,朝中大事是太后亲自处理,九千岁还是以前的九千岁吗?” 于是,所有人刹住脚步,回头,齐刷刷地看向站在那里的九千岁,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风挽裳心里着急得不得了,有些怨他们停下脚步,怨他们回头。 可是,她也不由得担心地看向他。 是啊,他的气势确实还是以前的九千岁,可是,他的排场…… 没有千绝,没有厂卫,有的只是一个老总管。 他回来了,可是,而今的天都已不是他没离开时的天都,朝中势力也不是他离去前的局面。 等于,他要重新来过? 顾玦看到那张桌子很快就收拾好了,抱着小雪球过去入座,当那些去而复返的人不存在。 就在那些人在去还是留之间举棋不定时,就在风挽裳打算上前同他解释时,萧府门外,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破夜的寂静。 有马蹄声,车轮轱辘声,以及行动间盔甲碰撞的声音。 “太后驾到!” 一声尖锐的高呼,吓了众人一大跳。 因为,不敢相信,这么晚了,太后还会驾临。 而能让太后在这么晚的时辰里冒着危险出宫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在那里浅啜佳酿,刚活着回到天都的九千岁! 那他们方才的放肆,岂不是…… 所有人都纷纷出去跪地迎接。 随着禁军开路,马车停在府门前,太后一身凤袍从马车里下来,也顾不上免众人的礼,着急地往里走,直到看到那个抱着小狐狸,站在那里恭迎的男子,她才放缓脚步,锐利的双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就连搀扶她的高松亲眼看到顾玦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也彻底惊呆,甚至忘了跟上太后的脚步。 怎么可能? 顾玦怎么可能还活着? 以那样的伤,不可能还能活着! 可是他却活生生地回到天都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顾玦还是九命猫妖不成? “顾玦?你当真是顾玦?”太后缓缓走近,不敢相信地问。 半个时辰前,有消息传入宫中,说是顾玦回来了,就在萧府。 为此,她特地亲自赶来瞧,没想到是真的。 “回太后,是奴才。”顾玦将小雪球交给身后的霍靖,躬身作揖,“奴才幸不辱命,已完成太后交代的事,但奴才归来,未能马上入宫复命,请太后恕罪!” 太后凌厉的目光盯着他瞧,“为何有消息传来,说你回国途中遇刺身亡?” ☆、第177章 顾玦目光冷锐地扫了眼在太后身后走来的高松,随即,敛眉,“太后体谅奴才,替奴才照顾妻子,奴才又岂能辜负太后的厚望,即便只剩一口气,爬也得爬回来,让太后安心。” 风挽裳心头一窒,他是不是尚未知晓子冉已经…… 他说千辛万苦活着回来是为了子冉,倘若他知晓子冉已经死了,那岂不是毁灭性的打击? 太后脸色微僵,他言语间是在表示不满她挟他妻子作为人质,但,他的妻子已经死了,他还未知晓? “顾玦,你府里人没告诉你吗?”太后扫了眼站在他身后的霍靖。 顾玦立即意会过来,徐徐侧身,看向霍靖,“告诉爷什么?” 霍靖很配合地看着主子,张了张嘴,心一横,一脸沉痛地告知,“爷,子冉姑娘心疾突发,等不及您回来,已经……渤” 后面不忍再说,老泪盈眶。 风挽裳的心,紧紧为他揪着,担心他知晓真相后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可是,他却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或许是这个打击太大,让他一下子缓不过神来,忘了该如何反应。 又或许是悲伤太大,无法言表。 在场所有人都陪他静默着,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那么痛,他为何没有半点表露? 风挽裳看着心疼,就好像过去他经历的那些事,总是说得那么云淡风轻,所有的痛,所有的伤,都压在心底,让它们自行腐烂。 终于,他缓缓抬头,凤眸里阒寂如冰,然后,对太后,涩然一笑,“她,本就撑不久了。” 太后的目光徐徐转向风挽裳,“她本来还可以撑得更久的。” 风挽裳心头一凛,虽低着头,却是悄悄看他的反应。 是啊,子冉本来可以撑得更久的,若是她早些拿心头血救她的话。 就算不是在幽府之前,在回到萧府醒来的第一件事就入宫让沈离醉拿自己的心头血救子冉,也许,子冉就不会死了。 顾玦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去,静默哀痛。 “好了,哀家听闻你还活着才出的宫,既然看到你人还好好的,哀家也就放心了。高松!” 高松立即躬身上前,递上手背,小心翼翼地搀着。 在众人的恭送中,太后转身,摆驾回宫,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回身道,“东厂而今已由高松统领,缉异卫指挥使则是驸马,你……就还是哀家亲封的九千岁,哀家念及你遭遇丧妻之痛,又经九死一生,好生休养一阵子吧。” 说完,转身离开,好似怕看到顾玦的反应般。 风挽裳看着那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再看向站在前面的顾玦。 眼下,对他来说,真的是多重打击。 幽府死了那么多人,子冉也死了,而今,太后又趁机撤了曾赋予他的权势。 他死,太后挺多惋惜失去一个可以全心全意帮她做事的人才,还是方方面面都能做好的人才,却不会说没有他不可,反而就像是卸掉了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轻松了。 而今,顾玦活着回到天都,原本太后就已经开始顾忌他,断不可能再重新赋予他原本的权利。 九千岁还是九千岁没错,却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九千岁。 高松得意地眯眼,有太后金口玉言,顾玦就算回来了也翻不了天,起不了浪,他又何需自危。 “千岁爷,请节哀。” “千岁爷,节哀。” …… 太后走后,那些大小官员们特地折回来拱手‘安慰’,其实,全都是讽刺的意味。 节哀的是指丧妻,还是指失去了过往权势? 从他们的语气以及表情中,已看得出来是后者。 看到他还是面无表情,看着那些人得意的嘴脸,不由得,风挽裳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承受。 他扭头,凤眸徐徐地看过来,她渴望与他对视,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冷冽,尖锐地刮过她的心。 他勾唇,冷笑,“你也想同爷说节哀?” 她摇头,“妾身与爷一样难过,可惜,悲伤无法分担。” “不是无法接受吗?你这难过,可信?”他讥笑,又瞥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萧璟棠,唇角的冷意更深,倏地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风挽裳只觉得一阵冷风拂过心头,他的手抓得她很痛,他的脚步迈得很急,她险些跟不上。 “挽挽!”萧璟棠在身后喊她。 可是,她已经顾不上回应他,只顾着提着裙摆,努力地跟上那个男人的步伐,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像是在拖着她走。 半个时辰前,还高朋满座的院子,此刻,瞬间冷清下来,冷清得叫人心慌。 从顾玦出现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一直凝注在他身上,一刻都不舍得移开,甚至,她抛却所有矜持,当众要和他单独谈谈。 他的挽挽被那个男人逼出了他所没见过的一面面。 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攥成拳,指关节上泛白,黑眸迸发出阴狠的光芒。 走出萧府,一辆马车在外头等候,旁边只有一个车夫,没有前呼后拥的护卫,看起来有些凄凉。 原本的宾客也都一顶顶轿子离开了,只剩下他们。 一走出萧府,他立即松开她的手,径自走向马车,好像沾染了什么脏污的东西般,多抓一下都觉得难以忍受。 手腕被松开的刹那,风挽裳的心慌得发疼,紧步跟上去。 “带爷的孩子投入别的男人怀里,勇气可嘉。” 她好不容易跟上,却听他如此说,脚步僵硬地放慢,停下,脸色刷白,整个人如遭雷劈。 孩子…… 因为他的回来而平复了些许的伤口,突然被狠狠撕裂开,好痛,尤其,要马上面对他,更痛。 她该如何开口跟他说,他们的孩子……没了? 尤其,在他还承受着失去子冉的痛苦的时候,要她如何说? 看到她停下脚步,不再跟上,顾玦眸色更冷,停下来,转身,冷冷看向她,“不想回去?” “对不起!”她闭上眼睛,痛苦的泪水滑落,最终还是选择跟他坦白。 瞒他,又瞒得了多久? 只怕会先把自己折磨疯掉。 顾玦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样子,心,仿佛被挖出,不敢相信,她居然跟他说的是这三个字! 对不起? 别人残一双腿她就回心转意,死心塌地了? 所以,要跟他说‘对不起’? 他都‘死’了,怎么没见她守寡? 他目光深深地看向她的肚子,算算也将近四个月了,有的已显怀,她应该是身子过于纤细,哪怕此时穿着合身的裙裳也看不出来。 再看向泪流不止的女人,他冷笑,箭步上前,捏起她的脸,低声如鬼魅般地说,“……想留下?回去把爷的孩子生下!” “对不起!”她摇头,看着他,隔着朦胧的水雾看着他,满脸自责和愧疚,仿佛用了毕生的勇气才说得出这个无比残忍的事实。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孩子!”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抱着肚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低声痛哭。 顾玦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僵住,身子还挺得很直、很直,第一次体会到天旋地转的感觉,凤眸里,满是不敢置信。 良久,他僵硬地低头看她,伸手一把将她拉起,“你说……孩子,没了?” 他甚至问得小心翼翼,凤眸也紧紧盯着她,害怕得到失望的答案。 抓在她肩头的双手,很用力、很用力,代表着他的在乎。 想起沈离醉跟她说过的话,想起他知晓孩子可以留的时候有多开心的样子,想起他亲自为她熬的安胎药,想起他细心留意她胃口的画面,她更加觉得对不起他。 “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他,我不该以为……” 她还未说完,用力抓在肩头的双手已经失望地拿开,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薄唇勾出一抹可笑的弧度,“我居然以为只是没显怀,原来已经不在了。” 风挽裳看着这样子的他,更加难受,难受到要咬住拳头才没让自己放声痛哭。 他说的是‘我’,不是‘爷’,这表示,他有多在意这个孩子,有多在意,就有多痛苦。 千言万语,面对他如此悲痛的神情,她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的时候,他缓缓抬头,很失望,很失望地看着她,然后,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按过去。 她以为他是要拥抱她,安慰她的时候,正欣慰地哭着,倏然,头顶上却传来他冷若刺骨的话—— “爷还听到一个流言,说九千岁亲口要留下的孽种,被他的小妾打掉,回头跟了萧璟棠。” 她浑身一震,从他肩头抬起头来,却被他骇人的神色给吓到。 她真的没见过这样子的他,即便他要杀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阴沉可怖过,俊美的脸布满戾气,以及,浓浓的讽刺和悲伤。 这才是顾玦!褪去那层优雅慵懒后,真正的顾玦,有着喜怒哀乐的顾玦! 大手轻轻抬起她的脸,指尖冰凉,他的气息仿佛也是冰冷的,“爷在鬼门关徘徊时,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跟你说明白那碗药的事!爷赶回来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想同你说清楚!爷想认认真真地告诉你,这个孩子——爷想要,比谁都想要!” 风挽裳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还在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模糊了视线,她却还是清晰地看到他心里无限放大的痛苦。 他说,这个孩子,他想要,比谁都想要! 可是,孩子没了! 她的泪水,湿了他的指,顺着他的指,滑落掌中。 “不惜用自己的命来宣布要这个孩子的你,哪怕受千夫所指也要留下孩子的你,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草木皆兵的你,怀疑爷的你……你要爷如何去相信你保护不好他?” 风挽裳摇头,抽泣不止地解释,“是被追杀,我以为肚子不疼是因为孩子很乖,孩子体谅我这个母亲……是我太大意……” “太大意?可是爷听到的消息是,有人亲眼看到你们安全了的,还看着你有多聪明地从树下救出萧璟棠!”他指上用力,讽刺的笑未达眼底,便冷冷抽手。 她脸色苍白,本能地伸手想抓回他,可是,却抓了个空。 然后,他粗鲁地将她赶上马车,“别以为孩子没了,爷就会放你走,你对爷还有用处。” 说完,他甩下车帘。 风挽裳跌落在马车里,原本就被磕破皮的膝盖,此刻才感觉到疼痛。 也许,是此刻,全身都在痛。 她想过无数个他们重逢的画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马车外,幸好离萧府大门有一段距离了。 霍靖看着爷阴郁到极点的脸色,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看来是爷今夜的隐忍到了极限。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很不安分的小家伙,再看向马车,想了想,把小雪球放上去。 小雪球开心地正要往里头钻,可是,跟这位主人这么多年,好像也嗅出主人情绪不佳是怎样的,于是,刚钻进去的小脑袋,非常聪明地缩了回来,双眼巴巴地看着霍靖。 霍靖着急,悄悄地想要把它赶进去,希望它的存在能安抚里面还在哭泣的女人。 无论夫人做错了什么,至少她真的那么真心对待过幽府里的每个人,甚至那日在钟子骞终于要对他们下毒手时,她还特地赶来阻止。 如今,她在里边压抑地哭着,就像一根鞭子,鞭挞着人的心。 “霍靖,你的双手已经老到抱不好它了是吗?”旁边响起阴柔冷冽的声音,霍靖吓了一大跳,赶忙把那团钻进去一半的小雪球拎出来,退得远远的。 爷连小雪球也不让靠近了吗? 也许,爷看重的不只是那个孩子,而是那个孩子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对不起……”马车里传来自责的道歉,哭得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霍靖不忍,看向正昂头,看 着夜空的爷,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爷,是否真的只是意外?” 望着漆黑夜空的男人缓缓看向他,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手摇鼓,那是在西凉街上看到时,顺手买下的,还来不及送出的礼物。 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送出了。 再也没有…… 他端详了一会儿,一掌捏碎,碎木刺进他的掌心里。 他不知疼痛,回眸,冷冷往马车里看了眼,嗤笑,“意外?就算是意外,也是为的别的男人!” 为了那个男人,让孩子意外的没了! 在那个男人面前,曾经那个让她拼命也要留下的孩子已显得没那么重要。 说完,他转身离开,一个人。 霍靖让车夫赶着马车跟上,他赶忙追上去,“爷,您而今刚回到天都,千绝又不在,大意不得啊。” 前方的身影置若罔闻,索性,几个纵身,消失在浓浓的黑夜里。 ☆、第178章:可怕的真相 风挽裳放下车窗帘,轻轻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他认定了她跟萧璟棠在一起,他信了那些流言,因为有人证明确定她安全了才离开的,所以,他不相信她。 真的不怪他不信她,因为,她也没相信他。 如果,当初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孩子,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屋。 他今日的种种不相信,都是她昔日的种种不相信造成的。 无论说什么都是她的错。 刚才,他捏碎那个手摇鼓,她看到了,心,痛得快要窒息。 那么悲伤,那么遗憾。 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还要在乎那个孩子,所以,即便从鬼门关里爬回来,怀里依然带着那个手摇鼓。 那是,给他们的孩子的礼物。 所以,她不能怪他不信她,他只是太伤心了,一下子打击太大了而已。 等他冷静下来,她再好好跟他解释。 瞧,他也没扔下她不是吗? 只是,把她推上马车而已。 风挽裳这般地自我安慰,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眼前,好像又朦胧了,不是泪水,而是…… 霍靖看着主子消失的方向,摇头叹息,抚着怀中也挣扎个不停的小雪球,退回去,与缓缓行驶的马车并行。 然而,走了一会儿后,他没听到马车里传来哭声,他有些担心地轻声问,“夫人,您还好吗?” “……”里边没有声音传来。 霍靖侧耳去听,还是没有半点声音,他心下慌了,摆手让车夫把马车停下,又轻轻地唤,“夫人?” “……” “夫人……” 接连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霍靖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慌忙上前撩起车帘往里看去。 “不好!” 他惊喊,放下小雪球,赶忙爬上马车,钻进去扶起倒在马车里的女子。 一张清丽姿容布满泪痕,楚楚动人,也苍白得吓人。 小雪球也很着急地在身边打转,张嘴咬住裙摆,用小小的力气拉扯,好像想试图叫醒她。 霍靖查看她全身上下都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吓走的半条命总算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赶紧退出马车,坐在另一边的车头,对车夫道,“夫人昏倒了,赶快赶回去!” 还好只是昏倒,撩起车帘,看到她倒在马车上,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想不开了。 还好,还好,应该只是伤心过度,昏过去了。 夫人向来坚强,发生过那么多事都撑过来了,相信这件事也撑得过来的。 霍靖叹息,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天上的星星仿佛早就知道了今夜的悲伤,所以不愿露面。 马车在寂静的深夜里疾驰着,马蹄声哒哒哒的,仿佛踏在人的心头。 …… 这一次,昏了多久?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外面阳光明媚,透过窗棂折射进来的光芒,把昏暗的屋子照亮。 她缓缓坐起,微微扭头去环顾屋子,熟悉的一切,熟悉到心痛。 时隔两个多月,她终于又回到采悠阁了。 下意识地,她悲伤地看向紧闭的门,心,狠狠地疼。 外面,门扉上已经没有皎月的影子,已经听不到她敲门,听不多她刻板地问她是否已醒来的声音。 物事,人非。 [夫人,您相信爷还活着吗?] [既然您相信爷还活着,那奴婢就恳请您也活着等爷回来!] [好,我会活着,活着等他回来,活着……给他一个交代。] 那时候,皎月为了让她活下去,甚至对她下跪磕头。 风挽裳幽幽地看向窗外。 皎月,你我的相信成真了,爷活着回来了。 你看到了吗? 爷活着回来了,好好的,没有少胳膊断腿。 可是,没有保护好孩子,我让他很失望。 皎月,若你还在就好了,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来。 是琴儿和棋儿,在大部分人都撤离幽府时,这俩丫头还能选择留下来,真的很有勇气。 “夫人,您醒了?”琴儿走过来挂起纱帐,“大夫说您染了风寒,再加上伤心过度才昏倒的。要您放宽心,切莫积郁成疾。” “嗯。”她淡淡地点头。 开始满心都是他回来的狂喜,再到后来痛不欲生的悲伤,她倒忘记自己的风寒已经有些时日了,一直拖着没喝药,也越来越严重。 “夫人,您要起身吗?也是到时辰喝药了。”棋儿端着药上来询问。 幽幽地看向棋儿手里端的那碗药,她把漆盘找了个遍,也没瞧见糖莲子,心下一阵失落。 他好像真的不想管她了,因为她没能保护好孩子。 昨夜,他跟她说的话,一字字地鞭挞她的心。 他说,在鬼门关徘徊时,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跟她说明白那碗药的事。 他说,这个孩子,他想要,比谁都想要! 字字剜心! 她闭了闭眼,忍下眼里的水雾,缓缓下榻,走到棋儿面前,看着那碗乌黑的药,伸手拿了过来,昂首一口喝尽。 很苦,可是,比不上心里的苦。 他回来了,她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不能因为没有糖莲子就不喝药。 她得养好身子,养好精神才能把话跟他说清楚。 琴儿和棋儿看着这张苍白的脸满是强撑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去看,她的脸憔悴得叫人心疼,上面的泪痕就连在梦中也不曾干过。 在门外守了一夜,也听了一夜她呢喃的梦话,听不清在说什么,唯一听得清的两个字就是‘皎月’。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个婢女的声音。 “夫人,爷要您去前厅。” 前厅? 他回来了! 他愿意见她了吗? 愿意听她解释了? 想着,风挽裳赶紧找来衣裳换上,匆匆出门,飞奔似的下楼。 沿路的奴仆从未见过这般失了冷静的夫人,就好像唯恐去迟一步会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好不容易,一路跑着来到前厅。 踏入门槛,她看到了他,坐在堂上还是穿着昨夜衣裳的他。 她看得出来他一夜未归,回来了也没顾上换下衣裳,而是急着找来了她。 就连脸上也是一夜风霜的样子,没收拾过,凤眸里透着一夜未眠的血丝。 他一整夜都去做什么了?就算再痛苦,也不该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浓浓的心疼蔓延。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正端详着的东西,是荷包。 是那个她曾险些酿下大祸的荷包,那个他从来都贴身收藏的荷包,那个她亲手缝制过的荷包。 此时此刻,他为何拿出那个荷包,以一种极为冷静的眼神盯着? 很冷静,冷静得有些诡异。 “爷。”她走上前,轻轻地喊,内心不安极了。 这样的他,这样冷寂的他,真的叫人不安。 他摆弄荷包的目光顿住,徐徐看向她,没有一丝暖意,有的只是冰封般的冷。 这比昨夜他爆发时更可怕,这样的他,又把所有伤痛都压在心底里,任之腐烂。 他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抿了下干燥的唇瓣,“爷可是愿意听我说了?” 凤眸薇薇 阖起,又落回荷包上,很冷淡地说,“爷也觉得该给你个机会。爷不会拿你弟弟威胁你,也许,就算有这个本事,萧璟棠也救得了,你无需再顾忌这些。” 他以为,她着急着解释是害怕他对付弟弟,所以才欺骗他? “爷觉得妾身愿意失去孩子?”她心痛地笑问。 “别说爷不信你,爷也想信你,所以花一整夜找到了一个人!”他冷眯起眼,没有半点温情地看向她,冷嗤,“带进来!” 很快,霍靖带了一个人进来。 是一个男人,他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地跟在霍靖身后走进来,手上,脸上都是伤。 看到那个人,风挽裳瞪大双目,不敢置信! 是那个大夫! 那日,替她流掉腹中死胎的大夫! 他居然还活着,她还以为,那一日,所有人都被缉异卫杀死了的。 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她激动地走到他面前,“大夫,你快说出当日的真相!” “你……你别过来!”反常的,那大夫害怕地推开她,避她如蛇蝎,“你别过来……我要被你害死了……” “大夫,你在说什么?”风挽裳茫然混乱地问。 为何她听不懂?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她直觉他是害怕顾玦,赶忙安抚道,“大夫,你莫怕,你只需把你当日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好。” “你别想再威胁我!”大夫甩开她的手,一看到坐在堂上的俊美男子,吓得慌忙跪下,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男子,可比魑魅魍魉还要可怕。 “求千岁爷开恩,是小的孤陋寡闻,不知这女人竟是千岁爷的爱妾,才犯下大错,求千岁爷饶命!” “大夫,你在说些什么?你快告诉他,那日发生了何事啊!”风挽裳着急地上前催他。 “夫人,你莫要再害我了,当初是看你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双腿重伤的男人我才出手相救,也是你说,你腹中胎儿来得蹊跷,留着不止会惹来杀身之祸,还会连累你们逃不掉,所以要我以死胎骗那个跟着你的婢女,要我替你流掉腹中的孩子。”他哪里知晓那是九千岁的爱妾,九千岁找上门了,那他只有尽可能地推掉一切,保命要紧啊。 “以死胎骗跟着我的婢女……”风挽裳面如死灰,身子微微一晃,无力地软在地上,怔怔地喃喃自语,“骗……流掉腹中的孩子……” 为何是这样? 为何与当初发生的截然不同? 她呆滞地抬头,疯了般地扑向那个大夫,抓着他摇晃,“是你说的!孩子跟着我受了太多惊险,又在河里泡了那么久,才会胎死腹中的!这些都是你说的!” 那么疯狂,那么激动,在前面的证词前,这会的她反倒显得她想要逼大夫改口供的嫌疑。 “什么受太多惊险,河里泡那么久,你看着娇弱,身子血气可好着呢,你那喜脉是我行医多年见过最稳的一个了……我有证据的!”那大夫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一锭十两,十锭就是一百两,银子底下是萧家的记号,“为了这一百两,我有违医德不说,还险些丧命!幸好,我装死逃了出来,那个婢女就是察觉出不对劲,才被灭口的。” 风挽裳怔怔地松手,后退一步,整个脑袋都在发麻。 你那喜脉是我行医多年见过最稳的一个了…… 那个婢女就是察觉出不对劲,才被灭口的…… 灭口…… [夫人……不……] 那是皎月最后的话,那个‘不’字在梦里无限放大,那个‘不’字之后是她受了重创的呻吟,之后就是刀光剑影,一场乱战。 所以,那个‘不’字,是想告诉她,不要喝药,不要流掉孩子? 因为,孩子原本就好好的? 她以为的很乖,是真的很乖?孩子那么顽强地在她的肚子里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孩子,却因为她太大意,别人说是死胎就真的信了。 如果,她没有只顾悲伤。 如果,她再坚持一些,坚持到皎月回来,皎月也不会 死,孩子也还好好的。 如果,当时她对萧璟棠像之前一样抱着防备的心,没有因为他为救自己残了双腿不再怀疑他,她应该会想到种种的可疑之处。 譬如,皎月才出门去叫大夫,大夫就已经进来了,和萧璟棠一起。 她为何要这么蠢! 为何当时没有一点点怀疑!就这样蠢到把肚子里顽强活着的孩子流掉。 大夫扭曲事实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真的亲自流掉自己的孩子! “一百两……九千岁要留的孩子,只值一百两吗?” 坐在圈椅上的顾玦倏地飞身一闪,伸手将地上的大夫拎了起来,红着双眼拎起他的衣襟,强大的内力将他一点点提起,内力汇聚成一股狂风,将四周的东西都吹得东倒西歪,吹得人睁不开眼。 狂风汇聚,席卷起男子的墨发,衣袍猎猎作响,像是站在地狱顶端,要毁灭人间的邪魔。 然后,他将那个大夫狠狠摔了出去,侧身,再一掌补出去。 大夫笔直地从厅里飞出,撞在设于前院的奇石上,砰的一声巨响,将奇石撞裂,砰然落地。 只来得及吐出一口鲜血,就咽气了。 那么远的距离,却还能把奇石撞碎,可见那一掌是用足了内力,毫不留情的,哪还有得命活。 厅里,狂风过后,已是一片狼藉。 风挽裳还瘫坐在地上,表情木然、眼神空洞,完全不敢相信,真相竟是如此肮脏。 眼前笼罩上一个黑影,她僵硬地抬头,完全不意外会看到满脸阴霾、双目猩红的他。 他没有蹲下身,只是那般冷冷俯视着她,心灰意冷,“爷不想去信,为你找尽理由,可是,结果呢?你倒是让爷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即使已经那样了,即使心里也相信她因为那个男人为她付出的一切,回心转意了,却还是担心会误会她,所以,疯了地去找遍天都里里外外的大夫,只为证明,那真的是意外! 她不是故意保护不好他们的孩子! 可是,真相却远比原来该相信的,还要残忍、可笑。 怕被追杀,逃不掉,所以选择放弃他们的孩子? 在那个男人和他们的孩子之间,那个她曾经扬言不惜一切要保住的孩子,她最终,选择放弃! “爷的孩子没能自己亲自保护,失去了也不能怨谁。”他闭了闭眼,很平静地说。 那般冷静,痛到极致的冷静。 她宁可他对她施暴,宁可他像那次吸食了乌香的时候发泄心中的情绪,或者,像刚刚对待那个大夫一样,把她扔出去也好。 这样麻木冷静的他,让她看着,好痛,好痛。 他说,不怨谁,却是恨他自己。 不怨谁,也是连怨她、恨她都不屑了,她连让他恨,都不配。 她痛得跪上前抱住他的腰,泣不成声。 “松手!”他没有拉开她,只是极为冷漠地看着她,命令。 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不,比陌生人都不如。 至少,陌生人,他还会有兴致逗上一逗。 是谁曾埋怨,她还要多久才学会主动靠近他的? 而今,她主动了,这般不知羞耻地缠抱着他,他却已经不稀罕了。 她摇头,不愿放,害怕这一放,就是永远。 但是,冷冷地,他朝外唤,“霍靖!” 霍靖进来,从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很震撼,也叫人心痛不已。 那么端庄恬静的夫人此时跪在地上,抱着爷的腰,昂首,满脸泪水地看着爷。 无奈的,他上前拉开她,“夫人,地上凉。” 霍靖走过来的时候,风挽裳已经怔怔地松了手,被他的冷漠吓到。 他不看她一眼,决然地转身,丢下一样东西。 她低下头,咬着唇,兀自舔伤。 一切,都太迟、 太迟了。 无论如何,是她的愚蠢才失去了孩子。 在那么不堪的真相面前,她曾经不惜一切也要保住孩子的行为都成了笑话。 尤其,还特地去跟沈离醉说,等生下孩子再拿心头血救子冉,那更是天大的笑话。 孩子没了,子冉死了。 她,也彻底失去他了。 霍靖弯腰捡起地上的荷包,悲伤地叹气,“夫人,其实,这个荷包在琅琊族里叫子孙荷包,是琅琊族里的一个习俗,是大婚第二日,给长辈敬茶后,婆婆亲授的。那是当年惨遭屠杀时,族长夫人临死前交给爷的唯一遗物,也许,后来被爷理解为族长夫人是要他重建琅琊族,把琅琊族延续下去。所以,爷这些年来一直带在身上,一刻都不敢忘自己肩上的重任。” 霍靖说完,把荷包放到她手里,转身,摇头叹息地走了。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荷包,两行清泪滑落。 荷包不是旧的那个,而是她照着那个绣的那一个,上边已经被撕成两半。 霍靖的话回荡在耳畔。 这个荷包,是开枝散叶的意思,他却亲手撕毁了丢回给她。 可见,他对她有多失望,有多心寒。 是啊,她连他们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外面灿烂的阳光照进来,却照不走她心里的寒冷。 原以为,她至少遭受的是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的痛,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丑陋。 露出一抹绝望的轻笑,她紧捏着那个荷包走出前厅,失魂落魄地绕过前庭,茫茫然地往前走,走过回廊花径,走过亭台楼阁,一直走,一直走…… 萧璟棠说是刚好去拜祭他的奶奶,所以才那么恰巧地救了她。 现在想想,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救她的黑衣人离开后,钟子骞就出现了。 然后跳河逃生,逃到渔村,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只是,皎月发现了可疑,赶回来告诉她,所以被灭口。 这一切的一切不是被钟子骞,而是萧璟棠! 皎月当时手指甲里都是凶手的衣屑,现在仔细想想,当日,萧璟棠穿的就是那样深蓝色的衣物! 现在想来,真的漏洞百出! 钟子骞怎么可能忌讳他是驸马而不杀他,却反而敢将他的腿毁得彻底? 既然还忌惮他是驸马的身份,就不怕他活着回天都找他报仇吗? 太矛盾了! 而且,那日,钟子骞要杀幽府,萧璟棠赶来救人的时候,钟子骞死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他临死前,一直指着萧璟棠,眼里写满了震惊! 所以,这一切,都是萧璟棠背后主使的! 到底,她犯了怎样的蠢? 她不懂,萧璟棠为何要这样对她? 这是对她杀死他奶奶的报复吗? 那日,萧璟棠被压在树下的时候,皎月想只带她离开的,但是拗不过她,只好留下来帮忙救人。 可是,皎月最后却是被自己所救之人杀了! 如果,当时她听皎月的,如果她无情一点,狠心一点,不理当时的萧璟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皎月真的是被她害死的! 就连孩子也是她的愚蠢,她的无知才失去的! 一点儿也不怪他不能原谅她。 如果,她的死能够偿还他的痛,他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在花园里拾掇的仆人看到风挽裳正一点点,一点点靠近湖边,一颗颗心不由得高高提起。 从她出现他们就已经注意她了,仿佛毫无意识地走,漫无目的地走,很叫人担心。 “夫人不会想不开吧?” “听说,爷好像因为夫人拿掉肚子里那个孩子勃然大怒。” “夫人也是, 爷都说要留下那个孩子了,干嘛又拿掉。” “诶呀!夫人越走越近了,快去禀报总管!” 有人赶紧咚咚咚地跑去禀报。 …… 杨柳依依,绿草幽幽。 那抹失魂落魄的身影总算在湖边上停下脚步,再往前一步就是直接跳入湖里了。 风挽裳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好累,她真的好累。 她低头看着倒映在水里的自己,这么憔悴懦弱的脸,是她吗? 风挽裳,瞧你把自己活成什么样了? 就连唯一一个用心宠过你的男人,你都让他失望、痛心。 不是老天不厚爱你,是你配不上别人的好。 “夫人,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一听到禀报,霍靖脸色丕变,火急火燎地赶来阻止,当看到那抹素影就站在湖边上时,整颗心都要吓坏了。 但是,原以为想不开的女子却是回眸一笑,“我没有想不开,倒是想通了好多,想明白了好多。” 是有过那么一刹那的念头的,因为愧对皎月的死,因为愧对死去的孩子,最对不起的是他,更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可是,她凭什么要? 这一切非她所能选择,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她死了,对所有人就有了交代了吗? 没有! 尤其,便宜了那个让她痛失孩子的人! 所以,她要活! 活着还那个被自己的善良愚蠢害死的孩子,和因她惨死的皎月一个公道! 那抹笑容让霍靖怔住,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浴火重生般,耀眼夺目。 ☆、第179章:子冉没死 这样的夫人,让霍靖不由得想起当初刚进府时,那个恬淡无争的女子。 仿佛,所有的苦难只为了一场蜕变。 “夫人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霍靖欣慰得连连点头窒。 只要不是有轻生的念头就好,他也就放心了戛。 “霍总管,以后就别再喊我夫人了,我……不配,也很快就不是了。”风挽裳看向湖面,涩然地说,目光幽远,声音透着几分飘渺。 “……夫人要走吗?”霍靖愣了下,她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回到萧璟棠身边去? 其实,不也全是她的错。 若非是嫁入幽府,也许,她的痛苦也只有当初萧璟棠取她心头血那一次。 自从嫁入幽府后,她遭受的太多、太多,若当日正被追杀的她考虑放弃孩子而带萧璟棠逃命,又有谁能怪她? 她到底与萧璟棠在一起八年,再以一双腿为代价救了她,她若真因此放弃孩子,其实也没多大意外。 况且,之前在知晓子冉姑娘和爷的真正关系后,又知晓爷当初救她是为心头血,又以为爷不要孩子,这些,早已让她产生了离开爷的念头。 只能说,不是世间所有事都能尽如人意。 风挽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湖面,看着湖中亭里,想起他们曾发生过的一幕幕。 她真的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时光,虽然步步惊险,却是最同心的时候。 一路走来,也不过大半年的光景,从大雪纷飞到夏日炎炎,他们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事,裂痕也越来越多,而今,严重到,已经无法缝补。 八年,他一直在意她和萧璟棠的那个八年,可他却不知道,她与他的这大半年来早已抵过那长长的八年。 见她没说话,霍靖知晓自己猜对了,有些不舍地劝,“也许,爷只是还未想通。” “不是每一个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总要付出代价的。” 而失去他,就是她的代价。 很惨重,因为,失去的是此生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爷没说要让夫人离去。”霍靖声音有些冷硬了。 “他会同意的。”她低头,似是喃喃自语。 他不会原谅她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不会原谅她害死了皎月。 当初像防什么一样防着他,甚至怕与他同床,怕他夜里伤害孩子。 原来,她竟不信他到这种地步。 可笑的是,到头来,亲自杀死孩子的人竟然是自己。 连她都没法原谅自己,何况是他? 霍靖还想说什么,张嘴,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因为,看得出来,她去意已决。 只是,爷若执意不放人,她又如何走得了? …… 风挽裳回到采悠阁,很平静、很平静地把二楼寝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亲自收拾好,换上新的桌布,新的枕套。 桌布,是她绣的。 枕套上的连理枝和比翼鸟也是她绣的。 在天愿做连理枝,在地愿做比翼鸟。 多么唯美的诗词,只是,已经不适合他们。 她的所有痕迹,都不该再留着,惹他心烦。 以及,那挂在窗棂上,一串串的香囊。 当看到柜子里当初赌气没送出去的披风时,她又是一阵悔。 倘若当初把这披风送出去了,倘若,当初听他说完…… 今日的他或许会对她多一点信任吧? 原来被这样误会,是真的痛不欲生,心里像是被撕裂的疼。 那时候的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承受她的误解的? 难怪,他连解释都不屑了。 那么骄傲的人,被她那样以为,以为他不要他们的孩子,还防贼一样地防着他。 可是,即使那样了,临走前,他还是想跟她解释清楚,只是,她没有听。 抬手,轻抚着上面的针线,想着那夜在楼下,在狭窄的美人榻上,他拥着她入睡。 竟没想过,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拥而眠,最后一次。 苦涩一笑,她压下眼睛里的水雾,把披风仔细折叠好,放回衣柜里,再将自己的衣裳收拾到一个衣箱里,尘封。 其实,他以前的衣裳都是放在别处,由府里奴仆熨烫好,隔日再取来伺候他穿上的,只是由她替他更衣后,衣柜里渐渐多了一件又一件他的衣裳。 这一切,都要成为回忆了。 风挽裳关上柜子,锁上衣箱,再看向外边太阳西斜的天色,走出房门,下楼,往小厨房走去。 从午后到天黑,整整两个时辰,她做了满满的一桌菜,只要是他爱吃的,她都做了,每一道工序都没假手于人。 尽管知晓他不会出现,即便出现了也不会吃,但这是她目前为止最想要为他做的事。 因为,她还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日,也是在这里,她为他下厨做菜,他说: [爷的胃都让你包了。] [你这般做是不是想让爷以后不能没有你,嗯?] [妾身是爷的妻,除非爷不要妾身,否则,爷永远都吃得到妾身做的菜。] [只为爷一个人做?] [只为爷一个人做。] [爷还真就不能没有你了。] 一句句,清晰回荡在耳边,充满温情,那是,她许下的诺。 除非他不要她,否则,永远都吃得到她做的菜。 而今,他已经不要她了。 …… 时辰,一点、一点消逝。 饭厅里,圆圆的大桌子上,满满的一桌子菜,早已冷却。 脚步声来来去去,幽府里的一盏盏灯火熄灭,也没等来那个应该出现的身影。 但是,女子仍淡定地坐在那里,低头认真地缝补着手里的荷包,完全没有一丝不耐,那么安静,那么坚定,仿佛要等到天荒地老。 门外守着的婢女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息…… ※ 又一个黑夜了。 萧璟棠在简陋的屋子里,看着床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其实,那个包袱也只是几件衣裳而已,在夺回醉心坊后,她便住到醉心坊去了,衣裳没有全都带过去。 就算她住在醉心坊,她白日也会回来一趟,与他商议如何保住幽府,除掉钟子骞一事。 而今,彻底失了她身影的萧府,又回到过去可怕的寂静,即便奴仆来来往往,也还是觉得很荒凉,来自寂寞深处的荒凉。 他转过轮椅,看向外边漆黑的夜。 谁也没想到顾玦还活着,并且活着回到天都,毫发无伤! 心碎毒发,又遭受了那样致命的伤,竟还能完好无损,他到底是不是人? 都那样子了,还能活着回来,足以证明,即便他是人,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他的挽挽明明已经快回到他身边了,明明就只差一步就尘埃落定了! 可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顾玦竟还能活着回来! 像没事人一样的回来! 他的归来,等于宣告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孙一凡!”萧璟棠朝外喊。 孙一凡立即出现在门口,躬身回应,“少爷。” “确定全都灭口了吗?” “回少爷,渔村那边早已一把火烧透,缉异司那边……新提拔的副指挥使昨夜已将参与那件事的人,以与钟子骞助纣为虐为由,全都除掉了。挽裳小姐不会知道此事。”孙一凡平静地禀报。 在萧璟棠面前,孙一凡一直尊称风挽裳一声‘小姐’,因为,知晓这位风挽 裳与主子的关系有多么不同。 萧璟棠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点点头,让人进来将他抬出去。 “顾玦回到天都后,有何动静?” “好像因为妻子的死很悲伤,再加上知晓挽裳姑娘腹中的孩子没了,暂时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萧璟棠冷眯起眼,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沉吟片刻,摆手,“捎信给高公公,请他前来一叙。” “是。”孙一凡俯首领命,转身,沉稳地徐徐而去。 ※ 天亮了,趴在桌上睡着的女子缓缓醒过来,看到外边晨光普照,再看到烛台上一盏盏烛火都已燃尽,只剩烛泪。 然后,目光幽幽地落在满桌子从未动过的菜肴上,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不免失落。 她又低头看已经缝好的荷包,缝是缝好了,却已经无法如初,如同他和她。 看到门外的琴儿和棋儿踌躇着不敢进来的身影,她收起荷包,淡淡出声,“进来把桌上的菜都收拾了吧。” 听到她的话,琴儿两人总算不用再犯难,进去麻利地收拾掉桌上一道道用心做出来的菜。 “爷回来了吗?”风挽裳起身,淡淡地问。 “回夫人,还未。”棋儿回答。 风挽裳面无表情地点头,转身离开。 琴儿手上收拾的动作顿了下,心软地说,“夫人,爷应该在鸢尾山。” 脚步骤停,她讶异地回头,“鸢尾山?” 棋儿想制止琴儿说下去,但是琴儿已经忍不了了,“是!因为,子冉姑娘就葬在鸢尾山。” 原来! 他竟在鸢尾山待了整整一夜,没有回来。 是太痛了吧? 一下子承受这么多的打击,孩子的死,子冉的死,皎月的死…… 她也该去给子冉上炷香了,她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她的死说到底也是她间接害的。 风寒的不适,让她忍不了轻咳几声,才走出采悠阁,直接去找霍靖安排。 但是,霍靖刚巧不在府里。 以防顾玦误会她擅自跑掉,她找人说了声,便让人备了轿子,前往鸢尾山。 …… 就在轿子离开幽府一炷香左右的时辰,霍靖从外头回来了,一踏入府门,就听到下人来禀报,说风挽裳去了鸢尾山,他整张脸都吓白了。 “胡闹!真是胡闹!谁说夫人可以出府了!而且还是去的鸢尾山!”他暴跳如雷。 “可,也没说过不准夫人出府的。”那个禀报的人弱弱地说。 “你……”霍靖气得想掐死他,着急得手拳头打掌心,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 ※ 鸢尾山,在玄武街,一个较为清静的山头。 风挽裳坐了快半个时辰的轿子才来到鸢尾山,子冉所葬的地方。 轿子不适合进去,她婉拒了轿夫的跟随,一个人拎着装有香烛供品的篮子往里走去。 鸢尾山并不是满山都是鸢尾花,甚至满山都找不到一株,听说是因为入口处有一块大石头形状像鸢尾花,所以鸢尾山因此得名。 鸢尾山中,很安静,安静到有一丝丝的风吹草动都能吓到。 风挽裳走了好一会儿,总算看到子冉的坟墓,却没有看到以为会看到的人。 又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他的身影,满山只有一座孤坟在那里,显得好不凄凉。 不是说他在鸢尾山吗?又去哪儿了? 下意识地寻找了下,风挽裳赶紧加快步伐走过去。 坟,还是新的,收拾得很干净,上头也还未开始长草。 她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中觉得惋惜和哀伤的同时,更觉得歉疚。 若是她早一步心头血救她,她就不会长眠于此了。 悲 伤地叹息一声,她赶紧把带来的供品摆上,拿出火折子点了香烛插上,然后,拿出纸钱来,一张张烧给她。 “子冉,对不起。”她真心地说出心中的愧疚,“若我能早些拿心头血救你,你就不会死了。” 他,也不至于那么痛苦。 “原来,有些事,迟一步就是永远的遗憾了。” “他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却要承受失去你的痛苦,还要承受……”想起他那个决然的背影,风挽裳没再扒开自己的伤口,深吸一口气,由衷地说,“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他别再受那么多痛,好吗?” 一阵风吹来,吹起面前的火花,缓缓飘起,化为灰烬。 忽然,嗖地一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前面石头草丛后拱动,这么寂静的一座山,再加上她此刻正在坟前祭拜着,听到这样的风吹草动,也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心惊肉跳地起身,往前看去,刚好捕捉到一团雪球一样的白。 小雪球? 不会是小雪球吧? 风挽裳低头看了眼快要燃尽的纸钱,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追上去。 追到那块石头处,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前面那团雪白消失的方向,已经可以确定那是小雪球无疑。 小雪球在这里,那他肯定也还在这里! 她随意瞥了眼方才小雪球制造出动静的地方,这一瞥,她整个人吓得倒退,脸色雪一般地惨白,瞪大双目,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 那是一只手,一只血淋淋的手! 小雪球刚才在这里,那这只手是小雪球叼来的? 顾玦怎可能会让小雪球砰这么脏的东西,尤其是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除非,他也出事了! 担心他的心情战胜了恐惧,她慌忙大步朝小雪球离开的方向找去,双手已经着急得用力攥紧,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他没事。 万千绝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一个人若是出事了怎么办? 他之所以差点死掉,就是因为他留下万千绝保护她! 不,她不能再让那种意外发生! 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害怕。 终于,她跟着小雪球的方向一路往前走,直到看到停在一个洞口外徘徊的小雪球。 她放慢脚步靠近,当看到洞口外的尸骸时,吓得险些尖叫出声,还好,及时捣住了嘴。 那些尸骸看起来已经很久远了,残缺不全,全都堆在那里,有的还埋在地底下,有的还被枯草掩盖住。 小雪球看到她,立即撒欢地朝她跑来,小小的一团,小嘴全都染上血红,就连下巴的皮毛也全都染上了些许。 她焦急地四下找了找,没看到顾玦,赶紧蹲下身抱起小雪球,又环顾了下四周,小小声地问,“爷呢?” 小雪球吱吱叫了几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好一番无辜后,忽然剧烈挣扎,从她怀里跳下,直接往堆满尸骸的洞口里钻去。 风挽裳瞧见小雪球往里去,心里更加担心,担心他在里边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害怕,直接弯腰钻进去。 里面很黑,她一进来就踩到了什么东西,险些被绊倒,吓得她慌忙掏出火折子吹亮。 小小的光一点点照亮昏暗的洞穴,眼前的画面真的让她想尖叫,太可怕。 到处都是尸骸,而且都是不齐全的,散乱各处。 前面的小雪球好像见她没跟上,特地停下来,回头等她。 即使心里再恐惧,想到顾玦可能在里边,她便有了勇气继续往前走。 跟着小雪球弯弯曲曲地不知拐了多久后,小雪球总算在下一个洞口停了下来,回头等她。 她相信,若是没有小雪球带路,自己肯定被困在这看似空旷荒凉却很是玄妙的洞穴里。 蹲下身,她轻抚小雪球,低声说,“乖,快带我去找爷。” 小雪球瞄了瞄前面黑漆漆的洞口,又回头瞅着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风挽裳看着这个入口,这洞穴里, 像这样的入口太多,通常是进去后,又从另一边出来了。 小雪球就停在这里,而且一副不敢进去的样子,看来,是这里了。 她弯腰抱起它,轻轻抚了抚它,然后,举起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走了一小段路后,她差点踩空。 因为,原本平地的路突然变成陡峭的阶梯,往下延伸,太突兀,若是不注意,真的会直接一脚踩空,跌滚下去。 原来,这诡异的洞穴里别有洞天,外面的一切都是用来恐吓别人的。 她把火折子往前照,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突然,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出现在前方,她吓得失声,好在及时捣住嘴。 看到这样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在中间,她更肯定这里边发生了可怕的事,以防前方再突然出现死尸,她捣住嘴巴不敢放,害怕自己不小心惊叫出来惊动什么,更加坚定地往前走。 小雪球被她的手肘夹得不舒服,还一直在拱动挣扎,她又不能放它下来胡乱往里边闯。 走完陡峭的台阶后,风挽裳提心吊胆地继续往里走,沿途,时不时出现一两具尸体,她更加心急如焚,更怕看到的下一个尸体会是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持续往里走,拐过一个弯后,前面的路竟然诡异地亮着灯,两旁都设有灯盏,亮如白昼,而且,也不再时不时冒出一具死尸,甚至,有股很清新的味道传来,与外边的天差地别。 她皱了皱眉,吹熄火折子,不敢掉以轻心,低头把小手指抵在小雪球的嘴上示意它不能吵后,才抱着它继续往里走去。 两旁的灯盏把路照得透亮,她谨慎地一步步往里走,总觉得走完这条路,拐过前面的弯就该到底了。 所以,越是靠近转弯,她就得放轻脚步,尽可能地贴着墙面走,不让灯火照出的影子泄露她的到来。 就在她到达转弯处,正打算先探头去看个究竟时,里边忽然传来谈话声—— “我早就跟你说过,她真的不能再拖了。” 是沈离醉的声音! 风挽裳双目瞪大,不敢相信这里面说话的人居然是沈离醉! 那,沈离醉口中的‘她’,是谁? 该不会是…… 想到那个不可能的可能,她走出去,就站在拐弯处,往里看去。 里面是一间偌大的屋子,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各个角落的摆设都很独特,可做厅,也可做寝房。 两个身影背对她而立,一个是顾玦,还有一个是沈离醉。 听说,宫里的那个太医‘李绅’因为没照顾好子冉,被太后赐死了,算是对顾玦的交代。 她料想到沈离醉应该逃出来了,却没想到他会在此,而他口中的‘她’…… 风挽裳的目光落在他们面前的石床上,石床上铺着上等锦被,床上躺着的人赫然是——子冉! 她被这个真相震惊到,原以为死了的人,原来还活着。 她是从霍靖那里证实子冉死了的,甚至,霍靖还骂她说是因为她的关系,子冉突然受了刺激,心疾突发而死。 原来,霍靖也是骗了她。 不过,无所谓了,子冉没死比什么都好,至少,他的痛苦可以减少一大半了。 “你前夜不是就应该带她过来了吗?”沈离醉又问。 风挽裳心头一震,前夜…… 前夜他去萧府之前就已前来看过子冉,也知晓子冉命在旦夕,急需心头血? [别以为孩子没了,爷就会放你走,你对爷还有用处!] 前天夜里,他将她塞进马车时所说的话回响在耳边。 你对爷还有用处…… 还有用处…… 而她的用处在此,也只剩下这个用处了。 她涩然苦笑。 不打紧的,至少还有这个用处不是吗? 她本来就很后悔没能及时取心头血救子冉,而今子冉还活着,还活着等她的心头血救命,她也很高兴。 只要子冉活下来,好好的活着,他就不会那么痛了吧? 可是,怎么办? 她还是得再伤他一次,即便他不屑恨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让他没法不恨的吧? 沉吟了好久,顾玦终于出声,声音好像压抑得有些暗哑,“我回去带她……” “不必了!” 清柔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见。 两个男人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回身看去。 顾玦看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她穿着素白的裙裳,很简单,简单到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就连发上也只别了一支桃木簪子,那么素净,可由她身上体现出来的是一种清雅飘逸的美。 她抱着小雪球站在那里,然后,神色坚定地朝他们走来。 风挽裳一步步走过去,走向那个凤眸中难得露出诧异的男子。 子冉命悬一线,她真的不怪他最终还是选择要取她心头血,反正她之于他也只剩这个用处了。 她该感激他至少还做了犹豫,在她犯了那么不可原谅的错后。 如果她和子冉之间,只能一个人活,那就子冉吧。 就算子冉活下来爱的不是他,至少,也不会像她这样让他那么痛。 她在他面前站定,淡淡地与他的目光对上,然后,看向他身后,躺在床上的子冉。 静,很安静。 偌大的洞屋里,安静到给人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第180章 爷给你的压岁钱有几个铜钱 沈离醉看了看脸色紧绷的顾玦,转身去准备相关药材。 不怪他无情,是真的来不及了。 很快,子冉的床前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但是,谁也没有开口。 良久,是她先转回身,把怀里的小雪球给他,“我来祭拜子冉,看到小雪球……戛” 她点到即止,不敢说小雪球干了什么事,因为定会被他修理。 顾玦一双凤眸盯着她苍白的脸色,才徐徐落在她怀里的小雪球身上,伸手一把拎到眼前,冷瞪它。 小雪球感觉到主人生气的威力,小爪子蹬啊蹬,很无辜地左看右看,似乎想要找人救命。 看到它身上染了红色的皮毛,浓眉蹙了蹙,又看到素白的裙裳染了红,凤眸微冷,扬手,用力往右边抛去。 “啊……”风挽裳下意识地惊呼,差点想扑上去接住。 还好,虽然抛得很高、很远,但小小的那团雪球在空中完成好几个翻身旋转后,准确地滚落在角落里,铺了厚厚锦被的石床上。 可见,他的力度控制得极好,距离也拿捏得极好,不偏不倚。 “咳……咳……” 突然,小雪球坠落的地方响起两声胸闷的咳声,风挽裳瞠大双目,完全没想到那张铺了一层又一层软被的石床上躺着人。 一只手伸出,以虎口卡住小雪球。 “你个小肥狗,长成这样,也想学别人泰山压顶!”一道如沐春风的嗓音从被子里传出,很生气地训斥小雪球。 但是,小肥狗? 看小雪球放弃挣扎,改为瞪的样子,应该很是不满自己被说成狗。 然后,一个男人掀被坐起—— “啊!”风挽裳猝不及防地惊叫,吓得背过身去。 顾玦方抬起的手,在她转过来的瞬间,迅速收回,凤眸冷瞪向那边。 “女人?!”那边传来男子更惊诧的大叫。 男子几乎是在听到女人的声音响起时就已经将小雪球丢开,捞起被子把自己的上身裹得严严实实,清秀鲜嫩的脸,很生气、很生气地瞪向顾玦。 “让一个植物人住进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来一个活的!姓顾的,你是当我死了?” 风挽裳听到这男子不客气的口吻,不由得微微皱起秀眉,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顾玦的脸色,并无半点不悦。 看来,他与此人相识已久。 而且,这声音,她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才想着,那个男人已经裹着被子走到她面前来,毫不避讳地打量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头短得不能再短的发,修剪得细碎,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乱蓬蓬的,没让人觉得失礼,反而让人感到随和。 然后,他似醒未醒的惺忪目光落在她身上,摸了摸下巴,揉了揉眼睛,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目光瞟向她胸口,“这次有胸了。” 风挽裳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目,原来是他! 那日清晨,他骑着高头大马,一个黑色帷帽出现,将东西交给顾玦,换取银票,临走前还以一种奇怪的步伐退回到当时太监打扮的她面前说:这年头,太监也长胸吗? 真没想到,他住在这里。 察觉到顾玦杀人的目光投来,男子瞄了瞄两人的脸色,再瞅了瞅床上躺着的人,感觉到气氛太‘微妙’,他很识趣地转身,打着哈欠,顺便把小雪球拎走。 有人要面临‘妈和媳妇掉进水里,要先救谁’的千古难题了。 风挽裳很清楚男子主动走出去,还顺便带走小雪球,是要让他们单独谈话。 他显然清楚顾玦的一切。 看来,这男子也是值得他相信的人之一。 只是,她进来的时候见到好几具尸首,可方才那个男子却在睡,仿佛外边的尸首与这里面毫无关系。 不过,眼下不是该纠结这个的时候。 凉意透过薄薄的衣纱侵入肌肤,风挽裳不免环顾四周。 即使是夏日,可是凿在深处的洞屋还是有些阴凉,难怪要盖那么多被子。 经过那男子的露面,原本冰凝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而今,男子一消失,他们之间又是相对无言。 “谁准你擅自出府的?”阴柔的嗓音,冷冷质问。 她心头闷疼,鼓起勇气,淡淡地迎视他,“听闻你在鸢尾山,听闻子冉葬在鸢尾山,所以我来了。” 他凤眸更加幽深地看她,心里,因为她的话而触动。 因为他在,所以来。 终于,不再永远是他走向她。 “很庆幸我来了。”风挽裳扭头看了眼床上的子冉,轻扯唇角。 真的很庆幸,庆幸子冉还活着,庆幸她还能救她。 顾玦以为她在讽刺他们瞒着她这件事,“你该知道,你人在萧府,子冉和沈离醉没死都是欺君之罪。” “他们顾忌得对。”风挽裳没有多在意地点头。 在意什么,说的也不过是事实。 幽府任何一个人都比她聪明,哪怕知晓是她和萧璟棠联手帮忙打压钟子骞,也还是懂得多留了个心思防着萧璟棠。 不像她,因为他为救自己失去双腿,就彻底相信了。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不是每一个为自己豁出性命的人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 是她太高估了萧璟棠的良知。 顾玦沉默,转过身去看床上靠沈离醉拼了命强留下一口气的子冉。 到了这关头,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风挽裳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冷漠的背影。 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她说了,过去一直喜爱胶着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懒得再落在她身上。 她的心,像是被人掐着,很痛。 这样也好,反正她是要离开的,正不知该如何让他放人,老天就这么好心地告诉了她答案。 似乎,连老天都赞同她离开他。 反复攥了攥拳,很难割舍,却也不得不狠下心。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眼里的所有不舍都收敛干净,淡淡地问,“你是否要我的心头血救她?” 顾玦身子一僵,徐徐回过身来面对她,凤眸冷冽。 对上他凌厉的凤眸,风挽裳心下瑟缩。 他那么聪明,该不会已经猜到了吧?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该知道,爷要你的心头血,你没得拒绝。”他很冷,很冷地说。 她知晓,他在警告她,不要以为可以威胁他。 她也知晓,只是这样威胁他,他也不会答应,因为,以他的身手,要取她的心头血很容易。 但是—— 她笑了,后退一步,蓦地,袖中寒光一闪,匕首出鞘,锋芒毕露地被她握在手里。 完全没料到她会有此一举,在她拿出匕首的时候,瞳孔骤缩,从来不愠不火的脸,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慌色。 “住手!”他惊喊。 风挽裳看他慌成这样,她知道,这个狠招用对了。 这把匕首是她带在身上防身用的,完全没想到会用来对付他。 子冉急需心头血,也只有她能救她,所以,他才会慌成这样。 所以,他会答应她的要求的。 她把匕首对准心的位置,看向他,神情决然,“我可以救她,条件是,放我离开!” “离开?”顾玦脸色阴沉,冷冷的,又问了一遍,徐徐的嗓音却是仿佛能让一切冻结成冰。 她的话,就像她手上的那把匕首,已经狠狠刺穿他的心。 在这种时候,她居然以此来要求离去? 若她的心还在,断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刻,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他如此痛苦难熬的时候! “对!离开!”风挽裳坚决地对上他冷若刺骨的眼神,不容许自己害怕。 “去 哪儿?”他眯眸,背在后的手已经攥成拳,青筋乍现。 “回萧府!”她也回答得简练。 倏地,眼前一闪,他已经来到她面前,速度快如闪电,她吓得刀尖抵上胸口,连连倒退。 他没有再动,只是冷冷勾唇,“终于愿意承认了吗?早些承认不是更好?” “……”她别开视线,不愿去看他嘲弄的眼神。 “你可知再取一次心头血,性命堪忧?”他看着她,嘲笑似的问。 风挽裳幽幽看向他,她大约知晓的,第一次取的时候就险些丧命了,更别提第二次。 但是,她淡淡地笑了,“我知道,若真的不幸死了,就当,一切都是命吧。” “为了离开,连命都豁出去了?”他眸色更冷,整颗心已经沉入湖底。 风挽裳看向他身后的子冉,只要能救子冉就好。 若真的撑不下来,就当是一命偿一命吧,用她的命换回子冉的命,抵消她杀死他们孩子的错。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身上,“就算我不提这个要求,我不也还是得献出心头血救子冉吗?” “爷只问你一句,若是没有发生那多事,你是否自愿救子冉?”他坚定地问,好像想要确认什么。 她沉默了下,定定地看向他,不让自己的眼神有任何闪躲,平静地说了两个字,“不愿。” “因为爷与她的关系?”他失望地冷笑,又问,似乎非要得到一个最心碎的答案。 “……对!”坚定地,她点头。 “如此,你觉得这样的你,爷还会稀罕?”他冷冷勾唇,拂袖,转身,朝床上的子冉走去,凤眸里的色彩已彻底灰暗。 风挽裳放下抵在心口的匕首,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浑身虚软。 他答应了,她知道。 可是,心,好像四分五裂,在淌血。 看着他漠然的背影,她羞惭地低下头。 她知道,那样说之后,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就好比云和泥了。 这时,沈离醉进来了,抱着珍贵的药箱。 他看到风挽裳还拿在手里的匕首,有些意外,事情竟会严重至此。 是顾玦不愿,她执意? 还是顾玦要取,她不愿? 后者是不可能,先前还怀着身孕的时候,她还特地跑来要他尽所能地保子冉能活到孩子生下来,到时她会自愿献出心头血。 “咳……”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放下药箱,看向风挽裳,又瞥了瞥旁边的男子,没看到他有任何指示,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准备好了吗?” 风挽裳缓缓抬起头,将匕首放到旁边的石桌子上,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上前,淡淡地点头,“开始吧。” 但是—— 阴柔的嗓音又冷冷地响起。 “即使你能活下来,你知道那么多,又当如何?” 他没有回过身,只是背对着她。 风挽裳一怔,倒是没想过他会担心她将所知道的一切说出去。 是该担心的,她知道的太多,就单单子冉没死的事传出去,一切都完了。 想了想,她郑重地举手发誓,“我发誓,若还能活着,绝口不提关于幽府的一切,关于……你的一切。” 沈离醉这下总算明白结果了,一拍两散。 他侧首看了看顾玦,脸色已经冷到吓到他了。 徐徐地,他转过身来,俊美妖冶的脸,即便冷到极致,也透着摄人心魄的美。 他冷笑,“发誓?你以什么发誓?这年头若发誓有用,背地里那么多人整日咒爷死,爷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她无言以对地低下头去,随后,她又抬起头,坚定地发誓,“我以最爱的人发誓,绝口不提自己所知的一切,若是有违此誓,他……” “他如何?”他冷冷挑眉,心里已是麻木。 “他……不得好死。” 后面几个字说得极为小声。 最爱的人是他,但是,她死都不会说出去,所以,这个誓言不会成真的。 “你就算不发这个毒誓,爷保证,他也好死不到哪儿去。”他勾起残酷的笑弧,声音阴柔徐徐地,活像是从炼狱里爬出来复仇的魔鬼。 “不!不可以!我换别的!”她吓得赶紧改掉。 但是—— “不必了!”他不耐打断,又背过身去,示意沈离醉可以开始了。 如此紧张,还需要换吗? 不需要了,不过是用来吓唬人的毒誓而已,都能将她吓成这样。 可笑! 沈离醉微微摇头叹息,上前从药箱里取出工具,一一摆上,拿起最重要的那一件——取心头血的针递给顾玦。 顾玦身子一僵,低头,缓缓看向沈离醉手上的钢针,脸色一点点泛白,再缓缓抬头看向沈离醉。 “你内力精湛,取心头血的手法应该会比我准。”沈离醉语气平和地解释。 这下,俊脸彻底刷白。 他,亲手取她的心头血? 风挽裳也没想到是由他亲自动手,怔了怔,目光有些僵硬地看向他。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她,却只看得到他的侧脸,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让他取,他会不会感到痛苦? 哪怕只是一丝,对她不忍都好。 终于,他缓缓伸出手去拿沈离醉手上的钢针。 那支钢针她见过,跟萧璟棠当初取她心头血时一模一样,再看到,她还是不由得轻颤了下,因为,当初留下的阴影。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仿佛僵住了般,很慢,很慢,明明那么近的距离,他却迟迟碰不上。 就在指尖快要碰上时,他却陡然缩回,低头看了眼床上的子冉,攥了攥拳,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不能拖了!”沈离醉拉住他。 倏然,一抹纤细的身影冲上前,拿走沈离醉手里的钢针,高举,对准自己的心口—— 顾玦瞪大凤眸,推开沈离醉,闪身上前,只来得及握住她的手。 快!狠!准! 不快的话,他就下不了手。 她不对自己狠的话,会耽搁救子冉的时机。 准?怎么可能不准? 心口那个疤虽然很小、很浅,可她早已记得很清楚,闭着眼都知道准确位置。 但是,真正下针的是他,她只是找准了位置。 “唔……” 钢针没入心房,她闷哼一声。 他另一手搂住她,凤眸看着没入她胸口的钢针,看着鲜红的血一点点晕染她素白的衣裳,他的手在颤抖。 但他极力稳住,不能颤抖,一颤抖,她会更痛。 “你的脸,好苍白。”她虚弱地笑,很想,很想抬手抹掉他脸上的苍白。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脸惨白成这样,就连那次他喝下她亲自煎的药都不成这样。 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又抬头看他,“怎么办?萧璟棠说,取心头血要在心花怒放之时,那才是最纯的心头血。可是,我们这么悲伤……” “胡扯!”他冷斥。 然后,低头,很冷静,很冷静地按照沈离醉先前说过的方法,暗暗提起内劲弹针取血。 风挽裳痛得皱紧双眉,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痛,却清晰的提醒着自己不能乱动。 倏然,他轻轻将她揽近,在她耳畔柔声说,“爷给你的压岁钱有几个铜钱?” 几个铜钱? 风挽裳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努力去回想。 她只记得是一串,具体串了几个……八个……十二个……还是十五个…… “唔……” 就在她失神去数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再度闷哼,低头,那支钢针已经抽出,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掌。 沈离醉立即取走取了血的钢针,然后,他一手按着她的伤口,搂着她缓缓挡下,热血从他的指缝里流下,染红了白皙的手背。 ☆、第181章:你既无情,我便休 原来,他刚才是要她分神,好分散抽针时的疼痛。 她就知道他舍不得她痛,舍不得她胡乱下手,所以,无论如何一定会接手。 如果这是他最后的疼惜,她足矣,也会永远记得终。 顾玦将她缓缓放平在地上,点穴止血,然后去拿沈离醉早事先放在旁边的止血药布,用嘴咬开绑带,扯开她的衣裳,按上她的伤口配, 这一切,在旁人看来都是那么冷静,冷静到可怕的地步。 可是,那是别人看来。 在风挽裳看来,并不是这样。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色这么慌,就连按在她心口的手好像也在不停地颤抖。 “爷……”她虚弱地出声唤他。 “别说话!”他低吼。 她也想听话的,可是,她怕再不说,就没力气说了,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溃散。 看着他一心一意为她止血的模样,她吃力地说,“如果……如果我没死,能让我待到醒来吗?别……别告诉任何人。” 他没回答她,所有注意力全都在她的伤口上。 看到他没有反应,她的手费劲地抓住他的衣服,“我相信……你也不想让人知晓我发生何事的……我也……不想让他担心。” 她又说了违心话。 如果萧璟棠知道她被取了心头血,等于知道子冉没死。 顾玦看着这张渐渐失去血气的脸,凤眸悲喜难辨,冷冷徐徐地问,“就这么爱吗?” 爱到都这样了,还念着不想让那男人担心? “对……”不起。 还未说完,她心头猛地一个抽痛,想再补充,已没有力气出声。 顾玦低头看着她还在拼命一张一合的嘴,看着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她的血仿佛能够灼伤他的手掌心。 就这么爱吗? 对…… 她说,对! 她居然可以这么坦然地承认,还是,她以为献出心头血救子冉,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离开了? 就因为重新爱了,曾经说过的话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还能再说什么,又何以为继? 先来后到,注定了先来的那个赢,因为心里的痕迹抹不掉,因为刻骨铭心地爱过。 从一开始,所有人都告诉他结局了,是他不信。 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敌过她与那个男人的八年时光。 原来,不能。 因为爱,她可以轻易放弃他们的孩子。 因为爱,她可以拿心头血来要求他放她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做得再多,也终究是迟了一步。 迟一步,就是咫尺天涯。 心,真的像被活活剜开。 他一针刺入她的心窝,她却加倍地让他痛。 很痛,痛到不想要了。 缓缓地,他看着她,凤眸中流露出一种无路可退的绝望。 “风挽裳,我这辈子做的最生不如死的两次抉择,一次,是以为孩子不能要;还有一次,就是你与子冉。” 他想要干什么? 风挽裳已经缓缓阖上的双眼,强撑着不彻底闭上。 细小的眼缝里,她看到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是她刚才拿来威胁他的匕首。 不要……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喊出声。 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说,“既然里面的人移不走,那这颗心,我不要了!” 话落,匕首入心,他眼也不眨一下,仿佛那把匕首插入的不是他的心,很麻木、很平静地看着她。 不!! 她想伸手阻止,可是,她的双眸却一点点地彻底阖起,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关于他的任何。 “顾玦!”沈离醉回身,看到这一幕,不敢置信,赶紧奔过去救人。 “玩殉情玩到我地盘来了,这是要吓死本宝宝吗?”溜达回来的男子看到,赶紧扔掉怀里的‘小肥狗’,刻不容缓地冲上去帮忙。 高大的身子缓缓倒下,望着吊在顶上的盏盏灯火,一闪一闪的光辉,浮现出内心深处的那些美好回忆。 冰天雪地的夜里,那么漆黑,那么寒冷,路上没有半个行人,却有个小人儿把自己埋在路边的雪堆里。 已经覆上霜雪的眼睫毛很细微,很细微地颤动着,好像在跟死神做最后的挣扎。 他骑着马,看着她,没有一丝停留,擦肩而过。 可是走了没多远,那双求生的眼眸像是烙进他心上了,惦记着。 那么冷,还下着雪,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会路过。 毅然的,他调头折回,翻身下马,将已经快要彻底被纷飞大雪掩埋的小丫头挖出来,那双眼睫毛已经不见颤动,脸上肌肤都跟雪一样白了。 他不停地用双手去揉搓她的脸,呵气去暖她的双手,一遍遍,不耐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终于,那双覆上霜雪的眼睫毛又微微颤动了。 奈何,前方追他的人马已经靠近,等不及她睁开眼,他放下她,翻身上马离开。 她有强烈的求生意志,睁开眼后不会再倒下。 只是,他没想到,那一转身,就已注定了后来的结局。 世间千年鹿心只一颗,既然被萧璟棠抢去,那他便只能暗中盯着那个用来培育药引子的女子,待药引养成之日,先行夺之。 然而,他不敢相信那个萧家大院里,边洒扫着,边念着千字文的小丫头竟是那夜使得他驻足相救的那一个! 她站在熹微的阳光里,恢复血气的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小嘴里很认真、很认真地背诵千字文,偶尔会忘记的时候,就停下洒扫的动作,翻开掌心去看抄在掌心里的小抄,然后继续背。 那年,她十岁,他十八。 她入萧府快半年时,来了初潮,慌得不知所措,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他用小石子击打窗口,她的惊呼引起凑巧经过院子的婢女注意,让那婢女顺着知道她的状况。 她喝鹿血时,小脸皱成一团的样子,明明极度不想喝,却仍是毫无怨言地捏着鼻子喝下,不懂撒娇地讨些甜头,只会默默地接受一切。 十三岁,那男人帮她纠正书法,少女情窦初开。 十四岁,她在乞巧节乞得男人的心意,少女情定。 十五岁,及笄,男人亲她的脸颊,她羞得好似连周边的花草也跟着羞了。 十六岁,男人常常带她出门谈生意、见世面。 越来越温婉的她,越来越世故的她,越来越懂事的她。 也,越来越远的她…… 她就像莲,白莲。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如此,又怎能开在地狱里,又怎能被血腥沾染上。 所以,她该在属于她的地方静静纯纯地生长。 直到她倒在他的轿子前,直到她一次又一次的勇敢,他才决定将她留在他这座地狱里。 他抓住了就没想过要放手,可是,他也没想过,强行抓住的,永远抓不牢。 那么—— 你既无情,我便休! …… 翌日,是夜 “不!!” 顾玦在梦见自己将钢针狠狠刺入她心口的画面中醒来,满脸惊骇。 俊脸很苍白,就连一向有着醉人薄红的唇也干燥发白。 “别太激动,小心伤口裂开。”沈离醉上前扶他坐起。 顾玦平复在梦中产生的惊悸,徐徐环顾四周。 他,还在洞屋里。 “子冉如何了?”他问,声音还 很虚弱,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心口的伤。 沈离醉怔住,他以为他醒来开口先问的应该是风挽裳的,没想到…… 目光看向他胸口,那里的伤,真的很深,可见当时的他刺得有多决绝。 那一刀是认真的,所以,醒来,她的一切就真的与他无关了。 那一幕真的很震撼,当他回身看到的刹那,几乎以为自己眼前出现的是幻觉。 也在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叫‘风挽裳’的女人早已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很深、很深,非得要这样,才能阻止疼痛蔓延。 若非他有很深厚的内力,不可能那么快醒来。 “子冉没事,毕竟准备了那么多年,只是经过那么多打击,还得用药好好调理。”沈离醉回答他。 顾玦点头,没再说话。 沉默了会,沈离醉愧疚地开口,“对不起,当时,已经没有更多的时辰让你犹豫,若是再不动手,子冉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嗯。”顾玦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我没想到,你爱她竟已深到那种地步,我以为……早知如此,我不会让你亲自动手。” 亲自刺穿最心爱之人的心,那是一辈子的梦魇和阴影。 他方才从梦中惊醒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怪你,我最后还是会亲自动手的。” 因为,让别人动手,他不放心。 不过,以后不会了,他不会再为她费心。 沈离醉看着他平静的样子,等了又等,没见他再开口,只好主动说起她的情况。 “她的身子小产过,原本被鹿血养得很好的身子,加上有些风寒,再加上……” “千绝回来了吗?”顾玦打断,掀被下床,胸口痛,他就用手捂着,苍白的俊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沈离醉摇了摇头,看着他,也明白他的态度。 从此,风挽裳的一切与他顾玦无关。 只是,真的能无关吗? 他是九千岁,而她回的是萧璟棠身边。 只怕,不是无关,而是更加纠缠不清了吧? 不过,他心里自然清楚她不会有事,因为,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准备了那么久,自然是万无一失。 若不然,他是不敢那样催他。 明明万无一失,他却一再犹豫,早该知晓她在顾玦的心中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还要重要许多,许多。 看着顾玦走到那个吊椅边拿起外袍套上,他皱眉,“你刚醒,伤口不宜动作太大。” 顾玦只是吃力地穿上外袍,系上腰带,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几步,停下来,半响,交代,“记住,她的一切与我无关,我的一切,也与她无关。” 换言之,就是不要跟她提起关于他,哪怕她主动问起,也不能说。 这个男人绝情起来,从来都够彻底。 他对自己向来很狠,不要命的狠。 不然,也不可能还能活着回来。 但是,他也相信,倘若这个男人在那时候就知晓是这样的结果,也许,他撑不下去。 “我明白。”沈离醉点头答应。 “我会尽快安排人把子冉转移,你们已经‘死’了。”顾玦冷静地说完,吃力地迈着脚步离开,因为伤痛,背影有些弯。 沈离醉在背后目送,发出很惋惜的叹息。 所有人都以为在经历那么多后,即使风挽裳知晓顾玦最初的初衷不单纯,到最后也会谅解的,却没想到,结局会糟糕到这样的地步。 彼此一切无关? 怎可能会无关? 只要她还在萧璟棠身边的一天,只要萧璟棠还是驸马,还是缉异司指挥使的一天,9就不可能无关,而且,只怕会一次又一次的狭路相逢! 最难打的仗,好像才刚开始…… ※ 风挽裳先是意识清醒了,然后,略显吃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盏盏的烛火,她的双眼渐渐适应一室光辉。 她,活下来了。 这里是那个凿在深处的洞屋,而她身下躺的是那日那个怪异的男子躺过的床榻。 风挽裳手撑着床榻,缓缓坐起,低头,拉开衣襟往自己的伤口看了眼,那里的伤已经好了,上面的结痂还未脱落。 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子冉怎么样了? 他…… 风挽裳顿时记起自己彻底陷入黑暗前所看到的那一个画面,慌忙下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跑去找人。 他为何要那样做? 既然里面的人移不走,那这颗心,我不要了! 他那句话是何意思? 她不要他那样还她啊! 她不要他像当初烙印一样,与她同受啊! 洞屋里的地板也是光滑的石头,踩在上面很冰凉,再加上她刚醒来,身子虚弱,走几步就得靠着石壁喘息。 走到原来子冉躺着的石床,上面并没有人。 她慌了,站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有人吗?”她出声叫喊,声音有气无力。 偌大的洞屋里,安静到冰冷,只剩下她的声音在回荡。 得不到回应,她又到处去找,在这陈设怪异的洞屋里,找遍每一个角落。 “有人吗?沈爷……” 她边找边喊,往左边的转角走去。 可是,转角后,就是尽头。 她累得靠在墙上歇息,手,随意一搁…… “咔!” 一声细响,她吓得退开,瞠目。 然后,方才她靠着的地方,变成一道石门,缓缓往上升起,门里边是一条狭窄的路,黑漆漆的,看不到头。 里边好像还传来兵兵乓乓的声音,还有股类似于树胶的味道从里边传出。 犹豫了会,她转身去取下墙上的灯盏,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才走进去两步,她被两边站着的人给吓到了。 原本就够苍白的脸此刻更加惨白,按着心口,就怕还脆弱的心被吓坏。 那是一个个穿着盔甲的将士,威风凛凛,一双双虎目很吓人。 原来这里边有人在守着,那之前她进来时看到的那些尸首就没那么奇怪了。 “各位军爷,我来找人的,请问……爷,千岁爷在哪儿?”她举着灯火上前,着急地询问。 能调动将士在这里守着的,应该就只有他了吧。 可是,非但没有一个愿意回答她,还一动也不动。 风挽裳觉得有些奇怪,慢慢地把烛火凑近了些,再细看,总算看出端倪。 这些,根本不是人,只是很像人的雕像,就像当初顾玦送给萧老夫人的那一尊,穿的是真衣真发,又是站在昏暗处,眼神又做得神乎其神,自然会让人以为那就是真人! 也就是说,顾玦送给萧老夫人的那尊雕像,以及送给她的那一个都是出自这里。 是出自那个怪异男子之手? 这洞屋里面好像充满了玄妙。 风挽裳继续往里走,只想快些找到可以回答她问题的人。 突然,她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僵,缓缓把烛火往下一照。 “啊!” 她吓得惊叫,转身退开,却又踩到另一只断手。 抬头,入目的,遍地都是断肢残骸。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了,惊慌地不停后退,直到退到墙边,用手扶着墙,却好像碰到了什么圆圆的东西,她僵硬地扭头去看—— “啊!”惊叫着缩回手。 “咚!咚!” 架子上的那颗头颅被她挥落在地,咚咚地在地上滚动,而且,只有一只眼睛。 “噢!NO!” 门口响起崩溃的声音。 听到人声,风挽裳惊喜地抬头看去,就见只见过一面的怪异男子丢掉正在啃着的烧饼,冲上来捡起那颗头颅,痛心地哭喊,“我的亲娘啊!” 亲娘? 那……那是他的娘? 风挽裳顿时完全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头,是他的娘? 那她方才做了什么?杀了……他的娘吗? “对不住,我不知晓这是……你的娘。” 这怪异男子还是一身黑色斗篷衣袍,再加上他说那颗头颅是他的娘,总觉得他与常人有些不同。 男子突然止住悲痛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她,恨不得撕了她的表情。 “我早就说了,女人是克星!”他咬牙切齿地说,然后,随手扔掉手里的‘娘’,转身去点灯。 风挽裳看了眼在地上滚动的他的‘娘’,因为愧疚,赶紧弯腰捡起他的‘娘’放回原处。 才刚放好,回身,暗室里已经亮如白昼。 男子把暗室里所有的灯都点了。 不,不是灯,是打开一些原本封闭住的小洞,让日光从那些小洞折射进来,很小很小的洞,但是钻多了,折射进来的日光不止可以照亮这里边,还能呼吸外边的空气。 也就是说,这面墙可通外边。 男子回身,懒都懒得看她一眼,转身去摆好被她碰乱的东西,完全当她不存在似的。 光线充足了,她也看清了暗室里的一切。 一桶桶不知名的东西让她皱眉,以及那些与众不同的桌子上各种工具。 看来,那些雕像都是在这里做的。 风挽裳收回目光,想起自己着急要知道的事,连忙开口问,“对不住,是我不小心误闯了,我想问……” “姓顾的当我这里是托儿所吗?那小肥狗在这里不到两个月,就不知毁了我多少心血,你这女人才醒来就差点毁了我一个月的成果!” 她刚要问出重点,就已被男子不悦地打断。 小肥狗,是指小雪球,她知道。 如果小雪球在这里,估计又会瞪他了。 因为,没有哪只狐狸愿意被人说成狗的。 原来霍靖那时说小雪球不在府里是真的不在,而是丢来这里藏身了。 这里,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风挽裳想到那日发现小雪球时,小雪球叼来放草丛里的那只手,她这会是全明白了。 那只手,包括进来时见到的那些尸首都是假的,是为了吓跑可能误打误撞成功闯入的外来者。 她疑惑地看向男子,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人?不止住在深洞里,还做这样的假人。 想到他刚才的埋怨,不由得再次道歉,“对不住,我实在是太着急想知道爷……顾玦他……” 还没说完,一个不大不小的扁形盒子扔过来,她本能反应地伸手接住,看着手上的盒子,不解地看向男子,奈何那男子一点儿也不想理会她。 无奈,她只好低头,轻轻打开盒子。 这一打开,她双目圆瞪,彻底傻眼…… ☆、第182章:不再是从前的风挽裳 风挽裳还没恢复正常血色的脸,此时更是苍白到透明,手上也觉得很沉重。 盒子里是一封信,一封信封上写着‘休书’二字的信。 ‘休书’二字,龙章凤姿,她曾亲眼见他写过字,他还曾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过他的名字,自然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亲自写的泗。 她没想到这休书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她完全忘了做心理准备唐。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那日,钢针入心时的痛。 不,比那更痛。 过去,她多次求去,也跟他要过休书,这一次,他终于成全她了。 终于。 风挽裳闭了闭眼,将眼里的水雾逼回去,不去看休书里以何理由休的她,只是轻轻地合上盒子,拿在手里。 睁开眼,她看向那个怪异男子,“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男子头也不抬,也很不客气地回答。 她怔住,有些被他这样无礼的语气吓到,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擅闯了他的重地而恼怒,她很不好意思。 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四周,带着一丝希望问,“不告诉我也不打紧,其实我是想问你,他……九千岁的身子如何了?他的伤好了吗?” 昏倒前看到的那一幕,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把匕首是真的没入他的心房,很决绝。 她真的很担心他的身子。 男子停下收拾的动作,回头看着她,落在她的赤脚上,因为冰凉,又或者因为脚下的各种碎末,白皙的脚趾微微卷缩着。 风挽裳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顿时赧然,淡淡地瞪向他,“公子不该如此无礼地盯着姑娘家的脚看。” “就知道!”男子翻了个白眼,一副‘你求我看我还不看了’的样子,然后说,“当初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叫鬼才。” 原来是顾玦捡到他的,这么怪的人,到底打哪儿捡来的。 “原来是鬼才公子。鬼才公子,劳烦你赶紧告诉我,他的伤如何了?可伤得严重?”她此刻只着急地想知道他的身子状况。 鬼才看了看她,在她万般期待的眼神下耸耸肩,两手一摊,“不知道。” 她皱眉,清眸不死心地看着他,带着恳求。 鬼才扶额,他最讨厌女人楚楚可怜的眼神了,就像是被掐住了命门一样。 抓了抓头发,他抓狂地蹲下身去,背对着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再怎么问也还是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他的地方出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忽然间,风挽裳明白了,是顾玦交代的。 交代不让任何人告诉她,有关他的一切。 她用心头血救了子冉,他给了她休书,甚至,还决然地往自己的心口上刺了一刀,以此来表示彻底了断。 从此,她没有资格再去知晓关于他的一切。 再也没有资格…… “不打紧,我也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而已。”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她低头,看着拿在手里的盒子,喃喃自语般,“我想,这封休书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能写了休书给她,应该是很好。 鬼才缓缓放下手,转回身,看着那个低头忧伤的女人。 分手后开始想念? 搞什么! 风挽裳深深地吁出一口气,看向他,“多谢鬼才公子多日来的照顾,请问,子冉……我昏迷了多久?” 想必就算要问子冉的身子如何,这男子也不会回答她的,因为那也关联着顾玦。 “二十天。”鬼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走出他的工作室。 风挽裳怔了下,也跟在身后出去。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走吧,我这里从不留外人。”当然,除了顾玦外,那是因为他没得拒绝。 风挽裳点点头,她也是打算醒来就走的,何况,这一昏就昏了二十天,外边也不知如何变天了。 “去穿衣服,送你离开后我就彻底清静了。”鬼才又催。 风挽裳这才确定,这洞屋里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子冉和沈离醉都不在这了。 默默地,她点头,回到床边,在床前的圆凳上看到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裙,有些愕然,想起自己胸口的伤,想起只有一个怪异的男子,那这二十天以来岂不是…… 算了,能活下来已经不易了,生死关头,谁又还会去计较男女之别? 再说,她相信顾玦。 他将她丢给这个男子照顾,必定是极为信得过的。 尽管,他已经给了她休书,也不愿让她知晓有关他的任何消息,可她就是相信他不会把自己丢给一个恶人。 “放心,你那伤不是我处理的。” 做雕像他在行,女人?尤其是顾玦的女人,他可不敢碰,连靠近都觉得是雷池。 虽然已经分手了,鬼知道哪天会不会复合。 闻言,风挽裳感激地对他微微颔首,拿起衣裳,在他的指示下看到了可以更衣的地方。 那是靠墙的一个布帘子,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布帘子后面有一个长形的浴桶,浴桶上方有一根竹管,不知打哪儿接进来的,有小小的水流顺着竹管流下来,滴滴答答地流进浴桶里。 这男子真的很怪,这里面的每一处石头每一个摆设都是经过精雕细琢过的,初看没什么,细看便觉得赏心悦目。 换好衣裳出来,他递给她一块烧饼,然后,拎起一个奇怪的包袱甩上肩就走。 风挽裳看着那个用油纸包着还热乎乎的烧饼,即便没有刚醒来的胃口还不适合吃这样油腻的东西,但她必须吃才能恢复些许体力。 叫她意外的是,男子带她走的并不是原来小雪球带她进来的那一条路,而是走到暗室那边,摸下另一扇机关的门。 石门打开,率先听闻的是鸟语花香,潺潺流水。 还好,已经见识过里边太多的玄妙,外边截然不同的风景也没让她有多大的震惊。 她跟着男子走出去,石门在身后关上。 眼前,是由一个篱笆围起来的一小片菜地,以及一条潺潺溪流缓缓流淌,鸟儿在枝头歌唱,蝴蝶在从中飞舞。 很田园惬意的风景。 但是,菜地上种的东西,她好像从未见过。 鬼才看到自己那片被糟蹋过的菜地,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就是那个‘小肥狗’踩的,我爬山涉水找到的苗子,好不容易种活了,它居然给我踩了!” 风挽裳忍不住微微抿唇,难怪他一直喊小雪球叫‘小肥狗’,原来怨念如此之深。 小雪球在顾玦面前乖得不得了,可能就是太乖,所以一旦离开它主人,立即就撒野了。 “如果姓顾的是小肥狗的爹,那你就是它的娘,养不教,父母之过,你负责!” 走在身后的风挽裳放慢脚步,心尖一窒,想到了那个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的孩子。 若是孩子还在,她的肚子应该微微隆起了。 鬼才发觉她没跟上来,回身一看,看到她站在那里出神,皱了皱眉,折回去,“你若不舒服要说,也不一定非得今天走不可。” 风挽裳收起满心悲伤,淡淡一笑,“我无碍,已经耽搁太多时日了,不能再耽搁了。” 说着,对他微微颔首,让他先行。 鬼才怔了怔,点头,继续前面带路,不过这次特地放慢了脚步,谁叫后面有病人。 两人顺着蜿蜒的山路走着走着,远处,寺院的轮廓已经一点点呈现。 男子对她交代,“看到那座寺院了吧?理由怎么说随你,看你胸也不大,应该不是无脑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吧?” 虽然,言语间粗俗了些,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这二十天去了哪都行,就是不能说出他这个地方。 她自是不会说,只要有关他的一切,她都会守口如瓶。 她可是以最爱的 人发了毒誓,即便是死都不会说,因为,最爱的人是他。 只是,这与胸大与否,无关吧? ※ 那个叫鬼才的男子将她送到寺院后就走了,临走前,还记得叫她小心一些。 从后门进了寺院,看着寺院里香火鼎盛,看着略显拥挤的香客,她很快就认出这是在朱雀与玄武街之间的白马寺。 她以前在萧府的时候,曾经与其他丫鬟来上过香,那时候,是满心虔诚地祈求佛祖保佑萧璟棠如何如何,却没想到如今让她最痛不欲生的人是他! 风挽裳站在人来人往的寺院里,低头看着紧系在腕上的红绳。而今,她仅剩这条红绳陪着了,陪着她一起为死去的孩子和皎月报仇! 她握拳,坚定地走出寺院大门。 风吹来,吹起她乌黑的发丝,吹起她的衣袂。 她停下脚步,回眸看向寺院大殿里的佛像。 不是她想恨,是事已至此,由不得她不恨。 有些事,她不去做,这辈子都无法安生! 冷然地,她拾级而下,苍白的脸上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冷漠,背后,仿佛燃起了涅槃的火焰。 但是,想到他那日将匕首刺入心房的画面,风挽裳还是放不下,还是想要亲眼见到他安好,或者亲耳听到他安好,她才能安心地彻底离去。 所以,她回了幽府,一个人。 幽府门前一如既往地冷清,她站在幽府门外,仰望着无人看守的大门,仰望着‘幽府’二字,在这里边发生的一幕幕浮现脑海。 痛苦的,悲伤的,开怀的,都弥足珍贵。 她拾级而上,好像有人早已看到她来,跑去通知了霍靖,她才走完台阶,霍靖已经匆匆忙忙地走出来。 “夫……挽裳,你回来收拾包袱吗?”霍靖担心地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自是知晓这二十日里她经历了什么的。 瞧这张脸白的,真叫人心疼。 听到霍靖改口,风挽裳知晓,她被休一事在府里已经传开了,但他还愿意喊她一声‘挽裳’,还愿意流露出关心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她要回萧府去而轻视她。 她心里很感动,感动到眼眶发热。 看着这个和蔼的老人家,她淡淡点头。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收拾的了,该收拾的在那日就已经收拾干净了。这不过是她想要回来确认他安好的理由而已。 “那……您等会,我马上让人给您收拾去。”霍靖很尴尬地欲言又止,“爷待会应该就回来了,他……” 风挽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下了令,不让她再跟幽府有任何瓜葛,也不让她再进去。 因为,已经没有资格。 如此,就算她想打听他的事也没结果。 她微微扯唇,“既然这样,那不必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回去吧,别因此受罚了。” 说完,她淡淡地对他颔首,转身离开。 最重要的,带不走。 “夫……”霍靖看着那抹苍白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差点就忍不住想叫住她。 应该恨她的,恨她如此让爷心灰意冷。 可是,恨不起来,走到这一步,怎么也无法去怪她了。 她的背影,好像更消瘦了,可却也好像更坚强,坚强到叫人揪心。 如果回到萧璟棠身边能让她不用再受那么多苦,也是好的。 风挽裳一步步走下台阶,只有十几级,可是她却想走一辈子。 这一次,走了,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终于,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她站定,幽幽回身,回望幽府,却看到霍靖还在府门目送着她。 眼里的泪,险些忍不住滑落。 她感恩地对他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才走出几步,前方一顶轿子迅速走来。 她一怔,停下脚步,双手用力捏紧手上的盒子, 指甲狠狠扣在上面。 因为,她认得出来,那是萧府的轿子!上面有着萧府的徽标! 不像顾玦那顶那么华丽,却也是极为高雅大气的。 很快,那顶轿子停在她的面前,轿帘被随行的孙一凡掀起,萧璟棠坐在里边,一看到她,露出欣喜的笑容,在孙一凡的搀扶下,拄着铁拐,很艰难地走出来。 那笑容让她恶寒不已,眼前浮现的全都是皎月惨死的样子,和她那化为一滩血水的孩子,以及那横尸遍地的渔民们! 萧璟棠,你怎么可以冷血无情到这种可怕的地步! 如果那把匕首还在身上,她这会可能已经控制不住地扑上去,杀他偿命! 可是,不行! 就这样让他死太便宜他了,他是偿命了,可是偿的是谁的命? 皎月的? 孩子的? 还是那些渔民的? 那么多条命,他偿的是哪一条! “挽挽,你还好吗?你让我担心死了!”萧璟棠站在她面前,一手撑着铁拐,身子大部分全都靠孙一凡撑着,他才空出一只手去碰她。 风挽裳强忍住想要避开的冲动,僵硬着身子,麻木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萧璟棠看到她手里紧攥着的木盒,再看向她身后的幽府,以为她这般空洞麻木的表情是因为回不去那幽府,心疼地安抚道,“挽挽,无妨的,萧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永远不会无处可去。” 可是,让我失去家,让我无处可去的却是你! 风挽裳在心里讽刺地喊,僵硬地看着他。 他怎么可以如此的问心无愧?在对她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后? “挽挽,前些日子,我才听说你被九千岁休离出府了,我派人到处找你都找不着,你到哪儿去了?甚至,我以为你还在幽府里,差点就请旨进去搜了。”萧璟棠只顾担心着她,目光上下打量她,更是心疼,“你这些日子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脸色这么差,还瘦了很多,为何不回来找我?” 忽然,一直木然的小脸倏地看向他的身后。 萧璟棠一愣,回头一看,居然是顾玦回来了! 再看向她,都被休了,她还这么放不下吗? 他一出现,空洞的眼里立即有了光芒? 风挽裳看着越来越近的轿子,熟悉的华丽,熟悉的排场,八抬大轿,轿子旁边是万千绝。 万千绝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真好。 至少,他有危险的时候,还有万千绝可以保护他。 她想,他应该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的。 不舍地,她强逼自己收回视线,看向萧璟棠,“走吧。” 然后,走到他的另一边,与孙一凡一同搀他上轿。 即使再不情愿,也得忍着。 萧璟棠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他低头看她,欣喜地勾唇,大手轻轻覆上搀在手臂上的小手,“嗯,我们回家。” 正要弯腰坐进轿子,风挽裳忽然停下动作,目光看向他覆上的手,淡淡抽离。 萧璟棠见此,脸色有些慌,“挽挽,对不住,我太开心了,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他得意忘形了,忘了顾虑到她的心情。 无妨,来日方长,她被顾玦伤透的心,他有信心修补好,并且重新拥有。 风挽裳抽离的手重新放回他的手臂上,照顾他坐进轿子里,然后,自己才跟着坐进去。 轿子起轿,调头,与归来的华丽轿子一来一往。 一晃一晃中,漠河的风吹来,掀起轿窗帘,靠窗的她与他,擦肩而过。 她端坐着,紧捏着手里的盒子,余光一直看着他的轿子走过。 她感谢那阵风,至少,让她亲眼瞧见他好好的。 轻倚轿窗的他,依然像过去那样风华绝代,不会因为大伤元气而萎靡不振。 他依然是那个优雅高 贵的妖孽九千岁,没有了她,也没什么不同。 而她,从这一刻起,从上这顶轿子的那一刻起,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风挽裳。 她要做一个坏女人,一个,很坏、很坏的女人。 这边,华丽的轿子忽然走得很慢、很慢,轿夫似乎都很默契地放慢脚步,慢到几乎已是原地踏步。 万千绝悄悄看向帘子遮盖的轿窗,等着里边的人发出停轿的命令。 可是,等了又等,等到对方的轿子已经彻底走过,里面依然沉默无声。 原来,不要了就是真的不要了。 挥手,让轿夫恢复正常速度。 两顶轿子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第183章:请帖 轿子在幽府门前停下,一团小雪球率先从里边蹿出来,灵活地跑出轿子外。然后,停下来往轿子后头的路看去,又看向从轿子里弯腰出来的主人,扭头看向后面那条路,又扭头看了眼主人,然后,撒腿跑去追。 “回来。”顾玦侧着身,俊脸微侧,眯眸徐徐看去,阴柔的嗓音不大不小,冷冷淡淡。 跑出没多远的小雪球立即刹住脚步,又看了看彻底消失的轿子,蔫蔫地走回主人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小雪球会被惩罚的,但是,他们的爷只是弯下腰一手拎起它,嫌弃地颦眉,“脏死了。” 然后,丢给霍靖处理,转身进府。 仿佛,方才离开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像此时此刻,漠河里毫无波澜的水面,就连半点涟漪都没有。 霍靖怔在那里久久,低头看着无精打采的小雪球,抬手轻轻安抚它恍。 “以后记得把皮绷紧些就行了。” 少了温柔的夫人拂去爷的戾气,不管是小雪球还是府里的任何一个,都得绷紧皮伺候着了。 看着那抹已经入府的身影,依旧优雅清傲,只是好像更孤寂了。 唉! 长叹一声,霍靖赶紧抱着小雪球跟上去。 幽府,经过一场劫难的洗礼,大家更加同心协力了,原先撤离的人也都回来了。只是,又回到了去年没有风挽裳时的幽府,冷清,无人情味。 子冉姑娘和沈爷都‘死’了,爷又将缀锦楼恢复成原来的模样,重新住进去,采悠阁从此荒废,那里的灯自从女主人离开后,没再亮起过。 有时候,在日薄西山的时辰,大家经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向那里的厨房,却已没有袅袅炊烟的痕迹。 爷的饮食也像过往一样,膳食送到门外,吃的分量也与从前一样,没有说因为少了谁就痛不欲生。 他甚至平静得仿佛风挽裳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就跟方才与之擦肩而过时,不痛不痒,只是一个过路人。 ※ 轿子里,风挽裳一直低头看着始终紧抓在手里的装有休书的盒子,不悲不喜。 旁边与她同轿的人已经不是那一个总爱扯她入怀的人,她便当做不存在。 “挽挽,你最近都不在幽府,去哪儿了?你让我好担心,去醉心坊也没找到你。”萧璟棠看向她手上的盒子,再看向她的脸。 她的脸怎么这么苍白,看起来也瘦了很多,好像经历了什么,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了。 “到寺院里清静清静去了。”风挽裳没有抬头,只是冷淡地说。 “只是这样吗?”他倒是没想过她人会在寺院里。 风挽裳抬头,直视他,“只是这样。” “我是担心他对你做了什么?若有,你说出来,而今,我们不用怕他了。” 听到他如此说,还说得这般大义凛然,风挽裳暗笑,她真的想挖出他的心来看看到底黑到什么程度。 明明对她最近一切坏事的人是他,他怎还有脸这般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提‘我们‘? 真的太可怕了。 她看着他,清眸里是麻木冷然的,平静地说,“我是去替我的孩子,还有皎月,以及那些无辜惨死的渔民诵经。” 萧璟棠脸色有些僵硬,“……那我让人请寺里的师父来做场法事,可好?” “不用了,他们会安息的。”因为她不会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死去。 萧璟棠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寂静悲伤的样子,心里压抑着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他并非有意要伤她至此,他只是无法接受她与那个男人的孩子。 …… 一个身影在萧府门前来回徘徊,看到轿子归来,她让到一边,双目紧盯着轿门,直到看到轿子里下来的人,终于展眉而笑,赶紧迎上前,“夫人,可算见着您了。” 风挽裳讶异地看向喊她的人。 是素娘,看她的样子,似乎找了她很久了。 微微侧眸看向已经由孙一凡从轿子里搀出,坐在轮椅上的萧璟棠。 萧璟棠对她温柔而笑,“外边日头大,先请她入府喝杯茶吧。” 风挽裳看向素娘,素娘似乎明白她心里所想,对萧璟棠微微行了一礼,赶紧道,“驸马爷有心了,我同夫人说几句话就走。” 萧璟棠点头,吩咐孙一凡,“去取把伞来。” 风挽裳秀眉微蹙,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挽挽,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她说过的话? 是哪一句? 见她不解,萧璟棠依然笑得温和,“你说过,永远都是你在不求回报的付出,永远都是你在原地等我,这次,不会了。” 风挽裳恍悟,原来是那一番话。 呵……用一颗可怕的真心来要她重新接纳? 有没有想过,她还要不要? “不必了,素娘来找我无非是关于醉心坊的。”她回身看向素娘,“素娘,你直说无妨,若是话太长,可以入府去说。” 她的清冷让素娘微微一怔,仿佛隔了二十来天,如同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半响,她才回神,赶忙道,“话不长,就是醉心坊迟迟等不到夫人回来拿主意,便着急来问问有何打算。” “我被九千岁休掉之事,您应该也听说了,这醉心坊本来就是他当初赠予我做着玩的,而今我被休了,这醉心坊自然也不属于我了。” 醉心坊本来就是他开给她经营的,而今,应该也不属于她了。 他说要她成为第二个凤舞,可惜,好景不长,她没有让他看到她成为第二个凤舞。 素娘诧异,“我原本也是这般以为的,特地去请教了千岁爷,可千岁爷说,他送出去的东西,不屑收回,关了或是砸了都与他无关。” 原来是不屑收回。 也是,这醉心坊在短短半年的光景里也几经飘摇,更是在他不在天都的那段日子里成了寻欢问柳之地,是她又重新从钟子骞手里夺回来的,这醉心坊应该也不算是完全是他的了,何况,醉心坊一开始就是登记在她名下。 “挽挽,你脸色太苍白,身子也瘦了许多,经营醉心坊太费心,要不,结业,或者让人做吧。你好好养身子。”一直等在身后没有进府的萧璟棠开口。 他不喜欢她还与顾玦有半点瓜葛,那个醉心坊是顾玦送的,她要经营下去的话,等于永远都跟那个男人有牵绊。 闻言,风挽裳几乎毫不犹豫地决定,“不,我要将醉心坊经营下去!” 舞坊真正的存在,原本就为她暗中盯着缉异司的一举一动,而今,醉心坊还在自己的手里,最好不过。 醉心坊,或许可以成为她强大的武器。 素娘听她如此说,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方才真担心她真的要放弃醉心坊。 没了她的醉心坊哪里还是醉心坊。 萧璟棠无奈地叹息,妥协,“你若真心喜欢,那就经营着吧,我只是担心你累着自己。” “若是什么都不做,才痛苦。”风挽裳回头对他勾唇一笑,转身,交代素娘,“过去是如何就如何。” “好。”素娘点头,犹豫地看了眼萧璟棠,不由得问,“夫人,您要回醉心坊住吗?还是……” “自然是住萧府,醉心坊偶尔住一两夜还行,常住叫人无法放心。”风挽裳还没回答,萧璟棠已经冷厉地回答。 风挽裳看向素娘,不怪她这么问。 因为,从钟子骞手里彻底夺回醉心坊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搬回醉心坊住了,按理说,没理由一被休就住在萧府里。 但是,她这次回来是为了让萧璟棠为他所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哪还管得了什么名誉。 再说了,她还有名誉吗? 嫁给九千岁就已是二嫁的残花之女,而今再度被休,她哪里还有什么名誉可言。 “挽挽,当初九千岁离开天都后,醉心坊是怎样的景象你又不是不知道,更别提你而今……我生怕有人生了不轨之心。若你执 意要回去住,我多派些人去护着。”不能急,得慢慢来。 “不必麻烦了,我住萧府吧。而今的我,又何需再顾忌什么?”风挽裳冷冷苦笑,再度看向素娘,淡淡地道,“我明日就去醉心坊,你先回去吧,有何事派人来同我说。” 素娘有些可惜地点头,微微福了一礼,准备离去。 “日头这么大,素娘若不嫌弃,就坐轿子回去吧。”萧璟棠忽然说。 素娘看向风挽裳,风挽裳点头,她才敢愿意,“那就多谢驸马爷了。” 这驸马爷很明显地一直在讨好人。 一个女人才刚被休离不久,就如此对之殷勤讨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明明那么爱,每天不顾风寒的身子爬那么高,就为了看着幽府大门,看那个人有没有回来。 明明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了,她却始终坚信他没死。 好不容易,她的坚信成真,最终却是劳燕分飞的结局。 唉!任谁见过那样的她,再看到而今的结局,都忍不住叹一声的。 “挽挽,那我让人收拾一处院子给你,可好?那间屋子不利于养身子。”萧璟棠面上难掩欣喜。 他真的没想到她会答应住下来的,因为还有个醉心坊可供她选择。 “……也好。”风挽裳咽下想拒绝的话,淡漠地点头答应,然后,心力交瘁地先行进府。 她没有忘记自己逼顾玦放她回来的目的,又何必再诸多顾忌? 院子? 她住便是。 他当初为了让萧家更上一层才谋取权势是吗? 那她就一步步毁了萧家! 他利用权势害死了她的孩子和皎月,还有幽府那么多条人命是吗? 那她就一步步毁了他的权势之路! 也许,世间最好的报复,就是用他曾经教会她的一切,毁掉他的所有! “孙一凡,去让人把晴暖阁收拾好。”萧璟棠立即下令。 “是。”孙一凡点头,让人抬他入府。 然而,才刚进府没走远,后面就传来门外家丁的声音,“少爷,高公公来了。” 走在前面的风挽裳脚步顿住,高松? 那个与钟子骞谋害顾玦的太监! 不! 或许应该说,跟高松谋害顾玦的是萧璟棠,钟子骞不过是执行者! 萧璟棠看到前方的身影停下来,脸色一沉,冷瞪向那个家丁。 孙一凡赶紧把人赶下去。 “挽挽,前些日子太后让缉异司与东厂通力合作,搜查出疑似要打着旭和帝的名义造反的民间乱党,这高公公着急找上门来,想必是有重要事,你先回去歇着。” 风挽裳没有回身,身后却传来萧璟棠很诚实的解释。 原来,在她昏迷的这二十天里,顾玦还是没有夺回东厂势力。 想必,萧璟棠已经出面和这高松勾结在一起了。 一个是太后的亲信,一个是太后的女婿,太后之前又一直使尽各种方法防着顾玦,这次顾玦活着回来,断是不会再轻易给他那么多权势。 他要重回昔日的九千岁,恐怕不容易。 无妨,她若能帮到他的,一定帮。 “你忙吧,无需告诉我。”她兴趣不大地说,然后,往自己居住的屋子走去。 萧璟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后,才转身迎接高松。 高松一身华贵走进来,掌心里把玩着两颗小铁球,身后跟着几个太监。 脱离了太后的他,排场很大,架势很足。 两人相互寒暄着进了厅堂,热茶上来,所有人退下后,萧璟棠才冷冷出声,“高公公,以后有事还是在缉异司谈的好。” 高松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翘着兰花指拂了拂衣袍,翘起腿,“杂家 听说了,那风挽裳又回来了。驸马爷,不是杂家多嘴,而是……一个能与你一同将钟子骞拉下的女人,你当真放心将她留在身边?” “高公公说错了,她本来就在我身边。”萧璟棠笑着纠正。 他的挽挽是有头脑没错,但,同时也很重情,顾玦因为她保不住孩子,因为那些流言而休了她,是他愚蠢! 说到底,他跟自己当初弃她而娶公主的行径没分别! 无妨,这一次,她终于重新回到他身边,他会用心去珍惜她。 “杂家也是顺便提醒驸马爷一声,莫要只顾沉浸在美人香里,而忘了美人也许有毒。” “高公公,是太后要你来的吗?”萧璟棠很是不悦他这样说,冷声问。 “倒不是,只是,你听说过皇商殷慕怀身受重伤吧?” “听说了,前几日才回的天都,此人有何问题?” “顾玦在西凉和南凌交界境地出事,那时候,巧的是殷慕怀就是在西凉,而且,顾玦‘死’后,殷慕怀也在西凉境内失踪了,而今才一身重伤地回来。” “你并不能代表他就与顾玦有关系,他是三国皇商,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 “可是,杂家却听说,这殷慕怀是被黄蜂蜇伤,而顾玦当时‘死’的地方,附近刚好就是毒蜂谷。” “你是说,是这殷慕怀救的顾玦?” “你不觉得可疑?你曾经不也怀疑他们是同党,派人去查殷慕怀的货船吗?” 萧璟棠冷冷眯起眼,他怎么可能忘记,当时还因此让太后对他很失望。 “那高公公打算如何?” “杂家听说,这殷慕怀要在在水一方给自己办一场劫后重生的盛宴,也许待会驸马爷你会收到请帖也不一定。” “你是说,这场盛宴,必有所谋?”萧璟棠立即听出高松话里的意思。 高松笑着拿起茶盏,“谁劫后重生不是赶着去烧香拜佛?他却昭告天下一样地操办盛宴庆祝,不奇怪吗?” 萧璟棠点头,确实很可疑。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孙一凡的声音。 “少爷,在水一方的老板殷慕怀让人送来请帖。” 高松得意地笑了,慢悠悠地拨着茶盖喝茶。 …… 暮色四合,偌大的幽府冷冷清清,仆人也是脚步匆匆地穿廊而过。 缀锦楼,男子立于书案前,一手负后,手执紫毫在纸上写下行云流水的字,俊脸平静、冰冷。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男子停下书写动作,搁笔,看也不看一眼,负手走到窗边。 “进。”极为简练的一个字。 门开。 万千绝走进来,习惯性地先看了眼书案底下堆得越来越高的宣纸,才走到主子身后,拱手,“督主。” 当时,东厂易主后,他是幽府所有人最后的希望,就是要他去找督主,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将他带回来,哪怕只是半点残骸。 他翻山越岭,找遍了西凉和南凌两境之间,却始终找不到,最终在快要绝望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人,也从那人身上得知主子没死,而且还活着回到天都了。 “老三那边今日如何?”顾玦望着窗外的暮色,淡淡地问。 “今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也可以开口说话了。”万千绝如实禀报。 波澜不兴的男子徐徐回过身来,“说什么了?” 万千绝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的脸色,不知该不该说。 “说!”他不悦地低喝。 “……殷爷问……孩子,是男是女。”万千绝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如实说出。 因为知晓提起孩子就跟捅主子一刀没两样,当他赶回来,听说一切后,真的恨不得去砍了那个女人。 他跟了这个男人身边那么多年,面对那么多事,都没见他眨过一下眼,而今,却为了一个女人,硬生生往自己的心口捅一刀。 那是得多绝望才会那样做。 但是,真的就此不痛了吗? 忍不住地,他余光悄悄瞥向身后书案底下堆积的那一张张写满字的宣纸。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钻石、月票,都有看到,群么么哒(づ ̄3 ̄)づ╭ ☆、第184章:赴宴 顾玦沉寂的脸色忽而刷白,凤眸里闪过深深的愧疚。 老三还真牢记着他的承诺,一开口就问孩子,只可惜…… 他也想知晓孩子是男是女,如果还在的话。 手,握了又松,阖上眸,再睁开,已是一片平静恍。 “你全都同他说了。”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是。”万千绝收回目光,拱手作答。 “他又说了什么?” “殷爷只是沉默了下,便说要在画舫办一场劫后重生的盛宴,就在三日后,请帖已经发出去了。” “办宴会?那人交代的?” “不,好像是殷爷自个要办的。” 顾玦没再说话,转身,看向窗外越来越深的暮色。 万千绝从来就揣测不到这位主子的意思,也不知他这是赞成还是不赞成,犹豫了下,还是从怀里取出请帖,“这是殷爷给的,好像天都里的达官贵人全都收到了。” “达官,贵人?”顾玦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封请帖,凤眸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没听到决定,万千绝只能开口问,“督主要前去赴宴吗?” “为何不去?也该让高松知道那把椅子有多烫的时候了。”优美的唇弧冷酷地勾起,指间的请帖飞出去,落在书案上。 报仇,慢慢来才有意思。 太后既然不想让他拥有太多的权势,那他就好好做一个闲人,闲到等她知道这天下只有他可以让她高枕无忧的时候。 “督主打算如何做?” 好看的唇,又是魅惑地轻勾,凤眸眯了一下,让他上前,贴耳交代。 万千绝听完,退开一步,拱手,“属下明白。” 顾玦摆手,转身走向书案,遂,又停下就脚步,深深地看了眼书案,又转身,推门,往后边的竹林走去。 …… 三日后,醉心坊里依旧客似云来,并没有说因为经营的人声名狼藉而不买账。 高高的楼阁上,夕阳西下,站在高处,风很大,把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风挽裳看着幽府的方向,久久收不回视线。 三日了,她每日时辰差不多的时候都会上来瞧一瞧,每次一待就是半个时辰,也许是天意弄人,她没有一次能看到他回府,或者出府过。 这是最后一次了,再多,会引人注意,会引起萧璟棠的怀疑。 她低头,怅然地盯着腕上的红绳子瞧,嘴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一件披风从后披上来,她愕然回头,就看到素娘责怪的脸色。 “夫人每次上来都忘带披风,高处不胜寒,你这身子而今得好好养着,不养好,将来落下病根可就后悔莫及了。” 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明日起都不会上来了。” 素娘怔了怔,替她拉拢披风,“夫人想开了就好。时辰差不多了,也该下去准备准备,出发了。” 关于幽府,关于九千岁,她也不敢多提,只知道这女子还放不下。 无情与多情,注定是多情的那一个受伤。 风挽裳点点头,随素娘下楼,强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 素娘所说的准备指的是去在水一方画舫赴宴一事,她知晓萧璟棠接到了请帖,本来她正想着开口如何同他前往的,没想到第二天,一封请帖也送上醉心坊,指名要她作为醉心坊的老板前往。 听闻,殷慕怀这次办的宴很盛大,天都里的达官贵人全都收到请帖了,天都里说得出名号的商号老板也全都请,倘若她与顾玦不是有过一段夫妻情缘,不是知晓他们那么多事,也许,不会请到她。 所以,她明白,此去赴宴,要面对很多、很多。 刚打扮妥当,门外就传来醉心坊丫鬟的声音。 “夫人,驸马爷来了,说是前来接您一道,就在后门等您。” 风挽裳轻轻握拳,指尖陷入掌心肉层里,半点不觉得疼痛。 “夫人,若实在难受……就别去了吧。”素娘为她别上簪花,看到她不好的脸色,担心地劝道。 “应该要去的,这请帖都送上门来了,不去很失礼。”特地给她送的请帖,摆明了是要她非到不可。 她确实也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的,知道那么多事。 素娘没再说什么,尊重她的意思,搀着她起身,送她出门。 快到后门口时,素娘考虑再三,还是不得不提前告知一声,“我听闻,九千岁也收到了请帖。” 风挽裳心头一颤,她猜到他会去,可听到素娘如此说,还是有种想要退缩的冲动。 她想要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怕他冰冷,失望的眼神。 可是,她不能退缩,走到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了,也不容许自己退。 淡淡一笑,她安抚素娘,“无妨的,就算今日不见,日后也少不了要碰面的。”也是在安抚自己。 “要不,我陪你去吧。”素娘实在不放心地说。 “你留下照看醉心坊,我应付得来的。”知晓素娘的担心,她轻轻拍了拍素娘的手背,迈出门槛。 后门的门口停着一顶枣红色的轿子,轿子顶上以流苏缀边,看起来也是大气典雅。 萧璟棠就坐在轿子里,孙一凡在旁边压着轿帘,一看到走出来的女子,眼前一亮,满脸的惊艳之色。 他的挽挽穿着一袭月牙色的织锦丝裙,衣裙和裙摆都绣着清新高雅的蔓草纹样,柔软如黑丝的秀发略略梳整过,绾着流苏髻,发上簪着巧手工匠用红珊瑚打造的花朵样式朱钗,十分精致。一张清丽至极的容颜,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绛,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在这微醺暮色中,看上去隐隐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你怎还特地过来了?”风挽裳在轿子前停下脚步,淡淡地问,清澈的双眸里没有半点情绪,清冷得好像秋日的一泓冷泉。 他的挽挽好像不会笑了,即便是笑,也笑得很很勉强。 就连一向温柔的眼眸,而今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空洞。 “我过来接你一道。”萧璟棠没有被她的淡漠给吓退。 她刚被休,情绪还未收拾好是应该的。 他可以等,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嗯,那就走吧。”风挽裳说着,钻进轿子里,坐下。 她一进来,孙一凡立即放下轿帘子,起轿前行。 两人坐的轿子,身边换了人,还是一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仇人,那种滋味又岂能同日而语。 也不过才三日,萧璟棠就为她惩治了府里对她不敬的下人,还声明以后她说的话就是他说的,好像在暗示着她在萧府里的位置有多举足轻重。 若是过去,她会阻止,而今,她若不迈出这一步,又谈何报仇? 她,必须要对得起这颗千疮八孔的心! ※ 天色垂暮,夕阳渐渐隐去,独剩一轮月映照出漠河的风情万种。 漠河上,歌声渺渺。 琴音流动中,装饰华丽的画舫,伫立在漠河边上,每个船头都垂挂着斑斓的红纱灯笼。 今夜,整个在水一方都是达官显贵,也因此,外边请来了高手保护,以保证画舫足够安全。 一顶顶轿子,一辆辆马车停在岸边上,个个排场都不容小觑。 “驸马爷到!” 负责唱名的人必须足够眼尖,需要在轿子或者马车出现的时候就得认出那上面的徽标,并准确唱出来宾的身份。 知道轿子来的是当今大长驸马,所有人不由得驻足观望。 驸马是不稀奇,可不良与行的驸马就稀奇了。 轿子停下,轿帘掀起,率先从轿子里出来的是一个女子,一个婉约柔美的女子。 大伙儿再仔细一瞧,那可不就是九千岁刚休的小妾吗? 这下,就更好玩了。 风挽裳钻出轿子后,面无表情地搭把手将里边的男人搀出来,安置在随行而来的轮椅上,然后,由孙一凡推着他走,她就漠然地跟在 旁边走,端看前方。 旁边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她当初嫁给九千岁已是二嫁,而今又被九千岁休了,还能再嫁吗?是不是还要再烙一个印?” “她要嫁,驸马也不能娶啊!他可不是一般的男人。这女人,也只能这样无名无分地跟着一辈子了。” “能跟着就已经不错了,至少衣食无忧!” “不过呢,要她愿意跟我,我可以让她做我的第六房妾。” “烙印喔,还要同烙喔,你也要?” “哈哈……我倒忘记这事了,不能要!坚决不能要!一双被用来用去的破鞋子而已,不值得啊。” …… 萧璟棠忽然摆手停下,凌厉的目光瞪向那些说着污言秽语的人,“几位也是有头有脸之人,在背后如此议论别人,是否有失身份?” 闻言,那些人赶紧闭上嘴,东张西望,不敢再胡乱说话。 风挽裳也停下脚步,倒不是因为萧璟棠为她出头,而是因为…… 她微微抬头,目光淡淡地看向前方的画舫,总觉得,在某处有人在看着她。 “挽挽,没事了。”萧璟棠看向她,以为她是受了那些话的影响,便柔声安抚。 她赶紧回神,点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同出席这样的盛宴,在别人眼中,其中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再说,之前九千岁未回来前就已传闻她回了萧府跟了萧璟棠,而今,新的流言版本是,她求得休书,重投先夫只怀了。 画舫里,二楼的房间里,一名带着黑色帷帽,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坐在窗前,看着下面鹣鲽情深的一幕,薄纱后面的脸,有些怒火中烧。 “二哥,我不相信那男人的腿就这么断了!”殷慕怀笃定地怀疑,看向旁边,倚着窗栏的男人。 他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着窝在窗台上的小雪球。 从轿子出现时引起的惊动开始,他有看的,但是,脸上,眼里,没有半点情绪,就像是以往看戏一样地看着。 见他不说话,殷慕怀有些抓心挠肺了,“要不要我找人试一下?” 顾玦徐徐抬头,“他的腿断与不断妨碍我们所要做的事吗?” “……没有。”殷慕怀瞬间无话反驳。 他以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乎的,没想到这么波澜不兴。 顾玦的光重新落回小雪球身上。 不在于腿断不断,而是在于,那男人对她的重要程度,就算腿不断,迟早也是会回去的。 从来,萧璟棠的一句话就胜过他做的任何事。 只要那个男人说什么,她都信。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就算最后真相再残酷,也是她活该。 “二哥,你真的……”不爱了吗? 可是,在西凉边界的那个画面,太震撼,震撼到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是在几乎绝望的时候找到的二哥。 找到他的时候,他被泥石埋压着,只还勉强露出脸来,奄奄一息,脸色发黑,干裂出血的唇一直几不可闻地喃喃着什么,凑近一听,赫然是——小挽儿! 一直支撑着他活下来的不是这些年来肩上的责任,也不是子冉,更不是别人,而是一个叫‘风挽裳’的女人! 好不容易唤得他恢复些许清醒,认出他是谁后,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老三,回去!回去告诉她,孩子……我比谁都想要,帮我保护她,照顾她。” “二哥,你说的什么胡话!你都撑到现在了,这就要放弃了吗?” “若撑得下去我……不会放弃……这次,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孩子……可是……不行了,我体内还有毒……” 费尽心思、千辛万苦地把他从泥石底下挖出来后,他问他,“二哥,你觉得二嫂肚子里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女娃!”他很坚定地说,即使已经气息若无, 依然很用力地声明。 ”二哥,是男是女又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完,得到二哥很拼命、很用力地一瞪,他忙改口,“好好好……是女娃!反正是男是女,长得像谁都不会差。” “像她!”又是很坚定的口吻。 “哥,你又肯定?”到射过来的利光,他赶紧改口,“好!好!像她,像她。” 好像谁敢说不像就要跟谁拼命似的。 若非亲眼看到,他真的是不敢相信,那么铁石心肠,高冷残暴的二哥居然为一个女人堕落……沉沦成这样! 可是,没想到,等他回到天都,一切已不如当初想象的那般美好。 “嗯?”顾玦又微微抬眸,目光带着些许凌厉,是应他,也是警告。 “没……没什么。”殷慕怀忍不住偷偷掐自己大腿,真怂。 明明而今二哥已经对他很和蔼,比任何人都和蔼了,他却还是一个眼神就怂了。 顾玦徐徐地看向全身上下包括脸上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殷慕怀,像是许下承诺般地说,“这条,你不惜一切换来的命,我不会让它白费。” 那日的戏言回荡在耳畔—— [那……二哥,等孩子生下来,我要抱。] [男的就给你抱,给你养都行。] [何是女的就不行?] [为她是女的。] [吧,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是男的就给我抱。] [哥,你要记得,咱们也是你的家人,家人不是当假的。况且,你的责任比我重多了。二哥,二嫂和孩子都等着你回去呢。那么柔弱的女人,没有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要去做什么?回来!] 那时候的他,只当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他决定以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顾玦闭了闭眼,因为,等他把那番戏言当真了,却已永远无法兑现。 孩子,没了。 殷慕怀看到他终于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赶紧说,“二哥,我选择那样做不是因为要你肩上的重担更重,是因为你当时心心念的……” “你该出去接客了。”顾玦睁开眼,恢复平静,淡淡地开口打断。 那时候能够支撑他活下来的画面,而今已成为讽刺。 黑色纱帽里的脸微微抽搐,“二哥,你应该说,我这个主人该出去见客了。” 顾玦微微挑眉,懒得再理会他,抱着小雪球往旁边的美人榻躺去。 殷慕怀看着他,无奈地轻叹,转身,让人进来搀他出去。 如果真的是那个女人的错,他会亲手掐死她!真的会! ※ 画舫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美酒飘香,唱曲的歌姬和着箫声、笛声、古筝声,将曲唱得满座皆醉。绝色舞姬轻纱披身,娇若无骨地翩翩起舞。 风挽裳和萧璟棠走进画舫,便有人领着他们走到早已替他们安排好的位子上。 大堂里觥筹交错,高朋满座。因为是皇商殷慕怀为自己劫后重生而举办的盛宴,前来赴宴的所送的礼也价值不菲。 于是,角落里的礼物很快就堆积如山了。 从进来开始,风挽裳就悄悄留意着,却没见到心心念的那抹身影,心里头有些失落。 他,应是没来吧? 这样的盛宴,他与殷慕怀的关系最好不要来的好。 她也知晓,萧璟棠好像想要借此宴做点什么。 他不来,就算萧璟棠真的怀疑,也翻不起什么浪吧? 萧璟棠的出现,以他而今的身份自然有很多人前来与他寒暄,推杯换盏。 在朝堂上,他是驸马,缉异司指挥使;在朝廷外,他还是天都第一大善人,天都最大的药材商。 所以,此刻,已经被官员、商贾包围着轮番敬酒。 风挽裳趁此机会,悄悄退出这个叫人窒息 的地方,在外边随意地游走。 忽然,一个丫鬟匆匆从前头走来,对她福身,“夫人,殷爷要见您,在楼上左边第一间房。” ☆、第185章:你是等着本督给你指路 去见殷慕怀?她一个人? 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她一个人就出了不少事。 不过,而今,她一个弃妇还有谁想要对付她?当初发生的一桩桩皆是因为与幽府有关,与他有关,而今…溻… 她的仇人也只有萧璟棠,所以,无需顾虑那么多的陬。 “烦请姑娘前面带路,我不识上楼的路。”她淡淡地说。 然后,那丫鬟带着她到上楼的楼梯口就走了。 她看着并不太高的台阶,通道有些狭窄,她提起裙摆拾级而上。 上楼后,她按照那丫鬟说的,到左边第一间,很好找,因为左右两边各一间房,中间为观景台。 站在门外,她抬手轻敲房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 她没有擅自进入,而是淡淡地开口,“殷爷……民妇风挽裳前来拜见……” 半响,没听到声音回应,她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推开门。 两扇雕花门扉缓缓往两边打开,她没有马上抬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先看清楚里边是何情况,然而,这一看,猝不及防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临窗而立。 倚窗而立的男子徐徐回过身来。 霎时,四目相对! 心口才刚愈合的伤,好像在隐隐作痛,因为他的眼眸比她以前看过的还要平静几分。 颀长玉立的身影,被屋里、屋外的烛光映着影影绰绰,恍若秋月寒霜般,沉静结冰。 他怀里抱着小雪球,身上依旧穿着喜爱的淡色系锦袍,上绣折枝花纹,没有太繁复的花样,也没有了他最爱的莲花,腰际上也不再挂着香囊。 不止他的眼神,从里到外,好像一切都变了。 小雪球在他怀里不停地拱动着,一副好想挣脱他的手,跑向她的样子。 奈何,他的大掌压得厉害,它几下就不敢挣扎了,趴在他的手上,睁着大大的墨绿双眼看她,好不可怜。 她其实也好想抱一抱它的,只是,他的一切,都禁止她靠近。 她以为他没有来,原来早就来了,还在楼上歇着。 他的出场向来轰动,可是,却没有人提起过他半点,看来是早早就来了,在所有人来之前就在画舫上了。 可是,他明明在,却不应声,是以为她没听到回应就会走吧?又或者,连搭理她都懒得搭理。 这殷慕怀打的什么主意,她懂,相信他也懂。 只是,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相见已陌路。 强压下内心的翻涌,她敛眉,就站在门口,平静地朝他福身,“民妇大约是找错房间了,不慎打扰到千岁爷,请千岁爷见谅。” “那你是等着本督给你指路?”阴柔徐徐的嗓音传来,不含半点情绪。 本督,不是爷。 ‘本督’多了身份上的距离感,而‘爷’则是多了几分亲切,这两者是不同的。 心尖刺痛,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强大的她,在他面前,她的脆弱无处可藏。 “民妇不敢。”淡淡地说着,她低着头,踏进一步,把推开的门重新给他关上。 直到只剩下细细的一条门缝,她才敢抬头偷偷地看他,他却已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彻底关上房门,也关上了她和他的所有。 她仰头,望着漆黑的天幕,袖中的小手紧握成拳,强逼自己把心底的脆弱收回去,收在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再睁开眼,清眸里已不见一丝柔软,决然地转身—— 这时,画舫骤然一个剧烈倾斜,霎时间,各种各样的尖叫划破夜空! “啊!” 事情只发生在刹那之间,风挽裳纤细的身影猝不及防,整个人完全被甩出去,撞破栏杆,仰面朝天地坠落—— 身子好像以极慢的速度下坠,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了,安静到只剩下她的呼吸,和掠过耳畔的河风,楼下的尖叫声她通通都听不到。 眼里也只看到站在窗前的男子好像只是被惊扰到,徐徐抬眸瞧了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很平静,平静得就好像落水的人与他无关。 确实无关了,从她提出以心头血换自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无关了。 她有危险的时候,他再也不会惊鸿相救,反而,可以冷眼旁观,半点也没有要出手救她的打算。 因为,她已不是他的谁。 她心痛地闭上眼,然后,定格的画面不再定格,她感觉得到身子极速下降,甚至能感觉得到身下来自于河水的凉意。 她知道,就算真的落水,她也不会有事的,画舫里那么多人,还那么多护卫。 只是,当感觉得到凉意越来越近时,感官好像被一点点放大,脑海里浮现出那日,被逼跳河的画面。 大夫说孩子是在水里泡太久,才会胎死腹中的。 若她没有跳河,是不是就保得住孩子? 恐惧登时席卷而来,她惊恐地睁开眼,原本张开的双手害怕地紧攥成拳。 整个人像是重回到那日的画面。 “不!我不要跳!” 她骇然大喊。 楼上的男子微微颦眉。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下垂的裙裳已拂过水面时,一抹身影从画舫顶上笔直飞下,然后,一个水中捞月,将落水佳人抱起,在水面上足尖轻点,飞进楼下的走廊里。 “挽挽!”萧璟棠排开众人,着急地划着轮椅过去。 风挽裳吓到了,得救的那一刻,双手紧紧揪着救她的人的衣服,就像是抓到了水中浮木,直到此刻安全了也不愿放。 “挽挽,乖,没事了。”萧璟棠来到她身边,伸手覆上她攥着别人的衣服不放的小手,试着让她放手。 听到这个声音,风挽裳打了个颤,从可怕的记忆中回魂,瞧见萧璟棠放大在眼前的脸,再瞧见自己一直抓着别人的衣服不放后,赶紧松手,尴尬地道歉,“对不住,千绝大人。还有,谢谢你。” 万千绝从来都只听他的命令行事,对她也没太热乎过,断是不可能会主动救她。 所以,是他的意思吧? 到最后,他还是让万千绝救了她。 “敢情是人太多,才会有这样的意外。” 突然,阴柔的嗓音慢悠悠地在人群身后响起。 众人听到这声音,均是错愕不已。 只是,这九千岁居然也在! 他是何时到的,怎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瞧见那个身影,个个都好像被下了咒般,一字排开。 只见传言中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九千岁从通往二楼的台阶上信步而下,每一步都优雅到极致,月色的锦袍换做另一个人穿,未必穿得出这样仙人般的气质。 俊美妖冶的脸微垂,跟着垂下的凤眸,倒让人瞧见他的睫毛有多纤长。 抚着小狐狸的手,更是叫人挪不开视线,太美,包括手指甲都修剪得极好,明明也没涂抹蔻丹,明明也就与普通人差不多,可是同样的指甲,在他的手上却也叫人觉得精致。 所以说,这九千岁已经妖孽到连一根眼睫毛都能迷惑人的地步了。 看到主子出现,万千绝立即起身,走过去,站在身后保护。 风挽裳看到他出现,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萧璟棠握着,发现自己正被他环在怀里安慰,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马上抽回手,推开他,但是,她还是保持着冷静,淡淡抽手,淡淡退开,手撑着地,缓缓站起来。 萧璟棠确定她没受伤后,才抬头看向已经来到眼前的男人,“多谢九千岁让手下救了挽挽。” “举手之劳,毕竟……”凤眸耐人寻味地看向站在萧璟棠身边的女人。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说,毕竟曾伺候过他之类的,没想到他眸光一转,落在驸马的双腿上,“毕竟驸马双腿不便。” 此话一出,有人不禁暗中笑了。 这不摆明了借此讽刺这驸马是残废嘛,连自己的女人都 救不了。 风挽裳低着头,听着他这般刺耳的话。 何必要如此伤人呢? 让万千绝救她,只为用她来羞辱萧璟棠? 萧璟棠脸色阴沉,语气森冷地说,“有劳九千岁关心!” 顾玦偏头冷笑,低头抚着小雪球。 “诶!真是对不住大家,画舫方才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大家都没事吧?”画舫的主人,今夜这场盛宴的主人终于现身。 只见那端堆积的人群又是一字排开,殷慕怀在一个随从的搀扶下,行动有些不便地走来,全身上下都是黑纱,就连双手都用白布密密实实地包着。 听闻这殷慕怀在西凉边界被人追杀,不慎掉入毒蜂谷。 毒蜂谷那可全是密密麻麻的毒蜂,常年累积下来,那里已经繁衍成可怕的地方,平时,别人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听闻,一掉下去,立即变成蜂人,不过片刻时辰,全身肌肤都不再是肌肤,因为全被毒蜂蜇掉了。 这殷慕怀还能活着回来,怪不得他要办这场盛宴了,这是要昭告天下,他征服了毒蜂谷吧? 风挽裳看向殷慕怀,他带着黑纱帷帽,她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会伤成这个样子,就连声音都没有当初听起来的那么低沉惑人。 “殷老板,恭喜,恭喜啊!”有人纷纷拱手祝贺。 殷慕怀停下脚步,“这什么话,恭喜我变成这个样子吗?” “呃……”那些人顿时尴尬,这不是庆贺他劫后重生的宴会吗?不说恭喜,要说什么? “哈哈……说笑的,说笑的。大家放心,方才的意外不会再出现了,大家进里边去继续玩,今夜画舫里有的都随你们尽兴!”殷慕怀大笑着打破尴尬,然后目光落在风挽裳身上,“风老板,真对不住,让你受惊了。我瞧你裙裳也湿了大半,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带你去换身衣裳?” 一声‘风老板’倒也点明了她的身份,给足了尊重。 毕竟,而今的她已是弃妇,若喊夫人?又算是哪家的夫人? 风挽裳看了下自己的衣裳,有些犹豫。 因为这殷慕怀方才让人来通知她,说是要见她,结果她去见的是顾玦。 这会又提议让她去换衣裳,他又想做什么? “不必了,本官也算来过,见过殷老板了,也打算告辞了。”萧璟棠温和地笑着打断。 这顾玦早到很久,而且还毫不掩饰与这殷慕怀交好。 他才要怀疑他们,他们倒是直接光明正大的聊起来了。 若硬要往这上面查也查不出什么来,皇商和九千岁也可以是买卖关系。 眼下,还是先带挽挽回去比较重要。 顾玦是从楼上下来的,挽挽是从楼上摔下的,其中发生了什么? 他不该忽略她,让她走出视线的。 “那真是可惜,我还想与驸马喝几杯呢。”殷慕怀笑着寒暄,边看向他家二哥。 居然真的能无动于衷! 唉!真是难为了在画舫底下拼命使坏的人。 “以后有的是机会,殷老板……” 萧璟棠正打算说告辞,忽然,画舫外响起响亮的唱名。 “丞相大人到!” 风挽裳愕然朝外边登上画舫的桥板看去。 这薄晏舟居然也来了,居然都来齐了,他们今夜是不是打算要做什么? 很快,薄晏舟一身灰袍白衽款款走来,面容清雅俊逸,所到之处似乎都席卷着一股书卷气质,真当得起‘温文儒雅’四个字。 “殷老板,真是对不住,家中有小,本官姗姗来迟了,请见谅。”薄晏舟对殷慕怀拱手赔礼。 “丞相大人言重了,您能来已是给足殷某面子了,哪儿还敢计较。丞相大人快快里边请。”殷慕怀格外热情地招待这位大官。 薄晏舟没动,而是看向站在那边的顾玦,“看来九千岁确实很闲。” 顾玦徐徐抬头,唇角微微勾起,“是没丞相您当爹又当娘的忙。” 当爹又当娘? 风挽裳讶然皱眉,薄晏舟有孩子了? 还是,只是他们之间在外人面前必须互相抨击的戏言? 可是,若是戏言,接下来的可就严重了些。 “那是九千岁不懂其中滋味,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懂了。”说着,很惋惜地摇摇头,随殷慕怀离开。 还在一旁看戏的众人背过身去窃笑,一个太监这辈子确实是体会不到这种滋味了,就算是捡一个回来养,滋味也不一样。 或许,他之前明知自己的小妾腹中怀了别的男人的孽种也要留下来,就是想体验体验当爹的滋味? 风挽裳心痛,孩子这个话题就像是一把利箭,不止伤了她,也伤着他。 她屏息着,悄悄看向他,却发现那张脸并没有她担心的那样,依旧平静,不痛不痒,仿佛方才那句话并没有戳中他的伤痛。 也许,真的是她多想了。 他那一刀真的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会在乎、会痛、会留恋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黯然,垂眸。 薄晏舟经过萧璟棠面前时,忽然停下脚步,对他拱手,“下官刚好也想同驸马爷喝几杯,不知驸马爷是否赏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璟棠自然不能拒绝。何况,这丞相在朝堂之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又是与顾玦敌对,与他对饮,只会有利而无害。 他愧疚地看向风挽裳,“挽挽,不如……”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风挽裳很‘识大体’地笑道。 “驸马爷放心,我会安排人好好照顾风老板。花漾!”殷慕怀适时地接话,并喊来一个丫鬟。 名唤花漾的丫鬟立即出现,带着风挽裳去换衣裳。 然而,走的路,必须经过顾玦的身边。 她对几个男人微微颔首告退,挺直着背,微低着头,随丫鬟走。 越走近他,袖子下的手越是用力攥紧。 方才在门口看他已经很考验她的心脏了,这会再靠近,她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 所以说,能狠心放下也是好的,至少不会这般受折磨,受煎熬。 终于,两人擦肩而过。 明明没有那么贴近,明明连肩膀都没有碰上,她却好像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吹拂过来。 然而,就在快要彻底从他身边走过时,倏然,一团雪白猛地扑过来,她本能反应地去接住,脸色吓白。 低头看着怀里险险抱住的小雪球,它好不得意地在她怀里跳跃,不停地抬前爪跟她挥舞,表达它有多欢喜。 可是,有人应该是不欢喜了。 缓缓地抬眼看他,他果然脸色很不悦,凤眸如刃地瞪着在她怀里扑腾的小雪球。 她刚才走近时,有看到小雪球在他怀里使劲挣扎的,没想到真的被它挣扎成功了。 她是很欢心这小雪球想念她,但是若这份想念害它受罚,那就不太好了。 “挽挽,可有吓着?”萧璟棠出声关心,目光冷冷地扫过她怀里的小狐狸,闪过一丝利光。 若不是这只小狐狸,他们不会这么近地站着。 风挽裳身子一僵,随即掩饰,回头看去,淡淡摇头,“我没事。” 然后,小手悄悄地轻轻拍了拍小雪球,故作镇定地把它还给它的主人。 但是,顾玦迟迟不伸手接,凤眸只是盯着百般不依的小雪球。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会误以为他看的是抱着小雪球的女人。 风挽裳见他迟迟不接,以为他嫌弃小雪球被自己抱过,险些就习惯性地咬唇,好在看到万千绝,她才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正要将小雪球交给万千绝,可是,刚转身,怀里的小雪球已经不翼而飞…… ---题外话---说明一下,前文万千绝好像称殷慕怀薄晏舟都是大爷、三爷,我最近给整成殷爷了,还有,这货貌似应该都喊的督主,写着写着,喊成‘爷’了。其实,像这样的细节,大家可以忽略~\(≧▽≦)/~ ☆、第186章 眨眼间,小雪球已经被他拎回怀中,低头,声音阴柔绵绵地训斥,“爷白疼你这么多年了,尽干些认贼做主的蠢事。” 大掌轻扇过小脑袋,小雪球委屈地趴在主人的怀里,这次是彻底安分了纺。 风挽裳低下头去,神色平静,内心翻涌。 多么熟悉的口吻,只是,在他那里,她已经变成贼了。 而这边的萧璟棠脸色变得更是难看,薄晏舟倒是不动声色。 唯有脸被藏在薄纱后的殷慕怀在偷笑瓯。 认贼做主,说得好! 他家二哥也是绝了。 他就说嘛,若是二哥不愿意松手的话,那小狐狸怎么可能那么巧地跳到美人怀里去! “好啦好啦,花漾,快带风老板去换衣裳。千岁爷,你也一同进来喝几杯吧?”殷慕怀赶紧打圆场,很轻松地提议。 只怕在场所有人也只有他敢用这么轻松的口吻跟这位九千岁说话了。 虽然,他而今没有手握重权,但其威严早已浑然天成,也还依然是太后宠信之人,谁知道哪天又突然主掌生杀大权了。 风挽裳再度对他们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面对他,总觉得像吊着一口气般难受。 顾玦颦了颦眉,抱着小雪球迈开步伐,径自从所有人面前走过,率先往画舫的大堂走去,那种隐隐而发的气势,谁敢说不是君临天下。 画舫的大堂里,灯彩辉煌。 每一个位子都坐满了人,前排坐的自然是驸马、丞相、九千岁等身份尊贵之人。 人人欣赏着台上的舞姬跳舞,有的三五成群地谈天说地,包括丞相也难得的与驸马同坐一桌。 唯有九千岁一个人坐在自个的位子上优雅自若地浅啜杯中酒,窝在他旁边的小狐狸好想还被他喂了几滴酒,有些醉醺醺的样子。 顾玦看着薄晏舟与萧璟棠交谈甚欢的画面,好看的浓眉微微蹙起。 他今日对萧璟棠未免过于热切了些,就好像在…… 倏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丕变,放下手上的酒樽,起身离开,脚步看似平静,却是大步流星。 萧璟棠回头去看,刚好看到他的背影,这次多留了个心眼,让人去跟。 薄晏舟闲闲地剥了颗花生抛进嘴里,余光看着那抹着急离开的身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河风轻轻吹,一出大堂后,顾玦将小雪球扔给万千绝,笃定地往某个方向走去。 万千绝留意着身后鬼鬼祟祟跟踪的人,在一个转角后,停下,现身,手上刀刃出鞘,横在那人的脖子上,“九千岁要回房歇息,你确定要打扰?” 那人吓得止住脚步,低头看了眼横在脖子上的刀锋,又抬头往前边看了眼,确实看到九千岁推门进去后,后退,弯腰赔礼,转身离开。 风挽裳环顾着熟悉的房间,曾经的记忆涌上脑海。 在这里,他突然闯进来强吻了她,将她往床上带,当时,她吓得犹如惊弓之鸟,还以为要在此失去清白之身,没想到这只是他要她配合演的一场戏。 这床的下面,有密道,也是在那时候,她开始读懂他眼中的情绪。 也许,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逐步深陷。 唉! 轻叹了声,风挽裳心不在焉地除下外衣,脑子里全都是他与她的回忆。 失去一个人,才开始遗憾曾经共同拥有的回忆太少,少到,害怕不足以用来度过余生。 将衣裳挂到屏风上,不经意地又看到腕上的红绳,她轻柔地抚着它,抱着那根红绳按在心口,闭上眼睛,全都是他。 砰!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她吓得回身,脸色刷白,眼角的泪痕忘了擦去,就这样直直对上他有些慌色的眼眸。 风从外灌入,吹乱他的发丝,他就站在那里,突然地出现,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完全忘了做反应。 顾玦扫了眼屋内,没看到其他人,紧拧的眉心稍稍舒展,目光落回她身上。 此时,除去外裳的她,只剩下一件抹胸裙,纤细如藕的手,浑圆白皙的肩,精致诱人的锁骨,抹胸里的美景若隐若现。 那些抵死缠绵过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无比羞涩的她,娇媚无限的她,被他折腾到极致的她…… 对她身上的每一寸,熟悉到心痛。 然后,凤眸定格在她紧按在胸前的红绳,眸光乍冷,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美好画面瞬间被可笑的背叛取代。 他,彻底清醒过来。 大步上前。 风挽裳看到他突然走过来,这才回过神来,肩头感到一阵凉意,低头,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不当,她慌忙转身要取屏风上的外衣,可是,手腕被狠狠攥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扯过去。 她几乎扑进他怀里,却在很近很近的时候,停住。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扑洒在头顶,她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被他用力攥住的手,很疼。 这样的她,出现在他专属的房间里,会不会叫他误会了? 他的气息好像越来越近,扣在皓腕上的手慢慢松开,往下,微凉的指尖轻轻滑过。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碰触,她紧张得全身绷紧,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他真的误会了! 而今的他们,已不适合这样子,可是,为何她一点儿也不想推开?也没有力气去推开。 她怎会如此不知羞耻! 然而,就在她咬唇陷入内心挣扎的时候,他却忽然放开她,毫不留恋的那种。 随着他的手松开的,还有—— 红绳! 风挽裳抬起左手一看,纤细白皙的皓腕上只剩下浅浅的红痕。 惊慌地抬头,她看到他手上拿着那条红绳,似乎在考虑着怎么处理。 “请,千岁爷把红绳子还给我。”她伸手跟他要,她只剩下它可以随身带着了。 那是她而今唯一可以光明正大拥有的关于他的东西了。 他怎么可以夺走?怎么可以? “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条,戴着不刺眼?”他不冷不淡地说,扬手,运用内力将红绳扔出门外。 “不要!”她惊喊,看着红绳从他手里抛出去,想也没想,转身追出去。 她一直盯着抛在上空的红绳子,忘了看脚下的路,眼看红绳子要跨越栏杆,落入漠河里,她猛然神长了手扑出去。 脚尖被门槛绊住,整个人直直朝外扑去。 咚! 她的头重重地撞上栏杆,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缓缓张开攥紧的拳头,她笑了。 因为,她抓到了,抓到那条他为她编织的红绳子了。 顾玦看着她疯狂的行径,看着她此刻如获至宝的样子,脸色更加阴沉。 趴在地上的风挽裳忽然不知,她仔细地查看红绳子有没有坏掉,笑得有点傻,完全忘记自己此时以极为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 走廊是木板做成的,已除下外衣的她,经此重重的一摔,细嫩的胳臂擦伤了,撞上栏杆的头,前额也肿红一大块。 但她不在意,把红绳子双手捧在心口,起身,回屋。 这一转身,她看到还在屋里的男子,脸色僵硬,下意识地把双手藏到身后,害怕他抢的意思很明显。 按理,应该去将那根绳子抢过来彻底毁掉的,但是想到她刚才不顾一切去接住红绳的画面,看到她额头上的、手臂上的伤…… 他沉着脸,拂袖而去。 倘若那红绳真的掉进水里了,她是不是也会不要命地跳下去捞? 她不知晓那绳子是他编的,只当那是萧璟棠送的那一条,那他方才那行径也不过是笑话。 是谁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定的是谁送的! 既然已经死心,那他就不该再在意那根破绳子! 他从眼前像一阵风般走过,风挽裳险些避之不 及。 她看着他的背影,更加握紧手中的红绳子,眼角,晶莹的泪珠滑落。 其实,在她进来之前,房里有人的,一个她并不太意外的人——是那名尊贵的男子。 即便一身小二打扮的他也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天威。 她早就明白来赴宴并不会太平静,所以,这男人的出现,她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曾经,这人就想过要她的命,因为担心她让他们多年的大计毁于一旦。 当时,是因为有顾玦护她,她才能活到今日。 而今,没有了顾玦,这人真要杀她,她半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看到他坐在那里似乎等她好久了的样子,她确定他应该是有话说。 想着,她镇定地上前,对他无声行了个万福礼。 “坐。”君楚泱请她入座,并翻起茶盏为她倒茶。 她犹豫了下,脸色平静地坐在他对面,沉住气,等对方开口。 然后,男子把倒了八分满的茶放到她面前,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看着眼前这杯还在浮动的热茶,心头惊颤,握住茶盏的手也微微收紧。 这茶是试探?还是……真的要她的命? “上次是他逼得我给你敬茶,这一次……是我自己想敬。”君楚泱对她举杯。 男子黏着胡子,她看不出他的面部表情,但是,她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诡异。 她防备地低头看着面前这杯茶。 死,其实很简单,也不可怕。 可是,她还不想死,还不能死! 心里仿佛有了坚定的力量,她缓缓松开圈上茶盏的手,对男子淡淡一笑,“我不渴。” “我以为,这杯茶,你是不会拒绝的,也不敢拒绝。”君楚泱放下茶盏,精锐地看着她。 “而今的你,我敢。”风挽裳毫无畏惧地说。 君楚泱眼里闪过激赏之色,她确实敢,因为只要她大喊,他的行踪就败露了,她是在威胁他。 君楚泱淡淡地抬头,“那你是否知晓,这样子,我更留你不得了。” “……”风挽裳沉默。 是啊,她这样威胁他,她背叛他们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他们更得灭她的口。 君楚泱又喝了一口茶,幽幽地说,“你知晓那么多,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足以置他、以及我们于死地?可他却没有杀你,还让你回到萧璟棠的身边。他可以捅自己一刀,却无法给你一刀,这说明什么?” 是啊,这说明什么? 就算他真的怕她不给心头血救子冉,他也可以在取了她的心头血后,不救她,让她就那样死去啊。 也许,那是他对她最后的仁慈? “从一开始,你进入幽府,来到他身边,大家都不信你,不敢信你,因为你与我们不是同类人,更别提你与萧璟棠有长达八年的感情,根深蒂固,这本就不能信。所以,当初,他阻止大家杀你时,他就已经把命,把大家的命都交到你手里了,你若让他失望,他背负的不只是对你的失望,而是所有人对他的失望。可惜,你最终还是教他失望了。” 君楚泱彻底放下茶盏,目光深重地看着她,“这种失望,不仅仅是你在萧璟棠和孩子之间,选择放弃孩子,而是,你最后提出要拿心头血换自由,还是回萧璟棠身边。既然你已经知晓子冉与他的关系,那你一定不知道,他之所以会入宫当‘太监’,皆是因为子冉,到后来,才是为重建家族而存在。” 果然,他逃离男宠生涯后,入宫当太监是为了救子冉! 她当初就猜到了的,所以,在他入宫之前就已认识子冉了,那么艰辛的一条路,每一步都是荆棘丛生,他却走到了现在。 子冉在他心里,真的只是八年吗? 不对,他说过的:八年,爷的心里也让一个人扎根了八年,等到想要挪走的时候已挪不掉。 是不知不觉上了心,也就是说在之前还没有。 他十六岁入宫,十六岁,而今二十七,所 以,是在入宫再见到子冉之后才让其上心的。 君楚泱看到她失神的样子,叹息说,“你当时是子冉最后活命的希望,那时候的他已经临近崩溃,而你,却在那时候要求放你回到萧璟棠身边,成功把他逼到绝望。” 风挽裳愕然,只觉得万箭穿心。 听他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当时的自己好残忍,在一个人的生死关头提条件,真的好卑鄙。 一股深深的罪恶感扼住她的心。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昏过去前他拿匕首捅入心窝的画面,让她总是在梦中惊醒。 她把他逼到绝望? 怎会? 既然在她和子冉之间那么难选择,她帮他做了选择不好吗? 当时,他连恨她都不屑,她若不走,留下来也不过是彼此更痛苦而已。 而今,子冉也活下来了,他也好好的,这样很好,不是吗? 君楚泱看着故作漠然的女子,又徐徐地说,“那一夜,他让我们派人找出天都城里城外的大夫,好不容易找到了与你有关的那一个,听到那大夫说出真相后,他像疯了一样,把那个大夫往死里揍,只用拳头蛮打,发泄一样地打。认识他的这些年,他的自制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谁也没料到他会爆发到那样的程度。我们都以为他会把那个大夫活活打死,可是他没有。” “尽管他是那么不愿意去信,可是,没有人在那样的拳打脚踢下还不敢说实话的,若那个大夫只是为了活命那样说,那时候被揍的他不可能会认为自己活得了,所以,大夫的话不可能有假。” 是啊,如果那大夫单纯地只为自己活命而撒那个谎的话,不可能在那样的酷刑下不说实话。 所以,那个大夫临死前也是授了萧璟棠的意,陷害她? 可是,倘若萧璟棠知晓她和那个大夫当面对质过的话,不可能会以为她还不知道真相。 那个大夫,为何到死也要颠倒黑白? 君楚泱忽然看向她,“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风挽裳放在桌子下的手松了又握起,抬头,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是与不是又如何?重要的是,我回到萧璟棠身边了。” 是不是又能怎样? 那时候的她确实对萧璟棠没有半点怀疑,就算当时,不是皎月和大夫告诉她孩子已经胎死腹中,而是萧璟棠说的,到最后她也会信。 因为,当时的她不可能去提防一个为救她而断了双腿的男人! 所以,不管怎样,孩子是因为她的愚蠢才失去的没错。 就算解释了,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君楚泱摇摇头,起身,朝她伸手,“把红绳还给我吧。” 风挽裳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那条红绳,是她为顾玦求的,为他将来求个安稳,怎能还回去? “请恕挽裳不能。”她起身,屈膝蹲跪,坚定地拒绝。 “这又何必,倘若最终没有结果,这红绳也无用。” 她抬头,坚定地说,“一定会有用的!” 忽然,君楚泱欣慰地笑了。 一定会有用的,这么坚信,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他从袖子里取出两个小纸卷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风挽裳缓缓起身,看着他离开,目光疑惑地落在桌上的两条小纸卷上,伸手拿起其中一条,轻轻打开。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随着她一点点往下拉开,一个接一个的字重重撞入她的心房,震撼不已。 风挽裳,只属顾玦! 她又赶紧拿起另一条打开—— 风挽裳,必爱顾玦! 势在必得、不可一世的口吻,行云流水的字迹。 她震惊地掩嘴,泪盈于睫。 那是那日他们手牵着手行在街头时,他说葫芦许愿会灵验,于是她许了愿,后来,也问他要不要许。 原来,这就是他当时许的愿望。 风挽裳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想着那个贵人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眼里的泪水潸然滑落。 她真的让他从失望到绝望。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提出条件,应该就像他刺入心窝的那把刀吧,那么残忍。 难怪他对她绝望至此,视同陌路。 风挽裳必爱顾玦,他这个愿望成真了,她是真的只爱他。 至于另一个…… 风挽裳只属顾玦。 此生已无缘,下辈子,可好? 下辈子,她一定只属于他,从始至终,全心全意。 …… 风挽裳换好衣裳,重新梳了个头发,巧妙地掩饰了额角上的红肿,回到画舫的大堂,只是,才靠近就听见里边异样的喧哗。 她皱了皱眉,快步走进去。 只见满堂的人全都乱成一团,宽敞的大堂里白纸纷飞,个个伸手去接,很快人手一份,对着纸上写的朗朗上口。 一张刚好飘落到她眼前,落在脚下。 她弯腰捡起,翻过来看—— 二十一年前,旭和六年,旭和帝得知自己的生母来自民间,太后姬姒让人查到其生母下落,怂恿旭和帝出宫寻亲,自此一去不回!旭和帝失踪后,幼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不久,又以保证天都血统为由屠杀异族,真正原因是知晓旭和帝之母来自异族,恐异族生变,便屠杀殆尽! 十三年前,闵二年,工部左侍郎景云天奉命修皇陵,因皇陵坍塌获罪,株连九族,真相是,工部左侍郎景云天无意知晓皇陵里的重大秘密,太后急于灭口。 风挽裳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遍。 倘若这上面写的是真的,那当年异族被屠杀的真正原因在此? 她就说,怎可能会为了保证天都的纯正血统这个理由而血染半边天,三岁小孩都难以取信! 工部左侍郎,皎月的父亲也不是因为皇陵坍塌而获罪,而是不小心在修建皇陵中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 风挽裳捏紧手里的这张纸,抬头看向人满为患的大堂,看着还在纷飞的纸张,看着像炸开了锅的现场。 她笑了,这个计谋用得好,这场盛宴,聚集了整个天都的达官贵人,出现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举足轻重。 而今,人手一张,个个都看到了这掩埋了二十一年的真相。 关于她的流言,将会马上被这张纸所曝出的真相取代,即使被勒令禁止谈论,也阻止不了真相浮出水面。 ☆、第187章:去把爷那个箱子取来 风挽裳又低头看纸上的最后一句话: 【天理昭昭,平反十三年前冤案,推翻暴政,迎真龙归位!】 迎真龙归位,也就是在昭告天下,旭和帝没死瓯! 是他们吗纺? 他们终于不再行走于黑暗中了吗? 这是他们走向光明的第一步吗? 风挽裳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薄晏舟与几位也在场的大官围在一起交谈着纸上的真相。 殷慕怀直接‘体力不支’的被抬下去歇息。 他…… 那么多人,那么乱,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他了,那个鹤立鸡群的男人。 他抱着小雪球,站在那里,手里也拿着一张纸,兴味地瞧着,从这边看过去,只看得到他的侧脸,也看得到他似是轻扬的唇角。 不由得,她也悄悄扬起嘴角,颇有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在心里为他们喝彩。 她想,天都,应该马上就要变天了。 …… 没多久,听闻消息赶来的缉异卫,以及东厂厂卫,像一窝蜂似的涌进来,原本就拥挤的画舫更加拥挤了,甚至人数已超出所能承载的范围。 因为事态严重,厂卫以及缉异卫封住下舫的出口,不让任何人下舫。 所有人都得待在大堂里接受盘问,因为是太后直接下的旨意,哪怕是九千岁也只能乖乖地待着。 只是,这九千岁到底是九千岁,娇贵惯了,所有人都差点没地站了,他倒好,命人搬来一张美人榻,慵懒地躺卧在上面,还让几位美人捏肩捶腿,好不享受。 风挽裳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只敢悄悄地瞧,不动声色地瞧。 而萧璟棠作为缉异司的指挥使,必须亲自指挥。 他只来得及让孙一凡过来护好她,便头也不回地投入到他指挥使的身份中了。 很快,指挥使对九千岁,盘问的问题,个个犀利,回答的人却是句句慵懒。 “九千岁,本官看到你中途有离开过,去做什么了?” 风挽裳心头一颤,很担心地看向那边。 他会说跟她在一起吗? 若是他说的话,她也无妨的,只要利于他就好。 但是,她却听到那个阴柔绵绵的嗓音调笑地说,“驸马不是让人跟着本督吗?本督去做了什么,你又岂会不知?” 萧璟棠脸色难看,“看来九千岁觉得本官不够格问你问题了。” “嗯,本督最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了。”他勾唇,抚着小狐狸的手更加慢条斯理了。 “既然如此,那就太后跟前见吧。”萧璟棠依然镇定地应付。 顾玦懒懒挑眉,“发生了这等事,太后只怕没那个雅兴为驸马主持公道了。” 众人不由得倒抽口凉气。 这不是变相地骂驸马受了委屈就像个娘们一样,找太后撑腰吗? 这九千岁对驸马果真是嘴下不留情。这也难怪了,两个男人共用过一个女人。 萧璟棠沉下脸色,“来人!本官怀疑九千岁有重大嫌疑,将他抓回去!”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驸马敢这么做,个个震惊瞠目。 顷刻间,嘈杂声全都消失,一切仿佛静止,静如死灰般地可怕。 凤眸含笑的九千岁,沉着凌厉的驸马,两人的气场震慑八方。 这压抑的空气很可怕,甚至有人想打喷嚏,都怕得用双手捂住嘴巴,捏住鼻子。 很快,冰凝的空气被戳破,一触即发。 一股可怕的气流渐渐形成,轻风拂过面颊,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加大,掀起满地的纸张。 纸张满天飞起的刹那,美得叫人惊呼。 再看向那两个男人,妖孽的九千岁依旧似笑非笑,飞扬的发丝拂过他精致的面颊,凤眸浅阖,慵懒悠然。驸马则是面不改色,两人神色自若,仿佛暗里拼内力的另有其人。 就在大家以为两人即将会大打出手时,画舫突然一阵剧烈晃动,所有人猝不及防地东倒西歪。 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一阵比一阵高地刺破人的耳膜。 “画舫要沉了!大家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霎时间,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往出口冲,恐慌逃命。 风挽裳刚好就站在离出口最近的位置,人潮像翻天巨浪般朝她涌来,孙一凡护着她出去,可是她担心里面的男人。 所以,别人拼命地往外冲,她拼命地往里挤,人群很快就将孙一凡冲散了。 逆行从来艰难,她被挤得全身生疼,秀眉紧拧。 可是,即使有千军万马挡着她,也阻止不了她走向他。 走到他身边,看到他安全,她才安心。 尽管知晓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 “挽挽……”萧璟棠在混乱的人群里担心地喊,让身边的缉异卫都去找。 顾玦徐徐起身,抱着小雪球往外走去,若到之处都被万千绝巧妙地开路。 风挽裳还在拥挤推搡的人潮中寸步难移,倏然,抬头间,她看到了他。 即使在这样糟糕的情形下,他还是那样优雅从容,万千绝在前头为他开路,巧的是,开了一条通往她的路。 她忘了前行,怔怔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走来。 满天纸张中,恐慌的尖叫里,她只看到他越来越近,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不用顾忌那么多,没有那些跨不去的鸿沟,只剩下彼此相依为命。 不由自主地,她缓缓伸出手去…… 可是,就在他近在眼前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他的身后,被狼狈撞跌在地上的萧璟棠。 如果,这是为了试探她,利用她的同情和愧疚。 那么,他成功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 她没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真的没有。 在这么美丽的时刻,她清醒,也痛恨自己如此清醒。 迎面而来的男人,也许只是她会错意,他只是凑巧经过她身边而已。 于是,在他来到眼前时,她的手转向他身后,从他身边走过,飞奔向后面的男人。 她的身影从身边擦肩而过,顾玦僵硬地停下脚步,脸上森冷骇人,刚腾出的手才准备伸出去就已落空。 原来,那目光不是对他。 她的手也不是伸向他。 在这能把人挤死的时刻,在这惊险的一刻,她毫无畏惧地逆行也只是因为担心那个不良于行的男人。 心还觉得窒息。 原来,一刀还不够。 不过,这一刻,足够他彻底清醒,记得该把她从心上一出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僵硬的手轻轻放回小雪球身上,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头也不回。 在晃动中,风挽裳回到萧璟棠身边,扶起连椅子一同倒在地上的萧璟棠,余光望着那抹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萧璟棠看到她回到眼前,心花怒放。 他就知晓,她不会丢下这样的他不管的。 他握住她的手,担心地查看她,“挽挽,可有伤着?” 风挽裳淡淡地抽回手,有些吃力地扶起他坐回轮椅上,对那些还找不着北的缉异卫喊,“还不快给你们大人开路!” 柔美的脸散发出凌厉的威严,清柔的嗓音都是凛冽的。 听到的缉异卫赶紧上前为之开路。 但是,整个画舫还在晃动,甚至已经有下沉的趋势,恐慌的人群撞窗的撞窗,开始发生踩踏事件,任凭厂卫、缉异卫如何维持都没用,也加重了画舫侧翻的重量。 其中,由萧璟棠亲命的副指挥使背起他,缉异卫在前头开路,留几个在后头护着她走,挡不走的就杀,丝毫不顾虑会伤到人。 风挽裳麻木地走在这条滥杀无辜开出来的路上。 总算在画舫彻底翻倒之前,安全上岸。 但是,奇迹发生了,殷慕怀请来的护卫个个用绳子在后头勾住画舫,使劲地往上拉,翻到的画舫停在半空,给还在上头的人争得更多活命的机会。 大家争相恐后地往外涌,可是,来赴宴的都是达官贵人,个个身边都带了家仆护卫,在这样的情形下,最能看出人性的丑恶。 有的在当中发生了争执,拳脚相加,有的趁乱落井下石。 她担心地四下寻找顾玦的身影,却只看得到一顶熟悉的轿子已经远去。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这样看着他。 方才,在他走到面前,她最后却毅然选择奔向萧璟棠时,她就已经明白,对他的那份心也该沉底了,专心地复仇。 所以,这是她最后的眷恋目光。 从此,她是那个将儿女情长收敛得干干净净的风挽裳。 “挽挽,我先让人送你回去,你今夜也受惊不少。” 轿子来到她面前停下,萧璟棠温柔地对她说。 风挽裳收回幽远的目光,点头,转身进了轿子。 看着轿子离开,萧璟棠脸色阴沉地看向缓缓沉入漠河的画舫。 好一出‘毁尸灭迹’! 为了怕人查出端倪,干脆让整个画舫沉入河底。 “来人,将画舫老板殷慕怀抓回去审问!”他冷然下令。 这时—— 路的那端传来马蹄声,高头大马上响起太监尖锐的嗓音。 “传太后口谕,宣萧璟棠、殷慕怀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萧璟棠凝重地皱眉,看来太后是要亲自过问此事了。 刻不容缓,他赶紧让人备轿入宫。 ※ 夜里的皇宫,一盏盏宫灯,流光溢彩。 凤鸾宫里弥漫着一股暴风雨的气氛。 萧璟棠与殷慕怀相继到了,坐在大殿里的太后怒容满面,高松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即使当了统领了东厂,他也还是改不了昔日的奴性,无法像顾玦那样即使在太后跟前也可以那样谈笑自若,淡定从容。 萧璟棠连人带轮椅被抬进凤鸾宫的大殿,跟在他身后被抬进来的还有殷慕怀。 太后看到此等画面,瞧着更是烦心了,没等他们行礼就已摆手让他们到边上去,然后,看向门口,“顾玦呢?怎还未到?” 此话一出,大家心下明白,无论如何,这顾玦还是被太后看重的。出了那么大的事,最先开口找的还是顾玦。 “回太后,方才九千岁有话传来,说是旧疾发作,明日再入宫请罪。”门外的太监将得到的消息如实禀上。 “旧疾发作?好个顾玦!哀家让他养身,他倒真惬意地养起来了。”太后愤然拍案。 她又怎会不知顾玦此举是为何,无非是在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是在逼她还权啊。 “太后息怒。”萧璟棠和高松异口同声。 太后缓下怒火,看向他们,然后,目光落在一身黑袍的殷慕怀身上。 整个人好像一夜之间放大了似的,坐在轮椅上都显拥挤,全身包得密不透风,包括此刻,头上还带着黑纱帷帽。 “殷慕怀,你这伤得不轻啊。” “草民谢太后关心。”殷慕怀说着就要让人搀他起来行礼,太后摆手让他坐回去,他拱手,“请太后恕罪,草民这伤见不得风,也怕吓着太后。” “罢了,哀家叫你入宫也不是为了探讨你的伤的。而今,你的一个盛宴将整个朝廷,整个天都,甚至整个南凌都搅乱了,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后愤怒地质问。 “回太后,草民知晓来的都是举足轻重的贵客,还特地请了很多高手保护,却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草民到而今都还未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大的画舫就已经沉了。”殷慕怀说着,捶心口,很沉痛的样子。 “驸马,你当时也在画舫上,怎可以让 这等事发生!”太后看向萧璟棠,声音变得更加凌厉。 “回太后,是微臣失察,微臣定会尽快将此事查明。”萧璟棠拱手,低头道。 “查明!查明!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哀家明日早朝如何面对满朝百官!” 啪啦! 桌上的茶盏被太后挥落在地。 化得精致的面容因为愤怒显得有些狰狞。 太后大怒,谁也不敢轻易出声。 半响,高松瞧见太后的脸色有些许缓和了,赶紧让人重新奉上热茶,他亲自接过,奉上,“太后请息怒。” 太后冷冷瞪了他一眼,接过,“事发后,你都做了什么?” “回太后,奴才已命认将画舫里的所有人都暂时关押起来,等太后发落。” 话音才落,太后直接将手上的茶盏朝他砸过去,“关押!发落!你这般做等同于此地无银!那些都是什么人,你去关押他们!没脑子!” 即使被泼了热茶的高松,忍受着被烫到的疼痛,双膝跪地,磕头,“太后息怒,是奴才该死,奴才没脑子,请太后息怒。” “滚下去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堵住这悠悠众口,处理不好,哀家扒了你的皮!”看到他这等奴性,太后气得头疼地揉额角。 “是,奴才马上去。”高松刻不容缓地起身,退出大殿,临走前还不忘递给萧璟棠一个多多关照的眼神。 “既然此事也提到了异族,驸马,哀家限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是谁在造谣生非!” “微臣遵命!”萧璟棠拱手,转过轮椅,离开。 “禀太后,驸马在进宫之前要将草民带回去审问,草民斗胆想请太后做主宽容一下,草民这身子目前禁不起太多的折腾。” 殷慕怀的话让萧璟棠停下来,转回身去。 好个殷慕怀,居然趁机跟太后求情。 太后看着殷慕怀,这殷慕怀是三国皇商,为三国宫廷采买,多多少少都要卖点面子给他的,相信其他两国也曾跟他提过要赐他官爵之事。 但此人,都以潇洒惯了为由拒绝,依然在三国之间游刃有余。 “你且回去好好养伤吧,驸马若有什么要问的,随传随到即可。”太后开了尊口。 “谢太后。”殷慕怀拱手谢恩,薄纱里,嘴角微微上扬。 …… 夜,很沉闷,没有一丝清风,仿佛也随此时的天都一样,山雨欲来的前兆。 幽府里,不同往日的是,今夜,灯火幽暗,一眼望去,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了。 除了缀锦楼亮着灯火。 顾玦负手立于书案前,挥毫泼墨,俊脸在寂静的烛火下,平静如水。 “督主。”门外响起万千绝的声音。 “说。”很淡的一个字,挥笔的动作没有停止。 “宫里传来消息,太后摆驾出宫,正往幽府来。” 顾玦停下动作,半响,搁笔,拂袖走出书案,拂袖的同时,一股劲风将墨迹还未干的宣纸翻飞过去,落在书案下,从背面看,纸上写了满满的一行行字。 走出缀锦楼,门外不止万千绝,还有霍靖等候吩咐,但是,他们的主子什么也没说,径自往前堂走去。 经过花园时看到那座秋千架,他忽然停下脚步,看了半响,冷声下令,“拆了。” “……是。”霍靖看了一眼,有些怀疑地点头。 这秋千为谁而存在,已很明显。 …… 才走到前庭,太后已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迈入府门的门槛。 因为是夜里,她戴着披风斗篷,低调地驾临。 顾玦上前,躬身行礼,“奴才恭迎太后。” 太后看了眼他,径直往大堂走去。 顾玦不紧不慢地跟上。 太后入座,茶奉上后,顾玦挥退所有,站在太后面前,极为平静地等她开口。 太后拿下披风帽子,目光凌厉地看向他,“也是时候复发了。” “有劳太后惦记,奴才受宠若惊。”也到月底了,心碎之毒是该发作了。 “行了,坐吧。”太后似乎很讨厌他这样谄媚的语气,摆手。 顾玦微微勾唇,撩袍坐在右边的位子上,徐徐抬眸,“请恕奴才多嘴,在这个时候,太后实在不宜出宫。” “你都派人入宫说旧疾复发了,哀家怎能不来看看。” 顾玦莞尔,“太后要奴才好好养身子,奴才自然唯命是从。” 太后没接话,眸光流转,看向门外漆黑的院子,“这幽府,好似冷清了许多。” 顾玦苦笑,“而今的幽府,也不适合太热闹。” 太后自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的妻子子冉刚死,在他出事之前,幽府又被钟子骞杀了不少人,短时内确实无法热闹起来。 太后幽幽看向他,“倘若你要风挽裳,哀家可以再替你做一次主。” 顾玦依然平静自若地抬眸,“奴才多谢太后厚爱,太后又不是不知,对奴才不忠的女人,奴才向来不要。” “可你却也没杀了她。” “有驸马替她撑腰,奴才哪敢。” 尽管已经决意不再关注她的一切,即便已经狠狠给了自己一刀,可是,听到太后如此说,仍是无法接受她被如此轻贱。 太后挑眉,“还有你不敢的事?” 顾玦轻笑,“老虎歇久了也会变成猫的。” “行了,歇好了就回司礼监吧。”太后说着,拂袖起身回宫,走到门口时,她停下,余光往后瞥去,“明日早朝,哀家要在金銮大殿上看到你。” 顾玦在身后,撩袍单膝跪地,“奴才遵旨!” 太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虽然怕这顾玦功高盖主,但是这些年来每一件棘手的事都被他轻易摆平,而且,她让他做的事也极为私密,防着他,还不如继续让他尽忠,反正有心碎在,谅他也没那条命背叛她。 关键时候还是得他出手! 养了这么多年的人,除了他,其他的都是饭桶! 送走太后,顾玦唇角戏谑的笑意乍然收起,冷着脸转身回缀锦楼,走到回廊的转角,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 霍靖赶紧上前听候吩咐,“爷。” “去把爷那个箱子取来。” 箱子? 霍靖怔住,怀疑地问,“爷说的可是放在库房里的那个箱子?” “嗯。”他应声,拂袖就走。 霍靖诧异地看向万千绝,万千绝什么也没说,紧步跟上去。 就在霍靖还在纳闷地时候,前方的身影又停了下来。 “将箱子沉河。” 霍靖更加吃惊,沉河?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要直接沉河? 他看着主子已经离开的身影,也只好照做。 很快,霍靖依照吩咐,从库房里取出早就蒙尘了的箱子,打开府门,让人提着灯笼跟在身后,然后,在箱子上绑了块大石头后,将紧锁的箱子推进漠河里。 箱子绑了石头,一抛出去,立即下沉,很快就消失在河面上。 …… ※ 萧府的书房里 萧璟棠手里拿着一卷小纸卷,脸色深沉。 听闻太后特地出宫去了幽府见顾玦,在发生了画舫的爆发事件后,太后居然还连夜冒险出宫见顾玦。 可见,太后还是很看重顾玦,若他没猜错的话,顾玦很快就回到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了。 要是他将这卷纸条暴露出去,就能阻止顾玦重新得宠,还能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可是,不行! 若是把纸条上的真相说出去了,好不容易才开始学会对那个男人死心的挽挽一定会死灰复燃,如此,那他这阵子的精心谋划是为了什么? 他要她回到身边,不只一下下,而是一辈子都在他身边。 当初选择没说也是因为在此,这会,她好不容易已经回到他身边了,在她还为彻底对那个男人死心前,他更加不能让这件事曝光。 顾玦,可以慢慢耗,而挽挽不能,若这次再失去她,他知道,永远再也没法拥有了。 再三想了想,萧璟棠最终决定让这个秘密继续掩埋。 他将小纸卷放回到暗格里,轻轻推回暗格内,暗格归位,墙上毫无痕迹。 看着外边的天色,他推着轮椅出门。 在他双腿不便行走后,府里很多地方都改变了,改成方便他的轮椅行走。 来到晴暖阁,院子里很安静,她不喜欢人伺候,他就没让人伺候。 她想要怎样,他都可以迁就她,只要她欢心就好。 过去,确实是他太过忽略她的感受了,而今,她回到他身边了,他会好好弥补。 此时,她伏在窗前的书案上,正聚精会神地低头画着什么。 他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轻轻打向窗口。 风挽裳冷静地抬头,淡淡地看向窗外。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来了的,那轮椅轱辘声在寂静的夜里很响,耳朵不是太聋的话都会听得到。 她放下笔,起身走出房门,走向他。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淡淡地问。 “过来看看你。”萧璟棠昂头看着她,一辈子都看不够的样子。 “……”沉默了下,风挽裳闲聊似的问,“太后刁难你了?” 萧璟棠摇头,伸手拉起她的手,“太后让我在短时间内把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找出来。” 几乎是在他带着薄茧的指尖触碰上上来的时候,风挽裳立即缩回手,表情有些冷。 萧璟棠尴尬,抿了抿唇,“挽挽,今夜吓着了吧?我真没用,竟让你受了那么多惊吓,在最关键的时候还得靠别人救你。” 他懊恼地捶自己的双腿。 风挽裳看向他的腿,“我没被吓着,你也无需自责,这不能怪你。” 萧璟棠知她说的是真心话,欣然地抬头看她,却意外发现她额角上的一大块红肿,都有些磕破皮了的样子。 他一下子忘了讲男女有别,伸手将她拉下来,“你这里怎么伤到了?” 手刚要碰上她的额头,已被轻轻挥开。 风挽裳站起来,抬手摸了摸额角的伤口,“没什么,只是不慎撞到。” 萧璟棠想起她从画舫二楼摔下来的惊魂画面,那必然是撞上栏杆时伤到的。 “快让我看看,我好替你擦药。”他担心地说,心疼万分。 “只是红肿而已,无需这么麻烦的。”风挽裳淡淡地说。 拗不过她,萧璟棠只好叹息妥协,“那我待会让丫鬟把药送来,可以消肿祛瘀的药。” 他的挽挽总会在不该倔的时候倔,唉! 风挽裳点头,但是她知道,他给的药,她不会擦。 “我有些饿了,你是否方便去替我下碗面?”他想念过去那段他一回来她就围着他转的美好时光了。 下面? 也就意味着要下厨? 毫不犹豫地,风挽裳摇头,歉疚地说,“我已经很久没下厨了,手艺已经生疏了,我去叫厨子给你做吧。” 她答应过以后只给他一个人下厨的,即便以后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但她会记得答应过他的每一件事。 说只给他做,就只给他做。 说着,转身欲走。 “别……”他拉住她,看到她的目光落在他又不规矩的手上,他笑着放开她的手,“不用去了,其实也不是很饿,只是想过去的味道了。” “……”风挽裳漠然地抿唇不语,心中在嗤笑着他的可怕。 若非她已知晓真相,她真的会再一次被他欺骗过去的。 害死她的孩子,杀了对她不离不弃的皎月,他怎么可以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在这里跟她谈过去? 他不知道,看到他,或是跟他站在一起,她无时无刻都觉得恶寒。 就好像待在一条毒蛇身边,听着它吐信,看着它滑动,全身悚然。 “挽挽,在画舫上,你折回来扶起我,我很感动。”当看到她没有跟顾玦走,而是飞奔向他的时候,尽管知晓是这双腿的功劳,可他还是很感动。 “你的腿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风挽裳漠然地说着自己跑回去的理由,神情很麻木。 她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又对他动情,她要的只是他的信任而已,刚被休离、心伤未愈的她不冷不淡才是正常的。 没有人规定她就得回应他的等待。 只要当他当初说过的家人,就足够了,足够她要毁掉他的一切了。 萧璟棠眼眸黯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可她的说明,还是让他失落不已。 两人沉默,就在这时,孙一凡捧着几本账册走来。 “少爷,这是今日各大药铺的账册,请您过目。” 风挽裳看向孙一凡手里的账册,“这么晚了,你白日又要忙缉异司的事,回来还要忙萧府的生意,以你而今的身子……”目光扫向他的双腿,面露愧疚,“我回房了。” “挽挽,我确实很累,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你能帮我。”