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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吱嘎一声停了,看来已经到了地方。珍萝怀着奔向自由的雀跃下了车。   接应的人带着她摸黑走进了万艳阁的后院,来到一间厢房,陈设虽简陋,不过珍萝并不在意。   紧接着,门外进来几个容貌不俗的丫鬟,珍萝咋舌,万艳阁名不虚传啊,连丫鬟都有这等姿色。   “请您换上衣服吧。”   一切都在计划当中,珍萝美滋滋地想着,任由丫鬟给她换上新衣。可是刚套上就觉着不对,这鲜红的颜色好像只有结婚的吉服才用得上吧?   然而那几个丫鬟却不由分说,把各种系带给她系了个结结实实,除非把衣服撕烂,否则已经脱不下来。   “这是什么……”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一块宽大的锦帕就罩在了她的头上,她能看见的范围只到脚尖那么远。   想象了一下自己此刻的模样,珍萝顿时惊恐万状。   她被打扮成了一个新娘子!   此后她都浑浑噩噩地完全不敢相信,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然而当她发觉自己穿过了喧闹的人声和锣鼓,最终跨进一间大屋子的时候,她才陡然反应过来应该挣扎。   可她的手臂被人死死地抓住,就算她是壁虎,舍得断了这条胳膊,这周围人声鼎沸的想必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她也是插翅难逃。   手里被硬塞了绣球的一根绸带,另外那一根一定握在她的“新郎”手里。   她要被嫁掉了?   “吉时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她被人摁着脖子做出了躬身的动作。   “送入洞房!”   随着这一声喊,周围爆发出喝彩之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恭喜”。   唯独珍萝,好像被天雷劈中已经完全呆傻,让人像狗一样牵着走了。   第二章 她强吻了一个男人! 新增情节   被丢进洞房之后,珍萝就听到了门碰住的声音,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接下来,就该行周公之礼了,可是具体怎么做,珍萝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女子不明不白地跟男人行了这礼,应该叫做失身。   未知的恐惧席卷了她,她实在忍受不了被盖头遮挡视线,抬手就要将其扯下。一只宽大的手掌将她按住,她才想起这掀盖头的活儿应该丈夫来做。   左等右等,人却一丝动静都没有,珍萝有点儿郁闷,她被绑来跟人成亲,人居然还磨磨唧唧!她又想去扯盖头,忽然看见一只手掌托着一个物件伸到了盖头底下。仔细一看,那是一把还没巴掌大的玉扇,扇骨竟是活动的,雕工相当精湛。   她下意识地用手接住,接着就感觉到眼前光线一亮,盖头已经被揭走了。   咦?   怎么回事,新郎为什么带着面具,难道是怕羞吗!   珍萝被接连而来的状况弄得十分恼火,一肚子疑问也顾不上解开,伸手抓向了他的面具,非要让他露出真面目不可。面具人转脸避让,手却很不老实地揽住了珍萝的细腰。珍萝哪跟男人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顿时慌了,死命挣扎着往后躲,结果一脚踩在床边的踏脚上,身子极速后仰,脑袋就要磕在床沿上。   好在面具人是个怜香惜玉的,双手将她搂在了空中,保住了她的脑袋瓜,只是姿势有点儿不太妙。珍萝灵机一动,一只脚狠狠踢在了他的小腿上,他闷哼一声带着两人往大床扑下去。   珍萝趁此时机抓住了面具,他似乎很怕让她看到脸,凭空扭身想躲,可惜只是让他俩掉了个个儿。倒在床上的时候,珍萝正好趴在他胸口,面具已经到了她手里。   好漂亮的眼睛,又黑又大,像极了小猫小狗,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失控的现状让这双眼睛里写满了慌乱,珍萝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跟着颤动了一下。   她是不是太生猛,伤到他了?   再往下看时这点儿小内疚就被珍萝掐死了。面纱,居然还有一层面纱!珍萝忍不住爆出了她唯一会说的一句粗口:“王八蛋!”   她愤怒地要把这层混蛋面纱给撕了,没防着这家伙急中生智,勾住她的脖子就把她摁在了自己身上,除了脑袋能转再也动不得分毫。   珍萝彻底怒了,一瞬间公主的矜持全扔在了脑后,她张口就朝他的面纱咬下去。   给我现出原形!   或许是面纱挡着,或许是这个动作难度太高,珍萝这一嘴结结实实地啃在了他两片柔软的唇上,顿时四只眼睛都瞪成了汤圆。   他极轻微地闷哼了一声,搂住她的手蓦然收紧,珍萝头皮一麻,就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了。贵为公主的她,居然强吻了一个男人!   吱呀一声,新房的门被推开,穿红袍的新郎官将这一幕一览无遗,满足和得意瞬间冻在了他脸上。   第三章 相府柳家   这个局面该怎么破?   喊冤?明明是她强吻了别人。   求饶?可是他们强抢公主在先。   逃跑?   才刚刚想到这个辙,珍萝只觉得身下的人陡然发力,把她推得站了起来,然后人影一晃,哐啷一声,他居然先一步脚底抹油,撞破窗户跑了!   带上我呀!   想喊,到底没喊出来,那面具人跑得太快,兔子都赶不上他。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尴尬四处弥漫。   巨大的响动无可避免地引来了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绛红色轻罗对襟罩衫,容色威严的中年妇人,她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形,眼中愤怒的火光说明她已经看出了门道。   这并不使珍萝多么害怕,叫她惊讶的反倒是那新郎,一头扎进中年妇人的怀里,放声就是大哭。中年妇人一口一个心肝肉地安慰,珍萝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来人啊,把这淫妇给我拉到马厩里去,即刻勒死!”   这么干脆!珍萝退到了屋角,不服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这样对待本公主!”   中年妇人翻了个白眼,满是鄙夷:“公主?我不记得宫里有个如此淫荡的公主。倒是有一个会下毒的,已经让王上赐死了。你?你是什么东西?硬塞给我们柳家的烂货!”   柳家?当朝宰相不就姓柳吗?那这个躲在娘亲怀里哭鼻子的,就是京城第一才子柳闻浪咯?   一瞬间她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能把她硬塞给宰相府的,这世上除了她亲爱的父王不可能有别人。他老人家知道她假死逃婚,于是出于某种理由把她半道拦截扔到了这里。   被亲爹出卖,她都来不及伤感一下,几个粗壮的家丁已经上来把她架住,要往马厩里拖了。   保命要紧!   珍萝死死抱住床柱,大声辩白:“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也没有失身!你可以找稳婆来验,若我不是处子,你再勒死我不迟!”   中年妇人翻了个白眼,才不想搞那么麻烦,稀里糊涂地把这包袱除掉才好呢。可新郎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中重新聚集了希望。   “娘……”长长的尾音拖着,就好像三岁娃娃跟娘要糖一般,那妇人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没过一会儿稳婆来了,珍萝知道自己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儿,冷汗将全身打个透湿。   人都退了出去,只剩珍萝和稳婆在房里,她咬着牙,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说不得只能抛掉脸面,脱光了让别人看个够。   可是那稳婆贼笑着并不要她脱衣,而是搓着手说:“少夫人,其实奴婢一看就知道您还是处子,只是马夫人太厉害,奴婢只怕待会儿回禀时一不小心说错了,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这副嘴脸珍萝如何不懂?正好,破财免灾。她摘下脖子上的玛瑙坠子,丢给了稳婆。   “谢少夫人赏,这下奴婢就不会说错了,呵呵呵!”   虎落平阳被犬欺,珍萝把牙咬得咯咯响,可惜无济于事。   命虽保住了,也意味着她必须接受柳家少夫人的身份,否则就算逃出去,没有通关路引也是寸步难行。   第四章 要出人命了!   短短几个时辰而已,经历的事情让珍萝感觉像过了一辈子一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来到居住的院落时,她居然发现打小就跟着自己的大宫女雕云正等在门口。   两人千言万语,一直说到了天亮,珍萝也算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多的了解。   宗主国国主陛下对她的死并没有什么疑问,但不知为什么还没回朝。他这次驾临京城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他吃饱了撑的在附属国境内微服出巡,正遇上珍萝处置汤沐邑的贪官,他认为处置失当。谁让珍萝有一副好皮相呢?罪没问成倒把人相中了。   罢了,既然国主陛下还在,那她还是消停一点儿的好。   两人的话头被一阵隐约的锣鼓声给打断,听上去好像又有人娶亲。珍萝没放在心上,让雕云给自己梳洗打扮好,动身去给长辈请安。   柳老宰相喜静就免了,珍萝径直去了碧桐院,她的婆婆马夫人的院落。   刚走到院门口,还没跨进去,珍萝迎面就撞上了两道幽怨的视线。那是一个有些过分纤细的女子,穿着玫红的吉服,一双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桃核,眼泪吧嗒吧嗒顺着下巴直掉,都能汇成一片泪海了。   “杜氏,给我请了安还没完呢,那一位就是浪儿的正妻崇华公主珍萝,你还得给她磕头,奉茶。”   马夫人嘴角上勾满含笑意,好整以暇的样子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杜氏凄凄惨惨地喃喃自语:“正妻,我竟不知柳郎已经有了正妻!我堂堂四品朝官之后,到底只配给他做个妾!”   马夫人瘪了瘪嘴,轻蔑地说:“四品朝官又如何?这儿是宰相府,多少官家小姐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做个姨娘呢,你是侧室,能入宗谱,还想怎样?人家珍萝可是王上嫡出的长公主,你就算已经是正妻,也得被贬成侧室。现在这样,你就知足吧。”   好嘛,火上浇油,那幽怨的目光又射过来了。可是幽怨归幽怨,她还是捧着茶杯朝珍萝跪了下去。   “姐姐请喝茶,杜若给姐姐磕头了。姐姐本已被宗主国国主钦点为妃,却甘愿为了柳郎诈死抗旨,杜若佩服!以后,以后……”   杜若当真是个柔软至极的人,这样的话珍萝就说不出,本该属于自己的,为什么要拱手让人?   不过人家奉的茶没有道理不接。她刚把茶杯端在手里,没料到背后被人冷不丁地一撞,连茶带杯子全招呼到了跪着的杜若身上。滚烫的水,让杜若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有必要这样给她拉仇恨吗!   珍萝想去扶杜若,却被她猛地甩开了手,在众人都始料未及之下,她捂着脸一头撞向了回廊的柱子。   咚----悠长的一声闷响,珍萝只觉得心尖儿都凉了,难道要闹出人命?   马夫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一出,她沉着脸怒道:“你别在我的院子里作死!别忘了你奉茶时候我对你说的话,若做不到,我不介意赔几两银子给你买棺材!”   杜若力气不大,没撞出什么好歹,只是惨叫再不敢像刚才那么大声。   然后,婆婆向两位儿媳交代了家规。珍萝听到其中一条就乐了:亲手为长辈和丈夫做早膳。   第五章 洗手做羹汤   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珍萝,几乎是以探险的心情来到了宰相府的香积厨。巨大的屋子里面,两排长长的灶台,数个大锅冒着蒸腾热气,香气袭人。许多仆妇站在案板跟前,变戏法一般将各种食材料理成不同形状,让她大开眼界。   “少夫人来了,请换上围裙,用水净手吧。”仆妇们迎上来,嘴上虽恭敬,可眼里全是看笑话的意味。   珍萝一边换围裙洗手,一边试探地问道:“敢问各位大娘,母亲和夫君早上吃什么呢?”   一名仆妇答道:“主食是香菇火腿粳米粥,菜品是鸡汤笋脯,点心是薄荷青糕。就这么三种,也没什么花样,少夫人冰雪聪明,应该难不倒你。”   听完之后珍萝干笑了两声,这些东西她都吃过,再普通也没有了。以前只肖让人传个话,御膳房很快就能送来,但是她哪里会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酝酿了一下,挤出一个笑脸问道:“那么,应该怎么做呢?”   “哟!少夫人不会呀!”仆妇们呲牙咧嘴地故作惊讶,发出极大的嘘声,“真是难办呢,咱们做下人的怎么敢对您指手画脚?”然后就抄起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有人不怀好意地让她先烧火,她白眼直翻,当她傻吗?   对付这种人,有一个办法屡试不爽。她呵呵一笑,摘下自己的珍珠耳环来,递到众人面前:“这是正儿八经的南珠,个头不大,但也是市面上少见的成色。谁愿意当我的师傅,这就算是我缴纳的束脩。”   厨房里做活儿的仆妇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其中一个仆妇胆子颇大,抢先一步把耳环抄在手里,眉开眼笑地说:“谢少夫人赏,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怕丢了,容奴婢回去收好。”   那仆妇扭头出了厨房,然后就没见回来。珍萝算盘落空,嘴角有些抽搐。她实际上没有几件首饰可以糟蹋,假死出宫,又被绑来成亲,根本是两手空空。这些狗奴才,若不是有人授意,她们绝对不敢!   她不再客气,随手从灶台上摸了一个罐子起来,扫视众人说:“行啊,等着看笑话是吗?就不怕本公主让你们立刻变成笑话?这罐子,砸了你们任何一个,就算脑浆迸裂,也是白挨着。谁想来试一试?”   说着,她就把手里的罐子举起来扬了扬,众仆妇都吓得往后一缩,可是并没有人服软,她们以为珍萝这娇小姐没那么大的胆子真的砸人。   珍萝冷笑,手往后一伸,下一刻那罐子唰地就飞了出去,仆妇们惊恐大叫,抱头四散,撞翻了坛坛罐罐,偌大的厨房顿时鸡飞狗跳。而那罐子呢?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正好砸中了一人的头。   咚,哐啷!罐子里的豆瓣酱有如崩裂的脑浆洒了出来,被砸的仆妇不但头疼欲裂,眼睛里还进了辣酱,杀猪一般嚎叫不停,在地上滚来滚去。其余人面色惨白地看着珍萝,却见她手里又摸起了一个罐子!   “少夫人息怒,奴才们胆大妄为实在罪该万死!您先把罐子放下,奴婢好姑愿意教您那三样菜的做法!”终于有人扛不住冲了出来,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珍萝把嘴一歪,慢慢放下了罐子。一个时辰以后,她面带诡异的笑容出了香积厨,来到碧桐院。   第六章 燕窝教你长记性   “母亲,请用膳呀?”珍萝笑得像一只贼猫,而马夫人用丝巾捂着嘴,脸色就跟盘子里的早点一样颜色。   这就是珍萝亲手做的薄荷青糕,绿洼洼的,被捏成长条状,有点儿像一根臭臭。   珍萝自己都不敢看,不然说不定真能呕出来。   马夫人用食指咚咚地敲着桌子骂道:“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是人吃的吗?你是不是想药死我!”   摸着良心说,除了那别致的形状以外,珍萝真的不是故意把薄荷青糕做成那样的。捣薄荷的石杵太沉,她没办法把薄荷捣烂,面和水也掌握不好量,面团太软,最后还把盐当糖放了进去。   “瞧您说的,珍萝有什么必要害您呢?这卖相是不太好,不过味道还是可以的,您尝尝?”   马夫人没搭理她,挥挥手叫来丫鬟,抱来一只雪白的哈巴狗。然后珍萝看见丫鬟端起桌上的盘子,放到了狗鼻子底下,这懒狗鼻子抽了抽,嗷呜一声头别向了一边,两只前爪没命地刨,丫鬟便哎呀一声将盘子扔了。   若不是珍萝躲得快,碎的恐怕就不只是盘子,还有她的脸。   马夫人凝视她似乎在等她发作,可珍萝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盘子又不是她家的,为什么要生气?   冷场了一会儿,马夫人坐不住,干咳两声,便有丫鬟禀报说杜氏来了。珍萝抬头去看,吃了一惊,杜若带来的早膳足足装了两个大食盒,需两个丫鬟双手捧着才行。   马夫人能吃下这么多,喂猪呢这是?   待菜上齐,满满一桌子,有现磨的豆浆,四样点心,两碟小菜,一碗热气腾腾的芙蓉鸡蛋羹,还有甜杏仁酪。最最关键的是燕窝,马夫人一天不喝都不行。   端起燕窝来,马夫人说:“这才叫早膳,公主殿下,怎的你还不如一个普通官家的女儿?”   不如就不如,又不会死。珍萝忍不住翻了个二白眼,谁料马夫人甩手就把那碗价值好几十两白银的燕窝给泼了过来!小砂罐本就保温极好,加之夏日里衣服单薄,珍萝从脖子到胸口的一大片皮肤顿时就起了泡,碰都碰不得。   “公主殿下,用燕窝来让你长记性,是不是刚好配上你的身份?我可告诉你,我们柳家从不缺燕窝,你犯一次,我泼一次,直到你记住尊敬长辈为止。”   身上的疼痛没有屈辱来得难受,珍萝几乎是逃出了碧桐院,外面等着的雕云一看她这副样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这一身的烫伤,生生用掉了一罐獾油才抹完,然而这个时候,柳闻浪却派人来传话,说是三王子请他游湖,指名要带上她。   三王子,母妃早亡,由王后抚养长大,跟珍萝就像亲兄妹一般。从小到大他们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似的闪过,以前朝夕相处不觉得特别,此刻叫珍萝忍不住一阵鼻酸。   她多想扑进三哥宽厚的怀里,好好哭一场!   第七章 家眷就不必了吧?   柳闻浪见到珍萝时本来准备露出笑容,一眼看到她的脖子,又垮了下去,埋怨道:“怎么受伤了,这副样子还出来干什么?”   呵,真是个好丈夫,她受了伤不问她伤势如何,发生了什么事,却来嫌她破了相不好看。   珍萝扬起笑容,可声音却凉飕飕的:“就算受了伤,本公主依然是姿容绝世,放心,不会给你丢脸。”说罢就丢下一脸尴尬的柳闻浪上了马车。   来到湖边,只见三王子扯长了脖子向这边眺望,一看到她就飞奔了过来,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无意中碰到了水泡,珍萝疼得呲牙咧嘴。三王子的脸顿时黑如锅底,杀人的目光投向了柳闻浪,被珍萝好歹拦住。   “父王的心真狠,怎能把你……都怪三哥没用,在父王面前根本说不上话!珍萝,看来柳家并没有善待你,现在就跟三哥走!”   怎么可能呢?把她塞给柳家的是他们的父王,她跟谁走,就是把谁往屠刀下送。   “你还不知道我吗?龙潭虎穴,我也能生活得很好。”她冲三王子狡黠地眨眨眼,问道,“三哥怎么知道我在宰相府的?”   “是柳闻浪告诉我的,我跟他还算有几分交情。”   珍萝笑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想法逐渐在她脑海中形成,她非但不能走,还必须稳稳地在宰相府立足。心情随之豁然开朗,她催促着众人赶紧出发。   画舫摇曳着缓缓划向了湖心,竟没有一只别家的船来打扰。三王子行事向来低调,这光景全仗柳家大少爷的名头。柳闻浪独占一湖美景,携着娇妻美妾,好不得意,忍不住就向三王子吹嘘起他的诗如何如何,画如何如何。   珍萝斜倚着栏杆望向湖面,不去听那些牛皮,只细细摩挲着那枚玉扇,回想那个诡异的洞房之夜,她不由得翘起嘴角。   拥有一双那样的眼睛,一定不会太丑,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反被夺去一吻,会做何感想,呵呵呵呵……她正想入非非,只听一串煞风景的叫嚣,将她的神思拉回,却陡然发现他们的画舫正笔直驶向一艘巨大的游船!   不光是马上就要相撞,更要命的是,对面那船的船身上是龙的浮雕,不是龙舟是啥!   “哼,你们支支吾吾连自己的身份都说不清楚,就算坐着龙舟又如何?告诉你们,我家少爷可是当朝宰相的亲孙子,一般的王子公主也招惹不起的!”   船舱里的某王子某公主眼皮一抽,同时翻了个白眼。   不过珍萝的确有点儿好奇,除了父王以外,谁还有资格坐龙舟?她往前挪了挪,翘首往龙舟上望去,随着两船渐渐靠近,她的眼睛也越瞪越大,到最后都快瞪出来了。   她是猪吗?怎么会想不到龙舟上的人是谁?现如今这京城里除了父王以外,不还有一个宗主国国主是真龙天子吗!   要死要死,她还敢扯长脖子去看,赶紧把头低下去,屁股一点点往后蹭。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被发现啊!   “朕听闻柳公子大名多时,今日湖上偶遇,不如同舟游览,就请柳公子与家眷到龙舟上来吧。”   第八章 这是胎记   其实不止她一个,三王子和柳闻浪也都吓呆了。刚刚那叫嚣着不让道的家丁倒是干脆,直接晕了过去。   船上的人都清楚,要是让国主陛下发现珍萝还好好活着并且嫁了人,那就不是掉几个脑袋的问题了,只怕整个安国都将不复存在。   珍萝躲在三哥身后,眼睛死盯着柳闻浪,可这家伙就跟石化了一样,呆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低声给他支招:“说我身体不适不宜面圣!”然而柳闻浪转头烂着脸看向她,说出一句:“早知道你就不该出来!”   没用的东西,现在马后炮有用吗?珍萝火大得想一巴掌给他呼脸上,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三王子也窝着一肚子火,不得已只好由他开口:“启禀陛下,柳夫人似乎有些中暑,不宜挪动,请让她就留在这儿吧。”   龙舟上暂时没有回应,这边画舫上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口,冷汗滚滚而下。   “无妨,船上有御医随侍,正好可以照顾柳夫人。他们二位新婚燕尔,怎么好因为朕而分开呢?”   一句话堵死所有人的嘴,珍萝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真的开始天旋地转。   危急关头,她瞥见了桌上的一碟红豆糕,里面应该有豆沙馅儿!她一把抓起来掰开,将豆沙挤在手心,尽数糊在了半边脸上,连着脖子上的烫伤,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下只要不在她脸上啃一口,身份是决计不会暴露了。   天气热,雕云给她准备了团扇,她正好拿扇子挡住脸,登上了龙舟。   行礼跪拜的时候,珍萝抬眼瞟了一下国主,心道:“哦,今天的国主原来是他。”   这话乍一听十分可笑,今天的国主是他,难道昨天的国主就不是他了不成?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事实就是如此。珍萝亲眼见到过这位国主的两副面孔,一个如眼前这般笑容和煦,温润如玉,另一个虬髯满面,魁梧粗壮。他们交替出现,叫人难辨真伪,即便是后宫嫔妃也不例外。   这就是珍萝原本要嫁的人,不,实际上应该是两个人!   珍萝不知道他俩是怎么协调召幸嫔妃这件事的,也没兴趣知道,所以她布了个局,金蝉脱壳。   现在这局面真是又可怕又可笑,珍萝只盼赶紧让她躲到一边去中一会儿暑。可是她忘了国主陛下向来喜欢管闲事,见她脸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怎能不关心关心?   “柳夫人不必忌讳,朕并不觉得你容颜可怖。你若不介意,不妨告诉朕这么大的烫伤是怎么来的,难道有人虐待你?”   珍萝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看出是烫伤的?这明明是豆沙啊!而且歪打正着还让他猜中了,脖子上的伤确确实实是马夫人弄的。可是她对谁说也不敢对他说:“陛下看走眼了,这是胎记,民妇生来就有。”   幸好幸好,国主没有纠缠不放,吩咐太监端上了酒水点心。珍萝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敢擦了一擦脸上的汗。   第九章 要安全,变死人   “陛下的故人,一定是身份贵重的无双佳人,岂是民妇能比拟的?陛下折煞民妇了。”一般人都会这么回答,珍萝要的就是一般。   可是这位国主却是个二般人,一句话让她几欲一头撞死:“她的确如你所说,是个无双佳人,难道柳夫人认识她?”   “陛下说笑了,民妇怎么可能认识陛下的故人。”珍萝汗出如浆,半边脸上还沾着豆沙,又黏又痒,当真苦不堪言。   “也是,她已经香消玉殒了。可是朕多希望她能死而复生,即便让朕舍弃江山也在所不惜。”   是不是!珍萝忍不住抬眼去看国主,见他虽唇边有笑,却透着浓浓的惋惜,说得极为动情。珍萝有所触动,但并不相信,从一个君王嘴里说出舍弃江山的话,你就听着玩玩,认真就傻了。   这个时候,珍萝耳边飘来一句极为作死的话,叫她差点儿心脏骤停:“陛下恕微臣冒昧,若她真能起死回生,却嫁给他人了呢?”   柳闻浪!他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只听国主柔和的嗓音忽然多了一分强硬,回答道:“她嫁得称心便罢,若所托非人,朕的铁骑必将此人,连同其宗族国家踏为齑粉。”   珍萝听呆了,恐惧一扫而光。如果不是早知国主有两副面孔,她真的会动心,恐怕没有哪个女子不会动心吧。   几个时辰有惊无险地熬了过去,跪送国主之后,三人都是逃命般地各自回府。   一路快马加鞭,本来不用一刻钟就该到了,可是马车跑了很久还在不停飞驰。珍萝撩起车帘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马车早出了城门,正朝野外跑去!   车夫呢?   慌乱的柳闻浪一把掀开车帘,正好看见车夫回头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他不是府里的车夫!柳闻浪大喊救命,那车夫照着他头上就是一马鞭,他惨叫着倒回了车中。见此情形,珍萝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马车一路不停飞驰,短短时间珍萝已经考虑了很多。要说这是单纯的绑票,她觉得不可能,什么强盗敢在京城里面强抢马车?这必然是某人派出的杀手,只因为她这个“死人”居然出现在了国主陛下面前,有被拆穿的危险。   要想绝对安全,最好就是让她变成真正的死人!   什么都是徒劳的,珍萝闭上了眼睛。只是可怜柳闻浪,殃及池鱼,白白死在这里。   马车应该不会停,杀了他俩之后,坠入山崖什么的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刚这么想着,马车竟然停了,珍萝双目大睁,心里莫名燃起了一丝希望。   果然,外面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音,有人来救他们了!一直缩在车里瑟瑟发抖的柳闻浪一下失去理智,嚎叫着想冲出去,珍萝飞身扑上将他死死摁住。   嗖的破空之声响起,车里的两人毫无防备,只见一柄飞刀射了进来,擦着珍萝的头发飞过去扎在车壁上。柳闻浪大声哭叫,拼命挣扎,珍萝被他掀开,他竟缩到她身后将她顶了起来。   这个王八蛋吓破了胆就拿她当盾牌啊!珍萝来不及愤怒,就看见第二把飞刀已经刺破车帘飞向了她的胸口。   完蛋了。   第十章 有干柴,没烈火   她死了吗?   许久之后珍萝睁开眼睛,放下捂住胸口的手,飞刀掉了下来。手上拉了几道伤口,是捏飞刀时弄的。   摸一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硬物挡住了刀刃,她拿出来一看,竟是那枚玉扇。   还好没碎!珍萝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好笑,自己没死这件事才更值得庆幸吧。   没多久他们就被找到了,柳闻浪知道安全之后,便不住口地说着道歉的话,珍萝一句也不想听。   到了家门口,见到马夫人,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我的浪儿啊,你不见了娘的心都要碎了!今晚跟娘睡,好吗?娘保护你。”   珍萝在脑中想象了一下柳闻浪这七尺男儿被母亲搂着哄睡觉的模样,差点儿就忍不住笑出声,好险憋回了肚子里。   好在柳闻浪还不至于没用到那地步,握着母亲的手说:“儿子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娘不必担心,儿子有珍萝陪着,今天是她救了儿子的命。”   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马夫人便让人把柳闻浪抬到了珍萝的寝室去。   所谓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可现在是有干柴,没烈火。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得珍萝浑身起鸡皮疙瘩。   柳闻浪,你可千万不要有那种想法啊!   可柳闻浪还是柔柔地喊了一声:“珍萝?”   不喊还好,喊出来珍萝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   “干、干什么?”   “我们是夫妻啊,可我们并未真正成为夫妻。今晚……”柳闻浪喉咙发干,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便一步一步朝珍萝走过去。   珍萝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但身后是沉重的花梨木椅子,根本退无可退。   “你好美,没人比得上你,我好怕你被别人抢走。”听到这话珍萝有点儿明白了,他大概是受了国主陛下一番话的刺激。余光瞄到门没有关紧,她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   “夫君言重了,没人会来抢……”   柳闻浪的喉头上下跳动了好几下,最后终于把话说了出来:“珍萝,我想要你……”   一桶冰水浇下来,让珍萝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劫难,他居然也有这雅兴?   她捏着嗓子说:“夫君,人家今天吓到了,所以……”   “可是咱们已经到家了,还有什么可怕的?相信我,把一切交给我就是了。”看到珍萝还是一脸不愿意,他便道,“难道你还想着那个蒙面人?”   想你个头!珍萝现在只想拿棍子敲死这精虫上脑的家伙。   “那、那个……啊,对了!杜若受了烫伤没能一同游湖,她肯定很伤心,夫君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情急之下珍萝只能拿杜若来挡箭,可柳闻浪现在脑子里装不下别的事情,只想把珍萝拥入怀中。“不必理她,睡一觉自然就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我……”   屋子就那么大一点儿,柳闻浪已经走得很近了,珍萝急得发疯,无计可施之下只得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站到了院子里。   在屋子外面总不至于还要霸王硬上弓了吧?珍萝正想找个托词,却见柳闻浪脸上浮现了促狭的笑容。   第十一章 花前月下?   “萝儿,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可不像话……你该把下人们赶得远一些的,若是叫他们看见了怎么得了?”   