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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月轻抚膝上蚕丝织就的锦被,见谨玉红着眼眶问询也不唤人前来侍奉,心里便对如今境地有了明悟。她抬手扶好发上玲珑玉簪,不轻不重的开口道:“凤栖宫,除去嬷嬷、你跟从容从夏之外,还有二等宫婢八人,三等宫婢十六人,更别说满宫太监跟粗使奴才了。合着,全是死了不成?” 她嘴角讽刺,冷厉的神色消退,换上如今慵懒又略带魅惑的模样。还真是个有趣的游戏,就是不知,那位自称明君的寡欲帝王,对后宫诸人有几分容忍。 “娘娘莫要跟那起子奴才气恼,只等过嬷嬷回来了,奴婢再去寻了人教训。”谨玉心里暗骂,眼看着眼眶又要红起来。 原本也想让主子舀出些气势震慑一下宫里,可转念想到自家娘娘刚刚见好,若是知道那些眼尖心燥的宫女女才,各处跑着去得/宠/主子跟前露脸,只怕又要生了闷气,于身子可是不利的。最后,谨玉只得咽下没出口的话。 傅清月靠在引枕之上,面上没有丝毫的怒意跟不忿,只是那双冷淡到平静无波的眼眸,生生让谨玉打了个冷颤。一时间,这个最早侍奉在主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只觉得通身冷彻。 “梳妆。”说罢,她随手将发簪拔下,任由青丝四垂散落在洁白的里衣之上。 谨玉闻言稍稍一愣,继而赶紧扶了主子下榻。她虽然是贴身宫女,却也是打下伺候在主子左右的,梳妆打理自然也有一番手艺。 也就是这个功夫,从容跟从夏红肿着脸颊回来了。一瞧自家娘娘起身,俩人赶紧跪下磕头,可不敢让主子瞧了自家的狼狈模样。 傅清月扫过俩人,微微挑眉最终也只是轻笑一声,只让俩人近身伺候了穿衣。 “娘娘,今儿穿绣了青花的广袖罗裙跟那蓝色蜀锦绸缎夹袄可好?”谨玉压下心头的苦涩,柔声问道。 想当初自家主子也是家里娇养的小姐,本应该艳丽无双,却不知为何入了宫竟然像是拘了性子,生生惹了皇上的厌弃。如今,纵然还在皇后之位,可早就成了众人的笑话。 “收起来,今日景色正好,本宫就穿那套入宫时皇上赏的大红牡丹双凤罗裙。”傅清月拿起朱笔,轻轻在眉间印下一朵妖娆的桃花,配着漂亮的朝云近香髻,跟微微挑起的眉眼,倒真真是勾魂动魄的魅惑。“从容,去召了凤栖宫的大小宫婢奴才到殿内候着,一刻钟不到者,直接赶回殿中省去。” 正在伺候的三人相视一瞬,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想到如今主子能挺直腰板拿起皇后的架子,也是好事一桩。所以当下从夏就依言退下,去各处寻人去了。 傅清月并不理会谨玉跟从容的欲言又止,只轻笑着起身让二人帮着披上宫绦,戴好苍佩流苏绦又挂了佩环香包,这才缓步而出。瞧见地上稀稀拉拉跪着几个奴才,她心里更是冷笑。 一身耀眼红妆,本该是端庄肃然的皇后,此时却如娇儿一般软着身姿靠在软枕之上。见自家娘娘这幅妖娆模样,谨玉心里莫名一跳,晃了下神就赶紧端了茶盏上前。 傅清月瞥了一眼地上或是敷衍或是恭敬或是不耐的奴才们,也不开口,只接了茶润润口。等用帕子压了嘴角,她这才似笑非笑的开口:“原道是凤栖宫庙小,容不下诸位大神呢。本宫这大熙朝皇后,只怕在你们心里也是摆设?还真是没个奴才的本分,真真看着就糟心。” 说道最后,傅清月直接沉了脸色,挥手就将手中茶盏摔倒了靠前跪着的宫女身上。直砸的那个宫女额头冒血,一个劲儿的彭彭磕头。只是其中有几分真心惧怕又几分不甘,只怕也就她自己知晓。 “饶了你?”傅清月语调为挑,浅浅笑开,染了朱红丹寇的手指划过凤眸。随即,她直接挥手让人拖下去杖毙。 真当她是活菩萨?白圣母?不管怎么说,她前世都是家族精心教养的家主,纵然还不知道殿里燃着的香有何说道,可单是这些日子原身的情况,就知道熏香有异。 而凤栖宫管香的,正是眼前这个看似面容姣好暗有倨傲的二等宫婢听书。 “背后有主子的奴才,本宫面前可容不下。”傅清月视线扫过众人,冷呵一声。只惊的大力嬷嬷一个激灵,赶紧伸手把直呼冤枉的听书嘴给堵上。 “谨玉,让外头执杖的百杖内处理干净。顺便让院里候着的大力嬷嬷跟奴才全部进来,今儿的账咱们慢慢说道。本宫这眼里向来不容沙子,该杀该刮的......”傅清月顿了顿,不紧不慢的厉声说道,“想必皇上也不会为着叛主的奴才训斥于本宫。” “是,娘娘。”谨玉自一旁踏步而出,行礼后恭敬的说道。 不过几息之间,听书那凄厉的喊叫声就响起了。只可惜,不管她叫的如何凄惨,如何讨饶,那一棍一杖可是一点都没有放水。执棍的奴才,这会儿也是满头冷汗,可偏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堵着婢女的嘴。 往日里也不是没遇到过有主子喜欢听底下人的惨叫,但现在可是正宫皇后娘娘啊。 不管怎么样,打到八十多杖时,人算是咽了气。只是,外头的松了口气,殿里的人这会儿可就战战兢兢背后发冷双股抖动了。尤其是靠前跪着的余下几个二等宫女三等宫女的,生怕惹皇后娘娘的气儿。 后头那些原本心思还浮躁的,如今也是一个劲的磕头,脑门上豆大的冷汗可是一个劲的往外渗。 “娘娘,都进来了。”谨玉瞧着自家主子训诫完了,赶紧上前禀报。恰巧这个时候,掌宫赵嬷嬷自内侍司回来了,老远瞧见宫里的小奴才正拽着听书往外走,那血迹可还往下淌着呢。直吓的她赶紧往回小跑,生怕是自家娘娘出了什么事情。 待到看着娘娘发威,她才松了口气,恭敬地站在一旁。 还有奴才仗着是太后指派来的,话里话外说求皇后仁慈,就是太后娘娘也是看不得后宫见血的。生生想给皇后盖一顶不贤无德,心狠手辣的帽子。 就是赵嬷嬷跟谨玉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担忧起来。皇上本来就不喜自家娘娘,太后跟嘉贵妃更是视凤栖宫为无物。若是真传出娘娘心性肆意狷狂的话去,只怕又要惹了麻烦跟训诫。 若是皇上再有不喜,只怕就不单单是落了中宫脸面的事儿了。想到这里,俩人就小声的劝慰去傅清月来,唯恐她图一时之快,让阖宫上下敌视厌恶。 ☆、2. 肆意狷狂 傅清月下颚微微抬起,她本来就是懒得跟底下这群人设陷阱玩弯弯绕的,如今索性一刀见血的开口道:“不过是背主的奴才,既然你们叫了冤屈,本宫就暂且治你们个失仪冲撞之罪。” 说罢,直接让人把刚刚开口的几人拖出去各掌二十掌,再遣回殿中省发落。别说皇后为了爱惜名声轻拿轻放了,她可是连思索都未曾思索,直接把人处理了。 虽说是没要命,可谁不知道,被遣送回殿中省的奴才,哪还会有主子愿意要?原主子为了避嫌自然不会管,新主子又怕他们心思不正。最后的下场,除了去浣衣局,便是粗使杂役。没个奔头,还要担心被人灭口,就算是丢了性命,也不会有人记着。 见皇后并不在意他们的背景,底下跪着的奴才宫女们更是低首俯心,不敢再有什么响动。 谨玉见自家娘娘指尖点着案几,赶紧又让人上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傅清月也不再言语,用茶盏盖轻轻拨弄了两下茶水,也不说喝与不喝,只是居高临下的瞧着满屋子各怀心思的人。 待到众人都冷汗浃背了,她才放下茶盏。 “行了,旁的也不用本宫多说。如今还在别的主子跟前帮忙的,日后便不用再回来了。今儿被谨玉点了名的,跟着嬷嬷去自领杖刑,然后回自家主子跟前点卯便是。”似是累了,傅清月直接扶着谨玉的手起身,“未点到名姓的,若是想继续在栖凤宫伺候的,稍后寻了谨玉记花名册。只不过......” “若是日后再有叛主的,本宫仁慈也不好说什么,最多也就是送回内侍司了。至于本宫的祖父跟父亲是否会迁怒各位的家人,哪可就说不好了。” 殿上跪着的人哪个不是有私心的?如今一番敲打,正是心虚时候,尤其是听书被杖毙的惨叫声,早就吓的几个人瑟瑟发抖不敢辩声。现在听到皇后娘娘要迁怒家人,谁还敢再有侥幸? 也是,皇后再不得/宠/,都是大熙朝的一国之母,别说真拿了他们的错处,就算是无错,是杀是赏还不是全凭娘娘心意?要知道,当奴才的一个冲撞主子都能拖出去杖责。 也是他们想岔了,既然被分到了栖凤宫,哪还由的他们再去挑选?尤其是三等宫女跟在殿里伺候的两个奴才,这会儿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别人或许去别处还有活路,他们这算得上跟皇后娘娘亲近的奴才,哪处敢收? 且不说外面众人心思如何翻动,只说那些在别的受/宠/主子跟前忙着露脸的奴才们,这会儿可都欲哭无泪甚至哭天抢地了。被皇后娘娘赶出去的奴才,哪个宫里敢留?甚至有几个别处的钉子,还没来得及到原主子跟前求救,就被冠上了以下犯上的罪名贬回殿中省了。 还真是好生雷厉的手段,先是杀鸡给猴看,接着就是让那些有心思的后妃们自打嘴巴。 瞧出皇后娘娘心思的人,如今可都是冷汗涔涔了。他们可就差屁滚尿流的去谨玉姑姑身边表忠心了,还有一些竟然还把旧主卖了个干净。他们倒是想不卖呢,没看到嘉贵妃娘娘送来的眼线,就因为没秃噜个干净,就被压着送回了华清宫么? 旁边伺候的从容从夏,赶紧帮着打开幔帐让傅清月进了内殿。瞧着天色,赵嬷嬷跟着上前询问可要传膳。 也是赵嬷嬷心细,自打跟着小主子进了宫,就跟谨玉商量了仔细。别处可以松着些,只是这内殿跟小厨房,却要她二人亲自负责。要知道,这后宫里,最是那入口吃食最要仔细小心。许多时候,要不了人的性命却也会让人虚弱无力。 “传吧。” 刚刚被敲打过,心头还发颤的三等宫女听云听雨听到动静,忙带了侍女端着铜盆温水入内伺候。而听雪也赶紧传了膳食,唯恐再与主子隔了心。 “娘娘,如今宫里可是传遍了,说是......”谨玉语中带了担忧,如今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后宫中就传出了那么多流言,而且句句都于自家主子的名声有碍。她是唯恐再惹了麻烦,引了太后跟皇上对娘娘的责难。 傅清月心中了然,嘴角噙笑,只是眼底却是一派冷漠。 “无非就是本宫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喜怒无常。”她可不知何时,堂堂一国之母,连处置几个奴才都要被说道。看来,立威之事还真是迫在眉睫了。 若说铁石心肠心狠手辣,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傅清月呢。当年,就连亲自教导她,并把她送上家主之位的傅家老太爷都说,她心性太过肆意狷狂。难得的是,就算毫无原则的肆意,还是能在各家利益之中寻了不败之地。 这大抵就是一身信奉及时享乐的她,最大的快活了吧。若是让她委委屈屈,为了所谓的贤名大度忍气吞声,那才是折辱了她呢。至于那些借了外人手打杀处理过的奴才,她可是半分同情都没有,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人命本就是最不值钱的存在。哪怕她是皇后,命也不见得多么金贵。 说到底,就看谁更有手段罢了。 而她,懒得跟那些参杂了别样心思的奴才玩笼络人心的把戏。既然都是小妖,干脆就全部打死重新换了人来。 “去,让小安子过了皇上的明路,然后着殿中省再指些奴才来。” 傅清月并不在意的挥手让从容去传话,然后就坐在雕花圈椅上思量起后宫局势来。 如今,明面上不过三个派系。以太后跟嘉贵妃为首的一拨,皇后中宫算是一脉,以清流新贵之女慎淑妃有成一派。而在刚刚颁布新政提拔清流之时,宣景帝贺晟睿居然把凤印交给了/宠/冠后宫的嘉贵妃,可当真是耐人寻味。 心里略微猜出了贺晟睿的心思,傅清月倒是不着急了,看来这位帝王也是个演戏的高手呢。也是,身在高位,若是连演戏都不会,只怕早被生吞活剥了。 懒懒的伸了个腰,傅清月起身扶着谨玉的手就要往外走,病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去瞧瞧外头的阳光了。至于皇帝的禁足令,可不是比原主卧床的时间短的多? 傅清月稳步在御花园闲逛,身上以初生的孔雀细羽捻了天蚕丝织就,又用极细金线缝制的大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因着不喜几十人跟随的依仗凤銮,加上今儿她出来本就是找乐子的,所以身边也就只跟了谨玉从容从夏三人。 “娘娘,其实皇上对您还是很在意的,不然这海外进贡的大氅也不会赏了咱们栖凤宫。”谨玉见主子一直不语,以为她是为着刚刚听到嘉淑妃又得了赏赐的传言伤心,所以赶紧的劝慰起来。 傅清月又怎会为这种事儿上心?不过是个渣龙,就算要讨好,也不值得她用了真心。 “且看着吧。”真心还是做戏,她才不在乎,就算虚情假意,只要能过的舒坦活的痛快也是好的。 正在清理积雪的奴才们老远就跪伏在道路两边,哪个都不敢抬头冲撞了主子。也就在这个时候,乐子自己找上了门。本是众人观赏的梅园,这会儿可是跟菜市场一般热闹。 当然,这般形容只是因为傅清月压根就没去过菜市场...... ☆、3. 蠢货多作怪 “今儿这御花园可真是热闹啊。”傅清月斜眼瞧着地上跪着满是狼狈的肖昭仪,再看看一脸傲气的容妃,嘴角勾起。“却不知是谁又惹了容妃的不快,竟也让你能失了身份,在一众奴才跟前没了风度撒泼使横?” 她说的毫不留情面,简直可以说是扒了容妃的面皮往泥里踩了。谁让这容妃,寻的是她的晦气?真当她不知道,肖昭仪的父亲跟自己父亲是同届进士,更是自己的爷爷,当朝太傅亲自教导的学子? 想来这容妃是想借斥责肖昭仪,来下中宫的面子。 原本还带了怨愤跟不甘训斥肖昭仪的容妃,这会儿只能蹲身行李,脸上虽然挂着恭敬,可那动作如何看都满是敷衍。 “臣妾见过娘娘,给娘娘请安。”容妃心里恼怒,明明就是个不受宠甚至被皇上厌弃的人,却偏偏要占着皇后的位置。当真是,让人瞧不上。想她早年就是跟在皇上身边,虽然不若嘉贵妃受宠,可也是皇上心念之人。偏生的,好好的后位被个木头搅去了。 越想容妃的心头就越是鄙夷恼恨,连带着嘴上的话也就不入耳了些。 “臣妾不知皇后娘娘病愈,原也想着去侍疾,只可惜前几日伺候皇上累了些,到今儿也没缓过劲儿来。”说着,容妃似是炫耀似是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她脖颈间暧昧的痕迹可就一览无余了。 当真是好,既然你主动撞了枪口,那不拿你开刀,还真是对不住你啊。 谨玉见自家主子眉眼带冷,知道只怕是要发怒了,又想到主子的身子,赶忙遣了从容去寻了椅子跟软垫。而从夏也机灵的上前,把主子手里的暖袖换做了青铜鎏金的暖炉。 在椅子上坐下,傅清月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后宫嫔妃伺候皇上本就是帝王恩泽,你倒是埋怨起来了。既然容妃身娇体贵的嫌受了累,身体不适,打今儿起就好好养着身子吧,绿头牌就撤三个月。” 听了这话,容妃脸上的笑意也僵了几分,心头的怒气可是一点都按捺不住了。只是旁人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娘娘体恤,是妾等荣幸。嫔妾还真是羡慕娘娘这么心疼容妃娘娘呢。”刚刚被免了跪的肖昭仪也是个知趣儿的,赶紧上前行了福礼称赞。那神情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一时间也引的傅清月多看了两眼。 也不是肖昭仪顾念着两家那点子渊源,而是她看的清楚,更记着母亲曾经的教导。小门小户或许侍妾可以仗着宠爱侍娇而宠,落了正妻脸面,可若放到高门大户,这便足够被弹劾。是个有脑子的人,就不会折辱正室。便是帝王,虽然可以盛宠嫔妃,但也不会随心所欲的打了国母的脸面,否则那就是国祚的问题。 也正因为如此,当初皇后被冷待时,她也不曾生过半分轻慢心思。现在瞧着,皇后娘娘果真不是外人瞧着的好性子。想到这里,她行礼时可就更谦卑了。 倒是容妃暗啐一口,面色难堪,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微微扭曲。若不是她身后的贴身宫女月梅死死的拉着她的衣袖,只怕她早就口不择言的讽刺出声了呢。反正在她眼里,皇上对皇后根本半分都不在意,否则怎么会任由宫人苛待了中宫去? “臣妾多些娘娘体恤,只是臣妾身子并无不适,之前不过是偶有疲乏,碍不得事儿。”容妃咬着牙脸色铁青的回话。 当初皇上立后,她算定了会立自己。因为嘉贵妃出自太后母家,本朝是不允许一姓出两位太后的。慎淑妃虽然也算是受宠,可出身却是低微,不过是江南清流之家的小姐,而德妃根本就是贵妃跟前的一条狗。更别提常年卧于病榻的贤妃了。 如此,她觉得论宠爱论才貌,皇后之位定然是自己的。可偏偏皇上出了一趟宫,接着就颁了圣旨,迎皇后入宫。 这如何让她不恨?若非那傅清月有一个好祖父,有一个好父亲,她有何德何能坐这天下女子都要敬仰的位子? 偏生...... 先是被月梅拉拽暗示,接着容妃又念起眼前的是皇后而非肖昭仪。当下,她也只能忍着愤恨咽下怨气,伏低身子开口。 只可惜,傅清月可没想过善了,更不知道适可而止跟得饶人处就饶人。直到容妃曲着双膝时间长了,开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时候,傅清月才浑不在意的开口叫了起。 “就连行礼都不稳当了,如何还逞强?”说罢,她抚了抚指尖的镂空的护甲金片,嗤笑开口,“去宣了太医前来,就说容妃娘娘身体不适,要请平安脉。” 空荡荡的御花园里,皇后声音冷清淡漠,她是拿定了主意让容妃得不了好的。 从容得了话,赶紧叫院子里粗使奴才去跑腿,又让人搬了凳子跟几桌摆置在皇后下首。 听闻颇受宠爱的容妃不适,太医自然不敢耽搁,虽说心里还奇怪为何来传话的不是容妃身边常用的宫人,可脚下却一点不敢迟疑。 等到了御花园,瞧见容妃娘娘惨白的脸色,再看安稳泰然坐着的皇后时,太医腿肚子一软,可就冒了冷汗。只怕又要被牵连进后宫争宠的阴私了。 “行了,还愣着干嘛,难不成要让本宫宣了御医?” 太医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跪在地上请脉。这也没什么不适啊,脉搏有力平稳,既没有受寒也没有中毒,可让他如何禀报啊? 心思飞快的转动,最后太医只得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话,说容妃娘娘是思虑过甚才会感到不适,只待喝几幅安神的汤药便无碍了。 傅清月得了想听的话,自然挥手让太医退下。她早就猜到太医院那些老的成精的人会如何说,那些滑头可是属泥鳅的。 随即,也不给容妃再说话的机会,她直接吩咐从夏亲自跑一趟殿中省跟内侍司一趟,去撤了容妃的绿头牌。 闹腾了这么一遭,许是累了,傅清月微微眯眼起身,只是转身离去时,似是极有深意又像是无心道:“果然奴才就是奴才,上不得半点台面。拿了天子恩宠当筏子,难不成还要学着外头那些不入流的戏子,巴不得扒了衣裳让别人瞧那唠子青斑啊......” 如此言语直白,不留情面的鄙夷,瞬间便将容妃得意之处碾于脚下。可不是,容妃有此封号,凭的不就是她那张宛若仙子的脸,还有那惯会做作的楚楚身姿?其实也只有她自认为是仙子,其他人,谁不知道,容妃是学了嘉贵妃的三分做作。 只可惜,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皇后跟前竟然成了不入流的玩意儿。偏生,她抬头要反驳的时候,居然被皇后居高临下的不屑跟张扬的美艳骇的说不出话来。 待到人都走远了,容妃才拧着帕子带着怒火回身狠狠的掌掴了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宫女。那手上的护甲,更是生生抠下宫女面上的一块肉来,直吓的小宫女又是磕头又是谢罪。 众人离开后片刻,慎淑妃才从梅林深处现身。只是,看向皇后离去方向的她,陷入了深思。 “娘娘,皇后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堵的容妃哑口无言。”慎淑妃身边的水香最是藏不住话,瞧着四下无人张口咋舌道。倒是引的一旁的冬梅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头,让她休要胡言。 “回去后,让凌霄宫上下敬着栖凤宫,若是让我知道有一个惹是生非的,直接以奴大欺主的罪过送去殿中省。” 慎淑妃之父是清流之首许尚书,也算是皇上的心腹近臣。可在自己入宫之时,父亲百般嘱托,在不妨碍皇上行事的情况下,暂时莫要跟皇后对上。她虽然不清楚根底,但也是有所猜测的。 虽说皇上有意打压世族,可傅家才俊却多是可用之才。不说这些,单是傅太傅跟丞相二人,都不是说弃就能弃的。百年世族,势力错综复杂,又千丝万缕,只怕皇上在除去杨家之前,还需傅家为他稳住朝堂。 若是这般,她还真不能跟皇后对上。至少,实在嘉贵妃被废之前。 至于容妃,不过是个徒有美貌的蠢货,若非有定阳侯府撑腰,只怕早就被吞的连渣都不剩了。 跟在宣景帝贺晟睿身后的太监吴明德,这会儿脑袋低的都快要扎进地缝里了。偏生眼前的主子爷还神色莫测地听着墙角。这万一要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好在,皇后娘娘仁慈,只是宣了太医。 只可惜,在宣景帝眼中,他这妻子可半点仁慈没有。尤其是皇后离去之时微勾的薄唇,还有艳丽无双的眉梢之间的一抹嘲讽。只怕那主,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愣了一下,宣景帝负手垂眸敛去眼底的万千思绪。也好,这般有趣的,总比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好多了。 ☆、4. 帝王心思 却说回到乾正殿的贺晟睿批阅了一会儿奏章,待看到定阳侯上的折子时,才冷笑一声。 不过是凭借着老侯爷的救驾之功得了这么份荣耀,却时不时的拿来折腾一番,还当真以为皇家欠他们的?如今,折子里说的是老侯爷旧伤复发,如今身子骨弱,希望皇上体恤允了太医过府看诊。可实际上,不就是提醒了他莫要忘了他定阳侯府的那点功劳吗? 他倒是不知道,私下里花了银钱也能请到的太医,何须专门上个折子。若是真急迫了,哪还来得及等着他批阅? 贺晟睿放下手中沾了朱砂的御笔,抬头揉了揉眉宇,然后向后靠在御座之上。他的指尖有一搭无一搭的点着桌上的折子,人却是闭着眼,看不出在思量着什么。 “皇上,容妃娘娘身边的月梅求见,说是娘娘亲手炖了白果老鸭汤。”一旁装壁纸的吴明德听了殿外侍从的传话,心里直骂娘。不知道当今最厌恶后妃争宠争到乾正殿吗?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啊。 贺晟睿皱皱眉,神色不悦的看向吴明德,开口便是凛然冷意,“去看看今天谁当值,至于容妃身边的宫女,你让人教教规矩。”想了想,他再次沉声补充道,“容妃有违宫规,禁足三个月,发俸一月,抄写宫规百遍。等想清楚了,让她直接寻了皇后认错去。” 吴明德心头诧异,容妃也算是受宠,可今儿不过是让宫女送了汤品就被罚如此重?莫不是,圣上这是为皇后娘娘出气呢? 不管怎么腹谤,他赶紧弯着身垂着头领命去传话。到了殿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冷汗,如今皇上的威势是愈发的骇人了。 说起来,也是今儿刚刚传话的侍从倒霉,之前他不过是内侍司的小内侍,也是因为乾正殿外伺候的一班侍从集体吃坏了肚子,没了法子,殿中省才让他临时来替的。刚刚月梅姑姑一出手就塞了一片金叶子过来,他还正欢喜着呢,加上容妃娘娘向来得宠,他就想着行了方便,日后也好得了提携。 谁知道,还没等他再点头哈腰的跟月梅姑姑套几句近乎,就见吴公公面色不好的出了门。也不给他开口请安的机会,直接让人用汗巾堵了嘴拖下去。至于月梅,更是一顿申斥。 其实容妃如今早成了宫里的笑话,只不过碍着她的位分跟受宠,大家也不敢轻易嘲笑。万一她若是去皇上跟前告状,引的皇上为她出头,那嘲笑过她的人定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大家也都在观望,瞧着皇上会不会被她诓去云霞宫。如今可好,不出半个时辰,月梅被送去殿中省学规矩,容妃娘娘也被吴公公传了口谕责罚。可不是笑坏了一众人? 前脚吴公公刚走,后脚德妃可就带了不少爪牙来探望了。只是探望之后,云霞宫的正殿里,可是又碎了一地的物件。 “皇上竟然......竟然护着那个榆木疙瘩。”绣着红梅的帕子再一次被拧的撕拉一声扯开,然后一脸怒气的容妃,直接将松红林木宫桌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她凭什么!” “娘娘息怒,娘娘慎言啊!” 容妃身边另一得用的掌宫宫女姚桃赶紧跪在地上,顾不上在意膝下的茶盏碎片,使劲的磕头。这些大不敬的话若是传出去,许是皇上会念着跟娘娘的情谊不忍责罚,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行了,本宫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下去上药吧。”撕了帕子摔了物件,容妃心头的那股子气可算是顺了不少。“让人打听一下月梅的情况,可要看好了,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姚桃见主子不像刚刚那般癫狂,心里才安了一些。应了话,她又唤人来打扫了内殿,然后伺候着容妃歇下,这才退出殿外。 其实如今她的心头也是惶惶不安的,主子是个有手段的,可就是性子太过偏执。时而通透时而敷衍,倒是让她琢磨不透。 看来是该早作打算了,如今皇上的责罚,可是□□裸的厌弃了主子。 若日后主子还能笼络了圣心还好,若是不能,少不得她要为自己另谋出路。这也怪不得自个,她虽然是家生子,可相比于月梅并不得容妃的心意。更何况,如今她父母俱亡,若是真有了靠山,定阳侯府也奈何不得她。 看了一眼太阳高挂的天,她心里飞快的盘算着以后的路。 ...... 天色渐晚,内侍司的太监捧了绿头牌至乾正殿。 “皇上,今儿可要翻牌子?”吴明德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好,遂开口的声音都压的很低,生怕惊了帝王怒气。 贺晟睿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托盘中的牌子,瞧着容妃的牌子居然还在,心里莫名有了一股子不满。难不成中省殿跟内侍司都是一群阳奉阴违的?纵然他冷着皇后,那也是他的妻子,撤掉绿头牌或者处罚后宫众人,可也是她的权利。 冷哼一声,他语气平淡道:“朕记得皇后说因为容妃身子不适要撤掉绿头牌,殿中省跟内侍司难不成都没了耳朵跟脑子?” 一句话,虽然不疾不徐,可吓的小内侍直接跪倒了地上,偏生手里的托盘还不敢低过头顶。 “罢了,朕今儿歇就歇在乾正殿。”轻轻叩了叩腰间的九龙玉佩,贺晟睿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许久之后,他复又开口吩咐道,“让殿中省的管事自个领罚,内侍司......呵,吴明德一会儿你去处理了。” 打发了内侍,吴明德才端了热茶至帝王御桌之上,然后才躬身后退两步。 “这事儿倒是有趣,赶明儿记得把这事儿说给子明听,想必他定然也会认不出自家亲妹子了。”一口热茶入腹,贺晟睿也觉得通体舒畅,又因着跟前的是心腹,所说的话自然也轻松了不少。 吴明德赶紧应承,可其中深意却不敢深思。至于圣上与傅家二少的关系,只怕也就连傅太傅父子都不清楚。 这般亲密的唤着傅二少的字,哪像是要下狠手除去的模样? 第二日未到辰时,侧五品之上的宫妃可就来栖凤宫请安了。因着前一日容妃的事儿,她们今儿都乖觉了不少,唯恐被皇后下了脸面成了众人之前的笑话。 只可惜,她们想彰显恭敬,可傅清月却懒得表现贤惠大度。这不,人家还慢条斯理的在内殿吃着早膳呢。 因为被皇后娘娘敲打过,如今小厨房的御厨可是费尽心思,只想着如何讨了主子的欢心。打赏她们不指望,只求不要被赶出小厨房或者是被遣回殿中省便是。 傅清月舀了一勺百合糯米粥,又示意谨玉帮着夹了些清淡小菜,这才心情不错的眯起眼来。怪不得众人都想削尖了脑袋往宫里钻,但凡是当了主子,单是这口腹之欲都能可着劲儿的满足呢。 “娘娘,各宫主子都来请安了,已经候了小半个时辰了。”见主子放下了筷子,正姿态优雅的用湿锦帛擦拭双手,谨玉赶紧上前提醒。 傅清月挑眉,却也不着急,只稳妥妥的让人撤了早膳,又让赵嬷嬷跟谨玉帮着打理起衣饰来。大红绸面绣了金线牡丹的凤袍,配上九尾垒丝金凤钗,便是见惯了稀世珍宝的傅清月,都晃了下眼。 待到出了内殿,她就听到外面那些人,正你来我地说着拈酸吃醋膈应人的话。还真是闲的慌,为了一个寡情薄意的男人,真值当的露出这番糟心面目 傅清月不懂,她也不想懂。左右,她要的只是当下的快活,至于以后是废黜还是苦难,那留着给日后的傅清月头疼去吧。 “行了,一个个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你们不累,本宫听着都酸的难受。你们若是有本事,就去讨了圣上的欢心,多给皇家开枝散叶就是了。一个个到本宫殿里叨叨,真当这里是菜市场啊。”不耐跟人打机锋,傅清月直接开口赶人。至于没有露面的嘉贵妃跟德妃,她可是一点都不在意。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呢,外面的侍从可就高声喝唱了,“嘉贵妃驾到......” 单是这么一句,就直接让傅清月冷了脸。 ☆、5. 帝后相见 其实往日里,嘉贵妃嚣张惯了,每每来凤栖宫都会这般寻找存在感,也是要打了皇后的脸。只可惜,今儿她遇上的是个更不给人脸面的妖孽。 “拖下去,杖毙。”森然好不含感情的话响起,傅清月看都不看一眼一身橘红衣衫拖地罗裙的嘉贵妃,直接抬手抚了抚自个的发髻启唇吐道。 且说嘉贵妃,正得意着呢,微微勾描的双目,亦是欲语还休的娇嗔,更别说那樱桃小嘴跟恰到其分的鹅蛋脸上淡雅妆容了。若说美,她还真足够美,美的含蓄美的如皓月仙子。 只可惜,她对上的是一身大红正装的傅清月。单说那通身的气质,还有微微斜身靠在座椅之上的慵懒,就足以碾压了弱风扶柳的嘉贵妃。 “殿前杖毙,无需堵嘴,就让阖宫上下知道知道祖宗规矩。”傅清月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如炬的看向眼含委屈有些呆滞的嘉贵妃。“省的日后嘉贵妃去皇庙,那狗奴才也敢开口喊驾到!” 门前两个太监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定主意,要知道刚刚唱和的太监,可是嘉贵妃身边最得体面的人。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奴才也要给他几分脸面。 “怎么着,你们这是打算换了栖凤宫的主子?不过是个奴才,偏生还拿捏着要骑到大熙朝国母的头上,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当真是个没尊卑的。”这句话,直接让正在犹豫的俩大力太监打了个冷颤,随即赶紧上前压了人拖出去。 嘉淑妃心里暗恨,那句尊卑可不就是对她说的?如今,她是妻,自个是妾,自然是她尊自己卑贱了。手下用力,她忍住浑身的颤抖,抬头柔声劝阻道:“娘娘息怒,不过是个奴才,怎么值得脏了娘娘宫里的地当?而且娘娘凤体刚好,也不适宜见血光。话说回来了,这事儿要是传到太后娘娘跟皇上跟前,只怕娘娘也落不得好。” 话是柔声柔气的,只可惜句句带刺,字字带刀。这是要给傅清月扣上一顶草菅人命的残暴名头,顺带着拿皇帝跟太后压她呢。 傅清月眼底略过一丝亮光,笑的要多温良就有多温良,“难道太后娘娘跟皇上会为了一个在皇室头上撒野的奴才责难于本宫?还是说,在嘉贵妃眼里,一个不知本分的奴才,比皇室颜面跟规矩更重要?” “娘娘......”嘉贵妃扬声想要再做分辨,可惜傅清月直接皱眉呵斥出声。 “且不说那个黑了心肠的奴才,只说嘉贵妃今儿是为了什么?”茶盏的杯盖嘭的一声被盖上,伴随着傅清月冷厉无情的声音,当真是吓了众人一个哆嗦。 “自然是给娘娘请安的。” “既然是请安,那嘉贵妃为何不行礼?大熙朝规矩,嫔妃到中宫请安,除去圣上特别恩准的,都要行跪拜之礼。嘉贵妃的膝盖,莫不是比祖宗家法更尊贵?或者说,你嘉贵妃有意凤位,有谋逆之心?”最后一句,傅清月说的已然激昂,手中的杯盏也直接砸到了嘉贵妃脚下,甚至四溅的茶水,都泼溅到了对方镶了明珠暖玉的宫鞋之上。 见皇后娘娘是动了真格的,被拉到殿门口的太监才歇斯底里的喊起了饶命。 只可惜现在的傅月清,正冷冷的看着不甘跪在地上的嘉贵妃,哪会饶了他的性命? 殿外凄厉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高,有几个靠近殿门坐着的低位妃子,这会儿都吓的瑟瑟发抖,恨不得赶紧回去。只是瞧着上座抿着双唇的皇后娘娘,她们纵然惊恐也不敢哭出声来。 随着哭喊声变得嘶哑,终于刚刚得了晋封的冯良人晃了几下身子就昏死过去。只骇的她身后的贴身宫女差些尖叫出声。 随着太监哭嚎的声音消散,众人只听得几声打在血肉上的棍棒声,之后,便是皇后身边的赵嬷嬷一身血腥气味进殿来回禀。 不过片刻,血腥气自殿外传来,吓的一众娇花看着上座的傅清月都像是看着魔鬼一般。 “行了,本宫懒得再多做计较,也不爱听你们的口舌之争,今儿就散了吧。” 看着皇后挥手,在座的诸位,可赶忙起身行礼。她们生怕走的不及时,会再眼见一场打杀人的场景。 因为外头还没收拾好,所有出了殿门的人,抬眼便是长凳上已经咽了气的凌霄宫掌宫太监,还有从双腿上滴下来的血。纵然有胆小的不敢抬头睁眼,也能嗅到扑面的血腥气。 “嬷嬷,等会你让人把那个奴才送回到华清宫。告诉嘉贵妃,就说本宫体谅她心疼奴才,允了她留下那奴才的全尸。” 既然要玩,总要玩个痛快。 不说仓皇回到华清宫的嘉贵妃,在被整治之后如何怨愤。只说如今见了满身是血的掌宫奴才,她直接就被吓的软了腿脚,抖着双唇半晌都未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未入宫之前,她是杨家嫡女,父亲是手握兵权又是封疆大吏,姑母是当今太后,她自然是千娇百宠的养护着。后来入了宫,纵然也会暗地里鸠杀奴才,甚至处理了那些碍眼的宫婢嫔妃,可又有哪次用得着她出面去? 说到底,不过是闺阁里长大的女子,就算心计深沉,又上位的野心,可她是的的确确没见过如此血腥场景。 更别提那些被惊吓的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战战兢兢又迫不及待奔回自己住处的那些妃子。自打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她们就都莫名觉得有一种的劫后余生感觉。能死里逃生,她们只恨不得跪谢苍天了。 回到内殿,傅清月换了舒适的常服,说是常服却也是镶金带玉的,便是袖边的勾画都是银线金丝,可谓是华丽异常。 看着铜镜里的美艳女子,傅清月挑眉,然后松开腰带微微下拉领口。隐隐约约瞧着胸前的圆润,还有那紧致锁骨,她舌头滑过双唇,没想到穿越了,还是有这么一副勾人的好皮囊啊。 “娘娘......”一边伺候的谨玉只觉得口舌生燥,端着茶盏的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更别说她脸上那可疑的红晕了。 傅清月耸耸肩,拉起敞开的衣襟,亮如寒星的眸子满是笑意。而坠入其中的,不止是未曾经开过窍的谨玉。更有屏风一侧,正负手而立,掩了半边面容在暗处的宣景帝贺晟睿。 他神色沉寂,纵然心中掀起了莫名的激情,可面上却让人看不出半分。他从来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如此离经叛道心性恨戾,又如此的引人坠入深潭。就犹如,那双眸子,可以敛了周遭光明,让人跌落而不自知一般。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刚刚去殿中省取了银碳回来的从夏,一看皇上站在屏风一侧似是窥视似是听墙角,她心头一颤,唯恐主子不知情,在内殿里说了什么不敢说的话。 听到动静,傅清月回身一看,只是那性感紧致的锁骨,却还半露着。 “臣妾给皇上请安。”明明是一副妖精模样,偏生她还正经八百的行了大礼。难不成真如吴明德所说,世上有些得天眷顾的人,能突然开了天眼开了心智? “免礼。梓潼,这是大好了?可有宣了御医诊脉?”贺晟睿目光落在她的白皙软嫩的脖颈间,随即伸手在那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摩挲了几下。 傅清月身体一僵,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6. 皇上有病 “已然好了,”傅清月恭顺的垂眸,明明姿态是标准的臣服,挑不出一点错处,可就是让贺晟睿感到了一分带着倨傲的疏离。“已经宣了御医诊过脉了。” 傅清月音调不变,起身同贺晟睿一同落座。她才不信,御医不会把中宫脉案呈给贺晟睿看。不过既然他假装关切,她自然也乐意随着他演戏。 期间,谨玉进屋奉茶,她自然是接过来转手送到皇帝跟前。动作自然优雅,一派流畅,就算是自小被教育皇家仪态的贺晟睿,一时间也是眸光闪动。 看着那张脸,明明依旧是旧时的模样,可偏生像是生出了许多明丽魅惑。而其一举一动,都是一派优雅。只是前些日子的卧病,到底是损了精气,如今瞧着却是比刚入宫时候单薄消瘦了不少。 “皇上?”傅清月见贺晟睿只盯着自个不言语,心里也有些发毛,只得调高了语调唤道。 带着慵懒与不解的嗓音响起,微微调高的尾音,让贺晟睿心头一颤。虽然还不足以心疼,可他还是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日后若有什么难事,便直接让小安子去乾正殿寻吴明德。”贺晟睿沉声开口,只是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打断了。 他神色不悦的看向外面,接着吴明德也知趣儿的在外头回话。说是华清宫的涵若来求见,似乎是嘉淑妃突然昏倒,想让皇帝去瞧瞧。 若是平时,贺晟睿或许还有兴趣去敷衍一番,可如今他若真半道去了华清宫,指不定外头又要如何看皇后的笑话呢。 “皇上,嘉贵妃想必是念您念的紧了,否则也不会遣人来臣妾这里寻人。不过臣妾倒是好奇,涵若如何知道您在臣妾宫里?莫不是提前去了乾正殿找寻?”傅清月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稳坐不动的贺晟睿,然后挽唇而笑,只可惜她的眼底却半分暖意没有。 嘉贵妃杨家,其父是封疆大吏,如今太后更是曾在先帝弥留之际上朝听政,甚至还一度执掌朝政。若非贺晟睿手段雷霆,一路自战场而回,又以铁血手段围困京师压下杨家图谋,只怕如今这天下就要改了姓名。 只可惜,偏生碍于杨家手中的兵权,还有南疆局势,贺晟睿没法除去这一卧榻之侧的恶虎。 “臣妾爱看话本,曾听闻有一大户联姻,因为夫家担心家产被霸夺,一直不敢让娇妻生育子嗣。恰巧,那妻子也是个有心思的,左右通传与娘家。”傅清月闲适的抿了手中上好的茶水,然后眯着眼笑问,“皇上大抵是不爱听的。” 贺晟睿有几分诧异的看了一眼傅清月,心思未明,沉默半晌终究试探着开口:“南疆告急,因着瘴气跟地势,朕竟然寻不到合适......” 似真似假,大抵他也想知道,自家的皇后,如今心智开到了何等地步。至于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那可不针对皇后。大熙朝国母,自然有为帝王分忧的权利,若皇帝出了事端,皇后甚至可以代政。 他跟子明有计划,可关键之处便是他出事后,朝政托付何人。皇家无人,总不能如了太后的意。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臣妾虽然眼界浅显,可也知道,前朝端亲王谋反是因为他是太宗之子。” 如今的太平盛世之时,杨家要是敢谋反,必定要由可扶持的对象。而这个对象,或者是贺晟睿的兄弟或者是他的子嗣,可偏生当今圣上一无兄弟二无子嗣。 换句话说,杨家是忠是反,端看上边这位的意思。 最终贺晟睿还是去了华清宫,当晚,灯笼高挂,鸳鸯红被,衬的雕花大床上那一双交叠的身影愈发暧昧。 女子娇娇的□□跟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只听得殿外伺候的宫女羞红了脸面。 床幔摇曳,女子的娇喘愈发的支离破碎,而男人的动作也愈发的激烈。只可惜,沉浸在颤抖快感中的女子,未曾注意到身上还灼热着的男人此时眼中的冰凝与晦暗。 许久之后,贺晟睿沉沉吐气,原本暗沉的脸色也换做调笑。搂了女子颤巍巍还带着欢爱余韵的身子,他低头俯到身下女人耳边,手指亦是向下探去,直到女人刚刚平稳的气息再次不稳,他才调笑道,“朕可是日日念着爱妃给朕添个一儿半女呢。” 嘉贵妃柔软的身子贴在他的胸膛上,脸颊潮红,满是爱意的点点头。那眼中的一片朦胧,掩饰了心底的算计跟得意。 纵然傅清月占了皇后的位子如何?还不是分不到半点恩宠,任由自己把皇上劫了过来? 畅快淋漓之后,贺晟睿抽身下地,临走之前吩咐殿外的宫女好好伺候贵妃。 待到上了御撵之上,之前在华清宫的愉悦神色早已收敛,双眸中的调笑成了冷冽嘲讽。靠在撵车上,他想了想,才对身边伺候的李明德吩咐道,“吴明德,让人停了华清宫的香。” 一路无言,直到撵车到了乾正殿前落下,贺晟睿都没有再开口。只是,吴明德在他身后一步之处偷偷瞟了一眼,然后吩咐了机灵的殿前侍从去准备沐浴的物件。 一入内殿,见左右已被挥退,原本身形笔直龙行虎步的男人,直接趴跪到了木桶之上,几欲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皇上,不然奴才还是宣了御医吧。”吴明德心疼啊,他八岁就跟在当今身边伺候,当初皇上还是王爷之时被太后使了手段送去战场,九死一生也是他伴在左右照看的。原本想着,登基后皇上的日子会好一些,谁知竟然落下但凡亲近女子都会呕吐难受的毛病。偏生的,御医还毫无办法。 “无碍。”直到吐的没有东西再吐,贺晟睿才黑着脸接过了干净的布巾。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说到底就是心病,药石无妄。 世人皆知他冷情寡欲,不重美色,登基至今后宫不过三十多人。却不知,若真能遂了他的愿,他是一人都不想留的。女人于他,不过是一时欢愉又换的多日难捱的苦痛。 冷呵一声,他狠狠的攥住手中布巾,眸中恨意凛然带着彻骨的冰冷低语,“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朕要讨还回来。” 华清宫的正殿之上,嘉贵妃一身肖像大红的华服坐在上位,因着前一夜的滋润,如今她整个人都面如桃花,娇媚的很。边上小茶几上是刚刚乾正殿送来的补药,而她身旁的宫女更是乾正殿殿前宫女,特意被贺晟睿送来伺候她的。 这般荣宠,后宫真真是头一份呢。 而她下首坐着身穿浅紫夹袄的女子,虽说不若她容貌出众,却也是个美人胚子。 “娘娘,要我说,您何须给皇后脸面?她自入宫,可是没一日能留得住皇上的。”说话的是嘉贵妃身边第一人德妃,因着德妃的父亲在杨家治下为官,而她的兄长也在军中,所以入宫后她可就直接巴巴的紧跟着嘉贵妃的步子。 如今,并无多少宠爱的她,可不就是嘉贵妃手里最好使的枪? 瞥了一眼德妃,嘉贵妃心里有些不耐,她本就不想提昨儿白日的事儿,偏生这没脑子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昨晚床笫之间时,她曾半真半假的跟皇上告状,可还没等说完呢,皇上直接下旨赏了凤栖宫。还直言说,不懂事的狗奴才就该杖毙,若日后再有不分尊卑的,就让皇后直接处置。 若不是她话头转的快,只怕定然会惹了皇上不悦。 ☆、7. 皇后威武【虫】 不管情不情愿,到了时辰,她还是带了德妃跟华清宫的金嫔去往凤栖宫。 且说辰时才刚刚醒来的傅清月,一点不担心请安的时间被耽搁,左右她是正妻是皇后。纵然凤印还在嘉贵妃处,可只要她活着一日,便没人敢越得过她去。想起昨日跟贺晟睿相处的那一时半刻,她眸中染了笑意,这个帝王还真是有趣。 一干伺候的宫女端着铜盆跟首饰静待皇后娘娘洗漱,别看她们已经候了小半个时辰,可却没一个人抱怨,甚至连神情都未曾变一下。 傅清月把上好的帛锦放到托盘里,随后坐在铜镜前把玩起桌上的妆奁来。八宝珍青鸾步摇在她的指尖翻动,直到谨玉帮她梳起了发髻,她才随意的把步摇插在发间。 视线扫过下边的一队宫女,傅清月面上终是露出一个会意的笑。看来,自己已经入了皇帝的眼,这些宫女可齐齐都是被换过的,而且各个都比之前殿中省分配来的沉稳的多。 “什么时辰了?”穿戴好后,傅清月并不着急出去。甚至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动动手指,示意谨玉端了茶水过来。 “回娘娘,已经辰时三刻了。”从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打一开始她心里就记挂着时间呢,只是主子不着急,她也不敢开口。“娘娘是不是该去前面瞧瞧了?昨儿皇上刚宿在华清宫,赶明儿又要给太后请安了......” 话没说尽,可傅清月心里明白,这是担心皇帝跟太后一起找自己的茬呢。 “娘娘,您也不能总这么不上心了。如今嘉贵妃得宠,日后若再有了皇嗣,您可怎么办啊。”赵嬷嬷上前一步,面带担忧。 “就是啊娘娘,贵妃娘娘如今都敢从咱们宫里劫走皇上,以后还不得更嚣张了?”从容到底还小一些,心里藏不住话。她就不明白,自家主子哪不比那个假模假样的嘉贵妃好,竟然留不下皇上,难不成皇上眼睛有问题? 傅清月皱眉,随手拨弄了一下华贵的耳铛,起身往外走去。待到踏出内殿之前,她低声开口,“本宫要的不止是忠心,还要你们拎清了脑袋,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个底儿。至于别的,但凡皇上没有废后,任她们再得宠,也要跪拜于本宫。更何况,日后不管是哪位主子诞下皇嗣,都避不开叫本宫一声母后。” 坐在上位,傅清月百无聊赖的瞧着下边的众生相。今儿嘉贵妃可是来了个早,想必是候的时间长了,面色也有些不好。而其她人,也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说着闲话。 倒是慎淑妃,只手执茶盏细细品着茶,偶尔一旁的妃子跟她说几句话,她也只是笑着点头,既不附和也不冷场。看起来倒是个乖觉的。 漫不经心的免了众人的礼,傅清月也不开口,只听着下边人自己挑着话拈酸吃醋。许是昨儿的教训太过深刻,大伙儿说的也都极有技巧,既刺了彼此的心肺,又不惹了上边高位妃子的不悦。 “要说起来,娘娘还真该赏了贵妃娘娘呢。昨儿贵妃娘娘刚伺候了皇上,正是累着呢,今儿大早就眼巴巴的来给娘娘请安,可不是一片赤诚?”说了一会儿子话,旁边的昭充仪可就捂嘴开了口。只是话里话外,却让人听不出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好在傅清月也懒得跟这没脑子的出头鸟计较,不过看着嘉贵妃的得意劲儿,她还是挥手让谨玉拿了一堆红玛瑙的镯子赏了下去。 “臣妾多些娘娘厚爱。”这句话,嘉贵妃说的咬牙切齿。她是自觉受了侮辱,一个不得宠爱有名无实的皇后,有什么资格赏赐自个东西?难不成还真以为她华清宫缺了这么一对不算珍稀的镯子?“娘娘的镯子可真是好的,瞧着比臣妾宫里的鸡血玉镯子还有艳丽几分呢。” 这可就是□□裸的炫耀了,寻常的玛瑙手镯,再是瑰丽,也比不得鸡血玉贵重啊。更何况,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曾为了贵妃娘娘专门请了星罗国的工匠,耗用整块极为罕见的鸡血玉打造了一对镯子? 得了,这下一众嫔妃看着嘉贵妃的目光更是又嫉又妒了。也只有慎淑妃放下手里的茶盏,用帕子压了压嘴角轻笑道:“皇后娘娘宫里的物件自然是好的。只说满宫里,除了娘娘这里,只怕也就皇上那有这般纯正的大红袍了。” 要说别的茶,哪怕是天山雪峰都有可能被赏赐给一些受宠的妃子,可唯独这母株之上的大红袍,遍天下的也不过五株。这般珍贵,本就是茶中帝王,就算是皇后招待,每日里也不过只给四妃之上的几位泡制一杯。 傅清月挑眉,她倒是不知道,这看似谨小慎微不愿得罪人的慎淑妃,为何要跟嘉贵妃对上。不过耳听着,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淑妃是个有脑子的。 茶中帝王与鸡血玉想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听着底下人又打起了机锋,傅清月迅速梳理开了那些抱团的人,心里也摸清了开口搭腔的几人的性子。 在她看来,这嘉贵妃就是一个披着温柔小意外衣,打着深情幌子的蛇蝎。而德妃,就是她的第一根毒刺。慎淑妃,则是沉稳圆润之人,虽说风头不盛,但也不是任人拿捏欺负的主。想必,在贺晟睿眼里,如慎淑妃这般妥帖的人,要比那些聒噪讨巧的嫔妃更得他心意吧。 傅清月不知道的是,这会儿多少人也在偷偷打量着她。倒不是她们都有心拉皇后下马,而是这里不少人虽说也是千娇百媚的,可入宫几年了,虽说也被翻过牌子,只是她们压根就没被皇上碰过。这些羞人打脸的事儿,她们连身边贴身宫女都不敢说,更别提找人询问了。 不过如今,堂堂皇后也落了冷遇,唯一的解释就是皇上不行。只是若说不行,那嘉贵妃、慎淑妃跟容妃,可都侍寝过的。 难不成,皇上就那般盛宠嘉贵妃,竟然为了她守身?一时间,又有不少人进了魔障,看着嘉贵妃恨不能置其死地。 一场请安,又给嘉淑妃弄了个灰头土脸,连带着想寻傅清月晦气而呛声的德妃,都被罚了抄写宫规。 这下谁还敢触皇后的霉头?手段残暴,一针见血,也不知道是真无知还是装的,任你再受宠,在皇后跟前也得要乖乖的。不然,只要有一句说不对的,就能被皇后戴上一顶冲撞或者失仪的帽子。 一想到今儿皇后笑的冷森森的模样,还有呲着白牙让人掌掴德妃时候的狠劲儿,大伙儿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带着有些小心思的人,这会儿也恍惚觉得有股子再世为人的荒谬感。 至于一身华服,带了宫人摆了依仗准备出门的傅清月,她可没在意什么所谓的宫斗。左右,那个男人在她眼里并非香饽饽,若是哪天自个有了生理需求,再寻了他不晚。如今这番,先是震慑了一部分人再说,至于那些阴暗的,自然是怎么来的怎么还回去。 路过红梅苑时,傅清月随手折了一直红梅,恰在此时,却听到有人在梅园低低吟唱。 谨玉自然也听见了,刚打算开口责问,就见自家娘娘抬手止了她的话。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本就是婉约的诗词,如今配上婉转的歌喉,还有略带幽怨的琵琶,当真是好曲儿。 还没等她上前,就看到贺晟睿携了吴明德打一侧的偏门而来。难怪这大冷的天还出来别抱琵琶,原来是钓恩客呢。 ☆、8. 帝后情谊 “朕刚刚去了凤栖宫,听说你出来了,就想着寻你来说会话。”贺晟睿取了吴明德捧着的大氅,细心地给傅清月披上。虽然声音还略带冷淡,可傅清月还是听到了些并不明显的情意。 “那皇上可是有耳福了,也不知哪里来的乐人,臣妾听着倒也别致。”傅清月笑,没有半分试探跟惊讶。 冷清的院子里,俩人相视而笑,几分真几分假却没人深究。 任由贺晟睿拉住她的手,傅月清同他并肩往红梅苑深处而去。也趁着这个空档,她眯眼打量起了皇帝。 五官俊朗分明,身材修长毫无赘肉。便是握着自己的那只带了薄茧的手,也是干燥温暖的。不管从哪方面说,这个皇帝都是难得的俊秀之人,而且并不像曾经见过的种马渣男。 原来,人真的不可貌相啊。 “嫔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刚刚在林中吟唱的女子跪在地上,一开口便是我见犹怜的风情。那模样,那神情,果真是肖像嘉贵妃。 贺晟睿没开口,傅清月自然不会出头免礼。只不过,她还是轻易的感觉到了对方散发的冷气跟不悦,还有眼底闪动的嘲讽。 “免了,大冷天的,爱妃在这里作何?”因为瞧见了傅清月蹙眉,贺晟睿心里一乐,只怕自己这位皇后,压根没记起行礼的是何人呢。遂,他稍稍垂头压低声音提醒道,“柏婉仪,前几日告病没去你宫里请安。” 说是身子不适,只怕还另有源头。只不过贺晟睿不说,傅清月也就装作不知道。 柏婉仪谢恩起身,其实她心里也是恼怒的很。好不容易得了贵妃娘娘的提点,说皇上来红梅苑赏花,她急急匆匆的想要来邀宠,谁知等来皇后搅合!尤其是当她抬头时,正瞧见帝后二人携着手再说什么亲密的话,只让她面容都僵硬了几分。 “回皇上的话,前几日身子不适,今儿看着天儿好,嫔妾才想出来转转。不想念起了前人的诗词,这才没忍住唱了几句,倒叫陛下跟娘娘看笑话了。”柏婉仪羞涩的浅笑出声,盈盈又曲腿道,“扰了陛下跟娘娘的兴致,是嫔妾的罪过。” “曲儿不错,嗓子也好,比梨园的乐官唱的也不差。”傅清月扫了一眼柏婉仪身后宫女怀里的琵琶,复又问道,“这琵琶曲可是你身后的宫女弹奏的?” “回娘娘,正是奴婢。”宫女见皇后点了自个的名,心里莫名一喜,开口时候更是拐着弯的甜美。 “既然皇后喜欢,那你们二人便再来一曲吧,就唱玉楼春。”没给傅清月再开口,贺晟睿就黑着脸的把人拉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他可不想自家皇后张嘴间,就给自己再安排一个女人。 给嘉贵妃一脉没脸,他乐的看,可要是引火烧身,他就敬谢不敏了。此时的他,却还没想到,一向独断的他,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皇后。 就像是一个缺少伙伴的孩子,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说话可以玩闹的同伴,就算同伴骗了自己,也舍不得丢弃。 且说目送了皇上皇后进入亭子的柏婉仪,现下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皇后拿她跟梨园伶人比也就算了,怎的现在皇上都出言给她难堪?可偏偏她拒不得,违背不得。 脸上挤出一个牵强的笑,柏婉仪对着亭子一福身,满腹惆怅哀怨的回话:“还请陛下跟娘娘赎罪,嫔妾风寒未好,如今只怕败了陛下跟娘娘的兴。”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微红的眼眶跟看着贺晟睿勉强露出的温婉笑意,可不就差直接说她受了委屈,受了侮辱,求皇帝怜惜? “既然柏婉仪还有不适,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柏婉仪心里难受,压着怒气告退了。如今,她可不敢在皇后跟前叫嚣,要知道,皇后那是连贵妃跟容妃都敢惩治的。 只是回到自己住处,她直接气恼的把桌上的杯盏都摔了个粉碎。 “皇后个妒妇,自个扒不着,也不让别人得了恩宠。”柏婉仪咬牙切齿的骂道,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过了今日,后宫诸人会如何看她。唱曲儿的伶人,上不得台面的歌姬。 “主子,息怒啊。小心传出去,再惹了是非。”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见自家主子愈发的口无遮拦,赶紧跪下磕头。 闹腾了一番,柏婉仪也有些累了,只得坐下喘气儿。她一抬头就看见脸色惨白的宫女,心里暗骂贱蹄子。当她不知道,刚刚在红梅苑时候,这小贱人巴不得留在那讨好了皇上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可就更不平了,伸手扯下一根簪子就扎在了那宫女胳膊上。 当然,她没注意的是,殿外一抹浅绿宫装的女子略过。之后这些事儿可都原封不动的传进了贺晟睿耳朵里。 而他,也如了皇后的愿,对外说听柏婉仪梅林吟唱,念起了曾经与贵妃梅林弹琴的时光,遂这一夜自然是宿在华清宫。 得了消息,柏婉仪又是一阵气闷,没想到她白费了心思,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一旁的掌宫宫女上前,小声宽慰道:“主子莫要生气,贵妃娘娘也真是的,这不明摆着借了您的手争宠吗?嘴上还说着,要提携了您,真是......” 柏婉仪绞着手帕,把这话听到了耳里,心里不由暗恨起来。 第二日一早,傅清月就带了一众妃嫔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当然,这之中并没有嘉贵妃,倒不是她故意拿捏。而是前一夜伺候皇上时,也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直接被皇上禁了足。 虽说是禁足了,可有太后在,根本就没人当真。所以当在永寿宫看到愁眉苦脸正品茶说话的嘉贵妃时,傅清月再一次刷新了对太后权利的认识。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当真是能在后宫一手遮天的存在啊。就连帝王的斥责,都能当做耳旁风。 永寿宫的正殿之内,皇后在殿里屈膝行礼都保持了一刻钟的工夫,身后跟着的不少低位嫔妃早就摇摇欲坠,还有一些直接昏死过去。而嘉贵妃,因着要伺候太后,自然不在行礼之列了。 太后不叫起,傅清月就纹丝不动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虽说这具身体孱弱了一些,可好在底子没坏透了。加上她前世训练时候,也曾单腿保持微曲半小时,如今倒正好应对这般刁难。 随着殿里接二连三的响起嘭嘭嘭的摔倒声,还有一些抽泣跟□□声,太后终于坐不住了。她放下手里的佛珠睁开眼,像是有些诧异,赶忙免了众人的礼。 “皇后啊,湘儿是哀家的侄女,自小就是娇养着长大,许是规矩不好,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太后就伸手拍了拍傅清月的手背。 换句话说,这就是摆明了告诉她,嘉贵妃是她罩着的,就算皇帝也要给三分薄面呢。日后,让皇后掂量着办。 太后觉得傅清月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就该审时度势。只可惜,这丫的就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 “母后说笑了,既然入了宫门,就是皇家的人,一言一行就该有皇家风范。原本臣妾还觉得贵妃妹妹是个好的,不过今儿既然母后说出了贵妃妹妹没规矩这话,臣妾也不好求情。”说罢,她也不管太后作何表情,直接冷了脸冲着嘉贵妃训斥道,“如此,就罚贵妃妹妹抄写宫规五遍,等何时得了母后的认可,再来永寿宫请安。也省的让母后一大把年纪还跟着你糟心,伤了身子。” 这一招狠啊,话虽然不中听,可却是顺着太后的话茬子说的。就算想反驳,太后跟嘉贵妃一时间也寻不到话说。而太后的一张脸更是同调色盘一般,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嗓子间一口气是上不来下不去的堵着。 皇后这哪是孝顺啊,分明就是狠狠的抽了她一耳刮子啊。不光是当众叫板,还让她没法还回去。 太后手里捻着的佛珠快了不少,等到嘉贵妃委委屈屈的跪谢了皇后,她才勉强压下心头的不悦。 一时间,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气氛中。太后面沉如水,带了寒意。嘉贵妃一副委屈模样,红着眼坐在旁边。而皇后,则是一派闲适的品着茶,像是一点没感觉到诡异。 “皇后,”太后忍着腮帮子疼,半坐起身来,然后接过孙嬷嬷递上来的水抿了抿,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往年未曾立后,哀家也不便多说,可如今你入了中宫,就得多劝着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落,不说傅清月有什么想法。单是一旁的嘉贵妃可就差些尖叫出声,瞧她那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可不是把皇帝当成了自个的。当然,底下那些不受宠的妃嫔,这会儿可就喜笑颜开了,心里暗想是否能得了皇上垂青,诞下皇嗣。 其实太后哪想过让杨家之外的人生皇子啊,她不过是知道,皇帝最是厌恶别人安排侍寝的事儿。她是要借了皇帝的手,去敲打不上道的皇后。 ☆、9. 帝后同战壕 “母后说的是,只是......”傅清月长叹一口气,上挑妖艳的眼角也染上了些委屈跟忧愁,“如今凤印在贵妃妹妹手里,而皇上也并不爱去臣妾的宫里,就算去了也不爱听臣妾说话。臣妾是实在没有法子啊!” 说着她竟然拿起手帕掩在眼角哽咽起来,还真是委屈的很。想让她以皇后的身份劝说皇帝,要么还凤印,要么你们先让皇帝去凤栖宫再说。 太后一噎,手下用力,佛珠串子一瞬间就被扯断了。噼里啪啦的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只让她心头冒火。 说了一会儿子话,她就挥手让人散了。只留下皇后,说是娘俩要说体己话。 要不说,太后也是个想不开的呢。原想着留下人□□一番,谁知道,皇后别说上道了,就连她直白的斥责都能拉扯到嘉贵妃头上。要不就是板着脸给她念祖宗规矩,或者是圣祖训诫。直听的她心肝都疼起来了。 “皇后,哀家不多说别的,只一样,皇帝膝下不能无子。你若不想担上妒后罪名,就好生掂量着吧。”太后的桌子拍的啪啪响。 只是没等她气儿顺呢,外面就响起了传话太监的声音,说是宣了皇后去乾正殿商量国宴之事。 国宴,是年节时候最隆重的一场宴会,不仅要宴请京中重臣,还要接待各国使臣跟命妇。历来,国宴之前,皇帝跟皇后都会在乾正殿同礼部跟宫中殿中省商讨。 所以,的确是耽搁不得。 太后敛了一口气,不耐的摆手让傅清月赶紧走。她今儿可是尝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难受劲儿了,当真是打不成骂不出。早些时候,就算是执政时,有父亲跟兄长坐镇,她都没有受过半分为难。如今,倒是被个榆木疙瘩气坏了。 傅清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跟在引路太监身后离开。走到御花园的时候,那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她引想了人少的假山之处。 “皇上在何处?”傅清月停下步子冷了声音,手指微微弯曲,就等发现不妥时一个擒拿把前边的小太监撂下。 她身边的谨玉三人自然也发觉了不妥,赶紧护在她前边。就在这时,惊险忽至,假山一侧的大石之后,直愣愣的伸出一双手拽了她就往怀里拖去。 傅清月不查,一个踉跄,急忙出手。可手肘还没杵到人的胸口,就被一掌化解了去。接着,她就跌进了一个满是龙诞香的怀里。 “呵。”贺晟睿神情依旧冷肃,只是眼底却带了浅浅的笑意。他倒是没想到,这家养的小老虎,还真长了獠牙。 知道危险解除,傅清月也就顺势趴在了温暖带了热气儿的怀里。怎么说她也是为了他受了一场惊吓,如今讨点福利也是该的。 “不是胆子很大么?竟然敢下了太后的面子,也不怕她以后找你的事端。日后朕可不一定能处处护的了你。”贺晟睿侧目瞧着扒拉在自个身上,脑袋还抵在自己胸口的人儿。之前听说太后为难于她,更有不少嫔妃是被抬着出了永寿宫,直惊的他扔下手里的御笔就匆匆而出。甚至没带一名侍从,只跟吴明德绕着小路而来。 可刚落了脚,就又得了暗卫禀报,说是皇后并未吃亏,倒是把太后堵的哑口无言。 “莫不是皇上以为,臣妾不下了太后的面子,太后就能容得下臣妾?”傅清月有恃无恐,慢慢笑开,如今看来是自个最初想岔了。这皇帝,明明是战友嘛。“日后您只管应对朝堂,在后宫中,指不定谁护谁呢。” 打过几次交道了,傅清月也把贺晟睿的性子摸了个透彻。这贺晟睿并不是个贪欲的帝王,甚至对后宫的那些如花美眷,都不带着当回事儿的。唯一让他忌惮的,也就是太后一人了。 说起来,只怕原身当初的冷遇,也并非他的本意。只怪原身忒没出息,皇帝又没个法子改变,后宫中有太多的不稳定,唯有冷着她,先留了性命再说。 只可惜哦,原身到死都在怨恨别人,丝毫没有想过自己有何价值值得帝王倾尽手段保护。 啧啧两声,傅清月抽身离开了贺晟睿的怀抱,然后看了一眼外头。却见吴明德已经稳住了想要冲过来的谨玉三人。 ...... 后宫里,依旧是嘉贵妃风头无二。而凤栖宫依旧冷清,只是满宫嫔妃,没一个敢再轻视皇后的。 没瞧见,第二得宠的容妃都被皇后惩治的服服帖帖么? 傅清月用过早膳,应付了一群来华丽花哨的妃子,这才懒洋洋的歪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靠着引枕跟谨玉几个唠嗑。 谨玉坐在圆鼓墩给傅清月捏腿,从容跟从夏则坐在边上绣着小物件。赵嬷嬷看着自家娘娘气色越来越好,自然是打心底里高兴。她笑着添了银碳,又看了看升着淡淡香气的紫铜镂空香炉,这才回了娘娘身边。 屋里因着地龙倒是暖和的很,直熏的傅清月昏昏欲睡。 “娘娘,肖昭仪、柏婉仪跟冯良人来了。”殿外绿色宫装的宫女行礼传话。 傅清月嘴角勾起,停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开口让人进来。她到不知道,柏婉仪什么时候,贴上了肖昭仪跟冯良人。怎么说,那二位可是自个明面上的人呢。 “娘娘可要梳妆?”谨玉瞧着自家娘娘披头散发,一副妖精模样,赶紧起身问道。 “不必。” 左右是在自己殿里,她也懒得折腾那么一遭。穿了宫装,又涂抹了胭脂坐在外头,哪有现在这样窝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舒坦? 外头珠帘声想起,接着两个宫女弯身打开帘子,引了三位主子进了内殿。 说起来这还是肖昭仪、柏婉仪跟冯良人第一次进入内殿,便是垂着头,入眼的便是凤穿牡丹金丝锦织地毯。冯良人偷偷抬眼,却见罗汉床脚踏边上,工整摆着一双银丝点翠的宫鞋,就算是遍着她暖春阁上下,也寻不出一样如此精致的物品呢。 傅清月眯眼瞧着底下人行礼,挥手让人赐座。 “今日里天儿冷了,嫔妾想着娘娘往日的照顾,就亲手缝制了几件暖袖。”三人之中,也就肖昭仪胆子稍大,说话也是大大方方,没有半点扭捏。她是看出了,皇后性子直爽,不喜欢跟人拐弯抹角。你若是拐着弯的说话,没准会被直接扒了脸面。 柏婉仪虽然不情愿,可瞧着冯良人也凑上去送了亲手绣的帕子,她也只得说了几句好听话。 几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了会话,到最后,才扯到正题上。说是嘉贵妃似乎身子不适,甚至太后娘娘都亲自去华清宫探望了。 一句话,傅清月笑的可是愈发雍容大气了。相比于心里忧愁的肖昭仪,她可是乐的不行了。看来贺晟睿真是听进了她的话呢,这不,才一个多月,就有信儿了。 “有母后跟皇上做主,本宫倒是躲了闲。”说着,傅清月拿起帕子掩口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你们都有心了。谨玉,等会给肖昭仪拿了那匹桃粉蜀锦,在从本宫私库里去了喜鹊报喜簪赏了柏婉仪跟冯良人。” 见皇后娘娘困乏了,几个人也不好再多留。 肖昭仪三人走远后,谨玉才皱着眉低声询问要不要让人去打探一番。 “有什么好打探的,能惊动了太后如此的,无非两件事。”傅清月毫不在意的敲了敲床辕,嘴角笑意更盛,“一是嘉贵妃不行了,二......自然是嘉贵妃有孕。” 她说的简单,但一旁的谨玉跟赵嬷嬷几个人的心头,可是因着这句话炸起了一声惊雷。不过瞧着娘娘毫不在意的模样,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惹了娘娘伤心。 不咸不淡的又扯了一会儿子闲话,傅清月才让人伺候着躺下小憩。大冷天的费脑子,不若多歇歇呢。只怕等醒了后,还要清理了太医院那边呢。 嫔妃有孕,最先禀告的不是中宫与乾正殿,当真她是好脾气啊。 一身舒适常服的贺晟睿撇过一众侍从的跟随,只提溜了吴明德绕着小路到了凤栖宫。曾经□□之时,他日日跟暗卫踩点,那条路有人何时有侍卫巡视,他心里是一清二楚。所以进了正殿的时候,也就几个小太监跟宫女知道。 不过吴明德的动作可比他们的反应更快,直接挥着浮尘堵了那些行礼请安。 “皇......”刚放下幔帐,准备退出内殿的谨玉看到贺晟睿,先是一愣,眼看就要跪下请安了。也幸亏吴明德手疾眼快,一把捂了人的嘴,把人揪了出去。 原本就是耳力过人,如今进了悄无声息的内殿,自然听到了床榻上平稳细微的呼吸声。透过绣金杏黄的轻盈幔帐,他隐约瞧见里面侧躺着身子的起伏。 撩开幔帐,眼瞧着人微微蹙眉似是要醒了,他赶紧弯身按了按她的安神穴。等到人再次安然睡去,他才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定。也不知想了多久,他才挥手放下幔帐,自个翻身躺倒一旁。然后伸手把人揽入怀里。 抱着温热的身体,嗅着熟悉的香气,他心里不知不觉竟然觉得极为安稳。 ☆、10. 后宫交锋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晟睿被吴德明的唤声叫醒,狭长的凤眸瞬间便满是清明冷冽。看了看怀里的人,一向不爱亲近女人的他,一时间竟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轻轻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本是冷硬的心,也多了片刻跳动。贺晟睿才蹑手蹑脚的掀开幔帐自个穿上鞋袜,未曾再逗留不舍就离开了。 只是在他刚刚出了殿门之时,床上原本睡得香甜的女子倏然睁开了双眸。心思斗转,片刻之后,眸清目亮的女子才平静的再次合上眼睛休息。 