萧璟棠叫住她。 他知晓在做生意上,她很有慧根,再加上她心细如尘,若她愿意帮他打理萧家生意,他再欣喜不过。 这不,一间醉心坊她就经营得有声有色,几欲名扬天下。 风挽裳袖子下的手攥得很紧,终于要踏出第一步了。 “少爷!”孙一凡吃惊地喊,怎么也料不到他家少爷会做此决定。 少爷是不是忘了自己对她做过什么了? 熟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哪天她知晓真相了,岂不是等于双手奉上整个萧家让她毁掉? “不了,萧家的生意我不该插手,你若真觉得累,不妨请一个可靠的人回来帮忙。”风挽裳适时地回过身来,不冷不淡地拒绝,以退为进。 萧璟棠怒瞪了眼孙一凡,看向她,沉着脸纠正,“胡说!什么叫你不该插手,再可靠的人会比家人可靠吗?” “可是……”风挽裳低头,似乎还有很多的顾虑。 萧璟棠又狠瞪了眼孙一凡,“我不是说过了,挽挽说的话就是我说的,不长耳朵是不是!” “奴才知错。”孙一凡低头认错,然后,面向风挽裳弯腰道歉,”请小姐原谅奴才方才的口不择言。” “孙总管言重了。”风挽裳伸手扶起他。 “挽挽,那你决定得如何?若你觉得累的话,就别勉强。”他担心她不顾自己的身子。 “醉心坊有素娘替我管着,倒不会累到哪儿去,若你真信得过我,那我且试一试。”风挽裳松口答应下来,努力克制着内心的颤抖。 原来,心要狠,要歹毒并不难。 “我自然信得过你。”萧璟棠笑了,使眼色让孙一凡把账册给她…… ☆、第188章:惊人内幕 “我教过你看账本的,你也经营了一家醉心坊,这就不用我再教了。孙一凡,你明日就将萧家药铺各类药材的审核方式、出产地、运送方式,以及来往商家全都告诉挽挽。” “是。”孙一凡将账册送到风挽裳手上纺。 风挽裳接过,对他微微颔首,“以后请孙总管多多指教。” “奴才不敢当。” “孙总管在我面前就不必自称奴才了,还是像过去一样喊我挽裳吧。”除了让萧璟棠相信她,这孙一凡她也必须得取信瓯。 能跟在萧老夫人身边一直伺候,并成为萧家总管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单凭他刚才那声惊呼,她就知道他不相信她。 孙一凡只是低下头,没有答应。 “挽挽,若是觉得累,一定要同我说,千万别硬撑。以后,萧家就辛苦你打理了,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萧璟棠滑动轮椅上前,温柔地看着她把账册抱在怀里的样子。 虽然而今的她,柔美中带了丝冷漠,但这样的她,依然很迷人。 “好。”风挽裳点头,望了眼星光黯淡的夜空,“夜深了,孙总管,你推阿璟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但是,萧璟棠摆手,看向她,温柔浅笑,“挽挽,你先进屋吧,我想再待会。” 她没有犹豫地点头,转身回屋。 “挽挽。” 才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淡漠地回头看他。 他咧嘴而笑,“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早些歇息,账册可以明日再看。” 她点点头,继续回屋。 直到身影进了屋子,萧璟棠脸上的笑容才收起,有些失落。 若是以前,听到他如此说,她一定会留下来陪他的。 真的,回不去从前了吗? 摆手,让孙一凡推他离开。 出了晴暖阁后,孙一凡还是不免担心地说,“少爷,她已经不是当初的风挽裳了。” “当今世上,知晓那件事的也就你和我,倘若哪天她知晓了……”萧璟棠抬头,怀疑的目光看向他,脸色阴狠。 孙一凡心下一颤,赶紧走到他身边,弯腰,郑重地保证,“奴才定会守口如瓶。” “不要再说怀疑她的话,否则,我也会怀疑你。”萧璟棠寒着脸,警告。 “是。”孙一凡点头,继续推他回主楼。 萧璟棠从怀里拿出那颗精雕的核桃,温柔地端详凝视。 他没料到顾玦回来,更没料到顾玦会因为孩子的事休了挽挽。 终归是男人,开始不在意挽挽怀的是‘别人’的孩子,是因为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所以不介意流言蜚语。 而今,回到天都,看到挽挽和他在一起,又听到各种流言,孩子又没了,顾玦要休掉挽挽也不奇怪。 他很庆幸,当初让挽挽住进萧府。 很庆幸,那晚,挽挽在替他张罗宴席。 他赢就赢在了这一点幸运上。 …… 翌日,旭日东升,曙光万丈。 虽说,宫里下旨昨日在画舫发生之事不得宣扬,但是,不过一夜,整个天都城的人早已将这些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真相口耳相传。 今日的早朝气氛可谓是这些年来头一次如此紧绷,仿佛两军对垒,蓄势待发。 金銮大殿上,在等待皇帝和太后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各抒己见,声音噪杂。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金銮殿后传来太监的高呼。 朝臣们连忙站好,手持玉板,躬身作揖迎驾。 太后由高松搀着款款而至,一身金光闪闪的凤袍,头戴朝天凤冠,右手牵着小皇帝拾级而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抱恙数月的小皇帝乖乖地在龙椅上坐下,发挥着他每次出现在早朝上必须要做的动作和必须要说的话,“众卿平身。” 但是,让众人诧异的是,太后今日坐在珠帘后的位子,而非小皇帝旁边的那张同样尊贵的金椅。 个别聪明的,一下子就了然于心了。 那位子看来是要留着给另一个人坐。 太后看到朝臣都平身后,又看了眼空着的金椅,端着威仪开口,“众卿今日有何事要奏?” 薄晏舟作为丞相,还是担着拨乱反正之则,自然是第一个站出启奏。 他举着玉板,躬身作揖,“启奏太后,昨夜臣参加皇商殷慕怀举办的盛宴时,画舫里漫天纸张飞下,上面写着关于二十一年前旭和帝失踪一事,以及八年前工部左侍郎景云天被株连九族的真相,臣觉得必须彻查此事!” “此事哀家也听说了,昨夜也请了驸马以及殷慕怀入宫问话,的确是该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污蔑哀家!一旦查到,哀家决不轻饶!”太后带着金护甲的手,愤然拍在扶手上,怒发冲冠。 “事关重大,臣以为理应派专人同邢部将此案查出个水落石出!” 太后又往外边的金銮殿大门瞧了眼,“此事,哀家已经命东厂以及缉异司去查了,想必是异族余孽意图挑起纷争!” “此事还攸关旭和帝当年失踪的事,以及景家一案,若只推到异族身上,恐难堵天下悠悠之口。”薄晏舟不卑不亢,沉稳冷静地说。 “那丞相觉得该派谁来查此案好?”珠帘后的太后眯起冷锐的光芒。 薄晏舟后面有人站出来,“臣觉得,裕亲王当年也曾参与调查过工部左侍郎一案,又曾受旭和帝重用,由裕亲王来调查此事在合适不过。” “臣附议!” “臣附议!” 薄晏舟这边的人一个个站出来附议,那边一个个低着头,一动不动。 眼下这事谁沾染上谁倒霉,这可是针对太后的。 太后冷瞪着金銮殿上一个个站出来附议的臣子,心里窝着一团火。 这裕亲王当年与旭和帝交好,祖上因战功显赫而被封为亲王,也是唯一一个外姓亲王,更是而今唯一一个握有南凌部分兵权的亲王。 虽说那些兵权远不及她而今手上握有的,但也不能不忌惮。 这会既然得到可以光明正大查旭和帝失踪一案以及当年工部左侍郎株连九族一案,他们势必会像疯狗一样咬到底! “奴才也附议!” 倏然,阴柔悦耳的嗓音在金銮殿外徐徐响起,似一股轻风吹进,化了这紧张的气氛。 这声音—— 众人震惊地回头看去,果然就看到几个月未见出现在金銮殿上的九千岁翩然出现在门口。 他手里抱着小狐狸,穿着玉色锦袍,上绣繁复花样,腰系玉带,脚蹬皂靴,徐徐走进来,步步生莲花般,优雅沉稳。 小皇帝看到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这么期待他出现,即使还是很怕他,可是他比恶毒太后好。 当听到他死的时候,他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把呢。当然不是为他,只是害怕这九千岁死了,就没人教他怎么保命了。 他一个月前就听到这九千岁回来了,也想跑出宫去看他,他进宫的时候更想跑去瞧瞧,可是他只能待在寝宫。 现在九千岁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不用再装病了,是不是可以出寝宫了? 如果,能再让他抱一抱小雪球,不,摸一下,就更好了。 高松看着顾玦恢复以往的气势出现在金銮殿上,顿时觉得心里发毛。 他就知道这顾玦一日不死,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脑袋也觉得不太稳,每次醒来总得摸摸是否还在脖子上。 不过,他遇刺一事应该不会料到他也有份参与,当初他是负责献策的,钟子骞才是实行的那一个,顾玦就算知道也只以为是钟子骞。 更何况,而今死无对证了,若是他怀疑他的话,没理由回来了一个月都没对他下手。 很快,顾玦在金銮宝座下站定,怀抱小狐狸,对太后躬身行礼,“奴才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顾玦,你是太久没上朝,忘了时辰了?”太后不悦地质问。 “回太后,不知为何,今日,天都的路特别堵,所以耽搁了上朝的时辰,请太后恕罪。”顾玦不疾不徐地说。 太后压下心中的怒火,“上来吧。” “奴才遵旨。”顾玦说着,带着万千绝拾级而上。 在那张久违数月的金椅前停下,回身,微一撩袍,风华无双。 他坐下后,太后立即问,“顾玦,你方才说附议是觉得此案应交给裕亲王来彻查?” 顾玦薄唇似笑非笑,徐徐抬眸,睥睨众臣,“奴才确实同意,不过,此事涉及重大,裕亲王可以查,缉异司指挥使也可以查,五日为限,看谁先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太后觉得奴才此提议如何?” 那一排始终没有出过声的朝臣这会倒是聪明地纷纷点头赞同了。 而丞相这边,则是交头接耳。 “丞相觉得如何?”太后率先问薄晏舟的意见。 “回太后,虽说九千岁这提议儿戏了些,倒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方法。”薄晏舟拱手道。 “丞相大人,你想夸本督,就老老实实地夸,还拐个弯,真是不可爱。”顾玦微眯着眼,嘴角戏谑地勾起,修长均匀的手指慢慢徐徐地抚着窝在他腿上的小狐狸。 那只小狐狸也是被他常年如此惯着,抚着,都养成跟他一个德行了,娇贵、慵懒,还神气。 底下的臣子有些忍不住悄悄掩嘴偷笑。 要不怎么说这两人水火不容呢。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裕亲王,五日为限,希望到时候别让哀家以及众卿家失望!”太后出声定夺,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顾玦既然敢如此提议,就是表明会帮萧璟棠赢这一局,况且,这样做也让人觉得公平公正。 她是相信顾玦的,而他,断然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臣,遵旨!”一直未曾出声的裕亲王站出来,跪地领旨,声音铿锵有力地响彻金銮殿。 大殿上安静了会,九千岁的声音又再阴柔徐徐地响起,“对了,本督在来之前特地去东厂了解了下昨夜被高公公带回去审问的人。” 闻言,高松身子吓软,尤其在看到太后怀疑的目光看过来,他更是脸色苍白。 “想必,高公公昨夜赚了不少吧?”顾玦说着,没有回头,只是垂眸抚弄小雪球。 高松吓得心肝颤,高声呵斥,“九千岁,你这是何意思?杂家昨夜里问完话,早就将人全都放回去了。” “放是放回去了,不过,是先收钱再放人。”顾玦以谈天气的口吻,说出惊人的内幕。 众臣哗然。 太后凌厉的目光瞪向高松。 高松吓得跪地自我辩护,“太后,奴才也不知这其中还有这等勾当发生啊!那帮兔崽子,奴才回去一定会扒了他们的皮,看他们还敢不敢!” 太后自然知晓这不过是他的说词,怎么说也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了,他什么性子,她还不懂? 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没一个能像顾玦这样有着庞大的野心,不贪蝇头小利。 顾玦当初就是知晓一心一意为她办好事,所获得的远比自己削尖脑袋贪出来的多。 她当初就是欣赏他的野心和聪明。 一个会贪蝇头小利的人,来日也会因为别的背叛她。 而顾玦的野心很明确,就是因为够明确,她才欣赏,才重用他,继而宠信于他。 “瞧瞧东厂都被你管成什么样了,回去给哀家清理干净了!” 众人以为太后要趁此机会将东厂交还九千岁统领,没想到只是这样子,再看向九千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来也只是随口提一提,吓人玩。 殊不知,低垂的凤眸里闪着噬人的冷光。 不急,一步步来,一下子就弄死了太败兴。 …… 于是,一场紧绷的早朝因为九千岁的出现,轻松结 束。 早朝散去,太后留下宫女传话,让顾玦去凤鸾宫陪她一道喝茶。 从金銮殿后门走出,外边明媚的阳光与顾玦心里的阴郁截然相反。 小皇帝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小眼睛盯着他的背影好久好久了,好几次想鼓起勇气上去跟他说话,每次鼓足了气又泄了。 顾玦余光扫了眼还在后头走的小皇帝,倏地停下脚步。 小皇帝吓了一大跳,也跟着教停下脚步,手足无措。 他怀疑,自己再不出声,这小子是不是要尿裤子了。 “皇上。” “臣……朕在!”小皇帝吓得结巴,差点自称为臣了,昂着头看向他,双脚已经在悄悄发抖。 “你有何话要吩咐的?”顾玦回过身。 “朕……朕……”小皇帝扭着手指头‘朕’了半天,终于想到理由,“朕是想说,九千岁你没死真好!风姐姐就不用哭了。” 闻言,俊脸一沉,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侧身,冷光渗人,“皇上,‘姐姐’二字不可随便喊。” “朕……朕知道了。”小皇帝想理直气壮的,但是最后还是低下头,像做错事的样子,嘀咕地说。 然后,看到九千岁大恶人终于走了,他才抬起头来,很可惜地叹气。 他都还没摸到小雪球呢,要是风姐姐在就好了,风姐姐抱着小雪球,他就可以跟小雪球玩了。 ※ 今日的天都很热闹,尽管朝廷禁止谈论关于昨夜画舫所爆出的两个大案子,但是,流言是怎么都止不住的,托这流言的福,今日醉心坊座无虚席。 当然,风挽裳也有意让素娘不着痕迹地在满堂客人中添油加醋,将这流言传得更广。 听闻,九千岁今日还朝,威慑依旧。还提议,这两大案子由裕亲王和缉异卫指挥使彻查,五日为限。 他让萧璟棠竞争此案,明面上是向着太后,想必会暗中帮裕亲王,到时候裕亲王真为景家平反了,太后也无话可说。 又或者,这背后还有更深的安排。 …… 白日依山尽,夕阳余辉透过朵朵云层,折射出霞光万丈。 风挽裳走出朱雀街的药铺,晚风拂过她的裙摆,荡起优美的弧度,只是,清雅脱俗的脸过于沉静。 孙一凡跟在身后毕恭毕敬地说,“小姐,少爷交代的那些,奴才也全都教您了,您若还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问奴才。” 想必是萧璟棠将家业交给她打理,孙一凡以及萧府里所有下人俨然把她当当家主母看待了,个个也随着孙一凡喊她‘小姐’。 风挽裳点头,走向停在门外随她奔波了一整日的马车。 提起裙摆正要踩上矮凳,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交代孙一凡,“我方才听玄武街的掌柜说,过几日是船商陈老爷掌上明珠的生辰,陈姑娘今年十三,醉心文墨,你备一套经史子集,届时你亲自送过去。” 孙一凡讶异,“你怎知这陈姑娘醉心文墨?” 风挽裳淡淡一笑,“几年前阿璟曾带我一道去给陈老爷贺寿,当时陈姑娘还是小丫头一个呢,陈老爷当时还说他家姑娘醉心文墨,兴许将来陈家还能出个女状元。” 孙一凡听她如此说,心里对她的怀疑正一点点被信任取代。 当年的事还记得如此清楚也就算了,她也不过才上手,就立即想到要给商家送去贺礼,真的很心细。 倘若她真的是想谋害萧家,根本用不着连这种事都要提醒,看得出来,她是用心地在做,而今日一整日下来,她也很用心地在记。 “是,奴才记下了。”不由得,语气中多了几分折服的恭敬。 风挽裳点头,抬脚,正要抬步上马车,忽然,前头推挤吵嚷的人群吸引了她的目光…… ---题外话---说明一下,186、187章里工部左侍郎那啥的冤案,是八年前!八年前!八年前!重要的事说三遍。谢谢大家的荷包,么么哒(づ ̄3 ̄)づ╭ ☆、第189章:十九个铜钱 那里是朱雀街的布告栏,围了那么多人,是朝廷又颁发什么命令了吗? 风挽裳放下脚,转身朝那边走去。 “小姐。”孙总管喊住她纺。 “孙总管,你先回去吧,我去瞧瞧,顺道回醉心坊一趟。”她脚步没有停下,头也没回地道瓯。 孙一凡不放心地看了眼她的背影,让一个小厮悄悄跟在后头。 风挽裳费了好一番劲才挤到前面,看到布告栏上新张贴出来的皇榜。 “太后下令要在天都城里开设皇家舞坊,专门为皇家培养舞伶,这是好事啊。” “你说怎么突然想到要开设皇家舞坊?” “昨夜在在水一方发生的事天都城里还有谁不知?怕是为了转移大家的谈论。”有人附耳,小小声地说。 风挽裳看着布告栏上张贴的皇榜,确实是要在天都城里开设皇家舞坊,天都四街都可组织参与,一旦入选,直接受朝廷所用。 这些人说得没错,这时候设立皇家舞坊,太后就是想借此来转移焦点,妄想能多多少少覆盖一些那些流言。 皇家舞坊,似乎,醉心坊的存在为的就是等这么一个机会。 倘若醉心坊成了皇家舞坊,对她会更有用,获取的消息会更多,可以更好地接近皇宫,也许,能帮他们的也更多,若是能获得太后的信任,再好不过。 既然有可以增强自己的机会在眼前,没理由不加以利用。 看着那张皇榜,风挽裳眼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转身,往醉心坊走去。 她得赶紧将这个决定告诉素娘。 皇榜上说今日开始接受报名,明日和后日在朱雀街戏楼进行初选,初选只有三个名额,不论出身,初选通过后才可入宫进行复选,届时,胜出的那一家,会由太后钦点为皇家舞坊。 在走回醉心坊的路上,风挽裳很快就留意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个,她脚步顿了顿,脚步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那是孙一凡派来跟着她的,也许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又也许是为了监视她。 看来,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醉心坊生意很好,门庭若市,她特地拐到巷子里,从后门进入,然后吩咐丫鬟去请素娘到院子里来。 进了房间,风挽裳看向窗前那朵早已凋零数月的荷花,清冷的眸色黯了黯,没有去清理它,就任由它一直在那里,哪怕凋零也是存在过。 她转身,走到酸枝木衣柜前,打开衣柜,从里边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箱子,又从柜顶摸到一把小钥匙,抱着小铁箱到桌子上放下,插进钥匙,开锁。 轻轻地打开小铁箱,她看着里面每一件东西,有他送的小雕像,他送的糖莲子,虽然已经有点儿不像糖莲子了,还有他送的那串压岁钱,还有那个被他毁掉的荷包、那两张他写在纸上的愿望,所有关于他的东西,她都仔细收藏了。 这里边最值钱的也许就是那颗稀世罕见的异性珍珠了,可是,她觉得最值钱的是他用心送的每一件。 伸手,拿起那串铜钱,其实,她上次回来后就马上数过了,可她每次打开箱子都忍不住想要再数一数。 是十九个铜钱。 不知是否是她想的那样。 十九个,十九岁。 看似很随意的举止,却是暗藏细心,而且藏得很深,很深。 半响后,她把铜钱放回去,抬手看着左手腕上的红绳,她以为这条红绳可以陪着她一起强大的。 可是,不行。 这红绳子顾玦以为是萧璟棠送的,萧璟棠却以为是顾玦送的,她要一心一意复仇,就得彻底放下,包括这条可以陪伴她的红绳子! 狠了狠心,她取下红绳子,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铁箱子里,上锁,也锁上了心里所有柔软。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和素娘的声音,“夫人,我是素娘。” 风挽裳把箱子放回衣柜子里,关上衣柜,转身去开门。 门开,素娘看到这个上了淡淡胭脂粉的女子,虽是刻意掩饰过了,但细心瞧还是能瞧出她的憔悴和疲惫。 风挽裳让素娘坐下,然后开始谈论关于要让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的事。 从选舞、敲定人选、舞服等等,这一谈,不知不觉就谈到了天黑。 直到萧府派轿子来接,谈话才就此结束。 “素娘,你看舞坊里哪个丫鬟比较机灵,我要带在身边。”临走前,风挽裳忽然想起白日跟在她后头的那个小厮,便对素娘道。 素娘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夫人等着,我这就去叫来。” 风挽裳点头,她知道素娘会懂,也知道该安排怎样的丫鬟给她,毕竟是在宫里教过舞,为以前的总管太监办过事的,对于这等事,很容易就心领神会了。 很快,素娘就带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 “夫人,这是莲蓬,是您亲自去牙婆那买回来的,这丫头脑子灵活,机灵得很。” “莲蓬……”风挽裳看着眼前这个梳着双髻的丫头,再转身看向那片荷塘。 好不容易彻底下了狠心将有关他的一切全都上锁了,又来一个‘莲蓬’,跟莲子、莲花有关啊。 “奴婢莲蓬给夫人见礼。”莲蓬上前行礼,声音有些偏稚气。 但是看她行礼得如此沉稳,风挽裳相信她,更相信素娘的选择。 想不到当初念起从牙婆买回来的人,这会倒真为她所用了。 “起来吧,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是,奴婢定会好好伺候的,请夫人放心。”莲蓬缓缓站起身,低着头恭谨地道。 风挽裳对素娘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后门外边等候已久的轿子。 就算是要带个贴身丫鬟,她也要自己选择。 她可不相信,下一个派来盯着她的人能像皎月那样对她不离不弃。 …… 坐着轿子回到萧府,府里的仆人见到她带了个人回来,忍不住讶异地多瞧几眼。 穿过回廊,风挽裳就看到亲自划着轮椅出来迎接她的萧璟棠。 “挽挽,听孙总管说你都忙活了一整日,又回到醉心坊去忙,我真担心你的身子会忙坏。” “我看到布告栏贴出来的皇榜,就回了趟醉心坊。”风挽裳淡淡地言明。 “……你打算要参加吗?”太后要在外头设皇家舞坊的事他自然也听说了,之前就担心她会参加,果然! 风挽裳点头,也没有要征求他同意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告诉他一声。 “你决定就好,我只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萧璟棠有些失落地说。 他的挽挽而今自主得叫他心疼,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会再过问他了,也不会担心他会不会不喜欢。 她明明就在身边,可是他觉得,距离她的心却是越来越远。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放她离去。 就这样,像家人一样,也是好的。 至少,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至少还能每日都看得到她。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了。 “萧家的生意我今日已基本了解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醉心坊的事而耽搁萧家的生意的。”风挽裳保证。 “我不是担心你耽搁萧家生意,我真的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萧璟棠急忙解释。 “我身子很好,若不忙,才觉得不好。”风挽裳低下头,苦笑。 “那你答应我,累了就别强撑。”萧璟棠强忍住想要伸出手去拉她到怀里给予抚慰的冲动。 她心里的那道伤还存在着,所以需要靠忙来转移注意力。 是失去孩子的伤,还是顾玦休了她的伤? 他希望是前者,虽然那伤是他给的,可是,他更不希望顾玦给她的伤,让她如此痛。 风挽裳再次点头,脸色、眼里都淡得叫人心凉。 萧璟棠明白的,她做这么多只是因为愧疚,她回到他身边,也是因为愧疚。 因为觉得他因为她失去一双腿,所以留下来帮他。 若不然,只怕她早已远走他乡,可能去北岳寻她的弟弟了。 “少爷,再不回去用膳,饭菜该凉了。”孙一凡出声提醒。 “对,瞧我都忘了,挽挽,走吧,一同用膳。”萧璟棠笑了笑,让孙一凡推他回去。 孙一凡把轮椅转过去后,风挽裳漠然地上前接手。 萧璟棠受宠若惊,唇角微微上扬。 与萧璟棠的晚膳从来都是食不下咽的,甚至是有想要作呕的冲动,但是,她得忍。 毁了萧家还不行,他还有太后撑着,她要一步一步来,在最残忍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挽挽,太后给了我五日的期限,我可能会很忙。”萧璟棠说。 “嗯,家里和药铺我会帮着打理好,你专心忙吧。”她停了下筷子,说完,又继续用膳。 虽然早就知道她的反应会是如此,但萧璟棠还是不免失落。 不该期待她会流露出一点点的不舍,不该期待她还会像以前一样,每日在府门口翘首以盼等他回来的。 倘若她说要等,他也不会舍得让她等了,再忙,他都会赶回来陪她,或者看她一眼都行。 唉! 而今的挽挽又怎还是当初的挽挽。 用了晚膳后,萧璟棠就匆匆忙忙地回缉异司去查案了,毕竟只有五日为限,只怕要不眠不休的查。 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问他关于案子的事,她相信,顾玦既然这样提议,一定早就有了安排。 …… 翌日,风挽裳一早就去了醉心坊,素娘不愧是素娘,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需要她做最后的确定即可。 她带着素娘以及舞伶前去戏楼参加初选。 “对了,素娘,查出今日的考官是谁了吗?”马车里,风挽裳忽然问起。 要想绝对的赢,还得送点礼,这也跟做生意,送礼讨好商家一样。 坐在对面的素娘一直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她这会主动问起,倒是不用纠结了,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听说……是……九千岁。” 风挽裳喝茶的动作微微一僵,随即,淡淡一笑,“那可糟了,这人的喜好没人摸得清。” 素娘意外风挽裳竟还能如此说笑,她以为她会很抵触,很难受,无法面对的。 那她之前是白担心了吗? “我没有在说笑,他若是不让过的话,根本就没希望了。”风挽裳抬头,表情严肃。 她真的没想到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竟还有闲情逸致来当这个选皇家舞坊的考官。 他回到司礼监了,回到金銮大殿上了,不是应该忙得很吗? 眼下,她也只能希望他不会因为他们的那段过去而针对醉心坊了。 真的,已经是过去了。 “夫人先别那么担心,也许,恰恰相反也不一定。”素娘笑着安抚。 风挽裳苦笑。 恰恰相反? 如果他们还是过去的样子,自然连上台比都不用比了,他会直接跟太后举荐由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 只可惜,他们已经过去了。 更何况,而今的她对他来说就是一潭死水,起不了半点涟漪的,又怎还会为她破例? 昨日才彻底将一切锁进箱子里,今日就又要碰面了,再次面对他,她能像想象中的那样平静吗? 她想,她可以的,也必须可以! …… 戏楼里 前堂清空,作为考选皇家舞坊的舞台。 深深庭院里,另一间院子里传出声声戏曲。 几个戏子打扮的男人坐在一起,一个看客,三个戏子。 “唉!要是醉心坊还是咱的醉心坊,此时此刻应该是舒舒服服地享用着 好酒好菜呢。我这浑身是伤,还得扮成这样。”殷慕怀指着自己显然比别人胖很多的装扮。 薄晏舟瞧了瞧殷慕怀戴着鬼面具的脸,主持公道,“老三,你若是因此娶不着媳妇了,管你二哥要一个。” 殷慕怀瞥了瞥他家二哥俊美得叫人发颤的脸,凑近难得说笑的大哥耳边,小小声地说,“二哥都管不牢自己的媳妇,他给的能靠谱吗?” 薄晏舟不由得笑了,瞥了眼对面径自喝着茶的男人,赞同地点头,“说的也是。” 说完,凤眸冷厉地扫来,殷慕怀吓了一跳,自是知晓他内力深厚的二哥定是听到了,赶紧笑呵呵地说,“来来来,谈正事,谈正事。” 顾玦徐徐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推到君楚泱面前,“八年前,高松还是一个洒扫太监,景家一案之后,他便从洒扫太监调到凤鸾宫做事了,把这线索撒出去。” “二哥,你是打算要让那阉人尝一尝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滋味?”殷慕怀说完,察觉到自己说的‘阉人’好像他家二哥也是其中一位,不敢看二哥的脸色。 因为对二哥以命相许后,他觉得自己没那么怕这个二哥了,但实际上,只要一个眼神过来,他还是怕的心里发毛,就像是一个小孩接收到父母严厉的目光。 对大哥,他就不怕,至少大哥还是讲理的。 “这还不够,一步步把他逼死,死前让他饱受恐惧的折磨,最后求救无门,再让他尝尝你在毒蜂谷底下尝过的那种滋味。” 闻言,殷慕怀浑身一僵,似乎很不愿回想那一刻,随即,很夸张地吓了一跳,悄悄对他大哥说,“大哥,以后要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去惹二哥的时候,你记得帮我管管。” “好。”薄晏舟笑着点头答应。 老三通过和他家二哥生死相依后,没以前那样怕他二哥了,而对面的那位二哥也总算没那么漠视他了,这小子一定在被子里感动得喜极而泣过。 不过,也不怪他,四个人中,殷慕怀对顾玦本来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这其中的渊源很深。只是,奈何有人总是时不时说出不是家人的话来,逼急了,也就会发生以下犯上的事了。 所以说,大哥真不好做。 本来这个大哥轮不到他做的。 薄晏舟又看向对面的妖孽男,温和的眼神中有些怨念。 接下来,几个人又谈了好一会儿才结束今日会面的所有话题。 散场的时候,顾玦忽然说,“关于画舫被沉一事,朝廷不予补偿,相反,殷老板需付二十万两。” 殷慕怀刚入口的茶一口喷出来,“为何?” 顾玦嘴角轻扬,微微侧过身来,“因为,是你办的盛宴,出了事,伤了那么多人,自然你负责。” 殷慕怀看到他脸上那邪恶的笑容,气得全身发痒,拉住他家大哥,“大哥,你要主持公道!二哥他怎么可以如此冤自家兄弟的钱!” 薄晏舟看着已经翩然离开的背影,颇是为难,“这个……你还是认了吧,这个公道我没法主持。” “凭什么?大哥,连你也怕二哥了!”殷慕怀顿时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 薄晏舟轻笑,“倒不是。” “你那画舫本来不用沉的。”倒是君楚泱离开前好心提点了下。 “大……大哥,那位爷是何意思?”殷慕怀怀疑自己是不是连脑子都伤到了,为何他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位爷曾被你二哥逼着给一个女人敬茶。”薄晏舟忍俊不住地说。 殷慕怀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 “二哥怎么可以这样?我是在帮他见到二嫂啊!他怎能过河拆桥!” “你用错方法了。”薄晏舟有些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往后台走去。 “用……用错方法?”半响,殷慕怀再一次恍然大悟,表情大冤,“我原本也只是想让他们在画舫摇晃的时候抱在一起啊,鬼知道他们一个人在里面,一个人在门外!” 他也没想到那女人会撞出栏杆外,好吗! 所以说,他二哥就是变态,即使是不要了的女人,也不容许别人欺 负! ☆、第190章:本督没兴致了 其实,戏楼也在朱雀街,隔两条街,也不远,要走过去也可,但是,因为需要用的东西太多,所以便用了马车。 马车停在恢弘的戏楼前,门前已有不少从各街前来参选的人马,风挽裳从马车上下来,昂头,看着这高高的牌匾,在看着身后的那条路,还是不免触景伤情。 回忆就像关不上的匣子,一幕幕清晰浮现在脑海里。 站在这里,她仿佛看到那个温婉静好的女子第一次鼓起勇气去牵他的手,十指紧扣,只想从此不再让他形单影只。 她仿佛看到那条路变黑了,看到在橘黄色的光影下,他拥着她,唇印上了她的,辗转、缱绻,低头间,温柔醉人 怎么忘?如何忘? 这颗心,只记得他,满满都是他,如何忘瓯? 风挽裳抬手按上心口,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曾经按在这里,那么颤抖,那么慌乱。 “夫人,该进去了。”素娘过来轻声打断她的回忆。 她瞬间将神伤收敛得一干二净,转身,走近戏楼。 进了戏楼后,需要递上报名后所得到的参选牌子,风挽裳将牌子递上,便带着手底下的舞伶进去换装做准备了。 就在她们走后,紧接着进来一名男子,一名带着帷帽的男子。 负责收牌子的人一眼就认出他,忙恭敬地起身相迎,“殷老板。” 殷慕怀看着以及没入转角的身影,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牌子,帷帽下的俊脸坏坏地勾唇,勾手指让那人把耳朵凑过来,吩咐了一番。 那人听了后,慌忙摇头,摇得脸上的肥肉一颤颤的。 殷慕怀摆手,身后的人立即拿出一叠银票,一张一张地加给他,直到让那人无法抗拒诱惑为止。 谁叫皇商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何况还是三国皇商。 ※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你们的身份也会变得不一样,不会再有人敢轻视咱们,所以,大家要全力以赴。” “是!” 素娘叮咛完后,回头看到站在窗边的女子,从下了马车后,她就一直没说过话,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夫人,您放心,不管九千岁如何,我们都会全力以赴,至少对得起自己了。”素娘走上前轻声安抚。 风挽裳缓缓回身,看了看素娘,抬头看向几个舞伶,淡淡一笑,“素娘说得没错,大家尽力就好,走吧。” 看着旁边的沙漏,时辰也到了,风挽裳带她们出去。 大堂里已经站了好几拨人马,有的是从城外进来的,有的则是一些刚组成的舞团参加的,毕竟若是参选成功了,就可以在天都城里落地生根,还有朝廷为之建立一个皇家舞坊。 其实,醉心坊的胜算应该是最大的,因为已经打响了名声,也有了地方,无需朝廷再重新规划一个。 所以,不管他如何刁难,她都会尽全力去争取! “九千岁到!” 左边通往后堂的路传来一声高呼,风挽裳心里猛然一颤,镇定地和所有人一样屈膝迎接。 “参见九千岁!” 柔美的女声整齐划一地响起。 只见九千岁闲庭信步地从后堂走出来,银袍白衽,白衽精绣,银袍外也是暗纹点缀,看起来华丽高雅,所到之处,无不是贵气逼人。 顾玦看都懒得看那堆穿得五颜六色的女人,径自走到最前面特地为他而准备的美人榻前慵懒地躺卧,修长的手随意地往后一摆,便有太监代为出声,“都起来吧。” “谢九千岁!” 后面行礼的人纷纷站起,风挽裳看着前方背对着她们而坐的男子,暗自松了一口气。 美人榻前又置放了一张矮榻,矮榻上放着美酒佳酿,他一躺下,立即有丫鬟为他斟酒。 白玉般的手轻轻持起酒樽放到嘴边浅酌,姿势慵懒魅人。 这人,无论何时无敌,都能如此邪魅惑人。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好似不常看到他喝酒,那时候的她可以甜滋滋的以为,他是为了她。 因为他总是时不时爱亲她,而她又沾不了酒,就像他为了她这破身子,从此不再穿含有金丝的衣裳一样。 其实,他为她真的暗自改了很多,譬如,她不爱吃芹菜,他也说他不爱吃,府里的膳食也从未再出现过。 她真的不想去想这些过去的,可是大脑、心里压根由不得她支配。 倘若不是因为该做的事还没做,她会走得远远的,不相见,不必如此触景伤情,然后,兀自一个人留在回忆里。 “风老板,好看吗?” 忽然凑近耳边的声音,风挽裳吓了一大跳,她惊然回眸,看到带着黑色帷帽的殷慕怀,脸色瞬间恢复平静。 戏楼里已经响起丝竹管弦,台上也开始第一组上台表演。 她看了眼台上的舞蹈,对殷慕怀微微颔首,“还不错。” 殷慕怀轻笑,“你也觉得不错吧?这人即便到了死人堆里也一样这么舒服。” 风挽裳这才明白他指的是前方的男子,心下微乱,脸色却是无比镇定地笑,“我指的是舞,看来我与殷老板话不投机。” “那好办,我最喜欢把不投机变成投机了。”殷慕怀看了眼丝毫没回过头的二哥,“风老板,你曾是九千岁的枕边人,听闻他有一身冰肌玉骨,可是如此?” “殷老板,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你要真想知道,可以另想它法。”风挽裳神情淡漠。 这殷慕怀今日是来为他二哥抱不平吗?不然,怎句句都是围绕着他说? “你一定没看过他而今的肌肤吧?我真希望你可以看看。”殷慕怀吊儿郎当的口吻忽然变得沉重了,风挽裳的心也好像被掐紧了般难受。 他而今的肌肤怎么了? 但是,她强装不在乎,“殷老板又不是不知,我已不是他的妾,他而今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无关吗?”殷慕怀又凑近几分,“谁规定妾才能看。” 风挽裳不由得退开一步,“多谢殷老板的提议,可惜,我不作考虑。” 这时,丝竹管弦停下,刚好叫到殷慕怀那一组了。 殷慕怀笑着耸耸肩,“等你看了记得来告诉我,是怎样的,我很期待。” 风挽裳皱眉,这人,怎就认定她一定会看! 但是,看向前方的背影,她的心还是乱了。 他的肌肤太脆弱,受不了风吹雨打,殷慕怀希望她可以看看他而今的肌肤。 他不是好好的吗? 接下来,一拨又一拨人上台表演,风挽裳的心思已经全不在上面。 眼看着一拨拨人都跳完走了,还没轮到醉心坊,素娘不免担心地上前,“夫人,比我们后面来的人都上台了,为何还轮不到我们?” 风挽裳回神,看向原本拥挤的大堂已经变得有些空荡,她脸色凝重,怀疑地看向前方,那个从来没有一次回头的男子。 “再等等。”她故作镇定地说。 台上除了醉心坊外,已经是最后一支要跳的队伍了,倘若这场初选就此结束,就表示,他真的要针对醉心坊。 很快,台上的那支舞也跳完了,响了好几个时辰的丝竹管弦彻底停止,整个戏楼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只见前方的男子懒懒坐直了身子,徐徐地喝了口热茶,让身边的太监宣布。 “今日初选到此结束,待明日的初选后,入选名单会贴在戏楼外,届时,大家可前来查看。” “等一下!” 轻柔悦耳的嗓音响彻大堂,如温水般拂过人的心头,却也带着淡淡的清冽。 顾玦喝酒的动作略略僵住,抬头看向那个太监。 那个太监被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眼,吓得心里发颤,连忙看向走过来的女子。 “你是何人?有何事?” 风挽裳淡然自若地走到顾玦身边,对他福身,“醉心坊风挽裳见过千岁爷。” “醉……醉心坊?”那个太监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再细看,总算认出来 了,慌忙翻看手里的牌子。 一直安分待在美人榻下呼呼大睡的小雪球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即精神抖擞地钻出来,摇着尾巴飞奔过去。 顾玦一个眼尖,伸手抓回它,随手就扔给万千绝,凤眸不冷不淡地看向对他行礼的女人,然后,起身,离开。 “千岁爷,醉心坊还未上台。”风挽裳冷静地喊住他。 “那就不用上台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想到她们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风挽裳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冲上前拦下他,屈膝蹲跪,“请千岁爷给醉心坊一次机会!” 顾玦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女子,恬静的脸透着坚定,穿着水蓝薄纱,白绢长裙;如黑缎般的秀发依然盘成简单的发髻,斜插芙蓉金步摇,晶莹剔透的小耳朵上戴着同样不招摇又好看的小耳珰。 整个人就像是画中的空谷幽兰,清雅脱俗。 他徐徐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脸,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本督就应该给你这个机会?还是你想仗着曾伺候过本督,来跟本督要这个机会?” “民妇只是要一个公平。”风挽裳镇定地说。 “公平?”他讥笑,“与本督在一起时,别说一个机会,你想怎样都可以。同理,本督不要了的,就别再拿过去来说事,本督会不高兴的。” 然后,松手,起身,高高在上地睥睨她,阴柔徐徐地说,“你见过九千岁讲公平吗?” 是啊,九千岁,而今她面对的是那个形式鬼魅,人人惧怕的九千岁,而不是那个曾温柔呵护她的爷。 他再一次强调他们而今的陌生和立场。 “既然已不拿过去来说事,千岁爷何以再针对醉心坊!”她站起身,在他身后喊。 脚步再次停下,凤眸微眯,冷冷回眸,“针对?你是否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风挽裳的心仿佛受了重创,冷冷地直视他。 他让那个太监将报名牌子和名单拿过来给她看,她赫然发现,上面没有醉心坊,这无异于一巴掌打过来。 不是他针对,而是这上边没有醉心坊! “怎会?我明明递上了牌子。”她皱着眉,不明白地自语。 顾玦没再理会,转身离开。 他真的在努力把她从心上移除干净,并且不再让她靠近。 “启……启禀千岁爷,醉心坊的牌子在此,是小的不小心给漏掉了。” 突然,那个负责登记的人拿着一张牌子颤巍巍地出现。 风挽裳惊喜地抬头,身后的素娘和舞伶也是欣喜不已。 顾玦停下脚步,微微颦眉,看向那个人手上抖得不行的牌子,在众人屏息以待中,徐徐开口,“本督没兴致了。” 闻言,风挽裳脸色刷白,几个舞伶也沮丧地垮下肩膀。 不行,她一定要让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 “辛苦千岁爷了,醉心坊明日再过来。”她淡淡地说完,对他行了退礼,转身带人离开。 “若是本督明日也不让你们上台,风老板下一步是不是打算让驸马到太后跟前去告状?”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她停下脚步,袖子下的手用力攥紧,随即,回头,冷静地面对他,“若千岁爷执意如此的话,民妇也只好如此。” “既然如此,就你吧。”他冷笑,拂袖,回到位子坐下。 所有人都愣了,一时半会弄不懂他的意思。 风挽裳也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他要她上台跳舞? “看了一整日一群花花绿绿的在台上晃,本督眼乏了。”他边自个倒酒,边施施然地说。 这下,所有人都懂了,这九千岁是要看醉心坊的老板风挽裳独舞。 “启禀千岁爷,这个……” “民妇明白了,请千岁爷容民妇下去换装。” 素娘正要上前代为求情,才出口就被风挽裳拉住了,并且应了下来。 顾玦挥 手准许。 风挽裳微微躬身行了退礼,带着醉心坊的人退到后堂去换衣裳。 “夫人,您风寒刚好,怎能上台跳舞。”素娘跟在身边,担心地说。 “素娘,我没那么柔弱。”风挽裳微笑着拉来她的手,轻拍手背安抚,然后吩咐莲蓬给她换衣裳梳妆,又交代素娘和其他舞伶帮忙。 一盏茶的功夫后,风挽裳换好舞衣出来,意外地发现整个戏楼里除了乐师,就只剩下顾玦一个人,以及他怀里的小雪球。 这样的画面,不由得又叫她想起在幽府里的醉生梦死,她为他跳舞,然后……不知羞耻地埋怨他不碰她的事,也是那一夜,他们才真正的圆房。 在台下慵懒喝酒的男子微微抬头,只是淡淡地上下扫了她一眼,波澜不兴地挥指,然后低头,继续喝酒。 见他如此敷衍,好像只等她跳完就走的样子,风挽裳心里隐隐失落,看向那边的乐师,对他们微微颔首。 然后,如悲如泣的丝竹声响起,大堂里的灯笼也熄了一盏盏。 舞台上面的屋顶瓦片揭开,阳光折射下来,只照耀着她。 顾玦手持酒樽,终于徐徐抬眸去看。 她穿着薄纱红裙,肩若削成,纤腰如柳,一片红玛瑙流苏服帖于额,发髻上只有一支梅花斜插。 这七月的天,她还能弄来梅花,倒也算是别出心裁。 屋顶上灿烂的光辉洒下来,将她映得美不可方物,已不仅仅是那个婉约柔美的水人儿了。 忽然,七月的天,下起了雪,他很意外是这样的场景。 雪花纷纷飘落,随着她抬手起舞,薄纱滑下,纤细白嫩的手臂在日光中仿佛透着光泽。 她跟随着弦乐,翩然起舞,旋转、弯腰,舞姿柔软,舞态轻盈,似空中浮云,又似泥潭挣扎,清眸始终对着他,如诉如怨,仿佛将欢乐悲喜都融合在里面,在舞中尽情释放自己。 纷飞的雪,传神的舞,悲伤的眼神…… 他看到九年前,那个雪夜,那个与她初见的雪夜。 如若可以重来,在那个雪夜里,他绝对不会回头。 假如没有那一次的回头,也许后来就真的只当她是药引子,取了完事,而不是不知不觉,越陷越深。 他开始所做的那些真的只是念起便做了,然后,不知不觉上了心,不知不觉已那么深。 看着台上越跳越精彩的身影。 安逸的管账生活和腥风血雨,看不到头的路,傻子都会选前者。 也许,她是真的怕了,怕永远都是那样心惊肉跳,害怕要过着时刻都要担心保不住孩子的人生。 她本来就只应该过简单的生活,相夫教子。 所以说,这条通往地狱的路,注定只有他一个人走,强拉一个人陪同反而更痛苦。 他真的下决心放下她,可是,她为何总是出现在他眼前晃! 如果掐死她,自己会好受一些,他想,他真的会做。 一曲到尾声,舞也到了最后,风挽裳在旋转中,看着他,脑子里全都是第一次为他跳舞,以及他对她说过的话。 融合了回忆的舞,跳到动情处,一滴泪滑落眼角,她闭上眼睛,甩袖,悲伤地转身,正打算踮起脚尖做一个单脚支撑,身子半仰的姿势,突然,心口猛地抽疼了下,她刚抬起的脚后跟放下,用手去按住心口,脸色刷白。 这种疼,就像是抽筋似的疼,不敢太用力吸气。 刚开始,她以为只是错觉,可是,尝试慢慢地呼吸后,还是觉得心口不适。 她慌了,莫不是,这颗被取了两次心头血的心,坏了? 若是这样,能否让她做完该做的事? 想到自己的舞还没跳完,她忍着闷闷的疼痛,强撑着完成那个下腰的动作,但是,终究撑不住,身子躺倒在地上,她立即做成舞姿,跟着弦乐缓缓站起,从发上取出那一支梅花,像抚着最爱的人般结束。 丝竹和雪花停止,她额上已布满汗珠,脸色苍白得吓人,好在她穿的是大红舞衣,又有上头的阳光折射,不近看应该是看不 出来。 她看向台下的男子,一双深沉似海的凤眸正盯着她瞧。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抱着小雪球起身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冷漠孤寂的背影。 他这是满意,还是不满? 他看过那么多人跳舞,曾经还在幽府里有个醉生梦死,看过各种各样的舞,那样犀利的眼,想必也看出她方才跳失误了。 罢了,舞也跳了,若他真的执意不让醉心坊入选,就算告到太后那也没辙。 她苦涩一笑,转身下台。 才走下舞台,她急忙扶着墙,捂着还是很不适的心口。 她真的但愿是自己心理所致,而非……她害怕的那个样子。 “夫人,您可还好?”素娘跑过来扶住她。 她在后堂看着的时候就觉得她不对劲了,她虽然没见过她跳舞,但是以她编舞的能力,她知晓她定然跳得不会差。 果真,一上台,就惊呆了所有人,就连那几个被称之为醉心坊跳得最好的舞伶也自叹不如。 因为,她跳的舞有故事,很缠绵凄婉,叫人看着如痴如醉。 担心素娘看出来她的痛苦来源,风挽裳忙放下手,苍白地笑了笑,“没事,大约是久未跳过了,筋骨有些跟不上。” “瞧你脸白的,待会回去我找大夫给你瞧瞧。”素娘边扶她下去换衣裳边不放心地说。 “真的不用,我方才跳得很差吧?”风挽裳聪明地转移话题。 “夫人过谦了,你问问这些丫头,看看哪个敢说比得过你。”素娘道。 “是啊,是啊,夫人,您跳得太好了,这是什么舞啊,在舞谱上没见过呢。”舞伶们很捧场地说。 风挽裳淡淡一笑,“这舞,还未取名呢。” 那舞真的是她临时起意跳出来的,也是为他而跳。 “也就是随兴跳的?夫人太厉害了,信手拈来呢。” “好了好了,快帮夫人换下衣裳。”素娘赶紧打断几个舞伶问东问西,因为看得出来风挽裳确实很累了,这小脸苍白得叫人心疼,还强撑微笑。 好像,离开九千岁后,她真的没见过这女子真心笑过了。 几个舞伶赶紧收声,上前帮忙。 见识过夫人这一舞后,她们更加崇拜这位看似弱不禁风,实则聪明果断的夫人了。 连梅花都能想到用外边的梨花染红代替,怎不聪明? ※ 离开戏楼后,顾玦直接乘轿子回了幽府。 一入府,霍靖便前来禀报,“爷,沈爷来了。” 顾玦微微颦眉,脸色有些凝重地往缀锦楼大步走去。 万千绝也紧步跟上。 ‘死’了的人突然出现,肯定是有很严重的事了。 万千绝依旧只在回廊这边止步,看着主子大步流星地走过白玉石桥,推门而入,关门。 约莫一盏茶后的功夫后,那位淡泊的白衣公子从屋里摔出,撞破门扉,跌在地上。 万千绝微微瞠目,也不敢随意上前搀扶。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主子对沈爷发这么大火,直接把人从里边摔出来,从撞坏的两扇门,以及沈爷在地上疼得抽气来看,事情很严重。 但是,奇怪的是,沈爷攒够了站起来的力气后,爬起来,以手抹去嘴边的血渍,也没有骂人,虽然这沈爷斯文得可能连骂人都不会,但这种时候至少要流露出愤怒才对,但是,他只是看了看,然后微微弯着腰转身离开。 “沈爷。”万千绝上前拱手。 “别跟‘死人’说话。”淡淡的一句走过。 万千绝看着疼得走路都有些不稳的身影,再看向缀锦楼的门,很明智地后退回到原位,静静地守着。 主子不喊,他绝对不过去找死。 …… 回到醉心坊后,素娘执意要去找大夫,风挽裳还是拒绝了。 也许,心里隐约知晓怎么回事了,只是不想听到确认,这样还能自欺欺人。 被刺了两针的心怎可能还完好无损,眼下,她只希望能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初选完事后,她又回萧家处理萧家药铺的事,也不过两日就已经全部上手。 只是,她本来以为醉心坊与皇家舞坊无缘了的,出乎意料的是,翌日的入选名单上居然有醉心坊! 与醉心坊一同入选的有殷慕怀的人,还有其中一个效仿醉心坊刚开不久的舞坊。 这两个她看过,确实跳得很好,这是否代表他是从专业的角度去评判的? 于是,白日,她到醉心坊去与素娘她们决定在复选上用的舞,夜里就忙萧家药铺的事件。 此时,萧府的深夜,风挽裳还在看着萧家的账册,但是,在这寂静的深夜,府门外却响起一阵比一阵急的敲门声。 她微微拧眉,唤来守在门外的莲蓬,“莲蓬,去瞧瞧大半夜是谁上门找。” “是。”莲蓬应声而去。 没多久,莲蓬就回来了,压低声音告诉她,“夫人,是高公公,戴着斗篷帽子,行色匆匆地往驸马的书房去了。” 闻言,风挽裳放下手上的账册。 萧璟棠今夜回府了她知道,因为他回来时有派人来通知过她。这高松半夜三更上门,是不是想要密谋什么? “莲蓬,厨房里有备好的燕窝汤,你去弄一碗来,随我去见驸马。”她当下决定去探探,目光落在方才放下的账本上。 很快,风挽裳带着莲蓬来到萧璟棠位于主楼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门外没有任何人守着,想必真的是有见不得人的事要谈,所以把人全都支开了。 更没有人会料到她这时候会过来。 她放轻脚步靠近,直到听得到里边的谈话—— “驸马爷,而今你我可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你可得帮帮杂家。” “高公公,若能帮得上本官一定帮,只是……高公公能否告知详情?如此,本官才知晓从哪里帮起啊。” “这……”高松犹豫,似乎在担心他的可信度。 “高公公,你方才也说了,你我而今是在同一条船上,本官害你岂不是等于害自己?” “这……也罢,事到如今,杂家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高松长吁一口气,娓娓道来,“当年我在宫里不过是个洒扫太监,因缘际会与工部左侍郎相识,得到他的赏识,他没有看轻我,反而同情我的遭遇,想着哪时有机会一定会帮我在宫中过得好些。” “不久,那个机会来了,也就是八年前的一个夜里,他找到我,要我替他约裕亲王见面,说是有关于旭和帝的事要谈。他约太招人耳目,我一个洒扫太监自是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但是,旭和帝和太后的事宫里谁不知晓,于是我抓住这次机会,将此事告知太后,景云天等不到裕亲王,却等来了皇陵崩塌,以及捉拿他的禁军。” 听完高松讲的这则,风挽裳愤然攥拳头。 原来,当年的景家就是这样被太后株连九族的! 原来,是这个高松告的密! 她昂头看向外边已经没有星辰的夜空。 皎月,你放心,只要有机会帮你景家平反,我绝不袖手旁观。 “原来如此。”萧璟棠点点头,颇为为难地说,“可是,裕亲王那边似乎也掌握到了关于你的线索。” “所以我才急着来找你啊。”高松已经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这样吧,高公公,你先回去,容我想想方法。” 高松只好点头,也算是松了口气,起身。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么哒(づ ̄3 ̄)づ╭ ☆、第191章:还剩半年时日 萧璟棠和高松皆是一愣,在脚步走到房门的时候,高松已经面色一冷,手成鹰爪,凶狠地伸出去 “住手!”萧璟棠大喝,手,挥起一旁的墨砚飞过去,阻止高松要锁喉的手纺。 因为,他认出了映在门上的身影。 黑墨泼在雕花门扉上,高松被打中的手也吃疼地收起来。 门外的风挽裳吓得倒退好几步,发出受惊的声音,以及瓷碗应声而碎瓯。 萧璟棠心头一紧,赶紧滑动轮椅过去开门。 门开,他看到她吓得脸色苍白,抚着心口,她从醉心坊带回来的丫鬟扶着她。 “挽挽,这么晚了,你怎还未歇息?”他扫了眼地上的汤水,意外地问,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风挽裳看了眼旁边一脸凶狠相的高松,将手里的账本递出,“你说过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你。我见时辰这么晚了,你也没歇息就顺便让莲蓬到厨房取一碗燕窝汤送来给你。” 闻言,萧璟棠心里的那一点点怀疑也彻底消失,伸手接过她手上的账本,“你啊,身子都要忙坏了,我让厨子给你熬的补汤有喝吗?” 她的身子小产过,从幽府接她回来的时候脸色很苍白,也很虚弱,他便让人每日都给她熬参汤,甚至用萧家积存的千年灵芝给她补身,只想她的身子能回到过去那般康健无疾。 风挽裳点头,其实,她没喝。 她是回来报仇的,断不会让他帮她养身子,只要不是关于报仇的事,她不会接受他的半点好意。 “你方才可有听到什么?”高松厉声质问。 风挽裳淡淡地抬头看去,微微福了个身,不疾不徐地问,“敢问高公公,我该听到什么吗?” 孩子和皎月的死,他也有份! “高公公,你多虑了,挽挽方才也说了,只是巧合前来请教我关于账本的事。”萧璟棠扬了扬手里的账本。 高松还是没打消心底的怀疑,不,应该是说,从来没相信过风挽裳回到萧家是真心的。 “阿璟,既然你与高公公还有事要谈,关于账本的事我明日再请教孙总管吧。”风挽裳说着,转身带着莲蓬离开。 “挽挽,来都来了,有何不懂的就问我吧。”萧璟棠叫住她,实在不忍她大半夜的白跑一趟。 “呵,大半夜看账本?”高松质疑。 “高公公,谁规定大半夜不能看账本了?”风挽裳不惧地反唇相讥。 “你……” “高公公,你说的事我会慎重考虑,你先回去吧。”萧璟棠面容冷峻地打断高松,婉转地下逐客令。 高松眯起一双鼠眼,瞪了瞪风挽裳,戴上帷帽,拂袖离去。 “挽挽,进来吧。”萧璟棠调转轮椅,往里走。 “莲蓬,你再去厨房给驸马舀碗燕窝汤过来。”风挽裳吩咐,然后,提起裙摆走进这间,曾经她进来过无数次的书房,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来,告诉我,哪儿不懂?”萧璟棠把轮椅转过来,面对她,翻开手上的账本,抬头对她温柔地笑道。 风挽裳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伸手翻开第三页,伸出手去指着上边记载的文字,正要开口,倏然,他抓住她的手,角度和力度都刚刚好,将她的袖子往上滑了些,露出细白的皓腕。 一直系在这上边的红绳子不见了,这是否代表,她终于下定决心放下了? “阿璟,你要做什么?”风挽裳淡淡地问,目光落在紧箍着她皓腕的大手。 萧璟棠赶紧松开,笑道,“只是意外你一直系在你手上的红绳子不见了,是丢了吗?若是丢了,我让人帮你找。” “丢了就丢了吧,找回来也没什么用了。”风挽裳神色漠然地说,然后继续谈刚才还没说完的事,“萧家药铺买进的药材一向不低于五五,为何这里,有一批药材按照成本价卖?而且,这批药材卖的是……” 她又往下翻开一页,看到上面的名字,“贾富贵。他是何人?我怎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商家?而且,他订的最多的是三七。” “喔,这是一个常年与萧家合作的人,当年全靠他,萧家才有今日,所以这药材也就只按成本价卖给他了。”萧璟棠眼底闪过一丝诡异,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异常。 风挽裳点点头,将他眼底那丝光芒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挽挽,你明日就要入宫参加复选了,可需要我帮忙?”萧璟棠将账本合起,担心地问她。 风挽裳想了想,摇摇头,“我想,我应付得来。他既然让我过了初选,复选的时候应是懒得刁难了。” 萧璟棠点头,其实她可以要他帮着在太后跟前美言的。 但是,她没有。 “好了,既然这事弄清了,我也该回去了,你早些歇息吧。”风挽裳从他手里拿回账本,转身就走。 倏然,他拉住她,“挽挽,答应我,凡事不要一个人强撑,别忘了,你还有我。” 她心底窜起一阵恶寒,缓缓看向他。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她心底的恨像团团烈火在燃烧。 若不是他,她至于痛苦至此? 找一根浑身都插满尖刀的柱子靠? 她又不是傻子。 不冷不淡地点头,她抽回手,转身离开。 萧璟棠看着自己还落在半空的手,看着离开的身影,将沾染上她馨香气味的手放到鼻端回味般地浅嗅。 慢慢来,他会等到重新拥她入怀的那一天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太后一个满意的结果,既不能让裕亲王查出真正的真相,也不能让纸上写的成为事实。 …… 翌日,艳阳高照。 七月初七,乞巧节。 乞巧节有着妇女穿针乞巧、祈祷福禄寿、礼拜七姐、陈列花果、女红等习俗。 这真的是一个极为热闹的日子,祈福、拜织女、吃巧果。 今日的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车马难行。 一大早,街上已是张灯结彩,张贴着各种牛郎织女的剪纸,无不洋溢着美好的景象。 今日,也是入宫复选的日子。 风挽裳一大早就来了醉心坊做最后的准备,确保所需的东西,包括舞伶没有半点意外。 素娘因为曾是宫里人,不方便入宫,所以,少了素娘帮忙盯着,她得更加分出精力去留意。 趁着还在做准备,风挽裳站在醉心坊二楼上,眺望着缤纷多彩的大街,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夫人,今儿是乞巧节呢?您可有什么要乞的?”素娘出现在她身边,打趣地说。 “这好像是未婚女子期待的节日,算起来,我都嫁过两回了。”风挽裳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对命运的无奈和苦涩。 “夫人可别这么说,乞巧节妇女穿针乞巧的节日,再说了,牛郎和织女不也是成了亲,有了娃的……夫人,对不起,瞧我这张嘴。”素娘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字眼,自责地自打嘴巴。 风挽裳抓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无妨的,我已经面对这个事实了,你无需再如此小心翼翼。” 面对是面对了,可,每当提起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隐隐刺痛的吧? 素娘看着这个坚强微笑的女子,除了叹息就是叹息。 “对了,素娘。”风挽裳忽然想起一件事,神色凝重地拉着她走到一边,留意了下四周后,谨慎地交代,“你想方法替我查一查,这天都城外岚山镇是否有要药商叫贾富贵。” “好。”素娘点头答应,什么也不问,因为相信她有她的理由。 “谢谢你。”风挽裳感激地轻拍她的手,尽管她什么也没跟素娘说,但是只要她交代素娘的,素娘都会尽可能地帮她办妥当。 “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就能出发了。”素娘笑了笑,转身忙去。 风挽裳看着素娘下楼,又转身看向喧哗的街头,缓缓抬手抚上此刻没有半点不适的心口。 她倒希望前日在舞台上的只是错觉,但是,她知道,不是。 这里面是真的出问题了,忽隐忽 现的疼痛。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怔了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位置,半响,才做了决定,转身下楼。 “莲蓬,不用跟了,我出去买点东西就回来。” 她阻止莲蓬跟,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个她早已猜到的结果。 走出醉心坊,她循着方才在楼上看到的方向走去,淹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风挽裳在一个专门为人号脉的摊子前停下,看着眼前这个坐在桌子前,捋着胡须等待的老人家。 她看了下四周,上前坐下,拉起袖子,将手放到那个已经有些脏了的小垫子上。 没错,他就是那个为她把出喜脉的盲眼大夫。 几乎是她坐下的时候,盲眼大夫就知道了,他的手摸索了下,准确地摸到她的脉。 她看着大夫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明白,大约是那样了。 也许,大约是命吧,当年若没有萧璟棠把她从雪中挖出来,根本就没有今日的她。 她的命,本来该在九年前的那个雪夜里结束了的。 就是因为知道她要做完要做的事,所以才下决心前来诊脉,知晓是怎样的状况,日子还长不长,也好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安排。 半响,大夫收手,语气沉重地说,“你心脉受损,而且不轻,偶会伴有抽痛感。” “大夫,您说对了,不知我这病……” 大夫似乎还记得她的声音,脸上愣了一下,随即,抚着长须,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可不是‘病’,我这也不知如何开药,如若你不马上找到可以治你的人,只怕……” “还有多少时日?”风挽裳很平静地问,似乎生死都看淡了,只在乎还能活多久。 大夫都被她这样的淡然给吓到了,就算看不到也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坐在对面的是一个怎样平静如水的女子。 忍不住地,又长叹一声,“天妒红颜啊,若你不找人治的话,即便好好休养最多也就剩半年的光景。你快去找当初治你心伤的人,也许他晓得如何补救。” 半年光景,也就是隆冬了,到那时应该是大雪纷飞的时候。 她跟雪还真有缘。 苦涩一笑,风挽裳一点儿也没有慌乱,或许是因为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害怕,反而心里踏实了些。 因为,至少还有半年让她实施计划。 半年,真的足够了。 “有劳大夫了。”风挽裳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两塞到大夫手里,然后,起身,静静地离开。 “诶!姑娘,用不了这么多啊!” 身后传来老大夫诚实的叫喊。 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 皇宫,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一座座宫殿错落有致。 复选的场地在平日宴请用的大殿里,太后也没浪费这场复选,以犒劳朝臣鞠躬尽瘁为由宴请朝臣,也就是说,这场复选并非只有几个观众。 时辰差不多了,太后从凤鸾宫动身前往宴请大殿。 门外,顾玦抱着小雪球站在那里静候,紫金长袍,上绣螭龙,龙的图样,那可是皇上、太子等身份才能享有的纹样。 门开,太后一袭金光耀眼,珠光宝气的凤袍雍容地走出来。 “奴才给太后请安。”顾玦微微躬身行礼。 “特地来接哀家,莫不是有事要哀家帮忙?”太后淡淡地扫一眼过去,走到他面前。 “太后可冤枉奴才了。”顾玦一手抱小雪球,另一手伸出去,手背朝上做搀着太后走出凤鸾宫。 “这复选的三组人,你心里是否已有内定的人选。”上了銮驾,太后让他同坐。 “能得太后心的人选,就是奴才心中的人选。”顾玦也没有客气,抱着小雪球,上了銮驾,撩袍就坐在太后身边。 八抬銮驾缓缓前往宴请朝臣的大殿。 “就你嘴行。”太后凤心大悦,“按理说,这 皇商殷慕怀要争做这个皇家舞坊也不是不可,他可算得上是个人才,但是,醉心坊……听闻你还特地刁难人家了?” “又是哪个嘴碎的在太后跟前乱嚼舌根,坏奴才名声。”顾玦厉声轻斥。 外头跟随的太监宫女都吓得把头压得更低。 “你还有名声可言,哀家怎不知晓?”太后笑了笑,“既然不想看到醉心坊,何必让她入选?你这不是自打嘴巴嘛。” “太后不觉得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吗?”顾玦微眯凤眸,勾出似有若无的笑弧。 “原来是想出口气,哀家都不知怎么说你好了。”太后像责备一个顽劣的孩子般,笑着摇头。 顾玦但笑不语,低头抚着怀里的小雪球,凤眸深沉。 …… 大殿里,群臣已纷纷就座。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九千岁到!” 尖锐的高呼从后殿响起,响彻宽敞透亮的大殿。 众臣起身迎接。 风挽裳带着人正在后边紧锣密鼓地做最后的准备,听到太后和皇上,以及九千岁来了,心兀自微微震动,因为‘九千岁’三个字。 忽然,有个小太监匆匆进来,“风老板,奴才奉驸马之命前来告知一二。” 风挽裳皱眉,赶紧随他走到一边。 “驸马要奴才暗中留意九千岁是否有向太后举荐人选,奴才听到九千岁同太后说……” 他将所听到的,贴耳,详细告知。 风挽裳越听,眉头越皱越紧。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让醉心坊入选,只为了出口气? 想看她落选,垂头丧气的样子吗? 可是,他何必这样? 不是说不拿过去来说事的吗? 倘若他真的不想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其实,只要他认认真真地说一声就行,她会放弃。 因为争不过,也不想跟他敌对。 其实,这场复选已没有必要,也无公平可言,因为,只要他一句话,只要他开口选哪一家,那一家八成就已经胜出了。 因为,太后一向听他的。 就算萧璟棠在太后跟前提过醉心坊了又如何? 不入他眼的,照样也不入太后的眼。 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只能尽一切努力去争取了。 也许,这是她创的最后一支舞了,不为别的,也该跳给他看。 因为,她还记得,他说过要让她成为第二个凤舞的。 深吸一口气,风挽裳转身去做最后的确认,因为,她已经听到外边开席奏乐的声音。 三家竞选,醉心坊排在最后。 听着外边的乐声,风挽裳觉得很是煎熬。 每一场跳下来后,外边还要停一段时辰,寒暄几番,等到轮到醉心坊的时候,外边已经是散席阶段,而醉心坊就是为这场犒赏宴席画下尾声。 得到上场的示意,风挽裳对舞伶们点点头,目送她们翩然出场,而她就站在大殿最后的角落里看着。 丝竹声声起,五个舞伶身着孔雀绿的舞衣出现在大家眼前,那孔雀绿的舞衣,发上也插着孔雀的羽毛,不由得叫人眼前一亮。 坐在高位上的顾玦徐徐抬眸瞧去,手持金樽,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风挽裳在他抬头的瞬间,下意识地往柱子后缩了些许,总觉得他看的不是舞,而是她。 想到自己这般自作多情,她脸上发热,把注意力集中回舞台上。 这舞,是她迄今为止所创的最满意的一支舞,连素娘都说这舞比得过当年凤舞的那曲清风舞,她在心底希望他能用心欣赏…… ☆、第192章:逆转 忽然,大殿上想响起惊艳的低呼声。 只见大殿中间,和着婉转的乐声起舞的舞伶们,长裙服顺地贴着,迤逦的裙摆就像是孔雀华丽的羽毛,就连上边的斑纹也栩栩如生,发髻上的装饰,孤傲地挺直,仿佛就是一只只高贵优雅的孔雀。 她们用柔嫩的腰肢,灵活的手指,轻盈的双脚,舞出孔雀的灵韵,她们的双眸,仿佛在向人们传递情感,她们的嘴,一张一合,时而上扬,时而下垂。 她们时而侧身微颤,时而急速旋转,时而慢移轻挪,时而跳跃飞奔……就像一潭水,被石子一击,起了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波动在柔美的动作中瓯。 她们细碎的舞步,忽而如流水般疾速,忽而如流云般慢挪,忽而如雨点般轻快,忽而如击石般坚健。 举手投足之间,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只只孔雀迎风挺立、跳跃旋转、展翅飞翔,仿佛是灵与肉的交融。 渐渐地,随着乐声到了终曲,舞也慢了,缓了,顿了,停了,几个舞伶手臂酥软无骨般的轻颤,踮着脚尖慢慢地退到领舞的身后,然后—— 曲终,一幕孔雀开屏的画面神奇地展现在众人眼前,华丽的羽毛一点点抖动着展开,最后刷的,绽放出最后的美丽,如梦似幻。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从太后这边看,还是从群臣这边看,都能看到这精彩的画面,因为五个舞伶摆成了两只孔雀,一只面向群臣,一只面向太后,如此,也充分没让中间的三人露馅,可谓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此时,全场惊呆,鸦雀无声,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风挽裳的心并没有因为这支舞跳完就松一口气,反而更紧张。 她抬头看去,就见高位上的太后也面露激赏之色。再看向旁边的男人,他唇角微勾,似是也颇为欣赏。 只要是这般觉得,她的心也不由得跟着雀跃。 “好了,都跳完了,宣吧。”太后出声。 站在旁边的太监高呼,“宣殷慕怀、风挽裳、谷紫苏觐见!” 太监声音甫落,作为皇商的殷慕怀被太后准许入席,这会才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中间,与风挽裳一同上前。 风挽裳悄悄看他,此时的他,半张面具遮脸,露出的下巴近距离去看,可看得见上边细细小小的伤孔,很密集,显然,这样的伤,不毁容已是万幸。 托殷慕怀的那场盛宴,她听闻他是从毒蜂谷里活下来的,那这些伤岂不是毒蜂蜇的? 很快,他们来到大殿前面,跪地行礼。 “民妇风挽裳、谷紫苏\草民殷慕怀,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参见千岁爷。” “平身。”端坐在高位的太后,威仪地出声。 “谢太后!” 三人异口同声,缓缓站起来,等待宣布结果。 “顾玦,你觉得这皇家舞坊该花落谁家?”太后忽然看向顾玦,颇为期待地问。 顾玦抚着小雪球的手停下,抬眸懒懒地扫了眼下边站着的三人,浅浅勾唇,“这谷紫苏的响屐舞不错,这殷慕怀的凌波舞也不赖,这风挽裳的嘛……” 说到这风挽裳,他刻意停了下来,众人也很是想知晓对于这位曾经的小妾,他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风挽裳只觉得心提到嗓子眼了,他为何一副耐人寻味的口吻,但她心里也做好准备不会听到什么好话了。 “这风挽裳的鸟舞显得有些太野生了。” 果然! 但是,鸟舞? 她呈上的舞名明明叫雀灵! 唉!他果然是为了出气。 原本以为能被他欣赏的舞,被他如此一说,风挽裳只觉得心里很失落。 这支她废寝忘食创出的舞,被他说得如此粗俗不堪,真的很打击。 也不知是不是场合太严肃,众人没有觉得好笑,反而惋惜地纷纷摇头。 九千岁如此一评,这醉心坊是没有希望了。 可惜了那么美的舞,那孔雀开屏的刹那足以媲美当年凤舞的清风舞了。 “哀家倒是觉得,这舞挺好看的。你啊,太挑了。”太后笑着责备,让旁边的太监附耳过来,悄声宣布最终胜出的人选。 太监清了清嗓子,宣布,“能够成为皇家舞坊的是——” 就在太监高声宣布时,太后也徐徐起身打算离去,倏然,凤袍上的腰带,以金珠子包边的系带线断了,小小圆圆的金珠子,嘀嘀嗒嗒地从台阶上滚落。 太后止住步伐,低头看着滚落的珠子,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旁边的太监宫女吓得慌忙上前试图挽救。 太后带着尖锐护甲的手一把推开围上来的太监宫女,“凡是今日碰过这凤袍的,都给哀家斩了!” “太后息怒!”众臣赶紧离座,跪地齐呼。 风挽裳和殷慕怀等也不得屈膝跪下。 她看着滚落到面前的珠子,再悄悄看向坠在太后坠在身前的宽大的系带,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这是唯一可以争取的机会! “启禀太后,民妇有个可以补救的方法。” 正要上前安抚的顾玦眉峰微蹙,扭头看向下边勇气可嘉的女人! 她是不靠近老虎就不死心是吗! 太后冷冷看向她,凌厉的眼中带着一丝意外,“你有何方法?” 这风挽裳受了那么多屈辱,几经苦难,还活得如此平静自若,也算是个值得刮目相看的女子。 风挽裳从袖子里掏出两片孔雀翎,抬头,清雅脱俗的面容平静自若,不卑不亢地说,“回太后,这原是民妇用来解说‘雀灵’一舞所备。孔雀被视为百鸟之王,是吉祥、善良、美丽、华贵的象征,太后若是信得过民妇,请让民妇上前为太后缀上。” 不疾不徐地说完,风挽裳只觉得手心发汗了,不为别的,只因那一道隐隐射来的锐利的眸光。 他好像不悦她这样出头,可这是攸关皇家舞坊花落谁家的事,有得机会争取,她不会放过。 再说了,这样也许会因此得到太后的欣赏,萧璟棠仗着的是太后的庇护,那她就先成为太后欣赏之人。 太后也觉得她说得有理,觉得可行,便颔首,“说得好,哀家且让你一试。” 风挽裳点头,起身,泰然自若地上前,在太后面前蹲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系带处理妥当,再将两片孔雀翎编织在上边,灵巧的双手叫人叹为观止。 很快,两片不大不小的孔雀翎坠在太后身前,为单调的金色点缀成更高雅的华贵,看着毫无违和感。 “启禀太后,民妇已系上了,请太后过目。”风挽裳起身,站到一边,低着头静心以待。 她站在台阶下,而顾玦站在太后的身边,她这往旁边一挪,边上的便是他,那么近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怀里的小雪球在躁动。 顾玦低头就可看到她的头顶,今日的她,穿着绿白色的裙裳,就像是盛开在荷塘里的荷花,清新淡雅。 不是喜欢平静的生活? 跑来争这皇家舞坊做什么? 皇家饭比较好吃吗? 还是,打算夫唱妇随,帮着萧璟棠一块讨太后欢心? 若那个人是萧璟棠,他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这样做。 他可是看着她为萧璟棠干了八年的蠢事! 只要是为自己所爱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无怨无悔,甚至可以不要命地的 “倒还不错,顾玦,你觉得呢?”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顾玦。 风挽裳心头一紧,很是怕他又说出什么鸟毛来。 “这就好比万花丛中一点绿,点缀得妙极。” 出乎意料的,他竟是这般赞美。 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是太后,所以他才不得不说好话。 这么近的距离,阴柔绵绵的嗓音仿佛在头顶上响起,酥软了她的心。 “风氏,连向来挑剔的九千岁都如此说了,你这方法着实不错,真可谓是机智过人。”太后毫不吝啬地赞赏。 “多谢太后赞赏。”风挽裳福身,淡淡地出 声谢恩。 “好了。哀家宣布,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太后面对众臣直接宣布。 风挽裳没想到事情翻转得如此之快,镇定自若地挪步到前面去,就着台阶,跪地谢恩,“民妇领旨谢恩!” “你这舞确实深得哀家的心,皇家舞坊交给你来办,哀家更放心。”太后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特地看了顾玦一眼,由太监搀着离开。 “恭送太后!” 太后离开了,各位大臣只等上边的小皇帝和九千岁离开,他们便可以走了。 可是,等了又等,上面那两位好似没有要走的打算。 风挽裳站起身,低着头退到一边,也同所有人一样,等九千岁和小皇帝起驾离开。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射过来,好似很不悦。 他知道,他在不悦她最后还是让醉心坊成为了皇家舞坊。 小皇帝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九千岁,再看向他手里的小雪球,从龙椅上跳下来。 “皇——” 众人欣喜,太监正要喊,可是看到小皇帝走向风挽裳,便失望了。 “风姐……风氏,朕上次从你那里吃到的蜜饯,朕还想吃!”小皇帝站在风挽裳面前,负手,昂头,小霸王似地要求。 风挽裳心头一震。 蜜饯,他去西凉前担心她害喜,特地让沈离醉做给她吃的蜜饯。 可是,她一颗也没吃,没来得及吃,就已经被追杀了。 可以说,那是他对她和孩子尽的最后一份心意,如果不算那个他千里迢迢带回来又毁掉了的手摇鼓的话。 顾玦眼里眯过一丝冷光,徐徐出声,“皇上,臣子们等着散席。” 小皇帝心头一缩,就是能感觉到九千岁不高兴了,差点就想躲到风挽裳身后去。 他还是挺直了背,看向众臣,摆手,“都散了吧。” 众臣们纷纷松口气,行礼告退,“臣等告退。” 顾玦淡淡地看向下面没跟着走的男人,挑眉,“殷老板是等着领赏吗?” 殷慕怀勾唇,“草民想等风老板一块儿走。”其实他只是想留下来看戏而已。 他家二哥不想让这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偏偏最后还是这醉心坊夺魁了。这戏怎能不好看。 他知道,有人不让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让醉心坊的老板靠近太后这老妖婆。 明明不想让她入选,又狠不下心来让她失望而回,所以,打算把这个坏人给太后做,谁知道中途来了这么一曲,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风挽裳听到殷慕怀如此说,脸色微怔。 这话听起来是会叫人误会的。 “风老板,你也等着领赏?” 头顶上响起冷冷徐徐的嗓音,她抬头,便对上摄人心魄的凤眸,一身紫金锦袍的他,清华高贵。 一声‘风老板’还是刺了她的心。 她敛眉低头,对他福身,“民妇告退。” 转身,可是,小皇帝却悄悄拉住她,不让她走。 她为难了,不敢去看顾玦的脸色,对小皇帝柔声细语地问,“皇上可是还有事要吩咐民妇?” 小皇帝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但是,就是不肯松手,小小的手第一次这么执拗地抓紧。 小小的脸上好像流露出脆弱,风挽裳心疼,可眼下哪里能逗留。 “皇……”她正要开口劝他松手,却看到他的眼睛虚弱地一眨一眨地,她拧眉,伸手去探他的额…… “放肆!”旁边的太监呵斥,就要上前阻止。 “嗯?”徐徐的单音响起,俊美的脸微微往旁偏了些许,那个太监便不敢再上前一步。 风挽裳已成功抚上小皇帝的额头,很烫。 她本能地求助顾玦,“皇上病了,身子烫得厉害。” 顾玦看也没看一眼,目光扫向刚才呵斥的太监,“等着本督动手?” “是是是,奴才马上带皇上回寝宫,让太医医治。”那太监忙不迭地退到小皇帝身边。 可是,小皇帝怎么也不愿意松手,一直紧抓着风挽裳的衣裙不放,脸上流露着叫人心疼的脆弱。 “皇上,你先回寝宫去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病好了身子才舒服。”风挽裳弯下腰,温柔地安抚他。 小皇帝还是摇头,“你陪朕!” “皇上,这……”风挽裳抬头,看向上头的男人。 他慢条斯理地拾级而下,身后跟着万千绝。 就在只剩两级的距离时,他忽然抽出万千绝的佩刀,眼也不眨地一挥。 “嘶——” 裂帛声清脆地响起。 咻的一声,佩刀回鞘。 风挽裳和小皇帝都吓傻了,一大一小,脸色刷白。 小皇帝手里还拿着她的那半截袖子,小脸一点点露出惊恐,小身子也开始发抖,然后,两眼泪汪汪。 在懦弱的眼泪滚出来以前,他丢开手上的袖子,吓得拔腿就跑,跑得太急,到最后一个台阶时,还狠狠摔了一跤,没等身后的太监扶他站起,他已经爬起来,顾不得疼痛地跑了,好似身后有龙蛇猛兽。 风挽裳不敢置信,缓缓扭头看向顾玦,他的神情依然很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挥刀砍袖的人不是他,好像也没看到小皇帝吓成什么样了。 小皇帝这次是真的生病了啊,那么小,那么无助,那么脆弱,拉住她也只是想要一点点温暖的关心而已。 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再次漠然福身,“民妇告退。” 然后,转身,离开。 而今的她和他身份就像是云和泥,没有那个立场去埋怨他了。 “风老板,你若是不想那么快走也是可以的,殷某一个人走就好了。”大饱眼福的殷慕怀笑眯眯地说。 “殷老板若想留下也无妨的,我一个人走也可。”风挽裳淡淡地颔首,继续往外走去,没有回头,也不敢有半点回头,怕看到他眼中的凉薄。 殷慕怀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某个脸色已然阴沉的男人,像踩着飘云般地追上去,“难得有如此护花的机会,殷某又怎会不珍惜呢,风老板,请。” 直到两道身影已彻底消失在视线,有人的目光却迟迟未收回。 “督主?”万千绝不由得出声提醒。 顾玦冷扫就他一眼,转身,从后殿离开。 一回到司礼监,万千绝怀里就塞来一团雪白,然后,他怔怔地看着主子一路宽衣解带走进后边的寝院。 一开始还不明白主子为何如此着急脱衣,直到脑子里闪过一个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画面。 有个女人穿了一身金丝绣面的衣裙,然后满身瘙痒,自那之后,督主的衣裳里凡是带有金线的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此后,他的衣裳里也没再出现过任何一件有金丝的。 可,这衣裳,今日不是督主自个要穿的吗?而且,只是紫金色,又没带金丝。 唉! 反正督主的心思他永远猜不透。 ※ “老李,在这停一下吧。” 朴素的马车里传出柔柔淡淡的嗓音。 马车靠边停下,风挽裳撩起车帘下了马车,莲蓬也紧跟着下车。 “老李,你先送她们回去吧,我买些东西,待会自个回去。”风挽裳淡淡地对车夫交代。 马车里的舞伶个个探出脑袋,“夫人,您要当心些啊。” 这位夫人是真心待她们好,没有半点架子,不然此时她们也不能与她同坐在马车上。 她们可是真心关心她的,也是全心全意地效忠她。 因为,当初醉心坊成立时,她就说了一句话‘我心待你,你心待我’,所以,醉心坊能成为而今的皇家舞坊并不是只靠运气和实力,还靠大家一条心。 “嗯。回去吧,今儿是乞巧节,你们玩得开心些。”风挽裳回头,对她们淡淡一笑,转身走向对面那家木匠铺……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月票,么么哒(づ ̄3 ̄)づ ☆、第193章:你欠爷一个孩子 踏入木匠铺,淡淡的木香混合着木屑飘来,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这位夫人,您看看有何需要。”正在拨算盘的掌柜看到贵客临门,赶紧出来相迎,走近了一看,一愣,对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妇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眼前一亮,“夫人,原来是您啊!您此次上门可是要把几个月前订的东西取回去了?纺” 风挽裳对掌柜的微微颔首,随即,淡淡地摇头,往里边走去,看着铺子里陈列的木头,每一块都是上等瓯。 “不知店里可有上好的雕工师傅?我想雕一尊观音像送人,而且,要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与萧家往来的最大的商家下个月家中老母过寿,送观音像最好。 她必须面面俱到,才能彻底取信他们,然后,一步步毁掉整个萧家,她知道萧家对萧璟棠来说有多重要。 “……有有有,店里正好收藏了一块,用来雕观音像最好,我这就去取来给您瞧瞧。”那掌柜愣了下,反应过来,赶紧去取木头。 没理由有生意上门不做,但,这次可别又放他们这里不取走了。 很快,那掌柜的把那根一尺多长的檀木取来了,风挽裳对木头不是太懂,但她相信这家铺子的信誉,粗略看了下,满意地点头,让身后的莲蓬付上定金,“这是定金,下个月初送到萧家即可。” “萧……哦,好的,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掌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她掌心里接过两锭银子,这才注意到她掌心上的烙印,总算彻底明白她的身份,有种想拍脑袋的冲动。 怎么就想不通呢,她先前来订那些东西的时候,留的地址是醉心坊。那醉心坊原就是九千岁开给他最宠爱的小妾玩的,那她的身份就很明显了嘛。 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可不就是她吗? “那就先这样。”风挽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夫人,那您订过的那批东西……”掌柜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风挽裳停下脚步,低眉沉默半响,抬头,淡淡地说,“烧了吧,留着也没意义了。” 说着,提起裙摆,迈出门槛。 这才出了门,手里的裙摆方放下,抬眸间,她怔住,没料到会看到一顶熟悉的轿子在铺子外停下。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忘了眼下该做的是要抬步离开,而不是盯着轿子出神。 很快,轿子里的人钻出来,怀抱小狐狸,一袭黑缎红绣的锦袍,长身玉立于浅浅的光辉里,黑与红,衬得他越发邪魅妖冶。 不过短短时辰里又换了套衣裳呢。 可是,他怎会来这里? 他怀里的小雪球一看到她就来了劲,不停地想要挣脱奔向她,他低头,冷声,“学不乖是吗?” 冷丝丝的嗓音,小雪球立即学乖了,趴在他手上,不敢再乱动分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好可怜的样子。 风挽裳同情小雪球的同时,也爱莫能助,淡淡地敛眉,对他微微福了个身,带着莲蓬从他面前离开。 顾玦也在她转身的刹那,没有一丝犹豫地走进铺子,两人,背道而驰,目光不再为谁停留。 掌柜的正愁着要不要把那批东西烧掉,见到有客人进来,回头一看,脸色刷白,忙不地上前跪地行礼,“小的参见千岁爷。” “免了。”顾玦走到铺着软垫的圈椅上撩袍坐下。 掌柜的立即让人去沏茶招待,颤巍巍地躬身上前,“千岁爷,您有何吩咐?” 顾玦徐徐扫了眼铺子里的木头,递给万千绝一个眼神。 万千绝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掌柜。 掌柜赶紧打开来看,上边所画的桌子和所需的竹片很是熟悉,可不就是方才离开的女子要烧掉的那些东西吗? “照做一套,取上好的檀木。”顾玦说完,没等茶上来,就已起身要走。 “千岁爷……”掌柜犹豫了下,还是撑着胆子喊住他。 脚步停下,微微侧身,凤眸徐徐看去。 掌柜赶紧上前,哈腰道,“启禀千岁爷,店里刚好有一批千岁爷纸上所需的东西,刚做好没多久,也是檀木所做,千岁爷若觉得可以,小的立即让人送到府上去。” 顾玦赫然回身,凤眸里闪过很深的惊讶,“在哪?” “啊?”掌柜愣了下,赶紧指向后堂方向,“在……在后头的库房,千岁爷若要看,小的让人搬出来。” 话音才落,眼前尊贵的身影已经疾步往后头的库房走去。 掌柜心里惶惶不安,忙不迭跟上。 踏入积满灰尘的库房,顾玦一点儿也不嫌脏,上前,亲自揭开防尘布。 灰尘飞扬,他看到八仙桌、以及一个有六层的格子柜,每一层有六个格子,若非知道要摆放的是什么,不可能把规格尺寸拿捏得如此好。 他又揭开一张张防尘布,像是拆礼物般,看到了好几张八仙桌,以及放在八仙桌上的竹片,连小笸箩都做了好几个。 能这么细心张罗的只有一个人! 看着满屋子只会属于他的东西,凤眸发热,转身,拎住掌柜的衣襟,“这是何时的事?” 掌柜被吓得魂飞魄散,颤抖地回答,“三月二十五那日,是当时还是您小妾的风老板带着她的丫鬟上门订做的,本来说是上门来取,但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尾款都付完了,却迟迟不见取走。正巧,她方才又来订做东西,小的问她,她说烧了,所以……小的就想着烧了可惜,便斗胆问问千岁爷要不要……小的知错了,请……诶哟!” 掌柜还没说完,就被扔到一边,跌坐在地,疼得他哀嚎,再抬头,那个可怕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顾玦将小雪球丢给万千绝,往方才那抹身影离开的方向追去。 三月二十五日,她生辰的前几日! 那是她早就准备为他订做好的礼物! 她就是这么蠢,哪有人会自个的生辰日反过来送礼给别人的。 …… 夕阳西斜,今日是乞巧节,大街上依旧人潮拥挤,风挽裳带着莲蓬尽可能地走巷子。 许是受了节日气氛的影响,心里竟也隐隐有些落寞。 倏然,一道身影自眼前闪过,她还来不及看清,腰间已是一紧,整个人被拦腰搂住,腾飞而起。 “啊!”她吓得惊呼,扭头就看到熟悉的脸庞,顿时什么也不怕了。 “啊!来……”莲蓬惊恐,正要喊人,一枚小石子击中她的穴道,她便昏了过去。 一道黑影闪到她身后,接住她倒下的身子。 万千绝看着主子离开的方向,再看着怀里的一人一狗,冷硬的表情微微抽搐。 …… 一阵飞檐走壁后,两人双双落在一个无人的院子里。 风挽裳脑袋还有些懵,耳边好像还是风呼呼的声音,她扶着他的手臂堪堪站稳,抬头,对上刚好俯下的俊美的脸,那双凤眸里的兴味吓得她推开他,后退好几步,像是看到了龙蛇猛兽似的。 他掳她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自从失去孩子后,那双凤眸里除了阴冷和嘲讽,就没再出现过叫人捉摸不透的兴味了。 她没觉得是好事,反而觉得很不安。 “爷有那么可怕?”他步步逼近。 “千岁爷有何事要同民妇说?”她步步后退,强装镇定。 他又对她自称‘爷’了,更叫她毛骨悚然。 一个对她已经彻底失望了的男人,突然把她掳过来,她可不觉得有何值得开心的。 但是,他笑,笑得诡异,笑得她心里发毛。 她有些慌地看四周,院子不大,花木扶疏倒是被修整得很好,看来是有人经常打理的。 很快,她看到门的方向,心儿一喜,打算要逃,却撞上一堵肉墙。 她怎么忘了他武功很好,轻功更好,就算她跑得到门口,他也会在眨眼的功夫挡在她面前,拦下她。 风挽裳不得不后退,看向他,不敢再随便开口。 他步步逼近,她往哪边走,他就往哪边挪,逼得她走到墙角里,无路可退。 她不想被待在死角,他却忽然伸出长臂抵在墙上,直接将她困在那里,哪儿也去不了。 “千岁爷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强撑冷静地面对他。 他站在她面前,冷冷勾唇,“爷向来不喜欢别人欠爷东西。” 风挽裳的心,狠狠震动,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掳她来,是为了追讨属于他的东西? 是什么? 是他送给过她的那些东西吗? “我欠你什么?”她直视他的眸,淡漠以对。 “你欠爷……”他双手撑在墙垣上,将她彻底困在身前,俯首,眸光转冷,恨意浮现,“一个孩子!” 轰隆! 风挽裳仿佛感觉到头顶在打雷。 他的话,他的眼神就像一道凌厉的闪电,狠狠地劈开她的心,劈开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孩子…… 她与他的孩子。 他那么想要那个孩子,却被她的愚蠢扼杀了。 他果然还在耿耿于怀,哪怕痛到捅自己一刀来跟她两断,也还是走不出失去孩子的痛苦。 那么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听得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有多恨,才让他这般失控?让这样骄傲的他将她掳来,要她还他一个孩子? 若是这样,他能好受些,她愿意还他一个孩子。 可是,她只剩下半年的时日了,就算不止半年,她而今的身子又怎还适合再要孩子? 到那时,只怕是又让彼此再承受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罢了。 所以,他这个要求,她没法答应,真的没法。 强压着痛苦,她依旧是淡漠地面对他,“千岁爷莫不是忘了,你已休了我,从此,男婚女嫁,各不唔……” 他的吻强势地落下,封住了她的嘴,将她未完的话吞没。 她先是一怔,直到他强而有力地想要攻入,她这才意识过来自己应该要抗拒。 可是,她推拒的力量是那么薄弱,双手死死抵在他胸前,推他、打他,却反倒被她一把扣住,压在头顶上。 她扭头避开他的吻,他极为耐心地追逐,她缩,他进,无论她往哪儿躲,他都紧随而至。 最后,健硕的身子往前一压,她的背紧抵上墙垣,他似是耐心用尽,抬起她的脸,扎实地覆上,似是要处罚她的不顺从,吻得很重,很狠。 满满的都是熟悉的气息,苦苦压抑的思念险些就要崩溃。 她的手用力一扭,挣脱开了他的钳制,用力去推他的胸膛,他吻得更深,想要抓回在想胸口作乱的手。 这样一来一往,她倏地扯开了他的衣裳。 他凤眸半开,掠过一丝精光,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往松开的衣襟里探—— 她还是想挣扎,然而,手一碰到他的肌肤,浑身一僵,紧闭的清眸刷地睁开,瞪得大大的。 吻,也戛然而止。 凤眸也睁开了,对上她震惊的眼眸,猛地放开她的手,退离馨香温软的身子,面容冷酷地转身要走。 但是,衣袖被抓住,他顿住,低头,看着抓在袖子上的白嫩手指,明明只要他用力一扯,就能摆脱的,可,看到黑色红边的袖子上,用力到泛白的指尖,他没法,也不可能下得去手。 “刚不是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吗?”他盯着那只手,冷嗤。 以为这样,她就会松手了,可是等了等,那只手反而抓得更用力。 他颦眉,“放手!” 风挽裳摇头,反而双手都抓上去,“让我看看!” 她记得殷慕怀提醒过她,要她看他而今的肌肤。 原来,真的伤得很重,很重。 她的手,方才也不过是碰了一下,就能感觉到肌肤上的粗糙,就像是纵横交错的疤痕,不再是她熟悉的平滑细腻。 所以,她才一下子那么震惊。 顾玦脸色微怔,凤眸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回身,轻笑,“既然你要看,爷又怎能不成全呢。” 他抓起她的一只手,大掌包裹住,按向胸口,用力将她压回墙垣上,俯首,再度吻住她,没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 她心疼他,再也顾不上挣扎,也没了挣扎的力气,紧绷的身子渐渐地放松。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在那鬼门关前经历了什么,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受了怎样的伤。 他回来的时候,明明看起来很好,却没人知道原来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他的肌肤被风吹雨打都会很疼很疼,何况还是那么多伤。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就像是当初知道孩子的由来并非是沈离醉放水、以为孩子不能要时,独自默默承受那份挣扎的痛苦。 沈离醉说当时他的表情可以用万念俱灰来形容。 他是不是习惯了所有的痛都一个人尝? 她的心,好痛,为他而痛。 明明才决定彻底放下他,一心复仇的,可她发现,放不下,再狠心去拔除,也还是会很快滋长出来。 紧攥成拳的手缓缓松开,她顺从自己的心,轻轻抱住他。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将胸前的手放到背后,双手拥住她,吻得越发缠绵。 终是无法发乎情,止于礼,他低头看着她微乱的衣襟,抱起她,飞身一闪,便入了其中一间房。 似是生怕她清醒似的,一进门便俯首吻住她,拂袖一挥,门窗紧闭。 吻着她,听着她犹如天籁的娇-喘,他拥着她往里边的卧房走去。 没有掌灯的卧房,偏暗。 一件件衣裳被抛落在地上,花厅外渗透进来的余晖还是让她没法看到他的身子,她以为看不到可以用手去感受,可是,都这时候了,他却还是清醒得可怕,最后一层衣裳没有除去,每每她想要伸手去探,却被他抓得牢牢的,就这样节制又疯狂地疼爱着她。 这,仿佛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 他们忘却一切,纠缠彼此,直到同抵璀璨的尽头,欢-愉如烟花般炸裂,撼动相融的灵魂。 这一刻,仿佛世上一切都消失,没有孩子,没有休书,没有心头血,没有子冉……所有横跨在他们之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紧紧相拥的,他和她。 可是,梦,终究有醒的时候。 所以,一切结束,她醒了。 外边,已是黄昏时分。 屋内,一片黑暗。 睁开眼,对上他的凤眸,她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收拾这样的残局。 她已经被休了,却还要同他…… 这已是不守贞节,等同苟合。 “你那眼神是想让爷再来一次?”微微暗哑的嗓音叫人听了脸红心跳。 她惊恐地摇头,推开他,拥被坐起,穿着白色中衣的他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他从头到尾都没让她碰他的肌肤,每次她想要去除他的衣裳,他都很有技巧性地桎梏住她的手,或是利用姿势,不让她得逞。 他是铁了心不愿让她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看到他一副餍足的样子,懒懒地起身,下榻,捡起地上的衣裳丢回床上给她,而后披上衣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了,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要她再给他生一个孩子,无关其他,所以没有往日那般,给予足够的事后温存。 风挽裳低头看着扔过来的衣裳,昂起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滑落。 把眼泪逼回去,她下榻穿衣,久未承欢过的身子有着些许不适,但她知道,他已经顾虑到她了,尽管恨着她,却还是没有让她疼。 他真的很好,只是她配不起他的好。 就像他说过的,这样的她,也没什么值得他稀罕的。 系好腰带,花厅外,门开,是他又回来了…… ☆、第194章:爷有个新玩法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已经被休的她,竟和他光天化日下行云雨之欢,真的太不知羞耻了! 袖子下的小手羞愧地陷入肉层里,低着头,不敢去看,已经步步走进来的他。 原想着,这样昏暗的光线面对他还好些,却不料他一进来就先掌了灯纺。 烛火点亮,冉冉照亮整间屋子。 她看到他低头吹熄火折子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简单不过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无比赏心悦目瓯。 “要不要走近一些瞧?”阴柔惑人的嗓音戏谑地响起。 她心下羞窘,淡淡地别开视线,尽量不表现得那么明显。 但是,他已经缓步走来,站在她面前。 “抬头。” 熟悉的命令,她差点就本能反应地依言抬头了,好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没有听他的话。 “跟爷倔?”他轻笑,伸手将她勾搂到身前,大掌贴在她的后腰上,微微使劲,逼她昂头,“方才怎不倔给爷看,嗯?” 她原就晕红未退的脸,听了他这话后,更加酡红醉人。 想起自己不该任他这般,皱眉,小手去推拒,淡漠地出声,“请千岁爷放开民妇。” “这会倒是‘民妇’了,不过,九千岁和良家妇女,滋味还不错。”他俯首,笑得很坏,声音也低得很暧昧。 她就知道他只是为了玩弄她,为了报复她。 风挽裳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抬头,对他说,“说不拿过去来说事的是九千岁你,而今,又算什么?” “爷不是说过了,不喜欢别人欠爷东西。”他微微挑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她垂在身前的发丝。 风挽裳心里发酸,别开脸,“请恕民妇做不到。” “你要想做,爷还不让你做了。”他嗤笑。 她怔住,看向他,却发现他指尖多了一颗褐色药丸子,身子瞬间僵硬,脸色刷白。 因为,想起每次事后都要喝的避子药。 “你而今这个样子,还想给爷生孩子?”他端详着指尖上的药,唇角似是嘲弄的笑。 风挽裳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坠下万丈深渊,冷冽的风生刮着她已经无比脆弱的心。 也好,也省得她再费心去抓药了。 本来,她就不可能再为他生孩子,怀胎都要十个月,只剩下半年时日的她,又怎生得了? 可是,听他这般说,她的心还是会很痛。 她不配生他的孩子。 这样盲目,不懂得保护孩子的她,不配生他的孩子,更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抬手,从他指上接过那颗药丸子,轻轻送进嘴里,咽下,味道只有苦涩。 “我可以走了吗?”她抬头,冷淡地问。 明明决心要放下情爱的,不该因为触摸到他不寻常的肌肤就软了心,也乱了心。 “急什么?爷话还未说完呢。”他将她扯得更近。 “千岁爷还有何话要说?” “你欠爷孩子的事,先换别的方法来补偿吧。”有商有量的口吻。 风挽裳愕然瞠目,不敢相信他竟是不打算放过她。 “那么,千岁爷想如何?”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他凤眸带笑,唇角微扬,贴在她后腰的大手倏地暗示性地滑动,“见过爷宝贝的女人只有你,容纳过爷宝贝的,也只有你,你觉得,爷要如何?” 什么宝贝不宝贝,容纳不容纳的! 风挽裳的脸再如何强装冷漠,也还是羞得不行。 他的意思是,要她一直同他这样下去? 只因为她是唯一见过,使用过…… 他是没得选,所以要她同他就这样一直……苟合下去? “你无耻!”她愤怒地推开他。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他轻笑,伸手将她拉回怀里,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耳畔,以呵气般的嗓音暧昧低语,“爷的无耻不是早就人尽皆知了吗?” 所以,他就索性无耻到底了? “千岁爷无耻,是千岁爷的事,我不作践自己。”她僵着身子,没有费劲去挣扎,反正他不松手的话,她也只是白费力气。 “爷不爱人拒绝,忘了?”他的手指轻点她的唇。 所以,无论如何,她是没法拒绝了,对吗? 非得这样,他才好受吗? 若是,那就这样吧。 他不痛就好,真的。 闭了闭眼,她妥协,“我不会离开萧府。” 她的计划才刚开始,报了仇,她才死得瞑目。 话落,温软的气息狠狠覆盖上她的唇,她刷地睁大双眸。 他在亲她,惩罚似的亲。 撤离的时候,似是缱绻,似是轻叹。 她淡漠地推开他,转身就走。 还未走出几步,倏然,身后撞上来一堵肉墙,腰间被一双手臂箍紧。 她惊得刹住脚步,整颗心都在怒放。 他从后抱着她,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头埋在她馨香的发间厮磨,那么亲昵,那么恩爱,好不容易才冷硬下来的心,立马又酥软了。 “你该记得爷沾染过的东西,不喜与人分享吧?”阴柔温软的嗓音带着警告低低响起。 原来不是因为不同意她回萧府,而是为这句。 她羞耻地轻咬下唇,“千岁爷放心,我还没那么贱,同时伺候两个男人。” 然后,低头,用手去拉开环在腰上的手,有些生气地离开。 他当她是有多淫-荡? …… 走出院子后,风挽裳被眼前这座富贵奢华的府邸,彻底震住。 曲槛雕栏,亭台廊榭伴着花木扶疏,精巧有致。 这可不就是她来住过几日的君府吗? 再回头看,她的身后是那个她曾经看中过的废院,她还记得当时是以为从此以后就同他那些姬妾住在君府了,所以特地去找他要这个废院,就图个清静。 她真的没想到,那个废院已被修葺成这样了,里边栽种了花木扶疏,就连地面上都砌上了青石板。 方才看起来这般小家,只因为是真的很简单,倒没想过外面是如此华丽。 也是,他是九千岁,怎能随便找一个地方,也不怕被人看到。 轻轻叹息,她转身离开。 她来过君府,自然知晓该如何走。 自九千岁把那些姬妾全都弄死后,没再收过任何一个入府,所以,而今的君府很冷清,几个打理院子的仆人以及管家走动外,没有主人常住的府邸,会给人一种荒废的错觉。 庆幸的是,一直到走出君府大门,没有人看到她,又或者不敢看到她。 “夫人,您可还好?” 府门外,是早已等在那里的莲蓬。 她拾级而下,对莲蓬出现在这里一点儿也不意外,淡淡地回答,“没事,别张扬出去。” 然后,带着她离去。 本来还想回朱雀街一趟的,而今,天边只剩余晖,天色已晚,她只好改而回萧府。 醉心坊有素娘,她倒不担心。 莲蓬点头,默默地跟在身边。 主仆俩迎着天边的那一抹余晖缓缓前行,将她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一抹颀长的身影从府门里缓缓踏出,站在府门上目送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 万千绝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将怀里一直挣扎的小雪球呈上,“督主。” 顾玦看向对他伸爪子的小雪球,伸出手去,又缩回来,背在身后,“都处理好了吗?” “……是。”万千绝回答得有些迟疑,低头看着还在挥小爪子的小雪球。 方才,督主是在戏弄小狐狸吗? 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从没见他逗小雪球过,甚至连名字都是因为某个女人的到来才取的。 一个连名字都懒得取的小宠,怎么可能兴得起兴趣去逗? 但是,很明显,方才,不是他眼花。 所以,督主的心情真的很好。 凤眸又瞥了瞥还在拼命想投入他怀抱的小雪球,终于,施舍般地伸出手,将它拎过来,拾级而下。 果然,督主心情就是很好。 “木匠铺……” 前方传来声音,怔在原地的万千绝赶紧跟上去,“回督主,属下已经让人把东西送回幽府了。” …… 暮色朦胧,华灯初上。 入夜,才是乞巧市最热闹的时候,漠河上飘满花灯,桥下有游船划过,桥上也被人们装饰成鹊桥的样子。 到处无不是人流如织,人声鼎沸。 风挽裳看着街上的男男女女,最初的落寞已经转淡,她带着莲蓬继续走回萧府。 途中,有不少人戴着面具玩,风挽裳唯恐会有意外发生,带着莲蓬尽可能往边上走。 迎面走来一个戴白色面具的男子,半覆面,一身白衣,一手负后,她没有多想,只是如常地往前走。 倏然,就在擦肩而过时,她的手腕赫然被抓住,然后,滑下,与她十指紧扣。 她本能反应地要挣扎,但是,手触碰到熟悉的痕迹,她瞠目看向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深邃的面具下,是那双摄人心魂的凤眸。 他站在她面前,背在后的手多出一张带着孔雀翎的面具,低头给她戴上,而后拉着她跑。 她起初还完全无法适应,一手提着裙摆,呆呆地看着他,好几次都要忘了抬步。 戴着半覆面的面具在人群中奔跑,提着裙摆,与相爱的男子十指紧扣,四周的景物都成为倒影,仿佛私奔般。 这对她来说真的太过刺激,也太过惊世骇俗。 他拉着她一直往前跑,跑,跑,仿佛要跑到地老天荒。 但是,跑到最热闹的‘鹊桥’那边,她停下脚步,弯腰,捂着心口,有些难受地喘气。 他见她不走,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她气喘吁吁的样子,退回到她身边,将她一把拉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歇息。 风挽裳错愕,受宠若惊,正要抬头看他,大掌已覆上她的后脑,霸道地将她按入胸怀。 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被俘虏。 不再别扭,柔顺地依靠着他,就当是延续方才在君府的那场美梦。 她的心,真的好久好久没这样踏实过了,依偎着他,似乎回到最初的美好。 聪明的她,这一次选择装傻,不去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还是贪婪地想要拥有和他在一起。 “身子如此不济,接下来如何带爷乞巧。” 风挽裳一怔,从他怀里退出,抬头看他。 他,要乞巧? 乞巧不是女人家做的吗? 他低头看她,面具后面的目光还是太锐利,生怕他看出自己身子的问题,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千……” “嗯?”他不悦地眯眼。 她明白地改口,不确定地问,“爷要乞巧?” 他换了衣裳,戴着面具,连带着让她也戴上,为的就是不想别人认出来,自是不能喊他‘千岁爷’了。 “看着挺好玩的,你手又巧得很,爷想来想去,还是你合适。”四周太喧哗,他俯首贴在她的耳朵上,好似在说悄悄话。 温热的气息,总能教她脸红,再加上他如此直接的‘赞美’,只怕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他想看女子乞巧,正好缺一个女人做给他看,所以才选的她。 她该庆幸自己手巧吗? “早知道爷还用得到你,方才就该给你留些力 气的。”他低头,看着露在面具外边的柔美轮廓,很懊悔的样子。 风挽裳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刷红,别开脸,故作镇定,“那就开始吧,我还要赶着回去。” “赶回去陪驸马吗?驸马而今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当两个来用,你觉得他今夜有空陪你?” “……”她默。 她只是怕太晚回去会让萧璟棠起疑,若是萧璟棠见她那么晚还不回去,或者孙一凡派人去醉心坊没见着她,再一查发现她和他在一起,那可不妙。 但是,他这般说也不无道理。 那么大的案子,八年前的,二十一年前的,竟也只给了五日的时限,怎可能还有多余的时辰来关心其他。 今日一早,孙一凡就告诉她,说是萧璟棠昨儿半夜离府的时候,交代过,今日没法入宫看她的舞了。 她也不希望他在。 顾玦见她沉默不语,眸色一沉,拉着她挤进人潮中。 虽然人很多,虽然他看起来有些不悦,但是,到最多人的地方时,他的手臂便环住她,没让她被人撞到分毫。 冰冷许久的心,在这一刻,暖暖的。 他为何不像对别人那样,对她坏一点? 既然只是要她乞巧给他看,何需如此细心护她? “爷若是让人跟着,无需如此麻烦。”她淡淡地说,因为已经感觉到他很不耐这样人挤人了。 此时的两人,真的好像回到过去那样子。 他强硬,她柔顺。 “让人知道九千岁乞巧?”他冷哼,终于拥着她过了一波人潮。 “噗哧!”她忍不住轻笑。 要让人知晓当今九千岁乞巧,那就不是残暴不仁,而是滑稽无比了。 她没注意到,护着她前行的同时,凤眸凝注着她上扬的嘴角,心里,仿佛听到春暖花开的声音。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她的笑容是最好的疗伤药。 他们好不容易挤到鹊桥桥头,竹编而成的喜鹊插满桥的两边石栏,桥的两端都有乞巧的活动,通过了才能上桥系上代表祈愿的红丝带,还得系上两边才算祈愿成功。 他们所站的这边是赛巧,也就是要穿针引线,并且要在桌上的沙漏漏完以前,做出一件小物品,作为赛巧便算过关。 “去吧,过不了,爷就收拾你。”身边的男子松开她的手,将她推上前,并且恶劣地威胁。 风挽裳走到比赛桌前,看着面前的针线和一小块锦布,还有剪刀,一应俱全。 她有些不安地回头去看,看到他站在那里等着看她表现后,这才放心,也觉得这场比赛有了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在沙漏开始后,低头拿起针线开始穿针引线,一穿既过,速度惊人。 接着,她将那块锦布迅速缝合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再取出需要的那把红线,然后,将其他全都放到方才缝合成袋子状的锦布,再翻过来,像变戏法似的,那些线团全都装在里头,再被她的巧手揉了揉,瞬间成为圆球状,她开始在圆球上绣东西,那手法快且巧,叫人目不暇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就连旁边一起比赛的人也不知不觉停下来看她一双巧手忙碌着,很好奇面具下的她长什么样子。 尽管时辰紧迫,风挽裳还是抬头看了眼某个位置,看到他还站在那里,翩然而立,仿佛还看到他凤眸里无限柔光,她微笑,看向旁边已经不多了的沙漏,赶紧继续完成手上的小物品。 终于,在沙漏完成之前,她完成了小物品。 众人惊呼,那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小绣球,用锦布和线团做成球状后,再用红线沿着外边绣出球瓣,红线与深绿色的锦布搭配,点缀得恰到好处。 作为主办的人正要接过她手里的物品审视,白嫩掌心里的小绣球不翼而飞。 “过了。”顾玦上来,一手环上她的肩膀,一手拿走她手心里的小绣球,直接宣布。 也许是惊于他隐隐散发出的气势,又确实是因为这物品确实完成得极巧,他们真的得到放行,取到红色丝带登上鹊桥。 两人拿着红色丝带拾级而上,他倏然握上她的手,掌心相贴,好像在等着什么。 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她微微弯曲手指,他低头看她,唇角微勾,果断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她看着彼此紧扣的手,微微勾唇。 今夜,就当是上苍对她的补偿吧。 走到桥上,风挽裳要绑红色丝带,他不松手。 “爷有个新玩法。”他说。 她柳眉微蹙。 “两条丝带,一人一只手,先在一条丝带两端各自打一个结,拉直,再由其中一个将另一条丝带的那端传给对方,只能用一只手。”他举起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 “如此不妥。”风挽裳看着桥两端那么多人,擅自改规则,未免太不尊重人。 “爷是让你做给爷看,你想扫爷的兴,嗯?”他贴近她,轻声说。 风挽裳差点忘了,他今夜本来就是来玩的,若不顺从他的意愿,恐怕是别想下桥了。 “开始吧。”反正也很简单。 然而,接下来,风挽裳却发现自己错了,简单是简单,但是—— 当两人用一只手各自打好了一个结后,她为难了,左手要拉着打好结的丝带,那她手里的另一条丝带要怎么传过去给他? “快些。”他不耐地催促。 风挽裳想了想,只能用嘴咬起先前缠在腕上的丝带,凑过去,可是,在靠近他时,她忽然明白过来,这玩法毫无意义可言,而且,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好方法!”他笑着赞她,偏头,优美的唇凑过来要接走她嘴上的丝带。 她瞠目,终于意识过来自己被戏弄了,可是,来不及了,他的唇已经贴上来,不容退缩地吻住她。 等她反应过来,要推开他的时候,他已经退开,嘴里还咬着那条丝带。 他抬手取下,轻笑,“果然还是这么蠢。” “你……”她气得转身就走。 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耍她,还好是戴了面具。 “回来,系上!”他将她拉回来,把丝带塞到她手里,厉声威吓,“不系,爷就再亲你一次。” 她脸皮子薄,也知道他说到做到,用力地瞪他一眼,转身把丝带系在竹编而成的喜鹊上,气归气,心里还是祈盼他能无病无灾,祈盼他不要再那么痛苦。 “祈了何愿?”他拉起她,颇有兴味地问。 “这哪能说。”她搪塞他。 他笑,“想不想知晓爷祈了何愿?” 她抬眸,眼前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垂眸,“既然是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无妨,反正爷也没想要它灵。”他放开她,负手在后,掌心里是她方才做的那个小绣球,信步拾级而下,“爷祈愿你别再那么蠢。” 风挽裳僵在桥上,心里因为他将小绣球收纳在掌心里而微微泛起的甜,瞬间变了味。 …… 到桥的那端,她不想再玩,但是他又拉住她,非要她玩不可。 这边需要做的是,用面粉捏成各种小型物状,再下油锅煎炸成‘巧果’,在沙漏漏完以前,谁做的巧果最多、最好,算胜。 这也难不倒她,搓面粉,再捏成各种小形状都是无比娴熟,但是,捏到一半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他。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捏了一团面粉,很认真地捏起来。 她怔住,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响起他用竹片建造屋子,要说巧,谁的手能比得上他的巧? 忽然,他低头看她,她吓得赶紧讲低头继续忙活。 之后,他时不时地低头看她,又继续捏,她以为他是想看她有没有偷看,于是,一眼都不敢瞟过去。 直到差不多了,她结束手上的捏活,开始煎炸。 当她捏好的东西全部煎炸好,盛盘后,他一直在捏的东西终于完成,放在掌心里递到她眼前。 她傻眼。 他掌心上那小小的面人可不就是她吗? 虽然全都是白的,但是照着那些轮廓来看,真的捏得栩栩如生。 他方才一直看她,是在照着她捏? 她还以为…… 连面团都能捏出个人来,她都有些怀疑天上的仙女是不是将他当成女的,把所有的巧都给他了。 “帮爷把她炸了。”阴柔的嗓音徐徐地响起。 她瞠目,抬头。 要她炸自己?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不乐意,低头,浅笑,“不能真炸了你,炸了它解解气也好。” 风挽裳又想生气了,可是,听到他如此说,为何她的心在微微刺痛。 炸不了她,只能将她涅做面人煎炸解气。 唉! 他始终是怨她的。 不恨,但是,怨、不甘心,这样更痛苦。 暗叹一声,她小心翼翼地就着他的手,把‘她’放进滚烫的油锅里。 滋溜溜的声音响起,四周都散发着油炸的香味。 顾玦绕到另一边,拿起筷子吃起她方才做成的那些,有星星、月牙、梭子等。 “别把她弄坏了,爷还要好好享用的。”他瞥了眼油锅,凑过去,低头对她说。 风挽裳身子一颤。 弄坏,享用…… 听来好羞耻。 她用筷子将油锅里的小面人翻过来,上面已经是诱人的金黄色。 只是,下了油锅后,原本那些细细的轮廓就消失了,只依稀还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很快,炸好了,她捞出来,放在碟盘上。 他仔细看了眼,满意地点头,“还好没坏。”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么哒(づ ̄3 ̄)づ╭ ☆、第195章:你会疼的 明明没什么,可风挽裳听来就是面红耳燥。 因为炸‘她’,再加上他的加入,这场乞巧,她算是输了。 但是,她一点失落都没有,反正也玩得挺开心。 顾玦用油纸把她原先做的那些都包起来塞她手里,然后将‘她’拿在手上,揽着她的肩膀离开瓯。 看到他正打算对‘她’下口,作为本尊,风挽裳真的很尴尬。 他今夜的目的就是为了捉弄她吧? “你说,爷要不要一口吃了你?”他盯着手上的面人,一副思索着要从何下嘴的样子。 “……”这要她如何回答? “回答爷。”他俯首,轻捏她的肩膀。 “……爷决定就好。”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说完简直想找个洞钻。 他勾唇,笑得很坏地低下头来,贴着她的额,轻声说,“爷下次再告诉你,关于爷的决定。” 风挽裳开始还不懂地思索了了下,然后,看到他当着她的面,凤眸炽热地将‘她’一口吞了,瞬间,她面具下的脸通红滚烫。 生气地将手里的油纸包塞他怀里,她羞恼地走开。 他总爱这般戏弄她,可她就是学不聪明。 顾玦看着塞到怀里的东西,唇角笑意加深,连带着嘴里的‘她’也美味了不少。 忽然,细细的雨从天而降,街上拥挤的人潮瞬间四下奔跑躲雨,街道两边的小贩手忙脚乱地收摊,每一个屋檐下一下子挤满了人。 风挽裳率先想到的就是他的肌肤,停下脚步,甫一回头,一件白色大氅遮上她的头顶。 是他。 他脱下身上的大氅为她遮雨,身上只剩下单薄的锦衣,面具后的凤眸,很温柔。 看到他还淋着雨,她着急地想拿下撑在头顶上的衣裳,“快将衣服穿上,你会疼的。” 一句‘你会疼的’瞬间穿透冷硬的心,让他觉得总算没辜负自己为她抛掉所有的原则和决心。 再恼再恨,碰上她,所有的决心和底线都烟消云散。 而她,再不爱,也还是惦着他的身子,这才是最要命的。 上前一步,他把大氅盖上两人的头顶,俯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你可知乞巧节下的雨叫做什么雨?” 风挽裳抬头,满眼不解。但是,看到他愿意一同遮雨,放心了不少。 他俯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相思雨。” 她浑身一震,抬头看他。 相思雨。 相思,相思…… 他想要说什么? 为何要这样对她说? “传说,乞巧节一块淋雨的男女会厮守到老,因为,那是牛郎织女的相思泪所化成的雨。”他又说。 “爷不是连神明都不信吗?”她不信,转身就走。 他笑而不语,将大半的大氅都往她那边倾,她发现后,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靠了些,脚下雨水飞溅,疾步而行。 因为疾走,两人又贴得如此近,身子难免会摩擦在一块,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头努力地走着,原本以为静如止水的心在这一刻,砰砰砰地剧烈跳动,好像绕着整个天都跑了一圈,真的好怕他会听到。 知晓今夜这场梦就要结束了,她矛盾地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就好了。 她甚至做起傻事,把手悄悄伸出大氅外,承接那象征着祝福天下有情人白头到老的雨丝。 厮守到老,如果可以的话,她想。 路,总有终点的时候。 而他们的终点,就是在方才他带走她的地方。 只是,她没料到莲蓬还在旁边那家店铺外坚定地等着。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她扭头看他,他也看过来,四目交接。 她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如同他也看不懂她此时的心情。 最后,是她取下面具,对他微微颔首,毅然地退出他的保护伞,转身奔向站在前方等待她的莲蓬。 就像最开始还未知道一切、还未怀上孩子之前,他用心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而今,退出了他的保护伞,她也必须坚强地面对一切风雨。 在她转身的刹那,顾玦掀开头顶上的大氅,丢开,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看着奔跑在雨中的身影,仰面淋雨。 那么滑稽的传说,莫名地,他信。 万千绝撑着伞从身后出现,他最后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转身离开,手里的面具往后一抛,俊美的容颜隐隐透着一股前所未知的决然。 “消息都传到裕亲王那了吗?” “已经传到了。” “高松现在何处?” “大爷已刻意让高松知晓萧璟棠的决定,正忙着逃命。” “逃?逃得出爷的手掌心吗?”顾玦冷冷勾唇,伞下的俊脸阴鸷嗜血,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面对心爱之人时的柔和。 …… 皇宫,凤鸾宫。 雨水沿着屋檐往下流,像水帘一样。 萧璟棠由人推着他进入凤鸾宫,来到殿门前,由太监将他和轮椅抬近殿门。 太后一改常态,立于偏殿的雕花窗前,看着走廊外边那盆受风吹雨打的花蕾,若有所思。 “微臣参见太后。”萧璟棠来到身后微微躬身作揖。 “驸马过来瞧瞧这花,明明荏苒得很,受不了风吹雨打,多少次被压弯了腰,却还顽强地在风雨中飘摇。”太后幽幽地感慨。 萧璟棠神色微怔,随即滑动轮椅过去,看着外边的那盆花,“因为它明白,只要撑过了,就能迎来绽放的时刻。” 太后对他这个回答颇为满意,点点头,拂袖,转身前往大殿。 到了大殿的高位坐下,她接过宫女奉上的热茶,边拨着茶盖,边问,“案子有眉目了?” “是。”萧璟棠躬身作揖禀报,“微臣查到八年前,高松高公公曾与当时还是工部左侍郎的景云天相识,后来,景云天获罪之前,曾拜托过高松约裕亲王与之相见……” 萧璟棠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太后的脸色,没听到她发问,便继而道,“但是,最后,景云天都未能与裕亲王会面,倒是高松,从此就在太后您身边伺候了。” “这你都能查出来,也算是有点本事。”太后轻轻搁置下茶盏,“想必,裕亲王那边也查出来了吧。” “是。所以,微臣这才着急进宫请教太后,对高松,要如何处置?”既要让太后满意,又得查出真相,为今之计,只能牺牲掉高松了。 “对于可以毁掉哀家整盘棋之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太后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他。 “微臣明白该怎么做了,请太后放心,微臣告退。”萧璟棠明白地作揖,转动轮椅,退出凤鸾宫。 太后眯起眼,看着退出去的萧璟棠,目光转而落在旁边仙鹤上放着的那两片孔雀翎,唇角勾起深味的弧度…… ※ 天都可谓是天底下最繁华的一座城,雨还未停,驿站却不减热闹。 停在码头外边的一排商船不断地传来响亮的吆喝声,在码头挣钱的工人们每次一听到吆喝便一窝蜂地冲过去抢着搬运货物。 尽管已是天黑,驿站的码头还是聚集了不少商旅,人来人往,排队过关。 一个驼背老翁,左肩右肩都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仿佛那腰就是被包袱压弯的。 他拿着船票前去过关,负责检查的人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放行了。 好不容易登上船,他在船员的带领下找到自己订的那个舱位。 一进舱位,不等船员帮忙点灯,老翁便急着将人赶走,关上门,驼背的老翁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瞬间挺直了背,将三个沉甸甸的大包袱放在一起,上前把油灯点亮。 随着油灯缓缓亮起,照亮狭窄的舱位,忽然,一张妖冶的脸映照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似笑非笑。 “啊!”他吓得往后跌坐在地。 “你 你你……”手指头颤抖地指着懒懒坐在那里的妖孽男子,声音都抖得说不全一句话。 这可怕的男人怎会在这里? “高公公,怎一下子老了这么多?本督都差点认不出来了。”阴柔的嗓音徐徐响起。 舱位里唯一一张小榻上躺卧着一个倾城倾国的美男子,一袭黑色锦袍,上绣红莲,手上端详着一个小小的小绣球,就连在他身前的小雪球都懒得抚弄一下,所有的关注全在那个小绣球上。 尽管身下躺的是极为粗糙之物,可经他一躺,那粗劣的小榻就好像自生一种华丽。 可是,叫人毛骨悚然的是,看着他衣袍上的红莲,仿佛是地狱里因皮肉分裂、鲜血直流而成的红莲,随时会将人吞噬。 “是太后让你来的?”高松肯定地问。 顾玦向来对太后唯命是从,太后让他来的话,他今夜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原来高公公是要躲避太后的追杀吗?本督今夜只是兴起来坐船玩,没想到走错舱位,遇上高公公了。” 明知故问! 一时兴起来坐船玩? 还巧遇? 当他没脑子吗! “顾玦,既然这个案子不关你的事,你又何需帮萧璟棠立功?要知道,萧璟棠可是趁你不在天都之时夺走你最宠爱的小妾,我们虽然已去了势,但不代表我们就不是男人吧?这口气,你忍得下?”高松聪明地利用萧璟棠与他之间的仇恨来试图保命。 静。 静得可怕。 半响,顾玦将手上的小绣球收入掌心里,慢条斯理地坐起,挑眉,看向高松,发出鬼魅般的轻笑,“本督向来喜爱分先后,在出这口气之前,是否该论一下本督为何回不了天都?” 闻言,高松脸色惨白,瞪大双目,心里也在发颤。 听这意思,是知晓他也有份参与谋杀他了! “原来你早就知晓!” “这几日寝食难安,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钉死在脖子上的滋味如何?”顾玦冷冷而笑。 “原来,这背后都是你在推波助澜!杂家要去太后跟前揭发你!”高松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门外突然插进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刀锋,他吓软在地,全身冒冷汗。 “揭发?你是指,揭发如何置本督于死地的事吗?”顾玦起身,走到他面前,接过万千绝手里的刀,一手负后,尖锐的刀锋划过他的衣服,“九根箭矢钉入琵琶骨,你觉得本督应该在你身上钉几支?”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他不知晓,只想着若没有他,怀着身孕的她谁来保护? 只想着,他还没有亲口告诉她,他要他们的孩子。 就是这股信念,让他奇迹地撑了下来,也因为被泥石砂砾掩埋,尽管有一层衣裳护身,那身肌肤还是伤痕累累。 当殷慕怀将他挖出来的时候,他身上都是扎进肉层里的砾石,和着血跟肌肤黏在一起,好像已经与他的血肉长在一块。 他最痛恨的不是因为他们要杀死他,而是痛恨他们让他没能保护好她,让他和她走到而今这一步。 尽管,明白,是她选择的萧璟棠。 但,这还是他最想要将他们挫骨扬灰的最终理由。 伤他可以,伤她,一万个不行! “那是钟子骞干的,与杂家无关!”高松惊恐地撇得一干二净。 光听到他说,都觉得身历其境般。 所以说,那样都还能活下来,他真的不是人。 “在本督已经心里有底的时候就别想撇净了,本督还是比较喜欢诚实之人。”在高松胸前游走的刀尖忽然停下,微微往前刺进些许。 “九千岁饶命,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受了钟子骞的怂恿,奴才觉得,这钟子骞也一定是受了驸马萧璟棠的指使!”高松知道自己无从争辩了,忙磕头求饶,也试图将怒火转移到萧璟棠身上。 顾玦冷哼,收刀,扔给万千绝。 高松以为自己逃 过一劫了,正松口气,暗中庆幸的时候,阴柔的嗓音又幽幽响起—— “这里太小,不足以让本督玩个尽兴。” 他瞬间吓得两腿一蹬,沿着门板滑落,目光呆滞。 就在万千绝将人拉起来打算带走时,忽然,听到船外传来飕飕的异响。 事情的变化只在刹那,箭如雨下。 万千绝将高松拎到身后,挥刀挡箭。 顾玦手轻轻一挥,宽大的袍子便将射到身前的利箭挥开,凤眸冷眯,“看来这萧璟棠是想来个一箭双雕。” “是吧,他都恨不得你死,你却还要帮他立功。”已经快吓尿的高松不忘火上浇油。 顾玦伸手抓了只利箭随手往身后一丢,刺入门板,不偏不倚,就插在高松的脑袋旁边,吓得他两眼翻白,身子再一次软下去。 “千绝,别让他死了。”顾玦叮咛一声,抱着小雪球,单手提气,抬眸,一掌击向船顶。 砰! 一声巨响,船顶破出一大个口子,木板翻飞,强大内劲将那些射来的利箭震飞。 一道身影迅捷如游龙般从旋转飞起,宛若破空而出,随着他腾飞而起,强大的内劲形成保护圈将那些不断疾飞而至的利箭阻隔在外头。 他将手上的小雪球往拉松的衣襟里一塞,双掌一推,那些利箭瞬间被震退回去,一支支射向码头上的弓箭手。 小雪球吓得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悄悄探出脑袋,又赶紧缩回去,只想好好地躲着。 然而,还没等它躲好,又被拎出去面对可怕的场面了。 顾玦拂袖一挥,余下的那些箭全都落入水中。 岸上的人就算没认出那人一身黑红色,在黑夜下看不清脸,也凭他拎在手里的那团雪白认出那人是谁了。 萧璟棠挥手让所有人停止射箭。 顾玦身姿翩然地落在岸上,袖袍一拂,俊脸微微侧过来,凤眸斜睨,宛若孤傲的谪仙降临。 万千绝也拎着高松破船而出,毫发无伤地落在顾玦身后。 “驸马趁着天黑,带人来练箭法?”顾玦瞥了眼手上还瑟瑟发抖的小雪球,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萧璟棠,勾起嘲笑的弧度。 萧璟棠瞥了眼他身后吓得面色发白的高松,轻笑,“本官是为何而来,九千岁心知杜明,只是,本官没想到九千岁会在船上散心。” “嗯,你倒是懂得坏本督的兴致。”顾玦冷冷勾唇,抱着小雪球转身离开,“千绝,将人带上,随本督入宫见太后。” “是。”万千绝拎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高松跟上,边警惕萧璟棠的人。 “大人,该怎么办?”副指挥使上前小声地问。 萧璟棠看着顾玦的身影,挥手,“无论如何,杀了高松。” “是!”那副指挥使拱手领命,挥手让人上前行动。 然而,他们才追上去与之交锋,突然又杀出一帮人马,显然也是为了高松而来。 谁都知晓那是裕亲王的人,萧璟棠见此,拧了拧眉,伸手取来弓箭,对准高松。 可是,高松被顾玦和万千绝扯来扯去,换来换去的,他很难瞄准。 反正杀不死高松,他也无需顾虑顾玦死不死,于是,松了手,三箭齐发。 顾玦扯了个缉异卫挡住射来的利箭,一掌震开围上来的人,对萧璟棠道,“驸马,这些人就拜托你了。” 然后,带着万千绝轻松撤离战场,刀光剑影,不是你砍我,就是我砍你,即便还没有命令,为了保命,两拨人马还得斗个你死我活。 “该死!”萧璟棠愤怒地一掌拍在轮椅扶手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玦带着他想要杀的人全身而退。 太后让他杀的人,他没杀成,反倒被顾玦带进宫见太后,这功劳都被他占了。 …… ☆、第196:最美的礼物 “还打什么,撤!”萧璟棠愤怒地厉喝。 顿时,刀光剑影停止,对方也收了武器,后退,谨慎地看了对手一眼,挥手,转身撤走。 看着两帮人马都离开了,河面上未受波及的一艘船,两名带着斗笠的神秘男子走出甲班,看着已经彻底散去的人。 是薄晏舟和裕亲王瓯。 “你此次倒是猜对了,出手得很及时。”薄晏舟说。 负手而立的裕亲王微微一怔,看向他。 猜? 不是他们给的消息吗? 说是萧璟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高松,并且很快就会杀人灭口,所以他才安排人前来阻止。 罢了,他们人太多,谁知道是哪一个通知的,总之,用的是他们平日里交换信息的方法,以挂灯笼为信号,是他们无疑。 “你说这萧璟棠有没有事先知晓九千岁在船上?”薄晏舟问。 “若不知道怎会恨不得将整个南凌的箭都往船上射?”裕亲王轻笑,“不过,这九千岁也是厉害。” “是啊,搞得我这个大哥好没用的样子。”担着大哥的名号,却没承担作为大哥的义务。 反而,有人让出‘大哥’的位子,却担着‘大哥’的义务。 要么,怎么说他聪明呢,知晓‘大哥’这位子不好做,干脆丢给他了。 知晓他还在自责因为自己的疏忽,没察觉到高松和钟子骞的计谋,险些让顾玦丧命一事,裕亲王轻轻拍他的肩膀,“他不会怪你的,再说,以他的聪明,你觉得当时的他可能逃不掉吗?” 薄晏舟轻笑,他自然知晓,顾玦当时也许能逃得掉的,就算逃不掉也不至于让自己那么狼狈,那么惨重。 应该是还有别的原因,但是,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顾玦即便是对他们几个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若非是当初有亲眼见他拈香结拜,他们都要怀疑他和他们到底是不是兄弟了。 老三与他一同经历过生死劫后,他对老三倒是有了几分人情味。 …… 雨停了,晴暖阁的屋檐偶尔还有凝聚的雨水滴落。 风挽裳穿着干净的白色中衣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似乎还散发着沐浴后的水气。 她走到梳妆台那边坐下,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锦盒,一双秀眉微微皱起。 那是刚回到萧府时,孙一凡双手送上的,说是萧璟棠交代要给她的东西,孙一凡还问她何以回来得这么晚,她便以醉心坊夺得皇家舞坊头衔耽搁了时辰为由,他也没再怀疑。 看着锦盒,她实在是不想打开的,但又担心萧璟棠回来问是什么,到时自己答不上来就不妥了。 她伸手拿过来,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支簪子,这支簪子有点儿眼熟,仔细想了想,原来是那会在木匠铺,萧璟棠托掌柜变着法子送给她的那一支。 簪子上雕着栩栩如生的芙蓉花,木的颜色也极为鲜艳,造物很精致华丽。可是,不是自己心上人送的,再美的饰物都无法欣喜半分,何况,送这东西的人还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将锦盒盖上,她交给莲蓬,“莲蓬,拿去放到柜子里吧。” 一旁的莲蓬赶紧上前接过,拿去放。 风挽裳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梳理身前的发丝,刚沐浴过,秀发有些微润,她便放下梳子,抬手取下头上的饰物。 忽然,她怔住—— 惊诧地抬头看向铜镜,微微侧首,铜镜里,她的发髻上多了一支簪子。 她小心地取下来,细看,是一支局部为宝蓝色的银烧蝴蝶花卉纹簪,宝蓝色与玉色相交,精致绝伦。 她记得自己今日发上并未有插簪子,更何况,她所有的簪子里也并没有这一支。 端详着手里的簪子,风挽裳想起一个时辰前与他发生的美好画面,冷抿的唇,不由得柔柔弯起。 是他送的吗? 那他是何时把簪子插到她发上的? 在她跑不动,他按她入怀时? 还是在分开时,他将大氅撑到她头顶的刹那? 风挽裳欣喜地将簪子捧在心口,心里像是被糖融化般,胀满甜蜜。 不是说要她以身子补偿他吗?为何还要贴心地送她礼物? 在这样的节日里,她会忍不住多想的。 他悄悄地送了她礼物,那她可不可以当做那个被他霸道抢走的小绣球是她送给他的? 但是,好小家子气。 那个小绣球压根就是随便缝制的,连流苏都未做好。 抬头看到铜镜里一脸沉醉的自己,风挽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不该越想越远的,不该为一时的甜蜜,忘了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 只剩半年时日,她更应该想的是尽快实施自己的计划。 静静地,她将簪子放下,他给的东西,她会珍藏好,也珍藏在心底。 哪怕他送簪子的本意不是那个意思,她就当是。 这是她过的所有乞巧节里收到过的,最美的礼物。 …… 翌日,皇家舞坊的牌匾送至,风挽裳需得亲自前往受封。 而今,成了皇家舞坊的醉心坊就好比高了好几个品级,相信,从此也没有人敢随便在舞坊里造次。 昨日在宫里的那一舞虽然被九千岁称之为鸟舞,可是经由昨日看过的那些朝臣们口耳相传,尤其说是赛过当年凤舞倾天下的清风舞,一早,醉心坊慕名而来的客人已是人满为患。 后院的亭子里,风挽裳看着荷塘里凋零和绽放的荷花出神,一袭素色裙裳盈盈而立。 “夫人。”素娘来到她身后福身。 风挽裳徐徐回身,露出淡淡的微笑,“辛苦你了。” 今日的醉心坊可不是一般的忙,里里外外全靠素娘打理。 素娘摇头,“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她点点头,“我昨日拜托你之事可有消息了?” “回夫人,有消息了。”素娘谨慎地查看了眼四周,脸色凝重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图纸,走上前铺在石桌上,“我已托人打听过了,城外岚山镇确实有一个叫做‘贾富贵’的药商,但是,这个药商很奇怪,别的药材他不收,只收三七,而且隔好几个月收一次,所以,也不算是药商,附近的人们只当他是个大户人家。” 果真有这个人! 萧璟棠没骗她,她以为这个人出现在账本里只是故意试探她的。 “还查到了什么?” “我们顺着这个贾富贵往下查,发现他所收集来到三七全都卖给一个神秘人。”素娘说着,看向风挽裳,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神秘人?”风挽裳拧眉。 这个贾富贵到底是真还是假还有待确认,却没料到又出了个神秘人。 “夫人,您而今对驸马抱着怎样的心?”素娘小心翼翼地问。 风挽裳愕然,也知晓这想必关乎神秘人的事。 她转身看向荷塘,眼里闪过愤恨,极快,又恢复平静,“你是担心我会再受伤吧,你放心,而今,他伤不了我。所以,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伤不了,而不会,不会伤。 素娘放心地松了口气,将后事道来,“是这样的,昨日,刚好是那个人前来提药材的日子,我们的人悄悄尾随在后,你猜那些人把药材运哪儿去了?” “哪儿?”风挽裳诧异地回身。 “九山十八涧!” 闻言,风挽裳不禁倒抽冷气。 九山十八涧! 那是一座险峻的山峡,里边有九座山连绵起伏,山间有十八条清澈溪流。 里面,不止是山险,水险,人更险。 偏偏,两旁高耸的山峡间是来往天都的必经之路。 数十年前起,群山间就聚了山贼,时不时抢劫过路商旅。 山 贼彪悍,全都是高壮的男人,骑着山里的野马,在山林间神出鬼没,官府束手无策,附近居民们也只能自求多福。 她记得,萧璟棠曾跟她说起过,当年他奶奶的腿就是在那山峡里的山贼弄残的。 山贼,是山贼就得靠打来抢夺,打,就表示会受伤,而三七是散瘀止血,消肿定痛的药。 而今,萧璟棠以低价卖出去的三七,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卖给的是山贼? 那个贾富贵只是掩人耳目? 若真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的天都第一大善人就可笑了,与山贼合作抢夺百姓后,又拿着赃款行善! 天啊,这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竟然泯灭良心至此? 太可怕了,想起自己那八年来对他的一心一意,崇拜着他,她的胃开始有些不舒服,为过去的盲目感到恶寒、后怕。 “夫人,您没事吧?”素娘瞧见风挽裳忽然苍白的脸色,担心地扶她坐下。 不是说伤不了了吗? 为何听到这样的真相,她会无法承受到脸色发白? “我没事。”风挽裳镇定地去倒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是愤怒,也是后怕。 她庆幸自己最终嫁的人不是他,顾玦只是恶名昭彰,而他,是真的恶毒伪善。 顾玦是双手沾满鲜血没错,但他却从未打心底里去杀过人,能救的他都救了。 素娘接过茶壶给她倒茶,送到她手上,发现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夫人,我觉得您还是离开驸马吧,总不能因为内疚而蹉跎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呢。” 素娘只当她是为了报恩才委屈自己回到萧璟棠身边,照顾他,为他打理生意。 可是,这样子太不值得了,对那样的人,何需愧疚?迟早有一日也会连累她的。 风挽裳镇定了些,手也没再抖了,她对素娘微微一笑,“再等半年吧。” 半年后,她会让萧璟棠付出他该付的代价。 而她的路,也不长了,一点儿都不长。 素娘以为她给自己半年的时日报恩,不由得替她感到高兴,“夫人想通就好,不过,报恩归报恩,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风挽裳欣慰地笑,点头,“我不会的。” 她已经把自己的孩子,还有皎月的命都搭进去了,接下来是他搭上自己的命的时候。 但是,只是这样哪里够? 此仇不报,她对不起皎月,对不起死去的孩子,更对不起幽府死去的那些人,也,对不起顾玦! “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宣您进宫。”莲蓬前来禀报。 风挽裳脸上没有半点讶异,她放下茶盏,淡淡起身,“替我更衣吧。” 她猜到太后可能会要她入宫的,至于是入宫做什么,她不知晓,但至少她昨日在宫里做的一切起效了。 她成功靠近皇宫,靠近太后。 “夫人,听闻昨日高松潜逃时被九千岁抓回去,不过,险些被驸马乱箭射死。”素娘跟在身后说。 风挽裳顿时停下脚步,回身,“之后呢?” 他可有受伤? 乱箭啊! 他身上的伤已经够多的了。 素娘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担忧,心下满意,笑道,“九千岁没有受伤,带着人安全撤离了。” 被素娘一语道破心里的担忧,风挽裳脸上有些不自在,转身,回屋,也没否认。 他没受伤就好。 她是知晓萧璟棠一定会弃车保帅,牺牲掉高松的,所以让素娘暗中传消息给裕亲王,但是,她没想到顾玦与她分开之后还赶去插手此事了。 他是否想要利用高松来做些什么? …… 凤鸾宫 早朝过去许久了,顾玦听到太后召见后,却是姗姗来迟。 太后已经喝了第二盏茶了,就连萧璟棠也快要坐不住了,门外才响起通报声—— “九千岁到!” 须臾,那抹清华的身影迈进凤鸾宫的大殿,一袭月牙锦袍,墨发上插了支碧玉簪子,哪怕是炎炎夏日也是狐不离手。 逆光里,一明一暗的俊脸,仿佛是九重天上下来的神仙,可那双凤眸一扬,又似是幻化成人形的妖,邪魅得很。 “奴才来迟了,请太后恕罪。”顾玦上前躬身行礼并请罪。 太后轻哼一声,却是挥手让人赐座。 “谢太后。”顾玦走过去要坐下时,看到对面轮椅上的萧璟棠,勾唇,微微颔首,“让驸马久等了,这炎炎夏日,驸马时时刻刻都得坐在轮椅上,下边怎么也不垫张垫子,这一出汗可不好。” 太后面上一愕,随即明白过来,险些忍俊不住,瞪了眼损人的顾玦。 如此这般大刺刺地嘲讽人屁股下长疹子,也只有他这张嘴敢说。 萧璟棠脸色阴沉,看向他手上的小狐狸,讥笑,“九千岁炎炎夏日也是狐不离手,应该随手带条布巾才身上才是。” “本督体质偏凉,若不是嫌大热天的不雅观,本督倒还想披件暖裘在身上。”顾玦抚着怀中小雪球,轻松自若地回答。 “只是体质偏凉,而非其他吗?”萧璟棠紧盯着他怀里的小狐狸,听说,钟子骞曾把那小东西抓回去,险些就可以开膛破肚看看里边是什么了,却在最后一刻被他赶到救走。 都说这只小狐狸是他险些豁了命猎回来的,而且养了多年都还是这样小小的一团,怕是这世间只有这一只,所以百般珍惜。 骗别人可以,骗他,他可不信。 这么一团小小的雪白是讨喜没错,可也用不着不离手。 这小狐狸身上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譬如……幽府是琅琊族的证据! 若非是他还未重新获得挽挽的心,生怕打击幽府不利于两人进一步,他不会放过幽府! “驸马若是不信,回去问问本督休出门的小妾,问问她,本督过去是如何取暖的。”顾玦没有抬头,而是一下下地抚着小雪球,垂下的凤眸,以及包括上扬的嘴角都是因为想到那张清雅柔美的脸而变得柔和。 萧璟棠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点点攥成拳,面露怒色。 太后见此,不疾不徐地出声,“你们两个是来哀家跟前拌嘴的吗?为一个女人?” “奴才/微臣知错。”两人异口同声。 “顾玦,驸马说你昨日带走高松,高松而今人呢?”没有在他进来就开口问,是因为她相信顾玦会处理好。 说起这事,萧璟棠更恨了,昨夜,本以为顾玦会带高松入宫见太后,结果他赶回宫里,却听说他没有入宫。 “回太后,高松此时在毒蜂瓮里。”他说过,要让高松死前尝尝毒蜂谷的滋味的,毒蜂谷太远,毒蜂瓮也不错。 “毒蜂瓮?”太后诧异,“他死了?” “回太后,并没有。”顾玦又淡淡地回答。 “你没杀了他?”萧璟棠讶异不已,昨夜顾玦没带高松入宫,他就料到顾玦打算要对高松动用死刑,活活把人折磨死,毕竟太后也不希望高松活着,却没想到高松到现在还活着。 “本督可不像驸马一样,整日喊打喊杀的。”顾玦徐徐抬头,凤眸嘲弄地落在他的腿上,“今日早朝,裕亲王告驸马杀人灭口,本督想问,驸马是觉得自己会隐身术吗?那么大动静,需不需要本督张贴告示出去,说驸马要杀谁谁谁?” “这不都是九千岁的功劳?”萧璟棠冷哼。 “好了,是哀家下令让驸马追杀高松的没错,事已至此,不能让高松活着!”太后打断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是,奴才一定将此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请太后放心。”顾玦起身,躬身道。 “还有二十一年前旭和帝失踪一案,驸马又有何眉目?” “回太后,微臣正在尽力追查,目前对外宣称是异族不满被灭,瞎编乱造诬陷太后。”萧璟棠说着,余光看向顾玦。 但他明白,能伪装这么多年的,又怎会在听到他这样说就会有异样神情。 “五日之限,可别叫哀家失望了。”太后挥挥手。 “是。微臣告退。”萧璟棠作揖。 顾玦也躬身正要告退,倏然,殿门外传来通报,“禀太后,风氏来了。”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钻石,花花,月票,群么么哒(づ ̄3 ̄)づ╭ ☆、第197章:风挽裳谢九千岁休弃之恩 顾玦垂下的狭长凤眸微微眯起,有些意外。 转身正要离去的萧璟棠也停下轮椅,赫然一怔,随即,转回身,有些担心地问,“太后,您何以宣挽挽入宫?” “瞧把你急的,哀家还会吃了她不成?”太后说着,特地瞧了眼顾玦,“这风挽裳经历那么多,还能如此坚韧不屈地活着,甚至经营的舞坊也成了皇家舞坊,尤其在复选时急中生智替哀家挽回了面子,哀家觉得此女既聪慧又冷静,便宣她入宫陪哀家说说话,顺道赏赐她。” 闻言,萧璟棠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对她不利就好瓯。 他看向站在那里不动的顾玦,也打消了告退的念头。 “驸马不是急着要回去查案吗?还是嫌哀家给的时限太长了。”见萧璟棠没有要再动身的打算,太后不悦地出声。 萧璟棠不甘,还是不得不拱手告退。 他转过轮椅要走时,身后也传来顾玦的声音—— “司礼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奴才告退。” 萧璟棠放心地笑了,让人将他抬出去。 “高松需尽快处理掉,东厂也是时候回到你手中了。”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他暗暗攥拳。 “是,奴才遵命。”顾玦淡淡地躬身告退。 他本来就未曾失去过东厂,高松坐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名头。 迈出凤鸾宫的殿门,走出凤鸾宫的宫门,顾玦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萧璟棠面前,垂眸,淡淡柔柔的,萧璟棠好像在问她什么,她淡淡地点头。 就像过去那八年一样,时时刻刻以那男人为天! 有时候,明明心里没那么开心,却还是永远一副恬淡温柔的样子。 今日的她穿着一袭浅橙色的交襟束腰软纱裙,红金色的宽大腰封将她不盈一握的腰束得越发纤细如柳,双手于前,长长的裙摆拖曳身后,使得她轻盈的步态更加雍容柔美;系在腰封上的丝带迎风飘动,整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沉静淡雅。 “挽挽,我昨日有交代孙一凡把东西交给你,你看了吗?”萧璟棠看向她梳得简单的发髻,上边只有几个简单的发饰,并没有他送的那支发簪,心里有些失望。 “瞧过了,谢谢你。”风挽裳淡淡地道谢,余光却看到熟悉的身影走出宫门了。 她没料到他和萧璟棠刚好在凤鸾宫,更没想到他在萧璟棠后头出来。 因为她得在宫门外等,等到太后同意了才能进去,方才那太监告诉她说九千岁和驸马正在里头时,她心里已是七上八下了。 “你喜欢那支发簪吗?”萧璟棠看到顾玦出来了,便故意问。 “挺好的。”风挽裳低下头,看着那双华贵的皂靴从身边走过。 步履沉稳,不疾不徐,没有半点停顿,直接上了步撵。 风挽裳以为他会就此离去时,忽然,身后响起阴柔的嗓音。 “驸马有这个功夫哄女人,倒不如多费心去办太后交代的事,本督可不喜替人擦屁股,尤其是捡本督用过的东西的人!” “九千岁何需如此羞辱一个已经被你休了的妾?”萧璟棠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女人。 轻飘飘的纱幔里,男子好似无骨般地倚靠在梳背椅上,轻抚小雪球皮毛的手骤然停下,阴柔的声音略带威严,“大事当前,驸马比别人少一双腿就该加快速度!女人?本督若还稀罕,轮得到你捡?” 或许是接受了他那样羞辱人的补偿方式,他这样的话已伤不了她,又或者,她已经麻木了。 他对她说话向来很坏,而今只会更坏。 “你……”萧璟棠正要发作,但是被一只白皙的小手轻轻拉扯。 他抬头往上看,担心会看到一张苍白的脸,但是,那张清雅的脸上,清冷淡漠,完全没有被伤到的样子。 风挽裳转身看向已经背过去的步撵,微微福身,“风挽裳谢九千岁休弃之恩。” 嗓音细细柔柔地响起,却透着淡淡的倔强。 “是该谢的,本督那么多姬妾里,就你还能好好的。”步撵里传出嗤笑声。 风挽裳聪明地没再接话。 很快,步撵缓缓离去。 藏在宫门内观看已久的太监走出来,“风氏,请随奴才进去见太后。” “挽挽,你别再因为他的话难过。”萧璟棠担心地说。 风挽裳淡淡摇头,“我不会。你去忙吧,他说得没错,你若没办好太后要你办的事,他就得想法子善后。” 萧璟棠点点头,“你小心些。” 他还是担心太后会对她做些什么,毕竟她而今是同自己住在一块,虽说一直都未表示过同不同意,但也不能代表她就默认他们这样了。 太后向来心思诡辩,也许前一刻是赏,下一刻就是罚。 风挽裳点头,带着随行的莲蓬随那太监进去。 又一声通传后,她没有停留地迈入大殿,昂首挺胸,步伐轻盈沉稳地走到太后面前,屈膝蹲跪,“民妇风氏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正在端详着那两片孔雀翎,神情莫测,看到她来,似是刻意似的,迟迟不叫起。 她也没有浮躁,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低头蹲跪着,耐心地等待。 好一会儿后,太后终于开了尊口,“起来吧。” “谢太后。”她谢恩,缓缓站起。 然后,只见太后放下手上的孔雀翎,在宫女的搀扶下迈着徐徐的步伐走下高位,雍容高贵地站在她面前,目光凌厉逼人地打量着她。 她没有慌,只是略略低垂着脸,镇定自若地任由那道毒蛇般的目光打量。 虽不知太后今日召她入宫所为何事,但她会小心应对每一步的。 也许,体会一把他这些年来的如履薄冰也是不错的。 太后见到她没有一丝慌乱,满意地笑了,转身走出大殿,“哀家就欣赏你这种临危不乱的性子。” “谢太后夸赞。”风挽裳跟在身后,冷静地回话。 走出凤鸾宫,外边就是花团锦簇的花园。 太后带着她往那条视野通透的藤蔓茶廊走去。 廊顶上爬满了藤蔓,阳光从缝隙中渗透下来,光影斑驳。 太后在在白玉桌前坐下,宫女太监立即奉上香茗茶点。 太后轻轻拨着茶盖,浅啜几口后,抬眸,“说吧,你原来怀的那孩子是谁的?” 闻言,风挽裳心下一颤,镇定地蹲跪下去,“启禀太后,是民妇一念之差怀上的,这几年来,民妇一人孤苦伶仃,想到自己嫁了个太监,这辈子都无法再有为人母的机会了,所以……,还请太后恕罪。” 她低着头,难以启齿的模样。 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今日召她来,是要问她孩子的事,难不成太后还一直怀疑自己的孩子是萧璟棠的吗? “你这样聪明的女人会做出那种事?要知道你嫁的可不是一般太监。”太后微微挑眉,看向她。 “民妇知晓此举伤风败俗,不知羞耻,更知晓此事若是让九千岁知道会很严重,但到底是敌不过想要为人母的心,想要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只可惜……孩子最后还是没保住。”风挽裳说着,神情戚戚然,脸上流露出失去至亲的沉痛。 见她如此,到底是同为女人,再强硬的太后也还是不由得感同身受。 “起来吧。“她起身离座,缓缓看向外边的各色花卉,想起那个已经逝去的她的唯一一个女儿。 “母亲这个身份确实很神奇,哀家站在一个人母的位置上,为了让她活着也没少费心,到最后却也是因为孩子死掉。” 听到太后这样说,再悄悄看太后哀伤的侧脸,风挽裳更加肯定,太后对大长公主这个女儿确实是付出过作为母亲的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还遗憾、悲伤。 “请太后节哀。”她淡淡地说着场面话。 太后扭头看向她,“哀家倒是挺欣赏你这一点的,看似柔弱如花,却是敢想敢做,敢为自己争取,若你为男儿身,而今必定是我国之栋梁。” 风挽裳还是不骄不躁,不疾不徐地微微低头,“谢太后谬赞,若太后有需要民妇效劳的地方,民妇竭尽全力。” “你而今也担着皇家舞坊的责任,也算是为哀家,为国家效劳了。还有,而今你也算是我国之舞官了,无需再‘民妇、民妇’的自称。” “……挽裳明白。”风挽裳谨慎地想了下,才这般更改。 太后满意地点头,“以后没事就入宫来陪哀家说说话吧。” “承蒙太后不嫌弃挽裳身上种种劣迹,挽裳一定会的。” “说到底,你之前的悲惨还是因哀家而起。”太后看向她的右手,响起那日雪天里被烙上烙印的女子。 再看而今的她,虽还是一样的柔柔弱弱,但是看起来多了几分坚韧和不屈。 若当初她是随波逐流,那而今的她便是逆流而上了。 “若没有当初的事,也不会有而今的风挽裳。”风挽裳低头,淡淡地回答。 太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走吧,陪哀家走走。” “挽裳遵旨。”风挽裳躬身,让路,然后跟在身后走。 凤鸾宫的小花园说小也不小,假山奇石,亭台水榭,应有尽有。 所谓的小,就是跟御花园不能比而已。 正值盛夏,花园里百花绽放,姹紫嫣红,即使在炎炎夏日下,也是争芳斗艳。 但是,很快,风挽裳发现,太后这个所谓的‘走走’是走进一条密道里。 假山后,是一条不知通完何处的密道。 跟在太后身后的她,心下大惊,忽然想起在出事以前与小皇帝走过的那条密道,听到过的那些谈话。 这条密道莫不是…… 对了! 顾玦身上的心碎是否解了? 他未去西凉之前两人一直在闹不愉快,她也没去关心。 他回来之后一直都没机会知晓,之后更没机会问了。 密道很黑,但是前后都有人提灯照着。 想到这条路通往的是哪里,风挽裳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太后在跟她谈了一番后,又突然立即带她走上一条这样的密道,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先前,她为了防着顾玦,甚至为了更好的控制顾玦,而打算让子冉服下心碎之毒,最后是他服下,后来,他去西凉,太后恐他生异心,又将昏迷不醒的子冉接入宫作为人质。 该不会,太后也想以同样的手段来控制她? 若真是这样,她倒是不怕,毕竟她也只剩半年的活日了,而今的她,能拿她来威胁的恐怕也只有萧璟棠了。 若真是这样子,以萧璟棠的行径,最后不受威胁也不一定。 她唯一不想那个被威胁的人是顾玦外,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不过,就算太后真要如此,顾玦也不会受威胁。 而今的她,已不值得他付出什么。 不知不觉,这密道越走越深入,狭窄的空间里,连平时轻盈的脚步在此时听来却是很响,就连呼吸也感觉变得很大声。 “你就不好奇哀家要带你去何处吗?”太后忽然问。 这个风挽裳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沉得住气。 “太后要带挽裳去的地方总会到的。”风挽裳镇定地回答。 她而今,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唯一怕的是来不及完成自己的计划。 “不错。”太后赞赏地点头,然后,在一扇石门前停下脚步。 宫女上前伸手按下机关,顿时,沉重的石门缓缓往上开启。 紧接着,里边的灯光立即映照出来。 当那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风挽裳几乎敢肯定,这里面就是她上次和小皇帝意外知晓的地方。 她跟随太后走进去,石门在身后关上。 然后,她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这俨然是一个地下宫殿,铜墙铁壁,台阶下边的宽敞之地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炉上还冒着烟雾,炉子下也在燃着火。 再看四周,全都堆满了药材、还有笼子里的老鼠、兔子。 除了难闻的药味外,似乎还有一种腐臭的恶心气味。 风挽裳微微皱起一双柳眉,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地方,顾玦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被太后那般宠信,他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吗? 这里,看起来存在已久,至少有上百年以上! “炼颜!”太后冷声喊。 空旷的地宫里传来阵阵回音。 庞大的九鼎炼丹炉后方走出来一个披发女子,她穿着一件灰袍,五官尚算精致,只是面容枯黄,双眼麻木。 “心碎的中阶段解药你炼得如何了?”太后冷冷询问。 风挽裳心下骤然紧缩。 心碎的中阶段解药! 也就是说,顾玦身上的心碎之毒还未解!还是分阶段的解药! 她以为他敢服下那毒,就有把握解的,再说,以沈离醉的能耐,应该也能炼出解药才对。 虽然他声称自己只是略懂歧黄之术的大夫,但是,若只是普通的大夫,又怎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保住子冉的命? 再说,之前从他给自己把脉,再到她前去问他能否让子冉撑到九个月后那会,就足以证明他的能耐不容小觑了。 “今夜过后,应是差不多了。”炼颜微微躬身,语气冷硬,好像是迫不得已臣服似的。 风挽裳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个炼丹炉,分阶段炼制的解药,让人一想就知道是为了控制人。 “最后阶段的解药药方试验出来了?”太后又问。 风挽裳仿佛听到一丝希望,她站在太后身后,镇定地沉默着。 “在这。”炼颜从怀中取出药方子呈上。 太后旁边的宫女立即走下台阶把方子取来给太后过目。 太后余光扫了眼站在身后的风挽裳,点头让宫女展开给她看。 风挽裳还是微低着头,没有趁机去看。 她明白,太后带她来这里,也许重在试探! 所以,不止问了中阶段的解药,还问了最后阶段的解药药方。 试探她会不会为了替顾玦取解药! 这不,此时,太后就是想看她会不会趁机记下这药方。 如此,这药方也未必是真。 她不知道太后证明后想要做什么,但是她知道,无论如何,万万不能中太后的计。 若是这样,解药她该如何取? 不由得,她低垂的目光看向下面的女子,她冷着脸色,没有半点表情,就像个没有灵魂的人。 她真的只是单纯为太后炼药而已吗? 若是甘心受太后所用,不应是如此模样,至少也会更恭敬才对。 “嗯,尽快炼出来吧。”太后点头,让宫女将药方送回到炼颜手中。 炼颜点头,转身去忙,走了一步后,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风挽裳有些诧异,她看的是自己,虽然眼中还是一片麻木冷漠,但是,她居然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挽裳,你该知晓心碎之毒吧?”太后扭头看向她,忽然问。 “回太后,挽裳知晓。之所以知晓是因为这心碎是九千岁为救正妻子冉而服下的。”风挽裳收敛心神,淡淡地回答,语气中刻意带了一丝情绪波动。 “知晓哀家为何让你跟进来吗?” “挽裳不知,请太后明示。”风挽裳袖子下的手,已经开始冒冷汗。 太后终于要说出她的目的了吗? “过去都是高松替哀家张罗里里外外之事,哀家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替哀家分忧,你意下如何?” 还好,是顺应着她的期望发展。 “挽裳愿为太后分忧解劳。”风挽裳屈膝跪下,恭敬地俯首。 ---题外话---谢谢某位亲的钻石,鲜花,么么哒(づ ̄3 ̄) ☆、第198章:乖乖等着爷去找你 “起来吧,你而今也回到驸马身边了,待驸马办好手头上的案子,哀家会酌情考虑替你们重新主一次婚。” 主婚? 风挽裳微微拧眉,垂眸,语气平静,“回太后,挽裳与驸马的关系并非像传言那般。纺” “行了,哀家都带你来这地方了,你也无需担心哀家会因此你们的关系而不悦。”太后直接这般认为,摆手,由婢女扶着转身离开。 风挽裳两道秀眉微微皱了皱,起身,一脸平静地跟在后头瓯。 她怎可能会嫁给萧璟棠,这婚,太后是主不成的。 至于心碎的解药,再想方法吧。 …… 又陪太后说了会话后,风挽裳觉得时辰差不多,便以忙舞坊为由告退了。 走出凤鸾宫,莲蓬在外头本分地等着,一动不动,很尽职。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过去的皎月,也是那样子尽职尽力,不动如山。 莲蓬,她本来就只是为了防止萧璟棠给她派丫鬟才带着她的,平日里除了有必要她做些什么,才开口跟她说话,并未有像以往那般对皎月有过多的关注。 她对皎月和莲蓬的区别对待在于,她从没把皎月当婢女看待过,而莲蓬,她只当是婢女。 不那么用心去对待,至少遇险时,她不至于像皎月那样,用命为她。 所以,走出凤鸾宫,她没有看莲蓬一眼,冷冷淡淡地走过,莲蓬也自然会跟在身后,就像别人主仆那样,尊卑分明。 风挽裳由着凤鸾宫的小太监送到宫门,但是,很快,她发觉这小太监带她走的路并非通往宫门的路。 她没有出声打断,也当做不知晓走的不是出宫的路,只是冷静地跟着他走。 这若是太后的安排,她总得先跟着走到底看看是什么事再随机应变。 七拐八拐的,穿园过廊。 宫里宫苑繁多,尤其是而今的后宫除了几个甘心臣服于太后的太妃外,其他的早就荒废好多年,每一座踏进去都觉得阴森可怖。 太监带着她在一座荒废的宫苑门外停下来,对她躬身,“风老板,您里边请,奴才就送您到这了。” “小公公,这是……”她看着废院,试探地问。 “您进去就知晓了,奴才告退。”说着,那小太监便躬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风挽裳两道秀眉皱得很深,心里也有些担心,不知晓这一步迈进去会发生何事,利不利于自己。 想了想,她还是不得不往里走。 宫门门槛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风吹过,灰尘飞扬。 她提起裙摆迈进去,也才迈出一只脚,忽然,一股力道将她往里拽。 “啊唔……” 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压在墙上,还未来得及尖叫出声,唇已被一片温软封住。 她瞠大双目,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哪怕认出那熟悉的气息属于是谁了,也还是惊悸不已。 他怎可以如此吓她,在她如履薄冰地应付完太后后…… 越想越委屈,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犹如蚍蜉撼树,反而,挥动的小手被他扣住。 他松开柔软的唇瓣,呼吸微乱地命令,“张嘴。” 一个抬眸就对上他凤眸里的火热,她吓白的脸顿时刷红,别开,轻咬下唇,不愿。 不是说他不稀罕,别人才有得捡吗? 这又是做什么? “真不乖。”他低喃,一把将她拉到眼前,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再次俯首,不容拒绝地吻上甜美的唇瓣。 过去的大半年时光里,他早已懂得如何诱她回应,让她无法抗拒。 那么深,那么缠绵的吻,真的一点儿也不像是纯粹为了满足私欲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结束,拥着她抵至墙面,低头抵着她的额,调整因为一个吻而紊乱的呼吸。 这样子的她和他,两人姿势很亲密。 然后,他的目光往上抬,落在她的发髻上,上边只有几支珠花,很简单的装饰。 “爷的簪子不配你?” 风挽裳怔住,抬眸看他,瞧见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头上的发髻,她微微摇头,“千岁爷送的簪子很好,只是……无功不受禄。” “谁说无功?”他笑,大掌勾上她的纤腰,往前轻轻一扯,意思很明显。 是昨日欢愉的赏赐! 心下微微发酸,低头,不语。 他俯首,在她耳畔似是轻叹。 她站在他面前,似是被他拥着,那么近,近到听到彼此的心跳。 “你说爷何以就非你不可?” 半响,她听到他低声咕哝,却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听到前面两个字。 抬头,不解地看他,清眸褪去所有冷淡,温柔似水。 他方才的‘你说’是想要她说什么? 顾玦看着她,抓起她的手按上她的心房位置,“居然是补偿,这里也得给爷空出来,总不能爷抱着你,你这里却装着个野男人。” 风挽裳愕住,即使是这样,他也要她全心全意,是这意思吗? 她的心里早已塞满了他,如何空得出来? “嗯?”得不到她点头,他不悦地微眯凤眸。 “既然是补偿,你说什么都可以。”她淡淡一笑,一抹苦涩划过心田。 凤眸凝着她嘴角涩然的弧度,好似一根刺刺入心窝,微微地疼,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将她拉近,俯首在她耳畔说,“乖乖等着爷去找你。” 放开她时,薄唇从她的发顶亲吻而过,然后,凤眸盯着她瞧,边拉整衣裳,转身离去。 乖乖等着他来找…… 风挽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着脚下自己所踩的地方,有种像是宫中嫔妃在日升日落中,日复一日地等待帝王临幸的样子。 而今的她,已是被休离的弃妇,却还与他做那样的事,似乎更可悲。 她回身,看着这座也不知道住了多少历朝历代妃嫔的宫苑,轻轻长叹一声,转身走出废院。 意外的是,门外边除了莲蓬外,还有万千绝。 她讶然,“可是他还有话交代?” 万千绝冷冷看向她,这还是发生了那么多事后,她和万千绝头一次独处。 他这样怨怼的眼神她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她害死了皎月,也在所有人眼里是那样不可原谅。 “督主要我暗中护你离宫。”万千绝冷漠地说。 他的这句话也好似一颗石子投入风挽裳的心湖,激起千层浪花。 他要万千绝暗中护她离宫,是不放心她吗? 即使怨着她也还是放不下她是吗?就如同她放不下他一样。 收敛感动,她看向莲蓬,“莲蓬,你先到前边去等我。” 莲蓬明白地点头,往前边走去。 她淡淡地看向万千绝,“你有何话就说吧。” 既然是暗中,就不该现身,现身了就表示是有话跟她说。 万千绝还是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聪明程度,幽幽地看向远方,“皎月其实喜欢西域,喜欢骑马驰骋草原的生活,但是,她更知晓自己的家族为何而亡,她想的并不是血债血偿,而是想让家族死也死得有价值,尽管她人单力薄,但她也想尽一份力,哪怕只是卑微的存在,都好。至少,她也算是为这份太平出过力尽过心,对得起活着的自己。” 风挽裳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就是皎月,压抑在心里的悲伤一下子涌上来,心痛如麻。 她真的很佩服皎月的心胸,在灭族大仇面前,她有机会血刃仇人,可她最后却选择帮仇人让自己家族的人死得其所。 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得出这样的选择? 皎月喜欢西域的草原,却甘愿委屈自己待在她身边,做一个伺候她饮食起居的婢女。 有着这样胸怀的她,却死得那样不值! 袖子下的拳头因为心起的恨意而攥紧,牙关暗咬。 待替皎月和孩子报了仇后,若还有时日,她想亲自带皎月到西域去,将她安葬在她最喜爱的地方。 万千绝看向她,看到她漠然的脸色,有些失望,“也许皎月不是你杀的,但也是因你而死,若你还念在她曾那般用命护你的份上,我希望你最好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他还是担心这个女人会伤害到幽府,伤害到自个的主子。 这女人而今不止回到萧璟棠身边,还成功得到太后的欣赏,她若是有朝一日突然反过来害他们,尤其是在而今局势如此紧张之下,他们绝无翻身的余地。 风挽裳总算明了了,原来是为了警告。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不劳千绝大人操心了。”她不冷不淡地说,略略颔首,转身就走。 反正所有人都会那样以为了,不差他一个。 “听说,你当初之所以还愿意跟督主回幽府是担心爷伤害你弟弟?” 身后传来万千绝的声音,她慢下脚步,最终停下,却没有回头。 “若真如此,大可不必。”万千绝冷笑,走到她身边,“当初督主故意让你发现竹林里那场戏,只是为了让你知晓,倘若真到那么一步,他真的会杀了你弟弟!之后,再故意让你看到那颗石坠,一是为了让你知晓那人确是你弟弟,二,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风挽裳错愕地转身看他。 原来,当初竹林那场戏真的是演给她看的!石坠也是故意放在那里让她发现的! “既然如此,不让我知晓他就是我弟弟不是更好?”她呢喃。 “可你活着不就是为了寻你弟弟吗?”万千绝讽刺地嗤笑。 风挽裳浑身一震,因为知晓她苦苦寻找弟弟多年,所以他才手下留情? 是啊,以他的行事风格,危害到他们的又岂会有过一丝犹豫? 何况,小曜知晓的是能叫整个琅琊族彻底遭遇灭顶之灾的事。 他却为了她,没有立即杀了小曜,还让小曜与她相认,让她知晓是他逼小曜走上男宠之路的。 他是有能耐瞒她,骗她,让她一辈子都不知晓那个少年就是小曜的,可他并没有那样做。 他宁可她知晓真相后恨他,也不愿意骗她是吗? “可是,督主最后还是下不了手,这一迟疑赔的是多少人的性命你不懂。还有,那晚,让邢部的人抓走你弟弟关入邢部,也是为了防止萧璟棠耍诈伤害你们。萧璟棠能用一场婚典来取你心头血,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万千绝就是要告诉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督主都为她做了什么,她又是如何回报的! 原来,连那件事她也误会他了。 她想,她真的从未真正去了解过他。 他似乎习惯了将所有的真心都藏在恶言恶语背后,让人很难发掘得到,让人常常误会他。 就好比,他给她送的安胎药,就那么轻易地被她认定为滑胎药。 她对他,真的太过缺乏信任。 只从表面去判断,却从未真正地去想过,这背后极有可能藏着很深,很深的心意。 风挽裳真的觉得自己活得很糟糕,很愚蠢。 是不是,连补偿也是假的? 亦或是,是谁在补偿谁? “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知晓,督主够对得起你了,希望你也对得起督主一些。当然,若你觉得督主是为了有朝一日取你心头血才那般对你好,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万千绝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四周的红墙绿瓦,花木扶疏里。 眨眼的功夫,快得她来不及问他后面那句话是何意。 为何那么笃定地说,她会后悔? 这背后,是不是还有她不知晓的隐情? …… 阴暗的地牢里,独有一间,阴冷潮湿,除了一个小窗口透气外,全都是密封的。 此时,牢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狼狈地趴着,一个优雅地坐着。 顾玦坐在圈椅上,腿上趴着一团小雪白,那团小雪球正慵懒地眯眸享受主人的抚弄。 它是享受了,但是,那只手抚得有多慢,就表示他的心里有多阴暗。 “顾玦,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趴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有些面目全非的高松,已经没有先前的恐惧了。 还恐惧什么,他现在只求能死个痛快! 谁能想象被塞在大缸里,被毒蜂蜇的滋味?偏偏他却又有方法让人死不了。 太可怕了,他真的什么都不怕了,只求一死。 “手段?本督倒真没想到接下来该用什么手段招待高公公比较好。”那张魅人的唇轻轻一扯,凤眸微眯,阴柔的嗓音,慢幽幽的,叫人毛骨悚然。 “哼!像你这样的阉人,两次都被女人戴了绿帽,最近的那个还怀了别的男人的孽种,不止如此,还回到旧相好身边了,你却又动那对狗男女不得,心里压抑到极致了吧?”高松用言语刺激他,只求他一怒之下一掌打死自己。 “狗、男女?”抚弄小雪球的手一顿,凤眸微微抬起,冷光扫去,“本督非常、非常不喜欢这样子的联想。” “不喜欢?那奸夫淫妇如何?”高松抬脸嗤笑。 顾玦凤眸一沉,看到那张早已被毒蜂蜇得面目全非的脸,“这张脸瞧着真倒胃口。” 话落,立即有人拿一个黑色布袋上前套住高松的头。 “你要做什么?顾玦,有种就别来阴的!”高松惊恐地大喊,在看不见的情况下,面对未知的残酷,更叫人恐慌。 “太监本来就没种,高公公真是被毒蜂蜇傻了。”顾玦轻笑。 “怎么?我方才说到奸夫淫妇让你受不了了是不是,哈哈……恶贯满盈,杀人如麻的九千岁居然到最后想杀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都无法,太可笑了。”高松继续激怒他。 “你以为你在找死,本督就要让你死了吗?”顾玦冷笑,“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命令一下,有人搬上刑具,也有人上前割开布袋,让高松的两只眼睛露出来,好看到他即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高松看到那打磨得寒光闪闪的铁钩,吓得瞠目,抖不成声。 “你说,要穿几根才能将你像猪肉一样挂起来?”顾玦端来旁边的热茶,拨盖浅啜。 高松已经绝望了,他就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的,这个顾玦从来就不是什么软角色。 若非是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他早就那样做了,娘们也好过这般活活受折磨。 “动手。”顾玦忽然有些烦躁地下令,抬手扯了扯衣襟,好似有些喘不过气来。 高松盯着突发异样的他,心里顿时有了一线希望。 “顾玦,你做太监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又如何?还不是无法像男人一样征服女人?只要没有那玩意,注定被人看不起……你瞧,你看上的两个女人都先后背着你红杏出墙……” “闭嘴!”顾玦忽然大喝,一把挥掉茶盏,趴在他腿上的小雪球也吓得跳落地,一溜烟逃得远远的。 那张俊美的脸上变得狂躁、暴怒、阴鸷,方才的优雅从容全都不见,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高松看到他情绪如此激烈,更加确信自己猜对了,“我有说错吗?太监,永远抬不起头来,人们臣服的是你的权势,可没了权势,你连乞丐还不如。” “砰!” 茶桌被他一掌震碎,四分五裂,木屑纷飞,就连地牢都因为强大的内力而微微震动。 顾玦猛然站起来,甩了甩头,抬手揉额,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 “督主,您没事吧?”一个厂卫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顾玦抬眸看向他,凤眸里出现了可怕的疯狂之色,倏地伸手掐上他的脖子…… ---题外话---大家平安夜、圣诞节快乐,么么哒(づ ̄3 ̄)づ╭ ☆、第199章:将九千岁囚禁起来 顾玦单手将那厂卫提起,身上震出的内劲形成一股气流,吹得他墨发飞扬,衣袂猎猎作响。 “呃……” 那个厂卫的双脚渐渐离地,吃力地挣扎着,双眼也一点点翻白纺。 “杀本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顾玦阴森地勾唇,那模样,俨然像是要屠杀人间的魔鬼。 “督……瓯” “砰!” 那人没来得及为自己喊冤,整个人已经被狠狠甩出去,再加上强大的功力,拦腰撞在牢房的铁栏上,震出巨大的余力,落地,吐血身亡。 顾玦收手,转身看向另外几个厂卫,微侧着脸,凤眸徐徐看去,“一起上吧。” “督主,您发生何事了?是小的们啊!”那几个厂卫着急证明身份。 督主好似入魔的样子,将他们当做是杀他的人。 顾玦看着他们一个个张嘴说个不停,讥笑、辱骂各种,他幽幽眨了下眼,倏地,身形一闪,秀气好看的手已变成魔爪朝他们伸去。 “啊!!” 那几个厂卫吓得屁滚尿流,疯狂地往外逃,逃不掉的只能丧命于他们督主的魔爪中,咔擦,脖子一歪,一命呜呼。 “督主疯啦!” “督主入魔啦!” 所有厂卫死的死,跑的跑,顾玦要追出去之前,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牢里仅剩的一个活口,右手微收,开始凝聚内劲。 “快去追他们,他们要杀我们!”高松赶紧出声,在方才顾玦动手大开杀戒时,他已经弄掉头上的头罩了,“我这样子,难不成还能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他看到顾玦的症状就猜出来是乌香之瘾发作了,他可是亲眼看着顾玦吸食那乌香的。 想必,他此时眼中所看到的应是在西凉边界时被追杀的场景吧,所以,将每个人都当做是杀他的人。 顾玦冷冷看向已经被折磨得快不成人形的高松,似乎在怀疑他的话。 这时,有更多厂卫涌进来一看究竟。 他冷戾地扭头看去,只消一眼便能叫人吓得魂飞魄散。 “督主果然入魔了,大家快逃啊!”有人大喊。 于是,整个牢房里里外外,乃至整个东厂都人仰马翻,惊恐逃窜。 高松见牢房里只剩自己一个人,赶紧抓紧时间趁乱逃出去。 顾玦将他折磨成这副鬼样子后,料他已没有力气逃,所以并没绑缚他的双腿,既然老天都把逃命的机会送到眼前了,他哪有不逃之理。 …… “混账东西!”太后愤然扫落茶盏,眼中怒火滔天,“顾玦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太后息怒!”宫女太监吓得跪地齐声。 “马上叫可靠的太医过去,千万别让丞相他们查出是什么原因导致九千岁这样子!还有,马上让驸马全力缉拿高松,格杀勿论!”太后冷静地下令。 万一高松落入裕亲王他们手里,那就完了!她该亲自处决了高松的! “是!” 凤鸾宫里的太监宫女,赶紧退下,忙着去传达各种命令。 太后看向外边的天空,乌云轻飘,好似在预示着就要变天了。 不!她决不允许! 这天,掌握在她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变! ※ “听说了吗?九千岁发疯砍杀了好多厂卫,整个东厂在短短的时辰里,血流成河呢。” 离开皇宫后,正要踏入萧家药铺处理事情的风挽裳,听到这句话,赫然停下脚步,心头猛地揪紧。 他砍杀厂卫? 血流成河? 怎会是这样? 在宫里的时候,他不是还好好的吗?还叫她乖乖等他来找的。 “自从屠杀太傅一家后,就平静很久了吧,这会倒好,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杀,太可怕了。” “有传言说,九千岁入魔了,把人看成妖怪。” 入魔? 风挽裳秀眉微微蹙了蹙,脑海里浮现出他在宫里曾经也‘入魔’过的画面。 那一次,他将她当做是曾经把他当男宠养的恶人,险些掐死她。 又将她当做他的心上人,险些…… 可是,除了那一次是真的外,他之后就没再吸食过乌香,只吸食一次不应该会上瘾才对,就算真的会,相信他也克制得了。 还是……在西凉遇刺时,他又碰了? 那现在呢? 现在他如何了?情绪安定下来了吗? “夫人,您来了。” 她差点就转身去找他,是正好走出药铺迎接她的孙一凡拉回她的理智。 不行! 她不能这般莽撞! 刚稍稍转动的脚尖停止不动,看向孙一凡,淡淡地颔首,带着莲蓬往药铺里去,假装没听到过路人的各种听说。 她随孙一凡进药铺,打起精神处理药铺上的各种问题,心里却已七上八下,担心着他此时的安危。 只能祈望他能好好的,不要再出事了。 ※ 两个时辰后,太后宣顾玦入宫。 顾玦面容憔悴,像是换了一个人,步伐也有些虚浮地步入凤鸾宫,有愧地躬身低头认错,“太后,是奴才该死,奴才因为一己之私没有马上杀了高松,导致坏了太后的计划。” “你的确该死!现而今只能祈祷高松没有落入裕亲王他们手里了!”太后怒拍金椅上的扶手,面色不留情。 “奴才已经派人去寻了,他伤得只剩一口气,应是逃不掉。”顾玦说。 “最好如此,若不然,你也别怪哀家。”太后似乎已经想好了后路,颇有暗示地说。 “奴才明白。”顾玦低头道。 “哀家给你的乌香,你莫不是已经用完了?”太后怀疑地问。 “回太后,奴才重伤时,都是靠那些熬过来的,瘾已深。” 太后点点头,打消了心底对他的最后一丝怀疑,“那些是直到明年西凉有收成的量,你用完了,上哪要去。” “奴才还得仰仗太后。” “也得还有机会仰仗!”太后冷哼。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通报声—— “启禀太后,丞相和裕亲王求见。” 太后脸色丕变,从椅子上站起,已然清楚这二人求见所为何事。 她看向下边同样紧拧眉头的顾玦,“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顾玦冷静地思索了下,毅然撩袍跪地,“太后可将一切推给奴才,让奴才将功赎罪。”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就暂时委屈你吧。”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顾玦是她最宠信之人,要说这一切全都是他自作主张,一人所为,也不会太突兀。 “是奴才犯的错,就该奴才承担。”顾玦语气平静地说。 “宣!” 太后一声令下。 很快,丞相和裕亲王进来了。 他们看到跪在太后面前请罪的九千岁,不露痕迹地对视一眼,上前行礼,“微臣参见太后!” “免礼!”太后看向他们,“二位来得正好,哀家正在问九千岁在东厂大开杀戒是怎一回事。” “启禀太后,微臣二人也是为此事而来。”薄晏舟拱手道。 “噢?”太后颇为讶异的样子。 薄晏舟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顾玦,脸上露出应该有的幸灾乐祸之笑容,而后,对太后说,“回太后,两个时辰前,有人前来向微臣求救,那人正是之前在太后身边伺候,后又担当东厂厂公一职的高松高公公。” 一言激起千层浪,太后眯起锐利的眼,“哀家记得这高松好像是因为自己牵扯到当年景家一案,正急着逃亡,哀家也正命人将其抓回审问呢。” “禀太后,微臣与裕亲王对其审问才知,此人已落入九千岁手中,被九千岁动用私刑,好在,得天见怜,才留着一口气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昭告天下。”薄晏舟的声音温温淡淡,却是掷地有声。 “喔?是纸上说的皇陵秘密?”太后不慌不乱地问。 “不止。”裕亲王拱手发言,“高松交代,九千岁之所以突然砍杀东厂厂卫,是因为吸食过乌香!” “顾玦,起来回话!”太后凝重着脸色,不悦地说。 “谢太后。”顾玦缓缓站起,看向旁边的二人,冷笑勾唇。 “裕亲王,你接着说,这乌香是何物,何以让九千岁疯魔。”太后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是。”裕亲王躬身应是后,看了顾玦一眼,便将所查到的详细道来,“乌香,乃天下之禁,远古时期,名医华佗曾意外发现一种花可作为麻醉使用,这种花名为罂粟。后来,又有人提炼成乌香,在罂粟未成熟蒴果经割伤果皮后,渗出之白色乳汁干燥凝固而得,一旦吸食后,瘾发,无法控制自己,甚至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好你个顾玦,你居然背着哀家干这种危害天下之事!”太后勃然大怒地斥骂,气得全身发抖,满脸失望。 顾玦不疾不徐地看向裕亲王,“裕亲王何以证明本督是吸食了乌香?” “要证明,很简单!只要将九千岁囚禁起来一段时日,九千岁乌香之瘾不发作,便可证明自身清白。”裕亲王胸有成竹地道。 顾玦脸上的沉静顿时消失,眸色森冷,“本督而今执掌司礼监,管理国家大事,代君批红,裕亲王这是想要亡我南凌?” “既然如此,朝政之事有哀家,以及丞相还有各位大臣。”太后恐再说下去会把自己拖下去,赶忙决定,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玦,宣布,“就按照裕亲王你说的办,将九千岁囚禁,看是否会有乌香之瘾发作。” “太后,是高松有意栽赃奴才,请太后明察。”顾玦躬身请求,俊美的脸,依旧从容不迫。 没听到前边的话的人,恐怕会肯定他是无辜的。 “哀家也想相信你是被冤枉的,所以,这囚禁是必然的,希望你莫要叫哀家失望。”太后意味深长地警告。 “……奴才,遵命。”顾玦有些沮丧的回应。 “禀太后,高松不只交代九千岁吸食乌香一事,还说,九千岁的乌香是您赏赐的,您费尽心思取得西凉那块地,就是为了种罂粟,好用乌香来控制人心。”薄晏舟又站出来,沉静自若地道。 “放肆!高松好大的胆子,胆敢这般诬陷哀家!”太后愤然站起,气得满脸通红。 “太后息怒。”薄晏舟的腰又往下弯了些,“罂粟喜阳光充足、土质湿润透气的酸性土壤。不喜欢多雨水,但喜欢湿润的地方,所以选择地方要注意日晒充足,土壤富养分,地势要求较高。微臣也查过关于西凉那块地,均符合。” “薄晏舟,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凭一个狗奴才的片面之词就怀疑哀家!”太后凌厉地怒喝,发狠地看向顾玦,“顾玦,哀家要你去西凉看看那块地所种下的玉娘茶如何了,你怎回复哀家的?你说一切尚好!” “启禀太后,确实是一切尚好,就是不知晓奴才回来后,好不好了,或许后期会土质不适合。”顾玦很配合地说。 “回太后,是否种的是茶,微臣斗胆,已自作主张立即派人前往西凉查探真相了,快马加鞭来回不需一个月。”薄晏舟道。 “薄晏舟,你确实是斗了胆了,没有哀家的命令竟敢如此行动。” “事出紧急,微臣唯有先斩后奏,请太后恕罪。”薄晏舟撩袍跪下。 太后气得头疼,揉了揉额角,由宫女搀扶着坐下,平复了些许怒火后,才道,“高松还说了什么,都给哀家一桩一桩地道来!” “高松还说,当年景云天确实有叫他约见裕亲王,要谈有关于皇陵底下秘密一事,高松将这消息传给太后您,之后,皇陵在夜间坍塌,景家因此被诛九族!高松也在之后被调至凤鸾宫当差。”裕亲王上前铿锵有力地说出真相。 太后刚压下的怒火立即又熊熊燃起,她凌厉地瞪向顾玦,“顾玦,皇陵坍塌一事,是你奏明哀家,哀家才同意问罪的,高松后来也是你安排来到凤鸾宫的,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都背着哀家干了些什么!” 闻言,裕亲王和薄晏舟不约而同地看向旁边的顾玦。 只见那张俊美妖冶的脸依然从容淡定得吓人,一双凤眸徐徐看过来,没有一丝慌乱,还轻扯唇角,对他们勾出嘲弄的笑弧。 “既然前边可以以囚禁本督来证明,这一桩,不如就亲下皇陵求证好了,看看景云天所说的皇陵秘密是什么。” “胡闹!那是各祖先皇的安息之地!岂能随意惊扰!”太后第一个不同意。 薄晏舟想了想,拱手道,“启禀太后,也只能如此,方可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该还的人一个清白。” “微臣附议。”裕亲王也拱手,大声赞同。 “不行!此事,哀家如何都不能同意!”太后依旧断然拒绝。 “既然如此,此事只能明日早朝再议了。”薄晏舟淡淡地施压。 “薄晏舟,你敢威胁哀家!” “微臣不敢,但是,微臣相信,各先皇在地下有知,也希望能尽早解了景家这桩悬案,早日还我南凌、天都一个太平。” 太后头疼地揉额,似乎是在考虑,低下头的时候,目光却悄悄看向顾玦。 也罢,事已至此,她若坚持拒绝下去,只会更值得人怀疑。 反正一切都推到顾玦身上了,这下皇陵追查真相一事,到时候再另想他法便是。 “好,此事,哀家暂且同意!毕竟是惊动各祖先皇之事,让钦天监择个日子再行动。” “太后英明!”薄晏舟和裕亲王松了口气,异口同声。 太后看向顾玦,“这九千岁……” “因为九千岁是太后您最宠信之人,为免有人非议,请太后同意让微臣来安排囚禁九千岁一事,自然,还要公开公正。” 薄晏舟都这么说了,太后还能再说什么,心力交瘁地挥挥手,“就这么办吧。” “微臣领旨!”薄晏舟低着头,唇角微微勾起,直起身,看先顾玦,“九千岁,请吧。” “那就有劳丞相大人多多关照了。”顾玦轻笑。 “本官会的。”薄晏舟淡笑。 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后却只当他们是水火不容,不由得有些担心顾玦这一去处境会很糟糕。 唉!也只能暂时委屈他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愿牺牲他。 这该死的萧璟棠,关键时刻,居然半点忙都帮不上! 别人都将一切抖出大半了,他都做出什么成果来了! 接下来,她还能指望他吗? ……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风挽裳已处理完萧家的事回到醉心坊。 