什么意思?珍萝环顾四周,发觉这院子里凉风习习,花木葱茏,上有朗月,下有芳草,正正好应了那四个字……   花前月下!   柳闻浪那厮,大概是误会她什么了!   她连碰都不想被柳闻浪碰一下,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他在这天为被地为床的院子里,来一回“坦诚相对”?   可是她总不能再逃出院子去吧?   今天是必须交代在这儿了吗……珍萝手脚冰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呆滞地看着柳闻浪。   然而这在柳闻浪眼里那就是活生生地引诱!珍萝多么像一尾漂亮的锦鲤,横陈浓荫之下,真真活色生香。   柳闻浪加快步伐走上前去,俯下身的时候还能维持住矜持,下一刻就失去理智饿虎一样扑了上去。   几个时辰前,几声怪笑,一道黑影就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然而现在回到自己的窝里,他的男性雄风就又回来了。   这算什么!   勾起珍萝强烈厌恶的并不是“被”出嫁这件倒霉事,而是柳闻浪这男人当真是华而不实,没用得相当彻底!   她被扑倒的一瞬间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这才没有惊声尖叫出来,可也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柳闻浪的手探入了珍萝的衣襟,夏日轻薄的纱衣本就经不起撕扯,只肖一下下,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就暴露在夜风中。   这刺激更加要命,柳闻浪呼哧呼哧喘得像一条狗,珍萝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奋力将他推开,她这才发觉,即便这男人再没用,力气还是比她大。   不一会儿,襦裙的带子就被扯掉了,上衣轻易地脱离她的身躯挂在了草尖上,长裙呼啦一下就被掀到了胸口,五只细长而冰凉的手指在她身上胡乱游走,就像被什么虫子爬过。珍萝再也忍不住哀叫了一声,眼泪沁了出来。   好可怕,好恶心,谁能来救救她……   二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团,喘息声此起彼伏,若是有人听见也会觉得战况相当激烈。   但是一切很快就归于平静了。珍萝微微颤抖着,眉毛拧在一起,脸上不见了恐惧,却满是疑惑不解。而柳闻浪则低垂着头,喘气喘得像个风箱。   刚刚发生了什么?难道,那档子事就是这样的?拿手乱摸一通,就能传宗接代?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岂止是不太对,珍萝明显感觉到,柳闻浪方才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像死狗一样趴着只知道喘气。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就在她想不明白之际,柳闻浪突然爬起来,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还把大门撞出了一声惨叫。   柳闻浪在那方面有点力不从心,即使珍萝没经历过,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   她擦掉眼角的泪珠,慢慢坐了起来。恐惧早已被抛到了脑后,她只是觉得很想笑。   她恶心这个所谓的丈夫,觉得他比外面的劫匪还要可恶,可某种意义上,她必须感谢他有难言之隐,让她不至于真的交代在这儿。这是贼老天在跟她开玩笑吗?   第十二章 酷刑   马夫人的仆妇如同珍萝所预料的一样很快就来了,珍萝有条不紊地穿好了衣服,镇定自若地跟着她们就走。   她已经被罚过跪了,这一次亲爱的婆婆能想出什么新招数来惩罚她呢?   再厉害,难道还能有宫里那些恐怖的手段厉害?她从小跟着母后,什么风浪没见过?   碧桐院里灯火通明,马夫人像一尊塑像一样坐在院子里,周围站着十来个侍女仆妇。尤其是那些仆妇,一个个袖子都挽了起来,随时准备跟人拼命。   见到母亲第一件事自然是跪,珍萝便跪下,静静等候发落。   “你们几个,把屋门看好,别放少爷出来。其他人,还等什么,给我动手!”   看来今天逃不了皮肉之苦,珍萝暗暗咬紧牙关,可心中还是有些害怕,毕竟她没挨过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仆妇们答应了一声,齐刷刷朝珍萝涌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揪住珍萝的发髻,把她整个提起来,疼得两眼冒金星。   “架住架住!别让她动弹!”   珍萝被两个粗壮的仆妇架成了一个立着的大字。这副样子似乎有点儿不妙,打板子有必要把她弄成这样?   “裙子不必脱,直接撕了!”   这话就像一记鞭子狠狠抽在珍萝的神经上,脱裙子干什么,难道说她要赤身露体地挨打?这院子里可不止有女人,还有小厮什么的,若真是如此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没人理会她,只是七嘴八舌地喊:“棍子拿来了没有,快点儿完事儿!”   珍萝开始拼命挣扎起来,那些仆妇都是拘束人的一把好手,只把她的关节给死死卡住,珍萝就丝毫也动弹不得了。   “救命啊!救命啊!”只剩嘴巴能喊的珍萝声嘶力竭,发髻散乱了下来,狼狈得不成人形。   仆妇们口里的棍子拿来了,只是一根拇指粗的小棍子。珍萝的裙子被扯了起来,拿棍子的仆妇则蹲了下去,珍萝忽然发觉她们并不是要打她,那是要做什么!未知的巨大恐惧笼罩了下来,她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   看到她这副模样,马夫人恶狠狠地开口了:“妖孽!我柳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妖孽!你把我的浪儿害成什么样儿了?打死你简直是便宜了你!今儿个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   她方才说罢,身边的侍女就阴测测地接着她向珍萝解释:“对于女囚,监狱的官吏有一种私刑,叫做破身,不知道少夫人听说过没有?一般来说都是由男人来行刑,不过少夫人身份不一般,这才用的是棍子。这可是咱们夫人格外开恩呢。”   侍女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道霹雳打在珍萝头上,她的恐惧从嘴里迸发出来,成了失去理智的尖叫。   对于女人,这种侮辱折磨比死还要残酷,珍萝此刻宁愿自己立刻死了,也不想那根万恶的棍子戳进自己的身体!   马夫人眼中闪着毒蛇一般快意的光芒,说道:“你已经是浪儿的人了,怎能还是姑娘的身子?你让他得了这样羞耻的毛病,破不了你的身,那就由我这个母亲来代劳。哼,你不必在那儿鬼叫,没人会来救你!”   第十三章 恨自今夜起   月色还是那么好,碧桐院的花也开得正艳,然而珍萝那两条白晃晃的长腿裸露在外,却是一幅人间惨景。   还有谁可以向她施以援手?珍萝隐约听到了主屋里有人在呼喊,猛然想起柳闻浪似乎被关在里面。   “夫君,救救我!”   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她把所有的勇气和希望都寄托在上面了,如果柳闻浪肯救她,那她不会再有任何怨言,一生一世都做他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然而马夫人此时说了一句:“浪儿,你要是敢出来,娘立刻就把你送到你爷爷那儿去。”话音刚落,呼喊的声音果然就没了,马夫人又得意地转过头来,面向珍萝命令那些仆妇:“别抵着门了,少爷不敢出来的。”   一瞬间所有恐惧都消失了,甚至连心跳都不再能听见。珍萝已是万念俱灰,那棍子若真的戳进来,她立刻就撞死在这儿。   “住手啊!快住手!老太爷的人来了,你们都快住手!”   是雕云!那丫头居然为了她敢硬闯碧桐院!珍萝哇地一声嚎哭起来,一是因为看到了一线曙光,二是因为如此一来雕云肯定不死也要被逐出柳府。   “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给我拖走,直接打死喂狗!”对雕云,马夫人根本不用客气,仆妇们好像杀红了眼的土匪一样冲了上去。   “柳护卫,你快进来呀!少夫人要没命了!”   叫马夫人惊脱下巴的是,老太爷身边的贴身随从柳护卫还真的进来了。他从来不离开老太爷五步之远的,难道说连老太爷都被惊动了?   在柳家当了一辈子媳妇,她反应比谁都快,扑通一声先跪了再说。   柳护卫看到马夫人跪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自己就是老太爷本人:“老太爷已经歇息了,叫我过来看看。你们不要闹得太过分,传出去惹人笑话。”   说完这句话他甩屁股就走了,把个马夫人弄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堂堂柳家主母居然白白跪了个下人。   侍女慌不迭地将她扶起来,她又气又恨无处抓挠,便照着珍萝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又踹了她一脚,直看到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这才喘着粗气回到房里。   雕云哭喊者跑来把珍萝扶起,拨开她凌乱的头发,却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噎在了喉咙里。   珍萝原本灵动的一双凤眼,此刻鼓得好像两个铜铃,由于布满血丝,在月光下有如放射着红光。   生平第一次尝到恨的滋味,她好似被扔进了滚油当中,只煎熬得肝胆俱裂。   “少夫人……”   “别叫我少夫人!我生是柳家的仇人,死是柳家的瘟神!柳家若有一人好过,活该我魏珍萝被折辱至死,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这句毒咒,好似能给人无尽的力量,珍萝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碧桐院。   第十四章 请君入坑   这一夜过后,宰相府平静了一个月之久,就连猫狗打架的事都没发生过。   柳闻浪一直躲在杜若那里,不敢见珍萝,也不知道想躲到什么时候。   然而这天他收到了一幅字画,又惊又喜,差点儿连姓什么都忘了,侧室杜若自然就被忘得更快。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杜若失魂落魄地念诵着字画上的诗句,空对着偌大一个屋子,眼泪都快流成了一条小河。   而这边厢珍萝赖在柳闻浪怀里,正给他剥葡萄。   柳大才子摇头晃脑地一遍一遍读者那四句诗,赞道:“珍萝,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才情!”   狗屁!这是某朝一位文豪的手笔,她就是个剽窃的,这也能糊弄住所谓的才子,真是可笑!   柳闻浪又兴致勃勃地欣赏诗句下面的“画”,赞道:“把仕女图上的人物剪下来贴到不同的背景上,真是别出心裁啊。”   是啊,只要美人肯服软,就是糊一坨屎在纸上也是名家手笔。   珍萝心里把柳闻浪鄙视进了茅坑,脸上却还堆着腻死人的笑。   “夫君,你不生人家的气就好了。”   珍萝什么都不提,柳闻浪开怀大笑,顺其自然地当一个月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夫君,你在户部还只是领着虚职?”珍萝没多废话就直奔了主题,反正现在只要不提那件事,提什么都好使。   柳闻浪瘪嘴叹息道:“户部是大王子的天下,我要占一个实缺,除非他能点头,否则就算我爷爷是宰相也没办法。”   “我听说,大王子喜好结交,时常挥金如土,手头有时候也会周转不灵,夫君为什么不雪中送炭呢?”珍萝一边说,手里一边不停剥着葡萄,眼珠却滴溜溜地转。   柳闻浪拍桌叫好,捧着珍萝的脸猛亲了两下:“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珍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哈哈哈!”   珍萝陪笑两声,不着痕迹地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结果第二天柳闻浪在碧桐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因为马夫人告诉他,家里拿不出钱。   珍萝知道了当场笑出了声,对雕云说:“这可真是天助我也!钱非万能,可是没钱却万万不能,这个软肋我若是不掐住,都对不起马夫人对我的悉心照顾。”   没钱啊,那就借呗。然而一提这个“借”字,柳闻浪的脸就烂得好像一滩臭鸡蛋。   堂堂七尺男儿,宰相的嫡亲孙子,怎么能为了钱向别人低头呢?   为了他这点儿傲气,杜若竟偷偷托自己的父亲管亲戚朋友借钱,结果零零碎碎的一大包银角子,成色都参差不齐,叫柳闻浪好一顿数落。杜若为此气结了好久。   这时候,珍萝这狗头军师又给柳闻浪想了个好主意:“我三哥最近刚刚从北方催收税款回来,他手里有十几万两银子,借个千儿八百两的怕什么?”   柳闻浪又放心地喝酒赋诗去了,可是他那只有诗词的脑子却不肯仔细想想:既然大王子是户部实际的主子,那催收的税款本来就会有大部分要进他的腰包,珍萝的主意无异于找熊瞎子借熊胆,然后送给熊瞎子拉关系。   果然,熊瞎子,啊不,是大王子殿下,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收下了柳闻浪的孝敬,然后就石沉大海了。   珍萝再次为柳闻浪分忧:“那就请大王子来家中赴宴吧,酒过三巡,什么误会都化解了。”   第十五章 极品爆鸭舌   大王子到宰相府做客的头一天晚上,厨房就开始打仗似的忙碌起来。珍萝自然可以不必过了午夜就去厨房,但她还是去了。   对这个三哥最大的竞争对手,她必须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到了厨房,除了满屋子忙碌的仆妇丫鬟,珍萝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未施粉黛,身系围裙,相当扎眼。   “杜若妹妹?今天你怎么也在,难道是来替我打下手的?”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珍萝忍不住打趣她。   杜若微微翻了个二白眼,手上和面的动作飞快,只是不开口回答。   “蜂蜜的味道好浓,又是太后饼吧?”珍萝像一只麻雀一样绕着多叽叽喳喳。   杜若被烦得没法,将盆子推开,冷冷地说:“少夫人不知道烹调食物的时候不宜说话吗?若是口沫飞溅到食物里,那怎么得了?”   珍萝不接她的话,负手昂头,眼睛看着别处,反问道:“难为你想要在大王子驾临这种郑重的场合露脸,可是你知道我大哥的口味吗?”   杜若愣住了,她的确不知道,而且看珍萝幸灾乐祸的样子,大王子绝对不喜欢吃太后饼这种甜腻的东西。   “是不是很想让我告诉你?你可以求一求我。”如果这时候拿一面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脸,珍萝自己都会被自己那贱贱的样子气出毛病来。   杜若的胸脯剧烈起伏,更是被气得不轻,可是她太高傲,明明心里想得要死,可就是不服软。   珍萝了解杜若这种人,不想把她逼急了,于是给她这犟驴借了一个坡:“这样吧,你帮我把需要动刀的事情做了,我就告诉你我大哥的喜好,以你的手艺,就算晚一点也应该能做出不错的菜肴。”   如果可以杜若真想把面盆子直接扣珍萝脸上,但是知晓大王子的喜好对她来说实在很有吸引力。她权衡权衡再权衡,最终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口气说:“好,少夫人说话要算数。”   “太好了,姐姐在此先谢过妹妹。来,请妹妹先帮我把这两根大葱切丝,再弄二十个鸭舌。一定要新鲜,从现杀的活鸭嘴里取出来不能超过一盏茶的工夫,所以必须动作快。”   葱爆鸭舌?这道菜鲜香爽脆,但对食材和火候的要求都非常高,珍萝这种半吊子真的能做出来?   言必出,行必果,杜若即便不愿意也必须去做。切葱很容易,但是那刚刚从活鸭子嘴里拔出来的舌头,血糊糊的非常恶心,珍萝在一旁看杜若清洗,好几次都差点儿吐出来。   到最后,杜若是噙着眼泪把鸭舌洗完的,之后躲到一边去干呕了许久。   “我大哥啊……”珍萝歪着脑袋思索,实际上是在现编,“喜欢吃麻辣的东西,姜蒜辣椒花椒一类调料是必不可少的,妹妹就捡自己拿手的做好了。”   然后,杜若就看见珍萝把她刚洗好的鸭舌一股脑倒进油锅里去炸,然后把葱姜蒜等调料像倒垃圾似的倒进去,还添了一大把花椒。   那东西能吃吗?让锅里冒起来的白烟一熏,一厨房的人都捂着鼻子,实在太呛。   第十六章 死人多作怪   轰的一声,油温太高,锅燃起了大火。   珍萝躲闪到一边,美滋滋地想象着大王子看到这道菜,以及她这个人的时候,那有如被狠狠揍了一拳的表情。   可她还是低估了杜若的胆量和决心。一面大锅盖从天而降,扣在了火苗窜起几乎舔到房顶的油锅上头。   火势虽大,但只要被东西盖住瞬间就灭了,只剩下一缕黑烟从缝里飘出来,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杜若深吸一口气,极有气魄地说:“来人,把少夫人请出去。”   珍萝心中的怅然若失真是无以言表,没有那道菜,她的亮相该少了多少震撼啊?   玩笑归玩笑,珍萝从厨房回来以后,就吩咐雕云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崭新的翠柳黄鹂双绉襦裙和一副新打的金首饰送到杜若那里去,但借的是马夫人的名义。   而珍萝自己却穿着袖口都磨损了的衣服,头上就插了一根银簪了事,乍一看还以为只是个管事娘子。   大王子的车驾来到宰相府门前,柳宰相带着全家老小跪地迎接。足足跪够了一盏茶的时间,大王子才从马车里出来。   他用手掸了掸天青色刺绣碧玉竹叶的轻罗深衣,居高临下地撩了柳家人一眼,突然间眼神凌厉起来。   珍萝能感觉到来自大王子的注视,她当然知道引起他注意的是自己,确切地说是自己头上看似普通的银簪。   这支烧蓝银簪是莲花的形状,而那莲花是九瓣的。九五至尊,除了王室成员,这个数字一般人不能用在服饰纹样上。   可是大王子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和别人的媳妇儿说话,只得忍着惊疑先进去再说。   一路上大王子无数次回头去和柳闻浪谈笑,眼神却往后头跟着的两个女人身上瞟,只是二人都低着头,无法看清面貌。   来到安置于竹林凉亭内的宴席上落座,大王子又赞柳闻浪果然风雅,看到一桌子菜,便顺口问:“柳侍郎,这其中该不会有夫人亲手整治的菜吧?”   柳闻浪点点头,忙让珍萝和杜若走上前来。   无论地位高下,男人总是喜欢炫耀自己拥有的东西。柳闻浪让珍萝二人跟着,早就想叫她们来露脸了。   珍萝款款走来,立在席边时,抬头让大王子看了个清楚。   大王子一下子就从椅子里蹦了起来,脸色铁青,和珍萝明媚如晴天的笑容比起来就好像死人一样。   “妾身珍萝,拜见大王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珍萝端正地将君臣之礼行完,之后站起身说,“大哥,就让珍萝来向你介绍吧。”   在大王子拧巴成一团的神色中,珍萝指着桌上的一道道菜介绍起来:“这是山椒泡凤爪,这是子姜爆牛柳,这道素菜是麻婆豆腐,都是侧夫人杜若亲手烹调。”   大王子对着这一桌麻辣盛宴,终于怒吼起来:“魏珍萝,你本该是个死人,为什么不好好躺在棺材里,要出来作怪!”   珍萝扑通一声以头磕地,颤抖着声音说:“大王子息怒,珍萝的确该死,承蒙夫君错爱才求得父王恩典,苟且偷生,求大哥莫要迁怒夫君啊!”   大王子恨不得王后断子绝孙,而珍萝居然被救了回来,他不迁怒才有鬼!   第十七章 喜欢朋友,更喜欢朋友的妻妾   大王子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杜若惨然闭上双目,她早该料到,珍萝这毒妇怎么会这么好心?可是她现在辩解也没用,谁会在乎她是不是冤枉的?   她心寒如冰,如果不赶紧圆场,柳家就算把大王子给得罪透了。为了柳闻浪,她必须做点什么。   “大王子殿下容禀,妾身确实不知殿下口味,见少夫人亲手为殿下整治的菜之后,便以为殿下喜欢麻辣。殿下不喜欢,撤去就是了。竹林清凉幽静,您一边用着旁的菜,妾身再整治合您口味的来,您说可好?”   大王子顺着说话人的声音看过去,诧异地发现此女身上一色的青碧,甚是清爽,竟与自己的穿着不谋而合。而且她皮肤白皙,搭配金饰显得光彩照人,让他的目光不忍离开。   珍萝明显察觉出大王子的怒火已经减轻了不少,暗暗地笑了。   美人总是能安抚男人的暴怒,而大王子尤其喜欢美人。他爱结交朋友,暗地里更爱结交朋友的妻妾。由于被“结交”的人都多多少少获得了好处,自然没人找麻烦,可怜柳闻浪一心只在诗词歌赋,这些官场常识他自然不知道。   气氛缓和了,杜若忙命人将泡好的竹叶青送上去,并亲自为大王子沏好奉上。   大王子勾起嘴角笑了,玩味地看着杜若的手,怜惜地说:“夫人这双手好美,却要下厨烧火做饭,实在是太可惜了,柳侍郎怎的都不懂怜香惜玉呢?本王多想替他爱惜你。”   如此赤裸裸的说出来,杜若心中警钟狂响,可不敢有丝毫表露在脸上,只当没听懂,回答道:“中馈乃是女德之一,算不得什么。”   “可惜啊,本王只是来做客,以后不就吃不到夫人亲手烹制的菜肴了吗?”大王子的目光勾在杜若的手上,好像在一寸一寸进行抚摸,杜若哪遭受过这等轻薄,又惊又怕,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大王子眼神一黯,鼻子里轻哼一声,似乎有了什么决断。   他喝了一口茶,暂时放过了杜若,转眼看向珍萝,那目光异常毒辣:“这以下犯上的贱妇怎么还在这儿碍眼?赶紧给本王轰走!”   珍萝回头朝柳闻浪哀叫一声:“夫君救我!”   柳闻浪下意识地朝她伸了伸手,又立刻缩了回来,但这怎么逃得过大王子的眼睛?   “你先下去吧!”柳闻浪示意侍女过来把珍萝拉走。   被侍女架起来,珍萝又露出怨愤的神情,冲大王子喊道:“大哥,你忘了你的母妃对我母后做过什么,可我一刻也不敢忘!”   大王子闻言,把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砸个粉碎。   很好,仅此一役,大王子和柳闻浪是绝对不可能交心了,就算柳闻浪再怎么讨好也没用。   珍萝仰头深深吸入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不可能会轻松。   宰相府连破身这种残忍的事都做得出,还有什么不能招呼到她身上呢?   她把手伸到怀里触摸了一下藏在心窝处的玉扇,似乎在向它汲取勇气。   第十八章 主仆遭难   回到寝室,珍萝一眼就看到她平日用餐的矮几上,突兀地放着一个盘子,里面装了一团黑乎乎,形迹可疑的东西。   珍萝倒是认识,这是她做的极品爆鸭舌。   这时候,大门被两个粗壮的仆妇给堵住了,她们的目光锁在她身上,意思很明了。   你自己做的,自己吃了吧!   那盘极品爆鸭舌是接下来几天里珍萝吃过的唯一食物,她被幽禁在这里,并且断了三餐,除了能喝一点水维持生命,连个虫子都找不到。   雕云不知在何处,柳闻浪也没有来,甚至连杜若都不曾过来看一看她这落水狗的样子。   还有力气的时候,她就翻看雕云从外面搜罗来的一些食谱古籍。起先还津津有味,让她暂时忘记了饥饿,可到了后来,她连字都看不清楚,眼前一片模糊,还一个劲儿地流口水。   不能死,一定要撑到被柳家人放出去!珍萝一遍一遍这样暗示自己,才能勉强从断断续续,昏昏沉沉的睡眠中醒来。   可她还是很害怕,或许哪一次睡着之后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把玉扇放到喝的水里去,等玉变得冰凉彻骨,就拿来放在脸上,一下子就能清醒很多。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珍萝的命也在一点一滴地消磨。   与此同时,雕云焦急地在宰相府的后门走来走去,都快把地上踩出一个坑了。   “这短命的小厮,不过是去三王子的王府送个信,怎么还不回来?”   原来珍萝早就计算好,一旦遭到严厉的惩罚就通知三王子来搭救,毕竟他现在是柳闻浪的债主。可是送信的小厮去了很久,雕云依旧没等到他回来。   恐怕是出事了!雕云等不下去,回住处拿出了所有积攒的银子,打算贿赂看门的家丁自己去搬救兵。   她揣着银子刚要出门,没防着撞进了一人的怀里,疼得她七荤八素。   “你要去哪儿?”冰冷的声音,简短的话语,让雕云汗毛倒竖,手里的银子撒了一地。   柳护卫,她经人指点求他来救珍萝,虽然成功,但也算从此掉进了魔掌。   “主子遭难,你就想逃?”柳护卫毒蛇一般的一对眼睛死死锁在雕云身上,冷酷地说,“别忘了你许的诺,你哪儿也别想去!”   雕云知道他想做什么,这个没人性的东西,已经弄死不少小丫鬟了,可他连马夫人都不放在眼里,谁敢说一句?   “过来,衣服脱了跪好,反正你主子不在,就借她的地方。”说着,他解下了皮腰带,双手一扯就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雕云失声喊道:“今天不可以!过了今天,你对我做什么都行!”   “贱婢!老子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啪啦一声巨响,雕云的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抽,惨叫一声仰面倒下去。   听到女人惨叫姓柳的浑身一激灵,扯开衣襟就跨了上去。然而他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抽打雕云,没一会儿就血肉模糊了。每抽一下,他就发出恶心的叫唤,就跟别的男人在做那事儿时一个样。   第十九章 工地罢工   碧桐院寝室里,柳闻浪低头坐着,眉头紧皱,十分不高兴。马夫人上首闭目坐着,正让侍女捶背,时不时地哀叹一声,无奈摇头。   半晌之后,马夫人拂开侍女的手,对柳闻浪说:“浪儿!你就不要跟娘这儿拉长个脸了,娘也是没有办法。那妖孽冒犯大王子,害得你跟人结了怨,不狠狠惩罚说不过去啊。”   柳闻浪嘟囔道:“都快三天了,难道要将她饿死不成?您若再不放她出来,儿子便同她一道受罚好了。”   马夫人翻了个白眼,苦着脸说:“这话你有胆子别跟我说呀?”   于是柳闻浪又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马夫人立刻扯开话题,满脸堆笑地说:“浪儿啊,咱府里去年就开始动工的昙香馆,现在到底修得怎么样了啊?”   柳闻浪有点儿烦躁地答道:“工程进度有些延后,具管家说,造假山的石料没买着我要的那一种,我便让他们重新去买。”   马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轻声问了一句:“那买错的石料退了吧?”   柳闻浪摇了摇头,得意地笑道:“退回去干什么?我将错就错,在院子里挖了个水潭,石头都砌了潭底了。待假山堆起来之后,再引一道活水来作流泉,比我原先设计的还要出色。”   马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抽着疼了一下,暗忖:这可不是要延误工期吗?平白添了这么多工程。而且这么一来,又需要好大一笔开销。   不过这些事情不是她这个妇道人家该管的,所以她就没问,转而关心起别的来:“这一次大王子驾临,杜若那孩子给咱们柳家立了大功。想不到她不但做得一手好菜,人也这么机灵乖巧。要我说,那昙香馆就该赏她。”   柳闻浪想起大王子对杜若的态度就不舒服,说:“原本那昙香馆就是给她建造的,我还答应她要……罢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马夫人瞪了他一眼:“也是你自己三心二意,辜负了人家杜若。这件事娘做主,把昙香馆给杜若住着。”   柳闻浪有些别扭地说:“可是珍萝才是正妻,让侧室住那么好的院子,于理不合。”   “那妖孽是我们柳家的罪人,上次没要了她的贱命已经是她撞大运了!我说了,昙香馆给杜若,不许再有异议!”   “唉……是,儿子遵命。”   马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眨了眨眼睛道:“好了,你去吧,让娘歇会儿。”   柳闻浪一张口还想为珍萝求情,可又不敢再叨扰母亲,只得退了出来。   他有些郁闷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半路上想起了刚刚说到的昙香馆,便想去工地上看一看。   结果刚刚走到工地门口,他就看到半空中飞来一个物件,速度极快,不偏不倚就要砸到他头上。幸亏是他年轻腿脚利索,闪身躲开,那东西落在他身后砸起一片尘土,惊出他一身冷汗。   仔细一看,那是一尊石雕鲤鱼,应该是放在水潭里面做装饰的。   工地里出事了!柳闻浪咬牙大着胆子走进去,果然看见百十号工人围成一团,口里齐声喊着:“工钱!工钱!工钱!”   柳闻浪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最后还是缓缓地退了出来。   第二十章 饿死事大   柳闻浪心急火燎地叫小厮去唤管家。可小厮的回答让他更心惊胆战,原来管家已经被愤怒的工人们给打了,躺着根本起不来。   他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自语:“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看他这么烦躁,小厮劝道:“少爷,禀报老太爷吧,不然只怕要出人命。”   柳闻浪想了想那尊石雕鲤鱼,又想了想爷爷那张严厉的面孔,肩膀一耷拉,摇了摇头。他不敢。   小厮都有些看不下去,便退了一步劝道:“那就找偏房的少爷们商量商量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柳闻浪哼了一声说:“偏房的人又能想出什么办法?还不都是些纨绔子弟。”   小厮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耳光,主子的事你多嘴个屁啊,费力不讨好!   柳闻浪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铺路的青砖都要被他踩出个坑了,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只能向三王子伸手。   如此一来,他跟三王子借的债就超过了万两白银!   要跟三王子伸手,珍萝的事必然瞒不住,他索性就先斩后奏把她放了。   珍萝的寝室门口,柳闻浪站着足足呆了半刻钟。   屋里,珍萝趴在矮几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还是三天前的,沾满尘土,并且明显宽大了一圈。   他有点儿害怕,便让仆妇进去探一探珍萝的鼻息。   “少爷,还有气!”   柳闻浪松了一口气,大声喊道:“不管什么,给少夫人喂些东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去给我陪葬!”   不多时,一桌子堪比宴席的菜肴摆了上来,两个仆妇架着珍萝,撕下一块鸡肉就往她嘴里塞。   珍萝昏昏沉沉的忽然吃到了东西,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肚子里咽,连嚼都不带嚼的。   就这样,两个仆妇动作飞快,半只鸡就这么塞下去了,可珍萝还如狼似虎地要吃。   柳闻浪本来还在桌子边坐着陪伴,但此刻看见珍萝吃得汁水飞溅,慢慢站起了身,挪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把柳闻浪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工人们闹到这儿来了,开口便骂。谁料这人径直冲向珍萝,一把推开仆妇的手,抄起筷子就捅进珍萝的嗓子,没几下珍萝就呕吐了出来。   柳闻浪像女人一样尖叫起来:“天啊,快把这疯子拉出去!”   