夜色渐深,灯芯在静谧的夜里屁啦作响,不提各宫里又撕碎了多少帕子吐了多少酸水儿,只说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正顶着一宫羡慕的嘉贵妃,这会儿都忍不住摔了一套罕见的青白玉镂空螭纹杯。 “娘娘。”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四喜跪在地上,原本精心装扮过的面容此时被泪水冲的模糊不清,就连嘉贵妃专门为她准备的细绸宫装,此时也不显半分锦绣。更别提,她发髻之上散乱的朱钗。细碎的哽咽和委屈溢出,她额头贴地,狼狈不堪地开口,“是奴婢坠了娘娘的面子。” 她没想,原本还满脸笑意同娘娘说笑的皇上,为何在用水时发了怒气。直接让人把自个拖出去,明明她就是娘娘亲自安排伺候皇上的啊。 知道皇上并没有收用四喜,而是带了怒气拂袖而去,嘉贵妃心里既是欣喜又是难受。 如今她有了身孕,自然不方便伺候,可后宫哪个不是鲜花?但凡有一个冒头,只怕皇上就会移情。索性,就如太后姑母说的那般,早些送一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伺候去,也算是占了先机,日后也是自己固宠的筹码。 “行了,下去吧。”嘉贵妃收起了凄凉哀怨的神色,瞟了一眼四喜柔声道,“先休息几日,过些时候皇上心情好了,本宫再提一提这事儿。” 说着,她还撸下了手上戴的翡翠镯子递过去。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这才叫了人进来收拾伺候。 等到四喜跟宫女都退下了,嘉贵妃身边的嬷嬷才上前回话,“娘娘,那药已经给四喜服下了,就算是承了恩泽,也没命生。” ...... 前一夜的事儿,不过一个早起就传遍了后宫。有人羡慕嘉贵妃命好,得了皇上独宠,有人暗地里笑话她惹恼的皇上。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掉不了嘉贵妃的半分脸面。 因为,皇上已经一个多月未曾踏入过后宫了,如今一进来,就先去探望了嘉贵妃。虽说发了怒,可随后又还不是巴巴的派人送了教养嬷嬷过去? 第二日,凤栖宫中,底下的德妃可又跟人掐起来了。明明闹腾的几个都没有圣宠傍身,但论起掂酸吃醋来,可是谁都不比谁弱啊。 看了一会儿子戏,傅清月就没了兴趣。宫里没了嘉贵妃这个躺枪顶火的,还真是无趣了许多。 “看着诸位这般融洽,本宫可是放心了不少。前些日子,太后还着急皇嗣之事,如今瞧着嘉贵妃却是个有福气的。既然如此,大家可要借着这份福气,好生侍奉皇上,争取早日让后宫热闹起来。”傅清月微微一笑,睁眼说瞎话的时,可是眼睛都不带着眨的。“前几日听皇上说冯良人知书达理是难得的解语花,本宫便请了旨意升了你为正五品良媛。” 一时间,众人看向冯良媛的眼神可就带了寒冰。就连冯良媛自个,都觉得跟做梦似得,她是实在想不起何时被皇上多看过一眼。 只是既然皇后娘娘给了她脸面,她也不能反驳,只赶紧的跪下谢恩。 瞧着人都散完了,谨玉才小心得给自家娘娘换着舒适的衣服,“娘娘这样,岂不是把冯良媛放到了明处?那太后跟嘉贵妃那里......” 傅清月抬手把玩着桌上的白玉小马,嗤笑一声,“不过是丢入湖中的一颗石头罢了。” 后宫第一宠妃嘉贵妃有孕不能伺候了,不管动了心思的有多少,只怕争宠跟手段都要使出来了。而冯良媛晋位的事儿,只是给大家一个信号罢了。 想起昨晚半宿,那个冷着脸黑着面的帝王,偷偷摸摸的进了自己这里,傅清月心里就乐呵。活该他被那些女人盯上,谁让昨晚扰了自个的休息。 “以后可就更轻松咯。”伸了个懒腰,傅清月自个把耳铛摘下。 往日里,嘉贵妃就是太后掌控后宫的傀儡,这次她有了身孕,贺晟睿有意顺势把凤印讨要回来。不过依着她跟贺晟睿对太后的了解,只怕那人也会有后招。接下来,就要看贺晟睿要提哪个来跟德妃斗了。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要不就抽空瞧瞧容妃?怎么说,也是当初能在嘉贵妃手里分一杯羹的人物,应该能应付些日子吧。 就算知道,如今后宫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可傅清月怎么也没想到,事儿会直接让太后带着正二品以上的妃子们气势汹汹而来。甚至还未到凤栖宫,她就让人围了中宫,还把凤栖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都押了起来。 别说是去乾正殿报信的人了,就连苍蝇只怕也飞不出去。太后目光阴鸷,刚刚传来消息,皇帝暗中派了傅家儿子清查军饷之事。虽说是各地都查,可谁不知道,他这是准备拿南疆杨家开刀?只怕不过十日,南疆形势就会有变,若是国宴之前皇帝动手,只怕国宴之时就是杨家落马之际。 如今唯有掌控了后宫,以皇后性命向要挟,加上嘉贵妃肚子里的皇嗣,她们杨家才能有一搏。若皇帝执意要查处杨家,她们也只能弃皇帝而保皇嗣了。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皇后决不能稳坐中宫之位。 “皇后,今日哀家同嘉贵妃论佛,不料嘉贵妃突然头疼欲裂,接着昏死过去。司天监监正瞧过,说是东方有煞气,视为不吉。哀家想着既然有邪晦作怪,自然该好生查一查。”太后冷眼瞧着站在殿前,一身帝后正装妖孽无二却又偏生霸气夺目的皇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管怎么说,胆敢诅咒皇嗣,搅乱后宫者,死不足惜!” 傅清月也不着急,抬手抚了抚皓腕上碧绿水润的镯子,视线似笑非笑的扫过下边站在太后身边一副同仇敌忾面目的嫔妃。 还真是想不到,不过是靠着家族蒙荫上位的太后,竟然能独霸后宫。若不是皇帝还没死,她真会以为这是太后的后宫呢。 她黑白分明,带了深意的眸子,瞟了一眼身侧。见谨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这才放心下来。既然早就看穿了这个局,她自然只等那瓮中之鳖了。 不过片刻,在太后跟皇后无声的对峙中,一个嬷嬷扭着一个小太监进了院中。手下用力,小太监就被丢到了太后身前,定眼一瞧,竟然是傅清月身边的小安子。 “呵,皇后未免太小看哀家了,别说你没机会请了皇上前来,就算请了,又能如何?”说罢,太后冷笑一声扬手就要让人搜宫。 傅清月面上先是一怔,看着小安子微微蹙眉,神色间也有了一丝不明显的慌乱跟僵硬。可再抬头时,她的话可依旧漫不经心,还带了咄咄逼人的架势。 “母后,臣妾是好奇,既然贵妃妹妹身子不适,为何母后不请御医跟太医诊治,反倒上来就宣了司天监?莫不是,司天监的监正大人,还有断脉治病的本事?”傅清月幽幽开口,朱唇含讽,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太后。因为她在殿前行礼后并未换地方,所以如今倒真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再者,本宫是堂堂一国之后,岂能说搜查就搜查?传出去了,且叫天下人如何议论母后?如何看待皇家?” 最后一句,傅清月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自内而外散发的威压,却与贺晟睿在朝堂之上时有七八分相似。一时间,竟然也唬住了一群人。 也就这个时候,慎淑妃带了人匆匆赶来,见到这幅场景,赶紧跪下求情。刚刚她派人去乾正殿,却听闻皇上在御书房召见兵部的人商讨南疆战时跟西北冻害之事,一时半刻的想是忙不完的。没有办法,她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不是她乐意趟这浑水,而是前几日她无意中发现,明明不常入后宫的帝王半宿里只带了身边的大太监去了皇后宫里。接着,就是嘉贵妃献美惹怒皇上的事儿。这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若是细想,却还真是有许多值得深思的地方呢。 ☆、11. 整肃后宫 要她说,皇上对嘉贵妃若只是敷衍,那对皇后却真是含了几分看重的。只为了这个,她也要冒一次险。 没有外援,只一个慎淑妃,太后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不过是江南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闺女,真以为跟在正妻后头就能得了好?也不想想,皇家/宠/妾灭妻之事,还少吗?历来就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是因为爱重皇后而记入史册的。 冷哼一声,太后一声令下就让人拉开了慎淑妃。接着,自永寿宫而来的准备要入内搜宫的侍从跟宫女,就直接被一声呵斥打乱了脚步。 “母后既然执意如此,臣妾也不好阻拦。只是臣妾丑话说在前头,既然要搜宫,那整个后宫就要全部清查一遍。若是查到什么阴私,本宫这皇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再者,贵妃妹妹病重,臣妾也不好躲懒,就借了这次的搜查重新管理起宫务来。也省的好好的后宫,被那起子不长眼的搞的乌烟瘴气。”傅清月勾唇冷笑,“本宫话放在这儿,今儿所有搜宫的人,若是搜出来便罢了,若是搜不出来......就算你们是母后跟前的体己人,本宫都不能饶了。” 先是被皇后的气势吓的腿软,紧接着就是这般好不留情的威胁,直接让领队的掌宫宫女跟太监迟疑了。看了看身后,见太后点头,这才半跪着磕了头然后进入殿内。 虽说是搜宫,可傅清月自然不会让她们单独进去。她只一挥手,凤栖宫几个有脸面有等级的宫女自然也跟着进去了,只防着那些搜查的人手上没个准头或者带了腌脏之物陷害自家娘娘。 这几个人可都是贺晟睿亲自挑选的,背后只有皇上跟皇后两个主子,自然手段也是极好的,曲曲监视,根本不在话下。 傅清月嘴角含着冷笑,缓步走到太后身后。 不就,永寿宫的掌宫太监就捧着一个托盘大步而出,虽然是面无表情,可眼角却是得意的很。就连她身旁跟着的嬷嬷,也是一副强忍着笑的模样。二人一来便直接跪在了太后身前,“回禀太后,奴才在皇后娘娘寝室的暗格中发现了个匣子,只是这匣子上了锁,奴才也不知里面是何物。因着可疑,就拿出来给太后过目。” 太后扫了一眼傅清月,见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心里的一口恶气才算舒展了。如今的情况,可真算得上是急转直下,眼看太后就要张口处置了。 “母后赎罪。”傅清月屈膝行礼,但脸上的惊诧依然消散,换做了如今的淡定与浅笑。“臣妾听闻母后好佛,所以在无事的时候就抄写一些佛经以示孝心。可惜臣妾的字实在是缺了风骨,所以就没敢拿出来现眼......” 瞧瞧那脸上的羞愧表情,就跟真的似得。 太后自然不相信,直接让人破了匣子,却见里面是斗大字的佛经,只可惜一页不过一二个字,敷衍之意可谓是十足十的。 一阵风吹过,摔在地上的纸张簌簌作响,接着就有一张有哀切二字的宣纸飞起,直接盖在了太后脸面之上。只气的她连连往后退了两三步。 “来人,把刚刚进殿的奴才都给本宫送去殿中省,把带头的送去掖庭。另外,送太后娘娘回宫,并宣了御医看诊。”说完,傅清月就拜了个恭送的姿态。“母后赎罪,且等臣妾亲自去请了皇上的旨意,带了禁卫军再搜查一遍,但凡有邪祟,即可处置绝不留情。” 果然,三刻钟之后,乾正殿先是传出圣旨说体恤嘉贵妃身体不适,把凤印交还中宫。皇上纯孝,又命许御医常驻永寿宫,为太后调理身体,并且传出太后要静养的消息。 而司天监监正因为浪得虚名,污蔑皇后,有损国祚被革职除族永不录用。连带着,其三代不得参加科考不得为官为医,全入贱籍。 后宫里正人心惶惶之时,贺晟睿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还临时拐了皇后娘娘去小游。 大冬日里小游,想想也就是个借口。无非是避开太后的责难,跟那些哭天抢地宫妃的求饶。尤其是杨贵容,林昭华等人,相比如今嘉贵妃一脉也早就人心溃散了吧。 还别说,自家这个看似没套路的皇后,一出手就是狠招啊。简直是张口就能把人说的有口不能言,有屈不能申啊。更别说使着劲儿的扇人打脸了,简直做的不要太顺手了。 贺晟睿也不知是怎么了,似是喜欢上了拉着皇后到处溜达这件事儿。这不,就算傅清月翻着白眼说自个的手冷,他也乐此不疲的又是帮捂手又是哈气就是不放开。 其实傅清月不知道的是,对于以前跟宫妃拉手亲密都要洗涮半晌,恨不得蜕下一层皮的贺晟睿来说,当他发现自个不排斥跟皇后拉小手亲小嘴时,是多么高兴。 那就更别提跟在俩人身后抹眼角的吴明德了,终于不再担心自家皇上是断袖了,他可真想感谢老天爷啊。 “皇后,再尝尝桂花酿?”贺晟睿一身紫金常服斜靠在亭柱之上,一手握着小酒坛一手把醇香四溢的酒盏递过去。原本就勾人的凤眼浅浅一眯,就流露出莫名的风采俊雅。这跟在后宫朝堂之上,那个肃然不拘言笑的帝王,还真是相差甚多呢。 傅清月也不矫情,一手拿着小暖炉,一手结果酒盏抿了一口。当真是入喉绵长,清香甘美。 两个人一个捧着酒坛痛饮,一个就着酒盏细酌,没了规矩的拘束,此时倒像是一对知己好友,自在洒脱。 “皇后可知,朕这皇位是如何而来?”贺晟睿伸手弹了弹坠在衣襟之上的酒珠子,嗤笑着像是浑不在意的开口问道。 傅清月瞟了一眼他眉眼之间的倦怠之色,心里叹口气,如今可不就跟年羹尧的历史相似?更甚者,本朝杨氏,宫中有太后坐镇,朝堂有元帅之职,军中有百年军威。换句话说,只要他想反,只需一个借口就能挥兵北上。 至于借口,想来就是嘉贵妃腹中的胎儿?那个胎儿是暂且稳住杨家的筹码,却也是将来毁灭一切的催命符。只要孩子一落地,无论男女,只怕杨家都会...... “嘉贵妃腹中的孩子,可还有几个月呢。”傅清月撩了撩衣袖,起身学着贺晟睿一样,与他相对着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子明暗报,南疆军饷贪污极为厉害,杨唯尚又一直与南疆蛮夷勾结。”贺晟睿轻笑道,“偏生百万两军饷查不到下落,杨家百年经营,若是有心......” 若是有心,只怕早就暗中招兵买马,蓄积粮草了。如今比起这事儿来,卖官卖爵之事,已然不是通天之祸了。 傅清月稍作思索,掩口打了个哈欠,随意道:“端看谁的手脚快罢了,若皇上运筹得当,那些军饷粮草未必不能为你所用。没了血肉的人,纵然骨架再是庞大让人心惊,也不过是空架子。” 贺晟睿愣了片刻,随即大笑出声,果然是他迷怔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此,他的眼界竟然还比不过皇后。 俩人又歇了一会儿子,因为多喝了几盏桂花酿,这会儿傅清月的酒劲儿倒是有些上头了。毕竟是御藏多年的好酒,合着天下,只怕也就这么一坛,哪是后世那些红酒比得了的? 傅清月的脑袋已是昏昏沉沉,只是理智上还保持着意思清醒跟警觉。她点着半抱扶着自己的贺晟睿的脑袋,满身酒气的嘟囔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个敢真跟皇上抢了天下?便是留在朝堂的那些个没忠心的毒蛇,只需一个狩猎,还怕拔不出那毒牙?对于那些倚老卖老指手画脚的人......”还没说完,她就打了个酒嗝,然后摇了摇头,似真似假的说道,“七八十岁去治理西北冻害,想必是更有经验的。” 傅清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凤栖宫了。贺晟睿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竟然在这种时候留宿凤栖宫,并且第二日送了一溜的赏赐过来。 接着,又传出皇上在永寿宫时,宠幸了嘉贵妃身边的宫女四喜,并且破例封了喜淑人。 有了这一遭,御花园里,梅林里,但凡皇上可能出现的地方,可处处都能碰上打发时间的女人们。一时间,后宫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偏偏皇上似是发现了皇后的好处,偶尔进一次后宫,必然要去凤栖宫留宿。 ☆、12. 入局 也不是说贺晟睿想要跟傅清月干那档子事儿,主要是前几日他以为自个的“隐疾”好了。偏偏刚被喜淑人碰了,俩人还没滚床单呢,他就恶心欲吐。接着,他又翻了慎淑妃的牌子,可还是那般,就连碰了人的手都要洗好几遍才行。 遍着后宫一圈儿,也就傅清月能止住他这番难受。只可惜,好不容易寻到了这么个能亲近的妇人,他却不敢尝试,生怕一尝试再次发病。 国宴之后,贺晟睿念着嘉贵妃父女相离甚远,特地留了杨元帅父子留京半月,顺便参加开春的西山狩猎,以示对杨家的恩宠。 贺晟睿话里话外,可都是准备让嘉贵妃再进一步的打算。 总之,杨家如今,可谓是跺一脚都能让京城抖三抖的人,就连出门都敢打了天子旌旗的阵势。 也只有傅月清心里明白,贺晟睿那小心眼的皇帝,早就磨好了大刀,准备下手了。 三月草长莺飞,御花园里□□正浓,桃花夭夭,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只可惜,大好日子里,凤栖宫不得安生。 一对嘤嘤哭泣的小白花可就跪在傅清月前边了。无非是相互攀咬说自个被欺辱了,让皇后娘娘做主,那个哭的双目通红的常在,脾气上来了还要以死明志。 真当傅清月瞧不出来啊,这哪是来寻她做主的?明摆着,是要求见皇上呢。当下,她也不给俩人留脸面,直接揭穿了俩人争宠的把戏,就差把俩人祖宗十八代给翻出来念叨一遍了。 好容易,底下的虾兵蟹将算是安生了,德妃也在跟慎淑妃的交锋中学乖巧了。可偏生这个档口,华清宫出事儿了,还是人命之事。 得了消息的时候,傅清月正起了兴致跟谨玉学刺绣,一个没留神,可就把手指给扎破了。吓的赵嬷嬷跟谨玉赶紧查看,又是要包扎又是上药的。 把针线笸子扔在一边,傅清月皱着眉问道:“太后跟皇上可知道了?” “回娘娘的话,太后娘娘已经去了。刚刚传话的林公公说,华清宫也遣了人去请皇上,只怕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谨玉低声回禀,然后说起了探听到的来龙去脉,“说是嘉贵妃邀了慎淑妃小聚,也不知怎的,嘉贵妃脚下就打了滑,然后摔倒了。原本那一下倒也不碍事儿,太医说静养就好,可等太后带了御医前去,没过半个时辰......贵妃娘娘就小产了。” 傅清月叹了口气,扶着谨玉的胳膊作势要往外走。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太后还能破了自己跟皇帝布下的局。只是不知道,这三个来月的部署,皇帝有了几分成算。 等凤驾行至烟波湖时,谨玉在边上低声说皇上似乎在前边呢。这下,就算是闭目养神正思索着对策的傅清月,可是歇了气儿,想来这家伙是要跟自己通气儿啊。 明黄的九龙常服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傅清月做乐的想到前世偶像剧里时不时说男主帅的像是披了金光。也不知道跟贺晟睿相比,哪个更赏心悦目。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脚尖刚一着地,贺晟睿就一把将人拉倒了身边。借着她身上宽大的斗篷,那人竟然好不要脸的摸了她的腰伎一把。 狠狠的瞪了故作冷颜的男人一眼,傅清月才听清他的话,原来是说选秀的事儿呢。 “嘉贵妃的身子废了,日后再难有孕。朕估摸着太后是想,借了开春选秀做文章呢。”贺晟睿抬手帮着傅清月扶正缀着流苏的金步摇,轻笑道,“杨家可不止一个女儿。” “这么说,太后并不知道嘉贵妃是假孕?”傅清月眯眼,难不成御医那么不给力?连这个都诊断不出来? “宫里四个御医,都是父皇在世时候亲自挑选的,而他们也都是师从当初的暗卫首领。” 傅清月面若娇羞的垂着头,瞧见四周没人注意,才笑道:“原来皇上早就开始布局了,看来臣妾入的恰是时候。” 太后宫里有他的人,御医全是他的人,这宫里暗下还有多少人脉势力是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 “朕......” “皇上放心,臣妾必然会在母后跟前尽孝,也会做一代贤后。”傅清月心里暗骂,嘴上说的却十分好听。 贺晟睿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瞧着皇后一个转身离了他一步,还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真是让他又急又恼,可他也说不出,心底里那份忐忑不安是为了什么。 揉了揉眉头,帝后二人还是携手一派和谐的步入了华清宫。至少,在贺晟睿心中,他俩人是无比和谐的。 慎淑妃跪在殿中,形容狼狈。她心里清楚,太后是明摆着借她生事儿呢。 “母后,臣妾听说贵妃妹妹不小心动了胎气?怎么这么不小心,身边伺候的人难不成都不知道劝着点?”傅清月也不管太后是个什么意思,直接上前行礼。 “不小心?只怕有人心怀鬼胎,容不下龙裔呢。”太后面色不虞,也不接傅清月的话茬。前些日子,皇后借了贵妃头疼跟巫蛊之事,整肃后宫,不仅拿回了凤印还将她一手提拔的不少嫔妃都惩治了个遍。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给皇后掌控后宫的机会了。 “哀家倒要问问皇后,你是如何管理后宫的!皇帝登基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子嗣,若你是个贤惠的,如何会不护着?” 得了,太后这是要扣屎盆子了。一句不贤善妒,不堪中宫之权,大概也足够让傅清月禁足的了。 “母后息怒,贵妃妹妹有孕后,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可都是母后跟皇上亲自挑选的。臣妾万万不敢违背母后的意思啊。若说是因为贵妃妹妹遭了人的算计,臣妾觉得,如今当务之急就是看押了华清宫伺候的宫人,好好清查。” 不过这一清查,谁知道会不会查出华清宫自个的龌龊来?还有,杨家跟后宫暗中联络的渠道。 太后一噎,脸色变了又变。忽而转了话锋就把矛头对准了慎淑妃,她冷笑着开口道:“不说底下人怎么伺候的,哀家就想问问,嘉贵妃昏死过去之前,为何要指着你这贱妇说你推了她?” “太后娘娘容禀,臣妾今日来探望,因着前几日偶感风寒,臣妾特意离了贵妃姐姐四五步之远。”慎淑妃丝毫见皇帝跟皇后来了,心中的恐慌也淡了许多。她本来就防着这事儿,哪能没个后手?“贵妃姐姐脚下打滑时,臣妾是隔着赏梅的瓶子离得远了,否则怎么也会垫在贵妃姐姐身下,让她免了这番伤痛。” 皇帝有冷肃着面容问了华清宫的粗使宫人,得了确认,这才冷哼一声,不轻不重的训斥了慎淑妃几句。最后定了意外,并且处理了嘉贵妃身边的两个三等宫女。 最终,贺晟睿入殿内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嘉贵妃几句,可因着政事,他也没多留。倒是傅清月被太后留下,先是拍着几桌满脸怒气的斥责了皇后几句,甚至隐隐说了皇后不堪大任,对不住祖宗之类。 傅清月也好说,太后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对方拍桌子她就跟着瞪眼,对方指桑骂槐,她就直接跟着开骂。太后怒,她会表现的更太后更怒。 直到最后,没了力气的太后说要严查,一定要给嘉贵妃一个交代。 扯来扯去,太后终于神色不变的提起了开春选秀的事儿。 说起来,这选秀的事儿还真不是那么好接的,朝中势力错综,偏生她并不知道根底。幸亏太后也没指望皇后能拿出个好主意,加上内殿嘉贵妃鬼哭狼嚎的闹腾,傅清月才堪堪脱了身。 ☆、13. 侍寝【改错】 回了凤栖宫,傅清月正想着有什么法子,能把太后的羽翼打落个干净呢,贺晟睿就翻墙来了。 “过几日西山狩猎,皇后伴驾。宫里的事务先由慎淑妃跟德妃协理。”贺晟睿没惊动宫人,自顾自的脱了衣袍,然后端起桌上的冷茶水灌了一口,这才入了幔帐之内。“容妃也差不多能见人了,就让她跟德妃咬去。” “难怪你没斥责嘉贵妃护胎不利呢,合着是想让被野心折磨疯了的容妃跟她咬呢。”傅清月往里挪了挪身子,眉梢一扬,说道,“原以为是场宫斗大戏,臣妾还指着打压些小妖精立威呢。结果才发现,原来是场权斗啊。” 没听到贺晟睿的回音,傅清月刚要抬头就感觉身上的被角被撩开了,接着一个滚烫的身子钻了进来。 贺晟睿也没想到,自己的皇后一个人的时候,居然连肚兜都没穿着。他只一伸手,就抱住了里面的人儿。说实话,他刚刚可真的只是想抱了人进怀里呢。 手上是细腻温热的触觉,直顶的他脑子都发晕了。 傅清月也被这番撩拨弄的心痒,半仰着脑袋微微发出一声呻/吟。可半天,却只见那男人不住的试探,左揉右捏的也不真枪实弹的上。所以,她直接用力披了被子就扑到了男人身上。 “皇上......”开口就是绕着弯的娇/嗔,傅清月又不是贞洁烈妇,更不是打小学习三从四德的古板女子。这会儿有了需求,自然也不乐意憋着。 她身体微微向前,便是远处就一盏昏黄的豆灯,都碍不住贺晟睿把这雪白无暇的美景瞧个清楚。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胸膛起伏,简直整个身体都要沸腾起来一般。 等到心里炙热,他才堪堪舒了一口气,一个反身,就夺回了主动。一双大手更是随着心意往下而去,微眯的凤眸,于幽暗深处燃起一把火热。 “傅清月。”贺晟睿胡乱地扯开身上的里衣,于傅清月坦诚相见。看着她带了湿意的眸光,他直接低头含住眼前的红唇。 耐着灼热,他慢慢的瞧着身下女子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不适,这才放下心来。天知道,往日里他何曾这般小心过,就算是偶尔去嘉贵妃处,也是灭了灯直接成事儿,最多就是在离开前笑弄一番。 他是想怜香惜玉,可傅清月却只想顺着本心快活,伸手搂住人的肩膀。 这番动作,贺晟睿哪里还忍得住?几番云雨,俩人都是畅快淋漓。傅清月是难忍身上的汗渍,而贺晟睿是感叹此事儿的美妙。 原来,男女之事,不全是受着折磨啊。他先是抱着傅清月歇息了片刻,觉得并无作呕难受的感觉,这才开口让吴明德带了谨玉备水。 第二日傅清月醒来,看了一眼正在让人伺候着穿朝服的贺晟睿,也懒得动弹。贺晟睿现在心情颇好,二十多年,第一次不觉得男女之欢是受罪,也没有犯病,他自然高兴了。 临走时,他豪气的一挥手,又从私库里挑了许多好物件送到栖凤宫。 “谨玉,去叫赵嬷嬷过来。”傅清月套上肚兜,也不起身,而是懒懒的靠在一边发呆。 等赵嬷嬷来了,她才开口,让嬷嬷帮她按压了臀后/穴位,去除身子里的津液。 “娘娘,皇上并没有交代,这是要留下子嗣啊。”赵嬷嬷听了傅清月的话,心里一惊,赶紧跪下劝阻。 可傅清月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儿,她同贺晟睿好比战友跟床伴,若是有个孩子就多个感情上的牵绊。这是她不想的。她宁愿听了别的妃子诞下的孩子唤她叫母后,然后熬到太子登基,她再做母后皇太后便好。 至于感情,呵呵,帝王情谊哪里能相信?就算是宠爱,只怕也是过眼云烟。 本来心情不错的贺晟睿,在听说皇后让人去寻了零陵香后,一张脸瞬间冷如寒冰。说是要做熏香,可暗卫传来的消息却是——皇后煎服了一味药剂。 零陵香煎服可避孕,皇后并不想要他的子嗣,贺晟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挫败过。待到看到桌上御史对杨将军的弹劾时,他的眼底冷光大炽,虽然留中不发,心底却也有了算计。 现在的他宁愿相信皇后是因为碍着杨家不愿怀孕,也不肯相信,她是压根不想为自己生育子嗣。 不是说,男人最大的恩宠就是让女人为他孕育子嗣吗?为何他肯给,她却不想要? 无论贺晟睿如何烦躁,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而三月初六西山狩猎的日子也到了。 帝后仪驾浩浩荡荡的往西山猎场而去,一干得了恩典的臣子跟内眷,也都奔赴西山。 所谓狩猎,当然不是一日就成了的。一路舟车劳顿的,一到猎场贺晟睿就挥手让请安行礼的人回了各自的营帐里。而他则让吴明德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常服给皇后换上,然后挑了两匹轻骑带了吴明德绕出了围场。 “清月,今儿夫君带你去微服私访。”纵马之间,贺晟睿抱着自家皇后亲了亲,然后得意的笑道。他的确还搞不懂自个的心意,可日子还长,总能慢慢的明白。 吴明德苦着脸瞧着前边俩主子秀恩爱,可怜他一把骨头强撑着骑马。好在最后贺晟睿也觉得不妥,直接挥手让暗处跟谁的暗卫现身带了吴明德一起走。 因着近些日子京城不少大户人家来西山这边,所以白日夜里的集市都热闹了不少,就指望着多卖个物件呢。 到了街市之外,贺晟睿把马匹丢给暗卫,这才领了傅清月闲逛起来。 俩人也不忌讳,寻着街上的小摊小贩一路玩闹,买了不少小东西不说,也吃了不少不入流的小食。看的吴明德是心惊胆战的,生怕两位主子出个闪失差错。 “老爷夫人,你们可真有眼光,这串手链可是大师亲手制成的,名叫相思豆,还寓意着多子多福呢。”小贩看着傅清月拿起一串红色手链,赶忙凑上去说起了吉利话。眼前俩人身上虽然没有什么配饰,也没跟着丫鬟侍卫,可瞧着身上衣服的料子跟举止之中的气质,小贩就知道,这俩人定然是非富即贵。说不定,是跟着圣驾而来的官家子弟。 傅清月指尖挑了挑,微微敛目,也不说不喜欢,只是一点不在意的放下鲜红的手链转去挑选别的玩意儿。 “娘子不喜欢?”贺晟睿说不出心头为什么气短难受,反正看着傅清月随意的丢下那串多子多福的手链,他就觉得气闷。“为夫觉得这手链甚好,最是能衬托娘子的肤白如脂。” 这话他当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外人听不到。随后,他直接让丢了半角银子过去,然后拉过傅清月的手给她戴上。 直到那手链安稳的挂在傅清月胳膊上,贺晟睿才舒心了。 俩人玩闹了许久,贺晟睿才带了她进入一个酒楼。掌柜的一瞧,赶忙迎了上来。 “成老爷您来了,快,里面请。” 傅清月挑眉,竟然是熟客?难不成,这里是贺晟睿的秘密据点? 根本不用再思考,因为一进了二楼雅间,刚刚亲自带路的掌柜直接跪下请安。而屏风之内,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带着一个一身风流气质的男人也大步出来,瞧见傅清月时,对方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行礼。 ☆、14. 帝后大胜 “臣傅攉名/傅卿择,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只是一瞬,傅清月的眼眶就红了起来,就连鼻头都莫名的酸涩起来。眼前的老者跟男人,跟前世教导自己的爷爷跟父亲竟然有□□分相似。 熟悉的感觉,打自心眼里生出的感情,根本容不得傅清月控制。前世的时候,她唯一遗憾的就是爷爷去世时,她没能来得及赶回去。当时,当时爷爷已经神志不清了,可勉强醒来还拉着佣人的手说:“月月不怕,爷爷没事......” 等她赶回去后,爷爷也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去了。只是,老人家却给她留了许多录音跟视频。那些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留下的。 而父亲,虽然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可任何一个女儿都不会不念想父爱的。前一世,父女缘薄,她九岁时候,父亲就因为事故没了,所以在她心底深处记着的,就是隐约那么一个身影抱着她喊月月。 傅清月没参与他们的正事儿,只是感性一把后,就独自去隔间歇息去了。她心里清楚,那二位只是原身的祖父和父亲,于她这个外来者无关。而吴明德自然是伺候左右的,连带着上的吃食,都是他亲自去厨房挑选的食材。 等到了亥时一刻时,贺晟睿才带了昏昏欲睡的娘子出了酒楼。因为谈妥了一件大事儿,他心头异常轻松。就连回到营地,都是一路抱着傅清月回的帐篷。 第二日天气晴朗,贺晟睿大手一挥开始狩猎。 大熙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可高门贵族的女子,却也能纵马打猎。尤其是得了帝王恩典时候,那些大家嫡女,哪个不想博一次眼球儿? 贺晟睿结果侍卫递上来帝王专用的黄金弓箭,手上稍一用力,就拉了个满弓。傅清月瞧着并不算五大三粗的男人,臂膀肌肉瞬间勃发而起,不由起了观看的兴致。 还真是瞧不出来,养尊处优的帝王,竟然也有这般张力。尤其是侧着脸颊,浑身绷紧时显现出来的狂野线条,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箭矢飞快的向场中奔跑的花鹿而去,不过是眨眼之间,原本还奋力奔跑的花鹿就轰然倒地。再看贺晟睿,眸光闪过一瞬如鹰的恨戾,瞧见雄鹿坠地而亡,他冷峻的面容才稍稍收起。 就好似,那一抹杀气,是傅清月的错觉。 狩猎正式开始了,贺晟睿一声令下,一旁被激励的正激昂的众位俊秀会意而行。杨家二小姐,也是太后一直想要皇帝纳入后宫的女人,穿着深色狩猎骑装,正满目爱意的看着贺晟睿。 呵,却是个看不出底儿的女人,眼里的爱慕也不知是真是假。 只可惜,再是柔情蜜意,贺晟睿都未曾看进眼里。因为,他如今满眼都是身侧那个沐浴在阳光之下,唇边带着薄笑的女人。这个曾跟他肌肤相近,给他带来颤栗跟欢愉的女子。 他从来不知道,她是这般鲜活,能这样神采飞扬。一身勾勒出腰身的红衣,张扬到惊心动魄,鲜活到让他怦然心动。 “驾。”傅清月扬起马鞭,面上带着明媚笑容。她下颚微微扬起,再看向杨二小姐时,还故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神色。“杨二小姐莫不是想跟本宫抢男人?” 这一瞬间,她是自傲到张狂的傅家家主,是强势到瞬间碾压在场那些心怀春意官家女子的大熙朝皇后。她眉梢艳丽,美眸流光溢彩,似是人间再寻不着如此佳人。 傅清月的这句话声音不大,随着风也就是似有似无,跟做梦似得。偏生的让杨二小姐一个哆嗦,也让贺晟睿心头炙热到恨不得把人搂进怀里。即使,明知道,傅清月不过是在立威在挑衅...... 一场狩猎,女子中竟然没人赢过皇后娘娘。而男子中,杨将军竟然一点不避讳的与帝王同射一头雄鹿。虽说随行大臣各有心思,可贺晟睿却毫不在意,直接在晚宴之时,让人把鹿肉烤熟分赏给臣子们。 狩猎第四日这天,围场却出了大事。不知何人竟然在围场深处的山洞中隐匿,等侍卫发现不对时,却传来丛林之中皇上被刺杀的消息。而杨将军父子在跟刺客搏杀之中,不幸受伤。 同时毁掉的,还有杨二小姐那张如花似玉的容貌。 刺客下手毒辣,招招毙命,纵然杨家父子都是武艺非凡,又在战场杀伐过,可到底双手难敌四拳。 其实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杨家的确在围场设了陷阱,而且安排了死士刺杀。可他们想不通,为何安排好的事儿,却风转急下,成了要他们命的部署。那些死士,可是牟足了劲的要砍死他们父子,若非禁卫军赶来的及时,只怕后果决非是留了性命。 经过御医全力诊治,杨家父子的命是抱住了,可杨元帅日后只怕得常年卧床,而其子杨将军也无法再站立,更别提上疆场了。 曾经叱咤疆场的战将,大熙朝的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如今还是南疆土皇帝的杨家,不过数月,就再无为将之人。 与此同时,暗中去南疆调查的傅子明等人,也收缴了一批被“反贼”劫持的粮草跟军饷。同时,以强势手段,稳定了南疆之事。 只可惜,最后南疆军权,依旧把持在杨家手中。因着担心狗急跳墙,南疆杨府依旧是当地的政务中心。 得知兄长跟杨家最出色的儿子重伤,太后怒极攻心当时就昏厥过去。待到被救回来,她可就死死趴在床边,神色癫狂的睚眦欲裂。 她身边的孙嬷嬷赶紧上前服侍,却被她一把攥住胳膊,眼看那指甲都狠狠的戳进了嬷嬷胳膊里。 “他竟然敢......他竟然敢......”太后大恨,为什么死的不是他,那个贱种怎么能不死。话还未说尽,她又喷了一口血。 一阵人仰马翻,总算让太后娘娘缓过劲儿来。孙嬷嬷只得在太后耳边宽慰道:“娘娘且放宽心,如今杨家可全靠娘娘了,您不能倒下啊。” 痛不欲生的太后终于在身边嬷嬷给顺气的过程中稳定了情绪,长舒一口气,她喝了口参汤。 “是啊,哀家若是有事,只怕更是如了那个贱种的意。” “娘娘,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在寻了咱们家的小姐进宫,赶紧诞下子嗣,也好跟得上元帅跟将军的计划。”孙嬷嬷是杨家出来的,更是同太后一般心里暗恨贺晟睿。 若大皇子还活着,如今怎么可能让一个卑贱宫女的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纵然是她个奴婢,也觉得,当初大皇子去的蹊跷。 永寿宫自以为隐秘的谋划,不过半日工夫,就被人送到了正往回赶的帝后轿辇之上。 “图谋皇位,其心可诛。不过是个奴才,也敢对朕的江山指手画脚。”贺晟睿看完暗卫送来的书信,冷笑一声叱咤道,“当真以为天下成了杨家的天下了。” 傅清月挑眉,神色淡淡的接过书信粗粗扫了一遍。 “不是早猜到了?不然留着杨二小姐干嘛,真以为是暗卫怜香惜玉啊。” 这句话一落,贺晟睿就笑出了声,皇后这是要成精了啊。简直没有比她更能了解自己心意的人了,就算是傅子明,也只是能窥探一二,而非如此精准的看透。 “回去了,皇后就称病吧。”不过一息,贺晟睿深沉的怒气就浅淡了许多,甚至看向傅清月时还带了莫名的柔和温暖。 “宫里有变化?”否则怎么会主动让她避让? “容妃三天两头去华清宫探望,德妃更是直接被她挠花了脸,如今所在自个殿里不敢见人。”说起这个来,贺晟睿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朕还真想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竟然让容妃死咬着华清宫不放。” ☆、15. 皇帝是狗崽子 喝了一口热茶,傅清月只觉得通体舒畅,五脏都妥帖的要颤了。之前在围场时凌厉异常的眉眼,此时却是柔中带魅,任谁看了都是醉人啊。 她斜斜的倚靠在引枕之上,眯起双眼来遮住眸中的讥诮,指尖点了点案几才看向贺晟睿,“这有何难,容妃是想要做皇后想疯了。若让她知道,你想为了嘉贵妃违了祖制,你猜她会怎么做?” 贺晟睿不语,他心思虽不在后宫,可那弯弯绕的肠子也不是少的。皇后这么一说,他便能猜出一二分来。分而化之,或许真是个好办法。 因为杨氏父子的救驾之功,贺晟睿破例纳了杨二小姐入宫,封为正四品修华,赐居华清宫侧殿。只是,在杨修华册封当日,贺晟睿却再次宿在华清宫正殿。 “娘娘,皇上已经在华清宫那连宿三天了。”一早去探听消息的从容面带忧愁的说道,“宫里隐隐有人传,杨修华破了相不得皇上喜欢,皇上是有意把杨家的救驾之功转嫁在贵妃娘娘头上,想要提了贵妃为皇贵妃。” 傅清月神色不变,端看着谨玉跟从夏给自个捯饬指甲。大冬日里,以红梅入了丹寇,倒是好看的紧。她现在,除了跟皇帝一同英勇作战,唯一的乐趣就是享受了。 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还有......自然是消遣满心线团正发愁的太后了。 嘉贵妃日后子嗣艰难,好不容易塞了个杨家二女入宫,却不得帝王喜欢。这一来二去的,就是不知道太后准备弃了在后宫经营多年,且位高权重的嘉贵妃,还是一心想让杨家女有了皇嗣。 不说杨修华甘不甘心,只说没了子嗣,身边宫女又侍寝成功得了封赏的嘉贵妃,只怕心境都没法平静呢。 现在永寿宫,还真是有的闹腾。本来就心神有损的太后,这会儿可是全凭一口气撑着呢。谁知道,两个侄女都是不省心的,这才几日的工夫就已经斗起来了。 “姑母,姐姐也忒狠心了,但凡她顾念侄女一分,也不该独霸了皇上去。”杨修华哭哭啼啼的跪在太后床榻之前,捂着眼嘤嘤痛哭。虽然是做戏,可一想到自家长姐那般耀武扬威,整个华清宫的奴才更是明里暗里挤兑于她,她心头就觉得委屈的不行。 嘉贵妃看了不看她一眼,端坐在一侧喝着热茶。只是,眉宇间却难掩憎恶跟怨恨。曾经弱风扶柳,面容秀美的女子,这会儿可是满身阴暗。 太后被这番不要脸面的哭诉气得浑身哆嗦,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随后直接拿起榻上的玉如意狠狠砸了过去。 “混账东西,当真是个没脑子的,真真跟你那姨娘一个德性。”太后捂着胸口,缓了一口劲儿骂道。 她也不想想,刚入宫廷,毫无根基,若没有嘉贵妃在前面挡着,她一个小小的修华还不得被活吞了?再者,嘉贵妃能笼络圣心,对杨家行事也是极为方便的,太后万万不可能让一个没脑子的玩意儿,阻了杨家的计划。 “若是你还这般掂量不清,那干脆就去冷宫醒醒脑子吧。左右,华清宫还有个喜淑人呢。”太后的意思十分明确,□□裸的危险。若是杨修华还这么拎不清,她就要考虑让喜淑人孕育皇嗣。虽说不是杨家的血脉,可打小抱养过来记在贵妃名下的子嗣,与亲生的也差不了多少。 杨修华再不敢哭闹,只得诺诺认错,只是低垂着看似恭顺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野心。在她心里,就如贴身宫女所言,嘉贵妃如今得到的恩宠,不就是因为她跟父兄的救驾之功? 可恨的是,长姐竟然一点都不领情。反倒是将她视为眼中钉,处处防备,只怕她得了盛宠。 平心而论,自小被姨娘教导的杨修华,眼界有限,满心想的都是如何笼络男人的心思。她并不是个固宠□□的好棋子,可架不住杨家女儿少。所以,临回京师之前,杨老爷子才会抬了她姨娘的位子,并把她挂在了正室名下。 如今看来,还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想到这,太后的心里更是不喜她了,甚至话都不愿再多言,直接挥手让孙嬷嬷把人带走。 刚刚下朝的贺晟睿,这会儿心情不错。他坐在帝王驾辇之上,细细思量着自个刚刚在朝上的旨意。 如今南疆杨家无可用之人,由傅子明与齐江军暂理南疆军政。而那几个言说傅子明年少的大臣,也被他顺手指派即刻出发去南疆。至于几个阻了他新政的人,自然是依着皇后的法子,派去治理冻害遗留问题。 现在朝堂之上,只等他全部换了心腹之臣。 看着快到乾正殿了,贺晟睿心思一转,抬手叩了叩辇车吩咐道:“去栖凤宫。” 许是太过得意,一进殿内,没来得及免了宫人的行礼贺晟睿就进了内殿。接着,入眼就是本该端庄优雅的皇后,着了贴身衣物挺胸俯臀做尽了挑逗之姿。 傅清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不过瞧清了人,她也就不在意了。一边儿缓缓舒气儿,一边向前压腿。柔软的身子,慢慢贴在右腿之上,就连胸前的浑圆都被压出了形状。只看的贺晟睿浑身冒火。 “堂堂皇后,什么样子啊。”说着,他就黑着脸上前要拉拽傅清月。 傅清月挑眉,这股子阴阳怪气的诡异,是什么鬼?不过看到那人耳尖的微红,她心里嗤笑,直接伸开胳膊把自个挂在贺晟睿身上。相比之下,有时候傅清月自己都搞不明白,这个皇帝怎么会在□□上那般单纯。倒好像他没过女人一般。 “要动手了?”俩人倒在床榻上之时,傅清月还心情极好的问道。 “韩城入了兵部,程然擢升为户部侍郎。” 这二人,皆是他登基之前布下的暗棋。杨家只以为他俩人是打寒门出身,毫无背景,却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什么时候去南疆?”看着抱着自己正快意大笑的男人,傅清月心头少感酸涩。同伴,一个只能在他面前展现肆意张扬的同伴,转眼就可能分别,的确是让她不舍。 原本还眉目飞扬,嘴角高翘的男人,在听到这一句话后,狠狠的把头埋在她脖颈间。半晌,那人才闷声闷气的吐出一句,“烦,朕是打心底里烦那群不省心的。一个两个的就只盯着朕的那把椅子,难不成他们以为打赢了就能做稳了?” 说罢,他还嗅了嗅傅清月的肩膀,随即像小狗一样隔着衣裳就咬了一口。 “你烦就烦吧,何苦来找我的不自在,跟狗崽子似得。”傅清月翻了个白眼,往榻里边翻了翻身子。等到两人并排躺下,她才认真的说道,“南疆不比京师,那边毒虫瘴气都是能要人命的。加上杨家几十年的经营,只怕你是皇帝也不一定好使。” ☆、16. 南疆一行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回音,傅清月才扭头瞧去,却见那个男人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叹口气,她认命的帮人脱了鞋袜,又盖上锦被,这才穿鞋下榻。随手披了一件衣服,傅清月放轻了脚步出门。 “吴明德。”出了内殿,她先让谨玉帮着穿好宫装,这才让人叫了吴明德前来。 吴明德苦笑一声,躬身说道:“娘娘恕罪,因着政务,皇上已经七八日未曾好好休息了。” 便是去了嘉贵妃处,还不是作呕难受,然后彻夜难眠?虽说嘉贵妃如今不方便伺候,可两个人在一起,总不免有个亲密的牵手安抚动作。自打最初在凤栖宫宿了一夜后,皇上就连逞强都没法在别的后妃那里坚持两个时辰。 加上最近暗卫不断的往乾正殿往返送折子,皇上哪有工夫休息啊。 不过一瞬间,傅清月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周围豺狼四伏,为了家族,纵然她是个女人也常会几天几夜的连轴转。那个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放下一切好好睡一天。 可也不知是不是身边危险太多,就算是休息,她也会留一份警觉。就如现在一般,不管何时,她的衣袖中都会藏一件尖锐的金簪,哪怕是有人守夜的睡梦里。 根本上来说,她与贺晟睿是同一类人,寻不到安稳,每日里心惊胆战。 “去让厨房准备些开胃滋补的汤,然后提早备了午膳。”傅清月挥了挥手,吩咐下去。 最终,贺晟睿也没来得及吃午膳,因为八百里加急,南疆跟西南山地再起战事。如今,大熙朝边城已被连夺三地。于此同时,朝中不少人开始提议——“御驾亲征”。 而太后,也强撑着身子不适,到乾正殿去苦口婆心的拿祖宗基业劝皇帝亲自去捣毁蛮夷根基。而朝中,她可以帮着皇帝赞理政务。 皇帝自然是一片孝心,好生宽慰太后,并亲自把太后送回永寿宫。当日,太后病重,皇上床前尽孝。 又三日,皇上在太后的劝说下翻了杨修华的牌子。亥时刚过,得了宠幸的杨修华就娇弱的起身帮着皇帝打理衣袍,然后跪送帝王离开。同时,华清宫正殿,又摔了无数器皿。 且不说如今杨修华如何得意,不仅得了帝王看重,就连久病不出门的皇后娘娘,都派了贴身宫女去探望。单说凤栖宫,如今就一再传出皇后不好了的消息。御医更是日日前去诊治,每一次离开之时都摇头丧气,可任外人如何打探都探不到确切消息。 因着南疆这番祸事,选秀一事被耽搁了去。而皇帝贺晟睿终于决定御驾亲征,同时一反祖宗规矩,直接将朝中政务交付给傅太傅跟丞相二人。同时,认命了六位顾命大臣,分管军政之事。 一来是因为皇后福薄,二来是为国祈福。在皇帝出发之前,下令在上京行宫,建佛堂让皇后移居修养,慎淑妃相陪。而后宫大权,则有嘉贵妃总管,德妃与容妃协理。 如此,嘉贵妃虽然因为国家战事未曾擢升为皇贵妃,可如今,除去未入住栖凤宫,可谓是真二八经的位比副后。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上,傅清月揉着脑袋心里不住的烦躁着。她还真没想到,自个居然有晕车的毛病,晕的还是马车。如今她是连吐带恶心的难受着,就连贺晟睿放下帝王的架子照顾她,都没让她心头好受一点。 其实贺晟睿哪会照顾人啊,无非是因为皇后在马车里休息。但凡有除了他跟谨玉之外的人进来,她不管是在睡还是半昏迷中,都会下意识的寻了物件就丢过去。 懒洋洋的撩开眼帘,傅清月窝在贺晟睿怀里,任由他帮着揉太阳穴。为了赶路,他们并没有按着原计划走官道,而是单独带了一队精英侍卫跟暗卫,轻便而行。 “老爷,南边的新消息。”探子在马车外候着,吴明德低声禀告。 把傅清月往怀里拢了拢,贺晟睿才挑开帘子接过了探子连夜送来的谍报。 “哎呦,果然有人不想让你安生呢。”傅清月就着贺晟睿的手,把谍报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只是看到原行路线队伍里,遇到一次刺杀,偏生还冒出一个落魄的姑娘因为侍卫失手受了伤时,她眸子一亮,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光。“美人计?” 看着傅清月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贺晟睿脸上一僵,嘴角抽了抽。他的皇后,怎么就那么乐忠于给他找女人?这幅揶揄好笑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他脑子里闪过太傅那张冷冰冰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还是自家皇后看着顺眼。 “看来要委屈娘子了。”把谍报扔在马车里的案几上,他瞌眸冷声道,“朕年少登基,还真没有什么风流艳史,今儿就破个例。” 傅清月把眼一眯,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清明。看来贺晟睿比自己想的,更有手段啊。既然有个聪明人坐镇了,她总算可以放松享福了。 队伍马不停蹄的赶了十几日的路,终于在到了南疆地界前,传出御驾亲征的帝王携了红颜离开队伍游山玩水而来的消息。与此同时,杨府如今的当家人杨三爷杨障可也好不得意,看来那个女人果然是个有手段的呢。不过几日工夫,就引的皇帝离开了队伍先行而来。 眼看着离历城还有几十里路程,贺晟睿才下令缓了速度。 “老爷,再过一日就能入城,今儿是要继续赶路还是在此借宿一宿?”一身管家装束的吴明德恭恭敬敬的问道。 其实皇上撇开大部队自个走,他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冒出个刺客来。如今好容易快到了目的地,他也能松口气了。这不,伺候起来也麻溜了许多。连带着跟谨玉说话,可都带了笑意。 贺晟睿掀开车帘,跃下马车,还没等谨玉上前伺候着自家主子下车呢。就见黑眸幽深,气场强大的皇上回身亲自挑开了帘子。 不过一息之间,神色冷漠的男人,就抱了一个娇媚的女子在胸前。看直了眼的客栈小厮,也因着男子冷如寒潭打了个哆嗦,赶紧上前伺候着。只可惜,还没近了男子三步之内,就被佩刀的侍卫阻拦住了。 ☆、17. 吃醋难言 待到子夜,客栈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飞出一只信鸽,而白日里还满脸谄媚的客栈小厮这会儿面上满是冷清。与此同时,客栈之外不远处,一支箭矢快速射出,毫无声息的将信鸽射下。 “三哥,这小鸽子也不够咱兄弟俩分食的啊。” “暗七,聒噪。” 之后,另一只打着相同印记的信鸽飞起,而它的脚上却被换上了另一份密报。 贺晟睿的到来,并没有被杨家人看重。在他们看来,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连傅子明等人虽然以剿匪的名义缴获粮草跟军饷,可最后还不是要依附着他们杨家? 只不过,杨家却极卖面子的让傅子明的侍卫队入了军营。而且还邀请了被“美色”迷惑的贺晟睿入住杨府。 杨家人自然是备下了好酒好菜,虽然外面炮火不断,每日都有急报或者战报传来,但府内却一直是一片歌舞升平。只可惜,跟着贺晟睿身边的月夫人着实醋意很大,莫说是献美了,就算是酒宴她都会分毫不离。 等到屋里伺候的人都离开了,一身酒气醉的只知道抱着月夫人乱揉的贺晟睿才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肃然问道:“假消息都传出去了吗?” 黑暗中,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凭空出现,“回主子,已经传过去了,只怕不过两三日,那边就要找夫人来打探了。” 贺晟睿点点头,看了一眼傅清月说道:“让子明那边动手吧,只要对方入局,就直接射杀。饕餮宴后,直接让安排好的人接手各军营。” 到时候,他自然会以帝王身份,真正的御驾亲征。 所谓饕餮宴,说到底,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杨府名下的猎场之上,帝王旌旗招展。宴席左右除去杨家与当地官员之外,全是香气迷人的妖娆舞姬。 上座帝王调笑着逗弄怀里的骄人儿,骨节分明的手掌更是隔着披风上下揉弄,竟然是丝毫不避讳场合。 坐下武将相视嗤笑,文官一侧瞧着这幅场景,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月夫人所言果然不差分毫。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月夫人那般娇滴滴又善风月手段的佳人呢?单是听着那甜腻腻又大胆露骨的调笑,他们这群大老爷们都要酥了骨头满心旖旎呢。 果然杨三爷是多虑了,不然原本定了今日视察军营的宣景帝,如何会因着月夫人的提议该了这番衣香鬓染的宴席? 在坐的,只怕也就神色阴沉,独自酌酒的杨三爷心思不明。一双阴鸷冰冷的眸子时不时扫过上位的,被披风包裹着都能显出玲珑身段的女子。 除去贺晟睿身边的侍卫长,其余亲随们都跟宴上歌姬饮酒作乐,更甚者还于角落中调/情玩闹。当真是,一点血性都没有。 如此看来,这些人果真如月夫人所言,是京中官家子弟。不过是想来镀一层金的,并无真本事。 待到快活之时,有人来报说林中发现了罕见的雪狐,这倒是稀罕事儿。南疆之地,向来并无这般灵泛活物,最多便是蟒蛇毒虫。 傅清月在贺晟睿怀里嗤笑一声,但嘴上已然妖里妖气的跟他讨要那灵物了。贺晟睿的侍卫长有意劝阻,却被杨三爷几句话挤兑的满面通红,最后只能唤了人跟随帝王一同出发。 所谓红颜祸水,大抵就是如此。虽然是演戏,可傅清月的请求落在贺晟睿心底,就那般结了果。他想,若是她有一日能真心待他,就算是冒险也值得了。 骏马飞驰,林子越深,视线就越发模糊。接着,便是左右呼啸而来的箭矢跟簌簌作响的毒虫飞蛾。 ...... 没等杨三爷得意,就见身边控虫之人被懒腰砍死,紧接着,一个身披古怪羽衣的女子接了笛子缓缓吹奏。一样的控虫曲,此女却比之前的人更得心应手。甚至让意欲打杀了她的杨家侍卫,都靠近不得。 当初贺晟睿与傅清月轻装简行,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呢。他们自是也要暗中部署,寻找克敌之法。 林外号角声四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厮杀声传来,由不得杨三爷多想,就见杨家死士满身鲜血而来。 这番逃窜,当真是狼狈不堪。 贺晟睿这招还是于傅清月商议好的,以身饲虎,拿帝王性命与杨家周璇。调了杨家能用得上的死士精英去猎场,所谓暗杀皇帝,他们自然不敢让不同心的人参与。同时,贺晟睿之前安派在兵营中的人,也会射杀杨家心腹。至于同去猎场的文武官员,就连陪酒做乐的妓子也是一个不留的。 一招釜底抽薪,可是把杨家彻底抽了个空。至于瘴气,傅清月毫不在意的拨弄了两下头发,然后把手中的行军图丢在桌上。薏苡仁,服用可辟瘴。槟榔子,亦可胜瘴。至于雄黄、苍术,烧熏之后也能除瘴。他们自京城出发之前,就已经开始日日准备。 “可惜还有漏网之鱼。”贺晟睿面色阴沉的都快拧出水来了,千算万算,竟然还是让他跑了。一想起那个男人盯着傅清月的目光时,贺晟睿就烦躁的想杀人。 傅清月嘴角翘起,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不是正好?顺藤摸瓜,总会有更大的成果。这次历城可谓是要换天了,要是不拔出个干净,谁知道日后还会生什么事端。” “傅清月!”瞧着她浑不在意,随意开口的模样,贺晟睿心里暗痛。明明是关切担忧的话,可一出口却带了斥责,“你可知......”心头萦绕的话,转了个弯,就变了,“你是朕的皇后,而非妓子!” 贺晟睿死死的盯着傅清月,想要从那张只会挂着虚情假意的脸上挖出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无论他如何打量,得到的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皇上莫不是忘了,打你带我出宫,就早就准备好会有这么一茬事儿。几个月的筹谋,难不成您真会为了脸面放弃?”傅清月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闺阁女子,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只怕早就死在皇宫了。 她话语冷清,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讽,唯独不见被人利用的伤心跟难过。于她而言,能被人利用,至少说明还有价值。 ☆、18. 清月遇险 “朕......”朕是打心底里担心你,不愿你一个人留在皇宫面对刁难。可这话,贺晟睿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于是脸色被憋得通红继而漆黑的他,只能摔袖低声怒吼道,“若只为了这个,朕完全可以选一名暗卫行事。” 带了心意的话落进傅清月耳中,却是一丝涟漪都没让她升起的。她只得微微坐正身子,略带无语的反问,“女人好找,可能明了你心意的却少之又少。南疆之事,但凡踏错一步,都将会国之动荡。更何况,你临走前可是给喜淑人留了子嗣。若是皇帝驾崩,太后可监政,待皇嗣生下来到能独当一面,这十多年的时间里,皇权旁落也不是难事。” “可朕也留了旨意,有太傅丞相跟顾命大臣看顾,太后也别想轻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贺晟睿只想辩驳了傅清月的话,让她明白,自个并不是只想利用她。 可惜,傅清月不是一般女子,当初慈禧太后如何上位,不也是如此?顾命大臣而已,当真以为能稳住了江山? “行了,你好好歇息,余下的事儿朕自有打算。”说罢,贺晟睿拂袖而去。只是看在傅清月眼里,他倒是有几分狼狈。挑挑眉,她摸了摸自个光洁的下巴,难不成古代帝王都这般难懂?因为心思被人猜出来了,所以恼羞成怒? 门外候着的谨玉见皇上满脸怒气的摔门而去,赶紧小跑着进屋。原想着自家娘娘定然被骇着了,或者会因为皇上的训斥难过。谁承想,一进屋就看见娘娘正自得其乐的吃着桌上的小食。 第二日,贺晟睿手持虎符,亲自带人接手南疆驻军。这些驻军虽说一直是杨家将领所带,可到底也不曾有过谋反之意。再加上他们原本的上级一/夜之间全部被蛮夷暗杀,这会儿大伙儿可都处于群龙无首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 现下,大熙朝帝王亲自征战,怎么让他们不热血沸腾?而贺晟睿也知道,南疆苦寒,原本就不是富庶之地,如今多番征战,更是生灵涂炭。所以,当下就下了圣旨,待战事平息后,南疆免贡免税三年,且择日调度军用补给改善营地生活。 立于高台之上,贺晟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朕将亲率我大熙朝虎狼之师剿灭蛮夷,直捣其皇庭。日后胆敢进犯我大熙,敢烧杀掳掠我大熙百姓者,朕都将倾国之力诛之。” 底下将士被这一番话说的亦是激昂起来,更有甚者,被贺晟睿的那句烧杀掳掠激起了对蛮夷的仇恨。恨不得立刻战场上于蛮夷拼杀,为惨遭炮火蹂/躏的兄弟姐妹报仇雪恨。 他们中大多是贫苦人家的男丁,或是因为家里日子过不下去,或是因为家人被蛮夷所杀,这才投入军营。如今,皇上陛下亲自来,要帮他们建设南疆,要为他们报仇,怎能不让他们心头火热? 营地主将军帐之中,贺晟睿正于傅子明、叶离鹫将军商议军情。南疆祸患,根源就在临疆界的大小沙君国。这两国,因着地势狭小,灾祸多,历来都是抢了大熙朝以奉养本国。接着就是几个不算大的部落小族,这些小族大多未开化,也就是偶尔骚扰以抢夺一些工艺品,说到底,就跟落草为寇的匪患差不多。 而如今,因着杨家满门出事,大小沙君国有心合力攻占大熙朝南疆。据说,如今有探子截获密报,却是南疆如今的军队部署之事。 “叶将军,对部署之事可有高见?” “臣以为,大小沙君国不会以一次战役投入全部兵力,而我们大可以来一招关门打狗。既然他有内应,不若咱们就将计就计。”叶离鹫本就是先帝在世时的一员猛将,若不是当初为了稳固京师势力,贺晟睿也不会轻易把他自疆场调回。如今让他跟着前来,可见贺晟睿灭了沙君国的决心。 贺晟睿看着叶离鹫在地图上的比划,再看广城同牧水之间那条天险,心里就明白,这是要一个不留呢。 “围而歼之?” 这厢战术还未商定好,外面谨玉就浑身狼狈的被帝王贴身侍卫长卫严挡住了去路。接着,卫严进了营帐,低声在贺晟睿耳边禀报了什么。 却见贺晟睿面色不变,只是手上攥着的羊皮地图却被狠狠地抓出了褶皱。他挥手让卫严退下,继续低头同将领们商议起了行军之事。 只是,待到众人离去后,他才拍案发作。而傅子明也似有察觉,躬身问道是否跟他妹子傅清月有关。 贺晟睿捏紧了拳头,面色阴鸷怒道:“杨家老三当真是个胆大了,竟然敢在朕的行宫绑人......” 暗不见光的密室里,一息摇曳着昏黄的烛光。明明是身处快到七月闷热的南疆,也让人感到阴冷冰凉。大理石砌成的,满是荆棘的大床之上,三指粗的铁链禁锢着一个玲珑纤细的女子。 本该是倨傲自信的傅清月,如今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床上。原本玲珑的身体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珠子。带着血腥跟凌虐的美感,凭空的给她添了一抹妖娆,甚至比之前做戏时假装的风尘,更让人眼红...... 傅清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尤其是双腿跟后背之间,稍稍用力,就会感到无数尖锐小刺往血肉里钻去。她缓了一口气,微微低头,就见自个身上大红的八幅锣裙被换成了逶迤白梅蝉翼纱。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杨障那个死变、态搞的鬼,明明无法与女子亲热,却还要收集各种美人的尸体。 乳白半透的纱衣之上,点点血渍溢出,当真是一副极为好看的红梅图。若执着短刀描画的,不是眼前这个满身阴影满目狰狞的男人,傅清月觉得,效果会更好一些。 见傅清月醒了,杨三爷杨障脸上露出了笑意,看着手下妖孽般的美人呵呵而笑。接着,他整个人都附在傅清月身上,而刀尖也缓缓的贴近她的面上。 “冰肌玉肤,贺晟睿还真懂得享受。”想到身下的女人曾被别人占有,杨三爷眼中更是阴毒,“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美人,爷怎么会舍得把你送给那种男人?” 说罢,他冰凉的唇就落在了傅清月耳畔,同时,还啃咬了一口。 傅清月忍着后背上荆棘入身的疼痛,在男人狰狞的笑声中,绽开一个鄙夷的笑。眸光流转,她一字一句的吐出了如寒霜般的话,“都说杨家有个贱种,是有违人伦生出来的变/态,如今我可是真真的瞧见了。” ☆、19. 变身吧,贺晟睿 杨障神色一变,倏然把短刀刺在了傅清月的胸口,然后缓缓的挑起。 “人伦是什么东西。”看着傅清月脸上露出痛苦,杨障心里兴奋异常,面上也是跃跃欲试的神色。“我就爱看女人在我身下痛苦。” 扭曲的人,因着打小被骂作孽障而造就了如今变/态恨戾的性子。他的刀尖缓缓向下划去,刺破了傅清月的肌肤,却不伤了她的性命。 “果然只有你才能配得上这大红的鲜血。”杨障空闲的手揉捏着傅清月的冰凉的身体,似是毫不在意她说出来那些难以启齿甚至是肮脏的秘密。“你知道吧,我娘就是我亲手杀死的,她那眼神可是跟你的不一样呢。” 没等他的唇附上傅清月泛着青白的双唇时,密室之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杨家死士不断敲打着门框,说有要事禀报。 杨障终究还有一丝理智,知道如今外面的事儿只怕耽搁不得,所以狠狠的把傅清月压在荆条之上后,他就抽身离开。 等到密室里再次沉寂下来,傅清月才疼的皱起了眉,忍不住爆了句卧槽。要知道杨障已经变/态到了这种地步,她说什么也不会在猜出了贺晟睿的打算后还跟着前来。 胸前到腹上的伤口还不断渗血,傅清月用力抬起被锁链拴着的双手用身上的纱衣堵住。该死的,贺晟睿,你动作可要快一些,不然我不疼死也得失血而死。 自从傅清月失踪,贺晟睿的神经没有一刻放松下来。尤其是当得知杨障的阴冷无常的性子,更查出他竟然好拿活生生的美貌女子做干尸后,贺晟睿心中满是后悔跟懊恼。如今,他更是日夜不歇滴水不沾的部署查探,强撑着处理军务跟各方消息。 这一日,他终于熬不住伏在案几之上小憩,可刚犯了迷糊,就梦到满目血腥的荆棘跟被短刀插在心口的傅清月。 他颤抖的向前,走过狭窄阴暗的地道,一步步靠近被吊在墙壁之上毫无声息的女子。他就那么看着,目不转睛,仿佛心头有千斤重一般。他想过去,想要堵住她心口潺潺不断的血流,想拂过她肌肤上那些青红跟伤痕,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靠不近她。 就好像,她从来都只是一个梦一般。 许久之后,密室外进来一个男人,那男人查看后先是惊愕一下,随后大笑出声。 死了?干尸? 不,他不相信,怎么可能死了呢?梦里的他,神色哀伤绝望,仿佛看到那双明眸变得灰暗死气。仿佛看到,她最后一次满含嘲讽的笑。 贺晟睿是被吓醒的,粗粗的喘息,略带惊慌的眼神,无不彰显着刚刚噩梦的真切。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他赶紧抬手抚上胸口,那种急促的跳动跟恐慌,却无法因为掌心的温度舒缓半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么一场梦,像是预警像是...... “皇上,刚刚传来消息,暗卫寻到了夫人留下的讯号,可那香料到杨府之外就消失了。”卫严得了消息,丝毫不敢耽搁赶紧去禀报。这几日,他是瞧出来了,除了督战,皇上是满心都在夫人——也就是暗中随行的皇后娘娘身上。但凡娘娘有个好歹,他一点都不怀疑皇上会诛杀杨氏全族。 唰的一声,贺晟睿直接跃过案桌行至卫严身前,神色激动甚至血红的眼眶都带了亮光。虽然依旧是那副肃然的面容,可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迫切跟焦急。 “走!”他要亲自去,亲自确认她还活着。 一路上,骏马奔腾,风驰电掣,贺晟睿是丝毫不顾及自个的安危了。直到在营地之外被傅子明跟副将沐泽拦住,他才恍惚记起自个是宣景帝。 “子明是要阻朕?”贺晟睿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的颔着下巴肃然问道,只是手上的马鞭却越握越紧,只待傅子明搭话。 “皇上,如今南疆正乱,还请以大局为重。”傅子明抱拳跪地,说什么都不能让皇上外出冒险。 贺晟睿双目赤红,眼中风暴涌起,狠狠道:“滚开。” “皇上慎思......纵然那是臣的亲妹妹,臣都不会眼看皇上涉险!”傅子明一身劲装,面上再无京城第一贵公子的从容跟调笑。他挡在前边,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皇上,万岁爷,臣不能看着您拿天下冒险。” “滚。”贺晟睿探身甩出马鞭,“你不救你亲妹妹,朕却不能不管朕的女人。” 说罢,他不在多言,直接骑马跃过傅子明身边。只要能救出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他不怕身处危险之中。 卫严跟几个暗卫赶忙跟上,左右护着。眼前的是大熙朝陛下,万不能有一丝损伤的。 傅子明见没拦住人,心里暗暗叹口气。沐泽见拦不住,赶紧吩咐人去保护。他是个武夫,自小就是战场上见真刀的,最是看不起拿女人作诱饵的。如今再看皇上这番动作,倒也算是有血性的汉子。 不管怎么说,现下这会儿贺晟睿可是顺着暗卫引的路进了密室。 与梦里如出一辙的阴暗环境,冰冷滴水的石墙之上,女子被铁索高高吊起,身上无一处完好。明明浑身伤口,可此时却没有一滴血落下。 贺晟睿感觉脚下就跟生了根似得,动一步都疼。 “傅清月......”他不是害怕面对的孬种,可这会儿他宁愿自己没有找到。 暗卫赶紧上前放下铁索,可就在这时,一股子异香升起,接着还有一股子火药味。 “快,退出去。”手里刚刚抱住墙上干尸的女暗卫大喝一声,一边护着手里的尸体,一边拉住同伴往外撤去。 贺晟睿自然也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赶紧上前一步抱起暗卫护着的尸体往外退去。 也亏得因为那个梦,贺晟睿此次带进来的人少,所以一行三人没有任何阻碍的推到了暗道之外。但凡有瞬间耽搁,只怕几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尸体被摊开放在锦衣之上,贺晟睿抖动着手拂开尸体面上杂乱的长发,似曾相识的面容,苍白冰冷的传感让他心中痛不可遏。 “傅清月!”贺晟睿周身气息冰冷,压着心痛跟愧疚强自冷静。就在这个时候,刚刚靠近尸体的两名暗卫,连同贺晟睿俱都喷出一口黑血。 ☆、20. 变身,贺晟睿(中) “还真是痴情呢,只可惜......”杨障啧啧两声,视线扫过傅清月平静无波的面容,一时间竟然兴致勃勃的跟她说起了自个的计划。“刚才你瞧见没有,轰隆一下子那可是好看的很。” “嗤,你真当他会亲自去密室寻我?