从青龙街到朱雀街,整个天都的人好像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 “听说九千岁吸食了什么乌香,才会那样发疯的,现已被丞相一举拿下,关起来了。” “是啊,还好还有丞相,要不然这九千岁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 才下马车,她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了新的流言传出。 她停下脚步,浑身一震,脸色微微苍白,不敢相信事情已进展至此。 他不只砍杀厂卫,吸食乌香的事也被抖出来了,还被薄晏舟抓起来? 是薄晏舟抓的她倒是不担心,怕就怕,薄晏舟到最后也护不了他周全呢? 比如,会受刑什么的? 她不敢想,一想,心就揪得慌。 他好像还浑身是伤痕呢,怎能受刑? 还是,这一切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那他在宫里那么费心地让那个太监引她过去,吻她,是为了道别? 越想,风挽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因为知晓他这一步走出去会有多么惊险,所以,才留下那句要她乖乖等他来找的话,是吗? ---题外话---咳咳,乌香啥的别太较真哈,明白大概意思就好了,群么哒(づ ̄3 ̄)づ ☆、第200章:乖,就一会 好!他要她乖乖的,那她就乖乖的,不能乱了阵脚。 握紧拳头,风挽裳压下想要去看他的冲动,进入醉心坊。 醉心坊一成为皇家舞坊,便开始招收舞伶,好日后为皇家宴会大典等做准备纺。 她只能借着忙碌来压抑住心底的担忧瓯。 稍晚,素娘回来告诉她,打听不到丞相将九千岁囚禁在哪。 她相信薄晏舟不会害他没错,怕就怕太后或者萧璟棠又出什么阴招,他孤立无援。 不知不觉,天已不知黑了多久,风挽裳还在看着与萧家生意往来的人员名单,这些日子,她不只了解透萧家药铺的运转,还知晓萧璟棠有意要拓展萧家的生意,不局限于药材。 而她要做的就是从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萧家的所有生意。 她等着那一日的到来,等着看萧璟棠痛不欲生的样子! 别怪她狠,这些,都是他教的,用一个人的信任化作尖刀,狠狠刺入对方的心窝! “夫人,驸马来了。”门外响起莲蓬的声音。 风挽裳眉色一冷,将手头上的那份名单收好,开门出去见萧璟棠。 同莲蓬在外头的还有素娘。 “驸马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夫人,您当心些。”素娘忍不住担忧地提醒。 风挽裳心里暖暖的,素娘不知晓萧璟棠是大奸大恶之人,却还是担心她会被欺负,她知晓,这是发自肺腑的关怀。 “我会的,你忙完了也早些歇息吧。”淡淡颔首,她转身往外走去。 素娘还是不放心地拉着莲蓬叮咛了一番后,才让她跟上去。 后门外边挂着两盏灯笼,朦胧昏暗的灯色下,停着萧璟棠的轿子。 孙一凡一见到她出来,便撩起轿帘子请她上轿。 微弱的灯光映照出里边萧璟棠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她弯腰坐进去,如常地端坐在他身边。 “挽挽,你怎忙这么晚不回家?”萧璟棠的语气有些不满,大概连他也没察觉到已经将心中的气撒到她身上了。 风挽裳依然神色平静,不冷不淡地回答,“醉心坊刚成为皇家舞坊,要忙着招舞伶,忙着规划很多事,近段时日可能会忙晚些。” 萧璟棠看不惯她如此平静,他将事情办得一团糟,回来还看不到她,心下更烦躁,看到她还是一副平静得仿佛没有七情六欲的样子,他心里一恼,倏地伸手强行将她拥入怀。 风挽裳没料到他会由此一举,吓得想要挣扎,但是,以他眼下的情绪,只怕自己越挣扎越不利,她僵着身子,冷冷出声,“阿璟,你再这样我便下轿了。” 萧璟棠闻言,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赶紧放开她,有些慌地解释,“挽挽,我方才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是事情办得不顺吗?”风挽裳懒得听他解释,直接问。 在萧璟棠听来,却是她的关心,他心里一喜,看着她,心里的烦躁也一扫而空。 起初,他还担心她听到那些关于九千岁的传言会跑去关心那男人,还好,没有。 看来,他的挽挽真的决心要放下那个男人了。 “应该说是值得欢心的事,因为有高松到丞相跟前作证,逼得太后不得不答应择日下皇陵去探索所谓的秘密,所以五日之限随着钦天监给出的日子延长半个月。” 延长了? 这也是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吗? 也对,五日哪里够让旭和帝重回皇宫。 “嗯,如此倒也挺好。”她淡淡地回应。 “只是太后说我一点事都没办成。”顾玦搞砸太后的事情,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插手帮忙。 不过……这也许是顾玦的诡计。 旭和帝的母亲是异族人,顾玦是琅琊族的,倘若他这样做为的是暗中帮旭和帝呢? “太后要我平常多入宫陪她说说话,需要我同她说说吗?”风挽裳不得不假意应付。 若是他要,在太后眼里也只会更没本事。 萧璟棠脸色微沉,“挽挽,我同你说,不是想要你在太后跟前替我美言,我想要的只是你能像以前那般关心我,安慰我。”要她替他美言,他还没那么窝囊。 “那是以前。”风挽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直视前方。 “我知道是以前,难道就不能有以后吗?”萧璟棠开始有些心烦气躁了。 “……”风挽裳没有说话。 “挽挽,你明知我……” “停轿吧,我想下去走走。”她冷冷打断。 萧璟棠看着她,郁闷地一拳往轿壁打去。 她到底还要他等多久? 要等多久,她才走出伤痛,才能重新接纳他? 他以为只要她在身边,自己就可以一直耐心地等下去,可是,每次看着她冷淡麻木的样子,他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我们说好的,只当家人。”风挽裳看向他,淡淡地申明。 她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半点要跟他回到从前的意思,是他一直以为可以。 可以?在他残忍地让她自己扼杀腹中胎儿后,在他残忍地杀了那么美好的皎月后,怎么可能! 是!她卑鄙,卑鄙地利用他对她的感情来实施对他的报复。 她说过了,她要做一个坏女人,一个不念过往,忘恩负义,虚情假意的坏女人! 有些仇,若是不报,枉为人! “……”萧璟棠静静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倘若当初不这么说,她会留下来吗? 他知晓,不能逼她太紧,若逼得她太紧,她又会离他而去了。 他的挽挽,羽翼正在渐渐丰满,随时都会展翅高飞。 是他说的,过去太不关心她想要什么,而今,她想要做什么他都纵容,哪怕要让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只要她开心就好。 可是,他好像也给了她一双翅膀,随时都能飞离他身边。 轿子没有停下,轿厢里陷入沉默。 尽管她很想知晓顾玦被囚禁于何处,但是,她还是强忍住要探问的冲动。 这事,从哪儿知晓都可以,就是不能从他口中得知。 ※ 翌日,阳光明媚,风轻云淡。 近晌午时分,太后派人来传话,要她入宫。 换上适合的衣裳后,风挽裳便带着莲蓬,坐着轿子入宫去。 她自是欢喜的,入宫,也许就能趁机知晓有关于顾玦的消息了。 昨夜她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入宫一趟的,反正太后也说过要她时常入宫,但是,想到这关键时刻,若她急着进宫的话恐惹人怀疑,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太后就派人来叫她入宫了。 轿子在宫门外停下,风挽裳下轿,上前对守宫门的禁卫表明身份后,边带着莲蓬入宫。 但凡入宫的外来者,不管你对皇宫有多熟,都得太监或宫女在前头带路,尤其是入后宫的。 在太监的带领下,风挽裳总算抵达凤鸾宫,还是留莲蓬在外头候着,她一个人进去。 提起裙摆拾级而上,迈入殿门,她看到太后半躺在阴凉处的贵妃椅上,单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左右有宫女为其扇风取凉。 “挽裳给太后请安。”她上前行礼,声音不大不小,细细柔柔的,叫人听了不止悦耳,也悦心。 太后缓缓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宫女扶着坐起来,旁边负责奉茶的宫女立即将茶奉上。 “起来吧。”她摆手,接过茶盏。 “谢太后。”风挽裳徐徐站起,站到一边,静静地等太后开口。 “哀家又叫你入宫,没耽搁你的事吧?”太后啜了口茶后,轻轻搁置回宫女手上的漆盘里,朝她伸手。 “太后言重了,再大的事也没有太后来得重要。”风挽裳边说着,边明白地上前搀扶太后起身,往外边大殿的位子走去。 扶着太后坐上金 椅后,风挽裳又站在旁边,听候吩咐。 “想必你也听说九千岁出事了,怎么说他也替哀家尽忠多年,哀家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你曾是他最宠的妾侍,若是由你出面去探望他,应属正常。” 风挽裳脸上错愕,太后要她去看顾玦? 她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怎么?你不愿?”见她如此吃惊,太后不由得问,眸光有些逼人的凌厉。 “挽裳愿意。”风挽裳低头,淡定地回应。 她哪里会不愿,这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 “哀家以为你会因为九千岁休离你而不愿。” “挽裳万事以替太后分忧为先。”风挽裳聪明地回答。 太后笑了,“这嘴甜得,莫不是也是跟九千岁学的吧?” “太后见笑了,挽裳过去怕九千岁都怕得很,哪里敢。” “呵呵……以后无需怕他了,有哀家给你撑腰呢。” “谢太后厚爱。”风挽裳福身一谢,依旧是淡然自若,宠辱不惊。 她知晓,太后并不只是要她前去探望那般简单。 太后拊掌,很快,一名宫女拎着一个三层食盒走进来。 “这是要送给九千岁的午膳,你去看一看。”太后说。 风挽裳颔首,上前打开食盒,底层放着两道菜和米饭,中间那层放着一叠糕点,糕点里埋着太后的目的,她平静地将糕点还原。 菜肴和糕点出自宫里御厨,哪会有差。 但是—— “太后,挽裳斗胆,请太后准许挽裳亲自为九千岁烧几道菜,如此,也比较名正言顺。”她屈膝淡淡地提要求。 自从他去西凉后,他就没再吃过她做的菜了,在这个时候,她就是想做给他吃。 太后拧眉想了想,笑了笑,“你果然心细,就依你说的做吧。” “是。”风挽裳点头,缓缓起身,由宫女带她前往凤鸾宫的小御膳房。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关键的问题没问,停下脚步,回身,“挽裳忘了问,九千岁如今被关在哪儿?” “长生殿。” 长生殿? 风挽裳愕然不已。 皇上的寝宫! 这薄晏舟安排囚禁顾玦的地方居然是皇上的寝宫? 将九千岁囚禁于皇帝的寝宫,这恐怕又要在史书上记下一大笔了吧。 “这薄晏舟啊,是防着哀家呢,不是有说哀家容不下12岁以上的幼帝吗?把这九千岁安排进去,是要看哀家会不会趁此机会要九千岁乌香瘾发作掐死小皇帝罢。”太后毫不避讳地笑着替她解惑。 风挽裳淡淡一笑,“挽裳明白了,多谢太后为挽裳解惑。” 太后好似有意要让她知晓一切,是信任,还是试探,她不懂,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在紫宸殿倒也挺好,那里就有一条通往炼药地宫的密道。 在莲蓬的帮忙下,风挽裳迅速做了两道顾玦爱吃的菜,便拎着食盒随着小太监前往长生殿。 穿过一条条花径,经过一座座宫苑,总算到达到处都是蟠龙盘旋的长生殿。 这里,因为多了个九千岁,被重兵把守,一半是禁军,一半是裕亲王的人,大半是禁军居多,毕竟这是皇宫,若无骚动,除了禁军外,其他兵种是不能入宫的。 如此,为了公开公正,也只能准许裕亲王的十号人入宫驻守。 就连昔日伺候小皇帝的太监也由丞相指定新选入宫的宫女伺候,就连送到紫宸殿里的一日三餐也需得经过丞相亲自检查,方可放行入内。 不仅如此,但凡送进去的,拿出来的东西都要检查,以防有乌香在内。 所以,风挽裳才到紫宸殿外,就被两边的守卫拦下了。 “太后和丞相有令,九千岁囚禁期间,除了指定送饭的人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几位大人, 我是风挽裳,我听闻九千岁被关起来了,念在曾是我夫君的份上,边想着前来看看他。”风挽裳淡淡地解释。 风挽裳? 两帮守卫你瞧我,我瞧你,一下子就想起来着女子是谁了,可不就是九千岁曾经最宠的小妾,而今大长驸马的心头宝吗? 这会又跑来看九千岁? “不行,不行!谁来都不可以!”禁卫率先表态。 “这……风老板,你还是回去吧,我们不能放你进去。”倒是裕亲王的人比较会做事。 “那行,你们可否帮我将这午膳送进去?如此,也算是心意到了。”风挽裳也不恼,微笑着从莲蓬手上接过食盒递给他们。 “这……”两帮人马又为难了。 忽然,有人眼尖地发现一抹俊雅清逸的身影正朝这里走来,欣喜地喊,“丞相大人来了,风老板,您还是亲自问丞相大人吧。” 能得到太后准许随意入宫的人,又岂是随便能得罪的。 风挽裳回眸看去,就见薄晏舟一身云纹锦衣,步伐稳健地走来,一手于前,一手于后,身后跟着贴身随从。 很快,他来到她面前,她微微福身行礼,“风挽裳见过丞相大人。” “风女官无需如此多礼。”薄晏舟伸手虚扶。 她挑眉,不解。 他笑,“风老板而今担的是整个皇家舞坊,也算是我国的女官了,本官如此喊,不为过。” “丞相大人说的是。”风挽裳微微颔首。 薄晏舟看向她婢女手上拎的食盒,便明白怎一回事了,却还是公事公办地问,“风女官因何而来?” “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他好不好。”她低头,有些不自在。 愧疚,在他的大哥面前,她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放不下他才来的。 当初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而今又有何脸面来谈放不下他? “只是如此吗?”薄晏舟谨慎地追问,没办法,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总得做做戏。 “是,既然丞相大人来了,还请丞相大人通融一下,帮挽裳将这午膳送进去。”薄晏舟来了,她不敢肯定他会不会放她入内,也许记恨着她对顾玦所做的一切,连午膳都不帮她送也说不定。 太后让她以这样的理由来探他,自然不能抬出太后。 “这得本官亲自验过才行。”薄晏舟一本正经地说。 风挽裳面露欣喜,让莲蓬把食盒拿过来来,她亲自打开食盒。 食盒一打开,香味扑鼻。 只见,青瓷盘里,是撒了葱花、姜丝与黄酒,以薄薄一层网油包裹,清蒸出来的鲜鱼,色泽诱人,看得守卫们不停咽口水。 薄晏舟看着食盒里的两道菜,总算知晓他这二弟以前为何都要赶回去用晚膳了。 “大人请。”风挽裳贴心地双手送上筷子。 薄晏舟颔首接过,旁边的守卫翘首,瞪直了眼。 这丞相大人居然真的吃了……吃了…… 昨日囚禁到现在,哪一次不是仔细检查过就放行的。 可现在……居然一下筷就吃,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毫不客气的样子。 风挽裳看着薄晏舟一筷接一筷的‘试毒’,且还没有停手的打算,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也是不停地吃,甚至在幽府办宴迎接北岳特使时,他还要求打包剩菜,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担心他真的把菜吃完了,想了想,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出声阻止,“丞相大人,不知您是否验出结果了?” 薄晏舟一怔,伸向美味佳肴的筷子只好放下,依旧温文尔雅地说,“菜是没问题了。” 接着去检查那碟糕点,糕点是宫里宴上常出现的,他倒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随意检查了下,收手,让其过关。 风挽裳暗自松了一口气,颔首道谢,“谢丞相大人。” “嗯,你这婢女得在外头等着,你进去前还得让宫女搜一下身。”薄晏舟淡淡地说明。 “挽裳明白。”风挽裳点头,带着莲蓬拾级而上。 到了殿门外,一旁的宫女上来对她搜身,完后,她才提着略显笨重的食盒入内。 殿门开启又关上。 紫宸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大柱子上都是鸷猛的蟠龙。 穿过前方大殿,往右边是寝宫,往左边是御书房。 但是,这御书房早已虚设二十余年。 风挽裳往里走去,越靠近,就越紧张,因为马上要见到他,以关怀的名义来见他,胸腔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用手去按住,生怕它会跳出来,更怕在这如此静寂的宫殿里,有人听得到她的心跳声。 很快,她走到里边的寝宫。 然后,她停下脚步,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皇帝可怜兮兮地蹲在柱子那里,努力朝趴在龙床玉阶上的小雪球招手。 可是,小雪球不理他,傲娇地耷拉着小脑袋,跟龙床上的主人一块闭目养神。 是的,龙床。 他居然占据属于皇上的龙床,反而,小皇帝蹲在一边,小眼睛里流露出对小雪球的渴望,可又不敢上前抱,好不可怜。 “风……” 小皇帝总算发现她了,就要开口喊她,她连忙做噤声的手势。 小皇帝很听话,立马将小嘴闭得紧紧的,欣喜之余,还不忘蹑手蹑脚地朝她靠过来。 风挽裳的目光再回到躺在龙床上的男人,他一袭宽松的玉色轻袍,袍子上绣着简单的折枝花样,随意而躺,双脚还在外头,鞋靴未拖,不羁地交叠着;修长精致的手,一只做枕,一只轻轻贴放在身前,闭眸假寐,深深浅浅的光辉里,他就像是醉卧花间的谪仙,俊美优雅得不似人间。 此时的他,悠然得仿佛不曾承受过那么多苦难和伤痛,依然内心平静。 是否,在他双手沾染鲜血的同时,内心也始终保持着一方净土? 小雪球嗅到异样的香味,刷地睁开眼,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立即爬起身,一溜烟地窜过去,昂首,摇尾巴,咬裙子,求抱抱,求关注。 小皇帝撒欢地跟着转来转去。 风挽裳赶紧放下食盒,蹲下身将小雪球抱起,悄声地对它说,“乖,不许吵。” 小皇帝也赶紧噤声,直勾勾地盯着她怀里的小雪球。 她忍不住笑了,也是难为他了,跟小雪球共处一室,只能看,不能抱着玩。 看了看床上没醒的男人,她又看向小皇帝,响起他前几日生病了,于是便伸手往他额头探去,正常的体温让她放了心,将小雪球给他。 “不许到外头去,只许在里边玩知道吗?也不许进来吵醒……他。”指了指霸占别人龙床的男子。 小皇帝欢喜地点头,伸手将小雪球抱过来。 小雪球一百个不乐意,使劲扭着小身子,小皇帝抱得紧紧的,大步往外走去。 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 风挽裳放轻脚步上前,看着躺在龙床上的男子,仔细地凝视着这张过于俊美的脸,只差没数他的眼睫毛有多少根了。 她的目光一点点往下看,停在他的襟口,想起那日不经意摸到的疤痕。 上次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让她看,即便是在两人那般缠绵时,他还能保持着一半的清醒不让她除他的衣物。 此刻,他睡着了,襟口又有些松松的,若她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惊醒他吧? 但是,她还是不太敢下手,小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心里百般踌躇。 又认真想了想,她终于下定决心,一探究竟。 可能是做贼心虚,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得一手按着,另一手则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 好不容易,她的指尖终于碰上他的衣襟边沿,小心翼翼地轻轻拉开,倏然—— 她的手被抓住! “啊!” 她吓得低呼,然后,双眸对上一双摄人心魄,却也锐利如鹰的凤眸。 刹那间,风挽裳整个人不知所措,心慌意乱,整个脑子紧张得无法思考,脸蛋更是红得滚烫发热。 她方才那样的举止……被他当场抓到了! “爷是在做梦吗?”他倏地用力将她扯近,凤眸褪去锋锐,慵懒惑人。 做梦? 她真的想顺势点头的,可是,不行,她今日不是以梦的方式出现的。 “千岁爷襟口上的花纹挺好看,我就想看看,没有要冒犯千岁爷之意。”风挽裳试着挣扎,这般跌在他身上,不太好。 “爷明明看到你要趁爷睡着时,轻薄爷。”他松开她的手,却是按向她的后腰,用力箍紧,似笑非笑。 “你不是睡着了吗,又怎会看到?”风挽裳小小声地嘀咕。 他笑,搂着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俯首,紧盯着她红得诱人的脸蛋,俊脸又逼近几分,“说什么?大声些。” “我……民妇是说,千岁爷误会了,民妇真的只是想看看千岁爷襟口上的花纹怎么绣的,仅此而已。”她力持镇定,目光闪烁,不管与他对视,就怕被他迷惑了去。 “这里没有千岁爷和民妇,只有……”他倏地俯身压下,埋首入她的颈畔,低声说,“男人和女人。” 她浑身一颤,温热的气息已覆上她的耳朵,就连喘息也是那般魅惑人心。 “爷,别……”她挣扎,推他。 她已经很清楚他这般是要做啥了,但这里是宫里,他别忘了他可是‘太监’啊,而且还是在皇帝的寝宫里。 “乖,就一会。”他低声诱哄,阴柔的嗓音压低来,叫人酥软荡漾。 “不行……”她强撑着理智拒绝他。 他执意地索取,吻着她的耳,她的颈,然后,偏过头来吻住她的唇。 轻轻地吻,柔柔地吮,那样的爱怜,那样的珍惜,仿佛她是易碎的东西,怕碰坏似的。 她眼眶发热,心里的坚持和理智溃不成军,缓缓闭上双眸,推拒的双手渐渐松开,轻轻滑到他的背上,轻轻拥住他。 凤眸倏地睁开,炽热如火,看着身下的她柔顺迎合的模样,他觉得那根名为‘克制’的弦,断了。 闭上眼,一改温柔,疯了般地攻城略地,索取她的甜美。 这一刻,风挽裳也仿佛抛开所有的束缚,不知廉耻地回应着他,顺应着心的渴望,与他的气息相交。 他的手在她身上不停地游走,贪婪地想要将她揉进身子里,想要将她揉小,握在掌心里。 然而,越发缠-绵时,一切戛然而止…… 她睁开春-色迷离的清眸,对上他依然火热的凤眸。 “你怎能一副不满的样子,嗯?”他轻笑,伸手帮她拉拢衣裳。 原本就红得醉人的脸蛋,更加通红似火。 他又戏弄她! 她生气地推开他,起身整理衣裳。 顾玦笑着下榻,暗自压下心中的浴火,走过去拿来她带来的食盒。 一提起,还挺沉,眉心微蹙。 他拎着食盒过去,在龙床前席地而坐,看了看食盒,又抬头看她,“特地来看爷的?” 风挽裳已整理衣裳,还特地注意发髻有没有乱,这才看向他,对上他还戏谑的眼眸,立即别开脸,“是太后要我来的。” 然后,走到放着梳洗水的架子那边净手。 她的情绪,在他面前还是无法隐藏,只怕以后更别想了。 俊脸一沉,打开食盒,见到里边的菜色后,脸上的乌云立即散去,但是,看到那上边已经不完整的鱼,脸色又晴转多云。 风挽裳拧了条干净的布巾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他满脸不悦的样子。 她微微蹙眉,走过去,担心地问,“怎么了?” “无事。”他说,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倏然,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上来阻止他…… ☆、第201章:小挽儿,别一副欠爷的样子 他略略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只见她跪坐在他旁边,拿走他的筷子,柔柔地说,“爷用膳前不是习惯净手吗?” 说罢,将拧来的布巾覆上他的手,轻轻擦拭。 浸过水的布巾透着清凉,可是此刻覆在他手上却是暖暖发烫,烫入心间,将所有冰冷化去瓯。 这女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好美,恬静、温柔。 风挽裳细细地为他擦手,一根根手指头,修长白皙,骨节均匀,唯一的缺憾就是…… 擦到他的左手时,所有动作停住,她看着他掌心上的烙印,不由得想起当初他与她同受的画面,心房仍觉得震撼。 即使那时牵绊还没有那么深,他却愿意分担她一半的痛苦,即使他的初心只是想无愧于心,她也深受感动。 这双手,本应该很完美,毫无瑕疵的。 忽然,小手被大手反握住。 她抬眸,就见他板着脸,三分不悦,七分戏谑,“轻薄不到爷,就轻薄爷的手,果然聪明了。” “……”好不容易才退散的红晕有刷地回到小脸蛋上。 用力地想抽回手,他却微微使劲。 然后,她整个人便往他那边倾去,亲上他的下巴。 她僵住,清眸瞪得圆圆地看他,好不可爱。 他挑眉,将她的脑袋按入他的肩头,薄唇轻刷过她的耳际,低声勾人,“轻薄手还不够,连爷的脸都不放过,你这本事哪儿学的?” “明明是爷的错。”她小声嘀咕,双手用力从他身上挣脱开,重新跪坐好,整了整裙摆,以最快的速度粉饰太平。 “你是说爷生得太秀色可餐?” 风挽裳再如何努力,也无法保持平静无波了,赶忙找借口离开,“民……我去看看皇上和小雪球。” “坐着!”他冷喝,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风挽裳下意识地不敢再动,可是转念一想,她而今的身份好似没必要这般听话,可经他这么一喝,就是没骨气走开。 看到他下筷子的时候又蹙眉,她往盘子上的鱼一瞧,赶忙解释,“那是进来时需得经由专人试吃才能进来,你就将就些吧。” 至于是谁,她就不说了。 她就知晓他看到不完整的鱼会嫌弃,这人啊,挑着呢,不完整只怕就被他当做剩菜了。 然后,他眉宇间的皱褶舒展,夹起一块肥美鲜嫩的鱼肉,直接送到她嘴边,“张嘴。” “不……”她受宠若惊地拒绝,头往后退了些许。 “才离开爷多久,就忘了?”他沉下脸,不悦。 风挽裳立即明白他指的是过去他们在一块用膳时,他的第一筷子菜肯定是送到她嘴边。 那时候的她,也渐渐明白,那是他对她的宠。 想起过去的美好,她心里酸涩,眼眶发热,赶忙指着食盒里的另一副碗筷,“我自个来就好。” 似宠非宠,更磨人。 再说,而今的她,又有何资格去接受他这样的对待? “嗯?”他很清很淡地扬了下眉。 风挽裳很想强硬拒绝的,因为已没有立场接受,可是……对上他的眼神,她就没法。 乖乖凑上前,轻启小嘴接受他的喂食,心扑通扑通乱跳,脸儿也飞霞一片。 吃完后,她立即坐好,微低着头,喂进嘴里的好像不是鱼,而是糖,只有一种味道,那就是甜。 嚼着嚼着,味道从甜变涩。 顾玦的目光看向那道酥炙醉鸡,又是不悦地拧了拧眉,夹起一块没有皮,没有骨的鸡肉一样送到她嘴边。 她抬头,眼里有着浅浅水雾,看着他,幽幽地问,“爷,真的可以吗?” 假装一切回到从前,真的可以吗? “吃都吃了,有何不可以?”他冷声。 吃都吃了,是指菜,还是指她? “爷……可还怨我?”问完,她低头咬唇。 若不怨,又怎会提出补偿。 顾玦放下那筷冷却了的菜,伸手抬起她的脸,心疼地轻斥,“怨你作甚!爷知晓你蠢,为还某个野男人一双腿的恩情,那样做也不无可能。” 要怨,也是怨自己没能护她和孩子周全。 其实,若真能怨她,恨她,倒好了。 风挽裳震惊地看着他,眼眶里顿时盈满泪水,夺眶而出,像两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脸颊。 他竟如此自欺? 那么骄傲的他,竟然卑微地找这样的理由来原谅她? “爷不怨你,你倒成委屈的人了!”他以指腹为她抹去两颊热泪,恶声恶气的斥骂,不知不觉又放柔了声音,“以后不要再这般蠢,嗯?” “……对不起。”她的眼泪落得更凶,彻底崩溃地一把扑进他怀里,“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对不起,害死了皎月。 那哭声拧碎了顾玦的心,那一串串泪珠,像刺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轻轻拥抱她,温柔抚着她的头,万般怜惜地亲吻她的发顶,“小挽儿,别一副欠爷的样子,爷不是让你补偿了吗?” 抽泣声顿住,她愕然抬头,满脸泪痕。 所谓的补偿是为此? 他竟连她自责都不让? 是这样吗? 他怎能为她至此? “再哭下去,爷还用不用膳了?”他低头看她,有几分取笑的样子。 她破涕而笑,拨开他的手,拿出丝绢,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拭泪。 “都不知在爷面前哭过几回了,还有脸可丢吗?”他轻笑,重新拿起筷子用膳。 风挽裳更觉得丢脸了,赶紧擦完,恢复端庄的样子面对他。 看着他优雅用膳,想到方才的话,她真的没想到这一趟来得这么值得。 起初还担心他会刁难她,或者不领情,没成想,竟是短短的几句话就冰释前嫌了。 “看着爷就能饱?”忽然,他扭头看过来,挑眉。 她羞窘,看了眼另外一副空碗筷,伸手拿过来,同他一块用膳。 她就是担心有人要试吃所以便多备一副碗筷,倒没想到会是自己用。 才端起碗,一筷子菜就放到碗里。 她看向他,温柔而笑,“爷,以后就这样,可好?” 没有怨恨,这般好好相处就好。 “不行。”他一口回绝。 她嘴角的笑容僵住,心,刹那紧缩。 即使说开了,还是,不行吗? 非要当陌生人才可以吗? 顾玦徐徐抬眸看向她,又扫了眼这金碧辉煌的寝宫,对她微微勾唇,“爷又不当皇帝,怎能一直这样。” 风挽裳怔了怔,半响,才反应过来,心里的紧绷顿时松懈,放心地笑了。 只要他不怨不恨就好,只有他放下了,她才能放心。 若能这样子相处到她的生命尽头,也是老天的一种眷顾。 看着他就这般随意地坐在地上,以及就着食盒而放的菜肴,风挽裳想起他平日里是如何爱干净,于是,抬头环顾四周,看到一旁放着基本书册的小矮几。 她放下碗筷,“爷稍等一下。” 说罢,起身上前拿掉矮几上的书册,那应该是小皇帝平日里用来背书的。 她正要将那小矮几挪过去,一双手比她快一步抬起,轻轻松松。 看着他颀长伟岸的背影,她心里好不愉悦,赶紧迈着莲步上前。 放下矮几后,他又将饭菜都挪到上边,她过去一起帮忙,两人倒像是回到过去那般举案齐眉的样子。 举案齐眉…… 这辈子,她与他,怕是没法了。 两人方面对面坐下,重新拿起碗筷,一团小雪球从外头疾奔进来,直接躲到它的主人后方坐下,一脸求庇护的样子。 “你给朕停……” 小皇帝也紧接着追进来,看到坐在那的九千岁,立即刹住脚步,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了。 只敢悄悄地用眼睛看向躲到他身后的小雪球。 风挽裳不由得被他的局促和害怕逗乐,顾玦昨日就被囚禁在这里了,小皇帝这般怕他,昨夜是如何睡的? 这里只有一张龙床,莫不是让小皇帝睡地上吧? “皇上,您还未用膳吧?”她温柔地对他微笑,起身让座。 小皇帝一看到那温柔的笑容,小脸笑开了花,不再害怕地跑过去,“风姐姐。” “嗯?”夹菜的男人停下动作,微微挑眉。 小皇帝浑身一颤,躲到风挽裳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小声地咕哝,“现在又没别人,朕……就要这样喊。” 声音显然很没底气,几不可闻。 但是,有人就是听到了。 他放下筷子,凤眸徐徐地抬起,有些凌厉地看向小皇帝,“皇上方才想要说什么?” “没……朕什么也没说。”小皇帝吓得咽了咽口水,很怂地说。 “皇上,作为男人,躲在女人身后不好。”他淡淡地教诲。 小皇帝好歹也知晓自己是小小男子汉了,经这么一说,像是被刺激到小小的骄傲,立马从风挽裳身后站出来,但是,这样的傲气维持不到半会,看到矮几上的饭菜他就饥肠辘辘了。 “皇上,坐下用膳吧。”风挽裳笑着带他上前,又上前取来布巾为他擦手。 有风姐姐开口,小皇帝也就不怕了,擦干净小手后,上前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要夹那香喷喷的鱼肉。 “嗯?” 九千岁一个鼻音,他就不敢下筷了,乖乖缩回手,只能看着美味佳肴垂涎不已。 “爷,他是皇上。”风挽裳淡笑提醒。 欺负小皇帝欺负到这份上了,真是,大逆不道。 小皇帝也使劲点头,对嘛,他是皇帝,怎能连吃饭都要看人嘴脸。 顾玦抬了一眼,然后,施舍般地夹了一筷子给小皇帝。 小皇帝兴奋地拿碗去接,可是看到放到碗里的是何物后,小脸抽搐,不敢相信。 风挽裳看到,也不由得发笑。 他夹给小皇帝的居然是几根姜丝,真的不带这般欺负的。 小皇帝委屈地扁嘴,小脾气爆发了,啪地放下筷子,跳起来,指着他平时怕得舌头都捋不直的男人,大骂,“九千岁,你欺人太甚!你昨夜睡朕的床,抢朕的被子,现在还不准朕用膳!” “那边有蜜饯。”头也不抬,淡淡地一句话打发,完全不把君王的话放在眼里,也就是,一边凉快去。 “你为何一直要朕吃蜜饯,朕才不要吃蜜饯!朕要用膳!”小皇帝气得跳脚。 听到蜜饯,风挽裳脸上的笑意顿僵,不敢相信地看向依然优雅从容的男人。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小皇帝几日前曾在他面前说过还想吃她的蜜饯,然后,他就一直要小皇帝吃蜜饯了? 这可不就是跟她以前拒绝吃他送的灶糖一样的下场吗? 他居然连小皇帝都不放过? 想到他独占的那份心,风挽裳的心儿,无限欢喜。 瞧小皇帝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她于心不忍,蹲下身,拿起筷子从大碗里给他添了饭,又夹菜给他,然后双手将筷子呈上,“皇上,九千岁是跟你闹着玩的,来。” 小皇帝还是怯怯地瞧了眼九千岁,没见他有所表态,赶紧接过筷子,重新坐下用膳。 像是吃到世上最美味的菜肴,边吃边抬头对对他好的风姐姐微笑。 风挽裳看到他如此童真的一面,伸手帮他把黏在脸颊上的饭粒取掉。 皇上也十一岁了,身子 还未怎么长高,就连心智似乎也还长地慢些,估计是被当做傀儡皇帝太久,导致他的心智有些迟缓吧。 如此也好,至少无忧无虑。 “过来。”对面的男子忽然出声。 风挽裳怔了下,柔顺地过去挨着他坐下,本来该在他那边的小雪球一见到她过来,立即起身朝她走来。 她正要抱起许久未抱过的小雪球,他忽然给她喂饭。 她顿时羞红了脸,以前,他顺手夹菜喂她也就算了,现在他连饭都喂上了,让她觉得自己像个不会吃饭的孩子,需要人喂一样。 她摇头,抬手轻轻推回去,小小声地说,“皇上在呢。” 细柔的嗓音轻轻地响在耳边,顾玦勾唇,把耳朵往前凑了些。 见他没听见,风挽裳只好贴近他耳畔悄悄的重复了一遍,“皇上在呢,爷别太失礼了。” 娇柔的嗓音伴着她如兰的气息吹拂入耳,他眼底笑意加深,如她所愿,不再喂食。 见他没再坚持,风挽裳松了口气,心里越发欢喜了,抱起小雪球。喜 小雪球开心地在她怀里蹭了蹭,然后目光定在矮几上,一脸垂涎的样子。 她看了眼矮几上的东西,伸手取了块糕点喂它。 小雪球舔了舔,嫌弃地扭开头,墨绿大眼巴巴地盯着它的主人吃香喷喷的东西。 风挽裳顿时觉得尴尬,怎好似今日她做的菜个个都赶上了。 先是薄晏舟,后是小皇帝,再,就是怀里的这团小雪球。 薄晏舟她是阻止不了,小皇帝她也不可能真让他饿着,这小雪球…… “狐狸不吃鱼。”冷不丁的一句飘来。 风挽裳吓了一跳,诧异地看向他。 他怎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雪球抬爪子,拼命地想伸向矮几上的鱼,好似要表示它有多喜欢吃鱼。 “爷……” “别想!”她才刚开口,他就果断拒绝。 不由得,她失笑,抬头,刚好看到小皇帝在对小雪球招手,于是,她悄悄地将小雪球放下,把它赶到小皇帝那边。 小皇帝以爱吃的美食引诱,小雪球立马毫无节操地跑过去了。 于是,接下来的画面就有趣了,小皇帝边吃边偷偷喂小雪球,每次发觉对面的男子要抬头看过来时,立马停止喂食动作,低头扒饭。 然后,好似要比赛似的。 小皇帝喂小雪球,他喂她。 小皇帝低头偷偷喂小雪球,他也趁着小皇帝低头的瞬间,偷偷喂她。 起初她不肯,但是在他威吓的眼神下,她只好被迫‘参与’。 这哪里有半点被囚禁的样子,简直就是享受来的。 从始至终,她嘴角边的笑容未曾消失。 她想,这也许是她失去孩子以后,最欢心,最无忧的时刻了。 最后,两道菜都被三人一狐吃了个精光,只剩残渣骨头。 她收拾的时候,小皇帝在顾玦的瞪视下,带着小雪球到外边去玩了,经由小皇帝喂食后,小雪球已然对他投以忠诚,撒欢地跟在身后跑。 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回食盒里后,风挽裳回身就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 原本用来当做临时膳桌的矮几,此时,他伏在上头,专心致志地搭建屋子,身子旁边的地上就是一堆散乱的竹片。 他连这些都带来了? 看来,他真的很享受这场囚禁之灾,还自带东西打发时辰。 细心地倒了杯热茶拿过去给他,“爷。” 他扭头,视线不离正忙着的事,直接对着碗口,让她喂着喝了口茶。 她将茶盏搁置一边,坐在他旁边,像过去一样给他递上竹片,“爷,您该猜到太后让我来是有目的的吧。” “嗯。”他回应,表明有在听。 风挽裳拿出方从食盒暗匣里取出的 一个纸包放在矮几一角,“这是其一。” 但是,他只是瞥了眼,似乎早就料到。 放下竹片,看向她,专心地听她说,“其二呢?” “爷那次之后真的有吸食吗?”她并不着急回答他,比较着急的是他的身子, 他笑,“这世上,能让爷无法克制的,只有一样。” “嗯?”她不解,也就是说,他真的没深受乌香所控制。 他神秘地笑而不语。 好吧,他不想说,她也就不追问了,只要知晓他没吸食这害人的乌香就好。 轻轻拿来他的手,翻过来,打开掌心,她在他的凝视下,低头在他的掌心里写上其二。 纤细的手指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好似划进他的心里,痒痒的。 她低头认真的样子,好美。 “这是其唔……”她抬头,迎来的是温软的唇,炽热的吻。 吻得稍稍餍足后,他辗转不舍地放开她,欣赏被他吻过后,她微昂着头,两扇浓密的长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眸的样子。 风挽裳对上他含笑的凤眸,羞得别开脸,“爷怎可以如此。” 偏偏,他好似还嫌弃她不够羞似的,凑近,低声说,“谁叫你……嗯,长得秀色可餐。” 她的脸又刷上一层红晕。 努力地恢复镇定,看向他,“方才我写的,爷可懂了?” “转过身去。”他忽然要求。 风挽裳愣了下,依言,乖乖转过去。 偌大的寝宫里好像一下子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她的心跳又开始失常了,不知背后的他打算做什么。 半响,背上传来一笔一划的感触,她最先吓得身子猛然一颤,知晓他是要在她背上写字后,这才放松。 这人,是故意学她的吗? 想到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背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她的心有些乱,压根忘了去读他写的什么。 “爷写了什么?”他好似知晓她心不在焉似的,写完一个字,忽然从后环抱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 “没……没感觉清楚。”她无比心虚地说,好难为情。 这样亲昵的姿势,仿佛再自然不过,她的心又是怦然不已。 悄悄抬手抚上心口,再这样下去,它会不会提前停止跳动? 温凉的大掌包裹住她捂在心窝的小手,轻轻打开她的手掌心,从后圈紧她,与她交颈而视。 她仿佛要融化在那片深邃的温柔里,甘愿沉溺其中,不愿自拔。 “这次看清楚了。”他轻笑,声音都低得勾人。 修长无暇的手指在她柔嫩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开始写,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刻意地放缓,放慢,放柔,没写完一笔,他都会看她一眼,每一眼都是温情脉脉…… ☆、第202章:你一个人跳给爷看 她知道,无论他再如何欺骗她,他眼中的柔情和宠爱都是真的,无比的真。 而她,也早已决定,今后,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先选择相信他。 只是,这个今后,不长了纺。 “看懂了吗?”写完,他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脸颊上,阴柔的嗓音好似比方才更低,更魅人了。 她第一反应不是诧异他要她传递的什么,而是低头看着还在他手掌心里的小手,有些不舍得就这样分开瓯。 这样的她与他,这样亲密无间的美好画面,真的不多。 “嗯?”他的脸埋进她的耳鬓,轻轻厮磨,扑洒出来的气息好像也更加灼热了。 “看懂了。”她点头,微微扭着身子,有些担心他又要对她做什么。 这里是皇宫,皇帝的寝宫,而且,她进来也很久了,真不能再发生些什么。 虽然不舍,她的小手还是脱离了他的掌心,打算起身,他却更加圈紧她,在耳畔的呼吸变重了。 “爷,我该离开了。”她被他弄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为何非要选上皇家舞坊不可?”他忽然问,还是没有松手。 她怔了下,能告诉他,她其实最想的是希望能借此暗中帮得到他们一些些吗? 能告诉他,是为了报仇吗? 不能! 因为,他已经那样认为,也已经在那样的认为下放下了。 既然他已放下,不再痛苦,那她又何需再告诉他,让他再痛苦一次,或者是更痛苦? 不是不让他一起承担,只是太痛了。 那样的痛,一次就好。 也许,恨比自责更好过,至少是恨别人,自责,只能自我厌恶,自我悔恨。 何况,他也已经放下。 所以,像此时此刻这般就好。 “想让醉心坊更好。”她昂头,柔柔浅笑。 “你不是虚荣之人。”他淡淡地说。 “爷说过,希望我成为第二个凤舞。”她对答如流。 “所以,你就愚蠢地让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还与太后狼狈为奸?”他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里,嗅着她发上的馨香。 若说这是狼狈为奸,那他这些年不也一直在同太后狼狈为奸? “爷,那支舞……真的很差吗?”她聪明地转移话题,心里有些不甘地问。 谁知,他轻笑,“孔雀不就是鸟类吗?不是野生吗?爷也没说错。” 风挽裳愕然,转过身去看他,“所以,爷也觉得很好?” 他饶有兴味地挑眉,“下次,你一个人跳给爷看,爷再告诉你。” 原来是想看她跳。 低头,她悄悄扬起甜甜的弧度。 对她来说,得到他的欣赏,比得到全天下人的赞美更重要。 还未分开,她就已经开始期待下次了。 她的目光又落在矮几上的乌香,不免担忧,“这乌香,爷打算如何处理?” “嗯?”他扭头看她。 以为他在顾忌自己,赶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爷莫要误会。” 她怎么忘了,自己而今还在萧璟棠身边待着,他不信她也是正常的。 “无妨,你知晓的也不差这一桩了,你若要爷死,有的是把柄。” “妾……我不会!”她着急地替自己证明,险些又在他面前自称‘妾身’了。 薄唇轻勾,他将她拉到怀里,贴在她耳畔悄声说,“太后一直都认定爷有在吸食乌香,她让你悄悄带乌香进来,你觉得是为何?” 经由他这么一提醒,她懂了。 太后是不想让他乌香瘾发作,若真的发作了,必然坐实了危害天下之名,到时,不是要遭定罪,就是得关起来强行戒这乌香之瘾。 以他过去的各种残暴行径,只怕会被定罪的多。 太后还用得着他,必然不希望在这关键时刻失去他。 第二个目的,可不就是问他,下一步该如何走吗? 经过那么多猜疑,承受那么多无奈,他总算熬过来了,而今的太后,好似真的没有他不行。 “嗯,我也该走了。”她点头,依依不舍地从他怀里起身。 这样的美好时光,好似是偷来的,太短暂。 然而,才起身,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大力将她扯回去,薄唇覆上她的,绵密地吻,几乎让她窒息。 良久,他微微松开她的唇,指腹轻轻刷过上边的水亮,凤眸里是深沉的柔和。 她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但是,等了等,都没见他开口。 她的目光悄悄瞥向龙床底下,那里有一条通向那座地宫的密道。 在还未弄清楚太后想要试探她做什么之前,她不能随便下去,因为怕太后已经挖好了陷阱,只等她跳。 “那下边有金银财宝?”顾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也许,真的有呢?”她回眸浅笑,顺势回答。 “有你也没那个本事拿。”他放开她,拉着她起身,上前提起食盒,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风挽裳心下愕然,他是否已经知晓了,所以才这般暗示她别轻举妄动? 悄悄地瞧他的侧脸,又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她轻轻勾唇。 没本事就没本事吧。 或许,他早就知晓了,要不然薄晏舟哪里不安排,偏偏安排他囚禁入这里? 走出寝宫,就看到小皇帝和小雪球追来赶去,玩得不亦乐乎。小皇帝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可是脸上的笑容恐怕是他入宫当皇帝以来最童真灿烂的一次。 “爷,皇上昨夜睡哪儿?”想起小皇帝方才用膳时,被逼急的样子,风挽裳忍不住问。 凤眸徐徐地看下来,轻笑,“懂得计较爷与谁一块儿睡了?” “……”她哪是计较,只是随便问问。 他俯首,悄声说,“爷只让你一人睡。” “我不问了。”风挽裳羞极,瞪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接过食盒,上前对小皇帝行礼,“皇上,民妇告退。” “风姐姐!”小皇帝跑过去,又看了眼旁边的九千岁,才昂头问,“你何时再来?” 小雪球也挤到她面前,昂头看她,而后,抬爪子去挠她的露在裙外的鞋尖。 风挽裳低头爱怜地看了眼,放下食盒,抱起它,对小皇帝道,“皇上,民妇也不知何时能再来,你要记住,今日在这里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这个皇帝该做的,明白吗?” 若是小皇帝一个嘴快把他们方才用膳的样子传出去,那就糟了。 小皇帝很受教的点头,他哪里敢,先不说会被九千岁杀死,也不能让人知晓他拍案骂九千岁啊。 完了,风姐姐走了,那九千岁接下来该不会就要跟他算账了吧? 想着,小皇帝一把抱上她的大腿,昂头,可怜兮兮地问,“风姐姐,你能不能不走?” 要是有风姐姐在的话,九千岁就不敢对他怎么样了,夜里也不敢抢他的床被了。 风挽裳抬头看向顾玦,刚好与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双凤眸里好似也闪着跟小皇帝一样的心思? 不想她走? 但只是一闪而过,不敢确定。 “皇上,别让本督以为你没断奶。”冷冷的声音传来。 小皇帝吓得立即松开手,扭着手指头,撅着嘴,一脸不服的样子。 风挽裳抚了抚怀里的小狐狸,将它放下,蹲下身对小皇帝说,“不是还有小雪球陪着的吗?皇上要像过去一样聪明,可好?” 像过去一样,懂得保护自己。 “嗯!”小皇帝用力地点头,得意地看向那边的九千岁,好似在炫耀,‘瞧,风姐姐夸我聪明!’。 风挽裳微微一笑,重新拎起食盒,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殿门。 也就五步的距离,可她却走 得很迟缓。 站在殿门前,她心里有些害怕,害怕这殿门一打开,方才在这里边发生的一切美好全都如幻象般消失。 然后,事实是,他还未原谅她,还痛苦地怨她。 不敢再回头眷恋,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要开门——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腰间一紧,他从后抱上来,抱得紧紧的。 她看着他们相贴的手,大手和小手,终于,确定这是真实的。 看着外边的人影晃动,再不舍,她也还是不得不出声,“爷,我该走了。” “小挽儿,一颗心装两个人,很累。”他忽然说。 她脸色一僵,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是啊,她怎忘了他的心里一直都装着子冉。 子冉不愿,他就不会强迫她。 不舍得强迫她接受他的真心。 但是,她始终都被他放在心里一个别人永远都取代不了的位置。 “所以……” “爷,无妨的。”她淡淡一笑。 真的无妨的,这一次,她也没想过要占据他的心。 她只希望他好好的,不再那么痛苦就好,反正她日子也不长了,何苦叫他为难? “无妨?”顾玦深深蹙眉,她没打算要放下那个男人? 她真当是在补偿他? “嗯,这样子就好。”每次见面不用再冷目相对,不用当陌生人,这样就好。 圈在纤腰上的手缓缓松开,背过身去,俊脸冰寒透彻。 风挽裳有些讶异他就这般松手了,微微转过身去,看到他背对着,以为他是觉得为难。 “爷,我走了。”她轻轻说了声,转身,拉开殿门,提起裙摆走出去。 站定,身后,是宫女关上门的声音。 她回眸,看到门缝里的他,那个孤傲的背影。 门,彻底关上,阻隔了他和她,也关上了他们短暂的美好。 她低头看着手掌心,上面仿佛还有他指尖留下的温度。 合着他的温度,她的掌心轻轻贴上心房。 倘若不是只剩下半年时日,也许,她还会计较。 这样的她,还计较什么呢? 那个盲眼大夫说,若她不尽快去找当初那个治她的人,只怕…… 她也知晓,去找,只是因为只有那个人才懂得对症下药。 但是,依沈离醉淡泊平静的性情,他没理由不知道会遗落下这样的病根,就算是怪她伤了顾玦,也不可能知晓方法救她,却还放任她这样。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却无法救。 又或者,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明说。 无所谓了,反正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今,能听到他亲口说一句‘不怨’,再等她报完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若是能看到他们大计得成,那就再好不过了。 …… 收敛思绪,她带着莲蓬回到凤鸾宫复命。 “挽裳回来迟了,请太后恕罪。”她屈膝行礼。 太后挥退左右,亲自上前扶起她,“不迟,不迟,再晚些回来,哀家都不觉得迟。” “多谢太后。”她颔首,因为太后话里的暗示有些不自在。 “好了,哀家也知晓这为难你了,都被休了还要你这般委屈地去讨好他,九千岁怕是没少刁难你吧?”太后轻拍着她的手背,面容和蔼。 她微微摇头,将顾玦方才写在她手心上的话传达,“太后,九千岁只说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是的,引蛇出洞。 他在她掌心上写的就是这四个字,而她在他掌心上写的是‘旭和帝’三个字,这也是太后要她问的。 她想,太后也想尽快确定旭和帝是否真的还活着吧? “引蛇出洞?”太后放开她的手,思索着这四个字,边走回位子上坐下。 她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待可以退下的命令。 半响,太后朝她挥手。 她点头,躬身,无声退下。 ※ 离开皇宫,外边依然烈日当头照,风挽裳坐上回醉心坊的轿子。 引蛇出洞—— 接下来,他们是否是要制造让旭和帝堂堂正正‘复活’的机会? 想到发生了那么多后,他还是如此相信自己,她就觉得更加惭愧了。 当初,若她能多相信他一些,也许,事情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所以,剩下的日子,她绝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不久后,她还是辜负了。 …… 夜幕降临,风挽裳巡完天都四街的铺子,回到萧府。 一踏入萧府,通往厅堂的路,一盏接一盏的灯火,亮如白昼。 她放慢脚步,觉得今夜的气氛有些不寻常。 抬头看向厅堂旁边的偏厅,丫鬟一个接一个的鱼贯而入,偏厅好像也传来阵阵寒暄。 她颦眉,是有客人上门吗? 自从萧老夫人死去后,萧家一直都很冷清,今夜,似乎,过于热闹了些。 “小姐,您回来了。少爷在偏厅等您用膳,您快进去吧。”孙一凡从厅里迈出,看到她,赶紧迎了上来。 “孙总管,可是府里来客人了?”她淡淡地问。 “是来客人了,小姐进去就知晓了。”孙一凡卖起了关子。 她眉头皱得更深,微微颔首,往偏厅走去。 “驸马爷,挽挽何时回来啊?” 刚来到偏厅门外,听到里边传出的声音,风挽裳心里咯噔一跳,提起裙摆,快步走进去。 果然! 真的是他们! 那对曾当街甩她耳光,毫不留情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 萧璟棠请他们过来做什么? “挽挽,你回来了?阿姨方才才问起你呢?来,快过来坐。”萧璟棠看到她,欣喜地笑了笑,朝她招手。 反倒是坐在那里的一男一女,不太敢看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风挽裳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僵硬地走过去,僵硬地入座。因为真的完全没料到萧璟棠会来这么一出。 就好像被人给了一记回马枪,打得她措手不及。 “挽挽,我见你平日里总是闷闷不乐的,我就擅自做主派人去将叔叔、阿姨接过来小住一段,陪陪你,你不会怪我吧?”萧璟棠看着她僵硬的脸色,温柔地解释。 他知晓她和双亲关系不好,一回来就看到他们出现,这样的脸色也是难免。 见风挽裳没有反应,风母看不过去,气恼地在桌子底下轻拧了她一把,让她回神。 风挽裳冷冷看过去,而后看向萧璟棠,冷淡地道,“你应该先同我说一声的。” 风母不免被那样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丫头还真是翅膀硬了,居然敢用那样的眼神瞪她! “若同你说,你就不会同意了。”萧璟棠轻轻一笑,“挽挽,终归是自己的父母,血浓于水,是割不断的。” “让他们回去!”风挽裳赫然起身,第一次露出这般强硬的态度。 她不可能让萧璟棠觉得他们能威胁得了她。 突然把她的父母接来,不可能只是想要让她跟父母修复关系那么简单! 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你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风母也横眉怒目地站起来,用力扯她的胳膊,将她转过来,“你以为我们现在是求你赏饭吃吗!” “那就离开!”风挽裳毫不心软,冷冰冰地直视自己的母亲。 也许是这对父母让她寒透了心,她此刻无情起来,一点儿也不难。 “挽挽,你别这样。”萧璟棠划着轮椅过去,将她拉过来,“你乖,别赌气好吗?” 风挽裳淡漠地抽回手,“不是赌气,我与他们已经断绝关系,这也是他们亲口提的。” 闻言,风父面子上挂不去,气得攥拳,若非是萧璟棠这个驸马在,他早已拍桌怒喝一声‘逆女’了。 “我们也曾修书给你了不是!”风母怒气冲冲地道。 ☆、第203章:原来是他在背后默默为她做的 风挽裳侧目看去,冷笑,“是吗?我让人烧了。” “你这死丫头,看我今日不打死你!”风母气得火冒三丈,上前扬手就要教训这个逆女。 “住手!纺” 萧璟棠威严一喝,风母的手便只能停在半空中,不敢再落下瓯。 “叔叔阿姨,你们一路风尘也累了,不如先下去歇息吧?”萧璟棠温和地笑道,仿佛刚才那个大喝的人不是他。 “不必了,说吧,你们来天都找我有何事?”风挽裳看向他们,直接问。 “我们是给驸马面子才前来看你这不孝女的,瞧瞧你怎么说话的!”风母怒道。 “孝?你们有给过我尽孝的机会吗?现在才来怪我不孝,那就不孝吧。”风挽裳心凉地讥笑,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挽挽,不可以这样!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父母!”萧璟棠正义凛然地轻斥。 风挽裳冷笑,不说话。 而今懂得说这是她父母,当初怎不想想那也是她的孩子! “驸马爷,这没教养的丫头,这些年多亏你了,而今她都这样子了,承蒙您不嫌弃。”风母客套地说。 “够了,不用说些有的没的,我不信你们来这一趟没有目的。”她一点儿也不想再听他们奉承萧璟棠。 “挽挽,你先冷静一下。”萧璟棠皱眉劝她。 她的父母你看我,我看你,倒是说不出来了。 “不说?那以后都别说了!”她说着转身就走。 “站住!”风母喊住她,理直气壮地说,“你爹他前些日子经商亏损,需要一大笔钱……听说你而今经营了一家舞坊,不久前还竞选成皇家舞坊,正好我最近闲着,就留下来帮帮你吧,省得你丢我的脸。” “不行!”风挽裳想也没想,冷硬地拒绝。 “哪个不行!”风母急眼了。 “都不行!”风挽裳冷漠地看向他们,“你们已不是我的父母,我又为何要帮你们?” 风母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上前,横眉怒眼地戳她,“你当我们是在求着认回你是不是?当初要不是九千岁亲自来逼我们写家书,你以为我们乐意认你这个伤风败俗的女儿!” 风挽裳踉跄倒退,倒不是被她戳的,而是震惊,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就是九千岁逼我们写的家书,否则,你真的以为我们还愿认你这个让我们颜面无光的女儿?”风母一个劲地骂着。 萧璟棠没想到这背后有这么一出,更没料到风母说了出来。 看着挽挽震惊的样子,他有多久没看到她有过除了淡漠以外的表情了? 那个男人果然还对她影响甚深,一颗小石子就能投出惊涛骇浪。 风挽裳转过身去,扶着花几,心里震撼到生疼。 难怪,那么绝情地给她一巴掌,要求断绝关系的父母又怎会转身又修书来道歉? 原来是他在背后默默为她做的。 她记得当时回府后,皎月就被他叫走了,之后他又骑着马匆匆离开,应该是从皎月那里知晓了事情,所以,他去追他们,逼他们认回她。 她哪里值得他这般纡尊降贵去威胁她的父母认回她? 若是需要他折腰去换回父母不情不愿的相认,这份亲情,她宁可不要! “挽挽,阿姨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萧璟棠滑动轮椅过去安慰。 在他的手碰上来以前,风挽裳淡淡拿开手,转身,褪去眼里的柔情,漠然看向他们,“莲蓬,去我房里把那小箱银子取来!” “总算想通了,差点没气死我,哪有做女儿的对自己的父母见死不救的,要遭天谴的。”风母指了指头顶上的天,理直气壮。 风挽裳没有再跟她吵。 很快,莲蓬将银子取来。 她接过来往他们面前一放,开箱,里边是她从醉心坊取回来的二百两银子,担心在萧府里用得着。 风氏夫妇俩看到一箱白花花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去拿。 风挽裳把箱子合上,推过去,“这些,还你们那八年只生不教之恩。” 风氏夫妇脸上表情僵住。 然后—— 啪啦! 她随手拿起碗敲破,利索地一划,细嫩的掌心里已多一道深深的血痕。 “挽挽!”萧璟棠根本来不及阻止,因为她划得是那样决绝。 “这一割,割断我们的血脉,从此,桥是桥,路是路!”她收拢掌心,当着他们的面让鲜血流淌落地。 一滴接一滴,美丽的脸上除了苍白没有皱半点眉。 风父风母都有些吓傻眼,呆呆地看着,忘了作何反应。 “挽挽,你怎能如此莽撞!”萧璟棠拿着丝绢过去,把她淌血的手拉过来用丝绢按住,心疼又气恼地责备。 风挽裳还是冷淡地收回手,自己按住伤口,看向他们,“你们要留还是要走,都与我无关。” 说完,转身要走。 “挽挽,你先留下!” 才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萧璟棠严厉的命令。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总是命令她的口吻,虽是命令,却都是做对她好的事。 真的只要一想到他,坚硬的心就脆弱了。 萧璟棠看向两位长辈,面容温和,“叔叔阿姨,你们还是先下去歇息吧,有何事明日再说。孙一凡,带二老下去歇息。” 孙一凡立即出现在门口,走进来躬身恭请。 “哼!这样的不孝女,不要也罢!”风母正要抱走那箱子银两,萧璟棠抬手压住。 “阿姨,这钱您要是拿走,那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请他们来,可不是让他们来断绝关系的。 风母碍于萧璟棠的身份,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威厉,不甘心地松了手,“这样的女儿还要什么转圜余地!早知道她今日会如此忤逆,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掐死她!” 说完,风母气愤地上前推开她,风父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也冷哼了声。 风挽裳麻木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神情。 等二老走了后,萧璟棠才滑着轮椅到她身边,“挽挽,他们是你父母,怎能把话说这么绝?” “早已不是了。”风挽裳冷淡地看着他,再一次认真地告诉他,“从他们跟我断绝关系的那日起,我就已当自己没了父母,这不是赌气,只是心灰意冷,已经麻木了,有他们没他们,并无分别。” “我并不知他们曾与你断绝关系过。”这他确实不知,若是早些知晓,也不会接他们过来,好让她的心里又想着那个男人。 “……所以,别再为我费心了,方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认真的。”萧璟棠这会把那两人接来住,她不得不怀疑他想要用他们来威胁她。 “那小曜呢?”萧璟棠问。 闻言,她有些着急地问,“你告诉他们,小曜还活着?” 萧璟棠摇头,“我想此事应由你来告诉他们,如此,也可以解开你们这么多年来的结。” “不用了,我当初问过小曜,小曜不想认,我尊重他的决定,就让他们认定小曜已不在人世了吧,如此,对大家都好。” “哪怕他们因此怨恨你一辈子?”他以为此番接他们过来,可以借由风曜的事让她和她的父母重修于好的。 风挽裳勾起苍凉的苦笑,“就算说风曜没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她定定地看向他,“希望你也别将此事告诉他们。” “我可以不说,但是,挽挽,自古遵从父母之命,我还是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们。”他的挽挽居然冷情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了,以前的她不是这般的。 以前的她,温柔和善,就连生气都不知道怎么生的,永远都是亲和待人,没有与谁红过脸,提高过嗓门子,跟别提是冷眼了。 她真的变了好多,不只变得要强了,还拒绝所有人的温暖,把自己冰封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这就是我的回答。”风挽裳举起自己亲自割伤的左手,决绝地表示。 萧璟棠看着她,无奈叹气,“我只是恐你后悔。” “不会。”她坚定地回答。 若今日不这样绝情,她今后才会后悔。 若萧璟棠真打算拿那两人的性命来威胁她,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心真的能一直这样冷硬下去。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住府里,过几日我派人送他们回凌云镇。” “随便,他们已与我无关。”她淡淡地表态。 “……”他发现他们之间越来越无话可说了,每次说,大多都是一问一答。 明明就在身边,他却觉得越来越远,让他好害怕,到最后连抓都抓不住她。 他看向她的左手,随意包在上边的丝绢已经被血水渗透,心疼地上前,“我替你包扎一下手吧,就算真的下了决心,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来折腾。” “不用了,我回屋让莲蓬替我包扎就好,顺便处理一些醉心坊的事,晚膳我就不陪你吃了。”她缩开手,转身要走。 但是,他抓住了她的手。 “很累吗?”他昂头看她。 她斜睨了眼,克制着想要把他的手甩开的冲动,淡淡地道,“不累,我应付得来。” “挽挽,听闻你白日烧菜亲自送去给九千岁吃?”捏在腕上的手重了几分。 风挽裳微微拧眉,冷淡回眸,“我只是按太后的吩咐去做。” “可你用不着亲自烧菜。”那夜,他要她给他下碗面,她都不肯,之后也不肯再亲手做过任何东西给他吃。 她说过去他太忽略她,好,他纵容她做她想做的一切。 可她,能否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他都觉得没那么难熬。 “烧菜只是为了更能取信于人,若你不信,明日可去问太后。”风挽裳逼自己沉住气,冷静地回答他。 “那也用不着待上大半个时辰!”萧璟棠脸色微愠。 她冷笑,“你以为他会放过这个可以刁难我的机会?” 萧璟棠面色错愕,他倒是没想到这上面去,他只想他们又在一块,尤其知晓顾玦并非真的太监后! 顾玦不是太监这事,他迟早要揭发出来的! “他没对你如何吧?”他紧张地问。 “倒没什么。”她怎可能告诉他,那大半个时辰里,是她这段日子以来过的最舒心、最美好的时光? “那就好。”萧璟棠缓缓松开她的手,“挽挽,我没想到太后会要你帮她做事,要知道是如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去竞选的。” 他真的没想到太后会想到要用她,所谓伴君如伴虎,待在太后身边也是如此,那个高松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就连她一路宠信过来的九千岁,在关键时候,不也被她拿来牺牲。 “就算你阻止,我也会去做。因为,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以及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她对着他说,嘴角勾起冷冷笑意。 萧璟棠只当她还未从失去孩子的那场梦魇中醒过来,心下愧疚,当他不后悔那样做。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偏厅。 “我待会就让下人给你送去晚膳。” 身后传来萧璟棠的声音,她没有停下脚步,一丝都没有。 脚步匆匆地回到晴暖阁,她没有让莲蓬掌灯,而是打发她离开,自个背靠着门,任身子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滑落,抱膝蜷缩。 刚才那个牙尖嘴利,冷漠绝情的人好像不是自己。 她真的做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坏女人。 其实,她真的不想说得那样绝的,即使真的不想帮他们,换做平时她不会说得那样狠,那么毫无余地。 但是,不那样做,萧璟棠会以为真的还能再威胁到她。 看来,她必须加快脚步了,绝对不能在一切还未做完以前,就已受制于他。 不过,萧璟棠让那两人来,倒也让她有所意外。 若不是从他们嘴里得知,这件事,她这辈子 都不会知道。 因为,他不会说。 原来,他一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照顾着她的喜怒哀乐。 她很遗憾没来得及珍惜他的好。 …… 隔日,风挽裳让素娘派人查的事就有消息了,果然是萧璟棠暗中搞的鬼,派人装作古董商,用一个赝品从父亲手里几乎骗走全部家当,那男人又是好面子之人,自然不敢报官声张,怕别人知晓他上当受骗。 昨日萧璟棠好似拿她自己的钱给他们了,相信那两人的心完全被他收买。 “夫人,您还有何吩咐吗?”素娘久久没见她出声,便担心地出声。 她没料到查到的结果竟是那样叫人震惊,那样子的男人,夫人又何苦还要因为内疚而蹉跎自己的日月? 风挽裳回神,看了看素娘,起身进里边的卧房,再出来,手里多了一份名单。 “素娘,你过来,我交代你些事。” 素娘毫无疑问地上前,站到她旁边,看她打开手上那份东西。 然后,她怔住。 因为这上面的名单,她大部分都认得,有几个还曾在不久前特地赶来天都就为了看醉心房里的舞伶跳舞。 而据她所知,这些都是与萧家往来的大商家。 “我要你以……”风挽裳凑近素娘耳边仔细交代。 听完后,素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夫人,您……” “我知晓你会懂,我也希望只你我二人懂得。” “夫人不打算让九千岁知晓?”原来,夫人回到萧璟棠身边不是内疚,而是要毁掉他。 “若一个人的伤口已经愈合,又何苦再去揭开。”他而今需要的是力量,而不是伤痛。 素娘了解了,心疼地拥抱她,“我会帮你的。” 风挽裳感动地回抱住她,“我很庆幸,还有你。” 真的很庆幸,也许,从她丈夫最后一眼看向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们之间的缘分。 “夫人,外边来了一位妇人,说是您母亲,来教舞伶跳舞的。” 门外传来前堂丫鬟着急的声音。 风挽裳拧眉,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她皱了皱眉,对素娘道,“素娘,你先出去拦着她,我收拾好就去。” 素娘点头,开门离去。 等她来到习舞的大堂时,素娘已与那女人吵起来了。 “夫人。”所有人一看到她,便自发的行礼问好。 这称呼都是跟着素娘喊的,素娘不愿‘改’他们也不改了。 对他们略略颔首而过,随即冷着脸色走到她已经断绝了关系的母亲面前,“你来做什么?” “我昨夜不是同你说过了,前来帮你打理舞坊,你娘我当年跳舞也是名动一时,就因为我会跳舞才生出这么会跳舞的你。”风韵犹存的风母自鸣得意地说。 “我昨夜也说了不行,还有,你已不是我娘!若你再来捣乱,就别怪我让人把你抓起来!别忘了,这是皇家舞坊!不是闲杂人等能捣乱的地方!”风挽裳直接把话说绝,好不讲情面地示意人上前将她赶出去。 “你这个不孝女,你是想让整个天都的人都知晓你是如何忤逆自己的父母,还做出断绝关系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吗?”风母眉目狰狞地怒骂。 风挽裳不惧地看过去,嗤笑,“而今的我还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别人听来没什么,可是了解她的素娘,听到她如此说,却觉得心酸。 是啊,她一路承受过来的早已超乎她一个弱女子可以承受的,那么残忍的事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是她承受不来的。 “你……”风母万万没想到她真的是彻底豁出去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再争下去。 风挽裳也不打算再让她纠缠下去,转身打算离开,让舞伶继续练舞。 然而,才走出几步,忽然一个太监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来,来到她面前,躬身。 “风女官,太后要奴才前来接您入宫。” 太后又要她入宫? 风挽裳拧眉,莫不是他出了何事? …… 交代素娘抓紧去办她交代的事后,风挽裳便跟着小太监入宫了。 一路上,又不能贸然问小太监关于九千岁的事,所以只能一直忐忑不安,直到凤鸾宫。 她来的时候,太后正在批阅奏折,而今,整个南凌都是太后在掌控,她要在后宫批阅奏折也不稀奇。 “挽裳给太后请安。”她上前屈膝行礼。 “免礼。”太后手持朱笔在奏折上打了个叉,看向她,“哀家今日要你来是忽然才想起心碎的解药已经练成了,昨日忘了让你顺道拿去给九千岁。” 闻言,她心惊肉跳。 这等事,怎可能会忘? 太后想要以此来达到什么目的? 只为试探? 不,直觉告诉她,不止这样,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你去取解药给九千岁送去吧,毒发也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太后说着,叫来两个宫女带她去取药。 她行了个退礼,走出凤鸾宫的大殿,万般谨慎地跟着那两个宫女进入之前曾走过一次的密道。 很快,石门开启,那两个宫女让她先进去,而后跟在身后进来。 石门关上的声音就像是重重砸在她心里,好沉重。 空旷的地宫里,只有浓烈的药味,没看到半个人影。 风挽裳猜想那女子在炼丹炉后边,便提起裙摆,打算亲自下去见她。 身后两个宫女急忙出声,“小心下边有毒。” 她诧异地看向她们,再看向台阶下边的平地,难怪上次来太后只站在上边,只让宫女下去拿配方,即使拿到眼前也没有亲手去碰,原来是怕有毒。 果然够谨慎。 但是,若是这女子真是心甘情愿受太后所用,太后何需如此防着? 她明白了,那日那女子转身前看她的眼神是鄙视她受太后所用。 也许,机会就在此。 不是有句话说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无视宫女的忠告,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哪怕走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她都要一试。 走完高高的台阶,她放下裙摆,镇定地往炼丹炉后边走去,在越来越看得到后边的景象时,她边出声,“打扰了,太后命我前来取心碎的解药。” “……”没有回应。 她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迈出最后一步,转身看过去,就看到上次看到的那个穿着宽大灰袍,披头散发的女子在炼药。 女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目光空冷地看向她,“你就不怕你脚底下踩的是毒?” 风挽裳用余光瞥了眼上边无论如何都不肯下来的两个宫女,昂首,毫无畏惧地又上前迈了两步,刚好身子半掩在巨大的炼丹炉里。 “就算是毒,我也得完成太后交代做的事,否则,遭殃的是我。”她露出无奈的淡笑。 “你也有把柄落在她手里?” 原来这女子是被逼的。 她谨慎地提防着上边那两个宫女,掌心朝向她,在还缠着纱布的上头写了个是字,嘴上却说着不是的话,“没有,我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弃妇,承蒙太后看重,自是尽心尽力。” 女子缓缓站起来,走向她,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太后会看得上?” “我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不是吗?”风挽裳看向脚底下自己踩的地方。 别人不敢下来,她却敢。 女子冷笑,靠近她,悄声说,“你是为了九千岁吧?” 风挽裳愕然。 “既然是为心碎的解药而来,却不是为太后,那就是为九千岁了。”倏然,她阴险一笑,猛地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来这招,我就会信你吗?” 风挽裳没料到她会突然如此疯狂,又或者,没有人料得到。 女子的力气很大,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逼出炼丹炉外。 在上边的两个宫女见此,花容失色,慌忙跑出去禀报。 整个偌大的地宫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在这一刻,风挽裳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女子只是吓走那两名宫女好说话。 但,显然她是来真的。 掐在她脖子上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加重,就在她快无法呼吸的时候,女子却陡然松了手。 她跪倒在地,大口呼吸。 “你以为我不知晓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她昨日命人送进来的,压根就不是我当初系在孩子身上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骗我!”女子发疯似地上前将四周的药毁掉。 孩子? 原来太后拿她的孩子来威胁她? 女子又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心碎的解药,你不是要吗?拿去吧!” 风挽裳伸手接住抛过来的解药,怀疑地看向她,更怀疑这是假的。 不然,她怎会突然把解药给她?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月票、鲜花,群么哒(づ ̄3 ̄)づ ☆、第204章:有爷在的一天,你就不会无处可依 然后,看到女子从怀里缓缓拿出一张药方,她就懂了。 心碎的解药分三个阶段,最后一个才是最关键的,若是没了最后一个解药,才解了一半的毒才是更痛苦的。 “九千岁帮太后为非作歹、作恶多端多年,这种人我为何要让他活着?少了那个九千岁,那个女人很快就完了!”女子说着,边将药方靠近火焰高高的火盆纺。 “别!你且冷静些。你有何要求,我试着替你去跟太后说说。”她赶紧从地上爬起,尽量保持冷静地劝阻瓯。 “冷静?太后让你来取得我的信任,以为我会叫你帮我传达消息,好利用我做什么是吗?” 是这样吗? 太后让她来取药是猜准了她为了获得全部解药会答应帮这女人的忙? 确实,倘若这女人方才愿意跟她好好谈的话,她真的会跟她达成交易条件。 因为,没什么比得到全部解药更重要。 “那你到底希望我如何做?”她试着稳定女子的情绪。 “哼!那两个宫女去禀报太后了,你猜她会来还是不会来?她若是不会来,那就表示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骗我,那个孩子早就死了!所以无法达成我的要求,又恐我让这里毒气漫天!她若是来,就表示她能让我见到我要见的人,你,九千岁就还有得活!” 风挽裳懂了,这女人是要放手一搏。 想要以此来威胁太后把她的孩子带来,若带不出来,那就意味着孩子早就死了。 那她的性命是要看太后出不出现了? 她看向女子,又扫了眼四周,想法子让其分心,“你在这里待多少年了?” 女子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看向身后的那面墙,神情幽远。 风挽裳顺着抬头看去,只见那面墙上满满的都是一横一横的刻画,触目惊心。 “二十年三个月零十一天!”女子咬牙切齿,转过脸来,满目恨意地瞪着她,“每日一看到他们送饭来,我就知晓又过了一日,便在墙上画一横,这上边一共有七千四百多条!” “从二十年前,太后就拿你的孩子来威胁你为她炼药?”她瞥向炼丹炉,莫不是乌香也是由她提炼出来的吧? “谁说那个孩子是我的,那孩子是唔……” 突然,一支利箭精准地扎入女子的心窝! 风挽裳瞠目,扭头看去,就看到一个侍卫站在台阶上边的入口处,还保持着拉弓的姿态。 女子抓着扎在心窝上的利箭,开口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是发出的只是含糊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然后,女子先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上前将炼丹炉上的几个口子打开,很快,袅袅烟雾飘散出来。 风挽裳本能反应地用袖子捂住口鼻,打算上前夺解药方子,然而,还未等她靠近,女子已跌撞向熊熊燃着的火盆,松开一直紧抓在手里的药方子。 药方子在上边纷飞飘落, “不!”风挽裳过去,伸手去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要让它没了。 女子看她飞蛾扑火的样子,带着最后的胜利笑容离开人世。 “咔!” 倏然,左边高台上的石壁忽然传来响动,紧接着,那尊庞大的狮子石像缓缓转开,底下竟出现一个口子,紧接着,一道身影迅如疾风般闪出。 正打算撤离的侍卫回头,尚来不及瞧清是谁,就已被一支利箭穿心,倒地身亡,刚开启的石门也再度关上。 与此同时,就要穿过火焰抓住药方的小手被一只大掌包住,腰间一紧,她抬头,就看到俊美的脸出现在眼前,在火光映照下,宛如天神降临。 他将她的脑袋按入怀中,抱着她闪入密道里。 密道出口再次闭合,隔绝了外边的毒气。 她双脚一着地,便被他重重抵在墙上,甫一抬头,温软的唇狠狠压下,用力地吻住她,吻得很急切,握在她腰上的手不停地收紧。 黑暗的密道里,他们火热交缠的气息清晰响起,听得叫人脸红心跳。 突然,一颗药丸落入她的喉咙里,吞咽下去后,她刷地睁开眼,瞠目。 他也停止吻她,手一挥,火折子空中旋转几下后,嵌入前头的墙上,亮光如豆,照耀着他们。 “爷,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何药?”毕竟是在密道里,距离出口还很近,她压低了声音。 环顾四周,原以为,上次她和小皇帝进来看到透着亮光的那面墙就是门,没想到门外还有门。 他轻轻挑眉,“担心爷毒害你?” “爷真要毒害我,我也不怨。”她淡淡地笑道。 “你都还未补偿完爷,爷怎舍得毒害你。是清毒丸,爷可不想亲到一嘴毒气。”他轻笑,低头,拿起她的右手仔细查看。 风挽裳羞红了脸,那也用不着那样子喂她呀。 “没有爷在,你尽犯蠢。”确认细嫩的小手没烧伤后,他俯首,不悦的轻斥。 “可惜,没能拿到。”她自责不已。 倘若她的手再快一些,一定能拿到的。 “不就一张纸,你真想把这只手烧残了吗?”他抬起她的脸,俊脸微愠。 想到自己出去看到的那个画面,全身血液逆流,整颗心都在惊悸。 那么不顾一切,仿佛看不到那吞噬人的火焰,只看得见那张纸。 “那不只是一张纸,那是爷体内心碎的解药!”她脱口而出。 凤眸一怔,随即,俊脸立即褪去阴霾,薄唇轻扬,指腹轻抚着她的脸,低声柔柔,“你是想告诉爷,你为了爷,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吗?” “我是说认真的。”即使他说对了,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看出来了。”他拿起她的右手放在胸口轻轻揉捏,凝视着她,笑得促狭。 她看了看被他揉捏的小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她方才奋不顾身的画面。 这男人啊,就如殷慕怀说的,即使在死人堆里也能谈笑风生,悠然自若。 想起还是没能替他拿到所有解药,她心下忧愁,将一直紧紧抓在左手的小盒子递上,“爷,只有第二阶段的解药,这解药少一个阶段,都会死,这可如何是好?” 顾玦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她手上的东西,倏然,瞳孔微缩,一把抓起她的左手,拿走上边的小木盒,看着上边的伤,脸色微沉,“这是如何来的?” “那个叫炼颜的女人给的。”她以为他问的是解药。 “爷问的是你手上的伤!”他直接将那个小木盒随手一扔,完全不看一眼,只专注她手上已经被血染红纱布的伤。 风挽裳怔住,原来他关心的是她手上的伤。 看着他拧眉生气的样子,心儿如花般绽放,柔柔一笑,“不小心割到的。” “因为他?”他挑眉,冷声。 她轻轻摇头,望着他,想起昨夜意外知晓的事,“爷,谢谢你为我追回那封家书。” 他神色一僵,总算明白她这伤如何来的了。 “爷当初没追究那一巴掌也就算了,而今,他们还有那个胆让你流血!” 她右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是我自己割的,这次,是我要跟他们断绝关系。爷,我是不是很坏,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了。” “只生不养,要来何用!”他声音冷冷的,但她知道不是针对她。 她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眶里渐渐凝了水雾,泪盈于睫。 蓦然回首,似乎,这世上,只有他那么纯粹地呵护她。 她当初竟然把他对她的好说成他只是为了她的心头血,真的好混账! “哭什么!害怕没人要吗?有爷在的一天,你就不会无处可依。”他永远都记得她曾在梦中那么无助地喊过不要不要她的话。 风挽裳顿时泪如泉涌,投入他怀里。 她不是害怕没人要,只是想到他的好,想到她没能及时领悟,就忍不住落泪。 而他却承诺她,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就不会无处可依。 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家。 “小挽儿,爷不爱看你哭。”那比万箭穿心还要可怕。 她连忙胡乱抹去泪,昂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水,脸上也还是没抹干的泪痕,却是对他绽放微笑,“爷,对一个人好,要让那个人知道,不然,她不会懂得珍惜。” “还敢教训爷了,嗯?”他捧着她的脸,以拇指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爷做的时候,就没想那么多。再说,她那么蠢,知晓了后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气死爷的事来。” 说完,低头解开缠在她手上的纱布,动作轻柔且小心翼翼,好似怕弄疼她。 她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仿佛握在手里的是世间珍宝,那么小心翼翼。 别人说的捧在掌心里呵护,就是这般吧。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他的掌中宝。 纱布一层层解开,看到上边已经凝血的伤口,一道划伤横过小小的掌心,好看的浓眉皱得更紧。 “爷何以对我这般好?”她真的觉得自己不值得。 “谁叫这世上也就你让爷觉得顺眼。”他抬头温柔地看她一眼,从怀中取出玉色帕子,抬头询问她,“就先这般包扎一下,嗯?” 她点头,乖巧安静地让他包扎。 她认出那条丝绢了,是她以前给他绣的,右下角有一朵白莲。 原来他有带在身边用,她以为关于她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出现在他身上了的。 “我很欢心能叫爷看上。”她真的很开心自己能于千万人之中,入了他的眼。 他又看她一眼,低下头去时,嘴角扬起浅浅笑弧。 系好后,她轻轻抬手,右手轻抚着,目光忽然看到被丢在地上,从木盒子里滚出来的药丸,不免又着急他体内的心碎毒。 “爷,第三阶段的解药没了,这世上也只有那个女人才知道如何炼制,你体内的毒怎么办?”缺了任何一阶段的解药,都会死。 “就这般担心爷,嗯?”他将她按入胸怀,亲吻她柔软的秀发。 “怎能不担心,那日,就是在这里,亲耳听到高松说,他派的人趁你毒发,要你的命。”她顺势偎进他怀里,贴着他的心房,听着他而今强而有力的心跳。 每次想到他曾‘死过’的事,再看到他时,她都会在心中感谢老天让他活下来了。 “所以,爷活着回来要他的命了。”他眼底闪过一丝阴狠,随即,转柔,抱紧她,轻叹,“小挽儿,要爷命的不是这毒。” “嗯?”她诧异地从他怀里抬头。 他圈紧她,俯首轻笑,抬手去揉按她皱起的小眉心,“爷说,爷可没那么容易死,白白把一棵香甜可口的白菜拱手让人吃。” 她脸色刷红,立即低下头去。 总是这样说,还让不让她吃白菜了。 但是,想到他体内的毒,她可没法像他这般轻松自若,拿开圈在腰间的手,上前把那颗药丸捡起来,吹去上边的灰尘,拿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然后,放进小木盒里,拿给他。 “爷,听太后说距离你毒发的时日也不远了,这药拿回去让沈爷瞧瞧有无方法配出第三阶段的解药吧。”清眸满是着急的恳求,就怕他一个不屑就不要了。 他低头看她,拿走她手上的解药,又是随手一扔。 她看向又重新落回地上的解药,无奈地看着他,“爷,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试一试可好?” “若真试,可就要爷的命了。”他将她拉回面前,双手重新圈在她腰上。 她不解地抬头,心中闪过一个猜测,“莫非……” “这会就不蠢了。”他轻笑。 她脸上的愁云顿时散去,喜笑颜开,“爷身上的毒当真解了?” 顾玦淡淡一笑,“嗯,解了。”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因为,从未看过他笑得这般淡,好似有很深的情绪在里头。 “是……解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让爷难过的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还有,他身上的伤痕又是如何来的? 在华美衣裳的包裹下,他那身脆弱的肌肤是否无一处完好? 看到她清亮的星眸里满是心疼,他将她拥入怀中,埋首在她的颈畔,半响,声音有些压抑地说,“是老三豁出命帮的忙。” 是殷慕怀! 也就是说,殷慕怀之所以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帮他? “老三去找我之前,沈离醉有飞鸽传书告诉他可以最快解心碎之毒的方法,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就在毒蜂谷里,长在毒蜂巢底下。”他沉重地叙说。 她知晓,他心里定是对殷慕怀充满愧疚,以他的性子,宁可死也不愿让自己的兄弟以命来换他活。 虽然平时看起来他对他们很淡薄,但她知晓,他的热情都藏在心底了。 她用力抱住他,“爷别太愧疚了,若换做爷,爷也会这般做的不是吗?万幸的是,爷没事,殷爷也没事,你们都活得好好的。” 他活着回来了,教人担心的毒也解了,一切没事,真好。 寻得弟弟后,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好好的,哪怕手染鲜血,只要他好好的,都好。 以后若是殷慕怀再戏弄她的话,她也不会怪他了。 因为是他,顾玦才能活着回来的。 尽管他不说,但是她知道。 因为,只有到生命攸关的时刻,才会做以命换命这样的选择。 可是,他用兄弟换回来的命活着回来,她却让他看到了那样的真相。 想到他当初说的每一句话,想到他们最后彻底决裂的画面,她心痛地落泪。 “好了,该说说那女人……”他的话止住,因为看到她满脸泪水的样子,“不是说毒已解了吗?你还哭什么,嗯?” 以为他嫌弃她掉太多泪,挤出一抹笑容,抬手去抹。 他抓住她的手,在微弱的亮光里,他俯首吻去她的泪,绵密地吻着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鼻—— 她昂头,迎合他的唇落下。 第一次觉得心心相印的吻,有些失控,差点就无法停止。 最后一刻,他还是不得不清醒过来,艰难地从她的衣内抽手,埋首在她的耳鬓间,呼吸粗重。 时辰、地点都不对。 尽管此刻紧紧攀附着他的人儿美得叫人恨不得一口吞了。 “爷……”她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软得不像样。 他放开她,看着她羞得不敢看他的样子,低头为她系好被他扯开的衣带,边笑着哄,“乖,这是宫里,爷是太监,先忍忍,嗯?” 闻言,她羞得自个转过身去整理,轻声埋怨,“爷总是这样!” “那也是你让爷总是想这样。”他在身后低低地笑。 “胡说!明明是爷每次不克制……”她气得转过去面对他,又说不出口,咬唇。 干嘛说得她好似不知羞耻勾-引他一样。 他笑,“爷说的是你害羞的性子让爷总想逗,跟爷克不克制有何关系?” 她瞠目看他,对上他满满笑意的脸,彻底无语,脸蛋通红。 他若不这般说,她真的以为他说的是…… “不会再有下次了。”她下次不要傻傻被他戏弄了。 “除非你不再害羞。”那比登天还难。 他捡起地上的药丸子,过来牵起她的手,“该送你出去了。” 她却停下脚步,他笑,低头看她,“真的怨爷没做完?” 她胆大地瞪他一眼,“我只是在想,出去后该如何解释。” 那女人死了,侍卫也死了,她又那么迟才出去,该如何说才能让太后相信。 “知晓皇家饭不好吃了?”他也学她瞪她一眼,牵紧她的手,“跟爷出去就是。” ☆、第205章:抱紧,爷送你羊入虎口 黑暗的密道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紧紧牵着她,在前方为她开路。 “爷是否早已知晓皇上寝宫里有密道通往这里?”所以沈离醉才故意将他囚禁在皇帝的寝宫刀。 所以,他才能那么及时地赶来救她。 “百余年前,南凌曾出现过一家精锐的炼药人,专为皇家秘密炼药,后来到了某一代,因被发现私炼禁药,故而,整个家族遭灭,宫中永不得再设立炼药师一职。但,当年炼药的那一家并未死绝,他们改名换姓,不再炼药,而是成了大学士,暗地里,炼药的功夫依然是一代传一代,其后人还嫁入宫中为妃,也即是二十一年前,旭和帝纳的第一任妃子。” 他没停下脚步,阴柔的嗓音娓娓道来一段久远的历史,响在静谧的密道里,愈发悦耳恍。 风挽裳仔细一想,忽然惊呼,“爷是说那个炼颜就是旭和帝失踪前纳的那个妃子?” 可是,她已经死了。 他停下脚步,微侧过身,低头看她,“刚巧,旭和帝纳的那一个不会炼药,就连旭和帝都不知晓她祖上是炼药的。” “那她是谁?” 他轻轻摇头,“爷就是借此机会来弄清楚,顺便捣毁这个地方。” “但是,爷迟了一步。都是我害的。”她惭愧地低下头,是因为她的参与,才让他原本计划好的事变得一团糟。 “相反,你帮了爷的忙。”头顶上响起他的声音。 她诧异地抬头,就看到他的的凤眸里有着叫人沉溺的温柔,尤其,在他举着火折子靠近,映得那片温柔更加炫目。 “这地宫有人把守,有人来的时候才会撤离。” 难怪她进来的时候没看到。 “太后派人来射杀那个女人,她当真不管你的死活。”真的好无情,替她背下一切天理不容的事,她竟还如此对他。 若不是他的毒刚好解了的话,岂不是会因没有最后阶段的解药,而被活活毒死? “养这么个炼药人不容易,太后说射杀就射杀,显然是不想她透漏些什么。” 风挽裳忽然想起,“她死之前正在跟我说孩子的事!” “孩子?” “嗯,太后就是用孩子来威胁她在此炼药的,有二十年了,而且,她说孩子不是她的。可惜,没能问出更多的话,她就被杀死了。不过,那个炼颜死之前曾那么肯定地说,我是太后派来博取她的信任,好知晓她想要传递什么消息出去。那就意味着太后原本还想利用她来做些什么的,怎会轻易灭口。” “估计太后也没料到她会有此一举,所以当机立断地选择灭口。你莫不是以为太后派人来杀那个女人是为了救你吧?” 风挽裳摇头,“若是爷没有出现,我也一并被灭口了吧,因为唯恐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还不算太蠢。”他将那个小木盒交给她,“炼药的人死了,太后不知晓爷的心碎毒已解,你将这解药拿出去交给她,且看她如何。至于你为何还能活着,需要爷教你吗?”他笑问,一脸拭目以待的样子。 “我想,我知晓该如何做。”她低头,浅笑。 口口声声骂她‘蠢’,却又总是任由她发挥小聪明。 微光下的浅笑,就像静静绽放的幽兰,不争芳斗艳,却是最美,最入心的那一株。 他伸手搂上她的纤腰,沉声命令,“抱紧,爷送你羊入虎口。” 闻言,她轻笑开。 羊入虎口,她是羊,太后是虎。 他这般说,好似想骂她这只羊主动入虎口,又不舍得,所以只能无奈地这般说。 如此想着,她嘴角的笑弧越发深了,听话地伸手抱上他结实的腰腹。 因为出了第一道门后,那座狮子门就在头顶上面,没有梯子和台阶,得靠他抱她飞上去。 凤眸低垂,撇了眼怀中嫣然浅笑的人儿,俯首,亲吻了下她的发顶,收紧臂膀,火折子往旁边某处凹块掷去,待火折子嵌入,顶上的出口立即打开,他揽着她飞身一跃,身轻如燕地出了密道,落在上边的地宫里。 地宫里已是一片烟雾。 她刚要抬头,又被一只大掌用力按回怀里,“闭气。” 说罢,他又抱着她迅速掠过宽敞的地宫,翩然落在通往凤鸾宫的出口,也就是那扇石门前。 他放下她,以身子为她挡去那些在空中弥漫的毒气,低头看她。 她从他怀里抬头,四目交接,都带着对彼此的担忧。 “好好的等着爷出去。”他柔声说。 她柔顺地点头,“好。” 与他冰释前嫌后,已没有疏离和冰冷,完全回到过去那个温顺乖巧的风挽裳。 顾玦放开她,闪到石门的旁边,替她按下石门的机关。 石门开启,她扭头眷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目光中,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勇敢无畏地走出去。 石门关上,顾玦收敛温柔,拂袖,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冷冷睥睨着地宫里的一切,漫天弥漫的毒气似乎伤不了他。 转身,面对石门,猜测她已差不多走到外边了,修长的五指缓缓张开,将强大的内力凝聚在掌中,然后,凤眸一凛,狠狠击向石门。 轰隆! 巨响响起的时候,风挽裳捂着胸口,扶着石壁跌跌撞撞地跑出出口,跌倒在地,跌倒在一双金绣鞋面前。 她知晓,站在她面前的是太后无疑。 她惊悸地往回看,仿佛还能感受得到来自身后的震动。 “还不快将风女官扶起!”头顶上响起太后凌厉的命令。 然后,她被两个宫女左右扶起。 她略显吃力地抬头,脸色苍白地看向太后,额上也渗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太后站在无法站稳的她面前,就像是居高临下地睥睨。 “太后,这是第二阶段的解药,第三阶段的解药药方……挽裳无能,未能取到。”她将一直紧紧捏在手里的小木盒颤抖地递上,身子有些站不稳。 太后对旁边的宫女使眼色让人去接过来,打开来给她看,看到里边的药丸后,摆手让宫女收起,而后,丹凤眼犀利地看向风挽裳,“挽裳,里边发生了何事?” “回太后,太后派进去救挽裳的侍卫虽然及时射杀了那个女人,但是,炼丹炉里炼的是毒,她临死前,打开口子,全都是毒气,那个侍卫就被她毒杀了,挽裳险险才逃过一,费了好一番劲才逃出来,里边不知道是何物炸开了。” 太后对她的解释显然很满意,尤其是她以为派去的侍卫是为救她那一句,眼中的凌厉柔化些许,再看她痛苦的样子,显然是吸入毒气导致的,也就不再怀疑她的说法,“也亏得你命大。” “是太后及时派人来救,挽裳才能活着出来。挽裳想着,既然解药拿到手了,总得拿出来交给太后,才不辜负太后的信任。可惜,那第三阶段解药的药方烧毁了。” “哀家本就只是让你取第二阶段的解药,也算是完成交代你做的事了。”太后说着,上前一步,“哀家也未曾想过她会突然做出如此之举来,倒是让你受惊了。” “太后言重了,这是始料未及的事。”她有气无力地说。 “来人,宣太医给风女官看看。”太后忽然出声吩咐。 风挽裳捂着心口的手更加用力,是真的疼。 也许是她的心病发作了,不过,也亏得这心病,她不用装,看起来都像是中毒的样子。 只是,太后叫来太医会不会是想要查出她是否中毒?好确认她那番话的可信度? 若是拒绝,太后会更加怀疑。若是接受,太医诊不出她体内有中毒迹象,那也糟糕。 最终,她选择坦然接受,“挽裳多谢太后恩赐。 “来人,扶风女官回凤鸾宫偏殿歇着。”太后下令。 很快,太医在太监的引领下,踏入偏殿。 风挽裳得以躺在那张贵妃椅上,脸色苍白,心口的疼痛已一点点消失。 旁边站着的是凤鸾宫的宫女,同样紧盯着给她把脉的太医,确定太医的诊脉无误,好将结果告诉太后。 她看着为她认真把脉的太医,提心吊胆地等待诊脉结果,心里在想着应对之策。 然而,就在她苦思冥想时,太医收手,说出诊脉结果,“风女官确实中了毒没错,好在不深,毒性不强,待下官开贴清毒的药方即可。” 她怔住。 中毒? 莫非他给她吃的那颗药是清毒丸,也是毒? 料准太后不会这般轻易信她,会叫太医来给她诊脉确认,然后太医就会顺势替她解毒。 不得不说,他当真将太后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揣摩透彻,所以才费心为她铺垫好一切。 她尚且有他这般护着,可想而知,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何止是如履薄冰,根本就是走在刀尖上。 太医开了药后,便走了,旁边的宫女也忙不迭出去禀报太后。 宫里的人向来动作利索,太医才刚完药方没多久,药就送来了。 她正喝药的时候,太后缓缓而至,所有人都悄然屈膝行礼。 见此,风挽裳镇定自若地放下手上的药碗,打算起身行礼。 太后出声,“无需多礼。哀家听说了,还好这毒中得不深。” “太医给开了解毒的药方。”虽不用行礼,风挽裳还是起身站在一边,躬身颔首。 太后由人虚扶坐下后,轻轻摆手,挥退所有,而后看向她,“哀家问你,炼颜临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风挽裳心下警惕,遂,神情自若地低头道,“回太后,没有。她掐着挽裳的脖子时,就只说九千岁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不会让他活着。之后,挽裳也试图说服她将解药交出来,但她已听不进去,没一会儿,她就被侍卫射杀了。” 说着,她跪地谢恩,“挽裳多谢太后救命之恩。” 的确,她派进去的侍卫,在风挽裳看来,只会是去救她,而非灭口。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是哀家考虑不周,总不能白白牺牲了你,否则,有人会同哀家拼命的。” 有人? 指的是萧璟棠还是顾玦? 从她半带戏谑的口吻来看,似乎是说顾玦多一些。因为她断是万万不会用‘拼命’这俩字来形容萧璟棠的。 如此,太后岂不是认定她与顾玦之间还好好的? 莫非是这几日走得太近,太后察觉出来了? “太后说笑了,挽裳与驸马爷并非那样的关系,况且,驸马爷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她淡定地应付,故作只听出是指萧璟棠。 “怎不会,上次听到哀家要你入宫,就急眼地质问哀家要你来所为何事了。”太后冷哼。 她干笑着低下头,聪明地不说话。 “太后,驸马爷到了。”宫女站在那里,福身禀报。 “说人人就到了。走吧,随哀家一块出去。”太后由宫女扶起,迈着雍容的步伐,往外边的大殿走去。 风挽裳皱起一双秀眉,紧跟其后。 虽然五日之限延期了,但是萧璟棠一日也不敢松懈,延后的只是景家的案子,关于旭和帝的尚未有眉目,他不可能不着急。 所以,这几日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大殿外,她得到恩准,站在太后身边。 很快,萧璟棠被人抬进来,然后划着轮椅来到跟前,黑眸带着担心瞧了她一眼,对太后拱手,低头,“微臣参见太后。” “免礼。” 萧璟棠抬头,看了眼太后旁边的女子,她的脸色很是苍白,衣裳也有些脏乱,可是发生何事了? 太后从茶盖后将他的目光收入眼底,轻轻将茶盏递给风挽裳,看向他,“旭和帝的事可有进展?” 风挽裳不慌不忙地接过,放回一旁宫女平端的漆盘上。 “回太后,微臣已将整个天都都查遍了,在各处都派了人暗中盯着,一有可疑就进行抓捕。” “也就是说还未有实质进展!!”太后声音突兀抬高,盛气逼人。 “太后 息怒!请太后先听微臣道来。”萧璟棠拱手,瞧见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些,又看了眼安静低头的女子,道,“微臣觉得近日来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总觉得这一切都有人在暗中精心策划。” “这还用你说!哀家这不是在让你查!”太后更怒了。 “太后,微臣说的极有可能是外神通内鬼。” 萧璟棠语气故作悬疑。 太后诧异,脸色开始由愤怒转为深深的怀疑。 萧璟棠说得没错,近日来,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出,都是不利己的,损兵又折。 先是冒出两大案子来搅乱她的大业,而后顾玦又因乌香瘾发作让高松落入裕亲王他们手里。 最重要的是,她辛苦得来的罂粟就这么没了! 薄晏舟派人去西凉查探究竟,自然只能将那些罂粟毁掉,在他的人赶到之前改种上茶叶。 真是可恨!那才是她的法宝! 毒用在不畏死的人身上不管用,但若是乌香就不同了,那是会上瘾,听闻吸食后就像是到达极乐世界般舒服,畅快,令人无可自拔。 原本,那些是她用来巩固自己的霸业千秋万代的,可是,全都毁了! 而今,她手头上虽然握有南凌大半兵权,可是只要朝臣还有人未臣服于她,就还不能高枕无忧! 尤其,旭和帝没死! 心里燃了一团怒火,太后重新抬眸看向萧璟棠,“那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萧璟棠面露犹豫,悄悄瞥向风挽裳。 人选自然是顾玦无疑,只是,当初为了取得她的信赖,他出面替幽府的那些下人保证其身份是纯粹的天都人,并非异族。 而今若是直接说出来,且不说挽挽如何做想,在太后这更是已犯了欺君之罪。 “回太后,还没有。微臣只是根据画舫的那些纸上所写的来推论。” “根据什么?” “纸上写旭和帝的生母来自异族,太后身边的人会否藏着异族之人?”他不明显地暗示,就是希望太后能怀疑到顾玦身上去。 太后又敛眉深思,思索着存在这种可能的人。 忽然,她眸色一凛,看向风挽裳,“挽裳,子冉死的时候,你可有亲眼证实?” 风挽裳心头一惊,冷静地回答,“回太后,那会挽裳刚小产正养身子中,又已被赶出幽府,子冉之死也是从街上听来的,并未亲眼说见。” 太后忽然问起子冉,是不是开始在怀疑顾玦了? 因为子冉曾那么激愤地刺杀太后和大长公主,又证实了她与异族有关系。 子冉是他的妻子,在太后看来是最爱,怎可能不叫人怀疑到他头上去? “驸马,当日是你亲眼看到她死去的对吧?”太后又问萧璟棠。 “是,微臣亲眼所见。”萧璟棠笃定地回答,眼底闪过阴险之色。 太后总算往顾玦身上怀疑了,不枉费他一番唇舌。 太后没再说话,只是敛眉沉思。 风挽裳知道,她心里对顾玦的怀疑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更何况,她本就多疑。 太后不说话,他们谁也不敢说,只是静静地待着,各怀心思。 “好了,退下吧,让哀家静一静。”太后揉了揉额,头疼地摆摆手,本来找萧璟棠来有事要说的,这会怕是另有考虑了。 …… 一出凤鸾宫的宫门,莲蓬还在宫门外忠心地等着她。 真的很容易就看到皎月的影子,她倒有些怨素娘将这丫头教得太好了。 她推着萧璟棠,烈日当空照,莲蓬替他们撑着纸伞。 “挽挽,在我来之前,发生何事了?”萧璟棠关心地问。 他早已发现她的左手上的伤已重新包扎过,那上边包扎的丝绢倒像是顾玦平时用的,而且包扎得也极为讲究,利落。 “并无发生什么,太后只是问我对于中秋夜宴打算以什么舞来助兴。”关于宫廷中秋办夜宴的事,昨日旨意 就到达醉心坊了。 萧璟棠没有再继续追问,她如此解释,摆明了不愿说。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不该让她的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的,如此,她就不会每日入宫,就不会每日都见到顾玦了。 他更怕她的心,死灰复燃。 拳头攥了攥,他试探地问,“挽挽,倘若九千岁要置我于死地,你……会如何做?” 脚步骤停,轱辘声也戛然而止。 萧璟棠心头一慌,抬头看她,就见她不冷不淡地说,“阿璟,你何不直接问我,你们二人之间我会选谁?” “挽挽,我……”萧璟棠默然,他这话确实是这意思没错,尽管知晓她已不悦,却还是看着她,抱着一丝希望问,“那你会选谁?”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推他往前走,没有回答。 “你不知道,当初目送你坐在别的男人的花轿里时,我就决定换我等你,等你回心转意,可是,挽挽,你越来越让我看不到希望。”他低头,似是自语。 所以,为了能够等待到她,他就设计让她自己流掉自己的孩子是吗? 她早知道,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觉得她杀了他奶奶,而是不择手段地想要回到从前! 她选择不说话,就当他是在自语,就当没听见。 迟迟等不到那个清柔的声音响起,萧璟棠失望地叹息。 他都已经为她做尽一切了,甚至于低声下气地哄她,她还要如何? …… 一回到萧府,她母亲立即跑上来,围在身边骂骂咧咧,她冷漠以对,并且勒令他们不许踏入她的晴暖阁半步。 她本以为他们会很快接受事实离去,可是,萧璟棠却哄着他们住下来了,这一住便过了五日。 今日,萧璟棠提早回府,却刚好碰上她要回朱雀街,他执意要送,她没法拒绝,只好与他同坐一辆马车。 他问起萧家生意之事,她便一一回答。 “听闻你打算涉及其他的生意?”她问。 “嗯,我不想让萧家只局限于药材。” “有担着三国皇商的殷慕怀在,除了药材,别的生意也未必好做。”药材皇宫用度不大,所以在外头比较好做。 “就是如此,我才想让萧家把生意做全,你不觉得一人当三国的皇商太累了吗?” 原来他还想取代殷慕怀做南凌的皇商! 看似被岁月沉淀的男人却是如此的野心勃勃,她早该信了那一句,人不可貌相的。 “我听闻你在与茶商洽谈茶叶。” “嗯,萧家除了在天都四街,在天下有名的城镇都设有分铺,我觉得可以腾出来做别的生意。” “你若放心的话,交给我来办吧。”风挽裳淡淡地提议,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挽挽,当今这世上若你我都不信,我还该信谁。我只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萧璟棠笑道。 “那你专心忙太后交代你的事,我会看着来办,不懂的地方就问你。”这个机会,她钉了很久了,她不会心软的! “我觉得再过些时日,你经商的能力都超过我了。”萧璟棠欣然地笑了笑。 他的挽挽已经青出于蓝了,想到她的经商能力是自己带出来的,心里就觉得骄傲。 风挽裳淡笑不语,扭头撩起车帘往外边看去,马车刚好要拐弯进入朱雀街的牌楼。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少爷,前方有人抬棺挡着了。”外边传来车夫的声音。 “那就等等吧。”萧璟棠道。 风挽裳放下车窗帘,端坐好。 他轻笑,“可是怕瞧见沾了晦气?” “只是想尊重死者,不该当看戏来瞧。”风挽裳淡淡地回答。 萧璟棠脸上笑意僵住,很是尴尬。 “对了,那日那个渔村里因我而死的那些渔民,他们都葬在哪?我想找个日子,亲自去拜祭他们一下。”她平静地看 向他,忽而问起。 “怎会突然想起要去拜祭?”萧璟棠神色如常,不慌不乱。 表现得如此坦然,风挽裳看得寒毛直竖。 她微微低下头去,幽幽地说,“只是觉得应该要去拜祭一下,担心他们死不瞑目。” 萧璟棠心头一冷,是他想多了吗?总觉得她今日的话有些奇怪。 忽然,外边传来百姓的谈论。 “这几日死的人还真不少,而且都还是从青龙街过来的,这朱雀街的义庄再吃香也用不着吃香到这份上吧。” “是啊,几乎是隔日一口棺材过街,看来近日还是不要上街的好。” “你说也奇怪,青龙街会不会出什么病疫了,否则怎会接二连三的死人?” “你别吓我!那里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要真的出了什么病,早就慌了,真可能还这般平静。” …… 闻言,萧璟棠拿起铁拐撩起车帘,看着已经走远的那口棺材,眼眸冷眯。 他抬头,有些为难地说,“挽挽,我有急事得赶回去处理,你先在这儿下车可行?” “好。”风挽裳没有一丝抱怨,起身下车。 “挽挽,你小心些。”萧璟棠歉疚地叮咛。 风挽裳点头,带着莲蓬转身离开。 听到那些话,再看到萧璟棠紧张查看的模样,她心中起了警觉,努力思索这里边可能关联到的事。 青龙街的死人送到朱雀义庄……朱雀义庄…… “啊!快闪开啊!”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惊喊。 风挽裳回头看去,只见前头一辆马车直直冲撞过来,而萧璟棠的马车正在原地调转车头……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钻石、花花,月票。祝大家元旦快乐!(づ ̄3 ̄)づ ☆、第206章:爷的小挽儿变坏了 萧璟棠的马车正好横着,来不及闪避。 在众人的惊叫中,失控的马车疯狂地冲撞过去。 砰! 接连两声巨响响起,周遭的所有画面仿佛静止恍。 大家捣嘴瞠目地看着在千钧一刻从马车里突破而出的身影,断裂的碎木在他周遭零落飘散! 竟是天都第一大善人,当今的大长驸马! 他手持铁拐飞身而出,最先以铁拐着地,身子才缓缓落地,尽管双腿已残,却有着高贵沉稳的气势。 车厢翻到,马脱离马车,狂奔乱窜。 而那辆疯马车的马撞了个头破血流,依然还往前狂奔。 事发时,风挽裳被莲蓬眼疾手快地拽到边上。 她冷冷地目睹这这一幕发生,当那马车撞上去时,她只是有些不甘,不甘就这样便宜他了。 没想到,在最后一刻,他竟然会破车而出。 可见他的武功修为有多高,就像顾玦,可以隔空取物那样的功力。 又或者是…… 她的目光落在他靠铁拐拄着的双腿上。 早已先一步逃开的车夫,把幸好没撞坏的轮椅推过来,让他坐下。 “咦?方才过去的马车好像挂的是九千岁的徽章。” 忽然,人群中传来诧异声。 风挽裳脸色刷白,回头往前边已走远的马车看去。 他的马车怎会在此? 九千岁的马车一向只有九千岁才会用。 他不是还在囚禁着吗? 莫不是,他在里头? 阴冷地瞪着马车消失,看向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的女子,他很庆幸让她提前下车了。 见她回头看来,他让车夫推他上前。 风挽裳压下不安,回头,可是,这一回头,她看到的却是此时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挽挽,可是受……” 才开口,四周的气氛就忽然变得分外安静,然后,他看到面前的人儿正怔怔地盯着他的身后。 他拧眉,转过轮椅去看,顿时,脸色阴鸷。 是顾玦! 他不是还在宫里囚禁的吗?怎这么快就放出来了?还一点消息也没传出! 风挽裳看着那抹月白色身影骑着高头大马越走越近,心里的狂喜险些压抑不住。 他放出来了。 这几日,太后也没再召她入宫,说是要她好好养身,好好准备中秋夜的舞,所以,也就没再有机会去见他。 他要她好好的等他出来,她就好好地等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高头大马上的他风华翩然,身着一袭花纹繁复的月色束腰锦缎,在浅浅的光影里,那张精致的容颜更显妖冶、缥缈。 别人骑在马上是英姿飒爽,他却是能骑出另一种风情来,慵懒、妖致,透着英气的同时又阴柔惑人。 狭长惑人的凤眸慵懒微阖,四周的景物依旧是难以入他之眼,哪怕是周围的人都不敢抬头看他。 甚至于说,普通百姓在他面前,都恨不得化为尘埃,就怕他瞧见,生了啥兴致。 因为,暗里,人人都在说,这九千岁死里逃生,回来后又元气大伤,死了妻子,丢了小妾,而今还遭囚禁,他的残暴也是到大爆发的时候了。 所以,谁不是唯恐避之不及?哪会舍得往他眼前晃。 马蹄声哒哒哒,也是慢悠悠地响起,好似就连他胯下的马也是怕极了他,不然,方才受惊脱缰的马怎会突然变得如此温驯。 她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们面前。 微垂的俊脸懒懒抬起,凤眸徐徐地看过来,直对上她的眸,像一团火球似的撞进来,她强撑淡然地低头,心儿怦然不已。 他毫不顾忌,她不行啊。 即便没有萧璟棠在,光天化日下,她是被休的女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敢与他的目光纠缠呀。 顾玦松开缰绳,轻然跃下马背。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一抹青影在半空中翻转而来,落在他身后,手里抱着的正是九千岁从不离手的小宠。 那只小狐狸一看到对面恬静的美人儿,立即使劲地抬爪蹬腿,十分兴奋的样子。 但见九千岁凤眸轻抬,冷冷扫过去,小狐狸立即安分地待着,一动也不敢动了。 顾玦伸手将小雪球拎过来,顺便扫了眼那那边被撞坏的马车,又瞥了眼他的双腿,优美的唇轻轻勾起,“驸马的双腿都这样了还这般利索,亏本督替驸马捏了把汗。” “有劳九千岁担心,多谢九千岁将马制服,也免得它到处伤人。”萧璟棠面不改色地道。 顾玦唇角笑意加深,“驸马的马倒还蛮好骑的。” 众人不敢看,却有耳朵听。 驸马的马……这话,细听,不是明摆着占人便宜吗? 萧璟棠冷静地看向他,“九千岁驯马功夫不错。” “难得驸……马如此有眼光,本督最爱驯……马了。”唇角轻勾,微垂的凤眸却是瞧着触手可及的女子。 他话里有意地停顿,最爱驯的是哪一匹‘马’已然再明显不过。 可不就是眼前这一匹驸‘马’吗。 萧璟棠没跟他耍唇枪,冷扫了眼被撞翻的马车,“敢情九千岁府里人撞了人,都不用负责的?” “哦,本督待会回去会记得好好打赏方才撞你的家伙的。”顾玦一本正经地说,而后,余光凌厉地向后扫去,“千绝,爷的车子怎软得跟个豆腐包似的,回去得整改整改。” “是!”万千绝面无表情地领命。 众人肩膀颤抖,拼命忍笑。 当着被撞的驸马的面,还能如此闲聊似地说回去打赏撞驸马的那人,还嫌自己的车子不够坚固,这不是嫌没把人撞死吗? 果然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九千岁! 站在萧璟棠身边的风挽裳已感觉到萧璟棠的怒火,她抬眸,竟又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只能淡淡颔首,而后,对萧家的车夫吩咐,“少爷尚有急事要办,你快去前边的萧家药铺看看有无马车空着。” “是,小姐。奴才马上去。”那憨厚的车夫赶紧去办。 风挽裳感觉到对面的目光更逼人了,她淡淡瞧了一眼过去,而后对萧璟棠道,“若是你不执意送我,也不会发生这等事。” 萧璟棠以为她是在自责,心中的怒火顿消,昂头对她微笑,“幸好我让你提早下车,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时,前方已有一顶华丽的轿子匆匆赶来,是九千岁专用的那一顶,来的人是幽府的总管霍靖。 顾玦没再看他们一眼,抱着小雪球走向轿子。 “若不是方才那口棺材挡路,兴许也不会发生这等事。你那么忙,以后别再执意要送我,或者来接我了,我懂得照顾自己。”擦肩而过时,风挽裳淡淡地说。 他,可听得懂她话里的暗示? 倘若这几日接二连三运往朱雀街的棺材是与他们有关,他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的吧? 但是,那抹身影一下的停顿都没有,优雅地走向轿子,上轿离去。 萧璟棠心下怀疑地瞧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如常后,才笑道,“好,都听你的。” 是他想多了,挽挽怎会是刻意提起那口棺材的事。 …… 送走萧璟棠后,风挽裳带着莲蓬回醉心坊。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关于棺材和义庄之事。 忽然,她想到以前,顾玦常常在那里的路口下车,也想到她曾和皎月去过的那一次,刚好就打听到太傅由缉异卫接手后事的消息。 再就是,前几日,在凤鸾宫时,萧璟棠说在天都各处都布下天罗地网派人盯着了,可就是找不到半个和旭和帝有关的人。 棺材,义庄……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总算想明白了。 没有人会怀疑那么高贵的 人会藏身于义庄里,以死人来做掩饰。 事不宜迟,不管猜得对不对,她都必须得让人前去通知一声,因为萧璟棠赶着回去必定是要带人去搜的。 匆匆忙忙地从后门进入醉心坊,她立即让莲蓬去找素娘来,然后,对素娘火速耳语一番,素娘听了后,也脸色凝重,赶忙去办。 素娘的夫家也是异族人,具体是哪一族,她不知道,但是她肯定只要是关于异族之事,素娘不会马虎。 但愿,来得及。 也但愿,顾玦方才在牌楼那里与她擦肩而过时,也听懂了她的暗示。 她挥退莲蓬,进屋倒茶喝,心里头无比担心。 倒好茶,她拿起来正要喝,倏然,身后一股轻风吹来,她的心突兀一紧,正要回头,突然就被人从后抱住。 她吓了一大跳,茶盏从手中滑落,一只手伸出,接住。 看着那张犹如变戏法般的手,再感觉到腰间熟悉的圈抱,她刹那紧绷的身子彻底放松,轻轻转过去看他。 “爷吓到我了。”她细声埋怨。 从身后悄声无息地出现,还突然抱她,怎不让人以为是登徒子。 若不是认出接住茶盏的那只手,她的惊叫已经溜出喉咙了。 只是,他不是乘轿子回府了吗?怎又在她后脚出现? 顾玦看着她,凤眸灼灼,在她的目光下,将手上那杯茶昂首一饮,放下杯子,大掌扣住她的后脑,俯首便吻上诱人的唇瓣。 风挽裳瞠目,料不到他会突然来此一出。 强势霸道的力量冲进来,她的喉咙得到茶水的滋润。 咽下喂进嘴里的茶后,唇舌仍在交缠,如胶似漆,不愿分开。 从一开始的深吻到慢慢的轻吮,慢慢地退出,气喘交织。 “爷喝酒了?”她眼眸如春地看着他,随着呼吸的紊乱,声音娇媚。 即使有茶水冲淡,一向对酒水敏感的她,还是闻出他嘴里的淡淡酒香。 顾玦瞧着她晕红醉人的脸蛋,微微颦眉,放开她,伸手就要去倒茶。 领悟出他此举的细心,风挽裳伸手覆上他提起茶壶的手,对他甜柔一笑,“爷,只是很淡的酒香,无妨的。” 颀长的身子倏地轻轻一震,停下倒茶的动作,回眸看她,凤眸里闪过坏笑,“爷的小挽儿变坏了,嗯?” 风挽裳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多叫人误会,脸色刷红,赶紧缩回手。 可是,他却眼疾手快地反手抓住她的小手,包裹在厚实的大掌里,轻轻柔柔地揉捏,以一种撩人的方式。 不用抬头,她也知晓他此刻的目光有多火热,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瞧她红到耳根的脸,他低笑,俯首,温热的气息轻刷过晶莹的小耳朵,“小挽儿,你当爷是来做什么的,自然是来完成上次,上上次都未能完成的事。” 惑人的语调,她身子轻颤,小手习惯性地推拒,“爷,别……这还是白日呢。” “谁说白日不可以,也不是没有过,不是?”他轻笑,声音更低了,呵气般的吹进她的耳朵里,像是夫妻间的呢喃私语,好羞人。 “爷,这是醉心坊呢,随时都会有人……” “啰嗦!” 还未说完,他已不悦地轻斥,打横抱起她,往里边的寝房走去。 珠帘晃动,纱帐落下。 他将她压入柔软的床笫间,见她又要开口说着他不爱听的话,果断俯首封住她微张的小嘴,顺势滑入,索取她的甜美。 一记浓烈缠吻,压抑许久的情潮,一发不可收拾。 他吻着她,探索娇躯,她迎合,甚至已经忘了害羞,主动去扯他的衣裳。 “小挽儿……”模糊的呢喃由唇齿纠缠中飘出。 唤得她心房颤动地回应,一双清眸怯怯地看了看他,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拉下他,凑上红唇去吻他的眉眼,他挺直的鼻尖,他的耳…… 就像他每次吻她那样,那般疼惜。 她,也想疼惜他。 明明很笨拙的轻啄,甚至还有些颤抖,像是在做坏事的样子,但是,他却是震撼得仿佛天塌地陷。 用力地抱紧她,吻住她,再次深入交缠。 当一切都水到渠成时,滑入衣襟的小手倏地停止,身下的娇躯也赫然僵住。 原本乖顺承欢的清亮水眸倏地睁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里边盈满了心疼和震惊。 唉! 他轻叹,抬手要抓出她的小手,她却不让,还双手并用地去扯他的衣襟。 “让我看看!” 柔弱的小绵羊一急起来力大无穷,一个不慎就被她翻身骑在身下了。 难得见她如此强硬的一面,他轻笑,松了手,“爷还真是小看了爷的小挽儿。” 风挽裳哪里还记得去管他的戏谑,只专注于方才柔软的小手触碰到的那一片不平滑的肌肤。 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拉开他的衣襟,外边的锦袍,再是里边的中衣…… 终于,结实的胸膛袒露在眼前,那片她摸到的不平滑肌肤也呈现在眼前。 还是冰肌玉骨没错,可是,那上面就像是冬日里湖面上面临破冰时的那样,很多大大小小的裂痕,都是疤,纵横交错。 每一条都像是鞭挞在她的心里,割在她的心上,好疼。 尤其,他精致的锁骨边上多了好几个较为深刻的小孔疤痕,就像是曾被人用什么利器钉进去一样。 她伸手,颤抖地一一抚过,热泪滴落在上头。 他到底受了怎样的苦? 为何回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说,一点儿也没有表露? 她不知道,他当时竟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回来的啊。 “嫌弃到掉泪了,嗯?”他心疼地抬手抹去她滑落的泪。 “爷,一定很疼吧?”她无暇去理会他戏谑的话,声音哽咽。 怎可能不疼? 风吹雨打都受不了了,更何况还是这样子严重的伤,就好似被什么东西深深嵌入过皮肉一样。 她似乎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乖,不疼了……”他翻身将她压回身下,抚开她的乱发,看着她心疼自己的模样,心里被胀满,俯首吻上她的唇。 不愿让她再有心思盯着自己身上零零碎碎的疤不放。 坦然相见了,一件件衣裳落地。 柔软的身子抱紧他,似乎想要用自己去温暖他。 他温柔而笑,收拢双臂,几乎将她揉入体内,激狂地与她缠绵,直到最深处的甜蜜。 听着她细细柔柔的娇-吟,感受着她从未放开的热情,飘荡的灵魂似乎在她的怀抱中得到了安放。 …… 外边,太阳渐渐西下。 “坊主,我真的听到夫人的房里传出奇怪的声音,你快些。”一个丫鬟着急地催促。 “哪会有何奇怪的声音,莲蓬不是在门外守着吗?”素娘也跟着着急起来,快步往前头的屋子赶。 “莲蓬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啊。”那丫鬟有些生气,可见是有多担心夫人。 很快,两人来到屋子门外,还未走近,里边就传出丫鬟口中所谓的奇怪的声音。 “你听,夫人好像好痛苦的样子,似乎很喘,一定是遭歹人了。”丫鬟心急如焚,企图要上前听得清楚些。 素娘到底是过来人,也生了一个孩子,又岂会听不出这异样的声音如何来的。 她蹙了蹙眉,面色有些羞臊,伸手拉着小丫鬟就走。 “诶!坊主,你怎还拉我走了,夫人房里的动静你不也听见了吗?”小丫鬟咋呼。 素娘赶紧用手捂她的嘴,“那是夫人最近在练功呢。” 到底还是个小丫头,醉心坊又是正经生意,她自是不懂那里边正发生着什么。 也还好她不懂,若不然, 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夫人一个被休的妇人怎会在房里和男人…… 只是,那个男人,会是她以为的那一个吗?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新年红包,新年快乐!(づ ̄3 ̄)づ ☆、第207章:爷的小挽儿真乖 屋里,已蒙上一层淡淡的昏暗。 “爷……” 男人失控的热情叫风挽裳几乎尖叫出声,狂喜来得太猛烈,她只能抱紧他,随着他癫狂,随着他极致纠缠。 直到,绚丽的火花在体内爆发唐。 绚烂过后,他温柔缱绻地再三亲吻她,好像是要再三确认她在他怀里,而后,翻身抱着她,在彼此轻颤的身子中,细细温存余韵。 “爷,我方才好像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她软绵绵地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声音较软无力。 “你听错了。”顾玦轻轻拂开她散落在额前汗湿的细发,轻轻亲吻一记。 “真的吗?”风挽裳抬头求证,心里还是很害怕。 她可是一个被休的女人,青天白日的就与男人在房里厮混,被人知道真的很不好。 “你不信爷?”凤眸微挑,淡淡不悦。 他自然知晓有人来过,若让她知晓,这女人指不定以后在醉心坊都会羞得没法见人。 “爷说没人来,那就没人来。”她对他露出甜柔一笑,便安心地枕回他的胸膛,脸贴着他的心房,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头一次累得不想动。 “爷的小挽儿真乖。”他抓起她的小手亲吻了下,手指缠弄她的秀发。 她脸儿发烫,哪里是乖,是早在心里说好了他说什么都信的。 哪怕心里会怀疑,也会先选择信他。 “爷怎会悄声无息地放出来了?”真的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他俯首,轻笑,“不想爷早些出来,好让你与别的男人胡来?” 她抬眸,有些慌地解释,“不是那样,是……” 望着他深邃的凤眸,她惭愧地低下头,“是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了才能安心。” 从来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是,不能说,说了他会痛。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在这件事上,她宁愿真的蠢一回。 “就怕你蠢得让人染指了爷的最爱。”他将小脑袋按回胸膛,大掌轻抚着薄被下的滑嫩雪背,呵气般地低语。 听到他依旧宠溺的口吻,她松了口气。 最爱…… 虽知他指的是身子,但她的心还是如同被泡在蜜里一般,嘴角甜甜地上扬。 最后的半年时日,就这般也好。 原本就以为两人这辈子就这般形同陌路了,倒没想到峰回路转,冰释前嫌。 凤眸瞧见花颜上偷偷上扬的弧度,唇角也跟着上扬,微微揽紧她,“乌香之瘾最长的发作时辰不超过三日,爷都被关好几日了,也没见发作,自然没理由再关着爷了。” “原来如此,恭喜爷。”她抬头,由衷地道喜,还以为要关上个半个月的。 他勾唇,大掌滑至她的纤腰,揽着她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回身下,笑着吻上柔软的唇瓣。 一番需索后,他退开,修长的指腹轻刷唇瓣,邪魅低语,“今儿的嘴,还真甜。” 她羞得伸手挥开他的手。 他盯着她笑了笑,翻身下榻。 几乎在起身的那一刻,风挽裳便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直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传来,她才拥被起身,还好屋内光线已有些昏暗。 她看着他站在床边穿衣系带,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仿佛方才在榻上那个癫狂失控的男子不是他。 似是感受到她的凝视,他侧身,凤眸徐徐看来,轻笑,“又偷偷垂涎爷的美色了。” 她脸色刷红,忙拥着被子四下找自己的衣裳穿,中衣在床边外,她捞到了,可是,最先穿的是贴身衣物。 目光在微暗的屋里扫了一边,然后,她找到了,也恨不得自己没找到。 因为,她的贴身衣物好巧不巧就扔在他的锦袍上头,她的贴身衣物躺在他的衣裳上头,看着好叫人浮想联翩。 而他此时正弯腰捡起锦袍,看到上边的芙蓉肚兜,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勾起,斜睨过来,勾唇,笑得颇为荡漾。 “烦请爷拿过来一下。”以防他又要以此来戏弄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帮忙。 他走过来,将勾在手指头上的肚兜递给她,“要不要烦请爷帮你穿?” “不用了。”她伸手用抢似的拿走那件贴身衣物,藏进被子底下,只怕是以后都不好意思穿这件了。 他带着戏谑的笑,转过身去继续穿戴。她也趁此赶紧下榻穿上衣裳。 等他回过身的时候,她已穿好中衣。 他走过来,站在她面前,指尖上多了一颗药丸子,“乖,张嘴。” 她怔了下,便明白这是什么药了,没有半点扭捏,乖乖张嘴接受喂药。 这是早已接受的事实,她倒不觉得难受,反正,就算他不备有,她也会去抓来服下的。 “苦吗?” 一句轻柔的询问,触动她的心。 她仰望着他,摇头。 在别的地方也许会苦,可是在有他的地方,不会。 就算是苦,她也知道非他所愿。 “看来是很苦。”他抚上她的眉眼,凤眸泛着叫人沉溺的柔光。 她顺势偎进他怀中,“没有爷苦。” “所以,爷只能在这身上讨一点甜了。”他笑,还凑近颈畔亲吻。 她羞涩地闪躲,但她的脸往那边躲,他都如影随形,最后还是被他吻了个餍足…… ※ 七月半,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传说中元节当天阴曹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民间普遍进行祭祀鬼魂活动。 所以,但凡这一日,到处可见在祭孤魂野鬼的人,纸钱满地飞。 通往义庄的那条路,此时被一支支火把照亮,将挂在路边的白灯笼映得更加可怖。 义庄里里外外都是缉异卫,萧璟棠坐在轮椅上,冷静地看着底下人行动。 义庄里的人一个个被抓出来,却都是憨厚的老实人,且户籍在官府那都有,大多是一些命里带克,或者是一些鳏夫,又或者是一些先前行乞的人为讨口饭吃才跑来义庄做死人的活的。 整整两个时辰了,从天还亮着的时候到天黑,一无所获! 他一回去就立即让副指挥使带人先来查了,就算有人通风报信也不可能撤离得这么快,更何况,有谁知晓他会带人来查? 若说唯一可以怀疑的人就只有挽挽,可是,挽挽不可能猜得到他要派人来搜查义庄。 莫非是顾玦离开时听到挽挽提起棺材,就心下警惕,派人来报信? 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人,都查过了,并无可疑之处。”副指挥使李良过来拱手禀报。 萧璟棠扫了眼那边被抓出来的人,冷声下令,“都抓回去一一审问!尤其是义庄的老板!” “是!”副指挥使领命,转身,挥手让人照办。 萧璟棠看着这个大得可疑的义庄,却找不到一丁点可疑之处,直觉就越告诉他有鬼。 “派人盯着这里。”他又下令。 他就不信,整个天都,花街柳巷,现在连义庄都盯上了他还查不出关于旭和帝的半点踪迹! …… 窗外,月半的夜,天边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照亮万物,满地清辉。 屋里 “这是我列出的几个茶商,你按照我方才说的,派人去跟他们洽谈。” “好,我明白。”素娘接过名单,瞧了眼,仔细折好,放进袖子里。 风挽裳抬头看了眼外边的月色,还是有些担心,“素娘,确定消息送到了?” “送到了,我派人亲自到路口烧的,夫人就放心吧?”素娘安抚道。 她点点头,收拾收拾,也该回萧府去了。 见素娘还未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是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了。 走出 房门前,她停下脚步,“素娘,你是不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知晓她看出来了,素娘有些尴尬地轻笑,“听闻九千岁被放出来了。” 闻言,再看素娘一脸不好意思说的样子,风挽裳一下子就明白她为何一直欲言又止了,顿时脸儿发烫,故作冷静地点头。 “那,今日可是来过了?”素娘委婉地问。 风挽裳羞得咬唇,双手紧张地扭绞绣帕,果然被发现了。 她就说,明明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他偏骗她说没有。 “咳……是因为早些的时候,柳丫头说你房里有动静,便着急地找我来看看。”素娘难为情地轻咳了下,从她的表情来看,大抵是她先前猜的那样了。 其实孩子是谁的事她也早就怀疑了,毕竟,是看着她那么痛苦过来的,又看到她那样牵挂着那个‘太监’,更清楚她不是那种随意都可以一女侍二夫的女子。 难怪呢,自从孩子没了,皎月死了后,她整个人都冷冷淡淡的,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笑也笑得空洞冷漠,这几日可是眉眼间似乎都透着温柔,就像初见时眉眼间都是温柔的女子。看来,是那人的功劳。 风挽裳更加没脸见人了,都不敢去看素娘,就怕她取笑。 “好了,我也不是有意要笑你,是想提醒夫人注意些,我可不想柳丫头来问我你练的什么功。”素娘欣慰地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小手轻轻拍抚,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般。 风挽裳羞恼地抬眸轻瞪,这还不叫有意!分明就是在取笑她啊。 “既然你俩已冰释前嫌,九千岁不打算接夫人您回去吗?”依九千岁那样的身份地位,以及他的性子,能容忍自己想要的女人待在别的男人身边? 风挽裳淡笑摇头,“这样也挺好。” “哪里好了,夫人,这太委屈自己了。”素娘替她着急。 她笑,“一点儿也不委屈,真的。” “你啊,真的很傻。就算不让他知晓孩子的真相,也还是可以回去啊。” “素娘,我要做的事还没做完。”风挽裳淡淡地打断。 她也想回去的,可是,这辈子大约是回不去了吧。 他也没有开口,也应该是觉得这样子很好吧。 “好吧,我会尽量帮你。”素娘叹息,心疼她。 “素娘,今日之事……” “放心,我也只当你在房里练功。”素娘揶揄地笑她。 风挽裳真恨不得找个洞钻,气气地瞪了素娘一眼,转身离去。 …… 今夜是鬼节,即便月色再好,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到处都是纸钱在飘飞,烟雾弥漫,轿夫似乎也走得比较急。 回到萧府,今日的萧府比往日更加寂静清冷,就连被风吹动的灯笼都觉得阴森森的。 风挽裳一回府知晓萧璟棠没回来后,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应付他了。 回到晴暖阁,她一如往常地让莲蓬退下,自己开门进屋。 她并不是非得需要人照顾饮食起居不可。 轻轻地推开门,她又顺手把门关上。 “回来了。” 屋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回身,就看到圆桌那里坐着一个人,跟她已经断绝关系的母亲。 拍着受惊不小的心口,她恢复冷漠,走过去取出火折子掌灯。 灯光一点点照亮整间屋子,她转身面对那个女人,“我说过不要踏进晴暖阁半步!” “我不只踏进,我还坐进来了,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这里可不是你那舞坊,可以仗势欺人!”风母冷言冷语地嗤笑。 “你不走,我走。”不想跟她吵,风挽裳转身往外走去。 “站住!”风母拍桌而起,“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风夫人!”后面的称呼她故意那样喊,就是让他们早些放弃纠缠。 风母不依不饶地追出去。 风 挽裳走到哪,她跟到哪,最终在院中角落里,拦在她前面,“风挽裳,别忘了你还姓风!只要你还姓风的一日,这关系就不可能断得掉。” “那我便不要这个姓了。”风挽裳抬头看向她,清亮的眼中全是决然。 这样的眼神,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认真。 风母看着她,叹息,软了语气,“唉!我也从驸马那里知晓你经历过什么了。”说着上前,轻轻拥住她,“是娘错了,娘不该对你不闻不问。” 风挽裳僵硬地任妇人抱在怀里。 原来,这就是娘亲的怀抱。 曾经,她最渴望的就是娘能像抱弟弟一样,偶尔抱抱她,可是她等来的是被逼发誓不能认弟弟的残酷,以及被无情地赶出家门。 而今,这个拥抱对她来说,已是麻木,没有半点感觉。 “你已不是我娘。”她冷冷出声,像一盆冷水浇灭妇人的悔意。 风母不敢置信地推开她,目光如刃地射向她,“你这丫头,还真是反了!我都低声下气到这份上了,你还变本加厉了是不是!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以为说不认就能不认?是不是非得逼得我们拉你去见官?” “尽管去。”风挽裳无力应付她,漠然转身回屋。 风母哪里肯让她就这样离去,上前一把将她拽回来。 风挽裳回头,不耐地甩开她的手,却没想到这一甩,将她甩出去,直直踉跄地跌向一旁,最后摔在一个圆圆的小花圃上。 “啊!” 风母这些年来早已养得身子发福不少,这一撞,便将那上边的花盆咚咚撞掉,不,应该说是将用来摆放花盆的木板撞掉。 惊叫,是因为,撞掉木板和花盆后,她跌在旁边,伸出去抓的手抓了个空,定睛一看,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个圆口。 风挽裳也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一口枯井,她在萧家八年,晴暖阁不常来,即便来也没仔细瞧过这里的每一花每一草,更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口井。 她上前拉起被吓坏了的母亲,可是,手才碰到她的手,她就惊叫…… “啊!有鬼!”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吓得攀着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嘴里还念念有词。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 风挽裳看着她离开,瞧见莲蓬听到声音赶来,便让她送那女人回去。 而后,她才转身看向那口枯井,倏地,瞠目—— 皎洁的月色照亮井口,照出那上边深红的歪七扭八的笔画,若隐若现,尤其是今日是鬼节,看起来确实有些像是鬼画符。 也难怪方才那女人吓成那样。 看着那上边的字迹,模模糊糊,并不清晰,不像是红漆写的,倒像是……用血! 她心惊,赶紧蹲下身去,扳开堆积在井边的绿叶盆栽,找了个不会被自己的影子遮挡的位置,凑近去看井边里的血字。 看了好久,她才认出那两个字——紫葵! 那是什么? 人名吗? 还是什么? 两个字是从上往下,而且,井边上好似也遗留着淡淡的血爪印,因为被木板封盖,木板大过井口,上边又摆放盆栽,井口边上的血印和写在井口下的两个字都没有消失。 应该是有人往下掉时,拼命抓着井口,然后写下‘紫葵’这两个字。 听起来很像是人名。 在大宅子里,若是哪个丫鬟被谋害一点儿也不稀奇,大约是哪个丫鬟知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了吧,或者是别的人。 眼下,她也无心去管这样的闲事,声张正义的事她做不来,她只做自己要做的事。 “虽然我看到了,但是我无能为力。”她对着井口说了声,然后,动手将那厚实的木板盖上,再将那些没坏的花盆放上去。 收拾好后,她转身回屋。 今夜出现这一出鬼事,以后这晴暖阁,那个女人应该真的不敢再踏进来了。 意外的是, 翌日一早,萧璟棠从缉异司回来,就看到风父风母拎着包袱离开。 刚来到前厅的风挽裳也很是讶异,莫不是真的被昨夜在晴暖阁看到的吓到了?才这样着急离开? 她看向她的母亲,脸色好白,还有些瑟瑟发抖,旁边的男人也同样后怕的样子。 奇怪,按理说,就算昨夜是鬼节,就算是吓到也只是她母亲吓到,她的父亲怎会也吓得不轻的样子? “风老爷,风夫人,您二位这是?”萧璟棠不解地问。 他好不容易才将他们留下的,虽说挽挽一开始那般决绝,但他相信同住一屋檐下,总会改变初衷的,何况他的挽挽还是那么心软的人。 “驸马爷,我们已叨扰多日,是时候离开了。”风父拱手道。 萧璟棠下意识地看向那边的风挽裳,“挽挽,你……” “你的客人我不会赶。”风挽裳不冷不淡地说,也表明他们与她不存在任何关系。 但是,见他们终于要走了,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若是再留下来,她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尤其,她已经开始暗中对萧璟棠做出报复,到时候,她可不希望一切摊开的时候,这两人被萧璟棠捏在掌心里。 “是府里哪里招待不周吗?”要不然怎会好好的要走? 萧璟棠不解地看向二老。 “不不不,招待得很好,只是,我们也该回凌云镇去了。”风父一脸害怕萧璟棠不放人的样子。 萧璟棠皱眉,看向无动于衷的风挽裳,无奈地叹息,对二老道,“那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不不不,我们自个雇辆马车回去就行了,不敢再劳烦驸马爷。”风母连忙摆手拒绝。 “可是,你们此行来天都匆忙,连丫鬟仆人都没带。”萧璟棠担心地说。 “无妨,无妨,带了反而招贼惦记。”风父也赶忙说。 两人真的好像很急着离开的样子。 “挽挽,你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萧璟棠看向风挽裳,她的双亲都要走了,她还是坚决不认吗? 风挽裳淡淡地抬眸,“既然是你的客人,道声保重是应该的。” 说着,她上前,微微颔首,冷淡地说,“保重。” “你……”风母又想骂,被风父扯衣袖,冷眼警告。 “挽挽,何必要闹成这样。罢了,以后有机会我再陪你回凌云镇走走。”萧璟棠一脸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摇了摇头,对二老道,“风老爷、风夫人保重,我就不远送了。” “多谢驸马爷这些日子的款待。”说完,看也不看风挽裳一眼,二老互相搀扶着匆匆离去。 萧璟棠怀疑地看着他们离开,给孙一凡使了个眼色,让他派人跟上去瞧瞧。 风挽裳连目送二老一眼都不曾,淡淡地对他说。“我也要出门了,今日约了人谈事。” “挽挽,别忙,留下来陪我用用早膳吧。”他赶回来就为了见她而已。 “可我约了一个茶商谈事,总不能叫人等。”她略略为难地说,其实,忙也是可以用来拒绝与他相处的借口。 萧璟棠知晓做生意最忌讳失约,他无奈地点头,看她上马车离开,眼中尽是疲惫。 忽然间,他不知道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好似什么都得到了,却好像什么都没得到,伸手一抓,都是空的。 …… 殷慕怀挑开竹帘一角看着外边与一个商人侃侃而谈的女子,冷静、善谈,倒让人瞧出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来,瞧她对面的男人赞赏的目光。 若不是她蒙着面纱,只怕那老男人已经扑上去了。 再看他二哥,悠悠地喝着茶,抚着小狐狸,还真是沉得住气,让他不禁有些怀疑,外边那个女子,当真是那日他二哥奄奄一息时嘴里还喊着的那一个吗? “二哥,自己的女人放在别的男人那里养着,小弟佩服。” 顾玦慢条斯理地浅啜了口茶,微微挑眉,拿起桌上折扇挑开竹帘往外边看了眼,勾出耐人寻味的弧度,“反正也养了八 年了,有差吗?” 殷慕怀险些没一口茶喷出,“二哥,你果然很变态!” “嗯?”凤眸徐徐扫了一眼过去。 “我是说,二哥你很睿智。”殷慕怀赶紧改口,明明是很轻,很轻的一个音,却叫他心里发毛,怂! 见他放下竹帘子,将折扇放下,殷慕怀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又找死地问,“你打算因为她就这样放过萧璟棠,成全她偿还心中的愧疚?” “我看起来很善良?”顾玦挑眉。 “一点都不。”殷慕怀坚定地摇头,天底下谁都可以善良,就是不能是他二哥啊。 “她要忙就让她忙,要让萧璟棠生不如死,不一定非得从他的生意上动手。”忙些才好,省得每日除了傻乎乎地为人等门,没别的可做! “需要我照顾‘二嫂’的生意蒸蒸日上吗?”果然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想他家二哥。 “不需要,她想如何做就如何做,亏还是赚,随她玩。”他抚着小雪球的手变得更柔更轻。 殷慕怀竟看出他在抚一个女人的画面来,吓得鸡皮疙瘩全起。 不知道那女人被他这般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毛骨悚然。 ---题外话---鉴于前面有人说叔叔阿姨太现代化,于是改了,其实也是想表示姓萧的讨好二老,想用伯父伯母的,还是就这么着吧。。。谢谢大家的荷包月票,么么哒(づ ̄3 ̄)づ╭ ☆、第208章:顾玦给取的名 “若是她最后帮姓萧的大赚特赚呢?”即使好奇心会害死人,他也要好奇到底。 顾玦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只是眯眸,冷冷一笑,抱着小雪球,起身离开。 万千绝跟上的时候,顺便好心地回答他,“你以为姓萧的最后有那个命享受?” “……”殷慕怀差点被抛进嘴里的花生噎住,瞪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唐。 请问,他方才可是被鄙视智商了? 啧,这天真是反过来了! 没见过这样子宠女人的,让她住别人家的,吃别人家的,用别人家的,还让她帮那个别人家的做生意。 这是怎样一个宠法? 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智商不好了。 …… “郑老板,那就这般说定了。”面纱下的容颜微微颔首。 “是,等这批茶叶炒出来就送来,风小姐真是才貌兼备。”郑老板还一个劲地盯着藏在面纱下的脸。 从面纱下若隐若现的轮廓,可分辨出是极美的一女子,再加上她说话细柔沉静,一开口就仿佛能叫人心情平静,更叫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真容。 “多谢郑老板夸赞,铺子里还有事,告辞了。”风挽裳淡笑颔首,抬手不经意地抚了下发髻,由莲蓬扶着起身。 郑老板将她那个不经意的动作看在眼里,那是在告诉他,她已嫁做人妇呢。 不得罪人,也省去了开口的为难,果真是聪慧无比。 看着她的身影娉娉婷婷地离开,郑老板惋惜地轻叹。 …… 这座茶楼是以竹帘隔间的,风挽裳绕到楼梯口时,险些就与人撞上,她抬头,就对上一张风-流俊朗的脸。 是殷慕怀,他怎会在这? 这张脸没有了面具和面纱的遮掩,一览无余。 上次看到的那些细细的小孔而今已淡了许多,细看的话,还看得出来,但也因他的轮廓生得俊俏,上边的小小瑕疵并不算什么。 “风老板,好巧。”殷慕怀对她颔首而笑。 “殷老板。”她对他微微欠身。 知晓顾玦是他豁出命去救回来后,她对他没有了最初的防备。 “看来风老板是打算要在经商这条路上一展拳脚了。”殷慕怀闲聊似的笑道。 她淡淡一笑,“不过是尽力而为,还望殷老板手下留情。” 她还真怕殷慕怀一个兴起,破坏她的所有计划。 “风老板客气了,我哪儿敢。”好不容易才得到二哥的一点点关注,他可不想又被打回冷宫里啊。 “那就多谢殷老板了。”风挽裳没细想他的话,看向他,“多谢殷老板上次的指教,有空可到醉心坊来,让我有机会答谢殷老板。” 殷慕怀挑眉,很快就明白她说的指教是何意了,招人的桃花眼笑得坏坏,“看来风老板已经亲身试过了。” 知晓他指的是什么,风挽裳难为情地别开视线,微微颔首,“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真是的,她提那件事作甚,这不明摆着让人取笑吗。 站在楼梯口的殷慕怀摸着下巴,玩味地看着拾级而下的身影。 她这是,爱屋及乌吗? ※ 今日,正好又到了交药材给贾富贵的日子。 风挽裳乘着马车出了城,亲自将药材交给那个贾富贵,又随那个贾富贵去约定地点交货。 九山十八涧里来了两个人和一辆骡子车,将两袋药材拉走。 三七是止血良药,大多都是给朝廷收走供打仗用,所以,所以,在民间,三七也是难能可贵。 “孙总管,我们回去吧。”风挽裳在莲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只要是关于萧家生意的,她大多都让孙一凡跟在身边,如此,他应该会相信,在他眼皮子底下,她玩不出什么花样。只是,偶尔委屈他当车夫了。 马车启程回城,走了没多久,马车忽然停下。 风挽裳皱眉,同时,她也看到坐在对面的莲蓬拳头收紧,好似很害怕的样子。 她不由得出声安抚,“不会有事的。”说着,撩起车帘往外询问,“孙总管,出了何事了?” 这里还不是九山十八涧的地方,距离天都城又近,不可能会有匪徒出现。 “回小姐,马车出了点儿状况,恐怕得烦请您下车歇会了。”外边传来孙一凡的声音。 闻言,风挽裳蹙了蹙眉,不疑有他,便起身要下车,一只手比她快一步撩起车帘,然后率先钻出马车,帮她撩起车帘,一边搀扶她出去,一边迅速环顾空旷的四周。 这样戒备的警觉,不由得让她想起皎月。 皎月也曾是这般将她护在身后,一有危险便奋不顾身地挡在前头的。 “夫人,我先下去。”娇嫩的嗓音响起,唤回她的思绪。 她对上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点头。 应该是她想多了,莲蓬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是婢女,得先出马车再伺候她出来而已,并非她想的那样有所警觉。 莲蓬轻盈地跳下去,而后伸手扶她下马车。 她看向正蹲在马车的轮子边查看状况的孙一凡,走过去,“孙总管,是轮子坏了吗?” “是啊,奇怪,这马车明明出门前还仔细检查过了的。”孙一凡着急地抹汗。 “孙总管莫急,我瞧瞧。”风挽裳走上前几步。 忽然,孙一凡缓缓站起身来,脸上褪去了前一刻的焦急,面露冷笑。 她停下脚步,心底打了个激灵,顿时明白,不是药库有问题,而是孙一凡有问题! 她下意识地将莲蓬护在身后,冷静自若地看向他,“孙总管有话不妨直说。” “你的确聪明,也够冷静。”孙一凡赞道。 “那是孙总管太不叫人放心了,总得多留个心眼,以免孙总管突然回头给我一棒。”她沉静自若地应付,脸上不见一丝慌色。 “所以,这样的你,若真是真心为萧家,我很高兴。” 果然,孙一凡还在怀疑她,又或者手里已经掌握了什么。 “我知晓孙总管对萧家很忠心,敢问,孙总管又从何处得知我不是真心为萧家?” “呵……真心?表面上看,你确实很真心,给萧家的各大商家送礼等面面俱到,并且出面赴各种大大小小的宴,其目的其实是为了要让他们知晓萧家生意已由你接管。”孙一凡轻蔑地冷哼。 “本来就由我接管了,阿璟没告诉你吗?”她保持镇定。 “但是,你接管的目的是要掏空萧家吧?” “何以这般说?”看来他是查到什么了,果然不能低估了他的。 “因为,我前几日派人去查了你双亲离去的目的,他们说,那是被人逼的,那天夜里,有人到他们房里去逼他们离开。那人是谁,想必不用我明说了吧?” “被逼的?”风挽裳诧异地喃喃。 是他吗? 是他见不得她为难,所以又出面逼走了他们? 她还以为真是因为那夜‘见鬼’的事,吓跑了他们,原来是他在背后默默为她做的。 “此事我还真不知晓,多谢孙总管告知。如此,又能证明什么呢?”她冷静地笑问。 “我就是因此才怀疑的,所以,你今日亲自送出去的药材我特地留意了下。”孙一凡从怀中取出一株草药。 风挽裳面容微变。 “这药草你应该不陌生,这是一种与三七相似的药草,其功效却是相反,你将功效相反的药草交给贾富贵,想必是查出这贾富贵收了药材后要交给的是谁了。你这是存心想要灭萧家。”九山十八涧里的土匪到底有多少没人知晓,但其凶残程度人尽皆知。 风挽裳没料到会被这孙一凡知晓,她以不变应万变,“既然孙总管知晓了,为何不直接去告诉你家少爷?” “他这般信任你,我即便告诉他,他也不会信,所以……”他阴险一笑,袖中突然滑出一把匕首,直接朝她逼近。 风挽裳步步后退,临危不乱,“不,你除了顾忌他对我的信任外,你还害怕……害怕我在他面前反咬你一口,所以你想先下手为强。” “你很聪明!事到如今,你也莫要怪我!”孙一凡收起阴笑,脸色凶狠地朝她大步逼来。 这荒郊野外的,孙一凡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杀她。 风挽裳毅然推开莲蓬,“莲蓬,你快些逃。” 推开莲蓬后,她本能地往回跑。 她不会再让莲蓬像皎月那样白白为她牺牲的。 只是,跑着,跑着,脚下踩到一颗石子,一个不稳,她整个人摔倒在地。 孙一凡的脚步紧随而至,她翻过身来,不断地往后缩,脑子里冷静地迅速思考。 “孙总管,你这么急着杀了我只是因为不……”甘。 还没说完,她瞠目,不敢置信—— 就在刀朝她刺来的刹那,就在孙一凡因为她的话略有停顿的刹那。 莲蓬,那个稚气未脱的莲蓬,因为她的严苛而不敢多说话的莲蓬居然会武? 她轻身一闪,空手夺刃,手腕翻转间,那把匕首已经转为架在孙一凡的脖子上,再抬腿一踹,孙一凡便跪在她面前。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昔日皎月的样子,也怔怔地呢喃出声,“皎月……” 皎月就是这样,总是在她危险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替她挡刀挡剑。 “夫人,我不是皎月。”虽然还是一样有些稚嫩的嗓音,可这回多了些干练。 她缓缓回过神来,徐徐地看向那张圆圆的脸,“可你也不是莲蓬,对吗?” 莲蓬是她亲自买回来的,那时候的莲蓬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若她去迟一步,就被卖入花楼了。 进入醉心坊后,有瓦遮身,还有饭吃,面色红润了,那张圆圆的脸就更加可爱。 所以,她很清楚,眼前这个人不是皎月,也不可能是莲蓬。 莲蓬低下头,不语。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有些干哑。 她记得沈离醉在宫中的时候就是戴了另外一张脸的,眼前这个莲蓬恐怕也是这样了。 可是,是从何时开始的? 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不过,也对,她带着莲蓬回萧府后,有必要的时候才让她跟在身边,从不主动跟她说话,她也不会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两人比以前和皎月的时候还要生疏。 莲蓬还是没有说。 风挽裳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眼孙一凡,再看向她,聪明地换一个方法问,“那好,你告诉我,你是何时取代莲蓬的?” “乞巧节那日。” 乞巧节? 那日发生了很多事,是萧璟棠,还是……他? 她满心疑惑地看向莲蓬,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夜,逼走那两人的,也是你?” 莲蓬抬头看她,从她的眼中,风挽裳得到了答案,也彻底放心了。 不是萧璟棠,而是他。 原来,早在乞巧节那日他重新拥她入怀时就已经重新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保护了。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补偿,那也不过是他拉不下脸来抱她的借口。 感动,盈满心房。 他,真的为她做了好多,好多,让她更加觉得对不起他。 “夫人,要如何处理他?”莲蓬问。 风挽裳从感动中回神,恢复冷静,看向孙一凡,“眼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哼!在我知晓你的目的后,你会放过我?”孙一凡别开脸,冷哼。 “这得看你的选择。” 孙一凡诧异地抬头看她。 “我方才说你之所以要急着杀掉我,一,是因为不甘,二,是害怕某天我知道了某些事会连累你被杀。所以,你今日才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杀了我后方便嫁祸 给劫匪。” 其实,方才就算莲蓬没有出手,她也有把握劝服他的,只是他突然拿刀扑过来,让她一时没法思考,只能本能逃命。 孙一凡瞠目,“你果然早已知晓!” 他自是听得出她口中的‘某件事’指的是什么,虽然早有怀疑,但从她嘴里得到确认,他还是不敢相信。 不是都灭口了吗? 她真可能还会知晓? 少爷也表明过,若她知晓那件事就是他死期到的时候,因为,知晓那件事的人而今还活在世上的只有少爷和他。 所以,在知晓她想要毁掉萧家后,他才想要趁机除掉她,也省得自己总是提心吊胆。 风挽裳痛苦地闭上眼,每提起一次,心就好像被剜开一样的痛。 再睁开,一片清冷还有不明显的恨,冷冷地看着孙一凡。 这个人也是帮凶,同时也是萧璟棠最信任的人之一。 若说,萧璟棠对她的信任排第一,那这个在萧家待了很多年,与萧家一路荣辱与共过来的孙一凡就是第二。 所以,若是连这一份信任也一块儿毁了呢? 孙一凡被她那样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不是那种冷若刺骨的冷,就像……就好像阴魂不散的那种阴冷,就那样静静地盯着你,好像随时都会索命一样。 这个女人,真的掩饰得太好了。 他也可以说是从她被少爷带回府那一刻起,一路看她长成娉婷姑娘的。 其中,因为住的是下人房,同样是下人的丫鬟看不过她得到少爷的特别对待,总是私底下找她麻烦,让她难堪,欺负她。 可她就当什么不知道,依旧过自己的日子,该做的事一件不落地做完。 那样一个温婉恬淡的女子,所有人都以为她天生不会恨。 但是,后来,他们都错了,在她将老夫人推下楼后,她会! 此时此刻,她眼中的恨意更是明显。 “你是如何知晓的?”他真的很想知道,那样精心策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事,她没理由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风挽裳愤恨地攥拳,咬牙切齿。 若不是那个大夫装死逃了出来,若不是顾玦那一夜怀着对她的最后一丝信任,城里城外地去找那个替她流掉孩子的大夫,也许,这个残忍的真相,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虽然,那个大夫的出现也彻底瓦解了他对她仅有的一丝相信。 “你要我做何选择?”孙一凡问。 “我方才说了你不甘,是因为你在萧家多年,最后却这么轻易被人取代。”风挽裳看向他,“当年萧家没落,萧老夫人拼死才夺得萧家这座空宅,我想你该知晓,当年萧老夫人捡回你,并非是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而是因为当时的萧家缺个人来伺候他们祖孙俩。” 孙一凡震惊,她居然早已将他的来历查得如此清楚! 确实,当年老夫人捡回他就是为了使唤他,后来,是他自个一点点努力改变自己才得到她的看重,才有而今的总管地位。 “孙总管,你也有儿有女,甚至有孙子了……” “你想要做什么?别动他们!”孙一凡着急地惊喊。 “你别太紧张,若我要拿你的家人来威胁你,我与萧璟棠又有何不同?”风挽裳冷睨了他一眼,昂头看向天空,抑郁地一叹,“你放心,我只是要他付出他该付的代价,其他的我不管。” 说着,她回头承诺,“只要你帮我,我答应你,待一切结束后,我会给你一大笔安家费,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远离天都,去过平静的日子。” 不可否认,孙一凡有些动心,也许是因为她说的那笔安家费,也许是因为心底那一点点没完全泯灭的良心。 又或者,不忍看到一个原本好好的女子被逼成而今这副仇恨滔天的样子。 她原本,该过得很好的。 确切来说,她今日的一切苦难都是因少爷而起,而他一直是帮凶,从未想过要救她脱离苦海。 但是—— “他而今可是驸马,太后身边信任的人,你当我傻吗?到时候萧家毁了,我还不照样没命!” “他的权势跟九千岁比如何?”风挽裳淡淡扬眉问。 孙一凡无言反驳。 “你若不愿,那我也只能选择灭口了。”风挽裳语气沉重地说,因为,这真的是别无选择。 既然不能为她所用,他又知晓了一切,她只能也歹毒一回。 况且,他也不无辜,这些年来没少帮萧家助纣为虐。 孙一凡知晓自己别无选择了,内心挣扎再三,做了决定,“好,我帮你!” 因为,就像她说的,萧璟棠要跟九千岁比的话,定然是萧璟棠败。 若是那样,到最后也会被牵连。 风挽裳让莲蓬放开他,她亲自上前虚扶,“孙总管也是聪明人。” “好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孙一凡还是觉得别扭,没好气地说。 “这点,挽裳很是认同。”风挽裳淡淡一笑,“为保证孙总管你值得相信,方才送出去的那两袋‘三七’就劳烦你善后了。” “你……”孙一凡瞪着上马车的女子,老脸通红。 他错了,这女子一点儿也不温婉! ※ 马车里,风挽裳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莲蓬,好半响才问,“真正的莲蓬呢?” “她很好。”莲蓬拘谨地回答。 她并不记得真正的莲蓬的声音是怎样的了,好像也是差不多,带着点娇嫩。 “能否告诉我,你是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 乞巧节那日,是在皇宫时,还是出君府后,又或者是与他乞巧完分别时,在原地静静等她的那一个? “离开君府时。”莲蓬低着头道。 原来是那时。 那时,她走出君府,莲蓬就已在君府门外等着了,原来从那时候起,此莲蓬已非彼莲蓬。 若是她不是刻意疏远莲蓬,不太愿意让她贴身伺候,张罗的话,她应该很早就看出破绽了的。 那个男人啊,嘴上总是气她,心里却不放心她,早早就派了人护着她。 她风挽裳此生得遇顾玦,真的是三生有幸。 “夫人,有何不对吗?”莲蓬看到她眼里闪着泪光,不由得问,后想起她不爱她多话,又低下头去。 风挽裳抬头看到她这样子,不禁轻笑,“以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太刻意压抑自己了。” 过去是她希望皎月能多说说话,不用那么惜字如金,现在竟也是她让另一个人变得不多话。 “真的吗?”对面那张小脸抬起来,圆圆的脸,像小太阳一样,好有活力。 风挽裳有些傻眼,这跟方才那个总是低头不语的,差太远了。 “呼……” 小圆脸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像憋了很久的样子,黑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她这才发现,过去鲜少抬头的莲蓬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精神气十足。 “夫人,你不知道你的命令有多难遵守,不能多话,不能多看,这里不能,那里不能,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哑巴,是瞎子算了。”娇嫩嫩的嗓音开始噼里啪啦地埋怨。 风挽裳更加傻眼,完全没料到这个莲蓬会那么活泼直率。 莲蓬发现对面的主子尽盯着自己不说话,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紧捣住嘴,正襟危坐,低头,弱弱地说,“夫人,奴婢知错。” 然后,把嘴巴抿得紧紧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风挽裳一度以为方才出现幻觉了,不由得暗笑,放柔了嗓音,“你叫什么名字?” “小莲蓬呀!”可能是这声音太温柔,让她一下子忘了规矩,兴奋地抬头回答,后,又马上低下头去规规矩矩。 “我是问你自个的名字,不是你现在代替的。”风挽裳失笑,这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应该是跟真正的莲蓬年龄相仿吧。 “我本来就叫小莲蓬呀!”小莲蓬再次抬起头来,看到主子脸上温柔的笑花,悄悄松了口气。 跟在这位夫人身边那么久,她还没听到她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过话呢,也没看到她笑得这般温柔迷人过,以至于让她露出本性了。 风挽裳再次诧异不已,这,就是缘分吗? 她原本要的是莲蓬,他送来她身边的也叫莲蓬。 小莲蓬,好可爱,跟她样子一样可爱,不知道莲蓬面皮下的小莲蓬真正长的什么样。 她想,应该也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 “这名字谁给你取的,很可爱。”她笑问,似乎也被小丫头眼里满满地朝气给感染了。 “爷取的呀!” 咦? 她怔住。 顾玦给取的名? 能让他亲自取名的,身份应是不一般吧。 “你……” “啊!我……奴婢又说错什么了吗?不说了不说了,不然可惨了。”小莲蓬低下头去,拒绝再说话。 风挽裳不明所以,“是他不让你说话吗?” “爷说只要我当好莲蓬,我就不用喝……”小莲蓬意识到自己又自动回话了,及时清醒地捣住嘴巴,把头垂得更低。 不用喝?喝什么? 风挽裳不解地蹙了蹙眉,感觉这小丫头身上好多疑惑,但是,小丫头不愿说,她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她想看看是否与她猜想的那般。 “回夫人,奴婢今年十四。”小莲蓬立即变得恭谨。 果然跟她猜的差不多,她笑了笑,“你以后就做小莲蓬吧。无需这般拘谨,不过,还是不能鲁莽,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也不要说。” “是!我会乖的!”小莲蓬举手保证。 风挽裳真的拿她没法子,太可爱了,让人忍不住想把她当妹妹来疼。 “那你方才听到的……” “爷不问,我就不说!”小莲蓬已经知晓她要说什么,赶紧道。 “那,爷若要问呢?”小莲蓬露出本性后,看起来很单纯无害,也不知晓她方才听进了多少,又是否听明白了什么。 小莲蓬偏头想了想,道,“爷只要我当好莲蓬,那就是夫人要莲蓬做什么,小莲蓬就做什么。” 这小脑袋倒是转得快。 “那好,在爷面前你是莲蓬,在我这里,你可以是小莲蓬。” 小莲蓬一脸听不懂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啊扇。 风挽裳再一次忍俊不住,柔声解释,“就是,之前是什么样子,以后就还是什么样子。” “喔,好。不……是,夫人。”小莲蓬立即又变回拘谨的样子。 这下轮到风挽裳眨眼了,她笑着拉来她的手,竟意外的发现她的手很细嫩,一点儿也不像是做丫鬟的样子。 这丫头,到底又是何身份? 罢了,她这样子也好,省得前后判若两人引起萧璟棠的怀疑。 但是,显然是她想得太好了,露出本性的小莲蓬又怎还会藏得住,一到没人的时候就朝气蓬勃地说个不停。 譬如,知晓她认得皎月,还曾与皎月一同习武,皎月还教过她。 但是,一在有人的地方,她又立即变得很安静,很本分,完全在莲蓬和小莲蓬之间转换自如。 …… 转眼,太后给的半个月之期已到。 明日就是钦天监算出的可以入皇陵求证所谓的皇陵秘密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她不知晓太后为何要她入宫。 上次取药之后,太后没再要她入宫过,而今在这样的日子里,有特意叫她去,她心中隐约不安。 风挽裳看着外边已暗下的天色,觉得也该是回萧府的时候了,再晚些,萧璟棠估计又来接她了。 她转身去吹熄灯火,然而,烛火熄灭的同时,身后一道黑影闪过…… ☆、第209章:难得爷的小挽儿聪明一把 屋子里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她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勾搂过去,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受惊的心瞬间得到安抚,她有些恼地轻捶他的肩头,“爷总爱这般吓人。” 如此的小女儿娇态若叫人瞧见,只怕会觉得与白日冷静淡漠的那一个,不是同一个人窒。 “就这般肯定是爷?”大手将打在肩头的小手抓来,轻轻包裹住。 当真是,手如柔荑,肤若凝脂戛。 “只有爷才会这样做。”若不是他,小莲蓬不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样做是如何做?这样吗?”搂在腰间的大掌开始在她姣好的曲线上游走。 “不是……”她低声,怕叫人听了去。 因为上次的事,害得她在素娘面前总觉得怪怪的。 奈何,她越是用手去抓他的手,他就越发得寸进尺,还好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脸,铁定已红得没法见人了。 “嗯?” 温热的气息贴上耳朵,她身子不由得战栗,太惑人了。 “爷,我先点上烛火可好?”她慌忙找借口脱身。 “原来爷的小挽儿喜欢在亮光下伺候爷。”黑暗中,耳畔响起他低低的笑声。 她羞恼地推开他,只是,才转身又被他从后边抱个正着。 即便是夏日,他的体温也不偏高,两人身子相偎,并不会觉得黏热。 呀,她想什么呢! “爷,你来是有何事?”距离上次之后,他们而今才见面。 她其实也好想他,好想点亮烛火好好瞧瞧他的,瞧瞧那张俊美如妖的脸。 尤其在知晓小莲蓬也是他派来身边保护她后,她更想迫切地见到他。 听闻上次萧璟棠带人搜查朱雀街义庄一无所获后,抓去的那些人被扣上异族的罪名,午门斩首了。 杀人如麻说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爷不是早告诉你了?”忽然,他轻吮着她的颈畔,呵气般地说。 她拧眉,努力回想他出现开始到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是,她怎么也没有半点印象。 直到…… 他的唇舌越来越放肆,他的手也越来越,她总算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爷……”她生气地喊,还不忘压低声音。 却不知,本就细细柔柔的嗓音再生气,听起来也是极为美妙的,反倒像是娇嗔。 “难得爷的小挽儿聪明一把,爷又岂能辜负?”他笑,轻轻将她转过来,俯首,双唇坚定地压下,在黑暗中准确地掠取那抹甜美粉嫩。 温热的唇舌开始浅尝轻触,万般怜惜,指尖轻轻柔柔地滑过娇容,绕到脑后,大掌托住她的后脑,毫不犹豫地探入她柔软的唇腔,深切地需索。 他还是吻得热切,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席卷着她。她还是毫无长进,回应得青涩。 两相缠嬉的唇舌,无不是旖旎情醉。 就在两人火热交缠时,门外响起小莲蓬的声音。 “夫……夫人,驸马爷来接您了,就在后门外等候。” 可能是知晓房里有谁,小莲蓬语气中有些害怕。 两人几乎是同时一僵,随即,他不管不顾,霸道地搂紧她,吻得更彻底。 一把将她抱上圆桌,大手也毫不含糊—— “爷,别……”她娇喘,伸手去阻止他的手。 他将她的脸转过来,固定住,俯首封住,不让她拒绝。 “唔……爷,不行。”从小莲蓬说萧璟棠在外边等的时候,她的脑子就完全清醒了,双手无力地推拒着他。 “爷不行?嗯?”他轻咬她的唇,不似平时那样调-情的吻,而是,好似生气的咬法。 “爷明知道……” “爷不知道!”他打断,低头封住她不乖的小嘴。 外边等了等没见有人应声,小莲蓬有些急地跺脚。 偏偏,这会,孙一凡从后门踏入,按照萧璟棠的意思说,“小姐可是还未忙完,若是,少爷想进来陪她一道。” 小莲蓬又瞄了瞄里边黑漆漆的屋子,鼓起勇气再次出声,“夫人,驸马爷说要您还忙着,就……进来陪您。” 闻言,风挽裳偏开脸,声音很喘,“爷,我得出去了。” 好不容易才做到这份上,她不能让萧璟棠有一丝起疑的机会。 再说,再不出去,难道要让他进来将他们抓奸在……桌吗? 埋首在她颈畔厮磨的男人身子微僵,继续。 “爷……”她抬手推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却很坚定。 “想法子让他等!”他冷声,微一施力便将她压倒在桌。 “爷,别……真的不能!”娇软细柔的嗓音抬高些许。 她很清楚,再不出去萧璟棠真的会进来的。 顾玦停下动作,黑暗中,指尖轻抚过她柔嫩的脸颊,“爷还以为……” 讥笑了声,他站起身,将她一并从桌子上抱下,轻轻将她拥住,按着她的小脑袋,手指戳上她的心口,在她耳畔沉声低语,“你要还恩可以,明日过后,这里,把他清除干净,一丝痕迹都不许留!” 那么霸道的语气,轻轻的力道,仿佛戳穿她的心,微微地泛疼。 不是因为他戳,而是因为,这颗早已装满他的心,没多长的时日可以跳动了。 还恩,对他,对她,都是很好的理由。 不知该说什么,她轻轻地推开他,转身去点亮烛火,好收拾被他弄乱的衣裳,被他弄乱的发髻。 好,看他一眼。 可是,烛火是亮了,回头,他已不在,悄声无息地走了。 唉! 她轻叹,低头整理被他扯开了的衣带,边走到铜镜那边对镜整理了下发髻,这才匆匆熄了火,出门。 门外,主仆俩的身影离去。 屋里,黑暗的角落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冷冷瞥向那张铜镜,抬掌—— “破镜难圆。” 一道身影从门窗外徐徐走来,顾玦收手,拂袖,回身,瞪着紧闭的门口。 很快,门开,就是他以为的那一个。 “千岁爷驾临,素娘有失远迎,还望千岁爷恕罪。”素娘行了个万福礼。 “爷回自己的地盘还要敲锣打鼓不成?”顾玦冷光徐徐扫向她。 素娘不禁莞尔,“恕素娘斗胆,千岁爷曾亲口说过送出去的东西不屑收回的,故而……” “嗯?”凤眸冷冷眯起,斜眼瞥向她。 外边的灯影洒进来,刚好瞧得见那张俊美妖冶的脸上此刻很阴沉。 素娘不敢再说下去,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拿他说笑。 这不可一世的男人,普天之下能笑他的只怕也只有方才离去的那一位了。 “正所谓,破镜难圆,素娘只是希望千岁爷不要真的将镜子弄破了。”素娘低头,意味深长地说。 顾玦这才赏赐一样地赏了个眼神过去。 “千岁爷既然已能纡尊降贵至此,那就该再耐心等等。” 大摇大摆走出房门的顾玦,停下脚步,侧眸,冷冷勾唇,“等?够了,爷给她犯蠢的时日够多了。” 素娘骇然失色,这九千岁难不成因为夫人方才的离去而没了耐心,决定不愿等了? 她赶紧追出去,“千岁爷,夫人很傻,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无奈。” 脚步停下,回头,凤眸凌厉,“爷说她蠢,不代表别人可以说。” 闻言,素娘怔了下,然后,了然地笑了,微微欠身,“是,素娘知错。” 连别人说一声‘傻’都不行,其真心还用怀疑吗? 真是的,这九千岁摆明了是非要不可,那她还瞎操什么心呢。 …… 回萧府的路上,萧璟棠时不时看着旁边的女子。 今夜,她的唇好似嫣红得格外诱人,叫人想要克制不住搂过来一亲芳泽。 风挽裳已感觉到萧璟棠的目光过于炙热,因为那种目光她才顾玦身上常常看到。 即使平时再慵懒沉静的眸,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像燃着两团火焰似的,每每都叫她脸红心跳,不敢直视。 这样的目光出现在萧璟棠身上,她只觉得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阿璟,我已谈妥了茶叶的进货,下个月,几个商家便会将炒好的茶送过来,确定没问题后,便可以开业了。”她主动跟他提起生意上的事。 萧璟棠回魂,看着她,温和地笑笑,“谈妥就好,交给你,我放心,辛苦你这些日子到处奔波了。” “不会。”她淡淡摇头。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眸色复杂烦乱。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风挽裳还是不冷不淡地态度。 注意到了,总不好装瞎。 “挽挽,你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这双腿吗?”难道就没有一丝别的情愫?哪怕只是一丁点都可以。 风挽裳看着他,在随他回到萧府以来,第一次笑了,“不是。” 闻言,萧璟棠原本因她突然绽放的笑花而目眩,此刻,听到她如此说,更是心花怒放。 “那是什么?”他迫不及待地追问,很想,很想听到她说一些在乎他的话,安抚他彷徨不安的心。 风挽裳轻轻摇头,“阿璟,慢慢来,总有一日你会知晓的。” 萧璟棠醉了,好似醉在花海中。 她这般说,就表示他不会一直空等对吧? 慢慢来,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她会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对吧? 黑暗已久的心总算有一丝亮光射入。 他温柔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端放在膝上的一双柔荑,念起,便缓缓伸出手去。 在他的手就要握上她的小手时,她却不着痕迹地避开,转身去撩起轿窗帘假意去瞧外边的景物。 他笑,“挽挽,外边天黑,没什么可看的。” 风挽裳淡淡地放下轿窗帘,他以为如何便如何吧。 再过不久,这样的煎熬就该结束了。 萧璟棠又看了她一会儿,便严肃认真地道,“太后要你明日入宫,也不知道又要你做什么,你万事小心些。” “嗯,我会的。”她点头,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他今夜八成又是在缉异司过了,所以才急着在轿子上急着叮咛她。 明日,想必惊险重重。 也不知顾玦他们打算如何做,若皇陵真有所谓的秘密的话,太后必定不会让人看到。 而那个秘密当真能帮皎月一家翻案吗? 她只但愿,老天保佑他们顺顺利利。 …… 翌日,风挽裳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后,便早早地带上小莲蓬,乘坐轿子入宫。 打开皇陵,并且还惊动里边的各大亡灵,可想而知得多重视。 听闻钦天监与工部等各司早在半个月前有这个计划后就已经开始忙碌了。 皇陵建于钟灵山,就在出城后的百里。因为钟灵山如其名,钟灵蕴秀,更是盘踞在整个天都之上,仿佛守护的姿态,所以也因此成了历代祖先皇安息之地。 入了宫,她便先去见太后,毕竟是太后要她入宫的。 到达凤鸾宫时,她得到允许,不用通报就可以进去。 意外的是,萧璟棠也在,太后附耳正交代他什么,他凝重着脸色频频点头。 “请太后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他往后滑开轮椅些许,拱手,激昂地保证。 太后拿起香茗浅啜了口,瞧见殿门处正盈盈走来的身影,展眉而笑,“挽裳,你来了,哀家都好些时日没见你了。” 闻言,萧璟棠 赶忙转过轮椅去,便瞧见她一身素色裙裳,妆容淡雅,身上没有太过华丽的饰物,本身自发的那种恬静温婉的美还是叫人忍不住惊艳。 “挽裳给太后请安。挽裳来迟了,还请太后恕罪。”风挽裳上前屈膝行礼。 “起来吧。来得刚刚好,时辰也该差不多了,前往宫门吧。”太后放下茶盏,朝她伸手。 风挽裳淡定地上前搀扶,本来还以为太后会同她说为何要她一同前往皇陵的目的,没想到太后什么也没说。 难不成至少要她前来陪驾? 不,她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九千岁呢?”走出凤鸾宫,太后询问身后猫腰而行的太监。 “回太后,九千岁尚未入宫。”小太监回话。 风挽裳明显感觉到扶在手上的太后不悦了,她不由得担忧起他来。 他怎会来得这般迟,可是出了何事?或者身子不适? 昨夜他来得晚,分得急,再加上他一来就…… 她都没能好好同他说说话,若他的身子不适的话,那她昨夜就那样走了,真是很伤人。 “这般重大的日子,这九千岁真是不像话!”上凤撵前,太后轻斥。 风挽裳搀扶她坐上凤撵后,躬身退到一边,让凤撵先行,自己则与萧璟棠跟在后头走。 到达宫门口,风挽裳就看到前往皇陵的队伍已经准备妥当,明明方才她入宫的时候这里还空荡荡的,这些人的动作可谓是惊人。 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除了马车外,还有仪仗队、禁卫、厂卫、缉异卫,就连文武百官都依照品级站好队了,整齐划一,浩浩荡荡。 凤撵停下,风挽裳上前扶太后下来,刚好就瞧见小皇帝也由另一边出现。 下了龙撵的小皇帝,一身金贵龙袍,头戴帝冕,但终归还小,还无法表现出君临天下的气势。 尤其,他一下龙撵后,就总是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瞥,她只能佯装看不见。 太后牵着小皇帝的手面对文武百官,所有人俯首跪拜,山呼万岁、千岁。 风挽裳下意识地悄悄查看那抹熟悉的身影有无出现,而太后显然也在找,眸光凌厉地扫过全场,没找着后,凤颜越发不悦。 她更加担心姗姗来迟的他是否出了何事,还是萧璟棠昨夜又做了什么叫他来不及招架? 太后让所有人平身,并拾级而下,她今日的作用好似就是伴驾,所以只能安静地跟在后头伺候。 就在太后登上马车时,宫门外响起太监尖锐的高呼,“九千岁到!” 就差一步登上马车的太后,毅然停下来,微微转身看去。 只见唯一一个空着的宫门口,一顶熟悉的轿子徐徐出现在大家眼前。 轿子停下,九千岁的贴身随从万千绝亲自撩起轿帘子。 然后,那抹颀长优雅的身影缓缓钻出,手抱小狐狸,长身玉立,凤眸轻掀,往太后那边看去。 许是瞧见太后不悦的脸色,他竟还微微勾唇,不疾不徐地上前请罪。 风挽裳在他看过来的刹那,一颗心怦然而动。 众人以为他看的是太后,可她却真切地与他的目光交汇了,虽然只是刹那。 他没事就好。 很快,他来到太后跟前,刚好就站在她身边,对太后躬身行礼,“奴才来迟,请太后恕罪。” “迟?你何不等完事了再来?”站在马车上的太后,气势更加凌厉逼人。 “是奴才的错,奴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时候染了风寒。”说着,还轻咳了声. 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觉得那阴柔徐徐的嗓音也带了些许虚弱。 一旁的风挽裳听得心头狠狠一拧。 他染了风寒,他昨夜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染风寒?你这身子是越发不济了?”太后冷哼,声音已没那么凌厉。 对顾玦,她是存在着一些愧疚的,什么都要他扛着,此次下皇陵之事若是败了,也还是得 他扛着,他可不能出半点差池。 “多谢太后关心,去一趟西凉回来后,这身子便是这样了。”顾玦低着俊脸,淡淡地说。 ☆、第210章:一同入皇陵 “好了,再不行,就让太医瞧瞧,别耽搁了时辰。”太后发话,转身带着小皇帝登上马车。 风挽裳还站在马车外,低着螓首,身旁的男子也在躬身应是添。 她正一门心思地牵挂着他的身子,马车上忽然传来太后的声音。 “挽裳,你也一道上来吧。” 她愕然抬头,就看到小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屋。 她只顾担心顾玦的风寒了,倒没顾得上去想自己要如何前往皇陵,太后这话一说,怎能不叫她诧异。 与太后和小皇帝同车,那是何等殊荣。 不用回头,她已经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注目礼了。 一个手烙残花,二度被休的女子,不只让经营的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还得到太后的重用,而今还共坐一车,怎能不叫人瞠目结舌。 “是。”她沉静地应是,在马车旁的宫女扶持下,提起裙摆登上马车。 从头到尾都不敢看他一眼,连余光都不敢扫去,就怕被人瞧见。 太后和皇帝后面的马车便是九千岁的。 顾玦目送那道身影进入马车后,缓缓直起身子,转身,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萧璟棠,不由得勾唇,“原来太后是在体谅驸马爷,这么大的轮椅,是挤了些。” 说着,微微颔首,徐徐走向后边同样尊贵的马车。 萧璟棠没有被激怒,只是阴冷地勾唇。 ……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午时前总算抵达钟灵山,抵达皇陵。 整座山早已被禁军密密包围,放眼望去,皇陵外边的入口飞龙盘绕,威武恢宏,气象森严。 早有相关人员整齐划一地站在前头恭候。 太后和小皇帝依次下马车后,风挽裳才最后一个下车。 脚才落地,抬眸,就恰好对上一双刚巧抬起的凤眸,在别人看来,确实只是刚巧。在她看来,不是。 她敛眉,淡定地微微颔首,跟在太后身后。 他是九千岁,自是也跟上,两人也因此并肩而行。 “不管太后在马车上同你说了什么,都给爷老实待着。”目视前方的他,忽然悄声说。 刚好早已等候在皇陵外的人行礼山呼,掩盖住他的声音。 她心底略一怔,他早料到太后让她同坐是为了交代她做事? 他又这般肯定太后一定会让她一同入皇陵? 这人真把太后的心思一摸一个准了。 不,不只是摸太后的心思,连她的心思都摸准了。 因为,若她不照太后所说的却做的话,他便要承担后果,所以他肯定她会照做,才这般要求。 “听话!”好似知晓她心里在犹豫,他声音略高。 想起他一心一意为自己,她心里暖暖的,同样目视前方,只是小嘴轻启,“好。” 凤眸这才褪去不轻易让人瞧见的担忧,转为柔和,优美的唇似有若无地上扬。 接下来,摆上香案,由太后和小皇帝亲自上香敬告皇家列祖列宗,祭奠天地后,才得以入内。 一切准备就绪,太后转身看向风挽裳,“挽裳,就由你代哀家进去一瞧究竟,哀家与皇上就在外头等着诸卿出来。” 此言一出,场上哗然。 入皇陵是何等庄严肃穆之事,太后竟让一个二度被休的弃妇代为进入? 可,丞相和裕亲王都没什么异议了,九千岁是太后的人,为太后是从,又怎会反对,所以,哪怕再不妥也没人敢吱声。 “太后,挽裳乃一介女流,并无身份进入皇陵。”才说着没有人抗议,驸马萧璟棠便出声了。 他以为太后只是让挽裳跟来,好拿挽裳来威胁他办事的,却没想到太后要让她一起跟着他们入皇陵。 皇陵是历代先祖皇帝的安葬之地,这里边的珍宝不知凡几,更是机关重重,挽裳又不会武,进去的话若是发生了何事,他怕顾不上。 “哀家方才不是赐予她身份了?代哀家进去一看究竟。”太后冷冷不悦地瞪向萧璟棠,“再说,你这样子进去,也需要个人照顾。” “回太后,微臣……” “挽裳谨遵太后旨意,也定会好好照看驸马爷的。”风挽裳打断萧璟棠的话,屈膝领旨。 “挽裳……”萧璟棠无奈地喊,她知不知晓这一进去有多凶险? “驸马爷,在这样的时刻,你想让哀家看到的就是你只顾儿女私情的一面吗?”太后愠怒。 萧璟棠心里一颤,忙不迭拱手,“微臣知错,请太后恕罪。” “好了,进去吧。”太后说着,别有暗示地瞥了他一眼。 “开皇陵!” 司礼官一声高呼,飞龙盘绕的金漆石门缓缓开启。 “丞相大人请。”阴柔的嗓音徐徐响起。 “九千岁请。”清润如水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两个极致悦耳的嗓音听得人很是享受。 走在前头的九千岁和丞相竟破天荒地礼让起来了,众人个个瞪圆了眼。 “一道吧。”九千岁提议。 “也可。”丞相同意。 于是,一向水火不容的两人并肩而行,因此,画面看起来有些惊悚。 裕亲王与驸马则是在后头跟上。 前头有人提着白色灯笼照亮,风挽裳推着萧璟棠往里走,目光却是缱绻地望着前头颀长的身影。 出入皇陵的隧道是以龙形修成,避免打扰到皇陵里边的亡灵,所以能进入皇陵的人并不多,而且每一个只可以带一个贴身随从。 涉案其中的九千岁、以及审查此案的裕亲王、丞相、萧璟棠,还有六部尚书、大理寺等作为证人。 毕竟是进入墓葬之地,自是无人敢随意喧哗。 越往里走就越静得可怕,除了纷沓的脚步声凌乱回响,一有些风吹草动,便有人吓得靠紧旁边的那一个。 这时,前头传来九千岁那阴柔悦耳的嗓音。 “丞相大人面色红润许多。”闲聊似的口吻。 “托福。”丞相有些咬牙切齿。 她微微蹙眉,不解。 这薄晏舟好似真的生他的气了。 “原来是福啊,丞相大人既然如此喜爱吃馒头,本督待会出去后会记得同太后说声的。” 喜爱吃馒头? 薄晏舟? 后面传来的窃窃私语解了风挽裳心中的疑惑。 “九千岁整人的花招一如既往地损,丞相囚禁他不到十日,他就让太后下旨要丞相吃十日馒头作为补偿他被囚禁之苦,一顿不落。” 风挽裳诧然。 他因此让薄晏舟十日顿顿吃馒头? 这两人斗得再狠,也只是人前做做戏,就算做给人看,也不应亏待自己的胃才对。 “挽挽,怕吗?”萧璟棠忽然昂头看她,不想她费心去想别人。 风挽裳立即将情绪收敛干净,微微摇头。 “待会无论发生何事,都要跟紧我,知道吗?”萧璟棠温柔地叮嘱。 风挽裳正要应声,忽然,一支利箭从前头射来,所到之处,无不惊叫着及时避开。 身后的人早已听到动静,早已往两边上躲避,只有坐在轮椅上的萧璟棠来不及避开。 锵—— 他的副指挥使以剑柄去挡,利箭落地,也害得身后的人为他捏了把汗。 萧璟棠看向走在前头的男人,眸色森冷。 薄晏舟瞥向方才从墙上龙嘴里吐出来的那支箭矢,对旁边的男子微挑了下眉。 俊美的男子只是低头抚着怀中小雪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派从容。 后头,被小莲蓬及时拉开的风挽裳回到原位,继续推着萧璟棠往前走。 “没事吧?”萧璟棠柔声问。 她摇摇头,认真注视前方的路,有些担心走在前头的他,若是再一不小心碰到哪里的机关,他岂不是头一个遭殃? 很快,在无比紧张的气氛下,一行人穿过各个暗门,拐了无数的弯,终于来到地下皇陵。 这里作为历代皇帝的安息之地,自然也建得气势磅礴,金碧辉煌。 里边,一间间的区分着历代先皇的墓室,均燃着长明灯,投射出幽幽的光芒。 到底也过了近千年,这里边的气味不是普通的难闻。 风挽裳忍不住拿出绣帕轻掩口鼻,忽然,小莲蓬将她的手抓过去,然后,她的手心里被塞入一条帕子。 她以为是小莲蓬的贴心,本想说自己有的,可瞧见上头的莲花,便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把手上的那条给小莲蓬,拿起她塞来的那条,悄悄瞥向前方。 这上头有一种别样的花香,是银丹草。 银丹草是一种老百姓比较熟悉的药材,因其具有特殊的清凉芳香,夏日常拿来泡茶饮用。 这一覆上口鼻,便可祛除那股难闻的气味。 这是他特地为她备好的? 他居然贴心到如此地步。 为了寻找出高松和纸上所说的皇陵秘密,工部尚书照着皇陵的建造图纸动在前头仔细带路,个个提心吊胆地跟着,就怕一不小心触碰到皇陵的暗箭机关。 随着走过一间又一间墓室,队伍早已被打乱,而萧璟棠也早由他的手下李良推他,毕竟皇陵里也有台阶,或者到需要避开机关的时候,她一个弱女子可抬不起那轮椅。 为了省时辰,纷纷四下去查找可疑之处,皇陵本来就建在地下,即便外头艳阳高照,里头也湿冷昏暗。 站在外头的她,抬眼看了下四周,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也闲不住地往无人的地方试着查看。 只是,当她沿着雕刻精致的壁画往前些许时,倏然,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过去。 “唔……”她的嘴被捂住,惊叫不出。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心要被吓死了。 直到感觉到贴在颊边的熟悉烙痕,直到熟悉的气味窜入口鼻,直到她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的心似乎才恢复跳动,捂着心口,有些生气地抬头看他。 他们在黑暗的这一面墙,若是有人往他们这边举灯的话必定会逮个正着。 他紧贴着墙面,让她紧贴着他的身子,俯首捧起她的脸吻了一记,转向她耳畔悄声私语,“见到打开的棺椁就给爷闭上眼睛。” 闻言,风挽裳便想到他以往在血腥场面时总将她按入胸怀,不让她瞧见,瞬间明白他这般命令是怕她看到吓人的东西。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还时刻惦着她,她心里头热烘烘的,再也不气他方才吓她了,在他怀里连点小脑袋。 顾玦往外瞥了眼,知晓有人已在找他们,他正要放她离开,她倏然抬臂拉下他,在他耳边悄声问,“爷的风寒可有吃药?” 吐气如兰的呵气声音,他听着血液沸腾,偏头轻咬她的小耳朵,“出去后,爷用一整夜的时辰告诉你,嗯?” 后边拖长的尾音叫她心头一阵酥麻,轻捶了下他的肩头,推开他,平静自若地走出去。 刚好对上萧璟棠转过来寻她的目光,她一点儿也没有慌地走过去。 “你怎往那么暗的地方瞧?”萧璟棠又怀疑地往那暗处瞧了眼,又瞪了眼没有及时跟上的莲蓬。 小莲蓬深深低下头去,她哪里敢啊。 “我有带火折子,方才不小心熄了。”风挽裳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做证明。 “以防出事,你要跟紧我,别乱跑。”萧璟棠面容严肃地要求,继续随前边的人往下一间墓室走。 风挽裳带着莲蓬安静地跟在后头,不知何时,原本还在暗处的男人,此时已出现在前头。 很快,又到一间宽敞的墓室,墓室也有主次之分,照样是各自查看。 风挽裳这次倒是听萧璟棠的,跟着他走,可是脸色凝重了几分。 因为这里是旭和帝的墓室,当年太后以旭和帝已死为由立衣冠冢葬入皇陵,唯一给他陪葬的就是当年他纳的第一个妃子。 