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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寂君是王室宗亲,“楚国三公子”之首,他与我的哥哥顾墨筠交好,时常会来府上找顾墨筠。玉翠和桃红正在张罗着帮我“虏获”千寂君的“芳心”,她们不知,我向千寂君示好,哪里是要他的心…… 我疑惑道:“墨筠还没回来,他来府上何事?” “一定是来看小姐的!上回那个欲擒故纵法,定是让他动心了!”玉翠骄傲地摇晃着小脑袋,意思是那个欲擒故纵法是她想出来的。 我已记不住她用过什么方法了,只是笑道:“准备几份点心吧,要有一品玉带糕和阳春白雪糕。”这些都是他喜欢吃的…… 桃红笑着哎哎应声,小跑着去了后厨。 我并未梳妆打扮,随手拿了本闲书坐去莲池边的亭子里等千寂君。 天蓝如洗,绵云似梦,莲花亭亭玉立,花香萦绕,我抬眼看向顾墨筠的书房,书房上了两道大锁,里头漆黑一片,似乎藏了什么秘密,微风吹着书房一侧的墨竹窸窣作响,另一侧的银边春兰随风柔摆…… 墨竹和银兰,正是顾墨筠和我的名字,我叫顾明兰…… 身后有水声传来,我转头去看,玉翠正探着身子在采粉莲。 “采它做什么?” “采了放亭子里做装饰,小姐这一身白裙太素了,用花衬一衬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桃红惊慌失措地跑来了:“小姐不好了!是少爷!少爷回来了!” “啊!”玉翠惊叫一声,扑通掉进了池子里…… 这…… 玉翠是被吓的,顾墨筠严令禁止过,他不在的时候,任何人不可进入他的宅院,而我们这是……明知故犯…… 眼见玉翠快要沉入水中,我也顾不了许多,跳进水里去救她,这下引得桃红大喊大叫起来:“小姐落水了!救命啊!救命啊!” 我:“……” 我忘了,这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学会凫水呢…… 一道白影掠过粉莲碧池,花叶轻摇,白影如鹤,我被一人提出了水面,落定之后,他又折转了回去救玉翠,他身轻如燕,足不沾尘,瞬息之间就将玉翠从水中捞了出来。看着他如此好的身手,我的心中不免涌起感动和酸楚,上一世,若非被我连累,他又怎会……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桃红泪奔了过来,挡在了我和千寂君中间,突然她惊叫道,“小姐的裙子!” 我的裙子是素白软绸裙,软绸质地极佳、贴身吸汗、透气凉快,只是它若浸了水,就会变得透明如纱…… 此刻,我湿漉漉的白裙紧贴在肌肤上,曼妙的少女身材一览无余。我大为窘羞,有些慌神,忽然一道身影闪了过来,我没有多想,或者我一直都这么想过,我腾地跳起扑进他怀中,抱紧了他…… 于是,我重生后第一次见顾墨筠,就是以这样豪放的方式迎接他……用他当衣服挡身体…… 他冷峭的俊颜腾地火红,怒喝的字句全都跑了调儿— “顾明兰!” “哎—” 做得很好!顾明兰!事后我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能万年冰潭烧成蒸腾火山,说明我已经进到他心里去了,不论好坏,先进去了再说。 晌午,烈日焦烤,流金铄石。玉翠和桃红珠泪潺潺地跪在太阳底下受罚,我落水受了寒,躺在床上发着低烧,顾墨筠面色淡漠地坐在窗边看书,似乎外面的哭声、我的病情,与他毫不相干…… 我可怜巴巴地求着情:“你放过她们俩吧,是我自个儿跳进水里去的,不关她们俩的事……” 顾墨筠眉眼不抬地继续看书,没有理我。 我又道:“我知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你院子里,哥哥就原谅她们吧。” 他气定神闲地翻了一页书纸,似是没有听见一样,眸中毫无波澜。 “要不是千寂君在场,我也不会一时情急抱住你的,不过,哥哥反应太大了点,你还脸红……” “顾明兰。”他冷声打断我的话,终于有了些反应,“你精神很好,不如和她们一起跪。” 我:“……” 我急忙咳了两下,装出很孱弱的样子,病如西子胜三分……“我湿了一身,被子黏糊糊不舒服,我得让她们俩伺候我洗澡的……”我动了动被子,凝脂香肩露了出来,玉腿半遮半掩…… 顾墨筠眉梢微挑,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闪出一道寒光,我错觉地以为寒光变成了冰刀钉在了我的床头…… “盖好被子。”他冷冷吐字,修长的手指搭在了檀香木茶案上。 我故意踢了踢被子:“不要盖,全身好热,被子全湿了……”说话间,被子滑去了胸上,兜肚露出了一截…… 一声轻响,顾墨筠合上了书,走过来拉被子,我趁机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脸上。 “你看,我是不是很烫……”他似被灼了一样,用力甩开了手,冷峻的容颜泛出了微红。 的确是脸红了,不是生气,是害羞…… 我上辈子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呢? 上辈子,我以为顾墨筠是我亲哥哥,后来父亲临死前告诉了我他不是,我才恍然大悟,想通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顾墨筠总是疏远我;为什么他表面上对我不理不睬,却能知晓我所有的喜好;为什么他送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关于爱情…… 我太愚蠢,他比我更愚蠢…… 临死之前,他单枪匹马过来救我,以一敌千,血溅白袍。 我们隔着枪林箭雨、隔着金戈铁马、隔着国别身份、隔着伦理纲常,遥遥相望,爱与不爱,深爱与被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错爱了人,错过了他…… 是我太糊涂,直到死前,方才明白。 下人们端来散热的药汤,我装出四肢无力、不能自理的样子,楚楚可怜道:“我要你喂我喝药吧?” 他漠然转头,拂了下衣袂,吩咐下人给我喂药。 我有些幽怨:“不行,我要你喂,不然就不喝……” 他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眼我,定在微漾波纹的药汤上。 “那你别喝。”他淡然一声,拂袖离去。 我:“……” 他这样的态度,真的有喜欢我吗? 他一直是嫌弃我讨厌我的吧…… 记得他第一次当众嫌弃我,是我还没有发育的时候,夏天太热,我扒了衣服躺在他屋前的大理石板上寻找凉爽,却见十来位英俊少年和顾墨筠一并儿走进庭院,原本大家还谈笑风生,忽见我戴着兜肚穿着裤衩傻愣愣地横在地上……皆是目瞪口呆,下巴掉去了地上。 “这个?是令妹明兰?” “不是。”顾墨筠毫不犹豫地回答,眸子的光深成一片乌黑。 我自觉丢人,可再怎么丢人,顾墨筠也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啊!我气呼呼地冲到顾墨筠面前,胸前粉嘟嘟的兜肚瞎了众人的眼…… “哥……”另一个“哥”字没出口,我被他扔开了…… 自此,顾墨筠不间断地嫌弃我,当众不承认我是他妹妹,私下里也不愿叫我妹妹,我稍微碰一下他,他就如同沾了瘟疫一般避开,他对我严厉苛刻,从来没给我好脸色。 我以前在想,若是哪天他能像父亲那样拉着我的手笑唤一声“兰儿”,那简直会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阵阵、夏雨雪…… 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既然我死了还能重生,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第3章 兄长 夏雨唰唰地冲洗屋瓦,偶尔几声闷雷。我倚在榻上睡午觉,迷迷糊糊间,听见桃红和玉翠在外面说着话。 “你发现没有,小姐最近怪怪的,也不翻墙出去玩了。” 桃红回道:“是啊,小姐一直待在屋里习字练琴,也不看闲书斗蛐蛐了,话也少了……” “会不会是因为恋爱了?” 桃红赞成道:“阿娘说,女人一旦恋爱就会变得懂事成熟。小姐喜欢千寂君大人,也就跟着喜欢琴棋书画了。” “是啊,千寂君大人博学多才,能文能武,小姐想要嫁给千寂君,就要努力提升自己……” “可是,有点奇怪……前天大人来府上,小姐并没多开心呢。”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盖住了她们的声音,我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前世,顾墨筠二十二岁还没成亲,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他是享誉楚国的“文公子”,才貌双绝,风姿卓越。暗恋明恋他的女子手拉手可围楚国站一圈,来我家提亲的人把门槛踩破了,他也无动于衷。 市井传言,顾墨筠若非不举,便是不喜欢女人。 举不举,我那时证明不了,于是就相信他不喜欢女人。 顾墨筠没交过什么女性朋友,伺候他的下人都是男子,来他宅院品茶赋诗、舞剑论政的也是些俊杰美少年…… 某日,我坐在后院的大树上看话本子,不经意间瞅见顾墨筠和千寂君坐在远处的紫藤架下对弈,日光正好,绵绵如织,顾墨筠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暖色,忽然间,他伸手拂去千寂君肩膀上的一片紫藤花……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不对劲了…… 顾墨筠很完美,面相美声音美才艺美品性美,完美得不似凡人,他单单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全身也能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魂的魅力,他执着的白玉棋子会添上几分亮色,他拂去的花瓣会染上几许芬芳,他周围的事物跟着他一起赏心悦目、脱俗超凡…… 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如果不能为顾家传宗接代……我表示有些难过,想要挽救顾墨筠。 我假意向千寂君示好,想要试探千寂君和顾墨筠…… 千寂君每次来我们府上,我都会精心打扮一番,徘徊在他必经的路上,对他嫣然一笑投送秋波。渐渐与他熟络后,我就明目张胆地找他玩,偷翻围墙出去与他“私会”,送他手绢荷包香囊等物,他也会回赠给我佩玉发簪诗文…… 如此“暗通款曲”了几个月,后来被顾墨筠知道了,他训斥我一个女儿家怎么这么不知廉耻主动追求男人,况且千寂君身份特殊,我是重臣独女,我们的婚姻关乎朝中政治,即便两情相悦,也不可能成婚。 那时我尚不懂事,并未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认为顾墨筠阻止我们交好,是吃醋了…… 吃醋? 吃谁的醋? 我午睡醒来,回忆这些前世之事,心中微许感叹。 玉翠过来服侍我更衣洗漱,说道:“小姐,千寂君大人刚才来问小姐风寒好些了吗?这会儿去少爷那里了,小姐要不要……”她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儿,我会意过来,想了一想,点头道:“挑件好看的衣裳吧……” 玉翠欢欢喜喜地给我挑了件柔软轻薄的桃花云雾烟罗裙,我绾上天香发髻,簪粉色蝶戏双花簪,抱着琴去到亭子里弹奏起来…… 琴音渺渺,情丝绵绵,骤雨初歇,燥热的暑气被雨水冲刷殆尽,空气里飘起芳草的清香,意境甚好。 没过多久,千寂君和顾墨筠闻得琴声过来了,千寂君笑得温柔可亲,而顾墨筠却是……一脸冷淡。 我无视顾墨筠,只向千寂君问好,娇笑着感谢他上回救了我和玉翠,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莲花玉佩送他,做羞涩状道:“莲花纤尘不染、不蔓不枝,正如千寂君超凡脱尘、高洁洒落,这玉佩配千寂君正好……不知,千寂君可喜欢?” 他微微一愣,俊俏的脸上浮出了隐隐绯色:“明兰有心了,很喜欢。”他温柔地说,双手接住了玉佩,眸中闪现情意。 那一边,顾墨筠神色有些微变了。 我继续对千寂君腼腆地笑:“千寂君精于琴艺,能否指教一下,明兰刚才弹奏的曲子,可有哪儿不好……” 千寂君还未开口,顾墨筠却说道:“刚才的曲子音调不准,琴音生涩,情意未觉。如此拙劣的琴技,你还让千寂君指点?” 我:“……” 我自以为前世跟着楚国最有名的乐师学了四五年琴技,方才的曲子弹得甚好,可顾墨筠却这样说我! 我极为窘然,顾墨筠,你这醋吃得太明显了…… 千寂君也有些尴尬,安慰我道:“明兰年纪尚小,能弹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弹成这样?是怎样?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我越发窘了。 玉翠在一旁机灵道:“小姐这些天一直在练这首曲子,手都磨出茧子了,好努力的!” 桃红点头也道:“小姐以前不会弹琴的,听说大人喜欢音律,小姐特意努力学了……” 玉翠和桃红真是太热情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墨筠那边脸色沉了下去,黑眸有些隐约的寒意…… 千寂君这边面上越发红晕,眸中笑意更浓:“明兰若想学琴,我去宫中挑个好乐师来教你。” 我连忙谢绝道:“宫廷乐师怎能教宫外之人呢,父亲已经给我寻了乐师了。” 千寂君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我们又聊了些其他的话,整个过程,顾墨筠似是不存在一般,千寂君眼里只有我,我也只望着千寂君…… 待到千寂君离开,我才转眸去看顾墨筠,他已坐在了琴边,深邃的五官被阳光投出阴影,墨黑的瞳仁沉黑一片。 他冷声吩咐玉翠和桃红先退下。 我缩了缩肩膀,猜想他要与我说正事了,连忙露出天真之色道:“你看我今天打扮得如何?” 他缓缓抬起眼睛,眼里映着我的娇颜……豆蔻妙龄,肌容生雪,便是不施粉黛也会十分娇美,更何况,我特意点了香露粉黛妆,尽态极妍…… 见他不语,我努力活跃气氛,又道:“你觉得我打扮好看,还是素颜好看?呵呵——刚才应该再问问千寂君的……” “顾明兰。”他面上的冷色添了几分,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了琴上,“谁教你弹的《越人歌》。” 我微微一愣,《越人歌》表达了越人对王子深沉真挚的爱恋之情: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选此曲的用意太明显了…… 我故意说道:“从琴谱上学的,用来谈给心爱的人听。” 他面色一沉,声音变得冷冽如冰:“千寂君是穆宗庶子,不可继承王位,不可参与朝政,更不可娶重臣之女!你和他……” “我知道的,”我打断他的话,笑着点头道,“我又没说要嫁给他,只是喜欢他而已。” 咚的一声,琴弦断了,顾墨筠眼中射出把冰刀,钉在我脑门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哥哥吃醋了?” “吃醋?”他长眉微皱。 我解释道:“哥哥喜欢千寂君,我也喜欢千寂君,你自然就吃醋了。” 顾墨筠:“……” 片刻之后,我被顾墨筠关在了房子里,他不许我出门,尤其是见千寂君。 我趴在窗口大喊大叫道:“我错了,我不喜欢千寂君了,你们俩继续……” “继续?”顾墨筠眸色一沉,手里拿着一方砚台走了过来…… 我依稀记得有些人生气的时候会拿砚台或者茶杯砸人,我不免怯生生道:“你不要杀我灭口,我一定会守口如瓶,支持你们……” “闭嘴,没这回事!” “可外面的人都说你有这回事……” 他眉梢一挑,左手的砚台换去了右手,在我看来,下一步动作就要拍我脑门…… 我连忙缩脖子:“或者,人家会以为你不举……的……” “顾明兰!”他皱眉低喝,眼中森冷,“你还是不是女人,可知廉耻?” 我:“……” 从我第一次穿着兜肚趴在他屋前乘凉的时候起,他就总会质问我还是不是女人,我立志,哪一天定要证明给他看,我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我面不改色道:“这和廉耻有什么关系?这明明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关乎顾家的香火和名誉……” “顾明兰!”他有些听不下去了,杀气袭来。 我吓得躲去了窗户后面:“我这是关心你,你就说你有喜欢的女人了,这样流言不攻自破。不然,大家会以讹传讹,不仅坏了你和千寂君的名声,而且还会影响到我……”我幽怨道,“万一我嫁不出去,就是因为有个你这样的哥哥呢?” 窗外顿时沉默了下来,我的心悬了一悬,继续道:“你就说有喜欢的女人了,又不会少块肉,人家也不会去找那个女人是谁……而且还能断了那些思慕你的男人和女人的念想,说媒的人自然会少去许多……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只消你一句话就可以了……你觉得呢?” 我吧嗒吧嗒地说了一通,窗外却毫无动静,我伸出头去一看…… 顾墨筠人已不见了踪影…… 我……窘。 第4章 兄长 父亲陪穆宗南巡,一巡就是一个多月,我被顾墨筠关了十来天,父亲回来后,我抱着父亲痛哭了一番,嘴上虽说着顾墨筠禁闭我的事,心里却想着上一世父亲惨死在天牢、我惨死在宫外,顾家盛极而衰、树倒猢狲散的悲剧。 父亲见我哭得伤心,心疼不已,训责顾墨筠对我太过严厉,又问我想要什么,他给我买。 我含着眼泪道:“我要墨筠教我抚琴。” 父亲微微一愣,而后戳了戳顾墨筠:“你看兰儿多乖,她不记恨你,反而要你教她练琴,还不快答应了!” 顾墨筠冷了冷面孔,只好答应了下来。 记忆里,顾墨筠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日子,顾墨筠每天会教我抚琴,一练就是两个时辰。 他禁止我弹曲子,只让我练基本功,先从右手开始练:勾、剔、抹、挑,再到左手的吟、猱、绰、注,我将几个简单的技巧弹了有七八百遍,玉翠和桃红忍受不住往耳朵里塞了棉花,而我一看见顾墨筠过来,十指就微抽,大脑里琴声乱响…… 我好奇道:“我这样练琴,你耳朵不痛的吗?” 他悠悠然翻了页书纸:“练得对了我又怎会耳痛?那日的《越人歌》倒让我耳痛了许久。” 我:“……” 我又问:“我练了这么多天,什么时候才能弹《越人歌》呢?” 他轻抬眉眼,问道:“操琴之五功是什么?” 我老实背诵:“指法合宜,敲击不杂,吟揉不露,起伏有序,作用有势。” “等你练到这一层,再说弹乐曲的事。” 我:“……” 一个月后,我有些坚持不住了。 “墨筠哥哥,如果我不想学琴的话……” “没有如果。” 我:“……” 我这是自找的……还以为能够通过此法与顾墨筠增进感情,却是……我被枯燥乏味的琴声折磨得“求死不能”,他若无其事地在一旁看书下棋,做自己的事儿。 为什么别人家的哥哥待妹妹又心疼又怜爱,而我们家这位……除了训我骂我,就只会禁闭我折磨我呢? 顾墨筠,你等着,我会报复你的! 这一天,千寂君送给我一把名贵的古琴,我美滋滋地在顾墨筠面前得瑟了一番,一说千寂君对我真用心;二说千寂君是否也这样对待过别的人,包括哥哥在内;三就抱怨他怎么没像千寂君那样送过我珍贵的礼物呢。 如此一番,结果,顾墨筠冷着脸把琴没收了……说是要还给千寂君。 我十分懊恼,顾墨筠没少没收我的东西,比如:豪华版禁忌小说、战无不胜的小霸王——其实就是只蝈蝈而已……每次,我都会想方设法潜入他房里再拿回来。 是夜,我往顾墨筠的茶里加了点蒙汗药,待到他房里的灯熄灭,玉翠、桃红爬上他房顶,揭了屋瓦,然后用绳索吊着我进到了顾墨筠房中…… “小姐,找到琴没有?”玉翠在上面小声催促着。 我瞟了眼琴架上好几把古琴,回道:“你们先回去,我找到后就从正门直接出去了……” 玉翠和桃红应声点头,盖上了屋瓦。 听着她们远去的声音,我摸索着进到了里间,顾墨筠睡得正沉,水银般的月光穿过纱窗洒在雕花床上,锦被光滑如璧,泛出淡淡柔光,照着顾墨筠英俊绝美的面庞。他面上有几分慵意,有几分柔色,修长的眉眼有着完美的弧度,睫毛如蝶翼般长翘,薄唇粉淡如樱,秀色可餐…… 我被他如此魅人的模样迷住了,鬼使神差地生出一股冲动—— 难得顾墨筠被我放晕了,不如我…… 我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蹬了鞋子,爬上了他的床…… 自荐枕席这种事,不是每个女人都敢做的。即便有多喜欢对方,也要懂得矜持和腼腆。 不过我死过一回,胆儿比常人肥了一圈,矜持两个字以前就不在我字典里,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月光柔绵,夏夜清凉,床间的木兰花清香弥漫,我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呼吸沉稳,眉宇清幽,英挺的五官被月色完全柔软,墨发如上好的绸缎散在枕边,身上松松的白丝亵衣之下掩盖着他矫健诱人的身段,胸上的肌肉分明,真是人间极品。 我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拨了拨他的睫毛,然后指尖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描绘下来,触碰他的唇瓣,抚过他的下巴,再到喉结、锁骨、胸…… 顾墨筠是一块无瑕白璧,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记得有一回,某白莲花疯狂追求顾墨筠,她送顾墨筠手绢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脚扑进了他怀里,结果……顾墨筠猛然一推,那白莲花就从台阶上骨碌碌翻了下去,摔成了喇叭花,半年躺在床上起不来…… 顾墨筠有洁癖,外人不可擅动他的东西,更不可接近他……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将手收了回来,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顾墨筠才会柔情一笑,对我说喜欢我呢? 上一世,顾墨筠到死也没说过喜欢我。可他所做的一切,明明就是在乎我的…… 清楚地记得,他孤身一人前来救我,手持银辉寒剑站在城门之下,面对铁甲森森、千军万马,他毫无惧色,唯有令人胆寒的肃杀。 他腾身一跃,飞上城楼,剑气带起龙啸之声,雷霆之光,与此同时,无数寒箭向他射去…… 纵使武神再世,也不可能独自突围啊! 他银白的锦袍染上了赤红,白皙的俊颜割开了血口,身上插满了毒箭,背上砍伤多处…… 最后一眼看去,他身后是一片修罗地狱,身前却是杀不完的士兵,血色弥漫,腥气冲天,赤红燎原…… 要有多痴的情才会做这样的傻事?要有多深的爱才会有这般的勇气? 想起这些,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微微低头,在他的唇上印上浅浅的吻…… 今生,不能再让顾墨筠做那样的傻事了。 清晨,炫红的霞光铺洒大地,阳光在锦被上落上稀稀疏疏的镂花金粉。我醒来的时候,顾墨筠的手臂正抱着我,温热的吐息顺着我的后襟灌入我的衣服里,蔓延在后背上,我侧过脸来看他,他安详地睡着,浓密的睫毛镀上阳光的金色,白皙的俊颜映着朝霞晕开浅浅绯色。 原本是一副静态温馨的画面,突然顾墨筠抱我的手臂动了一下,我猛然抬头,他睁开了眼睛! 这…… 大夫不是说,蒙汗药能维持到第二天中午吗! 啊啊啊!庸医! 我以神一般的速度卷起锦被缩去了床角:“昨,昨,昨晚我来拿千寂君的琴,进来后却、却、却发现你的房门上了锁,出去不得……所、所、所以就借宿一宿……”我攥紧被子瑟瑟发抖,做好充分的准备会被顾墨筠踹去地上。 出乎意料的是,顾墨筠竟然没有暴起怒吼我,他只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俊颜先是白得可怕,再是红得滴血,黑眸先是密布乌云般的阴霾,再是升腾起滔天怒火。 我连忙摸过枕头挡着头,害怕他一拳打来。 “你别生气啊,只是借你的床睡了一下,我有洗完澡过来的,可没弄脏你的床,大不了给你换下床单……还有,我本来睡在这一头,谁知道你早上把我抱住了,我怎么挣也挣不开。” “你出去。”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吐出的字轻飘飘却如飞刀射来。 我连忙扔掉枕头,跳下了床,鞋也不穿跑出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道:“那个……你把千寂君的琴还我吧,不然,今晚我还会……” “出去!”这一声吼,不亚于雷霆…… 据玉翠描述,我光着脚从顾墨筠房中连滚带爬逃出来时,我的脸是潮红色,衣衫是不整状,然后接着,顾墨筠房中一阵躁响,被子、枕头、床单、床板……全部被扔了出来,中午的时候,那张雕花大床也不免于难,被肢解了搬出了顾墨筠的房中…… 顾墨筠嫌弃我至此,真是一大奇观! 我跑去父亲那里哭诉道:“顾墨筠太过分了!我去他房里偷情……” “偷情!”父亲乍起,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哦,是偷琴,前后鼻音没分清……我去他房里偷琴!在他床上睡了一晚,他竟然把床都拆了!他有洁癖,换个被子不就行了吗?干吗要拆床!他明显就是嫌弃我啊!这事要是传出去,大家还以为我有传染病啊!” 父亲满脸黑线了:“闺女啊,墨筠不是嫌弃你,他只是……”父亲顿了下,欲言又止,而后道,“他只是洁癖过了头,有点变态了。” 我……惊叹,父亲,还是你厉害,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父亲劝道:“兰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以后别再去找墨筠睡觉了。” “可是……桃红她现在还和她哥哥一起睡啊!” 父亲抽了抽眼角:“那是因为她家空间太小,床位太少。兰儿若真想找个人一起睡,为父就给你张罗婚事了,嫁了人你就可以和夫君睡觉了。” 我:“……” 我不要啊!不要!我知错了,再也不找男人睡了…… 第5章 兄长 “父亲偏心!顾墨筠二十四岁了还没嫁人,为何我才……我才……”我向一旁的玉翠求助。 玉翠答:“小姐十八岁了。” 父亲道:“兰儿该嫁了,尚书家的女儿十六岁就订婚了。” “不要啊!父亲,我要等顾墨筠‘嫁’了人我才嫁!” 父亲揉了揉太阳穴:“可是墨筠说要等你嫁了,他才成亲……” 真的假的?我一下子愣住了,顾墨筠的人生计划里哪会以我为准则? 父亲拉着我的小手,好言说道:“兰儿早些嫁了人,墨筠就能早些成家立业,不然,他那样的性子,哪是为父能够强迫得了的。” 此话倒是属实,父亲一直忙于朝政,很少管过我和顾墨筠,一旦要管,却也管不住了。我性子太野,总爱闯祸;顾墨筠性子太冷,不喜顺从。顾墨筠一直不愿去参加科举,父亲给他谋了个官职,他也不愿上任。 他成天里不知在干些什么,竟然还得了楚国“文公子”的美称。这让儒生馆的高才生们十分抑郁,常常有些不自知的儒生跑来顾府门口叫嚣着要和顾墨筠拼文才,可往往喊破了喉咙也没见到顾墨筠半个人影,不过有一回有位儒生意志坚定,硬是在大门口蹲了六天等到了顾墨筠,他费尽口舌激将顾墨筠,骂他定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得来了“文公子”的称号,若是真有本事怎么不敢应战啊! 顾墨筠半只脚已迈进了府门,忽而良心发作,转过头来理他一理。 “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十分激动,上前几步又豪气万丈地说了一遍,说他要代表楚国的儒生们挑战他这“文公子”之类云云。 顾墨筠淡淡地哦了一声,平静地说道:“我姓顾,不姓文,你想做‘文公子’,回去改下祖宗就行了。” 那人白眼一翻,气晕在了顾家门口…… 所以,顾墨筠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是不是“文公子”,喜不喜欢女人,举还是不举,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不了他。他更不会以谁为准则来规划自己的人生了,父亲那句话,一定是诓我的。 听说顾墨筠离家出走了…… 我备受打击,心想,不过是睡了一晚,何必如此残忍!又想,还好只是单纯地睡了一晚,不然,他会不会连命根子也一并儿拆解了,投河自尽去呢? 半个月后,我终于把顾墨筠等回来了,可是与此同时,玉翠无比惊慌地告诉我,外面谣传顾少爷出入烟花之地,喜欢上风尘女子了! 如同晴天霹雳,我惊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顾墨筠有洁癖的啊!怎么会喜欢青楼女子! 而且,这完全和上一世的故事情节不一样了! 玉翠说道:“会不会是少爷为了证明自己喜欢女人,故意这么做的?” 故意也不能这么做呀!青楼女子以色相示人、身份卑贱、为士大夫所不齿,这可比他不喜欢女人、不举还有损名节! 玉翠又道:“小姐要不要去找少爷问清楚?说不定只是流言呢?” 桃红连忙摇头:“小姐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少爷一生气,又得为难小姐了。” 我蹙眉思索了一番,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决定去查明这件事情。 是夜,顾墨筠穿了件华贵的锦袍出了门,我带着玉翠尾随其后而出……前世,我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经常女扮男装翻墙出去玩闹,所以此番行事,得心应手,轻车熟路。 到了闹市,顾墨筠进了京城最有名的珠宝行,这珠宝行的首饰十分昂贵,做工精美,深得名门之秀喜爱。 玉翠见了,嘟了嘟嘴道:“少爷要买首饰送那个女人啊,他可从来没送过小姐首饰……”她有些怨怨的,我有些醋醋的…… 不一刻,顾墨筠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果真是多了个小锦盒。 我们继续跟下去,一直跟到闹市的北端,顾墨筠突然转弯进入小道,我和玉翠稍稍慢了半拍,再追去时,他人已不见了踪迹。 “明明拐进这里的呀!少爷又不会轻功,还能飞了吗?” 我默了一下,顾墨筠的武艺不次于千寂君,只是他一直隐藏着,没几人知晓。 “小姐怎么办?跟丢了呢。”玉翠有些着急。 我平静道:“下次再跟吧……既然出来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带着玉翠去了京城最大的妓院——醉花楼,上一次来还是前世的事情,当时玉翠被人陷害卖进了青楼,为了救她,我将身上所有的物件变卖了来赎她,可是…… 我抬了抬头,看着房梁,老鸨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全然没有听见,只是抓紧了玉翠的手,心中微微生痛。 老鸨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腰上的福禄寿诗文金镶玉佩,掂量着我应该是个有钱的主儿,连忙招呼了几位姿色颇好的姑娘来陪我们。 “不用她们……你留下。” 老鸨微微一惊:“公子……这个,奴家已经年过……” “你留下。”我又重复了一遍,将玉佩放在了桌上。 当年我并不知道父亲有多厉害,他在我面前永远只是平凡而慈祥的父亲,后来我进到宫中,看到中殿娘娘所用的首饰衣物与我的并无二样……我才知道,父亲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其党羽之多,管事之广,权势之大,当属楚国罕有。 这样一块我平日里用来砸核桃、垫桌脚的玉佩,足以让一个庶民之家活上三辈子。 老鸨美滋滋地收了玉佩,堆笑着给我们奉茶布菜,又问要不要听歌赏舞。 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银月的人?” 老鸨点头道:“银月是我师妹,年轻的时候舞跳得极好。” “哦?她现在可还跳舞?” “不跳了,只是在后院教姑娘们跳。” 我闲散地吃了口菜,淡淡道:“那好,从明天起,她来顾丞相府上教顾小姐跳舞。” 老鸨猛然惊住:“顾小姐贵为金枝玉叶,怎可学跳舞?” 我很自然地扫了扫衣袖,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人只管来就是,价钱不会少了你们……” 老鸨还在犹豫,房外传来叫骂之声,似是有人喝醉了酒吵着要听这里的牡丹姑娘抚琴。 醉花楼的洛牡丹,倾城之色,琴艺精湛,一曲千金,上一世我入宫之前偷偷跑来拜她为师,学了几月的琴技,不过今生有顾墨钧亲自教我学琴,我也就不必打扰她了。 老鸨不好意思道:“少爷稍等片刻,奴家出去处理一下。” 我点了点头。 看着老鸨出了门去,玉翠急着劝道:“小姐可万万不能学跳舞啊。” “没什么要紧,在夏国,大家闺秀可以不懂琴棋书画,但却一定要会跳舞,夏国每位皇后的舞艺都精湛绝妙,我学跳舞,有何不妥?” “可是……这是楚国,要是让人知道小姐学跳舞……”玉翠欲言又止。 在楚国,千金小姐绝对不能够学跳舞唱歌这类艺妓营生的玩意儿,若是让人知道了,会有损我的名声。 我不以为然:“这事就我们知晓,若是传开了,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话音刚落,老鸨扭着腰身回来了:“哎哟,真让人头痛,刚才御史大人的公子出大钱要听牡丹抚琴,可牡丹姑娘硬是闭门不出。这有点小本事的女人,性格就是乖僻!”她做头痛状叨念了一番,然后堆笑着对我说道,“对不住少爷了,少爷方才说的那事儿……奴家还得问问银月本人,银月和洛牡丹一样,都是我们醉花楼的顶梁柱,但性格都有点……” “无妨,她若愿意,明日傍晚来顾府后门。” 办完了正事,我和玉翠出了房间,醉花楼的大厅异常喧嚣,霓虹乱舞之中不时传来淫靡之声。 某公子哥儿道:“绿水今日抹了什么胭脂,真香,让我尝尝……” 某风流爷道:“小调皮,爷三天没来□□你,你是越发放肆了些。来,给爷亲一个。” …… 玉翠听着这些话语,羞得面红耳赤,步子加急。我只觉,这些话很是熟悉……曾经有个人也会说些这样的话逗我开心,令我失去了警戒心和判断力,被他欺骗、被他利用,到最后才知道,他爱的人不是我,他给我的承诺,对我的深情,全是虚情假意。 我的心口有些发闷,眼前模糊了起来…… “小姐!那是少爷!”玉翠抬手指向了二楼。我回神看去,顾墨筠一袭纹竹白缎锦袍正消失在楼梯口…… 我愣了一下,玉翠已追了过去,我也想跟着追去,可是侧方突然冲来一人,那人没刹住脚步,直接撞翻了我身后小厮的托盘,于是,眨眼工夫,一盘子酒菜哗啦啦全部倾倒在我身上。白酒冰凉,热菜滚烫,我后背顿时冰火两重天……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小厮吓得慌忙跪地,近处的几位姑娘围了过来帮忙,无数双手在我身上擦呀,摸呀,摸呀,擦呀……甚是热情。 我很是无语,回头再看,玉翠的身影也不见了…… 老鸨过来处理了这桩事,她将我带去了后院,吩咐人打来沐浴擦身的热水,又亲手捧了套新衣裳呈到我面前:“这衣服和浴盆都是全新的,房间也是奴家的寝房,十分干净,十分安全,顾小姐放心使用。” 顾小姐?我默了一下,老鸨风月场里滚爬多年,刚才肯定已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这会儿怎么又拆穿我了? 我瞅了眼她手中的衣服,京城名门丝绸坊裁剪制作的裙衫,上好的衣料,白净得体,合身简洁,与青楼女子的艳媚轻衫大为不同……她倒也挺会办事儿。我要她去外面守着就行,她哎哎应了两声,恭谨地退出了房间。 菜肴的油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我的肌肤上沾了脏兮兮的油渍,红烧清蒸酸辣各种味道混搅在一起,十分难闻。我脱下男装,伸手进浴盆试了试水温,正要进去洗澡,突然窗户开了,一道紫影翻了进来…… 我如遭雷击,定在当下,那紫影也是一惊。 未及我反应过来,紫影捂住了我的嘴,眨眼工夫,我被他卷上了床…… 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事先排练了一般,瞬息之间,我赤身裸体躺在他身下。他一袭绛紫绣花锦袍满是刺鼻的胭脂味,一双桃花秋水眼荧荧发光,白玉一般的面容比女子还娇嫩美丽,皓齿红唇,修眉俊目,又是另一种人间极品…… 第6章 兄长 记得许多年前,我进宫面见中殿娘娘,在一处宫墙角,也是这样被他捂住了嘴…… 他一袭紫色桃花锦绣长袍带着甜软的蜜香,明眸中柔光眷眷,如同春风中落花映着金色的阳光,两个酒窝衬得笑容烂漫迷人,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他却毫不避讳地伸出手指点在我的唇上:“嘘!别作声,乖。” 桃花嫣然,点点红醉,我的心莫名地一动,随后坠入了流光飞舞之中…… 这种感觉,这些记忆,而今如一张张狰狞的笑脸,劈头盖脸地向我袭来,笑我当时多傻多天真,笑我被他害得多悲多凄凉…… 我试想过与他再遇的情景,也许还在宫墙角,也许是洞房花烛夜,或者,我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此生再不见他。 可我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会是在青楼,会是在我没穿衣服的情况下。 他封住了我的穴道,将我制在了身下,毫无歉意地说道:“姑娘得罪,我在躲人。” 很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老鸨拦住了搜寻之人:“各位爷,这房里换衣服的贵人,你们可得罪不得,奴家一直在这儿守着,没见有人进去,各位爷还是绕去别处搜吧……” 我简直欲哭无泪,老鸨你太会办事儿了! 待众人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抬起身子,悠悠一笑道:“多谢姑娘了。” 我满脸愤恨之色,牙齿咬得死紧,双手紧攥成拳头。可是在他看来,我怒红的脸色是娇羞艳红,我充斥恨意的眼睛是惊惧羞恼……他眸色微亮,笑意渐浓:“姑娘是新来的?先前可没见过……”他移眸看了眼我傲人的双胸,又顺着我白皙娇嫩的肌肤往下走,忽地停留在我手腕上的守宫砂……他微微惊道,“姑娘还是清倌人?第一次可有人定了?”他移回视线看着我,眸中热度加深,闪出喜爱之色。 我恨啊,恨得心口火灼,眼里能喷得出火来。若我手上有把刀,我必然要将他大卸八块然后挂在墙头风吹日晒千百万年! 然而…… 他俯下来吻了吻我的唇,又顺着我的玉颈吻到锁骨处,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吮吸上一抹吻痕:“姑娘香甜,味道很好。第一次若没人定下 ,一定要留给我哦,我可做好了记号……”他勾唇媚笑,桃花眸已泛出了墨绿色,“今日有事得走了,改天我来找你。” 他将一旁的锦被拉了过来盖在我身上,而后略一停顿,将手上的扳指取了下来戴在我的指头上,我已气出了眼泪,他却若无其事地咬了咬我的手指,宠溺地说道:“别害怕,我会好好待你……” 我:“……” 第二天我闷头睡到了中午,桃红在外间担忧地说道:“小姐越不开心就会越贪睡,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发那么大的脾气。” 玉翠猜道:“按理说,小姐不会因为小厮撒了酒菜这种小事生气的。” “我也这么想……许是少爷逛青楼,小姐有些不开心了。” 二人齐齐叹了口气。 “小姐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屋子的东西全都摔坏了……” “是啊,千寂君送的沉香古琴摔坏了,夏国使节送给老爷的粉彩山水四方瓷器摔得粉碎,殿下赏赐给老爷的文房四宝也破损了……” 正说话间,顾墨筠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还没起床?” 桃红和玉翠一阵惊慌:“是、是的。” 外间陡然安静,落针可闻…… 片刻,顾墨筠的声音近了一些:“你们将昨晚之事说清楚,一五一十地说。” 扑通一声,玉翠和桃红跪在了地上…… 我担心玉翠说出银月的事情,连忙爬起床来去应付顾墨筠。 数日不见,顾墨筠清瘦了一些,下巴变尖了,眉宇之间有些暗色。 我心中有些难受,转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双眼浮肿,印堂发黑……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如斯憔悴的人儿,便是路人见了也会生出几分怜悯吧,可顾墨筠看我似看空气一般,一双沉黑的眼睛没有半分疼怜之色,关怀的话也没有,我心中酸楚泛滥,伤心不已。 双方各自沉默了好一会儿,顾墨筠说道:“你还要不要名节,跑去烟花之地胡闹。” 我撇了撇嘴:“我还不是为了找你才去了那儿,不要名节的人是你,你放着那么多名门闺秀不喜欢,偏偏去沾惹青楼女子!这让那些崇拜你的儒生怎么看!” 他怔愣一瞬,眉头皱了起来。 我瞪着眼睛等他回答,可他却没有解释,拿起案上新换的和阗白玉茶盏沏了杯茶:“你在闹市的时候就断了我的行踪,怎么又知道我在醉花楼了。” 我微微一惊,他是故意要避开我们的!我有些来气,语带讥讽道:“我猜的。顾少爷品位一向很高,要找女人,当然会选京城第一家,其他地方的女子,又怎能入得了顾少爷的眼呢。” 他端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反驳我这句话。 我心头一揪,硬扯出一抹冷笑:“不过也好,你至少喜欢女人,不是断袖。青楼女子虽然身份卑贱了些,但也有些清丽脱俗、才华横溢之人,你若真是心仪,那就收了她做侍婢,回头再想个法子升她为庶人,纳为妾室。”我说得有板有眼,倒像他真有一个这样心仪的女子,准备进顾家的门。 他无多表情抿了口茶,茶叶是上好的午子仙毫,片片散成兰花形状,色泽翠绿,云气氤氲。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倒没你说的这么高品位,喜欢的人不在醉花楼,也非清丽脱俗、才华横溢……”他顿了一下,抬眉看我。 我微惊,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我急道:“你喜欢谁?!” 他淡淡扫我一眼,没有回答,又垂眸饮了口茶,转而问道:“你又哭又闹了一晚上,所为何事?” 我陡地一怔,哑住了。 他深邃的瞳仁隐有寒意射出:“昨晚你在老鸨房里见过谁?” 我心口一跳,后背嗖地一冷,他怎么会…… 不等我回答,他稳稳放下白玉茶盏,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心血狂戾翻涌,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那是我扔掉的扳指,那个人“打赏”给我的扳指,怎么会在顾墨筠这里! “你落在她房里了。”他将扳指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我面前,幽幽道,“象牙刻山水诗文扳指,市面上买不到,父亲也不会送给你这种……”他顿了一下,挑起长眉,“谁给你的?” 我整个人很不好了…… 老鸨,你太能办事儿了,这拾金不昧的精神,当得起楚国先锋道德模范!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咬字说道:“我不认识这个东西。” 顾墨筠长眉轻轻一皱,深邃的眼里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我双手拽紧了衣角,心想要怎么瞒下去才好。突然间,一阵热风吹来,我的前襟被吹开了一些,顾墨筠眸色一凛,猛地站了起来,差点带倒了茶杯。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就见他的眼睛紧盯着我的锁骨。 锁骨?锁骨! 我全身一震,心脏停跳了! 我忘了,那人在我锁骨上留有吻痕…… 顾墨筠有些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看清是吻痕后,他的眼里升腾起了噬人的怒意。 我吓得往后缩了缩,他却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拉开了我的袖子! 我的守宫砂……还在。 他的神情明显松缓了一下,而后又盯向我的吻痕,厉声喝问道:“谁干的?” “扳指的主人是谁?” “你到底见了谁?” 我,惊呆了。 顾墨筠不喜形于色,不说多话废话,问话从不用重复语。可是刚才明明是重复了三遍!他……有些失控了…… 我迎着他的怒目,稳声回答:“我只见了老鸨,并不认得这扳指。” 他黑眸一沉,将我拽到了镜子前:“你自己看!”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让我看吻痕,也没见过他这样戾气横生的怒火,他勒我胳膊的手力气大得吓人,似乎要将我捏碎,或者将那个人捏碎,他在怀疑我私会男人故意要隐瞒他吗?我心中一阵抽痛,涌起的感受有酸楚、有悲伤,有懊悔…… 我强自镇定了好一会儿,故作轻松道:“这是什么?虫子咬的吧!我说呢,刚才醒来就觉得脖子痒痒的……”我若无其事地在吻痕上挠了挠,把周围一片的肌肤全都抓红了…… 顾墨筠手上一僵,熊熊怒火撞上了冰山,没地方燃了。 我笑了起来:“你这么激动干吗?夏天虫子多,咬两个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又凑近镜子使劲挠了两把,然后打开匣子拿出止痒的药水涂在脖子上,“我的血甜,可耻的虫子专挑我来咬,话说,你没有被咬吗?”我去拉他的衣袖,他连忙放开了我,避开了。 我俏皮地笑了笑:“干吗躲着我,我看你有被蚊子咬吗,连碰都不让碰呢。” 他皱紧了眉,薄唇抿成了冷硬的线条,怒红的眼睛渐渐变成了冰冷。 我又玩笑着与他说了几句,他意识到再问也问不出我什么话了,转身拿走案上的扳指,出了门。 我绷紧的心弦一松,就听门外飘来他极为冷淡的声音:“昨日的事,任何人不得再提,玉翠没能服侍好小姐,杖责三十大板,其余人全去院里跪着。” 我:“……” 第7章 兄长 楚国的社会等级森严,共分贵族、中人、庶人、贱民四个等级,贵族拥有很高的待遇,贱民的地位十分卑微,私家奴婢可以当作货物般买卖,生死全在主人的掌控中。所以顾墨筠经常会用玉翠和桃红的性命来规训我不许外出胡闹闯祸。 玉翠挨了三十大板后,趴在床上起不来了,桃红不吃不喝暴晒了一天,中暑病倒了。我想着接下来的一桩事还会惹恼顾墨筠,索性让她们回家将养一个多月,这样也就不会因我受罚了。 三伏盛夏,天气燥热,我抱着琴站在顾墨筠的门口等他午睡醒来,院中蝉鸣聒噪,屋内十分安静,唯有消暑用的冰块滴答滴答淌着水声…… 约莫过了丑时,房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房门打开,小厮出来倒洗脸水,这小厮是顾墨筠新换的侍从,鼻尖上有些小雀斑,十分可爱,他见我热汗涔涔地站在门口,惊讶道:“这样毒的日头,小姐怎么不敲门进来啊!” 我咬了咬唇,看了眼房里的顾墨筠,他一身淡青色的便装侧靠在凉榻上下棋,乌发如墨散在身后,一条水青色发带系上,无多装饰,却更显清逸超尘。他闻得声音,抬眼看来,墨色的瞳仁里有一线明亮的流光,屋外是一池碧湖,我的粉色纱裙被风吹着飘了飘…… 自上回他来问过话后就没找过我,我忐忑着他会不会去查扳指的主人,那象牙扳指极为稀有,在楚国,恐怕没有几位公子哥儿会舍得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打赏”一位“青楼女子”,若是顾墨筠细查,定能查出是谁…… “小姐快进屋消消暑吧,奴才再去拿些冰块来。”小厮抱着冰盆走了,我还站在门口不动弹。 顾墨筠收了视线,修长的手指执起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几时来的?”他的声音沉如静水,十分好听。 我软软地回道:“约莫你刚睡下那会儿。” 他面上无波,声音有些起伏:“还嫌晒得不够?进来。” 我心中微动,低声道:“不敢进来,怕踩脏了你的地板,回头你把这房子也拆了。” 他明白我是在说他扔被子拆床的事,执棋的手顿了一下,再看我时,眼里已有三分寒意了。 “那你站在那儿别动。” 我:“……” 我撇嘴道:“说好的要教我抚琴,可回来之后,再没来找我了。我这几天天天都来找你……可你总不在家,找不着人……”我声音小小的,尽量乖乖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中午的时候,听说你回来了,我就急忙过来了,见你在睡觉,没敢吵醒了,就站这儿一直等着了。” 顾墨筠眸色柔和了下来,落下一颗白棋,轻声说道:“带上门,屋里的凉气全出去了。” 我心口一甜,喜滋滋地跳进了屋里,放下琴,跑到顾墨筠身边,笑靥如花地说道:“今儿我才发现我寝室里的熏香换了种味道,里面添了驱蚊虫的艾叶和菖蒲……是不是你命人换的呢?” 他专注于棋盘上的战局,没有回我。黑白对垒,他和自己下棋。 我撒娇道:“我保证以后不随便睡你的床了,也不跟踪你去青楼了,不过你告诉我嘛,你到底喜欢谁?” 他停了一下,抬眼看我,墨瞳里是我被热气蒸得白里透红的俏颜,我们俩的距离很近,只要我稍稍再贴近一点,我的唇就能够碰上他的。 滴答一声,我鬓角的汗珠落在了他的棋盘上…… 棋盘是蓝田白玉嵌银丝制成,汗珠落上去,叮咚一声,尤为响亮,似雨水点入碧泉。 他皱了下眉,不着边际地往后移了一下,与我拉开距离。 “把汗擦了。”他淡淡一声,我心中一慌。顾墨筠有洁癖,我竟然在他心爱的棋盘上滴了汗水! 我连忙扯出袖子在棋盘上擦了擦,觉得没擦干净,又擦了擦,好像还有印子,使劲擦了擦,哗啦一声,衣袖太滑,一盘的棋子被我擦飞了…… “这……”我吓得往后一跳,黑白玉棋叮叮咚咚敲在了地上,声音亮如玉锭奏响钟磬。 顾墨筠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捏着的白棋停在空中…… “我让你擦……脸上的汗。” 我窘。 小厮抱了冰块回来了,我的汗还在淌,顾墨筠不知从哪儿拿了张绢子出来,递给了我,又吩咐小厮道:“去给小姐拿碗冰镇梅子汤来。” 我心中一阵感动,顾墨筠没怪我毁了他的棋局呀! 被人毁棋局就好比嗜睡者被扰了美梦,爱乐人被人打断听曲,反正是一件十分倒胃口、扫兴致的事情。顾墨筠虽不是嗜棋之人,但他认真做事的时候,最讨厌有人打扰了。就拿服侍他的小厮来说,这位雀斑小厮已经不知是第几位服侍他的下人了,之前那些要么就是犯了他洁癖的忌讳被他扫地出门,要么就是不长眼睛打断他抚琴下棋作画,被打发去服杂役了。所以,顾墨筠很变态,平常人捉不准他的脾气。 我拿着绢子擦着汗,又贴向顾墨筠说话,他移了移身子,我贴近几分,他再移了移,我再贴近……小厮捡完棋子退出房时,顾墨筠已被我挤得半边身子出了凉榻,而棋盘上的棋子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战局,我心中惊叹,好记性呢! “墨筠,我有件事十分好奇,想问你一问。”我在他耳边吹气,他移开耳朵,双颊浅红,慢慢拾起被围死的白棋,撒入棋瓮中:“别问我喜欢谁。” “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上回我行成年礼的时候,稳婆说我后背的胎记其实是个月牙印,我就好奇了,父亲为何要用兰花印掩盖我的月牙胎记呀?” 咚的一声,顾墨筠指尖的棋子定在了棋盘上…… 在楚国,女子十三岁要行成年礼,若是接生她的稳婆还健在,就要由稳婆给她沐浴更衣。其实,我早记不得稳婆对我说过什么了,只是借用一下她来说说胎记的事儿。 我出生之前,父亲被废黜流放去了封州,母亲是在封州生下我的。那时封州大旱了三年,寸草不生,颗粒无收,而我呱呱落地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大雨,我的后背又有月牙印,术士便说我是神龙之女,王后之命,将来会入主中宫。父亲当时是戴罪之身,担心这样的预言会招来灭门之祸,于是就让人在我月牙印上文上了兰花印,并且取名为明兰。 我一直没有去细想为何是兰花印,而不是其他的花纹…… 我故意提胎记的事,一为提醒顾墨筠,这个预言有可能变真,我会被选进宫里去。二则…… “稳婆还说,你也有个胎记,那是一片黑色的竹叶……”我顿了一下,朝顾墨筠胸口瞅了瞅,“可那天我和你睡觉……额,看到你胸口只有红色的……” 咚的一声,顾墨筠落棋的声音异常大! 我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难道你也用同样的方法把黑色的竹叶变成了红色的?” “顾明兰。”他冷声打断我,侧过脸来,因为我和他的距离很近,他黑眸里射出的厉光尽数被我吸收,我全身的燥热顿成冰凉。 他看着我近在咫尺的红唇,语气森冷:“你再提睡觉一事,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我:“……” 顾墨筠真的干过割人舌头的事情,那人原本是父亲的侍婢,却被父亲的政敌收买,将父亲在家中的言行透露给对方听,顾墨筠知道后,就将那侍婢的舌头割了送给对方做寿礼…… 一想起这桩事,我就不寒而栗,舌头不自觉地痛了一下。 正巧雀斑小厮捧着梅子汤进来了,我连忙跳起拉住他不让他离开……害怕顾墨筠杀我灭口。 小厮被我的热情惊到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小、小姐,奴才还得下去收拾行李,少爷等会儿要走了。” “要走?去哪儿?” “去、去……北州。” 北州是避暑胜地,父亲已经陪着穆宗去到那儿的行宫避暑了,应该,千寂君也在那里…… “我也要去。”我拽着小厮坐去顾墨筠对面,“你是不是去找千寂君的?带我一起去嘛。” 一听千寂君,顾墨筠手上一顿,眸色沉了沉。 “你就带我去嘛!这里热死了,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老做噩梦,梦见我被人欺负,父亲被人陷害,你突然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小厮在一旁道:“相爷洪福齐天,顾家兴旺昌盛,怎么会被人陷害。” “可是上个月,父亲就被人参了一本,说什么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接着,你就失踪了半个月。”我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顾墨筠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前世我出嫁之后,顾墨筠就消失不见了,我命人四处寻找,可杳无音信。后来父亲入狱,万不得已才告诉了我顾墨筠不是我亲哥哥,他去了夏国…… “你心浮气躁,成日里胡思乱想,怎会不做噩梦?”他挥了下手,要小厮退下去收拾行李,又道,“天气热,我再命人多送些冰来,你好好待在家里静静心。” 想来,千寂君在那儿,他是不会带我去北州了…… 我撇了撇嘴,看着棋盘上错落有致的黑白对局,抢过他一颗白棋往黑子旁一落,原本岌岌可危的白棋突围而出,险象环生…… 顾墨筠抬眸看我,眼里微许惊异。我怨声道:“你明明可以照顾到白棋,却故意漠视。白子也是你的棋子啊,你为何不对它好些呢?还要把它抛弃了。” 他黑眸闪过一丝银光,也不知听懂我的意思没。 棋子落盘有声,清脆响亮。他慢悠悠道:“棋局博弈,总有去留,黑白皆由我定夺,白棋不舍,黑棋又怎会赢?” 我嘟嘴道:“可、可我就是想要你让白棋赢。” “赢了,我就能让你去北州了?”他似笑非笑,黑眸森森然,“你想多了。” 我:“……”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啊! 第8章 兄长 青瓷大瓮中的冰块渐渐漫起薄薄的凉雾,风轮转动,薄雾丝丝缕缕飘了过来,缠绕在顾墨筠青色的锦袍上。 我喝着冰镇梅子汤,偷眼看着顾墨筠,心想,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变态的…… 什么时候呢? 上辈子,顾墨筠是我亲哥哥,他太过完美、太过优秀,如天上皓月,不可企及,所以我对他只能存着崇拜和敬仰之心,默默地忌妒那位将来会成为我嫂嫂的女人。其实这样的崇拜之情,一旦突破了伦理枷锁,很容易会变成恋慕和喜爱。 我每回闯祸犯错,听他训话,心里虽有气愤和怨恼,但还有个声音在得瑟,我终于让他这块冷冰生气抓狂了。我喜欢被他管着约束着,假设一下,这就是他对我关怀的另一种方式。 他对我的若离若即,给我营造了足够想象的空间。记得他第一次牵我手的时候,我竟然还心跳加速了。 那是我出嫁的时候…… 楚国风俗,女子出嫁要由亲兄弟牵上花轿,于是顾墨筠才愿意、或者是才敢牵上我的手…… 他冰凉宽大的手掌将我柔软的手指圈在掌心里,我的心怦然一跳,涌上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能够模糊去周围的一切事物,能够停住时间和空间,唯有手上的触觉在温热血液,加速心跳。 我那时在想,许是我从来没牵过他的手,或者是从来没牵过男人的手吧……不然,怎会心乱和羞涩呢? 他牵着我朝门外的花轿走去,一路沉默无言,连句祝福和嘱咐的话都没有,眉宇间蒙着一层暗色。 不知何时,我们走到了花轿旁,他松开了我的手,我却还紧紧地抓着他不放开…… 记忆犹新,恍如昨日,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重生了一次,我却还能记起…… 我应该从上辈子就喜欢他的吧……只是被兄妹这道枷锁,迷住了眼,困住了心…… 我喝完最后一口梅子汤,顾墨筠也下完了那盘棋,最终,他让白子赢了。 我柔柔笑着又贴去了他身边,他俊美的容颜淡淡粉红,青衣前襟露出了一点雪白的锁骨,墨发轻轻飘了几丝散乱在他的手背上,我不知怎的就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他微微一僵,侧脸看我,眸中碧水翻涌。 “墨筠,我知道你的身世……” 他眸中一震,惊得忘了挣开我抓他的手。 顾墨筠的身世,我并非全部知晓。 我只知,父亲入狱的时候,我哭着问他:“哥哥是不是早已死了,不然顾家落难至此,他为何仍不出现。”父亲叹气道:“也许他并不知道顾家落难了,他是夏国人,此刻应该在夏国某处举兵谋事吧。” 原来,在我出生之前,夏国边境闹过一场瘟疫,许多人逃来楚国避难,也把瘟疫带了过来,我的亲哥哥染上瘟疫而死,后来,父亲收养了顾墨筠,将他认做了儿子……可是,为什么要完全代替我的亲哥哥存在着呢?父亲没能把话说完,我却被人拖出了天牢,之后,父亲……惨死狱中…… 我好奇地问顾墨筠:“为什么父亲不给你取个别的名字?而要仍然用我亲哥哥的名?” 他甩开了我的手,眼中难掩摄人杀意,神色极冷极寒。 我心知这里面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父亲知道的秘密,我知道了又有何妨?难道我还会害了你吗? 我避开他冷戾的眼神,搂住他胳膊,靠在他肩上,软软地说道:“明兰得知你不是亲哥哥后,对你的感情已不是兄妹间的情意,而是……而是……” 听说我表白了,然后失恋了。 顾墨筠没有正面回应我的表白,也没有告诉我他的秘密,更没有带我去北州…… 我的一颗芳心碎成了渣渣,窝在床上拼凑了好多天才又组装了回去…… 金乌坠地,夜风暗起,趁着顾墨筠和父亲都不在家,我带着一人去到后院的香暖阁。我们将房门锁紧,窗户关上,点上一盏昏暗的小黄灯,我单腿架上,轻问道:“这样可以吗?” 对方摇头柔笑:“要再打开点。” 我脸红了红,又将腿架去了更高的地方:“这样呢?” 对方还是摇头,缓缓走来,双手摸上了我凝脂般的玉腿:“应该这样才对……”对方猛地用力,我痛叫一声:“啊!轻点……好痛……” 我娇弱地喘息,对方眸中投进星火的亮光,离我那么近,柔声说道:“忍一忍,以后就不痛了。” 我难受地开始挣扎:“不行……我站不住了……” 对方没有退让,反而制住了我,用力加深…… “啊—”我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不要了,不要了……骨头要裂开了!” 对方:“……” 如我所料,银月十分愿意教我舞蹈,而且还瞒了老鸨过来教,每晚我们会在香暖阁相见,她先教我练基本功,之后慢慢教了我一些步法和舞姿,我认真学习了一个多月,银月见我身体的柔韧度和稳定性都有所提升,便开始教我难一点的舞曲。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顾墨筠从北州回来了,我唤回了玉翠和桃红,交代给她们俩一件事情…… 晚饭的时候,桃红跑去向顾墨筠告状,说我最近不思饮食,人瘦了好大一圈。顾墨筠带了大夫来见我,大夫装模作样地诊了半天脉,没诊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说是相思病,还需心药医。 所以……有时候庸医什么的还是能够□□作用! 我巴巴地望着顾墨筠,意思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他装作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命厨房做了一桌菜,看着我吃下两碗饭……才离开。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夜深人静,银月照常来教我舞蹈了。我换了件绯色水袖流云舞裙,拿着水晶玉盘,说道:“师父,我想试试能不能跳玉盘飞天舞。” 玉盘飞天舞难度极大,舞者需得纤弱娇小、身轻如燕才能与精致的水晶玉盘融为一体,足不移步却似游走花间,身不离盘却如腾云飞天,水袖要舞出十八般花式……如此高难度的舞蹈没有十多年的舞学功底根本跳不出来。银月为了取悦我,也就没有阻止我学这支舞。 玉翠惊道:“小姐使不得使不得,玉盘太小,又特别滑,小姐摔了怎么办?” 我笑道:“不会的,我练了好些时日了,师父教得好,我稳定性又高,摔不着。” 玉翠急着又劝阻了一番,我嫌她烦人,将她逐了出去。 月色朦胧,烛火微熏,银月轻轻地击打节拍,我立在水晶玉盘上翩然舞动起来。 玉盘飞天舞虽然很难,但我上一世自入宫开始,父亲就给我寻了位夏国有名的舞师教我跳舞……那时我废寝忘食,苦练舞技,为的是比过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嫔。我摔了痛了,也要坚持每天练舞,心想若是殿下能因为我的惊鸿舞姿分一点点爱给我,再苦再累我也觉得值得。 可是,我满心欢喜地去给殿下跳舞,他却下旨废了我的位分,将我逐出了王宫。 一夜之间,我从楚国女人的最高位跌了下来,跌成了毫无身份地位的庶人,住去了郊外的茅草屋。 多么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呢…… 许是我的舞技已超出了银月的估计,她击打节拍的手停在了空中,面上浮现出惊讶之色。 突然,一声轻响,门被推开,顾墨筠冷冷地站在门口。我面上大惊,身形一晃,脚底的玉盘忽地滑了出去,整个人往后仰…… 上辈子跳舞摔得多,我也掌握了一些摔跤的技巧,如顺势滚两圈可以缓冲力度,如不要用四肢去硬撑,可以避免骨折或脱臼。可我忘了一点,这副身体还是原来的顾明兰,柔韧度和控制力欠缺,结果,我摔得有些重了…… “小姐流血了啊!”桃红惊叫起来,眼中闪出了泪花。 顾墨筠脚步一顿,疾步向我走来,他背着光,俊颜埋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肩头掬着的月光,被烛火的暖色驱逐。 我害怕被他训斥,低下了头去,身子晃了晃,他猛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动作虽不怜香惜玉,但却透了十分的紧张。 我心中顿生暖意,原本含着的泪水收了回去…… 玉翠赶忙去拿药箱来给我清洗伤口,我的手肘擦破了皮,腿上磕碰出了几处瘀青,顾墨筠沉默着站在一旁看我,虽没有来给我敷药,可眼睛却没有放过我每一处受伤的地方,幽幽的光微闪,有几分不是冷意的色泽。 处理完伤口,玉翠训斥银月不该教我跳舞。 银月低声回道:“是小姐说想学,小的不敢忤逆小姐的意思,所以就……” “呸!上回我在醉花楼可听得仔细了,小姐说不强求你教她,你若真敬重小姐,就应该拒绝!” 银月怔了一下,自觉理亏,怯怯地看了眼我,又看了眼顾墨筠。 玉翠继续骂道:“分明是你自己见钱眼开,想借着小姐攀高枝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敢进顾府煽惑小姐!方才还答应我会劝阻小姐别跳玉盘舞,结果才一会儿工夫,又教上小姐了!你这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心眼也忒坏了!” 银月惊得目瞪口呆,未料玉翠会凭空诬蔑她…… 我并未帮她澄清,只是替她求情道:“不要怪她,的确是我去找她的,不是她的错。” 银月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说道:“小姐说这个月是顾公子生日,想要学支舞蹈送给顾公子庆生,小的见小姐一片真情,也就斗胆教了小姐……后来又见小姐天赋极高,是难得一遇的学舞奇才,一时爱才心切,也就糊涂地教了她玉盘舞……其实刚才小姐跳得很好,若非受到惊吓,也不会摔的。” 我也说道:“要怪就怪我好了,多亏了师父,我才知道自己还是有所长处的。” “你叫她师父?”顾墨筠眉梢上挑,眼里的光尽是森冷。 玉翠在一旁急道:“小姐怎么能叫她师父啊!她是□□。而且跳舞是优伶舞姬才会学的低贱艺技,若是让人知道了这个,小姐会落下风流轻浮的名声……”顾墨筠一个冷眼射去,玉翠吓得连忙住了嘴,低下了头。 屋内忽地死静,月光冷意森森。 顾墨筠走了两步,看向地上的水晶玉盘,玉盘质地坚实,并未破损,只是月光一照,白亮得又似一轮寒月。 沉默了良久,顾墨筠冷声说道:“你们带小姐回房。” 我的心咯噔一下,连忙又替银月求了两句情,句句不离“师父”二字,随后被玉翠搀扶了出去。 也不知,顾墨筠会如何处置银月。 第9章 兄长 一样的月光,落在玉盘上,和落在庭前的墨兰上,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一个是冷,一个是明。 桃红边给我扇着团扇边说道:“小姐节食,原来是想给少爷跳玉盘舞啊,小姐的舞跳得可好了!少爷在窗边看了许久才推门进去的……” 玉翠道:“小姐若是生在夏国就好了,这么美的舞姿,一定能被皇上看中。” “别瞎说。”我嗔了她一眼。 她掩嘴笑道:“奴婢才没瞎说,上回小姐说想学舞,奴婢就去了解了一下,玉盘飞天舞是夏国四大名舞之一,敬宗正是因为此舞才独宠了皇后一人,夏国女子们可都想学得此舞好令心上人对自己一心一意呢。” 桃红眸色一亮:“小姐学这舞,是要跳给千寂君大人看吧!” 我剐了她一眼:“别提千寂君了,小心被人听去,落人口实。” 桃红拍了拍嘴,老实点头。 我抬眼看了看后院的香暖阁,玉翠猜道:“少爷一定会重罚银月的。” 桃红点头:“她害得小姐受伤,三四十板总该有的。” “何止三四十大板,记得上回那个将小姐撞伤的马夫吗?即便是御史大人的家奴,少爷也一样将他打成了残废。” 桃红皱眉道:“是呢,少爷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可一到小姐的事上就变得格外狠辣。” 玉翠笑道:“所以少爷对小姐极关心的,容不得他人伤害小姐一分一毫。” 额……我怎么觉得,他对我太苛刻了呢?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了嘤嘤哭声,声音不大,却透着很大的悲伤。我甚为好奇,顺着声音过去一瞧,是后厨的打杂丫头蹲在墙根抹眼泪,她说伺候顾墨筠的那位雀斑小厮失踪了。 “失踪?他不是跟墨筠一起去北州了吗?” “马夫说,还没到北州,他人就不见了,少爷打发人去找,也没找着。” “这么大的人,还能凭空蒸发了吗?再找找,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抬眼看我,水汪汪的眼睛反射冷月的白光,亮得有些瘆人。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转头一看,竟是顾墨筠来了。 这么晚,他还过来。 屋里又只有我和他两人了,白铜仙鹤烛台上的蜡烛轻轻摇摆,重叠着我们俩的影子。 我执起茶壶给顾墨筠沏了茶,细流入杯,茶叶在水中翻转。 我正想问他小厮的事情,就见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在了茶杯边,信封上的字是父亲的笔迹。 “父亲来信了?” 他面色沉了下,冷冷道:“父亲答应谢将军的提亲了。” 我陡地一惊。 怎么会这么快!我明明记得还要半年才订下这桩婚事啊! 我急道:“都知道了吗?还是说只是两家内部敲定?” 顾墨筠微微一惊,眸带疑惑地看着我:“还没往外说。” 我双肩落了落,连忙又道:“千万别说,父亲和握有兵权的谢家联姻,只会惊动了王室,令王室更加忌惮。” 顾墨筠打量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常了,按理,我应该跳起咆哮狂撕信件然后哭闹着说不嫁人,可我却在冷静地分析联姻所带来的政局变幻…… 我连忙装出应有的气愤说道:“父亲怎么能这样啊!说好要我嫁喜欢的人,可我连谢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顾墨筠挑了挑眉:“我何时说是谢煊了?” 我下巴一掉,刚才他没说吗? 我自动脑补了是不是? 这…… 我把下巴合上:“这……谢将军三个儿子里不就谢煊还没成亲吗……而且他是少年将军,楚国‘武公子’,武艺超群,英勇善战,深得穆宗器重,父亲定会选他的……”我无意识地夸赞了一番谢煊,在顾墨筠听来,却是另一种意思了。 他目光闪过一丝锐利:“这么说,你对谢煊仰慕已久……”他顿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坐椅扶手,“我去回了父亲,你十分愿意嫁给他。” 我:“……” “我怎么会愿意嫁他!我喜欢的人是你啊!”我心中略痛,他竟然这么轻松地要将我推给别人? 顾墨筠眯了眯黑眸,淡淡道:“你喜欢的人挺多,千寂君、我,谢煊约莫也算一个。”他呵呵一声,“顾明兰,你胃口真不小。” 哎!不是这样的啊! 我有些着急,西子捧心,万般真诚道:“你听我解释,我对千寂君只是朋友般的喜欢,而对谢煊,我都不认识他呀!天地良心,我心中只爱你一人啦!” 我的心肝儿抖了抖,有些肉麻了不是? 顾墨筠倒是定力十足,放开了握茶杯的手,慢条斯理地道:“你每次说……下回再也不犯错的时候,也是这副……信誓旦旦的神情。” 我:“……” 我有些发蔫了,百折不挠,继续真诚道:“我是认真的认真的!你看我为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摔成这样,你还不相信我的真心吗?” 我挽了挽舞裙的水袖,可怜巴巴地将伤口露出来给他看,他扬起眉梢,眸色反而冷了三分:“我不提这事,你倒自己还敢说。找艺妓学跳舞?你胆子不小啊!” 我缩了缩脖子,撇嘴道:“你不要生气嘛,上回元宵家宴,我看你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中舞姬,以为你很喜欢歌舞的……在夏国,大家闺秀都会跳舞给心爱的人看……我就想,我不及那些追慕你的姑娘有才华,不会诗词,不会女红,所以就大着胆子……学了学舞蹈……”我羞涩地低下头去,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为所动吗? 顾墨筠怔了一怔,眼里的光由冷变暗然后又转为了柔和。 我心中落了一落,流云水袖绕在臂间,滑如肌肤,轻若薄羽,丝丝麻麻的凉意减去了一点伤口的灼痛。 寂静了片刻,顾墨筠却淡淡说道:“以后不许再跳舞了。” 如同凉水兜头泼下,我陡地惊住…… “你不喜欢看我跳舞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己擅长又喜欢的东西,你怎么又要阻止我?”我有些委屈起来,鼻子发酸,眼神幽怨,“跳舞又不犯了什么大忌,明兰只想跳给你一个人看而已,不让别人知道不就行了,你就让我跳嘛……”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发颤了。 顾墨筠一言不发地看我说完,半晌,道:“你最好再挤两滴眼泪出来求我允了你,不然,不够真。” 我:“……” 我怎么会喜欢他这种人!自作孽! 我愤愤然拿过已凉的茶水牛饮而尽,然后又沏上一杯新茶,等待茶凉。茶雾缭绕,隔着我和顾墨筠,隐隐约约间,顾墨筠的眼神还落在我身上的擦伤上,长密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光,我看不到他的神色。 我也没再死磕跳舞的事情,回归正题道:“我们得想个办法劝劝父亲退了婚事,不然此事若是传入宫中,穆宗会为难父亲的。” 顾墨筠皱起了眉头,淡漠的神情转为了肃然:“穆宗已在削弱‘顾党’扶持‘李党’,父亲此举,正是为了巩固‘顾党’势力。” 当前,楚国官僚贵族分为两大政党:“顾党”和“李党”。“顾党”以父亲为首,“李党”以御史李勤为首。穆宗初年,“李党”得势,“顾党”皆被罢斥。而到穆宗中年,穆宗又重新重用“顾党”,“李党”被排挤出了政局。如今父亲权势过大,穆宗为了加强王权,扶持“李党”来打压“顾党”了,准备转换执政派系了…… 我心中沉了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既然如此,父亲更要收起锋芒,低调行事,而不是去笼络武将,公然抵制穆宗的削权!”我说得有些激愤,一不小心,口水溅了出来,溅在了茶几上…… 顾墨筠面无表情地看着茶几上我闪闪发光的口水,片刻…… “低调行事就能避开削权的话……”他沉吟了一下,抬眼看我,“你翻墙出去胡闹之前,是不是会表现得格外低调。” 我……哑然。 他沉了沉眸子,道:“低调行事反会令穆宗更加猜忌,而非放松警惕,放弃削权……”他若有似无地又扫了眼我的口水星子,“你把口水收一收,回头见了父亲,只管哭就行,别吐唾沫星子了。” 我:“……” 我羞得无地自容,欲哭无泪!顾墨筠,你的舌头太毒了! “我是说真的!我若嫁给谢煊,顾谢两家将会处于危险的境地!而我……”我顿了一下,心中悲愤不已,“而我的命运……也会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深渊”两个字声音有点大,口水又喷了出来…… 额…… 其实上一世,我并没有嫁给谢煊。 “顾党”和“李党”为了稳固各自的权力,分别在后宫扶持了一位娘娘,“顾党”这边扶持的是中殿娘娘。中殿娘娘听说我要嫁给谢煊,赶忙将我召进宫中,择选我为王世子嫔…… 楚国是夏国的附属国,楚国的最高统治者不能和夏国一样叫做皇帝,只能叫殿下或者王,而他的正妻也只能称中殿娘娘或者妃,继承王位的嫡子叫世子殿下,其妻称作世子嫔。 如果命运无法改变,我不久后要嫁的人,将是那位整天流连花街柳巷的世子殿下——楚逸。 第10章 擒心 我的命运里出现过四位男子——顾墨筠、千寂君、谢煊、楚逸。 在我未出嫁前,顾墨筠一直如亲兄长般管教我约束我;千寂君一直如挚友般照顾我关怀我;而谢煊,虽与我不曾谋面,但因为有过婚约,也和我牵扯上了一点关系。 这三个人是楚国少有的俊杰之才,风姿卓越,名满天下,被统称为楚国“三公子”。但最终,我却嫁给了楚逸…… 楚逸是穆宗嫡子,天潢贵胄,权掌天下,可他的人品和胸襟却不及一个市井小民。他风流不羁、薄情寡义,对人猜忌多疑,处事心狠手辣。 我的命运,顾家的命运,便是被他所毁。他因为我与谢煊有过婚约,就将谢煊派去了前线,害他战死沙场,后来,又以谋权篡位之罪,将谢顾两家一网打尽。 如果父亲不取消这桩婚事,上辈子的惨剧就会再度重演…… 深夜的黑暗如浓稠的墨从窗外涌入,烛火微弱的光被逼在了屋内一角。 我心中沉重,如压了块千斤重石,喘不上一口气来,面上的神情是不属于十六岁少女应有的悲恸和哀伤。顾墨筠那边看我的目光,炯炯如炬,似要将我看穿…… 我道:“我不想嫁给别人,不想让我的婚姻变成政治博弈的牺牲品,我不想以后的日子充满血雨腥风、尔虞我诈、钩心斗角。”我望着他,眸光笃定而坚毅,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设想过如果有哪天我要嫁人,我不想那个牵着我手将我送上花轿的人是你,我想的是,挑起我盖头,执着我手,说与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人……才是你。我努力学琴、学跳舞,努力让你对我另眼相看,让你能够喜欢上我……就是想有一天……你能够娶我,而不是,你将我推给别人。”我说得万般诚恳,眼里含着泪,声音打着战,手紧紧抓着衣角,害怕他拒绝我。 他平澜无波的眸中翻涌起了波浪,一波一波袭来,淹没了烛火,淹没了我的身影,淹没墨一般的夜色…… 良久,他的眼中才又恢复成了静水,语气依旧淡缓道:“顾明兰,你睁着这么大的眼睛面不改色地说要嫁给我……”他顿了一下,“楚国上下,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女人。” 我:“……” 我嘴角一抽,全身的血凉成了黄连般的苦药蒸腾而上,挤满了喉间,眼泪一刻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明明在向他求婚!他能给点正常人类的反应吗? 他为何总是这么折磨人! 他折磨我,也折磨他自己,最后我们俩各自都折磨得半死。 记得我出嫁前,逃婚过几次,他狠心地亲手将我绑了回来,我怎么哭闹求他,都无济于事。临近婚期,他竟还亲自守在门口不让我再逃。 我又怨又恨,心想他怎能如此绝情,眼看我嫁给一个风流浪子,却不帮帮我。后来想想,也许他约束着我,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不好收场,害了顾家…… 最后一晚,顾墨筠仍旧守在门口,不过他跟我说了许多话,感觉那晚他说的话比之前对我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还多,因为那天之后,我要出嫁,他要出国…… 我不知他心里的打算,没心没肺地对他说我改变想法了,我喜欢上世子殿下了,我愿意嫁给世子殿下…… 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你若还不愿嫁他……” 我若还不愿嫁他,他就带我走吗? 可我当时,没让他说完…… 往事如眼前的墨夜蔓延吞噬光明,唯一一点白色,便是顾墨筠白衣如水坐在桌边,眼神沉静地看着我,这种沉静,带着痛。 我的泪水泛滥不止,哭得有些忘乎所以了,原本泪眼婆娑变成了小声抽泣,最后捂脸痛哭起来。 顾墨筠惊愣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哭,握茶杯的手僵了僵,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问道:“你哭什么?” 我泪如泉涌,吸着气,撇着嘴道:“我、我伤心……我眼睛睁、睁得大,那是我眼睛本、本来就很大……” 他怔住,眸里似有一丝笑意闪过:“我说你独一无二,这是夸你。” 我愣了下,然后……还在哭…… 顾墨筠有些无语,但见我哭瘫成了一汪水,终于不再挤对我了,眉心微蹙道:“不许哭了。” 结果,我呜哇一声扑进他怀里,抱着他怎么也不撒手了。 顾墨筠如被雷击了一般,全身僵直,眸色震惊,脸上飞红胜过十月的枫叶。 记得有一回,桃红被罚了二十大板,我去安慰她,她哭得越发厉害了。玉翠就在一旁撇嘴说道:“小姐快别理她了,越是理她,她越发来劲儿,若是没人劝,没人怜,也就自个儿收拾收拾不哭了。” 此刻我便是如此,有个人理我,我只会哭得越发不收拾。 “我喜欢你,只想嫁给你!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不喜欢我?是我不够好吗?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我哭得委屈,脸埋在他怀里,眼泪如决堤洪水,全都淌在了他的胸前。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死赖着他,只觉得,黔驴技穷了,这算是最后一招。 我死死抱着顾墨筠,生怕他将我推开,我将能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给他听,如同犯了痴一般,反反复复地说,说得停不下来,哭得连自己都有些头脑发蒙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墨筠脸色渐渐恢复,紧握扶手的双手也松开了。 “明兰……”他似乎唤了我一声,我脑里犹在嗡嗡地响。 “看着我。”他沉沉地说。 我微微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他幽幽的眸里是我哭花的容颜,泪水晶莹,楚楚可怜。 他长眉飞入鬓角:“有这么好哭吗?要哭到几时?”他的眸中有丝无奈,有丝好笑,还有一丝是若有似无的怜惜。 我咬着唇,声音一抽一抽:“哭、哭到,你、你说……喜、喜欢我、我……” 许是被我这滑稽扭曲的声音戳中了萌点,顾墨筠竟笑了下,惊鸿一现的笑,对我第一次笑,虽然是无奈的笑,却美得“惨绝人寰”啊! 他转而看向我的手臂,说道:“伤口裂开了,不知道痛的?” 我愣了下,低头看去,原来自己用力过猛,蹭开了纱布,伤口流出了血来,印在他衣服上…… 我嘟着嘴道:“我、我痛、痛,但、但是心、心里更痛、痛。” 他似是又笑了一下,抬头用指尖抹了下我眼角的泪,然后双手握住我的肩,扶正我道:“坐好了,重新包伤口。” 只消这一句话,一个动作,我伤痛的心被治愈了。 金螭兽香炉里缭绕起淡薄的轻烟,烛台上的蜡烛噼啪响了两声,火焰跳起欢乐的舞蹈。 我端坐在榻上吸着气,顾墨筠坐在一旁给我处理裂开的伤口,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闪着光亮。 我一时心动,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背,他微微一怔,抬眼看我,深潭般的黑眸微微颤着,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甩开手,只是另一只手递来一块手绢,道:“把眼泪擦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了好些泪珠儿。 我放开他的手,一抽一抽地擦着眼泪,耳边传来他悠悠的声音:“伤口很深,以后别再跳玉盘舞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就是说…… “其、其他的舞、舞可以跳、跳?”声音仍旧一抽一抽。 他抬了抬如扇羽般的长睫,没有否决我。 顾墨筠极少会驳回自己的决定,他说不让跳舞,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不让,今日……却例外了。 我心中无比喜悦,小心脏蹦跶蹦跶在九霄云上跳舞。 “那……谢家的婚事……” 他淡淡看了眼我,手上还在慢条斯理地给我处理伤口,指尖带过我的肌肤上,引起一丝丝温暖的战栗…… “政治结盟不一定要以联姻的方式达成。” 我的心咯噔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他眸中幽光隐现,轻声说道:“我不让你嫁去便是了。” …… 我和玉翠、桃红曾热烈讨论过顾墨筠说情话会是什么样子。 玉翠和桃红满脸潮红地想象了一番,到后来却讨论起哪样的女人才能让他说出情话来。玉翠说一定要能干厉害的,桃红说一定要温柔贤淑的,二人争论不下,到最后稍稍达成了一个共识——肯定是要德才兼备、学识渊博的! 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道:“那可未必,顾墨筠这样的奇葩,说情话的时候肯定也是面瘫,而能够让他说出情话的女人,一定是朵大奇葩!” 大奇葩?我算不算? 其实顾墨筠刚才那些话,也算不得什么情话,只不过,要想听他说“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的心肝宝贝、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额……这类肉麻兮兮的情话,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些话只有我来说……他听着就行了。 我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若不回答,就是默认。” 他眉梢轻微地挑了下,狭长的凤眼勾人心魄! 我羞涩地说道:“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他默了一下,我立刻道:“好!我知道了。” 顾墨筠:“……” 然后我又问:“你愿意娶我的是吧?” 他又默了一下,我立刻又道:“好!我也知道了!” 顾墨筠黑眸一眯,刺啦一声,纱布被他用手撕断了…… 我心口一跳,以为他要训我了,却是寂静一瞬,他将多出一截的纱布顺着我的胳膊又缠绕了一圈。 顾墨筠很俊美,淡漠的时候,如静水无澜;冷傲的时候,如澈白孤月;生气的时候,如瑰丽的火山。不过,他此刻的美,才是我见过最美的,白玉色的俊颜流露若有似无的柔情,眸中闪着让人甜蜜的温和,烛火微明,眉宇长睫鼻梁薄唇都染上了温暖的亮色,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我心跳得没了节奏,欢喜之情无以言表,他承认喜欢我了!他承认了呢! 我不受控制般地朝他贴…… “坐正了。”他冷不防一声。 我连忙坐正了,脸上有点烫。 “我能不能—”我拉长了尾音,身子在移动。 “老实坐好。” 我只好又端正地坐了回去。 顾墨筠将纱布两头打上了一个结,然后轻轻拉下了我的水袖,盖住纱布,这才移眸看我。 我凝着他的目光,羞涩道:“我想亲你一下……” “……” 第11章 兄长 顾墨筠黑眸一眯,脸上的表情有些…… 我连忙低下头去,内心在对手指,小声道:“你都承认喜欢人家了,给人家亲一下嘛。” 他目光停在我的面庞上:“你当自己是不是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薄责的语气里没有怒意,微挑的剑眉十分魅惑人。 又说人家是不是女人! “人家喜欢你才想亲你嘛,别人才不想……” “顾明兰!”他恨恨低喝。 我以为他要甩袖离开,连忙拉住了他的衣袖:“别走,我不亲你了,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嘛。”我摇了摇他的袖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窗外,月色探出云端,朦朦胧胧,有风轻拂而来,带着院中的茉莉花香,清甜润泽…… 顾墨筠看了我一会儿,眼光从我的眉间移到我的眼睛,然后淌过鼻翼,落去了我的唇上。 我咬了咬唇,绵绵甜甜地唤了声哥哥,眼睛水汪汪地勾着他,面颊有淡淡的红色晕开,如霜迟花缠在梦中…… 他俊颜微微低下,挡住了月光、烛光,月白锦袍,墨发如瀑,英俊的五官近在眼前,我心口一跳,他莫不是要……吻我? 他薄唇轻启道:“你这张脸哭得有些……太……” “救命啊!有刺客!”桃红一声大嗷打搅了此番柔情。 顾墨筠神色陡变,腾地站起,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疾步出了门。 我:“……” “少爷!刺客从那边飞了过去!” 顾墨筠回头看了眼我,眸中的光已变得锐利如鹰,须臾,他消失在月色里…… 桃红十分担忧地跑了进来:“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啊—我们听见你在房里哭得好厉害,就想着怎么把少爷引开,我说去后院放把火吧,玉翠说嗷两声刺客就行,小姐没事吧,我们机智吧~~~” 我:“……” 我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 刺客?刺客?亏你们想得出来!干吗不说有妖气! 我郁闷不已,一夜无眠,一直想着顾墨筠那性感诱人的唇瓣…… 立秋,梧桐落叶,禾谷成熟,天气由热转凉。我靠在椅上看书,玉翠从醉花楼回来说道:“少爷好狠辣,说是赏银月五十大板,可打的地方全是骨头易碎的关节处。外面的大夫听说银月得罪的是顾府,没人敢给她医治,老鸨也没叫人伺候她,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伤势拖了好几天,可怜得紧啊,别说教跳舞了,以后走路都成问题。” 我看着玉翠怜悯银月的神情,淡淡说道:“你把药给她了?” 她低声回道:“给是给了……不过……” “她给扔了。”我垂眸翻了页书纸。 “不、不是她扔的,是她的徒弟……她徒弟听说是小姐给的药,她就……”她没敢往下说。 我漠然,挑眉看她:“你吃了闭门羹,怎么不生她们的气,反倒同情银月?” 玉翠顿了一下:“也不算什么闭门羹啦……奴婢只觉得她可怜……”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银月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小姐?小姐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惩罚她啊?” 我指尖轻扫书页,低沉道:“有次我翻墙出去,听人说,她有个好姐妹被卖进了醉花楼,她将所有值钱的物件变卖了钱财来赎这个好姐妹,可是银月却私吞了赎金,将她的姐妹送给十多个下三烂的男人……”我心头一痛,没有往下说。 玉翠身子一抖,脸色发白…… “银、银月竟然这样歹毒!” 我忍着滚滚而上的恨意,稳声说道:“她的好姐妹受尽□□,就在上回我们待着的那个房间……上吊自尽了……”我闭了闭眼,平缓悲恸,冷然道,“所以你不必可怜银月,她若不死,何以慰藉亡灵。” 玉翠:“……” 玉翠和桃红伴着我一起长大,玉翠聪明机慧又很好学,她打理我的衣饰穿戴,竟还学会了裁剪衣裳、设计首饰。 她随我进宫后,成了我的智囊和救星,每每我遇到困难,她都能帮我想出主意。我那时总感叹,她若不是贱民出身,定会成为名门公子争相追求的贤惠才女。 后来我被贬为庶人,她仍不离弃地服侍我。为了不让我受冻挨饿,她去到丝绸店做工挣钱粮,可是那家店的老板诬陷她偷了昂贵的丝绸锦袍,她没钱赔偿,就被店家卖去了青楼。 那时醉花楼的老鸨已是银月,她害死了玉翠,还当众羞辱了我一番,我抱着衣不蔽体的玉翠,跌坐在醉花楼前嘶声痛苦。大雨倾盆,路人冷漠,我才明白,没有权力和身份的顾明兰,就如同宫里铲出的一块泥土,连最低贱的青楼女子也能将你践踏在脚下…… 我用双手给玉翠挖了坟墓,将自己仅剩的一件锦衣给她裹了身子,埋在了土下。 有一瞬间,我真想和玉翠一起躺在土中。 顾墨筠失踪,千寂君被害,桃红被杀,父亲入狱,唯一与我相依为命的玉翠也死了。 玉翠的死,是我的心头大痛。 银月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真正害死玉翠,害我落魄街头的幕后黑手——名叫李玉蓉。 闷雷震耳,我从回忆里惊醒了过来,屋外大雨倾盆而下,梧桐叶片片打落。玉翠赶忙去关窗户,看着雨水飞落檐下,笑着说道:“立秋雨淋淋,遍地是黄金,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立秋雷雨,是好兆头,希望今年今生,我们都能丰收。 我放下书本去到青花鱼藻纹大鱼缸边,捡了两粒鱼食撒入水中,两只绯色锦鲤争相吃食。 门外,桃红突然惊道:“大人怎么淋雨来了!”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千寂君一袭水蓝纹竹缎袍出现在眼前,他的乌发和双肩全都湿了,羊脂玉冠和俊雅的眉宇上缀着水珠。 凉风灌入,书页乱翻,雨水沙沙声响。 桃红关切道:“大人先换件衣裳吧,奴婢去少爷那儿拿一件……” “不用了。”千寂君打断她的话,墨玉般的眸子一直紧盯着我,眼里流淌着几分热度。 我微微一惊,叫屋里的人全都出去。 “大人许久不见,急着找我,是有李玉蓉的消息了吗?”我放下鱼食小碟,在金盆里洗了洗手上沾着的鱼食,笑着请千寂君落座。 