别忘了,那是大熙朝帝王,坐拥天下。”傅清月斜靠在锦被之上,顺着被撩起的帘子瞟了一眼杨府的方向,“你可知,后宫佳丽三千,每日里眼巴巴等着他/宠/幸的有多少?” 没等杨障再说什么,就有人敲了敲马车门框,接着一份密信递了进来。看完后,杨障直接哈哈笑出声来,直接开口让人启程。 贺晟睿虽然被没炸死,可却中了黑毒,如今生死不明。而沙君国如今,就等着跟自个里应外合了。哼,真当他杨家在南疆经营几十年,就靠一个杨府? 傅清月心里默认着方向,指尖轻轻敲打在膝盖上,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 “美人可不能受了冷。”杨障先行下车,结果随从递来的昏黄油纸伞打在傅月清头上。 身着大红裙装的女子缓步进入毫不起眼的山庄中,每一步都走的气定神闲,每一步都是优雅从容。就好似,她并不是被挟持的,也并没有受伤一般。 这般风华,就算是杨障也晃了下神。最后,他勾起嘴角,果然有趣。不管这个女人在贺晟睿心中有几分重量,如今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突然觉得留这么个女人在身边,也不错。 这厢傅清月在厢房任由侍女给自己上药,而另一边,贺晟睿却抿着双唇严肃的看着羊皮地图,试图能中这份详细的历城地图中寻出一些端倪。忽而,他抬手掩着口猛烈咳嗽起来,直到手心一片温热才停下来。 “皇上,该用药了。”吴明德端了木托前来,看着皇上又咳起来,赶紧上前伺候。 “呵。”贺晟睿挥退吴明德,只拿了锦帛擦拭了手掌中的血红,暗沉的眸中压抑着狂风暴雨,面上的表情满是凝重。“去叫子明跟卫严进来。”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贺晟睿抬手就圈住了地图上一个并不显眼的位置。如果杨障要跟沙君国联合,那必定要送信出去,更甚者这个渠道是早就存在的。只要存在就好,不怕隐藏严密,就怕他不动用。 内心越是焦急越是恐慌,他就越发的冷静。他必须找出杨障所有可能的去向,必须在傅清月出事之前寻到她。虽然,他清楚,以傅清月的心思跟脑子,只要有心周旋,杨障未必是她的对手。 可毕竟——杨障,是毫无人伦跟人性的畜生。他不敢冒险! “臣等,参见皇上。”卫严同傅子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这二人如今也是日日煎熬。军中事务按着皇上跟叶老将军的部署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是寻找皇后娘娘这件事,却只能他们亲力亲为的去查探。 要知道,在世人眼中,皇后娘娘如今可是在行宫养病兼祈福。若是让人知道月夫人就是皇后娘娘,只怕又会生了许多波折。 “查所有与沙君国来往的商队,着重对比其账务。若有账务不明者,直接关押密审。”他眼中闪耀着坚毅光芒,如今,他就要在大军痛打沙君国落水狗之时,逼杨障现身。 嘉景六年夏初,大小沙君国联合以八万人之力攻打宜城,大熙朝败退。后三日,原本已经被沙君国攻下的轮相、卡中两城池忽而出现三万大熙骑兵,接着,八万骁勇之师于沙君国左右合拢,并与贺晟睿带领的中军将八万之敌全歼。 战事紧张之时,贺晟睿甚至亲自披甲上阵。毕竟这次不同以往,他要的是扩张大熙版图。这一仗,是他登基以后最能收拢军心的机会,也是他震慑四方蛮夷的好时机。 于公于私,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皇上,密探来信。”卫严恭敬上前,他是贺晟睿的心腹,自然与傅子明协查杨障挟持皇后之事。此时他上前来禀报,必然是有了线索。 贺晟睿神色严肃,结果密报细细看阅,片刻之后,凝冰的眸中缓缓起了笑意。他的皇后,他的傅清月啊,果真是让他又爱又恼,竟然还留了这般后路。 霍然起身,他直接招呼了暗卫与卫严布控。又召来傅子明暗中谋划,原来傅清月喜好奢侈,用胭脂水粉纵然是在奔波之时也要顶好的。偏生,她那副性子,只能顺着不能违背。而杨障最是爱瞧她张扬跋扈的面容,遂让人寻了最好的脂粉。 跟着商队虽说这些稀罕物件不算惹眼,偏生如今沙君国与南疆局势危机,哪有普通商队会在贩卖特色之时,还捎带上富家都不再找寻的极品脂粉跟香料? “陛下,今夜亥时自肖虎营至西城门一带会有异动。叛军跟沙君国奸细会接头商议动手之事,臣想此番接头定然是以杨障为首。”傅子明接过密报,随即幽深的眸子赫然生辉。原本已然被军营军务磋磨掩盖的京师贵公子般的妖孽风华,此刻也是一览无余。果然,就如他祖父所言,清月心思断不是常人可比。 这般心性与手段,想必遍着整个京城高门贵族,那些千娇百/宠/或是家族精心教导的嫡长女,都无法堪比一二。该说傅太傅有识人之能还是该说机遇天意? 原本任性的傅清月,换做了如今的鬼魅女家主。 半个时辰后,傅子明与卫严前后离去。随后,副将沐泽带人围剿西城门残余叛军,并以雷霆之势镇压肖虎营叛乱。 “傅大人,皇上跟皇后娘娘不会有事吧。”主军帐之中,吴明德跟谨玉简直就要哭出声来。原想着丢了皇后娘娘,已经是要命的事儿了,如今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连皇上也给丢了。这可不是要天塌地陷了? 傅子明不言语,只负手立于案桌一侧。他也说不清心底的感觉,皇上如此为傅家女冒险,是真是假?他一时间,也不敢猜测。 鬓边一缕碎发落下,半晌,他那幽深却不见人情与波动的眼睛才恢复了往日的调笑。 “自然不会有事。” 夜色渐深,杨障半靠在马车车辕之上闭目养神。而一旁身上伤势还未好透彻的傅清月,却一反常态的神采奕奕,似乎是在等着什么消息。 “别等了,现下你那皇帝陛下大概已经去了西城门。”看着本该如困兽一般的傅清月丝毫不坠贵女之气,杨障更是高看了她一眼。探身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着她的头发,他才俯身贴着她的耳廓轻声诱/惑道,“爷不比那个皇帝好么?等爷带你去了沙君国,与沙君国太子接头,日后你也将是受众人跪拜的摄政王王妃。这不是比一个小小的妃嫔,更让人动心吗?” 傅清月眉毛挑了挑,瞟了一眼妖异如鬼魅的男人,这才抬起双手瞅了瞅满手被荆棘刺穿的伤痕,摇头道:“我可不想变成带刺的美人儿。” 至于被外男抱着就要寻死觅活的坚贞跟自觉,她自然也是没有的。对她来说,好日子还没过够,后宫还没独霸,天下还没横着走,凭什么要为了那么起子名声去死? 说起来当初被杨障关在密室之时,她心中也有过惶恐,不过瞧见杨障行事肆意邪性,她便不怕了。这种自负到癫狂的男人,她前世时也并非未曾遇到过。于是,她只随着性子来,哪怕杨障真的半分理智都不剩,只想把她变为干尸,她也要快意的过活。 果然,杨障舍不得了。舍不得对一个不畏惧他变/态行为的女人痛下杀手,甚至每每鞭笞打伤她后,都会懊悔再让人细细养护回来。 看吧,就算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暴虐,他也下不了死手。 这厢正说着话呢,突然马车猛烈晃动了几下,接着一个破空而来的箭矢直接穿透车帘自傅清月与杨障之间穿过。 ☆、21. 失而复得 傅清月眼中清明,面上肃然,接着被推开的力道向外翻滚而去。 哎,贺晟睿啊,这次挨摔,可是你欠我的。 她心中默数,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原来未等她实打实的落在地上,一个黑色披风就缠在了她的腰间。觉得腰间一紧,她就腾空飞起,接着黑暗之中,玄色惊鸿掠起,于兵刃交接的上空翻腾至暗卫之中。 “清月。”贺晟睿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惶恐跟嘶哑。终于找到了,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此时才算正真的安定下来。 把傅清月护在胸前,贺晟睿目光扫过被围困的马车之上,眼底锐光划过,冷哼一声厉声道:“一个不留。” 眉目冷峻的帝王,用力的把失而复得的皇后按在胸前,在刀光剑影血光四溅的打杀声中,缓缓抬手擦去嘴角的一抹血红。 玄色锦袍,黑色腰封,平整高腰云罗靴,处处彰显逼人的英气。傅清月微微仰头,就瞧见入眼男人晦暗深沉的眸子,以及里面翻腾着正要喷涌而出的炙热。她稍稍避开目光,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真是美色误人,如今贺晟睿这大熙帝王竟然有了如此娴熟的演技,就连对情谊的演示都能像是真的一般。若不是她心头清明,只怕也要陷阱去了。 贺晟睿看到傅清月躲避自己的目光,不由有些失落。费力压制住心头涌起的情潮,他低头用双唇摩挲过她的发顶。 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他的皇后,此生除了跟在自己身边,再无选择。 适夜,历城西门的叛贼被沐泽带人血洗镇压。而北门并不起眼的小巷里,守卫也遇上了逃窜的叛贼乱党,厮杀近半个时辰,终于将人全部绳之以法。后经人勘验场上死尸,发现杨家三爷杨障,竟然是此番叛乱的始作俑者。 至此,杨家在南疆声名狼藉,再不复往日风光。当然,这个消息也被贺晟睿下令封锁在历城之内。同时,东西路大军,按着原定计策南进,将沙君国国界边上的大军一路打的溃散逃窜。 而所谓求和的书信跟降文,还未出沙君国国军的营帐,就被人毁坏。至于使者,更是以诡异的姿态各个死在出城的路上。 这般耽搁两日,大熙朝的铁骑将士,可就一路直逼其皇庭。这一次,贺晟睿是真正的被惹怒了,尤其是看到傅清月那满身伤痕,以及那句伤了肺腑,当要细细调理的诊断之后,他更是恨不得将杨障同沙君国国主挫骨扬沙。 于是这个冷情寡意的帝王,身披铠甲一路杀向沙君国皇庭之时,可是半分都未曾手软。鲜血染透的衣袍盔甲,都未等让他滞慢一瞬。如此凶猛奋勇,倒是让整个中路军战意达到了诡异的高/潮。 大熙军队气势如虹,不仅将大小沙君国的反抗压制住,更甚者直接打杀了两国所有有品级的将帅。一时间,大小沙君国土崩瓦解。而傅子明也在傅清月的描述下,寻到了杨障在南疆最大最隐秘的落脚点,一举摧毁了杨家最后的死士势力。 本质上来讲,贺晟睿跟傅清月都是一类人,打骨子里冷血绝情。所以,他压根就没指望收拢沙君国的同时接手那些残余军队。至于沙君国皇庭大小,全部斩杀,宫女妇孺皆充为军妓。 养虎为患之事,他绝不会犯。既然打到了如今地步,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 不过三五日工夫,沙君国皇庭之内血流成河,纵然是毒虫蛇蚁也要退避三尺。整个沙君国处处惶恐,生怕惹怒了大熙陛下,再给国家带来屠城之灾难。 不过好在贺晟睿深谙为帝之道,又加之叶老将军治军严明,倒是未曾出现军队烧杀掳掠的恶事。随后,他又直接把南疆牧水以南至沙君国之地,划入南疆版图。由历城州衙接管,同时又下旨建造总督衙门,待他回京后择日派人上任。 待到贺晟睿带了人暗中离开南疆之时,大小沙君国的百姓正感恩戴德的排着队领取大熙朝特赐的粮食跟衣物。 “喏,瞧瞧你小脸皱巴的。”傅清月半靠在马车上逗弄着严肃着脸却红着眼眶的谨玉,其实她自个清楚,身上那些青肿跟伤口并没有大碍,顶多就是最开始的时候疼一会儿。可经过这么些日子的调养,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她要不说,兴许谨玉还能忍住,可一看见自家主子这么不拿自个当回事儿,谨玉就忍不住碎碎念了。 “主子,娘娘,您可长点心吧。往后您要是去哪,一定得带上奴婢,就算是沐浴,奴婢都要不离您左右。”说着,谨玉就小心的把手上的药膏擦在傅清月伤口处,听着主子嘶嘶地忍着痛抽冷气儿,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自打主子失踪,她就惶惶不安,生怕主子受伤出事儿。更怕皇上会因为这事儿厌弃了主子,毕竟被外男劫持这种事儿,当真是打了帝王脸面。她只怕皇上犯了男人常有的性子,怀疑主子的贞洁。 那天看着浑身血腥气的皇上抱着主子回来,她差点没哭出声来。她家主子,自小就是京城豪门贵女圈里的佼佼者,便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有一群人伺候着,哪受过被人鞭笞的痛? “行了行了,赶紧把眼泪擦干了。日后就算是入寝,我都让你在一旁守着便是了。”虽然自个不在意,可傅清月也不想身边真心相待之人着急。她抿了抿双唇,低低垂眸避开谨玉眼中的担忧,这才无奈的开口,“日后我自然也不会如此大意了。” 这一次的事既然有兄长傅子明插手,就说明贺晟睿不会轻易的废黜了她。只怕自己身上,还有一些他需要的筹码呢。 待到谨玉端了热水离开,傅清月脑中才灵光乍现,接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极有深意的笑,明媚诱人。 贺晟睿,当真个心思不浅,手段雷厉的帝王呢。竟然敢冒此风险,怪不得当初会顶着压力面带厌恶的选了傅家嫡女为后。 胆敢用半个朝堂势力为赌注,蒙骗了天下的,只怕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位吧。 “傅家......”她低眉敛目,收起万般风华,“果真是好心计。不过,倒是便宜了我这惯是爱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了。” 就在一个时候,贺晟睿撩开车帘翻身而入,手中赫然是京城急报,那蜡封之上的印记是做不得假的。 “太后娘娘忍不住动手了?”傅清月挑眉,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贺晟睿凤眸稍眯,寒光闪过,随即将手里的密信递过去,自个倒自顾自的取了一旁特制的小炉上温着的水开始冲茶。等到茶香四溢,他才递了一杯到傅清月跟前,叹道:“清月当真聪慧。” “我是想不通,既然你没有留种,喜淑人肚子里怎么会蹦出个孩子来?”说着傅清月用怪异同情的眼神扫了贺晟睿的脑袋一眼。莫不是,被人带了绿帽子? ☆、22. 同人不同命 被傅清月的眼神看的气闷,贺晟睿没好气的说道,“困兽之斗,只怕现在有个不知哪来的痴儿,她都能指了说那是朕的私生子。” 他才不会承认自个压根没碰过喜淑人呢,想起当时闻到那股子胭脂味差点没当场呕出出来的场景,贺晟睿的脸色就更加阴郁了。 拆开密信,贺晟睿跟傅清月俩人就凑到一起细细看起来,还真是够胆大的。杨泽成都已经断了双腿,日后不/良于行了,居然还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进入后宫。说是去探望太后,谁知道那大半日里,干了什么? 啧啧两声,傅清月摇头,这太后这可是出了昏招啊。真当杨家上位了,还会有她立足之地?杨泽成这是要彻底让江山姓了杨呢,怎会留着她这么一个外家太后碍事儿! “杨家基业已毁,如今更本就无足为惧,难不成他们真当皇家宗亲都是酒囊饭袋?” “别忘了,宫里还有嘉贵妃一脉呢。他们一个是朕名义上的母后,一个是在暂理宫务的贵妃,这俩人联手作证,就算是宗亲也无可奈何的。若再证明朕真的魂归九天,那唯一的皇位继承者铁打铁的就是喜淑人肚子里那个不知哪来的孩子了。”贺晟睿收起密信,面色如常的说这话。 “可是相比于你未曾/宠/幸过的喜淑人,让杨修华有孕岂不是更有保障?”傅清月皱眉,习惯性的梳理着垂在脖颈边的青丝,有些不解。 “你是说喜淑人只是个幌子?” 猛然间,傅清月眸光潋滟的笑起来,“不要小看后宫女人的嫉妒跟心计。但凡能在那个人吃人的地方存活下来的,哪个是简单的?就算手上没有人命,也不会真的干净。” 太后果然比她想的更小心,只可惜,到底被四方天地拘束住了目光眼界。说实话,若她是太后,如今只怕早就起了称女帝的心思,一个垂帘听政暂理政务,哪里足够呢? 叹了口气,可惜,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偏偏穿到了皇后身上。当真是个操心命。还没等傅清月感叹完呢,她突然感觉到身上一凉。 咦?这冷血帝王,拉扯自个的衣裳又是为哪般? 傅清月愣神间,贺晟睿粗粝带着凉气的手指已经抚上了她结了痂伤口。哪浓浓的疼惜跟懊悔,猛然的让傅清月心肝颤了颤。 “还疼吗?”像是呢喃似是低语,贺晟睿俯身缓缓把唇落在泛着药香气息的疤瘌上。 “不疼了。”傅清月呆滞着,身体甚至是有些僵硬的回答。她是极不适应这般浓情蜜意的讨好跟心疼的,就跟真的一般。恰在这时,吴明德在马车之外叩了叩车窗,询问是否要在客栈落脚。 迷茫的眸子瞬间清明,傅清月拢了拢衣裳,抚着自己发髻上的朱钗笑道:“皇上可莫要跟臣妾这般玩闹了,若是再来几次,只怕臣妾都要当真了。” 那神情要多惑人就有多惑人,要多娇媚便有多娇媚。可偏生的,却也是要多无情就有多无情,要多疏离就有多疏离。 看着傅清月毫不在意的起身下了马车,贺晟睿嘴边慢慢溢出一丝苦笑,逃避似的合上双眸。片刻再睁眼时,他就忍住了心头怪异的苦涩,恢复了往日冷冽神色。 就像是对小伙伴的情谊,虽然觉得不舍,可却也不足以干扰他的心智。只是他却忘了,当初得知杨障落脚处时,他的急切并不只是为了傅家而全然做戏。 几分真几分假,只怕他自己也看不清楚。 这厢傅清月跟贺晟睿一行人不急不缓,而宫里可就没那么平静了。先是嘉贵妃嫉妒喜淑人怀有龙胎处处挤兑,不光是下绊子,甚至直接在赐给喜淑人的熏香中添加了足量的麝香。 加上容妃跟德妃两个互相看着不顺眼的,如今也为了喜淑人放下隔阂,相互联手折腾喜淑人。纵然喜淑人被接到了太后的永寿宫,可还是因为在宫中闲逛时失足从台阶上滚落,之后一尸两命。 紧接着,柏婉仪、昭充仪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赐死,而容妃于肖昭仪也被打入冷宫。 永寿宫中,太后怒气冲冲的掀翻了孙嬷嬷端来的药碗,眼里像是含着两把尖刀一般狠狠的射向下边蒲团上跪着犹自强辩的嘉贵妃。当真是蠢货,好好的一盘棋就被这捻酸吃醋的东西毁了。 其实相比于杨修华,她更看重眼前这个一手被自己教导的侄女。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侄女会被贺晟睿拢了心去,帝王情爱,哪里能真的相信? “你给哀家滚出去!老实呆在你的华清宫!”太后手上的佛珠啪啪的砸在贵妃榻扶手上,若不是为了日后家族行事方便,她今儿就直接打死这个生了二心的侄女了。 待到嘉贵妃带了人不情不愿的离开,太后才咬牙切齿的咒骂出声。她怎么可能不愤怒?现在杨家行事只开了个头,就被不省心的捅下这么个篓子。 要不是她压下了皇帝在南疆中毒之事,又借机处理了有心投靠皇后的柏婉仪跟清流昭充仪,只怕这事儿宗亲也会过问的。 “娘娘,您息怒,贵妃娘娘只怕也是一时迷怔了。毕竟,她跟着皇上时间最长,之前又失了孩子,只怕现在看到喜淑人心里也是难受,一时是没想明白。您再费心教导一番,总归能让贵妃娘娘回心转意的。”孙嬷嬷瞧着太后因为愤怒面色赤红,赶紧上前温声宽慰。 太后到底是稳坐后宫几十年的角色,不过片刻就缓了气息。 见太后情绪平稳了,孙嬷嬷才赶紧让人上前来收拾,然后吩咐人再去熬了药来。 她没看见的是,往日里伺候在永寿宫的大宫女紫苏跟带了两个算是勤勉的小宫女,刚绕过长廊打算路过假山,往小药房走去的时候,就被身后跟着的其中一个宫女抬手砍在脖颈之上。 几乎没有任何动静,两个宫女直接把人拖进了假山山洞里。接着,不过一刻钟时间,一个身着与紫苏相同宫装的女子盈盈而出。那眉目,那举止甚至连神情都有七八分的相似。 像是从来未曾发生过什么意外一般,紫苏跟两个小宫女面色平静的继续往小药房而去。而七八日后,冷宫废弃的井中发现一具被泡的面目全非的女尸,当然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任何涟漪。 这个后宫,向来都少不了这种阴私的事儿。甚至这种事儿,都不会进了太后的耳朵。 不管怎么说,在杨修华传出有三个多月身孕的时候,太后的身体可是好了不少,每日里都满面红光。 内侍司跟彤史两方对照起居注之后,才记录在册,然后呈给太后与如今暂理后宫的嘉贵妃过目。 同时,八百里急奏,皇上在南疆一役中身中黑毒,生死不明。于是,已然在后宫沉寂了的杨修华可是再次走进了众人视线之中。而这一次,她几乎被皇后跟宗亲王妃合力护在了自己殿中。 有过几日,许多派了人去探听消息的人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亲自披甲上阵,又言说皇上曾口吐黑血,随行御医日夜不眠的诊治。之后几日,吴明德暗中寻了许多巫医跟民间大夫入行宫,只是却未曾见一人离开。 再加上,自去南疆后,鲜少有皇上的消息传来。两厢一对,只怕皇上真的是...... 于是,原本被太傅跟丞相等人压制的极为安宁的朝堂,再次热闹起来。 当然,在几个零零散散要太后听政的呼声中,傅太傅跟许尚书难得的达成了共识,未曾再压制,而是纵容了这几个秋后蚂蚱的蹦跶。 ☆、23. 美色当前 依傅清月前世的手段,都到如今地步了,自然要以雷霆之势清理朝堂内外,迅速让自个选定的人入局。可贺晟睿虽有魄力,却并不敢轻易如此。毕竟,杨家经营那么多年,宫内宫外乃至地方大吏与之交好的人不在少数,若要彻底连根拔除,只怕还要好生谋划。 野心勃勃的杨泽成,如今可是敢动宫妃了呢。若是没有依仗,他如何敢如何能? 不过如今,她并不担心这些,左右这些事儿都有那个面冷心凉的男人拿主意。她只负责享受就好。 将至八月底,满池的荷花还粉艳盛放着,就是那成片的荷叶也算是联成小碧天,给夏末最后一点暑气凭添了一些清爽。池水荡漾,竹篙被傅清月随手丢到水中,任由小舟顺水顺风的随意摇摆,偶尔撞在荷叶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倒也很是好玩。 傅清月并未在意漂浮在水面上,已经被打湿了的绣裙衣角。只偶尔兴起了伸手撩两下池水。神色间,全然是漫不经心的闲适。 其实她并不爱花,更别说有什么闲情雅致歌咏荷莲了。顶多是,觉得这番玩闹很稀奇罢了。 碧叶粉白之间,傅清月随意的弹着荷叶花朵,碰上喜欢的,还会顺势折下一两枝丢在小舟中。许是觉得累了,她才停下小舟。到后来,干脆撕了两指宽的荷叶,无所用心的吹起了小调。说是小调,不过是若有若无或清越或嘶哑的曲子,也听不出个美不美来。 却说刚刚转身取了伞的谨玉,这会儿可是在岸边上着急的直跺脚。怎么自家娘娘如今,是越来越不知道疼惜自个了?往日里那份重规矩的样子,如今哪里还见得到半分?刚刚,她只是怕自家娘娘被晒着了去寻了纸伞,谁知一会儿功夫就把人给丢了。 偏生的,现在她是追也追不上。 谨玉瞪了一眼身后跟着伺候的几个宫人,原想责备几句,可一念起这些人都是皇上亲自选进行宫的,她就歇了训斥的心思。御前伺候的宫婢,纵然犯了错,也轮不到她这凤栖宫的掌宫大宫女教训。 叹口气,她只能操心的让人去准备了姜糖水跟燕窝粥,唯恐一会儿娘娘玩水玩多了着凉受寒。 等贺晟睿部署完事儿,寻了信儿过来时,瞧见的便是接天莲叶无之间,小小兰舟之上的一抹耀眼大红。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出什么词儿来形容,只觉得那抹红痕比她身下粉白与碧绿更明媚动人。 阳光之下,傅清月一身金线缀玉的红衣,于池水之上熠熠生光。就是不动,都能勾了他的心魄去。 “清月......”似是喃喃似是疑惑,贺晟睿蹙眉摸向自己的心口处,只觉得这里跳动的似乎有些难受。 待到玩的差不多了,傅清月才起身准备唤人把小舟拉到岸边。还没等坐直身子开口呢,就听到层层荷叶深处有了响动。一抬头,她就撞上了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中。 原本该是深郁看不透的双眼,这会儿却是澄澈明净,丝毫不见晦暗与试探。取而代之的,却是傅清月看不懂的炙热跟笑意。 “朕来接你。”贺晟睿一手负于后背,一手伸向傅清月,微微歪头等着扶她一把。 傅清月愣了片刻,心中有些诧异,不过旋即就顺从的把手搭进了贺晟睿干燥温热的掌心中。只是如星的眼眸,却遮掩进了散乱下垂的额发之间。 纵然从未想过争/宠/,如今她也从善如流地低着眉头显出几分娇羞。若这般表现能从帝王那得了好处,她有何不可? 见傅清月唇边勾起了笑意,贺晟睿也轻笑出声。虽然女子现在身上湿漉,衣角裙摆处还滴答着池水,就是墨发松散,鬓发带了潮气贴在面上。可站在衣冠整洁身形挺直的贺晟睿身旁,却丝毫不坠气质不显狼狈。 两个人双手交握,傅清月抬腿之间就跃上了贺晟睿脚下稍稍大一些的兰舟。 本是亲密夫妻,相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契合,可又有些道不清的疏离冷漠。 贺晟睿微微低头,瞧着扬着手里荷花玩的傅清月,心里的炙热稍退,反倒多了几分无奈跟冷清。就像是,一盆子热烘烘的火炭,遇上了一盆子冰水,撕拉拉的就被浇灭了。 他还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有了这番情绪,可看着傅清月这般不所谓的模样,心里却是极不平衡的。索性,他也不顾兰舟狭窄,伸手把人抱进怀里,趁着人不注意,还坏心眼的把那朵有些萎靡的荷花打落。 听到傅清月可惜的啧啧声,又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贺晟睿的心里才舒坦了几分。 大抵,这个不开窍的帝王,还不知晓自己第一次吃醋,竟然是跟一朵荷花。 “别受了寒,等会儿又要被谨玉唠叨了。”贺晟睿把人抱进怀里,也不嫌弃那湿漉漉的衣裳染湿了自个新做的玄色帝王常服。 贺晟睿不开口,傅清月自然也不会矫情的推辞,有人效劳为她取暖代步,她自然是乐意的。 吴明德和谨玉跟在两位主子身后,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把脑袋扎进怀里。就算是担心圣体,俩人也不敢开口劝说一句啊。 因为想着陪傅清月玩闹一会儿,所以贺晟睿来的时候并未乘坐轿辇。如今自然也是挑着近道儿,一路抱着人往回走去。待到绕过长汀游廊,俩人才算到了梧桐殿。 虽然俩人进来的晚,可殿内早早就备上了热水跟衣裳,连带着姜糖水与燕窝粥都盛好了温着呢。 且不说殿内如何春/光无限,还有女子浅吟低唱与娇嗔的责怪声。单说梧桐殿大门之外,慎淑妃带了冬梅正打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只是,在踏入梧桐殿之前,她隐隐瞧见皇上仪仗。心思斗转之间,就带了人停下脚步。眸光冷清,看起来,皇上待皇后娘娘的确很是看重。 “娘娘,怎么了?”冬梅不知道主子为何停下,自然上前两步低声询问。 “没事儿,本宫想起还未抄完佛经呢......”慎淑妃不疑有他,并不在意的开口。却没看到冬梅眼中闪过的那抹焦急。 她算不上聪明,却懂得所谓争斗也好权势也罢,全凭皇上心意。如今皇后得了皇上的喜爱,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找麻烦。虽说心里一想起来,就好似火燎一般的难受,可她到底还是能压制的。 至于嘉贵妃等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说起来还不如容妃的威胁大。想到这里,慎淑妃似有似无的摸了一下小腹。对于帝王真心与情谊,她是无所求的,只求皇后大度,能容她得一个日后在这个后宫的依仗。 至于皇后若是不肯......慎淑妃脚下一顿,她自然也有办法。毕竟,她自认为,自己在皇上心中也是有些分量的,当然可以一搏。不过现下还没走到那一步,她自然不会消磨皇上心中的那点情意。 ☆、24. 幺蛾子 之前被杨障挟持之时,傅清月伤了内里,又因为在阴湿之处受了寒气,所以如今所用药物全是滋养温补的。至于之前贺晟睿让御医特制的避孕香料,自然也被替换了。而她自打得知自己不易有孕之后,自然也不再差人寻了零陵香之类避孕的药物。 只是,贺晟睿却没法因着自己的皇后不再避孕而高兴起来。不易有孕,日后只怕中宫难稳。隐隐的,似乎还有什么原因,只是他暂时还想不透彻。 光滑白皙的肌肤上,泛着粉润诱人的光泽。略显粗粝的指腹,男人慢慢摩挲着女子白皙软腻的脖颈,旋即是精致惑人的锁骨。 “当初朕可没想过,会娶这么一个合心的皇后。”说罢,贺晟睿低头贴在她如玉的耳边低声道,“清月,总有一日,朕会给你你想要的。” 傅清月挑眉,她想要的?不过是随心所欲,能够在自己的地盘随心所欲肆意妄为。难不成,他还能跃过帝王的颜面跟威严,任由她玩乐? 心中嗤笑,她不以为意的抬了抬腿。有意无意的蹭了蹭他身下的肿胀,凤眸半眯,带着慵懒跟娇媚风情调笑道:“巍峨拔嵩华,腾踔较健壮。皇上的身姿,也算是宽窄细腰肌理有力了,妾可是喜欢的很呢!” 言罢,随着贺晟睿的动作,她再次低吟出声,带着娇嗔跟欢愉。好似承露的牡丹,压下满园美景,牢牢霸占去帝王的视线与心意。只是,无论此刻是如何快活,贺晟睿又是怎般的耐心细致,都未曾在傅清月的心头掀起任何涟漪。 便是贴着火热的身体,陷入如潮的漩涡,她的理智都不曾彻底溃散。那些深入骨髓的防备和冷清,自然也不会因为几句床笫之间的调笑降低半分。 至于他说的要个孩子,呵呵,若不是她身体日后子嗣困难,这个冷血心硬的帝王又怎会轻易许诺? 俩人缠/绵了近一个时辰,才堪堪起身用午膳。 政务处理完了,该布置的也都布置下去了,所以吃过午膳后,贺晟睿极为自觉地就揽了自家皇后午睡。 与梧桐苑相距甚远的一处阁楼中,慎淑妃一身青绿色宫装倚靠在贵妃榻之上,任由冬梅帮她揉肩捶背。 “娘娘,皇上一直未曾离开梧桐殿,吴公公去乾元殿拿了些物件,就又回去伺候了。只是御前口风严,奴才并没有打探到更细致的消息。”一个不起眼的小奴才恭敬的跪在地上说道,“不过,奴才听说皇后娘娘院里的小厨房,每日的消耗极少,似乎皇后娘娘这几个月的胃口一直很差。” 慎淑妃脑中灵光闪过,可待她要细想之时,却寻不着头绪。皇后身体不好,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当初一度陷入昏厥,甚至还有人提议升嘉贵妃为皇贵妃代行皇后事。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皇后身子孱弱并非只是因为帝王冷待郁结于心。更重要的是各方下手,无论是入口还是香料,都是加了不干净的物件的。只是当是皇上忙着政事,内忧外患之时,自然顾不上后宫诸事。 待到后面,皇后转了性子,敲打了太医院跟四位御医,又清理了后宫,这才好起来。而她当初,也未曾没有起过渔翁得利的心思。 慎淑妃握着锦帕的手猛然用力,莫不是,皇上是因为这个才冷了自个?以前,纵然自己不是盛/宠/,每个月也有几日侍寝的机会。可自打皇后醒了,她已经许久不曾接驾了。 “娘娘,您不能总这么好性子的忍让着。如今您身体不适,皇后娘娘还霸占皇上不让来,可不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就算冬梅再沉稳,如今被晾了几个月功夫,也有些心浮气躁了。尤其是皇上暗中回来后,竟然一次都未曾来看过自家主子,那架势甚至颇有种要弃自家娘娘自生自灭的劲头。 如此,她还怎么沉稳? 说到底,都怪皇后娘娘,自己身子骨不好,还霸占着皇上。真真是个不贤德的,竟然那般狐媚,难不成她忘了做皇后要劝导帝王雨露均沾? 慎淑妃蹙眉,假意训斥了她两句,就让人去准备晚膳后去梧桐殿请安。 当然,最终慎淑妃并没有去请安,因为她略感风寒,需要静养。 因着行宫只有两位娘娘,且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所以太医不敢耽搁立马去乾元殿知会了吴明德吴公公。 得了太医的话,可吴明德却不敢轻易开口,依旧尽责的在一旁伺候着。添墨上茶,未曾有半点耽搁。 画完最后一笔,贺晟睿才满意的放下手中的画笔,伸手接过吴明德递上来的锦帕擦拭双手。 “让人裱了,给皇后送去。”贺晟睿如今心情很好,下午与皇后说了许多话,他自觉的俩人似乎亲近了很多。 画中,女子微微低头,半眯着双眸敛去其中的精光。一身红衣压着满地的粉荷碧叶,十指纤细丹寇火红灼眼,揽着一支盛开的荷花笑的怡然。 美人如花,却比花艳。 “奴才遵旨,待会儿亲自给皇后娘娘送过去。”吴明德躬身收起画作跟笔墨,瞧着皇上心情不错,才试探着开口道,“皇上,刚刚暖春阁那边来人,说淑妃娘娘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 言语中未尽之意,自然是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历来后宫嫔妃身体不适,报到御前,可不就是为了让皇上去看看,安慰两句? 贺晟睿挑眉,笑的别有意味。想来,这么些日子冷着,她也该想明白一二了。 “去瞧瞧罢。”心情好,贺晟睿自然不吝啬多走几步。左右他刚在皇后那里尝了甜头,不会寻了别的女人恶心自个。最多也就是去敲打几句,若是慎淑妃是个明白的,就歇了别的心思帮着皇后打理后宫。若是她想不通透,大不了自个再扶持了别人去。 以前,就算有欲/望,他也常会刻制着,不然也不会得了不贪□□的名号。如今有了傅清月,他可不想再去别处受罪了。加上杨家之事儿要收尾了,朝堂上蛀虫与那些倚老卖老看着太后脸色行事的官员,也都被他处置了个干净。偶有几个清流御史,也被他调到了编修院去。 而能被太后光明正大宣召的司天监监正,也因着上次巫蛊之事,被贺晟睿换成了自个的心腹太监,吴明德的徒弟——明安。 如今,杨家在京城的势力,就如被折了翅膀灼了双眼的暮暮苍鹰,再也不复往日的张狂。只等他们做困兽之斗时,自己再一举拔除。 而文臣中清流一脉,正好同傅家代表的世族大家相互牵制。一个代表高门,一个掌控新生官员。兵部与户部,也都由自己人掌握。 如今,他所忧虑的,也只剩下大熙最后一道兵权之事了。也就是,当初先皇特封的铁帽王西山王手中的兵权。 他并非担心西山王有谋反之心,相比于杨家,西山王根本不足为惧。只是铁帽王之称,却是世袭罔替,加上西山王不尊圣谕,多次抗旨,却让他心有忌惮。若时代传承下去,身在边疆之地的西山王,会不会改番为国。 当然,这些都影响不了他要成为盛世之君的信念。终有一日,他要把先皇留下的烂摊子一一休整好。要大熙,成为四方朝拜的上国。 帝王轿辇之上,贺晟睿面色慢慢沉寂下来。抛开与傅清月在一起时的那点微不可查的心动,他还是一位年少便在战场厮杀,又经受过无数背叛和刺杀的帝王。是皇权之上,唯一的站立者。 ☆、25. 平安夜快乐 碧云阁中,满是浓重的药味儿,而慎淑妃听到内侍的唱和,更是一脸苍白的要挣扎起身。惊吓的冬梅赶紧上前劝说...... 贺晟睿皱眉,瞧着眼前的场景,他却并未出言安慰。闻着内室让人厌恶的气息,他忍不住想到当初傅清月病重之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只是,无论如何想,都想不起半点来。 “皇上?臣妾可有说错什么?”慎淑妃说了许久,却不见贺晟睿搭话,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忐忑。她自认为能摸的准皇上心思,也算是受/宠/的,不然皇上也不会在出征之前特意把她送来行宫。 想必,皇上也存了些让自己替代皇后的心思呢。当然,这话她也只能想想罢了,尤其是在皇上越发看重皇后的今天。所以,今儿她就要委婉的向皇上跟皇后投诚。 若是她猜错了,那她只说为皇上皇后分忧也不算是错处。若是猜对了,也好再想法挽回之前冷眼旁观任由皇后被下药之事的一二。 贺晟睿哪里在意了她的话,这会儿被唤过神来,自然是匆匆点头,也不说到底对不对。 大约病中的美人都惹人怜惜,加上慎淑妃也算是跟着贺晟睿的老人儿了,往日里也算是善解人意,从来不争不抢。所以,贺晟睿也乐意给她几分脸面。 华灯初上,宫婢们捧着珍馐佳肴玉盘美馔,步履轻盈的依次而上。只可惜,不管再美,落在贺晟睿眼中,都平淡无波。而慎淑妃见皇上并没有因为那些特意装扮过的美人有所动容,心里也莫名松了一口气。 慎淑妃言笑晏晏,细心伺候着贺晟睿用膳。见有新奇的菜品,她也细心的敛了衣袖亲自为贺晟睿夹一筷子。 待到皇帝眉目展开,面色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肃然了,她才柔声说起话来。那么多年在后宫,虽然不是明面上的//宠//妃,却也从未被人轻视过。这样心思通透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过几句,就让心冷的贺晟睿都感到了许多轻松自得了。停下手中的白玉镶银丝筷箸,他眉角安闲。 慎淑妃自然是适时递上消食热茶,纤长白皙的淡粉手指,在青花茶盏的衬托下,带着说不出的旖旎跟柔情。好似要把男人的坚硬心魂都化成了绕指柔呢。 说到底,她还是不自觉的模仿着嘉贵妃在皇上跟前时的小意温柔。这大概也是后宫诸人的悲哀,就算平日里再有自我性情,也会无意识的去模仿宠妃行径,以期望帝王多看一眼。 “皇上,臣妾听闻皇后娘娘身体渐好,所以亲手绣了一幅百福图。希望娘娘日后福寿安康。”慎淑妃娇羞笑道,“这些日子,臣妾不能侍奉在娘娘左右,心里也是不安的。” 贺晟睿挑眉,似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点头夸赞她知礼,许是因着她今日的乖巧与投诚,还赏了私库里的琉璃百花簪。 “中宫,是朕的中宫。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你惯来懂事,素是懂朕心思的。”贺晟睿似笑非笑,算是给了个明话。 不管是为了后宫平稳,还是免得给傅清月留下隐患。他都得直接把话说明白了。 慎淑妃是他一手扶起来的,当初能借他的势对抗嘉淑妃一脉,又能与许尚书等人死死压住杨家在京势力。若是没有几番手段,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慎淑妃一噎,不过片刻就稳了心神,连声点头应声。之后,再不敢提及别的,只笑闹着说了几句玩笑话。只是等用过茶水之后,慎淑妃刚开口欲要问皇上是否留宿,就见皇帝起身要摆架离开。 “行了,你身子不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少操些心。日后回宫了,好生守着规矩,其他人该敬着你的,自然也越不过你去。”贺晟睿把茶盏往前推了推,似是不经意的瞥了慎淑妃一眼,起身道,“爱妃是个好的,许爱卿也是个有能耐的。只是碍着祖宗规矩,许爱卿没法进后宫,待回去后,你给皇后那递个话,让许夫人进宫一趟吧。” 说起来,这也算是恩典了。无论慎淑妃欢喜不欢喜,只能跪下谢恩。 出了碧云阁,贺晟睿语气淡淡的开口:“去查查,慎淑妃知道多少事儿,在行宫有多少她的人。” 他没有丝毫迟疑,似是笃定慎淑妃在背后有手脚一般。莫不是以为,没了傅清月,她就能登上那个位子?还是被冷的久了,没了耐心,想要一步登天搏一搏了。 作为帝王跟前的总管太监,又是乾正殿第一人。凡是帝王想知道的,他就要想法子搞清楚。 “回皇上,前几日奴才听小忠子说,淑妃娘娘殿里打扫出了一些烧过的纸屑,像是外面传进来的。”吴明德躬身跟在轿辇一旁回禀,随即又说了自己得到的关于行宫的其他消息。 “把人看紧了,该处理的处理干净。有问题的,直接交给卫严,让人带去皇庭禁卫府问个清楚。”贺晟睿眸光未变,唇边嘲讽的勾起,只是语调却依旧是不急不缓,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许家——并不是纯臣,许是羡慕世家大族,想要培养出一个皇子乃至帝王! 见皇上不再言语了,吴明德就微微落后轿辇半步。虽然皇上未再说什么,可他心里明白,皇上这是对慎淑妃有所不满了。看来日后还是要敬着栖凤宫,远着那些后宫是非。 “去梧桐......罢了,回乾元殿。” 乾元殿,皇帝在行宫处理政务休息的宫殿,就如同皇城的乾正殿一般。 第二日,天色未明,几匹快马就片刻不停的冲向行宫之前。看守宫门的侍卫瞧着来人手中的令牌,急忙左右让路。几人一瞬不歇的跟着侍卫向乾元殿而去,各个神色肃然,就算是不知情的,也知道定然是出了要命的大事儿。 傅清月还在睡梦之中时,只觉得身前一冷,随即一抹冷光自空中滑过。不过瞬间,她就眉目清明,手上紧握着尖锐的金簪用力下刺,一点未曾留情。 “清月。”黑暗之中,男人深沉带了笑意的声音响起。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落入耳中,只砸的傅清月心尖颤了颤,然后卸了手上的力气。 “要回去了?”见这么久谨玉跟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出声,想来是贺晟睿动了手脚。这样避着人,定然是因为宫里出了变故。 “恩,太后代政,要奉杨修华腹中的孩子为太子。满朝文武的家眷夫人皆被她派人软禁,不少朝中大臣临阵倒戈,竟然赞同她祭祖以告慰祖宗先灵。至于太傅跟丞相与多位大臣,如今也被扣在了正德大殿。”贺晟睿的脑袋狠狠的在傅清月颈脖间蹭了蹭,然后摸着黑用力吻向她的双唇。带着眷恋跟缠/绵,还有一些不可奈何。“若是这件事儿有差池,你就跟行宫的小忠子自密道离开,有傅家几代经营,无论谁上位也不敢轻易动你。” 言罢,他又冷哼一声,极为不甘心的添了一句,“还没跟你生个孩子,朕真不甘心。” 傅清月被他孩子气的话逗乐了,虽然没有怦然心动,可这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少有的温情。手指划过他的发间,她轻笑道:“没有跟着皇上在后宫横着走,臣妾也是不甘心的。” 她没有看他,只是盯着不远处那盏黄豆大小的灯火。明灭之间,谁都不知这个铁石心肠不懂情爱的傅家家主心中想了什么。 “若是,朕是说,若是避无可避的要逃离,你切记莫要心软。慎淑妃......并非无所求之人。” ☆、26. 暗中回宫 他来的突然,去的也是决绝。这一战,是瓮中捉鳖,是他等了多年的机会。可也是行在刀尖之上,当初为了让杨家跟西山王有联手的机会,他甚至默许了西山王擅离封地。更对杨家人安排虎威营左统领之事,视若无睹。 虎威营左右统领各自管理两万人,守卫京城前后。且加之太后与朝中倒戈的朝臣,里应外合之下,胜算可以说是极大的。 而这次,为了逼的对方狗急跳墙,他特意在人前露了面。当然,只是让那些不安分的人,“无意中”撞见的。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是,西山王不仅是擅离封地更一意孤行的带了人入京,还临时调动了其封地数万大军直奔肃州而去。更没想到,在军中经营数十年的郭太尉,竟然也是西山王的人。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放心让傅清月一人留在行宫? 乾正殿内。 眸光沉静,面若寒霜的俊美男子淡漠的听着卫严等人暗中监察所得的消息。一旁几个本该是披甲戴盔的血气将领,此时也是一身太监服侍,看起来极为不搭跟滑稽。 只是此时,没有一个人抱怨。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仗他们定要誓死捍卫皇上。牝鸡司晨改朝换代,最终苦的只能是天下百姓。 “皇上,薛神医已经进了京城,宁小侯爷也到了肃州。”为首的面色黑黝的男人声音浑厚道,“这一次,臣一定要亲手宰了那群废渣!” 说话的人是副将罗扬,这人本来是屠户出身,却是极会用兵的。当初服兵役之时,他本是在杨家军中,可因为人五大三粗又不懂事故,处处被人排挤欺负。也亏得贺晟睿与傅子明视察军营时,瞧到这人扛着大旗在跑来跑去的,脸不红气不喘,这才把人调了出来。 虽说贺晟睿把他丢进了禁卫府捶打,可不得不说,罗扬是个有本事的。单是一把大刀就耍的虎虎生威,凭着那份蛮力跟孤勇,更是让许多人不敢近前。 战场之上,这般凶悍之将,的确能激起众人的战意。 “先行处理了京中各家家眷之事,其他的朕自有安排。”贺晟睿面上凝重,微微颔首看向下首之人,眉目冷峻道,“待到西山王露面,才是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 “臣等誓死效忠皇上!” 不管时局如何艰难,杨家与西山王如何想要利用杨修华腹中胎儿生事,他们都相信眼前御座之上从未慌乱过的帝王。对于跟随贺晟睿上过战场的年轻武将来说,这般誓死捍卫国土,铁血到可以眨眼之间屠杀敌军数万蛮夷的帝王,当得成为他们的信仰。 “朕从未忘记过卡塔尔之时与诸位说过的话,铁血军权,严律法度。朕要大熙朝百年内,再无战乱之苦。” 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意义。皇权之下,你死我活,内忧外患,需要的是恨戾的铁血手腕,需要的是无人敢指摘的霸道。在杨家与有二心的朝臣彻底覆灭之后,将牵涉出的一系列事端,还有京城与国库的空虚,必须要有一位能压制住腥风血雨的帝王坐镇。 而他们坚信,眼前这个如今还不曾显露过独断狠辣的帝王,终有一日能成长到那般境地。就如,当初他能以一个临阵撤离疆场又毫无根基的皇子身份,坐稳龙椅一般。 等到人都散了,贺晟睿才靠在御座之上,闭眸沉思。 吴明德得了乾正殿前小太监的消息,挥手让人退下。随即,他悄声行至殿内御案之前,躬身低声道:“皇上,谨玉由暗卫护送着回来了。” 原本放在盘龙扶手处的手,无意识的停了一下。他猛然睁开双眼,豁的一下子就站起身来。谨玉是傅清月身边的第一人,若不是大事,绝对不会离开主子身边。 “让人进来。”他并未细问,赶紧宣了人进殿。皇后之事,事关国事,与其他嫔妃不同的是,皇后是可以进乾正殿的。而她身边得力的宫女,也是能殿前求见的。 吴明德不敢耽搁,更不敢声张,赶紧退出去亲自去迎人。却不想,只一个抬头就差点把心肝都吓碎了,那朱红御柱之前的身形,哪里是谨玉那个小丫头啊。分明就是胆大又舍不得受苦的皇后娘娘啊。 瞧那一身皮裘兜帽的大披,可不就是皇上之前特地让人给娘娘缝制的?单是系在脖前的粉珠,就是皇上私库的物件,哪能是个宫婢穿戴的起的啊。 只是不知道刚刚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是怎么当值的,这般要命的事儿也敢隐瞒。 吴明德怒瞪了一眼传话太监,心里暗骂,可脚下却一点不敢怠慢的赶紧把人带进殿内。 刚刚被瞪了的太监,如今也是满腹委屈,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皇后娘娘没个声响的回宫来了,他一不能声张二不敢行礼,还要陪着娘娘在殿前候着,已经快被吓死了。这会儿又被师傅埋怨,哪能不委屈啊。 贺晟睿看到傅清月的时候,有片刻的晃神。沉默一瞬,他就将人拽进了怀里。神色间稍有愉悦,却又掺杂了诡异的不虞跟阴鸷。就好像,他明明是等她来,可又怕她真的被牵扯进这件事里一样。 “谁让你回来的,等会儿朕让人送你回去。”贺晟睿去掉她身上的兜帽披风,拨弄了几下她垂下的青丝叹息一声,轻言道,“太傅与丞相身边有朕的人,你不必太过担忧。” 他瞌眸不瞧她的表情,激动过后,心中只留一抹苦涩。念起她的祖父跟父亲被太后软禁关押,只怕她也是担心的。偏生的,如今自己只能暗中在乾正殿筹谋,暂时无力帮她护住亲人。 第一次,他晦暗的眸光中带了愧疚,还有隐隐的嗜血冲动。他不敢松开怀里的人,担心从她那双清亮毫无依恋的双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憎恶跟嫌弃。 曾经想不明白的事儿,如今却是豁然开朗,可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懂。不懂为何在皇后眼中,没有对自己的惧怕或者柔情。 傅清月反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还真是造化弄人,不过数月时间,她竟然开始为这个男人打算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战壕情谊? “臣妾可是想着趁这个机会在后宫耀武扬威一番呢,以皇后之身坑太后跟嘉贵妃一脉,古往今来只怕也就臣妾一人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带了不在意的调笑,神态悠然一点都不像是要跟太后玩阴损的模样。 也不知是为了迷惑人,还是真的身子不适,在太后第二日得知皇上暗中回宫的消息后,同时爆出的还有皇上中毒且重伤之事。而贺晟睿还当真吐了几口黑血,且要日日服用药丸。 傅清月并未过问他的打算,每日里只安分的殿内或者寝室休息,甚至根本没人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就住在乾正殿内。 “皇上,您何苦这般强撑着?不如跟皇后娘娘说了,许娘娘会有法子。”吴明德看着原本趴伏在御案之上奋笔疾书的帝王,如今又开始轻咳,那力道明显是故意压低了声音,担心皇后娘娘听到的。他心里是又着急又恼火。 ☆、27. 小产风波 可一想到皇上的固执,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贺晟睿攥紧手里的朱笔,另一只手捂着嘴,生怕惊动了内殿的傅清月。这会儿,他的胸口就像是压着千斤重的铁石,沉沉钝钝的闷疼着,一时间就连喘息都像是一种奢侈。他挥挥手,止了吴明德接下来的话,缠着手取了药丸吞下。 殷红的液体漏过指缝,带着铁锈一般令人作呕的气息。 傅清月迈步打算走出内殿,却不想听到这番主仆对话,就算再迟钝,她也明白了,贺晟睿并非装病。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退了回去。原本冷峭的脸上,也带了些探究跟沉思。 似乎,为什么贺晟睿要避开她?难道是不够信任? 果然,伴君如伴虎,帝王的通病就是猜忌。好在,她也从来不认为,贺晟睿偶尔一些示弱的行为,是要真心待她。 太后带着御医跟太医院医正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不复意气风发的贺晟睿,正昏昏沉沉躺在龙榻之上满是颓废。便是她在一般假意担忧的唤几声,得到的都是强撑着气力的应答。 话未说几句,贺晟睿就是一阵急促的干咳声。再俊美的男子,眼窝下陷,唇瓣干涸,浑身都是死气的模样,都不会养眼。更别说,他开口时那嘶哑到有气无力的声音了。 就算不懂医药,太后也觉得这一次,这个贱种是要死透了。 她眉间的怨气稍稍散去,在御医跟太医上前诊脉之时,勾唇轻笑。随着贺晟睿再次昏睡过去,御医跟太医摇手表示束手无策的话出口,太后嘴边的笑意愈发的难以掩住。 “行了,几位御医好生为皇上诊治。殿里伺候的宫人都给哀家上点心,但凡有皇上有个差池,你们有几个脑袋够不够赔的。”得了想得的答案,她也懒得再表现母慈子孝的戏码了。 长寿宫中,太后端坐上位,眉眼间颇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她下首坐着的是有些不忿的嘉贵妃,跟满脸娇羞得意的杨修华。 没等她训诫几句杨修华,就听到宫人禀告说杨小将军到了。一听自家侄子,现在杨家唯一的血脉到了,太后赶紧让身边的孙嬷嬷去迎一下。 失去双腿,丢了官职,甚至自家几代经营的南疆杨府都被贺晟睿一举端掉。现在的杨泽成,少了初时入京的气焰,满面怨恨,神情扭曲阴鸷,像是暗处盘着见不得光的毒蛇。便是有宫人多瞧了他一眼,他都能暴怒的让人拉去杖毙。 太后心疼自家侄子,更把他当做自己早逝的儿子一般/宠/爱,如今自然不会为了几条低贱的人命训斥他。 “姑母,皇上那边如何了?可是真的不行了?” 杨泽成这话一出,嘉贵妃先是怒瞪了他一眼。想到当初温柔小意/宠/着自己的皇上如今病重无法见人,她心里就难受的紧。可想到家里的打算,她又有了新的盘算。 太后倒是喜极了,“自然,御医虽说难以买通,可到底也不是无缝可钻。章家若要抱住他们的嫡亲血脉,就少不得要依附于哀家。” 这种拿人家族血脉威胁的事儿,虽然不磊落,却是很好用的。而这次,章御医都摇头了,可见皇帝中毒伤重不治之事做不得假。 杨修华扶着自己的肚子往嘉贵妃一侧探身,低声笑道:“姐姐放心,等日后妹妹的孩儿生下来,定让他也好生孝顺着你。一日三餐,锦衣玉食,断不会缺了姐姐的。” 说完,她去了衣襟处别着的绣帕掩嘴痴痴笑起来。只是那眼底,却满是算计跟得意。她就说了,嫡长女又如何,只要给她机会,她就能把所谓的嫡长女踩在脚下。 太后自然看见两个侄女的动作,她不悦的皱眉,但最终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嘉贵妃如今还念着皇帝,合着该被敲打一番。至于杨修华,若非是她肚子争气,这后宫哪还轮得到她显摆? “西山王手中的兵权尽快拿下,有他支持,加上虎威营左统领跟哀家的经营,咱们的路会好走许多。” “姑母放心,西山王一入京城,先去拜访了爹爹。加上郭太尉也向您投诚了,这诺大的京城,只凭禁卫府跟右统领,根本掀不起大浪来。”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还没等杨泽成离去。就见杨修华突然脸色惨白,满头冷汗的捂着肚子唤疼。软凳苏绣坐垫之上,隐隐约约还有些暗红的血迹。杨修华身上,本是难得的雪锦织就的华丽宫装上,如今也不断滴落血珠子。 雍容华贵自以为能翻手掌控天下的太后,这时候也顾不上仪态豁然起身,连声催促着让人去请御医。 许是心急,刚迈了一步,她的脚下就一软,脑中空白,险些昏死过去。 待到御医来诊治确认杨修华小产之后,太后的愤怒简直达到了极致。甚至还未查问,就将杨修华身边伺候的十几个宫人杖毙。接着,又把刚刚端茶上点心的宫女,全部看押起来。 这一招狠啊,一了百了。杨家没了皇嗣在手,一切谋算都成了笑话。 “姑母,这该如何是好?”杨泽成看着气的几乎难以站立的太后问道,眼看就要成了,日后他就能在大熙朝呼风唤雨了,谁承想杨修华那般不成器。他心里,怎么能平衡? 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冷哼一声道:“无妨,你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过几日,哀家要从宗室过继皇嗣。” 等人都散去之后,她才带了狠意的把手里的佛珠摔在地上。该死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动了手脚,无论是谁,都该死。 “查,给哀家好好查,就算是把后宫翻个底儿,也要把人给哀家查出来。”太后厉声呵道,眼前又是一阵花白。 自杨修华有孕以来,她身边的人全是杨家送进来的,之前御医跟太医可都说,她的胎位很好。若说不是有人下了黑手,谁会信? 孙嬷嬷面带担忧,赶紧上前宽慰。 一时间,后宫气压低沉,稍有嫌疑的宫人嫔妃,都直接被太后下令鸠杀。不过两日功夫,后宫怨声载道,喊冤连连。甚至一度闹到乾正殿前,还有一些忠心的宫人为了给主子申冤,直接撞死在殿前。 只可惜,别说见皇上的面了,甚至吴公公都没出面问询过。 殿内,咳嗽声骤然响起,接着就是贺晟睿嘶哑着嗓音吩咐卫严政务的声音。 傅清月一身碧绿色大宫女衣装,手里端着朱红托盘,里面是暗卫刚刚送来的汤药。掐丝珐琅药碗里,散发着又涩又苦的中药味。 “皇上,先喝药吧。”无视站立在一旁冷色冷肃的卫严,傅清月直接上前坐在榻上,手里执着汤勺细细吹了几口药剂。然后伸手送到贺晟睿嘴边。 贺晟睿一怔,看着近在眼前白皙晶莹的手指,还有未染丹寇散发粉白色泽的指甲,觉得身上的病痛也轻松了许多。还没有搞清情爱心动,还没有跟她养育子女,还没有来得及白头,还没有带她去看过陵寝,他就算死都闭不上眼。 他张开嘴面无表情的咽下一口汤药,却在瞬间黑了脸。皇后绝对是故意的,这般苦的掉汗的药,当真是薛神医开的? “别看臣妾,再看也得喝。”说罢,傅清月直接把药碗塞进了他的手里。自个起身,去一旁湿了锦帕。 贺晟睿冲着傅清月的背部,咧嘴一笑,然后皱眉仰头把药汤灌进嘴里。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矫情。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傅清月如此不知道敬畏他,他竟然没有一点不悦。 “朕还是喜欢看你穿一身艳红,张扬肆意的模样。”那般艳压群芳,无论是何等名贵难得的花,都比过她半分。 傅清月斜了他一眼,神情如常道:“到时候皇上别怪臣妾太过嚣张就好。”接过空了的药碗,她接着调笑,“切莫日后以此怪罪,给臣妾盖上一顶不孝不贤的罪名。” 与傅清月微凉的目光相对,此时的她虽然一身宫婢衣衫,可浑身依旧透露着清贵冷淡。面上柔和,可内里带着坚毅。贺晟睿心里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冰冷入骨。 她不信他,从来未曾信过。 贺晟睿苦笑,看着眼前的女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直到他点头应了,才转身去忙碌起来。 皇城之中一扫前几日的阴霾跟血腥,因着太后要在宗室选太子之事再次热闹起来。沉重耀眼雕刻着龙凤的殿门再次开启,凡是皇家贵胄,就算是没有任何声名的皇亲宗室,都送了孩子前来。 可还没等永寿宫开了宫门,里面就已经是一阵鸡飞狗跳了。 ☆、28. 所谓炮灰 原因无他,孙嬷嬷查出杨修华落胎之事是嘉贵妃宫里动的手。虽然线索断在了投井自尽的涵若身上,可谁不知涵若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也是接替了四喜管理华清宫正殿的人物? 再者,这些日子,嘉贵妃跟杨修华关系一度是面和心离,甚至暗地里没少针锋相对的闹腾。稍作联想,太后就知道,只怕是两个眼界浅的坏了事儿。 怒极攻心,加上之前狩猎杨家出事之事已经坏了身子,如今她更是直接瘫在了榻上。一张嘴,只能浑浊不清的吐出几个字。时不时,身体还会抽搐一下。歇了一会儿,到能在孙嬷嬷的帮助下起了身子慢吞吞说话。 等御医给出中风的结论后,她更是啊啊啊的流着口水骂骂嚷嚷,根本不接受这种现实。 孙嬷嬷无法,只得先暂停了选太子之事。可是,等她给太后喂药的时候,发现太后的情况真真是不容乐观的。一碗药,大半碗都会顺着太后的嘴角流在身上。 而嘉贵妃,自觉的被冤枉了,更觉得是杨修华想要用这招栽赃自己,想要除掉自己。所以,一直在永寿宫前跪着,声嘶力竭的诉说自己的委屈。等到得知太后病重,她又改口想入内侍疾。 只可惜,现在的太后想起她就咬牙切齿满心恨意,哪会想见她? 没有法子,可心中又有怨气,想着如今后宫不少人都因着这风头去巴结那个贱人。她气愤难耐,直接带了人去收拾了杨修华。 与此同时,永寿宫的“紫苏”只身来到侧殿一侧的假山之中。 “那锦绣软垫可是处理了?”此时的她,没有对着太后跟孙嬷嬷时的半分奴颜屈膝,也没有面对贺晟睿时的恭敬。就像是,处理掉一个不被期待的腹中胎儿,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一般。 “已经用新的替换了,而华清宫那边则有涵若出了头。” “紫苏”点点头,从腰带间去了一张纸条递过去。然后整理了表情,淡定离开。 杨修华身边全是太后的人,她自然没法子轻易动了手脚,可她每每来永寿宫请安,总要坐一会儿。而“紫苏”,就凭了这个,把浸泡过红花药水的软垫铺到她的座位处。 时间久了,她腹中的胎儿可不就不稳当了?至于保胎时的请安脉,太后自然会请了御医,只可惜,四位御医都是不折不扣的保皇党。至于太医院的院正,又有几分胆量反驳四位御医的脉案? 冷笑一声,太后年纪大了,头脑愈发的不清晰了。她真以为拿捏住了章御医的家人,就能迫了他违背皇上? 刚入秋的皇城之中,树木花草已然茂盛,甚至还有许多极少见的紫琼芍药被摆放在御花园中供贵人观赏。 自打太后退居深宫闭宫静养后,禁卫府又加派了人手护卫永寿宫。而吴公公也前来训斥了一番想要闯出去的孙嬷嬷,直言她该好生侍奉太后,不该离开太后一步。 至此,太后算是彻底被软禁了起来。在把皇上病重不愈的消息传出去,并跟杨家定下了改朝谋划后,她在贺晟睿那里算是彻底没了作用。 之前被太后杀伐过的后宫,也只剩华清宫、凌霄宫与云霞宫还有些人气儿。其余位分低的嫔妃,可不就被处理了个彻底?原本她是想着杨家一家独大,自然不会留下别的碍眼的人。就算剩下的一些,也都是太后一手扶持上来的,而她们的家族,自然全都是太后党。 只是,原本稳固的权势,在一连番打击中,变得飘摇不定。 而华清宫中,被太后跟皇上前后下令禁足降位的嘉贵妃,也心生恐慌。尤其是瞧着桌上几份密信,更是骇的她几乎欲要裂目。她本来是动用了家里的渠道外前朝送了信,想让她的父兄拿下行宫的皇后与慎淑妃,谁知信还离了华清宫半刻钟,就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她瘫软在座椅之上,努力想让思绪清晰下来。能在宫里这么久,她也不是个傻的彻底的。如今,只怕是皇上看穿了她们的魍魉伎俩,拼着最后的日子要动手了。 可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皇上能查出杨家在宫里的暗线,怎么早些时候不动手?莫不是,这事儿还有别的由头?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又悔恨又庆幸。悔恨跟家里参合,庆幸皇上对她有些真心,日后定然不会责怪于她。 想到皇上如今身边没有宫妃伺候,她赶紧让人来给自己梳妆。芙蓉髻白玉簪花,黛色蛾眉,粉嫩香唇。因为含着情谊,她的面容都是娇羞可人欲语含羞的,当真是个眸含温柔的可人儿。 她知道,皇上定然是喜欢她这番打扮的。 只可惜,还没等她带了人出了正殿,就见一身金线牡丹碧霞罗衣,逶迤拖地华服的人施施然而来。相比于自己的柔美,对面那个耀眼到让人晕眩的女人,才是当空烈日。 那种美的让她不敢直视,不敢匹敌的热烈,瞬间让她刚刚升起的自得消弭。 看着外面看守的禁卫军都未曾过问一句。 她的心里隐隐升起了一种不安。 “看来本宫来的正是时候啊,不知嘉贵妃这是要去哪?”傅清月挑眉,看着不欲给自己行礼的女人。半晌,她才恍然的抬手掩嘴嗤笑道,“瞧本宫的记性,你现在已经是庶二品顺仪了。想必杨顺仪也准备好搬居容妃云霞宫的侧殿了......” 曾经盛/宠/一时的嘉贵妃,如今被因谋害皇嗣被打落尘埃的杨顺仪,看着眼前目露不屑却又贵气安然的皇后,心里有些发冷。 “不知皇后娘娘何时回宫的,只是这般愚弄天下百姓,不知宗亲跟御史可会轻拿轻放?”杨顺仪不情不愿的看了她一眼,只可惜她身边的人都被皇上下令处置了,如今竟然没个得用的帮衬着。心里暗恨,不就是个不得/宠/,病的要死的女人,哪里轮得到她来华清宫耀武扬威?“臣妾就算再落魄,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遍着后宫,也没人出了臣妾左右。就算皇上一时恼怒了,可也难保明儿就想起臣妾的好来。再说了,比皇后娘娘欺下瞒上,拿祖宗江山当儿戏的罪名,臣妾充其量只不过是看护不利惹了皇上恼怒而已。” 傅清月来可不是跟她耍嘴皮子的,她扬起一抹鄙夷的笑,径直越过杨顺仪带了人进入正殿。雕龙画凤的摆设装饰,比凤栖宫不须多让。只可惜,曾经她眼里皇上特别的/宠/爱与恩赐,如今也成了她记窥凤位图谋后宫的罪证。 见杨顺仪无意跟着进殿,傅清月直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武力嬷嬷把人拖进去。大庭广众之下,倒也能处置,可许多话就不好说了。毕竟,就算贺晟睿掌控了后宫局势,也难免会有一些错网的小鱼小虾。 但凡传出去一二,不怕名声不好听,就怕耽误了贺晟睿的计划。 “行了,旁的不多说,今儿本宫来就是替皇上传个话,顺带着收些利息。”说罢,她示意身边还惊恐不知所措的从容从夏上前,各自替她掌掴杨顺仪十掌。 “皇后娘娘,臣妾可是有印册的嫔妃,您何苦让两个宫婢折辱臣妾?”看着从容从夏越走越近,杨顺仪声音微颤,脸色惨白的强忍着不甘 ,一字一句的自牙缝中挤出看似有威胁的话。“娘娘莫要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杨家也不是那般好欺辱的。” 从容跟从夏闻言赶紧停下动作,她们俩是大气不敢喘一下。这次皇后娘娘突然出现在后宫就已经够让她们心惊了,加上皇上的训斥,可不就是让俩没见过什么世面,跟在皇后身边没多久的人,缓不过心神来? 只可惜,傅清月根本懒得跟她说道前朝那些事儿,如落西山的杨家,如今连草鸡都不如。若是相比,只怕还赶不上傅家的一个名头呢。别看现在杨家身边还有几个应声虫,但不过一时三刻,指不定贺晟睿举起的屠刀就能诛了他们九族。 “掌嘴。” 傅清月根本不在意嘉贵妃说的的事儿,本身她跟太后一脉对上,就是贺晟睿的意思。他们一个坐镇前朝,一个稳定后宫,绝不能轻易让人钻了空子。 ☆、29. 赐死 两位大力嬷嬷押着杨顺仪,任由从容从夏左右开弓。她每骂咧一句,傅清月就让人多打一巴掌。等到后面,胆小谨慎的从容从夏,还真放开了胆子,手下丝毫不留情。 杨顺仪奋力挣扎着,她哪见过这种阵仗。皇后这哪有一点贵女的气度,完全是市井泼妇土匪。她所学的手段,所精通的后宫阴私,碰上傅清月是真真没一点用处。 不过片刻,她的玉簪朱钗,还有身上难得的锦绣宫装就被撕扯的乱七八糟。如含秋水的明眸俏面,也高高肿胀起来。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没有身份,让人任意欺负的宫婢,被又打又掐,却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贱婢......”她面露嫉妒,凭什么要这么对她?“我要见皇上!” 看着还在奋力挣扎的人,傅清月冷笑出声,坐在上位神色如常的喝着宫人递来的热茶。不把人逼到极点,如何挖出她们经营近百年的暗桩? 先皇在时,太后一人独大。因着疼惜太后的失子之痛,先帝默许了她玩弄权术暗中经营,独霸后宫的事儿。就连太皇太后,也被她逼的退隐深宫潜心礼佛。 几位留在世上的先帝嫔妃,最后为了活命,可不也都向她投诚? 若非如此,贺晟睿也不会忌惮如斯。后宫之中,但凡有那些手段毒辣的暗桩,日后定然是皇嗣不保、宫妃不宁......更甚者,很可能会弑君谋反。 要知道,宗室中也有许多人盯着乾正殿的椅子呢。 “我要见皇上......” 被打的失了力气的杨顺仪趁着两位嬷嬷不防,猛然起身向外跑去。快到殿门之时,就瞧见皇上身边得力的吴公公正带了人前来。一时间,她惊喜万分,恨不得赶紧把人拽进来给自己做主。 只可惜,吴明德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眯着眼上前给傅清月行了礼。然后朝着殿门处跪着的小太监示意,“把东西给顺仪娘娘呈上来。” 低沉触目的朱红托盘之上,三尺白绫,一柄泛着冷光的短刀,还有一杯清冽的酒水。 就算不说,都知道,那是要她自裁。 傅清月乍一看见这些东西,也是一愣。不是说要留下杨顺仪顺藤摸瓜吗?怎么贺晟睿突然起了杀心? 吴明德眼神不变,扭头怜悯的看着杨顺仪,颔首道:“顺仪娘娘,皇上旨意,让您选一样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皇后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刚刚御医在给皇上诊脉的时候,皇上特意问了皇后脉案之事。之后,就牵扯出皇后闻多了使人虚弱又容易滑胎损害身子的香料,只怕是对日后有碍。 皇上怒极,直接让人去凤栖宫寻了所有的香料查探,居然在芙蓉香中查出了问题。偏生的,这芙蓉香是杨家送进宫,由太后赏赐下去的。既然太后有份,杨顺仪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零零总总的,可不就让皇上动了怒。帝王一怒,浮尸千里。杨家这次,只怕连祖坟都得被掘了。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假传圣旨,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杨顺仪身体不住抖动,她不信,之前还跟她温声细语的皇上,转眼就要鸠杀了她。就算她有错,那也不过是帮着家里传递了消息,她并没有真的参与谋反不是?只要她求求皇上,一切还是可以挽回的。 只可惜,没有人再给她机会。就像她当初想让傅清月死,阻止凤栖宫的宫人去请御医跟太医一样。 她凄厉的叫嚷着,可全程都没有人安慰一句,就像她是个小丑戏子一般。 “不,我要见太后,我要让太后娘娘给我做主。”在吴明德开口的瞬间,她就清楚自己没有活路了,可她不甘心啊。 抬头见,看到上座的傅清月闲适而坐,冷清的眸子像是嘲讽着她的天真。她错了,真的错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她怎么会认为有了太子,她就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呢?她怎么会以为,皇上成了太上皇以后,就会成为她一个人的呢? 到底是谁,是谁骗了她! 她脸色煞白,凄厉的叫嚷声慢慢消了劲头,只觉得浑身都是入骨的冷彻,温暖适宜的殿中,恍若全是寒冰般刺骨的风霜。 “行了,吴公公,你让人处理干净,本宫先去给太后请安去。” 压制后宫,原本是她跟贺晟睿共同商议好的,谁知那位帝王竟然临阵变卦。断了杨顺仪的线索,她只得去跟太后交锋一次了。 人心复杂,不过傅清月也从未强求过贺晟睿能尊重她。毕竟,在这里,皇权至上。她就算是皇后,也是先臣后妻。 永寿宫中,傅清月低垂眉目,神色和缓的瞧着脚下。也不管太后如何声嘶力竭的拍打着床榻,她只尽心的讲述着杨顺仪的惨状,顺便在太后可见的地方伸手在小腹处遮挡了一下。 只是一下,太后眼中的就露出了惊恐跟难以置信的目光。居然是这样,怪不得皇上临死了都要这般杀伐,甚至毫无顾忌。 枉她下了那么大的血本,竟然是在替那个贱种扫除障碍。