那人正是好姑,她声嘶力竭地吼道:“少夫人饿了三天,肠胃极度虚弱,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鸡肉?只能少少地进些米汤,慢慢补过来了才行!你们这样,差点儿害死少夫人啊!”   仆妇嘴硬地嘟囔道:“少夫人自己吃得很香啊?”   好姑怒斥:“你们知道什么?饿急了的人哪管自己能不能承受,只管止住饥饿而已,能活活把自己撑死!”   众人都不说话了,好姑来回扫了他们几眼,跌足道:“扶少夫人上床躺着,先喂一些米汤啊!”   珍萝被安置好了以后,众人才发现她人已经清醒了,脸色惨白,全无往日的高贵娇艳,眼睛只顾盯着那一桌子的饭菜。   第二十一章 以狗制狗   柳闻浪极其尴尬,弱弱地问了一声:“珍萝,你没事了吧?”   珍萝虚弱地张了张嘴,好姑忙递了一杯清水给她喝了一口,她才艰难地说出话来:“多谢夫君相救……”   柳闻浪又松了口气,坐到珍萝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还好赶得及,否则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追悔莫及。”   珍萝顺势靠在柳闻浪的怀里,轻声问:“是爷爷和母亲准许我出来的?”   “实不相瞒,是我先斩后奏放你出来的。我此刻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珍萝支起身子看了他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问:“夫君是不是又向三哥借钱了?”   她还能未卜先知?柳闻浪万分惊讶。   珍萝不理会他的失态,问道:“家中为什么会如此缺钱?”   柳闻浪尴尬至极,结结巴巴地说:“从去年开始,我便想在园子南边起一座新院子,叫做昙香馆,到现在工期有些延误,所以超出预算了。”   怪不得先前想给大王子送礼都囊中羞涩,原来早就开始败家了啊!   珍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皮笑肉不笑地说:“去年就开始了?这么说,这昙香馆不是给我修建的。那便是给杜若了,她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柳闻浪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解释自己本是要让她住昙香馆的,奈何母亲已经决定要给杜若了。   “此事,我三哥知道吗?”珍萝就问了这么一句,柳闻浪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怎么就没考虑这一层呢?如果三王子知道他借钱是为了给侧室修新院子,没珍萝什么事儿,那还不把他给活剥了!   可是母命难违,他的脑子在这时候忽然灵光了那么一下,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珍萝,你别误会,你才是我的正妻,你都没有新院子住,怎么可能会给杜若专门修一个呢?那院子本就是为我娶妻准备的,你和杜若都住在里面。”   珍萝暗暗冷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自己累了,便打发了柳闻浪出去。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感觉好像是雕云,说什么要走了,叫她多保重。   恐惧好像一记鞭子,把珍萝从床上抽了起来,她正好看见雕云的背影,要往门外走。   “你给我站住!眼下正是咱们最艰难的时候,如果熬不过去,岂不是让柳家的狗们看笑话吗!”   雕云抖抖索索地转过脸来,珍萝看见了那些狰狞的伤口,喉咙里呜咽一声,从不轻易流下的眼泪,哗啦啦地就往外淌。   “公主,只要我在柳家一天,他就要折磨我一天,我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   珍萝从床上翻下来,一把拽住了雕云的手,目眦尽裂地瞪着窗外安静的院子说:“撑不下去也要撑!就是死,也要让柳家的狗死在前头,落下一只,都是你我没本事!”   好容易收住了眼泪,珍萝的心里已经迅速想出了让雕云脱身的办法。   第二十二章 连环坑   柳府上下因为昙香馆工地的事情而神经紧绷。珍萝便建议柳闻浪,不允许女眷随意走动,以免被那些工人钻了空子。柳闻浪很以为然,就这么执行了。   柳护卫没少诅咒这条杀千刀的禁令,这两天他走到内院里来,哪里都是门窗紧闭,平日里娇滴滴的小丫鬟们一个都不见,他肚子里的邪火把五脏六腑都要烧成灰了。   当他转到珍萝的院子外面时,一眼就被踩着凳子趴在墙头监视的雕云看见。   “公主,姓柳的来了!”   珍萝点点头,抬脚踹翻了准备在旁边的铜盆,铜盆落地发出巨大的哐啷声,紧接着她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你个小贱蹄子,趁我遭难,把我的体己银子都卷了,还说是别人偷的,当我是傻子吗?今儿到底叫我拿着贼赃了,你还敢抵赖!”   雕云也对着空气高喊:“少夫人饶命啊,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求少夫人高抬贵手……”   “你想得美!”   话音刚落,就听见棍子打在软物上的闷响,以及雕云一声惨过一声的嚎叫。那嚎叫带着哭腔,嘶哑难听,光听就觉得人下一刻就要没命了。   那姓柳的就好听女人惨叫,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只觉得浑身肌肉都硬成了一块铁,燥热难当,非扒了衣服不可。   “救命啊!救命啊!”里头的声音时大时小,听上去就像人被打得满院子跑,最后朝着大门这边过来了。   姓柳的正在煎熬中犹豫要不要冲进去,因为珍萝毕竟在家,他还是有点儿担心后果。谁知这时雕云拉开大门没头没脑地撞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撕成一缕一缕的了,狼狈不堪。   破洞里头若隐若现的女人身体,再加上雕云停不住地惨叫,刺激得那姓柳的天王老子也忘了,一把扯住雕云就拖走。   珍萝扶着门,牙咬的嘎嘣响,雕云这一被拖走,少不了一顿毒打,可是不这么做,姓柳的不会上钩。   眼泪终于忍住了没掉下来,她赶紧收拾了院子里的狼藉,换上了一套小厮的衣裳,径直往昙香馆工地去了。   不多时,一张字据就揣到了工头的口袋里,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柳大少爷的承诺,每个工人不但能全数拿到工钱,还能额外得到十两银子的补偿。   工人喜出望外地开工了,事情立刻传到了柳闻浪耳朵里,他气得没当场死过去。   多出来的钱,他当然是一分都不想给的,所以那张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字据,必须让它消失。   柳闻浪命令管家半夜去把字据偷出来,自己因为着急坐不住,就跟着去看。他站在木槿丛旁边,像个偷人的小媳妇一样伸脖子往里头看。   管家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没影儿了,柳闻浪急得把木槿花扯断了好几根,攥在手里也不知道扔。他就更没办法知道,此刻他身后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一个黑影,手里正拿着一个麻布袋子。   他猛地一下就被袋子套住了脑袋,袋子口的抽带一拉紧,他就连出气都困难了,只能唔唔唔地闷叫。然而头被套上了还不算完,他那细皮嫩肉的屁股突然挨了一下,似乎是树枝一类的东西,又细又韧,打得他尖起嗓子嚎叫了一声。   第二十三章 柳家第一条殒命的狗   “小浪蹄子,以前不是恨不得老子死吗?今天怎么又想要了?我看你就是贱的!”   柳闻浪莫名其妙,可没等搞明白,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这一下比方才拿一下还厉害,似乎是拿皮腰带打的,他只觉得屁股都要碎了,杀猪一样地惨嚎不止。   “今天叫得可真带劲,我看你也是喜欢让人这样打,很好,老子成全你!”   “娘啊!我的娘啊!”   柳闻浪现在除了疼也只能感觉到疼,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嘴里喊娘不过是出自本能。他在地下滚来滚去,却不知道这样反而让他周身都受到了皮腰带无微不至的照顾。   而挥动皮腰带的这位,自然就是柳护卫。他今天抓住雕云过了一回瘾,解了好几日的馋,没料到这丫头居然约他晚上到僻静的地方继续,差点儿把他的鼻血给乐出来。   他如约来了工地,老远就看见一个瘦瘦的人影躲在木槿丛里,鬼鬼祟祟地张望,哪里能想到那会是堂堂的柳大少爷呢?   再加上那撩人的一声惨叫,他就把持不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解下腰带上去就是狂抽。   打了一二十下,他觉得不过瘾,把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了扔在一边,骑在柳闻浪身上接着来,一边打还一边说着淫邪的污言秽语。   怕什么来什么,对此时的柳护卫来说,任何光亮都是在要他的命。   而围过来的却偏偏是灯笼火把,瞬间把木槿丛里里外外照得跟白地一样亮堂。   三四十岁的仆妇见状,立马年轻了二十岁,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好像受辱的是她们。柳护卫满耳都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叫声,可他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了。   府里对柳护卫的怪癖都心知肚明,无不同情地看向他身子下面血糊糊的人。可是不对啊!哪个丫鬟有这么高的个子,而且还穿着男人的衣服?   有侍女眼睛尖,脸色煞白地喊:“那好像是山水孤舟的刺绣,不是少爷的衣服上的吗!”   柳护卫像死狗一样被家丁推翻在一边,柳闻浪这才被扶起来,拆了头套。   所有下人都崩溃了,大少爷可是宰相府的金疙瘩,可今天不但被人毒打,还被当成是丫鬟受到了凌辱……   “冤枉,我冤枉啊!我不知是少爷,约我来此的是雕云那贱婢!她在哪儿,我要跟她对质!唔唔唔……”   下人们快把姓柳的恨死了,堵了他嘴里,一顿拳打脚踢,绑在树上不管,他们要先顾柳大少爷的伤势。   人群呼啦啦地走了,木槿丛又暗了下来,柳护卫怒极攻心昏了过去。这时候工地里钻出一个人,原来是管家。他虽不明白真相,却也看出这整件事都不简单,于是顺手就把偷出来的字据塞到了柳护卫的身上。   珍萝的寝室里,主仆二人正把一些衣服的碎布扔到火盆中,不消一会儿,那个给工人们送字据的小厮就再也不存在了。   “公主,姓柳的要是把奴婢扯出来,会不会牵连你?”雕云身上缠满了纱布,但还是更担心珍萝。   珍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他们不会给他开口机会的,这个畜生的性命,就到今晚而已。”   第二十四章 初一初二   从三王子那里借来的钱总算是把工人们安抚了下去,虽然十两银子的补偿终究是一场空,但昙香馆好歹还是盖好了。   新院子新气象,珍萝身边添了不少服侍的人,尤其是丫鬟。   “给少夫人请安,我们是夫人指过来服侍您的。”   两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府中管事家仆的女儿,很有些脸面,养得好似半个小姐。尤其是那一把水蛇腰,简直就跟没有骨头一样,随时都做好了准备要歪在别人身上。   而这个别人,自然也只是指某一个人。   珍萝一边用银勺舀着西瓜羹吃,一边问她们:“你们二人都会做什么?”   二人显然没料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立刻口齿伶俐地回答道:“奴婢会梳各种发髻,知道什么簪子配什么衣服,用什么胭脂。”   她瞟了瞟珍萝的发髻便径自发挥起来:“像少夫人的这个发髻,就有些梳歪了,而且也没有固定住,应该正正地在头上好似宝顶一般,叫做凌云髻。不如让奴婢为少夫人再梳一个?”   珍萝跟雕云挤眉弄眼地忍不住笑,也不戳破,又用下巴指了指另外一人,示意她也说说。   那一个显然没有头一个伶俐,不过模样要漂亮得多,她干脆照搬了别人的说法,只换了个花样。   “奴婢会描远山眉,少夫人的眉毛画的是阔眉中的一种,但是画得不够阔,不够大气,奴婢不才,可为少夫人画眉。”   若不是珍萝涵养够好,她真要把一嘴的西瓜羹给笑喷出去。   她堂堂嫡长公主,竟然会被两个宰相府里的小丫鬟指摘妆画得蹩脚,真是奇了。   雕云在一旁翻着白眼说:“少夫人的发髻叫做灵虚髻,结鬟于顶,再扭拧成凌空之态,稍稍偏一些可显得灵动有变化,跟凌云髻根本就是两回事。再说眉毛,你说你会描远山眉,可为什么正儿八经的远山眉你却认不出来?反而说是什么阔眉。”   地上跪着的二人闻言已经是尴尬至极,可雕云仍然不依不饶地接着说:“我在宫里虽算不得佼佼者,但也是中规中矩,少夫人的妆容一直都是我伺候,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你们二人这一番高论,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两人不知少夫人这么难缠,一时不知该怎么圆场,都呆愣在原地。   珍萝笑了笑说:“母亲身边人多,你们必没有经过什么历练,到了我这里,要独当一面还差得远。这样好了,你们就先在主屋外面负责知客,茶水等事吧。”   不能进屋,这跟马夫人告诉她们的完全不一样啊!   那个伶俐的立刻就跪不住了,叫起来:“夫人指派我们二人来是贴身服侍少夫人的,怎么能在外面做那些粗活儿呢!”   珍萝脸上虽然笑着,声音却无比冰冷:“你们不够资格,就这么简单。如果想进这个屋,想常常在少爷面前露脸,那就好生历练。有了那个本事,自然就有那个机会。”   二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原来少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根本不打算给她们空子钻。   “哦,对了,还得帮你们起名字,真是伤脑筋……”   珍萝指着伶俐的那个说:“初一。”然后指着剩下的那个说:“初二。”   第二十五章 不兴风作浪不叫正室大夫人   已经快半个月了,柳闻浪都泡在昙香馆珍萝寝室……的隔壁。   杜若一日三餐都变着花样地去讨好柳闻浪的胃,夜里还要钻研诗词,好同柳闻浪吟诗作对。如此废寝忘食,也是拼上命了。   不甘寂寞的还有初一初二那两个丫鬟,成日里往杜若的屋里跑,只恨不得直接把柳闻浪拖到自己床上去。杜若不管那么多,见到就是痛骂,她们也还是乐此不疲。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但柳家人作死的本事只怕连老天都无法估量。家里的事情刚刚消停一会儿,为着柳闻浪的仕途,大家又开始操心起来。杜若就办了件让人头大的事。   为了在户部重新立足,杜若劝柳闻浪联络那些对大王子不满的户部同僚。再加上她父亲以监察官员的身份在里面搅和,一帮子人脑子一热就开干,还真从户部账本里头找出了不少漏洞。   珍萝本来还十分郁闷,只道这二人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可事情的结果却歪打正着,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柳闻浪做得太过高调,一同参与的官员遭到了清洗,他反而在户部更加孤立,唯独三王子这时候在王上面前力挺他,还把他夸成了一个不畏强权,秉公执法的清官。   柳闻浪对三王子感激涕零,只是这么一来王上那一关过不去:既然户部这么多蛀虫,那就得叫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限三日内解决此事。   柳闻浪身上的伤本来就没好利索,这下又病倒了,杜若被罚在屋里面壁思过,再不敢乱出主意。   得,事情既然牵连了三哥,还是得珍萝来给他们擦屁股。   雕云见珍萝愁得直挠头发,忍不住疑惑地问:“柳闻浪并不是做官的料,公主何必这么抬举他呢?”   珍萝恨恨地说:“他若不是宰相的孙子,我才懒得理他!三哥并非母后的亲生儿子,生母又不在了,朝中毫无依仗,我有什么选择呢?”   “三天的期限,王上也太刁难人了。”   珍萝不以为然地说:“这不过是父王的手段而已,逼柳闻浪在三天之内想出好办法。可我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奴婢倒是觉得,大王子既然是王上最宠爱的儿子,那么王上并不是想要他受弹劾。王上要的应该是银子,公主就找银子来给他吧。”   珍萝听了这话,也不怕手掌疼,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茶杯盖子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妙啊!真是一句惊醒梦中人!我有办法了!你还记得我汤沐邑中的那些盐商吗?”   雕云也想了起来,面露喜色,可马上又黯淡下去,说道:“柳闻浪只是个纨绔子弟,要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办事,能行吗?恐怕马夫人第一个就不同意,她哪里舍得唯一的儿子出远门啊。”   珍萝的眼中闪烁起锐利的精光,许多好坑已经在等待柳家的人跳进去了。   雕云反应非常快,立刻就摆上了文房四宝,让珍萝给三王子写信,告知这个好主意。可珍萝却摇了摇头说:“去请少爷来昙香馆。”   “如今都快到子夜了,只怕他俩都睡了吧?”雕云指了指隔壁提醒道。   跟珍萝的挖坑大计比起来,他俩就是躺坟墓了,也得给她滚出来!   第二十六章 爬床有术   “少爷,少爷,不得了了!少夫人出事了!”   这捏着嗓子,努力憋出哭腔的正是丫鬟初一。杜若的房间里立刻亮了起来,但柳闻浪暂时没有出来,只是嘶哑着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   初一一边假哭了几声,一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喊道:“少夫人上吐下泻,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辰了,没有少爷开口,连大夫都请不到啊!”   过了一会儿,柳闻浪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杜若搀着他,虽然穿得还算整齐,可头发依然有一些凌乱。她的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初一,想分辨她到底有没有说谎。   看一看昙香馆主屋那边,还真有丫鬟进进出出地端水倒痰盂,个个脸色都很不好看。   初一的胆子素来就大,扭着水蛇腰就迎了上去,伸手也想搀扶柳闻浪。   杜若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走开,没规矩的东西,柳郎用得着你来伺候吗?”   初一讪讪地把手收回来,咬了咬嘴唇,张口就道:“杜若夫人,少夫人现在情况很糟糕,雕云姐姐都说怕是不好了,奴婢想,是不是应该禀告夫人?”   杜若才不上她的当,回答道:“那你这就去碧桐院禀告吧。”   “奴婢不过是个小丫鬟,不敢惊扰夫人,还请杜若夫人劳动两步……少夫人要是能缓过来,必对您感恩戴德!”   这初一胡编乱造的本事果真不一般,反正她对谁都没有好感,是否诅咒了谁,是否挑拨了谁,她全不在乎,两条主子狗互咬起来那才好呢!   这时候柳闻浪发话了:“她说得有道理,杜若,你就去母亲那里一趟吧,她一个小丫鬟哪里敢深更半夜地去打扰母亲?”   杜若没有办法,只得听话地去了。柳闻浪低头看了看凑上来搀扶着他的初一,忽觉在月色之下这小丫鬟竟如此勾人。尤其是那双手,轻轻掐在他手臂上,一下一下酥酥麻麻,直能挑起他小腹中的阵阵躁动。   “你们家少夫人果真有事?”   初一噗嗤一声掩嘴笑道:“哪里有什么事?少爷半个月没进她的房了,少夫人能不急吗?刚才那是她教奴婢瞎编的。”   柳闻浪摇摇头,可是脸上的笑容看来很享受。   “少爷,您的手臂怎么这么僵硬啊?想来是公务辛苦吧?”   柳闻浪听到“公务”两个字脸都烂了,不断长吁短叹,把初一吓得要不得,赶紧安抚:“少爷不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现在不如让奴婢给您揉一揉手臂,如何?”   “你们少夫人不急吗?”柳闻浪不太敢面对珍萝,所以对初一的提议相当动心,只是还需矫情那么一下。   初一听出了门道,赶忙娇笑一声说:“当然急,可再急还能催少爷不成?少爷才是家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入耳了,柳闻浪深吸一口气,又美美地吐出来,就好像一只毛被捋顺了的猫,舒服得飘飘然。   既然珍萝不是真的有事,那他也用不着着急,在杜若那里作诗也作得累了,就让这个小丫鬟伺候伺候他,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二十七章 假他人之手   杜若来到碧桐院也是提心吊胆,毕竟她不过是个侧室,也没亲眼看到珍萝半死不活的样子。   碧桐院里早已熄灯就寝了,可是院门居然没关,她的心开始猛跳起来。   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杜若瞪大眼睛四下打量,突然看见一个白惨惨的东西立在院子当中,吓得她差点儿一屁股坐下去。   “哟,杜若妹妹,这么晚怎么还过来,差点儿吓死我。”然而珍萝闲淡的口气一点儿听不出被吓到,倒更像是吓完了人之后在偷着乐。   杜若又惊又怒,指着珍萝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上吐下泻……”   珍萝故作惊讶,一脸无辜地说:“杜若妹妹,你虽不待见我,但也没必要这样咒我吧?你难道不是听说我又被母亲责罚了,来看热闹的吗?”   杜若一时间蒙了,站在院子里呆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是什么样的丫鬟,居然如此大胆,敢蒙骗主子,拐了柳郎去!”光是一个珍萝就已经让她恼火了,现在连丫鬟都敢来欺负她,她此刻就像一块爆炭,一点就炸。   珍萝夸张地长叹了一声:“真是苍天无眼啊。我到碧桐院来找母亲商量让夫君南下去找盐商筹款的事情,母亲生了气,罚我在此跪着,没成想家里不成器的东西就跑出去作怪……这一回,真真是姐姐对不住你。”   杜若何等玲珑剔透,一听就知道珍萝已经想出为柳闻浪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在这方面她不得不服珍萝,可不代表她就只能咬手绢儿干着急。   那个叫初一的丫鬟,绝对不能姑息!杜若不再理会珍萝,转身走出院子,双手握得死紧。首先,要让她纠缠不到柳郎,而南下公干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珍萝在碧桐院跪了一夜,此刻躺在床上听雕云给她报告早上请安时发生的事情。   “公主,一切都跟你预料的一样,侧夫人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又是捶腿又是说笑话地,哄得夫人眉开眼笑,夫人对少爷出京南下的事似乎有所松动。”   珍萝舒舒服服地抱着枕头,腿上敷着冰袋,闭着眼睛说:“我就说杜若是很有些手段的,这些事就让她替我做好了,吃点儿亏算什么呢?”   雕云冷哼一声说:“初一只怕还在高兴,这么容易就让她爬上了少爷的床,只等着抬她做通房,若是有了孩子,就要做姨娘呢。”   “她就拿给杜若练手好了,我亲自出马,她还不够格。”   雕云有些奇怪地问:“练手?公主难道还要磨砺杜若夫人吗?”   珍萝摇了摇头,凉凉地说:“不是我故意要磨砺她,是她自己选择了嫁入柳家,这些就是她必然要经历的。你以为这是好事吗?争斗之中,她的本心会渐渐丧失,变得跟我一样冷漠实际,那么柳闻浪在她眼中会变得一文不值。最后,她只会感慨,自己机关算尽却得非所愿。”   第二十八章 初一被发卖,失败   隔墙有耳,这个词大概就是从深宅大院里产生的,这个地方实在很容易发生这种事。   初二今天特意起得很早,说不上为什么。昨晚初一一夜未归,只怕已经心想事成,她这么一着急,床上就再也躺不住。   结果老天爷还真的很给面子,一来就让她听到了一番这么了不得的话。   少夫人的心机太深沉了,几乎全家上下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她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要往外面走,去禀报马夫人。   可是才走了两步她就停住了,就算马夫人相信她所说的,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银子?区区几十两银子可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的头脑向来没有初一好,但恰是这样才有今天的机会,她必须想出一个完美的办法,好好利用上天的这一点垂青。   马夫人最后还是同意让柳闻浪出京南下,因为王上也觉得向盐商要钱这个主意非常不错,就下了一道圣旨。   三天期限的催命符解开了,柳闻浪就松懈下来,出远门这么辛苦,怎能不带一两个可人儿陪伴呢?   珍萝是一定要带的,毕竟到了地方如何向盐商要钱还得找她商量。杜若能够跟他推敲诗句,这是美事一桩,要带。再带上几个颜色娇艳的侍女,走出去简直羡煞旁人啊!   柳闻浪的这一决定简直把初一乐开了花,出了家门,少爷最大,谁都管不着,若是自己的肚子能争气……哎哟想想都美得要死!   这么想着,初一就决定要去找柳闻浪撒撒娇,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   她踩着碎步,像一片花瓣儿一样飘到了柳闻浪的书房,见门虚掩着,轻轻敲了敲就跨了进去……   “啊!”初一吃惊的一声叫,把柳闻浪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家伙吓趴下了,也把自己的魂给吓飞了。   柳闻浪疯了似的狂吼:“狗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书桌上的砚台被柳闻浪一把抓起,不由分说地砸在了初一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柳郎!”杜若抓着散乱的衣襟趴在柳闻浪怀里大哭不止,“让人看见妾身这副模样,妾身没脸活了!府里的下人都翻天了,妾身活不成了!”   柳闻浪看清楚了闯进来的蠢猪是谁,立刻想了起来,骂道:“她专会爬床,自然比别人厉害,眼里全没有主子,只当我是个色中饿鬼,被她迷住了心窍!叫她自己去找管家找牙婆来,滚出柳家,别叫我再看见!”   从天上跌进泥里,初一无法接受,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眼看着因为初一一人,他们全家都被牙婆带走,听着那瘆人的哭号,初二只觉得头皮发麻。还好自己没有那么聪明,这么快就爬上了少爷的床,否则今天那哭号的人里面也一定有她一份。   许多主意都瞬间被她抹杀掉了,她咬得嘴唇都开了裂,似乎在痛下决心。   第二十九章 早膳有毒!   各个院落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远行的行装,珍萝便没有去厨房找好姑钻研烹饪,早膳是厨房差人送来的。   听说早膳送来,珍萝放下手头的事赶紧坐到桌边候着,雕云心疼地说:“公主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奴婢死也不会叫你饿着。”   珍萝淡然一笑道:“我倒是挺感激的,若不尝试一下饿是什么滋味,我怎么能了解吃饱究竟有多么幸福?如果连吃饱的幸福都不能体会,那我还能做得出什么好菜?”   “公主倒是真的喜欢上的厨艺。”   “因为眼下也就这一件事是为我自己做的事。”   这个稍嫌沉重的话题因为早膳送到而打住了,雕云给珍萝多多地盛了一碗粥,二人都是相视而笑。   就在珍萝要把一勺粥送进嘴里的时候,一个人大喊着冲进了屋里,劈手就把粥给夺了过去,并掀翻了桌上其他的菜。   这人竟然是初二,珍萝差点儿都记不得她了,看到她那细得惊人的小蛮腰才想起来。只见初二啥话不说,端起粥来仰头就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   珍萝和雕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她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小口血。   意思瞬间就明了了,珍萝镇定地说:“去倒一点儿粪水来灌她喝,吐出来就没事了。”   不必喝下去,光闻一闻初二就吐得不成人样,酸水都吐出来了,总算死里逃生。   四道锐利的目光投射在初二身上,若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要把她烧出四个透明窟窿似的。她艰难地开口:“少夫人,有人要害您!”   珍萝不耐烦地点点头说:“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初二哭道:“少夫人肯保奴婢平安,奴婢才敢说!”   “你都替我试了毒了,要害我的人必然已经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你若不真心忠于我,还有什么出路?”   初二心神巨震,少夫人年纪不大怎的就这么厉害?她甘冒自己毒死自己的风险,唱了一出苦肉计,竟然还是没占到丝毫便宜。   “是……是马夫人和杜若夫人……她们觉得您实在难以驾驭,心机……心机城府太深,所以想害你……奴婢偶然看到有人动过您今天的早膳,心中猜到大半。可奴婢没有证据,只得出此下策。”   珍萝半信半疑地质问:“你怎么知道是她们要害我?”   初二低头结结巴巴地答道:“因为奴婢本就是夫人安插过来的,只是没想到少夫人太厉害,把奴婢打发到了屋外,根本无从下手……”   自打柳闻浪决定了要出门,这府里就没一天安生过。初一被发卖,紧接着就闹出早膳有毒这么一出,最后钻出了这么一个忠心的丫鬟,不容易啊!   于是她点点头,欣慰地对初二说:“很好,正所谓日久见人心。我说了,这不是为了历练你们吗?还是你没叫我失望。”   初二叩头谢恩,想了想又忙不迭地补上一句:“奴婢没什么别的本事,也就身子强健,少夫人此次出门恐怕更加凶险,若少夫人不弃,就让奴婢给您做个试毒的丫鬟吧。”   珍萝自然没有不应允的。初二走后,雕云咋舌道:“这个初二脑子虽不活,可心却挺狠啊。”   第三十章 为夫纳妾是贤妻   杜若同珍萝私下里老死不相往来,然而珍萝要多带一个侍女初二的事,她却立刻就知道了,二话不说告到了马夫人面前。   珍萝跨进碧桐院主屋的时候,发现杜若站在马夫人身后正给她捏肩。看样子婆媳俩联起手来对付她了。   她面带微笑地站到二人面前,端端正正地给马夫人行了礼,神色一点儿看不出波澜。   杜若仔细端详珍萝,发觉她周身的穿戴都是旧的,甚至还不如马夫人身边一个得脸的侍女。可是她那气定神闲,雍容端庄的气质,反而更容易显露出来。   难道出身真的就能决定一切?不甘的情绪渐渐弥漫了她的心头。   再看看马夫人,眯着一双眼睛,脸色也相当不好。   女人就是讨厌比自己出色的女人!   于是马夫人也不客气,直接开口:“我听杜若说了,你想多带一个侍女跟浪儿出门,这不行。浪儿是去公干,又不是游玩,带着你们几个已经是拖累,再多添人,还做什么事情啊?”   珍萝摇了摇头,有点儿为难地说:“我想这得问过夫君的意思才行。她自己说,已经被夫君给收用了。”   杜若闻言立刻像受了刺激的河豚鱼一样,腮帮子都鼓圆了。   “你别胡说,夫君哪只眼睛看得上她一个下人?上一次不也就一个初一耍手段得逞了吗?后来还不是被柳郎给赶了出去!”   看到她那一戳就爆的样子,珍萝觉得有意思极了,忍住笑说:“男人三妻四妾本在情理之中。丫鬟伺候得好,收用是给她脸面,有何不可?妹妹啊,为夫纳妾才是贤妻啊。”   “谬论!那些狐媚子不过都是为了自己才讨好柳郎,你怎能纵容她们!”