他听我问起李玉蓉的事,眼里的热收了一分,歉意道:“我让几位隆州的朋友打探了一下,只寻到两位叫李玉蓉的女子,一位年近六旬,一位刚刚出生……”他顿了一下,“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位。” 我点了点头,李玉蓉只比我大两岁,不可能是这两个。千寂君人脉极广,连他都查无此人?难道李玉蓉改过名字?或者,她的身世祖籍全是编造的? 千寂君道:“你若不着急见此人,我再命人去别处寻一寻。” 我甚为感激,笑着道:“多谢大人了,若是能在年内找到她,那就更好了。”心里却想着再去哪里才能找李玉蓉?若是不及早除掉她,将来会后患无穷…… 千寂君温和一笑,并未问我寻人缘由,见我沉默了下来,这才说道:“听说……明兰要嫁给谢将军了?” 我微微一惊,他从哪儿得知的! “哪位谢将军?父亲怎的没跟我说?”我装作并不知晓。 他微微一怔,并没有怀疑我的话,而是肃然地问道:“如果是真的,明兰可愿意嫁给他?” 我心中一颤,千寂君怎么会问……这种话。 我浅淡微笑道:“谢将军是谁我都不知道……自然谈不上愿不愿意……” 千寂君默了一下,微皱的俊眉舒开,担忧之色减了几分。 我给他奉了杯茶,他却直接放下了,眸色定定地看着我,说道:“我记得明兰说过……只会嫁心仪的男子……” 我的心咯噔一下,勉强笑道:“我的确说过……不过,后来想想,贵族小姐的婚姻大事哪能由自己做主的,有时候为了家族,为了荣耀,不得不听从父母的意愿……”后面这句纯属我临场发挥,并非真实想法。 千寂君那边深深一怔,眸中带了些惊异看着我。 我瞅着他锦袍上被雨水晕开的一片片暗色,连忙转移话题道:“大人衣服湿透了,不如先去墨筠那儿换件衣裳吧,不然会着凉……” 他摇头道:“不碍事。”随后又接着我刚才那句话说道,“其实有时候家族和荣耀不一定与个人意愿相冲突……”他顿了一下,目光忽地变得灼热,“明兰可有想过二者兼得。” 我的心怦的一跳,觉得哪里不对了! 按照上一世的剧情走,顾墨筠阻止我和千寂君交往之后,我们就没再私下见面了,后来我嫁入宫中,成为他的弟媳,我们偶尔会在家宴上或大的国家庆典上见上一面,但也没有深谈。 可今日情况突变,他突然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躲开他熠熠的眼神,低头喝茶,心绪有些紊乱。 千寂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直到我喝完了一杯茶,抬头看他,他才极为真挚地说道:“明兰,我想娶你做君夫人……” “噗—”我口里的茶喷了出来,魂儿都惊没了。 第12章 兄长 印象之中,千寂君对待女人的方式和顾墨筠截然相反,顾墨筠从不怜香惜玉,若有女子当众向他示好,他就敢当众毒舌推开。 而千寂君不同,他是一位适合玩暧昧的好少年,他对谁都彬彬有礼、笑颜如春,爱慕他的女子送他礼物,他会欣然接受,出于礼节他会回赠礼物,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说过喜欢哪位女子。 所以他的婚姻大事,和顾墨筠一样,一直是众人深究研讨的热门话题。当大家一直未能找到结论,而又有人道破其中“玄机”!于是,众人恍然彻悟,原来这两个问题压根儿就不是问题! 在我觉得,追求千寂君的名门千金数以千计,芙蓉牡丹百媚千娇,他没道理喜欢上我这样一根杂草的。我和他曾玩暧昧长达一年之久,到底没能虏获到他的“芳心”,可是今天…… 为什么他向我求婚了?求婚了?求婚了!(回音中……) 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面上羞得滚烫,心跳突突欲出。 “大、大、大……大人,大白天的,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禁不住笑了一声,明眸璨若星辰:“我何时与你开过玩笑?我是认真的。”他帮我扶正了茶具,轻拍我的背给我顺气,“你的心意,我早已知晓,思前想后,断不能让你嫁给别人,我要好好珍惜你。” 我心尖儿颤了一颤,哎?这话要是从顾墨筠口中说出来……该多好。 可是,重点不在这里! 千寂君你误会了啦! 我委婉地回绝道:“大人不必考虑我的心意,大人随着自己的心就行,我笨拙愚钝,才疏学浅,一点也配不上大人,大人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 他怔了一下,绯唇扬起一道迷人的弧:“怎么是委屈?明兰机敏过人,俏皮可爱。”他顿了一下,脸上有些浅红,“我觉得明兰很好,正合我心意。” 啊!千寂君,你不要对我说情话! 我捂着脸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唇舌打战道:“大、大人三思啊!家父位居相位,大人娶我不合国法!” 他轻松笑道:“国法并非如此规定,我娶了你,不参与朝政,也是一样。” 我惊得无语。 “这、这不一样,这有风险!一旦殿下生了疑心,千寂君会被我连累的。” 他淡笑摇头:“明兰过虑了,这些我会谨慎行事……你只管嫁给我就行,莫要担心。” 我:“……” 我真的很无语了。 “大人,其实我对你……”我正欲澄清事实,却见他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里面有一串绞丝银镯,镯子上的花纹独特新颖,不似楚国的饰品。我微微怔了下,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花纹…… 千寂君说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让我将来送给……”他牵上了我的手。 我条件反射地抽手,咣当一声,手肘撞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我的手臂上,我啊了一声,肌肤灼烧刺痛! 千寂君惊了下,连忙拉开我的衣袖看我烫伤了没,但见我上臂绑着纱布,周围几处瘀青,眸子猛然一颤:“怎么受伤了!” 我没法回答,咬着唇忍着痛。 他捧来金盆里的凉水给我的肌肤降温,烧痛减了一些,皮肤渐渐泛出通红。 “好点了吗?”他在我手臂上吹着凉气,身子半俯在我前方,微湿的乌发垂下,蜿蜒在我衣裙上,他清俊的容颜离我很近,面上尽是疼惜怜爱的神色,我心尖儿颤了又颤,手臂上倒是被他吹得凉丝丝了,可是内心里开始滚火炉了! 千寂君,走开啦! 我身子后仰,移了移手臂,可千寂君反而又凑近了一些,灼热的手摸上了我的瘀青和纱布:“是不是墨筠又关你禁闭、打你了?” 打我? 他皱紧了眉头,眼里十分担忧:“他再如何不喜欢你,也不能如此对你。你曾以命救他,他竟还要伤害你!” 我哑然,千寂君你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 细想一下,千寂君的确是知道顾墨筠不待见我,记得有一次是母亲的忌日,顾墨筠有事不能去扫墓,我便自作聪明跑去他书房想拿一幅他的字画给母亲瞧瞧,一不小心将他整个书柜弄倒了,连带着桌案上的笔洗和砚台也翻了,笔洗里的水和砚台里的墨全洒在他心爱的书画上,结果他当着千寂君的面狠狠打了我一顿。 不过,那时我才九岁,小孩子顽皮打一打没什么要紧,千寂君怎么会认为我手臂上的伤是他打的? 我正待发问,门外突然传来桃红的喊声:“少、少爷!小、小姐她在房里……” “开门。”顾墨筠冷然一声,我吓得全身一哆嗦。 千寂君还摸着我的左臂,另一只手撑在我右边的椅子扶手上,这样的姿势,十足暧昧! 我慌忙挣开手臂,却是用力过猛,茶几上的杯子被我扫去了地上,而千寂君一个没站稳,压了下来,于是,我整个人完完全全地被他抱在怀里…… 杯具在地上打转儿,门被推开,顾墨筠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他身后是被风卷起的密织雨网,紫色闪电划过天空…… 我惊得哑口无言,全身僵直。 千寂君慢悠悠地正起身子,双颊泛出了红色,眸中荡漾情意。 而玉翠和桃红在门外瞪大了眼睛,接着,各自捂着小嘴儿替我欢喜…… 别欢喜呀,出大事了! 我头皮走着电流,慌忙站了起来,拍打衣裙,俨然一副被捉奸的慌张动作和神情。 突然,千寂君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去了顾墨筠面前:“墨筠,明兰做错了何事,你要如此伤她?”他看向我的伤口,双眉拧紧。 我大惊失色,挣了挣手道:“大人误会了,这是我自己摔伤的,不是墨筠……”我偷眼瞟了下顾墨筠,他的面色沉得可怕,冰刀一般的眸子盯在千寂君抓我的手上。 “你先放开她。”顾墨筠的声音无比森冷。 千寂君微微一怔,手上僵了下,我终于挣开了。我往顾墨筠身边靠了靠,低着头缩着爪子,一副受到惊吓的小猫模样。 死静了片刻,千寂君缓了缓语气,道:“墨筠,明兰的婚事……我已知晓。明兰不能嫁去谢家,我要娶她为妻。” 一声惊雷乍起,我脑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竟然跟顾墨筠说这样的话! 顾墨筠原本冰冷的神色更是冷了三分。 千寂君被他这样的气场惊住了,又低了低语气,说道:“父王近日频繁更替‘顾党’官员,削弱‘顾党’势力,顾家和谢家联姻,会让父王加快‘换局’的速度!” “换局”即为转换执政派系,“李党”代替“顾党”。 “谁说明兰要嫁去谢家?”顾墨筠冷声说道。 千寂君一愣:“这桩婚事已在宫中传开,今早中殿娘娘召我入殿,命我筹办好‘落英赏菊会’,意在让世子见一见明兰……她想择选明兰为世子嫔,巩固‘顾党’势力。”千寂君欲言又止,眸中陡地划过一道异于他平日温柔的厉光…… 我心下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世子风流浪荡,视女人为玩物,怎是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我看向顾墨筠,他长眉深锁,乌深的眸暗藏凌厉的锋刃,冷冷吐字道:“王世子?” 千寂君点头:“我考虑再三,既要保顾家无虞,又要保明兰幸福,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明兰与我成亲、你与祥平翁主(殿下的女儿,相当于公主)成亲,你们兄妹二人成为王室宗亲,父王就算要削弱‘顾党’,也会碍于你们的身份,照顾顾家……” “不行!”我和顾墨筠异口同声地说出,而后对望了一眼。 千寂君愣住,未料到如此良策竟然被双方否决了。 我一听顾墨筠要娶别的女人,心中就是一急。而顾墨筠那边,不知急的是不是我…… 千寂君继续道:“我也知此事有些仓促……但如今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落英赏菊会’上,明兰被世子看中……”他顿了一下,眉心蹙紧,“顾丞相以尊重孩子的意愿为由,推诿中殿娘娘的提亲,可若世子有意明兰,明兰就不可能嫁给其他人了。” 他眼神焦灼地看着我,话语里含了十分的担虑:“明兰性子单纯,宫中云谲波诡,若真进了宫,怎能应付后宫之人的忌妒暗算?” 他看了一眼我手腕上他母亲的银镯,眸中闪过痛色,继而又看向顾墨筠道:“你也不愿明兰困于宫中一生不得欢乐吧?”他牵住我的手,星眸里闪出了柔情的光,“我喜欢明兰,一定会像待亲妹妹一般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难受,墨筠尽管放心。” 我惊得下巴掉去了地上,天雷滚滚过,顾墨筠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哦…… 顾墨筠眼中迸出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他猛然抬手伸了过来……然后,将我从千寂君手中夺了过去。 “大人不必操心,明兰不会嫁给谢煊,也不会进入宫中,明兰有我照顾,不会受到委屈。”他的语气机锋毕现,千寂君面色一僵。 顾墨筠方觉语气过重,默了一下,缓声道:“大人心系顾府和舍妹的安危,顾某感激不尽。只是舍妹蒲柳之姿,无才无德,实不堪大人垂爱。而今现下又政局有变,草木皆兵,大人应谨慎处事,洁身自保,切莫因为顾府而重蹈了当年‘护平君’的覆辙。” “护平君”是千寂君的伯公,和千寂君相似,也是庶出长子,不能继承王位,但他却娶了权臣之女,后被多疑的洪宗认定有篡权夺位之心,结果护平君和权臣一家先后因罪而死……顾墨筠以此警醒千寂君,要他远离顾家和我,话虽尖锐但却合情合理。 我心中一颤,又往顾墨筠身边靠了靠,他抓我的手十分用力,似乎怕我被千寂君抢走了一般。 他的手掌温热而宽大,我微微动了动手指,他也跟着动了下,似是不经意的。 我们虎口相交,掌心覆盖,热热的肌肤贴合在一起,一丝丝酥软蔓延。 雷声雨声,耳边的谈话声,逐渐被我的心跳声淹没,大脑晕乎乎…… 第13章 擒心 千寂君离开后,我还痴痴地感受着顾墨筠手掌上的热度,我将他的五指掰开,和我五指交叉相扣,手掌贴着他的手掌,指尖轻弹他的手背,摩挲着,揉捏着,玩得不亦乐乎。 “顾明兰。”他冷不丁叫我一声,我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他正注视着我,滚烫的气息全吹在我的脸上。 我面上一烫,羞涩道:“你的手摸起来好舒服,有薄薄的茧子,很有安全感……明兰也有茧,十根手指头弹琴弹出的茧子,你的茧子是……”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他打断我的话,阴沉的眼神似要将我吸进去。 我心下一虚,连忙道:“刚、刚才是个意外,千寂君向我求婚,我一慌张就撞翻了茶杯……烫着手了……” 我转移话题,撩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烫红的地方,嘟着嘴道:“你给我涂药好不好,好痛—” 他冷冷瞟了一眼,眼睛落在了我手上的银镯上。 我一惊:“啊呀!忘了把这个退给千寂君了,他求婚的时候硬给我戴上的!你也知道,他有武功,手上的力气好大,我怎么挣也挣不开……” 我边说边将镯子拿了下来,跑去茶几边放回了锦盒里,自言自语道:“我得还给他才行。”猛一转身,却撞在了顾墨筠的胸膛上,他已近到我身前,胸膛肌肉结实,撞得我头晕了一下。 “你还想去见他?”顾墨筠从牙缝中逼字,眸里的光冰如寒箭。 我哆嗦了一下,往后退道:“不、不是,我只是把这个还给……” 他伸出手来,语气咄咄逼人:“给我。” 每次他要没收我心爱的东西,都是这副架势,我本能地将锦盒往怀里一揣:“不、不行,这、这个是他母亲的……” “给我!”他一声低喝,屋外的雷跟着炸了一下。 我吓得腿上一软,背靠在了墙上。 “你干吗这么凶……”我有些委屈起来。 他眉梢一挑,眸色凛冽:“你说你喜欢他,他就来求婚了!” “没、没有,我没说过!我只对你说过,他、他完全是误会了……” “误会?”他鼻端冷哼,盯向我手里的锦盒,“这可不是你们第一次互送礼物了。” 我哑口无言,心中灼急,顾墨筠竟然不信我。 他又逼近了一分,手猛地伸了过来。 “哎—”锦盒被抢走了,我顺手探了探,他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按在了墙上。 “顾明兰,再让我看到你们互赠礼物、独处一室!”他声音拔高,眼中竟生出了几分阴戾之色。 我颤声道:“你,你相信我,我对他没有半分爱恋之心,我只喜欢你!” 他看着我一张一合的唇瓣,倏地捏住了我的下巴,道:“想要我娶你,就安分守己一点。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说……生不如死吗?”我声音发颤,模样可怜得像只被大灰狼吓坏了的小兔子。 他眸子凝着我,幽幽闪了闪,接着面上浮现出异样的神情,片刻,忽然低下头来,他的唇在我眼前放大了数倍,然后我唇上一麻,他咬上了我的唇! 是咬!不是吻! 他有虎牙! 咬出血了啊! 好痛…… 我自喉中发出挣扎的声音,他以吻封唇,将我的声音全都堵在了口腔里,他勒紧我的手腕不让我推开他,身子压了上来,锢着我的身子,那股子霸道蛮狠和他往日的淡漠冷冽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血液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他在我唇齿间一一舔尽,吞没,用力,极深…… 他身上带着雨水的凉意,有股淡淡的清香,却辨不出是什么香料,混着他独特的男人味道,铺天盖地淹没了我的神智。 “唔……”我喘息着,呼吸全被他夺走了,大脑一片天旋地转…… “以后不许再见他了……听见没有?”他声音变得柔软起来,吻也温柔了起来…… 屋外雷声滚滚,急雨如注,屋檐流下串串水帘敲着银兰,窗棂上溅起的星点雨珠,噼啪打在墨竹上…… “唔,我只爱你啦!”我软在了他的怀中,心如同蜜糖煮在了沸水里,浓浓的甜在水中软软散开…… 屋内异常安静,唯有顾墨筠和我急促的喘息…… 因为有中殿娘娘的大力支持,今年的“落英赏菊会”空前盛大,千寂君亲自组织筹办,王世子、“文公子”、“武公子”也会参加聚会。于是各大州府的俊杰儒生、贵族小姐争先恐后地来到京城,只为能与“三公子”切磋诗文武艺、结交结缘,也有想要邂逅王世子、飞上枝头凤凰的。一时间京城名士淑女会集,客栈全满。 我从顾墨筠房里出来,路经花园,听见几位丫头在紫藤架下闲聊着这次“落英赏菊会”,说到顾墨筠的时候,有位新来的丫头好奇道:“少爷就算没有成婚,房里也该有一两个收房丫鬟吧?” 有人回道:“少爷脾气古怪着,别说收房丫鬟,就连贴身小厮也没有的。” “还说呢,上回那个小厮失踪到现在都没找到。” “我听春儿说,前几日河里浮上来一具尸首,衣着像是那小厮,可是全身都腐烂了,辨不出来了。” “啧啧,前几个小厮不也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吗?不知哪里惹恼了少爷,被如此发落了。” 我心中沉了沉,虽然私婢的生死全由主人支配,可那位小厮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我提了提胎记的事情,正好他端酸梅汤进来撞上了……顾墨筠怕他听了去,所以将他灭口了? 我皱了皱眉,对桃红说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位小厮是否还有家人,拿些银子过去吧。” 桃红点了点头,不敢多言。 回到屋里,玉翠与几位侍婢正端着衣服和首饰走了进来:“小姐,这些全是宫里送来的衣饰,中殿娘娘的意思是想要小姐明天穿这些参加‘落英赏菊会’,小姐挑一件试试吧。” 我淡淡扫了一眼,都是上好的丝绸锦缎,刺绣细致精美,色彩艳丽夺目,穿在身上就如同贴了一身的银票,无异于告诉大家我就是权倾朝野的顾丞相之女……中殿娘娘这样做,是想要我自群芳之中脱颖而出,令王世子一眼看中吗? 我淡然道:“先放下吧,晚上再试。”随手拣了本书坐在榻上翻看起来。 桃红端来了几碟点心,我挑了块莲蓉水晶糕塞在嘴里,桃红仔细瞧着我的嘴唇,问道:“小姐,奴婢是不是错觉了,小姐的嘴巴好像有些肿呢?” 我…… “喀喀—” 我被水晶糕噎到了…… 我的嘴的确肿了…… 先是被顾墨筠咬肿了,再是被顾墨筠亲肿了。 以前我做错了什么事,顾墨筠只会呵斥我禁闭我,现在还加了一项…… 比如我不小心伸了下舌头舔他的虎牙,他眼神一沉,责问我是谁教我伸舌头的! 这个要教吗?这个是生理反应吧!我已经很努力地装作青涩懵懂、吻技很差的样子呢。难道露馅儿了? 作为惩训,顾墨筠将我压在了书案上强吻了一遭……多亏我柔韧性强,不然后仰成那样的角度,一准会被他弄折了腰…… 再比如前天下午,他来教我抚琴,我不该提了一下千寂君那把沉香古琴修好了没有,结果,他将我压在了琴上……那琴质量倒好,没有被我们折腾散架…… 再就是刚才了,我去他房里想偷回千寂君的银镯,被他撞见,结果……压在了棋盘上……黑白棋子硌着我的后背极为难受,可唇上的绵软甜腻又让我……流连忘返,喀喀! 总结而言,他亲我亲上了瘾,除了没在床上亲过,其他地方都有压过…… 他真是……变态! 外面有侍婢进来请示道:“小姐,那个醉花楼的芙蓉又来了,小姐还是不见吗?” 芙蓉是银月的徒弟,上回玉翠去送药,她把药扔了,还骂顾府仗势欺人。不过没过多久,她又来顾府后门负荆请罪了。 我一直装作不知道有这件事,命玉翠去后门打发了她,她倒挺有毅力,每天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过来,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我想了一下,道:“桃红去叫她进来吧……玉翠去门庭前面跪着。” 玉翠陡地一惊,以为误听了。 我给她挤了挤眼,淡笑道:“她这苦肉计演得这么真诚,咱们也得配合一下不是?” 秋日天高气爽,阳光金橙。 远远地,我看见桃红领着一人朝这边走来,于是转过身去,对着跪在地上的玉翠大声呵斥道:“师父重伤,我让你去送药,你倒还敢为难她的徒弟?按照入门先后,我该尊称她一声师姐,你有本事啊!竟然擅作主张让师姐在后门跪了这么多天!” 玉翠垂头假哭道:“小姐饶命,奴婢不敢擅作主张,是、是少爷命奴婢……” “少爷?你倒一门心思想去伺候少爷啊?” “没、没有,奴婢只想伺候好小姐……” “伺候我?我可没这个本事要你这种人!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你给我滚出顾府!” 哎呀,是不是骂得有点重了,玉翠可真哭出眼泪了…… 我收了收怒火,侧脸看向已经近到身前的桃红和芙蓉,芙蓉恭敬地跪地道歉,说她那天不是有意要扔药,还请我恕罪之类云云。 我惊得半天没想要回答她,因为她的模样和声音,分明就是…… 第14章 兄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芙蓉竟然就是李玉蓉! 我呆呆地坐在案前看着一摞摞华贵的衣裙和首饰,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求问:一个艺妓,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爬上权力的顶端,让一个风流不羁的王者对她宠爱倍加,给她荣华富贵,为她除尽前路障碍,因为她,灭了势力鼎盛的顾家…… 我一直以为,她是楚国第一位庶人中殿,而自己却是第一位被废为庶人的中殿,实为讽刺、耻辱! 却原来,她不是庶人,而是艺妓,我被一位□□害得流落街头、家破人亡,奇耻大辱! 我双手蜷紧,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愤怒和恨意久久难以消减,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想要算计我,那我便让你和银月一样的下场! 夜幕降临,晚霞褪去,我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心中计划着明天的事情。 桃红将重新热过的饭菜又端了上来,劝道:“小姐是身子不爽吗?奴婢去找大夫来瞧瞧。” “没事。”我勉力笑了下,伸手摸过中殿娘娘赏给我的一件件首饰,最后落在了“粉融香雪露华簪”上…… “少爷。”门口的丫头福了一福,顾墨筠一袭墨色绣金锦袍走了进来,他看见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皱了皱眉,向我走来。 我还在看着“粉融香雪露华簪”发呆,这簪子楚国只有两支,一支在中殿娘娘那儿,一支赏给了我。 这簪子源于一首诗,原诗的意思并不吉利,形容黄昏昼梦方醒,虚幻一场。 我第一次遇见楚逸,便如幻梦一般。他弄乱了我的发髻,亲手给我摆正这支簪子,柔情地说道:“‘粉融香雪露华簪’记得要配月白轻纱逶迤裙才最好看……” 那一刻,我喜欢上了他,他那样温柔似水、翩然如玉、风流倜傥,我以为他就是我的良人。 我将簪子视为定情之物,长年戴在头上,才一入夏,又迫不及待地穿上月白色的轻纱逶迤裙,只因记得他那句话…… 我爱他爱得真痴…… 而他,却设计了一个个圈套,将我和顾家网缚其中。 往事纷纷扰扰揪着心扉,我的面色略显疲倦惨白。顾墨筠近到我身前,扫了眼琳琅满目的衣饰珠宝,目光沉了几分。 “过去吃饭。”他平静地说,拿走了我手中的簪子,随手丢在了珠宝上。 我摇头道:“我吃不下饭……外面到处在说,我已是内定的王世子嫔……一想到明天要见世子……”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暗淡下来。 顾墨筠皱了皱眉,语气柔软了一些:“多想无益,明日你跟在我身边,我不让你见到他。” “真的?”我眸中微亮,“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朝桃红和玉翠看了一眼,二人会意退了下去。 “先吃饭。”他牵上我的手,将我拉去了餐桌边。 有顾墨筠在旁,我总会多吃几口饭,他给我盛了碗汤羹,又给我夹了块红烧肉,我没什么胃口,只是拣了些清淡的吃了吃。 “怎么不吃肉?”他皱了下眉,眸子深黑如墨。 我回道:“你不是吃素的吗?所以我也不能吃肉,以后我们可要一起生活的,你吃素我也吃素。”我柔柔笑了下,将肉夹了回去。 他放下了银筷,眸色沉沉地看着我:“你最近瘦了许多,不多吃点,又得生病。” 我心中一暖,羞涩笑道:“还好吧,秋天来了,人比黄花瘦,没大碍的。” 他默然,又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才道:“以后,你来吃肉,青菜归我。”说完将一片五花肉夹进我碗里。 我心中一颤,甜蜜涌上心头。 顾墨筠不吃肉,但他并非吃斋,只是避开肉吃青菜,这个习惯很特别,我寻思了很久都没找到答案。 我美滋滋地吃着肉,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晚千寂君会邀世子去醉花楼,若他愿意去,明天就会晚到,我们早些出发,错开时间,早点回来,这样既不违了中殿娘娘的旨意,又能不见到他。” 我心中一惊,千寂君带世子逛青楼?这是怎样一种策略?明天若是早点回来的话,岂不是……我一时愣着没有吃饭,筷子停留在牙间不动弹了。 顾墨筠弹了下我的筷子,磕得我牙齿一痛。他酸溜溜地说道:“听他要去青楼,连饭都吃不下了?” “额……不、不是……”我好奇道,“世子殿下去青楼,明天就一定会晚到吗?” 顾墨筠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也没有追问,自答道:“那太好了,今晚我早些睡下,明早早起。” 吃完了饭,我拉着顾墨筠走到镜子前:“你帮我挑挑明天穿哪件衣服过去吧。”我拿起衣服比了比,又觉不够,“你等等,我进去穿上给你看。” 我先换了套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锦衣,出来时,顾墨筠正拿了本书斜靠在软榻上翻看,月色如水流淌,他的乌发与墨袍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幽光,清冷的俊颜轮廓唯美,珍珠白色,眉目深邃,薄薄的唇线条迷人,他慵懒斜靠的姿势令原本修长的身材更显流畅,风华绝伦亦不过如此了。 我看着看着有些呆了,傻傻站在他面前不作声。他悠悠抬起眼睛,看向我,乌黑的瞳仁渐渐扩大,眼里的色泽由浅变深,深成了一片暗色。 我面上一烫,期待着他的赞美,他忽而垂下了眼睛,声音冷冷道:“换了来。”不再多看一眼。 额……他的目光明明是惊艳啊! 我跑到镜子前自己照了照,百花怒放于身,云霞绚烂环绕,如此模样,娇媚无骨入艳三分,怎么会不好看? 我不服输,又拿了一套进去换,出来后,他还是说不行,我再换,他仍是淡淡的神色。 我有些怨恼了:“这些衣服都挺好看的呀!你是不是不想让别的男子看见我如此美丽大方,所以才说不行的!” “美丽大方?”他忍不住嘴角微勾,上下打量我,“你看到那株墨兰了吗?” 他指了下窗台上摆放着的一盆墨兰,我点头羞涩地笑:“嗯嗯,你送给我的,墨和兰。” 他收回了视线,凤眸微微上挑,慢悠悠道:“你往墨兰上穿金戴银,换个聚宝盆给它养着,感觉如何?” 我:“……” 我嘟嘴道:“你又来挤对我!我哪里配不上这些衣服了!” 他眸色幽幽含着笑意,改口道:“是衣服配不上你。” “真的?”我心下一喜。 他又看了看我:“你往山鸡身上插凤凰的羽毛,怎么相配?” 我:“……” “顾墨筠!”竟敢说我是山鸡!我碎步跑去捏起拳头打他,他任由我的小粉拳在他手臂上捶了捶,而后顺势一拉,将我拉进了怀里…… “穿这么淑女的裙子还调皮?不是山鸡就是野兔子。”他的声音柔软带着笑意,像是金色羽毛拂过心尖尖儿。 我脸上烫了烫,扭捏着腰身道:“放开我,我不欢喜你了!” “就不欢喜了?”他冷艳的凤眸睨着我,猛地翻身将我压在了下面,“你可信誓旦旦说此生只喜欢我一人。” 我羞得咬了咬唇:“可你对我不好,总耍我玩。” 他热热的呼吸哈在我脸上:“你哭闹着要我喜欢你,至于我如何喜欢,便是我的事了。” “你!”我气急了。他却若无其事地凑了过来张口在我鼻尖上咬了一下…… 痛! 我捂着鼻尖儿瞪他,他拿开了我的手,顺着鼻尖吻下,咬住我的红唇,那两颗尖利的虎牙又在我唇瓣上研磨起来,细细啃噬,滚烫酥软的舌尖描绘我的唇线…… 我身子软了软,含糊地说道:“……走开,不给你亲……” 他凤眸微眯,线条极美的薄唇微微勾了勾:“后悔了?” 我使劲点头。 他呵呵一声:“后悔没用。打开牙齿。” 我摇了摇头。 他眸色一沉,滚热的手就伸进我的衣裙里,我惊得一叫,他乘势侵入,舌头钻入我的口腔,扫过每一处角落…… 窗外月华澹澹,浓浓的桂花香飘进,带着似有若无的茉莉清香和木芙蓉的淡香,令人沉醉,不可自拔…… 我呜呜咽咽如同被他推入了水中,全身软得似乎没有一根骨头支撑,眼前是一片莹润水亮,胸腔里的空气尽数被抽干,吻得很深,我沉溺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他的手开始解我的裙衫,从前襟慢慢往下,那衣服设计得颇为繁复,可他却能一心二用,既强吻着我,又有条不紊地解衣裙,指尖偶尔碰到我的肌肤,点起火苗,酥酥麻麻的热扩散去了四肢百骸…… 好热……肌肤密出了细细的汗,他的唇,他的呼吸,他指尖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他与我紧贴的身躯,发烫发软,口齿间的水声让我羞得闭上了眼睛,脸颊如染上胭脂一般艳红…… 第15章 擒 房中安安静静,弥漫花香,月光透过冰绡纱窗,投下榻上的人影,青花鱼缸里的锦鲤跳跃了一下,咕咚一声,如春雨破冰…… 长长的一段时间,顾墨筠极有耐心地解着我的衣裙,薄唇因为亲吻而变得鲜红,墨发如云烟散下撩着我的肌肤,白颊浮上了樱花色的红晕。 顾墨筠抬起头来,墨色眼睛看了眼我红透了的脸,然后微微下移,去看我雪白的锁骨,再往下…… 我羞得低眉咬唇,缩着身子拉了拉如水一般流走的裙衫,眼里含着楚楚之色,一副要被人吃掉的害怕紧张羞赧神情。 顾墨筠眼中蔓起了无边的暗色,静如平澜的俊颜泛出了朦胧的光晕,他拉住了我的手,又将裙衫剥了下去,沉声道:“这衣服不适合你,以后也别穿了……” “那、那我穿什么呀?” “穿你该穿的。” 他又吻了吻我,手指懒懒地捏住我的下巴,仔细瞧着我道:“你这张脸……以后也别再涂脂抹粉了,哭花了很吓人。” “额……”原本情意无限,烈火翻涌,却被他一句这样的话浇得扑哧一声……火苗没有了。 “呜呜——你捉弄我……”我委屈地撇嘴。 顾墨筠慵懒地笑了下,气息喷在我脸上,痒痒暖暖:“你先前问我,素颜好看还是装扮好看……我在回答你。” 这可是几个月前我问他的话呀…… “那就是说我素颜很好看喽。” 他凝着我,默了片刻:“比起艳妆浓抹……还是素颜能够入眼吧。” 我:“……” “入眼?”我哼了一声,嘴巴撅得老高:“我如此貌美如花,怎么会将将入眼呢?哥哥你什么眼光嘛!” 他笑意越发浓郁,滚热的手掌摸去了我光|滑的后背,一圈一圈的热开始滚动……“嗯,是我眼光不好,喜欢你。” “你又挤兑我。”我捶着他,羞得垂眸。 他窝住了我的拳头,轻声笑道:“这便是你自找的,日后都要被我这么捉弄了。”说完,滚热的手指滑去了我的锁骨处,然后蜿蜒去了后颈,似乎想去解开我的肚兜…… 我慌得捉住了他的手,心突突直跳:“不,不好……” “不好?”他挑起了眉,几许魅惑。 我羞得垂头,吞吐道:“窗,窗户开着的……我,我们去……里面的……床上……” “去床上做什么?”他顿了一下。 我惊得抬眼,就见他面色已恢复成沉静无波…… “你,你……你把我脱成这样,还问我要做什么?”我的脸红得滴的出血来。 他似笑非笑地睨着我,道:“你衣服实在难看……帮你脱了……”他顿了一下:“这和去床上有什么相干?” 这个…… 我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绿,最后恼羞成怒,变成了猪肝色! “顾墨筠!” 一个时辰后,月朗星稀,夜色浮光,顾府后门的街道上零星走着些路人,一棵桂花树下站着我和玉翠、桃红。 桃红担忧道:“小姐明天真的要代替银月跳玉盘舞吗!那么多人在场……少爷一眼就能认出小姐的……” 玉翠也道:“小姐还是别跳了吧,银月蛇蝎心肠,小姐为何要帮她解围呢?” 我默了一下,芙蓉今日来说一个月前银月答应了万华山庄庄主,明天要在“落英赏菊会”上给达官贵人们跳玉盘舞,可如今银月受了伤,无法跳舞,芙蓉求我帮忙解围。 我道:“明天我不一定帮她解围,不过想看看芙蓉在耍什么花样。” 我寻思着府里的护卫多半听命于父亲,剩余的全是顾墨筠的人,我若用他们杀人放火、打探消息,不出半日父亲和顾墨筠就会知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请杀手,杀手只认钱,不认人,而我正好也不缺钱。 桃红紧张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杀手呢,杀手会不会像小说里的那样高大威武,双目寒星,手持银刀,一身黑气!” 我悠悠笑道:“大概还会形如幽魂,立如鬼影,沾花飞叶,皆可伤人。” “哇!好厉害!”桃红犯花痴了。 正说着,前方走来一位黑衣男子,目测有几分杀手气质,我端出雇主应有的气场,昂首挺胸走到他面前,干咳两声肃然道:“天王盖地虎!” 他人眼睛一眯,看了眼我,然后又看了眼身后春心萌动的桃红……一脸“神经病”的表情,径直走了。 我……窘。 我们继续等杀手…… 又来了一位黑衣少年,我推了推玉翠:“你去。” 玉翠过去对暗号,那人顿了一下,视线在玉翠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眼睛一亮:“小姐芳名?小生姓楠,名配,跟小姐交个朋友呗?” 这…… 玉翠试了好几位,都没成功,我靠在桂花树下有点着急了。 桃红小声道:“小姐,那边有个人老往这边看……目光好……奇怪。” 我侧脸看去,隔壁的桂花树下,一位红衣少年单手支着树干,一只手摇着玉扇,杏目微眯地看着这边。他见我发现了他,反而摇着扇子朝我们打招呼,笑意绵绵,眸光暧昧,鲜红的锦袍飘逸舞动,一派风流公子的姿态,潇洒不凡! “他不会是……喜欢小姐吧。”桃红猜测。 我回忆了一番,确定以前没见过此人,正待找他问话,他幽幽笑道:“顾小姐怎么不与我对暗号?” 我愣了愣。 他吹了吹额前的刘海,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天王盖地虎,小鸡炖蘑菇,我就是顾小姐雇的杀手——绯绝。” 我:“……” 我和玉翠、桃红窝成一团讨论起来…… “这男的看起来好不靠谱,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我也觉得是,哪有杀手长得这么……骚包的,目测一下他那脸好像还擦了粉。” “可我明明是按照江湖规矩去龙门客栈下的订单啊,中介人还说绝对会给我找个合适的杀手。” “我不合适吗?”绯绝突然间飘到了我们身后,形如幽魂! 我尴尬地笑。 他摇着扇子道:“顾小姐下单子的时候说,要找个人去青楼打探消息,我这身打扮,不正合要求吗?” 这么说来,也对。 我干干笑道:“可我没见过你这么……‘平易近人’的杀手。” “小姐天真,你是没见过杀手吧?”他笑着收起扇子,腾身一跃,摘下了一片桂花叶,然后眯眼看着不远处的路人。 “你随便指个人,我现在就杀给你看。” 我:“……” 我命绯绝去醉花楼打听芙蓉的身世,确认一下芙蓉是不是我要找的李玉蓉。此外,我还要他帮我瞧瞧今晚千寂君请楚逸逛青楼是个什么情况。 清早,晓雾浓厚,青山绿水、亭台楼阁皆淹没在茫茫白雾之中,让人的心不免蒙上一层厚厚的雾。 父亲将我和顾墨筠送上了马车,千叮咛万嘱咐要顾墨筠看着我,别让我在“落英赏菊会”上闯了祸、丢了人。 父亲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马车一直往东郊的万华山庄行去,此山庄专为豪门贵族宾客宴请、装文艺之用,依山傍水,高雅幽静,“落英赏菊会”就在这里举行。 我挑开马车帘子看向顾墨筠,他骑着白马与马车并列前行,一袭墨竹银白锦袍,墨发高高束着,五官英挺俊美,鲜衣怒马,俊逸超尘,让人一眼就能看痴。 “墨筠……”我轻轻地唤他,对他秋波频送,“我想和你一起骑白马。” 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不为所动:“你见过哪家千金在大街上骑马?” 我撇了撇嘴,一点风情也不懂,人家骑马是想和你抱在一起嘛。 正时马蹄声轰隆渐进,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后方传来:“哥哥,我又赢你了!” 这……不就有位千金在骑马吗,我朝顾墨筠努了努嘴。 一骑红尘潇洒地驰骋而过……接着一匹黑马又追了过来,马上之人看见了顾墨筠,立刻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 “顾公子。”他向顾墨筠抱拳,顾墨筠回他一礼。 来人正是传说中的谢煊谢将军,他一身深蓝劲装短袍,精神干练,肌肤是久经沙场的古铜色、面庞刚毅英挺、身躯凛凛骨健筋强,与白面冷傲的顾墨筠相比,他就是火,就是太阳。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再看顾墨筠时,他一个刀子眼射在我脸上。 我:“……” “这位是舍妹顾明兰吧?”谢煊笑着与我打招呼,“顾小姐好。” 我甜甜地笑:“将军好。” 雾色悠悠,芳草萋萋,秋日晨光微醺,我和谢煊隔着顾墨筠笑脸相望,如同话本子里“如意郎君骑马来,娇妾羞颜把帘开”的经典场景。 顾墨筠的脸色很不好了。 说话间,那骑红色的靓影又从雾中折返了回来,声音清亮好听:“哥哥怎么不追来了!这么快就认输了呀!” 她是谢煊的妹妹谢婉,前世嫁给了千寂君,与我是妯娌关系,因她性格爽直,与我十分投缘,相交甚好。 她看见我和顾墨筠,呵呵笑道:“原来哥哥邂逅了美人,舍不得走了!” 这丫头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我笑着对顾墨筠道:“你看人家谢姐姐就能骑马,为何我不能骑?” 顾墨筠淡淡道:“谢小姐将门虎女,骑马射箭武艺超群,你能和她比?” 我嘴巴一撇:“可人家可以学的嘛。” 谢婉笑着点头:“是的是的,顾妹妹想学,我教你呀!” 我眸中一亮,立刻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好呀!就现在了!” 顾墨筠大手一伸,将我的头按了进去:“舍妹顽皮,二位见笑了。” 谢煊觉察出来顾墨筠不想与他们深交,于是对谢婉道:“这官道上哪能学骑马。” “对哦,那我改明儿带顾妹妹去马场学!”谢婉十分热情。 一路上有说有笑,又遇见了几位贵族子弟,顾墨筠强行将车帘放下,不许我再伸头出来搭话。 我闷在马车里只好与玉翠玩游戏,片刻,谢婉也钻了进来与我们一块儿玩,玩得正开心,外面突然说昨晚醉花楼遇刺客了,我心中微惊,竖起耳朵细听。 第16章 兄长 几人说道:“死了两名□□,一个龟奴,不少人受伤,还好世子殿下和千寂君没什么事。” “谁这么大胆敢行刺世子殿下,这可等同于造反叛乱,罪可株九族啊!” “就是说啊,殿下正在追查刺客,估计今天不会过来。” 我心中暗喜,楚逸今天不会过来! 谢婉也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撇撇嘴道:“堂堂世子殿下喜欢逛青楼,活该遇见刺客!” 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话可别乱说,会掉脑袋的。” 谢婉不以为惧:“他敢去逛,就不要怕别人说。顾妹妹可千万别嫁给他,还是嫁我哥哥最好!” 这……太直接了。 她又笑了笑:“我哥虽然没有顾公子那么有文才,不过对人是极好的。下午你见见他练武的样子,帅气极了。” 我:“……” 抵达万华山庄,我收拾着准备出马车,顾墨筠突然钻了进来将我按在了软座上,我眨巴着眼睛看他:“哥……哥,怎么了?” 他瞧见我手上拿着谢婉刚送我的见面礼——绣有谢家军家徽的护腕,他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拿走护腕,细细瞧了瞧,然后挑眉,不紧不慢道:“刚才见到你仰慕已久的谢将军了?” 我一愣,顾墨筠吃醋了? “我、我没有仰慕他……” 他似笑非笑:“没有仰慕,你紧盯着他做什么。” “我、我……”我急中生智,“我瞧着他座下的黑马好帅气!嗯,我也想骑马……你教我嘛,教我嘛……”我对他撒娇,转移他注意力。 他不为所动:“你学会了骑马,闯的祸更多。” “不会的!我保证不闯祸。”我嘻嘻笑道,“你不教的话,我就去找谢姐姐学。” 他眯了眯眼睛,将护腕扔在了小角落里:“你试试。” 我撇了撇嘴,不敢试,我将护腕捡了起来收好了。 他忽而近了几分,看着我的脸道:“你化妆了?” “不、不是啦,原本我都出门了,可是父亲又要我回去上点妆……”见他面色沉了下去,我连忙往后缩,“父、父亲担心中殿娘娘会怪罪我们敷衍了事。” 他捏起我的下巴,俯下身来,咬住我的唇。 我羞得面红耳赤:“不行,会被看见的……”他反而将整个身子压了过来,吃掉了我的胭脂,温暖的大手捧着我的小脸轻轻摩挲,将我脸上的粉擦得干干净净…… 我抿了抿被顾墨筠亲红的嘴唇,水汪汪地看着他道:“人家只化了点淡妆……你看她们那样才叫艳妆浓抹!”我撩起车帘指了指远处的千金小姐们,正时艳妆华服的祥平翁主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入山庄。这位祥平翁主是楚逸的亲妹妹,姿容美妙,身份贵重,还很仰慕顾墨筠…… 我俏皮笑道:“祥平翁主是不是很漂亮?” 他瞟了眼外面,视线拉回到我脸上:“要看跟谁比了。” 我痴心妄想道:“跟我比的话,谁漂亮?”我眨巴着眼睛想听赞美。 他冷不丁一笑:“你们俩没法比。” 我:“……” 我哼了一声:“你肯定觉得她美翻了!被她迷晕了吧!快去找她!” 他笑得越发明显,粉色的唇瓣勾起一道迷人的弧度:“的确有点晕……”说完,放下车帘,又覆了上来,咬上了我的唇…… “用你来醒醒脑……” 我:“……” 雾色弥漫,花香醉人。如此温存了一番,他才放过了我。 我意犹未尽,拉住他不让他出马车,羞涩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软在他怀里做小猫状蹭着他。 “嗯。”他轻轻应着,将我往上抱了抱。 我道:“你答应娶我了,我就是你的人了,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世呢。” 他身子一顿,低头看我,眸色转为了冷淡。 我小声撒娇道:“你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他默然,没有回我。 我有些挫败,我和他的关系也算是十分亲密了,可他还是神神秘秘,不与我交心。 片刻,他淡淡道:“等你嫁了,再说。” 等我嫁了?我怎么有种不会嫁给他,被他吃了豆腐后,他还不负责的错觉呢? 倚江楼前聚满了千金小姐、贵族少爷。我和顾墨筠肩并肩赏着花,菊花团团簇簇,色彩斑斓,淡雾缭绕花间,添上了几分梦幻之色。几位恋慕顾墨筠的千金小姐急忙凑了过来将事先准备好的菊花诗词念给顾墨筠听,想要得到顾墨筠的赏识。 顾墨筠没有理她们,佳丽们自己斗了起来,一说你的诗句不合意境,一说她的词曲未必是原创。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打擂台,千金小姐们一改淑女风范,为了顾墨筠争得面红耳赤。周围的人全聚过来看热闹,无不掩嘴偷笑觉出是场好戏。 祥平翁主有些按捺不住了,她怎能让其他女人抢了自己的风头,于是她端出翁主的身份责令大家别争辩了,不如来一场斗诗比赛,一决高下。 如此一说,大家觉得此法可行,一场围绕顾墨筠而展开的斗诗大赛拉开了序幕。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好戏,玉翠过来对我耳语道:“那个杀手说要见小姐,在倚江楼后的望江亭等小姐。” 我心中一惊,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竹林掩映,山泉清泠,我来到望江亭却没见到绯绝。亭外怒放的各色菊花,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晨光透过薄雾折射七彩,芬芬绝世奇…… 我不知不觉走过去观赏,忽然间,后方竹林里传来了人声。我以为是绯绝,于是走过去一看。 竹林深处两道欣长的身影,白色锦衣翩翩,丰神卓然,正是千寂君。而另一道青影……我擦了擦眼睛,竟然是“李党”头人李勤! 如今“顾党”和“李党”矛盾加剧,水火不容,千寂君前一刻才来向我求婚,要救“顾家”,这会儿怎么会来私会“李党”的头人了?我心中惊疑,走近一些偷听他们的对话。李勤正在向千寂君分析朝中政局,千寂君轻声一笑打断道:“我这样一个不能出仕的王族对于朝中之事毫无兴趣,大人找错谈话对象了。” 李勤跟着轻笑了一声:“千寂君已非事外之人,众人皆传你和顾家千金两情相悦,可惜身份有别不能成婚。顾家眼见失势,中殿娘娘想用顾明兰来稳住局势,于是安排世子与顾明兰相见……”他顿了一下,笑容诡异,“可巧,从不沾惹风尘的千寂君却突然邀请世子殿下去醉花楼玩乐……有几人会相信,世子遇袭与千寂君无关呢?” 我心中一沉,昨晚的刺客与千寂君有关? 千寂君面色一变,语气沉了下去:“大人莫要无中生有,混淆视听,昨晚的刺客已经查明是齐国细作。” 李勤淡然一笑:“齐国的细作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刺杀世子?”他眯了眯眼睛,走近一步道,“老夫只是想提醒千寂君,旁人的猜疑很可能也是世子殿下的猜疑。长久以来,千寂君与顾家交好,而世子殿下却不愿‘顾党’权力过大、操控王权。他日世子若登上王位,难保不会因为顾明兰的婚事和醉花楼遇刺之事定千寂君和顾家谋逆之罪。” 千寂君的目光越来越冷:“大人越说越离谱了,我一向闲散惯了,不喜纷争政事,只爱诗书音律,何曾有半点谋逆之心。顾家亦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世子殿下宽厚爱人,怎会因为这种事情猜忌我们。” “这种事情……”李勤淡笑摇头,踱了两步,走到了竹林边缘的山崖处,放眼一望,低喃道,“老夫若没记错,殿下与欣嫔娘娘就是在这万华山庄相遇的。” 我微微一惊,欣嫔是千寂君的生母,传言穆宗还是世子的时候在万华山庄的一次宴会上邂逅了尚是乐师的欣嫔,一场风花雪月之后有了第一个孩子千寂君。 李勤微微叹了口气,深沉道:“其实殿下这一生就只爱过欣嫔娘娘一人,娘娘仙逝之后,殿下每年还会来这万华山庄住上几天,以作缅怀……”他看向千寂君,眸中隐有痛色,“这些年,千寂君四海为家,周游各国,想来比我先找到娘娘的死因吧。” 我猝然惊住,欣嫔娘娘的死因? 第17章 擒心 官方记载,欣嫔娘娘体寒多病,生下千寂君后,染上了一种怪病,久治不愈,香销玉殒…… 李勤沉声道:“娘娘哪里是得了不治之症,分明是被顾华英下毒害死的。” 我脚下一虚,踩到了一片枯叶…… 顾华英是中殿娘娘的父亲,楚逸的外公,千寂君的母亲若是被顾华英害死的,那么楚逸就是千寂君的仇人。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前世楚逸为何到最后也不放过千寂君…… 寂静一瞬,千寂君冷声道:“母亲去世多年,大人此时来和我开这种玩笑,不觉得有些晚了吗?” “只要敌人还在,真相就没有晚的一天。”李勤一步一步走近,一字一句道,“如今世子沉迷声色,民意尽失;中殿娘娘权力削弱,‘顾党’大势已去,这样的大好局势不正利于千寂君报仇雪恨、夺取大权……” “放肆!你敢煽动本君谋反?” 李勤压了压眉眼,恭敬道:“不是煽动,是合谋,十年磨剑,卧薪尝胆,老夫和千寂君一样,也等今日多时。只要千寂君答应,老夫的文权兵权全听千寂君差遣。” 千寂君怔愣一瞬,眼中的怒意凝固。 我的心悬了起来,李勤竟然要助千寂君谋反? 那“顾党”岂不是…… 我心中一寒。 风入竹林,沙沙声响,竹叶重叠织成一张巨大的绿网在头上迅速移动,似乎在寻找网缚的猎物。 良久,千寂君冷笑道:“大人可知,本君最害怕的人是谁?” 李勤微微怔住,胜算在握的笑容僵了僵。 千寂君平静道:“世子殿下六岁能吟诗作赋,十岁已背全史书,他流连女色,却从没荒废过政事和课业,处事快狠精准,不留一丝破绽,就是昨日之前,我还不知,他竟隐藏了一身绝世武功……”千寂君顿了一下,冷然道,“大人如果真要造反,先想一想你的敌人有多可怕。”他转过了身去,拂袖道,“大人请回吧,本君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大人好自为之。” 看着李勤远去的身影,我悬着的心落了一落,可又很快涌上了恐惧和心寒。千寂君与顾家交好、想要娶我,只是为了拉拢“顾党”、削弱中殿娘娘的势力?他有心复仇,为何不答应与李勤合作?“李党”渐渐崛起,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千寂君夺取大权指日可待…… “明兰?”柔柔一声突然从后方飘来,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跳到了嗓子眼。 千寂君白衣翩跹地站在我身后,居高临下地俯看我:“你怎么跑来这里了?”他蹲了下来,拿掉我发髻上落着的枯黄竹叶。 我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说不出话,双手有些发抖,他是不是早就发现我在这里了? “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他眸光柔和,口吻亲切,似乎并不介意。 我强自镇定道:“没、没有,我……不想见世子,所以躲来这里了。” 他温柔的眼里蒙上了些灰色:“你不想嫁给世子。” 我犹豫了一下,使劲点头。 他默然,静了片刻,突然伸手过来牵我:“看你担心得,手都冰凉了。”他揉了揉我的手心,热意蔓延,我慌得往后缩,抽出了手。 他以为我是害羞,柔柔一笑,又疑惑道:“送你的镯子,怎么不戴?” “这……”我扯了扯嘴角,心虚地笑道,“墨筠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回头要还给你。” 他皱了皱眉,随即有些无奈道:“墨筠在这件事上,倒是担心我待你不好了……”他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刘海,动作极是亲昵,温柔道,“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明兰了……我怎会待明兰不好呢?” 我心中一动,抬眼对上他熠熠灼热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像是燃到盛时的炭火,一旦浇灭,瞬间便成灰末。 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大人,出来多时,我要回去了。”我转身就溜,却没注意脚下有块石头,扑通一声,栽进了菊花丛中,乱花飞溅,我头上全是菊花瓣……甚窘。 千寂君笑意浓浓地将我扶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打理着我微乱的发髻,顺着我的额头又拂去鬓角,道:“明兰陪我待在这里吧,我也不想你见到世子。”他顿了一下,面色又沉了下去,“一想到你快要嫁给他了……刚才,差一点就要答应李大人了。” 我愕然僵住,他怎么能轻易就说出这样的话! 他又道:“不过,‘李党’的人,终究信不得……世子和父王的意思是一致的,有意扶持‘李党’。‘李党’找我合谋造反,岂非得不偿失?”他秀眉皱了下,又牵住我的手,语气定定道,“明兰觉得我应不应该给母亲报仇呢?” 我被花粉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大人,刚……刚才我不是有意要听你们……” “别害怕。”他含笑望向我,目光绵绵,“我做这些全是为了你和母亲,你早晚是要知道的。” 我惊得目瞪口呆! “顾小姐,顾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一抹艳丽的身影突然从菊花丛中摇曳而出,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来人玉面丹唇,红衣墨发,声音十分熟悉,可那张脸,我左看右看,并不认识。 他跑到我身边,扇面一开,对我挤了挤眼:“顾小姐,天王盖地虎……” 我张着嘴合不拢来,他是昨晚的杀手,这杀手还能百变易容! 千寂君松开了牵我的手,问道:“这位是?” “在下扬州太史之子秦琅,见过千寂君大人!”绯绝大大方方地朝千寂君行礼。 千寂君转眸问我道:“明兰和秦公子是旧相识?” 绯绝抢话道:“去年顾小姐回扬州小住过几日,在下陪着小姐逛了逛,算是旧相识。” 我刚合上去的下巴又掉了下来,他调查过我的身世!扬州是我母亲的故乡,樱花之都,风景秀美,小时候我的确回去住过几次。 我把绯绝拖去了一边,小声道:“你就查出芙蓉的身世了?” “嗯哼。”他摇着扇子骄傲地抬头,“我可是业内一流杀手,这些事儿小菜一碟。芙蓉身世颇为离奇,她母亲是洛族人……”他停顿了一下,看我的反应。 我没有什么反应,他又道:“她母亲曾在顾府做过下人,后来被割了舌头赶出来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那位被顾墨筠割掉舌头的侍婢竟然是李玉蓉的母亲!所以上一世,李玉蓉对顾家怀恨在心,要置顾家于死地! 他补充道:“芙蓉的父亲是……李勤。” 李勤!那个刚和千寂君谈事的李勤吗? 我愕然:“她怎么会沦落成□□了!” “哎,这事比较复杂,不过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更加震惊了:“那你怎么查出来的?” 他扇面掩嘴笑:“所以我很厉害嘛—” 我也不管他如何查到的,既然芙蓉就是李玉蓉。 “我再给你一个任务……你帮我杀了她,钱不会少你。” 他瞳孔微张,有些犹豫道:“这个……芙蓉,不好下手。” “为何?” “她是世子殿下的情人……”他猛摇扇子瞧着我的反应,谄笑道,“昨晚一群刺客刺杀她和世子殿下,这会儿我又去杀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惊得无语,李玉蓉已经和楚逸好上了! 正此间,菊花丛中又走来一人,是顾墨筠! 我下意识地与绯绝拉开距离,这才发现,若是没有绯绝,此刻顾墨筠见到的,定然是我和千寂君孤男寡女独处幽林、手牵手互诉衷肠的情景……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绯绝盈盈笑着向顾墨筠行了一礼,自我介绍了一番。 顾墨筠没有理他,看着千寂君道:“大人不在倚江楼主持‘落英赏菊会’,有空来这后山待着?” 我连忙道:“是秦公子拖着大人来此叙旧的,我来的时候,他们正聊着上次在扬州相见的事儿呢。”我朝绯绝挤了挤眼睛,他摇着扇子掩嘴笑着点头。 我又道:“刚才我们还在聊扬州的小吃呢,桂花赤豆糕,母亲生前最喜欢吃的一道点心!” 顾墨筠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我一直没有发现,为何每次提起母亲,顾墨筠的面色会沉下几分,甚至会动手打我。 他抓住我的胳膊,说道:“走吧。莫在这打扰了大人。” 我故作扫兴地撇了撇嘴,回头看了眼千寂君,他的面色有些黯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绯绝还意犹未尽地吊着嗓子道:“顾公子别走啊,在下想与顾公子切磋文采、畅谈诗书……” 切磋文采?绯绝,你在搞笑吧? 第18章 擒 回到倚江楼前,斗诗大会还没结束,桃红迎了上来急道:“小姐不好了,谢小姐惹祥平翁主生气了!” 玉翠道:“祥平翁主料到大家事先准备了许多咏叹菊花的诗词,于是专挑少有人赞颂的花草来出图,如菜花、马尾草、仙人球、葱花……刚才有位千金小姐没能答上题,祥平翁主就罚她用双手捧着仙人球罚站,谢小姐看不下去,出来打抱不平,顶撞了祥平翁主。” 场中,谢婉正说道:“葱花气味辛臭,形态丑陋,小女实在想不出它有何称赞之处。” 祥平翁主笑容僵在嘴边,冷言道:“谢妹妹乃将门之女,只会舞刀弄枪,胸无点墨,本宫可以理解。葱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调味品,营养可口,健胃消食,葱花怎无称颂之处?” 谢婉不依不饶:“葱的多般好处,小女刚才也有想到。除了调味,葱和姜熬成的汤水还能治疗风寒感冒,是沙场将士们常用的驱寒之法,可是翁主命大家给‘葱花’作诗,却不是‘葱’,葱花固然生于葱上,可古人赞莲花少以莲叶来颂,颂牡丹不以根茎来赞,若有人称赞祥平翁主,却只一味地赞颂翁主的母妃中殿娘娘母仪天下、慈德昭彰,岂非离题?”她眉梢微挑,“所以小女想请教翁主,单就葱花来说,有何值得称赞?” 在场众人下巴一掉,都为谢婉捏了把汗。 祥平翁主彻底被问住了,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场内极静,落针可闻。 其实,就算是种葱的农民也很难想出葱花有何用处,更别说只吃过葱、没见过葱花的祥平翁主了。谢婉死咬翁主不放,在场其他人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便帮答,不然等同于和谢婉一样,给翁主难堪。 我眼见祥平翁主就要雷霆大怒,连忙责怪谢婉道:“娘娘国色牡丹,翁主锦绣芙蓉,二位怎能用葱和葱花来做比喻?你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 谢婉微微一怔,不解我为何要帮祥平翁主。 一则祥平翁主贵为王室,得罪了她恐会引来前朝政局微变;二则翁主性子骄纵,刁蛮善妒,与她逞口舌之快,得不偿失的。我道:“刚才翁主告诉我,葱花性温散寒,我父亲常犯的脾心痛旧疾正好可用葱花入药……” 葱花可入药,这是我被贬为庶人之后才知晓的,我小时候遭过一次难,落下了不少病根,以至于体弱多病、落水染寒、天热犯躁,后来年纪大些了,还患上脾心痛,在宫中的时候,尚有好药材养着,可后来被赶出了宫,没钱买药,只能捡些寻常的食材来防止病情复发……葱花就是其中一味食材。 祥平翁主见我帮她解了围,面色好转了几分,与此同时,谢煊赶了过来替谢婉道歉。祥平翁主见谢家总算是有个识相的人在,雍容大度地冷哼了一声,也就没再追究下去。 如此一番,众人都见到祥平翁主与谢婉发生过冲突,这也引得后来谢婉因祥平翁主之死而受了委屈、入了狱…… 看着谢煊拉着谢婉退出了人群,我不由得想起以前我捣蛋闯祸的时候,顾墨筠也是这样帮我给人家赔礼道歉、收拾残局的。 我不自觉地一直看着谢煊,顾墨筠突然五指一伸,拦住了我的眼睛:“这回,他可没骑黑马。” 我:“……” 原本顾墨筠想早点带我回去,可是宫里传话过来,晚上灯谜会的谜语全由中殿娘娘来出,大家要将答案写好,送到宫中由中殿娘娘来评判。 如此……中殿娘娘想用这个方法留住我们,不让我们提前走吗? 没了办法,我和顾墨筠待在万华山庄的客房里下棋,等待夜晚到来。 顾墨筠棋艺精湛,我根本赢不了他,玩了三四盘,我一盘比一盘输得惨,耷拉着脑袋说道:“不下了不下了,你欺负我,也不让着我!我要找点擅长的东西玩。” “你有什么擅长的?”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将棋子拾起放入棋瓮中。 正时一群舞女从窗口走过,舞裙翻飞如浪,身姿曼妙动人。 我眼睛一亮道:“这个我擅长!听说万华山庄的庄主收藏了一长卷‘洛神舞图’,你带我去瞧瞧吧!” 顾墨筠皱了皱眉,并不同意。 我撒娇道:“你带我去嘛,我跳舞给你看呗,不然等一会儿谢姐姐会来叫我去看谢将军和千寂君比武……”我一脸憧憬的样子,捧着脸道,“这两人比武的时候一定帅呆了吧,他们谁的武功高呢?” 顾墨筠面色沉了下来,却是一句:“你喜欢学武之人?” 我贼贼地笑道:“学武的男人有安全感啊!” 顾墨筠捏棋子的手咯咯作响了。 毫无悬念,顾墨筠不会放我去看谢煊和千寂君比武,转而带我去看“洛神舞图”了。 “洛神舞”是舞蹈史上的集大成之作,就如琴曲里的《高山流水》,绘画中的《清明上河》,“洛神舞”乃经典中的经典,倾国倾城舞绝姿,千娇百媚动帝王,喜舞之人皆以能学会此舞作为人生的终极目标。 说来这九华山庄的庄主也是个传奇人物,他本是夏国人,却在楚国经营了多家妓院酒楼山庄茶舍,富甲一方,为人低调,和气慈善,手上有不少舞师歌姬,自己也十分钟爱舞蹈。曾有一次他以千两黄金作赏,希望有人能跳出洛神舞,然而舞者皆不能让其满意。 “这幅画卷藏在老夫这里多年,老夫请过许多舞师来研究此舞,仍是参究不出其中精髓啊。”他叹了口气,又谄笑道,“顾公子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府上研究。” 顾墨筠淡淡地瞧了两眼:“这倒不用,是舍妹好奇想看一看。”他转眸问我,“看完了吗?” “没有没有,我还没瞧仔细呢,这个美人好美丽,手臂上还文了花儿呢。” 庄主眼角一抽,面上写着“少女啊,你看错地方了,这幅画看的不是美人,是舞姿”。 我又道:“她这小鼻子和樱桃小嘴搭配得真好,还有细细的眉毛……” 庄主有些听不下去了,放开画卷道:“顾公子和小姐慢慢看,老夫过去主持比武大会了。” 庄主走后,我将下人们全赶下了楼,对着洛神舞图比画起来。 顾墨筠坐在案边漫不经心地品茶,偶尔看我两眼,似乎很享受这种时光。 “洛神舞”比“玉盘飞天舞”难上一筹,且失传已久,无处可学,无人可仿。 我年纪尚小,能跳“玉盘舞”已是奇迹,如何还能跳“洛神舞”?顾墨筠满脸写着“你玩够了,我们就回去”的表情,没抱希望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我点着舞步走到顾墨筠面前,嫣然一笑:“我若跳得好,你要奖励我一样东西。” 顾墨筠气定神闲地放下茶杯:“你别把画糟蹋了。” 我撇嘴道:“才不会呢!” 我退去场中,凝神屏息,对照画卷舞动起来…… 洛神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此舞并非无人可仿,无处可学,我重生之前就有位虞嫔重编了此舞博得了楚逸长达两年的宠爱,这也让我明白,原来李玉蓉的独宠并非坚不可摧,她也有被人夺去圣宠的时候,因为这位虞嫔,楚国渐渐像夏国那样,名门之秀也能习舞唱歌了。 旋转之间,裙摆如牡丹绽放,拂过窗前的三醉芙蓉,这三醉芙蓉是花中极品,晨时白花如云,午间转为桃红粉色,傍晚又变成了深红醉胭脂,这样稀有名贵的花,千金难买,就是在宫中也是难得一见。这庄主也是有钱有势的人呢! 我偷眼看向顾墨筠,他眸带惊色,神色微痴,端茶杯的手丝毫未动,茶水的热气在缭绕着…… 芙蓉花枝剧颤,花瓣如雨纷飞。 我笑着跃入花雨之中,玉指拈花一朵,轻绕指尖,婀娜的腰身舞动出曼妙的姿态,柔软翩跹如彩蝶恋花、飞燕追霞、天仙散花…… 突然间,鼓掌之声传来,却不是出自顾墨筠之手,我陡然大惊,转身一看,一道紫影,桃花灼灼,酒窝浅笑,满身蜜香…… 第19章 兄长 竟是楚逸! 他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他看了我们多久? 一大串问题乱哄哄响在我脑中,顾墨筠从容地走了过来将我拉去了身后。 楚逸只是看着我,嘴角勾着笑,眸中有种明媚的温柔,像一朵碧色桃花徐徐绽放。 他玩笑道:“顾公子金屋藏娇,艳福不浅,如此佳人,竟不早些收了做妾室?” 我心中微惊,他以为我和顾墨筠是情侣? 顾墨筠朝他不急不缓地行礼,并不解释我是谁。 我故作惊慌也跟着行礼。 楚逸笑意浓浓,戏谑道:“闻得顾公子出没烟花之地,想是被这位醉花楼的清倌人迷住了吧。”他近了几步,半真半假道,“不瞒顾公子,本王也很心仪她,你可得小心了哦。” 我骇然惊住,他还以为我是清倌人! 顾墨筠虽不解楚逸为何说我是清倌人,但楚逸言语之中对我的轻薄和对他的挑衅是无法忽视的。他剑眉一皱,眼里有怒意迸出。 此种情况,十分危险,若说我是顾明兰,楚逸明说心仪我,岂非下一步我就成了世子嫔了? 可若不说,就是默认我是醉花楼的清倌人,不仅辱没了我,也是欺君之罪。 顾墨筠冷声回道:“舍妹与世子殿下就要订下婚约,世子殿下莫开这种玩笑。” 此话回得甚好。 楚逸哈哈大笑起来:“顾公子担心我亏待了顾小姐?放心,只要是本王的女人,本王都会好好对待。”他又瞧了眼我,似是颇为遗憾,道,“顾公子可别让她再跳舞了,被人看去,谁也受不住。” 顾墨筠:“……” 夜幕降临,霞光散去,顾墨筠带着假扮我的玉翠去猜灯谜了,我和桃红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口瞧着远处一排排如宝石般璀璨的花灯,莺莺燕燕、粉衣绿裳穿梭在花灯之间,洋溢着青春的美妙,热闹的人声被秋风徐徐吹来。 “小姐是不是很想过去玩?”桃红两手撑着脑袋问我。 我拉回视线道:“我比较担心有人发现我没过去……” 我打开桃红从灯谜会上给我拿回来的谜语,上面写着:不为人赏,不求闻香,永不凋零,温暖天下。猜一种花。 我提笔濯了墨写下谜底,桃红见了答案惊道:“小姐好厉害,刚才我想了一路都想不出来!” 我呵呵淡笑了下,棉花,爱民普世之花,中殿娘娘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了。 突然有人敲门,我微微一惊:“若是旁人,就说我睡下了。” 桃红点头,片刻跑了回来道:“是那个杀手。” 绯绝摇曳着鲜红的身影飘到我面前,脸上的□□厚厚一层:“顾小姐,我想了想,要杀芙蓉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我漫不经心地练着字:“什么办法?” 他潇洒地摇着扇子,压低声音道:“你把世子和芙蓉拆散了,我就方便下手了。” 我:“……” 他见我面色不虞,眯着眼睛劝道:“世子是你的未婚夫,顾小姐努力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我干干地笑:“要用这个办法对付芙蓉,我早不雇你了。” 他笑容一僵,随即又嘿嘿谄笑:“顾小姐可知,昨晚的刺客有两拨。” 我手上一顿,抬眉看他。 “除了齐国的刺客,还有一拨是杀手。” “雇主是谁?” 绯绝笑了起来,面上生花:“小姐天真,杀手是不能出卖雇主的哟,加钱也查不到。” 我蹙紧了眉,心想雇主若是千寂君,那他无疑是引火上身。若是别人,那人的目的何在?杀世子?救我?还是嫁祸千寂君? 绯绝凑近了几分,神秘兮兮道:“顾小姐可得小心了,如果你对世子怀有敌意,世子会怀疑杀手与你有关的!” 我心中微惊,他怎么看出来我对世子有敌意?此话不假,若我表现出过度反感楚逸,楚逸会怀疑我不愿嫁他,派人杀他…… 绯绝摇着扇子,笑眯眯:“小姐不如继续雇我保护你呀,我们可以长期合作,我给你打个折扣。” 我:“……” 不久后,门外又有人敲门,来人是芙蓉的师妹。她哭得凄惨噗通跪在了我们面前:“顾小姐救救我们……芙蓉师姐求了好久,庄主还是要我们跳玉盘舞,可是我们没一个人会跳,庄主说如果毁约的话,以后我们都别想跳舞了,顾小姐大发慈悲,救救我们,我们做牛做马,也会报答顾小姐的……” 舞姬乐师虽地位低下,但卖艺不卖身,若得机缘被贵人相中,也有翻身做主子的一天,比如千寂君的母亲欣嫔娘娘,她就是从乐师一跃成为了王室嫔妃。再如那位做过我乐师的醉花楼头牌洛牡丹,她守身如玉,不愿接客,原因也是在想等自己的良人。但若乐师不能再奏乐,舞姬不能再跳舞,必定会被贬为娼妓,以身事人,属下九流,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要对付的只是银月和李玉蓉,并不想牵连了其他无辜的舞姬,正犹豫间,绯绝在一旁跳了跳眉毛小声道:“顾小姐,这是好机会呦,听说世子很喜欢看跳舞。” 我皱眉,想起楚逸那副轻浮的嘴脸,不免恶心反感,回绝道:“我不会帮你们跳舞,不过,带我去见庄主,我来跟他说。” 白日里见庄主对顾墨钧十分敬畏,想来我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那女子带着我去了山庄后院的海棠阁,此刻那儿正聚了一群公子少爷饮酒赏舞,比起前面热闹的灯会,夜晚这一处十分清幽,月上屋檐,烛火微明,两排红彤彤的镂花灯笼勾勒着蜿蜒小径,一直延伸到幽林深处的亭台楼阁,诗意而梦幻。海棠阁里隐约传来觥筹交错、琵琶丝竹之声。 我蒙上面纱,跟着那位女子走进了海棠阁,海棠阁内装潢摆设极为奢华又不失雅致,古玩玉器,名贵珍藏,皆是上品,重重帷帘之中,灯火辉煌,人影幢幢,笑语连连。 女子推开了一扇厢门,里面有十余位乐妓在弹奏乐曲,她住了步子,道:“庄主就在里面了,小姐自己过去就行。” 我觉得有些不对,疑惑道:“里面有客人吗?” 她摇了摇头,急忙退了下去。 我瞧了眼绯绝,意思是要他保护好我。 他摇着花扇,嗯哼点头。 守在门口的侍婢帮我开了门,我迈步进去,抬头一看,眼前之景惊得我目瞪口呆…… 华丽的大床上,上演着一场激情戏,若是换成两个不相识的人表演,说不定我还能津津有味地欣赏一番,毕竟那女子艳丽,男子俊美,身材俱佳,视觉和听觉效果当属一等。 可是,偏偏,这对男女不仅我认识,而且还是我最痛恨的那对人,一位是世子楚逸,一位是他的宠妃李玉蓉。 李玉蓉在我进门的那一刻就将眼睛闭上了,模样似乎很是享受,而楚逸背对着我,即便我发出声响,他也不可能停下动作,因为他并不介意有人在旁,反而,那样他会更加刺激。 我头脑发蒙,全身的血液泻出了身体,浑身冰凉…… 这样的情景,我并非第一次见到,当年,李玉蓉尚是我宫里的掌灯宫女,楚逸喝醉了酒□□难泄宠幸了李玉蓉,我回殿的时候,眼前所见与今日这场毫无差别。 不过事后,李玉蓉痛哭不已似乎很不愿意,而楚逸也是一脸愧意觉得对不住我。 我天真地以为这是场误会,大度地将李玉蓉封做了后宫,给了她名分。 岂料,是我亲手将情敌送到了丈夫的怀中,亲手将仇人送上我中殿的宝座。 蚀骨恨意汹涌翻腾,我有些难以自控地往前冲了一步,想要变成猛兽撕碎面前这对奸人。 可我不能,上辈子愚蠢的事干多了,这辈子不能再犯傻。 我拉住了自己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突然床上的两人结束了表演,李玉蓉因过分激动而将楚逸的后背划出了几道红色印痕…… 如芒刺扎进我眼中,心口抽痛得吸不上一口气。 记得我的第一次因为疼痛抓伤了楚逸,楚逸呵斥我不该抓他,事后我再也不敢留指甲。 可李玉蓉,抓在他背上的爪印,他却未说一句话…… 如今来看,王世子流连花街柳巷并不属实,他留恋的恐怕只是这位醉花楼的芙蓉姑娘。 而后来李玉蓉做了我的宫女,他们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最后演了那么一出好戏…… 我强按狂热的恨意和愤怒,袖中捏拳的手指深深陷在了肉中,几乎要将皮肉穿破。 那两个人发现了我……不同于上次,他们并不惊慌。 楚逸淡淡扫了眼我,慢悠悠地披上了衣服,李玉蓉半掩着薄烟丝裙朝我走来,松散的黑发流泻在她白嫩的肌肤上,一双丰满的胸部性感诱人,芙蓉般的俏脸因□□熏得胭脂醉红,丹凤眼微微上扬,透出妩媚与凌厉,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带了几分挑衅和得意,这个模样,与她白日里的恭敬和怯弱完全不同…… 我以为,李玉蓉求我过来跳舞,是想败坏我的名声。顾墨筠若是知道李玉蓉这样故意算计我,定会像处置银月一样,处置了李玉蓉。 可是我没有想到,李玉蓉不是请我来跳舞,而是要我亲眼看看,我将来要嫁的男人如何宠爱她,占有她。 我的耳里还有嗡嗡的耳鸣声,李玉蓉已近到我身前,面色一柔,娇羞地说道:“姑娘没惊到吧?外面的人怎么办事的,也不让姑娘等会儿再进来……” 她柔柔地看了眼楚逸,对我道:“这位就是想要看姑娘跳玉盘舞的大人,姑娘迟迟不来,大人就让奴婢先伺候着了……”她掩嘴笑了笑,转身过去软在了楚逸怀中,指着我介绍道,“这位是……” “等一下。让我猜猜。”楚逸突然眸中微亮,将李玉蓉搁在了一边,朝我走来。 第20章 擒 我压抑住汹涌澎湃的恨意,稳住声音道:“打扰大人雅兴了,民女这就退下……”我转身要走,楚逸猛地抓住了我,桃花眸紧盯我微微泛红的双眼,似笑非笑道,“姑娘会跳玉盘舞,是不是也会跳洛神舞?” 我心中一惊,他倏然伸手挑开了我的面纱…… 芙蓉醉人,墨兰幽香,我的容貌收入楚逸眼中,他桃花眸微微一颤,指尖在我脸颊上停留不动了。 我心中慌乱,本能地甩开了他的手,朝门外奔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阁楼,然后一路狂奔出了小道,许是绯绝拦住了楚逸,我身后没有脚步声跟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胃部抽痛,我停在石阶上缓了口气,突然身后轻唤一声:“姑娘。” 我惊得转头,楚逸如鬼魅一般站在我身后…… 我还想再跑,他一把抓住了我,似笑非笑道:“姑娘何以如此害怕? 我意识到自己失礼罔上了,连忙镇定住情绪,恭敬地行礼:“世子殿下。” 他柔柔一笑,瞧见我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眸中泛起了墨绿色泽:“顾公子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你如何还是清倌人?” 我胃部翻腾,厌恶至极:“我和顾公子清清白白,殿下莫要诋毁他。” “哦?”他挑眉,更是来了兴趣,“你和他没有关系,那你以后跟着本王好不好?” 我笑得不可抑制,讥讽道:“殿下还是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妾妃嫔吧。”说完请辞退下,他却拦住了:“额……让我猜猜你为何生气。” 我生气? 他幽幽地笑,桃花眸映着不远处的花灯,闪着灿灿的光芒:“你气我第一次见你就轻薄了你?气我今日下午偷看你跳舞?还是气我……刚才宠幸了你的芙蓉师姐?哦,对了,你一定是气我要选嫔纳妾,不能好好待你。” 以前,我总猜不出楚逸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对待女人的态度比千寂君还要模糊,似乎只要有点姿色的,都能爬上他的床,可却没人能进到他的心里,他可以每晚睡不同的女人,如同穿衣服一样,可一旦衣服破损、过时,他便弃之如敝屣…… 后来,他独宠了李玉蓉,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女人不仅要足够美貌,足够聪明,还要足够神秘。喜怒不行于色,心事不让其知,如一个猜不透彻的谜,每天都能给他带来惊喜,引着他不断去追寻。 而我那时愚笨简单、率性直白,对他而言,就如一张白纸、毫无生趣。 他如今在猜我为何生气? 我内心在冷笑,那你这辈子也猜不出来了。 我没有回他,低眉道:“民女怎敢生殿下的气,民女刚才有些吓到了,失礼之处,望殿下恕罪。” 他狡黠地笑道:“也是,你没经历过那种事,不知其中玄妙滋味,一定被芙蓉的叫声吓到了吧。”他说得极其猥琐,面不改色地又道,“老鸨没有教你这些吗?你早晚要伺候客人的吧。” 我又羞又恼,无地自容,如此污秽不堪的话,亏他说得出口。 他又贴了过来,对我耳语道:“想不想本王教你做这事?” 我恨不得一刀切了他,猛力推开,却是脚下一滑,自己朝台阶下滚去,滚了两圈,被他救起,我的手臂已被石头擦出条血口…… “殿下,殿下……”这时一个惶急的声音从小路传来,“殿下,芙蓉姑娘从阁楼上摔下来,晕过去了!” 我:“……” 按照绯绝的话说,他见楚逸扔下芙蓉来追我,心想楚逸一定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于是趁机将芙蓉从楼上弄了下去,虽不至死,但也伤筋动骨,几个月内不能伺候楚逸了。 绯绝摇着花扇得意地笑道:“顾小姐还满意不?等几个月后,世子彻底忘了芙蓉,我再杀了她也不迟。” 我默了一下,李玉蓉已经不足为惧,要紧的是楚逸,可是楚逸武功高强,贵为世子,绯绝不一定肯杀,就算杀,万一没有成功,我们的处境将很危险。 清晨醒来睁眼就看到顾墨筠坐在我床边,我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往里移了移…… 他剑眉微微皱着,深邃的眸子映着我晨起的睡颜,说道:“世子有事离开了。” 我面上微喜,可也知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下次…… 我见他一动不动,还在看着我,脸红了红道:“那个……人家要起床穿衣服了。” 他仍然不动,眸中漆黑无底,忽而问道:“世子为何说你是清倌人?” 我心中一虚,支吾道:“许、许是他识得醉花楼的舞女,见我面生,认为我是清倌人……” 他默然沉眉,没再追问。 窗外晨雾已散,雀儿喳喳,佳丽们聊天欢笑的声音若有似无。 他忽然说道:“你跟我离开楚国。” 我心口一跳:“现、现在吗?” “若是现在离开,父亲会受到牵连……整个顾家也会……”我欲言又止。我和他私奔的结果,只会害惨所有人。 他静静地看着我,面色微沉,这些他又怎会考虑不到呢。 他冷淡淡地说道:“所以离开之前,楚逸不能再做王世子。” 我陡然大惊,顾墨筠想要策反! 重生后我一直在想如何逃避这场婚姻,父亲不可能放弃权力,穆宗也不可能放过父亲,所以我和楚逸联姻是迟早的事情。 我原想要顾墨筠提前带我离开楚国,可惜时间晚了点,中殿娘娘已经有意择选我为王世子嫔了。接下来只有三种逃婚方法:我假装死亡,楚逸主动悔婚,再就是,策反! 策反成功的话,楚逸失势,婚事自然告吹。 可若不成功,所有参与策反的人,都会死路一条。 这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我并不打算一开始就采用这个方法…… 我缓了好半天,说道:“不如我假装死亡,然后离开楚国?” 顾墨筠冷冷道:“你若死了,顾党大势已去,父亲会被贬斥出局,再难回朝。” 我心中一沉,我的婚姻还关乎顾家的兴衰……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他沉吟片刻,平静道:“策反是万全之法,父亲已在计谋。” 我心中咯噔一下:“父亲打算拥立谁?” 他抬起黑眸,幽幽地盯着我:“你想是谁?” 我:“……” “落英赏菊会”共要持续三天,白天有讲座研讨、文武切磋、品茶赏花、鉴赏名作,晚上有烟花歌舞、灯会猜谜、交友游园。 今日上午是鉴赏名作,顾墨筠去会场露了个面,正准备带我离开,突然人群里有人说道:“我听说顾丞相的女儿是个病秧子,冬天连门都不能出,这样的人没资格参选世子嫔吧?” 有人应和:“按照规定,世子嫔不仅要出身高贵、德才兼备、而且身体要健康,父母要双全。” “哦?这么说来,母亲早逝也没资格成为世子嫔了?” “那是当然,母亲早逝,说白了就是命里克母,八字不好,别说当世子嫔,就是下嫁也未必有人敢要,这样的女人不吉利。” “……” 我体弱多病,母亲又早逝,这些专程过来争夺世子嫔之位的“李党”千金们借机大做文章,咒我八字不好。 顾墨筠骤然停住了脚步,剑眉皱了起来。 我道:“没事,我们走。” 可才走了两步,人群里又有人说话道:“那就奇怪了,顾夫人早年离世,顾小姐怎么有资格参选世子嫔呢?” 父亲被削权之后,威势大不如前,“李党”的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拿顾家说事儿。 有人又道:“提到这位顾小姐,我倒听说了一件更怪的事情,顾小姐喜爱琴艺舞蹈,常与谙熟音律的千寂君交流琴艺,近日里竟还拜了醉花楼的舞妓做师父,偷偷在自家后院学舞呢。” 我震惊不已,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咒我不吉利的那位,她敢如此说我,定是有备而来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认识我的人纷纷朝我看来,不认识的人一半惊愕地看向说话之人,一半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顾墨筠牵我的手一紧,有股杀意自他身上散发…… 谢婉怒道:“你谁啊!顾妹妹人在这儿,你竟敢乱嚼舌头污蔑她!” 咒我之人面露惊色,一副刚才并不知晓我在场的神情,急忙碎步走了过来向我赔礼道歉,说她也是听了别人这么说,才会好奇说了出来。 “我就想顾小姐名声在外,知书达理,怎么会跟一个卖身卖艺的贱妓学习卖弄风骚的舞……” “住口。”顾墨钧冷冷一声,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全场死寂。 咒我之人原是不想住口的,转眸却瞧见顾墨筠沉如阴霾的脸色,顿时哑巴了一下,面露悸色。 顾墨钧步步迫近她,她吓得往后急退,无形的杀气袭面,她一脚跌在了门槛上,形象颇为狼狈。 顾墨钧冷冷道:“刚才那些话你听谁说的?”一字一句话语平静,但眸中的怒色在暗潮汹涌,捏拳的双手咯吱作响青筋暴起。 女人跌在地上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转眸又瞧见另一个地方,顿时面色一白,不知所措…… 第21章 心 一个声音悠悠从那边飘了过来:“你是礼部尚书李云之女?” 众人大惊,转头看去,惊是楚逸!楚逸一身紫色纹龙锦袍站在人群后方,长顺的乌发以精致的白玉镶金发冠束起,看起来人模人样,英气凛然…… 我骤然惊呆,不是说他走了吗?怎么又折返回来了! 在场所有人纷纷下跪行礼,而我却愣愣也不知何为了。 楚逸淡淡看了眼我,又缓缓向那女人走去,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道:“主管朝中礼仪的李云大人竟然养出你这么能言会道、知书达理的女儿?可知污蔑诋毁朝臣亲眷也是犯法的?” 这女人不傻,一听此话便知楚逸在责训她,急忙跪地道:“殿、殿下饶命……小、小女……刚、刚才……只是,只是……”她唇舌打战,不知所言。 有人帮她说道:“殿下息怒,李小姐也是太在意顾小姐的名节才会说出那些话来。人云亦云,定是有人在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顾小姐既然参选了世子嫔,不如殿下将这件事弄清楚,也好让顾小姐免去旁人的非议……” 李小姐连忙点头道:“是、是的,小、小女不敢胡说,顾、顾小姐她……”啪的一声,又一记耳光掴在了她的脸上,这回,扇她的人是……世子殿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楚逸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很少亲自动手打人。他是帝王,弹指间就能灰飞烟灭,何必费力气动手呢?能劳他掴巴掌的人少之又少。 我犹自震惊着楚逸为何要出手扇她巴掌,他已缓缓向我走来,每走一步都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面上的怒意面对我时转为了一抹柔和的笑,如晨晓雾色散开,明媚的阳光下朵朵桃花含着露水,他唇边酒窝浅浅,唇色淡红樱色,皓齿白玉。 “阿兰……” 阿兰…… 阿兰…… 似乎他这样唤了我一声…… 他喜欢这么唤我,所有女人里面,他只在我的昵称前面加了“阿”字。 他叫李玉蓉为蓉儿。 他叫虞嫔为虞虞。 他叫许多女人为宝贝儿。 唯独只有我……是阿兰。 我以为那代表着我在他心中有着独一无二的位置。 后来想想,阿猫阿狗前面也是一个“阿”字…… 记忆潮水般翻涌,我愣愣地看着楚逸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带着上一世的命运之轮,向我碾压而来。 如此举动,答案不说自明。 他伸出手来,想要牵我,我本能地往后一退,抓紧了顾墨筠,然后顾墨筠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我们之间。 气氛突然变得怪异,四周鸦雀无声。 面对顾墨筠的阻拦,楚逸的笑容明显凝滞了一下,但很快又以另一抹更明媚的笑容替换了。 “顾公子。”他向他打招呼,语气平静没有笑意。 “世子殿下。”顾墨筠不疾不徐地回答一声,面色淡定又不失恭敬。 在外人看来,这算是世子殿下承认了顾墨筠这个大舅子,而顾墨筠也接受了殿下这位妹夫。 可我知道,楚逸的笑容里一定隐藏了些什么,而顾墨筠的淡漠之下有把寒剑在磨刀石上磨来磨去,磨来磨去。 二人对视须臾,楚逸转过身去,看了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李小姐,冷然说道:“顾明兰是本王择中的世子嫔,你们质疑她的才德,便是质疑本王的决策。”他顿了一下,抬头,挑眉,冷喝,“谁再造谣生事,诽谤顾明兰,本王就让他死!” 我:“……” 月光如烟云,宫灯如白纱,淡淡的人影坐在案前看书,一抹紫影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走来。 “这么晚还没睡?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吗?”紫影从背后环抱住了她,唇埋在了她的香颈里吻了吻。 她推开他,嗔道:“殿下不是去端淑媛那儿吟诗作赋去了吗,又跑来臣妾这里做什么。” “只许你想我,就不许我想你?让我尝尝你这小嘴,酸不酸。”他笑着凑了过去,她用手挡住了,“臣妾刚吃了酸梅子,酸得很,臣妾要看书。” 他将书扔在了地上:“最近你总熬夜看书,书比我还重要,我可是生气了。” “你生气吗?你有琪美人陪着作画,有冯淑媛为你抚琴,还有新晋的郑尚宫给你做好吃的,你才没空生我的气呢。” 他猛地将她压在了身下,牵引她的手伸进了他衣服里:“你剖开我的心瞧瞧,看看我生气没有。” …… 我猛地睁开眼睛,梦中,是前世顾明兰和前世楚逸!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桃红端着粥羹过来说道:“小姐睡了一下午了,吃点东西吧。” 我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心里只想着如何杀了楚逸。 顾墨筠拿走了桃红手上的碗,遣她出去。 更漏滴答,熏香蔓延,我和顾墨筠对望了片刻,他垂眸舀了一勺粥勺伸在我嘴边。 这是顾墨筠第一次喂我吃东西,原本应该高兴才对,可我这心头却涌起了一阵阵酸楚。 楚逸定我为世子嫔了,之后还当着顾墨筠的面问我那枚象牙扳指是否还在,言语之中,我们早已相识,互赠了信物,情意已深。 我想向顾墨筠解释此事,可他生我的气,故意不理我,他与千寂君等人鉴赏名作、品茶论文,将我冷冷地搁在一边,视为无物。 我心口揪痛,只好自己灰溜溜地回来睡觉了,一睡睡到现在。 淡薄的热气散开,粥碗里盛着血燕红枣粥,清甜的香味传来,我的口中却是苦涩的滋味,眼睛微微湿润起来…… 一口一口沉默地吃,酸楚混着粥羹的甜腻在喉中,直到粥见了底,我们俩也没说一句话…… 顾墨筠舀了最后一勺粥,满满一口塞在我嘴里,终于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泪水盈眶,粥含在口里咽不下去了。 他毫不动容,语气里愠意升腾:“我问你他为何称呼你清倌人,你却对我撒谎?” 我愧疚难当,脑内嗡嗡作响,妓院、扳指、吻痕、跳舞一一闪过脑海,一个没忍住,哭了起来,扑进了他怀里。 这一回我哭得很凶残,顾墨筠一定嫌弃我了,不要我了…… 他目光冷下了几分,薄唇微抿,幽幽的声音飘了过来:“别以为这么哭了,就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呛了一下,咬唇十分可怜地看着他。 他不为所动,深沉的眸子睨着我道:“不说实话,别想我会娶你。” 我哭得越发凶残起来,慌乱道:“你答应要娶我的,你说话不能不算数……”我在他怀里打着滚,一把鼻泣一把泪道,“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能抛弃我……” 他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我警告过你要安分守己,你倒变本加厉地出去招惹男人!千寂君一个,谢煊一个,如今连世子殿下也是了!顾明兰,我真低估你了。你朝三暮四,得陇望蜀,对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 哎,怎么成这样了!朝三暮四,得陇望蜀?! 我一口抽泣呛在了喉中,猛地咳嗽,差点把肺给咳出来:“不是这样的,听我解释。” 我不再犹豫,将醉花楼遇见楚逸的事说给他听。 “你要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嫖客就是世子,那天他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当作了清倌人……”我捂着脸缩在被子里,一副被人欺辱后绝望而不想活的样子,“我不敢跟你说,是怕你嫌弃我,怕你杀了玉翠。他这种烂人,死一百遍也不为过,我怎么会愿意嫁他!他喜欢的人明明是芙蓉,他娶我做世子嫔,一定另有所图!” 我顿了一下,大惊道:“对的!他一定是怀疑顾家和那晚的刺客有关,他想娶我进门,来一招瓮中捉鳖,好将顾党一网打尽!” 顾墨筠眸色一沉,面上阴云迭起。 我连忙抓住他的胳膊苦求道:“你一定要救我,他那么阴险毒辣,一定会害死我和顾家的!” 此话一出,顾墨筠眉心蹙紧,眼里闪过一丝不可读的暗光。 更漏的声音,滴滴答答,屋内突然静了下来。 我的泪水含在眼中,望着顾墨筠,希望他能原谅我。 “你要是不救我,我也就别无念想,情愿去死了……” 他眉梢挑了起来,漆黑的眼里寻不到一丝光亮:“你拿死来威胁我?” “不、不是,是我走投无路,只能去死……”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走投无路?”他眯了眯眼,欺身过来,“你是来投靠我的?我若不帮你,你想怎么死?” 我:“……” 我一掀被子,跳了下床,颠颠地跑去了窗口:“我死给你看!”我作势要往下跳,跳了一下,顾墨筠泰然自若地看着我,再跳了一下,他还是纹丝不动…… 我一咬牙,真的翻了出去…… 第22章 兄长 就在我半边身子消失在窗口的刹那,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腰,用力一提,一阵天旋地转,闷响一声,我被他狠狠摔在了床上。 “顾明兰,你蠢不蠢!”他被我吓到了,呵斥的声音几乎掀了房顶。 我被他摔得头晕目眩,缓过劲来时,他已猛地压了下来,我整个人深深嵌进了被子里…… “呜呜,你不要我了……”我搂住他的脖子,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他前襟上。 顾墨筠皱着眉无可奈何地低咒:“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绚烂的烟花在窗外绽放,锦绣织绘,色彩斑斓,楼下有人声沸腾,欢呼雀跃。 我抱住顾墨筠的脖子,含着泪凑上去吻他,他身子一僵,却也没有拒绝我,他的虎牙狠狠地咬我的唇和舌头,以示他十分愤怒,刚才被我吓到了。 我们无心欣赏烟花,只是缠绵着彼此的味道,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直到二人都不能呼吸,我才放开了顾墨筠的唇,他的怒意被这个漫长而激烈的吻变化成了醉意。我们俩这么近近地对望,静静地对望…… “我做了个梦……”我呢喃着,眼中含着泪,“我梦见世子将我绑在城楼之上逼你出来救我,你比我还蠢,明知是计,却一个人赶了过来……” 我伸出小手抚上了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深邃英挺:“你飞上城楼,杀开了一条血路,杀到了我的面前,你问我当初为何不跟你离开,后来过得是否快乐,这样的结局可是我们应得的……” 我的眼里满上了泪,声音发颤道:“你的血流满了我一身,流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点,你以为,这样就能暖了我的血吗?”