而太后要她做的事也在这里。 可是,进来时,顾玦就特地嘱咐过她,只管好好待着,不要管太后要她做什么。 可是,她真的能吗? 倘若什么都不做,被人瞧见了不该瞧见的,出去后,他就真的要背上当年故意谋害景家一案了。 她不知晓这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但是太后既然如此紧张,那必定是可以轰动朝野的。 她该如何做? 偏巧,萧璟棠带她去的就是太后要她处理掉的地方——那个陪葬妃子的墓室! 她后悔方才短暂的相拥没有要他来这个地方! 这会,该如何是好? 萧璟棠一进来就明确地往这边走,他是不是也受到太后的指示? 风挽裳想起进入凤鸾宫时,太后对他耳语的画面,莫非说的就是这件事? 可是,太后既然已要他动手,为何又交代她? 莫非,太后也不完全相信萧璟棠?所以,为保万无一失,便一并交代给她? 很快,来到墓室外,一阵阵怪味传出。 萧璟棠却已没有马上进去的打算,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收紧,好似在犹豫。 是的,他在犹豫。 太后要他一进来便烧掉这里,表明了里边真的有着所谓的秘密。 他倒不关心这里边是何秘密,他关心的是,倘若这秘密被人瞧见了,也就表示顾玦得背负当年谋害景家的罪名。 到而今这地步,他哪还管什么立不立功,他只管除不除得掉顾玦,就算他没办成太后要他办的事,顶多也就是让太后对他失去信任。 但是,到时候,顾玦没法再受太后重用,太后能用的人也就只剩下他了,他何惧! 风挽裳将萧璟棠的犹豫看在眼里,她忽然明白太后为何还要交代她了,因为太后担心萧璟棠会因为与顾玦的私人恩怨故意不动手。 以她对他的了解,显然,在立功的机会面前,萧璟棠选择置顾玦于死地! 她抬头往里边看去,袖子下的手用力攥紧。 没有设门的区间里,停着一副棺椁,叫人诧异的是,棺椁已打开,而四周都散乱着一些衣裳,以及铺在地上的被褥,即使尘封二十年,也发了霉,积了灰,依稀可瞧出,这里边仿佛有人住过。 住过! 她的心陡然一惊,为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而惊颤。 要照太后说的去做吗? 她已悄悄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只要吹着火折子,假意靠近查看,再假意让火折子从手中脱落。 这干燥二十年,尤其里边还有着很多易燃物的墓室,一点即燃,星火燎原,到时候什么秘密都没了。 到时候,走出皇陵,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他也说过,要她好好待着的。 她不敢踏出这一步,怕他们另有打算,怕坏了他们的大计。 心里万千踌躇,终于,她将火折子放回袖子里,决定辜负太后的信任。 “驸马爷见鬼了?” 阴柔徐缓的腔调从后传来。 风挽裳回眸看去,以眼神示意他这里边的重要性。 凤眸从她面前掠过,但她知晓,他看懂了。 他的身后也跟着丞相和裕亲王,这丞相和裕亲王似乎他到哪就跟到哪,充分做全防备他,恐他耍诈的戏。 “本官只是意外这里头竟是这样子。”萧璟棠面容沉稳地道。 果然,他真的是想让顾玦脱不了罪。 顾玦来到他们身边,停下脚步,凤眸徐徐地看向她,“纵然已见识过风老板的胆子,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里,居然也没吓死。若不是事情为重,本督倒真想在此看风老板舞一曲,相信 风老板也是面不改色。” 这人,这关键时刻,怎刁难起她来了。 风挽裳暗恼。 不过也是,他入皇陵本来就是为了证清白而来,是应故作轻松。 “在这里!!” 倏然,率先踏入查看的裕亲王惊喊……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月票,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211章:傻挽儿,你也该回家了 浑厚的嗓音响彻地下皇陵,也像敲钟般敲进风挽裳的心里。 她担忧地看向顾玦,更害怕里边裕亲王发现了什么更加不利于他的事。 率先跟进的是薄晏舟,在后头畏畏缩缩的朝臣闻言,也赶忙凑上前查看。 顾玦方才还戏谑的凤眸变得沉静如水,俊脸凝重地走进去溻。 萧璟棠用铁拐支撑起来,由李良将轮椅搬进去,才用铁拐撑过去坐下,再由李良推着靠近。 墓室里真的很凌乱,里头有很多东西,锅碗瓢盆,陶器,炉子等,一应俱全。 别人的陪葬物是金银珠宝,而这个墓室的主人显然是可以生存的器皿和食材,以及被褥衣裳。 从摆设来看,很显然,这里,确实有人住过! 也就此,看得人寒毛簌簌,忽觉阴风阵阵。 众人缩着脖子微微凑上前一看,棺材里除了一具枯骨,还有很多凌乱交叠的绫罗绸缎,由头骨来看,此人生前五官也是生得极美的。 风挽裳虽然答应顾玦说看到打开的棺椁就闭上眼睛,但是眼前这个,她不能闭。 只见厚重精雕的棺椁内侧出现若隐若现的字迹,正由工部的人拿着工具小心翼翼地扫去上头的灰尘。 随着灰尘一点点扫开,棺椁内侧里刻着的凌乱字迹一个个清晰浮现,所有人都瞠大双目。 裕亲王顾不得冒犯棺椁里的人,凑近去一字字地念出,“旭和六年三月,太后为旭和帝立衣冠冢葬入皇陵,由其宸妃陪葬,宸妃之姐事先给予服下假死药,葬入皇陵后,宸妃于皇陵醒来,同年十月,宸妃于皇陵里诞下一……” 声音停住,看着那最关键也是最模糊的字,只剩下一横的笔划清晰可见,分不出是子还是女。 裕亲王暂且忽略,继续往下念,“其姐成功入得皇陵,宸妃将孩子交托之,薨于皇陵。” 后面的字,裕亲王更是念得掷地有声。 “天啊!原来当年宸妃在皇陵里生下旭和帝的孩子!”有人惊呼。 原来,所谓的皇陵秘密是这个! 真的是震惊天下的真相! 众人炸开了锅,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存在。 “可是,宸妃当年怀有龙嗣怎可能无人知晓?”有人提出疑问。 “当年宸妃刚册封半年有余,旭和帝便出事了,朝中一片乱,谁还顾得上她。” 风挽裳也同样震惊不已,在皇陵里待上大半年生下孩子? 在这样的地方,别说待半年,一夜都足以吓死人。 她也怀过孩子,知晓只要能生下孩子,没什么难得倒一个母亲。 但是,她还是好佩服这个宸妃,在这般糟糕的环境下,那样娇生惯养,还能坚持到孩子出生。 这就是太后为何急着要毁掉这个墓室的原因,也许,连太后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被写在棺椁里面,听到由景云天一案牵扯出当年关于皇陵的秘密,她早就断定除了这件事不会有别的,所以才急着毁掉。 孩子…… 那日在炼药的地宫里,顾玦说过,宸妃的先祖是炼药世家。 而那个叫炼颜的女人之所以受太后控制就是因为孩子,可她说孩子不是她的…… 风挽裳再看向棺椁里面的字——其姐成功入得皇陵,宸妃将孩子交托之,薨于皇陵。 其姐…… 炼颜是宸妃的姐姐! 当年好不容易入得皇陵却只来得及见妹妹最后一面。 后来,应该是太后听到风声派人将其抓回。 难怪,难怪太后那日急着派人灭口,原来是怕这个秘密泄露出来。 那孩子,是在太后手里吗? 可这上边并没有说当年宸妃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 她悄悄看向旁边抚着小雪球的男子,他很平静,很平静地盯着棺椁内的短短几行字,凤眸幽深,脸色深沉。似乎也料不到事情会这般发展,又似乎早已猜到七八分。 他早就料到太后让她毁掉秘密,所以才事先不让她动手。 可是,如此一来,当年景家一案他便得一力承担冤假错案的罪名了。 若是她方才动手烧掉的话,也还是错。 因为,这个秘密若是烧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旭和帝有一个孩子。 乱了,彻底乱了。 萧璟棠也料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秘密,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按照太后说的去做了。 此秘密一揭开,无疑是整个南凌权势颠覆的开始。 旭和帝失踪后,旭和帝又无子嗣留下,太后仗着手握大权,与当年的太监总管专挑幼小的孩子拥立为帝,稍有反逆便杀之,短短二十年已换了好几任皇帝。 而今,旭和帝居然还有子嗣活在这世上,这惊天秘密,足以震荡整个南凌国。 “那宸妃当年生下的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有人疑惑地问。 “是皇子!”丞相薄晏舟斩钉截铁地断言,而后指向那一横笔画,“大家且看,这一横可子,也可女,但是,再凑近些看就可看出这一横的上头有横折的字迹,女字可没有这一笔。” 众人也就凑近些许,探头往里瞧了眼,也不管瞧没瞧见,点头就是,但是,是太后这边的人只能沉默,悄悄瞥向萧璟棠,大长驸马都没有异议了,他们更不敢胡乱表态。 “九千岁,此事,你如何看?”裕亲王看向旁边始终一语不发的男子。 顾玦凤眸微眯,淡淡抬了抬,勾唇,“二十年前的事了,裕亲王年纪也不是很老,怎会觉得本督会知晓?” “九千岁莫非是忘了前些日子在凤鸾宫太后说过的话?太后可是说当年景家一案,是你一人所为,先斩后奏。”薄晏舟负手而立,声音清朗。 顾玦轻笑,“二位是打算在此对本督口诛笔伐吗?” “那就出去请太后定夺吧。”裕亲王果断决定,而后转身对着棺椁撩袍跪下,拱手,“宸妃娘娘,事已至此,臣等唯有将棺椁带出去作为证据,方有机会寻得皇子,宸妃娘娘在天有灵,望请见谅。” 铿锵有力地说完,他诚心地磕头。 身后的人能跪下的都跪下,不能跪下的也躬身以示诚意。 “工部尚书,动手!”裕亲王起身后,沉声下令。 这裕亲王,谁都知晓当年与旭和帝关系交好,而今知晓旭和帝尚有子嗣在世,定然比谁都激动。 不出半个时辰,在大家的见证下,那块刻有字的棺木被劈下来,裕亲王令自己的亲信与丞相的随从扛着跟上。 按着原路返回,个个都心事重重,角落里的长明灯折射出幽光,一不小心抬眼看到就会觉得很阴森可怖。 不知走了多久,风挽裳始终低着头跟在后头走,心里一团乱,想着出去后,他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完全没顾得上去想自己出去后又该如何跟太后交代。 太过于专注,以至于,并没有发现,有一个身影不见了。 “九千岁呢?” 忽然,前头传来裕亲王的声音。 风挽裳愕然抬头,目光着急地掠过每一个人,真的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万千绝却还好好地站在前头,此时也回过身来,诧异地在人群中寻找。 万千绝居然也没发现自己的主子不见了! 这下,所有人恐慌起来,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里,那样强大的人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风挽裳心里一阵慌乱,方才,他明明还走在前头的,不过是经过一处较暗的地方,他就不见了。 顾不上萧璟棠在看着,她神色慌乱地四下寻找。 她只知道,眼下,没什么比他的安危重要。 哪怕是半途而废,她也认了,只要他好好的就好。 萧璟棠就这样看着她,看着那张一直以来都冷淡如水的脸变得慌乱,那双清冷的眸也变得焦灼,因为一个男人,一个也伤了她很深,很深的男人。 看着她每一个焦灼的眸光流转,空气凝滞,仿佛,就连她的呼吸都因为那个男人的消失而急喘。 他的心在一点点下沉,一点点被割裂。 她的心里到底装的是谁,在这一刻,分外清楚。 上次,画舫沉下的刹那,她奔向他,因为他的双腿。 这次,在这样诡异阴森的地方里,顾玦消失,她彻底慌了神色,就像一个迷失的小孩,慌乱地寻找出路。 那个出路,是顾玦! 砰!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崩塌巨响。 风挽裳浑身惊颤,不敢置信地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仅仅是呆愣了一下,然后,在众人都慌乱地跳脚,抱头时,她已拔腿循声而去。 “挽挽,回来!”萧璟棠惊喊,伸出去的手却再也抓不回她。 这时,他们所处之地似乎也受到波及,地面在摇晃,站都站不稳。 众人惊恐地一窝蜂往外奔走。 风挽裳疯了地往崩塌的方向跑去,用尽所有力气,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不停地跑,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转弯,心里的慌,早已盖过那些害怕。 哪怕此刻真的有个死人突然站起来拦在她面前,她也会一把推开,直往前奔。 顾玦,他千万不要有事! 不是说过,该他承受的报应全都报应在她身上吗? …… 好不容易,她跑到方才他们停留过的地方,旭和帝的墓室,那里边已是尘土飞扬,坍塌一片。 她捂着心口,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天旋地转般地寻找他的踪影。 “爷……”她站在坍塌的墓室前,大声喊。 可是,除了她的声音在回荡,没有他的回应。 “你出来啊……” 她又往前找。 “别吓我好不好……你说过的,有你在的一日,我便不会无处可依。你怎忍心这么快就让我无处可依?” 没找到,又折回来,毫无理智地想去搬开那些石头。 “别碰!”一双大手从后拉住她,阻止她的手碰上那些污秽的石头。 她抬眸,俊美的脸就在眼前,身姿挺拔。 她呆滞地看着他,泪珠悬在眼睫上。 颤抖地伸出手,生怕这是幻象。 他配合地低下头,握住她的手反按上她的心口,“小挽儿,告诉爷,而今,这里面,装的是谁?” 其实,不用问了,她的出现已是答案。 由她出现开始,他便看着她慌得哭泣的身影,看着她慌到完全失去思考的样子。 那样恬淡自若、聪明冷静的女子,找他找得就像一个迷失的小孩子,哭着喊着,仿佛找不到回家的方向,那么无助,那样……惹人心折。 她出现的那一刻,整颗心都像是浮在云端。 所有的过往,谁对谁错,都无所谓了。 最重要的是,而今,她在他怀里。 风挽裳泪光闪闪,有些茫然地确认。 这声音,是他! 她宽心地笑了,激动地投入他的怀抱,“是你!只有你!” 遇上他之后,便只有他了,他怎不懂? 她的心,很小,小到只可以装下一个人。 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一直都被他占据着,无人可以取代。 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刻,顾玦拥紧她,用力地拥紧,心中激荡,犹如那夜的打铁花,火树银花开在心尖。 “挽挽!” 萧璟棠赶来,没想到会看到这般心碎的画面。 怀里的人儿听到这声音反射性地身子一僵。 顾玦亲吻她的秀发,凤眸里闪过一丝狡黠,轻轻放开她,将她转过去,俯首吻着她的耳廓,低声说,“小挽儿,你的恩,还完了。” 然后,风挽裳的双眸一点点放大,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从那张沉淀 了岁月的脸一路往下看,落在他站得笔直的双腿上。 其实,也没有多大意外,钟子骞是受他的命令,他的双腿或许在当日确实受了重伤,可在他杀皎月,谋杀她孩子的当日,她出来看到的那双血迹斑斑的双腿绝对不是真的。 她诧异的是,他竟在这时站起来了,就这般挺拔如松地站在她面前。 “挽挽,过来可好?”萧璟棠怀着一丝希望朝她伸手。 风挽裳看着伸出来的那只手,淡淡讥笑地摇摇头,“你不是该先同我解释你的腿吗?” 还真是难为他装得那么辛苦了。 “挽挽,你先过来,这里头很危险,出去后我再同你解释。”萧璟棠冷瞪了眼她身后的男子,耐心地劝。 从顾玦眼中那不明显的得意,他知晓,这男人是故意的! 故意引挽挽过来,知晓他不放心一定会追过来,而在皇陵如此震颤下,他必须弃轮椅而行。 今日皇陵之行,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不用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她冷笑,心寒刺骨。 看着这双完好的腿,会让她想起那日她执意要皎月一同从树根下救出他的画面,会让她想起自己亲自喝下那碗滑胎药,想起孩子从体内化为一滩血水流出的样子。 若非因为这双腿,她不会相信得那么彻底。 她只是以为,一个人再坏也坏不到会牺牲一双腿来取得她的信任。 错就错在,她把他们相识相守的那八年看得太重。 错就错在,她还把他当人看! 顾玦将她的小脑袋按入胸怀,低声轻斥,“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这回,风挽裳乖乖地点头。 因为,真的很蠢,很蠢。 就因为太蠢,所以害死了他们的孩子,害死了皎月。 “以后在爷身边就没机会犯蠢了。”说着,他打横抱起她,冷瞥了眼萧璟棠,目光扫向某个角落。 掐准时辰赶来的万千绝看懂主子的眼色,飞身上前将被丢在一个小洞里的小雪球拎出来,带着跟上。 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从面前经过,萧璟棠伸手拦下,目光乞求地看向男人怀里的女子,“挽挽……” 抓在锦袍上的小手更加用力抓紧,把头埋得更深,不愿面对他。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虚与委蛇的了。 她投入顾玦的怀抱已是事实,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反而更叫他起疑。 该做的事她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即可。 何况,就算她走了,还有一个孙一凡。 而今,孙一凡与她已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已没得选择。 顾玦微微挑眉,不怒而威。 地面上又是轻轻的震动,萧璟棠不甘地收回手,先出去再说。 顾玦抱着风挽裳提气,轻身一闪,在皇陵中快如闪电地穿梭,不忘弯低了腰,以免太多灰尘落入怀里,飞入她的眼。 风挽裳微微抬头看着他沉静如水的容颜, 这一出去,要面对的是怎样的风雨,她不知晓。 无论是什么,她都衷心地希望他能再次化险为夷。 可是,能吗? 这一次,只怕不容易了。 “怕吗?”他已停下轻功,改以脚步徐徐而行,低头问她。 她从他怀里抬头,往外看了眼,出口已在前方不远,也就表示,走出这里,迎接他们的将是不可预知的狂风暴雨。 “若是我与爷在一块于爷更加不利,爷就快些放下我吧。”她忽然想起,太后一直以为她与萧璟棠在一块。 这会,他若是抱着她出去,又该如何解释? “傻挽儿,你也该回家了。”他笑,浅浅的弧度叫人目眩。 傻挽儿,你也该回家了。 回家了 …… 是她想的那样吗? 他今日之举,是为了结束她‘报恩’的愚蠢,带她回家? ☆、第212章:爷正妻的位子正好缺个人坐 他说,带她回家呵。 世间那么多优美的语句,那么多美丽的诗词歌赋,她却觉得,这一句,最美。 很快,外边的亮光折射进来,他抱着她一步步迎着刺眼的光芒走出去,每一步无不坚定沉稳。 穿过黑暗,走出出口,站在阳光下蹇。 众人本还在为刚从皇陵里取出的那块棺材板震惊不已,忽而瞧见那抹俊美无双的身影出现,纷纷举目望去。 只见九千岁抱着一女子站在众人面前,坦然面对众多注视。 即便华贵的锦袍上洒满灰尘,他站在那里依旧清风朗月般的优雅雍容。 再看到他怀中抱着的女子,众人倒抽凉气,不是驸马爷的女人吗?怎是九千岁亲自抱出来? 驸马人呢? “顾玦,你这是……” 太后的话质问到一半,看到在他们身后走出来的人,便消了音,目光冷厉地瞪着那个身影。 众人往他们的身后看去,更加瞪直了眼。 从黑暗里一步步走到光明处的不是驸马还有谁? 只见他冷着一张脸缓缓走出来,一边拂着身上的灰尘,脸色阴郁。 关键不是脸色!而是……腿! 驸马居然是用双腿走出来的,不是轮椅! 他的腿好了,而且,步伐看起来矫健有力! “驸马爷,这一折回……您的腿竟神奇地好了?”薄晏舟诧异地发问,清润的嗓音听不出半点嘲笑。 “是啊,驸马爷,莫不是你们在后头还发生了什么吾等不知晓的事?”裕亲王也纳闷地说,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九千岁。 萧璟棠面对众人的质疑,他冷涩地瞥了眼在别人怀中的女子,朝太后走去。 风挽裳看到小莲蓬安然无恙地在外头等着,便放了心,轻轻拉扯顾玦的衣襟,示意他放她下来。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依言放下她,还旁若无人地替她拂去落在肩上的蜘蛛网。 她也看到他发冠上也挂了蜘蛛网,便本能反应地踮起脚尖替他除去,他也配合地低下头让她帮忙。 等她除完,才意识到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气氛,此举有多不妥,端正站姿,站在他身边,低下头去,努力忽略那一道道异样的目光。 她的内心忐忑及了,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方才她有瞥过太后一眼,那脸色不是一般的不悦。 很快,萧璟棠走到太后面前,双膝跪下,拱手,“启禀太后,其实微臣这双腿于半个月前已渐渐恢复知觉,之所以一直没说是因为……” 说着,他又那边的风挽裳深深看了眼,“是因为,想要给一个人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个惊喜提前成了惊吓。微臣并非有意隐瞒,请太后恕罪!” 话落,磕头。 那个人是谁,再清楚不过。 而这个惊吓,是谁的惊吓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在看到那个秘密终究还是公诸于众,本就怒极,再看到她委以重任的两人均乱成这样,更是急火攻心。 “你们一个个……都要气死哀家不成!”太后精美的护甲指向他们,愤然斥骂。 “太后息怒!”众人躬身齐喊。 “息怒!惊扰君家列祖列宗也就算了,还欺君到里头去!这是要告诉列祖列宗,这天下,哀家治理得有多失败吗?”太后指向皇陵入口,疾言厉色。 风挽裳接到太后凌厉的瞪视,淡淡地低下头去。 太后这次估计会对她失望了,本来她接近太后,得到太后的信任就是希望能暗中帮到他们,若因此失去太后的信任,倒也无妨。 “太后,眼下追究驸马爷的欺君之罪是其次,臣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处理有关于旭和帝尚有子嗣在世的事,以及,还当年被无辜错杀的景家一个清白!”身后的裕亲王拱手道。 “臣,附议。”薄晏舟语气平平地跟着附议。 身后,随他一党的也纷纷跟着附议,声音响彻整座钟灵山。 “你们……”太后回身气得浑身颤抖地指向他们,然后,身子微微晃动,手抚上脑门,“你们……” “太后!太后!” 一道玉色身影轻身一闪,上前接住太后倒下的身子,凤眸扫过众人,凌厉逼人,“太后昏倒了,太医何在!” “卑职在此!”随行的两名太医火急火燎地过来诊治。 “外边日头太大,先将太后扶到马车上。”顾玦起身,让宫女太监搀着太后前往停在外边的马车。 他拂袖,负手而立,傲然天下般,凤眸徐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阴柔的嗓音柔腔慢调地响起,“大家也看到了,太后凤体抱恙,有何事,明日早朝再议!” “早朝再议?九千岁是想设法脱逃吧?”裕亲王冷哼。 顾玦凤眸微眯,优雅的唇讥诮轻扯,“本督今日就要走出这里,裕亲王又能拿本督如何?” 说完,余光轻瞥,一旁的万千绝举手一挥,在外头的东厂厂卫整齐划一地上前一步,剑拔弩张。 禁军虽说是听命于太后,其次是听命于九千岁。 缉异卫本就是太后的人,九千岁是太后的人,缉异卫又怎会在这时候站出来与之抗衡。 唯一敢阻挠他脚步的只有裕亲王的人,可裕亲王手头上虽然有兵马,却也不是随意调动的,今日更不会随行而来。 所以,显然,没人拦得下九千岁要离开的脚步。 于是,在九千岁的强势下,这场探索皇陵秘密之行,以太后昏倒告终。 浩浩荡荡的队伍像来时那样归去,以防有人毁掉重要的证据,丞相与裕亲王同车,一同保护那块从棺椁上劈下来的厚重棺材板。 接下来,只剩下驸马和九千岁,以及皇家舞坊的风挽裳。 风挽裳站在中间,左右站着两个俊朗非凡的男子,且两个男子均专注地看着她。 一个温柔慵懒,一个焦灼似火。 他们的身后脚步的距离都站着各自的随从。 “挽挽,同我一道坐吧,上车后,我再解释给你听。”萧璟棠痴痴地盯着她,紧张地问,整颗心都好像被她掐在手里,云端还是深渊,都由她掌控。 风挽裳的目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扭头,看向右边的另一个男子。 他只是浅笑着朝她伸手,她便褪去清冷,露出柔和的笑容,缓缓把手给他。 指尖才碰上他的掌心,他瞬间握紧,微一用力,将她拉到怀里,霸道地搂着她的纤腰。 萧璟棠心碎地闭上眼,看向她,“挽挽,我知晓你是因为我的腿才留在我身边的,这就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的原因!可你为何还是这么轻易就选择他!” 他狠狠指向顾玦,黑眸猩红。那样的眼神,就好像是走向毁灭的前奏。 风挽裳回头,失望地冷笑,“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为何选择他。” “我做得还不够吗?你说我过去总让你等!好,我改!可你却没再回头过!你说我不够迁就你,好,你要做什么,我都随你!为何还是不行!”萧璟棠愤然低吼,整颗心好像被剥开。 他害怕失去她,在这世上,他只剩下她了。 “何不问问你都对我做了什么!”风挽裳捂着心口,痛恨地对他咆哮。 都对她做了什么? 萧璟棠恍惚地看向她。 她指的是当初他骗她成亲取她心头血之事,还是指…… 不! 不可能! 那件事她不可能会知道,倘若她早已知道,这段日子不会一直尽心尽力地为他,为萧家。 他看向她,讥笑,“所以,你还是放不下当初我刺进你心窝的那一针是吗?倘若如此,我还你一针,两针都行,只要你回来!” 还她一针…… 风挽裳捂着心口,缓缓转身,看向顾玦的心口位置。 那里,他也曾还了她一刀,很深,很决然的一刀。 顾玦顺势拥她入怀,凤眸冷冷看去,“你以为本督还会让她继 续干蠢事?” “九千岁,话别说得太满,你眼下自身难保。”萧璟棠冷笑。 顾玦只是给他一个深味的冷笑,搂着怀中佳人离去。 “挽挽,你忘了他已经休了你吗?”萧璟棠不甘地喊。 风挽裳没打算再理他,倒是顾玦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徐徐勾唇,“谁说休了不能再娶?” 她瞠目,抬头看他。 他打算娶回她? 可是,她的日子不多了啊。 此时此刻,风挽裳心里的慌乱多过感动。 她是否太冲动了? 方才不该承认心里只有他的。 到时候,她要如何离开他? 或者,他又该如何面对她那样的结局? 取了她的心头血,他还她一刀。 倘若知晓她也因此命不久矣,他会不会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摇什么头?”他抬起她的脸,凤眸带笑,“爷正妻的位子正好缺个人坐,瞧来瞧去,也就你合适。” 他正妻的位子? 子冉不是没死吗? 虽然,对外已经死了的,可实际上,并没有啊。 莫非,他已放下对子冉的执念了? 她忽然想起,那日,他举刀捅进心窝前说的那一句话—— [既然里面的人移不走,那这颗心,我不要了!] 那句话,是指对子冉的爱? 他对子冉的爱也随着那一刀拔除了,是吗? 所以,而今,在他心里的,是她? “嫌弃?”他俯首欺近,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粉嫩的唇上。 她摇头,只是轻轻地偎进他怀里,没有说话。 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中五味杂陈。 萧璟棠攥紧拳头,哪怕指掌掐出血,也不觉得疼痛。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自己做尽一切,到头来比不上那男人的短短几句话。 “这是你当初自己开口求的,没得嫌弃!”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发,霸道低语。 在他怀里的她不禁轻笑,也渐渐习惯了他这样的霸道柔情。 他放开她,揽着她的肩膀往马车走去。 就在要登上马车时,一个宫女从前头徐徐而行的队伍返回。 “风女官,太后要您上前伺候。” 她淡淡地吁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正要上前随宫女过去,倏然,手腕一紧,是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她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他。 他将她拉回身边,倏地打横抱起她,凤眸淡淡地看向那宫女,很淡,却暗含凌厉。 “回去禀告太后,风女官在皇陵里受了惊吓,神智有些不清,暂且先随本督一道,请太后好好保重凤体。” “是。”宫女不疑有他,更不敢往他怀里看去,低着头,匆匆而去。 风挽裳看着那宫女离去的背影,轻叹,看向他,“爷,太后那里,我总得给个交代的。” “爷方才不是给交代了?”他抱着她拾级上马车。 “你这般忤逆太后,对你不好。”而今这风口浪尖上,太后会将一切都推给他,若是太后一怒之下顺便除了他,岂不是更糟糕? “你不是女人?”他放她坐下,挑眉问。 她看向他,不解。 “那么多男人进去都吓成那样出来,你一个女人家……”他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浅啜,话,点到即止。 她顿时明了,愕然看向他,“爷是说,我之所以误了太后交代的事,是因为吓坏了?” 他将喝了一口的茶喂到她嘴边,浅笑不语。 风挽裳笑了,这也不失为一个 好理由。 看到到嘴边的茶,她脸色微红,本想推拒的,但想到两人已那般亲密,这又何必,何况自己也确是嘴干,拒绝他的茶,又倒一杯,委实矫情了。 抬手接过他喝过的茶,轻抿了口。 这时,一团小雪球被扔上来,小小的一团翻滚了下,爬起来,看到她,墨绿的眸像看到肉似的,发亮生光,扑向她。 她忙放下茶盏,伸手去接。 可惜,就要触手可及之时,一只修长秀气的大手半路横出,一把举起它就要往外扔去。 “爷,别……”她心惊,赶紧伸手去阻止。 小雪球不是很重要吗?随随便便扔出去怎可以。 虽然知晓外边的人一定会接住,但是对小雪球来说也太残忍了。 瞧它在他的虎口上挣扎的可怜样,真叫她于心不忍。 一双墨绿大眼纯良无害地看着她,小爪子不断挥舞。 “爷,算起来我也好久没抱小雪球了。” 细细柔柔的嗓音,轻轻放在肘上的小手,温柔似水的眼眸…… 大手一松,落地的小雪球还没站稳就撒欢地沿着撒开的宽大裙摆往上爬。 “谢谢爷。”风挽裳欣然而笑,弯身抱起小雪球。 许是太久没得到她的抱了,它兴奋得很不安分,四肢不停地挥舞跳跃,小爪子在她胸口不停地抓挠。 男人瞧见那只小爪子抓向那衣襟,低喝,“安分!” 低低柔柔的声音,却出奇地带着威严,让怀里的小雪球顿时安静下来了。 小宠养久了果然通人性,这般听话。 风挽裳替安分下来的小雪球调了个姿势,让它趴在腿上,轻轻抚着它的皮毛,看向坐在对面淡淡饮茶的男子。 “爷,你知晓太后要我做什么是吧?却又……为何不让我动手?若是让我动手,你也不用承担当年景家一案的罪。” “让你动手,那个秘密如何公诸于众?”轻轻搁下茶盏,又瞥了眼在她腿上昏昏欲睡的小狐狸,将坐姿调整成慵懒的样子,“也是时候还景家一个公道了。” “可这样于你不利。”是因为皎月被她害死,所以他才急着这样做吗? 若不然,怎会突然牵扯出当年景家一案。 她相信,在没入皇陵之前,他也不知晓那个秘密指的是当年宸妃曾为旭和帝诞下一子。 会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让皎月死得安心。 “景家当年是爷灭的,该爷偿。”他懒懒地将头往后靠,闭上眼。 果然是因为觉得亏欠皎月。 可,那明明是她害死的啊。 “爷忍辱负重多年,何以行此险棋?”明明该她背的债,却是他来还。 他坐起身,手往茶几底下一摸,整张茶几忽然自动往后挪动,原地一片平坦。 横在中间的茶几没了,他将她扯过去,双手圈上她的纤腰,拥着她,轻轻一声长叹,“爷倒下了还有他们。” 怀里的小雪球被他拨开,它又顽强地爬回来赖在她腿上。 靠着他,她轻笑,“爷终于愿意让他们一块扛了。” “嗯?”他不悦地出声。 她昂头,看着他,“大哥他们应该很高兴。” 他微微一怔,在她颈后蹭开柔软的秀发,吻上白嫩的雪肌,“爷都没喊过,丞相大人上辈子烧高香了。” 听她这般喊那人,感觉还不错。 风挽裳羞红了脸,她只是不知不觉将他的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了,不该吗? 其实,对她来说,只要他没事就好,什么大计不大计的,来日方长。 有时候,她倒真希望她的爷能自私些呵。 可是,她知晓他身上背负的是怎样的责任,所以,什么都帮不上的她,也只能由衷地盼着他能好好的。 ※ 回到天都后,马车直 接回幽府,并没有立即入宫同太后交代,理由还是她受惊不小,需要歇息。 她随他回府,明日要跟太后解释的不止是没完成任务的事,还有她重投他怀抱的事。 华丽典雅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漠河边道上,她知晓幽府就在前边了,因为车窗帘被河风轻轻吹开。 莫名地,她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月票,群么哒(づ ̄3 ̄)づ╭ ☆、第213章:今日,是爷的生辰 离开的时候是六月,而今已是八月,转眼便是两个月过去。 可这两个月对她来说却是那么漫长,那么煎熬,度日如年。 很快,马车变缓,渐渐停稳纺。 顾玦松开圈在柳腰上的手,偏头轻啄了下她的脸颊,拎起小雪球率先起身出去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些紧张。 毕竟当初是那样不堪的离开,而今又这般不堪地回来了。 太阳已偏西,早早在府门外等候的霍靖,瞧见自家爷从马车上下来了,赶忙上前恭迎。 可是,奇的是,爷这次下马车后,却是站在马车旁没有马上转身进府,而是好像马车里还有人让他等着。 “爷。”霍靖躬身恭敬地行礼。 然后,他顺着爷的目光悄悄往马车上看去,这一看,瞠目结舌。 从马车里出来的女子,穿着素色织锦裙裳,腰系环佩,下坠的流苏在轻风中微微摆荡,一头乌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束以飘带,其上以珠花点缀,简单素雅。 在西斜的夕阳中,她盈盈立于马车上,微风轻拂,荡起衣袂和飘带,清雅脱俗得有些缥缈。 “夫……” 霍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才刚开口,一团雪白塞入他怀里,他赶紧抱住。 只见他家爷伸手将马车上纤柔的人儿抱下来,扶她站好,那手就这般搂着她的腰。 “霍总管,许久不见,您身子可好?” 啊,细细柔柔的嗓音好叫人怀念! 霍靖几乎都有些分不清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了,用力地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这才确定是真人在眼前没错。 他笑吟吟地点头,“好,好,好。” 爷一早出门时他还担心得不得了呢,没想到一回来就带回这么大个惊喜。 他激动得都有些热泪盈眶了,夫人回来了,幽府是否又可以不用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尤其,在今日这样叫人担忧的日子里,爷有她陪伴总是好的。 看到霍靖这般激动,又悄悄扫过出来迎接的几个家仆,瞧见他们都喜而乐见的样子,风挽裳这才重重松了口气,方才在马车里的紧张一扫而空,也在心里感激他们的包容。 “不记得自家的门了?”温软的嗓音在头顶上戏谑地响起。 她心中涟漪荡漾,抬头看他,清眸含情脉脉。 “这眼神,真像。”他轻笑,搂着她往府门走去,拾级而上。 “像……谁?”她怔怔地皱眉。 站在府门上,他让霍靖将小雪球抱上来,指着它的墨绿大眼,“爷每次将它弃之门外时,可不就跟你方才的眼神一样。” 闻言,她红了脸,低下头去。 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坏! 霍靖看着自家爷搂着当家主母进府的背影,心中好一番欣慰,就算要他眼下就死去,也是死而无憾了。 爷有多久没露出这样轻松的笑容了,真的太久了。 …… 一入府,但凡看到她的人,无不惊掉下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捡起,恭敬行礼。 “恭迎夫人回府!” 一声声‘夫人’,不生硬,很热络,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她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看着幽府里熟悉的一景一物,也才阔别两个月,竟已觉两年之久。 置身幽府里,她的心才重新有了踏实感,才真的有了回家的感觉。 进府后,顾玦不舍地放开她,俯首在她额上亲吻了下,柔声说,“爷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 即便只是蝶栖般地一吻,她也甜得自动闭上眸,羞怯地微缩。 说完,他转身离开。 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爷……” “嗯?”他立即停下脚步,回头,温柔应声。 她担心地看着他,“爷不是说染了风寒吗?我待会替爷准备药糕可好?” 他轻笑,大手包裹住抓在袖袍上的小手,退回一步,俯首在她耳边说,“爷在皇陵里说过有一整夜的时辰同你说这件事的,看来是爷的小挽儿脑子又不好使了。” 一整夜……脑子不好使…… 恍然间,她明白过来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羞恼地轻捶了他一记,退开,“我回采悠阁了,爷忙吧。” 然后,迅速转身,以免脸上真的烧起火来。 他没有染风寒,那只是用来搪塞太后的借口。 染风寒的人怎可能还想要一整夜折腾她。 他早就看出萧璟棠的腿是装的,也打定今日在皇陵里拆穿,让她看清萧璟棠的真面目。 因为,在他心里,她回萧璟棠身边是为了报恩啊。 他为她,真的是煞费苦心。 这样子,她越发觉得好亏欠他。 顾玦看着她逃开的背影,优雅好看的唇微微上扬。 转身,嘴角的笑弧敛去,凤眸里的温柔也变成冷肃。 “想法子通知那人关于皇陵的秘密!” “是!”万千绝跟在身后应声。 主仆俩脚步稳健地往缀锦楼走去,声音随着脚步渐远…… ※ 穿过九曲回廊,穿过花园小径,总算看到曾经属于自己的那方小天地出现在眼前,风挽裳有些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走进去。 “奴婢恭迎夫人回来!” 一入院子,琴棋书画便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欠身恭迎,齐声悦耳。 “谢谢,都起来吧。”她淡淡微笑,目光环顾院里的一草一木。 蜿蜒在小院子里的人工小池,池水清澈,点缀池中的荷花,荷叶碧绿,小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好不畅快。 她又看向梨花树下的白玉围栏里的白玉石桌,再看向精致的雅楼,轻轻浅浅地笑了,有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夫人,奴婢和棋儿先服侍您上楼换身衣裳?或是,您要顺道沐浴?”琴儿想到主子是方从哪儿回来的,机灵地询问。 风挽裳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因为从皇陵里出来时有他替她挡着灰,倒还算干净,但总归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是该沐浴清洗一番。 这会,她倒是想起一向好洁的他一路上竟也没急着换衣裳,也没摆着脸色,真是难得。 “让人也去给爷准备热水吧。”她笑着吩咐。 闻言,几个婢女不由得窃笑。 “夫人是离开太久忘了吧,缀锦楼有天然热泉啊,若是夫人嫌麻烦也可过去享用的,奴婢相信爷不会介意。” 琴儿的话叫风挽裳脸儿发烫,她倒还真忘了那个热池,那个曾叫她发生不少糗事的热池。 “那就劳烦你们替我将热水抬上来了。”住在楼上,要沐浴的话,需要抬上抬下的,虽是不方便,但也只能如此。 “夫人言重了,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几个婢女异口同声。 风挽裳笑了笑,往楼梯走去。 身后,几个婢女并未急着跟上,而是在楼下看着她一步步地拾级而上。 小莲蓬一进幽府后,就不知跑哪儿去了,那样子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地盘,彻底解脱了般。 看着走廊那头的美人靠,仿佛看到昔日的自己靠在那里望着府门的方向,有意无意地盼着他回来的样子。 她收回视线,轻轻推开紧闭的雕花门,抬脚轻轻迈入。 屋里,干净绝尘,整洁清新。 只是,屋里的摆设已不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床往右边挪,腾出的左边被两张八仙桌,一个展柜占据,对窗而设的那张八仙桌上还散落着好几片薄薄的竹片,还有一个崭新的小笸箩。 这些东西好眼熟,好像是……她曾在青龙街木匠铺里特地为他定制的那一批。 莫非…… 她上前看着那个展柜,便肯定了,真的是她订的那一批。 看来,那木匠铺的掌柜非但没按照她的话烧掉,反而卖给他了。 这样的摆设倒是于她之前想的一模一样,她不禁弯唇而笑。 因为,他将她的心意安置妥当了。 “夫人,自从这些桌子、柜子安置进来后,爷夜里都宿这里了呢。” 门外,琴儿和棋儿已经让府里的男家丁提着热水上来,边指挥往左边后角的屏风后去倒,边笑着说。 “说得好似在等我回来似的。”她轻瞪一眼过去。 “本来就就是啊!夫人您还怀疑啊!”琴儿和棋儿瞪大双目,一脸若是她还怀疑就要为她们的爷抱不平的样子。 冰寒许久的心彻底融化,轻轻笑开,“都没大没小了。” “是,奴婢多嘴,应该让爷亲自同夫人说的。”较为开朗的琴儿不怕死地说。 “贫嘴。”她轻斥,看到沐浴的水已备妥,又看向外头的天色,“你们下去替我准备食材吧,准备一些……” “爷爱吃的嘛,奴婢明白。”还未说完,就被琴儿抢话了。 她无奈一笑,挥手让她们退下。 门关上了,外边的脚步消失。 她回身,看着这间屋子,这样的幸福来得毫无防备,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罢了,回来都回来了,明日的事明日再烦忧吧。 ※ 啪啦! 戏楼子最深处的院子,屋里传出刺耳的破碎声。 “主子!”门外的人担心地喊。 “无事。”里边传出低沉的嗓音。 屋子少了阳光的折射,已陷入朦胧的昏暗。 君楚泱坐在茶桌前,昏暗中,俊脸苍白,浑身僵硬。 他用力捏紧手里那张字条,因激动而颤抖,虽只是寥寥数语,但该知晓的重点全都写明了。 宸妃竟在皇陵中为他诞下一子?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初尝云雨滋味,竟让她受孕了? 怎不震惊,如何不震惊。 其姐…… 宸妃确实有个姐姐打小与佛有缘,便在山上的寺庙里带发修行。 日前有消息传来,她这二十年来被太后囚禁,以孩子相逼为之炼药。 原来,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 如此说来,倘若孩子还活着的话,便是在太后手中! 可是,倘若太后真的抓着那个孩子的话,受制二十年的宸妃之姐不可能突然与太后闹翻,以至于遭到灭口。 那个孩子,到底死没死? 若是没死,按照年龄来算,再过两个月也满二十一,弱冠了。 按照太后那女人的精明狠辣来推算,不可能会留着他的孩子成长至今,何况还是一个皇子。 他的孩子到底是否还活在人世,无人知晓。 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得人措手不及,这眼下的局势,又该如何? …… 夜已渐黑,星辰初上,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半壁院墙。树的影子或浓或淡,参差错落,微风徐来,婆娑摇曵。 今夜的幽府里处处点燃灯火,亮如白昼。 采悠阁门外的夹纱蝴蝶灯迎风摇曳,里边似乎洋溢着一种无形的喜气,不,不止采悠阁,好似整个幽府都如此。 花厅里的黑檀圆桌上摆满精心炒好的美味佳肴,凡是幽府的主人爱吃的全都在上头了。 乳酿鱼,梨炒鸡,鲜虾蹄子烩等,加上汤,整整八道,幽府的女主人忙得不亦乐乎。 最后一道汤上桌,风挽裳从婢女手中接过干净的布巾擦手,边往外瞧去,却始终盼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琴儿,爷可有话传来?”他还在忙吗? “回夫人,奴 婢没瞧见有人来传话,夫人再等等,也许爷就在过来的路上了。”琴儿说。 风挽裳放下布巾,回头看向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想了想,提起裙摆往外走。 “我去瞧瞧,你们就在此候着。” 走出采悠阁,在门外守着的画儿已经将一盏八角宫灯取来给她。 她颔首接过,独自一人前往缀锦楼。 幽府虽然大,但是夜里,回廊上,假山旁,湖畔上到处都点亮宫灯,一个人走也不会觉得害怕。 何况,而今的幽府,而今的她,已不用人时时刻刻都跟着。 途径湖心亭时,巧遇霍靖,她欣喜地上前询问,“霍总管,爷可还在缀锦楼?” 正要对她行礼的霍靖讶异,“爷没回采悠阁吗?” “我一直在采悠阁,并未见爷回来。”就连霍靖都以为他回了采悠阁,风挽裳有些担忧了。 “莫非,爷没告诉夫人?”霍靖更诧然。 “告诉我什么?”她不解。 闻言,霍靖轻叹,“唉!看来爷今年也打算一如既往地过了。” “今日,是何日子吗?”她的心一阵紧缩,因为霍靖面露心疼的叹息。 霍靖抬头看向她,有些哽塞地说,“今日,是爷的生辰。” “你说,今日是爷的生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莫要怪爷,爷从未过过生辰,府里的人除了奴才,无人知晓。因为二十一年前替爷张罗过生辰的人只剩下奴才了。爷不许奴才说出去,奴才还以为爷会同您说了的。” 他不过生辰,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好值得过的吗? “爷不在府里了吗?”这时候,她想陪在他身边。 “缀锦楼里没掌灯,不过,稍早的时候奴才只看到千绝出去了,爷应该还在。这样的日子,爷应该只会在一个地方。” “是哪里?”她着急地追问。 霍靖看着她,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爷在竹林后头,夫人应该知晓那里有一块石碑,站在石碑后头,往前走五步半,便可看到爷了。” 原来竹林后头还别有洞天,她还以为那里只是一处景观。 “我知晓该如何做,多谢霍总管的信任。”温婉地对霍靖一笑,她提着宫灯继续往缀锦楼走去。 霍靖回身目送她的背影,都这时候了,还有何不信任的呢? 休了的人爷又亲自迎回来了,若不是非她不可,一向孤傲的爷断是不会这样做的。 何况,还试图清除所有有关她的痕迹。 有她陪着,他相信,爷会更好。 …… 风挽裳提着灯来到缀锦楼,绕过白玉平桥,看到里边真的没有掌灯,便直接推门而入,推开通往后边竹林的那扇门,脚步匆匆地往竹林深处走去。 缀锦楼后边筑以高墙,完全与前边的幽府隔开,此时,没有一丝亮光,走在竹林小道里,脚下偶尔会踩到竹叶,发出细细的响声,在这寂静漆黑的竹林里格外清晰,听来有些阴森瘆人。 很快,她顺利找到那个石碑,按照霍靖说的做,走了五步半后,放下脚,好像踩到一块不平的石头。 咔! 身后传来磨石一样的声响。 她吓得拿开脚,惊然回身,把灯往前一照。 只见原本那块石碑一分为二,往两边打开,出现一个足以容下两个人的缺口。 里边,传出微弱的亮光。 她小心地上前,小小声地往里喊,“爷……” 下面没有回应,寂静竹林中只有她的声音中幽幽回荡。 她又把灯举近了些,“爷,你可是在下面?” “下来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面真的就传来他的声音。 可是,她看着没有梯子的入口,也没有绳索,犯难了。 这 要她如何下去? “我在上头等着爷也可。”她抬眼看了下黑漆漆的四周,不由得轻搓手臂。 “跳下来,爷接着你。”他的声音又沉沉地传来,有些暗哑。 她吹熄手里的宫灯,放置一旁,然后站在洞口边上,往里瞧了眼,倒不是很深,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地说,“那我跳了。” “放心吧,你若摔坏了,爷折腾谁。”里边传来他的低笑。 她低头一看,他已站在下面,昂头看她。 她彻底放心了,提了提过长的裙摆,在他坚定的注视下,闭上眼,纵身往下跳。 裙纱飞扬,不过是一瞬间,她已稳稳落入他怀中,没有受惊分毫,睁开眼,便是他温柔的眼眸和嘴角边宠溺的浅笑。 再沉静的心,遇上他,都是波澜壮阔。 她抬臂环抱他的脖子,从他醉人的凝视中移开视线,环顾四周。 这一看,整个人浑身一震,瞠目不已。 他轻轻放她落地,牵起她的手上前。 她看着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灵位,震撼地掩嘴,眼眶泛红。 那是,当年死去的族人吗? 好多,好多,整整绕了一圈,好几层,从上到下,按辈分来排列,有一些实在不知名的就刻着‘琅琊族’三个字。 她还看到皎月的灵位,还是她亲自抱回来的那一个! 不是很大的地方,被一盏盏长明灯点亮,灵位前的地上摆放着蒲团。 他领着她倒最主位的灵位前,站定。 她看到主位上的灵位,便知晓这两个灵位是……琅琊族族长和族长夫人,也就是……他的双亲。 他的生辰,他竟一个人来了这里。 难怪霍靖会那样心疼地叹息,会那样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她回头看向他,眼眶微微泛红。 他松开她的手,上前为她点了三炷香递给她。 她懂,双手接过三炷香,上前跪下,诚心地拜了三拜,在他的搭手下起身,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 忽然,她看到前边有一个小小的灵位倒下了,反面呈上,在这两个主位前面,又是这样小,而且很新…… 不由得,她伸手想要帮忙摆放好。 然而,她的手还未碰上,就已被一只大手握住,阻止。 她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还未来得及收敛慌色的凤眸。 慌…… 他鲜少会慌的,这更让她怀疑这灵位不寻常。 “爷,这个牌位,我不能看吗?”她淡淡地问,目光却胶着在上面,心里,有些慌乱。 “不适合你看。”他将她的手拉回。 可是,她却敏感地听出他话里的苦涩,心头一紧,回头看了下他异于平常的脸色。 于是,她头一次不依他,用力地拨开他的手,执意地伸手出去将那个小小的灵位翻过来。 ☆、第214章:爷可不就在拆礼物 小小的牌位中间刻着三个字——顾长悠。 一笔一划,端端正正的三个字,没有写明生于何时,也没有卒于何时,纯粹的只是一份哀悼之情。 可是,旁边的那三个小字——父顾玦,让她触目惊心,脸上血色全失,浑身一震,微微倒退一步,僵硬地回头看向他渤。 原来,这是他们孩子的灵位,那个无缘的孩子佐。 他竟为他们的孩子设了一个灵位,和族里的灵位一块,还取了名,哪怕只是无形的,他也这般重视。 “爷只是想让他们知晓,爷有在努力开枝散叶。”一向温软悦耳的嗓音也有些干哑。 不是的,她知晓不是这样。 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那个没来得及来到这世上的孩子的一份心意。 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们的孩子,他没有不要他。 她没想到当初她误会他不要他们孩子的事,竟成了如今他挣不开的痛苦。 将那块灵位紧紧按在胸口,她再一次尝到撕心裂肺的痛。 倘若她当初没那么相信那个大夫的话,倘若当初她听皎月的,让皎月回天都去请大夫,或者让皎月冒险带她回天都,而不是听从萧璟棠的阻止,那么,那个孩子就不会被她傻傻地流掉。 他只以为她在断腿的萧璟棠和孩子之间选择放弃他们的孩子,倘若他知晓真相,是她亲自喝下滑胎药,傻乎乎地流掉他们的孩子,他会不会痛恨她? 这一刻,她竟无颜面对他,抱着孩子的灵位,泪珠一颗颗地滴落在上头,心痛地咬唇,不让自己哭泣出声。 看她低着头,双肩因为压抑哭声而颤抖,顾玦伸手去拿她怀里的灵位。 可是,她却双手抱得很紧,很紧,好似这样就能让孩子回来。 “乖,把灵位给爷。”他柔声诱哄。 她摇头,用力摇头,甚至后退了一步。 “抬起头来!”没办法,他俯首,低喝。 好半响,她缓缓抬起头,粉嫩的下唇快要被她咬出血丝,满脸泪痕,通红的双眼里蓄满两汪水,还在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抬手以指腹轻柔地为她拭泪,可她的泪水好像流之不尽,湿了他的手,烫了他的心。 索性,他放弃替她擦泪,将她拥入怀中,“哭吧。爷允许你最后一次为孩子的事哭,最后一次。” 早知如此,他就该将灵位藏起来。 不,早知她还会回来,他当初就不该设立这个灵位,在心里记着就好。 当初,也不过是念起,想要为他们的孩子留一个位置在人间,证明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爷,对不起,是我蠢,是我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轻信他,是我害死了皎月,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他的允许叫她放声大哭,埋首在他怀里,像受伤的小兽,呜呜地抽泣。 “是爷当初没同你说明白。”倘若当初他同她解释清楚再离开天都,也许后来不会有这些事。 她以为他不要他们的孩子,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在萧璟棠有心的怂恿下,她选择舍弃孩子也无可厚非。 一切都是他的错,怪不得谁。 “不是的,是我的错……”她在他怀里剧烈摇头,不愿他背负自责。 “好了好了,我们都有错。”他笑着安抚,轻轻退开,俯首,抬起她的脸,“你已回头是岸,今夜过后,此事孰是孰非,不许再提,嗯?”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在他温柔的凝视下,笑着点头。 “爷最爱的脸都要被泪水泡肿了。”他轻斥,却是抬袖轻轻柔柔地替她拭泪。 她破涕为笑,看着这样为她的他,还是很想哭。 “你再掉一颗泪弄脏爷的衣袖试试!”看到她眼里又蓄满泪水,他恶狠狠地威胁。 “爷怎能这样!”她啼笑皆非,拨开他的手,拿出丝绢抹去余下的泪水。 “瞧,这不是停了。”他笑,指腹滑过她的脸颊。 她敛眉,温柔浅笑,将还按在怀里的灵位拿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上面的字,喃喃念出—— “顾长悠……长悠,长悠,爷取得真好,可男可女。” 倘若孩子还在的话,多好的名啊。 “爷取的是女名!”顾玦抽走灵位放回去,搂着她。 她诧异地看他,“爷喜欢女娃?” “女娃粉雕玉琢的,挺好。”最重要的是得像她。 “男娃也可以粉雕玉琢的。”她偷瞄了眼他俊美得过分的脸,声音渐弱。 “你说什么?”他低头瞪她。 “……我是说,我做了一桌子菜,爷可要回去吃了?”她轻笑了声,聪明地转移话题。 “嗯,你瞧爷有多饿了。”他拉起她的手放到他的腰腹上。 她羞得抽回手,“爷别失礼了。” 在这样的地方他也敢如此不正经,真是的。 “相信爷,他们很乐意爷……失礼的。”搂在腰上的手猛一收紧,俯首在她耳畔吹气低语。 “爷!”她忍无可忍地瞪他,柔柔的嗓音即便是生气也听不出威力。 “好好好,听爷的小挽儿的,出去再失礼。”他笑,搂着她往那边的出口走去。 她红了脸,回头抱歉地看了眼那两个算起来是她公婆的灵位,然后,淡淡地掠过那个小灵位,心中还是涩然。 经过皎月的灵位时,她更是心尖刺痛。 万千绝说皎月喜欢西域宽广的大草原,她曾想过待一切完事,便带她去西域,让她长眠于她喜爱的地方。 可是,还有那一日吗? “抱紧。” 上边的入口开启,他拿起她的一只手环上他的腰,阻止她的悲伤。 她回神,听话地张开双手抱紧他,头顶上却传来他的笑声,“你抱得这样紧,爷怎么带你上去?” 她羞极,捶了他一记,松手。 他心情大好,揽着她的纤腰飞身而起,眨眼间就到了上头。 石碑再度合上,光亮消失,顿时,竹林里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亮起火折子,弯腰捡起她搁置在一旁的宫灯点亮,一手提灯,一手牵紧她的手走出这片深幽寂静的竹林。 他的手很大,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仿佛天生契合。 …… 回到缀锦楼,刚进门,风挽裳就被黑暗中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吓了一跳,直到那双眼睛欢快地跑近,她才认出是小雪球。 看来,是被关在楼上,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了。 她正要弯腰抱它,却被旁边的男人轻轻地一脚撩开,好不嫌弃。 “爷……”她无奈地笑,还是弯腰抱起它,“小雪球会伤心的。” “那你让它笑一个给爷看看。”他饶有兴味地笑道。 她不解。 “会伤心就会笑。”他瞥了眼在她怀里好不得意的小畜生。 怔了下,小雪球没笑,风挽裳倒是笑了。 她高高在上的爷啊,想法子逗她笑呢。 …… 两人回到采悠阁,桌上的菜已经半冷,风挽裳赶紧放下小雪球,让人帮忙拿下去热一热。 “不用了,爷喜欢原汁原味。”他拉住要上前忙碌的她,带她到饭桌前。 琴棋书画四个婢女各司其职地上前伺候他们净手,盛上热腾腾的米饭。 “爷,你先吃着,我很快就回来。”风挽裳忽然想起什么,对他嫣然一笑,转身快步离去。 她的这个很快,果然很快。 当看到她捧着热腾腾的面来到面前时,一双凤眸更加温柔醉人。 一碗寿面,无需言明,一切心意已在一碗面上。 心细如尘的人儿,知晓在这个日子里他不想张扬,便以此来静静地为他庆生。 “做得仓促了些,爷 将就些。”风挽裳将筷子递给他,甜柔微笑。 顾玦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接过她手上的筷子,凤眸凝视着她,边低头吃面。 风挽裳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佯装低头吃饭。 一碗汤面好似比满满一桌子的菜还要美味,他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桌上的菜也吃了不少,桌子下的小雪球今夜倒是吃了个餍足。 用完膳,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楼上。 一进门,他无情地将小雪球关在外头,单手搂上她的纤腰,轻轻一转,便将她压在圆桌边上,俯首吻上嫣红粉嫩的朱唇。 “唔……爷……”她偏开脸,他的吻落在她颊边,顺着埋进颈窝,浅喘缠绵地轻啄。 “爷未提前说,我没……准备礼物。”他求欢的动作叫她呼吸微乱。 “爷可不就在拆礼物。”在皇陵里,她的回答就已是世间最好的礼物。 阴柔的嗓音带着轻喘,无限撩人。 风挽裳脸儿发烫,小手软软地推着他,本能地往后仰,他紧追不舍,温热的气息紧贴着她的雪肌,极懂得如何叫她无法抗拒。 他一把抱起她,往桌子上放,从颈畔绵密地往上吻,直到吻上柔软的唇瓣。 轻轻地探,柔柔地吮,极为耐心地诱她回应。 交颈缠吻,大手抚过玲珑曲线,利落地扯掉衣带—— 忽然,正一点点抛开矜持的人儿猛地一僵。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怔了下,依旧细碎地吻着她,大手滑入衣裳内。 “唔……爷,停下……”风挽裳好不容易才偏得开脸,柔弱无骨地推他。 他不停,更加变本加厉地往下。 “爷,不行……”她着急地喊,声音娇软。 听出她不是在害羞,顾玦徐徐抬头,凤眸勾人地看着她,“嗯?” 身下涌出一股温热,风挽裳羞得咬唇,“爷,我……” 支支吾吾半天,她就是说不出口。 “怎么?不愿爷疼你?”他没恼,修长的手指抚着潋滟红唇,声音酥骨。 “爷,对不住……我……月事来了。”她羞得无地自容,不敢看他。 还半伏在身上的男子浑身一僵,俊脸上的邪魅也消失无踪,半响,才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你送给爷的生辰礼物?” 他起身,顺便将她拉起站好。 “我不是有意的。”她深深低着头,愧疚地道歉,这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呀。 唉! 他失望地叹息,转身开门出去。 爷…… 以为他不高兴了,她心里一阵慌,差点想喊住他,差点想追出去。 但是,下腹泛起的不适叫她止步,脸色泛白。 咬了咬唇,转身去取东西处理自身。 他的生辰,他的求欢那样急切,她却来事了,真的挺晦气的。 风挽裳还未换好衣裳,外边就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夫人,爷叫奴婢过来伺候您,奴婢进来咯?” 这声音,是小莲蓬。 他出去是要喊小莲蓬过来? 可是,楼下不是还有琴棋书画候着吗? “进来吧。”她换上干净的裤子,走出屏风。 正好门开,她抬头看去,不经意地一眼,却是怔住。 屋里灯光很亮,足以看清一张脸,她也确定自己没眼花。 眼前这张圆圆的小脸,娇俏可人,就连小嘴儿都是粉嫩嫩的,不是那种很薄的唇形,而是带点自然的微噘,单是这般瞧着就好讨喜,让人以为是在撒娇。 “你是……小莲蓬?”虽已从声音上确认了,她还是怀疑地问。 果然与她想象中的差别不大,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是呀,夫人怎么知晓?我还打算要看夫人何时认出来呢。”小莲蓬笑得眉眼弯弯的。梳着丫 鬟发髻的她,看起来更加天真烂漫。 “我认得你的声音。”她笑笑,目光落在小莲蓬手上的棉布,脸上又是羞赧不已。 他还特地吩咐人替她准备了这些东西。 “那是奴婢的荣幸了。”小莲蓬开心地笑了笑,将棉布拿到里边去放,然后走出来,“夫人身子可有不适?可需要净身?” “还好,爷呢?”她往门外看了眼,心里好怕他因此不快。 “爷好似回缀锦楼了。” 回缀锦楼了,他今夜是要宿在缀锦楼,不会回来了吗? 小莲蓬贴心地给她倒了杯热茶,“夫人,您今夜会否难受,需要奴婢去跟爷说声,请大夫来瞧瞧吗?” 夫人好似来月事时都有些不适,脸色苍白,就好似此时。 “别……我没有难受,别大惊小怪。”害怕小莲蓬真的要跑去告诉他,风挽裳慌忙阻止。 小腹传来的异样叫她心悸,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脸色又白了几分。 小莲蓬也没有再说什么,夫人好似怕来月事,那么聪慧美丽的女子却怕女人家的事? 真怪。 风挽裳看了眼外边漆黑的夜色,对小莲蓬微微一笑,“小莲蓬,爷可有问起你什么?” “爷没问啊,爷该问我什么吗?”小莲蓬疑惑地问。 她放心地笑了,“没什么。” 他不问就好,不过,小莲蓬除了那次孙一凡要杀她时听到的一些事外,并不知她到底是为何那般做。 这丫头听话得很,也迷糊得很,在不知道她不是莲蓬前,她就没让她过多参与,她要说,想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你下去歇着吧,明日还有得忙呢。” 小莲蓬还当真没大没小地打了个哈欠,“那我去歇息了,夫人也早些歇着。” 她就说,小莲蓬哪里有半点像丫鬟婢女的样子。 纵容地摇了摇头,她收起笑容,轻轻关上门,回身,身下又是一股热流涌出,她本能反应地捂上小腹,脸色惨白。 失去孩子后,来的见第一次月事,她才知道自己会害怕,心悸。 微微的疼痛,再加上从体内涌出的葵水,会让她想起孩子从体内流出的那一刻…… 她的心本能地去抗拒,去害怕,倘若有药能阻止月事来,她想,她会毫不犹豫地喝下。 好不容易,那一波异样过去了,她缓缓直起身,走向衣柜旁边的那个大箱子,打开,从里边取出她离开前收起的针线。 小莲蓬说得没错,她无法入睡,甚至是坐立不安,来月事的前两日,她都无法入睡,直到第三日减少,她的状况才好些。 在这样的日子里,来月事,真是糟糕。 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叹一声,她坐在灯下,尝试刺绣。 可是,才拿起针线活,身子的状况让她无法集中,如何都驱走不了那股恐惧。 在萧府不能,哪怕是换了一个能叫她安心的地方,也无法。 几针下来,针线凌乱,都不知绣什么。 她索性放弃,抱着肚子蹲下身。 好难熬,一波波从体内涌出的热流,就像是在凌迟着她的心,原本不会痛的身子,也在那之后微微的抽痛。 好像是老天在惩罚她的愚蠢,让她在往后每一个月里都体会当初流失孩子的痛。 不过,往后也没几个月了,真的没几个月了。 他说不再提,她也想放下的,可是每个月的月事来临都会提醒她,他们的孩子曾化为血水从她体内流出。 她不知道自己蹲在地面上多久了,惊悸恐慌得连有脚步上楼都不知道。 直到门开,直到一双温暖、熟悉的大掌环上她的肩,她惊吓抬头,眼眸里来不及收敛的异样被他看了去。 一瞬间,冰冷消失,一切回暖。 “地上有金子可捡?”他蹲在她身边,轻声问。 跟他进来的 小雪球也在她面前打转,爪子抓着她的裙摆。 她怔怔地看着他,以为是幻象,真的,太不真实了。 “放心,爷没有碧血洗银枪的兴致。”他戏谑一笑,弯腰抱起她,扫了笸箩里凌乱的针线一眼,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风挽裳苍白吓人的脸顿时羞红,抬臂轻环他的脖子,恐慌的心好似踏实了些。 “爷今夜不是宿在缀锦楼?” 他轻轻放她躺下,声音柔得不像话,“才回来第一夜就想要同爷分房?” “我以为爷……”嫌弃。 “要能嫌弃用不着等到今日。”他起身宽衣解带,放下床帐,脱鞋上榻。 她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躺在身边,她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副想吃了爷的样子,不知羞。”他轻斥,拉起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她忍不住笑了,“爷为何总是爱说这样的话。” “你脸红的样子还不赖。”他低声说,面对着她侧躺,大手霸道地环上她的纤腰。 “爷,对不住。”她愧疚地道歉。 “睡吧,爷来日会加倍折腾回来。”他低低地笑,身子更加贴紧她。 弹指一挥,外边的烛火熄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中。 黑暗中,她虽感觉到他在身边,那种害怕减少了些,但还是无法放松身子入睡。 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小手在黑暗中轻轻摸到他环在腰上的手,轻轻覆上。 想同他说话的,可是想到他也折腾一日了,便紧抿着唇,在静夜中独自忍受那驱除不去的惊悸。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她觉得好漫长,好几次想起身走动,可是又不想惊醒已经熟睡的他。 直到,环在腰上的手倏然松开,她吓了一跳,屏息不敢乱动。 然后,她看到他掀被下榻,穿上鞋,上前点亮烛火。 他也睡不着吗? 还是她让他睡不着? 忽然,他回身往床帐里看来,她像做贼似的,赶紧闭上双眼,假装已经睡着。 不一会儿,她能感觉到阴影笼罩下来,熟悉的气息扑洒在她脸上。 他撩起她一络发轻扫她的脸颊,“爷睡不着,起来陪爷,嗯?” 她慢慢地睁开双眸,完全忘了掩饰自己过去清醒的样子,看着温柔浅笑的俊脸,欣然点头。 她正好也无法睡,他的提议简直是救了她。 但是,他又是因何睡不着? “爷的小挽儿真乖。”他轻啄了下她的唇,起身率先走到那边的八仙桌去。 她缓缓起身,撩开纱帐,穿鞋下榻,披上一件外衣便跟过去。 圆桌底下探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瞅了瞅又缩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八仙桌这边,他点亮几盏烛火,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坐在那里,墨发披散,闲散随意地做他最喜欢做的事。 她走过去,他伸手将她拉到腿上安置。 “爷,不可……”她拒绝,怕一不小心弄脏他。 “爷没穿外衣,正好拿你御寒。”他贴着她的脸颊低声细语。 “可是……” “啰嗦,待着就是。”他不耐地轻斥,将一把竹片塞到她手里,然后就这样抱着她造屋。 “爷,这般会不好贴。”她一动也不敢动,小小声地说。 他看向她,轻笑,“你来。” “我?”她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而后,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我不会。” 针线活她在行,这样子奇巧的事她可做不来,一不小心不全弄翻了。 “拿着。”他拿走她手里的竹片,只将一片放她手里,手把手地教。 起初,她太过小心翼翼,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后来,慢慢地,在他的耐心指导下,她渐渐忘了身子所带来的痛苦,全神贯注地贴着,一片又一片。 “爷,我有点儿困了。” “睡吧。” “爷也该歇息了。” “待会。” “爷,有你真好……” 顾玦接住从小手里滑落的竹片,低头看着靠在肩头睡着了的人儿,凤眸柔情脉脉。 许是因为萧璟棠双腿健全的事叫她一时难以接受,所以睡不着? 他亲吻了下她的发,拉了拉她的外衣,就这般抱着她,继续贴他的竹片。 外边,夜阑人静。 屋里,几盏烛火燃至天明。 …… 清晨第一缕阳光折射进来,怀里的人儿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 须臾,她缓缓睁开惺忪睡眼,恍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低柔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 风挽裳彻底清醒过来,讶然发现自己竟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睡了一-夜! 她惊得站起来,“爷,你该叫醒我的,或者……”放她回床上去睡也行啊。 他就这般抱着她一夜,手不酸吗?不累吗? “叫醒你作甚,放你回去睡,谁给爷取暖。”他淡淡地瞥了眼腿上,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她往他腿上一瞧,顿时想挖个洞钻,没脸面对他。 从昨夜开始,她好似一直在丢人! 人们都说男人是最忌讳女人来月事的,因为晦气,即便是夫妻,别说碰了,连同床都不愿。 她而今这样子…… 就在她羞窘得不知所措时,他温软的嗓音柔柔响起…… ---题外话---谢谢亲们的荷包,月票,么么哒(づ ̄3 ̄) ☆、第215章:乖,相信爷 “确实,爷也该换衣裳上朝了。” 说着,他起身,笑意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拂袖从她身边走过。 他将她留在他腿上的印记当做是在提醒他换衣裳上朝! 她没脸见人了,咬唇,低头跟上侃。 外边,霍靖早已带着烫平整的衣裳在外头等候,一听到命令,便领着琴棋书画进入,为他更衣。 风挽裳则在屏风后由两个婢女伺候着换上衣裳,等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衣冠整齐,气质雍容,俊美如画。 即使一宿没睡,他也仍是精神奕奕,不显半点疲惫,永远的光华耀人。 她莲步轻移,走到他面前,从画儿手里拿过雕纹银簪,轻轻插入他的发冠。 霍靖带着所有人悄声无息地退到楼下等候。 负手而立的男子微微俯首,抬手拂开挡住她脸的秀发,盯得痴迷。 “爷,此去会如何?”柔美的脸轻轻抬起,剪水双瞳里满是担忧之色。 “乖乖在府里等着爷,太后那,爷替你交代。”他答非所问,微热的指腹轻轻摩裟光滑无暇的脸颊。 “爷……” “听话,嗯?”手指轻抵上柔软的唇瓣,他俯首靠近,温柔悄声地哄。 “可是……”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顾她,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乖,相信爷。”他拿开手指,以唇轻吻。 何时担忧地看了他半响,在他温柔的凝视下,她才乖乖点头,“好,我在府里等着爷,哪儿也不去,直到爷回来为止。” “这才乖。”他轻笑,捧着她的头,在她额上落下蝶栖般地一吻,转身,开门出去。 她追出去目送他下楼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出采悠阁,沿着回廊走出幽府,一颗心悬得越来越高,也揪得越来越紧。 他这一去,会是怎样的结果,没有人知道。 但是,他说该还景家一个公道了,他说该他偿,也就是表示,这罪,他认定了。 说让她乖乖等他回来,他是不是骗她? 即便接近了太后又如何,她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了他,他依然还是一个人面对前方的狂风暴雨。 吱吱—— 脚下裙摆被轻轻拉扯,她收回视线,低头一看,一团小小的雪白正在咬着她的裙摆,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她心惊,他连小雪球都没带去,是因为也没把握让自己全身而退! 看着昂起脸来巴巴看着她的小雪球,她蹲下身抱起它,“是我想多了对不对?他只是把我留下来陪我,对不对?” 小雪球听不懂,只知道又被最疼它的女主人抱在怀里了,开心得不停抬爪。 …… 早朝时辰一到,朝臣整齐划一地缓缓步入金銮大殿,手持玉板站好,等着太后和小皇帝驾临。 今日的早朝气氛很凝重,以往在早朝还未开始时都纷纷交头接耳的大臣,而今是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就怕说多错多。 就连以往不用上朝议事的缉异司指挥使大长驸马,今日也出现在金銮殿上。 今日的早朝要议的无非是昨日皇陵挖掘出来的那个足以震惊天下的秘密,以及当年景家被错杀一案。 谁都懂得明哲保身,谁都害怕被牵连啊。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九千岁驾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静寂的金銮大殿。 众人跪拜。 太后一如既往地牵着小皇帝登上金銮宝座,此次已不再垂帘听政,而是与小皇帝同坐龙椅。 俊美妖冶的九千岁头一次怀中少了一团雪白,叫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他一手负后,优雅上座,依旧是那副雍容闲适的模样,丝毫不将接下来有关于对他的审判放在眼里。 萧璟棠冷瞪着高位那个依然高高在上的男人,拳头暗自狠狠攥紧。 明明他和挽挽才要重新有了开端,我顾玦却跑出来彻底破坏他和挽挽只见才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信赖! 免礼平身后,议事开始。 最先站出来启奏的当属丞相薄晏舟。 “启奏太后,昨日于皇陵里挖掘出来的关于当年景云天知晓的皇陵秘密,上写旭和帝当年所纳的宸妃于皇陵里诞下一子,且还活在世上。” “区区凭棺椁上的字,如何做得了真。”太后威严持重地驳斥。 “请太后容许微臣让人将那块棺木抬进来。”薄晏舟拱手请求。 “准!” 很快,两个太监抬着一块厚重的棺木进来,放在大殿前。 薄晏舟走上前去再次念出上边的字,“旭和六年三月,太后为旭和帝立衣冠冢葬入皇陵,由其宸妃陪葬,宸妃之姐事先给予服下假死药,葬入皇陵后,宸妃于皇陵醒来,同年十月,宸妃于皇陵里诞下一子,其姐成功入得皇陵,宸妃将孩子交托之,薨于皇陵。” “这些字出现在宸妃的棺椁里,且宸妃的墓室里就有人曾在那生存过的痕迹,皇陵历来由独立的守军常年看守,别说进去,方圆百里之内闲杂人也没法轻易靠近。”声音清润,掷地有声。 太后瞥了眼旁边的顾玦,而后,扫向下边的众臣,“众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昨日有份入皇陵的那些大臣有个别的以受惊过度为由告假,在殿上的,有的低头不语,六部尚书大部分都选择沉默。 薄晏舟微微侧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工部尚书,已然明了,太后这一装昏,利用昨夜的时辰来威胁他们在今日早朝上不敢仗义执言。 “工部尚书,你觉得呢?”太后直接点名。 工部尚书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启禀太后,这些字是在宸妃的棺材里没错,但上边也说了,其姐入得皇陵……既然宸妃的姐姐能进入皇陵,并且顺利带走那个……皇子,那别人要进去蓄意将这些字刻上也不是不可。” “工部尚书,昨日在皇陵里,可是你亲自断言,这些字起码已刻了有二十年之久!”裕亲王愤然驳斥。 “皇陵里光线过暗,许是微臣断错了。”工部尚书硬着头皮否认到底。 他又有何办法,而今是太后当权,生杀大权都在太后手里,他若不照做,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就算这棺木上的字做得了真,那就找出上边所写的宸妃的姐姐,便可知晓此事是真是假。”太后沉思过后,断然定夺。 薄晏舟和裕亲王不动声色地交替目光。 太后就是料准这宸妃的姐姐已被她杀死,所以才敢下此定夺。 “丞相觉得如何?”太后淡淡地问。 薄晏舟不得不拱手,“太后英明。不过,请太后准许微臣再传一人上殿作证!” 太后眼底闪过怒色,却不得不同意,“准!” 很快,薄晏舟传的人进来了。 很快,传的人进来了,那是一个老宫女,当年替宸妃验尸入殓的。 “启禀太后,此人是当年替宸妃验尸入殓的宫女,而今在冷宫当差……” 太后脸色微变,不敢相信还有漏网之鱼! 接下来,老宫女证实当年给宸妃入殓时,确实发现宸妃怀了两个月身孕。然后,薄晏舟和裕亲王又一搭一唱地证明宸妃确实服了假死药,以及随她陪葬的全是适合在暗无天日的皇陵里存活下来的东西。 一番下来,逼得太后不得不承认确有此事。 “既然如此,丞相,你派人找出宸妃的姐姐,问出那个孩子在哪,好让其尽早认祖归宗!至于这个当年知情不报的宫女,拖下去斩了!” 这无疑是杀鸡儆猴。 老宫女似是早料到会是这样的下场,没有求饶,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被人拖下去时都是面带微笑的。 “微臣遵旨!”薄晏舟拱手领命。 裕亲王站出来,瞧了眼上边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九千岁,“启禀太后,既已证明皇陵里确实有关于皇家的天大秘密,也证实了当年景云天确实在修建皇陵时意外发现这个秘密而惨遭诛九族,微臣斗胆,请太后还景家一个清白!” 关于宸妃生下孩子的秘密太后是有法子应 付了,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悄悄地瞥向一旁的顾玦,却见顾玦已坐直,凤眸微厉。 她又看向大殿下的萧璟棠,“驸马,此案哀家也让你同裕亲王一道查了,你有何话说。” 她但愿这萧璟棠能说些有用的。 萧璟棠站出来,拱手,“启禀太后,微臣认为九千岁当初不该因为急功近利,在未查明真相之下,就做出此等残害忠良之事!” 顾玦毫不意外地微微挑眉,“本督怎觉得驸马有挟机报复之嫌?” “九千岁言重了,本官与九千岁无冤无仇,何来报复之说?”萧璟棠直视过去。 顾玦轻笑,“无冤无仇吗?至少你又收养回本督的女人时,本督看驸马是诸多不顺眼的。” 这不是等于又当众甩了大长驸马一耳光吗? 众臣终于觉得凝滞的气氛缓解了些,平日都是九千岁和丞相唇枪舌战,今日倒换成大长驸马了。 也是,这天下,还真没有九千岁不敢认的事! 萧璟棠暗恼,隐忍不发地道,“启禀太后,微臣只是就事论事。” 他相信,他那般说,太后会乐于认同,因为太后最怕的就是将当年之事扯到她身上。 他说九千岁未查明真相这个理由正合她的意。 而且,当年顾玦也正是在替太后灭了景家后,才平步青云的。 “请太后还景家九族一个公道!”裕亲王又跪地铿锵有力地请求。 而殿上的朝臣向来懂得审时度势,见这事已是两边不得罪了,便纷纷跪地附议。 太后顺势怒拍龙椅,“九千岁,你可知罪!” 一直坐在旁边瑟缩不已的小皇帝也有些着急了,好几次想要开口做点什么,又不敢。 九千岁要是被砍头了,以后谁教他保命啊。 顾玦淡淡地扫了眼下边跪了一地的朝臣,徐徐起身,撩袍跪地,“当年皇陵崩塌,奴才认为兹事体大,惊扰各祖先帝安息,有损国运,便觉得景云天罪不可恕,当诛九族!是奴才过于决断了,奴才知罪!” 虽然还不算真的还了景家清白,但,事已至此,他也唯有顺势而为了,来日,会有人让景家彻底沉冤得雪的。 至少也因此得知皇陵里所谓的秘密。 “皇陵崩塌确是有损国运,当年负责修建皇陵的工部左侍郎确实罪不可恕,但,罪不至九族……既然如此,哀家便剥夺你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罚俸六年,杖责一百,替景家修一座陵墓!从此不得再干预朝政!” 此话一出,整个金銮大殿鸦雀无声。 这样的罪,这哪里算是罚,与之前九千岁刚回到天都时又有何两样? 小皇帝暗自高兴,只要不是砍头就好,但是,不能干预朝政,那九千岁还是九千岁吗? 萧璟棠不敢相信地往上瞧了一眼,赶忙低下头,愤然暗暗攥拳。 居然这样子都除不掉他! 都到这份上了,太后居然为了他以权压臣! 只是夺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杖责一百,罚俸三年,修一座陵墓!! 如此判罚,任谁能服? “奴才跪谢太后隆恩!”顾玦叩首谢恩。 “众卿家可是不满哀家如此判法?”太后凌厉地扫向众臣。 “……太后英明!”薄晏舟不得不说的样子,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顾玦这太监当得还真是成功,至少让太后护犊子似的护着他,当殿为他仗势欺人了。 其实,他们做的最坏的打算便是,倘若太后真判个斩首示众,他们便想方法来个移花接木。 “太后英明!”众臣自然也跟着说。 “来人,将九千岁押下去!”太后毫不留情地下令。 很快,两个禁军进来,却不敢上前碰九千岁分毫。 顾玦施施然地起身,经过萧璟棠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凤眸徐徐地落在萧璟棠站得笔直的双腿上,微微勾唇,“太后,不知驸马这腿又该如何判?” 龙椅上的太后气得想杀了他,都何时了,他还嫌不够乱! 但是,提都提了的,当着朝臣的面,也不好无视,只能道,“今日早朝议的是关于皇陵秘密与景家一案之事,至于驸马欺瞒双腿痊愈一事,改日再说。” 众人默。 太后今日偏袒的可不止是九千岁,还有自个的女婿。 “好了,若无事了,就退朝吧。”太后露出些许疲倦地说。 “启禀太后,臣还有关于寻旭和帝一事要奏。”裕亲王又站出来道。 太后眼中闪过冷光,却还是不得不装出喜出望外的样子,“裕亲王可是有旭和帝的下落了?” “回太后,还没有,臣会加派人手继续寻旭和帝的下落,臣恳请太后取消限期,天大地大,寻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太后不悦地瞥了眼萧璟棠,道,“准奏!” 这当口,不能再拒绝,否则刚抛出去的火球又回到她身上了。 旭和帝,哼!也要他有命回得来! “虽然当初在水一方画舫出现的纸张上写的关于皇陵秘密一事得到证实,却也并非全对,兴许还是异族在兴风作浪!缉异司指挥使,哀家命你抓紧查出异族余孽,必要时,格杀勿论!” 正要退朝时,太后忽然威慑凌厉地下了指令。 那一句‘格杀勿论’仿佛淬了毒,叫人不禁胆颤。 一场暴风雨就此停歇,天边,云开雾散。 …… 九千岁被惩处的消息很快就传回幽府。 风挽裳一听到消息后,便让人继续去打听,然后站在府门口不安地来回踱步,不停地望着他回来的方向,脸上尽是焦虑。 如此轻判着实让她松了好大一口气,看来,太后还是偏心他的。 只是,一百大板也够他受的了,他曾受过那么重的伤,万一承受不住的话…… 她想都不敢想,除了干着急,也只能祈祷他能撑下来。 若非他说乖乖在府里等他,她早就入宫去陪他了。 她算着下朝的时辰,再算着从皇宫回到幽府的时辰,也觉得差不多了,可是望眼欲穿也没瞧见那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路得那头。 “夫人,您还是先进府等着,奴才一瞧见爷回来就马上派人去通知您可好?”看到她脸色那么苍白,霍靖担心地说。 可别爷还未回来,她就倒了。 “不……霍总管,你瞧,那是不是爷的马车?”正打算拒绝的风挽裳,忽然眼尖地瞧见前头出现一辆马车,虽然看着很模糊,但她觉得就是。 霍金往前翘首一看,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越来越近,两道灰白的眉毛蹙起,“那是马车没错,可不是爷的马车,倒像是……” “萧府的。”风挽裳淡淡地接话,随着马车愈来愈近,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萧璟棠的马车。 她知道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会来找她的,但没想到是在这时候来。 霍靖缓缓看向她,她还会被轻易动摇吗?在她心里,爷的分量可比那萧璟棠重了? 风挽裳知晓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淡淡一笑,“我既然决定回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去,除非是爷不要我,所以,霍总管大可放心。” 闻言,霍靖宽慰地笑了,看到马车马上就到眼前了,他又欲言又止。 她柔柔一笑,“我答应了爷,要乖乖等他回来的。” “是是是,是奴才多虑了。”霍靖一张老脸倒是有些红了,唉!一把老骨头了,还得替主子捍卫女人,他容易嘛。 马车停下,萧璟棠一身玄色锦袍从马车上下来,目光直对上她。 明明前一刻还柔和浅笑的脸,在看到他后瞬间转为冰冷淡漠。 他心里有些怒,凭什么一个奴才也能让她展露欢颜,他努力了这么久,费尽心机,得不到她一个笑脸也就算了,还这般轻易地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怒归怒,他还是收敛阴沉之色,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挽挽,我来接你回家。” 风挽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孙一凡,孙一凡对她微微点头。 然后,她的目光从他若无其事的脸到他的腿,冷冷勾唇,“我想是驸马爷搞错了。”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再那么客套地拘礼了。 “没搞错,忘了吗,说好了当家人的。”萧璟棠冷扫了眼一直在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奴才,好声好气地说。 “风挽裳没那个命当驸马爷的家人。”她冷笑。 “挽挽,我……”萧璟棠又看了眼其余闲杂人,看向她,“能否借一步说?” 他不想当着幽府的奴才的面对她低声下气。 风挽裳想了想,微微点头,率先拾级而下,走到他马车后边的漠河边上,站定。 有了马车的遮挡,萧璟棠便拉得脸了,“挽挽,我之所以隐瞒你,是因为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驸马爷说错了,从未拥有,何来失去一说?”她淡漠以对。 “挽挽,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不愿原谅我了吗?还是你希望我的腿永远就这么废了?”萧璟棠有些激动地抓着她的肩膀,质问。 过去,他不敢,是怕吓着她,可是,而今他就要真的失去她了,永远失去她,他不想再这么虚伪地克制。 肩上传来的疼痛让风挽裳微微皱眉,她冷冷地看着他,抬手,坚定地,用力扳开握在肩头的手,一下子拨不开就一根根地掰。 “不全是因为你的腿!”身下涌出的异样又叫她一阵心悸,她的眼眸更冷。 “我知道是因为我欺骗你,可那也是因为我怕失去你!你是因为觉得有愧于我,所以才留在我身边,你叫我如何不怕!只要能留你在身边,哪怕要我装一辈子的残废,我都甘愿!” “那又如何?我若不愿留,谁也留不住!”风挽裳用尽所有力气猛地推开他,倒退两步。 萧璟棠猝不及防被推开,撞在马车上,他扶着站稳,似是耐心用尽,眼中的温柔不再,只是冷冷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挽挽一向有自己的坚持,可是,怎么办?这一次,我想要强留你。” 风挽裳脸色刷白,心里升起一股不安,她选择不再听,转身就走。 但是—— 身边有道影子晃过,她的手被抓住,压向马车后面。 “夫人!”前头传来霍靖担心的叫唤,紧接着脚步传来。 “我没事。”她沉定地出声,也止住了他们过来的脚步。 她冷冷看着萧璟棠,拿开抓在胳膊上的手,一点点站直身子,等他说。 他终于在她面前放下虚伪的嘴脸,露出真实的面貌了。 就如同他那个天都第一大善人的称号是欺世盗名一样,他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萧璟棠看着越发冷淡的她,心里的那一丁点犹豫彻底消失,他靠近一步,“挽挽,假如我要拿顾玦来逼你回来,你可会回来?” ---题外话---推荐完结旧文【皇家逆媳,彪悍太孙妃】 ☆、第216章:她还说了什么 风挽裳狠狠一怔,随即,柔柔地勾唇,“我若这么做,他又该骂我蠢了。” 那么高傲的男人,若她真的因为他而妥协,回到萧璟棠身边,只怕他情愿亲手掐死她泗。 “你倒是了解他,可是……挽挽,我手里头有足以彻底毁灭他的证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萧璟棠在她耳边冷笑,吐出的话就像是毒蛇的蛇信,嘶嘶地在耳边回响。 她全身一震,抬眸看他,在那双阴险的黑眸中,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彻底毁灭他的证据唐? 是什么? 会是什么? 这一路下来,人人都这般谨慎,萧璟棠手里怎可能有可以彻底毁掉他的东西? 莫非是当初同他一起除掉钟子骞时他发现了什么? 不!当初即使帮的是幽府,她也从未泄露过幽府是异族人的话,而且,倘若有,当初钟子骞就铲除幽府了。 或者说,那一日,萧璟棠根本就是给钟子骞下了命令,让他铲除幽府,她赶到,他便将计就计除掉钟子骞! 如果不是这个,那会是什么? 顾玦而今除了是异族人的身份,也就只有…… 他不是太监的事! 这的确是足以毁掉他的一件事! “挽挽,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打理萧家的生意,你就算要走也得先把账理清了不是?”萧璟棠又欺近了些,呼吸扑洒在她的脸上,“明日,我要在萧府看到你。” 说完,他退开,站直了身,温柔地笑看她。 温柔,他做出这么阴险的事来,他居然还可以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看她?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情,看着真的叫人恶寒。 她缓缓抬眸直视他,清眸冷冽如霜。 他说得这么笃定,那么胸有成竹,就表示他手里所谓的证据威力真的很大。 以至于,他还大度地给她一夜的时辰考虑! “挽挽,我在车上等你。”萧璟棠笑了笑,转身,上车。 风挽裳看向坐在车前的孙一凡,孙一凡朝她略略点头,眼神交汇。 她没有回头路,也断绝了孙一凡回头的路。 “夫人,您没事吧?”霍靖和小莲蓬赶紧上来关心。 风挽裳回神,对他们勉强一笑,微微摇头,“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霍靖瞧着她比先前还苍白的脸色,心里狐疑。 风挽裳面对霍靖,又幽幽看向幽府,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开不了口。 纱袖下的手攥得很用力。 今晨,他离开的时候,她答应过要乖乖等他回来的,可现在,她好像又要食言了。 她很想留下来,这一次,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留在他身边,可是…… 她如何能? 太后最近诸事不顺,这次更是为了偏袒顾玦而宁可被人诟病,倘若萧璟棠真的拿出可以在太后面前毁灭他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到时候谁还能保得住他? 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去,至少先弄清楚萧璟棠手里掌握的是什么。 “挽挽,好了吗?”马车里传来萧璟棠温柔的催促。 霍靖脸色一怔,“夫人,您……”要跟萧璟棠回去? 她咬了咬牙,对霍靖微微颔首,“对不起,我得回去,爷……劳烦你照顾好他。” 霍靖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可是出了何事?” 昨夜明明还如胶似漆,一盏茶前还焦急地等待爷,怎说变就变了。 “挽挽,你无需忌惮九千岁。”马车里又传出萧璟棠暗含警告的声音。 是的,警告。 他在警告她,不要让人觉得她是迫不得已才回去的,要让人认为她是心甘情愿回去的。 因为,若不这样,以顾玦的聪明,他知道她是被逼的,必定会到萧府去接回她。 她知道,他会那样做。 只要她还留给他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她。 她也是从孩子的事才知晓他对她如此执着的。 可是,这样好的男人,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他失望。 也许,当初决裂后就不再纠缠,会更好。 原以为在剩余的日子里,她可以好好地跟他相守,哪怕如此短暂,只是,她没想到,会短暂到只有一夜。 她抬头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老天还是不允吗? “夫人?”霍靖屏息地喊。 风挽裳闭了闭眼,攥了攥拳,再睁开,眼眸无波,犹如一汪死水。 她看向霍靖,淡淡地说,“替我跟爷说一声对不起,我……” 想要多说什么的,可是,无法说再多。 就算不是今日,不久后,她也还是会离他而去,终归是要再伤他一回。 “夫人想说什么?”霍靖有些着急地追问,至少要留下些许被逼的话啊。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让爷好好养伤,我……走了。” 说着,她不敢去看霍靖失望的眼神,转身离开。 “夫人,等等我!”小莲蓬在身后喊。 脚步停止,就在马车旁,她没有回头,不敢回头,怕流露出不舍。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了。”淡淡地说,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异常。 只差两步就追上的小莲蓬也愣在那里,头脑简单的她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夫人,你等等,我回去换……” “不用了,萧府有的是人伺候。”她冷声打断,提起裙摆登上马车。 她不能让小莲蓬像皎月那样,她不要让小莲蓬再因为她出半点意外。 更何况,而今的萧璟棠已不会再顾忌她,她怎能再让那么可爱的小姑娘牵扯进来。 小莲蓬僵在那里,不明白地回头问霍靖,“霍总管,我要不要跟上去?” 霍靖看着马车调头,起步离去,他难过地长叹一声,摇头,摆手,“她说不用就不用了吧。” “可是,这样不就等于我没完成爷交给我的任务,那我不是每个月还得受苦!”小莲蓬不依地跟上去。 “这事,等爷回来,你再亲自问爷吧。”霍靖无精打采地说,转身进府。 他眼下最愁的是,爷回来后,该如何同爷说。 好不容易放下骄傲去重新拥有,可人又走了,那该是何等打击? …… 在分岔路口,马车拐弯,另外一辆从前边稳稳驶来,驶向幽府。 很快,马车在幽府门前停下。 一听说爷的马车回来了,霍靖赶紧让人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至少药和大夫都不能少的。 马车停稳,翘首以盼的霍靖赶紧上前帮忙,或扶,或抬。 但是,随着车帘缓缓拉开,霍靖有些傻眼。 从马车里弯腰钻出来,长身玉立的男子要么是意志过人,强撑着不痛,又或者是本来就不痛。 虽是不该,但他的老眼还是悄悄地瞥向主子的……嗯,后面,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也即是说,即是说…… “夫人呢?”扫了眼府门口,没见心中挂念的身影,好看的浓眉微微蹙起。 霍靖正欣喜爷没受伤,被突然这么一问,吓了一跳。 顾玦直接下马车,进府,往采悠阁走去。 晌午了,她应是在忙着为他张罗午膳。 “爷……”霍靖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喊。 顾玦的心思是何等敏锐,听得出来霍靖不寻常的语气,颦眉,停下脚步,负手,侧身,“说!” “禀爷,夫人她……”霍靖躬着身,又禁不住瞄了眼主子的脸色。 “她出了何事?”眉头皱得更紧,目露担忧。 “夫人她……” “爷,您回来了!太好了!夫人回萧府去了,不让我跟,不算我没完成您交代的事,您说过的话可还算数?”小莲蓬欣喜地从一旁蹦出。 霍靖只想转身抱柱子撞头。 他要这丫头等爷回来问,也不是这时候,这么个问法啊。 顾玦浑身一僵,身形一闪,已站在小莲蓬面前,负手而立,俊美的容颜如罩冰霜,“你方才说,她去哪了?” 连一贯阴柔的嗓音都冷得尖锐如刃。 小莲蓬吓得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一脚,但是在主子逼人的瞪视下,她的另一只脚不敢再退,缩着脖子,低着头道,“半个时辰前,萧璟棠来接夫人,夫人就走了,我想跟上去的,夫人不让我跟。” 霍靖只觉得她越解释越乱,赶忙上来推她到一边,胆颤心惊地躬身,“爷,夫人临走前有说要爷好好养伤。” “……好好养伤?还有吗?”优雅的唇勾出冷嘲的弧度,凤眸里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消失。 她说会乖乖在府里等他回来的,言犹在耳。 转身,她就又跟那个男人回去了? 那昨夜算什么? 他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都算什么? 他费心让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她不过是气了一夜,就又回去了? 不是说,心里只有他吗? 难不成她心里还设了时限? 转身,他拂袖,往府门口走去,沉寂的俊脸上头一次如此明显的怒气勃发。 “爷,夫人还说了——对不起!”霍靖在身后补充。 要去问个明白的脚步戛然停下,颀长的背影瞬间僵硬,脸色阴沉骇人。 问什么? 还需要问什么? 冷笑,袖袍下的手用力攥起,攥出嘎啦的响声,听得屏息的人一阵心颤。 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仿佛将烈日覆盖。 对不起! 她居然还敢跟他说对不起! 他活了二十多年,才知晓这三个字竟是如此锋锐,伤人。 俊美白皙的脸上,青筋若隐若现。 砰! 一声巨响,他卯足了十层功力,一掌击向那边的庭石。 那座庭石轰然炸开,说是粉碎也不为过。 霍靖及小莲蓬等吓得跪地。 伺候这位主子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控,上次失控只是因为对那个大夫,后来,再怒不也没对夫人如何,只是很冷漠。 而今,竟亲手劈裂了那座庭石,就仿佛劈裂的是爷和夫人之间的所有,再也无法还原。 “噗!” 刚收掌的男子,嘴里骤然喷出一口血。 “督主!”万千绝赶紧上前扶住他,迅速点他身上的相关穴位。 气急攻心,运气不当。 武功超绝的主子竟然运气不当,除了自找难受,他真的想不出别的了。 “爷!”霍靖和小莲蓬也担心地上前搀扶。 “无碍。”顾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拒绝搀扶,脚步有些不稳地往缀锦楼的方向走去,“千绝,那人如何说?” 万千绝赶紧跟上去回答,“那位爷要求见夫……风老板一面,想问清楚当日她见炼颜时具体都说了什么。” 他很干脆地改了口,都这份上了,还夫什么人。 只是,为何总是在督主正因为那个女人而痛苦的时候,偏偏所问之事都离不了她! “让他自个想法子!”脚步渐稳,他放开手,冷冷前行。 …… 回到萧府,下了马车,风挽裳看着府门口正忙着张灯结彩的下人,心里一惊。 “喜欢你看到的 吗?”萧璟棠站在她身边,与她一同望着府门。 “驸马要娶亲了吗?恭喜。”她冷声,也无需再装模作样地面对他。 “挽挽,除了你,我没打算过要娶谁。”萧璟棠深情款款地看向她。 “是吗?可惜,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可以嫁。”她漠然地眯了下眼,没有打算装哑巴。 “挽挽,因为我骗了你,因为我以这样的方式逼你回来,所以你就这么恨我?”他的挽挽从来不是这样牙尖嘴利之人啊。 风挽裳不愿再同他说话,转身入府。 踏入府门后,她停下脚步,“我人在萧府了,可以告诉我,你手里所谓的东西是什么了吗?” 萧璟棠轻笑,将她转过来,轻轻捧起她的脸,很温柔,很温柔地说,“会的,你会知道的,等你明日同我拜完堂后。” 果然! 袖子下的手,抓破一层皮。 她冷冷直视他,“太后允了吗?” 太后不会允的!还是在这关键时刻! 但是,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挽挽,我也想玩一把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也就是说他已经想好让太后不降罪于他的理由! “你爹娘,我也派人去接来了,快马加鞭,一定能在咱们拜堂之前赶到的。” 她微微瞠目。 他还不死心!还不相信她已经跟他们彻底断绝关系了! 还是…… 冷眯起眼,她余光看向一旁的孙一凡。 是孙一凡告诉他了? 不! 不可能的! 以她而今对萧璟棠的态度来说,孙一凡不可能敢,更何况,他的家人是由她安置妥当的。 她的确没对他的家人怎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替他们安排别的地方住而已。 “我已让人将凤冠霞帔送到你房里了,待会我让两个丫鬟过去伺候你换上试试,嗯?”他一厢情愿地高兴着,温言软语。 她直接转身就走,连多余的话都不愿同他说。 她受他的威胁回来,也就等于是承认了顾玦确实有鬼,但这都无妨,只要能毁掉他手里的那份证据,就算来日他要她作证,对她用刑,她也绝不会松口的。 “孙一凡,萧家生意上的事你暂且管着,还有,看紧她。”萧璟棠吩咐完,转身离府,回缉异司办事。 风挽裳回到晴暖阁,直接将桌子上的凤冠霞帔扔出门外,关上房门,背对着房门而靠。 他应该回到幽府了吧? 伤得可重不重? 一百大板,以他在宫中的位置,那些执刑的人应该会对他手下留情吧,不然,也得躺上大半个月了。 他已经是满身是伤痕了,而今又是雪上加霜。 叩叩叩…… 背后响起敲门声。 “小姐,奴婢前来伺候您试衣裳。” “下去!”她想也没想地冷喝。 “可是……” “我让你们走!”风挽裳大声怒吼。 很快,门外的人犹豫了会,便抬步离去。 身下涌起的不适让她心悸地用手抓着小腹,沿着门板缓缓滑落。 想到他昨夜就那般抱着她,让她安心地睡了一夜,不禁心疼地落泪。 她后知后觉地才知道,他说他睡不着,只是因为知道她睡不着。 她知道自己这一次转身,真的叫他彻底心寒,意冷了。 他已经为她放下所有骄傲了,这一次,也该是弯腰捡起的时候了。 她的转身,他的不再回头。 他们之间,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法停留在彼此身边。 叩叩叩—— 身后又响起敲门声,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吼,“我不会试,永远不会!” “小姐,是奴才。” 意外的,门外响起的是孙一凡的声音。 她心下一惊,赶紧起身抹泪,开门见他。 孙一凡的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色,微微躬身,“小姐,少爷将萧家的生意暂时交由奴才打理,前些日子都是您在管,所以奴才有些不明的地方前来请教。” 风挽裳淡淡地扫了眼他身后,然后,让他进门。 房门关上,她看向他,着急地问,“你可知萧璟棠手里掌握了什么关于九千岁的东西?” “小姐就这么肯定我没有背叛您?”孙一凡放下厚厚地基本账册,抬头看向她。 ☆、第217章:她竟已掏空了整个萧家 “若我是您,我不会。因为,他还不知道我真正恨他的原因,更何况,孙总管,您一家人过得很好。”她笃定地道。 孙一凡看着这张柔美又精明的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泗。 还说不会像萧璟棠一样,那她现在对他做的是什么。 不过,也怪不得她,至少她确实将他的家人照顾得很好,只是不让他知晓在哪里罢了。 “你方才所问之事,我并不知晓,除了当初他让我派人去善后外,其他的,他并没让我参与。”他如实地说 风挽裳有些失望,但还是相信他,重新振作起来,看向他,将唯一的希望投注在他身上唐。 “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得如何了?” “已经办妥了。” “好。”她扫了眼桌上的账册,上前对他贴耳吩咐。 孙一凡诧异地看着她,“你真的要这么做?”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你照我说的去做,一时半会他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相反的,会更加信任你,你安全无虞。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认为是你说的,等我拿到东西,我会告诉你,你的家人在哪。” “可是,你处心积虑这么久,甘心就这样放弃了?”要知道走到这一步,她得下多大的狠心,而今,说放弃就放弃了。 风挽裳点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萧璟棠好不容易才掌握的东西,断是不会这么轻易给她的。 唯有用这个方法。 那个她不知道是什么的证据就像染了火油,一点即燃,她不能冒险。 “……好吧,我会照你说的去做。”孙一凡犹豫了下,点头答应。 离开时,风挽裳叫住他,“孙总管,我相信,您良心未泯。” 孙一凡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停顿了一会,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多谢。”她郑重地对他弯腰致谢。 ※ 是夜,一弯月牙高挂在夜空中,旁边繁星相伴。 朦胧的月光洒落大地,像是给这黑夜覆盖了神秘的面纱。 府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风挽裳只身前往书房。 先前都是她管着萧家的生意,要进入萧璟棠的书房也不显突兀。 一路淡然若冰地穿廊过院,她来到主楼,正好遇上丫鬟要把一叠澄心纸送进书房。 她上前,“我来吧。” 她的声音吓了丫鬟一大跳,手里捧着的纸张也差点掉落,看到是她,忙退开,躬身行礼。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纸,直接进去。 丫鬟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因为在她没离开萧府,没嫁给九千岁的那些年,都是她打理少爷的生活起居,就连书房也都由她来打扫。 少爷的书房,她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的。 风挽裳听到门外丫鬟离开的脚步,放下手上的那叠纸,转身去把门关上,然后,点燃烛火,举着微弱的烛火,目光扫过书房里的每一件物什。 卷案宽桌,桌后则是金雕椅,桌面上,廷珪墨,澄心纸、龙尾砚、诸葛笔。 对这里,她闭着眼睛都能走,闭着眼睛都知道哪一件东西摆在哪里。 目光落在那排书架上,走上前,抬手握上架子上的笔筒,轻轻一转,书架后的墙面出现一排暗格。 她快步上前翻找,可是,除了一些以往她送给过他的东西外,再也没有别的。 她知晓萧璟棠极有可能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房里,可她还是想来找找看。 她沮丧,视线一一扫过墙面,停在书案后方那面墙山的画像。 画上的人,她也很熟悉,是她自己。 看到自己的画像被人挂着睹物思念,她心里没有一点儿波动,只觉得厌恶。 目光落在桌上还有墨汁的墨砚,她冲动地伸手抓起就要泼上去,但是,被风吹开的画像一角,让她看出了端倪。 放下墨砚,她上前掀起那张画像—— 没想到画像后有一个暗格,她欣喜,上前打开,里边确实有一个卷起的纸笺。 她伸手取出来,迅速打开来看,然而—— “挽挽,欢迎回家。” 低沉的嗓音在门口响起,悄声无息的。 她抬头看去,就见萧璟棠负手立于门口,正微笑看她,也念出了她手里拿的纸笺上的字。 外边的灯影折射在他脸上,忽明忽暗,阴险鬼魅。 他料准她会来书房找,守株待兔。 冷静的,她将那张纸笺丢开,这一次,不用再有一丝顾忌,拿起桌上的墨砚转身往墙上的画像泼去。 浓墨在画像上的脸晕开,一点点地往下滑,很快就没了轮廓。 萧璟棠走进来,看着她难得如此气愤的样子,淡扫了眼被毁的画像,勾唇,“本人都回来了,画像自然用不上了。” 风挽裳将墨砚随手扔回桌上。 “凤冠霞帔合适吗?”他上前点亮其余的烛火,让整间书房亮如白昼,吹熄火折子,温温地问。 “你以为,你强娶了我,我就会认命?”她嗤笑,“我而今早已什么名声都没了,你觉得我凭什么认命?” “挽挽,嫁给我,让我疼你一辈子,不好吗?”萧璟棠看向她,忧伤地问。 “嫁给你?你知不知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年被你所救?”她宁愿冻死,宁愿被狗啃得尸骨无存,都不愿被他救! “挽挽,你只是还未想通,等我们成亲了,你会慢慢想通的。” 风挽裳冷笑。 都何时了,他还以为她还在乎什么三从四德吗? 他以为她还是过去那个只遵从教条礼义而活的女人吗? 以为她嫁给他了,就会乖乖地跟他一块过日子? 不,她早已不是了,她早已变成一个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坏女人了。 她绕出书案,冷冷直视他,“我们来谈笔交易。” 萧璟棠一怔,随即失笑,“谈交易?挽挽,你是把生意上那套用到我身上了。” “拜你所赐。”她眼神坚定。 萧璟棠逼近她,她没有退,僵硬着身子,冷冷地站得挺直。 “挽挽,你还在想什么?难不成你以为顾玦这一次还能化险为夷吗?他所谓的一次次化险为夷皆因为太后的偏袒和信任,可你知道,近来发生那么多事都是因为异族,异族啊!”他刻意提醒那两个字,“我手里的东西一交给太后,他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他而今刚被革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他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一旦太后知道他的真……身,一定是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真身! 萧璟棠掌握的是他没有净身的证据? “虽然我很不高兴你这样为他,但是,无妨,只要能留得住你,我可以不计较。”他抬手去摸她的脸。 她冷冷避开,推开一步,“可是,你也不会放过他!” 声音笃定。 “怎会,只要你乖乖嫁给我,我便将东西给你,让你亲自毁掉。”她不让她碰,他便上前把那张画像取下来,以袖子沾去上边的墨汁,毫不在意弄脏华贵的衣袍,“怎样的交易都比不上你。” 风挽裳冷笑,“是吗?哪怕是整个萧家?” 闻言,萧璟棠抹墨的动作骤停,缓缓地,脸色冷肃地抬头,“你此话何意?” 心里瞬间闪过一个不大可能的猜测。 不!不可能的! 他的挽挽不可能这么做! 他那么相信她不是吗? 他的挽挽再如何,也做不来那么阴险狡诈的事。 “没错!就像你所猜测的那样,这个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当年,他可以为了权势地位而骗取她心头血,抛弃她。 今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她不信,他 可以轻易地割舍。 萧璟棠神色一凛,扔下方才还小心翼翼擦拭着的画像,凌厉地朝外大喊,“来人!去叫孙一凡来见我!” 话应刚落不久,门外就传来声音—— “回少爷,孙总管刚好匆匆过来了。” 很快,孙一凡神色慌张地进来,手里抱着一摞账册,“少爷,大事不好了!” 萧璟棠脸色更加阴沉,看了眼旁边的她,负手上前,“出了何事!” “奴才查看了这一个多月来的账册,发现,全都是假的啊!”孙一凡急得跺脚,愤愤地看向一旁的风挽裳。 萧璟棠伸手取来一本翻看,这里边记的可谓是滴水不漏,这假账,真的做得很漂亮! 他又取来另一本迅速翻看,还是如此。 “还有呢?”他情绪失控地揪起孙一凡。 “还有,萧家的银两已经被亏空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 “是真的,奴才方才就是去查过了,少爷您授权给小姐开拓茶叶铺后,每日好大笔钱支出,可那些钱却从未真正用在该用的地方。还有,小姐曾接触过一些长期往来的商家,以改卖茶叶为由与那些商家解除了商约,不再将药材卖给我们了。”孙一凡按风挽裳白日里交代地去说,绘声绘色。 萧璟棠不敢相信。 一个多月!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她竟已掏空了整个萧家! 心凉透彻,仿佛被什么东西穿心而过! 他不敢置信地回身看向她,看着眼前这个柔美无害的女子,看着这个他全心全意去相信的女子,这个他以为全天下人都会背叛他,唯独她不会的女子,满脸大受打击。 “挽挽,你是要以此来告诉我,你有多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他教会她做生意,管账册,那么的相信她,她却坑害他? “东西给我,萧家还你!”风挽裳不愿多说废话。 从来,顾玦的安然都是她的祈愿,只要能保住他的所有秘密,这个仇,她可以放弃! 萧璟棠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捏起她的手腕,“我并不认为你会预知到有今日!除非,你从一开始答应回来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她回到他身边,主动要跟他分担生意上的事,全都是早有预谋! 而他,居然毫不怀疑地以为她是因为愧疚,因为他的这双腿! 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包括他! “我知道萧家对你有多重要,明日,你将东西给我,我便……” “为何!”萧璟棠打断,厉声大吼,握在她腕上的力度,她毫不怀疑他会捏断她的手。 那可怕的吼声没有吓到她,她冷冷看着他,很可笑地笑了,“为何?你问我为何?你何不问问自己都对我做了什么?!” 她凄厉地朝他吼,用力地推开他,手,捂上微微作痛的小腹,清眸里除了冷讽就是憎恨。 萧璟棠看到她眼中的憎恨,顺着她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更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历来沉稳的脸色变得有些慌了。 “挽挽,你……” 她知道了? 知道他对她做的那些事了? 他最害怕她知道的事,她居然知道了! 这就是她在皇陵时所对他说的,总有一日他会知道她为何离开他的原因? 他的挽挽早就知道了,却伪装得这么好,伺机报仇! “孙一凡,我早该杀了你!”他转身,掐住孙一凡的脖子,狰狞地将他提起。 这世上,唯一知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就是孙一凡! “不是奴……才……,少爷……饶命……”被掐得难受的孙一凡,脸色发白,吃力地求饶,目光求救风挽裳。 “你真的以为除了你和孙一凡,这世上再也没第三个人知道你所做的那些肮脏事了吗?”风挽裳缓缓站直身子,愤恨地咬牙怒道。 萧璟棠赫然松开手,震惊地回身,“还有谁?除了我和孙一凡,还有谁告诉你这件事!” 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他都灭口了,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你千算万算,一定算不到,当年你收买的那个大夫暗自留了一手吧?”风挽裳看着孙一凡害怕地逃离。 “大夫?” 萧璟棠想起那日,那个大夫和那个妇人替她处理完后,走出来,那个妇人被杀死,那大夫领了剩余的银两离开,之后被钟子骞从后背一刀砍下。 所以,那个大夫没死绝! 那个大夫知晓自己定会被灭口,早做了防备! 是啊,千算万算,他居然算漏了这一点! 那个大夫除了顾玦,应该没人会找得到,但是,他最后还是误会了挽挽,也就是说,那个大夫到最后死也没有说真话,却说了让挽挽推断出真相的话! 他明白了,明白那个大夫为何没有说出真相了! “萧璟棠,你收买大夫谋杀我的孩子也就算了,为何连皎月都不放过!”风挽裳凄厉地质问。 “怪只怪她回来的不是时候。”他愧疚地别开脸。 当日,皎月匆匆赶回来,从她看他的眼神,他就知晓她定是知道了,所以,在她开口阻止的时候,他只能抢先一步灭口。 “所以你就杀了她?”果然,皎月是为了救她而死,最后一刻,双眼还睁得大大的,不放心她。 “为何?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因为我杀了你奶奶吗?!”这句话,她一直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她,在对她做了那些可怕的事后。 “不!后来,我想了想,知道奶奶不是你杀的,我了解你,你再气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来。”他知道一切大约都是君滟栽赃陷害的。 “就因为了解我,所以你可以毫无愧疚地谋杀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死胎?让我亲自流掉自己的孩子?”风挽裳仿佛回到那日的画面,她凄楚地笑着,疯狂地笑着。 她亲自流掉自己的孩子啊! 陪着她经历那么多,那么顽强地在她的肚子里活得好好的孩子,却被她傻傻地流掉了。 “挽挽,一开始我以为我还有机会从他身边夺回你的,可是,你却一步步地爱上他,我更容忍不了你怀了他的孩子!”萧璟棠激动地说。 风挽裳一怔,头脑瞬间警醒过来,“就因为你认定那是他的孩子,所以你就那样做!你见过太监能有孩子吗?” “挽挽,你我相守八年,虽然我确实对你疏忽了些,可我了解你的性子,你绝对做不出除了自己的夫君外,与别的男人苟-合之事!” 她讥笑,“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可以毁灭他的事?你别忘了,我是女人,我也想要尝尝当一个母亲的滋味!”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不干脆听从奶奶的安排!” “你以为,除了你,我就没别的选择?你以为,在你欺骗了我整整八年后,我还会选择你!” “他同样欺骗了你,可你为何就原谅了他!挽挽,我做的不比他少!”为何她的心里就只有那个男人,从此就一直怨怼他! “你还有脸跟他比?你连他一根毛都比不上!” “一根毛都比不上是吗?”萧璟棠彻底被激怒了,阴冷地狞笑,大步上前将她拉起,压向书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太监吗?那就让我看看,我哪里比不上他!” 他眼里都是狂澜的怒火,撕扯她的衣裳。 风挽裳没有费力去挣扎,只是努力去取书案上的那个墨砚。 他的手探到她身下,隔着裤子,异样的触感令他一僵—— 趁此机会,她拿到墨砚,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然后,又慌得胡乱一脚踹出去。 但是,这一次,轮到她怔住。 她很肯定自己方才踹出去的那一脚是他那个地方没错,可是,好像过于平坦? 萧璟棠捂着流血的额角,踉跄退开,对上她怀疑的目光,脸色更加阴沉…… ☆、第218章:女人不能太宠 “你想我证明吗?”他瞪着她,愤然问。 风挽裳也不愿去多想,也不想问,从书案上下来,抓拢衣裳,浑身颤抖,脸上却是凛然不可欺的模样。 “将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我就将萧家真正的账册,以及上面的所有款项都还给你!还有,萧家的地契!不然,我就将萧府,以及萧家的生意全都给另外的萧家人!” 虽然这些年他们早已将当年欺凌他们的那些人赶出天都,但谁规定不能让他们回来枞? “挽挽,你太天真了,以我而今的地位,你以为他们敢收?”萧璟棠看着她,她知道了吗?却什么都不问? “别忘了太后而今最看重的是什么,你这时候为自己的私事仗势欺人,只怕太后会不悦。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奶奶当初拼命夺得的这栋宅子回到那些人手中;我想,你也不希望你奶奶用双腿换回来的家业被一朝散尽,最重要的是,而今的萧家,是你受尽冷眼建立起来的!”她了解他,他不会! 萧家对他来说就等于是他的一层皮,做人怎能没皮呢。 “而今我有权有势,再建造几个萧家都不成问题。挽挽,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吗?” “人,怎能无根?”她没看他,只是冷着脸道。 暗喻的讽刺,萧璟棠脸色一沉,放下手,任由额角上的伤口淌血,心灰意冷,失望透彻地看着她。“你就这么狠心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来毁掉我?” 他那么信她呵,从来没想过那么温婉的她,有朝一日会变得这么狠。 风挽裳的唇早已因为愤恨而咬出血丝,她笑了,很讽刺的笑,“你当初不也用我对你的信任来谋杀我的孩子和皎月吗?全仰仗你教!” 萧璟棠真的彻底明白了,为何接她回来后那么冷漠,连一丝笑容都不给。 原来,她那时候心里就在恨着。 面对仇人,她还能那般不留痕迹地面对,朝夕相处。 是她太能伪装,还是他看不穿? 不,都不是,皆因为他太相信她了,从来没想过那样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有朝一日会变得这般心机勃勃。 他知道她是恨到极致了,连自己都恨上了才如此。 可是,那么恨,却因为要护那个男人,连考虑都不曾,就放弃报仇。 费尽心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你说对了,人真的怎能无根,怎能。”他悲哀地点点头,拂袖,有些落荒而逃。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眼前,风挽裳才仿佛被抽空了全部力气,瘫软在地。 其实,是怕的,怕他疯狂到连她都这样了还会继续。 但是,她在赌,拿那八年对他的了解来赌。 她赌赢了不是? 只是,她没料到,他竟然已…… 若非那一脚,她都不敢相信。 为了权势,他还真是什么都可以牺牲。 也正因为如此,在认定顾玦不是太监后,才诸多看顾玦不顺眼,恨不得除之后快? 倘若她没跟他回来,只怕顾玦那一百大板还未受完,又被太后问罪了。 到底是怎样的证据?能让他如此有把握? “姐姐!”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喊,生生劈入她的耳朵。 她愕然抬头,那声音,那么近,又好似很遥远。 小曜? 小曜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 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她听错了! 但是,从门口冲进来的身影,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倾城倾国的脸,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瑰姿艳逸之貌,不是她的弟弟还能是谁? 弟弟过多的遗传了娘的美貌,所以偏美些。 那个女人虽势力了些,行径上令人不敢苟同,可当初也就是凭着那一张美艳无双的脸才从一个舞娘被爹纳为妾的。 “姐姐!!”风曜看着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环抱自己,那么无助,那么颤抖,衣衫凌乱的样子,他心痛,连忙解下身上的披风上前包住她。 想到自己还未来之前发生的事,想到姐姐也如自己一样被人欺凌,风曜如花容颜怒得青筋凸起。 若是他来早一步,兴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就知道方才撞到他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该死的男人!我去杀了他!”他冲动地起身要去找萧璟棠算账,却被一只小手坚定地拉住。 他回头,对上姐姐恍惚的眼神,蹲下身抱住她,“姐姐莫怕,有我护着你。我而今武功精进了不少,我可以保护你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带着姐姐一块儿走的,也不至于被伤成这样。 姐姐,他那么美好的姐姐居然被玷-污了! “小曜,他没有得逞,你先别自责。”风挽裳轻轻推开风曜,诧异地问,“你怎会在这?”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这个时候,她的弟弟出现,意味着什么? “不是你前几日写信给我,说是想我想得紧,要我前来一叙吗?”风曜比她更诧异。 风挽裳骇然一震,她是有写过信给小曜没错,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萧璟棠拿着小曜的信给她,小曜信里问她过得可好,说他在那边已经开始参军之类的,她便给他回信,骗他说一切都好,之后便没再给他写过信了! 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想闪过脑海,她慌忙抓住弟弟的手臂,“小曜,你一共收了我几封信?” “四封啊,加上前几日的那一封,五封。我一收到信立马就启程过来了。可是,姐姐,你骗我!你说你过得很好,这叫很好吗?”风曜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心疼。 风挽裳脸色刷白,五封,也就是说,之后的那四封都是萧璟棠让人仿她的字迹写的。 完了! “小曜,你告诉我!在之后的四封信里,都说了什么!” “姐姐,可是发生了何事?”怎这般着急? “先别问,快告诉我!” “就是一些日常琐事啊,对了,第三封信的时候,你有问我还记不记得关于上次关于九千岁的那个秘密。” 果然! “然后呢?你如何回的?”风挽裳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勒紧。 不要!不要真的如实回了! “因为是你,我便照实回了。之后,你就回信过来要我对谁也别说,顺便提了要我过来一叙。”风曜脸色也便得凝重起来。 姐姐,似乎不知晓此事。 风挽裳瞬间彻底无力地松开手,脸色灰白。 她想,她已经知晓萧璟棠所掌握的东西是什么了。 萧璟棠,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怀疑这件事,还借用她的字迹写信给小曜,从小曜嘴里套出真正的内幕! 门外传来脚步声,须臾,孙一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少爷要您和风曜公子一块到前厅去。” 前厅,也就是要谈了。 风挽裳在弟弟的搀扶下起身,走出去,扫了眼毫发无伤的孙一凡,淡淡道,“容我先回房换身衣裳。” 孙一凡颔首,这一颔首,也表示该办的事都办妥了。 她对他感激地颔首,由小曜护着回房换衣。 这一路上,她也粗略地跟他说明来龙去脉。 风曜听完后,恨不得将整个萧家给拆了。 …… 夜静无声,街上早已宵禁,整个浩瀚的天都城沉寂在黑夜中,除了风吹旗帜的声音,半个鬼影都不见。 沉寂的戏楼里,几抹黑影如鬼魅般各居一隅。 天井院子,廊上、窗台上、柱子后、角落里,进来的人压根察觉不到有人在此,只偶尔会看到一本册子飞来飞去,不幸看到的会以为遇见鬼了。 飞了好几个来回后,窗沿上的黑影闲适地伸手抓住,对着朦胧夜色,翻过来一看,上面的字让他的脸比黑夜还黑。 [二哥,女人不能太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拿起夹在里边的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行,随手往柱子后扔过去。 袖袍一挥,册子到手,打开一瞧,清俊的眉峰高高堆起,[大的不能太宠小的,你是大哥,看着办。] 有些头疼地看了眼廊上环胸倒挂金钩的人,又瞄了眼角落里毫无动静的那一个,那笔写上,直接扔给廊上的那一个。 角落里的那一位知晓正事谈完了,一阵风拂过,人影消失。 廊上的那一位打开来瞧,顿时从上边摔下来—— [跟你二哥说你是吃醋使然,大哥不忍看你失宠。] 黑暗中的身影视若无睹,各自飞身离去,各回各家。 一身黑袍银丝的殷慕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册子上的那几个字,对着他家二哥离开的方向,无声叹息。 都这样了,还说都说不得,啧!真想剖开他家二哥的心,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剖开他的脑子瞧瞧哪根筋长歪了。 殷慕怀对着月色,摸下巴。 二哥舍不得,他可舍得! 当他家二哥没人了是吗? 他倒要看看那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看看是不是跟那姓萧的一样,狼心狗肺! 想着,他将册子插进裤腰中,提气一跃,身轻如燕,飞檐走壁。 但是,本来畅通无阻的他,倏然前方闪出一个黑影,以折扇打在他肩头,害他倒退好几步,堪堪站稳。 他捂着吃痛的肩头,看向负手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戒备地瞄了瞄四周,靠近几步,“二哥,是男人就别拦我。” “不巧,我是太监。”阴柔徐徐的嗓音淡淡地说。 殷慕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那对奸……”看到对方的眉微挑,改口,“狗……”这次是眼带犀利,他只好放弃那些美丽的词,“那对鳏夫弃妇已经张灯结彩了,就要入洞房了。” “那也要他洞得成。” 不咸不淡的几个字,殷慕怀眨了眨眼,领悟过来,“我就知道二哥不会就这样憋屈的,要不,我去把人绑回来,二哥好好调教调教?调教好了,我还是乐意喊她一声‘二嫂’的。” 回应他的是转身就走的背影。 殷慕怀赶紧追上去,“就这样断了也好,二哥当初就该听大伙的,别信一个对别的男人有长达八年情感的女人。自古,女人可不就死心眼吗?早被那套三从四德绑得牢牢的了,反正姓萧的到最后没好下场,到时候让那女人哭去吧。” 前方的身影忽然停下,殷慕怀险些撞上去。 抬头,就见他家二哥目光瞥着下边,徐徐地问,“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最后一个问题。”殷慕怀怕怕地倒退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头,“你要打算如何让他们洞不成房?” “你见过太监洞房?”他冷瞥。 闻言,殷慕怀的目光自发地往他那个能洞房的地方看去,眼前可不就有一个吗? 半响,反应过来,忍不住瞠目,“你是说姓萧的……” 难怪可以那么放心的将女人寄放在别人那啊。 其实他知道,二哥之所以没马上接回那女人,是因为自己即将被软禁,与其接回去还得防着姓萧的,倒不如干脆让她待在姓萧的那里。 可他没想到原来这才是二哥之所以那么放心的原因! 不得不说,他家二哥这招太阴……高了! “即使洞不成房,你就任他们拜完堂?”他可不相信他家二哥会这么便宜那对狗……那两人。 暗夜下的浓眉微挑,“驸马成亲,你以为呢?” 殷慕怀茅塞顿开。 对啊,驸马成亲,太后不能不知道啊,当初这二嫁什么的要烙残花之印,还要同烙,那可是老妖婆亲自规定的。 但是—— “二哥,你做这一切是为何?”殷慕怀很认真地问。 顾玦不打算回答,转身要 走。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打算要她?因为那个男人把欠她的婚礼给她,就弃你而去的女人,有何值得!”他就是不想二哥再纠缠了。 他可不想再看到二哥不要命的样子。 开始是为报恩,可以理解,可不也让她知晓真相了吗?结果又回去,那就只剩一个理由,她最终还是选择那个男人。 前边的身影停下脚步,半响,侧首,冷声,“你真想我一脚踹你到北岳?” 殷慕怀轻叹,嘀咕,“这时候,我倒希望你真的是太监。” 至少不会这么痴情,都痴情得不像他从前的二哥了。 而今这个样子和从前的没人性比起来,若要选一个,他宁可选没人性。 “我耳力很好。” 阴柔冷冷的语调,殷慕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我赶路,先行一步。” 说着,纵身一跃,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萧瑟的夜风中,对着昏暗夜色,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眺望青龙街的方向。 婚礼? 从一开始,可不就因为一个未完成的婚礼,他与她才开始了纠缠吗? 半响,孤寂的身影也飞快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 半个时辰后,风挽裳换好衣服,来到大厅上。 萧璟棠坐在主位上幽幽地喝着茶,额角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只是,她没想到,大厅上除了他,还有两个人,她的父母! 他们已经到了。 父母接来了,弟弟也来了,萧璟棠想要拿他们威胁她吗? 风母的目光胶着在跟在她后头进来的少年身上,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满脸激动。 “小曜?”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风曜看向自个的姐姐,从她的眼神中已明白这两个人是谁。 “小曜,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风母激动地扑过去,一把推开风挽裳,“小曜,你没死,原来驸马爷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没死。” “夫人请自重,在下无艳。”风曜轻身一闪,扶住被推开的姐姐,冷淡地略略颔首。 他对双亲本就淡薄无感,既然如此,又何需认,徒惹烦忧。 “无艳?你明明就是小曜啊!”风母捂着心口,心痛地说。 他们以为死了的儿子突然又活着出现在他们眼前,可是,他却已不认,怎能不心痛? “小曜,我是爹啊。”风父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激动地指着自个。 夫妇俩好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风曜低头看姐姐,只要姐姐给他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怎么做。 然而,这样子却叫风母误会了,她上前质问,“我知道了,是你对不对!是你教唆小曜不认我们的对不对!好你个死丫头,自己大逆不道也就算了,还想拖着自己的弟弟!你果然死性不改!” 风曜将姐姐护到身后,正要开口。 风挽裳轻轻拍了拍他保护她的手,站出来,冷冷直视他们,“我没空理会你们,我还有正事要跟驸马谈,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说着,走向萧璟棠。 “我们说的是小曜的事,你给我扯到哪去!”风母追上去要拉回她。 赫然,她猛地甩开手,一个回身,目光冷冽如刃,风母吓得险些跌倒在地,幸而得风父扶住。 那样的眼神很冷,很凶,带着警告。 “这丫头,是不是疯了?”风母心有余悸地说。 风曜看了他们一眼,正要跟上前,却被风母拉住,“小曜,你不记得娘了吗?” 风曜担心地看了眼已经走到萧璟棠面前的姐姐,低头对他们道,“姐姐有很重要的事要谈,你们要说什么等谈完了再说。” 然后,拨开风母的手,快步上前,以防这姓萧的又要伤害他的姐姐。 “小……”风母还想再喊住他,风父压下她的手,示意她先等等。 风挽裳上前,“驸马决定好了吗?” 萧璟棠拨弄着茶盖,慢慢地抬起头看她,“不急,还是让你爹娘和你弟弟相认完了再说吧,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 “你想拿他们来威胁我?小曜是北岳的人,你动不得,他们……”手指指向二老,勾出嘲弄的冷笑,“当年将我赶出门外,逼我发誓不能认弟弟的人,这么多年来对我不闻不问,见了面就要断绝关系的人,你觉得我会在乎?” 风母听着刺耳,想骂回去,但对上儿子不谅解的目光,便羞惭地低下头。 “挽挽,你再狠也狠不下心来不管自己父母的生死。”萧璟棠笃定地说。 “是吗?我原先也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恨,不会狠,连踩死只蚂蚁都不忍。”她淡淡地讥笑,温婉的眉宇间多了一抹戾气。 萧璟棠放下茶盏,“你放心,我原本就想请他们过来坐高堂的位子的。” “就是啊,你这丫头,你而今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就你这样子,驸马还愿娶你,哪怕是妾,你都该知足了!”风母又忍不住道。 风挽裳微一回身,冷冷看着她,只是看着她,不语。 风母被看得寒毛直竖,眼神飘忽地不敢看她。 风曜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欣慰,几个月不见,他的姐姐不一样了,以前,姐姐总是外表温婉,内里坚韧,而今,她从里到外都透着淡淡的凛冽。 “难不成,你以为这个堂还拜得成?”他连萧家都不要了? 他连最疼他的奶奶的心愿都不顾了? 萧璟棠只是深不可测地笑了笑,“坐吧。” 对他突然这般温和的态度,风挽裳有些意外地微微皱眉。 他笑,“难不成我们非要剑拔弩张?方才在书房是我不对,吓着你了。” 他到底是何意? 她可不认为他是想通了。 这样子的嘴脸她早已应付得疲惫。 “风老爷,风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坐下吧。”萧璟棠又揖请风父风母入座。 风曜自个选在风挽裳旁边的位子坐下。 萧璟棠看向她,“你要给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自然不会蠢到带来这里给你,我要先确定你所说的东西还在你手上,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将他要的东西带来这里,他若夺去,她毫无招架之力。 “也是,你心细如尘,若缜密起来我也不意外。”萧璟棠轻笑,抬手抚了抚额角上的伤,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风曜惊得从座上站起,风挽裳虽然早料到,但是,当看到他拿出信的时候还是很震惊。 “萧璟棠,你这个卑鄙小人!算什么男人!”风曜气得拍案,指他。 信里说姐姐被九千岁休了,又回到萧府,这些都是从第二封信开始得知的。 他早该想到,以姐姐的性子,断是不会跟他说这些伤心事的,她只会报喜不报忧。 他笨啊! “卑鄙吗?无妨,反正在你姐姐心里我早已十恶不赦了,再多一桩又何妨。”萧璟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挽挽,这封信上清楚地写着当初你弟弟手上拿着的真正属于顾玦的秘密,你真行,居然想得出那样的法子替他瞒天过海。” 风挽裳脸色刷白,目光紧盯着那封信。 这封信是小曜亲笔所写,说的是当初白色帛绢上的秘密,等于是小曜的供词! “哼!只要我不认,那就是一张废纸!”风曜冷哼。 “废纸吗?你的字迹可以对比,不是顾玦死,那就是你了,何况,这上边还有可验证的方法。”萧璟棠不疾不徐地说。 “姐姐,我不怕死!”是他不小心着了道,倘若叫姐姐为难,他不怕死。 “小曜,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风母着急地喝止,瞪向风挽裳,“你若是敢牺牲你弟弟,我跟你拼命!” 风挽裳忽然想起这两人还在,也就是说,萧璟棠是想让他们也知晓这件事。 不行!不能让他们在场。 于是,她看向风曜,“小曜,你能不能先带他们下去?有些事既然来了,就坦然面对吧。” “可是……”风曜不放心地瞥了眼萧璟棠,看到姐姐坚持的眼神,也只能点头答应,起身,径自走出去。 风父风母欣喜,赶紧跟出去。 萧璟棠欣赏地看着她,“我的挽挽还是这般冰雪聪明,为了不让父母卷入其中,利用弟弟来支开他们。” “我真正怕的是什么驸马心中有数。”风挽裳淡淡地说,目光再度看向他手里的那封信上,“我要看里边是否如你所说的那般严重。” “琅琊族,族姓独孤,始于遥远的东海,世代严守一批宝矿,不外娶,不外嫁,与世隔绝。直到一场又一场海难夺走族人的性命,逼得他们见不得不离开祖地,从未出过海的他们被当成异类,走过一个又一个大小国家,一次次被驱赶,终于得到准许在南凌扎根。当初你弟弟带来的那个秘密是,琅琊族离开那片海域后,因为海上险峻,他们将宝矿所在的地方画了份地图,已备不时之需。后来,在南凌扎根后,有族人被外边的金钱地位所惑,便带人回去挖矿,最终死于海难。以防再有人生异心,族长有了对策,将地图画在四张帛绢上,选出四个女子外嫁,嫁到哪一家,哪一家便世代守护着那份地图。”萧璟棠将信上简短的字句做了详细解说。 风挽裳越听越着急,当初她看到的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还没完…… 萧璟棠喝了口茶,继续道,“无人知晓那四个外嫁的女子最后嫁给了谁,只有族长手里握着提示,而提示是猜出帛绢上面的字谜,再从一块无字碑上找出另外的字拼出答案!我想,那个无字碑应该就在幽府里吧。”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她镇定地反驳。 无字碑,幽府里确实有一块,就是竹林里的那一块,刚好无字。 她以为那件事可以忘了的,没想到又被萧璟棠翻出来。 “是吗?那你为何如此紧张?根据你弟弟写的,也就是说当初被你换掉的只有两个外嫁女的字谜,另外两个,我猜,应该就在顾玦从不离手的那只小狐狸身上!”萧璟棠笃定地说。 “这些,依然只是你的猜测。”风挽裳坚决不同意他的说法。 当初她之所以那样慌乱,就是因为,倘若这东西一到太后手里,那四个外嫁的女子的家族必定又会被血洗一空。 这也就是为何当初顾玦他们非要得到不可的原因,哪怕杀掉他们姐弟俩。 “不过,我很意外,事后,顾玦没杀掉你情有可原,没杀掉你弟弟还真不像他会做的事,这不,后果来了。”萧璟棠的手指轻敲在信面上,有些快意。 风挽裳心里除了内疚就是内疚。 今日这事,确实是他们姐弟俩惹出来的,也许,当初他真的给杀了他们姐弟俩灭口的,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后患了。 她似乎总是给他带来灾难。 先前也是因为弟弟恨他要报复他,险些毁了他。 而今,也是因此。 他们,似乎不该相遇呢。 “把信给我,然后你让人随我回去取你想要的东西。”收敛内疚,她冷然提议。 萧璟棠虽然知道了一切,但是,只要拿走信,只要小曜不认,再加上太后对顾玦的信任,他口说无凭,太后不会信,更何况,小曜还在上边照帛绢上的标记图画出来,也就是说,只要拿着这封信找到幽府的无字碑一对,就是铁证如山! “既然如此,我亲自随你去取,到时再将信交给你。”萧璟棠同意,将信收起,放入怀中,站起身。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让风挽裳起了警惕,“不对!你既然模仿得了我的字迹,也能模仿小曜的!” “我之所以能模仿你的字迹,是因为你的字大部分是我教的,也并非十成十的像,要看吗?”萧璟棠好意地问。 他这样的好态度叫风挽裳更加不安,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好,以你奶奶的名义发誓。” 她知道在这世上,他最敬重的就是他奶奶。 “挽挽,你都知道一切了,事已至此,你以为我还能做什么?做再多,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不会,对不对?” 所以,他幡然醒悟,放过她 了? 不! 她不信! “发誓!”她坚决要求。 “没想到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好,我发誓。”萧璟棠失望地摇头,举手以他奶奶永不得安息为由发了毒誓。 风挽裳这才信了他,因为,她很清楚,他再如何,也不会拿他奶奶来说笑。 “我要确认信上是否是真的。”她又警惕地要求。 萧璟棠只是失望地笑了笑,打开信举给她看,那上边确实画得跟当初她在白色帛绢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曜啊小曜,不是叫你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了吗?为何不止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楚,还画下来了! 就算这事真的摆平了,她也没脸面再去见顾玦了。 于是,就这样,两人走出大厅,外边只剩下风曜一人。 她讶异地看了看四周,没看到那两人。 “喔,我让他们回公馆住去了,既然相认了,总得尽尽孝道,姐姐,你不会怪我吧?”风曜上前道。 “你决定就好。”风挽裳淡淡一笑,递给他一个夸赞的眼神。 还好小曜聪明地将那两人支到驿馆去住下了,也省去萧璟棠拿他们威胁她。 于是,下半夜,一辆马车跟一匹马疾疾行走在寂静的黑夜中,停在朱雀街的醉心坊门前。 醉心坊门外还亮着灯,似乎等候已久。 风挽裳由风曜从马上扶下来,上前敲门。 敲了两下后,门开,彻夜未眠的素娘出来相迎。 “素娘,我要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她直接问。 “回夫人,都准备妥当了。”素娘瞥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谨慎地回答。 然后,几人走进屋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铁箱。 风挽裳打开查看了下,该在里边的东西全都在里边了,她合上,转身面对萧璟棠,“地契、以及你萧家的所有全都化为钱庄票据在里边。把那封信给我。” 萧璟棠一点儿也不急,环顾了下醉心坊,然后,目光落在素娘身上,“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就能掏空我整个萧家,素娘你功劳也不小吧。”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么哒(づ ̄3 ̄)づ ☆、第219章:他和子冉的另一种关系 素娘低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东西给我!”风挽裳厉声要求。 “其实,你大可不用这般紧张,倘若我有心要抢,你也没法子。”一个皇家舞坊,他要动的话她也没辙,何况那个可以给她撑腰的人自身难保芾。 “是吗?你大可试试。”他以为她还对他毫无防备吗枞? 萧璟棠的目光又扫了扫隐藏在四周的异样,“为了他,你甘愿同归于尽?” “他之所以落入如此险境皆因我而起,若非是我认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人,也不会有如斯境地。若真要同归于尽,我一点儿也不亏!”还能替他们的长悠报仇! 也即是说,同归于尽只是最后一步。 萧璟棠冷锐眯眸,“你借换衣裳的那半个时辰,又做了什么?” “你只要将东西给我,我便不会做什么。”她异常地沉着冷静。 “你放心,这次我说到做到。”萧璟棠说着,从袖中缓缓拿出信。 风曜小心翼翼地上前,警惕地接过,退回来,仔细辨认,然后点头,“是我写的那封没错。” 风挽裳丢火折子给风曜,在风曜点燃信的同时,将箱子用力往门口抛去。 萧璟棠飞身出去伸手接住,回头,信也已烧完。 他毫不在意地对她微笑,“挽挽,我就没要求你先打开箱子给我看,因为,到这一刻,我依然信你。” “小曜,关门!”一点儿也不想再听他多说,不想再看到那张脸,风挽裳冷声下令。 门,当着他的面关上。 “我之所以非要萧家不可,是因为那里曾是我们的家,我不希望由你亲手毁了它。挽挽,这一次,你是回不去顾玦的身边了,如果累了,记得回家。” 门外的男人还在对着门说话。 风挽裳忽然紧拧眉心,强忍着什么。 “或者,跟你弟弟回北岳吧。当初那样对你,我就想过会有今日,我当时就下了决心,倘若有朝一日我们反目成仇,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而今,除了权势,我也没别的路可走了。顾玦和我,只能活一个,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所以,离开,对你是最好的。” 阴鸷的话音甫落,外边倏然起风,闪电划破天际。 突如其来的变天,瘆得人心里发慌。 外边车轮声缓缓驶离,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在窗上,很快就打湿了屋檐,水流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流下。 也许,这是她仅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不,也不算是为他,这事本就是因为他们姐弟俩而起。 万幸的是,来得及阻止。 风挽裳的身子微微一晃,有些站不稳地扶着桌子。 “姐姐!” “夫人!” 风曜和素娘立即上前扶她,担心地喊。 风挽裳摆手,缓缓站直,苍白的脸满是忧色地看向素娘,“素娘,那本账册还用不上,先让人回来吧。” “看到姓萧的走了他们会撤回的。夫人,你的脸色……” “及时通知他们了吗?”风挽裳打断素娘的关心,挑重点询问。 “通知了,就算出事,他们也应该能及时赶到。” “他们没怀疑吧?” “按照夫人您说的,以我是扶胥族遗孀的身份,他们不怀疑。可是,夫人,为何不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屡次给他们消息,总要有个很好的理由,而她是扶胥遗孀的身份正好可以说服他们相信。 “我又还能做得了多久。”风挽裳涩然扯了扯唇角,浅浅阖眸。 “夫人?”素娘总觉得她这话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还想再问,却被她摆手。 “我累了,先回房歇息。” 说着,快步往后院走去,不顾身后弟弟的叫喊。 脚步不稳,匆匆地穿过前堂,在转角的回廊处,她扶着柱子,手捂上心口,五指收拢,腥甜涌上喉间。 “唔……” 细细地闷哼一声,鲜红溢出,染了泛白的唇瓣。 她不慌,极力稳下心间的不适后,捻袖,缓缓抬起,手是颤抖的,抹去吐出的那一点殷红。 不意外的,受了这么大的波动,这颗破损的心怎可能没有事。 还好,一切都没事了。 至少这事压下来了。 “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风曜的声音,她赶紧抹干血渍,回头,露出苍白的笑容,“小曜。” “姐姐,对不起,是我的错。”风曜跑到她面前,愧疚地认错道歉。 一完事姐姐都不愿跟他说话了,姐姐定是在怪他吧,闯了这样的祸。 第二封信里说姐姐被九千岁休了,他想都没想,就以为姐姐需要那个秘密来保身,毕竟,他的姐姐除了那个,还能拿什么与之抗衡。 他好像总给姐姐带来麻烦,上次来时险些就逼死姐姐,这一次……好像更严重。 “没事了。但是,小曜,把那件事忘掉,提都不许再提,一个字也不许再写!”风挽裳用力抓起弟弟的手,郑重地交代,“小曜,你听清楚,哪怕九千岁真的对我如何,哪怕他要杀我,你也绝不能重提此事,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提,知道吗?” “姐姐,你爱他?”风曜诧异地问。 姐姐真的爱那个太监?爱到哪怕他要杀她也无怨尤? “能不爱吗?”风挽裳松了手,浅浅勾唇,清眸温柔似水。 “可他休了你!”这样的男人,有何值得爱? 看到小曜愤然的样子,她微微摇头,淡淡笑道,“那是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看着姐姐眼中一闪而过的凄然,他并不知晓姐姐和萧璟棠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但是,这一刻,他肯定,姐姐心里的人确实是那个他曾痛恨过的男人。 “那你……还回去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风挽裳苦涩一笑,摇头,“不了,回不去了。” “姐姐,你想回去吗?” “……”想,可是不能。 “姐姐,是因为我闯了祸让你觉得没脸回去吗?若你真的那么想回去,我去同他说清楚,是我的错,与你无关。”他知道姐姐想回去,而且是很想,却又很无奈。 “不是,小曜,真的不关你的事。你回北岳去吧,别逗留了。”风挽裳凝视着几个月不见的弟弟,眉宇间好像没上次见面时那么冷,那么愤世嫉俗了。 他过得好,她便放心了。 “姐姐这么快就赶我走,还说不怨我。”风曜自责不已。 “傻瓜,姐姐当然高兴能见到你。”至少,死前还能见到最爱的弟弟一面,她是高兴的。 她笑着抚上他的脸。“可是如今,你在南凌很不利,我怕萧璟棠又要拿你如何,回到北岳,纵然他想,也动不了你。” 难保萧璟棠不抓他来逼供啊,更何况,这事顾玦他们迟早会知道的,就算不是顾玦,那几个也会选择杀了小曜灭口。 若真到那时候,她拿什么求情? “那姐姐你呢?”风曜担心地问。 “我……我留下来,你忘了,醉心坊是皇家舞坊,我作为舞坊女官,自然是继续待在这里。” “可是,你不开心。”风曜看穿了姐姐心里的苦,心生一个念头,“姐姐,随我去北岳吧!那里虽然令我坠入黑暗,也是我最明媚的开始。去那里,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你也不用……” 他抓来她的手,翻开手掌心,看着上边那道疤,有些哽咽,“姐姐,你受苦了。去了北岳,就不用再因为这个而受尽冷眼了。” 风挽裳轻轻拨开讲弟弟的手,“要去也得先辞官啊。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可好?到时候,也许小曜已经成大将军了呢!” 到时候,接到的也许只是她的一封遗书。 “太好了!姐姐,我一定会努力的!”风曜兴奋地喊,回去后他要更加努力才行,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保 证姐姐不受欺凌。 “姐姐知道你能行的。”风挽裳温婉而笑,心里却是愧疚不已。 对不起,原谅姐姐撒了谎。 “行,我听姐姐的,我明日就走,姐姐到时来了就先捎信给我。对了,以防再有人假冒,姐姐,咱做个记号吧。就以你掌心上的这朵花为记号,你记得在信上印上。我呢,就以这个。”风曜从领口拿出那条石坠。 这是上次离开前,姐姐亲手给他戴上的,贴身戴着只是想提醒自己,姐姐受尽苦头从未放弃过找他,整整找了十年。 风挽裳欣然点头,“好。” 风曜将石坠塞回衣服内,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头疼,“那两个人……” “小曜,这事你想如何解决就如何解决,姐姐不过问。”这事,得他自己面对,无论他作何选择,她都不会怪他。 “好,那我先回去。”风曜点头,有些不放心地看她,犹豫地问,“姐姐,你不会想不开吧?” 想到方才所说的同归于尽,叫他如何能放心。 “胡说什么呢!姐姐正嫌自己命不够长呢。趁着这会雨小了赶紧回去,明日姐姐去送你。”风挽裳笑着推他走。 听到她还能如此说笑,风曜放心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并非玩笑话。 ※ 雨势时而变弱,时而变强,无处不积水成洼。 雨夜里,几道黑影拖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在滂沱的雨中行走,对着角落里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一顿乱砍。 窄巷里,堆积的竹竿后,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紧捂着孩子的嘴,大气不敢出,血从她的身上融入雨水中,在黑暗中浑浊不清。 黑衣人终于往别的地方搜,妇人带着孩子狂奔逃离。 雨越下越大,雨幕中的幽府朦胧得犹如一副绝美墨画。 采悠阁里,一身雪色裳袍的男子倚窗而立,望着外边的雨幕,一夜未眠,一头如墨青丝随意披散,妖冶的俊脸透着忧郁的凌乱美。 屋里的小雪球似是感觉到主人的忧郁,乖乖地趴窝在圆桌底下,露出半颗小脑袋,墨绿大眼时睁时闭。 顾玦幽幽地看着外边的雨。 不由得想起七夕那日,两人奔跑雨中的样子。 “快将衣服穿上,你会疼的。” 那么柔的嗓音,从来都具备着强大的力量,穿透人心。 可是,更清晰的是她也曾为另一个男人撑伞,行走于雨中,男人不过是从她手里接过伞,她便含羞带怯地看他,那眼神里装着的是一个天,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天。 天,会变,却永远都换不了,永远都还是那一个。 屋外,细雨斜飞,屋内烛火轻摇。 外边的雨会停,心里的苦雨呢,何时才会停歇? 这时,采悠阁外边的雨幕里出现两个身影,打着伞,一前一后,匆匆往这边赶来。 顾玦微一颦眉,眉眼间露出凝重之色。 很快,其中一道身影直接飞身而起,落在他面前的走廊外,另外一道,正咚咚地爬楼梯上来。 万千绝扔开伞,朝他躬身拱手,“督主,方有消息传来,缉异司暗中派人寻找在天都的夏姓,朱姓,贺姓的人家。” 顾玦脸色丕变,凤眸一沉,“何时的事!” “寅时之前,但是,后来不知为何已经撤回,我们的人接到消息后已马上派人暗中保护该保护的人,是否需要转移?” “这消息来自何处?”顾玦拧眉。 “醉心坊的素娘,她是扶胥族的遗孀,一直以醉心坊为掩护,暗中盯着缉异卫的一举一动。上次我们只给裕亲王传递按照计划行事的消息,后来在萧璟棠要杀高松灭口时,那么巧带人赶来,应该也是她所。 还有,义庄一事,督主有让属下传递消息,但消息传到的时候已经撤了,应是提前有人通知了。” 顾玦脸色微白,脑海中始终串不起的那一条线,串起来了。 不是素娘…… 错了,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霍靖,昨日她离开时都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地说!”他转身,厉声质问已经站在那里躬身等候的霍靖。 霍靖回想着昨日风挽裳临走前说的每一字,“与驸马在马车后谈完后,奴才与小莲蓬问夫人有没有事,夫人说没事。然后驸马在马车上催,夫人说……” 霍靖突然止住,大悟地瞠目。 “说了什么!”顾玦已是不耐。 “夫人说,我得回去……”霍靖颤抖地说出被他忽略的最关键的字眼。 得! 也就是不得已的! 颀长的身影微微一晃,他闪身上前一把拎起霍靖,“你昨日为何不说!” 然后,丢开,夺门而出。 “督主!”万千绝赶紧跟上。 霍靖跌坐在地上,后悔自己迟来的领悟。后悔自己疏忽了最关键的字眼,以至于也让爷误会了。 一身雪色裳袍男子,披头散发地冒雨前行,身影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到府门口。 突然的门开,吓得外边正要敲门的人跌倒在地。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妇人和一个血淋淋的孩子,他们瑟缩着,脸上全被血和雨水模糊。 他直接无视,箭步从他们面前走过,然而,妇人颤抖的一句话,彻底止住他离府的脚步…… ※ 天还未破晓,外边雨停了。 妇人抱着瑟瑟发抖的儿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在位子上呆坐了很久很久的男子。 他一语不发,过于俊美的脸如死灰般沉寂,深邃狭长的凤眸微阖,放在桌上的手,紧攥成拳,直到指关节泛白。 她很害怕那个拳头会挥过来要他们母子俩的命。 终于,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地响起,朝外唤,“霍靖,将他们送出城去。” 然后,他起身,颀长的身影竟有些站不稳。 厅上透亮的灯光下,映出他脸上的苍白,凤眸空洞,好似大受打击。 “谢千岁爷不杀之恩!谢千岁爷不杀之恩!”妇人带着孩子感恩涕零地叩谢,不停地叩谢。 “滚!” 方背过身的男人赫然回身,暴戾地吼,墨发翻飞,凤眸猩红,像是入了魔,周身散发着可怕的戾气。 那被他攥地嘎嘎响的手拳头表示他随时可以杀了他们。 小男娃吓得要大哭,妇人伸手捣住,拉着孩子慌张逃出去。 砰! 凶狠的一掌劈裂面前的黑檀桌椅。 他转过身来,望着外边迟迟未翻鱼肚白的天空,俊脸布满阴鸷,凤眸深出是挣扎的痛苦。 “督主,大事不好了!” 忽然,府门口出现万千绝的身影,脸上是少见的神色慌张。 他脸色微变,移形换影,人已到厅外,“她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她,而是督主您!”万千绝着急地说完,就见主子展眉,气得他整个人都暴躁了。 “昨日您离宫时就有一封密信避开咱们的眼线,送到太后手里,听闻,是您亲手所写的信笺,上边坦白了您和子冉姑娘的关系!” 顾玦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我与子冉的关系?” 他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全身的血液仿佛冻结。 他与子冉的关系……那不就意味着…… “是!太后也已证实,亲下懿旨,懿旨随一千禁卫正往这儿赶!”至今是何关系,还未曝出,但从太后的反应,以及主子此刻的反应,他肯定,这一次,在劫难逃。 顾玦却是呆滞着。 已得到证实? 他亲笔所写。 他唯一亲笔所写过的除了在她生辰那夜给她的那一张。 万千绝见主子没有反应,心急如焚,双 膝一弯,跪在他面前,恳求,“督主,必须马上撤,再晚就来不及了!” 顾玦侧耳一听,还未破晓的天色,桥那边的方向传来纷沓的声音,仿佛千军万马。 他拂袖,厉声朝外喊,“霍靖,你知晓如何做!” “爷不走,我们不走!这次,我们不躲了。”霍靖走出来,双膝一跪。 “我们不躲了,大不了死个堂堂正正!!”闻声而来的部分府中仆人也毅然跪下,视死如归。 “行!都出息了!要不要爷干脆先砍了你们!” 咻的一声,万千绝的佩刀已经随着一道寒光闪过,落在他手上。 “爷砍我们,我们也不走!”所有人,异口同声。 顾玦拿他们没辙,将佩刀精准无误地回鞘,“你速去让沈离醉带子冉走。” “督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千绝着急地惊喊,最该撤的是他才对啊。 这件事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太后也证实了,眼下,没人能扭转乾坤。 靠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丞相?怎么可能! 靠旭和帝?一切都正开始准备,他离皇宫还远得很。 只怕此刻,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么长远的计划里,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一个意外! 不,应该说,谁也没料到主子的身边会出现一个风挽裳! “快去!”顾玦厉声。 万千绝内心挣扎了下,攥了攥拳,拱手,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高墙内。 “霍靖,去将该处理的全都处理干净。”顾玦冷静地下令。 “奴才明白!”霍靖点头,带着人匆匆往后院走去。 “爷,我呢?”小莲蓬也赶紧站起来,指着自个问。 顾玦看向她,半响,拂袖进厅,“进来。” 小莲蓬瑟缩着小脑袋,怕怕地跟在身后进去。 不一会儿,她低着头,从厅里匆匆走出。 颀长的身影缓缓走到门口,看着渐渐泛白的天空,凤眸深沉平静。 天,微微地亮了…… 很快,幽府门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 砰!砰!砰! 府门被粗暴地敲响,一下下,好似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两个家丁将厚重的府门打开,几乎是府门一开,外边的人立即推进来。 一群金色盔甲的禁军冲进来,直达主厅。 走在中间的太监,恭敬地举着懿旨,威严凛凛地走到站在主厅的男子面前,“宣太后懿旨,九千岁接旨!” 尖细的嗓音划破拂晓的宁静,幽府里里外外被禁军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站在厅门口的男子,负手而立,轻风吹起他的发丝,他微低着头,凤眸微阖,从容镇定,仿佛从未被惊扰。 ……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雨后的清晨,更清新美丽。 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格外晴朗清澈。 风曜不忍又劳姐姐跑到公馆去送他,于是,一早便来了醉心坊。刚认回儿子的风父风母自然也跟着他跑来。 一早,湿漉漉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姐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醉心坊外,姐弟俩正在话别。 风曜看着姐姐苍白憔悴的脸,内疚不已。 “嗯,姐姐做了些桂花栗糕,你带在路上吃。”风挽裳温婉地笑着将仔细包好的那两包糕点递给他。 无法入睡,她便趁夜做了些糕点好让他在路上吃。 “你那什么糕点!”风母声音尖锐地说,上来拿走她手里的那两包糕点,将自己手上的那两包塞到风曜手里,“小曜,这是娘方才特地从青龙街的明月斋买来的珍珠糕,这可是有名的糕点,娘以往来天都要买一些回去呢,你带着路上吃。” 风曜看了眼这张殷 勤的嘴脸,又看了眼递到眼前的糕点,然后,伸出手去拿走她另一只手上的糕点,郑重地说,“世上再好的糕点也没有姐姐亲手做的好吃,这叫心意!” 昨夜他回去后就跟他们说清楚了,包括他在北岳当男宠的事,这个儿子还愿不愿意认,由他们自个选择,无论他们认或不认,他都会回北岳去。 看他们一早忙里忙外,一直跟来送行的样子,显然是决定要认了。 风母被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瞪向风挽裳。 真不知道这丫头给小曜灌了什么迷魂汤,尽听她的话。要知道,当年可是因为她,小曜才被拐走,沦落到当人男宠的地步。 风挽裳无心去理会风母的怨怪,对风曜道,“好了,你也该启程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姐姐,我会的。”风曜保证,在她的注视下,翻身上马。 坐在高头大马上,他回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素娘从醉心房里神色慌张地拾级而下。 他拧眉。 风挽裳跟着回头一看,不安地迎上去,“素娘,发生何事了?” “夫人,大事不好了。”素娘凝重地说。 风曜见此,不由得翻身下马,想要上前了解究竟,却被风母拉住,“小曜,你快快启程吧,她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她整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现而今连驸马都得罪了,别让她连累了你。” 风曜心寒地看着她,坚定地拨开她的手,不悦地警告,“她是我姐姐,说好相依为命的姐姐!你们若是怕,可以走,没人拦着你们。” “她又不是!”风母大喊。 突然的大喊打断素娘正要说的事,风挽裳回头,就见风曜怔了下。 风曜冷下脸色,“我知道你曾逼过姐姐不要承认有我这个弟弟,她不能认,那我认,总可以吧?” 风挽裳无暇去翻这些陈年旧账,“小曜,我有急事要谈,你保重。” 然后,与素娘一道,匆匆回醉心坊。 她边走边拧着眉心问,“素娘,你方才说幽府怎么了?” 素娘方才只说了‘幽府’二字,便被那个女人打断了。 “夫人,您随我来!”素娘带着她往那个她以往总爱爬上去望着幽府的楼阁。 知晓素娘要带她去往何处后,她快步往楼阁上爬,提高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将素娘甩在身后。 “夫人,您当心些啊!”素娘在下边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担心地喊。 风挽裳已顾不上了,心焦如焚地挂念幽府的安危。 终于,爬到楼阁最高层,她捂着因为用尽力气而狂跳不已的心口,急促地呼吸着,站起身往幽府方向看去。 这一看,她浑身猛然僵硬,瞠大双目,脸色刷白。 禁军! 密密麻麻的禁军,手持长枪笔直地伫立在幽府门外,将外边偌大的幽府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远远地,从这里看去,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 “素娘,为何会这样!”她不敢相信地回头问素娘。 禁军,不是缉异卫,不是别的,是皇宫禁军,这也就意味着是太后亲下的旨意。 太后亲自下旨让禁军包围幽府,也就表示,太后相信了什么。 相信? 莫非是萧璟棠! 昨夜她烧的那封信不作数?! “夫人,方得到消息,太后昨日接到一封密信,听说上边是由九千岁亲笔坦诚与子冉姑娘的关系。”素娘终于爬到顶,气喘吁吁地道。 “他与子冉的关系不就是夫妻吗?这算什么秘密?”这还是太后亲自下旨赐的婚,不是吗? “应该不止,听闻太后已经证实了子冉姑娘是异族的身份,所以太后才下令让两千禁军天未亮就包围幽府,下一步太后要做什么,还不知。” 不止? 证实了子冉是异族,他顶多也就当不知情推个一干二净,倘若真的是还有另外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那 就棘手了。 “不对!他那么谨慎,怎可能会将这么大的事轻易写在纸上!定是有人凭空捏造的!”十年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路踏着血水过来的,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素娘看着她,有些犹豫,有些为难。 看到素娘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样子,挽裳心头一颤,迟疑地问,“与我有关?” 不要! 不要又是因为她! 纵然不忍,素娘还是点头,“据说,纸上九千岁所要坦白之人,正是您。” 闻言,风挽裳如遭雷劈,身子猛烈一晃,整个人都是懵的。 是何时的事? 他何时给过她那样的坦白了? 想啊! 风挽裳,快想起来啊! 她抬手用力敲自己的脑袋,痛恨自己。 偏偏,越是着急,她的脑子就越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坦白的是关于他和子冉的关系…… 他和子冉的关系是夫妻,纸上若不是坦白这层关系,那就是在…… 她知晓了子冉是他妻子的那时候! 那是在她生辰的时候…… 生辰! 她那夜没有回府,然后他找上门来,看到萧璟棠也在,交给她一个生辰礼物,交给她的时候还特地说—— [这是爷给你的礼物,收好。] [爷相信,爷的小挽儿不会叫爷失望的。] 轰! 风挽裳只觉得天塌了。 是在那里面! 当时听到万千绝的惊喊,她想也没想地放下礼物追出去看,留下萧璟棠一人! 是萧璟棠打开那份礼物,取走了原本该在里边的,他所要跟她坦白的事! [礼物,看了吗?] 那夜,他跟她解释子冉为何是他妻子的事,而她却什么都没看到,只当他问的是他和子冉之间的夫妻关系! 然后,他以为她没法接受,便处处防着她,以防她伤到子冉! 天! 这是怎样的错误! 萧璟棠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掌握了那样可怕的证据,可是却迟迟没有拿出来。 他嘴里说的那个足以彻底毁掉顾玦的东西,并非昨夜那封信,真正的,早就在那之前秘密送到太后的手里了! 他手上掌握两份证据,那封信不过是用来调虎离山,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为,没人知道他还有另一份证据! ☆、第220章:爷与子冉姑娘居然是…… 她抢回了那一封信,毁了那一封信又如何? 另一个能毁掉他的东西已经送到太后手里了! 当初,他是那么相信她才将那么致命的事写在纸上告诉她,她却那么轻易地让萧璟棠取走了! 是她把他害成这样的枞! 一切都是因为她! “素娘,那张纸上,可知九千岁与子冉的什么关系?”她抬头,声音颤抖地问,眼里全是悔恨的泪,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慌到无助,乞求地看着素娘。 “还未听说,太后让禁军围了幽府,应是想亲自审问。”素娘上前扶起她。 风挽裳眺望着那边的幽府,忧心如焚。 是啊,亲自审问,异族一直都是太后的一块心病,何况顾玦一直都是她宠信之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还不怒极。 “听闻太后颁发懿旨的同时,整个天都城也戒备森严起来了,已有人带着太后的密旨前往禁军营调动大量禁军,以防有变。” 禁卫军是护卫皇帝、皇家、皇城的特殊军队,防御外来之敌,对抗内部之乱,保卫皇室安全。 太后手里掌握着千军万马,他们没有一兵一卒,硬拼等于是以卵击石。 “姐姐!” 风曜几个飞身上来,落在她们身后,随之望去,看到幽府外的禁军,“姐姐,这是……” 难道他真的闯下大祸了? “小曜,你怎还……”风挽裳的话忽然止住,目光震惊地看着幽府的方向。 只见一辆金贵的马车缓缓驶向幽府,前边是缉异卫,后边是禁军,领头的高头大马上,是一身飞鱼服的萧璟棠! 她脚下一软,不敢相信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 马车停下,毫无意外,马车上下来的正是一身凤袍尊贵威慑的太后。 原本站如雕像的禁军立即跪地行礼,声音响彻云霄。 风挽裳整个人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此时,莲蓬在下边喊,“夫人,有位公公来了。” 风挽裳愕然回头,往下看去,就见那太监昂首对她喊—— “风女官,有关九千岁一事,太后有话要问你,快随奴才走吧。” 她心尖骤然一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事,来得太快,太急了,叫人没法防备。 “夫人……”素娘担心。 知情不报也是大罪啊。 风挽裳轻轻拍她的手背,在她耳边悄声吩咐了一番。 素娘听完,凝重地皱眉,“若是来不及呢?” 风挽裳抬头望天,带着很深,很深的祈祷,坚定地说,“一定会来得及的。” “好,我这就去办。”素娘点头,又担心地看她,“夫人呢?打算如何?” “我……”她看向已经被包围得犹如铜墙铁壁的幽府,“眼下,也唯有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了。” 她完全不知道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太后到底掌握了什么,怎想得出应对的方法。 “姐姐,我随你去!”风曜跟在身后,坚决道。 “小曜,你得马上离开!”她停下脚步,严肃地对风曜道。 “姐姐,这时候我不能走!” “你不走,留下来又能做什么!拜托你别再给我添乱了行吗?”她怒吼。 风曜心里一窒。 他没想到姐姐会这样想,原来,嘴上说不怪,心里其实是怪的。 风挽裳冷着脸从他面前走过。 对不起,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气走他。 到了楼下,莲蓬已经等在下边,真正的莲蓬。 原来她被小莲蓬取代之后,就一直待在君府里,而今,小莲蓬不用当莲蓬了,真正的莲蓬自然也回到醉心坊了。 随着太监一块来的还有两个禁军,是怕她逃了吗? 风曜追出醉心坊外边,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跟那个太监走。 直到身影远去,远去,他的目光扫向躲在镇店狮后面的的那对男女,那两个自称是他们父母的人,关键时候却躲起来害怕受牵连。 如此之人,怎配为人父母! “小曜!”一看到太监和那两名禁军走了,风父风母这才走出来,着急地拉着他走,“小曜,你快些离开,看起来那丫头是闯大祸了,别被她牵连了!” 风曜厌恶地甩开她的手,“看来,我真的不该认你们!” 说着,他几步上前,翻身上马,看也不愿再看他们一眼,策马而去。 “老爷,小曜说的是什么胡话!”风母目送儿子远去,嘀咕。 “哼!你生的好儿子!”风父冷哼,拂袖离开。 天底下,哪有父母对儿子低声下气之理! ※ 对幽府,尽管多次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却从未像此时被押着回来过。 这条路,闭着眼都能走,可是,这一次,却走得好沉重,双脚仿佛被绑上千斤重的石头。 心里也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害怕,慌乱,空茫。 终于,到幽府门外,门外站着的禁军,个个像坚守阵地的将士,威武不屈。 已数不清多次望着幽府门额了,她真的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风女官,请。”那太监催她。 风挽裳收敛目光,面色沉静地随太监入府。 禁军从府门外一直延伸到主厅,一字排开,整齐划一,里里外外被包围得别说人,只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幽府的主厅,一向只做见客或议事用。 上次,也就是在里面,关于孩子的死,她和他都知道了不同的真相。 她叫他心寒透彻,连话都不愿跟她说,连瞧她一眼都不愿。 而今,在他那般自欺地找到理由原谅她后,她却……再一次叫他失望了,彻底的失望。 所以,越是走近,她发现想迫切地看到他,确认他好的同时,却也害怕看到他,害怕他眼中的冰冷和失望。 主厅的门关着,霍靖在外边被禁军押着,再往他身后的回廊一看,全都是幽府的人,虽已没了上千口人,可全都聚集在此,全被禁军拔刀包围,看着,叫人胆颤心惊。 她对上霍靖的目光,那双蕴含了岁月的眼睛里有些复杂,但是,她看不到半点怨恨,似乎,到了这一刻,他还依然信她。 她眼眶微热,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流入。 拦在门口的两个禁军同时让开,然后,她看到里面的景象,也看到了……令她心如刀绞的画面。 那个俊美如谪仙,优雅如斯的男子双手双脚上了手镣、脚镣,虽是背对着门口而立,虽是披头散发,可是,她一眼就知道是他无疑。 太后竟命人给他带上手镣、脚镣! 她瞳孔紧缩,替他揪心不已。 “顾玦,这纸上的内容由你亲笔所写,你作何解释?” 里边传来太后审问的厉声。 风挽裳止步于门口,往里看去。 座上的太后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宣纸,以红色丝带系住,没有以往那般娴静,雍容中隐隐散发着悚然的戾气。 太后的旁边站着卑鄙小人萧璟棠,他冷着脸色,看着她的时候,眼里、脸上很坦然,仿佛他的卑鄙行径有多光彩似的。 “奴才不知太后指的是什么。”阴柔的嗓音淡淡地回应,仿佛千山万马前,依然能镇定自如地指点江山。 “不知?顾玦,都这时候了,你以为你还狡辩得了,还逃得掉!”太后勃然大怒,将那张纸打开,扔到他脚下,厉声念,“小挽儿,爷允你为妻,便是妻,子冉与爷的关系实为兄妹,当年为将她从太后手中彻底救出,爷唯有娶她!” 太后咬字清晰地念出上边的内容,凌厉拍案,“你当哀家不识字吗?!” 每一个字,都像惊雷般劈向风挽裳。 她不敢相信地踉跄倒退, 扶着门框,脸上血色全失,双眸圆瞪,整个脑子都是太后念的那寥寥几字,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迟来的惊天秘密。 兄妹? 他和子冉,是兄妹关系! 他和子冉,竟然是兄妹关系! 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深爱? 她猜想过他们可能是任何一种关系,却从来没想过是兄妹。 可是,他心里不是有一个人扎根八年之久吗? 他们是兄妹,却成了夫妻。 所以,这是子冉厌恨他,憎恶他的原因吗? 因为他们是兄妹,却拜了天地,结成夫妻,乱了伦常? 所以,他对她说不出口? 一日清晨,唇与唇相亲的时候,她反胃了,所以,他以为她看到了纸条,以为她没法接受这件事,便当她那日的孕吐是恶心他? 不,她怎可能会觉得他恶心,她只会更心疼他啊。 因为是妹妹,所以他不惜为她服下心碎。 因为是妹妹,所以他才为她编织蚂蚱。 因为是妹妹,所以他才无论她如何闯祸,如何恨他,他才那般包容? 因为是妹妹,所以子冉为他们张罗的那顿饭,其实是以为她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关系,被她定义为的团圆饭? 又碍于他们是兄妹却成了夫妻,所以谁也提不出口? 因为是妹妹,所以,取心头血的那日,他才那样说…… [爷只问你一句,若是没有发生那多事,你是否自愿救子冉?] [不愿。] [因为爷与她的关系?] [……对!] [如此,你觉得这样的你,爷还会稀罕?] 是啊,天底下哪有嫂嫂不救自己的小姑子的道理,他之所以那样问,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是妻子,又怎会对自己的妹妹见死不救? 所有人都以为她知道了,可是,她不知道啊! 若是她知道,事情又怎会演变到如此境地? 若是她知道,她当初怎可能会那么残忍地让他在她和他的妹妹之间做那样痛苦的选择? [风挽裳,我这辈子做的最生不如死的两次抉择,一次,是以为孩子不能要;还有一次,就是你与子冉。] 那日他痛苦的话回荡耳畔。 她真的好残忍,最残忍的是,她竟然拿他妹妹的性命,他最亲的人来逼他答应放她离去! 那时候,她的话已经将他万箭穿心了吧?甚至,比他后来那一刀还要狠。 她的心好痛,为这迟来的真相,也悔到心痛。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伤他伤得那么深,比她原来以为的还要深。 看着那个坚毅挺拔的背影,她的心承受着撕裂般的痛。 他的心里,到底还默默地承受了多少? 霍靖也整个人像被雷劈般,愣在那里,满脸地不敢相信。 爷与子冉姑娘居然是……兄妹? 怎么可能? 怎可能会是兄妹? 是任何一种关系,都不可能是兄妹啊! 当年族灭之前,族长和族长夫人明明只生了少爷一个孩子啊! 即便他当年一直在外跑船,也没听谁说族长夫人又生了一个孩子啊? “好一个为了从哀家手中救她,唯有娶她!” 厅里又传出太后冷厉的怒声。 风挽裳撑起力气,缓缓抬头,往里看去,就见他缓缓弯下身捡起地上的那张半卷半开的纸,只是看着,不语。 “你确实聪明,想必你不知晓,福海临死前有给哀家留下话,说你是琅琊族的后人,是他当年唯一没杀死的一孩子!子冉的身份,福海当年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哀家是早已知晓的。让你灭景家九族是哀家对你的试探,当你提出 娶子冉的时候,哀家的疑虑便消失了,因为,料想一个人再如何,也不可能做出娶自己的妹妹这种悖逆伦常的丑事来!倒真是哀家低估了你的逆天能力!” 太后情绪激昂地说完一番话,发现顾玦只是依然沉静如水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似是颇为兴味地看着手上那张纸,她更怒了。 “顾玦,你还有何话说!” “太后您已铁口直断,也铁证如山,太后还要奴才说什么?”顾玦只是冷冷轻笑,没有半点慌色。 “你的意思是指哀家还冤枉你了,你的意思是你手上拿的那张纸并非你所写?”太后冷哼,抬眸看向外边,“挽裳,还不进来!” 突然听到太后传唤,风挽裳心痛得几乎忘了如何抬步进去,好艰难地才走到太后面前,走到他身边。 她心疼地看着他,他微低着头,浓密的长睫覆盖下,看不出那双凤眸里是怎生的波澜,单看侧脸轮廓,虽线苍白,却依旧散发着宁静的优美。 在如此窘困之下,他依然优雅沉静,除了,不屑看她。 她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原谅她了。 “挽裳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她收回目光,屈膝行礼。 “这张纸是来自于你,你告诉九千岁,这是否是他亲笔所写!”太后指着顾玦手上拿的那张纸,疾言厉色地命令。 风挽裳扭头,双眸冒着水雾,看向他,不是看他手上的纸,而是看他的脸。 可是,他没有抬眸,连余光都吝于给她,秀气精致的手微一松开,那张纸脱落,飘啊飘,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她面前。 她的视线跟随望去,半卷半开的纸张里,太后没念出的最后一句映入她的眼帘,也如刺刀般深深剜开她的心。 小挽儿,爷等你回来。 他那般坚信她不会介意,就连将礼物交给她的时候,也说了相信她不会叫他失望。 可是呢? 可是,他心焦如焚,煎熬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去,她却跟他求去,还将他送的镯子弄碎了。 苦苦压抑的泪终是溢出眼眶,她抬头看他,若是平时,他一定会说,她此时的模样就像被抛弃的小雪球一样了。 可是,现在的他,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就跟上次知道她流掉他们的孩子一样,那么漠然。 “爷……”她喊,声音干涩沙哑。 终于,他抬头了,也看她了,却是嘲讽、刺骨的冷笑,“看着爷做甚?还玩不够?将人人惧怕的九千岁玩弄于股掌之间,很好玩吧。” 不是的,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这张纸的存在啊! 她摇头,眼里全是想要解释的迫切。 但是,没等她开口,他已微微倾下身来对她说,“爷给你一纸休书,你倒是礼尚往来,还回一张纸。” 她慌了,连忙低头,面对太后,坚决地否认,“回太后,挽裳并不知晓有这张纸存在!” 尽管,她的解释有多苍白无力。 尽管,她的解释已经起不到多大用处。 但是,她必须说,她只希望他知道,即使,他不会信。 太后意外地微微挑眉,看向顾玦,他唇角勾着嘲弄的弧度,摆明了不信。 “挽裳,驸马说这是从你那儿得来的。哀家知晓你对九千岁有了感情,才想要替他脱罪,哀家都没追究你知情不报的罪,你也别再替他狡辩!”太后冷声警告。 风挽裳愤恨地看向萧璟棠,他竟然还这样说!说得这般模糊不清,有意要引导别人,是她供出顾玦的! 但是,就算她说出这张纸是萧璟棠卑鄙无耻地擅自取走的,又有何用? 太后会在乎吗? 不会! 太后眼下只在乎如何处置顾玦。 果然,太后的目光冷如弯刀地看向顾玦,再也没有昔日的纵容和信任。 “顾玦啊顾玦,哀家精明一世,倒是在你这里糊涂了一把。难怪打自哀家建立缉异司开始,哀家所有进行中的事,尤其是关于异族的事都会被那么巧的搞砸,原 来是你在暗中搞的鬼!画舫的漫天纸张,高松的逃脱,以及西凉的那批东西……还有皇陵的秘密等等……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推进的,说吧,其他的异族人是谁?” ☆、第221章:验身 风挽裳心头一颤,也跟着看向他,心里慌急了。 眼下的局势,谁能来救他? 太后早就知晓子冉是异族的身份,而今,纸上顾玦亲笔所写自己与子冉是兄妹,也就是表明了他也是异族人芾! 顾玦凤眸轻抬,淡淡地勾唇,“太后怎不说奴才这些年都为太后做了些什么?即便是异族又如何?枞” 太后面色一怔,有些难看,“你若不做得那般尽心尽力,哀家倒不会那般信你了。” 顾玦微微合眸,风华一笑,“无妨,太后手里不还掌握着奴才体内心碎之毒最后解毒的解药吗?太后要奴才死,奴才又岂敢不死。” 太后一时语塞,他过于平静,一番问心无愧,忠心可昭日月的样子,瞧着真是气人。 若非他这番模样,她也不至于会宠信他多年。 “既然你说是异族又如何,那哀家便再给你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你供出其余异族同党,哀家便信你是真的忠心于哀家!” 顾玦还是优雅从容地勾唇,凤眸微微抬起,徐徐看向萧璟棠。 萧璟棠被他这般一看,微微蹙眉,心起警惕。 太后凌厉的目光也跟着瞥向他,而后又看向顾玦,“你莫不是想要告诉哀家,你要供出之人是驸马?” “是。太后可信?”顾玦微微仰眸,笑问。 “顾玦,你竟敢戏弄太后!”萧璟棠恼羞成怒,拔刀砍向他。 跪在地上的身影,想也没想地起身扑过去抱住他,那么坚定地以纤细柔弱的身子为他挡刀剑。 萧璟棠不过是想拔刀架在他脖子上,却没想她会这般紧张地冲上去。 举高的刀僵在半空半响,回鞘,冷眼看着他们,压下心中的狂澜。 而今的他,不再是为拥有她而活,他为的是要取代顾玦,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顾玦僵着身子,颦眉,缓缓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 柔软的身子扑过来的刹那,熟悉的馨香迎面扑来,柔软的发梢拂过他的脸,他微阖着眼眸,静静地看着抱自己抱得很紧、很紧的女子。 半响,勾唇冷笑,“这般急着要以死同爷谢罪?爷当初捡回你的时候说过说什么来着?这年头救条狗都比救个人实在,你这是要同爷证明,你连条狗都不如吗?” 阴柔的嗓音轻轻地在耳畔响起,听着很温柔,但是,风挽裳却是浑身一僵,没等到刀锋落下的疼痛,他的话却比刀还锋锐,砍得她满身伤。 一个冲动的举止却能让她如此靠近他,抱着他,其实,真的不想松手。 可是—— “爷当初就不该救回我。”她轻轻放开他,低头退开,自责到想死。 “是爷没那个眼力看出你有成为白眼狼的资本。”他冷睨着她,嗤笑。 “放肆!你们当哀家不存在吗!”太后怒然拍案,狠瞪了眼莽撞的萧璟棠。 风挽裳低头,默默地退到边上。 顾玦抬头,从容自若,“奴才方才供出驸马了,太后不也没信?太后若非要说那些事是奴才在背后推进的,那么,自从缉异司成立,驸马当缉异司指挥使开始,所有的事情才开始一桩比一桩糟糕,奴才是否也可以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驸马在背后推进的?” 闻言,萧璟棠脸色阴狠,隐忍不发,面向太后拱手,“回太后,顾玦这是信口雌黄,不过是想以此来脱罪。微臣姓萧,族谱可追寻到三百年前,与异族无半点瓜葛。” “谁规定只有异族人才能帮异族?”顾玦又微微扬眉。 “好了,你也别想试图转移哀家的注意力了,你是琅琊族后人这点,毋庸置疑!哀家也给你机会了,这几日,也大约是你体内心碎毒发之时,你若不供出其余异族人,哀家就让你活活受毒发之折磨,三日后,再押赴午门,斩首示众!驸马,将人带回缉异司,想方法让他开口!”太后断然下令。 闻言,风挽裳脸色骇白,心急如焚。 心碎已解,她倒是不担心。 但是,交给萧璟棠? 不!绝不能让他落入萧璟棠之手,到时,一定会将他往死里折腾的。 回头瞧了眼外边的天色,她毅然跪上前,朗声道,“太后,莫非您就仅凭一张纸就否认九千岁这些年来为您鞠躬尽瘁吗?” 太后不悦的眸光扫过去,“风氏,哀家已看在揭发九千岁有你一半功劳的份上,饶你欺瞒之罪了,你还敢这般质问哀家?!” “民妇不敢,就如同九千岁说的,是异族又如何,这些年来,太后可不就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才这般宠信于他的吗?他……” “够了!”太后愤怒地拍案,“他若不取信哀家,又怎能暗中助那些意图造反之人!既已证明了他的身份,若他供出其余异族人,哀家且饶他不死!若不然……” “纵然九千岁隐瞒自己是异族人有错,但也不能就代表他与异族人有所勾结,倘若没有勾结,又何来供出一说?九千岁之所以隐瞒,也是知晓太后极为忌讳异族人,倘若太后早就知晓他是异族人的身份,当初还会重用他吗?”风挽裳掷地有声,仰眸,勇敢无畏。 “你给哀家住口!”许是被她说对了,太后气得颤抖。 “不会!也因此,太后就会失去一个能尽心尽力替您分忧解劳的人才!九千岁从十六岁入宫,十九岁便受太后重用,二十岁弱冠还得到太后赐了皇姓,其才华,其谋略都无人能比!太后而今因为九千岁的欺瞒而寒透心,如此处置他,从事发到现在,他却没有多余的解释,反倒是嘴角勾着淡淡寒凉的笑意,他也许是对太后您对他过往的忠心做了全盘否认而感到心寒!” 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静,整个厅堂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柔柔的嗓音,却透着波澜壮阔的威力。 站在她身后的顾玦,依旧微低着脸,收敛眉目,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女子那般激昂的一番求情,全然与他无关。 “风挽裳,哀家不追究你的罪,你反倒找死是吧?”太后带着尖锐护甲的手指,威慑十足地指向她。 风挽裳毅然低头一叩,“民妇句句发自肺腑,太后若觉得不中听,便请太后赐死民妇吧!” 太后气得在正要开口,萧璟棠忽然幽幽冷笑—— “是否忠心,脱下九千岁的裤子一验便知。” 闻言,风挽裳猛然抬头,脸色刷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成冰,没有知觉。 萧璟棠居然会趁此提出验身!当着太后的面! 她之所以不能让他落入萧璟棠手中的最重要一个原因也是在此。 他一旦被抓走,这秘密也藏不住了。 他异族的身份再加上验出他并未净身的话,说再多都没用,再也没法力挽狂澜。 她回头看向他,看到他原本从容的脸也泛起苍白之色,她大慌,不知该如何才能扭转这个局面。 “脱下裤子一验便知?”太后颇为诧异,怀疑的目光落在顾玦身上,往下,“你是指,顾玦并未净身?” 萧璟棠看了眼脸色微白的顾玦,阴险地勾唇,对太后拱手,“回太后,此事,微臣怀疑已久,毕竟,微臣是从风挽裳十岁多看着她长大的,她温柔乖巧,恪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嫁人后断不可能与人珠胎暗结。