杜若又气又急,捏在马夫人肩膀上的力道陡然加重,马夫人吃痛大叫一声,吓得她立刻跪了下来。   马夫人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数落她道:“你想把我的骨头捏散吗?真是的,看你那打翻醋坛子的样子!收用就收用,那丫头是我指去昙香馆的,有什么使不得?”   杜若接不上话,正绞尽脑汁呢,忽然发觉这话题不知怎的被珍萝给带偏了,赶忙说:“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带上初二啊?”   珍萝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立刻朝马夫人凑近几步,装模作样地压低了声音,但所有人还是能听得见:“母亲,媳妇听闻有先生给初二算过命,说她命中有生子得男的卦象,说不定那么一遭就已经成了呢?”   马夫人吃了一惊,心中一喜,可是又想起什么,狐疑地皱紧了眉头,问:“可浪儿在那事上头……不是力不从心吗?”   “那次或许是被劫匪吓着了,看他后来收用了初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母亲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说得马夫人眉开眼笑,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孙儿长着什么样的眉眼了,杜若还想争辩却已经没有插嘴的余地。   第三十一章 真情与假意   “魏珍萝!”这一声怒吼,想来用尽了杜若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若是没防备一定会被吓一跳。   珍萝送了她一个“本公主等你多时”的笑容,说道:“杜若妹妹不用喊那么大声,我耳朵没聋。”   杜若的眼神恨不得扼住珍萝的咽喉:“你是装的,你对柳郎的温柔顺从,都是装的!你对他根本毫无感情,只怕当初也不是为了他才借尸还魂的吧!”   珍萝挑了挑眉,并不否认,这副模样更加让杜若恼火,踏上一步扬手就要打。珍萝昂头不闪不避,一旁的雕云眼疾手快,死死将杜若的手攥在了半空。   杜若动弹不得,十分窘迫,而珍萝的手却轻轻松松放在了她因激愤而通红的脸上。   “奇怪,你在气什么呢?难道你希望我跟你的柳郎两情相悦?我对他没感情,你不是才有机会吗?”   杜若的眼泪不听话地落了下来:“可是柳郎不知道,你会伤害他的!”   珍萝冷笑了一声:“我好羡慕你的天真。你以为柳闻浪真心爱慕我?她喜欢的不过是我这张脸。这些时日,宰相府是如何对待我的,难道你的眼睛没看见?没事的时候我是他的娇妻,一旦有事,他不能保护我分毫!抱歉,你所谓的感情我不明白,但于我来说他柳闻浪一定没资格谈什么感情!”   杜若狠狠啐了一口,喷得珍萝满脸都是唾沫星子,她声嘶力竭都带上了哭腔:“既然你不是为了柳郎而逃出王宫,那柳郎娶你则完全是救了你一命!你以为世上有几个人会派人暗杀你?除了你的父王,没有别人!若不是柳郎娶你,你早就暴尸荒野了!你不思感恩,却在这里诋毁他!”   这话说得珍萝不由得一闪神,因为的确不无道理。仔细想想,这些日子欺凌她的都是马夫人,柳闻浪也就是没用而已,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杜若抓住机会,冷不丁地甩起另外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抽在了珍萝细嫩的脸颊上。   脆生生的响声把园子里停着的几只鸟都惊飞了,珍萝几乎站立不稳,左边脸颊顿时就肿了起来。   雕云要冲上去,却被杜若的侍女给拦住,两边僵持了起来。   “说什么为夫纳妾是贤妻,若是你真心喜欢的人,你会忍心跟人分享?你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自己!”   被杜若这么指着鼻子骂,珍萝心中也涌上了一股不服,她放下捂着脸颊的手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是为了自己?当我差点儿被马夫人拿棍子强行破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为自己,没人会可怜我!”   杜若的嘴巴像鱼鳃一样开合了几下,声音颤抖起来,气势一下弱了一半:“可是柳郎是无辜的,他有他的苦衷。”   “谁没有自己的苦衷?你敢说我就没有?”珍萝强行把翻涌在胸中的委屈给压下去,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掉眼泪。   “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柳郎啊!”   珍萝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他在我眼里就是一块烂泥,扶不上墙的。”   “可他对我来说,是唯一的丈夫,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杜若脸上几乎闪着耀眼的光辉,那种百死不悔的坚定,让珍萝无言以对。   第三十二章 南下启程   折折腾腾地,柳闻浪到底还是出门了。四辆马车迤逦走在路上,那样子颇为壮观。   柳闻浪新鲜兴奋,同行的三王子却一脸阴沉。   为了跟三王子说话方便,珍萝没有陪在柳闻浪身边。这才出城没多久,就听见那边车队里吵闹开了。   一会儿是初二大喊:“停下停下,这路这么颠簸,马车里没法烧水,少爷渴了要茶!”   一会儿是柳闻浪又有事儿:“杜若快来,看前面的那一片峰,层峦叠嶂,颇有韵味,你可有好词?”   杜若的要求也不少:“少爷饿了,车里狭窄不能用膳,到外面草地上来吧!”   珍萝一把摁住了三王子的手,才没让他从马背上跳下去揍人。   三王子长叹了一声说:“珍萝啊,咱们身上肩负的可是母后所有的指望,不能大意啊。”   珍萝低头轻声劝道:“怎么说他也算救了我一命,我不想让他跟着大王子,最后落得个获罪惨死。”   听了这话,三王子深吸一口气,再没有多言一句。   到了宿头,真正的好戏这才上演,三王子实在看不下去,自顾自躲回了房间。   “柳郎,今天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吧?晚上我熬一些绿豆百合汤你尝尝,好么?”杜若满含爱意的目光不需要伪装,放开了手脚自是更打动人心。   柳闻浪点了点头,但还没开口,就听初二慌慌张张地抢着说:“可是,少夫人早已经吩咐奴婢为少爷炖了冰糖燕窝,就寝之前刚好入口。少爷,您不能白费了少夫人一番心意吧?”   杜若的眉头皱得死紧,拿眼睛瞪了珍萝一下,珍萝瘪瘪嘴,表示自己很无辜。   “你这奴才也真是没规矩,少爷……”   杜若张口就要教训初二,珍萝立即出言打断,慢条斯理地说:“初二都替我安排了,杜若妹妹就不必苛责她了,没的扫了夫君兴致。今儿晚上就请夫君到珍萝房间歇息吧。对了,房里雕云留下伺候就行,初二炖燕窝也劳累了,许你先行回下人的通铺房睡吧。”   干净利落地一番处置,和和气气地就把初二打发了,杜若目瞪口呆,心里却好似有什么地方突然通透了一样,豁然开朗。   再看看初二,果然是吃了一记软刀子,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她顿时明白,为什么珍萝敢断定她根本斗不过她。她是高傲的梅花,不甘不愿地向世俗低头。而珍萝却是带刺的玫瑰,她懂得如何攻守兼备,同时不损自己的美丽。   零落成泥碾作尘,这是情非得已,只要还有一缕暗香,她杜若就还是杜若。抱定了这样的想法,这一路她跟珍萝秋毫无犯,专心防范一心钻营的初二。   一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铜雀县。这里正是珍萝过去的汤沐邑。   这天阳光明媚,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让人汗毛倒竖的一幕。   第三十三章 给盐商们的见面礼   没一会儿,城门里呼啦啦跑出一大帮人,披麻戴孝的,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珍萝是不是在车上?快下来受死!”   又是劫匪?柳闻浪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顿时就软了,缩在马车一角瑟瑟发抖。   珍萝心中也升起不祥的感觉,她脱口喊道:“有刺客!”   三王子的亲卫纷纷拔出战刀,几乎同时,披麻戴孝的人群当中飞出了暗器。亲卫们没了顾忌,把人群冲杀成了一盘散沙,哀嚎一片。   这时有人朝天哭喊了一句:“合该卢氏灭族啊,大仇不得报,又中奸人毒计!”   卢氏?   珍萝回忆起了不久之前的往事,她处死上一任贪污的县官,却从轻发落了其他涉案官员,不满的百姓就把前来上任的新县官卢氏给打死了。这件事令天下哗然,还把微服出巡的宗主国国主给引了来。   可是她已经被“赐死”了,卢家的人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又中奸人毒计是什么意思,难道这里面还有蹊跷?   “一个一个搜身,谁身上有暗器,谁就是刺客。敢行刺钦差,罪同谋逆,就地正法!”珍萝娇嫩的声音此刻却像催命的魔咒,“砍下的人头,知县衙门送一个,所有盐商送一个,就当作是见面礼!”   柳闻浪等人还以为珍萝不过耍耍威风,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谁料那些亲卫令出如山,从人群中找出了刺客共计二十余人,青天白日之下,眼睛都没眨就砍下了二十多个人头。   大量的鲜血从人脖子的缺口处喷溅出来,好像喷泉一样,地上霎时形成了一片血泊,腥气弥漫,如同地狱。   杜若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柳闻浪也好不到哪儿去,趴在车窗上吐成了狗。   他见珍萝跟没事儿人一样稳坐马背,声音都走样了:“珍萝你、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下不去手,那就等着被别人扎成蜂窝,就这么简单。珍萝懒得解释,只当没听见。   人头很快被送进了城里,没过多久,知县带着十来个商人赶了过来,惨白的脸上强行堆着笑容,可腿还在打颤。   其中最严重的要属一个中年胖子,出了一身虚汗,把上好的锦袍都浸透了,那一身肥肉还不停地颤抖,晃荡出一阵阵波纹。然而知县却介绍,他就是盐商的头头,项朝颜项员外。   珍萝骑在马上,挑起毒辣的笑容,睥睨着这帮男人:“多谢诸位美意,连三王子都撇在一边先照顾我,往后我们在此逗留的这几天,还请诸位不要嫌烦,多多关照。”   众人点头如捣蒜,纷纷赌咒发誓一定把钦差当自己亲爹照顾。   “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也累了,就请诸位带我们去官驿落脚吧。”   可是到了地方一看,珍萝就乐了。   这哪里是官驿?明明是铜雀县最大的销金窟,集酒馆、客栈、戏院、汤泉、赌场、青楼为一体的享乐天堂,蓬莱宴啊!这还是她当领主的时候一手扶持起来的。   让她这个有夫之妇住这种地方,亏这帮有钱人想得出来。这是要让她看着丈夫找窑姐儿呢,还是他们想看钦差大人上演夫妻大战呢?   说真的,珍萝比他们还想看。可是别人挖的坑她不能随便乱跳,所以她抄起赶车的鞭子就砸了出去,刚好砸在项员外油腻腻的脸上。   第三十四章 对草包男心软个屁啊!   项朝颜被砸了也没生气,眼珠子转了几转,点头哈腰地重新领路。没多久,官驿就到了。   “啊?这就是官府的驿站?”柳闻浪看见官驿那又黑又矮的小破楼,和方才奢华至极的大酒楼相比,简直就是猪圈,“这能住人吗?”   项朝颜呵呵赔笑道:“当然能住啊,所有往来官员,都是住在这里,毕竟不消花费自己的银子。”   柳闻浪自知是钦差的身份,不好说什么,便同众人进到了驿站里面。   大堂里倒还凑合,可是到了天井,柳闻浪的嘴巴就快瘪到了胸口。砖缝里长满蒿草,花坛里胡乱栽了几株月季,花还七零八落的,就像缺了大牙还可劲儿笑的丑妇。   这都罢了,进到房间一看,家具都不是红木的,除了床就是桌,外加一个小橱柜,掉漆掉得像癞皮狗。   “柳郎,你脚边黑黑的那是什么?”   项朝颜瞄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答道:“没什么,蟑螂嘛,小虫子,踩死就是了。”   “啊----”杜若惨叫了一声,拽住了柳闻浪的胳膊,而柳闻浪虽然没叫,却也白着一张脸,拖着杜若扭头就走。   珍萝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歹扯住了柳闻浪,严肃地说:“夫君,咱们身为钦差必须住在这里,否则会惹麻烦,你就将就一下吧。”   柳闻浪把头一昂,颇为硬气地说:“我柳闻浪从不将就,这种地方只配给猪狗住,我才不住!”   项朝颜这时候立刻凑上来,弓着腰说:“蓬莱宴的房间还给柳侍郎留着呢,咱这就过去吧?”   然后,这死胖子还特意回头来请珍萝,笑嘻嘻地说:“夫人,小的扶您上车?”   珍萝一袍袖拂在他脸上,直挺挺站在原地,以阴沉的声音说道:“三王子都没发话,谁敢擅自做主?咱们就住官驿,其他哪儿都不去。夫君,还请你从车上下来,到房间歇息。”   这哪是妻子对丈夫说话?分明是老娘在教训儿子。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吱声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   柳闻浪头一次对珍萝拉下了脸,沉声问:“如果我不愿意,你是不是要像处死那些人一样,一刀杀了我?”   珍萝以为自己的心肠很硬,感情也很冷漠,除了母后、三哥和雕云,谁都无法让她动摇。可是柳闻浪那副受伤的表情却让她十分难受。不是因为他是她丈夫,而是因为他无意之中让她有幸活命。   愧疚,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   “夫君言重了,珍萝不敢。只是……”   “那就不必说了,盐商们盛情难却,我们就住蓬莱宴。”   珍萝此刻恨不得捅自己两刀,对柳闻浪这草包男心软个屁啊!事情一下变得不可控制了。   还是三王子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必着急,蓬莱宴就蓬莱宴,吃他们的拿他们的,也还是要叫他们把钱吐出来。”   这才是正理。珍萝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项朝颜那死胖子扶着自己上了马车。   到了蓬莱宴,每个人住进了房间,珍萝才不得不由衷地夸赞一句,这帮盐商当真老奸巨猾。   他们每个人的房间,居然都不在同一层,这无异于在说:想偷腥的请放胆偷腥,想吵架的请尽情吵架。   第三十五章 泡着温泉吃酒席   既然都住进蓬莱宴了,那晚上接风的酒席自然也没理由推脱。珍萝料定,在酒席上一定有不少精彩好戏要上演,她居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她甚至还可惜柳闻浪的妻妾太少了。   当晚,众人在盐商们的簇拥下走进了酒席雅间,结果都在一瞬间悬崖勒马一般地退了回来。   雅间里没有桌椅,有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池!里面的汤泉冒着氤氲热气,水面漂浮着数十片荷叶,上面盛放的正是一道道精致的菜肴。   水池周围,跪着一些轻罗云鬓的少女,手中端着酒壶,恰似仙境。   杜若的脸都羞红了,嗔道:“难道要我们泡在池子里用餐吗?这成何体统!”   项朝颜在一边解释道:“杜若夫人别着急,里面还有个套间,专供女眷使用。”杜若听了瞠目结舌。   珍萝不禁感叹,民间富豪们真是太会玩儿了!   柳闻浪对这见所未见的酒席也颇有顾虑,说道:“穿着衣服泡下去,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项朝颜一拍手笑道:“侍郎大人高啊,果然是风雅之人!这接风洗尘的汤泉宴,当然不能穿着衣服下去。再说,各位钦差奉王命来此,我等怎能不‘坦诚相见’?呵呵呵!”   最后那个呵呵呵叫珍萝一阵气结,盐商们久经风雨,早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岂有此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我不参与!”杜若犹豫了这许久还是接受不了,以恳求的眼神望着柳闻浪,盼他能开口拒绝。   柳闻浪的内心挣扎不已,这么新鲜刺激的事,没让他碰上也就罢了,碰上了怎么忍得住不去试试?可是这的确有损他翩翩君子的形象。   初二这时候大着胆子开口了:“少爷,所谓入境随俗,这蓬莱宴本就是享乐之地,有什么伤风败俗的呢?再者说,这一场汤泉宴花销不小,也是盐商们的一片心意不是吗?”   杜若听了,气了个脸红脖子粗,可更叫她心寒的是,柳闻浪居然还听进去了。   “柳郎?”这失魂落魄的一声呼唤,谁都没有听见。   看来这汤泉宴是决定要吃了,珍萝便拉过三王子来,附耳叮嘱了几句,三王子脸上就渐渐浮现出了笑容。   进了雅间,珍萝等人便去了套间。盐商们开始宽衣解带,做示范一般下到了汤泉池子里。侍酒的少女就开始给他们斟酒,布菜。   这时候,一个少女哎呀一声歪在了一边,脸上满是惊愕。而她原本跪着的位置,现在换了一个人,全然不顾一屋子男人异样的眼光,娇媚婉转地说:“少爷,少夫人说了,让外面的人伺候你她不放心,所以差奴婢过来。”   人至贱则无敌,套间里隔着帘子耳闻目睹的珍萝想起了这句俗话,不禁对初二竖起了大拇哥。   见柳闻浪默许了,初二喜上眉梢,脸上泛起了潮红,本来是伺候人喝酒的,现在却像自己先喝了二斤老白干儿一样。   这一切,都被站在雅间门外的杜若看在眼里,她的双手紧握成拳,筛糠似的抖。她恨自己,端着那无谓的清高,白白便宜这些下流之辈!   第三十六章 扒光衣服来抢钱   没脱衣服的时候谁都会有点儿难为情,可脱都脱了,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柳闻浪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初二递过来的酒,身子则接受汤泉温柔的抚慰,别提有多舒服。   至于问盐商要钱的正事,就让三王子去忙好了。   三王子虽脱了衣服,手里也拿着少女倒的酒,可脸上的神色却一本正经,问盐商首领项朝颜:“扩充军备,是今年王上定下的国策,为的是巩固边防,匹夫尚且有责,不知各位盐商,打算捐资多少啊?本王事先声明,可不要跟我哭穷,泡在这池子里的,都不是穷人。”   项朝颜嘿嘿赔笑,答道:“三王子殿下,现银数额巨大,谁会捏在手上?给您说句实话,银子我宁可存在蓬莱宴柜上慢慢花,也不会折现。所以您看这,呵呵呵……”   这话的意思相当于耍赖皮,钱啊我多得是,就是不给你,胡花了都不给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三王子还没接话,项朝颜就朝身后的少女递了个眼色,少女便用托盘盛了个东西来,送到三王子面前。   托盘里面是一块玉牌,正面刻了蓬莱宴的字号,背面刻了一个数字:十万。   三王子暂且没有伸手,只问道:“这是什么?”   “蓬莱宴的贵宾腰牌,这一块,代表您在蓬莱宴柜台上存了十万两银子。”一边说,项朝颜一边朝三王子挤眉弄眼,意思就跟他的身子一样赤裸。   三王子十分上道地追问了一句:“能折现吗?”   项朝颜哈哈大笑起来,肥厚的手掌拍得三王子的肩膀啪啪直响:“殿下放心,这块玉牌,在铜雀县乃至其他县,那是有价无市,只要你肯出手,出什么价的都有!”   “既然这东西这么好,项员外怎么不自己收着呢?”   项朝颜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说:“殿下,既然玉牌都搁您面前了,我也不拐弯儿抹角。王上扩充军备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是国库空虚,手头钱不够用。这找咱们盐商要钱的主意,是那边那位想出来的,却劳烦您大老远地跑来,可钱却装不进自己的口袋,何苦来的?所以啊,这十万两,您拿着不累,我给得舒心。您在王上面前多多美言,日后这玉牌还会按时到您的手上,岂不两全其美?”   这边说得正欢呢,忽然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就响了起来,众人顿时感觉到温暖的汤泉水正在消失,身上凉飕飕的就要暴露出来了!   谁在放水!众人惊慌失措地捂着下身东张西望,却看见珍萝笑嘻嘻地坐在一个美人石雕旁边,那石雕分明是放水的阀门。   这可把一池子大男人羞死了,除了三王子,一个个下意识的蹲在了池底,抱着膀子不敢动弹。   珍萝倒是一点儿不害臊,拿了三王子的衣服递过去给他穿了,对旁人欲哭无泪的哀求眼神视而不见,包括柳闻浪。   真正的饭局这才开始,珍萝提了个酒壶,一边往没剩多少水的池子里倒酒,一边百媚横生地说:“珍萝也喜欢那玉牌子,多给我几块,可好?”   这简直是女土匪啊,把人扒光了只为抢钱!   “你们可不要拒绝人家,不高兴了,我就把大门打开,让大家伙儿进来观赏观赏。”   第三十七章 女人打架格外好看   在这“危急”时刻,初二觉得必须要表现点儿什么,一翻身跳进没水的池子里,抱住柳闻浪说:“少爷,我帮您挡着!”   这不越描越黑么?本来只是池子漏水,抱着个大姑娘,不就成了活春~宫了么!   柳闻浪嘴里喊着“别、别”,可初二哪管那么多,八爪鱼一样缠在柳闻浪身上甩都甩不脱。   珍萝在一边憋笑憋得都快内伤了,今晚演戏之人如此卖力,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她顿起坏心眼儿,便说了一句:“初二,你怎能这样抱着少爷?还不把衣衫脱了给他!”   初二闻言有如醍醐灌顶,义无反顾地扯开了腰带,将粉红色的长袖纱衣脱了下来,把柳闻浪包成了个粉包子,自己却只剩下抹胸在身上,大泄春光。   “来人啊,酒都喝完了,快上酒!”珍萝把手拢在嘴边做了半个喇叭,大声喊了起来。   项朝颜顶不住了,烂着脸求道:“姑奶奶,您饶了我们吧,别喊了!我们给,我们给还不行吗!”   珍萝伸出手,摊平晃了晃,项朝颜明白过来几乎吐出一口老血,这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玉牌放在多宝阁上那个翡翠匣子里,咱们盐商每人出了一个十万两数额的,都给柳夫人!”   珍萝拿了翡翠匣子打开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款款走到门边,正要关门的时候,她忽然转头笑问:“那我三哥的那一份,你们什么时候给呢?”   “哎哟我的亲娘啊!”   商人遇上土匪,那真的是惨不忍睹,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割掉了数百万两银子的肉。疼啊!   其实对珍萝来说,盐商的肉她就只想要这么多。户部的亏空是长期积累下来的,早破了千万之数,把盐商的肉剐干净也补不上。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把这笔钱带出铜雀县,送到王上面前。   所以她必须在今晚把能换钱的玉牌子都弄到手,然后赶紧找门路出售。要是让盐商们跑了,再想要可就难了。   酒席只能收拾了,众人穿好衣服后,珍萝便要“押”盐商们去柜台上现办玉牌。谁料这时候专管捅娄子的人又开始大显神威。   “杜若夫人和初二打起来了!”   有女人打架,蓬莱宴楼上楼下的男客闻风而动,全跑来看热闹。因为女人打架格外好看,不讲章法,下手奇狠,大腿与裙摆齐飞,更兼乳~波荡漾。   珍萝被人群撞了个七荤八素,等她站稳回过神时,项朝颜等人早就脚底抹油了。   煮熟的鸭子让飞了,珍萝火冒三丈,提起裙摆挤开人群就赶了过去。毫无防备的,就让她看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柳闻浪的房间里,初二整个人骑在杜若身上,手里拿着杜若的一只鞋子,死命地抽杜若的脑袋。那鞋子是缎面的绣花软鞋,打人根本不痛,但对杜若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杜若纤弱,被骑着无力还手,那初二还狠辣地说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我不但敢打,而且还要叫你说都说不出口!偷偷躺在少爷床上投怀送抱,是你这堂堂侧夫人该做的事吗?笑死人了!”   围观的人爆发出“哇”的惊叹声,珍萝摸着额头,默默退了出来。上去劝架?她丢不起这人。   第三十八章 我自己,就是筹码   珍萝从未像现在这样在意过柳闻浪,因为她实在觉得说不通。杜若和初二两个人在他的房里因为他而打了起来,他怎么会反而不见身影?   除非他根本没回来,早就一个人走了。   先前她一心只在盐商的玉牌上,根本没管柳闻浪在干什么。三王子在宴席结束后就部署亲卫保护众人安全去了,更不知道。   事有反常即为妖,凭柳闻浪的脑子,要是中了盐商的圈套那就惨了。   珍萝先在附近找了一圈,确定他不在之后,径直来到了柜台。最终她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答案:柳闻浪去了赌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进了这里的赌场,还不把到手的玉牌都还回去?唉!”   珍萝想的一点儿没错,当她冲进赌场找到柳闻浪的时候,他已经被两个壮汉看管起来了。   “珍萝,快拿钱给他们,否则他们就不放我走!”   一旁的赌客见了珍萝惊为天人,纷纷起哄:“这位兄台,你的老婆这么漂亮,完全可以拿来翻本儿嘛!”   天杀的草包男!若是没有盐商给的玉牌,她恐怕就要被当在这儿当窑姐儿了!   出清了全部进账,珍萝黑着一张俏脸,理也不理柳闻浪就往外走。忽听一个油腻腻的熟悉声音说道:“柳夫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玩儿两把?兴许可以把输掉的赢回来。”   项朝颜!这奸商没跑,九成九是他把柳闻浪拐骗到这儿来的!如果愤怒可以杀人,他此刻已经被珍萝千刀万剐。   “十赌九输,我怎么会上你的当?你还是先跟我去把我三哥的玉牌办好吧。”   项朝颜脸上的肥肉往上吊了起来,笑道:“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过方才白白失去的钱,夫人想不想赢回来?顺便告诉你,玉牌折现最快的办法也是这个。”   “赌?”珍萝一点就透,但她并不敢轻易应承。   项朝颜点点头,把三颗色子放在桌上,说:“夫人杀伐果断,却不敢跟我玩一玩这三颗小小的色子?”   陷在肥肉中的两只小眼睛放射出了挑衅的光,完全不同于方才光着身子时的狼狈。这是富豪奸商们的头头,岂会是简单的人物?   一口气从身体里窜上来,珍萝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色子上,每个字都从牙缝里迸出:“魏珍萝死且死过一次,还有什么好怕的?”   “夫人,丑话说在前头,玩儿这个是要有筹码的,你拿什么当筹码?”   珍萝回头看了看柳闻浪,他毛骨悚然地一抖,头摇得像拨浪鼓。珍萝蔑笑一声,朗声说:“我自己,就是筹码!你想要我的身子,还是我的命?”   那双小眼睛的神采变幻起来,好像有千般思虑,良久以后才回答:“你若给得起,我都要。”   “你先。”珍萝做了个请的手势。   蓬莱宴的赌场什么样的场面都出现过,赌人赌命稀松平常,但是如珍萝这样的美丽女子来赌她自己,的确少见。别桌的赌客都暂时停住,专看他二人的赌局。   项朝颜用碗扣住色子,呼啦呼啦摇了一通,然后猛地揭开:一个一点,一个二点,一个三点。   第三十九章 输了   珍萝从未赌过,生平第一次就玩儿了一把大的,心里不忐忑那是骗人。   她笨手笨脚地拿碗把色子扣上,学着项朝颜的样子猛晃了一通,停住之后,她不放心又晃了几下,这才缓缓把碗揭开。   二三五!哈哈!珍萝得意洋洋地把碗递给了项朝颜,说:“该你了。”   项朝颜却笑了笑,点点头让身边服侍的少女往珍萝面前放了十根象牙签子,解释道:“一根签子代表一千两,这一万两是我输给你的。”   “等一下,难道每一局的输赢都要分得这么清楚?”   话刚刚说完,珍萝就看见项朝颜脸上浮现出了狡诈的笑容。果然如此!方才侥幸赢了的得意瞬间被阴霾笼罩,珍萝的心仿佛沉到了深渊里。   她拿自己当作筹码,要是刚才输了,就该洗白白躺死胖子床上去给他暖被窝。冷汗陡然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她只觉得呼吸都好像困难了许多。   呼啦啦,项朝颜很快就揭开了碗,快得让珍萝的心脏都有点儿受不了。结果是个一二二,比第一局还不济,珍萝奋力扔了个三四五,又赢了十根签子。   第三局,项朝颜好像霉神附体了,摇了个一一三,而珍萝自然轻而易举就大过了他。这么一来,三十根象牙签子顿时给珍萝以无穷的勇气。   现在不怕他了,大不了就是把这些钱又还回去,对她没有什么损失。   这时项朝颜却好像想打退堂鼓,问她:“夫人,咱们还玩儿吗?赌神照顾新手,一刻钟都不到你已经赢了三万两,够可以了。”   珍萝岂能再让他跑了,笑道:“当然玩儿,距离百万之数还远着呢。”   其实如果那时候珍萝是个旁观者,就会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一百万两,谁能一口气赢一百局?而她刚刚还清醒地知道十赌九输,现在就猪油蒙心了。   游戏继续进行,毫无疑问地,珍萝输了一局。项朝颜摇出二四五,她只得一二六。   自此开始,霉运就降临到了珍萝头上,总是输多赢少,她本来还能端庄沉静地坐在椅子上,到后来就跟街边贪赌的人一样捧着色子求神拜佛。   而项朝颜投射到珍萝身上的眼神,越发像是在观赏自己的猎物。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哎哟哟,三六六对一四五,柳夫人最后一根象牙签子要输出去了!”   珍萝这才回过神来,赌了几个时辰,又回到了原点。   “夫人,现在你还继续玩儿吗?”项朝颜拿了一根象牙签子伸进嘴里剔牙,好像已经把珍萝给连皮带肉吃掉了。   珍萝黑着脸站了起来,她不敢再继续了:“不玩儿了。”   谁知那项朝颜得了便宜还卖乖,毒辣地评价了一句:“夫人除了这副美人皮囊以外,的确也别无他物,所以是得给自己留着。”   珍萝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玲珑玉扇,如果拿出来,应该能抵几根象牙签子。   一声闷响,最终她重新坐了下去,怒火几乎从她眼中喷薄而出。一个满身铜臭的奸商,知道她什么,怎敢如此血口喷人!   项朝颜高声叫了个好,然后飞快摇出了自己的点数:一三四。   珍萝晃动色子的时候双目紧闭,直晃到手都酸了才停下。   点数揭开的一瞬间,整个赌场炸开了锅,就连碗掉在地上摔成粉碎的声音都被淹没了。   第四十章 到处都是戏   “柳夫人,您太客气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喽?呵呵呵!”项朝颜忍不住仰头大笑,有如一座肉山发生了地震。   一众赌客都纷纷在脑中想象,珍萝这样的尤物玉体横陈,被倒塌的肉山埋在下面,娇喘哀求的情景,又恶心又刺激,吞咽之声不绝于耳。   珍萝自己却不敢想,她宁可被猪踩死,也不愿意被猪……那啥!胃里的酸水疯狂翻涌,连带着泪水都要翻出来了。   “魏珍萝,你都干了些什么!”柳闻浪好像让人揍了一拳,鼻子都气歪了,全然忘了最开始他也干过同样的事。   珍萝发疯地想砸掉能看见的所有东西。几个时辰前她还在看别人的好戏,谁知今晚玩儿大了的竟是她自己。输得这么干脆容易,就好像按唱本演的。   “呵呵呵呵,精彩,真精彩!”冷不丁地,珍萝大笑起来,柳闻浪吓得倒抽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如在看疯子。   然而他想不到接下来珍萝的动作更疯,她腾地从椅子里弹跳起来,扭腰就抄起了这把全花梨木打造的座椅。   轰隆一声巨响,椅子结实的靠背就砸在了桌子上,全场赌客都被惊呆了,因为他们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珍萝呼哧呼哧喘得像一口风箱,缓了好久,手才从椅子上松开,无辜的椅子滑到地上又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噪音。   到底是什么碎了?