朝堂之上,杨家有关的势力,如今可都被曝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就如同待宰的绵羊,数着日子等皇帝的发落。 “孙嬷嬷以下犯上,伺候不利,给本宫拉出去打三十大板,然后送去禁卫府好生查查她是否背主。”咬文嚼字的旨意,傅清月不会说,她也懒得费那番脑子思索。索性,直接把太后身边的爪牙拔出个干净。 只一句话,原本还半死不活的太后,突然暴怒直接呲牙裂目的向傅清月的方向扑过去。幸亏从容从夏眼疾手快的把人挡回了白玉籽沐罗汉榻上,只是不可避免的,俩人都被撕挠了几下。 “贱人,给哀家拖出去,废后!”太后被压在榻上,声嘶力竭,恨的是睚眦欲裂,连平时口角不利索的结巴都变的顺畅许多。 虽然是轻度中风,可如今这活力模样,哪像是病人?傅清月腹谤,果然当太后就是好,就算是中风也能调养到如今这般。 只可惜,不管她怎么哭闹,不管孙嬷嬷怎么梗着脖子训斥皇后不孝不贤,都没人搭理她们一下。永寿宫那几个太后的心腹,还没窜出来呢,就被傅清月身后带来的人堵了嘴押着跪在地上了。 “既然太后不舍的,那就让人摆了凳子,在殿内行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哭闹声弄得心烦了,傅清月直接冷笑连连。 有皇后的指令,加上刚刚进了宫门的吴公公的默许。 外面的人自然手脚麻利的摆好刑案,顺带着由两名粗壮的内侍拿了板子上前。眼瞧着跟自己最亲近的孙嬷嬷被人堵了嘴拉拽了去,接着宽厚的板子落在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声,太后的目光也有些惊恐涣散。 孙嬷嬷直觉得身上越来越痛,就跟断了经脉似得,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力气。她瞳孔散开,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其实原本内侍哪有这种二十棍要人命的力道?只是跟在傅清月身边的这两位内侍,可是自禁卫府特别调遣而来。他们无情无欲,下手招招都是带了内力的。一个年老又惯是养尊处优的孙嬷嬷,哪能受得了这种手段? 不顾几十息的功夫,人就没了气儿。 看着不远处孙嬷嬷血肉横飞的惨状,加上刚刚被宫婢压制着挣扎,太后现在是发髻凌乱,衣衫褶皱。整个人都因为惊吓显得垂暮无力,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她真个人都发抖不止。 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太后骤然生出了一股子兔死狐悲的苍凉感,皇上这是要让皇后出气?这般阴毒狠辣的女人,难不成就不怕被厌弃了,最后落下个留子去母的下场? “皇后,你真真是个好样的。只是,若今儿你的恶行传出去,难道就不怕落下个毒妇的声名?为后不贤,弑杀母亲,罔顾人伦,无视法度,条条状状的大熙朝都容不下你!”太后满腔怒火,咬牙切齿的盯着傅清月,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剥皮剔骨。 ☆、30. 谋反与秘事 傅清月嘴角勾起一抹无情的嘲讽,轻笑道:“母后都能刺杀圣上,意图改朝换代称皇称帝了,臣妾又怎么会在意几个骂名?再者,您都说了若是,难不成您以为,那些不该知道臣妾回宫却知道了的人,还有命出去嚼舌根?更不论,天下皆知,如今皇后还在行宫为国祈福,又怎么会如母后所说罔顾人伦呢?” 一句祈福,顿时让太后觉得五雷轰顶。对于天下而言,皇后可不就是为国为民的祈福敬天呢? 傅清月最终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喝了会儿茶,跟太后平静友好的聊了会儿天。顺带着,她还无意的告诉太后,皇上当初并没有/宠/幸喜淑人,至于喜淑人腹中孩子的事儿,想必皇上也会查个清楚明白的。 离开了永寿宫,在沉重的宫门关闭之前,傅清月回首轻笑。至于里面还做墙头草的奴才们,自然有他们该有的下场。 帝王座下,哪容得外人染指?就如同,她不会质问贺晟睿为什么会对杨顺仪生了杀意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傅清月再次缩回到了乾正殿。至于御座之下的腥风血雨,她没有资格过问,也懒得试探。后宫中的沉寂,或是哪位娘娘失足落水,或是哪位嫔妃失了仪态被打入冷宫,都未曾响起一点声响。 便是她们的家族,如今都在忙着争位夺利。 新朝五年,十月。 皇上身体转好,听闻西山王已到京城,又闻陈国碍于西山王的威势不敢进犯。为犒赏他忠勇之才,便于正德大殿之上摆置宴席。 宴会之时,帝王端坐上位,左右是满朝文武。厅堂两边,自然也是各怀心思的皇亲贵族。 殿内高台之上,佩环叮当,丝竹声起,舞姬翩翩而舞。伶人乐师,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只那美艳的霓裳舞,就不知醉了多少男儿的心。 就在贺晟睿面露倦色,准备起身离席之时。久不在人前的露面,刚刚还坐在木椅之上勉强喘息的前兵马元帅杨立荣,突然冷声开口道:“皇上万岁,老臣听闻皇上身体有恙,就连太后都为此急的病倒了。所以老臣恳请皇上提早册封太子,以免人心浮动,国之动荡。” 他一开口,西山王跟杨泽成郭太尉迅速对视一眼,也赶忙放下酒杯声援。接着,几个并未有过功绩,甚至并非贺晟睿钦点入宫的官员,也纷纷离座呈情。 一时间,就好似贺晟睿若不当下立储,就是大逆不道逼臣子谋反。 人影交错,贺晟睿勃然大怒斥责跪请立储的人别有用心,只是他训斥的话还未完。西山王就径直起身,把宴席掀翻。几声响动,殿外迅速涌进一群身穿铠甲的侍卫。 这是京城守卫军,其中甚至还参杂了禁卫府的人。 卫严护在皇上身侧,脸色阴沉如水。而贺晟睿则面色淡定,不紧不慢的撩开衣袍再次落座。似乎,两方对峙并不是大事。 见如今杨家与西山王一方得了优势,之前跟杨家有了协议的端老王爷自然起身质问。他目露红光,怒声呵斥。就似乎,他当真是为国为民,而非是为了让太后跟杨家扶持他的嫡长孙上位一般。 “先皇驾崩之时,你擅自带兵而归,占领皇宫,诛杀武王与洛王,本就是鸠占鹊巢大逆不道才登上皇位。如今,你既然病重,就不该再拖累了大熙。若再不让位,你可还配得上去见祖宗?” 说道狠处,他更是声泪俱下的唤着先皇圣明。话里话外的,无非就是贺晟睿的位子来的不当。 就在满殿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在这剑跋扈张之时添火表态的时候。太后由几个眼生的宫人扶着,从侧殿而出,与上位俊逸无谓的帝王对立。原本浑浊的眸光,此刻满是清明,就连腿脚都利索了许多。那还看得出,之前被傅清月逼迫威吓时的狼狈仓皇。 她粗粗喘息一声,断断续续的指着上位的男人,说起了多年前后宫的一桩秘事。当年,周朝亡国之前曾派了和亲公主来和亲,当时先皇虽然纳了人入宫封为俪贵人。 之后,中宫之子夭折,后宫无子。恰逢先帝偶然经过已经废弃的梨园,巧遇了祈福的俪贵人,这才知道,原来俪贵人已经身怀有孕,也就是当今皇上贺晟睿。 可内侍司与彤史并无她侍寝的记录,虽说皇上后来把孩子送到皇子所教养。但奇就奇在,最后俪贵人未出满月,就被以□□宫闱被赐了三尺白绫。 如此细说起来,当今圣上,身世的确是不明不白的。就算后来上了玉碟,也是在先皇临终之前随意指的。那个时候先皇已经病入膏肓,识人不清了,若是有人趁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以哄骗了他为个不清不白的野种上玉碟,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阶之上,少年帝王眸光淡漠,丝毫不为太后的指证而慌乱。 “大熙朝的江山,是姓贺,并非哪来的野猫野狗都能继承的。今儿哀家就把话放在这,太子只能从留着贺家血液的宗亲皇族之中选,唯有这样,才能正了天理纲常。”太后的语速极为缓慢,像是稍稍一快,她就能留了口水一般。虽然,说的不甚清晰,但字字句句都咬的极为用力。 “为了阻止哀家开口,这个男人伙同皇后毒杀嘉贵妃,甚至软禁哀家。若非哀家拼死而出,只怕就得如了他的愿!” 有了太后指证,加上正德大殿黑压压的一片手持□□满身煞气的御林军,倒有几个官员战战兢兢的投了太后阵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可不想成为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而傅太傅跟傅丞相、许尚书沐家人以及一些新晋的年轻俊秀,此时却齐齐站在贺晟睿御座之下。他们学的是天地君亲师、礼义廉耻,尊的是忠君爱国、忧国忧民。 不管皇上有何难处,如今他在皇位之上,那就是他们要顺从听命之人。至于太后一脉,谁能说她选出来的人,不是太后党利益的傀儡?不是残害生灵,剥削民脂民膏的祸首? “母后想要代政,也无需这般污蔑朕与先皇。远的不说,若朕真有灭口的心思,早在南疆杨家勾结沙君国谋杀于朕的时候,母后与杨家上下就该获罪了。更别说,母后这些年,明里暗里对后宫妃嫔下手,不让朕有子嗣,甚至还在朕与皇后用的芙蓉香里,添加芫花。母后您可知,这芫花就是杨顺仪与杨修华小产的真凶?”贺晟睿拧眉,似乎有万般无奈,“不知杨家与西山王如何胁迫了母后,让您有这种心思。但今儿朕要为国清理蛀虫,还请太后莫要插手,不然......” 从开始的母后之称,到最后一句夹杂着冷意的太后,可见贺晟睿的好脾气全部被消磨完了。他目露寒意的看着底下的小丑,等着让他们知道满盘皆输的感觉。 “行了,贺晟睿,此刻立储交出皇玺,保你不死。” 说罢,端老亲王直接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去拿下贺晟睿,让他腾出御座。反正他是大势已去,再无抵抗之力,自己就算不尊他,也是无妨的。日后自己孙子登位,自己当然也就成了万万人之上的人物。 至于被逼退位的贺晟睿,不过是个蝼蚁罢了。他是不是先皇子嗣,皇位是否名正言顺,那些都是无所谓的。 只可惜,不管他如何叫嚣,贺晟睿都气定神闲的看着。没有恼怒,没有颓然,通身气度就如同皇权融合一般。 ☆、31. 心结 “贺晟睿,如今你手中的禁卫府一半被本王掌控,还有皇城守卫,两万余人也都归了本王麾下。至于城外,本王在西山的几万人马只怕也快到京城了。如此,你还拿什么跟我们斗?” 皇位不稳,内有太后杨家虎视眈眈,外有桀骜不服管束的西山王手握最后一道兵权。还有陈国在西山,与西山王相互勾结牵制。似乎,贺晟睿的皇帝当真是做到了头。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胜负已分之时,禁卫军左统领所领的禁卫军,齐齐倒戈转而护住上位的帝王。接着,外面又是一阵嘈杂。 罗扬手持滴血的大刀,得意洋洋的从禁卫军之中走出。他看都没看周围傻了一样的众人,直接跪在帝王之前禀报战果。宁小侯爷于肃州跟锦州两地阻击西山王所带兵将,并在获胜之后临危受命直奔疆场而去。 而外面接应的,凡是参与谋反之人,皆被诛杀。 形势急转直下,局势瞬间就成了一边倒的状况。 “不可能......本王大军从未战败过,更何况皇城四周还有左统领的亲信,还有郭太尉调集的禁卫军。纵然没有三万之众,也该有两万死士。”西山王如何也接受不了失败的打击,现在哪里还能沉得住气?他要的,不过是成功后京师封上,不过是落叶归根,带着家眷子嗣离开那个蛮荒之地。 贺晟睿嗤笑,见众人目光都掷于自己这处,轻描淡写道:“莫不是西山王以为,朕的虎威营与禁卫军当真会投了你?就算左统领闫旭是你的人,可那些铁打的将士也是朕亲自挑选的护卫皇城之人。” “皇上莫要强撑,就算是殿内的禁卫军效忠于你,那外面还有本王与杨家的人呢。” 他的话未落,就见数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摔进殿门之内。这竟然是他自西山带来的暗卫,是就连杨家都不知道的三千血煞。 心中惊骇,陡然色变,此时的西山王突然颓然不语,大局已定。是他的一意孤行,连累了家族子孙。 铁甲盔戈之中,贺晟睿在万人之上霸气凛然,他的眸光不在是前几年时内敛平和,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的锐利。这一刻,才有人想起来,这位年轻的帝王是在南疆浴血奋战一路杀伐过的。 既然皇上平安归来,那就是说,南疆诛杀大少沙君国的战役,真真是他带领的。庄重威严的正德大殿中,贺晟睿傲立不语,目光所到之处,便有人臣服。 刚刚还挂着嘲讽笑意的帝王,此时就如锋利的剑,让人胆颤心寒,生怕被割到了。 也只有在角落伺候的那一身宫婢装束的傅清月明白,这个男人此时,心中绝对是百般激动炙热。他为了这一天,可是生生压制了本性与骨子里嗜血的霸道。 为了一举除去内忧,那个刚毅冷硬的男人,甚至在太后跟前,装了多年的孝子贤孙。 贺晟睿的目光扫过大殿一侧,隐约瞧见大柱后面的一抹浅绿,心中先是生出一丝慌乱,可随机就化作了暖意跟温和。他的清月,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此时还来凑热闹,也不怕惊着了。 傅清月探头时,正好对上贺晟睿专注的眸光,心头一颤竟然有些慌乱。这个帝王的目光,不该是疏离冷淡的吗?怎么会突然变得有了温度,在大殿之上,杀戮中央,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想到他终于得偿所愿,日后自己也能安安生生当个真正的后宫之主了。傅清月还是难得的,抬头冲着站立在高处的男人,展开一个灿烂的笑。 当然,她认为那个男人能懂她的意思,能明白她这只是得胜之后的恭喜。可惜,有时候男人跟女人的频率就不在一个频道,如今瞧见自家皇后骤然巧笑生辉的面容,贺晟睿觉得,她对自己一定是有感觉得。 至少,她也会乐意分享自己此时难以言表的痛快。 随即,西山王与杨家合谋逼宫,禁卫军左统领带人围困皇庭,但被刚刚平了南疆之乱的皇上几个时辰就平定了。之后,朝野内外,市井之上都传出,南疆杨家种种罪行。若非皇上仁德勇猛,只怕南疆百姓还要生活在水生火热中。 杨泽成父子俩被拉上菜市口之时,百姓围观唾骂,卖国求荣勾结敌国,但凡是个有血性的大熙百姓都不能忍受。至于他们所谓的军中威望,简直成了狗屁,甚至连累的杨家军都不敢再打杨家旗番。 而西山王,则在逼宫失败之后,被当场斩杀。至于他的铁帽王,也因为谋反之罪被罢免。为了留下一条血脉,西山王用最后一道对贺晟睿来说可有可无的兵权,换了他幼子性命。 皇上怜惜,接其幼子入京,特封为西山侯,却再无封地与职权,且终身不得为官。到此,西山王为了迁回京都,不惜谋反与虎谋皮的希望,算是达到了。如此得偿所愿,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入夜,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自皇宫侧门而出。一路颠簸后,终于停于城郊有些破落的寺院之后。 傅清月其实有些不乐意的,任谁好生在温热的被窝里好眠时,被人突然挖出来,一句话不说,匆匆收拾了就给赶上马车,心情都不会好的。她打了个哈欠,素手掀开马车车帘,看向外面倚着车门勒住马匹的男人。 “到了?” 贺晟睿眸光晶亮,带着莫名的珍惜跟看重,伸手扶了她下马车。 因为今日他所说之事,是隐秘更是骇人听闻的后宫阴私,所以他连吴明德都未曾带来。 残旧的庙宇,看不出路满是荒草的院落,甚至还有一些小飞虫飞过。若非是穿越而来,并非本土的大家闺秀,只怕傅清月早就被眼前这个阴森冷寒的地方吓去了心魂。 “皇上?”见贺晟睿眼中带了迷茫自嘲,一声不语,傅清月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她并没有催促,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目光四下打量,状似不经意的撇过身边的人。 若是没有一点想法,那也是可不能的。大抵,曾经在这里,他遭遇过什么常人所不知的事儿。大概是压抑了太久,他太想寻个人倾诉。而外来的她,恰好就抢了这个机会。 她紧紧的等着,不急不躁的眨眼,然后听着那个有些缥缈跟低落的声音响起。 “清月,当年在这里,朕差点死掉。”贺晟睿看向已经荒废的正庙顶端,目光晦暗翻滚着恨意。“先皇其实是不想承认朕的,他眼里只有杨家女,何曾有过别人。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不该存在的外族贱种,是他的污点......” 傅清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默不作声,任由他一个人发泄着心底的悲愤。 “当时他是出动了整个暗卫队,唯恐我有一丝生还的可能。那时候,为了活下去,我潜进了寺庙香客吃剩的斋饭泔水中。还跟个乞丐一样,在东城乞讨,甚至被卖进过小倌馆中。”说到这里时,贺晟睿语气陡然变冷,扭头盯着傅清月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就像是要在她眼里看到什么东西一样。惊恐,厌恶,嫌弃......或者同情。 傅清月眸光如水,挑眉看着他,示意继续。至于那些让贺晟睿担心的情绪,一点都未曾流露。其实在她心中,这些都不算什么,古来成大事者,哪个是顺风顺水的?前世为了躲避暗杀,她不也曾遇到过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儿? 大抵,也就是那些磨练了她的铁石心肠。就如同,看管了逢场作戏的假装,就忘了人的真心实意。 贺晟睿不言语,就连他自己也想不起,几岁开始杀人了。他甚至想不起,当时他可有过慌乱害怕...... ☆、32. 夜色惑人 许是被傅清月的目光安慰到了,他莫名就放松了一些。牵了她的手往前几步,接着说道,“后来太后把我送去战场,临走之前,我见到了那个据说已经被赐死,可却癫狂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被囚禁在永寿宫暗室的女人。你知道吗,当时,太后生生逼着我看着那个女人跟不同男人媾和......” 当然,他不会说的是,他真的不一定是皇嗣。因为太后亲口说过,在他母亲承恩之时,太后让杨家送了一个未在净事房动刀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在先皇离开梨园旁紫霞阁时就上了他母亲的床榻。 也就是为何他会在上位之后,就算在太后跟杨家虎视眈眈恨不得直接篡位的威胁下,他还是明火执仗的打杀了所有有可能知道的人。包括净事房二十几年来,大大小小所有的太监内侍。 “都过去了,既然遗憾,以后就好生待着你的孩子们。”傅清月这一次笑的真诚,像是一直遮着纱的朦胧月光,瞬间拨开了云雾在人前绽放清亮。 女子肌肤如雪,乌发如云。因为出来的匆忙,她并未郑重描眉点唇,只在发间别着一支八宝碧玉簪,映得面容艳丽无双。青丝华髻,明眸皓齿,月光之下竟然让贺晟睿迷了心窍。 其实,就他俩一辈子,也不错。没有那些别有用心的嫔妃,没有那些谋算利益的孩子,只他跟她。 傅清月从容淡定,并不觉得他的这番刨白足以让她心动。她缓缓的侧身,巧笑着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心里暗自决定,只要日后他的/宠/妃,他的子嗣不招惹她,她就不会下阴手。 掌心的柔软不断冲击着贺晟睿紧绷的神经,直到热血沸腾起来,灼烧了心肝处,他才拽着人后退几步,上前压在马车车壁之上。第一次,像是就好像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惶恐到夜夜不得安睡的人,得到了认可跟拯救。 甚至连当初,在小倌馆被人扒光了吊起抽打,被满身褶皱的肮脏男人触摸的阴暗记忆都不再可怕了。 “清月,”他的双眸充血,杀伐果断的男人,手指颤抖,忍不住去触摸怀里的温热。他想起来了,第一次见血是六岁时候?刚开始是杀了跟自己抢食的乞丐,后来杀了欺辱自己的老男人,再后来...... 他从来都是知道的,没有杀戮,没有血腥,他就无法存活。 云彩遮住明月,只留马车前挂着的两盏灯笼明明灭灭的闪着亮光。身条笔直的男人,压着柔弱无骨的香软女子。双唇相接之间,研磨啃咬,像是要让对方感受到心底的激动一般。 这一次的贺晟睿无比耐心,无比温柔,细细的要点着怀里女人的热情。原本□□的人微微抬头,眯眼想要看黑暗中的女子是否会娇羞嗔怪。只可惜,傅清月是什么人,本就遵从享乐本性,感到他的动作放缓了,索性半坐起身来把人勾到身前。 她的唇滑过男人的喉结,整个后背依靠于男人抱着她的双手。衣衫未祛,裙角掀开,惑的贺晟睿浑身肿胀难捱。 “去马车上......”清风吹过,傅清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瞧着贺晟睿手指进了衣裙之内,她用破碎的声音提醒道。 贺晟睿抬头看着她轻笑,感到攀在自己身上的腰身不断扭动,甚至有意无意的擦过他胸前。自然往上翻滚而去,接着巧劲儿,手指也顺势进了桃花源之中。 马车摇晃,冲撞的傅清月的声音都断断续续,进进出出之间,俩个人只觉得魂魄都要出窍了。 背部被贺晟睿细心的垫上软垫跟衣袍,可那份凉意与身前的炙热反差着,又给她带来难以言说的颤栗。黑暗之中,她看不到他。可目力过人的他,却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表情跟......并没有多少柔情的眼神。 “清月,闭上眼。” 带着让人迷惑的/宠/溺,还有帝王少有的示弱。 傅清月眨眨眼,沉默了片刻就依言闭上了眼睛。之后,再次专心的陷入这场欢愉。 最后,她怎么回的宫,又是怎么被裹好了塞进乾正殿的龙榻之上,傅清月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她只觉得,浑身酸疼,因为吹了风,还有些头重脚轻。 “娘娘,您醒了,可要让御医给您诊脉?”见傅清月动了身,从容赶紧的的上前伺候。因为对外,皇后娘娘还在行宫祈福,所以赵嬷嬷跟从夏都被留在了凤栖宫。 只她被皇上特地唤来伺候娘娘。想起上次娘娘带着自己,那般去出气,她的心里就生出了许多感激。也幸亏皇上跟娘娘把宫里那些不该看到的人都处理了,不然她还真怕娘娘一时之气会惹了大麻烦呢。 就着从容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傅清月才觉得清醒了许多。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 “什么时辰了?”有些昏沉的脑子,让傅清月忍不住犯困。许是昨儿太过尽兴,吹了风,倒难受的紧。 “回娘娘的话,已经巳时了。皇上临上朝的时候,特意吩咐御医在侧殿候着。说等娘娘醒了,一定要诊脉。”对于皇上/宠/爱皇后,从容是打心眼里高兴,可这次皇后生病,她心里也是有些怨皇上的。自家娘娘身体本来就弱,往日在栖凤宫的时候,她跟谨玉姐姐可是恨不得天天把娘娘护在被窝里。 这次可好,皇上一声不响的把人偷走,带回来时候身上青青紫紫不算,还在夜里发了热。 在侧殿心惊胆战的张御医,得了从容的宣召,赶紧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之前皇后娘娘一直没醒,偏生皇上总派了人来询问,甚至吴公公都亲自来了两趟。要是再这么下去,非得吓死他不可。 疾步进入殿内,取了细纱覆在皇后皓腕之上。只是,皇后娘娘的脉象还是让张御医心头一沉。换了手再次细细诊断,脸上的沉重越来越明显。 之前他曾替被皇上宣到行宫为皇后诊脉,那时候,他已经断定皇后身子内里亏损严重。体寒加上沉疴与积累多日的毒素,一时半会儿的难以调理好。 可如今,娘娘的脉象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给的方子好一些。 “娘娘如今有些发热,虽然并不是什么严重病症,但也要细细看护。”说罢,他就开了方子,又让人去御药房取药。 只是出了寝室后,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脚下转了方向往乾正殿大殿而去。若是他的诊断没错,只怕这又是一番大事。心里有些发苦,怎么皇后娘娘偏偏在自己当值的时候生了病?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心思沉思着,不过听闻薛神医已经入京,想必有他在,皇后娘娘的症状还是有可能好转的。 帝王御前,左右两边站满了伺候的宫人,只是他们各个都微垂眉目,寂静无声。这就是皇家的气度,就算是个宫婢太监,都是个顶个的规矩。 在等待通传的时候,张御医只觉得冷汗连连。在看到来传话的吴明德时,他忍不住低声询问皇上的心情如何。 “可是给皇后诊过脉了?”见张御医进来,贺晟睿把手上的折子放下。因为昨儿食足饕饱,他的心情自然不错。连带着说话,都带了几分温和。 张御医上前跪伏行礼,答道:“回皇上的话,刚刚诊过了。只是......” ☆、33. 后宫有毒 “脉象显示,娘娘是宫血不足,脉象无力,正气大伤,且脏脯气血阴阳皆虚。更严重的是,娘娘体内芫香的毒素沉积已久,甚至还有青红娘的毒素,若是不尽快调理,只怕......回天乏术。”张御医不敢抬头,生怕会被迁怒,“原本在行宫时,臣是开了温和的调养方子,只要把娘娘的脏腑脾胃调养过来,除去子嗣问题,其他的并无大碍的。但是,不过几日的功夫,娘娘又碰了青红娘,若非娘娘这次发热脉象显了,只怕再接触几日毒发,可就没法子救治了。” 贺晟睿坐在御座之上,脸色阴霾恨戾。芫香之事,是他的错。可青红娘之毒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能隔开吴明德跟乾正殿暗卫的视线动手,谁能说不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 他满清怒火,恨不得一时三刻就把动手的人拉出来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在他想要跟傅清月那个白眼狼相携一生时候,竟然有人下了这般阴狠手段,简直是让他的许诺成了笑话。 就在这个功夫,从容急急忙忙前来求见,说是皇后娘娘突然昏厥过去,浑身滚烫。别说是汤药,就连清水都无法入口了。 紧紧攥着的拳头豁然捶在紫檀木平角御案之上,接着,桌上的奏折章台噼里啪啦的被摔了一地。 傅清月所住的寝室,与正殿隔着一道殿门。他收起愤怒,声音就自风霜中而来的一般,带着刺骨的寒意吩咐道:“去,传其他三位御医。” 贺晟睿一步一步转向内殿寝室,他的面色沉寂到毫无表情。脚步波澜不惊,一如上朝时面对朝臣的威严贵气。可只有近处的吴明德才知道,皇上心里很苦。 他是断了根的人,不懂男女之爱,可他知道,皇上是真的喜欢皇后娘娘的。许是毫无理由,但的确用了真心。 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跪在龙榻之前,谁都不敢吭声,就连缥缈的香气都让贺晟睿莫名心烦。 一想到那个女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中毒,然后变成了苍凉的尸体毫无气息跟暖意,他就怒不可遏,甚至自胸腔深处涌出一种悲怆的疼。 那块石头,他还没有焐热还没有柔化了,怎么能离开呢? 看着榻上昏迷中仍旧皱眉干咳的人,他一时怔了。冷峻的面上,透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迷茫。往前迈了两步,他握住人的手,还是温热的,还活着呢。 “清月,清月......我是贺晟睿,你看看我。”低沉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挑战了他的威严。他只知道,在他心里,傅清月并不是可有可无的玩伴,也不是那些让人厌烦的嫔妃。 她是能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女人,她知道他的秘密,明白他的心思。这般契合到让他信任的人,也许此后一生都不会再出现第二个。 四位御医急急忙忙赶到,别人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楚,当今圣上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别说是他们,便是如今被软禁在深宫的太后,那都是想除就除的。 几个人赶紧上前诊治,可得出的结论如张御医一般。青红娘的毒,是要命的,如今皇后娘娘五脏六腑只怕都有了积累。若不是一场风寒,只怕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就会一命呜呼。 “张御医,胡御医留下伺候。”贺晟睿深吸几口气,忍下心头的烦躁跟难受,“无论使什么法子,皇后不能出事,否则,你们也就不用再跪了。” 他们身为帝后身边的专用医师,哪可能不跪?唯一的可能,就是——死。 贺晟睿皱眉瞧着榻上脸色不正常的女人,许久才沉声吩咐道:“传旨罢朝三日。” 皇后如今明面上还在行宫,能动用御医日夜看护,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病重了。如今,还不知那黑手是知道她在宫里,明知自己不能大肆查探才动的手。还是原本就是冲着自己,而她只是受了牵连,代自己受了罪。 心中各种念头翻滚,在不知深浅之时,他的确不敢再把傅清月放在风口浪尖之上。 出了寝宫,贺晟睿的脚步极慢,而头脑也愈发的清醒。看来,是他大意了,后宫里定然还有他未能掌控的暗桩。只是,前几日卫严不是带人把所有可疑的人都处理了吗?上到嫔妃女官,下到御花园的粗使奴仆,但凡有可疑的,或是于外人有牵涉的,全都被送去了禁卫府的大牢,只能他们彼此盘咬。 可如今,怎么就在已经萧条,而且算是无所人烟的后宫,又出了下毒的事儿? “吴明德,让人盯住从容。”负手立在窗前,贺晟睿半边脸都隐于暗处。如今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掌控朝堂,更以铁血手腕收拢兵权军心。因着他不服就打的军政策略,西山之外的陈国,一时间也不敢再骚扰大熙边境。 可以说,在傅清月中毒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觉得,大熙上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前朝后宫,无需拢权,他就能护个固若金汤。而如今,能伸手进乾正殿的人,又怎么会比他的根基弱? 思来想去,出了杨家余孽,他还真想不出别人来。至于傅家,总不会昏了头的害自家女儿吧。 吴明德闻言,心里一突,狠抽了一口冷气。他知道,在皇上层层设防要乾正殿干干净净的关头,出了这般大事儿,皇上心中定然是愧疚难受的。可却不曾想,皇上是心疑了从容。 难道......他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前朝也曾有段贵妃为争/宠/捂死自己未满一月的婴孩之事。难不成,皇后娘娘岔了心智,用了苦肉计? 贺晟睿眉头紧锁,斜了一眼吴明德,目光凛然冷声道:“你亲自去办,待皇后清醒的时候,暗中透了口风过去。” 这就是说,他心底是信任傅清月的。 傅清月惜命又不乐意受委屈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虽然有特意的收敛,可小处却常会为了自己舒坦驳了他的脸面。莫说,她根本不在意帝王的/宠/爱,就说那想要快活的性格,都注定她不会用这般拙劣的苦肉计。 至于御前伺候的其他人,皆是卫严与吴明德层层筛查,又经贺晟睿亲自挑选而出。相比之下,今日里能接近皇后的外人,唯有从容了。 不过栖凤宫的赵嬷嬷跟从夏,他自然也要查。免得那两位,口风不紧,露了话给有心人。 等吴明德应声退下,他才挥手让暗处的黑衣暗卫现身,让人三刻钟之内,把薛神医带回宫中。 静默片刻,他才疲惫的揉着额头,让人宣了卫严进宫。这件事,不管多么隐晦,都要先在明面上震慑一番。总不能,等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再有动作吧。 卫严步履稳健的跟在殿前公公身后进入乾正殿,还未行礼,就听得上位帝王沉沉如侵泡过冰霜的声音响起。 “查京城世家!”他语带森然,沉吟片刻,接着冷声道,“查许家。” 卫严错愕,心生疑窦。难道皇上又要有什么动作?不过,好在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并未多言。 不过,他不欲多问,贺晟睿却不能不说。毕竟,事关重大。 “有人隔着朕的手,在乾正殿下了剧毒青红娘。若那般毒虫汁液不是冲着皇后而去,那边是冲着朕而去的。”一想到自己的疏忽,差些让那个女人丧了命,贺晟睿脸色就难看一分。手上的朱笔,也被攥的死紧。 事关皇上皇后性命,卫严自然愈发的谨慎。接着,禁卫府女暗卫被特准进入乾正殿查探。自然,之前由从容一人干的活计,如今也有御前大宫女碧言接手。 ...... 幽暗的宫殿之内,脸色煞白,面颊深凹的女人,打量着镜子里的人叹息一声。她也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却被生生困成了这般苍老见不得人的鬼样子。 “娘娘,乾正殿那边有了动静。只是咱们的人,却没探到什么有用消息。” “嗤,没有人能躲过青红娘的毒。就算是有御医,也只能勉强保住一条小命,苟延残喘的度过两个年头。”女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尖锐跟癫狂,就好似自布满苔藓的可怖地方传出来的,带着阴森跟渗人的气息。 她的手指抚过扁平的腹部,谁都不能越过她。就像之前那些得了宠的嫔妃们一般,谁说被嘉贵妃恐吓过后,就不会想不开投缳呢?就算那些人能想得开,她也会想办法的。谁敢阻了她的路,她就要谁死。 至于皇上,总有一日,他会想起她来。到时候,他就会发现,整个天下,只有她能陪在他身边。而且默默的爱着他,一如当初引导他成人时那般,钦慕着他。 想到日后两个人恩爱的场景,她忍不住痴痴笑出声来,只是那声音,却是嘶哑带着病态的干涸。让人不由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她脚下跪着的宫婢,这时也冷汗浃背,惶恐的几乎要死了一般。可她不敢动,生怕主子娘娘会像处置之前的姐妹一样,让她吞了那些恶心的虫蚁毒物,或者那她做活实验。 后宫,有个疯子,却从来未曾被人重视或者记起过。 ...... ☆、34. 猜测 病来如山倒,傅清月也没想到,如今自己也会如此娇弱。甚至,身体还不若初来之时强健。现在,莫说是下地,便是站立久了都会觉得头晕目眩。 已经到了深秋,天黑的愈发早了。还不到戌时,宫里就已经华灯高起了。这些天,也不知贺晟睿忙些什么,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傅清月在寝殿用过晚膳,就百无聊赖的倚在贵妃榻上打起了棋谱。前几日无趣,她有心回行宫去。怎么着,在行宫里,她也能听曲儿看戏,偶尔还能听听慎淑妃话里带话的表演。可惜贺晟睿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许是觉得这般拘着她却是有些心虚,所以贺晟睿就差人搜罗了一些孤本来。有前朝大家的文作,也有世间难解的棋局。很显然,他的举动很和傅清月心思,这会儿可不就玩的高兴了? “娘娘,听说前几日皇上下朝时候碰上了肖昭容,还夸赞她娴静雅致,善解人意呢。”从容端了热茶上前,可还没等她碰到傅清月呢。一旁伺候的碧言就不声不响的接了茶盏,往前迈了一步,不亢不卑地屈膝行礼道,“御医叮嘱过,娘娘脾胃稍虚,不适饮茶。” 说罢,她结果从容手里的托盘,笑道,“从容妹妹不若去换了姜糖茶来,秋季里到底是冷了。这会儿娘娘坐久了,也好去去凉气。”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再者碧玉是御前大宫女,是正四品女官。如今又被皇上钦点了照顾皇后,莫说好言教导与从容,便是厉声训斥,外人也说不了什么错处。 可这话落在从容耳里,可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当下,她就红了眼眶,哽咽着看向傅清月,满目委屈。 傅清月放下手里的棋谱,看了一眼垂眸沉默的碧言跟欲要掉泪的从容,表情并无变化,只是随意的伸腰打了个哈欠,“多大点事儿,也值当的掉金豆子。” 她倒不觉得碧言是喧宾夺主,也没觉得从容是遭了责难。本身,在宫里行事就该张弛有度,处事不当或者未能尽心,本就该受罚。再说了,从容一向是心思通透,熟知宫中诸事的,今日如何就犯了忌讳? 念起吴明德之前暗中透的话,她的目光稍有深思。 “你若是当真觉得委屈了,就换了从夏来伺候吧。左右,你也好回去歇息几日。”傅清月语气柔软,张开双臂任由碧言带人给她换了衣衫。至于从容,她也并不觉得亏欠。 当初为了给原身请御医,她是在嘉贵妃处受了委屈,可自己也让她讨还回来的。再者,宫里的宫婢奴才,哪个不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挨打受罚的事儿,还少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进了宫,拿了份钱,就莫要埋怨别的。 傅清月自认为不是个苛刻的主子,但也不会好脾气到成为宫婢手里的枪,指哪打哪儿。既然从容心思大了,她也不会强留。 从容一噎,她没想到自家娘娘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心中就生了胆怯。尤其是偷窥见娘娘面上的冷静跟淡漠后,更不敢再造次了。只是心里,却埋怨上了碧言。 到底是外人,不知道跟自家娘娘一心,眼看着肖昭仪都要受/宠/了,还不想办法给娘娘固/宠/。只想着驳了自己的面子,还真以为她是个人物啊。 从容压下心底的不安,看着娘娘不急不痒对章昭仪之事漠不上心的模样,她也只得先认了错。至于别的,既然娘娘不在意,那就让她帮着防备吧。 斜了一眼碧言,从容赶紧上前去小心服侍起了皇后。但她心里,却觉得碧玉铁定是个狐媚子,说不准就不想自家娘娘得/宠/呢。 夜里,傅清月睡眼朦胧,半睡半醒之间,就觉得的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上来。手还没摸到枕下的金簪,就被人按住了。幔帐四角挂着的夜明珠照射进来,模糊了贺晟睿的面目,也朦胧了他的柔情。 “怎么了?”危机消除,她才松弛下身心来。虽然还未全然清醒,也没瞧见他的神色。可傅清月还是清楚,这个男人心情不好。 “朕吵醒你了?”见傅清月要转身,贺晟睿习惯性的张开胳膊把人揽进怀里。之后,他面上的寒霜也消散了一些,“还不是前朝那些言官又闹腾呢。没事,睡吧。” 说着,还轻轻拍打起她的后背。只是那眸光中的阴寒却久久未曾泯灭,冷峻面容之上的神色意味不明。可那份狠意,却犹如一头杀红了眼正嗜血的猛兽,恨不得要撕咬了谁去。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情绪不稳,傅清月勉强的掀开眼帘,伸手拍了拍他,“不过是嘴上逞逞能,若真遇上跟你的心意动向相悖的事儿,给他们胆子,也不敢这般闹腾。既然不能一言堂,那就直接无视,何苦让自己闹心?” 她的声音绵软柔和,丝毫不带白日里的冷漠理智。大抵是因为身体病弱,最终扛不住困乏的傅清月,嘀嘀咕咕的就再次陷入了沉睡。至于什么肖昭仪,或者什么言官,她哪有心思去想。 抱着怀里柔软的身体,浑身的肌肉放松,就像是归了巢穴的凶兽,此时才得了片刻的轻松。至于青红娘之事,他自然是宁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两个人的黑发因着主人的动作交叠缠绕在一起,就像两个亲密无比的夫妻,结发盟誓,恩爱不分一样。 贺晟睿紧紧抿直的薄唇,缓缓勾勒出一个弧度。甚至脑袋,都无意识的蹭了两下。而因着身体虚弱而沉睡的傅清月,也露出了在以往在睡梦中都少有柔和。 ...... 第二日,傅清月起身的时候,贺晟睿已经不见了踪影。可就在张御医跟胡御医前来请脉时,浑身冷气的贺晟睿又神奇的赶了过来。 同时来的,还有撇着小胡子背着大药箱子,一副受人威逼委屈相的薛神医。 其实皇权之下,哪有什么真正的世外高人?就算是隐士,只要帝王需要就逃不过入世的道儿。但凡活在人世,要吃五谷杂粮,或有人情世故者,就免不了臣服于皇权帝王。 傅清月挑眉,见给自己诊脉的小胡子露出沉重深思的表情,心里也就有了定论。若说以前只是猜测,那今日贺晟睿跃过四位御医,让外人为她诊治,只怕果然是不好了。 她打量着眼前瞪眼的小胡子,心里暗乐,至于担忧倒是没有几分的。毕竟,能让贺晟睿看重,又能让他从病重咳血几乎没命的状态变成如今这般精力充肺的模样,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 贺晟睿见薛神医探身要翻傅清月的眼皮,那粗糙的手都快触到清月面上了。他赶忙上前一步遮挡,旋即冷然的盯着薛神医,神色不悦,一字不说。 帝王虽然无话,却生生让薛神医骇出一身冷汗。这种自杀戮中而出的凌冽与森寒,饶是他在尘世中滚爬几十年,都不由心惊。 “皇上,草民需要望闻问切方能下药。”薛神医讪讪的收回手,现在小夫妻的感情都这般好了?想到当初自己也曾年少情浓,他不由露出一个笑意来。这也是他被逼进入皇城之后,第一次露出善意跟了然。 傅清月忍俊不禁,伸手拉了拉贺晟睿的衣角。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是什么调/戏人的无赖呢。 “前几日染了风寒,只是身体愈发无力,又常会疲倦。服用了多日的汤药,也不见好转。今早开始,又有了恶心眼黑之感。”傅清月不理会脸色沉郁像是染了墨汁的贺晟睿,只是在薛神医查看过后,叙述起自己的状况来。 薛神医点头,细细思索后就提笔写起方子来。 “草民先写一个温和的驱寒祛湿方子,为娘娘调理过风寒发热之症。只是其余的,草民还需要跟几位御医太医商酌一番,进而再拟定新的药方,才能事倍功半有助娘娘的病情。”他是不入仕途,可并不代表耳目不明。傅家小姐,他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想到自己的小命,他决定安安稳稳好生医人。 想了想,他斗胆递开口继续说道:“娘娘定要放宽心思,若在服药时有腹痛难忍或者其他针状,切莫忍着,需要第一时间告知草民或者宫中御医。” 贺晟睿脸色一变,眼神宛若削骨剜肉的尖刀,却不知是为了她不该受的疼痛,还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暗处之人威胁轻视了。 送走了薛神医,他才蹙眉坐到傅清月身边,无力的吐了一口浊气。他的清月,也是娇生惯养的傅家嫡女,为何入了宫就要遭受百般痛苦? 碧言见皇上似乎有话要说,赶紧拉了不情不愿的从容退出内殿。而吴明德更是在上了热汤之后,带了一殿伺候的宫人退下。 “怎么了?”傅清月语调未变,可内心却多了深思。斜靠在床辕之上,她试探的开口。 ☆、35. 懊恼之事 昨晚,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他说言官之事。心思斗转,开春未曾选秀。而今,后宫空虚,算得上号的正经八百的嫔妃,也只余久不出门的贤妃、温顺的良妃、如疯狗一般的容妃跟墙头草般的肖昭仪了。 如此,后宫可不就成了那些想要钻营或者害怕被帝王拿捏之人眼中的肥肉? 重开选秀广纳贵女,雨露均沾,早日丰盈后宫。 至于她现在为何对贺晟睿不想以前那般肆无忌惮,自然是因为这个男人如今有了独霸纲常的资本。心腹之患已除,如今的他,只怕容不得人挑衅。 曾经,他们是相互扶持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贺晟睿除去自己,没有再心仪的合作对象。可现在不同,他有大把的时间跟经历去发现红颜知己,去跟人诗情画意谈情说爱。 不管是为了拿捏着自己在贺晟睿心里的那点不同的情分上,坐稳后位。还是为了不在自在得意的关头,落得凄惨悲苦下场,她现在就得为帝王权势屈服三分。 至于选秀跟大封后宫,那又有什么妨碍呢?左右给她落个好名声,还能让她寻了对眼的人打理后宫。反正那些人不管有什么小心思,她只管看热闹就好,若是遇上好笑的,就赏了。若是碰上不中意让人恼火的,就罚了便是。 就像她前世管理家族一般,依着本性享受,绝不会可劲儿的对谁好,更不会为了所有人算计。有谁做的好了合适了,就升职加薪,若是哪个犯了错就降职减薪。 至于为了底下人的勾心斗角而费心费力的调节调度,她是绝对不会做的。在她看来,不管是谁,哪怕是家族中叔伯亲戚养的情/人,也要遵守自己的本分。 贺晟睿紧盯着怀里的人,一字一句说道:“朝臣都上奏要朕重开选秀,说要广施恩泽......” 他不知道自个为什么,非得想要看皇后有没有气恼或者委屈不甘。按理说,身为帝王纵然不纵/情重欲,三宫六院的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中宫皇后,本就该贤惠大度,要以身作则,统率后宫,替他打理后院平衡国事与家事。可以说,为皇家繁衍而替他广纳后宫,劝导他雨露均沾,就是她要做的事。 可贺晟睿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这般在意。他的确是喜欢傅清月,也看重她,把她当能并肩的人。他乐意护着,尊重着,给她脸面跟/宠/爱。但是,这些日子,他就是觉得俩人之间差些什么。 偏偏,更让他阴郁的是,想来想去,他就是没想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他对自己此时的固执也很是疑惑一般。 到现在,贺晟睿还觉得,前两日的愤怒,只是因为有人扒了他的脸面,无视了他的威严。或者是,对杨家的厌恶还未尽消。 傅清月看着眼前的帝王神色不明的模样,心里暗暗思索,莫不是还有什么难事?按理说,如今的贺晟睿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应该无需用后宫女人来拢权了吧!前几日,他带了满朝文武去刑场观杨家反叛的余孽千刀万剐之刑。如今,谁还敢有二心啊? 难不成是外患或者和亲? 想到这,傅清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怎么这时候都不能放松啊,真是烦的她脑壳疼。 想来想去,寻摸不到一个线索。索性,傅清月也不再费脑子了。 “如今后妃的确太少,除去臣妾跟慎淑妃,宫里数得上号的也不过三两个。而且,还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也确实该重开选秀招纳新人入宫了。” 贺晟睿握紧衣袖之下的左手,直到青筋暴起也未说出什么来。他的目光落在傅清月毫不在意的面上,带着审视跟懊恼。直到傅清月皱眉,他才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好生歇息。 至于选秀之事,则是闭口不提。 不能逼她,不能让她动怒,不能让她再生了防备。贺晟睿不断在心里默念,至于两个人之间的那点怪异,他总有一日能弄个明白。 傅清月也不知道贺晟睿是怎么了,不过对于不妨碍她当皇后,又想不明白的事儿,她也并不看重。反正她不是要攻略帝王的真心,对/宠/后之事也是嗤之以鼻的。所以,现在的她,是毫无压力的喝了药,让碧言从容服侍着睡下了。 吴明德跟在皇上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最近皇上的情绪是越发的难以捉摸了,时不时就黑了脸,偏生他还猜不着。 不过今儿看来,似乎是跟皇后娘娘有关啊。 贺晟睿不在意吴明德的伏低做小,他现在心情很不佳。 “吴明德,你说朕对皇后好吗?”他目光幽深,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吴明德吓的脚下一个踉跄,额头隐隐的都出了冷汗,憋着一口气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是寻常嫔妃,他倒是可以开口接个一二。可如今这是两位主子的事儿,岂能是他个奴才多嘴讨论的啊。 索性,皇上也没有等着他作答。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儿呢,又被皇上另一句话吓的险些跪下。 “你说说,皇后待朕好吗?” 吴明德无哭无泪,皇上今儿怎么对这个问题兴致勃□□来?你说这不是要他当奴才的小命吗?帝后和谐可是社稷之福,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妄自议论啊。 “回皇上,娘娘愿意跟您共患难,自然待您是好的。”吴明德躬身扎着头恭敬的说道。 “那你说,为何......” 贺晟睿的话还未问完,乾正殿外的传话太监就弯着身子进了大殿,示意吴明德有了正事儿。见殿门缓缓而开,贺晟睿直接抬手让人进来,小太监赶紧上前低声禀报说卫大人求见。 见皇上不在执拗问他那些隐秘的问题,吴明德心里松了一口气,几乎要对这会儿前来的卫严感恩戴德了。 翻看着御桌之上的折子,贺晟睿心里不由一阵风起云涌,果然是他太过仁慈了。当真以为,那些人能用他赋予的官职地位相要挟?帝王权术是不假,可也要看看他在不在意吧。 前二十年,他待人都留三分脸面,也遵循着先帝的仁德慈爱教诲。可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当初根基不稳,但凡他手段雷厉就会被太后一脉弃之不顾? 而如今,那些自命不凡,自以为能被家族蒙荫的人,还敢伸手进入皇城?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贺晟睿眸光阴鸷,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意,出口的话带着戾气跟鄙夷,“倒是没想到会有这般意外收获,当真是让朕佩服。若是这步棋走对,指不定朕就着了道呢。” 奏折是暗卫之前送上来的,上面赫然记载了良妃赏了肖昭仪琼紫宫装跟玲珑祥云簪,并暗示她争/宠/之事。怪不得当时,肖昭仪会来那么一场拙劣的“偶遇”。 青红娘之毒,便就是那个空档涂抹到了他的常服之上。之后,他又见了傅清月,偏生的还作死的抱着只着了里衣喝茶的人说闲话。 只不过...... 贺晟睿薄唇轻抿,御医之前可是说,傅清月所中的青红娘之毒,是在自己带她去破庙之前。也就是,良妃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靶子。 至于从容,既然身后没有主子,那就暂且先让她照看着傅清月吧。也省的自己猛然把人带走,那白眼狼又要多心。 “追查了几日,可有什么发现?” 遍着大熙跟京城,除了那些高位世家跟被他一手抬起来的清流许家,贺晟睿不认为还有什么势力有本事把手伸进乾正殿。 窥视皇家,是重罪,若没有底气跟依仗,一般人家是断然不敢的。 卫严默了片刻,沉声回道:“数月前,良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初丹托御花园当值的小邓子卖了几样小绣品,又捎了盒不起眼的胭脂回来。后来臣派人去查了那间胭脂铺,才知道,那是楚家名下的产业,只是当时卖给小邓子胭脂的伙计已经不知所踪了。接着,臣又自青红娘查起,发现楚家曾见过南丘商人。” 贺晟睿心中反复把有可能的人选细细掰扯了个遍,楚家确实有嫌疑,可如今这么多巧合跟漏洞,反倒是减轻了他心中的怀疑。 “朕跟皇后的行踪,并非人人都知道的。你接着查......” 不管是哪家伸出来的手,他身边肯定有外人的眼线。能在守卫森严的帝王寝宫动手,还是在他贺晟睿严密掌控之下。对方绝不会是简单的粗使宫人! “让人盯住殿前总领,六局总管跟......定阳侯府。”念起傅清月说过,容妃相当皇后是魔怔了,他心念一动多了怀疑。 不管他如何不愿,傅清月回行宫之事都无法再耽搁了。前朝已经有人为了选秀之事,奏请皇上请皇后娘娘回宫主事。 ☆、36. 事发 “你是说,皇后娘娘根本不在行宫?”慎淑妃修剪花枝的手一停,神色有些凝重。 之前家里递了信儿过来,京城中的大事她也是知道一二的。这个关头,皇后消失在行宫,她绝不会认为是巧合。可若是皇上的主意,那也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按着娘娘的话,奴婢让人盯了几日梧桐苑的正殿。每日里虽然有食材送进去,可大部分却被谨玉赏给了下边人,奴婢还亲眼看见过谨玉在小花园处理过未饮用的汤药。”冬梅小心的把主子剪下的枯黄枝桠收起来,然后犹豫的谨慎开口,“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皇后娘娘......” 再隐晦不过的话,若是皇后娘娘真不在行宫而是私自逃离,那可是惊天动地的事儿啊。 越想,冬梅心里也忐忑,那模样就好似生怕自家娘娘这次惹上祸事一样。但她心里是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 慎淑妃不动声色的斜了冬梅一眼,父亲曾带话说让她想办法笼络皇上的心,若是能更进一步自然是好的。皇后与淑妃的位子,对于许家对于天下清贵,差别自然是巨大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机会在于要耗死皇后,毕竟中宫身体孱弱是不争的事实。可如今看来,她似乎被皇后蒙骗了。可若是皇后无恙,那她到底为什么会避开后宫众人的锋芒? 越想越觉得蹊跷的慎淑妃,决定暂时不动声色,只是今儿无论如何她也要进入梧桐殿去一探究竟。若皇后娘娘安在,她就算侍疾也能落个好名声。若是不在,那她可就揪住了皇后的错处,定要让皇后失去微妙的立锥之地。 反正如今皇上不喜,且傅家在朝堂也是被打压的对象。想必,皇上在除去杨家之后,目标定然会是傅家。而她,索性就给皇上个整肃后宫,借皇后之事对傅家开刀的机会。 “去取了皇上之前赏的老参,这些日子未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本宫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啊。”慎淑妃悠然的放下手里的银剪,结果冬梅递来的锦帕擦拭双手。她的话轻描淡写,似是从未有过算计一般。 冬梅心里一怔,偷偷看了一眼主子的神情。 “去年冬天的红梅开的很盛,如火如云,只可惜还是被御花园的当值奴才剪去了不少,真真是可惜的。”她嘴角不明显的勾起,眼中是志在必得的坚决。出墙的红杏,哪还有存在的必要? 入了宫,谁不想统领嫔妃,手握权势?曾经,为了迎合皇上的心意,她只能百般隐忍,看着无脑的嘉贵妃跟容妃风头无双。受着皇上越过自己把协理宫务的权利分给容妃跟德妃,甚至是碍着对帝后感情的猜测帮着皇后行事。 无论如何说,她自认为付出的够多了,尤其是还曾为了皇后惹怒太后。 只是此刻被贺晟睿冷过又警告过的慎淑妃,就像是入了魔怔一般,起了对傅清月取而代之的想法。 冬梅面色如土,只是在低头的瞬间,嘴角翘起一个可疑的弧度。似乎,慎淑妃如今的焦躁,是她早已预料好的一般。 在离开暖春阁之时,冬梅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内殿正在燃着香料的紫铜镂空香炉。只要保持下去,慎淑妃的行为只会愈发的没有曾经的睿智沉稳。到时候,她与皇后两败俱伤,就是...... 谨玉守在殿前,正急的团团转呢。昨儿个,她就觉得有人翻过她熬药的药渣,甚至她处理汤药的花盆都被人动过。那青花白地的瓷盆之上,可还有被人取土后为处理干净的新鲜土渍呢。 梧桐宫里被吴明德调、教过的小忠子急急忙忙小跑而来,见了谨玉,他甚至连气儿都顾不得顺一下,赶紧把人拽住道:“快准备一下,淑妃娘娘带了人正往这边走呢,还带了行宫的太医随行。看样子,似乎是猜出了咱们梧桐殿的事儿。” 谨玉的头轰一下子就大了,她到底不是皇后,就算是有品级的女官,也不敢跟慎淑妃对上啊。明摆着,慎淑妃是要来找事儿的。 想到自家娘娘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防着慎淑妃,那般严肃的模样,可不就差明着告诉她,慎淑妃不是好鸟了。 她苦着一张脸,匆匆忙忙进了殿内布置。垂地的杏黄描凤幔帐放下,将床榻上的情形遮了个严严实实。转身又细心的把珊瑚桌上的茶杯斟了茶水,还摆好了点心跟书籍。 看着紧闭的宫殿大门,还有殿前稀稀拉拉几个伺候的奴才,慎淑妃不由挑眉。只要今儿认定皇后不在行宫,又没人能说清她的去向,废后之事可就是板上钉钉的铁事儿了。 “奴才见过淑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小忠子带了人跪在慎淑妃脚下,心里飞快的想着对策。他可是被吴公公耳提面命过,说绝不能让皇后娘娘出了一点差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都得立刻差了人给他递话。 这么想着,他可就往前蹭了蹭,挡在了欲要上台阶的慎淑妃跟前。 慎淑妃皱眉,却并未开口厉声训斥。倒是她身后的冬梅出了头,指着小忠子骂到大胆。 小忠子是谁?是行宫皇后下榻宫殿的总管太监,论起品级来,的确是比冬梅高。只可惜,如今,他面对的还有淑妃这尊大佛。 “本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顺便带了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你这奴才百般阻挠,莫不是见不得皇后身体转好?”慎淑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忠子,直到对方身形有些不稳了,才冷声开口,“还是说,你这狗奴才背着主子行了什么肮脏的事儿,如今怕本宫进去揭穿?难道......你行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亦或是做了违背天理之事?” 最后一句话,慎淑妃是毫不留情,却又带了对皇后的担忧。言罢,她一脚踢开了小忠子,带了人就要抬腿往里面走去。 前朝朱有娣为后,与当时的亡国之君皆是色令智昏之人。俩人酒池肉林,还喜欢看活烙人的刑罚。后来,有一粗使宫婢起了反抗之心,领了十几个人前去刺杀。 刺杀成功后,因为惧怕被诛杀,几个宫人连带着参与那件事的帝后贴身奴才自导自演了一场帝后不欲见人的戏码。等叛军一路杀入皇宫之时,亡国帝后的尸体已经臭了。 所以,她那一句有违天理,可谓是诛心之言。 眼看慎淑妃就要越过他去,殿门却忽而从内打开。一身四品女官皇后贴身宫女装束的谨玉,面色冷静的出来。 谨玉先给慎淑妃行了礼,然后字字清晰的传起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说娘娘身体困乏不适,唯恐过了病气儿给慎淑妃,所以只请太医入内诊治一二。至于淑妃娘娘,若是闲来无事,不防再去抄写百遍佛经以为大熙祈福。 如果放在平日里,慎淑妃自然会对着殿门行礼,然后让冬梅把老参送上乖乖回去抄写佛经。就算是皇上刚回行宫的那几日,她也不会没有度法的紧赶着跟皇后对上。 可现在,这是把皇后拉下马最好的机会。只要成了,就算皇上再偏颇或是再重视皇后,都绝对不可能容忍她的。就像是冬梅说的,身为帝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傅清月之流并不一定是皇上心仪的。 寻着这个思路下来,她也猜测,皇上只怕是为了故意迷惑傅家,才会/宠/幸起皇后来。好比当初,独/宠/嘉贵妃无二。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本宫按理该进去侍疾。娘娘体恤不欲让本宫过了病气儿,可本宫哪能那般不知好歹的躲懒偷闲?”说着,她侧身对直冒冷汗的行宫太医厉声告诫道,“皇后娘娘的身体事关国体,不得有半分差池,今日本宫亲自为娘娘抓药煎药,事必躬亲。你既然是太医,就要好生尽了本分,为皇上尽忠,为娘娘排难。” 好听话,谁不会说。这一转话头,可是直接避开了谨玉口中所谓的皇后懿旨。 谨玉还要再说什么,却直接被手疾眼快的冬梅,连拉带扯的揪到一边半按了下去。 行宫之内,就两位主子,加之外人不知道梧桐殿的内情,所以也不好求情。他们心里也担心,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好或者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症,才会让小忠子跟谨玉这般忌讳。 若真是那般,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可是有几个脑袋都担待不起啊。现在有高位的慎淑妃出面,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慎淑妃沉着脸,瞥了一眼谨玉。然后信步踏上台阶,哪怕是被指责侍娇而/宠/,她也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她身后跟着的宫婢奴才也都低眉顺眼的跟着进入,当然也包括谨玉跟小忠子等人。就在她扫过殿内,未看到皇后想要问罪谨玉等人的时候,幔帐之内却有了动静。 ☆、37. 回行宫打脸 素白未染丹寇的手稍稍撩开幔帐,傅清月凤眸微冷的瞧着斗鸡一样高傲的慎淑妃。果然,后宫就没有省心的女人,平日里再装的文雅有礼不骄不躁,遇上了利益攸关的事儿,也会显露几分急躁。 湘红的蜀锦常服,映衬着国色牡丹的锦缎被面,倒是提了她的几分精神。因着在内殿,她的妆容并不若人前那般明艳夺目,可但是那随意的靠扶,就尽显上位者的华贵典雅。虽无盛装,却也接着素净多了些脱俗的明媚。 只是,到底是身子不适,并未佩戴朱钗随意散下的三千青丝,还是让她凭添了几分柔弱与苍白。 见主子起来了,谨玉赶紧端了热汤上前伺候。小忠子也在一旁示意几个宫婢去给娘娘把床帐打开,又伺候了娘娘漱口擦手。 傅清月也不理会下边满心尴尬的慎淑妃,自顾自的抿着热汤跟谨玉说话。 “淑妃这是要做什么?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亦或者是把本宫的旨意吞进了狗肚子里?”傅清月颔首,让人收了东西,神色平平可出口的话却像是带了刀子一样刮在慎淑妃脸上。她可不会忍气吞声,更不会在一宫宫婢奴才面前给对方面子。 慎淑妃脸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恢复了往日善解人意的模样下跪行礼。伏低做小,赞避锋芒的事儿,她是信手拈来。只要还在高位,她总能再寻了机会的。 傅清月半靠在引枕之上,摩挲着手边炕桌上的一粒玉棋子。看似并无任何威胁,却又让人生不起轻视来。 她扫了一眼慎淑妃,扬唇一笑。前世她是见多了这种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人。可说到底,再装作通透高洁,还不是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娘娘恕罪,臣妾只是久不给娘娘请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又听闻娘娘凤体有恙,这才生了来侍疾的心思,并无意扰了娘娘休息。”毕竟是在后宫浸淫多年又屹立不倒的人,心思稍转,就知道如何说是对自己有利的。 傅清月挑眉,也不揭穿她的心思。要说敢处置容妃打柏婉仪脸面的事儿,那是因为她清楚贺晟睿的心意,也知道自己那般做,不过是无伤大雅不会招致责难。 可慎淑妃不同,虽然贺晟睿说过她不是省油的灯,但毕竟人是他阵营的。若自己一意孤行的搞死了或者搞疯了,只怕贺晟睿也不会乐意的。 再者说了,她就算再不屑分析后宫,也明白,慎淑妃只怕是如贺晟睿心意的。就算是几个嘉贵妃加起来,也没她重要。 人是不能打杀不能随便处罚,可不代表她咽下这口气,任由慎淑妃嚣张啊。 “原本想着你规矩是好的,人也沉稳,却不想却闹出这么一茬。本宫就是想让你代理宫务,只怕皇上那也是不好说的。”傅清月打量了一眼慎淑妃跟冬梅,许久才惋惜的开口,“至于你身边的宫女,虽然是得用的,但也不能不分尊卑。敢在梧桐殿前张牙舞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淑妃的指示,想要气死本宫继而登位呢。” 不是傅清月仁慈,她只是想看看所谓不骄不躁的慎淑妃,能为了权势做到哪一步。再怎么说,冬梅都跟了她多年,是她身边一等一的贴心人。 毕竟,她从来就不怕人有贪欲。 慎淑妃脸色微变,尽力的俯着身子,低声向傅清月告罪。至于要不要抛出冬梅,却也未说。而冬梅这回可是真真的怕了,浑身抖动跟个筛子似得,对于皇后不动声色就要间隔她跟慎淑妃的行为,也确实忌惮起来。 她经营了这么些年,才替代了慎淑妃自家里带进宫的丫鬟成为她跟前最得体面的贴身宫女,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若是一朝被厌弃,只怕自家主子那里,也是讨不得好的。 她打了个冷战,几乎都要趴在地上了,但却不敢开声求饶。生怕皇后会再注意到她,像在京城皇宫处理那些吃里扒外的奴才一样,直接把她杖毙。 要知道,单是一个冲撞凤体,行为失仪就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行了,说了一会儿话本宫也乏了,回去以后抄写百遍宫规,回宫后送去凤栖宫。”见慎淑妃面上毫无端倪,傅清月也懒得再试探,直接挥手让人退下。 慎淑妃不敢多言,只开口让人把带的老参跟亲手绣的齐福图放下。只可惜,傅清月根本不领情。 “本宫这里还有许多,慎淑妃若是稀罕,回头本宫让人给你送去两支。”这就是正妻跟妾室的差距,她是皇后,手中的资源跟物件,就不可能被后妃超过去。 “臣妾谢娘娘的赏。”不管脸色如何青红难堪,她都没法子不给傅清月脸面。咬紧牙关,慎淑妃眼中赤红,觉得心里烦躁异常,恨不得能跳起来抓烂上边那个女人高高在上满是不屑的面目。 她心里一惊,不敢再看傅清月,更不敢再逗留,匆匆带了冬梅跟伺候的宫人退下。待到往暖春阁走的工夫,身上有些发冷,总想逮住身边人咬一口或者打到见血才好。 等回了暖春阁,嗅着熟悉的味道,她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娘娘,奴婢伺候您歇一会儿吧。”冬梅试探着开口,心想一会儿是不是要再添些香料。 慎淑妃打了个冷颤,眼皮子有些沉,想了想便点头应下了。走进内室,伸开双臂让人给褪了坎肩襦裙,又撤了六尾凤钗散了飞天发髻。然后才打着哈欠歪在榻上。 冬梅打下床帐,轻手轻脚的掀开香炉盖子,然后用一旁的丝枝翻了翻,见邈邈香气儿腾升,她才屏着气后退了几步。等出了内殿,知会了伺候的小宫女,这才去净手换气。 香料中的药力虽然弱,但却极其霸道,一旦沾染了熟悉上了这个味道,就再也没法子离开。就算她再迟钝,也发觉近日里自己心里想出人头地的念头愈发重了,想必跟这香味也是有关的。 香气袭来,慎淑妃苍白的面上涨起一抹潮红,眉目之间的虽然还有倦意,但却没了之前的萎靡跟晦暗戾气。 也就是如今她没有精神细细思量,若是以前,定能发觉,哪个人使了下作把戏。只可惜,汲汲营营多年的慎淑妃,不甚掉入了连贺晟睿一时半刻都查探不到的陷阱之内。 而梧桐殿内,傅清月胳膊肘只在珊瑚炕几之上,随意的歪着身打乱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这次回宫,紧接着就是选秀了,既然慎淑妃一时半会儿不能动,不若先替她分担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去。 要知道,历来新人入宫,可都有一对的糟心事儿呢。哪家家族跟谁家朝堂关系有牵扯,又或者高位的谁看重了哪颗棋子,想要笼络什么。甚至,就连宫殿寝室的安排,若是没考虑周全,都会惹了人的埋怨。 她做皇后的虽然不在意那些小喽啰,但能给邪门的慎淑妃找点不自在,她当然乐意。只是,以她的经验,恐怕慎淑妃会把火球当香饽饽呢。 “娘娘,淑妃娘娘也是明摆着没把您放在眼里啊,奴婢瞧着,她进殿的时候恨不得把咱们都活吞了呢。”谨玉愤愤不平的小声说道,顺带着吐槽下自己这几日的心惊胆战,末了还大着胆子,咬牙埋怨了傅清月两句,“娘娘,您以后可不能再吓唬奴婢了。要是再来两遭,奴婢可就真会被吓傻的。” 要不是娘娘及时赶回来,还是自暗道入了殿内,这事儿还不得捅了天去? 至于被吓死的话,她是万万不敢在娘娘跟前说的。入宫之前,她们都受过嬷嬷的教导,主子跟前不能说晦气的词。虽然自打去南疆开始,自家娘娘就开始纵着她,可她却不能不知好歹的给娘娘惹麻烦。 “行了行了,看那小嘴都快挂上打油瓶儿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的日子咱们可就舒坦了。”傅清月浑不在意,把身体压在引枕之上嘴角露笑。瞧着谨玉老妈子状的又是唠叨,她觉得有趣的很。 跟对从容的感觉不同,傅清月对谨玉是真有几分喜欢的。无关利益,刚开始是因为谨玉识的本分绝不越矩,后来就是因为那两分的轻松怡然。 “娘娘可不敢提那个字儿,您是大福之人。”谨玉苦着脸,神情严肃,不顾僭越的赶紧抢了话来。对于自家娘娘话里的意思,她不敢深究,可也不能娘娘这般百无禁忌。 其实她觉得,皇上待主子算是持重,可娘娘的态度,却怪异的很。 傅清月噗嗤笑出声来,扬了扬下巴,略带张狂的开口道:“以后记住了,除去那些个妃嫔,对于别人,若是不知趣儿直接掌掴。就如今儿的冬梅,她能仗慎淑妃的势,你就能借本宫的权。至于一些可有可无的人,惹了也是不当紧的。” ☆、38. 贺晟睿的焦躁 后宫将要重新洗牌,到时候,被贺晟睿恩/宠/的嫔妃跟小主只会更多。若是谨玉还是这般谨慎小心,害怕事端唯唯诺诺,定然压不住下边的人。 凤栖宫一等宫女,有品级的女官,如何也是她傅清月的脸面。就算有一日她重新被贺晟睿厌弃了,至少她背后还有傅这一大姓。而自诩圣明君主的贺晟睿,虽然不一定对她情有独钟,但定然也会给她稀薄的包容跟看重。 加上他对傅家的态度,只要不想让清流一家独大,他就不会除去傅家。而傅家在一日,她就不会轻易被废弃。加上之前她以皇后之尊到行宫祈福,恰好西北冻害已过,南疆战事平复。无论如何说,对于信奉天地的百姓来说,她也是功不可没的。 至于利用,傅清月从来不在意。她跟贺晟睿之间,不一直是在彼此利用吗?他想让她平息后宫争斗与混乱,处置太后跟嘉贵妃,而她则只想利用他给的权利坐稳后位,看遍后宫花开花落。不管是红花还是芍药,衰败之后都要臣服。 所以说,碰上不拘泥儿女情长,更不会为了/宠/爱谁而盲目到失了章法的帝王,的确省心。至少,如她一样有一颗坚毅冷漠不信情爱的心,两人就永远不会因为/宠/妃上眼药而相敬相杀。 就好比,她不会傻到想要驾驭掌控贺晟睿,而贺晟睿也不会愚蠢到把中宫养成废后。 至于新秀绝色,与她何干? “那奴婢以后岂不是要盛气凌人了?”说着,谨玉还逗乐的扬了扬脑袋,故意表现出一副傲慢的嘴脸。 傅清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离开皇宫,就连一向稳重圆润又最守规矩的谨玉,都生出了几分小孩子心性。 “娘娘笑什么?”谨玉也觉得自个是闹了笑话,赶紧红着脸道,“奴婢这不就是想让娘娘高兴一回。” “本宫可没笑话你,赶紧过来给本宫梳妆,这会儿圣旨也该到了。” 谨玉闻言,赶紧上前扶了娘娘端坐起身,然后唤了内殿外伺候的宫人上前。琳琅饰品,朱玉发簪,随着宫婢依次排开而展露。只是,见惯了如斯场景的傅清月与谨玉,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娘娘,今儿可要戴凤簪?” 傅清月看了看铜镜中挽了朝云近香髻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换那套八宝珍金丝步摇。” 她惯是不喜欢委屈自个的,也是个爱美的,凤簪金钗于她而言不甚新鲜。但不得不承认,那种珠光宝气熠熠生辉的头饰,更是衬出她的雍容,就算不开口,也不坠她皇后气度。 视线扫过奉盘角落并不起眼的手链,不带一丝情谊跟留恋。就像是她在心底对贺晟睿的评价,天生戏骨。不过也是,能迷惑杨家多年的人,又岂会不知如何能打动女儿家的心思? 只可惜,她傅清月的情愫,天生就被摘除了。不管他当时是为了帝后和谐还是为了后宫安宁做了那些事,都不会让她的心底升起一丝涟漪。而她更不会为了争/宠/,屈尊降贵的迁就一条毫无价值的手链。 相比于行宫傅清月的满不在乎,皇宫里正为青红娘之毒焦头烂额,又想要让皇后稳坐中宫,不被人暗中中伤的贺晟睿,这会儿可是心焦的很。 “当真以为朕动不了他们?”贺晟睿听完卫严的禀报,放下手中的御批朱笔。虽然他目光无波,神色漠然,但一旁伺候的吴明德却觉得皇上是真生气了,那几不可闻的冷哼,可不是透着一股子冷意? 他放下手中的墨条,神色恭谨的低着头退至帝王身后,老老实实的充当起了布景。这种事关前朝的事儿,就算他是皇上心腹,再得用,也不敢插嘴。 “中省殿那边可把人带来了?”语带凛冽,神情肃杀。之前他猜想,是杨家余孽未清理干净,要做最后的挣扎,甚至想要拉着他陪葬。 可如今,按着卫严跟暗卫首领赫山查到的结果,这件事的的确确是冲着皇后而去。而最大的嫌疑,自然是慎淑妃、良妃与容妃了。 虽然楚家为了良妃可能会下手,但把所有线索断在楚家这里,的确有些刻意了。 而皇后中毒逝世,最大的获利者自然是慎淑妃。再加上行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许家有意让慎淑妃上位。 至于容妃,虽然因为傅清月处罚于她失了脸面,可能心中有些龌龊。可细想起来,她乃至定阳侯府,都没有能力在乾正殿动手。良妃,亦然。 唯一说得通的,就是有世家跟许家达成了某种共识。 贺晟睿目光微寒,还当真是歪打正着呢。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若是浑浊到要蒙蔽于他,意图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程度,那就莫要怪他过河拆桥了。 左右,他是帝王,抬举谁或是把谁拉入尘埃,也无需再看外戚脸色。想到开春就要春试,贺晟睿心中有了新的思量。 也许以前是他想错了,堂堂大熙朝堂,如何容不下一两个权臣世族? 听到皇上问话,吴明德赶紧低声回到:“宫正已经把人扭送来了,现在正在侧殿之外候着。” “带进来。” 也就是几息之间,一个神色恍惚,形容狼狈的宫女被扭送进来。瞧见上座的皇上,她吓的几乎昏死过去。她哪想到,这件事会闹到这么大,不过是替人送了一趟胭脂,得了些好处,如何就闹到了御前? “说吧,良妃宫里的胭脂,如何就落到了你得手里?” 事儿是这般出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但问题就出在,被扭送来的宫女说不清到底是谁给了她那盒胭脂。毕竟,阖宫上下几千伺候的奴婢,她又不是跟在主子身边体面的人,哪能一一记得清。偏生的,那事儿过去了几日,而且对方当时也是有意不让她瞧清楚,她也是怕染了麻烦未敢多问。 两下糊涂,就落到成了暗中人的棋子儿。 贺晟睿眯眼看着下边的宫女,心里思量。按着宫正送来典籍,她是采选时由楚家送来的,可人偏生是在容妃的云霞宫当值。 后宫里,他前脚让人盯住了容妃跟良妃,后脚容妃那的人就出了纰漏。当真是好算计,完美到贺晟睿寻不到别的头绪。 若皇后身死,慎淑妃被疑,良妃容妃被查,他是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得力又有手段的人了。不过细细说来,这之中,能摘除嫌疑的也就慎淑妃了...... “不要把人送回殿中省,就调到御书房伺候笔墨。” 既然背后之人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抛出替罪羊,那他何不稳坐钓鱼台?至于傅清月,正好借了这个机会,把人拘在乾正殿伴着他。也好让他想明白,俩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能被暗三看重,混入暗卫队伍中却丝毫不露胆怯,倒是个人物。”贺晟睿略作思索,“把人带进禁卫府,你亲自审问,但凡跟他有牵扯的官员,一个不放。” 卫严默然,目下看来,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不管这件事是到底谁是始作俑者,楚家肯定不干净。 “朕记得楚家嫡长子楚占峰自诩才子,在京中颇有声誉?”贺晟睿挑眉,不屑的轻笑道,“自古都说才子风/流,让人把禁卫府暗查楚家之事透露出去。” 所谓墙倒众人推,他倒要看看,许家这般在乎名声的清流一派,还如何跟楚家联手。 等卫严沉声领命离开之后,贺晟睿才再次埋头成堆的奏折中。朱红批阅之间,满是肃杀。而这折子,署名楚务咎,也是如今良妃娘娘的父亲。 宫灯一路亮起,乾正殿内数根婴孩胳膊粗细的火烛燃起,配上一盏盏琉璃宫灯,自然是让殿内明若白昼。纵然是彻夜批改奏折,都不会让贺晟睿感到倦怠难捱。 待到把最后一本奏折丢在桌上,吴明德才赶紧接过小太监送来的热茶,悄声行至御案一侧放下。 “皇上,内侍已经在殿外候了一阵子了,您看今儿要不要翻牌子?” 贺晟睿喝了一口茶,享受着少有的闲适轻松。听到吴明德的提醒,他眯眯眼敛了松快神情。 最终,久不进后宫的皇上,破天荒的翻了良妃的牌子。原本已经良妃要翻身成为新/宠/妃,更是在云香宫上下感恩戴德的跪谢天地,以为自家主子有了奔头时,殿内却响起了皇上怒气冲冲的呵斥声。 吴明德进门的时候,就见良妃娘娘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的摔在地上,而皇上更是面带寒霜,面色潮红。 “回乾正殿!”贺晟睿面色冷冰,看向良妃的目光,像是含了冰渣子,满是憎恶。“嫔妃楚氏,为妃无德,即刻贬为更衣,打入冷宫,永不晋位。” 明显的厌恶,冷冽的声音,无不彰示帝王的疏离与怒意。大抵,曾经刻意的小意,都随着杨家的覆灭兵权的收拢而全部被消磨殆尽。如今的他,万不会为了一个家族给嫔妃留情面了。 再者,他今日会进后宫,本也不是为了所谓的鱼水之欢。本想着寻个由头彻底断了楚家的希冀,却不想对方这般迫不及待。 良妃跪着向前拉住贺晟睿的衣袍,哽咽着声音想要求饶,“皇上,真的不是臣妾,臣妾真的没有用那些下作手段......” 只可惜,盛怒中的贺晟睿,根本不愿听她多言,抬脚就踹在了她的肩膀之上。除去不怒自威的帝王威压,他还是自战场上走下来的男人,骤然冷笑之间,抬脚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39. 肃清 更何况是良妃这种未曾受过苦难的深宫妇人?挨了这么一脚,直接疼的冷汗连连,昏死过去。 昏暗的幔帐之中,女子莹白的肌肤上泛着红晕,眉眼恰到好处的轻挑,满是旖旎魅惑。扬起的脖颈之间,性感紧致的锁骨清晰可见,衣领微敞,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大红的肚兜。贺晟睿只觉得口干舌燥,好似自己要醉了,浑身都燥热的喧嚣着,他要她。 “皇上,可要找人侍寝?”吴明德见贺晟睿面色愈发潮红,赶忙开口。后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在他看来,皇上根本不必受这般折磨。 满心的旖旎顿时消散,贺晟睿坐在榻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让人准备冷水。” 一闭眼,脑中却还是傅清月那个小没良心的慵懒的模样。真真是跟着了魔一样,让他不甘心的低声骂了一句。 也不知为何,脑子里有傅清月那家伙,他就不乐意再寻别的女人。受罪不说,还会莫名觉得心虚。至于心虚什么,鬼才知道。 遣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迈步进入冷到让人大啰嗦的冷水之中,贺晟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上的燥热暂散,可还未等他回神,脑中再次浮现傅清月那玲珑光滑的身体,接着身下的肿胀再次如火。 宽厚结实的身躯,因为内力与药力混合,渗出一层薄汗。他无意识的伸手,压抑的粗喘带着极致的愉悦,忽而水中的人不住的抖动起来,一股子浓重的□□麝香味弥漫。 一晚上几乎没睡的贺晟睿,第二日上朝时候都黑着一张脸。见着傅太傅等人的时候,脸色更是又阴沉了几分。该死的,怎么就把皇后教导成那副妖精模样,害得他又是心虚又想要更多。 谁能想到,坐拥后宫佳丽的帝王,会在中了情香之后自渎?别说是外人,就连吴明德如今都有些无所适从不敢置信了。难道皇上,又厌弃了跟女子亲近? 反正不管怎么样,在处置了两个当朝相互攻讦满嘴放炮的内阁学士之后,满朝再也没谁敢寻皇上霉头了。 楚务咎心底深处忐忑不安,甚至在踏入乾正殿的时候,脊背发凉。他跪在地上,看着光可鉴人的地面泛着寒光,简直都要冷汗连连了。良妃获罪,被打入冷宫,而且贴身的宫女跟一等宫女全部杖毙,偏生他还对原因一无所知。 上面一派沉寂,只听得皇上翻阅奏折的声音,偶尔还有茶盏杯盖跟杯沿儿磕碰在一起时,发出的清脆响声。大殿中,落针可闻的死寂气氛蔓延,压抑又让人惶恐。 楚务咎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跟暗中的动作,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慢慢的,脸色就带了些凝重。若是迫不得已,就只能放弃良妃娘娘了。 身为楚家女儿,既然入了宫,就该为家族奉献。 贺晟睿冷漠的看着楚务咎,眸光冷冽如刀,开口的声音生硬而毫无温度,生生让下边跪着的人打了个寒颤。 “楚爱卿还当真是好家教,堪称大熙典范,教养出来的女儿竟如军营里低贱的军妓一般!”冷酷的嘲讽,可不是把楚家全族都贬低到了污泥里?“朕倒不知道,良妃哪里来的暖春香,这是意欲谋害朕?” 楚务咎一愣,面上的诧异一闪而逝,他未曾让人送过暖春香,难不成是她被人陷害了?可如今,后宫中谁还能有那个手段呢? “皇上明鉴,良妃娘娘向来规矩,哪里敢行那些个大逆不道之事啊?”他作揖伏地,诚惶诚恐的想要为自家女儿争取开脱。“便是那暖春香,又岂是正经人家能寻的到的啊,而且娘娘自入宫就尽心服侍皇上从未有过差池,如今又怎么会自毁长城呢?” “自毁长城,这倒是好说法,难不成良妃算计朕的事儿,楚爱卿不知道?”说罢,贺晟睿直接把手上的奏折摔在了楚务咎脸上,上前清楚记载了他与许家的交易。让良妃得/宠/,协助慎淑妃登上后妃,再不成也要晋位为皇贵妃。 还真是好笑,这些整日里呼喊着忠君爱国的臣子,为了那个位置,为了所谓的家族百年声望,竟然意图把皇权玩弄于股掌之中。真当他这个皇帝,是作假的啊。 历来帝王厌恶权贵,并非没有道理。 “难不成,楚家要做第二个杨家不成?”贺晟睿的语调陡然提高,声音自然是更冷,更厉。 恍若惊雷炸开,楚务咎冷汗直冒。皇上,这是要拿楚家开刀啊,第二个杨家,可不是诛灭九族,祖坟尽被刨掘么?莫说是在京城世家立足了,只怕几代之内,都别再想恢复往日繁盛。 最后,楚务咎是如何离开皇宫的,连他自己都恍惚了。更别说,随即而来的下旨斥责。一个教女无方,家教不严,可是让楚家待嫁的多个女儿生生哭成了泪人。 京城中知道禁卫府在查楚家正在观望的人,得了消息,赶紧回家禀告自家老爷。不过三日,朝中就掀起了弹劾楚家的狂潮。 良妃被打入冷宫,楚务咎被贬职,最后甚至被禁卫府带走盘查。可谓是一个信号,如今皇上信奉强者为大,杀伐决断,丝毫不顾及那些倚老卖老之人。 若有违逆他心意的,纵然不要人命,也会明升暗贬,让其家族受尽冷嘲。 再加上楚家的前车之鉴,跟傅家毫不作为的默认帝王动作。如今,谁还敢找晦气? 相比于楚家之事,现在更让各大世家看重的,却是皇后将要回宫主持选秀之事。不管相互之间有何等的利益纠葛,暗地里如何沾亲带故或者权益错节,现在他们都不会为了外人得罪皇上。 不说宫外的贵女如何期待得意,也不管她们如何期盼手握天下至高无上的男人怜惜自己,更不提多少人家想要从中得利。至少,宫里还是一派安然。 略带阴暗的宫殿中,面色病态苍白的女人,看着镜子里稍微有些丰润的面颊有些得意。虽然毫无魅色,可这会儿生生想挂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妖娆笑意。 “娘娘,良妃身边的玉娘已经被杖毙,日后再没有人能查到咱们身上了。” “就你会说,”女人指尖划过胸前垂着的毫无杂质的青丝,面上再无往日的倦色,她垂眸看向身边的宫女木蓉。轻笑着把发髻上的碧玉发钗拔下,给木蓉戴上,“本宫自不会委屈了你,日后或是伴驾或是出宫,但凡你有个念想,本宫就能如了你的愿。” 木蓉心思一转,赶紧蹲身谢了娘娘的赏赐。听了娘娘的话,连连道她只要伺候娘娘便好,绝无争/宠/伴驾的念头。 跟在娘娘身边多年,从娘娘被选做了引导皇上成人的小主之时,她就伺候在娘娘身边了。这么多年,她是看的门清,自家娘娘手段心思俱是深沉。遇上不中意的宫人,或是毒杀或是暗地里处置,绝无手软之时。 更别说,当初她是亲眼看到奉茶的小姐妹惨死在娘娘的毒虫之下的。那番场景,当真是骇人恶心。可除了依附主子,她是别无他法。 别说是没有另投主子的勇气,就算她把娘娘做的事宣扬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堂堂贤妃,就算是病卧床榻毫无圣/宠/,却也因着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而多了几分情谊。更何况,这些年,皇上并没有少怜惜于她,珍贵的药材甚至御医,都任由她使用。 这样的人,让木蓉如何敢吃罪?也幸亏她嘴巧心思灵活,才能在贤妃跟前稳活到如今。 贤妃温柔的笑开,笑容恬静美好,就如同这阴暗的宫殿中一抹圣洁的荣光。也不怪贺晟睿从未怀疑过她,看似最沉寂的人,从不揽权也不争/宠/,就连年节也不出现在众人眼前。甚至,连封赏都不一定能被记起。 更加之,入宫多年,她不曾与家人联系,也不曾让身边的人四下走动拉派结党。 谁能想到,如此淡定从容的女人,会是心如毒蝎的毒妃? 因着良妃被废,后宫中现在只有贤妃跟容妃二人。 至于德妃,虽说因着被毁容而躲过了杨家之乱,可现在也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圣心。加上母家被除,她可以说是彻底失了依仗。如今在后宫,真真是难过的很,诺大的宫殿,但凡能在别的主子跟前露面的,可都走了个干净。也就剩下她身边贴身的宫婢了。 可以说,不堪大任。 而这个时候,不声不响的贤妃就再次步入后宫,与容妃商量迎接皇后娘娘回宫的大事儿。 说是商量,其实不过是容妃一个人决议,贤妃大多时候只是点头认可。这倒是助长了容妃的得意,就像她已经做了皇后一般,甚至见了贤妃态度都是高高在上,从不行礼也不请安。 ☆、40. 妄想登天 皇后回宫是件大事儿,就算是皇上,在下朝之后都第一时间去往凤栖宫。更别说,宫里那三瓜俩枣的嫔妃了。 容妃虽然在贤妃面前嚣张一点,可面对傅清月,却像是老鼠见了猫,异常乖巧。倒不是她看明白了,只是当初的掌掴外加血腥打杀奴才,真真是把她吓着了。 加上这些日子,她也瞧出来了,皇上的心思压根不在后宫里。这么多日子了,任后宫妃嫔乃至宫女使尽手段,也不能笼络帝王一二。就算她脑子再不清亮,也知道,争/宠/无望了。 再者,皇上下令让人查许家楚家跟定阳侯府的事儿也没瞒着,现在她可是生怕自家如楚家一样,被拉下马呢。所以,她也极有眼色的不去给皇后添堵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野兽般趋利避害的直觉。 皇后辇架之上,宫纱轻飘。傅清月由谨玉扶着稳步踩在蜀绣圆凳之上,大红的八幅锣裙五翟凌云花广绣上衣上,金线银丝交错生辉。高贵的发髻,点随光芒的凤簪金钿,当真是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盛装之下,锦衣玉袍之内,傅清月并不算老成的面容,自成气度。把金银这等俗物佩戴出高贵让人臣服的耀眼之感,谁敢说,她是空有背景的皇后? 贤妃眼色一暗,瞧着傅清月的面色,心中震荡。按理说,中了青红娘之毒,就算不死,也不可能有如今这般精神啊。恰逢傅清月的目光投掷过来,惊的她赶紧收敛了表情,再次恭敬垂眸。 看着慎淑妃与贤妃带着容妃跟章昭容几人立于殿前行礼,傅清月微微颔首,衣袖翻飞之间,免了众人的礼。 “天儿越发的冷了,今儿本宫就不留你们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傅清月语气温和,但并无意跟这些人表演姐妹情深的戏码。若是想热闹,待到新人入宫,还能少了? 慎淑妃正觉得浑身难受呢,听了这话,赶紧上前屈膝告退。有人打头,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多留,纷纷告退。 说罢,她扫了一眼脸色苍白,微有虚喘的贤妃一眼,“贤妃这些日子辛苦了,既然淑妃回来了,便由她接了你手中的宫务吧。往后没事儿,多歇歇,莫要耗了心神。” 贤妃一滞,旋即温和笑道:“臣妾多些娘娘挂怀,往日身子不好,所以知道娘娘身体不适时,也未曾给娘娘请安。如今见娘娘无恙,臣妾也就放心了。” 那神情,大度和善,竟然是一派正室风范。 傅清月也因着这个多看了她几眼,却在最后嗤笑一声,直接转身踏入凤栖宫正殿之内。当真是聒噪,披了伪善的外衣,也不知要行何等虚伪造作之事。 并非她多想,前一世,这种虚情假意,人前人后两张皮的人她见得不少。这种人,无论外表再光鲜亮丽,再贤良淑德,都抵不住根子上腐烂败坏的那股子阴暗气息。 也不知贺晟睿有没有见过她,若是见过了,如何敢把这般不声不响却眼含阴邪的人放出来祸害后宫呢?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毕竟,贤妃怎么说,也是最早跟在他身边的,甚至比先皇后还要早。 “奴才恭迎娘娘回宫。” “奴婢给娘娘请安。” “老奴恭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自家娘娘回来,凤栖宫上下处处洋溢着喜庆,好似主心骨在,他们就能耀武扬威神气活现一般。 尤其是赵嬷嬷,之前知道娘娘暗中回宫,接着后宫就是腥风血雨,偏生她们如何也见不到娘娘,更不敢张扬。而从容虽说被调去乾正殿伺候了几日,但她嘴风也算是紧的,半个字都不往外吐露。 这让赵嬷嬷日日都心急火燎,但怕皇上又要算计皇后娘娘。在她眼里,自家娘娘是个心软性子直的人,若是皇上有心,指不定怎么磋磨她呢。 好在如今见娘娘,还是安然无恙的。而且,似乎比曾经,更多了几分气势跟通透。 傅清月长舒了一口气,依次打赏了算得上尽心服侍的人,又听着底下人说了一会儿俏皮话,这才让人散了。 凤穿牡丹的地毯,锦绣屏风,罕见的暖玉如意,便是珠帘,都颗颗圆润粉润。虽是内殿,却也处处璀璨,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贵。相比于初来之时,这里如今,当真是恍若仙境一般。 “娘娘,这些都是皇上赏的物件,听吴公公说,大多是皇上私库里的珍品。”赵嬷嬷见皇后挑眉,赶紧上前解释起来。 而从容从夏,也都满脸兴奋。尤其是年纪小一些,心思活泼的从夏,更是叽叽喳喳的说着皇上对娘娘的看重。 从容在一旁皱眉,很是不满从夏的没规矩。自打被皇上点名去乾正殿伺候过,她就觉得自个高人一等似得,连带着平日里都开始训诫从夏了。娘娘身子不适,无法孕育皇嗣,又恰逢选秀,只怕娘娘也需要人固/宠/的。 想到这里,从容面颊稍稍泛红。她不求皇上待她如待娘娘一样好,只求能陪伴他左右,为他生儿育女。若能得了皇上怜惜/宠/爱,她也绝不会忘了自家娘娘的。 她是凤栖宫一等宫女,向来被看重,想必娘娘也不会因此怪罪她的。毕竟,她也是为娘娘好啊。 傅清月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面含春意的从容,眼眸暗了暗。到底是心大了,竟然起了相当主子的心思。若是原身,指不定真就办了糊涂事儿,用身边人固/宠/。 可她傅清月,纵然不爱那个男人,却也容不得有人在凤栖宫内爬床,打了她的脸。不在意是一回事儿,厌恶却是另一回事儿。 “行了,你个鬼丫头,没瞧见本宫正疲乏呢,还不赶紧好茶好水的端上来。光顾着说那些不能填肚子的珍宝去了,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听着从夏说谁谁谁羡慕死他们凤栖宫的宝贝了,傅清月忍俊不禁,开口时也带了几分闲适跟随意。 一听娘娘饿了,从夏赶紧收了声,俯了俯身就一溜烟儿出去准备去了。而谨玉也笑着邀了从容去跟她收拾东西,只留赵嬷嬷跟主子说会话。 “嬷嬷,多注意一下从容。” “娘娘是说......”赵嬷嬷心里一惊,急切的压声问道。不怪她担心,之前娘娘不好的时候,凤栖宫可是出了不少吃里扒外的东西。只是,从容不同,她是一等宫女,能入内殿近身伺候主子。若她有了外心,娘娘岂不是很危险? 傅清月心情不错,懒懒的歪在软榻上,倚着云锦银线的引枕把玩着手边的白玉小狮子。 “只是怕她当了别人的棋子,嬷嬷只管看着,若有问题也不用管,只来告知本宫一声便是。” 贺晟睿换了常服,听闻傅清月回宫了,便没有像往日一样在乾正殿批阅奏折。而是摆了帝王仪仗,往凤栖宫而去。 虽说他并未开口,面色依旧平静,可吴明德还是敏锐的察觉到皇上鲜有的急切跟愉悦。 难道,皇上是对皇后动了真心?并非他感觉的那般,只是喜欢和心意? 一入凤栖宫,满宫奴才赶紧带喜的磕头行礼。只是贺晟睿根本没心情顾及,更别说注意到刚刚收拾完准备去正殿伺候的谨玉跟从容了。 他神色漠然的从两人身边略过,因为走的急迫,甚至还带起了一缕凉风。 鼻尖嗅到一丝龙延香,加上一抹亮黄略过,从容只觉得脸颊发烫。心里也很是紧张,不知皇上刚刚可有看到自己,可是会像在乾正殿一般,俊朗温和。 等了许久,吴明德才抖着浮尘让大家起身。随即,他又小跑着赶上贺晟睿的步子。要命哦,皇上步伐矫健,龙行虎步,哪是他这小身板跟得上的啊。 赵嬷嬷听到声音,赶紧在殿前恭迎圣驾,心里却着急着没法去内殿叫醒小憩的娘娘。若皇上恼了娘娘,那该如何是好啊。 贺晟睿定睛一瞧,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原本不错的心情就有些阴郁了。 “皇后呢?”脸色肃然,微微有些不悦。 “回皇上,刚刚娘娘用了御医开的汤药,说是乏了,就歇下了。老奴这就去唤醒娘娘......”赵嬷嬷不敢托大,赶紧解释。心里却有些埋怨,早些时候也未说过来,这会儿娘娘才歇下来,要是叫醒了,还要劳累半日。 贺晟睿闻言,迈步入了内殿。淡淡的药味儿,虽然不明显,但对于他来说却熟悉的很。薛神医可药到病除,只是有个古怪的癖好,就是让汤药熬出来极为苦涩。 偏生,就算是御医也不敢轻易改了方子,因为其中每一味药材的效用,都能达到极致。 从容见皇上眉目舒展了,心中一喜。直接越过谨玉跟赵嬷嬷,欲要上前两步要服侍他,顺带着伸手想要唤醒自家娘娘。 ☆、41. 皇后善妒 “行了,不必打扰,你们都退下吧。”贺晟睿自发的走到床榻前,轻声吩咐道,“今儿晌午,朕就在凤栖宫用午膳。” 吴明德见状,赶紧应了声,然后跟赵嬷嬷等人退出内殿。当然,他也没有错过从容那一脸不甘的表情。 只是,他聪明的不多言,毕竟,这是皇后娘娘的地盘,轮不到他个奴才插嘴。 贺晟睿坐在床榻边上,许久才叹口气,靠在床辕之上思量起来。眸光几经变换,终究是认命的看向榻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女人。 昨日,他招了薛神医问脉,交谈之间,薛神医未有避讳的直接问他是为了哪家姑娘心焦。恍然之间,好似魔障被戳破。却又像有人寻了棉被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挣破一般。 许是就如薛神医所言,换做其他人,他怎会思量百遍,费尽心思的护她避开杨家风波?又怎会总想法子,要让她眼中有了自己。 若是别人,哪怕他/宠/幸过了,就算是身体契合,只怕他也不允许人落了他的脸面。碰上带刺的,不顺心的,只怕他早已丢弃到了一边。就好像是养了/宠/物,有一日却被/宠/物咬伤,那他还有何等心思去哄了它? 更何况是傅清月此去南疆,还被杨障囚禁过。虽然杨障无法羞辱于她,可到底是犯了帝王皇家忌讳。只要传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质疑皇后清白了。 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一个帝王,能忍下这种事。而这其中,却不包括他。 自他懂得人事以来,就不热衷□□。更没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过,就算当初为了坐稳皇位,盛/宠/嘉贵妃,也不曾过多费心。于他眼中,后宫女人无有不同,不过都是些披着美人皮囊的蛇蝎,步步算计彼此争斗。所以,他素日里也极少往后宫走。 可偏生,现在他为了傅清月迷障了。近则忧,远则怖。当真是,骂不得罚不得。 突然想到当时傅清月中青红娘毒昏厥之时,若当初不懂那份慌乱是从何而来,那如今,他就明白了个透。 嗤笑一声,他何曾有过这种心情,就像是担忧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担心捂不热这个女人的心。 “皇上?”傅清月迷迷糊糊的醒来,自从中毒之后,她每每都倦怠了,甚至连往日的警觉都丢了七八分。手指探入枕下,无意识的想要摸出那支金簪。 贺晟睿自然注意到了傅清月的动作,心随意动,没等傅清月摸出金簪,他就拉住了她的手,翻身躺倒一侧柔声道:“再睡会吧,等会儿朕叫你用膳。” 傅清月闻言,眉目舒展,再次沉沉睡去。一室静谧,俩人亲密安然相拥。 “呵呵......”贺晟睿轻笑挑眉,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呢。皇后枕下终日放了利器,单凭这一点,就是不容的。 许刚开始,他是因为不在意皇后,又碍于傅家不欲责罚。或者在去南疆之时,是为了让她多一分自保的手段。那再回宫后,便是明晃晃的纵容了。 傅清月的手随意的搭上贺晟睿的腰,瞬间便让他脑中各种年头烟消云散。正当他想回抱了傅清月,小憩一会儿时,吴明德却蹑手蹑脚的进了内殿。 “皇上,贤妃娘娘似乎是不好了,她身边的青竹正在殿外跪着,想要请您过去瞧瞧。”吴明德的声音很轻,生怕打扰到皇后娘娘休息,或是惹了帝王怒火。 这些年,贤妃从未出过幺蛾子,在他看来也算是省心的。再者,毕竟是早点就跟在皇上身边的,能从一个教导皇子行成人之礼的司寝宫女,一跃成为如今的四妃中的贤妃,可见在皇上心中也是有些分量的。 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纵然无子嗣傍身,也无圣/宠/,却也得罪不得。 贺晟睿闻言一怔,似乎是想不起贤妃这号人物来。也是,自打入宫,他还未曾见过贤妃。就连前几日,贤妃代理宫务,他也未曾跟她碰过面。 可再想不起模样,到底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当初也曾有过困顿之时相互安慰的情分。纵然无爱,也该有些怜惜。 贺晟睿起身,揉了揉额头。 吴明德赶忙上前为皇上更衣穿靴,然后小声的跟着离开凤栖宫。 傅清月转了个身,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然后,坦然入睡,就好像她真的不知道贺晟睿来过也不知道他为何离开一般。 还真是个多情帝王...... 清俊修长的身影,笔直肃穆的立在凤栖宫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己如若这样离开,再来时,只会遇上傅清月的冷眼。 飞龙金团的衣袍在冷风中簌簌作响,脚下稍作停顿,贺晟睿就看向吴明德道:“你带章御医去瞧瞧,需要什么自管去取,若是有寻不到的,便开了朕的私库。”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稍后朕跟皇后同去探望她。” 言罢,他也不管周围人是何表情,自顾自的转身回到内殿。 贤妃身边的第二得用宫女青竹,面上顿时煞白。自家娘娘刚刚起了争/宠/心思,就像接着皇后刚回宫给皇后个下马威,也好保住手中仅有的一点宫权。可如今皇上这不冷不热态度,可不是明摆着根本不把夕瑶宫放在心上吗? 想到之前从宫人嘴里听说皇后娘娘美艳端庄,可如今看来,定然也是个狐媚子,不然哪能这般霸占着皇上?哼,当真是个妒妇,毫无容人之度。 可不管她心里怎么不是滋味,如今也不敢抱怨更不敢纠缠,行了个礼就匆匆跟着吴明德离开。 寝室之中,傅清月因着锦被中的温暖水的香甜安适,乌黑发亮的随意的披散在身后,有丝丝缕缕的落在大红金错绣绉的蜀锦被面上,是说不出的妖娆明媚。 贺晟睿面上的生硬消散,他也不上去扰了她的睡眠,只坐在一旁舒适的瞧着榻上的人。 “皇上喝茶。”从容见状眼疾手快的从谨玉手里接过托盘,露出一个俏丽的笑容,身姿摇曳的上前探去。精心打扮后的容貌,也显出了几分清秀可口。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她发间别着的粉嫩珠花给的错觉,只让人觉得嫩若娇花,使人心悦。 只可惜,贺晟睿的目光全在床榻之上那个妖精身上,半分不错。不管她爱不爱他,反正他是知道,这辈子,她是没法子离开了。既然如此,他就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让她习惯待在他身边。 想到两个人能走一辈子,他的眸光就愈发的柔和坚定。 从容嘴角的笑僵了僵,见皇上并不理会她,更没瞧见她特意装扮的样子,心下一急。片刻之后,她端着茶的手一抖,茶水就自茶盖与茶杯之间溢出。瞬间就浸湿了贺晟睿的衣衫...... 从容面上焦急,去了锦帕就上前去给贺晟睿打理,只是那粉面桃腮,泛着清香的身子不住的往前靠去。只要贺晟睿垂眸,便能瞧见她隆起的胸脯跟雪白的脖颈。 如此虽不算活色生香,却也别有一番美韵。从容眼波流转,一副害羞模样的悄然抬头。原本,她是想要自皇上眼中看到小意温柔,却不想一抬头就撞入了一双睿智冷漠的眼中。 之间他眼中是骇人的厌恶,仿佛从容是个什么脏物件一般。大概贺晟睿所有的温和与耐心都给了傅清月,与不相干的人,他根本大度不起来。只是眨眼之间,从容就被他一掌摔在地上,连带着那杯热茶也砸在她身上。 脸上的胭脂粉底全部被茶水冲开,用桂花头油梳起的发髻,也歪斜开来,身上带着茶叶子的碧绿宫装,好不狼狈难堪。 傅清月睡的正迷茫,被这声闷响跟从容疼的哼唧声惊醒。她打着哈欠坐起身,透过珠帘,看向下边。 只是一瞬,睡意全无,换而的是了然的冷笑跟寒若冰霜的洞察。没想到啊,从容是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自己这正宫皇后刚刚回宫,她就开始勾/引皇上。 也不想想,纵然贺晟睿荤素不忌,可也不会在皇后回宫当日打了发妻脸面。温香软玉也好,/宠/爱后妃也罢,但是他要是敢在皇后回宫当日,收了皇后身边得脸面的宫女,那可就是好/色了。 只要不想被朝堂的言官没事儿找事儿的堵心堵肺,他就得忍过这一天。 “大胆宫婢,珠花玉簪是你能佩戴的?当真是......” 宫婢太监,尤其是跟在主子跟前的,个个都被教导过,一言一行都是有法有度。更甚者,妆容服侍都是有严格规制的。寻常时候,超出一星半点,并无大碍。 可若有人存心挑剔,却也是要命的错处。 只是没等贺晟睿处罚的话出口,就被顺势起身的傅清月打断了话头。并非她心软不忍,而是今天的确不是处置从容的时候。更不能让贺晟睿越过她,处理了从容。 “从容,下去吧。”她容色平静,并未在意从容惨白的脸色跟瑟瑟发抖的身体,挥手让人退下。甚至不提她僭越的行为,就好似她并不是多么特殊的一个人一样。 傅清月眸亮如水,清白的肌肤因着初初睡醒,还带了些红润。便是往日的病态,都少了一些。就算未有锦衣华服,都压不住她身上的气质。 ☆、42. 异想天开 听到声响的谨玉赶紧入内,见皇上面色阴寒,自家娘娘也似乎也带了不虞,心里一颤。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的带了人上前收拾,任她在凤栖宫如何被看重,如今遇上气势迫人面容冷漠的皇上,也是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见娘娘撩开了珠帘,她才赶紧上去帮着更衣。 “谨玉,带人下去吧。让从容去赵嬷嬷跟前背背规矩,省的没了尊卑图惹人笑话。”傅清月也不在意吹散下来的发丝,只看着倚着椅臂神色诡异的贺晟睿不提刚刚的事儿。 莫名的,贺晟睿的心情就有些愉悦。虽然傅清月未曾解释也没质问,可他就是凭着她的表情确定,从容并非她安排的。之前他怒气难抑,不过是错以为,这是傅清月安排的。若是那般,还真是彻底把他丢进冷水中浸泡了。 目无表情了扫了一眼被拽走的从容,贺晟睿起身迎向了傅清月。一想到,她刚刚语气中隐隐的不痛快,贺晟睿的心情就再好一些。 这样看来,她对于他身边那些烦人的狗皮膏药,也不是无动于衷的。毕竟,就算是善妒的嘉淑妃,也曾为了固/宠/把身边的宫女推出来过。 反正现在朝堂内外尽在他手中,他有的是时间跟精力陪她耗着。一想到这,贺晟睿莫名的就有些雀跃,就好像在除去皇位旁伺机扑杀他的恶虎后,寻到了一个新的目标。 “今儿身子好些了吗?薛神医之前说,你身上的毒已经祛了六七分了,往后只要好生修养着,就没有大碍了。”心情好了,行动自然也殷勤了许多。 傅清月挑眉,心里有些诧异,她是做了什么,触动了帝王隐藏的属性吗?这平静面容下的温柔跟兴致,哪儿来的? 忽而,脑中闪过选秀这件事,她也就了然了。 也是,后宫马上就要来一群莺莺燕燕,到时候环肥燕瘦的,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心悦吧。怪不得心情这般好呢,眼看就能左拥右抱,美人在侧了,又不必担心外戚之事,能不高兴? 傅清月嘴角带笑,认真的瞟过贺晟睿,玄色金边常服,内敛深沉却又不失帝王尊贵气质。剑眉入鬓,双眸若寒生威,目光虽有温润却难掩其中犀利与野心。 这样浑身都蕴含着引而不发张力的男人,就算不是帝王,也有着对闺阁女子致命的吸引力。 贺晟睿瞧着傅清月看的入神,心情愈发高涨,不自觉的还挺直了脊背。脑子里还寻思,今儿自己这身打扮,算不算威严精神。 并不在意的抽出自己的手,傅清月姿态随意地坐到一旁。虽然依旧自我,却没有曾经的逼他喝药时的熟稔跟关切。就仿佛,以前两人并肩作战,彼此分享心中晦暗的事儿,就是一场梦一般。 “已经大好了,想来过几日应该能够主持选秀事宜的。”傅清月很给面子的笑道,不算热情,却也谈不上冷漠。她只当是就事论事罢了,“只是之后安排新人入宫的事儿,只怕得要淑妃费些心了。” 看似毫无攻击力的话,却像一柄钢刀让贺晟睿心中发冷。或许以前不懂所以不在意,如今懂了,他自然能看出傅清月心中的敷衍。 “你身子弱,无需为那些有的没的费心。”说完,贺晟睿就匆匆起身,迫不及待的让人进来伺候,而他恍若躲避似得逃了出去。 他的心说不出的紊乱,五味杂陈又隐隐作疼。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鄙夷自己了,暗中唾骂自己没出息,竟然为了个女人为难。他不是应该不屑一顾么?不是应该纳遍天下贵女,寻一个贴心温柔合心意的/宠/爱么?不是应该用遍手段,让她低头依附于自己么? 再或者,要她尝尝他现在的苦涩难捱。 只可惜,无论心里想的多清楚多透亮,他都下不去狠心。只因为,那个女人眼中时而流露出的自制冷静跟绝不为情感动摇的理智,还有那份骄傲让他明白,但凡她不认可一日,自己就没法子随心。 若是强硬的对待,最后只会得不偿失,甚至连他自己也会失了本心。 等皇上离开之后,赵嬷嬷跟谨玉从夏才赶紧的进屋去服侍。 “娘娘......”赵嬷嬷面带担忧,轻声唤道。从容跟在娘娘身边不久了,想必也是有了感情的,甚至主子还曾有意给她个恩赏,只能年纪够了,让她出宫做个主簿夫人。 却不想,从容看重的根本不是清清白白的正妻之位,她眼里含了水,想要在宫里当主子。也不想想,后宫哪是那么好待的。便是承了恩泽,按着祖宗规矩,她也只能封个末等更衣,地位甚至不若皇后跟前的一等宫女高。 只能说,人心若被猪油蒙了,离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虽然生了别的心思,但到底是没有外心,也不曾背弃本宫。嬷嬷,回头你就赏她个体面吧,莫要为难她。”傅清月歪靠在椅背之上,随意的摸索着刚刚奉上的茶盏。她说的轻巧,可心中怎么想的却无人可知。 纵然从容现在还未多想,可往后呢?一旦得了恩/宠/,是不是就想要再争别的?甚至挟恩求报,或者直接威胁暗示?毕竟,从容是仅有的几个知道她内里的人。 不孝不仁善妒专/宠/,愚昧天下,魅惑帝王,这些罪名世人自然不敢给贺晟睿扣上。偏偏,这之中哪一条都不是她能扛得住的。 从夏历来活泼,性子也是少有的火爆,平日里也是凤栖宫的开心果。而此时,她也是愤懑的嘟着嘴。从容跟她都是一等宫女,也都是跟皇后娘娘亲近的人。原本她以为从容处事沉稳,所以碰上被训斥,哪怕她心里不服,也从来不顶嘴。 可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是有图谋的。还得娘娘伤心,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让人唾弃。 “娘娘您别伤心,为了那么个人不值当的。一会儿奴婢让小厨房给您做白果甜汤,正好这几天小厨房研究出了几样新甜品,娘娘定然喜欢吃。”从夏往前凑了凑,嬉笑着打趣儿。 其实傅清月心里只是有些失落,毕竟是她曾看好的人,不想却落得如此结局。可说伤心,倒也不至于。见从夏百般耍宝,赵嬷嬷也在一旁面含忧虑,她的心也松快了许多。 好笑的抬手敲了从夏的脑袋一下,这才让人各自搬了小圆凳坐下来说起话来。 见娘娘心情好了,从夏才得意洋洋的眉飞色舞起来,连带着看向谨玉跟赵嬷嬷时候,都带了小孩子一样的卖乖。 夕瑶宫的正殿。 满脸虚弱躺在床榻之上的贤妃,见青竹回来,眼前一亮。可等了半天,才见到她身后只跟了吴明德与一个御医前来。当下,凹陷无光的脸颊就阴寒了许多。 锦被中的指甲狠狠的刺入肉中,任由手掌血肉模糊也丝毫不觉得疼痛。不管她再念叨冷静,都难压制心中怒火。如此潦草的打了她脸面,让她如何在新人面前立威? 虽然她不若皇后身份高贵,可到底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是整个后宫除去曾经依仗太后嘉贵妃后,唯一一个能以妃子身份请御医的女人。 御医诊了脉,开了方子又细细嘱咐几句,才行礼告退。而吴明德自然也按着皇上的话,宽慰了贤妃一番,让她好生养病。却不想,那句同皇后探望,真真是扎进了她的心肺之上。 宫人都退下之后,贤妃才神情难看的靠在引枕上问话了。 “是皇后宫里的奴才使了拌子?” 久经后宫诸事,贤妃的心性也并非一般女子半娇弱。脑中思量,想皇上待后宫的冷情态度,她就猜想出此事是皇后的人从中作梗了。 青竹诺诺的跪着,也不敢搭话。 见青竹的神色怪异,贤妃就以为她默认了,皇后当真是目中无人。手指紧紧攥住锦被缎面,那个女人居然会皇上产生了影响? 想皇上是何等睿智沉稳之人,曾经,所有人看不到他小心掩饰的勃勃野心,哪怕是宫中荣华温玉都未曾消磨他的半点坚毅。而如今,他却被皇后绊住了腿脚? 看来,是不能留了。她万万不能让一个有可能影响皇上心意的人威胁了自己,皇上身边心里,最后只能有她一个。 等她成了皇上身边唯一的那个,定然会贤惠大度,劝导皇上广纳后宫雨露均沾,也定会给皇上选择更好的女子。也定会为皇上分忧解难,扫除那些自以为是暗有龌龊的人。 可转念想到自冷宫那些人手中的来人脉所传出的消息,皇后根本不在意名声规矩,行事毫无章法,更不会隐忍反击。一旦她要动手,必定是惊天霹雳不见血不罢休。 这样的人,如何配站在皇上身边得天下敬仰?她只会给皇室摸黑,只会让更多见不得人的肮脏展露人前,使得皇上被人指摘嘲笑。更甚至,她会成为第二个嘉贵妃,威胁皇上,让皇上寝食难安...... 嘴角挂起一抹笑,她冷清出声:“让人盯住栖凤宫,顺便查探皇上的行踪。” 她能在宫中沉默多年,就不会急躁的自乱了阵脚。谁说后宫只能是那些有背景有出身的女人簇拥的场所?就算她毫无根基,也能成为后宫永不垂败的女人。 ☆、43. 新秀进宫 选秀之事,历来帝王都无可避免。虽然贺晟睿心中有了傅清月,但也不可否认他坐拥六宫的身份。 前朝中,因着皇上松口开了选秀平静了很多。而数位曾见过贺晟睿英姿,听过他战场勇猛的闺中贵女,一听说家里要送她们入宫,如不娇嗔的羞红了面容。 朵朵芙蓉芍药,便在入冬之后乘着小轿从侧门入了宫。为了防止秀女冲撞贵人,或者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大熙朝所有过了初选的秀女,都被安置在南小苑。距离乾正殿跟凤栖宫最远,也是最偏的住处。 相较于傅清月的无视跟淡定,这场选秀中却处处有贤妃大度和善的身影。先是担心南小苑偏僻寒冷,差人送了棉衣锦绣夹袄过去,接着听闻有秀女身体不适,她又亲自召见宣了太医为秀女请脉。 所谓行事圆滑,八面玲珑,对所有人都面面俱到,绝不会冷落了谁,也不会对谁过于热切。这般滴水不漏的笼络之下,竟然造成了待选的秀女只知贤妃而不知皇后的情形。 凤栖宫中,傅清月闲散的歪靠在软榻上,半眯着眼听着屋里梨园歌姬半抱琵琶唱着小曲儿。因着慎淑妃跟贤妃接手了南小苑的事儿,所以她这皇后也就闲下来了。没事儿就听听小曲儿,或者跟谨玉等人说会儿话,倒是过的滋润得意。 赵嬷嬷看着贵妃榻上神态悠然的皇后,欲言又止,她实在是着急啊。若是再这么下去,娘娘纵然手握凤印,还不是得被慎淑妃跟贤妃架空了权势?贤妃倒也罢了,向来知礼也不专权。可慎淑妃不同啊,她的父亲在朝堂上也颇受帝王信任,而且她在后宫也曾得过皇上欢心,这么算下来,她可是最能威胁娘娘地位的人啊。 傅清月浑然不在意身边人的担忧,听的尽兴了,伸手就让人给了打赏。 一旁伺候的引路小太监接了赏,脸上立刻开出一朵花来。而伶人歌姬自然也都是笑容满面,尤其是看到皇后娘娘身边的掌宫女官出手就是上好的金钗银簪,更是欢喜的一叠声的说着喜庆话。 他们极少参与后宫争斗,因为身份卑贱,更不曾想过得了天恩。所以,每每遇上主子赏赐,心里就极为高兴。又知道皇后娘娘素来出手大方,或金或银向来不会让她们空手而去,如今自然是愈发的绞尽脑汁编排新节目求得皇后娘娘一乐。 傅清月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可对她来说,却并无所差。就好比,贺晟睿不在意哪个宫的宫女去冷宫施善一般。 心中嗤笑,她头都没抬的打了个软绵的哈欠。现在这样养尊处优无所事事,让她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满足感。 “嬷嬷,怎么了?这般坐立不安的,本宫端是瞧着都心慌。”百无聊赖的翻着桌几上的书册,傅清月眉目无波,调笑着问道,“莫不是看上本宫的什么宝贝了,有些难以开口?” 恰好从夏捧着奉茶托盘上来,听了这话,赶紧凑上来问道:“娘娘,什么宝贝什么宝贝......” 小孩子心性,一览无余。倒是新提上来的从锦,安稳利落的把茶点一一摆放好。 坐在软榻之下,正给傅清月捶腿的谨玉闻言,巧笑道:“娘娘,您可要看好了私库,小心从夏这妮子盯上您的好物件。”顿了一下,见从夏嘟着嘴耍宝,她才又开口道,“娘娘也别打趣嬷嬷了,她满脑子想的可都是怎么护着您的小库房呢,前日个您赏了一支琉璃盏给杂耍的宫人,可是把嬷嬷心疼的不轻呢。” 赵嬷嬷见谨玉跟从夏都只顾着打趣儿没在意正事儿,心里更加焦急。想着,回头好生跟这俩不长心眼的说道说道,不然自家娘娘还不得被外面的人欺负坏了? 至于新来的从锦,她总觉得邪门的很,总是一声不吭干活儿却是利索的很。更重要的是,自家娘娘极为信任她。 赵嬷嬷的眼神暗了暗,最终忍不住上前暗示道:“娘娘,刚刚淑妃娘娘跟贤妃娘娘,可都差人去南小苑召见了人......听说,这一届秀女里,又不少姿色绝好,年轻靓丽的小主呢。” 傅清月端着桂圆红枣茶的手一顿,心里有些疑惑。按理说,慎淑妃应该不是这般看不清场面的人,如今行事为何越来越毛躁了?贤妃那般做,是仗着她的出身能得了帝王怜惜,她纵然去南小苑,也没人会斥责她拉拢新秀。 可慎淑妃,却是真真的被皇帝冷了而且厌恶了。怎么还那般想不开,要往枪口上撞? 她的目光略带凝重,心思透过手中温热的茶水不停转圜。莫不是,她以为贤妃用的招数,她也能用?或者,想要借此让贺晟睿想起曾经她的经营,继而怜惜于她? 虽然想法是无可厚非的,但效果,却不见得好。 “娘娘,您可不能再什么事儿都放出去了,往后那些小主们还不都得领了凌霄宫跟夕瑶宫的情面?”赵嬷嬷皱眉,见自家娘娘开始深思了,赶紧加紧了话。 傅清月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赵嬷嬷。这就是为何她不敢轻易把掌宫权利交给这位忠心有余,思量不足的赵嬷嬷的原因。沉不住气,还总自作聪明。忠心和善,但眼界却极浅。 赵嬷嬷被以这一眼看的一滞,想起前几日娘娘差谨玉跟她说过的话,赶紧闭上嘴。脸色有些讪讪。 说起来,谨玉也不是说过她一次,万事自有娘娘拿主意,她们只要尽了当奴才的本分就好,切莫拿捏了身份背后议论主子。可,她也是为娘娘担忧啊。 “嬷嬷,祸从口出,以后再别说这些话了。”傅清月起身,“若是想不明白,或是问谨玉或是问从锦。” 她的神色平和,不喜不怒,目光透过珠帘看向窗口摆着的正直盛开的魏紫姚黄。 就如花品一般,御花房也会紧着她中宫皇后的喜好来。但凡她开口要的花,后宫嫔妃宫中就不会再有第二朵。 贺晟睿在这一点上,的确给了她足够的包容。皇后的体面跟权利,分毫不减。 所以,南小苑那些小主,真真为了慎淑妃或贤妃的亲近而感到欢喜的,定然是家世底下且无主见的闺中女子。而那些个世家大族,精心教养的贵女,又岂是几次示好就能笼络的? 再者,贺晟睿许久不进后宫,好不容易来一趟,也都是满眼血丝带着疲乏匆匆补觉。哪有什么借用女人笼络权势的意思? 且瞧着吧,不过这一两日,就会有好戏上场了。 至于放权的事儿,她自有她的打算。虽说放权后就算收回来,也怕有钉子。但架不住她这一国之母的皇后,用跟贺晟睿相似的手段,以阳谋的雷厉对付阴谋的隐忍。 听着宫正的汇报,贺晟睿简直觉得后宫女人都是居心叵测的,各个都想要拉他的皇后下马。现在,就连他看好的,以为是谨慎通透的慎淑妃都起了别的心思。真是......另人厌烦啊。 近几个月,他没白天没黑夜的处理政务,为的不就是让凤栖宫那只白眼狼,不被朝堂上那些个自作聪明的人叼走么?偏生,后宫还不消停。 连带着,看着手上问安讨好拍马屁的奏折,都觉得恼火的很。 “尸位素餐,拿着朕的俸禄却不敢正经事儿。当真以为朕是昏君,看几本天花乱坠的折子就能天下无忧了?”贺晟睿冷哼一声,烦躁的把手里的折子丢到一边。心道,赶明就让这些家伙去南边修水渠去。 对于皇上时不时的来这么鬼畜的一句抱怨,吴明德已经见怪不怪了。 “皇后呢?今儿皇后都干什么了,可有按时服用汤药?”有条不紊的把桌上的奏章都处理好,贺晟睿才如释重负的问道。 不枉他接连几日释放冷气阴沉着脸,还顺手处置了几个事事问询一点没有政绩的官员。瞧瞧,现在底下人干活儿都利索了很多,至少不用连行宫整修都上折子了。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晌午前听了会儿小曲儿,午膳后服了汤药小憩了半个时辰,这会儿正在御花园闲逛呢。”吴明德鼻观心的躬身盯着脚尖,看似一丝不苟的禀报着,其实心里正各种腹谤呢。 也不知道自家皇上是不是魔怔了,每天都跟用膳似得,按时定点的问询皇后娘娘的行踪。但平心而论,他这个当奴才的也觉得,皇后娘娘比别人好了太多。 能跟皇上生死与共,同甘共苦,还能为皇上打理后宫。也只有这般对皇上用心之人,才堪称为国母。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让傅清月用心的从来都不是贺晟睿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跟凤栖宫的后位。 ☆、44. 新秀落马 其实也不怪慎淑妃跟贤妃各有心思,如今傅清月的处境可不是跟当初的嘉贵妃所差无几?一样的权贵世家出身,一样有外戚独大的风险,任谁都会怀疑她坐不稳后位。 只可惜,也就傅清月跟贺晟睿二人明白,傅家独大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只要忠君,事事以帝王为先,谁会在意他们是不是手握权势? 而傅家,就是贺晟睿用来统领世家大族最重要的棋子。 已入冬日,虽然还未落雪,但也算的上寒冷了。 贺晟睿匆匆赶到御花园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极有视觉冲击的美人品茶图。他一直都知道傅清月适合红色,端庄却又不失妩媚,惑人却不错规矩。却不想,今日着了粉色桃花菊的白色棉服,外面又罩着月白羽缎对衿的褂子,眉目清澈就如仙子一般。 他脚下一滞,微微皱眉。虽然好看,但他却极不喜欢她这般打扮,好似两个人相距甚远。冷清淡漠到,他就要抓不到她了。贺晟睿还是喜欢她一身红装,鲜活明媚带着高贵跟傲然的神情。 “娘娘,皇上来了。” 傅清月喝茶的手一停,旋即放下茶杯,却并无任何诚意的起身欲要行礼。其实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这性子是越来越随意了。丝毫没有刚穿越来时,欲要用假意讨好贺晟睿的心情。 只是贺晟睿不在意,谨玉等人也好不提点,让她一时眯了眼看不清一切。 御花园看亭之外的宫人,跪拜参见。 “起来吧。”暗沉富有质感的声音刚落,何晟睿已经大步迈进看亭去扶他的皇后。“清月的手还真暖......” 轻呵声落入傅清月耳中,带了调笑跟意味不明的暖意,只听得她心尖尖莫名发颤。她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向贺晟睿。这人,又想要算计什么? 至于刚刚那股子陌生的心悸,她并未放在心上。 “自然暖了,皇上若不嫌弃,不若也捂会儿手炉暖暖身子。”说着,她伸手接过谨玉手中的铜鎏金錾牡丹手炉塞进贺晟睿怀里,然后就近坐下开始喝热茶。“皇上不若尝尝从锦的手艺,音韵绵长。” 贺晟睿也知道,薛神医曾说傅清月可以少饮用一些温补的乌龙茶,所以她手边的全是新贡极品高山乌龙。倒也不会让他觉得委屈,或者难以入口。 入口三分,兰花香气芬芳浓郁,口感绵延醇厚,入腹更是怡然清新。当真是好茶好手艺。从锦虽然是他自暗卫中挑选的,可他的确不知她还有这等本事呢。 两个人,一个不是扭捏小气之人,更不愿平白浪费了好心情。另一个又是想要渗透对方的生活习惯,存了讨好的心情。所以,不过几口茶的功夫,俩人就言笑晏晏,气氛和乐了。 相比于之前谈论选秀之事时,俩人更多了许多和谐。 只可惜,后宫中就算人少也不会没有勾心斗角。品茶刚入了氛围,就有人上来讨/宠/了。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慎淑妃自带优雅,身形婀娜的上前。开口间,虽然没有魅惑之色,却也带了高位宫妃少有的婉转温柔。 贺晟睿正被傅清月端着茶杯的粉白指尖吸引了全部心神,这会儿被打断,自然有些不虞。他也不开口,只定定的抿茶。 至于傅清月,面上虽然温婉浅笑,可也并没有自大到越过贺晟睿免了慎淑妃的礼节。 慎淑妃心里急躁,身上也有些难受,骨子里就跟烧燥起来一样不舒服。可面对皇上跟皇后,她行礼的姿势却一点不敢有差池。 “起来吧。”贺晟睿冷声叫起,抬眼瞧见她身后矫揉造作满脸娇羞的陌生女子时,更显得有些不耐。 慎淑妃也不是没窥见他的不悦,可想到身后的秀女是好不容易才被她拉拢来的。虽然只是沈家没落旁支的嫡女,可耐不住她的兄长如今在监察院任职,而且还跟司天监监正交好。这般助力,也不怪许尚书会往宫里递了信让她注意。 更重要的是,这名叫沈秀华的秀女,姿色模样都是上乘。不说她肌肤白皙嫩滑,眼眸含水,身姿傲人,只说入宫前她专门跟教坊嬷嬷学过的那些个手段,就足以让男人神魂颠倒。 慎淑妃明白,相较于新入宫的娇花,她也算不上年轻貌美了。可她知道怎么讨好皇上,沈荣华又有本钱,两厢合作,定然能让皇上盛/宠/。 至于沈秀华其人,毫无背景地位,小门小户出身,除去依附于她,还能有什么出路?日后若有个一儿半女,她也能带到凌霄宫教养。当然,若能借着沈秀华的美貌,让皇上多去几趟凌霄宫,她相信,她也能换回皇上怜惜求个子嗣。 至于皇后,只要她一日无子,后位便一日不稳。 “臣妾瞧着天儿好,又难得碰上一个新入宫的妹妹那般合心,所以就邀了人出来走走。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皇上跟皇后娘娘。”慎淑妃笑意盈盈,款款的起身带了人坐入亭中。 沈秀华面带红晕,娇羞可人的看向贺晟睿。虽然贺晟睿面目肃然,甚至连眼神都不曾给她一个,可那份皇者气度却让她瞬间倾心。 她的夫君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得万民敬仰,能文能武,英俊无双。想到这里,沈秀华的脸就更红了。见为自己创造机会的淑妃娘娘跟前还未热茶,她赶紧上前巧笑开口。 “皇上,娘娘,就让奴婢为大家泡茶吧。以前在家时,奴婢的父亲最爱饮奴婢泡的茶。” 美人含羞,带了芳心暗许的青涩,却也算得上有几分吸引力。 只可惜,这姑娘的伶俐劲儿用错了地方。拿皇上跟她父亲比较,本就是失了体统的,这会儿又越过三位高位主子自行动手。 当真是可笑...... 傅清月的目光扫过贺晟睿发黑的脸庞,笑意不减,只是眼角噙着不明显的幸灾乐祸。最难消受美人恩,也不知道殿选后留下的秀女,会不会把他当做一枝花。 狂蜂浪蝶,不论香臭全往一朵花上簇拥,想想都......好笑。 忽略了心底的那点不自在,傅清月笑若春风。其实除去渣龙三宫六院之外,他的确是个有魅丽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人。英俊多金,浑身上下有自战场上带下来的冷硬坚毅,却也有御书房修养出的儒雅贵气。 不说是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的时代,便是放到现代,这样的人也绝不会断绝了各种艳/遇。他们也不会认为男人多情是错,更不会认为男人无情寡性是错。 就好性,所有的错都是外边女人的诱/惑一样。 傅清月端着茶,思维不住的发散开来,越想就越觉得贺晟睿并不值得付出真心。于是,心中刚刚升起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涟漪跟不舒坦,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放肆,淑妃,朕记得后宫规矩,为留牌的秀女不可擅离南小苑。便是有由头,也需先去凤栖宫向皇后请安告罪。”贺晟睿瞥见傅清月面上的平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这股子邪火儿,他自然也不会忍下去。 慎淑妃接茶的手一顿,沈秀华却因着被骇的全身哆嗦,直接把茶水浇到了她身上。 “娘娘恕罪,皇上恕罪......”沈秀华心中一惊,赶紧跪下请罪。行事间,还带了少女的娇俏跟可怜,似是不谙世事的懵懂。 看着她红了眼眶,像是很委屈的模样,楚楚可怜的看着贺晟睿。傅清月若有所思,这个女人,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慎淑妃这次,可是遇上扮猪吃老虎的主了。 若是真没脑子,会故意隔了那么远把茶水溅到慎淑妃身上?而且还懂得利用未被后宫权势渲染的单纯爱慕眼神,还有她自身的美貌。瞧那盈盈俯身跪地时候,那柔软腰伎的摆动,只怕遇上喜色的男人,就要忍不住心猿意马了。 可惜啊可惜。 “成何体统!行若无状,不懂规矩,沈家当真是好家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成态。”贺晟睿冷脸沉声呵斥,“吴明德,即刻送出宫去。” 这下,沈秀华可真的没心情做戏了,甚至欲落不落的眼泪珠子都顺着脸颊掉落下来,花了一脸的妆容。她惊慌的抬起头,杏眼中的爱慕跟得意还没来得及消散,就直接换上了惊恐。 “皇上,皇上,您饶过奴婢吧。”沈秀华看着皇上阴沉厌恶的脸色,赶紧重重的磕头求饶。她决不能被送出去,还以这般御批的恶名声出去。被皇上金口玉言说没有规矩,以后她能寻到什么好人家? 不,她还要锦衣玉食,还要做人上人,她不能出去啊。 虽然她是想利用慎淑妃攀爬,或者与皇上来一场邂逅。可今日,她的确只是为了按着淑妃娘娘的提点,表现自己的贤惠与懂事啊...... ☆、45. 没出息的贺晟睿 对于贺晟睿突然翻脸,傅清月表示不可理解,不过瞧着慎淑妃明明忐忑却还强笑着不敢露出破绽的模样,她突然有些了然了。 这才是慎淑妃的本□□,谨慎也不聒噪,小心的试探着帝王的底线。能在后宫的夹缝中存活着,哪可能是简单没脑子的人。可她到底为什么,会时不时的急躁一回,甚至不顾后果不再前瞻后顾? 贺晟睿不再言语,而吴明德见皇上是真的动了怒,赶紧挥着浮尘提点了俩粗使太监上前把人拖走。因着被沈秀华拔高的求饶声吓着了,架着她的两个太监差点松了手,亏得旁边有个人伶俐,手疾眼快的取了汗巾塞进她嘴里。 原本稳坐的慎淑妃突然不明显的用绣帕遮掩着打了个小哈欠,身体也微不可见的轻颤了几下,双唇更是忍不住一个劲的抿。 前世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贵圈里也不是没有人生活混乱不堪的。就算是家族中,也有人曾带了那些东西被查处过。 心下清明,她双眸炯然,乍然迸出的亮光就好像看到了能入口的猎物。真是有趣,能在贺晟睿的后宫,还是对着素来谨慎小心,汲汲营钻的慎淑妃,行下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当真不是简单的。 “皇上何必冷了脸,瞧把淑妃吓的,好端端的美人惨白了一张脸可就不好了。”傅清月慢条斯理的开口,至于对方是不是因为她的话难堪,那可就不管她的事儿了。“不过祖宗规矩也不是摆设,既然淑妃犯了错,干脆就进小佛堂抄写三百遍佛经吧。” 后宫佛堂,虽说并不是什么主子常住的场所,却也因着日日接待贵人,又有太后皇后之类前去,所以处处检查极为严格。如果慎淑妃真的被人下了药,几日不接触定然会有问题。 以她的心性,也不会觉察不到异常。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慎淑妃几乎要控制不住脱口而出责备皇后的话。但相较于心中的渴望,她抬头间还是被皇上冷漠的目光惊的一跪。 贺晟睿目光冷峻,随意的扫过慎淑妃,骤然冷言道:“还不谢恩下去,难不成听不到皇后的话?” 身体异样,又有些惊慌跟不可置信的慎淑妃,只觉得骨头都像是在被蚂蚁啃食呢,只想赶紧回到宫里去休息。当下,也不再分辨,更想不起要用什么隐射的话回击皇后的责罚。 钟灵神秀的女人,就像是被鬼怪追着一样,极为狼狈的仓皇离开。那脚步,甚至连冬梅跟水香都险些跟不上。等到上了轿辇,她更是一个劲儿的拍着扶手唤着抬辇的大力太监赶紧写。发鬓微乱,若不是及时到了凌霄宫正殿,只怕她就要状若癫狂了。 对于如花一般的美人沈秀华如何哭喊失仪,或者是慎淑妃是否受了委屈,皇后是否僭越,贺晟睿丝毫未曾在意。简直是充耳不闻,只看着眼前挑眉品茶的女子干咳一声。 “朕也没想到会遇到她们。”贺晟睿面上有些尴尬,就算他再回避,心里也清楚,慎淑妃带了人就是奔着他而来的。 无端被扰了赏景的心情,若是他,定然会不悦心烦的。 傅清月挑眉,不可置否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习惯他这般略带讨好的语气。在她心里,哪怕贺晟睿用的是南疆行宫训斥她的语气,也比现在好很多。 “没事,以后只怕会更多。”傅清月蹙眉,放下茶盏起身行礼想要告辞。 对于估摸不到的风险,她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只不过她想一个人离开,可贺晟睿却不乐意。他好不容易熬夜忙完了政务,想的不过是跟皇后逛逛御花园看景听戏说会话,顺带着夜里也能去凤栖宫过夜。 这到不是他的主意,而是薛神医说,好女怕郎缠。傅清月是好的,他自然知道,那唯一能让她动心的可不就是可劲儿缠着?至于那些个秀女,压根就没被他放在心上。 如果让贺晟睿知道,他这场选秀会让皇后压制下心里那点对他难得的欣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懊恼后悔。 温暖甜腻的凤栖宫中,傅清月有些恼火。也不知贺晟睿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这般无赖,不管她歪在贵妃榻上看书,还是取了棋子打棋谱。他都要豁出脸面跟庄重,死死跟在她身边。 连带着,属于他的沉默跟阴冷全然不见,甚至眸中的晦暗不明,也消散不见。换而代之的,却是诡异的温和清润。 “清月,你不必中猜忌朕,防备朕,也无需向淑妃她们试探朕。”傅清月的沉默跟疑惑尽数落尽贺晟睿眼中,让他心中升起些苦涩。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包容隐忍,而不是像在朝堂那般独断专行。 被他话里的珍重意味弄的有些迟钝,傅清月缓缓点头,许久后才恍然大悟。大概,他是太寂寞了,好不容易有她这么个能诉苦能剖析心情的人,大抵是新鲜的。 当然,其中也会考虑能利用她的因素。这是为了,要让她做好贤后,不对他日后的/宠/妃跟儿子动手? “臣妾还是那句话,皇上只管看顾着您的朝堂,后宫中自由臣妾看管。”傅清月歪头,伸手带了安慰意味的拍了拍贺晟睿的手背。能坐上高位的人,有几个是不寂寞的呢? 就算是她,不也曾觉得高处不胜寒么?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相处甚欢,从史记到孤本琴棋,从美人说到小调。南北不拘,全然是信手拈来,丝毫不因为后宫的四方天地限制了眼界。 并非傅清月放松了警惕,而是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以她的身份,纵然是提点几句朝政,也并非僭越之事。 已入了冬日,天儿黑的也早了,等到用晚膳之时,外面已经烛火通明。 “清月,你若是相见傅夫人,是可以宣了人进宫的。”贺晟睿的声音混着烛火,带了隐约的暖意跟暧/昧。他结果谨玉送来的汤药,递给傅清月,带着/宠/溺说道,“去年这个时候,你也已经进宫了。可朕如今,却想不起当时的情形了。” 提到曾经相互扶持对外的事儿,傅清月的心中也是一软。当时前朝有杨党,后宫又有太后掌权。纵然贺晟睿私底下部署的势力在发展,可架不住太后党也是根深蒂固。 其实她也清楚,真正被贺晟睿看进眼里,也是她穿越来之后的日子。 “臣妾却还记得,当时皇上进凤栖宫时还是满脸晦暗,让人瞧不出真假,探不出情绪。” 那个时候,他们俩何尝不是彼此演戏? 但傅清月不知道的是,假戏真做。戏演久了,保不准就真动心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旋即贺晟睿起身吩咐人备水。然后,大步踏出殿去侧殿用水。 华灯摇曳,透过琉璃的盏罩折射出温和的光束。用完药,傅清月就唤了谨玉赵嬷嬷等人进来伺候。 “娘娘,老奴瞧着,皇上是真心疼您。”赵嬷嬷帮着傅清月褪去绫罗朱钗,结果谨玉手中的白玉梳子小心的给她梳理着长发。 一旁整理锦衣常服的谨玉,闻言也看向自家娘娘。她跟在娘娘身边时间不短,也切实瞧出了皇上对娘娘的看重。其实早在行宫的时候,她就觉得皇上待娘娘应该是有情谊的,而娘娘对皇上应该也不是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但娘娘总说,帝王薄情,这让她不敢轻易开口点破。 现在,赵嬷嬷这个老人儿都说了这话,她总不能害娘娘吧。 傅清月起身,让人给换了淡黄的里衣,这才打着软绵绵的哈欠,可有可无的说道:“今日本宫是心头好,焉知明日就不会是肉中刺。自古帝王薄幸,不说真情假意,只说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不定就有多少白月光进宫。” 她还真没心情日日做怨妇状,也无意像宫妃一样,夜夜等着他临幸。 殿外,贺晟睿制止了宫人打帘的动作,细细听着傅清月满不在意的话。只觉得异常可笑,她不愿给他真心,却要他的一心一意?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愤懑的摔袖转身,眼看就要踏出正殿大门了,他心里却又有些不甘。冷哼了一声,迁怒的瞪了身边的吴明德一眼,然后......又回身进入内殿。 就算她不乐意,她还是皇后,还是要尽为妻本分。 床榻上,傅清月已经就寝,她甚至未曾想过与贺晟睿同锦被。可一看到她披散青丝,安然恬静的模样,贺晟睿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子燥热。瞪着床顶的杏黄百福幔帐瞅了半天,最终,他还是一脚把身上的被子踢到边上,转身钻进了傅清月被窝里。 当然,连带着除去的还有两人身上碍事儿的里衣亵裤。 ...... ☆、46. 聪明人中招 黑暗中,贺晟睿目光如炬,俊朗冷然的面容被垂下的长发遮挡,让人瞧不见端倪,也猜不透他心底里正在叫嚣的不甘跟独占欲。 幔帐垂下,被夜色点燃的夜明珠,也无法驱散里面的昏暗。傅清月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触手所及的却是灼热的呼吸。 接着,薄凉的唇落在她耳边,旋即又落在她唇上研磨半点舍不得离开。恍惚间,她就想起了在行宫时,这个面冷心硬的男人暗中回宫前的那个吻......或者叫撕咬。 贺晟睿的手掌细细抚着傅清月光滑如玉的脊背,小心的观察着她的神情,就好像只要她拒绝,他就会立刻停住一般。 许是今天的气氛过于暧/昧,也不知怎的,傅清月莫名的感觉到一阵颤栗。身上的每一处,都在贺晟睿小心翼翼的讨好间沉迷,继而迎合。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欢愉了,开始是因为局势复杂,后来就是因着她的身体不许。等到她身体转好了,却又遇上选秀之事,这不免让她觉得有些恶心。索性,干脆就修身养性,不再考虑那些事儿。 感觉到傅清月思绪不在的贺晟睿,愤愤的低头咬了一口红唇,然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闹脾气的松开怀里的猎物,径直躺倒边上。 “皇上?”傅清月摸不清贺晟睿的情绪,也对心中升起的失落有些疑惑。 “清月,你可让朕如何是好。”贺晟睿心中的那团炙热,缓缓冷却下去。 眼眸冷清不含留恋,面色娇俏却只是因为欢好。就算再不懂女人,他也明白他的清月,是真的嫌弃他呢。 轻呵一声,像是被看清的这个事实掐住了呼吸,让他发怔到窒息。明明是软玉温香,可神思不属,他脑中不断念起的,却是当初若是没有利用她,她是否会如别人一样爱慕他? 或者,不需要爱慕,哪怕是相敬如宾也好。 心中骤然抽搐,疼的他想抱着傅清月大哭一场。就好像,年不过五岁的他第一次杀人时一样,彷徨。 在她眼里,他是个可以利用女人的帝王。也许,她一直觉得,她跟当初的嘉贵妃并无不同。所以,她处处提防绝不动心。 贺晟睿脑中,全然是她刚刚对赵嬷嬷跟谨玉说的话,帝王薄幸......他并不值得信任。 昨日因,今日果。谁让他,从一开始娶她就未曾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如果她不是傅家嫡女,如果她没有压制针对嘉贵妃的资本,或许他根本不会在意她。 哪怕是被斗到死,也不过只会换来他的一句,依礼下葬。他甚至会再立继后,继续坐拥天下。 贺晟睿觉得自己简直是窝囊的很,他是喜欢她,可却绝不可能拿江山社稷去/宠/她。可现在,他为什么又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她?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臣妾还要跟贤妃商量殿选的事儿。”傅清月潜意识里觉得,皇帝不会突然翻脸,现在也没必要计较他刚刚的失态跟心事。左右,日后会有更多的人讨好他,为了他的喜怒哀乐费尽心思。 两个人靠的极近,就连呼吸都交杂到了一起。而发丝,更是因为刚刚的动弹,缠绕在了一块儿落在大红金凤的软枕之上。只可惜,各怀心思的俩人,都没有了旖旎心情。 翌日,傅清月醒来时候,贺晟睿已经去上朝了。 对于他昨晚突然的异样,傅清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不是在前朝遇了事端,就是被慎淑妃膈应了。她又不想做女帝,费心费力为他打理江山,自然不可能去多想。 “娘娘,南小苑章惜容姑娘求见。”从锦隔着珠帘禀报,她自来都是个规矩的,在娘娘梳妆之时,也不会仗着一等宫女的身份突然入内。“章姑娘说,贤妃娘娘言说与她是同乡,想要邀她小聚。她自知身份卑微,就未曾答应,如今特来给娘娘磕个头也算是请罪。” 傅清月挑出一枝金钗,又选了红玉镯子,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问道:“她人呢?” “回娘娘的话,章姑娘只在殿外磕了头,就回南小苑了。”从锦语气恭敬,不偏不倚也不带情感的回话。 倒是个聪明人,守着规矩不错,还不会给人留下投靠阵营或者巴结那个宫嫔妃的印象。 看着镜子中金钗簪花相映成辉的女子,傅清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贤妃这回是被个新人打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呕血呢。只不过,这位章姑娘,倒是有趣的很呢。 赵嬷嬷跟谨玉收拾了梳妆台上的朱钗,自打上次被娘娘告诫过,又细细同谨玉聊过之后,她也觉得自己是过于固执了。以前总想着让娘娘去争/宠/,去表现,却不知那样会让娘娘失了庄重,被人看轻。 所以,如今她只管把凤栖宫上下牢牢的看住,至于别的,再也不多想了。 “把姚桃跟木蓉是老乡的事儿传出去。” 她极少亲自动手,但凡要她亲自处置的,绝对见血要命。而其他可有可无的事儿,借力打力傅清月用的是淋漓尽致。 也不是说她忌惮贺晟睿跟贤妃那点初见的事儿,只是贤妃就像是一条善于隐匿本性的疯狗,若不除去,只怕后患无穷。 “娘娘,这事儿难道真是贤妃娘娘做下的?可她久不在后宫露面,也不谋权,也不争/宠/。如今总挑拨了后宫是非,是为什么?”谨玉犹豫片刻,上前低声询问。 她也是见过贤妃娘娘的,性情极好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如何,就被自家娘娘怀疑上了? “连你都这么认为,那后宫中,谁还会觉得她为人心计深沉呢?”傅清月起身,接过宫婢奉上的锦帕擦手。然后,就坐到了红木桌前瞧着宫人端上早膳。“若是真的淡泊,又何苦每月遣人去冷宫探望被帝王废弃的嫔妃宫人?又怎会滴水不漏的笼络低位嫔妃?贤妃除去引导皇上行成人礼这一项,再无依仗跟背景,又如何能在踩白捧红的后宫安稳过到现在?” 更重要的是,她自协理宫务以后,所做所为,丝毫没有拘束或者差池。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样想来,后宫绝不可能没有她的钉子,而她也绝不可能是没有手段的人。 脑子里莫名就想起了前世听到的一句台词,好似是爱情都来源于危机中。如今后宫中,在贺晟睿刚刚登基最为艰难之时陪在他身边的,如今可不就剩下贤妃、慎淑妃跟容妃了? 而慎淑妃跟容妃,几乎可以被当做废棋了。所以,最后得利的,却是花团锦簇的后宫中最不显山不露水的贤妃了。 若不是她旁观者清,只怕也要被蒙蔽过去。 听了皇后的话,赵嬷嬷跟谨玉都若有所思。细细想来,贤妃当真是不简单的,现在除去她,谁还能有资本跟娘娘争呢? 用过早膳,傅清月照旧让人召了梨园的小生花旦在凤栖宫搭了戏台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品茶赏花看戏文,当真是自在极了。 戏是傅清月下令编写的,不同于市井流传的花前月下,穷才子娶了富家小姐,最后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她让人编写的戏文,却是门当户对,夫妻和乐,没有通房美妾的。 跟随着唱台上花旦跟小生眉目含羞的相爱相敬,傅清月也忍不住跟着唱腔敲打了几下节奏。 “娘娘,佛堂的秦公公禀告,淑妃娘娘出事了。”桃木四扇围屏之外,守宫的宫女行礼禀报,话里也是慢慢的焦急。一听,就知道事儿绝不会小。 也不怪小宫女着急,毕竟昨儿是自家娘娘罚了淑妃,若淑妃真的出事儿了,只怕凤栖宫也拖不了干系。 正在品茶的傅清月听到意料之中的事儿时,眼前一亮。慎淑妃的事儿,来的可真是恰到好处啊。只要她能联想到容妃身边姚桃的事儿,就定然知道她身边也有人被收买了。 别看她是落败了,可心性手段也不容小觑。由她跟容妃联手,也不可能让贤妃轻易得了好处。 佛堂之中,慎淑妃脸颊刷白,眼窝深凹可怖,满目血丝通红,原本如墨的秀发也凌乱不堪,朱钗流苏各处散落,或是歪歪斜斜的半绞在她发髻之间。 明明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贵女嫔妃,此时却狂躁的犹如野兽一般,在四五个大力嬷嬷的压制下还胡乱动弹撕咬。 这般不顾仪态,丧失本性,就跟中了魔一般。 瞧见一身红衣光彩夺目的傅清月,慎淑妃凄厉的叫着又是磕头又是求救。眼泪简直是糊了一脸,她是恨不得让皇后娘娘松口送她回凌霄宫。这里太冷太阴暗了,让她难受的恨不得杀人。 没等傅清月走近让身后跟着的太医上前诊治呢,慎淑妃突然发力,如失去理智的疯魔一样,冲着傅清月就蹿了过去。而她手中,赫然还有一支被打磨的极其尖锐的银簪。 ☆、47. 娘娘赏赐一丈红 晚一步赶来的贺晟睿见状,几乎睚眦欲裂,来不及考虑傅清月身边跟着宫女内侍,甚至还有他挑选的暗卫。直接就跨步上前,把人拉进怀里,抬脚就把刚刚被从锦等人隔开的慎淑妃踹了出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留情。 “给朕拉出去,赐鸠......” 混乱的佛堂中,因着贺晟睿跟吴明德前来,安稳下来。贺晟睿先是拉着傅清月查看,见她并未被惊吓到,才松了口气。只是,在看向慎淑妃的目光,可就带了阴冷跟咬牙切齿的厌恶。 可贺晟睿能不顾慎淑妃丧失理智的状况,傅清月却不能视而不见。 “皇上......”傅清月开口打断了他要鸠杀的圣旨,笑道,“淑妃历来是知书达理之人,今日的事儿定然有别的原因,单是瞧着她现在状若疯魔的情况,臣妾就不能不查。” 话到了这里,贺晟睿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妥。就算慎淑妃有心当皇后,也不可能直接刺杀皇后再取而代之吧。这种愚蠢的法子,不仅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还会连累整个许家。 “让人把这里收拾了,带了人去......凤栖宫。”贺晟睿略作思索开口吩咐,只是抱着傅清月的手却一点没有放开的意思。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抱了“受惊吓”的皇后上了帝王轿辇。 贺晟睿对后宫别的女人,现在是真真没有好印象。自打上次中了暖春香,他就让暗卫彻查了后宫。得来的汇报,简直就让他觉得那些个女人,各个都是披着美人花皮的猛兽,吃人不吐骨头。不管是聪明的还是愚蠢的,都想着自他身上分一杯羹,没一个省心的。 而最干净的,却是怀里这个看似手段狠辣的女人。其实这么看来,她心思应该会柔软一些吧。想到这,贺晟睿就有些跃跃欲试了,要不就按着子明给出的主意,用苦肉计? 不管他心里的花花肠子转了几个弯,可面上,却依旧是那个睿智冷静的模样。就好像,他是在认真思考着慎淑妃神色异常的事儿。 说是审案,其实还不若说是给慎淑妃诊脉。这会儿,因着冷水跟太医让人强灌下去的凝神静气的汤药,慎淑妃也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难受的紧,可也不会再如同没了理智的疯狗,逮谁都咬。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的话,淑妃娘娘的脉象紊乱,像是被药物控制一般。而刚刚淑妃娘娘言及她每每难受,都要回凌霄宫内殿歇息。臣想,那些药物就在淑妃娘娘宫里乃至寝殿内,所以臣斗胆求皇上恩准,容臣去凌霄宫探看一二。” 这话说的谨慎,但也透露出许多信息。 贺晟睿觉得并无不可,反正他对慎淑妃也算不上多上心。当初已经警告过她,皇后不是她能动的,如今出了差池,不要她的命已经是恩惠了。 可要是涉及到后宫阴私,加上皇后中毒一事一直未曾查明,所以他自然重视了许多。 “吴明德,传旨让禁卫府禁卫军看守凌霄宫,让胡御医跟刘太医一同前去。” 这么闹腾了一趟,傅清月也有些疲乏,坐在柳木圈椅上也有些不耐了。如今贺晟睿的身心可都在她身上,瞧着她眉宇间有了倦色,只是眸光锃亮似乎是在等着看戏,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于是让人泡了桂圆红茶水来解乏,顺便等着胡御医跟刘太医二人的检查结果。 一时半刻之后,胡御医跟刘太医才匆匆回来。瞧着神色,都有些凝重。 “皇上,臣在淑妃娘娘寝宫的香炉里寻到了未燃烧尽的香料,里面还有御米壳跟石蒜根茎的粉末。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人上瘾难以自拔。若有一日不曾闻到,就会产生幻觉,甚至是其他意外状况。如今管淑妃娘娘的情形,似乎中毒颇深。” 御米壳跟石蒜在前朝时曾从大周流传而来,当时许多人沉迷,使得国之不国,甚至连带的军中许多大员都无力再出征。若非当时在位的帝王果断,下令这两样东西成为禁品,只怕大熙朝也不会延续百年传承。 贺晟睿眉目沉寂,帝王威严骤然散发。敢不尊圣令,私自寻了两种禁物,的确是危险至极。只怕,皇后中毒跟青红娘之事,也是那人下的手。 “求皇上,皇后娘娘救救臣妾,臣妾万不敢做有损皇家脸面的事儿,指定是被人用药迷了心智啊。”慎淑妃不傻,现在清醒过来,也明白皇后娘娘这是有心救她的性命。更甚者,皇后此举,是救了她的家族。 不管皇后是为了什么,或者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都不能不领情。想到刚刚皇上丝毫脸面都不给她,甚至半分怜惜都没有的一脚,她就觉得往日里自己真实魔怔了。 怎么就会觉得,皇上对皇后,定然会像对嘉贵妃一样呢? “谨玉,扶淑妃起来。”傅清月用描花的瓷杯盖子扶了扶茶面,看着里面茶水荡漾起了波澜,她才轻笑道,“可怜见的,刚刚摔的也不轻,稍后让医女帮你瞧瞧。” 贺晟睿面色尴尬,皇后怎么总拿话呛他?他都默许了她收拢慎淑妃,也不在意给她撑腰张脸面,怎的就是得不到一句夸奖的好话? 茶水甘甜香浓,入喉就感到一股子暖意,可是让傅清月乐的眯了眼。 慎淑妃看向上座不语的皇上,心里多了一抹诧异,继而转为平静。后宫女人,勾心斗角你争我斗,可谁敢当着皇帝的面耍手段?偏生,眼前的皇后娘娘就敢,还耍的这么光明正大。而皇上,竟然还纵容着。 其实也不怪皇帝偏心,一来他第一次尝到动心的滋味,这对于无二而不利的他来说,新鲜又离不开。既然拔出不了,他也绝不会委屈自个,干脆就把人种在心里生更发芽吧。二来,如今朝堂平稳,他并不担心皇后通过慎淑妃拉拢许家。 更重要的是,若后宫有个蛰伏深藏的妖孽,那皇后身边多几个人,位置安稳,也会是一份保障。 慎淑妃,素来谨慎,也懂得审时度势,还会察言观色,有她在皇后身边做助力,效果不会太差。 因为出了这么一遭事儿,贺晟睿直接下令全宫搜查,但凡有禁香的宫殿全部看守起来等待宫正详查。当然,慎淑妃身边的冬梅,也被人关押起来了。 禁卫府,卫严的地盘,有的是法子问出话来。 至于贺晟睿为何不交给宫正审问,自然是因为,后宫如今越发不安全。之前那个背主的预备暗卫,可不就指出后宫有主子给他牵了线,寻到了所谓的亲人...... 呵,预备暗卫,虽说只是暗卫中打杂的,却也能知道许多外人不知道的事儿,比如帝王行踪。能打通这般环节,手中经营的势力,也不会比他当初开始经营时晚多少。 不说凤栖宫如今是怎般风起云涌,上位的主子又是如何处置安排。只说南小苑,如今就算不上太平。 章秀女就因为去给皇后娘娘磕了个头,就得了珠花玉簪跟几匹绫罗的赏赐。甚至连贤妃都没有怪罪她,还让人送了不少稀罕物价过去。 而投靠了慎淑妃娘娘,还跟着淑妃去过御花园的沈秀华,可就没那么好的命了。就因为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规矩,就被皇上斥责然后连夜送出宫去,还落下了个坏名声。 两相比较,后宫是谁的天下,就不用多言了。没看到,就连贤妃娘娘都被皇上告诫了吗? 至于这些事儿,身处南小苑的她们是如何得知的,那自然是伺候的小宫婢们嚼舌时听到的了。 南小苑一时间,皇后声名鹊起。从当初遍查后宫阴私,到为国祈福,再到不拘受不受/宠/都一视同仁。就连当初专/宠/的嘉贵妃,只要坏了规矩,也要被责罚。 更有人说,皇后娘娘仁慈端庄,当初未进宫时,就有贵女大家风采。到此,便又牵扯上傅太傅的家教严格,如此到让她一度被人称为贤后。 南小苑的人现在对皇后大多都是好奇而且敬佩的,偶有少数几个别有心思的,也会被人引导着打压下去。而章秀女在其中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从夏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学给正在听曲儿看舞的傅清月听时,还真让她诧异了片刻。 她的确是引着慎淑妃跟容妃打压了默不作声的贤妃,可也并没有往外宣传自己的好名声啊。倒不是她懒得做,只是觉得没必要,正妻国母同嫔妃妾室,压根就没有在意的必要。 贺晟睿看完最后一份密报,满意的点点头。 夜幕肃然,红烛低垂,黑暗中的皇宫绵延巍峨。白日里的金碧辉煌雕栏玉砌都陷入沉寂,冷沉中却不失庄重宏伟。这就是帝权,壮观到世上无物能与之匹敌。 “皇上,时辰不早了,今儿可要翻牌子?” 贺晟睿手上动作不歇,行云流水间勾勒出画中女子的青丝黛发。画中女子鲜活明艳,只是眼眸却未睁开,让人看不到内里情绪。 “南小苑的事儿都办好了?” “回皇上,已经办妥了。”听到皇上提南小苑之事,吴明德神色更多了几分恭敬。 贺晟睿的表情愈发缓和,傅清月不在意名声,他却不能不给她算计。如今,她的呼声越高名声越好,百年之后,他才能更有理由与她同寝...... 越过元后,又不被诟病。 ☆、48. 皇后,朕要跟你生猴子 且说傅清月刚刚送走了来商量殿选之事的贤妃,这会儿刚被赵嬷嬷跟谨玉服侍着褪了衣衫,迈步进入暖玉砌成的清云池中。 其实贺晟睿今日是存了心事的,所以并没有理会殿外人的言语,只遣退了宫人,自行步入侧殿去寻傅清月。 只是,入眼却是身姿丰盈,玲珑白皙的女子懒懒的靠在浴池一边,眉目无波却自带风情。就算不曾看清铺了花瓣的水面之下是何等旖旎风光,也难掩女子婀娜美态。丝滑柔水的黑发散下,因着被水打湿,更多了几分灵动。 昏昏欲睡中的傅清月,听到谨玉请安的声音,颔首睁开半眯的眸子看向来人,被水汽蕴过的脸颊,凭添几分娇艳红润。只诱的人去采摘...... 跟贤妃斗智斗勇之后,她泡在满是花香的水里,正舒坦放松呢,连带着紧绷的警觉也消散了许多。这样的她,贺晟睿何时见过,也就当初听闻她罚了容妃时。他带着好奇跟试探前来探病时,见过她对着铜镜展现自己的慵懒魅惑。 贺晟睿觉得自己又被傅清月的美色迷惑了,虽然不至于面红耳赤,却也是口干舌燥心跳难耐。 最后俩人是怎么滚到床上的,傅清月表示她也不清楚。只不过,贺晟睿的急躁跟毛手毛脚,却让她心里有些诧异。 后来,被冲撞的狠了,傅清月只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那般又疼又舒坦的感觉简直要折磨疯她了。他简直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只想着肆意向前。 别说傅清月的身子并未大好,就算是她神思清明身体康健,只怕也扛不住他的勇猛躁动。 贺晟睿的手抚过她绵软的身体,嗓音低沉却带笑的在她耳边轻声哄着。那些个平日里不算庄重的情话,几乎像百花炸开一般落入她的脑海。这一场欢好,开始的没有征兆,可却一直欢愉到了两个人皆筋疲力尽为止。 傅清月困乏的沉睡过去,而贺晟睿却伸手抚着她的小腹轻笑出声。他早已问过御医,御医皆说,皇后身体虽然还不算强健,可孕育皇嗣大抵是没有问题了。 他说过,没有跟她生个孩子就死,当真会不甘心的。 ...... 傅清月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心中惊讶。今日殿选,按理谨玉跟赵嬷嬷都该早早的换了她起身,换了凤服前去正殿。 不过心定如她,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差池惊慌。 “什么时辰了?”她坐起身来,看似还未清醒,神思却早已清明。 谨玉见状,赶紧从床榻边上前打开幔帐珠帘,伸手伺候了皇后起身。浅黄的利益,长发肆意垂散,怎么看怎么美。 “娘娘,已经巳时三刻了。”赵嬷嬷带了人进来为皇后更衣,她如今心里可是畅快的很。早起皇上临起之前,不仅免了人进内殿打扰,更是蹑手蹑脚的提着龙靴到外室用水。 其中对皇后娘娘的爱护关切,溢于言表。没过半个时辰,乾正殿又赏下了源源不断的珍稀贵品,句句不离让皇后多休息一会儿。 说起来,餍足后的男人,总会容易满足。尤其是贺晟睿,昨晚思索了一/夜,才想出个老套的法子。既然傅清月喜爱享受,那他就无条件供给着她,让她习惯,让她离不开他赋予的尊贵生活。 于是想通了的男人,难得的任性了一把。 “娘娘,皇上特意下旨把殿选延迟到午膳之后,而且新上的画册,也都给娘娘送来了。” 傅清月简单的沐浴过后,任由谨玉跟赵嬷嬷为她打理头发,而从夏则杏眼带笑的跟她说着逗趣的话。大概就是那些等着殿选的秀女,在接到延迟殿选的圣旨时,各种脸色跟惊讶。 “就你会说,今日里那些秀女可有给你塞荷包?”从锦虽然依旧稳重,但如今也会跟着打趣几句了。 傅清月接过从锦手里的画册看了看,想到昨夜的失态,她就有些恼火。啪的一声,把画册扣在一边,随后无奈的伸手揉了揉额头。 “娘娘?”众人心里一惊,还是谨玉小心唤道。“娘娘,身子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请御医?” 傅清月挥挥手让人退下,也不看铜镜中的自己是否美艳无双,再次翻开画册。 相较于之前殿中省送来的那一份,她手中的更加详细,甚至连秀女的背景性格以及入宫后同谁交好都一一列出来。 也难怪贺晟睿昨晚那般讨好,今早又变着法的给她赏赐。可不就是为了这些如花娇嫩的小美人?也是,知道日后夜夜能御女,他可不是得热情高涨起来? 偏偏,现在后宫里,除了她,别人还真没一个能入了他的眼呢。慎淑妃身体内毒素未尽,贤妃人老珠黄又因为拉拢南小苑秀女之事惹了贺晟睿猜忌,章昭容墙头草涉及青红娘的事儿被贺晟睿禁足...... 这么算下来,可不就剩下她了。这个渣男! 至于他为她推迟殿选,或者细心归置出秀女资料,甚至连赏赐都是一一挑选,全是她的喜好。可这些都不足以让傅清月把心送出去,与人共享一个男人,替他打理妾室美姬,甚至是教养未来的皇子皇女,已经是她骨子里所厌恶的了。 她不说,只是因为不爱。一旦动了心,她必将雷霆手段,杀伐决断。动手即见人命。 到时候,他对她的容忍耗尽,曾经那点稀薄的情分消磨,甚至彼此间连敷衍都没有了。到最后身伤心死,绝不是她的风格。 幸亏,她从未迷失过本心,也没因为贺晟睿偶尔抽风的护着沉溺过。如今两人的关系,在她看来却是恰到好处的。不相爱,但相守。 “无妨,让人准备午膳。”不过几息之间,傅清月眉目舒缓,神色清明,再无之前的窝火跟烦心。“谨玉,一会儿去乾正殿问问吴公公皇上对秀女的意思,若皇上有喜欢的,让他先帮着勾几个。” 傅清月起身,让谨玉给她换上锦绣凤服,金线织绣的双凤坠着细小的珍珠跟红玉小珠,就算是在内殿,都艳光四射璀璨夺目。如此奢侈的装扮,明艳夺目不可直视的美,遍着京城,只怕也就傅清月这一身的气势能压得住了。 烈日与皓月,虽然都美,却不可同日而语。 乾正殿中,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讨好皇后的贺晟睿,这会儿正一一看自暗卫送上来的追妻奏章。谁能想到,紧绷着面容,嘴角抿直,肃穆的提着朱笔在奏章上改改写写的人,如今看的竟然是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若是被前朝大臣得知,指不定就要血溅朝堂了。 “皇上,谨玉在殿外求见,说是皇后娘娘想要问问皇上对秀女的意思。”吴明德脑袋扎的极低,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乾正殿,虽不是金玉铺设,却也是整块的理石,光可鉴人,又丝毫没有缝隙。 贺晟睿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憋闷,他表现的都那么明显了,怎么皇后还心心念念的要给他选秀?想到这里,他直接提笔把一个蓝封的折子划掉。 哼,暗三,赶明儿就发配到冷宫去。可怜的暗三打了个喷嚏,他自小就被教导忠君,哪里懂那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事儿啊。 吴明德掀起眼皮悄然看了上座帝王一眼,见皇上面色阴鸷,赶紧开口宽慰道:“皇上,皇后娘娘也是在意您的,想要顺了您的心意。不若您就给个明示,也好过娘娘一个人猜测。” 身为皇上身边总领太监,为皇上排忧解难是他的责任,许多时候就是个万金油。现在明摆着皇上想让娘娘吃醋,而娘娘却只顾着自在过活。他要是不想在这冷飕飕直冒冷气的乾正殿被冻死,唯一的法子就是帮着皇上解开心扣。 贺晟睿闻言,精神瞬间抖擞,想了想觉得的确有这个可能,当下就吩咐吴明德去凤栖宫回话。至于怎么回,他相信,吴明德不会让他失望的。 秀女是不可能一个不留的,但总归有那个几个,不喜欢他。至于那几个心思大,万一会被皇后等人错留的人,随便指给宗亲就好。 既然皇后这么不大度的暗示了他醋劲儿,那他为了帝后和谐,总不能一点都不顾及啊。 想通了的他,转眼就化身成了往日里英明神武的大熙帝王。 且说夕瑶宫中,贤妃再次撕碎了手中的锦帕。昨儿皇上留宿凤栖宫,她还能安慰自己是为了选秀之事。可今儿,直接皇上那句体恤秀女,延迟殿选的旨意,究其原因,不就是因为皇后侍寝疲乏吗? 可偏生,皇上还要加一句,皇后担心天气寒冷,才特许午后殿内殿选。 真真是让皇后得了脸面,又得了人心。 那个女人,不能再留了。 “木蓉,按着以前的安排布置下去。”她眼含杀意,冷声吩咐。 既然那个女人那么命大,躲过了太后跟嘉贵妃时的明枪暗箭,逃过了青红娘这要命的毒,那她就干脆点好了。 至于功劳,一个救驾之功,定然能让皇上高看她一眼。就算是日后无法生育子嗣,她也能接着救驾受伤之事说事儿。只要给她机会,她就能稳坐后位,绝对做一代贤后。 不说她是如何打算的,只说如今吴明德可是已经到了凤栖宫了。 ☆、49. 夜半爬~墙 听了吴明德的话,傅清月挑眉,心里忍不住咆哮,什么叫挑选了合她心意的就好?难不成,挑选的人,以后是伺候她的? 不过之前心底里那点厌恶跟冷漠,却是稍稍消散了一些。到底是一个战壕里待过的战友,知道给她长脸。 正殿,神色有些恍惚的慎淑妃跟一脸贤良表情的贤妃分坐左右。随着皇后娘娘的到来,众人见礼。随后,却因着吴明德所言,皇上政务繁忙不能前来,一切交与皇后决断,而各自生了心思。 外面候着的秀女,得知皇上并未亲自前来,一时间也有些失望。毕竟,今日她们各个盛装打扮,为的就是殿选时在皇上心上留下好印象。若得了皇上的青睐,日后在宫里也会过的好一些。 听了皇上的旨意,贤妃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恨。她原本以为,皇上待皇后看重,只是因着傅家跟中宫后位这点规矩。岂料,最后竟然会是真的上了心? 她不敢说事事能揣摩清楚,可对于皇上的性子也是了解一二的。薄情寡欲,就算面上不说,也是厌恶外戚跟借用母族势力于后宫中嚣张的。可现在,她却有些拿不定了。 贤妃垂眸,借着喝茶的姿势掩饰去眼底的狠戾尖锐之意。却不知,在她刚刚透露出一丝愤恨时,傅清月已然扫到了她握着茶杯有些发抖的手。 殿选进行的极为顺利,傅清月并未真的打压什么人。凡是貌美才出者,她都让人赐花留牌。倒是贤妃,看着皇后一副认真甄选,丝毫不在意新秀入宫会带来的威胁后,心里有些泛酸。 于是,在忍无可忍之后,她突兀的挑剔了几个面容妖娆身材纤细的秀女。甚至,在皇后言说对方肤白貌美,眼眸清澈勾人之后,她直接往对方身上盖了一顶狐媚容易惑主的帽子。 活色生香的勾人美人,眼中的泪珠打着滚,就算是傅清月都觉得心软了。最后虽然那女子还是被撂了牌,可傅清月也额外赏赐了宫中御贡的雪锻跟朱钗,算是为她保存了好名声。 她不知道的是,那名不起眼的秀女此后,终身厌恶贤妃而亲近皇后。乃至她成了国公夫人,一品诰命之时,感念的也是当初皇后娘娘的恩德。 选秀进行的极为顺利,傅清月看人眼光毒辣,何人能留何人不能留,她心里门清。再加之后宫空闲,这场选秀之后,难免要补全四妃之位,所以她松口留下的,少也有十几人。 至于贤妃看重的那些,她也并不放在心上。空有美貌却无心机,看不清形势,只以为的讨好上位妃子求得庇护,那种人在后宫只会是死的最惨的。 更何况,贺晟睿也并不是看重美色,贪□□之人。 傅清月心中一愣,翻着画册的手也一停。今日里,她似乎对贺晟睿的印象越来越好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管是为什么,那些或是想要入宫博一场锦绣,或是意图求得撂牌出宫寻得良人的秀女们,这会儿都乘着小轿被送到宫门之外。几家欢喜几家忧,无论是否遂了心意,这会儿她们都恭敬的离开,只等册封的圣旨了。 寒冬腊月,萧条后宫中,唯有凤栖宫依旧似乎生机一片。各色牡丹竞相盛开,且日日由御花房更换,从不重样。 傅清月倚在软榻引枕之上,闲在的翻着手里的话本。她倒不知晓,贺晟睿还有那般闲情雅致,竟然编写话本暗道皇后贤德。甚至还让殿选时,她跟贤妃为了那名被撂牌美人的所为,也被透露出去了。相较于别的,侍疾、忠孝、为国为民那些虚到百姓们不知真假的事儿,殿选之事却是有人有证的。 市井百姓最爱的不就是咀嚼一些皇室的事儿吗?如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风采,当得世人敬重。 传言一来二去的,可就简直要把傅清月神化了。凤星转世,天下太平昌盛。 她哭笑不得的合上话本,又听着从夏在边上跟个孩子一样活灵活现的表演着宫里奴才们对凤栖宫的崇拜。别说,这会儿她们凤栖宫伺候的宫人出门,都能被唤声姐姐呢。 如今,谁不羡慕她们凤栖宫伺候的?皇后娘娘慈爱,出手也大方,只要好好伺候着守着规矩,娘娘也从来不拿下人出气。 雍容华贵,大家气质,后宫中谁能比得上? “娘娘,让贤妃娘娘安排新人宫殿,是不是不太好?奴婢如今总觉得,贤妃娘娘表面淡然,可心底里却是没安好心的。”从夏凑在傅清月跟前,一边儿给她捶腿一边嘟囔道,“前几日,奴婢听说贤妃娘娘又去冷宫卖人情去了,还借着冷宫良妃娘娘病重的事儿,去求见了皇上。” 傅清月闻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之前她曾让宫正查贤妃的份例跟花销,在皇上不给额外的赏赐之下,她能笼络冷宫之人,还能暗中养熟了那些被废弃宫妃所经营的势力,是绝无道理的。 宫正若要暗查四妃之位上的贤妃,自然不可能不过贺晟睿的明路。她虽然不明白贺晟睿按兵不动的原因,却也能想到,贤妃最后落不下好。 敢背着皇帝经营另皇帝排斥憎恶,恨不得连根拔除的势力,真当她有那个资本啊。一没有背景,二与贺晟睿没有生死相依的深情,她倒是自信的很。 “既然她想笼络人,就让她笼络好了。左右,跟在她身边的,没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傅清月无所事事的掩嘴打了个哈欠,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她扭头问道,“今儿皇上还没来呢?” 自打殿选前那一/夜之后,贺晟睿夜夜都要宿在凤栖宫。刚开始的时候,到了时间,凤栖宫落锁之后,他也会让人一直敲到开门。 傅清月疲乏耐不住他厮磨之时,也会让人关进宫门,谁敲都不许开,谁开第二日就自行回殿中省去。谁知,那厚脸皮的大狼崽子,竟然学会了半夜里爬墙翻窗。 谁知道,在外面雷厉风行,如今行事越发张弛有度,手握皇权甚至独断专行的帝王,在进入凤栖宫后就改了模式?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偶尔静默的看着皇后看书听戏,那目光也是怜眷柔和的。 原本,赵嬷嬷跟谨玉还担心皇上是有别的用心,暗中担忧呢。毕竟,虽说自家娘娘容貌出众,性情顶好,可架不住帝后三宫六院,还有一朵朵的名花娇女将要入宫呢。 可这般过了三五日,她们紧绷的心才松缓了一些。若是寻医问药可以作假,那皇上的目光还有殷勤,如何能坚持那么久? 只可惜,享受着帝王服务的傅清月却从不曾有那般认知。贺晟睿是演戏的高手,前二十年能用尽心机让人以为他无害,顶多是为人冷情。而如今,大权一朝在握,杀伐之气淋漓尽致。 这样的人,莫说表演一个爱慕的神色,就算让他日日讨好扮作忠犬,他也不会为难。 两个人各怀心思,终于到了各宫新秀入宫的日子。 这一次,所有人的封位,几乎都是皇后一人独断的。贺晟睿不在意,傅清月也不会把这等事儿交给贤妃。让她帮着打理后宫可以,但涉及到决策问题,傅清月脑中还是清醒的。 十几名身姿曼妙或才艺绝佳的妙人儿按着品级进宫。二六芳华,正是青春娇嫩之时,就算是在宫门前跪候圣旨恩典,也是养眼至极。 章秀女因着知趣儿,被封为庶二品淑仪,赐居离凤栖宫最近的长碧宫景荣殿。接着是贵嫔、良媛、婕妤各自三人,就连贤妃宫中,她也特意安排了两位冷漠清淡的冰美人。 至于是为了看戏,还是为了膈应贤妃,外人不得而知。 凤栖宫中,温暖如春,外面鲜有的牡丹芍药依次盛开。而殿内,金凤玉柱,明珠点缀,就算是踩在脚下的地毯,都是金丝锦线织就的凤穿牡丹样式。 紫檀香木桌椅,各个都是珍贵难得,便是上面的垫子,都是云锦绸缎织成。跟别说上位皇后娘娘的主座又是何等的奢华了。 其实这些,傅清月并不在意,左右她要享受的也是在内殿之中。可贺晟睿却不那么认为,但凡他觉得中意的,皆要让人送到凤栖宫。 十几位新晋嫔妃齐齐见礼,神色恭敬,力求不给端庄贤淑皇后留下坏印象,或是惹了贵人恼怒。她们都是被教养嬷嬷悉心教导过的,如今还未承/宠/,在后宫便算不得什么主子,所以在皇后娘娘未叫了起之前,她们只能低垂着头。 “都起来吧,冬日寒冷,也用些热茶暖暖身子。”傅清月语中无波,声音清淡并没有贤妃拉拢人时的温和关切。就好像,她今日所说所做,全然只是遵循规矩。“入了宫,就是皇家的人,行事当有度。皇上与本宫都是眼中揉不得沙的人,赏罚分明,你们且管好自己就行。莫要为了争/宠/错了步子。” 听得皇后不拘言笑的训诫,众人连连应声,有胆大的微微抬头,把目光落在娘娘的脖颈之上。 这一看,她们各自心中又是一惊。皇后娘娘当真是得天眷顾,美艳不可方日,偏生又通身贵气。沉稳大气,自骨子里散发出的威严与行事波澜无惊的端庄,让人折服。 当然,她们的想法并做不得准。毕竟,入宫前听多了皇后娘娘贤德的名声,她们心里也是有几分钦佩之意的。 傅清月目光扫过众人,当真是姹紫嫣红,让人赏心悦目。 ☆、50. □□ 新人入宫,傅清月自然提前着殿中省赶制了绿头牌,如今内侍可不就正捧着奉盘等皇上翻牌? 刚刚处置了南方贪污案,正面色肃穆,神情威严的帝王,一听皇后让人赶制了绿头牌,立马就泄了气。 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可那股子难受劲还是无法被压制下去。素来在朝堂上以严厉杀伐被贪官暗称杀帝的贺晟睿,脸色忽而铁青,忽而生冷。 吴明德揉了揉鼻子,心道,回头该去跟内侍司好生说道说道了,卖好也要寻了会说话的来说啊。刚刚的小内侍,不明摆着告诉皇上,皇后娘娘要让他雨露均沾么? 话是夸娘娘贤德,敬重皇上没错。可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真心不缺少那点敬重。 如困兽一样,又烦躁又憋闷。一会儿嫌弃自己在□□之上,犹豫不决过于软弱,一会儿又觉得傅清月那个榆木疙瘩当真不开窍,真真让他恼火得很。 最后,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都变的通红了,他也没能拿定个主意。 索性,他直接收敛了心绪,直接带了人杀向凤栖宫。那个挨千杀的妖精,他就不信他日日缠着她,还能让她分出心神来关心别的美人。 折腾了大半夜,傅清月实在懒得应付贺晟睿的抽风。于是,任他甜言蜜语,任他假意告白,或是示弱,她都一应点头。眯瞪的模样,就差把敷衍二字挂在脸上了。 “清月,日后就你我不好吗?那些个新入宫的,你若是觉得听话懂事,就让她们为你分担宫务。若是觉得碍事儿糟心,就寻了殿前失仪发落了,再或者告诉朕,一个御前无状就能解决了。”贺晟睿趴伏在傅清月耳畔,嘶哑着嗓音低语。其中的真情和期望,不容忽视。 可落在傅清月耳中,最后也不过是让她心头颤了颤,旋即再次被压制下去。跟帝王谈情爱,于找死无异。 “皇上说的是,臣妾也觉得管束后宫有些力不从心,过几日正要寻了人来分担一二呢。”被耗尽了力气,又被他纵容的愈发失了警惕的傅清月毫无诚意的应着话。 贺晟睿咬牙切齿,可对身边人的随意又无可奈何。他眼中的浓情转瞬而逝,随即换上的却是炙热火辣,只一个翻身就再次把人揽到胸前。毫无章法的攻城略池,带着急切跟无法言说的情谊。 他满心苦涩,甚至不敢看她疑惑的眼眸。是不是等有个孩子,她的心就会柔软下来? 随着前朝越来越顺心,他对傅清月的真心就越来越渴望。尤其是韩城跟程然相继成亲,每日里都于夫人相亲相爱,身上的荷包衣裳皆是其夫人亲自动手的。 他不求傅清月为他缝制衣衫,只想她看他时,不在那么理智冷漠。 初懂爱情的贺晟睿清楚,傅清月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能这么一点点的暖着。若他真的忍不住,用强硬的手段,设计了她,只怕两个人会离得更远。 在傅清月的发间深深嗅了一口气,贺晟睿暗道,天下那么多的谋士大臣都能被他笼络到自己的阵营。就连许多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虽然认为他对外手段强硬无情,可到底还不是得歌颂他的政绩? 如今,不过是个脑子不开窍,又被他的利用伤了心的女人,他还怕捂不热? 就这样,贺晟睿瞧瞧的按了按傅清月的安神穴,然后把人靠在自己胸前缓缓睡去。临入眠之前,他的手摸到傅清月枕下空空荡荡一片,终于露出了个难得的笑意。 他就说,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自己的好? 贺晟睿的生物钟想来准时,如今冷然的眸光一触到怀里还睡的香甜的女人时,瞬间有了几分柔和。 “皇上,可要唤人进来伺候?”傅清月的感觉也算灵敏,再者,任谁被一束诡异的视线盯着,也会浑身难受吧。她透过幔帐缝隙瞧了瞧外面小桌几上的灯火,这会儿已经极小了,按着以往的经验,想必是快到辰时了。 她没有起身伺候的自觉,甚至话里还带了不甘不愿。若不是贺晟睿抽风,她日日都能睡到自然醒,哪怕外面请安的宫妃已经喝饱了茶水,也无妨。 “你再睡会儿,下朝以后朕在过来,要不你就带了宫务去乾正殿去。”贺晟睿唤了吴明德备水,却并未让人进来更衣。索性自个取了屏风边上挂着的朝服穿起来,系腰带的手并未停歇,就好像是想过几百遍又像是随意的吩咐。“若是嫌外面的人麻烦,等会儿免了她们的请安,让她们老实在自己宫里待着就好。朕瞧见那么多人,也觉得无趣。” 傅清月眸光闪了闪,毫不在意的开口:“皇上不喜欢美人,臣妾却是喜欢的,莺莺燕燕的倒是极有活力。让臣妾,也跟着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贺晟睿眸色微沉,也不知心底想了些什么,片刻之后他行至床榻一边,弯腰与傅清月对视。只可惜,良久之后,他只能伸手盖住傅清月的明亮的双眸。 “清月,别这么看着朕。哪怕给朕的,是你在南疆时的虚情假意也好,朕真的不在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的哀求。“朕知道你不喜欢后宫那些女人,朕也不喜欢,可她们与你不同,她们进宫就连朕都无法拒绝。祖宗规矩朕可以不守,可朕不得不考虑以后继任的帝王会不会借由朕而罢黜了选秀。” 被人擒住了下颚,傅清月不得不清晰又认真的把这话听到耳中。 不管她如何心惊,那个男人终究在三声静鞭声中,上了帝王轿辇离去。脑中不断回旋着那个男人的话,那么无奈又亲昵,的确让傅清月失神片刻。 或许她不比那么尖锐,也可以适当的给他一些信任?毕竟,只要傅家在,他就不能轻易废后。 一时的呆滞之后,她坐起身,让人进来伺候。而心底的那点犹豫,也暂时被压制下去。就像是往常一样,不再深思。 行过礼后,慎淑妃与贤妃、容妃在皇后左右落座。 “瞧着这么多妹妹进宫,以后也能为娘娘分忧了。”贤妃率先开口,笑里藏刀。带着病态的焦急,让傅清月多瞧了两眼。不是她按捺不住,而是以前她辛苦笼络的有价值的人,都被皇后撂了牌子,偶留的几个也被皇上指婚指了出去。如今,她宫里侧殿的两人,各个清高,去给她请安都是带了高高在上的傲气的。 偏偏,为了和善仁慈的名声,她还要处处表现自己的大度,甚至赏下许多稀罕物件。可最后,人家还不是恭恭敬敬的到凤栖宫请安?那份恭敬,可是没有一点傲然的。 之后,就是她几次以身体不适去请皇上,可等到的皆是吴明德带了御医前去。到最后,甚至只让太医院的刘太医每日请脉。 更甚至,皇上直接以不守规矩,伺候不利的由头,发落了她身边最得用的木蓉跟青竹。这一切,都迫的她心思不稳。看来,计划必须提前,否则只会让她的处境越发艰难。 慎淑妃现在是感念皇后救命,更怀疑自己中毒是贤妃动的手脚。而容妃亦然,自从查到身边的姚桃投靠了贤妃,她就恨不得挠花贤妃那张贤良温和的面皮。 所以压根无需傅清月开口回击,慎淑妃跟容妃可就开始往贤妃心肺之上插刀了。若说人老珠黄,后宫里,还真没人比贤妃老。既无恩/宠/,又无姿色,只是个卑贱宫婢出身,的确怎么说怎么上不得台面。 傅清月神色不变,依旧闲适的品着茶,听着下边人你来我往的打着话机。知道贤妃被另外两个挤兑的面色发白,眼看就要不顾仪表了,她才淡淡的开口。 “进了宫就好好服侍皇上,万事皆要以皇上为天,忌嗔妒之心。还是那句话,本宫看不得后宫阴私,若有人以为害了别人能出头,那本宫必定让她知道,什么叫血溅三尺,浮尸不绝。”说罢,傅清月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清脆的声音带着压迫散向还未承/宠/的新人。她说的字正腔圆,气势压的人险些喘息不过来。 就算是贤妃,也因着傅清月的冷冽贵气,闭上了嘴。 “行了,本宫没别的话吩咐了,你们且各自回去吧。”傅清月懒得说什么姐妹相互扶持,或者再提点什么。只是最后,却加了一句,“贤妃既然身子柔弱,那往后协理宫务之事,就由淑妃同容妃接手吧。再做各位日后也避着些贤妃宫里,莫要扰了贤妃修养。” 慎淑妃跟容妃心里得意,赶紧眉开眼笑的谢恩。可贤妃也不会轻易松口的,她看清了皇后,这是要再次把她打入后宫深处,让她深居简出呢。 “娘娘勿怪,只是臣妾协理宫务,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若是娘娘一意孤行,只怕会引的皇上心生不悦。”贤妃面上笑的温和,似乎并没有任何挑衅一样。 傅清月似笑非笑,也不欲跟她多言。直接开口让谨玉差了小安子去寻皇上请旨。打脸算什么,她又不是寻不到爽快的事儿做。不过既然贤妃拿贺晟睿那点不在意当令箭,她干脆就直接让贺晟睿下旨得了。 当然,她并未承认的是,这次的事儿除了她厌恶贤妃那些手段,更重要的是想要试探贺晟睿的底线。她端要看看,当她的打算与贺晟睿的初衷相悖时,他会如何选择。 是护了皇后的脸面跟尊贵,还是忍了他第一个女人的明朝暗讽,乃至默许她□□嚣张。 至于贤妃日后还能不能坐稳妃位,与她何干? 一时间,凤栖宫正殿内剑拔弩张,下边新晋嫔妃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言,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想着场上的冷凝赶紧过去,当然也有些有心的,正等着看皇上的意思呢。 她们是要找靠山,可投靠谁,如何投靠,却还是要看皇上的心思。 上边,皇后娘娘风采卓越,明艳的绣凤红装显得华贵无双,虽然未曾咄咄逼人,却也让人不敢放肆。 而贤妃,面色发白,却依旧笑意盈盈,如沐春风中又带着怜惜跟温柔。那神色,像是联系过无数次的,不露嫉妒跟晦涩情绪。 傅清月瞥见贤妃手上攥着锦帕的手指有些泛白,可面上的笑意未曾减下半分,心里不由的流露出了一抹凝重。这个女人,当真是不简单的,如今这么急切的要跟她撕破脸,到底是为什么? 除了贺晟睿折了她身边的两个得力宫女,别的还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儿? ☆、51. 讨巧不成 前朝文武百官左右排着,随着殿外的钟鼓声响起,依次步入雄伟肃穆的朝堂之中。如今的帝王,再无曾经的通透,整个人都是冰冷迫人的,带着杀伐与凌厉,让人不敢轻视。 知道皇上把众多秀女指婚出去后,不少大臣攥紧了折子准备死谏,堂堂帝王至尊,哪能不近女色。便是膝下不丰,就足以成为外人攻歼的由头。可还未等他们开口,皇上就率先下旨,日后再有妄议后宫者,按记窥帝位论处。 若再有前朝后宫纠葛不断着,按谋逆罪论处。 还未等朝臣上书劝谏,贺晟睿再抛出一道圣旨。大熙天下和乐,当开官写典,以传承后代。 历来国典都是工程浩大却能流芳百世之事,古人言“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此等国之大事,虽不比开疆拓土能功成名就,但相较而言,后宫那点利益简直是蝇头小利。 就算是刚刚送了女儿进宫的官员,如今也把目光放到了编制国典之上。尤其是那些酸儒文臣,心思更是几经转圜。若是经营得当,他们的家族必将百年不衰。 贺晟睿冷静的看着下面那些为了重立法度而争吵不休,或者言他不尊祖宗,为帝不诚的官员,并未说话。 神行冷肃,一身龙袍威严逼人的帝王坐在上位,面色阴沉。良久之后,他才森然开口,让吴明德取了密折当众开念。 凡是刚刚言说他好大喜功,或是不尊先帝修身养性的国策之人,皆被连带着挖了祖宗十几代的糟心事。小到后院不宁,大到以权谋私,中饱私囊。 “皇上,臣虽有错,可如今劝谏之言也是为国为民,您若一意孤行,臣只能以死明鉴。”说罢,御史台尚大人猛然撞向一旁通天雕龙的御柱之上。 血溅三尺,也不过这般惨烈。 只可惜,贺晟睿却并未把他放在心上,甚至都未曾让人上去清理。 “尚御史,朝堂内外无所作为,纵容其子肆意伤人,草菅人命。今日既然他无颜在稳站朝堂,即日便革除御史之职,尚家三代不可为官。”贺晟睿的话冷飕飕的,似乎只要下边人再说不对一句,就能煞气冲天的换了御林军进来。 那看似闲散的帝王,眸中嗜血的光芒,刺的众人心惊胆战。如今的皇上,可是比先皇更有手段。莫说是他们为官后的事,只怕家中哪里存了多少粮食,皇上都已让人查了明白。 更何况,能站在金銮殿之上,哪个是真正的两袖清风?没瞧见,许尚书的连襟兄弟,曾经一度与天子近臣深交的严大人,就因为挪用百两官银被扣上朝廷蛀虫的罪名? “朕是先帝弥留之际亲自指定的太子,也是当今大熙皇帝,若哪位爱卿有异议,即刻就去黄泉之下寻了先帝旨意再来辩驳于朕。”贺晟睿倏然起身,龙袍衣袖划过龙椅扶手,带着冷厉跟压迫一字一句道,“非议皇家,论罪当诛,就算是御史也该掂量掂量着何事才是为百姓谋福利。当真还不若皇后娘娘一介女流看的明白,朕当将皇后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雕刻成简,日日悬挂于诸位床榻之侧。” 说起来,贺晟睿这一招还是跟傅清月学的呢,杀鸡儆猴。她初次整顿凤栖宫,可不就是过了他的明路? “凡再有贪污者,搜刮民脂民膏者,脱衣跪地。于自家府门之前,任由百姓打杀。” 帝王恼怒,加之刚刚的血腥,都不断冲击着臣子的心神。当今善战,好杀伐,可却极为关心民生。他们纵然多个胆子,也不敢真的与天子叫嚣。 现在可不就齐齐磕头请罪,虽然不是噤若寒蝉,却也冷汗连连。 他们怎么就忘了,如今的皇帝,可是手段了得,根本不在乎世家盘节。权贵于他,不过是盛世里锦上添花的那点点缀罢了。 吴明德恭敬的站在贺晟睿身后,刚踏出朝堂大殿,就见凤栖宫的小安子匆匆而来。他心中一顿,心里有些焦急,莫不是皇后娘娘有出事了?天知道,现在后宫里他最怕见到的,就是小安子了。 一般而言,若是好事儿,出面的大抵是谨玉。也只有皇后来请圣旨,或者打压了谁,才会派小安子前来过明路。 听了小安子的话,贺晟睿先是一愣,随即眉目舒展,好似碰上了什么好事儿一般。素来生长于权利中心,身边风起云涌明争暗斗的皇宫,就算是心眼都比别人多长了一副。 傅清月那副小性子,恨不得不依附于他的骄傲,哪可能真的为了一个贤妃就让人前来请旨?说白了,还不是觉得他许久未动手,是留着贤妃有别的计划,现下让人来试探一二,看看他的耐心如何。 呵,贺晟睿只觉得胸腔莫名松动了一些,虽然他留着贤妃的确有用,可也不妨碍他再寻了别的法子。说到底,在他心里,所谓的情,并不见得有多珍贵。 毕竟,再如何说,他只是想引得贤妃动手,借此如了自己心里最大的愿罢了。 “吴明德,你去乾正殿把奏折带到凤栖宫去。朕要跟皇后商量国宴后祭天春狩之事。”睁眼说瞎话,可谁敢指摘? 言罢,他毫不犹豫的大步踏上辇车,“去凤栖宫。” 到了凤栖宫,进门就瞧见贤妃急头白脸的捂着胸口喘息,而傅清月与慎淑妃容妃二人却是相谈甚欢。至于下边那几个因为皇帝前来,突然散发别样容光。 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便是请安的声音都嫩的可以掐出水儿来。更别说偷偷看向贺晟睿的目光,清纯不失雅致,带着少女的好奇跟悦目。当真可谓是美人环绕,香粉堆砌。 只一眼,那些未曾与外男相处过的姑娘就羞红了脸。这便是帝王,身姿伟岸英勇,让人敬佩钦慕。是掌管着天下人生死的男人,就连她们的父兄都无法抵抗的男人。 不管她们如何陶醉,如何崇拜,甚至心里是怎样娇羞着想要帝王怜惜。贺晟睿都未曾关注。 他的目光,甚至压根未曾在她们身上停留半刻,什么姹紫嫣红,雅韵清秀,哪及的上正座之上一脸表情不变,典雅却又肆意的皇后?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日后没有事儿都老实待在自己宫里,别整日里总让皇后费心。”贺晟睿被一众美人盯得有些泛膈应,那些清澈明媚的眼神儿可真真是会作假。能入宫的,有几个简单的?单是她们家族后宅,也并非都一片和乐。 能够从一众嫡女庶妹之中脱颖而出,被家族选中,几个是省油的灯? 贺晟睿扶住傅清月不让她请安,至于别人,他可就不在意了。 “皇上来的正好,贤妃说您给了她协理后宫的圣旨,可如今臣妾体恤想要让贤妃安心在夕瑶宫养病。您......”傅清月嗤笑,形色随意,甚至当真顺着贺晟睿的动作未再行礼,而是随了人端坐到上位。 她说的不算好听,甚至贺晟睿还嗅出了一丝嚣张的威胁,好似他敢答应,她就敢再“教唆”了新秀们争/宠/。想到当初傅清月以冯良人投石问路让人争/宠/时,便是御花园都人满为患,各个没事儿就对影自怜的情形,贺晟睿不由打了个寒颤。 “朕何时给过贤妃圣旨?再者,你是后宫之主,是朕的妻子,莫说体恤贤妃身体孱弱,便是惩处了谁,又何须那般郑重的问了朕的意思?”贺晟睿接了茶,习惯性的递到傅清月手边,继续道,“日后再遇上没规矩的,直接发落了就是。哪还用浪费口舌的折腾?” 不说贤妃,如今下边众多美人可都煞白了一张脸。皇上金口玉言让她们在自己宫里待着,甚至连凤栖宫都不能轻易踏足。那日后,她们岂不是再无出头之日? 而贤妃更是恨的差点当场撕碎锦帕,可到底是后宫经历过风浪之人,瞬间就压下了面上的异样。 “皇上,臣妾好歹是您正经册封的贤妃,如今被皇后娘娘当面奚落,难免让人心寒。日后可叫臣妾,如何管理夕瑶宫的一宫妃嫔?”贤妃也落泪,甚至眼眶都未曾红了。她跪的直挺面色紧绷,可却让人莫名觉得悲怆,“就算是当年皇上于战场失踪,臣妾也未曾遇到过这般责难。” 傅清月眸光微动,看似不声不响,却是个极其聪明的。 若此时贤妃一味的诉苦或者抹眼泪,倒显得她做作又与其她妃嫔无异了。偏偏,她是要拿过去陪着贺晟睿受苦的事儿做赌。如果贺晟睿有一点心软,她必将得偿所愿。 能在凤栖宫立威,日后就算是她,也奈何不得。 贺晟睿只管高深莫测的看着,虽未说话,可打骨子里散发的冷冽却让紧挨着他的傅清月有些诧异。按理说,贤妃这招还算巧妙,贺晟睿断然也该怜惜一二。 这种不哭不闹,只用一句话就拉出两人早年的感情,没有傲气却让人心生好感。 其实往日里贤妃揣摩圣意也有几分精确,虽然不比吴明德,却也与慎淑妃不相上下。只可惜,今日的贺晟睿除去了内忧外患,心中又存了皇后,自然就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缺少情谊的帝王了。 ☆、52. 贤妃被贬 难不成,她还以为,用那么点记忆里可有可无的温暖,就能唤起皇帝的真心? 贺晟睿是什么人,那是铁血铸就的帝王,是最难心软的男人。许贤妃觉得提到过去就能让贺晟睿看到她的亲切实意,却不知,贺晟睿这辈子大概最听不得人提起过去那些事儿,那是他的耻辱。 就好像,那一场诉说中一度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辛秘。 傅清月看着贺晟睿沉寂的面容,慢条斯理的接了话:“既然贤妃觉得自己当不起一宫主位,那便同容妃换个位置吧。” 贤妃气息一滞,带着不可思议看向上位的皇帝皇后。且不说皇后这番嚣张到随性的话,便是皇上默许了她这般没规矩,都让她心头诧异。就好像被人狠狠的砸了一拳头,整个人都有些发蒙。 以前皇上虽然表面温和,可骨子里也是骄傲的,不许别人进犯半分。可如今怎么就由着皇后先于他开口?还是任由她这么儿戏的处置自己。 贺晟睿眉梢轻挑,任由贤妃一人跪在下首,神情不冷不淡。 “既然皇后已经下旨,你就谢恩回去准备迁宫吧。”贺晟睿说的漫不经心,甚至手还趁机攥住了傅清月的手指,在宽大的龙袍衣袖之下揉捏玩耍。 皇帝开口,毫无疑问的站在皇后身后撑腰,简直让刷新了一众嫔妃对帝后关系的认知。 想到皇后娘娘严肃守礼,底下的新人越发的不敢张狂,各个都规规矩矩目光只盯着皇上皇后的膝盖处不敢乱瞧。 贤妃还要再辩驳什么,可抬眸之间,却瞧见了皇上面上的不耐。当下,只能收敛森然的眸光不再吭声。身为司寝宫婢多年,后来又在后宫沉浸,她并非没有一点眼力劲儿。 现在,皇上的心思在皇后身上,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惘然。何苦为了区区一个妃位,再惹了皇上恼火跟厌恶? 今日皇上如何不留情面的驳了她的面子,日后救驾之功后,皇上就会怎样的看重她怜惜她甚至是愧疚于她。 “送陈妃回夕瑶宫收拾,明日就迁宫吧。容妃擢升为贤妃,居夕瑶宫正宫。章淑仪行为得当,皇后也曾夸赞过其规矩,晋位德妃,三日后举行封妃礼。”贺晟睿淡漠的开口吩咐,目光所及之处,满是冰冷。末了,他还转头颔首向傅清月问道,“皇后以为如何?” 一旁的赵嬷嬷谨玉等人,心头微跳,皇上这态度当真是极好的。日后,定然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敢冲撞了栖凤宫了。更别提,再拿栖凤宫做筏子争/宠/了。 一时间,这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瞧瞧挺直了脊梁,彰显出凤栖宫宫人的气度风范。 “皇上思虑周全。”傅清月心情不错,也未计较他绣袍之下不规矩的手,笑的大度端庄。“本宫喜静,日后只初一十五前来请安,余下的就省了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想坏了后宫的规矩,本宫不问缘由不提其家室,一律杖毙处置。” 不顾底下人有多少心思,或是战战兢兢或是心机颇深,如今人人心底都盘旋着杖毙二字。皇后娘娘果然严肃,竟然会因不守规矩就杖毙,偏偏皇上还应许了。 这厢还有人紧张的不知手脚如何放置呢,那厢被馅饼砸中的新晋贤妃与德妃,这会儿可就喜形于色的跪谢圣恩了。当然,她们也不会忘记给皇后实打实的磕头谢娘娘提拔。 忍了嫉妒,如今的陈妃只能跟着众人行礼告退。只是,刚出了殿门,慎淑妃跟贤妃就开始继续针对陈妃了。慎淑妃是明嘲暗讽,贤妃则是直言羞辱。 如今,皇后对她二人算不得多亲厚,可她俩却瞧了明白。后宫中皇后一家独大,又有皇上庇护撑腰,她们若是做的好,自然可以保了富贵荣华家族兴旺,可若是一着不慎惹怒了皇后,但凡皇后弃她们如草芥,她们便再难翻身。 更何况,如今她们也无法再同皇后抗衡了。皇上将后宫宫人大查了一遍,暗中又做了许多手脚,加上前朝不得联系后宫的政令,当真是让她们成了没有手脚的囚鸟了。 至于跟陈妃同流,那无异于找死。当初她们并无瓜葛龌龊时,身在贤妃之位的陈妃可就对她们下了手。若非皇后娘娘提点,只怕这会儿她们就犯下了抄家灭族的罪名。 刚刚卸了妆,换了常服的傅清月,看着鸠占鹊巢的男人,强势霸道不容反对的让人把奏折摞在她的书案之上,额头不由有些抽出。想了想,索性自己起身斜倚到了贵妃榻上,翻阅起了殿中省送来的后宫账务。 宫务繁琐,却因着她各司其职分工明确的调整,变的简单清晰了许多。 “账目清晰,赏。”傅清月合上手中的账本,面容柔和举止大气。一旁管着中宫用度的从锦赶紧上前,取了荷包递过去。 若说别的嫔妃塞荷包,或许是为了得了关照或者拉拢他们这些手中有一二职权的宦官,毕竟离开后宫奴才常有盘根错节的交情,指不定哪一日就派上用场了呢。 可若是凤栖宫给的打赏,那可就是实打实的赏赐跟脸面了。毕竟,他们再是奴才中拔尖的,那也只是个奴才,在皇后跟前伏低做小还怕惹了上头不悦呢。 待到殿中省总管喜气洋洋的行礼离开之后,傅清月才笑着让从锦念起了她处理过的宫务。偶尔有处理不当之处,她也会提点个只言片语,让从锦牢记。 她是皇后,就如前世的家主,不可能事事躬亲。而她身边的人,就是她的□□。 赵嬷嬷管着凤栖宫大小奴才,谨玉专管她与帝王身边伺候的事儿,从锦替代了从容管理中宫用度跟后宫并不重要的一些事务,从夏则成了凤栖宫的耳目。 如此下来,从未出过差错,却也事半功倍。 贺晟睿扣下最后一封折子,抬眸看向珠帘之内软榻之上斜靠着把玩手中白玉狮子的女子。长发垂落,面色红润,微微眯着凤眼,含笑中徒添一丝慵懒魅惑。 顿时,他觉得世事当真是无常的。当初为了让傅家有足够的分量替自己掌握世家贵族,才立了并不合适的傅家嫡女为后。甚至在他最无力看顾后宫时,任由别人对她下手,更是对她的处境充耳不闻,却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这般鲜活动人的吸引住了他。 温暖的内殿,一片静谧,鲜有的温馨柔和在两人之间流淌。 傅清月察觉到男人火热的目光,习惯性的勾勾唇角看了过去,却不想那个男人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个真切/宠/溺的大笑。甚至还让她莫名的感觉到,那笑意里,带了几分小心跟珍惜。 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胸腔里迸发的恍惚,傅清月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她说不出来,就好像,今天那个男人陪在凤栖宫,让她很高兴一般。 看着贺晟睿明亮的双目,她实在说不出,自己刚刚的笑不过是前世面对聚光灯时条件反射的结果。违心的事儿,她不屑于做。只是,在还没弄清楚这份变故是从何而来时,她也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疑惑。 白天两人相携处理公务,用膳后,又携手御花园消食儿。期间,因为几个不长眼扰了俩人恩爱的新人,贺晟睿黑了几次脸。最后,趁着皇后去沐浴换衣之时,让吴明德带人各个宫里传达圣意,说起来就一句话,没事儿别在皇上皇后面前晃荡。 如果碰上了,也要远远的绕开走。若再有犯的,直接降位。若谨遵规矩,年节之时,必将升位。 如此几日,皇上夜夜宿于栖凤宫,当真是让一宫后位眼红羡慕。只可惜,她们却连酸话都不敢轻易说出口。要知道之前孟良人就因为在自己寝殿之内抱怨皇后独霸盛/宠/,为人不慈,直接被皇上以妄议国母的罪名打入冷宫。 且是终身不得复升,日后也会遇封不封。 再者,宫里殿中省之下的十二司分别由慎淑妃跟贤妃管理,更别说皇上暗中安插在后宫的女翊卫。别看她们身边的宫人都是殿中省分拨而来,可没准哪个就是皇上的眼线。 待到贤妃册封礼当日,傅清月索性开口,让慎淑妃替她在夕瑶宫筹办了几桌贺喜宴。 宫里沉寂依旧,这番在年节根下的喜庆热闹,倒也添彩。 得知是皇后让人张罗的,贺晟睿也应下了贤妃的请求,表示晚宴时必定会前去。 前朝后宫尽在掌控毫无风波之时,贺晟睿自然乐意跟傅清月处处彰显恩爱。这不,宴会之上,身为帝王的贺晟睿毫无为帝自觉,每逢说话定然要带了傅清月。而且那份真情,毫不掩饰。 更别提他管束着傅清月,为了身体着想,不让她饮酒了。但凡是个明眼的,大概都能猜出他暗中透露出的意思。 后宫中,讨好了他无用,唯有皇后喜欢才是正理儿。 丝竹管弦,歌舞升平,云鬓香影,纸醉金迷。台上女子各个芳华艳丽,歌声亦是袅袅不绝。 只是当看到被舞姬包围着,一身粉白露脐舞衣的女子时,许多人都脸色微变。 ☆、53. 十尺炭火铁砂路 贺晟睿倒没有什么变化,就好似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嫔妃一般。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表现,只是新入宫的女人,除去傅清月提到过的德妃,也就是当时的章秀女,其余的他还真未曾去瞧过呢。 当时傅清月拿着画册给他看,惹的他狠狠把人折腾了一番,所谓抵死缠/绵也不为过。 所以如今,他或许觉得那个女人面相熟悉,却不足以记起那是哪个宫的妃子。 待到吴明德上前低声提醒,他才黑了一张俊脸。还没等他说话,就瞧见傅清月那张看好戏的脸,当下倒有些莫名的心虚了。好像当着老婆的面,看到情/人出丑一般。 台上女子绝代风华,舞步随着琴瑟声变幻,折腰斜身之间,似要把纱衣之中的雪白都露出来一样。面含纯水,香艳可人,纱裙随着她的摆动划出好看的弧度,也若隐若现的展露出她的芊芊细腿。 腰身柔软,长腿细腰,当真是个尤物。尤其是红唇之间,偶露的舌尖,简直就是要勾魂摄魄呢。 只可惜,还未等玉人儿臻首浅笑,娇声讨好了皇帝。就见皇上眉目一皱,狠狠的将酒杯掷在桌上。 “既然钱芳华这么喜爱歌舞,即日便去梨园做舞姬吧。” 帝王一句话,不仅断了她的富贵之路,更让她成为后宫的一大笑柄。 摇摇欲坠,面色惨白的钱舞姬被人堵口拽了下去。如此,后面的宴会自然是中规中矩,再无人敢献媚或是放肆。 待快到戌时之时,贺晟睿起身携了皇后退席。左右宫人开路,意欲让帝后二人行于人前。可就在这时,还未散尽的歌姬乐师之中,忽而窜出一名浑身戾气的高壮男子。 接着,歌姬乐师之中,再次涌出几个手持利器,电光火石之间,好好的一场宴会演变为了刺杀。众位妃嫔尖叫着后退,拥挤着踩踏着好不狼狈。 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哪有傅清月那份从容淡定。 “慎淑妃,贤妃,守好陈妃。德妃,关照大伙儿切莫让刺客趁虚而入。”傅清月被贺晟睿拉倒身后,接着几名并不起眼的宫婢迅速有序的挡在帝后之前。手中的果盘酒杯皆成了她们的武器,就算是处于下风,她们也也不曾有有退意。 刚刚还美食珍馐的桌子被掀翻在地,琼浆玉液四处流淌,散发着凛冽清香。 十几个刺客,各个身手不凡,几次都差些破了暗卫的防护。刀剑相杀,甚至不用看就知道是搏命的死士。 情势紧张,对方出手狠戾老辣,且是招招毙命的搏杀,甚至不在意自己和身边之人的死活。眼看就要破除最后一道暗卫的守卫。可就在一层暗卫被砍杀之后,贺晟睿与傅清月身边就再次冒出一些懂得武艺的宫人。 许是不精湛,但也能绊住刺客的手脚。 刺客进退有据,可架不住被贺晟睿专门训练的人拖住。眼看着禁卫军就要围剿了他们,为首的男子索性不管不顾的冲着贺晟睿而去。连带着他的同伴,如今也是以命博个机会了。 傅清月神色凝重,看向陈妃的眸光满含冷厉,尤其是看到她欲要冲过慎淑妃跟贤妃的阻止上前之时,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刺客细软的剑宛若夺命花,步步紧逼又势若破竹的打杀着近处的女暗卫。 傅清月凤眸微眯,眨眼之间就瞧见陈妃用蛮力推倒了慎淑妃跟贤妃,提着裙摆往这边而来。同时,一个刺客的剑已经高高举起,看似就好像认定了能够刺到贺晟睿一般。 只是,在落下的时候,到底是顿了片刻,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般做戏一样。只等主角上场挡剑,以博得救驾之功。 可惜,他们却错估了贺晟睿的实力。能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存活,怎么可能是区区几个刺客能近身的呢?想必,他也是为了确认猜测吧。 贺晟睿瞥了一眼陈妃,侧身递给傅清月一个眼神,旋即右手叩向自己黑金腰封。眨眼之间,软剑出鞘,随着他抬手格挡刺客细剑的动作变得坚硬无比。 玄铁打造的剑器,却因着能工巧匠生生制成了软硬皆可的极品武器。让刺客始料未及的是,只一招,他就感到了虎口酥麻发疼。这个皇帝,当真是个不可小觑的。 禁卫军的速度不慢,未等刺客再举剑,就将人团团围住。 卫严迅速出手,在为首的刺客咬舌之前,强力把人的下巴拆了。 乾正殿内,傅清月被安置在后殿休息,只留贺晟睿处理皇宫混入刺客的事儿。 如今,京畿兵马司,督察院,兵部尚书,礼部尚书跪在殿中,战战兢兢汗流浃背。守卫森严的皇宫中,帝后遇刺,这种事,哪怕诛他们九族都不为过。 卫严佩刀一身寒气进进出出的禀报查探结果,而后,又接连斩杀数十人,使得靠近殿边的许尚书,甚至都能闻到卫严身上携带的血腥气息。 沉默的气氛蔓延,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只是贺晟睿不开口,殿内外跪着的大臣就没一个敢动。 “皇上,已经查明,刺客来自于陈国。只是,暂时没法确定他们是陈国皇宫出身,还是陈国世族。”卫严行礼禀报,看着地上光可鉴人闪着寒光的理石,心道陈国还当真是不怕死的。 最终,问题的节点还是卡在了那些刺客是如何进宫的。 朝臣听到这个结果,心中也暗咒陈国。都是官场上厮混的,谁心里没点弯弯绕?几乎是同时,就补脑了各种阴谋。只怕陈国这是有意为之,想要吞并大熙朝。 该死的陈国,一旦他们真的得手,大熙将会陷入怎样的动荡?江山不稳,百姓不宁。他们可不认为,到时候他们能全须全尾的逃过一场浩劫。 若这件事无法让皇上找地方散了火气,只怕皇上就得恼怒之下,用他们的性命平息这等打脸挖心的火气。 后殿的傅清月听着吴明德来回跑腿的禀报,突然明白贺晟睿留着陈妃的原因所在。 她就说,那个骨子里对开疆拓土热衷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满足于大小沙君国的成就? 陈国于大熙,无异于是第二个祸患。两国自百年前,就大小摩擦不断,基本边境就不曾安宁一日。更何况,陈国敢把手伸进他的后宫,那改日里就敢玩狸猫换太子。 要知道,陈妃可是先帝时候,就是司寝宫女了。换句话说,陈国的谋划,只怕不是近几年才开始的呢。 贺晟睿这般的男人,绝不允许那种危险存在威胁了他。 可不,如今就抓住了机会。怪不得贺晟睿那么轻易的同意她废了陈妃的四妃之位,说白了,还不就因为那个陈字吗? 陈,除去是姓氏,还是国号。真真是有趣。 “行了,刺客如何进宫之事,就由本宫去查。” 傅清月自内殿施施然而出,浑身上下的尊贵之气,并未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有损半分。跟那些个吓的软了腿肚子,尖叫不止的妃子相比,简直是让人顶礼膜拜。 有些人,就算是妖娆的华丽常服,也能穿出几分霸气跟尊贵。傅清月就是如此,只要她想,所散发的气场就足以让人臣服追随。 “皇上,臣妾愿与君分忧,只要一个时辰便够了。”傅清月站在身子修长的贺晟睿跟前,不亢不卑。 最后,傅清月带了谨玉、吴明德跟卫严一路行到云霞宫,也就是陈妃如今所住之处。未曾理会陈妃身边宫人,直接下令让禁卫军围了正殿,又告诫云霞宫其他嫔妃莫随意出入。 接着,陈妃直接被人拖了出了寝殿,前头有皇上许可,如今,自然没人在意她的身份。他们只知道,若皇上皇后出事,莫说他们的人头,只怕整个京城都会腥风血雨呢。 陈妃形容狼狈,朱钗散尽,衣衫凌乱。见着傅清月高高在上的稳坐着,她瞬间就脸色涨红,颤抖着手指指着傅清月,半晌才道,“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难不成要杀尽后宫众人才罢休?” 用心险恶,她这是倒打一耙啊。不过,傅清月并不为这话所动。 “来人,布十尺炭火铁砂路,让陈妃娘娘脚下生花。” 卫严表情未变,一声令下,不过片刻禁卫军就眼都不眨的上了被烧的通红的木炭跟铁砂。 原本陈妃还算入的眼的容貌,如今可真算得上是惨不忍睹了。两名粗使嬷嬷押着她,连推带扯的把人送上火海。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彻云霞宫,让人不寒而栗。 每每她要逃离,都会被人无情的推回去。火海之上,当真是步步生花,很快陈妃的双脚双腿就血流不止。 惨叫声不断,从咒骂挣扎到无力认命,最后嗓子嘶哑到喊不出声音。 甚至,那些被人压着观刑的宫人,还能闻到浓重的皮肉烧焦味道。 ☆、54. 孕中凶险 “本宫只有半个时辰,若还没人说,那从陈妃身边的掌宫太监开始......”傅清月斜眼扫过四下跪着的或作呕或瑟瑟发抖的宫人,嘴角笑容不变,接着道,“剥皮......灌铅......家人以勾结敌国刺杀皇上论处。” 陈妃身边的小丫头最是忍受不住煎熬,连滚带爬的喊道,她见过陈妃娘娘用毒虫杀害冒犯她的小宫女。 傅清月说话算话,挥手让人带下去看医女。 有一就有二,相互间的盘咬,一旦松了口子,再牢固的堤防都会溃烂。半个时辰之后,傅清月就从那些真真假假的话里寻到了线索。有人见过原本在御花园伺候的,陈妃曾经的贴身宫女突然出现在她的寝宫。 换句话说,那闹鬼事件,不过是因为夕瑶宫内,有暗道。 只消一个眼神,卫严就亲自带了人去详查。而傅清月也让谨玉跟着,前去安抚刚刚搬至夕瑶宫的新晋贤妃。 铁证如山,又有罪妃陈氏画押的认罪书。一时间,大熙朝野内外,纷纷声讨陈国。 若不是皇上跟皇后娘娘英明,只怕现在,陈国那些瘪犊子早就如愿了。 所以,贺晟睿这次对陈国用兵之事,竟然异常顺利。 偶尔市井间也有反对的声音,可那驳的过说书先生那张利嘴?所谓舆论导向,贺晟睿是用到了极致。 年节将至,可因着对陈国用兵之事,皇宫中毫无喜悦气息。就算是国宴,也是匆匆收尾。更没有往年时候,封赏大臣或是赏赐后宫之事。 只跟傅清月打了个照面,贺晟睿就带了人继续去乾正殿商量政事了。 正月十五,花灯高挂。 贺晟睿疲惫的揉了揉眉宇,收起了行军图。这是刚刚暗卫传回来的,他跟韩城商讨过,若按着如今的趋势,月末就能见个分晓了。 他将大熙百万雄师全压到了与陈国之战中,是危险但却是能迅速取胜之道。如今,京师周围,连带着地方也不过数十万将士。 “吴明德,去取了朕之前吩咐御膳房专门做的点心,去凤栖宫。”说着,他起身欲要迈步,可就在抬脚的瞬间他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了御案。 到底是中过毒的身子,就算表面无恙,可内里也不若曾经年少时那般耐乏。 外面寒风依旧,年后的那场雪还未融尽,枝桠常青树之上,还带着冰凌。 傅清月靠在软榻上,等的有些迷迷糊糊了。凤栖宫上下一片静谧,谁都不敢上前扰了主子。