何况,当日微臣与她一同遇险,曾……”说着,他犹豫地看了下风挽裳,道,“曾亲耳听见她在意识迷糊时说过,要带着他们的孩子等九千岁回来!” “回太后,民妇也曾同太后解释过,孩子是民妇一念之差怀上的,这几年来,民妇一人孤苦伶仃,想到自己嫁了个太监,这辈子都无法再有为人母的机会了,所以……便生了那样惊世骇俗的想法,至于驸马说的那句话,不知太后可曾记得,九千岁当日也是在此杀了那个奸夫,也亲口说过他正好缺一个孩子的话!危难之际,民妇说带着孩子等他回来,又有何不妥?”风挽裳冷静地反驳回去。 “说得再多,倒不如直接验一验,太后觉得呢?”萧璟棠没有看她充满恨意的目光,直接对太后道。 风挽裳丧气地垮下肩膀,确实,说再多已是多余。 可是,身后的他,为何不发一语? 她微微回头看去,看到他带着手镣的手紧攥成拳,墨发披散下,白皙的俊脸青筋若隐若现。 他在怒,很愤怒,凤眸里有着可怕的阴鸷。 他可是在生她的气? 忽然,他松开紧攥的拳头,冷锐的目光掠过她,像是挣扎了一番终不得不接受,沉静地看向太后,“太后当真要如此当众侮辱奴才?” “是否侮辱,验了才知。”萧璟棠笃定地道。 顾玦凤眸轻阖,看向他,冷笑,依旧柔腔慢调,“驸马就这么肯定吗?倘若并非驸马所说的那般,此事又当如何算?” “即便不是,你的身份是琅琊族已不容再辩。”他就是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太后,“太后要奴才……脱裤子吗?” 后面刻意停顿的三个字听起来很粗俗,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再加上他那样的停顿,竟叫人觉得优雅,及带着一丝玩味。 从来雍容威仪的太后也不禁有些不自在,但是,萧璟棠如此笃定,甚至不顾风挽裳再犯欺君之罪,确实很可疑。 虽然而今两人似乎已反目成仇。 “既然驸马言辞凿凿,验一下也无妨。”太后端正威仪道。 “也是,太后都可以要奴才死了,这区区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顾玦哂笑一声,“不过,奴才希望太后能替奴才清一下场。” 太后当下同意,摆手,挥退所有,只留下萧璟棠一人陪同。 风挽裳紧张地看向他,真的,一切都要完了吗? 倏然,他眸光一转,落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她,“你来。” 她瞠目,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要她上前帮他……脱裤子? “怎么?要你最后伺候爷一次委屈你了?”他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狭长深邃的凤眸嘲弄地看着她。 “……”她抿唇,无言以对,眼里全是焦急。 很快,厅堂的门窗关上,太后淡淡地催促,“挽裳,还不动手?” 风挽裳浑身一震,看了眼太后,见太后已面露不耐,她低头领命,缓缓起身,转身面向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明明只有两小步的距离,可她却好像迈不出去。 他面沉如水,在她站起来面向她的时候,已偏开脸,别开视线,不愿看她。 她心尖钝痛,仿佛用了毕生的力气才站到他面前,微微昂首看他。 她到至今都还未知晓当初为何自己会看到他那个地方空空如也,试着问过一次,被他取笑,之后也没再问过了。 今日,他有来得及做准备吗? 至少,昔日,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对她使坏。 但愿,这一次,也能如在缀锦楼初见那般。 还是没等来他的目光,她失落地咬唇,缓缓屈膝蹲跪下去。 他依然站得挺直,即使接下来发生的事有多屈辱,他也依旧淡定闲适,见她蹲下了,他很配合地微微分开腿,好让人待会能够瞧清。 她抬手,颤抖地轻轻撩开他的长袍,去解他的裤子,细白的手抓紧后,她昂首看他,这一次,他恰好俯首,四目交对。 一贯温柔的凤眸深邃如冰,冷锐如剑,没有一丝温情。 她心里头闷疼,因为这双惑人的眼眸里望向她的时候,再也不会流露出让她脸红心跳的脉脉温情。 “往日也不知见过几回了,这时候才来跟爷玩害羞?”他讥笑,伸手帮着撩起一边的长袍。 听得人面红耳赤,太后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在,“挽裳,磨蹭什么!” 风挽裳心里一颤,微一咬牙,用力一扯—— 上等的白色长裤时滑落,堆成一堆在脚踝处。 四周静得似乎连呼吸都听得见。 她瞠大双目,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敢相信地捣住嘴,震惊得头皮发麻。 真的没有! 就连切的痕迹都清晰可辨! 这是……怎一回事? “挽挽,别挡着!”萧璟棠出声。 风 挽裳回神,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嘲笑的眼眸,想到自己这般盯着他那里瞧,忙低下头,小手将他的长袍固定在他腰侧,蹲着挪开身子,好让太后瞧个清楚。 她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也彻底落定,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这一让开,萧璟棠瞠目结舌,脸色就像吞了什么一样。 太后到底是女人,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即便是太监,她也没法正眼去瞧,匆匆一瞥,便别开视线,急忙摆手。 得到允许,风挽裳聪明地先放下他的长袍做遮掩用,然后又迅速挪身子到他身前起到遮挡的作用,刻不容缓地低头拉起他的长裤,就恐他一不小心又露馅。 替他提好裤子,她又细心地为他拂了拂衣摆,这才站起身,此时,苍白的脸也迎来迟来的红晕。 萧璟棠还未从亲眼所见的画面中回过魂来。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真的净了身! 可那里却明明不容质疑的存在!那上边的痕迹压根做不得假!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风挽裳,是他太坚信她刚烈坚贞,所以才这般笃定,却原来…… 她说的是真的,为了体会一把当母亲的滋味,当真与别的男人…… 她说的是真的,谁都可以是她孩子的父亲,唯独他不行。 他错就错在,坚信她不会……红杏出墙。 错就错在,他错以为顾玦因为挽挽流掉他的孩子而休掉她,是因为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血。 顾玦缓缓抬头,在太后面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意,“奴才今日所受之屈辱,还望太后日后记得!” 太后心里也觉得颇为过意不去,这顾玦有多傲她知晓,这些年来又是高居九千岁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今当众验身,对他来说,是觉得屈辱了,本身太监就比较在意这种事,那攸关男人的尊严。 但是—— “顾玦,你此话何意?”太后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太后不是给奴才三日期限吗?兴许奴才受不了毒发之痛,受不了酷刑折磨,招了也不一定,奴才只希望太后再重用回奴才之时,记得今日奴才所受。”顾玦淡淡地说。 风挽裳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他的意思是,他有方法全身而退吗? 若是这样,那太好了! 可是,绝不能让他落入萧璟棠手里,若不然,不是真太监也会变成真太监。 可是,距离她预想的事估计还得等上些时辰。 怎么办? 太后极为不悦地瞪了眼萧璟棠,道,“好,哀家记着!顾玦,莫要辜负哀家这些年来的宠信!哀家相信你知道如何抉择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太后,还有一事可证明九千岁是否忠心!”萧璟棠下了狠心,拱手道。 “你到底还有何没说完的,统统给哀家说!”太后不耐地厉声喝道。 风挽裳看到萧璟棠投过来的诡异目光,她心里发麻。 顾玦是否净身之事已得到证实,异族身份也得到证实,接下来,萧璟棠所说的也就只剩…… “回太后,琅琊族的由来您也清楚,琅琊族始于遥远的东海,世代严守一批宝矿,不外娶,不外嫁,与世隔绝。琅琊族离开那片海域后,因为海上险峻,他们将宝矿所在的地方画了份地图,已备不时之需。后来,在南凌扎根后,有族人被外边的金钱地位所惑,便带人回去挖矿,最终死于海难。以防再有人生异心,族长有了对策,将地图画在四张帛绢上,选出四个女子外嫁,嫁到哪一家,哪一家便世代守护着那份地图。微臣收到消息,那份破解地图的字谜就在九千岁春夏秋冬都从未离手的小狐狸身上!只需取到那份字谜再对照幽府里的无字碑,一切也容不得他抵赖!” 果然! 风挽裳袖子下的手,愤恨地攥紧,指甲陷入肉层里,很深,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抑制住想不顾一切扑上去杀了他。 如果她此时手里有把刀的话,也许,已经扑上去了。 一个人,怎能卑鄙无耻至此! 一个人,怎能让人恨到恶心的地步!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没食言,他确实没拿那封信当证据,可他却打小雪球的主意! “宝矿?驸马,你此话当真?”太后眼前一亮,似乎对那宝矿很感兴趣。 “请太后容许微臣传一个人。”萧璟棠胸有成竹地说。 “准。”太后看向顾玦,虽早已习惯了他何时何地都泰然自若的样子,可此刻,他也平静得过分了些。 只是微一挑眉,似乎也感到很新奇的样子。 萧璟棠没有去看风挽裳,倒是得意地看了顾玦一眼,朝外喊,“李良。” 很快,门开,李良进来。 等到他站在身边,风挽裳扭头看去,这一看,整个人受不了地瘫软在地。 “不!!”她撕心裂肺地喊,不断地摇头,“那不是小雪球,不是……” 那么活蹦乱跳的小雪球怎么可能会躺在那人的手上,血淋淋,全身脏黑,而那双眼机灵的大眼睛永远再也不会睁开。 她扑上去要从那人手中夺回小雪球,却被他抬臂挥开,她站不稳地倒退几步,背撞上身后的顾玦。 他伸手从后边扶了她一把,她转过身来,抬头看他,就见他也是盯着那个李良手上的小雪球瞧,一瞬不瞬,俊脸如霜,凤眸里隐隐跳跃着痛苦的不舍。 “爷,你告诉我,那不是小雪球……”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抓着他的衣袍,摇晃地问。 可是,他紧抿着唇,抿成很冷酷的弧度,拳头一点点攥紧,缓缓收回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不语。 她不信,她不要信! 小雪球是她给取的名,小雪球也是她和他之间美好的一部分,怎可能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了? 她整个人都是恍惚地,眨着眼,落着泪,松开紧攥在他袖袍上的手,指尖在上边留下点点血迹。 “李良,东西呢?”萧璟棠问。 李良面露迟疑,萧璟棠眼眸微眯,心里有不妙的预感。 “大人,属下并未在此狐狸身上找到任何东西。”李良低着头道。 萧璟棠脸色微变,上前一步,确认,“你确定?” 李良惭愧地点头,“属下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里里外外! 风挽裳浑身一震,微微一晃,目光沉重地看向那双手上躺着的小雪球的尸首,分不清是污水还是血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大红牡丹的地毯上,滴入她的心里,化为刀刃,生生刮着她的心。 一阵眩晕袭来,原来她怕血。 小雪球,那只爱同她撒娇的小东西,没了。 孩子没了,皎月没了,而今,小雪球也没了,都没了。 两行清泪汹涌滑落,她僵硬地抬头,恍恍惚惚,目光落在李良别在腰侧的佩刀—— 不做思考的,她冲上去拔出那把刀砍向萧璟棠。 “萧璟棠,我杀了你!” 沉重的刀见了血,却只是砍中他的臂膀,他闪得太快,她举刀再砍,像疯了一样。 萧璟棠举掌,却还是对她下不去手,只能闪避着。 厅里动了刀,惊动了外头,很快就有禁军进来制止她,夺走她手上的刀,将她押跪在地上。 风挽裳恨得咬牙咬出血,“萧璟棠,你不是人!我恨老天为何让我在九年前遇见你!” 为什么要让她失去她所在乎的一切,她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安排她与这样的禽兽相遇! 太后也没想到风挽裳会疯狂至此,着实吓了一跳。 她捻着帕子,瞥了眼李良手上的狐狸,再看向狐狸的主人。 那张脸此时此刻,有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即便是她看着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冷意拂过。 良久,他冷冷出声,“太后还有何要证实的?干脆让人将整座幽府翻过来,如何?” 太后从他眼中看到了心灰意冷,熟话说,狗急了也会跳墙。她不由得看了眼门外边的禁军,其实她大可马上当场杀了他的,可是,又恐他这背后还有何 阴谋。 兵马还未调来,她必须谨慎些。 “驸马,你在哀家面前做了多少没有真凭实据的蠢事了!”她假意厉喝了句,看向顾玦,“这只小狐狸就好好厚葬它吧。至于你……” 她看向风挽裳,“念你是重情,哀家就不计较你方才在哀家跟前动刀的事了。” 说着,起身,作势要摆驾回宫。 风挽裳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直到肩上一松,她赶紧起身上前要抱回小雪球,可是—— “走开!” 冰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铁镣的声响,她已经被狠狠挥开,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才能站稳。 她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就见他背对着她,挡在那里,不只不让她碰,连让看都不让她看了。 他不让她碰小雪球,他的声音那么痛恨和憎恶,她没有资格去碰小雪球了。 小雪球陪伴他多年,虽然连名字都懒得取,虽然他总爱将它关在门外,可是,她知道,小雪球也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不喜,又怎会同它生气,捉弄它。 小雪球的死对他的伤害不比她少,而且还是以那样残忍的死法。 都是因为她,若非她认识萧璟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们孩子的死,皎月的死,小雪球的死,再是他方才所受的屈辱,以及而今的局面,都是因她而起。 也许,在当初知晓孩子的真相时,她就该死去的,就该。 太后也因这一声厉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迈步离开。 萧璟棠看了眼痛不欲生的女子,然后,别开视线,捂着手上的手,下令,“来人,将九千岁押回缉异司,幽府所有人也带回去!” “太后方才不是说了让奴才厚葬这只小禽兽?”顾玦冷冷出声,朝外喊,“霍靖!” 走出门外的太后停下脚步,沉吟了下,摆手同意。 霍靖得到自由,忙不迭进来脱下外氅覆上李良手里那团小小的被地上雨水弄得脏兮兮的东西,哀伤地接回。 萧璟棠也只能照做,挥手摆停,“一盏茶!” 风挽裳的目光一直盯着霍靖双手抱着的那具小尸首,失魂落魄。 霍靖走出去,她也跟着走出去,紧跟在后头,跨过门槛的时候,因为太过恍惚,险些跌倒。 此时此刻,她的心只沉浸在失去小雪球的悲伤里,以及自责。 “太后起驾回宫!”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然而,就在太后快要走到府门口时,门外响起了异动,兵荒马乱般的响动。 所有人的脚步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注意力都被门口的响动吸引,唯有风挽裳依然沉浸在失去小雪球的悲伤里,无可自拔。 太后猛地止住脚步,神色丕变,赫然回身看向站在厅门口的男子。 是他的人? 他要造反?! 两千禁军,调动的人马只怕还在路上,若这时候他当着要放手一搏的话…… “太后高估奴才了,除了厂卫,奴才哪来的人?”顾玦冷讽地勾唇,眼里却也是闪过一丝意外。 须臾,门外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 “微臣薄晏舟有事急禀!” 闻言,太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慌色瞬间褪去,朝外道,“丞相进来说吧。” 得到太后准许,门外的禁军才敢让薄晏舟进府。 一身官袍的薄晏舟撩袍而入,清逸俊雅,不慌不忙地来到太后跟前,行礼后,拱手道,“启禀太后,微臣此次前来是带着邢部尚书一道前来抓人的。” “抓人?”太后皱眉,以为他是来带走顾玦,顾玦知晓她那么多事,断是不能让他跟这薄晏舟走的,“九千岁是异族的事,归缉异司管,所以,哀家已下旨让驸马将他抓回缉异司受审。” “太后误会了,微臣要抓的人并非九千岁。”薄晏舟不紧不慢地道。 “不是抓九千岁,那你如此兴师动众要抓的是何人?” “回太后,微臣要抓的人是驸马。”声音温温淡淡,却像快巨石,投起千层浪。 萧璟棠上前一步,“不知本官犯了何罪,丞相大人要抓本官?” 薄晏舟微微直起身,淡淡一笑,“驸马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熟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太后拧眉,“丞相,速速将话说清楚!” 薄晏舟拱手,“是。”而后,直起身,看向萧璟棠,“不知驸马可有听说过九山十八涧?” 萧璟棠骇然一震,故作镇定地道,“那是令朝廷最头疼的土匪窝,本官又岂能不知道,难不成,丞相大人要说本官所犯之罪与那九山十八涧有关?” “驸马真聪明。”薄晏舟还很赞赏地给予一笑,“于半个时辰前,天都城门大开之时,有九山十八涧的土匪扮作普通百姓入城,将驸马府上抢夺一空,萧家在天都四街的药铺均被烧毁。难为驸马如此尽忠职守,却不知府上遭逢如此大劫。” 萧璟棠瞠目,怎可能会这样! 不可能! 但是,薄晏舟说的又怎可能会有假! 九山十八涧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冒险入城将萧府抢夺一空,还烧了所有药铺。 虽然知晓那里的土匪行径一向疯狂,但也不可能会突然这么做,除非…… 他猛地回身看向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一切,策划这一切的女人,可是,她此时就像傻了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霍靖后头去埋葬那只小狐狸。 可是,也不可能! 单凭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做得到,何况,她昨夜就离开萧府了,也跟他耗了大半夜。 即便可能,萧府这么大的动静,为何没人来报…… 没人…… 孙一凡! 是孙一凡! 孙一凡背叛了他,所以这一切事情发生他都没收到消息! 该死的,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孙一凡背叛了他! 好个挽挽,真是好样的,连在萧府多年的孙一凡都能听她的,他还真是低估了她的本事! 收敛震惊,他冷静地问,“如此说来,本官是受害者才对,丞相何以上门抓人?”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群么么哒(づ ̄3 ̄)づ╭ ☆、第222章:爷一向说话算话的 “驸马真是受害者,本官自是不会亲自前来抓人。”薄晏舟笑了笑,道,“九山十八涧里的土匪因为行径疯狂、凶残,以至于这些年来朝廷都没能彻底消除他们。但是,驸马好像跟他们关系不错。” “丞相大人到底想要说什么?”萧璟棠不耐地眯眼,冷喝芾。 “这些年来,驸马一向乐于助人,勤于给天都百姓施药赠药,于是驸马便有着‘天都第一大善人’之称,本官要告诉你的是……现今这外边,天都第一大善人已经成为天都第一大恶人了。”薄晏舟的手指指向幽府门外。 闻言,萧璟棠脸色丕变。 莫非,外边已经变天了! “薄丞相,你到底因何来抓驸马,还不快快说清楚!”太后也着急想要知道结果,尤其牵扯到九山十八涧的土匪,事态更是严重枞。 “是。”薄晏舟拱手,然后从袖袍里拿出一本账册,“这是萧家与九山十八涧土匪勾结的账册。这些年来,萧家以最低价将从割除城镇收购来的三七转卖给九山十八涧的土匪,三七有止血之功效,而九山十八涧里的土匪每次打劫过往商人时伤亡不轻,也需要大量的三七治伤。而土匪答应给萧家的是,每次抢来的钱财二八分,萧家得二,萧家除了不止给他们三七,在天都城里也借萧家来替他们掩饰身份。再然后,驸马再拿分赃得来的赃款用来给老百姓施药赠药,如此,既得了名,也毫无损失。这账册上边就是记载了萧家与土匪勾结的每一笔赃款,每一批药材。” 萧璟棠瞪着薄晏舟手上的账册,面色紧绷,“敢问丞相大人,此账册从何而来?” 原来挽挽昨夜没拿出来的是这个东西! 若非孙一凡,这东西不可能落在她手上! “驸马府上遭抢劫,官府赶到的时候已经去迟了,事关重大,相关衙门只好上报邢部,邢部又将萧府总管孙一凡带回去审问,孙一凡已将一切事情交代清楚。邢部见此事攸关皇家声誉,便上报至本官处理,账册便是孙一凡亲自交到本官手上的。被官府抓到的土匪也招了,说是驸马将外在看似三七却又不是三七的药材给他们,导致他们伤亡惨重,又说要终止长期以来的合作关系,这才将他们彻底激怒,既然驸马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便觉得有必要比驸马多一把。” 这不,天都四街的萧家药铺全被烧了个精光。 “萧璟棠,你好大的胆子!竟干出此等沽名钓誉之事!”听完后,太后勃然大怒。 “太后息怒,微臣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定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微臣。”萧璟棠慌忙跪地辩解。 “栽赃陷害?驸马是觉得太后好糊弄呢,还是觉得太后不会明辨是非?”薄晏舟将账册呈上给太后看,“请太后过目!” 太后接过后,薄晏舟又拱手道,“太后,外边天都子民都已对驸马怨声载道,官匪勾结,还愚弄百姓,此等大罪轻饶不得!还请太后准许微臣将驸马带回邢部受审,给百姓一个交代。” 太后粗略地翻了翻账册,越翻越火大,最后干脆将账册砸在萧璟棠头上,“这就是你天都第一大善人的由来!啊!枉费哀家这般信你,想当初大长公主就是因为你这天都第一大善人的身份看上的你,你……” “回太后,那是因为微臣小的时候被土匪抓去,微臣的祖母以一双腿从土匪那里换回微臣,同时也得答应他们长期供给三七,否则,他们将不让萧家好过,微臣之所以愿意入朝为官,也是因此,想着有朝一日能率兵踏平九山十八涧的土匪。” 萧璟棠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手臂,看着落在地上翻开的账册,脸色阴狠。 那夜他就该扭断孙一凡的脖子的。 早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背叛他了! 太后头疼地揉额角,回头看向顾玦。 他就站在那,目光望着前边越走越远的身影,似乎完全没将关于驸马之事听进去。 不过一只小狐狸,他倒是依依不舍。 罢了,而今也是是不能指望他了。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若是砍了萧璟棠以平众怒,她就等于一下子失去左膀右臂。 “照驸马如此说,本官是否也可以先杀了驸马再说因为驸马曾杀了本官的某某某,如此,我国律法何在!”薄晏舟扭头看向萧璟棠,平和地反问。 萧璟棠看着薄晏舟,忽然想起,来抓他的是薄晏舟,但是推动这一切发生的是风挽裳,而薄晏舟又来得这么巧,孙一凡找上的他,也就是说…… “太后,丞相与九千岁是一伙的!他们这些年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看似水火不容,其实是暗里互相配合。太后不妨想想,最近发生那么多事以来,哪一桩没有丞相?”是了,他差点忘记这事了。 闻言,太后怀疑地看向薄晏舟。 薄晏舟摇头轻笑,“太后倒不如也因此革除微臣的丞相之位?” 太后倒是想,若是能,他以为她还会留着他跟她作对! 这薄晏舟在朝中也有着一定的地位,朝中势力有一半站在他那边,若她如此做,朝中必乱。 “原来丞相如此不舍得本督,连本督身陷囵圄也要陪同,本督倒是有些后悔往日没好好对你了。”后边传来铁镣走动的声响,以及阴柔徐徐的嗓音。 众人看去,这哪里有半点阶下囚的样子,披头散发,宽松裳袍,倒是有几分癫狂之美。 薄晏舟嘴角微微一抽,直接对太后拱手,“既然驸马也犯了罪,那就请太后让微臣将九千岁一并带回邢部关押。” 将顾玦带回去一同关押? 就算顾玦没如萧璟棠说的那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倘若他真的知晓旭和帝的下落,让薄晏舟与他接触不就等于是亲自迎接旭和帝回宫? “哀家觉得此事有蹊跷,哀家准许你暂且先带驸马回去关押,至于九千岁……”太后想了想,道,“且将他同幽府里的人关押于此,由禁军和缉异卫看守,若三日后他还不招出其余的异族,直接押赴午门斩首示众!” 关回皇宫的天牢也会出意外,要知道这顾玦这些年在宫里已经活成精了,两千禁军看守,量他插翅也难飞,何况,心碎之毒与乌香一同并发,他是受不了多久的。 “太后,你一定要信微臣,丞相与九千岁是一伙的!”萧璟棠还在坚持地争取太后的信任。 让顾玦待在幽府,那不是便宜了他! “驸马这胡乱咬人的本事又见长了,这次是跟哪只狗学的?”顾玦走上前,轻轻勾唇冷笑,“无字碑?拆解地图的字谜?这么有趣的东西,驸马从何得知的?倒是可惜了本督的小狐狸。” 说着,他看向那边已经走远的两个人,凤眸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和心痛,“爷精心呵护着的小东西,竟遭受那样的痛,那时候,也不知有没有后悔来到爷身边。” 阴柔的嗓音,忧伤的语气,缅怀的神思,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一个人。 “想不到残暴不仁的九千岁竟然对一只小畜生这般重情,本官还道自己眼花了。”薄晏舟讥笑。 顾玦回身,凤眸微眯,“这些年来,本督都靠它取暖,这会被埋在地底下也不知会否冷,若有机会,本督定扒下一些皮来给它裹裹身,活扒,带着温热最好。” 众人听到,不禁瑟缩了下,只觉得毛骨悚然。 至于是什么皮,压根不用再说明,必定是人皮无疑。 都成这副境地了,气势还能如此吓人的,只怕普天之下,也就九千岁一人,估计,哪怕是死的最后一刻,他都是胜者的姿态。 “九千岁向来识时务,会有机会的。”薄晏舟这话听起来有着很明显的暗示。 太后心下警惕,微微拧眉,道,“薄丞相,还不将人带回去,速速将此事查清楚,别让这件事毁了皇家声誉!” “微臣遵命。”薄晏舟适可而止,躬身,拱手作揖,而后挥手,“曹大人,进来抓人吧。” “请太后让缉异司的副指挥使将九千岁带回去,他一样可以审出结果来的。”萧璟棠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奈何,太后意已决。 刑部尚书得到命令,便带人入府,先是对太后行礼后,才挥手让人上前拿下萧璟棠。 “驸马爷,得罪了。” 萧璟棠用力将那两个上来押他的人甩开,不甘被绑缚。 他知晓太后不会让他死的,只是,他不甘心在这时候被抓,明明顾玦就要落到他手里了! 说薄晏舟和他不是一伙的,谁信! 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太相信风挽裳,没有想到她还留了这么一手。 这一次,她确实是真的毁了整个萧家了。 “曹大人来抓人也不备副镣铐吗?”顾玦挑眉,淡淡地问。 那曹大人看到他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忙低头道,“是下官来得匆忙了。” 萧璟棠被带走后,一身官服的薄晏舟也行了退礼离去。 太后看向顾玦,“哀家也没让人对你用刑了,希望你也别辜负哀家的心意。” “一下子,太后失去左膀右臂,太后不觉得这巧合得过分了些吗?”顾玦淡淡地勾唇,点到即止。 太后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指,这是丞相他们的计谋?” “奴才而今只是一介阶下囚,无法回答太后什么,倒是多谢太后念着奴才的过往功劳,让奴才在自个的地方受折磨,再丢脸也是自家人看到。”顾玦摆摆宽大的袖袍,凤眸落在上边淡淡深红的抓痕上,眸光微暗。 “顾玦,你也别怪哀家,你若真觉得自己是冤枉的,那就证明给哀家看!”太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下旨让人严加看管,务必是寸步不离地盯着。 …… 风挽裳紧抓着手指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霍靖一直走。幽府的每个角落,每条路,她都再熟悉不过。 霍靖走走停停,她也走走停停。 霍靖回头看她,她只是紧咬着唇,眼中流露出乞求。 “夫人,你别再跟着了。”霍靖长叹一声,出声赶人。 一身素色裙裳,站在那里,双眼含泪,里边满满的愧疚和乞求,叫人看了好生不忍。 “霍总管,你让我亲手埋葬小雪球可好?”她乞求,声音带着淡淡的哭腔。 “唉!你还是走吧。”霍靖摇头叹息,继续往前走。 风挽裳快步追到他面前,伸手拉着他的胳膊,“霍总管,我求求你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小雪球的,你让我把它埋了好不好?” 霍靖看着她泪流满面,再看向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头上的指甲都染着血丝,犹豫了下,还是硬下心肠来拒绝,“你走吧。” 然后,用力扯开胳膊。 风挽裳的手松落,她看着霍靖冷硬的背影,心,沉入谷底。 还是不行吗? 连让她埋葬小雪球也不可以吗? 连让她为小雪球尽最后一份心也不可以吗? 尽管不被待见,她还是厚脸皮地跟上去。 霍靖不得已又停下来,“夫人,你再跟来我就将它丢到漠河去。” “别……”风挽裳慌忙伸手阻止他这个念头,目光痛苦地看向他手上覆盖在衣裳下的小雪球,咬了咬唇,抬头,泪光闪闪,“那你能将它葬到西墙那边的玉兰树下吗?” 她觉得,那里一定是个好地方,小雪球一定喜欢那里。 等到玉兰花落了满地的时候,它又可以叼来玩耍了。 那么可爱的小雪球,总爱在它怀里撒娇,一见到她就撒欢地扑向她的小雪球…… 再也见不到了,永远都见不到了。 霍靖看到她不死心的样子,若是他不答应,相信她绝对会哭给他看。 唉! 又是长叹一声,点头,“好吧,但是,你不许再跟来!” 风挽裳点头如捣蒜,“好,我不跟。” 霍靖能答应她这个要求已经不错了,要知道她而今是幽府的罪人,没有人愿意再看到她。 她就站在那里目送霍靖的背影离开,带着虔诚的心送小雪球最后一程,就连天空飘下蒙蒙细雨都没有察觉。 直到身后响起脚镣的响声,惊醒她的哀伤。 她知道是他来了,身子瞬间僵硬,不敢回头去看,没脸面对他。 但是,值得高兴的是,他竟然还留在幽府。 她知道薄晏舟来了,剩下的,她也帮不上忙了。 还好,至少在最后能帮上他一点点忙。 身后的声 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很快,她的左边笼罩上来一片阴影,脚镣声也停止了。 他这一站,却是意外地替她挡去被风吹斜的细雨,她知晓,只是巧合,不是有心。 而今,他不会再对她用心了。 他站得很近,她还是不敢去看他,只感觉得到他的呼吸也很近,整颗心紧张地颤抖,不知所措,自责、不安。 “你怎还在这里?”熟悉的嗓音冷冷地响起。 她袖子下的手更是无措地攥紧,在原本抓伤了的指印上再抓伤。 暗暗深吸一口气,不得不面对他,“我……” 可是,对上他深邃冰冷的凤眸,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对不起’已经太过苍白。 依旧还是那身雪色裳袍,即便上边已经有了很多不该有的痕迹存在,穿在他身上,依旧光风霁月。 “还等着爷用八抬大轿送你走?”他皱眉,似是厌恶。 她低下头,难受地咬唇,却也看到在他们后面站着的那个杀死小雪球的凶手和两个缉异卫,两个禁军。 想到小雪球死得那般惨烈,想到他说过的‘里里外外’,她心里恨极,早知道当时也该一刀砍死他。 “聋了?”耳畔又传来他不耐的声音。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看到他冰冷的表情,心下刺痛。 不怪他如此冷漠的,是她害惨了他,害得他失去小雪球,害得他与子冉真正的关系公诸于众。 “爷,你……我……”她不想走,可以吗? “嗯?”他眯起凤眸。 “我能否……”留下来? 可是,她没脸问出口。 然而,他却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能!” 拒绝得毫不犹豫,她心里失落,看向他,脑子里飞快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咬唇,怯怯地问,“我……还未补偿完。” 既然他被囚禁在幽府,她想留下来照顾他,陪他,哪怕陪他一块儿死,她也不怕。 而今的她,什么也不想做,想做也做不了了,除了他的身边,她哪儿也不想去。 但是,他冷笑着看了眼别处,倏尔,双手抓上她的肩膀,“你觉得爷还会做那样的蠢事?” 她脸色已经白得不能更白。 蠢事…… 通过这件事,他终于发觉他当初那样卑微地自欺来原谅她是件蠢事。 终于明白,她,不值得。 “可是,爷说过,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我就不会无处可去。”她还是不死心,哪怕这样无耻地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只求能留下来。 “……”他哑然,凤眸深深地盯着她瞧,眼中很平静,也很复杂。 “爷一向说话算话的。”她已经有些不敢直视他,怕他笑她无耻。 但是,他笑了,很可笑的笑,“爷都落到这地步了,言而无信又何妨?” 她知道,留下来无望了。 心,撕裂般地痛,强撑笑颜地点点头,眼里的雾气却是越来越浓。 怕他看到,她低下头,泪珠一颗颗地滴落。 “好像从爷遇上我开始就没发生过好事,若早知如此,我当初宁可死也不会同爷求救,没有我,爷就不会这般痛苦。”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钻石、荷包、花花、月票(づ ̄3 ̄)づ╭ ☆、第223章:从未嫌弃过爷 “还有,我想告诉爷的是,当初说接受不了你和子冉的关系,并非是指你们之间真正的关系。而今说这话也许晚了些,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爷,无论爷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诚如爷当初也未曾嫌弃过我一样。” 她深深低着头,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勇气对他说出想要说的话,泪水也止不住,一颗颗砸落在地上。 但是,站在她身边的他很久都没有反应。 空气仿佛凝滞了,静得叫人压抑。 她想,她这番话,他已是不屑听了。 难过地轻咬唇瓣,哭成这样,也不可能再抬头看他,了然地点头,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心如刀割地离开。 抬起头,风吹开她的泪,开在风中的泪花,已无人怜惜枞。 是谁曾说,以后要哭,到他怀里哭的? 而今,他的怀里已经没法容得下她。 站在身后的李良等人见她低头而来,便自动让开路。 她脸色苍白,带着两行泪痕,哀伤地走过。 背影,看似坚强。 再看向那个男人,他已经背过身去,往前走,一点儿也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一个太监也能叫女人死心塌地成这样,也算本事了。 …… 风挽裳本打算着厚脸皮留下来的,可最终还是被人强行赶出幽府,不容半点逗留。 听说,这是他的意思。 幽府的门当着她的面无情地关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扇门缓缓闭合,无计可施。 来来走走,这一次,是他亲口下的令,她有预感,再也回不来了,再也。 “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小曜的声音。 她转身看去,就见台阶下,小曜被禁军拦着,不让他靠近。 她皱了皱眉,赶忙走下台阶,上前让那两个禁军放开他,“小曜,你怎还在这?” “姐姐,我不放心你。”风曜上前,担心地将她全身巡视了下,看到她指甲上已经干了的血渍,心疼地抓起,“姐姐,你的手怎回事。” “姐姐没事。”风挽裳收回手,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姐姐没事了,你放心地回北岳去吧。” 风曜看向紧闭的幽府大门,他方才明明看到姐姐那么不舍,那么痛的眼眸,怎可能没事? 姐姐分明不愿离开。 “姐姐,你想留在里面吗?”问完,他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姐姐,是他赶你出来的对吗?若我去跟他解释,他是不是愿意让你留下来?” 风曜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闯的祸,让那个男人不愿再信姐姐了。 风挽裳淡淡摇头,“小曜,不关你的事,是我让他寒了心。你听话,回北岳去。” “那姐姐要去哪儿?”风曜放心不下她。 “先回醉心坊吧。”她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眼幽府。 里里外外都是禁军缉异卫,三日,得多难熬,到时候,谁来救他? “那我先送姐姐回去再说。”姐姐这样子,他实在不放心,尤其刚给了那个萧璟棠一记重击,难保那男人不会伤害姐姐。 ※ 过了桥,街上到处都在热议着萧璟棠伪善一事,三五成群,愤愤不平地咒骂。 “听说萧家被抢劫一空,所有的东西能砸的全砸了,只差没一把火给烧了。” “九山十八涧里的土匪连官府都不太敢惹,凶残起来那可是不眨眼的。” “那也是活该!想想,用咱们被抢去的钱财给我们施药赠药,那多可怕。” “对!已经好多人前往萧家扔东西解气了,原本那些药铺烧起来的时候还有人救的,但是萧璟棠伪善的说法一传开,便没人再去帮这个忙了。” “听说一听到萧家毁了,那些没收到货款的商家正疯了的往萧家赶呢,那些钱拿不拿得回来就不就算没有了萧家。” “萧璟棠总归还是驸马,也许太后偏袒他呢,拿咱们上缴国库的税银给他填债,还不是全凭她高兴。” “嘘……小声些,也不怕被杀头。不过说得也是,而今恶贯满盈的九千岁完了,太后下一个要宠信的人应该就是驸马了,关押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 …… 尽管一路上的怒骂不少,风挽裳一句也没听进去,失魂落魄地回到醉心坊。 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位公公从里边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跟班,见到是她,便停下脚步,叫住她,“风女官……喔,不,你已经不是了。” 闻言,她回魂,缓缓抬头,没有多大反应地看向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殷勤’地为她解惑。 “丞相同太后提议,说驸马与九千岁而今这个样子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不适合再统领皇家舞坊,所以,太后已下旨将你这皇家舞坊舞官一职革除,由素娘继任。” 革除她舞官的身份? 还是薄晏舟提议的? 薄晏舟为何要这般做呢?她做这个舞官也妨碍不了他们什么。 算了,反正而今的她什么忙也帮不上了,素娘当这个舞官也好。 只是,她提前结束了原本以为还要忙很久的事,一下子,整个人茫然、空洞,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曾想过报完仇后,她会带皎月去西域,可而今,皎月被顾玦放在琅琊族的牌位里一块供奉,她想,那里皎月应该也会很喜欢。 “姐姐,这个官没了正好,你进去收拾一下随我回北岳吧。”风曜出声安抚。 “先进去吧。”她抬头,拾级而上。 素娘听闻她回来了,立即赶来见她,似乎是料不到事情会这般发展,好像没脸见她。 进了房间,她强撑笑意,“素娘,你做得很好。孙一凡呢?” “已经告诉他他家人的下落了,丞相说剩下的交给他。”素娘道。 风挽裳点点头,“他没事就好,起初我还担心他不会帮这个忙,没事就好。” 素娘看到她失意的样子,再看向她指头上的血渍,微微蹙眉,“夫人,千岁爷如何了?” “万幸,他很好。”只是被关在幽府里,被人无时无刻地盯着。 但只要不是落入萧璟棠手里,只要不被用刑,都很好。 “夫人没同他说关于……” “素娘,我没打算要说出那件事来求得他的原谅,那是两码事。”是她搞错了,从头到尾都在搞错他与子冉之间的关系。 不能因为他怪她,她就拿那件事来说,让他自责和痛苦。 光是那样,他都已经自责到替他们的孩子取了名立牌位了,若是他知道孩子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没的……那又该是怎样的痛。 “那夫人接下来打算如何?这舞官虽是我当,但我还是听夫人的。”素娘表明立场。 风挽裳笑着摇摇头,伸手拉来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我相信,不需要我,你也可以。” “夫人这话是何意?”素娘心里突地一跳,敏感地嗅出离别的味道。 “我打算等到三日后,看到他安然无事,我便离开了。” 素娘猛然一怔,“离开?夫人要去哪儿?” “当然是跟我回北岳啊!”一旁的风曜肯定地回答。 素娘不相信地看向她。 她淡淡勾唇,但笑不语。 北岳,也许。 因为,那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放心她离开天都的好借口。 当然,也许,那些人里已讲不再有他。 她而今别的什么都不求,只求有人能帮他度过这一劫。 然后,但愿她的离开便是他的太平。 “夫人当真决定了?”素娘不舍得她,这么美好的一女子,有勇有谋,这醉心坊若没了她,便失去意义了。 “离开,到处走走也好。”她笑,心里苦涩。 素娘看出她的心伤和失意,也没好意 思出言挽留,放开她,“我出去一下。” 然后,转身离开房间。 等素娘再回来的时候,便只看到屋里只剩下风挽裳一个人。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也因为外边阴雨天而有些沉闷。 她就那样站在梳妆台前,对着一箱子的东西,捧着那尊小雕像,无声落泪。 那样子,比当时她回到醉心坊时那样漠然冷情的样子还叫人心疼。 “夫人,最痛的不是已经顶过来了吗?”她上前拿下她抱在怀里的雕像,打开她的五指,果然,白嫩的掌心上有着深深的指甲伤痕。 风挽裳泪眼婆娑地缓缓抬头看她,“最痛?怎会有他痛?那日,他就是把那张纸和这尊雕像放在一起给我的,是我当时只顾着恼他的欺骗,没去注意。若反过来,他逼着我在他和小曜之间做选择一个人生,一个人死,我宁可死去也不愿选。所以,他那时候才是最痛的,痛到不惜也往自己的心口上刺了一刀,你知道吗?他被我逼得痛苦到拿刀往自己的心窝里捅!最可恨的是,我居然是以他妹妹的性命来威胁他休了我!” 好像找到了倾诉的缺口,她崩溃地跟素娘哭诉。 她真的没想到子冉是他的妹妹,如果早知道,如果……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好好好,我知道,但是,千岁爷后来也没怪你不是吗?”素娘暂且放弃帮她上药,拥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安抚。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沉静淡然的夫人哭成这样,仿佛天塌了地陷了,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无助大哭。 就因为这样她才更恨自己,他都甘愿卑微成那样来原谅她没保护好他们的孩子了,可是她却又辜负他的信任,让他失望,还让他落入如此险境。 这一次,他对她真的是心寒透彻了。 曾经,她以为只要他一句‘不怪她了’,她即便是死也是无憾了。 可而今,她却又让他再恨上她。 渐渐的,风挽裳情绪恢复平静,她放开素娘,有些不好意思,“素娘,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夫人以后可以多几次这样让我见笑的机会,我都无妨的。” 素娘不让她再睹物神伤,拉着她往外走去。 她啊,总是把所有的难过都往肚子里咽,人前强撑笑容,人后默默舔舐伤口。 风挽裳破涕为笑,由她拉着坐下,再看着她取来温水,打湿手巾,轻轻替她清理掌心上的小小伤口。 是要多隐忍才能将自己的掌心掐成这样子。 “你那个美人弟弟呢?”素娘边忙活边问,转移她的悲伤。 “我说服他先回去了,他留下来我怕出事。”小曜继续留在天都总归不太妥。 好说歹说,起初他是如何也不愿走的,也不知是哪句话让他同意了。 “夫人近来都把身子累坏了,脸色也不好,不如先好好歇息吧。”素娘替她处理好手上的小伤口后,关切地劝她。 这些日子,她忙来忙去,几乎从未休息过的样子,整个人已消瘦不少,更别提这几日越看她的脸色越不对劲。 一个柔弱的女人家,独自坚强了那么久,也该是放过自己,好好歇息一下了。 她转头看向外边阴沉的天色,幽幽地说,“时辰不多了。” 已经没有太多的时辰让她喊累了,她又岂能歇息,岂能倒下? 可是,而今,即便她不想歇息,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想忙,不知为何而忙,为谁而忙。 “夫人指的是太后给千岁爷的三日之限吗?”素娘跟着看向门外暗沉的天空,“放心,他们不会眼睁睁地任由千岁爷牺牲的。” “可如此一来,那么多年来的努力都等同于白费。”她自责地低下头。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即使他们有计可施,也得有时辰给他们准备。 就算他们有人马,他们能调来天都,太后也照样调来了千军万马。 明明他们的大计得成之时就近在眼前,却因为她,又远在 天边。 “不会的,千岁爷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且放宽心。” 知素娘是为了安抚她,她对她露出放心的笑容,“谢谢你,素娘。幸而,这一段路有你。” “我才该谢谢你,让我活得如此有意义,可以代替我家那口子完成他的使命。”这女子对她就是知遇之恩。 “那你要继续下去,相信这一关过去,马上就拨云见雾了。”风挽裳坚信。 “我会的,若是有夫人在会更好。”素娘遗憾地看着她,语气中透着不舍和挽留。 她淡笑,没有作答。 “好了,我先出去忙了,你这脸色,我看我得去抓副药回来给你补补身子。”素娘离开前还嘀咕着操心她的身子。 风挽裳看着她离开,微微失笑,黯然垂眸,小手轻抚上心口。 她的身子,她知道。 暗暗轻叹一声,她起身进去收拾箱子里的宝物,看到那只宝蓝色的银烧蝴蝶花卉纹簪,她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弧,对着镜子将那只簪子轻轻插入发髻。 他七夕那日送的发簪,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戴上了,却,弄丢了那个可以取悦的人。 “夫人,奴婢给您送补药过来了。”门外响起莲蓬的声音。 真正的莲蓬的声音和小莲蓬的声音,她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 她回神,轻声回应,“进来吧。” 然后,盖上箱子的时候,目光落在箱子里那个小风挽裳上,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她浅浅笑开,为自己找到事可做而笑。 才放好箱子,莲蓬就进来了,手里端着漆盘,漆盘上是半碗药汁。 这素娘手脚倒是利落,嘀咕归嘀咕,那么快就吩咐人把药熬来了。 虽知这补药喝了也无用,但这是素娘的一番心意,她便连犹豫都不曾,上前拿起药碗喝了个一干二净。 放下碗,她拿丝绢拭去唇角药汁,看向莲蓬,不由得想起那个被他悄悄安排在自个身边保护她的小莲蓬。 他尽心为她,她却是尽心负他,真的好可笑。 莲蓬对她微微行了个礼,便端着空碗退下了。 她看着外边又下起绵绵细雨,便取了把纸伞出门。 从后门走出没多久,身后就传来莲蓬的呼喊,“夫人,您要去哪儿啊,等等奴婢!” 她停下脚步,撑着伞回头,“莲蓬,你回去吧,我而今不需要你跟着了。” 原先让她跟着只是为了应付萧璟棠以及一些必要的场合。 而今,她孑然一身,已不需要丫鬟婢女跟在身边伺候,更何况,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人。 “素娘交代过,要奴婢好好跟着夫人。”莲蓬跑上来,伸手接过伞,对她憨憨一笑,“夫人,走吧。” 是素娘交代的,她没辙,只好带着莲蓬前往。 “夫人,咱们要去哪儿?” 主仆俩走在绵绵细雨的巷子里,莲蓬问。 “去白马寺。” “那是在玄武街呢,夫人该早点说的,好让奴婢先安排一顶轿子。” “无妨,走着去吧。”走走也好,她也不是娇生惯养,身娇肉贵的人。 莲蓬没再说什么,尽心地替她打伞。 …… 屹立于朱雀与玄武街之间的白马寺,寺院里香火鼎盛,香客略显拥挤。 虔诚地给佛祖上了炷香,跪拜过后,她趁着莲蓬去添香油钱的空当,从寺院后门离开,踏上那个鬼才曾带她走过一次的路。 她已让寺院里的小师傅帮她告诉莲蓬,叫她先行回去,毕竟,她去的地方真的不适合带上她。 下过雨的山路有些难走,但她还是没有退缩,一步步坚定地往目的地走去,也家好在只是时下时不下的细雨。 很快,她依着上次走过的路来到目的地,鸢尾山,那个她让他那么痛苦的地方。 远远地,她就看到前边篱笆围起来的一小片菜地,以及那条潺潺溪流,即便是细雨中,风景依旧惬意。 随着越走越近,她看到那小片菜地里的东西长高了,长成一丛丛的,看不出是什么菜。 她想,鬼才种的东西大约也不会是菜。 然而,她往那扇石门走去的时候,旁边经过的那一丛绿里传来抖动的声音,她吓得停下脚步,扭头看去,然后,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钻石、鲜花、月票(づ ̄3 ̄)づ╭ ☆、第224章:我要回到他身边去 绿丛抖动了一下后,便静止不动,在她吓得心里发毛,屏住呼吸时,一颗雪白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探出来,颇有几分刺探敌情的感觉。 随着那颗小脑袋一点点冒出,露出墨绿的大眼,虽然被丛中的雨珠打湿了毛发,不是那个毛茸茸的可爱样子,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它了芾。 但是,她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地捣嘴,屏住呼吸,才打算试探地喊它,没想到那团小雪白一看到是她,立即撒欢地从绿丛中窜出来,直扑向她。 还用试探吗?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的小雪球。 她笑了,蹲下身,不顾它玩得有多脏,伸手抱它入怀枞。 “小雪球,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细长的五指揉着它湿哒哒的毛发,眼里泛着喜极而泣的泪光。 小雪球在她怀里欢快地跳跃,抬爪挥舞,抓挠,伸舌头要亲她。 “咯咯……别……” 她左避右避,寂静的鸢尾山里回荡着她轻柔美妙的笑声。 一个不防,她跌坐在地,满是泥泞的菜地上,脏了素色的裙裳,她丝毫没有在意,开心地与小雪球嬉闹,阴郁一整日的心,豁朗开朗。 天空阴雨绵绵,她心里却是阳光灿烂。 原来他早已先一步将小雪球送到这里来了,真好。 他保全了小雪球,真好。 “噢!no!!” 突如其来的惊喊,打断一人一狐的嬉闹。 是鬼才的声音。 风挽裳收起笑声,抬眼看去,就见鬼才带着深色围裙,手里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看起来有几分像屠夫,怒气冲天。 怀里的小雪球好像听到这个声音也瑟缩了下,估计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死肥狗!我才转个身你就跑出来祸害我的宝贝了!”鬼才举着菜刀,怒气匆匆地上来,伸手就抓小雪球,“你给我过来!我要宰了你做火锅肉!” 小雪球怕得拼命地往她怀里缩,好像知道无论闯了啥祸,只要抓着这个女主人不放,就能没事。 “你给我……”鬼才伸出去的手不得不停下,盯着它所待的位置,只能瞪眼,咬牙切齿。 死肥狗,你可真会找地躲! 那么小一团,攀附在美人的胸前,他下得去手才怪! 愤然收手,转身,对着那一丛绿中带点红的东西,他手上的菜刀一扔,插进松软地土地里。然后,双膝一弯,跪地哀嚎,“我的亲儿啊,我跋山涉水找到你,比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还要难,我容易嘛我!” 说着,俊朗的脸还一抽抽的。 风挽裳吓到,小心翼翼地抱着小雪球站起来,不由得后退几步,然后,看向他心疼不已的那丛植物。 上次她弄断他‘亲娘’的头,这次,小雪球弄死他‘亲儿’,那把刀,待会会不会直接挥向她? “……鬼才公子,请原谅我不请自来。”犹豫了会,她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地表示自己的存在。 鬼才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她,“你,马上把这只小肥狗带走!否则我宰了它炖来吃!” “鬼才公子,小雪球是狐,不是狗。”看到怀里的小雪球不乐意了,她忍不住替它解释一下。 “你看它哪里像狐了,别的狐狸那么搔,它呢,除了卖萌!卖萌!就会卖萌!活脱脱就一只博美犬,你拿它跟博美犬比都侮辱了博美犬!” 鬼才边说边上前要伸手指头戳它,小雪球瞪着溜溜大眼看他。 “哼!有人给你撑腰你就不怕了是吧?有本事你下次别再被扔到这里来!”鬼才嫌脏地收回手,恶狠狠地威胁。 风挽裳淡淡一笑,“鬼才公子大人有大量,断是不会跟这么一只小畜生计较的。” “……”要他还计较,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心胸狭窄,跟一只小禽兽一般见识了? 行! 这女人,真行! 柔柔淡淡的声音,却堵得人哑口无言。 “看在你及时来领走它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说着,又恶狠狠地对小雪球龇牙咧嘴一番。 “及时来领走它?”风挽裳听出这话里有另一层深意,不明白地蹙眉。 “难道你不是专程来带它走的?这小肥狗丢来的时候,我已经事先申明了,不包邮!”鬼才很无情地用手打了个叉。 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移植成功的植物,又是阵阵肉痛。 风挽裳茫然不解,“我压根不知晓它还活着,又怎会是特地专程来带它走的?你是说……小雪球被丢来的时候就言明归我?” “是啊,或者你喜欢另外一个说法。”鬼才从泥土里拔回菜刀,转身回洞屋。 “是何说法?”风挽裳抱着小雪球紧步跟上。 “离婚赡养费。”一只小肥狗,菜市场价格。 石门开启,又关上。 “离婚?”这鬼才的话她一向听不太懂。 风挽裳继续跟在后头走。 她上次走过一次,第二次走,对里边的一切已不觉得那么惊奇。 “即是休掉你的补偿。”走在前头的鬼才回头对她翻了个白眼,换了个浅显易懂的说法。 闻言,风挽裳脸色微僵,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怀里的小雪球。 她知道不会是补偿,按照他在幽府那样怪她的样子,断不可能将小雪球给她养,倒像是…… 托付! 忽然间,她笑了,也懂了。 也许他真的怪她、怨她,但还是舍不得让她看到那样血腥的画面,尤其那个还不是小雪球。 忽然间,她明白了。 霍靖一直不让她跟,也是因为知道死的不是小雪球。 他们都在以最恶的嘴脸默默做着对她好的事。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们这般为她? 想到他在幽府里受苦,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风挽裳比来时更有信心了。 看着自顾走在前边的鬼才,她赶忙追上去。 “鬼才公子。” “别叫得文绉绉的。”鬼才拧眉,似乎对她的称呼不爽已久。 “是,鬼公子。”她从善如流。 鬼才一个趔趄,扶着墙站好,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你觉得鬼公子有比鬼才公子好听?” 风挽裳看到他眼里迸发出的威胁,若她点头的话,她相信,他手里那把菜刀真的会朝她纤细的脖子砍来。 深吸一口气,她微微欠身,“那,请恕我无礼,鬼才。” 尝试地喊完,她果然看到那张脸上流露出满意的意思,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鬼才又看向她手上抱着的小雪球,忽然贱贱地勾唇,“既然你现在是小肥狗的主人,那它闯下的祸理应由你来善后。” 风挽裳有种不好的预感,低头看着小雪球,这怎么有种自个的孩子闯祸了,当娘的得跟人赔不是的感觉? “您请说。”她硬着头皮答应。 “会做菜吧?”他忽然想尝些不一样的美食。 她犹豫了下,点头。 “那好,直走,右转,有间小厨房。”鬼才给她指路。 风挽裳没有动,清眸抱歉地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答应过他,此生,只为他一个男人下厨。” 她让他失望太多次了,她不想连这个小小的要求也没能遵守。 也许,他那时是说着玩的。 “切!”鬼才不屑地哼了声,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你确定,你此生真的只为他一个男人下厨?” “……”风挽裳直觉他这话里有陷阱,谨慎地思索了一番,道,“除了亲人。” 鬼才意外地挑了下眉,转念一想,笑了,“行,喊声大哥。” 这样就行了? 这鬼才年龄铁定是比她大的,喊声大哥倒也应该,再想到自己此行的重要目的,以及时辰关系,她便放下小 雪球,对他微微欠身,“鬼才大哥。” “嗯,去吧。” 去? 去哪? 她眨着清眸,不解。 “厨房啊,你刚才喊我大哥了,也就是属于亲人了,不是别的男人了。”鬼才奸笑,拐到她喊大哥,那以后顾玦岂不是也得跟着她喊。 风挽裳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是掉进他的陷阱里去了。 但是—— 她轻叹一声,很抱歉地说,“鬼才大哥,真的很对不住,我今日来,实在是有要事求您帮忙,在天黑前,我还得赶回去。” “不赶回去,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睡?”鬼才立即正起脸色,好像真的害怕有人再占他的地盘一样。 风挽裳实在是招架不住他这样的戏弄,脸儿窘迫地红了。 她自然是知晓这鬼才是正人君子,要不然上次顾玦也不会放心地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由他照顾。 到底是她太好欺负,还是物以类聚,他怎也喜欢捉弄她。 “鬼才大哥,我不请自来,是想请你教我做一个顾玦。”她想亲手做一个‘他’,当他的生辰礼物,虽然他的生辰已经过了。 鬼才觉得更有意思了,目光上下巡视了她一眼,摆两个相框手势对着她的身子比划,以专业眼光评判,“胸太大,屁-股太翘,其余的地方又得补太多料!这些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声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阴柔魅人,你学得来?” 风挽裳听他如此说,再跟着低头一瞧,总算明白他在做什么,忙用手护胸,尴尬地脸红不已,“我不是说要做顾玦,是像你做的那些假人一样,就是……就是上次他送给我的那一个。” 鬼才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若要他将她改造成顾玦,那还不如杀了他比较好。 “不教!”想也不想地拒绝。 风挽裳顿时沮丧,看到他提着刀往那间密室走,她也赶紧跟上,“鬼才大哥,要如何你才会教我?” “那是我的独门绝技,不教!就是不教!”他可没打算要收弟子。 “可你不也教了顾玦吗?” 话落,前边的身影突然停下,回身,双眼冒着熊熊火焰。 她被他瞪得心里有些发毛,思忖着自己是否说错话了。 “那是他自己偷师学艺!还浪费了我好多道具和材料,要知道那些东西是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找来的,做人无耻到这份上也是够够的了。”鬼才攥拳,咬牙切齿地说。 她低头,忍俊不住。 要说他偷学,只怕也是光明正大地学。 原来这背后还这般有趣,那个小雕像真的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半点也没有假手于人。 难怪他上次随手取个小面团就能捏出一个她,原来是熟能生巧了呢。 不由得,脑海中浮现出他全神贯注的画面,就好像以前看到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竹片搭建屋子的样子。 “你居然还乐!”鬼才气愤地道。 风挽裳赶紧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就怕惹恼了他再也学不到。 他不理她,转身就走。 “鬼才大哥,拜托你教我吧。” “不教!” “鬼才大哥,你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就算你同意把小肥狗宰了也不教!” “……”她停下脚步,失落地低头,自语,“他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什么都没送过给他,尽让他伤透了心。” 前边,鬼才的脚步停下,忽然回头盯着她瞧,“你想回到他身边?” 她愕然抬头,半响,摇头,又点头,“回不去了。” “只要有那个想要回去的决心,哪怕明天天塌下来,死在最爱的人身边也是一种幸福。” 哪怕天塌下来,死在最爱的人身边也是一种幸福。 死在最爱的人身边也是一种幸福…… 忽然,她大彻大悟,了然地笑了。 也许鬼才不懂她的身子状况,只是比喻,却误打误撞让她想通了。 坚定地,她点头,“嗯,我要回到他身边去!” “跟我来吧。”鬼才转身,正要拐弯往工作室走去,忽然,他脸色僵住,瞪着前方那团脏兮兮的球,“小肥狗,你不许乱动我的东西!” 然后,以百米短跑的速度冲上去。 然而,来不及了,小雪球已经卯足了劲,奋力一跃,成功跃上他的床榻,还在上边没收拾的被褥上窜来窜去,滚来滚去,充分留下‘到此一游’的证据。 风挽裳尴尬、头疼,好怕小雪球这么一闹,方才鬼才好不容易答应她的事又反悔。 “死肥狗,你倒是懂得替你的女人报仇!你给我下来!”鬼才气急败坏地上前揪起它,以虎口掐着它的小脖子。 “别……它还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风挽裳冲上前护它,越说越没脸,暗瞪一眼调皮的小雪球。 “它是挺小的,一手就能掐死它。”鬼才露出凶狠的表情,故意微微收紧虎口。 风挽裳担心他真会一时失手掐死小雪球,忙上前从他手里抢回来,抚着受惊的小雪球,对他,很是过意不去。 “你再调皮,我拿狗链将你拴起来!”鬼才大掌呼了下小雪球的小脑袋,看向那床惨不忍睹的被褥,又是气得咬牙切齿。 风挽裳赶紧放下小雪球,拿出帕子上前,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就像是自己的小孩子做错了事,做娘的只能尽量帮忙善后一样。 “你再拖下去,天黑前可做不成你的顾玦了。”鬼才环胸,饶有兴味地说。 闻言,风挽裳欣喜地转身,对上他戏谑的目光,脸色一赧。 她的顾玦…… 她喜欢这样的说法。 …… 接下来,风挽裳按照鬼才教的做,认真塑造顾玦的小雕像。 做针线活她也许在行,但是做雕像…… 很快,地上堆了一堆又一堆的废材,每做失败一次,她就看到鬼才脸上抽搐一下,再到后来直接用眼睛瞪她,那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将她丢出去,害她都不好意思了。 小雪球倒是被她轻轻训斥过后,一直乖乖趴窝在她身边,她起身去取东西时,它也会起身紧步跟随,像是害怕被抛下一样。 最后,在鬼才的帮忙下,总算在太阳下山之前将雕像做好,她在鬼才抱来的一堆布料里选了他最爱的玉色,缝制成一件小小的裳袍,配以腰带,还做了鞋靴,给雕像套上后,一个栩栩如生的顾玦出现在眼前,精致绝伦。 将做好的小雕像轻轻放进礼盒里,风挽裳如获至宝地抱在胸口,如释重负地笑了。 外边还风雨飘摇,尤其小雪球已经死了,暂时不能带它一块回去,所以,她只能继续放在鬼才这,让他暂时先代为照顾。 当她这般说的时候,鬼才脸色很黑,还说要宰了它,要用狗链子拴它。 但是,她知道,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要真这么不喜欢小雪球,大可早早将它关起来,也不至于让小雪球拱了他的‘亲儿’。 短暂的相处下来,她也见识到他非凡的手艺,真的非常人能比。 她还知道他为了那些做起来像人皮一样的东西,经常到处翻山越岭地去找,譬如他种的那些东西都是对他的这些手艺起到很大的作用。 至于是什么,她不懂。 他还说,大自然中有很多东西可以取代这个时空里所没有的东西。 他说的话,她大多是一知半懂。 但是,她知道,能让顾玦相交的人,必然不简单。 离开的时候,外边天空依旧昏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万幸的是,雨早已停歇。 鬼才送她走出洞屋,走出那扇石门后,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问他,“你刚开始那么坚决地拒绝我,后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愿意教我?” ☆、第226章:夫妻俩都一个德行 鬼才环胸倚靠石门门边,神秘地笑了笑,道,“因为,你说你要回到他身边去。” 就这样吗芾? 她微微挑眉。 然后,又听他接着说,“因为,必须在你和孩子之间做选择的那一日,他在这里坐了好久。是我建议他必须放弃孩子的,在我们那里有高端的医学设备,可以冒险生下,在这里……要生下来一个天生不健全的孩子,到最后也只有被放弃的份。可能你觉得残忍,但现实的确如此。” 风挽裳听得心里一阵阵钝痛枞。 原来,他那日来了这里,那么痛苦地挣扎着。 在这里,在她和孩子之间痛下决心放弃孩子。 也是在这里,在她和他的妹妹之间被她逼得做了选择。 老天真会安排,居然是在同一个地方,让他痛苦挣扎两次。 残忍吗? 若是没听到鬼才前面说的,她的确觉得他很残忍,可他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 倘若确定那个孩子真的因为他身子的缘故不能留,强行生下来却是个‘怪胎’,到时候只怕会更痛苦。 最后,孩子是好的,是她没保护好。 “鬼才大哥确实知识渊博。”收敛心伤,她淡笑赞许。 能让顾玦跑到这里来请教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今,她更是亲自证实了他的不简单。 鬼才轻哂,微一撇嘴,“下次来记得带几斤肉,两手空空上门,夫妻俩都一个德行。” “……”风挽裳顿时脸色羞窘。 她来得急,倒是忘了这事了,听他这般说,还真是好失礼。 “此番上门来得匆忙,委实失礼了,还请鬼才大哥见谅,下次不会了。”她赶紧欠身赔礼。 “下次别再这么‘失礼’就行了。”礼多人不怪嘛。 “一定,一定。”风挽裳连忙点头,然后对他又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抱着做好的礼物踏上回家的路途,只是才追没几步,身后就传来鬼才气急败坏的声音,“小肥狗,你给我回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就见小雪球疯狂地朝她飞奔而来,刚洗过还未干的毛发随着它的狂奔动作抖出好多水渍,被雨淋过的路有些滑,它看来跑得很吃力。 知它舍不得,风挽裳蹲下身来等它。 它很快就跑到眼前,围着她打转摇尾,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好似被遗弃的孩子一样。 她心儿一软,伸手抚着它,“小雪球,你乖,等风头过去再来接你回家,可好?” 小雪球昂头看她,眨了下眼,然后转身东嗅嗅西嗅嗅,好像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鬼才也追上来了,一把拎起它,振振有词地教训,“你个小肥狗,说你是狗,你还不承认,只有狗才会这样子忠心,对主人紧追不舍。接下来,你吃我的,住我的,你该讨好的人是我!看清楚了,是我!” 风挽裳不由得失笑,看着小雪球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耳朵的样子,她笑着转身离开。 她知道,鬼才会照顾好小雪球的。 …… 夜色朦胧。 被禁军和缉异卫里里外外包围加监视的幽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幽府除了总管以及厨房的几个厨娘和丫鬟外,其余人都被关在花园后边的国色天香里,防止生乱。 幽府的每个角落都被搜了个通透,包括采悠阁和缀锦楼。 听闻,采悠阁里一片狼藉,楼上的竹片也散落一地,都是被搜索所致,但是,哪怕他们将幽府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任何破绽。 而幽府的主人也被囚禁在前厅,除了前厅,哪里也不准去。 从府门直向前厅的路,禁军于缉异卫整齐划一而站,前厅的门前更是一字排开,防止里边的人意图逃离。 毕竟,当今九千岁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自然得警惕些。 此时此刻,前厅门扉紧闭,里头亮着灯火,两道身影映照在门窗上,一站一坐。 里边是九千岁和方进去不久的缉异卫副指挥使李良。 九千岁有言在先,囚禁可以,但是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不过,一盏茶前,里头忽然传出可怕的叫声,约什毒发了。 这样的状况怔怔持续了一盏茶左右,里边的桌子椅子只怕已经被他全毁。 这不,突然没声了,缉异卫副指挥使便自告奋勇地进去一看究竟。 若不是看到屋里还有两个影子,还以为九千岁已经死了。 “啊!!” 里边又传出一声震天吼,吓得所有人神经紧绷,心里直打哆嗦。 砰! 紧接着,一声巨响,映射在门窗上的影子也不过才一招,李良已经被丢着破窗而出,摔在地上,双目圆瞪地咽气。 血,从他的脑门缓缓流下,覆盖整张脸,看着好不恐怖。 “快!快回去禀报太后!” 外头的人一下子乱了阵脚,纷纷手持长枪对准门口,就怕里边发狂的人冲出来大开杀戒。 但是,奇怪的是,里边却没了动静。 突然的沉寂更叫人心里发毛,胆颤心惊。 “发生何事?”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更是吓了他们一大跳,个个不约而同回头看去,看到来人,顿时大喜,然后,迅速让开路。 “启禀丞相大人,九千岁应是毒发,失控打死了缉异司的副指挥使。”有人拱手禀报。 没错,来的人正是当今丞相薄晏舟。 虽然不知他如何进来的,但至少他出现的很是时候。 他一身灰袍白衽,缓步上前,身后还跟了个太监。 薄晏舟停下脚步,淡淡地扫了眼死相惨烈的李良,而后从腰间取出一枚金令牌,“本官得太后恩准前来对九千岁问话。” 闻言,挡在门口的人赶忙让路。 他手上拿的确实是太后的令牌,太后都恩准他来问话了,他们自然也没敢再拦,再说,他们巴不得有人进去安抚里头那头猛兽呢,若不然,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了。 跟在身后的太监上前帮忙开门。 太监是太后派来盯着他问话的,那老妖婆而今是草木皆兵了。 薄晏舟不紧不慢地走进去,看到屋里一片狼藉,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而制造这一切的人,此时此刻正对门口的位子而坐,优雅从容地喝着茶,仿佛外边死的那个人不是他动的手,也仿佛屋里被破坏殆尽也与他无关。 门,又轻轻关上,他举步走近。 “本官恳请太后让本官前来问九千岁几个问题。”说着,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始终低着头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徐徐扭头看向他,好看的唇轻轻勾起,“丞相大人确定不是来落井下石?” “九千岁而今这个狼狈样,本官于心不忍。”薄晏舟弹了弹袍子上的灰尘,笑道。 “丞相这般说,本督着实受宠若惊,莫不是……看上本督了?”凤眸轻轻一扬,风情脉脉。 素来沉稳自持的丞相大人面部微微抽搐,翻出一个茶碗,拎起还热乎乎的茶壶倒了杯茶,波澜不兴地道,“根据画舫那些纸上说的,太后屠杀异族只因为旭和帝的生母乃异族人,所以,本官特前来问九千岁,对此事如何看?” 顾玦凤眸低垂,看着他状似无意地轻抚杯沿的手指,然后,轻敲了一下。 也即是走了。 他了然,心里空荡,面上轻笑,“丞相大人何不直接问本督旭和帝在哪。” “也即是说九千岁当真知晓?”薄晏舟面露欣喜。 “丞相来此不就是认为本督会知道吗?何需如此拐弯抹角。”顾玦冷嗤。 “也就是说,即便你知道也不会说了?” “本督有这么说吗?”顾玦淡淡地挑眉,浅啜茶香。 “九千岁,三日期限转眼即到,莫非你真嫌命太长?” “怎会,本督还要活到九千岁,才不枉丞相大人一声称呼。” 薄晏舟也不恼,轻轻拨弄着茶盖,轻轻浅啜一口,才不疾不徐地道,“九千岁莫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有时候,失去了可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好看的眉峰轻蹙,随即,轻笑,“这是本督深思熟虑过的,丞相大人觉得呢?” “看来本官今日前来是一无所获了。”薄晏舟轻轻搁下茶碗,拢了拢袖袍,起身,“不过,正所谓,世事无绝对,九千岁觉得呢?” 微侧过头去,神秘地笑了笑,他拂袖而去,留下一缕余风。 顾玦拧眉,思索他那句话的意思,但是,思索了好久,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 直到霍靖送来晚膳,让禁军送进来,直到打开食盒,直到他看到里边的菜色…… 他蹙眉,再蹙眉,以为自己眼花了,但还是不相信地拿起筷子戳了那道八宝酿鱼品尝。 半响,在嘴里回味过后,他脸色一沉,丢开筷子,毫不留情地将整个食盒从破着的窗口扔出去。 啪啦—— 碎裂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也仿佛碎在他心头上。 他起身,背对着门口,昂头,攥拳,闭眸。 该死的! 这就是薄晏舟的世事无绝对! 居然又把她弄回来了,而且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得方式,倘若他让人将她丢出去,就等于宣布她是偷偷溜进来的,到时候传到太后耳朵里…… 还真是聪明绝顶啊! 他烦躁得一脚将椅子也踹坏,原本完好的两张椅子,只剩下一张。 门外,霍靖看着被丢出来的食盒,即便已经碎成渣,他还是知道那些菜一口都没动过。 看着里边又传出响动,他摇头叹息,上前收拾。 当霍靖回到厨房时,厨房里奔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妇,她盘着妇人发髻,袖子挽到肘弯处,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腕,削葱根般的玉指上还沾着水珠,好似刚从水里泡过。 她不是别人,正是风挽裳。 “霍总管,爷吃得多吗?”风挽裳满脸期待地问。 是她拜托薄晏舟帮她的,她知道薄晏舟一定进得来,也有办法将她光明正大地带进来。 她只想默默地待在他身边就好,尽管什么忙都帮不上了,至少可以做饭给他吃。 然而,霍靖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眼里的期待消失,目光慢慢地看向霍靖手里拎着的食盒上,食盒没坏,可是底下却滴着菜汁,上边也沾了好多残羹。 显然,他没吃。 非但没吃,而且还直接扔掉。 显然,他知道是出自她的手,所以才没吃,所以才这么做。 心里好失落,尽管已经事先做过心理准备,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好痛。 他怨她,连她做的饭菜都不愿吃了。 “夫人,爷是吃了的,这是奴才收拾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所致。”霍靖看到那张柔美的脸从方才的灿烂彻底失去元气,赶忙扯谎安抚。 “霍总管,你无需安慰我,我知道爷没吃。无妨的,把别的厨子做的给爷送去吧,长夜漫漫,别让他饿着了,他还有得熬呢。”风挽裳笑了笑,反过来安抚霍靖。 “夫人,您……”霍靖担心她。 她嫣然一笑,“我待会就去跟府里的厨子学几道菜,明日就可以做给他吃了。新菜,他应该尝不出是我做的,只要霍总管和大家伙不说就好。” 闻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打心底里由衷地替这位夫人加油打气。 他们也想不到被赶出去了的夫人还会回来,而且,这一次好像已经打定主意要与他们共患难到底。 一听说夫人又回来了,他们仿佛吃了定心丸,似乎全都忘记了之所以会有今日这一劫,全都拜她所赐。 这不,这位夫人还亲自帮忙一起张罗大家的晚膳,就算其余人被囚禁在花园后边的国色天香里,也要让他们吃饱睡暖。 待会还要忙着收拾被 褥给他们送去呢,入秋的阴雨天,夜里还是有些凉意的。 …… 邢部大牢 “你说什么?他毒发失控杀了李良!”萧璟棠隔着铁牢一把揪住前来报信的缉异卫,脸色狰狞。 怎可能是因为毒发!顾玦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以毒发为理由杀了李良,除掉他留在那里的唯一一个敢真正审问他人! 又或者是挟机替那只小狐狸报仇! “是,好像是一掌打向副指挥使的天灵盖,从厅里摔出来后就死了。”那个缉异卫战战兢兢地说。 “太后如何说?”一掌当头打下,够毒辣。 “太后什么也没说,只当那是毒发所致,要所有人继续盯紧他,只要他一有要见太后的意思,立即入宫禀报。” 萧璟棠丢开他,不甘地一拳打在铁牢栏杆上,焦急地朝外喊,“来人啊!快让刑部尚书审理本官的案子,本官要赶着出去!” 但是,没人理他。 牢房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 用过晚膳后,在禁军的监视下,风挽裳带着那几个负责做饭的人卷了十几张被褥回到国色天香。 她目前也只是厨房的烧火丫头,自然也得同他们待在一块,毕竟,而今,处处受监视的幽府里,若回采悠阁住只会引起怀疑。 寂静的夜里,穿过偌大的幽府花园,来到后边的国色天香。 推开门,她看到里边坐了一地的人,老幼妇孺皆有,有的小孩子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有些人就靠着柱子,靠着墙睡。 她的出现,那么多双眼睛都呆呆地注视着她,好像她的到来叫他们无所适从。 低头看了下自己双手上拎着的被褥,她轻笑,“很好笑是吧?我已经尽力了,一次只能拿这么多。” 闻言,就近的人赶紧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被褥。 她颔首而笑,对大家道,“来,大家先将就些。” 所有人似乎才确定她是真实的,纷纷主动地上前帮忙。 她和霍靖他们将被褥分下去。 那么多人,十几张被褥远远不够的。 但大家都很团结,很默契地将被褥让给老弱妇孺。 男的睡一边,女的睡一边,泾渭分明。 她就靠着一根柱子,曲膝望着门窗紧闭的外边,发呆出神。 也不知他在前厅好不好,会不会受冻,受过百般折腾的体质有些偏凉,她有些担心。 “夫人,夜里凉,这给你盖。”忽然,旁边传来声音。 她扭头看去,是随着她一块将被褥带来的厨娘。 这大娘正是当初她请教她绣那个荷包的那一位,起初不愿原谅她,处处看她不顺眼,这会突然把分到的被褥给她,她受宠若惊。 “不用了,您盖吧,你年纪大了,可千万别染了风寒。”她笑着婉拒。 “年纪再大,也比小产过的女人身子要好,盖着吧。”大娘坚决地将被褥往她这边推。 她怔了怔,然后笑着挪身挨过去,拉起被褥一角轻轻盖上双腿,“一起吧。” “这可使不得!”大娘惶恐。 “有何舍不得的,无需拘泥于此了,更何况,算起来我也不是你们的夫人了,大家就当我是当初那个刚进府的粗使丫头就好。” 当初,那么简单而平淡的当初。 当初的她不会恨,不会怨,只一心想要恬淡度日,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曲折伤心的事。 “既然大家伙都还愿尊称您一声‘夫人’,您自然就还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娘道。 “是啊,是啊。”大家点头附和。 她感动地笑了,“多谢大家的宽容。” “夫人,奴婢告诉您一件事吧。”大娘挨近了些,凑上耳朵小小声地对她说…… ---题外话---重感冒,已经流了一天的眼泪了,一卷纸都要用完了,我明天会不会爬不起来码字~~~~(>_<)~~~~ ☆、第226章:迟来的礼物,请爷笑纳 “其实,您那次请教奴婢如何绣荷包一事,是爷特地吩咐下来,要奴婢带着那五彩绣线‘偶遇’夫人,好让夫人有机会开口要奴婢教夫人的。爷还真是将夫人您的心思,一抓一个准。” 风挽裳怔住,因为又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芾。 原来,那时候他那么爽快地把那个荷包给她补,不只相信她能绣好,还暗地里默默替她把所需的绣线都备好了。 可是,那个荷包到最后却也是他亲手撕毁的,因为她让他太失望。 虽然她缝好了,却也不是当初那一个。 就好比,他们再也回不到当初那样细水长流的温柔岁月枞。 “当时奴婢还跟霍总管埋怨过,为何爷要花心思在夫人您身上,现而今,奴婢懂了,您值得。” 她苦笑摇头,心里涩然,喃喃自语,“不,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哪里值得了,让他那么痛苦,而今落得这般境地也是因为她。 大娘还想再说什么,被旁边的人轻轻拉扯衣角,再看看主子怅然的神色,便收声,闭上眼睡觉。 风挽裳靠在柱子上,仰头看着屋顶上的房梁,暗暗祈求上苍,让他安然度过这一劫。 可是,薄晏舟说,三日之后,若别无他法,若太后不改变主意,只有硬拼。 但是,选择救他就等于放弃大家这些年来的努力。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原本已经商议好了最后的计划,眼看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却偏偏…… 顾玦的意思是,留到最后一刻看情况,但是,她心里明白,若最后一刻还别无他法,他也有他自个的选择,那边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薄晏舟说,若非她通知得及时,萧璟棠早已根据字谜上乱推测出来的姓氏滥杀无辜。 薄晏舟说,若是没有她的插手,萧璟棠打得他们更加措手不及,包括那些无辜的姓氏,包括小雪球,包括顾玦的太监真伪,包括那块无字碑…… 甚至,包括萧璟棠官商勾结的事被抓捕归案,不至于让顾玦落入他手中。 薄晏舟还说,若非她从萧璟棠手里毁掉那封信,太后绝对会信,甚至会打琅琊族那个宝矿的主意,对于想要一直执掌朝政的太后来说,除了权势还需要财力。 尽管薄晏舟说了那么多,却不能代表她可以问心无愧。 尤其,此时此刻,看着屋子里那么多人,她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也许接连两宿未睡,慢慢地,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她双眼缓缓阖起。 寂静的黑夜里,一抹黑影在外边火把照耀的光影中飞快掠过,趁着门外的禁卫打盹时悄声无息地从窗口翻入。 背靠柱子抱膝而坐,整个人卷缩成一小团,把脸埋进膝盖里,原本该盖在她身上的被褥全都给了旁边的那几个,似乎是怕冻着小孩。 小孩…… 他眸色一暗,上前,蹲下身,将手上取来的被褥轻轻给她盖上,知她一向浅眠,所以动作更加轻柔、小心。 盖好后,本该立即离去,收手的时候却忍不住轻抚上她的后脑,以指背怜惜地在秀发上摩裟而过,黑暗中的凤眸,散发出溺死人的柔光,以及悔恨和疼惜。 爷的小挽儿…… 爷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拽着你不放,不该将你拖进爷的这座地狱。 一百两,买掉一个人的良心。 跳河,欺骗,死胎…… 她肚子里原本很坚韧的小生命,即使在跳河逃亡中也顽强得‘不吵不闹’的小生命,那么贴心地不给母亲制造麻烦的小生命,却在安全下来的时候,待在原本最安全的地方的孩子,在受了唆使的大夫两三句话下,活生生被流掉。 他以为,能受一百两所惑的大夫自然也挨不住他的暴打,自然也怕死,他以为,在他那样的暴戾下,那个大夫不可能还敢说谎。 可是,他却忽略了大夫说谎背后所要保护妻儿的决心。 倘若他说出真相,不只自己活不成,连妻儿也会被萧璟棠杀害。 一场颠倒黑白的对质,伤的最深的却是她。 原以为的‘死胎’却被告知活得好好的,对她来说是多么残忍的真相,更残忍的却是他信了大夫的话,坚定地以为没什么比得过她与萧璟棠的那八年。 那夜在画舫,她冲出栏杆坠落的时候,原来那是她惊恐的由来,那么惊恐地喊着不要跳,只因,在她心里,河,是失去孩子的最开始。 从皇陵回来的那夜,她来了月事,他进屋时所看到的那一幕,至今想起都如同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因为经历过孩子从体内化为血水流出,所以她慌,她怕。 小莲蓬说,她来月事的那几日都会心神不宁,不是睡不着,是不敢睡。 他却以为她是因为想到萧璟棠的欺骗导致她放弃孩子而睡不着。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多希望真的是她自己打掉孩子的,至少没承受那些他无法想象的痛。 更痛的是,他后来追加在她心上的痛。 原来,他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她也在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痛楚。 那时,那么坚定要保护孩子的她,他怎会轻易地以为是她不要他们的孩子? 那么柔弱的她,那时候是如何撑下来的? 他不信她,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他不信她! 够了,也该到此为止了,也许晚了些,但至少还来得及。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动了要她陪伴的念头,从一开始就不该沾染她。 他这条路本来就不适合她走。 小挽儿,你该过的是平静的日子,而非惊涛骇浪。 纵然相思入骨,纵然万劫不复,爷只愿你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他倾身上前,在她的头顶上,落下最后一记轻轻的吻别,收手,退开,站起,转身—— “不要走……” 一声梦呓,几不可闻。 他听到了,浑身僵硬,不敢回头去看她。 “孩子……长悠……” 又是含糊的梦呓,他怔住,微微回头看去。 她没有醒,脸依旧埋在膝盖里,只是做梦,梦到他们的孩子……环抱膝盖的手,指尖微微抓紧。 这种感觉他懂,像藤蔓一样的噩梦,夜里紧紧缠着,在梦里痛苦,撕心裂肺。 那是,取她心头血之后的事,夜夜自梦中惊醒。 有时候是拔针时,她的血喷了他一脸的画面。 有时候是她倒下后,那颗心再也不会跳。 而今,又多了一个噩梦,一个不信她,愧对她的噩梦。 只有痛苦到极致,才会这样子日夜受噩梦缠身,只有不放过自己,才在梦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他回身,弯腰,想揽她入怀,想抚慰她的心伤,她的痛。 可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半响,艰难地收回。 不能! 再也不能! 她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太多、太多。 转身,他昂首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里边是坚不可摧的决然,闪身离去。 黑影消失,国色天香的大殿里,人人熟睡,唯有一人悄悄睁开眼。 霍靖看着从窗口离开的身影,再看向那个抱膝而睡的女子,她的身上已覆盖上一张织锦被褥。 他其实也听到了,那夜,那个被追杀带着孩子连夜逃至幽府的妇人,和盘托出了一切。 原来,夫人腹中的孩子是被萧璟棠唆使大夫骗夫人说是‘死胎’才导致流掉的,并非当初大夫所说的那样,是在萧璟棠和孩子之间只能选其一。 难怪那日她险些想不开,他真的很庆幸在最后一刻她恨了,至少她的恨让她活了下来,活到今时今日。 一路走来,这孩子真的是受尽委屈,受尽苦痛…… 唉! …… 晨光穿透窗棂折射进屋里,天亮了。 风挽裳醒来,缓缓抬起头,皱了皱眉,眯了眯眼,适应了亮光后,她扭头去看,大家似乎早就醒了,却待在一边安静地不出声,似乎是怕吵醒她。 她有些羞窘地对他们微微颔首,赶紧起身,然而,从身上滑落的被褥让她怔住。 她记得自己昨夜睡着时并未同他们一块盖一张被子,因为中间还有孩子,怎一觉醒来整张被子都在她身上了。 而且,这张被子用料均是上等,昨日取来的被子都是从库房里直接取的准备过冬用的被褥,就算是新的,料子有这般好吗? 但是,不是从昨日取来的那些,又是从哪来的。 算了,幽府也并非苛待下人,兴许有那么一两张也不无可能。 风挽裳将被子收拾好,再整了整衣裳,没看到霍靖,想着应该是到厨房忙早膳去了。 她对其余人颔首微笑,然后,开门出去。 外边看守的几个禁军瞧见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更认不出她是谁,只当她是一般的烧火丫头。 估计是不会想到一个幽府的夫人会穿这种厨娘的衣服,干烧火的活。 风挽裳直接前往厨房,一路上碰到禁军巡逻,她低着头匆匆走过,唯恐被认出来。 到了厨房,霍靖与其他几个已经张罗好供那些禁军用的早膳,接下来才是府里人吃的。 “夫人,爷那份,您要不要亲自来做?”昨夜那位大娘笑眯眯地问,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也颇为兴味,倒叫她不好意思了。 “我……呃,也好。”本想拒绝的,但是想起自己偷偷溜进来不就是为了想要照顾他吗。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默默地低头忙碌。 风挽裳挽起袖子净手,洗净所需的器皿,然后淘米,每一步都极为认真仔细。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应是一夜未睡,就算睡了也未睡多少,她决定熬些清淡的粥给他。 用的是最上等的米,文火慢熬,熬得米粒皆化,看起来米粥滑润。 她又做上几样小菜,让人一块给他送去。 然后,便是忐忑地等待,怕等回来的又是他不吃的消息。 但是,等来的却是一阵脚镣声,由远而近,从前院,从花园,越来越清晰。 直到出现在她眼前,身后还跟着两个缉异卫,两个禁军…… 她吓得转身就走,但是,他叫住她—— “还想躲到哪儿去?” 阴柔徐徐的嗓音,在这美丽的清晨听起来却是冷入人心的。 不得已,她停下脚步,缓缓回身面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那必定是不悦至极。 她该开心他还是吃出来是她亲手熬制的粥吗? 但也意味着,她可能又要被他赶出去了。 锵……锵…… 他脚下的铁镣随着他的每一步移动发出响声,仿佛刮过她的心,钝痛。 很快,他走近,站在她眼前,同样带着铁镣的手,轻轻抬起她的脸,“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被逼抬头看他,俊脸苍白,凤眸虽还是深邃惑人,却也布满疲惫的血丝,此时,正冷厉地审视她,很不谅解。 目光缓缓下移,他穿的还是昨日的那身衣袍,那么好洁的他却因为被上了铁镣,只能穿着脏衣裳,上边虽然不似咸菜般那样皱巴巴,但若换做平时的他,只怕早脱下来让人拿去烧了。 可,明明那么狼狈,在他身上却看不出来,依旧是那样的风华夺目。 像他这样的气质,就算给他穿上乞丐的衣裳,只怕也不减雍容。 “看出什么来了?”他冷嗤,微微用力抬起她的脸。 她的目光重新对上他的,那么摄人,又那么平静和冷冽。 她脸色羞赧,垂眸,“爷用过早膳了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又近一步,那么近地俯首看她。 “我……”她咬唇,那必然是没用过的,因为知道是做的,所以不吃。 “你什么?非要爷说不想见到你,你才会走开?” 无情的话化为钢针刺入她的心,她脸色苍白地看向他,在那双眼里再也找不到半点温情的痕迹,除了冷就是冷。 “我……没地方可去。”她低下头,扭绞手指头。 确实没地方可去了,虽然仍是可以待在醉心坊,但是已没有必要。 她只想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 就当是,陪他一块患难与共。 “你没地方可去,关爷什么事?”他盯着她,嘴里吐出刺骨的话。 她心头发疼,怯怯地抬眸看他,“因为爷说过,有爷在一日,我便不会无处可依。爷还在。” “……这话你昨日就说过了。”他冷笑,以为能用足够冷硬的心面对她,却原来,还是不够。 只要对上她怯怯的清眸,看到她慌得像个害怕被丢弃的孩子,所有的冷硬瞬间土崩瓦解。 “爷说的话不都永远算数?”她聪明地反问,屏息,带着希望。 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笑了,冷冷地笑,松开手,“之前是,而今……你,不值得!” 他说得咬牙切齿,她也看到他的拳头攥得很紧,很紧。 不值得。 他终于说出口。 可是,她还是想留。 假装没听懂他赶人的意思,她转身回厨房,将昨日一并带进来的礼物取出来,解开那层布,用袖子轻轻擦去落在锦盒上的那一层薄灰,鼓起勇气,嘴角漾着微笑,拿给他。 “这是迟来的礼物,请爷笑纳。” 顾玦讶异,这是有备而来?还是打算贿赂他? 不动声色地微微颦眉,冷着脸,伸出手去,就着她的手,扯开丝带,打开礼盒。 以他而塑的小雕像躺在盒子里,负手而立,气质雍容。大到整尊,小到细节,无不精致,身上所穿所配饰全都是他平时惯用的。 若说方才冷硬的心墙崩了大半,这会是彻底崩了。 她有办法弄到这么一个小雕像,也即是知晓小雪球还活着,所以又蠢得跑回来了? 尽管如此,她的心却还是固执地记得自己应该要做到的。 他笑,在她殷殷期盼地注视下,伸手,推翻她捧在手上的锦盒。 长长的锦盒翻起,里边的‘他’掉出来,应声落地。 是特殊材料所致,虽没有彻底碎裂,却也损坏了,摔断了一只腿,头也歪了。 她的心,凉飕飕的,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连忙上前蹲下身捡起小雕像。 在这小雕像做好之后,不,应该说开始做之前,她就千般设想他收到这份礼物会是怎样的神情,却万万没想到,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伸手毁掉。 看来,他真的对她厌恶至极。 心痛地捡起地上的‘残骸’,她紧咬下唇,告诉自己不委屈,真的不委屈,也没资格觉得委屈。 可是,还是红了眼眶。 那是她特地跑去请教鬼才,用心做的,原本是想着在离开前送给他最后一份礼物的。 无妨的,本来在来之前她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他不过是不愿接受她的礼物而已。 想着,她拿着小雕像,站起来,对他嫣然一笑,“我的手没爷的巧,做得不好,爷嫌弃也是应该。无妨,下次有机会我再重新做一个给爷。” 顾玦怔住,千算万算,完全算不到她的脸皮突然变得这么厚,还会自我安慰了。 “无论如何,你就是不走了?”她分明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 “我……不想走。”她不安地说。 他冷笑,点点头,“行!你不走,爷走!” 说罢,转身。 闻言,她心下一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爷要去哪儿?” “邢部、缉异司、东厂,去哪关着都好,只要看不到你!”他用力扯回被她抓着的袖子,微微侧首。 手里抓着的衣袖突然抽离,好像也将她的心抽走了,她反射性地去抓,却已抓不住,只能怔怔地看着落在半空的手,双眼,渐渐模糊。 原来,她的出现竟让他痛苦至此,痛苦到,放着好好的幽府不待,宁可去那些对他很不利的地方,只为避开她。 原以为可以克制住泪水,却偏偏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脸颊,落入嘴角,好苦,好苦。 她放下手,缓缓抬眸看向他,他却已彻底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她一眼。 她苦笑,“不必了,我会离开,但是,能否让我待到太阳下山?” 颀长的身影微一僵,凤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极快。 “……嗯。”他准许。 “那,爷能否吃一吃我做的东西?上上次离开幽府前的那一夜,我曾为爷做了一桌子的菜,爷没吃到。” 上上次? 不是皇陵那次,那就是……与那个大夫对质的那一日! 他的手一点点攥成拳头,因为,就是那一日,他让她痛不欲生,让她再一次绝望。 怪她? 他拿什么怪她? 又凭什么说她欠他一个孩子?那简直就跟凌迟她的心没两样! 怎么拒绝? 如何拒绝? 僵冷的,他点头,然后,一刻也不敢再做停留,怕忍不住回头抱她入怀。 不该,不能…… 风挽裳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眼里淌着泪,嘴角扬着笑,很苦,很涩的笑。 原来,哪怕明天天塌下来,他也不愿她陪。 不是她愿意就可以。 抹干泪,回身,她回身,就看到不知何时都站在厨房门口的人悄悄抹泪。 她淡淡一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爷愿意出我做的东西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所有人听了更觉得心酸,心疼地看着她,然后,该叹气的叹气。 风挽裳强颜欢笑,将那个摔坏了的小雕像放回锦盒里,细细地系好丝带,放回原先暂放的地方,然后,强行打起精神重新替他准备早膳。 这一次,早膳是吃了,却只吃了一点儿。 她又开始忙午膳,从早上开始忙到晌午,做着他最爱吃的八宝酿鱼、醉鸡、酥炙野鸽,碧螺春炒荷虾,桂花藕丝、清蒸鲥鱼、栗子鸡汤等,每一道菜,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假手于人,这番忙碌下来,也做了整整十道。 这十道菜送过去后,盘子也没再撤回来。 霍靖回来传达说,晚膳不用她张罗了,其实,想张罗也张罗不上了。 求得监守的人同意后,在大娘的陪同下,她将幽府每个角落又逛了个遍,将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每个美好画面重新烙印脑海。 走向西墙那边的时候,她看到那头梅花鹿还好好的养在那里,自从她怀上孩子后,也无需在喝鹿血了,这只梅花鹿不用被取血,倒好似养胖了。 最后,她坐在原本有一座秋千架的那块空地上,可惜那座秋千架已经不在。 她又找来一些草叶学着编蚂蚱,可是怎么编都编不出一个形来,问大娘,大娘也说不会,倒是常常看到府里的孩子手里拿着玩,应该是有人会编的。 是吗? 小孩子都玩吗? 难怪那夜子冉说别人自小都有,原来是怪做哥哥的失职。 到最后,他应该编成了吧。 那么聪明,连编红绳都会,更别提小小的蚂蚱了。 想到那夜,他席地而坐,拿着草叶认真摸索的样子,就跟那次他也是摸索着编一根红绳代替原本的那根给她系上一样。 也不知子冉如何了,是否还恨着他? 为何要恨?还恨之入骨。 就因为他明明是兄长却娶了她吗? 因为这样让她觉得没脸活在这世上? 不该,太不该。 旭和帝说,他当初之所以入宫全都是为了救她啊! 即便真的让她无法接受成亲乱了伦常的事实,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她有何资格怪他? 还是,这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事? “夫人,起风了,回屋去吧。”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旁边响起大娘的声音。 她刻意背对着太阳的方向而坐,就是不想去看它走得有多快,不想去想距离自己离开的时辰还有多少。 可是,就算她逃避,太阳照样会下山,不会因为她不想,它就会停留。 松开手上摸索了很久的草叶,她起身,许是坐得太久,突然站起来,淡淡的眩晕袭来,她有些站不稳,幸得身后的大娘扶住她。 “夫人,您没事吧?”大娘担心地问,“要不奴婢先扶您回去歇息,让爷把大夫叫来给您瞧瞧?” “不不不,不用。”风挽裳慌忙阻止,她的身子不能让人知晓,至少这样的时期不能。 “好吧,那夫人还要去哪儿?”大娘很尽心地陪她。 风挽裳幽幽抬头,逆光看去,太阳正在迅速偏西而行,昭示着,她也该走了。 “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回采悠阁收拾一下。”她淡淡地婉拒大娘的陪同,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采悠阁。 大娘站在那里,很是不忍地目送。 …… 回到采悠阁后,她看到屋里一片混乱,他的竹片散落得满地都是,柜子里的衣裳也都被翻出来了,包括被封锁的那个箱子里的衣服,以及上次绣好的来不及送出的披风。 这些,她都一一收拾好。 这一番收拾下来,不知不觉,近黄昏。 最后,她将那件披风折叠好放在圆桌上,而后,什么也没带,最后环顾了眼这间他们共同的屋子,纵然不舍,也还是不得不关上房门,下楼。 下完楼,她就看到霍靖匆匆忙忙地赶来,好像怕赶不及似的……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关心,一大波寒流来袭,大家也要注意保暖喔,么么哒(づ ̄3 ̄)づ╭ ☆、第227章:她,就是扎根在他心里八年的那一个 这厢,丞相又来了。 依旧是灰袍白衽,脚蹬千层鞋,头上发髻横插桃木簪,端的是高风亮节,温文儒雅。 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他一人。 他站在幽府门前,负手而立,明明浑身上下没有散发出半点威严,明明只是个清逸俊雅,纯良无害,但守在府门外的禁军和缉异卫却在他站定后,立即恭敬地让开,打开府门让他进入枞。 入了府后,他依然一派清风朗月地在禁军和缉异卫中间走过,直达主厅。 横排而站的禁军见到他的到来,也没有怀疑,整齐划一地让路。 薄晏舟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幽幽地看向地上的那摊还没干的血,不由得后退一步,问,“九千岁又毒发?死了几个了?” “回丞相大人,第五个了。”为首的回答。 “那现在呢,里边的九千岁可恢复正常了?”薄晏舟‘谨慎’地问。 “……已有两个时辰没发作了,若丞相大人不放心,小的带人陪大人进去。” “罢了,真出事,本官的三脚猫功夫应该还能顶顶,在外候着吧。”薄晏舟说着,放心大胆地上前,推门而入。 屋里,地上依旧还是一片狼藉。 外边黄昏已尽,屋内已是一片昏暗,一眼看不到有人在。 转头往旁边看去,顾玦席地而坐,很明显,正在借酒消愁。 他勾唇,顺手关上房门,朝他走去…… ※ 霍靖的手里还抱着一个铁箱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她面前。 “夫人……”连说话都很喘。 她对他莞尔一笑,“霍总管,慢慢说无妨。” 霍靖接连喘了几下后,气息稍稍平稳后,才道,“夫人,您……可是要走了?” “再不走,天就黑了。”她低头,失落地说。 她也不想走,可他却用那样的方式逼她离开。 “夫人觉得爷真的不想看到您吗?”霍靖问。 她愕然抬头,难道不是吗? 是她让这一切变得如此糟糕,是她让他和子冉真正的关系大白天下。 他之所以没有跟任何人说,甚至幽府里的人,包括万千绝、霍靖、以及死去的皎月都不知道他和子冉是兄妹,为的不就是想要保护子冉吗? 他承受得了世俗的眼光,子冉不一样,她接受不了。 而今,这样的关系被公诸于众,而今不知身子啊何处的子冉该有多痛苦。 他就算不恨她,也是怨她的。 恨,他可以杀了她。 恨不了,只有怨,因为怨,所以不愿再看到她。 “若是今日爷没有赶夫人走,若是明日爷被太后处以极刑,夫人会如何?”霍靖又问。 “我以为我回来已经说明一切了的。”她只是低头苦笑,没有信誓旦旦的话,有的只是一颗早已生死相许的心。 “呵呵……说的也是,是奴才糊涂了。”霍靖欣慰地笑了笑,将怀里抱着的箱子挪上前些许。 风挽裳疑惑不解,“这是?” “这个是……” “你,站住!” 突然,霍靖的后边响起追逐的脚步声。 是两名禁军。 难怪霍靖一路跑着来,不是因为她要走,怕赶不及,而是被禁军追着跑。 他们盛气凌人地冲上来,长枪指着霍靖,“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两位军爷,这是我家夫人的东西,没什么的。”霍靖惶恐地陪着笑脸。 她的东西? 她不记得曾有东西交给霍靖保管。 风挽裳的目光淡淡地落回箱子上。 这个箱子,她好似在哪儿见过。 “没什么你会跑这么快,还故意避开我们,摆明了是心虚!打开!”其中一名禁军厉喝。 风挽裳微微蹙眉,上前一步,目光凌冽,“两位军爷是否过于放肆了,太后下令封锁幽府没错,但也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破坏幽府里的东西。” 声音平和清柔,却带着些许威慑。 那两个禁军看着她,若非九千岁亲自出现赶人,他们还不知道她就是幽府的女主人,九千岁曾经最宠的小妾。 “少废话!太后命令我们看守九千岁的同时,搜查幽府有无可疑的东西,我们现在就怀疑他手里的箱子可疑!”说着,不容再说,长枪刺向霍靖手上抱着的箱子,用力往上一挑—— “夫人小心!”霍靖见箱子抛下的方向正好是对着风挽裳,忙拉开她。 箱子高高抛起,又高高落地。 砰!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箱子破裂,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五颜六色,很多东西,很零碎,很普通…… 但是,风挽裳怔住,瞠目盯着从箱子里翻出来的那些绣品。 她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慌忙冲上前蹲下身去一一确认。 荷包,丝绢等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那是她在萧府之前绣好拿去卖的绣品。 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亲手绣的,包括——那幅兰花枕套! 她着急地拿起来,仔细辨认,仔细证明这套真的是她绣的那一套,后来卖给了太傅夫人。 太傅夫人临死前还抓着她的手说,她的枕套被一个男人强行抢走了。 被抢走的东西出现在幽府,出现在箱子里,他的箱子。 是的,她记起来了,这个箱子,就是她曾和霍靖一块到库房去挑选礼物时所看到的那个蒙尘的箱子,当时霍靖还说是顾玦的。 他的箱子…… 太傅夫人手里被强行抢走的枕套…… 那些年,她绣的每一件东西全都在他的箱子里,这代表着什么? 渐渐的,一些不曾被她留意过的细节浮现脑海。 他懂得她临睡前习惯喝一杯热茶。 回萧府取钱的时候,不用她指点,他就熟门熟路地带她走到她的房间,最后还准确无误地知道她的钱藏在哪,并且拿了出来! 当时,她只以为他有问起,自己无意中回答了他,原来没有,而是,他真的清楚! 他还笑她夜夜枕着钱睡,笑她是小钱奴! 那一百零一两六十二文钱大多都是她卖绣品得来的,原来到头来,她赚的都是他的钱。 他一直说有个人在他心里扎根了八年,想要挪走的时候已经挪步走…… 既然子冉不是,既然她当年绣的东西全都在这里…… 那么……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就是扎根在他心里八年的那一个? [不就是八年吗?他一叫你出来,你就出来,爷养的狗都没这般听话过!] 那夜,她随萧璟棠入宫找弟弟时,在轿子里,他这般说。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苦的。 他吸食乌香那会,依然坚持想要的人……也是她? 取心头血的那一日,他往自己的心口捅那一刀前所说的话,是……针对她而说? [既然里面的人移不走,那这颗心,我不要了!] 他爱她有多深,当时的她就负他有多深! 八年,原来早在倒在她的轿子前,她就已在他心上了! 他怎能藏得这么深,怎能?让她一直负他? 欣喜吗? 有的,只是此时此刻,心痛、心疼多过于欣喜。 原来,过去他那么轻易地以为她会相信萧璟棠,包括相信她在孩子和萧璟棠之间选择放弃他们的孩子这件事上,不是没有原由。 因为,他看着她和萧璟棠在一起八年,默默地将她放在心上,从未打扰。 他说,不知不觉上了心,想要挪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难怪他总骂她蠢,她真的好蠢,蠢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真心。 泪水,潸然落下,湿了脸颊。 她将那些被珍藏得一如当初的绣品捧在心口。 那么骄傲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张口即来的事,可他却委屈尽了自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幸福。 倘若不是她倒在他轿子前,是否,这辈子,他都不打算让她知道? 那两个禁军看到她哭成这样,再瞥了瞥摔在地上的那些毫无价值的东西,相视一眼,转身要走,忽然—— “诶,有纸条!”突然,其中一个禁军发现压在一堆绣品下卷起的纸条,上前取。 “谁都不许碰!”风挽裳大吼,像捍卫最珍贵的宝贝一样,扑上去抢先一步将纸条抓在手里。 见她这般紧张,那禁军更觉得可疑,蛮不讲理地去夺,“交出来!再不交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风挽裳却将纸条抓得更紧,任那人怎么掰,就是不松手。 “哎呀!这可使不得啊……夫人,您快些松手,别让他伤了您啊!”霍靖上前想要拉开那个禁军,反倒被另一个推开。 然后,两个禁军对付一个弱女子,很快就从她手里取走纸条,她被狠狠推倒在地。 那个禁军冷哼了声,打开纸条—— “风挽裳和顾玦,一生一世,倾情不移!” “若有因果报应,风挽裳愿替顾玦所造下的杀孽承担一切报应。” “愿顾玦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风挽裳怔住。 那是那日她许的愿! 她那日许的愿原来也在他这里,被他仔细收藏着!是旭和帝给他的,还是……他后来让千绝捞的? 她记得那日,他们先走,千绝断后。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什么东西!还当宝似的!”那个禁军啐了声,扔下纸条,嚣张地转身离开。 风挽裳赶紧扑过去把那张纸条拍干净,仔细地收好。 倏然—— 咔—— 细细的脆响,让风挽裳的心瞬间像被绳子勒紧。 她抬头看去,就见转身的禁军踩在散落的绣品上,好像踩碎了什么。 那禁军愣了下,移开脚,用长枪挑开覆盖在上边的绣品,看到自己踩碎了何物后,又是嗤笑一声,大摇大摆地离开。 风挽裳的心却跟着碎了。 那是,他亲自给她戴上的手镯,后来也被她亲手摘下,并且摔断的镯子。 原本只断成好几截的镯子,而今经那一踩,碎成渣! 她上前蹲下身,伸出去的手是颤抖的,小心翼翼地捡起,仿佛捡起的是被她一再负了的真心。 …… 这厢,薄晏舟坐下后,看到他面前摆着的那一盘盘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眸子微微发亮,笑着走过去,在他对面盘膝而坐。 “九千岁倒会享受,一餐十个菜,不愧是九千岁啊,连坐牢都跟别人天差地别。”说着,目光一一扫过这些虽然冷却了却还泛着香味的菜色。 “你怎么来了?”顾玦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讶异地问。 从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薄晏舟。 但是,太后怎可能让他这么频繁地来见他? “昨日持的太后令牌来,今日来,他们自然以为又是太后同意的。”薄晏舟也压低声音,淡淡地说。 顾玦赞赏地微一挑眉,倒会钻空子。 “如何?”他放下酒杯,沉声问。 “你问菜吗?我还未尝。”伸手,要去取他面前仅有的一双筷子,却被抢先一步。 顾玦把筷子换到另一边放,凤眸看向他,隐隐不耐。 薄晏舟收回手,面容很平静,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很可惜,很垂涎的样子,切入正事,“即便飞鸽传书通知老四了,没有太后的手谕和虎符,能跟他一块回来造反的人远远不够抵御天都的禁军,再说,只剩一日了,来不及。” “嗯。”他点头,余光瞥了眼外边越来越暗的天色,心也越发灰暗了,继续倒酒独酌。 薄晏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人说,实在不行……” “不行!你们又不是不知晓,太后留我三日,除了让我表忠心外,更重要的是有足够的时辰调兵遣将,她正等着你们自投罗网。”顾玦坚决不同意。 “我们就是知晓你这性子,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大家舍命相救,要是老三在,又该动手了。” “这本就是我个人惹出来的祸,才坏了大计,与你们何干?”他敛眉,冷冷淡淡地道。 “……不只老三,连我都想动手了。”薄晏舟一度无语,果然是没教好。 “是应该打一打应付外边的人。”顾玦当真了,原本拿在手上的酒杯,被他轻轻一捏,应声碎裂。 “唉!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总不能反过来,下梁不正,上梁也跟着歪。”薄晏舟拿他没辙,做大哥的真是要操碎心了。 “……”顾玦不理会,拿起酒壶,继续喝。 “我听说有人沾不了酒?” 喝酒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晦涩,继续。 薄晏舟看着他,倏地伸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壶,昂首灌了一口,然后,狠狠砸向门口。 啪啦—— 刺耳的碎裂声吓了外边的人一跳,慌忙喊,“丞相大人……” “不碍事,本官还应付得来。”薄晏舟温和地回应外边。 顾玦瞥了眼碎裂在门口的酒壶,再看向他。 薄晏舟也平静地直视他,“要动手吗?” “……” 动手了,就表示不当他是大哥,也表示兄弟没得当了。 他又不蠢。 顾玦冷瞪一眼,还是不愿理他。 “让沈离醉带走子冉;又让我要太后革除她舞官的身份,为保她可以无后顾之忧的跟着弟弟回北岳,连她最疼的小雪球都细心地护好……怎么?接下来要做的是不是就是断绝兄弟关系了?怕黄泉路上拖家带口,阎王爷不将你视为座上宾?” “……”嘴角微微抽搐。看不出来他这方面的口才也这么好。 “要按你那么说的话,当初你救出子冉后本可以远离天都,海阔天空,是我们拖着你不放,既然如此,就算不要命,也该救你!” 这话,顾玦敢打赌,绝对有赌气的成分在。 此时此刻,他终于觉得这薄晏舟有点大哥样了,爱念! “我看也不必说了,死就死吧,大不了让二十一年前的天都再度血染半边天而已!”薄晏舟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到最后一刻。” 终于,有人愿意给他们机会表现兄弟情义。 薄晏舟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顾玦这一次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赌太后这些年来对他的依赖,赌赢了,他们原本就打算好的计划可以进行,赌输了,赔上的是他的命。 然后,他一点儿也没觉得别扭地坐回去,又瞄了眼摆在眼前的菜肴,“弟媳妇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话落,对面的男子目光冷冷地射过来。 薄晏舟假装没看到,拿不到筷子,便伸手掰了一鱼尾,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顾玦俊脸微沉,是觉得方才以大哥的身份逼得他妥协了一把,得寸进尺了? 薄晏舟一直在他的瞪视下吃完那鱼尾,而且还吃得干干净净,慢条斯理地放下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擦了擦手,望向天外已经渐渐暗下的天色。 “菜虽然是冷的,香味却还在,就好比,该走的人应该已经走远了,却仿佛她还在眼前。” 顾玦敛眉,起身要叫人拿酒来,顺便赶人。 “自始至终你都没表示过非她不可,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因为,你心里自始至终都在保留着随时随地可以将她推开的念头!” 身后响起薄晏舟愤怒的声音,他脚步顿住,身子赫然一震,僵硬地回头看去……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钻石神马的,么么哒(づ ̄3 ̄)づ╭ ☆、第228章:小挽儿,爷忘了问你一句话 这句话,犹如一把最锋利的刀,一刀剥开他的心,直达心底,将他藏得最深、最深的那份保留狠狠挖出。 确实,之所以从未让她知晓在他心里八年的那个人是她,不是不敢,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在他无法护她周全时,能够清醒地将她推开芾。 就好比那八年,宁可看着她对别的男人展露欢颜,喜怒哀乐全是那个男人,哪怕不止一次想要将她夺到身边,却因为看到她恬静淡然的笑,再想到自己所要走的路,于是,所有想要拥有她的疯狂,彻底清醒。 薄晏舟抬头看他,“既然一开始就为推开的那天做准备,又何必去沾惹!别打着爱的名义,将人伤得体无完肤!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所谓的为对方好,对方愿不愿意接受!你们又能确保,这样,他就是幸福的吗!” 说着,向来儒雅清逸的脸不再平和,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起身背过身去,还一脚踢开就近的食盒,“真是混账!枞” 最后一句真的大声骂出来了,反正外边的人只当再正常不过。 顾玦看着他异常的举止,看似为他急,但,一个‘你们’就能听出当中蕴含着他多深的痛。 沉吟,他敛眉,开始思索他的话。 是啊,既然开始就想着推开她,他就不该去沾惹。沾惹了,在让她受尽苦痛后,又私心地赶她离开,自以为还她一方平静,却没去想她要不要这样的平静。 从没想过要问她,要平静,还是,要他? 愣怔了一会儿,他转而看向外边已经点亮灯火的夜色,有了决定,转身,迈开步伐,忽然又停下,侧身,回头,“大哥……” 啪! 已经平复心情坐回佳肴前,并且顺利拿到筷子准备夹菜的薄晏舟,没料到他会突然回身,手一抖,筷子掉了。 然后,他慢半拍地才将重点放回那声‘大哥’上,惊得站起来! 大哥…… 从结拜至今,他都没这么喊过。 别说喊,连当他是大哥的基本都没有。 突然来这么一声,也是最后一声? 他没忘记这人有多记仇,而且是六亲不认的那种。 譬如,上次吃去他小半条鱼,他竟仗着太后的宠信,要太后下令让他吃十日的馒头! “你家孩子又嚷着要娘了?” 闻言,薄晏舟脸色露出少见的怒色,拳头暗攥。 果然不能期待狗嘴里吐得出象牙! 凤眸又暼了眼他原封未动的菜肴,勾唇,“要娘是没有,有娘的味道的菜倒是可以。” 说完,刻不容缓地冲向门口,铁镣随着他大步移动,不断地响着。 眼看就要到达门口了,一个身影从后袭来,他利落地闪过,完全不给他疑惑的机会,凌厉的招式已经朝他招呼过来。 他微微颦眉,忽然看到他暼向门外的眼神,顿时懂了,两人过了几招后,他收手,难得地乖乖挨打。 薄晏舟一掌将他打出去。 砰! 带着铁镣连人带门摔出去,吓了一大群看守的人。 所有人本能反应地持长枪以对,结果看清摔出来的人是谁后,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一大步,连拿长枪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顾玦并未随门摔倒,而是翻了个身,优雅站稳,嫌脚上的铁镣碍事,便运气震断,而后,一掌打向包围他的人,飞身直奔采悠阁。 婉若游龙般的身影在夜色中,眨眼间消失不见。 原来,九千岁不是没能力逃,而是不想逃,要是他想逃,他们哪里是他的对手! “九千岁逃了!九千岁逃走了!” 身后喧声不断,所有人朝九千岁飞离的方向追去。 有的还因为九千岁轻而易举震断铁镣一事回过魂来。 很快,追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外边一下子全都清静了。 薄晏舟施施然地转身折回去,把两个食盒拎来,慢条斯理地将菜肴一一打包。 …… 天色已经全暗,没了脚镣的束缚,颀长的身影似光的速度在夜空下掠过,几个纵身飞跃,便直接落在采悠阁二楼。 推开门,屋里一片黑暗。 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随着外边忽明忽暗的灯火折射,隐隐可见屋里的一切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她,还是走了。 这一次,她很听话地走了。 他举步进去,走到圆桌边站定,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抚过放在上边的那件崭新的披风。 无疑,这是她特地留给他的。 他拿起披风,手一点点地用力攥紧,幽深的凤眸里闪着痛苦之色。 采悠阁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眸色一沉,放下披风,飞身出去。 在那些人踏入采悠阁以前,落在采悠阁的门前,他们的面前,背对着他们落定,遂,徐徐回过身去。 在火把的照耀下,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显得别样妖魅,哪怕双手上还戴着铁镣,也丝毫不损他的气质。 禁军、缉异卫全心戒备,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防着他,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抓人。 “还愣着作甚,把人抓起来!”为首的禁军统领挥手下令。 众人小小地上前一步,凤眸徐徐地看来,他们又立即吓得止步,只敢持着长枪就这般对峙着。 “你们缉异卫真没用,给我上!”那禁军统领嘲笑了下缉异卫,回身,让自个的手下上。 然而,依然无一人敢动。 那人急了,怒道,“还不上!等着我去禀告太后砍你们的头吗?” 这话一出,果然起效了。 所有人没得选择,咬咬牙,豁出去般地冲上去。 一把把长枪密密麻麻地压过来,顾玦反手,以手上的铁镣卷住,一个旋身飞起,收缴那些长枪的同时,长腿踢踏过每个人的胸前,赏了每个人一人一脚。 一下子倒了一拨。 等他翻身落定,手上收缴来的长枪扫出去,又倒一大片。 俊美的脸微偏,凤眸低敛,唇畔紧抿,夜风吹起他披散的墨发,像是杀戮开始的前奏。 “废物!都是废物!”那禁军统领气急败坏地骂,又看向另一拨人,“你们,给我上!” 害怕归害怕,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但是,还未等他们靠近,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原地的九千岁已经消失不见。 众人像见了鬼似的,僵着不敢动,四下提防着。 “啊!” 倏然,一声接一声惨叫响起。 不是这个被折了手,就是那个被打断腿,或者像被直接丢货物似的丢出去。 有的是胸口受击,吐血倒地。 等惨叫声停止,那抹闪来闪去的雪色身影已经站在方才那个叫嚣的禁军统领面前。 “听说你让人动了采悠阁?”阴柔徐徐的嗓音,很冷,很瘆人。 “我奉太后之命搜查幽府,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那禁军统领理直气壮地道,心里却已开始有些打哆嗦。 这样的九千岁,仿佛还是昔日那个呼风唤雨的九千岁,凤眸不疾不徐地一扫便能吓得人腿软。 “喔……”他冷冷勾唇,拉长的尾音还未落下,倏地出手,手上铁镣勾上那人的脖子,将他扯过来,脚下再狠狠踹向他的膝盖骨。 那人瞬间跪在他面前,无力还击。 咻—— 他拔出那人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而后,以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本督此刻心情非常之不佳,不过,本督就大度一次,让你自个选择从哪儿开始削起。” “九千岁,我也是奉太后的旨意,你敢违抗太后旨意不成?”那禁军统领强撑气势道。 “本督前边杀的也没见太后如何说,难不成你还觉得太后会替你出头?”顾玦微眯凤眸,冷笑,刀背拍打他的脸,似乎嘲笑他的天真。 闻言,所有人骇然失色。 这是当毒发处理! 何况,太后确实还存着一丝能够重用他的念头,否则不会给他三日时日,不会这般纵容。 “不挑,本督就替你挑了。”话落,手起刀落,侧过身去的同时,一道血在夜空下飞溅而过。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刀,锵锵落地。 那禁军统领捂着耳朵,血流如注,惨叫不止。 “爷!” 被禁军、缉异卫围得水泄不通的外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呼唤。 颀长的身影赫然一震,有些僵硬地往声音方向看去,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还没走? “爷……请你们让我进去……” 这一次,声音更加着急了。 他也肯定,不是幻听! 下沉的心瞬间得到救赎,一下子敞亮了。 凤眸循声望去,看到纤细娇小的身影使劲地在那些盔甲中拼命要挤进来,他轻身一闪,朝她的方向而去。 原本被那些坚硬的盔甲挤来挤去,很疼,但是,倏然,所有的拥挤消失。 风挽裳怔住,愕然抬眸,原本像是一座山屹立不动的人瞬间散开,然后,她看到一道身影闪至,快到眼前时,恢复行走的步调,那张脸也一点点清晰。 这一刻,四周仿佛静止,她眼里只看得到他。 那双幽深的凤眸里,似乎,也只有她。 他身后发生的惨叫,她已听不到,只听得到他的脚步,明明那么轻,却好似踩在她的心上,一步,一下,狂跳不止。 他没事就好,当她听到整个幽府都回荡着他‘逃跑’的声音时,她吓得心跳都要停止了,赶紧往这边赶来。 尤其,在靠近的时候听到那些惨叫,她更是心急如焚,就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那么多人。 还好,他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 直到他站定在眼前,她仍是目不转睛地看他,喃喃地低唤,“爷……” “爷以为你走了。”他俯首看她,阴柔的嗓音有些喑哑。 风挽裳心下慌了,清眸有些不敢直视他,“爷,对不住,我没如约定好的离去。我……” 锵! 突然的断裂声吓了她一大跳,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何事,整个人已经被用力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这个拥抱,她始料未及,那么坚定,那么紧。 怔了下,她张手回抱住他,一下子哭了,“爷,别再赶我走好不好?我哪儿也不去,只想待在爷的身边。” 他默默守了她八年,将她放在心里珍藏了八年,若她还不懂他赶她走的真正原因,那她真的可以不用活了。 但是,他要推开她。 她更慌了,意识过来,立马抱他抱得更紧,将脸埋在他的胸怀里,使劲摇头,“爷,无论如何,我都不走!当初不是说好了,死也是爷的鬼,既然爷不要人,那只有当鬼了。” 她好想怪他这样推开她,但她想到他竟那样将她放在心底八年之久,她又怎忍心去怪,心疼都来不及了。 一切不过因为爱而已,就好比她不愿让他知道孩子的真相那般。 在场所有禁军、缉异卫都按兵不动,看着这煽情的一幕上演。 忽然,脸颊贴着的胸腔传来细微地震动,风挽裳狐疑地正要抬头,脑袋被大掌按回去,原本要推开她的男人重新拥紧她。 “爷的小挽儿啊,爷的话都还未说完呢,你就急着对爷诉衷情了。爷要一个鬼来做什么,摸不到,抱不着,还不能……玩。” 最后一个字,抚着她的脑袋,贴在她耳畔低声说的。 原本慌乱的心情立即烟消云散,转而,羞红了脸。 她心下欢喜,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爷,那个总爱逗她寻开心的爷。 “爷要做什么都可,只要别再赶我走。”死死埋进他的胸膛里,环抱在他背后的小手也羞得抓紧他的衣袍,声音几不可闻。 这一定是她这辈子说的最羞耻的一句话。 “回去一趟,又学坏了,嗯?”顾玦俯首看怀里羞得不行的人儿,语气轻快地在她耳畔悄声逗弄。 闻言,她顾不上羞怯,慌忙抬头解释,“爷,我回去是因为……总之不是爷想的那样!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我哪都不去,只在爷身边,直到唔……”生命的尽头。 还未说完,温热的气息覆盖下来,结结实实封住她的唇。 他辗转柔情地吻着,感觉得到他的无限怜惜,她心里发热,闭上眼,心疼地回应他。 正因为明白那个原因,不是说不出口,只是不愿让他知晓,不愿让他痛苦。 她真的蠢得叫他疼碎了心。 众人傻眼,哪怕此时上前抓人是最好的时机,他们也舍不得打扰这样罕见的一幕。 一个太监居然旁若无人地与一个女人如此缠绵拥吻。 以前只听说过九千岁对自己那个最宠的小妾到哪都‘爱不惜手’,马车上、步撵里,无不旖旎,今日一见,果然叫人大开眼界。 顾玦再三缱绻地吮了吮她柔嫩的唇瓣,这才结束这个缠绵温情的吻。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抹过被他‘宠爱’过的朱唇。 熟悉的动作让她的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颤,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缓缓打开,双眸水媚,对上他深邃灼热的凤眸,脸色绯红迷人。 还遗留在腕上的铁镣圈时而碰上她的脸颊,冰凉冰凉的,却被他手指带来的灼热覆盖。 “小挽儿,爷忘了问你一句话。”他俯首,低声幽幽地说。 她微微抬头,水眸漾着柔情凝视他。 微砺的指腹从她唇上移开,抓而以指背爱怜地摩裟她的脸颊,声音更柔,凤眸更深,“爷忘了问你,是要安宁,还是要爷?” 话音甫落,她不假思索、毫不犹豫,一点矜持都不顾地扑进他怀里,“要爷!只要爷!” 她就知道他推开她,只是想让她远离这些风雨。 还好她没走。 瞧她慌得,像个孩子一样。 尽管已经知晓她的答案了,但她如此着急地抢答,像是害怕被人抢走骨头的狗。他一颗始终飘飘荡荡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得到安定,彻底扎根。 他的心很挑,只在她心里扎根。 宠溺地笑了笑,抬手抚她的秀发,低头亲吻,“乖,想要爷,也不用嚷得天下皆知,待会回去,爷就让你要个够。” 闻言,还沉浸在激动中的风挽裳身子一怔,羞得轻捶他一记,小小声地埋怨,“爷又不正经了。” 这一刻,她确定,那个她熟悉的,习惯的男人回来了。 他那样问,也代表他再也不会赶她走,再也不会推开她,一个人面对前边的黑暗。 轻轻地,她从他怀里退出,伸出手去,再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爷,永远不要再放开我的手,可好?” 他低头看她,反手握住她的小手,“爷只蠢这么一次。” 她不禁失笑,没料到他竟会承认放开她是很蠢的一件事。 小手也握紧他的,抬头,柔柔地说,“爷守了我八年,换我用余生来伴你,哪怕短暂,还有魂梦可相依。” 话,很美,但是—— 他怔住,微微挑眉,“你,如何得知的?” 她笑,眼里闪着感动的泪光,“爷果然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我知晓。” “胡说,爷这不是追来打算让你知晓了。爷等的就是这一日,让你知道自己那些年活得有多蠢。” 知道这事的除了他自己没别人,除非…… 霍靖! 真是,好极了! “是,对一个禽兽错付了八年的真心,蠢得辜负了爷的真心守护。”这一次,她很认真地承认自己蠢。 “乖挽儿,以后要犯蠢只能在爷身上犯,明白?”他俯首,兴味地勾唇。 她欣然点头,“只要爷不嫌弃就好。” “要能嫌弃就好了。”他俯首在她脸上轻啄了下,紧牵着她的手离开,还不忘抛下话,“若爷大难不死,你们最好主动戳瞎自个的眼,省得爷动手。” 阴柔的嗓音冷冷森森地传来,身后看戏的一大片人惊恐瞠目,慌忙背过身去。 可惜,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他们还刚想说,原来九千岁宠女人的样子是这样的,温柔到骨子里。 难怪那个女人为他哭得死去活来的,连他大难临头了也要死心塌地。 …… “你既然没走,为何不在采悠阁等着爷?”回前厅的路上,他不悦地问。 “我去厨房帮忙,听闻爷没让人准备晚膳,我就顺道替爷准备。”她柔顺地回答。 “爷倒是很想吃一样东西。” “是什么?爷说来听听,我看看能否做得出来。” “只有你一个人做得了。”他低头促狭浅笑。 她愣了下,忽然觉得这样的话似曾相似…… [爷用过晚膳了吗?] [爷的胃只认得你了。] [那妾身去给爷做碗面可好?] [爷比较想吃你。] 顿时听出他指的是什么,风挽裳低头,羞赧地咬唇,“爷,恐怕不行,我……” “嗯?”他挑眉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红着脸道,“我身子……还未干净。” “……” 他忽然停下脚步,不说话。 她不安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勾唇邪笑,“爷说的是你做的面,你说你一个女人家怎老想着那种事,越来越不知羞了。” 她顿时无地自容,恼得瞪他一眼,好想甩开与他十指紧扣的手,耍性子一回,可是,她又不舍,好不容易才牵上的,更怕甩开了,再也够不着他的手。 那比天塌还可怕。 “那爷要放开我,好让我去做面。”她没骨气地等他松手,语气也带着羞恼。 才说完,他还真的放开她的手了,原本十指紧扣的手骤然分开,她心里又是一阵慌意掠过。 也许,这是因为得来不易,所以太害怕失去的反应。 轻轻咬唇,她转身先走。 其实,她只是说说而已,心里是希望他不要放开她的手的。 唉! 才刚重新拥有,她又患得患失了,还是赶紧去做他想要吃的面吧。 打起精神,她才打算加快脚步,倏然,一堵肉墙从后轻轻扑上来,圈抱住她,她脚步踉跄了下,受宠若惊,一动也不敢动…… ☆、第229章:学会欺负爷了,嗯? 低柔的轻笑在脑后响起,“爷的小挽儿,不想爷松手,就不要叫爷放。” “你……”她紧绷的身子一点点放松,回头,不敢相信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在她耳鬓轻轻厮磨,柔声低语,“因为你的脸上,你的眼里,写满了不要与爷分开,想时时刻刻同爷在一块。芾” “才……不是!”她下意识地抬手捧住脸颊,好烫。 “爷是。”他说枞。 “嗯?”她诧异地扭头看他。 可是她听错了? 他方才说的是,他不想同她分开,想时时刻刻同她在一起? 但是,他但笑不语。松开圈抱在纤腰上的手,重新牵起她的小手,继回前厅。 她跟在他身边,低头,暗暗偷着乐,小小声地说,“爷,我也是。” 顾玦低头看她,眸光愈发温柔。 再抬头,望着前路,从此,不再黑暗。 哪怕明日之后,一切未知…… ※ 俩人一路上温情脉脉,眼眸总是能默契地对上,两颗心也毫无缝隙地贴合,十指紧扣地回到前厅这个‘囚牢’。 那些禁军和缉异卫也紧跟回来,继续看守职责,却没人敢提进来给他重新上铁镣的事。 这是他被囚禁后,风挽裳第一次踏入这个厅堂。 借着外边折射进来的灯火,举目望去,原本富丽堂皇的厅堂,此刻一片狼藉,茶桌椅全都摔坏在地上,只剩一张供他一人坐。 她皱眉,这是‘毒发’时,他做的? 门在身后关上,外边的火光折射在窗棂上,将屋里照得朦胧昏暗。 她正要上前点亮灯火,他倏地抓住她的手,将她转回去,面对面。 她抬头,就着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看到他凤眸好似发光般地盯着她瞧,那么温柔,那么……深情。 似乎,只有借着这样昏暗的光线,他才能如此的真情流露。 然后,他轻轻捧起她的脸,额头轻轻抵着她的。 “怪爷吗?”阴柔的嗓音有些喑哑,低低地问。 “怪的。”她望进他眼里,看到他瞳孔微讶后,浅笑,“怪爷从未告诉过我,那个你口口声声说在心里扎根八年的人,就是我。” 若是她早些知晓,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痛。 怪只怪,她曾为另一个男人活了八年,而他一路见证过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唇瓣,一如当初刚赐婚时,他总爱那样做。 “一开始,爷多少次抚过这张唇,是怕玷污了它,也,爱煞。”他忽然低低地说。 她的心,怦然不已,温柔地看着他低眉凝视她的样子。 “须知,有些东西一旦沾染上便再也放不掉。爷克制得住乌香,却克制不了让你入心。”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真情流露的话,她感动地偎进他怀里。 从未想过他爱她早已爱得那么深,所以,也被她伤得那么深。 “爷为何不早些沾染,以爷的性子,何需克制。”非要等到命运将他们绑在一起,非要等到千折百转,痛彻心扉后才同她心心相印。 非要等到……她时日不多的时候,才让她知晓,她在他心里的光景远比想象的要远得多,他对她的心,远超过她以为的。 知晓那个在他心里八年的人是自己,过往所有曾怀疑他真心的想法都变成了笑话,也觉得太对不起他。 顾玦轻轻挑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眉眼,低声幽幽,“因为,爷曾想过,这样的女子,该是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安静恬然地生活,不受任何纷扰,不受风雨折腾。” “爷……”才刚开口,他的手指就抵上她的唇,轻轻地继续说,“爷这条路太血腥,太污秽,不愿你走近,怕脏了你。只是,爷没想到,那么柔弱的你,却是那么坚定地相信爷,敢于与爷下地狱,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爷是指心头血之事吗?若是我知晓子冉是……即便是拿我的命来换,我也毫无怨言。爷,对不起,那时候,让你那般痛。” “爷的小挽儿啊……”他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地叹,“爷的痛,又怎及你的痛的万分之一。” 闻言,她一怔,从他怀里抬头看他,“爷?” 他这话指的是…… “爷一心想疼你、宠你,却没想到最终让你最疼、最痛的也是爷。”他又将她按入胸怀,用力抱紧,轻轻蹭着她的鬓发,喑哑地低语。 “爷……”她的心猛地揪紧,手指也抓紧他的背衣,他是不是知道了? “嗯?”他低头看她,凤眸灼亮,似乎在等她说什么。 她眼眸轻轻眨了眨,勾唇浅浅一笑,“爷,你方才说的我这样的女子不适合受风雨折腾,可是,若是这风雨关乎所爱之人,能陪他同受也是幸福。” 他应该还是不知晓的。 这样就好,别再痛了。 “所爱之人,指的是谁?”他微微勾唇地笑问。 他的明知故问叫她羞得低下头。 他不放过她,又抬起她的脸,“不说?”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手指轻轻戳他结实的胸膛。 虽然没听到她亲口承认,但是他还是满意地笑了,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指,包裹在掌心里,看着她无限娇羞的模样,俯首,慢慢靠近…… 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她也慢慢抬头,承接他的吻。 唇与唇相抵,温柔轻慢地吻了又吻,在她的手臂无意识地环上他的纤腰时,他技巧性地诱她张嘴。 明明都不知道亲过多少回了,仍是生涩得叫人爱怜,柔软纤细的身子在他怀中微微战栗。 绵长火热的一吻毕,他呼吸沉重,她靠在他怀里浅浅娇喘,甚至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他的反应。 她惊愕地抬头,清眸圆瞪,“爷,你……”目光悄悄往下移。 “还看!”他懊恼地轻斥,将她的脸抬起,悄声说,“爷若没反应,你该哭了。” “可是……”羞归羞,她还是想问清楚。 但是,他邪邪地轻笑,“好吧,既然爷的小挽儿非要看不可,爷也不好再藏着,跟爷来吧。” 说着,他放开她,转身往里边走去。 “爷,我不是……啊!”她才迈出步伐,一个不留意,脚下便被绊了下。 一眨眼,他已经回到面前,伸手扶住她,语气焦急地问,“伤着脚了?” 她摇头,震惊他的速度。 他不信,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堂上仅剩的一张桌椅,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而后快步去点亮了厅里的灯盏,又箭步回到她面前,蹲下身要确认。 她忙站起来,让他放心,“爷,你瞧,我真的没事。” “爷是怕你又犯蠢了!”他轻哼,还是扶着她的肩,轻轻将她转了一圈,不悦地训斥,“以后疼要让爷知晓,无论是哪里!” 别再一个人默默忍受。 她听着,看着,眼泛泪花,乖顺地点头,“好。” 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所以她点头答应他。 其实,而今,两人心意相通,只要待在他身边,甜蜜都来不及了,哪还会疼。 怕就怕这幸福时光太短。 “坐下吧。”他说。 风挽裳低头看了下仅剩的一张椅子,“还是爷坐吧。” 然后,目光环顾整个大厅,要多凌乱就有多凌乱,方才险些绊倒她的也是一只椅脚。 “你倒是体贴爷。”他笑了笑,拂袖坐下,而后,在她还对着满屋子的烂桌椅发呆时,伸手拉她坐到腿上。 “爷!”她猝不及防,低低地惊呼。 “嗯?”他好整以暇地回应她的惊吓,大手环上她的细腰,而后,朝外吩咐,“让霍靖来见!” 她环抱着他的脖颈,不敢置信地看他。 这人,把脚镣和手镣都震断也就算了,还杀了好几个禁军,居然还能如此老神在在地发号施令? 明明他是被囚禁的那一个,怎么好像反过来,外边的人是听他差遣? 须臾,便听到外边有人跑去照办的声音。 很快,霍靖便来了,带着热腾腾的饭菜,在禁军打开门后,他将食盒从门口递进来。 “有劳夫人亲自来拿一下。”霍靖恭敬地道,瞧见坐在里边如胶似漆的主子,语气里都带着笑意。 就算是事后被爷责罚也无妨了,只要他们好好地在一块儿就好,谁知道明日之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风挽裳起身,正要去提食盒过来,他却拉住她,亲自上前去提。 她站在身后,嘴角泛起甜甜的笑意。 “去让人抬张矮榻进来。” 他忽然吩咐,不止霍靖怔住,风挽裳也怔住。 抬矮榻? 她扫了眼四周,没矮榻,他昨夜不也睡了一夜吗? 莫非,是因为她? 霍靖悄悄瞄了眼主子身后的主母,了然地笑了,“是,奴才立即去办。” “等等。”风挽裳喊住他,走上前,“霍总管能否再帮我打来一盆水和一把梳子,衣裳暂时不换,头发总要梳好些。” 她进来了自然也就出不去了,外边那些人看得紧呢。 “好的,夫人和爷先行用膳,所需的东西奴才很快就备来。”霍靖躬身退下。 房门再度关上,她腰间一紧,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眸。 “嫌弃爷了,嗯?” “爷又说笑!”她嗔他一眼,弯身去拎食盒。 手还未够到,修长白皙的手比她快一步拎走,顺手搂上她的肩膀,同她一道回到那张只有一张椅子的桌子旁。 她让他坐下,自己则是从食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饭菜摆上。 他凤眸温柔地盯着她瞧,仿佛怎么都瞧不够似的。 摆好后,见他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儿发烫,“爷,可是我脸上不干净?” 方才在厨房忙活,听到他出事了,跑得太急,也顾不上是否弄脏了脸面。 他伸手将她拉过来,安坐在腿上,“爷最爱的这张脸好似瘦了一大圈。” 然后,拿筷子夹菜喂她,“没有血气,又瘦。” 风挽裳被他嫌弃得皱眉,乖乖张嘴让他喂,若不吃,估计会嫌弃更多。 很快,一张椅子最先送来,她终于不用再坐在他腿上,他也终于可以一道用晚膳。 虽不是她做的晚膳,他却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用过晚膳后,她要的水和梳子也送来了,还细心地连发簪也送了来。 她替他梳发。 柔软的小手穿过墨发,每一下,都像在挠他的心。 她并没有用发簪替他绾发,而是,将前边的头发都往后梳,取了一根发带轻轻绑起,没有华丽的装饰,却仍不减他与生俱来的雍容。 然后,她又稍稍收拾了下屋里的那堆木头,他似乎看不下去,也帮着收拾。 很快,矮榻也送来了,全新的被褥也送来了,帮忙抬进抬出的是禁军。 每进出一次,脸色都不大好,估计也觉得明明是个阶下囚,还得伺候。 不知不觉,夜已深,外边已是寂静无声。 风挽裳铺好了被褥,回头,就看到那个俊美的男人就坐在那里盯着她瞧。 “爷为何一直看着我?”他的目光只要一得空便是放在她身上。 他笑,“这屋里能看的也就只有你,不看你,你要爷看哪里?” “……”虽已习惯了他拐着弯的赞美,但她还是禁不住脸红,缓了缓,抬头笑道,“爷折腾好几日了,时辰也不早了,快过来就寝吧。” 被他抱在怀里,昂头看他的时候,她就有看到他眼里的疲惫了,只是他掩饰得太好,不近看,一点也不知道。 “爷看着你睡。”他说。 “爷不睡,那我也不睡。”她难得使性子地道。 他玩味地挑眉,“没有爷,睡不着?” “……是!”出乎意料的,她竟点头了。 他不禁失笑,起身走向她,脚踝上,还有手腕上都还遗留着脚镣。 “爷这样子,你也下得去手?”张手,让她看。 “只要是爷就行。”她一鼓作气地说完,转身,先躺下,闭上眼,不敢去看他,铁定又是笑她不知羞了。 然后,被子被轻轻掀起,旁边的空位沉下,是他躺下来了。 几乎是他的手环上纤腰的刹那,她就主动偎进他怀里,心,得到安定。 他伸手搂住她,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轻轻亲吻了下,静静地享受着这样的温馨时刻。 夜深人静,最适合情人呢哝细语。 “爷总说我在你心上八年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忍不住的,她在他怀里,低声问。 “从何时开始的?”他回味似的一笑,轻轻握住她的小手,“从看到你背千字文背到差点掉井里去的那时候吧。” 相遇是在雪夜那次,让她悄然入心却是从发现她在萧府开始。 从守护心头血到最后不知不觉变成守护她,看着,护着,也就过了这么些年了。 闻言,风挽裳愕住。 背千字文!那是她刚入萧府没多久的时候。 似乎,好像的确有一次她到井边打水洗衣裳的时候,只记得看手抄,被不平的路面绊了脚尖,手上的那盆衣服摔出去,整个人也跌出去,只差一点点就摔井里了,突然膝盖一痛,她跪倒在地,也因此没直接冲进井里。 原来,那时候是他暗中出的手! “爷为何那会会出现在萧府?”其实,仔细一想,她大概也想到的了。 “为你的心头血。”他不假思索地坦言,然后,有些紧张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 她却是不以为意的对他微笑,“我大概也猜到了。” “你不恼?”他讶异。 “为何要恼,若没有这个心头血,就不会遇见爷,更没那么福分能入了爷的眼,占了爷的心。说起来,还真得感谢萧璟棠的那一针,若不然,我就错过爷了。”若那些苦痛能换来与他相爱一场,她觉得值得。 “果然是爷的傻挽儿。”他心疼地叹。 “爷又是何以看上我的?”她什么本事都没有,也不是那些倾国倾城之貌,能叫他看上,她怕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积了福了。 “看到她傻乎乎的样子,就想把世上最好的给她,把她宠得更蠢。”他笑着说。 毫无疑问,那个‘她’,是她。 风挽裳感动地笑了,心里甜得要化开。 原来,他最先看上的还是她的蠢。 “爷,我收回一句话。” “嗯?” “我要收回后悔倒在爷的轿子前向爷求救那一句话,我想说,倒在爷的轿子前,向爷求救是我这辈子做的最不蠢的一件事。” 有了那样的开始,才有现在的结果。 “这张小嘴是不是被爷亲甜了?”他的心犹如春暖花开,宠溺地笑着揉了揉她的秀发。 “……”她无语,若真是亲的,难道不是应该像他那样口是心非吗? “对了,爷不是被打了一百大板吗?怎一回事?”她重回幽府后,没法见到他,只好问了霍靖,霍靖说他没伤着,她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古有皇帝犯法打龙袍一说,爷自是效仿了一番。” 她惊讶,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一百大板打在他的衣袍上,他坐在边上任人捏肩捶背,优雅喝茶的画面。 太后宠他宠到那份上,只因为他真的是她最重用之人,但是,一旦他真正的身份被揭穿,所有的宠信都不复存在,要杀要剐,都是张嘴的事,就好像那会将所有事都推到他身上一样。 其实,时辰越过,她就越慌。 明日,就是第三日了,太后给的三日之期要到了。 他‘毒发’过,还杀了不少人,是蒙骗过去了,可是,却不能改变什么,只要他不按照太后希望的做,太后依然不会放过他。 “爷,都怪我。”她自责地呢哝。 “怪你作甚,爷只是没料到被那小人偷走了,没料到你没看到。”他轻斥,不愿她自责。 他没料到她没看到,所以一直以为她早已知晓,所以以为她无法接受他和子冉是那样的关系却成了亲,所以以为她不愿救子冉。 一切,都错了。 “难道爷就不曾怀疑过是我亲手交出去的吗?”她抬头,眼里依旧充满内疚。 他低头,抬手轻轻拂开散乱在她颊边的发丝,凤眸里闪过一丝沉痛,极快,“爷怎会怀疑你。” 怎还舍得怀疑? 这辈子,他最后悔的不是对子冉造成了那样的伤害,而是不信她。 若他信她,她又怎会痛上加痛,又怎会被逼得一个人回去给他们的孩子报仇,还有苦说不出? 他一直在想,那时候的她,那么柔弱的她,是如何撑下来的? 他错就错在,太坚信她与萧璟棠的那八年! “爷一次次地信任我,我却一次次叫爷失望。”她愧疚地苦笑。 “你对爷,就没失望过吗?”他喑哑地问。 她摇头,“曾经的那些失望,是以为爷对我好皆是为了取我的心头血救子冉,还有以为爷要打掉我的孩子……不过,那些到最后都成了悔恨,而今,更觉得自己愚蠢之极,竟将爷的真心看得那般不堪。” 说着,她自我厌恶地低下头去。 “之后就没有了?”哪怕怨一怨都好。 她坚定地摇头,温柔地对他微笑。 即便不知道他早已那么爱她,她也没资格去对他失望。 他没错,错的是她。 “真是蠢得没话说了。”他心疼地拥紧她。 她甜甜地笑了笑,脸色又变得凝重,“爷,明日可有对策了?” “没有。”他也坦然告知,低头问,“怕吗?” 她又轻轻摇头,“怕的是不能陪在爷身边。” “怕也来不及了,从你随爷踏入这道门开始,你就真的同爷绑在一块了。”他低笑。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应该的。”真的束手无策了,只能期待明日会有奇迹出现,否则,今夜,真的是他们最后一夜这般相拥谈心了。 “嗯?你拿爷跟鸡狗比?”他状似不悦。 她失笑,“我只是做比喻,爷莫怪。” “比喻也不对,你又没嫁爷。”他揶揄。 她一下子羞窘起来,所有关于明日的焦虑全都消失了,“爷说得也有理,你我这般,着实不适合。” 说着,她还真放开他,背过身去睡,还不忘挪出点距离。 顾玦微微颦眉,伸手一把将她捞回怀里,“也学会欺负爷了,嗯?” ☆、第230章:拜堂 她嫣然而笑,“是爷教导有方。” “唔……”他状似思索的样子。 她纳闷,“爷在想什么?” “爷在想老三说的那句话。”他浅笑回答枞。 “哪一句?”殷慕怀莫不是说她的坏话?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笑意深深。 轰! 她的脸爆红,轻捶了他一记,把脸死死埋进他怀里。 殷慕怀居然还这样说,是有多嫌弃她。 不过,话说回来,她好似在他的几个兄弟里都不太讨喜,若换成是她,也喜欢不起来吧,给他们惹了那么多麻烦。 “都这么蠢了,爷怎还舍得打你,爷只会……”他低头在她耳畔悄声私语。 “爷!”她又羞恼地喊了声,枕入他臂弯里,闭上眼,不愿再理他。 头顶上响起他低低的笑声,看来很愉悦,她的嘴角也跟着悄悄弯起。 他既然不愿她愁,那她就不愁了吧。 至于明日是怎样的结局就明日再说,只要能陪着他,刀山火海,她都不怕。 …… 凤鸾宫 “你说什么?薄晏舟入夜时又去幽府见了顾玦?最终还不欢而散?”太后听到禁军统领禀报的消息,怒然拍案,“哀家要你们看紧他,任何人不得进入幽府与他会面,你们是如何办事的!” “回禀太后,那是因为昨日丞相拿着太后的令牌来见九千岁,禁军与缉异卫便都没有阻拦,是微臣失职,请太后恕罪。” “风挽裳又是如何一回事?不是已被顾玦赶出府了吗?”太后眯起凌厉的眸光。 “确实是被赶出幽府了没错,后来应是丞相又带她进来的,九千岁本又要赶走她,那风挽裳不愿走,九千岁便留她下来了,就与九千岁一同待在大厅里,同吃同睡。”具体的他也不是很清楚,只能这般交差。 太后敛眉思索。 风挽裳,莫非薄晏舟要她革除风挽裳舞官一职是为此?然后为自己所用? 原想着,这风挽裳与萧璟棠决裂了,顾玦也断不可能再重视她,原本想利用她来当做奖赏,让其二人更加替她尽心尽力,没想到,最后与两个都决裂。 而今,薄晏舟是想要利用风挽裳从顾玦口中套出话来?! 对了!是这样了。 他曾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他的妻子子冉,子冉却是他的妹妹,这么多年来,除了子冉外,也就风挽裳一个女人能靠他靠得如此之近,还颇得他的宠爱。 他重情也并非全是假的,只不过换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风挽裳! 而今就算抓来风挽裳也无济于事了,顾玦心思缜密,既然同意让她留在身边,那必定也想到了这一层,光是看到这个副统领没了一只耳朵,再想到禀报上来的种种,他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他要逃,易如反掌,没有逃,也是证明忠心的一种。 无妨,反正明日便是最后期限了,谅他们也兴不起什么浪来。 “来人,派人盯紧丞相府!” “你回去盯紧风挽裳,绝不能让她有机会再见到丞相,或者传出半点消息!” “是!”那禁军统领躬告退。 太后又招来可信的太监,附耳交代…… ※ 翌日,天翻鱼肚白,昼光一点点从明净的窗棂透射进来,照得大厅朦朦胧胧,渐渐的,依稀可辩物。 风挽裳缓缓睁开还很是沉重的眼皮,忽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吓到,猛然坐起来,直到看到俊美妖冶的脸庞,不安的心才落定,再伸手摸了摸,才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 “梦见什么了?一醒来就这般不害臊地轻薄爷。”温软的低笑响起。 他懒懒地侧躺,单手托着后脑,饶有兴味地看她。 许是已习惯了他这样逗她,又许是知晓他对她的真心,她自然而然地偎回他怀里。 瞧,她这不是跟上他的脚步了。 不再只是他主动,她想亲近他的时候也不再顾虑那么多。 他张开臂弯收拢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 她伸手拿下他的手,放在腰间,紧紧握住,“方才睁开眼,我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所以才那般惊醒,那般慌乱。 “这么不安,爷将你拴裤裤腰带上可好?”他轻笑,拿起她的手一根根手指地把玩,凤眸里柔光万丈,心里满足的同时,又心疼。 她脸红,“爷净会欺负人!” “爷瞧着你挺爱爷的欺负的。”他灼热地说着,放开她的手,滑入锦被里,不安分起来。 “爷……”她身子顿时酥软。 “乖……爷就看看这儿可有瘦了。”他诱哄的声音低得惑人,调整了下姿势,俯首—— 她羞红了脸,以为他是要吻她,本能地微噘起唇,岂料,他凤眸里闪过一丝邪光,只是从她唇角轻轻擦过。 而后,转向她纤细雪嫩的颈畔绵密地厮磨,喘息变了节奏,浅浅地响在她耳畔,叫人无法抗拒,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春水。 接下来,他不只动手看,还动嘴看了。 他从锦被里钻出,拿下她捂住小嘴的小手,再度吻上软嫩的唇瓣。 好一番厮磨后,也解了馋,他埋首在她颈畔,轻轻喘息,平复体内那团火焰。 风挽裳轻轻环抱着他,纤细的手指轻轻梳弄他的墨发,嘴角泛起甜甜的笑意。 她无时无刻都感觉得到他的疼惜。 一番温存下来,外边已是曙光万丈,天色大亮。 两人起身收拾好后,外边霍靖也送来梳洗的东西。 她乐于伺候他梳洗,替他梳发。 明明是被囚禁着,却犹如寻常夫妇,平淡地幸福着。 一顿早膳用下来,时辰已过了大半。 “可有何想要做的?” 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忽然问。 她动作一僵,缓缓抬头看向他,半响,柔柔地笑着摇头,“除了爷,没什么想要的。” 她并非是有意地甜言蜜语,真的是凭心而说。 那对父母,断绝关系了就真的断绝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唯一牵挂的弟弟也听话地回北岳了,而且而今也过得挺好。 这世上,除了他,她真的没什么想要的,或者说,没什么激起她想要的欲望。 虽知她对他的心已是不容置疑,但听她口口声声地表明,他心里犹如百花齐放。 凤眸愈发深邃,伸手将她拉到腿上,“心这么小,真没出息。” “足够装爷就好。”她低头道。 “真是越来越懂得讨爷欢心了。”他满意地勾唇,凤眸炽热温柔地盯着她瞧。 “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不是为了讨爷欢心才说。”她一本正经地澄清。 他不禁失笑,“爷的小挽儿越来越不含蓄了。” “……”她努力克制住想要瞪他的冲动。 忽然,她想到自己眼下唯一想要的,昂头,殷切地看他,柔声细细地说,“爷,有件事,我倒是想做。” “嗯?这颗心不是只装得下爷吗?”他挑眉,笑着揶揄。 她嗔他一眼,起身迅速将碗筷收拾妥当,放置一边,而后,又将他拉起来,再仔细地将桌椅摆正。 顾玦站在旁边,看着她认真地忙碌,微微挑眉。 很快,她再三确认两张桌椅足够端正了,这才回身,对他浅笑嫣然,走到他面前,含羞带怯地说,“爷,您若不嫌弃,我们就此补上上次未能完成的拜堂之礼,可好?” 他状似讶异地挑了挑眉,勾唇轻笑,“爷的小挽儿何时也学会逼婚了?”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今生来世,我只想做爷的妻。若今日真的命尽于此,我恐黄泉路上没有名分,不能同爷一起。” 顾玦看着正用头顶对着他的人儿, 心中仿佛一壶烧开的开水,沸腾、滚烫,幸福得仿佛要溢出来。 久久得不到他的回应,风挽裳缓缓抬头看他,就对上他盯着她,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 “还是,爷不愿来世再遇上我这个祸害?”她说着,说着,眼里泛起水雾,“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才知晓爷的真心,相守却是如此的短暂,短到……我还未来得及好好回应爷多年的情。” 本来她的时日就不多了,却没想到老天给他们在一起的时日更短,只有一夜。 昨夜她偎在他怀里,如何也不愿睡,大约是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地睡着的。 而他,似乎也一夜未眠,一直就那般抱着她,看着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如获至宝,不舍得睡去。 顾玦上前一步,抬手轻抚着她脸上的轮廓,“难不成你除了祸害爷,还想去祸害别的男人?” “爷……”她泪眼婆娑地看他。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柔声坚定地低语,“小挽儿,爷不说山盟海誓,但是,无论在哪,能站在爷身边的女人只有你,若不是你,这个位置,爷宁可空着凉快,也不让人来碍爷的眼!” 无论在哪,无论今生或来世…… 她感动地落泪,还说不是山盟海誓,这不就是吗? 但是,她知道,他一向做的比说的好,一旦说了,就更加会做到。 “那爷可愿同我拜堂?”她悄悄抹去感动的泪光,从他怀里退出,再一次期待地问。 “小挽儿,何不直接说,你迫切地想成为爷的妻,还赖什么没有时日了。”他忍不住又逗她。 她恼了,生气地背过身去。 他笑,从后轻轻拥住她,“不止胆子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还不都是因为爷!”她又羞又气地为自己辩解。 她平时才不会动不动就生气,都是他惹的。 “爷就爱看小挽儿生气的样子。”他倾首上前,亲吻了下她的脸颊。 “就不怕我气得再也不理爷了?”她转过身,气气地问。 “爷理你就行了。”他眯眼浅笑,牵起她的手,面朝她方才认真摆好的桌椅。 她的气,顿时烟消云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心儿扑通扑通地狂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然而—— “小挽儿,这大厅里并没有神明。”他如实地说。 幽府从未过过任何节日,更未供奉过任何神明。 “爷!”刚烟消云散的气又回来了。 都这时候了,他怎还能如此冒犯神明。 “好好好,都依你。” 见她真的要翻脸了,他宠溺地笑了笑,牵着她的手,面向门外边的天地,扭头看到她脸上就像新嫁娘般娇羞又欢喜的笑意,心里暖烘烘的。 就是这么个容易满足的小人儿,第一次成亲只是一身凤冠霞帔,一顶花轿就将她送入洞房了,她也什么都没问,不吵不闹。 这一次,还是她主动提出要拜堂的。 这一次更简陋,连凤冠霞帔都没有,宾客也没有,连最基本的喜堂也无,更别提什么神明了。 也罢,她欢心就好。 “霍靖!”他朝外大声喊。 一直守在外边门廊下的霍靖一听到叫唤,忙不迭走到门口应声,“奴才在。” 夫人一道在厅里后,爷诸多要求,这些禁军自然不会去伺候,只好同意他再次守着,随时听候差遣了。 “你来喊。” 喊? 喊什么? 霍靖不解,直接看向主母解惑。 风挽裳看向旁边的男人,偏偏,他好似故意看不到她的求助,应是要让她自己回答霍靖。 难为情地轻轻咬唇,道,“爷说,要同我拜堂。” 俊眉微挑,看向她,“爷怎记得是你急着要同爷拜堂?” “爷!”她又羞恼地瞪他,若非骨子里的矜持,只怕也学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家跺脚了。 霍靖可算听明白了,掩唇窃笑。 果然只有夫人才能让爷活得这般轻松,若还有以后,只怕是要以逗夫人为乐了。 顾玦笑了笑,替她扶了扶发髻上有些歪的发簪。 那支发簪他认得,正是七夕那日他送的。 而后,他认真站好,对霍靖道,“开始吧。” 霍靖就站在门外边,清了清嗓子,高声喊,“一拜天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喊也吓了外边的守军一大跳,猛地转回身确认这是否是在耍花样。 然而,却看到一向倨傲、不可一世的九千岁携着他身边的女人,一同跪下,诚心地朝天地一拜。 这一拜,吓得他们赶紧分散开,不敢再挡着门口,不然,他拜的不是天地,是他们! 许是这九千岁过去作恶多端,威名显赫惯了,即便是阶下囚,所有人都还是不由自主地怕。 拜完天地,他扶她一道站起来,面向没有高堂的大堂…… 但是,他们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一同跪下。 椅子上是没有高堂,可是,幽府里却有着高堂的灵位。 他们能看到的。 霍靖见此,便再中气十足地喊,“二拜高堂!” 拜完高堂,两人起身,面对面,眼中均是倒映着彼此。 “夫妻对……” “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兴致拜堂?” 蓦然,府门口传来冷冷地嘲讽。 风挽裳脸色一骇,这声音……是萧璟棠! 他们转身看去,只见敞开的府门外,萧璟棠拾级而上,一身威风凛凛的飞鱼服,春风得意地迈过高高的府门,直朝他们走来。 这萧璟棠不是还被关着的吗? 怎会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莫非,都那样了,连丞相也拿他没辙? 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 萧璟棠突然被放出来了,铁定不会轻易放过顾玦的。 两个时辰,也够受的了。 很快,萧璟棠来到眼前。 顾玦将她搂在身边,握了握她的小手,让她放心,而后,凤眸徐徐地看去,看似无波无澜,所有的冷戾全都藏在了平静的眼波下。 萧璟棠先是看着风挽裳,一身厨娘打扮,可站在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身边却也不显突兀。 都这样了,她还要嫁这个男人? 他以为那张纸笺曝光后,她与顾玦再无可能的,怎会……不过短短一夜,他们又在一起了?而且似是比以往更恩爱,颇为同心的样子。 尤其,他以为她是知晓顾玦不是太监才那么快爱上他的,没想到,那日的验证,居然真的是! “看来驸马是急着来告诉本督,你比本督还受宠了。”顾玦阴恻恻地冷笑,也暗喻了他是如何出来的。 能这么快出来,除了太后,还有谁! “九千岁应该知晓我国有一种刑罚叫做赎刑,但凡案情有疑问而无法查清、定罪量刑遇到困难无法确认或者犯罪者“意善功恶”时,都可以用金钱抵免其刑罚。九千岁是异族一事可比本官与山贼勾结严重得多了,所以本官这不是赶着前来抓紧时辰审问了。来人,将东西抬进来!”萧璟棠阴冷地勾了勾唇,朝府门外喊。 风挽裳担心地跟着往外看去,只见四个缉异卫将一个巨大的滚轮搬进来,她吓得捣住嘴,骇然失色。 滚轮是由密密麻麻的刀锋形成,在阳光下折射出可怕的寒光。 “这就叫千刀万剐,相信九千岁应该不陌生才是。”说着,他挥手让人抬来一根大木头,又挥手让两个缉异卫抬着滚轮从木头上滚过。 被滚过的木头一下子被刮掉一层结一层的皮,层次不一。 可想而知,若是在人的身上滚过的话,该有多可怕。 “是不陌生,却未曾玩过,来日若有机会,本督会记得驸马今日所选。”顾玦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完全不将那可怕的刑具放在眼里。 “爷不担心吗?”她都快要担心死了,他还笑得出来。 这萧璟棠而今丧心病狂了,这么费尽心机赶在午时前出邢部大牢,为的可不就是折磨他。 “爷还正愁没机会跟他算账呢。”他俯首,对她轻声说。 她心惊地揪紧他的衣服,抬头看他,“寡不敌众。” 他一个人应付萧璟棠已经很吃力了,虽然不知萧璟棠的武功造诣有多高,但是从前几次他们交手来看,再加上那些禁军,缉异卫,要胜,并不容易。 “即便如此,也没得选择了不是?”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可惜,这小人出现的太不是时候,没能完成最后一礼。”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外边的人听见。 萧璟棠冷笑,“以后也没机会了,本官就是证明。” “你那是老天开了眼,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风挽裳冷冷反击回去。 “爷爱气你,可不爱看你对别的男人生气。”修长的大手将她的小脸转回来,轻声细语地笑。 她再焦灼,也不由得失笑,点头,柔声叮咛,“爷一定要小心。” “乖。”他在她额上落下极尽怜惜的一吻。 萧璟棠看得火冒三丈,“来人,将九千岁绑起来!” 这次,有驸马这个指挥使亲自发号施令,那些缉异卫再怕也得硬着头皮上。 一个个拔刀气势汹汹地冲进去。 杀气逼来,顾玦凤眸一凛,将佳人推至身后,面沉如水地走上前,每一步,脚下的地都好似在震颤。 披散在背后的墨发,无风自扬,好似邪魔降临,妖魅噬人。 要冲入大厅抓人的缉异卫,脚才抬起,一股强大的内气袭来,形成一个保护层,将他们都挡在外头。 距离最近的人被那股强大气功吹得面部扭曲。 顾玦张开的手往前轻轻往外推,那些人瞬间一个接一个往后倒地。 他拂袖,俯首,轻身一闪,直接从那些人身上踏过,长身玉立于明媚阳光底下,微偏着脸,凤眸似抬非抬,冷戾地看向萧璟棠,“前几次交手,驸马都败在本督手下,这一次,驸马何不亲自来抓?若不然,今后你是本督手下败将一事就要跟随驸马一辈子了。” “想必是九千岁误会了,前几次是本官有意要输给你。”说着,别有深意地瞧了眼站在厅里的风挽裳,回头,继而冷笑,“今时今日,已无顾虑!” 说着,手腕翻转间,别在腰间的佩刀已在他手上。 咻的一声,宝刀出鞘,刀鞘随手一扔,却是笔直地插在廊柱上,可见其内力深厚。 两道身影开始快如闪电地交手,很快就飞身而起。 风挽裳担心地跑出门口去看,目光紧随他的身影,一颗心高高悬着。 既然萧璟棠被太后下令暂时放出来了,薄晏舟应该知晓了才对,为何还不来。 若真要等到午时,他顶得住吗? 阳光下,屋檐上,两道身影飞来闪去,四周只听得到打斗的声响。 萧璟棠手里有武器,而顾玦唯一的武器就是他遗留在他四肢上的那圈铁镣,这才有兵器交响的声音传出。 也不知他们交手了多久,也许还不是太久,可是在她看来都是煎熬。 连她这个不懂武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的身手似乎是不分伯仲,方才萧璟棠说他以前之所以会输给顾玦,是故意输给她看的。 她就怕顾玦轻敌了。 风挽裳捧着担惊受怕的心,时不时地往府门口瞧去,怎救星还不出现! 正想着,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落,狼狈地摔在她几步之外。 瞧清是萧璟棠后,她揪紧的心瞬间松开,又担心地看向另一道翩然而来的身影。 他落在她前面,虽是背对着,但无时无刻保护她的心,她看得真真切切。 忽然,他左肩上的暗红映入眼帘,她吓得瞳孔骤缩,险些就要冲上去查看他的伤势。 但是,她硬是克制上前的脚步。 因为,事情还未结束,她不能叫他分心。 “以为学那阴阳不调的武功就能打赢本督吗?你才当了太监多久?”顾玦眯起凤眸,阴柔徐徐地昭告他已是太监的事实。 顿时,场上哗然,窃窃私语。 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公诸于众,萧璟棠怒得面目狰狞,以宝刀支撑着站起,捂着受创的胸口,瞪向门里的风挽裳,“是你!” 此事,九千岁不可能知晓,除了她! 那夜,若非气急,他也不会失控到忘了…… 顾玦脸色一沉,微微侧身回头看她,“小挽儿?” 她早已知晓? 能知晓那么隐晦的事的,也只有…… 她既是忍辱负重回去报仇的,断不会做出与这个小人亲近的事来。 思及此,心中又多了一笔帐可算! 风挽裳坦然地对上他意外的目光,道,“是他强行那般对我,我才知晓的……” 她这话,也等于更加证明当今驸马已被净身一事。 萧璟棠震愕,“不是她说的?你怎会知晓?” ☆、第231章:爷当初就该将你抢回来养 “你以为本督为何那么放心地将如花似玉的人儿放在你身边?”顾玦冷笑着看向萧璟棠。 风挽裳愕住。 原来他早已知晓,所以在原谅她,不怪她后,还那么放心地让她回萧府去住枞。 闻言,萧璟棠微微瞠目,脑海里闪过一个不敢相信的怀疑,“莫非,就是你向太后谏言的?芾” “本督只是觉得太后花了那么多年给大长公主续的命,却被你一不小心给玩没了,有些心疼太后,便忍不住跟太后念叨了几句。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比起丢了性命,失去命根子不算什么,兴许等本督死了,也许下一个九千岁就是驸马你了。”顾玦淡淡徐徐地说着,凤眸眯起邪恶的光芒。 众人吃惊! 原来此事竟是九千岁背后推波助澜! 风挽裳暗笑。 他这随便一念叨就让萧璟棠变成太监,这念叨的功力可真深。 原来他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对付萧璟棠。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震惊天下。 萧璟棠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双眼里迸发出可怕的阴狠之色。 这事居然是顾玦陷害他的! 当初,大长公主死去,太后要问罪于他,那会他又屡屡叫太后失望,太后为确保他足够忠心,便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净身,要么喝下那杯毒酒。 那时候的他只一心想着取代顾玦,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女人,他想,总有一日,他会将他取而代之! 而他的挽挽,既然能接受得了顾玦,自然也能接受得了他。 只要有朝一日他将顾玦取代,她便会回到他身边,两人可以这般相伴一生。 却万万没想到,机关算尽,到头来,他一败涂地。 彻底失去了她还不算,还与她反目成仇,最重要的是,还是她亲手毁的他! 本以为此事只有太后一人知晓,因为那个替他净身的人早已被他处理掉,没想到…… 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拜这男人所赐! 越想越愤然不甘,萧璟棠手臂一震,一股内劲灌在宝刀上,直指向顾玦,“那就先多谢九千岁让贤了!” 说着,阴狠的招式朝他攻击而去。 顾玦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看着那把锋锐瘆人的大刀直直朝他攻击而来,速度迅如疾风。 千钧一刻,他微一侧身,从容避过,见招拆招。 萧璟棠将他逼离原地,两人在前庭里打得激烈,招式叫人眼花缭乱。 眼看,离大厅门口越来越远,忽然,他想到什么,瞳孔紧缩,回头去看。 萧璟棠也趁他分神之际,凝聚所有功力与掌上,狠狠打向他肩头。 顾玦被打退好远,脚步落地,踉跄倒退好几步才勉强能够站稳。 “爷!”风挽裳心疼地惊喊。 顾玦捂着胸口,转过身去,脸色苍白地对她微微一笑,“爷没噗……” 一口血喷出,他立即躬下身去,不愿让她看到这样惊悸的画面。 “爷!”风挽裳着急地想要上前,奈何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是的,一把刀。 萧璟棠再次与他交手,根本就是引开他的注意力,然后那个少了一只耳朵的禁军副统领便上前挟持她。 他就是因为惊觉过来,分神看她才遭萧璟棠那一掌重击。 他明明伤得那么重了,还强撑着想要安抚她。 都是因为她,他才受了伤。 “同样的事栽两回,九千岁,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萧璟棠得意地笑了,将刀扔给自己的手下,并且让人上前将顾玦绑起,而且用的是铁链子。 顾玦以袖口抹去嘴上的血渍,徐徐站直,好不抵抗地任人绑。 风挽裳知道是因为她,他才如此受制的。 他看着她,只看着她,凤眸依旧温柔,优美的唇被殷红的血刷了一层,艳红妖冶。 “爷,他说,同样的事栽两回……”她不解,那是何时的事? 除了这一次,萧璟棠又何时拿她威胁了他? “挽挽,既然你我已走到而今这一步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萧璟棠走上前,站在他们中间,负手,嘴角勾出胜利的弧度,“他差点没命回到天都的事,与你有关。” 风挽裳只觉得脑袋一阵轰隆作响。 顾玦差点死,是因为她? 不是因为心碎毒发,也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她? 她满脸吃惊地看向站在那里,即便被铁链绑缚,也依旧美得像一幅画的男子,“他说的,是真的?” “小挽儿,更大的原因是毒发。”他淡淡解释,眸光依然温柔。 但是,萧璟棠却更清楚地让她知道—— “那时,知晓你有了身孕,我便怀疑那孩子极有可能是他的,我也不过是让钟子骞试一试,没想到真叫他方寸大乱。” “如何试的!”风挽裳愤恨地追问,双眸却是无比心疼和自责地看着他。 “只是让人稍微假扮你,他就中计了。”萧璟棠得意地嘲笑。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晓,她是顾玦的弱点。 后来,再从子冉患有心疾,再到看到她万般珍惜那些糖莲子,他只需动脑想一想,便知晓,那是顾玦送的! 顾玦早就暗中盯着他养的心头血已久,却不知不觉让心头血变成了心头宝! 风挽裳震撼地看向顾玦,若非知晓他那八年的真心,她不会以为行事周密的他会轻易上当。 可是,他真的上当了,还险些丢了性命,只因为不会拿她和孩子来冒半点险。 想到曾在他身上看到过、摸到过的伤痕,她心如刀割,愧疚不已。 若非因为她,那些伤痕不会有。 若非因为她,他不会受那么重的伤,那么痛苦,险些没有命回来。 她真的只会给他带来灾难和痛苦! “爷,为何这些你都不曾说过?”她心痛地问。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来作甚。”他冷声,瞧见她眼泛泪花,便轻喝,“不许哭!” 他一点儿也不想让那个小人瞧见她楚楚可怜,惹人心折的样。 风挽裳闻言,立即咬唇,明明眼眸里充满泪水,硬是憋着不让它滑下。 萧璟棠瞧见她那么听话,更加认清了他和顾玦之间关于女人的这场仗的胜负。 若换做是他这般喝,她只会被吓到,就像一个稚子对父亲的惧怕。 而顾玦就不一样,她不哭,是听话,是依赖,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充满温柔,还带着一丝可怜的撒娇意味。 所以,他再也等不回她,永远都等不回了。 收敛心神,萧璟棠让人从厅里搬出一张椅子,然后,他坐在厅门口,看着全身上下都已经被铁链子绑紧的男人,阴险地勾唇,“九千岁,你是愿意交代出其他异族的下落呢,还是愿意看到你的女人受千刀万剐之刑?” 闻言,顾玦微微攥拳,瞪向萧璟棠,而后,看向被押着站在他旁边的人儿。 她站在那儿,即使脖子前架了把刀,依旧淡然自若,即使此刻听到萧璟棠如此说,她看着他的眼神,依然恬静温柔,嘴角浅浅淡淡的笑安抚了他的怒火。 他笑,“小挽儿,早知这是一头畜生和禽兽,爷当初就该将你抢回来养的。” “是我眼瞎,没瞧清那人人面兽心。”风挽裳淡笑回应。 萧璟棠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心底的快意一下子消失,他看向她,“挽挽,你也别怪我不念旧情,我说过,而今的我,能争的也就只有权势。” 何况,而今他净身一事已被昭告天下,只有将顾玦取而代之,或者更胜顾玦,他往后的日子才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和风光。 他只剩这条路可走了,所以,别怪他无情。 风挽裳淡淡冷笑,不屑看他,“你若念旧情,我也未必接受。何况,你所谓的旧情于我来说,就是一段耻辱!” 萧璟棠眸色微暗,本以为不会再起波澜的心,却因为她这样说而如遭钝痛。 他们曾经也那么美好过的,曾经。 不愿再去多想,他狠心到底,“既然九千岁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她押上前!” 话落,风挽裳便被两名缉异卫架着上前,强行按倒在地,面朝下趴着。 顾玦一道俊眉越皱越紧,尤其瞧见纤弱的身子被那般粗鲁对待,凤眸里闪过阴鸷之色。 她扭头看他,“爷,我终于相信,来人世间一遭是为了与你相遇。” “小挽儿,这样的话等在爷怀里的时候再说。”顾玦温柔地笑道。 “可是,我怕来不及。”她看向他肩膀上的伤口,心里一抽抽地疼。 “怎会,爷都还未与你拜完堂呢。”他安抚她。 “还差一礼,就不是爷的妻了吗?”她柔柔地笑着问。 “你当初求着当爷的妻子的时候,就一辈子都是爷的妻了,你说呢?” “爷,其实,我想告诉你,我也活……” “你们说够了没有!”萧璟棠不耐地打断,挥手让两个缉异卫将那个千刀万剐的滚轮抬到风挽裳上边,而后,看向顾玦,“我数三声,你要是不说出其余异族的下落,这一轮过去,她可就被削皮剐肉了。” “驸马啊,你说你怎就活成了这副德行呢,得不到的女人就要这样折磨,确实比本督过去对付女人的手段强多了。小挽儿,你眼睛比爷想象的还要瞎得多。”顾玦不疾不徐地奚落。 “爷说的是,万幸的是爷从未放弃过我。”风挽裳温婉地笑道。 两人一言一语,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柔情,明明那么紧张的气氛却被他们搞得荡然无存,完全不把眼前的威胁放在眼里。 “八成,爷来到这世上也是为了阻止你继续犯蠢。”他轻笑。 萧璟棠见两人还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挥手让人按住风挽裳的头,不让他们再眉目传情。 看着白皙的脸蛋被压在冷硬的地面上,顾玦又蹙了蹙眉,眼底的笑意霎时消失,只剩一片骇然的冷意。 空气凝结,气氛紧张。 萧璟棠看向顾玦,得意地勾唇,“九千岁,本官要开始数了。一……” “我会为爷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唔……”风挽裳才开口,就被重重一按,下巴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无法再开口。 薄晏舟他们怎还未来,难道还想不到方法吗? 他们方才说那么多无非是想要拖延时辰啊。 可是,又如何能拖到午时。 “太后还真是好计谋。”顾玦冷笑。 “二!”萧璟棠不理会他的冷讽,瞥了眼被按在地上的风挽裳。 他相信,顾玦不会忍心的。 既然在西凉边境那会都能为她那般冒险了,这会又为她甘心束手就擒,更别提会让她受这千刀万剐之痛了。 “看来,太后这次真的是一点儿余地都不给本督留了。”顾玦似是心凉透彻地悲叹,看不出他到底打算如何做。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他说,萧璟棠神色冷沉,缓缓举起手指,只要他喊出‘三’,手指轻轻一挥,那镶着数把刀锋的滚轮便会从她身上滚过。 偏偏,顾玦这么沉得住气,而她又一副不怕死的样子,这场胜算有多少,他一下子没了把握。 高高抬起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弯,张嘴,那个‘三’字在心里默念无数遍,就是迟迟溜不出嗓子眼。 原以为已经不为所动的心,还是剧烈跳动着,仿佛要随他接下来马上要喊出口的‘三’,跳出嗓子眼。 他又看了眼顾玦,只见那男人仍是面沉如水,凤眸温柔地盯着地上的人儿,看不出是打算如何。 萧璟棠狠了狠心,决定豁出去赌一把,赌输了,也不过是真的让她受刑,反正他做什么,她也不会在乎了,他又何需再顾虑那么多。 赌赢了,他还能得到想要的消息,当然,也不会让顾玦活着走出这里。 想着,他原本僵硬似的手 势,一鼓作气往下一挥,但是,那个‘三’字还未来得及喊出口,府门外传来尖锐的高呼—— “传太后口谕,即刻押九千岁前往午门,不得有误!” “传太后口谕,即刻押九千岁前往午门,不得有误!” 声音一声声地回荡,响彻云霄,也及时停止了这场可怕的严刑。 风挽裳害怕得紧绷的心顿时松懈,按在脑袋上的手松了,她立即扭头看向他,发现他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眼里还有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慌色。 那样的慌,她只在取心头血那一次看到过。 “爷,我没事。”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安抚他,好让他放心。 “轮到爷有事了。”他调笑,挑眉,纯粹是要逗她乐。 风挽裳看了看天色,这会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太后怎会突然让人带来口谕,立即将他押赴刑场? 这萧璟棠摆明了是太后有意放出来的,她不好当面跟顾玦撕破脸,却让萧璟棠来使这么卑鄙的手段,突然又派人来阻止。 莫非,这是薄晏舟他们的功劳? 萧璟棠也怔住,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太后怎会突然派人来传口谕,要将顾玦提前押赴刑场? 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他不甘地瞪向顾玦,这男人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的! 就算到了刑场,他也逃不掉! “驸马,本督知道你恨不得马上宰了本督,要不,到了午门,由你亲自操刀?”顾玦徐徐看向他,很好心地提议。 “九千岁别得意,太后要将你提前押赴刑场,只怕是怕九千岁又生什么花样罢。”萧璟棠为自己找台阶下。 “那就请吧,本督倒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太后了。”顾玦从容镇定地笑了。 风挽裳才刚被放开,立即起身跑向他,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担忧,“爷,可是很疼?” 她拿出丝绢替他细细擦去唇上残留的血渍,目光落在他肩膀的伤口上,看到被铁链子勒紧,她皱眉,动手去扳松些,可是勒得那么紧,扳不动。 “乖,别忙了,站到爷面前来。”他柔声说。 她立即停下动作,听话地站到他面前,抬头,满目焦急地等他吩咐。 “近一些……”他说。 她马上又近了一步,抬头,头顶都能碰到他的下巴了。 “昂头,闭眼。”他又说。 她乖乖地听从指示,昂头,不舍地再三瞧了瞧他,才缓缓闭上双眸。 在紧绷的情绪下,温软的唇轻轻覆上她的,轻轻柔柔地吻了又吻,无比眷恋和缠绵,不深入,却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柔情。 “小挽儿,接下来,可能是亡命天涯,可能是走黄泉路。”他贴着她的唇,悄声说。 在旁人看来,只看得到他的唇轻轻蠕动,看起来只是在亲吻。 萧璟棠却是谨慎地皱眉。 风挽裳轻轻退出,清眸坚定地看着他,而后抱住他,踮起脚尖,努力够得着他的耳边,轻声说,“我不怕。” 顾玦扫了眼萧璟棠,俯首亲吻她的秀发,温柔地笑道,“也可能局势逆转也不一定。”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叫别的人听得见。 “驸马,太后吩咐,一定要看紧风挽裳,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能让她与九千岁分开,以免横生枝节。”那个禁军统领上前对萧璟棠道。 萧璟棠仔细地想了想,只能摆手下令,“来人,将九千岁与风挽裳一同押上囚车,押赴午门!” 听到这样的命令,风挽裳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很怕这萧璟棠又想要单独关押她,拿她来威胁顾玦。 忽然,她想起方才顾玦吻她,对她悄声说的话,以那样的角度,萧璟棠定是会看到他在对她说着什么。后面他那句‘局势可能会逆转’的话让人听了更值得怀疑。 所以……他是为了让她能跟他一道,才故意那样做的? ☆、第232章:无论如何,跟紧爷 很快,两人都被押着走出幽府。 幽府门外押送的队伍早已做好出发的准备,前边是禁军,后边是缉异卫,将囚车包围在中间,唯恐途中生变。 风挽裳紧跟在顾玦身后上了囚车,而其余幽府的人,留下一部分缉异卫看守,一旦有他们主子人头落地的消息传来,便立即就地处决。 囚车启程的时候,霍靖还有那个大娘忧心忡忡地在幽府门里翘首目送囚车渐行渐远,就怕一去不回枞。 从幽府到青龙街,原本有更清静宽敞的路可以走,但萧璟棠好似是故意的,偏偏选择穿街而过,正是因为九千岁在大家眼里恶贯满盈,而今瞧见他这般落魄,定然会趁机解气一番。 这不,还未走上正街,街上所有行人都推挤在街道两旁。 气氛冰凝,空气冻结。 静,静得仿似落针可闻。 明明长长的街道两边都堆满了人,却没有半点喧哗,有的只是马蹄声、车轮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 萧璟棠坐在高头大马上,行在囚车旁边,目视前方,余光却悄悄瞥向囚车上拧眉不展的女子。 只因为肩膀上那道小小的划伤! 他的一生好似都在做选择。 当初,为了权势,取她心头血救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死后,他又为了活,也同样还是为了权势,净了身。 而今,关于她,他早已失去了选择权。 此生,唯有两样是他真正想要的。 权势,和她。 既然已得不到她,那他就必须得到权势! 必须! 否则,岂不辜负了这一路走来所做的那些选择! “还好血已经止住了。爷,你动作莫要太大。”风挽裳担心地盯着他的脸色瞧,还好,不算太苍白。 他方才受了萧璟棠一掌,还吐了血,她就担心他明明难受,却还要强撑。 “你平日不挺喜欢爷动作大的?”阴柔的嗓音低笑。 风挽裳轻瞪他一眼。 这人,是觉得自己被太后亲眼验身了,所以这般不正经的话也不用顾忌了吗? 忽然,她眼尖地看到他身后的人有动作,便不假思索地拉开他,转而抱住他,以身子替他挡去那些外来的攻击。 啪! 黏黏滑滑的液体飞溅至她身上,发上,脸颊边。 是鸡蛋! 鸡蛋打在囚车上,碎开,便飞溅到她身上。 被铁链子五花大绑的顾玦,看着她愚蠢的行为,凤眸一沉,犀利如冷箭讲地朝那些人扫去。 人群中正打算进行第二波攻击的人,一看到那噬人的眼神,吓得手上的鸡蛋啪叽落地。 “怕什么!他而今已是阶下囚,马上就要被斩首了,这会不出口气,难不成等他死了再鞭尸吗?”有人起哄。 “对!九千岁已不是过去的九千岁!大家用不着害怕,若是大家没有准备,我这里有!”一水果摊贩豪气地掀开摊布。 “我这里也有!”对面一卖鸡蛋的也慷慨奉献。 原本不敢喧哗的街上,一下子沸腾无比。 风挽裳见此,一把抹去飞溅到脸上的蛋液,转过身去,大声道,“他恶贯满盈,可是他是杀害你们全家了还是将你们家禽都宰了?他所谓的恶贯满盈也不过是你们一传十,十传百的效果!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吗?没了九千岁的那阵子,天都宵小横行,过去不曾有过,难道不是因为有恶贯满盈的九千岁坐镇天都,就连宵小都不敢造次的吗?而今他也不过因为真实身份是琅琊族,是异族而已,你们却趁机落井下石,如此,到底是他恶贯满盈,还是你们是非善恶都不分!” 她越说越激愤。 这些愚昧的人,明明是他在暗中守护着天都的和平,他们凭什么恨他,怪他?还拿鸡蛋砸他? “小挽儿,躲到爷身后来,爷倒要瞧瞧哪个肥了胆!”顾玦上前一步,目光冷厉地扫过外边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阴恻恻地勾了勾唇,“到时候,爷亲自拆了他们的胆!” 闻言,众人骇然失色,拥挤地后退一大步,手上高高举着的东西也纷纷落地,砸在自己的脚面上。 的确,这九千岁就如同他的名称一般,好似怎么都死不了,保不准这回又来个峰回路转,到时候,只怕真的要活拆了他们的胆子。 那女人说得也不无道理,上次九千岁‘死’的消息传回天都后,天都便失了以往的平静,到处都是宵小在作案,还有采花贼。 原来,无形中,这九千岁恶贯满盈的同时,却也巧妙地以这样的势力,那样的残佞震慑了整个天都。 萧璟棠看着退缩的人群,眉冷如霜。 居然又是三言两语免于被丢臭鸡蛋、烂菜叶的下场! “还是爷厉害。”风挽裳淡笑夸赞。 她说了一大堆,他不过是淡淡的一句威胁就能震慑全场,再无人敢对他造次。 “以后不许再挡在爷身前,只能躲在爷身后!”他不悦地命令。 若那丢来的不是鸡蛋,而是刀呢! “是。”她莞尔顺从。 他满意地勾唇,凤眸里的流光,仿佛温柔了整个天空。 …… 一炷香不到,囚车缓缓靠近午门,身后也有无数百姓赶来看热闹。 午门是皇宫的正门,东西北面城楼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宛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气势雄伟。 而今,这午门外,搭建了执刑台,同样也搭建了高台。 太后已高居于台上,台下站着的则是薄晏舟和裕亲王,以及文武百官。 三面城楼上布满禁卫,弓箭手。 楼下,光是刑场上的人就围了一圈又一圈,更别提太后所待的高台。 无疑,太后早已做足准备,也布下了天罗地网,若顾玦到最后一刻也没说出她想要听的话,那便是等人来自投罗网。 “无论如何,跟紧爷。”囚车的门打开,他低声交代。 风挽裳点头,脸色平静,心里却已七上八下,极为不安。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 不是怕自己死,怕的是他今日真的难逃一死。 他在幽府说的,要么亡命天涯,要么共赴黄泉。 若太后不信他,那只能逃亡,若逃不掉便是黄泉路。 下了囚车,她紧步跟在他身边,搀着他走上刑台。 台上已站了一个手拿斩刀的刽子手,她一眼看到就觉得心里发毛,脚底生出股冷意飕飕往上蹿。 “眼睛别乱看!”旁边又传来男人的轻斥。 发憷的心顿时注入一股暖意,她浅浅阖眸,微弯唇角,心里的那丝恐惧被驱除得一干二净。 “奴才参见太后。”顾玦站得笔直,只是低头行礼,皆因为身上绑着的铁链子叫他弯不下身。 全身上下都自由的风挽裳也自是跪地默然行礼。 “只怕这也是你对哀家行的最后一礼了。”坐在高台上的太后,冷幽幽地说。 风挽裳心下骇然。 果然,太后的怀疑一旦得到证实,那便是绝不容情! 若不然,顾玦替她卖命那么多年,她也不会一直怀疑他,试探他。 再宠信,终究敌不过一颗怀疑的种子。 此时,太后坐在高台上,冷冷睥睨着他们,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威仪霸气。 “若不是太后的口谕来得及时,奴才只怕连这最后一礼都行不了。”顾玦淡淡地道,语气间却透漏着早已看透一切的失望。 太后明白他话里的怨怪,眸光一转,凌厉地落在正过来复命的萧璟棠身上,“驸马,你被赎出来,并不代表你就已无罪!怎可擅自对九千岁动私刑!” 萧璟棠愕住,完全不明白太后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派人来救他,在最后一刻让他得以走出邢部大牢,并且暗示他从风挽裳身上下手。 此刻,却怪他不是了? 太后也没法,越是到关键时刻就越得稳住顾玦。 想着,她又看向顾玦。 原本一向干净整齐的他,此刻穿着一件微皱的衣裳,她记得那是当日拆穿他,直接将他定罪那日所穿。 雪色的裳袍上,又皱又脏……也许别人看来不是,在她看来,确实很脏,还有斑斑血迹。 他不是最痛恨血沾染上身的吗? 他怎受得了! 手脚上的铁镣全被震断,此时此刻,身上被铁链子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那面容,倒是泛着憔悴病态的苍白,无论是心碎之毒,又或者是乌香,都有够他受的了。 “顾玦,哀家让人提前押你前来,是给你时辰好好考虑清楚!”其实她是听到消息,薄晏舟他们已经打听到关于旭和帝的下落了,既然他们这么急着离宫,那她干脆就让人将顾玦提前押过来,绊住他们的脚步,然后,让人趁此前往一探究竟。 “太后,其实,微臣险些就逼得他说了的。”萧璟棠站到太后身旁,躬身,悄声说。 “是哀家另有打算了。”太后淡淡地说。 萧璟棠却以为她对顾玦还狠不下心,太后又如何,终究还是妇人之仁! 顾玦轻笑,摇了摇头,“奴才倒还想继续为太后效命,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太后着急地追问。 “奴才以为太后懂。”他唇角的弧度加深,带着失望。 “……”太后一时无语反驳。 她是懂,懂他在怪她到头来如此对付他。 可惜啊可惜,她再宠信他,重视他,若不顺着她,终究什么都不是! 冷笑,“也即是说,即便这个时候了,你也不愿说?” “疑人不用,太后一贯如此,奴才待在太后身边多年还不了解吗?况且,奴才也不知要说什么,不知道的,又从何说起?”顾玦从容镇定地笑着应付。 “顾玦,你当真以为你挨得过毒发之苦,还扛得住万箭穿心吗?”太后锐利地往四周城楼上扫了眼,上边的人更加绷紧了皮,将弓拉满。 “启禀太后,要让这九千岁开口,可比铁树开花还难。臣深有体会。”薄晏舟面向太后,拱手,清幽朗朗地说。 太后收敛怒气,看向薄晏舟。 她怎忘了这薄晏舟他们也一直都在等顾玦说出旭和帝的下落。 照她收到的那个消息来看,起初还以为是薄晏舟伙同风挽裳得知了消息的,而今看来,好似不是。 “太后,不妨再让微臣前去审问一下。”萧璟棠躬身提议。 “太后,请容臣说一句,赎刑早在当年旭和帝登基之前就已废除,而今,太后重新采纳这条刑罚也不是不可,只是,让一个原本该被关在邢部大牢之人转过来审问别人,未免有些欠妥当,恐让人笑话我南凌的律法为儿戏。” “大胆!薄晏舟,你这是公然指责哀家的不是!”太后怒拍金龙椅。 薄晏舟从容地撩袍跪地,“微臣不敢。微臣既然有幸担这朝中拨乱反正之责,虽这么些年来毫无作为,但捍卫我国律法是微臣应该做的!请太后三思!” “臣亦觉得丞相大人说得有理!请太后三思!”裕亲王也跟着拱手道。 太后气得浑身颤抖,带着精致护甲的手,愤愤地掐在扶手上,怒瞪着薄晏舟。 “太后,微臣早说过,这丞相与九千岁是一伙的,要不然,不会一次又一次阻止微臣行事。”萧璟棠趁机挑拨。 薄晏舟缓缓站起来,温和而雅地看向萧璟棠,莞尔一笑,“驸马爷太看得起本官了,一码归一码。若驸马非要给本官扣上个有意帮九千岁的罪名,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本官昨日去探望九千岁时,正好从他那里打包回十道菜,既然驸马执意要认为本官有意帮九千岁,那就是吧。” 说罢,他看向太后,“太后不妨也将臣视作九千岁的同党同罪论处好了。” 太后怒极。 这薄晏舟今日是反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如此下不来台。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若她当真因此办了他,让文武百官如何作响。 还不当她是个听信谗言,不辨是非的人! 这薄晏舟看似温文无害,真耍起嘴皮子来,还真是锋利。 以前尚有顾玦应付他,而今顾玦…… 她看向刑台上被绑成那样的男人,即便处境那般狼狈,他却依旧散发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势。 而他身旁的女子,那个累他落得如此境地的女子,正拿袖子仔细地替他擦去额上渗出的薄汗。 死到临头,倒是如胶似漆。 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越来越正了。 已是入秋时节,今日的太阳却好似格外大,似乎连老天也来凑这热闹。 “爷,这里是皇宫午门,到处都是太后的人马,天罗地网。”风挽裳趁着替他擦汗,悄声说。 唯一可能的,就是那些被禁军拦在外头拥挤的百姓,可就算他们全部加起来也不够此时包围他们的人多,更别提城楼上早已待发的弓箭了。 他们要逃出去,难如登天,更何况,他此时被绑成这样,在幽府又受了内伤。 “唔……” 忽然,一声痛苦的闷哼发至他嘴里。 然后,砰! 他轰然倒地,就在她眼前倒下去,脸部微微抽搐,在地上滚来滚去,痛不欲生的样子。 “爷!”她吓得心头一窒,蹲下身去扶他,“爷,你怎么了?” 她的心,好似在隐隐作痛,恐慌到疼痛,揪紧,一抽一抽地疼。 台上的太后也吓得站起来,担心地看着在下边痛得面部抽搐,疯狂地想挣扎铁链子的顾玦。 包围刑台的禁军早已拿着武器对准他,全神戒备,就怕他突然一个发狂。 萧璟棠也拔出佩刀飞身而来,一探究竟。 “爷,你别吓我……”风挽裳完全不知道他怎会突然间变成这样,凭一己之力扶起他,想要用力抱住他,减少他的疼痛,不让他自我伤害。 可是,他却抗拒地滚开,然后,不停地利用地板来撞自个,浑身都是坚硬铁链,每一下都撞出骇人的响声。 她看着心如刀割,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到他。 她看向台上的太后,毅然跪下,“太后,民妇求求您开恩,替他松绑,再这样下去,他会自我折磨死的。求太后开恩!” 说着,她磕头,不停地磕头,只求能快些除去他身上的铁链,快些减轻他的痛苦。 不是没吸食乌香吗? 心碎不是已经解了吗? 他怎会突然发作成这样? 太后看到顾玦那个样子,还在将信将疑。 她赶忙又道,“太后,您特意宽限了他几日,不就是为了让他招出其他同党吗?他若这样死了,太后就白忙活一场了。请太后开恩!” 这话,终于彻底打消了太后的犹豫,她摆手,“驸马,上前将九千岁身上的铁链子除去。” “太后,万万不可!”萧璟棠回身,拱手阻止,“倘若除了铁链子,以九千岁的武功,只怕很难再制住他!” “萧璟棠,你都伤了他一刀,给了他一掌了,你还想要怎样!”风挽裳愤恨地瞪向他,冷冽质问。 “驸马还真是过谦了,若无人能制住他,那九千岁而今身上绑的铁链子,难不成还是他乖乖让驸马绑上去的?”薄晏舟淡淡地勾唇。 萧璟棠一时哑然。 “驸马,还不照办!”上边传来太后凌厉地催促。 不得已,萧璟棠只能转身,飞身上前,举刀劈开缠在顾玦身上的铁链。 哐当! 大刀劈开铁链的刹那,顾玦用力挣脱开,仿佛受困已久的猛兽终于挣脱牢笼,强大的内劲将余下的铁链震开…… ☆、第233章:局势逆转 震碎的铁链子,四下飞散落地,其中最明显的一截直直震向萧璟棠。 萧璟棠施展轻功后退,以刀背挡开,落地,脸色阴冷。 余震仿佛还在,顾玦倒退一步,飞扬的墨发也缓缓静止下来,精致妖冶的脸平静得有些异常佐。 “爷!”风挽裳冲过去扶他,担忧地看着他,“爷,你这是怎么了?渤” 凤眸轻轻抬起,看向她,抬手反握住她因为担心抓得很紧的小手,眼里褪去冷寂。 他轻捏她手背,眼里也在说着要她放心。 他没事。 他真的没事。 她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闷疼的心也逐渐恢复平静,脸上的雪白也一点点褪去。 “启禀太后,微臣觉得这九千岁就是装的!”萧璟棠回过身去,拱手,斩钉截铁地道。 “顾玦,这是怎一回事!”太后厉声怒问。 顾玦微一拂袖,脸色平和地看向太后,“奴才既然能撑到现在,太后不是应该清楚得很吗?” 太后脸色沉下。 心碎最后阶段的毒发,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轻则疯狂,重则会恨不得把那颗痛得难以忍受的心给掏出来。 这顾玦能坚持到这一刻,也从未有过妥协的念头,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还以为他当中会因为受不了这毒发之苦,早早同她投降了的。 “你挺过来了并不代表就命大,若你再不说出其余异族的下落,用不着等到午时,哀家就先让你人头落地!”太后缓缓坐回位子上,语气凌冽。 闻言,风挽裳心头一紧,握住她的大手又微微收紧了些。 她扭头看他,就看到他握着她的手,无比坚定地面对太后。 “太后如此兴师动众地斩奴才,不就是因为觉得奴才是异族吗?奴才记得,画舫纸张上还有一条是说当年异族遭屠杀,皆因旭和帝之生母出自异族,以防旭和帝卷土重来,唯恐天都异族是他的强力后盾,便先下手为强,屠杀殆尽!”说着,他丝毫不再将太后的脸色看在眼里,环顾了下在场的朝臣,微微勾唇,“而今,就因为证实了奴才是异族,便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杀鸡儆猴?” 闻言,众人不由得心下思忖他这话的意思。 九千岁这是要同太后决裂了吗? 昔日对太后唯命是从的九千岁莫非也被逼得狗急跳墙了? 太后已是勃然大怒,却不得不强压着一腔怒火,瞪向顾玦,“哀家如此做,就是为了澄清谣言,诋毁哀家,意图毁我南凌的人,哀家绝不放过!哀家若非念在你对哀家,对南凌尽忠多年的份上,又岂会有三日之限!既然你还不知悔改,冥顽不化,那哀家也留不得你了!斩了你,就当是给暗中那些意图不轨的异族人一个警告!我南凌岂是三言两语就会倒下的!” 一番大义凛然后,太后威慑十足地下令,“来啊,将风挽裳绑起来,五马分尸!” 闻言,所有人都震惊,包括萧璟棠。 太后怎会做这样的决定?为了要在最后一刻逼顾玦就范吗? 风挽裳脸色骇白,在命令落下的刹那,她的手,被用力地握紧,然后,她头一次看到那张一向从容妖冶的俊脸阴鸷可怖,冷戾瘆人,迷人的凤眸里有着嗜血之光。 他怒了,而且是大怒。 怎么也料不到太后还是拿她来威胁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她又要让他为难了吗? 五马分尸,受的人痛,看的人更痛。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戾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缱绻。 被他握着的手,又紧了紧,仿佛在告诉她,要她放心,他不会放开她的手。 原来,生死与共也这么难。 “太后,不知这风挽裳犯了何罪,需要行如此酷刑?”薄晏舟拱手,冷静地询问。 这下,没有人再敢同他呛声,相信在场的,除了太后,没有人会希望看到风挽裳这样子的下场。 太过无辜,太过叫人动容。 若说错,还是只能怪她遇上的是九千岁,怪她选了一条离阎王殿最近的路。 “薄丞相,你今日似乎话很多?”太后不悦地冷扫一眼过去,微眯着眼,看向刑台上的那双璧人,“九千岁是哀家见过的最重情的太监,对付像九千岁这般刁钻之人,也只能如此了。相信,大家很快就能看到铁树开花了!” 太后阴险狡诈地说完,端起一旁的热茶,慢悠悠地道,“动手吧。” “太后倒是一点余地都不给奴才留。”顾玦无畏地冷笑,再也没有往日的恭敬和奉承。 “是顾玦你断了所有的后路,怨不得哀家。”太后惋惜地叹息摇头。 有禁军奉命上前抓人,顾玦将心爱的女子紧紧护在身后,可是,四周弓箭环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危险。 “太后是要让顾玦觉得,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场笑话吗?”他一面防备着不断靠近的禁军,一面冷嗤。 不再是‘奴才’,而是高傲地以姓名自称。 太后面色一沉,却丝毫没有要罢手的打算。 事已至此,她还能如何,他若不招,就得死! 她就是要让他知晓,她能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同样也能让他犹如卑贱的蝼蚁,一脚便能踩死。 别以为仗着她的宠信就能为所欲为! 萧璟棠暗暗攥拳,心里百般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替她求情。 可是,即便求了,她也未必领情。 况且,而今这局势,也并非他求了就有所转圜的,只怕还会让太后反感。 也罢,既然已经彻底决裂,彻底对立,她的命运再如何,都与他无关了。 爱过,一切只是爱过,仅此而已。 大批禁军一点点逼近刑台上的人,场上气氛像是城楼上拉满弦的弓,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盯着瞧,大气也不敢出。 太后冷冷瞥向杵在那里不动的萧璟棠,“驸马,还不动手?” 闻言,萧璟棠脸上愕然,心里震惊。 要他亲自去抓风挽裳行五马分尸之刑? 太后这是要试探他是否够狠吗? 拿他曾经最珍惜过的人来试探? 果然阴毒! 顾玦这些年能得到她那般宠信不也正因为他够狠,顾玦做得到的,他又何尝做不到! 不过是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人而已,有何下不去手的。 他在心里拼命地这般想,握刀的手却是一再用力,一步步靠近。 是她毁了整个萧家,彻底毁了萧家的声誉,今后想东山再起,比当年奶奶带着他走过来的还要难! 所以,他必须成为人上人,才能够让萧家恢复以往的声望。 必须! 看着萧璟棠步步逼近,风挽裳后悔了,后悔当初没能趁他不备,一刀捅死他。 认识这样的人,真的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当初,她怎会以为他是可以依靠一生的良人? 怎会看不清他过往稳重温和背后的真面目? 看不出他面容下是这样如此狼心狗肺! 若是当年非得遇上他,那她宁可被抓回青-楼,哪怕做个烟花女子也比遇上他好! 同样是污点,她宁可选做烟花女子! 可惜,命运没法重来。 她幽幽地看向将她紧紧护在身后的男子,唇角露出温柔的弧度。 可也同样的,若非遇上萧璟棠,服下他给的千年鹿心,她也不会遇上顾玦,这样一个执着长情的男子。 要知道,他起初可是因为她的心头血才暗中护着她的呢。 他说得没错,若是当年他强行抢她回去养,那该多好。 那样子,他们相处的时日就不会如此短暂了。 那样子,她与他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他还会倾慕于她吗? 她想,她会,而且是一定会! 若真能那样,她倒希望先爱上的那个人是她。 可惜,老天没有如此安排。 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他该找的不是她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一个江湖女子,会武,就算没有他那么厉害,至少可以保护好自己,而非现在这样,她被他当小鸡一样护在身后,而非总是拖累他。 她真的想问一声:爷,你可曾后悔过遇见我? 她不后悔,只是遗憾,他们相遇太晚,相爱太迟。 没有在豆蔻年华遇上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忽然,她被他拉扯过去,又飞快地转了个身。 身形摆动间,她的发拂过他的,交缠而过。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在这生死关头,她想到了这一句。 此时,禁军已彻底逼近,形成一个圈攻击他们,他带着她,与他们周-旋。 整个画面都好像慢放,那么紧张激烈的打斗,每一个动作在旁观者眼里却觉得唯美至极。 那个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九千岁,右手持刀,左手紧牵着一女子,抵死厮杀,俊美的脸上尽是噬人的肃杀之色。 可是,哪怕再凶险,也不曾松开过女子的手,那十指紧扣便是他坚定的证明,仿佛在昭告,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也许,他将是南凌史上唯一一个演绎过轰轰烈烈爱情佳话的太监。 也许,这个恶贯满盈、冠盖满京华的九千岁,关于他的传奇,就要终于此日了。 是的,传奇。 只怕,往后再无人能超越。 能同他一起被记入史书里,一样成为传奇的还有他身边的女子。 她出自平民之家,柔弱温婉,却也敢作敢为,有着非一般的坚韧,尽管命运坎坷,却从未停止过绽放。 也许,这样的女子配这样的九千岁,正是恰好不过的。 围上去的禁军被杀得越来越少,从刑台上到刑台下,战况越来越紧张刺激。 明明只是那么短的距离,萧璟棠却仿似永远也走不近似的。 终于,看到一个个禁军倒下,看到顾玦越战越勇,他眸色一狠,拔刀,飞身而上。 “爷,当心!” 萧璟棠从后边空袭的时候,顾玦背对着他,而她看到了,毅然松开十指紧扣的手,义无反顾地站上前护他。 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 所有人都瞠目,有的甚至不忍去看。 薄晏舟和裕亲王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袖袍下紧攥的拳头倏地张开,脸上、眼底,有着决绝之色。 这,应该是最后一刻了吧? 顾玦,赌输了。 太后摆明了是要置他于死地,因为,既然都敢拿风挽裳来开刀了,必然也不抱着今后再让他效命的念头。 看着高台上依旧沉着冷静喝茶的太后,她的前边早在顾玦动手的时候,就已被禁军围成人墙保护起来。 于是,在萧璟棠举刀看过去的刹那,他脚尖转向,裕亲王也摸上腰间金鞭,而百姓中的人也接到暗示准备出手,藏在不远处的人同样准备上前开始一场厮杀。 薄晏舟后脚跟抬起,正要起步要朝高台走去,突然—— “住手!” 一个清澈和煦的声音蓦然响彻整个午门。 所有人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拥挤的百姓中,一道身影飞身而来,手中掷出一把匕首,直射向萧璟棠。 萧璟棠收刀,翻身闪避。 那个身影翩然落在风挽裳面前,身影修长纤细,待他落定,众人不禁惊艳的惊呼。 那样的美色,长在一个男子身上,实为可惜了。 原本激烈的打斗,因 为这个人的出现,暂时停止。 “姓萧的,你果真不是个男人!都害我姐姐痛苦至此了,而今还要亲手杀她!”风曜愤然怒骂。 若非他来得及时,他最爱的姐姐岂不是命丧他刀下了。 “小曜?你怎会在此?”风挽裳诧异不已,小曜不是已经听她的话,回北岳去了吗?怎会又跑来趟这趟浑水? 倏地,腰间一紧。 顾玦搂着她,凤眸上下巡视了她一眼,确定她没受伤后,勾唇,看向萧璟棠,“小舅子,你倒没说错,他而今呐,也同本督一样,不是男人了。” 此话一出,场上一片哗然。 同九千岁一样,不是男人了? 那不就是…… 萧璟棠脸色铁青,手拳头攥得嘎嘎响,双眸仿佛能喷出火来。 冷目一扫,场上的窃窃私语立即消声,谁也不敢再谈论。 驸马已经没了命根子? 这简直是叫人惊掉下巴,跌破眼球的事。 风曜最震惊的倒不是这事,而是—— “你刚喊我什么?”他赫然回身质问,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有意见?”顾玦淡淡挑眉,威严内敛。 “……谁同意了!”他还未承认他是他的姐夫,他却先开口为强了。 “有本事就别认这个姐姐。”顾玦一句话堵死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颇为有意炫耀的意味。 “你……”风曜气得无语。 他就说嘛,姐姐怎能找这样的男人,完全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能有好日子过才怪! “哀家记得没错的话,胆敢前来扰乱刑场的,就是不久前以北岳特使身份来到南凌的无艳公子吧?”高台上传来太后威仪凛冽的声音。 闻言,风曜不甘地瞪了眼顾玦,转身,上前。 风挽裳担心地想喊住他,被顾玦拉住,以眼神让她静观其变。 所有禁军一字排开,让风曜得以面见太后。 “北岳特使无艳参见太后!”风曜躬身拱手行礼。 “只有有事出使我南凌的才算得上是特使,据哀家所知,近来南凌与北岳无事可商,你这特使的称号从何而来?”太后不疾不徐地道。 “回太后,无艳此行是奉摄政王之命,前来查清关于北岳皇室之事。”风曜道。 顾玦脸色微变,眼中有着不容忽视的讶异。 风挽裳看到了,便忍不住悄声问,“爷,小曜说的事,你知晓?” 小曜来天都怎突然变成了是来查案的? 不是单纯来看她而已吗? 他离开的这两日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的到来会是他们的唯一的转机? 顾玦低头浅笑,“且听着吧,也不知是否是爷想的那样。” 她虽好奇,也听话地不再追问,点头,静待事情的发展。 但愿,小曜的出现真的是他们的转机。 “既然是关于北岳皇室的,为何查到南凌来?难不成你是要告诉哀家,场上有人是北岳皇室的?”太后倒不担心,即便是有,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顾玦。 场上,又开始暗潮涌动。 “回太后,此事关乎我北岳的声誉,无艳恳请太后清场,让无艳详细道来。”风曜请求道。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冷笑,“无艳,你是想要戏耍哀家不成?清场,好让你救走九千岁和你姐姐吗?” “无艳岂敢,这是摄政王特别交代的,无艳也是奉命行事。”风曜冷静地道。 这一刻,风挽裳确实看到了弟弟的成长,沉得住气了,看来上次回去后,在北岳历练了不少。 她暗自欣慰。 “即便真有此事,待哀家了了九千岁这事再说。来人,将无艳特使请下去,好好招待!”太后不想再横生枝节。 今日她这样对 顾玦,倘若让他成功逃出去,将是她最棘手的敌人。 所以,无论如何,顾玦今日必须死! 太后一下令,两名太监立即上前请人。 待两名太监走近,风曜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站直身,淡淡地看向太后,然后,坚定有力地说出叫场上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第234章:九千岁的身世之谜 “无艳接下来要说的正是关于九千岁的!” 不疾不徐的一句话,让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关于九千岁的髹! 方才不是说了此次前来是来查清关于北岳皇室一事的蠹。 莫非,这九千岁与北岳皇室有关? 一个太监怎可能会与北岳皇室有关? 薄晏舟也颇为意外地微微挑眉。 怎么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小舅子,还带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顾玦低声自语。 风挽裳一愕,他?是指谁? 连她也懵了,他不是琅琊族的吗?怎会又扯上北岳皇室了? “无艳特使,九千岁乃琅琊族一事已是铁板钉钉之事,难不成你想要告诉哀家,他是北岳皇室中人不成?”高位上的太后,疾言厉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竖耳静听。 风曜那双略带英气的眉眼徐徐回头看了眼他的姐姐,以及站在姐姐身边那个叫他很不爽的人,微微勾唇,回过脸去重新面对太后,“敢问太后,可是九千岁亲口承认过自己是琅琊族的?” 太后被问住。 顾玦好似从头到尾,的确没有正面承认过,反而表现出来的是对她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寒心。 仔细想来,他的确没承认过!而且方才还说了一句*,她没给他留一点余地! 也即是说,他早就清楚自己不是,所以才那么胸有成竹地站在这里! “即便他没亲口承认过,哀家手里掌握的证据不容有假!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他不是!”若真不是,还涉及北岳皇室,那她岂不是将忠臣逼为佞臣! 风挽裳紧张地看着她的弟弟,顾玦是琅琊族的事必然是真的,若不是,他不会将那样攸关所有人生死的事写在纸上给她,若他不是,根本不需要跟她承认他和子冉是兄妹关系。 但愿小曜不是为了救他们凭空捏造出来的谎言,否则,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可是,看顾玦脸色越来越凝重的样子,好似又不像在说谎。 “太后,无艳方才也说了,此事攸关北岳皇室的声誉,既然太后不愿清场,那唯有等了。”风曜道。 “无艳特使,哀家怎觉得你这是在糊弄哀家呢?”太后冷笑。 “太后,臣觉得他就是有意在拖延时辰。”萧璟棠拱手道。 太后也觉得有理,瞪向台下已经站成一线的几人,但是,倘若是真的呢? “无艳特使,你要哀家等谁?”她觉得还是得先听听为好,就当是给顾玦最后一丝机会。 “自然是可以证明九千岁身份的人!” 风曜此话一出,又是震惊四座。 证明九千岁身份的人! 九千岁还能是什么身份! 难道真的是北岳皇室中人,可,一个皇室中人,怎可能在南凌当了太监,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 风挽裳看向顾玦,他凤眸深沉,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她也没有开口打断,尽管再担心,再好奇。 太后皱着眉头,怒了,“无艳特使,休得再糊弄玄虚,若你再不说,休怪哀家让人将你轰出去!” “太后等等又何妨?”风曜无畏无惧地道。 这是他仅能为姐姐做的了,又怎能退缩。 他知道姐姐爱惨了这个男人,哪怕是个太监。 所以,救他,就等于是救了姐姐,他可以当做不是在救那个曾不共戴天的男人,而是救他的姐姐。 太后抬头看了下天空上的太阳,允道,“好,那就等到午时,午时一到,若你所说的人还未出现,哀家就当你是在唬弄哀家,家城楼上将万箭齐发!” 反正离午时也不过一炷香时辰了。 风曜微微颔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胸有成竹。 初秋的天空,秋高气爽,阳光和煦。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风曜口中的那个可以证明九千岁身份的人出现,都在暗自揣测着讲最终出现的会是谁。 只有顾玦低头沉默,拧眉不展。 “爷,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见他一直脸色深沉,风挽裳轻轻拉扯他的衣袖,抬头,轻声问。 他低头,柔柔勾唇,正要说的时候,忽而,人群外边传来涌动。 两人一同扭头看去。 然后,不用他说了,因为风曜说的人,已经到了。 一辆低调又不失华美的马车缓缓靠近,围观的老百姓主动让开。 马车在刑场外架起的鹿砦前停下,马车方听闻,率先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妙龄女子。 女子穿着锦衣丝裙,腰畔环佩轻垂,腰上还别着一捆小鞭子,一头乌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额前箍着精致的绣花圈儿,一帘垂坠的银流苏,略略遮掩住精致的眉目。 这是一个很美,也绝不温柔的女子,浑身上下透着江湖女儿的味道。 风挽裳认得她,可不正是上次同小曜一块儿来的那个如歌郡主? 原来她穿起女装来是如此水灵,险些叫人认不出来。 如歌轻轻跃下马车后,便垂首,恭敬地立于马车旁边,似乎对还在马车里的那一位很是忌惮。 所有人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更加好奇马车里迟迟不出来见人的人到底是谁。 “连他也来了,果然。”顾玦看着马车,幽幽地呢喃。 风挽裳心中更为诧异,果然? 他好像自小曜出现,说了关于‘北岳皇室’这四个字后,他好似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她又抬头看去,只见马车里的那一个,总算千呼万唤始出来。 是一个男子,一个俊魅慑人的男子。 他穿着云锦斜络纹长袍,如刀削的眉,斜飞入鬓,一双黑眸犹如深海,绽出一丝丝睥睨众生的嘲讽和狂狷,俊挺的鼻梁下,薄唇无情。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内敛的霸气,犹如君临天下般,身上的气质很矛盾,既冷,又柔,就仿佛禁-欲已放-荡结合在一起。 “认出来了?”头顶上响起他的低声询问。 她点头,淡淡地道,“能让那如歌郡主那般耐心恭敬的,除了北岳摄政王,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 而且,还是同坐一车,前后还有护卫队。小曜方才也说了,是奉摄政王之命前来。 原来,这便是他胸有成竹的原因。 这个男人,就是毁了小曜的男人? 虽然,也许他的到来真的能帮得到顾玦,可她对他很难有得了好感。 小曜那日答应她回北岳,其实是回去求他帮忙去了? 她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是软心肠之人,小雅莫不是因为她而做了什么糊涂事? “是北岳摄政王没错,也即将成为爷的救命恩人。”顾玦眯眸瞪了眼正缓缓走过来的男人,语气很是不爽。 闻言,风挽裳高高提着的心总算一点点放下。 她知晓,他这般说,也就是最终一定会没事。 只是,莫非,他还有别的身世? 北岳摄政王经过他们面前时,特地慢下脚步,扭头往刑台上瞥了眼,毫不掩饰嘴角的嘲笑弧度。 太后见来的竟是北岳的摄政王,便亲自走下高位迎接。 “摄政王要来南凌,怎不派人事先通知一声?哀家也好派人到城门外恭迎大驾。”太后寒暄道。 摄政王扭头看了眼旁边的风曜,道,“本王此行不过是陪一个人回天都探望亲人,本不欲惊动任何人,奈何,太后要杀的人正好与我北岳有非同小可的关系,本王不得不现身插手,还望太后莫要见怪。” 众人暗呼。 摄政王陪谁回来已是再明显不过,可不就是这个无艳特使吗? 早就听闻北岳摄政王好男色,府中男色如云,曾经死在金銮大殿上的云中王也曾受邀入住他的‘后宫’。 但是,后面也同样证明了九千岁与北岳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竟连摄政王都亲自出马为他作证来了。 等等! 有传言说,云中王那件事中也曾曝出九千岁曾经是男宠的事,莫非,摄政王所说的是这一层意思? 九千岁曾经也是……他‘后宫’里的一员? “喔……摄政王此话怎讲?九千岁乃南凌逆党中的琅琊族人,此事,哀家已亲自证明。摄政王是要告诉哀家,他的身世另有玄机不成?”太后沉着冷静地笑道。 “确实另有玄机。”摄政王沉声道。 太后脸色微变,让人抬来椅子,自个也由人扶回位子上坐下,重新睥睨局面。 她看向顾玦,莫非,他当真是北岳皇族中人? 若真如此,那就太棘手了! 杀没杀掉他,反而让他有了北岳那么个大靠山,万一他兴起报复之心,结合北岳的兵马……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都劳摄政王亲自出面作证了,摄政王就不妨直说吧。”太后收回目光,沉住气道。 摄政王翩然坐下,接过底下人奉上的热茶,轻轻拨弄了下,浅啜了口,遂,抬头,冷冷地扫了场上一圈,道,“此事本是关乎我北岳秘辛,也罢,事已至此,也无暇顾忌这么多了。” 说着,目光停在顾玦身上,“此人算起来,该称本王一声‘王兄’的,太后觉得他会是何身份?” 此话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千层浪,场上所有人,无不惊呼,瞠目。 就连薄晏舟和裕亲王,以及暗中待命的人都震惊不已。 风挽裳更是惊讶得捣住嘴,回头,抬眸看向顾玦,只见他依旧面沉如水,冷静从容。 “等回去了,爷再跟你解释。”他浅笑,回应她的惊诧。 她点头,此刻确实不适合问东问西,他好似早知晓如何应付这个惊天巨浪,那她就放心了。 站在太后身边的萧璟棠,冷了冷眉眼,弯腰,凑上前去悄声说,“太后,不能单凭北岳摄政王的一面之词,以防有诈。” 明明就死到临头了,怎老天还是这么眷顾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侥幸逃过。 上次,云中王的事如此,吸食乌香的事也是如此,更别提在西凉边境所发生的…… 仔细算来,这顾玦确实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老天可还真是厚爱他! 这次跟离谱,居然半路杀出个摄政王认弟!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凛然,谨慎地问,“摄政王是指,我南凌的九千岁是你北岳皇室中人,本该也是一位王爷?” “正是。当年,这孩子出生时天现异象,万马齐鸣!随后,皇后殡天,先皇见又是男生女相,便将他当做妖星转世处理了。但是,当时负责处决的太监过于仁慈,一念不忍,便让他在宫外活了二十多年!”摄政王不紧不慢地道出这个关于北岳被埋藏多年的一桩秘辛。 闻言,所有人依然震惊瞠目。 居然,真的是北岳皇室的人! 本该是王爷,极有可能还会是君临天下的命,却在别国成了一个太监? 这未免太过讽刺,太过弄人了。 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虽然也得赐皇姓了,但与真正尊贵的王爷比起来,依旧差十万八千里。 太后看向始终一语不发的顾玦。 他就是这般,哪怕天塌下来,只要不是他太感兴趣的事,他都可以如此从容淡定,仿佛局外人般。 这时,顾玦正好抬头看向她,那眼神,好似在笑她一开始没有相信他。 突然证实他是异族人,她怎可能还会相信,若知道,一旦选择信他,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势力,只怕会瞬间土崩瓦解。 “既然如此,那他是琅琊族的事,摄政王又打算作何解释?”太后转而看向北岳摄政王。 北岳摄政王看向顾玦,“此事得他自个说,但他的身份确实如本王所说的那般,太后若不信,可问他有无收着一枚小印鉴,那枚小印鉴只会出自北岳的皇家。” “顾玦,确有此事?”太后厉声问。 薄晏舟等人一直等着看顾玦的反应。 就连他们也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 顾玦明明是琅琊族后人,怎一下子变成北岳流落民间的皇子了? 到底,哪个出身是真的,他们也不清楚了,唯一肯定的是,不管他出身何处,就凭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即便真的跟他们不是同样的人,也早已同类。 微低着头的顾玦,凤眸微抬,徐徐地看向太后,轻轻勾唇,“那枚印鉴既不能换来高官俸禄,反倒被追杀,早不知被奴才丢到哪里去了。” 语气很漫不经心,似乎对这个高贵的出身一点儿也不敢兴致。 风挽裳时不时瞧他一眼,他倒是淡定自若,她却快要被好奇心害死了,头一次,如此抓心挠肺。 他的身份竟然如此高贵,是吗? 可是,幽府里的灵位,他与子冉的兄妹关系,以及保护着幽府里那么多人,担负着所有异族的寄托…… 若不是琅琊族后人,他怎可能做那么多。 若不是琅琊族后人,他有何理由背负这么多苦痛,有何理由披荆斩棘地走这条地狱深渊之路? “既然九千岁拿不出来,哀家也不能相信摄政王的片面之词,毕竟,哀家手里掌握有他是琅琊族的证据是真。”太后振振有词地道。 风挽裳有些着急了,“爷,若真的有,快些拿出来吧?” 事情发展至此,唯有这样才能全身而退啊,她的爷可千万不要在这时候任性,耍脾气。 “原来爷的小挽儿这般怕死啊。”他轻笑调侃。 她实在没心情同他说笑,看着他,认真地说,“爷,我的确怕,怕与在一块的日子不够多。” 若逃不过一死,她义无反顾相陪。 若有机会活着,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她真的还想好好同他在一块,哪怕只是一日,半日,都好,只要不是马上死去。 能与他在一起多一时是一时,这便是她眼下最大的心愿。 “瞧把你吓的。”他笑得宠溺,抬手,拂开她脸颊上因为方才的打斗而凌乱飘飞的发丝,看向太后,“都说那玩意儿不知被奴才丢到哪儿去了,要找自然得需要些时辰,请太后准许奴才让人回去找。” “你要让谁回去找?”太后皱眉问。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顾玦的低头,落在风挽裳身上。 风挽裳愕然,清眸圆瞪,“爷……” 他这是要她回去找那东西? 他笑,俯首在她耳畔悄声说出那东西的下落,她一双眼瞪得更大、更圆,眼里写满了震惊。 “小挽儿,就劳烦你跑一趟了。”他拥了拥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她离去。 他的手松开的刹那,她心下愣怔,还站在那里,看着他,呆呆地看着。 是真的有那枚印鉴,还是怕她留下来会发生方才发生的五马分尸之事? 但是,既然他说了,不会再放开她,她就信。 对他温柔一笑,用力地点头,在他温柔的注视下,转身离开,去他说的地方,取他说的东西。 “不行!让别的人去!” 出乎意料的,太后出声阻止。 她的脚步顿住,回身,平静地等着最终的决定。 顾玦冷笑,“莫非太后方才看得还不够清楚?我既然舍不得她五马分尸,她自然也舍不得丢下我自个逃命去。” 柔腔慢调的嗓音,不疾不徐的一句话,一个‘我’,而非‘奴才’,是怒了,一本正经的怒,似是在恼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 这下,下不来台的人反而是太后了。 太后拉长了脸,摆手,“萧璟棠,你送风挽裳去取,速去速回!” ☆、第235章:爷的小挽儿果真暖心 “不必!无艳愿陪自家姐姐走一趟!”风曜站出来,鄙视地瞪了眼萧璟棠,“无艳不放心让一个禽兽不如之人跟着姐姐,难保路上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风挽裳欣慰不已,但是下一刻,无艳就被喝住。 “无艳!”座上的北岳摄政王略带威严一喝颏。 无艳立即收敛起盛怒,低下头作为赔礼。 她看向那个威武坚毅的摄政王,依然还是无法心生好感,听他如此这般喝无艳,跟平时顾玦轻斥她那般亲昵,心里更觉难受夥。 倘若这是无艳想要的,她会尊重,可是,无艳并非想要这样的人生。 “本督亦觉得让小舅子陪着去甚好,虽说驸马也如本督一般行不了事了,本督也没法放心。”顾玦侧身,回眸瞧了眼停下脚步的人儿,随后,看向太后,阴柔淡淡地说。 一声声‘小舅子’,听在风曜耳里就是炫耀,炫耀他得到姐姐的心,炫耀他从今往后不得不喊他姐夫。 好不容易才压下的事又被重提,萧璟棠脸上青筋狰狞隐现。 毫无疑问,他定然是在报复当日在幽府验身一事! “不行!他是摄政王的人,又是风挽裳的弟弟,难保他不会暗中将早已准备好的印鉴交予。”萧璟棠断然抗议。 “本王倒是有一个很好的提议。”摄政王忽然开口,一双锐利的黑眸总闪烁着逼人的冷光。 很难想象,这样冷峻清贵的男子竟好男色。 “摄政王有何提议?”太后问。 然后,众人随着摄政王的目光纷纷落在同裕亲王一道立于高台下边的丞相身上。 “听闻贵国丞相与九千岁素来不和,本王觉得由丞相亲自陪同去取印鉴再适合不过。” 闻言,众人亦觉得确实是个很好的提议。 薄晏舟面上平静,心里早已凌乱不已,完全搞不懂,事情是如何个发展法。 明明是琅琊族的人,怎突然就变成了北岳皇子? 但他还是一脸平和地对太后躬身作揖,“臣愿意走一趟。” 既然这是最好的提议,太后也只能摆手同意。 风挽裳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只要不是萧璟棠就好。 为了能快些,便只能骑马前往。 然而,就在薄晏舟准备扶风挽裳上马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风挽裳抬头看去,看清楚马上的人是谁后,有些许意外。 是万千绝。 好似自从出事至今,都没见他现身过,她起初还纳闷,为何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没在顾玦身边保护,毕竟,他对顾玦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 后来想想,许是顾玦派他去做更重要的事了吧,或者,保护重要的人,譬如子冉,毕竟,万一这个时候让太后知晓子冉没死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 “是九千岁身边的亲信万千绝,来人,将他抓起来!”事发后,怎么也查不到此人的踪迹,这会现身了,萧璟棠自是立马先发制人。 “慢着!”万千绝翻身下马,目光依然是不谅解地瞥过风挽裳,举起手里的东西,“能证明督主身份的东西在这里!” 风挽裳喜出望外地看向他手里拿的东西,那是一个小锦盒,也就胭脂盒般大小,想必里边就是北岳摄政王所说的东西了。 只是,怎会在万千绝手里? 顾玦方才跟她说的是另一个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 “放他进来!”太后下令。 要去取的东西已经被万千绝先一步送来了,她和薄晏舟自然也回到原本各自的位置。 她回到他身边,尽管心中无限好奇,却只是与他相视一眼,安静地等着解开事情真相。 “万千绝,摄政王所说的东西,怎会在你手里!”太后厉声问。 万千绝单膝跪地,将东西高高呈上,“回太后,此物是督主让奴才拿着去北岳求救的,只是去到一半路程便听闻摄政王暗里来了天都,奴才披星戴月,快马加鞭赶回,以至于迟了些。” 太后愕然,薄晏舟愕然,风挽裳更是震惊不已。 她转头看向他,俊美的脸依旧很平静。 他早已准备了后路? 所谓的亡命天涯,共赴黄泉,只是怕万千绝来不及带人来化解这场劫难,所做的最坏的打算? 但是,他却微微颦眉,似是意外万千绝的说辞。 她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相信薄晏舟也如是,因为他投过来的目光,震惊不亚于她。 “顾玦,他说的可是真的!”太后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齐在他身上,只有他能拨开众人眼前的重重迷雾。 顾玦徐徐抬眸,看了太后一眼,而后看向万千绝高举着的东西,只是盯着,沉吟。 直到太后耐性耗尽,怒拍金椅扶手,“顾玦,哀家问你话!” “爷……”风挽裳担心,轻轻拉扯他的衣袖,提醒他。 虽然这双凤眸依旧沉寂,但她好似能看穿他内心的挣扎。 他到底在挣扎什么? 顾玦低头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拿起万千绝手里的东西,在指上端详,忽而,勾唇笑了,弧度越来越大。 “想不到最后救爷的竟是它。”他讽刺地笑了笑,凤眸轻抬,看向太后,“太后不是一直要奴才证明吗?这就是奴才所要给太后的证明!” 阴柔的嗓音,依然慢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一丝丝的冷讽。 太后脸色微变,“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哪怕到最后一刻也没透露半句!” “早说太后会信吗?倘若他们再来迟一步,奴才此刻怕是已被万箭穿心了吧?”顾玦嗤笑,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失望和寒心。 “……”太后一时哑然,看向北岳摄政王,“摄政王,既然东西已取来了,又如何证明那印鉴足以证明九千岁的另一个身份?” 摄政王浓黑的剑眉微微蹙了蹙,“认一个太监为北岳皇子,太后觉得本王会随意、草率地做出这种事?” 当然不会! 这摄政王据说铁血无情,决策千里,将北岳治理得井井有条,朝野上下无人不臣服于他。 见太后无话反驳,摄政王又道,“那印鉴上刻着的花纹,横看是我北岳国的图腾,竖看是北岳皇姓,太后若不信,印一下便知。” 闻言,太后挥手让人照做。 很快,太监捧着印泥和一张宣纸采完印章呈上。 太后依照摄政王说的定睛一看,顾玦的另一个身份再也没法怀疑。 她又看向顾玦,“既然如此,那你是琅琊族的事又作何解释?” 顾玦冷冷勾唇,淡淡扫过场上所有人,也只是借此有意瞧了那边的薄晏舟一眼而已。 那一眼,有着叫薄晏舟不解的顾虑。 “从云中王那事,太后已知晓奴才的过往,其实……”他顿了下,似是触及了不愿提及的悲伤往事,然后,在众人满心期待下,抬头,道,“当年,那个琅琊族的孩子早就死了,因我而死,救出他的妹妹是我所能为他做的。 这下子,一切被推翻,结局彻底逆转。 九千岁非但不是异族人,还是北岳的皇子,若在北岳,而今也该是一名王爷了。 所有人都意外真相竟是如此。 薄晏舟更是不敢相信事实会是如此。 真的吗? 他真的不是琅琊族的? 只是在替另一个人活着?替另一个人背负着那样的责任? 倘若真如他所说,他不会,那当年他们留他下来,他岂不是太无辜? 风挽裳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不是吗? 他真的不是琅琊族的人? 一路踩着无数尸骨走来,背负恶贯满盈的骂名,受尽苦难,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代替另一个人活着? 他骗了所有的人,包括霍靖? 不! 她还是坚信他是! “当真如此?”太后将信将疑,若真是这样,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如此,也解释了他为何当初敢与子冉拜堂成亲一事,因为,只有他心里清楚,他与子冉并无血缘关系! 顾玦摇头轻笑,“即使到了这一刻,太后还不愿相信奴才?” 到这时候还自称‘奴才’,可见他还是敬重的。 太后心下惭愧,缓和了脸色,淡淡地道,“此事也不能全都怪哀家,若是你早些说清楚,也不至于到此等地步,还好摄政王来得及时。” 说着,她看向摄政王,“摄政王千里迢迢来到南凌,哀家自是该设宴款待。来人……” “多谢太后美意,既然此事已了,本王也该启程回国处理政事了。”说着,冷冷看了眼一旁的风曜,“本该今日启程的。” 语气中颇有怨怪之味。 也即是说,这北岳的摄政王今日之所以来这一趟,并不是因为九千岁是他的弟弟,而是看在这个无艳的面子上! 风曜愧疚地低下头,但他不后悔去求他出面帮忙。 刚为这场劫难落幕而松了一口气的风挽裳,听到那北岳摄政王又如此说,一颗心又不免提起,担心地看向她的弟弟。 这人果然是小曜去求来的吗? 小曜是不是又答应了他什么? 方才没有去想那么多,只想着顾玦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就好,而此刻,她打心底强烈地希望他不是这摄政王的弟弟! 她想上前问清楚,手却被顾玦拉住,搂回身畔。 “先别急。”他低声安抚。 可是,怎能不急,这摄政王要走了,看情形,小曜必然也是马上跟着离开的。 “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当上一国的摄政王吗?就他那脑子,不会白白帮忙的。” 也就是说,这摄政王还留了跟他谈话的时辰? “爷倒是了解他。”她莞尔一笑,也放心了。 “若非知晓你的性子,爷会以为你是想到那上边去了。” “嗯?”她不解地眨眼。 他但笑不语,就是知晓她的脑子不会想到那上边去。 半响,她自个领悟过来,微微皱眉,随即,忍不住低头掩嘴失笑。 她倒是真的没往那上边想,当然,也绝不是因为他刚刚承认那个身份有关,而是她本来就相信他不会那样子。 当初当男宠的过往已经教他难以忍受了,自是不可能还与男人在一块。 “既然九千岁真正的身份水落石出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高台上,太后由太监扶着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们,说,“顾玦,而今你身份已是不同,你且看是要随摄政王回去认祖归宗,还是要继续留下来当这个九千岁吧。但是,哀家也有言在先,为了保证两国永久交好,一旦留在南凌,就永远是南凌人。同样的,一旦你离开天都,就永世不得再踏入!” 说好听的是为了两国交好,说难听的,其实就是怕九千岁有朝一日会背叛南凌。 不过,这九千岁也是要否极泰来了! 场内有些惧怕九千岁的,或者说近日来得罪过九千岁的人,以及场外的老百姓都不由得暗暗祈祷这九千岁能回北岳去,否则遭殃的就是他们了。 仿佛看穿这些人的心思,顾玦徐徐看了眼那边的摄政王,轻笑,“想必北岳也不可能会要一个太监王爷吧?即便爷回去,那位子也轮不到爷来坐,还要诸多麻烦,倒不如继续在南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好。”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当着太后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当真是……没谁了! 于是,太后喜上眉梢,问及摄政王的意见,摄政王倒是乐于这样的结果,便当场下旨,加封九千岁为亲王,也即是——千岁王! 此举,也算是太后补偿九千岁,更是表示九千岁今后在南凌的地位更加尊贵。 于是,今日,南凌的史书上,又为九千岁添上辉煌的一笔。 十六岁净身入宫,十九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二十岁得赐皇姓,二十七岁在九千岁称号后多了一个‘王’,也是史上唯一一个被封为王爷的太监! 而大长驸马相反的,就多了一笔净身的记载。 而原本满心以为今日能彻底除掉顾玦的萧璟棠,像尊雕像般僵冷在那里,脸色阴沉可怖。 …… 送走摄政王后,太后让顾玦处理好伤口就到凤鸾宫见他。 一切总算彻底雨过天晴,几日来惶惶不安的心也终于彻底尘埃落定。 风挽裳随顾玦先回了他原先住在司礼监的屋子,前脚刚进门,太医后脚就来了,听说是太后让太医前来替他治身上的伤的。 相信经过今日一事,以后太后再也不可能会怀疑他,这不,这会正急着弥补,讨好呢。 而且,而今顾玦又多了一个北岳皇室的身份,就算与摄政王有言在先,但也不得不顾虑三分的。 亲自看着太医帮他处理好伤口,瞧见那伤不是很深,又再三从太医口中确认他的内伤不重后,风挽裳这才彻底宽心。 身上的伤处理好后,又有大批太监宫女送来热水等以供他们沐浴更衣,听说也是太后特地吩咐下来的。 一下子,他回到初见时的风光模样,不,甚至是比之前更风光了。 两人各自在不同的屋子里沐浴完毕,在司礼监大堂前不期而遇。 他们站定,温柔地对望。 他身着月白锦袍,墨发束,就站在几步之遥的那边,怀中少了小雪球抱,一双美手负后,在和煦的秋日下,长身玉立,光影将他妖冶的俊脸衬得越发勾人心魂。 一双凤眸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站在那里对他柔柔浅笑的人儿。 粗布衫裙被锦衣丝裙取代,衣袖和裙摆均绣着清新高雅的蔓草纹样,发上也是簪着巧手工匠精心打造出来的花朵样式朱钗,只是,再精致,再华贵的朱钗都比不上插在发髻上的那支宝蓝色银烧蝴蝶花卉纹簪。 云鬓花颜,眉黛春山,一双秋水翦瞳顾盼生辉。 他眸光愈发地温柔醉人,轻轻勾唇,“你还要爷等多久!” 风挽裳一怔,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看到他慢慢张开双臂。 她笑了,甜甜的笑,朝他走过去,并没有马上投入他的怀抱,而是站定在他面前,昂首,眼中含泪,“爷,你久等了。” 等了她这么多年,默默守护了她这么多年。 他不知道,他那句还要他等多久的话直直戳入她的心,心疼他这些年来的守候和等待。 她真的何其有幸,能入他的眼,入他的心。 “哭什么,爷又没怪你来得太慢。”他轻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泪水反而落得更凶了。 他不怪她,可她怪自己。 真的太慢了,她已没太多时日。 “爷说过了,爷身边的位置只留给你,再慢也是你的。”他更加拥紧她,低声说。 她在他怀里,安着他的心。 风挽裳轻轻退开,抬袖,轻轻拭去感动又感伤的泪,抬头对他浅笑,“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呢?” “你不会不在,除非爷不在。”他坚定地说,搂着她往外边走去。 她脸上笑着,心里微微泛疼。 他那么坚定她会陪他到老,可是,老天允不允? …… 两人乘着步撵来到凤鸾宫。 再次踏入这凤鸾宫,心境大大不同。 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纠葛,只因为他而来。 这一次,也没有那么多不安,因为有他在,更因为知晓太后今后会更加倚重他,不会再轻易怀疑他。 到凤鸾宫殿门前时,正好遇见萧璟棠正从里边出来,灰头土脸、阴郁不振的样子,就连衣袍上都湿了一片,似是被茶水泼的。 想必,太后将所有的气全都撒到他身上了,毕竟,这些都是他起的头,而今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太后不可能不怒。 只是,而今,连同情他,她都觉得浪费。 萧璟棠跨出殿门,就看到携手而来的男女,看着她温婉端庄的样子,再看到他们十指紧扣的说,以及她身旁的男子一身华贵,再相比自己此刻的狼狈,他心中更是百般不是滋味。 明明,今日该风光的人是他才对,为何到头来,还是这个男人!而且还比以往更风光! 以为胜券在握,到头来却是虚幻一场,怎甘心,如何能甘心! 用力地攥紧拳头,他挺直背脊,傲然从他们面前走过,即便再狼狈,也不愿让他们看得更低,尤其是她! “驸马用不着丧气,来日方长。”他走过他们身边时,顾玦意味深长地说,凤眸含笑,却是不达眼底的冰冷。 他从未打算要放过这萧璟棠,若她没留在他身边,那他当初所有打算的逃离也只为报杀子之仇! 到那时候,什么国仇家恨都是其次了。 她已经报的,是她的份,而他要报的,是他的这一份! 她所承受的痛,足以让他想要将他剥皮拆骨! 萧璟棠顿了下,头也不回地离去。 “爷,这人心眼层出不穷,若能早些除掉就早些除了吧。”风挽裳瞥了眼四周,悄声对他说。 她真的怕了,怕这萧璟棠再弄出什么陷害他的事来,虽然明知道这一次已是最凶险的一次了,可她还是怕。 然后,他低头看着她,只是盯着看,看得她不自在了,他才笑道,“小挽儿,你讲那小人的坏话,爷听着怎就这么悦耳呢!” 她愕住,而后,脸色微赧,“我只是不想再担惊受怕。” 可别嫌她长舌就好。 顾玦笑容僵住,眸色微暗。 见他没有再说话,风挽裳抬头,看到他眼神不对劲,再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顿时一慌,“爷,我并非那个意思,我不是怕跟在爷身边担惊受怕,我只是不想爷再出任何意外了。” 他那会选择无情地推开她,就是不想让她再陪他受苦受难,她方才那般说,真是不经大脑,但愿他别误会了才好。 顾玦轻轻抬起她的脸,凤眸流露出心疼,“小挽儿,爷会尽快给你一个安定。” 快了,本来赢了这一局,就等于他们的计划赢了一大半。 风挽裳舒心地笑了,“只要爷安然无恙就好。” “爷的小挽儿,果真暖心。”他低笑,以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粉嫩无暇的脸颊。 饶是已习惯他如此,她还是红了脸。 这时,进去禀报的太监出来告知他们可以进去了。 他牵起她的手,毫不避讳地迈入殿门。 凤鸾宫的正殿,太后已经平息怒火,端坐在那里,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进来。 两人行了礼后,太后一如往常,摆手给顾玦赐座,而她就站在他身边陪着。 “顾玦啊,这几日,你受苦受屈了,若你早些说,哀家也不至于做到那份上,你就是这般,凡事都傲得要上天似的。”太后叹息着说,看似自责,却又都怪回顾玦身上。 不过,那句‘凡事都傲得要上天似的’,风挽裳很是认同。 顾玦哂笑,“奴才又岂知太后对奴才的信任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般不给面子,太后脸色一下子沉了。 反观顾玦,还慢悠悠地浅啜香茗。 站在旁边的风挽裳有些担心,也没有提醒他收敛。 他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早将太后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她相信,他此刻这般逆着太后,定然有他自个的想法。 太后想到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再看向他怀中空无一物,不见那团雪白,连她瞧着都有些不习惯了,更何况,还让人屡次拿风挽裳来威胁他。 她瞧了眼站在他身边穿着端庄清雅的风挽裳,心里有了想法,“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须臾,那个由太后亲选的贴身太监送上来一个小锦盒。 “给九千岁服下吧。”太后道。 那太监便将锦盒送到顾玦面前,锦盒打开,里边躺着一个小药瓶。 风挽裳心下一惊,莫不是又要故伎重演?毒药? 顾玦没有接过,只是淡淡地抬眸看向太后,不疾不徐地问,“太后何意?” “以你的聪明,会猜不出那是什么药?”太后笑道。 顾玦敛眉,目光落在锦盒里的小药瓶上,伸出手去取。 风挽裳险些就控制不住伸手阻止他。 小小的药瓶在顾玦指尖轻轻旋转,他端详着,似笑非笑,“若是奴才没熬过来,太后这药……岂不是白白准备了。” 听到他这般说,风挽裳这才恍然明白过来,那是心碎的第三阶段的解药! 还好,他的毒早就解了,若不然,怎可能熬得到现在太后赐药。 她也是后来才知晓,这第三阶段的解药,是太后那日看过药方后记下来的。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么哒(づ ̄3 ̄)づ ☆、第236章:爷还真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这解药哀家早已备妥了,就等你想通而已,谁知晓真相竟是你冒名顶替。”太后断是不会认错道歉的,她的目光又瞥向风挽裳,笑吟吟地说,“既然你俩都不计前嫌,同生共死了,哀家就再次赐婚于你们,如何?” 风挽裳愕住,转头看向顾玦。 看来太后真的是在讨好他没错了,连赐婚都提了。 顾玦将手上的‘解药’交给她拿着,顺势握住她的小手,眼中柔情脉脉,“眼下有太多事要忙,相信爷的小挽儿也不急于一时。” 当着太后的面,他如此炽热地盯着她,还说得这般温柔惑人,她的脸微微泛红,微微低头,淡淡地道,“回太后,九千岁说得是,正事要紧。” “好,好,好……”太后连说了三个好,大为欣悦,“那就等一切平定了再说。既然九千岁的事是误会一场,这醉心坊也理应归回你管。” “女人家见识一多就野了,奴才正后悔过去太纵容她了呢。”没等她拒绝,顾玦已经柔腔慢调地替她回绝了髹。 她低着头,唇角浅浅上扬。 本来她就是要拒绝的,余下的日子里她只想好好陪着他。 “你啊!不过,她确实有本事。”太后无奈一笑,也没有强留不可。 “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相夫教子,既然无子,就专心伺候好奴才这个夫吧。”顾玦别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笑道。 虽是为了应付太后所说,但她甚是同意他的说法。 女人的本事确实应该体现在相夫教子上,这是自古以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若是他们的长悠还活着,也算是圆满了。 “哀家听来怎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太后微微挑眉,逗趣地道。 “太后又非一般女人。”顾玦微微扯唇。 太后太后看向风挽裳,目光带着顾忌。 顾玦了然,扭头看向她,目光柔和,“先到外边等爷。” 风挽裳毫无异议地点头,对太后行了退礼,淡然地退出凤鸾宫的大殿。 太后这下是全心信任他了,接下来要谈的话怕是不能让人随便听去的。 也亏得无论是萧璟棠还是顾玦,都被认为是太后这边的人,不然,以太后曾经要她做的事,只怕早已被灭口。 凤鸾宫外,万千绝已等在外边,之前没一道随行,似乎是顾玦又交代他去做什么了。 他看到她,并没有给好脸色,想来还在怨她让他的主子陷入那样的局面。 她走过去,对他微微颔首,“千绝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不敢。”万千绝瞥了她一眼,声音冷硬。 她看出他不太情愿搭理自个,只是淡笑,也没再多加攀谈。 站在凤鸾宫的廊庑下,她极为耐心地等了大约一炷香左右,终于看到他从里边缓步走出来。 顾玦看到一旁的万千绝没好脸色的样子,微微颦眉,而后,看向她,凤眸温柔。 “爷。”风挽裳迎上前,轻唤了声。 “嗯。”他柔声轻应,顺手揽上她的纤腰,搂着她拾级而下,走出凤鸾宫。 万千绝紧跟在身后。 此时,午时已过,太阳当头照。 外边的步撵一直在外头尽职地等候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上步撵,步撵正要起步,他却忽然摆手,目光徐徐地看向万千绝。 “你回东厂去处理事务吧,用不着跟了。” 万千绝不敢置信地抬头,“督主?” 他一向跟在督主身边,除了督主回幽府之后,或者是不想他跟的时候…… 那眼下是……不想他跟? 他做错什么了? 风挽裳也是大为不解,清眸疑惑地看向他,“爷,还是让他跟在你身边为好。” 多一个人护他,他就少一分危险。 “对主子不敬的人,爷留在身边作甚!”他冷哼。 只是,对主子不敬? 据她所知,万千绝,就算打断他的腿,也绝不会对他不敬啊。 还是,万千绝也有口不择言的时候,惹他不悦了? 万千绝站在那里,也纳闷得很,仔细想了想,又看向纱幔里,看到主子靠在梳背椅上,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把玩着女子的一绺发丝,恍然间,他懂了。 轻飘飘的纱幔被微风吹起,他看着步撵里的女子,抿了抿唇,握剑柄的手紧了紧,毅然单膝跪地,“属下不该对夫人不敬,请夫人责罚!” 啊? 风挽裳讶然瞠目,万万没想到会扯到自个身上来。 更没想到,他之所以这般刁难万千绝,是因为看到万千绝对她的态度不太好。 忍不住的,她在心里偷偷地乐,为他如此‘伸张正义’。 “爷,你又不是不知晓千绝他的性子,难不成你想看到他同我打得火热?” 打得火热? 俊眉蹙起,凤眸一沉,徐徐看向外边的万千绝,“都跟着爷这么久了,还不知谁才是最重要的,爷留着添堵吗?” 万千绝羞惭地低下头去。 他知道主子指的不止这件事,应该还有上次他去西凉时所交代自己的任务。 那便是保护好她,结果…… 谁才是最重要的,无疑是说,若有两支利箭同时射向他们,他也只能救风挽裳。 “爷,你莫要小题大做了。”她轻轻拉扯他的衣袖。 若是所有人都不给她好脸色看,他是不是想要为她闹到众叛亲离? “爷不是留着你受委屈的。”他又冷瞪了眼万千绝,那本不是该她承受的。 从来就不该,从来啊…… 闻言,风挽裳心里又甜又暖。 原来,是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所以才这般不讲理。 “爷,真的是你错怪千绝了,千绝,你说是吧?”她聪明地暗示万千绝。 万千绝对上她柔和期待的目光,沉吟半响,配合,“回督主,正如夫人所说。” 顾玦又不悦地眯眸扫了眼过去,摆手,让人起撵,也等于是不怪万千绝了。 万千绝跟在步撵旁,心里很清楚,从此,必须得敬重她如敬重主子一般。 他只是没想到都这样了,督主还能原谅她,并且宠她,疼惜她,更胜以往。 ※ 在宫里粗略地用过午膳后,他便带着她乘着马车赶到天都城门外送小曜,以及那个摄政王。 关于他北岳那个身份的事,在宫里她不方便问,在马车上,她问了,他却只顾着同她耳鬓厮磨。 最后到城外了,他才说等回幽府后,她要问什么,他都告诉她。 巍峨的天都城门外,道路宽阔,行人如织,车马如龙。 这是南凌最繁华的都城,也是向往着高贵的地方,自是人人想要前来游玩一番。 而此时,天都城外的茶棚旁停了一辆马车,整个茶棚都被包下,茶棚外的青衣护卫站如松,警戒四周。 里边,三人一桌子,是如歌郡主,以及小曜,还有那个贵气逼人的摄政王。 如歌郡主只是时不时低头喝茶,没有最初看到的那样,肤色暗黄、黝黑,而是白嫩无暇,看来当初是刻意伪装的,这会,也不再是当初看到的那般悠然自若,似是忌惮旁边的父亲。 是的,父亲。 很难想象,那样年轻的男子竟已有这么大的女儿。 摄政王端着茶浅啜,眸光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女儿一眼,似是微妙。 倒是小曜,如坐针毡,总是回头看向天都城门。 这不,一见到她来,立即欢喜地起身跑过来。 “姐姐!” 风挽裳从马车上下来,站定,微微一笑,“小曜。” 风曜看了眼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很想上前拉他姐姐走到一边说话,可是,有人不容许他如此放肆。 顾玦自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抬眸往他身后的茶棚看了眼,俯首对身边的人儿,低声道,“爷过去一下,嗯?” 风挽裳笑着点头,目送他走过去。 “姐姐,回魂了。”风曜往前一站,阻挡她的视线,嘟囔,“以后还长着呢,还怕看不够!” 风挽裳心里微沉,她的以后,不长了。 她嘴角含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异常俊美的弟弟,不知他有没有发觉,说当男子汉的人,在她这个姐姐面前不知不觉有些孩子气。 “姐姐,以后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写信来告诉我!我来带你走!”风曜还是很不放心留下他姐姐一个人。 她一个人留在天都,无依无靠的,那对父母就更不用提了,完全没有娘家撑腰,只有任人欺负的份。 风挽裳不由得失笑,坚定地告诉他,“他不会再让我受委屈了。” “姐姐又帮他讲话!就你这样,活该他吃定你!”风曜不满地说。 她笑着摇摇头,目光缱绻地往那边看去,幽幽道,“小曜,一个默默守了你八年的人,你觉得他会舍得让你伤心吗?” 风曜愕然,双目瞪大,“姐姐,你是说他……”守了他的姐姐八年?! 怎么可能! 那个行事鬼魅、残佞的太监,怎么可能暗中守了姐姐八年? “是姐姐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她遗憾地浅笑。 “原来……既然如此,想必那个采悠阁也是他为姐姐所建了。”风曜点点头。 如果说他方才对那个太监还心存芥蒂,那此刻,全都折服了,更庆幸,姐姐在苦苦找他的同时,也有人在默默守护她。 只是,既然如此,为何还让姐姐和萧璟棠有那么一段?让那混蛋一而再再而三伤他姐姐。 难不成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太监,配不上姐姐?给不了姐姐幸福? 风挽裳怔住,这个她倒没想过。 是这样吗? 采悠阁当真如小曜当初所说,是依她的性子所建? 原本没有采悠阁的幽府,因为她才存在的? 也许,她真的该问问他。 她又抬头看向那边正侃侃而谈的两个男人,旁边的如歌完全不用回避,只是时而替他们倒茶。 她忽然想起小曜这次帮的忙,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小曜,你老实跟姐姐说,你是否答应那摄政王什么了?” 风曜低头,没脸说。 风挽裳着急,又刚好看到顾玦起身,似乎已经谈完,护弟心切,她快步走过去。 “姐姐!”风曜担心地在身后喊。 顾玦徐徐回过身去瞧,看到那张恬静柔美的脸难得的气势汹汹,他饶有兴味地瞧着。 风挽裳对上他兴味的眸,秀眉微微拧起,“爷,你们可是谈完了?”先行问清楚。 “谈完了。”他点头。 确定不会打扰他谈事,她上前一步,直接看向还坐在位子上的摄政王,“请恕我冒昧打扰,不知摄政王要我弟弟小曜做什么?” 摄政王冷冷抬起头来,眸光没看她,倒是直接看向她后面的小曜,“无艳如何跟你说的?” 他即便没正视她,气势也是凛冽逼人。 “他就是说不出口,所以我才来问的你。不管先前小曜答应了你什么,我都希望作废。”她直接说出心里话。 顾玦上前拉她坐下,又坐回原先的位子上,对她照顾有加,却也置身事外的样子。 “作废?听说你懂得经商,你见过哪个买卖交易可以使用到一半就停止的?”摄政王沉声道。 “可小曜是人,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物品!”他这样的回答实在很难叫人平心静气。 “嗯,你说得对,不是卖,是送。”摄政王点点头。 “你……”风挽裳气结,求救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这时,那摄政王又幽幽地说话了,“当年就是他将无艳送给本王的。” 这无疑是在她心头打了一棍,冒出一个坎来。 这确实是事实,却也是给过小曜选择的,也不能怪他。 若当初小曜没选这条路,而是当了太监,也许早已死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也没有他们姐弟俩的重逢之日。 真的不能怪他。 顾玦俊脸却是沉了,凤眸凌冽地瞪向那摄政王。 摄政王放下茶盏,看向无艳,“无艳,你自个说,还是本王说?” 风雅愕然抬头,只觉得没脸见人,尤其看到姐姐期待的目光,他更觉得难以承受,转身抛开。 “小曜!”风挽裳担心地喊,想追上去,却被顾玦拉住。 “让他一个人静静。”他说。 她只好按捺着坐回去,重新看向摄政王寻找答案。 摄政王递给旁边的如歌一个眼神,如歌便起身往风曜走开的方向走去。 “看来他没同你说。”摄政王看了眼顾玦,忽然道。 她不解,看向顾玦。 但是,顾玦也没有回答她,只是让她听对面的人说。 “当年,他将无艳送给本王之前就已经对本王了如指掌,包括本王好男色的真假。” 好男色的真假?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假的?若真的是假的,那小曜为何还是会被…… “这个怪,只能怪无艳太倒霉,居然碰上他。” 他? 是谁? 风挽裳越听越乱,可是,那摄政王却不再为她解惑,而是起身道,“也只有那一次,以后也绝不会再有。无艳答应了要成为本王的人,本王自然要带他回去。” 后面那句话听着叫人很难不想到那上边去,她着急得也跟着起身,“我不准你再糟蹋小曜,小曜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他要过的是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人生,而不是同你这样的人在一块!” 那摄政王只是嗤笑,看向顾玦,“剩下的,他也知道,你问他吧。” “……”风挽裳愕然看向顾玦。 摄政王又对他说,“既然他而今什么都不是了,用不着特地排斥北岳。” 他? 指谁? 风挽裳觉得自己满脑子的疑问,无人能帮她解答。 但是,知道这摄政王一定要小曜回去不是因为那种事,她就放心了。 什么叫做成为他的人,也难怪小曜会误会,难以启齿。 最后,再依依不舍,姐弟俩还是不得不分开。 队伍缓缓启程,风曜牵着马走在最后,脚步放得很慢很慢,心里扭捏了好久,终于在翻身上马后,回头,对顾玦板着脸,“你要好好照顾我姐姐,我会努力让她这个娘家变得强大,让她依靠的。” “尽说胡话。”风挽裳无奈轻笑,倒像是小孩子说的话。 “姐姐,我是认真的。”风曜很认真地表明自己是认真的。 “好了,马车要走远了,快跟上去吧。”看了眼前边已经缓缓而行的队伍,她柔柔地催他上路。 风曜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姐姐,调转马头,离开前,忽然又回头喊了声,“姐夫!” 尾音还没完全消失,他已经尴尬得扬鞭,绝尘而去。 顾玦微眯起眼,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远去的少年,笑了,欣慰的笑。 “爷,小曜刚刚……”是喊他姐夫吗?还是她听错了? “还好,你弟弟不像你这么蠢。”他低头看她,轻笑,凤眸里也闪着欣然接受的喜悦。 她欣喜,“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喊了。” 她知道小曜那声‘姐夫’是表示他愿意打心底接纳顾玦了,不会再有任何怨恨了,也知道那是他对她的祝福。 “他要喊,爷还不一定应。”他轻哼,搂着她回马车上去。 “……” 上了马车后,她迫不及待地问,“爷,那摄政王说你知道一切,能否告诉我?” 马车里,长凳收起,空出足够大的空间,上头铺着柔软的地毯,可供人坐或卧。 他靠着车壁席地而坐,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拥着她,温软在怀,一颗心很是踏实。 “那个摄政王啊……” 他抱着她,娓娓道来,她听得震惊不已。 原来北岳真正正好男色的不是摄政王,而是去年刚死去的帝王,而这摄政王只是一个幌子,就好比太后让顾玦背尽一切黑锅一样,好男色的是那个帝王,摄政王只不过给他做遮掩。 不得不说,他们两人身上发生的事有点儿相似,所以才那么快达成共识。 他还说,他当初敢将小曜当做男宠卖给当时还是东王的摄政王,因为知晓那个男人并非好男色,即便是背负男宠之骂名,也不会当真那样丢了……清白。 只是,谁也没料到,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那个帝王突袭东王府,正好看到小曜,于是,悲剧发生。 一个好男色的帝王,只能让自己的弟弟帮忙养着男宠,供他消遣玩乐,突然间见到小曜惊为天人的容貌,试问,小曜如何逃得掉。 原来,发生在小曜身上的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堪。 也不知他知道与否? 原来,真的不是他的错,错只错在,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是那样发生。 “爷当初为何不解释?”任她那样误会他,怪他,甚至恨他。 “解释什么,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他就是这样,只要是他觉得认为是自己的责任的,绝不推卸,也不辩驳,只是默默地承担着。 “那是爷觉得没必要,可是有时候,一个解释可以让人少走些弯路,就好比我们,兜兜转转,这才真正在一起。而且,解释可以让对方舒服些。”她悄悄瞥了他一眼,后面说得很小声。 忽然,她的衣襟被轻轻扯开,她低呼,伸手抓住,“爷要做什么?” “解衣裳。”他很认真地回答,然后低声问,“爷解释了,舒服吗?” 她脸色刷红,他居然这样来理解她的话! “爷,别……你在宫里说过,有问必答的。”她抓住他不安分的手。 “爷说的是回府后。”他低笑,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后颈,声音暧昧得酥骨。 “爷……” 她伸手去阻止,可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没几下就被他得逞了。 一路上,她软在他怀里,晕乎乎的,完全忘记自己想要问什么了。 直到马车停下,直到低柔的轻笑响起,她才缓缓睁开双眸,双颊红扑扑的。 对上他含笑的凤眸,脸颊又是一阵发烫,低头拉了下被他扯乱的衣裳。 熟悉的河风气息,她知道,马车已经停在幽府门外了。 他伸手帮她,她恼得一手拍开,迅速整理好衣裳,又摸了摸头发有没有乱,这才放心,让到边上,让他先出去。 他却是一动不动。 她蹙眉,“爷,不下车吗?” 他笑,倾身靠近她,把歪了的簪子重新帮她插好,“爷也想同你回房好好温存温存,可惜……爷天生劳碌命。” “可是……”她担心地看着他的身子。 “担心爷身子不好?要不,爷今夜证明给你看?”他笑得眉眼全开。 她羞恼一瞪,“正事要紧,爷去忙吧。” 说着,推开他,起身要下车。 他却又一把将她拉回怀里,紧紧抱住,“小挽儿,爷还真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风挽裳没有挣扎,也紧紧回抱住他。 这种感觉,她懂。 好不容易逃出鬼门关,她也想好好抱抱他,好好说说话,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就那样静静地安抚彼此受惊的心。 可是,不行。 撑过了这一关,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她怎能任性地去绊住他的脚步,绊住他苦撑多年的大计。 即使她再想他陪着,也不能。 轻轻退开他的怀抱,温柔浅笑,“爷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 “嗯?不会又跑掉?”他挑眉,开始翻旧账。 她羞惭,“绝对不会了。”只差没举手发誓。 他低笑,抬手抚过她的脸,“还是这么蠢。” 不欺负她,欺负谁。 “还好爷方才做的,也够爷回味半天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轻声呢喃。 她怔了下,顿时脸蛋通红,赶紧推开他,撩开车帘出去,要不然真的羞不欲生了。 看着那像小兔子一样逃离的身影,马车里的男子笑得很开怀,也很温柔。 幽府的禁军和缉异卫早已撤得一干二净了,站在府门外恭迎的霍靖,一看到主母回来,立即上前伺候。 风挽裳站定后,放下裙摆,抬头,就看到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撩起车帘,凤眸凝视着她,半响,吩咐霍靖,“好好伺候着。” “奴才明白。”霍靖躬身回应。 他又看向她,“等爷回来用晚膳。” “好,我会做爷爱吃的菜,这次,希望爷别再浪费了。”她笑道。 “确实,便宜某人了。”他轻笑,放下车帘,眼神还与她对视,直到车帘彻底阻断两人胶着的目光。 马车调转,离去。 她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直到消失不见,心里隐隐有些落寞。 不止今日忙,接下来只怕会更忙。 这两日虽然很危险,让人惶惶不安,却也是他们能时刻相伴的时候。 “夫人,您别担心,一切都雨过天晴了,未来日子还长着呢。”霍靖看出她心情落寞,便笑着安慰。 是的,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过了这一关,相信再也没什么能难倒他们家的爷了。 可是…… “夫人,爷当真不是族长和族长夫人的孩子吗?”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真的吓傻了。 原本还未弄清怎么多出来一位小姐,突然又说爷不是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少爷? 风挽裳收回视线,看了看霍靖,又看了看四周,道,“进府再说。” “是。”霍靖恭敬地点头,随她一道入府。 府里,所有人都在忙碌,忙着收拾被禁军缉异卫弄得乌烟瘴气的幽府,他们的家。 瞧见主母回来,个个喜笑颜开地行礼恭迎。 她一一颔首而过,走到后花园,走在环湖边上,她才停下脚步,回答霍靖方才的话。 “霍总管,他是不是琅琊族的,很重要吗?”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霍靖突然才想到自己问的有多伤人。 “他这些年为大家所做的,大家有目共睹,这次还险些搭上性命,难道,你们会因为他不是,就不要他们当你们的爷了?”若真是这样,她替他感到不值呢。 但她知道,他们不会的。 霍靖突然双膝一弯,跪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她赶紧伸手去扶,但是,他拒绝起来,一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夫人,奴才错了,奴才不该那样问。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爷在夹缝中救回来的?若说他杀十个才能救我们一个,也不为过。我们又怎会那样想,更别提那样做了,连想都觉得禽兽不如。” “霍总管,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先起来。”风挽裳再次弯腰去扶,她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她似乎把话说重了。 霍靖还是摇头,“这些年来,爷从不担心有人会跑出去泄密,因为他相信大伙,就如同大伙依赖他活着一样,他就是大家心目中的守护神,大家能做的也就是守口如瓶,不给爷制造麻烦,当他回府的时候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而不只是因为怕爷才那样做。” 所以,正因为看得出来他对她的与众不同,他们才会爱屋及乌,一次次那么包容她的过错吗? “是我错怪您了,您先起来可好?”风挽裳再次伸手去扶他,他跪着,她也一直陪着弯腰。 “唉!让夫人见笑了。”霍靖抹了抹眼角的老泪,终于愿意起身,“奴才也不是说您说错了,奴才只是想说,奴才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人是那个意思。奴才只是因为伺候过小时候的爷,便问了下。” “原来如此,真对不住,是我过激,失言了。”她诚心地道歉。 “奴才也没有要怪夫人的意思。”霍靖又慌了神色。 她轻笑,“好了,咱们就别解释来解释去的了,总归都是为爷好就是了。” 霍靖也不禁笑了,看到她眉眼间已褪去那时候所看到的冷漠,恢复当初的温柔婉约,心里更加欣慰了。 说到底,伤得最深、最重的还是她啊。 …… 暮色朦胧,掌灯时分。 华美的马车缓缓回到幽府。 马车里的男子不等人来掀车帘,甚至是不等马车停稳,就已自个掀开车帘,轻身跃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牵肠挂肚一整日的人儿。 若换做平时,霍靖他们可能还笑得出来,毕竟难得见到他们的爷如此……可爱的一面。 但是,此刻,他们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更别提笑了。 颀长的身影迈入高高的门槛,大步流星地往采悠阁方向走去。 “爷……”霍靖迈着苍老的步伐跟在后头喊。 场景很熟悉,这语气也很熟悉…… 顾玦赫然停下脚步,脸色丕变,回身,凤眸锐利逼人,“别又跟爷说,她出事了!” 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怒气勃发的前奏。 霍靖深深躬身,低头,一把老骨头微微颤抖着,“回爷,夫人她,被人掳走了!” 话落,不出意外的,胸前衣襟被揪起,“你再说一遍!” 阴柔的嗓音冷得有如刀刃削过肌肤,听得叫人毛骨悚然。 “爷放心,夫人是在府里被掳走的。那人的人来过,大家伙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要掳走夫人,等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请爷责罚!”霍靖率人跪下。 上次就是因为知晓是那人的人,也因为没完全接纳,才做睁眼瞎让他们绑走她,后来爷直接翻脸,那比任何责罚都来得可怕。 而今,夫人对爷是那么重要,两人又好不容易心意相通,好不容易携手度过难关,却又发生这等事,他们真是该死啊! “该死的!” 随着一声冷笑,他们只觉眼前一花,身影如疾风晃过,消失在府门口,只留下徐徐余风…… ☆、第237章:你倒懂得如何治爷了 风挽裳在极度恐慌中,抬手揭开头罩,也许是太过恐慌,心口隐隐不适。 先入耳的是外头远远传来的戏曲,她的心因此安定了大半,然后环顾四周,认出这是朱雀街的戏楼子,这才彻底松了一颗心。 原本她已经准备好晚膳,就等着顾玦回来一块用了,没想到端出最后一道菜时,眼前有个黑影闪过,然后肩上一麻,便再也开不了口,也动弹不得,之后被罩上黑色头罩,被人扛着施展轻功离开幽府蠹。 一番起起落落后,她便到了这里,那人点开她的穴道就走了。 是那位君爷……请她来的髹? 咿呀——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来,她本能反应地后退一步,凛然不可欺地看向门口。 只是,进来的人,她似是认识,又好似不认识。 来人一袭素袍,五官相当出色,棱角分明,黑眸深敛,神情严峻得恍若石雕般面无表情。 “冒昧请你过来,失礼了。” 风挽裳微微瞠目,这声音,这人竟是——君楚泱! 以往见他,要么不是一身补丁,胡子拉碴,要么就是一身戏子装扮,没法看得清真面目,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年轻,看起来也就年约三十左右。 也是,旭和帝十六岁失踪的,而今也过了二十一个年头了,算起来也三十有七了。 不过,若不说,没人知晓他已是三十七,看起来与顾玦薄晏舟他们没多大差别的样子。 尽管他‘请’的方式很失礼,但她还是微微欠身对他行了一礼。 “坐吧。”他拂袖坐下,翻起茶杯,径自倒茶喝。 风挽裳并没有过去坐下,她冷静地抬眸看向他,淡淡地问,“不知您有何吩咐?” 他冷冷看向她,经岁月沉淀过的黑眸,沉静平和,仿佛岁月将他曾经是帝王的光华磨去,继而转化为内敛的尊贵。 “听说替太后炼药的那个女人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君楚泱也没打算拐弯抹角。 风挽裳猜也是因为这件事,毕竟,他突然知道自己在这世上竟还有孩子,那该是怎样一件震惊的事,更何况,那孩子还是在皇陵里生下的。 之所以到现在才找她问话,大约是因为之前都不适合吧。 但是,她可不认为眼下又适合到哪儿去,明明答应好了一定会等他回来一块用膳的,结果又出了意外。 这会,他应该已经回到幽府了吧,看不到她,也不知会不会大发雷霆。 “将你听到的话全都说一遍给我听。”君楚泱直接说出掳她来的目的。 风挽裳也想快些回去,便将那日与炼颜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知。 “她说有东西系在孩子身上?”君楚泱抬头问,眉眼间透露出不易发觉的激动。 “挽裳觉得应该是如此,不过,倘若太后当真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没理由会拿不出来那个炼颜当初系在孩子身上的信物。”风挽裳大胆地猜想。 君楚泱欣赏她的聪明,抬头看她,这一次,目光停在她的眉眼上,渐渐失了神。 风挽裳还是被除了顾玦以外的男人一个劲的这般盯着,算起来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是,从他的眼中,她看不到半点轻浮,倒像是透过她在看谁,或者……想到了谁。 “挽裳只是随便猜测,您无需当真。”她淡淡地出声,有意打断他的神游。 君楚泱回神,看着她低头淡然的态度,“你猜得对,倘若太后连那东西都拿不出来,孩子有可能没落入她手里。” 风挽裳颔首,静静地回应。 君楚泱又看向她,定定地看着,须臾才说,“过去不曾留意过,今日倒发觉你的眉眼有点儿熟悉。” 闻言,风挽裳抬头,有些吃惊地看向他。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她具体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她有一双温柔恬淡的眉眼。”所以,方才正眼去瞧她的眉眼时,才会不知不觉失了神。 “不记得?”是指那个在皇陵里坚强地生下孩子的宸妃吗? “距离到至今也二十一个年头了,当初若足够深刻,也许会记得她的样子。” 说到底,当初册封宸妃,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些那个年纪该完成的事,二来,她是当时某大学士之女,娶她也好过娶太后选的人。 风挽裳很意外他竟会谈心般地同她说这些。 “那……红绳……”他那般看重的红绳,不是那个宸妃的? “红绳是她编的。”君楚泱淡淡地说,看向她,“是在我离宫寻母时,她亲手给我戴上的。我当时便随手扯下当日佩戴的腰佩给她作为赏赐,甚至连认真看她一眼都没有,却没想到,那小小的红绳,竟伴我走过这么多个春夏秋冬。” 若是她还活着,他想,他会好好看她,一定会将她的脸烙印在脑海里。 原来是遗憾,所以才弥足珍贵。 她还以为,红绳的主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是刻骨铭心,却没成想,他连记都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了。 “很抱歉,红绳,挽裳还是不能还给您。”她低头抱歉地说。 冷肃的神情闪过一丝讶异,“你不止聪明,还很固执。” “多谢您的赞赏。也正因为失去,所以,仅有的才更珍贵。”就算那红绳不是她原先以为的是他心爱之人的东西,但经他这么一说,那红绳在他心中的价值依然还在。 “若真要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真到那时候,那根红绳也未必就是救命绳。” “那也只能证明您不值得他们几个兄弟那样做。”风挽裳笃定地道。 君楚泱赞赏地勾唇,竖耳一听,那异样的风声近了,更近了—— 然后,风止。 一抹玉色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带着鬼魅般的气息,俊魅妖冶的脸,阴沉冷戾。 即便看到他的真面目,也一点儿讶异都没有,或者说,压根不将这事放眼里,反倒是眼里有着惊涛骇浪的怒火。 “来了。”君楚泱一副早料到他会来的口吻。 闻言,风挽裳顺着君楚泱的目光惊然回身,就看到挂念的身影长身玉立于门口,约莫是一路疾飞,衣袂和发丝都才刚刚落定。 她弯起柔柔的笑弧,看着他撩袍走进来,脸色十分不悦地瞪了眼君楚泱,才看向她,眸色瞬间变得柔和。 “爷,你怎么来了?”她等不及他来到面前,便主动上前,柔声询问。 “是谁说一定会在府里等爷的?”他将她勾搂过来,两人的身子几乎相贴,沉下脸色。 “是我的错。”她羞惭地低头认错。 “是别人强行掳你过来的,怎是你的错了?”他语气更加不悦,目光徐徐瞪向坐在那里喝茶的男人。 风挽裳抬头悄悄瞧了下他的脸色,很显然,那阴沉不是针对她,那里边的怒气也不是针对她。 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生气她没有辩解是被绑架来的。 但是,何必呢?不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吗?而且,他也没对她做什么,也不过是作为一个父亲,迫切地想知道有关他孩子的线索罢了。 “让我自个想法子,不是你说的?”君楚泱幽幽地说。 “……”所以他就直接将人掳过来了! 顾玦脸色更加阴沉,须臾,他舒展眉眼,冷冷轻笑,“既然连这都想得出来了,那么别的,应该也难不倒你。” 说罢,搂着佳人的肩膀施施然地转身离开。 身后的君楚泱倒茶的动作顿住,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看到他就要走出门口,携佳人而去,眼里精光一闪,开口,“挽裳。”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回头,一个愕然,一个怒然。 “你方才喊她什么?”顾玦微微挑眉。 君楚泱直接无视,“挽裳,以他这样的性子,你的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不好明面治他,那就从别处下手。 闻言,风挽裳心里微慌,赶忙轻轻拉扯他的衣袖,抬头央求,“爷,君爷让人带我来是着急问我关于孩……皇子一事。” 那位爷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回归帝王身份了,他的孩子自然也不能随意‘孩子孩子’的叫。 顾玦握起她拉扯衣袖的小手,俯首,凤眸深深,柔声缓缓,“八年,有爷急?” 她仰望着他,心里又是一阵心疼和感动。 “那……我们尽快听完君爷说什么,然后回家吧。”她温柔地笑道,清眸里满是期待。 君楚泱眼里对她的欣赏更甚了。 竟然还懂得拐了个弯顺势劝服他。 怪不得顾玦这样的男人会彻底栽了,这两人放一起,有几分一物降一物的感觉。 不过,也得他甘愿让这女子降。 顾玦蹙眉,回家这字眼听着着实悦耳,但前面那句就扫兴了。 “嗯,回家。”他笑,搂着她转身,直接无视前面的话。 “爷……” 细细柔柔的嗓音有些恼地拉长,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叫他没法不停下脚步。 看着她,轻笑,“你倒懂得如何治爷了。” 她顿时脸红,低下头去,嘴角微微弯起。 那也得他受治啊。 拿她没辙,他搂着她折回去坐下,没有半点客气,也没有半点拘礼的意思。 风挽裳还是礼貌性地对坐在对面的男人微微颔首,而后伸手去拿茶杯打算为他倒茶。 他却先一步伸手过来翻起茶杯,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而后才倒自己那一杯。 她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好似不一样了,以往,他还会乐意让她伺候,而今,好似反过来,他事事都想为她亲力亲为。 不过是倒茶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可在他做来,却是行云流水般的美,收敛了眉眼,俊脸沉静,俊得仿佛不似人间。 “说吧,爷赶着回去用膳。”顾玦冷声催促,拿起茶,浅啜了口,完全不给面子,甚至连老脸色都不给,俨然还在记恨。 君楚泱瞥了眼坐在他旁边的风挽裳。 风挽裳见此,了然地放下茶盏,“爷,我先……” 还未说完,刚离手的茶杯又被他塞回手里,沉声命令,“坐好!” 她看了看他,又颇为不好意思地看向君楚泱。 君楚泱淡笑,“坐着吧,我并非那个意思,若还顾忌你,你也活不到现在。” 说完,有人的脸色更加阴沉。 风挽裳倒是放心了,若是他顾忌的话,她倒也可以回避,反正她也没那么大的心去参与其中。 “方才我问过挽裳了……” “风氏,或者千岁夫人。”顾玦冷然纠正。 君楚泱微挑了下眉,直接略过,“方才我问过她了,她说宸妃的姐姐临死前曾说过太后拿不出来她当初绑在孩子身上的东西,所以,有可能,当年,孩子并未落在太后手中。” “那又如何?”顾玦挑眉,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君楚泱早已习惯他的无礼,直接道,“我要你从太后口中打探关于孩子的事。” “又不是爷的孩子,爷操那个心作甚?” “……” 气氛凝滞。 风挽裳尴尬,在桌子底下悄悄拉扯他的衣角,要他别太过。 他伸手将柔嫩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看向对面面色已颇为沉下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说,“此事,今日刚好谈到,太后说当年从宸妃的姐姐手里夺得孩子后,孩子就已经死了。” “咚!” 君楚泱面前的茶洒了,茶杯滚落在地上。 他冷肃的脸,惨白如雪,看起来,打击很大。 风挽裳于心不忍,看向顾玦,却发现他优雅地喝着茶,眼角眉梢还带着些许快意。 莫非…… “爷,是否还有后话?”她着急地问。 君楚泱灰暗的黑眸顿时发亮,看向他。 “爷的小挽儿真聪明。”顾玦瞧了眼身边的人儿,看向君楚泱,不紧不慢地说,“但是,太后要爷想法子尽快了了旭和帝等事,她也只好说实话了。真相是,当年宸妃的姐姐从皇陵带走孩子后,被太后追杀,便将孩子交托给早已安排好接应的老尼姑,之后宸妃的姐姐落入太后手里,紧接着太后又抓回那个老尼姑,将尸首丢到宸妃的姐姐面前,并抱了个孩子谎称就是宸妃生下的那一个,事实上,那孩子早就不知道被那个老尼姑作何安排了,为查孩子的下落,太后还命人将宸妃的姐姐待过的尼姑庵屠杀殆尽,连只乌鸦都不留。所以,连太后都不知当年那孩子到底是男是女,更不知而今,是死是活。” “所以,在皇陵秘密曝光后,她才这般着急地想要毁掉皇陵,烧掉宸妃的棺椁。”风挽裳不由自主地接话。 “你们入了皇陵,不是亲眼看到宸妃留下的字,指明是男的?”君楚泱神色有些焦虑地追问。 “也许是女的,刚巧那个关键的字缺少笔画,是被丞相硬说成是男的。”顾玦淡淡地说。 君楚泱整个人就像一下子被抽空所有力气,神色木然,“也许是女的……若真如此,只怕是没希望了。” 她悲哀地苦笑。 风挽裳看着动容,又不解,本能地看向旁边的男人,让他帮忙解惑。 他握了握她的小手,道,“你是指关于皇家历任公主生来都患有心疾一事吗?那只是巧合,并非绝对。” 历任公主生来都患有心疾? 难怪南凌少有公主,即便有,只怕是没几年活头。 难怪,过去南凌历史上的公主大多是册封和亲的多。 原来是心疾,如此说来,那位大长公主倒是活得最长的一位公主了,只可惜…… 风挽裳有些同情地看向对面的君楚泱,也许是,也曾差点为人母的关系,她感同身受。 好不容易得知自己以外当了父亲,好不容易得知那孩子极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却又给了一个这么残酷的事实,再强大的心,也没法一下子承受得了。 “按照原计划进行,孩子的事,暂且搁下,对谁都是最安全的。”顾玦说完,拉起风挽裳起身离开。 也许没有半句安慰就走,冷情了些,但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不代表他心里没有关心。 “嗯,兵马之事,我已让人着手去办了。”君楚泱收敛伤痛,坚定地说。 顾玦的脚步没做停留,她又任他拉着走,只能勉强回头对那人微微颔首,不至于太失礼。 君楚泱负手走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望着深深的庭院,望着天边高挂的圆月,心中无限惆怅和伤怀。 马上又是一年中秋夜了…… ※ 走出戏楼子,戏楼外,万千绝牵着一匹马等在那里。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去,将她抱上马背,然后,他一跃而上,坐在她身后,接过万千绝递过来的缰绳,带着她一块策马回府。 “爷,今儿的夜色挺美的。”看着地面被皎洁的夜色照亮,她笑着说。 “过两日更美。”他低头瞧她的脸,马上的她柔顺地窝在他怀里,乖得不行。 “是啊,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早知道该留小曜下来一块儿过中秋的。”她懊恼地嘀咕。 “敢情你不想同爷一个人过?”他不悦地蹙眉。 她轻声失笑,在他怀里小小声地说,“好,就我们两个人过。” 他满意地俯首亲吻了下她红扑扑的脸,加快速度。 “爷,不用这么快。”忽然加快,她吓得抓紧他的手臂。 “再不快些,菜凉了。”他说。 可是,菜早就凉了呀。 …… 一回到幽府,他抱她下马后直接抱她入府,大步流星地往采悠阁去,害得府里的人都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吓出一声冷汗……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鲜花,么哒(づ ̄3 ̄)づ ☆、第238章:不再为我顾玦妾 一路回到采悠阁,他吩咐人去热菜后,便直接抱她上楼。 踹开房门,她双脚才沾地,还未站稳便已被他拉回去,炽热的唇俯下,精准地捕获她的。 好似急着想要做什么来安抚那颗因为她被掳走而兵荒马乱的心泗。 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是真心待她,用心呵护她的人,她羞怯地回应他唐。 他低吟,一面拥着她往里走,大手往后一挥。 雕花房门便咿呀关上,余力还震得两扇门微微晃动。 犹如久别重逢,干柴烈火。 没有掌灯的屋里,外边的灯光透进来,拥吻的剪影映照在窗上,很美,很缠绵。 昏暗中,他们火热缠吻。 修长的手指挑起衣带,轻轻扯开,华美的衣裳慢慢地,慢慢地落了地。 他抱起她放进柔软的床褥里,颀长的身形覆上她的身子。 揉着,抚着,原本冷清的屋里变得火花四射。 待触到她身下的异样,动作微微一顿。 温热的气息撤离,风挽裳睁开迷离的双眸,对上他微愕的凤眸,她很抱歉地轻轻咬唇。 她的月事还未彻底干净,偏偏他已经求欢好几次了,他会否不悦? 正胡思乱想间,他重新埋进她的颈畔,轻轻地亲了亲,发出绵长的一声叹息,“真漫长。” “爷,对不住。”她更加羞愧,总觉得很对不起他。 他抬头,看到她很自责的傻样子,不由得失笑,“爷在感慨这几日过得竟是这般漫长,你这脑子怎竟想些不知羞的事?” 又是她的错? 那他此刻在她身上就不是不知羞的事? 目光悄悄的瞥了瞥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低低地笑了,“既然你这般自责,爷就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说罢,重新吻上她的唇,刚消了大半的火热再度燃起。 不一会儿后…… “唔,爷……” “乖,再一会儿……” 他温柔低沉地哄。 接着,粗重的喘息在耳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沉重的身子倏地全压在她身上,喘息变得缓慢,清浅。 原来竟是这么个赎罪法…… 风挽裳连低头看胸口的勇气都没有了,羞得直捂脸。 但是,偏偏,他还嫌她的脸不够红、不够烫似的,拿开她的手,俯首笑问,“爷弄疼你了?” 声音很是撩-人,酥骨。 她连忙摇头,没脸说。 “这么说,爷下次可以放开手脚弄了。” “……”她惊得傻眼,他是说,刚刚,还没放开手脚? 顾玦看到她呆愣的样子,不禁开怀而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小手,“瞧你吓得脸都白了,爷做得过分了?” 上次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食髓知味后,即便只是昨日之事,也仿佛饿了好久、好久,更何况也的确很久了。 风挽裳忍不住捶了他一下,目光掠过他方才逞凶的地方,暗暗鼓起勇气,“爷,你现在能告诉我,这……是怎一回事了吗?” 说完,见他又用以往那样取笑的目光看着自己,见他要开口,便伸手捣住。 “爷不许笑,你说过回府后有问必答的。” “你捣住爷的嘴,要爷如何说?”他眉眼弯弯,拿下她的小手,起身下榻,“菜又该凉了。” 他又不说了。 风挽裳暗叹,看着他前去点灯,不明白他为何还要瞒着。 一豆豆烛火被点亮,照亮整间屋子。 然后,她看到明亮的灯光下,只穿着一条长裤的男人,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犹如指甲盖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伤痕,就好像在那些尖锐的沙砾里滚过。 她震惊的捣住嘴,心疼不已。 这就是他身上的伤痕,她方才有抚过的,有感觉得出来不似初时那般平滑,却也没想到竟是这样骇目惊心。 他到底遭受了怎样的罪? 察觉到身后异常的安静,顾玦回头,对上一双瞪大的水眸,拧了拧眉,快步上前捡起丢在对上的袍子随意披上。 “吓到了?是没当初那般好了。”他笑,笑容中有些无力。 风挽裳从榻上下来,直扑他怀里,“爷这样说无疑是在拿刀子割我的肉,就算爷变得面目全非,也还是我最想要的那一个。” 他笑着抚她柔软顺滑的长发,勾唇而笑,“爷是只要,你却只是最想要,嗯?” “……是唯一想要。”她从善如流地纠正。 他笑,修长精致的手指顺着长发抚过她细滑的背,俯首在她耳畔说,“爷也很想……要。” 闻言,风挽裳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面通红,赶紧推开他,背过身去,忙捡衣裳穿上。 待她穿好衣裳,回过身去,身后的人早已不在。 听到隔开的展柜那边传来声响,她便抬步走过去,刚好看到他从一格展柜里取出一个方形锦盒。 “过来。”他柔声唤,走到搭建屋子的八仙桌那,打开锦盒。 她走过去,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往锦盒里看去。 这一看,登时吓了一跳,瞠目地看着里边的东西。 那是一件呈三角类似人皮的东西,让她震惊的是,那表面正是她曾看到过的他那里干干净净的地方。 这会,她也顾不上害不害臊的事了,缓缓伸出手去碰,主要碰的是切痕那里。 还没碰到,她就悄悄瞄了他一眼,他笑,伸手带着她的手摸上去。 意外的,原以为碰到的会是凹凸感,却是异常的平滑。 她凑上前细看,震惊地发现上边竟是画上去的,就连细到一根毛孔都逼真至极,若不细细去研究,还真的很难发觉这是假的。 所以,她两次亲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件鬼斧神工般的东西吗? 这上边加了一层易容,再在皮面上勾画出他所需的模样,戴在那里,虽不知如何个戴法,但犹如隐形,再加上他平时穿的是宽松的袍子,再是随着他越来越高的身份地位,断是没有人敢近身查看,远看更不可能看得出来,况且,就如同太后那日,也只是粗略扫一眼确认罢了,毕竟,一个人最隐秘的地方是不宜盯着瞧的。 那日,尽管是她替他除的裤子,因为太过担心和紧张,以及愧疚,也没敢去细瞧,还不照样没发觉吗? 原来,这就是他那里会变化的神奇之处,亏她还想过他是否会什么幻术,或者练什么武功会这样。 果然是她看太多书,想多了。 “在缀锦楼初次见爷时,爷也是……这样吗?”她指着躺在锦盒里的东西,有些难为情地问。 顾玦随手盖上盒子,搂上她的肩膀下楼用膳,“那日刚好是宫里一年一次的太监验身日,爷自是戴着以防万一,哪会晓得刚好被你瞧见,爷那会倒是挺想看到你撞门的。” “爷真坏。”风挽裳想起在缀锦楼泉池初见时,他吓她的画面,嘴角弯起甜甜的笑弧。 “爷本就这么坏。”他轻笑。 “倘若瞧见爷的不是我呢?”他也会那样坏吗?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连这个都开始在意起来。 “若是别人,而今坟头也该长草了。”下完楼,他低头看她,正好瞧见她偷着乐,眸色更柔。 风挽裳心里笑开了花,抬头看到琴棋书画正端着菜忙进忙出,忙拉他的手道,“爷,菜刚热好,先过去用膳吧,不然又该凉了。” “爷养的人到底都是有眼力的。”进门时,他幽幽地说。 风挽裳起初没听懂,后来瞧见琴棋书画低头羞笑的样子,她顿时明白了,也红了脸。 这不是在说她们是掐准了时辰,等他们‘忙’得差不多了才热的菜嘛。 用晚膳时,他又跟她说,那东西是出自鬼才之手,她没有太大的意外,既然连人 的雕像都造得那么相似了,区区那样一个东西,更不在话下,她只是对那上边的画工惊为天人,不似是当今天下的人画得出来的技艺。 至于他与鬼才如何相遇的事,她想,若以后还有机会,可以慢慢听他讲。 若没有,也罢,重要的是当下,她与他。 用完晚膳后,他去忙了一会儿才回采悠阁。 当夜,他们相拥而眠,说了好多好多,包括以一只小白狗来代替小雪球的事,因为那日刚好下雨,将那只狗全身上下都弄脏,那些人也就没怀疑了。 说了那么多,就是没有提及子冉和他之间的那层关系是如何来的。尽管她也想知道为何连霍靖都不知晓子冉的真正关系,但直觉告诉她,那不适合问,至少现在还不适合。 他若是能说,早就说了。 也许,在某一日,会有另一个人来告诉她这个答案。 ※ 翌日,素娘亲自将她寄放在醉心坊的那箱子送上门,还同她禀报两日后,关于前段日子特地为皇家中秋夜宴所排的舞,她给得出意见的,自是毫不吝啬。 “不知不觉打扰夫人那么久了,我也该回醉心坊忙活了。”素娘起身告辞。 风挽裳莞尔,“不打扰,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忙。” “怎可能会没什么事,当家主母要操心的事可多着呢。”素娘打趣道。 她脸色微红,跟着起身,认真地叮咛,“好了,你回去也小心些,我担心萧璟棠会报复到你头上。” “夫人放心,这萧璟棠往下怕是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有千岁爷,不,千岁王压着呢,他再想兴什么风,作什么浪也是难了。” “还是当心些的好,只要太后还用他一日,就得防着。”何况他而今也净身了,除了宫里,他也没别的选择,除了得到权势,他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一点儿也不意外。 “好,我听夫人的。”素娘郑重地点头,微微欠了欠身,离去。 风挽裳目送着素娘彻底走出湖心亭,回身,目光看向石桌上的箱子。 伸手打开,里边是已经化得很小很小的糖莲子,还有那根他亲自编的红绳,她的雕像,以及……被压在最底下的那封休书。 当初不敢看,而今,他们都明白彼此的心了,也坚定彼此的情意了,看看也无妨。 想着,她带着轻松的心情拿起那封休书,轻轻打开—— 风氏挽裳,嫁入幽府将近一年,心有所属,故休之,从此,不再为我顾玦妾,特立此休离书为证。立书人,顾玦。 明明是不守妇道,却写成心有所属。 她都将他伤成那样了,他却连写休书都还顾虑着她,舍不得让她太难堪。 到底傻的是谁? 每每想到那日的画面就撕心裂肺一次,特别是在知晓他为何会那般痛不欲生的原因后,就跟想起孩子和皎月的死一样,悔不当初。 她将那封休书按在心口。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想要与她彻底了断,从此毫无瓜葛吧? 可他最终还是放不下,所以自欺欺人地找了那样的理由原谅她。 她真的何其有幸,得他一心一意,长情不悔,矢志不渝。 凉凉的秋风吹进亭子,她收敛千思万绪,将休书装回信封里,放回去,然后抱着箱子回采悠阁。 将箱子同他多年来收藏的那些放一道后,她又前往缀锦楼。 听霍靖说,那里特地腾出来让她打扫的,还说相信她会很乐意才是,说这话的时候,府里人都在笑。 风挽裳再次来到缀锦楼,不免有些伤怀。 因为,这后边的竹林里供着他们孩子的牌位,提醒着她,他们本来可以有一个孩子。 站在缀锦楼的门外,她轻扯唇角。 她答应过他,不能再因孩子的事伤心难过的。 想着,微微一笑,抬手推门进去。 经过那些人搜查过的缀锦楼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比采悠阁更乱,毕竟都知晓这是他住的 地方,自然搜查的更仔细。 尤其是书案那边,书架上的书全都被扔到地上,上边的笔墨纸砚也全都扫落,无一幸免。 她毫不犹豫地上前收拾,一本本书捡起,还细心地抖去上边的灰尘,一一摆回书架上,若不够高便搬来圆凳踩上去。 这么一番收拾下来也不知不觉过了半日。 放好最后一本书,她从圆凳上下来,看着一下子变得整齐的书架,颇有成就感地笑了。 低头,继续收拾别的。 将笔墨纸砚都放回书案上,忽然,她看到塞在书案与书架相连的角落里的一堆宣纸,没有多想,上前蹲下身将那堆塞成一团团的宣纸取出来。 她捡起一张打开,本只是想着看看上边写什么,好知晓如何处理的,却没想到,这一打开,她呼吸一窒,心,赫然揪紧。 那么大的一张宣纸上写着一首很长很长的诗词,字体苍劲有力,毫无疑问,这是顾玦的字。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这首诗,指尖用力捏紧,眼眶泛红。 扭头看向那一堆蒙尘了的宣纸,她蹲下身,一张张地打开,每打开一张,入目的字都好像一把把尖刀,戳进她的心,疼得无法呼吸。 每一张都是同一首诗,字迹或狂草,或楷书,每一种都是笔走龙蛇。 还没打开到一半,泪水渐渐积了满眶,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纸上,晕开笔墨。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她哽咽地一字一字徐徐念出纸上的诗,念到最后已经是句不成句,只有低低的哭泣声。 这是他休了她之后写的吧。 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如果没有相爱,那么就不会有辜负和背叛,如果不爱,就不会这么痛苦。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既然遇见你让我如此痛苦,我为何还要遇见你?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到底该如何忘掉你,如何才可以忘掉这种生死不能的相思之苦。 每一句都是每一个‘如果’的假设,看似在后悔遇见她,爱上她,实际上却把他对她的深情展露无疑。 若不是爱得深刻,又怎么会如此痛苦,若不是爱到情痴,又怎么会有如此悔恨不得? 原来,她给他的伤,是无法想象的重,无法想象的深。 是啊,八年,好不容易她来到他身边了,最后却又那么轻易地离开,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怎能不伤,怎能不痛? 说到底,最苦、最痛的那个是他。 只要想到那段日子,他坐在书案前,提笔将同样的一首诗写满一张张纸,反复地写,不停地写,她就好心痛,哭得无法止息。 她可以想象,他每写一字就好像剜心般地痛。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想要忘掉她的。 那时候的她,也是想此后毫无瓜葛的。 若他最终没有原谅她,他们这辈子是否就这样错过了? 想到那个可能,她更悔,更痛。 流着泪,将地上的宣纸,一张张抚平,叠好。 她数了数,一共两百五十一张,那代表着多少个痛苦的时刻?那是凌迟内心的痛。 她抱着一整叠宣纸,蹲在地上,痛哭出声,“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伤你伤得那么深。” “爷不接受。” 忽然,身后响起他的声音,阴柔中带点喑哑…… ---题外话---希望那啥大家没被雷到,有人早就猜到了的,貌似微博上常常出现很多视频,就是画出来的东西跟真的一样。没有细写,大家就大概脑洞一下吧。也曾有人问为嘛穿插个穿越的,好吧,这就是本文鬼才存在的最大用处,然后偶尔打打酱油,至于斗太后神马的没他的份,要不然也不会窝在洞屋里做千年宅男。还有,诗是摘自仓央嘉措的诗,特此说明一下,群么哒(づ ̄3 ̄)づ ☆、第239章:爷觉得应该把长悠接回来 她惊然站起回头看去,满脸的泪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他,缓步朝她走来。 “爷……我的心好痛。”她仰着头,泪水落得更凶。 他来到她面前,高大阴影笼罩住她,看着她抱在怀里的那叠废纸,轻叹了声,轻轻地拥住她,吻上她的眉眼,想要把那流个不停的泪水吻干蠹。 “小挽儿,爷不接受,是因为你没错。或许当时确是如此,但,归根结底,是爷的错。别哭,嗯?”他捧起她的脸,以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再痛又怎及她失去孩子以及知晓真相时的痛髹? 换句话说,他当时的痛苦也不过是自找的。 凤眸瞥了眼她还抱在怀中的纸,早该处理掉的。 “爷,若先爱上的那个是我多好。” 若先爱上的是她,他就不会那么痛了,他就还是那个优雅孤傲的九千岁,不会领略这样的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痛。 “若是你先爱上,爷未必会爱,即便爱也不会如此深爱,你又当如何?”若是他们的开始是在她倒在他轿子前那一刻,他很清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甚至不会救。 她泪眼朦胧,转过来就是说,他深爱她。 虽然知晓在他心里八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爱,但听他亲口承认,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上苍把世上的所有美好都赐给了自己。 “傻挽儿,没有爷先爱上,哪来的那些开始,你又怎会爱上爷?”他拥她入怀,揉着她的发,柔声细语。 她在他怀里感动地点头。 是啊,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以他那样的性子,以他身上肩负的责任,若不是她早在他心里,他根本不屑瞧她一眼,更别提一举一动皆是用心了。 她后来爱上他,不也是从他给的那些感动开始的吗? 没有他的允许,她都没法靠近,更别提靠近他的真心了。 所以,无论如何算,他们之间,没有他开始,都没有结果。 “可是,我总觉得我负你太多,给的太少。”尤其,她能爱他的日子,不多了。 “只要你来到爷身边,就永远都不嫌晚。”他俯首看着怀里的泪人儿,柔声浅笑,“你是又要把爷最爱的这张脸给哭坏吗?” 听到他板起脸的语气,她终于笑了,任他帮着抹干泪痕,看到的都是他眼里能溺死人的温柔。 他从她怀中取走那叠纸,放到书案上,牵着她的手往后边清幽的竹林走去。 “爷怎会这个时候回来?”这会不是宫里最忙的时候吗? “还好爷回来了,不然幽府都要被你给淹了。”他低头,笑她。 “……”她羞窘地低下头。 他唇角笑意加深,更加坚定地握紧她的手,往前走。 很快,他们站在那块石碑前。 她起初还担心那石碑被毁了,就算不是被禁卫和缉异卫他们毁了,为了不让下面的牌位被人瞧见,也会选择自毁的,却没想到石碑还好好的,四周除了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竹叶有些凌乱外,一切如常。 不过,这石碑与上次来瞧的不一样,上次来,她看到的是无字碑,也即是关于琅琊族原本所在的海域地图的关键。 而这次,上边写的是一首诗,为应景而作的诗。 一首诗,写在两面石碑上。 “爷,这是……”她疑惑地问。 “既然萧璟棠要的是无字碑,爷就让它变成有字碑了。”他放开她,轻身一闪。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绕着石碑转了一圈,眨眼间,他已经回到她的身边,然后,不知他碰了哪里的机关,石碑分成两半打开,旋转,再关上。 原来如此,是石碑一面有字,一面无字,有字的朝里,然后两面合起,自然看不到了。 这机关倒是巧夺天工。 她看着石碑又缓缓拉开,露出入口,“爷,要下去吗?” 大难不死,是该下去上炷香告知一下,以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 “你在上头等爷。”他交代了声,然后,飞身跃下。 风挽裳静静地在上头等他上来。 或者说,他压根没让她等,下去一下子就上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牌位,一块小小的牌位,虽说答应了他不再为孩子的事哭,可是触目恸心。 “爷,这是……”她看着他手里的牌位,小心翼翼地问,也怕触及他埋在心底的痛。 他不让她再为孩子的事哭,但不代表他不痛了。 “爷觉得应该把长悠接回来。”他将牌位递给她。 她不解,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牌位,“爷是说要把牌位拿回采悠阁放吗?” 顾玦搂上她的肩膀,修长的大掌轻轻覆上她平坦的小腹,温柔轻笑,“爷是说,接她回这儿。” 她脸色一僵,心里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顾玦向来敏锐,察觉到她神色异样,他凤眸微闪,想到她曾遭受过的痛,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是爷犯糊涂了,牌位都做了,怎还回得来,那就再取别的名。” 风挽裳慌了,乱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用手紧紧抓住那小小的牌位。 其实,她很高兴他这样说,她也希望能接他们的长悠重新回来,回到她的肚子里。 可是…… 他还不知道,她……来不及了。 若是来得及,她也希望能生下一个长悠代她陪着他。 可是,不能。 她的心,近来状况越来越多,虽然不明显,但她感觉得到的,尤其是自从上次吐血后。 “来,把牌位给爷,爷放回去。”他从她手里拿走牌位,凤眸里依旧温柔清浅,转过身去的时候,却有一丝晦涩。 满心期许的拿上来,而今又要以怎样的心情放回去? 她懂他是在顾虑她,即便身子不允许,可是,她又如何舍得让他这般失望? 冲动的,她伸手拉住他,“爷,咱暂且将它埋起来,听天由命,可好?” 他回头失笑,“听天由命?不是该看爷努力吗?” 黑如点漆的凤眸里漾出浅浅流光,仿佛天上的星辰,耀眼璀璨。 “爷又乱说话!”她嗔怪地瞪他一眼,一把夺回牌位,转身就走。 他却不知,她所谓的听天由命是指她能活的时日还有多久。 该告诉他吗? 当初要取她心头血救子冉已经够痛苦的了,若他知晓,岂不是在之前的痛苦上再加注一层更深,更重的痛苦吗? 合上石碑,他缓步跟在她身后,瞧着走在前方的娉婷身姿。 深深浅浅的光辉里,她一袭提花紫白色织锦衣裳,梳着她最爱梳的流苏髻,发上除了两朵小巧精致的珠花,便是那支宝蓝色的银烧蝴蝶花卉纹簪了。 虽然她从未说过,他也从未提及,但他知道她知道那是他送的。 女为悦己者容,过去她可不曾这般爱精心打扮。 不由得,嘴角弧度加深。 很快,风挽裳找到一个浅坑,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怅然地抚过上头的‘长悠’二字。 一道阴影笼罩上来,他已站在身边,低头看她。 她顿时收起悲伤,抬头对他嫣然浅笑,“爷,就这儿可好?” 顾玦瞥了眼她说的坑,蹲下身,伸出手去,不怕脏地挖走里边的积叶。 “爷,你拿着,我来就好。”她赶紧伸手阻止,多么尊贵的人,多么尊贵的手,何况,他向来好洁,这些竹叶都不知积多少年了。 “嗯?”他将她的小手推回,不悦地睇她一眼,“待着就是。”然后继续。 她暖暖地微笑,看着他认真挖坑的样子,但看侧脸也俊得叫人屏息,微阖的凤眸,长睫浓密,静静的,美如画。 他忽然抬头,看到她看自己看得入迷的样子,不禁低笑开,“又在垂涎爷的姿色了,嗯?” 她羞不欲生,赶忙回魂,将注意力放回牌位上。 见她又伤怀,他伸手覆上她的手,引着她把牌位往里放,然后握住她的双手,与她一同捧起一捧竹叶往里撒。 “把不好的过去埋葬了,嗯?”他轻轻将她的一双小手收拢在掌心里,结实的长臂环抱住。 她抬头,就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对上他坚如磐石的眼眸。 原来,永远是——跌进一个人温柔似水的眼眸里,而刚好,那人眼中的温柔只为你。 她知道,再也不会痛了,因为他不会再让她痛。 “好。”她含笑点头,眼中泛着泪光。 就这样,两人手把手地用竹叶将那个与他们无缘的孩子的牌位埋葬掉,也将那段悲伤一并埋葬。 于他,意味着长悠会重新回来。 于她,不过是她的无奈和怜他的祈盼。 没有再做任何标识,偌大的竹林里,一转身便再也找不到,因为,没有人会想要找回亲手埋葬掉的痛苦回忆。 “爷,沈爷和子冉而今在哪?”走在竹林的清幽小径上,她问出心中犹豫许久的话。 或许,她该找沈离醉看看,可是,她明白,希望不大。 “在玄武街。”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子冉呢,她而今身子如何了?”原来还在天都。 她以为出那么大事都没传来子冉的半点消息,是因为已经离开天都了,没想到居然还在天都城里。 若真如此,即便再恨,那也是她亲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依她的性子,不可能不露面的。 她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看到他凤眸里闪过一丝晦涩,淡淡地说,“子冉未曾醒过。” 怎会! 她微微瞠目,“不是用对药了吗?大长公主那时候都还活得好好的,还是,心头血真的没用?萧璟棠那会说是应在心花怒放的时候取,心头血才能达到最好的作用。” “那是他不知打哪听来的歪理,哪有这样的谬论。”他轻斥,脸色有些阴沉,“爷当日若知晓他与你成亲是因此,爷也不会让你犯蠢!” 她愕住,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他,“爷是说,当日误以为他真的要娶我,所以……”没去打扰?也打算从此不再打扰? “爷确是以为他与你成亲断是不会再取你心头血的,后来得知当日公主病重,急需你的心头血做药引。” 他虽然只是这样说,可她却明白了,他为何会那么巧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巧合的相遇,他是特地为她赶来的,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就算她没有向他求救,最终,她也会被他收拢在怀。 所以,那时候的他,以为她嫁做人妇了,便打算彻底退出她的人生了,对吧? 他真的用心在怜她,所以从没有想过要用他的权势得到她,只是成全她,哪怕看着她嫁做人妇。 既然他都能那般成全了,那他那时候也断是不打算再取她心头血了吧。 想想自己后来却认定他是为了心头血才救的她,真可笑。 而他却因为最初确实是因为心头血而靠近她,所以没有解释。 这样一个把心藏得那么深,那么深的男人,没有足够的耐心,真的永远不会发现他心底的情根深种。 “既然爷是为救我而去,又为何要刁难人家。”是认定了她那样的伤决计走不出他的视线吗? “不让你更痛些,你怎能醒!”他轻斥。 她柔柔地笑了。 原来是为她好,那时候带她去看那坑血淋淋的尸首,逼她崩溃也是为了让她借由极限的恐慌宣泄出压抑在心中的痛苦吧。 而那些,估计也是鬼才的杰作,以他后来不让她看血腥场面的举止,断是不会真的让她看真的死人。 她的爷啊,一路走来,真的对她掏心掏肺呢。 “那……子冉为何还未醒来?”重新回到子冉的话题上,她替他感到揪心。 他为了救子冉这个妹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而今却一直沉睡不醒,他心里该有多着急。 可这些,他却从未告诉过她,只会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他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叹息,“她的心疾生下来就有,接下来也就看她的造化。” 闻言,她自责地低下头,抿唇不语。 她知晓,是因为拖太久了才会那样吧。 毕竟,沈离醉早早就说过,不能再拖,不能再拖了的,拖到最后,她奄奄一息。 “陪爷一道用午膳,爷待会还有事。”他低头瞧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推门进屋。 她甜柔地笑着点头,乐意之至。 只是,才走出缀锦楼,走过弯曲的白玉平桥,就见万千绝匆匆从走廊那端赶来。 两人脸上洋溢的温柔顿时消失,一脸凝重地等着万千绝来到面前。 “见过夫人。”万千绝对她拱了拱手,躬身对顾玦道,“督主,听闻丞相和裕亲王已找到宸妃的姐姐以及当年宸妃生下的孩子了,太后要您马上入宫。” 风挽裳震惊,找到了? 这么快? 太后听到消息岂不是急着下杀手? 急着召他入宫,只怕也是要他又造杀孽吧。 可,这次不同,那是旭和帝的孩子。 正在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时,他低头,柔声对她说,“乖乖用膳,爷晚些回来陪你一道用晚膳。” 然后,在她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又忍不住往下吻她的鼻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不点而赤的水嫩朱唇。 几乎在主子转身对佳人的时候,万千绝就已背过身去。 掠夺了一番她的甜美,他在软嫩的唇瓣上辗转吻了又吻,才放开她,“无需担心,嗯?” 她点头。 他说不用担心,那就代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于是,她送他出府,走到一半刚好遇到小莲蓬。 圆圆的脸,看到她的时候里扬起笑容奔向她,“夫人!” 瞧见站在她身边的爷后,立即收敛性子,拘谨地行礼,“爷,夫人。” “怎不把你自个也弄丢了!”顾玦冷声斥骂一句,然后,特地瞧了她一眼,方拂袖大步离去。 她知道是就送到这里的意思。 扭头看向小莲蓬,就见她正对着主子离去的背影吐舌头,她不禁失笑,“小莲蓬,你这几日都去哪儿了?又把谁弄丢了?” 他方才分明是在责怪小莲蓬办事不利。 “夫人你啊!”小莲蓬很直率地翻了个白眼。 她怔住,“我?” “对啊,除了夫人你,还有谁能让爷这般大动肝火。”小莲蓬怨气颇重的样子。 她轻笑,边走边道,“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如何把我弄丢了。” “夫人还说呢,要不是夫人……” 听小莲蓬说完后,她连连失笑。 原来,那日,前来通报说宫里太监来找她的那个‘莲蓬’就已经是小莲蓬了。 因为在白马寺将她弄丢,所以迟迟不敢回府,哪怕知晓她已安然无恙。 倒还真像个害怕长辈责骂的小孩子。 …… 用过午膳后,风挽裳坐在院里的梨花树下刺绣。 没多久,霍靖便来问她关于明日过节的相关事宜。 “月饼就定明月斋的吧,这阵子大家也受苦了,明日记得多做几桌好菜。还有,中秋夜,街上必定热闹非凡,既然大家都顾忌着,没法出去,那就在府里热闹热闹好了。咱府门口就是漠河,府里也有湖,放花灯、猜灯谜此类的都可。”这些年来幽府里的人都没过过什么节日,而今,顾玦不是异族的事昭告天下,也用不着再向过去那般过得战战兢兢了。 “可是,夫人,明日您和爷怕是要进宫赴宴吧?”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月票,还有前几天一位亲的钻石,漏看了,群么哒(づ ̄3 ̄)づ ☆、第240章:还有力气同爷走一趟吗 “那就你们热闹啊,主子在,你们反倒拘谨吧。”她笑道。 “夫人说的是,不过,有主子在,大家的心也满些。”那样才叫团圆吧,有主才是家。 “会有机会的,到时候,不止在府里,连外边都可以随便玩了。”风挽裳憧憬地说丐。 “夫人说得好,那奴才就先去忙了。”霍靖躬身魑。 “嗯,去吧。”风挽裳颔首,不经意地环顾了下这院子,忽然叫住他,“霍总管。” 霍靖立即停下脚步,回头,躬身,“夫人请说。” “这采悠阁,何时建成的?”她还未问他关于这采悠阁的事,若贸然去问了,到时不是为她而建,那她岂不是又要让他取笑。 若是后来才建成的,这霍靖一定知道。 霍靖仔细想了下,道,“回夫人,是五年前初春建成的。” “可知爷为何突然建这么座院子?”五年前初春,好似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奴才也不知,只知晓屋子建成后,爷没让任何人进来住过,那会爷与子冉姑……小姐早已闹翻了的,子冉小姐也搬出去住了,大家伙都以为那是为了哄子冉小姐回来而建,可是也没有。倒是爷抱着夫人回来的时候,连犹豫都不曾,就直接抱回采悠阁了。从那时候起,夫人便是采悠阁的主人了。”末了,霍靖还加上一句,“唯一的主人。后来看了爷让奴才拿去沉湖的箱子里的东西,奴才才明白,原来,这座小桥流水般的幽静院子就是为夫人而存在的。” 还好当时他聪明地调包了,随便拿了个箱子沉入湖底去,不然,沉的可真是爷的心了。 那箱子,霍靖那日对她解释过,说是他去画舫参加殷慕怀的盛宴回来后,他下令沉的湖,还说,那秋千架也是那会撤掉的,她才知道一直以为是为别人而存在的东西,其实是为她。 他当时必定是痛苦至极,不愿看到有关她的一切,就像他写的那首诗一样,爱恨不得,痛不欲生。 风挽裳缓缓转过身去,望着院子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唇角浅浅地浮现出幸福的弧度。 在她看来,采悠阁比整个偌大的幽府还要美,雅致、踏实。 原来,真的被小曜说对了,这采悠阁,是真的以她而建。 …… 夜凉如水,秋风瑟瑟,树影幢幢。 屋内,几盏烛火冉冉照耀着整间屋子。 因入了秋,夜里开始有了寒气,屋里生了一炉小小的火盆,让屋内暖和和的。临窗而设的八仙桌上,摆放着半人高的青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海棠,纤细的枝上是多朵朵怒放的花朵,为这枯燥萧瑟的秋夜点缀了一番风情,插在屋内别样的赏心悦目。 内室与外边圆桌隔开的落地薄纱,在轻轻摆动。 而此时,里边的九华床帐摆动得更是厉害。 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息,泛着幽幽的香,宁静的屋里也响着压抑的娇吟,和叫人脸红心跳的响声。 用完晚膳,沐浴完,本来顾玦搭建他的屋子,她在旁陪着说话,说着说着就变成这样了。 尤其知晓她身子可以了,他便折腾,再折腾,不知餍足地索取。 仿佛被囚禁已久的猛兽,她完全无力招架,只能尽可能地配合他,实在跟不上了,便只能讨饶。 “唔……”她在他唇间模模糊糊地发出声音,“爷……” 他盯着柔媚清甜的她,更加往狠里折腾。 哒哒哒…… 外边响起上楼的脚步声,他们没听到,或者,有人听到了却当没听到。 笃笃笃…… 很快,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一次,风挽裳听到了,身子赫然绷紧。 正被情-欲熏染得更加妖冶的男子发出‘嘶’的一声,无暇去理会门外的人。 “爷……停……有人……” 站在门外的霍靖,红了一张老脸,低着头,硬着头皮再次敲门。 唉! 他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干这种打断别人恩爱的事,而且还不止一次,上次也是如此,偏偏还是因为同一个人。 里边还在越演越烈,霍靖实在待不下去了,便深深低着头,朝里边喊道,“爷,有消息传来,子冉小姐醒来了,想见您。” 说完,赶紧转身下楼,远离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屋里,风挽裳身子又是一僵,身上的男人亦是顿住。 这一幕,很熟悉,也曾发生过,也是因为子冉。 不过,这一次她已不会觉得失落和害怕他抽身离开。 她温柔一笑,抬手轻抚着他的脸,“爷,去吧,我等你回来。” 白日才问起子冉的事,夜里就传来这么个好消息,她明白他方才的僵硬是太意外,太欣喜,一时反应不过来所致。 但是,他凤眸里的火焰却烧得更猛烈,拿下她的手,悍然继续。 微微勾唇,“看来还在怨爷上次中途抽身离去,嗯?” 她羞极,“不是……爷……子冉好不容易醒来……见她啊……要紧……” 连话都因为他的刻意,而说得断断续续,眼中波光粼粼。 “一起!”他低哑地吼。 她以为他这个‘一起’是指……一起达到极致,也就没再劝。 当然,他也没给她有多余的心思去劝,完全被动地随他一块沉沦。 释放过后,他的脸庞埋首在她的颈间低低喘息,就连喘息都无比魅惑。 那样如妖似仙的顾玦,总是优雅从容的顾玦,那个举止投足之间总是如流水缓缓流淌般不疾不徐的男人,在床笫间总是如此的狂野和邪魅。 耳鬓厮磨地温存了好久,他才抬头,拂开她有些汗湿的额发,亲吻了下她红扑扑的脸,笑问,“还有力气同爷走一趟吗?” 她愕住。 她以为,这一次,一样还是他一人前往。 所以,他刚才说的‘一起’,其实是说他们一起去看子冉吗? “看来是累坏了,改日再见也无妨。”他轻轻笑了笑,翻身下榻,顺手帮她把被子盖好。 “爷,我还有力气……”她拥被坐起,对上他投过来的邪光,她羞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还有力气! 他们刚刚……那样结束,又这样说,听着就叫人误会。 “那就快起来收拾一下。” 好在他也没再逗她,披上衣袍后,贴心地将她的中衣放回床上给她,然后走到衣柜那边找出合适的衣裳径自穿戴。 很快,他们各自收拾好,双双出门,他还贴心地帮她拿了件披风。 在寂静的夜里,他搂着她,施展轻功翻过后头的竹林,竹林后头就是幽府后面的那个小山林。 穿过山林,一身黑衣的万千绝已等在那里。 寂静的深夜,连虫鸣都沉寂了。 “督主。”万千绝给顾玦递上面具,看到她的时候,脸上有微微的惊讶,但也只是转瞬,他便立即对她拱手问好,“夫人。” 她微笑颔首示意。 顾玦戴上面具,而后,亲手帮她将披风的帽子戴上,系好,然后搂着她飞身而起,像疾影般掠过黑夜,只留下落叶翻飞。 因为是深夜,所以不便骑马,怕马蹄声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也因此才大费周章地翻过竹林,翻过山林,绕远路前往玄武街。 夜深人静,两人走在漆黑的深巷里,十指紧扣,仿佛越靠近,他握她的手就越紧。 他心里在紧张吗?面对醒来的子冉? 不表露在外的痛,不代表不痛。 不表露在外的在乎,不代表不在乎。 只是,久而久之,他习惯以冷漠来掩饰这种在乎而已。 只但愿子冉这次醒来,能想通一些。 很快,他带着她停在一个简陋的院子前。 相视一眼,他搂着她,纵身一跃,眨眼间便落在院子里,而随行而来的万千绝则是留在外头留意四周的动静。 风挽裳轻轻取下头上的披风帽子,环顾四周。 院子有些简陋,一口井,几个用来晒草药的架子,还有一棵烽火树,不过,树下有一个秋千架,虽然很老百姓,却也很温馨。 似是刻意为了隐藏,一排屋子,只有对着烽火树这边的那一间屋子里亮着微弱的光。 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去,走上几级台阶,登上门廊,几步便站在亮着微光的房屋外。 几乎是要不犹豫的,他抬手要推门。 她拉下他的手,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帮他取下脸上的白色面具,又帮他拉整了下衣襟,才转身,轻轻敲门。 他看着她细心地做这一切,看着她的眸光也愈加温柔,来过这里这么多次,却是头一次,心不再是冷的。 须臾,门开,是沈离醉前来开的门。 他没有戴人皮面具,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裳,斯文俊秀,身形瘦削修长,全身上下都透着淡泊名利的气息。 好似,一间草庐,几簸箕药草,他便已满足。 沈离醉瞧了眼她,似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会来,而后,目光看向她身后的男人,遂,让他们进屋。 屋内的摆设也是一切从简。 她跟在顾玦身后走,心里很幸福,因为,每走一步,都是代表着他带她参与他的所有,了解他的一切。 穿过花厅,转了个弯,他忽然停下脚步,不再往前,面沉如水。 她从他身后站出,往前一看,便看到子冉靠着床头而坐,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不过短短几个月,她已经瘦得叫人心疼。 仿佛曾经那个像一团火般燃烧的女子已不是她。 但是,亲眼看到她真的醒来了,风挽裳打心底里替她高兴,更替顾玦高兴。 只是,兄妹俩对视,一个冷漠寡淡,一个似是有着千言万语,却几次张嘴,说不出口。 “这么些年了,倒是头一次见面没有剑拔弩张。”在后头进来的沈离醉,淡淡地打破沉默。 风挽裳看了看顾玦,又看向子冉。 子冉也看过来,目光似乎多了几分感恩,仿佛一夕之间懂事了不少。 她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转身对沈离醉道,“沈爷,我有点事想请教你,不知能否随我到外头一下?” 沈离醉立即明白她是想让兄妹俩单独谈,看到子冉投过来求助的目光,他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便点头,随风挽裳出去了。 屋里,真的只剩下兄妹俩。 顾玦依旧站在原地,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子冉看着他明明那么美、面对着她时,却又是那么冷硬的线条,不由得有些想打退堂鼓。 记得当初他们还好好的时候,他对她总是很宠溺,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尽可能地满足,还会对她笑。 这样冷硬的表情是从她开始恨他,不愿原谅他的时候开始的吧? 对一个恨自己的人,开始也许还能平心静气、和颜悦色,久而久之,也就冷了。 “你身上的毒,解了吗?”脑子里有好多话好多话要问,默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捡到这一句问。 “解了。”顾玦冷声回答,还是没有靠近半步。 这样的距离已经成为习惯,生怕靠近她,又会让她歇斯底里,情绪激动。 一下子,又陷入沉默。 子冉有些尴尬,头一次,不知是否是刚醒来脑子不灵光,或是头一次以彻底想通了的心态面对他,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听沈大哥说,你最终为了救我,还是取了她的心头血。”她惭愧地问。 “嗯。”他简练地回答,凤眸闪过一丝晦涩。 “那……她的身子还好吗?”虽然方才也看到她好好的,但她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 她真的没想到,最终救她的人是风挽裳。 若她当时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同意他们这么做。 “还好。”顾玦点头,淡淡地看向她,“醒来就好,好好养身子。” 说完,转身就走。 “哥!” 蓦然,身后响起叫唤,他停下脚步,浑身一僵,却没有回头。 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听到这一声,从未奢望过这辈子她还愿意这样喊他。 “哥……”子冉激动地掀被下榻,扶着床架面前站稳,带着哭腔喊,“哥……对不起,也许迟了些,但这却是我昏过去前,最遗憾自己没做的一件事!” 睡了那么久,睁开眼,困扰她多年的噩梦也清醒了,那原本就是她给自己戴上的枷锁,也只有她自己能解开。 “我不是!”顾玦回过身去,面对她,冷声道。 “不!你是!就算你真的只是冒名顶替,你也是我哥哥!是你以兄长的身份背负起我的一生!不管是不是真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哥哥!对不起,原谅我到现在才想通。”子冉潸然泪下地忏悔,“何况,那本来就是真的!” 若不是,他何必那样骗她,让她恨他、怨他。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相信他不是,但她不能。 “我以为,这样的真相会让你以后的人生更好受才对。”顾玦脸上的冷肃一点点融化,语气有些无奈。 子冉慌忙摇头,“不是的。若不是你从宫里救我出来,我面临的还不知是怎样的命运。那时候,等于是你给了我第一次生命,不,该说是第二次。而这次,又是你取了她的心头血来救我,给了我第三次生命,若都到这时候了,我还不认你,都要天理不容了。” “嗯,想通了就好。”他点头,眼中没有什么波澜。 子冉以为自己这般说,他多少会激动一下,就算没有,也该有一点点情绪波动的表情变化。 可是,他却只是淡淡的这么一句话。 莫非,换成他不想认她了? “哥……”她试探地喊。 “……”没应。 她看向那边的茶桌,艰难地挪步过去,躺了那么久的身子有些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完全无力。 好不容易,她坚持到达,却是一个不稳,扑在桌上,撞得茶桌上的茶碗茶壶砰砰作响。 顾玦蹙了蹙眉,走上前,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 子冉看到推到面前的这杯茶,苍白的脸有了笑意,端起来孝敬他,“哥,喝茶。” 顾玦眉头皱得更深,拿他倒给她的茶孝敬他? “哥,我这样子,你就先将就一下吧。”子冉讨好地说。 他接过茶,昂首喝尽,脸色还是很冷,心里的结却已经彻底打开了。 “哥,我们这算不算一笑泯恩仇了?”子冉紧张地期待着。 顾玦扫了她一眼。 子冉觉得好像有飞刀射来,过去她是仗着心中的一股怨恨对他横,而今不同了,真把他摆在兄长的位置了,总觉得他每一个眼神都跟刀子似的,利得很。 她过去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跟他大吼大叫的? …… 外边的烽火树下*,两人看到屋里没传出什么剑拔弩张的声响,放心地相视一笑。 “夫人,你方才说有事要问我,只是借口还是真的有?”沈离醉平静地问。 风挽裳收回目光,脸色凝重地看向他,郑重地说,“是真的有。” “夫人请说。”沈离醉神色淡淡。 风挽裳看了眼屋子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刻意压低声音说出关于自己的心病,包括只剩下半年时日的事。 可是,沈离醉听完了,却只是敛眉,沉吟不语,又或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怀疑,“沈爷是否早就知晓此事?” 沈离醉抬头,一向淡然如水的眼眸有些闪烁,“是知道一些。” 她脸色刷白,高悬的心,顿时跌入谷底,就连最后的希望也彻底幻灭…… ---题外话---昨天那章存稿写错了,待会就改过来,谢谢亲们的荷包,月票,花花,么么哒(づ ̄3 ̄)づ╭ ☆、第241章:好让你更心疼爷一些 沈离醉知道…… 也就是说,她这病,没得治,也没得拖。 原以为,至少还可以为他生一个长悠,陪着他的戛。 她抬头,眼中带着一丝丝恳求,“你那会不是也能让子冉多撑几个月吗?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年?一年!哪怕一年!让我多陪陪他也好,我还没好好和他在一起过。窒” “唉!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得问老天。”沈离醉轻叹,指了指头顶上的天。 风挽裳神情僵硬,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所以,真的是,听天由命吗? “你还未同他说吧?”沈离醉问她。 她木然地摇头,该怎么说?如何说? 原本打算若能争得一年的时日,便同他说,结果…… “我觉得你该同他说,你们都走到这一步了,理应坦白一些,有什么应该一同面对。”沈离醉极为认真地提议。 坦白一些…… 她能吗? 若坦白了,他会更痛苦吧? 这最后的时日,是否都要在悲伤中度过? 可是,不告诉他,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对他又公平吗? “夫人,相信我,告诉他,而且一定要早些告诉。”沈离醉平和地劝道,眼里闪过一丝异光。 “告诉爷什么?” 阴柔徐徐的嗓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她看向沈离醉,沈离醉明白,表示不会多说,她才放心,收敛愁绪,回头,扬起温柔的笑容迎向他。 “爷和子冉谈完了吗?” “嗯。”他握住她挽上手臂的手,俯首,对她温柔浅笑,“子冉要见你这个大恩人。” “爷莫要这么说,这也许就是我同子冉之间的缘分。”她真的不喜欢他说‘恩人’,那会让她想起,他那会以是子冉嫂嫂的身份问她愿不愿意救子冉的事。 “嗯?与子冉的缘分,还是与爷的缘分?”他又兴起了逗她的意念。 她轻瞪他一眼,“那我先去见子冉了,她刚醒,精气神还未足,早些谈完,她也能早些歇息。” 他笑,“爷的小挽儿倒是有长辈的样了。” 她气恼,不再理会他的取笑,转身去见子冉。 “真好,不是?”沈离醉走过来,同他一块望着那道温婉的身影,淡淡地发出感慨。 顾玦收回温柔的目光,看向他,“需要我鞠躬道谢吗?” “……”沈离醉无语,真的不能指望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好话的。 …… 风挽裳进屋时,正好看到子冉正打算为她倒茶,也许是睡得太久了,真的没力气,瞧她提茶壶都吃力。 她快步上前接过,“我来吧。” 子冉松开手,扯出舒心的笑容,看着她低头倒茶的样子。 时隔几个月,她眉眼间好似更恬淡宁静了,仿佛经过岁月一番沉淀,只留下最美好的一面。 风挽裳先是细心地替她添了茶,才为自己倒了一杯。 才放下茶壶,子冉便伸手过来端起她那杯茶递给她,笑道,“嫂嫂,初次见面,我叫顾子冉。” 她狠狠一怔,一时反应不过来。 顾……子冉? 嫂嫂? 也就是说,她和顾玦之间谈开了? 他们,终于真正相认了? 子冉仿佛看出她的心思,轻笑,“我喊他哥哥怎么也不肯应,但是他起身离开时,我说:哥,我有话要同嫂嫂说,他居然应了!” 闻言,风挽裳也不禁失笑,也是幸福的笑。 他为这个妹妹可谓是操碎了心,风里来火里去的,无数次心寒,无数次失望,好不容易盼得这个妹妹喊他一声‘哥哥’,最后却是因为一声‘嫂嫂’才应的。 真好,连他心底打得最死的一个结也打开了,她很高兴还能见到,还能分享他的这份来自亲情的喜悦。 “嫂嫂,难不成你也要学他一样,不愿认我这个妹妹?”子冉保持着很真诚的手势端着那杯茶。 她被逗乐,赶忙双手接过,以袖掩面,昂首喝下这杯饱含太多心意的茶。 “嫂嫂连喝茶都要如此端庄。”子冉撇撇嘴,托腮看她。 风挽裳笑了笑,放下茶杯,也看向她。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你不问吗?”子冉问。 “嗯?不是你有话要同我说吗?”风挽裳颇为讶异地看向她。 子冉不敢置信地看她,“我一直不说,你就这么沉得住气?” 风挽裳轻笑,“我觉得,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不该将时辰浪费在问与不问、说与不说的问题上。” 子冉彻底服了,“哥哥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永远像水一样缓缓流淌,让人,很舒服。” 如此直接,风挽裳有些承受不住,脸蛋微微发烫。 只不过是她坏起来的时候,她没看到罢了。 子冉犹豫了会,轻叹一声,“他一定没跟你说关于我过去为何那么恨他的事吧?” 风挽裳意外地抬头,没想到她是想跟她谈这个。 那个能将一切告诉她的人,原来就是子冉吗? 她微微摇头,虽然很好奇,却没有表露出半点迫切。 因为,她势必会说,而她,只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聆听就好。 “我就知道他不会说的,即使让你受尽委屈。”子冉又是愧疚地深深叹息,“纸笺的事我也听说了,看来他真的是怕极了失去你,所以才会那样做。” 风挽裳看着她,一颗心仿佛被她握在手里,松或紧,全看她如何说。 “知道他为何要以那样你的方式告诉你吗?因为,我曾以死相逼,要他这辈子不能对第三个人说出我与他是兄妹的关系!”子冉说到这,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攥成拳。 即便放下了,提及的时候,情绪还是波动。 “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亲哥哥,却娶了你吗?他那时候也是不得已,太后知晓你的身份,你要他当时以何身份救你?” 以死相逼…… 她好心疼他。 不惜牺牲自己入宫,费劲千辛万苦救出的妹妹,在这世上唯一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到最后居然对他以死相逼。 难怪,他如何也不愿提及,原来是为了遵守对子冉的承诺。 子冉苦笑,“这只是一部分,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爱上了他!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你能想象吗?凤冠霞帔,洞房花烛,嫁的还是自己倾心爱慕之人!可笑的是,我是在跑去找他提出圆房才知道的真相!” 风挽裳脸色刷白,怎么也没想到真相是如此。 可是,以他的性子,又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不,应该说,他早就说过了的。说,他是我的兄长,成亲只是一时之策。我那时就从没把他的话当真,以为他当时只当我是妹妹,要知道,有哪个亲哥哥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来!然后,我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不用去别国当细作了,还可以与心仪的人朝夕相处,我以为,他当我是妹妹无妨,成了亲后,就可以朝夕相处了,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是真的。 “太后主婚,拜堂,新房都在君府,等我隔日醒来,就在朱雀街的幽府里了。那时的他也没跟府里任何人说我与他之间真正的关系,大家也只当我是他娶进门的。” 难怪没有一个人知晓子冉与他是兄妹的事,包括霍靖还有万千绝,以及皎月。 “因为他得顾虑太后吧,也许他心里一直都有谱,担心太后始终都知晓你的来历,怕你是他妹妹的事一暴露,便满盘皆输,何况,当时的他救出你后,肩上还扛着更大的重担。”风挽裳忍不住为他说话。 子冉点点头,讽刺地扯了扯唇,“最可笑的是,那时候的他很忙,却也对我很好,我想要的东西隔日就会送来,他一回府我便喜欢缠着他,这就是幽府里为何会说我刚入府的时 候与他形影不离的原因,却不知,原来,那些都只是作为兄长对妹妹的宠爱。” “知道吗?我十二岁生辰那年,他出现在我面前,刚好是我心疾第一次发作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太监,我问他是谁,他让我喊他哥哥。原来,那时候,他已是跋涉千山万水为寻我这个妹妹而来。那年,他带着我去御膳房偷面粉和面给我做寿面,不过是因为我说了一句‘长这么大,从未吃过寿面’,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作为兄长觉得愧对于我,才在第一次见面就对我这么好。也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要他每年都给我做寿面的话,他一直都有做到,哪怕后来我那么恨他,他也一直都有做,让沈大哥带来给我。我也只能假装不知道,当做那是沈大哥做的。” 子冉说,她听,认真的听,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剜她的心。 “嫂嫂,你还想要听吗?我们这样,你还听得下去吗?”子冉留下悔恨的泪,“我听到沈大哥说了好多好多,包括因为我,让你承受了好多不该你承受的。所以,再如何不想去面对,也该让你知道一切,若不然,我不说,哥这辈子怕是不会说的。” 也许是最后闭上眼的那一刻悔恨让她彻底醒了,终于愿意放过自己,也放过那个这些年来承受着她怨恨的人。 风挽裳眼中泛着泪光,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没什么比你想通了还要值得让人欣慰。我若介意,我而今就不会站在他身边。”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介意,我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一切。” “那……他当初就没告诉过你,关于你的身世吗?” 子冉摇摇头,“是因为不想让我承担那样的仇恨,所以在开始的时候才没有说,又不想随便扯个谎来骗我,毕竟,一旦扯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当他说我是他亲妹妹的时候,我不信,但是……” 子冉拉起袖子,指着臂上的齿印。 那个印记风挽裳见过,在皇宫里替她擦身那一次。 “他就是以这个为证,因为是他咬的。然后说出了一切,你说我怎能不恨?就因为不想让我承担那样的仇恨就可以骗我,那我偏要承担!” “所以,你就一次次鲁莽地想要杀太后是吗?累得他总是一次次为你奔波善后?你是痛快了,可有想过他走的每一步路,走得有多艰辛?你是被自己心里的怨恨蒙蔽了心,从没好好去理解过他!” 子冉被她骂得有些傻眼。 刚才还那么温柔的女子,突然言辞犀利,神色严厉,真的让她暗暗惊叹和折服。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女子?可温柔,可凌厉,威力还不小。 看她好似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风挽裳软了语气,拉来她的手,“好在你而今也想通了,以后多为你哥哥想想,别再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了。” 至于他当初又是在何种情况下在子冉手臂上留下印记的,她想,她会好好问他。 子冉都将一切告诉她了,他总能说了吧。 子冉顺势抱住她,“知道吗?这声‘嫂嫂’我早就想喊了,也许是在醉心坊的时候,又也许是在更早之前,你救我、而我知晓你的身份之后。后来,我以为哥那夜早已同你解释清楚了的,才有那一桌团圆饭,却也始终没叫出口。” 风挽裳拉下她的手,紧紧握住,莞尔一笑,“那沈离醉同你解释那日你所看到的事了吗?” 说到这,子冉羞惭不已,“他同我解释过了,对不起。” “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我明白,越在乎一个人,就越无法冷静去想是否还有另一个可能存在。” 就像她当时也只是凭听到他跟沈离醉要打胎药便认定他不要他们的孩子。 所以,她现在一直提醒自己,凡事发生的时候都要先去想有没有别的可能,或亲自去求证,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这何尝不是一种成长的开始。 她与他之间的成长。 “是吗?连你都看得出来我在意他。”子冉失落地说。 风挽裳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住她,给予无声的安慰。 因为她知道,沈离醉不是不知道子冉的心思,没说透,怕是有他自己的顾虑。 所以,她又能说什么。 “嫂嫂,他知 道我的一切,所以,我不能爱慕他,可是又不能不爱慕。”此时的子冉就像一个彷徨迷失的小孩,好脆弱,好无助。 “你是觉得他知道你以为的那段不堪的过去,会介意是吗?”风挽裳轻轻放开她,摊开右手给她看,“你看,我与别的男子在一块八年,甚至曾为之穿过凤冠霞帔,最后还因他落得个二嫁残花之名,你哥哥不也没嫌弃过我?” “天底下像他那样的男人,凤毛麟角,怕是举世无双了。不过就他这些年对我任打任骂的样子,一旦认定什么就不会改变,所以,哥哥认定了你,除了你,他只怕也没想过要谁呢。” 这话有几分揶揄,风挽裳脸色微微一红,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沈爷真对你有意,断是不会在意那些的。” “就怕他无意。”子冉苦笑,“他这些年这般任劳任怨、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跟在我身边,看我闯祸,他受罚,皆是因为,他与我哥有七年之约,而今,他们之间的约定也结束了,我的心疾也好了,他也应该要离开了。” 原来是跟顾玦有约定在先。 “不是还没走吗?也许,他另有打算也不一定。”风挽裳笑着安抚,起身去扶她,“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刚醒,身子骨还未恢复,我先扶你上榻歇息。” “这声‘嫂嫂’我早该喊的。”子冉又懊悔地说。 “那就顾好自己的身子,别让你哥哥再为你操心。”风挽裳柔声训斥。 “嫂嫂,你真偏心!一直在为自己的夫君说话,不害臊!”子冉躺下,埋怨道。 风挽裳脸色顿时羞赧,帮她盖上被子,“他是我夫君,没人心疼他,我就更得心疼他了。” 这下子,没脸见人的是子冉。 风挽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但是,子冉忽然伸手拉住她,“嫂嫂,我哥哥以后就劳烦你照顾了。” 以后…… 她的以后,还有多长? 心里一片晦涩,她回头,强撑笑容,“我会的。” 子冉放心地松了手。 她笑了笑,转身走出去,心事重重。 提起裙摆迈出房门的时候,倏然,一股力道将她扯过去,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压在墙边上。 她吓了一大跳,有些恼地瞪他。 “别人不心疼爷,你会更加心疼爷,嗯?”他俯首,低声幽幽。 她怔住,“爷,你站这儿多久了?” 站门外,又是武功高强的人,耳力很好。 “爷来找人回去暖被,刚好听到了。”他笑,俯首,距离近得就要吻上她的鼻尖,“听你这般说,以后谁敢心疼爷,爷不得把他的心给挖了,好让你更心疼爷一些,嗯?” “哪有爷这样子的。”明知他在逗她,她还是不由得打了个颤。 这世上,就是有人能将这般血腥的事闲话家常般地说出来,而那人,就在眼前。 顾玦凤眸余光往后一扫,拉起她转身离开。 “夫人,子冉可是歇下了?”迎面而来的沈离醉平静淡淡地问,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嗯,刚歇下。”风挽裳看了眼顾玦的脸色,而后看向他,担忧地问,“子冉的心疾当真全好了吗?以后可还会有隐忧?” 顾玦凤眸微暗,低头,看她为他在意的人如此挂心的样子,眸光愈发温柔。 沈离醉瞧了眼连气势都变得柔和的顾玦,欣慰地笑了笑,“不会,只要不去碰一味叫‘紫葵’的药,再好好休养,她的心疾便算是全好了。” 风挽裳点点头,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相关的记忆,她脸色一变,“沈爷,你方才说的可是紫葵?” ---题外话---关于紫葵啥的只是杜撰哈(づ ̄3 ̄)づ╭ ☆、第242章:除了你,爷没想过要谁 “是,有何不妥吗?”沈离醉讶异地问。 “怎么了?”顾玦也低头询问,俊眉微蹙。 “我曾在萧府的一口井内边看到‘紫葵’二字,应是坠入井里的人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的。”风挽裳凝重地道。 若不是沈离醉忽然提起,她倒忘记这事了髹。 “紫葵,若寻常人服用并无什么,但这是心疾的天敌,有卷土重来之奇效,严重的会梗塞而亡。”沈离醉语气平静地解说。 “大长公主曾患有心疾,倘若她服了紫葵,也会如此?”她震惊地问,好像有一个真相就要呼之欲出。 “会!”沈离醉肯定地说。 她脸色微微泛白,转身,心慌地抓上顾玦的手臂,抬头看向他,“萧璟棠曾说过,他知道他的奶奶不是我推的,也即是认定是大长公主了。可大长公主当时怀有他的孩……” 说到这里,她停下。 即便大长公主怀有他的孩子又如何? 他为了让她回到他身边,不也丧心病狂,泯灭人性地设计她,让她自己流掉孩子吗? 他那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爷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该他还的,一件都不会落下。”顾玦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头,柔声细语的安抚,凤眸里闪过狠厉的光。 “爷,以防夜长梦多,要不,你马上入宫去跟太后说这事吧。”她从他怀里抬头,神情很不安。 原来,她最不安的是萧璟棠的存在。 “明日你势必要同爷一块入宫赴宴的。”他低头,笑着提示。 “爷是说,要我亲自对太后说?”她讶然。 “若你不愿,就爷来说。” “还是我来吧,是我亲眼所见,我来说会更有说服力。”她淡淡一笑,没有纠结太久。 “爷本想让他刺杀皇子后,再对付他的,没想到爷的小挽儿倒要急着证明对爷的真心了。” “爷是说留着萧璟棠还有用,那……” 还未说完,他的手抵上她的唇,“让爷的小挽儿安心比较重要。” “我的安心是爷给的。”她仰望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低头瞧着她没出息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不断加深。 “再过不久,大约就天亮了吧。”沈离醉平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风挽裳听出他话里的取笑意味,脸上微烫,对他微微颔首,“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子冉就劳烦沈爷多加照顾了。” “我会的,夫人别只顾为别人着想。”沈离醉淡淡地道,话里有话。 他是在要她跟顾玦说她没多久时日可活的事。 顾玦脸色微沉,拉起她的手就走,淡淡徐徐地抛下话,“对了,北岳摄政王要你无需再刻意排斥北岳,有空可回去看看。” “难不成他还想做什么?”沈离醉难得地拧眉。 顾玦停下脚步,徐徐回头嗤笑,“你而今什么都不是了,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他没那么闲去管你。” 风挽裳越听越错愕。 原来那日摄政王离去前要顾玦转述那句话的人是沈离醉!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记得在午门那会,他让她去取印鉴,而且要她去跟沈离醉要,好似料准了沈离醉会出现在戏楼子,将印鉴交给他们一样。 “如你所说,我也不过是一介郎中,北岳那里也无我所需的药材,去做什么。”沈离醉很平静地笑道。 一个小锦囊抛过来,他伸手接住—— “爷还回去的东西没有要继续占为己有的打算。”阴柔的嗓音伴着夜风徐徐传来。 沈离醉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然后,缓缓低头,看着手里的锦囊,拉开松紧带,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掌心。 毫不意外,是那枚印鉴。 …… 走出深巷不远后,便有一顶轿子侯在那里,是万千绝不知何时张罗来的。 回府的路上,他们倒不用刻意去掩饰行踪了,即便半路被人瞧见,谁又敢质疑方恢复权势的九千岁,何况,身份上还更胜以往。 宽敞的轿子里,他将她抱在腿上,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埋首在她颈畔,阖眸养神。 “爷,沈爷与北岳存在着什么关系?”她不由得问。 是她想的那样吗? 他睁开惑人的眼眸,看她,低笑,“还未想到?” “爷是冒名顶替了没错,可真正冒的是北岳皇子之名,顶替沈离醉,可是如此?”她淡淡柔柔地说出自己在心里猜测已久的结果。 他说过摄政王不会白白来这一趟,白白帮他们的忙,也就是说,来这一趟必然是有所图的,而且,摄政王出面相认,却半点也没有要他回北岳的意思,也许在别人看来是因为他已是太监,回去也是丢皇家脸面,可她看来,不是这样。 倒像是,顾玦认了这个身份,正中他的下怀,了结了他好大一个隐患。 “还真是不能骂爷的小挽儿蠢了。”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一面把玩着她的一绺发丝,一面徐徐道来,“爷当年正需要他的时候,他正被追杀,爷救下他,保他不再被北岳的人寻到,以七年为约定,他替爷医治子冉,顺带看管照顾,七年一满,不管子冉的病有没有好,他都可自行离去,爷便把那枚印鉴交还给他。” “七年之约应该还未到,那时怎会已在沈爷手里?” “幽府出事那会,爷让千绝拿去给他的。爷与他的那个约定里还包括,倘若在约定期限内,爷出任何意外,他得马上带子冉离开天都,安置好她。只是,爷也料不到他最后竟会选择让千绝拿着印鉴去找北岳摄政王帮忙。” 所以,当小曜说出那样的话时,他向来沉静慵懒的眼中才出现那么一丝诧异。 “他倒彻底摆脱,落得一身松了,将这身份强加在爷身上。”他轻哼,心中似是不爽。 她不禁失笑,“爷,沈爷也是为了救您。” 她知晓,他定是以他自个的方式同沈离醉道过谢了的。 而且,这些年来,沈离醉也知晓他的一切,能得到他信任的,想必也知晓他的道谢方式。 “这回他的确威风了一把,连爷都没想到。沈离醉当初之所以肯答应爷,怕的就是爷将他的身份告诉北岳的人,他最痛恨的也是这个身份,要不,爷怎能说他摆脱了呢。” “沈爷看起来淡泊名利,这身份于他确实是一大累赘。好在那摄政王知晓是他后,没对他下杀手。”改日再见面的时候,她一定要记得好好谢谢他,谢谢他牺牲自己救了他们,扭转了局面。 若不然,他们此刻正亡命天涯,艰辛地与太后对抗。 想必小曜也只是刚巧去求那摄政王帮忙,那摄政王反正也是要走这一趟,便趁机说出让小曜误会的要求吧。 所谓的‘要’,并非那样的‘要’。 可怜的小曜,为了救她,又抛下好不容易在重拾起来的尊严,去求那个‘好男色’的摄政王。 “他不会!”顾玦肯定地说。 “是啊,既然临走前留下那样的话,心里必定也是惦念着的,毕竟他的遭遇也非一般。”她轻叹。 岂料,她的脸被他擭住,“敢在爷的面前心疼别的男人了,嗯?” “才不是!”她露出小女人的娇嗔,顺势偎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颈,静静地聆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气息。 一阵风吹进来,顾玦帮她将披风拢紧了些,低喃,“瘦得没以前抱着暖了。” 她听到了,心中滑过一股淡淡地无奈,浅浅勾唇,挪了挪小脑袋,更加贴紧他。 半响,她小心翼翼地问,“爷,子冉手臂上的牙印是如何来的?” 话落,她便感觉到他身子微微地僵硬了下。 她抬头,看到他有些许怔住的样子,赶忙笑道,“爷若不想说,就别说了,我都明白的。” 那必定不是什么好受的事,而她让他就是重新提起,这无异于亲手撕开他埋藏已久的伤。 他看着她,大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俯首吻上她的唇,仿佛要借住唇与唇的温度来换取勇气。 温柔又狂热地吻了一通后,他松开红嫩的唇瓣,将她揽入怀中,轻叹一声,“子冉也告诉你,她何以那般恨爷的原因了?” 她点头,“爷要说吗?” 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她,抱紧她的腰,握紧她的手,“爷告诉过你,爷六岁多的时候遭遇族灭,靠这张脸侥幸活了下来,可是……” 他声音开始有些喑哑,凤眸也露出沉痛之色。 她心疼地覆上他的手,望入他眼眸的深邃里,仿佛被吸进去,随他的声音,身临其境。 “可是,就在他们要带爷走的时候,还留存一口气的娘亲喊着‘孩子’,也正因为这声极其微弱的呼唤,让爷亲眼看到子冉出生……” 他握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用力,她痛得皱眉,却比不上他此刻心底的痛。 他全身都在紧绷,在抗拒。 “爷,不要说了,我们不说了。”她抱住他,心疼地打断。 可是,他拿下她的那只手,将一只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小挽儿,爷不想告诉你,只是因为太血腥。” 血腥? 她脸色微白,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的画面。 “我娘在发出那声呼唤后便已断气了。当时,那个太监当着我的面,举起刀残忍地剖开我娘的肚子,然后,他从我娘的肚子里挖出一个孩子,全身都是血……那个太监狠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孩子就活了……那是我妹妹,我之前一直盼着她出生的妹妹……还未出事以前,娘说妹妹还有一个多月才出生,也因为那个太监的残忍,妹妹提前出世了,并且活了下来。” “爷……”她光是听着都觉得心如刀割,热泪盈眶。 那么小的他,却亲眼看到那样的画面,换做是她,未必承受得来。 原来,子冉是这样来的。 难怪,连霍靖都不知晓她的存在,谁会想得到,她竟然是在这样残忍的画面下出世? 顾玦轻轻拭去她心疼他而落下的泪,凤眸平静了许多,“爷而今都还不敢相信,爷当年竟会在那个太监下令要人将子冉带回去的时候,跑过去,在还满身是血的子冉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还怕咬得不够深,迟迟不敢松口。” “爷真的好聪明,还懂得做记号,好来日相认。”所以,那么小的他,那么坚强,那么聪明,那么隐忍,能活到而今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有要找回妹妹的这股信念支撑着。 就好比,她当年活着一心只为找到小曜一样。 原来,他和她同病相怜。 如此,她当时怪他将小曜送给北岳摄政王当男宠的时候,他也一定很痛苦,或者说,在知晓小曜是她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弟弟后,就已经痛苦了,因为,他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和煎熬。 “爷当时只是想到那么多的玩伴里,有一个脸上带着胎记,爷一直都凭那个认人。” 顾玦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她,慰藉方掀起惊涛骇浪的心。 抱着她,再乱的心,都能回归平静,回到最踏实的地方。 “所以,子冉的心疾就是因此而来的吗?”因为早产,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来到这人世间的,那么脆弱的小生命,怎受得了。 “嗯,爷入宫一年多,找到她的时候,正好瞧见她发作。”他将脸埋首在她的颈畔,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此时所流露出的脆弱,喑哑地说,“小挽儿,爷这辈子最不该杀,最不能杀的人,就是太傅一家。” 她心疼得连心房都开始有些微微不适起来,只能抱紧他,“爷,那夜,你走后,我有回去看过,太傅他们死相很安详,他们不怪你。” 那么深的自责和愧疚,是因为若当年没有太傅夫妇的一时不忍,就不会有而今的子冉。 “爷这辈子杀戮太多,所以爷不敢求太多寿命,只求五十年与小挽儿相守的时光便好。”他抬头,捧起她的脸,笑得纯粹而美好,那眼中浮现出的笑意,仿佛已看到他们五十年后的样子。 她的心更涩,更痛,泪水一下子汹涌滑落。 “爷……”她用力抱住他。 [十九了。] [五十年……] [你还欠爷六个八年呢!] …… 原来,那时候,她听不懂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这样。 他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跟她白头偕老,就连方才,从不信奉神明的他,却也说了个‘求’字。 可是,怎么办? 不说五十年,她连一年都给不了。 如果寿命真的能求得来,能不能多给她一年? 她不敢贪太多,一年就好。 “唉!哭成这样,嫌陪爷厮守的日子太长吗?”他轻轻推开她,叹息着,为她擦泪。 她猛烈摇头。 她是心痛陪他的日子太短啊,短得他们都还没有好好在一起,就已经结束了。 “好了,别拿你的泪水来淹爷了。”哭得他的心都拧了。 她破涕而笑,轻捶了他一眼,别过脸去擦泪。 他会不会嫌她总是哭哭啼啼? 一双手环抱上纤腰,又把她抱回怀里,“还有何要问的,嗯?” 她平复下悲伤的情绪后,柔顺地偎进他怀里,“所以,这是爷当时迟迟没有告诉子冉有关于她身世的原因吗?” 身世这种事,总不能扯个谎来瞒一辈子。 所以,以他的性子,他便索性不说,估计他也没料到,子冉最后会对他产生男女之情。 “一半是因为此,更大的原因是子冉的心疾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爷那会又忙着去寻千年鹿心,回来后又忙着想方设法救她离宫。后来,爷一直以为她真的当爷是哥哥,怎知她对爷……那时候的她也不过才十二岁。”说着,他瞪向她,“不过,后来看到你也是那时候的岁数就情窦初开,也就觉得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她羞愧地低下头。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她身上了,还翻起了旧账。 怯怯地看他,“那爷又是何时……情窦初开的。” 后面那句话,在他越来越狠的瞪视下,问得格外小声。 “爷遇上你的时候已十八了,你说呢?”他徐徐勾唇,玩味地反问。 她轻轻咬唇。 原来他还对别的姑娘动过心。 虽然知晓不该,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他都等她八年了,真的很不该。 “不悦了,嗯?”他挑起她的脸,凑近,戏谑地笑问。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脸颊上,她就是抿着唇,不语。 瞧她倒是有几分吃味的样子,他心里好不舒坦,薄唇欺近,几乎贴上两瓣红唇,“蠢!爷不是曾说过,世上那么多人,能让爷看对眼的也就你一个?” 欣喜来得太突然,她愕然抬头。 他笑,轻轻浅浅的,让她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里。 “傻挽儿,这辈子,除了你,爷没想过要谁。”他抱着她,轻轻地叹息。 岁月,仿佛已经走了好远,好远。 还好,她终于来到他身边,栖息于他怀中。 风挽裳好不容易刚干的眼眶,又差点涌上泪光。 她何其有幸,真的何其有幸……又该如何才能回以他同等的爱? [我觉得你该同他说,你们都走到这一步了,理应坦白一些,有什么应该一同面对。] [夫人,相信我,告诉他,而且一定要早些告诉.] 沈离醉的话回荡在耳边。 在心底思忖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爷,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嗯?”他低头看她,耐心地等她说。 “就是,我……”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倏然,轿子停下——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打赏神马的,要过年了,各种忙。。。 ☆、第243章:奉督主之命 “禀督主,前方的醉心坊被缉异卫包围了。” 外边传来万千绝的禀报。 风挽裳骇然一怔,果真是担心什么便来什么吗? 萧璟棠要从素娘身上下手了髹? 她伸出手去掀开轿帘瞧个究竟,只见前方的醉心坊被火把照亮,缉异卫的脚步声打破寂静的深夜。 整齐划一的缉异卫很快就包围了醉心坊,萧璟棠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停在醉心坊门前,挥手下令,让人攻入。 “爷……”她放下帘子,回头想问他可有方法,他却只是看着她笑,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抵了抵唇,然后抱她坐好,将小手包裹在掌心里,徐徐对外道,“千绝,去调厂卫来!” “爷?”她诧异地看他。 他这样,不等于是要同太后作对吗? 他低头,轻笑,“素娘之前那般顾你,爷总要请人上门好好款待一下。” 所以,是要请素娘回幽府做客? 她忍不住瞧了眼外边的天色,此时已将近寅时,有下半夜请人上门做客的吗? 暗笑,他倒是想得出来。 “太后那边,没事吗?”她还是担忧地问。 “太后而今正对爷愧疚着,爷也不过是请个人,她能如何。”他笑笑道。 她点头,笑着道谢,“多谢爷。” 他瞪了她一眼,好似不爱她同他道谢,而后,朝外徐徐地喊,“千绝。” 轿子很快就重新起轿,打道回府。 风挽裳知晓,醉心坊不会有事,至少在明日之前不会有。 不得不说,那个‘紫葵’发现的还真是时候。 她看向他,方才所有的勇气早已捡不起来。 素娘被萧璟棠抓走,明日除了让萧璟棠在太后跟前彻底失去信任外,应该还要有什么发生才对。 还是等明日过后再说吧。 他重新将她收拢入怀,静静地拥着她。 她靠在他肩头,不愿去想明日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子冉的醒来以及子冉的放下,他心里必然是很欢喜的。 还好她方才没说,若说了,就真的是扫兴了。 …… 萧璟棠让人将醉心坊的素娘押走,刚将人五花大绑,带出醉心坊,街的那头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千军万马般地踏过来,以万千绝为首。 一批厂卫很快就将他们包围了。 “奉督主之命,前来接醉心坊素娘到府做客。”万千绝坐在马上,冷声宣布。 始终冷静从容的素娘,听到万千绝这般宣布,微微讶异了下,便明白这是谁的意思了。 若非风挽裳,只怕那九千岁不会插手这事,哪怕知她是异族遗孀。 她可是亲眼见过他手段的人,断不会因为一些小恩小惠就如此大张旗鼓地救一个人。 萧璟棠脸色阴沉,“缉异司怀疑醉心坊素娘借醉心坊之便与异族传递消息,有权缉拿回去审问。” “奉督主之命,前来接醉心坊素娘到府做客!”万千绝又朗声重复了次,看向萧璟棠,“驸马爷,而今的东厂,九千岁、千岁王要请个人上门做客,是很简单的事。” 萧璟棠瞪着他,握在腰间佩刀的手微微收紧,眼里,不甘、愤怒,阴狠。 他以为顾玦必死无疑,却又柳暗花明又一春,甚至还因祸得福,被封了个千岁王。 更何况,有了北岳那一层关系,而今太后正对他百般愧疚,只差没亲口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弥补了,更何况只是请个人回府做客。 万千绝见萧璟棠无所表示,便挥手让人去将人带走。 然而,厂卫上前一步,缉异卫便拔刀相向,厂卫也不甘示弱,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出兵器。 两拨人马对峙,整个黑夜被剑拔弩张的气氛笼罩。 万千绝从马上翻身而下,走上前,站在萧璟棠面前,昂首而立,没有躬身行礼,眼中带着一丝凌傲,“明日便是宴请百官的中秋夜宴,难不成驸马爷还想将这点小事闹到太后那里吗?” “有谁人大半夜的请人上门做客。”萧璟棠冷哼。 “没法子,我家夫人与素娘交好,只要是她的话,即便此刻夫人要的人在太后手里,督主也照样入宫同太后要人。”万千绝道。 萧璟棠脸色铁青,他这是在炫耀顾玦那太监宠女人宠得有多嚣张吗? 而且宠的还是他来不及盛宠的女子。 世间最悔不过是,当你想用心去宠一个女子的时候,她却已对你寒心透彻,在别的男人怀里展露欢颜。 看着气势汹汹的厂卫,看着势在必得的万千绝,不得已,他挥手让人退开。 万千绝还是对他拱了拱手,亲自上前给素娘松绑,“素娘,请。” 素娘感激地对他微微颔首,从萧璟棠面前走过。 厂卫让开道,后头便是一顶轿子。 素娘进入轿子前,看了眼醉心坊的牌匾,再环顾被押着的醉心坊的人,他们都看着她,个个眼中流露出不屈的光芒。 她轻叹,“很遗憾,没能替夫人守住她一手建立起来的醉心坊。” 说罢,弯腰进入轿子。 “传太后口谕,中秋夜宴在即,醉心坊作为皇家舞坊,宴上之舞,不容有失!” 太监尖细的嗓子远远地传来,彻底划破这凝滞的气氛。 所有醉心坊的人都喜出望外,这下子,有太后口谕在,就算萧璟棠就想要抓他们回去严加审问也没辙了。 萧璟棠怎么也料不到这时候,太后竟还会有口谕传来。 又是顾玦? 而今,太后完全信任于他,尤其经过此事后,还有北岳那层身份在,太后更加器重他了。 只怕哪日他要杀了自己,太后也乐意赞成。 更重要的是,而今,作为驸马的他却已遭净身一事,天下皆知。 关于他的言论甚嚣尘上,哪日危及皇家声誉,只怕太后会直接选择牺牲掉他。 所以,他必须在那之前重新找到机会除掉顾玦,否则,他将永无翻身之日。 …… 日出日落,暖暖的秋光缓缓没入地平线。 幽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到处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湖边上已经做好了花灯,园中也挂好了各种灯谜此类的东西。 日落西山,风挽裳在琴棋书画,以及小莲蓬的伺候下,穿戴整齐。 衣裳是顾玦命人早早送来了的,那是一袭月牙色立领缎裳,上绣提花,不盈一握的纤腰束着红色的丝穗,看起来更加纤巧婀娜。 “夫人,您挑一支簪子吧。”琴儿捧着一托盘的簪子过来供她选择。 风挽裳目光淡淡地扫过托盘里的一支支精致华美的簪子,纤细白皙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支宝蓝色蝴蝶簪,嘴角漾起甜柔的弧度。 “夫人好似偏爱这支呢。”琴儿笑道。 “那是爷送的,夫人自是爱不惜手,千金都不换呐!”一旁的小莲蓬清脆地说。 顿时,其余的婢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抿嘴窃笑。 风挽裳脸上一阵羞赧,轻瞪了眼小莲蓬,哪只小莲蓬丝毫不怕她,“诶呀!我要去看马车回来了没有,得快些送夫人去见爷了,就算夫人不想得紧,爷也想得紧呐。” “小莲蓬,你的皮是不是不想要了?”她气恼地轻斥,可细细柔柔的嗓音听起来却完全不像是在发威。 “夫人,我这就去看,马上就去,您莫要急呀!”小莲蓬笑嘻嘻地,一溜烟跑出去。 风挽裳毫无威慑力的目光瞪向其余几个偷笑的婢女,她们立即抿唇,一本正经起来。 她重新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不知是受了小莲蓬的影响还是真的心有所念,眼里好似都是思念。 明明今晨才分开的,就已如此想念,她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害臊了。 抬手,轻轻地将簪子插入发髻里,再添上几朵珠花,跑去看马车的小莲蓬便回来了。 “夫人,爷的马车回来接您了。” ---题外话---没有存稿,今天只能更三千了,祝大家除夕阖家欢乐,么么哒(づ ̄3 ̄)づ ☆、第244章:宠得高调 这咋呼的劲,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小莲蓬扮起莲蓬的模样时是那么安静拘礼。 点点头,看了下外边的天色,起身带着小莲蓬出门,下楼。 小莲蓬的性子好似随场面来的,这点她倒是不用担心。 走出采悠阁,穿过长廊,绕过后花园,在霍靖和府里人的恭送下,她带着小莲蓬很快就到了府门口髹。 华丽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似是早已恭候已久,前来接她的人必然是信得过的宫里太监。 小莲蓬搀着她拾级而下,走到等在马车旁的太监面前,那太监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将矮凳扶好,而后,退到边上,帮忙扶她上车,从头到尾,连眼都不敢抬一下。 她自是不会以为自己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若是顾玦在倒还好,明明不在,他们还能怕成这样。 真是…… 心里真兀自暗笑着,正要弯腰坐进马车的时候,她怔住,彻彻底底地怔住,清眸圆瞪。 刚说不在,他却已神奇地出现在眼前。 他坐在马车里,隔着一张矮几盘膝而坐,手持茶盏低眉浅啜,蟠龙织绣的玉色锦袍,头戴银雕发冠,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俊美妖冶的面庞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句话本该适合用在姑娘家身上,此刻,却仿佛就是为他而存在。 但是,可能是见他抱惯了小雪球,没有小雪球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看到爷不欣喜吗?”他放下茶盏,挑眉打断她的痴迷。 明明那么端庄恬静的女子,竟屡屡看他看得出神,他暗自失笑。 风挽裳脸色羞窘,余光瞥见马车外的人皆是捂嘴窃笑。 无疑,他们都在瞒着她,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确实,她没料到他会亲自回来接她,更没想过他会在车上,毕竟,万千绝也没在。 她看向马车里的男人,微微一笑,弯腰进去。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启程。 她端坐在他对面,见他放下茶盏,便拿起茶壶为他添茶。 他看着她低眉顺眼、温婉贤惠的模样,凤眸里,柔光如水。 风挽裳将倒好的茶端给他,“爷不是很忙吗?怎还有时辰回来接我?” 今日,他天还未亮就入宫去了,太后又重新信任他之后,一下子将很多事都交给他忙。 顾玦接过茶,轻笑,“爷担心爷的小挽儿又走丢了。” 她脸色酡红。 她确实常常在他不在的时候,总是出意外。 她知晓,他是有心回来接她,哪怕再忙。 想着,心里暖暖的。 …… 暮色朦胧的皇宫已是灯火簇簇。 一辆辆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堪比当时除夕夜。 风挽裳站在马车上,看着这巍峨的皇宫,心中不禁诸多感慨。 皇宫,她来的也不少了,每次来都发生惊心动魄的事,而今夜,似乎也不太平。 倏然,眼前所有人躬身的躬身,跪地的跪地,她一怔。 还未回头,一只手臂已轻轻环上她的肩膀。 然后,他搂着她,负手而立于马车上,确实有一番君临天下的气势。 两人下了马车后,他摆手挥退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仪仗队,在所有人的躬身退让下,他搂着她,闲庭信步般地往设宴的后花园走去。 夜幕降临,宫里到处灯彩缤纷。 宴会依旧如上次除夕夜般,设在后花园的回廊里,趁着良辰美景赏月,看戏曲。 此时,回廊里挂了一串串灯笼,上头皆是有灯谜,若是觉得宴会冗长也可猜来玩玩。 顾玦先是带着她去见了太后,然后,才同太后和小皇帝一道出现。 小皇帝刚见到她的时候脸上露出很明显的欣喜,有好几次眼神都瞥向顾玦怀里,又看看四周,又看向她,很明显是在找小雪球。 随着小皇帝和太后一同驾临,所有臣子及家眷们纷纷跪地行礼,齐声高呼,震耳欲聋。 此时,圆月也仿佛应约而来,缓缓升起,高挂天边,皎洁的月色洒满大地。 “都起来吧。”太后在太监宫女的服侍下入座后,摆手徐徐地免礼,而后看向顾玦,“顾玦,坐下吧。来人,再添把椅子。” 九千岁跟太后同坐一桌,毫无意外可言,但是再添一把椅子就有看头了。 “多谢太后。”顾玦躬身,淡淡地道谢,而后牵起她的手走过去。 风挽裳受宠若惊,没想到这椅子是为她而添。 与太后和皇帝同桌除了天家人,便是九千岁了,她今夜怕是又开了另一个例外。 在入座前,她还是屈膝对太后行了一个谢礼,“挽裳多谢太后赐座。” “九千岁特地回去接你,且从下马车到至今,也就对哀家见礼时才松的手,哀家再不赐座就是哀家的不是了。”太后取笑。 风挽裳脸色微赧,微微欠身,“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摆手,让他二人入座。 与太后皇帝同坐一桌,此等殊荣,她的身份即便没被正名,也已坐实。今夜过后,只怕再也无人敢质疑她的身份,轻视她分毫。 待所有人都入座后,太后一声令下,便开宴。 丝竹管弦起,由醉心坊为这场中秋夜宴编的开场舞,随着丝竹管弦,舞伶们婀娜出场,身着霓裳羽衣,在盏盏摇曳的灯笼下,翩翩起舞。 秋季,正是大闸蟹最肥美的时候,今日席上的菜色也皆是以虾蟹居多。 酒蒸活虾,蕉酥龙虾卷,香炯虾头等。 每个人旁边均有人伺候,帮忙剥壳之类的,风挽裳才吃了几筷子,再吃的时候,顾玦便伸筷子从她碗里夹走。 她一怔,所有人的目光也一同看向他,包括太后。 “原来九千岁喜吃虾蟹,快,再给九千岁那边上一盘,抢别人碗里的,实为不雅。”太后笑道。 顾玦慢条斯理地吃完,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对上她疑惑的眸子,轻笑,“这虾蟹性寒,你不宜吃太多。”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但是,那也用不着抢她碗里的吃啊! 杀人如麻、残暴不仁的九千岁,光听他说话都能吓破胆,居然还会有这样温柔溺人的目光,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风挽裳还是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暖得一塌糊涂,原来是为她着想。 他就是这样,总是先做了再说,先是让人一头雾水,又叫人感动不已。 “顾玦啊,你这是要宠她宠得天下皆知吗?”太后笑吟吟地道。 “宠她又何尝不是保护的一种?”顾玦淡笑,话有所指。 声音不高不扬,阴柔徐徐,足以叫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毕竟太后说话,谁又敢做出半点响动,甚至都得正襟危坐地听着。 试问,当今天下,谁又敢动九千岁最宠的女人分毫?而今又多了北岳那一层身份,怕是连北岳的人瞧见了都得对她毕恭毕敬,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这九千岁可不就正在诠释着‘宠’也是最佳的武器吗。 “启禀太后,丞相到了。” 这时,前方有小太监前来禀报。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滞。 风挽裳并不知晓他们的计划是如何,只见太后与顾玦交换了个眼色。 须臾,薄晏舟已穿着一袭朝见的官袍大步流星地走来,俊逸清雅的脸庞,满是凝重之色。 众人落在他穿着的朝服上,来参加这中秋夜宴,又岂能穿朝见的官袍,这无疑是有紧急之事要禀,还是很重要的事。 所有人都屏息地看着他走到太后跟前,跪地行礼,“臣薄晏舟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丞相大人是来迟了些,起来入座吧。”太后故作不知他的与众不同,淡淡地开口打发。 ---题外话---恭祝大家新年快乐,猴年大吉!(づ ̄3 ̄)づ╭ ☆、第245章:越深情就越温情 “启禀太后,臣有要事要禀。”薄晏舟没有起身,而是拱手,神色坚决。 “今夜是邀请众位卿家共赏圆月,其他的事明日早朝再议。”太后板着脸道。 “禀太后,此事缓不得,还请太后容禀!”薄晏舟掷地有声地请求佐。 太后看向顾玦。 顾玦凤眸轻扬,阴柔徐徐地开口,“丞相大人,今夜是一年一度中秋佳节,是太后感念朝臣一年来对南凌鞠躬尽瘁,特宴请他们及家人入宫赏月,所以,天大的事都明日早朝再议!渤” 九千岁阴柔淡淡的嗓音原本该是一锤定音,然而—— “关于宸妃替旭和帝生下的那个皇子已有下落,你说此事大是不大?” 薄晏舟看过去,不疾不徐地反问,也让所有人都听到了,就算没听到,也会顷刻间口耳相传。 “你说什么?”太后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 “回太后,臣同裕亲王已找到当年宸妃在皇陵生下的那个孩子,以及宸妃的姐姐!”薄晏舟铿锵有力地说。 风挽裳心下讶然。 宸妃的姐姐不是那个死在凤鸾宫地宫里的炼颜吗? 怎还找着了? 她疑惑地看向顾玦。 但是,他在桌子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要她放心地看就好。 她便没再往深了去纠结。 他似乎,是越深情就越温情。 世间最爱不过是读懂彼此方寸眉眼间的心思。 “找到了?而今人在何处?”太后只是怔了下,便着急地追问。 他们并不知晓宸妃的姐姐早已死了,更不知晓这一切不过是顾玦献的计。 “回太后,因路上有不明人士半路刺杀,裕亲王正带兵护送二人前来,此时,应已差不多快到宫门口了。”薄晏舟道。 太后略略思忖了下,立即下令,“传哀家命令,放裕亲王等人入宫觐见!” 命令一下,一声声高呼从十字长廊这边一直传达至宫门口。 很快,裕亲王亲自披挂上阵,一身厚重盔甲,威风凛凛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尚算清俊的男子,看起来较为敦厚。 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带发修行的尼姑,还手持佛珠,脸上平静如水。 无疑,这两人便是丞相方才口中说的宸妃当年在皇陵里生下的孩子,以及棺椁上提及的宸妃的姐姐。 “臣参见太后,参见皇上!”裕亲王上前单膝跪地行礼,神情依旧威武不屈。 “裕亲王,你这是要做什么!”太后不悦地质问。 裕亲王抬头,拱手朝天,“启禀太后,臣这些年来一直遗憾当年没能留在天都保护好旭和帝,而今得知旭和帝尚有孩子在世,臣此次定竭尽所能保护好旭和帝的孩子,也即是当今南凌唯一的一位皇子!” 句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刚正威武。 但是,有人听出来了,这也是借此抒发当年太后对旭和帝下毒手的怨气。 太后脸色微沉,看向低着头站在他后头的那两个人,凌厉地打量着他们。 “他就是当年宸妃在皇陵里生下的孩子?”她不信地问。 “回太后,臣经由多方求证,已足够确定是他。”薄晏舟回道。 “多方求证?你如何个求证法?”太后厉声。 “臣觉得理应由宸妃的姐姐,也即是当年带走孩子的那个人来说。”