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再也唤不醒你,于是抱着你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我心口揪痛,颤着声道:“其实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了你,我下一刻就能死去的……” 顾墨筠眸中剧烈一颤,深深怔忪,凝望我良久不语,直到我眼中的泪水溢了出来,他才低下头,在我眼角轻轻地一吻,泪水沾在他的唇上,然后他的唇移到了我的唇上。 酸涩的眼泪带着他舌尖的甜味…… “那只是梦。”他声音沙哑吹在了耳中。 我哭笑了起来:“可是我就是害怕,害怕你哪天不辞而别就离开我了。” 他微微一怔,静默了许久,平静地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一个人受着。” 我心头一颤,不由得又哭了起来,可是有些事,我要瞒你一辈子的啊! 他抹着我的眼泪道:“不许哭了,你哪儿来这么多眼泪。” 我撇了撇嘴,还不是为你流的…… 我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含住他的唇,吻得温柔,如春风拂过花苞徐徐绽放,如月色化开在悠悠碧水之中…… 片刻后…… 他身子微顿,唇上停止了亲吻……“顾明兰,你的手。” “嗯,在解衣服……”我老实地回答,手上的动作未停。 “那是我的衣服。”他幽幽地说。 “嗯,你上回扒我的衣服,我要扒回来!”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顾明兰。”他低声唤我,抓住我的手,面上已红艳似火。 我偷笑了一下,另一手迅速探进他的中衣,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肌肤,他肌肉一绷,全身僵直了…… “哥哥的肌肉好结实……”我赞道。 “闭嘴!” “就是结实嘛?滚烫、强壮、摸起来好舒服!”我的魔爪在他身上肆虐开来…… 他低咒道:“你还是不是女人?” 我小声道:“我是不是女人,哥哥用过之后就知道了……” 乘着顾墨筠怔愣的间隙,我用力一拉,他的亵衣被我剥了下来,健硕性|感的上半身呈现在我的眼前…… 腹肌,八块腹肌!~~~~(>_<)~~~~ 我吸了吸鼻血,燥热汹涌而上。 结果,鼻血没出来,葵水来了,一定是刚才那碗燕窝粥闹的! 我捂着脸蜷缩在椅子上没法见人了,顾墨筠拿了件干净地裙衫放在我身上,我瞧着弄脏了的锦被,纠结道:“桃红会不会怀疑……为什么葵水跑去被面上了……” 顾墨筠淡淡道:“你睡觉不安分,没少弄去枕头上吧。” “额……”我低了低头,他连我睡觉不安分都知道…… 真讨厌…… 他转身去床边收拾被子,我急忙追了过去:“哥哥别动……脏。” 他顿了一下,抓住了我的手:“去将衣服换了。” 我的脸血红,低头咬着唇道:“哥哥,对不起,我月事有点乱,日期一直不对……” 他平静地问道:“这么久了,还没好些?” 我微惊:“你,你知道?” 他不紧不慢地收拾完锦被,说道:“你的身子,有哪一样病我是不知道的?” 我鼻子微酸,甚为感动,热泪盈上了眼眶…… 他淡淡然道:“月事不调,一定是还没发育好。”他瞧了眼我的胸部,似乎觉得我发育得还行的样子。 我……羞得无语!他竟然这么淡定地看我的胸!嘤嘤! 他平静道:“御医的方子不见好,我再给你找其他的方子。” 我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一般。 他整了整我的衣袂,问道:“还会腹痛吗?” 我微微一愣,想起我来初潮那次,肚子痛得死去活来,正好那个时候和顾墨筠单独在一起。我不明原因,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吓得魂都没了,死抱着顾墨筠哭得昏天暗地,说自己不想死,舍不得他和父亲,还有一大堆好玩的玩具…… 顾墨筠面上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开导我,只说没事。 我哭惨了:“哥哥骗人,没事的话为什么血止不了啊!” 顾墨筠:“……” 我红着脸回道:“不痛了……只是着凉了,会痛一些,不过这是正常……” 他的视线移去了我的脚上,我白嫩嫩的玉足没有穿鞋,地板冰凉…… 我会意过来,急忙跳去套上了鞋,对他嘿嘿傻笑。 一早宫中传来圣旨,择定我为王世子嫔,父亲喜忧参半地进宫谢恩去了。 我跑去找顾墨筠询问策反之事,可他不在房中,好半天也没见他回来。 我有些失落,到如今,顾墨筠还是神出鬼没,不知整天在做些什么。许是他行事风格就是如此,或者是我这恋爱中的女人太过敏感、患得患失,我总觉得,他不重视我,他还没将我放进心里去。 池塘边的凌波仙子开花了,嫩白应欺雪,清香不让梅。我闻着花香,瞧着池塘里锦鲤闲游,郁闷的心情平复下来。无论顾墨筠如何对我,这次我绝对不能嫁给楚逸,同时也要保住顾家和所有人。 我不自觉地捏断了指间的兰花,绯绝在身后啧啧说道:“顾小姐辣手摧花哟—” 我微微一惊,面无表情道:“芙蓉的伤势如何?” 他潇洒地摇着花扇:“还昏迷着呢,背部刮开了一道口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我心中解恨,说道:“既然要拆散世子和芙蓉,那就做得彻底些。” 绯绝笑了起来:“顾小姐尽管吩咐,给钱就行。” 我拿出两张银票放在他手上:“弄点药把芙蓉那张脸毁了。” 他手上一僵,笑容有些不自然了,片刻又眯眼笑道:“没问题,就照小姐说的办!” 我又道:“还有,你再给我查件事情……” 今天是十月初十,楚国的双十节,九九归一,十为圆满,这一日大家会游湖放河灯许愿,愿生活十全十美、幸福美满。 下午,谢婉过来找我玩,约我晚上和他们去游湖许愿,又道:“顾妹妹可千万别嫁给世子殿下,他和祥平翁主这对兄妹没一个好东西。” 我心中微惊:“祥平翁主怎么了?” 她陡然气愤起来:“上回祥平翁主抓了我们谢家军子弟兵过去陪她玩游戏,玩得不好的士兵竟被她罚做了太监!” 她眼里蒸腾着怒火,道:“若不是将士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她祥平翁主能够安坐宫中逍遥快活?她把我们的将士当作猫狗一般戏耍玩弄,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我削了她的胸,替将士们出出这口恶气!” 额…… 在楚国,王室只掌控了一部分兵权,其他兵权分散在党派之中,另一部分独立出来,自成军团,以兵符做调遣,谢家军是楚国最大的独立军队。他们效忠的是朝廷,而非王室。 在战争年代,王室要依靠谢家军这样的大军团来稳固江山社稷,所以有时候,将军的地位高于丞相,将军的女儿能和翁主平起平坐。所以此刻,谢婉才敢这样咒骂祥平翁主。 她热情道:“你若不愿嫁给世子,我帮你逃婚啊!” 我微微惊住。 她眸中闪亮,又道:“我在齐国和夏国交了很多武学朋友,到时候你逃出国去,王室也就没辙了。” 我:“……” “逃去齐国吧,夏国近年政局不稳、社会矛盾激化、各地起义不断,不适合过日子,齐国好!” 我:“……” “我等会儿就去给你联系,此事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话说,热情的姐姐,我一个字也没有回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热好热~~~ 明兰:哥哥,我要我要! 墨筠:你这是要的节奏吗?你这分明是强的节奏! 明兰:那你来强! 墨筠:…… 还有有亲抗议说我的文名欺骗淫~~~ 其实……百度百科释义,“欲”有五种解释: 1、想得到某种东西或想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念。~望。~火。食~。情~。禁~。纵~。 2、想要,希望:~盖弥彰。~罢不能。~速不达。 3、需要:胆~大而心~细。 4、将要:摇摇~坠。山雨~来风满楼。 5、婉顺的样子。 所以~~~你们猜出来小永子每一章“欲”的含义了么? 第23章 擒 一直等到傍晚,顾墨筠还没回来,桃红过来收拾茶几上吃剩的糕点,小声说道:“小姐,我听说那位李小姐被罚了八十大板,身子没扛住,一命呜呼了。” 我心头微惊,楚逸下手真狠。随即又想起当年他要升李玉蓉为中殿,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杀一儆百,堵悠悠之口,接下来,“李党”的人不敢再乱议我没资格做世子嫔了。 我抿了口桂圆红枣茶,没有作声,扫了眼屋里,忽然觉出哪儿不对。 “玉翠呢?早上也没见她。” 桃红手上一僵,支吾道:“她身子不适,向少爷请了假,休息去了。” “身子不适?” 桃红眼神躲闪。 我心中一沉,顾墨筠不会罚了玉翠吧:“快说她怎么了!” “是、是少爷不让奴婢说……怕小姐受到惊吓。” 我心脏一紧。 桃红咬唇道:“玉翠觉得一定是银月传出去小姐学跳舞,于是她跑去醉花楼找银月算账,结果……结果看见银月被人放在一块烧红的大烙铁上……那人要银月在上面跳舞……银月手脚瘫痪,哪里能够跳舞,只能在烙铁上惨叫打滚……”桃红吓得抖了一抖,没敢往下说…… 我不免毛骨悚然,想象一下银月在烙铁上打滚,皮肉全都烤焦,活活被烤死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桃红道:“玉翠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少爷就没让她伺候了。” 我急道:“弄死银月的人是谁?” 桃红摇摇头:“玉翠不认识,醉花楼的人也没一个敢说的。” 我默了片刻,心想若不是顾墨筠就是楚逸了。 门外有丫鬟递来一封信,是顾墨筠的字迹,要我晚上去仙云湖找他。 我心中微喜,心想他会不会送给我一个大惊喜吧。 吃完晚饭,我悉心打扮了一番,换了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绾上时兴的百合髻…… 桃红问道:“小姐戴哪支簪子呢?” 我忽然想起,顾墨筠还没送过我玉佩发簪之类的定情信物,连千寂君都知道送我手镯,顾墨筠不应该不知道的呀……我略感失落,撇了撇嘴道:“不戴了,就这样。” 仙云湖是人工湖泊,设计精巧,湖的形状如朵朵花瓣拼接,伸入湖中的陆地遍种花卉,湖心有五处亭子,湖水绮艳,波浪轻漾,绢红宫灯勾画着整个湖岸和亭阁,灯火荧荧,美轮美奂。 听人说“文公子”在湖心的画舫里听曲,我和桃红直接跑去停舟处借船,正好一叶轻舟要离岸,桃红连忙叫道:“船夫等等,捎我们一程。” 划船的人有些为难道:“这位小姐去隔壁那艘船吧,这船里坐着的是……” 白玉折扇挑起船帘,桃花明眸,紫袍妖冶,流苏玳瑁,风姿洒然,正是楚逸…… 他扇面一开,对我多情一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本能地,我转身就跑。 他腾身一跃,飞到了我前方。 我觉出自己失态,对他行礼道:“世子殿下认错人了,小女是顾丞相的女儿顾明兰。” 他悠悠地笑,贴了过来瞧着我的脸:“你就是本王想要的人,本王怎会认错呢,本王抱过你,亲过你,看过你……” 我羞愤难当,扬手就要扇他,他一把抓住我手臂上的伤口,我痛得啊了一声,他悠悠笑道:“又生气了?”他桃花眸眯成了一条线,“为了护住你的名声,我可帮你杀了银月和李小姐……” 我微微一震,银月是他杀的。 他转而对桃红说道:“你退下吧,本王会照顾好你家小姐。” 桃红又怕又惊,犹豫着瞧我一眼,不得已退下了。 楚逸拉回视线看着我,眸中有暗色浮动,森然笑道:“所有知晓你跳舞的人,我都可以一一杀了,包括你自己的人……”说完,他从腰间拿出一只手镯——竟是玉翠的手镯! “玉翠在哪儿?” 他轻柔地笑:“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她就不会死。” 我心中一沉,突然意识到,那封约我来游湖的信不是顾墨筠写的! 楚逸一只手抓着我的伤口,一只手揽上了我的腰,用力一拉,我贴在了他的身上…… 周围惊起艳羡之声,接着细碎的议论私语传来。 他冷笑道:“跟我说说,你一个千金小姐为何去学跳舞?为何昨晚会来献舞?” 我心头一震,后背发冷,他在怀疑我? “我、我学跳舞,只是喜欢。” “只是喜欢吗?”他眸中深暗,多疑不信。 我压住复杂的情绪,低声道:“想来世子也有挚爱之人、痴恋之事,若是喜爱,就算违背常理,为他人所不接受,也会执意去做吧。” 他微微一怔,眸中竟闪出了异样的光泽。 我心道糟糕,楚逸骨子里就是不屑世俗、离经叛道之人,他会为了一个□□打破楚国的等级礼法,给那女人最高的位分与尊荣……刚才这番话,正中他心意了! 他忽而大笑起来,眸中璀璨,酒窝浅浅:“不愧是我一眼看中的人,既然痴爱舞艺,本王就许你随心所欲地跳一辈子舞。”他戏谑地笑,抓着我往船上带,“昨晚说要为我献舞,你却逃跑了,本王要惩你……”他想了想,“就罚陪本王游湖喝酒,不醉不归。” 我:“……” 轻舟泛湖,如无根的浮萍随波漂荡,不知要漂去何处。 船内空间不大,但却应有尽有,物件精致小巧,装饰富丽堂皇。蜜香盈满一室,甜甜黏黏的,这是楚逸身上常有的香味。我坐在楚逸对面,低着头看着脚下一方绵软的织锦地毯,心中担心玉翠的安危。 他有趣地打量我:“刚才还如烈女子一般要打本王,这会儿乖得像只小兔子……害怕本王吃了你?” 我强忍厌恶,藏好了袖中用来防身的小刀,低声回道:“求殿下放了玉翠,她不会说出我跳舞的事。” 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我,给我倒了杯酒,酒香扑鼻,是他最喜欢喝的“秋露白”。 “秋露白”色纯味洌,酽白甘甜,香气清馨,此酒之珍贵,在于它要以秋露繁浓时水酿造。 记得有一次我为了给他酿造一瓮“秋露白”,秋日夜寒露重,我托着浅盘站在碧草茂盛、丛叶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露水,结果一不小心滑了脚,摔下了崖壁,受了重伤…… 而那时,李玉蓉有了身孕,他欢喜得忘了我受伤,欢喜地整日整夜陪在李玉蓉身边。 如今轮到李玉蓉摔成重伤,他却另觅新欢,一丝伤感之色也没有,果真薄情、风流、可耻。 他突然问道:“昨晚你调虎离山,害了芙蓉,为何?” 我心中一惊,他竟然查出来了!他不会怀疑我和那晚的刺客有关吧! 我稳了稳心神,回道:“芙蓉威胁我,说我若不代替师父来跳玉盘舞,她就将我学舞之事传出去。” “哦?”他挑起长眉,半信半疑。 “她还说,世子殿下十分宠爱她,我若敢害她,世子殿下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竟笑了起来,眸中明灭不定,幽幽道:“她胆子不小,还敢威胁你。” 我默了一下:“原本我不相信她的话,心想世子即便风流潇洒,也不至于钟爱一位身份卑微的□□吧……”我顿了一下,瞧了瞧他的脸色,又道,“可昨晚见到殿下和她欢好,才知自己胜算全无,只能任由她威胁了。” 他眸中微微幽亮:“这就是你生气的原因?” 我心中冷笑,干干地回道:“我的护卫也是心紧我的安危,才会对芙蓉下狠手,世子殿下若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嗯,是要怪罪,就罚你以后代替芙蓉伺候我了。” 我捏紧了拳,冷然道:“殿下这么快就忘记芙蓉了?我还以为殿下对芙蓉痴情一片呢。” 楚逸微微一愣,自斟了一杯,轻抿一口,不以为然道:“这世上,有三种人不能也不可痴情,帝王、杀手和风尘女子,他们若动了痴心,结果只会死路一条。” 我忍不住勾唇冷笑:“帝王和风尘女子怎可相提并论?” 他笑了起来,眸如银月映水:“所以本王与芙蓉不啻天渊、云泥殊路。本王不可能用心于她,她也不会痴情于本王。”他顿了一下,随意道,“我们只是客人和服务的关系。” 他们不相爱吗?上一世他们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呢! 我微微惊住,正此时,外面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弹奏的是《越人歌》,琴音空灵如天籁,情意缠绵如柔水,有几处技法似是抚琴者特意加上去的,我心中一喜,莫不是顾墨筠来救我了! 楚逸看到我眼中的亮色,噙上一抹戏谑的笑:“怎么,听到乐曲,想为本王舞上一曲?” 我没有理他,心中想着如何出去才好。 他伴着琴声低吟乐曲,近到我身旁。我巧妙地躲开了,他又近了几分:“阿兰为我舞上一曲吧……” 他真的叫我阿兰,我脑中嗡的一声,前世的记忆汹涌翻腾,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他柔美地笑道:“就跳那天的洛神舞,舞姿婀娜曼妙、楚楚动人,本王倾心不已。” 我皱了皱眉,楚逸的情话和他的笑容一样都是魅惑人心的□□,杀人于无形。他若对你花言巧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想要你与他欢好,二是想利用你别有所图。 他明明只见过我三次,每次匆匆而过,为何此刻惺惺作态对我甜言蜜语,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见我沉默不语,又道:“阿兰若是累了不想跳,也无妨,等你嫁给了我,时时可以跳舞给本王看,额……阿兰若是哪天跳不动了,我便让我们的孩子们跳舞给你看……看她们有否跳得比她母亲好,有否长成她母亲这般倾城绝色……”说完他猛地将我揽入怀中,压在了榻上…… 触手是丝滑的薄锦,凉意袭来,我心中大惊! 第24章 心 楚逸千万种花言巧语里,最能软化我的就是这句与他生儿育女一起看孩子渐渐长大…… 我母亲早逝,我的童年不曾有位母亲看着我长大、抚养我长大,所以我的人生里,最缺失,最渴望的,便是这样一个梦。 多少次,我对楚逸心灰意冷,怨他恼他,他都是用这句话劝我回心转意再重新爱上他。 后来我真的怀了他的孩子,那种狂喜无以言喻。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以谋反之罪将父亲打入了天牢…… 我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便死了。 我没法带他来这个世界,没法让他见他可憎的爹…… 也许,楚逸根本不知道我曾有过他的孩子,或者,他会认为,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莫名地,恨意和悲伤汹涌而上,我咬了咬牙,袖中用来防身的小刀滑去了手上…… “怎么哭了?”楚逸突然伸手过来抹我的眼泪,我惊得往后一缩,将小刀收回了袖中,我竟然想杀他!他武功高强,我不能力挣,只能巧躲,一旦激怒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脑中闪过他曾经在大殿上暴打我的情景,一身冷汗冒出,强按住心头愤恨,低声说道:“不早了,殿下送我回去吧,不然父亲和顾墨筠会四处寻我的。” 楚逸笑了起来,眸色幽深:“你的侍婢自会告诉他们,你跟我在一起……” 我心中一惊,他故意放走桃红,是想试探父亲和顾墨筠对他的态度吧!如果父亲和顾墨筠不想我嫁给他,定会想方设法来救我,我心中沉了沉,这是圈套,这是他设计的圈套! 楚逸瞧着我面色不虞,淡淡笑了起来:“顾小姐似乎不愿意做我的世子嫔。” 我倏然抬头,见到他眸中森冷了几分,连忙道:“殿、殿下恕罪,小、小女只是受宠若惊,殿下只见过小女数面,为何就想要娶小女……” 他哈哈大笑起来,桃花眼璀璨,酒窝浅浅:“本王娶你,自然是喜欢你。”他顿了一下,“本王的那颗心,早在醉花楼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勾走了,四处寻你不见,幸而又找到你了。” 我哑然。 他戏谑地说道:“你不把心还给本王,本王就得娶了你,绑你在身边一辈子,好不好?”他说好不好的时候,又贴了过来,我心中恶寒,汗毛竖起。 外面琴声越来越近,我急中生智道:“殿下不是想看跳舞吗?船舱太小了,小女去外边的甲板上给你跳吧。”说完,抽身逃离,跑出了船舱…… 前方是一座湖心亭,亭子四周飘着宫纱,月色如银,水色涟漪,朦胧之中有位佳人坐在亭子里抚琴,琴声悠悠,与水波一道缓缓送来,伴着明月繁星相融在一起,意境十分美妙。 近处一艘画舫的人全都走出了船舱,欣赏着琴曲,议论道:“那不是醉花楼的洛牡丹嘛!” “难怪琴声如此绝妙,洛牡丹一曲千金,一夜无价啊!” “你们快瞧,她身后好像站了个人!” 我定睛一看,佳人身后的确还站着一人,由于他穿着黑衣,刚才没能看见…… “哟!那是‘文公子’吧!” “都说‘文公子’不近女色,原来是他品位太高了。” 众人大笑了起来:“自古才子多风流,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我脑内轰的一响,真的是顾墨筠!他怎么会和洛牡丹…… 这时后方传来谢婉的声音:“顾妹妹,顾妹妹!” 我转头看去,谢婉和谢煊站在一艘画舫上朝我招手,他们身后还站着千寂君。 顾墨筠、谢煊、千寂君…… 我终于明白过来,楚逸抓我有何目的了!他是在明里试探这三人!若这三人今晚对我有所行动…… 猛然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我,楚逸滚热的唇在我耳鬓厮磨道:“不是说要给我跳舞吗?”他将我扳了过去,月色惨白地刺入我眼中,我闭了下眼睛,瞬息,一个温热的东西碰在了我的唇上…… 我大骇,慌忙往后下腰,楚逸跟着俯下身来,大手撑住了我头吻得越发强狠…… 我恨得手脚冰凉,狠狠咬了他一口,他吃痛地抬头,眸中有惊怒划过,我担心他撕破脸皮发难于我,慌忙道:“殿,殿下,周围有人……” 楚逸忍住了怒意,一抹邪冷入骨地笑:“怕什么,你是本王的未婚妻,就让他们瞧……”说完,猛然抱住了我,我挣不开,撇头往周围看,就见谢婉作势要过来救我,谢煊拉住了她。而千寂君纹丝不动地看着这边,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 我又转头看向亭中,顾墨筠不知何时走出了纱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因为背着光,他的眉宇没在黑暗里,看不到眼中的神情,只能感觉出一股冷意在他周身肆虐,他身后的白纱呼啦啦掀了起来…… 我眼前黑云翻腾,感觉自己被楚逸一推,跌向了无底深渊…… “顾公子。”温柔的声音传来,琴声乍止,洛牡丹挽起柔纱,走到了顾墨筠身边。她一袭白裙,面有绝世之色,气质沉静空明,完全不似烟花女子,倒像仙女一般。 隔壁画舫传来惊艳之声,男人们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船夫快划船过去,我要会会这牡丹姑娘!” “哈哈,去了你也没戏,你看喽……” 洛牡丹已挽住了顾墨筠的臂弯,柔笑着对他耳语,接着,顾墨筠未再看我一眼,转身跟着她进入了亭中…… 我以为,顾墨筠是绝对安全的,就算全天下的人负我弃我,顾墨筠也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他的生命里除了我就再没出现过其他女人,上一世我出嫁多年,他一直未娶,直到死前,他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可为何现在,他有了别的女人? 我试图说服自己,也许是洛牡丹一厢情愿喜欢顾墨筠,也许是顾墨筠看到我和楚逸亲吻,生气之下就没有拒绝洛牡丹的示好。可是我分明看到洛牡丹头上的那支簪子——青灵白玉簪。 上次顾墨筠去珠宝行买的首饰正是这支簪子,此簪十分奇特,内芯天然自成一条青色如灵蛇般的花纹,夜晚会发出淡淡的青光。我以为顾墨筠会挑个特殊的日子将簪子送给我,可是却插在了洛牡丹的头上!洛牡丹是洛族人,洛族人将蛇敬为祖神,所以这支有青色灵蛇护佑的簪子被视为了神赐之物,价值不菲,对她来说意义非常! 当晚顾墨筠买了簪子竟然是去醉红楼送给洛牡丹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是洛牡丹的良人!!! 心口翻涌出一团苦血差点要喷出来,克制不住醋意翻涌,内心是钻心的疼痛…… 楚逸若无其事地勾起我的下巴细细瞧了瞧,桃花眸已蒙上了一层情|欲的暗色:“阿兰,我们进去……” 我又恨又恼,膝盖一抬,猛地朝他下身顶去,他似是早有预料,移身躲开,我挣不开他的手,只有抓住他的肩膀奋力朝下一拉…… 扑通一声大响,我和他双双滚进了湖中…… 近日传言,风流的世子殿下与新定的世子嫔一见钟情,游湖许愿,拥吻船头,交颈缠绵,接着又玩了招鸳鸯戏水,浪花一片片…… 同时又有传,不近女色的“文公子”迷恋上了醉花楼的洛牡丹,夜夜笙歌不归家,通宵达旦醉花间。 我窝在被子里拼凑碎成七八瓣的小心肝儿,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说要娶我,说要带我离开楚国,这会儿却去了别的女人那里…… 夜已深,他还没回来,我睡不着,坐去他院中等他,等着等着,一道红影飘摇而来,竟是绯绝。他扇面掩嘴冲我猛眨眼睛笑。 我心情十分不好,没有理他。 他收了扇子谄笑道:“顾小姐别不高兴,芙蓉的那张脸被我全毁了,开不开心?” 没什么好开心的,比起报仇,我更想和顾墨筠相守一生。 我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他笑道:“你让我查那位胸口有红色太阳胎记的夏国人,我有些线索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什么线索?” 他故作神秘道:“小姐可知近年夏国动乱,有分崩之象。” 我点头道:“世宗推行的改革措施失败了,百姓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地方割据,土地兼并,贵族和平民皆是不满。” “啧啧,小姐深居闺中,这种事也知道?” 我咳了两声,压了压眉眼:“我让你说胎记,这和动乱有什么关系?” “嗯哼。线索就在动乱之中哦,你可知这世宗是怎么得到帝位的?” “不是说他弟弟病死,后继无人,世宗就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帝……” “错!他弟弟是被他毒死的。” 我微惊:“然后呢?” “然后……” 然后前方出现一人,白裙飘逸如仙,姿容澄澈空灵,雪裹琼苞,月洒银辉,宛若嫡仙下凡…… 可惜,她是洛牡丹。 上一世我跟她学习琴技,数月相交,羡她色艺双绝,敬她冰清傲骨,不似寻常烟花女子,自轻自贱,妄自菲薄。心想怎样的男子才能博得她的欢心?却不想,那个男子……竟是顾墨钧。 见她出现在顾墨钧的院中,我第一反应就是,顾墨筠竟然带她回家了! 我朝她身后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顾墨筠的人影,自我镇定了一下,她已悠悠然飘到了我的面前,弯了弯俏丽的杏眸,说道:“顾小姐,顾公子走得匆忙,把这个落下了。”她纤纤玉手递来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 我面色不豫,问道:“写给谁的信?” 她柔笑:“这是药方,墨筠说顾小姐月事不调,我这里恰好认得位神医,这方子应该管用……” 她嫣然一笑,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无礼挑衅的话。 首先,她作为贱民,不能在贵族面前自称“我”。 再此,她作为艺妓,不能直呼贵族顾墨筠的姓名。 再再次,她竟然当着绯绝的面,说我月事不调? 最重要的,顾墨筠竟然对她说我月事不调,他们俩的关系有多亲密? 第25章 擒 看着洛牡丹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我醋意暴涨,心头愤愤,忽而绯绝的声音幽幽飘来道:“顾小姐面色这么差,是不喜欢牡丹姑娘么?” 我咬牙切齿,剐他一眼。上一世对她印象再好,这一世变成了情敌,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她! 绯绝被我陡然凶相吓了一跳,而后灵机一动道:“不如顾小姐给点钱……我帮你解决了她?” 话音刚落,嗖嗖嗖几声银针破空袭来,绯绝扇面翻转间,银针全都射在了他的扇面上。 我怔了一怔,就见不远处的洛牡丹回眸一笑百媚生:“要杀我的话小声点,我还听得见。” 我和绯绝皆是下巴一掉。 洛牡丹玉指划过空中……又是几根银亮的针如闪电袭来,带起阴森的寒风…… 待绯绝挡住了所有银针,洛牡丹已消失在月色之中。我回过神来:“她,她,她会武功?” “顾小姐,这一单我恐怕接不……”噗通一声,绯绝倒在了地上,他后背插上了两根长长的银针,银针在对我桀桀地笑…… 顾墨筠一夜未归,我也一夜失眠。 顾墨筠性格冷淡孤傲,我若不主动缠着他,他也不会答应娶我。我若不问他洛牡丹的事,他又怎会向我解释。我心中别扭,何不主动问一问他呢?说不定是我想多了,误会他了。可是,若不是误会…… 以前宫里各色女人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过了一遍,没有一位是洛牡丹这样的——极品!有才艺,有姿色,有心眼,还有武功! 我蜷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神焦虑,想起中殿娘娘曾对我说的话,爱情的斗争中,关键要抓牢男人的心,不管多少女人纠缠他,后宫三千,情敌百万,只要他的心在你这里,也就无所畏惧。 翌日清早,我梳洗打扮了一番,亲手做了顾墨筠最爱吃的几道菜端去他房间,还未走到他住处,就见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黑袍,近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胭脂香,我强压住心头的醋意,柔柔笑道:“好哥哥,昨晚去哪里潇洒了?” 顾墨筠用一种“你神经还好吧”的眼神看着我,又看了眼我手里端的菜,冷淡道:“我吃过了,你自己回屋吃。” 我被拒绝了……强笑道:“好哥哥,人家等了你一晚上,担心你去了哪儿,有没有遇到危险……这是我赶早起来给你做的爱心早餐!爱心的哦……” 我伸手指了指盘里的“心形”煎鸡蛋,岂料盘子打滑,鸡蛋戳在我手指上,亮晶晶的蛋黄戳破了……额…… 我舔了舔手指上的蛋黄,对他赧然地笑。 他眸子柔了些许,接住我的盘子道:“一夜没睡就再回去睡会儿。”说完,越过我推门进了房。 哎?他赶我走? 我耷拉着脑袋跟了进去:“那个……洛牡丹……”我别过头去,抹了两把泪,“我看你送她发簪了,你可从来没送过我什么首饰的。”我一脸艳羡道,“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顾墨筠眉心一蹙,瞟了眼我,放下菜盘,关上了门,不紧不慢地换衣服去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拿掉玉佩,摘下腰带,脱了外套…… 他顿了一下,冷不丁说道:“不打算出去?”他将外套扔在了榻上,然后去解亵衣带子。 “等等!”我捂住了眼睛,有种他在□□我的感觉,“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似是冷笑了一声:“我为何要回答?” 为何? “你、你、你不是要娶我吗,你若是喜欢别的女人,我不是应该……”我忍痛说道,“我不是应该成人之美,放你们大胆去爱吗?” 我说得极为慷慨!本以为这样激将他,他会澄清自己不喜欢洛牡丹。可是他面色一沉,眸如冰刀钉在了我脸上…… “顾明兰,你是要我放你和楚逸大胆去爱吧?” 额……怎么会这么理解! “不、不是!我、我是觉得……” “顾明兰,你要嫁我,却和楚千寂暗通款曲!和谢煊眉来眼去!那天,又和楚逸!”他声音拔高,“你自己说说,你和他在我面前做了什么!” 我哑然,顾墨筠这几天不理我,是因为这些事情吗?可是,那句和谢煊眉来眼去是怎么回事? “你误会了!那天你传信给我约我去仙云湖放河灯,可是我到了那儿才发现是世子下的圈套,世子武功高强,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对付得了他。可你明明看见我在他手上,也不来救我,还和洛牡丹……”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溢了出来。 他怒意丝毫未减:“顾明兰,我警告过你,不要招惹男人,你倒是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 如果用一到十来评定顾墨筠的说话语气,那他平日里说话都是“一”,偶尔他情绪起伏一些,会升到“二”、“三”、“四”,但很少超出“五”的标准。 还记得那次我偷爬进房里睡了他吗?他那声“出去”不亚于雷霆,但也只达到“八”的级别,可刚才他这番话,是从“二”、“三”、“四”直接飙去了“十”! 听说女人和男人吵架,只要男人稍微说得大声一点,不管他们为了什么吵架,接下来,女人只会围绕一个问题来开展争吵,那就是—— “你、你、你吼我……”我缩着脖子,哭了起来。 顾墨筠不以为然,亵衣一解,男人健硕诱人的肌肉展现在我的面前,我鼻血一喷,眼泪立马止住…… “顾墨筠!穿衣服!”我捂住眼睛,上蹿下跳…… 捂眼睛是假,从指缝里偷看是真,身材很好,修长的腿,健壮的胸肌,八块腹肌,人鱼线…… 我咽了咽口水,待他穿好新的衣服后,我才放下了手,红着脸继续委屈道:“人家说洛牡丹的事,你反而凶我,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要质疑吗……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 “啪!”顾墨筠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听不下去了。 我吓得一哆嗦,连忙将洛牡丹给我的药方和她的银针放在了桌子上:“你看看,洛牡丹拿这个来恐吓我,还说……你们感情很深……额……”我点点头,看他如何反应。 他冷冷瞟了眼药方,突然拿起桌上的筷子射了过来,我来不及反应,筷子已如飞镖一般划过了我耳边,带起一阵凌厉的杀气,穿破了我身后的窗户,接着闷的一响,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四下静极…… 我如遭雷击,以为顾墨筠要杀我,惊惧、愤怒、悲恸、虐心汹涌而上,差点气晕了过去。倏然,他捂住了我的嘴,揽腰一抱,一阵旋转之后出了门…… 一位新来的丫鬟,双眼圆瞪地死在了窗边,她的脑门和喉咙分别插着顾墨筠射出的筷子。 我一声惊叫被捂在了喉中……她刚才在窗外偷听! 顾墨筠面色沉静,吩咐过来收拾尸体的亲卫:“查清楚,谁派来的。”随后,他又捏起我的下巴,冷声道,“不想我为了你杀更多的人,就别再问我洛牡丹的事。” 我:“……” 这一瞬间,我确定下来,顾墨筠并不爱我。 他捉弄我、戏耍我,如今还恐吓我、威胁我! 这一世,楚逸不爱李玉蓉,顾墨筠也有可能不爱我! 他照顾我,答应娶我,只是为了报答父亲养育之恩或者救命之恩吗? 乱了……全乱了…… 我郁闷不已,蒙在被子里昏睡了一整天,如同缩头乌龟一样不敢直面这惨淡的人生。 痛定思痛,此事不能消极对待。想想上辈子顾墨筠因我而死,如今我这点委屈和难受又算得了什么?就算顾墨筠不爱我,爱的是洛牡丹,又能怎样!他至少答应娶我了! 我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顾墨筠抢回来! 他喜欢洛牡丹那种类型!好! 是夜,我穿了件十分仙气的白纱裙,头上插一根白玉簪子,三千青丝柔柔飘散,飘然如神,素颜清丽,宛如水仙。 我抱着琴去到顾墨筠房中等他,点上蜡烛,熏上迷香,弹奏一首缠绵柔情的琴曲…… 我等啊等,等啊等,朦朦胧胧的,视线变得模糊……我摇了摇脑袋,再摇了摇脑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了!顾墨筠还没回来,我干吗点迷香啊! “玉翠,救命……”我虚弱一声,将自己迷晕了。 次日醒来,我躺在自己房中。 玉翠是这么说的:“少爷半夜才回来,他见小姐睡在琴上,于是一声不响地将小姐抱了起来,披着月色,穿过庭院,走过池塘,小心翼翼地将小姐送回床上来了……” 我咬了咬手指,肠子都悔青了,大好的机会,怎么把自己迷倒了! 我问道:“墨筠的表情是怎样的?是怒是喜还是……感动?” “额……少爷不就只有一种表情吗?” 我知道了……面无表情…… 今晚再战! 我继续穿了件仙气飘飘的纱裙,头上插白玉簪子,抱着琴去到顾墨筠房中等他…… 又是漫长的等待,我困得不行趴在琴上睡着了…… 睡梦中,有道墨影推门而入,静静地看了我片刻,接着将我抱入了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心跳也十分好听,我依恋极了,像小猫儿一样蜷了进去,抓紧他的衣服舍不得离开,他似是叹了口气,久久地抱着我,直到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竟然睡在了顾墨筠的床上,心潮澎湃了一下,玉翠是这么说的:“少爷见小姐睡在琴上,一声不响地将小姐抱了起来,可是小姐哼唧一下抱住了少爷的脖子,少爷僵了僵,没再将小姐送回房里,而是放在他床上了……” “后来呢!”我双眼一亮,狼一般的光。 “哦!后来,少爷就去书房睡了。” 我:“……” 坐怀不乱柳下惠! 不行,今晚再战! 第26章 擒 第三日,我觉得还是不要东施效颦了,拿出自己最擅长的舞蹈来吸引顾墨筠吧。我换上曼妙婀娜的舞裙,摆上几盆水仙花当布景。月色柔柔花馨香,美人依窗等君来。可是等啊等,深秋夜寒凉如水,婀娜的舞裙太单薄,我等不来顾墨筠,反倒全身发寒打起喷嚏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嘎吱一声开了,一道墨影踏入…… 我欢喜不已,朝他奔去:“我等了你好几天了,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两眼泪汪汪,脉脉含情。 他摸着我手臂冰凉,拿了件外套裹住了我,他的外套带着他男人的体香,熏得我醉了一下。 他淡淡道:“今天不穿白裙子了?” 我羞得低头,乖乖道:“你若喜欢白裙子,我天天穿给你看。” “不喜欢。”他直接回了,越过我坐去了茶几边,茶壶里的水早凉了,他吩咐人换热的过来。 我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等伺候的人退了出去,我才又道:“是我穿白裙子没有洛牡丹好看吗?” 他轻抬眉眼看我,慢条斯理地泡茶道:“不早了,回去睡觉。” 我有些委屈:“我等了你三天了……想给你跳舞……” 不等他回答,我脱了外套,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强笑道:“那天没穿舞裙跳舞,这裙子是仿照洛神舞图定做的,漂不漂亮?” 他没有作声,定定地看着我,眸中是我曼妙玲珑的少女曲线,还有嫣红如霞的舞裙…… 这舞裙上身是绯色束领云裳,下身是千层百褶明霞晕裙,完美的曲线勾勒出来,腰部一圈□□,白嫩嫩一片鲜嫩玉肌,小肚脐十分惹人目光。 顾墨筠移开了视线,白皙的俊颜染上了红晕:“以后别穿这种舞裙。” 我点了点头,羞笑道:“我只穿给你看的。” 我轻哼曲儿舞蹈起来,云袖击空,翩然起舞,足尖轻点,流光旋转…… 洛神舞,曼妙婀娜,美不胜收,创造这支舞蹈的人是位洛族女子,所以称为“洛神舞”。 洛族女子精乐艺,善歌舞,织锦刺绣制银手艺一流,其遍布各国,分布极广,曾还统一过各疆,是一支颇为传奇的古老民族。那日绯绝帮我查出了顾墨筠的身世,我才知晓顾墨筠的母亲也是洛族人,而且就是那位跳玉盘飞天舞的皇后娘娘,可惜红颜薄命,敬宗被世宗毒害后,顾墨筠的母亲也跟着去世了…… 顾墨筠不许我跳玉盘飞天舞,是不愿想起自己悲惨的身世吗? 我云袖如霞光轻抚过顾墨筠的肩膀,给他送去一抹甜美的笑,希望能驱走他心中的阴霾。 水仙花花香四溢,裙摆如牡丹绽放,千层轻柔,飘然若仙,艳雅倾城。 随着我身体的一起一伏,头珠、手环、玉佩发出不同的声响,叮叮咚咚,悦耳动听。 婀娜的舞影与烛光交织成彩,映在顾墨筠墨色的眸中,汇成一片流光飞舞。 一曲罢,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好的,我若跳得好,你要奖励我一样东西。” 他凝着我,久久沉默,而后抬手拭去我额上的汗珠:“你想要什么?” 我心中大喜:“我想要发簪。” 他明白我的用意,默了一会儿:“只要一支发簪?” 我点着头,心想这么点要求你不会拒绝我吧。 他瞧着我微松的发髻,捋了捋我鬓角的乱发:“别再每晚等我回来了,发簪我选好了,会给你……” “去睡觉吧。”他淡淡地说,站了起来,放开了我。 我甚觉失落,又觉羞恼,他轻轻地拉开了我,深邃的黑眸照不出我的身影,语气柔了几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照顾好自己……” 他拿起外套裹在我的身上,又道:“天气转凉,别着寒了。” 烛火的光暗了下来,天阶月色凉如水,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门去书房睡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美色当前,他不要我…… 他,不要我。 刚刚拼凑好的心又支离破碎了…… 这样一番努力,并没有挽回我和顾墨筠的关系,他还是频繁地去找洛牡丹,二人的绯闻越传越多,而楚逸却开始频繁地来找我,外面竟然传开我和楚逸已未婚先孕。 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担心,顾墨筠若真的喜欢洛牡丹,我岂不胜算全无? 这一日,父亲突然说要找我谈话,我以为,这是出嫁前父女之间的亲切交谈,于是打了份草稿带去准备向父亲说明若是哪一日他发现我突然不见了,切莫慌张,我只是逃婚了而已。 父亲笑吟吟地看着我道:“兰儿面色红润有光泽,最近滋润了不少,我看世子隔三岔五地过来找你,应该是被你迷住了。” 我嘿嘿干笑:“父亲又不是不了解世子这人,他对待女人三日新鲜,过后就忘。” 父亲摇了摇头,笑道:“兰儿怎可如此揣度世子的为人,难道你不喜欢他?” “那是当然,他睡过的女人比我吃过的饭还多,难道父亲你喜欢他?” 父亲沉吟片刻,严肃道:“为父也不喜欢。” 那就直入主题,开门见山吧!我把草稿一开,一本正经道:“父亲,如今政局变幻、流言四起,父亲站在权力的风口浪尖,应该十分清楚,世子殿下娶我另有意图。” “他一边娶我,一边又许诺‘李党’诸多好处。他削弱‘顾党’,又抑制‘李党’,他不想任何一方党派强大,有心效仿夏国的三公九卿制和郡县制,收拢兵权,加强个人王权。若他来日政局稳定,王权壮大,顾党和李党势必都会遭殃。” 我顿了一下,瞧了瞧父亲的脸色,又道:“父亲可还记得先帝的德顺王妃,得宠之时,风光无限,最后却因父兄功高震主,落得满门抄斩、自己惨死冷宫的下场。” 我留了足够的时间给他感悟,然后才道:“所以女儿觉得,父亲应慎重考虑与谁合作才能保得长久,要辅佐谁才能化险为夷。” 父亲哦了一声,似是被我说得茅塞顿开了,然后默了良久,道:“你说这么多,是想嫁千寂君还是顾墨筠?” “顾墨筠!”我惊得下巴掉去了地上!我原本还日夜焦虑着要如何告诉父亲我想嫁哥哥这种大逆不道、有悖伦理、令人肝胆剧震的事情,却没想到,父亲早已知晓,而且还如此淡定! 父亲拿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口道:“千寂君和顾墨筠两人一前一后过来向我提亲。”他顿了一下,疑惑道,“顾墨筠说你死赖着他要他娶你?” “死赖着他?!”声音拔高十倍,脖子抻得老长。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劝道:“女儿啊,我们又不是嫁不出去,堂堂顾家千金,拿出点高姿态来!为什么偏要赖着他顾墨筠娶你。” 天雷滚滚,我惊得无语:“父亲,顾墨筠可是你一手带大的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嫁给他,不吃亏啊!” “啧啧,年轻人口味就是重。”父亲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比画道,“你嫁顾墨筠,聘礼嫁妆都得我出,一个口袋换到另一个口袋,怎么不吃亏?” 我气得差点晕了过去,他反对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你掉钱眼里了啊!聘礼不会少,顾墨筠他有私房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私房钱也是我的。” 我有些着急:“为了两个铜板的聘礼,你老就要毁女儿的幸福?你这是蛮横无理、□□□□!” 他吹了吹胡子:“你和墨筠两个蛮横无理了十多年,为父□□一回怎么了?” “嗷!父亲……”我一声惨叫抱住了他,各种撒娇打滚求成全。 父亲不为所动,语气坚定道:“你们俩的婚事,我绝对不答应,你要嫁千寂君,为父就考虑考虑。” 我一行清泪飙了出来:“可我不喜欢千寂君啊!你要是不成全我们,我就去烧香跟母亲告状!” “你去告啊,你母亲一样不同意。” “我不信!你们不成全的话!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绝食?上吊?投河?”父亲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不!我私奔!再也不回来了!” 父亲:“……” 半刻之后。 “女儿啊!为父是舍不得你啊,我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你怎么忍心丢下我跟男人跑了啊!”父亲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懊悔无比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救那贼小子,贼小子吃我用我的这么多年,如今还要打包带走我的宝贝女儿,你们以后去了夏国,为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老无所依,好凄惨啊!” 我:“……” 他继续号道:“女儿啊!为父不是要拆散你们,为父只是觉得顾墨筠他不是真心喜欢你,而是,而是……” 而是…… 第27章 兄长   深秋叶落,天色将晚,寒风萧索,我坐着窗边看着顾墨筠送我的那盆墨兰,心中郁结苦闷。   婚期将近,桃红正在为我调制成亲时要用的胭脂水粉,询问我道:“小姐喜欢哪种味道的胭脂呀?”   玉翠在一旁打趣道:“应该问世子殿下喜欢小姐抹哪种胭脂!”   桃红掩嘴偷笑,俏脸红彤彤。   我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瞟了眼色彩斑斓的胭脂盒:“往桃色的胭脂里加上蜜香吧。”又道,“调制好后,搁妆台上,我试试妆。”   桃红应声点头,又问道:“小姐准备带哪把琴进宫呢?是少爷送的这把,还是千寂君大人送的沉香古琴?”   我望了眼重新修好的沉香古琴,皱眉道:“带哥哥这把吧。”   顾墨筠送我的古琴音色绝妙,飘飘欲仙,琴身轻薄,持之轻巧,琴腹铭刻“凤凰于飞”四个字。我知道这是把寓意爱情甜美、比翼双飞的夏国名琴,顾墨筠送我此琴,其心可见。但是,为何他又和洛牡丹那么如胶似漆呢?为何不向我解释他们的关系?   我坐去琴边抚琴,弹的是《诉衷情》: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弹至尾声,顾墨筠突然走了进来,长袖一挥,桃红和玉翠急忙退了出去。   顾墨筠阴气沉沉地听我弹完了曲子,直接就道:“父亲找你说了什么?”   我低了低眉:“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微皱剑眉,黑眸里闪过一丝厉色:“他怎么说?”   我顿了下:“他说要我别为难你了……你代替哥哥留在顾家尽孝已是不易,如今还要为了哥哥牺牲自己的幸福,照顾我一辈子。”我垂下眼睛,父亲不答应我和顾墨筠在一起……   “什么叫做为了你哥哥?”顾墨筠语气里带着薄怒,一股冷意袭来。   我愣了下,抬头看他:“父亲说哥哥替你而死,你为了报答这份救命之恩。”   他冷不防一笑,黑眸中迸出了戾色:“顾文正倒是挺能编!”   我:“……”   父亲说谎了?   我看着他抓紧了椅子扶手,似是在控制自己的怒意,心中微惊,颤声道:“那、那你为何要强迫自己娶我……”我躲开了他的怒目,看见他衣袖上绣了几个别致的花纹,说道,“那是洛牡丹给你绣的吧。”   他微微一僵,眸中的怒意凝固住了。   我道:“听说在夏国,男子都会让心仪的女子给他在袖口上绣花……”我忍住发颤的声音,说道,“你们明明互相喜欢的。”   他皱了皱眉,看着我蒙眬泪眼,收住袖口,黑眸一片深沉:“她和我母亲都是洛族人,这只是洛族的图纹……”   洛族女子能歌善舞,刺绣极佳,她们会在亲人的衣服上绣上自己的民族图纹,保平安……   顾墨钧这般说词反倒让我更加难过,洛牡丹和他母亲一样是洛族人,一样音律精湛多才多艺,一样温和聪慧倾国倾城,他喜欢洛牡丹,约莫是这些原因吧。   顾墨钧见我面色没有好转,又道:“那支发簪,我用来与她换琴……你手中这把琴。”   我心中一动,琴弦咚的一声,差点被我拨断。   他如此解释,是说他接近洛牡丹只是为了我?   他又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别胡思乱想。”他站了起来,看向窗边的墨兰,淡淡道:“无论顾文正说了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从来不会做强迫自己的事情。我娶你,不是为了报恩。”   “……”   即便这样,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顾墨钧还瞒着我什么更大的事情。洛牡丹写信给我想要见我一面,我放不下心结,也想与她谈谈顾墨筠的事情。为防万一,我叫来绯绝和几名护卫陪我一同前往,绯绝今日穿了件颜色亮眼的妃色锦袍,潇洒地摇着扇子闲话道:“说来真巧,你要我查的那个胸口有胎记的夏国人,夏国那边最近有人出黄金万两找他哦。”   我心中一惊:“黄金万两?”   他嗯哼点头:“想想他的身份何其尊贵,百万两也不为过。”   他的身份是夏国皇帝世宗的侄子,也就是上一位皇帝敬宗的儿子,生时胸口有一块红色圆点胎记,如初晨旭日,是为太子弘晟。   敬宗身患重症之时,太子弘晟年幼,皇后孱弱,世宗有心篡位,便制造了一起宫廷火灾,试图烧死皇后和太子。有幸的是,皇后带着太子弘晟逃出了宫,随着瘟疫流民逃来到了楚国边境封州,当时,被贬斥在封州的父亲救了他们……   如今夏国分崩离析,天下大乱,一部分人想推翻夏氏皇朝,开辟新朝;一部分人只想逼退世宗,另立新君。顾墨筠身上流着纯正的皇室血脉,若是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会拥立他为新帝?还是要除了他,以绝后患?   我心中沉了沉:“找他的人目的何在?”   “这个……雇主就没说了……”他沉吟了一下,猜测道,“听说敬宗有张藏宝图传给了太子弘晟,雇主大概是冲着藏宝图来的吧……”   我心中微惊,藏宝图?顾墨筠和父亲从没提过藏宝图的事……“什么样的藏宝图?”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约是一张地图吧,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多半会藏在画卷里、书籍中,或者刻在什么玉佩、手镯、扳指上吧……”绯绝神色异样地看着我,似是想从我这看到什么端倪。   我想起顾墨钧常年将房门紧闭,不许其他人进入,而我那次弄坏了他的画卷,他气愤地打了我,难道这些和这神秘的藏宝图有关?   绯绝转而说道:“顾小姐,洛牡丹武功太高,若是打斗起来,恐怕—”他拉长了尾音。   我明白他的意思,递给他一张银票,吩咐道:“不用杀她,护我安全就行。”   他笑嘻嘻地接过银票:“小姐放心,你很安全。”   洛牡丹约我见面的地点是紫月潭湖心岛的博雅茶楼,紫月潭湖心岛面积颇大,除了茶楼酒楼,还有几处别院……有说顾墨钧经常来这里交友会客,于是恋慕他的祥平翁主就在小岛东面买了个宅院以期偶尔能够遇见他。前段时间,祥平翁主盛情邀请我来这玩耍,可我想着她也是情敌,还是不深交为好。   路经渡口酒楼的时候,意外遇见谢煊抓着谢婉从里面走出来,谢婉喝了点小酒,有些醉意,嘟着小嘴不愿跟谢煊回去。我上前与他们打招呼,谢婉见我到来,眸中一亮,抓着我就要我与他们上楼再喝一杯。   我连忙谢辞,这般情势,我还和谢煊喝酒,岂不害了他么?   我称谎哥哥叫我去博雅茶楼有些事。谢婉哦哦点头,忽而明白道:“难怪刚才在楼上看见祥平翁主兴致冲冲地往博雅茶楼那边去了,原来是去追顾公子呀!”   我心中一惊,祥平翁主也去了?   谢婉又道:“听说顾公子喜欢上了洛牡丹,要我说呀,若非祥平翁主投胎投得好,她哪里比得上洛牡丹一星半点呢!”   我赶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妮子真是不要命,大庭广众之下拿翁主与青楼女子比!   谢煊担心谢婉还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连忙拉着他向我道歉辞行了。   被谢婉这么一说,我莫名地心慌,全城上下都知道了顾墨钧喜欢洛牡丹的事,而我还指望他娶我……   博雅茶楼近在眼前,我酝酿着要怎样劝退洛牡丹,说她身份低下?说她没权没势?可顾墨钧又何曾稀罕过这些,他即将回夏国夺江山,要的正是洛牡丹这种文武双全,精明睿智的女人,而我除了能成为顾墨钧的拖累,还会什么?   博雅茶楼幽静清冷,不似酒楼喧嚣,我在前院转了一圈,没见到祥平翁主,小厮领着我进了内院,内院光线颇暗,林中枯藤老树,乌鸦盘旋,让人不免心生戚戚,有些不安。   小厮道:“牡丹姑娘就在前面的阁楼等小姐,小姐过去吧。”   我点了点头,心想洛牡丹不至于在这里杀了我,她对自己有信心,找我谈话无非是想让我认清自己一无所长,让我放弃顾墨钧。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异动,脚步声杂乱,一抹红色的身影冲了出来……   我惊得止住了脚步,祥平翁主!   祥平翁主神色惊恐,跌跌撞撞,见到我后,如见救星,疾奔而来:“妹妹救我!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她一双丹凤眼因为害怕瞪得老大,花容失色,语无伦次。   我惊得僵住,抬头一看,就见一道墨影从阁楼中走出,竟是顾墨筠带着数十名持刀护卫……   他怎么在这里!不是洛牡丹约我来的么!   祥平翁主已吓得面色苍白,正欲说话,嗖嗖几声轻响射入她体内,她全身僵住,瞳孔猛然放大……余下的是她从牙缝间逼出的字眼:“妹妹小心……他不是你亲哥哥……为了藏宝图……他是你仇……人……”她没能将话说完整,倏然倒在了我的面前,后颈处插了数十根银针……是洛牡丹的银针!   我如遭雷击,定在当下,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墨筠一步步逼近,全然不管倒地的祥平翁主,紧盯着我:“你怎么到这来了?”他声音冰寒。   我害怕地往后退,不知他为何在这,为何要杀祥平翁主,我的护卫全中了银针晕倒在地,而绯绝……不知去向!   我瞧了眼阁楼上的洛牡丹,口齿打颤:“是,是洛牡丹约我来的……哥哥怎么在这……翁主她……怎么了?”   顾墨筠也冷眼瞟了下洛牡丹,又看着我:“翁主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我心中害怕极了,捏紧了袖中的拳头,回忆着她刚才的话,镇定道:“她说你不是我亲哥哥……”   顾墨筠黑眸幽深地盯了我片刻,半信半疑间薄唇紧抿:“今日之事,全当不知……回去等我。”   黑夜降临,冷风呼啸,窗外枯树枝桠如鬼爪,乌鸦声声,令人胆寒。   我想着傍晚的事情,心中慌乱如麻,祥平翁主一定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洛牡丹才会杀了她。   到底是什么秘密?祥平翁主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我和祥平翁主无多仇怨,她不可能在那样危机的时刻编个谎言来骗我,若她说的没错,便是顾墨钧一直瞒了我什么东西!   瞒了我什么呢?藏宝图?仇人!所以顾墨钧才会迟迟不告诉我他的身世!   我心中骇然,有些难以置信!上一刻我还幸福如在天堂,这一刻却跌入了绝望的谷底。   顾墨筠一直嫌弃我,不待见父亲,难道是因为我们是仇人!   父亲知不知道这些事情!为何不跟我说!   上一世没有出现的问题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我慌张失措,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寒,如果我和顾墨筠是仇人,他还会救顾家吗?   我的心凉得透彻,脑中一片乱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上一世他离开顾家后再也没回来的原因吗?   屋外风声鹤唳,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顾墨筠一身寒意走了起来,我吓得全身一抖,往后急缩。   我掩饰住内心的恐惧,问道:“祥平翁主怎么样了?”   他从容自如地坐下喝茶,淡淡四字:“落水而亡……”   我心脏一簇,真的死了……他们下手如此狠辣,毫不犹豫,毫无忌惮!这可是一国的公主,不是偷听墙角的丫鬟,也不是随便哪个送茶水的小厮,就这么被他们杀了!   “她,她是翁主……万一查出来凶手是你……”   他沉了沉眉:“洛牡丹下手太狠……不过翁主仇家颇多,要查也查不到这里……”   我隐隐不安,万一查到了呢,岂不多生一事,罪加一等!洛牡丹这是要故意害顾家吗?   他忽而看向我:“今天洛牡丹约你见面?”   我点头,突然想到了一点,若我没在路上遇见谢煊和谢婉,岂不与祥平翁主一同到达博雅茶楼,而祥平翁主听到的秘密,同样我也能够听到了。那么……洛牡丹约我见面的目的何在?故意要我听到秘密?故意让我害怕顾墨钧!让我知难而退,放弃顾墨钧?   如此一想,我更是震惊!   顾墨钧放下青釉暗云纹兰茶杯,冷声道:“下次再有人约你出府,先跟我说一声,别犯傻只身赴约!”   我低低哦了一声,忽而又道:“不对!今天有人看见祥平翁主去找你了!”   顾墨钧陡然沉眉:“谁?”   “谢婉和谢煊……”我心中一沉,担忧道:“他们也知道我要去茶楼,若是查起来祥平翁主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我们岂不是难逃嫌疑!”   顾墨钧捏茶杯的手紧了一紧,烛火噼啪一声爆响……   屋内陡然安静,墨色的黑夜和呜咽的风声令人惶惶。   半晌,顾墨钧道:“你说谢婉一直与祥平翁主不和?”   我深深一怔:“是,是的……祥平翁主戏弄谢家军,谢婉对她十分不满。”   顾墨钧眸色幽深无底,闪过一道银芒:“她看见了祥平翁主,但我们没有看见,谁能保证,祥平翁主不是她杀的。”   我:“……”   顾墨钧之阴狠无情,可见一斑。   三日之后,祥平翁主的尸身从湖里打捞了上来,很快,谢婉被怀疑成杀人凶手,抓入了天牢,一切如同设计好的一般,谢家和中殿的矛盾瞬间激化,策反之事进入了白热化……   我心惊洛牡丹的狠辣、顾墨钧的无情,可政局权斗面前,经不起一丝心软和怜悯,一步出错,便是万劫不复,我也经历过大起大落,前世之师,不可再错,只能跟着狠一狠心,委屈一下谢姐姐了……   初冬落叶尽,西风冷,阳光明亮,却照不暖人心。   西南大旱,颗粒无收,饥荒逼人,瘟疫肆虐,市井开始流传天灾在警告王室,楚逸骄奢淫逸,骄横跋扈,不可做帝王,穆宗若不废除世子,楚国必亡!   与此同时,中殿娘娘不知从哪儿得知,我是神龙之女,王后之名,若我嫁给楚逸,旱情可解,世子之位可保。于是原本因翁主之死而延后的婚期又往前提了数日。   我瞧着婚期不会再延后了,而顾墨钧这边越来越难以捉摸,许是我估计错了,不能等着他来救我,不能孤注一掷在他身上,直到顾家灭亡的那天,我必须想办法自救!   我对父亲说道,如果谢家策反,楚逸被杀,众王子里最有可能接任王位的就是千寂君,他的声望和才能以及穆宗对欣嫔的一片痴情,足以让他继位成功,所以我们在这之前要助他一臂之力,站对立场。   我道:“西南大旱未必要等到我成亲才能缓解,约莫快到我生日之时就能降下第一场雨来。如今局势紧张,不如建议千寂君去西南赈灾,一是能笼络民心,二是能减轻楚逸的猜忌,三是如果旱情真的解决,舆论将完全站去千寂君那边,他才是真龙天子,继位有理。”   父亲赞成了我的想法。果不其然,我生日那天,西南下雨,旱情缓解,千寂君快马加鞭地赶回都城,他见到我时,还差四天我就要嫁给楚逸了……   “明兰,谢谢你。”他对我温和地笑,俊逸的眉宇如春天柳叶上一抹明亮的阳光,一袭纹兰白袍,玉树临风。   我对他恭敬地行礼:“应该是我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愿意助顾家一臂之力。”   如果顾墨筠救不了我,当前就只能求助于千寂君了……   我问道:“谢姐姐那边,可有消息?”   千寂君摇了摇头,面色微黯。   谢婉不在天牢,她被楚逸转移到别处关押了。楚逸不会现在要了她的命,他还要用谢婉阻止谢家支持千寂君。   我说道:“我想了许久,如果要救谢婉,只有生擒世子,一命换一命。”   千寂君微惊:“生擒?”   我点头:“世子武功高强,没有十足的把握,切勿与他正面交锋,否则他撕破了脸,会用谢婉来祭旗!”我皱了皱眉,道,“这些天我与世子接触,发现他做事警惕,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好几次给他沏茶斟酒,他都要看我先喝了,他才会喝,所以成亲那天我打算……”   冬天阳光金亮,却没有温度,还未照暖肌肤,就被风吹走了。   千寂君眸色一颤,急道:“不行!你有危险。”   “棋走险着,才有胜算。我陪他一起,他就不会怀疑是我,反而会分心来保护我,待他彻底失了气力,你们就能一举拿下他,用他来换谢婉!” 第28章 兄长   铅云低垂,乌沉阴霾,冰雪簌簌被风卷起翻飞。院子里新来的几位丫头小厮在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我坐在炭盆边呆呆地看着他们,我和顾墨筠从来没有像他们一样在雪地里嬉耍玩闹过,从来没有手牵手在大街上买糖葫芦,他不叫我妹妹,也不去给母亲扫墓,我越是缠着他,他越是嫌我烦……我们是仇人吗?什么仇?   屋内变得异常安静,我转头一看,楚逸一身紫色裘袍站在我身后,笑容灿烂地看着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坐到我身边,从袖里拿出支簪子放在我掌心,“这支是我亲手设计的簪子,够不够心意?”   我低头一看,镂花金簪,红日白月玛瑙镶嵌,周围点缀奇怪的花纹。   他点着簪子上的花样介绍道:“这个太阳是本王,这个月亮是阿兰,日月相守,不离不弃,这朵镂花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我默了一下,是蒲公英。   他温情笑道:“你上次跟我说喜欢蒲公英,我便将它镂在上边了,喜欢吗?”   我没有作声,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蒲公英了……   楚逸对女人用心起来的确是极致温柔和细腻的。他为我设计过发簪,为我建造过宫殿,我喜欢蒲公英,他喜欢紫色,他便命人从千里之外寻到紫色蒲公英,种满了王宫后山,春夏季节,微风轻抚,整个王宫飘起了紫色的柔羽,至美至幻……   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曾经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利用我,只是为了灭顾家吗?   “来,本王给你戴上。”他拿着簪子往我头上比了比,觉得簪子与发式不相配,于是说道,“我给阿兰梳头吧。”   他没让我移动,自己去到妆台拿梳子,玉翠连忙跟了过去帮忙将妆奁等物一并儿转移到这边来。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梳着,认真细致的模样像是在打理他最心爱的宝物。   我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殿下什么时候认识芙蓉师姐的?”   他手上顿了一下,轻松笑道:“阿兰怎么又提她了?”   我垂眸:“我想去看看她,不知她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殿下陪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他微微一怔:“本王是世子,怎能去看一个妓女?”他柔柔地笑,将我的发绾上一缕,道,“阿兰也别去了,她身份低贱受不起你这样的记挂。”   身份低贱,这句话真应该让李玉蓉亲耳听听。   静了片刻,我又问道:“殿下为什么叫我阿兰?”   “为什么?”他不明意思。   我道:“父亲唤我兰儿,哥哥唤我明兰,还没有人叫过我阿兰……”   他笑了起来,眸如桃花映着煦日:“所以,本王才会叫你阿兰,独一人。”   独一人……   我冷笑了下:“听说殿下答应要娶李大人之女为侧嫔。”   他愣了一下,透过镜子看着我的脸色,接着笑得更明显了:“阿兰,你又吃醋了?”   我吃醋了?   雪落无声,炭盆里的火噼啪一声脆响。   我紧了紧手里的发簪,发簪冰凉,簪头尖利可锥心……   楚逸将梳子放了下来,熟稔地为我绾上发髻,静静地说道:“父王一直只叫母妃中殿,从来没叫过她什么昵称,后来有一次,我却看见父王对着一把琴,唤着欣儿……”   我心下一惊,欣嫔,千寂君的母亲?   他苦笑了一下:“就像你说的,帝王薄情,只宠不爱,父王对母妃便是如此……”他将发簪插在我新绾的发髻上,“我想我的中殿一定要是自己爱的人,只唤昵称,不唤中殿,不能委屈了她。”   所以当年,他是不愿娶我的;所以到最后,他还是要让心爱的人坐上中殿之位。   雪,一直没停,覆盖了所有的颜色,白茫茫一片地,灰蒙蒙一片天,世界冰冷冻住了时空。   我重生这一遭,为了什么?   为了复仇,为了和顾墨筠在一起。   如果不能实现后者,至少也要报了仇才行。   杀了楚逸和李玉蓉,我就能解脱了……   我沉声说道:“殿下一直在送我礼物,我还没送过殿下什么,殿下想要什么礼物?”   他略一怔愣,继而笑道:“你的柔情,你的笑语,你的关心,都是本王想要的礼物。”他双手搭在我肩上,小声道,“再过三天,阿兰会送给本王一件世间仅有难得的礼物。”   再过三天,我就要嫁给他了。   我冷冷一笑,那么,我再额外送你一样礼物。   这时有人捧着一大盆银亮亮的白雪准备进屋,桃红在门口嗔道:“还嫌屋里太热了吗?快搬去隔壁房子,雪融了再拿过来。”   对方道:“这是灵雪,灵气要散到小姐房里才好。”   “这点灵气管什么用,小姐别着了寒才是要紧的。”桃红将她赶走了。   楚国的习俗,冬天的第一场雪是灵雪,将它积攒起来融化成水,再将水煮沸了沐浴,这一冬就不会得风寒。可惜,我这身子因为救过顾墨筠一命,自己少了半条命,这样的灵气对我来说管不了多大作用,若是着了寒,我就得吃药卧床直到开春才能痊愈……   过了片刻,玉翠端着嫁衣走了进来。   “这鬼天气,风大雪急,还好小姐没和少爷去取嫁妆,不然得在路上淋了雪。”   嫁妆是要在成婚的前三天准备好的。我就快嫁给楚逸了,顾墨筠还有心情叫我一道去拿嫁妆。   楚逸看着鲜红的嫁衣,面上喜不自禁道:“阿兰穿上给我瞧瞧,好不好?”   我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他。   嫁衣似火,皓腕凝雪,娇颜如花。   我一袭火红的嫁衣站在楚逸的面前,对他笑,不管是冷笑还是苦笑,在楚逸眼里,都变成柔情楚楚的媚笑。   楚逸脸上闪动着异样的华彩,他将我拉到镜子前,让我看着他和自己,慢慢说道:“小时候我经常去外公府上住,有次看到外公和外婆这样站在镜子前说话。外婆说:‘我头上是不是多了许多白发?’”楚逸轻轻抚过我鬓角的发丝,指尖是滚热的。   “外公回答:‘那不是白发,那是情丝。’外公问外婆:‘我脸上是不是多了许多皱纹。’外婆却说:‘对,那就是皱纹……’外公笑骂外婆:‘阿兰,你又调皮了……’”   我猛然一怔,他正过我的身子,凝望着我:“外公这一生只娶了外婆一位妻子,外婆的小名也叫阿兰。”   我猝然僵住,这才是他为何叫我阿兰的原因吗?   他道:“作为帝王,我无法承诺今生只娶你一个女人,但我能够承诺,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   情话,甜蜜的毒药。楚逸最擅长用它来虏获女人的心,达成某种目的……   我很想知道,当我要他性命的那一刻,他还会说得出这样的情话吗?   我蓦地回头,看见顾墨筠站在门口,不知他何时站在那里,看了我们有多久。   楚逸走后,屋里死一样寂静,顾墨筠面色煞白地朝我走来,身上带着冰雪的冷气。   我本能地张了张口想与他解释,可又发现,再如何解释,他也不会原谅我了。   他抽走我头上的发簪,狠狠丢进了火盆里。   火星四溅,烟灰弥漫,我吓得屏住了呼吸。   簪子火烧不熔,片刻我反应过来,连忙用炭钳夹了出来:“这是御赐之物,损坏了会被治罪的。”我抬眼一看,顾墨筠的眸中已是燎原的怒火了。   “那个……雪太大,我就让洛牡丹陪你挑嫁妆了。”我害怕地低下了头,“她有没有去找你?”   砰的一声响,我被顾墨筠按在了镜子上,后脑勺磕得生痛,眼前黑了一下。   他面上是滔天的怒意,眼中是惊涛骇浪,咬字说道:“你对洛牡丹说的话,再亲口对我说一遍。”   我躲闪他的目光,咬了咬牙,回道:“我对她说,我很想嫁给楚逸,你们既然相爱,就不要为我做出让步。施舍的爱情,我不想要,报恩的婚姻,非我所愿!等我嫁了,你们就离开楚国,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人生……”   他眼中戾气翻涌,手上的力气似要将我捏碎,薄唇微白抿成一条线。   “顾明兰,你知不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我哆嗦了一下,如同坠入冰湖之中,全身冷得麻木。   那日父亲对我说,顾墨筠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只是愧疚,只是为了报恩。当年夏国的追兵一直追到了封州,我的亲哥哥却被认做了太子弘晟代他而死,所以顾墨筠欠我亲哥哥一条命,许多年来,他留在顾家是为了代替哥哥尽孝道、尽兄妹情意。我求他娶我,他就算不愿,也不会拒绝。   之后我又问父亲,为何顾墨筠将我当作仇人一般。父亲只好回道,约莫是他当年没有保护好顾墨筠他母亲,导致他母亲惨死,只救回了顾墨筠一个人的命。他只字未提藏宝图的事……   昨日,洛牡丹找我谈话,隐隐约约也是如此表达,她还另外说了一点。   她说,顾墨筠念在我当年救过他一命,他才答应要对我负责,娶我为妻。   的确也是,他一直当我是仇人……一直嫌弃我。   我闭了闭眼睛,忍痛说道:“墨筠,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利用了你。我知道自己最终要嫁的人是楚逸,我害怕被他玩弄,才会向你求助,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份,所有这些人里面,只有你有这个能力救我……其他人没有。”   我狠下心来,迎上他的怒目:“其实,我一直在为自己打算,什么喜欢你,想嫁你,全是编出来的话……全是为了打动你,让你带我逃出楚国。”   我心中揪痛,双手发颤藏在袖中,继续道:“如今我发现错了,楚逸根本不花心风流,他才是我的良人……我嫁给他,不仅能成为中殿,还能保住顾家。”   砰的一声巨响,顾墨筠的拳头捶在了铜镜上,镜子碎了,血液蔓延而下,落在我的嫁衣上,赤红的颜色吞没血迹,这嫁衣,流再多的血,也是看不见的。   “顾明兰,这世上没人能骗我。骗我的人,都得死!”他的声音自地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强自镇定道:“你为了报恩才要娶我!你根本不喜欢我!根本不喜欢我!”我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泪水汹涌而出。   他眸色一狠,猛地拔下我头上另一支簪子,咚的一声,簪子划过耳侧,钉入镜中,簪子从中间断开,一半扎进了他的手掌,血液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他想用簪子钉死我!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顾明兰,你是真蠢!还是在装蠢!”他的眸中有痛色,有怒色,有厉色,有冷意,他捏住我的下巴,咬字道,“我说了要你别信顾文正的话!我不喜欢你,为何要娶你!”   我的眼前模糊成一片,来不及说话,他已俯下身来,咬住了我的唇,盛怒而粗暴的亲吻,牙齿咬破嘴皮,舌头侵占口腔,堵住我的话语,堵住我的呼吸。    第29章 擒   几近狂野的翻搅,下巴被他死死捏着不能移动,未刮的胡楂尖尖刺刺扎着我的脸,强烈无法抵制的攻击性。   血腥弥漫,是他的双手,我的唇,还有心。   “……放开我……”我摇着头力挣。   他手上蛮力一撕,嫁衣被撕开,华美的凤绣图纹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礼服繁缛,一层又一层,他以撕毁的方式剥离了我的身体,速度之快,让我来不及叫第二声。   待我回过神来,已经被摔在了床上,头磕在玉枕上闷闷发蒙,撕毁的嫁衣全都褪去了腰间,上身毫无遮蔽令我震惊。   我面对的是一个被我气疯了失去了理智的男人,而我如同猎物一般在瑟瑟发抖,反而激发了他更强烈的占有。   “你干什么?!”我奋力踢踹,他面上乌云一般阴霾,雷电闪过,眸里墨绿翻滚。   “不要……”我眼里的泪倾泻而出。   他攻势猛烈,滚烫的手如铁爪伸来,抓住我的胳膊,我本能地挥手,啪的一声清脆的响,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他的嘴角流出了血,不知是我口中的血,还是他的血……   死静。   静得没有心跳,没有喘息,空气凝固,心口发痛。   “顾明兰,我等了你一天,你却让洛牡丹过来!我回来找你,你却在他怀里……”他低喝着说,怒意更加澎湃,猛地扣住我的手腕,封住我的穴道,不让我挣扎。   “我让你知道什么是骗我的下场!”他猛地压了下来,一口狠狠咬住了我的脖子,痛!我痛得身子弓起。   这样的顾墨筠,我不是没有见过,就是死前,他浴血倒在我面前时,脸上还带着这种噬人的杀气。   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将这些用在我的身上。   腥血翻腾在喉间,我满脸泪水,心胆如同泡在了苦汁里,红色的嫁衣,粉色的帐帘,繁花的锦被,还有他狰狞可怖的脸全部混淆成黑暗的颜色,看不到一丝光亮……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传来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父亲暴跳如雷道:“顾墨筠!给我出来!快给老子出来!”   顾墨筠微微一惊,眼里的戾气在渐渐消退。   “顾墨筠!你敢伤害我女儿,我杀了你啊!”父亲急得暴喝,几乎要破门而入。   我又羞又慌,要是被父亲撞见我赤身裸体地躺在顾墨筠身下……   我连忙张口想对顾墨筠说话,可是穴道被封,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墨筠清醒了过来,深黑无底的眸子渐渐浮出复杂的情绪—我读不懂的神情。   他不慌不忙地将我抱起来,安慰般地吃掉我唇上的血,声音变为柔缓:“顾明兰……”他轻轻唤我一声,却是没有说出任何愧意的话来,只是道,“你惹了我,就没有退路……知不知道?”   他擦干了我的眼泪,给我穿上了亵衣,将我放进了被子里,盖上棉被……转身离去。   穴道没有解开,顾墨筠没有再回来,我的眼泪流干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噩梦连连,往事翻滚,带着新的记忆,断片似的在梦里浮现,时而是楚逸,时而又变成了顾墨筠。   一块玉佩摔在了地上,碎成两半……   楚逸坐在龙椅上,脸上是狰狞的冷笑:“认得它吗?楚千寂常年戴在身上的玉佩。”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我很久以前送给千寂君的“双飞灵犀玉佩”,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我曾送过他。我心中微惊,摇了摇头。   楚逸冷然大笑,猛地欺近,捏住了我的下巴:“孤算是明白了,行宫失火那次,你为什么拼死要去救那把沉香古琴!那是你们奸情的物证!你送他玉佩,他视为珍宝!他送你古琴,你视如生命!你们背着孤到底做过多少肮脏的事情!孤是天子!你竟敢背叛孤!”他怒得双眼血红,一巴掌打了过来,我被打在地上滚了两圈。   爬起来时,他的模样却变成了顾墨筠,一样的凶残,一样的暴怒,一样的语气:“顾明兰,你敢骗我!我让你生不如死!”铁爪伸了过来,将我摔去了床上,衣服被粗暴地撕去,身体被蹂躏,贯穿,痛……撕裂的痛……   他在我身上动着,脸上怒意未减,片刻,模样却又变成了楚逸,楚逸怒喝道:“你还想帮楚千寂夺权篡位?还想帮他杀了孤?”他双眉扬起,笑容可怖。“孤让你亲眼看看,他如何死在孤的手上!孤要贬你为庶人,尝尽人生苦楚!孤要你明白,背叛孤是什么下场!”   轰隆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如长剑插入大地心腹,瓢泼大雨哗哗落下……   梦混混沌沌,翻了一幕。   千寂君身着囚衣跪在大殿前方,身上数不尽多少道的鞭伤,雨水渗入伤口里,带着血液流满一地,如玉的容颜不堪严刑拷打变得憔悴颓然、惨白无血……   楚逸淋着暴雨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剑握在他的手上,发着冷森的寒光。   “殿下不要!他是你亲哥哥!亲哥哥啊!”我死抱住楚逸的腿,求他不要杀了千寂君……   身后,李玉蓉冷冷一笑:“楚千寂阴谋造反的时候,可有想过殿下是他的亲弟弟?”她悠悠然走到楚逸身边,落井下石道,“顾明兰如此护着他,莫不是真如传言那般,他俩暗通款曲,旧情未了,心心相惜。”   楚逸眸色一狠,扼住我的脖子将我扔下了玉阶,我一路翻滚,天地倒置,滚在了千寂君身前……   “娘娘!”千寂君一声惊呼,想来扶我,但是双腿已站不起来,扑通又瘫在了地上。   绝望,如雨,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殿下不要……”我爬着去抱楚逸的腿,额头上的血混着雨水流进眼里,视线模糊,“殿下杀了他,会背负弑兄不义的骂名!殿下放他一条生路,求求殿下……”我慌张失措地挡在千寂君面前,却是给他送上了一道催命符。   楚逸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拉开,猛然一剑刺下,雷声轰鸣,我的眼前血雾一片……   “不要!”   痛……   钻心地痛……   上一世,千寂君就这样被楚逸杀死了,他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我不得而知,但他最后是被我害死的,我还欠了他一条命。   猛然惊醒,已是早晨,床单换成了新的,窗外的雪很厚,下了一整晚,明亮得格外刺眼,嘎吱嘎吱细碎的声响,是树枝被雪压折了。   都是梦吗?   “小姐别再伤心难过了,少爷担心了你一晚,守在房外一夜没睡。”桃红眼睛湿湿的,边准备洗脸水边说道,“桃红觉得,世子殿下一定会好好待小姐的,小姐别发脾气伤害自己了,少爷的手全被小姐弄伤,还有嫁衣也全毁了,少爷他……”   “顾墨筠人呢?”我冷冷打断她,他竟然说我毁了嫁衣,弄伤了他?   “哦,一早宫中来消息,穆宗重病昏厥,婚期可能有变,少爷和老爷急忙出去了,不知去哪儿了……”   穆宗重病?我惊得想坐起,算算日子,穆宗会在腊月驾崩,这时重病的话,要不婚期延长,要不就会……   手腕上露出一点樱红,我连忙遮住,问道:“昨晚父亲怎么来了?”   “小姐气糊涂了?昨晚小姐大发脾气打了少爷,老爷担心少爷会还手伤害小姐,于是才过来的,少爷拿着撕毁的床单和嫁衣出来,说他封了你的穴道,你安静地睡过去了……”   我心口松了松:“父亲和顾墨筠说了什么?”   桃红摇了摇头:“老爷十分生气,差点打了少爷……不过,后来也没什么事了。”   我闭了闭眼睛,酸楚和伤痛涌上心头,昨晚我们俩的情绪都太激动,我不该激怒他,可他也不应该那样对我……   “小姐,小姐!”玉翠突然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宫里的礼官过来说,婚期提前了,明天小姐就要出嫁了!”   我惊得爬起,时间提前了一天,千寂君、谢家军、顾党、绯绝、洛牡丹……所有人的计划都要往前提一天!难道这是楚逸故意使的计?   我连忙下了床:“快替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可是外面还在下雪,小姐的身子……”   “必须去!”   有些事,当及早处理,以防万一。   ***   我带上药去到醉花楼看望李玉蓉,她背上的伤很严重,至今还下不了床,大夫说,就算治愈,她的脊椎受损,走路也会一瘸一拐。   我命绯绝在李玉蓉的饮食里下了药,如今李玉蓉那张娇艳动人的脸上长满了发脓发臭的包。   满屋的苦药味,因为病痛的折磨,李玉蓉丰满的身材消瘦成了竹竿,蓬乱的头发披散,丹凤眼黯然无光。   毁了容,失去楚逸宠爱的她如此不堪一击,要她的命,简直如同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我端了汤药过来喂她,告诉她我明天就要嫁给楚逸了,腹中还有了他的孩子,她气得全身发抖,奋力打掉了碗,眼神凌厉摄人:“你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世子!他原本说不愿娶你!不喜欢你的!”   我不由得笑道:“他见过我后,非我不娶了。这还得感谢师姐撮合我们相见,我跟他提师姐重伤要不要来看望,他却说你身份低贱……”   “不可能!”李玉蓉瞪大了眼睛,如被重击,“我救过他一命!他说要许我一世安好,永不离弃!”   原来如此……你们相爱始于救命之恩。   而我却是楚逸政敌的女儿,楚逸给你护佑和招抚,对我却是防范和戒备……   我又命人盛了碗汤药过来,静静地说着:“你救过世子,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吃了这药,你就不会落得和师父一样半身不遂……”我扯了扯冷笑,“妓女若是不能用身体伺候客人,活在这世上会很痛苦的。”   李玉蓉气得眼中喷血:“顾明兰,你别得意太久,世子娶你只是为了稳固政局,他根本不喜欢你!”   我淡然:“稳固政局也好,真心欢喜也罢,这些与你无关,你只要吃了这碗药……”我舀了舀黑黢黢的药汁,挑了挑眉,“有人告诉你,师父是被谁弄死的吗?”   她身子一震,表情僵住,而后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是你?竟然是你!你好狠毒!师父根本没有告诉别人你学过舞蹈!”   我冷然:“她是没有告诉别人,因为告诉别人的那个人——是我。”   我放话出去自毁名节,想要楚逸迫于压力不能娶我,可是没有想到,楚逸会力排众议,坚决要娶,而且还杀了银月……   李玉蓉有些不敢置信:“师父悉心教你舞蹈,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如此残忍,将她活活烙死!”   无冤无仇吗?   今生,的确没有多大的仇。   可是上辈子,你们对我所行恶事,令人发指!   我端坐中殿凤椅的时候,李玉蓉尚是打扫宫女。是我重用了她,将她送给了楚逸,又将她提拔上来,从才人到美人,从淑媛到嫔位,最后,她有了中殿的荣耀,我有了庶人的下场……   我还记得,她恭敬知礼的样子,亲手给我做衣裳、做糕点;   我染上天花,她在一旁废寝忘食地照料;   我久久不孕,她为我去神坛绝食祈祷;   她说,我快乐她便也快乐,我的荣辱也是她的荣辱……   是我太天真,是她太能演。她和楚逸的演技不分轩轾,不相上下。狼狈为奸、天造地设!   她怪我争了她的宠,逼死了她母亲,害死了她孩子,她要让我身边的至亲一个一个死去。   她亲手杀死了桃红,亲口告诉我父亲死在狱中,下药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害死了玉翠,最后,在我脸上划下一道道血口……   顾墨筠为何在城楼之下会变得那么冲动,因为他再次看见我时,我已面目全非,脸上是一块块刀疤,他失控、他暴怒。   李玉蓉,为什么我要取你们的性命,因为你们不配享受这一生!   我冷笑道:“你明知我和世子有婚约,却还设计请我来观看你们云雨欢好。你这样工于心计,阴险狡诈,今日我若不取你性命,他日你必定会设计再害我!”我将汤药递了过去,阴森道,“不想死得如师父那般惨烈,你就乖乖自己喝了。”   她吓得猛地坐起,面色一瞬间狰狞可怖:“你敢要我的命?”她狂扑过来掐我,玉翠吓得赶忙来拉她,一阵慌乱,我的头磕在了床沿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打鸡血一样码啊~~~ 第30章 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在此忏悔:阿兰被我虐惨了,哥哥闷到一定程度了。 然后现在,走甜宠路线。 阿兰高姿态让哥哥倒追。 复仇计划,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哦~~~   “小姐!”玉翠一声大叫,正时门被推开,是楚逸。   李玉蓉面上大喜,奋力爬起踉跄地扑进他怀里:“逸哥哥,你终于来了,终于来看我了!”她血红的凤眸湿润,极尽委屈道,“顾明兰要杀我,她要杀我!”   我捂着流血的额头坐在地上看着楚逸,他来得倒正是时候……   楚逸看见李玉蓉面目全非的脸,眸色一变,猛地推开了她,然后过来扶我。   玉翠在一旁说道:“殿下,小姐好心来看芙蓉,芙蓉竟掀翻小姐的药,要杀小姐!”   李玉蓉尖着嗓子反驳:“不是!那不是药!是毒药!逸哥哥,她要毒死我!”   “呸!这是小姐吩咐奴婢熬的治疗刀疤的良药!”玉翠蘸了碗里剩下的一点自己尝了,继续对楚逸道,“小姐好心喂她药,她听说小姐得了殿下的宠幸,暴起就要掐死小姐。”   “不是的!不是的!”李玉蓉眸中震惊,没有想到刚才的药不是毒药,对我咬牙切齿,“顾明兰你真阴险!”然后又对楚逸哭道,“顾明兰用烙铁活活烧死了师父,刚才威胁我说若我不乖乖就死,就和师父一样的下场!”   楚逸微微一怔,表情沉了沉,森然回道:“若不是念在你救过本王一命,本王早将你和银月一并用烙铁烧死了。”   李玉蓉大惊失色,如遭雷劈,眼里是惊惧、悲愤、痛心、绝望,不过须臾,整个人失了力气瘫在了地上。   我心中掠过一丝解恨的快意,心想被心爱的人如此对待,滋味一定很不错。   我低声说道:“殿下不要怪她,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她对殿下情意深重,我却后来居上,占了她的世子嫔之位……”   “世子嫔之位?”楚逸猛地挑眉,眼神狠厉地盯向李玉蓉,“你还有这样的野心?想做世子嫔?”   一个妓女想做世子嫔,无疑是僭越之罪、自寻死路。   李玉蓉慌张失措道:“不是的,殿下不要相信她,她在污蔑我,她在陷害我!”   楚逸看了眼我额上的伤,再看了眼李玉蓉抽搐的脓疮,眼里难掩嫌恶之色:“本王留你一命,你却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觊觎世子嫔之位!”他冷喝一声,“来人,将她拖出去,杀了。”   我面上一惊,这么轻易,这么简单,就杀了?   多年以来,我有个梦,梦见楚逸为了我处死了李玉蓉,李玉蓉声嘶力竭、哭天抢地、面上悲怆地求着饶命……   我不由得双肩一垮,一口浊气呼了出来。   多么解恨,让她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上,应该是这世间最美妙的滋味。   李玉蓉哭喊着,垂死挣扎着:“殿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啊!”她惊恐悲恸的脸扭曲得可怖至极,泪水滚滚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流在脓疮上。   “殿下,你不能杀我!我有了你的孩子!我腹中有你的孩子!”   猛然一声惊雷,我大脑轰鸣,所有的情绪又倒了回去……   她怀了他的孩子!   雪又下了一整天,不知要何时才能停,晚上刮起了大风,凛冽呼啸,如千军万马、鬼哭狼嚎。贴满一屋的大红喜字和红色绸缎,过分的红,如同心口积郁了一块血……   桃红湿着眼睛进来道:“小姐快让少爷进来吧,少爷纹丝不动地站在风雪里一个多时辰了,刚才陪少爷一块儿站着的小厮冻晕了过去,再这么站下去,少爷他也会……少爷冻得嘴唇青紫,脸色苍白,身上的雪快将他堆成了雪人……”桃红声音凝噎,眼里满上了泪,“少爷哪里惹小姐不开心了,小姐不原谅他,他会一直站到天亮的,明早还要送小姐上花轿呢。”   外面风大雪急,屋里的两盆炭火驱逐不了逼人的骤冷,额外又加了两盆炭,炭火扭曲着空气,噼里啪啦爆出响声。   我闭了闭眼,说道:“叫他进来吧。”   顾墨筠进来的同时,一大箱一大箱的礼品送进了屋里,原本就不宽敞的闺房,全被箱子堆满,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顾墨筠脸色白得有些可怕,嘴唇的确是紫了,眉宇蒙着化散不开的黯然,仅仅一天的时候,他似乎消瘦了很多,下巴变尖,唇边有些青色的胡楂,不似他平日超尘若谪仙的模样。   他伸手想来拉我,我本能地一巴掌打了过去,他竟然没有躲,他的手好冰,我如同打在了一块冰石上,手掌又冷又麻。   他继续伸手来拉我,神色没有多大起伏。我往后退,扬起手掌还想打他,他看着我,眸中幽暗,没有丝毫躲闪,是让我打的意思。   我巴掌僵了下,他猛然将我拉了过去制在了怀里,冰冷的胸膛,如同冻在千尺冰潭里的尸体,我冷得哆嗦了一下。   屋外呜咽的风声听不见了,有力的心跳在敲着我的耳膜,沙哑的声音慢慢地说道:“明兰,昨天我想带你挑选嫁妆,你却不来……”他静静地说,吐出的呼吸也是冰冷的。   “在夏国,嫁妆需要新郎陪着新娘一起挑选……这样,新郎就知道他的妻子喜欢什么,以后要怎么讨她的欢心。”   我心中一颤,他的手抚上了我的鬓角,冰凉的指尖勾勒我的脸颊,如冰水划过:“我要娶的人是你,你为何不来选嫁妆?”   他何曾如此温柔,只消这样一句话,我就快要溃不成军。   他幽暗迷人的眸子凝着我,然后看向满屋喜庆火红的礼品箱奁:“这些是我的聘礼,这些是我给你挑的嫁妆,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诺过我,就不能反悔。”他顿了一下,十分认真道,“嫁给我。”   简单的三个字,击散了仇怨,横跨了两世,等碎了我的心……   我哪里拒绝得了他,可是嫁给他,会有什么结果?   他见我不说话,捧上我的脸,冰冷的唇落在我额上:“明兰,不许再推开我……我对你没有这样的耐心。”   眼泪滚滚溢了出来,他的唇顺着我的鼻翼吻了下来,吻住我的唇瓣,冰冰凉,干燥没有湿度,他抬起眸,眼睛里闪动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情意:“昨晚若非你胡言乱语说了那些绝情的话,我又怎会愤怒到想要伤害你……”   我含着泪摇了摇头,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处理问题。   关心则乱,上心则患,我们都是爱情的奴隶,恋爱的傻子,明明不舍,却要分离。   