众人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在桌面上发现了两片新断的指甲,还有几颗白色的陶瓷渣滓。   赌场里的色子,正是陶瓷制成的,经珍萝这么一砸,以后恐怕必须得改成钢制的了。   因为它暴露了不该暴露的秘密:里面滚出了一滴水银,在灯火映照下明晃晃地刺眼。   珍萝此刻才接过先前项朝颜的话头,咬牙切齿地说:“我从不跟人客气,尤其是对我不客气的人。我倒是很想跟项员外独处一室,来个耳鬓厮磨,通宵达旦也无妨,项员外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不把这奸商的肥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她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柳闻浪讪讪地想说点儿什么,在珍萝杀人的眼光下还是咽了回去,只得闭上嘴巴跟在珍萝屁股后头灰溜溜地走了。反倒是应该为功亏一篑而捶胸顿足的项朝颜,脸上还维持着有几分玩味的笑容。   出了赌场回到客栈,那场女人之间的搏斗早已经消停。但珍萝懒得去管谁胜谁负,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项朝颜的一身肥肉,考虑究竟从哪里下刀比较顺手。   “快来看啊,有个姑娘喝多了,在‘大花篮’里吟诗呢!”   珍萝想问,这几个人难道从娘胎里就会捅娄子捣乱吗?否则怎么这么能作,你方唱罢我登场,简直丧心病狂!   一边咒骂她一边跟着人群来到了花园里所谓的“大花篮”跟前。那是用各色鲜花扎成的一个花篮形状,百花之中百花绽放,绚丽夺目。而杜若就躺在花篮中央,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抛洒着花瓣,泪眼婆娑,念念有词。   “叫君年年身去远,闺楼独看花丛月。花丛月,人不见。倒是无眠惹秋思,只把光阴为情痴。为情痴,泪何时?”   漫天的花雨缤纷,如果这还是戏,那杜若已入戏太深。   第四十一章 又没有看到脸!   杜若如此痴狂的一幕几乎全蓬莱宴的人都看到了,唯独柳闻浪没看到,这是何苦?珍萝不懂,也不想懂。   不过,这么一搅和她冷静了不少。回到房间,她管门口三王子的亲卫借了一把匕首,严阵以待。   一会儿之后,项朝颜被带来了。等他一进屋,珍萝就死死地把门锁住,连窗户都落了栓。   不多废话,她直接质问:“铜雀县还是我的汤沐邑时,盐商之中根本没有你这号人。你到底是谁?”   “我的确是外地来的,靠卖玉发家,后来巴结上了知县大人,就开始涉足贩盐……”   “鬼扯!”珍萝怒吼道,“朝廷收回我的汤沐邑还没半年,你居然就能成为头领,绝不可能!再让我听见一句假话,我就从你身上割下一片肉来!”   珍萝把匕首往红木桌上一插,好像插豆腐那么容易。   项朝颜吞咽了一下,哭丧着脸说:“夫人息怒啊!我说的的确是实话,您只是没听我说完。”   “接着说!”   “这一次钦差前来势必要让大盐商们出血,所以他们就让我来冒充头领,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把钦差也拉下水,可谁知道……”   可谁知道哪一方都没有如愿。   “那就奇了,据我所知大盐商们向来是各自为政的,那城门口的刺客,还有蓬莱宴的玉牌,又是谁为他们谋划的呢?”一边说,珍萝的匕首就在项朝颜的肚子上比划起来。   “夫人问这个,不如想一想卢家的人是怎么知道您尚在人世的。”   “现在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外乎父王、三哥、宰相府……对了,还有大王子!这么说你是大王子的人?如果杀了你,他会不会很头疼?”   珍萝脸上带着危险的笑,用刀尖挑开了项朝颜的衣襟,顿时肥肉弹跳而出。   “姑奶奶,我真不是大王子的人,你杀了我一点儿用都没有!留着我,我帮你向盐商要钱,不是很好吗?”这死胖子拼命躲着匕首,奈何地方小了根本容不下他辗转腾挪。   珍萝冷笑道:“用不着,要盐商们放血,我另有办法,倒是你这个异数我要区别对待。现在说吧,想捐资多少?你的一条胳膊,值不值五十万两?”   言下之意,他要是敢不捐,就要把他做成人彘。要不要这么凶残!   “想得太久了,本公主耐性很差的……”珍萝一边这么说,一边把匕首放在了项朝颜肩膀的关节处,做出一副要砍的样子。   谁知他竟暴喝一声“糟糕”,仓皇后退,肩膀处被划出深深的一道伤口。   珍萝脸都白了,她根本没用劲啊,怎么会砍这么大一道伤?还有……她没看错吧,那伤口上竟然一滴血都没有!   当时的情况堪比电光火石,珍萝在察觉之后想也不想地抄起匕首就朝项朝颜的脸砍过去,而项朝颜却用他那一身假肥肉撞破了窗户。   珍萝追上去一看,下面竟是一个人工小湖,噗通一声之后,哪里还能看见人影?   第四十二章 遭遇埋伏   那一晚之后,项朝颜就像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珍萝耿耿于怀,差点儿把铜雀县掘地三尺。人还是没能找到,可她发现这个人虽不是盐商中的头一号,却是铜雀县新晋最大的富豪。   他从宗主国来,以玉石生意为主,兼营丝绸茶叶,那些盐商在他面前,赚的都只是蝇头小利。   珍萝有一种被巨大的罗网罩住,却又看不清罗网在哪里的感觉。   不过这假胖子消失了,对珍萝并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至少那些盐商是真怕了。再不老老实实认捐,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他们。   八百万两现银,整整装了一百辆马车,王上不惜调动当地驻军来护送,甚至还未等他们回京,加封的圣旨就先下了。一时间柳闻浪成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这本来应该值得高兴,可杜若却和柳闻浪翻了脸,弄得他一脸阴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珍萝去劝,却也被抢白了一句:“你也认为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对吧!若我不是宰相的孙子,你会对我这么温柔体贴吗?”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珍萝不会去做,于是就闭上嘴巴,任由柳大少爷发他的脾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操心,若是好不容易要到银子半路上丢了,王上只怕要气死,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就得搬家。   行程走到一半,来到一处狭窄的山谷,珍萝忍不住开玩笑:“这里要是不埋伏点儿什么都对不起这么好的地势。”   好嘛,就好像埋伏是她设下的一样,一群盗匪模样的人窜了出来。好在因为这险要的地势,大家都有准备,并没有乱了阵脚,再加上军队到底不是普通盗匪能抗衡的,一顿砍瓜切菜就把小毛贼收拾了。   这么快?珍萝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既然是这种程度的小毛贼,怎么敢跟军队硬碰硬?除非是让人逼的。如此大费周折,没有后招说不过去。   三王子的亲卫把柳闻浪等人的马车保护得严丝合缝,就是万箭齐发,也别想伤到里面的人分毫。现在,只需要快速通过这狭窄的谷地就可以了,珍萝使劲用脚夹了一下马肚子,带头加快了速度。   但是----她忘了某些人可是专业拖后腿的,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来人啊!救命啊!少爷昏死过去了!”这是初二的声音,在蓬莱宴被柳闻浪真正收用了以后,她就粘在柳闻浪身边伺候,就差给他把屎把尿了。   车队不得不停下,浩浩荡荡的人马挺尸一般等在危机四伏的谷底。珍萝一心急差点儿就大骂一句“没用的东西”,能忍住真是使上了吃奶的劲儿。   柳闻浪真的昏过去了,原因不明,怎么弄都弄不醒。珍萝忍不住有些慌乱,又催促车队赶紧上路。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她最不想看到事就这么发生了。十来个黑衣蒙面人从地下破土而出,扬起的沙尘让三王子的亲卫们顿时成了瞎子。   这是顶级的杀手,他们可以把自己埋在土里不眠不休,只为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而柳闻浪这后腿一拖,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一把又薄又锋利的长刀撕开车帘直奔珍萝的头颅,这一次,还会有人来救她吗?   第四十三章 以吻还吻   死亡总是令人畏惧,珍萝下意识地要闭上眼睛。就在她上下眼皮即将合上的前一瞬,她发觉砍下来的刀刃剧烈震颤了一下,不动了。   然后一股腥臭灼热的液体喷溅得她满身都是,她惊恐地重新瞪大双眼,就看见一个黑衣人山一样地倒向她,一支金色的羽箭从背后将他射了个对穿。   这么粗的箭,如果再多一分力道连她也要变成羊肉串,珍萝一时都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得救了。接着尸体砸到了她身上,她立刻确信自己的处境依然很惨,再来一个杀手她就会像小羊羔一样被宰掉。   她此刻无比羡慕柳闻浪,睡得跟死猪一样沉。想到这儿她灵机一动,管他丢脸不丢脸,装死吧!   她沾了一点儿死掉杀手的血抹在自己脸上,然后闭上眼睛放慢呼吸,心中默默祈祷外面的军队赶紧把杀手们赶跑。这时候马车沉了一下,很明显有人上来了。   怕什么来什么,珍萝欲哭无泪,万分后悔自己平时不信鬼神不给人烧香,现在想求人家都不好意思。   安静了好一会儿,珍萝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绝对不能睁开眼睛,这才忍住。果然,一阵微弱的风拂过,有人靠近了,而且还蹲了下来。   我是尸体,我是尸体,我是尸体……这样默念是珍萝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拂过了她沾满血污的脸颊,有点儿痒,她忍不住想皱眉。这个还好她能忍得住,可是冷汗这东西她就没法控制了。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滑落,珍萝立刻听到了极轻的一声笑。说不上是嘲笑还是冷笑,感觉像是发现了孩子的恶作剧而不戳穿时的那种笑声。   珍萝登时装不下去,陡然睁开了眼睛,刚一睁开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儿睁开。她分明看到眼前这人刚刚才用手把蒙面的丝巾扶正,他没想到她会睁眼,目光闪过一丝慌乱。   这双眼睛,这副面纱,是他,绝对不会有错!   这回不会让你跑掉!珍萝的爪子闪电般地伸了出去,他却早有防备,一手捂着面纱,一手死死钳住了珍萝的手腕,然后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来,隔着一层布在珍萝的嘴上啃了那么一下!   他他他,他这是对上次的强吻以牙还牙吗?   “别走!”   他一吻得逞之后就要起身,珍萝没来由地心里一慌,脱口大声喊出来。他的身子为之一顿,似乎是在犹豫,可是最终还是放开珍萝,走向了车门。   她知道让他留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以后他还会不会出现都不能肯定,只有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不敢让我看看你的脸!”   “还不是时候。”话音刚落,马车一轻,他已经走了。珍萝只来得及“哎”了一声,不得不怅然若失地放弃。她从死人身下爬起来,四下看了看,只觉得头皮一紧。   第四十四章 蛛丝马迹   今天发生的事情要么惊险要么诡异,柳闻浪就属于诡异的一类。戴上了绿帽,眼神里放射着杀人的光,可什么也没说。他不开口,珍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抵达京城,二人当真是“一路无话”。   “公主,公主?”喊了好几声,珍萝才把手里的金色羽箭放下,雕云忙说,“现在可算是回来了,柳侍郎这一路怎能一步都不离公主身边?奴婢有话要禀报都不成。”   “什么事,说吧。”珍萝随口应着,满脑子还是羽箭,箭头上刻着的荆棘玫瑰纹章,象征他的身份吗?里面似乎有很多故事,她想了解,不单单只是好奇,她想成为有资格了解他的人。   这样遮遮掩掩是为什么呢?珍萝只希望他们不要是敌人才好。   “奴婢捡到了一个东西,是回来的路上初二偷偷丢掉的。奴婢觉得说不定很重要,就托三王子殿下派人捡了来。你看……”雕云摊开手,掌心躺着一个比拇指稍大的小瓷瓶。   珍萝狐疑地问:“你查过了吗,里面是什么?”   雕云道:“查过了,也证明奴婢的自作主张没有错。这里面装的是蒙汗药。”   “她把瓶子丢了,说明已经用过,可是有谁中了蒙汗药吗?”一遇到事就开始分析,珍萝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她立刻发现了其中让她惊讶,甚至惶恐的地方。   唯一有中过蒙汗药迹象的,不就是柳闻浪吗!好端端的,初二为什么要迷晕他?难道她不想做姨娘摆脱下人身份了?   雕云算是半个旁观者,说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初二谋害柳侍郎的确说不通,但她确确实实这么做了。那这有没有可能是柳侍郎自己的意思?”   珍萝震惊失语了好久,才缓缓回答:“如果是,那就太可怕了。”没有那金色羽箭的话,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柳闻浪,他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单纯吗?   对着这蒙汗药瓶子,珍萝忽然觉得只会吟诗作赋的柳闻浪很可爱,怎么看怎么可爱。以至于她现在就想再看看他,确定他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但柳闻浪回京之后就进宫面圣了,直到天黑掌灯了都没回来。   有什么事情需要跟王上秉烛夜谈呢?这不是好兆头。珍萝在房里踱来踱去,好像脚底下有炭火在烤,焦躁到了极点。   第二天,柳闻浪回来了,却又一头钻进了碧桐院,还下令谁都不见。珍萝无法不认为他是在躲避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简直无处抓挠。   柳闻浪那里没办法,她只好转移目标。“初二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你不介意陪我说说话吧?”   初二虽还是没资格进主屋伺候的丫鬟,但自打回府以来就没再做过一件事。此刻她正歪着身子靠在柱子上,一颗一颗磕着瓜子,脚边吐了一地瓜子皮。   第四十五章 前倨后恭   雕云看不过眼,一句话不说就要上去揪初二的头发,被珍萝拦住:“你难道忘了,她可是能骑在别人头上打人的,你打得过她?再说,夫君已经恩准了,初二直接脱了奴籍升做姨娘,是你的主子,你以后别说打,就是碰一下都不可以。”   珍萝随口撒了个谎,初二闻言眼睛一亮。她终于还是达到了目的,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脑袋晃了晃,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珍萝继续数落雕云:“你刚没听见我叫她什么?我叫她‘初二妹妹’,可不就是这意思吗?你这没眼力见的枉费跟了我这么久,去,准备茶点过来,干巴巴地还怎么说话?”   雕云唯唯诺诺地退下了,珍萝呵呵笑着凑近初二几步,从头上拔下唯一的莲花银簪,塞到她手里。   “既然你真的挣出了今天这地位,那我也不能再在你面前端主子的架子。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要嫌弃。”   初二冷哼了一声,眼皮都不夹人一下,瞟着一边说道:“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好像叫‘前倨后恭’,说的大概就是少夫人这样的人吧?只怕你当初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有今天,这么寒酸的破银簪也好意思拿出来。你叫我不要嫌弃,我偏偏嫌弃得不得了!我给你瞧瞧少爷赏我的东西吧,还请少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金钗,居然用的是点翠的工艺。珍萝就算还是公主的时候也没几样点翠的首饰。   珍萝好像挨了一巴掌,脸刷地羞红了,尴尬地把银簪收了回去,局促地说:“妹妹这么受宠,姐姐真替你高兴。不知道夫君给你安排院落没有?若没有,就住在昙香馆吧,也省得搬来搬去。”   初二轻蔑地瘪了瘪嘴,手上细细抚摸着金钗,悠然说道:“少夫人不必在初二身上白费许多心机了,初二的事自有少爷安排。与其做这些没用的,少夫人还不如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   珍萝心下惊讶,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这话说得我都糊涂了,咱们只需跟着夫君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好打算的?”   初二看她还不开窍,便大发慈悲地提醒她:“少爷说过,什么兔子死了,狗就得杀了炖汤。连我都明白,那条狗指的就是少夫人。嗨,我这个人说话直白,少夫人可别见怪啊。”   狡兔死,走狗烹!她是走狗,那狡兔是谁?   珍萝此刻脸上的惨白不再是装的了,她是真的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直以来她以为布局的人是她自己,谁知她早就掉进别人的局中还不自知。   没空去嘲笑初二轻易就被套走了话,她失魂落魄地木然转身,走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撞在树上。这些看在初二眼里,简直痛快到了极点,若不大声笑出来,不足以再次宣示她得胜的姿态。   不会的,不会的,柳闻浪那草包男,哪有这么深的城府!   第四十六章 毕生难忘的桂花林   等雕云回来的过程相当煎熬,珍萝不希望出事,但很多迹象已经表明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出乎珍萝意料的是,等来等去反倒把柳闻浪给等了来,好像贼老天开的玩笑。他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非拽着珍萝去看桂花。   坐在桂树底下,浓烈的香气逼得人暂时不去想别的事情,珍萝便盯着一簇簇桂花发呆。柳闻浪从她的发髻里抽了一缕头发出来,一边细细抚摸,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想问我跟王上都说了些什么,现在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珍萝一下子从浑浑噩噩中惊醒,瞪大了眼睛盯着柳闻浪。他轻勾了勾嘴角,笑的样子有些莫测,叫珍萝有一晃眼的陌生。   “我求得王上恩准,让你和三王子明天见一面,聚一聚。”   就这个?珍萝不相信,这么个事情有什么必要花一整夜来谈?   “……王储的人选已经决定下来了,三王子以后只怕没有多少机会再来看你,你跟他兄妹情深,我怕你伤心。”   嘭!原是压在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此刻却化作一枚烟花,在珍萝心里猛地炸开,心花怒放。   她一把扯住柳闻浪的衣袖,语无伦次地问:“王储,三哥已经决定了……不是,看我舌头都打结了,父王已经决定三哥是王储了吗?你怎么不一次说清楚啊,害得我……”   直到现在,珍萝才发觉自己置身于桂花林中,好像掉进了桂花蜜里,香甜得无以复加。   柳闻浪淡淡一笑,说道:“这里不错吧?我只是想让我们夫妻之间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珍萝兴高采烈地一个劲儿点头,实在控制不住站起身来,几乎要高歌一曲。   但是有一个词突兀地钻进了她的耳朵:回忆。   “干嘛说得好像要生离死别了一样。”珍萝第一次没有假装,对柳闻浪尽显小女人的娇态。   柳闻浪低头轻声说道:“其实在瑰月夜宴上,我对你是真的一见钟情,没有哪个女子能美过你,有如日月,无可替代。我本应该珍惜你的,可是我没能做到。珍萝,如果我说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这番话好像一段咒语,把珍萝的身形再次定住,她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可心已经开始颤抖。   柳闻浪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凝重,说话的口气也变了:“魏珍萝勾结三王子,假公济私,贪污扩军筹款,人证物证俱已齐全,先禁足于家中,其婢女雕云则押入京兆尹监牢,等候王上裁决。”   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内廷侍卫和京兆尹捕快已经围上来把珍萝给绑了个结实。   “那……那我三哥呢?”珍萝所有的力气都花在忍住眼泪上,说话都费劲。   柳闻浪面无表情地回答:“觊觎王位,构陷兄弟,废其为庶人,驱逐出京,终身不得踏入一步。”   上一刻如坠蜜糖,下一刻天崩地裂。珍萝居然没有昏过去,反而露出了冰凉的笑容:“这么说,回来的路上你的昏倒是故意的,在蓬莱宴输掉玉牌是故意的,执意要住蓬莱宴是故意的,向三哥借钱也是故意的,因为柳家从来都坚决拥护大王子。所以当他知道我的存在之后,我反倒成了你们的‘走狗’。”   柳闻浪不回答,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刚刚不是问我会不会原谅你吗?其实你多虑了,我根本就不在乎。如果说以前我对你还有一星半点的愧疚,现在也可以释怀了!”   第四十七章 棒打落水狗   珍萝并没有见到三王子,她到达王府的时候,只见上下一片缟素。据京兆尹捕快的说法,早晨三王子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寝室,留下遗书,羞愧自杀。   那个疼她护她,为了她和母后甘心卷入储位争夺的三哥,就这么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羞愧自杀?那些真正该羞愧的贱人还恬不知耻地活着,三哥凭什么要自杀!   珍萝半瘫在马车里,僵硬着脸,指甲却在车壁上一下一下地抓过,把上好的织花缎子抓成了破布条。指甲断了,血星星点点染红了这些破布,就好像她血淋淋的心。   回到封锁了门窗的昙香馆,孤身一人的珍萝抓住自己的胸口,再也忍不住要放声大哭。   “夫人仔细台阶。”初二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珍萝死命捂住了嘴,眼泪也被逼了回去。   “就在这儿吧,反正又不能打开门,咱们说话那妖孽能听见就行。”这声音是马夫人的,几个月没听见了,都觉得有些陌生。   看来她这位便宜婆婆还真是别来无恙,竟有闲情逸致来这里棒打落水狗。她倔强地站了起来,虽然外面看不到,但她还是不能在她们面前屈服。   “夫人说她是妖孽,真是说得太对了。奴婢就纳闷儿,咱们宰相府本是富贵吉祥的地方,怎么这几个月都阴云密布的,原来是她在捣鬼。现在这妖孽要遭天谴,天一下子就放晴了呢!”   初二的口齿学得伶俐了,假以时日太阳都可以被说成方的。   马夫人冷笑一声说:“某些人还自以为神机妙算,其实不过是跳梁小丑。她以为能利用浪儿,利用咱们宰相府来帮一个没娘的王子争王位,真是笑死人!到底谁利用谁都没搞清楚!”   像唱双簧一样,初二立刻狗腿地接话:“就是,多亏大王子料事如神,这一招将计就计,把她耍得团团乱转。嘻嘻,要是夫人不来,她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啊,我这不是念在跟她婆媳一场的份儿上,好心来告诉她吗?得叫她知道,黄泉路上若是诅咒咱们,阎王也不会同情她。”马夫人咯咯地笑起来,想必是自己都觉得这番话说出来有多么地损。   珍萝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这是她活该。是她瞎,是她聋,是她狂妄自大,对对手不过一知半解,就敢胡乱布局。   说到底,她被莫名其妙地塞进这深宅大院受尽折辱,那股恨,蒙蔽了她的眼睛。   马夫人和初二正在外面一唱一和地说得开心,猛然听见啪啪啪的脆响,吓了一跳,还以为哪里在放炮仗。   “天啊,夫人,她在打自己耳光!”初二咋呼起来,“莫不是被骂疯了吧?”   马夫人愣了一下,突然抱着肚子狂笑起来,名门贵妇的形象全抛在了脑后,笑得眼泪把妆都糊了。   “打得好!我从来只知打别人耳光痛快,今日才知听别人自己打自己耳光更痛快!打,狠狠地打!打你那蠢猪脑子!还有那双没用的眼睛,不如挖了干净!哈哈哈!” 初二不觉得好笑,只是非常好奇屋子里到底是什么光景。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用手指把门上的窗纸戳了个大洞,凑上去就看。   第四十八章 我们只是在吃烧烤   初二的想象中,珍萝此刻应该已经被自己打成了猪头,亏她能对自己下得了手。然而她从破洞里并没有看到,反倒是一团漆黑中有个白惨惨的影子立在那里。   还没等她看明白,那团白影就飞快地冲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没防着紧锁的大门陡然发出一声轰响,好像里面有什么怪物要冲出来。   “哎呀妈呀!”她连滚带爬地跑回去躲到了马夫人背后。马夫人倒没她那么害怕,只是不知道珍萝在里面到底搞什么名堂。   这时候,珍萝沉稳平静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好像刚刚真的是别处放炮仗,她并没有自己打自己:“你们以为我会死?”   马夫人和初二面面相觑,这么重的罪,难道她还有办法脱身?   “母亲大人,您尚且在世,珍萝怎么敢先走一步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声音里带着笑,让站在青天白日底下的马夫人忍不住一哆嗦。魏珍萝怎么说也是当朝王后的亲女儿,说不定还真有脱身的办法?   马夫人把心一横,便命令道:“初二,去叫人,多多地叫人!拿火油来,干脆烧死这妖孽!”   初二转身就跑出了昙香馆,一路直奔府里的警钟,那玩意儿召集人最快了,可没跑多久,她就听到警钟自己响了起来。   “走水啦,快来人啊!”初二蒙了,这火不是还没点吗,怎么就走水了?   她呆站了没半刻钟,就惊恐地发现宰相府四周好像在冒烟!   马夫人该从一开始就下决心烧死珍萝的,可惜晚了,现在是别人点了宰相府,要烧死柳氏全族!   鲜少露面的老宰相此刻正站在大门外,围墙根处是刚刚点着的干柴,面前则是利刃在手的百来个士兵。真正杀过人的士兵,可不是仪仗队,看柳家人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尸体。   能调动得了军队的除了王上,就只有总领天下兵马的周大将军。老宰相很清楚,这位拿马刀指着他胸口的大将军,是珍萝的亲舅舅。   “大将军,宰相府要是烧起来,你的外甥女不是也得没命吗?”   大将军的回答让人吐血:“关我外甥女什么事?我们只是在吃烧烤,烟子大了一点而已。”   “你的刀指着当朝宰相,难道是要造反?”   “我读书少你不要吓我,用刀指着王上才算造反。我只是想拿刀插我要烤的肉而已。”   老宰相勃然发怒,可秀才遇上兵,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拖着,等柳闻浪搬来王上的救兵。   大火就要开始蔓延了,宰相的白胡子随着热气上下飞舞,噼啪的火星几乎溅到他的眼里。千钧一发的关头,柳闻浪带着王上的圣旨赶来。   “大将军不得造次,王上有令,将魏珍萝押入宫中天牢看管!你有什么不满,可以找王上说去!”柳闻浪看着自家府邸周围的大火,吓得冷汗直冒,他从不知道珍萝的舅舅有这么狠辣。   大将军挥了挥刀,士兵们就上前去把火扑灭了,屁也没放一个,扬长而去。这个时候,老宰相一个踉跄,一口老血从口中喷出。   珍萝坐上囚车走的时候,马夫人甚至点了香烛,送瘟神一般。可是她低头给了所有人一个妩媚的微笑。   本公主还会回来,看柳家最后一片瓦摔碎,最后一个人死绝!      第四十九章 求死不得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自珍萝被关进王宫天牢以后,就一直在演。   她绝食两天了,每次太监来收拾餐具都发现饭菜一下都没有动过。实际上她是用银簪挑着吃的,牢饭无所谓卖相,所以她这么吃根本看不出来。   两天之后,她的绝食进一步升级,太监发现饭里头居然有黑乎乎的血迹,她割腕了!其实割腕割得浅死不了人,只是疼得厉害。   继绝食割腕之后,更大的杀招接踵而至,王后派人给她送了一碗汤,绝食中的珍萝却二话不说就喝了。   汤喝下去没多久,大王子满脸青黑地驾临天牢,还带着几个御医。看到珍萝躺在那里闭目待死,他脑门上青筋暴跳,吼道:“给本王把她救活!”   御医用的还是粪水催吐的办法,只因为大王子笃定珍萝要死了,他们连脉都没有把。珍萝眯着眼睛在肚子里偷笑。   等到珍萝悠悠醒转,大王子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但很快又皱了起来。珍萝死了他见不得,活了看着更难受!   “大哥的心真狠啊,连死都不让我死。”珍萝气若游丝,恰似一朵被狂风暴雨打击过的花朵,相当凄艳。   大王子眼中的怒火要喷出来了:“你让我失信于盐商,我少了一大资财援助,又彻底得罪了周大将军,我做了太子反而更成了众矢之的。我为什么要让你那么轻松地去死?”   “大哥你也差不多啊?你和柳闻浪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我不知黄雀在后,害三哥深陷迷局。可是既然你连我都不让轻易死掉,为什么要杀三哥?”   珍萝逼视着大王子,一定要听他亲口说出答案。三哥不可以死得不明不白。   大王子错开珍萝的视线,看着牢房的墙壁,思虑了好久还是答了,或者说更像是终于问了出来:“我从小什么地方都比老三强,你为什么只和他亲近?”   珍萝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他,他是我母后养大的……大哥,难道你杀三哥就为了这么个扯淡的理由?”   大王子眼里冒着酸气,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争夺储位是利益使然,可斩尽杀绝的恨意,有时候就这么简单。所有人都应该关注他,就算是珍萝也不能例外。   “所以,你绝不会让我死了去陪三哥,是吗?”   大王子重新抬起头,满脸阴骘:“不但如此,我还要让你回柳家去,继续做你的柳夫人。你的公婆不会待见你,丈夫不会爱你,你要么含恨早死,要么孤独终老。”   珍萝的心上,血淋淋的伤口勾起了血淋淋的笑容,但她却惨呼一声,跪下抱住了大王子的腿。“大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就让我死吧,我不想回去,我死也不想回去啊!”   大王子使劲一抖腿,珍萝被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最后鄙夷地看了一眼,一边掸着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尘,一边走出了天牢。   而珍萝,重新拢了拢散乱的鬓发,露出了淬毒的笑容。   第五十章 下马威(1)   当士兵们再次把宰相府大门围起来时,柳家上下如临大敌,甚至都准备好了灭火的水。   