因为他们都知道,娘娘只怕是在等皇上呢。可现在前朝情形紧张,皇上已经连着一个多月未出乾正殿了。 现在瞧来,只怕也还在忙呢。不然吴公公早来递话了呢。 “娘娘,不若早些歇了吧。”赵嬷嬷心疼的又给傅清月加了一条毯子,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清娘娘对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了。 若说娘娘心中有皇上吧,这么多日子了,也不见她打问,更不见她送了物件去乾正殿讨皇上欢心。 可若娘娘心中没有皇上吧,她又会吩咐小厨房时时温着膳食,明摆着是想留给皇上的。 “嬷嬷,让人下去吧。”傅清月起身,刚要穿了绣鞋回内殿,就听见殿外传来请安的声音。 贺晟睿一进门,就感到扑面而来的温暖,还有那个笑的好看的女人,正站在明亮的烛光边看着他。 “回来了?” “恩,回来了。” 没有客套,像是经过了千万遍一样,自在平和。他不是强势的帝王,她也不是端庄或美艳不可方物的皇后。 “皇上几日不曾休息了?如今瞧着,都不如曾经好看了。”傅清月上前给他解了大氅,轻笑着开口。也不知近来是怎么了,好像是适应了这样有他的日子。又好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为家族拼命,忍不住去怜惜一二。 现在的贺晟睿的确算不上好看,眼下无情,脸颊消瘦,虽然还算精神,却真真少了往日的风采。 “清月不嫌弃朕,朕就是不俊朗了也无碍的。”贺晟睿探身亲了亲她的嘴角,眼角带笑。 小厨房快速的把温着的膳食呈上来,吴明德也见机知敏的奉上了皇上专门做的小点心。 “前几日听说你胃口不好,又不愿看御医,真特意让人寻了民间的土法子,用开胃的酸梅做了点心。”贺晟睿擦了擦手,去了玉筷夹了小吃食到傅清月跟前的小碟子之上。 东西确实有人,嗅着就让人有食欲。可傅清月还没放进嘴里,直接就侧身掩嘴干呕起来。 “御医,叫御医。”贺晟睿倏然皱眉,赶紧上前查看,也不觉得傅清月刚刚做呕的污秽不干净。他是生怕傅清月又遇上青红娘那类的事儿,毕竟当初中了毒,她也是这样经常呕吐的。 赵嬷嬷心下先是一惊,随即差点就乐开了花。这两个月,娘娘并没有欢喜,而今日里娘娘也会容易疲乏,甚至口味都挑剔了许多。 也许是好事一桩呢,想到这里,她赶紧让谨玉换了温开水上前伺候。至于茶水,自然是碰不得了。 御医到的很快,很快就给出了娘娘有喜的结论。 接着,还没等贺晟睿乐的抱着傅清月大笑呢,吴明德又带了卫严跟韩城入宫的消息,还道两位大人说是喜事儿。 原来对陈国之战中,大熙朝郝江军带兵在溧水一带大获全胜,不仅攻陷了陈国三个城池,更是迫的敌军后撤数十里。接着,天干物燥中,大熙在陈国军营的暗哨又连夜放火,让陈国战马相互踩踏。 如今,郝江军可算是乘胜追击,连连把敌军打散,一一收拾。 喜事接连不断,只高兴的贺晟睿抱着傅清月使劲儿转了几个圈儿。吓的赵嬷嬷等人,浑身冷汗,就连吴明德也赶紧弯腰上前,就等着皇上万一站立不稳,他也好爬到地下当肉垫子。 “清月,咱们的孩子当真是瑞星转世,祥瑞有福。” 帝王能一言定生死,也能一言给富贵。有了这句话,日后无论傅清月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定然都不会被人轻视怠慢。 谨玉几人都面带喜色,甚至还暗中抹了抹眼角。得了信的宫人,赶紧跪下行礼,祝贺皇后娘娘大喜。 只是,这里面并不包括刚刚诊脉的御医。虽说经过他的手诊出了喜事儿,皇上甚至连声让人赏了他,可他总觉得皇后娘娘的脉象有所不妥。可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皇上,娘娘,臣请求召了其他几位御医前来诊脉。”想了想,胡御医还是硬着头皮跪下,龙裔之事,事关社稷马虎不得。他必要跟几位同僚细细商讨。 一句话,瞬间把整个凤栖宫的喜悦打断,就连贺晟睿跟傅清月都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小小的喜脉都无法确定,朕还留你做何?”贺晟睿脸色阴沉,只是握着傅清月的双手却有些发颤。他心里清楚,无论是他还是傅清月,身体都曾有过伤害。 纵然已经被调理的好了许多,可午夜梦回,他总会担心孩子会有问题。这会儿可不就被胡御医的话弄得心思惶惶。 清月怀了他的孩子,很可能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若是这个孩子有问题,他怕自己会抑制不住杀戮。 最终,其他三位御医还是被吴明德匆匆带了来,一番号脉之后,各个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陡然之间,满宫的人跟贺晟睿、傅清月的心情都如坠深渊。 “皇上,娘娘,这一胎当真凶险。臣等虽不清楚娘娘体内的余毒怎么会未清理干净,可这对胎儿的危害是极大的。若非娘娘有孕,这次相交之毒的药性还无法浮于脉象。”为首的张御医面色凝重,他是四位御医中最擅长妇儿两科的圣手。“若执意要保住胎儿,娘娘必定要受一番罪......而且......” 张御医愈发的说不下去,他甚至感觉到上位射来的那两束寒光,似是只要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冷汗一滴滴的落下,他只觉得命将休已。 傅清月心里咯噔一下,如御医这类的老油条,若非还有隐晦,定然不会在意她受罪也会拼尽全力保护龙裔的。可现在,那几人各个面露苦色,惶惶不安,可见事情并不乐观。 “拼尽臣所能,胎儿存活的几率也只有五成,可若有意外。娘娘必受牵连!”张御医猛的闭眼,狠狠的在理石之上磕头。 贺晟睿面色未变,攥着傅清月的手不知想些什么。纵然是在烧着地龙火盆的内殿,他都觉得浑身如被冷冽寒风包围。 “滚!”倏然,贺晟睿迸发出一股怒意,起身直接踹翻了跪着的御医。双目赤红,就像是乏力的困兽坐着最后的挣扎。他不信,他跟清月的孩子,怎么可能...... 傅清月的面色也有些铁青,把手附在小腹之上,沉默着不知想些什么。良久之后,她才疲倦的嘶哑的开口。 “若孩子生下来,可会有所缺陷不足?” 张御医头垂的更低,咬牙回道:“这余毒本也不是要命的,只是对胎儿却是极为阴损的药物,若非前朝有嫔妃误用过留下脉案,只怕臣也查探不出来。只前朝所食此药之人,并未......平安生下胎儿。” 换句话说,存活都是问题,只怕就算侥幸生下来,也将不健全。 ☆、55. 生不如死的太后 寒风冷冽,冰可刺骨,贺晟睿在乾正殿也不知打砸了多少物件,许久之后,他才捂着脸无力的倒在龙椅之上。 现在的他不敢去凤栖宫,不忍心看到傅清月毫无血色的脸色,更不想听到傅清月时而昏厥的消息。平日里,就算去了,也小心翼翼的不敢让她伤心。 “吴明德,去禁卫府传旨,让人围了长寿宫,无论是谁只要敢喧嚣皆格杀勿论。”贺晟睿衣袍带风,脸上阴沉的可怕。“赫山,让人看好后宫,谁敢凑热闹,直接丢进冷宫。” 先不说得了圣旨,直接闪身消失的暗卫首领赫山心思如何。便是吴明德,都惊吓的跪在地上嘭嘭嘭的磕头,甚至不顾身份的抱住贺晟睿的双腿不让他冲动。 “皇上,那是太后,是您名义上的母后。且不说现在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算真的是太后,咱们总会有别的法子啊。” 当初就算是杨家谋反,贺晟睿都只能借了皇后去打压太后一脉,甚至最过的也就是纵容了皇后把太后气个半死。若说真的下手,却也只是换了几味药方,却并不能真的下手将人置于死地。 为的,不就是不落下不孝暴君的称呼吗?大熙朝以孝道治天下,就算是市井之间有人犯罪,也是按着子女遇亲不报来治理。 “搞清楚,要多久?难道要等着皇后再遇险,朕的皇儿生生被害死!”贺晟睿的声音冷极,就像是含着狂风暴雪。他的神情已经平稳,可偏偏让人感到了几分悲怆与痛苦。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人插了一把刀,疼的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痛一次。就算不是太后做下的,也于她脱不了干系。 现在的他,就如同被激怒的狮子,憎恨着一切,包括他自己。是他过于自以为是了,以为没了杨家,以为用暗卫看住后宫,就能护了清月无虞。可现在,就是在他所谓的铜墙铁壁之间,清月差点被人害了性命。 冷清幽暗的长寿宫中,在不复往日的富丽堂皇跟热闹。自从贺晟睿掌权,这里几乎就成了后宫嫔妃的禁地,而伺候的宫人也都是极不得主子们喜欢的人。 本来看到被禁卫军围困,宫人们已经是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甚至聚在一起瑟瑟发抖了。当看到浑身冒着冷气,面色不善的帝王时,他们更是恨不得以头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空气。 冷清的院子里,地上散着寒气,可却无一人敢动,更无一人敢抬头。 太后目光浑浊,脸颊深凹,因为身边已经无真心待她的宫人了,加上帝后两人的态度,阖宫上下,谁还会殷勤服侍她? 只可惜,他来并不是为她做主的,也不是来斥责宫人伺主不力。 “看皇上的模样,可是尝到了哀家当年失去皇儿的苦痛?”太后苍老的面上,突然迸出些诡异的兴奋,双目都带了幸灾乐祸的亮光。 对于她而言,现在是什么都不在意了。父兄家族都被皇上诛杀殆尽,一直跟在身边的宫人奴才,也都被处置了。她这一生,再也没有希望了,只能日日在冰冷的长寿宫被囚禁,偏生还要听着世人对那个皇帝歌功颂德,夸赞他仁心无二。 贺晟睿冷冷的看着她,眸光忽明忽暗,觉得太后这事儿做的当真是无比荒唐。难道,她真以为,他不敢废了太后? “来人,把长寿宫所有能近太后身的宫女太监给朕拉进来,施剐刑。” 接着,呆滞中的宫人,在空寂冷然的殿内嘶喊求饶。可不管他们如何求,都无法打动冰冷到骨子里,甚至有种心如死灰的绝情帝王。 他是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安康,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可以亲去战场领兵。可他决不允许自己,为了个名声,牺牲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凄厉的哭声响彻长寿宫正殿,就算是行将朽木毫无生机的太后,也忍不住渗出了冷汗。 红血顺着有些残破的珊瑚毯流到她脚边,甚至浸湿了她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金丝暖玉的宫鞋。黏糊糊的,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道,让她浑身惊秫。 贺晟睿纹丝不动,像是听不到看不到。满目赤红的他,整个人都像是淬了毒,带了冰渣子一般。他只知道,那些叫喊哭闹的人里,定有害了清月的凶手。 两个时辰过去,尖锐的哭喊声变得嘶哑无力,最后消失。整个长寿宫就像是炼狱一般,血腥粘稠,另人作呕。 可太后哪怕已经双唇黑紫,面色苍白眼带惊惧,都无法晕厥。只因为,她每晕厥一次,贺晟睿都会让最擅长刑罚的暗卫,用各种办法逼迫她醒来。 那种疼,渐渐的让她荒芜的心里,生出了恐惧。 “皇帝,就算你让人在哀家面前斩杀了全宫的人,哀家也不会在意。左右,你已经拿捏不到能威胁哀家的筹码了。”太后手指泛白的攥着座椅扶手,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信她退让能让贺晟睿良心发现放了她。 她看着贺晟睿,目带嘲讽,“一个卑贱的贱种,就算是抢了皇位又能如何?还不是断子绝孙,找不到能近身的女人,最后让天下人耻笑?” 贺晟睿嘴角抿直,泛着冷然的怒意。其实他知道,杨家被除,太后再无亲近之人,她甚至不在意身后之事。这让人,有些无力。 时间犹如突然被人拦腰截断,殿内再无声响,就连禁卫军也没再收拾尸体。整个殿内,落针可闻。 冷风带着冰雪的气息席卷而来,把死亡气息吹的满殿都是。几个侥幸存活的粗使宫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息一下,生怕被皇上想起来。 一刻钟之后,吴明德诚惶诚恐的前来,低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不过瞬间,贺晟睿的面目突然变得平静,皱着眉想要跨步而出。这里太过肮脏不堪,根本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她应该在温暖的凤栖宫,或是听曲儿赏花或是逗笑看书。 没等他出了殿门,一系云锦罗裙,披着银灰大氅的傅清月就步步而来。自从前几日被诊断有了孩儿,她就再不施妆熏香,也不再佩戴朱钗凤簪。就连曾经最喜欢的锦衣华服,如今也改成了舒适轻巧的模样。 碧绿的衣衫,就如同当初他二人携手除去杨家那日的一般,让贺晟睿心里酸涩发烫。 前半生,他不懂情爱,可遇上傅清月这个不畏惧他,甚至变着法告诉他自己有利用价值的妖精,当真是跟丢了半条命似得。这个女人,他大抵也是看透了,根本不信他的真心。 可那又如何,到底是夫妻,一辈子分不开割不断的。就算是死了,也是要同葬一个棺椁的。 傅清月目不斜视,站在殿前也不入内,更没有在意眼前浑身戾气的男人。她只看着殿内的太后,不管她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慧太子好福气,可臣妾听闻有些皇子陵风水不好,有碍国运......” 话未说完,可无论是太后还是贺晟睿都听出了她的意思。有碍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迁徙陵寝,让里面的皇子入土不得安宁。这期间,若是失火走水,只怕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贱人,你怎么敢!”一直强忍着故作淡定的太后,此时再也无法默然,睚眦欲裂的想要起身扑向殿前。 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命。当初夭折后,她用尽办法,哄着先帝把孩子的陵寝建在了大熙风水最好的龙脉之上。就算是帝王陵寝,都不比那里得道。 可傅清月那个小贱人,却想要挖了她命/根子的归依之处,让她的孩子魂魄飘散无依无靠。 太后咬牙切齿,不过片刻,唇齿间已经见了血腥。这是太后的叫声,是真真凄厉的惊心刺耳,甚至被暗卫用手段压着的人,都蜷缩起来气的发抖了。 “挫骨扬灰,太后以为如何?”傅清月的话说的很轻,却足以击碎太后的最后一点信念。 贺晟睿冷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送走了傅清月,他才如恶魔一样笑道:“太后身体不适,让人好汤好药的伺候着。吴明德,让人日日来给太后禀报慧太子,端慧王爷陵寝搬迁之事!” 能在宫里,对薛神医给清月开的汤药动手脚的人不多,贤妃或是太后,在他看来都不能放过。 没走出殿外,他再次停下脚步,冷然道:“太后喜静,日后只在长寿宫寝殿修养。身边的宫人,全部换成哑奴。” 一个人,只在一个空间没白天没黑夜的活着,不能与人交流,还要日日承担着子嗣被掘坟的压力跟恐慌。想必,她会更能体会到自己的错处。 至少,他该让人知道,凤栖宫是他羽翼之下,最不可被人触及的柔软。至于朝堂之上,那些想要对皇后指手画脚的人,或是想要借傅家打击皇后的人,少不得变成几具尸体。 ☆、56. 娇花都谢了 自从皇后有孕,后宫除了慎淑妃,贤妃跟德妃三人,其他的皆被暗中禁足。倒不是贺晟睿霸道,而是他实在忍受不了那些动不动就去凤栖宫邂逅请安邂逅的女人们。 早些时候,傅清月并不阻止后宫新秀们请安争/宠/,左右这里是皇宫,她们迟早也都会是皇帝床边的人。可前提是,那些人安生着别生是非。 只可惜,无论是哪里,总会有那么几个想要拔尖的。那枫杨阁的尚小仪,可不就撞到了枪口上? 先是跪在凤栖宫殿外哭诉宫里的人奴大欺主,接着就暗指皇后娘娘见不得人受/宠/,打压新人,甚至连皇上都不让她们见。这么闹腾了两回,傅清月就失了耐心,她倒是喜欢看戏,可那些美人一个个巴不得在她宫里成了/宠/妃的心思,可是难看的紧呢。 索性,她就下令,但凡谁要再入凤栖宫正殿请安,先在侧殿沐浴更衣。再由凤栖宫的几位体面宫人搜身检查,最后见她之前,还要让御医详查一次。 这番下来,可就有人觉得受了侮辱,甚至一度闹到了御前。 本来想着在皇上跟前留个印象,男人不都喜欢单纯无害,富有同情心又干净的女人吗?再说了,皇上虽说看重皇后,可相比之下,皇后已经算是人老珠黄了。加上皇后有孕,无法伺候皇上,她们也该为皇上分忧啊。 这么想着,几个胆大想要一搏的嫔妃,就打探着皇上的行踪,上演了御花园跪请圣安的戏剧。 贺晟睿面色难看,若不是想要一次性的解决,只怕他恨不得让人直接把人拖走。高高在上却又满面寒霜的男人,一字不发看着地上哭的秀气的女人们。 玄色暗金织就的锦袍,衬托的帝王更加威严肃然,即便是面无表情,都让人感到了几分盛气凌人。 几个女人听不到声响,在手帕擦泪的掩饰下偷偷抬眸瞧去,恍惚间只见飞龙玄衣的修长身影,不怒自威的坐在轿辇之上。当下,动了春心的女子,眼中愈发的水波涟涟。 所谓心神沦陷,春心荡漾,也不过瞬间。 “皇上,婢妾自知蒲柳之姿,比不上皇后娘娘端庄贤德。往日里,婢妾们也不敢多言,更不敢与娘娘的心意相悖,生怕惹了娘娘的恼火。可现在娘娘竟然......”说着,穿着粉嫩秀气,浑身散发着娇嫩气息的女子,再次嘤嘤的小声抽泣起来。好像她受了多么了不得的委屈。 贺晟睿目光扫过众人,目光冷漠,对那些抽抽泣泣的哽咽充耳不闻。 “求皇上做主,婢妾虽不是百年世家出身,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嫡女。如今皇后娘娘为了一己之私,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宫人搜身检查,日后可让婢妾们如何有脸立足后宫啊?”女子神情悲切可怜,眼泪挂在睫毛之上,欲落不落,偶有掉落也绝不会花了敷在面上的珍珠细粉。抬头之间,贝齿有意无意的咬伤殷红的下唇,好一场梨花带雨。 跟着她身后的嫔妃心中暗恨,这般造作,只怕皇上定然会/宠/信了她去。她们这是白白给人做了嫁衣啊,早知道,就该往前赶着向皇上诉说。 贺晟睿曲了手指叩了叩座椅,陡然间冷笑开来,话若寒冰咄咄逼人道:“既然知道自己是蒲柳之姿,又何必来朕面前讨人厌弃?既然你觉得没脸再做嫔妃,那边去冷宫当个粗使宫婢吧。” 说罢,他直接挥手让后面帝王依仗中的粗使太监跟暗卫上前把人拽走。至于拽到何处,又是怎样的狼狈,他却并不在意。 来变相讨/宠/的嫔妃,倏然呆住,惊慌的看着被堵了嘴毫无仪态被拖走的人。现下,谁心里还敢有旖旎?那个毫无动作的帝王,根本就不在意她们,更没想过为他们出气。 甚至,连讽刺的目光,都不愿意赏赐她们一枚。 “皇后是朕的妻子,是大熙国母。除非你们能踩在朕的头上,否则妄自诋毁皇后,论罪当诛。”贺晟睿的话毫不留情,对底下人的恐惧更是视若无睹,“朕留着你们,而非全部赶去冷宫,或是直接送去佛堂,只是觉得没必要。可若再有谁来惹了朕的眼......” “吴明德,直接让人送到冷宫做宫婢!” 冷风吹过,让众位娇女直接瑟瑟发抖起来。更甚至,那几个真的是想借皇后当踏脚石的少女,直接被惊吓的瘫软在了地上。 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皇上不仅没有怜惜,甚至连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不容多言,不容诋毁,只怕在皇上眼里,她们这些人提起皇后都是大不敬的。 许久,她们已经联系不到家里了,偶尔家里有消息递进来,也是让她们好生服侍皇上皇后,莫要惹是生非。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何会这样,可只要不傻,她们就能明白家里的意思。这是放弃了她们,不在意她们是否得/宠/了。 跪送帝王依仗离去,几个嫔妃的心才彻底死了。连带着,身边伺候的宫女,也入赘冰窖。皇上的意思是,日后她们只能顺着皇后,决不能让皇后心烦。自家主子,只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曾经心里多期待,多想高人一等,如今就显得多可笑。 这厢还心有余悸,差点小命不保的人还未散去。白玉鎏金的桥栏之上,就有遇上一个赤足玩水小声哼曲儿的女子。 宽大的粉白皮裘裹着身姿纤细的女子,帽子上的雪白狐狸毛更让她多了几分俏皮灵动。在宁静柔美的白玉桥栏一侧,显得异常舒服养眼。 天色不算很晚,却也不算早了,朦胧中的确如偶坠后宫的仙女。 吴明德谨小慎微的伺候在帝王轿辇旁,瞧见又有不怕死的了,当下冷汗直冒。 桥栏旁的女子时纳兰音,也是选秀中得过傅清月两句夸赞的人。只是,当初傅清月开口,不过是为了压制陈氏的嚣张。却不想,她倒真觉得自己有所不同。就算如今,她也不觉得自己做下的要与皇后分/宠/之事。 她不过是闲来无事,放松片刻罢了。至于是否会偶遇皇上,是否会成就一段佳话,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俏丽鲜活的女子,提着裙摆慌乱起身,带的一池寒水都起了波光。 也不知是她太过焦急,还是贺晟睿积威甚重,还未立稳脚下就踩了裙角摇摇晃晃的坠入水中。 巨大的水花溅起,明亮的女子狼狈的在水中挣扎,伸手看向帝王之处。眼里,满是依赖跟情意。没有人知道,她心底里是怎样的羞涩跟忐忑。一会儿皇上该救了她,然后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起了怜惜之心,再送回寝宫之后...... 一切就好似水到渠成。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前来相救。更重要的是,寒气逼身,她的身体越发沉重了。 吴明德打了个冷颤,不敢瞧皇上的脸色,心里只叹息道看着好好的一位宫妃,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难不成她以为,皇上看不见她的小动作,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别说是皇上了,就连他这个没有武艺的太监,都看出纳兰美人刚刚那一下是故意绊倒的。 时间越发的久了,眼看着自己就无力再挣扎了,纳兰美人心里彻底着急了。她还没有尝尽人世繁华,还没有生儿育女,怎么可以死呢?她不甘心,不甚清亮之间,她似乎看到自己穿着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场景。 眼看着,纳兰美人就要淹没于池水中,贺晟睿才抬手让路过的侍卫上前搭手救人。至于为何不让太监宫婢上前,自然是因为这个纳兰美人碍了他的眼。 最终,她还是没有溺水。在她以为要丧命的时候,满脸冷漠的侍卫听从帝王吩咐把她拖上了岸。可那浑身湿透的模样,却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与想象中不同,没有宫人上前伺候,也没有人来为她披上大氅皮裘,甚至皇上连轿辇都不曾下来。 她觉得冷,很冷,更多的却是惧怕。遮掩去了狼狈,只消看皇上一眼,就吓的她全身颤抖。 “是婢妾的错,惊扰了圣驾,求皇上赎罪。”瑟缩着跪下,她缓缓的跪下身去。 贺晟睿眉头微蹙,沉默不语,漆黑深幽的眸子带着不耐跟凉意。 “既然知错了,那就好生跟教养嬷嬷学学规矩,日后就在自己的寝殿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若犯一次,就贬一级,两次就直接去冷宫吧。左右,宫里不缺你一个让皇后夸赞的。” 一句话,比打入冷宫或是禁足,更让能消磨人。只在寝室中度过余生,惩罚不可谓不大。只可惜,帝王的话,容不得她狡辩求饶。 原来当初名不见经传的章家小姐登上德妃之位,并非是皇上看重了她的守礼知事,更不是因为她父兄在前朝有所作为。全然是,因为她敬着皇后娘娘! 纳兰美人觉得十分难堪。她宁愿自己不知道,不知道皇上对皇后的看重,不知道皇上对皇后的包容。 相较于自己,曾经在凤栖宫中虽然声音冷清,可与皇后说话时含着关切的皇上,不是她的良人。 是啊,夫君,那只能是皇后的夫君。与她,又有何干? “皇......” ☆、57. 皇后最大 只是还没等她喊出口,一旁伶俐的太监就赶紧上前堵了她的嘴。吴明德递给小太监一个赞赏的眼神,便不再说话,跟随着皇上离开。 真是要命,如今没有人牵制的皇上,行事是愈发的果断凌厉,就算是处理政务,也常带了三分杀伐之气。让他跟着,都觉得心惊胆战。 凤栖宫的宫道之前,慎淑妃领着人刚刚辞别了皇后娘娘,遇到皇上的仪仗,恭敬有礼的退到一侧行礼。 “自皇后宫里出来的?” “回皇上,晌午后皇后邀了臣妾去听戏,如今瞧着天儿晚了,臣妾也不好再多讨饶了。”慎淑妃距离皇上三丈之外,面色平和舒展,恭敬回话,神色间再无曾经的期待。 贺晟睿点头,指尖点了点身上的九龙玉佩,肃然道:“慎淑妃明德知礼,赏紫玉桌子一对,鎏金手炉一对,白虎大氅一件......” 心情好,他给的赏赐自然也不吝啬了。今日过后,他的意思将会传遍后宫,争/宠/的或是冷宫做宫婢,或是被废在自己寝宫永无出头之日。唯有与皇后交好的慎淑妃,因着陪了皇后听戏,就得了世上无双的珍稀赏赐。 ...... 凤栖宫中,谨玉伺候着傅清月用药,顺便听着从锦的禀报。当说起慎淑妃偶遇皇上的时候,傅清月不由轻笑。 如今的慎淑妃,行事当真是越来越有度了。却不想,对方的态度,全是看透了皇上对她的用心。 自打傅清月身体有了问题,薛神医诊脉后严禁她再受惊吓,所以贺晟睿干脆来的时候都省了通报跟唱和。在他看来,反正只是回家,谁家男主人归家还要一层一层的唱和通传啊。 熟稔的推开殿门,让人打开帘子进了内殿。 “今天孩儿可听话?”自然的坐到床边,也无需人服侍,贺晟睿握住傅清月的双手,然后动作轻柔的为她揉捏起身上的经络。因为药物的原因,傅清月浑身都有些泛肿,关节处也总会刺痛。 好在,薛神医说孩子出世后,那些状况就会不药而愈。 “恩,今天很是乖巧,也没有吐也没有难受。”傅清月让人取了布巾,坐起身来,替贺晟睿解开玉冠发带。她是不清楚贺晟睿为何对头发那般斤斤计较,日日都要她给束发解发,可日子久了,倒也成了习惯。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温馨平和,就像是老夫老妻一般。没有往日的轰轰烈烈,没有绚烂夺目,看在谨玉几人眼里就是觉得极其般配。 贺晟睿事无巨细,嘱托着她要好好休养,乖乖喝药,不能太过费心。至于刚刚碰上的那些呈情求/宠/的事儿,他却是一句未提。左右,他不在意,也没必要再入了清月的耳。 用过晚膳之后,俩人在内殿溜达了一小会儿,就歇下了。谁知半宿里,贺晟睿哼哼唧唧怎么也睡不着,身上就跟着了火似得。一侧身子,就看见傅清月睡得香甜的面容。 在珍贵补药的滋养下,她如今脸上虽然还有些消瘦,可到底也多了几分粉嫩。唇色淡白,却也不妨碍她的美。 看着看着,他就抑制不住心底的那团火了,轻轻向前探身吻上那两片温热。朝思暮想算不上,可每日里只能看不能吃,却也让人感到抓心挠肺的难受。 随着他的深入,浅尝辄止的甜头已经满足不了。轻轻的啃食,缠绕着女子的双腿,甚至最后都有些毫无章法了。贺晟睿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爆了,难受的很。自打知道自己的心意,面对了独一无二的情感,他就绝了去寻别的女人的心思。 后来国事加上清月的身体,他已经禁欲许久了。不过二十几岁的热血男儿,谁还没有个冲动的时候? 不过片刻,就让傅清月一声嘤咛的睁开了双眸。 见傅清月醒了,贺晟睿的神情愈发的难耐,只看着她睡意朦胧的眼睛,就觉得情不能自已。 “清月......”贺晟睿滚烫的呼吸落在傅清月耳边,一只手已经顺着她的腰伎向上,缓缓的在后背之上摩擦。想到现在后宫就他们两人,她只能依附于他,而他也只能守着她,贺晟睿心头的火气更加急促。 汗滴顺着额头落下,跌入乳黄色的里衣之内,带着隐忍跟快感的迷乱,还有男人特有的阳刚气息的贺晟睿,如今就像是小狗崽子一样到处乱供。 傅清月愣了一下,瞬间回神,只是她并没有羞涩,反倒是反手拍了拍贺晟睿,试探着询问道:“不然让吴明德伺候了您去碧云殿?臣妾瞧着,德妃也是个好的,自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原本在看到傅清月伸手时,双眸中绽放的亮光,瞬间泯灭。余下的只有深深的苦涩跟无奈。之前被填补的圆满的心,陡然间像是塌了一个角。不过,心肠坚毅如他,没出几息,就恢复了温和脸色。 把脸颊埋在傅清月颈脖之间,收敛了心神荡漾意乱情迷的冲动,他低声道:“又把朕往外推,那些女人哪个是好的?朕瞧着就作呕,你要是喜欢,回头让她们组一个戏班子日日给你取乐就是了。让朕陪着戏子,你也真舍得。” 最后,还傲娇的冷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看着曾经不拘言笑,煞气入骨的男人,如今这般耍赖。傅清月心里觉得好笑,大抵是被/宠/的久了,她也少了曾经初见时候的警惕跟试探,竟然也陪着他过起日子来。 虽然嘴上说无所谓,帝王情薄,可心底里,谁不想有个一心一意的男人相伴一生? “早点歇着吧,大半夜闹腾一遭,也不怕惹了人笑话。”说完,傅清月蹭了蹭软枕,翻身再次睡过去。 至于贺晟睿如何煎熬,来回翻滚想要舒缓,都未曾影响了她。左右,那个男人再重要,都比不上她腹中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男人会变心,会移情,可孩子却是自己身上的肉。 待到后半夜,贺晟睿实在没法子了,许久后才黑着脸去了侧殿沐浴。只是,手指尖乳白色的液体,却让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皇上,要不要奴才着人进来伺候?”吴明德也不是没瞧见帝王的神情,还有他手指间暧/昧的津液,可端看着皇上似乎没有清理的意思。当下,犹豫踌躇一瞬,开口提议。 总不能让皇上衣衫不整的,对着一只手坐几个时辰吧。 贺晟睿怜眉叹息一声,挥手让人退下。 “不必了,你莫要声张打扰了皇后。” 反正他并不是天生就被人伺候的,生于卑贱,最初进了军营也毫无皇子之尊,自给自足打理衣衫之事,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的。 草草的冲了水,将身上浓重的麝香气息清理干净,又取了屏风上干净的衣衫披上,他才沉声唤人进来收拾。 进屋的人,都是谨玉等人亲自挑选的,纵然嗅到了□□气息,脸颊绯红,也都只顾尽责的埋头收拾,不曾想入非非更不曾心神不属。她们是奴婢,规矩在那,本分也在那,至于肖想圣/宠/却只怕是没福气的。 “皇上,可要召了人来伺候您入寝?”虽然只有几个时辰了,可若皇上欲求不满,只怕会憋坏身子。 听了吴明德的话,贺晟睿冷冷瞥了他一眼,语带厌恶道:“明儿抽空,自己去殿中省领罚。” 那些惯会演戏的人,哪有他的皇后让人心生喜悦?吴明德也是个没眼色的,竟然提了这样的话来,难道不知道,今儿他半夜离开去别的宫里,明儿就会有人打了皇后的脸面? 再说了,没瞧见带人进来伺候收拾的,还有皇后身边的三等宫女听书吗?他可不想让皇后误会,再拉远了俩人的心意。 虽然还想陪着傅清月,可到底他不是昏君,到了时辰就自发的穿戴了明黄龙袍,肃穆正装的带了人离去。当然,什么静鞭开路,太监唱和全然是没有的。 龙椅之上,贺晟睿瞧着下边的文武大臣愈发恭敬,心里升起了自豪。这就是他的江山,他的皇权,严律到天下臣服百姓安居。如今莫说是外戚专权,就算是唯一的外戚家族,门阀之首权臣世家傅家,行事也要看了他的意思。 武将全然是他一手提拔,军权尽在掌握。内无忧虑,外无远敌,陈国虽还未被吞噬却也因着战败,百年内无力在抵抗大熙。 朝堂之上,暗潮汹涌的党派之争消弭,也因着上位者的引导,多了三分血性跟气魄。那些倚老卖老的大臣被明升暗降之后,前朝可谓是焕然一新。 跪拜上奏的朝臣们,如今也多是真心辅佐帝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皇上自登基以来就从未办过昏庸之事。除国患,立国典,世家寒门并重启用,任人唯贤。 退朝之时,众官高呼万岁,而贺晟睿一身冷意身形笔直的挥袖离去。至于接下来,自然是让人带了奏折风风火火的冲回了凤栖宫。随着大权在握,他是越来越不乐意循规蹈矩,日日跟傅清月分开了。 之前倒是能宣了傅清月去乾正殿去,可如今,他就是看着她大肚子都心疼,更不可能让她来回折腾了。 不管俩人之间怎般的越来越亲近,都避不开春狩与祭天之行的月余分别。 春寒料峭,抵抗力并不强的傅清月,在春狩之行前病倒了。就算有薛神医跟御医坐镇,还是险些急坏了贺晟睿。 他是清楚的,清月的身体,一个受寒就极可能坏了她的身子。更别说是得了风寒之症了。 日日听着谨玉说娘娘见红,或者神色萎靡,他能放心的下才怪呢。最后,还是薛神医各种保证。加上傅清月实在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让人把贺晟睿的物件送到了乾正殿,不仅凤栖宫不开宫门,甚至殿门都早早落锁不让进去。 贺晟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惹了皇后不高兴。可想来想去,他自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了,从来不沾花惹草,就算是看到慎淑妃跟德妃等人,也只是公事公办的说几句场面话。 果然,女人的心,海底针。等这次春狩时,他可要好生跟子明讨论一下为夫之道。怎得一样是男人,子明就能贤妻在侧,夜夜笙箫?而他就得坐冷板凳。 至于傅清月到底为何不乐意了,自然是因为任谁被皇帝天天盯着,还要时不时听到前朝弹劾皇后,说她蛊惑君心,乱了纲常法纪,心里也不会乐意的。 ☆、58. 贺晟睿的心事 皇后身怀龙裔,身体又不好,自然无法随行。原本,朝中大臣们还想着瞧皇上会带了哪位/宠/妃,却不想,此行皇上竟然未带一位嫔妃。 至于后宫里,先有贺晟睿直接把人贬入后宫为婢,终身禁足纳兰美人,后又有慎淑妃跟德妃贤妃等人压制,谁还敢掀起风雨搅事儿? 春意盎然,蓬勃青绿的后宫之中,一片平和祥瑞。有慎淑妃跟德妃、贤妃管理后宫,加上凤栖宫的宫务录册也有谨玉跟赵嬷嬷几人掌管,如今傅清月可谓是清闲自得。 每日里,除了强忍着厌恶服药,其余时间,不是听曲看戏,就是邀了慎淑妃几个交好的玩牌下棋。一晃神,小半个月就过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反复着,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子的傅清月,脸色越来越红润,身姿越来越丰腴。几乎每日里,她都能收到贺晟睿的信,什么肉麻信里就写什么,好似就是为了让她面红耳赤一般。 只可惜,贺晟睿那些亲亲我我,变着法的诉苦。先是絮叨路途多么颠簸,接着说那些面老皮松的大臣怎么烦人。最后还要拐外抹角的夸赞自己的英姿跟风范。 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可总会满满当当洋洋洒洒的写上好几页。单是询问她的身体跟孩子,都恨不得把头发丝儿都让人数了。 其实傅清月也明白,薛神医跟胡御医,每日里都会把她的脉案禀报到行宫。这样的关心跟爱护,是她前世很少遇到的。从最初的排斥,到无感,到对贺晟睿居心叵测的猜疑,到如今的接纳,一番转变,连她都不曾想到。 不过她也不是不敢面对的人,想清楚了,自然是要直面内心。这一年里,贺晟睿为她所做的,或许前世那些在民主平等观念下长大的人觉得并没什么。 但身为家主的她,却知道高位之上的人有多少随心所欲,有多少诱/惑,跟所谓的骄傲。 能日日陪着她,事事关心,足够尊重她,后宫之中,以她为主。其实,就算在前世那种灯红酒绿的富贵圈里,这样的男人也是难得的。 傅清月的回信,也从最开始由笔墨太监手书,到后来亲自寥寥数笔的回话。足以证明,有了孩子之后,她的心境更加柔和想要试着相信那个男人。 她愿意享受他给的安逸,也乐意放下权利,过着安然无忧的生活。 春雨连绵,傅清月透过游廊瞧着外面欣欣向荣的景色,嗅着由御医研制的保胎清香,一边儿听着从夏嘻嘻哈哈的讲宫里的笑话。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当着娘娘也这么话多。”谨玉放下手里的果盘,伸手戳了戳从夏的脑门。 虽说语带责怪,可话里话外却是笑意。从夏并不是没有规矩不知深浅的宫女。再者,她常能逗得娘娘开怀,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傅清月把手里的书册丢到桌上,忍不住笑道:“话多不怕,就怕日后出了宫被相公嫌弃唠叨呢。” 从夏闻言,立马讨好的凑到自家娘娘跟前,“娘娘可别把奴婢丢给那些个凡夫俗子,奴婢就算是嫁人,也得嫁那种能带着奴婢走街串巷还能养家的手艺人。到时候,只怕他比奴婢说的新鲜事儿还多呢。” “哎呦,看不出从夏还有这个心思啊。”谨玉搬了小绣圆凳坐到贵妃榻前,还是给傅清月揉腿。“奴婢可不要嫁人,就跟着娘娘一辈子,日后也好在后辈姐妹跟前耀武扬威。” 屋里伺候的人都掩嘴笑起来,也就自家娘娘这般爱打趣人儿,看从夏的脸色,可不就红成了一朵娇花? 从夏不依的跺跺脚,稍稍行了礼,就急急忙忙道:“奴婢去瞧瞧小厨房的奶酪好了没,可不能饿到娘娘跟小殿下。” 说着,刚刚还绞着手指头不好意思的人,早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就跟屁股上带了火儿似得。 话正说着呢,外面的雨就停了,看着时辰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傅清月起身,让谨玉扶着在屋里踱步。而赵嬷嬷在一旁,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屋里的俩人,生怕有什么闪失。 午时过后,刚刚休憩醒来的傅清月突然感觉到凤栖宫的气氛有些不对。先是赵嬷嬷面露忧色,接着是谨玉跟从锦从夏欲言又止,甚至还请了御医来多诊了一次脉。 可待她问时,却什么都得不到。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了猜测。加上慎淑妃等人来请安时候,坐立不安,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好生养着身体,甚至借用御医的话让她少去外面走动,毕竟春日里还有寒气。 “皇上回来了?”傅清月声音冷淡,仿佛笃定了众人隐瞒的事儿与皇帝有关。算着日子,似乎是回来的早了?而且,贺晟睿回宫之后竟然没有先来凤栖宫,那......究其缘由,只怕是有什么不欲让她知道的事儿。 最终,她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因为贺晟睿亲自带人来了。只是,他也未曾提说自己做了什么,只是照旧细细问着傅清月的衣食住行。 许是心里有愧,贺晟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傅清月的不同。神色无波,眼带微寒,她的心像是再次回到曾经试探的时候。 等哄着傅清月睡下,贺晟睿才疲惫的起身同吴明德离开。后宫偏僻的杨子宫里,女子素衣而坐,一尘不染的锦绣广绣裙让她愈发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雕花红木椅两侧,跪着几个伺候的宫人,正万分着急。自家主子从跟在皇上身边,一无/宠/幸,二无名分,就算皇上让人处处照顾,却也难掩对主子纠结的感情。尤其是看主子时候的怀念与厌恶交杂,让她们这些当奴婢的是又欢喜又担忧。 后来皇上回京,原以为主子再无出头之路了,谁知吴公公会暗中接了她们入宫。 贺晟睿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名为芸娘的女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瞧着那异样绯红的脸颊,想来还未退热。当下,就唤了人去请太医。 芸娘见皇上果真着了自己的手段,放心不下自己,当下就悲悲切切,语带失落的开口:“皇上,民女自知与皇上身份有差,无为妃之福,不配伺候皇上。只想求皇上开恩放民女出宫,便是日日守着与皇上相处之时的回忆了过此生。” 说着,便带着刚强跟轻吟实打实的扣头。当真是见着生怜,闻者不忍。那份无奈跟我见犹怜,还有眼中的爱慕,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只怕都是劫难。 可惜,贺晟睿之所以看重她,并非因为那份柔弱娇媚。他只是透过这个女人,再看回忆里的那个女人,那个......让他感到耻辱,却忍不住想念的女人。 芸娘身边的奴婢见状,赶紧上前冲着贺晟睿磕头,悲切劝道:“皇上饶命,姑娘自午时之前进了宫,就未曾被好生照顾。奴婢求宫里的姐姐们去请太医,可来的却是医女,就连开的药方都要奴婢们自己使了银钱买来。就更别说,奴婢想给姑娘备些热水了......姑娘风寒高热未退,怎能受得住这般折磨?” 跪着的人脸色苍白,身形也因为高热有些晃动。 “吴明德,去知会了淑妃,让她好生看护着杨子宫,若再有差池,唯她是问!”贺晟睿心神未动,淡淡的扫了一眼底下的人,不甚在意的说道,“日后你安生待在杨子宫,朕自然会供你锦衣玉食。” 并没有芸娘等人想象中的爱怜,更没有多余的/宠/幸跟关心,甚至连等着太医前来看诊都未曾。 离开杨子宫后,贺晟睿蹙眉看了一眼身后,开口道:“让人看紧了芸娘,别让她冲撞了皇后。” 他是不在意女人有心思,反正与他无碍,可今儿芸娘几人显然是想挟恩以报了。却不想,在他心里,为帝王之尊挡剑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就算没有芸娘,他身边的侍卫暗卫宫婢,也会挡上去的。 呵,难不成真以为他那么饥不择食?会为了个女人乱了规矩。 心里顿了一下,贺晟睿露出一抹苦笑,他坏的规矩还少吗?专/宠/皇后,带了奏折出入后宫,为了皇后甘愿与长寿宫面对面的撕破脸。若非废弃后宫不现实,只怕他都有心废弃后宫了。 不过好在那个女人也不是无情无心的,至少愿意接纳了他。 再回到凤栖宫时候,宫灯已灭,宫门落锁。本来还安慰自己的贺晟睿,突然就垮了脸。 被无数次锁在凤栖宫外,就算再迟钝,再脸皮厚,他都明白皇后的意思。这是又恼火了呢,不过是一刻钟的工夫,清月就能从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里猜到他带了女人回宫,还真是不知该夸她聪慧还是该说自己大意。 ☆、59. 非正常后宫 皇上春狩带了女子在身边,现在更是把人安置在杨子宫,还扬言要出了差池拿淑妃是问。这个消息一经传开,就如炸在后宫的一声惊雷,久久不能平静。 殿中省也好,六宫十二司也罢,谁见了杨子宫不恭敬起来?更有些小鱼小虾,直接就上去巴结了,生怕晚了就够不上未来/宠/妃的提携。 不过正经当值的各宫得脸太监宫婢,可依旧是以凤栖宫为尊。在他们眼里,外面不干不净不三不四的小家子女,如何比得上皇后的一根手指头?但凡皇上没被妖术迷惑,就绝不会厌了皇后娘娘的。 而慎淑妃等人,更是如此想的。 阖宫上下,先是怕皇后娘娘听了那些嚼舌根的话忧心难受伤了身体,小心翼翼的伺候。后来见娘娘并未闹脾气,该喝药喝药,该听曲儿听曲儿,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样,各自也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就被皇后彪悍的举动吓的目瞪口呆。锁宫不让皇上跟吴公公入内,甚至还直接差人把皇上的常服鞋袜打包送回了乾正殿。 至于夜间,也只有近身伺候的吴明德知道,凤栖宫宫墙之下摆放了各种机关。让一向爱洁的皇上,连番吃苦。 乾正殿中,贺晟睿愧疚之余,也有些恼火,“不过是个连宫女都不如的女人,也值得她记在心上。” 吴明德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暗叹,皇上哎,您越过皇后娘娘直接把人带进宫里,既违了祖制又打了娘娘的脸面。娘娘要是高兴,那才见鬼呢。 来回走了好几圈,贺晟睿才像是察觉了自己做法的不妥当,有些讪讪的坐到了龙座之上。 “皇上,杨子宫的芸姑娘被贤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冲撞晕厥过去,芸姑娘身边的侍女说姑娘一直唤着皇上不肯醒来。” 原本就有些心烦意乱的贺晟睿,直接挥手吩咐,“让太医过去看诊,贤妃管束奴才不利,禁足一个月罚奉三月。” “皇上,贤妃娘娘近日里常去陪着皇后娘娘看话本,俩人相谈甚欢......”吴明德见皇上钻了牛角尖,赶紧上前低声提醒道,“皇后娘娘贤惠,只怕真的是身子不利索,定然不会为了杨子宫与皇上闹脾气。” 他就闹不明白了,平日里想方设法希望皇后娘娘吃醋生气的皇上,这会儿怎么就不开窍了? 明摆着,娘娘是因为杨子宫不高兴了,不管是觉得皇上失了体统,不敬重中宫。还是为了什么,至少娘娘都是不愿意瞧见那个女人在后宫的。 想到这里,他不仅为自己的悟性跟机敏点个赞。 贺晟睿不是傻子,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是说道了他的心坎里。看来皇后也并非她表现的那么不在意啊,简直是个醋坛子,不过是带回来的没名没分的女人,也能那么讨厌。 想到这里,他莫名的就感到了些欣喜。可一想到要是她真的火儿了,伤了孩子怎么办?当下就有些不淡定了。至于刚刚处罚贤妃的事儿,那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吴明德,要不朕让人把杨子宫的人送到行宫养起来?”一想到傅清月似笑非笑的模样,贺晟睿就有些心虚。前边才表了心意,好容易暖的那颗心有了点温度,这会让他却不声不响还作死的弄了个女人进宫。 就算没有那个意思,只怕清月也会想多了呢。 最后,人自然是没送走,知道的是他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不定怎么嚼舌根说道皇后的不是呢。 第二日,后宫那些观望的人到处传言,说皇上为了芸姑娘,竟然罚了贤妃。这说明什么,说明芸姑娘比四位高位嫔妃地位还高,至少皇上心疼啊。 想那些入了玉册的宫妃们,都未曾得过皇上这般青眼呢。 一时间,有些没有被禁足的嫔妃都去杨子宫探望,珍稀的物件礼品可是都快堆成小山了。那些眼皮子浅的宫婢们,也是络绎不绝的前去奉承巴结。 不过几日,芸娘就察觉了自己在后宫的不同。虽然皇上未曾留宿过,也没有特意前来探望,可一经用度从未怠慢过。偶在院子里相遇,皇上也不会像对待那些讨/宠/的嫔妃一样斥责于她,只是冷了脸让人送她回杨子宫。 说是冷着脸,可按着身边宫女的说法,皇上历来如此。往日里因为惊扰圣驾,处置过的嫔妃不计其数。更何况,为了给她撑腰而处置贤妃,可不就是说皇上心中是有她的? 想必,当真是碍着皇后娘娘有孕,他不好轻易开口封了她的位子。 “姑娘,皇后娘娘今儿在凤栖宫搭了戏台,还邀了淑妃、德妃跟贤妃娘娘前去小聚。”芸娘身边的丫鬟,也是如今杨子宫的管宫女官圆樟上前说道。 芸娘一愣,放下正在嘴边吹奏的笛子,不解的问道:“贤妃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如何能去凤栖宫看戏?” “许是皇后娘娘久管宫里的宫务,不知道贤妃娘娘被罚吧。只是这么一来,只怕皇上又要恼火生气了。”圆樟模棱两可的开口,似是不经意的说道,“皇后贤德,可这次恐怕是要被迁怒了。” 一旁的宋嬷嬷叹口气,接了茶水递上前去,亦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不过姑娘入宫许久,也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若是得了贵人提携那是最好不过的。” 原本她在后宫算不得主子看重的嬷嬷,又因为曾经往太后宫里传过话,被帝后二人厌恶。好差事自然轮不到她,这次听闻皇上自宫外带回来一个极为特殊的女子,她才抱着一搏的心思花了大半生的积蓄求下前来伺候的差事。 但来是来的,不愁吃喝,却也不是真正的被人看重。别说在主子/宠/冠后宫时,能笑傲后宫了,如今就连去御膳房都要腆着几分笑脸不敢得罪人。 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自己也得跟着在杨子宫蹉跎余生。既然皇上不来,就该让主子主动去寻了机会。 只要能成功,她就有办法帮着主子得了圣/宠/! 芸娘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决绝。若皇上震怒,厌恶了皇后,而她恰好在那个时候温言宽慰,既得了皇上的好感,又帮着皇后解围成全了贤名。那日后,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岂不是都要高看她一眼? 至于贤妃,她却也不在意。左右四位之位上,还空缺着一个贵妃娘娘呢。 皇上看重于她,待她不同。再者,她到底也曾有过救驾的举动,虽然并未成功,可也是一份情谊。当时,皇上看见她时,眉目间的不可思议,还有看到她吓晕之前的焦急嘶吼,定然不是作假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自信起来。扶着圆樟的手进殿内去沐浴更衣,描眉化唇。 白衣长裙,面若白玉,此时的她依旧相信,自己的容貌是最有利的武器。而且相较于那些高门贵族教养出来,刻板规矩的女子,她更懂得男人的心思。 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无趣且大腹便便的女人。所以,无论后宫怎么传言说皇后得/宠/,她都未曾放在心上。 如果皇后真的得/宠/,又岂会容忍她在后宫碍眼?这么久不前来找麻烦,可不就是没那份胆量对上皇上吗。 也不知道到底谁给的她底气,其实傅清月之所以不闻不问,不出手不声张,不过是因为不值得。一个如阿猫阿狗一样的人,她何苦费心? 如果真有一天,贺晟睿想不开要执意封妃,只怕前朝御史们数说祖制的折子就能把他给淹了。 凌霄宫里,慎淑妃跟德妃正对坐品茶,听了宫人的回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子宫那位,当真是有勇气,难不成以为皇后娘娘是个傻的?”德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啧啧两声感叹道,“别人不把她当回事儿,她倒是傲上了。” 慎淑妃瞥了一眼水香,让人看赏。这才抿了一口茶,在四溢的茶香中开口:“一会儿本宫少不得去皇后宫里讨一碗饭吃,早些给娘娘打了底儿,省的那起子不长眼的惹了娘娘气闷。” 在消磨掉最后那点对圣/宠/的期望后,慎淑妃已经看明白了后宫局势。而德妃更是从未巴望过皇帝的/宠/爱,她觉得如今这样甚好,不用费心讨好皇上,只管做好自个的事儿,就能在皇后跟前领赏。 要知道,年节时候,自家可是得了皇上亲书的福字。皇后娘娘更是恩赐,抬了母亲的诰命品级,在一众贵妇之中给足了自家面子。 加上娘娘心善,也不猜忌她们掌权,如此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稍后臣妾让人取了纸牌,一起过去。” 慎淑妃跟德妃相视一笑,接着品茶说着闲话。 说起来,这纸牌还是皇后娘娘闲来无事让人琢磨出来的。前几日,她们也是刚刚摸到了门道,才能侥幸在皇后手下赢上几局。 “今儿定然要赢回一些来,要不然臣妾可就真没赏银给底下人发了呢。”德妃掩嘴笑道,“前儿个,皇后娘娘拿出的那柄鎏金点翠的手柄,臣妾可是眼馋了很久的。” 不必相互猜忌,也无用暗使阴私,真的如姐妹一样凑到一起管理宫务,顺带着打发时间。偶尔打压几个冒头鱼,赏花看景,也算是人生得意之事了。 ...... ☆、60. 解开心结 忙完政务的贺晟睿,一听说皇后约了慎淑妃几人小聚,当下就换了常服带了吴明德往凤栖宫而去。 今儿他就用子明的法子,先入了凤栖宫再说。正如子明所言,清月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想必当着外人的面总不会伤了帝王的威严。至于人后,便是伏低做小,那也算是闺中情趣不是? 刚到凤栖宫,就瞧见乌压压的一片跪在地上,而傅清月面色难看怒气正盛呢。看着她脚下被打碎的药碗,就可知她的恼火。 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可没等他脚步停下,就见傅清月胸膛起伏,几欲坠下软座。动作比心思更快,疾风带雨的大步迈到她一侧扶住了人。 不用人提醒,贺晟睿就注意到了地上的芸娘跟她身边的宫女。当下,脸色就黑了。该死的,不是让她好生待在杨子宫吗?如今却来清月面前着眼,当真以为他舍不得杀她? “皇上......”芸娘期期艾艾的开口,带着委屈跟呜咽,泪珠子盈盈不掉的看向贺晟睿。白皙的脸蛋上,赫然因着鲜红的手指印,让她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一旁的谨玉等人眼中露出忌惮,虽说皇上并未/宠/幸过那个女人,可到底待她是不同的。再瞧皇后娘娘的神色,哪还能受得住帝王斥责? 想到这里,她们就跟着跪下了。 傅清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见不惯贺晟睿看着芸娘。冷哼一声,她起身推开贺晟睿的手,冷声道:“果然是红颜祸水,皇上这般急匆匆的赶来,可是怕您的美人受委屈?” 贺晟睿心神微颤,生怕再添了她的火气,再她身子难受。自然是赶紧上前强硬的把人扶着坐下,又赶紧的让御医上前诊脉。 只可惜,孕妇的脾气绝不是说压制就能压制的。傅清月最初是觉得为冒犯了,有些委屈,如今可就真带了几分蛮不讲理。 “皇后娘娘息怒,民女以为娘娘有了龙裔也不该罔顾圣意,您这般随意的接了贤妃娘娘的禁足令,是将皇上的威信放置何处?”芸娘不知死活,觉得皇上不开口,是因为不知发生了何事。可他至少没有为了皇后责怪自己不是? 就连身怀有孕的皇后,都不能使得陛下责备自己,她的底气自然是更足了。 “而且民女到底是皇上亲自带进宫的人,感念于娘娘的恩德,才想着前来请安,娘娘又何必侮辱了奴婢?竟然要让奴婢同戏子一般为给位娘娘取乐?” 这话说的足够清高,也足够的坚强似是受了天大的侮辱。若是换一个人听,只怕就要怀疑皇后是否是借着权势打压异己了。 毕竟,皇帝看重的女人,不仅不被皇后喜欢,还用尽法子打了脸面。就算以后在宫里待着,又有何面目? 这次,贺晟睿的脸色可不止是阴沉了,简直就要带上风霜冰寒了。尤其是看到傅清月拒绝让御医诊脉时,他更是怒了。 的确,他对芸娘是有些看重,可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她有几分像他的母妃罢了。 从未得到过父母关爱的孩子,无论成长到如何地步,都不免在心底里渴望见到亲人。 当时,初见芸娘时,他是怀念的。接着,看到那张极像母妃的面容邀/宠/时,他只觉得恶心难受,脑子里不住的翻涌着当初母妃在太后宫里被各种肮脏的男人强迫媾和的画面。 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跟清月开口解释,更没法跟她说自己心底的那道伤。 原想着,不过是个女人,放在深宫里养着就是了。谁知道,她竟然是个不知足的,竟然背着自己闹到了凤栖宫来。 单凭着像他母妃的容貌,芸娘可以力压淑妃贤妃等人,可那点念想却不足以让她对上清月。 清月是他要一生相伴的女人,是死都要在一起的女人。而芸娘乃至母妃,却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慰藉罢了。毕竟,所谓的母妃,未曾在他生命里逗留一日。 说他冷血也好,说他无情也罢。反正,他就是打心底里这么想的。 傅清月见贺晟睿不仅没有开口,而且看直愣愣的看着芸娘,当下愈发的憋屈。直接取了一旁放置果仁的釉里红瓷碟碗摔了出去。然后起身直挺挺的行了个大礼,冷声道:“皇上恕罪,臣妾无德,自请禁足。还请您带了您的红颜知己离开,免得臣妾再做出有损您威严之事。” 就算再不愿明说,贺晟睿都看出了,清月这次是真的恼火了。连带着之前两人和平相处时的暖意,也消散的不剩一毫。 “不过是个女人,何苦生气。既然你不喜欢,直接发配到万兽院去伺候便是。”贺晟睿把人强行拉起,伸手捏住她的胳膊让御医诊脉。至于地上的人,就再也不曾看过一眼。 顿时凤栖宫院子里静谧无声,撺掇着芸娘前来的宫人,赶紧压低了身子。 而芸娘也一下子呆滞住了,万兽院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肯定不是好去处。难不成是要让她去伺候野兽?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什么娇嫩欲滴了,眼泪实打实的落了下来,磕头求饶。一边还说着对皇上的爱慕跟敬仰,说着她一路上的心意跟入宫伺候的欢喜。 贺晟睿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惊慌失措到胡言乱语的女人,心里越发的不喜。当初,怎么就迷了心窍的觉得这个女人可以是个寄托? “朕记得当初就跟你说过,让你老实待在杨子宫。而且你不是一向标榜清高,当初张大人欲要你为妾,你可是抵死不从,扬言宁为贫家妻,不做官家妾?如今这番造作,当真让人作呕。”贺晟睿的话前所未有的冷,不屑跟厌恶,“既然你不愿去万兽院,就由皇后做主,跟京城东郊最贫苦的人家做妻吧。” 一句话,可算是让芸娘止了哭嚎之声。也让傅清月缓了一口气,脸色稍稍转圜。 “淑妃、德妃、贤妃,你们三个处理好这事儿。稍后就无需再回禀了,若有难处直接差人告诉吴明德。”说完,贺晟睿毫无留恋的打横抱起傅清月离开。 不是他不要颜面了,而是看着清月胸膛起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实在不放心让她自己走回去。反正都是在凤栖宫之内,就算是抱着也走不了几步。 至于淑妃等人,自是不会招麻烦的传一些不该传的话。 皇上跟皇后一离开,场上的氛围就来了个大反转。刚刚芸娘指责皇后的话,被原封不动的砸到了自己身上。 淑妃是个稳重的,却也是个一针见血的。而贤妃早在做容妃的时候,就是个没脑子却有粗暴的,什么难听说什么。至于资历最浅的德妃,虽说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却也让人说了说她被人当枪使的事儿。 曾经一度让淑妃贤妃吃瘪的芸姑娘,对上凤栖宫没半个时辰,就被皇上开口皇后做主嫁给了城郊家徒四壁最贫苦的无赖为妻。 如今,谁还敢再生龌龊心思? 高位之上,全是皇后娘娘的拥护者,而皇上也乐意为皇后撑腰。 没瞧见,伤了他亲自带入宫的美人,皇上还一副乐得其所的模样,日日往凤栖宫送珍贵赏赐?且会夜夜留宿? 回到寝室,傅清月在谨玉的服侍下靠在床榻上用药。等贺晟睿上前帮忙时,她便冷淡的夺过药碗抬头给自己灌下去,一副不想跟他有瓜葛的模样。 这会儿平静下来的她,也觉得自己这次是过激了。若非贺晟睿还容忍着她,只怕今儿的事儿善了不得。 贺晟睿叹口气,见清月不肯理会她只顾要躺下休息,只能垂头做到床边把人带锦被的抱进怀里。 “当初朕九死一生,之后就不能再近女人的身了。说是当初在小倌馆被吓坏了,其实不过是因为朕......”贺晟睿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恨意轻声在傅清月耳边道,“不过是因为朕亲眼看到,自己的母妃被迫与各种男人媾和。” 当时满室的糜烂气息,就连在暗室之外都能清楚的闻到,他就那么被太后的人压制着挑着眼看里面荒唐的场景。 白花花的一片,赤条条的,恶心至极。 “芸娘的相貌有几分肖像母妃,许都是有大周的血脉,所以......”贺晟睿神情落寞,可也有些紧张。这样的他,实在过于不堪。“自从南疆之行后,朕再也没有碰过除你之外的任何女人。就算是在之前,也不过是那么几个高位的妃子,其余的朕皆不曾碰过。” 傅清月心尖颤颤,却并未出声。不是说她不信,而是她要听得绝不只是这些。 “朕身边,只有你跟吴明德了。清月,不要再对朕那么冷漠。”贺晟睿突然摆正傅清月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朕答应你,凡是冒犯你的,都要杀无赦。只是,你不能那么铁石心肠,就算是虚情假意朕也是欢喜的。” 傅清月有些傻眼,不可否认,她心里有一丝诡异的满足。就好像,之前折腾她的一遭,终于报复回去了一般。 “再像也不是真的,如果我生产的时候难产去了,你可不许像找芸娘一样再找个冒牌的。”傅清月伸手回抱跟前的男人。实心实意,不曾掺加欺骗。 ☆、61. 龙凤呈祥 转眼之间,傅清月的身子已经有八/九个月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贺晟睿这几日一闭眼,就是她当初说的那句难产。 为了避免那种威胁,他干脆就让人绑了薛神医日日守在凤栖宫的偏殿,也就皇后入寝后才能离开。至于去哪,自然是去挨着凤栖宫最近的倪尚楼暂住了。 傅清月也感到了薛神医跟几位御医的紧张,为了更好的养胎,她是万事不想。大小宫务,甚至连凤栖宫的奴才都不再过问了。 许是上天抬爱,十月底天高气爽,在攻打陈国的大军凯旋回朝之时,皇后发动了。 原本陪着皇后在凤栖宫散步消食儿的贺晟睿,亲眼瞧见傅清月的衣裙被打湿,进而流出红色鲜血,直接就叫喊着让人宣御医了。 稳婆都是千挑万选的,加上吴公公亲自敲打过,哪个不知道皇后娘娘跟中宫嫡长子的尊贵?自然是百般小心,万不能让娘娘痛苦。 好在孩子是个疼人的,并未折腾很久,就顺利的出生了。只是当屋里爆出皇后娘娘血崩的时候,贺晟睿还是险些冲进产房。 “皇上,不能进去啊。娘娘情况危急,您进去只能让稳婆跟御医们慌神啊。”吴明德死死的抱住贺晟睿的双腿,不让他前行一步。 而淑妃等人也赶紧跪倒他跟前,“皇上,娘娘现在见不得凉气儿,还请您为娘娘着想。” 她们其实是最不想皇后出事的人的,当今皇后虽然有手段,却不是个容不得人的。而且,在皇后的领导下,她们的日子过得愈发有声有色。比过去明争暗斗时,轻松了百倍。 若换个皇后,谁知道,后宫会是怎样的景象? 凤栖宫外伺候的人,各自跪地祈求上天保佑,保佑皇后娘娘平安无恙,保佑小皇子健康福寿。 其实他们都清楚,皇后娘娘是个仁慈的,有时候遇上谁有难处去寻了从夏从锦,也能求了娘娘的一两分恩赐。这样的主子,他们在后宫平生仅见。 许是有人会捻酸的说,皇后娘娘那是不在乎他们,随意随手就让人处理了那些可有可无的小事儿。可那又如何?娘娘天生尊贵,即便是不在意的一句话,得了好处的也是他们这么当奴才的。 能在凤栖宫做下去的,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另投主子。 不过但凡是个头脑拎得清的,也该知道,如今后宫只有一个主子就是皇后娘娘。其余的,不管他们投到了哪里,都得不了好。 贺晟睿双目赤红,根本听不得人说傅清月危险了,当下直接把吴明德踹翻到一旁。连带着淑妃等人,也不能幸免。 他的清月,怎么可能会血崩?失去理智的他,满心想的都是,为何他的黑毒还未发作,她却先离开了? 你来我往之间,薛神医神色倦怠的出了侧殿。 “娘娘洪福齐天,如今已然安好。只是到底上了身子,只怕日后需要细养。” 一句话,让贺晟睿的理智回笼。他甚至忍不住靠坐在身后的原木圈椅上掩面,而泪滴就在手缝之间肆意渗出。 她没有事,就是千好万好。至于别的,难不成他大熙朝还金养不起一个皇后? 傅清月虽然并没有大碍了,可却一直未醒。就连薛神医,都说不出缘由。 虽然没有证据,但贺晟睿就认定了是有人想要谋害皇后,当下让禁卫军跟暗卫同查。 一时间,血雨腥风,就连前朝都受到了波及。 那些上奏说过皇后无德的,或者一直不死心的想要往后宫塞人的,或是跟后宫中的闺女频繁联系的,无一例外全被贺晟睿下令抄查。 但凡有对傅清月不满的,他都恨不得寻了罪名把人送进大牢中。 不过七八日光景,朝中的大臣各个噤若寒蝉,不敢再提皇后不贤之事。反倒是有心思活泛的,开始传颂皇后娘娘凤命高贵,大皇子是天降祥瑞之事。 当初皇后查出有孕,是大熙对陈国第一战大获全胜之时。如今大皇子出生,又成就了大熙朝对陈国彻底取胜,班师回朝的大事。如此祥瑞,谁还敢胡说? 皇后若是不贤无德,又如何能凤命在身? 相较于外人,傅家如今可谓是低调到毫无声息。出了上朝,傅家直接就是关闭府门,不见任何人。 也就是傅老夫人曾进宫探望过一次,只是最后,却是红着眼离开的。 对于傅清月拼命剩下的孩子,贺晟睿的心情很复杂。他不想见到那个让自己妻子沉睡多日不醒的孩子,却又安慰于孩子是他们两人生命的延续。 因为之前余毒的药性,孩子瘦瘦小小的,就连哭声都跟猫叫似得不甚洪亮。就好似,哭的久了就能背过气一般。 为了让他活下去,贺晟睿亲自指派了最擅长小儿病症的御医日夜看守。薛神医也在凤栖宫跟太医院来回奔波,与人研究汤药之事。 其实太医院的几位御医,如今也是心里焦急,大皇子身体虚弱,又带了胎毒,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一岁。而娘娘那边,也毫无进展。现在他们每次见到皇上,都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 不说皇后日趋消弱的气息,只说大皇子三天两头冷疼脑热的不断生病,就把后宫折腾的不轻。贺晟睿一心扑在傅清月身上,照顾孩子的事情自然由淑妃几人负责起来。 都是未曾照顾过孩子的人,如今手里哄着护着的又是大熙皇室唯一的子嗣。而且,看如今的模样,皇上未必肯再让别人生育子嗣。所以她们丝毫不敢轻慢,简直是恨不得每人多长几双手几个脑袋来看护凤栖宫的侧殿。 近日里,因为大皇子整夜整夜的咳嗽,经常会憋的喘不上起来,所以慎淑妃异常焦急。几乎日日都要亲自看着薛神医诊治,然后亲自看着御医开药。 若不是薛神医千万般的保证,大皇子只是心肺受损,气管有些薄弱,只怕慎淑妃就要求佛拜天了。 虽然是体弱多病,命运多舛,可并不妨碍他的可爱。或许是没有母亲在身边,他总是安静乖巧着。只有每日里被贺晟睿抱着去看睡着的母亲时候,他才会在咧嘴留着口水笑,偶尔还会动一下白嫩柔软的小胳膊,嘴里更是呜呜的发出声音。 “清月,你要是再不醒,朕就把这臭小子丢出门去,让他再也不能烦你。”贺晟睿习惯性的接过赵嬷嬷手里的布巾,沾了水给她打理起来。 谨玉几人已经从最初的诧异,变成了如今的目不斜视。左右,屋里伺候的,都是皇后娘娘的心腹。 “朕就知道,不该要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受这番罪。”贺晟睿把人抱进怀里,虔诚的为她擦拭着身体。傅清月惯是个会享受的,定然不会允许自己蓬发垢面,好在凤栖宫有足够的火玉暖玉滋养着,就算日日为她清理也不会着凉受寒。 “你都不知道,那臭小子多皮实,今儿还往朕的龙袍上撒了尿。”贺晟睿絮絮叨叨,不依不饶的告状。 照旧的没有回音,如此循环往复,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绝望了。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对傅清月的心思这么深重。这一次,虽说她的身体还温热着,可自己心里却比曾经青红娘之毒时更加惶恐不安。 如果说前一次是因为厌恶被挑衅,那这一次是纯纯粹粹的离不开她。 在朝堂上的暴虐阴厉神色丝毫不留,冷峻的脸上甚至挂上了几分孩子般的固执,非要跟她要个搭话。 到底什么时候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呢?曾经不都觉得,跟傅清月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吗?她帮他打理后宫,为他拢权,他则给她帝后尊崇。 甚至后来有所改变,也只是把她当个伙伴,跟傅子明一样的伙伴。或许,再重要一些。 最后,到底为什么会做不到换人呢?后宫多少嫔妃,天下多少女子,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换人。 就像是水到渠成,自然而来的感情,由不得他拒绝,甚至来不及生起排斥跟怀疑的情绪。 如果不是深入骨髓,潜移默化,甚至根深蒂固,他只怕永远不会知道,那份难以割舍到底有多难。就像他竟然会像疯狗一样,撕咬了所有对她不满惹她生气的人。 那些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只求天下为她祈福。 且说傅清月,自己也快憋闷坏了。听得到孩子哭闹,听得见贺晟睿的各种表白,可就是睁不开眼。 现在听贺晟睿这当爹的这么说,更是不乐意了,来回踱步,最后直接停下脚步冷哼。敢把她儿子丢出去,看她醒了不把贺晟睿那个渣龙踹出凤栖宫。 ...... 贺晟睿再回到乾正殿时,就见到司天监的明安前来禀报。这一次,不再是照本宣科,而是言——皇后娘娘此劫难,是被人使了离魂之法! ☆、62. 命定夫妻 大熙朝曾经的护国寺中,老主持身披赤红袈裟静坐在佛像之前,原本口中吟诵的经声,也因着来人而中断。 “师兄,您这么做,又是何苦呢?”