薄晏舟起身,上前把那个尼姑请上前一步,“她法号慧远,原名炼颜,本该才是当年入宫的杨家千金,后来因为杨家千金生来与佛有缘,无法入宫为妃,便找来一名女子认做女儿,这名女子便是后来以杨家千金的身份嫁入宫中,成为旭和帝的首个妃嫔。” 这个慧远师太也叫炼颜?可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风挽裳微微愕住,原来当年的宸妃并非杨家所生。 “慧远师太,丞相大人说的可是如此?”太后将目光看向慧远师太。 慧远师太手持佛珠,微微颔首,“阿弥陀佛。回太后,确是如此。” “你有何凭证可证明,这个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太后又问。 “这孩子是由贫尼当日自个从皇陵抱出来的,宸妃临死前有交给孩子一块玉佩。”说着,师太从宽袍里取出一块玉珏,圆形玉佩,透着凝脂般的光泽上有明黄流苏作为点缀,一看便不是非凡之物。 “此玉佩是当年旭和帝失踪前曾佩戴过的,史记上有记载,旭和帝当时将玉佩赏给了宸妃。”薄晏舟道。 太后眼色微使,立即有太监上前把玉佩取来给她过目。 她接过来细看了几眼,将玉佩放置一旁捧着的托盘上,再度看向那名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既然人证物证都证明他便是旭和帝的孩子,来人,带他下去沐浴更衣,皇子总得有皇子的样!” 而后,看向慧远师太,“至于你当年给宸妃服用假死药一事,哀家待会定会逐一问清楚!” 众人万万没料到太后会承认得这般快。 不过,人证物证均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不认也得认了。 “启禀太后,微臣要求随行!”裕亲王忽然站出来要求。 “裕亲王,哀家都尚未追究你带兵入城,你倒是得寸进尺起来了。”太后疾言厉色。 “回太后,臣之所以带兵入城,也是为了保护皇子与慧远师太,若不然,他们此刻也没法好好地站在太后面前,同太后说话。”裕亲王愤慨地说着,余光瞥向身后,长廊那边正箭步赶来的萧璟棠。 所有人均随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风挽裳本能地抬眸去看,就听旁边的男人低声徐徐地问,“很好看,嗯?” 她心下失笑,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反握住他的,对上他深邃惑人的凤眸,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快,萧璟棠来到太后面前,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先看向某个身影,原以为可以毫无波澜了的,但是看到她与别的男子那般柔情款款地对视,心如刺痛。 他收敛心伤,躬身行礼,“微臣来迟,请太后恕罪。” “驸马忙着带人刺杀皇子与宸妃的姐姐,自然来迟了!”裕亲王冷哼。 闻言,在场所有人大惊,目光纷纷投向大长驸马。 萧璟棠脸色阴沉地看向裕亲王,冷声驳斥,“本官只是缉异司有事,故而来迟了些,裕亲王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大长驸马确定本王是血口喷人吗?”裕亲王冷笑,倏地,轻身一闪,一掌击向萧璟棠的左臂。 这一招来得太措手不及,但萧璟棠还是避开了,虽然略显吃力。 “裕亲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哀家的面动手,你当哀家何在,当皇上何在!”太后勃然大怒地拍案,拍得桌上的碗碟碰撞作响。 裕亲王看着萧璟棠露出得意的笑,转而对太后跪地请罪,“启禀太后,臣此举是为了证明大长驸马确实有派人半路刺杀,请太后恕罪!” 太后眼眸凌厉地眯起,“你碰都没碰到,又试出什么来了?” “回太后,虽是没碰到,但,方才众目睽睽下,臣的目的是大长驸马的左臂,因为臣在与那刺客搏斗时伤了他的左臂,只需大长驸马当场验证,便知本王是否有在含血喷人了。”裕亲王拱手禀明。 太后看向萧璟棠,见萧璟棠带有暗示,她略一沉吟后,道,“其实,驸马是哀家派去办别的事了,即便他左臂有伤也不能代表什么。” 太后开了尊口,自是有意包庇大长驸马,哪怕这个驸马已经净身,让皇家脸面受损,但也是因为净身才足够忠心,毕竟,一个净了身的男人除了当太监,唯一的出路就是坐上九千岁这个位置。 风挽裳心下担心,看太后这态度,似乎,即便萧璟棠再如何让她失望,她也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为自己所用。 那她说出关于‘紫葵’的真相,太后又会否为了一个能对自己足够忠心的人而放弃追究那份让她承受丧女之痛的罪? 这也不无可能,太后历来重人才于一切,就好比当初大长公主没死时,大长公主面对九千岁不也得尊敬几分,这些,皆因为太后宠信所致。 但是,顾玦他们好似并不这么以为,裕亲王虽看起来一肚子气的样子,可顾玦看向她时候 的眼神,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时,随着时辰的推移,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挂夜空,皎洁的月光温柔而明亮,像一层柔软的轻纱,撒满大地。 此时,丝竹声尽,舞止。 几名轻纱曼妙的舞伶站到中间,行退礼,但是,这时,其中一名领舞的却倏然跪地,“太后,昨夜醉心坊遭缉异司缉拿,说是怀疑醉心坊与异族有关联,若非太后口谕及时来到,醉心坊今日怕是赶不及入宫献舞。驸马仗着自己的身份,便随意污蔑,胡乱抓人,民女斗胆,恳请太后为醉心坊主持公道。” 闻言,众人窃窃私语。 萧璟棠心下起了警惕,余光扫向坐在那里一副局外人的顾玦,有些怀疑,这是一个局,一个精心为他所设的局。 “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这般同太后说话的!来人,将她拖下去斩了!”太后旁边的太监走上前厉斥。 但是,太后却在这时候摆手,“驸马做为缉异司的指挥使,有所怀疑也是应当,哀家也及时阻止他了,这中秋佳节总不能诸多争议,此次,哀家就不计较你的无礼了,下去吧。” 那个舞伶抿了抿唇,余光悄悄看向端坐在那边的女子一眼,然后与其他舞伶一道齐声退下。 “慢着!” 就在舞伶要退下时,就在萧璟棠要松一口气时,一道细细柔柔又有着别样魄力的声音响起。 风挽裳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起身走出去对太后行了一礼,道,“启禀太后,挽裳有话说,还请太后恩准!” 九千岁都能宠出半边天的女人有话要说,自是人人都来了兴趣,个个竖起耳朵去听。 太后原是不愿理她,但也是给顾玦面子,毕竟之前就因为弄错他的身份,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之事,他虽然还一如既往地忠心不二,方弄清楚的那日,他嘴上可是不饶人,所以,能让他舒心些便让他舒心些吧。 “说吧,反正这好好的宴也被打断了,也不差你这一句两句的。”太后道。 萧璟棠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这会还要站出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能损害到他的把柄不也全被她抖出来了吗? 她明知萧家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明知而今的萧家是他同奶奶相依为命才得到而今的威望,所以才选择在他身边虚与委蛇,只为最后给他最致命的一击,没了权势,又丢了整个萧家,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最残忍的报复。 但是为了救顾玦,她把这个计划提前,为了救顾玦,她什么都豁出去了,包括放弃等到那时,看到他失去一切,痛苦的模样。 他始终相信,他的挽挽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再狠也狠不到哪里去。 正确的说,她的坏,她的狠也只是对他而已。 因为,是他欠她的。 倘若她接下来要说的还是针对他的话,那便不是为孩子,而是为那个男人,那个同样是太监的男人! 风挽裳感觉得到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个,不用看,她也知晓是谁,但是,她没受半点影响,更没半点心软,微微欠了欠身,抬头,无比正色地道,“回太后,挽裳要说的便是关于大长公主死因的真相!” 神情认真,语句清晰有力。 场上所有人再次炸开了锅。 大长公主的死,居然还有别的真相。 太后震惊到脸色微白,甚至隐约觉得自己双腿无力,她强撑起威仪,凌厉地质问,“风氏,你说这话又有何凭证!” 她的女儿,那个她不惜一切才让她活到二十多岁的女儿,明明已痊愈,最终却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今,居然还有人说她的死因还有别的真相! 萧璟棠脸色从未有过的白,哪怕亲眼目睹自己最敬重的奶奶从楼上掉下来,死在眼前,他也从未如此。 为那个被他设计流掉的孩子,她可以以让他最终失去一切的方式报复他,让他在痛苦和悔恨中活着。 为顾玦,她却可以将他赶尽杀绝,不留后路! 直到这一刻,他好似才真正明白过来,她当初所说的不够爱的意思。 不够爱,不是因为他待她不好,没为她着想,也不是因为他没回头看她。 只是因为,不爱。 不是他不爱,是她不爱。 若真的爱,又何需他回头去看她,她会想着缠他,让他陪。 过去的那段日子,他们之间太平淡,还未成亲就已像儒家夫妇那般,平淡如水,相敬如宾。 而顾玦,才是那颗可以在她平静如一潭死水的心湖里投出惊涛骇浪的石头。 苦笑,居然这一刻才大彻大悟。 风挽裳柔柔地与顾玦目光交汇,遂,神色淡然,眸色坚定,“回太后,民妇住在萧府的那段日子,曾发现一口枯井井口内里用血写着‘紫葵’二字,因为那口枯井常年封闭,即使过了那么长的时日,那两个血字还清晰可辨。” 说完这些,她没有一丝心软。 对萧璟棠,心软就等于亲自递给他一把刀,让他伤她这辈子最重要、最重要的那个人,更是对不起死去的皎月和那个孩子。 萧璟棠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冷眸微眯,看着那个仍在他心上的女子,心,一寸寸地凉透。 原来,她知道的是这件事。 这件事爆发后的结果确实能毁掉他,彻底的毁掉,可能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这么狠,这么恨。 “‘紫葵’二字如何解?”太后冷声问。 “启禀太后,紫葵乃心疾的天敌,一旦患有心疾之人,无论心疾是否已痊愈,只要服了这紫葵,轻则病情复发,重则死。”在座的一名太医站出来详细解释。 话落,太后脸上的胭脂也盖不去她的苍白。 半响,她才有些恍惚地说,“风氏,这与大长公主的死又有何关联?” 再强大的人也有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就好比此时,太后明明已知道结果,却还非要从别人口中得到证实才愿意相信。 风挽裳恭敬地低下头,“回太后,昨日,民妇也是偶然得知这‘紫葵’是患有心疾的人碰不得,便想到在萧府瞧见的那两个血字,当时,民妇只以为那是一个人名,便没多在意,而今才知晓这‘紫葵’便是害死大长公主的真正原因!” 不疾不徐的语调,淡淡柔柔的,竟给人一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错觉,可不就学了九千岁的从容七八分吗? 太后冷冷瞪向萧璟棠,而后看向她,“你又如何知晓大长公主一定就是因为这‘紫葵’而死?” “萧家是天都城里最大的药材商,驸马自小跟随他奶奶走南闯北,辨识各种药材,自是知晓什么药能让大长公主看起来很像是心疾突发死去,恰好,当时大长公主怀有身孕,这个谋害看起来就更加天衣无缝。”细柔的嗓音,淡淡徐徐,即便说着叫人瞠目结舌的真相,却也不少人被这嗓音迷惑了耳朵。 太后犹如被刀子挖心,再次怒然拍案,语气凌厉逼人,“萧璟棠,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璟棠失望透彻地看了风挽裳一眼,那一眼,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是有多心寒。 可惜,这样心寒的目光被人巧妙地挡去,没让她看到丁点。 他上前一步,双膝一弯,跪地拱手,做最后的挣扎,“回太后,此话无凭无据,微臣不知该如何说,就似九千岁,到头来却发现误会一场。” 顾玦淡淡扬眉,微微勾唇,“那估计是本督上辈子记得烧高香,驸马可就未必了。”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钻石、鲜花、月票,最近更新字数和时间都不稳定,大家见谅哈。么么哒(づ ̄3 ̄), ☆、第246章:没教自家女人乱咬人 说罢,他从容优雅地离座,走到风挽裳身边,温柔地与之对视了眼,看向萧璟棠,冷笑,“本督没有乱咬人的习惯,自然也没有教自个的女人乱咬,当然,她要咬本督的话是可以的。” 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得如此亲昵,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如此灼热,风挽裳脸上又是一阵发烫。 萧璟棠暗暗攥拳,也只能隐忍不发,心下却隐约不安起来岛。 “九千岁言下之意是有证据了?”薄晏舟淡淡地问。 “本督方才说了,没教自家女人乱咬人,何况还是皮糙肉厚的。”顾玦轻阖凤眸,对着她,温柔浅笑暇。 风挽裳不胜娇羞,抬头,又是从容淡定,“回禀太后,一个时辰前,邢部已派人前往萧府的晴暖阁那口枯井查找证据,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闻言,萧璟棠心头狠狠一震,神色愕然。 原来,他们早已安排了邢部的人前往萧府。 他的目光怀疑地在薄晏舟、裕亲王、以及顾玦三人之间扫了个来回。 怎会这么巧? 莫非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 趁他去刺杀丞相他们找到的皇子时,派人去萧府搜查彻底扳倒他的证据? 他们挖了一个坑给他跳? 即便还未有消息传来,萧璟棠也已如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大半。 如若方才还觉得头顶上一片乌云,此刻便是一片黑暗。 他的挽挽…… 即便她掏空了整个萧家,即便她那时拿着刀要砍他,他也未曾狠得下心下手去杀的女子,此生唯一一个能让他心软如泥的女子,最终还是要对他如此绝情,仿佛从不曾相识过,甚至比对陌生人还要冷血。 他那日那样对她也不过是想逼顾玦就范,并没想过真的要对她用刑。 “萧璟棠,哀家记得,当时大长公主死后,伺候她多年的宫女碧莲并未陪葬,她而今人在何处!”太后开始抽丝剥茧地质问,连称谓都改了。 她无法接受自个费尽心思续命成功的女儿竟是这般被害死的! “回太后,当初公主死去,微臣觉得让她们陪葬太过残忍,便给她们一些银两,让她们各自离去了,而今人在何处,微臣也不知。”萧璟棠镇定自若地回答。 “那可真不巧,本督正好知晓一两个。”顾玦轻哂,凤眸懒懒微扬,不紧不慢地说,“驸马当初将伺候大长公主的那三个婢女分别丢到北岳、西凉的各大军营里充当军妓了,有一个不堪受辱,咬舌自尽,至于最贴身也是最忠心的那个碧莲,应该就在那口枯井里吧?因为知晓了驸马杀害大长公主的真相而惨遭灭口。” 说着,他又嘴角含笑地看向萧璟棠,“不知,本督说得可对?” 闻言,众人哗然。 这大长驸马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连大长公主都敢谋杀,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太可怕了! 那可是他的妻儿啊,他也下得去手! “驸马此举确实聪明,将南凌的女人丢到北岳、西凉的军营里去日夜伺候男人,任谁也找不到那里去。”顾玦嗤笑。 风挽裳讶然,他的意思是,已经找到了吗? 他果然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只除了她给他惹出的那些麻烦,打得他措手不及外。 “所以,现在九千岁是拐着弯自夸吗?”在众人眼中,丞相薄晏舟难得心情大好地调侃。 顾玦微一挑眉,轻笑,“原来本督还需自夸。” 闻言,不少人嘴角微微抽搐。 不过也是,这九千岁要真觉得他哪里不好,也就除了是太监这一点不好。 容貌、身姿、气质等,哪一样不是举世无双? “九千岁无需自夸,只是自负了些。”薄晏舟清雅温和地道。 “像丞相大人过于自谦就不好了,自谦到连缝补衣裳的针线都得省。”顾玦淡淡地扫向他官袍前面代表官阶的图案。 风挽裳随之望去,只见那上边绣的飞鹤已脱了线,只是随意地缝上去,无论是线条还是颜色,都杂乱无章。 那似乎不是一个大人能补得出来的,倒像是……小孩。 薄晏舟经他如此一说,立即低头一瞧,然后,一向温文尔雅、沉着清贵的他,头一次,当着太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傻眼了。 这上边的线,红的红,绿的绿,还有白的,看起来一团糟,一看就知道是胡乱在上边穿针引线随意缝补的,只怕瞎子都能补得比这好。 怪只怪他来得太急,竟没留意到官袍变成这般了,以至于闹了笑话。 “好了!”太后面色薄怒地呵斥,“今日本是好好的中秋之夜,却被你们一个个搅得一团糟,流落民间的皇子回来本是好事,又说大长公主的死另有真相!哀家要你们立即将此事说清楚!别尽说些没用的!!” “是!”几人立即躬身低头应是。 接着,太后召来几名太医院的太医证明了‘紫葵’确实能让有心疾之人致命之功效,不久后,负责去萧府取证的人也回来了。 “启禀太后,昨夜寅时,九千岁身边的万千绝大人前来邢部报案,说是大长公主另有死因,要臣立即前往萧府搜寻证据。”刑部尚书躬身拱手禀明。 九千岁过去是何等身份,而今又是何等身份,他要求办的事,自然不敢有丝毫含糊。 况且,谁都知晓,有九千岁在,这大长驸马是如何也比不了的,自然是听从九千岁多谢。 再说了,而今的大长驸马也是一身腥,光是伪善之名就够人诟病的了,再加上已净身,等同太监,萧家也已是彻底没落,要顾忌也就是顾忌他这个‘大长驸马’的身份。 萧璟棠是彻底变了脸色,心下大慌。 太后喝茶的手微微抖了下,立即放下茶盏,疾言厉色,“搜到何证据了?” “回太后,臣确实在萧府晴暖阁的那口枯井中挖出一具尸骸,据仵作判断,与大长公主死的时日相近。” “你们又如何仅凭一具尸骸就断定与大长公主有关,萧府曾经人口不小,那口枯井早就在那里了的,若是不慎跌落或者什么的,岂能赖到大长公主的死因上来!”萧璟棠力持镇定地为自己做辩驳。 风挽裳冷笑,“当日大长公主死前,除了你,还有一个人比你更清楚!” 萧璟棠看向她,直到这一刻,竟还抱着她会手下留情的希望,真是可笑。 风挽裳无视他忧伤的眼神,对太后道,“请太后召见曾经在萧府当总管多年的孙一凡,大长公主死的那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就算不知晓全部,也是除了萧璟棠之外,最靠近真相之人。” 太后当下同意。 很快,自从事发后就被保护得极好的孙一凡在两名禁军的带领下,来到太后面前,跪地行礼。 只是,太后刚让他起身说话,倏然,一旁的萧璟棠拔刀就砍。 顾玦凤眸余光冷锐地微眯,拂袖,凝聚内力,一掌挥过去。 孙一凡被那一掌拂倒在地,正好避过萧璟棠那致命的一刀。 外边护卫的禁军提刀气势汹汹地赶来护驾,一把把刀架在萧璟棠的脖子上,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萧璟棠啊萧璟棠,看来什么也不用问了!到底是哀家老了,竟被你给骗了过去!”太后气红了脸,拍案大怒。 “太后,微臣方才不过是见到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并非是太后所想的那般,请太后恕罪!”萧璟棠急忙替自己方才的行为做辩解。 风挽裳亲自上前扶起倒在一旁的孙一凡,看也不看萧璟棠一眼,直接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孙总管说出大长公主当日死前都发生了何事吧。” 而今的萧璟棠,于她,也不过是敌人,而且是不除则不安的敌人,为了不让他再祸害到她想要保护的人,她也别无选择。 孙一凡看到萧璟棠被禁军押在地上动弹不得,便不再惧怕,往太后跟前一跪,娓娓道来一切…… ☆、第247章:她腹中怀的是你的骨肉 原来,那一日,萧璟棠曾给孙一凡一帖药,说是安胎药,特地吩咐他亲自熬好给大长公主送去。 当时还一心为萧家的孙一凡自然是欣喜这萧璟棠已经打心底接受这个孩子了,便没有多想添。 直到大长公主为了钟子骞抢走萧璟棠的功劳一事要入宫理论时,腹部绞痛,随即大出血,请来的大夫说是心律不齐,造成小产、血崩,宫里太医赶来已是无力回天。 若真是服用了紫葵,必然会造成心疾复发,大夫也根本诊断不出来。 “这些并不足以证明大长公主是服用了紫葵,更不能证明就是我下的手!”萧璟棠依旧镇静地为自己辩解屋。 “回禀太后,当时是驸马抱大长公主进房的,进房后,他支使公主身边的所有婢女去准备这准备那,等小的带着大夫赶到时,公主已是弥留之际,公主当时最后的表情,小的还记忆犹新,她一直朝小的和大夫伸手,眼里有着惊恐和求救,小的当时并没有多想,毕竟那样的情况下,害怕和求生实属正常。”孙一凡战战兢兢地指证。 “这又能说明什么?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萧璟棠恨恨地怒斥一声,看向太后,“太后,这孙一凡颠覆了整个萧家,而今不过是怕微臣找他算账,所以便先下手为强,他说的话又如何做得了真。” “那风挽裳呢?你曾经对风挽裳也是恩重如山,甚至几度差点结为夫妇,此事是她率先站出来指证你的,你又作何解释!”太后厉声质问。 “嗯,事实证明,是本督的终究还是本督的。”顾玦旁若无人地搂上风挽裳的纤腰,目光灼灼,柔声徐徐。 风挽裳抬眸,以眼神示意他收敛些,太后已经在瞪了。 毕竟,重提大长公主,太后的情绪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笑,松开手,对太后微微颔首以示赔礼。 萧璟棠看着曾经爱过的女子,不,是也许还爱着,看着她眼里无时无刻都在牵挂着那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就在她眼前,也能让她愁上眉头。 心一次次地沉,却又一次次地死灰复燃,无法接受,又回不去,只能让自己在锥心的痛苦里一遍遍轮回。 对太后那样的质问,要如何说? 他知道,不管他如何说,她都已经不在乎。 还是她亲自让他变成如此境地的,又怎还会在乎。 既然不在乎,那他说什么又有何关系? “回太后,风挽裳只是为了报复微臣当初利用她的信任,将纸笺供出一事。” 风挽裳头一次用轻蔑、嘲讽的目光看人,真的是第一次。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笑地扯了下唇角,连看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 “既然驸马抵死不认,那就请仵作当场验证那副尸骸吧。听闻,打小伺候大长公主的碧莲,曾被大长公主断了左手尾指,只需查看一下那副尸骨,也容不得驸马抵赖了。”顾玦不疾不徐、胸有成竹地提议。 太后恍然,当下摆手下令照做。 萧璟棠神色微慌。 很快,太后召来邢部最有名的仵作当场验证,根据那本这些年来大长公主治病的日常记录薄上找到相应的记载,证实了枯井里捞出来的尸骨正是大长公主的贴身婢女——碧莲! 紧接着,根据顾玦找到的其中两个婢女口中得到证实,证实碧莲失踪前确实是去了晴暖阁见驸马。 其中有一个还说,碧莲之所以去找驸马,一来是拒绝陪葬,二来,是想待在驸马身边,即便只是个填房丫头,只要不愁吃穿就行。 结果当然是萧璟棠不受威胁,所以才有了碧莲死在枯井一事。 没有人料到真相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出,一切也不过是人性的贪婪、自私造就而成。 太后久久平复不下情绪,颇有些失控地将桌上的碗碟砸向萧璟棠,“哀家花了多少心思才保得住她的命,你竟然敢对她下此毒手!” 最让她愤怒的是,滟儿明知道生孩子无非是拿自己的命在赌,最终却还是决定生下,可她的决定换来了什么? 在她离开人世的那一刻,心中是有多悲凉和不甘。 那么高傲尊贵,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下嫁一个药商,却换来如此可笑的结局! 萧璟棠低头,已无可辩驳。 败了,彻底败了。 他机关算尽,却漏算了她。 缓缓的,他抬头面向太后,再也没有以往的恭敬和卑微,只是冷冷嗤笑,“我错就错在,当初不该受权势所惑,答应替大长公主寻鹿心,培育药引。她是好了,我的一生却也因为她从此彻底改写!” 他越说越愤恨,木然地看向风挽裳,“若非她,我们而今应已喜结连理,儿女在怀。” 风挽裳别开脸,心肠冷硬,没有一丝动容。 “挡着爷了。”顾玦将她拉到另一边,轻声说。 她暗笑,微低着头,安静地待着,不去看。 他不喜,她也不想。 “若非她,我奶奶也不会死!最可恶的是,明明是她早已预谋好一切,亲自将我奶奶推下楼的,却还要诬赖别人!‘紫葵’再加上得知她怀了身孕,正是我苦等的机会。” “混账东西!她腹中怀的是你的骨肉!”太后怒得面容扭曲,怨不止自己的女儿看走了眼,就连自己也看走眼。 萧璟棠冷笑,“骨肉?若非阴差阳错,那一夜,我又岂会碰她?” 说的同时,却是看向风挽裳,仿佛有意在同她解释。 顾玦淡淡扬眉看去,“原来驸马熄了灯,谁都一样。” 萧璟棠没心思去理会他的嘲笑,只是透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女子,眼中流露出最真切的忏悔。 “是我被嫉妒蒙蔽了心,是我没法接受你怀了他的孩子,结果,是我太坚信自己以为的了。倘若知晓我们最终会走到这一步,我定不会对你的孩子下手。” 闻言,风挽裳的心,细细地抽疼,只因‘孩子’二字。 纱袖下的手要很用力攥成拳,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上前去咆哮,怒骂。 长悠,他们的长悠…… 即使他们有心想要迎接回来的那个孩子,却再也无法…… 她看向顾玦,只见他原本慵懒的脸色也瞬间变了,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和冷戾。 她以为可以让他就那样以为下去的,让他觉得是她的错,总好过这样残忍不堪的真相。 就算事情的真相不是如当初那个大夫所说的那样,却也的确是因为她相信萧璟棠所致,她并不无辜,一点儿也不。 看到他阒寂得可怕的脸色,她担心地伸手,想去碰触他,又怕他一低头,眼里除了痛苦外还有对她的怨怪。 原来说是为他好,其实更大的部分是怕他怪自己太愚蠢,就那样轻信萧璟棠,就因为那个永远也无法反悔的八年…… 仿佛心有灵犀般,他低头,看到她僵在半空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用力地紧紧握住,目光缓缓往上移,对上她兵荒马乱的眼眸,凤眸里的阴沉和戾气瞬间消失,温柔如水。 一时之间,她心中所有的愧疚翻江倒海般地涌上来。 对不起…… 她想说,但是不能。 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们的悲痛都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因为,在世人眼中,那个孩子,只是她与别的男人苟-合所怀上的,没理由这样悲伤,这样痛心。 但是,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他却不顾一切地拥她入怀,俯首贴在她耳畔,柔声心疼地安抚,“傻挽儿……” 修长如玉雕的手一下下地轻抚着她的头,低垂的凤眸闪过一丝狠光,阴冷蚀骨。 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痛,也是他的,一旦触及,任由血流成河,也不愿放过自己。 殊不知,一声充满疼惜的‘傻挽儿’,让她泪流成河。 他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内心又在承受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她知道,那样的痛有多尖锐,可他,却还只顾着她。 太后也不是愚笨之人,听到萧璟棠那样说,再看到风挽裳悲痛成这个样子,再思及她对萧家所做的一切,便明白了真正的真相。 她说孩子是意外小产的,却原来是被人蓄意而为。 若非亲眼看到过顾玦确实是净了身 的,她还真会以为这孩子是顾玦的。 只能说,这风挽裳背负那么多任何女人都背不起的骂名,只为一偿夙愿,到头来却一场空,所以才这般悲愤吧。 所以,她对萧璟棠所做的一切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风挽裳马上就平复下情绪,轻轻退出他温暖包容的怀抱,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爷,我没事。” 凤眸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倏地,转身,面向太后,撩袍跪地,“既然已证实了大长公主是萧璟棠所害,再加上他带人埋伏刺杀好不容易寻回的皇子,奴才恳请太后将此人交由奴才来处置!” 风挽裳愕住,就连太后也愕住。 顾玦竟跪地请求,要知道,因为误会他是异族一事,他这几日正傲得不行,此刻这般一跪,便是代表他有多看重此事。 风挽裳看着他,再一次心如刀割。 他是为她和孩子,她知道。 这也是他知道真相后,唯一仅能替他们的孩子做的一件事,仅能。 太后满脸怒色地瞪向萧璟棠,心中恨不得马上将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但是,鉴于对顾玦的愧疚,她也权当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给他,反正,他的手段不会比她轻就是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太后恢复威仪。 顾玦冷笑着看向萧璟棠,“既已净身,那就先让他从小太监做起吧。说来,这驸马,不,此刻应不能称之为驸马了。” 瞧见萧璟棠怒气勃发的脸色,他又讥笑,“说来,这萧璟棠还是本督活这么多年以来所见到的,第一个亲自把自己断子绝孙之人。” 闻言,凝滞的气氛有了些许松散,众人暗自窃笑。 可不是,这萧璟棠当初杀害大长公主时,怕是没料到太后会要他净身为大长公主鳏居余生吧,等事发时也只能被逼接受了。 萧璟棠无疑是踩到了痛处,他缓缓抬起头来,脸色一点点变得阴狠、狰狞。 倏地,他双臂一震,以内力震开压住他的两名禁军,飞跃而起,直朝顾玦攻去。 “当心!”风挽裳惊呼,人已被顾玦推到后边的薄晏舟面前。 薄晏舟极为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看似只是顺手为之,却是以眼神示意她放心。 可是,她又怎可能放心得了,高高悬着一颗心,目光胶着于前方已经交战在一块的两道身影…… ☆、第248章:你打算赏爷什么 迷离的灯火里,皎洁的月色下,萧璟棠是完全不要命了的打法,而他看起来有些难以招架,却是无招胜有招。 但是,面对一个不要命的敌人,大意不得添。 从回廊里到花园中,两道身影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忽上忽下,所经之处,无不是狂风扫落叶。 她只能一遍遍地在心中暗暗祈祷他不要受伤,揪着的心也开始漫开熟悉的闷疼。 不明显,却有些难以呼吸屋。 “夫人无需担忧,九千岁是何许人也,怎可能会轻易败下来让你心疼。” 薄晏舟似乎有意说得大声,只见外边激战正酣的身影,招式倏然变得凌厉逼人,有速战速决的趋势。 转瞬间,无力招架的人变成萧璟棠。 萧璟棠踏着花草,飞身后退,飞旋在上空,凝神运气。 很快,花叶飕飕飞起,盘旋成一个圈,然后,眸色一冷,凝聚内力的大掌往前一推。 霎时,花叶如箭雨般飞过去。 顾玦金鸡独立般地腾空而立,强大的杀气袭来时,微微勾唇,在半空中翻转躲避,紧接着,拂袖一挥。 一抹寒光在皎洁的月色下以光般的速度射过去—— 萧璟棠闷哼,像一只被射中的飞鸟,自半空中摔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尘土四起。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看去,只见萧璟棠胸前插着一根银簪。 再抬头看去,皎洁美丽的夜空下,九千岁的身姿翩然如仙,缓缓飘落。 月白锦袍,衣袂飘飘,少了银簪绾住的墨发,迎风散乱,将那张俊美妖冶的脸半遮半掩,整个画面唯美得叫人屏息。 那道出色的身影甫一落地,风挽裳立即迎上前,脸上全是担忧,“爷。” 顾玦眸色温柔,微笑着正要应她,倏地,凤眸一凛,不假思索,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大手往旁边一伸—— “锵!” 暗器碰撞的声音在半空相撞,清脆刺耳地响起。 风挽裳惊魂未定地看过去,就见萧璟棠正被万千绝将他的双手反剪在后,压在地上,使他动弹不得。 地上,正是被击落的匕首和金簪。 簪子是裕亲王的,匕首是萧璟棠掷向他的。 很明显,是狗急跳墙了。 被取走金簪在裕亲王脸色很不好。 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直到确认他没伤着,她整颗心才安定下来。 她明白,他突然速战速决是因为听进了薄晏舟的话,不想让她担心太久,所以没有丁点恋战。 他真的是无时无刻都以她为先考虑。 她又看向那边已毫无扭转乾坤之力的萧璟棠,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大患,总算彻底除掉了。 接下来,再也没什么可以阻止他完成心中所想了。 “萧璟棠,都到这地步了,你以为你还能逃出生天?”太后怒斥。 萧璟棠认命了,彻底地认命。 他冷讽地勾唇,不再有半点恭敬,“太后如此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倘若今日哀家不替滟儿讨回个公道才会后悔!”太后冷笑,而后下令,废除他驸马的身份,然后交由九千岁处置。 顾玦握紧手里的柔荑,徐徐看去,凤眸里闪过嗜血之光。 他阴冷幽幽地笑,“以防他寻死脱罪,千绝,先割了他的舌头,卸了他的下颚,挑了他的手脚筋,然后,先成全他体会一下做太监的滋味。” 阴柔的嗓音,不疾不徐,光听声音很悦耳,但听到他说什么后,在场所有人无不个个寒毛直竖。 “太后,为女儿报仇和天下,孰轻孰重!你若一味信他,若就这般除去我,总有一日,太后一定会孤立无援!”萧璟棠被拖下去前,还在心怀希望地大喊。 从风挽裳面前走过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很讽刺,很可笑地看向她,“你解恨了?安心了?” 风挽裳冷漠地别开脸,拒绝理会他。 “可是,挽挽,我心难平!无论是痛,是怨,还是恨,都平不了!我死了,你和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萧璟棠阴毒地仰天大笑。 这句话就像是诅咒般,风挽裳不由得瑟缩了下。 不会的,即便她和顾玦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也绝不是因为他这样说! 绝对不是! 太后看着被铁链子绑紧,被禁军押走的萧璟棠,微微蹙眉,又再一次疑上心头。 “太后觉得萧璟棠的话有理?”顾玦微微挑眉,淡淡地问。 太后眼里、心底的疑虑顿时消失,颇为不悦地瞪了眼顾玦,道,“哀家若信他的话,你早已没命站在这里同哀家说话。” “那就多谢太后不杀之恩了。”顾玦微微颔首。 “行了,这宴,你代哀家主持吧,哀家乏了,先回了。”太后身心疲惫地摆了摆手,由太监搀着起身,临走前,又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同裕亲王站在一块,一直低着头的男子,“至于刚寻回的皇子,记得好好安置。” “奴才明白。恭送太后。”顾玦携风挽裳一道躬身恭送。 所有人也随后附声恭送。 几乎是太后一走,小皇帝便立即从位子上起身,迫不及待地跑到风挽裳的跟前,伸出去的小手还没够得着人的衣裳,就已被瞪回来。 他嘟起小嘴,悄悄回瞪了一下过去,然后立即躲到风挽裳身后去。 反正经由上次在寝宫相处后,他知道有风姐姐在,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安全无虞。 “皇上,该宣布宴会继续了。”顾玦冷声提醒。 风挽裳低头轻笑,轻轻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 小皇帝磨蹭半天,才不甘不愿地走出来,摆出皇帝的威仪,用还尚显稚嫩的嗓音宣布宴会继续。 一下子爆发出几件大事,在场的人已是如坐针毡,只恨不得立即散宴离去,尤其是那些曾与萧璟棠有过往来的臣子,心里早已七上八下地不安着。 但,既然是中秋之宴,过程还是得走完。 吃完月饼后,又是放花灯,猜灯谜,听戏曲,赏舞等等余兴节目。 顾玦牵着佳人的手走出回廊,走在挂满灯谜的花径上,原本这条路上还尚算热闹,一见到他们来,便冷清了。 他停下脚步,伸手随意指向一盏灯笼,对她浅笑,“猜一个,猜对了,爷有赏。” 风挽裳莞尔,上前将灯笼转过来看上边的灯谜——月与星相依,日与月共存,打一字。 她偏头思索,似是想不出来,秀眉一再蹙紧。 顾玦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半响,她回头,羞赧地对他嫣然而笑,“爷,我不会,你帮我可好?” 他轻笑,上前搂上她的纤腰,俯首,眸光温柔而灼热,低声徐徐,“爷若帮你,你打算赏爷什么,嗯?” 聪明温婉的人儿,真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 其实,大可不必。 无需刻意装不懂来满足他大男人的心,不过,无法否认,被心爱之人依赖求助,那种感觉也别有一番美妙。 “爷想要什么?”她仰头看他,笑得很温柔。 “爷要什么你都给?” “只要我给得起。” “爷也只要你给得起的。”他笑得有些狡诈,凤眸里流转的柔光在她眼前绚烂如花。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灯笼上的字谜,优美迷人的唇徐徐念出—— “月与星相依,日与月共存。” 阴柔的嗓音很是悦耳惑人。 明明是照着谜语念,她听着却仿佛是甜言蜜语,禁不住地脸红心跳。 他微微偏头思索的样子,好看迷人眼。 倏地,他抬眸,将她凝视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她的心在那一刹那狠狠怦然了下。 “猜出来了 吗?”他问。 她轻轻摇头。 他笑,拿起她的手,打开她的掌心,低头,修长的手指在白嫩的掌心里写出答案…… ☆、第249章:等爷完全属于你的时候 “月与星相依……”一撇,接着三点。 “日与月共存。” 她盯着掌心里他正写的每一笔每一划,微微瞠目,心里默默地跟着写了一遍。 爱屋! 明明答案是腥字,他却故意写了个‘爱’! 他是在同她说‘爱’吗? 此时此刻,心里已经甜地快要化开。 她感动地仰头看他,“爷好厉害,这个答案,我确实猜不出来。” “是爷的小挽儿讨人疼。”他低笑,忍不住俯首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俯首贴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地说,“小挽儿,爷要的也就是如此字谜这般,你敢说你给不起吗。” 她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下,雀跃甜美的心,似是被针扎了下,将她痛醒。 他要与她如月星相依,日月共存,那是永不陨落的美丽。 他要的是永远,而她,确实给不起,真的给不起。 “怎不说话?”半响得不到她的回应,他低头看她。 她抬头,剪水双瞳里仿佛含有千言万语。 顾玦浓眉微蹙,长臂圈上她的纤腰,“嗯?” “爷,我……” 砰! 他身后的那片夜空忽然炸开万千火花,打断了她不知该如何启齿的话。 他们回头看去,只见,在一隅上演的打铁花,依然叫人惊叹不断,尤其是在一轮皎洁圆月下,经由手法老练的老师傅打出的铁花,布满天际,璀璨的美丽仿佛盖过天上的星辰。 他将她转到前边,从后紧紧圈抱住她,温热的气息浅浅地喷洒在她的颊边。 风挽裳顺势偎进他怀中,仰望着那片火树银花,忽然想起上次与他同看打铁花时,他说过的话。 上次,他要的是五十年。 这一次,他要的是永远。 可是她…… 铁花还在一轮接一轮地盛放在夜空,她越看越悲伤,“这铁花很美,可惜,转瞬即逝。” “你若喜欢,爷请个人来专门打给你看。”他亲昵地与她耳鬓厮磨,呵气般的声音,暧昧撩人, 酸涩的心房被他烘暖,她微微扭过脸去看他,“爷,我最担忧的终于消除了。” 除去萧璟棠,再也没人给他使绊子,再也没人能害得了他。 他心头窒痛,眸色微暗,将她抱得更紧,声音有些喑哑,“说来,你又要讨骂了。不过,这一次,爷会先骂自己。” 是他的错,且错得离谱。 是他太肯定萧璟棠是她心里不可替代的人,才让她好不容易盼得他回来后,又痛不欲生。 风挽裳轻轻摇头,温柔地微笑,“爷,不是的,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想了一万个理由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原谅我的那种痛苦,不比我承受的少。” “那时候,那个大夫说,孩子胎死腹中……孩子没了,爷死了,我亦生无可恋,可是,皎月问我相不相信爷还活着,我信。”她轻轻转身,面对他微笑,“这不,我等到爷了。” 顾玦震撼地看着她,倏地,猛地将她扯进怀中,用力抱紧,凤眸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折射出微微的湿亮。 那时候的她,之所以活着只为等他回来,结果,他给了她什么? 亲手毁了她头顶上的那片天,让她恨不得死去。 然后,在那样的绝望后,她活着,只为给他们的孩子报仇。 她不后悔来到他身边,他却一直在后悔。 但是,而今后悔也无济于事,能做的便是要对得起他们所受的那些苦痛。 “小挽儿,还得再等一等……”大手按着她的头,抚着她的秀发,亲吻,呼唤里全是愧疚和自责。 “等什么?”她愕然抬头,心里揪紧。 他要她等什么,还等得到吗? 对上她迷茫清亮的水眸,他低笑,“自是等爷完全属于你的时候。” 她眼中的茫然更甚,“爷还未完全属于我吗?”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一点点弯起,十指紧扣,笑着摇头,“等到你每日清晨睁开眼都能看到爷、摸到爷的那时候,爷才算完全属于你。” 等每日清晨睁开眼看到他,摸得到他…… 如此直接的情话,风挽裳羞红了脸,不敢直视他慑魂的眼,低着头,呢喃地说,“爷一颗心自始至终都在我身上,足够了。” 她都不知道多少次感叹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到他的爱。 “即便爷的心在你身上,爷不带心在外头花天酒地,三妻四妾也无妨?”他低头逗她。 她微微一怔,随即,不由得笑了,小小声地说,“爷也没那个‘本事’。” “爷没那个本事,嗯?”他坏坏地挑眉,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脸。 她看到他眼中跳跃着火热的光芒,眼珠子四下转动,想要后退,他却已看穿她的心思,大手往她纤腰一搂,俯首覆上她的唇,将她还未出口的惊呼吞没。 身后,又是一幕璀璨的铁花绽放。 尽管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但并不代表没去关注。 看着九千岁对那女子低头浅笑,温柔如斯的画面,众人是惊得下巴掉了一地。 这哪里还是方才那个把挑人手筋当挑刺说的男子,简直就是一个温柔多情的美男子。 …… 宴散,顾玦安排人送风挽裳回幽府,自个则去凤鸾宫见太后。 夜已深,入秋的深宫越发萧瑟。 凤鸾宫里仍灯火通明,茶烟袅袅。 顾玦下了步撵,闲庭信步般地走进凤鸾宫。 所有太监宫女无不对他行礼,仿佛帝王驾临般。 入了殿,等待已久的太后立即摆手挥退所有。 殿门关上,他气定神闲地走到太后面前,拱手要行礼,却被太后摆手,让他随意。 他面无波澜,走到早已为他设好的椅子上坐下,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优雅地端茶浅啜。 “而今丞相他们已踏进我们精心策划的陷阱了,不得不说,这一步走得极妙。反正炼颜也死了,这世上再无人知晓宸妃当年生的孩子是男是女,是生是死,眼下,只需要努力让他们继续相信那男人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太后眯眼笑,笑得阴险。 顾玦慢条斯理地合上茶盖,徐徐抬头,唇角带笑,凤眸里精光闪烁,“全靠太后信任奴才。” “哀家怎还听出怨怪之意。”太后纵容地瞪了他一眼。 他笑,“奴才岂敢。” “谅你也不敢。”太后轻哼了声,正色道,“哀家找你来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顾玦搁下茶盏,修长精致的手指轻弹了下腿上锦袍,“旭和帝的孩子寻回来了,明日早朝丞相一党必有所行动,一切都按着计划走,这可不正合太后之意?太后还有何好担忧的?” “有一件事你想必还不知道。”太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条递给他,“这是哀家一个时辰前收到的消息。” 顾玦收敛慵懒,伸手接来,打开阅览。 上头寥寥几字叫他凝重了脸色,颦了眉。 “旭和帝果然躲在暗中伺机而动,必须马上阻止他拉拢西北大军!”太后冷肃地拍案。 “太后若信得过奴才的话,最好同奴才说一说,太后而今手中掌握的兵权都有哪些,以及那些领兵的底细,好让奴才对症下药。”顾玦将纸条放回茶几上,淡淡地说。 “哀家若信不过你又何需留你性命。”太后很是不悦他而今总是在说话的前头带着讽刺的字眼,轻叹了声,起身,往偏殿走去。 顾玦狡诈地勾了勾唇,起身跟上。 在偏殿,拉开一层厚重的纱幔,一副南凌地图出现在眼前。 地图被细细描绘在纸上,钉在架起的黑板上,上头细到一个小点都能精准地代表南凌的某一个地方。 一个后宫女人宫殿里有这样一副地图,可想而知,她的野心有多大。 然后,太后一一在地图上指 出南凌驻扎的兵马领域,领兵的都有谁,以及那些人的底细。 “照太后如此说的话,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人都是受先皇册封,旭和帝登基后,也没少犒赏他们,反倒是太后您掌权后,他们处处受制,何况……”说到这,顾玦微微躬身,拱手,“请恕奴才直言,男人自古不愿以女人为尊,想必他们心中早已诸多不满,倘若旭和帝这时候煽动他们造反的话,成功的可能很大。” “男人自古不愿以女人为尊?也包括你?”太后忽然回身,脸色凌厉。 “奴才是太监,男人与女人又有何区别?”顾玦轻笑。 太后很满意他的回答,“那你可有何对策?” “对策倒不是没有,只是……”他故意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太后恩准。 顾玦拱手应是,而后,徐徐站直身子,俊美妖冶的脸上洋溢着耀眼的光辉。 “依照太后方才所说的那些人当中,只有驻扎北岳边境的阎罗将军莫孤烟是太后掌权后唯一一个亲自册封的人,而且,此人英勇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更是用兵如神,所以才有了阎罗之称。奴才记得此人是太后的远亲,其忠心自是不用怀疑。” 顾玦特地看了下太后的脸色,见其平和,继而道,“依奴才想,倘若将方才说的那些人的兵权都收回来,暂时交由这阎罗将军独揽,太后所忧虑的事便不再是问题了。” 太后颇为意外是这样的对策,微微点头,然后,拧眉思索。 顾玦低下头去,安静地等待定夺,眼底闪过一丝狡诈的精光。 半响,太后抬头,神情凝重,“哀家觉得此计可行,至于如何施行,就看你了。” “奴才明白。”顾玦拱手领命,顺便告退。 临走时,太后忽然想起,“对了,萧璟棠……” 他停下脚步,侧身回眸,“太后放心,奴才会处理好。还是……太后尚舍不得?” “哀家只是担心他会坏了哀家的事!”太后厉色澄清。 萧璟棠杀了她唯一的女儿,简直罪无可恕! “奴才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顾玦冷笑,拂袖离开。 那冷若刺骨的语气,仿佛冻结了整个凤鸾宫。 “缉异司也暂时由你管吧。” 太后对着那抹颀长的背影道。 她自是不会认为能让他这般恨不得扒皮抽筋的是萧璟棠杀害君滟一事,而是因为,萧璟棠让风挽裳那样痛过。 所以说,顾玦这个人,能完全为自己所用最好,若不能,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反扑。 看来,待旭和帝一事彻底平定后,她也该好好替他‘打算’了。 当然,在这之前,她自然不会蠢得再去动风挽裳。 别以为她听不出他方才语气里的阴狠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 东厂,从门口到里边,路两边燃着一盆盆火焰,亮如白昼。 一顶轿子停在东厂门外,顿时,所有厂卫整齐划一地出现,跪地恭迎,“督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玦下了轿,走过高高的门阶,径自往东厂的地牢走去。 俊脸阴沉,凤眸阒寂,只消一眼,叫人毛骨悚然。 好似,连天上的圆月也被他这骇人的气势吓得隐匿了。 还未走近地牢,就听闻里边传出可怕的鞭笞声,以及发不出声来的呜呜声。 被乌云笼罩的月色下,男子停下脚步,负手而立,身上所散发出的均是阴冷噬人的气息。 身后的厂卫立即上前为他打开牢门。 他迈步进入,拾级而下,转过一间间牢房,直到抵达最里边的那一间。 牢里正行刑的人看到他来,立即停下执刑的动作,恭敬地躬身行礼,“督主!” 顾玦摆手,抬眸看向被绑在刑架上鞭笞的男人。 那人蓬头垢面,合不拢的下颚,血顺着嘴角流出,身上更是已经血迹斑斑,任谁也看不出他曾是那个意气 风发的大长驸马,缉异司的指挥使。 但是,此刻,那双眼却死死瞪着他。 顾玦冷笑,上前一步,伸手取来那厂卫手上的鞭子,长睫眨下的刹那,鞭子已从他手中挥出去,直卷住萧璟棠的脖子。 “本督一贯喜欢慢慢把人折磨死,像逗一只老鼠般,让它躲躲藏藏,寝食难安,恐惧到极致……只可惜,你的存在让本督的女人担惊受怕,本督只好跳过那些了。” 嘴上徐徐地说着,手上掌控的鞭子却是一点点地收紧。 萧璟棠被勒得喘不上气来,双眼却还是死死地瞪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清楚。 顾玦阴冷地勾唇,将他勒得像一条搁浅的鱼,等他快彻底没法呼吸后,才微微松了些力道,让他得以喘息,然后再收紧,反反复复地吊着。 “你伤本督倒还可饶恕,伤她,十条命都不够赔!何况……”还以那样的手段害死了他和她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啪! 鞭子从萧璟棠脖子上抽离,却是从他脸上扫过,打在绑着他的刑架上。 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孔顿时多了一道深刻的血痕。 顾玦随手将鞭子扔开,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手,微低着头,阴鸷地勾唇,“既然没法慢慢来,那就……来人!”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钻石、月票,么哒(づ ̄3 ̄)づ ☆、第250章:那个孩子确实是本督的 话落,万千绝挥手,立即有几名厂卫搬来干净的桌椅,以及上等的茶器,再泡以贡茶玉娘子,方敢伺候他入座。 紧接着,又一群厂卫从外涌入,个个笔直立于他面前,横着一字排开,以身做屏风,遮挡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幕血腥添。 顾玦坐在铺着软毯的圈椅上,微抖开衣袍,接过泡好的香茗,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一下、一下,慢得优雅,慢得悚然。 “萧璟棠杀害大长公主在先,与山贼勾结在后,又意图刺杀皇子,将其行剥皮之刑,若未死,这肉身还在,就继续行刮肉之刑,将肉剔尽,也该能顺利断气了。” 柔腔慢调地判了萧璟棠的罪刑,他优雅地低头浅啜杯中茶,慵懒惬意得仿佛方才口中说出来的不是骇人听闻的话,而是聊外边的月色有多美。 饶是知晓主子的手段向来残酷可怕,但是,在此刻听来,在场的厂卫还是觉得遍体生寒,光是想到那画面都觉得反胃屋。 “唔唔……”被绑在架上的萧璟棠目露惊惧,剧烈地挣扎。 但是,这人肉屏风围得太过严实,他压根瞧不见顾玦半点。 “见太后?本督正从太后那儿过来,她还特地叮嘱本督千万别让你开口了。”顾玦却听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轻吹了口热茶,淡淡地嗤笑。 “嗯唔……” “不信?你以为都到这份上了,太后她老人家还会保你?你可是杀了她唯一的女儿!她若真能这么容易释怀,当初也不至于花了那么多年来保住大长公主的命。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母亲,你太低估了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力量,就好比……本督的小挽儿!” 茶盖盖下,清脆的声响直敲进人的心里去,叫人发憷。 “……”萧璟棠不再发出半点声音,缓缓垂下头,眼里闪着愧疚和悔恨。 他不后悔杀了君滟,也不后悔与山贼勾结,哪怕十恶不赦,他也从不后悔过,他悔的只是那场成亲没有进行到底。 真的好后悔,当时做了那样的选择,以至于,后来步步错,以至于,最终与她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顾玦递给万千绝一个眼色,万千绝冷声下令,“行刑!” “且慢!”忽然,顾玦又徐徐出声,“本督忽然想起有个叫‘千刀万剐’的东西,那会你还未来得及实行,这会就让大伙儿开开眼界吧。” 万千绝又朝外挥手,立即有人将那犹如千斤重的滚轮抬进来,放在地上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先行这千刀万剐之刑,再行剥皮,剔肉吧。”顾玦低头施施然地吹着热茶。 所有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很快,负责执刑的人已准备妥当。 “呃嗯……”萧璟棠被人从刑架上拖下来,整个人已瘫软如泥,被挑了手脚筋的人也等于废了武功。 “本督何需要你服?本督要的只是结局如我意,君子那一套,呵……”他嗤鼻一笑。 衣裳被扒掉,萧璟棠还在支支吾吾地发着声音,被压着逼近那寒光闪闪的刑具,他恐惧地抗拒,却只是徒劳。 当皮肉触碰到锋利的刀锋,他惊恐地瞠目,瞳孔放大到极限。 中秋的深夜,东厂的地牢里传出痛苦凄厉的惨叫,那惨叫不高亢,似是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只能从喉咙里嘶叫。 那是一个怎样的画面,也只有在场的那些厂卫看得到,但也绝对没有人想去看。 那也绝对是史上从未有过的惨烈。 半个时辰后,才到剔肉之刑,萧璟棠已经奄奄一息,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人墙后的画面截然不同,燃着熏香,茶烟袅袅。 顾玦也已喝了好几杯茶,此时,骨肉均匀的手上正温柔地把玩着一个极为小巧的小绣球。 小绣球做得极为简单,但在他的手中,他的凝目下,仿似天下奇珍异宝。 他也优雅惬意得仿似闻不到充斥整个地牢的血腥味。 “督主,萧璟棠快不行了。”万千绝禀报道。 顾玦将指尖下的小绣球收入掌中,轻轻合拢。 万千绝立即挥手让人准备。 顾玦徐徐起身,围得密不透风的人墙立即退开,恭敬地躬身低头。 人墙散开的刹那,那一地的惨烈被白布遮盖,以及已经被处以极刑的萧璟棠,已看不出人身的部分也被白布遮盖,只露出一颗上尚算完整的头,脸朝地趴在地上,只剩一息尚存。 他走上前,仿佛脚下生莲花,一步步地走近,在萧璟棠面前,缓缓蹲下,阴冷地勾了勾唇,“这下,本督的小挽儿应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萧璟棠已是弥留之际,早已痛地没有知觉,可却还清晰地听见他说的话。 也即是说,他是她的噩梦,只有他死了,她的噩梦才会解除。 他做尽一切,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到头来却是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很吃力地睁开眼皮子,仅靠着一条细小的缝隙看到顾玦那张嘴脸就在眼前。 他败,不是败给他,而是败给那个他狠不下心来杀害的女子,绝不是败给他! 顾玦见他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皮子又一点点合上,他冷笑,凑近他耳畔,悄声给他最后最残忍的一击,“其实,你没猜错,那个孩子……确实是本督的。” 萧璟棠陡然瞪大双目,头一歪,就这般咽了气,带着震惊,带着不甘,死不瞑目。 顾玦不屑再看一眼,起身,转过去对万千绝下令,“确认后,处理彻底。” “属下明白!”所谓的‘彻底’自然是杜绝任何一个他还能活着出现的可能。 …… 深夜的幽府还洋溢在一片喧哗喜庆中。 “夫人,您再猜猜这个。”霍靖将一贴有谜题的灯笼转过来给风挽裳。 风挽裳看着上边的灯谜——最荒凉的地方。 “这……”一下子难住她了。 “夫人,要猜快些,再猜不出来就算您输了喔。”大家笑着起哄。 “最荒凉的地方,可不就是寸草不生。” 倏然,阴柔悦耳的嗓音徐徐地自亭桥那边传来。 风挽裳欣喜地回身看去,瞧见颀长的身影款款而至,恍如月下仙人,她喜笑颜开地迎上去。 “恭迎爷回府。”所有人弯着嘴角同他行礼。 他“嗯”了声,几步走到她面前,环顾了眼四周的喜庆,俯首,对她温柔浅笑,“还是在自个家里过得自在,嗯?” “只是见大家伙儿还未散,就顺道陪着闹一闹。”她柔柔地笑道。 “夫人是特地等爷回来呢!”一旁的小莲蓬清脆大声地说。 风挽裳轻瞪一眼过去,娇嗔地骂,“就你多嘴!信不信我不要你伺候了!” 小莲蓬圆圆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夫人不想要我伺候,这还得问爷喔!” 风挽裳有些羞恼地看向他。 他低笑,将她勾搂过来,看向小莲蓬,俊脸冷肃,“爷有准许你欺到自家主母身上吗?” 小莲蓬吓得立即跪地,仿佛刚才贫嘴的不是她,“爷,小莲蓬知错了。” 风挽裳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当真,赶紧微微拉扯他的衣袖,“爷,只是在说笑。”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只需微一扬眉,就能冰冻整个美好气氛。 他低头看她,挑眉,轻笑,“看不出爷也是在说笑?” “……”他哪里像了,若像,小莲蓬也不至于吓成那样,所有人也不至于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回采悠阁,嗯?”他柔声询问。 她欣然点头,小莲蓬说得也没错,她确实是在等他回来。 但是,他搂着她要走出亭子时,被跪着的小莲蓬拦住了去路。 他颦眉,“还不让开?” 小莲蓬深深低着头,十指无措地抓紧衣裳,就是不让开。 所有人,包括霍靖都以为小莲蓬是因为没得到爷的原谅,所以不敢起来。 就连风挽裳也这么认为,她柔和地笑道,“小莲蓬,爷方才也说了只是说笑,你快些起来。” 小莲蓬摇头,怯怯地抬眸,一副要哭了的样子,“起不来了。” ---题外话---明天开始应该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第251章:爷的小挽儿好似越活越蠢了 风挽裳皱起秀眉,上前一步,弯腰关心,“可是哪儿不适?” 小莲蓬圆溜溜的眼睛怯怯地撇了眼她身后的男子,低头咬唇,小小声地说,“夫人,奴婢一时还不方便起身,您同爷绕过去可好?” 不方便起身添? 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画面似曾相识。 风挽裳狐疑地看着小莲蓬,看到她羞窘无措的样子,可不就是与当初她在他面前发生的那一幕重叠吗屋? [对不住爷,奴婢……不方便起身。] [不方便?莫非你要就地孵蛋?] [奴婢……] [还是,你要挡你家爷的路?] 那时候的她撞了他一脸面粉,还给他寻了晦气,他一面嫌弃着,一面将御寒的披风丢给她遮丑。 那时候的他,在拐着弯对她用足了心。 她轻轻回头看向他,记忆中的画面恍如昨日,却好似已经走了那么,那么远。 他望着她的目光也是那么幽远,那么温柔,他也想起来了是吗? 想起她总是在他面前频频出丑的样子。 自然,那样犀利的目光,那样敏锐的心思,也知晓小莲蓬何故起不来了。 只见他上前,伸手从万千绝手上取走他用来抵挡秋风寒露的披风,缓步走过来。 她以为他是要画面重演,作为旁观者的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对小莲蓬也并非那种心思。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止教她很是意外。 他取来的那件披风并非扔给小莲蓬,而是直接披在她身上! 她愕然抬眸看他。 他低头轻笑,“你当爷的披风谁都可以用?” 不得不说,她心里甜如蜜。 他好似在说,天下女子再多关他何事,他只独对她用心,也只有她值得他花心思。 明明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她内心却兀自做了这样的解释,真是不知羞! 风挽裳暗骂自己,脸儿微微发烫。 顾玦将她小女儿家的欢喜看在眼里,嘴角微弯,牵起她的手,还真要带着她,打算绕过小莲蓬离开。 但是—— “爷!”小莲蓬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小脸儿满是乞求地仰望着他,“爷,您还未说我能不能不要喝……那个了。” 说着,她脸色有些泛白,似是反胃的开始。 风挽裳微微皱眉,喝那个? 小莲蓬要喝什么?看她愁苦的小脸,好似喝的东西就是一种酷刑。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自己过去每个月喝鹿血的日子,那种感觉就跟此时的小莲蓬一样,好像喝下的是毒药。 每次快要那几日时,心里就开始在排斥,吃什么都会想到那种味道上去,哪怕连喝口水都会想到。 那时候的她排斥的是鹿血,小莲蓬呢?她排斥喝的是什么? 小莲蓬所说过的话里,好似一直在暗示着她的存在不简单,还说只要完成了任务就不用每个月受苦了。 她转头看向顾玦,只见他脸色无波无澜,凤眸徐徐地看向小莲蓬,半响,才松口,“府里那头鹿由你处理。” 鹿? 风挽裳愕住,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爷,小莲蓬喝的是……” “鹿血。”他低头,语气坚定地告知。 她更加震惊,看了看小莲蓬,又看向他,“小莲蓬为何也需要喝鹿血?” 原来小莲蓬跟她抗拒的是同一种东西。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不是说千年鹿心只有一颗吗?为何小莲蓬还会…… “千年鹿心是只有一颗,爷也只能试试比千年少个两三百年的了。”他笑着替她解惑。 “太好了,谢谢爷!”小莲蓬雀跃不已地站起来,完全忘了自己方才为何‘长跪不起’,幸好霍靖将外袍脱下给她用。 风挽裳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了解小莲蓬此刻心情的人,因为,她也曾那么期盼过早些摆脱喝鹿血的痛苦。 她又看向他,“何时的事?” 小莲蓬说今年十四,服下鹿血必须是初潮将至未至的少女,她的初潮算是来早了,那么,就算小莲蓬也是十岁左右来的初潮,也就是说才四年。 四年…… 也就是说,小莲蓬的存在是他放弃她心头血的开始? 再是后来,他根本没打算过要取她心头血救子冉?! “你这小脑袋应该也差不多转清楚了。”顾玦笑了笑,长臂一勾,搂着她缓步离开,“小莲蓬确实是为救子冉而存在,她所服下的鹿心若要养个十年效用应该还是有的。爷原先就打算着,有沈离醉在,子冉再撑个五六年不成问题,只可惜,最后事与愿违。” 果然! 他真的从未想过要取她的心头血救子冉,即便她自个舍得,他也不舍得。 想起当初她那样掷地有声地认定他救她只是为了心头血,风挽裳不由得感到羞惭不已。 “那小莲蓬为何会出现在天都,而且还把留在我身边当做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原本该是她受的痛,你替她受了,她的作用自然得体现在你身上了。”他笑笑道。 “她在子冉急需心头血的时候出现,倘若她来得及时,爷最后取的一定是小莲蓬的心头血,而非我的,对吗?”她停下脚步,眼中含泪地看着他,不为感动,只是太过心疼他当时抉择的痛。 他宁可拿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妹妹来冒险,也不愿取她心头血。 那可是他亲眼看着出生,亲自留下记号,好来日寻找的妹妹啊! 他之所以那般隐忍屈辱地活着,也只是为了找到他当年留下记号的妹妹! 可是,在她与那个妹妹之间,他却还是不舍得牺牲她。 当日,若非她逼他,是否,他还要执意等小莲蓬来? 顾玦转过来,大掌捧起小小的脸蛋,俯首凝视她,凤眸里饱含着愧疚和疼惜,“可惜,爷最终还是取了。” 她笑着摇头,泪盈于睫,“幸好爷取了。” 子冉服下了有她心头血做药引的药,也这么久才苏醒过来,倘若用的是小莲蓬的,只怕他们兄妹之间的相认只能是遗憾了吧? 可是,只是这样,他就已经愧疚成这样了,要她如何告诉他,她……时日不多了? 他们走到这一步,确实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共同面对的,但是,倘若坦白的结果是在他心上加一把刀,她宁可不要。 就连钻研子冉心疾多年的沈离醉都没法子了,告诉他,他又能如何? 倒不如,就这样让他毫无压力地陪着她度过余下的日子。 “爷的小挽儿好似越活越蠢了,嗯?”她就不担心被取了一次心头血,再取一次会怎样吗? 换做别人,早千方百计地珍惜自个的命了。 还好…… 风挽裳掩饰掉心里的苦涩,柔柔一笑,“爷,趁着月色还在,陪我环湖走走,可好?” 乌云散开后,倒映在湖水里的月亮,迤逦醉人。 “湖光月色怎比得上拥雪成峰的美。”修长白皙的手指替她系好披风系带。 她起初不懂他的意思,顺着他深邃火热的凤眸低头一瞧,顿时红了脸,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转身走开。 他轻笑了声,大步追上,霸道地搂上她的纤腰,低头贴在她耳畔悄声私语。 月色下的女子低着螓首,被男子的情话逗得不胜娇羞。 双双丽影倒映在湖里,比天边那一轮圆月还美。 在湖心亭那边看到的霍靖,不由得重重松了大口气。 总算彻底否极泰来了,这对苦命鸳鸯再也不会分开了。 …… 当知晓萧璟棠死了的时候,风挽裳除了一声叹息,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自作孽,不可活! 他 落得这样的下场,怪不得人。 中秋过后,顾玦比以往更忙,天都的人很明显地感觉到局势的紧张。 听说,丞相一党主张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皇子登基为帝,小皇帝毕竟是旁系,只能将其废除。 为了这事,朝上僵直了好几日。 风挽裳知晓,太后也只是在做做样子,由顾玦口中,她知道他们的所有计划。 回到采悠阁,贴竹片搭屋子时,他会当闲聊似的同她说宫里发生的一切。她只是静静地聆听,时而浅笑地提问一两句。 他去上朝的时候,她便留在府里打理一切,将过去落下的责任都补回来。 至于醉心坊…… 没了萧璟棠,缉异司也由九千岁统领,异族人们也无需胆战心惊地度日了。 素娘时不时来幽府同她说说话,问她刚编排出的一些新舞的事,偶尔还会给她带来一些她们打听到的消息。 她过得很安逸,很宁静。 一切都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相信,会越来越好,直到圆满的那一日。 她更希望,他自己能更圆满。 这一日,秋高气爽。 风挽裳坐在采悠阁庭院里的梨花树下,低头专心地做着绣品。 一袭素色提花裙裳,秋风吹起她的裙纱,扬起她的秀发,远远看去,梨花树下,白玉石桌,仿佛一副静水流深的水墨画。 “夫人,您又在给爷做衣裳了。”小莲蓬的声音由远而近。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抬眸看去,就见小莲蓬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来。 那碗汤药一点儿也不苦,据说是他嫌弃她不够暖和了,让沈离醉给她开的补身的药。 她也知晓自个的身子,就算这颗心没出问题,在那样的情况下小产后又接着风寒,又是心伤,再好的身子也会垮掉的。 “夫人,你为何一直给爷做这做那,爷缺什么也不能缺衣裳穿呀!即便爷只穿您做的衣裳,来日方长,不一定非得这般这般紧赶慢赶的。”小莲蓬把药放到石桌上,端起药碗递给她。 风挽裳心中滑过一抹无奈的苦涩,淡淡一笑,接过那碗汤药轻轻吹了吹,昂头喝下。 喝完后,她放下碗,以袖抹了下嘴,抬头看向小莲蓬,“爷何时回府,有话传来吗?” 小莲蓬之所以让人看起来与普通的婢女不同,也是因为她被当做药引子来养的关系,所以顾玦好似对她多了几分纵容,再加上她自小就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性子自是没那么不拘谨。 “爷派人回来通知过了,说是大约日暮时分会回到。”小莲蓬把碗放回漆盘上。 “嗯,那你待会记得回来取爷要穿的衣裳,我已经准备好放在凳子上了。”他每次回来,若没别的重要事的话都会先到缀锦楼的热泉去沐浴,然后才回采悠阁。 小莲蓬皱眉,“夫人,您为何总是让奴婢给爷拿衣裳去呀!奴婢相信,爷比较想看到夫人拿去呢!” ☆、第252章:我没法同你厮守到老 “让你拿衣裳去给爷,哪还有那么多理由?”风挽裳微板起脸色。 小莲蓬噘嘴,“知道了,奴婢待会就拿去。” “等等!”她叫住小莲蓬,嗫嚅地问,“爷……没说什么吧?” 小莲蓬偏头仔细想了下,摇头,“爷倒没说什么,每次我将衣裳送过去,放好就走了。不过……渤” 小莲蓬低头咬唇,好似羞于启齿。 “不过什么?”她的心赫然被提起。 “爷看奴婢的眼神好似越来越奇怪。”小莲蓬懊恼地说。 风挽裳的心仿佛被抡了一拳。 看小莲蓬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证明一切都按照她所想的发展。 随着小莲蓬的出现,他会越来越关注,也有可能会越来越……上心。 即便没有,也不会太厌恶,直到可以自然而然接纳的那一天。 最好,是在她闭上眼前。 她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陪着他度过往后的日子。 他这一路走来,太苦、太孤独了,她不要在自己离开后,他还这样子。 他可以默默地爱了她八年,也能抱着对她的爱这般孤寂地度过余生。 她不要他这样! 就算他不要别的女子,有一个孩子也好。 她给不起他一个长悠,别的女子可以。 至少,还有一个责任支撑着他走下去,就像,这么多年来,他受尽屈辱、忍辱负重,只为救子冉,让异族大白天下。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得让他慢慢地习惯别的女子的存在。 小曜在北岳国会过得很好,早已断绝关系的双亲也只会更好,她最放不下的只有他。 “夫人,您还好吧?”小莲蓬看到主子神色有些不对劲,担心地出声。 风挽裳幽幽地看向她,“我没事,你去忙吧,待会记得回来给爷取衣裳。” 小莲蓬挺好的,率真可爱,聪明伶俐,最重要的是懂武,也是用鹿血滋养了好几年,身子骨自是不会差。 若陪在他身边,一定能时常逗他笑。 她也只是私心这般打算,能不能成全看他,能成最好,不能成,她也断是不敢勉强的,也没人勉强得了他。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风较大,我让琴儿姐姐上楼给夫人取件披风。”小莲蓬说着,踏着轻快地步伐走出采悠阁。 风挽裳看着小莲蓬的背影,遥望西斜的落日,抚着心口,轻轻叹息。 …… 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的时候,小莲蓬来取衣裳,每每这时候她便知晓他已经回府了。 也是这时候,她的心,无限煎熬。 说不难受是假的,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子在一块,何况,这个女子等于是她自己亲手推进他怀里的。 可是,转念一想,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他的身份不同,他还得传宗接代。 只是今日比往日不寻常了些。 每日小莲蓬从采悠阁取走衣裳后,她都站在楼上看着缀锦楼的方向,等着小莲蓬的身影出现在蜿蜒的回廊里。 可是今日等了又等,半个时辰过去了,甚至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见小莲蓬的身影出现。 她只好先下楼去准备晚膳。 直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也还是没见小莲蓬回来。 看着一道道摆上桌的菜肴,她心慌了。 小莲蓬还未回来,是否表示,事情比她想象的,发展得还要顺利? 这时候,霍靖提着灯笼出现在门外。 她猜想定是他有话传来,赶紧上前,“霍总管,可是爷有什么话?” 才问完,她便看到霍靖的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忍心面对她。 她的心突兀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夫人,爷说今夜在缀锦楼用膳,就不回采悠阁了。”霍靖嗫嚅了许久,才低头道。 她脸色微微泛白,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高坠落,强撑笑容,试探性地问,“爷,很忙吗?” “应该是吧。”霍靖胡乱点头。 “那……爷在忙什么?”明明不应该问的,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霍靖瞥了瞥她苍白的脸色,如实道,“好似在教小莲蓬写字,夫人要不要过去瞧瞧?” 最好过去瞧,让爷‘迷途知返’。 两人才如胶似漆多久,爷怎一下子就对小莲蓬那丫头上心了。 风挽裳脸色僵住。 他,教小莲蓬识字? 他唯一教她写过的字也就只有他的名。 而今,他那样尊贵高傲的性子竟也教小莲蓬写字了,还能说明什么? 想到他从后环着小莲蓬,手把手教写字的画面,她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占有欲在作祟。 可是,这原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抬眸,她淡笑摇头,“不了,爷那边,你派人伺候好就好。” 霍靖大感意外,是夫人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是他真的说得太难懂了? 罢了,主子的事他也不好管太多,何况,若爷真如他想的那样对小莲蓬……也没人管得了。 “那奴才先退下了。”霍靖躬身告退。 风挽裳眼里满是落寞之色,回身,看向满桌子的菜肴,凉凉叹息,吩咐琴棋书画,“都撤了吧。” “夫人,您就不该太纵容小莲蓬!”琴儿愤愤不平道。 “对啊,就算她年纪尚小,也不能如此欺人啊!”棋儿也为她打抱不平。 “好了!爷只是觉得小莲蓬不识字可惜,谁都不许乱嚼舌根,知道吗?”她威严地呵斥。 琴棋书画几人忙欠身,“奴婢知错!” “收拾吧。”她缓下语气,摆手,转身走出饭厅,上楼。 每一步都走得好无力,心里好似有把刀在刮着,好痛苦。 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得住想要跑去缀锦楼见他的冲动。 很蠢的安排,她知道。 可是,他接受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很多,她起初还担心,到自己时限到之时,他还很抗拒小莲蓬呢,却原来…… 也好,也好……这样子真的很好。 失魂落魄地回到楼上寝房,点灯,关门,坐在烛火下继续刺绣。 一颗心胡思乱想不能自已,穿过的针不是没对准,便是刺在指头上。 心房那种闷疼的感觉越来越熟悉,越来越频繁了。 夜,越来越黑。 风挽裳也不知等了多久,还未见人回来,她终于接受他今夜不回采悠阁睡的事实,放下手上的绣活,吩咐人抬热水上来。 沐浴完后,她便早早上榻歇息了,却依旧亮着一豆烛火,留出外边的一半床位。 可是,没有他一同入眠,她觉得整张床大得可怕,整个屋子也好像很空荡,又或许,空荡不安的是她的心。 卷缩着身子在被窝里,闭着眼,脑子里就好像有一万个声音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没法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已是万籁俱寂,除了夜里的秋风时而吹动的声响。 因为过于寂静,只需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听见,譬如此时,门外传来的,正一步步拾级而上的脚步声,轻浅、稳健。 两个人在一块久了,熟悉得就连呼吸的频率都知晓,更何况是脚步声。 寂寞失落了一夜的心,在确定上楼的脚步是他后,立即紧张而雀跃起来。 她立即背过身去,阖上双眸,被子下,葱白十指揪紧被褥,心里好紧张,不知他会如何说,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很快,房门被他从外轻轻推进来,然后又轻轻关上。 他的脚步很轻,很轻地来到床前,站定,不再 有半点动静。 她像做贼似的,身子绷得更紧。 少顷,床前响起窸窸窣窣的宽衣声,没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风在背后掠过,是他掀开纱帐坐进来了。 她真的没想过他今夜还会回采悠阁睡。 很快,纱帐放下,外边的被角被轻轻掀起,紧接着,身后特地给他空出来的床位一沉,是他躺下了。 熟悉的气息仿佛一下子充斥整间屋子,吹走她一夜的落寞和孤寂。 但是,这一次,他躺下后却没再动,他的手也没再一如既往地将她捞进怀里,抱着她睡。 反常得叫她不安。 静寂了许久,他忽然阴柔徐徐地说,“你觉得小莲蓬如何?” 她的心突兀一惊,刷地睁开纤长浓密的睫毛,满脸的不敢相信。 他知晓她在装睡? 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于是,她抿紧唇瓣,不敢胡乱接话。 倏然,身后传来他翻身的声音,然后,她腰间一紧,整个身子被他拖进怀里,炽热的呼吸直接扑洒在她耳朵上。 “跟爷装睡,嗯?” 她身子一僵,咬了咬唇,缓缓睁开双眸,“爷又怎知我是在装睡。” “因为……”他撩起她的一绺发丝轻扫她的粉颊,“爷都还未回来,你怎睡得着。” “我以为爷今夜要宿在缀锦楼了的。” “嗯,有小莲蓬伺候着,爷要宿在那边也可。”他淡淡地点头。 她的心赫然一抽,果然,他们已经…… “你明日替小莲蓬准备一身嫁衣。” 闻言,她身子瞬间僵硬,就连脸色凝滞了。 嫁衣…… 他要她给小莲蓬准备嫁衣,也就是说,他要马上迎小莲蓬入门,给小莲蓬一个名分了。 明明该值得高兴的,为何她好想哭。 “身子绷这么紧,嗯?”顾玦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凤眸深深地俯视着她,“小莲蓬虽是甘心给爷做药引子的,但也不能委屈了她,替她置办好些。” 她看着他,他的嘱咐宛如尖刀戳进她的心窝,她强颜欢笑地点头,“我会的。” “她今夜在缀锦楼伺候爷伺候得挺好的,爷便没让她回来,你可是在怪爷抢了你的人?”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朝她纤细的雪颈抚去,然后忍不住埋首进去亲吻厮磨。 她露出牵强的微笑,“小莲蓬本来就是爷的人,爷开心就好。” 顾玦亲吻的动作一顿,凤眸微眯,湿热的唇舌刷过她白皙的小耳朵,引起她敏感地战栗了下。 “要不要爷告诉你,她如何伺候爷的?”轻吮着她的小耳朵,他暧昧地低语。 本来绯红的脸色顿时添了一抹白,她身子僵硬,抿唇不语。 “爷以为是你教的,教得真好。”他的手也沿着她玲珑的曲线游走,温热的气息拂过一寸又一寸雪肌,转到她的唇上,却是停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心里难受得想哭,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异样,微微别开脸,“我没有教她。” 他怎还能这般戏弄她? 拿小莲蓬和她比,还当着她的面夸赞小莲蓬伺候他伺候得很好。 她承认,在床笫间,她更愚笨,不太会取悦他,大部分都是由他主导,而她只需要努力迎合他,跟上他的节奏,基本就是任他摆弄就好。 小莲蓬年纪轻轻就已深谙此道了吗? 算起来,甚至都还未及笄…… 她原以为,要他接受小莲蓬至少也得个一年半载的,真的没想到…… “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爷当初果然没白选她。”他似乎看不出她在难受,依然不停的赞美。 她心下一窒。 当初,小莲蓬也是像她一样的遭遇,不同的是小莲蓬是被双亲遗弃的,而他救下她,一开始就同她说明救下她的用处。 不像她,傻乎乎地被人当药引子养了那么多年,直至被取心头血当日才知晓。 “想必爷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她看向他,淡淡地劝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爷还有好多关于小莲蓬的事要交代于你,先别急着睡。” 她眸色黯然,怔怔地看着他。 一直同她说小莲蓬有多好,一回来就要她帮忙准备嫁衣,他就这么不顾虑她的感受吗? 他不是一向将她的心思看得最重,最怕她伤心难过的吗? 怎舍得一直拿刀往她心里刺。 “怎么?不愿?”他笑容冰凝,皱眉问。 她摇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爷请说。” 泪水却不听话地从眼角滑落。 他眸色一暗,抬手抹去她的泪,轻斥,“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被他这般一斥,她的泪水落得更凶,那声‘委屈’仿佛像解开了咒语,让她积存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汹涌而出。 “我这是……喜极而泣,替爷高兴。”她推开他,背过身去,胡乱抹去脸上滚滚滑落的泪珠。 顾玦脸色一沉,凤眸阴冷,不悦地将她转过来,轻轻捏起她的脸,“替爷高兴,有本事就别哭!” 声音略拔高,带着怒气。 她吓了一跳,泪眼婆娑地看他,忽然,隔着一层水雾,她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对她失望。 他在生气,而且对她很失望! 她的心一下子慌了,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爷……” 可是,他松手,也冷冷抽走衣袖,起身下榻,头也不回。 “爷!”她慌得赶紧连跌带爬地下榻,眼看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她着急地脱口而出,“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让别的女子拥有爷,我没那么大度……我只是……只是希望往后有个人陪着爷!” 顾玦浑身一震,停住脚步,回身,凤眸凌厉地看向她,几个箭步折回到她面前,脸色凝重,“只是希望往后有个人陪着爷,这是何意?” 风挽裳手指扭绞着衣角,缓缓抬起头,满脸泪痕,对上他着急的眼眸,她知道,瞒不住了。 他不是打心底里接纳小莲蓬,他只是在生气她将他推给别的女子。 原来,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 也许,从她让小莲蓬给他送衣裳开始,他就明白了。 这人的心思何其敏锐,又何其了解她,怎可能会不懂。 “说!”他着急地低喝。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伸出手去拿起他的手轻轻放至心口,“爷,这里……病了。很早之前,有个大夫说,我最多只剩下半年时日。所以,对不起,我没法接长悠回来。对不起,我没法同你厮守到老!我不想在我走后,你还那么孤单,就算你不要别的女子,至少让别的女子给你生个孩子,至少让你活得有点牵挂。” 顾玦按在她心口的手赫然缩回,而后,又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不敢相信,“你说,这里出了问题,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日?” 他的声音喑哑,有些颤抖。 她双手握住他不敢触碰上来的手,“不到半年了,最多隆冬。” “胡说!”他冷喝,一把甩开她的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是沈离醉告诉你的吗?” 她摇头。 下一刻,他紧绷的脸色立即松开,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你信的是哪个庸医的话,嗯?” 她摇头,落泪,“是真的。记得子冉醒的那一夜吗?就是那一夜,我找沈爷确认过了。我原想拜托他帮我延长时日的,至少……至少让我帮爷生一个孩子,可是……沈爷说,他也没法子。” 顾玦脸色丕变,凤眸里闪过一丝冷光,“除了这句,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而今这一步,没什么是不能共同面对的,要我尽快同爷说。可是……要我如何说?我说不出口!”她扑进他怀里。 他心疼地抱了抱她,轻轻退开,牵起她的手,转身,“爷这就带你去找沈离醉!”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么哒(づ ̄3 ̄)づ╭ ☆、第253章:小挽儿,你还要陪爷五十年的 “没用的,沈爷若有法子,也就不会那般告诉我了。”她拉住他。 若沈离醉有法子,怎可能会那样跟她说,让她绝望。 “有没有,穿好衣服跟爷走就知道了。”顾玦将她推向衣架那边去穿衣,然后也自个穿上衣袍佐。 风挽裳看着他,他脸色很阴沉,很像是要去找沈离醉的麻烦渤。 她就知晓,他带她去找沈离醉,定是去质问的。 因为她的心出了意外,完全没有料到的意外。 …… 总是针对他的萧璟棠死了,缉异司也落在他手里,可以说,而今在,整个天都大半是他统治,自是没人敢再随便查他。 所以,哪怕是深夜出行乘着轿子、马车走在宵禁的路上都不用再遮遮掩掩。 很快,他们乘着轿子来到深巷里的小院子前。 住在这条巷子里的大多是平民百姓,普遍早睡。 夜黑风高,举目望去,也就偶有个别家发出微弱的灯火之光。 轿倾,他率先下轿,她后脚跟上。 还未等她看一眼院门,就已被他搂着纤腰,直接推门而入。 万千绝挥手让轿子隐匿,自个则是站得笔直地守在门外。 许是推门的动静惊醒了已经入睡的人,黑暗的屋里很快就亮起灯火。 顾玦依旧搂着她,冷着脸,抬脚,踹门而入。 屋里是刚点亮灯盏,还未来得及熄灭火折子的沈离醉。 沈离醉看了他们一眼,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来的人是他们,慢条斯理地放好火折子。 一身白色中衣站在灯架旁边,冉冉光亮映得他更加平静如水。 “沈爷,打扰了。我们这么晚过来是……” 话还未说完,搂在腰上的手倏然抽离,然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闪,原本站在身边的身影已经迅如疾风般地闪至沈离醉面前。 他一把抓住沈离醉的肩头,微微施力,往上一提,毫不留情地摔向茶桌那边。 砰! 整个人将八仙茶桌砸坏,摔落在地上。 沈离醉疼得有些龇牙咧嘴,揉着摔疼的身子,缓缓站起身来,还未站稳又被顾玦身后揪住衣领,扯过去。 “爷,别这样!”风挽裳赶紧冲上去阻止,双手抓住他的手臂,“爷,沈爷也尽力了,不能全怪他,你别冲动。” “哥!你别伤沈大哥!”门口突然响起中气不足的声音。 是被惊醒赶来的子冉。 她穿着中衣,中衣外边胡乱披了件披风,看来也是着急赶过来的。 有些日子没见,子冉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至少没刚醒来那会看到的那样苍白虚弱了,脚步也没那么虚浮,看起来身子恢复得不错。 子冉赶上前,拉住顾玦的另一只手,昂头问,“哥,沈大哥做错了什么,你要对他动手。” 顾玦看了眼抓住他左右手的两个女人,又冷冷看向沈离醉,松了手。 然而,在两个女人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又转身,一把将沈离醉摔出门外。 “砰!” 又是一声巨响,连人带门地摔出去。 “沈大哥!”子冉慌忙跑出去扶起沈离醉。 “爷!”风挽裳甚是无奈地喊。 虽然他心里很不好受,可是这真的不能全怪沈离醉啊。 他何时做事这般冲动,没分寸了? 顾玦拉着她走出去,站在沈离醉面前,居高临下,俊脸很是不悦,非常之不悦。 “爷寻思着应是上次没摔疼你,才让你这般找死的来捉弄爷的小挽儿。” 捉弄? 风挽裳愕住,怔怔地看向他,又疑惑地看向沈离醉,茫然不解。 “沈大哥,我哥他在说什么,什么上次,什么捉弄?”子冉扶沈离醉站起来,也疑惑不已。 沈离醉揉了揉磕到的手臂,斯文的脸有些愠色,“要说捉弄,不也是你先捉弄?” “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风挽裳转身,有些着急地问顾玦。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他们说的话听来,好似与她的身子无关,又好似有关。 “对啊,沈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啊!”子冉也是一头雾水。 方才听到声响赶过来刚好看到她的哥哥要对沈离醉动手时,那只手好像揪住的是她的心。 要知道,这个男人可不是好惹的,怕就怕连她这个刚上任的妹妹求情也没用。 沈离醉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才不紧不慢地看向风挽裳,脸色平和,眼神平静,“你对他坦白了你身子的事,他没跟你说吗?” 他聪明地又将这疑问抛回去给顾玦。 风挽裳愣怔。 按照沈离醉的说法是,只要跟他坦白她身子的事,他就应该有话同她说。 从一开始,沈离醉一开口就是要她同他坦白,还一再强调越早越好。 好似,有哪儿不对。 “爷?”她干脆问他。 只见他凌厉地瞪了眼沈离醉。 沈离醉却是不以为意,拂了拂袖,进屋,“子冉,进来帮我上一下药吧。” 子冉自是欣喜他也有需要自己的时候,好奇地看了看她的哥哥嫂嫂,赶紧跟进去。 她知道,沈离醉是故意叫子冉进屋的,好让他单独同她解释。 是怎样的解释? 是好是坏? 她既期待,又害怕。 顾玦牵起她的手,往那边的烽火树走去。 深秋的烽火树,秋叶萧瑟,树上,有些棉丝缠绕着树枝上,秋风掠过,偶有洁白的棉毛飘落,仿似雪花。 烽火树下挂着两盏八角宫灯,微弱的光照着不大不小的院子。 烽火树下的秋千架在风中微微摇荡。 他松开她的手,走到秋千架后,双手稳住秋千架,对她说,“坐上来。” 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她柔柔一笑,乖顺地上前坐下,双手轻轻抓上两边的绳子。 他轻轻推动秋千,推得很轻很轻,只是轻轻的摇,轻轻地摆,绝不荡出他够不到的距离。 “爷尽管替子冉准备了另一个药引子,可也没放弃过让沈离醉钻研被取了心头血后的人万无一失的方法。那日取你心头血救子冉,确实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爷没想到沈离醉留了一手!”说到这,温柔的嗓音夹着些怒气。 她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殷切地扭头看他,等他说。 原本该万无一失,结果,出了意外吗? 顾玦看到她因为着急而拧起的秀眉,心疼她这些日子以来内心所承受的折磨和煎熬,俯首吻上她的眉心,“还记得那日在戏楼跳舞给爷看吗?你当爷看不出来你不适,嗯?” 所以,当时,她一跳完他就拂袖而去,不是嫌弃她跳得不好,也不是一刻也不想看到她,而是急着回去找沈离醉算账? 可那时候的他明明是那么恨着她的,却还那么放不下她。 这男人……爱得让人好心疼。 “爷当时还没找上沈离醉,他倒自个送上门来了,你说爷不摔他摔谁。”说着,他朝沈离醉所在的方向瞪了眼,走过来将她拉起,坐在秋千架上,再将她安置在腿上,握住她的一双柔白小手轻轻揉捏,“爷早就吩咐下去,等你醒来后将你所需要服食的药丸给你带走,让你按时服用。那日,他却找上门来,说是忘了给。他就算忘记穿裤子,也不可能忘记把药给你,你觉得爷摔他还摔错了?” 所以,那药…… “爷那些日子给我服用的药,还有让小莲蓬给我喝的,都是我所需的?”她惊愕不已。 所以,在他出事后,还让小莲蓬扮成莲蓬出现在她身边也是为此? “真聪明,爷赏一个。”他在她颊面亲吻了下。 风挽裳顾不上害羞,只顾欣喜。 照他这么说的话,她没事,对吗? 服了药的她,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对吗? 所以,当她跟沈离醉说的时候,沈离醉才那样不慌不忙地要她去跟顾玦说,因为说了,顾玦一定会告诉她。 难怪,她当时跟他说的时候,他唯一问的话就是是不是沈离醉说的。 难怪,他要问沈离醉都说了什么。 看来,他当时就知道沈离醉是故意捉弄她的。 所以,一进门就将人摔得这么惨。 他是不舍得她受骗难过了那么久呢! 知道自己没那么快就死,风挽裳整个人就像是被人从泥潭里拔出,身心畅快。 她有些埋怨地看向他,“爷若一早就说,我也不用日夜难过得快要死去,也不用做那些……蠢事。” 后面两个字说得极低,羞惭地低下头。 “知道自己做的是蠢事了?”他轻斥,低头看她,“爷哪里知晓你会碰上个庸医,还断言你只剩下半年寿命!来,告诉爷,那个庸医是谁?”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柔声诱哄。 “不要!”以为他是要去找那个盲眼大夫算账,慌忙摇头,见他皱眉,赶忙细声安抚,“爷,倘若没有你给的药,是不是就是那样?” 顾玦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凤眸微眯,倏地俯首封住她的小嘴,肆意地尝了一番甜美才放过她,那眼神似乎在说,看她这张小嘴还敢不敢这么利。 风挽裳羞红了脸,低着头,轻抚被他吻疼的唇,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那爷为何总是要在……那种事后才给我服药?” 话说到最后,小脑袋垂得更低,心里羞臊到不行。 “那种事是哪种?”他嘴角勾起坏坏的笑,薄唇凑近她耳朵,温热的气息喷洒而来,很是撩人。 “……”她这次学聪明了,拒绝接话。 但是,他却回答了,贴着她的耳朵,呵气般地说,“爷觉得替你疏通一下筋骨,药效会起得更快些。” 闻言,她的脸蛋再刷上一层晕红,红到脖子根,红到耳根。 凤眸盯着宛如被刷上一层粉红的人儿,忍不住张嘴覆上诱人的小耳朵。 “爷,别……”她轻颤,小手在他肩头推拒,不敢太大的声音却更撩人心怀。 他又进了一步,察觉她还是推拒得厉害,便罢了手,放她落地,起身,搂上她的细腰,“回去爷替你疏通疏通筋骨。” “爷!”她羞恼地瞪他,却对上他笑得好温柔的眼眸。 那里面,仿佛承载了整片星空,流光划过,好美。 他轻轻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捧起她的脸,凤眸里的深情没有一丝掩藏,“小挽儿,你还要陪爷五十年的,还欠爷好多个八年的,没爷的允许,你想死也死不了。” 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深情,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柔嫩的脸颊,像是抚着世间珍宝,“风挽裳和顾玦,一生一世,倾情不移。你这个愿,爷允了。” 他说的是她曾写下的那三个愿望中的其中一个。 她笑,眼泛泪光,用力点头,“我还要同爷一起接回我们的长悠。” 他略略挑眉,倏地牵起她的手,“爷听小挽儿的,立即回去‘接回’长悠。” 闻言,她一惊,看向还在摆荡的秋千架,灵机一动,“爷,当初府里的秋千架是给我的吗?为何?” 顾玦淡淡地瞥了眼秋千,“听说子冉不开心的时候就坐秋千,爷就想看看天下女子是不是都这般好哄。” 闻言,她的心好似瞬间融化掉。 那时,他知晓她被双亲伤透心,所以便为她造了个秋千架,只因为子冉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坐,他也想用秋千来让她忘记伤心。 这人,怎可以把对她的心藏得那么深,还故意让她以为他是为别的女子做的。 “爷,我喜欢秋千,只喜欢爷给做的秋千。”她笑着挽上他的手。 他不明显地 怔了下,极快,便恢复平静的神色,笑着搂上她的肩膀,“回去爷再给你做一个,不过,在这之前先‘接’长悠。” 真真再一次尝到了心花怒放的感觉。 “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又绕回这上边了! 她羞得不想抬步。 “嗯?你不想长悠快些回来?”凤眸微厉。 “我……想。” “爷也想得紧。”他轻笑,搂着她大步离去。 …… 恩爱甜蜜的声音渐远,一颗脑袋从坏了的门框里探出来,看着门口方向,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还好她没事。”要不然,她哥哥一定会疯掉的。 谁都看得到他看着风挽裳的时候,那双向来阒寂的凤眸里有多专注,有多温柔,仿佛她就是他的天空,阴或晴,都由她掌控。 看到他这样美满,子冉也不禁感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还好,她醒悟过来了,不折磨自己,不折磨别人。 “她若有事,我当初也不会下手了。”沈离醉淡淡地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说,那人也不可能同意。 “沈大哥,你明知道她没那药不行,为何留着不给她?”别怪她偷听,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嘛。 “你哥当时是铁了心要跟风挽裳断得干干净净的,他这人说不要就是不要了,不留一手怎么行?”沈离醉上前把摔坏的门扉收拾起来。 ☆、第254章:小挽儿,爷很生气 子冉自是知晓当时的情况有多严重。 她昏迷的那些日子,沈离醉一直对她说当时的情形,光是听他说都觉得很震撼,仿佛能看到当日他们双双倒下的画面。 能那样往自己的心口上捅一刀,是真的不要了渤。 不要爱,也不要她佐。 他给自己挖了一个伤口,一个一碰就痛的伤口,如此,一痛就不会再去碰了。 可是—— “沈大哥,你明知他动起手来不讲情面的,为何不在嫂嫂离开后就把药给我哥,这般也能让我哥和嫂嫂早些纠缠不清啊?”而是在她的身子状况不好后才送上门去挨揍。 “若马上给他,相信我,他会直接让人把药拿去给风挽裳,或者让我亲自拿去。”沈离醉淡笑了声,蹲下身收拾着地上的碎屑。 子冉想了想,也对,哥哥当时对风挽裳已是心死,怎可能愿意主动去见她。 “可是,拖到嫂嫂的身子出了毛病才给,受罪的是嫂嫂。”子冉低着头,愧疚地说。 哥哥也会更难受,毕竟是取了心头血救她这个妹妹才让风挽裳的身子变成那样的。 如此,沈离醉的罪就更大了,会被揍得更狠。 沈离醉收拾完,拍了拍手上的粉末,不紧不慢地说,“我与你哥哥钻研取心头血这事多年,自是确定万无一失后才敢对她下手。”毕竟,在逼不得已的时候,要救唯一的妹妹也只能对她下手。 看着子冉而今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暗自感叹了下,继而道,“取心头血,只要下手精准,伤口处理得好,再加上给她吃的药,她的身子其实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醒来后,过些日子身子可能会有些不适。而那些药,则是需要在她感到不适之后才能服用。我就是算准日子差不多了才找上门去的,我想,多多少少能让你哥着急一下吧,从他摔我出门就知道他有多在乎了。” “你的意思是,那药,其实她不服用也可?”子冉揪着一颗心问。 “是也不是,若她真的感到不适服下那药,过段时日便可消失。若不服药,那样细微的不适极有可能会一直伴随着她。你哥若真还在意她,不可能让她带着这样的不适过日子,哪怕只是一丁点。” 而且那样的症状很容易让人误诊为心疾,而且是药石罔效的那种。 所以她才会那般以为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那你为何还要将计就计地骗嫂嫂,整日倒数着日子过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她是过来人,很明白那种感觉。 “谁叫你哥那般轻忽。”真不知他给人吃药时用的什么理由,害人误会成那样。 子冉闻言,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噗嗤一声笑了,“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不敢这般随意对待了。” 沈离醉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子冉崇拜地看着他,“沈大哥,其实你大可不用管的,你与我哥的约定里不包括那些。” 可是,他却管了,而且管得不顾性命。 要知道,倘若风挽裳出半点差池,他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这些年,她已经领略她那位哥哥的厉害了。 沈离醉淡淡地看向她,“那些年,若说有人看得见他的背影有多孤独,那个人一定是我。那种孤独,仿佛连他自个的影子都是多余的。直到他当日那样决绝地往自己的心口捅了一刀,我才知道他爱那个女人,爱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还要深。若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很可惜。” 他也只是希望能帮上他们一些,至少,让他们有个理由再纠缠在一起。 当然,前提是有人愿意去纠缠。 若不愿意,旁人做得再多也是无用功。 那个男人,没人能影响得了他的每一个决定,也没人劝得动他,要或不要全靠他自己。 不,应该是说从前,而今,有人能左右得了他了。 子冉愧疚得无以复加,食指扣着拇指,羞惭不已。 是因为她,哥哥那些年才过都更加辛苦,更加痛苦的。 沈离醉看出她又自责了,上前一步,抬手想要安抚她,却又停在半空,想了想,徐徐收回,负手在后,道,“你也别再自责了,他们而今好得没什么人,没什么事可以拆散。” 子冉缓缓抬起头,嗫嚅地问,“沈大哥,那你呢?你看得到我哥的孤独,可看得见你自个的?” 沈离醉平静地笑了笑,“子冉,内心满足的人是不会觉得孤独的。” “所以,沈大哥的内心是满的吗?”满得再也容不下她半点。 子冉的眼里藏着深深的期盼,一颗心好似被他握在手里,松紧都由他的回答来决定。 她知晓他这些年来对她呵护有加,无关男女之情,只当时在完成约定,充其量也只是当她是妹妹般照顾。 从她多年前跟哥哥大吵一架,故意喝醉,他大骂她,她崩溃地告诉他心中最羞耻的那些往事时,她就不敢指望他会以男女之情来看待她。 但,不代表她不渴望,不期待。 沈离醉微微侧身,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淡淡地道,“我别无所求,天大地大,到处采药,偶尔替别人医治一下,这样的日子,又怎会觉得孤独?” 子冉心下失望、苦涩。 他的天大地大里,果然没有她。 “如此一来,一路也可广交好友,确实不会觉得孤单。”她强撑笑容道。 “嗯。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沈离醉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她。 干净的眼眸很淡,也很平静,可却像一团火焰投进她心里,烧得她心头火热。 微弱的灯色下,迷蒙的夜色里,他干净磊落得仿似不染尘埃。 遇上沈离醉,子冉才知晓,这世间还有人不会被世俗所惊扰。 若唯一让他为难的就是他出自北岳皇族的身份,而今连那唯一困扰他的一件事也解决了,他便活得更加平静,更加淡泊了。 她知道,这样的他,没人留得住他的脚步的。 起码,她不能。 “可是还有话要问?”沈离醉轻扯唇角,声音清澈如流泉,柔柔地拂过人的心间。 她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也嗫嚅了好久,在他无比耐心地目光下,才问出心里一直想问也是最怕的问题,“沈大哥,我而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何时走?” “你是在赶我走吗?”沈离醉讶异地挑眉。 子冉慌忙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沈大哥,我只是听到你方才那样说就随便问一问,你别多想!” 瞧把她吓的。 沈离醉轻笑,“回去歇息吧,要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喔。”子冉失落地点头,不舍地看着他,在他挥手赶人时,不得不转身回屋。 沈离醉目送她的背影,发出几不可闻地叹息,转身进屋。 却不知在他的身影彻底进屋后,前方的身影倏然转过身来看着这边,眼里都是即将离别的痛。 …… 时至下半夜,采悠阁楼上的寝房还亮着灯火。 一豆烛火,忽明忽暗。 纱幔轻拂,床帐摇曳。 暖炉烘开一屋的旖旎。 “嗯唔……爷,可以了……” “可以了?爷怎觉得还不够,嗯?”他轻咬上她微张着不断喘息的唇瓣。 “爷……我错了,求你停……” “小挽儿,爷很生气。非常,非常之生气。” 唔! 她知道,从踏入寝房开始,他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有多生气了。 风挽裳睁开春-色迷离的美眸,羞怯地看着悬宕在身上的他墨发飞扬,挥汗如雨的样子,轻咬唇瓣,缓缓抬臂环上他的脖颈,“我真的很高兴能和爷一起白头到老,别气了,可好?” 顾玦看着身下无比乖顺柔软的她,只消她一个眼神,一个温柔又委屈的眼神,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 到底,没出息的是谁! 恼自己,他抱紧她,重重抵进,吻上她的唇,在她唇间低哑地出声,“没有你,如何到白 头。” 一句话,让她眼眶发热。 没有她,他便不想要活到白头了是吗? 所以,她才会做那样的打算啊! 她抬手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住他,毫不保留。 他也深深回吻,继续抵死缠绵…… ※ 但是,他的气好似还没消。 要不然,怎会在今晨离开时,对她交代—— “睡醒后记得给小莲蓬准备嫁衣。” 他这般说,她哪里还睡得着,几乎是他出门后,她就撑着酸软的身子起来了。 她以为他昨夜只是说着气她的,却没想到是真的。 她以为教小莲蓬写字,与小莲蓬待在缀锦楼那么久也都是为了气她的。 既然嫁衣是真的,那他说的小莲蓬伺候他伺候得很好的事也是……真的? 风挽裳就这般拥着被子干坐到天色大亮,直到琴棋书画上来伺候她起床。 洗漱完,用完早膳后,一直没见小莲蓬出现,她更加相信自己所猜测的。 再加上霍靖的出现—— “夫人,爷说小莲蓬算是您的人,嫁衣和嫁妆理应由您来置办,奴才便来问问您。”霍靖捧着一本簿子和一支笔站在门外,好记下她要交代的东西。 她脸色微白,看向霍靖,“霍总管,小莲蓬呢?今日怎没见着?” “小莲蓬在东院待嫁呢。”霍靖笑眯眯地回答,颇有一番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 待嫁…… “日子定好了吗?”她的心很闷。 “定好了,就明日,宜嫁娶。” “明日……”她喃喃自语,心里全是不愿接受的声音。 “夫人,您觉得该定什么样的嫁衣好,奴才想趁着待会出去采买一块儿定了。”霍金催道。 “小莲蓬都还未及笄,爷当真要她嫁了?”她抬头,心中隐约希望这个能成为小莲蓬不嫁的理由。 霍靖笑道,“小莲蓬只是未及笄而已,这世上,她这年纪做孩子的娘的大有人在。夫人无需担心。” 霍靖似乎也很看好,昨日不是还很希望她去阻止的吗? 看来,主子愿意,他们自然也就喜欢了。 想到他今日离开时还特地交代的话,风挽裳的心里泛起细细的闷疼。 她低头想了想,对霍靖道,“嫁衣就在锦绣庄定吧,金丝绣线的嫁衣,不能让爷失了面子。” “是。那嫁妆方面……”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么么哒(づ ̄3 ̄)づ ☆、第255章:上楼去帮爷取个东西 “嫁妆方面,我待会写下来再让人给你送过去。”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 “是。那奴才先去忙了。”霍靖躬身退下。 “小莲蓬要被爷纳为妾了吗?真过分!”琴儿愤愤不平地道。 “真看不出她小小年纪就是个狐狸精!”其余婢女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骂渤。 风挽裳一颗心早已乱成一团。 在昨夜一切说开之后,在知晓他有多生气之后,她是如何也不愿去相信他当真夺走小莲蓬的清白了的。 可是,若没那样做,他为何还要纳小莲蓬为妾? 莫非,只是为了气她? 不,他不是那样草率之人,断不会拿纳妾这种事当儿戏,况且,那个人是他们身边的人,若是别人送的女人,他极有可能会不作考虑地去糟蹋,就像以前她曾在君府看到过的那几个。 不管如何说,他都亲自吩咐下来了,也就代表一切都已成事实,还过分地让她给小莲蓬准备嫁衣和嫁妆,他就是存心气她。 可是,她能如何? 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又怎会想到自己的身子会是这样惊喜的结果。 她的心时不时的闷疼,又是吐血的,这些症状明明就验证了盲眼大夫说的,不到半年的时日了,她自然不会去怀疑,自然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他。 毕竟,她若死了,他大事得成,子冉也好了,她担心他失去了活着的目的,担心他的前路比以前更加黑暗。 她很明白那种感觉,明白活着没有目的,就如同行尸走肉。 在被萧璟棠那般欺骗,初到幽府的那段时日,以为他是以折磨她为乐时,她就是这般过来的,后来,是寻找弟弟的信念支撑着她活了下来。 若她的身子真是那般结果,即使心痛,即使心里百般不愿,可她不后悔那样做。 虽然最后,他也有可能不会接受,甚至会生气。 只是啊,世事难料,她眼下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这个坑,跳也不是,不跳也难。 唉! 抑郁地一声叹息,她吩咐几个还在叽叽喳喳的婢女去取来笔墨纸砚,然后,再三斟酌过后,写下给小莲蓬置办的嫁妆单子,让人拿去给霍靖。 然后,一整日下来,她都闷闷不乐,饶是外边天气大好,她也提不起精神来。 …… 暖暖的秋光缓缓消失在天的尽头。 采悠阁二楼的美人靠,美人单手支额,美眸轻轻阖起,又长又密的眼睫像两把扇子,一眨一眨的时候,定是扑闪扑闪的。 月牙色的云锦裙裳,上绣精致花纹,发髻上单单斜插一支宝蓝色簪子,没有过多的点缀,衣裳也并非华美,反倒是有些过于素淡,但是,穿在她身上,气质却不减分毫,那种宁静恬淡的美,仿似空谷幽兰。 美得叫人屏息,叫人不忍打断,但是—— “夫人……”琴儿小小声地唤,就好像生怕惊走一只停下栖息的蝴蝶。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有些慵懒地坐直身子,眉目清浅,“可是爷回来了?” “嗯,爷回府了,此刻应是同千绝大人在缀锦楼谈事呢。”琴儿语气甚是轻快。 风挽裳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对上琴儿这丫头取笑的眼神,立即收敛。 这些丫头都被她纵容坏了,越来越没规矩,动不动就要取笑她。 她淡淡起身,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 琴儿窃笑,“夫人,要不进屋,奴婢替您好好打扮一下吧?” 瞧,真是无法无天了。 她轻瞪琴儿一眼,捋了捋袖子,回屋取早已熨烫好的衣裳,款步下楼,心中却是暗暗欢喜着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莫怪他那时说想把她拴裤腰带上了,她而今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与他在一块。 不过,而今正是他最忙的时候,听闻太后完全相信他,对他没有一丝怀疑,一切都在朝他们所预计的方向发展。 当然,少了总是不断找他麻烦的萧璟棠,也只需做戏与丞相等人对抗,相对来说轻松许多。 …… 已掌灯的缀锦楼,在朦胧夜色中,如诗如画。 屋里,燃着暖炉,亮着灯火。 宽大的书案前,顾玦端坐在铺着软毯的圈椅上,低头瞧着手上的画纸,俊眉微蹙。 “都交代下去了吗?”他阴柔徐徐地问。 “已按照督主您吩咐的交代下去了,但是,此举等同大海捞针。”万千绝道。 让人装作收购各种残旧玉佩的商人暗中查找图纸上的腰佩下落,等同大海捞针。 顾玦放下图纸,修长的手指轻叩在上头,徐徐抬眸,“那人就没再说什么?爷若没记错的话,当年的宸妃是杨家认来的女儿,在成为杨家之女时,她来自何处,他也不知道?” 当时宸妃之谜曝光后就查过了,只能证明她是孤女,来历无从可查。 原以为,那人应该知晓一些的。 万千绝摇摇头,“未曾听说,可能那位爷确实不知道,若不然不会瞒着不说的。” 那可是找他孩子的事,没理由瞒着。 顾玦点头,端茶浅啜,倏然,他眉心微挑,望向门口,嘴角浅浅扬起。 万千绝回头瞧了眼,虽还未见人影,却已听到脚步声,虽然极轻浅。 他识趣地躬身拱手,“督主,属下告退。” 然后,退了两步,转身出去。 风挽裳才走过白玉平桥就看到万千绝从里头出来,便莞尔地朝他颔首。 万千绝则停下来恭敬地对她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他在霍靖那里知晓了全部的真相,知晓她为何都害得督主那样了,督主还那般疼她、宠她。 原来,背后藏着那么悲惨的真相。 “千绝大人,以后见着我无需这般多礼了。”风挽裳停下脚步,柔和地笑道。 “应该的。”万千绝坚持。 她无奈,也不好强逼他按照自己的要求来,再度对他颔首回礼,然后捧着手上折叠整齐的衣裳进入缀锦楼。 一进门,她便看到他慵懒地靠在圈椅里,一下下地拨弄着茶盖,凤眸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含笑。 玉色的锦袍,发冠上插着精雕的银簪,俊美妖冶的脸一颦一笑皆是勾人心魄,尤其是一双狭长凤眸,慵懒徐徐地一眨,让人瞧了酥骨。 “爷,我给您送衣裳过来。”她走过去,将衣裳放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转身走向他。 他放下茶盏,伸手将她拉到腿上,凤眸斜睨了眼她送来的衣裳,修长的手指轻轻摩裟着她小巧的下巴,轻笑,“怎不让人送来了,嗯?” 她无地自容地轻咬唇瓣,不搭理他的逗弄。 好看的手指轻轻抹上柔嫩的朱唇,从贝齿下解救出被虐待的唇瓣,似有若无地在上头摩裟,动作很是撩人。 “爷还想着今日该琴棋书画里面的谁送了呢。”他还嫌她不够羞惭似的。 她微别开脸,让他撩人的动作落空,低着头道,“爷,小莲蓬的嫁妆我已经置办好了,我在采悠阁赚到的那些钱都存在钱庄了,我便让霍总管取出三百两作为嫁妆,再买一些金银珠宝,爷觉得如何?” 没得唇玩了,他又开始玩起她的发丝,拿着发梢亲吻,或轻扫她白嫩的颈项,痒得她轻颤。 “你倒是大方,怎不把爷送你的那些也给了。”他在她耳鬓轻蹭。 她怔住。他的意思是还不够吗?还要她把他送的那些东西也给小莲蓬做嫁妆? 她唯一能拿来置办嫁妆的也就那时从采悠阁里赚到的银两,他送的东西,她连想都没想过,因为那是他送的,怎能转送给人当嫁妆? 三百两,再加上一些金银珠宝,她以为足够了的。 “要不,再加二百两,凑成五百两,爷觉得如何?”他莫不是以为她不愿意多给吧? 他没有说话,在耳畔厮磨的气息越来越重。 她心闷,思量了下,又道,“要不,加到一千两?” 是啊,他纳的妾嫁妆又怎能太寒碜,是她考虑不周。 但是,他依旧没有说话,温热的气息已贴上她的雪肤,一下下地撩拨她。 她彻底没辙了,轻轻地叹息一声,“爷,我存在钱庄里也就一万两过一些,若爷觉得一千两还不够,那就都取了吧。爷送给我的东西,我不会拿出来给人当嫁妆的。” 那是他的心意,无关贵不贵重,哪怕是一根草,她都视如珍宝地收藏着。 在颈上亲吻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的心瞬间紧绷,等待着他的决定。 但是,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一声接一声。 她抬头看他,就见他越笑越开怀,眉眼弯弯,好不迷人。 “爷?”可是她说错什么了?他为何笑成这样。 他止住笑,轻轻抬起她的脸,“爷的小挽儿哪怕倾家荡产也不愿把爷送的东西拿出来,嗯?” 他的目光好温柔,很炽热,她受不住地不敢直视,小小声地说,“爷当年不也从太傅夫人手里恶霸地抢走我绣的东西。” 顾玦脸色一怔,“你是从何得知的?” 这事,她不可能知晓,除了…… “太傅夫人断气前同我抱怨的,看到爷的箱子里的那幅枕套我才知晓那人是爷。”她不禁露出甜甜的笑容。 顾玦眼角微抽,俯首,几乎贴上她柔软的唇瓣,低声说,“敢取笑爷,嗯?” 她失笑,柔软的小手轻轻覆上他的大手,目光温柔似水,“爷,不是取笑,只是想让爷明白,我也是那般珍惜着爷给的东西。” “果然越来越懂得讨爷欢心了。”他笑,反握住她的手一把拉近,俯首吻上她的唇。 吻了个餍足后,他放开她,大掌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发丝,“爷原本还担心你会把爷送的东西也慷慨献出,毕竟都能把爷送人了,区区物什算什么。” “……”她刚放松的心又再一次被掐中。 他就是不让她好过就是了。 “上楼去帮爷取个东西。”他放她下来。 她疑惑地看向他,“爷,要取何物?” 他神秘地笑了笑,“上去不就知道了。” 她毫无头绪地看了看他,在他温柔浅笑的注视下,将信将疑地转身,提起裙摆一步步上楼。 她都快记不清有多久没踏入缀锦楼的寝房了,是从子冉住进来开始吧。 想到过去那段自以为他与子冉是那般关系的日子,她摇头轻笑,抬手去推门。 然而,两扇门才推开一点缝隙,一团小小的雪白便着急地从里头挤出来,蓬松的毛发都被它挤扁了压乱了。 “小雪球!”她惊喜,赶忙蹲下身,将它解救出来。 还未等她双手去抱,小雪球已经迫不及待地跳进她怀里,小小的一团在她双手掌心里兴奋地翻滚,然后,圆溜溜的墨绿大眼瞅着她,抬起小爪子抓挠她胸前衣襟,以此来表现它见到她的欢喜。 “原来是你呀,好些日子没见,我也怪想你的呢。”她一手抱住它,一手握住它的小爪子轻摇,笑弯了眉眼。 这是他特地给她准备的惊喜,她更开心的是这个。 “有了这小畜生,倒是忘记爷的存在了。”温柔带笑的嗓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抱着小雪球欣喜地回身,对着那个拾级而上的男子,嫣然而笑。 顾玦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那回眸一笑,盛放在他心间,开成一片花海。 “爷,怎这时候带小雪球回来了?”她抱着小雪球上前,柔柔地问,颇有些担忧。 小雪球应该同沈离醉、子冉一样,已经‘死’了,而今这局势怎能随意示人。 顾玦冷锐地扫了眼在她怀里不安分的小雪球,抬手抚上去,“无妨,只要不出现在太后面前就行。”大手微微施力压下那只不停往佳人领口伸去的爪子。 闻言,她放心地笑了,低头瞧了眼几乎被他整个大掌覆盖住的雪团,“谢谢爷。” 他是怕她一个人在府里闷,所以才在这时候接小雪球回来陪她吧。 他的心无时无刻都装着她,为她着想,担心她饿着,冻着,还怕她闷,一心一意为她呵,从始至终,一直如此。 “如何谢,嗯?”他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坏笑,上前一步,贴近她,低头等着。 风挽裳莞尔,“给爷做一桌好菜可好?” 好似听到有好吃的,怀里刚安分的小雪球又不安分了,但是,主人一个冷光射过来,它便蔫蔫地待在女主人怀里。 “做一桌好菜还不如伺候爷沐浴。”他很好心的提议。 她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伺候自己的夫君沐浴本就应该。” 顾玦凤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邪光,兴味地嚼着那个字眼,“嗯,夫君……”还故意拖长了尾音。 风挽裳脸儿通红,怎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嚼出来就这般羞人。 “那就走吧,否则来不及用晚膳。”他一手拎走她怀里的小雪球,弯身一扔,牵着她的手下楼。 “来得及的,天还没全黑呢。”她回头瞧小雪球,就见小雪球打了个滚,总算站好,抖顺一身皮毛,撒腿跑来追他们。 只顾着看小雪球的她,却没看到有人脸上洋溢着不怀好意的笑,笑得春风荡漾。 两个时辰后,她总算彻底明白他为何说‘来不及’了。 第一次,想要为自己的天真挖洞钻…… ※ 尽管夜里依旧缠绵悱恻,尽管,身心交融,可是,翌日,该来的还是来了。 天公作美,天很蓝,风很清。 一早,府里的大娘和几个婢女便到东院去替小莲蓬打扮了。 相比前厅和东院的喜庆,采悠阁有些愁云惨淡。 她闷闷不乐地逗着小雪球,小雪球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蔫蔫地趴在一边,睁着墨绿大眼,无精打采的。 “夫人,爷回来了。”琴儿和棋儿进来禀报,语气小心翼翼,好似怕她更难受。 风挽裳看着还未下山的太阳,今日回来得早了呢。 若纳妾的话,好似只需要一定花轿从侧门迎入,送进房便算礼成了。 他这么忙还赶回来,显然也是看重的。 想着,心里又是一阵郁闷。 说起来,她与他都还未重新拜堂结为夫妻呢,他倒先纳妾了。 不过,在大家眼里她已是正室,不出面就是她的不是了。 唉! 轻叹一声,风挽裳起身,拂了拂裙摆,抱起小雪球,低头抚着它漂亮的毛发,“你陪我一道去吧。” 小雪球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讨她欢心。 她心中的郁闷消散大半,轻笑,“那就走吧。” 采悠阁的琴棋书画目送主母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叹息。 是不是马上就要应了那一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从采悠阁一路过来都清静得有些奇怪,沿途也没见到半点喜庆的东西。 这是要纳妾的场面吗? 风挽裳微微拧眉,但是,想到自己先前披上凤冠霞帔的时候也是这样冷清,甚至比这还要冷清,她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直到走到前院,风挽裳才看到了一点点喜庆。 那便是通往大堂的路停了一顶花轿,四个轿夫已分别站好,只等新娘出来。 而大堂门口,只有霍靖和万千绝在门外候着,里头的人自然是幽府的主人。 她开始有些怕看到穿着新郎喜袍的他。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大堂,另一边便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所看到的画面,委实叫她傻眼…… ☆、第256章:爷准许你偶尔上房揭瓦 只见一身火红嫁衣的小莲蓬被两个家丁架着前来,她离地的双脚不停地踢蹬,似是极力想要挣脱束缚。 那两个家丁很快就将她送进花轿里。 小莲蓬被塞进花轿后,终于被她挣脱开,两脚左右开弓,踢开那两个家丁,而后,从花轿里冲出来,一把掀起红盖头佐。 风挽裳震惊,小莲蓬居然是被塞着嘴的,难怪方才从她面前走过时,她好似听到‘唔唔’的声音渤。 小莲蓬抬手拿掉塞在嘴里的布团,倏地朝她冲过来,凤冠上的珠帘因为她的奔跑被摇得叮当响,妆点过的圆脸也褪去几分稚嫩,多了些许新嫁娘的韵味。 “夫人,救我啊!” 小莲蓬一冲过来就跪地抱上她的大腿,一手掀开额前碍眼的珠帘,凄厉地哭喊乞求,“夫人,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要嫁啊!” 她有些懵,一双秀眉紧紧皱起。 不要嫁? 难不成,小莲蓬还不愿嫁给顾玦?不愿做九千岁的妾侍? 思及此,她心里有些不厚道地欢喜了下。 倘若小莲蓬不愿,那她就有理由说服他了吧? “千绝。” 忽然,阴柔徐徐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她惊然回身,就看到他一袭纹绣锦衣长身玉立在大堂门口,俊脸看不出喜怒,凤眸倒是紧盯着她们。 万千绝听令行事,大步上来拉开小莲蓬。 小莲蓬似是把她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双手死死抱住她的腿不放。 上了胭脂的脸哭着喊着,“夫人,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要嫁啊!奴婢还这么小呢!奴婢还要跟在您身边伺候呢!我知道我过去太放肆了些,我以后一定会改的……夫人,呜呜呜……” 但是,万千绝还是刻不容缓、坚决地将她隔开,不让她再有机会近她的身。 风挽裳瞧小莲蓬哭得惨兮兮的,头上的凤冠也歪了,好似要她嫁人比死还难受似的,她很是不忍。 当初被太后一道懿旨嫁给一个‘太监’时,她不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吗? 风挽裳的眉心越皱越紧,她犹豫地看向站在那里的男人,嗫嚅地开口,“爷,可否……” “嗯?”不悦的低吟传来,那微眯的凤眸代表着不容置喙。 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道,“爷,小莲蓬委实还小,您若真……非纳她为妾不可,不如再等两年,反正她就在我身边伺候,跑不掉的。” 说完这番话,她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抓得好紧,紧得她透不过气来。 “夫人,您说什么呢?”小莲蓬止住哭声,愕然地眨巴乌溜溜的大眼,“谁说爷要纳我为妾了?” 啊? 这下轮到风挽裳错愕不已。 她小嘴微张地看了看小莲蓬,又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那边的男人,男人倒是面无表情,倒是站在他旁边的霍靖在掩嘴偷笑! 忽然间,她好似明白了。 准备嫁衣,置办嫁妆…… 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小莲蓬是要嫁人没错,可不是嫁给他为妾! 难怪府里没有半点喜庆,原来不是他要纳妾! 他让她给小莲蓬准备嫁衣,置办嫁妆,故意让她误会,一切都只是为了气她! “爷,小莲蓬要嫁的是谁?”她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怔怔地问。 顾玦信步走向她,站定在她面前,淡淡扫了眼乖乖待在她怀里的小雪球,才徐徐地对上她欣喜又茫然的双眸,薄唇勾出叫人目眩的弧度,“何不自己问她?” 风挽裳马上看向小莲蓬。 小莲蓬很是委屈地扁了扁嘴,哇的放声大哭。 “夫人,爷要将我嫁给街上一个卖猪肉的!” 呃…… 这着实震惊到她了,要嫁谁也不该是嫁给卖猪肉的啊? 莫非…… “爷?”她怀疑地看向他,心里暗暗祈祷着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但是,他笑了,笑得很魅人,却也叫人不安。 “就是你想的那般。这次是卖猪肉的,下次有可能是个糟老头,或者……像爷这般的太监。” 闻言,她心下一颤。 他果然是在拿小莲蓬惩罚她! 天! 若是这样,小莲蓬岂不是太无辜了! “夫人……”小莲蓬将最后一丝希望投注在这个主母身上。 她这两日都被关在东院那边,想求救都没法子。 呜呜,爷太可怕了。 尤其是那日要教她写字的时候,她都要吓破胆了,连昏过去都不允许。 这世上,可不是所有女子都能称受得了这男人的温情的。 风挽裳看着可怜的小莲蓬,心中愧疚难当,面对他深邃玩味的眼神,她更觉得没脸,但是为了小莲蓬,她又岂能退缩。 抬头,直视他的眼,“爷,能否不嫁?是我的错,是我惹爷不悦,是我轻怠了爷的真心,小莲蓬是无辜的。” 他到底要怎样才能气消? 但是,他不理,反而伸手慢条斯理地抚着她怀里的小雪球。 风挽裳看到小莲蓬的脸色更白,绝望般地垮下脸去,她心急了,“爷,小莲蓬是你给我的人,何况,她还救过我,若没有她,我此刻也没法站在爷面前,同爷在一块。” “那本就是她该做的,她若让你出了事,千刀万剐都难辞其咎。”他柔腔慢调地说。 “……”她无语,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服他放过小莲蓬,低头苦思了一番,不得已,道,“爷,我想要小莲蓬伺候,你把她给我,可好?” 顾玦抚小雪球的动作一顿,收回手,抬眸看她,看到剪水双瞳里都是乞求。 他轻叹一声,“在以为爷要纳小莲蓬为妾的时候为何没开口跟爷要人?而今知晓小莲蓬嫁的是别人就敢开口了?” 原来他在等她开口要人吗?亦或者,在等她开口阻止他‘纳妾’? 她羞愧地低下头,发出轻轻的叹息,“爷明知道,爷要做的事,我断是不会阻止的。” 哪怕心里再不愿,哪怕再难受,都得默默忍着。 何况,还是她起的因,什么样的果自然都得受着。 他走近一步,抬起她的脸,板着脸轻斥,“用不着死守三从四德那一套,爷准许你偶尔上房揭瓦。” 她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禁不住扑哧而笑。 “爷确定不会打我吗?”她可还记得他曾赞同殷慕怀说过的那一句——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原来是怨她太识大体了。 “爷怎舍得,爷只会……”他坏笑,凑近她耳畔悄声耳语,顺便从她怀里拎走小雪球丢出去。 万千绝眼疾手快地接住,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风挽裳羞得捶他,脸上飞霞一片。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俯首,很严肃地说,“小挽儿,你想要什么同爷说。但是,爷不要的,你也别想塞给爷,明白吗?” 她微笑摇头,“再也不会了。” “乖。”他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的小嘴,才放开她。 风挽裳羞得没脸见人,悄悄地瞄了眼四周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很识趣地背过身去非礼勿视了,除了小莲蓬。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双手还保持着打气的手势,好似希望他们亲热久一些。 小莲蓬心里确实这么想的,他们亲热久了,她不用嫁的机会就更大了。 只要夫人同爷撒一下娇,或者掉几滴眼泪,爷就会同意了啊。 可是,她家夫人是美人没错,但是不会使美人计。 “既然你已经在抓紧学着如何伺候自己的未来夫君了,来人!”顾玦扫了小莲蓬一眼,开口下令。 小莲蓬傻眼,一向内心承受力很 强大的她也险些吓得昏过去。 “爷!”风挽裳急得抓住他的衣袖,“您不是说我想要什么只要同爷说就好吗?我方才已经同爷说了,我要小莲蓬。” 厚颜无耻就厚颜无耻一回吧,总不能让小莲蓬真的因为自己而被迫嫁给一个卖猪肉的,那可真的是糟蹋了。 顾玦只是看了她一眼,挥手。 风挽裳顿时慌了,小莲蓬也绝望了。 只见霍靖拊掌,几名婢女从偏厅走出。手上端着漆盘,漆盘上是华美的衣裳以及精致的首饰。 她又有点儿懵了,那不成是要小莲蓬换一身衣裳嫁人? 但是,霍靖笑吟吟地来到她面前,躬身作揖,“夫人,您看是要回采悠阁梳妆打扮,还是就近?爷可等久了。” 他等久了? 等她? 事情又来了个峰回路转。 风挽裳不解地看着霍靖。 霍靖看向没打算解释的主子,笑道,“夫人,爷是特地回来接您入宫的。” 她震惊,将信将疑地扭头看向顾玦,“爷?” 他低头浅笑,“小皇帝要见你,爷只好回来一趟了,顺便欣赏一下你的蠢样。” 真是,坏透了! 她瞪他一眼,转身走进偏厅换衣裳,脸色却是凝重的。 小皇帝这时候要见他?还劳他亲自回来接? 不太可能。 但他既然说了小皇帝,那必然是有关小皇帝的。 小莲蓬见此,灵机一动,赶紧从地上起身跟上去。 但是—— “去哪儿?” 阴柔的嗓音很是瘆人的在身后响起,让她的脚步再也不敢迈出去。 赶紧回身,低头,机灵地道,“回爷,奴婢跟上去伺候。” 夫人不是开口要她了吗?那她自然得寸步不离地伺候在侧啊。 顾玦微眯着凤眸掠过她身上的金丝绣线嫁衣,递给万千绝一个眼色。 万千绝明白地点头,手上的佩刀出鞘,直逼小莲蓬。 小莲蓬吓得呆滞当场,忘了还手,即便没忘,也不敢还,因为那是爷的命令。 爷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也好,要她嫁给一个卖猪肉的,她宁可死。 呜呜,爷好卑鄙,夫人走了才动手,等夫人出来,她都已经被毁尸灭迹了。 眼看着那刀锋越来越近,她认命地闭上眼。 但是—— 咻咻咻…… 耳边不断响起裂帛的声响,冷冽的刀风充斥在她四周,她绷紧了身子,吓得不敢动。 很快,所有的声响消失,一切静止。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先是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到眼前漫天飞舞的碎布时,她双眼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死! 她看向万千绝,他收刀回鞘的动作行云流水,然后,再低头查看自身,这一看,她吓得赶紧双手环胸,对万千绝怒目圆瞪地大骂,“下-流!” 她身上居然只剩下单薄的红色中衣,他方才用刀将她的嫁衣撕碎了,漫天纷飞的可不就是嫁衣的碎片。 “还不跟上去伺候?”一旁传来主子爷阴柔瘆人的嗓音。 小莲蓬跺了跺脚,一脸委屈地朝方才主母离去的方向走去,经过万千绝身边时还不忘对他的脚狠狠踩了一脚。 万千绝依旧站得笔直,那一脚踩下的时候只是面部微微抽搐了下,冷硬地提醒她,“夫人的体质不能让金线近身。” 咦! 小莲蓬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却看到主子爷瞪人的目光。 她立即收回视线,缩了缩脖子,疾步离开。 还说当人的贴身丫头呢,连这都不清楚! 爷还让她伺候夫人,应该就是因为夫人指明要她吧,不然,只怕她真的得嫁给卖猪肉的了。 …… 太阳缓缓偏西的时辰,两人坐着华丽的马车入了宫。 阳光一暗,天气便越来越阴凉了。 下了马车后,顾玦从太监手上取来早已备好的披风给她披上,而后牵着她的手徐徐前行,随侍的太监宫女一行人以及步撵隔着一定的距离跟在身后。 他先带她去了司礼监,而后他便忙着处理政事了。不久,太后派人来喊他到凤鸾宫去,她便独自留在司礼监自个打发时辰。 几乎是顾玦一离开,风挽裳便待不住地起身走出司礼监,四下走走。 她而今虽然什么名分都没有,但在世人眼里,她已是九千岁夫人无疑,所以到哪都受到千岁之尊的礼遇。 就好比,她而今可以在皇宫里畅行无阻,无人敢拦。 然而,看似随意走走,却不知不觉来到小皇帝的寝宫。 恢弘大气、金碧辉煌的皇帝寝宫异常冷清,就连昔日负责贴身看管的太监都懒得看守了。 确实,旭和帝的孩子找回来了,而今朝廷正闹着要废除小皇帝,由旭和帝的孩子即位,那皇子本来就是太后和顾玦找人假冒的,太后认为已经有人取代小皇帝了,自然就不太管小皇帝了。 想到那个总是忍不住喊她‘风姐姐’的孩子,她于心不忍。 见殿门紧闭,门外又无人看守,风挽裳带着小莲蓬上前敲门。 敲了几下殿门后,殿门才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般,缓缓对外打开来。 当她看到开门的人后,也就明白为何这门开得如此笨重了。 那么大的门,一个小孩子怎可能一气呵成地打开。 “风姐姐!”小皇帝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她,小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风姐姐!风姐姐!你终于来看朕了!” 一声声‘风姐姐’就仿佛在绝望无助中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找到了依靠点,她听来心中酸楚,感慨万千。 “皇上,您先放开我可好?”即便外边没人守着,让人瞧见了也不好。 “放开你,你不会马上就走吧?”小皇帝昂起头问,抱她抱得更紧。 她看到那纯真的眼眸里闪着泪花,也看到了他害怕被抛弃的不安。 她柔柔地轻笑,“一时半会还不会,皇上想做什么?” 小皇帝松了一大口气,放开她,又重拾威严看了看小莲蓬,皱起小眉毛,“风姐姐,你这次为何不带好吃的来了,朕都快饿死了。” 她不禁失笑,“那……让小莲蓬去御膳房看看有何好吃的可好?” 小皇帝点头如捣蒜。 风挽裳淡淡地看向小莲蓬,示意她去办。 小莲蓬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风姐姐,快进来!”小皇帝拉起她的手往寝宫里边走。 偌大的寝宫空无一人,没有半点人气,静得有些阴森,发出一丁点声音都会有很长的回音。 “皇上,伺候你的人呢?”她忍不住问。 连门都是他自个开的,看来太后要任他自生自灭了。 “不知道,自从上次中秋夜宴之后,就这样了,太后对外说朕身子抱恙,不让朕出去,也没人管朕了,到用膳的时候偶尔会有人给朕送膳,偶尔会忘记。”小皇帝还是习惯性地瞄了瞄四周,对她小小声地说,“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实在饿得不行,朕就偷偷溜到御膳房去偷吃,再将一些糕点带回来,若那些狗奴才忘记给朕送饭了,朕也不至于饿肚子。” 风挽裳听得心酸,顶着天下最尊贵的头衔,却三餐不饱,怎能不叫人感叹。 小皇帝忽然抬头看她,小手抓她的衣袖抓得很紧,“风姐姐,朕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心疼地抚上他的脸,“不会的。” “可是,好多人都说要废除朕了,改让那个什么皇子的当皇帝。朕没用处了,太后就会让人杀死朕了。”小皇帝说得很麻木,那应该是一种看多了的麻木。 是啊,他虽然是个傀儡,可是这些年在这个深宫里,看到那样的残忍还少吗? 她蹲下身对他说,“皇上别想那么多,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真的吗?”小皇帝抬头看她,然后,哭着扑进她怀里,哭出所有的脆弱,“风姐姐,我不想死!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当皇帝了。” “嘘!皇上小声些。”风挽裳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见他压抑地哭着,一抽一抽的,她赶紧拿出丝绢给他擦泪,“皇上,再如何,你而今还在宫里,还是得谨言慎行,知道吗?” 小皇帝委屈地点点头。 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见他头发乱糟糟的,全身上下也没有打理好,便牵起他的手,“到里边去,我给你把头发梳好。” 小皇帝开心地用力点头,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破涕而笑。 风姐姐要给他梳头,这跟平日里那些宫女太监给他梳头不同。 寂静的寝宫里,小皇帝坐在地上,风挽裳跪坐着替他轻柔地把头发梳理整齐,最后将那金色的小发冠套上,再插上金簪。 看着小皇帝在自己的手里又恢复干净可爱的样子,她颇有成就感。 “风姐姐。”小皇帝弱弱地喊她,好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怎么了?”她柔声询问。 小皇帝踌躇地扭绞手指,吞吞吐吐老半天才说出口,“你能不能别跟九千岁提起替朕梳头的事?” 她笑了,“为何?” 小皇帝张了张小嘴,还是磨蹭了半天才自语般地说,“朕怕他把朕的头发剃光。” 噗哧! 风挽裳禁不住失笑出声,“好,我不说。” 谁说小皇帝笨了,他可聪明着呢。 看来是对上次吃了那几颗蜜饯被九千岁逼着把蜜饯当饭吃的事耿耿于怀呢。 “风姐姐,你是朕见过的笑得最好看的女……”小皇帝的话忽然止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双眼惊惧地瞪着前方。 风挽裳骇然回头,就看到一道黑影悄声无息地进来,隔着一层纱幔,她清楚地看到那个影子手上提着一把刀,那把刀甚至折射出寒光闪闪。 她脸色丕变,目光紧盯着那个黑影,缓缓站起身。 小皇帝吓得本能反应地跳起来躲到她身后,小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然后以手上的大刀撩开那重纱幔,露出真面目,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 ※ 火红的残阳渐渐隐去,暮色四合时,一道火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火光冲天,仿佛要延续残阳的美。 顾玦正走出凤鸾宫的宫门,便巧遇受太后召见前来的裕亲王,两人谁也没有理谁,各自不屑地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 “启禀千岁爷,皇上寝宫走水了!”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猫腰来报。 方走过去的裕亲王闻言也停下脚步。 步撵上的男子用精致的骨扇不疾不徐地撩开纱幔,凤眸慢悠悠地抬起,往大概的方向看了眼,瞧见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便慢条斯理地放下纱幔,躺回去,不紧不慢地说,“那就派人救火,这种事还需要等本督下令?” “回千岁爷,是千岁夫人在半个时辰前去了皇上的寝宫,听闻,还未见出来。” 话音才落,纱幔环绕的步撵里飞出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过,如疾风般消失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方向。 裕亲王回身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嘴角边露出诡异的弧度。 “皇上寝宫走水了!”凤鸾宫里,太后由太监搀着走出来,惊慌地问。 所有人忙不地跪地行礼。 “回太后,是!”那奴才战战兢兢地如实禀报。 “裕亲王,还愣着做什么,快随哀家过去瞧瞧!”太后呵斥还傻跪在地上的裕亲王,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 皇帝寝宫里堆满了人,乱糟糟地赶着提水救火。 可是,乘着夜风,这火势越烧越猛烈,滚滚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难以呼吸。 忽而,一道身影如风般冲过来,众人被撞开的撞开,倒的倒,手上提着的水也洒了一地。 “啊!是九千岁!”有人惊喊。 等所有人回过神,定睛望去,那个尊贵的身影已经钻进熊熊大火里,不见踪影。 “啊!又有一个人进去了!” “是九千岁身边的千绝大人!” “快!快提水救皇上和九千岁!” 一声大喊,所有人赶紧爬起来重新去打水救人。 熊熊燃烧的大火里,顾玦拂袖挥开当头砸下的横梁,毫不迟疑地直奔里边的龙床。 当看到心心念的人儿倒在龙床前正捂着心口呼吸不得时,他的心仿佛被这火烧灼了,龙床的帐顶还在烧,那床架已经烧得岌岌可危,眼看就要烧断砸落在她身上。 他飞身上前,一脚踢开那断落的烧木,抱起她,心疼地轻唤,“小挽儿……” “爷……你来了。”风挽裳吃力地睁开双眼,声音虚弱,才开口又被浓烟呛得咳个不停。 “爷来了。乖,爷带你出去。”顾玦将她的头按入胸怀,抱起她飞身出去。 万千绝则在前头为他们开路。 一道,两道身影从火光中走出,不,是三个。 看清九千岁怀里的人后,众人震惊,怎么也没料到九千岁夫人会在里边! “夫人!”小莲蓬从人群中跑上前,对上主子杀人般的眼神,她自责地想死。 “快去拧条干净的帕子来。”万千绝低声提醒她。 小莲蓬赶紧转身去忙。 咚咚咚地跑去,又咚咚咚地跑回,把打湿了的干净丝绢颤巍巍地递上去,“爷。” 顾玦已顾不得瞪她,一把接过,轻柔地为怀中的人儿擦脸。 万千绝又悄悄给小莲蓬递脸色,让她去找茶水来。 小莲蓬又赶紧转身去办。 夫人刚交到她手上就出了这等事,早知道还不如嫁给卖猪的算了。 风挽裳看着他拧眉不展,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仍然有些虚弱地浅笑,“爷,别忙了。” “可好些了?爷让太医来给你瞧瞧。”他反过来用力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他握得很紧,很用力,仿佛是在借着力气压住他的颤抖。 是的,她感觉得到他在颤抖。 即使外表看起来有多镇定,心里早已为她兵慌马乱。 她动容地抱住他,“爷,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怎能没事?若是爷来迟一步……若是迟一步……”他抱紧她,轻蹭着她的耳鬓,慌乱地呢喃。 若是迟一步,很有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 “皇上救出来了没有!” 一声威仪的喝问传来,再次打断正忙着救火的人们。 是太后! 风挽裳从顾玦怀里退出,与他相视一眼,撑着身子起身。 顾玦一并扶她起身,面对匆匆而至的太后。 所有人正要行礼,太后摆手,厉色,“免了!尽快救火!” 而后看向顾玦,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风挽裳,“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在皇上的寝宫里头?皇上呢?” “太后,内人受了惊吓,不如由奴才来代为回答。”顾玦不舍地低头看了眼她,对太后道。 风挽裳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要他放开她,转身对太后微微欠身,道,“回太后,民……妾身是行到此处被皇上拉进去的。” 他都对太后声称‘内人’了,她再自称民妇似乎不妥。 “被皇上拉进去的?后来呢?怎会好端端的走水了!”太后厉声质问。 风挽裳脸色微顿,抬头幽幽看向依然烧得毫不留情的火势,然后,目光收回的时 候,不经意地扫过太后身后,看到站在太后身后的裕亲王,她吓得倒退一大步…… ☆、第257章:皇帝驾崩 顾玦伸手扶住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是裕亲王,他凤眸冷眯,对她轻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有太后替你做主。佐” 太后似是意会了什么,回身,目光凌厉地看向裕亲王,“风氏,到底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无需有所顾虑!” 裕亲王依然昂首挺胸,一副无愧于天的样子。 风挽裳缓了缓神色,坚定地迎上裕亲王的目光,道,“回禀太后,一炷香前,妾身正与皇上在寝宫里玩闹,忽然有一个人闯进来,手里拖着一把宝刀,刀柄镶有琉璃金珠……”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裕亲王。 宝刀刀柄上镶有琉璃金珠的,只有裕亲王一人,那是当年旭和帝所赐渤。 裕亲王面不改色,冷笑,“千岁夫人此话是何意?难不成那个闯入的人是本王?” “是你没错!”风挽裳斩钉截铁地指认,“你定是料不到皇上的寝宫里还有其他人,你将我与皇上一并打昏后,以为能一把火可以了事,却没想到我活着出来了!” 闻言,众人大为震惊。 裕亲王公然谋害皇上? 裕亲王脸色变了,手指怒指她,“你休得含血喷人!本王是受太后的传召入宫的,方才同太后一道过来!” 风挽裳淡笑,对太后道,“太后,是真是假,只需派人搜查皇宫各个角落,并且派人封闭宫门,尤其是裕亲王的马车,若真的发现裕亲王带武器入宫,一切自是不用再辨。” 太后听了亦觉得有理,点点头,对顾玦道,“顾玦,还不快快吩咐下去,将整个皇宫翻过来给哀家仔细地找!” “是!”顾玦躬身,而后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松开柔软的小手,转身到一边去交代万千绝。 太后冰冷的目光看向裕亲王,而后,看向风挽裳,着急地追问,“那皇上呢?” 风挽裳徐徐看向寝宫里仍不断在燃烧的火光,倏然双膝一弯,面朝大火而跪,悲痛地说,“皇上,是妾身没本事护驾,对不起!” 此举,也无疑回答了太后的话。 太后大受打击,身子往后踉跄一步,悲恸地揉着额角,看向熊熊火光里,威仪的面容有些恍惚。 “皇上葬身于大火中了?” 风挽裳抬头看到太后的样子,不由得安抚道,“太后请节哀。” “节哀?哀家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女婿了,而今就连皇上也要失去了,你要哀家如何节哀!”说到伤心处,太后失控地上前抓她的肩膀摇晃。 那边正吩咐完的顾玦回身见到这画面,连忙飞身上前解救她,将她护在身后,“太后,您冷静些,奴才定会尽快抓到凶手!” “尽快抓到凶手?”太后倏地瞪向裕亲王,“裕亲王,最近朝上关于废除皇帝另立旭和帝的孩子为帝一事争议颇大,你当年与旭和帝交好,若真的操之过急谋害皇帝也说得过去。” “太后想要就此定本王的罪?”裕亲王脸色铁青。 “到底是不是有罪,待九千岁命人搜完整个皇宫便知晓了。”太后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顾玦身上。 顾玦对她微微颔首。 裕亲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狠瞪了眼风挽裳,怒然拂袖,“哼!一丘之貉!” 而后极为敷衍地朝太后拱手,“本王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九千岁若寻着证据了大可派人来抓人,本王绝不会逃!” “既然是风氏亲眼所见,便是证人!就暂且委屈裕亲王吧。来人,留下裕亲王!” 太后一声令下,十几名禁军立即上前包围住裕亲王,不让他离去。 裕亲王怒得攥拳,脸上青筋暴露,但极力压抑着不敢随意出手。 他凛凛回身,“依本王看,太后是想趁此机会除掉本王吧?” “既然裕亲王没做过,何惧留下来等结果?身子不适是吗?来人,宣太医给裕亲王瞧瞧!”太后从容地应付。 “你……”裕亲王怒极,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留下。 一行人退出火光冲天的地方,退到御花园,等候搜查的结果。 而皇帝的寝宫经过一桶接一桶水泼入,火势总算渐渐减弱,但是里边却已烧成灰烬。 秋末的夜,冰凉入骨。 顾玦取来披风给风挽裳披上,让她坐在身边一同等候结果。 没多久,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跑来禀报,“禀太后,在寝宫里发现被烧焦的残骸,除了这个,并未找到皇上。” 啪啦! 太后手上的茶碗摔落在地,虽知凶多吉少,可亲闻噩耗时,还是不敢相信。 “请太后节哀!” 所有人跪地齐声道。 这时候,亲自率人搜查的万千绝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太监,那两名太监手上均捧着什么。 很快,他们来到太后面前。 “启禀太后,东西已搜到了!”万千绝躬身拱手禀报。 闻言,裕亲王不敢置信地拍案而起,目光紧盯着那个太监手上平举着的东西,大步上前。 万千绝余光轻扫,眼疾手快地一掌推开他,将那把宝刀高举在手,以防被裕亲王夺去。 这一举,在此事御花园亮如白昼的火光照耀下,所有人都看清那宝刀刀柄上镶嵌着的琉璃金珠。 可不正是罪证确凿! “太后,还有这身蒙面黑衣!”万千绝又指着另一个太监手里捧着的罪证。 太后拍案而起,勃然大怒,“裕亲王,你还有何话可说!” 裕亲王开始倒退,愤愤地指着他们,咬牙切齿地道,“本王并没带刀入宫,你们陷害本王!” “好你个裕亲王,你杀害皇上罪证确凿却反过来说是哀家陷害于你!来人,将裕亲王拿下!他若反抗,格杀勿论!”太后好不眨眼地狠下杀令。 闻言,风挽裳瞳孔微缩,拧眉看向顾玦。 他微微皱眉,看着亭外边已经打起来的场面,须臾,大掌一拍石桌,飞身而起,亲自上前抓人。 万千绝见此也跟着加入战斗,反而所有禁军都退到边上防守,无法加入。 很快,在九千岁行云流水般的招式中,再加上一个万千绝,裕亲王很快被擒住,被万千绝按跪在地,禁军手上的大刀也纷纷架上去。 “丞相到!” 这时,那端的花径传来一声通报。 薄晏舟行色匆匆地赶到,瞧见裕亲王已经被拿下,面色微变,经过之时,与之眼神交汇,浓眉皱得更紧,好似明白了什么。 行礼过后,他与太后争论了一番,终究是毫无转圜余地,怪只怪来迟了一步。 最后,太后下令收回裕亲王手上的兵权,暂且打入邢部大牢,并且下令昭告天下,皇帝驾崩。 突如其来的一场火,瞬间又让局势来了个天翻地覆。 小皇帝死了,那么接下来能继承皇位的也只有那个刚寻回来的旭和帝之子,于丞相一党是好事,却也同时失去了裕亲王手里掌握的八万兵马。 太后这一局,只是旨在有理由收回裕亲王手里的兵权罢了! …… 风挽裳真觉得这皇宫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每来一回都如此惊心动魄。 顾玦随太后回凤鸾宫议事前吩咐人先行送她回府,且还特地吩咐万千绝护送,因为不放心小莲蓬。 伴着萧瑟的夜风,一顶轿子平平稳稳地靠近宫门。 轿子里的风挽裳用手按着心口,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心口有着些许不适。 最惊险的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只要顺利通过宫门,今夜的一切才算落幕。 守宫门的禁卫远远看到便做好了拦截检查的准备,却在轿子靠近后立即退回脚步,让其通行。 那顶尊贵的轿子顺利通过宫门,渐行渐远。 直到拐弯,再也瞧不见宫门,轿子里的风挽裳高悬着的心总算落地,赶紧拉开身后临时加上的隔帘。 帘子背后特地隔开的空间里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他不是别人,正是刚被昭告天下已经死了的小皇帝…… ☆、第258章:她怎可能会有心疾 褪去尊贵的龙袍,换上小太监的衣服,眉清目秀,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没两样。 是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个局,一个为救小皇帝离开所设的局。 火烧起来的时候,被弄昏的小皇帝早已被她藏到龙床底下的密道里佐。 所谓的残骸也不过是那次刺杀炼颜而被顾玦灭口在地宫里的那个侍卫。 然后,在火扑灭后,顾玦派可靠的太监混在进去收拾狼藉的人里,趁乱将小皇帝带回司礼监,再由她带着小皇帝乘坐九千岁的轿子离宫渤。 就如同小皇帝说的,太后对没用的人都会杀之。 若再不救,就没法救了。 这一切的一切早在离开幽府的马车上,顾玦就同她说清楚了。 只不过,出了一点任谁也没想过的意外。 她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位置,黯然沉思。 “夫人,换轿了。” 轿子停下,外边传来万千绝压低的声音。 风挽裳回神,撩起轿帘弯腰出去。 外边是一处偏僻的地方,旁边已停了一顶普通的轿子。 万千绝进轿子里将小皇帝抱出来,顺便扯下那块布帘将他的脸遮住,以防万一,然后将他送进另一顶轿子里。 风挽裳也赶紧上了轿子,由小莲蓬随空轿子回幽府,万千绝则继续护送他们。 因为九千岁的轿子人人都认得,不利于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浓黑的夜里,一顶轿子疾步匆匆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直到拐入一条深巷里,在一个寻常百姓的大门外停下。 万千绝撩起轿帘,看到小皇帝趴在风挽裳腿上昏迷不醒,那柔美的女子温柔地凝视着,一脸爱怜,不由得想起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夫人,到了。”不由得出声打断。 风挽裳抬眸浅笑,让他把小皇帝抱出去。 有人上前敲了门,她下轿刚好就瞧见沈离醉前来开门,一身粗布白衣在黑夜里特别显眼。 万千绝赶紧抱小皇帝进去,她随后跟上,一切静谧无声。 才走进院子,就看到廊下,子冉站在那里也是一脸担忧。 万千绝对她微微颔首,在沈离醉的指示下,将小皇帝抱进他的屋子,放到他的床上,而后便到外边守着。 子冉适时地取来药箱递上,两人就围在床边看沈离醉给小皇帝诊治。 诊脉、扎针等等,一切动作做完后,他慢条斯理地收针,“无碍,只是吸了些浓烟,要他醒来吗?” 风挽裳看向床上紧闭双眸的小皇帝,若是这时候醒来必然会问,问了之后必然害怕得睡不着。 “由他睡吧,而今的他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皇宫里再如何腥风血雨也不再关他的事,他以后也用不着惶惶不安,整日担惊受怕了。 沈离醉明白地点头,将扎着银针的布卷起递给子冉放好,淡淡地看向她,“夫人脸色不太好,可是哪儿不适?” 风挽裳微微摇头,淡笑,“沈爷可方便陪我走走?” 沈离醉素来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遂点头,揖请,“夫人请。” 子冉要跟上,他淡淡地道,“你留下来照看。” 子冉立即刹住脚步,虽然很想跟,但也不得不听他的话,留下来照看床上的小……屁孩。 就是不知晓嫂嫂想要同他说什么。 院里无人,万千绝早到外边守着去了。 昏暗的走廊里,两人一前一后。 风挽裳漫步而行,“沈爷医术如此高明,不知沈爷师承何处。” 似是随意一问,沈离醉却微微拧眉,“医术高明不敢当,只不过打小好学医,学着学着也就略懂皮毛了。若非要说师承何处,那些被我医过的病人算是吧。” 她轻笑,“沈爷谦虚了。” 忽然,她停下脚步,定睛看向他,如秋水般的双眸藏着令人心折的哀愁。 “若是再给沈爷一个患有心疾的病人,对沈爷来说也不在话下吧?” 她的语气很轻松,淡笑如春风,却抹不去她眼角划过的那缕哀愁。 沈离醉的心突兀一跳,凝重了眉眼,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抓来她的手,三指往皓腕上轻轻一搭,屏息诊脉。 风挽裳凝了笑意,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随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她的心也更沉。 沈离醉倏地松开她的手,不敢置信地倒退一步,一向斯文从容的脸此刻满是怀疑,对诊脉诊出的结果怀疑,更怀疑自己。 “怎么可能?怎会这样?”他不愿相信地喃喃。 风挽裳的脸色瞬间苍白到几近透明,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她转身靠向廊柱,手有些颤抖地抬起,捂上心口。 虽然沈离醉没说明什么,但是她知道,这里,真的出事了,而且不轻。 好半响,沈离醉才重拾镇定,上前一步问,“夫人从何时开始怀疑的?” 是的,怀疑。 她不会好端端地要他陪着走走,更不会好端端地关心起他师承何处,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他确定了她想要说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原以为的万无一失,最终的结果竟是这样子。 风挽裳放下手,缓缓直起身,回身对上他愧疚的眼眸,涩然一笑,“若不是亲眼见过子冉发病的样子,我也许不会怀疑。” “夫人是指……”在来这里之前,病发了? “可是很严重?”风挽裳揪着心直接问,十指紧紧地扭绞在一起。 “夫人的心可是已有一些时日不适?”他们却以为那是正常症状,然而,谁也没想到…… “嗯。”风挽裳没有多说,更没有提及自己曾吐血一事,只是迫切地追问,“沈爷,到底如何?” 但她知晓,希望不大。 若有希望,沈离醉不会这般问东问西,若有希望,他会干脆地告诉她,而非让她如此着急。 沈离醉看着她,面露不忍,最终却也不得不沉重地告知。 “夫人,原本取了心头血是该万无一失的,错就错在,谁也没料到您本身就患有心疾!”那日她不适,不适取了心头血后的不适,是心疾显露的不适。 风挽裳不敢置信地瞠目,“我有心疾?” 她怎可能会有心疾? 怎么可能? “是的。你这心疾而今才被发现可能是因为你吃了千年鹿心,又常年以鹿血养着才一直没事。此后……经过两次取血再加上承受了那么多打击,这潜藏的心疾终于诱发,偏偏诱发的时机是那么巧,让我们都误以为那只是取了心头血后的正常症状。”沈离醉沉重地说。 这也是他为何把了脉后那么震惊的原因。 这事,真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应该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风挽裳恍惚地用力捂住心口,这里边,好慌、好凉、好重,为这不曾料到过的真相。 她,竟然早已患有心疾!而且还是因为那颗千年鹿心才能好好地活到而今的。 她以为只是取了两次心头血,再加上承受太多打击,那段日子太过劳累,情绪波动太大所致,万万没想到自己本身就有心疾! 这是,因果报应吗? 当年萧璟棠喂了她千年鹿心,却也巧合地救她一命,而今,萧璟棠死了,老天也要她活不成? 为何她的命非得跟萧璟棠扯在一块? “夫人,是我疏忽了,对不住!”沈离醉自责地低头道歉,不敢去看她惨白的脸色。 疏忽? 谁料得到她本身是有心疾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又怎能怪沈离醉? 忽然,她抬头看向沈离醉,那样的眼神,沈离醉并不陌生。 那一夜,在那边的烽火树下,她抓着他的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求他延续她的命,让她可以多些日子陪那个人。 那时候,他笃定她没事,所以才敢开那样 的玩笑,让她回去同顾玦说,好让顾玦亲口给她惊喜。 而这一次……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鲜花、月票。(づ ̄3 ̄)づ╭ ☆、第259章:由我来同九千岁说 “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方法,全力帮你。”他对她说,也只能这么说。 会想尽方法,全力帮她…泗… 她不傻,自是听出来这是他最保守的说法。 “可是对应了我上次说的半年?”她屏住呼吸问,连血液都仿佛凝结,全身冰凉。 那个盲眼大夫诊出来的其实不是她取了心头血后的创伤,而是她的心疾唐? 沈离醉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风挽裳身子微微一晃,仅存的一丝希望几乎在沈离醉为难和不忍的表情中彻底破灭。 也就是说,一切都像她想的那样。 她真的……时日无多了! 一切都回到之前她所悲伤的时候,只是,这一次,更绝望,更痛苦。 “那……小莲蓬……”但是,怎么可能? 小莲蓬吃进去的鹿心也就只养了四年,何况,她与子冉的情况完全不同。 果然,沈离醉艰涩地摇头,“没用的,若说心头血能救,你本身就存在着比小莲蓬更好的。你是受了创伤加上刺激,抑郁而诱发潜在心疾,与子冉和大长公主的情况不同,你……” “已经药石罔效了是吗?”她脸色苍白地呢喃。 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可以与相爱的人白头到老了,转过身,老天又给她重重一击。 怎能? 老天怎能如此对她? 仰头望天,天不语。 “夫人若愿意,我定会拼尽全力医治您。”沈离醉语气沉重地说。 风挽裳收回目光,慢慢地回头看他,“有几成把握?” “……我会尽全力。”沈离醉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她笑了,笑得悲凉,“你也说了,我与子冉的情况不同,相对来说更棘手,而且已经一眼就能看出到头的人。你再尽全力最终最大的可能仍是无济于事……” 她深叹一口气,“沈爷,我已经没时日可浪费了。” 让他尽全力就等于说仅剩的时日都得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且还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她不愿拿余下的日子去赌一个毫无把握的结果。 沈离醉早已料到她会如此打算,他从来没有一刻这般觉得自己没用。 他看向她,喑哑地问,“那夫人打算如何?” 风挽裳缓缓抬头,只是看着他,不语。 “我随夫人走一趟吧,由我来亲自同九千岁说。”哪怕这次要他的命,他都没得怨。 的确是他疏忽了。 风挽裳默然。 说? 要如何说? 从一开始,他都认定了她不会有事的,若让他知晓她确实时日不多了,他会如何自处? 他们还约好了要一起接长悠回来当他们的孩子的。 他们说好一起到白头的。 他也说,没有她,如何到白头…… “告诉他,就能有所改变吗?”她语气无力。 “……”沈离醉默。 “不会,对不对?”她苦笑。 所以,沈离醉没法像上次那样劝她一定要同他说,让他一同面对。 因为,面对的是一条死路。 “可是,夫人……” “他们的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了吧?”风挽裳忽然打断,幽幽地说。 沈离醉万万没料到她会想到这上边去,话哽在喉间。 这也的确是他心里担心的一个问题,倘若顾玦知晓,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一个风挽裳来得重要。 也就是说,他花了十年在做的事在当下看来是最重要的,但是,若与风挽裳相比,他决计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哪怕让那几个兄弟对他失望透彻。 “十年,当太监,一路披荆斩棘,满手血腥,背尽骂名……为的不过是让异族同胞们不再活得暗无天日,让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青天白日下;为的是让天都回到二十一年前的天都!他身上肩负的已不是自己一人的责任,而是他们几兄弟一起的心愿!他是整个计划的顶梁柱,没了他,一切分崩离析。”她知道沈离醉懂,若不懂,以他的身份当初也不会插手那么多关于异族的事。 沈离醉钦佩地看着她,半响,才沉重地点头,“我明白了。还请夫人不要这么绝望,我会想法子的,一定会的!” 看着她都这时候了还能以大局为重,他也不由得感叹老天的不公。 一向淡泊名利的他,此刻竟有了那样疯狂的想法。 那种,哪怕是杀人,哪怕是散尽一切,只要能救这个女人,他都愿意去做。 不为别的,只因责任,更因为不忍。 不忍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两人马上又要面临天人永隔。 哪怕是钻,他也得钻出个方法来! 风挽裳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离醉站在那里看着那抹柔弱纤细的背影,绛紫色的织锦绣裙迤逦而后,失魂落魄的样子脚不沾地似的款款而行,让人瞧着不免担心她会乘风而去。 “呜呜……” 极为细微的哭泣自身后传来。 沈离醉拧眉,回身,快步走过去,只见子冉瘫坐在他的寝房门口,咬着拳头压抑地哭着。 他无奈,“你又偷听了。” 子冉会武,有心偷听的话不是难事。 子冉抬起挂满泪珠的脸,“沈大哥,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那个女人怎么可以……死。 她最受不了的是,是因为救她,嫂嫂才会面临这样的事。 若非取心头血救她,她潜在的心疾根本就不会发作,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 “地上凉,你先起来。”沈离醉伸手拉起她。 子冉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沈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这次也只是你戏弄她的,对不对!” 沈离醉叹息,“我也希望只是戏弄,哪怕你哥打死我。” 可惜,不是。 子冉的手无力地松开,低下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都是我,若不是我,她怎可能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我早该死去才对。” 怎么办? 老天没收走她这条命,去改而收走风挽裳的。 换言之,是风挽裳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 她要如何做才能弥补这一切? “子冉,她之所以避开你来谈,就是不想让你如此自责和内疚。”沈离醉轻声劝慰。 子冉的泪水落得更凶,她摇头,“她把所有人都考虑进去了,却没有考虑她自己!她明明早在宫里就怀疑了,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带着那孩子来到这里!她能不能为她自个任性一次!我就不信她不想哥知晓,不希望哥能专心地陪她度过余下的日子!我要去告诉我哥!” 沈离醉往旁挪了一大步,挡在门口,神情有些严肃,“子冉,她想的!可是她想更多的是你哥!她舍不得让你哥这十年所受的苦难白受,她更舍不得你哥在关键时刻做了逃兵,抛下与他一同走了十年的兄弟!” “你若说她没为自己想过,有的。在你在幽府第一次昏迷不醒时,当时怀着孩子的她特地来拜托我,要我定要让你等到孩子生下来,只有孩子生下来了她才可以拿心头血救你!那是她唯一自私的一次,其实,这也不算自私。” 他很佩服这个女人,真的。 尤其在知晓她当日之所以问顾玦拿休书的真相后,他也曾一度厌恨自己当时没帮上什么忙,厌恨那时的自己同所有人一样,固执地相信了她与萧璟棠的那个八年。 更叫他折服的是,那样一个柔弱温婉的女子,从被背叛到手烙残花,再到嫁给一个太监,此后所承受的早已超出一个女人所能承受的。 在那些非人所能承受的苦痛前,她没有倒下,却在准备迎接幸福的时候,彻底倒下了。 是造化弄人?还是 命运的不公? 子冉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方才的冲动劲也顿时消失殆尽。 她抬手覆上心口位置,掌心感受着它的跳动。 她知道,只要这颗心还跳动,就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这条命是她的嫂嫂用命换回来的。 真的,若她早些死去多好。 如果早些死去,于哥哥也是一种解脱。 如果早些死去,哥哥和风挽裳能长相厮守的吧? 倘若哥哥知晓救她的结果是失去毕生所爱,他会后悔吗? 老天为什么不让她当年就死在襁褓里? “你情绪别太大,别想太多。”沈离醉瞧见她捂着心口,不由得拧眉,伸手扶她进去。 “沈大哥,告诉我,怎样才有方法救我嫂嫂!”子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我正在想,正要去找。”沈离醉凝重地道。 “去哪儿找,我同你一块去!” “你留下来照看小……这孩子,我去翻医书。”沈离醉瞧了眼她不太好的脸色,刻不容缓地转身离开。 …… 风挽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幽府的,耳畔一直回荡着沈离醉宣布的结果。 她想哭,却发现对自己这样可笑的命运麻木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明明她的手已经够得着幸福了,却又在下一瞬硬生生将幸福收走,让她再也没法够着。 轿子停下,她收敛满心哀愁,下了轿子。 “夫人。”霍靖站在府门外朝她躬身。 她强撑精神,微微颔首,正要抬步进府,就听霍靖说,“夫人,爷回来了呢。” 她的心突兀一震,放下准备跨入门槛的脚,回身看去,只见黑暗中,一辆马车缓缓而归,马车前边挂着两盏华美的宫灯,照亮前路。 很快,马车停在府门前,霍靖赶忙上前恭迎。 她的心开始慌乱,不知有没有勇气可以若无其事地面对他。 他从马车里弯腰而出,车帘撩起的刹那,他的眼对上她的,略略顿了一下,笑了。 那一抹笑,笑得温柔,笑得舒坦,笑得清浅,仿佛所有的疲惫和烦忧在见到她时都不复存在。 为这一抹笑,她确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将所有的艰涩掩藏,她扬起微笑迎上去,扑入他的怀抱。 在台阶上,顾玦张开双臂抱住她,讶异地微挑了下眉,抚着她的秀发,心疼地在她耳畔亲了又亲,低声道,“小挽儿,快了,马上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嗯?” 经历了那么多,她更容易吓到吧。 若知晓她会受惊至此,他不会让她再度卷入。 不,该说,在看到她倒在火海中的那一刻起,他就后悔得不行了。 风挽裳不解地抬头…… ☆、第260章:爷不会少疼你一分 他俯首,微凉的大掌轻轻抚上她的眉眼,“待夙愿得偿,择一地归隐,携一人白首。” 他的手摸到她的,十指紧扣,毫无疑问,所要携的那人是她泗。 风挽裳心中涌上无奈的酸楚,红了眼眶。 择一地归隐,携一人白首,多么美好的画面。 可是,没有机会成真了唐。 “爷以为爷的小挽儿比较喜欢那样的平静,看来是不喜欢。”他以指背替她拭泪,笑着逗她。 她摇头,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怎么也流不出的泪水在这一刻却像是决堤般,止也止不住。 因为她喜欢平静安宁的生活,所以他早早就打算好了要带她远离这繁华纷争的天都。 要知道,在除掉太后,迎真正的天子归位后,他的前途只会更加锦上添花。 这一刻,她竟希望他不要爱她爱得这般痴狂。 见她泪流不止,他颦眉,紧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眸,但是,隔着水雾,他看不到她眼里流露的是怎样的情绪。 “好好好,是感动到哭。”他宠溺地笑了笑,将她拥入怀中,把她的小脑袋轻按在胸怀。 福门外,台阶上,夜里沉寂的漠河吹来冷冷的河风,迷离的灯火下,两人相偎相拥,画面唯美得犹如画轴里的水墨画。 霍靖欣慰地笑了。 柔以克刚,谁说不是呢。 瞧,夫人一哭,爷完全就没辙了。 越发觉得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明面上相得益彰,私底下又如胶似漆,恩爱如蜜。 …… 顾玦又去见了薄晏舟他们,回来的时候,小莲蓬正在门外守着,过去还敢对他露出小性子,而今一见到他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行了个礼就急忙退下了,好似怕迟一步他就会对她怎样似的。 轻轻推开门,越来越冷的夜,屋里又添了一个火炉,烘得屋里暖洋洋的。 昏黄的烛光透过灯罩折射出来,让整间屋子都是温柔的光辉。 屏风后传来水声,他徐徐看去,那边水雾缭绕。 映射在屏风上的影子让他凤眸微暗,那纤纤玉指拨弄出的水声,仿佛滴进他的心里去,荡漾出一片春-色。 感觉身子越来越热,他果断移开视线,举步到桌子边坐下倒茶解渴。 很快,水声停止,屋内静得就连她穿衣裳的声响都清晰入耳,手上的茶只觉得越喝越渴。 风挽裳穿好衣裳出来,一面拨弄着微湿的发梢,抬眸间,撞进一双温柔而灼热的凤眸里,心下怦然。 “爷,您回来多久了?”她愣怔了下,微微扬唇,正要走过去。 一团小雪白比她快一步,一溜烟从她脚边窜过。 她抬头就看到他盯着小雪球,那眼神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小雪球直接穿入桌子底下,不敢再出来 她轻笑,上前为他倒茶。 方沐浴完,身上还散发着热气,带着独属于女子娇媚的馨香扑鼻而来,顾玦伸手便将她拉入怀中,埋首贴近她颈畔厮磨,修长的手指轻轻梳弄她的发梢。 “爷问过裕亲王了,他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只是按照计划行事,将小皇帝打昏,然后你则是同小皇帝待在密道里,等爷进去救你,你再出来。你倒是告诉爷,为何爷进去的时候你会倒在龙床前?” 想起那那一刻的画面,他仍心有余悸。 风挽裳脸色一僵,随即立即掩饰掉,“我是担心爷进来太久会让火伤着自个,所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爬上来,没想到火势已那么猛,烟雾那么大。” 她心虚地撒着谎。 她其实是发现发上的簪子掉了才从下边爬上来找的,却没想到自己的身子承受不住。 呼吸困难,稍稍用力一些整颗心就好似跟着呼吸提起,绞痛。 那样的症状正是她第一次见到子冉时,子冉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 再想到自己之前的各种不适和吐血,她才有了那样的怀疑。 她本来最坏的打算只是这颗心真的受损严重,并非无药可医,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半身存在着心疾。 “你少蠢一些爷也不会少疼你一分。”他张嘴轻咬她的小耳朵以示惩罚。 她羞赧地缩了下脖子,心下温暖的同时却也凄然。 也没多少时日可以蠢了。 他的大手顺着她纤细的腰肢游走,轻轻滑入,微凉的掌心让她不由得小小地瑟缩了下,想到他偏凉的体质,她心疼地抬手抱他。 “爷,你能否试着喝药?”这样子,以后有何大病小痛的也好些。 现在他要服药的话,都是她给做的药糕,而且是变着花样做给他食用。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可以让他喝药的方法,那就是将他打昏,强灌。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她真能陪他一直走下去,她倒不会逼他喝药。 可是,她不能了。 “不想给爷药糕了,嗯?”他在她颈畔磨蹭,大掌已经摸到她的衣带,声音邪魅撩人。 “不是,我只是担心有朝一日我不在爷身边,爷若是病了可怎么是好。”她越说心情越沉重。 “若爷需要喝药也只有你能制,你说呢?”他轻笑,一把抱起她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继续劝下去。 “爷,我教别人做可好?”但是,她清楚,他不会吃。 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事,这男人一碰到喝药的事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偏偏他不愿,谁也勉强不了他。 他轻轻将她压入柔软的床褥里,拿开挡在她胸前的发丝,凤眸兴味地瞧她,“那爷也一并把你换了可好?” 她怔住,明知他是在逗她,可是,她真的很想点头。 若能将她换掉,真的挺好的。 “你居然真的点头给爷看!”他啼笑皆非,这小媳妇样真是越看越讨人疼。 风挽裳愕住,她没想到自己真的点头了。 “唉!”他轻叹一声,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眼,温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你认命吧,往后的日子,爷所有的药全由你一手包办了。” 往后的日子…… 他们的往后已经不长了。 马上就要入冬了,等到下雪的时候,就是她命终之时吧。 想到那一刻,她的心隐隐作痛,犹如谁在拿刀一刀刀割着她的心。 然后,她感觉到流连在脸颊上的手指停止了,再定睛一看,便对上他怀疑的目光,她的心冷不丁一颤,忙扯唇而笑,“爷这般盯着我作甚?” 怎忘了,他的双眼是何等犀利,心思又是何等的敏锐。 他打消疑虑,坏坏地勾唇,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凑近,低声说,“爷在想从哪里下嘴比较好。” 她羞得别开脸,他却一把擭住,温热的唇轻轻覆上,辗转温柔地亲吻,无限爱怜和疼惜。 厮磨了一番,倏尔,身上一轻。 她微微张开迷蒙的水眸,看到他起身,顺手拿被子给她盖上,然后站在床前慢条斯理地宽衣。 她很意外地皱了皱眉,轻轻拉好被褥,往里挪了些许,然后定定地盯着他瞧,一刻都不想错过。 顾玦回身就看到她痴迷的目光,微微勾唇,上前吹熄灯罩里的烛火,几步回到床上,拥她入怀。 “爷,对不住。”她枕在他怀里,很抱歉地说。 “嗯?”他不解。 “是我身子不济。”她知晓的,他明明想要,可能是考虑到她今夜受惊,才没有继续下去。 她也的确怕自己今夜应付不了他的需索。 他低低地笑了,“你当爷的身子是铁打的,不会累吗?” 闻言,她脸上火烧云般的滚烫。 明知他又故态复萌,在口头上欺负她,但她还是觉得好羞耻。 “睡吧。”他低头在她额上亲吻了下,将她的小脑袋按入胸怀,轻 轻阖上凤眸。 风挽裳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眸,思绪飘远…… ※ 翌日,天还未亮,他起身更衣上朝,她也跟着起身伺候。 帮他更衣绾发后,他抱着她厮磨了一会儿,时辰差不多了,她才推开他,去开门送他。 他走到她面前,负手轻笑,“爷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好陪爷的小挽儿整日耗在床上。” “爷一大早就不正经了。”她笑着推他出门。 然而,门外,除了霍靖外,还有万千绝。 她怔了下,赶紧将身子缩回门里,穿着中衣,不宜见人。 还好他们方才没做什么丢人的事,更没说什么太过羞人的话。 顾玦凤眸微眯,冷扫过去,万千绝和霍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自是没瞧到半点不该瞧的,也不敢瞧。 顾玦以身子挡住门口,阴柔的嗓音微愠,“千绝,爷有要你守夜?” “回督主,属下有要事要禀。”万千绝拱手道。 顾玦瞥了眼缩在身后的人儿,淡淡的“嗯”了一声,允禀。 “沈爷连夜赶赴码头坐船离去了。” 风挽裳吃惊。 沈离醉离开天都了?而且这般赶? “他走得倒是快,爷还未找他算完账呢。”顾玦徐徐地轻哼,“子冉和那小鬼呢?” “子冉小姐同沈离醉一道走了,因为督主您曾说过沈爷要走要留都随他,所以守在那边的人就没敢拦,也没敢擅自去追。至于小……那孩子,已转交给殷爷他们。”万千绝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 但是,顾玦淡淡地勾了勾唇,只是轻叹一声,“果真是女大不中留,眼里还有没有爷这个兄长了。” 似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并无多大的意外和情绪。 风挽裳却是僵在那里,无法思考。 沈离醉和子冉连夜离开天都,是为什么? 若说是害怕顾玦知晓后不放过他,断是不可能。 也许,正巧有什么要事赶着离开吧。 “可有话留下?”顾玦问。 “回督主,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倒是子冉小姐要督主好好陪夫人,说是……夫人很寂寞。”万千绝将从底下人听到的话如实转述。 风挽裳讶然抬头,就对上顾玦回眸的目光,心突兀一惊。 希望他发现什么,却又害怕他发现。 但他却微微一笑,“爷倒是忘了你待在府里可能会闷,要不回去重掌醉心坊?” 风挽裳暗暗松了一口气,莞尔摇头,“我不闷,有很多事都怕忙不完。” 他微挑了下眉。 也是,她这性子,将她丢到荒山野林里,她估计都能淡然处之,又岂会觉得闷。 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待他们全都下楼后,风挽裳从房里走出,倚栏而望,目送他的背影离府。 脚边传来骚动,她低头一瞧,是小雪球。 它正用爪子抓挠她的鞋面引起她的注意,嘴里也哼哼唧唧的。 “他没能带上你,你觉得闷是吗?”她弯腰抱起小雪球,柔声询问。 小雪球在她怀里拱了拱,挠了挠耳朵,窝在她怀里缓缓闭上眼睛,舒服地补睡。 她宠溺地抚了抚它,抬头讲,望着开始呈鱼肚白的天色。 带着晨露的风吹来,冰凉入骨。 她抬手抚上好似越来越沉重的心,转身回屋。 她确实有很多事要忙。 忙着之前没做好的衣服,没绣好的绣品。 忙着教人做药糕,忙着写下他爱吃的菜肴,好日后有人做给他吃。 还有,调理他身子的药方。 …… 然而,时光,越是 珍惜,就溜得越快。 转眼,秋去冬来。 时至十二月,又是一年寒风凛冽的时节。 这两个月里,顾玦比她想象的要忙,忙着与丞相争论那皇子即位一事,忙着各方周-旋。 听说,太后虽然收回了兵权,但是有好几拨人马都暗中成为正义之军帮旭和帝。 太后为防旭和帝,更让顾玦拿那个孩子引出旭和帝好斩草除根,然而,关键时刻,被丞相率人前来阻止,更因此引发了新一轮的朝堂之争。 继而,争论许久的即位问题终于得出结果,太后终于同意让旭和帝的孩子择日登基。 与此同时,太后早已暗中派人前往北岳边关通知而今唯一仅信得过的一名大将阎罗将军莫孤烟,让其带兵马回天都待命。 短短的时日里,整个天都暗潮涌动,仿佛沙漠里的黄沙,随时都会迎来龙卷风与流沙,惊险不定。 这些都是顾玦夜里回来时,他同她说的,让她时刻都知晓他们计划的进展。 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他也越发早出晚归,他们能说上话的少之又少。 她不怨,也没法怨。 因为,这是他十年付出的成果,这是他和他那几个结拜兄弟努力了十年的成果,眼看就要成功了,她怎能绊住他终于可以彻底解脱的脚步? 那不只是他二十年的结,更是他们几个人共同的结,少一个都没法解开。 多少个夜里,她看着他回来,又扎进缀锦楼里对着沙盘一遍又一遍地推演,有时候甚至顾不上回采悠阁歇息,天色就已经亮了。 ☆、第261章 结局篇:果然是那个人 她知晓,他如此拼命是在确保万无一失。 二十一年的结,十年的如履薄冰,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一旦失败,十年的努力和付出都白费,以及那些他们各自拼命保住的族人。 她懂的,他肩上所背负的比其他几个都要重,因为他要背负的还有其他人所有的希望,一旦他垮了,也等于是筹备多年的计划垮掉唐。 她真的懂,所以,才没有透露半点自己的状况,更没让他发觉。 只是,她怕,怕自己等不到他们成功的那日了。 近来,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只能不停地服着沈离醉托人带回来的药。 是的,沈离醉离开十日左右,托人连信带药带回醉心坊,再由素娘转交给她,在信里面告诉她,他们连夜离开,只是去寻找可以救她的方法。 那时候的她,在绝望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可是,而今也两个月过去了,沈离醉还是没有回来,没有带着可以救她的方法回来。 唔…… 心口忽然传来越来越强烈的不适感,风挽裳赶紧放下手上才做到一半的衣裳,起身找药。 她拿出随身带着的药,倒出两颗在掌心,然后合着茶水吞咽入喉,苍白的脸才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沈离醉研究心疾多年,自然知晓哪种药能缓解她忽轻忽重的疼痛,他的药确实很有效,却也只是缓解,并不能延长她的时日。 “夫人,夫人……” 门外从楼梯口就传来小莲蓬的声音,趴在桌角边的小雪球听到声音只是耳朵动了动,继续眯眸睡觉。 她极力掩饰病态,坐回桌边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很快,门开。 “夫人,你怎还在绣啊,快同我到府门去!”小莲蓬一进门就上前拿走她手上的针线,拉着她就走。 她真的很怀疑,何以这样子的小莲蓬,当初能扮作莲蓬扮得那么像? 后来想想,因为她不想喝鹿血,那有多痛苦,只怕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知晓。 再者是莲蓬本来就不爱说话,小莲蓬不说话的话确实能压得住那股咋呼劲的。 “可是出了何事?”她扯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淡淡地问,也任由她拉着走。 “就是……哎呀!暖裘!”出了房门,小莲蓬这才想起自己没伺候周全,赶紧又咚咚咚跑回去给她取暖裘。 其实小莲蓬这样子真的很好,什么身份就什么模样,回归本性时也不矫揉造作。 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她眺望着从这边所看到的景物。 冬天了,幽府里到处一片枯槁,却也透着萧条的美。 每每望着幽府的一景一物,她都忍不住心生离愁之感,尤其,她的半年时日即将过完了。 “夫人,快披上,若是冻着了,爷会扒我的皮的。”小莲蓬又咚咚咚地跑出来,将暖裘给她披上。 过去小莲蓬的放肆可能是顾玦的纵容,而今还是这般不拘谨则是她惯的。 她从未想过要以主仆之分来苛待身边的人,又或者,她想将那份来不及与皎月交心的遗憾转投到小莲蓬身上吧。 “小莲蓬,你还未说这般着急要我去府门瞧什么。”她自己动手系好系带,淡淡地问。 “你去了就知道了,连霍总管都难住了。”小莲蓬说着,转身关门。 连霍总管都难住? 是什么? 在两扇门快要彻底关闭时,一团小雪白从里头窜出,昂头朝女主人直摇尾巴,抬爪,又蹦又跳的。 风挽裳爱怜地弯腰抱起它,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它的小脑袋,“你是要给爷暖手的,还怕冷。” 小雪球撒娇地蹭了蹭,蹭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眯眼冬眠。 她失笑,看来不只小莲蓬被惯坏了,连小雪球都被她宠坏了。 不过以前跟着顾玦的时候,它也是这般懒洋洋就是了。 想到小莲蓬没有说透的事,她抱着小雪球和小莲蓬一同赶往府门。 还没靠近府门,就听到府门外传来吵嚷的声音,其中一个好似…… 风挽裳皱了皱眉,脚步加快。 “夫人。” 堆在府门口看热闹的人瞧见她来,忙让开路,并躬身行礼。 她颔首,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抬眸一瞧。 果然是那个人! “诶!总算舍得出来见人了!你倒是舍得让自己的父母在外边挨饿受冻!” 依然还是尖酸刻薄的话。 是的,父母,那两个已经断绝关系了的父母。 难怪小莲蓬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还说霍靖为难,原来是他们。 风挽裳就站在府门口,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心湖平静,神情淡漠,不气不恼,不受半点影响。 她的心也不允许。 只是,他们来做什么? “夫人。”霍靖过来躬身问候,顺便等她吩咐。 她略略颔首,看向裹着厚厚棉袄的风氏夫妇。 那女人一见到她一张嘴脸更加嚣张了,怒气冲冲地推开原先挡着不让她上来的棍子,几步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而今稳坐千岁夫人的位子了,架子也大得很嘛!让我们吹那么久的冷风!” “风夫人,请你嘴巴放尊重些,要撒野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霍靖怒斥,就恐这女人这张刻薄的嘴伤了自家夫人。 经这般提醒,风母还是不由得瑟缩了下,抬头瞧了眼匾额上的‘幽府’二字,莫名觉得有股阴森气息袭来。 她对霍靖冷哼了声,正要绕过风挽裳进府。 风挽裳伸手拦下她,漠然道,“请恕幽府不接待外人。” 好一句外人! 霍靖包括幽府的人险些忍不住拍手称好。 “诶!你这死丫头还跟我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有你这么做人女儿的吗?不怕遭天打雷劈啊!”风母怒红了脸,尖声大骂。 “看来风夫人记性不太好,你我之间早已断了关系,于我而言,自是外人。”淡淡的声音,语气很是平和。 “你……”风母气得颤抖地指了指她,见她硬的不吃,便来软的,脸色一转,立即嚎啕大哭,“诶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了一个女儿不孝顺也就罢,攀上高枝了就将我们二老踢到一边。生个儿子吧,还被人害成那样子!” 说着,边说边狠瞪她,显然是还在记恨她当年害小曜丢失。 若是过去,她确实还会觉得满心愧对,觉得是欠他们的,但是,而今她与小曜都说开了,更何况当年是大娘从中作梗,不完全是她的错,她没理由觉得要欠他们一辈子。 “这里是幽府,九千岁住的地方,九千岁喜静,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闹的好。”她淡淡地奉劝。 风母立即停止叫冤的戏码,不敢相信地看向她,气得恨不得将她活剥似的。 九千岁的名头果然好用不是。 怀里的小雪球一颗小脑袋左转右转,很不安分地扭动,似乎也想要回去了。 她低头看了眼,也觉得有些冷,便道,“霍总管,给他们喝杯热茶暖身再让他们离去吧,省得说我们幽府没有礼数。” 说罢,转身进府。 而今的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父母不父母的,当日说断了便是断了,并非戏言。 再加上今日一见,也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风挽裳,你给我站住!”风母上前冲上前想抓住她,却被幽府的家丁及时地拦下。 她见风挽裳软硬都不吃,便只能唉声叹气道,“我同你爹真的有话同你说!” 风挽裳脚步略顿,“若是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免了吧,我与你们已无话可说。” 若他们再纠缠下去,顾玦只怕会找他们麻烦了。 她也是为他们好。 “瞧你说的!当然不是找你帮忙,我们只是 来天都办事顺道想来瞧瞧你罢。”风母有些不情愿地道。 风挽裳微微侧身,淡淡扬唇,“二位有心了,人也瞧过了,喝了茶就走吧。” “你……”风母万万没想到她的心竟硬到这等地步,气恼地磨了磨牙,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是关于小曜的事!” 