他将我抱了起来,放在了垒得高高的红漆紫檀木箱上,他的大手伸进我的衣襟,看着被他咬过的伤疤,眸中闪着怜色和歉意,他开始解我的衣服。   “做、做什么!”我羞得慌乱,抓住了他的手,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   他眸色平静如水,一脸诚恳道:“让我看看伤口……”   我羞得往后缩:“不、不要。”   他顿了一下,拉住了我,眸色变得异常温柔:“明兰,听话,让我看看……”语气软得能将人溺死。   我心口一跳,呆了一呆,他的魔爪已伸进了衣服里……   “不、不行……明天我要嫁人了……不能……”我瞪眼拒绝他,可是衣服已被他褪去了一件。   他墨瞳沉了沉:“明天你还想嫁给他?”   我吓得缩脖子,不敢再提此事。   他剑眉入鬓,语气恢复成冷然:“你是我的人,谁都不能嫁,明天跟我走。”他手指一勾又一件衣服褪了下去,裤带轻轻一拉,解开了。   “走、走开。”我羞得面红耳赤,身子往后退,屁股一滑,差点摔下了箱子,他一把捞住我,道:“听话。我只看下伤口……”他按住了我,将我固定在箱子上,卸下了最后一件。   屋内炭火暖和,但凉意还是流遍了全身,白皙的肌肤和青红发紫的伤口全都呈现在顾墨筠眼中。   我羞得眼泪快流了出来,整个人有些不好了。   我慌乱道:“明天我要出嫁……明天怎么跟你走……顾家全指着我了……”   明天,父亲不会让我跟他走,明天洛牡丹也会提前带他走。   他眸色微沉,过来吻我的唇:“听我的话,明天我带你离开。”   我泪眼蒙眬,很想和他一起离开,可是父亲怎么办?顾家怎么办?未来的他若是被我拖累了怎么办?我欠了千寂君一条命,我要帮助他策反。谢婉替他背了黑锅,我要救她出来。还有楚逸和李玉蓉,不杀了他们,我难解心头之恨。   “你如何带我走?楚逸突然提前婚期,一定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等着有人自投罗网,你不能冒这个险。”   他没有回我,从袖中拿出了药膏,要给我涂伤口。一点一点,顺着我的脖颈,一串串往下,那些被他咬过,被他掐青的地方,轻柔地涂抹……   我羞得闭上了眼睛,内心里无法抗拒这样温柔的他,我喘着粗气说道:“你、你不可能救得走我,外面已是重兵防守,迎亲送嫁的队伍里也一定藏了许多亲兵,稍有动静,就会被杀的……额……”他竟然又点了些药膏去了腿上,我一个哆嗦夹住了他。   “不要……出去……”我羞得无地自容,他竟然笑了一下,俊颜生魅,脸色已恢复了健康的白,唇也有了些血色。   “你不松开,我怎么拿出去……”他说得极是暧昧,我羞得脸上滚烫了。   膏药开始作用的肌肤上,疼痛没有了,却是很舒服,他的指尖滚烫如同点火一般,我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他,想要在他身上寻找凉意……   他平静地说道:“明兰,你自己说,所有人里面,只有我能救你,那就是只有我能救你。”他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暗色,过来咬住我的耳朵。   我连忙捂住了嘴,不敢再发出声音。   “还痛吗?”他在我耳边问着,沉沉的声线磁性诱惑。   我咬着唇摇着头,眼睛半合了起来,脸颊已如海棠花般红晕。   他轻柔地抚摸,亲吻:“告诉我。”   “痛,痛!”我眼里水汪汪,哈出的呼吸在空中幻作了水色,眼神有些迷离了。   他托起我,将我放在箱子上,舌头在我唇中尝着甜味,说着:“明兰,你看着你长大,我不会许你去别人那里,你也只能是我的人,知不知道?”他眸色醉人,挑动撩拨着我,令我混混沌沌应不上他的话……   “你告诉我,你和洛牡丹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推拒着他。   他微微一僵:“你知道我是谁。”他沉沉地说着。   我大口喘气,蜷在他怀里:“嗯,你、你是太……子弘晟……”   他接着道:“洛牡丹是夏国国师,我的小姨妈,以后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进去。”   什么?小姨妈!!!我……无语。    第31章 兄长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暖意融融,淡淡的熏香醉人心甜,顾墨筠将我弄得失了力气却又忍住了没有要我,他也明白今晚不是要我的时候,药干了后,他又十分淡然地给我穿上衣服,一件一件,温热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肌肤,让我沉醉在这一刻的温柔里。   他看着我羞赧的模样,薄唇微微勾了勾:“还生我的气吗?”   我重重点头:“生气!”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正好,我也生你的气。”   他将我抱了起来,然后打开他送给我的嫁妆礼盒,映入眼帘的是竟是一大堆簪子……只有簪子!玉的、金的、银的、珍珠的、玛瑙的、象牙的、犀角的、水晶的,花样繁多,做工精致,应有尽有!   我瞠目结舌:“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他幽幽道:“这么多簪子够了吗?”   我脸一红,感动得稀里哗啦:“只要是你送的,一支簪子也够……”   他冷哼了一声,眸中却没有愠色:“以后别再戴其他人送的簪子。”   “嗯。”我乖乖地应着,心里跟吃了蜜糖一般甜蜜。   再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顾墨筠没收我的所有东西,从我记事起,五岁、六岁、七岁、八岁……一件件,一样样,都是从我这里抢走,我怎么偷也没偷回来的“宝贝”东西……有弹弓、骰子、禁书、布娃娃,还有那只可怜的蝈蝈竟然被他冻在松石里保存了这么多年。   我羞得无地自容,以前的确太淘气了,哪里像个女儿家。我咦道:“那套典藏版春宫图我记得没有拆封的呀,怎么拆封了?”   顾墨筠眼角一抽:“你记错了。”   “不会呀,我没拆封的!”我抬眼一看,顾墨筠白皙的俊颜红了。   一箱一箱看了过去,都是我平日里提过,他当场没有应允的东西。   生在富贵中,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特别喜欢什么东西。可是看过顾墨筠给我准备的嫁妆,我才发现,他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他给我准备的嫁妆,样样都是我喜欢的,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抽一抽又哭了起来……   他将我惹哭后,十分得意地去喝茶水去了,我还抚摸着一件件嫁妆,说道:“你这么喜欢人家,干吗不早点对人家说,害得人家胡思乱想,担惊受怕,你怎么这么磨人呢?”我又哭又笑,然后又道,“以后你不许再折磨我了,喜欢我就是喜欢我,不许不承认,不许再闹别扭,不许……”   扑通一声,我转头一看,顾墨筠倒在了地上……   “额……”   “桃红!桃红!”我朝门外大叫,桃红推门进来,看见顾墨筠昏倒在地上,惊得花容失色:“少爷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探着顾墨筠的脉搏,怒道:“这泡茶的水谁送来的!”   “回、回小姐,是老爷……”   我心中一沉:“快去叫大夫来。”   “不用了。”父亲冷然一声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心中一虚,他吩咐身后的人道,“抬少爷回房间休息,就说是着了风寒,病了。”   我羞恼不已,父亲早料到顾墨筠会带我走吧,所以在我的茶里下了迷药,刚才顾墨筠才喝了一口就晕倒了。   “等一下。”我叫住众人,跑去屋里拿了件锦袍盖在顾墨筠身上,说道,“谁都别留在他院子里伺候着,让他一个人好好睡。”   若我猜得没错,洛牡丹应该在他院中等着他。   父亲瞧了瞧满屋的聘礼嫁妆,冷不防笑道:“这贼小子真是出息,拿着藏宝图的钱勾引我的女儿!”   我:“……”   昨日父亲终于对我说了藏宝图的事,父亲一早就将藏宝图还给了顾墨筠,顾家没欠顾墨筠什么东西。   父亲瞧了瞧满面潮红的我,咬牙切齿,终是没骂出什么话来,叹气道:“明天按计划行事,不要因为顾墨筠分了心……”他又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几分,“我会派人保护好你,不要害怕。”   明天是一场苦战。   无数人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   桃红问道:“小姐,这些箱子要抬出去吗?”   我回头看着嫁妆。   “都放在这里。”我将箱子一一合上,又小心翼翼地用红色织锦盖好,“这些不是明天的东西……”如果明天举事成功,我再回来取走这些,再去夏国找顾墨筠。   已是子时,我问道:“玉翠那边准备得怎样了?”   桃红点头:“小姐放心,一切准备妥当了,绯绝过来了,让他现在进来吗?”   我点了点头。   一人端着新的嫁衣徐徐走了进来,面貌与玉翠一模一样,但是身材偏魁梧,而且走路的姿态……有点太爷们了。   “顾小姐,你要的衣服做好了。”他对我讪讪地笑,此人是绯绝。   他将衣服放在了案上,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伸手就要喝顾墨筠刚喝过的那杯茶。   我打掉他的手:“里面下了药。”   “啧啧。”他摇了摇头,“顾丞相真老辣,竟然给自己的儿子下药。”   我苦笑了一下,重新给他倒了杯水,问道:“你照我说的做了吗?”   他嘿嘿点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放话出去了,不过时间太仓促,能赶回来的人预计没那么多。”   “有人就行。”我沉吟了一会儿,“你确定他们会出手?”   他用扇子掩嘴笑道:“万两黄金,拼了命也要抢的!”   我疑惑道:“如果明天有动乱呢?”   “小姐天真,杀手才不管动乱呢,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然后把这些嫁祸给别人……”   我心中一落,绯绝跟我说杀手之中已经有人怀疑顾墨筠就是太子弘晟,我想着不如将此事坐实了,引所有人过来搅局,然后再……   我说道:“我再给你个任务,你明天易容成顾墨筠。”   “不要吧!”他吓了一大跳,“你让我放话出去顾少爷就是胸口有胎记的人,结果却让我假扮顾少爷!我会成为众矢之的,死翘翘的啊!”   我干干一笑:“那你到时候把衣服一扒,没有胎记,不就结了。”   “不行!万一我还没来得及扒衣服,他们就出手了,怎么办?”   我淡淡一笑:“所以,这一单做成了,我给你黄金万两!”   绯绝:“……”   无论是楚国还是夏国,少女出嫁都要备上一个“女儿箱”,箱子里装着她自己缝制的衣裙,有给夫君做的长袍,有给未来孩子准备的兜肚,还有自己的大花裙……这些衣裙凝聚了自己数载心血,承载了自己对婚姻的美好梦想。   然而,我的“女儿箱”中没有一件是自己做的衣服,都是玉翠平日里帮我绣的衣服花样,唯一一件我自打学会女红后,一针一线绣出的锦袍,此时盖去了顾墨筠身上……   顾墨筠的计划是让玉翠代替我出嫁,一部分暗卫护送我和他离开楚国,余下小部分保护玉翠和父亲直到千寂君和谢家军发动政变。可是这个计划的前提是,楚逸不会发现新娘已被替换,否则,在政变还没发动之前,顾家就会被冠上逃婚欺君的罪名。   顾墨筠并不了解楚逸的个性,楚逸骨子里是一位离经叛道、狂妄自大的人,宫中的繁文缛节和礼仪风俗根本束缚不了他,按照规定,成亲当天,他要到洞房之时才能看到我的容貌,可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提前一天成亲,他就会确定娶的人是我,而非他人。他还用我做人质,防止顾党和千寂君有所行动。   天很快亮了,雪也停了,我穿好特制的嫁衣坐到镜前梳妆,楚逸突然破门而入,他身后跟着的老宫人惶恐地说着提前见新娘不合规矩。   他置若罔闻,越过一群宫人和侍婢径直走来我身后,通过镜子看到我的脸,他的情绪明显安定了下来,而后,熠熠桃花眸中闪动出灼灼的亮光……   凤冠霞帔,淡妆浓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都说新娘是最美的,因为这是她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时刻。   我红着脸嗔道:“殿下来得这么早,臣妾还没上妆呢。”   他呆了一下,明媚地笑了,一身赤色纹龙婚服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神采奕奕。   “本王夜不能寐,想早点见到你,等会儿让本王给你盖盖头,好不好?”   我嫣然羞笑,心中想着,他夜不能寐定是担心今天会有大乱吧,他要看着我上花轿,不想我中途逃跑。   他瞧了瞧妆台上华光璀璨的凤冠首饰,指尖突然落在了“粉融香雪露华簪”上:“这簪子……”   我心中一动,这簪子是我和楚逸上一世的“定情之物”。我道:“这是中殿娘娘赏给臣妾的。”   他眸中闪了闪,若有所思地拿过簪子插在了我的发上,然后沉吟道:“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这簪子配阿兰最美不过了……”   我微微一惊。   此簪源于一首诗:   玉碗冰寒滴露华,   粉融香雪透轻纱。   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   酒红初上脸边霞。   一场春梦日西斜。   形容昼梦方醒,虚幻一场。   看着镜中的人儿,我和楚逸皆沉默不语了。   桃红点了胭脂准备往我唇上抹,楚逸回过神来,拿了胭脂,道:“本王来。”   他端着我的脸细细瞧了瞧,选了桃色的胭脂点在手指上,然后轻轻抹在我的唇瓣上,胭脂里混了他最喜欢的蜜香,莹莹润润,闻起来格外诱人。   我见他点着点着不动了,瞅了下镜子看着唇上的颜色:“怎么?不好看吗?”   他忽地勾过我的下巴,俯身下来舔上了胭脂,呢喃道:“给我尝尝……”   楚逸喜欢吃蜜香味的桃色胭脂,屡试不爽。   他将我唇上的胭脂吃尽了,才放过了我,让我继续上妆。   旭日缓缓东升,大半边天空染成暗红的颜色,这样极端的暗红,没有绚烂,没有华丽,像是泼在天空的一摊暗血……   我心中尤为紧张,看着绯绝扮作顾墨筠的模样站在院中等我,徐徐地向他走去。   我请绯绝假扮顾墨筠,一为保顾墨筠安危,助他全身而退。二就是能让顾家免去叛国的罪名。我清楚地记得,当年楚逸定父亲的罪状里就有一条是“叛国”,我一直没想明白叛国和谋反是不是一回事,如今想来,叛国是指父亲收养了别国的太子。   满堂满院的红色绽放在绯绝周围,蟠龙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华丽夺目。   他看到我时,眼睛也是一亮,凤眸流光溢彩:“妹妹啊,你真美!”   顾墨筠从不叫我妹妹,也从不夸我漂亮。我的眼睛湿了湿,感动得要哭了……   绯绝和楚逸聊了几句,他故意将声音压得沙哑了一点,说是昨晚着了风寒,楚逸没有察出异样,将我交给了他,盖上了盖头。   新娘出嫁,要由亲兄弟牵上花轿,绯绝牵着我的小手,毫无职业操守地揉捏我的手指:“妹妹这手有点糙了,回头哥哥给你拿个保养的秘方,把手养好点。”   我无语,低头看着盖头下一小方红毯,瞧见绯绝的锦袍有点松垮,再一细看,他压根儿没系腰带。   他谄笑,小声道:“别介,这样穿着,到时候扒衣服方便!”   我:“……”   红毯一直延伸出了府门,十里红妆,鞭炮礼乐,喜庆洋溢。   世子大婚与国婚无异,街道两旁围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鼎沸喧嚣,人群里面隐藏了许多顾党家将、千寂君暗卫,还有杀手,城门外有八千谢家精锐将士待命,百里外的军营有五万大军蓄势待发。而道路中间看不到头的迎亲队伍里,藏着无数楚逸的护卫和死士……   这将是一场恶战,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第32章 擒   我手心汩汩而出的冷汗被绯绝用衣袖擦尽,他将我送上花轿的同时送了我四个字:“小姐保重。”   保重,大家都要保重。   礼乐声再次响起,花轿起,队伍缓缓前行,按照计划,再过一刻钟花轿会到达策反的地点,我在轿中迅速脱换嫁衣,改变装束。   嫁衣是玉翠特意设计的,看似繁复,实则轻简,有两面,反过来穿就是侍婢的礼服。我拆掉头上的凤冠,以最快的速度绾上侍婢的发髻,然后插上顾墨筠送我的发簪,最后,脸上戴上绯绝事先给我准备好的人皮面具……   一切准备就绪,待到一声尖锐的口哨响起,我迅速拿出藏在衣服里的烟雾弹抛向轿外,烟雾四起,众人惊慌失措,惊叫连连,花轿剧烈摇晃了几下落在了地上……   “有刺客!”护卫大叫一声,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小姐!小姐!”玉翠带着一群人惊叫着冲进轿子,混乱之中,我和他们一起退了出去,轿子里换了另一人坐着,烟雾弥漫,危机四伏,花轿及其周围一丈地都被烟雾笼罩看不清事物,刀剑之声响在四周。   有人拦住楚逸道:“殿下小心有诈!”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将新娘救出了花轿,因为情况紧急,他并没发现新娘的嫁衣只是松垮地披在身上,而且盖头被夹在了发髻上,再如何摇晃也不会掉下来……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街道两边的百姓哭喊尖叫四处逃散,人喊马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原本喜庆祥和之景陡然变成了杀戮血腥的战场。   玉翠和桃红一人带着一群侍婢分开逃跑,我跟在玉翠这边,被她们护在正中间。   此时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楚逸和新娘身上,没有人知道,新娘已被更换,所以我很安全,只要跟着乱窜的人群跑出去,就能顺利逃过此劫。   我回眸看去,所有起事的人都在手腕上系一条黄丝带,此外就是冲着百万黄金而来要活捉绯绝的蒙面杀手。   绯绝敞着衣服引了一大波蒙面杀手在混乱中流窜,到后来,他干脆把上衣脱了,露出白嫩嫩的肌肤,然后狂跑到楚逸的护卫里头求保护。   他一大老爷们大冬天的赤着上身抱着一位魁梧的御林军嗷嗷大叫,让人看了,真觉得喜感,顾墨筠的形象也彻底被他毁了……   不过多时,楚逸和新娘被百来名护驾亲兵护在了中心地带,周围空出一大片地方,四周还在厮杀,胜败尚未分明。   突然间,高空传来几声响亮的鞭啸,紧接着,黑压压一群蒙面人从阁楼后面飞了出来,踩过一片屋瓦,齐刷刷向中心地带飞去。   我心脏一紧,这是哪儿来的人!   蒙面人个个武功高强,所向披靡,如一把把带毒的利剑,毫不停留地刺向楚逸的护驾亲兵,不出一刻,中心地带的防护圈被击破,御林军溃散成沙,只能留出十来人保护楚逸。   我心口一松,看来是我们的人,只是……为何千寂君不告诉我还有这样一支精锐部队!   又是一声鞭啸激荡,紧接着,高楼后面又飞出了一波蒙面人,与此同时,一位手持金鞭英气逼人的男子出现在楼顶,他的金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轨迹,带起三声刺耳的利啸,下方的蒙面人迅速变幻阵形,开出一条直通中心地带的血路……   我猛然大惊,这位用鞭声指挥作战的男子,虽然蒙着面,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双入鬓上斜的剑眉、深邃冷傲的黑眸、那身我为他缝制的锦袍——上面绣有龙凤、如意、吉祥、富贵、平安,还有我们的兰花和竹子……   顾墨筠!竟然是顾墨筠!   不可能,他明明喝下了迷药!   可是我忘了一件事情,上回我给他下迷药,他第二天早上就醒了过来。所以说……不是庸医的迷药不给力,而是顾墨筠本身对迷药有抗体!   我如遭雷击,不知何为。   我想飞奔过去阻止他,我想大叫告诉他那个新娘不是我!不要过去!   可是人太多,场面太乱,声音太杂,他根本看不到我,我也根本去不了他那边。   有一刻,我像是回到了死前,我在城楼上,他在城楼下,隔着刀光剑影,林立士兵,杀戮血腥,这么近的距离,却是遥不可及。   他听不见我说话,只能看见我面目全非、泪水横流的样子。我哭喊着叫他不要上来,声音却被风带走,被呐喊淹没,被楚逸的狞笑打断。   他情切,所以才会孤注一掷。   我猛然想起了千寂君的嘱托,我若安全,就发信号。   我大声朝玉翠喊了一声,玉翠会意,打开袖中的信号弹,砰的一声大响,华光冲上天空,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陡地一片死寂,然后两边楼房的窗户砰砰砰打开,须臾之间,无数箭支射向中心地带……   “护驾!”亲兵护卫惊叫着折转回去保护楚逸,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有支长箭刺进了新娘的胸口……   “阿兰!”   “妹妹!”   两个男人撕心裂肺地惊呼,一个是楚逸,一个却是——绯绝。   喂,你演得有点过了……   新娘瘫了下去,血流在火红的嫁衣上,这嫁衣,流再多的血,也是看不出来的。   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呼吸蓄在肺中,我看到楚逸眼中有绞痛划过……如果说,他之前对我所做的全是虚情假意,那么这一瞬间所流露出来的神情,说明我真的进到他心里去了。   可是当他拿掉新娘的头盖,看到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瞬间,他的绞痛化作了滔天愤怒,血红的双眼蓦地抬起,如地狱魔鬼一般在人群里寻着我的身影。   楚逸,今日若你不死,未来这种被欺骗、被背叛的噬心之恨将煎熬着你,直到你再见到我。   李玉蓉,我已对你仁至义尽,让你最后死在楚逸的怀中,穿着我的嫁衣,成全你世子嫔的梦……   看着李玉蓉咽下最后一口气,我胸中积压了多年的怨怒和愤恨一瞬间释放了出来,眼前晃了一晃,头竟然晕了一下。   那边,顾墨筠僵住了,眸中的颜色太深,我辨不出他的神情,不过他没有立刻飞去中心地带,我的心松了一下。   千寂君以最快的速度找了过来,他手中持着把墨色的宝剑,剑上的血迹还在往下滴,一袭藏青色的长袍,眉飘偃月,目如朗星,整个人英气勃发,气度凛然。   我心中一落,大家都没事,很好。   我正想与他打招呼,突然胃部猛然一揪,似被利器刺穿了一般,疼痛汹涌而上,腥甜翻涌至喉间……   我全身镇住,恐惧席卷而来,看向场中,楚逸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面色惨白,他中毒了,我的桃色胭脂里有毒,他吃了胭脂,中毒了,可是……   我的腹部一搅,强压在喉中的腥血狂涌而上,跟着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明兰!”   “小姐!”   几声惊呼,声音缥缥缈缈,似从天上飘来,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有人来护我,有人来抓我,有人来杀我,画面开始变慢、定格、旋转、变灰……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吃了解药……   我的耳里嗡嗡作响,前方一片模糊。千寂君向我奔来,面上是惊惧和痛色,就在他要抱住我的瞬间,金色的鞭子带起凛冽的杀气啪的一声抽在了我和他之间……   顾墨筠一道黑影踩过众人疾飞而来,鞭子在空中画出一道金色的弧度,嗖嗖嗖,如灵蛇一般缠上了我的腰将我轻轻一提,我如轻柔的柳絮飞了起来,飞在空中。白雪、腥血、喜红、人群混搅在我视线里,然后我闭了闭眼,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的心跳,有我熟悉的味道……   “明兰!说话!”顾墨筠的声音剧烈发颤,应该是害怕极了。   我张开嘴,黑血溢出了嘴角,若有似无地一声轻唤:“墨筠……”   我强笑了一下,腹部一阵绞痛,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   神智在彷徨,知觉变得一段一段……   身子不断地颠簸,急速的风刮过脸颊,顾墨筠的心跳越来越强,越来越快,好冷,我往他怀里缩了缩,感觉自己快要冻死了。   “明兰,你不能死!你给我活着!”顾墨筠低沉的声音偶尔飘进耳中,有时是愤怒,有时是悲痛,有时是惧怕,声线没有一刻是平稳的。   为什么解药没用,有人偷换了解药?还是有人加了额外的毒药?为什么要害我?   我的意识渐渐流走……   许久之后,身上盖上了柔软的被子,后背紧紧贴着一个人的胸膛,久久的,这个胸膛也没有离开。   猛然间,一声厉喝:“什么叫做毒入五脏六腑!”   “回殿下,毒入五脏六腑就是……”   砰的一声大响,某物砸在某人头上。   一声雷霆之怒贯入耳中:“救不活她,你们全都陪葬!”   救不活了……   我痛得涌出了泪水,一双温暖的手在我脸上擦拭,而后极致温柔的声音在说着:“明兰,陪着我,别走……”   别走……   雪又开始下了,我陷入了梦魇之中,记忆不断轮番,喜怒哀乐全都走过一遍,我记得,李玉蓉死了,那楚逸呢?他有没有被毒死?   直到白雪覆盖住所有的记忆,梦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回到了十岁那年……   那年,穆宗派父亲去东北十五城做巡抚,我和顾墨筠跟着父亲上任,可是途中却不幸遭遇袭击,我和顾墨筠逃进了山里迷了路。   深冬,白茫茫一片,太阳隐在云中,辨不出东南西北。我们走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官道,没有野菜野果充饥,没有动物鸟雀捕抓,我身上只带了些零食糖果。那还是顾墨筠不许我吃,我偷偷买了藏在衣服里的。饿得发慌,我就让他吃些糖果和雪水充饥,这样我们又支撑了两天。到了第四天,我的身子有些扛不住了,顾墨筠这才发现,我压根儿就没吃几颗糖果,大部分给了他吃。   我说:“顾家只有他这一个儿子,父亲不打算再娶了,要是他死了,顾家就绝后了。”   我又说:“我太笨,长大以后肯定没什么用处,此番要是只能活一个,那就活哥哥好了,哥哥聪明绝顶,未来定会成为大有作为的男儿,为国家为人民谋福祉。”   昏昏沉沉,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竟然说道:“要是我死了,哥哥就把我吃了吧,我看那话本子里就有人……”貌似我还没说完,顾墨筠就一拳把我打晕了。   中途醒来的时候,顾墨筠也昏倒了,他原本就受了伤,好几天过去,伤口发炎溃烂,他快支撑不住了。   我的确看到话本子里有人写过,血是最好的补品,许多垂死的人都拿血来做药引子吊命。   于是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放了自己的血来喂顾墨筠,然后……我不知不觉睡死了过去,昏昏沉沉中,顾墨筠似乎醒了过来,在我耳边一直说着:“顾明兰,别走,陪着我……”   这样一次,算是我救了他,他欠了我一条命。   也是这次之后,他再也不许我看乱七八糟的闲书,怕我学了来干出更离谱的傻事。   其实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才冻了那么几天,放了一点点血,就落下了一身子毛病。   隐隐约约,我听见有人在说:“太子殿下,顾小姐之前服用过活血益气的药,服毒之后毒性跟药物作用很快扩散去血脉,可是解药却没有这么快的效果抵消毒性,加之顾小姐身子太虚弱,一时扛不住几种药物在体内作用,所以恐怕……”   后面的话,我没能听到,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反反复复,时而混沌,时而清醒。   似乎听见洛牡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劝顾墨筠离开楚国……   “楚逸失踪,穆宗病危,几位王子争抢王位,几大军团割据严重,楚国会有大乱,不宜久留。”   我皱了皱眉,楚逸失踪,那就意味着他还没死……   几位王子争抢王位,千寂君可安好?   父亲呢,顾家呢,外面到处在找我,为何不找顾墨筠?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小永子说了不虐的,不虐哦~~~亲!!!解恨不?!! 散花花哦~~~我会让他俩甜蜜恩爱滴 第33章 心   随后,来劝顾墨筠的人越来越多。   “外面正悬赏十万两黄金寻找顾小姐,殿下若带着小姐上路,只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小姐不宜舟车劳累,殿下不如将她送回顾府疗养,日后康复了,殿下再来接她。”   “殿下三思,切莫为了一位女子而置夏氏皇族千秋基业于不顾。”   然而回答他们的是一声极为疲倦而厌恶的“都出去……”   ……   许久之后,顾墨筠在质问洛牡丹:“你给明兰的药方里,为何在两味活血的药上加了剂量。”   洛牡丹道:“顾明兰气血两亏,身子极弱,调理月事,需要这样的剂量。”   顾墨筠用极为阴冷的口吻警告道:“若让我查出你是蓄意要害明兰……”   “殿下!”她惊道:“我是你的亲人,而这个女人却是你的仇人!”   仇人……我没有听错……的确是仇人二字……   一片死静,顾墨筠声音低沉,但却带着坚毅的笃定:“她那时才刚出生,与我有何仇怨?她陪了我十八年,不惜性命来救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心头一震,又听他的声音陡然冷冽,带着隐隐的杀气:“你既自认是我的亲人,就要好好对待她,而不是害她性命!”   屋外北风呼啸,炭火噼啪作响。洛牡丹声音变得凄凉而哀伤:“我为了寻找殿下,流离楚国十余载,委身青楼打探消息,为殿下积攒钱财,笼络能人异士,如今却不及她在殿下心中的地位。”   顾墨钧冷然:“本王知你有复国之志,才会重用你的人,你既投靠于我,就该听命于我,而非擅作主张,陷害明兰!若真要本王在你与明兰之间做选择,你和你的人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洛牡丹:“……”   顾墨筠这是在说气话呀……洛牡丹若想杀我,何须等今日,何须费尽口舌劝我离开你呢?   她也是不想你被我拖累而已……   冬天漫长,似乎看不到尽头。   我睁不开眼睛,全身僵直如尸,偶尔毒发会极为难受,汗如雨下。   顾墨筠喂我喝药,喂我喝粥,给我擦身子,换衣服,在我耳边说着话……   我想告诉他,其实我没事,只是眼皮子像是黏在了眼珠上,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又过了几天,顾墨筠质问:“毒全解了,为何还会这样!”   有人回:“毒虽解,但身子损伤很大,顾小姐能否醒来,全看天命。”   有人又劝道:“大战在即,时间紧迫,殿下不如先回国,臣等留下来照料顾小姐。”   有人痛心疾首:“殿下难道真的要为了她放弃复仇,放弃皇位,放弃千万黎民百姓吗?”   寂静无声,气氛凝胶,良久之后,顾墨筠极为疲倦地说了一句:“她不醒来,本王也无心其他……都退下吧。”   终于有人说道:“殿下,传言十五城的崃巫山上住着位半仙人,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可却性情古怪,寻常人求不到他的医治。”   顾墨钧道:“只要能救活明兰,他要什么,我给!”   “他要的并非钱权利物,而是……”   十五城的崃巫山不就是当年我和顾墨筠迷路的鬼山林吗?   那片林子如同布上了神奇的迷阵,进去了就难以走出来,几天几夜,都会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   那样诡异的地方,竟然有人居住……   仙人?   “他要的并非钱权利物,而是……一个‘情’字。”   “非亲情、爱情、友情,而是爱、恨、情、仇四种。”   “若要求他救人,就要在这四种里面选一样:相爱的人,一命换一命。相恨的人,一命连一命。有情之人,变为无情。有仇之人,转为相爱。”   我大惊,顾墨筠想要救我,岂不是要……   我想要阻止顾墨筠去崃巫山,可是醒不过来,拉不住他。   数十日的舟车颠簸,抵达了崃巫山,找到仙人后,顾墨筠才发现他就是当年在鬼山林救了我们的恩人。   那时,我已将死,顾墨筠背着我在山林里找出路,最后,遇到了一位洛族老人。   洛族是十五城的原住民,信仰祖先和自然神,擅巫蛊占卜,救我们的老人是该族仅剩的祭司。   老者说道:“顾公子可还记得当年老夫救顾小姐时说过什么?”   “仙人说,我和她的命相连,她死之日必是我死之时。”   我惊住,竟然有此事!   老者道:“老夫当年说她命理太乱,非凡力可以救活,若是勉力为之,会乱上添乱,令她命途多舛。”   命理太乱?命运多舛?   顾墨筠回道:“命理之事,晚辈不愿相信,只要仙人能够救活她,晚辈愿意一命换一命!”   老者轻声一叹:“不是老夫不愿救,而是顾小姐已非命理之人,无法救。”   “此话怎讲?”   “顾公子有否察觉,顾小姐某段时间之后性子突变?”   顾墨筠默然。   老者道:“顾小姐的灵魂被替换了,灵魂与肉身不是一样的年龄,命数全乱了。”   顾墨钧:“……”   我惊得无以复加,灵魂替换!改变命数!何其玄妙的事情,却的确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睁眼发现自己又重生了一回,只以为老天垂怜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一生要守护该守护的人,除去负我伤我之人,我没有去想我为何会重生,大千世界之中为何只有我会重生!   老者的话如钟鸣在耳,将我带回了一生的原点,他说我灵魂替换?改变命数?这是何意?   老者又道:“我们古洛族有种咒语名为‘情咒’,老夫一直在研究它,想要发挥它最大的力量。情咒之中,有一种灵魂倒置的咒语,可以逆天改命重活一回。如果顾小姐使用过这个咒语,她现在昏迷不醒,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咒语快消失了。”   何其离奇!我是用了咒语才活过来的?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是虚幻?是梦境?还是另一个世界?我还是原来的我吗?顾墨钧还是原来那个顾墨钧吗?我死时什么也没做,哪来的情咒?   老者又道:“老夫也一直参悟不透这个‘情咒’,大约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某一个节点都有可能改变一生的命运,顾小姐使用‘情咒’回到了某个节点处,改变原来的故事,弥补遗憾。顾公子要想救她,就要知道她为何使用情咒,此生活着想要改变什么?她达不到这个目的,自然就会醒来……”   我惊了又惊,如遭雷击,情咒?命数?节点?命运?我重生回来想要改变什么?   杀了李玉蓉,杀了楚逸,还是和顾墨筠好好生活?   巫蛊之说,鬼神之言,是否可信?   ***   第二年春天,我突然醒了过来。正时窗外桃花粉艳,阳光温柔,暖风轻拂吹起片片花瓣飞入屋中,顾墨筠将熬好了的药汤端来我床边,我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静默刹那,恍如隔世千年……   我抱着他哭了,哭得昏天暗地,他的眼角也微微湿润,但却开心地笑了,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迷人的笑容洗净了深邃眉宇间的愁色与殇情……   初夏,窗外绿油油一片,阳光金灿灿微热,黄鹂鸟落在窗台,朝我看了两眼,然后展翅高飞,划过一道明黄的弧度,飞上了湛蓝如水的天空。   顾墨筠穿着青灰色的短褐劲装走进了屋,他放下背上的弓箭,将打回来的猎物挂在了墙上。   我小步跑到他身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低头看我,屋里柔和的光线勾勒在他笔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十分清晰又迷人。   他的皮肤因为近月的日晒风吹变得粗糙了一些,泛出淡淡古铜色泽,墨发变短了,被一条灰色的粗带束在脑后,肩膀上落了一丝绿色的草叶,我将它挑了出来,呼呼吹落在地上。   他抱起我,放在了腿上。   “起来多久了?”他问我。   我眸中脉脉含情:“你走的时候,我就醒来了……然后,就一直在想你……”   他薄唇微微勾起,是抹迷人的浅笑,修长的手指梳理着我的长发,问道:“早上起来还有没有觉得难受?”   “没有了,很好了。”   “早餐吃了?”   我点头,傻笑:“很好吃。”   “药呢?”   我乖乖点头:“也吃了……有点苦。”我撇了撇嘴,凑过去要亲亲。   他移开视线,道:“去床上躺着,休息。”   “不想。”我啵的一声,亲在他脸上,钩住他的脖子道,“我已经躺了大半年了,手脚都生锈了,你给我点活干嘛,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好闷好无聊,总是想你……”说完,将脸埋进他衣服里,闻到清晨的青草花香。   他似是笑了一下,然后却严肃道:“你除了想我之外还能干什么活?”   我道:“我会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还会织布绣花,种菜采摘!”   他眯起了狭长幽深的凤眸:“说起绣花……”他低吟了一下,“那件你送我的锦袍,我瞧了半天,也不知道你绣了些什么。”   “不可能!”我鼓起腮帮子,颠颠儿跑去衣柜里翻出那件袍子,与他辨认道,“绣得这么好,怎么会看不出来呀,这是龙,这是凤,这是兰花,这是竹子……”   他认真地听我说完,似笑非笑地指着花样道:“这分明是山鸡在啄菜花,小蛇缠着木。”   我……眼角抽了抽:“顾墨筠!我花了好长时间绣的!绣得好辛苦。”   他禁不住笑出了声,不以为然道:“花了好长时间,还绣成这样……我不指望你会洗衣做饭、织布绣花,省点心去床上躺着吧。”   呜呜……我又被顾墨筠嫌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昨天留言炸雷的妹子们,送飞吻~~~ 夕兰两个手榴弹,么么哒~~ 懒懒午睡的地雷,么么哒~~~ LOLI的地雷,么么哒~~~ 灵的地雷,么么哒~~~~ 第34章 兄长   这样的日子很美好,远离浮华喧嚣,享受宁静人生,不用去记挂功名利禄、财富权力;不用去防备他人算计、钩心斗角。隐世而居,悠闲自在,只有我和顾墨筠,一山一屋一对人。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我心系父亲和顾家的安危,顾墨钧也逃不脱夏国的责任,待我病好之后,我们还是要直面人生的。   趁着顾墨筠去山下的小镇换米粮,我偷溜去了厨房做饭。   当年我做过庶人,学会了做饭洗衣打扫种菜……   我去后院摘了些青菜回来,洗菜、切菜、煮饭、生火、炒菜,动作虽不麻利,但也不显得笨拙。   正忙得不亦乐乎,门吱呀一声开了,以为是顾墨钧回来,喜滋滋地转头去看,竟是洛牡丹!   我吓了一跳,差点扔了手里的锅铲,此时我满脸炭灰,油头垢面,形象十分不雅……   说来微妙,先前不知道洛牡丹的身份,只当她是情敌,她的美貌成了我的眼中刺,她的才华成了我的肉中钉,她的一怒一笑一言一语皆是对我的挑衅。但她变成小姨妈后……局势就陡然逆转了。   她的美貌证明了顾墨钧他母亲一定也很美丽,她的才华必会让顾墨钧如虎添翼,而她的一怒一笑一言一语都是对我的考验。顾墨钧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就是洛牡丹,我要成为顾墨钧的妻子,就要处好和洛牡丹的关系。   我慌忙将她请到桌边,洗了手,奉上茶:“哥哥不在家……姨妈先坐……姨妈吃饭了吗?姨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我十分殷勤,谄笑连连,然而洛牡丹面色不愉,点了点桌子,冷然道:“你坐下,我有话说。”   “额……”我瞧了眼屋外一票黑衣人,老实坐下了……   如今我和顾墨钧住的地方是仙人特意给病患安排的山中小屋,离山下村镇有十多里路,与世隔绝,又离仙人居住的山崖有十多里路,便于就诊。洛牡丹等人没有与我们一同居住,近月在边境各城集结旧部,招兵买马,准备撤离事宜。   洛牡丹今日依旧穿了件很仙的白衣,玉颜清丽,端庄清雅,皓腕凝霜,玉指芊芊。她将茶汤倒入青玉银边莲花茶杯中,茶香氤氲,扑鼻而来。   我乖巧道:“这是玉龙雪顶,夏国名茶……姨妈品一品,味道如何。”   她静静地看着徐徐散开的茶叶,饮了一口,随即眉头一皱,将茶水倒了。   我:“……”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玉龙雪顶要用玉龙雪山的雪水烹煮才最醇香,用楚国的水烹煮,简直难以入喉。”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说顾墨筠不应该待在这里。我说道:“我劝过墨筠好几次了,他说时机还未成熟,现在回夏国只会做了他人的垫脚石……”   现在世宗的势力还很强大,各地诸侯只有一小部分敢与世宗决裂,大部分诸侯还呈观望之态,皆想等着农民起义先一步瓦解世宗的势力,坐收渔翁之利。顾墨筠还不宜回夏国。   我谄笑道:“姨妈放心,时机成熟了,我会劝墨筠立刻回夏国的。”   她杏眸微挑,转而却道:“你还没嫁给墨筠,不要总叫我姨妈。”   “额……”我窘了窘,人家不是尊敬你,想和你套近乎吗……当初要绯绝杀你那事,纯属误会,不要记仇嘛。   她打量着我一副纤弱的身体,直接就道:“墨筠接受了你,不代表我们也会接受。我们帮你稳住了顾家的地位,又帮你摆脱了楚逸,已算是仁至义尽!就当补偿你当年救了墨筠一命。你若真替墨筠着想,就收拾收拾回顾府,安心做你的千金小姐。”   我哑巴了一阵,然后尊敬地说道:“我很感谢你们帮了顾家,我也很替墨筠着想,他说不让我回去,我就不回去。”   洛牡丹嘴角一抽,被我这话给噎住了,脸色微变道:“我上回跟你说的话,你是没听进去?”   我压了压眉眼,老实回道:“听进去了……你说我娇贵矜气、体弱多病,会拖累了墨筠……可我后来想想,这些都能努力改变的,我如今不就是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吗。我体弱多病,可以锻炼身体。”   她冷不丁地一笑:“你真傻得可以,夏国兵荒马乱、杀戮横行,你自力更生、锻炼身体有什么用?你是墨筠的死穴,是不堪一击的死穴!你若被敌方抓去,墨筠会为了你全盘皆输!”   我心中一沉,想起前世顾墨筠的结局,他若不来救我,再过几年,就是夏国的皇帝,坐拥天下,富有四海……   他肩负着夏氏皇朝的存亡,背负了父母的血海深仇。他不是我一个人的顾墨筠,他是夏国子民的。我不能拖累他,不能羁绊他、阻碍他的前途。   洛牡丹道:“这次你只是中毒昏迷,墨筠就不顾一切地救你,为了你待在这深山老林里!顾明兰,做人不要太自私,想想墨筠对你的付出,再想想你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一时默然,前路茫茫,荆棘遍野,我想陪在顾墨筠身边,陪他披荆斩棘、开疆辟土,给他安定,给他快乐,除此之外,我力量微薄的确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强撑着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强者有他的弱处,弱者有他的强项,扬长避短,善用优势,也能胜人。”我低了低眉,“我虽身子虚弱不能上阵杀敌,但我可以以逸待劳,智取巧擒,历史上用妙计杀敌、以弱胜强的战争不多是出自文文弱弱的谋士之手吗?”   洛牡丹幽幽笑了起来:“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智取巧擒,妙计杀敌?”她瞧了眼窗外的晚霞,森冷道,“顾明兰,你并不知道自己这身子活不过三十岁吧!”   我猛然惊呆,如遭雷劈。谁说的?顾墨钧也知道吗?   她面色沉了下去:“而且……你身体虚弱到连孩子也怀不上……”   我头嗡的一响,一阵轰鸣,怎么可能!上一世我明明怀过孩子……   洛牡丹语气变得咄咄逼人:“假设你能助墨筠夺得江山,之后呢?你能陪他走完一生吗?你能为他传宗接代吗?你已自身难保,何来守护墨筠,你若还有自知之明,就应及早离开,长痛不如短痛,不要到了最后,害人又害己!”   我:“……”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不幸的事情千奇百怪,此番大难不死,我心有余悸,一怕顾墨钧为我牺牲了什么东西,二怕我的病情反复无常拖累顾墨钧,三就怕这本是一场虚空大梦,没有所谓的重生,只是我梦想而已,梦醒后,我还是那个被废的庶人,被楚逸挟持着逼死了顾墨钧……   晚霞终抵不过黑夜的侵蚀,天边最后一线亮光消失,黑夜降临,星月无光,墨色铺天盖地淹没而来。   我愣愣地坐在桌前发呆,顾墨筠从镇上回来,我还全然不知。他看见我满脸黑灰,转而又去灶房查看,灶台的柴火早熄灭了,锅里的菜半熟不熟,砧板上还有未炒的青菜,他面上一惊,急忙转身抓起我的手看了看,又捧着我的脸擦净了炭灰仔细瞧着。   “哪里受伤了?”   他以为我做饭伤到了吗?   感动和酸楚交织于心间,我回过神来,强笑道:“没呢,我不会炒菜,炒到一半怕浪费了材料,等着你回来……”我瞧了瞧他身后,“你没换米回来吗?”   他看着我身体没有哪里受伤,才放下心来:“去屋里等着,菜马上好。”   我嘟着嘴摇头:“我要看着你做菜,我给你生火吧。”   他没许我碰柴火,就让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他炒了三道菜,两道是我给他摘的青菜,还有一道是他从镇上买回的五花肉……   香喷喷的菜肴端上了桌,我暂且将担忧和后怕抛去脑后,面上欢喜着伸手去抓五花肉,顾墨筠拿筷子敲了下我的手:“去把手洗干净来。”   我乖乖地洗了手,他还没有动筷,忽而抓住我的手,说道:“今天是四月十四。”   我愣了下:“今天是簪花节!”楚国的簪花节,女人们采自己喜爱的鲜花戴在头上,寓意年年花开,青春常在。   “我去采朵花来!”我转身要去外面,顾墨筠将我抱住了,暖暖的怀抱,他的味道包围了我,一个冰凉的物体放在我手心里,我展开一看,是一枚晶莹透亮的玉指环,指环内壁还刻了细细的花纹。   他将我的五指展开,玉指环戴在我的无名指上:“今天是洛族的同心节。”   洛族的同心节,情人、夫妻之间要互赠礼物,永结同心。   我看着手指上的指环,泪水满在眼眶,连忙笑道:“我说怎么没买米呢!你把米粮换成这个了呀?”   他轻轻应了一声,十指交叉牵着我。   我噙着泪水,嗔道:“那我们没米饭吃了呀。”   他眯了眯凤眸,眸中有墨绿的光泽,欺身过来咬住了我的唇,虎牙细细研磨,舌头舔在唇瓣舌尖,湿湿软软。   “没米吃了,可以吃顾明兰。”   “……”   圆月驱散了墨云,星辰点点微亮,用过晚饭,我站在门厅前呆呆看着月色下的紫藤花,春晚紫藤发,灿若披云霞,疑似彩凤来。绵绵如织的月光镀在一串串紫蓝相见的花穗上,美妙迷人。   顾墨筠从身后温柔地抱住了我,下巴抵在我的发上:“在数星星还是数月亮?”   我禁不住扑哧笑了:“月亮要数吗?”   他垂眸看着我,下巴和喉结动了动,薄薄的唇盈着月光,性感而诱人。   “你这么蠢,月亮也数不清吧。”   我:“……”   “讨厌啦!人家在看紫藤花!”我将视线挪去了花上,略有所思道,“你看,紫藤缘木,难舍难分。那句‘在地愿为连理枝’,指的就是紫藤和木吧。”   他笑了笑,没有纠正我,转而说道:“紫藤花为情而生,为爱而亡。缠树绕枝,不能独活。”   我莫名地心疼起来:“紫藤花离不开树,不过树可以离开紫藤……”我眼中朦胧地看着顾墨筠,“就像我与你,我离不开你,但是你离开了我,也会活得很好的吧。”   他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轻拍我的背道:“傻姑娘。”   我松了口气,心中如此希望,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就算我活不长久,顾墨钧能活下去就好,在没有我的日子,他能活得更轻松自在。我转身搂着他的脖子,道出了这一生的愿望:“墨筠,我想嫁给你。”   我想圆我这辈子的梦,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即便离去,也无悔无憾。   他凤眸微眯,幽暗的瞳仁盈着月华的亮泽:“你早嫁给我了。”   “什么时候?”   “你收了聘礼,拿走了嫁妆,与我同床共枕数月,还不承认嫁给我了?”   我笑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可你坐怀不乱,到现在都不要我。”   他怔了怔,明白我的意思,忍俊不禁起来。   我眨巴着眼睛勾着他,粉红的小脸蹭了过去:“墨筠,你收了我吧……”   顾墨筠:“……”   “不要再说我是不是女人,我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我嘻嘻笑着,攀上了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唇……   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o⊙)…   【作者友情提示,以下严打,只贴对话,其他什么滴请亲们自行脑补@¥¥%……¥……((】   “明兰……看着我……”   “明兰,不哭,下次就不痛了……”   “明兰,我爱你……”   “哥哥,我也爱你……”   我将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他,此生已无憾……   初试|云|雨,欲|罢不能,之后的几天,顾墨筠荒废了练武,荒废了做事,兴致盎然,反反复复地折磨我,直到我力竭,他还方兴未艾……   第二天醒来,我自是爬不起床,第三天,第四天,大概到了第七天,顾墨筠见我身体好全,终于肯带我下山走走了,崃巫镇的镇民们也终于见到了他传说中病死垂危的媳妇儿,一群大妈蜂拥而来地围观我,对着我动手动脚、摸来摸去,眼里全写着:“哇!真的是活的!仙人救活她了!仙人好棒!”   我:“……”   这一逛才知晓,顾墨筠已成了镇里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人物。近五年来数千位上山求医的人中只有顾墨筠求得仙人的医治,许多蹲点在崃巫镇想要继续上山的人无不来巴结讨好顾墨筠,想要问出秘诀。可是顾墨筠守口如瓶,不愿告知。我越发忐忑不安,不知他答应了什么条件使得仙人救了我……   去到热闹的集市,偶尔有人热情地向顾墨筠打招呼,笑吟吟地称他为“恩人”。原来,上个月镇南发生了一起山体滑坡,顾墨筠善心大发从泥石堆里救出了数十人,走了一路,菜篮子渐渐满上了镇民们免费送给顾墨筠的蔬菜瓜果、鱼米虾肉……   原以为顾墨钧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以后若做了帝王定会是个专制可怕的暴君,原来他还挺会笼络人心。不过又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约他长得太帅,大家都被他迷惑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羞羞…… 你们猜猜为什么明兰神奇般地又醒来了。 谢谢苏叶的地雷,么么哒~~~~ 第35章 兄长   我许久没有逛街,出来走一遭格外开心,瞧着路边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顾墨筠默不作声地跟着我,循着我的视线将我喜欢的那几样挑了出来……   我羞得面上一红,明知故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这些……”   于是他又将那些放了回去……   我笑得开心,求着他买这个买那个,他一一应允。   “哥哥,刚才我瞧那个大风筝很好……”   “恩,买。”   “那……我还想做件衣裳。”   “恩。”   “那……打猎的箭还够不够……我又想吃五花肉了……嗯,想吃糖葫芦。”   顾墨筠:“……”   沿途买了一大摞东西,都挂在了顾墨筠的身上,我两手空空甩着手臂跑去前面买糖葫芦。远处传来鞭炮唢呐吹奏声,声音渐近,长长的迎亲队伍出现在眼前,红灿灿的喜字红绸,锣鼓喧天,喜庆洋洋,热闹非常。   我不由得想起自己成亲那日,发生了那样凶残的事情,颇有些心有余悸……也不知楚逸死了没有……   顾墨筠说年初的时候穆宗驾崩,千寂君登基为王。官方之言,世子楚逸于大婚之日与世子嫔服毒自尽,世子之位空悬,穆宗在众王子中择选千寂君为王世子,继承王位。   而事实上,楚逸下落不明,我还活着。父亲和千寂君私下里派人到处寻找我和楚逸的下落,杀手那边也有人出十万两黄金寻我。我私心里很想回去见一见父亲,可是顾墨筠身份特殊,不可轻举妄动。另外,千寂君如今是帝王,他对顾墨筠是何态度,难以揣测。综合这些,我决定只向父亲报个平安,待过了这段日子,我再回家。   我看着迎亲队伍愣愣出神,顾墨筠忽然说道:“这是洛族的婚礼。”   我仔细一瞧,的确和楚国的婚礼有些不一样,新娘没有坐在花轿里,而是打着红伞蒙着面纱坐在马上,迎亲队伍突然停在了一座神庙前,新郎牵着新娘进了神庙。   顾墨筠解释道:“他们要在洛族祖神面前立下婚誓,才算礼成。”   我哦哦点了点头,然后就见顾墨筠看着我不眨眼了,我道:“怎么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认真地说道:“明兰,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婚礼?”   我微微一惊。   他勾起了一抹淡笑,柔柔道:“我们在此成婚。”   金色的阳光镀在他英俊的容颜上,剑眉凤眸流淌着潋滟光泽,古铜色的肌肤泛出薄薄的亮光,美得不似真人。   顾墨筠的母亲是洛族人,我们按照洛族习俗成婚也是可行的。顾墨筠请了这里德高望重的洛族长老做司仪,又请了几位经验丰富的老人帮忙筹办婚礼,仅仅两天的时间,婚礼所需的物件全部准备妥当。省去迎亲送嫁的环节,顾墨筠穿上花纹繁复的洛族婚服牵着我走进了洛族神庙。   洛族现今人口不多,分布极散,因其对各国的技艺舞乐有着很深的影响,所以尤存名气。当年我研究“洛神舞”的时候就细细研究过这个民族,它共有七大支系,除祖神洛神外,还有七种守护神:花神、蛇神、蝶神,鹰神,鹿神,狼神,凤神。分别对应白草支系、昙雾支系、粉蕊支系、雄武支系、黑山支系、绯芒支系、赤艾支系。各支系有着自己独特的花纹图腾,代表着各支系守护信仰的神灵。   神庙中供奉着洛神和七位守护神,顾墨筠的母亲所在支系是昙雾支系,守护神为蛇神,所以顾墨钧送给洛牡丹青灵白玉簪,洛牡丹给顾墨钧的衣袖上绣了蛇衔牡丹的图纹。   我们先拜过昙雾支系的守护神,再依次跪拜其他支系守护神,每座神像前面垂挂华丽精美的织锦,银饰器具上的图纹也尤为精致好看,我不由地多看了几眼,至白草支系处,忽而觉得那些花纹有些眼熟,我惊得抬头看顾墨钧,他神色淡淡地回望我……   司仪已开始念起了洛族的古老语言,祝福我们这对新人新婚美满,白头到老……   我偷偷地问顾墨钧,知道念的是什么吗?   他默了默:“蝶恋花,云恋天,弩弓离不开箭,鱼儿离不开水,鸳鸯交颈燕双飞,星月相伴日相随……”   我瞧着顾墨筠脸红了,他还是第一次给我念情诗呢,我偷偷地笑:“还有吗?还有吗?念大声点。”   他脉脉地看了我一眼,压了压眉:“天长地久情不变,无悔无憾永不离……”   所以顾墨钧说情话的样子……还是面无表情……   婚礼累了一天,原本想要好好睡一觉,然而顾墨钧他无耻地说今天是新婚之夜,怎能虚度春宵……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打横抱起压在了——桌子上?   【此处省略一千字。。。。。。你们懂的。。。。。顶锅盖】   几天之后,又到了上山见仙人的日子了,我正好想要问问他,我这身子真的活不长久吗?   仙人居住的地方在崃巫山山腰的断崖台上,一路往上,我体力不支,还是顾墨钧抱着我走了一大半……   我对顾墨筠道:“我已痊愈,仙人还不让我们走,他会不会故意要留我们在这里?”   顾墨筠微微挑眉:“他留你,有何用?”   我心道,他留我研究“情咒”呀!   顾墨筠又道:“医者治病,病人治愈才会停止治疗。病情复发,对他和病者而言,都有害无利。”   我低低应了一声,又道:“可是他脾气古怪,又司巫术,与其他医者不相同呀。”   仙人脾气古怪,喜欢让有情人变无情,喜欢看有仇之人转为相爱……顾墨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呢?   顾墨筠不告诉我,我也问不出来。   行了一个时辰,抵达断崖台,台上人工开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地,平地的山壁处有座巨大的神像,约莫是洛族的祖神。山壁前的小竹楼是仙人的住所,平台上还种了奇花异草,有个波光粼粼的水池,池中的莲花开了,竟是红中带紫的颜色,十分奇妙。   十岁那次,我并没见到这位仙人,只是迷迷糊糊有些意识来过一处仙境,再醒来却已回到了家里。   这位仙人年过百岁,霜发白须,精神矍铄,气质如仙,一袭白袍映着池中紫莲,无端添了几分艳色。他看到我们时,面上露出了慈祥可亲的笑容,完全不像想象中的那种玩弄他人感情之人。   “顾小姐进来吧,老夫给你把把脉。”他坐在莲池边,朝我勾了下手,笑容和蔼可亲。   我心中微惊,仙人禁止外人走入莲池附近,每次我们都在靠山壁一侧诊病,今日他竟然要我过去……   我看向顾墨筠,他点了下头,叫我放心,让我过去……   莲池不大,莲花可数,池中水清见底,有几条纯白色的鲤鱼穿游莲叶花茎……   仙人捋着胡须搭手给我把脉,片刻后:“顾小姐再吃十天的药就能痊愈离开了。”   我心中一喜,可以走了?“仙人救命之恩,犹同再生,小女铭感五内。只是……小女想问问,小女这身体……是不是无法身孕……且活不过三十?”   他眯了眯眼睛,却没有回答我,随即道:“顾小姐上一世死的时候是二十五岁吧。”   我陡然一震,目瞪口呆。   他笑得别有意味,如获至宝地看着我:“顾小姐的命属天轨之命,千年难得。天道不明,人力难测,老夫终于找到了一位用过情咒的人了……”   我就说他想用我来研究“情咒”来着……   他见我迟迟不语,又道:“顾小姐若不承认自己死过一回,老夫也就爱莫能助了”他手指一勾,原本亭亭玉立开得极艳的一朵紫粉莲花陡然枯萎了下去:“顾小姐要知道,你和顾公子的命相连,他死,你也必死。他为了救你,跪在崖上七天七夜,跪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顾小姐忍心看着他死么?”   我心头一揪,顾墨钧竟然为了我……   仙人将枯萎的莲花摘了下来,放在我手中:“顾小姐将实情告诉老夫,老夫帮你解开情咒,这一世活不过三十又有何妨?有了情咒,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顾公子也不会因你而死。”   我:“……”   这便是说,我的确身体虚弱到活不过三十了?   若情咒真能如此厉害,我这一生为何依旧多难多舛。   不管是真是假,老者能看出我死过一回,已是惊人,若想活命,只能求助于他。   我一五一十地将上一世的经历说给他听,他神情淡然立在断崖边看着崖下云雾迷蒙……   “我记得很清楚,死前并没有用过情咒这种东西。”    他皱了皱眉,又幽然一笑:“你没用过,不代表别人没有给你用过。”   别人?我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两个人,顾墨筠和楚逸,他们哪来的咒语?   他捋了捋胡须,崖下道路河流细如掌纹,梯田房屋微小若蚁,居高临下,有种沧海桑田,藐视苍生的超然。   他道:“顾小姐可有悟出,这次昏死,原因何在。”   这次昏死,并不是毒药所致。   我给楚逸下的毒只是为了拖住他,不让他施展武功,千寂君可乘势生擒他换走谢婉。   毒药毒性不强,也非无药可解……   仙人道:“你的恨与怨消失了,情咒也跟着失去了力量。”   我不可置信,这种说法太玄妙了。“那我为何又醒了过来?”   他神秘地笑:“也许是因为你还有未了的心愿,不愿就此离去。”   未了的心愿……   “又或者,楚逸活了过来,你也跟着醒了。”   我惊了惊,怎么可能!这也太荒唐了!“你是说,我想活命,楚逸也必须活着?我这辈子也别想报仇了?   “报仇?”仙人轻嗤一笑,挑起白眉,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远处站着的顾墨筠:“冤冤相报何时了,相爱相杀什么的,老夫最讨厌了!”   我:“……”   仙人又道:“顾小姐再想一想,上一世死前发生过什么。”   死前……   我不止一次回忆死前的情景了……我抱着顾墨钧跳下城楼,我两都不可能用情咒。   仙人轻轻喟叹一声:“顾小姐对人对事太过片面,爱要爱得彻底,恨却恨得绝对。老夫以为,你定是被仇恨蒙了双眼,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记起来……”   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微微怔愣。   他走到我身后,语中带笑地说道:“不如,老夫帮你想一想……”   我未及反应,猛然一道掌风击在我的背上,只觉天旋地转,身子往前扑去……   “明兰!!!!”顾墨筠刺破长空的惊呼,我如断线的风筝直直栽下了万丈深渊……   我就说……这仙人古怪,不可信!救命!   坠落的速度在不断加快,绿树青山,巨石飞瀑闪过眼前,顾墨筠出现在崖上的那一刻,我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竟是楚逸在城楼上,嘶声喊我“阿兰”,他的手撕下了我一角衣袍,却没能抓住我,他被士兵抓住了腿,反吊在城楼上,眼睁睁地看着我和顾墨筠摔死在地上……如同此刻,顾墨筠想飞身下来救我,却被变态仙人抓住了。   我错过了什么……   我渐渐想了起来,楚逸最后并非要逼死我和顾墨筠,他只是想利用我,活捉顾墨筠。   我那时不知道顾墨筠的真实身份,以为楚逸这么做,是丧心病狂到要将顾家赶尽杀绝。   如今细想,也许他只是为了自救。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很丰盛 第36章 兄长   楚逸铲除“顾党”灭了谢家军后,“李党”的势力无人遏制、迅速膨胀,“李党”头人李勤到后来逐渐控制了朝政,拥兵自重,甚至有传他要颠覆楚氏王朝,自立为王。   楚逸没有多少兵权,只能向夏国借兵,而当时夏国皇帝的心头大患就是顾墨筠,楚逸若能活捉顾墨筠献给夏国皇帝,他就能得到夏国的支援,稳住楚氏王朝……   那时,我和顾墨筠完全不用死的,顾墨筠找死,我跟着寻了死。   白云呼啸穿梭而过,迷迷蒙蒙遮盖了视线,崖顶离我越来越远,顾墨筠离我越来越远……   扑通一声,摔进了水中,崖下有个水潭,水潭很深,我冲进去数丈后身体停在了水中,粼粼水光,让我想起了许多事,那些被我强行遗忘的故事,一幕接一幕闪过眼前。   我和楚逸相识于一场偶遇,我对他一见钟情、相思成疾。   不久,中殿娘娘下旨择选我为王世子嫔,我听说王世子风流成性,哭死都不愿嫁过去。   于是成婚的前一天,楚逸来找我了,我方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俊美少年竟然就是王世子。   楚逸说:“本王最不喜强迫女人,你哭闹不休,甚至逃婚去了京外,如此不情不愿,本王可以向母妃说明解除我们俩的婚约。”   可能,从这时起,他就认为我喜欢的人是千寂君,所以我才会拼死不愿嫁给他。   我慌道:“是小女一时糊涂,请殿下恕罪,小女很愿意嫁给殿下,真的很愿意。”   他皱了皱眉,沉默了良久,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我一直以为他是编造的,他编造故事让我知难而退,解除婚约。   他说道:“即便本王爱的是别人,即便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你还要做王世子嫔?”   我想了许久,坚定地回答:“殿下爱的人已经去世,殿下这一生总该要选世子嫔,换成是别人,我更希望,那个人是自己……我想,陪在殿下身边……”   情窦初开,我是真真喜欢过他,甚至愿意接受他心里装着位已死的女子,心想就算替代不了那位女子,我也要陪他过一生。   爱得深,后来,也恨得切。   月色静谧,细风微凉,我身着薄纱坐在温泉里泡澡,仰头看着上方一小块天幕,月亮悬在正中,周围点缀了几颗星星,若隐若现。   仙人推我下山崖,只为了让我在生死一刻想起上辈子的死因,方法虽变态,却的确有效。仙人还分析如果顾墨钧先一步死了,只有可能是楚逸对我下了情咒,若我以后还想起更多的事情,可以再上山来找他。他帮我研究情咒,给我续一续命。   可我总觉得有些讽刺荒唐了,楚逸对我下情咒?楚逸让我重生?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顾墨筠解了衣服走进温泉,见我愣愣发呆,说道:“还在想昨天掉下悬崖的事?”   我回过神来,摇头,侧身环住他:“没什么,有惊无险。他知道下面是水潭,才会下手狠了些。”   他沉了沉眉,热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的?”   我怔了下,回忆道:“上辈子吧……有次被人推下了水,差点丧命,后来……”   后来,楚逸教我学游泳,我太笨,又有心理阴影,怎么学也学不好,一入水就吓得大喊大叫如八爪鱼一般缠在楚逸身上不肯放手。   他笑得开心,也不恼我,耐心地教了我很久,即便朝政最忙的那几天,他也会抽空过来带我游泳,不然,再过些日子,天气就转凉了。   那个推我下水的宫女,受了凌迟之刑,但是幕后真凶,楚逸没办法给我追究。   “做帝王,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很多人,你即便恨他,也要对他笑脸以待。不到时机成熟,不可任意妄为。”他如是与我倾诉和感叹。   我似乎全忘了……   “明兰?”顾墨筠的声音将我从记忆里拉了回来,他瞧着我的眼睛,说道,“再多喝几碗压惊汤吧,原本就很呆,摔了一下,快变成傻子了。”   我红着脸,嘟了嘟嘴:“哪有傻。”我钩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道,“我病好了,明天就离开这儿吧。”   他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掬着月华的光辉捧着我的脸道:“之前你做的那些梦,都不是梦吧。”   我怔了怔,垂下眼睛:“那些,是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是一场噩梦,还好,噩梦醒来,还有一世。   “你找银月跳舞,鼓动千寂君谋反,说服顾家与谢家军联合,答应楚逸成亲……”他眸色微微变化了一些,声音转为低沉了一下,“你求我娶你……都是为了报仇?”   我惊得瞠目:“不、不是,求你娶我……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么大的事情,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吗!”他的语气里带着薄怒,但是眸中却瞧不出半分怒意。   我缩起身子,委屈道:“谁、谁让你总是嫌弃我,我哪里敢将这些告诉你。”   他冷然一笑,阴恻恻道:“你为了杀楚逸,自己去服毒?”   呜!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逃掉,他开始翻旧账了!   我咬着手指摇摇头:“那个,我觉得父亲和千寂君的计划万无一失,所以就……”   他眉梢一挑,眸如冰刀钉了过来。   我吓得一哆嗦,明明泡着温泉,怎么就像冻进冰湖里了呢。   “楚千寂知道你要服毒,也不阻止你?”   “额……千寂君他、他阻止了……可是我觉得……此法可行。”   他扬起一抹又冷又森然的笑:“顾明兰,楚千寂在利用你!你下次再为了他做这种傻事试一试!”   我吓得如泥鳅一般溜去了温泉一角,可怜兮兮地撇嘴道:“你吼我……你不许吼我。”   他挑了下眉,冷幽幽道:“你不听话,我还会打你。”   “我、我还不是害怕失去你才会那么做,你不知道,我宁肯自己先死,也不要看着你比我先死……那样子,对我很残忍的,你知不知道……”我不由得眼泪盈眶,眉毛皱成了一团。   银蟾云遮,蒸汽眯眼,顾墨筠的眸色变为柔和,而后又转为了冷色,沉沉道:“你先死,对我就不残忍了?”   我一愣,哑住了,心往下沉去,沉入无底的深渊,咕咚咕咚,眼泪落进温泉里。   他轻叹了一下,大为无奈:“过来……”他勾了勾手,我咬着唇摇了摇头。   他猛然伸手将我一拉,我跌在他身上,他捏着我的下巴道:“以后,你要杀谁,要对付谁,告诉我,我来杀。”他说得轻松自然,如同在说“以后我吃青菜,你吃肉”一般。   我一抽一抽哭得昏天暗地:“仙人说、说我不、不能杀他了,不、不然就会跟、跟着他一起死去的。”   顾墨筠眸色沉了沉,片刻,道:“不杀,我会让他很难过。”   我愣了愣,他已俯身吻上了我的唇,星辰朦胧,月色撩人,浓郁的花香盈满鼻尖,温泉四周紫袍玉带月季花开得艳丽娇媚,乳白色的热气弥漫出池子,如牛奶一般在花间绿叶间氤氲,绿叶青翠欲滴。   他突然离开了我的唇,挑起眉梢道:“你和他做了十年夫妻?”   我心中一惊,暗道糟糕,连忙说:“上、上辈子是我辜负了你……没能嫁给你……这、这辈子,我、我……”我看到了他暗色的眼里升腾起了怒意,张着嘴不敢说话了。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将我整个人按在了池壁上,俊颜挡住了月光和星辰,接着我的话说道:“这辈子,你要双倍奉还给我。”   第二天我睡到晌午……醒来全身又酸又痛,他倒是神清气爽早就将行李收拾好了,我们今天离开崃巫山,去往北边的洛夜城与洛牡丹等人汇合。   初夏绿槐高柳,池荷榴花,沿路风景秀美,引人流连,我闹着要看风景,顾墨钧只好将我从马车里捞了出来抱在马上。   我道:“哥哥教我骑马吧,我好想有一天我两能够策马奔腾,你追我赶……”   顾墨钧压了压眉眼:“你追我赶就算了,我带着你策马奔腾吧。”   说完他两腿一夹马肚,马鞭掣空一响,马儿就如离弦的箭飞速飚了出去。   以前见谢婉骑马有说有笑,轻松自在,一骑红尘何其潇洒,现今自己坐在马上却是另一种感受了,这马很高,我双脚没着落,随着骏马奔腾,我整个人被颠得前俯后仰,东摇西晃,前方一片模糊,如同震鼓上的水珠,被颠得神智恍惚了……   “救命!慢点!”我大叫,抓紧了顾墨钧的脖子,生怕被颠下马去。   他似笑非笑,变本加厉地快了速度:“还想不想学骑马?”   “不想了,救命!屁股好痛!”   如此一段路,亵裤都被马鞍磨破了!为什么别人骑马能那么潇洒,自己却如此做虐!一定是顾墨钧在整我啊!   中午在茶摊歇脚,我生气不理顾墨钧,他给我夹菜我也不领情,哼哼揉着酸痛的腰身趴在桌上想死。   他凑了过来提醒道:“隔壁那对夫妻总瞧着你。”   “一定是我长得貌美如花,惊艳了他们。”   他不禁笑:“我听他们说新婚燕尔,小娘子有些吃不消了。”   我:“……”   我又羞又恼,连忙坐直了身子吃饭,不多时,一群镇民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地路经此地,他们其中有人认得顾墨筠,知道顾墨钧武艺高强,见识广博,急忙跑来求助道:“恩人神通广大,救救我们吧!”   顾墨筠微微一怔,没有作声。我道:“怎么了?你们被谁欺负要逃难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急忙说了起来,原来上个月那场泥石流将他们的房屋掩埋,他们没地方住,就在坍塌出来地洞里暂住,可是前几日,那洞里流出了黑色的液体,味道刺鼻难闻,我们担心是毒水,就搬了出来,可是今早有几个孩子贪玩跑去洞里捉迷藏,结果差点死在里面……   “里面有鬼啊!我们找到小娃子的时候,他像是被鬼吸了魂魄一样昏死了过去,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被人掐脖子捂嘴挣扎过的痕迹!”   我皱了下眉,因受洛族宗教影响,这一代的百姓笃信鬼神,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他们都归为鬼神作祟,如天气干旱收成不好,他们认为是水神生气了。时疾复发,久治不愈,他们会请巫女祭司驱鬼降魔。   我和顾墨钧并非巫师,不过此事听起来像蓄意谋杀,若是时间充足的话,可以去山洞帮村民们查一查,也免了他们背井离乡心神惶惶。   顾墨钧也有此意,便道:“带我去看看。”   这一带山体土质疏松,地形险峻,因近年边境战乱,树木烧伐严重,是以暴雨引起山崩滑坡。快至山洞,远远地我就闻到了一股刺鼻恶心的气味,仔细一瞧,山洞口流出了黑黢黢的液体,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毒水了……   记得上一世行宫附近的一处山洞也流出过这样的东西,颇似淳漆,深黑粘稠……   “等等……我知道这是什么!”我拦住了众人:,道“这是石漆,不是毒水……食用不得,不过能够生火。”   曾有位能人异士弄清了这种液体的用途,还呈给了楚逸,说此物若能推广使用,可以减少砍伐树木。   众人面面相觑,十分不解:“水怎么可以生火啊!”   “这不是水,是油!不过气味刺鼻,这些孩子有可能被这些气体窒息而死。”   众人半信半疑,还是相信鬼妖之说。   我道:“拿火来。”我迈步向洞口想去取“石漆”,顾墨筠忽地拉住了我,眸带警惕:“我去。”   他接过镇民递来的陶杯施展轻功飞了过去,十分谨慎地盛了一杯“石漆”回来,将“石漆”倒了一些在石头上,然后接过火折子,点了上去。   刺啦一声,火如同点在了油脂上,呼呼烧了起来,直到“石漆”燃尽,火才熄灭。   众人皆惊!   我解释道:“不是鬼怪,你们不用害怕,也不用搬走了,以后你们别再去这个山洞就行,切勿在附近燃火,若是要用它做饭照明,就按照刚才的方法取一些出来。”我朝顾墨筠笑了笑,心想终于有一件东西是我知道,顾墨筠不知道的。   大家相信了我的话,感激涕零:“恩人救了我们这么多次,我们还不知道恩人的姓名啊。”   “姓名就不用了。”顾墨钧默了默:“你们帮我一件事?”   “恩人只管说!我们一定去做!”   他拉住了我的手道:“你们就往外传,如今天下大乱,洛族神女不忍民众受苦,出山拯救苍生。”   大家愣了一下,忽然有人明白了过来:“这位是洛族神女啊!神女保佑!”   我:“……”   洛族神女并非神仙,而是侍奉洛神的女巫,在洛族,巫师祭司的地位很高,视如半仙,他们的预言和决策往往能影响一方族人。   出了崃巫镇,我嗔怪顾墨钧:“你骗人,我哪里是神女!”   顾墨筠似笑非笑:“你出生的时候,术士说你是神龙之女、王后之命。”   我愣了愣:“那也不是神女呀,而且那位术士一定是为了讨父亲开心,瞎说的。”   “但你的确做了王后……”他补充道:“我的王后。”   我羞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道:“讨厌啦!人家会傲娇的。”   他眯了眯眼:“你还不够骄傲么?貌美如花,惊艳了旁人……”   “咳咳咳咳……” 第37章 兄长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崃巫山北边的洛夜城,顾墨筠的亲兵谋士们早已等在了那里。洛牡丹见我还没走,面色一沉,脸上就写着“你怎么还在这里!能不能自觉一点?赶紧滚!”   我怯怯地往顾墨筠身后躲,心里想着,姨妈你不会懂的,就算活不了多久,我也要和顾墨钧在一起!   既然时日不多,为何还要分离?此生相守来之不易,我才不会轻易放弃。   是夜我们住在了城南的老宅里,这宅子是顾墨筠早一年买下的,专作撤离暂住之用。一夜安眠,次日晨暗卫却探来消息,说去夏国的几条官道和密林小路全部设了关卡,过往行人皆要验明真身才可通行。   我心中微惊,千寂君不放我们回夏国吗?   我赶忙跑去书房给父亲写信,求他向千寂君要一道通关文书。可是信写到一半,洛牡丹走了进来,她瞟了眼信中内容,冷冷道:“你不回去,楚千寂不会给文书。”   我微惊:“不是说为了防止楚逸逃去夏国吗?”   楚国是夏国的附属国,除了要向夏国“称藩纳贡”外,楚国的每一任新君登基都要通过夏国的承认。千寂君虽然夺得了大权,可是至今还没得到夏国的认可,如果楚逸逃去了夏国,得到了世宗的支持,千寂君的王位恐会不保。   洛牡丹冷不防勾唇,将另一封信放在了我的面前:“你自己看看,楚千寂如何回复顾墨筠的。”   信笺加封了皇家印章,字迹凌厉遒劲,正是楚千寂的笔迹。信中说他愿意助顾墨筠夺得帝位,不过顾墨筠要答应他三件事情,一则承认楚国独立,归还原属于楚国的边境三洲;二则要与楚国休战,百年内互不侵扰,和平相待;三就是楚千寂要求见我一面,确定我平安无事,他才放行。   我心中一沉,顾墨筠为何不跟我提这件事?   洛牡丹道:“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做了他的绊脚石,他什么事都给你扛着,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心中沉了沉,不就是要见我一面么,我去见就是了。   洛牡丹直接便道:“墨筠狠不下这个心,我来做,门口的暗卫会护送你去见楚千寂,拿到通关文书后,第一时间差人送回来!”   我:“……”   临行前,洛牡丹逼着我写封离别信留给顾墨筠,我想着回头还要溜去夏国找顾墨钧的,也就随便照着以前看的话本子里那样写了封酸溜溜满是泪的别离书。   我随几名暗卫出了宅子,出了城,至晌午,太阳有些烈,才行了不久,我已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了。   我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就见前方路口有处茶水摊,几人落座点了壶凉茶……   崃巫山所在的十五城是楚、夏、齐三国交界地段,崇山峻岭,沟壑纵横,地理环境险恶,人口稀少,流民甚多,属于三不管地带。   最近,各路牛鬼蛇神都跑来崃巫山寻宝,我好奇地打听了一番,在洛族的传说中,古洛族十分强大,曾统治过夏齐楚三国。后来洛族内部遭遇了一场内乱,七大支系自相残杀,落得族人凋零,疆域分裂。这些寻宝的人认为七大支系在分裂之前共同守护着一处宝藏,因为这处宝藏才起内讧,自相残杀。   我心中惊疑,他们所说的藏宝图不会就是顾墨筠手上的那张吧?   我问邻桌的几位大哥:“兄台,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藏宝图这事呢?”   “哎!藏宝图的事一直就有,不过没几人相信。”   “是啊,从我奶奶的奶奶那时起,就有说藏宝图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没几人找到。就算找到一张半张,又有谁能凑得了七张呢?”   “七张!”   “嗯啊,七大支系每个支系一张,而且我听说有好几张的宝藏都被挖出来了,拿到藏宝图也没用了!”   比如说,顾墨筠那张藏宝图……   我疑惑道:“最近为何又兴起找藏宝图了?”   “唉,楚国内政不稳,夏国兵荒马乱,许多亡命之徒便冲着这藏宝图来了呗,找不到也不会丢了性命,找到了,人生就此改变,荣华不尽啊!”   我哦了一声,觉得这种不靠谱的事还是不要认真的好。   喝了几口茶,继续上路,路上遇见不少乞丐,皆是战乱流民,他们见我坐的马车十分华丽,纷纷凑了过来讨要银两,我善心大发,也就给了些银锭子散散财气,结果附近的乞丐全都跑了过来讨钱,马车被围得走不动了。   正僵持间,身后就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一声鞭啸,极为嘹亮,我不免侧头看去,一骥高头白马,一袭墨色缎袍,马座上威风凛凛的人不是顾墨筠还是谁!不过他的面色很不好呀,面如修罗,墨袍猎猎,迎风翻飞,杀气腾腾。   我捂着小心肝往后退,只见他一手抓着马缰,一只手持着长鞭,长鞭掣空如闪电袭来,众乞丐吓得做鸟兽状四散,我也连忙抱头逃跑,可哪里跑得掉,长鞭嗖的一声缠上了我的腰,天旋地转,我大叫间跌在了马背上。   吧嗒吧嗒,白马欢脱地奔腾,顾墨筠如扛货物一样,将我倒扑在马背上奔了半里路,我被颠得胃部翻腾,刚喝的水全部吐了出来,声声哀叫救命。   可顾墨筠不为所动,又策马奔了半里地,直将我颠得面色苍白,神志不清,方才罢休!   “呜呜——你欺负人!”我与他面对面坐在马上哇哇大哭。白马乖乖,悠闲地低头吃着野草,全然不知它背上的主人情绪飙到了极点。   顾墨筠挑眉:“还跑不跑了?”   我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瞪他道:“我没有跑!我给你留信了!”   一提信,他狭长的凤眸怒意蒸腾,狠狠将信砸在了我脸上:“念出来,大声念!”   我:“……”   我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念道:“我亲爱的郎君……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竹叶簌簌,似是离人哭泣,林中风凉,似是感人心冷。   我双目含泪道:“这个是我抄的别人的歌词……”   顾墨筠面色沉冷:“继续念。”   我害怕地抖啊抖,继续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个……是我抄的别人的诗词……”   他冷冷道:“再念。”   接下来这个……我觉得之前写信的时候脑子一定烧包了……我眼一闭,心一横道:“一愿郎君千岁常健,二愿郎君马到功成,三愿郎君权掌天下,儿孙满堂,三千佳丽,夜夜笙歌!从此别后,妾如路人莫再念,锦水汤汤与君诀!”   声音洪亮,回荡竹林,风潮暗涌,气势恢宏,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巾帼气概!   嘎吱声响,顾墨筠的拳头捏了捏,气氛陡然将至冰点,一抹冷笑:“三千佳丽,夜夜笙歌?”他挑眉,眉角尽是逼人的英气!   我抖着双手,强撑着对他笑:“这个就当我随便练了几个字,你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没有看见……”我将信揉成了一团准备丢,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可我全看见了,而且很伤眼……”   我心虚地干笑,手腕一动,纸团成抛物线而下,可惜还没落地,就被顾墨筠用鞭子卷了回来。   “把它吃了。”他将纸团送到我面前。   我下巴一掉,以为误听。   “吃了它!”一声低喝,座下的白马吓得直跳脚……   他,他,他竟然这样对我!爹爹,我要回家!   我委屈极了,明明我是受害者,他不安慰我,还要欺负我……姨妈赶我走,我能不走吗?她要我写离别信,我能不写得煽情一点吗?   竹林窸窣,如在哭泣,我含着泪将信吃进了嘴里,墨水混着纸浆的味道,很不好吃,喉间翻涌而上的苦水,一并儿吞入肚中。   顾墨筠看着我将纸屑嚼完,没有半分怜悯,又道:“将婚誓背一遍。”   婚誓?我想了想,方忆得与他在洛神面前成亲时听到的那个婚誓,可……貌似记不全了。   我支支吾吾道:“蝶恋花,云恋天,弩弓离不开箭……箭……箭……”我向顾墨筠求助,“好哥哥,好郎君……提示一下……我的爷……”   他眼角一抽,差点破功。   我连忙道:“人家是去给你要通关文书的啦,人家全是为了你啦,你不要恩将仇报呀。”   他眉眼一沉:“你蠢不蠢。楚千寂城府极深,顾文正老奸巨猾,你这样回去,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我:“……”貌似我是顾文正的女儿吧,在你这里,才叫羊入虎口,吃干抹净呢……   他黑瞳幽暗不见底,猛然将我揽了过去,深深一个吻,吻得昏天暗地,不分东西。舌尖的纸墨香换成了他的龙涎香,好吃得要命。花草斑斓,阳光金黄,这样一个人,瞬息间能将我惹得哭,能将我逗得笑,能将我沉入谷底,能带我飞去云霄,这就是爱人,至真至纯挚爱。   他将我翻了过去,胸膛紧贴我的背,圈紧了我,唇在我耳边咬着:“不许回去……嫁了我,这辈子也别想回。”   我:“……”   长鞭策马,英姿飒爽,风翻起衣袂,翩然如飞,白马往回奔去,嘚嘚的马蹄声伴着顾墨筠有力的心跳,将我方才的委屈和伤心驱散不见,两旁的翠绿竹林迅速扑来,退去身后,感觉像是飞了起来,如此美妙。   我仰头看着顾墨筠,他英俊的五官深邃迷人,眸中的怒意消散,转而是缠绵的柔光,随着马儿起伏,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下巴,他低头瞧我,墨眸柔情似水,但却说道:“今日之错,罚你回去将婚誓抄一万遍。”   我惊:“一万遍?”   “每晚睡前背一遍。”   我:“……”   还没离开半天,我就被顾墨钧绑了回来,牡丹姨妈很郁闷,二人又因此吵了一架,牡丹姨妈闹得晚饭也没吃就出走了。   我很为抱歉,问左将军:“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顾墨钧太霸道了,我应该回去才对?”   左将军是前朝护国将军的儿子,护国将军临死前嘱他一定要寻回太子,辅佐太子归位。所以他一直在夏国低调备军,重整旧部,顾墨钧的谋士幕僚中,多半是左将军这样的效忠旧臣,另一小部分则是洛牡丹那边的杀手侠士,为了在顾墨钧这里谋个好前程。   左将军宽慰我道:“这类似的婆媳关系是古往今来的大难题,顾小姐不必太介怀,洛牡丹只是不想殿下为了顾小姐分心,然而殿下心紧顾小姐,顾小姐若此去难返,殿下更难静下心来。”   我吐了口浊气,好在左将军他们理解顾墨钧,我又道:“将军不介意我拖累了顾墨钧么?”   他怔了怔:“应该是殿下让顾小姐受委屈了吧,顾小姐原本可以在楚国过得很安稳,却愿意跟着殿下赴沙场,此等情意,难能可贵。”   “额……”左将军真会安慰人。   他见我不语,以为失言,连忙又道:“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有十足的把握护好顾小姐,所以不想让顾小姐回去,顾小姐就安心依靠着殿下就是了。若可以,卑职也想将妻儿带在身边,可又担心保护不好他们,恐出了差错。”   我微惊:“你就成婚了?”原还想将玉翠介绍给他,看他是个不错的少年。   他脸上不由地浮现幸福的笑:“成婚已有两年,荆室刚巧怀孕。战乱频发,家国不稳,便让他们待在老家了。”   我只叹名花有主,道了声祝贺,又问:“我来了这么久,怎么没瞧见右将军?”   既然左将军已有妻儿,那我就瞧瞧右将军合不合适。   “这……”左将军有些尴尬:“殿下这里没有右将军。卑职姓左,所以叫左将军。”   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擒   是夜,我本想谄媚色诱顾墨钧,好让了放了我抄写婚誓,然而他格外记仇,说一不二,哪里肯放过我。   我泪流满面地抄着婚誓,他慵懒地靠在榻上看兵书,一副富贵波斯猫吃饱喝足后的恬适神色,时而眯眼看一眼我抄婚誓。   “哥哥……我手抄酸了……我背下来了……能不能不抄了……”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慵懒:“背一遍听听。”   我咂吧着小嘴背道:“弩弓离不开箭,鱼儿离不开水,鸳鸯交颈燕双飞,星月相伴日相随……”   他挑眉:“还有。”   “哦,天长地久情不变,无悔无憾永不离……”   他满意地抿了口茶:“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我点头,哈巴狗儿似的摇去了他榻前:“我不该写那封信……不该离开你……”我闪烁着大眼睛,小手伸进了他衣服中,转移话题道,“我的好夫君……好哥哥……我来伺候你就寝吧。”说完,钻进了他怀里,猫儿似的蹭啊蹭,四处点火。   他忍俊不禁起来,却又沉着脸道:“再去抄。”   我红着眼睛撇嘴道:“真的要抄一万遍……”   “嗯,慢慢抄,一天抄一遍,只要抄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   莫名地,我想起二十八年后,我已不在他身边了……   泪水不禁涌了出来,我连忙撇过头去跑回了书桌前,眼里的朦胧令我看不清纸上的字迹,情不自禁,有一滴泪落在了纸上,晕出一朵暗色的花……   屋内陡然安静了下来,我不敢抬头看顾墨筠,只是抿着唇抄写着婚誓,恍惚间,温暖的大手握住我发颤的小手,另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结实宽大的胸膛贴在了我的背上。   顾墨筠带着我一笔一画地写下誓言“……天长地久情不变,无悔无憾永不离。”   我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去埋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墨钧,我舍不得你……”   他怔了怔,转而抱住了我,轻叹道:“傻姑娘,舍不得我,为何还要离开。”   “我害怕……害怕有一天我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害怕你又做什么傻事跟着我一起走……我这副身子……”   “你这身子,有哪一样是我不知道的?”他打断了我,似是不想听我亲口说出,眸色染了伤色,英俊的容颜没在黑暗里:“你总是没心没肺地对我笑,总让我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失去你……”   我心口痛得蒙住了呼吸,泪如泉涌。他捧起我的脸,修长的手指擦拭着我的泪水:“留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要走。”   人生苦短,即便昙花一瞬,生如夏花,我也要与他相伴到死,烟花绚烂的。可是……我还是害怕啊,害怕那一天越来越近……   他低低道:“人固有一死,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你不给我留下什么回忆,让我如何度过剩下的日子?十年,二十年,不管多少时光,陪在我身边,珍惜每寸光阴,如果有那天来临,也不后悔,是不是?”   我抽搐着双肩,已泣不成声,其实老天能让我重活一回,已是天大的恩赐,若能活得更长久……我牟然想到了情咒,对的!还有其他的办法!我要找到情咒!   他下巴抵在我的发上,轻抚我抽泣的身子:“那天你说错了,连理枝不是指紫藤和云木,它是合生的连理树,相连相依,不是谁离了谁,就能好好活着,而是二者终究不可分。”   我心中一颤,愣愣地看着他,随即哭得越发厉害,应不上他一句话儿。   夏夜静谧,月色水银般流淌,烛火将我们俩紧拥的影子投在墙上,形同一人,密不可分。   他忽然松开了我,展开双臂,道:“给我宽衣。”   我愣了下,满脸是泪地看着他,他眯起幽深的凤眸,说道:“你说要伺候我就寝。”   我下巴掉了掉,抽泣道:“人、人家好、好伤心,人、人家没、没有心情……”   他冷哼一声,佯似扫兴,拂袖转身:“你可以继续抄婚誓了。”   “呜呜,不要—”我连忙钩住他的手指,这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我抽泣着,颤颤巍巍地给他解衣服,一件又一件,仿似被他强迫着服侍他一般……   他却纹丝不动地睨着我,直到被我脱得精光,才满意地勾唇:“今天我不动,全你来……”   我:“……”   一天眨眼工夫又过了,日暮黄昏,黄鹂鸟落在院中的杏花树上,杏儿熟透,橙黄饱满,一颗颗缀在叶间惹人嘴馋,我伸手摘了一个揉掉表层的毛绒,尝了尝,甜酸漫在舌尖,味道很好。   我摘完了杏儿正要进屋,突然一人踩过屋顶飞身而下,紧接着,隐没在暗处的护卫跑出来截住了他,一群人在院中打了起来,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末了才想起喊停。   “住手!是自己人!”   来人是绯绝。   顾墨筠回来的时候,就见绯绝坐在原本是他的座位上,吃着原本给他准备的晚饭……   顾墨筠面色一沉,眼刀射来。   我吓得一哆嗦,一脚将绯绝从座位上踹了下去:“嘿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之前雇的杀手,名叫绯绝,那个……我还欠了他五千两的雇用费,他是过来讨债的。”   绯绝哎哟叫着爬了起来,抹掉嘴边的油渍,对顾墨筠道:“顾小姐说她现在没那么多银两,所以就留我等顾公子回来。”   顾墨筠漠然道:“她欠你银两,等我做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你不应该帮我还吗?”   顾墨筠不理我了,招了下手让下人将绯绝用过的碗筷撤了,换上新的碗筷,不紧不慢地对绯绝说道:“顾明兰还不起银子,你就等到她还得起为止。”   绯绝笑眯眯道:“不是银子,是黄金,黄金五千两哦……”   顾墨筠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瞥向我的眼神写着两个字——败家!   我缩了缩脖子,一副知错的样子,对他耳语道:“其实这五千两黄金是我替你下的单,我请他帮忙澄清你不是太子……”   顾墨筠执筷的手顿了一下。   我撒娇道:“哥哥,哥哥,你就给他吧。”   他眉眼不抬地回道:“自己乱花的钱,自己解决。”   我:“……”   我撇了撇嘴,甚为委屈,朝绯绝看了一眼,表示很歉意,顾墨筠真抠门!   “绯绝,我给你个信物,你回去找我父亲要吧。”我摘下自己的耳坠递给绯绝,岂料咚的一声,耳坠被顾墨钧的筷子钉在了墙上……   这……   我僵直地看着顾墨筠,他面无表情地对绯绝说道:“有人出黄金十万寻找顾明兰,你放着十万黄金不要,拿到五千就回去了?”他眸光如鹰盯来,另一根筷子也射了过来,绯绝灵巧一跳,避开了,筷子钉在了墙上,没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两位俊美男儿在院中打斗的情景……   皓月灼亮,夜色迷人,院里银华满园,花红叶绿。   一道墨影,一抹红艳,一柄寒剑,一把花扇,劲风四起,杏树枝叶窸窣,牡丹花香袭人。   顾墨筠的长剑含月极冷,引风凛冽,破空之势,器动四方,一招一式,尽是霸气神武。   而绯绝的花扇却恰好相反,飞花逐叶,惊鸿翩跹,一开一合,看似柔美曼妙,实则气吞山河。   我看得呆了,忘了担心这两人的安危。   突然顾墨筠剑走险着,刺的一声,绯绝漂亮的脸蛋划开了一道口子。与此同时,他的花扇凛冽切开,嗖的一声,划破了顾墨筠的臂膀。二人同时往后疾飞,顾墨筠落在了我身边,绯绝如蝶一般足尖轻点落在了对面的假山上……   我心口一揪,急忙去看顾墨筠的伤口。   周围的护卫见顾墨筠受伤,蜂拥而上要杀绯绝。   “都退下。”顾墨筠冷然一声,护卫们僵住,犹豫着往后慢慢退。   “我错了,我错了,哥哥痛不痛……”我吹着他的伤口,心疼得不行,指向绯绝,怒喝道,“你浑蛋!你敢伤哥哥,钱没有了,一个铜板也不给了!”   绯绝委屈道:“顾小姐不讲理!他先动手的,我正当防卫,你看你看,我也受伤了!”他跷起白嫩嫩的指头指着自己那张擦了粉的俏脸蛋。   “呸!”我咬牙切齿,心想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伤顾墨筠,顾墨筠非要了他的命。   顾墨筠唤了我一声,我犹在气头上,心中懊悔着,当初怎么会想着去找杀手呢,这下又给顾墨筠添麻烦了。   “明兰,没事,你先在这儿站着。”他面无愠色,放开了我,自己朝假山走去。   绯绝还站在假山上悠闲地摇着扇子,满脸写着不怕死。   顾墨筠走到假山边,收了寒剑,忽而说道:“师兄。”   咔嚓,我的下巴掉去了地上……   绯绝扇面掩嘴,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师弟乖乖,两年不见,武艺见长了呀!”   顾墨筠淡然道:“师兄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无路可走,跑去做杀手了?”   绯绝摇着手指头,笑道:“非也非也,师父夜观天象,发觉你红鸾心动、紫气东来,正是觅得佳偶、长剑出鞘的好时候,故而命师兄我下山帮一帮你。”   我……彻底凌乱了。   我宁肯相信绯绝是来抓我换钱的,也不愿相信他是顾墨筠的师兄呀!   澹澹的月光如水银流淌,窗外牡丹馥郁芬香,屋内烛火璀璨,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吃晚饭,气氛有些诡异。   我吃一口看一眼顾墨筠,吃一口看一眼绯绝……   脑中想着狗血剧情:顾墨筠和绯绝师门情深、两小无猜、心心相印,可叹顾墨筠肩负大任不得不踏入红尘,而绯绝两年之后,对他思念成疾,辞别师父,跟着下山寻了过来。   难怪我一直觉得绯绝不像杀手,原来他接近我是为了帮助顾墨筠呀!   顾墨筠往我碗里夹了块肉,提醒道:“认真吃饭。”   额……我回过神来。   绯绝眯起眼睛笑,学着顾墨筠的样子也往我碗里夹了块肉:“顾小姐别老看着我嘛,师弟他会吃醋的。”   我:“……”   我回忆之前种种,干干笑道:“醉花楼那晚的刺客不会是你派去的吧?”   绯绝一愣,转眸看向顾墨筠。   顾墨筠平静道:“是我。”   这……难怪之后绯绝提醒我不要对楚逸怀有敌意,楚逸也多次试探我是否对他存了反感。   那晚顾墨筠想借千寂君之手杀了楚逸,顺便嫁祸给千寂君吗?   我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他老说千寂君城府深,我看最有城府、最阴险狡猾的就属他自己了。   我好奇道:“绯绝,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神秘地笑了笑,往顾墨筠的碗里夹了筷青菜。   我眼皮一跳,这动作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啊。   顾墨筠一脸淡然,说道:“你收过他什么礼物?”   我急道:“没有!”   绯绝笑了起来:“顾小姐怎么害怕成这样,你就是收了我礼物,也没关系的,当是我们的见面礼嘛。”   我瞪他一眼:“你哪有送我礼物,都是我给你钱好不好!”   绯绝掩嘴笑出声来:“顾小姐出嫁那天,我牵过你的手哦。”   我头皮一麻,以为顾墨筠要生气了。   顾墨筠却平淡地说道:“他自制了一种奇异的香粉,一旦沾上,很难洗净,普通人闻不出来,唯独他饲养的黄鹂鸟能够辨识,循着黄鹂,就能跟踪到沾了香粉的人。”   “额……”难怪最近总能看见一两只黄鹂停在附近,也不怕人。   一顿饭下来,吃得很没滋味。顾墨筠给我夹菜的同时,绯绝总会跟风给我夹一筷子。顾墨筠不给我夹菜了,绯绝则会给顾墨筠夹菜。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呢,绯绝如此待我,顾墨筠不但不吃醋,反而十分淡然地接受了他给他夹的菜…… 第39章 擒   夜已深,顾墨筠还在正厅与众人商议回夏国的事情,我和绯绝坐在偏堂的窗边下棋,绯绝似笑非笑道:“那个千寂君,哦,应该是楚国殿下了。殿下格外想你哦,国丧已过,大臣们催着要他选妃纳妾,可他还想着顾小姐回去呢。”   我干干笑道:“千寂君给了你几万两黄金,跑来做他的说客了?”   他玉指芊芊捏着棋子落在我的棋子边:“我是为顾小姐着想,夏国那边太乱了,顾小姐放着中殿娘娘不做,跑去夏国做什么,而且千寂君对你用情很深,人品又极好,怀瑾握瑜,雄才大略,未来定是位圣君明主,值得你拥有哦。”   我皱了皱眉,绯绝果真来当说客的。   绯绝见我没什么反应,接着又神秘兮兮地道:“顾小姐有没有觉得,顾墨筠对你很仇视,你像是他的人质,被他绑在这里?”   我眉梢一挑,这厮开始挑拨离间了呀!   我悠然笑道:“你给我分析分析,他为何绑我来?”   他倏然起劲,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夏国那边给楚千寂施压了,若是楚千寂放走了太子弘晟,夏国就不承认他这位新君。墨筠绑了你来,当然是用你威胁楚千寂放他回夏国呀!而且顾丞相富可敌国,回头用你换点钱来招兵买马,也不错哟!”   我嘴角一抽:“夏国内乱四起、自顾不暇,千寂君就算放走了墨筠,夏国也不能将楚国怎么样。如你所说,千寂君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以他的能力,以后楚国一定能摆脱夏国的控制,成为独立的国家。”   绯绝玩着指尖的棋子,啧啧笑了起来:“顾小姐如此看好千寂君,怎么舍得离开他,去夏国呢?”   我干干一笑:“因为我和你一样,很喜欢夏国的顾墨筠呀。”   他笑得前俯后仰:“顾小姐的喜欢,可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吧。小姐可别被顾墨筠那副好面相迷惑住了,他心肠黑得很,他没有告诉你,顾丞相思女成疾、一病不起了吧?”   我陡然一惊,父亲生病了?顾墨筠还真没告诉我呢。   我去到正厅找顾墨筠询问此事,这时有人来报莱芜城全城封锁,原因是有人在城里发现了楚逸的行踪。众人面露惊色,议论开来。   有人道:“若是楚逸逃来了洛夜城,洛夜城也会跟着一起封城吧。”   “殿下,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撤离楚国。”   “使不得,城门已闭,众人出动只会引人注目、打草惊蛇。”   如此一说,大家没了主意,默了下来,纷纷看向顾墨筠。   顾墨筠自听见“楚逸”的名字面色就阴了下来,坐在厅中一言未发。   我心中微沉,楚逸来到十五城,莫不是要去夏国拿册封印玺?   顾墨筠吩咐道:“左将军,带你的人连夜赶去莱芜城,务必在楚千寂之前擒获楚逸。”   众人一惊,如今是撤退之时,怎么还要去抓楚逸呢?   顾墨筠有意无意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我,问道:“楚千寂现在最忧心什么?最想得到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地看向我。   我连忙往后退,实实踩在了绯绝的脚上。   有人悟了出来:“殿下睿智,我们抓了楚逸,与楚千寂做交换,就能回去夏国了!”   众人茅塞顿开:“殿下以攻为守,化被动为主动,此法妙哉!妙哉!”   这马屁拍的……   如今千寂君最忧心的不是顾墨筠回夏国,而是楚逸还活着,威胁他的王位。   待众人离去,我问顾墨筠父亲怎么生病了,他冷眼瞟了下绯绝,说道:“父亲只是想引我们回去看他……并无大碍,我已派人去看了……”   “真的没什么大碍?”   他点了点头,又冷眼瞟了下绯绝,牵着我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绯绝摇着扇子,追在后面道:“乖乖师弟,我睡哪儿呀?你不接待一下我吗?”   顾墨筠头也不回道:“你给我滚远点!”   我:“……”   最近我总是做噩梦,常常被梦魇缠着醒不过来。顾墨筠担心我这样下去精神会失常,每晚要我喝上一碗安神汤。   我心知这汤药管不了什么用,这样的病状很可能是情咒在作祟。   而能给我下情咒的人,除了顾墨筠,就只有那个人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我下情咒呢?   记忆总是零零碎碎,断章取义。   我和楚逸成亲的前几年,我们过得很融洽。   记得成亲那晚,他陪我玩了一整晚的游戏,斗蛐蛐、行酒令、掷骰子,我玩得十分开心,最后喝多了酒躺在地上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我穿着兜肚睡在床上,宫人们掩嘴笑着给我沐浴更衣……   如此,他每次来见我,都只陪我玩游戏,他送给我的礼物也是一些孩童喜欢的小玩意儿。我十分开心,对父亲和中殿娘娘说,世子对我很好。父亲这才放下心来,安心辅佐楚逸为王。   因为父亲城府深沉、大智若愚,楚逸一直觉得我也是这样的人,我贪玩好动、愚昧痴傻都是装出来的,他没有一刻不将我当作政敌的女儿来看,总是提防着我,假面于我。   大约穆宗重病之后,市井流传千寂君会登上王位,楚逸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理过我。我不明缘由,特别伤心,中殿娘娘开导我,要我为楚逸排忧解难,这样才能获得他的倾心。   于是我以世子嫔的身份去惠民署照顾患病的平民百姓,为楚逸笼络人心。又逢西南大旱之际,我以神女之名祈祷降雨,神奇的是,果真降下了雨来。楚逸因此十分感激我,对我的态度日渐转好。   他真正接受我,是穆宗驾崩那日,祭祀大殿的帷杆不知为何塌了下来,我奋不顾身扑上去救他,结果背部受到重创,吐了许多血,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抓着他将之前不敢对他说的话全部说给他听。他算是被我感动了,明白了我是真的喜欢他,第一次唤我阿兰……   我养伤的那些日子,他一得空就来看我,即便那时新选了十多位后宫,他也没在她们那儿留过夜。   养了半年多的伤,伤好后,我们才算真正做了夫妻。   那天他十分温柔,对我说了许多情话,真的假的,已分辨不清。   他命人将寝殿装扮得如同新房,温馨浪漫,殿外繁花锦簇,红烛拼成一颗颗心,与柔月辉映,璀璨梦幻。   他虽是温柔至极,但我还是很痛,痛得不小心抓伤了他……   他的确呵斥了我,那是因为我抓伤的是他的脸,妃嫔侍寝伤了龙体,按照宫规要重罚,而且那时,因为他久久不临幸后宫,朝中颇有微词,尤其是“李党”和手握重兵的冯家军,十分不满他对我的偏宠……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在仔细给我修指甲,桃花眸柔如一汪盈着金色阳光的春水……   我痴痴地看着他,他含了含我的手指,覆上身来,温婉道:“若是还痛,咬我的肩膀,别再用爪子挠了。”   往事混在梦境之中,翻滚不去,偶尔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却又很快被苦涩的药汁淹没,苦远比甜多去许多,恨要比爱深上百倍。   我问顾墨筠:“你抓了楚逸要和千寂君做交换?”   他平静道:“楚逸是楚国和夏国能否继续和平相处的关键所在,用他做交换,便宜了楚千寂。”   楚逸若在我们手上,千寂君就要妥协我方,放走顾墨筠。   与此同时,夏国那边不承认千寂君的王位,楚夏两国势必决裂。这对顾墨筠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夏国被邻国孤立,国内又分崩离析,若千寂君顾念旧情,支持顾墨筠称帝,我们将如虎添翼、胜券在握!   窗外忽然传来悠悠的箫声,曲调略显悲伤,隐有相思之情,如泣如诉,闻之让人心生恻隐。   “这是……谁在吹箫?”   顾墨筠压了压眼角,淡淡地解了衣袍:“绯绝。”   我额了一额:“他……不会真的喜欢你吧。”   顾墨筠手上一僵,脸全黑了:“蠢不蠢,他十句话里十句是假,骗人的本事和你一样。”   “哎,我哪有骗人……”   他眉眼一沉:“你找绯绝当杀手做什么?”   额……他又开始翻旧账了!   “我,我想查芙蓉的身份,不,不敢惊动了你的人。”   他冷然勾唇,墨色瞳仁吞没了烛光:“你学跳舞又为了什么?”   额……我吓得一哆嗦,向从浴池里跑了出来,赤着脚吧嗒吧嗒还没跑上两步却被他拽入了水中,我在他怀里瑟缩着:“那、那个银月害死了玉翠,不出这口气……”   “我倒真以为你为了我才去学跳舞。顾明兰,还有哪些情话是骗人的?”他阴森森咬字,俊颜没在阴影里,魔爪一伸,将我一翻压在了池壁上。   “呜呜,哥哥饶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即便说谎也是为了你,哥哥原谅我嘛……”   他森冷一笑:“想要我原谅,你就少跟绯绝眉来眼去,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和他说话。”   我:“……”   第二天醒来,顾墨筠早已不在床上,我梳洗罢出了内院,刚踏出拱门,几片叶子嗖嗖嗖射了过来,咚咚咚如铁片钉在了我身侧的墙上,我一个激灵,定住了。   绯绝和顾墨筠正在院里打斗,颇有切磋武功的意味,绯绝见我出现了,连忙换了种打法,只接招,不还手,引得顾墨筠满院子追着他跑,嘴里还贱贱地说道:“乖乖师弟,我是为你好啊,顾小姐是楚千寂想要的人,你不可能带得出楚国呀!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楚千寂,这样还能从他那里要些兵马来……哎呀,小心我的手!”   他避开了继续道:“师弟乖乖,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也不是很爱顾小姐的样子,昨晚她可是叫了一晚上救命,我听着都于心不忍了,你还不如把她还给楚千寂吧,人家弱水三千只取她……啊!”顾墨筠的寒剑削在了他胳膊上,他龇牙咧嘴道,“别逼我出手,你会受伤的!”   我……好无语啊。相爱相杀也不过如此了。   顾墨筠伤了他后就去办正事了,临走前还甩了句话,若他回来还见着他在这里待着,直接削了他的脑袋。   绯绝可怜兮兮地抱着受伤的胳膊过来与我哭诉道:“顾小姐,你看看他有多黑心,当年我如兄如父一般照顾他,教他武艺,授他为人之道,他竟然这样回报我!没良心!”他抽搐着嘴角,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幸灾乐祸道:“你授他为人之道?他变成这样,这不是你教坏的?”   “小姐天真,本质决定一切,他童年阴影太大,性格早已扭曲,我再怎么教,也要他自己愿意改啊……”   我眼角一抽:“他童年怎么阴影了!我父亲没给他吃没给他穿啊?”   “嘿,这就要问令尊大人了。”他玩笑地说,撕了块衣袍给自己包扎伤口,可他一只手不好打结,折腾了一阵,伸手过来让我包。   我边给他包伤口,边想着父亲待顾墨筠如亲生儿子,可他说走就走,一点也不留恋,的确没良心……   绯绝笑道:“顾小姐要不要我带你回家?令尊大人很想你哦。”   我踹了他一脚:“你赶紧滚吧。”    第40章 心   绯绝终于走了,不过他的黄鹂鸟还没走,落在窗边大摇大摆地散着步,我有种串起来烤着吃了的冲动。   看了一下午的兵书,腰酸背痛,打理宅院的洛族老妇人端了碗雪梨燕窝汤进来给我解渴,我与她聊了几句,不经意间瞧见她手腕上的镯子十分眼熟:“大娘,这个镯子你在哪儿得的?”   她和蔼地笑:“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我一瞬不瞬盯着镯子的花纹看,大娘解释道:“哦,这是洛族赤艾支系的花纹……顾小姐可能没见过吧。”   赤艾支系!我陡然一惊。   待到顾墨筠回来,我急忙问他:“千寂君给我的那个银镯……还在你这儿吗?”   他眸色微沉:“怎么?你还想要回去?”   “不、不是,我是觉得他那个银镯很特别,上面的花纹是……洛族花纹?”   他并不惊讶,淡淡坐去了案边:“他母亲是洛族人。”   我大惊,欣嫔娘娘也是洛族人!洛族出美人,怎么都嫁给帝王家了!   我道:“哥哥,还有一件事……我母亲是不是也是洛族人?”   顾墨筠怔了下,执壶的手僵了僵。   我道:“我们成亲那天,我看到白草支系的图纹好像母亲墓碑上的花纹!”   他抬眉,眸中幽深慑人:“你母亲的事情,以后你问父亲。”   我不解何意,为何每次我提起母亲,顾墨筠就闭口不谈,面色不佳。   我也不敢再问,转移话题道:“上午我与左将军聊起他妻子了,他与她妻子是一见钟情,比武大会上认识的。我就在想,哥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难道是还未成年的时候么?”   顾墨钧正在饮茶,被我这一说,差点呛了。   我坏坏地笑,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道:“哥哥说嘛,你什么时候对我有了贼心。”   他两颊微红,故作严肃道:“问这些做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嘛,我几岁的时候你喜欢上我的?是先喜欢上我的美貌,还是先喜欢我的聪慧机灵?”   他不禁一哂:“这些东西你有么?”   我:“……”   我深受打击,别扭道:“若我真一无是处的话,你干嘛会喜欢我啊!”   他眸色幽幽地瞧着我,戏谑而宠溺道:“大约,喜欢你一无是处。”   我:“……”   我不甘心:“我要让你刮目相看!我要学武!我要上战场。”   顾墨筠瞧了瞧我细胳膊细腿,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我知道起步有点晚了,但我会跳舞,身体稳定性和柔韧度很好的!牡丹姨妈总担心我以后上了战场会自身难保,所以我要学点武术防身。”   他不紧不慢地将杯中茶饮完,瞧着下人们端来热腾腾的饭菜,便道:“你先每餐吃上三碗饭,再说学武的事。”   “……”   这一餐,我尤为努力地吃了两碗,可是第三碗,我真是一粒一粒地数着往肚子里塞,为了能塞下米饭,我没吃几口菜,干吃饭了。   顾墨筠很为无奈,见我咬着筷子巴巴地望着他一副要向他讨糖果吃的可怜模样,他还是妥协道:“明天早起,先跑步吧……”   “真的!”我眼睛一亮,笑开了怀。   然而当晚我却……   晚霞退去,暮霭沉沉,月亮蒙了层灰云爬上了屋檐。门外突然有人来报:“抓到楚逸了!”   天空如泼了一摊墨蓝色的汁液,淹没了星辰皓月,吞噬光明。我心中一紧,差点端不住手中的瓷杯。   左将军禀道:“末将在去莱芜城的途中正巧遇见这群刚从莱芜城逃出的乞丐,末将觉得蹊跷,便截了他们一一搜找,楚逸竟假扮乞丐混在这群人之中……”   他招了下手,灰暗之中,几人押着一位步履蹒跚的乞丐走了过来,那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手脚被铁链束住,全身散发着恶臭,那张原本俊俏生魅的脸蛋灰暗无光,一双曾令人痴迷的桃花眸变为一潭死水,两鬓有些白发,破烂的衣服遮不住暗黄的肌肤和鲜血直流的伤口……   如果不是他说这人就是楚逸,我打死也不相信,他会变成如此。   他曾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潇洒风流、金玉富贵、迷倒众生,如今却似地牢里的重犯、贱民窟的乞丐,满身污渍,潦倒不堪。   他不过是丢了世子之位,不过是成婚那天被新娘和亲兄弟联手算计了一把,何以至此?   我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他抬眼,消瘦的身子猛然一震,沙哑而干涸的声音惊道:“顾明兰?”   他的眼神顿时精亮如狼,我嘴角的笑意猝然收了,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虽是落魄,可气场还很足,只消这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还没有输,至少,他的内心还没有输,我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后怕和胆寒,背部禁不住冒出了冷汗。   “你果然在这儿!你没死!”他眯起了眼睛,声音抬高,面上是怒是惊是疑是恨,忽而大笑起来,痛苦地笑,凄惨地笑,悲怆地笑?   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跪下!见过我夏国太子!”押送他的护卫呵斥。   他膝盖被人猛地一踹,跪了下来……   他的笑容被扼杀,嘴角流出了血,仰着头,看向顾墨筠:“太子?”他勾起冷唇,一抹讥讽的笑,“夏国的太子乃世宗长子夏蔚然,你是哪门子的太子?”他环了眼周围寥寥数十名兵士,“这点小兵小将就想与世宗分庭抗礼?自诩太子?”   “大胆!”护卫举起巴掌又要扇他,他偏了下头,巴掌落空,接着他猛地咬住护卫的手,一声凄厉的惨叫,刀剑出鞘,混乱一片,护卫的手被他活生生撕下了一块肉……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疯了!   我吓得面色一白,差点软了腿,顾墨筠伸手扶住了我。   “封了他穴道。”顾墨筠冰冷地说道,看着护卫血染的手,面色竟有些异样的白。   片刻,恢复死寂,楚逸满嘴血腥地盯着我们,眸光阴鸷狠毒,如魔如狼:“夏弘晟,你想做夏国皇帝,那本王来告诉你,世宗根基稳固,能人众多,百万兵马,猛将如云,你就是再活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若足够明智,现在就放了本王,本王还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只要本王拿到印玺,夺回大权,本王许你楚军三十万,助你拿下世宗!”   一个穿着破烂乞丐服的人豪气万丈地自称本王,许他人三十万兵马,这副画面着实让人觉得有些疯癫的喜感……   顾墨筠打量他一番,冷峭道:“沦落到与乞丐同吃同住,本宫指望你的兵马?”   楚逸不怒反笑,不以为辱:“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一时失利。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本王必要力挽狂澜,重夺帝位。”   他眸中升起凌厉的锋芒,如一只亟待击空的雄鹰:“本王历此一劫,日后必不轻饶那些阴谋算计本王的人!”他盯向我,又看向顾墨筠,“相反,愿助本王一臂之力的,本王重重答谢。”   顾墨筠被他这番威逼利诱弄得勾唇哂笑:“世子殿下想得挺长远,算计你的人此时正坐在王位上,手握重兵、势头鼎盛,你是要用一口腥牙去把他咬下王位吗?”   周围的人禁不住笑了起来,嘲讽的笑,楚逸面色一僵,血牙咬碎。   “夏弘晟,你不要不识时务。你以为本王输了吗?本王才刚刚开始!本王早已料到楚千寂有谋反之心,备下大量兵马和钱财就等着他狐狸尾巴露出这一日。本王混入乞丐之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逃出莱芜城。本王现在拥有的钱权,是你所想象不到的!”他狼一般的眼睛盯向我,道,“悬赏给杀手寻找顾明兰的十万两黄金是本王出的!你只要放了本王,本王照样给你十万两黄金!”   我心头大震,楚逸哪儿来这么多钱!   楚逸见我们都不说话了,得意地笑了起来:“你用顾明兰牵制楚千寂根本不是办法,你以为楚千寂会为了这个女人放弃王位吗?你太小看他了。他利用顾明兰,又利用谢家军,他拉拢你们‘顾党’,又笼络‘李党’的人。他工于权术,阴险狡诈,他的计划本王全都知晓,本王失策,失在心慈手软,失在舆论民心!”   我的心莫名地沉了沉。   这次策反,顾家、李党、谢家军、我和楚千寂,不管谁利用了谁,谁借助了谁,如今最大的赢家就是楚千寂,楚千寂上位后,打压“李党”冷淡“顾党”,两派皆没得到什么好处,而谢家军反而被收了兵权,我和顾墨筠沦落到进退皆难的处境……   楚逸又盯向了我,眼里是犀利如剑的光:“成婚那日,本王若不是心急她的安危,又怎会错失良机让楚千寂阴谋得逞!夏弘晟,不如我们做笔交易。楚千寂他并不在乎顾明兰,若是在乎,早就和你们谈条件放你们回夏国了。不过,本王在乎她,你将她交给本王,本王给你想要的东西。”   我心中一紧,他在乎我什么?   我抓紧了顾墨筠的手,顾墨筠同样也抓紧了我。   楚逸看着我们十指相扣的手,挑了挑眉,冷笑了起来:“你不用再演戏了,顾明兰不是你亲妹妹,你也不会给顾文正养着她。你一直留在顾家不走,擒着顾明兰不放,不过是想要顾文正交出那样东西嘛。顾文正那里顶多只有两件,而本王这里,有三件!夏弘晟,你自己好好想想,拿顾明兰来换,是不是绰绰有余!”   我惊得僵住,什么演戏?什么东西?   顾墨筠暗眸中闪过一丝银亮,不知是惊、是怒,还是心动。   楚逸哈哈大笑,面色狰狞而可怖:“三样东西、十万两黄金,三十万兵马,只需你放了我和顾明兰,这些都归你!你不是要做太子吗?你不是要推翻世宗吗?没有这些,你如何成功!”   四下陡地安静,唯有他得意的大笑声,众人皆不作声了,面色各异,屏息看向顾墨筠。   看来,大家都被他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心动了……   顾墨筠默了片刻,语气平淡道:“用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就想换走明兰?”他眸色转而坚毅,冷然道,“就是拿楚国国玺来与我换,我也不会把明兰交给谁,而你?”他剑眉挑起,眸中尽是鄙夷和嫌恶,“落魄至此,根本没有一点资格与我谈交换!”   他甩袖低喝:“将他拖下去,挑了手筋脚筋,严密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   我:“……”   擒获楚逸,紧接着就要撤离,顾墨筠和众人商量逃离方案,我没得机会问他,楚逸所说的东西是什么,先压下猜疑和好奇,回去卧房收拾行李,拣了几件重要的东西打包。   突然卧房的窗户被踹开,绯绝笑眯眯地飞了进来,他肩上扛着个麻袋,麻袋还在动……   这……   “兔崽子!竟敢绑架我!我叫你师父打断你的腿啊!”父亲跳出麻袋攥起拳头捶向绯绝,绯绝没什么事,父亲却抱着拳头痛得哇哇直叫了。   我:“……”   半刻之后。   父亲抱着我老泪纵横:“兰儿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父可怎么活下去啊……”他哭得极为煽情,捧着我略显消瘦的脸蛋,道,“顾墨筠对你不好啊,他又骂你打你,欺负你了?”   唉,父亲,你被千寂君洗脑了?“顾墨筠是我哥,他怎么会打我骂我?”   父亲抽搐着胡须,心疼地揉捏着我的胳膊:“兰儿消瘦得呀,这胳膊怎么这么细了,顾墨筠不给你吃肉吗?”   额……我能说,其实他每晚都给我肉吃……我很烦!    第41章 擒   我瞟了眼一旁站着的绯绝,问父亲:“你认识绯绝?”   父亲剐了他一眼,吹胡子怒道:“这兔崽子!穿开裆裤的时候,为父就认识他了!他说要带我来见你,结果一闷棒将我打晕了!你看你看,为父脑袋上好大一个包……”他扒开头发给我看,没看到包,倒是瞧着又添了几许白发,我鼻子一酸,有些不舍,泪眼蒙眬。   “他和你亲哥哥、顾墨筠都是天行大师的弟子。”   天行大师?江湖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呀!   我道:“绯绝说你一病不起是怎么回事?”   父亲摇了摇头,脑门上几根青筋跳啊跳:“是为父自作多情了,为父原想试一试顾墨筠他有没有孝心回来看我,可恨的是,这贼小子写信给我说,你别装了,我是不会带你女儿回来的。”   我:“……”   我道:“父亲你老实说,刚才楚逸说顾墨筠留在我家是为了一样东西?什么东西?”   父亲一惊:“世子在这儿?”   我点头:“刚抓到。”   父亲皱眉不展了:“世子怎么会知道那样东西呢……”   “这……那东西是什么,顾墨筠与我们是不是有仇?”   父亲面上渐渐浮出绞痛之色,犹豫了片刻道:“是为父的错啊,上回就应该告诉你实情……可是又觉得……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满眼愧意,抓住我的手道:“兰儿,是为父对不起他母子二人,不是他欠了我们。”   我心中一沉。   父亲双眼微红:“这么多年,为父一直在赎罪,一直在补偿他,他要是还恨为父,为父也无话可说,都是为父应得的。可是,兰儿,你是无辜的,他不能迁怒于你……”说着说着,父亲眸中盈泪,哭了起来,哭得十分凄惨。   虽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但见如此情景,必定是父亲做了多大的恶事亏欠他母子,洛牡丹才会说我是顾墨筠的仇人……   绯绝在一旁抽了抽眼角,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突然他耳朵一动,面露惊色,急忙跑去窗口,可还是晚了一步,门被推开,顾墨筠一道墨影站在了门口,绯绝吓得往外一跳,逃了出去,然后屋里,只剩下我们父、子、女三人……   顾墨筠缓缓走来,面无表情道:“父亲此时造访,是想和明兰一道去夏国?”   父亲含着泪,可怜兮兮道:“弘晟,念在我养育了你这么多年的分上,你就放了我兰儿吧。筠儿死后,我就只有兰儿一个了,你要是带走她,就等于带走了我的命啊……”父亲踉跄几步趴在顾墨筠身上,泣涕涟涟。   顾墨筠扶正了父亲,皱眉道:“您老一把年龄了,还学顾明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父亲:“……”   顾墨筠递了块手绢过来,平静说道:“明兰已嫁给了我,我怎会要她的命。”   父亲如遭雷击,接过手绢抖啊抖道:“你、你、你一定在报复我,故意霸占了兰儿,要让我孤苦无依。”   顾墨筠冷笑了一下:“霸占这个词,我很不喜欢。你自己问问明兰,到底谁先霸占谁。”   我……哑然。   父亲眉头挤在了一起:“不、不会的,明兰少不更事,一定是你勾引她,她才有了这份心。”   我连忙点头应和。   顾墨筠眉尾跳了下:“顾明兰,不许说谎。”   我躲在父亲身后道:“本、本、本来就是你勾引我,你、你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不准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我、我就因此迷恋上你了……”   顾墨筠寒光射来,双颊却不自然地红了。   父亲捂着脸,一副被我丢了脸的模样,低斥道:“兰儿矜持点!为父在这儿呢。”   我缩了缩脖子,微垂螓首。   父亲清了清嗓音,道:“你看,兰儿说是你勾引她!你平日里讨厌兰儿,欺负兰儿,你恨兰儿她娘,不可能喜欢兰儿的!”   我微微一惊,他恨我娘?   顾墨筠墨色的瞳仁一闪而过森冷的光,平缓道:“我恨一个早已死成灰的人,岂不自找烦恼。明兰是她的女儿,又与她有何干系。她死的时候,明兰尚在襁褓中,什么都不懂。”他顿了一下,声音没有温度,“她所行恶事,早已得到了报应,我又何必怀恨于心?”   我心中大震,他真的恨我娘……我母亲当年做了什么!   父亲道:“可你就是讨厌兰儿的,以前你打她骂她,为父就当你在规训她的野性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可是这回,你竟然勾引兰儿,要毁兰儿的幸福!”   顾墨筠剑眉一皱,凉薄的唇抿成一条线:“顾文正,我要毁明兰的幸福,早不等今日了。”   额……   父亲见他直呼自己的姓名了,抽搐着嘴角,双眼立刻又红了起来:“不、不管怎样,兰儿她长得太像……”   “顾文正,你此时再说这些,还有何意义?”顾墨筠冷冷打断他,面上带着薄怒,“你已经离间了我们一次,明兰傻乎乎信了你的话,吃了毒药,差点死了!此番你又来一遭,拆散我们!你到底居心何在!”   父亲被他喝得目瞪口呆,哑住了。   顾墨筠控制了一下情绪,声音缓了几分:“父亲,我和明兰已是夫妻,执手同襟,无可分离。若你放不下明兰,大可随我去夏国,我用一生来证明,我会守护好明兰,如何?”   我心中微颤,十分感动。   父亲见他心意已决,没了办法,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呜呜一声又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   “墨筠不要啊,为父是一国丞相,怎能离开国家,顾家上下百来族人,全部会遭殃啊……墨筠行行好,放手吧,天下这么多姑娘,你想要谁为父给你找,十个百个千个,什么样的都行!”   呵呵,父亲,你还真大方。   顾墨筠任由他抱着哭,轻飘飘说道:“除了明兰,我谁都不要。”他顿了一下,半是认真半是促狭道,“全天下的姑娘加起来……都没有你养出来的女儿……让我心动。”   这“心动”二字,怎么让我觉得像是一块鲜嫩的肥肉摆在饿虎面前的那种心动。   父亲呛了一下,哭得越发凶残了:“你、你、你果然还恨我……你、你、你在报复我……”   顾墨筠鼻端冷哼,似笑非笑道:“是我报复你,还是你们在报复我?你养了这样一个好女儿,无时无刻不来折磨我。她有哪一天老实过、顺从过?哪一天不将我折磨得去了半条命!”   哎!顾墨筠,太无耻了!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   父亲的脸黑了一黑,缓了好久才恢复满血状态,拉着我道:“兰儿,兰儿,你来说,他是不是欺负你?”   我怯怯地看了眼他:“这个……偶尔会……”   咚的一声,顾墨筠眸如冰刀射来,钉在我膝盖上,好痛。   父亲替我挡住了“冰刀”,继续道:“不怕,你实话实说。”   我中肯道:“他对我多数是好的,偶尔欺负一下,大概是因爱生恨、心理扭曲的原因……”   咚咚咚“冰刀”全部钉在了父亲的背上……顾墨筠的脸色有点黑了。   父亲转过身去,挺胸抬头,一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道:“既然你觉得兰儿折磨你,兰儿也觉得你欺负她,不如,你们俩各自放各自一马,和平分手。”   父亲是打不死的小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多,大家准备就绪,就等顾墨筠一声令下连夜奔赴夏国,有人斗胆在门外催促了一声,又被另一人叫住了,之后没人再过来敲门……   顾墨筠入鬓剑眉挑起,语气也变得坚硬了几分:“顾文正,你学完哭哭啼啼,又学上明兰的蛮不讲理了?”   父亲蛮不讲理道:“总之为了明兰,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让她离开!”   一边是情亲,一边是爱情。   一边是孝义,一边是恩仇。   爱恨、难分,情义、相连。   屋内陡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我害怕父亲和顾墨筠的关系闹僵,又害怕顾墨筠一怒之下做出伤害我们的事情。   往日里,他的无常与冷漠,他对我们的嫌恶与不好,都找到了合适的答案。可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相反他多年陪伴,守义尽孝,不离不弃,宽宏原谅,令我感动、心疼、惭愧而心动。   今日抉择,要舍去一个,坚守另一个。我到底跟父亲走,还是留在顾墨钧身边。   顾墨筠忽地向前一步,父亲往后退一步,顾墨筠住了步子,父亲站定,面色凝然,眸中深邃……   突然,顾墨筠单膝跪了下来……   父亲惊住。   “父亲,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你对我视如己出,无微不至,我不用求什么,你也能给我想要的。我不恨明兰,也不恨你,我早已将你们视为亲人。若没有父亲的养育,夏弘晟也不会活到今日。明兰救过我,给我快乐,带我走出孤独,她心仪于我,我也离不开她,从我带走她的那刻起,我就决心要好好守护她,不让她受半分伤害和苦痛。所以请父亲相信自己,也相信我,成全我和明兰。”   这一番话,令我震惊而感动,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因为我救过他,因为我给他带来了快乐?   从我记事起,顾墨筠就是我的亲哥哥。他不喜欢笑,总板着张脸,沉默寡言、孤傲冷漠,如同一块化不开的千年寒冰。   我痴傻顽皮,时常会惹他生气发火、出手打我。我不知道,那怒气之中有几分是对我母亲的恨意。   每当我哭成了泪人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黑眸中的戾气又会渐渐散去,然后将我丢在一边,自己闷闷不乐地走开了。   我喜欢缠着他,喜欢讨好他,想让他开心,想看他冰霜一般的俊颜绽放出笑容。   我听说他喜欢吃柿子,亲自爬上高高的树上给他摘,一不小心,摔下来骨折了。   我听说他喜欢诗书音律,于是装模作样秉烛夜读,困得不行睡着了,头发被烛火点燃,全烧没了。   他生病卧床,我跑去给他熬药,熏得满脸是灰,还将手烫出了一个个大包。   牡丹游园会,我听见有人说他的坏话,暴起和人打了起来,结果被打得鼻青面肿,被人扔进了池塘里。   不知道何时起,我的呆傻、鲁莽、单纯成了他的快乐。他那块千年寒冰渐渐融化,偶尔与人谈话也知道勾唇淡笑了。   我再做出令他哭笑不得的事情,他也不会出手打我,生气之中总带了几分言不由衷的疼怜。   原来,他是这样喜欢上我的,我的傻,我的调皮,我的天真和无知,给了他生命的活力……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不好了!起火了!”喧嚣四起,仰头看去,窗外红光跳跃。   顾墨筠眸色一凛出了门,有人禀道:“马厩着火了,火势很猛,楚逸被关在那里,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不远处的房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顾墨筠冷静地说道:“你们保护好父亲和明兰,陆副将去院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逃出,左将军随我去马厩!”   看着顾墨筠消失在墨夜中,我心头莫名一紧,不好的预感油然而上……   绯绝摇曳着红影悠然走了过来:“哎呀,顾小姐谈得怎么样了?墨筠有没有答应放你们走呀?”他云淡风轻的语气与如今紧张的局势格格不入。   我皱眉回道:“谈得很好,顾墨筠带我去夏国。”   父亲在一旁抽了抽嘴角:“为父可没答应啊!”   我一惊:“父亲你刚才明明……”   “刚才是刚才,墨筠武功高强,这里又是他的地盘,我不答应,他来硬的怎么办?”   我……无语。父亲你出尔反尔! 作者有话要说:  求了张人设图,挂过来!明兰和哥哥滴~~~~ 第42章 心   绯绝扇面掩嘴笑了,一副“你不开心我就开心”的表情。   我呜呜嘤嘤抱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父亲为何不答应啊,他会对我好的,真的会对我好的,我嫁千寂君不一定能幸福的,他后宫佳丽三千,比顾墨筠可怕多了。”   父亲叹气道:“为父不是因为殿下的缘故,为父不能冒这个险啊……”他顿了一下,“你不知道当年你母亲将墨筠害成什么样了!”   我心中一沉:“什么样了?”   父亲抿了抿唇,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绯绝帮他说道:“顾丞相收留墨筠和他母亲,可是顾夫人却将他俩赶了出去,顾丞相找到墨筠的时候,他母亲惨死,他自己蹲在一堆腐烂的尸体里找食物吃,那尸体还是得过瘟疫死了的,墨筠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我如遭重击,胃部一阵翻腾,怎么会这样……母亲怎能这么狠心,他那时才六七岁的年龄啊,在尸体里找食物……   绯绝继续道:“墨筠经此一劫,几乎吓成了痴儿,他刚入师门那阵子,不哭不闹,不笑不怒,不吃荤腥,不爱说话,跟个活死人一样,我们都以为他会这样一辈子下去呢。墨筠这么可怜了,顾夫人还不罢休,有次跑来山上往墨筠的食物里下毒,墨筠差点又被她毒死了……”   “不可能!”我心口抽痛,不愿相信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   绯绝挑了挑眉,冷冷道:“有什么不可能,墨筠中毒之后对迷药产生了抗体,半天就能醒,这就是证据。顾小姐没发现自己也很恶毒吗?世子殿下不过是当着你的面睡了个妓女,你咽不下去这口气,将那妓女毁了容,连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放过,还让世子丢了王位,落魄成乞丐,啧啧,顾小姐不仅长得像顾夫人,这心肠也是一样的哦。”   父亲皱紧了眉,默不作声了。   我心中一堵,哑口无言,绯绝竟拿这些来判定我和母亲皆非善类。   绯绝似笑非笑,阴森森道:“你说墨筠若知道你如顾夫人一般狠辣,又天天对着你这张近似顾夫人的脸生活,他能爱得起来吗?”   我心受重创,这就是父亲阻止我和顾墨筠在一起的理由?   母亲害死了顾墨筠的母亲,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顾墨筠,他的童年如此惨痛悲苦,他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个仇人的女儿,怎么会面对我这张极似母亲的脸而不生出恨意和厌恶……   我揪着心口,难受至极,苦水泛滥郁在喉中又渗去五脏六腑,寻不出一丝甜味。   前方黑暗中疾走来一群人,洛牡丹面色凝重地问道:“太子殿下呢?”   绯绝朝火光处努了努嘴:“去那边抓楚逸了。”   她眸色一沉:“将看守楚逸的士兵带过来!我要审问!”   有人小心翼翼回道:“士兵还在火里没逃出来……”   绯绝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接话道:“杀人,放火,先杀了人才有机会放火的哟。他们都死在火里了吧……”   洛牡丹冷眼瞟了下他,没有理他的话,吩咐道:“这火一定会惊动到洛夜城的官兵,迅速传令下去,一刻钟后按原计划撤退!”   绯绝啧啧笑了起来:“牡丹姨妈急着传令做什么?墨筠还没发话呢。”   “谁是你姨妈!”洛牡丹干脆利落地顶回他的话。   绯绝摇着扇子笑眯眯道:“姨妈身负洛族祖训,一直坚信洛族宝藏一说,还劝墨筠先找到宝藏再夺皇位不迟,这会儿听说楚逸有三张宝藏地图,牡丹姨妈怎会不动心呢?”   我心中一惊,那件东西就是洛族宝藏!   洛牡丹冷笑了下:“对宝藏动心的人,何止我一个?方才我在议事厅与几位大人商议事情,根本不知失火之事,倒是绯绝你白天走了,怎会又来了?”   绯绝嘻嘻笑道:“我呀,去请顾丞相过来商量顾小姐和墨筠的终身大事呢。”   洛牡丹这才看到我父亲来了,眼里难掩杀气,冷冷道:“墨筠怎么处置他们?”   我才一张口,父亲就拉住了我,对她谄笑道:“牡丹姨妈青春依旧,别来无恙呀,墨筠说为了明兰的安全,放我们回去。”   洛牡丹杏眸挑了挑,一抹冷笑:“你当我好骗吗?全都带去夏国!”   “额……”父亲的笑僵住了。   洛牡丹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了,趁此机会,父亲扯了扯绯绝的衣袖,道:“兔崽子,你带我来的,想办法带回去。”   绯绝悠悠然摇着扇子道:“顾丞相给点好处,我就想下办法。”   父亲吹了吹胡须:“你要的那把山河日月玉骨扇送你了!”   绯绝满意地点头,扇面一收:“准备好喽……闭眼,屏息。”   眼前炸开了一团浓密的烟雾,雾气弥漫,刺鼻熏眼……   须臾之间,周围淹没在雾中,我的肩膀被绯绝一提,飞上了屋顶,接着他如拖地一般,将我拖过了屋瓦,翻过屋脊,出了内院。   突然后方响起一声鞭啸,我心下一喜,回头一看,却不是顾墨筠。   洛牡丹挥着全身长满小刺的银色凤尾长鞭追了过来,银鞭吸着冷月的寒光,如灵蛇吐信咝咝射来,绯绝灵巧一闪,鞭子落空,击在了墙上,顿时墙上破了个大窟窿,墙灰四溅……   我后背一冷,洛牡丹下手太狠,我和父亲在绯绝手上啊。   洛牡丹银鞭引风追击,咝咝咝,啪啪啪,绯绝闪避的速度够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鞭子始终没击中我们。   绯绝无耻地笑道:“姨妈注意点哦,别故意将明兰抽死了。”   他竟然停住了脚步,将我往身前一挡,我就见银鞭直直向我额头抽来,我吓得两眼一翻,洛牡丹腾地收势,往回带力,银鞭划过月色偏了方向,击在了一旁的杏树上,咔嚓一声,杏树从中间断开了……   “兔崽子!你敢拿兰儿挡鞭子,你敢拿兰儿挡鞭子啊!”父亲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绯绝怨怨道:“是姨妈要打的,她不打不就没事了。”   我和洛牡丹都咬牙切齿了。“别叫我姨妈!我不是你姨妈!”   我也大叫道:“放我下来,我不走,我不走!”   他充耳不闻,一只手提着我一只手提着父亲足尖点地轻松掠过了倒下的杏树,踩过一片牡丹花丛,绕过假山,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定睛一看,竟是顾墨筠等人在捉拿楚逸,楚逸还是那身乞丐服,不过捆他手脚的铁链却成了他的武器,铁链击空铿锵声响,与刀剑擦出刺眼的火花,杀气腾腾,血腥弥漫。   原本如火如荼的厮斗因为绯绝和我们的出现突然暂停,众人纷纷看向我们,顾墨筠的金鞭还缠在楚逸的铁链上没有撤回。绯绝步子一僵,连忙转身往回跑,可迎面又撞见了洛牡丹,左边是假山,右边是池塘。   绯绝停了一下,突然问我:“你真的不跟我们走?”   我回道:“你带父亲走!好好照顾他!”   话毕,我只觉肩膀一松,绯绝竟然在飞到最高点的时候放了我,我脑中嗡的一响,直直往下栽去,鞭声破空袭来,随之而来的是铁链金属声,我腰间一凉,被某物缠住,然后被猛力一拉,转了方向,跌了过去,瞬息,跌在了一人怀中……   腥臭扑鼻,我猝然大惊,全身血液逆流……   抢走我的人,不是顾墨筠,不是洛牡丹,竟然是楚逸!   我盯着那张乌黑烟熏的脸,头皮一炸,脑中嗡嗡作响。   楚逸得意地大笑起来,紧紧扼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死按在他胸前,对众人喝道:“不想让她死,你们就全部退下!”   众人一片惊慌,顾墨筠执鞭的手僵住,面色微白,冷静了片刻,收回了脚步。   “你放了明兰,我饶你不死。”顾墨筠声音冰寒,一字一句。   楚逸大笑:“饶我不死?这样的条件,那我宁肯带上顾明兰一块儿死了。”   他将我的脸贴上了他的下巴:“阿兰,上回没能和我一起死,你一定很遗憾吧,这回有人来成全我们。”   虽是蓬头垢面,腥臭扑鼻,但他口齿间喷出的气息还带着他原有的蜜香味,他冰冷的唇勾起一抹笑,倏地低头,当着顾墨筠亲了下我的脸颊……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劫数来了……   顾墨筠压制不住怒意,大喝道:“放开她!”   “哈哈—天大的笑话,顾明兰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何我要放了她!倒是你,不去夏国对付世宗,一心想着夺人妻子……”他扫了眼周围黑压压的兵士,“如此太子,何以服众,何以得天下。”   顾墨筠面色一沉,执鞭的手指关节嘎吱作响,他全身的黑煞之气将月华驱得无影无踪。   顾墨筠冷冷道:“你和明兰没拜过天地,就不是夫妻。”又道:“全天下也就你这样无能的人,才会在新婚之日丢了新娘、丢了王位,之后还不知耻地认为新娘和王位是自己的。”   楚逸面容一僵,嘴角的笑意冷了下去,眸中升腾起杀气。   顾墨筠的金鞭散开在地上蜿蜒出一圈圈弧,声音定定:“明兰早与我在洛族祖神面前立誓、结为夫妻,她是本王的女人,你敢带走她,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金鞭呼啸破空袭来,带起凌厉的杀气,又狠又快,楚逸震惊于那句“结为夫妻”,避闪不急,啪的一声,左脸被鞭尾抽开了一道血口,几滴血溅在了我的脸上。   我哑然惊住,顾墨筠竟然出手了!   未得间歇,一鞭追击而来,楚逸面色一狠,甩开铁链回击顾墨筠,噼啪大响,劲风四起,二人单打独斗起来,周围划开一大片空地,伴随金鞭和铁链的抽空,沙石飞溅,花草狼藉。   或许是情急心乱,楚逸竟没有用我做挡箭牌,他扼着我的脖子带着我躲闪,长臂一展,铁链如绳索射向院中最高的大树,吊着铁链飞身而上,滑过一道圆弧飞去了假山上,顾墨筠的鞭声追了上来,啪的一声,击中了楚逸的后背。他踉跄一下,差点跌下了假山。   我心中暗喜,趁此混乱,急忙从袖中滑出常年备着的小刀猛地朝楚逸腰部刺去,咚的一声硬响,岂料他内里穿了件金属质地的衣服,我不但没刺伤他,反而暴露了自己……   楚逸眸中一暗,煞气大盛,猛地将我一甩,砰的一声闷响,我撞在了假山上,胸口剧痛,神志不清……   “你要帮他杀我?”楚逸的声音骤然抬高,双眼怒得血红,铁链猛地缠住了我的脖子,将我吊了起来……   我抠着冰寒坚硬的铁链,拼命踢打双腿寻找落脚点,呼吸窒息,大脑轰隆隆作响:“墨筠别管我……抓住楚逸……用他换你们回夏国……”   “明兰别傻!”顾墨筠大喝一声,眸色绞痛。   楚逸侧身避开他的金鞭,紧了紧铁链,怒喝道:“再敢过来,本王拧断她的脖子!”   我双眼一闭,觉得大难将至了…… 第43章 擒   许多年前,楚逸认定我和千寂君暗通款曲,也是这样勒住我的脖子命千寂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那时千寂君武功很高,又有护卫作掩护,他完全可以突破重围逃过一劫,可他却因为我,扔掉了手中的剑,跪了下去,这一跪,也就要了他的命……   两年后,楚逸故技重演,利用我来捉拿顾墨筠,那一次,他仍是勒住我的脖子,将我带到城楼上,顾墨筠只看了我一眼,就孤注一掷地冲上了城楼,杀出了一片修罗场……   千寂君认为,他束手就擒,楚逸就能放过我了?   顾墨筠认为,他拼死一战,就能从楚逸手上救走我?   他们俩因此而死……   然而死后,楚逸并没有放过我,也没有要我的命……   我无法原谅楚逸背弃誓言移情别恋、无法原谅他怀疑我对他的真心、更是无法原谅他利用我害死我的家人和朋友。   满目疮痍,伤痕累累。   我对楚逸说:“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千寂君,你杀了我,杀了我让我和他团聚啊!”   楚逸怒不可遏,却只是亲手打了我几下,将我贬为庶人,要我苟延残喘,要我尝尽人世辛酸。   他没有杀我,他为什么不杀我?   玉翠死后,我想投河自尽,一了百了。可却在此时,收到了顾墨筠的来信,他要我好好活着,要我安心等他来救我……   我有了生的希望,日盼夜盼,盼着顾墨筠能够带我离开……   那个时候,我只是想离开,离开那个伤心绝望之地,离开那些负我欺我之人,我还没有想要将楚逸和李玉蓉碎尸万段,直到有一天,李玉蓉带着一群宫人过来羞辱我……   她告诉我许多我不曾知道的真相,告诉我桃红、玉翠都是被她弄死的,告诉我父亲和千寂君谋反的物证人证都是她安排人捏造出来的,她告诉我为了能坐上我中殿的宝座,她自己喝了落胎药,然后转嫁给我……   最后,她在我脸上划出一道道血口,令我痛不欲生。   紧接着不久后,我被楚逸抓到了城楼上,看见了顾墨筠。   我唯一生的希望,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抱着顾墨筠冰凉的尸体,流干了眼泪,心疼到麻木。   楚逸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阿兰,他不是你亲哥哥,他害死过你哥哥和母亲,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救你,只是要拿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在你身上,他得不到你,就拿不到。他卷走顾家大笔钱财逃去了夏国杳无音信,这几个月是我写信给你要你坚强地活下去,阿兰别哭,李玉蓉被我打入了冷宫,我现在就带你回宫……”   可我什么也听不下去了,一心想要化作厉鬼将他和李玉蓉碎尸万段。   记忆翻滚,心疼席卷而来,呼吸似被人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眼前黑黢黢一片。   听说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记忆起生前最重要的事情。   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顾墨筠惊呼失色,楚逸手中的铁链也松了一松,将我提起抱在了怀里。鲜血顺着他的手蜿蜒而下,画出狰狞的图案……   死神来临,四下静极,不远处噼啪爆响的熊熊火声令人听之如同坠入了十八层炼狱。   突然有人跑来禀报:“太子殿下不好了,有大批官兵往这边赶来,领头的是楚国谢煊谢将军!”   众人慌乱起来,楚逸不惊反笑道:“夏弘晟,你想要大家全都落到楚千寂的手中,还是就此放手,各谋前程?”他尾音上挑,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一直站在后方不动声色的洛牡丹,洛牡丹接着朝顾墨筠行礼道:“太子殿下,事不宜迟,我们要马上离开。”   顾墨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咬牙道:“楚逸,你敢伤害明兰,本王穷尽一生也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逸冷笑了起来:“我若杀了她,生不如死的人应该是你吧?”他挑起长眉,猖狂地笑了起来。   我心中难受至极,胡言乱语道:“墨筠你不要管我了……我骗了你……我为了报恩才嫁给了你,可我心里没有你……刚才我想趁乱逃跑,落在世子手上,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   楚逸微微一怔,原本没怎么用力掐我的手更加松了松,我喉间的血液涌出,又是一摊,剧烈地咳嗽起来:“顾墨筠,顾家欠了你母亲一命,今日我来还给你,希望你能原谅我,原谅顾家。”   “住口!”顾墨筠大喝打断我,双眼布上了血红,“你别傻,给我活着,用一生来赔!你胆敢死了,我杀了顾文正!”   我心头一震,他一定在说气话……   我扯唇惨笑道:“你说了原谅父亲了,一言九鼎,不会杀父亲的……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要记住回夏国为父母报仇……”我努力喘息着,眼前花白一片,瞧了眼楚逸,说道,“我害得世子丢了王位,他要杀我,也是情理之中……你忘了我吧,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们两人的感情……”心口猛地一痛,喉咙梗住,再也说不出话了。   “明兰!”金鞭呼啸一声击在了池塘里,飞溅起一丈高的水。   我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男人的怒喝,金鞭的啸吟,铁链的铿锵,刀剑的声响……   突然无数箭镞破空袭来,风声,厮杀,呐喊,马蹄……   “殿下中箭了,掩护殿下撤离!”洛牡丹大喝一声,顾墨筠的声音淹没在无数慌乱的脚步声中。   我努力睁开眼睛,却是看见楚逸赤红着双眼看着我:“顾明兰!醒醒!”他在唤我,漫天的火雨箭镞划过天幕向我们射了过来。   血腥之气掩盖腥臭之气,熊熊烈火吞没无尽黑夜……   很快,一个陌生的声音飘进耳中:“殿下恕罪,属下救驾来迟。谢家军已在外面包围了宅院,他们一半人马往西去追夏国太子了,还有一半……人数居多,我们只能往后山撤退了,可是再过去一里地就是……”   再过去一里地就是鬼林子,进去了就走不出来。   楚逸冷声吩咐道:“你们往西引开谢家军,剩下的人随我去鬼林子!速让魏太医过来!”   又是一口鲜血溢出唇中,污血腥辣刺鼻,胸口痛得如被无数把火烧的钳子夹住,一块一块鲜肉被火钳夹了下来。   为何如此火辣辣地痛……   我喘息、呻吟,眼睛睁着却看不清楚逸的面容,明明火光滔天,黑暗蒙了我的眼睛。   “殿下,顾小姐的内伤无碍,不过她中毒了。”   “中毒?”   “此毒是洛族秘制的三日夺命散啊……只有配制之人才有解药。”   怎么会……中毒了……   我混混沌沌,晕了过去……   ***   我又陷入了梦魇里,不过,这个梦不那么悲伤。   桃花明媚,如霞似云,胭脂绯红,晕染在窗外。   我问顾墨筠:“有件事情我一直在担心,你答应了仙人什么条件,他才愿意救我的?”   他眸中色淡,缓缓将药汤倒入瓷碗中,端来我面前:“他要我在洞外等着,直到他愿意医治。”   “就这么简单?那上一回呢,我十岁那次快要死了……他为什么救我?”   他喂了我两勺药,平静道:“我给他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我眨了眨眼睛,药勺停在了嘴边,我无心再喝。   他硬塞进我唇中,静静道:“讲一个傻姑娘为了救我,差点将命给丢了。”   我含泪笑了起来:“才不是呢,仙人只因为一个故事就救了我。”   他淡淡地应着,喂完我最后一勺药,端着碗出去了。   因为这个故事讲的是我和他是仇人,我的母亲害死了他母亲,他又害死了我母亲和哥哥,我们之间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无法填平,难以愈合。   而我于沟壑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我在桥的这边对他傻傻地笑,他终有一天,走过桥来,牵上了我的手……   “墨筠,你不许骗我,不要有一天,你突然告诉我,你要死了,因为仙人要你一命换一命……”   他将我抱在了膝盖上,看着窗外怒放的桃花:“我的命比你有用多了,仙人不会用我和你换。”   我撇嘴幽怨道:“命不分贵贱,我的命也很重要的。”我搂着他的脖子,乞求道,“那仙人到底要了什么?”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挽起我一缕乌发,似是玩笑地说道:“他要我和你性命相连……”   “哦?这不是他占卜出来的吗?”我疑惑了一下。   他微微勾唇,指尖抚过我的脸蛋,没有解释。   我高兴道:“只要你不比我先走就好……”   他眸中颤了颤,然后沉沉说道:“我不走,明兰也走不了……”他捡起窗台落着的一朵桃花,别在了我的发上,然后牵上我的手,“明兰掌握着我的命,不能轻易就先走了。”   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十岁,眨巴着眼睛脸红红道:“说句情话给我听听嘛……你说是因为太爱我了,一刻也离不开我,一旦我先走,你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还不如一起走了。”我水汪汪地看着他,坏笑着。   他皱了下眉,眸中有丝暗色划过,随即又勾了勾:“傻姑娘。”   我锲而不舍,蹭着他的脖子道:“快说嘛快说嘛。”   他被我弄得面红耳赤,终是抵不过我的请求,轻轻应了一声,抱住我道:“嗯,是我太爱你了……离不开你……”   甜蜜翻涌,窗外桃花绚烂。   仙人的四个条件:   相爱的人,一命换一命。   相恨的人,一命连一命。   有情之人,变为无情。   有仇之人,转为相爱。   仙人第一次救我,是因为顾墨筠答应了第二个条件——相恨的人,一命连一命,那时顾墨筠还恨我,仙人要求顾墨筠与我性命相连。   仙人第二次救我,是因为顾墨筠已经做到了第四条——有仇之人,转为相爱。   我掌握着顾墨筠的命,所以我不能轻易死了,我要活过来……   昏迷了一个多月,我终于醒了……   门外十万大山崇山峻岭,不知身在何方。河水湍急带着林中的落叶从屋前淌过,于河中打出一圈圈旋涡。   苏醒后,我被楚逸软禁在一个神秘的地方,每天会听见丝竹管乐歌喉声,可我却没能循声过去一看究竟。伺候我的两位丫鬟是看守我的人,二人身怀武艺,严禁我踏出房间半步。到如今,我只见过那位专门负责给我诊病的魏太医,楚逸一直没有出现。   一阵秋雨一阵凉,秋雨过后,天依旧灰蒙蒙,凉风吹来,裙裳翻出阵阵波浪。   三日夺命散的余毒还未除尽,我偶尔会受到毒痛的折磨,心口火辣辣刺烧,每每觉得自己又快要痛死过去的时候,疼痛又慢慢消退了下去。   魏太医说:“三日夺命散是洛族的巫蛊之毒,所谓‘三日夺命’不是说中毒后三日会死,而是指毒性可以在体内停留三日。不过奇怪的是,顾小姐似乎之前服用过类似的解毒药物,毒性停留在体内的时候解去了一部分,所以没有立刻丢了性命,不过,顾小姐要想彻底解了此毒,还需找出下毒之人,否则此毒会反复发作。”   我思考着是谁对我下的毒,顾墨筠对我的饮食用度格外谨慎,喝水也要用银针试过再喝,下毒之人是通过什么方法让我中毒的?而那个人,为何要毒死我?    第44章 心   “顾小姐,午膳好了。”丫鬟绿萼端着几道菜进了屋,我淡淡地扫了眼菜,问道,“花溪呢?”   花溪是另一位看守我的丫鬟,绿萼回道:“她去前院取衣裳去了,天气转寒,给小姐裁剪了几件秋装。”   我道了声谢,落座吃了两口菜,突然手上一僵,我放下了筷子捂住胸口呻吟起来,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手指抠住了桌沿。   “顾小姐?小姐又发病了?”绿萼急忙过来扶我。   我胡乱地打翻了碗筷,咬着唇吃力地吐字:“快叫……魏……太医……”话毕瘫了下去,脸涨得血红,手脚抽搐痉挛,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我的耳朵贴着地面,听着绿萼远去的脚步声,我迅速爬了起来,从窗口翻出,一路沿着河流往下游跑,一口气跑了一里路,奇迹般的,这次绿萼没有追过来,这已是我第三次逃跑了,前两次没出半里地就被发现了。   我继续往前跑,前方出现一处断崖,河流倾泻而下形成了瀑布,我只能绕道林中去,刚下过大雨,林中地面坑洼泥泞,鞋袜裙摆全被泥水浸脏了,冰凉凉两条腿如同冻进了冰块里。   我吃力地跑了一段路,确定不会被抓回去才跌坐在一块湿滑的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   林子很静,平复心跳后耳边只有雨水滴入落叶的声音。突然后方传来草叶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头一看,灌木丛中有什么东西朝这边移了过来,身躯庞大,不像是人。   我急忙往前疾跑,再回头看时,那东西已经走出了灌木丛,竟是只灰熊!   灰熊四肢粗壮如柱,头如脸盆大,全身毛绒,黑眼森森可怖。   我全身僵住,死死盯着它。听说熊不吃死物,遇熊装死能够逃过一劫,可我哪里敢装死,害怕得急忙往后退着,尽量不发出声响惊动它。却是此时,身侧传来一声轻响,草丛之中竟然卧着一只毛茸茸的……狼!   小狼崽一声呜叫,引起了灰熊的注意,灰熊脑袋一转,看到了我们……   该死的!我吓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那狼崽子不怕死地朝灰熊发出挑衅的叫声,灰熊原本还慵懒淡定的姿态顿时暴躁起来,耳朵后翻、头部晃动,颈部的毛全竖起,口中发出威吓式的吼叫,手脚拍击地面……   狼崽子毫不畏惧,竟也站了起来以同样的姿态对它狼嚎,可惜它身段儿太小,那种凶态在我看来,就如同小娃娃在杀人如麻的恶魔面前吐舌头做鬼脸。   灰熊扑了过来,这小崽子灵巧一跃,躲开了,然后灰熊转而朝我扑来……   随着地面猛地一震,我脚下一软,差点趴倒在地装死过去。   眼见灰熊硕大的身躯向我扑来,我却挪不动一丝脚步,双脚如同灌了铅。   命悬一刻之际,小白狼突然蹿了过来,蹿上了灰熊的脑门,小爪子一抓,灰熊一只眼睛中招,它捂眼吼叫,庞大的身躯乱撞,大树被它撞得落叶直下,雨水噗噗,浇了我一头……   小白狼被灰熊猛力一甩撞在了石头上,呜咽一声,跌在我前方跑不动了。   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扫掉额头上的落叶,抱起小白狼就往后跑,灰熊怒吼着追了过来,轰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地面四震,脚下虚浮,我吓得连滚带爬,一点也不敢回头看了。   猛然肩膀剧烈一痛,熊的爪子撕下了我肩膀上的肉,我痛得惨叫,滚在了地上,全身没有了一丝力气,蜷曲起来瑟瑟发抖。   灰熊见我如此懦弱之相,越发凶恶起来,舞着锋利的爪子直直地向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嗖的一声响,一把白玉扇子呼啸袭来,切过灰熊的脖子,飞去了空中。顷刻间,灰熊毛茸茸的皮肉划开了一道硕大的血口,它怒吼痛叫,挣扎哀嚎,接着如大山一般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惊得目瞪口呆,顺着扇子飞旋的方向看去。   紫衣洒然,桃花眸柔,酒窝悠悠,一人风度翩翩地立在落叶纷飞之中,金黄的叶儿如花蝶在空中飞舞……   楚逸收回了扇子,睨眼看着狼狈不堪的我,缓缓走了过来,环佩叮咚作响,语带戏谑道:“宁肯死在这畜生手里,也不愿留在我那儿,顾明兰,你还和以前一样傻。”   我低着头,半边身子痛得失去了知觉,滚热的血往外流着,猩红一片混着衣服的碎布条,模糊不清。我不敢细看伤口,生怕会看见肩膀上少了块肉,或者白骨森森露在外面……   怀里的小白狼很通灵性,似乎知道楚逸救了它,楚逸刚走到我跟前,它就呜呜叫了两声,像是感谢他救命之恩,或者是向他装可怜求助。   我低着头努力喘息,冷汗汩汩冒了出来,站不起来,说不上话,只能咬着牙忍着痛全身发着抖。   “还逃不逃?”楚逸半弓下身子,玉扇伸了过来挑起我的下巴,我这才看到他华贵的紫袍沾满了雨水和污泥,袍角有几处地方还被荆棘树木刮坏了,鞋子也变成了泥土的黄黑色……   他刚才在急着找我。   我艰难地呼吸着,眼神涣散地看着他,耳朵里嗡嗡作响,每眨一下眼睛,眼前就花白一片。   “这方圆百里都是深山老林,你能逃到哪里去?林子里除了灰熊,还有蟒蛇、老虎、豺狼、雪豹……”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桃花眸中闪出一丝厉色,“下回再逃,本王就将你扔进蟒蛇谷,让蟒蛇将你活活咬死。”   我微微怔住,却是一点也不害怕,与刚才那只失控怒吼的灰熊相比,楚逸貌似还算善良。   我恭敬地回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已苍白如纸。   他冷哼了一声,瞧了眼我的伤,眸中的颜色没有多大的变化。   我放下小白狼,攀着树干自己爬了起来,才一站稳,眼前就晕了一下。   我瞧见小白狼伤势也很重,小腿发着颤站不起来,我只好又弯下腰去抱它,可是这一弯腰,牵动了肩上的伤,一个踉跄,差点滚下山去。   腰间一热,楚逸的臂弯揽住了我的腰……他另一只手钩住我膝盖,猛力一提,我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随即小白狼被他用脚轻轻一勾飞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如此,我们这一对受伤的生物被他一抱一扛准备带走了。   我有点惊慌失措:“殿、殿下,我自己可以……”   “别废话,天快黑了,本王没这么多时间给你消磨。”   我:“……”   肩膀痛得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躺在床上,肩上的伤处理好了。   近处的桌案上趴着只毛茸茸的东西,小小的耳朵耷拉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小腿处缠上了纱布,安静地睡着,毛茸茸的身子蜷成一团十分讨人怜爱。   狼生性凶残,狡猾多疑,若不是这只小白狼在危难时刻救了我一命,我也不会在危难时刻去救它。   我前世被狼群围攻过,心里颇有些阴影,那一次幸亏顾墨筠带着一群人赶到救了我,我才不至于成为野狼的美餐……   当时顾墨筠的人将狼全部杀了,只剩下三只幼崽在狼窝里嗷嗷待哺。   我虽被吓得失魂落魄,可一看到如同小狗般乖顺的狼崽子对我可怜兮兮地哀叫,我心中一软,请求顾墨筠放过它们,我要带它们回去抚养。   顾墨筠坚决不答应我的要求,他说小狼的亲人皆是因我而死,若是以后它长大知道了养育它的人就是当年的灭族仇人,它要如何自处?   我无法理解他这句话,只觉得顾墨筠太不近人情了。狼崽子又不是人,怎么会去想那些复杂的恩怨纠葛呢?   如今我才理解,顾墨筠那句话说的不是狼,而是他自己,他被父亲养育长大,而母亲却被我的母亲害死,那种爱恨交织的心情,煎熬了他许多年,不得解脱,之后,又被我这个冤家缠上。   他一边想着我和母亲没什么联系,我是无辜的,可一边又时常提醒自己我是母亲的女儿,他怎么能喜欢仇人的孩子呢?   门嘎吱一声开了,楚逸换了身海水蓝纹云锦袍走了进来,他的华发散在身后只用一根墨色的丝带松松垮垮地系着,纤长的手端着一碟鲜肉,慵懒闲散地坐到了桌案边。   小白狼发觉有人走近,倏地竖起了耳朵,睁开了眼,玛瑙般的眼珠子骨碌碌看着楚逸。   楚逸将装了碎肉的碟子伸去它面前,它伸着小脑袋探着爪子拨了拨鲜嫩的肉片,然后又用小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最后小心翼翼地叼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吃了一阵还不忘看一眼喂它的楚逸,喉中发出一声似是感激的呜呜声。   楚逸温柔的桃花眸弯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酒窝浅浅。   看着这幅画面,我一时没了言语,心突然空了一下。   猛然间,楚逸转眸向我看来,见我醒了,原本他盈了几分笑意的眸子顿时冷了下去。   我心中一惊,往床里挪了挪。   醒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楚逸抓我目的何在?以他当年残暴的性格,若是认定我算计过他,那我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所以我寻思了好几个解释,想求他原谅我。   我装出一副委屈伤心的模样,怯怯地说着:“殿、殿下,对不起,成婚那天的事……其实是因为我得知芙蓉怀了你的孩子,心里十分难受,才会……才会……”   我含上泪水,又道:“殿下,哪个女人会希望自己在成婚前一天知道自己喜欢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呢?我当时伤心无比、不知所措,于是跑去跟父亲和哥哥说了此事,他们因此愤怒不已,哥哥说,既然世子殿下爱的是芙蓉,那就让她嫁给殿下好了。”   我停了一下,偷眼看着楚逸的反应,他眸色幽幽,面上的神情难以捉摸。   我继续道:“我以为自己得不到殿下的心,不如就成全了芙蓉吧,芙蓉身份太低,让她以顾家小姐的名义嫁给殿下是最好不过的了,所以当晚我临时决定让芙蓉上花轿,而我只有默默地祝福世子殿下和芙蓉伉俪情深、白头到老……”我抽泣了起来,一副“爱而不得还要忍痛成全他人”的可怜神情……   “可我没有想到,哥哥将我和芙蓉对换了之后,却把我绑架走了。我中了剧毒,昏睡不醒,无力反抗,直到今年开春,我才醒了过来,才知道成婚那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还害得殿下和芙蓉……”我声音凝噎,没有往下说,万分歉意道,“殿下,是我不对,不该计较你对芙蓉的感情,不该心生嫉恨向父亲和哥哥哭诉此事……”我两行眼泪流了下来,那边小白狼停止了吃食,抬起小脑袋好奇地看着我,又看看楚逸,好似是家长吵架,小孩子在一旁不知所措一般。   楚逸修长的手指爱昵地摸了摸小白狼的额头,意思是没事,你继续吃吧,小白狼迟疑了一下,看见楚逸对它幽幽一笑,这才乖乖低下头继续吃肉。   我这边心情十分忐忑,若是楚逸不相信我刚才那番话,那我们只能撕破脸做仇人了。   他幽幽说道:“芙蓉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额……我一口抽泣卡在喉中,不知怎么回答了。 第45章 擒   他眸里的光暗无边际,令人胆寒,他勾起一抹冷笑,又道:“本王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这回我知道回答什么了,眼里的泪咕噜噜滚了出来,万分真诚地说道:“小女心系殿下,只想殿下能够长命百岁、幸福安康,小女怎会希望殿下死呢?是小女一时气糊涂了,才会被他人利用,害得芙蓉惨死,害得殿下丢了王位,小女罪该万死……”我泣涕涟涟地向楚逸认错,小白狼一个激灵,又不吃肉了,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我们。   楚逸挑起长眉,森冷地笑了起来:“你心系本王?”   我犹豫了一下,使劲儿点头,心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继续骗他!   他笑容诡异,眸中的光暗成了夜色:“顾明兰,你比从前聪明了一点。不过,还是傻。”   什么意思?   他摸了摸小白狼的额头,悠然道:“既然你心系本王,以后就留在本王身边,好好服侍本王。本王满意了,自然就饶你的罪。”   我:“……”   刚刚入冬,第一场雪就落了下来,雪花落地晶莹、纯白透亮,但飘在空中的雪花却似灰色的尘埃一般,密密麻麻织着天罗地网,遮盖了大地的颜色。   我肩上的伤痊愈之后,楚逸对我的态度渐渐好转,我担心他某天会心血来潮要我侍寝,于是故意着了风寒,卧床不起,想着就这么一直病下去就好了。   我可以对他强颜欢笑,对他花言巧语,可却无法做到出卖身体来换取他的信任,我只是为了活下去而讨好他,至于他到底相不相信我,没什么要紧。   小白狼的伤好后,格外喜欢黏着我,它是只公狼,异性相吸,见到美女就两眼发直,当然,我不是夸自己是美女,而是这只小白狼除了黏我之外,还喜欢去骚扰绿萼和花溪这两位美女丫鬟,可惜,人家训练有素、纪律严谨,轻易不会理它。   只有我对它最好,没什么事就陪着它玩,吃饭的时候也将它抱在桌上一块儿吃,于是它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夜晚竟爬上我的床要与我一起睡觉。楚逸担心它野性未泯,伤害到我,每晚会来我这儿将它抱走陪着它睡。   渐渐地,小白狼和楚逸的关系越来越好、亲密无间、形同“父子”,竟然有一天,我惊悚地听到楚逸对它说:“别闹,爹爹有事要去办,乖乖在家待着。”   我……好无语,他是它爹,那它娘是谁?   于是这一天,我迷迷糊糊在睡觉,又听见另一句惊悚的话语:“小白过来,你娘还没醒,陪着爹爹练字。”   我……无语凝噎,别过头去。   上一世,楚逸送过我一只小白犬,名字就叫小白!   无人的时候,他也对着小白玩笑地说道:来爹爹这里,你娘还在睡呢……   我心里明白他是很想要个孩子了,可是我身子太弱,太医说,我的子宫如同玉龙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床,播下再好的种子也只会被冻死。   我十分伤心愧疚,他宠我宠得那么盛,而我却无法为他生育儿女,多不应该。   我难过极了,做梦也想着要个孩子,于是托父亲去外面寻找各种民间偏方、神启符咒、隐世神医,希望能治好我的病,使我能为楚逸生下一儿半女。   结果……那一道求子多福的符咒不但没求来孩子,反而成了父亲的一道催命符。李玉蓉说,那道符咒是诅咒殿下早亡、江山易主的凶咒……   玉花飞半夜,碎碎堕琼芳。白雪贴在了薄薄的窗纱上,棱角分明的雪花闪动出晶莹的光泽。   我倚在榻上绣香囊,一针一线绣的是母亲白草支系的花纹,除此之外,我还绣了许多东西,手绢、荷包、锦袍、发带……   这几个月,我试过很多种方法往外面传递消息,比如在落叶上刻字顺着河流漂走,在吃剩的饭菜里混入我的耳坠,甚至我还想用小白狼叼着我的物件出去溜达一圈,希望有心之人发现这些寻找过来。可是,冬天渐深,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   绣着香囊,我不由得想起和顾墨筠在山中隐居的那段日子,平实朴素,但却充满甜美幸福。   他第一次给我做饭洗衣,第一次为我梳头描眉,我靠在床上看书,他在案前作画,我多半痴痴地看他作画,一页书也没看进去。   我坐在窗下绣花,他在院中练剑,我多半傻傻地看他练剑的模样,一朵花也没绣出来。   他眯着凤眸看我:“你喜欢练武之人?”   我色眯眯地点头:“我只喜欢你,爱屋及乌,你的任何事情,我都喜欢。”   他削下一枝桃花掷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我的绣布上:“绣不好,今晚没饭吃。”   我:“……”   除了绣花,顾墨筠不许我做任何家务,我偶尔背地里炒盘小菜、洗衣打扫,他不高兴,恐吓我再不听话,就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来。   我来葵水的时候,他压根儿就不让我动弹,更别说碰冷水洗衣服了,有次葵水太多,被子给弄脏了。我就看着顾墨筠面无表情地坐在井边洗着弄脏的床单和亵裤,我羞得眼泪哗哗直落。   那段日子平淡而美好,顾墨筠愿意安心待在山林里陪我治病,做一个普通的山野村夫,我尤其感动,暗下决心,病好之后一定要好好回报他,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就被楚逸抓走了。   外面雪花纷飞,我摸着无名指上顾墨筠送我的玉指环,心中想着顾墨筠那里下雪了吗,他过得可好,有没有担心我、想着我……   门外传来细碎的声响,小白狼呜呜低叫了两声,我心下微惊,心想这么晚了,楚逸还带小白过来做什么?我本能地去摸绣篮里的剪刀,过了片刻,没人推门,小白狼在外面叫得更大声了。   我觉出不对,门口不是守着两位美女丫鬟吗?我开门一瞧,丫鬟不在,只有小白狼在门外跳着脚,它对我嗷了一声,咬住我的裙角使劲儿往外带,模样有些急。   “你爹呢?”我四下张望,它呜呜叫了起来,神色焦急,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我皱了皱眉,披了件裘衣跟着它出了门。   雪花似掌,风力如刀,积雪没过了脚踝,行路艰难,小白在前面急跑着。我一不留神滑倒在地,爬起来时,满身的污雪,手掌擦破了皮。   小白心疼地跑了回来瞧我,舔了舔我手掌上的泥雪,我笑着道:“没事。”它才又往前跑去。   一路上没有遇见守卫阻挡,穿过后院的小路往下走,前方出现几处亭台楼阁,绿瓦幽幽,烛火通明,一排排灯笼在风雪中摇曳着。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前院,乍一眼看去,像是醉花楼那样的声色欢愉场所,红灿灿的灯笼勾勒着楼阁道路的轮廓,虽是灯火通明,但却异常安静,唯有风声雪声,毫无人息,灯笼被风吹着剧烈摇晃,黑色的影子投在墙面雪地上,交错纷杂,让人不免心悸。   院中雪地上留下了杂乱的脚印,似乎刚发生过一场混乱,我紧了紧裘衣,壮着胆子跟着小白继续往前,到了一处小楼前,小白回头看我一眼跳上了楼梯,至二楼,摇着尾巴进了厢房。   一股酒气迎面扑来,烛光阑珊处有一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紫色纹莲锦袍散成了一朵妖冶的花,红晕酒醉的脸颊如染上了妩媚的霞云,长睫蝶翼般又密又长盈着烛光,柔美的樱花色唇瓣轻抿,醉态艳美无涛。   “殿下?”我心下微惊,跑过去扶他,“殿下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伺候的人呢?怎么没个伺候的人!”我朝外面喊了两声,没有人应答。小白着急地在我们身边跳着,然后用鼻子嗅嗅他的脸,毛茸茸的爪子挠着他的锦袍,   “小白,再去找人,我扶不动他。”我吃力地说着,小白似是听懂了,摇着尾巴又跑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下来,我放下楚逸,观察了一下,厢房外间是供歌舞娱乐的酒场,内间是饶有情趣的寝房,寝房里火炭彤彤,红纱飘摇,蜜香混着酒香萦绕鼻尖,我不经意瞟见了妆台上有把做工精美的妆刀,再看看醉成一团毫不知情的楚逸。   恶向胆边生,我走去拿起妆刀就朝楚逸的脖子切去,可刀尖落在他脖颈上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仙人的话——杀了他,我会死。   我犹豫了一瞬,楚逸一声呢喃:“阿兰……”   我骇得全身僵住,仔细一瞧,他没有醒来,只是梦呓,我呼出口气。   他又皱了皱眉,低吟了一下:“阿兰……跟我回去……”   我往后退了退,转身就往外跑,心想这是个逃跑的大好时机啊,可是才一出门,风猛地刮来,我差点被吹翻在地。   夜很黑,雪很大,风很烈,目之所及全是白茫茫交织的雪,再往外就是未知的黑林子,黑黢黢的没有一丝烛火,如此,根本逃不出去。   我按捺住蠢蠢欲逃的心情,理智地转身回到了房里,正好小白也回来了,它呜呜咽咽地告诉我没有找到人,然后又围着楚逸打圈圈,十分担忧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将楚逸翻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脸道:“殿下醒醒,地面凉,殿下去床上睡。”   楚逸呻吟了一声,眉头皱紧,手捂住了腰部,我下移看去,微微惊住,他的腰部湿泽了一片,酒气太重,紫袍颜色太深,刚才我没有发现,那是血!   “殿下受伤了!殿下快醒醒!”我摇了摇他的脑袋,他猛然睁开了眼,大手一拉一扣,我被他按在了地上。   他看清楚是我,凌厉的眸子柔了下去,唇瓣在我脸上热热地扫过,懒懒地说道:“你来了。”   我后背嗖嗖发冷,觉得刚才差点中计了。   我藏好了妆刀,正色道:“殿下受伤了,我去叫魏太医来。”   “不用……”他拉住了我,迷醉的桃花眸散漫地看着我的脸,轻声道,“只是小伤,你给我包扎伤口……”他指了下床边一个梨花木红漆柜子。   我会意过来,找来了药箱,他伸着长臂说道:“给我解了衣裳。”   我迟疑了一下,小白在一旁摇着尾巴黑眼睛骨碌碌看着我,我只好给它爹解衣裳,解到一半,楚逸冷不丁地说道:“怎么不逃跑?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你完全可以逃跑的。”他声音轻柔,似是开玩笑。   我心中苦笑,你分明在故意试我!   “殿下喝多了,臣妾是你的人,为何要逃跑?”   他微微愣了下,喟叹了一声:“对啊,你是孤的人。”他伸了伸手,将我柔柔地揽在了怀里,醉意地呢喃道:“孤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孤好不好?”   我心中微颤,他怎么改口称自己“孤”了! 第46章 兄长   “殿、殿下,伤口还在流血,我先给你包扎吧……”我挣开他的怀抱,打开药箱,问道,“哪种药?”   他朦胧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了药箱上,指了指红瓶子,我拿了出来给他上药,撕了纱布为他包扎伤口,伤口不深,是道半尺长的血口,除了这道伤,他胸前还有箭伤和刀伤,狰狞的伤疤爬在他白皙娇贵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殿下怎么会受伤,外面的人呢?都去哪儿了?”我垂着眸很随意地问着。   他忽然抓着我的手,按在了他的伤疤上,滚烫结实的胸膛,心跳沉沉打在手掌心,我的手烫了烫。   他咬牙说道:“这些都是楚千寂留下的……他要杀我,还要杀母妃,你说,他该不该死?”   我惊道:“殿下不可,他是你亲哥哥……”忽然觉得他的面色有些变化,连忙改口道,“楚千寂伤害殿下,固然该死,但……他无情,殿下不可无义,殿下要做一位贤明君主,仁政可得民心。”   楚逸半眯的桃花眸闪了闪,放开了我的手,忽而看见我手掌上的擦伤。   “怎么弄的?”   我抽回手小声回道:“刚、刚才小白急着叫我,我想一定是殿下出了什么事,跑得急了,摔了一跤……”   他眸中颤了颤,投入烛火的光,散出熠熠的光泽。他指尖轻轻抚过擦伤,突然低下头来,在我伤处舔了舔……   这……貌似刚才小白也舔过……当然我不会告诉他。   “阿兰……我一直在想,自己活着为了什么。”他懒散地说着,浓烈的酒气拂在我的侧脸上。   我缠纱布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   他说道:“做帝王其实很累,不能为自己活,不能随心所欲,不能放肆地去做一件事情……”他说着胡话,缓缓抬起手拨开我鬓角散下的青丝,继续道,“帝王要为了百姓、江山、家族,不懈于治,夙兴夜寐。万人之上,却高处不胜寒;九五之尊,却孤独寂寥无人伴。”他顿了一下,眼神涣散地看着我,软声道,“阿兰,我为你一个人活着好不好?”   我心中大惊:“殿、殿下一定是醉糊涂了,殿下受了那么多苦,殿下不是要力挽狂澜、重夺帝位的吗?”   “重夺帝位……”他轻笑了一声,似是不屑一顾,“我有的是钱,还要帝位有何用。傻阿兰,那都是用来骗夏弘晟的,不然,他的人又怎么会心动放了我。”   “放了你?”我惊住。   “嗯,洛牡丹派人来放我,我用三张藏宝图与她做了交易。”   原来如此。那我的毒会不会是洛牡丹下的!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边收拾药箱边问道:“藏宝图真的有宝藏吗?”   他幽幽瞧着我,说道:“七张藏宝图分别指向七个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藏着不同的宝物……”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我那三张全被我取出来了。”   我心中一怔,所以他才有那么多黄金。   我又好奇道:“那洛牡丹拿着地图还有什么用?”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当然有用,七张地图拼在一起用处大了。”   我微惊:“拼在一起是什么?”   他眸中闪出狡黠的光:“阿兰想知道?”   “额……”我连忙垂眸,“殿下不说也没事,臣妾只是好奇问问。”   他眉梢微挑,神秘地笑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今晚你陪我睡,明早我告诉你。”   我:“……”   我慌得移开了视线,起身将药箱放回了原处。   “殿下受了伤,好生休息吧,臣妾先……”   他拦住了我,靠了过来,酒气熏得我眯了眯眼睛:“你竟然心里有我,为何不让我碰你的身子?”他面色冷了下去,一字一句道,“做戏就要做全套,骗人要骗彻底,阿兰不如就彻彻底底地骗我一辈子。”   我:“……”   “殿、殿下,我、我身子不方便……不、不能侍寝……”我吓得往后退着,妆刀滑去了手上。   楚逸瞧了眼我手上的动静,再瞟了眼妆台,一抹冷森的笑道:“拿过来。”他伸出了手掌。   我惊得心脏停跳:“什、什么……”   他眼睛上挑,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你想杀我又忍住没杀的妆刀……乖乖给我。”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殿、殿下喝多了,什么妆刀,我……”   猛然一掌击来,我手臂一麻,妆刀落去了地上,小白惊得站起,急忙跑来我们之间,叼起了妆刀,然后眨巴着眼睛担忧地看着我们,不知为何我们又吵架了。   楚逸刚才那一掌若再重点,我的胳膊会废掉吧,我吓得面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出,脑中不由得闪过当年他暴打我的情景。   “殿、殿下恕罪,我、我……”   “别解释了,你现在学会了说谎,没一句是真心话。”他语气里带了怒意,还有痛意,陡然扼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拖去了床边,刺啦一声,床头的纱帘被他撕下一条,接着捆住了我的双手。   我吓得魂飞魄散,前一刻他还温柔似水,这一刻已如地狱恶魔。他猛力一扔,我被扔上了床,他坐在我身上,又撕下一条布带绑住我的双腿。   “殿、殿下……”我吓得全身僵直,眼泪瞬间溢出了眼眶。   小白慌乱地叫了两声跳上了床,它咬住我手腕上的布条撕扯起来,试图解救我。   楚逸猛地拍了下它的脑袋:“刚才她要杀我,你怎么不救!”   小白惨叫一声,不敢救了,呜呜咽咽委屈地低吟,似是很害怕楚逸打它,楚逸将它放下了床,一声低喝:“不许上来!”它一个激灵,定住了。   我后背冷汗直冒,泪眼汪汪地看着楚逸,求饶道:“臣、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臣妾无心伤害殿下的……”   他挑起眉,一半侧脸在暗处,一般侧脸镀着烛火的微光,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我又求了两句,眼泪直流,身子蜷在床里瑟瑟发抖,害怕极了。   他默了良久,直到我哭得泣不成声,才冷淡地说道:“这么怕我?为何不乖巧些?”   我愣了愣,听他的声音倦倦的,不是愤怒,我咬着唇想了片刻道:“殿下,臣妾对不起你,臣妾已非完璧,不配伺候殿下的……”   他既然知道顾墨筠娶了我,自当知道我和顾墨筠有了夫妻之实,这样拒绝他的话,也算合情合理。   我垂下头去,一副愧疚委屈伤心之态:“哥哥说顾家欠了他母亲一条命,他要我还债,所以……”   “知道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似乎不愿再听下去。   静了片刻,屋外的风声呜咽,如泣如诉,又如鬼哭狼嚎。   楚逸靠在床边,似乎费了极大的心神,冷漠地说道:“顾明兰,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微微惊住,他没有暴怒,反要给我讲故事?   他慢慢地说道:“有位少年将军骁勇善战、英勇无比,二十出头已打过了好几场胜仗,为国家收服了好几块失地。可是有一天,他不幸吃了人生第一场败仗,差点丧命,就在这时,有位女子救了他,这女子是齐国木槿村的洛族人,他们二人相爱成婚,在木槿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震惊不已,这个故事太熟悉,当年成亲之前他就是对我讲过这个故事,只是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少年将军,而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世子殿下,故事的结局是木槿村的村长得知神医救了敌国世子,集结族人要将世子杀死,神医为了救他,假扮他的模样替他受死了……   所以他不愿意娶我,他心里装着这位已死的女子,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人。   楚逸继续说道:“少年将军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只是个计……”   计?   “这女子只是想拿回将军手中的藏宝图。”他皱了皱眉,声音变得低沉,“洛族的七张藏宝图流落在外,洛族人承了祖训要将藏宝图找回来,他们训练族内最美丽最优秀的女子,教她们琴棋书画、诗书舞乐,只为寻找藏宝图,而这位少年将军只是她们计划中的一员……”   我心中大震,这么说来,顾墨筠的母亲、我的母亲、楚千寂的母亲都是洛族女子,难道敬宗、我父亲和穆宗也是她们计划中的一员?   楚逸环顾屋内,说道:“此地是洛族隐秘在山中的一处特训场所,每天的丝竹乐舞之声就是从这里传出。她们知道你也是洛族人,而且你舞艺超群,复原了洛神舞,于是留你在这里养病。”   我微微惊住,不是楚逸在软禁我吗?   他沉吟了片刻,眸色凝重,接着说道:“那位少年将军得知此事后心甘情愿地将藏宝图给她,可她告诉他,一旦任务完成,她就死路一条。少年将军深爱自己的妻子,为了保住她的命,一直没将藏宝图拿出来。可是,洛族族规不可破,多年以后,洛族人还是发现了这条落网之鱼,他们处死了这位女子,将军伤心欲绝,不久也跟着离世……”他顿了一下,心疼道,“死前,他告诉我的母妃,其实母妃只是他领养的女儿。”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故事竟然是真的,竟然是他的外公和外婆……   她的外婆名叫阿兰,是洛族女子。   “外婆死后,外公一夜发白,伤心而死,他对我说,帝王肩负了国家和百姓,若是能够,勿动真爱。因为真情往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生死只是其一。”   这就是楚逸当初不愿喜欢我的原因?   他继续道:“在我遇见阿兰之前,我的确没有动过真情……”   “可我遇到阿兰之后,才明白外公说的话,财权富贵终抵不过红颜一笑、柔情蜜意……这一生有她,足矣。”   这样的话,是真是假?又是计?   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屋内安安静静,小白见我们不吵架了,蜷在地毯上睡着了,炭火将尽,蜡烛也烧到了底端。   “阿兰,我知道你不可能马上原谅我,当年我误会了你,对你的伤害实在太深,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不过这一生还长,我会等,三年,十年,三十年,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会尽全力来爱你,等待你的原谅。”他声音变得沉冷,转而却道,“不过母妃还在楚千寂手中,待我救出了母妃,我们就离开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我大惊,他说当年误会了我,当年!这一生?   突然小白睁开了眼睛,迅速跑到窗下,对着窗口狂躁地叫起来。   楚逸面色一凛,玉扇出袖。窗外一道人影闪过,紧接着一声鞭啸传来,我心中一惊,继而一喜,顾墨筠!   屋外传来刀剑铿锵之声,楚逸迅速解开我的手脚,将我拖到了门边。   砰的一声大响,窗户被撞飞,一人跳了进来,手持寒剑,黑袍森森,面上蒙了黑巾。   楚逸扇面扫了出去,藏在扇骨中的暗器如暴雨梨花射向黑衣人,黑衣人翻身跃起,手中寒剑击打暗器,乒乒乓乓,银光四射,暗器尽数击落在地,仔细一瞧,是一根根细长的银签。楚逸得此空隙,抱起我踢开了门飞身下楼。   才一会儿工夫,楼下已杀成了一片血雨腥风,一摊摊赤血洒在白雪上,狰狞刺眼。   楚逸招架住近前的两位蒙面人,将我护在身后,紧接着楼上那位蒙面人也追了下来,长剑飞雪,凌厉无前,几回合后,楚逸露出了败象,抓了我往山下飞去……   才飞了一会儿,小道上有人迎面策马而来对楚逸急道:“之前伤了殿下的刺客引着我们下了山,山下聚集了一大堆人马,是楚千寂的人马!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楚逸住了脚步,皱眉回头看庄院,冷然道:“不是调虎离山,现在这些是夏弘晟的人。”   我心中暗喜,真的是顾墨筠。 第47章 兄长   来人又道:“殿下,绿萼的人全被楚千寂擒住,花溪等人正往这边赶来……”   楚逸思考片刻道:“让花溪假扮顾明兰引开这些人,前路阻了,就从后山走。”他抱起我飞身上马,往后山的小路疾驰而去。   雪与风掣在脸上如冰刀刮过,猎猎生痛。如此混乱的情形下,小白竟然还追了过来,一双小小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亮如绿晶石。   黑马辨识不了夜路,不敢往深黑的林子里去,小白在前面带路,循着这道白影,黑马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片刻,山路到了尽头,左边林子幽深,右边河水湍急,前方轰隆隆水声滚滚,应该快到瀑布了。   随后跟来的护卫们急道:“殿下小心,后面有大队人马追来。”   远处亮起了火光,还未辨识出火光是何物,就听见刷刷箭雨声朝这边射来,密如火雨的箭镞划过高空,照亮了整片森林河川,黑黢黢的夜如同布上了诡异的红云……   我这才明白过来,当初在洛夜城的时候,谢家军为何要向我们射箭,因为楚千寂不惜杀了我和顾墨筠,也要楚逸死!   几支箭镞朝我们疾射而来,小白被火光惊吓到,嗷嗷大叫到处乱窜,叫声回荡在山间,竟引得不远处的狼群回应了它的叫声。   火箭无情,一支支射在干燥的树木间,狂风一吹,火苗轰然窜开,呈燎原之势蔓延。熊熊烈火照亮了每个人慌张失措的脸,楚逸皱紧了眉,竟仰天大笑了起来:“阿兰,你看见没有,楚千寂根本不考虑你的安危!”   护卫们在前面挡住了凶猛密布的火箭,楚逸策马继续往前,猛然间,一支力量无匹的冷箭射在了黑马的大腿上,黑马嘶叫一声,猝然向前栽了下去。   楚逸抱着我滚在了雪地里,我摔得头晕目眩,缓过神时,“嗖!”又是一声,冷箭不偏不倚擦过小白的尾巴钉在了雪地里,小白吓得一跳老高,直奔我怀里,瑟瑟发抖。   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箭雨之后,大队人马轰隆隆追了过来,与此同时,林子里飞出数十名黑衣人,寒剑凛凛朝楚逸杀来,楚逸放了我全力对付袭击者。   一片混乱,火势熊熊,我抱着小白傻坐在地上,楚兵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前方一位士兵突然举起长枪冲向我们,我心跳慢了半拍,就见那长枪快要刺入我胸口,小白猛地跳起咬住了士兵的手腕,士兵一声惨叫,与此同时,楚逸的玉扇扫过,刺啦一声,鲜血溅在了我身上,那士兵的脖子被切开,长枪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快跑!”楚逸对我低喝,我这才反应了过来,抱起小白急忙往瀑布的方向跑去,不知道身后追来了怎样凶残的士兵,若是稍一停步,就会像上次灰熊追扑我那样,丢掉半条命。   “明兰!顾明兰!”顾墨筠的声音穿破了厮杀铿锵声,传入我耳中,我心中大喜,看到了生机。往回寻觅,却是一道黑鞭呼啸掣来,我吓得躲闪,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落入了河流中。   河水冰凉刺骨,瞬间吸走我所有的体温,我手脚麻木,毫无一丝力气凫水。小白在岸上嗷嗷大叫,又朝厮斗的人群求助。   刚才袭击我的人见我又浮上了水面,作势要再来一鞭,电光石火间,几道白影蹿出了森林,火光照耀下,我看清楚那是狼,好几只狼一齐攻击掣鞭之人,我勉强逃过这一击。   小白的叫声唤来了楚逸,与此同时,一道金鞭袭来,楚逸还没救到我,我已被金鞭缠上了手臂,然后猛力一提,哗啦一声,我飞出了水落入了一人怀里。   “明兰,顾明兰!”顾墨筠唤着我,我的心落了下来,狂咳了几下将河水吐了出来,虚弱地应答了一声。   他双眼微红,又唤了唤我,言语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将我抱得紧紧的。我全身冰冷哆嗦,唇舌打战,眼神涣散起来……   听说人冷到极致,一睡就醒不过来。当年在鬼林子,我就这么睡在雪中,差点没了命。顾墨筠眸色惊变:“明兰别睡,坚持住!”   后方数不清多少士兵追来,顾墨筠击出鞭啸召唤黑衣人,楚逸跟着飞出水来一起对抗楚兵,二人打斗之间竟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了。   我眼前模模糊糊起来,耳边嗡嗡乱响,太冷了,全身湿透,寒冷刺入骨髓,我往火海边靠了靠,寻找温暖……   人影交错,鲜血横飞,呐喊惨叫,追击的士兵一波又一波,淹没而来,楚逸的人死伤惨重,顾墨筠的人也损失了不少,眼见对方势头强盛,我方溃不成军,我的心悬得老高,呼吸也快没了。   难道今日我们都要葬身在这里?   楚千寂!你好狠!   嗖的一声利响,楚逸的背部中了一箭,他踉跄一下,又站稳了脚,眸中戾气大盛,咬牙砍死了近前的两名士兵。   “你带顾明兰走!”楚逸对顾墨筠大喝,截住了朝顾墨筠袭来的士兵。   顾墨筠微愣,楚逸又道:“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你们走!”   我心中大震,眼泪一瞬间决堤而出……   “墨筠,救他,不行,要救他……”我已无法细想是为了我的命而救他,还是为了他而救他。   顾墨筠迟疑了一下,帮楚逸杀了几位士兵,楚逸见我们不走,转而往后飞去,引着士兵全部都去追他。   我的心陡然停跳,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什么。   “要救他!他记得前世!他知道藏宝图!他用了情咒!一定要救他!”我歇斯底里地大喊,痛哭流涕,抓着顾墨筠的袍角瘫了下去。   要救他,他要活着!   我要问他,为什么要救我重生,为什么要求我原谅,为什么爱过我却要伤害我,为什么两世都要来伤害我!   顾墨筠皱紧了眉,长鞭击空,一声低喝:“去救楚逸!”所有蒙面人得令跟着朝后方飞去。   我的泪汹涌不止,血液凝固,神经麻痹,僵冷如尸,双手握紧,眼睛死盯着楚逸飞走的方向。   小白呜呜嘶叫着,跑了两步想去追楚逸,却踉跄一下摔在了地上,它受伤了,它呜呜的嘶鸣声牵扯着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痛。   “小白不哭,你爹没事,他不会有事,他说了还要救母妃,他不会有事……”我安慰着小白,自己却已泪流满面。   楚逸不会有事……   时间在不断流失,我的体温跟着下降;火在肆虐蔓延,恐惧吞没了一切。   杀戮惨叫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突然有人来报:“太子殿下,楚逸身中数箭从瀑布上跌下去了。”   轰然一响,所有的声音退去,我眼前花白一片,紧接着,所有的记忆开始回转倒流,白雪变成了鲜红的血雨,铺天盖地投入我眼中,混成一片赤色,然后变黑,变暗。   ***   漫天的蒲公英飘过身边,如同前年那场白雪。   我在梦里彷徨,找不到出路。   山丘上全是紫色的蒲公英,风一吹,蒲公英轻柔拂过脸颊,梦幻的紫色铺满了整片天空。   “阿兰,这是孤送你的七夕之礼,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我眼里涌上了热泪,搂着他的脖子欢喜地跳了起来,“殿下好坏,准备了这么大一份礼物,也不事先告诉臣妾。”   他将我抱了起来,如抱小孩一般让我坐在他的手臂上:“告诉孤,阿兰为何喜欢蒲公英?”   “因为……它毛茸茸的很可爱,就像我家小白。”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撒谎,你说喜欢蒲公英的时候,孤还没送你小白。”   “其实是臣妾觉得,自己不似兰花淑女雅致,不似牡丹国色天香,所以喜欢朴素的蒲公英,和臣妾很相配。不过蒲公英能飞起来,生命力如小草般旺盛,随遇而安,随风播种,臣妾可羡慕它了……”   他眯了眯眼睛:“你这么一说,是不是又想偷溜出宫了?”   “不,不,臣妾只想和殿下在一起,不要出宫。”我搂紧了他的脖子,蹭了蹭。   他柔情地笑:“如果……孤想出宫呢?”   “哈哈哈!”我掩饰不住地笑开了怀,“那臣妾肯定也出宫,殿下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他爽朗地笑出了声,捏着我的小脸道:“你这黏人的小妖精。”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天已大亮,顾墨筠不在床上,小白兴致勃勃地冲上了床,在我脸上舔了舔。   它最近有点向狗的趋势发展了,我被它舔得发痒笑了起来,拍走它,梳洗了一下,走出了军帐,迎面走来的士兵纷纷向我行礼,口中恭敬地称呼我“神女”。   如今,我是顾墨筠从十五城带回来的洛族“神女”,可预测天意,可预知未来。   在这乱世,英雄和军队固然重要,民心和信仰也一样力量无匹,“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所以我仿照当初楚千寂去西北赈灾的方法,为夏国东北求了场及时雨。   紧接着端河大战顾墨筠的谋士助我借到了西风,仿古人赤壁之战,大败西北芒王,夺得了大片疆域。   之后春来祭天大典上,西南闯王派人刺杀顾墨筠,小白神奇般地召唤出一大堆白狼来救我。此后,我又有了驱驭百兽的“神力”,“神女”之名越传越离奇,渐渐成为东北一带百姓民众的信仰。   众人皆唤我“神女”,忘了我原来的名字,也忘了我本是顾墨筠的妻子。   前几日,西南十三侯送来了“合盟书”,合盟的条件之一是联姻:顾墨筠娶十三候的小女儿薛宛琪为妻,他日登上帝位,封薛宛琪为皇后。   十三侯敢开出如此条件,原因是薛宛琪是夏国数一数二的美女加才女,她以西南十三州做嫁妆,顾墨筠只赚不亏。合盟一旦达成,顾墨筠将省去四年时间、数万兵马,轻而易举得到西南疆域,夏国东西两分,顾墨筠真正做到了与世宗分庭抗礼。   这些天,心动不已的谋士们纷纷来劝顾墨筠,顾墨筠将他们一个个拍飞出了营帐。他们没了办法,转而来劝我,各种说辞,如:牺牲小我、顾全大局,皇后只是个名分,顾墨筠心里有我,未来立我的儿子为太子也行……吧嗒吧嗒,轮番轰炸,说得我头大耳鸣。   今日我特邀了薛宛琪过来,让众人见识一下,不是我不大度,而是顾墨筠太小心眼了。   顾墨筠正与几位将军晨练回来,初升的旭日被他挡在脑后,暖暖的风拂过,他墨色的金边劲装镀上了绮丽的霞光,乌发几丝扬起,随风翻飞,俊颜温和,良人如许,心暖意甜。   我朝他奔了过去。   “几时醒的?”他牵着我的手,将我往回拉,“饿不饿?我让他们做了蒙山竹芽。”   “蒙山竹芽!”我惊得眸中闪光。   蒙山竹芽是楚国夏季菜肴的佳品,蒙山海拔高,夏季时山腰上才发出竹芽嫩笋,那里灵气充沛,又产金矿,竹芽寒露而发,金光闪闪,十里才得一斤,食之鲜嫩爽口、清热除烦、美味至极。顾墨筠见我最近总是闷闷不乐,以为我想家了,总命人做些家乡的菜肴给我吃,昨日还送了我一支楚国最近流行的发簪子。   他深邃的眸子柔情流淌,淡淡道:“我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还很新鲜。”   我感动得心口蜜甜,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道:“为了吃顿竹笋这么劳师动众,士兵们会背地里说我坏话的。”   “说你坏话?”   “嗯啊,他们会说我祸水一个。”   顾墨筠冷不丁地一笑,上下打量我一番:“你哪一点祸水了?”   “额……我……”   “你真高看自己了,给你吃顿竹笋,就当自己是祸水了。”   我:“……”   我羞恼不已,他看着我娇嗔脸红的模样,笑得越发明显了:“我觉得小白想吃竹笋,送给它吃的!”   小白一个激灵,跳了过来,欢乐地狂摇尾巴。   我将它踹走了:“才不!它吃肉!不吃素!”   小白呜呜在远处叫两声,意思好像是,才不!我肉素全吃!放马过来啊!   顾墨筠瞟了眼它,笑道:“那就是我想吃。”   “才不!你不喜欢吃竹笋的!是我想吃,是我!”   他似笑非笑:“嗯,你想吃……得先满足一下我……”说完,腰间一股大力袭来,我就被他拉入了帐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htauto的地雷!么么哒~~~~ 第48章 擒   他不是刚晨练回来吗!精力还这么旺盛!小白救命!   然而小白被尽职的下人牵走晨练去了……   我往后退着,左右瞧了瞧,咦,这不是他的议事厅嘛!   “哥哥不会是想在这里……”   话未完,他将我按在了正中的书案上,军事地图倒挂在对面,锦绣江山,巍峨壮阔。他的天人之颜遮住了光线,性感的锁骨,古铜色的肌肤,一滴晨练的汗珠滴答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唔,等等,外面全是士兵,等会臣子们要来议事的啊!”若是被撞见,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了……   我挣扎着,却听哗啦一声大响,书案上的兵书折子纸笔砚台全都扫去了地毯上,我就如一个雪白鲜亮的沙盘呈在他的面前,等待他去征战收复……   “呜呜,会被看见的……”我急了,他却搂紧了我吻了下来:“谁敢来看,我军法处置!”   我强自清醒道:“这怎么像话呢,历代昏君才这么干的!”   我只觉身前一凉,华发倾洒,浓唇似蜜,他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吻得我晕晕乎乎,天昏地暗……我强自清醒道:“这怎么像话呢,历代昏君才这么干的!”   他滚烫的唇舌如这世上最美的酒酿直欲沉醉,将我吻得三魂六魄都飞了出去,片刻间忘了反抗,他眉角邪飞,英气逼人:“有这样的祸水,本王早就是昏君了。他邪魅勾唇,细密吮着我的唇瓣,将我裙裳全部解下……   我嗔了他一眼,刚才还说人家不是祸水来着,衣裙挂在案上,我羞得闭眼。   他声音含笑又沙哑:“害羞了?昨晚谁那样胆大坐在我的身上?”   【咳咳咳咳……没有了。。。。自行脑补】   被顾墨筠折腾一番后,我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蒙山竹芽,竹芽鲜嫩爽脆,咀嚼之间如同置身于蒙山万里竹林,白雾轻抚肌肤,竹叶清香,味道美极。   顾墨筠在一旁喂着小白,看着我津津有味吃食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笑。如今他越来越喜欢笑了,那张让我颇为怀念的冰山脸只有在上沙场的时候才能得见。   小白吃了两口竹芽后,还是选择继续吃肉了。每次它吃肉的时候,用小爪拨一拨肉片的动作都会让我想起楚逸……   楚逸跌下瀑布后,顾墨筠派人找了一番,那瀑布有数丈高,下方礁石密布,坚硬的石头掉下去也能砸得粉碎,更别说血肉之躯的人。那时河水冰寒,楚逸又身受重伤,即便不被摔死,也会被冻死……   之后我昏睡了许久,又是开春的时候,我才醒了过来。如今已过去了两年多,一直没有楚逸的消息,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可我心里在想,如果情咒真的存在,我活着,他应该还活着吧。   小白好色但不贪吃,它若不喜欢对方,对方喂它再多的食物,也得不到它的认可。听说楚逸刚离开的时候,小白守着昏睡的我,神经了好一阵子,如果有人敢碰它,它就跟人拼命,上口就咬。   顾墨筠为了讨好它,请教了驯兽师,用了各种办法驯服它,可是小白忌妒顾墨筠长得太帅了,小半年也没有接受顾墨筠。每次顾墨筠要与我温存的时候,狼崽子就在外面嗷嗷叫得十分凄惨,就跟谁杀了它爹娘一般……   还好事情有了转机,上次祭天的时候,顾墨筠拼了命从火场里将它抱了出来,它才接受了他。   小白吃完了肉,顾墨筠洗净了手,过来与我一道用膳。   正吃着,帐外有人来报,礼物准备好了……   我眼睛一亮,什么礼物!   片刻,一人低着头抱着把古琴走了进来,那琴我是认得的,顾墨筠在顾府的时候送给我的“凤凰于飞”古琴。   我心中一喜,如见故人,急忙跑去迎接。这时抱琴之人抬起头来,我惊得顿住了脚步。   “玉翠!”   “小姐!”   主仆二人抱在一起热泪盈眶、百感交集。   “你怎么来了?父亲过得可好?桃红有没有来?谁送你来的?”一连串的问题,玉翠哭得应答不上了,我抹着眼泪看向顾墨筠,“殿下讨厌!这么好的事情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抱着玉翠又哭又笑。   顾墨筠眸中带笑地说道:“我只是让她送琴过来,晚点要检查你还会弹琴吗。”   我抱着玉翠和古琴欢喜不已,忧愁一扫而空。   顾墨筠去处理政事了,我和玉翠手拉手有说不完的话。   “小姐放心,老爷身体好得很,叫你不要担心,不过他嘱咐你小心着少爷,若是少爷对你不好,你就赶紧回去!”   我笑了起来,父亲还是放心不下顾墨筠。   玉翠又道:“桃红被皇上挑选进宫伺候了……”   玉翠口中的皇上就是楚千寂,如我所料,夏国动荡不安,无暇顾及藩属之地,楚千寂趁势称帝为皇,摆脱与夏国的宗藩关系,成为楚国第一位皇帝。他封“李党”千金为皇贵妃,封谢婉为贵妃,我的两位堂妹也入宫做了妃子。年初他与谢婉得一公主,名唤锡兰公主。   玉翠道:“皇上对小姐痴情一片,到如今都还没立皇后呢。他要桃红打理中宫殿,似乎想等着小姐回去……”她顿了一下,又道,“他还把沉香古琴带进宫了,放在空荡荡的中宫殿里,偶尔自己去那儿抚上一曲。”   我心中一酸,他既然不惜要了我们的命,为何又做出这些来让外人觉得他很重情重义?   “小姐知道吗,上个月皇上去行宫避暑,得一佳人,带入宫中封为了虞嫔……”   我心中一沉,虞嫔?难道是上一世复原“洛神舞”的那位虞嫔!   “这虞嫔纤弱如柳,舞艺精湛,大家私底下都说,皇上之所以宠幸她,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小姐……”   我默然,果真是她,上一世我贬为庶人那两年,楚逸独宠了这位虞嫔。   我问道:“太后娘娘可好?”   太后娘娘就是以前的中殿娘娘,楚逸的母亲,她曾如生母一般照顾我,教我如何获得楚逸的宠幸,教我如何应对宫中的尔虞我诈,教我如何做好一位贤惠仁德的中殿娘娘。   我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写信,求他力保楚逸的母亲。   玉翠叹了口气:“太后娘娘痛失亲子,精神一直不太好,身体日渐虚弱,最近一次大病差点不行了……”她声音低了下去,我心中一揪,难道楚千寂要置她于死地?   玉翠突然道:“一高兴差点给忘了,绯绝说上回险些害了你,少爷到现在都不理他,所以他要将功赎罪,跟了我过来,想要辅佐你们,请求你们的原谅。”   我一惊,咬牙切齿道:“他还敢来!”   上回楚逸说洛牡丹派人与他做交易,换走了三张地图,之后我问顾墨筠,才得知那自称是洛牡丹派去的人其实是绯绝!这厮好阴险!拿走了地图,害惨了我,最后还嫁祸给了洛牡丹。如此就罢了,他竟然有胆回来求原谅!   我挽起袖子就往外奔,却有人来报薛宛琪来了……   薛宛琪是西南十三州大多数男子心中的完美女神,外表高贵、典雅、美丽、大方,是话本子里那种人家人爱花见花开、睿智聪慧品学兼优的神女子。大家都觉得顾墨筠娶了她,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月老开眼!不过,私以为,鲜花要插在牛粪上才长得滋润,完美的女人嫁给完美的顾墨筠实在有悖自然规律。   我瞧着薛宛琪神态高傲地向我走来,心中在想那坨“牛粪”在哪里呢?   小白撒丫子朝薛宛琪奔去,薛宛琪骤然止步,眼里尽是惊恐,但却没有后退分毫,镇定地看着小白跑到她面前狼嗷了一声,然后……小白色眯眯地去掀人家的裙子,想要钻到人家裙子底下去。   我深觉丢人,怎么养了这样一只色狼……   “小白回来!不得无礼,这是客人!”我对它低喝,它呜呜两声很不情愿地离开了美人的石榴裙,三步一回头地回到我脚边,我将它抱了起来,以免它兽性大发去占人家小少女的便宜。   我朝薛宛琪微微一笑,她有些发白的脸缓了缓,回以一笑,对我行礼道:“见过神女。”   “薛郡主客气了,不必如此大礼。”   我派人打听过薛宛琪的性格喜恶,她心思纤细、敏感机警,事事追求完美、不愿屈于人下。这样的性格和顾墨筠很相似,而她娇生惯养的成长环境势必会让她更加自负与要强,听说她得知顾墨筠与我早已是夫妻,哭闹着说不愿意联姻,十三侯没了办法,只好加一个条件说她以后能做皇后,她才稍稍答应了下来。   我带她朝顾墨筠的议政厅走去,沿途与她闲聊了几句,跟她说了些顾墨筠的喜好,顺带也说了我和顾墨筠患难与共的往事,她心性高、又敏感,见我们如此恩爱,哪里听得下去,到后来连强笑都笑不出来了。   我说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乃终身大事,不可只看表面风光,冷暖需自己体悟。今日我请薛郡主来,是让薛郡主与殿下单独处一处,相互了解增进感情,若薛郡主觉得殿下对你甚好,以后嫁过来会幸福甜蜜,那便是一桩好姻缘。若不能,薛郡主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三思而谨慎。”   我算得时间正好,谋士们刚议完事走出议政厅,众人看着我和薛宛琪和睦融洽地并排站在门外,无不露出欣慰欢喜的神色,纷纷放宽了心笑着离去。   我带着薛宛琪走入厅中,顾墨筠身着一件墨色冰绸锦袍负手立在作战地图前,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缓缓转身……   这个转身的动作,若是用在美人身上,那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用在他身上,更是几分风姿卓越,几分潇洒凛然,几许魅惑潋滟,几许温和柔情,一般女人看了去,都会心脏一跳,接着猛跳不止。   我朝他甜美一笑,他看了眼我,又看见我身后的薛宛琪,突然那抹勾起的薄唇塌了下去,然后一股冷风袭来,刀一般的眸子咚咚咚钉在了我的身上……额……   我扯着笑道:“殿下,这位是薛宛琪郡主……想必殿下有很多话要对薛郡主讲……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一溜烟跑出了军帐,岂料没出两步,顾墨筠追了出来,捏我肩膀的手十分用力。   “痛!小白咬他!”   小白在我怀里呜了一声,合眼不理我,它一定在怪我刚才不许它调戏小少女!   “呜呜——殿下放过我……”我哀叫着。   顾墨筠冷着脸将我连人带狼拖进了军帐,然后无视薛宛琪在场,将我打横抱起坐上了正中的长椅上。   我:“……”   听说古时有位昏君专宠一祸水,“坐则同席,出则并马”,议政之时也将这祸水抱在怀里,玉体横陈地给大臣们看。以至于大臣们羞得语无伦次,朝廷之事自此荒废。   可怜的薛郡主被这一幕羞得面红耳赤、眼神躲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玉牙紧咬、双手握拳。   我自己也羞得不行,哪有这样给人家难堪的,小少女心都会碎的啊!   顾墨筠不以为然,睨着眼看她道:“你父亲跟你怎么说的?”   小少女愣了一下,调整了一会儿心态,有礼有节地回道:“父侯说……殿下天赋英明,才纵四海,文韬武略,威仪天下,是夏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帝王……”她顿了一下,羞怯道,“父侯说……定也是位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夫君。”   顾墨筠不禁笑了一下,一抹又冷又阴的笑:“十三侯连自己的女儿也骗,真不是一般人。”   小少女一愣,哑住了。 第49章 兄长   顾墨筠制住在他怀里扭捏想逃的我,继续道:“回去告诉你父侯,本王能有今日,全靠‘神女’相助,若要本王在十三州和‘神女’之间做选择,本王必旬神女’,‘神女’离弃不得,而十三州,本王早晚可以夺回来。”   小少女目瞪口呆,脸色煞白。   我想顾墨筠的舌头很毒,一般人接受不了他那样羞辱诋毁自己,所以我将心细敏感、自负傲娇的薛宛琪请过来,让她亲身体验一下顾墨筠的毒舌,这样她就没有心思再要嫁给顾墨筠了。   岂料顾墨筠这药下得猛了点,小少女气得差点泪崩了。   这还不算完,顾墨筠说,既然过来了,急着回去,未免显得我们太不好客了,不如去校场逛一逛,看看士兵们操练比武。   他又顿了一下,故意说道:“听十三侯说,薛郡主诗书武艺俱佳,善骑马,精射箭?”   薛宛琪以为顾墨筠在夸奖她,神色有所好转,笑道:“父侯过誉,臣女不才,令殿下见笑。”   顾墨筠真的就见笑了:“若是武艺不精,可以拜本王的‘神女’为师,她的舞艺当属女中一流。”   我下巴掉到了地上,顾墨筠,此舞艺非武艺。   薛宛琪瞧着我纤瘦的体形,有些不愿相信。   顾墨筠轻捏我的下巴,半是柔情半是命令道:“许久没看你骑射舞剑了,等会儿舞一段给本王瞧瞧。”说完,将我放了出来,拉着我往校场走去。   我头皮滚着电流,压低声音求助道:“亲爱的别害我,我才刚学会骑马射箭。”   他冷然一笑,掐着我的肩头道:“不想我娶别的女人,你就给我表现好点!”   我:“……”   我骑虎难下了!   来到校场,场中练武的士兵们停止了训练,得令迅速退去了两边,顾墨筠直接将我牵到了射箭台,命人取来他的弓箭。   我心中发虚,这两年里,顾墨筠给我请了好几位名师教我骑马、射箭、练功,可我没有童子功,身子又弱,学了好久,勉强能骑在马上射中靶子,可要我隔这么远射中红心……我表示,只能靠运气。   “哥哥……哥哥……”我小声哀求他放过我,这么多人,还有薛宛琪在场,若我出了丑,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   顾墨筠不以为然,抓住我的手引导着我拉开了一弓,贴在我耳边道:“你只管对着靶子射就行。”   顾墨筠的脸离我咫尺,薄薄诱人的唇、热热的呼吸、深邃的黑眸、无一不让我沉迷进去。   他凝着我淡笑了一下,竟然毫不避讳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亲了下我的额头,我脸上一烫,手一抖,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唰的一道白影如离弦之箭追了过去,小白竟然以迅雷之速咬住了箭,然后它叼着箭潇洒威风地来到了我们面前。   周围一片喝彩声,纷纷为小白如此精湛的表演鼓掌。   最近我在训练小白咬箭,它比我聪明,一学就会,而且速度和身手惊人!   “小白真棒!但这不是咬的箭哦。”我红着脸将箭拿了回来。   刚才顾墨筠当众亲了我,薛宛琪坐在椅子上双手捏紧了椅子扶手,面色很不好了。   我深呼吸了几下,自我镇定道:不慌,顾墨筠不打没把握的仗,他说没事就没事。   我稳住心神,拉开满满一弓,瞄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顾小姐!顾小姐!”   我愣了下,顺着声音看去,一抹红艳艳的身影扶摇直上,如一片轻柔的霞云向我飞了过来。   绯绝!   绯绝的模样不是他本人,而是当初在“落英赏菊会”上他假扮扬州太史之子秦琅的模样。   我怒火直上,本能地移箭对准了他,嗖的一声,箭离弦射出,绯绝哎呀一声惨叫,跌在了我们面前,他美丽的小脸蛋被我的箭擦破了皮……   额……我明明没有对着他的脸射呀……   他爬了起来,哭丧着脸求饶道:“顾小姐饶命!顾小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挑拨你和殿下的感情了!”   这……   顾墨筠挑起冷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薛宛琪,似是故意说给她听一般。   “你明知本王深爱‘神女’,却从中插足、挑拨离间,想要本王舍弃‘神女’,‘神女’不跟你走,你还敢下毒害她,你倒有脸回来啊!”   绯绝转而抱住顾墨筠的大腿:“呜呜!殿下,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原谅我!”   顾墨筠狠狠踹了他一脚,绯绝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好惨……   顾墨筠杀气凛然道:“你问问‘神女’能否原谅你吧!”   我:“……”   绯绝抹掉口里的血,又转而来求我,半真半假哭得如丧考妣,我想他吐了血还如此中气十足地说话,一定是装出来的,于是道:“你看到那个靶子了吗?”   他乖乖点头。   我悠然笑道:“你去靶子前面站着别动,射不死你,我就原谅你。”   “嗷!”一声惨叫,绯绝被人连拖带拽地拉去了靶子前面。   我面上欢喜得很,心中在想,他武功那么高,不至于傻乎乎地给我射死的,于是拉满一弓对准了他。   顾墨筠按了按我的肩,道:“等等!不如这样。”他拿过一块纱布,蒙上了我的眼睛。   绯绝见状,大喊大叫、凄惨无比,仿佛谁要切了他的命根子一般。这边薛宛琪已吓得面色苍白了……   我眼前灰蒙蒙一片,只能循着绯绝嗷叫的声音瞄准方向,心里颇为忐忑——忐忑万一射到隔壁靶子上了,岂不很窘。   顾墨筠紧紧贴着我,热热的呼吸挠着我的耳朵,小声道:“左边一点。”   我心下一喜,连忙往左边挪了一点。   “嗯,可以。”   我放下心来,大胆射了出去。   “嗖!”   全场鸦雀无声,绯绝的声音也陡然没了。我心中一跳,绯绝死了?连忙拿掉纱巾一瞧,那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绯绝的……裤裆里!   “啊啊啊—”绯绝杀猪一般地惨叫,所有人都蛋痛得不敢直视了。   我看向顾墨筠,他似笑非笑着一脸阴谋得逞的模样。接过我的弓箭,给我补上了一箭,射断了他的束发,他披头散发地滚了过来,哀号:“殿下,顾小姐,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这样吓我啊!我快吓尿了……”   我自我检讨,这样整人的行为虽然有点猥琐龌龊了,但又想想我被他害得在楚逸那里担惊受怕,委曲求全,我就恨意难消。   “拿剑来。”顾墨筠冷声一喝,一把剑递到了他手中。   绯绝吓得往后猛退:“殿、殿下不会真的要杀我吧……”   我也微微一惊,想去阻止,顾墨筠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看了眼已经吓得毫无人色的薛宛琪,继续道:“你自己求死,我自然要成全你。”他将剑举了起来,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却是咚的一声,扔在了他脚边。   顾墨筠森冷道:“你死前,陪‘神女’练练剑,你要是能赢了她,‘神女’也就原谅你了。”   赢我?我眨巴着眼睛,搞笑的吧!   绯绝颤巍巍地捡起剑来,口中说着“连殿下都赢不了神女、我怎么赢得了”之类的胡话。   我突然明白过来,会不会是顾墨筠事先命他演这么一出戏?   顾墨筠朝我抛来一个安慰的眼神,又命人拿来我的水袖,说道:“你就拿它来比武吧,也让众将士们看看。”   我下巴掉去了地上滚啊滚。顾墨筠要我跳舞对付绯绝吗?   绯绝演技当属一流,持剑的手抖啊抖颤啊颤,步子发虚。   一个大老爷们对着我这纤纤弱女子,满脸恐慌、如见魔鬼,让人觉得,我的确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可以将这身强力壮、武艺超群的大男人打得一命呜呼。   这场戏,我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风动云卷,一片肃杀。   我披着水袖站在校场正中央,不知要从何下手……   我冥神想了想洛神舞,再想了想最近学的一套剑法,迅速在脑中排练组合、融会贯通。   好吧,只能这样了,起舞……   水袖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猛地朝绯绝一击,绯绝惨叫一声,往后退出了一丈地。   这……   我足尖点地,看似身轻如燕地追了过去,水袖在地上卷起沙土,尘土飞扬,看起来杀气腾腾、威力逼人,然后又猛力打在绯绝的手上,他哀痛一声,剑脱手落在了地上。   他想去捡剑,我急忙射出水袖缠住了剑,轻轻一拉,剑回到了我手中,这一招在舞蹈里称为“采花”。   我舞剑对付了他几下,他只避不回击,最后一下,眼见着我的剑快要刺进他腰部,他往侧面一移,剑插在了地上,他指尖轻微一带,剑腾然入地三分,全部没在了土中。外人看来,我这是力大无穷竟将剑全都插进土里了。   我没力气将剑拔出,放弃剑,用水袖击他,他仿照之前的方法,只要我的水袖击中他,他就会猛地朝后面飞、翻、滚、爬去一丈开外,好像我用了多大的力气一般。   校场上,响彻绯绝的惨叫。   看他配合得如此“默契”,我落下心来,舞蹈动作越来越多……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体迅飞凫,飘忽若神……两丈水袖在空中流动曼妙的云彩,如织锦铺开,绚烂幻美……众人瞧着如痴如醉、尽是鸦雀无声了。   最后一击,绯绝四脚朝天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累得满头大汗,收了水袖故作轻松地朝顾墨筠一笑,突然小白跑了过来,一脸凶相地对着绯绝叫了几声。   我随口玩笑道:“小白,这就是你的晚餐了。”   没想到小白听懂了,撒丫子欢乐地跑了过去一口咬在了绯绝白嫩嫩的手臂上!   “啊!”周围一片吸气声,好几人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臂表示感同身受……   我挤了挤眉眼,小白你也太狠了,绯绝叔叔会将你炖了下酒吃的。   与此同时,看台上惊起一个声音:“薛郡主?薛郡主?”   “殿下不好了!薛郡主吓晕过去了!”   我:“……”   传言那日薛郡主被我邀请来校场观战,我当着她的面将那“挑拨离间者”断了命根、毁了容貌、打得七窍流血、四肢残废,言行之凶悍,心肠之残忍,令人发指。   薛郡主被我吓得当场昏厥,卧床不起,小半月来精神不济。自此,我得了悍妇的“美名”,谋士们不敢再来劝我同意顾墨筠联姻,那些要与顾墨筠合盟的王侯将相也没再以联姻作为条件。   顾墨筠轻松自在了,我的形象全毁了。   为了挽回我的形象,这些天我亲手为士兵们熬煮消暑凉茶,又为他们缝制战衣,探望伤残兵员,慰问烈士家属……希望将士们对我的悍妇形象有所改观。   如今有玉翠在旁协助,我如虎添翼,做事越发带劲起来,忙得不亦乐乎,无暇再去搭理顾墨筠。   下午的时候,我和玉翠正在讨论如何改进士兵们的战衣,顾墨筠突然走了进来,一副多日不见我主动去找他,他很怨念的表情。 第50章 兄长   我故意拉住玉翠不让她退下,若无其事地和她讨论战衣,视顾墨筠为无物。   顾墨筠面色沉了又沉,眸里的光除了怨怒就是忌妒。看玉翠的眼神,简直要将她立刻拖出去斩了!   玉翠吓得唇舌打战、思维迟钝。   我说:“战衣要尽量轻巧,但也要结实,最重要的几处部位要加固防护。”   玉翠战战兢兢道:“哪、哪几处部位很、很重要?”   我想了想,拿起剑比画起来,说道:“心脏部位肯定要保护好的……”   “还有小腹柔软一圈,没有骨骼保护,容易伤及内脏……”   “再就是……”我犹豫了一下,正想找个人来对战一下,突然顾墨筠拿起量衣的尺子站到我对面,猛然出招,击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吃痛一下,剑脱出了手。   他沉着眉眼道:“手腕若是受损,难以持剑,且为血脉之处,切断可失血而亡。”   我捂着发痛的手腕懊恼地瞪他,他第二招又攻了过来,将我翻过身去尺子点在我后背处:“后方要加一个护心镜,以免被人偷袭。”然后他猛地将我环住,尺子架在了我脖子上,“颈部最为柔软,一招致命,需要护颈……”而后他将尺子扔给了玉翠,将我抱在了怀中,“你下去好好改良战衣,她归我了。”   我:“……”   我羞得面红耳赤,玉翠红着脸偷笑着跑出去了。   我在顾墨筠怀中扭捏起来:“放我下去,我讨厌你。”   他冷冷地笑,将我压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你要是讨厌我,多的是人喜欢我,晚上十三侯的大女儿要来,到时候我看上了她,你可别哭瞎了眼睛。”   我:“……”   我眼里水汪汪的:“你、你不许喜欢她!”   “哦?”他幽幽笑,并没答应。   我气鼓鼓道:“你、你要是喜欢她,我就回家,再也不跟你玩了!”   他黑眸一沉,狠狠捏了我一把,捏得好痛!   “我不是你的家?”他阴恻恻道。   我撇了撇嘴:“你对我不好……你总欺负我……”我伸手做求助状,“父亲快来救我……我要回家……”   “你再说‘回家’两个字!”他大手伸了进去,如剥荔枝一样将我从红艳艳的衣服里光溜溜地剥了出来。   我羞得呜呜叫道:“你欺负我……你要娶别的女人,不爱我了……”   他魔爪开始肆虐,魅惑的剑眉挑了挑,冷笑道:“爱不爱,你马上就知道了……”   许久之后,他抱着软成水儿的我,吻了吻我湿漉漉的鬓角,温言道:“累了就睡会儿,晚饭我命人晚点送进来。”   我哼唧了一下,翻了个身望着他道:“我想陪你去见薛大郡主……”   他薄薄的红唇勾了起来:“担心我看上她?”   “才不是!”我想了一想,坏笑道,“我帮你瞧瞧她美不美,若是不错,收了来做小妾呀。”   “顾明兰!”他又狠狠捏我,嘴角的笑塌了下去。   “小心眼!谁让你上次陷害我!”   “我陷害你?你未经我允许,私自叫来薛宛琪!到底是谁想陷害谁!”   “呜呜——”我咬着手指道,“我被那群老头子缠得头都大了,想让你帮帮我嘛……你倒好,害我成了悍妇。”   他得意地笑,撑起身子掌着我的头,细细看着我,红醉的俊颜熏得我如痴如醉:“下次不许再将别的女人推来给我了,知不知道?”   “额……啊!”   香甜的亲吻,滚热的呼吸,柔滑酥软,娇声撩人……   “额……你不要去办正事吗?我不要了……”   “明兰乖,这回我快一点……”   “啊!呜呜——”   晚霞尽退,夜幕降临,屋内烛火未燃,星月的银色透过窗棂流淌在交缠的人影上,线条极美,玉肌生雪……   “呜呜——骗子,你说只要一会儿的!”   “我说快一点,不是一会儿……”   “嗷!”我羞得眼泪直流,“坏蛋!”   几天前,我十分恭敬十分礼貌地向十三侯递了拜帖,说要给薛宛琪驱驱心魔除除梦魇,以表歉意。可是十三侯一家除了薛宛琪和她娘笃信神灵,其他人压根儿就不承认我这个“神女”,更不可能放我进府中兴风作浪,再害薛宛琪。   今晚薛大郡主过来,我和顾墨筠打算好好招待一下她。   薛大郡主进门就怒气冲天地喝道:“太子殿下不想联姻就直说,为何使些骗术来吓我妹妹!”   这……   我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顾墨筠,这姑娘和薛宛琪差别有些大,貌似不适合做小妾。   顾墨筠轻抬眉眼:“骗术?”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我道:“我派人查了她的底细,她根本不会武艺,射箭也是次等,那天在校场,她分明在装神弄鬼,吓唬我妹妹!”   我眨巴着眼睛,姑娘好慧眼。   顾墨筠似笑非笑,瞧了眼我,不疾不徐地说道:“她说你装神弄鬼,你再装个给她瞧瞧。”   我:“……”   祭祀台上点燃了七七四十九盏蜡烛,月色皎白,星辰布空,十三个银边纹鹰大鼓成扇形排开立在祭祀台上,我手持鼓棒,着仙气翩翩的白衣长裙走到薛大郡主面前,装神弄鬼道:“薛大郡主可知,殿下为何想与十三侯联盟?”   薛大郡主得意地笑道:“这还用问吗?父侯兵马最多,疆域最广!”   我呵呵笑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她笑容一僵,被我的话噎到了。   我道:“太子殿下之所以答应与十三侯联盟,是想及早拯救你们,以免十三州的百姓受苦。”   她猛挑剑眉:“胡说八道,父侯运筹帷幄,治理有方,州内百姓安居乐业,何来受苦!”   我摇头:“这个苦,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她微微一怔,神情凝住了。   我指了指身后的大鼓,说道:“这十三面纹鹰大鼓被我贴上了神符,代替你们十三州。在洛族神话里,十三是个很不吉利的数字,天理运行只有十二个月,而十三……”我顿了一下,语带阴森,“十三是一个多出来的数。”   薛大郡主眸色惊变,眉心一蹙:“你什么意思!”   我平静地回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天的意思。”   咚的一声,木棒击在了鼓上,鼓声回荡在四周,令人心中胆战。   我说道:“薛大郡主莫着急,待我请来天意,再与你细细说明……”   礼乐起,火光升,星月天悬,夜幕深沉。   我仿照大鼓舞依次击打十三面大鼓,脚步迅移无影,击鼓快速如电,鼓声雷雷,振聋发聩,弱时如心魔鼓噪,强时若万马奔腾,又如山崩地裂,海啸风鸣……   猛然一声闷响,一面大鼓被我用重锤击破,礼乐乍停,火光灭,星月没入云中。   薛大郡主微微一惊,面色沉落。   我面露担忧,将破了的鼓送到薛大郡主的面前,鼓内写着两个字——沧州。   我低沉地说道:“十三不利,欲去沧州。”   她眸色一沉,片刻,却是轻蔑地笑:“跳场舞就想吓到我?”她挑起眉梢,不以为然。   “父侯坐镇十三州,人称九天战神转世,遇鬼杀鬼,遇魔斩魔,你一个落败部族的神女请来的天意,怎敌得过父侯的神威!”她冷眼瞟了下顾墨筠,又道,“父侯管辖十三州三十余年,从未听过十三不利之说!”   我心知她不会轻易相信,稳声回道:“以前十三州属于夏国的领土,并非独立的疆域。如今十三侯抵制夏氏统治,自立为王,十三州脱离了出来,所以天意留不下十三州。”   “一派胡言!”她陡然大怒,猛地将大鼓摔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用一个破鼓就想要父侯归顺你们?”   她对着顾墨筠喝道:“此番联姻不成,休想再得我十三州!”说完,气冲冲地甩袖走了。   看着薛大郡远去的身影,我朝顾墨筠耸耸肩道:“她不相信……”   顾墨筠面无愠色,拿出丝绢擦了擦我额上的汗珠:“她若不信,就不会暴跳如雷了。”   我笑了笑:“希望十三侯也是她这样的态度。”   他眯了眯狭长的凤眼,深邃的眸中暗色涌动:“十三侯征战多年,就算不信,也会做好充分防范。”他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抚过我脸颊勾起我的下巴,道,“神女今天辛苦了,想要本王奖励你什么?”   我羞得嗔他,眼珠子一转,道:“奖励我……今晚安安静静地睡觉。”   他薄唇弯出一道迷人的弧:“这个永远不在奖励范围内。”   我撇嘴,一脸痛苦道:“下午刚给过,还要……”   他笑得情意浓浓:“你中午吃了饭,晚上还吃吗?”   我:“……”   ***   我和顾墨筠吓晕了薛宛琪,吓跑了薛大郡主,十三侯十分愤怒,拍桌子大喝如果顾墨筠不带我去负荆请罪,休想与他谈合盟之事!   绯绝声色并茂地给我们描述道:“那十三侯一听‘十三不利,欲去沧州’的鬼话,顿时牛眼一瞪,一掌拍碎了身侧的红木茶几,大喝道:‘卧槽!这两个乳臭未干的东西竟敢诅咒老子十三不利!不利你大爷!老子不信这个邪!’”   顾墨筠一筷子射了出去,钉在了绯绝的耳朵边:“别说脏话,小心舌头。”   绯绝吓得捂住了嘴,谄笑道:“乖乖师弟,我是在提醒你,十三侯毕竟很有实力,不能与他闹翻了呀。”   顾墨筠气定神闲地给我夹了块肉,平淡道:“我等着他和我闹翻。”   “嗯?”绯绝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了。   我呵呵低笑着吃菜,吃得津津有味。   绯绝嘴馋,谄笑着摸了过来想与我们一起吃,顾墨筠一记眼刀射去,他吓得往后一缩,顿住了。   我幸灾乐祸地说道:“有你‘舍身取义’勾搭薛宛琪,十三侯不会与我们翻脸的。”   绯绝一听“勾搭”,眼角就是一抽,咂着嘴不想理我了。   那日校场大战之后,绯绝从“挑拨离间者”秦琅摇身一变成为顾墨筠情同手足的师兄,地位和身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顾墨筠派他去薛侯府慰问狂躁的薛家人,顺便安抚一下薛宛琪。顾墨筠的原话是:“你若能娶了薛宛琪,先前的过失可以一笔勾销。”   绯绝没了办法,只好牺牲色相去勾搭薛宛琪了。   绯绝好奇地问我:“顾小姐除了看闲话本子就只会捣蛋玩闹,貌似不会什么占卜之术吧。”   我干干一笑:“看人不能看表面,就像我觉得绯绝你吊儿郎当像个纨绔子弟,谁又知你野心那么大,还想收集七张藏宝图。”   绯绝一愣,赧然笑了起来:“小姐冤枉,我要藏宝图全是为了帮助乖乖师弟的。”他朝顾墨筠笑了笑,顾墨筠冷不丁又一筷子钉了过去……   他眨巴下眼睛,很委屈。   我笑道:“那你把所有的藏宝图拿出来给你的乖乖师弟瞧瞧。”说完,我也朝顾墨筠笑了笑,顾墨筠眸色变柔,俊颜微红了。   绯绝幽怨不已,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团皱巴巴的黄牛皮,乍一眼看去像是垃圾堆里的废弃物,他一一摊开在我面前:“喏,全在这里了……墨筠说他不要,顾小姐你全收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只小熊向天涯”的地雷,么么哒!~~~~~ 第51章 兄长   我细细瞧着地图,一共有四张,没有地名,山川河流道路交错密布,图形十分奇特,像是小孩子涂鸦画出来的草纸花纹,看不出来具体指向何处……   我疑惑道:“怎么多出来一张了?”   绯绝回:“那张是我自己的,师父在山里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就有一张地图了。”   我心中微惊,挑眉看他道:“你是捡来的?”   他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点头:“所以师父和师弟如同我的亲人,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他们的。”   我:“……”   绯绝将每张地图代表的具体地点解说了一下,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拿着任意一张地图走进崃巫山的鬼林子,都不会迷路。”   我想起那日在洛夜城,楚逸挟持我撤退的时候,就是走的鬼林子。   他愤愤道:“世子太狡猾,给我的三张地图里,两处宝藏全都挖出来了,第三张压根儿就是假地图!”   我默了一下,楚逸狐疑狡诈,诡计多端,背地里阴你一下,很正常。   绯绝问我道:“顾丞相有没有将地图给你呀?”   我摇头。   他略显失落,转而问顾墨筠:“乖乖师弟,你也把你的地图拿出来吧,我们一起研究,人多力量大!”   顾墨筠瞟了眼四张黄牛皮,神情漠然道:“你把六张集齐了,再问我要最后一张。”   绯绝嘴巴一撇:“我这全都是为了你,你还如此提防我,反正你早将地图里的宝藏取出来了,我拿着那张也没有用。”   我急忙道:“对呀,这七张地图拼起来是什么?”   绯绝神秘兮兮地笑:“传说是盖世神功,也有说是长生不老药,反正得到之后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统一三国啦……”   我眉毛挑了挑,盖世神功,一统三国!好大的野心!   我不由得想起楚逸那晚说的话……   楚逸重生过一次,比常人懂得多,了解得多。他知道顾墨筠的身份,知道顾家也有藏宝图,知道我痴傻易骗,知道最终的宝藏是什么!那他抓我过去为了什么?他冒险深入洛族,又是为了什么?他会安心隐世而居,放弃一统三国的大好机会?   结果只有一个,他还想卷土重来,实现更大的野心!   我被自己这一推断惊住了,可他为何要对我说那些情话?为何要在危难时刻一人赴死,救我和顾墨筠?   我问顾墨筠:“你还记得楚逸掉下瀑布之前,有个蒙面人想要杀我吗?”   此事后来有查过,所有蒙面人里,只有顾墨筠使用鞭子。那位持鞭要杀我的人,至今还没查到。   顾墨筠默了一下:“她不是洛牡丹。”   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怀疑牡丹姨妈……我是突然想到,如果蒙面人中混入了其他人,那么也有可能混入楚逸的人,是不是?”   顾墨筠微惊,平静的墨眸泛起了狐疑的波澜。   我道:“你不是说,楚逸死后,楚千寂就没有派兵再追杀其他人吗?”   他应了一声。   我眸中大亮,脑内闪出四个字——金蝉脱壳!   楚逸已知自身难保,硬斗下去必死无疑,所以想单独自己逃脱,他故意将我推给顾墨筠保护,使得我们无法跟着他走……   我清楚地记得楚逸命花溪假扮我引开楚千寂,那么很有可能也有人假扮过他……   我忐忑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掉下瀑布的人根本不是楚逸,而是某个代替他死去的手下,而他趁着混乱假扮蒙面人与我们一道逃出来了……”   顾墨筠眸色一沉,默不作声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慌张:“不行,我要写信给父亲,楚逸一定还活着,他会回去报仇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清晨,帐外突然来报,十三侯撕毁合盟,下来战书,十日后夺泸州!   众人大惊!   十三侯怒言既然十三不利,本侯就夺你一州,凑成十四,看这天意能奈他何!   我深觉震惊,若不是我告诉顾墨筠今年沧州会有灾难,顾墨筠也不会想到用“天意”这一招来降服十三侯。   岂料,“天意”还没来,十三侯急着发飙了。   顾墨筠考虑到十三侯会声东击西,只调了三十万兵马去泸州应战,他命左将军为统帅,绯绝为先锋将军,另五十万大军继续留在雾州听候调遣。   绯绝临走前抱着顾墨筠军帐中的木桩哭号了一阵,说顾墨筠好残忍,对方是六十万大军,他才三十万,让他冲锋陷阵当炮灰,若是死了,心爱他的薛宛琪该怎么办?   顾墨筠笑不露齿,心爱你的薛宛琪,会让她爹再补你一刀的。   大战在即,沧州开始出现异象,无雨井水混浊冒泡,大片蜻蜓和蜜蜂乱飞迁移,猪不吃食狗乱咬,天空密布条形云,沧州的百姓惊惧害怕,收拾包裹想要离开,可固执独裁的十三侯下令封锁所有道路,谁敢信奉“神女”之言,谁就人头落地!   我尤为焦心,夜不能寐,心想此事因我而起,我却没能帮助沧州百姓,反而害得他们困在城中等死。   我每日上祭祀台祈神祭祀,希望十三侯能良心发作相信我的话,解除封锁,收回战书,和平相待。   可是一天天过去,对方毫无动静,泸州之役就要开战了……   顾墨筠劝我放宽心,不要自责。十三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就算不战而盟,以后也要想办法挫其锐气,立我君威。绯绝此战不会输,他以少胜多,十三侯会输得心服口服!   虽如此安慰,我还是十分难受。   “如果没有我,你就会答应联姻,十三侯就不会生气,不会开战,是不是?”   他皱了下眉,眸中幽暗如漆黑的夜:“你将我看做什么人了?”   我微微一怔,含着泪不说话了。   他抱着我,轻柔道:“我从不做强迫自己的事,更不会以婚姻作为条件去交换什么东西。”   顾墨筠白璧无瑕,对待感情,只此一位,终其一生。   “可我好傻好笨,全身都是缺点。”   他笑了起来:“你越傻越笨,就显得我越聪明。”   我好受打击,嘟着嘴道:“我还是回家去吧,我不要做‘神女’,我没有神力。”   他按住了我,吻了吻我的额头。   “你有。”他笃定地说,黑眸闪着柔色的涟漪,“你让一个曾经恨你入骨的人爱上了你,这就是你最大的‘神力’。”   我:“……”   十三侯声东击西,泸州没有六十万兵马,六十万兵马全来了雾州。黑云压城、战甲森森,大战一触即发,雾州城楼外薛家军气吞山河。   傍晚十分,泸州传来捷报,左将军和绯绝带领三十万大军大破薛大郡主所领的二十万薛家军,生擒薛大郡主往雾州赶来。   夜幕降临,城楼上方搭起了一座祭祀台,火光熠熠,礼乐嘹亮,我立在祭祀台上为士兵们祈神祝福。   一个时辰后,一骑黑马自大军后方直奔而来,至十三侯麾下,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沧州!沧沧……沧州……”   十三侯猛然一震,怒瞪双眼:“沧州如何!”   来人跌下了马,脱了力:“沧州地动山摇……地地地地……地震了!”   十三侯如遭雷击,定在当下。   所谓“十三不利,欲去沧州”,指的是沧州地震。   上一世,世宗二十一年夏,沧州中部地震,殷殷如雷,红光遍邑,房屋倒塌,田土尽翻,舟多覆溺,百姓死伤惨重。   也就是那几天,视我如亲生女儿的中殿娘娘去世了,死因是服用了掺了毒的汤药,而那汤药是我亲自煎熬,喂给她喝的。   自此,我失去了楚逸的宠爱,被他冷落在深宫之中,直到有人查出了“真凶”,说那汤药其实是楚千寂借用我手害死了中殿娘娘,楚逸才勉强原谅了我。可好景不长,李玉蓉捏造证据,污蔑我与楚千寂有私情。楚逸暴怒,楚千寂惨死,我被逐出了宫……   这场地震,天怒人怨,伴着我人生的转折,我怎会忘记。   预言成真,十三州民心大乱,薛家军涣散成沙,雾州一战,我方不费一兵一卒,降服了薛家六十万兵马,传为一段神话。   夏国东西两分,东面仍是世宗的领地。西面半壁江山归于太子弘晟,太子弘晟“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德则无所与辞。立秋,众将士拥其为新帝肃宗,国号仍使用“夏”,谓“西夏”,定都衢州洪都。   虽是如此,世宗势力仍旧强盛,拥有三百万兵马,名将猛士居多。且东面疆域土地肥沃、粮草充沛,城池设计精妙、山地险峻、易守难攻。而我方长期在平原作战布阵,不熟山路,总遭伏击,数月下来,吃了两场败仗,损兵折将数十万,仅攻下了对方三座城池。   开春,顾墨筠改变了作战方案,放弃包抄之法,准备亲率大军直攻其要害锦州,再从锦州夺湖州粮仓,断其粮草,长驱直入一举击破夏国都城定州,一统山河。   锦州一战,至关重要,我特意求父亲向楚千寂借十万山地精兵,另千石粮草辎重,助我们打赢锦州之战,马到成功。   楚千寂答应了我的请求,派谢煊领十五万精兵前来协助,父亲也跟着他一起过来了。我兴奋不已,没有等顾墨筠下朝,就私会父亲去了。   父亲暂住在杏花小苑,静水幽潭,柳絮绵绵,薰暖的春风吹动杏花疏影,片片粉白飘扬,落在青石小桥上。父亲一袭墨色长袍站在杏树下看着杏花雨落,面上微许哀愁,似乎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如今我看到杏花,总会想起顾墨筠的母亲名叫洛杏儿,而那位在洛夜城给顾墨筠守宅子的老妇人是她的奶娘,也不知这位老妇人怎么得知我的母亲害死过顾墨筠的母亲,私底下在我吃的杏果上下了“三日夺命散”,害我受了不少苦头。这也让我越发好奇与愧疚,我的母亲究竟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才会让这老妇人恨我入骨,要在背后置我于死地。   父亲见我来了,原本惆怅悲伤的神色一扫而空,面上大喜疾跑过来抱住了我。   父女俩有五年未见了,父亲老了许多,眼角皱纹也多了,我百感交集,泪湿面颊,自责不能陪在他身边尽孝道,反而总让他操心,很是不孝。   父亲红着眼睛道:“墨筠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对我很好,和你一样,天天把我捧在手心里。”   “那就好,那就好。”   我问道:“父亲给我说说当年的事吧,我一直愧疚母亲究竟做过什么。”   父亲皱着眉叹气道:“以前觉得兰儿还小,这些事太过揪心,不想让你知晓。事到如今,还是全告诉你吧。”   他坐在石凳上,望着漫天杏花,慢慢地说道:“想当年……”   想当年父亲也是楚国数一数二的才子俊杰,他奉命去夏国做使节,途中偶遇了两位姑娘,这两位姑娘同出一师门,一位娇柔可人,一位古灵精怪。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喜欢上了父亲……   父亲感叹一声:“那阵子,为父桃花太旺,许多姑娘都恋慕为父,可为父不为所动,一心仕途,辜负了好些芳心。可是,当为父见到杏儿的时候,心脏一跳,铁树开花了。”   我压了压眉眼,谁来告诉我,父亲竟然喜欢我夫君的母亲,这让我如何是好。   父亲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她们俩都是洛族人,都要被送入宫中献给敬宗……”   “你母亲聪明机灵,使了个计,敬宗只看中了杏儿,她被放出了宫。”   “杏儿生性善良,不仅没有怨怪你母亲,反而哭着求我要好好待你母亲,她们姐妹情深,她今生不能嫁给我,你母亲嫁给我,也是一样。”   多么纠结而俗套的三角关系……   父亲继续说道:“若故事在这儿结束就好了,敬宗独宠杏儿,不久后诞下皇子夏弘晟。我和你母亲也算是和睦融洽、相敬如宾,有了你哥哥和你……”    第52章 擒   “可是命运弄人。世宗篡位,赶尽杀绝,杏儿走投无路,逃来了楚国,可我当时被贬斥在封州,自身难保,而你母亲又担心杏儿会连累到我们,私底下将她母子二人赶了出去。等我发现,为时已晚,杏儿惨死,弘晟精神已经不行了……”说到此,父亲声音发颤,满面愧疚。   “事后我查到,你母亲赶走杏儿之后,杏儿被一群流匪抓进山寨做了压寨夫人,为了护住儿子,她忍辱负重受人凌辱,后来趁机逃了出来……那时兵荒马乱,瘟疫横行,又是寒冬腊月,找不到食物,最后,杏儿抱着必死之心竟将自己的肉割了下来给弘晟……”父亲已然说不下去,双眼布满血丝,老泪纵横,“我找到杏儿尸身的时候……两条大腿已没剩多少肉了……”   我心中大震,如遭雷击,心痛如绞。   这才是顾墨筠为何不吃肉的原因,这才是为什么我用血来救他,他会不惜一切将我救活的原因……   父亲恨声道:“我一直不愿相信那群流匪是听你母亲唆使才去凌辱杏儿的,可事实却是,你母亲嫉恨杏儿已久,同在师门的时候,她就因为杏儿的舞跳得比她好,害得杏儿差点残疾。后来又因为我喜欢杏儿,更是嫉恨在心,她不想杏儿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父亲眼里难掩恨意与愧意:“杏儿死后,我再也没理过你母亲,也不许你母亲抚养你哥哥和弘晟,我担心儿女被她教坏,更担心弘晟遭到她的算计,我将你哥哥和弘晟一并送到天行大师那儿学习武艺,你母亲不但没有悔改,反而对弘晟更添痛恨,觉得就是因为他,她才会失去抚养儿子的权力,于是有一天……你母亲跑去天行大师那里要杀弘晟,却被你哥哥和绯绝撞见。你哥哥与你母亲大吵了一架,觉得愧对弘晟,连夜跑下了山。”   “可是,那晚下起了暴雨,山体滑坡……你哥哥他……”父亲已是泣不成声,“你哥哥他就这么没了……这是报应,老天对我的报应……你母亲因此病倒,没过一年,也就去了。”   我的泪水汩汩而出,这就是我与顾墨筠之间无法填补的天堑鸿沟,这段孽缘,到底谁欠了谁,谁对不起谁呢?   “兰儿,为父一直在担心,弘晟会不会查出当年的事情,若他查了出来,势必会将余恨转移到你的身上,所以我不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兰儿,你还年轻,还有美好的明天等着你,你没必要留在弘晟这里担惊受怕、受苦受难。弘晟此战凶多吉少,世宗已悬赏百万要活捉你,说你才是弘晟战无不胜的关键所在,你留在这里只会更加危险,不如,你跟为父回楚国。”   我惊得目瞪口呆,父亲你说了这么多,竟然又在劝我回去!   我坚定道:“我不回去。”我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他无尽的快乐。   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有什么好!你连爹都不要了!”   我含着泪抽搐着嘴皮道:“他和爹爹一样好,爹爹也留在这里吧……”   父亲脸一黑,头痛欲裂道:“算了算了,此事容后再议,有个人想见你。”   谁想见我?   青石小桥对面缓缓走来一人,月白色绣莲长袍,眉目温和,黑眸如玉,丰神隽秀。   “明兰。”他柔声唤我,嘴角含着浅浅温润的笑。   时间过得好快,他已是帝王,他已为人父,他不再是那个与世无争、谦和如玉的千寂君了。   我惊愣片刻,而后才想起要行礼:“皇上……”   他上前几步扶我,笑容徐徐,映着初晓杏花,增上浓情蜜意……   “明兰长高了,长胖了……”他一如既往地温和风趣,“有五年没有见你了,墨筠将你养得不错。”他毫不介意地提及顾墨筠。   我脸红了红,深垂臻首道:“皇上怎么也来了,这里太乱,皇上当保重龙体。”   他温和地笑:“你还是叫我千寂君大人吧……我比较喜欢你那么叫我……”他看着池中锦鲤,眼里蒙上了回忆的光,“每次去顾府,你总会隔着老远招手叫我,满脸灿烂的笑容……”他似是叹了一声,颇为遗憾道,“很久没听你那么叫我了。”   我心中微颤,连忙转移话题道:“皇上一个人来的吗?姐姐和公主知不知道你出国了?”   他愣了一下,明白我说的是谢婉和锡兰公主,笑容未减地说道:“我想带锡兰来见你,可又担心路途遥远,她受不了。”他顿了一下,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我经常与她说起你,说你小时候和她一样调皮,说你是她母亲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你帮我夺得了王位,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情绪复杂,百感交集,片刻,回道:“皇上美人天下皆得,如今还有了可爱的女儿,真让人羡慕。”   “羡慕?”他笑了一下,而后轻声道,“我最羡慕的,是墨筠,他拥有的,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得到却做梦也想得到的……”他蓦地看我,眼里的光如同穿破层层云障洒入春意芳菲的阳光,熠熠灼光。   我怔了一下,连忙避开了,又是一阵沉默,我直截了当地问道:“皇上,当初在洛夜城,谢家军……为何要朝我们射箭……还有……追杀楚逸的时候,为何……要置我们于死地……”   他微微一惊:“墨筠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他笑了起来,无奈地说:“墨筠又使坏了,他不告诉你,是想让你怨怪我吧!”   这……   他解释道:“洛夜城那次我忙于朝政没有过来,谢将军说,他接到密报,夜晚火光升腾处,便是楚逸藏身之地。与此同时,墨筠又使了障眼法兵分三路撤离,谢将军误以为他早已逃出了洛夜城,所以才会放箭猎杀楚逸。”   他眸中掠过一丝杀气,顿了一下,又道:“而凤凰山那次,我并不知晓你在楚逸手中,墨筠对外假称你一直在他那里,我才信以为真放心去杀楚逸。岂料在火光之中看到了你,我立刻命人只追杀楚逸,其他人全部放走。”   我心中一惊,一场误会吗?这么说,楚逸也是利用了此点来了招金蝉脱壳?   园中一时寂静,杏花上的雨露滴答一声落在了池中,漾开一圈圈波纹,模糊了我和他的倒影。   他面色变得肃然道:“你写信给我,说楚逸还活着,这是真的?”   我心中一沉,他若还活着,我们都有危险……   我将楚逸收集藏宝图一事说给楚千寂听,他微微皱眉,道:“若说藏宝图,我这里还有一张。”   我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七张……齐了。   “我这张早已没有了宝藏,拿着也无用……”他眸色幽幽,不可读,忽然话锋一转,道,“明兰,墨筠此战凶险,我想接你回楚国待段时间,待墨筠统一了夏国,你再回来陪他。”   我哑然无语,难道锦州一战,真的没有胜算吗?他和父亲双剑合璧过来劝我离开!   他又道:“那张藏宝图你若想要,我也可以给你……”   他在用藏宝图诱惑我回去?   突然一声软糯的奶娃娃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循声看去,顾墨筠一袭明黄的龙袍站在小苑的拱门里,他右臂抱着位可爱的小丫头,左手牵了个肉乎乎的小男孩。   两个娃娃看着我,水眸大亮,齐齐奶声叫道:“娘亲—”   我:“……”   这两位唤我娘亲的小朋友,一位是左将军的闺女糖糖,一位是陆副将的儿子当当,话说……顾墨筠你干吗抓人家小孩子来演戏呀!   顾墨筠阴险地笑了下,放了两个孩子过来缠着我,这两个娃儿八成得了顾墨筠什么好处,娘亲娘亲叫得可欢了。   “娘亲,小白白去哪里了?糖糖好想小白白。”   “娘亲,爹爹叫你回去吃饭,说你肚子里的宝宝一定饿了。”   我抽了抽眼角,顾墨筠一下子让我多了这么多孩子,我好开心!   糖糖瞧着楚千寂,咬着小手指问道:“娘亲,这位叔叔是谁呢?”   我犹豫了一下,楚千寂已抢先回道:“我是你母后的初恋情人。”   我:“……”   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的清白!   我转头就见顾墨筠已站在我身后了,头皮一麻,心道完蛋。   糖糖还咯咯笑着追问道:“初恋情人是什么呀?”   楚千寂旁若无人地笑着回她:“初恋情人就是你长大以后第一位喜欢的男人,也有可能成为你的丈夫。”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下我,解下腰上的双飞灵犀玉佩,送给糖糖做见面礼,说道,“这是你娘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现在转送给你,以后你见到喜欢的男子,就将这个送给他。”   我眼角狂跳,心脏绷紧,有种要被楚千寂害死了的感觉。   那厢顾墨筠的面色沉了又沉,黑眸里的光足以秒杀目及一切。   糖糖十分开心地拿过亮晶晶的玉佩啃了起来,啃来啃去,啃来啃去,玉佩怎么吃不了呢?   顾墨筠再也忍不住了,猛然将玉佩夺了过去,吊在我面前阴森森问道:“这是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我脸上的笑别提有多僵了,简直像被飓风刮过一般,舌头打结道:“不、不是的,这、这块玉佩我只是当作普通礼物送给皇上的……”   “是吗?”楚千寂故意惊了下,又疑惑道,“这礼物本身寓意深刻,都城里的情侣们都用这个来定情。”   我内心里惨叫一声,千寂君,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羞得不行,解释道:“我、我、我当时不懂事,这个是玉翠帮我去买的,我根本不知道寓意是什么。”   楚千寂笑了起来,并不介意我这么回答,继续道:“可我记得,你送我玉佩的时候,还说这是成双成对、心有灵犀的意思。”   我一巴掌轻轻贴在了自己脸上,真想立刻蹦到池塘里洗一洗……   两个娃儿仰着头巴巴地看着我们说玉佩的事,有些听不懂,糖糖还伸着手要玉佩,口水哗啦啦地流……   顾墨筠抱起糖糖道:“女儿,这块玉佩毫无心意,满大街都能买到,一看就是敷衍了事、撒网捞鱼,你若真心喜欢一位男子,就要像你娘对我那样,直接冲上来抱着不撒手,哭闹着求他娶你……”   额……我不知脸上要摆什么表情才好了。   顾墨筠,你教坏人家左将军的闺女就算了,竟然还将这种私密的事情说给楚千寂听,我羞得无地自容,好歹我也是西夏的皇后娘娘了,多没面子。   糖糖只有四岁,根本听不懂顾墨筠说了什么,只一味地抓着玉佩狂啃流口水,倒是陆副将八岁大的儿子听懂了些,惊叹道:“娘亲好厉害!这样也行!”   我:“……”   楚千寂被顾墨筠反将了一军,挑衅的笑容有所收敛,不过他怎会认输,蹲下身去与当当套近乎,问他多大了。   当当谨慎地看了眼顾墨筠,回答自己可能七八岁了。   可能七八岁?我抽了抽眼角,楚千寂笑得眼睛弯了起来,然后指着我道:“你叫她娘?”   他迟疑了一下,重重点头。   我觉得哪里不对了,当当七八岁,叫我娘,那我岂不是十五六岁就生了他!我真强悍!   楚千寂抓住了破绽,眸中流光溢彩,笑道:“难怪怎么觉得你长得不像墨筠,如果是七八岁的话,那个时候我刚和你娘好上,你该是我的儿子才对!”   我吐血而亡,而亡,亡……    第53章 兄长   我宁肯顾墨筠和楚千寂拿剑比一场,或者抓头发挠脸在地上滚一场也行啊!可是,这两个腹黑的小男人竟然用诋毁我清白的方式在暗斗口角!这不是宫斗剧里娘娘们常玩的游戏吗?   “皇上!这种玩笑开不得!”我羞得面红耳赤,连忙抢过当当,捂住他的耳朵,顾墨筠那边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我强笑道:“哥,哥哥,你不要听皇上乱说,我、我和他是清白的,真的,比小白还要白!”   小白在远处嚎了一声:不要用我来证明你的清白……   顾墨筠眯了眯眼睛,冷森森勾唇:“这我知道,你第一次分明是给了我的。”   我:“……”   我羞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抱起当当拔腿就跑,你们俩爱怎么斗怎么斗吧,不要再伤害我了!   一口气跑出了小苑,当当在我怀里好奇道:“皇后娘娘,我不会真的是你和那个初恋情人的儿子吧?”   我……窘。   夜晚,我约顾墨筠去看星星,可惜,星星不听话,躲在云里没出来。   我靠在他肩膀上愧疚道:“墨筠,今天父亲跟我说起当年的事了……”我鼓足勇气道,“不管你还恨不恨母亲,我代她向你道歉,如果你无法原谅她,那我这辈子都替她赎罪,给你做牛做马。”   “我何时要你做牛做马了?”他黑眸一凛,脸色沉得吓人。   “我、我只是打个比方。”   “比方说我视你如牛马?”   “嗷,我说错了……哥哥视我如珍宝……”   “珍宝?”他似是不屑一顾。   “额……那视如手足?”貌似不对……   “视如己出?”越说越离谱了。   我傻笑道:“哥哥自己告诉我嘛,你视我如什么?”   他没有回答,冷冰冰道:“刚才说错了这么多,要罚。”   “罚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将我抱在他腿上,腿微微抬高,让我平视他:“罚你回去将我送给你的嫁妆和聘礼取回来。”   我眨巴下眼睛,忽而听懂了,他要我回去!   “你骗我!你说了不许我回去的。”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上了眼眶。   他摸了我的脸颊,哄孩子一般道:“明兰乖,只是去拿东西,你不是总惦念着那一箱子发簪吗?”他嘴角勾起浅浅的笑,笑意却没有延伸去深邃的墨瞳。   如此来回一个月,锦州之战早结束了。如果他有十足的把握护好我,绝对不会将我放走的。   我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我不要离开你,生愿同衾死同冢,锦州之战再如何危险,我也要陪在你身边。”   他眸中颤了颤,抹着我的眼泪道:“前几天怪我欺负你哭着要回家,如今放你回了,你又不回。顾文正可闹了我一下午,说我没良心拐走了你。”   “呜呜——我就是不要回,你一定是嫌弃我了,又不要我了……”我搂住他的脖颈,眼泪哗啦啦直落。   “明兰听话,就这一次。”他低头埋在我脖颈里,细细密密地吻着,平复我的伤心,舌头舔起一串串电流,热热的呼吸吹拂,他咬住我的耳垂,低吟道,“思来想去,像我这样视你如生命的人,只有父亲了。”   我心头一颤,怔怔地看着他,他吻着我的眼睫,吻着我的唇,泪水酸涩,他的吻是甜的,宽大的手掌爱昵地摩挲我的脸:“明兰,照顾好自己也就是照顾好我,别让我分心了,知不知道?”   泪水流得更多了,我依旧摇头道:“不要……楚千寂是坏人……”   他笑了起来:“你终于知道他是坏人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让我回楚国,他会对我使坏的。”   他薄唇勾起一抹冷意:“他不敢这么做,他的十五万精兵全在我这儿呢。”   比起我,楚千寂更看重他的皇位和江山,此番前来是要顾墨筠兑现当年的约定,承认他的帝位,归还边境三州,百年休战。   我好想对顾墨筠说既然你能原谅母亲,那也原谅世宗吧,我们不要再打仗了,不要再理这些人间疾苦、水生火热,我们回莱巫山下的小木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重生一次不容易,我们不要再分离了……可是,这么自私愚昧的话我终是没能说出口。   又哭了一阵,顾墨筠温柔地哄着我,劝着劝着手却伸进了衣服里,滚烫的手掌轻揉慢捏,随即剥我的衣服了,然后星星出来的时候,我衣衫不整地被顾墨筠抱回房去玩乐了。   云雨一番,香汗淋淋,顾墨筠用了十分的力气……抚慰我悲伤的心。然后又要我早去早回,他等我回来。   我抽搐着嘴,又忍不住哭了……   楚千寂和父亲不宜久留,次日他们要回楚国,我没能说动顾墨筠,硬是被他送上了父亲的马车。父亲高兴得眼睛都快笑没了,终于夸赞顾墨筠还是有良心的。   我搂着顾墨筠的脖子哭得泣不成声,几位送行的大臣无不汗颜,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左将军上战场的时候,糖糖搂着左将军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即便如何不舍,我们还是分离了,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顾墨筠,情绪莫名地压抑,有种恐惧萦绕心间,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小白跟我一样闷闷不乐,一整天没吃下什么东西。见到父亲就狂叫,约莫……觉得父亲将它带走了……   夜晚暂住在罗西小镇,往东一百里就出夏国了。   楚千寂拿着我和玉翠做的几件女娃娃衣服过来问道:“就只给我女儿送礼物,我的呢?”   我没心情玩笑,低声道:“皇上的礼物,墨筠不是准备了几大箱吗?”   他淡淡笑道:“我给他十五万精兵,他却只送我几大箱礼物,太小气了!”   我知他在开玩笑,回道:“皇上富有四海,还缺这些俗物?”   他坐来我身边,眸光柔柔道:“我还缺明兰呀。”他顿了一下,笑道,“可惜,墨筠不放你走。”   我微微一怔,烛火太亮,照进他眼睛里是空洞的白。   他又道:“墨筠以后稳定了江山,若还只要你一位皇后,如何稳住朝纲、掌控权贵?”   我心中微沉,近来众臣没再提联姻合盟之事,却变着法子开始说皇家子嗣一事,顾墨筠年近三十岁,却毫无所出,众人皆言他征伐多年夺得江山,若是后继无人,岂不白忙了一场?   楚千寂见我闷闷不乐了,于是改口道:“不过,墨筠若也像我一样后宫三千、妃嫔无数,那我一定不会原谅他。”   我抬眼看他,他对我勾唇温润地笑:“因为我让出你的条件就是他此生只娶你一个人,不能负了你。”   我:“……”   他们俩昨天在杏花小苑说了这些?   他的笑容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明兰什么时候喜欢上墨筠的?”   我微微僵住,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他道:“我在想,如果我是你的哥哥,与你一起长大,墨筠那样的脾气定然得不到你的心。”他眸色暗了暗,又叹了口气,“可世间,没有这么多如果。”   世间的如果,就是我再活了一次,找到了对的人,救活了所有人。   他看着闪动的烛火,眸中幽幽沉沉:“墨筠在你成亲之前来找过我,他说,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他,他要带你离开楚国。”   我微惊,还有这样一桩事?   他从袖中拿出了那个银镯,道:“这个银镯,他还给我了,他还将我送你的很多东西都还给了我……”他面色沉了下去,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才知晓,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陡然惊住,他不会以为这些都是我给顾墨筠的吧!连忙道:“不,不是的,皇上……”   “叫我千寂君。”他冷冷打断我,眸中的光是我不曾见过的锋利。   我心中微惊,担心他积怨在心,翻脸报复,解释道:“千寂君大人……那些东西都是墨筠没收过去的……那时我虽不懂什么是情爱,但我知道,你和墨筠都是我喜欢的人,一个是朋友般的喜欢,一个是亲人般的喜欢……”   我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他的面色,继续道:“当我得知墨筠不是我的亲哥哥,他陪伴我成长,教会我习字,归束我性子,熟悉我喜好,我才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从亲人般的喜欢转为了情人的爱恋……”   楚千寂剑眉微皱,眸光凛然。   茶杯中的水凉透,散不出一丝热气,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往下说了。   楚千寂沉默了良久,却是继续说他刚才的事情:“我拿到银镯后,心想墨筠一直对你很严厉,会不会是你被迫要与他离开……我赶去见你,想问问你的打算……却意外发现,你的计划与墨筠的截然不同,你没打算提前离开,你为了确保我能拿下楚逸,救出谢婉,夺得王位,竟然愿意牺牲自己和楚逸一起服毒……”他眸中闪烁出银色的光,面上微显激动,“当时我只想到了一点,墨筠说了假话,你要留下来帮我,你心里在乎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陡然惊住,原来我的自作主张竟让千寂君更加误会了……   他看我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灼灼光华:“你若真的为了我服毒,我这一生……即便不要王位,也要守住你……”   我心中一震,怎么会是这样……   他语气低沉了下去:“墨筠将你抢走后,我无一日不在自责,为何要让你去犯险?我为了夺得王位,差点失去了这世上最值得珍惜的人……我追悔莫及,甚至违背当初和墨筠的约定,封锁了所有去夏国的道路,不让他回夏国,想逼他将你交出来……”他面上一闪而过狠厉之色,随后又被悲伤淹没。   烛光霭霭白烟,初春的夜,依旧寒凉……   他将凉透的茶水缓缓倒入瓮中:“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有些事,并不是错过与得失,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我:“……”   月很寂寞,孤独一轮。繁星做伴,终究太过微渺,不似月之光明。   我思虑良久,恭敬地回道:“大人,对不起,我没有早一些澄清对你的感情,让你误会了这么久……其实,大人所拥有的,是无数人穷尽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地位和财富,楚国江山、千万子民都属于你,都要靠你来庇佑和保护……儿女私情,只会蒙了大人的眼睛,令大人忽视了身后的江山与百姓。”   我俯身跪在他面前,歉意道:“明兰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顾家、善待父亲、宽容太后,也感谢你不远千里过来与墨筠合盟,助墨筠一臂之力。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愿大人能圣体康健、福泽万年……”   “顾明兰。”他冷冷地打断我的话,声音不似往日温和,“你打算以后都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   我微微一怔,抬头……   他眸中的光幽冷深沉,嘴角却扬起一抹笑:“即便做不了夫妻,你我还是朋友,是不是?”   我愣愣出神,看着他眼里的冷光,如今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瞳仁有淡淡的金黄,不是顾墨筠那样的纯黑的墨玉色。   如此,我这两世都不曾将他看进眼中,连他眼珠的真正颜色都不知道……   他伸过手来,玉指修长,抚琴的时候尤为好看:“别害怕,我还是千寂君,我答应墨筠要好好照顾你,等他打了胜仗,我再将你送回来……”他稳着声音,似乎做出了多大的决定一般,“我知道,他才是你最大的快乐,我也希望,你能快乐一辈子。”   有时候,爱情不一定是两厢情愿,不一定要相守白头,也不一定要生命唯一。   存一份心,留一片情,封一段记忆,谁又没有谁,活不下去。   这一晚,虽是睡在异乡的客栈,但我却睡得格外安宁。   ***   回到楚国,见过了牵挂的亲人和朋友,也见到了重病卧床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尚是第一次见我,又因我与楚千寂的关系,对我颇为戒备,没聊几句她说身体不适遣我离开。   我小声对她道,三年前我见过楚逸,他还没死,他还在收集洛族的藏宝图,说不定过些日子,他就会回来救她。 第54章 擒   太后娘娘以为我在试探她,更加对我警戒起来。   我想了一下,将楚逸外公外婆的故事说给太后听,太后这才彻底相信了我,抱着我痛哭起来,如见亲儿一般。   我问道:“出事之前,太后娘娘可有听到殿下提起过藏宝图的事?或者,他有没有在哪段时间之后行为变得异常起来?”   太后娘娘回忆了一番:“没听他提过藏宝图,他外婆外公去世得早,哀家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事。说到行为异常……大约遇见你后,他懂事了许多。成婚前一天,他还对哀家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也许他意料到凶多吉少……”她沉默了下来,眼里又满上了泪。   若楚逸也是重生,那他并非与我同一时间苏醒,我也记得成婚那几天,他对我格外温柔,他得知李玉蓉怀孕的时候,并没有欣喜之色,也没有安排人保护她。所以绯绝才有机会抓了李玉蓉来替我受死。   我道:“那他的身体状况可好?有没有晚上做噩梦?”   我刚重生那阵子,总会做噩梦,梦里都是前世的事情……   太后惊道:“的确有过,还会半夜吓醒,心口剧痛。太医给他开了安神的汤药,可那心疼的毛病,却不明病因。”   我皱了皱眉,心疼?生理还是心理?   太后又道:“有些东西给你瞧瞧。”她吩咐贴身老嬷嬷,“把逸儿婚房里收拾出来的东西拿过来。”   老嬷嬷得命拿出了东西……象牙行酒令牌、黑白六子骰子、投壶玉签、毽子、还有一支粉融香雪露华簪和月白轻纱逶迤裙。   太后道:“不知他将这些放在婚房的案几上有何用途,尤其是这支簪子,哀家原本就赠了你一支,他前一天又跑来我这儿要,还命人赶制了这件裙子。”   我心头大震,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他记得,他全记得,他记得我们成亲那天玩了许多游戏,记得我们因为这支簪子而定下了情缘……   可是为什么……   太后道:“你能帮哀家找回逸儿吗?”   我沉默了下来。   楚逸如果不愿现身,我去哪儿找他?他喜欢谜一样的女人,可他自己就是一个谜,我用一世来判定他是残忍绝情、心狠手辣。可他又用一世来证明自己有情有义、宽厚仁慈。这算什么?   他重生,到底为了什么?   如此,只有找出他重生的目的,才能真正将他看透彻。   五月琼花开放,洁白如雪,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明月破香葩。   我收到顾墨筠的来信,说锦州告捷,让我安心再多待些日子,等他拿下了湖州,再派人接我回去。我觉得有些蹊跷,不是说好了攻下锦州就接我回去吗?我回信问他缘由,另则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喜讯,我怀了他的宝宝,太医说,已有两个月大了。   我喜滋滋地将信纸叠起来,合着平安符一并装进信封递给了信差。桃红将安胎药放在案上,我随便吹了两口热气,闷头就喝了下去,心里想着宝宝快点平安长大,快点出来见你爹爹。   没过多久,门外有人通报皇上来了,楚千寂着一身青白色便装进了门,温润如玉,身姿淡雅。太监总管大人在后面跟着,手里抱着沉香古琴……   楚千寂道:“太医说你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我过来给你抚琴。”   我尤为感动,得知我怀孕,父亲笑得合不拢嘴,楚千寂也和父亲一样开心,似乎这孩子也是他的亲人,我感激道:“皇上日理万机,还有时间惦记这孩子,这孩子福气真大。”   他温和地笑道:“他的福气才刚开始,有我做他干爹,墨筠做他亲爹,夏国楚国都得尊称他一声皇子。”   