然而柳闻浪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珍萝,她高高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上,身上滚金边的红色玫瑰刺绣曲裾锦袍,在马背上披开,让她好像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双眉斜飞入鬓,凤目媚眼如丝,她看向哪里哪里好似就要被融化掉。   最后,珍萝的目光放到了他身上,局促和躁动就从他身体里不受控制地钻出来。他拿眼轻轻与之对视了一下,就不由自主地朝珍萝走了过去。   珍萝的唇角勾起一个魅惑的弧度,看到柳闻浪伸出手来并没有动弹,而是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说:“太高了。”   柳闻浪看着马镫底下放着的板凳,心中犯嘀咕,有凳子还嫌高,那是要怎样?   珍萝知道不提醒是不行的,张口还是三个字:“劳烦你。”   柳闻浪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让他亲自来当垫脚的板凳!他可是堂堂的户部侍郎,宰相的嫡孙,柳家的大少爷啊!   他的腰弯不下去,而珍萝也不催他,坐在马上岿然不动,变成了一尊美艳至极的塑像。   这么僵持下去,只怕马腿都站断了也没结果。柳闻浪抬头四下看了看,周大将军等人寒光闪闪的利刃就映入他的眼帘,片刻之后,他像要憋气入水一样,脸涨得通红,腰慢慢地弯了。   珍萝一笑,双脚落到了柳闻浪的背上,生生把他踩得单膝下跪,不得不拿双手撑着地面。然而半跪的姿势离地面还是挺高,珍萝的身子晃了晃,柳闻浪就听到了拔刀的声音,只得双膝跪地,摆了个狗吃屎的造型。   珍萝顺利地下了马,一句话不说,让雕云扶着手臂,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宰相府大门。   所有在场的柳家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甚至珍萝走了半天了都没人去扶柳闻浪。   周大将军带着士兵走了,这堆木头人才敢活过来。   此刻珍萝正向老宰相的书斋走去,以前没必要接触这位老祖宗,可现在不同了。柳闻浪是马前卒,他就是运筹帷幄的老将。   云鹤斋,起了个颇有隐士格调的名,但实际上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珍萝嘴里溢出一个冷笑,抬脚走了进去。   柳宰相正坐在宽大的圈椅里,双目微闭,瘦削的身躯被上等绸缎包裹着,却还是难掩苍老。   “宰相大人好兴致,请恕珍萝打扰了。”珍萝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在最近的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笑眯眯地打量上首的老者。   隔了好一阵子,宰相才像是刚醒来一样,用沙哑的嗓音说:“来人,拿磕头的蒲团来。”   蒲团放在了大厅中央,然后老宰相又跟睡着了一样没反应了。珍萝淡淡笑了笑,正经八百地说:“宰相大人可是睡着了?来人,快把宰相大人唤醒,这先君臣后父子,过场还是要走的。”   老宰相浑浊的三角眼登时睁得好像两个牛铃,而珍萝还巧笑倩兮地朝他点头。   第五十一章 下马威(2)   “放、肆!”老宰相拖着沙哑的嗓音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变成了磕头虫。可珍萝笑容不改,微微仰着头,人虽坐着,却是睥睨着年逾古稀的老宰相,一言不发。   旁边的雕云神情肃穆地解释道:“宰相大人,请先向崇华公主行礼,此乃大安礼法,不可偏废。”   老宰相镇定地提醒:“这里没有公主,只有罪妇。崇华公主魏珍萝,已经是个死人。”   雕云针锋相对地说:“即便是个死人,但公主就是公主。不管公主站着还是躺着,老宰相只管跪就是了。”   老宰相并不是省油的灯,隐忍着怒气不慌不忙地辩驳:“死人是站不起来的,你硬要说她是崇华公主,那她就是冒充,罪加一等。”   珍萝一眨眼,从中飘出狡黠,还是让雕云来答:“宰相大人亲眼看到公主死了吗?王上赐下的毒酒公主的确喝了,但她一定就被毒死了吗?”   老宰相脸上的皱纹都因为气愤而被撑平了,鼻孔里呼呼地出气,吹得胡子一飞一飞的,对珍萝说:“老夫知道你有人撑腰,但还是奉劝你,凡事做得不要太过。”   珍萝这时才亲自开口:“这句话本公主原样奉还。过去宰相大人默许府里发生的一切时,为什么不拿这句话劝劝自己?”   老宰相眯着眼睛还要挣扎:“老夫不跪,你又能如何?”   珍萝无奈地轻叹一声答道:“不能如何,您老在父王面前都不用跪,何况是本公主。”   老宰相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略带怒意地命令道:“既然如此,该跪下的人就是你!”   珍萝站起身,把手递给雕云扶着,拿鼻孔看着这位太爷说:“本公主也不想跪,你又能如何?”   又一口老血涌上来堵在老宰相胸口,憋得他脸又皱又红,好像一只柿饼。珍萝懒得欣赏,轻移莲步就出了云鹤斋。   这会儿工夫马夫人已经知道珍萝回来了,并且同她嫁进来那天一样,给了他宝贝儿子一个大大的瘪吃。她那腮帮子鼓得像蛤蟆,在椅子上坐不住便站起来,咒骂一通又坐下去,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跳起来骂骂咧咧。   她在宰相府做了这么多年当家主母,积攒的手段正愁没有地方发挥,那魏珍萝真要来撞她的枪口,她非常乐意把她捅成蜂窝。   左等右等,都到午膳时间了,连珍萝的人影也没看见。马夫人便派了初二去昙香馆查看,结果珍萝午饭都吃了一半了。马夫人知道了暴跳如雷,不顾自己的身份,带着人就赶到了昙香馆,今天她说什么也要出这一口恶气。   可前脚还没踏进昙香馆的门呢,就被几个粗壮得吓人的壮汉给挡了出来。马夫人气得眼冒金星,口里叽里呱啦地乱骂,抬手就给了其中一个几耳光,侧着身子就要往里面挤。   壮汉们吼道:“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昙香馆!打!”   “我是柳家主母,你们敢……啊!”她喊得最起劲,壮汉就先给她腰眼儿上来了一脚,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马夫人捂着腰摔在了地上,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第五十二章 又是青糕引发的好戏   娘亲被打了,柳闻浪当然要来讨个说法。当珍萝说出“误伤”两个字的时候,他几乎想动手打人。然而珍萝一个眼刀丢过来,才说了“我舅舅”三个字,柳闻浪就气鼓鼓地甩手走了。   如此一来,照理说,珍萝为马夫人和柳闻浪准备早膳这规矩就应该作废了,可第二天她还是早早来了厨房。本以为厨房里没人,来了才发现好姑已经等在里面。   “师傅脸色不好,难道是受了委屈?”   好姑的眉梢一耷拉,说道:“奴婢不曾受什么委屈,只是为少夫人担忧。您昨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分,太爷和夫人毕竟是您的长辈,您怎能对他们不敬?”   珍萝顿了片刻,不答反问:“昨天就连云鹤斋的一些管事的都偷偷来我的昙香馆送礼了,为什么师傅却对我说这种话?”   好姑微微昂头,答道:“他们送他们的,我说我的,有什么相干。奴婢并不指望少夫人能听进去,但该说的一定要说。”   珍萝点点头,满是欣慰:“果然是师傅的性子。我不求其他,只希望师傅秉持这份公正,对府里的事旁观便是,不要参与。”   好姑正色道:“奴婢不帮少夫人报仇,也不帮别人来害少夫人。”说完她就快步走出了厨房,以后便不再来指导珍萝下厨。   过去每一顿早膳,珍萝都是敷衍了事,因为她知道马夫人和柳闻浪一口都不会吃。但现在可不行,她得万分投入地做,并且让他们全吃下去,一点儿渣都不能剩。   今天做什么呢?珍萝想起了那道颇有里程碑性质的薄荷青糕来,就这么决定了。   不一会儿,一朵朵碧色的玫瑰在珍萝手中绽放,惟妙惟肖,光用看的都让人食指大动。   可马夫人躺在床上,死也不敢张口。雕云捧了碟子,正一步一步逼近她,一边还说:“公主有令,要奴婢好好服侍夫人用膳,如果夫人进得不香,她就要亲自来探望了。”   马夫人恨恨地说:“我不吃,难道你们还敢逼我?”   雕云呵呵一笑:“当然不敢。不过奴婢劝夫人一句,还是吃了的好。”   “呸!给狗狗都不吃!快滚!”   雕云“滚”了,珍萝果然跟着就进来,还是那一碟薄荷青糕,端在马夫人面前。马夫人奋力把碟子打翻,珍萝就把青糕捡起来,继续放在她面前。   这么几个来回之后,马夫人就红了眼,高声喊道:“我受不了了!来人啊,把这个妖孽给我轰走!轰走!”   珍萝搬了一把椅子坐到门口,一副看戏的模样。果然,连一口饭的时间都不到,院子里重归平静。马夫人欲哭无泪,连连用手捶床。   柳闻浪闻讯赶来,一把夺了青糕,砸在地上踩了个稀烂。珍萝并不恼火,让雕云提了个食盒进来,从里面再次拿了一碟薄荷青糕。   “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我娘逼死吗?你要恨就恨我,不要折磨我娘!”柳闻浪嘶声大吼,脖子上的筋根根毕现。   珍萝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怎么会逼死母亲?不过是按照她的意思,做了早膳来孝敬她。她不吃,就是故意刁难我,对公主不敬,可是要被治罪的。”   “那就让王上来评理,到底谁会被治罪!”   第五十三章 要打狗,先糊口   柳闻浪没能真的到王上面前犯傻去,老宰相把他拦住了,还发了话,让马夫人把点心吃了,了结此事。   柳闻浪怄得直跺脚,马夫人也扯着嗓子喊:“点心里肯定有毒,那妖孽恨不得我死!我不吃!”   “啪”的一声脆响,老宰相的手在马夫人脸上留下了五个红红的指印,马夫人倒在床上整个傻了,都忘记了要护痛。   “蠢妇!换了是你,会用下毒这么不入流的招数吗?还敢为了这么一点儿事闹到王上那儿去,你们都嫌命长是不是!”   柳闻浪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偷眼看看珍萝,那一脸的惋惜让他心惊肉跳。这边厢,马夫人在公公的逼视下,最终还是把薄荷青糕给咽了下去。   烂摊子已经被收了,珍萝便站起来朝老宰相福了福身,说:“爷爷无须动怒,都是一场误会,既然母亲肯吃了,那孙媳妇就告退了。”   珍萝走后,柳家三位主子都好像让人抽了一顿耳刮子,要死不活地一言不发。憋了老半天,柳闻浪才咬牙说道:“爷爷,让我写一纸休书休了她吧!”   老宰相横了他一眼说:“休得掉吗?姓周的会放过咱们柳家?你还搞不清魏珍萝为什么如此嚣张,因为王上想对邻国用兵,要依仗她舅舅,她现在就是把天捅个窟窿,王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怎么办?这妖孽迟早要气死我,有她在,我活不成了!”马夫人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喊不停。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破身这种狠毒的私刑也想得出来!”   “怎么能怪我?是您说只要不伤她性命,怎么样都可以。再说,她又不是只恨我一个人,浪儿把她骗得那么惨,她……”   “娘!”   他们互相埋怨了一通都说不下去,说再多也是乌鸦嫌猪黑,自己不觉得。   最后,老宰相说道:“着什么急,这里是柳家,咱们自己的地方,难道还会怕她一个外人?机会总是有的。”   于是从这天起,昙香馆的一切供应就断了。马夫人得意地盘算,公主又怎么样,难道就不用吃喝拉撒?她倒是想看看,连一口茶都喝不上,公主哪来的力气端她的架子!   等了两天,她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去昙香馆打探消息,然而让她下巴脱臼的是,珍萝不仅没有挨饿受冻,反而过得很滋润,连她的探子都得了一两银子的打赏。   “嗨,我真是糊涂!她有周家接济,怕什么断炊!唉!”这一招又算是失败了。   然而昙香馆主屋里……   “公主,咱们的银子不多了。”雕云清点了好几遍所有家当,没几两银子可以挥霍。情况珍萝心知肚明,但并未向舅舅开口。   “我身上这件玫瑰锦袍没用场了,明天拿去当了吧,死当,多换点儿钱。”珍萝吩咐雕云,“然后,你扮成个乞丐,去柳家投钱的铺子里好好闹一闹。”   第五十四章 骗买闹剧   柳家的绸缎庄被一个小乞丐给闹了骗买。这乞丐进店去不讨饭而是询价,一副东家巡查的模样,气得伙计拿话堵他:“就是卖一文钱一匹你也买不起!”   小乞丐便反复问是不是敢卖一文钱一匹,伙计不耐烦就说了一句更作死的话:“若是不敢卖,本店立刻砸了招牌!”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呵呵一笑把破布袋子拉开,露出明晃晃的五百两现银。一两银子换一千文钱,绸缎庄的伙计当场尿了裤子,五十万匹绸缎,整个大安国一年的产量也不过这个数!   这样明显的闹事,搁平常一顿胖揍打出去就是了,可好巧不巧,这闹剧引来了刚好路过的京城富商项员外。事情闹大,绸缎庄只得赔礼道歉,虽说并没有真按一文钱一匹出货,但也成了京城商界的笑柄。   晚些时候,珍萝听雕云禀报了事情的经过,听到那三个犯她忌讳的字时,拍桌跳了起来。“项员外?哪个项员外,该不会是铜雀县的那个项员外吧!”   “这个,他人一直坐在马车里,奴婢看不见也不敢确定。”   珍萝点点头,不想深究,紧接着便要实施第二步计划,那“项员外”的事情只得先放在一边。   “接下来,咱们实实在在地向母亲大人买一点儿绸缎,只不过价钱会很贱,最多给一两银子一匹。”   五百两银子可以买到五百匹质量不错的绸缎,运到铜雀县去价格立刻翻十倍,刨去各种开销,四千多两的进账都是保守估计。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哈哈哈。   可惜现实往往比较闹心,第二天珍萝就见雕云郁闷地回来了,一问才知,有人横插一杠,抢了她的肥鸭子!   “就是那个项员外,公主出价一两银子一匹,可他却出一两半,绸缎庄便把存货全卖给了他。”全部!上千匹绸缎他全部吃下去了?果然是财大气粗,珍萝那五百两可怜兮兮的小钱如何跟人比?   说不得要去会一会这位“项员外”了,如果真是故人,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出门之前,珍萝随身揣了一把让雕云心惊肉跳的匕首。一路打听,二人很快就找到了项员外下榻的地方----居然是万艳阁,京城第一青楼。珍萝像割肉一样掏出了双倍的敲门费才得以进门,毕竟这儿不是正常女人该来的。   珍萝跨进大厅,莺歌燕舞瞬间全部停止。正常女人来青楼,一定是老婆来捉偷腥的老公,这可是青楼里面最精彩的好戏,何况这位夫人比楼里所有的姑娘加起来还要美。   二楼上有个包间悄悄地开了,一道人影飞也似的闪过,可还是没逃过珍萝的一双毒眼。她扯开娇嗓高喊一声:“给我拦住他!”   嫖客们都等着看好戏,哪能把主角给放跑了?都坏心眼儿地将那人给堵了下来。珍萝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二楼,果不其然,一堆假肥肉在人群中挣扎。   第五十五章 故人见面分外眼红   “夫人饶命,我给你跪下了!”项朝颜扑通一声就缩到了地上,珍萝一刀扎了个空,又用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扑在了那堆假肥肉上。   嫖客们爆发出哄堂大笑,珍萝能从项朝颜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整个脸涨红得好像煮熟的虾子。而项朝颜更不客气,用手臂把珍萝锁了个死紧,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哀求。   “放开我!”被抱得太紧,珍萝根本没办法使用匕首,只是再次亲自验证了项朝颜这一身肥肉都是假的。项朝颜一边向周围的人道歉,一边把她打横抱起,惹来她又一阵疯狂挣扎。   “若不想在京城变得家喻户晓,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把头埋下比较好。”虽然项朝颜的肥肉是假的,可那张暂时还跟猪头一样的脸依然叫珍萝反胃,她别过脸,极不情愿地让他抱着进了包间。   隔着一层假肉感觉不到他的真实气息,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珍萝闪了一瞬间的神,就瞥见项朝颜脸上挂起了暗爽的笑容,她恼羞成怒,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唉,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麻烦,可惜刚刚还是跑慢了一步。”项朝颜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感慨,招来珍萝的抢白。   “狗屁!”这是珍萝第一次爆粗,“你若不是一直在等我,干嘛不早些避开?”   项朝颜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柳夫人真是玲珑剔透,在下这点儿小心思完全逃不过你的法眼。的确,我就是想再次一睹夫人芳容。”   “臭流氓!”珍萝也不知自己十几年来锻炼出的良好涵养都哪儿去了,一点就着,抄起匕首捅上去,却被人用刀鞘给挡了回来,摔在椅子里。她这才发现项朝颜身边站着两个保镖,都以警告的眼神看着她。   莫名的心里冒出不爽,她把匕首往桌上一砸,开始发难:“项朝颜,你在铜雀县摆了本公主一道,不老实躲着,还敢来抢本公主的生意,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我该先跟你算哪一笔账?”   项朝颜却摇头晃脑地说:“在下跟柳夫人可没账要算了,三王子殿下已经不在了不是吗?”哪壶不开提哪壶,珍萝的眼睛顿时就红了,项朝颜若不是有保镖,她一定一刀剥了他的假肥肉!然而他还不知死地继续说着:“至于你用骗买的手段压低绸缎价格,会坏了绸缎生意的规矩,所以我不得不抢在你前头抬价。柳夫人,你贵为宰相府少夫人,何必在此中搅和,难道你缺钱花?”   “不用你管!这是我跟柳家的私怨,你这外人没资格嚼舌头。”   “你的私怨不能影响别人。”这说教的口吻让珍萝相当恼火,可人家占领了道德制高点,她说不出什么硬气话来。   冷场了片刻,项朝颜呵呵笑起来打破了尴尬:“要不这样吧,你从我这里买绸缎,价格一两半一匹,这是现在的最低市价,到了南方也能获利不少。”   珍萝惊疑地问:“你一个子儿都不赚?我不信,你怕是别有所图吧?”   项朝颜眨了眨眼睛,回答出乎珍萝意料之外:“只要柳夫人再见到在下的时候不要总拿匕首来捅,我这一身假肉很难弄呢,损坏了可不好。”   第五十六章 咸猪手   在断炊之前,珍萝终于赚到了第一笔钱,她有些不敢相信,项朝颜真的一点儿坏也没使,几乎像是在帮她。   他到底是什么人?心如猫抓啊,她快忍不住想打破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了。   不过,她亲爱的婆婆及时让她分了心。有了项朝颜这大买主之后,马夫人跟着赚了不少钱,即便放开手脚添置首饰衣裙,也还是花不完。于是她就琢磨着再捞更多的钱,开始往绸缎里掺杂次品,让珍萝几次遭遇退货,损失不小。   绞尽脑汁一整夜,珍萝终于想出了一个妙招,不但能为她亲爱的婆婆挖一个大坑,还能让她跳进去之后还跟自己说谢谢。只是少不得要去求项朝颜。   “嗯?你想要一件用我们大越丝绸做的衣服?”大越就安国的宗主国,那里的丝绸是天下第一的。项朝颜听了珍萝的要求之后,玩味地打量她,“为什么跟我说?你可以让你的夫君买给你。”   珍萝白了他一眼,不想跟他解释,只在他面前砸了一张八百两的银票。项朝颜拿来小心折好收进袖子里,就换了张嘴脸:“包你满意。”   没过一会儿,货真价实从宗主国来的越丝就摆在了珍萝面前,她不禁看呆了。这绸缎上面好像撒着一层金粉,看着熠熠生辉,但摸上去如水般顺滑,除了蚕丝并没有任何杂质。   要做衣服就得量尺寸,珍萝便把罩衫脱了,以便量得准确。谁料这时候项朝颜却趁机揩油,咸猪手探到了她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她的反应毕竟还是慢了一步,伸手去打的时候,咸猪手已经跑了,而且还顺走了一点儿东西。   玉扇!   她一直贴心戴着,连绳子都小心藏在领子里不想让别人发现,项朝颜居然把它给解下拿走了!一股恐慌揪住了珍萝的神经,她扭身劈手就去抢,把裁缝都撞倒了。   项朝颜把玉扇一举,珍萝就再也够不着,急得满脸通红,双脚直跳。项朝颜乐得欣赏珍萝的窘态:“这是你的什么宝贝,碰一下都不行?看玉质是我们大越的玉。工艺真了不得,宫里的珍品也不过如此。柳夫人,敢问这东西可是柳侍郎送给你的定情之物?”   珍萝急着抢回玉扇顾不上说话,项朝颜却自己接着自己说了下去。   “不可能是柳侍郎给你的,因为这扇子有九个扇骨。柳夫人,这东西来头不小啊。”项朝颜晃动着玉扇,原本只有七个的扇骨,居然从两头的两根当中又分别滑出一根来,果然是九根扇骨!   纹饰上能使用九这个数字的必定是王族,他竟是越国王族吗!   珍萝的心狂跳不止,她死盯着项朝颜,忽然从他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笑意。他知道!   项朝颜猜到了她的心思,说了一句让人恨得牙根发痒的话:“这是秘密,我不会告诉你。”   可以掐死他吗?   “这东西,还请夫人妥善保管。”把她气个半死,却啥也没干,玉扇又还给了她。珍萝一把夺过来重新戴好,说:“不用你说,我一直惜之如命。”   “是吗?那这玉扇的原主人一定会非常欣慰。”   珍萝气过之后忽然放轻了声音:“请代我对他说声谢谢,他救过我的命。”   项朝颜恍惚了一下,才低声答道:“我知道了。”   第五十七章 钱是人的魔障   这一次马夫人很轻易地就吃了珍萝做的早膳,因为她太震惊,嘴巴一直张着合都合不拢。   “你、你这身衣服……”   珍萝仿佛刚刚醒悟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笑道:“这是珍萝前两天新做的,料子还不错,款式也新,就是颜色有点儿老气,过些天我还打算去做一身颜色新鲜一点儿的。”   马夫人的下巴算是彻底脱臼了,听珍萝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拿麻布做的衣服,要多少有多少。   “这、这、这不是越丝吗?我记得,宗主国从不允许越丝私自流通,怎么可能买得到?”   珍萝答道:“当然买不到,是别人送的。母亲近来卧床所以不知,城里来了个越国大商人,据说得到了什么许可,越丝就是他带来的,送了不少给京中的豪门望族,说是试探一下咱们安国人的喜好。”   马夫人的腰瞬间不痛了,她眼冒精光地跳起来问:“是不是项员外?”   珍萝拍了个马屁:“母亲深居家中也知道外面的事情,真厉害啊,可不就是项员外吗?对了,我倒忘了他托我把母亲的那一份转交给您的,您也做几套新衣吧?”   “衣裳当然要做,不过……哼哼!”她没当着珍萝说,但珍萝早算到她存了什么心思。项朝颜是做大宗生意的,从他手里进购越丝,才是捞钱的正道!   然而一交涉才发现,越丝就算大量购买也得十两银子一匹,一千匹得万两白银,马夫人自知就是把她卖了也没那么多钱。   她的脑瓜子从没像现在这样灵光过,竟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跟项朝颜软磨硬泡讨价还价,一边找在户部当差的儿子伸手要钱。   柳闻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一万两数额太过巨大,现在又正赶上朝廷意欲对外用兵,实在拿不出来。”   可是马夫人又不在户部当差,她只知道不久前儿子才从盐商手里要了八百万两。不想给她,无非就是怕担风险。   于是她狠了狠心,摸着腰抹起眼泪来:“娘身子都这样了,还操心这些破事儿,不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你竟以为娘会害你,白养你这个儿子了!”   柳闻浪没办法,只得折中拿了五千两给她,马夫人嘴上还嘟嘟囔囔,心里却乐开了花。生意很快就做起来了,二十两一匹的越丝在京城被抢购成疯,频频断货。   就是断货断得太厉害,马夫人不得不再打主意。她不顾自己受伤的腰,翻来覆去地研究越丝,几乎废寝忘食。   几天之后,珍萝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再熬马夫人就要扛不住,于是趁着送早膳的机会,在她耳边“无意”说了一嘴。   “这越丝好是好,就是有点儿厚,不知道用了多少蚕丝。”   马夫人如闻天籁,发疯一般地大笑起来。珍萝瘪瘪嘴,这钱可真是人的魔障啊。   不久之后,珍萝悄悄买了一匹越丝来检验自己挖坑的成果。试着用手撕了撕,没什么问题,又叫雕云打水来洗一洗,她就乐得嘴都歪了。   二十两一匹的越丝,居然洗出了一盆子染料。   第五十八章 血本无归   好好的越丝到了马夫人手里怎么就要掉色呢?原来她看越丝质地厚重,就想办法将每一匹都拉长了几寸。虽然这样凭空多出来不少,但她不知道,越丝的染色工艺也跟别的绸缎不一样,这么一拉薄,染料就附着不住,自然一洗就掉。   退回来的货快把柳家的绸缎庄给埋了,而银子却早已付给项朝颜买了更多的越丝,马夫人这一下就把自己给逼进了死胡同。更严重的是,柳家的名声被搞得臭不可闻,不但越丝卖不出去,就连普通绸缎也无人问津。   逼得没办法,马夫人就厚着脸皮再次跟儿子开口,柳闻浪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憋死过去。“娘!您当户部是您的钱庄呢,说要就要?那五千两的亏空,太子殿下已经在催我还上了,您怎么还来要钱!”   马夫人声泪俱下:“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娘被要债的逼死吗!”   柳闻浪忍不住责备道:“好好的贪那点儿银子干什么?这不是自作孽吗!”   马夫人一听就不依了,捶胸顿足耍起赖来:“我不管,你得给我想办法!若是闹到你爷爷那儿去,或是更严重,娘也就没有活路了,不如一脖子吊死干净!”   这时候,柳闻浪烦乱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张面孔,美丽而又诡计多端,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可以去找她吗?但是想起她从天牢回来的那天,双脚踩在他身上的情景,他就打消了这念头。   最终,柳闻浪在母亲面前决绝了一回,说道:“把铺子打出去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马夫人还想再磨一下,可柳闻浪干脆把眼睛闭上,来个充耳不闻。她这才颓然坐倒,放弃了挣扎。   一来二去,别说捞钱,马夫人是血本无归,铺子打出去,也只是还了客人们的退款,户部的亏空毫无着落。这就像一根头发吊着一块巨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   绸缎庄没过多久就重新开张了,起名新萝,马夫人以女人的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等珍萝来送早膳的时候便扯住她追问。   “我的绸缎庄,是不是让你盘了去!”   珍萝一边给她盛粥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了一声“嗯”。   白眼仁儿一翻,马夫人一声不吭地仰头倒在了床上,可牙还能听见咬得嘎吱嘎吱响。珍萝知道她并不是真晕,对她说:“母亲往后若想添置衣裳首饰,尽管向我开口,越丝的利润丰厚,我钱多着呢。”   “我死也不要你一文钱!”马夫人瞪着眼睛吼出一句以后又躺回去怄气,珍萝却端了粥来,温言劝道:“母亲,早膳可不能不吃,不然爷爷要生气的。”   马夫人被珍萝拽起来,双手捧住了粥,那粥喷香可口,但她只吃了一勺到嘴里,突然嗷地一声哭了。   珍萝心平气和地说出尖锐的话语:“母亲,现在怎么就哭了?往后没了贴补来添置首饰衣裳,紧着一点儿月例过日子,哭的时候还长着呢。”   “妖孽,你别得意得太早!恶有恶报,你没好下场!”   珍萝笑靥如花:“彼此彼此,咱们都没好下场,只是我不害怕。三哥死后,我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第五十九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狗急跳墙,人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因亏空而获罪,到底比被珍萝嘲笑来得严重,柳闻浪不得不尝试说服自己去求珍萝。   可是珍萝心思比他敏锐得多,不等他纠结出结果,她先去了他的书房。“夫君还没休息?我给你炖了点儿绿豆沙,去去火。”   这温柔,柳闻浪是那么熟悉,跟以前还没撕破脸时一样,装得相当逼真。   “你来做什么?”明知道有求于人,可他想起那天的难堪就没法保持理智。   珍萝放下绿豆沙,也不废话,直接说明来意:“我知道近来夫君遇到了一些困难,今天来,就是想为夫君分忧。这里是五千两的银票,应该能解夫君燃眉之急。”   柳闻浪心里发疯地想把那银票给收下,但有点怀疑珍萝的用意,便问:“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珍萝笑道:“新近盘了个铺子做了点绸缎生意,还不错,五千两算不得什么。”   有这么巧的事吗?母亲的铺子打出去,珍萝的铺子就开起来。柳闻浪明白了,又羞又恼,那手就更加不好意思伸出去。   珍萝知道他的想法,却把银票硬往他怀里塞:“夫君跟我还客气什么?拿着吧!”   柳闻浪被臊得满脸通红,把银票一扔,怒道:“用不着,我自己会想办法!”   珍萝弯腰把银票捡起来,暂不收回,好言相劝:“夫君,这个时候可不能逞强。朝廷对外用兵国库吃紧,在这时候亏空银子,哪怕只是一两都会惹来王上震怒。太子殿下的位子还没坐稳,他多半不会对你施以援手。这钱,你还是拿着比较好。”   珍萝看着柳闻浪脸上纠结的神情,就知道她没有料错,死要面子活受罪,天王老子也没得救。而她是真心要帮柳闻浪?当然不可能。她有一百种办法既保存他的面子,又让他渡过难关,可她却偏偏这么做,即使柳闻浪想向她低头,也会因为面子而把自己逼入绝境。   你不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对他忠心不二吗?魏珍萝不只是条用之即弃的走狗吗?让你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不过分吧?   三天不到,柳闻浪死要面子的结果就把他打击得抬不起头来。若不是老宰相极力保他,王上一怒之下差点儿就把他咔嚓了。但是侍郎的乌纱帽自然不可能保住,只得回家赋闲。   很快入了冬,昙香馆的小石潭都封冻了,可珍萝还是愿意在屋外站一站,若是长时间枯坐,她就会去回忆有关三哥的一切,那太折磨了。   正发呆着呢,忽听一阵人声喧哗,转头一看,就见柳闻浪衣衫不整地撞进来,手里提着个酒壶,念念叨叨地闷头就朝珍萝冲过去。下人们哭喊着追在他屁股后面。雕云忙把珍萝拉开,柳闻浪却并不停止,一下子冲到了小石潭的冰面上。   “不得了,少爷又喝醉了,快拉他上来啊!”   又?珍萝大惊,没想到昔日那个风流倜傥的柳闻浪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第六十章 柳闻浪挨打   “给我把那个逆子拉上来!”老太爷动了怒,没人敢怠慢,家丁拽着柳闻浪的脖领子把他给拎了上来。柳闻浪像只鼻涕虫一样瘫坐在地上,还呵呵傻笑着,也不知老宰相那老迈的身体里哪来的力气,上去噼噼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抽在亲孙儿脸上。   可是柳闻浪这醉猫根本感觉不到痛,越打他笑得越大声,老宰相便从腰间抽出了马鞭,一下一下狠狠地抽打柳闻浪。听着那砰砰的闷响,下人们都觉得惨不忍睹,一个个别开了眼。   柳闻浪终于知道疼了,凄惨地嚎叫起来:“别再折磨我了,别再折磨我了!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办法!……”   打得大喘粗气的老宰相听到这些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珍萝,眼中又迸射出凶光,手上的力道更猛:“没出息的东西!