话落,风挽裳果然停下脚步,回身,皱眉看向他们。 风母与风父对视了眼,推开拦在眼前的家丁,走上前冷瞪了她一眼,大刺刺的迈入府门。 风挽裳拧了拧眉,吩咐,“霍总管,偏厅看茶。” 然后快步跟上,唯恐他们乱闯。 偏厅,上了茶后,风挽裳挥退所有,看向他们。 “说吧,小曜有何事?” 其实,她大抵明白这也可能只是他们的说辞,并非是真的。 小曜若真有事不可能他们比她先知道,小曜知晓她与他们的关系有多恶劣,更不可能托他们来说。 只是,今日不说个明白,他们显然要一直纠缠下去。 风母放下茶盏,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起身左摸摸右摸摸,“其实吧,也的确关小曜的事。你爹家财败尽了,而今在镇里也抬不起头来,风家叫人看扁了,小曜将来是要继承风家的,若是没点威望,将来让他如何继承。” 原来是为此。 她就知道他们前来必有所求。 低头,她轻抚着怀中的小雪球,“小曜在北岳待得不错,这风家不继承也罢。” “你说的什么话!”风母气得跳脚,“你果然是不安好心,想怂恿小曜不认我们!” “够了!”一直都没说话的风父威严地拍案,拍得茶碗叮当响。 风母吓了一大跳,原本母老虎的气势立即缩成猫似的,低头不敢再说话。 “挽挽。” 风挽裳停下抚弄小雪球的动作,徐徐抬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挽挽,为父知晓这些年对你不住,为父而今也不求什么,只希望你能同自己的夫君有空回去吃顿饭,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风父愧疚地说。 但是,她的心面对他们,有的只是麻木。 她暗笑,同自己的夫君回去吃饭,倘若这个夫君不是九千岁,他今日就不会特地上门来开这个口了吧。 当初因为她嫁了九千岁就立马要同她断绝关系,生怕受她牵累,而今,也是因为她嫁了九千岁,特地上门好声好气地要她带人回去,好给他们涨威望。 而今,有个女儿嫁给太监就不觉得丢脸了? 微微勾唇,她抱着小雪球起身,“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等九千岁回来你们自个同他说吧。”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づ ̄3 ̄)づ ☆、第262章 结局篇:画上的人 自个跟他说? 他们又不是嫌命太长! 上门找她还特地挑了个他不在的时辰才敢上门唐。 “好说歹说,你就非要同我们断绝关系是吧?那行!一千万两!”风母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泗。 风挽裳淡淡勾唇,抱着小雪球走出偏厅。 风母二人还以为她同意了,正欣喜着,就听见走出门外的她说—— “霍总管,送客吧。以后他们再上门无需顾虑我,该如何就如何。” 风母炸了,气冲冲地冲出去,“好你个风挽裳,别忘了你还姓风!” 小莲蓬上前张开双手阻止她靠近,气哼哼地说,“天底下又不只你一家姓风,不过啊,我夫人现在从夫姓,姓顾!又或者说……姓君!皇姓呢!这两个姓,哪个不比你你们这个姓好!说得好似我家夫人跟你们姓很光荣似的。” 风挽裳摇头失笑,这丫头骂起人来也是头头是道。 “你们啊,还是快些离开吧,莫要惹我家夫人心烦了,我家爷可疼夫人疼得紧呢!”小莲蓬很骄傲地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们如此不敬!”风母怒斥,伸手戳小莲蓬,逼得小莲蓬步步后退。 小莲蓬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反手一拧,风母立即痛得嗷嗷叫。 风母看向无动于衷的风挽裳,心里怒火翻腾,“风挽裳,你居然纵容一个低贱的奴婢这般对待自己的亲娘,你会遭报应的!” 低贱…… 风挽裳平静的心湖有了些许波动,冷声下令,“霍总管,将他们请出去!” 报应吗? 而今的她又何惧报应? 霍靖很高兴她能坚定断绝关系的念头,这才展眉,让人上前将他们轰出去。 风母骂骂咧咧的话还充斥在幽府前庭里,直到被丢出府门,还听得见。 …… 外边,寒风呼啸,吹得人直打哆嗦。 风母和风父一人抱着一个手笼,往天都城外走去。 “倒没料到那死丫头已经冷血至此,当初就该卖她去当舞娘,也就不会有后来小曜丢失的事发生了,兴许还能得到点孝顺钱。”风母后悔莫及地嘀咕。 “就没见过你这么歹毒的娘。”风父没法苟同地道。 风母嗤笑,“得了吧,你也别装了,你打小就没正眼瞧过这个女儿,可能连她的存在都忘了!” 风父懒得同她计较,停下脚步,看着熙熙攘攘的城门口,再看看美丽的天空,“雇辆马车吧。” “出了城门再雇,城外的马车可比城里的便宜多了!真是的,那贱丫头也不会派辆马车送送咱们。” “她不让人拿扫把赶咱们出来就不错了。”风父知足地道。 “老爷,你是怎么了?怎一下子全帮那贱丫头说话了。”风母疑惑地看向他,看着他那样瑟瑟缩缩的样子就来气。 想当初她还以为嫁给他做妾能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来没有儿子的她一直卯足了心机同大房斗,而今好不容易把人盼死了,终于坐上正室的位子,结果呢……他就将家财万贯给败光了! 风父冷瞪她一眼,不愿同她说话。 他也是被这女人给骗了,这些年来一直温柔细心地伺候他,扶正后,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言语间亦是粗俗不堪,倒像是菜市口的三姑六婆。 两人各自一肚子气地来到城门前排队检查出城,本来前边的人走得好好的,但是轮到他们的时候,旁边一个官兵忽然上来打开一卷画轴给他们瞧。 “认识这上面的人吗?”恶声恶气。 “不认……”风母为避免麻烦,只是想敷衍地扫一眼就脱口而出,却没想到这敷衍的一扫叫她瞠大双目。 那官兵见她神情不寻常,将画像给她凑近了些,“仔细瞧瞧,到底认不认识,或者见过!” “官爷说笑了,此等天人之姿岂是吾等闲人之辈认识的。”风父道,伸手拉风母的衣裳。 风母回神,赶忙附和地赔笑,“是啊,这画上的人太美了,瞧我都看呆了,不知她是何人?” 那官兵狐疑地瞧了瞧她,又瞧了瞧画像,挥手让他们出城,“走走走!” 得到通行,风母赶紧拉着风父匆匆出城,面色上多了几分凝重。 出了城后,又赶紧在茶棚那儿雇了辆马车,急得连压价都省了。 好不容易坐上马车顺利离开,却在途经九山十八涧时,一阵可怕的马蹄声传来,仿佛千军万马,吓跑了车夫。 风母急了,钻出车厢,坐在车头拿起鞭子亲自赶车。 但是,还没等她摸清楚怎么能够让马儿上路,那马蹄声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又是冰寒入骨的夜。 幽府静谧无声,只有府里的路灯在冷风中静静地守候幽府的主人归来。 四更天,顾玦回来的时候,轻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个画面—— 屋里燃着四个暖炉,两边的灯架一盏未熄,暖暖的柔光填满整间屋子。 昏黄醉人的灯色下,她趴在圆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绣针,下边压着的则是一件未做好的春衫。 还好身上披着暖裘,若不然他定治小莲蓬那丫头一个失职之罪。 看到她等他等到熬不住睡着,心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很疼。 这阵子是最关键的时刻,他要么是被太后派出城去做事,要么就是要同其他几位暗中谈事,没日没夜地奔波忙碌,有些冷落了她。 那些个夜里,他在缀锦楼忙得太晚没回来睡,却也总能吃到她特地为他做的点心和她早早熬好的补汤。 她知晓他忙什么,也没有刻意来缠着他,即使再想他陪伴,也还是乖乖地在采悠阁等他,等他忙完,等他回来同她朝夕相处。 他的小挽儿啊,温柔懂事得叫心疼和怜爱。 很久以前,瞧见她为那男人等门,细心张罗衣食住行,他是嫉妒的。 看到她送男人出门,然后望着那男人的背影,嘴角边的浅笑黯然消失,他在心底鄙视那男人竟让她如此苍凉等待,还暗自笃定若换做是自己,决计不会让她如此落寞。 而今的他,不也做着同样的事? 真是,混账! 他放轻脚步走近,看着她眼皮底下明显浮现的青影,看到她连睡着也不愿舒展的眉,心,针扎般地疼。 走到她身后,轻轻弯身,小心翼翼地想取走她手里的针,然而,才碰上她的手,两扇紧阖的长睫刷地睁开—— 风挽裳一睁开眼瞧见映在眼前的脸,有些不真实,望着他,缓缓坐起,眨了眨眼,欣喜地笑了,“爷,你回来了。” 温柔入心的语气,没有半点抱怨,反而透着压抑不住的欣喜,却也叫他听得心酸。 张手抱住她,用力地抱紧她,“你是不是存心想让爷心疼死,嗯?” 风挽裳微微摇头,双手紧抱着他的腰。 他站着,她坐着,脸贴在他的腰间,这般紧紧相拥,一瞬间便驱走她内心多日来的空荡。 他回来了,真好! 虽然距离上次他回来也不过才过去两日,但对于她来说,已是漫长。 顾玦瞥了眼桌上她正做的春衫,轻斥,“不许再做针线活了,把爷最爱的眼睛伤着了上哪找一双补上!” 还是这般拐着弯说话啊。 她心儿一暖,也不想拂逆他,更不想将好不容易才能相处的时辰浪费在这上头,柔柔浅笑,乖顺地答应,“好,不做了。” “爷的乖挽儿。”他俯首,温柔呢喃,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秀发,轻轻拉起她,捧起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脸,愧疚不已地摩挲,“小挽儿,再等等,马上就结束了。” 她心头一窒,仰头望着他,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诉说,在这时候却也只能化为柔柔的浅笑,轻轻偎进他怀里,含泪点头,“爷放心去做吧,我明白的。” ☆、第263章 结局篇:爷,莫闹了 正因为明白,所以没让自己的身子状况成为他最后一步的绊脚石。 若等不到他成功的那日,若来不及亲口同他说,也希望他能明白她今日所说的‘明白’。 顾玦抬起她的脸,看着一心为他的女子,眼中的柔情仿佛能溢出来。 也许,他当初最先看上的也不过是她温柔的双眸可以驱走他内心的所有荒凉唐。 俯首,他轻轻吻上她的眉眼。 她仰头,闭上眼,承接他的怜爱。 轻柔的吻细碎地在她脸上漫开,唇瓣轻启,他给予,她接受,吞没彼此的气息。 吻着吻着,便如同燎原的火,一下子烧得猛烈。 他抱起她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一波云雨方歇,顾玦看着怀中累坏了的人儿,抬手拂开贴在她额上汗湿的发。 星眸慵懒地阖起,透着刚欢爱过的娇媚风情,粉嫩的唇瓣早已被他恣意怜爱得更加娇艳欲滴。 想到她方才拒接他再索取的理由,他暗自失笑。 居然说是要他留些精力去忙活接下来的大事,怎么逗她都不依,还很认真地坚持,若他继续下去,只怕她真的会生气给他看。 “小挽儿,待一切落定,爷定要将近日来没能尽兴的都补回来。”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拥着她轻轻阖上眼,入眠。 须臾,在他怀里的人儿长睫微颤,缓缓地睁开双眸,眼里全是眷恋的不舍。 她也想让他尽兴的,也想一直抱着他,抵死缠绵。可是,她怕自己受不住。 他而今最需要的是心无旁骛,而非是知道她的情况后,悔恨交加、束手无策的痛苦。 四更未尽,外边便传来细微的动静,似是有人翻身而来。 半响,房门被轻轻敲响,只敲了两下,极轻。 浅眠的顾玦徐徐睁开眼,凤眸里不见半点睡意,低头瞧了眼偎在怀中睡着的人儿,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下抽出手,轻轻挪开身,帮她盖好被子,确定没弄醒她后,这才起身下榻穿上衣裳离去。 很快,门轻轻地开了又关上,外边没有脚步声传来,只闻风声掠过。 应是用了轻功离去的。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看着身边已经空了的位置,余温还在。 她轻叹,满心不舍的同时,又觉心疼。 他总是这样忙个不停,能一夜好眠的少之又少,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可是,能如何,他打的这场仗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之久了,结局只能赢,不能输啊! 而她,什么也帮不上,能帮的就是不让他烦忧。 倘若真的等不及那一刻,她能留给他什么? 她想,也许有得留的。 …… 寒冷的夜,朱雀街的戏楼子向来有着不夜之称,一台接一台戏轮番上演,直到天明。 曲终,人也散了。 “还未有消息吗?”谈完正事,君楚泱犹豫地开口。 正欲离去的顾玦略略挑眉,侧身回眸,“太后翻出当年宸妃的画像都未有半点消息,你觉得你那玉佩全天下的人都认得?” 而且还是那么隐晦的找法。 自古皇帝所佩戴的东西都会有专人记载入薄,这也是当日太后何以拿得出那是旭和帝当年赐给宸妃的玉佩的原因。 庆幸的是,旭和帝当年离宫离得急,随手扯下的腰佩让人没来得及记载,所以太后还未知晓腰佩的存在。 君楚泱早已习惯他的放肆,沉默,转身。 顾玦轻嗤,“自己的女人都不知其来历,还是第一个。” 君楚泱脸色微沉,却没有发怒,只是叹息。 对宸妃,他着实愧疚。 她在皇陵里为自己生了个孩子,他却记不清她的样子,甚至至今才知晓她并非杨家所生。 而今,只希望那个孩子还在。 “我提议眼下先着手打好这场仗,只要留意太后寻没寻到人即可,若您的孩子还活着,这时候找到也未必是好事。”薄晏舟朝君楚泱躬身道。 太后派她自个信得过的人拿着宸妃的画像多方打听,甚至还让人在城门口悄悄盘查,只要认为有可能会认识,或者见过宸妃的,都会拿着画像询问。 虽说‘高枕无忧’了,却也防着在最后一刻,宸妃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出现,毁了她继续掌权的大计。 君楚泱也有此想法,点头同意。 这样,是最好的方法,虽然他真的很想、很想马上看到那个孩子…… ※ 翌日醒来,才知晓夜里下了小雪,应是下的不久,只是让人瞧得出它曾在夜里悄悄来过。 趁着精神不错,风挽裳用过早膳后便乘轿子去了醉心坊。 醉心坊的人一见到她,依然恭敬地喊她‘夫人’,当她是醉心坊的主人。 她与素娘关在房里交谈了小半日,直到快午时才动身离开。 “素娘,我方才说的你可得抓紧时辰了。”走出房门,风挽裳淡淡地拜托。 “夫人且放心,我定会安排下去的,我相信这也是醉心坊的舞伶们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每个人定会全心全意去做。”素娘笑盈盈地道。 风挽裳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有劳你多费心了。” “夫人莫要同我客气,没有夫人就没有而今的醉心坊。”素娘感慨地说。 看着眼前这个温婉恬静的女子,想起那段令她痛不欲生的日子,不由得庆幸,那个男人最终用柔情化解了她的冷戾和悲伤,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宁静。 哪怕外边再如何血雨腥风,有他,她会无忧。 风挽裳笑了笑,颔首告辞。 她的情况就连素娘也没有告知,沈离醉托人送回来的东西既然指明是给她的,素娘自然也不会擅自打开来瞧。 …… 午后,宫中来人传话,说是太后要见她。 霍靖来传达消息时,风挽裳指间的笔惊得滑落,脸色都变了。 自萧璟棠死后,自从她不当醉心坊的舞官后,太后就当她是寻常的妇道人家,仿佛当初不曾重用过她。 就如同小皇帝说的,为太后效命过最后毫无用处的人只会杀之,而她之所以还能活着,全是因为看在九千岁的面子上。 这时候却突然派人来传她入宫? 是想要做什么? 太过担心之下,竟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颗心,果真越来越严重了。 换了身较为适合入宫的衣裳,风挽裳带着小莲蓬坐上太后派人来接她入宫的马车,一路惴惴不安。 宫里的马车自然是不会差,且还备置了暖炉和熏香,总归味道不太好闻就是了。 马车经过小半时辰的行驶,抵达皇宫。 下了马车,便是步步惊心。 她带着小莲蓬冷静自若地跟在那个太监身后走。 在来的时候,霍靖早已派人去通知顾玦说太后要她入宫的事了,她想,就算真的会发生什么,顾玦应该也能赶到。 她要做的就是镇定自若地应付太后。 很快,到了凤鸾宫,按照规矩,小莲蓬还是得在宫门外候着。 不过,倘若真出什么事,在皇宫里,小莲蓬也救不了她。 而今,若说她对太后的利用价值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拿她来威胁顾玦! 她解下厚重的狐裘给小莲蓬抱着,即便她不披抱着也能暖些,进去见太后总不好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张脸儿。 通过禀报准许入内后,风挽裳提起裙摆迈入凤鸾宫的大殿。 殿门立即在身后关上,不让寒风吹入。 凤鸾宫里暖炉备得很足,暖得叫人……不舒适。 太后坐在凤椅上,手上正举着一卷画轴欣赏端详,两名宫女随侍在旁。 她盈盈上前拜见,“妾身给太后请安!” 太后抬起描画精致的眉眼瞧了她一眼,又低头瞧手上的画卷。 于是,她站到一旁,安静地等着。 太后始终没说话,渐渐的,她眉心微蹙,心越来越闷,感觉提不上气来。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这种感觉让她恐慌。 很怕自己下一刻会倒下,倒下后再也醒不来。 定是在听到太后召她入宫太过紧张和担忧所致。 偏偏,她今日并没带着沈离醉给的药在身上,不过,那药也越来越压不住她的状况了。 这可如何是好? 可不能在太后面前倒下啊。 终于,在她内心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太后徐徐抬头,对着画卷瞧了瞧她,而后收起画轴交给一旁的宫女拿着。 宫女伸手接过,却没接准,画卷落地,不偏不倚,滚到她面前,滚轴徐徐展开,一个温婉柔美的女子跃然纸上,映入她眼帘。 女子着一袭宫装,身姿清丽婀娜,云鬓花颜,眉眼如画,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秋水翦瞳顾盼生辉。 意外看到这幅画,她心中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 “太后饶命!”那宫女吓得跪地求饶,浑身发抖。 另外一名宫女则立即上前卷起画卷,战战兢兢地站回原位。 “饶命?倘若这是天都的布防图,你有脸同哀家求饶吗?”太后冷厉地问,随即朝外边喊,“来人!将这宫女拉下去杖毙!” 风挽裳努力压下心中不稳的情绪,那宫女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又如何? 即使她有心想救也只能想想罢了,太后要杀个人就跟捏只蚂蚁一般简单,若贸然出声求情,便是自不量力了。 听说上次太后以为顾玦是异族一事后,凤鸾宫便全换了新来的宫女伺候。方才那个,只怕还是没适应才丢了小命,估计她也不是第一个了。 要不怎说这宫里步步惊心呢,一个不慎就丢了性命了。 “风氏身子不适?”太后忽然看向她,徐徐地问起。 风挽裳突兀心惊,强撑出没事人的样子,“多谢太后关心,可能是近来天寒,喉咙有些不适。” 太后点头,“既然你看到了,那你可知方才画上的人是谁?” 风挽裳谨慎再谨慎,但还是想不通太后这么问的目的。 于是,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你入过皇陵,也见过宸妃的尸骨了吧?” 宸妃? 莫非……方才画里的女子是宸妃! 原来那个叫她钦佩过的女子长这样,虽然方才只是瞧了一下,但她能从画上看出那女子眉眼间透着坚韧。 “画里的人……是宸妃?”她不确定地问。 旭和帝说记不清宸妃的样子了,若他见到画像的话应该便会从此烙印在脑海里吧? 有那样一个女子在他不知情之下,甚至在皇陵里生下他的孩子。那样的女子是值得记一辈子的。 “正是。她的孩子马上就要登基了,又证实了宸妃非杨家所生,作为新帝的母亲,哀家总得将其来历查清楚,好方便来日记入史册。”太后道。 “太后考虑得是。”风挽裳淡淡地附和。 是的,新皇就要登基了,腊月十五。 日子真的不远了,她想,她应该等得到的。 太后也没说明要她入宫的目的,只是拿起热茶拨盖,一下一下,后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浅啜,仿佛当她不存在。 风挽裳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 不,不是空气越来越稀薄,而是她越来越难以呼吸,仿佛有人扼住她的喉咙。 “走吧,陪哀家到外边走走。”太后放下茶盏,拂袖起身。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跟上。 这殿里的暖炉和熏香过重,也许到外边会好些。 到了外边,寒风吹在脸上,心悸的症状果然好些了。 太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闲庭信步。她则是静静地跟在后头走,一面悄悄压下方才那些不适的症状。 不一会儿,凤鸾宫外传来声音—— “九千岁万福!” “爷。” 是守在外头的宫女太监和小莲蓬喊的。 她愕然回头去看,就见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翩然走进来,精绣的玉色锦袍,披着她亲手缝制的暖裘,上头是祥云图案,领边加了貉毛,如此才衬得起他绝美的气质和尊贵的身份。 他一手负后,大步流星走来,俊脸阴沉,凤眸冷冽,眉头紧锁,可谓是气势汹汹。 一进来,目光就直接落在她身上,眼里盛满忧色。 忽然间,她明白了太后找她来的目的——试探他! 很快,顾玦来到她面前,双手握上的纤细的肩膀将她转了一圈,确认她没事后,放开她,将她护在身边,徐徐看向太后,眸光凌冽。 “太后,这样的把戏您还玩不腻?”这绝对是兴师问罪的口吻。 “顾玦,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太后淡淡地斥,目光看向他护着的风挽裳,道,“哀家不过是见你近来过于繁忙,你二人历尽千难才认定彼此,哀家便自作主张让风挽裳入宫来好让你们二人见见面,你倒是威胁起哀家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让太后知晓,当初奴才对太后谎称的子冉,便是今日的风挽裳!”顾玦搂紧风挽裳的肩头,不卑不亢地警告。 当初的子冉,而今的风挽裳? 太后微微眯眼,笑了,“哀家好心让你俩团聚,那倒是怪起哀家来了。” 当初他声明天下女子何其多,却只要一个子冉。 这句话放到现在来说,也就是只要一个风挽裳! “太后这好心会吓到人。”顾玦还是没消气。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打算出宫回东厂,听到太后传她入宫,立即下轿赶来。 这不是试探又是什么? “行了行了,说得好似哀家会吃了她似的。”太后不悦地瞪了顾玦一眼,朝一旁的宫女伸手,“方才风氏说嗓子受了寒,哀家这里有治嗓子的药,拿去吧。” 从宫女手上接过小木盒递给她。 风挽裳惶恐地接下,“多谢太后赏赐。” 她已经感受到身边的男人正不悦地眯眸瞪她了。 “既然太后也说了叫内人入宫来是为了同奴才团聚的,那么奴才便先告退了。”顾玦拉着她躬身告退。 太后轻笑,“若非亲眼证实过你是太监,瞧你这猴急样,哀家倒真有几分怀疑了。” 突然提起他太监的身份,挽裳吓得用力握紧他的手。 他轻轻回握,低头温柔地瞧了她一眼,对太后道,“正因为奴才是太监,不看紧些不行。” “……”风挽裳羞赧。 说得好似她随时都会红杏出墙似的,若换做别的女人早气了,可对他,她气不起来,因为知晓他说总是言不由衷的性子。 过去就是因为他这要不得的性子害得她误会他许多,殊不知,他在背后对她用足了真心。 “好了好了,去吧,别耽搁了正事。”太后摆手放人。 顾玦领着她躬身后退几步,而后才直起身牵起她的手,转身离去。 太后瞧那毫不避讳的恩爱劲,微微眯眼…… “你嗓子不适为何没让人告诉爷?” 一踏出凤鸾宫的宫门,他立即抓住她的肩膀,不悦地询问,还冷瞪了眼旁边失职的小莲蓬。 小莲蓬被瞪得很无辜,她也不知晓夫人嗓子不适啊。 瞧见他如此担忧,她心里又暖又甜,瞧了瞧身后站得笔直的宫女太监,踮起脚尖贴近他耳朵悄声告诉他,那只是托词。 闻言,他高高堆起的眉峰立即舒展大半。 她退开看向他时,他故意找准角度,软软的唇就这般印上他的。 一擦而过。 她羞得捣住嘴,见他笑得促狭,就知他是故意的,娇嗔地瞪他。 他嘴角的弧度逐渐加大,走近一步,伸手拿下她的手,拉近。 瞧见他眼中的不怀好意,而且紧盯着自个的唇,风挽裳便明白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慌忙挣扎,“爷,莫闹了。” 偏偏,他故意闹她,执着地寻着她的唇,她挥舞的双手被他按在胸前,她只能左躲右闪地躲他一再欺近的唇。 浅浅的轻笑伴随着他的气息逼近,那么灼热,那么暧昧。 倏地,他将她轻轻往前一带,她跌进他怀中,他张开双臂拥紧她,以他宽大的暖裘裹住她纤细的身子,大掌按着她的小脑袋,让她再也没法动来动去,滚荡的气息在她耳畔厮磨,“明明想爷想得快哭了,还矜持!” 悄悄话传入耳,她一怔,随即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乖顺地依偎着他。 是的,她想他,日思夜想啊。 想着,纤细的手臂更加抱紧他,以动作回应他的话。 相拥了一会儿,他放开她,接来小莲蓬手上的狐裘给她披上,系好绳结,而后牵起她的手一起走。 十指紧扣,他们都懂得彼此的牵挂。 上了轿子,离了宫,他取走她手里太后给的药,直接扔出轿子外,那厌恶的模样叫她暗自窃笑。 只是因为她被太后传入宫他就急成那样了,若是知晓她即将不久于人世,他…… 愧疚地扭头看他,也许,他没遇上她会是一种幸。 得到又失去,更痛苦。 “作甚一脸被抛弃的样子看爷?”他看向她,凤眸戏谑。 “只是想多看爷几眼。”她柔柔地笑,把满腔苦涩和不舍掩藏得很好。 “爷很快就让你无时无刻都看得着,摸得着。”他抓起她的小手不正经地贴上胸膛。 这一次,她没有急着收回,只是贪婪地看着他,温柔浅笑,“爷,你一定要好好的。” 以为她在担心即将到来的日子,他笑意收敛,将她揽入怀,轻斥,“瞎担心!你还欠爷五十年,爷还要同你‘接回’长悠的。” 明明是那么动听的情话,她却心如刀割。 捣住嘴,阻止那险些就脱口而出的‘对不起’。 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哪怕只是一声‘对不起’。 “为防太后又打主意到你身上,爷会加派人手保护你,到那日,爷会带你在身边。” 她点头,再点头,默默哽咽。 会的,她会撑到那日的,一定能撑到他成功之时的。 …… ☆、第264章 结局篇:瞒不住了 最后三日,顾玦已忙得夜不归宿,而她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倒数第二日,她一早吐血了,夜里心痛难眠。 她庆幸他忙得顾不上她,庆幸他没回来,庆幸……他没发现泗。 即便是粗线条的小莲蓬也发现她不对劲了,总是不停地问她是否身子不适,总是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原本开朗的眉心一直因她紧锁唐。 直到最后一日,也即是腊月十八,新皇登基的日子—— 今日的风像刀子一样凛冽,大雪也从夜里一直下个不停,积雪堆了一层又一层,整个天都被银装素裹。 裹得全身上下都圆滚滚的小莲蓬站在采悠阁的走廊外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她看着楼下耳房里冒出的袅袅炊烟,再看外边纷飞的雪花,又回头瞧了瞧紧闭的房门,好生奇怪。 夫人平时这个时辰早就醒来了的,怎今日迟了大半个时辰都还没动静? 想到霍总管方才传来的吩咐,她犹豫了下,决定抬手敲门。 笃笃…… 敲了两下,她轻轻地朝里喊,“夫人,您醒来了吗?” 因为爷夜里都同夫人一块儿睡,所以平日里只有等夫人醒来了她们才能进去伺候,以免撞见不该见的。 可是,等了一会儿,里边还是没有声音回应。 小莲蓬又敲了敲,“夫人,您还未醒来吗?那奴婢进去咯?” 她在心中默数三下,还是没听到回应。 那就是默许她进去咯? 想着,小莲蓬轻轻推开只容得她进入的缝隙,然后立即关上房门,不让冷风灌入。 小莲蓬直接往里边的床榻瞧去,目光穿过纱幔,透过纱帐,她看到主子还在榻上沉睡,便举步进去叫醒她。 若换做平时她可不敢,也不舍,可今儿这日子耽搁不得呢。 掀开区隔用的纱幔,小莲蓬瞧见一团小雪白坐在床榻玉阶上安静乖巧地守着榻上的夫人,一颗心都要被它柔化了。 她方才进来还觉得奇怪呢,以往几乎是房门还没完全打开,这小雪球就迫不及待地钻出去玩儿了,今日开门进来却没见到它,原来是守着夫人呢。 她靠近,瞧了眼床帐里还睡得很沉很沉的美人,忍不住蹲下身逗一逗小雪球。 只是,今日的小雪球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直盯着榻上的女主人瞧,好似执着地守候。 “好啦,我这就叫夫人起来陪你玩可好?”小雪球抬起它的两只前爪,让它站立着。 瞧它可怜兮兮的双眼,真是叫人难以抗拒。 小雪球眨了下墨绿大眼,还是扭头看它的女主人,小莲蓬觉得好笑,她竟然看出一丝担忧来。 一只小畜生哪会担忧人呀。 她放下小雪球,上前撩开床帐,看到就连睡着的样子都很美的夫人,哪像她,睡个觉都翻来滚去的。 “夫人,时辰不早了,您该醒来了。”小莲蓬放轻声音叫醒睡美人。 可是,叫是叫了,夫人也完全没有反应。 她皱了皱眉,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声了,于是加大了声音又叫了一次,可也还是没醒。 小莲蓬慌了,伸手去推她的肩膀,“夫人……夫人……夫人,您醒醒呀……” 呜呜……她好害怕夫人再也叫不醒了。 脚边的小雪球也好似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在床前走来走去,哼哼唧唧的,仿佛也想叫醒女主人。 “呜呜……夫人,您别吓我啊!”小莲蓬害怕的哭了,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滴落,小手一直轻轻地推着主子的肩膀。 “不行!我得马上去找霍总管!”小莲蓬终于恢复思考能力,一边抹泪一边转身去叫人。 “别……” 才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但是,她听到了。 欣喜地扑回去,果然看到她家夫人睁开双眼了,虽然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但至少她睁眼了。 “呜呜……夫人,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睡沉了些,吓坏你了。”风挽裳气若游丝地说,连抬手都觉得吃力,让小莲蓬扶自个起身。 她不是睡沉,而是已经接近昏沉,若非小莲蓬来叫她,若非还靠意志力惦记着今日是什么日子,她恐怕真的会就这么睡过去了。 “是奴婢闹笑话了。”小莲蓬顾不上抹干泪痕,赶紧仔细照顾主子下榻穿鞋,又迅速取来暖裘先给她披上御寒。 “夫人,我去叫琴棋书画她们送热水上来。” 风挽裳微微点头,伸手够得着床柱后,小心翼翼地坐回床上等人来伺候。 她全身乏力,仅有的力气得省着用呢。 小莲蓬瞧见主子坐回床上,离开前担心地回头看了眼,得到主子一个淡淡的微笑,她这才放心地跑出去叫人。 房门又重新关上,风挽裳收起笑容,低头看着正咬着自己的裤脚不放的小雪球。 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知晓它的意思,略显吃力地弯腰抱起它,爱怜地轻抚它的毛发,“小雪球,我时日不多了,咱们说好的,你要替我好好陪着爷。” 小雪球在她怀里蹭了蹭,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知晓小雪球听不懂的,就因为听不懂,所以这些日子来她才能放心地同它诉说离别之愁。 “琴儿姐姐,夫人醒了,你们可以上来了!” 门外传来小莲蓬脆亮的声音,有力气真好。 前几日她还求老天再给她多一些时日,今日她不求了,她只求能让她支撑完今日就好,能撑到他成功的那一刻,就好。 很快,门又开。 小莲蓬负责开门让手上都捧着东西的琴棋书画她们进来,而后立即关上房门,就怕她被冷风冻着。 “夫人,快些洗漱吧,时辰不早了呢,再过会,爷的马车就要到了。”小莲蓬走过来道。 听到时辰不早了,风挽裳赶紧将小雪球交给小莲蓬抱,自个着急地起身,然而—— 才沾地的双脚完全使不上劲,整个身子朝地上扑去。 “夫人!” 几个婢女惊呼。 抱着小雪球的小莲蓬反应极快地跪地滑过去以身子给她当垫背,然后赶紧丢开小雪球,扶住她。 琴棋书画也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帮忙。 “夫人,您怎……”刚脱身的小莲蓬轻轻拨开她的秀发一看,突然被吓得跌坐在地。 血…… 夫人吐血了…… 夫人居然吐血了! 她真笨! 夫人这两日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她怎么就没坚持要给夫人找大夫! “夫人!”琴棋书画赶紧将人扶回床上坐着,“快!快去找大夫!通知总管!” “我去!我会轻功!我去比较快!”小莲蓬恢复镇定,马上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而去,速度快得让风挽裳来不及阻止。 瞒不住了。 为何是在这个时候…… 她用力揪着绞痛的心口,脸色苍白如雪。 连下床都没法下,如何能陪着他,见证他成功? “夫人,您先躺下,大夫待会就来了。” 几个婢女担心地围着她,帮她擦去掌心上和嘴角边的血,要脱她的鞋,照顾她躺下。 可是,她怎么能躺,熬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坚持到今日了,怎能躺呢? 躺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怎么办? 不! 不可以! 她忽然伸手用力抓住一个婢女的手,慌张地说,“快!快去阻止霍总管派人去通知爷!” 霍靖一定会马上派人去通知他的。 不能! 在这时候千万不能让他知晓,要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夫人,您都吐血了,必须得让爷知晓啊!”棋儿干着急。 “就是不能让他知晓!”风挽裳用力喊,可是太过虚弱的她即使用力喊也是毫无威严可言,“这些年来大家伙过的是何日子?别人逢年过节的时候,幽府里十年如一日的冷清……爷忍辱负重多年,又为的什么……” 琴棋书画沉默,泪水泛滥地看着她们的夫人。 她们都看得出来,那不是普通的吐血那么简单,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她想的只是族人的明日,想的只是爷忍辱负重多年的结果。 “还不快去!”风挽裳吃力地催促。 “奴婢这就去!”画儿抹了把泪,转身跑出屋子。 “夫人,您先躺下歇会吧。”剩下的哽咽着上前,只差没跪下求她了。 “不行……帮我洗漱更衣,爷的马车不是快到了吗?”他说过要带她在身边的,倘若她不去,他会起疑,会分心担忧她会不会已经被太后抓走。 “不让爷知晓,那就让人去通知爷,就说……就说夫人您不想去见那血腥场面,就在府里等爷。” 可是,有爷在的地方,爷又怎舍得让夫人见到血腥画面。 在这样重大的日子,夫人又怎可能不想去。 更何况是爷亲口要求的,夫人从来就不会拒绝爷的任何要求。 以爷的聪明,他会想到是夫人出事了的。 “不会有事的……快按照我说的做吧。”风挽裳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唇角。 看她们的样子,她知晓,她们明白她们的爷有多聪明。 几个婢女纵然不舍得让她这般折腾,可还是不得不照做,心情沉痛,内心无比自责。 好好的夫人怎么就突然倒下了呢,是她们失职,那么多人照顾夫人都没照顾好。 爷若怪罪她们,她们也不愿,只愿夫人能好起来。 在几个婢女的帮忙下,风挽裳很快就洗漱完,正在换上顾玦早命人给她准备好的衣裳。 这是一套女子宫廷礼服,翟衣、中单、蔽膝、大带、副带、腰佩、小绶、大绶等,繁琐华丽的同时,又能充分御寒,且还贴心地避开她受不了的金线。 霍靖带着大夫和小莲蓬火烧眉毛地赶来,整张脸都吓得发白了。 一进门,瞧见主母正由着婢女帮她穿上爷为她备好的衣裳,瞧见那摇摇欲坠的脸色,他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忙不迭上前,“夫人,您还换这身衣裳作甚?快躺回榻上去让大夫给您好好瞧瞧。” 宽大的腰带已经束好,风挽裳由琴儿扶着转身面对霍靖,棋儿和画儿则将宽大曳地的厚实斗篷从后给她披上。 仿佛凤袍加身般,庄重慑人。斗篷的边沿都是雪白的皮毛,从领子到脚下,微风吹来,软软的皮毛拂动,仿佛外边纷飞的雪花,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 只是,脸色差了些。 不,是太差了。 “霍总管,你没派人去惊动爷吧?”风挽裳担心地问,声音虚弱得见叫人心疼。 “原先是让小莲蓬马上赶入宫去告诉爷的,是画儿在最后一刻跑来阻止了。”霍靖心疼又感激地看着她,慌忙将大夫拉上前,“快帮夫人看一下。” 但是,风挽裳拒绝,“别浪费时辰了,快扶我过去梳妆。” “可是,夫人……” “霍总管,我没事的。”她强撑笑容告诉霍靖,也告诉自己。 没事的,至少在他获得成功之前不能有事。 霍靖又岂是琴棋书画她们,那么轻易就信的。 她越是这样说就越代表越严重,若不严重,怎不让告诉爷。 小莲蓬一路上还说她叫不醒,叫醒了又站不稳,还吐血了。 多久了? 这样的身子有多久了? 她怎可以瞒得这么好? 老眼变得湿润,心疼这孩子总是为别人着想的心,心疼她的遭遇。 他以为她和爷总算苦尽甘来了的。 他以为那个孩子已经 是他们之间所遭遇的最痛苦的事了的,没想到…… “霍总管,外边局势如何了?”坐在铜镜前,风挽裳虚弱地问。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昨日和前日,她都仔细用胭脂水粉费心掩饰大半的。 “回夫人,天都的百姓都门窗紧闭,就连街上都冷清得吓人,好似一座空城。”霍靖年迈的声音也有些哑了。 “如此也好,能避免伤及无辜。”风挽裳低头瞧了眼掌心里方才让婢女拿过来给她的小瓷瓶,“爷和其他几位爷应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 这也是沈离醉给她的,说是倘若她支撑不住了,吐血,四肢无力时,而他又还未回来,她可以服下这药,就像过去让子冉保有一息陷入昏迷那般,可以拖延一些时日。 这药必须得马上服下,否则等耗尽最后的生命力,服下也没用了。 可是,这时候,她又怎能服下? 在他就要成功之时…… 万一服下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毅然的,她将小瓶子悄悄丢入梳妆台底下。 霍靖含泪点头,“夫人放心,这一次,会成功的,一定会的!爷很快就能时刻陪着夫人了。” 越说越心酸,他这样说只是希望她能撑着些。 “是啊,爷他们会成功的,盼了那么多年,苦了那么多年,马上就要彻底拨云见日了,大家往后也会过得平安顺遂。”风挽裳虚弱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选那支宝蓝的簪子给婢女帮她戴上,尽管发髻上的朱钗都比这支簪子华贵,尽管讲这些也是他让人张罗的,但她还是独独钟情于七夕那日他送的这支。 这算是定情信物呢。 霍靖看着她祈盼的样子,看着她一心一意为爷,想到这对苦命鸳鸯过去所发生的种种,心如刀割的痛。 不忍,也没法忍。 他攥了攥拳,转身,“夫人,这事必须马上告诉爷!只有爷能尽快让沈爷赶回来,沈爷一定会有方法的!” 她时不时地揪着心口,他便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所以,更加没法瞒! 因为,那必是取了心头血所致! “站住!”风挽裳赶紧起身喝住他。 听到那有气无力的声音,霍靖再也狠不下心迈出门槛,他回头,红了眼眶。 看着这么一个长辈为她红了眼眶,风挽裳很是感动和欣慰,她扯出一抹浅笑,“霍总管,沈爷就是为了找出可以医治我的方法才连夜离开的天都。” 霍靖浑身一震,不敢相信,“沈爷早已知情!连夜离开的天都,那不就是……” 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他们居然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他们不够用心? 一定是后者,倘若真的够用心,怎会看不出她一日比一日消瘦?怎会看不出她眉眼间紧锁的哀愁? 愧疚和懊悔一下子涌上心头,他觉得万般愧对,双膝朝她跪下,“夫人,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能及时发现您的状况……” “不!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夫人!我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我却一点儿也没发现,是我的错……”小莲蓬也扑通跪下,没法原谅自己的粗心。 “奴婢也有错!”身后的琴棋书画也紧跟着跪下抢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霍总管,不关你们的事,快起来……”风挽裳既感动又无奈地喊。 “夫人,依您方才所说,也即是没法子治,对吗?”霍靖抬头,沉痛地问。 风挽裳淡淡地看着他,半响,点头。 “是……今日吗?”今日是他们拨云见日之时,也是……她的大限? 看着霍靖和几个婢女屏息等待的样子,虽然不想让他们难过,但是,她只能坦白。 因为,接下来,她还得靠他们。 闭上眼,她点头回应。 霍靖仅存的一丝希望破灭,整个人瘫软在地……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づ ̄3 ̄)づ╭ ☆、第265章 结局篇:身子不适就该同爷说 当初不是说没事了吗? 正因为爷知晓她的心不会有事,所以谁也没往那上边去想啊! 怎会……变成这样坼? 她明明知晓自己时日不多了,还能那般若无其事地面对爷,一如既往地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缤。 不,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譬如,她在教琴棋书画做药糕,写下菜谱,为爷做了四季的衣裳。 再譬如,她还特地交代关于小莲蓬的那批嫁妆,要他好好留着好等小莲蓬出嫁再用。 她早已默默地为自己即将离去做准备了。 想到她这两个月来总是替爷细心张罗饮食起居, “夫人……”小莲蓬和琴棋书画哭得不成样,为这突如其来的悲讯。 风挽裳轻扯唇角,“别哭了,我不还好好的吗?快些帮我准备妥当吧,爷的马车估摸着也快到了。” 她看向霍靖,“霍总管,你该知晓如何做吧?” 霍靖痛心地抬袖抹去眼角的湿润,看向她,“夫人,当初关于孩子的真相,爷早在禁军上门的那一夜就已知晓了。” 风挽裳震惊,身子微微一晃,小莲蓬她们赶紧上去扶她。 孩子的真相……在那时就已知晓? 当时的他明明还是如既往地气定神闲、从容镇定,原来心底里在承受着她一直所不愿让他承受的痛苦。 他体会到她不愿让他知道的那份心,所以才一直没让她知道关于孩子的真相早在那日萧璟棠说之前他早已知道。 “爷有多恨自己你不会知晓,爷觉得是他强行将你带进幽府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痛,所以才会将计就计让您以为他恨您,让您远离,奴才想,即便没有那件事发生,爷也会推开您,至少在他还无法给您一个安宁时,他不能再让您再受一丝一毫的痛苦。夫人,我们这条路走得太漫长了,漫长到不知何时是头,所以爷宁可狠心放开您……” 所以,他近日来拼了命的忙,除了完成自己的责任外,还包括急着给她一个安宁吗? 她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正因为大家都受了这么多的苦痛,正因为这一路大家走得很艰辛,所以,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要对得起所受的艰辛和苦难。” “可是,而今这条路终于走出头了,为何……为何是这样……”他真的想马上去告诉爷的,可是,正如她所说,这条艰辛的路就要走到头了,只差伸手去推开那扇门,就能迎接璀璨的光明,又怎能在最后一刻让那扇门消失。 所以,不能。 这不只是对夫人残忍,对爷更是残忍。 “霍总管,你赶紧下去安排吧,别让府里人知晓,今儿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风挽裳收敛悲伤,虚弱地吩咐,然后让小莲蓬她们赶紧帮她梳妆妥当。 霍靖看着她坚强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痛,沉重地躬身退了出去。 “把胭脂上厚一些。”风挽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怎么瞧都是气若游丝的样,但愿待会服下沈离醉的药脸色会好些。 …… 被白雪覆盖的皇宫也没有消减它的壮阔和巍峨。 今日是新皇登基的日子,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 丞相一党力争让旭和帝的孩子登基为帝,如此一来,太后今后就难再能掌政了,所以,今日这登基大典只怕是不会太平静。 皇宫内外严兵把守,天都的禁军以及原来由裕亲王统领的守护天都的兵马都由九千岁自由调遣。 唯恐生变,禁卫、厂卫、缉异卫负责守卫皇宫,而那些兵马则是在天都城外随时候命,一旦城里生变,立即有人带兵前来救驾。 有人说,这看似以防有变,实则是太后和九千岁为逼宫做准备。 大雪依然纷飞不断,整个天都如诗如画。 午门旁边的城楼上,男子长身玉立于纷飞雪花里,一袭尊贵的玉色锦袍,身披貉毛斗篷,静静地望着宫门外的路。 那张俊脸在雪花纷飞中,美得仿佛不似人间。 “督主,时辰差不多了。”旁边替他打伞的万千绝,出声提醒。 “她那边一切都好吗?爷让你派的人可都有派了?”明明万千绝办事他极为放心,可今日却是不安地问了。 是的,不安。 总觉得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见到她,不踏实。 “督主放心,属下派的都是东厂里对督主最忠心最精锐的一批人,定能将夫人安然护送前来。” “那怎还未见影。”顾玦望着前方没半个鬼影的路口,冷冷拧眉。 万千绝默,抬头看去,忽然,茫茫大雪中,一支队伍徐徐出现。 三百厂卫将一辆马车牢牢护在当中,缓缓而来。 “督主,夫人来了。”说着,也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来得及。 在这当口,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瞧,督主紧抿的唇松了,紧蹙的眉也展了,凤眸直直地盯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马车。 然后,他勾唇,倏地,一个大鹏展翅,自高高的城楼上飞身而下,在漫天雪花中,翩然落地。 万千绝紧跟落下,打开伞上前为他挡雪。 算得上浩荡的队伍很快就来到眼前,那些个厂卫立即散开,让马车靠得更近。 “参见督主!” 山呼响起,马车里正打算下车的风挽裳错愕,万万没想到他就在外头。 当时走出幽府的时候,看到外边那么长的队伍,她很震撼。 他起码派了几百号人前来护送她入宫。 “夫人……”小莲蓬担心地喊。 她露出一抹微笑,轻拍她的手背,“就当你是那时在我身边的莲蓬,没事的。” 她担心小莲蓬控制不住她自个的情绪。 “……我明白。”小莲蓬点头如捣蒜。 她真糟糕,夫人都这般了,还要担心她表现不好。 “嗯,该下车了。”风挽裳欣慰地点头,转身间就看到车帘被撩起,她对上那双温柔慑人的凤眸,浅浅的笑着看她。 她的心狠狠地跳了下,欣喜地扬唇,走出去任他抱下马车。 万千绝立即将纸伞撑过他们的头顶。 他看着她,脸上的胭脂过重了些,正好与她一身隆重相衬。 她看着他,面前的他,雪中的他,俊美得真的好似从茫茫大雪中走出来的谪仙。 大雪纷飞,寒风冷冽,时光仿佛拉回去年她倒在他轿子的场景。 才一年啊,他们真正相识也才一年,真正在一起的更少,为何要这么残忍,为何这么短暂? 收敛神伤,她看向他,“爷,您怎还亲自到宫门口来接我?”这般紧张的时刻,他不是该忙得很吗? “就是越到最后,爷才得更加看紧你。”她拂去方才下马车时不小心落在肩头的雪花,瞧了瞧她的脸色,“脸色怎这般差,想爷想的,嗯?” 她凝着他,半响,低头,借着娇羞掩去心中的酸涩。 她想他,无时无刻都在想。 “督主,太后派人来催了。”万千绝看着从宫门里跑出来的小太监,出声道。 顾玦余光往后瞥了眼那个猫腰而来的太监,牵起她的手,低头对她低声说,“爷也想得紧。” 而后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块前往金銮大殿。 风挽裳知晓从这里到金銮殿还有好长一段路,她微微皱眉,脚步沉重。 以她而今的体力…… “嗯?”顾玦停下脚步回头,挑眉看她。 “爷,能否坐步撵,这雪下得太大了,太后又找得急,到时还得费时打理一番。”她婉转地道,眼神不敢有任何闪躲。 她是怕仅靠吞沈离醉的药没法支撑到最后啊。 “爷还道你会喜爱同爷一路赏雪呢。”他轻笑,接过万千绝手上的纸伞亲自给她打伞。 万千绝立即转身去叫停在那边的步撵过来。 “爷的身子偏凉,该悠着些。”她柔柔地道。 “瞧你把爷说得跟个病西施似的。” “我是真的担心爷的身子,爷马虎不得。”她拧眉,极为认真地叮咛。 “爷的身子不是该由爷的小挽儿来管吗?”他戏谑地笑。 风挽裳看着他逗她的模样,故作羞赧地躲进他怀里,依靠着他保存体力。 他此刻的笑,更像一颗颗石头加注在她心上,好沉,好重。 待她倒下后,他承受得了吗? 顾玦单臂拥住她,总觉得瘦了些,轻轻地叹息,“小挽儿,从这一刻起到往后的每一日、每一年,爷都不会与你分开了。” 她在他怀中,就是踏实。 风挽裳的心在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撑着不让它落下。 步撵很快就来了,上了步撵后,太后又派人来催,于是抬步撵的人尽力加快脚程。 步撵里,她抱着他的手臂,靠着他,安静不语。 他拥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梳弄她的秀发,“几日不见,爷总觉得你像只病猫?” 这般主动贴近他的她,很少见,还是一上步撵一坐下就抱着他的手臂了。 风挽裳心头一颤,没有抬头,只是轻摇了下脑袋,“只是天太冷罢了,也别多想。” 话落,他立即扬开他宽大的斗篷裹住她,结实的长臂更加搂紧她,“这般怕冷,还如何当爷的小暖炉。” 然后抓来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轻轻揉搓。 他的手也是冰凉的,可是,很暖。 “不知为何,今年特别冷。”她更加贴近他。 就这样子让她保存力气到最后一刻吧。 顾玦低头看着贴着自己取暖的人儿,凤眸晦暗,心疼。 又是小产又是取心头血的,听说小产就如同女人生孩子,不坐好月子,身子折腾成那样,能不畏寒吗? 怪他啊! …… 金銮殿里的文武百官早就等候已久,太后亦是坐在旁边的垂帘后头,隔着垂帘,不知喜怒。 “太后,登基的时辰马上就到了。”薄晏舟淡淡地出声提醒。 “薄丞相,哀家都已亲口答应你让新皇登基了,你还急什么呢?”太后威仪的嗓音徐徐地响彻大殿。 “登基是何等大事,臣只是担心误了时辰。”薄晏舟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放心吧,九千岁有分寸的。”摆明了是一切还是得等九千岁来才能进行。 “……是。”薄晏舟拱手退回,低头的时候,眼里闪过笑意。 “九千岁到!” 说人,人到。 通报是从大殿外传来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顶步撵稳稳当当地停在大殿门外,停在正门口。 那夏纱冬厢的步撵除了九千岁,不会有别人。 两个太监从两旁将帘子轻轻撩起,只见九千岁从里头钻出来,颀长的身影昂然而立,由宫女上前替他调整衣裳。 宫女退开后,在大家以为他下一步就是迈入金銮大殿主持这场登基大典时,他的目光却是凝向步撵,嘴角浮现出温柔的浅笑。 普天之下能让九千岁笑得没那么假的人除了…… 果然! 一个妙人儿从步撵里出来,九千岁伸手去拉她一把,一对璧人翩然而立,他们的背后是纷飞的雪景,大家伙却只看得见他们并肩而立的美。 能得九千岁温柔浅笑,抬手整衣的除了那风挽裳还能有谁? 风挽裳的心在抖,不只是因为害怕自己撑不住,更因为这异常紧绷的气氛。 金銮殿外,重兵把守,看似平静,却危机四伏。 “怕吗?”他低头询问。 她微笑,摇头。 然后,他朝她伸手,她毫 不犹豫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他缓缓握紧,十指紧扣,带着她迈过高高的大殿门槛,在站立两旁的百官中间走过,朝前头的最高位走去。 两人皆穿着特别定制的宫廷礼服,手牵着手,自百官面前雍容地走过,不知晓的还以为今日登基的是他,封后的是她。 只是,新皇登基,九千岁把自家女人接来作甚? 当看戏? 风挽裳努力让自己这段路走得很好,只要走完这段路,到上边的位子就好了,接下来就没那么辛苦了吧。 可是,为何她觉得这条路好长,长到她快要走不动了,快要支撑不住了。 前方的事物似乎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她用力咬牙。 不能倒下,千万不能倒下啊! 目不斜视的顾玦感觉到小手握得他很用力,没有多想,也微微用力反握回去,安抚她的不安。 她在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知晓。 若能让她不来,他决计不会让她来,安心在家等着他的好消息即可。 只是,到最后一刻了,太后诡计多端,他不能不防着,除了他的身边,放她在哪,他都不放心。 在身后走的小莲蓬紧盯着自家夫人,就怕她支撑不住随时会倒下。 万千绝则是紧盯着自个的主子,无时无刻防止别人刺杀,是他寸步不离的首要职责。 近了,近在眼前了。 风挽裳看着金銮座上那把属于他的椅子,胜利在望,却忘了留意自己脚下的台阶,一个踩空,整个人朝前扑去…… “夫人!”小莲蓬痛心惊喊,闪身上前。 但在她的手够着之前,顾玦已眼疾手快地揽住风挽裳的纤腰,让她避免狼狈跌倒的下场。 看着因为惊魂未定而血色尽褪的小脸,他微微颦眉,眸光犀利地看向冲上来的小莲蓬。 小莲蓬吓得瑟缩了下,慌忙退后几步,深深低着头,咬唇。 她以为夫人支撑不住了的,也不知方才那般大喊会不会教爷起疑。 “咳……”那边传来太后不悦的提醒。 顾玦对那边略略颔首,二话不说,弯腰抱起身边的人儿。 风挽裳又吓了一跳,小手险些控制不住想要揪住隐隐作痛的心口。 他总是这般出其不意,她即便能撑到最后,也会被他提前吓死的。 “身子不适就该同爷说!”他冷瞪她一眼,几个大步便已登上金銮宝座。 她的心赫然揪紧。 他发现了吗? 不,应该是只当她身子不适,不会那么快联想到是她的心出了事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抱她登上宝座,而是直接飞奔离去了。 不是她太自信自己对他的重要性,而是太了解他对她是怎样的浓情炽爱。 顾玦价格抱着她徐徐回身面对百官,就这般坐下,旁若无人地对她咬耳朵,“这笔账,爷回去再同你算!” 果然如她所想。 她松了一口气,本就虚弱的声音也不用刻意压低了,“只是染了点风寒,不碍事的。” 多亏这大冷天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脸上的病态,声音的虚弱,身子的无力也都说得过去了。 这样就很好,让他心无旁骛地结束这场长达十年之久的仗。 百官看着宝座上毫无避讳的画面,有些忍不住地窃窃私语。 “九千岁,新皇登基,你将一个妇道人家带来金銮殿做什么?”薄晏舟很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的丞相身份。 “本督的夫人没见过登基大典是何样,本督便带她来瞧瞧,怎么?诸位大人有异议?”顾玦扬手,用斗篷将怀中的人儿裹了个严严实实,凤眸轻抬,声音徐徐。 众人无不嘴角轻抽。 皇帝登基大典除了朝臣又有谁能轻易见到的?怎说得好似这登基大典跟外边街上耍大刀的一样随便。 “自古女子不得入朝,九千岁未免太目无 法纪了。”薄晏舟不依不饶,谁叫维护朝纲也是他的职责呢。 顾玦眉眼轻掀,薄唇轻勾,“目无法纪?那是何物?” 语气不疾不徐,却是狂妄霸气。 “时辰到了,登基大典开始吧。”那边,太后厉声下令。 ☆、第266章 结局篇:新皇变旧皇 顾玦敛了敛眉,摆手 一旁的司仪太监立即高声宣读新皇登基的诏书,然后宣布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庄严大气的配乐响起,百官整齐划一地转身面对面,手持玉板,躬身恭迎新皇家驾临,唯有九千岁还抱着怀中的女子稳坐不动,甚至只低头凝视怀中佳人。 那喧天般的奏乐让风挽裳更觉得难受,她在他怀中微微睁开眼往下看去戛。 只见金銮大殿门口,新皇在一名太监陪同下,龙袍加身,以帝王之姿,昂首阔步自百官面前走过,帝王架势恍若浑然天成,不怒自威。 很快,新皇一步步登上宝座,站定在龙椅面前,配乐停止。 他有意瞧了眼龙椅旁边的九千岁,拂袖,徐徐回身,面对百官,君临天下般地坐上那把龙椅。 群臣跪地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銮殿里,金銮殿外,山呼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风挽裳讶异,怎可能进行得这般顺利?这般平静? 她并不知晓他们最终的计划是怎样的,却一直都相信他们会安排好。 接受朝拜后,接下来则是由当今丞相薄晏舟递上新皇的第一封折子。 奏折的内容却是—— “臣觉得皇上已过弱冠之年,已有足够的能力辨明是非黑白,太后应该将传国玉玺一并交给皇上了。”薄晏舟坚定有力地要求。 垂帘后的太后不疾不徐地说,“哀家觉得皇上刚刚登基,对朝廷之事还一知半解,等皇上做得足够让哀家放心了,哀家自当将玉玺交给皇上。” 她就知晓这薄晏舟会趁机提这样的要求。 只是,奇怪了,为何还未有任何动静传来? 莫非,那旭和帝当真以为这是他的孩子,让他的孩子我继承皇位也无不可?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太后这是打算一直执掌朝政下去吗?别以为臣不知晓太后打的什么主意。”薄晏舟干脆转身面向珠帘那边,铿锵有力地指控。 “喔……丞相以为哀家打的什么主意?”太后饶有兴味地问。 薄晏舟轻轻勾唇,“太后与九千岁随便找了一个人假冒成旭和帝的孩子,让臣和裕亲王寻着,顺理成章地接回宫中,太后与九千岁又一同谋害小皇帝,嫁祸给裕亲王,削夺其兵权,让这个假皇子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然后,太后和九千岁便可以继续大权在握,高枕无忧了!若说与之前又何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比较大的傀儡皇帝操控!”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叫人唏嘘不已。 丞相这是活腻了吗? 居然敢公然如此对抗太后? 这……真的是向来沉得住气的儒雅丞相? 风挽裳心里更加揪紧。 要开始了是吗? 要开始声讨太后了吗? 不然薄晏舟怎会突然这样指控? 可是,既然要拿这个新皇是假的来说事,为何不在他尚未坐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时揭发? 怪! 真的很怪! 太后不怒反笑,“薄丞相,别忘了,这皇上可是你和与裕亲王一同寻回来力证乃皇家子孙的,也是你率着你一干党羽极力拥护这皇子登基为帝的,哀家而今也让你们如愿了,怎这会你倒颠倒黑白,说起哀家的不是了?” 薄晏舟往宝座上看了眼龙椅上的男子,又掠过旁边的九千岁,轻笑,“那是因为……他是假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指向龙椅上的新帝,斩钉截铁。 太后皱了皱眉,谨慎地沉思。 这薄晏舟既然知晓这人不是旭和帝的孩子,却为何等登基了才揭穿? 这里边是否还存在着别的阴谋? “既然丞相大人口口声声说皇上是假的,难不成丞相大人已寻到真的那一个了?”顾玦淡淡地抬眸看去,徐徐地反问。 薄晏舟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然后,金銮殿外传来兵器交响的声音。 紧接着,大殿门口冲进来一个身影—— “真的皇子是没找到,不过,真的皇上,是找到了!” 是裕亲王! 他提着长戟,还穿着一身囚服,披头散发,逆光而来,几个箭步便已冲到宝座前,尽管看着狼狈,却是一脸的正义凛然。 所有人都吓得退到边上去,这是真的要造反了啊。 上边的顾玦也不得不给面子地将怀里的人儿放在椅子上,吃惊地站出来。 太后惊得拍案而起,从垂帘后走出,“裕亲王,你胆敢私逃天牢造反!” 裕亲王转身,手上犹如千斤重的长戟愤愤往地上一定,瞪向太后,“本王即便是逃了又如何?你这妖妇祸乱朝纲多年,今日便是我南凌朝堂拨乱反正之日!” 太后深深皱眉,看向顾玦。 这裕亲王怎可能这么轻易就出得了天牢,而且还打进金銮殿了,外边的人都在做什么! 顾玦也深深拧着眉头,招手打算让万千绝出去一探究竟,但是,裕亲王却大笑几声。 “不用去看了,外边的人打得正酣,缉异卫和厂卫什么卫的也不过是一些草包,怎比得上常年在外征战的大军。相信他们很快就将外边的人杀个片甲不留了。” “不可能!你打哪来的大军!即便有,也进不了天都城!裕亲王,你想吓唬哀家,哼!”太后有恃无恐。 天亮之前,莫孤烟带的兵马已经在天都城外候命,一旦出现别的大队人马,格杀勿论。 “本王已经站在这里了,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裕亲王得意地笑道。 太后一再拧眉,又狐疑地瞧了眼那边的顾玦,他给了她一个一切尽在掌控中的眼神,但她还是没法完全放心,外边传来的打斗声让人难以心安。 她朝一旁的太监微微颔首,那太监明了地点头,躬身退下,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悄然从后殿离开。 没有了他做支撑,风挽裳只能努力保持端坐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局势发展,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就连听进耳朵里的话也嗡嗡作响。 她暗自掐自己的手,掐自己大腿,就是不能在这时候倒下啊。 他负手背对着她而立,那么卓然,那般伟岸,这才是成大事的样子。 “再草包也足以耗尽你们的体力了,在裕亲王所谓的真正的皇上到来之前。”顾玦眯眸徐徐冷笑。 “本王奉劝九千岁不要太胸有成竹了。”裕亲王讥笑。 “本督不是一向这样吗?”顾玦轻轻挑眉,笑得妖冶。 “薄晏舟,这是你一手策划的吧?”太后看向薄晏舟,笃定地问。 薄晏舟也没有客气,依然谦谦有礼地躬身拱手,“太后聪明,臣旨在让真龙归位,如此,臣责任也算了了,还望太后见谅。” 见谅! 都造反了,他还给她来这一套! “事已至此,那哀家就且看你们如何迎真龙归位!” 且不管那些人如何攻入皇宫,还从天牢救出裕亲王的。凭他们那一点人马,还抵得过莫孤烟带回来的十万大军不成! “既然太后要看,臣也不好让太后久等。”薄晏舟还是一派客气的口吻。 太后凌厉地皱眉,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好久等的意思,只除了…… 殿外交战的声音越演越烈,听得人心惶惶。 但是,薄晏舟此话一出,金銮大殿里仿佛被施了静音的魔法,出奇的静,静得叫人胆寒,屏息以待。 只见薄晏舟与裕亲王相视一眼,突然掀袍朝宝座上的人跪下,叩拜,齐声高呼,“臣恭迎皇上归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一头雾水。 九千岁轻轻挑眉,轻笑,“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这是假的皇子?既然是假的,你们拜的自然不会是他。”而后,左右看了 看,又笑,“莫非,你们拜的是本督?” 薄晏舟和裕亲王很无语地相视一眼,目光直接看向龙椅上的男人。 风挽裳微微扭头看去,这才发现那男子始终以帝王之姿端坐在龙椅上,沉着,冷静,这样的帝王气势一点儿也不像是随意找来的人可以假扮的。 难不成…… “皇上,您放心,臣与裕亲王誓死保护皇上。”薄晏舟低头保证。 “没错!臣会誓死保护皇上!”裕亲王以性命发誓的口吻。 众人依然茫然不解。 不是说假的吗? 怎这会又这般恭敬地跪拜了,还说着一堆大家伙听不懂的话? 别人不懂,但是太后很快就懂了。 她有些失了镇定地从垂帘那边的座椅快步过来,凌厉的眸光怀疑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强压下内心的波动,冷声质问,“你就是他们口中那个真正的皇上?” 龙椅上的男子目光淡淡地掠过跪在下边的薄晏舟他们,而后,缓缓起身,拂袖,负手在后,扫了眼殿下的众臣,才徐徐看向太后,薄唇轻启,说出叫人咂舌的话—— “你觉得呢?母、后。” 一声‘母后’吓得太后踉跄倒退,脸色丕变。 一声‘母后’让百官瞠目结舌,一石激起千层浪。 也即是说,那上边站着的人是……失踪多年,甚至已宣称死去的旭和帝! 旭和帝当真还活着,当真回来了! 风挽裳了然地笑了。 原来如此。 也是,沈离醉当初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待在宫里,这新皇自然也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只见站在上边的新皇在大家屏息以待下,缓缓抬手摸向耳后,寻到了什么,慢慢地,慢慢地撕开那曾轻薄的面皮,露出一张俊朗沉稳的脸,一张,真正的帝王之相! “真的是旭和帝!”有三朝元老禁不住惊呼出声。 太后又震惊不小。 这张脸,她不会忘记,褪去当年的稚嫩,已然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岁月让他变得更沉稳,更冷静,完全具备了一个帝王该有的。 “恭迎皇上归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薄晏舟又高声叩拜了一次。 身后一向站在他们这边的臣子也纷纷跪地朝拜。 而一向听从太后的臣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也没料到这旭和帝会回来,而且新皇变旧皇,总归都是皇。 但是,传国玉玺还在太后手中,太后又手握兵权,即便旭和帝今日重新坐回那把椅子了,实权还是在太后手中啊。 风挽裳觉得自己也该起身的,毕竟站在眼前的是真正的皇帝,不能任由顾玦胡来了的人。 只是,她才动身,站在前边的男子便发现了,一个大步回身按她坐回去。 顾玦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她,却意外她的手如此冰凉,明明方才没那么冰的。 察觉到他的察觉,风挽裳朝他露出微笑,拨开他的手,让他把注意力放回大事上。 他将斗篷给她拢紧了些,又瞧了瞧她额上渗出的细汗,虽然已明显被擦去,但他还是瞧出来了。 而今这时刻,让万千绝先送她下去歇息只怕也不成。 那就……速战速决吧。 转回身,正好对上太后怀疑的目光,他略略颔首,没有表露什么。 太后又看向旭和帝,“哀家倒是没想到你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二十一年了,整整二十一年了,朕承蒙列祖列宗保佑,总算能重新临朝,总算能揭开你想要改朝换代的野心!”君楚泱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事情到了这样的局面,太后也不再说场面话了,“你以为,就凭你那点人马就能稳坐那把龙椅了吗?哀家早料到你会来,所以外边那些人不过是请君入瓮的前戏。” 说着,她看向顾玦,“顾玦,可以开始了。” 顾玦点头,看向君楚泱,随即诡异地勾唇,那张优美的唇轻轻开启,“都出来吧。” 于是,从后殿中,从房梁上,从四面八方涌入一大批精锐的厂卫,手持兵器将整个金銮殿上的人包围在其中。 风挽裳开始不停地盗汗,连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模糊不清。 她知道,一切都在如他们精心策划般进行着,而且会进行得很顺利的。 顾玦看向君楚泱,抽出万千绝的佩刀扔给他,“快些结束,本督赶着回家!” 众人傻眼。 这九千岁居然让这真正的皇帝自刎?而且理由是……赶着回家! 他能不这么狂妄吗? 君楚泱微微蹙眉,余光瞥了眼他身后的女子,好似,脸色不太好。 风挽裳还是强撑精神朝他微微颔首,心里暗暗希望他千万别因此怪罪顾玦啊。 君楚泱低头看向脚下的大刀,又抬头扫了眼金銮殿里的厂卫,接着徐徐看向众臣,然后,看向一旁胜券在握的太后,又低头,似乎下了决心,脚尖踢起那把刀,握在手上。 “皇上!” 薄晏舟和裕亲王惊喊阻止,完全不知这演的是哪一出。 他们策划的时候,没这一出啊。 但是,风挽裳却明白顾玦丢那把刀给他的意思了。 “太后,既然已走到这一步,那就先算一算账吧。”君楚泱一手负后,一手拿刀,一身龙袍,还真像是要算账的架势,而不是……自刎。 “哀家没觉得有何账需要同你算的!你今日所为等同逼宫造反,名不正言不顺!顾玦,还不动手!”太后怒斥。 但是,还未等顾玦出声,君楚泱已拾级而下,“怎会没有?当年,故意给朕一个生母所在的假消息,让朕赶往,然后让事先埋伏好的人将朕杀害!二十一年前,天都异族一夜之间被太后派人屠杀殆尽,这笔血账,即便朕不算,也有的是人来同你算!” 顾玦眼神示意万千绝保护好风挽裳,而后在君楚泱逼近太后之前,飞身跃下,负手,傲然护在她面前。 他是想速战速决,但有人不肯,非要算账,他也只好照计划走了。 何况,这笔账,也确实不得不算。 太后深深地看了眼跑下来护驾的顾玦,看向君楚泱,“你指的是那些异族余孽?就是你煽动他们屡次来刺杀哀家,诋毁哀家?” “太后确定是诋毁吗?”薄晏舟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太后。 太后微微眯起美目,倏地凌厉,恍悟地笑了,“好你个薄晏舟,好你个薄晏舟啊……原来你也是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 是指异族吗? 众人再一次被这真相惊呆了。 人人歌功颂德的少年丞相居然出自异族? “没错!臣属于异族中的扶胥一族!今日便要替我扶胥一族讨个公道!”薄晏舟昂首挺胸,沉静的眼眸里隐隐透着怒火。 太后讥笑,“原来是扶胥族,还有另外几个族呢?哀家记得异族一共有四个,扶胥,琅琊……还有哪两个来着,既然要算账,怎少得了他们呢。” 出来了,她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却不知,在说到琅琊时,顾玦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 “新皇登基,皇商殷慕怀特地备来大礼道贺!” 忽然,金銮殿外响起清亮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殷慕怀打着扇子,翩然迈入大殿,锦袍玉带,风度翩翩,仿佛一丁点儿也没被外边的打斗所波及。 只是,礼呢? 他一个皇商怎会在这关口跑来? 莫非…… 围在金銮殿里的厂卫齐刷刷地转身,如临大敌般的挡住他。 太后诡异地笑了笑,摆手,“让他进来!”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月票(づ ̄3 ̄)づ╭ ☆、第267章 结局篇:阎罗将军莫孤烟到 太后令下,厂卫立即让道。 殷慕怀勾唇带笑,在大家的注目下,闲庭信步般的来到太后和皇帝面前。 扇子一收,躬身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殷慕怀,你要送什么礼,哀家大约已经猜到了。”太后眸光如刃,冷冷勾唇戛。 “不愧是把持朝政多年的太后,没这等聪明劲,还真撑不起那么大的野心。”殷慕怀脸上带笑,眼底却是闪着噬人的利光。 都说三国皇商乃笑面虎,果然不假。 “这也不难猜,外边打得这般激烈,你却当逛自家院子似的走进来,还是在新皇登基的这个时候赶来,除了是急着来表明身份还能有什么?”太后冷嗤,“说吧,你又是四族中的哪一族?” “是哪一族很重要吗?无论是哪一族,都是一样的目的。”殷慕怀轻笑,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他家二哥。 啧,护得还真紧。 “自然重要,哀家等你们全都到齐了方能一网打尽,除掉你们这些打着复仇之名造反的逆贼!”说罢,太后环顾了下全场,“还有两个呢?你们一个是皇商,一个是丞相,另外两个若真的存在,身份也定是不容小觑吧。” 说完,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顾玦身上,顾玦一脸坦然,不解释,也不掩饰。 所有人面面相觑,带着怀疑的目光你看我,我看你,毕竟丞相都是异族了,任何人都有可能。 风挽裳一动不动地端坐在上边,看着下边的人,总觉得他们在晃动,让她的双眼看得好累。 殷慕怀来了,真的就只差最后一个了。 等最后一个出现的时候,一切也该结束了吧。 他们所有人都从这血海深仇里抽身,不再为过往所缚了。 她撑得好累,全身上下已经不知晓是哪里在痛了,只知道很难受,生不如死的感觉。 若非一口气服下剩下的所有药,她真的撑不了那么久的。 即使那样会让自己损伤更大,可是,何妨? 少了那点损伤,她又能活下来吗? 不能。 “该他们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的。”殷慕怀和薄晏舟默契的相视一眼,一同拱手对君楚泱道,“请皇上为而是一年前异族惨遭屠杀一事平反!还几千条人命一个公道!” 君楚泱平和的脸色沉了沉,眸光一狠,后退一步,手上内劲一震,手上的宝刀赫然指向太后,当殿对质。 “朕真正的生母确实出自异族,但皆因太后不知晓出自哪一族,所以,当年太后谋害朕后,却又无从确认朕是否已死,于是,掌权之后的她,终日惶惶不安,恐朕寻找外亲卷土重来,便派人残忍的将所有异族屠杀殆尽!” “你而今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太后冷笑,丝毫不惧他的指控。 君楚泱看着太后没有半点愧疚之色,想到那些因自己而惨死的人,想到这些年来有多么的不容易,想到那几个人为了走到这一步付出了多少代价,他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道,“你不是一直想知晓朕的母亲是出自异族的哪一族吗?” 太后面色平静地等他说。 “琅琊……朕的生母出自琅琊,不,应该说是朕的生母的娘家出自琅琊,后来,她无意中与父皇相识,互相倾心相许,但是,由于朕的娘有使命在身,如何都不肯答应父皇入宫为妃,所以,朕生下后便被带回宫中,交由太后你抚养!朕,说得可对?”想到自己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上一面的生母,想到那个在皇陵里生下的孩子,君楚泱恨,恨不得挥刀杀了她。 “那么,皇上离家多年,可寻着自己的生母了?”太后凉凉地问,好似有意让天下人觉得他多年来的失踪是为了寻母去的。 “以你毒辣的手段,那么大的异族都被你杀了,她又岂会还有活命的可能?”君楚泱冷讽地勾唇,“朕发过誓,重新临朝的那一刻起,首要第一件事便是清理皇家之耻!” 这是他这些年来东躲西藏,甚至不惜栖身于义庄,忍辱负重为的就是将这个意图颠覆南凌的女人除去。 况且,最重要的是,他答应了他们四人的,定要还天都一片宁静,还异族一个公道。 “你想要当殿弑杀哀家?”太后无畏地上前一步,没有半点慌乱地主动靠近那把威胁的刀,“你刚重新为帝,就要亲手杀掉当朝太后,你这骂名可是会流传千古。” “呵……那又何妨?太后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又何止流传千古?”君楚泱狭长的黑眸瞥了眼自己手上的那把刀,仿佛瞧见烙印在脑海里的那张脸在闪着寒芒的刀锋里浮现,对他嫣然而笑。 想起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他眸中有了杀意,“当年宸妃也是你逼死的?” “皇上当年下落不明,又传来遇害的消息,尸骨无存,哀家便以衣冠冢的形式将皇上葬入皇陵,作为皇上的唯一一个妃子,自然得殉葬。”太后道。 “殉葬?依朕猜测,太后是因为知晓宸妃有孕,便将计就计除去她吧!可惜,太后万万没想到,宸妃最终还是在皇陵里生下朕的孩子!还有景家、太傅等,这些年被太后残害的忠良,朕这就还他们一个公道!” “皇上,你还是瞧瞧再说吧。”太后后退一步,让顾玦护在前头,对于知晓宸妃有孕的事,以及他所说的一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承认对她来说是大为不利的,届时,除掉他们,还可以推说一切都是诋毁,谁又敢说她的不是。 君楚泱挥起的刀停在半空,徐徐看向两边从后殿涌出来的禁军,他们手里拿着弓箭对准了他们每一个人。 那是,太后的亲信! 薄晏舟和裕亲王还有殷慕怀,以及方才随行的那个太监打扮的人,一把撕开身上的太监服,几个人护着肌君楚泱后退。 突然涌入的弓箭手还是让风挽裳吓了一跳,还是担心。 万千绝和莲蓬一前一后地护着她。 她看向正着急护着君楚泱后退的薄晏舟他们,再看向顾玦,只见他还是保持着护驾的姿势,脸色阴沉,俊眉微蹙,似乎也对这突然出现的弓箭手感到意外。 不是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控中吗? 都到这一刻了,太后还是没完全相信他,是吗? 所以才暗中安排了这么一手。 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做? 厂卫是他的人,只要君楚泱他们成功退到一定的距离,他一声令下,那些厂卫便会上前护住君楚泱,当人肉靶子。 又或者,他直接挟持太后,号令所有。 众臣早已慌做一团,个个躲到一边,唯恐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气氛冰凝,两方对峙,你退,我进。 风挽裳很想站起来,可是,她没力气了,只能强撑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君楚泱他们小心翼翼地后退着,太后的人举着弓箭步步紧逼。 “君楚泱伙同异族余孽造反,意图弑杀哀家,将他们……” “报!!” 太后才要下杀令,外边便传来高呼。 很快,外边跌进来一个禁军,“启禀太后,阎罗将军率五万兵马入城,三万在宫外,两万已杀了进来!” 闻言,太后欣喜若狂,连连拊掌,“好!好!来得好!来到太好了!宣!” “是!”那禁军又立即赶出去宣报。 殿里,仍然在对峙着,但是,太后已不急着杀他们了,“旭和帝,这一次,你这皇帝也还是只当了一会儿,证明上头那把龙椅不适合你!” “难不成就适合太后?”君楚泱淡淡地反问。 太后笑而不语。 这时,大殿外厮杀的声音更加惨烈,纷沓的脚步声,将士们高呼的声音仿佛预告着胜利的前奏。 有的心安,有的惊慌。 很快,外边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渐渐恢复渐弱,仿佛只是一场阵雨,一下子就雨过天晴。 “阎罗将军莫孤烟到!” “阎罗将军莫孤烟到!” “阎罗将军莫孤烟到!” 一声接一声的通报盖过逐渐渐弱的厮杀,似乎是从登上金銮殿的长阶开始就通报了。 少顷,堵在门口的厂卫让开一条道,众人翘首以盼的人大步跨入金銮殿的殿门。 风挽裳吃力地抬眼看去,那人生得高大威猛,昂首阔步,行走间一袭厚重的铠甲发出摩擦的声响,披在身上的披风还覆盖着雪花。 待他越走越近,她终于瞧清他的容颜。许是常年征战在外,他脸色黝黑,蓄着胡子,但是,菱角分明的轮廓仿佛被鬼斧神工精雕而成,英气逼人的剑眉下,黑眸含着叫人不寒而栗的锋芒,这张刚毅冷峻的脸神威凛凛。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老四。 是的,顾玦同她说过,在听闻太后派人让莫孤烟带兵回来时,不忍她太担心,他主动同她说,莫孤烟就是他们当中的老四。 当时,连她也没想到居然连莫孤烟也是他们的人。 恐怕没人会想得到这令天都女子爱慕的三大对象居然是结拜兄弟吧。 还好,顾玦是太监,不然成了四大了,若是那样,她定是抢不过那些女子的。 顾玦妖冶,薄晏舟儒雅,殷慕怀风-流,莫孤烟冷酷,这四个人都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居然还能结拜为兄弟。 是因为有着同样的血海深仇,所以让他们走到了一块,十年同舟共济,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算再如何不对盘,也该在一次次的惊险中磨合出不可替代的感情来了吧。 所以,即便她不在了,他也不会是一个人的,对吗? 有他们陪着,他可以时不时摆酒言欢,不会孤身一人的对吗? 他还有子冉这个亲人,他不会孤单的。 “莫孤烟,外边情势如何了?”还未等莫孤烟来到眼前,太后已经迫不及待地问。 “回太后,外边的乱臣贼子已被臣率兵拿下。”莫孤烟挥开披风,单膝跪地,拱手,声音浑厚有力,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军威。 “做得好!”太后激动地大赞,亲自上前虚扶,“哀家就知晓你不会令哀家失望的,快快起来。” “臣等了这么些年,就等这么个机会,拼了命也在所不惜!”莫孤烟拱手起身。 “好好好,哀家知你忠心,拼了命就不必了,还是留着命继续为我南凌尽忠吧。”太后没细想他的话,欣慰地笑道。 莫孤烟嘴角冷冷掀了下,退到边上,冷眸顺便扫了眼顾玦,以及坐在宝座上的女人。 风挽裳对他略略颔首,以示行礼。 她也不想在初次见面就这般坐着不动,可她没法啊。 太后又看向君楚泱他们,勾唇冷笑,“来人,将君楚泱等人拿下,哀家要让天下人知晓他们今日都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分别站在太后身侧的顾玦和莫孤烟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个眼色,然后,凤眸微眯,紧抿的唇一点点,一点点地上扬,很冷,很邪…… 太后令下,原本包围在金銮殿里的厂卫涌动起来,却是—— “你们在做什么?哀家要你们将他们拿下!”太后厉声怒斥,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她,此时也有些慌了。 忽然,她想到一个极为不愿去想的可能,一个,她早该想到的可能! 回头去看,只见顾玦倏地出掌将护在前头的那批弓箭手打散,死的死,伤的伤,可见那凝聚了内劲的掌风威力有多猛。 太后凝了脸色,冷了眉目,阴狠地瞪着他。 早该想到的,在裕亲王闯进来的那一刻,早就该想到的。 只是,因为上次冤枉他的事,不愿去做那样的猜想。 却原来…… 冷冷的,她笑,“好你个顾玦!你还真是耍得哀家团团转!你的本事还真是不负哀家所望,居然连北岳的摄政王都为你所用,帮你做假证!替你瞒天过海!” 越说越阴狠,越说越咬牙切齿,雍容精致的面容也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顾玦是异族,那么一切都很容易就懂了。 以他为中心,展开了长达十年的复仇计划。 很好! 真的是不错的大计,竟然连她都瞒过去了! 与薄晏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里应外合。 她错了,悔了,应该相信 萧璟棠的话的,该杀的人是顾玦他们才对。 顾玦徐徐收回掌,出掌的刹那,仿佛也将这二十多年来所背负的一切化为掌风推出去了。 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屈辱,全都随着那一掌得到回报。 终于,回归真我。 终于,由里到外的轻松。 抬眸,温柔地凝望向宝座上的人儿,他知晓,她懂他此刻内心的波澜壮阔。 果然,她微笑,对他肯定的点头,尽管眉眼间透着不适,但他还是很欣喜,就像是讨到了糖的小孩。 竟也想任性一回,抛下一切,马上抱她离去,将她养得神清气足,让那张脸恢复到他最喜爱的红扑扑的样子。 可惜,还不行。即便他当真抛得下,她也会生气。 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恢复一贯的慵懒妖冶看向太后,“这全都仰仗太后多年来的‘关照’。” 他负手而立,冷冷睥睨,不再奴颜卑恭。 太后看着他,很快就将脸上的慌色收敛干净,再看向君楚泱他们胜券在握的样子,忽然,诡异地笑了,“即便如此,那又如何?阎罗将军已控制下你们的人,难不成就凭你们能敌得过千军万马?” “何妨试试?”顾玦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唇角勾着迷人的笑,即使那笑的背后是暗含极大的危险。 “莫孤烟,你还愣着做什么!让人进来将他们全都给哀家拿下!”太后看向莫孤烟,厉声下令。 这莫孤烟是她的远房表亲,总不能有错。 这点,她很肯定。 “是!”莫孤烟拱手领命,转身,朝殿外喊,“来人!将金銮殿给本将军包围起来!” 军令一下,士兵蜂拥而入,里边,外边都围了个严严实实,饶是武功再高,只怕也插翅难飞。 太后高悬的心总算降落不少,满意地笑了,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僵在嘴角,脸色一点点变得狰狞,手也愤怒地攥成拳,愤怒到连那精致的护甲都折断了。 转身,一向威严凌厉的双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不敢相信地质问,“莫孤烟!你告诉哀家,你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不愿意相信! 怎愿意相信? 兵权、十万大军,她稳赢的一步,居然在最后关头走岔了! 莫孤烟冷目如刃地看向她,唇角勾出一抹残冷的笑,“扶胥,琅琊,东隅都出现了,太后应该一直在等最后一个出现才对,又何必在自欺欺人?” “所以,你是那个雎鸠族!”太后愤恨地咬牙,全身都在颤抖,倒退一步,指着他,“你根本就不是能与哀家攀亲带故的那一个,是被你杀掉取而代之了!!” 是啊,早该想到了才对! 早该在知道顾玦是琅琊族便该知晓了才对。 是顾玦提议将所有兵权都给他,也是顾玦提议让他带兵回来以防万一。 顾玦是异族,又如此千方百计,这莫孤烟必然也是异族!! “太后杀我雎鸠族上千余人,我杀太后一个远房表亲,难不成太后还觉得天理不容?” 莫孤烟手腕翻转间,腰间的宝剑已出鞘,直指太后,被血海深仇染红了的冷冽眉眼叫人不敢直视。 太后被逼得不停地踉跄后退,头上的凤冠歪了,掉了,乌发飞散,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退到宝座的金雕栏杆上,退无可退,然后,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扫过每一个,最后,定在顾玦身上,倏地,冷冷地笑了,笑得诡异…… ☆、第268章 结局篇:那个孩子就是风挽裳 顾玦微微颦眉,为太后这诡异的目光,诡异的笑容。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太后,答案必然是没有! 那她此番笑得几分癫狂,几分得意的样子,皆因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窒? 不,不对戛。 谁都可以没法承受,就不可能是太后。 那么…… 凤眸冷眯,利光如流影划过。 难不成太后还有退路? 他以为那批弓箭手就是她唯一一件瞒着自己准备的事。 风挽裳看着整个场面被控制住了,看着下边,君楚泱在薄晏舟和裕亲王的护卫下,稳步走过来,她忽上忽下的心总算渐渐落定,也……撑到了尽头。 细细的咬唇闷哼了下,拧眉,一直放在扶手上用力支撑的手紧紧揪住心口。 一切,终于结束了。 从头到尾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她知晓,这都是他两个多月以来不眠不休的结果。 惊心动魄的背后需要耗费太多心思去策划,去推演。 宫里的人,缉异卫、禁军、厂卫等等,都得安排妥当,半点纰漏都不允许出。 因为十年来,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苦等这么一个机会! 所以,成功了,真好。 她盼的,大家祈盼的,在这一刻,终于成功了。 她,也走到尽头了,总算能撑到他们成功的时刻,总算…… “顾玦,不得不说,直到这一刻,你的本事仍是叫哀家欣赏不已。只是,哀家料不到你最终竟然与这些意图逼宫篡位的人勾结在一起!” 太后的声音依然威仪凌厉地响起,颠倒黑白。 风挽裳吃力的抬头看去,只见太后干脆扯下头上歪歪斜斜的凤冠,随手一扔,即便是没有了华贵的凤冠也依旧摆出雍容威仪。 很显然,她在垂死挣扎,且还挣扎得如此从容。 不到最后一刻,对君楚泱他们所说的事绝不松口,因为,她还在为成功之后做考量。 “多谢太后廖赞,可惜,并不能让你就此无罪。”顾玦眯眼轻笑,俊脸一点点转过去,那笑,未达眼底,乍然收敛,眼眸里的寒光仿佛经过地狱的淬炼,猩红、嗜血。 随即,他低头,手上把玩着随身携带的小绣球,一个很小,很小的小绣球。不拿在手上把玩的时候便挂在腰间,谁都知晓那个小绣球已取代了原来从不离手的小狐狸。 所以,也自然将过去他抚着小狐狸的样子转换到他把玩小绣球来揣测。 “所谓的罪也不过是你们强加给哀家的,哀家何罪之有!”太后瞪向君楚泱,冷冷嗤笑。 “太后应当知晓本督的性子,本督给机会好好说话的时候,就给本督好好的说。” 修长如玉、骨肉均匀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梳弄着缀在小绣球上的红线流苏,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往日他这般抚小狐狸便是他发狠的前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一直对太后唯命是从的九千岁竟然敢对太后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以他一贯不可一世的姿态。 谁又能想到,被太后看重,一路扶摇直上,封九千岁,赐皇姓,又封千岁王的太监竟然是太后最想要除掉的异族之一! 对这惊天逆转的结局,朝臣已无力去细想。 “你这性子说起来还是哀家养出来的。” 可不是,若没有太后的宠信,九千岁也不会变得如此不可一世吧。 “太后,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不俯首认罪吗?”君楚泱沉声道。 太后看向他,又是露出诡异的笑容,“旭和帝,你不是很想知晓当年宸妃在皇陵里生下的那个孩子在哪儿吗?” 闻言,所有人大惊,瞠目。 君楚泱眉心皱了皱,立即看向顾玦。 顾玦将小绣球收入掌心,凤眸冷眯,神色凝重。 莫非那个孩子已经被太后先一步找到了?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密切留意太后派去查探的按些人的动向,若当真找到了,他们不可能不知晓。 所以,太后方才那诡异的笑是在此? 她早就设想到这一步,也给自己留了最后一颗棋子? 君楚泱从顾玦眼中看到不确定,敛了敛眉目,抬步,登上宝座。 风挽裳看着君楚泱拾级而上,回到君临天下的位置。 事情再次发生了变化,可她这颗心再担心,再着急也提不起来了。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谁也没料到太后还留了这么一步棋。 接下来,就看皇上该如何抉择了吧? 忍辱偷生多年,日日夜夜盼着重新临朝,好不容易终于成功了,却多出一个孩子来让他抉择。 作为一个父亲,他会如何? 江山、孩子,还有顾玦他们这些年来所付出的代价,他会作何选择? 她就怕,就怕他翻脸不认人,孩子不要,对顾玦他们也是过河拆桥。 毕竟……毕竟那个位子太诱人,何况还是他忍辱偷生,苦心策划多年才重新得到的。 自古帝王无情,君心难测啊。 “看来,太后是打算用那个孩子来威胁朕了?”君楚泱端坐在龙椅上,语气平稳。 太后却是冷笑,“错了,哀家要威胁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话音未落,手指用力地转向,指向一个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九千岁! 太后要威的人竟然是顾玦! 虽说随着这九千岁的异族身份得到证实,可以说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都是逼不得已,可熟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骨子里没有那样乖张的血液,也成不了这样的性子,他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威胁的啊。 瞧他方才扔给皇上一把刀说赶着回家的样子,像是会管皇上孩子死活的人吗? 还是太后吓傻了,一不小心指错人? 风挽裳撑着最后的力气要站起来,一直紧盯着她干着急的小莲蓬立即伸手帮忙。 万千绝的目光落在她撑在金椅扶手上的手,颤颤巍巍,白嫩的手背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微显。 再看向小莲蓬着急紧张的样子,那神情好似在悲伤,又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还有,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下边与太后的对峙上,只有她,只有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夫人瞧。 若说过去失职遭督主责罚,这才如此紧迫盯人也说得过去,只是,总觉得哪儿不对。 夫人的脸色很苍白,额上在冒汗。 督主也知晓她身子不适了的。 风挽裳靠着小莲蓬才堪堪站稳,斗篷下的手,用力抓住痛得越来越难以呼吸的心口,吃力地抬头往下看。 正巧对上他抬头看来的目光,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扯出笑容,可是……她也不知道到底笑了没有,只知道,她没有力气了,真的,撑不住了。 看到她即使有人搀扶还摇摇欲坠的样子,看到那张脸白得连脸上刻意抹厚的胭脂水粉都掩饰不掉,看着她挤不出的笑容,顾玦瞳孔骤缩,一颗心瞬间被勒紧。 他丝毫不将太后的威胁放在眼里,转身,疾步朝她奔去。 身后,太后得意地笑了,“顾玦,你真以为你不受哀家威胁吗?” 顾玦已经懒得理,大步流星拾级而上,此时此刻,一颗心只记挂着她。 十年前的十年为子冉。 十年后的十年为复仇。 从这一刻开始,从今往后的每一个十年,为她,只为她! 风挽裳看着他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由远到近,站在眼前,她知足,幸福。 但是,就在他离她只差两步之遥时,大殿里响起太后的声音—— “哀家就告诉你,当年宸妃在皇陵里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风挽裳!!” 太后话落,顾玦正要朝幸福微笑的弧度僵住,脚步也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去。 风挽裳频临枯萎的身子也不由得微微一晃,愕然,摇头,不愿相信。 怎可能是她? 不可能的! 是谁都不可能是她呀。 那个孩子算起来已经满二十一了,她才十九过半。 她怎么可能是宸妃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 一定是太后搞错了。 君楚泱也惊得站起,错愕地缓缓扭头看向她,被岁月沉淀的眼眸正复杂地看着她,疑惑、怀疑、更多的是激动。 是她吗? 在他苦寻不着,愧疚难寐的时候,老天已安排她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她,脑海中浮现出与她有关的一幕幕。 为了大局着想,他派人去抓她威胁她弟弟,听闻,是以那样凌辱的手段! 也因此,被顾玦逼着亲自登门给她敬茶,见识到她的聪明冷静。 还有在太傅府,她对他下跪要求一个承诺。 在画舫,他甚至再一次对她动了杀念…… 想到以往种种,他既希望是她,又害怕是她。 顾玦冷了眉目,凝了妖冶,紧盯着太后,不发一语。 金銮大殿里的一切恍若静止。 知晓他不会信,太后阴险地勾了勾唇,看了眼金銮宝座上已然快要支撑不住的风挽裳,朝后殿下令,“把人押进来!” 原本已经被厂卫封堵的后殿缓缓出现三个人。 是那个被顾玦削了耳朵的禁军副统领,他与另一个禁军拿刀子架着两个人出现。 那两个人竟然是风挽裳以为已经死心回到凌云镇的风父风母! 他们被五花大绑推过来,推到众人面前,发丝凌乱,像是被关押已久,颇为凌乱,脸上还都带着伤。 “挽挽,救我们呀!”被押跪在地上的风母一抬头看到站在上边的风挽裳,连忙大声呼救。 “不必她救,只要你将风挽裳的身世和盘托出,哀家立即放了你们!” 闻言,风母立即点头如捣蒜,如实道来,“我与宸妃乃亲姐妹,自幼被卖入青-楼习舞,宸妃小我两岁,十岁后出落得越发标致,天生就是跳舞的好苗子,当时就被天都的大青-楼相中,花高价买走了她,我与宸妃就此姐妹分离,后来,几年后,有个叫凤舞的女子凭借一曲清风舞声名大噪,也是她唯一一次在众目睽睽下跳的舞,却无人知晓她的真面目,但我知道,那是我的妹妹无疑。等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只留下一大笔钱给我,再一次消失无踪。” “直到十八年前的初秋,有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妇人带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来凌云镇的舞坊找我,说那小孩子是我妹妹的遗孤,要托付给我,我还未来得及多问,那妇人便死了。当时恰巧我刚失去我刚满周岁不久的女儿,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 “所以你便让那个两岁多的孩子变成你那个一岁多的女儿!代替她成为你的女儿!”薄晏舟顺着接话。 风母点头,还是不敢看旁边怒目圆瞪的丈夫。 听完这一切,风挽裳整个人都在发懵。 所以,这就是年龄对不上的原因? 亲母变成姨娘? 传说中的凤舞是她的娘亲?她天生有跳舞天赋也是遗传了娘亲的? 她的娘亲是宸妃,她是……旭和帝的孩子?! 君楚泱脸上洋溢着掩饰不掉的激动,看向风挽裳,又看向风母,“若真是她,那她身上总该有朕当年给宸妃的龙凤玦!” “你指的可是这个?”太后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块腰佩,腰佩上的流苏已显陈旧,但上边的玉佩完好无损,正是君楚泱当年随意扯下塞给宸妃的了龙凤玦。 “若哀家再迟些抓走他们,只怕这玉佩已经被他们拿去卖了。”太后轻蔑地瞥了眼风父风母,“也幸好哀家让人在他们途经九山十八涧时动手,否则,今日这步精彩的棋,你们就看不到了。” 是了,途经九山十八涧,让人假扮那里的山贼把人抓走,没有人会怀疑。 顾 玦冷眯着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身看风挽裳。 是吓到了吗? 怎脸色越来越白,白得几近透明,站都站不稳。 就连他也料不到她就是宸妃在皇陵里生下的孩子,料不到君楚泱让他暗中寻找的人就在身边,枕边,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摇身一变,成了公主! 公主…… 顾玦浑身一僵,赫然瞠目,看着她,脸色丕变。 他箭步冲上前,神色慌张,从未显露过的慌张。 风挽裳看着他朝自己跑来,那么着急,仿佛她头顶上的天要塌下来,他赶着来帮她顶。 她虚弱地扯唇,缓缓松开攀附着小莲蓬的手,吃力地抬起,伸向他。 身边的小莲蓬低着头,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顾玦三步并做两步站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伸出来的手。 “噗!” 才握住她的手,在他要拉她入怀之时,一口热血喷在他的胸口,她软软地扑进他怀里。 喷出来的血像利刃,像烈火,刺穿他的心,灼烧他的心。 她倒入怀中的那一刻,好像天地都在颤动,在旋转。 但所有的惊呼都消音。 “夫人!”小莲蓬跪地大哭。 顾玦跪地接住朝他倒来的身子,声嘶大吼,“传太医!传太医!” 吼完,他刻不容缓地抱起她,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害怕的颤抖。 整个大殿瞬间兵慌马。 “顾玦,你想到了是吧?想到皇家历来的公主都逃不过患有心疾的命运,就像诅咒一样,无一幸免!”太后得意地说。 “闭嘴!”顾玦怒吼,彻底失去了叫人叹为观止的从容和优雅。 莫孤烟立即拔剑架上太后的脖子。 “爷……”小小的力气抓上他的手臂,那么微弱,弱得叫人容易忽视。 “小挽儿,乖,别怕,只是风寒。”他低头,颤抖的手,想抚她的脸,却迟迟抚不上去。 风挽裳抬手握住他颤抖的手,眼眸已是半睁半闭的样子,气息薄弱地说,“爷,对不起……” “不怪你,是爷不好,是爷没照顾好你。爷这就带你回去治病。乖……”顾玦回握住她的手,想要再次抱起她,却又被她固执地拉住衣袖。 那么薄弱的力量,却是用尽全身力气在拉扯。 “爷,听我说完……这风寒……治不好了。对不起……没法陪你到白头……欠你的五十年,如果爷下辈子还愿与我相遇,让我下辈子再还……可好?” “说什么胡话!爷带你去找沈离醉,马上就去!”顾玦轻斥,声音颤抖。 她摇头,“沈爷和子冉连夜出城是为了找到可以医治我的方法……爷,别怪沈爷……” 凤眸里闪过可怕的戾气,更多的是痛恨自己忙得忽视了她! “只要你好起来,爷就不怪,嗯?”他用袖子轻轻地拭去她最嘴上的血渍,将她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 其实,冷的是他,害怕失去她而发冷。 “爷,我还欠你一曲雀灵,可惜……我没力气了,若是有来生……再跳给爷看,可好?”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是,没力气了。 “所以,先留着力气,爷这就带你去看大夫!”这一次,他毅然抱起她,施展轻功从金銮宝座上跃下,落定。 那只泛白的五指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声音若有似无地传来—— “……爷,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我希望爷……活得舒……心……” 她眷恋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带着没有说完的千言万语,带着无限遗憾,缓缓阖上双眸。 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紧揪在他衣袖上的手也软软地滑落…… ☆、第269章 结局篇:小挽儿,爷这就带你回家 顾玦蓦地停住脚步,僵硬地低头,看到怀里已经彻底闭上眼的人儿,身心、灵魂仿佛被抽离开来。 那只手,垂落的时候,他的天空,全黑了。 “太医呢!太医在哪!是” 他撕心裂肺地大吼,抱着她转身四下寻找太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的吼声和凌乱的脚步在回响,就连他慌乱的呼吸都被无限放大。 黑暗,四周一片黑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堕。 这种失去,比当年亲眼目睹双亲和族人惨死还要空洞,比看到子冉被人从母亲的肚子里挖出来时还要可怕,比当男宠时还要难以承受。 慌了,乱了,才刚照进他生命的曙光又消失了,抱着她,他找不到出路。 “小挽儿……”他低头,抱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摇晃,轻声细语地唤,好似怕吓到她。 可是,她没有反应,只有她垂在空中的手软绵绵地跟着晃。 “顾玦,先放下她。”同样感到无力的君楚泱,痛苦地攥拳,悲伤地劝。 “老二!” “二哥!” 薄晏舟和殷慕怀不忍地围上前陪他,莫孤烟一动不动地架着太后,凛冽的目光也一直看着他们。 顾玦连忙就地放下她,轻轻地让她靠在臂弯里,双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小挽儿?小挽儿……乖,睁开眼……” 嗓音喑哑、语气里全是颤抖和乞求。 所有人静止不动,为之动容。 太后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风挽裳已经只悬着一口气了。 人死了,那她还如何威胁顾玦? 她千算万算,竟漏算了这一点! 顾玦看到她一动不动,看到她垂落的手,立即伸手去握住,好凉。 他一把握住,贴在胸口,“爷陪你,爷从这一刻起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别同爷闹脾气了,嗯?” 可是,她还是没有反应,就连手也开始失温。 “爷,奴婢该死,没能及早发现夫人的异样!您让夫人安心地去吧!”小莲蓬实在不忍爷这般痛苦地自欺,跪着爬上前认罪。 顾玦徐徐抬眸,凤眸阴鸷冷冽,倏地,伸手扼住小莲蓬的喉咙,“没照顾好她,你该死!” “爷……奴婢也是今晨才知晓的,夫人……瞒了所有人。”小莲蓬被掐得脸色涨红。 “督主!”万千绝上前阻止地喊。 但是,顾玦没有理会,像是入了魔般,阴鸷嗜血地盯着她,手上不断地施加内力。 渐渐的,他的周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流,比外边的寒风大雪还要凛冽。 毫不怀疑,他真的想要杀了小莲蓬,就像那次在幽府里将那个大夫摔出门外一样。 “先别忙着杀人!” 千钧一刻,一个陌生的身影从人群外窜进来,身上还带着雪花,快步冲到他面前,刻不容缓地蹲下身伸手去探风挽裳的呼吸,测她的颈动脉。 看到他,顾玦就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立即松了手,激动地一把抓上他的手臂,“快救她!我知晓你一定有方法!” 他知晓,这个人有着这世上所有人不可预知的本领。 既然自称来自未来,那就一定会有方法! “我只能试试!”鬼才不敢保证,冷静地说,“你先把她放平。让太医准备好,随时待命!” 只是试试也已经够叫人喜出望外的了。 顾玦立即照做,轻轻地将风挽裳放平在地上。 君楚泱立即让人将带来的几个太医上前准备好随时施救。 “都散开,别堵住了空气!”鬼才对四周围上来的人挥手,又看向顾玦,“眼下我要用的方法涉及到男女之防,不管救不救得了,我都不希望自己小命不保……” 还没说完就遭来顾玦杀人的冷瞪。没办法,他也不是有意非要在这紧要关头提这个,而是有人的占有欲确实很可怕。 “OK!OK!听我说,待会你听我的命令,我让你开始的时候,你就这样,一手捏住她的鼻子,大口吸气,屏住,迅速俯身,用嘴包住她的嘴,快速将气体吹入,气吹完后,松开捏着鼻子的手,让气体呼出,这样就是完成了一次呼吸过程,一直重复,我让你停你就停……” 跟阎王争一口气的事,刻不容缓,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废话。 迅速找到按压的部位,沿着最下缘的两侧肋骨从下往身体中间摸到交接点,以剑突为点向上在胸骨上定出两横指的位置,以一手叠放于另一手手背,十指交叉,将掌根部置于刚才找到的位置,依靠上半身的力量垂直向下压…… “一,二,三,四……” 整个大殿里只有鬼才数数的声音在回响。 做完第一次的最后一个按压,他马上喊,“开始!” 顾玦说做就做,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只要能救她,他什么都不管。 用鬼才方才说的方法,冷静地照做。 捏住她的鼻子,大口吸气,屏住,迅速俯身,用嘴包住她的嘴,快速将气体吹入…… 同时,心里不断地祈祷她快些恢复呼吸,快些恢复呼吸…… 所有人为这样的施救法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屏住呼吸,提着心等待结果。 可是,这样的施救委实过于荒唐。 吹气,按压胸口就可以起死回生? 虽是觉得不可能,但是在看到二人用尽全力地施救,也不由得暗暗希望这个刚上任的公主真的能够活过来。 时辰过得飞快,又好似很漫长。 “停!”鬼才喊停止的同时,立即重复刚才做的动作,胸外心脏按压。 明知道,心脏复苏的时间已经过了,明知道已经没希望了,可是,看到顾玦看他的眼神,仿佛当他是神,他不忍就这样停止。 于是,动作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的…… 最后一个,他举起拳头,拿捏好力度捶下去。 这一拳落下,他就告诉顾玦,已经回天乏力了。 咚! 明明没有声响,可是那一拳落下的时候,仿佛捶在每个人的心口,那么响亮,那么大力。 鬼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滴豆大的汗珠滴落,气喘,不是因为太用力,而是因为……失败了,用尽全力后的失败。 “到我了!”顾玦明明看到了,却选择忽略他脸上代表希望破灭的色彩,俯首就要重复吹气的动作。 但是,一只手臂横出来阻止他,他发觉自己的头犹如千斤重,抬不起来,又或者是不想抬,不愿去面对那个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事实。 “顾,没用了。”鬼才沉重地宣布这个残忍的结果。 绝望过后又重新燃起希望又再绝望,那种痛苦是无限的放大。 君楚泱身子微微地晃了晃,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 原以为……原以为,这样奇怪的方法能带来奇迹的。 顾玦拒绝接受,摇头,一再地摇头,反手,一掌推开他,执意地要继续方才动作,仿佛,只要坚定这个信念,她就可以活过来。 太后期待的目光也暗下了,居然没得救了! 她很清楚,倘若风挽裳活过来,那她威胁顾玦的事,顾玦绝对不会再有半分犹豫。 鬼才被推倒在地,挪出去几步远,那一推是动了内力的。 他缓缓站起,看向那个已经毫无理智可言的男人,摇头叹息。 上次见识过他为了这个女人往自己心窝捅刀子,若待会他发狂杀尽这里所有人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不都说古代三妻四妾吗?他又是这样的绝色,这样的地位,为何非要另类。 就在大家都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时,顾玦执着地想要继续将气灌入给她。 然而,凑近她的嘴时,他浑身一震,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依然紧闭双眸的人儿。 紧接着,不敢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袖袍,那么轻,那么慢,就怕方才拉扯的动作只是幻觉。 他确定自己真的有感受到衣袖被拉扯,虽然极轻。 然后,他看到那双泛白的手在抓着他的袖袍一角,只是指尖抓着,但也足够了。 就要沉寂的俊脸瞬间染上喜色,他激动地伸手去测她的颈动脉,又贴上去感受她的呼吸,感受她的心跳。 果然,她的心跳恢复了跳动。 微乎其微,但他知晓,她活过来了! 鬼才见此,赶紧上前重新确认一遍,而后,欣喜地笑了,“这口气总算抢回来了!快!快让太医设法给她扎针续命!” 一旁等待已久的太医赶紧上前忙碌,尽全力救人,且不论这个是公主,就论她是九千岁的女人,若不尽全力去救,九千岁是不会饶过他们的。 顾玦很主动地让太医施救,只是站在边上紧盯着,就怕又有什么闪失。 他看向鬼才。 鬼才耸耸肩,“我只是负责帮你留住她最后一口气,剩下的,我无能为力。” 那是普遍的救人常识,若不是冲进来看到顾玦那副天塌地陷的样子,他也不会想到要试一试这个方法。 顾玦冷眯起眼,看向正让太医仔细插针的风挽裳,敛眉沉思。 那恢复了冷静的俊脸,此刻也是阴鸷可怖。 “千绝,昭告天下,找沈离醉,是死是活都带回来!”他冷然下令。 沈离醉居然早已知晓她的病,却瞒着他! 是何时知晓的? 若非曝出她是公主的身份,他也不会怀疑到那上边去。 皇家的公主历来都患有心疾,在还未发生在自己身上之时,他只当那是无稽之谈。 他真的不该取她的心头血的,不该。 为了他,她遭受了多少,而今连命都搭上了。 到死,她都还要一心为他,都这样了还要苦撑,瞒着他,让他安心完成复仇大计。 想到那些夜里,她总是默默地为他备好点心补汤,却从未想过要打扰。 她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悄悄凝望着他? 她又是如何撑过来的? 傻挽儿,上哪去找这么傻的女人来疼,来爱? “启禀九……启禀皇上,九千岁,公主的心疾已到末期,臣等……” “别给本督说无不无能的话,治不好她,本督亲自拧掉你们的脑袋!”顾玦冷声威吓。 不,绝不只是威吓而已,从他方才掐那个婢女来看就知晓绝不是威吓。 忍不住悄悄地瞄向皇帝,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不要让这九千岁继续嚣张下去。结果…… “尽全力去救,救不好,朕拆了太医院!”看起来较为理智的皇上也撩了狠话。 这不是难为人吗? 若他们真能因此把死人救活,那这世上就不会有人死了。 想归想,但他们还是得战战兢兢地如实禀报,“回皇上,九千岁,公主确实只剩下一口气可活了,至于这口气能撑到何时,臣等也不知晓,也自当会尽力帮公主撑下去。” 人命关天的事,他们即便怕死也不可能撒谎,毕竟到时候公主再度一撒手,他们的谎话自然就戳破了,也难逃一死。 顾玦眸色更冷,拳头攥得嘎嘎响,随时都有挥出去的可能。 这口气是抢回来了,可是,她的心疾仍在,而且已到了最后无药可救的地步。 只有找到沈离醉才能知晓她的心疾情况! 小莲蓬捡来他方才披在她身上的斗篷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看到她躺在冷硬的地板上,他看向鬼才。 鬼才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心里发毛,偏偏,他又不说话,只好顺着他的眼神揣测出大概意思。 “你想挪动她是吧?当然可以啊!”不然那些做了心脏复苏醒来的人怎么到的医院? 顾玦立即上前,蹲下身轻轻地抱起她,看向君楚泱和薄晏舟他们,没有说话。 但是,他们都懂他的意思,对他点 头。 “剩下的,交给我们吧。”作为大哥的薄晏舟道。 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都靠他,以至于才有风挽裳当殿倒下的一幕。 若非因为这个计划,因为每一步都少不了他,他就可以多一点时辰陪她,也就会早些发现她的异样,也不至于在知晓的时候已无力回天。 这种痛苦,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够体会。 风挽裳用最后的时日,成全了他们努力十年之久的成果。 他们,无不感激。 也许,她不是奔着体现自己有多伟大才这般做,她只是为了顾玦一个人而已。 顾玦徐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轻轻勾唇,温柔低语,“小挽儿,爷这就带你回家,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若是知晓她已是这样的身子,他会放弃这一步,选择陪她的。 只是,她就是摸清了他的抉择,才会这样瞒他,甘愿一个人默默地在痛苦里煎熬着。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太后的声音—— “顾玦,你还不能走。” 他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继续往前走。 “难道你不想救风挽裳了?” 一句话止住他的脚步。 他赫然回身,凤眸眯起冷光,看向她。 连沈离醉都没寻到方法,难不成她有? 君楚泱沉静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还有方法可以救那个他尚来不及相认就已昏过去的女儿吗? “皇上,只怕不太妙。”薄晏舟往更深的地方着想。 君楚泱摆手,无论是什么,且先听她道来再说。 太后冷冷看向还架在脖子上的剑,莫孤烟犹豫了下,不得不收回。 她走向顾玦,嘴角含笑,仿佛整个天下已经在她的手中。 “李太医可还记得当年大长公主是否也曾只剩下一口气的事?”太后问旁边的李太医。 那太医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回话,“回太后,臣记得。当年大长公主也险些没了呼吸,是太后拿出世间仅有一株的镇魂草给其服下,大长公主才熬到心头血为药引的救命药。” 镇魂草! 顾玦只听得见这三个字。 他抬头看向太后,“太后是说自己的手里还有所谓的镇魂草?” 即便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仍是森冷自然。 于是这样的时候,越是需要镇定,否则就会被敌人吃得死死的。 “天下人都知道镇魂草只有一株,可却不知道这镇魂草可以分半服用,当年哀家只给自个的女儿服用了一半,效果显著,延长了她八年的寿命。”太后笑道。 顾玦心头一震,可以延续性命? 他目光如刃地射向另一个太医,“你来说,可有此药?” “回……回九千岁,臣确实略有耳闻。” “你说!”就算太后要串供,总不能所有的都串了。 “回九千岁,臣也略有耳闻。”另一个太医道。 顾玦得到足够的证实了,他低头,心痛地看着心爱的人儿。 八年…… 够了,他不求五十年了,只求一个能同她在一起共度晨夕的八年就好。 薄晏舟那不好的预感就要成真了,他紧盯着顾玦,脸色凝重。 然后,那张优美的唇形轻轻勾起,“太后要本督如何做?” 他谁也不看一眼,就这般擅自决定了,就像当初始终被他摒弃在外一样。 “二哥!你不可以!”殷慕怀着急地阻止,虽然有些失望二哥想也没想就抛弃他们,但是,这可以理解。 更叫人失望的是,他又要我行我素,又要推开他们了,也在为接下来与他们为敌做准备。 顾玦不理,只是看着太后,等太后的回答。 太后看向君 楚泱,笑了,“哀家要你立即杀掉这个谋权篡位的人!” 顾玦阴冷徐徐地看过去,凤眸里闪过一丝愧疚,却也极快。他又低头看着抱在手上的人儿,微微勾唇,“哀家当本督是神吗?可以撒豆成兵对抗他们的十余万大军?” 他的挽挽睡得好安静,那么吵,还睡得这般沉。 太后嗤笑,“你既然能替他们牺牲到这份上,连自己女人的命都要搭进去了,他们没理由不听你的。只要你劝服他们,哀家可以免他们一死。” “二哥,可以先将这老妖妇抓起来严刑拷打,依你的手段不信问不出来!”殷慕怀道。 莫孤烟点头附和,刚收起的剑立即又架回太后脖子上。 太后丝毫不惧,瞥了眼刚从阎王那里抢回一口气的风挽裳,冷笑,“她还等得了吗?谁知道这口气会不会走出这金銮大殿又断了?” 依顾玦方才的疯狂样,她这步棋稳赢! 还真是多谢突然冒出来的那名男子啊,提风挽裳抢回一口气,让她这步棋走得下去。 鬼才觉得直接躺枪了,果断扭头置之不理。 他只是想那只小肥狗了跑去幽府看看,谁知道整个幽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听了来龙去脉后,他又被那老管家央求着上街打听宫里是何情况了,既然打听,那不如就直接入宫打听好了,巧遇这莫孤烟带兵攻入皇宫,他只好让他顺带捎他一程了。 方才在外头也过了把领兵打仗的瘾,还没打过瘾呢,金銮殿里就传来顾玦少有的吼叫声了。 这南凌版的武则天可别看上他啊,他不想被记入南凌历史中的,一旦被记入,他就真的永远存在南凌的历史里了,也就意味着,这破时空有了关于他的记载,也就意味着他永远是南凌的一员了。 虽然,在这确实也不赖。 反正宅男到哪都是宅。 虽然,他刚才秀了那么一出必然会被记入南凌历史中了,但也是情况紧急,顾不上那么多。 唉! 继续听天由命吧。 于是,他挥挥手,果断不带走一点云彩。 顾玦余光瞥见鬼才溜走,低头看着只悬着一口气的风挽裳,然后,抱着她提气,飞上金銮宝座,轻轻地将她放在那个长形金椅上。 小莲蓬和万千绝也后脚跟来,他接过小莲蓬捡来的斗篷给她盖上,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脸颊上,抚着她憔悴苍白的容颜,“小挽儿,再等一会,就一会儿,爷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思及那些他总要她等一会,再等一会的话,就好像在撕扯他的心,痛不欲生。 在她额上落下保证的一吻,他起身,吩咐小莲蓬和万千绝,“保护好夫人!”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鲜花,月票(づ ̄3 ̄)づ,关于心脏复苏这里木有详细写,想更清楚的可以百度。。 ☆、第270章 结局篇:他只想要一个风挽裳而已 “是!”小莲蓬坚定地回应。 万千绝犹豫了下,拱手领命。 他知晓,督主把夫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留他和小莲蓬保护夫人堕。 早该知晓的,在当初督主离开西凉,特地将他留下来保护夫人开始就该知晓的是。 顾玦掀袍拂袖,回身,脸上的柔和尽褪,沉寂得可怕,仿佛是一潭死水汹涌前的征兆。 血染红了他领口精绣的白莲,仿佛盛开的血莲,映得那张面容精致得可怖。 这样的九千岁比起在谈笑间夺人性命时还要可怕。 凤眸直接看向站在大殿前负手而立的君楚泱,目的再明显不过。 然后,飞身跃下,冷然落定,周身都散发出森冷的气息。 薄晏舟等人均护在君楚泱面前,看向他。 “二弟,我还想听你喊我一声大哥。”薄晏舟只能这么说,也只敢这么说。 他要救风挽裳,他们没得怨,真的没得怨。 无关她是否是公主,只因她对顾玦的那份情。 可是,若是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苦心竟是这么个结束法,他们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顾玦面无表情,只是微偏过头,看向太后,“在他断气的那一刻,本督要看到药,否则,下一个断气的是你!” 饶是太后也被他这般阴戾的口吻吓到,过去他忍辱负重对她毕恭毕敬,虽知他性情狠辣,却也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 “哀家答应你。”等他替她摆平一切,等她又可以号令百万雄师,还怕拿不下他! 她知晓,他也会想到她会这般做,但他为了风挽裳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了,又岂会去顾自己的性命。 “二哥,你要与我们反目成仇吗?”殷慕怀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要他,对最敬爱的二哥动手吗? 即便他武功再高强又如何? 大哥和他,还有老四联起手,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外边还有老四带来的千军万马。 太后这老妖妇就是料准了他们没办法自相残杀是吗? 顾玦缓缓回过头来,不语,然后,身形一闪,长臂一伸,手已抓来一个禁军,拧断脖子,夺走他手里的武器,一步步地逼向他们。 薄晏舟和裕亲王几人护着君楚泱步步退,但是,君楚泱停下脚步,将他们拉开,站在他面前。 “朕想救她的心不比你少,只是,从朕当初坐上那个位子开始,所面临的每一个选择只能是它!” 只能是以国为重,他不可能让南凌落在太后手里,由着她改朝换代,更不可能让这些年来死去的那些人白白牺牲。 顾玦站定,手上的刀尖在明黄色的龙纹地毯上一路划开,对君楚泱的话没有任何动容之色。 君楚泱看着他,“若救她的方法只有这一个,朕希望你能答应朕一个要求。” “……”顾玦徐徐抬眼看他。 “代替朕,坐上那个位子,将南凌推至太平盛世!”君楚泱指向宝座上那个人人梦寐以求,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的龙椅,铿锵有力地说。 这些年来,顾玦不在其位,却谋其政,他早就是了,只是差个称号而已! 他知晓,他可以坐好那个位置,而且会坐正。 众人不由得倒抽凉气,皇上居然要让九千岁当皇帝? “二弟,弟妹苦心隐瞒自己的身子状况为的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她不忍你这二十多年来的苦白受,只有结束这一切,你内心的黑暗才会消失,你这一生才能真正平静。她只是个妇道人家,不为国,不为我们,她为的只是你而已,我们顶多是沾了你的光才被她一块考虑进去了罢。”薄晏舟发自内心地劝他。 在宝座上哭得抽抽噎噎的小莲蓬看了看紧闭双眸的自家夫人,犹豫了下,也不由得开口,“爷,今早奴婢唤了好久夫人才醒,夫人下榻就四肢无力站不稳,还吐血,可是……可是她不让我们派人来告诉爷,说是为了爷,为了大家伙,不能让爷知晓,要让爷安心地做完爷该做的事……霍总管好几次都想派人来告诉爷,好让爷设法救夫人的,可是夫人说没用了,她已经撑到极限了……夫人还吞了好多药,只有那些药才能让她撑到爷大胜的那一刻……所以奴婢一直好怕,好怕夫人随时会倒下。爷,夫人她……想看爷大胜,想看大家伙可以平安顺遂的过活……这是夫人最后的心愿!” 夫人苦撑到至今不就是怕爷为了她而毁了整个计划吗? 所以,她也不想夫人的一切苦心白费了。 如果夫人此时醒着的话,她也是这般想的吧? 顾玦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冰凝般的脸出现裂痕。 四肢无力倒下还吐血…… 吞了好多药才支撑到那一刻…… 吞了好多药…… 好多药…… 顾玦的脑子里都是小莲蓬说的这些话,不敢去想象她吞下药的画面,不敢去想象她日夜倚栏而望的样子。 那些时日,她明明那么盼着他陪在身边,却又总是强压着离别之苦对他强颜欢笑。 只为了让他完成多年夙愿。 夙愿啊! 倘若她没了解他了解得如此透彻,该多好,她也不至于蠢得如此委屈尽自己,如此一门心思的为他想! 她怎不自私一些,任性一些! 看出顾玦在犹豫,太后心里有些慌,恐他真被说动放弃了,着急地道,“顾玦,那株药需等百年方可得到,距离这一株也才六十多年,也就是说你想等下一株还得等三十余年。现在,她连半个时辰都等不了,何况这只是续命,治不了她的心疾,你若想救她就没得时辰耗了!” 入画般定住的俊美容颜微微转向,冷眉怒目地瞪向太后。 是啊,若有时辰耗,他有的是法子同她耗! 正是因为没有,连要求先见到药的时辰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的去做,拿到药,救他的小挽儿! 眸色一凛,他手腕一震,随着他运气而起的还有骇人的劲风,手上所持的刀锋寒光噬人,凤眸迸裂出狂乱的杀气。 缓缓抬头,手起,泛着冷光的大刀对准君楚泱,猩红冷鸷的黑眸直视他,“她若活不成,爷毁了整个南凌!” 天下苍生关他何事,既然南凌容不下他们异族为开始,那就让南凌就此消失! 为了这条路的尽头,他实在欠她、伤她,也负她太多太多。 本以为终于可以用余生来好好将她呵护在怀,不再让她担惊受怕,一如当初所想的那样,让她静静纯纯的绽放在他的天地里。 可是,她却倒下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盼他好,他呢? 他都做了什么! 声音还是阴柔的,却冷魅得可怕。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下窜起,毛骨悚然。 他并非说大话,他真的能做到,没有人会去怀疑。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直没说话的莫孤烟,冷声质问。 “何需想。” 因为不能想,又何需去想。 所以,只能抱歉。 他没那么伟大。 他这一生要的不多,真的不多,就只想要一个风挽裳而已,只想陪着她笑,逗她,闹她,让她羞笑入怀,如此而已。 老天不愿成全他,那他便逆了天的要! 既然没法两全,那就自私一些,她做不到,就由他来。 “我不会让自己这二十年的苦白受,不会让自己身上的伤痕到头来来得毫无价值!更不会让二十年前的灭族之夜被人诟以那般可笑的原由永远留在史书里!”莫孤烟凛冽如冰的眼里透着浓烈的恨,也表明会坚定初心到底。 “四弟……”眼看两人就对上了,殷慕怀担心地喊,而后有看向自己一向最崇拜的二哥,“二哥,十年了,这十年来,我们要的不就是一个公道吗?一个昭告天下还我们异族一个清白的公道,就算你今日听这老妖妇的杀了皇上,就算真的以自己的方式还了异族清白,可那样的方式,真的是大家可以接受的吗?” 顾玦眸中冷光掠过,却是扬手,刀锋 直逼君楚泱的眉心。 殷慕怀毅然往君楚泱面前一站,双掌贴住刀锋,制止再往前。 他明白,二哥约莫是早料到他们会阻止,所以有刻意的手下留情,也只是给他们最后的机会而已。 他看向他,最后一遍确认,“二哥,当真要动手吗?哪怕这人是二嫂的父亲?” “更该死!”倘若不是她的父亲,她就不是所谓的公主,就不会有心疾。 最该死的是他,竟取了她的心头血! 殷慕怀已无力再劝,叹息一声,“当年,你一个人闯入九山十八涧单挑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满身是伤地背我离开时,我就发过誓,只要关于你的,我义不容辞!” 说罢,他运气于双掌间,震断锋利的刀,对顾玦笑道,“你动手二嫂会怪你,由我来吧。” 腰间羽扇一处,锋利的武器从扇子里滑出,直逼君楚泱。 顾玦轻身一闪,快如闪电,迅如疾风,将殷慕怀一掌打开,所用的力道不至于伤了他。 “你欠我的,当初在毒蜂谷已经还完了。”顾玦冷声道。 殷慕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当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是因为觉得欠你?” 虽然其他几个也是结拜,可是顾玦不同,他真的拿他当兄长看,就是那种亲兄长一样。 也许是从当年顾玦明知道不可能,却始终没丢下他,没放弃他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他是家人,也立志一定要当他的家人。 所以,后来如何都赖不上他,最后完全是靠他聪明的头脑提议几人结拜才因此名正言顺地跟他成了家人。 虽然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认为。 “该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都与你们无关!”顾玦冷声宣布。 “这是要断绝兄弟情义的意思?”薄晏舟温温淡淡地问。 “……”顾玦不语。 “你们要的不就是还你们异族一个公道吗?这个哀家可以答应你们!且还不会追究你们的谋逆之罪,只要你们杀了造反的旭和帝!”太后在一旁怂恿,“没有顾玦就没有今日的事,换句话说,没有他,你们要成事只怕很难!难不成你们真下得手与他为敌?” 下不了手,他们知道,谁都下不了手。 但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到最后一刻,难道要他们束手就擒吗? 杀掉旭和帝再控制住老妖妇? 这都成了什么? 不! 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若真这么做,就真的成了谋逆了。 “顾玦,还不动手!”太后见薄晏舟几人面露动摇之色,赶忙催促顾玦。 顾玦再次逼近旭和帝,凝聚内力于掌中,赤手空拳要杀人。 裕亲王没有薄晏舟他们那么多顾虑,拉开旭和帝,誓死保护。 但是,他完全不是内力深厚,且铁了心的顾玦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到一边。 薄晏舟几乎没有再多加考虑,闪身上前阻止。 顾玦失了理智,总不能连他们也糊涂了。 莫孤烟手上的宝剑出鞘,加入制止。 殷慕怀着急地瞧了一会儿,也赶紧加入,但是要阻止他们兄弟相残 然而,就在这时,君楚泱温冷淡漠的声音响起—— “都给朕住手!” 闻言,薄晏舟他们都撤了手。 趁此机会,顾玦手腕翻转间已从殷慕怀腰间抽走扇子,毫不留情地直逼君楚泱。 “朕没法救自己的女儿,总不能阻止别人救。”君楚泱愧疚地看了眼宝座上命在旦夕的孩子,毫无怨言地闭上眼。 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死,他也做不到,更不愿看他们兄弟相残。 若只能这样,那就这样吧。 为君者,不能太过于感情用事,但,没有感情,也是万万不能。 没有感情,就没法体会人间百态,没有感情便不知民心所向。 即使如此,顾玦还是没有停下,扇子打开,露出锋利的利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早已身在地狱里,又何惧入地狱? 眼看闪着寒芒的刀扇就要抹上君楚泱的脖子—— “爷,夫人有话说!” 声音突兀响彻大殿,恍若仙乐,止住即将发生的悲惨。 顾玦脚步刹住,手腕翻转,那把只差一点点就夺人命的扇子,刀口朝下,收得太急,还削断了君楚泱随他杀气而动的鬓发,飘飞在空中。 大殿静得,仿佛连断发落地都有声音。 顾玦将扇子随手扔开,颀长的身影犹如一道光划过,眨眼间,人已在金銮宝座上。 看着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人儿,干燥泛白的唇在蠕动,好像着急着想说些什么。 顾不上欣喜,他毫不犹豫地上前,单膝跪地,取代小莲蓬的位置,轻柔地扶起她,把胸膛给她靠,大掌紧紧包裹住她的小手,“小挽儿,别怕,爷在这。” 风挽裳长而翘的羽睫微弱地颤动,用尽了力气也只勉强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模模糊糊地看到他就在面前。 她张嘴,“爷……” 顾玦只听得到她的气声,听不出她在说什么,俯首,凑近耳朵,“你说,爷在听。” “别……杀……” 单是两个字,她已传达得好吃力,含糊不清。 “乖,省点力气,嗯?”他持起她的手亲吻了下,然后放回暖暖的斗篷下,要回去继续刚才没完成的事。 她已经等不了了,这口气,绝对不能断! 但是,转身间,小小的手再次凭着意志力抓上他的衣袂,只一点点,却也抓住了他。 不舍得她一再张嘴耗费力气,他马上蹲回去,重新握住她的手,听她说。 “不要……反目……” 别杀她的父亲。 不要和他们反目成仇。 很容易就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是,这一次,他不想听她的。 “爷若……我……死……” 爷若执意那么做,我宁愿死去。 很好,她很懂得他的死穴在哪。 他若执意那么做,她便不愿再撑下去。 怪她太懂他的性子吗? “爷……回家……可好?”她想,剩下的,也不需要他了吧。 她终于可以开口拥有他了,终于。 顾玦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以指腹轻轻抹去,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好,回家……爷带你回家。” 他抱起她,缓缓站起,转身,木然地拾级而下,昂首阔步地自众人面前走过。 是该回家了。 她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他不能再让她等了,一刻都不舍得再让她等。 既然她宁死也不愿他那般做,那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所有人都震惊感叹地看着他,俊美妖冶的脸恢复了平静,凤眸里的嗜血阴狠也被浓郁的悲伤所取代,仿佛方才癫狂成魔的男子不是他。 原来,这人,成魔或成神,只在于他怀中女子的一句话。 “顾玦,你给哀家回来!你不想救她了吗?没有镇魂草,她活不过今夜!” “顾玦,哀家不骗你,哀家真的有镇魂草,不止镇魂草,还有乌香,只有哀家知晓如何弄到那乌香!” 太后在身后咆哮,可惜前方的身影走得坚定,走得苍凉。 君楚泱挥手让人将太后拿下,并且让她知晓很多她意想不到的事,譬如,乌香…… 后来,听说,有人看到九千岁抱着心爱的女子走出殿门时,一滴晶莹被风吹落,迎雪飞散在空中。 那一日,是南凌史上最深沉、最悲壮的一笔,也是整个南凌史书上最轰动的一笔,不管过去,还是后来。 …… 走出金銮殿,外边下着鹅毛大雪,一望无际的雪景,很美。 顾玦抱着风挽裳拾级而下,万千绝和小莲蓬走在两边为他们打伞,外边的厂卫瞧见他,还是纷纷跪地行礼。 胜利的号角响起,山呼万岁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响彻整座皇宫,代表着,一切……尘埃落定了。 长长的台阶下,是金銮殿的广场,此时,广场上站着十来个身穿艳红薄纱舞裙的舞伶,以队形分别站着,在纷飞大雪里,瑟瑟发抖,却还傲然而立,雪花落在她们身上,仿佛雪中绽放的红梅。 顾玦连看一眼都不曾,径自走过。 素娘看着他怀中已然奄奄一息的女子,心痛的同时,却又不得不上前询问—— “千岁爷,夫人前些日子特地拜托醉心坊的舞伶们排练一支胜利之舞,说这是她仅能想到的,能为爷做的一件事,这舞可还要跳?” 话落,顾玦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怀里被斗篷裹得暖乎乎的人儿,心痛不已,半响,薄唇轻启,“如她愿。” 她连舞都安排好了,是怕来不及,所以,这支舞是她最后的心意吧? “真傻。”他心疼地呢喃,抱着她继续离去。 身后,丝竹管弦起,和着战鼓,和着舞,跳出振奋人心,斗志激昂的场面。 金銮殿内,旭和帝闻声,率人涌出。 只是,真正该欣赏的人却已离去,只留下雪中深深浅浅的脚印,然后,被新雪覆盖…… ※ 太后落败,新上任的皇帝大赦天下,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年异族惨遭屠杀的真相昭告天下。 从此,天都再无异族之分。 潜藏的异族人闻此消息全都奔涌而出,在天都四街到处都有他们欢呼的身影。 只除了幽府。 幽府里全被哀伤的气氛笼罩,霍靖和幽府里的人一同堵在府门口左顾右盼地等他们的主子回来。 如此战战兢兢地过了那么多年,此刻应该是欢呼庆祝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清一色的悲伤。 “总管,爷会有法子救夫人的对吗?”琴儿一开口便忍不住悲从中来。 夫人一离开后,府里所有人都知晓这件事了,是霍总管告诉大家伙的,说是要让大家伙都知晓夫人到底都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对啊,爷这么厉害,这么神通广大,我们这些年来不都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吗?没理由会救不了夫人的。”棋儿也哭了。 “呜呜……”年小的婢女也跟着嘤嘤哭泣。 “别哭了,爷和夫人应该就快回来了,不管是好是坏,别让爷瞧见。”霍靖轻斥,就怕是坏的结果,瞧见了更难受啊。 哭泣上立即听话地收敛,赶紧抹泪。 “总管,好像是爷的马车。”有人指着前方茫茫大雪的路喊道。 所有人抬头望去,就见那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马车缓缓突破茫茫大雪而来,车头分别是万千绝和小莲蓬。 他们欣喜之余又害怕看到不想面对的结果。 很快,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稳。 堵在门里门外的人已顾不得严苛的礼数,纷纷翘首以盼。 霍靖带着琴棋书画,打着纸伞上前伺候。 凳子放好,拉起车帘,马车里钻出主子爷的身影,怀中抱着的是用锦被紧裹的夫人,以至于瞧不见夫人的状况,但见主子那副清冷木然的样子,大抵知晓是坏结果了。 霍靖痛心疾首地看了一眼被裹在被子里的人,是生,是死? 小莲蓬的眼睛明显哭肿了,也就是说,已经…… 他不敢去想,打着伞紧步跟上伺候。 从下马车到进府,谁也没有出声,只能低头伤心难过。 那么好的夫人,居然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不是好人有好报吗? 老天是不是没有开眼,或者没看到这么好的夫人? …… 回到采悠阁,里边已事先备妥火炉,让整间屋子随时随地都暖乎乎的,还有热腾腾的茶水。 推开门,小雪球已迫不及待地在候在门里,一推开门就看到它摇尾乞怜,墨绿大眼溜溜地盯向主人怀里。 主人不理它,径自往里走,它就乖乖地跟在身后。 顾玦将风挽裳轻轻放在床榻上,抽走她身上的被褥,取掉原本系在她身上的斗篷,然后放她躺下,拉来被子给她盖好,坐在床边轻抚着她消瘦的容颜,心如刀割的疼。 “去打温水来。”他声音喑哑地吩咐。 小莲蓬赶紧去办,不敢有半点迟疑,因为愧疚和自责,平日里所有的孩子气也都消失了。 很快,温水打来了,顾玦亲自将干净的布巾打湿,而后轻柔地为她洗去脸上的铅华,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终于去掉她那层厚厚的伪装,露出她憔悴消瘦得叫人心疼的轮廓。 那么明显,怎能没发现呢? 若真的有心,怎会没留意到她开始喜爱抹胭脂水粉背后的异常? 指尖轻抚无暇的容颜,心,好似被剜开,痛不欲生。 “霍靖,进来。”他收手,喊来候在门外的霍靖。 霍靖忙不迭进去听候吩咐,躬着身,低着头,还是忍不住悄悄瞥了眼榻上的夫人,心里一万个希望是他想的那样,而非已经…… 顾玦不舍地移开视线,起身走到一旁对霍靖低声吩咐一番。 霍靖频频点头,脸上已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听完吩咐,赶忙离开去办事。 不一会儿,皇上派宫里曾经医治过大长公主的所有太医来了幽府随时待命,还带来了一句话——太后任由他处置。 顾玦将她吞的药拿给太医瞧,“这药有何作用?” 几名太医仔细研究了一番,道,“回千岁爷,此药可缓解心疾发作的痛苦,也有保持体力的功效。” “若是一次吞太多呢?” “若是一次服用过多,虽是可以强加体力,但是,物极必反,一旦药力失效,体内的神经血管极有可能遭受破损。”那太医越说越害怕,九千岁的眼神好似随时都会杀人,可他又不能随便胡扯一通。 “她的心疾你们没辙,其他的都给本督稳住,否则,她缺哪,本督就从你们身上拿来补!”顾玦阴冷地下令。 几名太医只觉得阴寒阵阵,吓得跪地领命,“是。” 他们都不敢去想象那种……画面。 顾玦离去前特地留下万千绝,因为只有万千绝无论在出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而不像他们,一个个都听她的,瞒着他! 顾玦匆匆出府,在府门外看到踌躇不前的殷慕怀。 殷慕怀一看到他出来,也不用再忐忑了,尴尬地扯出一抹笑,“二哥,我……来看二嫂。大哥和四弟他们还身在朝中,没那么快脱身。”只有他这个皇商是闲人,能马上赶来幽府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顾玦瞥了眼他带来的一箱箱珍贵药材,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上马,刻不容缓地策马离去。 “爷,斗篷啊!”霍靖带着一件厚实的斗篷从府里跑出来,却只来得及目送主子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低头看着手上的斗篷,心疼地叹息,“爷那身子不披件御寒的斗篷怎么行呢?” “他不会让自己垮掉的,为了你家夫人。”殷慕怀出声安慰。 霍靖这从意识到有别的人在,一抬头,瞧见殷慕怀,怔了下,“殷爷,你怎来了?” “是啊!盼了这么久,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来讨杯茶喝了。”殷慕怀仰望幽府的门匾,长叹感慨。 “是是,瞧我都忘了已无需顾忌。殷爷快快里边请!”霍靖赶忙迎他入府…… ☆、第271章 结局篇:小挽儿,爷陪着你 纷纷大雪中,一匹骏马直冲入皇宫正门,让守卫拦之不及,正要吹响戒备的号角时,有人说那是九千岁。 一向讲究的九千岁,就这般浴雪而来,身上还是那身被喷了血的华服锦带,下了马后,直奔天牢是。 身影掠过,路旁的杂草花卉上所结的团被他经过的劲风扫落。 天牢里,君楚泱正亲自审问太后关于镇魂草的下落,此时的太后,即使身陷囹圄,也没有寻常人那样蓬头垢面,反而,还是一身凤袍,长发披散,站在脏乱潮湿的天牢里,依然脸色平静。 “太后姬氏,你若交出镇魂草,朕可以不废除你太后之位,你死后,依旧以太后之礼葬入皇陵。”顾玦抱着风挽裳离开后,他就立即下令去搜查凤鸾宫了的各个角落了,甚至将整座皇宫翻出来找,也没找到所谓的镇魂草堕。 “即使不废除又能如何?你不已昭告天下当年屠杀异族的真相了吗?即便哀家死后还是太后,也已是千古骂名了。”太后不屑地冷笑,“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哀家自认为没败在任何人手中,而是败在自己手里。” 想不到她一生算计,最终却被人算计掉一生。 “那你要如何才肯说出镇魂草的下落?”君楚泱隐忍着焦急,面容沉静。 只要能拿到镇魂草,他可以答应她任何条件,除了将南凌交给她! 太后只是冷冷瞧了他一眼,目光看向他身后,嘴角似笑非笑,眼里精光闪烁,好似在算计着什么。 “九千岁到!” 通报的话音未落,人已经箭步如飞地站在牢房外,俊脸狠厉阴森。 “开牢房!”顾玦凶狠地盯着太后,一瞬不瞬。 反观太后,嘴角边的笑弧越来越明显,仿佛他越着急越愤怒,她就越开怀。 狱卒特地请示了下皇帝,得到皇帝点头准许后,才忙不迭上前打开牢门。 顾玦掀袍踏入,大步走到太后面前,大掌直接扼住她的脖子,声音冷鸷,“镇魂草在哪!” 这妖妇那日宣小挽儿入宫不是为了试探他,是为了确定挽儿的心疾! 若他没背叛她,也可拿小挽儿来威胁君楚泱,总之,无论如何,小挽儿都是能让她扭转乾坤的一步! 这是太后见识过顾玦最狠的一面,像一头狼,一头毫无理智的狼。 过往,他哪次在她面前不是优雅从容,光风霁月,一颦一笑皆倾城。 双脚被他提得离地,太后踢着双脚,指着被他掐紧的脖子,示意他先松手。 顾玦凤眸冷眯,大力将她甩到牢杆上。 牢房外的人有些不忍直视了,独揽大权多年的太后竟被人这样摔。 九千岁果然是九千岁,做事可从不在乎旁人如何做想,世人又如何看待。 太后撞在栏杆上,狼狈落地,吃痛地咳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抬头看向他,又勾起快意的笑,“你心里清楚,一旦你放弃,便不可能再得到镇魂草,所以你才抱着她离开。这会又来找哀家要,你觉得结果会改变?” “试试又何妨?”顾玦嘴角勾出阴狠的弧度,上前,撩袍蹲下,语气轻如鬼魅,“本督好似从未告诉过你,萧璟棠是如何死的?他啊,谋害本督的孩子,让本督的女人受尽痛苦,本督对他行千刀万刮之刑后,再行剥皮剔肉,都觉得便宜他了……” 说着,他的目光徐徐落在她涂着艳红蔻丹的十指上,“太后平生最爱护甲,你说,本督若是将它们一根根拔了,会不会更好看?” 虽然早已清楚他的手段有多狠辣,但是亲耳听来,太后还是脸色骇白,几欲作呕。 但是,她笑了,胜利者的笑。 “哀家穷尽一生想要得到的眼看就要成功了,却全因你毁灭;而你最想要得到的也触手可及,所以,这种失去的滋味,有你陪哀家一块尝,哀家也不算全败!哈哈……” 顾玦脸上的笑意顿收,凤眸精光一闪,大掌迅如闪电地捏住她的下颌。 但是,来不及了。 太后闷哼一声,黑血自她嘴角溢出,脸色也青白交错,却仍挂着得意的笑。 “该死!传太医!”顾玦以为她是要咬舌自尽,却没想到是服毒! “哀家不会这么蠢,留着命让你……用刑伺候……你不是说哀家最爱护甲吗……” 顾玦低头看向她修剪精致的指甲,其中一只被咬断了一半,也就是说……毒在指甲上! “不!你不能死!”他慌忙将她扶起,试图为她运功逼毒。 她死了,就没有镇魂草了。 小挽儿还等着他拿镇魂草回去续命,没有镇魂草,就等不到可以治她心疾的方法。 “顾玦,你冷静些!”君楚泱亲自上前拉开他。 但是,顾玦不听,在他近身以前,以内力震开,运气为太后逼毒。 “皇上!”陪着皇帝的人扶住他。 “把九千岁拉开!”君楚泱果断下令。 那几个人犹豫了下,上前拉人,但结果还是一样被强大的内力震开。 君楚泱只好再度上前,以武力阻止他。 手抓上他的肩膀,趁他回身应付之时,反手从腋下抄过,将他拖离,“她既然早已为这一步做了准备,自然是天下间最烈的剧毒,你这是白费功夫!” 顾玦被拖后两步,看着太后倒在地上,带着胜利的姿态死去。 不! 他在心里嘶吼。 怎能? 怎能是这样的结果? 这老妖妇机关算尽,居然连她自己的命也一并算进去了! 可是,镇魂草在哪! 他再次撇下她,赶着入宫就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来的,结果面对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恨恨攥拳,目眦欲裂,为这无力挽回的结果抓狂,心里的狂暴彻底爆发,他反身抓住君楚泱的衣襟—— “皇上!”所有人惊喊。 “为何是你!为何偏偏是她!”为何他是她的父亲,为何她是他的女儿! “朕也很无奈。”他也希望是别人,老天太会愚弄人。 倒不是说换做别人,他就不会难过,至少,不会让那么多人痛苦。 这男人对他女儿的爱毋庸置疑。 曾经,面对他担心宸妃所生的那孩子是个姑娘的问题,他嗤之以鼻,但是,在金銮大殿上,一确认风挽裳是公主后,他却立马想到关于心疾上面去。 正因为太爱,所以接受不了失去,也承担不了半点会失去她的风险。 所有人都很担心九千岁真的会对皇上下手,还好,还好,他只是吼得大声了些,大不敬了些,最终还是松了手。 “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出镇魂草!”他一掌毁了一面牢房,威力震得四周都在颤动。 君楚泱被禁军护着离他远了些,他看向顾玦,“你先回去陪挽挽吧,宫里朕会亲自监察人找药,一找到就立即送去。” 顾玦收掌,负手而立,看向地上已经死去的太后,“将她五马分尸见,丢乱葬岗,谁敢替她收尸,本督让他抱着睡!” 众人倒抽冷气,只觉得这天牢更冷了,阴森森的气息只扑后背的感觉。 皇上还在这吧,这九千岁怎还一如既往的嚣张啊? 君楚泱深深看了眼太后,下令,“照九千岁的吩咐去做。” 于是,今日的史书上又添一笔关于九千岁的残暴,以及威吓帝王,还有太后姬姒最终的下场。 只是,善恶到头终有报,恶是报了,那善呢? 上苍对善的那一个为何也如此不公? …… 顾玦离宫没多久,立即有别的消息从幽府传入帝王耳中。 正置身一片银白里的君楚泱面色愕然,“他当真要这般做?” “是!幽府已经在着手办了。”探子道。 君楚泱沉吟了会,立即拂袖转身回御书房,一干伺候的人紧步跟上。 ※ 顾玦又匆匆赶回幽府,回到采悠阁,登上二楼的时候,不由得 慢了脚步,因为平日里翻云覆雨,关键时刻却完全的束手无策。 挫败、愧疚、无力、空茫、慌乱,数千百种情绪如汹涌的海浪冲击着他的身心。 到最后,他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不住,再厉害又有何用? 直到最后两个台阶,他抬起的脚放了回去,转身,坐在台阶上,仰望着不停下雪的天空,任由雪花覆盖,寒气侵体。 “二哥?” 听到他回府的消息,殷慕怀赶过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他的二哥,那个一向自傲不可一世的二哥,居然像是被雪冰冻了般坐在楼梯上,仰望苍天,可是在……乞求老天? 他那个一向不信神佛的二哥居然在乞求老天? 顾玦眨了眨眼,视线僵硬地看了殷慕怀一眼,起身,抖落一身的雪花,有些踉跄地走完最后两个台阶,一路拂雪朝屋子走去,到了门外还特地停下来确认身上是否还残留有雪花,然后才推门进去。 殷慕怀站在楼下的门廊看着这一幕,坚硬的心也感到有些酸楚。 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二哥,真的从来没有。 其实,他不是不脆弱,只是不容许自己脆弱。 而今,只是撑不住了而已。 殷慕怀幽幽环顾这个被雪花覆盖的院子,清幽、雅致,与幽府的华丽完全不同,仿佛是特地辟开的一方天地,与外边的纷扰无关。 “这是爷特地为夫人建造的。”霍靖难过地道。 殷慕怀错愕,“怎会?” 据他所知,这采悠阁是从五年前就动工了,而且工匠还是他给帮忙找的。 “没想到吧?其实,我也没料到爷早已爱夫人爱了那么多年,所以,采悠阁的存在不是一时兴起,爷当初抱夫人住进来也就不奇怪了。”霍靖酸涩地笑道。 可是,爷的深情似乎并未能感动上苍。 不然,怎会舍得让这两个孩子承受一次又一次苦痛?最后竟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 殷慕怀不敢置信地瞠目,早已爱了那么多年? 不是捡她回府才上心的? 难怪,残花印同烙。 难怪一遇上她的事,二哥的决定都那么反常。 难怪,对她,二哥从未狠得下心。 难怪,二哥那时会朝自己的心捅一刀,因为,爱得太痛了! 居然,瞒了所有人?包括她? 在这条路上,付出最多的是二哥,到头来,连最爱的人也要失去。 连他这个不懂爱,从未爱过的人都觉得,他的二哥,爱得好苦! 殷慕怀知晓二哥没拿到镇魂草,若不然也不会出现刚才他赶到时看到的画面。 仰望白茫茫的天空。 倘若乞求上苍真的有用,那加他一份如何? …… 顾玦举步走近床榻,床前,小莲蓬和琴棋书画仔细守着床上的人儿,小雪球霸占着床前台阶,也难得乖巧安静地守着平时最疼它的女主人,就连太医都在门外吹着冷风时刻准备救援。 见到他走近,几个婢女忙不迭欠身行礼。 床上的人儿还在深度昏迷中。 他摆手,让她们退下,上前习惯性地想要一脚撩开小雪球,可想到是她最疼的小禽兽,便弯腰拎起它,放到她的身边,难得大方地让它分享他们的床。 小莲蓬和琴棋书画默默地退了出去。 顾玦悬着心,倾身俯首去感受她的呼吸,好害怕她昏着昏着就没了呼吸。 还好,还有。 极其微弱,他的心无不在抽疼。 小雪球抬爪子挠了挠被子,似乎想要叫醒被子下沉睡的人,见没反应,又想上前舔脸,但是被一只大掌抓回,压在掌下,它只好乖乖地趴窝下来,静静地待着。 顾玦轻抚着小雪球,凝视着苍白如雪的花颜,声音喑哑,“小挽儿,爷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多少个日夜,她这般强忍着思念苦等着他忙完,却偏偏这两个月是他最忙的时候,夜不归宿,有时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倘若那时候他有回头看,定然能看到她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 为何没有多回头看她几眼? 就连子冉离去前也特地给他留了话,要他多陪陪她,说她会寂寞。 原来那是提醒,不忍她如此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又无法对他说出实情,所以只能这样暗示他。 为何他没有往更深处去想,为何不去想子冉为何好端端地会觉得她寂寞? 为何所有人在大局面前都选择委屈她?明明她才是最严重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即便他真的没法子救她,至少……他可以陪她度过剩下的日子! “傻挽儿,你怎就教不会呢?想要如何便如何就是,想那么多作甚!” 她为的是他,他明白。 可他还是怨她啊,怨她从不为她自个想过啊。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屋里,灯火照出暖暖的光辉。 一人一狐,静静地陪着昏迷中的女子,寸步不离。 阴柔喑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低吟着那首凤求凰…… …… 暮色降临,外面由鹅毛大雪转为细雪纷飞。 采悠阁里即使静悄悄地忙碌着,不忍出半点声响去打扰主子们。 所有人都忙完,收拾干净退下后,霍靖放轻脚步进来。 “爷,一切都准备好了,要等夫人醒来吗?”瞥向床上未曾清醒过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 顾玦坐在床前,始终紧握着她的小手,一遍遍地抚着掌心里的烙痕,期待的心,在消逝的时辰中变得越来越悲凉。 霍靖以为主子没听到,正要开口再问一次,主子的声音却已响起—— “把东西送进来。” 素来阴柔悦耳的嗓音此刻嘶哑得叫人心酸,那是压抑所致。 “是。”霍靖又红了眼眶,转身去让外边等候的琴棋书画捧着所需的东西进来…… 风挽裳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跳,一下,一下,好平静,也很有力。 是她的心吗? 她的心不是已经坏到无可救药了吗? 怎还可能跳得这么平稳有力? 艰难的,她好似跟一股力量拼尽全力抗争了一番才终于睁开眼,缓缓的,慢慢的,一点点睁开。 眼前,从迷蒙到清晰,她看到了自己,一个被妆点得很美,很美的自己。 她还靠在一个宽厚的胸怀里,很虚弱的样子。 原来,那不是她的心跳,是他的。 那她是……死了吗? 若不然,怎会看到这样梦寐以求的自己?以及……他? 是太过想念,太过不甘,太过想要这样的画面,所以死后才会有这样的梦境吗? 梦着,为他重披凤冠霞帔,与他堂堂正正地拜一次堂?真真正正地嫁予他为妻? 还是,他在成全她生前的愿望? 因为太后要砍他头的那一次,她曾说过,今生来世,只想做他的妻, 又恐黄泉路上没有名分,不能同他一起。 “爷,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题外话---说点啥好呢,说点啥好呢?对了,可以说明天要大结局了!高兴吗?开森吗!~\(≧▽≦)/~ ☆、第272章 结局篇:盛世娶亲 小莲蓬喜极而泣地大喊。 醒了? 也即是,她还活着,是吗堕? 还未来得及抬头,他已俯首,怜她连抬头都吃力,所以温凉的大掌轻轻帮她抬起是。 然后,四目相对。 她终于看到他,俊美如仙的他,凤眸泛红的他,最重要的是——穿着大红喜袍的他。 修眉长眸,艳红如火的大红喜袍将他衬得越发如妖似仙,温柔似水的凤眸似夜般深邃迷人。 他真的好俊,好俊,完全将刚与柔的气质融合到极致。 “爷的小挽儿醒得真是时候。”他轻笑低语,将悲伤压在心底。 看着屋里满目的红,她看向他,吃力地抬手,才抬到一半,他便伸手握住她的,懂她的意,帮她抚上他的脸。 “爷,这是……” “你忘了,爷还欠你一身凤冠霞帔。”他笑得清浅温柔,仿佛能将过往那段悲惨的岁月柔化了去。 她感动,虚弱地轻扯唇角,“爷那时已经给过了,那是世上最美的。” 他说给她,就真的用心替她置办了一身,虽然那时候没法拜堂,但他新婚第二日就将那个镯子套到她手上了,证明她是他的妻。 只可惜,那只镯子碎得再也修不好了。 “哪及得上这身美。”他笑,抬头望向铜镜,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 镜子里的新嫁娘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穿在身上的嫁衣精致华美,用的是大红真丝,上头以独特的仿金线绣着翱翔九天的飞凤。 再看向放在梳妆台上的凤冠。金雕玉琢,手艺巧夺天工,连垂帘都是以罕见的红珍珠串成,且还每颗珍珠都大小一致,圆润精美,华丽讨喜,最耀眼的是镶在珠帘上头的那颗正是他曾送给她的异形珍珠。 就连喜鞋也是精制而成,无论是手工还是用料均是上等。 不论是嫁裳还是凤冠,都堪称举世无双。 单从这身凤冠霞帔来看,就看得出能有幸穿上它的人,所得到的必定是天下至宠。 她湿了眼眶,“的确好美。” 最重要的是,这身嫁裳为谁穿。 他将她的柔荑包裹在掌心里,从后圈抱住她,与她交颈贴颊,“爷也欠你一场婚礼,一个喜堂,还有一个洞房花烛。” 她轻轻摇头,“我知晓,只要爷认为我是你的妻,就永远都是,拜不拜堂已不重要。” 正因为他早已认定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妻,所以那时她发现子冉是以他妻子的身份存在时,他以为她非得介意一个名分,所以,只要她要,只要能让她安心,他便想方设法的给,却从未想过要对她失望。 回想过去种种,到底谁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如此说是不想嫁爷,嗯?”温热的气息贴着耳畔,柔声低语,仿佛连大声一些都怕吓到她。 无神的眼眸微慌,忙摇头,看着他,有些幽怨,“不嫁你,该嫁谁?” 他又岂会不懂,她早已非君不嫁。 他笑,亲了亲她的脸,放开她独自坐在凳子上,站在身后让她靠着双腿,然后,娶来凤冠对着镜子亲自给她戴上。 “按礼,应当是由一个婆婆来给你梳发盖盖头的,谁叫爷的小挽儿美得叫爷移不开眼。”他动作轻柔,还细心地为拉开额前的垂帘,不让它们晃了她的眼。 即便抹了胭脂也掩饰不掉苍白的脸浮现一朵红云,娇羞地不敢迎上镜子里他的目光,“我很开心睁开眼就能看到爷。” 凤眸里闪过痛心之色,却极快地掩饰去,弯腰看着镜子,对她说,“爷保证,以后只要你睁开眼,都能看到爷。” 小莲蓬说差点就喊不醒她,倘若真的喊不醒,他该如何? 那样的结果他连想都没法承受。 以后…… 他们的以后,好短了,短得只怕争不过一个朝夕。 无力的,她点头,决心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新嫁娘,“爷,替我盖上红盖头吧。” “爷的小挽儿果然很着急嫁给爷。”他笑着逗她,伸手从小莲蓬举着的托盘里取来折叠整齐的红盖头。 小莲蓬早已满眼是泪。 明明那么恩爱,羡煞旁人的恩爱,可是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更叫人难过。 盖头盖下,遮去她的微笑,感动和不舍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盖头盖上,盖住她的目光,他脸上的笑意凝住,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离愁和满心的无奈。 “爷,吉时快到了。” 门外传来霍靖的声音。 顾玦收敛伤感,弯腰,让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脖子,而后将她抱起,“希望你不要介意出嫁和新房都在同一个。” “爷明知我不在乎这些的。”红盖头里传出她虚弱的声音。 “倒真是被爷教坏了,连世俗礼教都悖逆了。” “是事有轻重缓急。” “在嫁给爷这件事上,你倒是聪明得不得了。” “当初以一颗糖莲子换得爷垂帘,是我这辈子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她靠在这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肩膀,回首往事。 虽然没有那颗糖莲子,他最后也会救她。 但她还是觉得,和他的缘分是她放手一搏以一颗糖莲子换来的。 “一颗糖莲子,爷真廉价。”他笑,转眼已抱着她来到房门前,停下。 “爷是无价的。”红盖头下的她加大声音声明,只可惜加得再大,还是很虚弱。 房门未开,小莲蓬赶紧取来大红的斗篷从前边披上,确保御寒的准备做完后,才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冷风灌入。 门外的霍靖等人弯腰道喜,“恭喜爷,恭喜夫人。” 风挽裳想要说谢谢,但已被抱着大步流星越过。 她知晓,他是想让她省力气,少开口呢。 也罢,她还是少说为妙,一定要撑到同他拜完堂。 即使她就要死了,只要他娶,她便嫁。 从走出房门,风挽裳从晃动的盖头里隐约知道外边灯火通明。 是的,灯火通明。 从踏出采悠阁开始,到处都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外边露天的楼梯两旁均站着人,撑着大红纸伞,一把把交叠,迎主子下楼,不让他们沾染到一丝雪花。 灯火辉煌,光影迷离,这画面,唯美而盛大。 拾级而下,穿过同样是张灯结彩,美不胜收的门廊,走出采悠阁。 外边已停了一停八抬花轿,这花轿几乎是全密封打造,厚实的用料,确保足以抵挡寒风霜雪。 他将她轻轻安置进轿子,风挽裳正努力想要靠自己的力气端坐好却没想,身子还是软软地靠向轿壁。 倏然,一只大手环过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揽入胸怀。 是他呢。 “爷上花轿也是头一遭。”他将她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抓过来紧紧包裹在厚实的掌心里,笑道。 她笑,别人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他一个七尺男儿为了她也要坐一回花轿了。 “我这是第三回了呢。” “你是想表示一回生,二回熟?” 说不过他,她恼得想要抽回手以示抗议,惹来他的笑意,“好好好,就有劳爷的小挽儿多多指教了。” 他用力握紧她的小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无限怜惜和疼爱。 “小挽儿,无论如何,一定要撑着与爷拜完堂,省得到阎王那儿,阎王不知你是爷的。”他喑哑地说。 浑身软绵无力的她轻轻点头,只是细微的点头,垂帘都晃动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会的,一定会等到拜完堂,与他真正结为夫妻的那一刻的。 他会如此说,是接受了她即将离开人世的事实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 风挽裳以为这轿子是前往幽府前庭的厅堂拜堂的,但是依着她脑海中对幽府的熟悉路线,好似直接略过厅堂,直接出了府。 “爷,不在幽府拜堂吗?”她吃力地问。 “爷总得去接亲啊,何况女儿家出嫁哪能没半点嫁妆,那爷可吃亏了。”他逗趣地道。 明知他是在说笑,她还是不免羞愧,“对不住,我没有嫁妆可陪嫁。” 她没有娘家,以前在醉心坊赚的那些钱都并入幽府的库银了,剩下的都给小莲蓬做嫁妆了。 若真要算起这事来,真的对他很不公平呢。 “傻挽儿,爷不也没给你下聘吗?” 那他这是带她去下聘顺道娶她回来吗? 可是嫁妆他跟谁要?且不说她不是那风家夫妇的女儿了,即便是,也已断绝关系…… 不,还有一个,是皇上! 罢了,他爱如何变如何吧,她实在无力去想了,“爷,我累了,想歇会。” 顾玦凤眸紧缩,着急地扶起她依偎过来的身子,轻轻掀起她的红盖头,看到她的双眸一副熬不住要闭上的样子,慌了神色,“小挽儿,乖,等拜完堂了再歇息,嗯?” 长长的两排睫毛像扇子般,平时会随着她眨眼扑扇扑扇的,而今,连颤动,支配眼皮子都显吃力。 “……嗯。”她低声回应,又要闭上眼。 “恭祝九千岁、千岁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时,外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道贺,风挽裳的精神也稍稍被震醒了些。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多么美好的祝愿,她也想呢! 顾玦见此,索性将轿帘扯开。 冷风灌入,刺激着风挽裳,她的眼睛睁得更开,迎风看去,只见前路依然张灯结彩,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人高举着串成串的红色灯笼和采花,美轮美奂,让人恍如置身在梦境里。 “这是……”她不明地问。 “上次,你为爷披上凤冠霞帔的时候受尽世人耻笑,这次,爷要让你受尽世人艳羡。”他用厚实的暖裘把她包得更紧。 她感动地落泪,在这么短的时辰里,他竟已为她打造了一个盛世婚礼,若她没有醒来,他也照样这般娶她吗? “所以,看着爷为你做的,嗯?”他将她抱到腿上,依偎着他,好让她更暖和些。 “……好。”她会看的,她舍不得不看。 就这般,花轿前临时加上一层纱帘抵挡细雪飞入,迎着细雪,敲锣打鼓,娶亲的队伍缓缓而行,一路张灯结彩。 直到要过桥,一辆马车和几匹骏马匆匆赶至。 马车停下,马车前坐在骏马上的人是薄晏舟,而另一边是莫孤烟,那马车里的岂不是…… 顾玦凤眸发光,面露喜色地看向薄晏舟。 是吗? 是找到镇魂草了吗? 然而,薄晏舟看过来,隔空的距离,他失望了,雀跃的心又再跌回深渊里。 “圣旨到!风挽裳接旨!”薄晏舟从马上翻身跃下,手上多了一卷圣旨。 顾玦脸色一沉,凤眸不悦地眯起,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 这会来什么圣旨! 这时候谁敢来浪费他的时辰就是找死! “爷……”依偎在他怀里的风挽裳呼吸般地出声,小手轻轻拉扯他的衣裳。 他不能这般不可一世了啊,没有哪个帝王受得了被这样对待,哪怕那人是她的……生父。 顾玦低头看了她一眼,心软,不耐地瞪向外边,“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风挽裳乃朕流落民间的女儿,蒙上天不弃,今日得以重逢,特封为凤仪公主!又逢出嫁,朕赐……” “行了!”顾玦摆手打断,懒得去听那长长的一大串赐嫁妆的话,摆手让队伍继续前行。 薄晏舟淡淡挑眉,点头,很镇定地念完最后两个字,“钦此!” 而后,回身,看向马车。 由莫孤烟掀开的车帘,马车里下来的正是而今南凌最尊贵之人——旭和帝君楚泱。 他一袭常服,身披斗篷,伸手接过随侍打的伞,稳步走向花轿。 不带禁军,只带薄晏舟和莫孤烟两个随行,很明显,不想引起任何轰动。 看着他越发走近,顾玦眉峰蹙得更紧,眯着凤眸,冷厉地看着他,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君楚泱撑着伞站在花轿旁边,温和一笑,“朕不至于这时候来同你抢人。”而后,他看向整个人完全依偎在男人怀中的女子,眼里浮现出愧疚,“挽挽,你可听得到朕说话?” “说完……”就滚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怀中的人儿轻拉衣裳阻止。 君楚泱明白,她听得到,也不想让她煎熬太久,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九千岁想给你天下无双的婚礼,朕也想给你最好的。” “嗯哼!”顾玦冷哼。 最好的? 公主的身份? 那不过是累赘! 君楚泱惭愧,拢了拢眉心,继而道,“朕知晓你不在乎这个身份,有没有都一样,但,对朕不同,至少,这是朕当下唯一能为你这个女儿做的事。你……愿意当朕的女儿吗?” 后面一句,他问得小心翼翼,满含期待。 “先下旨封公主之名,再来问她愿不愿意当你的女儿,呵……”顾玦冷笑。 君楚泱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瞪他一眼,但终究也觉得愧对他,所以也没有怪罪。 风挽裳强撑起精神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顾玦不舍,她却坚持,他只好依着她,扶她坐起身。 她看向君楚泱,很费劲才扯出一抹浅笑,同样吃力地微微颔首,“多谢父亲特地赶来为挽挽主持婚礼,挽挽就此拜别父亲。” 一声‘父亲’表示尊重的同时,也婉拒了公主的身份。 她本就求得不多,荣华富贵更不曾想过,尤其那个让她多次唏嘘感叹的深宫,又怎会让自己成为那里面的一员? 生前,死后,都不想。 她只是风挽裳,一生只为一个名叫顾玦的男子起舞的小小女子。 哪怕人生跌宕起伏也只为他。 君楚泱懂,涩然地点点头,至少,她还愿意认他这个爹,没有因为过去他对她做的那些事记恨在心。 也罢,她若不想受这个身份牵绊,那就由她吧。 风挽裳缓缓看向他,“……爷,走吧,别误了吉时。” “千绝。”顾玦朝外喊了声,队伍重新出发。 怕她冷,他想将她揽入怀,她轻轻摇头。 她想趁着还有精神多看他几眼。 目送着队伍离开,几个男子立于纷纷细雪里,无奈轻叹。 身后紧接而来的大批价值连城的嫁妆奉命送往幽府。 “皇上,据臣所知,他们是要在幽府拜堂的,您可先过去等着。”薄晏舟道。 君楚泱摆手,“朕还得回去找镇魂草,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也许,下一刻就找到了。” 说罢,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莫孤烟也赶紧翻身上马,回头对薄晏舟道,“既然真正的父已走,正所谓长兄为父,那个高堂的位子是你的。” 然后,扬鞭策马追随帝王回宫。 薄晏舟看着手上的圣旨,再看向前边已经消失的踪影,叹息。 莫孤烟觉得在大殿上说了那番话对顾玦不住,所以没脸见他。 他又何尝不是? 最后是达成了他们想要的结果,可为了这个结果,顾玦却要面临着失去自己一生所爱。 他们怎不有愧于心。 他哪有脸坐那个高堂的位子,何况,人还不一定要让他坐。 …… 更叫风挽裳诧异的是,不止朱雀街,整个天都都在张灯结彩, 街道两旁的店铺亦是如此,场面盛大到叫人惊艳。 寒冷的夜,不止异族们,还有很多百姓们瑟缩着身子挤在两旁观礼,让她忍不住怀疑…… “爷,可是你威胁他们?”若没有九千岁的威胁,他们怎会如此做。 “你高估爷了,爷只派人在需要走的路张灯结彩。还算他们有点儿良心!”凤眸瞥了外边的老百姓一眼,轻哼。 风挽裳感动地扯唇而笑,也就是说,百姓们是自发为他们张灯结彩的吗?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九千岁不残暴,即使残暴也是残暴得有理? 终于明白,这些年,正是他的残暴之名保得天都百姓安宁? 真好! 不止异族人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不必再战战兢兢,躲躲藏藏地活着,就连他的名声也得到平反了。 听说,皇上第一件事宣布天都再无异族之分,第二件事便是平反当年景家之案。 所有一切都圆满了,真好。 她又累了呢,他到底要带她去哪儿? “小挽儿,别睡……” 她不睡,她只是想闭一下眼睛,一下就好。 “小挽儿,乖……跟爷说话。” 她也想跟他说,她有好多话要跟他说的,只怕说上一辈子都说不完。 “小挽儿,睁开眼!” 爷,别摇…… “姐姐!” 姐姐? 谁? 这世上除了小曜还有谁这么喊她? “姐姐,我是小曜!你睁开眼看看我!姐姐……” 小曜,真的是小曜…… 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呢。 终于,险些就要彻底闭上的眼睛再一次艰难地睁开。 她看到小曜了,风尘仆仆,比女儿家还要俊美的小曜。 顾玦吓白的脸色褪去几分,凤眸紧盯着她,就怕她再一次闭上。 “姐姐,你怎成这副模样了!不是说好,不管发生何事都要写信给我的吗?”风曜声音哽咽地责备。 “不……不是姐姐……应该是表姐……小曜……”她想跟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姐姐……自打唤你‘姐姐’的那一刻起,就一辈子都是姐姐!”有哪个表姐会花十年在茫然天地间寻找一个是生是死的表弟。 “好,一辈子都是姐姐……你怎会……” “是姐夫十日前写信要我来的。” 姐夫? 小曜何时喊他喊得这般顺口了,而且,他十日前就写信让小曜来了? 难不成他还未卜先知,知晓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才提前让小曜赶来见她最后一面吗? 她心里失笑,怎可能,若他真能未卜先知,她早已瞒不住他了。 目光慢慢地看向他,他将她抱得更紧。 “姐姐,姐夫还让人捎来钱,在信里要我给你置办价值连城的嫁妆,说是平定一切后,就给你一个惊喜。你瞧,那些全都是我这个作为你娘家人给你置办的嫁妆。”风曜让开身,让她瞧见那排得长长的嫁妆队伍。 一车接一车,一眼望不到头。 书上所写的,十里红妆大抵如此了吧。 十日前…… 原来,他在忙着大事的同时,还分心给她了。 原来,他早已决定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同她拜堂成亲。 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是在快要生离死别的时候给的。 泪,自干涩的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 如何不哭,他这般为她,如何能不哭? “嫁给爷,就这么不欢心吗?”他低声轻斥,手却是温柔地一遍遍拭去她落下的泪。 “欢心……痛苦多过于欢心,若是那个雪天不相见多好。”太痛苦了,能相爱的时候没能好好爱,相爱不能相守的结局,太痛苦了。 “爷也曾后悔过,若那个雪夜没有驻足将你从雪里挖出,多好!不是后悔与你相遇,只是后悔与爷相遇后受尽苦痛的你!” 当年,不是他挖出她的话,以萧璟棠的个性,断不会费劲去挖埋在雪中的人,她也就逃过被当成药引来养的命运,也就逃过种种苦痛。 就不会被取了一次又一次心头血,就不会心疾发作,就不会……死。 风挽裳震惊,小手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揪住他的衣襟,“爷,你说……是你将我从雪中挖出来的?九……年前?” 竟然是他! 九年前在她快要被冻死之际,烙在她身上的温暖竟然是来自于他? 那个将她挖出来,揉搓她的手,她的脸,给她哈气取暖的人……是他! 天! 原来他们的相遇比她以为的还要早很多! 换言之,她的命,一直都是他给的! 这人怎么不早说,让她一直以为当年让她烙印于心的那抹温暖是萧璟棠给的! “怪爷吗?若非爷挖出你,你的命运会不同。”他凤眸深深地看着她,抚着她苍白的脸色,白得就跟当年他从雪中挖出她时一模一样。 她摇头,用尽全力地摇头,“爷错了,我身患心疾,沈爷说多亏被当药引子养了八年才阴差阳错地压制了我本身的心疾。若没有爷,我便不会被萧璟棠捡回喂以心头血,也就不可能还活到至今,活着……与爷相爱。” “傻挽儿。”他心疼地拥住她。 怎不傻,都这时候了还要顾着让他好受。 “爷,我很高兴……那人是你,再也不后悔了……” 再苦再痛,能叫他爱上都值得了,真的……值得。 …… 风挽裳的精神越来越涣散,顾玦立即下令回幽府,后边是作为娘家人的风曜带着十里红妆,长长的队伍毫不夸张的说,几乎可以绕天都一圈。 这一夜,整座天都都张灯结彩,远远望去,到处灯火迷离,倒映在整个漠河里,美轮美奂,仿佛被仙子施了仙法,如入仙境。 这一日,南凌史书上又再添一笔——九千岁娶妻,整个天都为之张灯结彩,聊表恭贺。银装素裹中,十里红妆,堪称盛世娶亲! ※ 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缓缓停在幽府门前,顾玦时刻担心着怀里的人儿会闭上眼。 马车一停,他立即喊她,“小挽儿,到了,爷要正式迎你入门了。” 话落,他屏息,在一颗心险些停止跳动的时候,虚弱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是不是……普天下,第一个被抱入门拜堂的新娘子。” “爷会记得下道命令,从今以后,不准许新娘子被抱着进门。”他像是被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紧绷的身子稍稍松开,为她扶好凤冠,盖上红盖头,抱她下轿。 风挽裳真的很想笑的,可是她无力,真的无力。 唔…… 笑不出来,反而……出了红。 一点,一滴地从嘴角滴落,没入大红嫁裳里。 还好,都是红的。 锣鼓唢呐停止,炮仗响彻。 自下了花轿开始,一路都是红摊铺就。 幽府的仆人从府门口延伸至喜堂,两边恭迎,顺道观礼。 又神出鬼没的鬼才抱着小雪球同薄晏舟他们站在喜堂门外,看着那个俊美可称之为妖孽的男人情深不移地抱着心爱的女人坚定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不得不说,这古代盛产美女,也盛产妖孽男。 新人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一阵冷风拂过,吹掀新娘的红盖头一角,他僵住。 风止,盖头又落定。 他看着已经抱着新娘子步入喜堂的男人,脚尖微移,内心挣扎着要不要上前告知。 但是,若非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又怎会有这场仓促却也盛大的婚礼? 他收回脚步,因为知晓,即使上前告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一切更糟糕。 喜堂布置得同样隆重,高堂的两个位子上,已坐了一个人,一个才回到宫中又被顾玦一句话赶到幽府的男人。 ---题外话---那啥,大结局今天果然写不完,明天继续。。。 ☆、第273章:大结局 君楚泱坐在高堂的位子上,看着新人步入喜堂。 顾玦知晓他回宫了,便立即派人来点醒他,说挽挽喊了他一声父亲,还说过‘主持婚礼’的话,别提他当时心中有多欣喜若狂了。 天底下哪个父亲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嫁人,他有愧她太多,即使身为九五之尊也不想勉强她,叫她为难,更何况,他还要继续寻找镇魂草,虽然希望渺茫。 将回宫监督查找镇魂草的下落交给莫孤烟后,他便来了这里夥。 门外前来道贺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站在喜堂之上,顾玦轻轻放下怀里的人儿,手臂紧环着她,几乎是让她整个身子依靠在他身上,低头,悄声对她说,“小挽儿,拜堂了。” 然后,从霍靖手上接来花球,将另一头塞到她手里,一人牵一头,他搂着她转身,面向外边的天地,对霍靖递去一个眼神。 霍靖心酸地点头,哽咽地朗声喊,“一拜天地!” 上次他也在这里喊了一次,只不过没有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有的却是一对心心相印的有情人,并肩而立,十指紧握,最重要的是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今…… 即使喜堂布置得再是精美,场面再盛大,却没有一个人高兴得出来,明明喜气洋洋,却到处散发这浓郁的哀伤气息。 顾玦就这般搂着怀里的新娘子朝天地,虔诚地弯腰去拜。 风挽裳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双眼已抬不起来,只能看到他弯腰的样子。 那么虔诚,那么认真。 她也好想同他一块儿拜的,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拜完后,他又搂着她轻轻转身,面对高堂的位置,冬日里也不显粗糙的大掌轻轻伸过来握住她的,给予她力量。 她连抬手回握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拜高堂!”接收到主子的眼色,霍靖赶忙又喊,心疼不已。 既希望他们快些拜完堂,又害怕他们那么快就拜完。 拜完堂,夫人可以去歇息了,同时也表示,夫人即将…… 她撑得已经太久太久了,从两个月前就已经在撑,撑到今日这一步,而今,她还能喘着一口气,不也全是因为遗憾没能和爷拜堂成亲吗。 所以,也就意味着,拜完堂就…… 依然是顾玦搂着她,独自一人弯腰拜,但搂着她的动作始终坚定不移。 明明是喜气洋洋的一件事儿,场上却鸦雀无声,气氛悲伤沉郁。 众人看着看着,有的已看不下去,不忍地别开脸,或是低着头悄悄抹泪。 最怕的是张灯结彩过后,便是喜事变白事了。 “小挽儿,来,最后一拜了,你撑着些。”顾玦强扯出一抹笑,轻轻把她的身子扶正。 小莲蓬连忙上前接过来,搀着她,好让他二人得以夫妻对拜。 但是,新娘子明显已经站不稳,整个人又全靠小莲蓬支撑着。 新郎脸上强撑起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担心地紧盯着她的新娘子。 “夫妻对拜!”霍靖赶忙喊,就恐断在这最后一拜上。 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他们再也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时日了。 顾玦用力捏紧手上拿的手牵,在小莲蓬帮她同他对拜时,带着倾世不悔的真心弯腰低头与她对拜。 一滴凝液滴落在红毯上,融入其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却像倒刺般刺入他的双眸。 他神色丕变,恐慌地抬头掀开她的红盖头,那一刹那,仿似呼吸被夺走,凝了血液。 “啊!” 众人惊呼。 新娘子的嘴角早已挂着血,因为方才低头对拜才被新郎发现了。 她倒下,头上的凤冠随着她的动作滚落在地。 “小挽儿!”顾玦撕心裂肺地喊,抱着她跪倒在地,让她躺在怀里,伸手不停地轻拍她的脸,“小挽儿,还没完!还差一句送入洞房方能礼成!乖,睁开眼看着爷……” 她很想,真的很想睁开眼撑到礼成的。 可是,对不起…… 她真的没法再撑了,好累,整个身子都好似不是自己的,连动一根眼睫毛都觉得好重好重。 还在细微颤抖的眼睫似乎想努力地睁开,但是,努力了一番后,终于止于那一刻,一动也不动,留给他的是最后一颗‘抱歉’的泪珠。 “不可以!小挽儿……太医!太医呢!!”顾玦摇晃着在怀里彻底闭上眼眸的人,嘶吼着。 一干太医早已围上前,蹲下身把脉、扎针,甚至掐人中,能用的都用上了。 “夫人!” 幽府所有人跪地哭喊。 君楚泱早已在看到女儿嘴角淌着血后,离座上前,以及薄晏舟和鬼才等人,也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 太医纷纷撤了手,脸色凝重,退后一步,惶恐地躬身,如实道,“千岁夫人这口气还未断绝,但也只是一盏茶的事了,请皇上和九千岁恕罪,臣等已是束手无策。” “只有庸医才会说束手无策!”顾玦狠狠一掌震开那几个太医。 喜堂上因为他的发怒而狂风大作,吹得墨发飞扬。 “小挽儿,沈离醉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你再撑一撑……”他喑哑着嗓音,迅速将她放平,将她的下颌微微上仰,然后,俯首—— 鬼才见此,连忙放下小雪球,上前拉开他,“你在做什么!” 顾玦隔开他的手,反而揪住他的衣襟,扯过来,“救她!” “你那不是在救她,是在害她!先前我那个方法之所以管用全是因为她的心只是骤停的状况,现在,她的生命已经耗尽了,就像油尽灯枯你懂吗?”鬼才也揪住他的衣襟,对他大声道。 若换做是他原来那个世界,或许,还有得救。 在这……摊上了也只有等死的份。 “你再说一遍!”顾玦脸色阴狠,不愿听他如此说。 “抱歉……我也不是万能的。”鬼才沉痛地道。 因为,在顾玦眼里,总能在他这个来自未来的人看到太多太多惊喜,只可惜,他最想要的奇迹,他给不了。 一声‘抱歉’仿佛死神的宣布,顾玦缓缓松开手,像一下子丢了魂般,空茫地看向地上的人儿,重新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柔眷恋地抚着她的脸,“小挽儿,这是否就是你所谓的因果报应?爷恶贯满盈,手染鲜血,无辜的、不无辜的,死在爷手里的人有无数,你却傻得许愿要你替爷承受报应?” 天底下没有人比她傻了。 “报应你承了,爷也平安无忧了,你许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最后一个,爷也会帮你实现的。”他一遍遍地抚着她的脸,以指背摩裟,缱绻情深,呢喃低语。 小雪球在旁边一直抬爪子去挠铺在地上的大红嫁裳,张嘴去咬,去扯,仿似也想叫醒最疼它的女主人。 薄晏舟微微颦眉,看向君楚泱,“最后一个是什么?” 君楚泱摇头,想到顾玦提及的愿望二字,便想起上次捞到的那两张纸条,但那是顾玦写的,不是挽挽。 “奴才知道哪里可以寻到答案!”霍靖赶忙起身道,看着已经丢了魂似的主子爷,老眼泛着泪光。 “在哪!”君楚泱着急地追问。 “在采悠阁,夫人收藏的箱子里!”上次那个禁军还念过,夫人还拼了命地去抢,只是他忘记当时具体念的是什么了。 “快去取来!”君楚泱马上下令。 霍靖点头,匆忙而去。 然而,才出了喜堂,一个声音划破夜空,划开笼罩整个幽府的悲伤气氛—— “沈爷!是沈爷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顾玦浑身一震,回魂,从绝望的边缘中被拉回,欣喜地回头看去。 是沈离醉没错! 他一向爱干净的白衣此刻全都脏兮兮的,连头发都是凌乱的,一看便是披星戴月赶回。 沈离醉大步流星地冲进喜堂,顾不上问,顾不上看,直接为风挽裳把 脉,见还有微弱的气息遗留,赶紧施以独门针法,边道,“她的心疾有法解了,但必须得与镇魂草相辅,给我药的那个人说世上仅有的镇魂草已给了太后,即便太后用过镇魂草,应该还剩一半,你们快着手去办,晚了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沈离醉一边施着针,一边分心清晰地交代,因为,已是半点时辰都耽搁不得。 所有人心里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熄灭,怎会是如此? 顾玦脸色僵硬,看向他,不敢置信地问,“你说,镇魂草?” 怎会这么巧? 怎又是镇魂草! 莫非,这天当真容她不下吗? “是,镇魂草百年在长一株,虽名为镇魂草,但它并不只是一株草,它的果结在地底下,从开花到结果只是瞬间,所结的果为绛月果,镇魂草再配合降月果才能算得上是世间护体还魂之奇药,若没有镇魂草,绛月果也发挥不了它的护体奇效。”沈离醉说着,扫了眼表情怪异的众人,又看到顾玦悲凉苦笑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太后死了,没人知晓镇魂草在哪,找了一天了,几乎把整个皇宫的雪都铲开来找了。”薄晏舟道,这一刻,真的不得不让人相信,天要亡她。 沈离醉震惊地瞠目,再看向顾玦自嘲冷笑的样子,又看向被他重新揽入怀中的风挽裳,颓然地从怀中取出那个绛月果。 费劲千辛万苦,该付出的代价也付出了,难道就这样没用了吗? 他,还是回来迟了? 即便真能找到镇魂草,她也等不及了,哪怕一炷香的时辰都等不了。 “对不起!”他闭上眼,愧疚地对顾玦道歉。 若他能早些求得这绛月果,若他能早些回来,而不是赶在她断气的时候回,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般。 顾玦只是噙着悲凉的浅笑,抱起他的新娘子,缓缓起身,转身离开。 然而,才走出几步,外边凄冷的夜空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喊声—— “镇魂草!” 三个字,仅仅是三个字,仿佛天空洒下一道光,照亮整个幽府,驱走所有的凄凉。 顾玦的脚步戛然而止,僵硬地抬头朝外看去,心在颤抖,害怕这只是幻觉,太过希望奇迹出现而产生的幻觉。 只见薄晏舟飞身跃出,自半空中接住从府门口以内力掷来的一个小方盒,再旋身落定,递给沈离醉。 “顾玦,快,将她放下,我处理镇魂草和绛月果,她的心脉受损严重,又一口气服下那么多损坏身子的药,这两味药太强,这娇弱的病体只怕承受不了,需得以五十年左右的内力修为渡予她护体。”沈离醉说着,已迅速走到一边处理镇魂草和绛月果。 “五十年……几个人加一起可行?”送来镇魂草的殷慕怀,踏入喜堂,问出薄晏舟几人还未来得及问出口的话。 这里谁有五十年的内力修为? 他们都没到三十岁,过三十的也就君楚泱一个,离五十还差得远。 沈离醉边飞快调配药,头也不抬地说,“你们不知道九千岁有一甲子的内力吗?” 薄晏舟他们个个瞠目,大感意外。 殷慕怀最震惊。 他最敬爱的二哥居然有一甲子的内力修为? 一甲子的内力修为是人活一辈子都很少达得到的境界,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吧? 还是,他其实……长生不老? 顾玦没理会他们的震惊,迅速抱着风挽裳进入早已由下人迅速搭起的屏风后,照沈离醉说的去做。 君楚泱见帮不上忙,那么多人杵在这里碍事,便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喜堂外去等。 尽管,他也想留下来守着这个他从未尽过一日父亲之职的女儿。 只要她醒来,来日方长。 外边的雪,停了,幽府也放晴了。 …… 风挽裳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满目的红,百子帐,就连她身上盖着的都还是喜被,身下的床也都还撒着一些早生贵子的瓜果,而烛台那边,大红的龙凤烛好似没日没夜的烧着。 她浑身无力地起身,靠在床头,环顾着喜气洋洋的新房,再看自己身上的红色嫁衣。 这……又是梦吗? 这一切,好像去年她嫁给他时,所看到的画面。 莫非,她死了,舍不下他,所以魂魄回到了过去,回到她被赐嫁给他的那一日? 不,不对。 那一日,没有红枣,花生,桂圆之类的,因为一个太监用不上早生贵子。 而现在,这个新房里有,不止桌上有,床上也有,好似每个新娘子送入洞房时都会撒一些在床上。 而且,这个新房,装点得更美,更华丽。 她,没死吗? 否则,怎会身在新房里,身上还披着大红嫁衣? 风挽裳满腹疑问,掀开被子下榻,才穿上鞋,脚才沾地,身子便软了下去,是腿麻所致。 一股劲风拂过,一只手扶住她,在她膝盖跪地以前。 “爷!”她欣喜地抬头,果真看到他的俊脸,却是有些苍白,眼中有着与她同样的欣喜和激动。 她看着他,他凝视着她,仿佛分开了几千年的重逢,目光痴缠,倾诉着对彼此的思念和深情。 “爷,是我还活着,还是……”他傻得陪她一块儿下黄泉了? 还未来得及弄清楚,她已被他用力拥入怀中,紧紧抱住,紧到弄疼了她。 “爷的小挽儿……”他喑哑地呢喃,这声呢喃却透着无尽的煎熬和等待。 不用问了,她确定自己还活着,因为她感受得到他的体温,还有他抱她过紧的疼痛感。 也心疼他这声呢喃背后所承受的恐慌和悲痛,那是失去她所致。 她心痛,怪自己竟将他折磨成这样。 “爷,我想好好看看你。”她轻声要求。 他轻轻放开她,大手圈着她瘦了好大一圈的腰肢,俯首,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她昂头看着他,好不心疼。 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他的眉眼,泪盈于睫,“爷瘦了。” 那么俊美的脸受了好大一圈,好憔悴,这双深邃惑人的狭长凤眸也因为太过忧心而凹陷了好多,没睡好所浮现出的青影更教她心疼。 她可以想象得到,他没日没夜守着她的画面。 “爷,这次,我睡了多久?”他又等了多久? “三日。”他笑,包裹住她的小手,俯首,额抵额,柔声低语,“爷寻思着,你今日再不醒,爷可就要开始爷的洞房花烛夜了。” 她还泛着白的脸色浮上一抹红晕,还好不是太久。 “爷,我这次又能熬多久?”她想知道,不能再浪费丁点能和他在一块的时日。 他低笑,打横抱起她放床上,俯身,拿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抬眸看她,“到白头。” 她怔住,大大的怔住,随即,不敢置信地抓上他的手臂,“爷是说,我能活很久,很久吗?” “至少能活到偿还完你欠爷的五十年。”他眉眼都在笑,余光瞥向手臂上抓得很用力的小手,笑意加深。 有力气了,不会像之前那样连抓他的衣袖都抓不牢了。 风挽裳以为自己在做梦,她看着他,看着看着,笑了,笑中带泪,扑入他怀中。 “爷,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到白头了!” 顾玦张开双臂抱紧她,轻眯着眼,眯起眼中的湿润,空茫的心又重新得到安放。 “小挽儿,我们的厮守,才刚刚开始。” 他们还有五十年的日子好好去爱。 从此,只有甜,不会再有苦。 【正文完】 ---题外话---明天开始番外 ★━☆━★━☆━★━☆━★━☆━★━☆━★━☆━★━☆━★ 本图书由(风之星影)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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