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皇上神算,这么早就知道是皇子了。”   他眸中微亮,如明湖上的春色阳光:“公主也行啊,和明兰一样漂亮,锡兰可得忌妒这妹妹了。”   我傻傻笑着,他已坐在了琴边,问我道:“想听什么曲子?”   我支着下巴,说道:“皇上决定,什么曲子都好听。”   这是自然,千寂君的琴艺,楚国一绝,无人能比。   他柔柔地笑,明眸璀璨,取下碧玺扳指,修长的十指放于琴上,玉指轻拨,美妙的琴声流淌而来……   弹的是《阳春白雪》,旋律轻快流畅,清新欢愉,冬去春来,大地复苏,阳春白雪,生机盎然……   在场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如临佳境,四周静谧无声,唯有琴声缭绕。   一曲罢,尾音绕梁,鸦雀无声。众人还沉浸在刚才优美的旋律中……   我瞥见门口急匆匆跑来位宫女,满头大汗,满脸泪珠,似乎遇到了很重要的事情,但又不敢硬闯进来禀报。   我道:“皇上弹累了,过来喝口茶吧。”   楚千寂起身坐了过来,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瞧见门口那位急得上蹿下跳的宫女。   他皱了皱眉道:“虞嫔又怎么了?”   那宫女扑通跪了进来:“虞嫔娘娘去给皇上祈福……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楚千寂面色一沉,语气陡然森冷:“孩子没了?”   她抖得厉害:“奴婢不、不知……太、太医还在诊治……”   我连忙道:“皇上快回去瞧瞧吧,虞嫔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楚千寂急匆匆走了,桃红不以为然地嘟着嘴道:“八成是装的,上回也说自己怀孕,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害得那位撞了她的卓嫔娘娘被打入了冷宫。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像小姐,就在宫中兴风作浪,耍些花样留皇上的心,这样的人,太讨厌了!”   我想起以前宫里的女人,又想起上一世桃红因何而死,训责她道:“口无遮拦,她毕竟是娘娘,怎是你能议论的。”   不久后,宫中传来消息,虞嫔娘娘只是受了些轻伤,孩子没大碍,楚千寂又要做父亲了,一定十分高兴。   来传消息的太监身边跟了两名护卫,小白突然冲了进来对着其中一位狼嚎不止,险些扑上去咬他。我微觉奇怪,小白虽不温驯,也不残暴,只有面对敌人的时候才会如此狂躁,我命桃红带这两名护卫去隔壁喝茶,留了太监问话。   太监说这护卫入宫五六年了,身手不错,皇上便要他保护虞嫔娘娘的安危。不过片刻,桃红从隔壁回来说道:“小姐,那人手臂上果然有狼牙印,而且不止一个……”桃红疑惑道,“小白在这边没咬过人,他什么时候被小白咬过呀?”   我眉头一皱,小白在夏国那边咬过不少人,绯绝的手臂上就留有小白的牙印,它咬过一口后,一般会被我制止再咬第二口,若是敌人,被它咬过一口绝对不会给它咬第二口,那人身上为何会有多处狼牙印呢?   桃红道:“他自己解释说以前是猎手,杀过许多狼,后来被狼群攻击过……”   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   傍晚的时候,我正在用晚膳,小白突然又冲了进来,这一回,它脖子上多了样东西,我定睛一看,猝然惊住,这是玉翠的贴身之物!   玉翠没有跟我回楚国,她与假扮的“神女”留在了顾墨筠身边,掩人耳目。若是玉翠落在他人手里,那顾墨筠不可能不在信里告诉我!一定出问题了!一定有问题!   “这个谁给你的!”小白欢乐地嗷了两声,撒丫子往外跑,我追了出去,突又觉不对,连忙叫上府上的护卫跟着我一起。   小白跑一段就停一下看看我是否跟来,一直跑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我越想越不对,停住脚步正想往回撤。   突然一个声音幽幽传来:“顾明兰。”   我陡然一惊,全身僵住,缓缓转头。   楚逸挟持着玉翠站在不远处,一身墨色锦袍混入夜色之中,面上遮了一个白色的面具,辨不清面具背后的神情。玉翠瞪大了眼睛不能说话,一把寒森森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楚逸幽冷勾唇,面具和着他半边脸变得阴森可怖。   “顾明兰,楚千寂有没有告诉你,顾墨筠死了?”   我心中一震,不愿相信,就见他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玉指环,那是顾墨筠同心节那天送给我的礼物,我临走前取下来挂在他脖子上的……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往下坠落。   不可能……不可能!   他见我还不相信,松开了玉翠的穴道,低喝:“你来告诉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墨筠锦州一战,战、死、了!”   玉翠大哭起来,泪如泉涌:“小姐快跑,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楚逸眸色一狠,一掌击在玉翠背上,玉翠一口鲜血喷出,洒在白花花的石路上,尤为刺眼……   我捏紧了拳,脑内乱哄哄作响,恨意、悲愤、痛彻席卷而来。   楚逸扼着玉翠的脖子,眸中戾气显现:“顾明兰,跟我走,否则我杀了她!”   我摇着头,泪水汹涌而出,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不可能,我和顾墨筠性命相连,他死了,我也会死,楚逸他在骗我,他在骗我!   “这玉指环随处都能买到!他不会死!他说要等我回去!”   他哈哈大笑起来:“顾明兰,玉指环内壁的诗文图案,可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   我如遭重击,玉指环内的米雕是顾墨筠请洛族长老给我们专门雕刻的,这门技艺世上无几人有。   他将指环戴在了自己的手上,轻松说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顾墨筠的尸首挂在湖州城门上十多天了,早就发臭腐烂了。”   我捂住了嘴,身形一摇,牙齿咬破了唇瓣,血腥上涌,全身剧烈发颤……   “你骗我!不可能!”我控制不住地怒吼,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出……   顾墨筠送我离开的身影浮现出脑海,他的俊颜,他深邃的黑眸,他怀里的温度,他的甜言蜜语,犹似还在身边,他不可能就这么离我而去!   下腹一阵绞痛……我的孩子,我不能太过悲伤,肚子里还有孩子……   我镇定住情绪:“我不会相信你……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声音嘶哑剧颤,眼前一片模糊,天似乎塌了下来,昏暗一片,找不到回家的路……   楚逸见我有些崩溃的神情,语气放柔了几分:“我何必骗你,楚千寂瞒着不告诉你,还想留你在他身边一辈子?”他眸中闪过阴冷的光,“跟我走,我带你去将顾墨筠的尸首要回来,总该要入土为安……”   我心口揪痛,狠狠摇头,十指深陷进肉里,却不痛。   “别想骗我跟你走,你放了玉翠,我放你离开!”   他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容如森冷的寒刀一刀刀刮在我心头:“顾明兰,你有多傻?你宁肯相信楚千寂的话,也不相信我?宁肯待在他这里,也不跟我去救顾墨筠?他娶了这么多女人,你还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   我冷然道:“他不爱我,也不会伤害我!更不会用我的命来威胁谁!用谁的命来威胁我!楚逸,你根本不配说爱!你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爱人的方式!”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戾气横生:“我不懂!我不惜舍掉孩子,放你杀了李玉蓉,解你心头之恨!我不惜放下仇恨,原谅了你,想与你重归于好,安稳生活!不惜跳下瀑布,毁了容貌,救你逃脱追捕!如今又犯险至此带你离开!你不相信我?还要待在楚千寂身边?”他冷笑,嘲笑,苦笑……猛然抽出匕首,扎进了玉翠的身体里……   “玉翠!”一声惨叫,原本奄奄一息的玉翠痛得昏厥了过去。   他拔出血淋淋的匕首,作势要朝玉翠的心口刺去。   我大惊失色:“住手!我跟你走!你放了她!”   我跟你走……   顾墨筠若是真的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你我这笔孽债,迟早要算清楚。   我缓缓朝他走去,一步一步,护卫们急道:“小姐别跟他走!不过是一个贱婢,死了就死了!”   玉翠对我来说,不是贱婢,而是姐妹,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逆转我与大家的命运,不可能让她这样死去的。   我稳步朝楚逸走去,忽而发现桃红不在,桃红明明跟我一起跑了出来,难道她去找……   我猝然停住了脚步,稳声说道:“你要答应带我去见墨筠。”   他眯了眯眼睛:“当然,我会让你看看,不与我合作的人,落得什么下场。”   我忍着愤恨和悲怆,继续拖延时间:“玉指环戴在墨筠的指上,若不是你杀了墨筠,又如何弄到它的?” 第55章 兄长   他幽冷地笑,解释道:“他自不量力攻下锦州还想取湖州,中了世宗四皇子的欲擒故纵之计,惨死在去湖州的路上。”他瞧着指上的玉指环,得意道,“我与四皇子相交甚好,一个指环算得了什么?”   他说得如此逼真,我又心口一抽,下腹撕痛:“你如何抓到玉翠的?”   他眸中凛冽:“四皇子得到了‘神女’,还要一个侍婢有何用?”   “你没告诉四皇子‘神女’是假的?”我挑眉疑惑。   他淡然地笑:“我何必要告诉他,就算他抓到了真的‘神女’,你也没有真的神力。”   我:“……”   他见我犹豫不前,指着玉翠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的衣裳,冷喝道:“顾明兰,你再磨磨蹭蹭,她就失血死了。”   我又近前一步……   突然一支冷箭射来,小白猛然跃起,竟替楚逸咬住了那支箭,箭威势过猛,小白被带着重重撞在了石头上,惨叫一声跌入草中,白绒绒的毛发瞬间被血染红。   “小白!”我急着去救它,与此同时,另一支冷箭射来,楚逸竟用玉翠挡箭,箭直直地射入了玉翠的肩膀,我大惊,顺着射箭的方向看去,数不清多少御林军站在远处手持弓箭对准这里,楚千寂一袭玄色龙袍站在最前方……   “明兰别动。”楚千寂拉满弓箭,沉声低喝。桃红在他身后吓得咬紧了唇,面无人色。   我僵了僵,楚千寂要舍弃玉翠杀死楚逸……   楚逸面无惧色,冷笑道:“顾明兰,想救玉翠,就乖乖过来,楚千寂可不会手下留情。”   “皇上不要!”我求着他,这时小白又爬了起来,狼嚎一声奔向楚千寂,我陡然大惊!   “小白回来!”我和楚逸异口同声地大喝,我狂追了过去,与此同时,楚千寂箭已离弦,嗖的一声,小白跃起去挡箭,我也跟着扑了过去……   “明兰!”   “小姐!”   “阿兰!”   几人齐齐大呼,我抱住了小白,可是箭却擦过我的背部割开了一道血口,一阵撕裂的疼痛袭来,眼前花白一片……   楚千寂扔下弓箭朝这边飞来,楚逸趁机拔出玉翠肩上的箭徒手射了出去,箭不偏不倚插进了楚千寂的胸口……   “皇上!”   众人大惊,一片乱象,刹那之间,冷箭齐发,楚逸扔下玉翠,长袍卷箭,抱起我迅速撤离。过耳风声淹没了箭镞破空的声音,似乎楚千寂虚弱地说了一声:“全都住手……”   冷箭的声音没了,只有风声,喘息,心跳,血流……   背部撕裂地痛,感知全都汇聚在伤处,刺激大脑,刺激腹部,下腹似乎有无数只利爪在一丝丝刮走我的孩子,直到我失去知觉……   黑夜挣扎不出,如泥沼深潭,无数鬼魅游走,亡魂相伴……   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开出大片大片的血色蒲公英,蒲公英无风自动,飞扬起来,如漫天血雨,铺天盖地,淹没了我的视线。我惶恐地奔跑,逃离,寻找顾墨筠的身影,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我跑累了,跌坐在草丛里,痛哭流涕,绝望无助。   “明兰……”顾墨筠一声柔唤响在耳边,我蓦然回首,俊颜咫尺,温暖的怀抱拥住了我,“明兰别怕,我在这里。”   我欣喜若狂,紧紧搂住了他:“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还在等我回去。”   他轻声笑了笑:“你不是很喜欢蒲公英吗?为何害怕得躲开了?”   我泪如泉涌:“我羡慕它们,忌妒它们,它们落地生根,繁衍极盛,为什么我却不能给你怀上一个孩子。为什么……”   他轻抚我的后背,哄着我道:“不哭,我娶你不为孩子,我们不要孩子。”   “不,我想给你生孩子,我想生个糖糖,生个当当,生一大堆孩子,如同蒲公英一般……”   他眸中颤了颤,吻了吻我的额头:“傻姑娘,你先将自己养好了,我再许你生孩子。”   我哭得伤心极了:“是不是老天觉得我不该多活一世,所以要这样惩罚我……”   良久良久,血色的蒲公英淹没了我们的身影,他的温度还在,人却模糊不清了,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极为心疼的话:“这不是对你的惩罚……是对我……”   猛然惊醒,我趴在软绵的床上,上身只穿了件兜肚,背部丝丝冰凉,浓重的草药味扑鼻而来,烛光昏暗将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在床前,我转头一看,却是楚逸松垮地披着外套弓身在给我擦拭后背,温热的手和湿软的毛巾触碰着我的肌肤……   我陡地坐起,裹住被子,孩子……   楚逸直起身来,看见我摸着腹部寻找着什么,沉着脸道:“楚千寂简直想害死你,你这样的身体,根本怀不住孩子,他还给你喝药效极重的安胎药,再吃上一个月,你就直接被这孩子害死了!”   我心中一沉,孩子没了……   我身体太弱,养不起孩子,顾墨筠担心我怀上孩子对身体有损,一直不让我怀,我哭闹着要他给我一个孩子,他答应了,我怀孕了,虽然担心孩子会不保,可楚千寂说没事,我便保持乐观的心态等着孩子长大……   我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却将责任推给楚千寂!”我怒不可遏,一巴掌抽了过去,楚逸没料到我学了武功,身手比以前快了许多,躲避不及,我的手抽在了他的面具上,面具脱落,我的手也被刮伤了……   那是一道道被石头摩擦出来的狰狞疤痕,似乎泡在水中太久,无法再复原原来的模样……   我心中一震,情绪突然凝固住了……他真的跳下了瀑布……   他眸色一狠,猛然将我按在了床上,撕了条长带捆住了我的双手……   “楚逸,我要杀了你!”我咆哮,大叫,背痛,手痛,心疼,挣扎不开,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出,如果顾墨筠死了,孩子也没了,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   “孩子原本就保不住!他不死就是你死!”楚逸低喝着,面带凶相,将我翻了过来,掐着我的下巴道,“你终于不装了,你再装可怜给我看看啊?”   太恨了,恨得无法与他共存。   我有些失去了控制,猛地抬头撞在他脸上,一声闷响,我撞得天昏地暗,脑内轰鸣,他被我撞下了床,鼻子流出了鲜血,狼狈不堪……   他恼羞成怒,擦掉嘴角的鲜血猛地压了上来,赤裸的胸膛压在了我的胸上,带着血腥味地侵略,舌头在我喉中恶心地翻搅……   全身都在痛,脑内还在嗡嗡地响,眼前花白一片,待我清醒了一些,他已将我剥得精光,大手肆虐在我的身上,反感和恶心淹没神智,我全身汗毛竖了起来,狠狠一口咬住他的肩,他痛得闷哼一声,肩膀的肉几乎被我撕咬下来……   “啪!”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翻进了被子里,全身痛得麻木,神智有些癫狂,如果被他凌辱,我还不如一死了之。我抬起头来,猝然朝墙面撞去,楚逸大惊失色,一声疾呼抓住了我,然后将我禁锢在怀里,铁臂紧紧箍着我,不让我动弹分毫。   我泪水汹涌,满口腥血,歇斯底里道:“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是我害你一无所有、面目全非,是我害你如丧家之犬,无家可归,你落魄至此,全是拜我所赐!你不恨我吗?你杀了我呀!”   楚逸痛怒交加,恨到极致,竟笑了起来,伤疤扭曲在一起,可怕如嗜血的魔鬼,另一半脸根本辨不出表情……   “顾明兰……顾明兰……”他一遍遍念着我的名字,起初是咬牙切齿,之后却越来越弱,越来越低,“别疯了……我们都疯了……”他叹了一声,累极了一般倒在我身上。   他任我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任我用牙齿咬着他的身体,旧伤添着新伤,背部的伤口裂开,血液浸染在锦被上,开出一大片惨烈的血花……   曾经交颈鸳鸯难分难舍,今朝仇深似海两败俱伤。   直到我累得动弹不了,无力地瘫了下去,他的眼里竟泛上了血红的水色,身上被我咬得到处是牙印血口,却没有半分痛色,只是苦笑,吐出几个字来:“顾明兰,我为什么要救活你……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神色变得涣散,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再看向状如疯癫的我:“这就是我救活你的代价……”   我骇然惊住,他说……救活我……   黑夜无边无际,不知夜有多深,也许,这个夜,会永远暗黑下去,没有天明。   他闭上了眼睛,一道银光从他眼中滑了出来,滑过他狰狞可怖的伤疤,滴在血染的被子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楚逸哭,就是上一世,我也不曾见到过……   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梦见一片杏花林,疏疏晴雨弄斜阳,杏花零落香,杏林深处有座坟墓,顾墨筠负手站在墓碑前,身上穿了件素白的衣袍,墨发几缕轻飞,杏花点粉落在他的肩头……   这是段记忆,大约两年前,顾墨筠带我去封州故地,祭拜他的母亲。   突然有人跪在了他的面前,正是那位对我下过“三日夺命散”的老妇人。   我躲在杏树后面偷听,顾墨筠对她沉声说道:“我留在顾府不是为了藏宝图,也不是为了报仇……”他看着墓碑上的铭文,说道,“母后去世前,唯一的遗愿是要我不要怨怪顾家……她甚至没有说,回去夏国,替父报仇。”   老妇人微微一惊,抬眼看他:“娘娘心地慈善,只为他人着想,所以才会遭到恶人残害!”她咬牙切齿,满脸恨意,“娘娘一定不知,她的死全因恶人所为,她要殿下投靠顾家,只是想让殿下好好生活下去。”   顾墨筠沉了沉眉眼,面色冷了下去,看着杏花片片飞落在墓上,平静道:“所有一切,她全知道,她愿意原谅那个女人,她不愿连累顾家,才会自己离开了顾家,她说明兰还小,若是因为收留了我们顾家遭到灭门,她会内疚自责不得往生。”   老妇人惊得僵住,但却不知要说什么了。   顾墨筠语气森冷道:“将‘三日夺命散’的解药交出来,否则,我让你去地下向母后交代,她嘱托的遗言你为何不从!”   老妇人双眼微红,痛心疾首:“那个女人害了娘娘一生,害娘娘惨死在此,顾明兰该死!顾明兰要替她娘偿还罪孽!”   顾墨筠眸色凛然:“明兰无罪,何以要她偿还!明兰因为救我,去了半条命,没有了生养的能力,我已愧对于她,你却还要害她!”   老妇人泪水盈眶,悲痛万分:“正是因为如此,老妇才要送她早日离开,她不该独占殿下的宠爱,不该耽误了殿下绵延后嗣。娘娘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支持老妇这么做。”   顾墨筠面上难掩杀意,皱紧剑眉:“送她早日离开?你以为,她死了,我就能有别的女人?”   老妇人微微一惊,垂下头去,低声道:“殿下会顾全大局,会娶别的妃嫔……”   他默然片刻,冷冷勾唇:“看来洛牡丹还没告诉你,崃巫山的老祭司给我服了蛊毒,我和顾明兰的性命相连……”   她猝然僵住,目瞪口呆。   他定定地说道:“你不交出解药,等同于杀我,明兰死,我也必死。”   迷迷糊糊,我被一声痛吟吵醒了,楚逸抓着心口蜷在床角,全身痛得瑟瑟发抖,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滚在他额头上,似是一阵阵钻心的痛,比他身体的痛要痛上百倍……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扫了眼房内,案上有把匕首,我滚下了床,跳跃着到了案几边,拿过匕首切开缠手腕的布条,又解开了缠脚腕的布…… 作者有话要说:  2014年7月19日修文,按照编辑要求,实体书上市后三个月网文才能完结,此书8月初在当当预售,8月25日正式上市,网文估计要11月份完结,所以请亲们见谅…… 第57、58、60章为番外,都是些小剧场和前世的故事,亲们可选择性购买…… 谢谢各位的支持,喜爱哥哥和明兰的买实体书窝床头看呦~~~ 另附小永子的已完结新文《香僧殿下》:女太子殿下和禁欲系高僧的XXXX 第56章 兄长新更 作者有话要说:  2014年11月19日新更,与出版稿有所不同,心理描写等地方微修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扫了眼房内,案上有把匕首,我滚下了床,跳跃着到了案几边,拿过匕首切开缠手腕的布条,又解开了缠脚腕的布……   楚逸痛得脸色煞白,没有一丝力气反抗,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匕首的冷光闪得人心惊胆战。   他怒得咬牙切齿,血眸迸出滔天怒意,他没有躲避,忽而阴冷地说道:“顾明兰,你想不想救活夏弘晟?”   我全身一震,定住了。   他勾起一抹冷笑,猛地将我拉了过去,匕首贴在了他的脖子上:“有一种咒语能够起死回生,能够重来一回……你想不想要?”   我心口一跳,情咒?情咒!   他爬了起来,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声音似从隔世传来:“你也不用再装了,我们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不然,你不会这么恨我。”他的笑苦涩而无奈,又带着怒意与后悔。   我僵了僵,匕首在发颤,已拿不稳了。   他轻轻抽掉了我的匕首,转而用它挑起我的下巴,道:“顾明兰,你从城楼上跳下去后并没死,你全身瘫痪,心跳还在,只是醒不过来了……”   我目瞪口呆,我没有死?   “我为了救醒你,寻遍了方法,最后得了道洛族的咒语,名为情咒,然而情咒需要两个相爱的人一起使用,所以我要陪你一起重来!”他咬牙切齿,双眼血红,似是极为后悔将我重新救活。   他狠狠将我甩在床上,坐在了我的身上,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你想救活夏弘晟,就先还我这一生,等你还够了,我再告诉你咒语!”   我惊疑不定,无边的绝望有了一丝生机,可这丝生机却被人拴住了绳索,引着我又跳入另一个绝望的陷阱……   为何要我还他一生?当初又为何救我?   与魔鬼做交易,我又有几成胜算?   月色透心凉,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旭日,只剩下冰冷的躯壳,散漫着最后一点点光……   许久之后,我们都镇定了下来,他给我重新包扎伤口,擦净身上的血迹……处理完自己的伤口后,又去了床的另一边躺着休息。   我们两人如同被关在笼中厮斗的困兽,两败俱伤后,各自蜷曲在一隅舔着伤口。   他累极了,眯了会儿眼睛,突然说道:“你写给我的信……我一年后才看到……可那时大权落在了李勤手中,局势无法掌控。我若马上接你回宫,只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将更加危险。”   我微微一怔,他开始向我解释了。   我刚被贬为庶人的时候,还痴心妄想着回去他身边。我给他写过一封信,信中说,之前种种是我太过任性,误以为圣心已逝,伤心绝望,才会胡言乱语,令龙颜大怒。如今才晓,若是无心无爱,怎有愤怒和悲伤。殿下留我一命,让我更加醒悟,自己错得有多彻底。我爱的人只有殿下,自始至终,不曾改变……   他继续说道:“我暗地里派人保护你,假扮顾墨筠的亲信供应你吃穿用度,给你写信鼓励你活下去,你旧疾复发,我又命人换了昂贵的药材给你煎煮。冬天来临,我将你的棉被换成了羽绒,这样你就不会受冷挨冻……”   他语气是温柔的,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似乎也很温柔:“我记得,你最怕冷了,夏天身子像火炉,总喜欢挨着我,在我身上找凉意,冬天又全身冰冷,抱着我睡才能睡得安稳。”   我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喜欢李玉蓉,为何不将她救活,与她再活一世,恩爱百年。”   “李玉蓉?”他挑起长眉,继而惨然一笑,眼里有冷意迸出,“她阴险毒辣、机关算尽,我救活她?”   我不免讥讽地冷笑:“你不正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喜欢?”他声音上挑,眼里不可置信,“你说视她如姐妹,求我善待她。你要我封她为后宫,晋升她的位分。你说若不能生育,就由她来怀我们的孩子!”   “呸!”我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你早与她在醉花楼认识,却装作不曾相识!你爱她爱得不顾世俗法礼,封她为中殿,这也是我求你的?你明知她陷害顾家、污蔑我,却充耳不闻,一心护着她!你简直无耻至极,反来说我求你爱她?”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反讥道,“是不是她背后捅了你一刀,你清醒了,后悔了,才知道自己爱错了人?”   他瞳孔微张,微微怔住,似是被我猜对了,他不怒反惊。   我想只有这种可能,才会使他痛恨李玉蓉,原谅了我。   昏黄的烛火,照着他狰狞的面容,片刻他道:“李玉蓉……是洛族人,她帮我找到了两张藏宝图……”   我深深一怔,藏宝图?这就是他宠爱她的原因?为了藏宝图?   “后来我才查出,是她害死了母妃……也是她命人将你父亲求来的符咒,换成了诅咒我的咒语……她捏造你与楚千寂的关系,挑拨我们俩的感情。可你为何意气用事,一个字也不解释?反而承认喜欢楚千寂!”他眸中闪出暗恨的银光,道,“你要我如何去想自己深爱的女人欺骗了自己,爱着别的男人;要我如何去想你联手楚千寂杀死了母妃,想要造反!”   他克制不住地声音抬高,面上是积压了两世的愤怒和悲怆:“顾明兰,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可曾知道我有多爱你,才会不杀你!”他眼里泛出血红的水色,烛火投入,激出瘆人的灼白。   我一阵冷笑,口里涌起黄连般的苦,苦得令人欲呕。   “楚逸,你又何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只因李玉蓉的一句挑拨,就怀疑我对你不忠,怀疑我害死了母妃,怀疑鞠躬尽瘁的父亲有叛逆之心!你害死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害我落魄在宫外受人欺辱,你放任李玉蓉在我身上肆意践踏,令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我怀过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被妓女啐了一脸的唾沫,你又知不知道,我的脸被李玉蓉一刀一刀割开是怎样的感受!然而我还傻傻地想着有一天你会来接我回宫,你会查明真相还顾家一个清白!可你最后却做了什么!你逼死了我的哥哥,让我断了唯一的希望!这样的恨与痛,穿心蚀骨,就是再来一世,我还要报复你和李玉蓉,让你们不得好死!”   他深深怔住,眉心蹙紧,漆黑的眼里映着我因愤怒而涨得赤红的脸。突然他又是一阵绞心的痛,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我愣了下,为何他会心疼?   “顾明兰,你是真傻……”他努力吐出这几个字,眸中带着恨意,“可我偏偏栽在了你的手上……”这一句,却是倦倦累极的口吻。   睿智狂傲如他怎会心甘被一个傻女人背叛、陷害。   他继续说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毒死了母妃,我只能将你幽禁,却没有废你的位分,也没有牵连你的家人。我宠幸李玉蓉,只因你说,对她好,就是对你好,我想让你知道,即便所有人都说你杀了母妃,我也相信你没有,我始终站在你这边……可是后来,你对我越来越冷淡,你可以对其他人微笑,但却不愿对我展开笑颜。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待在李玉蓉那里,久而久之,我们之间误会渐深,你却还任性倔强,不肯释怀。我是帝王,难道要我求着你来爱我吗?”   他眼里带着愤怒,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你可曾见过,妃嫔私通,谁还能活着出宫?你可曾见过,一个帝王,为了救活他的废妃,倾尽国力寻找起死回生之法!他们都说我疯了,我是疯了!为了你这个傻子,我变成了疯子!你说我不信你,我不爱你,可你为何又活过来了!为何你害我至此,我还要放纵你!顾明兰!如今我真恨,恨我怎么会爱上你!”   我心中一震,闭上了眼睛,不想看他,不想说话,可是泪水却止不住流了出来,顺着眼角划过鼻翼滴在了锦被上,一滴一滴,从滚烫,变成冰冷。   他猛地将我翻过身来,撑在我上方,热热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这样静静地看着我闭眼流泪,泪水滚滚划过鬓角,渗进汗湿的发丝里。   “阿兰……”他柔柔地唤我,似是俯下了几分,“你别再任性,别再犯傻了,我爱你,如你曾经爱我一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将唇贴在了我的唇上,冰凉的唇瓣,涩涩干裂,他轻柔地吻我,拭去我的泪水。   是我太傻,还是他残忍,抑或是他太能说,自圆其说,他和李玉蓉制造的悲剧,最后反被他说成是我的错。   上一世,他明知我不够聪明,明知我会误会他,明知我性子烈,明知我任性倔强,却还任由事态恶化,最后不得收场……   他没有那般痴情,没有那般疯癫,女人对他来说,除了穿,就是用,永远进不了内心。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他放大了数倍的毁容面庞,狰狞的疤痕,鲜红的眼睛,苍白的肌肤……我生生打了个寒战……   “吓到了?”他看着我惊惧的表情,眼神毫不躲闪。他牵上我的手,覆在他脸上,让我去摸他的伤疤,“这些是我为了救你留下的,你要看着它,时刻提醒自己,我为你受了多少累,多少痛……你要一一还给我……将仇恨放下,重新爱我……好不好?”   疤痕粗糙,往日那张倾倒众生的俊颜不复存在,言语温柔,却进不到我心里去。   时间凝固住了,我镇定地看着他,他默默地看着我。   良久之后,我突然说道:“你还没有解释,你与李玉蓉早已相识,为何装作不识。你不顾世俗法礼,封她为中殿,这也是因为我?”   他眸中闪出了微微亮光:“当时李勤掌握了大部分兵权,我急需用藏宝图的宝藏笼络人心、招兵买马。李玉蓉若能坐上中殿,她的族人会以此为荣,再给她两张藏宝图……”他将我抱了起来,放在枕头上,盖好被子,语气柔软道,“我信以为真,心想只是个位分,我给了她,过后还能废了她……”   我皱了皱眉,这些是我不得见的事情,任他编造,自圆其说,几分假,几分真?我接话道:“可你发现,自己被她骗了,她不但没有了藏宝图,反而还是李党的人……”   他微微一怔,瞳孔微张。   李玉蓉是李勤的私生女,怎么会帮助楚逸对付自己的亲爹呢?   我心想,我昏迷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数,才会逼得楚逸要用情咒再活一回。这种变数,除了李勤联合李玉蓉将他赶下王位,还会是什么?   他沉下眉眼,继续说道:“上一世我并没有提早认识李玉蓉,重生之后,我只有零碎的记忆,记忆里李玉蓉跟我说起藏宝图的事情,我循着这点记忆,找到了尚在醉花楼做舞女的芙蓉……遇见你后,我的记忆渐渐恢复……”   我的心莫名地落了下去,很显然,他一开始只记得藏宝图,而我是他后来渐渐记起的人和事……   我冷笑道:“你之后几次三番地抓我,无非是想逼父亲交出藏宝图。”   他深深一震,随即是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惨笑:“你还不相信我?顾文正没告诉你,你的藏宝图就是你背后这个文身吗?”   我心中大惊,我的……文身!   “顾墨筠忍辱负重留在顾家十多年,为的就是这张藏宝图!可他做梦也没想到,顾文正会将藏宝图文在你的胎记上,他以为顾墨筠这辈子都不会娶你!也就找不到这张藏宝图!”   父亲果真好狡猾!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文在我后背,连我自己都看不到的后背……   “顾明兰,我要是只为藏宝图,第一次抓了你就将你这块文身撕下来了!”   我心中一寒,若是撕下这块文身,是什么感受……   他见我震惊不语了,没再与我生气,声音低了下去,有些痛心道:“是我伤你太深,你不信我,也是对的……”他苦笑了一下,如一只折翼的鹰,暴露只属于弱者的脆弱。   “至少你还恨我,没有爱,哪有恨,你摆脱不了恨,就永远还要记挂我于心间,这样也好……”他喟叹一声,将我圈在了怀中,没有温度的身体,心跳不易察觉,“总之,我们以后分不开了。”   分不开了……我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呼吸,要问的都问了,无可再问,该解释的也解释了,真假已不重要,如果有情咒,就先骗他带我回夏国,再想办法抓了他,逼他交出情咒……    第57章 楚渣渣的番外   这蠢丫头一定不记得我们儿时还见过一次。   不记得也好,不是什么好回忆。   穆宗十六年夏,世子楚逸没有随穆宗去行宫避暑,趁着太傅告假,翻墙出宫玩乐了一整天。随行太监见着天色已晚,催了好几次:“殿下该回宫了。”楚逸觉得他啰唆,想了个办法打发他走了。   一个人去到酒楼大吃了一顿,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钱全在太监身上。店老板要他腰上的玉佩做抵押,那玉佩是外公的遗物,怎可随意给人。争执不下,那边的打手围了过来,他正思量着要不要开打。忽而一位矮自己两个头的小丫头以一派公子贵少的姿态,操着一副大爷的口吻,扔了一袋银子给老板:“多大点事儿,钱我付了,不用找了,放了这姐姐!”   “这……”楚逸觉得自己幻听了。   柔和明媚的月光洒在青石桥上,河水潺潺如天河流淌,面前的小丫头对自己露出八颗雪白珍珠般的牙齿,用孩子般稚嫩软糯的声音说道:“姐姐下回记得带银子了哦,不然,他们会将姐姐卖去青楼的……”   楚逸压了压额头上的青筋,干干笑道:“小姑娘,你眼睛去河里洗一洗,我是男人。”   小丫头眨巴着月儿一般明亮的眼睛仔细瞧着他,随即傻笑道:“不用装了啦,我也经常男扮女装出来玩的。”   楚逸抽了抽眼角,你是想说女扮男装吧……   “姐姐长得太美了,下回打扮,要贴上胡子。”她踮起脚在他唇上画了两道,“嗯,这样就像男人了。”   像、男、人……   楚逸那双美艳的桃花眸简直快气爆了,打掉她的小手,甩袖就走了。   “哎呀,姐姐不要生气,我不拆穿你了!你是男人!你就是!”小丫头在后面颠颠儿追着他,他头也不回地走过两条道,忽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正踌躇着,对面走来两个醉汉,东摇西摆晃到身前,他还来不及闪避,一个醉汉就朝他伸出了魔爪……   “那个浑蛋!放开姐姐!”小丫头神一般地降临,摇身一变又成了绿林好汉,手持弹弓对准醉汉就是一击,醉汉的鼻子被打出了血,恼羞成怒,放开楚逸就朝小丫头追去。   小丫头吓得大叫,一声狂奔,嘴里还不忘说:“姐姐快跑,我来引开他们!”   楚逸只觉得,这姑娘蠢到了一定境界。   约莫想起去救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已被俩醉汉抓住打得鼻青面肿了。   楚逸实在看不下去,破例使出了功夫,小姑娘得救了,俩醉汉死翘翘了,小姑娘还以为那醉汉只是昏迷了,抱着他的脖子狂问道:“姐姐没事吧,姐姐还好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脸被醉汉打得肿成了包子。   “我没事。”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幸灾乐祸的笑。   她拍着胸膛义不容辞道:“我送你回家!这一带太不安全了。”   他笑得肚子都痛了:“不用,你告诉我王宫怎么走。”   “王宫?”她眨巴着眼睛,满脸不解。   这时,失踪多时的太监出现了,他抖着双腿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终于找到世子殿、殿下了……”   “世子?点、点心?”小姑娘惊异。   他皱了下眉头,心想自己隐藏了多年的武功被她看到了,这下还知道了他的身份,要不要将她除掉呢?   可是他高估了小姑娘的智商。   小姑娘惊道:“竟然有人叫柿子点心,你爹娘太喜欢吃柿子了吧!”   “额……”   那时他十五岁,她还只有九岁。   邪门的是,自此以后,他频繁被人认作了女人,甚至有人说他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他宁肯风流浪荡,睡尽天下的女人,也不要自己做女人,不要男人喜欢。   许多年后,在他想来,她不长成谢婉那样的巾帼女将,真对不起那番英勇无畏的“英雄救美”。   可不知她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变得这么孱弱了。   为他挡了一击,又去了半条命,太医和国师皆说,她命不过三十岁,再多就要看天意了。   若是三十岁,他与她只有十年相守了。   她身体痊愈可以行房事了,他命人装点了寝殿和御花园,先带她游湖赏月喝点小酒,再带她赏花吟诗营造浪漫,前戏做足了,才将她带入寝殿,这样,不算是只为泄浴了吧。   可这蠢丫头一点也不在道上,痴傻地瞧着窗外的红烛柔月,竟说她好想父亲和哥哥。待他吻上了她的唇,她才慌了张,红着脸道:“殿、殿下你是要雨露均沾了吗?”   他脸一沉,勾唇笑道:“知道雨露均沾是什么意思吗?”蠢丫头。   “就是你刚才亲我啊,嗯!嬷嬷说,这是龙涎……”她踮起脚凑过去尝了尝他的龙涎,全是酒香味,还有他身上的蜜香……她又用舌头舔了舔,细细地尝,勾得他一股股热力往下冲。   他觉得,蠢丫头蠢一点也挺好,别有一番情趣。   他忍耐着问道:“嬷嬷还教你什么了?”边说边抱着她往床上去了。   她哼唧了一声,道:“嬷嬷说,要用小嘴含住……”   他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再如何放荡的女人,也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她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长而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可爱极了。   “阿兰,闭上眼睛。”他鬼使神差地给了她这个昵称,她愣了一下,听话地阖上了眼睫,他满意一笑,吃尽了她的香甜……   小姑娘的脸熏红成粉嫩的红苹果了,柔滑的触感,有淡淡的香味,极大的诱惑。他问道:“你知道怎么做了?”   “知、知道……”她有点害羞,扯了扯衣服遮住了身子。   他故意逗着她:“要怎么做?”拉住她的小手将衣服解开了。   她羞得不敢看他,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声道:“殿下伸舌头……”   他憋着笑,挑起多情的桃花眸:“嬷嬷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差不多……不过我听着听着睡着了……好无聊……”   楚逸:“……”   他俯下身来,吻住蠢丫头香酥的唇:“无聊么?等你尝到了乐趣,就不会无聊了。”   “真的!”她眼睛一瞬间亮晶晶:“是不是很好玩!”   “恩,好玩,比任何游戏都好玩。我来教你。”   【此处省略。。。。。。一千字】   玉肌生雪,娇颜晕红,裙裳流淌而下,欢愉的笑声盈满一室……   次日早晨,小姑娘羞涩地问他:“殿下,我昨晚是不是变成女人了?”   他认真地修着她尖利狠毒的指甲,不禁笑道:“你以前不是女人?”   “不,不是啦,嬷嬷说,承宠之后,我就从女孩变成女人了。”   他桃花眸幽幽地打量她,酒窝浅浅地坏笑:“嗯,这还不算,你要夜夜承宠,假以时日,就能变成女人了。”   “啊!这么难!”她皱起了小眉头。   他眯起了眼睛:“不经一番寒霜苦,哪得寒梅放清香,想要变成女人,只有靠我来教你了。”说完,他又压了上去,覆在她的唇上……   这一生,他教她做女人。   这一生,她教他如何爱。   ————————和谐的分界线————————   因为字数生省略,插一个刊登在《桃之夭夭》上的哥哥和明兰小番外~~   标题没节操《你点的火,怎么灭》=。=   夏国兵荒马乱,征战不息,顾墨钧执意要带顾明兰去战场,洛牡丹姨妈就总以一种“你早晚会死在战场上”的眼神吓唬顾明兰。顾明兰不服气,白天恶补骑射武术,晚上挑灯夜战攻读史书兵法,想要做一个名副其实巾帼神女!   可惜她与生俱来战五渣、学四渣的本质,除了跳舞有一丢丢成就外,琴棋书画真的怎么学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每晚顾墨钧回到营帐的时候就见顾明兰累趴在一堆史书兵书上流着口水睡得跟猪似的。顾墨钧心疼她,也不叫醒她,小心翼翼将她抱回了床上一夜酣睡。第二天醒来,顾明兰便咬着床单呜呜嘤嘤地怪顾墨钧为何不叫醒她!   她立志道:“我要为哥哥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征战沙场!”   顾墨钧幽幽笑,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外面凶险,你每晚在我身上出谋划策、征战沙场就好了。”   顾明兰羞得嗔他一眼,他已俯下身来,将她攻城略地、征战了一场……   是夜,顾明兰吸取了经验,为了不中途睡了过去,效仿古人将自个儿的头发绑上绳子吊在了营帐的大梁上……   结果顾墨钧回来的时候,差点被她吓散了魂魄……   当时顾明兰整个脑袋悬挂在手指粗的麻绳上,瀑布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有液体从她嘴中滴答滴答落在下方的兵书上,兵书纸质发黄,液体变成了深色,乍一眼看去,简直就是凶杀案现场!   顾墨钧脑袋一空,全身的血液泻出,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待他看清顾明兰是吊着脑袋在睡觉……   他所有的情绪只余满腔气恼了!他抓住麻绳直接往上一提,顾明兰吃痛睁开了眼,惺忪水眸茫然地看着他,嘴角银丝还在往下滴呢……   “顾明兰,你这是做什么?”他入鬓剑眉凌厉斜挑。   顾明兰心中一怕,顾墨钧只有在盛怒的时候才会叫她全名呀!她连忙道:“我在效仿古人悬梁刺股!发疯图强!”   顾墨钧不禁冷笑:“的确是发疯,你今晚就这么吊着睡一晚吧。”   她下巴掉了掉,可怜兮兮道:“人家在努力学习!哥哥帮帮我嘛,这一章《孙子兵法》实在难懂,我没有实战经验,越看越抽象……”她魅惑人的美眸别有用意地勾着他,手指还在他胸前画着圈圈道:“只要看完了这一章我就乖乖儿伺候哥哥睡觉好么……”被她这样一撩拨,他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看着她一张一合鲜红水嫩的樱桃小嘴,一阵心痒难耐,只想一口咬上去……   默了默,他瞟了眼顾明兰看的是《孙子兵法·火攻篇》,便解了麻绳,将她抱去了议事厅的沙盘前……   沙盘制作精细,以河为界,两军对垒,纸船、人马、粮草、帐篷栩栩如生,分布在河流两侧。他拿过门边的火把一脸严肃道:“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指的是要对付五个目标,一是焚烧敌军的人马……”他用火把点燃了河对面的纸人和纸马……“二是焚烧敌军的粮草积聚……”他又点燃了一堆杂草……   顾明兰肃然起劲,睡意全无,顾墨钧在用演练的方式给她讲解兵书呢!   顾墨钧道:“发火有时,起火有日。运用火攻要选准有利时机,你觉得什么时候起火最好?”   她眸中一亮,兴奋道:“天气要干燥的时候!有风的话,火会烧得更旺!”   他点了下头,重复书中的句子道:“时者,天之燥也,风起之日也。”又道:“著名的赤壁之战就是利用天时地利从外部烧了曹营。若是从内部攻击,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她想了想:“要有人潜入到敌方军营!要获取敌军粮草兵器储存的位置,有的放矢!”   他唇角微勾,重复文中的话道:“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   学问学问,不是要死记硬背,而是一学一问,答而解惑,引经据典,触类旁通,才能真正学到东西。   不知不觉,一整章《火攻篇》就被顾墨钧轻松简单地讲解完了,顾明兰惊叹他的教学方法,傻傻地杵在原地回味着,忽觉腰间一热,便被顾墨钧公主抱在了怀里……   “这下学会了么?可以安心睡觉了?”   她嗯嗯点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十分感谢他。   他眸色暗了暗,勾起狡黠的笑,继续提问道:“那你在我身上点的火,要怎么扑灭?”   顾明兰:“……”   ——————以下字数作废,亲们跳过——————   默了默,他瞟了眼顾明兰看的是《孙子兵法·火攻篇》,便解了麻绳,将她抱去了议事厅的沙盘前……   沙盘制作精细,以河为界,两军对垒,纸船、人马、粮草、帐篷栩栩如生,分布在河流两侧。他拿过门边的火把一脸严肃道:“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指的是要对付五个目标,一是焚烧敌军的人马……”他用火把点燃了河对面的纸人和纸马……“二是焚烧敌军的粮草积聚……”他又点燃了一堆杂草……   顾明兰肃然起劲,睡意全无,顾墨钧在用演练的方式给她讲解兵书呢!   顾墨钧道:“发火有时,起火有日。运用火攻要选准有利时机,你觉得什么时候起火最好?”   她眸中一亮,兴奋道:“天气要干燥的时候!有风的话,火会烧得更旺!”   顾明兰肃然起劲,睡意全无,顾墨钧在用演练的方式给她讲解兵书呢!   顾墨钧道:“发火有时,起火有日。运用火攻要选准有利时机,你觉得什么时候起火最好?”   她眸中一亮,兴奋道:“天气要干燥的时候!有风的话,火会烧得更旺!” 作者有话要说:  卧槽!我爱上楚逸了! =。= 第58章 哥哥的番外   夏末秋初,荷塘月色,粉衣娃娃和墨衣少年坐在扁舟中,微风和煦抚衣裳,扁舟掠影水涟涟。   粉衣娃娃点着脚尖在采莲蓬,嘴里哼着小曲儿:“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墨衣少年沉冷地看着她,深邃的黑眸没在夜色里,散发着慑人的寒意与杀气。   娃娃并未发觉少年的异常,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哥哥哥哥,我采了莲蓬给你晒莲子,多吃莲子,你就不会心烦失眠了……”她伸手去抓最近的莲蓬,忽而膝盖一痛,似乎被石头弹了一下,身子没稳住,噗通一声翻进了水里,娃娃不会游水,初秋水又冰凉,她慌得大叫:“哥哥救命,救命!”   少年微微一惊,动了一下,而后却眸色一沉,面上恢复了刚才的阴冷,他纹丝不动地看着女娃娃挣扎拍水、求救叫喊,渐渐沉了下去……   站在不远处荷塘岸边的两位大人一位暴跳如雷,一位气定神闲。   气定神闲者拉住了暴跳如雷者,语气平静道:“再等等……他走不出心魔,你也不用再养育他,以后他也难成大业……”   ……   ***   穆宗十一年冬,天行大师新收了两名弟子,一位名叫夏弘晟,一位名叫顾墨筠。   穆宗十二年夏,顾墨筠意外身亡,夏弘晟顶替了顾墨筠的名字和身份,继续做天行大师的弟子。   穆宗十三年夏,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天行大师却未传授夏弘晟半分武艺,夏弘晟十分苦恼。   顾墨钧拿着一枚玉指环去见天行大师:“你收我为徒,无非是想要得到藏宝图,藏宝图就在这指环内壁上,我给你,你教我武术!”   天行大师面色一沉,门一关,不理他了。   他有些不解,你收我为徒,不教我武术,不要我东西,那你为了哪般?   他的师兄也很不解:“明明师傅是因为藏宝图才收养我的呀?难道我理解错了?还是说,师弟你这张藏宝图是假的?”   又过了几日,他自觉之前的态度不对,跪在师父门口求原谅。   跪了一天一夜,师傅挑了挑眉:“你为何如此执着地想学武?”   他想也没想地回道:“报仇!”   师傅面色一沉,门一关,不理他了。   热心的师兄好言跟他说:“乖乖师弟,师傅行侠仗义、仁爱无疆,怎么会教一个为了报仇而学武的人呢。”   他想一想,也对,师傅乃绝世高人,至今只收了师兄和他两个徒弟,想要师傅教授武艺,哪有那么简单。   他又跪在了师傅门口,跪了两天两夜,师傅挑了挑眉:“你想通了?”   他重重点头,诚恳地说:“我学武是想保护自己,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师傅面色缓和了几分,继续问:“你需要保护谁?”   他想起了师兄的话,大义凛然道:“保护天下苍生!”   师傅冷冷一笑,门一关,又不理他了。   他百思不解,到底哪里出错了。   师兄又来点拨他,说道:“师傅可能觉得你光说不练假把式,不如你多行善事,让师傅瞧瞧你的博爱和善良。”   他觉得也对,于是每日下山必行善事,坚持了一年后,山下的百姓们都认识了他,热情地称他为小恩公。   他骄傲地去找师傅,振振有词道:“徒儿学武,是想拥有更大的力量匡世济民、救乱除暴!”心想,这一回您该教我武术了吧。   师傅挑了挑眉:“我不指望你能匡世济民,拯救苍生,我只要你救一个人……”   “救谁?”   师傅抬起眸视线放空,高深莫测地说道:“你自己。”   “……”   ***   时间一点点流失,落入水中的粉衣娃娃彻底沉入水中,不再挣扎……   夜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秋蝉也陡然无息了,荷塘如同被冰冻了一般,看不到一丝涟漪。   片刻之后,扁舟缓缓驶出了莲叶丛,墨衣少年全身湿漉漉的怀抱着同样全身湿漉漉的女娃娃,他面色依旧沉冷,但已没有了杀气……   女娃娃毫不知情刚才的凶险,搂着他的脖子哭软成一汪水儿:“哥哥没事吧,哥哥没事吧,我还好,我没事了,你不要告诉父亲我掉水了,不然他会骂哥哥的……”   她自己受害了,却只想着哥哥不要被骂。   少年皱了皱眉,看着怀里冷得瑟瑟发抖还要对他傻笑的女娃娃,心中莫名地涌出了一丝柔软,这丝柔软将他冰冷如铁的心渐渐柔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不断柔软他整颗心房……   他会彻底懂得,恨与怨,比起爱,要渺小微茫得多。   ***   第二日,墨衣少年上山,师傅竟然等在他的房门口。   他心中一沉,不知自己又哪里出错了。   师傅却对他展颜一笑,笑得春风化雨、慈祥恩泽。“从今日起,为师教你武功。”   他疑惑道:“为什么?”   师傅满意地笑着:“因为昨晚你救的不仅是仇人的女儿,还是你自己。”   “……”   昨晚对他毫无戒心天真傻笑的女娃娃,是仇人的女儿,然而,他莫名地、不由自主地,救了她……   师傅教诲道:“不能放下个人仇怨的人,也就不能真正做到拯救苍生、匡世济民。为师教你的第一课,也是你终生要修习的课程——放下仇恨,善待这个女孩,她活得好,你必定会幸福!”   ***   她活得好,你必定会幸福……   转眼过去了十年,他二十二,她十六了。   儿时那段惨痛的记忆渐渐封存在脑海中,唯一记得的,是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那番话……   母亲抓着他的手嘱托道:“顾叔叔若是找到了你,你就跟他回去,不要怨怪他,也不要怨怪顾夫人,是为娘的错,为娘以为有能力照顾好你,所以带你离开了……”   “母后不要骗我!我都看见了!那个女人要赶你走!他们拿了你的藏宝图就翻脸不认人了!”   “傻孩子,藏宝图放在我们身上,更加危险,是为娘主动给你顾叔叔的。你还记得上回收留我们的村民吗,为了保护我们,全村被追兵杀死了。为娘不想这样的悲剧再发生一次,不想连累了顾家。你顾叔叔和顾夫人是为娘在这世上仅剩的朋友了,为娘不要害了他们……”   “可是那个女人她还打你,说我们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   “别怨怪她,她只是护子心切,担心我们将瘟疫传染给了孩子,你看看明兰多小多可爱,你忍心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死了吗?我们不能自私,不能为了保命害死了别人……”母亲含着泪劝诫着他:“答应为娘,顾叔叔若是来找你,你就跟他回去,不要怨怪他们……不要怨怪他们……”   母亲临终前,什么也没交代,只是劝他不要怨怪他们……   恨意越来越少,噩梦也越来越少,如今梦里竟还有了她的身影……粉色旖旎的长裙,初晓娇丽的容颜,软糯动听的声音,轻轻唤着他:哥哥,哥哥……   顾墨筠猛地睁开眼睛,目及所见的正是粉影趴在自己怀中唤他哥哥,少女独有的清香扑鼻而来,微微隆起的酥|胸,柔软乌亮的长发,热热的呼吸拂过,如春风吹过柳叶间,菡萏淡香暗销魂……   他身子陡然一震,少女已坐了起来,闪着明亮纯净的眼眸喜道:“哥哥醒了!哥哥终于醒了!”她眼中尚有泪光,似乎很担心他的病情,她端起床边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说道:“我正准备喂哥哥喝药呢!”她软软馨香的小手往他脸上一抹:“还很烫,烧还没退……”   碰的一声,他本能地甩开了少女的手,少女一个没稳住,手中的汤药全部洒在了自己前襟上,滚烫的药汤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她的锁骨玉|颈顷刻间烫红了。   “好烫好烫!”她跳了起来,连忙用脸盆里的凉水给自己降温,片刻又跑回来问道:“哥哥没烫到吧!”   她一点也没生气他打翻了药汤,自己的脖子烫得通红,却还抓着他的手问他有没有烫到……   她的小手很软很柔,抓在自己的手上,冰冰凉舒服极了,一瞬间如同炎炎夏日泡在了盈满花香的玉泉中,他迷失了片刻,忽而惊醒,抽走了手,阴沉的脸更加阴沉,剑眉蹙紧……   他刚才怎么了,为何反应那么强烈……   “哥哥,我再给你去熬碗汤药……”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嫌恶,闪烁着大大的眼睛将他看进眼里,湿透的前襟粘在了玉雪白皙的肌肤上,深红的肚兜时隐时现,而酥|胸的乳|沟也跟着露了出来。   他微微一怔,莫名的,气息一阵急促,心跳加快,喉中干燥,一股奇怪的热力往下冲……   少女正准备出去,外间传来楚千寂的声音:“墨筠好些了吗?”楚千寂一袭素雅白袍走了进来,忽而瞧见了少女湿漉漉的前襟,微微僵住,明眸中泛出不同寻常的灼亮,白皙玉颜顿时染出了醉仙花般的红晕……   再如何不通人情,顾墨筠也知道,楚千寂此刻看她的眼神是男子对女子的欢喜……   楚千寂勾唇柔笑道:“明兰怎么弄成这样了?”他拿出丝绢走了过去给少女擦拭……   少女傻乎乎地也不知道男女有别,站着一动不动地回道:“我太笨了,不小心撒了药汤……”她羞涩一笑,垂下了眼眸……   顾墨筠剑眉一皱,脸上的阴冷已不能用阴冷来形容了。   眼见楚千寂的手就要擦在她的酥|胸上,顾墨筠大喝一声:“顾明兰,去换衣服!”少女一个激灵,撒丫子跑了。   少女走后,顾墨筠脑中不断重现刚才的画面,甚至他莫名其妙地想到若是哪天顾明兰嫁给了楚千寂,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无非就是刚才那副情景了,少女娇羞垂首,男人伸手脱衣……   “墨筠,墨筠?”楚千寂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心头猛然一沉,他刚才想什么去了!   一定是烧糊涂了,她是顾明兰,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那个女人害得母亲惨死,他恨她,他恨她!   他在心里默念着,楚千寂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直到少女换了件衣服回来,手里还拿了个香囊……   “千寂君大人,这个送你的……”她当着他的面送给了楚千寂,那香囊上分明绣着一对蝴蝶……   楚千寂微微一惊,随即面上露出了灿烂如旭日般的笑容,眸里是甜蜜与幸福……   这一刻,顾墨筠清楚地感受到,一股酸意往上翻涌,这种酸意,意味着什么,他十分明白。   ***   他恨她,她是仇人的女儿。   他每天默念一遍,整整一个月不愿见她。   可白日不见,夜晚,梦里却无法逃避。   昨晚竟梦见她躺在自己的怀中,温软柔嫩的肌肤,清馨醉人的体|香,小小的嘴唇,玲珑的身体,她如水晶般闪耀的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夜莺般动听的声音唤着他哥哥,哥哥……   猛然惊醒,汗湿一身,床单湿|滑……   他竟然想要她……   他真的爱上她了……   怎么可能爱上仇人的女儿……不可能……   他痛苦地抱住了头,却无法停止去想她。   直到有一天,宫中来了道圣旨:顾明兰被择选为王世子嫔。   他才明白,再这样自欺欺人,折磨的只会是自己……   他不想她嫁人,不想她嫁给任何除他以外的男人。   顾明兰哭红了眼睛扑进他怀里:“哥哥救我,我不要嫁给世子,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要嫁给他!”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顾墨筠深深一怔,你喜欢谁?   她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他的心莫名地一动,从未有过的甜意和暖意翻涌而上,多年的积怨和悲伤被甜蜜淹了,原来爱情,如此可怕,一旦沉溺,人会迷失。   他做了充分的准备,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要救她,要带她离开。   楚逸不缺女人,他要的是能够帮他巩固王权的女人,所以他给他能够巩固王权的东西,这个女人,归他。   顾墨筠做了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他用藏宝图与楚逸做交易,只要楚逸悔婚,他就给他足以巩固住王权的宝藏。   不出所料,楚逸答应了。   楚逸找顾明兰谈话:“你哭闹不休,如此不愿,本王可以向母妃说明解除我俩的婚约。”   可是,顾明兰却回答他——她愿意!   当晚,顾墨筠下定决心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她竟然对他说:“我愿意嫁给世子,他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如同晴天霹雳,他心中一空,一种痛席卷而来……   这种痛,不是生死离别的痛,不是忍辱负重的痛,不是练武受伤后,身体肌肤的疼痛,这种痛,像是抽丝一般,一丝一丝抽着自己的心肺,然后将整个心抽走,麻木……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多年以后,顾墨筠想起这一幕,心还是会痛,不过戎马征战、血雨腥风,儿女情长已不足为挂了。一个人躺在军营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与她的往事,却总记不住她的模样,模模糊糊,只是粉色的一道身影,在深黑的夜里,如同一抹柔美的霞云,总会让心情突然明朗。   他三十六还未娶,是没有人再让他心动过……   ——————   本来还想写哥哥听到明兰过得不好、被楚逸虐待的时候的剧情,但又突然觉得,写到这里,已是够了。   哥哥疯了一般一个人跑回楚国救明兰,这个段子,我在正文了重复出现了不下三次,已经足以证明,他迷失了……   他放下了仇恨,却放不下爱。   ——————   修文字数微变。。。。以下为重复内容   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多年以后,顾墨筠想起这一幕,心还是会痛,不过戎马征战、血雨腥风,儿女情长已不足为挂了。一个人躺在军营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与她的往事,却总记不住她的模样,模模糊糊,只是粉色的一道身影,在深黑的夜里,如同一抹柔美的霞云,总会让心情突然明朗。   他三十六还未娶,是没有人再让他心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兄长新更   夏至未至,天气已十分酷热,令人焦躁不安。   一路上楚逸没再与我发生冲突,中途我试着逃跑了几次,都被他抓了回去,他再没骂我打我,只是说,如果顾墨筠还活着,他何必来找我,这几年里他又不是死了,随时可以将我从顾墨筠那抢走,可他没有那么做,如今顾墨筠死了,他觉得,比起楚千寂,他更有资格照顾我。   我闹着要见顾墨筠最后一面才肯死心,他不得已带着我去东夏附近转一转。路人皆说顾墨筠死了,西夏群龙无首、大势已去。世宗不日就能平定叛乱,收复疆土。我总抱着一丝希望,顾墨筠是诈死,他在麻痹敌人、瞒天过海。   楚逸见我情绪稳定了下来,打算带我离开夏国去齐国,岂料刚到夏齐边界,世宗的四皇子就带着一队人马围追了过来,说是世宗在湖州等他,想与他谈谈藏宝图的事情……   我心中一惊,楚逸原本有三张藏宝图,我一张,顾墨筠一张,绯绝一张,楚千寂一张,七张齐全了,为何世宗那里还有一张?   一行人往湖州行进,楚逸对四皇子说他掉下瀑布的时候被我所救,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后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途中四皇子多次试探我的身份,故意提起他捕杀顾墨筠的情景,想看我的反应。还好我蒙着面纱,喜怒悲欢遮在面纱之下,他看不出我有多愤怒。   湖州是鱼米之乡,夏国粮仓,世宗的行宫也建在此处。攻下湖州,意味着切断了世宗军队的粮草供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没有粮草补给,世宗军队的战斗力将变得不堪一击。   当初顾墨筠先攻锦州再取湖州的方案最可行、最快捷,但也是最艰难、最冒险。湖州若久攻不下,攻下锦州也是徒劳一场。   我们抵达湖州的时候,世宗正准备派四皇子率百万大军收复锦州,然后再以锦州为战略后方,扫荡西夏,统一疆土。   我站在湖州城楼下看着悬挂顾墨筠尸身的那根木桩,上面还有乌黑的血迹,狰狞可怖,蚊蝇盘旋,他的尸身早已不在,说是长了蛆,太臭太恶心,用火烧了。   总感觉是场梦,上一场梦,我抱着他从城楼上跳下来;这一场梦,他死在城楼上,我在下方寻他的游魂;梦醒来,我会不会还躺在顾府的床上,然后他越过桃红和玉翠,面色阴沉地看着我,问我道:“顾明兰,你昨晚又偷跑去哪儿了!”   我想对他说:“我哪儿也没去,在梦里找他,如果可以,我想一直梦下去,永远不醒来。”   暂住湖州行宫,楚逸被世宗召见久久未回,我担心有人对我不利,拿着匕首紧锁房门待在屋中拒不见人。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见顾墨筠带我泛舟莲湖,问我还记得小时候莲池落水的事吗?我说记得,若不是他跳入水中救了我,我早没命了。他淡淡地笑,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原不想救你,可发现师父和父亲在远处监视着我……”   我:“……”   原来那场落水是父亲和天行大师设计的一次考验,顾墨筠若不救我,父亲就不再收养他,天行大师也会将他逐出师门。   他说:“我救醒你后,你埋在我怀里哭泣,害怕再也见不到我了……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他环住了我,滚烫的呼吸吹着我的耳鬓,“仇恨是蒙蔽人心的恶魔,救人比害人,更加可贵难得……母后劝我放下怨恨,不是为他人着想,而是为了我能快乐。”   他将我翻身压在了小舟中:“明兰,昨晚你又梦见了楚逸,哭着喊着要杀了他……”他边说边伸手进了裙裳里,一点也没停下来,“你放不下仇恨,就是在折磨自己,不给自己解脱。”他轻柔地抚慰着我,“你的心里,除了我,不能装着别的男人,恨也不行。”   “彻彻底底忘却前世,放下仇恨,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   忽而他抱紧了我,带我沉入了水中,水凉爽舒适,浸泡着每一寸肌肤,他热热的身体,柔软的亲吻,让我沉溺不能自拔……   傍晚时分,我终是醒了过来,窗外有黄鹂鸟叫了两声,晚霞照着一盆花草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我心中微惊,戳了窗纸一瞧,一只明黄亮丽的黄鹂鸟落在一盆墨兰边踱着步子,那盆墨兰用一个华美金雕的白玉盆盛着,阳光下花盆熠熠华光,墨兰深绿叶片光泽如亮剑,风吹不动,轩昂英伟……   我和顾墨筠拥有的共用记忆太多了,就如这盆墨兰,有谁会知道它放在聚宝盆里是什么意思?   我喜不自禁,如同又活过了一回,狂奔着出去寻找顾墨筠的身影,可是人已不见,唯有墨兰沉着稳重,蓄势待发……   顾墨筠还活着,他来救我了!   我急忙将墨兰抱进了屋,突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听说‘神女’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怎么到了我们这儿,竟害怕得闭门不出了?”   四皇子半倚在门边,似笑非笑,一身昂贵华美的银白锦袍熏着浓重的龙涎香,腰间佩戴了好几个挂饰,花枝招展,一派浪荡风流的“神姿”。   我心中微惊,连忙挡住了后方的墨兰,对他行礼道:“民女中了暑气身子不适睡了一天,这会儿有些饿了,出来找吃的,却不见一个伺候的人。”   四皇子近到我身前狐疑地看着我,手一抬,身后之人端来一个白瓷罐,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神女想不想要夏弘晟的骨灰?”   若是半刻前,我一定会控制不住伸手去抢。可此时,我只当那里面装了一撮灰,与我无关。   我淡淡笑道:“殿下开什么玩笑,民女要这个人的骨灰做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他不是你的丈夫吗?你不要的话……那就喂鱼好了。”他阴森可恶地笑,扬了下手,端罐子的人走去了池塘边。   我默然不语地看着那人开了罐子将骨灰倒在池子里,灰白的骨灰入水即化,瞬间就不见了……   我莞尔笑道:“殿下可真厚待池中的鱼儿,这么珍贵的骨灰你应该混上墨汁画一面旗帜,举在队伍的最前方,让西夏军瞧瞧与世宗作对的人,死得多惨!”   四皇子一愣,也觉得喂鱼有点亏了,急忙去瞧骨灰罐,可惜一点骨灰也没剩了。   我叹了口气道:“没有饭吃,反倒瞧见鱼儿吃骨灰,有些倒胃口,民女还是回屋继续睡觉吧。”我请辞转身,四皇子追了过来,拦在我面前,“姑娘既然饿了,本王请你吃饭吧。”   我:“……”   四皇子的住处在行宫东南,路经一片莲花池,我在池边停留了一下,四皇子跟着住步,意有所指说道:“这是父皇最喜欢的洒锦重瓣莲花,名为玉蝶虎口,听说楚千寂也特别喜欢这种花。”   他先用顾墨筠来试探我,再用楚千寂来试探,他将我当什么人了?   我看着满湖盛开的莲花,想起顾墨筠在梦中说的话,我一直耿耿于怀上一世的仇怨,活得很累,每每面对楚逸,就是一番咬牙切齿的痛恨,生命苦短,为何要将时间浪费在仇怨之中,令自己痛苦,若能放下,即时解脱。   四皇子又在耳边说了些什么,我突然指着莲花下的池水,说道:“这些是死水吧?”   四皇子一愣,未想我瞧了半天竟然在看池水。   他身后的太监回道:“这些水是从城外满江湖引过来的活水,不是死水。”   我哦了一声:“有点脏,黑黢黢的,还以为是死水……”我掩了掩鼻子,“走吧,闻多了影响食欲。”   四皇子:“……”   四皇子命人做了一桌楚国的菜肴款待我,待到提筷进食时,我才发觉,自己蒙着面纱。   四皇子欢乐地看着我:“姑娘不解下面纱,如何用膳?”   我对他弯了弯眼睛:“民女面相丑陋,恐惊吓了殿下,民女等殿下吃完了,再吃,或者,打包回去吃。”   他笑岔了气,放下精雕银筷道:“这怎么行,哪有让客人吃剩下的道理。世子能够面对你的容貌,本殿下一样可以。”   我柔柔笑道:“那殿下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莫怪民女失礼。”   他欢乐地点头,眼睛雪亮睁得老大,想看我的庐山真面目。   我不好意思地笑,摘下了面纱,看到我面容的瞬间,四皇子的脸顿时青了。   楚逸为防万一,给我要了剂毁容的药,如今我的脸颊和下巴长满了痘痘,微微肿胀,恐怖得很,连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四皇子竟然还要对着它吃饭……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我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来,途中还十分友好地给他夹菜,他不敢再看我,闷着头喝酒,仿佛灌醉了就不用看清楚我这张脸了……   我欢喜地吃完两碗饭,殿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楚逸放倒了一排护卫冲了进来,见我安然无事,他的面色和步伐都缓了下来。   “殿下吃饭了吗?”我傻乎乎地笑,嘴角还黏了粒米饭,用手指将米饭摸了下来,然后送进嘴里,顺便吮了吮手指。   四皇子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了,他无法想象,这个女人会是“神女”或者是千金小姐顾明兰。   我用袖子擦了擦油腻腻的嘴,然后拍着身边的凳子:“殿下来坐,一起吃。”   楚逸瞧着我这副夸张卖傻的样子,心知我没有吃亏,放心地笑道:“本王吃过了,你快些吃,吃完了带你去玩。”   “去哪儿玩?”我喜滋滋地说,又添了一碗饭吃,嘴巴吧唧吧唧,声音很大。   四皇子一副不忍视听的样子,扶着额头继续喝闷酒。   楚逸见我心情异常好,有些奇怪,不过也很开心,笑着给我布菜道:“吃完饭再告诉你。”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楚逸拍屁股走人了,四皇子觉得自己受了惊吓,懒得送我们,一个人独酌压惊。   蟾宫皓明,水色流淌,莲花映月,流萤金翅。   今天是夏国的“七夕节”,纤云弄巧,金风玉露,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   楚逸带我去放孔明灯,紫色的孔明灯上写满了情诗和祝福,情诗里面有几首藏头诗,楚逸的暗卫遍布各城,看到此灯的诗句就知他的所在,接着会来救他。   楚逸将笔递给了我:“你不写点什么?”   我满脑子想着顾墨筠此刻在哪里?他潜入宫中是来救我的,还是另外有什么计划?   我接过笔来写下祝愿,想了想,又将婚誓写了下来,顾墨筠命我每天写一遍,我才写了五年,还要写许多年……   楚逸看了眼婚誓,没有作声,他已习惯我每天写一句婚誓,心知这是写给顾墨筠的。   我问道:“你和世宗谈得如何?他有没有给你藏宝图?”   他隔着孔明灯静静地看着我:“我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与他做交易?”   “你不是还留了一张藏宝图吗?可以和他换呀。”   他微微一怔,未料我知道此事。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而是说道:“我有你了,还要藏宝图做什么?”   我默了一下,没有作声。   他笑了起来,松开了孔明灯,看着它徐徐往天上飞去,说道:“阿兰,你刚才对我笑了……”   我深深一怔。   他低头凝着我,桃花眸跳跃着流萤和烛火的亮光:“这一世你第一次对我开怀地笑,不惨一点假,也非冷笑、苦笑、勉强的笑……”他顿了一下,自嘲道,“原来我这么容易满足,只消你对我一点点好,我就什么也不愿去想了。”   我垂下眼睛,心想刚才为了逢场作戏,一开心忘了不该对他笑的。   他突然说道:“把他忘了吧,我们去齐国好好过日子。”   我愣愣地看他,他戴着面具的脸一半是柔情的笑:“上辈子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你,我始终只爱你一个人,这辈子,我来求你原谅,你重新再爱上我,好不好?”他忽然握住了我的肩,隔着一层面纱,似乎想来吻我的唇,我急忙往后一退,避开了他……   夏夜的风丝丝如冰绸拂过脸面,乌发轻垂,几缕飘起的缠绕在一起。   他没再逼近,静静地看我良久,末了轻柔地说道:“你不愿意,我会等。” 第60章 兄长福利!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实体书更名《兄长》,《兄长》出版之路艰辛无比,因涉嫌伪兄妹和重生两大阻碍,今年6月底才将书号批下来,预计8月25日上市,上市后三个月才能在这里贴结局,对不起大家了! 以下是近一年来《兄长》在《桃之夭夭》杂志上的宣传小番外,有虐有宠溺有掉节操~~~ 后期如果还有番外,小永子再更新~~ 谢谢爱这本书的每个读者~~ 现在上当当网可以预定此书了哦, 淘宝上也能预定,包邮啦~\(≧▽≦)/~ 预定此书的亲发微博晒订单艾特作者君“永阈限”和编辑“桃夭月儿”,会抽奖送大礼包哦~~O(∩_∩)O~ 另附小永子的新文《香僧》:女太子殿下和禁欲系高僧的XXXX 这个其实也签了出版,但我执意要在网上贴结局,所以亲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跳坑。O(∩_∩)O~   先上个虐番外,其实也不是很虐的啦啦啦啦,洛牡丹第三人称叙述,说的是上一世的事情哦~~   洛牡丹从来没羡慕过谁,她不爱权利,不喜财富,一把素琴陪伴到今,至于男人,她游走花间柳巷,看多了声色犬马、薄情男儿,也就没有奢望过这世上还有纯粹的不为自己的痴情男子。   洛牡丹第一次见顾墨筠,是他过来找她买琴,那把琴并不昂贵,不过有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对于有情人来说,琴的意义特别,送给心爱之人最好不过。   洛牡丹看人从来不用第二眼,可在顾墨筠身上,她停留了许久,没能看出他背后的故事。   顾墨筠的面容俊美,超尘脱俗的美,他淡漠的神色会透出一股无形的冷气,全身又隐含了比贵族还要高贵的气质,他被人奉为才华横溢的楚国“文公子”,可他的手上却有练武的深茧,他一定隐藏了什么危险的故事,可她猜不出来。   顾墨筠买琴,简单的几句话,没有一句是多余的,这样谨慎的人,与他再如何交谈,也不可能深入到他情绪和思维中去。她很好奇,他的心爱之人是谁?他面对心爱之人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久后,洛牡丹见到了顾明兰……   洛牡丹的琴艺闻名京城,又最懂男人心,顾明兰偷偷地寻了过来请她教琴,她打开琴匣,洛牡丹惊住了,那把琴,正是顾墨筠从她这里买走的,他竟然将那把琴送给了自己的亲妹妹!   “牡丹姑娘,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一首好听琴曲,要弹给我喜欢的人听。”   她喜欢的人,又是谁呢?她和顾墨筠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秘密?   顾明兰与顾墨筠的性格截然相反,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眼睛明亮可达心灵,她的声音银铃般动听,话特别多,叽叽喳喳,如喜鹊,有时她嘴上说的比心里想的快了一拍,说出来后发现失言,连忙又吧嗒吧嗒补上,她很可爱,可爱得有点傻,似乎没有烦恼和忧愁,能给人带来轻松舒适、简单快乐。顾墨筠喜欢她,也许正因为她的单纯,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顾墨筠第二次来找洛牡丹,是为了求证洛牡丹的身份,这一回,洛牡丹不用猜测就已知道了他背后的故事,他是夏国人,她是他的属下。   那时,夏国已分崩离析、战乱四起,是时候回去夺取权力了。   可是,顾墨筠按兵不动。   因为,顾明兰刚被择选为王世子嫔,顾墨筠在考虑要不要带她一起走。   谁都知道,带走顾明兰,会出大事,可谁都不敢去对顾墨筠说,因为不需要说,顾墨筠心知肚明。   他带不走顾明兰,不过他想要她幸福。   顾墨筠用藏宝图换顾明兰的自由,可是顾明兰却为情所惑,甘愿放弃自由,进入宫中。   她不知道,他为了她,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有多努力;她也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多深,深似无垠之海。一辈子都不可能表达、一辈子都埋藏心底。   顾明兰决定出嫁后,顾墨筠站在门外一宿又一宿,无言的陪伴。他们只隔着一扇门,却隔着身份、国别、伦理、道德,隔着爱与被爱,不爱与深爱,他是她的亲妹妹,他对她无法企及,而她傻傻浑然不知……   顾明兰出嫁,顾墨筠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楚国。离开那天,他又去宫中见了她一面,最后一面,她为了让他放心,强颜欢笑地说自己很幸福,但凡,她只要流一滴眼泪,他便能丢开所有带她离开。   可她只是笑,笑得没心没肺。   夏国四年征战,顾墨筠没有问过楚国的中殿娘娘过得好不好,可洛牡丹知道,越是这样不问,他越是在意知道,在意当初没有带她离开,毁了她一生。   第五年,顾墨筠拿下了西南十五个城邦,西北侯想与他联姻,只要他娶西北侯的长女,西北侯就拱手相送西北十二城,这样,他能节省四年时间早日攻入夏国都城。可是他没有答应,他对感情太过纯粹,参不得半点杂质,如白璧无瑕。   第六年,顾文正被楚逸杀死,顾明兰贬为庶人,众人虽极力封锁楚国那边的消息,可是敌方却利用此点扰乱了顾墨筠的心。   为大局着想,顾墨筠先命洛牡丹带百名死士前往楚国救顾明兰,不幸的是,洛牡丹中了楚逸的圈套,所有人被擒。楚逸以顾明兰的命做要挟,逼顾墨筠回楚国……   洛牡丹从来没羡慕过谁,直到最后一刻,她看见顾墨筠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单枪匹马来救顾明兰……   以一敌千,血染城墙。   她涌起的感情,除了嫉妒,便是哀伤。   顾明兰也许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个男人这样爱过他。   而这个男人,到死也没对她说过,他爱她。   洛牡丹记得,顾明兰曾捧着脸对她说:“我的哥哥很完美,完美得就像天上的人儿,白璧无瑕……”   世间没有白璧无瑕,顾墨筠注定是天上的人,不存世间。   顾明兰说:“所以牡丹姑娘,如果我哪里弹得不对,你一定要指出来,不然他听出来的话,一定又会嫌弃我了。”   他怎么会嫌弃你?他是以另一种方式在表达感情,这样的方式,他可有对过别人?   顾明兰说:“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正眼看我一下啊,我是他的亲妹妹啊,可却总觉得离他好远好远,无法企及……”   你不知道,无法企及的人,是你,不是他。   ……和谐的分割线……   以下两个是刊登在《桃之夭夭》上的专栏小番外:《哥哥,我也要!》《哥哥,我不要!》=。=   《哥哥,我也要!》   那日工部尚书家的千金在我面前得瑟道:“新科状元最近好烦啦,自从见过我后,每天都给我写情书,除了送玉佩首饰古琴香扇外,昨儿他还画了一幅画像送了过来,真讨厌,人家哪有长得那么美丽,跟仙女下凡一般~~~~”   我嘴角抽了一抽,心想你能再得瑟点吗?谁没有一两副画像,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回家之后,我整个人就不好了。   细想一下,顾墨筠没给我写过情书,没送过我什么首饰,我白白送上门去给他亲了,还没捞到什么好处,真是亏大发了!   所以我决定这些天都不理他,只为他能学学人家如何追求心爱的女孩。   春|色|旖旎,柳柔樱红,我倚在窗边翻看书卷,抬眸见到顾墨筠一道修长的墨影缓缓而来,我急忙收拾了书本滚去床上假寐,片刻,玉翠的声音传来:“小姐说她睡着了,少爷晚点再来?”   顾墨筠默了默,终于开窍地问道:“大前天她在赏花会上遇见谁了?”   玉翠早就想好了答案,噼里啪啦就说了起来:“遇见了谢小姐,她说她哥哥从边疆带回了一车的特产美酒,她都吃不完,说要给我家小姐一些;还遇见杜小姐了,她说新科状元给她写了一本超酸的情诗,画了一幅超美的画像……”玉翠十分夸张地说着,却是一阵沉默袭来,再片刻,玉翠悻悻然过来道:“少爷他又走了……”   我:“……”   我伤心欲绝,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理解不出玉翠话中意思,可他一声不吭地走了?真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次日清晨我还在赖床,雀儿清脆两声啼叫,桃花清香馥郁,我听见桃红在窗外对玉翠说道:“奇怪呀,少爷一大清早不在练剑,跑亭子里作什么画呢?”   我心中咯噔一下,鲤鱼打挺就翻了起来,脸也没洗喜滋滋就冲去了花园里。   顾墨筠一袭白色绣竹纹兰的袍子坐在莲池亭中,英俊的眉眼染着金色的柔光,不似往日清洌冰寒,更增几分温润如玉,他修长的手指持着一只细毫,衣袂轻扬,软白的宣纸上勾画出若隐若现的线条……   我欢喜不已跑近一瞧,却见那宣纸上画的是假山画廊,竹影依依,哪里有我半分影子……   “这几天睡多了,起这么早?”他眉眼不抬地说着,笔尖轻轻一点画出一片柔软的竹叶。   这几天为了不见他,每次都说自己在睡觉,可他真会理解,每次都由我睡着了。   我心中委屈,嘟囔着道:“多少天没见我了,你不想我么?”   他执笔的手顿了顿,抬起眸来,长睫如扇,墨发如缎,乌色的瞳仁映着旖旎的朝阳,要命的好看。   我以为他会说想我,或者怪我不愿见他,却不想听来一句:“你没洗脸就出来了?”   我:“……”   他道:“去洗了脸,换好衣服……”他顿了一下,眸中缱绻着一丝不经意的温柔:“别点妆,穿得素净点。”   我心头一亮,这是要给我画像的节奏啊!   我脚不沾地地飙回了闺房:“玉翠,桃红,洗脸水,衣服,簪子,胭脂!”   众人跟着我兴奋地忙了起来,洗脸洗了半天,挑衣服挑了半天,选簪子,盘发髻……   “给我画个看不出来像画了妆的淡妆。”我吩咐着,又折腾了一阵,直到窗外朝霞散尽,我才梳妆打扮好去到园中。   一对喜鹊衔着明艳的春日飞绕在云锦般的桃花枝头,我手持一把团扇徐徐走过,粉色的衣袖拂过花间,飞舞片片花瓣,带起阵阵花香,我走上了画廊,倚在青竹旁,正对着顾墨筠的视角向他投去一抹魅人心魄的甜笑,顾墨筠愣了一愣,我娇羞道:“哥哥快点画哦,画完了我们去吃早饭~~”我翘着兰花指用团扇遮住了笑靥,双眼秋波频送,眨成了抽风状……   顾墨筠执笔的手僵了老久,末了以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垂下眸去继续作画……   春色静美,日光煦暖,满盈花香的春风如情人的呼吸抚过脸颊,痒痒麻麻,热热烫烫。我心想我打扮得还算好看,依照顾墨筠的功力,一定会将我画得美艳绝伦,羡煞旁人吧。   不一刻顾墨筠就画完了,我满怀期许地凑上去欣赏,却见那画还是那副画,有假山,有青竹,有画廊,有喜鹊,却没有我坐在画廊上苦摆了半个时辰的身姿……   “嗷!”我一声怨恼,再也忍不住泪湿眼眶:“人家妹妹有花戴,人家的情人有画收,为什么你不画我啊,我哪里长得煞风景了,为嘛不把我画上去啊!”   顾墨筠怔愣地看着我,见我眼泪汩汩而出,手指便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坐了半个多时辰,你不饿么?”他似笑非笑,一抹坏极了的面容,抹着我的眼泪道:“我要画你,怎能画其他旁物呢?我许久没作画,需得练练笔。不然,画得不像仙女下凡,你又得大哭一场吧……”   春光旖旎,花香袭人,春风再柔也比不过哥哥此时温软窝心的话,春日再暖也比不过哥哥坚实温暖的胸膛,我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又白送给他一嘴亲亲:“那你什么时候画我,你快点画我呀。”   他似是笑了下:“你不哭了,吃完饭了,乖乖把琴练好了,今晚把画给你。”   我眨巴着眼睛:“你不要照着我的模样画么?你不要我摆姿势么?”   他瞧着我一张哭花了的妆容,默了片刻:“我看还是算了,闭着眼睛画吧。”   我:“……”   《哥哥,我不要!》   盼了一年,《兄长》终于上市,在此小永子向所有喜爱此书的小伙伴们道声感谢。另外解释一下小永子那令人瞠目的笔名——永阈限,“阈”字读yu,第四声,引自人类学名词“阈限期”,其实就是小永子某段时间被人类学硕士论文逼疯了,报复自己、报复社会起了这样生僻的笔名,追悔莫及啊!(┬_┬)   “阈限期”是指从正常状态下地社会行为模式之中分离出来的一段时间和空间,例如:朝圣、成年礼、旅游。小永子觉得自己在写文的时候和读者在看文的时候都是处于一种“阈限”的状态,“阈限”之后,我们的思维观念都会与之前有所不同,或升华或→_→毁三观……咳咳……这样解释的话小伙伴们懂了么?不懂的就加小永子的微博,我们秉烛夜谈、促膝长谈!啦啦啦~~~~   下面奉上《兄长》的温情小番外,希望小伙伴们能够喜欢O(∩_∩)O~。   话说顾明兰还未嫁给顾墨钧时,总是眼红别人家的孩子有糖吃,天天吵着要顾墨钧送这送那,一句“哥哥我也要!”常挂嘴边。后来她嫁给了顾墨钧,常挂嘴边的话却变成了→_→“我不要!”   比如:“哥哥连夜从战场赶回来,一定很累了,今晚明兰就不要了……”   再比如:“今天明兰学了骑马射箭,全身骨头都散架了嗷,我不要了!”   还比如:“哥哥明天要率百官犒赏三军,下午已经给过你了?晚上我不要了……”   可是,顾墨钧是什么人,他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顾墨钧说:“我一点儿也不累。”“你睡你的,我做我的,不用你费力。”抑或是:“你中午吃了饭,晚上就不吃了吗?”   ~~~~(>_<)~~~~   顾明兰咬着床单满面泪流,觉得快要被他玩坏了!放在现代,顾墨钧就是高贵冷艳邪魅狂狷精力旺盛酷霸拽的帝国集团总裁有木有!   顾明兰决定晚上不吃饭了!所以顾墨钧也别想吃她!   顾明兰嘱咐玉翠做好了美味可口的夜宵送给城楼守夜的士兵们……   月色旖旎抚过千年古城,星辰棋布,绵延万里,城楼上的篝火依旧明亮,将士们傲然挺立守卫着城中万家灯火……   顾明兰着朴素的居家襦裙出现在城楼上,眉眼不施粉黛亲和丽质,她端着一叠叠装满糕点粥羹的锦盒分发给守城的将士们,将士们正满面感动幸福地接过锦盒,却见墨夜之中顾墨钧一脸要杀人的表情黑衣猎猎地策马而来……   将士们皆是吓得将爪子缩了回去,不敢再吃,仰望星空……   不是他们嫌弃顾明兰做得不好,而是他们的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醋坛子!   比如前段时间,顾明兰给将士们亲手缝制战衣,她将衣服刚送给将士们,将士们还没在怀里捂热乎,顾墨钧就跟着将所有的战衣没收回去,说是制作不合格,返工给绣娘重做!   用脚趾头想,太子殿下是吃醋了呀!   然后现在,顾明兰给大家送宵夜,有点智商的人都会想到吃了夜宵,顾墨钧会让你吐出来!   顾明兰有点烦,她将顾墨钧拖去了暗处嗔恼道:“作为主帅大人!你不亲手给士兵们做宵夜就算了,我来帮你送宵夜,你还摆出谁欠你二百五的样子吓唬人,士兵们都不敢吃宵夜了啦!”   顾墨钧阴森森地捏住她的下巴:“你也知道本王是主帅!本王没有命你送宵夜?你擅自前来送餐!本王可以军法处置!”   她下巴掉在地上滚了滚,嘴巴一撅就要哭了:“哥哥欺负我……不识好人心……”   他一副要吃人的脸色:“万一你在宵夜里放了什么,我的士兵一个个毒死了怎么办?”   她大惊,一口塞进一块粉末晶莹的绿豆糕,证明道:“怎么会毒死!这么好吃的糕点,美死他们才对呀!”因为激动,说话间口中绿豆粉末扑扑全散在了他的脸上……   顾墨钧:“……”   顾墨钧森森地抹了把脸,语气缓了缓:“既然好吃,你不该先给本王做一份吗?”   她吧唧着嘴,哼哼道:“那你答应今晚放过我,我就给你吃!”   他剑眉一挑,阴测测笑:“那不可能。”   “嗷!那你别想吃!”她将糕点抱在怀里,不许他染指……   黑影压城,挡住了月色,星星和月亮都吓得藏了起来,他魔爪抓住顾明兰的手,森冷道:“你说不给,本王就吃不到了?嗯?”说完,一把将她捞起抱在了城堡的窗台上,后方是十丈高的城楼,一眼望不到低,幽森如通往地狱,顾明兰吓得连忙松开了手抱住了他,怀里的糕点锦盒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脚上,他脚背稳稳当当地接住锦盒,轻轻一抬,飞上了手中。   一手抱好她,一手将锦盒送到她面前:“喂我。”映着白月光,他俊美的容颜不怒而威,性感的锁骨,诱人的唇瓣,无一处不令人迷失。   她害怕掉下城楼,哪里敢不喂他,抖着指尖乖乖送上一块金黄娇嫩的豌豆黄,他眯了眯眼睛,邪魅地笑,得寸进尺道:“不是用手喂。”   顾明兰:“……”   听说,太子妃被太子殿下反扣在黑马上绑回了家,因为寝室比较远,太子便直接就将她扔进了书房中,门口守夜的士兵听到哗啦啦几声,似乎是书案上的兵书折子纸笔砚台全都扫去了地上,然后太子妃道:“在这里怎么像话呢!历代昏君才这么干的!”   太子邪魅回:“有你这样的祸水,我早就是昏君了。”   “呜呜……哥哥!不要!我不要了!”   月色柔柔抚摸大地,今晚又是一夜无眠。   ……………和谐的分割线………………   以下是几个宠溺掉节操的剧场小番外~~~~\\\\\\\\\\\\\\\\\\\\\\\\\\\\\\\\\\\\\\\\\\\\\\\\\\\\\\\\\\\\\\\\(≧▽≦)/~~~   剧场一:   浓冬腊月,天气严寒,顾墨筠冒着风雪过来教顾明兰学琴,顾明兰还赖在被子里哼唧哼唧不起来……   “哥哥,今天不要学琴好不好,我的手冷得弹不了琴了。”她滚着被子可怜兮兮地勾着他。   顾墨筠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半柱香时间,快起来。”   “呜呜,人家的手生冻疮了……不信你看。”她迅速抽出手来闪了一下,然后又缩进了被子里。   顾墨筠冷峻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动容,真就过来看她的手了……“伸出来我瞧瞧……”   顾明兰羞涩一笑:“哥哥,被窝里暖和,进来瞧瞧不。”   顾墨筠:“……”   剧场二:   浓冬腊月,天气严寒,顾明兰又赖在床上不起来了,顾墨筠掐着她的小绵腰提醒道:“昨晚谁说要晨练的。”   顾明兰嘟起嘴来:“就知道你嫌我胖!平日还假装要我多吃点,不理你了!”   顾墨筠冷冷笑道:“我让你多吃,没让你长肉,起床去晨练……”   她懊恼极了,眼珠子一转,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我能不能就在床上晨练……额。”   剧场三:   今日花朝节,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顾明兰拉着顾墨钧去赶庙会。一路上遇见许多小情侣手拉手吟诗作赋、情意绵绵。顾明兰十分羡慕,巴巴儿看着顾墨镜想要他念情诗给自己听,然而顾墨钧毫无反应。她勾起顾墨钧的小指头引导道:“哥哥你看!河边停了一对雎鸠耶!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顾墨钧没有接话。   她继续:“雎鸠飞起来了!在天愿作比翼鸟……”顾墨钧没反应。   她有些捉急,又指着不远处的蒲苇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顾墨钧还是没有反应。   “玲珑骰子安红豆……”   “衣带渐宽终不悔……”   “愿我如星君如月……”   顾墨钧终于停了下脚步,眉心微皱道:“平日里让你好好读书,下一句都不知道了吧!”   顾明兰:“……”   剧场四:   顾明兰刚怀孕的时候,妊娠反应特别大。顾墨钧十分焦心,每天早上第一句话就是问顾明兰:今天想吃什么?若顾明兰说什么都不想。顾墨钧一整天的工作就是帮顾明兰思考想吃什么=。=   熬过了前三个月,顾明兰妊娠反应消失了,口味却变得刁钻起来……天没亮就戳着顾墨钧道:“哥哥,我今天想吃……”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顾墨钧慵懒地抬起眼皮,将她捞入怀中:“乖,再睡会,醒来就有吃的了……”   于是家厨们忙碌起来,每天如同上战场,唯恐做不出顾明兰要吃的菜肴来。可是有一天→_→顾明兰想吃大象!!!   家厨们都惊呆了!!!   先不说那大象肉能不能吃,单说这大象如龙凤一般,只见书本不见实物,楚国没有,楚国周围的各国都没有,听说要远渡重洋才能找到传说中的大象!   家厨们给跪了!提着脑袋过来见顾墨钧,声泪俱下道:“奴才上有老下有小……点点叉叉圈圈圈……”   顾墨钧刚起床,中衣松散地披在身上,面上染了红晕,甚是魅人,听完家厨一番话,哦了一声,淡淡道:“没事了,她刚才已经吃过了……”   家厨:“……”   剧场五:   顾墨钧恢复夏国太子身份之后,夏国少女们将他视作第一男神,对他趋之若鹜!顾明兰吃醋道:“顾墨钧有什么好的?毒舌、高冷、腹黑,要不是自己的哥哥,我才不嫁他呢!”话虽如此说,可每次游园聚宴,顾明兰都要精心打扮,以示自己倾国倾城,足够当得起顾墨钧的太子妃。   明日顾墨钧的生日,顾明兰感觉一大波少女又向她逼近,天还没亮就起床打扮了……   扑粉画眉点香唇,琳琅珠钗满头插,正忙着,顾墨钧皱着眉头过来了:“你画这么浓的妆,唱戏去吗?”   顾明兰撇了撇嘴,委屈道:“人家要盛装出席,才能配得上你,才能鹤立鸡群!”   顾墨钧挑起她的下巴:“这个月你总画浓妆,皮肤损伤太大,脸上的痘痘倒是很鹤立鸡群……”   顾明兰伤心极了:“那我要怎么办嘛,她们一个个打扮得那么华丽,我怎么能艳压群芳呢?”   “你不用艳压群芳,只要独一无二。”顾墨钧话毕,吩咐云珠端来一件特质的裙衫,裙衫的颜色和绣花与他身上的锦袍一模一样:“以后我两穿情侣装,没人能和你比。”   顾明兰:“……” 第61章 兄长新更 夜很静,闻着墨兰的清香,我静静地睡了过去,睡梦中顾墨筠带着我去街上玩耍,他将我扔在大街上就走了,我玩得开心,也没有发觉自己走丢了,直到月上柳梢头,我才急了起来。然而,我急的不是回家,而是我将哥哥弄丢了,我哭得很凶,抓着路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我的哥哥,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聪明睿智胜诸葛,俊俏美丽似神仙,就算丢了我,他也不能丢!我哭得满地打滚,众人都觉得这丫头真是蠢疯了! 我是蠢疯了,竟然没有发现,顾墨筠是故意将我弄丢的,他不想我再出现在他面前,他那时,恨不得我被人贩子拐卖了送进青楼吧…… “顾明兰……”顾墨筠轻轻唤了我一声,我一个激灵,从地上滚了起来,顺着声音看去,顾墨筠一袭墨袍站在月色中,凉白的月洒在他乌黑的发上、英俊的脸上,竟生出了莫名的温柔。 我撒丫子狂奔了过去,怨与恨一瞬间全都没了,泪如泉涌:“我终于找到哥哥了,哥哥没丢就好,不然父亲会骂死我的……” 他无奈极了,唇边勾起一丝苦笑:“傻姑娘……” “明兰,明兰……”顾墨筠在耳边唤我,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月色透过纱窗映在一人的脸上,凌厉入鬓的长眉,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他蒙着黑巾,一身黑气,但我知道,就是他,他的声音,他的温度,他身上的味道…… 我一把抱紧了他,泪水狂涌,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心间。 他也抱紧了我,轻拍我的背,稳声应着我的呼唤。 “哥哥,我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傻姑娘,我在,不哭。”他温柔的声音如同柔月浸在波光旖旎的春水中,他拿下了黑巾,薄薄的唇贴了过来,吻我的额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知道我死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我嘱托楚千寂要瞒着你,可是楚逸却将你骗走了……” 我含着泪,心中苦涩:“墨筠,对不起,我原本怀上了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没用,没能保住孩子。” 他抱紧了我:“别难过,你没事就好。” 我心中痛得厉害,一时没了言语……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我不该奢望这样的身体还能为他孕育孩子的…… 我鼓起勇气道:“你是皇帝,没有孩子如何继承大统……” 顾墨筠不许我提生孩子的事,不许我为他张罗三宫六院,可他毕竟是皇帝,此事无法逃避,不能生育的我有何资格独占他的宠爱。 他皱了皱眉:“没有孩子可以传位给绯绝……” 我猛然惊住:“绯绝?” 绯绝是顾墨筠同父异母的亲兄长。顾墨筠的父亲敬宗尚是太子殿下的时候临幸过一位乐师,岂料那女子是齐国细作,怀孕之后就失踪不见了,敬宗寻找了多年,最后得知她早已离世,而孩子却下落不明。 “师父收养我们,闭口不提我们的关系,直到后来绯绝自己查出了身世,师父才承认了下来……他身上的藏宝图,是她母亲从齐国那边带走的……” 顾墨筠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明兰,我们可以领养孩子,天底下这么多孤儿弃子,我们想要多少就领养多少。” 我百感交集,愧疚难当:“可你辛苦得来的皇位,却拱手给了他人……” 他摇了摇头:“绯绝是自己人,不是他人。” 我怨声道:“他是骗子,他勾引哥哥,坐享哥哥的成果!” 他微微勾唇,知道我在说气话,淡然地说道:“这天下不是我一个人的天下,皇位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得来的。记得登基前一天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你、你说你永远是顾墨筠,不是皇帝……”我抽泣着,他搂紧了我,“我不是皇帝,我只想给你一个安稳舒适的生活,富贵荣华,平安幸福,至少不能次于顾文正。”他顿了一下,端起我的脸来,“绯绝野心很大,想要一统三国,让他去忙吧,我们才是坐享其成的人。”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傻姑娘。”他黑眸闪着潋滟柔色,大手抹去我残留的眼泪,“我不做强迫自己的事情,比起做皇帝,我更想与你无忧无虑地生活,听你的欢声笑语……” 我心中一颤,感动油然而生。 他吻上我的唇,温暖环抱…… 墨兰盈满月华的光泽,幽色馨香,叶姿挺拔,静态优雅。它不同于其他叶薄形垂的细叶兰,有着独特的秀丽挺拔。 我也许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为他绵延子嗣,但我要做他的唯一,给他欢乐,给他安宁,给他幸福。 彼此的体温交融,在这微热的夏夜,不觉得燥热,只有温馨甜蜜…… 心情平缓之后,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千寂君和玉翠还好吗?” “别担心……脱离生命危险了……” “楚逸用过情咒,说能救你起死回生……”我疑惑道,“玉翠怎么在他手上?楚逸为何有你的玉指环?” “玉指环?”他微微一惊,伸手从衣襟里拿出了玉指环,“还在我这儿。” 我越发惊疑,楚逸骗我。 “楚逸为何会知道指环里有米雕!他说你死了,他从你这儿拿走的。” 他皱了皱眉,也不知原因。 我细想了一下,莫不是我在凤凰山的时候,他趁我睡觉时取下玉指环研究了一番…… 我将猜测说与顾墨筠听,他沉了沉眉眼,面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对?” 他沉声道:“这米雕……是藏宝图……如同你背上的文身……都是顾文正用的障眼法。” 我惊得目瞪口呆:“都是父亲命人刻的?” 他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母后担心我拿着藏宝图会有危险,就当着我的面交给了你父亲,母后去世后,你父亲怕我误会他拿到藏宝图就害死了母后,于是将藏宝图刻在指环上还给了我,我后来去求证了,地图所指的地方宝藏完好无损……” 所以,楚逸挑拨我和顾墨筠的话从一开始就不成立,顾墨筠不是为了藏宝图而留在顾家的…… 我突然想到件事情:“谁代替你牺牲的?” 他眸色一沉,剑眉皱了起来:“那日我们兵分三路进军湖州,左将军假扮我从最凶险的漪山峡谷走,不想中了伏击,全军覆没……”他声音低了下去,眼里闪过痛色与杀气,“他被巨石砸碎了头颅,面目全非,众人以为那就是我……” 我心头一揪,从楚国到夏国,左将军一直跟随顾墨筠,鞠躬尽瘁、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不幸惨死在异乡……那池塘里的骨灰岂不是……我不由得咬牙切齿,悲愤上涌。 顾墨筠安慰我道:“他戎马一生,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也算圆满,之后的事我都会处理好。糖糖母亲早逝,我们认她做女儿可好?” 我自悲痛中寻到了一丝喜意,连忙点头道:“好,我会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 他眸色柔了柔,吻了吻我的发:“沙场无情,大战在即,我先救你离开。” 我连忙摇头:“当务之急是应对世宗,我想到个办法……围魏救赵,拿下湖州,同时也能保住锦州。” 他沉了沉眼睛,点头道:“这些我来做,明天绯绝会在城外接应,你先出去。” 我惊道:“你呢?你不一起走吗?” 翌日清晨,一声狼嚎将我从梦中惊醒,我翻身坐起,门外脚步急乱,狼嚎声不断。 我急忙出门一看,四皇子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池塘边喂鱼,旁边竖着根木桩,木桩上吊着一只小白狼…… 传言神女身边养着只白狼王,可以召唤狼群作战。楚逸担心我带着小白会被人怀疑出身份,于是将小白交给了他的暗卫抚养,可是怎么会被四皇子抓住了? 小白看见我,兴奋地挣扎了起来,嗷嗷大叫,脚上的链条撞击得砰砰作响。 我心中一紧,想要救小白,楚逸及时拉住了我。 “两位早上好呀!”四皇子阴森可恶地笑着,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撒在了池中,然后瞥了眼小白,道,“昨晚睡不着,我去山上打猎猎到了这个东西,世子殿下想不想吃狼肉?我让厨子将食材都准备好了。” 我心中一沉,他竟然要吃小白! 楚逸眸中闪过了一道厉光,随即柔笑道:“本王听说四皇子追杀夏弘晟的时候,顺带还抓到了那位洛族神女,这只白狼莫不是神女的白狼王?” 他眯起眼睛笑着看我:“是不是白狼王,就要问神女了。若是的,本王就将它还给神女。若不是,本王就杀了它来下酒!” 我眉头一皱,他又想诈我的身份! 我定了定心神,轻松回道:“无论是不是,这小狼可怜得紧,吃了多残忍呀……”我做出少女般怜爱小动物的模样,向四皇子请求道,“四皇子与世子殿下关系这么好,不如将小狼送给世子殿下吧,民女想养它。” 四皇子阴谋得逞地冷笑起来:“我只听过养狗养猫,还没听过想养狼的……”他抽出一把冷森森的匕首,朝小白走去,“狼天性狡猾,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我觉得还是杀了吃比较好。” 他手一抬,作势就要刺进小白的腹中,楚逸玉扇一击,四皇子的匕首偏了方向,只是刺在了木桩里。 紧接着他又拔出了匕首刺去,楚逸连击两下将他逼退,接下来,二人在场中打斗了起来,铿锵之声惊动了御林军,一排排护卫赶了过来围住了二人…… 四皇子悠悠然接招,挑衅地笑道:“世子殿下为了一只畜生着急与我动手,这可不是殿下的做事风格。” 楚逸回以冷笑:“本王向来怜香惜玉,这还是她第一次求我要样东西,四皇子大方一点,将狼送给我。” 他得意地摇了摇头:“这个理由不好,不如你说她是神女,我就还她狼。” 楚逸大笑起来:“她若是神女,何必求我要狼,弹指之间,就能让你们灰飞烟灭!” 我:“……” 第62章 兄长 二人互不相让,打得惊天动地,飞沙走石,结果……惊动了世宗…… 这是我第一次见世宗——顾墨筠的叔叔,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世宗的年纪与我父亲相仿,性格却与父亲截然不同,不苟言笑,不怒而威,一张棺材脸让人不寒而栗。自他出现后,场内无一人说话,死静一片。这让我想起了同样有着一副棺材脸的顾墨筠,顾墨筠以后成了老皇帝,估计也是这样的气场了…… 四皇子向世宗说明了他的猜测,世宗瞧了眼还在铁链上拼死挣扎的小白,然后猛地盯向我,眼睛冷黑慑人,吓得我后背一凉。 他沉声命令道:“将神女带过来!” 不一刻,侍卫压着一女子进来了,我定睛一看,竟是洛牡丹! 世宗又道:“把狼放了。” 四皇子眼中一亮,明白了世宗的意思,连忙吩咐人解开铁链。小白得了自由连忙向我跑来,可它两只后腿受了重伤,走不动,跌在地上对我呜呜咽咽地哀叫起来,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它见我一动不动,只好自己挪着身子往前爬,跌跌撞撞,走两步又摔了一跤,可还倔强地继续往前爬,地上被它拖出一道血痕…… 我心头一揪,再也忍不住,脚步抬起,楚逸先我一步跑了过去抱起了小白,小白如同孩子投入了母亲的怀抱,发出一声软糯的呜呜声,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楚逸的手臂…… 在场的人一阵惊异,洛牡丹也微微惊住,看向我们,虽然我蒙着面纱,可她聪明绝顶,一眼就猜出了我是谁。 世宗见此一幕,确定了下来,冷冷道:“将假神女杀了!” 众人反应了过来,立刻抽刀指向洛牡丹,我心下一急,连忙叫道:“杀不得!” 世宗眯眼看我,抬了下手,持刀护卫停住了…… 他缓缓向我走来,一步一步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势,紧紧盯了我,直接道:“神女说说为何杀不得?” 楚逸拉住了我的手,想要阻止我回答,我想起昨晚顾墨筠对我说的计划,不如将计就计,自投罗网,这样尚能救洛牡丹一命…… 我朝世宗躬身行礼,回道:“生之父母,养之天地,护之家国。在洛族神话中,父母、神使、天子,三者万万杀不得。若为之,触怒天颜,必遭厄运。”我望向洛牡丹,恭敬道:“此女与我都是洛族祭司,神之使者,命由天定,不可妄杀。皇上福泽天下,慈悲为怀,还请手下留情……” 世宗黑眸幽深,定定地看着我,默了片刻,指了指洛牡丹道:“这一个月来,她干坐在祭祀台上,未显露半点神力,你要朕如何相信,她也是祭司?” 我将虚弱的小白抱了过来,回道:“所谓神力,其实是天意,祭司只能请天意,不能操控天意,天若无意,祭司就算有通天之术,也无能为力。” 世宗浓眉微皱,半信半疑,看了眼我怀里乖巧的小白狼…… 我神秘地笑,继续道:“不知皇上想请什么天意?若她一人之力请不来,我可以和她一起请,还望皇上能够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 *** 世宗就算笃信鬼神,也不可能完全听信我的话,他只是想用我和洛牡丹舆论造势,提振士气。他将我和洛牡丹分别软禁在祭祀殿和四皇子宫中,连楚逸也无法接近我。 几天后,我说卦象显示,此时不宜进军西南,西南恐有大凶,而锦州恰好位于西南方位。 世宗心知我在为敌军拖延时间,对我的话置之不理,不出三日就命令四皇子出兵了。 世宗担心我在行军途中装神弄鬼扰乱军心,所以只让洛牡丹随军同行,我和楚逸仍旧留在行宫里。 我没得机会与顾墨筠商议计划,每日黄鹂鸟落在我窗前告诉我顾墨筠很平安。 七月半将近,西南天空突然有赤星闪现,世宗觉出异常,命我上祭祀台卜算。 行宫的祭祀台搭建在行宫的后山山顶,山北是天水相交的满江湖,引满江湖之水灌溉湖州万顷良田,而山南的行宫莲池泉流全来自满江湖,顺流而下,流向下游的锦州。 锦州与湖州只隔了两座山,直线距离不过两百里路,白日站在这山顶,天气好的话还能看见下游锦州城墙的轮廓,四皇子为了节省时间,必定走水路去锦州,算着时间,他们也快到景山了。 我走上祭祀台,持金鞭在空中击出节奏…… 金鞭由镀金钢丝缠绕牛皮编织而成,比软鞭重上一倍,鞭啸之时会带着金属般尖利响亮的声音,辨识度极高,穿透力极强,含雷霆万钧之势,杀伤力极大。 还在雾州的时候,我就向顾墨筠学习了如何用金鞭指挥作战,我臂力太小,偶尔被金鞭回抽受伤,顾墨筠不许我再练,我只好偷偷去求洛牡丹教我,洛牡丹放下了成见,教了我这套鞭术…… 一声轻击为静观其变,两声连打为蓄势待命,三声撩扫为布阵包围,四声连击长驱直入,五声夺命无常,六声破釜沉舟,七声有去无回、同归于尽。 嘹亮的鞭声穿破黑夜,响彻在行宫上空,回荡在山林湖面,我每隔一段时间击打一下,意味着静观其变、稍安勿躁,稳住大家的心神。 不久后,我将卦象呈给世宗,赤星主凶,乃血光之兆,四皇子此战危险,若想逆转战局,需在漪山峡谷以北作战,若大军能停驻峡谷祈神七日,就能化险为夷。 世宗黑眸深冷,幽幽道:“漪山峡谷乃夏弘晟葬身之地,你想引朕的军队去那步其后尘?” 我垂眸,平静地回道:“此天象所显,非我之意,皇上若不信,可以静等结果。” 世宗面色一凌,不愿相信,又不敢不信。 与此同时,有人来报:“随军神女说赤星大凶,要在景山南祈神七日,才能逃过凶兆!” 一个说景山南,一个说峡谷北…… 世宗脸色阴得可怕:“这是天意多变,还是你们二人神术不济,阴谋不轨!” 我淡淡地笑,此乃惑敌之计,我与洛牡丹各说一方,世宗多疑,更加不会相信我俩的话。 我说道:“景山南和峡谷北相隔不过数里,夏国疆土辽阔,西南十余州城,我与她为何都测得灾难会在锦州与湖州中间发生?”我森然地笑:“世宗别忘了,当年我说沧州有难,十三侯不信,结果沧州地震,十三侯损失惨重……” 世宗浓眉一皱,一股杀意袭来。 *** 七月半是鬼节,传说地狱之门开启,已故的祖先可以回家与家人团圆,百姓们会在这一天祭祀祖先,扫墓烧纸。 这一年七月半会发生什么,我和楚逸都记得很清楚…… 夜晚,赤星又亮了几分,我站在祭祀台上,看着湖州城内星星点点祭祖焚烧袱纸的亮光,持鞭的手微微渗出了汗水…… 如果成功,今晚不仅能挽救锦州,还能生擒世宗,夺得湖州,一举击溃世宗大军。 若是不成……我转眸看向楚逸…… 楚逸抱着小白站在祭祀台下看着我,他身后的天空飞着数十个紫色的孔明灯,那是他的暗卫抵达湖州准备营救他的信号。他似乎觉察出我今晚会有所行动,特意请求世宗要来祭祀台陪我请神。可能,他想乘乱带我离开…… 我扫了眼周围密布的御林军,后方是黑森森的树林,林子里应该还埋伏了许多暗卫…… 若是不成功……我们能逃得出去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燃祭祀台上所有的火盆,火盆的木头噼啪爆出星火,令人心惊。我举起金鞭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啪啪连击两下,响彻苍穹,蓄势待发,大家准备就绪。 风自东面刮来,吹动涟漪的满江湖湖水,徐徐送往行宫水系、良田粮仓…… 顾墨筠从年初开始就在备此一战。 他要楚千寂送来数千辆粮草,粮草里隐藏了数百桶崃巫山下石洞里的石漆,石漆轻于水,遇水不灭,今晚,绯绝会将这数百桶石漆倒入满江湖引水入口,顺风顺水,两个时辰后,石漆会布满行宫,遇火既燃…… 时间算得恰好,世宗赶来祭祀台的时候,天空突然闪现出好几颗灼亮的红星,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近似太阳一般的火红如球,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 众人一片大惊,呈慌乱之象,纷纷向我投来震惊、叹服、求助的目光。 预言成真,天灾降临。 火球以迅雷之势在变大,眼前已是白茫茫一片,辨不清事物,不出片刻,轰隆隆几声巨响,山崩地裂,耳鸣目眩,天石降落,金石皆铄,草木尽毁…… 天灾降临,所有人惊恐万分,慌乱无措,如同末日来临。 乘此间隙楚逸带我离开,一直往山下跑去,刀剑交加之声在四周响起,顾墨筠的人、楚逸的暗卫、世宗的御林军厮杀了起来…… 一口气跑到山下,却是士兵林立,重重包围,世宗早有防备! 正在此时,山上传来了鞭啸之声,一,二,三,四,五,六,七,连击七下,我猛然一惊。 七声鞭响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不可能!事态还没发展到如此地步! 第63章 兄长 不可能!事态还没发展到如此地步! 紧接着,轰然一声大响,石漆被点燃,火光如一条巨龙呼啸而来,窜过每一条水渠,焚烧池塘宫殿,整个行宫瞬间被点燃,接天莲叶与旖旎莲花被火海吞噬,士兵们坠入火海之中,乱成一片,溃散成沙。 楚逸带着我避开众人逃到了与暗卫接应的地点,暗卫禀报:“城内火海一片,河水全部烧了起来,只能用井水灭火,可那个火,水扑不灭!” 接着又有人来报:“城外西夏军围城,凡逃出城的百姓,一并乱箭射死!” “殿下,我们逃不出去,只能避在无火之处,等待火灭战停!” 我的心沉得没了低,顾墨筠竟然要焚城……玉石俱焚…… 我仰头往山上看去,后山上有一处断壁,顾墨筠事先说好要点断壁上的文字,可是此时还没点燃…… 顾墨筠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我心口揪痛,恐惧席卷而来。 楚逸的暗卫在前方开出了一条路:“世子殿下,这边的水还没点燃,从这边走!” 快要走过桥,有人小声问道:“殿下,世宗的藏宝图还要不要……” 楚逸打断他:“不用管,那张是假地图。” 我倏地站住了脚步,藏宝图,他还在找藏宝图…… “阿兰?”他微微惊住,转头看我。 我猛然退出了桥头,拿出袖中的火折子擦亮了火…… 他明白来我要做什么,大喝一声我的名字,我已将火折子投入了布满石漆的水渠,火焰刺破黑夜,阻隔了我和他…… 上一世的这一天,我和楚逸都清楚地记得,他查出来母妃之死另有真凶,欢喜地过来找我,要与我重归于好,而我却将自己关在房门里不愿见他。他是帝王,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要巴结他讨好他,而我却和他闹脾气,怨他宠幸了别的女人。 他盛怒之下带着宠妃们起驾回宫,留我一个人在行宫呆着。 正是这一晚,行宫失了火,熊熊烈火,差点将我烧死…… 我和楚逸之间隔着一片火海,他在火海那边愤怒地咆哮,我在火海这边凝冷的遥望,不同于那一年,我在火光这边无助绝望,他在火光那边被一群人抓住无法来救我,那时我多么不想死,多么想要回去他身边,我想到了沉香古琴通体冰凉…… 楚千寂送我的沉香古琴,不是因为我要救那把琴,而是那把琴火烧不化,我要用它来救我…… 我奋不顾身地跑回去抱着那把琴踩过火海向楚逸奔去…… 楚逸曾经是我生的希望,结果,他将我推入了死的深渊。 就算再来一世,我也不会再爱他。 我对他的爱,如同这一池莲花,怒放时绚烂美丽,不求朝夕,可若付之一炬,便再无生机,死如灰烬!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全身燃火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不是上前来救我,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只消这一步,我就知道,他始终爱的,还是自己。 他在找藏宝图…… 他重生这一遭,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想找藏宝图…… 我冷然一笑,你继续去找藏宝图,我要回去找哥哥…… “顾明兰,你回来!你给我回来!!!!”楚逸暴喝着,眸中血红满是不信和愤怒。 我转身往山上跑去,山顶再无鞭声传出,顾墨筠生死未卜。 我沿着小道往上行,途中遇见几堆混战的护卫,我展开金鞭抽出响声引开护卫,鞭啸嘹亮,回荡山间,若是顾墨筠听到,一定会来找我的。我换着地方抽鞭,如此几回,引散了不少御林军。眼见着就要到山顶,突然闪来一人,我倏尔一惊,是谢煊。 谢煊道:“娘娘,皇上命我带你离开。” 我急着问道:“哥哥为何会击出七连鞭!你带我去找他!” 他拦住了我的去路,沉声道:“娘娘镇定,皇上没事。” 我心中狐疑,谢煊没有保护在哥哥身边,哥哥一定出事了…… 我道:“哥哥吩咐我要我点燃断壁上的文字,我们将文字点燃了再走。” 谢煊见我执意如此,答应了下来,他带着数十名护卫掩护我爬上了断壁…… 一路无阻,颇为蹊跷,我警觉地看向断崖后方的林子,突然人影憧动,火光大显,数十名御林军将我们团团包围…… 火光鬼影处,世宗面色铁青地走出了人群,他身后的御林军擒着一人跟了出来…… 我如遭重击,脑内一片空白。 那是顾墨筠,他身中数刀,伤处血肉模糊,面色苍白毫无人色,眼睛阖上不知生死…… 我吸不上一丝空气,心痛压迫着神经,令我一时间失去了主意…… 世宗看着山下毁于一旦的湖州城,一双眼睛恨怒汹涌,瞧了眼奄奄一息的顾墨筠,又盯向我手中的鞭子,冷声道:“不想他死,就叫城外的军队退兵!” 我努力吸食空气,稳定心神,心想若是顾墨筠还清醒着,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不会用鞭声传达撤兵的消息,他宁肯牺牲自己,也要赢此一战。 我收回眼中的泪,紧了紧手中的鞭子,沉声道:“世宗,本座说过父母、神使和天子杀不得!二十多年前,你残忍无道,杀死了敬宗皇帝,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欲杀敬宗之子肃宗!如此大逆不道,你还妄想坐稳江山,百姓拥戴?”我扫了眼山下满城烈火,猛然盯向世宗的御林军:“你们都见到了,世宗恶行昭著,天地难容,今日天灾就是天怒之象,你们若还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天地必连你们一并惩罚!” 众人皆惊,面露惧色,脚步微乱,意欲动摇。 世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你借用天灾妖言惑众,胆敢妄论朕的德行,来人,将这妖女杀了!以儆效尤!”他的弓箭手得令,拉满一弓指向我,箭响破空,突然白影窜来,小白在谢煊之前截下了箭,如此神举,御林军大惊失色,越发恐慌起来。 我抱起小白,拿走它嘴中的冷箭,森冷道:“世宗杀我之前,可先想好四皇子的命此刻在谁的手上!你九个儿子,三个夭折,五个惨死沙场,如今,就剩下四皇子一人,你若还执迷不悟,不思悔改,老天必叫你断子绝孙!” 世宗青筋暴跳,目眦欲裂。 我乘机长鞭甩出,卷起一人手中的火把掣向山壁,轰然一声火苗窜起,山壁上事先涂抹的石漆被点燃,蔓延开去,山壁渐渐显出了四个大字——世宗必亡。 山下士兵高呼这四字,山上众人信以为真,意志皆散,无心再保护世宗…… 谢煊等人趁势拔剑出鞘冲破包围行刺世宗,小白如离弦之箭飞奔过去咬住了挟持顾墨筠的士兵,士兵们大惊,乱作一团,我得此间隙急忙跑去接住了顾墨筠…… 世宗的御林军纷纷退出了一丈开外,不敢接近我,小白狼嚎着在我周围游走,保护着我们…… 我颤着手查看顾墨筠的伤势,伤得太重,血流得太多,心跳已无法感知,脉搏虚弱,气若游丝…… “哥哥,哥哥……”我抖着声音唤他,泪水控制不住地盈满了眼眶…… 太像了…… 太像前世顾墨筠死的时候……周围也是兵乱一片,血染天边…… 我全身发抖打颤,火光灼热,却照不暖顾墨筠渐渐冰凉的身体…… 他的血不断的流出,带出他的体温,全部流在我白色的衣裙上…… 雪白的裙裳,一大片一大片红色刺得我眼前一阵一阵红盲…… “哥哥,不要离开我……”我最后有气无力地唤了他一声,精神彻底崩塌了下来。 这不是结局……这一定不是结局…… 我猛然抬头,恍惚间看到楚逸从林中疾走而来,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看见我怀中鲜血淋淋的顾墨筠,面色微微变化,他蹲了下来,伸手抹我的眼泪:“阿兰,这里危险,先带他走……”他想夺走顾墨筠,我猛地打掉了他的手…… 太像了…… 顾墨筠死前,楚逸也是这样蹲在我身前,对我说了什么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的情绪有些失去了控制,大喝道:“你走!你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楚逸身子微僵,站在一旁不动弹了。 我拼命摇着顾墨筠,歇斯底里地喊他,双手布满了鲜血,却无法将这些送回到他身体里去…… 漫长的等待,直到我嗓子嘶哑,直到周围恢复了宁静…… 谢煊生擒了世宗,命人带去山下退兵,所有人都跪在了我们面前,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待什么,等待谁的死亡…… 顾墨筠突然动了一下,我心中一惊,他长密的睫毛打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幽幽地看着我…… 有一瞬间,我感觉世界又回来了…… 我后怕至极,紧紧盯着他,不想让他再闭眼:“哥哥告诉我,你没事,你不会有事……”我声音剧烈发颤,带着苦求,只要他说没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可他苍白的唇动了动,却是虚弱地说道:“傻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我心口刺痛,继续求他:“你不会有事,你和我性命相连,你死了,我也会死的,是不是!”我想用此来挽留他,可他定定地看着我,面上没有波澜道:“你不会死……”他墨色的瞳仁如同黑洞一般,照不出我的影子:“从我爱上你的那天起……我们的命就不相连了……你是我的解药……我却成了你的毒药……” 我猛然一惊…… “仙人的蛊毒,相恨的人,一命连一命。若是相爱,毒蛊自然就解了……但是……我们不能有孩子……只此一生,不可延续……” 我惊得目瞪口呆。 第64章 兄长 他放下心来,闭了闭眼睛,我的心跳陡地停住…… “哥哥……”轻飘飘一声连我自己也难以听到。 他皱了皱眉,用力睁开了眼,最后一眼,眼角闪着晶亮的泪,忍着没有落下…… “对不起,明兰……我食言了……又让你看着我死去……” “好好活着,别跟我一起死……” “将我忘了……就当做了场梦……” 他阖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来…… 世界崩塌而下,我的神智一片混乱…… 他食言了…… 说好的,我给他快乐,他还我一生幸福。 说好的,我们相连相依,不离不分。 说好的,他会在洪都等我,只此一次。 月光惨白,火海焦灼,地狱之门打开,黑幽的林中亡灵四散,吸食这一夜死去的人们。 大悲无泪,我的泪截然止住了。 许久之后,我猛地抬头,盯向楚逸,他是场内唯一没有下跪的人,一身紫色的锦袍映着火光被夜风吹起,流动摇曳魔幻的颜色,如同黎明之中死而复生的曼陀罗…… “拿下他!”我一声令下,谢煊拔剑而出攻向楚逸。 楚逸始料未及,大惊失色,几回合后,被谢煊点了穴道押到了我面前…… “顾明兰!你疯了吗!”楚逸怒目切齿。 我心如止水,面如修罗:“告诉我情咒!”我猛然击出长鞭勒住了他的脖子,咬牙逼字:“否则我让你现在就死!” 我用力一拉,他的脖子咯吱作响……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双眼血丝密布,窒息令他脸色变为了赤红…… 我漠然视之,咬字说道:“你比谁都清楚,哥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大不了我们三个一起死啊!”我眸色一狠,将他吊在了断壁上。 他大惊失色,挣扎着,踢打着,碎石灰尘纷纷往黑暗中坠落…… “你不要挑战一个疯子的耐性,我数三下,你再不说出……” “我说……”楚逸虚弱至极,脸色已白如鬼魅…… 我将他拉了上来,拧着他的前襟急道:“快说啊!” 他怔怔地看着我,桃花眸灰暗成一潭死水,良久,却是一句:“顾明兰,你上辈子爱过我吗?” 我微微怔住,失控的情绪一瞬间凝固住了…… 他的声音因为被长鞭勒紧而透着沙哑和绝望:“你跟我说实话,我就告诉你情咒……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压住喉间翻涌的腥血,平静了好一会儿:“爱过又怎样。” 他笑了起来,苦笑、惨笑、痛心的笑……“你说我薄情寡义,你自己又好得过谁?我救你重生,护你周全,你却恩将仇报,如此来报答我!”他笑得不可抑制,凄惨无比…… 他一字一句狰狞地说道:“顾明兰,还是那句话,想救活夏弘晟,就先还我一生!否则,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赫然而怒,一巴掌掀在了他的脸上,却是自己瘫在了地上,捂住了脸…… 泪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流得干干净净…… 他又骗我……他威胁我…… 哥哥,怎么办,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 夜风呜咽,火龙咆哮,楚逸在狰狞地笑,我爬向顾墨筠,颤抖着身子重新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不留一丝缝隙…… *** 湖州行宫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我死死抱着顾墨筠的尸身呆坐在崖上一天一夜,我还幻想着他能醒来,幻想着楚逸能大发慈悲,成全了我们…… 肃宗皇帝驾崩,绯绝继位,国丧一切事宜,都由绯绝操办,我只是傻愣愣地跪在顾墨筠的灵前,看着他英俊的容颜被炎炎夏日侵蚀成青灰色,如此完美的人,俊美的脸,没有了心跳,没有了血液,照样只能被时间腐蚀,十多天后,再不入土,就是不敬了…… 我没再流出一滴眼泪,直到棺木沉下,封上墓门,我才断掉了所有的幻想,我与顾墨筠已是天人相隔,此生不复再见…… 我昏迷了数天,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在向绯绝禀报,当日行宫后山一战原本派足了兵力保护我和顾墨筠,可不知为何谢煊中途撤出了一半兵力,以至于顾墨筠寡不敌众,身重数刀,失血而亡…… 可是谢煊明明对我说顾墨筠命他带我离开?如果不是,害死顾墨筠的人,是我,是谢煊?还是,另有他人? 绯绝异乎寻常地没有追查此事,我也不敢去深想那位幕后黑手,一旦想明白了,又是一张伪善的面具被撕毁,露出狰狞恐怖的面庞。 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顾墨筠死后,我一心只想着情咒……一心只想着再来一回…… 绯绝攻下夏国都城,处决了世宗,统一了疆土,登基为帝,他与薛宛琪的国婚,我也没有心情参加,我将糖糖托付给洛牡丹抚养,又写信给父亲让他不用担心我…… 我对楚逸说,你一直在找藏宝图,我已收齐了五张,我们做笔交易,你给我情咒,我给你藏宝图…… 他却无耻至极地回答,他要的不是藏宝图,他要我陪他去齐国隐居,好好过完这一生…… 到此,我仍旧不相信他的鬼话。 *** 冬天过去,春日暖阳,柳絮如雪飞扬,桃花开满山间,殷红片片,黄鹂鸟划过一道道明黄落在了枝桠上。我濯了墨汁点在纸上写下“婚誓”,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顾墨筠给我的任务,每天抄一遍“婚誓”,我还要给他抄二十年…… 一片桃花瓣轻轻飘落在墨水中,两只蝴蝶飞过眼前,缠绕着飞入桃花深处…… “蝶恋花,云恋天,弩弓离不开箭,鱼儿离不开水,鸳鸯交颈燕双飞,星月相伴日相随,天长地久情不变,无悔无憾永不离……”我不经意地看向藏宝图的图纸,倏尔发现那张临摹我背部纹身的图案分明像只蝴蝶停在花朵上…… 再一一看去,那些奇怪的道路河流组成的图案不正像白云飘在天空上,弩弓和箭,鱼儿游水…… 因为图画太过抽象,乍一眼看去很难辨识,但细细对照,却越看越明了…… 为何藏宝图拼凑起来,组成了洛族的婚誓! 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婚誓……爱情…… 绯绝曾说过:“七张藏宝图拼凑在一起,可能是盖世神功,也可能是长生不老药,或者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统一三国……” 盖世神功,长生不老,强大的力量…… 我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答案…… ** 人间四月芳菲尽,我答应楚逸随他去齐国,快到齐国边境,进入一处山谷,竹林青翠,我叫停了马车,出来走走。 山谷青雾缭绕,溪水叮铃,翠竹挺拔,郁郁苍苍,淡淡竹香萦绕鼻尖。我想起顾墨筠为了解我思乡之苦,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蒙山竹芽……淡淡的竹香犹在,斯人已去,留我残骸之身,独对旧物伤情。 我转身问楚逸:“你那张藏宝图……能否给我瞧瞧?”若我估计得没错,他手上那张的图案是“星月相伴日相随”…… 楚逸不明我为何提及此事,玩笑道:“等你嫁给了我,我再给你瞧。” 我看着山上清亮的溪水带着浮萍和落花澹澹蜿蜒而下,不远处溪边墨兰花开,淡淡紫红,随风轻摇…… 我说:“好,我嫁给你。” 他微微一怔,惊疑地看着我。 我的视线锁在溪边的墨兰上,平静地说道:“这一世你受的苦也算够了,你我谁也别再怨怪谁,谁也不要为难谁……”我顿了一下,语气没有温度:“既然要还你,嫁你就是迟早的事。” 他眸色微沉,沉默了下来,片刻,柔笑道:“阿兰,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句话。嫁不嫁我,是次要,你的心,才是我最想要的……” 我的心…… 你我还有真心可言吗? 你骗我,我骗你,你防我,我防你。 我苦笑了一下,不再说话。 黄鹂鸟在山谷啼叫了两声,余音缭绕,山谷静幽如刻进了画里,我看着墨兰花呆呆出神,突然楚逸飞去墨兰身边,弯腰采下一株…… 我喜欢墨兰,并非要采下它们,楚逸不知缘由,结束了它们的生命。 爱人的方式,顾墨筠会送我让我感到轻松和欢乐的东西,而楚逸只会送他认为我应该会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蒲公英,但不一定想要满山的蒲公英。 我喜欢露华簪,但不一定想要其他的簪子。 我羡慕墨兰相伴生,不离不分为一体,我羡慕它们能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山涧中,不受世事干扰…… 然而,楚逸却将它们采了下来…… 他没有考虑过,我是否能够接受,愿意承受…… 小白突然从马车里跑了出来,对着山谷深处焦躁地狼嚎,我微微惊异,突然几声破空箭响,待我反应过来,有一支已经射进了楚逸的胸膛…… 事情来得突然,我脑内一片空白,本能地疾奔向楚逸…… “明兰站住!”林子里传来一声急喝,是楚千寂的声音……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林中,随后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挡在了楚逸身前,不为什么,只为情咒,楚逸不能死…… 山谷又一次恢复了寂静,箭矢停止了射击,楚逸倒在了我身上…… 我双手打颤,声音却还是冷的。“别告诉我,你这样就死了。” 楚逸扯了扯唇角,一口鲜血涌出了喉间,是黑色的血,箭上有毒! 我心中大慌,朝林中大喊道:“皇上,他不能死!” 第65章 兄长 我心中大慌,朝林中大喊道:“皇上,他不能死!” 一抹白影带着数十道黑影走出了竹林…… 小白卯足了劲朝白影冲去,冷箭破空,小白的腿被冷箭射穿栽进了草丛中,血色弥漫…… 楚千寂的白衣,我总用“纤尘不染、翩然如玉”来形容,我没去细想,他一位庶出王子为何要与顾家交好,为何练就了高深武艺,为何成为了万人拥戴的楚国三公子之首……为何楚逸会尽失民心…… 为何上一世,他明明不爱我,却要承认与我有旧情,离间我和楚逸的感情,让楚逸尝到被我背叛的痛苦,害我同样生不如死…… 为何这一世,他说要成全我和哥哥,却命谢煊害死了哥哥…… 那位身上有多处狼印的护卫,分明就是那日在凤凰山上要将我杀死的黑衣人……为何楚千寂的护卫要杀我…… 许多问题,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他一身洁净无瑕的白衣,是在掩饰自己险恶的内心,城府极深,机关算尽。 “皇上……他不能死,求求你,给我解药,他现在还不能死……”我抱着一丝希望,跪到了楚千寂面前,求他放我们一马。 楚千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白衣散发出冰寒的冷意,面上是帝王般的威严和冷峻……“谢煊说你不愿回国,一心只想跟他走。我倒不信,亲自过来接你,你却为了他去挡箭!顾明兰,你的心是什么?你到底爱的是谁!墨筠尸骨未寒,你要跟他走!” 我深深怔住,楚千寂对我怒喝,第一次对我怒喝…… 他不是哥哥,不是父亲,他不会给我解药…… 哥哥说了,我不能被他欺负…… 我毅然转身跑去扶起了楚逸,带他上了马车,楚逸的暗卫和我的护卫截住了楚千寂,马车急速离开,楚千寂未有声言半句,也没有大动干戈追击而来,因为他料到,楚逸有去无回了…… 马车颠簸,楚逸靠在我身上,手中的墨兰始终没有放开…… 此时此刻,就算是强迫的爱,我不愿承受,却也无法拒绝…… 楚逸将墨兰花放在了我的手上,苦笑道:“你说要嫁给我,我欢喜过了头,没有发觉楚千寂来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抓紧了花:“你坚持住,先把毒血逼出来,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摇了摇头,脸色白得可怕:“没有用,停下马,我要与你说会话……” 四周安静如坟墓,马车停在了山谷的尽头,前方就是齐国边境,似乎,我们走不过去了…… 他唇角微勾,一抹绝美的笑,眸中闪出一丝光亮:“不管你因为什么救我,我都很开心,至少,你没第一时间问我要情咒……”他抬手触碰到我脸上的泪水,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布满了脸颊……“你这一世没有为我笑过,为我哭一次也是好的。” 我抹去了眼泪,冷然说道:“你别再骗我了,上一世我跳下城楼的时候,你已王位不保,日暮穷途,你逼哥哥回来,除了要得到世宗的支持,就想集齐藏宝图对付李勤和李玉蓉,是不是?” 他微微僵住,眸色变深,深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你早就集齐过藏宝图,所以知道哥哥的玉指环里有花纹,知道我的纹身也是藏宝图,还知道世宗那张是假的,楚千寂那里还有一张……”我面色一沉:“可惜,七张藏宝图拼起来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只是一段咒语……” 他瞳孔猛然放大,被我猜中了。 上一世他不是为了救我才使用情咒,他费尽心思寻找藏宝图,想要巩固王位,重获尊荣,结果,七张藏宝图拼在一起不是金钱、不是神功、不是永生,而是一段咒语——“情咒”! 他要东山再起,只有使用情咒,重生一回,而能够使用情咒的人,只有我这种命数全乱,拥有天轨之命的人。 我面带凶相,低喝道:“想要我救你,就快说出开启情咒的方法!” 他剧烈咳嗽了起来,一滩滩黑血咳在他紫色的衣袍上,凄惨地笑道:“没用的,你不爱我,情咒打不开……你爱着夏弘晟,可他已经断气了……” 我心口一刺:“什么意思!” 他闭了闭眼,努力喘息:“使用情咒的条件是……必须有个人,必须有段情……” 他眸中涣散,已看不清我的样子:“阿兰,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两世,真正爱过的人,只有你,如果要重生,我还是会爱上你,只不过……我会选择放弃……”他苦笑了一下:“爱人太累,勿动真情……” 这是他外公对他说的话……帝王之爱,太过沉重,若是能够,勿动真情…… 他吸上最后一口气,紧紧抓住了我的手:“阿兰,第六张藏宝图是我送你的日月簪子……除去蒲公英镂花……就是图纹……崃巫山上有位洛族祭司,他读得懂情咒……可是……情咒,需要付出代价……慎用……” 楚逸死前的话,久久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情咒,到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花了三年时间,得到了楚千寂手中的第七张藏宝图。 我找回了那支成亲前楚逸送我的日月同辉发簪,假称要治不孕之症,带着楚千寂爬上了崃巫山找到了变态仙人,仙人喜滋滋地瞧着七张藏宝图拼凑而成的咒语,说道:“此咒凶险异常,需要强大的意志才能开启,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一旦开启,逆天改命,混乱轮回,施咒之人将承担一切后果。” 我问:“情咒的代价是什么?” 他回道:“若对方不能以爱回报,施咒之人必受噬心之痛,煎熬一生……” 这就是楚逸求我再爱他的原因,我若恨他,他必受噬心之痛,煎熬一生…… 两世轮回,我和楚逸真的算两清了,他折磨了我一生,我也折磨了他一生,谁也不欠谁了…… 仙人看向远处的那道白影,问道:“顾小姐,你确定要将这个咒语用在他的身上?” 我嘴角挂着笑意,对着那道白影柔柔地笑,笑意却没有蔓延去眼中,坚定地说道:“确定。” 恩怨情仇,不过是世人困缚自己的一道心门。 辗转煎熬,痛不欲生,最终却发现,那把钥匙一直握在自己的手中。 放下仇恨,即时解脱。 日暮西斜,行人匆匆,柳条轻抚在我的额间,柳絮飞落,顾明兰猛然睁大了眼睛,看见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粉嫩的裙裳,矮矮的个子…… 这是几岁的她…… 她张了张嘴,软糯的声音溢出喉间……“请问……”一位行人停住脚步,低头看她:“啊呀,小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你还没找到你哥哥吗?” 她呆呆地点头,问道:“这是穆宗几年?” 行人笑道:“小姑娘哭傻了,这是穆宗十六年……” 穆宗十六年,她九岁…… 她面上洋溢着新生的喜悦,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 “顾明兰。”一个声音不缓不急地唤她,她蓦然回首,顾墨筠一袭黑袍坐在白马上,墨发如缎,凤眸深谙,白马俊逸…… 那些人事都已去,此生又是另一回…… 她还是她,他们却已不是原来的他们…… 是喜是悲,是痛是伤,无法分辨,百感交织在心…… 顾墨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上镀着夕阳旖旎的光泽,幻美至极…… “哥哥!”顾明兰大声喊他,眼中的泪决堤而出,狂奔了过去…… 跑得太急,绊到了石子,噗通小粉红摔在了地上,摔得很痛,却欢乐无比…… 马蹄声近前,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过去,须臾,小粉红被顾墨筠捞上了马,抱进了怀中…… 马蹄声伴着他的心跳声,汇成这世界最美妙的声音,顾明兰埋进他怀里,紧紧地勒住他:“哥哥,我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分离……” 四月暖阳,草长莺飞,拂堤杨柳,乱花迷离…… 一骑白马驰骋而过,墨袍交织着粉裳,漾出一串银铃般的欢笑,从前世,到今生,再去往世…… 天长地久情不变,无悔无憾永不离……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梦继续下去,永远永远,永永远远,不要醒来…… 第66章 兄长 *** 多年之后,尚书家十四岁的女儿订婚,顾文正有点心急,盘算着要给十六岁的女儿选个好婆家。可是他才刚刚想好选谢家吧,十六岁的宝贝女儿就拉着顾墨筠的手喜颠颠地来见他了…… “父亲,我怀孕了!” 一句惊天之语,一个晴天霹雳,顾文正血槽全空…… 顾文正纵横官场数十载,从未有失算的时候,然而今日,却被这不孝子算计得毫无反弹之力。他捶胸顿足懊悔无比,若知顾墨筠有此等邪心,他宁肯早早将他送去寺庙当和尚,也不让他搞大了自己宝贝女儿的肚子! 可是顾墨筠很冤枉,明明是顾明兰给他下了药,令他一时情|动把持不住要了她。 既然怀孕了,他也不能不负责任,母亲的那笔帐,他会慢慢与她算! 肚子眼见越来越大,此事不能再耽搁,张灯结彩,广发喜帖,顾文正的儿子要娶顾文正的女儿了……(⊙o⊙)… 顾明兰高兴坏了,顾墨筠不知是喜是忧,还是劫…… 顾明兰和顾墨筠成婚那日,顾墨筠原想将自己灌醉,冷落娇妻,结果楚千寂气冲冲杀了过来将他按在酒桌上暴揍了一顿,大家私底下议论,楚千寂是气顾墨筠不该抢了他心爱的顾明兰,还是气顾墨筠不跟他交好,娶了女人? 只有顾明兰知道,楚千寂约莫是想起前世的事了…… 上一世楚千寂是最大的赢家,这一世,他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又过去了许多年,夏国平定了乱象,顾墨筠的兄长绯绝当上了皇帝,顾墨筠带着顾明兰回去夏国参加绯绝的婚礼。 盘龙游凤红烛融融光暖,照亮了满室鲜艳喜庆,重重通天落地的赤色帷帐深处,绯绝着一身赤色腾龙婚服执着薛宛琪的手走到了顾墨筠和顾明兰面前…… 顾墨筠七岁大的女儿放开顾墨筠的大手,抱住绯绝的大腿傻傻笑道:“皇叔叔今天好漂亮!” 顾明兰将她拉了回来,训斥道:“傻丫头,漂亮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绯绝笑得眯起了眼睛,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我的小郡主今天才最漂亮。” “不,不,母妃说,今天最漂亮的是皇叔母。”她眼珠子骨碌一转,钻到盖头下面想看薛宛琪的妙容。 薛宛琪羞赧一笑,伸手爱昵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夏皇国婚,齐楚两国皆有派人来祝贺,楚国这边派来的正是楚千寂,他年过三十,尚未婚配,许多要给他说媒的达官贵人围在他身边示好,他只是淡淡笑着,眼中却映着远处顾明兰的身影。 杏花微雨,片片如雪,人面依旧,情意难尽…… 顾明兰牵着女儿站在杏花树下喂池中锦鲤,耳边听着有人在议论楚千寂和楚逸…… “这两兄弟差别也太大了,一个守身如玉,孑然一身,一个却骄奢淫逸,后宫三千。” “做皇帝的人,三宫六院,雨露均沾,这是正常。换做千寂君做皇帝,他还能守身如玉?” “说得也是,楚皇虽然风流,但也智勇天锡,处事果决,才用了六年时间就结束了楚国长达五十年的朋党之争,肃清朝政,收拢皇权,面对如此君主,千寂君要想安稳度日,只有低调行事,明哲保身。” “恩,做皇帝和做王爷区别大了,你看我们这位王爷,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与王妃伉俪情深,逍遥自在,真是羡煞旁人。” 顾明兰得意地笑了笑,她们说的王爷正是她的夫君顾墨筠…… 突然聊天之人话锋一转:“说起王妃,我倒听到一个传言,说千寂君身边有位长得极似王妃的侍婢,深得千寂君欢喜。” “我也听说了,那侍婢还有位哥哥,得千寂君举荐入朝为官了。” “是呀,一般的侍婢,哪有这等殊荣。千寂君碍于她长得太像王妃,没有纳为妾室,恐遭人闲话……” 顾明兰收了笑容,眸色沉了沉,她们口中所说的侍婢就是那位虞嫔,而她的哥哥却是上一世待在楚千寂身边那位有狼牙印的护卫,所以楚千寂并没有想要杀她,是虞嫔不想她回去夺了圣宠,想要提前除掉她。 顾明兰转眸却见楚千寂站在自己身后,着实吓了一跳。她缓缓行了一礼,唤了声千寂君。小丫头欢喜地放下鱼食,向楚千寂伸手道:“寂叔叔抱抱……” 楚千寂弯了弯眉眼,弓身抱起她…… 小丫头边玩他的长发边问道:“寂叔叔什么时候结婚呢?皇叔叔结婚了,寂叔叔也快点结婚吧。” 楚千寂温柔地笑,看着顾明兰,眸中有种隔世千年的遗憾与落寞,不似那时明亮与灼热…… 杏花密密匝匝,模糊了视线,冷风吹过,花自凋零,顺水远去…… 这是一场轮回的游戏,绝不了的,是情意,读不懂的,是人心…… “等下辈子吧……”他如此回答,抬眸再看顾明兰,她已被顾墨筠拦在了身后…… 小丫头见到自己的父亲来了,连忙说道:“父王父王,母妃说你要娶齐国公主为侧妃,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要一心两用,冷落母妃吗?” 顾墨筠剑眉一挑,看向顾明兰。 顾明兰心虚地笑:“女儿吵着要去找你,我见你正在谈事,怕打扰到你们,所以就说……” “母妃说,你若敢娶别的女人,我和母妃都不理你了!”小丫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抱住了楚千寂的脖子。 楚千寂笑了起来,抱紧了她:“你父王若娶了别的女人,你和你母妃跟我走,我来照顾你们。” 小丫头眼睛一亮,十分配合地说道:“好呀好呀!”说完撅嘴就在楚千寂清俊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边,顾墨筠的面色黑如锅底了…… 是夜,小丫头被父亲打了屁股扔给玉翠照顾了,顾明兰被夫君抓着胳膊拖回了寝殿,扔在了床上…… 顾明兰揉着生痛的胳膊,委屈道:“知道你不喜欢我,当初娶我,也是被迫无奈,如今正好有位齐国公主想嫁你,我带女儿回楚国,你再娶个……” 顾墨筠白皙的俊颜冷峭至极,挺拔的鼻梁和薄抿的嘴唇隐没在阴影中,给人阴霾可怖的感觉。 “顾明兰,你想带走我的女儿?”他乌黑的瞳仁吸尽了烛光。 顾明兰缩着身子,撇嘴道:“是,是我的女儿……反正你早晚会有三妻四妾,那个齐国公主钟情于你,也可以给你生女儿的……” “你还想去找楚千寂?”他全身压了下来,顾明兰被压得喘不过气了,眉头皱在了一起……“不,不是的……我没有……” 他面色凝冷:“你巴不得我娶了别的女人,好成全你和楚千寂!” 顾明兰惊得睁大了眼睛,摇头冤枉道:“才不是呢,是你一直厌恶我,不想要我,怪我当初不该给你下药强|上了你……” 男人虎躯一震,从牙缝中逼字道:“你再说‘强|上’两个字!” 女人瑟瑟一抖:“……不,不是强|上,是自愿……你是自愿的,你比我还卖力……” “顾明兰!”男人脸色通红,不知是怒还是羞。 顾明兰一脸不怕死的表情:“我痛得死去活来,你却一刻也不停下来,我怎么求,你也不放开我……” 男人的冰山脸快要烧成火山脸,黑色的眼睛眯成了危险的线条…… 顾明兰认输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听不得这些话,你喜欢矜持稳重的女人,我不够矜持稳重,所以再去给你物色几个……” “顾明兰。”男人有些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你真是白白活了这么多年。” 他猛然欺近,咬住了她的唇,唇瓣在她唇间侵占热度,舌头撬开她的牙齿纠缠上她的舌头,滚烫滚烫…… “唔,我还没说完啦……”女人推了推他,他没有理会,濡湿的唇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吐出半个字来,暧昧的水声自唇齿相交中发出…… 墨兰花香,相伴而生,不是谁离了谁,就能好好活着,而是二者终究不可分…… 女人挣扎,男人强攻,玉臂被大掌勒在了头顶,另一手胡乱卸下她的发簪,一点也不温柔,霸道得情烈,他扯乱了她的秀发,繁缛复杂的裙裳用力一撕,胸前两个饱满软嫩的雪白蹦了出来…… “唔,衣服撕烂了……”女人挣扎,男人没有理她。 “轻点!揉得痛……”女人求饶,他仍旧没有理她。 “压我头发了!左边的头发……”还是没有理她。 “嗷,我的腰……珠钗搁到我了,好痛……” “闭嘴!”男人觉得她好烦,堵住了她的嘴,将她整个人托抱了起来,挺|身而入……“啊……”女人一声媚叫,宛若夜莺声美情动,男人嘶了一口气,深邃的眸子蒙上了浓绿的暗色,里面印着女人红彤彤俏脸…… 顾明兰,你蠢不蠢,不许再将别的女人推来给我,有你一个,够了…… 第67章 兄长后续番外 番外三:你点的火!怎么灭!~\(≧▽≦)/~ 重生第二世故事 夏国兵荒马乱,征战不息,顾墨钧执意要带顾明兰去战场,洛牡丹姨妈就总以一种“你早晚会死在战场上”的眼神吓唬顾明兰。顾明兰不服气,白天恶补骑射武术,晚上挑灯夜战攻读史书兵法,想要做一个名副其实巾帼神女! 可惜她与生俱来战五渣、学四渣的本质,除了跳舞有一丢丢成就外,琴棋书画真的怎么学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每晚顾墨钧回到营帐的时候就见顾明兰累趴在一堆史书兵书上流着口水睡得跟猪似的。顾墨钧心疼她,也不叫醒她,小心翼翼将她抱回了床上一夜酣睡。第二天醒来,顾明兰便咬着床单呜呜嘤嘤地怪顾墨钧为何不叫醒她! 她立志道:“我要为哥哥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征战沙场!” 顾墨钧幽幽笑,将她一把捞进了怀里:“外面凶险,你每晚在我身上出谋划策、征战沙场就好了。” 顾明兰羞得嗔他一眼,他已俯下身来,将她攻城略地、征战了一场…… 是夜,顾明兰吸取了经验,为了不中途睡了过去,效仿古人将自个儿的头发绑上绳子吊在了营帐的大梁上…… 结果顾墨钧回来的时候,差点被她吓散了魂魄…… 当时顾明兰整个脑袋悬挂在手指粗的麻绳上,瀑布般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有液体从她嘴中滴答滴答落在下方的兵书上,兵书纸质发黄,液体变成了深色,乍一眼看去,简直就是凶杀案现场! 顾墨钧脑袋一空,全身的血液泻出,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待他看清顾明兰是吊着脑袋在睡觉…… 他所有的情绪只余满腔气恼了!他抓住麻绳直接往上一提,顾明兰吃痛睁开了眼,惺忪水眸茫然地看着他,嘴角银丝还在往下滴呢…… “顾明兰,你这是做什么?”他入鬓剑眉凌厉斜挑。 顾明兰心中一怕,顾墨钧只有在盛怒的时候才会叫她全名呀!她连忙道:“我在效仿古人悬梁刺股!发疯图强!” 顾墨钧不禁冷笑:“的确是发疯,你今晚就这么吊着睡一晚吧。” 她下巴掉了掉,可怜兮兮道:“人家在努力学习!哥哥帮帮我嘛,这一章《孙子兵法》实在难懂,我没有实战经验,越看越抽象……”她魅惑人的美眸别有用意地勾着他,手指还在他胸前画着圈圈道:“只要看完了这一章我就乖乖儿伺候哥哥睡觉好么……”被她这样一撩拨,他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看着她一张一合鲜红水嫩的樱桃小嘴,一阵心痒难耐,只想一口咬上去…… 默了默,他瞟了眼顾明兰看的是《孙子兵法·火攻篇》,便解了麻绳,将她抱去了议事厅的沙盘前…… 沙盘制作精细,以河为界,两军对垒,纸船、人马、粮草、帐篷栩栩如生,分布在河流两侧。他拿过门边的火把一脸严肃道:“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指的是要对付五个目标,一是焚烧敌军的人马……”他用火把点燃了河对面的纸人和纸马……“二是焚烧敌军的粮草积聚……”他又点燃了一堆杂草…… 顾明兰肃然起劲,睡意全无,顾墨钧在用演练的方式给她讲解兵书呢! 顾墨钧道:“发火有时,起火有日。运用火攻要选准有利时机,你觉得什么时候起火最好?” 她眸中一亮,兴奋道:“天气要干燥的时候!有风的话,火会烧得更旺!” 他点了下头,重复书中的句子道:“时者,天之燥也,风起之日也。”又道:“著名的赤壁之战就是利用天时地利从外部烧了曹营。若是从内部攻击,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她想了想:“要有人潜入到敌方军营!要获取敌军粮草兵器储存的位置,有的放矢!” 他唇角微勾,重复文中的话道:“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 学问学问,不是要死记硬背,而是一学一问,答而解惑,引经据典,触类旁通,才能真正学到东西。 不知不觉,一整章《火攻篇》就被顾墨钧轻松简单地讲解完了,顾明兰惊叹他的教学方法,傻傻地杵在原地回味着,忽觉腰间一热,便被顾墨钧公主抱在了怀里…… “这下学会了么?可以安心睡觉了?” 她嗯嗯点头,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十分感谢他。 他眸色暗了暗,勾起狡黠的笑,继续提问道:“那你在我身上点的火,要怎么扑灭?” 顾明兰:“……” ╭(╯3╰)╮(≧▽≦)/~(^_^)~~(>_<)~~~(≧▽≦)/~(╰_╯)#(n_n)(づ ̄3 ̄)づ╭~番外四:你要对我负责! 第一世故事 话外音:不知道每次专栏都写《兄长》,大家有没有看腻了,可小永子提笔来写,满脑子飞着的只有哥哥和明兰那些没能在正文里尽述的甜腻宠爱小故事。果然我是短篇渣,长篇写习惯了,微故事技能爆弱,一千五百字数的独立小故事至今难以达成。 所以再次奉上《兄长》番外,这一回是顾明兰第一世未嫁前,有一点淡淡的小虐哦~~么么哒~~ 明年是个寡妇年,不宜成亲,于是皇室贵族们纷纷将婚事提前在今年举行。这一月里,兵部尚书、大理寺卿、内阁大学士的千金先后觅得佳婿,皇城喜事连连,顾文正有些不淡定了,闺女啊,咱们再不行动,优质青年全都去了别人家里啊!于是顾丞相推掉所有要事,近日着手给顾明兰挑选乘龙快婿! 次日晚,一家人围桌用膳,顾文正心想,自家宝贝女儿好玩心重、稚气未脱,定是不愿这么早早嫁去别家受管束的。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词语,试探着说道:“为父考察了一下:大司马家的三公子崔帅、新上任的兵部侍郎陌溪、卫尉寺少卿花似玉……还有谢将军三公子谢煊,这些都是现存的、单身的、能文能武、仪表堂堂、人品过硬的好青年!闺女要不要考虑考虑、择选择选?” 顾明兰正埋在一堆猪蹄里啃着香辣美味的红烧蹄子,眉眼不抬地恩了一声:“父亲把那几人的画像资料整理打包发给我吧。” 顾丞相下巴一掉,错觉误听。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 顾明兰如此坦然接受,顾丞相反而有点失落了。闺女啊,你不应该哭闹着抱着我的胳膊说你不想嫁人么?你不想多陪陪爹爹么? 那一边,只字未语的顾墨钧面色沉了下去。顾明兰要嫁人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守在她身边一时,却守护不了一世,她就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了…… 一桌子山珍海味失去了滋味,只有顾明兰没心没肺地吃得很开心。 两日后,应顾明兰要求,一大堆俊美男儿的画像资料送进了她的闺房中。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顾明兰沐浴着金旭坐在香妃榻上吃着零嘴摇摆着三寸金莲选着未来夫君呢…… 那架势,俨然一副皇帝选妃子的排场啊! 一长排侍婢一一展开画像,顾明兰摇头,撂画像。顾明兰点头,留画像。 顾墨钧黑着一张俊美的脸蛋就过来了…… 顾明兰眼中一亮:“哥哥来得正好啊!帮我挑一挑吧!”她缺跟弦的拉着顾墨钧去了画像前:“哥哥觉得他们怎么样呢?除了父亲那番赞赏的话,他们还有什么缺点么?” 顾明兰虽傻,但也知道父亲挑的人不是单纯的优秀。这些人里要不就是握有兵权的将军,要不就是党羽雄厚的高官之子,顾文正明摆着是要用她政治联姻…… 顾墨钧心中很不是滋味,抿着唇一言不发。 顾明兰只好自问自答道:“我觉得这个谢煊不错!少年将军、智勇善战,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模样儿一定帅呆了吧!”顾明兰脑补了一下将军喋血战场的画面,一副崇拜敬仰、心向往之的神色。 顾墨钧面色更沉,牙根紧咬了下,冷森森道:“是啊,说不定哪天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你就是烈士家属了。” 顾明兰:“……” 顾明兰又翻了翻其他的:“这个花似玉也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千寂君一样有才呢!” 一听千寂君的名字,顾墨钧莫名地上火,捏拳的关节已然发白,眸色暗成了无底深渊……“恩,是很有才,还很爱才,与数十名烟花乐师关系不清,常宿他家。” 顾明兰:“……” 选来选去,一一被顾墨钧否决了,顾明兰嘟囔道:“我知道他们没哥哥优秀,那这位呢?哥哥觉得怎么样?”她戏谑地笑,展开手中的画卷,顾墨钧斜眼看去,瞳孔一张,全身僵住了…… 画廊映月,墨兰交辉,那画像里立着的人儿,不是别人,而是他顾墨钧! 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随即又如滔天巨洪汹涌回潮,冲得他心神一阵大乱。 顾明兰促狭道:“我觉得天下所有的男子加起来都比不过哥哥呢,所以嫁谁都不过如此的。” 一句“不过如此”,在他心中已是千层翻浪,几乎要冲垮那一道道禁忌的铜墙铁壁。 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她没心没肺地笑着:“是哥哥太完美了!将我的品味养刁了呢!你看看这些人,论相貌、论文才、论人品,哪一个能比过哥哥?谁又有哥哥对我好呢?”她温柔地笑,随即贼贼闪耀着眼睛:“所以,哥哥要对我负责,帮我再挑个差不多的好男儿吧!” 差不多的……好男儿。 他竟不知道,他在她心中是那样的高度,嫁给其他人都“不过如此”。 她也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早已是沧海巫山[1],明兰之后再无人动心。 那一世,他多想对她负责呢,奈何缘浅,她后来挑了一条不归路…… [1]引用元稹的《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意为经历过大海的波澜壮阔,就不会再被别处的水所吸引。陶醉过巫山的*的梦幻,别处的风景就不称之为*了。延伸意思是:因为心里只有一个你,你走之后没有人能代替了你,其他女人再美我没心思去爱…… 第68章 兄长后续番外 番外五:无法企及 第一世洛牡丹叙述 洛牡丹从来没羡慕过谁,她不爱权利,不喜财富,一把素琴陪伴到今,至于男人,她游走花间柳巷,看多了声色犬马、薄情男儿,也就没有奢望过这世上还有纯粹的不为自己的痴情男子。 洛牡丹第一次见顾墨筠,是他过来找她买琴,那把琴并不昂贵,不过有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对于有情人来说,琴的意义特别,送给心爱之人最好不过。 洛牡丹看人从来不用第二眼,可在顾墨筠身上,她停留了许久,没能看出他背后的故事。 顾墨筠的面容俊美,超尘脱俗的美,他淡漠的神色会透出一股无形的冷气,全身又隐含了比贵族还要高贵的气质,他被人奉为才华横溢的楚国“文公子”,可他的手上却有练武的深茧,他一定隐藏了什么危险的故事,可她猜不出来。 顾墨筠买琴,简单的几句话,没有一句是多余的,这样谨慎的人,与他再如何交谈,也不可能深入到他情绪和思维中去。她很好奇,他的心爱之人是谁?他面对心爱之人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久后,洛牡丹见到了顾明兰…… 洛牡丹的琴艺闻名京城,又最懂男人心,顾明兰偷偷地寻了过来请她教琴,她打开琴匣,洛牡丹惊住了,那把琴,正是顾墨筠从她这里买走的,他竟然将那把琴送给了自己的亲妹妹! “牡丹姑娘,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一首好听琴曲,要弹给我喜欢的人听。” 她喜欢的人,又是谁呢?她和顾墨筠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秘密? 顾明兰与顾墨筠的性格截然相反,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眼睛明亮可达心灵,她的声音银铃般动听,话特别多,叽叽喳喳,如喜鹊,有时她嘴上说的比心里想的快了一拍,说出来后发现失言,连忙又吧嗒吧嗒补上,她很可爱,可爱得有点傻,似乎没有烦恼和忧愁,能给人带来轻松舒适、简单快乐。顾墨筠喜欢她,也许正因为她的单纯,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顾墨筠第二次来找洛牡丹,是为了求证洛牡丹的身份,这一回,洛牡丹不用猜测就已知道了他背后的故事,他是夏国人,她是他的属下。 那时,夏国已分崩离析、战乱四起,是时候回去夺取权力了。 可是,顾墨筠按兵不动。 因为,顾明兰刚被择选为王世子嫔,顾墨筠在考虑要不要带她一起走。 谁都知道,带走顾明兰,会出大事,可谁都不敢去对顾墨筠说,因为不需要说,顾墨筠心知肚明。 他带不走顾明兰,不过他想要她幸福。 顾墨筠用藏宝图换顾明兰的自由,可是顾明兰却为情所惑,甘愿放弃自由,进入宫中。 她不知道,他为了她,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有多努力;她也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多深,深似无垠之海。一辈子都不可能表达、一辈子都埋藏心底。 顾明兰决定出嫁后,顾墨筠站在门外一宿又一宿,无言的陪伴。他们只隔着一扇门,却隔着身份、国别、伦理、道德,隔着爱与被爱,不爱与深爱,他是她的亲妹妹,他对她无法企及,而她傻傻浑然不知…… 顾明兰出嫁,顾墨筠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楚国。离开那天,他又去宫中见了她一面,最后一面,她为了让他放心,强颜欢笑地说自己很幸福,但凡,她只要流一滴眼泪,他便能丢开所有带她离开。 可她只是笑,笑得没心没肺。 夏国四年征战,顾墨筠没有问过楚国的中殿娘娘过得好不好,可洛牡丹知道,越是这样不问,他越是在意知道,在意当初没有带她离开,毁了她一生。 第五年,顾墨筠拿下了西南十五个城邦,西北侯想与他联姻,只要他娶西北侯的长女,西北侯就拱手相送西北十二城,这样,他能节省四年时间早日攻入夏国都城。可是他没有答应,他对感情太过纯粹,参不得半点杂质,如白璧无瑕。 第六年,顾文正被楚逸杀死,顾明兰贬为庶人,众人虽极力封锁楚国那边的消息,可是敌方却利用此点扰乱了顾墨筠的心。 为大局着想,顾墨筠先命洛牡丹带百名死士前往楚国救顾明兰,不幸的是,洛牡丹中了楚逸的圈套,所有人被擒。楚逸以顾明兰的命做要挟,逼顾墨筠回楚国…… 洛牡丹从来没羡慕过谁,直到最后一刻,她看见顾墨筠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单枪匹马来救顾明兰…… 以一敌千,血染城墙。 她涌起的感情,除了嫉妒,便是哀伤。 顾明兰也许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个男人这样爱过他。 而这个男人,到死也没对她说过,他爱她。 洛牡丹记得,顾明兰曾捧着脸对她说:“我的哥哥很完美,完美得就像天上的人儿,白璧无瑕……” 世间没有白璧无瑕,顾墨筠注定是天上的人,不存世间。 顾明兰说:“所以牡丹姑娘,如果我哪里弹得不对,你一定要指出来,不然他听出来的话,一定又会嫌弃我了。” 他怎么会嫌弃你?他是以另一种方式在表达感情,这样的方式,他可有对过别人? 顾明兰说:“哥哥什么时候才能正眼看我一下啊,我是他的亲妹妹啊,可却总觉得离他好远好远,无法企及……” 你不知道,无法企及的人,是你,不是他。 ╭(╯3╰)╮(≧▽≦)/~(^_^)~~(>_<)~~~(≧▽≦)/~(╰_╯)#(n_n)(づ ̄3 ̄)づ╭~番外五:肾虚不是病 第三世续篇(就是正文结尾处顾明兰重生第三世紧接着的故事哦) 顾墨钧发现顾明兰近日变得很不对劲! 吃饭要和他一起吃,上课要和他一起上,睡午觉的时候也要赖在他房里死睁着眼睛瞪着他,至深夜,他要沐浴就寝,顾明兰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清早又站在他门口对他傻笑了,如同一块牛皮糖,粘着他不放。 刚才,他明明看到顾明兰没有跟他出府,可是一开门,顾明兰竟然贴着门板在等他,他着实惊了一跳,差点没系稳腰带,裤子险些掉去了地上…… “顾明兰!”他忍无可忍,咬牙逼字。 顾明兰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软糯的声音娇滴滴叫了出来:“我在!” 顾墨钧黑着脸道:“这是观、瀑、台。” 观瀑台就是男厕所,与它相对的女厕所叫听雨亭,有点文化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顾明兰眨巴下眼睛,一副万年傻样回道:“我来陪哥哥观瀑呀!” 顾墨钧的表情裂成八块,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他们是名义上的亲兄妹…… 虽然,他十六,她才八…… 可是男女有别不分年龄知不知道? “哎,哥哥别生气,哥哥等等我……”顾明兰蹬着小短腿追着他,可顾墨钧不想理会,大步流星往前冲…… 顾明兰索性便道:“哥哥再乱跑,小心我又把你弄丢了!” 顾墨钧:“……” 弄丢这件事情还得往三日前说,顾文正外出公办,顾明兰吵着要他带她去集市玩,他邪念一转,便将顾明兰扔在了乱市里…… 这里是楚国繁城,国际贸易之都,水陆交通发达,车多人杂,顾明兰这样的穿戴和模样,若是走丢,不出半日,必被贼人拐走,从此消失在他顾墨钧的世界里…… 那么,他母亲的仇,终于得报,他不用再每日每夜痛恨着那个害死他母亲的女人! 仇恨如毒肆虐,侵蚀了他的心,蒙了他的眼,他丢下顾明兰后,一口气走出了三里地。然而,却撞见了一件事情,他猛然醒神,又折转了回去…… 顾明兰呼哧呼哧追了上来,粉嘟嘟的两腮鼓了鼓道:“这样才乖嘛,哥哥这般俊美的男儿,我要是把哥哥弄丢了,父亲会打死我的!” 她这句话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他听。她清楚,少年时的顾墨钧,依旧还恨她,但她会努力,慢慢融化他那颗坚冰的心,让他知道他曾经爱过她,她一直爱着他…… 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身高不够,小脑袋贴在他精壮的腹肌上蹭啊蹭,蹭啊蹭…… 猛地,顾墨钧一把将她推开,她本能地抓住顾墨钧的腰佩稳住身子,结果就听“嗖”的一声,丝绸摩擦声响,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手上就多了一样东西…… 接着,二人往下一看,顾墨钧的裤子就掉了,掉了,了…… 六月芒种火烧天,顾墨钧穿的是清凉透气的冰绸衬裤,而她手上抓着的正是顾墨钧刚才被她吓了一跳没系好的裤腰带,裤腰带抽出,那衬裤就如流水一般滑去了他的脚上…… 万籁俱静,顾明兰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咕噜,再咕噜……顾墨钧一张俊脸已不能用“沉黑”“铁青”“阴霾”来形容了…… “哥,哥,哥,哥……”她“哥”了半天,猝不及防地蹲了下去,一双小手就放肆大胆地扯上了他的裤头……“对不起,我给哥哥串回去!” 顾墨钧整个人如被雷劈了一般,动弹不了了。 风来得刚刚好,月季花香夹带观瀑*特的气味,轻薄的外袍翻起一个小角,顾明兰眼尖地瞟到了顾墨钧线条极美的长腿,一双小手就不知道抹去哪儿了…… “顾明兰!”顾墨钧几乎炸了毛,一声怒喝,顾明兰魂都吓没了……“哥,哥,哥,哥,这裤带没法穿进去啊!” 衬裤设计精细,裤带不是从外面系的,而是原本就缝制在裤头里面,顾明兰没有工具,单凭一双小手怎可能将丝滑如水的腰带穿进同样丝滑入水的裤头里…… “哥哥等等,我去叫人送裤子来!”顾明兰在顾墨钧就要将她踹飞的那刹那,神一般地飙走消失在他视线里了…… 满月茶庄后院的观瀑台,有亭有水有花有林,顾墨钧独站在观瀑台前方两丈处,整个人就风中凌乱了…… 满月茶庄距离顾府有五里地,顾墨钧他不可能拽着裤带挪回去,更不可能不穿裤子走回去! 所以,他竟然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什么了…… 等着的同时,脑海里将顾明兰切了剁,剁了切,下锅煮,煮了吃!刚吃了两遍,突然有人前来如厕,顾墨钧就那么很自然跳了下,跳进了月季花丛遮住了脚上的衬裤,然后继续将顾明兰切了剁,剁了切,下锅煮,煮了吃! 吃了几百遍顾明兰,家仆终于跑来送衬裤了…… 家仆未免顾墨钧尴尬或暴怒,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刘管家去给少爷请大夫了,少爷不要不好意思,其实年轻人都有一点这个的……” 顾墨钧已经被月季花下的蚊子叮得没脾气了,冷淡道:“请什么大夫?” 家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小姐说少爷尿裤子了……让我们给少爷送裤子来……少爷别担心,这只是肾虚,不是病!” 顾墨钧:“……” 顾明兰,你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顾明兰乖乖地爬上书案,点墨挥毫,抓出一个歪瓜裂枣的“死”字:“哥哥,是这样写吗?” 顾墨钧:“……” 原来全府上下一致推选这位刚入府不到两天的家丁来送衬裤,因为大家都还不想英年早逝…… 顾明兰反而觉得很委屈,她不是故意要扒顾墨钧裤子的,且她传出的原话是:“哥哥的裤子坏了,快让人送一条过来!”之后又好心地提醒家仆:“你心态要放平,不要太惊讶,这种事常有,安慰一下少爷别不好意思就可以了。” 不知这家仆怎么脑补的,结果就脑补成这样了…… 顾墨钧有整整三天不理她! 小孩子嘛,经历这样的事情,任性一点也没什么。 只是顾明兰很苦恼府里的人传得神乎其神,竟然有人说:“少爷每天晨炼,营养均衡,怎么会突然那个了呢?莫不是天天夜里……”后面的话少儿不宜…… “那就奇怪了,少爷院里没有侍婢,怎么会……” “没有女人,男人也行呀,或者自己?” 顾墨钧若是听去,一定会操着砍刀从顾府这头杀到顾府那头…… 无言以对的肾虚啊! 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这种事情根本没法出面解释,越解释越有问题,越有问题就越有故事! 顾明兰重生了两次,与顾墨钧同生共死、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基本熟知他的脾性。知道什么时候顾墨钧是真怒,什么时候是薄怒。这几天,她是根本就不敢出现在顾墨钧的视线范围内,直到父亲顾文正公办回来…… 顾文正此时还没做上丞相,只是松州刺史,但刺史也是一州长官,权力颇大,许多想巴结他的小官小吏们纷纷登门拜访…… 让人吓傻了的是,曲县的县令竟然十分热情地将他们那里专治男女不孕不育症的名医请了过来…… 顾文正哑巴了半天不知道世界怎么了。 名医善解人意道:“肾虚虽不是大病,但也要防范于未然,少爷一直抗拒诊病,在下特意备了迷药,等少爷睡着后,在下再给他把脉……” 顾明兰差一点就操着砍刀剁死县令和名医了!这样闹下去,顾墨钧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上她了! 顾明兰对顾文正百般解释:“说了是裤带坏了!裤带坏了!嘤嘤,不是肾虚啊!” 顾文正整张脸裂了又裂,关注的重点却是:“你……为什么……会抽了……他的……裤带?” 顾明兰:“……” 第69章 兄长2番外 番外八:我都到嫁! 第三世续篇:《兄长1》至《兄长2》的衔接番外 顾明兰很委屈,顾墨筠这几天怪她不该将女儿宠坏了。原因就是女儿的期末作业……竟然找了三个男生代写!一个是绯绝的儿子,一个是楚逸的儿子,还有一个……她万万没想到,沈渊的侄子沈慕寒也参与了! 这三位男生,一个随他娘的性格,温婉如玉;一个随他爹的性格,玩世不恭;而沈慕寒的性格,不随爹也不随娘,顾明兰私以为,像极了以前的顾墨筠!且比顾墨钧还帅上那么一分分…… 有次她无意瞅见宝贝女儿缠着沈慕寒学画画。 女儿说:“沈渊叔叔对我可好了,我想画什么,他就会教我什么,哥哥是沈叔叔的侄子,也会对我一样好吧?” 沈慕寒淡淡扫她一眼,没有理她。 女儿脸皮厚,巴巴儿贴上道:“哥哥就教我画画嘛,这个是夫子布置的作业,画不好的话,爹爹会打我的……”说完,她可怜兮兮地撩起衣袖,鲜嫩的胳膊上有几道伤疤,明明是她自己调皮被荆棘刮的! 沈慕寒的视线在她白藕似的嫩胳膊上停了一下,十分禁欲地不为所动。 女儿最终使出杀手锏,不要脸道:“哥哥再不教我,我就亲你了哦~~~” 顾明兰对天发誓,这不是她教的!本质决定一切! 所以,高冷禁欲的沈慕寒,怎么可能给女儿代写作业呢? 听说夫子拿到三份不同字体、不同文风、不同议题的作业却署着同一个人的姓名……看着也是醉了…… 顾明兰乍听此事,笑得合不拢嘴,心想宝贝女儿这么受欢迎!以后不愁嫁不到好郎君! 可事后,顾墨筠黑着脸将她狠狠训斥了一番,她才认真严肃地去调查此事…… 绯绝的儿子扭捏了半天回道:“只要我替她完成作业,她就答应亲我一下。” 楚逸的儿子不假思索回道:“她答应以后不亲别的男生,我才给她写作业的。” 好了,不用问了,沈慕寒那边一定是:不给她代写作业,她就亲他了! 顾明兰觉得,她不应该欣喜女儿不愁嫁,而是应该担心女儿以后嫁不出去! 还好女儿三观还正,只是节操掉了些,好好教育引导,还是有救的……顾明兰这样自我安慰了几天,可很快,女儿又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那日齐国太子沈渊准备回国了,沈慕寒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回去。顾明兰见女儿十分舍不得这位世子哥哥,便故意说道:“你若嫁给了他,就能天天和他在一起了。” 这句话有很深的引导意义。 顾明兰的女儿年纪虽小,但提亲的人从未少过。顾明兰早点把婚事定下来,也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她女儿自己,一直和绯绝的儿子还有楚逸的儿子走得很近。这两个人前者是近亲,后者呢,顾明兰用手指头想也知道顾墨筠是不可能答应结亲的! 所以这几个月,她细心观察沈慕寒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是难得的逸群之才!文武双全、帝王智略,单从他给女儿代写的那篇文章来看,另外两位就被比下去了。且他的性格,沉稳内敛,面冷却心善,与那位表面放荡不羁内心却一肚子狐狸算计的楚逸儿子比起来,简直好去了一百倍! 女儿若是嫁给他,一定不会吃亏的! 她当着沈渊的面主动提出婚嫁之事,也是想请沈渊留个心,回去帮她提上一提,说不定就成了呢? 女儿抱住沈慕寒的胳膊,双眼锃亮,点头如捣蒜:“我要!我要!我现在就要嫁!” 几位大人笑眯了眼睛,沈慕寒一张白俊的脸蛋先是血红、再到沉黑…… 可是,接下来,女儿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不起来了…… 女儿说:“还有似玉哥哥和夜麒哥哥!我都要嫁,我要天天和他们在一起!” 顾明兰下巴掉去了地上,揪着女儿的小辫子冷森森道:“姑娘家不害臊!只能嫁一个!” “为什么呀?皇叔叔娶了那么多妃子,为什么我只能嫁一个!” 顾明兰整个人都不好了,智商不够用:“因为,因为,你看我和你爹爹不就是一夫一妻么?” “切,那是你太软了,爹爹脸色一沉,你就怕怕的。我才没这么软呢!我要嫁慕寒哥哥,要嫁夜麒哥哥,还要嫁似玉哥哥,都要嫁!” 众人……石化。 顾明兰……风中凌乱。 ╭(╯3╰)╮(≧▽≦)/~(^_^)~~(>_<)~~~(≧▽≦)/~(╰_╯)#(n_n)(づ ̄3 ̄)づ╭~番外八:世道变了 第三世续篇:《兄长1》至《兄长2》的衔接番外 即便重生了两次,有些事情顾明兰也是无法预料和掌控的…… 比如,九夜天石再掀战乱。 比如,宝贝女儿跟男人跑了…… 还比如,她收养的义子竟然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当年景山之役,顾明兰预言会天降陨石,结果那陨石砸下之后,却被世人传为永葆青春、威力无匹的神石!各国觊觎此石发动了战乱,齐国惨遭洗宫,沈慕寒一夜之间国破家亡,变成了孤儿…… 顾明兰是十分喜欢沈慕寒这个孩子的,且一直将他视为准女婿,所以她先收沈慕寒做了养子,然后打算着,等自己的女儿成年后,就让二人成婚…… 然而顾明兰忘了,宝贝女儿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小妖精。打从娘胎开始,就一直让她寝食难安、殚精竭虑。这不,没过几日,女儿跟别的男人跑了,跑了,了…… 留下一张字条:“娘亲帮我好好养着慕寒哥哥,等我去把夜麒哥哥追回来,我们就一起成亲!” 顾明兰:“……” 顾明兰想呀,她年轻的时候虽然也掉了不少节操,倒追了顾墨筠好几年,可那都是为了救全家、为了救顾墨筠! 可女儿呢?只是单纯的在掉节操吧?且掉得那么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她看着纸条上那一串狂草不羁的字迹,表情裂了又拼,拼了又裂,至今都没敢告诉顾墨筠:女儿去追楚逸家的儿子了…… 她苦恼无比,且很自责,到底是她教育出了问题?还是女儿自己长歪了呢? 怀揣着这个问题她郁闷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这样一幕…… 越州的夏季尤为凉爽,清晨薄雾,梯田绿莹,金银花满山开放,沈慕寒天还未亮就去山顶练功了,大约朝霞染红天边,他已出了一身大汗,正待解衣沐浴,突然一个甜软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殿下哥哥!” 他微惊,本能地翻身一跃沉入了水中…… 隔着粼粼波纹,他看到一抹艳红自岸边飞来,三寸金莲踏过碧色荷叶,如盛夏最旖美的合欢花轻盈地向他飘飞而来,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对方竟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天呀!我竟然在这里遇见你了!我是在做梦吗!唔,我就是在做梦吧!”小姑娘搂着他的脖子说着,小嘴儿一张一合呵气如兰…… 他原本是要往后避退的,可看到她的容貌、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后,他就如中了魔咒一般定住了…… 他从小就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孩令他依恋而着迷,他从没与人提及过此事,总觉得这是一种病症,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然而他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真实存在!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热烈地搂着他,温软的身子贴紧了他的薄纱……如同很多次在梦中那般…… “殿下哥哥好多天没来我梦里了呢,我好想你~~~” “我去了趟晋国,父皇打算将我嫁给晋国的王爷,我才不要呢。” “我只想嫁给哥哥的……可是,哥哥你要是真的就好了……” 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停,完全不给他思考和回答的机会。 他的脸不自觉地烫了,心跳也快得惊人,移开眸子看到不远处的山道上有一长排皇家仪仗,凤鸾香车,宫人数十,一名紫衣男子带着几名侍卫急忙往这边赶来…… “你们不许过来!”小姑娘喝停了众人,继续搂着他,转而小声道:“哥哥,我们私奔好不好?我不想回宫了……我不想做这个太子……” 一阵沉默,她又俏皮笑道:“干嘛这么严肃,反正是在做梦!走了啦!”她拉起他的手就往另一个方向游去,越游越远,众人在岸边急喊:“殿下去哪儿?殿下快回来!危险啊……” 沈慕寒一直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精神病,是以会沉迷虚幻的梦中人,过尽千帆皆不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今来看,这个小姑娘比他病得还严重,已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真实…… 涟漪圈圈,水色柔光,这样一幕,恰巧被远处的顾明兰看在了眼里,她自然是听不见那姑娘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小姑娘从凤鸾车中嗖的一下冲了出来,然后以奋不顾身地姿势跳入水中抱住了沈慕寒…… 让人惊讶的是,沈慕寒竟没有反感抗拒,白峻的脸蛋慢慢染上了朝霞,万年沉冷的墨瞳也是柔成了水的颜色…… 顾明兰大惊大悟!不是女儿没节操,而是这个世道变了,女追男已成为了一种潮流,且女孩越是大胆豪放、不知羞涩,越能打动对方的心! 不然,为什么她女儿没有追到的人,这个姑娘冲过去就把沈慕寒给搞定了?╮(╯▽╰)╭ ★━☆━★━☆━★━☆━★━☆━★━☆━★━☆━★━☆━★ 本图书由(风之星影)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