不过一个女人就叫你失魂落魄成这副样子,你还是我柳家的子孙吗?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却要在这里作死!你不醒,爷爷把你打醒!”   柳闻浪的惨叫一声弱过一声,老宰相真的是下了重手,在一边默默看着的珍萝很想说,他错怪自己的孙子了:柳闻浪从未迷恋任何一个女人,他失落完全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确没用。   马夫人哭喊着冲进昙香馆时,柳闻浪已经昏死过去,口鼻都流着血,一副没了生息的样子。她扑在儿子身上,哭得心肝肺都要出来了,颤抖的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放在胸口,没一会儿就发髻散乱好似一个疯子。   老宰相被这凄厉的哭声弄得再也下不去手,扔掉马鞭转身出了昙香馆。下人们弄来了担架,小心翼翼地抬着柳闻浪去了,马夫人这次也没工夫来寻珍萝的晦气,只当她是隐形的。   雕云瘪了瘪嘴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给人当狗,当然就要知道迟早会被丢弃。”   可是珍萝却觉得意兴阑珊,喃喃地说:“罢了,当初我也对他有愧,他今日落到这样的田地,就算两清了。”   雕云咬牙不甘心地问:“公主难道就这样放过柳家了?别忘了他们对公主做过的事,破身酷刑,断食囚禁,让你受尽折辱啊!若不是柳闻浪颠倒黑白的诬告,三王子怎么会获罪身死?王后娘娘的晚年因此必定孤苦无依。末了他们还想一把火烧死你!天下再找不到比他们更恶毒的人,怎么能轻饶!”   “我当然没忘,”珍萝摇摇头,神色平静地说,“只是不想让柳家破败得这么快而已,那样太便宜他们了。再者,母后晚年也需要有我做依傍,我无法拥有权势,那就只好多赚些钱,柳家少夫人的身份到底方便一些。”说到这儿,珍萝皱着眉不出声了。雕云自知失言,没有人比珍萝更痛恨柳家。   柳闻浪挨了爷爷这一顿暴打之后,酒不再喝了,他选择了另外的方式继续消沉,那就是狎妓。最久的一次,他在万艳阁整整泡了一个半月,马夫人担心他银两用尽皮肉受苦才派人去把他捞出来。   第六十一章 小钗姨娘   此女花名叫做小钗,柳闻浪没给她改,大家只好称呼她小钗姨娘。她自己也浑不在乎,跟下人们说笑口无遮拦,就好像还在万艳阁一样。要不初二怎么送她一个活狐狸的绰号?   耳边风吹了无数,柳闻浪耳朵都要被刮跑了,可就是油盐不进,甚至去小钗那里的时间远远超过去初二那里。初二天天在屋里扎小人,污言秽语地咒骂,恨不得杀了小钗吃狐狸肉。   宰相府虽大,两位姨娘终究还是要王对王。   这天雪晴了,马夫人想听戏想得发疯,就叫了戏班子来。也许是冬日里太过无聊,就连“隐居”的杜若也出来了。   坐席设在亭子里,马夫人在当中,左边是珍萝,右边是杜若。末席就是两位姨娘的,不过这左右还是有区别。做官是“右迁”的好,坐席却是“虚左以待”。   初二打定主意要坐左边,直直朝着珍萝下首的位置冲过去,眼尾还倨傲地瞟着小钗,以示权威。然而这一瞟却气炸了她的肺,小钗早就自来熟地跑到珍萝面前去搭话,屁股恬不知耻地悬在绣墩上头,只等珍萝说一声坐!   “少夫人,您真是奴家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这皮肤,这头发,都是女子梦寐以求的!奴家本来还想拿自己珍藏的桂花头油来献宝,幸亏没拿出来丢人。不过看您没有染指甲,是不喜欢染吗?”   她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是让人很受用,珍萝暗笑,这是个厉害的角色啊。于是她露出和善的模样答道:“不是不喜欢,而是试过很多颜色都觉得不满意,索性就不染了。”   小钗立马贴上:“您看看奴家这指甲怎么样?奴家专会染指甲,调了上百种颜色,您要是看得起奴家,不妨让奴家试试。”   珍萝点点头,对小钗说出了那个让初二吐血的字:坐。   连日来的怒火一下子腾了起来,初二踏上一步就扯住了小钗的手臂,将她扯得一趔趄撞在了柱子上。“活狐狸,在这里卖什么乖?跟少夫人说话得跪着,叫你坐你还真敢坐呀!”   她以为小钗会仗着柳闻浪宠爱闹起来,这样就是自讨苦吃,谁料小钗居然顺从地跪了下去,低着头,摸着撞疼的肩膀,一言不发,楚楚可怜。初二愣了一下,没多想,自己抬腿走到了坐席边,提裙子就要坐下去。   屁股还没落稳,只听杜若飘然开口:“你也是姨娘,她跪着,你也得跪着。”   初二差点儿忘了还有杜若这么个侧夫人,见是她发话,没放在心上,顶嘴道:“我比她先做了姨娘,又是自家人,跟她才不一样。”   “我一天不死,你终究只是姨娘,跟她没什么不一样,叫你跪你就跪,否则就拉出去家法处置。”   “你……”初二想骂,可是看看珍萝和马夫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她还是明白,真要骂出来她挨打也是白挨。憋着一肚子怨气,她只得跪下去。   珍萝呵呵笑着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说道:“小钗起来吧,我让你坐呢,你就坐。”   “是,少夫人。”   奶奶个腿儿的!这句粗口从初二咬牙的声音中漏了出来,珍萝正在喝杏仁酪,差点儿笑喷。   第六十二章 指甲染料   听戏听得入迷,叹息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珍萝感觉不对,她撩开袖子一看,霍,满手的鸡皮疙瘩!   她端起已经凉了的杏仁酪装样子,眼睛瞟向了马夫人,却弄了个瞠目结舌。亭子里虽然笼着炭炉,可也不至于热到满脸桃花开吧!   她又顺着马夫人的眼神往前望去,戏台上一群小武生正踩着锣鼓卖力翻跟头。这些武生年纪都很轻,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跟柳闻浪差不多。   珍萝不敢往下想了,她怕当场吐出来。   可是台上武生那么多,到底是哪一个?这事情只需存心留意,就一定能看出端倪。   她一直自顾自地盘算,没注意坐在她身边的那条活狐狸,自她一个激灵坐直以后,就一直在细细观察。   好容易挨到戏唱完,珍萝压根儿没记住都唱了些什么,她一心只想看看,还有没有点儿后续发生。也不知这活狐狸是有意无意,热情地非要请珍萝去她那儿挑指甲颜色。   珍萝感到好奇,这活狐狸的胆子着实不小,难道想对她搞点儿小动作?这个面子一定要给,于是珍萝没有推拒。   白白罚了几个时辰的跪,戏没听成,连一口水都没喝到的初二自然要为自己找回场子,厚着脸皮也跟了过来。   到了地方,看陈设柳闻浪对小钗还真有些宠爱,家具摆件也就只比昙香馆差一点,初二就更加眼红,四下找机会要发难。侍女上了茶,小钗搬出几个精致的妆匣,里面装的果真全是染指甲的颜色。   上百种一点儿没有吹嘘,这里头光红色至少就有十种。珍萝选了一瓶,上面写着玫瑰红,小钗机灵地拿了小刷子沾了一点儿涂在一张白纸上,让珍萝看得更清楚,还详细介绍道:“这是奴家取红玫瑰花瓣的汁液做的,和血的颜色非常像。”   珍萝伸出手来,对小钗说:“试试这个。”   小钗挽起袖子打算露一手,一摸却少了染料瓶子,抬头看时,已经到了初二手里。初二向来是胆大包天的,谁也来不及阻拦,她已经把瓶子扔在地上摔成粉碎。一地殷红果然跟血一样,而且气味珍萝也很熟悉,透着一股深宫的寒凉。   “无事献殷勤,这里头不会有毒,要害少夫人吧?”可是那滩染料并没有滋滋地冒出泡来,她尴尬地抽了抽嘴,凉凉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手滑了”。   小钗怯怯地望着珍萝小声说:“少夫人,天地良心……”   珍萝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慰她说:“既然瓶子砸了,这颜色你肯定要重新调,那就帮我多调一份,我很喜欢。以后常来昙香馆坐坐,都是自家姐妹。”   小钗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迫不及待地要去调配颜色,珍萝就告辞了。初二也没理由待着,临走时抄起了一个装染料的匣子,重重地呸了一声才扬长而去。   珍萝看在眼里,暗自摇头,即使她不用计谋,有的人还是会自己作死自己。   第六十三章 捉奸捉双   珍萝不知道太子是从哪儿长出来的自信,敢摸宗主国的老虎屁股。后来一打听才明白,这货本来是想为父王打头阵,偷袭邻国边境,不听下属劝谏走错了路,结果就玩儿大了。   可是过了几天并没有听说宗主国方面有什么动静,太子放心了,居然大摆筵席来庆功。柳闻浪被爷爷扯着一道赴宴,还想着能再次抱住太子的大腿。而马夫人则去了戏园子,府里正经的主子只剩下珍萝一个。   就像苍蝇寻到了有缝的鸡蛋,项朝颜趁这个时候登门拜访,珍萝勉强出来待客,但是脸色黑得有如锅底。项朝颜抱拳想说点儿场面话,珍萝却抢了一句:“项员外是不是打算跑路了?”   项朝颜呵呵笑了起来,算是默认。   “看来越丝的生意是没法继续了,你能来打个招呼,倒还有几分人味儿。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项员外一路顺风。”珍萝的脑子很乱,实在没心情跟项朝颜扯淡,端起杯子下了逐客令。   项朝颜只当没看见,严肃地说:“既然夫人已经料到安国即将大祸临头,为什么不早做打算?我大越皇帝不管大小征战向来都是御驾亲征的,夫人若是被陛下发现,可不只是做亡国奴那么简单。”   真是个讨人嫌的皇帝,珍萝皱了皱鼻子。可是她能做什么打算?她在这世上还不能算孑然一身,到底还有一个母亲。“多谢记挂,不过项员外恐怕也帮不了我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吧。”   没想到项朝颜居然色胆包天地接了一句:“夫人可以随我一道走。”珍萝被气笑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却一本正经:“难道夫人是嫌我长得胖看不上我?”   “你就是天神下凡,我也还没沦落到要跟你私奔的地步。”   项朝颜微微一笑,忽然亮出了杀手锏:“如果我这话是替某人说的呢?”   珍萝的呼吸为之一窒,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玉扇。老天,她可是有夫之妇!虽说她只是好奇他的身份,但这事实上跟私奔没什么两样。   她在阻止自己,而项朝颜却在不停引诱:“夫人,他的身份特殊,行动多有不便,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   珍萝的心怦怦狂跳,可以说十八年来她从没有为任何事有过这样的冲动,明知不能做,却发疯地想尝试。没来由地一阵眩晕袭来,她难受地想喊却张不开口,瞥见项朝颜站起身似乎要走,一下就慌了,伸手便去拉他。   项朝颜见她跌跌撞撞地凑过来就伸手去扶,刚一接触,她的身子就彻底软了,眼神迷离,呼吸沉重,直往他身上靠。天降艳福,可惜地方不对,项朝颜苦笑道:“夫人,有人对你下了药。”   站在门外的雕云察觉动静不对冲了进来,正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傻了。   这种药并不是毒药,所以无所谓解药,只是药性太烈让人难以承受,神志不清,力气增大,会做出一些不雅观的事情,比如说脱掉衣服。雕云力气不够,项朝颜便死死抱住珍萝,把她摁在桌子上不让她乱跑。   折腾到天都快黑了,珍萝才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项朝颜打算赶紧逃走,可是才把门打开,他就哭丧着脸退了回来。   第六十四章 不是芝麻的芝麻   雕云害怕出事,急急忙忙地高声说:“少爷稍安勿躁,且进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说。”   “看什么看!把这三个狗男女绑了送官!”柳闻浪根本不想进去看,能趁这个机会让珍萝消失是最好的了!   家丁们蜂拥上来,雕云绝望地返回去搂住珍萝,放弃了抵抗。但项朝颜不能束手就擒,只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袍子底下取出了一把小弩,动作飞快,瞬间一支小箭就发射出去,嗖地划破空气,扎在了一个家丁的脚边。那家丁还以为自己必然中箭,哇哇乱叫,所有人都不敢动弹了。   项朝颜擦了一把汗赔笑道:“今天的事说来话长就暂时不说了,总之在下跟少夫人清清白白,柳大少爷如果不信,可以找大夫来为少夫人验明正身。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他抬腿就走,因为手上拿着弩,没一个人敢拦他。柳闻浪气得双眼充血,吼叫着让人把珍萝和雕云关起来,自己气冲冲地去了初二的住处。若不是初二说她吐得厉害怕是有喜,他还不会这么早就回来。   有舅舅派来的护卫,其实柳闻浪关她们也是白关。半夜的时候,珍萝醒了,只有睁开眼皮的力气。雕云倒了热茶喂她喝了,她才逐渐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千小心万小心,居然还是中了招。珍萝问:“今天我都接触了些什么?到底是哪里疏忽了?”   雕云一件事一件事地回想:“公主寅时起身,然后去了厨房,一大早柳闻浪进宫,马夫人出门,都不曾接触。后来就是项员外来了,公主喝过我泡的茶,可是我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那就只有可能是项员外。”   珍萝咬着嘴唇,不得不说这个推测很合理,那假胖子在游说她逃离柳家,她要是被扫地出门,正中他下怀。可是……她摸了摸玉扇,项朝颜且不提,他会是这种人吗?   她还是选择换了个话题:“柳闻浪是被初二提早叫回来的,她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   “说起来,昨天她又去小钗那儿闹过,拿了些指甲染料,今天早上起来就身子不爽,吃什么吐什么。”   珍萝摇摇头,笃定地说:“不是初二,她身子不爽不是装的,有问题的应该是小钗。”   雕云不解:“昨天被拿走了许多染料,小钗今天闭门在家重新调制,奴婢看不出什么来。若说是她,她是怎么给公主下药的?”   珍萝看向自己光洁的指甲,喃喃地说:“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漏过了,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反而看不见。想来想去,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厨房是我最经常去的地方,问题一定就在这两处。一会儿你帮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疑的都带回来。”   雕云有些激动地问:“公主为什么不先查我呢?”   珍萝笑了笑说:“若真是你出卖我,那反倒说明是我有问题。”   雕云的眼圈儿红了,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动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天都亮了,她满身灰土油污,散发着恶臭。   “幸好奴婢去泔水里找了找,发现一个罐子,里面装着芝麻一样的东西,可是仔细看根本不是!”   第六十五章 无法相信任何人   马夫人红光满面地走进昙香馆,下巴都快戳到天了。她带上了所有的家丁护院,把昙香馆的护卫给死死堵住,今天不把珍萝的皮拔下来一层,她把马字倒着写!   “公主娘娘,你是要我帮你出来,还是你自己出来?反正你干的丑事都让人抓了现行,就不必考虑脸面了。”   珍萝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母亲什么意思呢?真要把我送官吗?”   马夫人只觉得每根头发都在欢呼,恶狠狠地说:“不然你以为呢?告诉你吧,你那相好的丢下你连夜出了城,你用不着指望他。也别指望你舅舅,他已经被王上调去戍边了。哎呀我的好儿媳,你还有什么招数呢?就算你求我也没用,等着被判个凌迟吧!”   珍萝的声音不疾不徐:“把我送官之前,有件事要麻烦母亲,厨房有个叫好姑的仆妇,您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她。问过之后,要杀要剐随您处置。”   听珍萝提到好姑,马夫人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脸色烂得像一滩臭鸡蛋,抽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有些焦急地扯起袖子来。   好姑来了,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珍萝让雕云把芝麻罐子拿了出去,放在她面前,问她:“这是什么东西?”   “芝麻。”   知道她会嘴硬,雕云冷哼一声:“吃一口我看。”   好姑的身子开始打摆子,冷汗吧嗒吧嗒地摔在地上。雕云啐了一口,怒道:“夫人说要见官,好得很,叫官府验一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事情就水落石出了!你说是吗,好姑师傅?”   师傅两个字说得尤其重,好姑的腰身一软,歪在了地上。   这时候,珍萝再次开口了:“师傅,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苦衷?”   好姑哇地一声嚎了出来,她倒希望自己能有一星半点儿的苦衷。她是马夫人特意安排的,然而具体怎么做却是她自己在发挥。   珍萝笑了两声,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那个让她免于噎死撑死的人是师傅,傲气地说两不相帮的人是师傅,而今趴在地上屁滚尿流的也是师傅。   功亏一篑,马夫人夹着尾巴走了。珍萝这才蜷起身子,流着泪问雕云:“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那样多累啊,多苦啊!”   雕云本想抱着珍萝好生安慰她,可这时好死不死地小钗却来了,珍萝只能擦干眼泪,拿出轻松的笑容。   “你有话说?”她向来不喜欢寒暄。   小钗也直接,点点头答道:“是,我想说少夫人太过小心谨慎,反而害了自己。您一定没有涂奴家给您调配的指甲染料,奴家知道害您的药怎么解。”   珍萝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是来帮我的。”   小钗说话真是毫不隐讳:“如果可以奴家才不想帮你,但奴家就算有本事搬倒你,也做不了正室,那还不如帮你,不是吗?”   珍萝连连点头,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第六十六章 初二中毒身亡   初二的身子经过大夫的检查,并没有怀孕,这没什么奇怪,柳闻浪一个月也去不了她屋里几回。折腾了一番,柳闻浪就更懒得待见她,落得个天天以泪洗面。   小钗不计前嫌,时常去看她,还给她送去新调制好的指甲染料,头油胭脂之类的东西,帮她涂指甲,梳头打扮。女人总是经不住那些好看的玩意儿诱惑,她虽讨厌小钗,但也就全盘接受下来。   天气越来越好了,很适合出门走动走动,然而昙香馆里依然死气沉沉,珍萝在抄录一些膳食古籍,杜若则成日里发呆。   “……少爷,这昙香馆里是不是种着昙花啊,不然怎么叫昙香馆呢?能不能让人家见识见识?”初二和小钗一边一个陪着柳闻浪在园子里游览,逛到了昙香馆外,说起了昙香馆这名字的问题,小钗也柔声附和:“奴家也想看看呢。”   昙花是夏天的花,春天上哪儿看去?柳闻浪被初二拉着在院子里到处乱翻,一头雾水。翻了半天,初二一跺脚生气地说:“少爷,您看看,昙花多名贵的花儿啊,让人糟蹋得一朵也不见,您也该管管了!”说完她就跑到珍萝门前,把门拍得震天响。   雕云寒着脸把门打开,初二抬脚就跨了进去,冲她喊道:“少爷逛园子逛累了,还不赶紧拿茶点上来?”   雕云只拿眼向珍萝询问,珍萝点点头,她才开始动。柳闻浪等人进来落了座,珍萝一言不发地观察众人,只见初二正眼巴巴地望着端茶点上来的雕云,小钗则目不转睛直视着她,而柳闻浪的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位姨娘要出招了。   茶点拿来还没放下,初二就像饿死鬼投胎一般抓了一个塞嘴里,咕咚吞了下去。珍萝明白了,今天的事一定跟茶点有关。于是她让雕云拿过来,她也吃了一个。初二果然眉头一皱,差点儿噎住,抓起杯子就猛灌了几口。   柳闻浪也想找点儿话来说,便问:“院子里的昙花呢?”   “还在花房里呢。”   “天气转暖,可以叫人搬过来了。”   “哦。”   这态度让柳闻浪有些生气:“你是在故意气我吗?”   珍萝耸耸肩,笑着回答:“夫君言重了,只有真正在乎你的人才会故意气你。我只是懒得理你而已。”   柳闻浪倒抽一口气还没发作,初二却拍桌站了起来,可是一个字还没说,她就脸色煞白地扶着桌子跌了下去,然后一手捂着自己脖子,张着大嘴发不出声。   珍萝见状脸色巨变,喊道:“快拿粪水来!”   雕云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粪水端来的时候柳闻浪才刚刚把初二半扶起来,然而初二的身子剧烈地痉挛了几下,不动了。   第六十七章 剧毒乌头   乌头,展现给世人美丽的蓝色花朵,然而它自己包藏剧毒躲在土中。未经炮制的乌头一丁点儿就能要人性命,更别说经过了萃取。   毒物是在初二喝水的杯子上发现的,事情看来显而易见。   柳闻浪森然质问珍萝:“你还有什么话说?”   好厉害的手段!有关饮食的器具都是雕云一手经管的,连靠近都不让别人靠近,这样居然都能把毒下在杯子上面,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珍萝把目光转向了小钗,这条活狐狸正毫不掩饰地笑着,似乎在等着看:你要如何破局?   等不到她回答,柳闻浪对京兆尹捕快说:“该怎么做怎么做吧,别让我再看到这毒妇就行。”   珍萝冷笑了一声道:“只怕事情还不能如你所愿。仵作看过,我还得亲自验看一回。反正我不出这个房间,也动不了什么手脚,你没意见吧,夫君?”   柳闻浪发觉即使自己有理也很难跟珍萝的眼睛对视太久,在他迟疑的这一下,珍萝已经自顾自地开始查看了。她先拿起杯子来端详了一番,问仵作:“杯子上有毒,是否水里也有毒?”   仵作答道:“水里倒没查出什么异样。”   珍萝一边回忆一边说:“我记得初二似乎没有舔杯子的习惯啊,水里没有毒,她是怎么中毒的?难道是点心?可是我接着也吃了一个,一点事都没有。”   柳闻浪立刻插嘴道:“毒是你下的,你当然知道哪个有毒哪个没毒!”   珍萝轻轻哼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反驳:“但是我并不知道初二会拿哪一个,即便你说她极有可能会拿她面前的,但事实是她拿的是离她远的,谁会知道原因呢?”   柳闻浪蔫了,珍萝便接着说下去:“所以说,毒物不是昙香馆里的东西,应该是初二自己带来的。”   “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除非你做了什么逼得她走投无路的事。”柳闻浪得出了结论,珍萝没下毒这事倒是接受得挺快。   “那么你尽管去查证好了。”珍萝的声音冷漠得怕人,柳闻浪不禁打了个寒颤,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他提高声调说:“我会派人抄检昙香馆。”   珍萝摊手:“那对我来说可不方便,所以我就帮你省掉这麻烦好了。我告诉你她是怎么把毒带进来的,你或许应该去搜一搜别的地方。”   柳闻浪咬牙不说话,看着珍萝俯身把初二的手拿了起来,亮出她涂得均匀漂亮的指甲,只是右手指甲上的染料有点儿脱落。仵作赶紧过来查验,结果那层薄薄的染料果然就是罪魁祸首。柳闻浪只低声骂了一句:“蠢妇!”   珍萝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到了小钗身上,说:“我想大概在你那里已经连一片乌头叶子都找不到了吧?”   小钗慌忙惶恐地跪了下去:“少夫人,您可千万不能怀疑奴家!染料虽然是奴家给初二姨娘的,可是绝对没有毒!”   柳闻浪拉起小钗来说:“不必跪,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把尸体弄走吧,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六十八章 暗访戏园子   珍萝拉着雕云的手叫住了柳闻浪,脸上寒霜凝结:“你平白无故把雕云打成这样,可不能没有一个交代。”   柳闻浪的眼睛都瞪圆了,吼道:“你想怎么样!”   珍萝指了指柳闻浪的右手说:“这只手做的,那就打这只手,要见血!”   在两个粗壮的护卫上来架住柳闻浪之前,他还以为珍萝只是在吓唬他,然而此刻他快吓哭了,细长的竹篾要生生把皮肉打破见血,那要打多少下?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   不过这一点柳大少爷倒是预料错了,竹篾打人相当犀利,还没打满一百,他那没做过一点儿杂事的手就开裂了。然而竹篾还在打,因为珍萝没喊停。他已经无力求饶,因为从竹篾第一次挨到他的手掌开始,他就在喊娘。一旁的小钗看呆了,她心目中的某些观念遭到了颠覆,丈夫不应该是女人的天吗?   一尺长的细竹篾被染成了鲜红,珍萝终于喊停,然后把竹篾交给小钗:“不知道这样的颜色,你调不调得出来?”小钗的嘴角抽了两抽,颤抖的手一个没接住,竹篾掉在了地上。   撞上屋门,珍萝重重地坐回椅子里,只觉得一阵恶心厌烦。顿时那个肥胖的身影从脑中一闪而过,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脱离这一切的机会,上天不是没有给她,是她自己没抓住,怨不得别人。   雕云的额头已经止血,看珍萝这副烦闷的样子,思索了片刻说道:“公主,老呆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着实让人难受,不如去戏园子听戏如何?近来天气好,马夫人只恨不得住在那里头。这听戏到底有什么妙处,咱们也去感受一下。”   珍萝眼睛一亮,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二人为免被有心人跟踪,步行去了京城的集市,那里人挨人人挤人,就是跟踪大象也要跟丢。之后,珍萝穿了小厮的衣服,雕云则扮成个大小姐,二人一路嬉笑着来到了戏园子。   今天在这里搭台唱戏的正是上一次被马夫人请到家里来的孟家班,台柱子是唱老生的,但珍萝清楚记得,马夫人表现出异样的时候,台上是一群小武生在翻跟头。现在台上只有一个老生在吊着嗓子唱,珍萝扫了一眼台下,果然看不到马夫人的身影。   肯定在后台,二人均不同程度地想歪了,相视而笑。   但是要怎么进去呢?珍萝从来没在戏园子听过戏,但道理还是不难猜。谁钱多谁是老大,到哪儿都一样。所以珍萝也不问台上唱老生的那个是老是少,是肥是瘦,只管把银锞子往台上扔。   一折戏唱完,老生退到了幕后,珍萝让雕云把戏班管事的找来,要求见一见这位孟老板。一个字不用说,她直接撂了一两金子在管事的手里,他哈拉子顿时流得狗似的,恭恭敬敬地把二人请到了后台。   乍一看这戏园子的后院还真是让珍萝吃惊不小,亭台楼阁,精致幽静,简直就是偷情的绝佳去处。   第六十九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走了一转,珍萝并没有发现马夫人的踪影。   戏园子只是个唱戏的地方,戏班子的人都住在别处。可是要说这里没问题,珍萝不信,因为马夫人进来就没出去,一定有什么玄机藏在这里。   初来乍到的珍萝想要摸着门路显然不太可能,她探头探脑地模样引起了管事的注意。管事的便招呼她过去,说是备下了饭菜,让她边吃边等。   一听这话珍萝的心凉了,雕云被当成来寻欢的富家小姐,只怕反过来要被那唱老生的给吞了!   事实上的确如珍萝所料。   雕云进了孟老板的房间才发现这里不过是个化妆换衣服的地方。孟老板麻利地卸下了脸上的油彩,露出了真容,是个面容白净的中年男人。不知为什么,雕云总觉得他眼睛里透着邪气,有点儿想打退堂鼓了。   “让云小姐久等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他拨开身后架子上挂得满满的戏服,露出一面白墙,三长一短地敲了四下,墙上居然凭空开了一扇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雕云心知要是这时候退了,就再也没机会发现里头的秘密。于是她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里头是一条狭长的隧道,两边开着一扇扇小门,看上去居然并不粗陋,颇有点儿雅间的味道。孟老板径直走到了到了尽头,推开最大的那间屋子。   雕云看着里面的陈设简直不敢迈出脚,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里面挂着的那些卷轴都是什么鬼玩意儿,看了会长针眼的好吗!   孟老板鬼魅地笑着把雕云拉了进去,阖上门,啪嗒一声落了锁。   雕云惊问:“为什么锁门啊!”   门一关上孟老板就好像脱去了画皮一般,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他把外头的长衫随手脱下撂在地上,从花瓶里拈来一支百合,轻佻地扫过雕云的脸颊,说道:“云小姐若是喜欢开着门,我也奉陪。不过咱们还是先聊点儿别的,这些卷轴里头的姿势,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雕云的眼睛盯着地下,因为只有那里没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图画。她害怕得直打哆嗦,不禁埋怨自己,到这种鬼地方来干什么啊!   这么一想她脑子里就清明了,她可是肩负重任的。于是她摒除杂念细心打量了这屋子一遍,问道:“哎呀,这地方连个退路都没有,若是我家人来寻,不就被堵在这儿了吗?”   孟老板呵呵直笑,拉着雕云的手不断抚摸,并顺着手臂一路朝上游走,嘴巴几乎贴到雕云脸上,低声答道:“放心,东边墙上有暗门。云小姐,还等什么?砸了那么多银子在我身上,不就是求一个从里到外,欲仙欲死吗?”   说着,他那只邪恶的手就彻底钻进了雕云的衣服,袭向她柔嫩的前胸。雕云尖叫一声抽身想躲,却已被死死钳制住。   公主,快救救我!   可是珍萝此刻连门都没摸着,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她被孟老板给推到了墙上,只觉得万事休矣。可就在这绝境之中,她听到一点儿特别的响动,来自墙的另一头。   第七十章 得手了赶紧撤   那个老女人当真寂寞难耐出来偷欢!雕云大喜过望,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可是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她自己怎么脱身。   就这么思绪一闪的工夫,一条又湿又热的舌头卷上了她的脖子,吓得她拼命挣扎,惶恐地说:“我突然不想的,放开我!”   可是这孟老板只当没听见,来这地方的女人,就算被他占了便宜,又有哪个会声张出去呢?   这一刻雕云只想立刻死掉,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出事儿啦,出事儿啦!有人砸场子啦!大家都快出来帮忙啊!”   砸场子对戏班子来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关乎饭碗,这暗地里的勾当到底只是副业,不能旱涝保收,所以孟老板一抹脸又变得严肃正经,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雕云赶忙冲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外探看。只见隔壁房间也开了门,一个年轻后生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来,孟老板叫他吴四,二人相跟着出了隧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雕云像一只小耗子一样窜到了隔壁门口,借着隧道里的阴暗藏住了身形,往里一瞧。   