另一老僧,也是这座千年古刹中的八大长老之一的空无,慈悲的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木鱼声停止,梵音的余声还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几千年的佛址,就算没有早课时弟子念诵,都能听到自吊梁高木中渗出的佛音。 “当初为了让寺院古刹得以保存,大周皇帝用他皇室最后的命数,应了护国寺的预言。而作为交换,护国寺要入尘世为大周留下一丝血脉。”老主持面无波澜,心静如水。所谓佛门净地,却也不是不染尘埃的。到底身在尘世,不曾化劫,哪个能避得开五谷杂粮,凡尘俗世?“大熙皇帝,是天命真龙,也是大周血脉,却因为后期的杀戮跟狠戾气息,子嗣缘薄。我只有用毕生修为,从异界寻来一个不在五行之内不被命数约束的女子,如今尘缘已了,也该送她离去了。” “可是如今皇后被人使了离魂之法,且陛下已经张贴皇榜遍寻奇人异事查探此事。如若被人利用,只怕会重蹈蜀中雲唐帝之事,到时候明君心智皆乱,/宠/信妖人,苦的还是天下百姓啊。”空无低声劝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如何能行下这种扰乱天下之事? 现在因为护国寺,天下能人异士,甚至番邦那些邪教之人,都想来一试。他如何能眼看着不管? 出家人不可妄言,可也决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她人。当初,主持师兄一意孤行的将女施主的魂魄接入傅家嫡女身上,如今怎能再凭借无双修为,再次扭曲了女施主的命数? 小千世界与大千世界,万不可因护国寺名声而毁坏。 想到这里,他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正说着话,一个小和尚神色慌乱的跑了进来,修为不曾到家的他还未入殿,就已经高喊出声,“主持师傅主持师傅,咱们寺庙被官府的人围住了,许多师兄弟都被押了起来......” 这厢话还没说清楚,殿外又连滚带爬的跑进一个小和尚,“主持,后面长生殿的七盏灯隐隐就要熄灭了,那颗灵石也不再发光。咱们寺里的圣物舍利子,也突然蒙了一层黑灰。” 开始的话,已经让老主持睁眼,后面的话却让他险些跌倒。佛要度化人,可曾害人?舍利子为佛门圣物,是千百年佛教供奉的,何曾蒙黑? 小和尚愁眉苦脸的等着主持跟长老拿主意,却不想突然看到大殿佛面有泪落下。当下吓的跪在地上喃喃做课。 外面熙熙攘攘,寺庙之中的武僧别说不敢轻易对禁卫军跟官家对抗,便是偶有摩擦,也不敌那些曾跟着贺晟睿在战场厮杀的官兵。 不过一个时辰,护国寺中已然是哀声哉道,甚至就要见血光了。 “师兄,佛光蒙尘,你狭隘了。我佛慈悲,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方为大乘菩萨境。”空无摇摇头,淡淡开口,看着外面带着煞气大步而来的冷峻男子,面露仁慈祥和。 男子身带冷风,眉宇之间帝气萦绕,一入大殿便迫的人后退一步。就算是修为高深的空无,也忍不住念了一句佛号。 这就是那个以雷霆铁血手段,稳定了大熙内外的年轻帝王。可也就是殛毙太多,损了太多人的寿命,他的福运也被黑气索绕。虽然不是死相,但也不是生相。 “阿弥陀佛,是老衲着相了。”老主持颤颤巍巍的往前两步,他并不是骇于帝王威严,只是消耗过多,失了精气。他自小参佛,侍奉佛祖近百年,如何不明白空无的意思?又怎会不震惊于佛光蒙尘,昭示他的偏执? 索性,还未到绝路。 “不如虚无大师给朕解释解释,为何朕的皇后会多日不醒?佛道两家,难不成虚无大师的意思是,佛家却又阴私,不若道家博爱坦荡?”贺晟睿表情生硬,语气可谓恶劣。 任谁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被所谓的护国寺院取了魂魄,都淡定不得。 “皇上息怒,此事与他人无干,是老衲不忍扰乱命数轨迹,才做下的。皇后娘娘一年之前,已是必死之相,借人重活依然是逆天改命,身负恶果......” 虽说自知有错,可到底是异世魂魄。历来帝王疑心重,不若在最后,为二人解了最后的结。也算是,为了弥补女施主跟病弱的大皇子。 本想着,如何贺晟睿都不会毫无感觉。谁知他说完后,贺晟睿不仅没有惊诧,更是为了他嚼舌多有不悦。 “你的意思无非是皇后不祥,危言耸听。莫说皇后是凤命之身,就算她来历不明,难不成朕天子之气还压不住那点所谓的不祥瑞?”贺晟睿端坐在佛前,毫无敬意也无过多的表情。 虚无与空无相视未语,原来帝王比他们想的更莫测,竟然早就知道皇后已然并非原身。一直隐而未发,只是因为他觉得不在意皇后的来历。 或许,他们当真小看了此人。能成就大业者,又如何会轻易被外力左右了心神? 更何况,现在帝王查到了护国寺,只怕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为佛地留了脸面。若真的失了理智,只怕早就以藐视皇家的罪过处置了他们。 最后,虚无与空无合古刹长老毕生修为,解开了离魂之法。刹那间,舍利子无尘,长生殿灯火摇曳。 “皇上,宫里传来消息,说娘娘醒了!”吴明德热泪盈眶的疾步行至贺晟睿身后,几乎哽咽着开口。真是谢天谢地,不用再担心皇上受不住了。 闻言,贺晟睿倏然起身,也不管殿中正在佛香之中念诵缥缈佛音的极为长老。 相较于傅清月,别人与他何关? 只是,急忙离去的他不曾看到,在梵音停止的瞬间,几位大师面上赫然沟壑交错,身形佝偻恍如寻常年迈的老者。 几乎同时,傅太傅跟傅丞相眉目紧蹙的从书房出来。之后傅家管家以为皇上跟皇后娘娘祈福的名义,向护国寺代主持添了五百金的香油钱。并且,承诺三日内,为寺院中的佛祖菩萨重塑金身。 旋即,不过十日的工夫,天下皆知,皇后娘娘是受了奸人所害,幸得护国寺几位长老相救。更是传出的皇后娘娘手持凤签,为人仁善的话。 都说,名声是人说出来的。有皇家跟护国寺两厢加持,何人还敢妄言皇后娘娘福薄,才会在生下大皇子后陷入昏迷? 贺晟睿匆匆忙忙赶回宫中,跟阵风似得直冲凤栖宫而去。一入寝室,就看到面容消瘦,还没恢复力气的傅清月靠在床辕之上,哄着怀里的小豆丁玩耍。 不过一息,他的脸色就有些发黑,不善的打量了一下被包成个福娃娃的儿子,然后伸手把人挤到了床榻里侧。 “你才醒了,别被儿子压倒。”贺晟睿表情放缓,看着撅着屁股到处拱来拱去傻乐的儿子,脸上明显带着嫌弃。 想他霸气威武,清月也是高贵美丽,怎么就生了个傻兮兮的儿子?一眼看不见,就能把口水流一身。 一旁的奶娘看的是心惊胆战,不过瞧见皇上虽然看似野蛮,但为大皇子擦拭的动作却极轻柔,她高挑着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 “不过是个孩子,哪会压到了?再说了,我儿子,就算累着我也欢喜。”有了孩子的傅清月,多了母亲的温柔。 看着同手同脚对着贺晟睿捣乱的正乱拍乱啃的儿子,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填满了一样。 “这几个月,辛苦你了。”傅清月歪头,看着眉宇隐约有着肃穆痕迹的男人,伸手拆了他的发带。 挽发结发的情谊,她许是明白了一二。 两个人,一个别扭的低着头迁就另一个。一个费劲的拿着玉梳为另一个打理长发。偶尔搭话,却也没有任何矫情的表白。 仿佛,那个严厉、冷漠的男人,并不存在。 “为了你,也是值得的。”贺晟睿握住傅清月的一只手,嗤笑道,“最初的时候,我是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偏生,又害怕那些造谣的人攻歼你,让你的魂魄不想回来......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暗卫,全部派出去搜集那些多舌官员的罪证。”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觉得有些好笑。 大抵,当时只为了傅清月名声的举动,能让他得了严律帝王的名声,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自古至今,先贤帝王数不胜数,每日里寅时起子时休的上位者数不可数。而爱民如子跟庸庸无为的皇帝,在史书上,也多如牛毛。偏生,他此次“独辟蹊径”,竟然无意中达成了傅清月曾经言说的帝王声名。 谁说,他跟皇后不是天生的夫妻? ☆、63. 和亲公主(周末二更) 陈国到底并未被灭国,因着跟大熙一战,如今算得上是元气大伤。至少,百年之内,他们只能在西北之外残存,再不敢轻易挑衅。 历来,战败之国,总要想尽办法求和,和亲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好在大陈皇帝有一适龄的女儿戴伶公主,自小由皇后亲自教养,容貌出众,心机颇深。说起来,她并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皇后教导起来也并不上心。 那些贵女的气势跟行为举止,不过是学了三四分罢了。其余的,也就是依着那些/宠/妃行径,讨好自己的父皇以求得庇护。所以瞧起来,她倒是多了几分狐媚气息。 但也就是这份狐媚,如今却成了她被看重的因由。毕竟,陈国上下都知道,她就算入了大熙后宫,也做不了皇后。至于/宠/妃,就更不需要什么端庄典雅了。 开年初,正月十五,大熙帝王生辰。 为了给大皇子造势,贺晟睿大手一挥下令大办。并有意在生辰宴之上,为大皇子赐名,册封太子之位。 其实依着傅清月的意思,孩子还小,而且心肺不足。近日里,又因为小小的着凉,上吐下泻险些没熬过去,实在是不适宜立为太子。至少,到现在,就连薛神医也不能保证孩子能平安长大。 她心疼孩子,自然不愿他被送上风口浪尖。 但贺晟睿想的更深远,大皇子是他跟清月的第一个孩子,历经磨难,甚至差一点就来不及活下来。而且日后,只怕也要常年伴随汤药,难以痊愈。 这样说来,他就更不能给任何人机会去威胁自己的儿子。地位、才学一切的一切,他都要给儿子最好的。 一旦立储,若非太子谋反,否则朝中不会轻易提废太子之事。而后宫中,如今唯有他一个孩子,自然也不会被人看轻了去。 贺晟睿年幼之时,是尝尽了世间苦难。相比之下,他乐意倾全力,给儿子安稳富贵。 至于日后跟清月生下的其他孩子,哪怕是康健机灵的,都不能超过大儿子的尊贵。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心硬到何等程度,都免不了那份对子女的柔情。 不管如何打算的,贺晟睿已经携修养好了的傅清月于正德大殿上位落座了。而被包裹着像个福娃娃一样,已经四个多月的大皇子,则由贺晟睿亲自选定的奶娘抱着立在一侧。 大熙铁骑勇猛,四海升平,国事昌隆安泰。其陛下生辰,自然是八方来朝。京城内外,只怕掉一块匾都能砸到一片出使的使臣。 晚宴堪称奢华,帝后所行之处,全是难得一见的火红狐皮铺设。更不要说,那一盏盏做工精良,用材极致的琉璃灯跟飘散的云纱了。便是帝后座椅以后整面的九龙联珠的珠灯,就足以晃花了使臣的眼。 果然是上国,不说装饰,便是参宴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满是自信跟骄傲。就连那些歌姬乐师,也是技艺超群,美轮美奂的。 场中的舞姬肆意展现着自己的美,柔弱无骨的腰伎带着惑人香气的水袖,无一不让人沉醉。如此风情,可是让不少人心头发热。 一曲落下,舞姬依次提着手中的荷花灯退下。接下来,便是重头戏,自然是贺晟睿为大皇子赐名为天佑,册封为太子。 待帝王冷言说完,亲自抱起太子,众位朝臣才赶紧跪下祝贺。至于各自的心思,自然是在贵气雷厉的帝王眼前收敛干净。 “今日晚宴,不谈国事,众位爱卿尽兴即可。” 贺晟睿的心情在众人对皇后太子的恭维声中好了不少,就连陈国那几个使臣的驴脸也懒得搭理了。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能来参加国宴的,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瞧见皇上心情大好,自然赶紧举杯高呼万岁。而带了家眷的妇人一侧的席面,也都纷纷向皇后示好。 之前皇上可是手段迅速的处理了不少京官,若这个时候,自家能讨得上位欢心,谁知道会不会更进一步? 那些官场的老泥鳅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光明未来,全都成群结伴的说着喜庆话。而那些来给贺晟睿祝贺的番邦国家,也都纷纷奉上自己国家的诚意跟礼物,然后三五成群的联络着彼此的感情。 至于一入京就给自家公主营造出各种声名的陈国使者,却在这种热闹的场合孤零零的坐在下首。就算是想要献礼,也没有开口的由头。 没瞧见,上位唱和的公公,压根没念到陈国的名字吗? 随着使臣们纷纷落座,陈国使者的脸色越来越黑,他们身边身姿高挑,着装满是异族风情的女子,也有些焦急不安了。 戴伶公主不停的瞄向上位稳坐,神色不动的帝王,心里隐隐有些期待。陈国上下谈之色变的帝王,竟然这么年轻英俊,哪能不让她上心? 一想到,日后会成为这种骄傲男人的/宠/妃,她心里就有些雀跃。到时候,就算是陈国太子,皇后的嫡长子,也得让她三分。 这厢,心思还未下去。就听得上边有人唱和陈国使者上前...... “参见大熙陛下。”戴伶于使者中地位最高,自然也是最先开口的。刚行了个礼,她就状似懵懂好奇的抬头瞧去。 这一看,恰好对上贺晟睿冷冽的眸子。 不管她心里如何胆颤,至少面上还是一副俏皮憨厚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不谙世事被人/宠/坏了的姑娘。 傅清月自然也瞧见了,心里一乐,掩盖在凤袍衣袖之下的手就顺着贺晟睿的腿拧了下去。顺带着,努努嘴,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又一个想进你后宫的女人。 贺晟睿面色肃然,眉头蹙起。老醋坛子,下手那么用力,肯定青紫了。可那心里,却是得意的紧。 他发现,自从清月怀孕之后,两个人的距离小了许多。就连小脾气,都被他惯出来了。 戴伶不知道上位帝后二人之间是如何“眉目传情”的,可见到皇帝冷眼看过来,还是绽开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然后迅速低下头以示恭敬。只是那看似单纯的水灵灵的打眼里,却满是不安分。 “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戴伶从来没见过想皇上这么好看的男子,也没有遇到过比皇后娘娘更美丽的仙子,所以才忍不住逾越了。还请皇上跟娘娘恕罪。”说着,还孩子气的挺了挺脊背,眉目间喜悦跟得意毫不掩饰,娇俏着说道,“等我回到陈国,一定要好生跟母后说,大熙陛下跟皇后人都很好的。” 陈国使臣原本觉得自己被大熙看扁了,还指望着自家公主抬面子呢。谁知道,一路上稳妥心思深沉的公主,这会儿却扮起了痴憨。当下,面上的表情全都僵硬起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早知道公主会这样,还不如直接把人留在驿站,再徐徐图之呢。 一瞬间,大殿内安静了许多,不少人都看笑话死的看着意图明显的几人。他们不少人来大熙之前,都曾打听过,大熙陛下对皇后那可是护的跟眼珠子似得。 就算皇后娘娘贤惠劝说大熙陛下雨露均沾,后宫也不曾再有过别人受/宠/。 更甚至,今日是册封太子的场合。弄个女人来和亲,岂不是打了大熙太子的脸面? 怪不得陈国被打的满地找牙,如今更是远走西北荒漠苟延残喘。如此没有眼色,看不清情形的当政者,如何能敌得过四海升平的大熙? 贺晟睿脸色一冷,显然有些不悦。这女人忒没规矩,竟然敢在自家皇后面前玩花样,还抢了自己儿子的风头,当真是该死。 反正在他眼里,什么绝色不绝色,可爱俏皮,都比不过身边暗中对着自己大腿根又抓又拧的女人。 没等贺晟睿开口,傅清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雍容华贵的看向高座之下的戴伶,语调温柔的问道:“那戴伶公主的意思,是你还要回陈国去?” 戴伶一愣,她怎么可能回去呢?入不了大熙帝王的后宫,笼络不住贵人,回去的日子会有多糟糕可想而知。更何况,大熙朝何等繁华富贵,怎么可能是如今的陈国所能比拟的? 可之前,为了降低皇后的戒心,也为了彰显自己的莽撞可爱,她可是亲口说了回陈国的话。 心里飞快的算计着,片刻之后她叩头道:“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今晚见到娘娘,还想请娘娘许了戴伶伺候您几日,也好让戴伶沾沾仙气儿。” 这话说的真漂亮,若是个脾性好的,只怕就允了呢。至少,对于这么清亮的孩子,很难有人开口拒绝。 眼看着傅清月面上缓缓露出一个了然的笑,红唇轻启就要开口说话了。 ☆、64. 夫妻养儿日常(双更) 贺晟睿把玩的有些犯困的儿子递给奶娘,冷声道:“皇后身边自然有人伺候,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进宫?” 傅清月眉间一挑,看着下面突然迸发出喜色的戴伶,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果然还是个修为还不到家的小姑娘,不过是上位一句没说清楚的话,就能让她想多了。甚至,连自个的情绪都没遮掩好。 说起来,随着跟贺晟睿的深交,如今她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后宫里那些女人,就算是让人寥寥余生,他都不会有丝毫在意。 这就是强权之下的臣服,就好似,高位者天生手握杀伐权利一般。他不需要愧疚,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就算不言语,都是一个强者。 旁边的淑妃等人,笑而不语,看着戴伶眸光无波。彼此之间都传递着一句话:看吧,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 “不懂规矩,想来伺候皇后也不会是个安分的。”贺晟睿的话说的难听至极,尤其是带了一丝不知名的怨气。 要不是他先开口,只怕自家皇后就要兴致勃勃的真会弄这么个恬不知耻,当众讨/宠/的女人进宫了。一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些争/宠/戏码,他就觉得不能再恶心自己。 “若陈国觉得送个玩意儿来就能求和,那还真是太小看朕了。”贺晟睿说的轻蔑,眼看嘴上就把不把门的说再行战事了。吓的陈国前来的几个使者,都以额触地暗中冷汗连连。 戴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她明明感觉到皇后对她是起了兴趣的,就连大熙陛下也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希望能在大熙陛下跟前,以卑微求得一席之地。 “皇后娘娘仁慈,早些时候就听闻娘娘贤良温顺的名声。今日戴伶大胆请娘娘成全,戴伶是真心倾慕大熙皇帝陛下,便是做御前宫女,也愿意的。” 虽然陈国如今势微,可戴伶到底也是一国公主。虽说如今举动轻浮了些,却也算是堵了皇上皇后的嘴。况且,她的确有几分新机,知道要从皇后入手。 接着就是一个大礼,说起来也算是带了几分诚意的。 都说大熙帝后恩爱,极有感情,可她却觉得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自家父皇跟皇兄,哪个不是姬妾无数?在陈国,也只有那些穷苦人家,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活的。 更何况,大熙后宫如今也不是只有皇后一个女子。 能有别人,就能有她的位置。 至于周围那些目光跟窃窃私语的声音,与她何干?只要她成了上面那个男人最/宠/爱的女子,还怕得不了好?到时候,多少人议论她鄙夷她,就有多少人羡慕她。 只可惜,她的一番表白还未说完,贺晟睿就不耐烦了。这么明显粗劣的算计,真当他是傻子吗?逼着皇后应承下来,不得不把允了她? 那顶贤良淑德的帽子,他贺晟睿可一点不在意自家皇后有没有。 “你一片痴心,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好在皇上也在,公主不若亲自问过皇上的意思。” 傅清月好笑的看了一眼沉着脸的贺晟睿,毕竟贤良淑德她还是需要的。至少,在有了儿子之后,她就看重了这份名声。 “皇上......”戴伶盈盈的再次跪拜,笑容可人清脆,比之傅清月跟慎淑妃等人,的确是多了几分清爽,“还请皇上怜惜。” 贺晟睿这会儿是真厌恶了那个作呕的女人,明明是野心勃勃,偏偏要做出一副深情倾慕的模样。明明是矫揉造作的性子,还装作俏皮可人的单纯样子。 “吴明德,把人拖下去,告诉鸿胪寺日后给朕看清楚,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京城迎。至于女人,朕此生有皇后一人足矣,其他人,朕没兴趣。”贺晟睿袖笼簌簌甩到一旁,面色阴冷,“若再有人欲往朕后宫塞人,莫要怪朕再行杀伐!” 这一句话,无异于巴掌打在了陈国来者脸上,也狠狠的砸在在座所有外臣心头。同时,也让大熙朝臣明确知道,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其他国家远道而来的使臣,心里都有了底儿,知道日后不能轻易动和亲的心思。看来日后要与大熙交好,得到大熙的扶持,就要拿出真正的诚意,而不是把愿望系在女人得/宠/之事上。 再看堂堂陈国公主,被人堵了嘴毫无仪态的拖出去,众人心里都有些发冷。 可也并没人敢开口出头说什么,经过连续几次战役之后,大熙国库不仅未曾空虚,甚至愈发的强盛。还有大熙陛下选出的那些人才,从铁骑的训练,到那些令人发惧的火器,哪个不是让他们胆寒的? 听说,不少主意都是皇后娘娘提出来的。怪不得是天定凤命,竟然有那般大智慧。若是自家国主有那份福气,只怕如今自家也不会缩居于偏僻之地,依附于大熙朝了。 心里遗憾,可他们看向大熙帝后二人的目光也就更加敬畏了。 而那些被贺晟睿提拔上来的心腹,都不是纠结后宫之事的人。就如皇后娘娘所言,天下还未人人安泰,他们有何脸面总盯着帝王身边的女人? 至于有几个满嘴礼仪的礼部官员,如今也不敢轻易辩驳帝王了。更何况,他们也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当着外人拆自家的台面。 接下来,有心思通透的官员,自然是举杯敬酒。嘴里说的,自然是夸赞太子聪慧,皇后贤惠的话。 都是官场混迹的人,左右逢源,哪能看不出皇上对皇后的在意? 宴会持续到了将近亥时才结束,得了脸面的大臣们如今都红光满面。而被皇后娘娘搭过话的女眷们,也都挺直了后背,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赐。 至于陈国公主,当然就成了她们嘴里恬不知耻,不自量力的人了。 不过两日的工夫,京城内外谁还不知道戴伶一行人的举动?市井之间流言传的最快,从不知廉耻到居心叵测,甚至还有人脑补出了刺杀跟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使得陈国一行人,直接成了过街的老鼠。别说鸿胪寺安排的驿站了,便是普通的客栈,都不再接待他们了。来的时候如何信心满满,如今就是多狼狈不堪,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了。 四月初,各国前来觐见的使者也该按大熙的安排离开了。如今,谁也知道在帝王跟前要夸赞皇后跟太子。无论是不屑贺晟睿被女人挟制,还是有感于大熙帝王是个痴情的男人,或者被京城的安泰繁华惊诧到的,现在都不敢犯陈国一行人所犯下的蠢事儿。 而冷冷清清只被一个小厮送出城门的陈国一行,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本就国势微弱的国家,如今因着戴伶的一意孤行陷入了雪上加霜的绝境之中。 西北荒漠之中,到处是流散的部落跟蛮夷,这些人知道大熙对陈国的态度之后,简直是把缩到一块的陈国当做了肥肉。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吞并灭掉陈国并不简单,甚至是暂无可能。可三天两头的骚扰,边境处的烧杀掳掠,着实让他们应接不暇。 当知道他们遇到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不成事儿的戴伶公主时,不少贵族都恼火了。连带着,一些得/宠/的嫔妃都在陈帝跟前上起了眼药水儿。使得戴伶等人,还未回国,就被众人视为眼中钉。 若是知道回国后,会被人嗤之以鼻,会从曾经还算得/宠/的公主沦落为联姻都不愿意有家族接纳的败兴之人。只怕,戴伶早些时候,就不会被繁华迷了眼。 入了夏,天佑已经七个月大了。因为体弱多病,加上宫里就这么一个孩子,慎淑妃跟贤妃一行人,自然是把他护的跟个眼珠子似得。 刚午睡后,傅清月看着在铺了地毯的地上正在乱爬,却因为坐不稳像个球儿一样滚来滚去的儿子,笑的没心没肺。 原本还因为没人搭理撇了嘴嗷嗷乱叫的天佑,瞧见娘亲笑的好看,自个也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拍着小手笑出声。 旁边从慎淑妃宫里跟来的奶娘有些心惊胆战,皇后娘娘如今是愈发的随意了,不仅让太子殿下胡乱攀爬,还常常怂恿太子跟皇上“对上”。 上次,她还撞上娘娘教太子殿下怎么跟皇上哭闹要玩“飞飞”...... 天知道,看到皇上真的抱着太子往上扔的时候,她差点吓的心肝破裂。 玩闹了一会儿,天佑就在娘娘的注视下歪歪晃晃的站起身,猛着往前窜去。却因着力量不到位,直接脸面朝下摔了个结实。 再聪慧,到底也只是个孩子,觉得疼了自然哇哇的哭出来。不停掉金豆子的眼睛,可劲儿的看着自己的母后,两只手上下拍着想要抱抱。 奶娘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想去哄了太子高兴。 傅清月好笑又无奈的虚空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也不用一旁候着的谨玉伺候,直接下地把可怜兮兮的儿子抱进怀里。待到小家伙挂着鼻涕眼泪的一抽一抽的笑着搂住她,她才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也就是这个空档,慎淑妃可就闻着太子的哭声来了。一进屋,瞧见含泪带笑的娃娃,连行礼都显得有些着急了,直接上前逗弄起来。 “你就惯着他吧,以后教出个小纨绔,看你们不悔死了。”傅清月也不矫情,让人搬了软椅,又把儿子递给慎淑妃。 慎淑妃嗔怪的看了傅清月一眼,“臣妾看,也就娘娘您这当娘的下得了狠心,这么小的孩子谁看见不得怀里抱着哄着?偏生,您已经添了辅食还让孩子自个在地上哭闹。要是伤了嗓子,看您心不心疼。” 大熙官宦高门之中的子嗣大多有专门的奶娘,断奶也都晚,有的甚至能到三岁才断奶。这一点,傅清月想起来就觉得囧囧的,那不成了名副其实的奶娃娃? 更何况,天佑体弱,要是再不打小锻炼起来,皮实起来,只怕以后会更难养活的。 至少现在,虽然还不若一般人家八个月大的孩子有力道,但也能晃晃悠悠的站立起来了。 天佑也是个讨巧的,嘿嘿的笑着挂在慎淑妃脖子上,见娘亲冲着他瞪眼,赶紧高兴的拍起小手来。孩子还小,得到别人的关注总会开心的。 “这几日也不见贤妃跟德妃几个来了,纸牌都玩不起来了。不过前几日,本宫让人寻了些骨面竹背做了竹骨牌,还想着再赢她们些物件呢。”说着她还啧啧两声,似是可惜了一般。 慎淑妃正拿了帕子逗弄不停蹬腿儿的天佑,听了她这没脸没皮的话,当下就嗤笑出声。 “难为娘娘还惦记着臣妾几个宫里那点物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殿中省怠慢了娘娘呢。” 不说殿中省那群惯会看主子脸色的,便是皇上私库的珍稀物件,可都跟流水一样的进了凤栖宫呢。就算有番邦进贡,也都是先紧着皇后娘娘挑选的。 更别说,皇上专门差人为太子殿下寻的那些小玩意儿了。便是一个刀鞘之上,都镶嵌着各色宝石琉璃珠。就连太子脚下踩着的一方地毯,都是千金难买的狐绒细细编织而成的,只说一个绣坊所有手艺高超的绣师制作,都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制成。 最初知道皇上这般大手笔的时候,还真是惊吓到了她们。甚至一度她跟德妃,都不敢踏足凤栖宫内殿,生怕坏了皇上的心意。 不过细细想来,皇上又怎会在意她们的心情呢?更何况,当初对着天下使臣跟大小官员,能说出心系皇后一人之言,哪还会觉得为皇后劳民费力是大费周章呢? 只怕,在皇上心里,他所做的还不及心中所想的万分之一呢。如果不是祖宗规矩不合,碍于伦理纲常,只怕他都会觉得选秀跟后宫都是碍眼的存在呢。 “说起来,贤妃跟德妃如今也忙坏了,自打娘娘给了俩人协理宫务的权利,她们可是忙的脚不着地了。尤其是给众位命妇跟后宫那些被禁足嫔妃的赏赐跟安置,可不是让人手忙脚乱的?”慎淑妃掩嘴笑道,“臣妾还真没听说过,哪家皇后有娘娘您这般清闲的,一句话吩咐下去,众人可就跑断了腿。” 说是打趣儿也不为过,毕竟史上也不曾有皇后会如此放权。 说起来,中宫皇后,就连宫务册也只是盖章而已。只在每月最后一日翻看一二,对许多事儿都得过且过。这位还真是独一家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别说是贤妃跟德妃了,便是她都不敢轻易动别的心思。一旦打破了后宫如今的和谐跟安稳,谁知道会掀起怎般风浪?左右她们做妃子的对帝/宠/不再希冀,对家族也算是回报过了。 如今能快活些,也是上天的恩赐。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却不想小天佑觉得没人跟自己玩了,委屈了,撇撇嘴就哇的一声哭出来。惊吓的慎淑妃赶紧低头查看。 相比于慎淑妃跟周围伺候的宫人来说,傅清月可是清楚自家儿子的尿性呢,笑眯眯的坐直身子把儿子接过来,点了点他的小脑袋。 “忒没羞了,跟你父皇一样没个出息样。” 也不管有没有听懂,反正小天佑见母后跟自己玩耍,他也抽泣着紧紧搂住母后的脖子。 正说着呢,贺晟睿就大步而入了。自打生育后昏厥多日,他就养成了入凤栖宫不让人唱和通传的习惯。 “你倒是有出息,怎的昨夜那般讨饶?”贺晟睿不想慎淑妃也在内,开口的话自然随意了许多,还带了调笑,跟往日在外的冷漠肃然却是相差甚远。 等入了内,定神一看,心里才生了懊恼。怎的慎淑妃没事儿,这会儿来了?想来今晚,又要哄了自家那个极有主意的皇后了。 这么想着,他去接儿子时,眼神就有些飘忽了。尤其是被皇后暗中掐的那么一下子,更是让他心虚不已。 “行了,慎淑妃若是无事就先退下吧。你与贤妃德妃等人为皇后分忧,实在难得,过几日问过司天监挑个好日子,各自晋一位。”这样,算是弥补了吧,清月应该不会再找他算账了吧。 再进一位,慎淑妃可就成了有封号的贵妃娘娘了。加上她手中的宫权,可是形同副后了。 只要皇后娘娘不忌惮她,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慎淑妃入凤栖宫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被封赏了。之后,更是传出旨意,说皇后娘娘贤德,欲要大封后宫。皇上甚至未曾过问,直接允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想在后宫立足,讨好皇上已经不算出路了,毕竟谁也不想重蹈当初那几个被送入冷宫嫔妃的覆辙。想要过的好,定要让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满意。 于是,接下来凤栖宫可就又热闹起来。就连不怎么离开傅清月身边的谨玉,都会三天两头“偶遇”其他嫔妃身边的贴身宫女。 从讨巧的荷包赏赐,到难得的胭脂水粉,可都往她手里塞了个遍。更有一些心思灵巧的,直接缝制了一些小孩衣衫跟玩耍之物给皇后送去。 东西傅清月自然不会用的,不过倒也起了提携几个心思通透的,帮着慎淑妃几人管理后宫的想法。 随着程美人跟宁淑华的晋升,后宫再次生了热闹。每日里,在御花园想尽办法与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偶遇的人不可谓少。其中,傅清月倒是记住了一个目光明媚,言语灵动的女孩。 只可惜,贺晟睿对她的心思总是嗤之以鼻,好不容易碰上个合她心意的嫔妃,还没等她让人前去教导,就直接被他指为了四品女官。未承/宠/的嫔妃转为女官,前朝也不是没有,算是合了规矩。 所以傅清月只能惋惜一下,不过女官也不错,到了年纪便能得了恩赐回家成婚。加上她被皇上亲口以“德行俱佳,规矩懂事”的由头封为女官,日后的路自然不会太过坎坷。这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没过多久,傅清月就发现,她似乎高兴的太早了。自打她开始跟那些为承/宠/的嫔妃接触,凡是她看中的人,要么会被明升暗贬的迁居偏远宫殿,要么就会被指为女官。 这是贺晟睿完全不愿意她再提拔了人啊。当然,傅清月也不会认为,那个性格诡异的帝王是猜忌她了,只怕是看不惯她跟他的小情/人们交好吧。 不管怎么别扭着小性子,反正贺晟睿独/宠/凤栖宫一/宠/就/宠/了两年多。 四年多的时间,天佑也从一个干瘪的肉球被调养的白白胖胖了,虽然总也离不了汤药,却比幼时健康了许多。见惯了生死,习惯了闲云野鹤生活的薛神医,也被小天佑调,教成了老顽童。 说起来,薛神医算是护着天佑的命看着他长大的,早些时候还未有感觉。可随着天佑一次次的生病,一次次的针灸用药,而每次小家伙儿都等着水灵灵的打眼不哭不闹异常乖巧,他心里不免对小家伙生了怜惜。 所以,一留也留了四年多。 正坐在软榻上喝药的傅清月,药碗还未碰到唇边,就被一个柔软的物件猛地抱住了双腿。一口药险些呛住了她,旁边的谨玉从锦几个赶紧上前帮自家娘娘抚背顺气。 “母后,刚刚从夏姑姑说您宣了御医,您没事吧。”不过是还未她腿长的孩子,如今眼里正含着担忧跟孺慕的看着她。其间关切跟软萌,戳的她心肝都软起来。 随后进来的贺晟睿瞧见自家儿子不管不顾的顺着清月的腿往上爬,当下就不高兴的把人提溜起来丢到一边儿,“一刻也不安生,没瞧见你母后正在喝药吗?” 其实对于儿子,贺晟睿也是喜欢疼惜的。天佑自小底子差,尤其是被他带在身边教导之后,服药针灸几乎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也正是因为体弱,天佑倒是比别人家的孩子更早熟更沉稳。不过四岁多,已经懂了许多。 看着儿子委屈讨好的小脸,傅清月忍不住发笑,把药碗放下才拉了儿子近前坐下。刚刚还可怜兮兮的娃,不过片刻就腻在了自家母后怀里,还暗暗挑衅的看了一眼下边的父皇。 他就知道,有母后在的时候,父皇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敬畏惧怕。 “你倒是舍得教训,天佑才多大,就算比当初的你,只怕也是懂事很多。”傅清月说的骄傲,也有些心酸。 都说慈母多败儿,她觉得自己够惯着儿子了,加上慎淑妃几个把儿子当眼珠子的,怎么教导出来的孩子还是这般早慧? 前世,她是被家族之事逼迫的早早接触人事,如今儿子竟然也不能有个活泼的童年?怎能让她不心疼。这么一想,她的眼眶都红了起来,倒是把刚刚御医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65. 苦尽甘来再有孕事 见傅清月红了眼,贺晟睿赶紧收敛了面上冷肃的表情凑上去,还没等他开口宽慰。就听一旁的谨玉紧张的开口:“娘娘,您可不能哭,刚刚胡御医说您这一胎本来的本来就侥幸,可万不能伤神劳累。” 说起来能保下太子殿下无虞,已经算是承天之幸了。别说是皇上跟皇后娘娘,就算是她们这些当宫人的,也不奢望栖凤宫再出一位小主子了。谁知道,今儿胡御医来请平安脉,竟然诊出了喜脉。 当真是让人又惊又喜,还没等人去通报皇上呢,皇上就带了太子殿下过来探望。 说起来,也足以彰显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 这些,贺晟睿直接眉开眼笑了,伸手把自家皇后揽在怀里,顺带着把儿子踢到软榻一侧。 “别压倒你皇妹。”向来来儿子跟前不喜形于色的贺晟睿,没忍住得意的看了一眼儿子,然后低头研究起还在皇后肚子里的女儿。 在他眼里,如今已经有了天佑这个继承人,就不在意会不会再有儿子。但女儿,却是他一直想要的。 “这才不过两个月,你就认定是女儿了?”傅清月对儿子或是女儿并无纠结,不过她的目光落在有些失落的儿子身上,心里叹口气。 到底还小,又背负了太多,是她这当娘的亏欠了孩子。若当初没有大意的中招,儿子又何苦小小年纪就挣扎着早慧? 三人又说了许多话,傅清月自然是处处护着儿子,让贺晟睿连续吃瘪。瞧着母后对自己并无二样,不似父皇那般有了新孩儿就“抛弃”自个,天佑的心情才好起来。 用膳的时候,傅清月探身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笑道:“天佑是小男子汉,日后有了小弟弟小妹妹可要替母后照看着些。到时候,就由天佑给弟弟妹妹讲故事说道理,好不好?” 得了母后的关注,温柔信赖的目光,天佑一下子就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赶紧挺直了腰板儿,跪坐在软榻上点头。小眼神,更是亮堂堂的。 “母后,尝尝白玉虾球。”天佑让人把跟前的虾球儿给母后端过去,然后讨赏一般的瞧着她的肚子,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 四岁的孩子,虽然开始学着沉稳处事,可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哪能真的就自力更生,性格独立了?更不会像成人一般,真正做到不行于色。平日里,能在御书房跟乾正殿唬着脸绷着,已经是极限了。 母子互动看的一边的贺晟睿心头酸涩,想了想,他竟然也不顾礼仪的冲着自家皇后轻咳一声,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手边那道红果鸽蛋。看的傅清月心头好笑,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 正埋头苦吃的天佑暗中撇了撇嘴,父皇真笨,那么多伺候的宫人,怎么还劳烦母后动手? 万一要是累着了呢? 皇后有孕之事,不过一日时间就传遍前朝后宫。中宫嫡子嫡女,可是关乎社稷祖宗血脉,自然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儿。第二日大早,就有命妇递了话送了稀罕物件到宫里,以示喜悦。 不管是真喜悦还是场面的奉承,至少那些个祝福做不得假。不过当傅清月看到小安子麻利的回复这那些人所谓的“孝心”时,她还是囧了一下。 想其中不少民妇,可是比她奶奶的年纪也不孝了,竟然要对着她表“孝心”,还真是让人有些不自在。 自这一胎被薛神医说暗有风险,稍不注意便会滑胎之后,贺晟睿直接让被薛神医亲自教导过的医女进驻凤栖宫。甚至连嬷嬷跟产房,都早早的收拾好了。 更别提,那些能保胎养身的珍稀补药,简直像是恨不得倾天下之力把养了傅清月一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转眼之间又到年节,只是如往年一样,这一次一样没有劳累了傅清月。因着之前几次,傅清月要么心里挂着杨家的事儿,要么是身体孱弱不适操劳。安排命妇觐见跟国宴之事,基本都是有吴明德按着往年的章程同四妃商量而行,所以到了点上,众人也不觉得慌乱。 皇家年宴,说是家宴也是国宴,那些有资格前来的官员,自然都得了皇上的赏赐。或是赐了福字,或是赏了酒水,各个都喜庆得意。 而傅家一门四位父子,皆都得了福,还得了皇后的许多赏赐。众人便知道,傅家一门显赫依旧不可动摇的。 想到皇上对傅家父子的信任,再加上对皇后的独/宠/,还有太子殿下跟皇后娘娘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只怕大熙朝再无家族能出其左右。 可偏生,在腊月二十八封笔这一日,傅老太傅,傅家如今的当权人,竟然递了折子休致。一代权臣,就这样离开了让他风光无限的朝堂。 好在皇上并非过河拆桥之人,下令让其荣样,且赐了石碑,文臣武将过傅府需下马落轿。之后,他更是未费任何心力,就顺利将太傅手中的人脉收为己用。 至此,才有机灵的人看出,只怕傅家才是皇上的心腹近臣。想必傅太傅手中的人脉,还有那些年轻俊秀,原本就是他为皇上教导的。 细心之人自然也察觉出,那些常年围绕在傅太傅跟傅丞相左右的人,最初似乎都是皇上夸赞过一二的人。 怪不得与杨家西山王一役之后,皇上在朝堂上行事风格豁然改变。一扫曾经的温润,直接铁血强硬起来。原来朝中那些真正握有实权的,早已是他亲选之人。 年三十皇家宴席之上,京中二品以上官员都有幸入宫。 当然,因着皇后娘娘有孕,也无人会没眼色的说些荤话或是做一些再拿选秀之事挤兑的事儿。而几个跟傅老夫人、傅夫人搭的上话的命妇,也因着这个侧身举杯跟傅清月说了几句喜庆话。 最后,自然是得了赏,甚至还有人为着皇后娘娘多夸赞了几句儿多喝了几杯。说起来,这事儿还真不算失态,毕竟有皇后夸赞过,日后本家姑娘出嫁也就会顺遂很多。而跟着她们前去的闺女,日后更是不会愁寻不到一门好亲事呢。 子时一到,外面就开始放起了烟火,红彤彤的染开了半边暮色。 傅清月是对那些花里胡哨稍纵即逝的东西不感兴趣的,在场的众人也都有眼色,瞧着皇后面露疲倦,自然也不会再上前打扰。好在宴会是定在子时三刻结束的,如今也正好到了尾声。 “走吧,回家。”贺晟睿伸出手,身形纹丝不动的看向傅清月。眼中清明,似乎刚刚一杯杯同众位大臣对饮的不是他一般。 傅清月点头,把手递过去,任由那个干燥温暖,却满是薄茧的手紧紧握住。两人一步一步,相携而去。 随即太子殿下也冷肃着小脸,吩咐了宫人伺候,自己起身离开。 自然,前来的官员都跪地恭送。至于近处几个听到皇上说“回家”之人,心中是怎样的惊骇,就不在言表。 看着身着龙袍的帝王,小心护着皇后离开,金丝织就的九凤衣袍扯地而过,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至此,那些个刚刚见了皇上的英姿,心有摇曳的高门贵女,再也生不出丝毫涟漪。想到之前母亲说的,在看如今皇上满心都是皇后,那般小心照顾的样子,只怕后宫里那些女子,当真是未曾得过圣/宠/呢。 回到凤栖宫的时候,傅家老夫人跟夫人已经侯在正殿了。见皇上扶着娘娘的腰伎下了轿辇,她二人赶紧上前行礼。 “行了,朕还有些事情处理,两位夫人先陪了皇后说会儿话,稍后朕派人来送二位夫人出宫。”虽然知道自家皇后并非原身了,可他却不能不特被给了恩赐,到底这也是彰显中宫地位稳固的行为。 能为天佑造势,他自然不怕费劲儿。 看着恭敬的两位夫人,傅清月心里感慨万千。招了招手,让人入了内殿,又吩咐从锦去唤太子过来。再怎么说,到底也是血脉亲人,她不能因着自己心底的淡漠,剥夺儿子对亲情的认知。 “祖母、母亲,不必这般拘束。”免礼赐座之后,傅清月才让人上了热茶,细细说起了话。可大多,也是照着一般出嫁姑娘问一些可有可无的家常话。 她对朝中大事无所感触,对人脉势力也无渴望。说起来的,自然都是子侄跟二哥的亲事,算不得僭越试探。 一时三刻,天佑故作老沉深邃的入了内殿,先是对着傅清月端正行了礼,旋即依着傅清月的话唤了老祖宗跟外祖母。 眼见老夫人跟夫人红着眼要起身行礼,傅清月赶紧开口阻了,“祖母,娘,您二老可不兴这般见外。说到底,天佑也是后辈,人前也就算了,人后自然当不得您二老这般大礼的。” 话音刚落,傅老夫人先叹口气,斜了孙女一眼。以前孙女娇蛮,今日见她行事沉稳,大方得体,才松了一口气。可她也知道,孙女如今的懂事,只怕是经历过无数的倾轧跟伤痛的。 当初后宫中,上有太后,下有嘉贵妃。而自家老爷又是个古板恪尽职守的,断不会为了孙女玩弄权术,插手后宫的。 那时候,清月的日子该多难啊! ☆、66. 秀恩爱的贺晟睿 “君臣君臣,哪能乱了礼仪?传出去,对太子殿下的名声也是有碍的。” 嘴上虽在说教,可话里的心疼却好不作假。 “祖母心疼孙女跟天佑,孙女自然是知道的。”傅清月稳了稳心中的复杂,跟两人说起了话。说的最多的,自然是天佑跟腹中的胎儿了。 这么一晃,半个时辰竟也悄然过去。 凤栖宫宫门不远处的宫道之上,玄色常服的帝王来来回回的绕路,看样子并不急着到凤栖宫去。 “皇上,可要让人前去提醒一声?”吴明德跟在贺晟睿身后,低声询问。皇上一刻钟前就出了乾正殿,来来回回的踱步,就是不让人送了傅家两位夫人离开。就算不问,他也能猜测出,这是要给皇后跟家人诉话的工夫呢。 若是两年前,有人告诉他说皇上会为了皇后回避,那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的。最初,就算皇上并未全然掌权,他也是极为骄傲的。何况是前朝后宫,再无人威胁于他时呢! 又过了几息,贺晟睿才皱眉问道:“太子可出来了?” 吴明德愣了片刻,侧首瞧了瞧身后刚刚前来的小太监,得了准信才回道:“回皇上,太子殿下已经在凤栖宫的紫瑞殿休息了。” 当初太子体弱,皇后不放心他一人入住东宫,便收拾了凤栖宫的紫瑞殿给他居住。如今,虽说太子已经搬去了东宫,可年节之下家人团聚,他自然是被许了留宿紫瑞殿。 贺晟睿点点头,大步向凤栖宫而去。 年节后,傅清月也未曾忙碌起来,每日里赏花散步,偶尔也会邀了人来看戏听曲儿。如此,到也有几个伶俐的小宫女进了傅清月的眼,慢慢被谨玉跟从锦从夏几人带在身边教导。 慎贵妃、德妃几人也算是可靠,管理宫务几乎也从未出过差错。不过其中倒也有一桩笑话,就是曾经的容妃,如今再次升位后的容德妃,因看不惯那些“狐媚子”暗中拈酸吃醋的说道中宫,直接把以为不受宠的婉侍叫了过去厮打一番。 说是厮打,那还是真的说轻了。俩人一个是许久不动手,正手痒痒的高位妃子,一个是不受宠被软禁在殿内受尽憋屈,又极为不甘心的嫔妃,俩人可谓是厮打了个痛苦。 不过那婉侍也是个有心计的,借着此事直接要死要活的闹到了凤栖宫前。恰遇上刚刚忙完政务,正打算陪着皇后用膳的贺晟睿。 那名宋婉侍自觉地受了委屈,直接拦了御驾。她也不像曾经的芸娘等人,梨花带雨欲语含羞,反倒独辟蹊径直接跪在地上求皇上做主。眼泪珠子可是一点没有美感的掉下,而她也梗着脖子,直接抬了手背就去擦眼泪。 哪里有一点贵女的样子?反倒像是个张牙舞爪,没有章法的野猫。 跟在御驾一侧的吴明德眉头一跳,不声不响的垂下头等着皇上的吩咐。到底是个主子,他也不好越过皇上开口。 不过依着他看,那位婉侍极可能会引起皇上的注意。毕竟,许多年来,除了皇后娘娘,后宫里还未曾再出现过第二个如此“真性情”的女子。 “皇上,婢妾再不被看重,却也是宋家的嫡女,是您选秀入了宫册的嫔妃,怎能任由人欺凌?这是生生打了婢妾的脸,打了宋家的脸面啊,如何能不让婢妾跟婢妾的父兄寒心?”宋婉侍声声哭诉,并无做作,好似真是气愤坏了一般。 本是如玉的脸蛋,现在可是被怒气烧了个通红,算不上娇艳,也是别有风情。 贺晟睿不悦的瞪了一眼下边的人,面容无波,冷声道:“既然觉得为嫔妃不堪,那就贬为庶人。宋家......宋詹事教女无方,官贬两级。” 宋婉侍的哭泣骤然停下,不可思议的看向心中最是英勇的帝王。他竟然这般无情! 看着有机灵的宫人上前把宋庶人拖走,吴明德才暗中摇了摇头。这位主子也算是有脑子的,可偏生用错了地方。在皇上眼里,她们只怕都是披了人皮的蛇蝎,其地位估计连皇后娘娘身边的谨玉都不如呢。 再者,皇上最厌恶后宫嫔妃牵扯前朝,往年里甚至不允许那些嫔妃到乾正殿去献殷勤。如今又怎么会容忍有人,哪了家里官职向他要挟? 说到底,那些人也不过是仰仗着皇上的鼻息过活。更何况,宋詹事不过只正四品,在京城算不得什么达官显贵。虽然不清楚皇上的安排,但吴明德也清楚,所谓詹事如今不过是管理皇子府事宜的鸡肋官职。 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人,偏生还要跳出来作妖,这不就直接就被皇上打入了尘泥里! 若宋庶人知事儿,以她的心计跟性子,未必不能引起皇后娘娘的兴趣。或是逗了娘娘欢乐,或是四妃提携,总归比招惹了帝王好啊。 看来后宫还是有些人看不明白,心存侥幸啊。 进了凤栖宫正殿,贺晟睿才放缓了脚步。因为清月有身孕不能受凉,便是进了夏日,凤栖宫内也只有极少的几盆冰鉴。如今,昏昏欲睡的清月旁边,自然是谨玉几人拿着扇子清清扇动。 “皇后今日身体如何?可有按时服用安胎药?”贺晟睿压低声音向赵嬷嬷问道。 见皇上眉目间满是真切,赵嬷嬷才渐渐放下心来,这些日子,她总担心皇上会因为娘娘不能伺候,移了心意。所以,每日里那些个年轻如花的嫔妃前来讨好娘娘,她都时刻戒备着,生怕有谁会把娘娘当了踏脚石,在凤栖宫做下堵娘娘心的举动。 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回皇上,娘娘晌午前听了会儿话本,又跟贵妃娘娘她们玩了会儿竹骨牌,现下刚刚用过安胎药,休息下。” 贺晟睿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人退下。自个则上前到床榻边上接了谨玉手中的团扇,细细给睡得并不安稳的傅清月打风。 说起来,现在他们的生活还真算得上遂意。平日里,并无命妇王妃入宫请安,而后宫也无风波。除去白日里他处理政务,别的时间全部用来陪着清月。 “唔......”傅清月半睡半醒之间微微睁眼,看到贺晟睿坐在一边便要挣扎着起身,“回来了?我让人给你冰着白果汤呢,一会儿喝一些也祛暑。” 贺晟睿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心里却觉得很是妥帖。他放下团扇,上前把人扶好,低声道:“还早呢,你再睡会儿吧。” 本就觉得疲乏,傅清月也不为难自个,嘀咕了两句就再次睡下了。 九月中旬,得了各地丰收,国泰民安的折子,贺晟睿是一点兴奋都没有。反倒在还算是清爽的秋日里,生生憋出了一股子烦躁。那些请安奉承的折子,简直就像是给他添堵似得。 心气不顺,他自然要寻个发泄,那些尸位素餐,只知道夸大其词拍马屁的官员,可就不少被他盯上的。 大抵,朝中明眼的也都清楚,皇上这只怕是担心皇后娘娘呢。听说这几日该临盆了,可偏偏娘娘突然有些不好了。至于为何不好,没人敢打听,但他们各个都暗中祈祷皇后娘娘顺利诞下皇嗣。 这事儿,可不是寻常人家生儿育女的问题。而是皇室兴衰之事啊。 再者,皇后娘娘仁慈宽宥,且有大智慧。每每乾正殿有难解的政事,娘娘也总能轻易提点一二,偶尔在乾正殿帮皇上分忧,也总能匡正皇上为政的失误。 听说皇上那句言官无罪,广开言路,便是娘娘的规劝。虽说格局不若陛下宏伟,却也是于民生有益的。 前朝曾有贤后长孙氏,如今皇后娘娘虽不比长孙氏为皇上广纳后宫,约束女德,却也对陛下成为明君深有裨益。 众人无所不知,皇上自战场一路沙发而来,行事章法多铁血冷厉。若无皇后劝谏,指不定大熙又要出一位好大喜功的杀神帝王了。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贺晟睿哪会真的拿了烦人的政务去打扰傅清月?便是偶尔有之,只怕傅清月也会嫌弃的以“牝鸡司晨”的借口挡了回去。 他所做的,不过是要让众人知道,没有皇后,他定然成不了明君。 现在,可不就达到了他要的结果? 史书上祸国殃民的妖后,实在不适合傅清月。 “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小安子匆匆忙忙的往乾正殿赶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刚下朝,实在不放心欲要探望傅清月的御驾。 “什么!”贺晟睿面色微变,顾不上仔细询问就大步向前,甚至轿辇都不愿乘坐,生怕仪仗太过繁琐浪费了时间。 到底是习武之人,这会儿脚下带风,竟然让吴明德等人小跑着也没跟上。 带了凤栖宫,侧殿产房的门已然紧闭,贺晟睿只觉得脑子乱哄哄的一时也想不出该询问什么。心里不住的想起生天佑时,她差些离自己而去的场景。 慎贵妃几个行了礼,也都站在一旁等待起来。瞧着皇上的模样,她们还真是觉得又好笑又酸涩。 “皇上,娘娘是卯时三刻开始阵痛的,刚刚也用了薛神医亲自熬的参汤。”吴明德上前躬身说着自小安子嘴里得到的消息,“皇后娘娘是有福气之人,之前薛神医跟四位御医都说,娘娘这一胎的胎位很正,必会顺利的。” 天佑一身骑射装束匆忙赶来时,见到的就是他冷峻强硬的父皇,正焦急的来回踱步。而从容从夏几个在母后跟前极有脸面的宫人,则面容担忧的站在一边。 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但也曾在医书上看到过,女子生产无疑如过鬼门关。所以心里也是又惊又怕。 “让人去护国寺再添香油钱,为母后祈福。”天佑一边向前行去,一边低声吩咐了身边的贴身侍卫。 到底是调养了多年,就算身子底子还有些差,可如今也算不得亏损严重了。所以傅清月这一胎,生的尤为顺利。 产房内,一声声痛呼之后,接着传来了就是连续两声不同的啼哭声。 贺晟睿跟天佑各自愣住了,倒是一旁等待的薛神医跟四位御医长长舒了一口气。早在几个月前,他们就察觉皇后娘娘怀的很可能是双生儿。但因为双脉并不明显,而且其中一脉总是时有时无,就连薛神医都拿不准。 最后,几人多次看脉案,均觉得皇后并非双胎之相。可到底,也是提心吊胆着呢,这会儿皇嗣诞下,帝后喜悦定不会再寻他们的麻烦。 相较于四位御医的想法,薛神医想的就少多了,只要孩子有声儿,他就能拉扯活了。至于哪位小皇子的脉搏弱到难以摸到,也就不重要了。 听到孩子的啼哭,贺晟睿觉得自个双腿都有些软了。幸好吴明德眼快,知事儿上前扶了一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生了一双龙凤胎。”一个接生嬷嬷满脸喜庆的开门而出,她身后还有两个刚刚在里面伺候的,如今正抱着一双襁褓而行的嬷嬷,“母子均安!” 一听到母子均安四个字,贺晟睿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赏,六宫自嫔妃到宫人,都赏!” 这话一说完,他也不管不顾了一把,绕过几位嬷嬷就往侧殿而去。铺面的血腥跟嘈杂,并没有阻碍他的步伐。至于那些上前劝说的人,还未开口就被他的冷眼吓的不敢吵嚷。 瞧着床榻上面容苍白满是汗水的女人,贺晟睿接了谨玉递来的清水细心喂给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御医前来诊脉?”贺晟睿心疼的把人半揽在怀里问道。 “无碍,先让嬷嬷帮着换了被褥。”傅清月眼眸有些无神,实在太过疲累了,两个小家伙虽然不想天佑那般舍不得出来,可到底也耗光了她的力气。 贺晟睿看了一眼谨玉跟一旁欲言又止的接生嬷嬷,然后直接把人裹着被子抱起来,站到一旁等人上前换了被褥。至于清月身上的恶露,他却一点不曾嫌弃。 满屋子的人,早已嗔目结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好在谨玉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直接拽了人取了赶紧的褥子跟被子铺好。 相较于纯正的古人,傅清月这个外来者,并没有“产房不洁,会冲撞男人”的想法。本来她为他生儿育女,他就该上前伺候照顾着。 男人,总是不能惯着的。 至于贺晟睿第二日会不会被人上书劝谏,那就不碍她的事儿了,是个男人,想必也能扛得住。 产房外,天佑看着父皇丢下一对弟弟妹妹而去,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心神。说起来,这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索性,他上前逗弄了两个宝宝几下,然后吩咐人赶紧去屋里伺候,莫要让孩子受了凉。 “太子殿下不若先去换了常服,一会儿等二殿下跟小公主睡醒来,再来探望。”慎贵妃见天佑额头上的汗还未落下,便有些心疼了。 这些年,天佑对她们几人也算是亲近,虽不若会向皇后那般撒娇黏着,却也不会刻意防备了她们。便是出宫,也会寻了小物件送到四妃宫里。 心意虽小,也是让她们欢喜的。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也少不了疼惜。 ☆、67. 生死相携 嘉慧二十三年冬,风以刺骨。 贺晟睿把手中的奏折盖上,刚要起身,忽而觉得眼前发黑,四肢都有些无力。猛然推了一把身前的御案,这才堪堪稳住脚步未曾摔倒。 角落的吴明德一惊,赶紧上前。这些日子,皇上的身体突然有所不好,就连皇后也察觉了,为了这个甚至也消瘦了许多。 “皇上,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参汤。娘娘吩咐老奴,定要告诉皇上趁热用。”吴明德不顾皇上不悦的神色,提了白底青花的瓷碗上前,自顾说道,“胡御医跟张御医还在侧殿候着,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您处理完政务后,须要让御医诊脉。” 前几日,皇后娘娘每日里都会亲自前来督促皇上休息,只是这两日公主传来喜讯说是有了身孕。加上东宫太子妃,也有了喜讯。连番好事儿,让娘娘一时间倒无暇顾及乾正殿了。 贺晟睿仗着内里先是平稳了体内紊乱的气息,片刻之后,再睁眼时依然清明睿智。说起来也非他讳疾忌医,而是连薛神医都无法彻底清除黑毒的残余。 当初天佑体寒,大抵也是因着这个缘故。 “太子一行如今到了哪里?”贺晟睿用了半碗参汤,疲倦的坐回到御座之上问道。 太子参政,前些时候涿州大旱,当地粮商坐地起价,更有地方官与盐商勾结压制百姓,终是造成暴动。而涿州是入京的必经之地,若是暴动持续下去,毕竟影响半个大熙的安稳,而太子此去便是参政以来第一件政绩。 虽说是严父,可他心中也并非不挂念。甚至连他身边最得用的卫严父子,都被指派给了太子。 “回皇上,太子殿下明日便能抵京。” ...... 最终,贺晟睿为儿子准备的接风宴也未能顺利举行,只因当日晚上他就发了热,药石不进。 傅清月坐在龙榻边上,半是抱怨半是心疼的数落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语到深处,到底还是湿了眼眶。 相伴生活了大半生的男人,虽说曾经也有过别的女人,可这近二十年的/宠/爱疼惜做不得假。 现在看着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历来铁血凌厉的男人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她心中难受异常,那种疼不是撕心裂肺的惊悸,却也迫的她眼泪不断滑落。 自打贺晟睿这次昏厥,前朝便由太子监国,端慧王辅政。 就算是后来他退了热,薛神医跟御医几人,也不敢让他在操劳了。只因为,皇上脉象不稳,身体更是时好时坏,偏生最好的时候,也不过能攒些力气多说几句话罢了。 “朕还记得,当初跟杨太后等人斡旋,也是你守在身边看朕用药的。”贺晟睿吸了一口气,握住傅清月的手说道。嘴边笑意深邃,可人却依旧昏昏沉沉的,并无精神。“其实朕早就知道,体内黑毒霸道,也知道你那时候不愿意在后宫的。最难时候,朕也的确想过,顺着杨家谋逆之事送你离开这个牢笼。可到底,朕还是自私了,私心里想着拘了你在身边,迟早能换了你的真心。” 傅清月强忍着心中的惶恐,强颜欢笑调笑道:“那皇上现在可有换了臣妾的真心?” 贺晟睿没有再说话,不过几息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真心,哪里会没有呢?无论是潜移默化还是日久生情,终究把两个人的心绑在了一起。 天佑跟天沐兄弟俩自小感情极好,以往就算有人有心挑拨,最后也不过是无疾而终。 可偏生,在皇上病重之时,端慧王也就是贺天沐,竟然接了不少大臣的礼。 虽说只是人情往来,不过在如今换代的关节上如此,倒是引人深思。 那些动了心思的,或是曾与太子有过间隔的人,相继浮出水面。两位中宫嫡子的争夺之战,也是愈发激烈。 对于这件事,俩人都极为默契的不曾去讨饶了父皇母后,甚至连皇妹也不曾说过。至少,在面上,他二人好似还是曾经那个好到穿一条裤子,因为皇妹受了欺负合力打到别人府上的青涩少年。 “娘娘,若是再这么下去,两位小主子的争斗只怕终会一发不可收拾。若是因着外人的挑拨,伤了兄弟情意,只怕得不偿失啊。”吴明德心头焦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逾越了。 皇上子嗣本就稀少,若太子跟端慧王真的鱼死网破了,那他这当奴才的都没脸再见皇室祖宗了。可他下辈子,还想跟在皇上跟娘娘身边伺候呢。 傅清月最终不曾特意召见两个儿子,甚至未曾让太子妃跟端慧王妃再来请安。纵然心中有疑虑,她也不愿轻易插手儿子的事。 说起来,天沐也算是天佑打小看着长大的。犹记得儿时,天佑小小年纪一丝不苟的给两个更小的萝卜头念书讲故事。再大一些时候,天沐的骑射跟书画,无一不是先跟随长兄而学的。 那样深的情谊,她自认为不会看错。 若吴明德所言不虚,只怕是两个儿子有了盘算,发现了朝堂中有所异样。 泄气的垮了脸,傅清月不乐意的戳了戳连续沉睡了大半日的贺晟睿,“你儿子惹下的乱子,倒叫臣妾跟着上心。” 话是这般说的,可她还是小心的端了红木托盘里的汤药含在嘴里,然后俯身渡给床上的男人。甚至最后,还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那男人的双唇。 “自个要喝这苦苦涩涩的汤汁就算了,偏偏还要让臣妾也陪着你。” 已经大半个月了,傅清月多是这样照顾着贺晟睿。嘀嘀咕咕,来回说的都是那么几句话。说的最多的,无非还是几个孩子。从公主驸马的恩爱,说到两个儿子如何面分心合的处置了朝堂上那些有小心思不尊太子的官员。再说道东宫太子妃的贤惠,甚至说了端慧王妃的凶悍跟天沐的“乐在其中”。 不过最经常的还是说着说着,就趴在床榻边上睡着了。 亥时前后,贺晟睿觉得神思有些清明,勉强睁开眼,适应了半晌才想起自个还在乾正殿内。不过昏睡了多日,他却感觉不到身上僵硬难受,转而想起上次清醒过来时,自家皇后正满嘴抱怨着给自己揉胳膊,他忍不住轻笑出来。 微微侧头,瞧见身边女子正把头埋在自个肩膀边上睡着。许是因为和衣而睡的缘故,这会儿正不舒坦的皱着眉头。 明明已经四十来岁的,偏生一丝皱纹都不曾长出来。就好似一如当年,两个人相互防备时那边娇嫩一样。 看了半晌,他才转身把人小心搂住,然后闭眼再次睡去。就好像,他感觉不到胸前被浸湿的衣衫一般。 有过数月,贺晟睿身体越发无力,可精神却突然好了许多。有时候,还能跟傅清月对弈几局。 但谁都不再抱希望了...... 秋末,天气还带了暑气,但傅清月却觉得通身冷彻。只因为,现在被贺晟睿召在跟前的,是朝中的四位文武大臣。从太傅到丞相、大理寺卿,六部尚书到御史台长史,全都神色肃然。 “朕自登基以来,平内乱,拓疆界,以天下安泰为己任,不敢丝毫怠慢。然,天命有数,现有太子佑,得天庇护,敏慧纯善,为君仁德博爱,具帝王之德。故,朕三思之后,意传位于太子,擢司天监择吉日登基。”贺晟睿的视线有些浑浊,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在床榻角落红着眼的傅清月身上。 正事落定,他费劲最后的力气去了玉玺盖下。这才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傅清月在身边说会儿话。 天佑跟天沐护着几乎要哭晕的皇妹,各自忍着心痛退出。 他们的父皇,那个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男人,终究倒下了。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已经在安排后事了。 怎能让人不心痛! 一出乾正殿的殿门,长公主就扑在驸马怀里痛哭出声。相比于两位兄长,她是真真正正的被父皇母后捧着手心里长大的。不需要学习谋略算计,无须在意党派朝政,自在过活。 可如今,那个能任由她撒娇,为她撑腰的父亲,再也不会/宠/溺无奈的唤她小丫头了。 “父皇是个骗子,他明明说过,会看着我们的孩儿出生。他说过的,说过的,说要给孩子赐名,说要亲自主持孩子的满月礼的......”长公主不断捶打着驸马,她难受,恨不得哭晕过去才好。 驸马温声哄着自己的小妻子,心里也是难受的很。他自寒门一路考入朝堂,本以为皇上会因为他娶了公主而断了他的仕途。却不想,在皇上眼中,驸马除了与皇家结亲之外,并无其他不同。一样能为民请命,一样能在朝为官,为百姓伸冤做主。 皇上是难得的帝王。 “清月,朕原打算的是,放开政事后,就带你去天南海北,也让你看看朕置下的江山。”贺晟睿靠在床辕之上,温柔爱怜的看着身边的女人。 前几年,贵妃几人请旨去行宫荣养,而他如今甚至想不起那些个人了。大抵是因为他的所有情谊跟关切,都给了眼前之人的缘故。 “朕与你相伴二十余载,还从未听你说过是否喜欢过朕呢。” “那皇上不也不曾亲口说过吗?”傅清月莞尔笑道,“那些话何必说出来呢?” 许是安排完了别的事儿,贺晟睿这会儿觉得身上都有了许多力气,探身捋了捋傅清月的发鬓,“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下辈子,朕定会干干净净的等你。” 傅清月手上的动作一滞,眸光不变的迎向对方。她知道,自从两人开始接纳彼此,这个男人心中就有个坎。他会责怪自己,最初为何会纳了后宫那么多人。 只是没想到,老了老了,他会真的说出口。 “好。” 左右她不曾再有别的牵挂,感情上也未曾亏欠过别人。 贺晟睿最终是心满意足的离开的,也就是在国丧之时,傅清月才发现了他藏在乾正殿御案之下的一个红木匣子。里面,竟然全是他曾经的计划,计划着带傅清月去草原,去沙漠...... 新帝登基后次月,如今的太后傅清月病重,早年罹患因着伤心再度复发,药石无妄。 新帝纯孝,为此天下大赦,并亲自到护国寺解众宝名珍,以供养启愿。只可惜,天数所定,最终她还是未熬过新朝元节。 大熙国史:开国以来,皇后之有贤徳者,长孙氏及傅氏为最,其贤徳仁爱节节如此。 此后,不仅成就了贺晟睿与傅清月君明后贤的名声,两人之间的伉俪情深、生死相携,也成了一段佳话。 正在休息室小憩的傅清月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睁开眼,怔了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原来是场梦啊,倒是很真实,若不是她现在心思清明了,只怕还要陷进去几日呢。 “家主,下午两点半您要跟贺氏集团签订下一季发布会的合同,然后参加两家共同举办的酒会。”李秘书开门而入,先把左手手中的咖啡递过去,接着拿出平板面无表情的说起下午的行程。 傅清月点了点头,“一会儿给我发一份贺氏这次签约代表的资料。” 与贺氏的合作,也不是近一两年的事了,原本也不用太过费心。可偏偏今年两方谈妥之后,贺氏家主突然把自己的长子推出来代理其企业,这不得不让她谨慎了几分。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可不希望那把火烧到她这里来。更何况,对方据说还是个极为有手段的青年才俊,大概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 当傅清月看到电脑上的资料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个照片,似乎很是眼熟。可偏偏,她却想不起什么来。 直到签约会上,还未踏入酒店房门的傅清月,遇到迎面而来的贺家新代表贺禀时,才猛然愣住。 “傅小姐。”男人冷峻的面上柔和了许多,嘴边还挂起了并不明显的笑意。“我是贺禀,下一季的公司的合作,将会由我亲自跟进。” 傅清月点了点头,淡笑道:“希望能合作愉快。” 面上不显,可她心底却有了计较,贺晟睿......堂堂贺氏家族的代理人,会为了一个已经成熟的项目亲自跟进?真当她做梦做傻了。 果然,见傅清月对他的话毫无表示,贺禀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虽说醒来后就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许过一个女人下辈子的承诺。 之前在电视上见到傅清月,着实让他震惊了一下。所以,曾经庸庸碌碌的贺家长子,突然发奋且以极快的速度并拢出贺氏最主流的产业。一直到他真正拿到了家族的话语权,才敢跟傅清月见面。 不过......扫到傅清月眼角别扭的固执,他心里赫然生出几分了然来。 贺禀轻笑,罢了,总归日久方长。 更何况,他对现在的状态很是满足,他未娶,她没嫁。而且,这个时代,男人只能娶一个妻,所谓一夫一妻,曾经没有做到,如今倒如了他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求撒花,嗷嗷嗷~~~~~~~~ 勤奋的蠢球儿又日更完结了一本,不知道会不会有夸奖跟鼓励嘞?么么哒~~~~~~~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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