可怜马夫人那养尊处优的肚皮太大,慌忙之下怎么也提不起裤子来,让雕云看个真真切切。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逃命。雕云回到房间找到暗门,甩开两条腿一路狂奔,最终从后边街的一座空院子里逃了出来。整理一下衣衫,她赶紧绕回戏园子跟珍萝回合。   戏园子已经变成了一口煮沸的大锅。不知为什么专唱老生的孟老板画了个大白脸,扎个冲天辫坐在台上说起了双簧。底下的观众都笑趴了,横七竖八直不起腰。定睛细看,唯独其中一位美貌少女,翘着二郎腿镇定自若,那凤目流转,丹唇含笑的不是珍萝是谁!   “还是金元宝的面子大啊,孟老板为了它,老本行都可以不要了。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三天时间,你都唱双簧,让大家好好乐呵乐呵!”   不用说,砸场子的就是珍萝,这一招釜底抽薪,总算给了雕云喘息逃命的机会。雕云捡了个石子儿丢过去,珍萝反应奇快,抬起屁股一边说着有事儿要走,一边大摇大摆地出了戏园子。雕云扯起她的胳膊,两个人像身后有鬼在撵一般夺路而逃。   回到宰相府,二人连灌了好几杯水才缓过劲儿来,尤其是雕云,回想起那幽暗隧道里发生的事,就一阵阵地寒颤。   “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看雕云的样子,她恨不得马上把马夫人的丑事揭发出来。   珍萝沉吟半晌,还是觉得时机不是很成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张王牌应该压一压。   时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这段时间宰相府里风平浪静,可是外面的世界却越来越乱。宗主国大军骤然攻破安国边境,短短时间连下十城,直逼京城而来。难民潮水一般涌入城门,市面上物价飞涨,已经有人开始举家搬迁了。   安国俯首称臣这么长时间,终于还是要因为太子一个乌龙而灭亡吗?   第七十一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大清早,雕云拿着一个首饰盒子站在小钗的院子外面,焦急地踱来踱去。她已经敲过门了,只等着小钗传话。   天越来越亮,雕云几乎等不下去打算放弃,院门终于再次打开,她慌忙钻了进去。   小钗坐在桌边喝茶,手指不住揉着太阳穴,雕云一个劲儿地哈腰道歉,让她心生诧异。“雕云姑娘今儿是怎么了,如此客气我还真不习惯。”   “扰了姨娘清梦,奴婢罪该万死,只是这事情实在有点急,所以奴婢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姨娘。”   小钗仔细审视着雕云的神色,问:“是少夫人让你来的?”   雕云磨蹭了一下,终于点点头。然后她把首饰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些中上品质的珠宝首饰。   “哟,都是好东西啊,怎么个意思?”   雕云赔笑道:“实在是难以启齿,但……唉,不瞒您说,少夫人的意思……能不能用这些首饰,在您这儿换几两银子……”说完她的脸就红成了猪肝,而小钗和屋里的丫鬟们都听呆了。   少夫人居然拿首饰偷偷跟别人换银子!她不是府里最阔绰的人吗,怎么突然也这么潦倒了?   这也是小钗的疑问,雕云抬手擦了擦汗答道:“这个……您就别问了,您只告诉奴婢,手头能不能松动松动。”一边说她一边察言观色,又补上一句:“姨娘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就当奴婢今天根本没来过。”   这事太诡异,小钗没敢接茬儿,雕云没说什么走了。可是小钗没法不上心,一直以来珍萝在宰相府都是横行霸道的,这样低声下气绝对有问题。细细一查下去,她立刻发现珍萝近来做了一系列的事。绸缎庄低价转手,大部分衣服首饰能变卖就变卖,还预支了一年的月例银子,并把得来的现银全部换了方便携带的银票。   这怎么看也像是要出远门啊!   她立刻告诉了柳闻浪。柳闻浪想不明白,就说给了马夫人听。马夫人觉得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便屁颠颠地禀报了老宰相。老太爷捋着胡须思考了老半天,也还是不得要领,一恼火,干脆把珍萝找来问个明白。   珍萝的回答差点儿没把他的心肝脾肺给气出来,他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无耻淫荡。   珍萝说:“眼看国主兵临城下,我可不想做亡国奴,想来想去,还是国主陛下身边是我最好的归宿。”   没多耽搁,老宰相心急火燎骂骂咧咧地进了宫。   柳闻浪这只安国第一绿王八也被珍萝气笑了,说:“你自诩聪明,难道不明白你现在出现在国主面前,只有死路一条吗?”   珍萝一摊手说:“那有什么办法?太子是你们一手捧上去的,就算这次犯了天大的错误,你们舍得将他送出去求国主陛下退兵?”   柳闻浪瞪圆了双眼脱口而出:“有什么舍不得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这次本就是他的责任?”   珍萝心中满意地点点头,柳闻浪这么想,老宰相自然也会这么想。   鼓动您那三寸不烂之舌吧!若不能劝王上送出太子平息国主之怒,她可是会主动向国主投怀送抱,让他明白自己如何被安国君臣当猴耍了。   可怜的太子这次只怕是必须以身殉国了。珍萝备齐了香烛纸钱,只等好消息传来,她就立刻告诉三哥。   第七十二章 人都是逼出来的   等啊等,好像等了有一辈子那么久,宫中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只好再等等,让太子做使节去道歉言和兹事体大,说不定会被国主咔嚓了,王上犹豫几天是人之常情。   可是几天之后,京城再次拥入大批难民,朝廷不得不下令关闭城门,否则就乱套了。难民们带来了消息,宗主国大军又攻下十城,距离国都越来越近。   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有太子出城的消息!珍萝坐不住了,难道父王为了保住太子,要置国难于不顾?他当初将她扔进柳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呀!   人都是逼出来的,珍萝捏紧了拳头,决心铤而走险,逼父王痛下决断。   黎明之前天最黑的时候,珍萝和雕云二人带着细软悄悄溜进了粗使家仆的院子,这里有个废茅厕,正是她们出府的路径。两人用湿布堵住了口鼻,忍着熏天恶臭跳进了干涸的茅坑,一脚深一脚浅地从粪池里爬了出去。   几乎是用最后一口气支撑着,两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事先订好的小客栈,粗略换洗了之后,让店家雇了马车就直奔城门。在车上,她们俩比赛似的吐,酸水都吐出来了。雕云流着泪问:“公主,咱们何必非钻茅坑不可?又不是真的要去投奔国主……”   珍萝喘着粗气说:“不这么做就不够真啊!咱们是在逼王上送儿子去死,自己都豁不出去,怎么让别人豁出去?”   “那咱们不会真的要往国主那里去吧?”   “当然要去,如果我见到国主了父王还没有决断,那我正好死在前头,不必看着安国灭亡。”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雕云紧闭双唇不再言语。   车子走到城门口,只要过了这一关,基本上就没什么阻碍。现在只是不准外人进城,里面的人要出去倒是求之不得,再来点儿银子买路,这一关应该很容易就能通过。   “女的?下车,上峰有令,出城的女人要特别盘查!”   闻言珍萝呼吸骤停,看来父王对她还是采取了措施。雕云回头递过焦急的眼神,珍萝只觉得方才那一阵呕吐把她一身的鬼点子都吐光了,硬是啥也想不出来。   “磨蹭什么,赶紧下车,不然就把你们绑了送京兆尹!”   不行,绝不能去京兆尹!急火上涌,珍萝忍不住咳嗽起来。雕云突然灵光乍现,说道:“我家小姐染了病,我家老爷要把她送到城外去,求官爷们行个方便。这病不能耽搁,会传染。”   此言一出,守门的士兵顿时作鸟兽散,二人正自欣喜,谁知那赶车的居然也跑了!雕云心急如焚,想也不想就抓起了缰绳和马鞭,正准备冒险一试冲出城门去,却听士兵们高喊起来:“有人染了瘟疫,快拿酒来点火,烧了干净啊!”   第七十三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明明是赶着去送死,可老天还是不给面子。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她俩就像撞入蛛网的虫子,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烧死她们!”   人们的叫喊声既有恐惧又带着血腥,珍萝意识到,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刺激,这些人是难以恢复理智的。   “住手!我没有病,我是宰相府的少夫人,你们安敢动我!”   士兵们纷纷惊叫,宰相府的少夫人不就是上峰下令要抓的人吗?   火好歹是没有点起来,但是珍萝的计划却被毁得一干二净。押送她俩的时候,雕云哭得差点儿背过去,若不是她说什么小姐染病会传染,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珍萝一路劝慰,可是言辞却略显苍白。   太子不出城,军队又无力抵挡,安国要想不灭,只能祈求宗主国大发慈悲。   两人被关进了王宫天牢。这里倒是清净得感觉不到昼夜更替,只怕等到宗主国大军杀到跟前,也只觉得过了长长的一天而已。什么都做不了,珍萝只有发呆,一遍遍地数牢里有多少地砖。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把人逼疯的清净才被打破。珍萝没想到,她竟在这里见到了阔别一年多的母亲。   两张美丽的面孔极为相似,只是其中一个苍老得厉害,比珍萝印象中的还要苍老。一声“母后”还没出口,眼泪就疯狂地涌出眼眶。王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温暖的掌心让珍萝更加难以自控,哭到最后几乎是在痛苦嘶喊。   “我的萝儿,你受苦了。哭吧,把你的委屈和悲痛都哭出来,没人会笑话你。”王后把女儿紧紧搂住,同她一起承受所有的痛苦。   “三哥没了,母后,三哥被他们害死了!”   王后眼神涣散地说:“岂止是你三哥?整个大安都没了,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说没就没了!”   “京城沦陷了?”珍萝一把擦掉眼泪,心悬在了半空,她还是少少地抱了一点希望,毕竟安国这么大,就算放开马跑也跑不了这么快吧?   王后眼帘一垂,扯动嘴角答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所以你不能继续留在王宫,会被国主发现的。柳家派人来接你了,一会儿你就跟着去吧。”   珍萝不想理会这些,拉住母亲追问:“怎么会呢?我们不是还有舅舅吗,他怎么会让敌军来得这么容易?”   王后惨然闭上了眼睛,不是不答,而是太过心痛无法开口。珍萝惨叫道:“舅舅当然是寸步不让的,他已战死殉国,对吗!”   王后摇晃了两下连站都站不稳了,艰难地挥挥手说:“走吧,不要耽搁了。”   “母后,那你……”   “你不必担心我,我好歹是王后,国主不会杀我的。”王后冲珍萝挤出一丝微笑,重新站直了身子,一瞬间她好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有如一株尊贵的牡丹。   珍萝本望着母亲,这时却突然回过头加快了脚步,跑出了天牢。雕云不解,却见珍萝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   “子欲养而亲不待,子欲养……而亲不待!”   宗主国攻破附属国,不叫征伐,而是镇压,谁都可以活命,只除了国君和王后。   第七十四章 活王八或饿死鬼,选一个吧   柳闻浪果然站在宫门外等着,当他看见珍萝灰败的脸色,掩饰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很不愿意看到我,可是现在也只有我会要你了。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重新开始?”   珍萝不动声色地朝他走近,一双清冷的眼睛逼视着他,一直到他皱起眉不敢和她对视了,她才缓缓伸出手,用薄而锐利的指甲勾住了他的下巴。   红唇一字一顿地吐出淬毒的话语:“是你,杀了我所有的亲人,我当然会跟你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用我的骨,我的血,去恨你。我原本只要你死,可现在不同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柳闻浪肝胆俱裂,拍开她的手高声辩解:“杀三王子的是太子,杀王上王后的是国主陛下,不是我!”   珍萝鄙夷地转开了视线,声若洪钟地说:“你是帮凶,而且是忠心耿耿,不可或缺的帮凶。恶事做尽,你还摆出这副胜利者的姿态妄图占有我。崇华公主魏珍萝,岂是你这种猪狗能高攀得上的?”   柳闻浪气得几乎吐血,扬手就要给珍萝一耳光,却被早有防备的雕云拖住了胳膊。一击不中他就泄了气,再做不出什么动作。   返回柳家之后,珍萝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似乎并没有受到亡国的影响。只除了原先大门上的宰相府匾额换了,成了柳府。   苟活下来的太子都变成了太守,宰相当然就只能做回一介布衣。   太守和柳闻浪俨然成了一对难兄难弟,隔三差五就在一起喝得烂醉,而且每一次都要问珍萝要钱买酒。雕云不耐烦地说:“以前太守的酒量是相当好的,如今成了亡国奴,也变成脓包了。”   珍萝笑道:“酒量跟亡不亡国可没有关系,咱们这位好太守,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他们要酒钱,你就多多地给,千万不要吝啬。”   二人正说这话,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异样的声音,雕云仔细听了一回,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回想起了戏园子底下的幽暗隧道。   “天啊,难道是杜若……公主,她性子烈,不会出事吧?”   珍萝冷笑了一声说:“要出事早就出事了。”雕云闻言脸一烂,好像吃到了苍蝇。   没过多久,还是出了一件事。柳家没了官爵,田产被人强占瓜分个干净,彻底没了进账,不得不找太守活动,谋个差事维持生计。这下羊入虎口,只能任人宰割。   “贱人!”昙香馆东屋传出了带着哭腔的怒骂,“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会背叛我!”   “你所知的那个杜若在铜雀县时就死了。”   “那个杂种,他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你不是自命清高吗,这种人你怎么看得上!你别想离开我跟他双宿双栖!”   “那你一口回绝他呀,何必冲我吼叫?你不做这活王八,就等着做饿死鬼,选一个吧?”   然后就再也听不到柳闻浪的怒骂声了。不一会儿,幽怨的哭声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第七十五章 身败名裂   柳闻浪终于在太守府做了个主簿,还得了太守一笔不少的彩礼钱。   正好老太爷的生辰快到了,柳闻浪领了俸禄银子,又拿了几样红木家具去当,凑了一百两,想让母亲去操办,谁知她竟以要去看戏为由推脱了。柳闻浪又不敢交给珍萝,只好自己辛苦一点。   不过珍萝还是知道了消息,厨艺好的杜若已经不在,她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什么红焖海参,酱爆鱼肚,碳烤乳鸽,杏仁豆腐,还有一碗高汤煮的长寿面。馋得一桌子人直冒口水,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他个腰圆肚饱再说。   吃完饭这生日也就算过完了,马夫人嘴巴都没擦就急慌慌地出了门。老太爷心情好,拉着孙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话,无非就是回忆往昔,他的寿宴多么多么风光。   珍萝在一旁听着,似乎是无心地说了一句:“如今家里的确不能跟往日相比,请戏班来助兴耗费不起,不如老太爷去戏园子听上一回?权当走动消食。”   这话挠到了老太爷的痒处,祖孙两个说走就走,坐上马车往戏园子去了。珍萝乐得被他们忽视,把府里所有的家丁都召集了起来,浩浩荡荡地跟了去,到了地方她吩咐一半家丁绕到后街把路堵严实了,自己带着另一半气势汹汹地进了园子。   家丁们高声喝骂,还踢翻了桌椅,原本人声鼎沸的戏园子刹时鸦雀无声。珍萝看见柳家的祖孙俩慌里慌张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才带人直奔了后台那间化妆的小屋子。   照着上次孟老板的样子,三长一短敲四下,白墙上果然开了门,家丁们蜂拥而入,把里头开门的人先揍了个半死。看客们跟着柳家祖孙也挤了进去,看到那条幽暗的隧道就已经明白了大半,顿时热血沸腾,也不用谁下令,他们自动合力砸开了那些房间。看到里面挂着的卷轴,放置的各种器具,兴奋得嗷嗷直叫。   待砸到倒数第二间房的时候,人们终于看到了今天的压轴好戏。一个四十来岁的白胖妇人,正甩着一身赘肉,跟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后生战斗正酣。门被砸了,他俩吓得心胆俱裂,居然都没能马上分开。   柳家祖孙在那一刻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扭头想走,却被看热闹的人给堵了后路。想装作不认识,却忘了珍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珍萝也不装模作样,走上前去,带着刺瞎人双眼的灿然笑容,高声说:“母亲,您玩儿得可还尽兴?我带爷爷和夫君来接您了,您看要不要穿上衣服跟我们回去?”   “啊!----”马夫人看到了公公和儿子两张猪肝一样的脸,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柳闻浪感觉几十道揶揄的视线快把他射成蜂窝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全身颤抖,汗如雨下。   而柳老太爷更严重,一张老脸惨白得像揉皱了的纸,呼吸一下深一下浅,到最后就喘了起来,一手捂着心口,白眼往上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嘭地一声闷响,柳闻浪吓得回过了神,趴在爷爷身上只是嚎哭。   第七十六章 把小钗赶走   当夜,柳老太爷在毒打马夫人的时候突然断气,柳闻浪发疯般地跑到昙香馆外叫骂,珍萝听着,麻木地坐着发愣。   现在的柳家就剩下柳闻浪和他的小钗姨娘了,把他们一一料理,就可以血祭惨死的亲人。   可是柳家覆灭之后该做什么呢?她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儿想法。自己的人生,全部意义已经变为仇恨,大概只能与之同归于尽。   不甘和疲倦在周身弥漫,她只能不厌其烦地回想母后和三哥的面容,才能逼自己狠下心肠。   只剩一口气吊着的马夫人整日死尸一般躺在床上,所剩不多的一两个丫鬟也懒得尽心伺候,有时候一整天都喝不上一口水。   “水……我要喝水……来人啊!”饥渴难耐,她从床上翻了下来,忍着腰骨疼痛,爬向了桌子。可是她身上又是伤又是病,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抓住沾满灰尘的桌布,结果茶壶茶杯全砸了个稀烂,昨天的剩凉水也全洒在地上。   犹豫了一下,马夫人实在是渴得受不了了,撅起干得起壳的嘴就要去舔地上的水渍。珍萝正好推门进来,两人都石化一般停住了所有动作。   片刻后,还是珍萝率先回过神来,走过去,把马夫人从地上扶起。马夫人蓬头垢面,形容枯槁,只有一对眼睛放射毒辣的光,却也没力气推拒。珍萝命雕云倒了水来,马夫人像一头驴一样扎进杯子里狂吸,散乱的头发都吸到了嘴里,呼噜呼噜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这个时候,你还来干什么?”喝完了水,马夫人满是戒备地发问,珍萝挥手让雕云把食盒拿了上来,看到里面的清粥小菜,马夫人只犹豫了一下还是投降了。   风卷残云过后,马夫人终于有了点儿力气,突然把珍萝从她的床上掀起来,翻着白眼说:“别离我这么近,我怕被你呼出的气给毒死。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求你。”   马夫人呵呵冷笑道:“哟,崇华公主能有什么事求我呀?我现在就是个活死人,你何不给我一刀痛快?”   珍萝平静地说:“哪有那么严重?当初我也是这么从母亲手里过来的,熬一熬就好了。其实我也不想多打扰您。我就求您一件事,把小钗赶出去。”   马夫人呆愣了一下,突然疯了似的尖声狂笑:“你不喜欢她呀?好得很,那我偏不赶她走!你想怎么样,我偏不怎么样,嘻嘻嘻!”   珍萝叹了口气,说:“那我只好照搬母亲以前用过的手段,断了碧桐院的供给。”   马夫人倒抽了一口气,吐出一个“你”字就噎住了。不用怀疑,她铁定做得出来!   珍萝见她无话可说便补充了一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值得吗?”   不管是愤怒也好,屈辱也好,在食不果腹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马夫人还是把柳闻浪和小钗都叫到了面前,直接转述了珍萝的话。   柳闻浪当场就要跳起来骂人,可小钗却轻声笑了出来。   “夫人,您确定要把柳家唯一的骨血给赶出去?”   第七十七章 镂空累丝玫瑰戒指   本来想着,柳家已经闹到这部田地,不必使什么阴谋诡计就直接把闲杂人等赶出去了事,却没想到老天居然给他们留了这么一条生路。   雕云小心翼翼地询问:“公主……您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我只是下不了手。柳闻浪这等人,折磨他我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一个无辜的孩子……”珍萝摇了摇头说,“他的人生还可以有很多可能。”   “若那孩子将来找公主报仇呢?”雕云直白地说出了担心,可珍萝还是摇头,答道:“那不过是无数可能中的一种……唉,罢了!万一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能杀了我报仇,也是他的本事。”   此后,小钗就被珍萝当成皇后一般养了起来。隔三差五就有大夫来请脉,还找了有经验的妇人帮忙照看她的起居,饮食一律单做,连器皿都换了新的。   不过珍萝自己并不去探望,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誊抄古籍。   你不去就山,山却来就你。在一个闷热的下午,小钗竟自己登门造访。虽然现在她的肚子还不明显,可是呕吐的反应已经很强烈,喝口水都会干呕。   实在不明白这时候她跑来干什么,据说怀孕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身子弱的人心情不好都会流产。珍萝和雕云全身紧绷,四只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的肚子。   “今天太闷了,李嬷嬷老叫奴家待着休息,我受不了,出来逛逛。不过如今这柳府也没什么地方能去,于是只有上姐姐这儿来,姐姐可不要嫌我这不速之客呀?”   怎么能不嫌呢?宫中不是没有过拿大肚子去谋害仇敌的先例。   “妹妹既然都来了,我还能把你赶出去吗?不知道妹妹想喝点儿吃点儿什么?只怕我这里一时难为妹妹弄来。”   小钗却连连摆手,解释道:“奴家承蒙姐姐照顾,吃得用的样样称心如意,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劳烦姐姐。我是来向姐姐道谢的。”   说着,她拿出了一枚镂空累丝玫瑰戒指,连见惯好东西的珍萝都为之咋舌。小钗将戒指捧上前说:“这是奴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还请姐姐一定要收下。”   珍萝第一反应是不能接,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拿什么理由拒绝呢?暂且沉住气,她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那枚小小的戒指。如果有蹊跷,一定是在这上头。   只见这戒指上的玫瑰以头发般纤细的金丝盘成,花瓣共五层,连最细微的地方都清晰可辨。花朵微微向左偏着,仿佛美人斜卧。   珍萝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小钗说:“这枚戒指我若收了只怕不妥,因为它本该是一对。这花朝左偏,单看就是歪的,应该还有一枚花朝右偏。这是信物,对不对?”   小钗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珍萝的眼睛这么毒,干笑了一声重复问了一句:“姐姐真的不肯收吗?”   珍萝拍拍她的手,极尽温和地说:“你的心意我领了,咱们姐妹不必如此客气。这东西实在贵重,小心收好。”   小钗倒没坚持,轻叹一声点点头,告辞走了。   雕云不由得擦了一把汗,问:“她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   第七十八章 玉石俱焚(1)   雕云借着花木墙角的掩饰,小心跟着小钗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出了昙香馆却不往自己的院子走,而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绕到了馆后。   这后面是一个人工堆成的高地,不远处就是柳闻浪的书房,本来还有一道活泉,从高地上流往馆中的小石潭,形成一道小瀑布,但现在没人维护已干涸了。小钗来到瀑布顶上就停住了脚步。   雕云看见她把那枚戒指掏了出来,作势要往底下扔。   这个贱婢果然包藏祸心!雕云当机立断,噔噔两步走上去,高声说道:“小钗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小钗把手一握,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奴家什么也没做啊,就站在这里看看景色。雕云姑娘有什么事吗?”   雕云的眼睛死死盯着小钗的手,一眨也不敢眨,确保她没有趁自己不注意将戒指扔到昙香馆去。   “少夫人看小钗姨娘一个人也没带就出来了,不放心,就让奴婢陪姨娘回去。看来姨娘想顺道去少爷书房。”   小钗热情地走过来就要挽雕云的胳膊,口里说道:“那太好了,奴家正愁没人一块儿说说话呢!”   雕云赶忙后退,跟她保持距离:“奴婢可不敢逾矩,姨娘请在前头走。”   小钗瘪了瘪嘴,脸上恶毒的笑容一闪即逝,随即变成了落寞:“你何必这么防备奴家?奴家有孕在身,就是面对杀父仇人也不敢胡来啊。”   说着她就往前走了,雕云一直跟到柳闻浪的书房外,看着她进去了才离开。   回来之后她松了一口气,正想向珍萝禀报,商讨对策,却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是扑通落水的声音。   二人一下子紧绷起来,一时连呼吸都忘了,相对呆愣了片刻,雕云一把拉开了门,二人冲了出去。   已成为一潭死水的小石潭里,浮萍几乎覆盖了整个水面,然而现在中间却出现了一个窟窿,浑浊的水上露出半个人脑袋。   雕云吓得腿都软了,不是她没见过死人,而是这死人出现得太突然!刚刚还在跟她说话的小钗,怎么转过背就泡在那里了!   珍萝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泡着的人的确是小钗,所以她肚子里尚未成形的孩子也跟着没有了,她再不用顾忌什么。可是她真正感觉到的却是失望,这个孩子她是想让他平安诞生的呀!   “公主,这下该怎么办?她死在昙香馆,别人一定会怀疑是咱们做的!”雕云急得哭了起来,眼看都要大功告成了,怎么能在这里失手呢?   珍萝惨然一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连延续香火的唯一骨血都舍得放弃,我如何斗得过?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舍弃了,除了这条命。可我的命值什么钱?丢了就丢了吧!”   雕云听出她话里绝望的味道,吓得出了一身汗,脑子也清醒了过来,连忙劝道:“公主糊涂了!你现在死了对柳闻浪可一点儿影响都没有,他那么年轻,生几个孩子都没问题,你可不能就这么垮了呀!”   这一点倒是给珍萝提了醒,她勉强振作起最后一点精神,做出了决定。   第七十九章 玉石俱焚(2)   珍萝还记得,去年此时国主在湖上说过的一番话。   而且攻下安国京城之后,他并未班师回朝,还住在王宫里。借他的手,她可以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拉入地狱!   才发现小钗的尸体,她立刻就逃出了柳府,找到了已经被送去太守府的杜若。   杜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和她一样,靠最后一股恨意支撑着。   “想不到少夫人竟也有求我的时候。”   珍萝干笑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杜若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痛苦地说:“若不活着,怎么能让那禽兽受死?”   “说得对,你活着我才会来求你,你收留了我,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杜若将珍萝藏进了府里的地窖,给了她两床棉被和一些食物,权且挨过这几天。   “我藏不了你多久,你得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珍萝问:“太守近来都在忙什么?”   杜若瘪嘴道:“极尽讨好之能事,各处搜罗美女和奇珍。”   “你可以建议他,邀请国主去游湖,就说一位故人在湖上等候国主大驾,国主一定赏光。”   杜若玲珑剔透,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说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但是柳家若找上门来,你怎么应付?”   珍萝勾起嘴角,阴森地说:“不必应付,柳家若敢闹,我的身份暴露,倒帮我省了不少事,不是吗?”   杜若心悦诚服,慨叹道:“真是算无遗策,跟你作对的人,应该后悔生到这个人世上来。”   莲叶接天,红花映日,如此美景国主当然不可能拒绝。龙舟徜徉于红花碧波之间,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去年这个时候。   “魏卿不是说有故人在湖上等候吗?人在何处?”说着,国主把一大杯酒倒进了嘴里,溢出来的酒顺着络腮胡子滴落到衣襟上,叫太守瞠目结舌。他还是比较喜欢斯文一点儿的国主。   “国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擦着脸上的汗,一半是因为热,一半是因为着急,湖面上除了荷花以外连只鸟都没有。他恨不得双眼都变成灯笼,一遍一遍地扫视四周,忽然他听见了嘹亮的渔歌,从荷花丛里飘然而来。   所有人都被质朴的歌声吸引了,翘首张望之际,荷花中摇摇晃晃地划出一只竹筏,船头坐着个渔翁。竹筏很长,众人等得有些着急了才看清船尾的光景。   “哎哟喂,那谁家的媳妇,好丑啊!”有太监喊了起来,因为船尾坐着的人半边脸都是黑红的胎记,相当吓人。   国主却站了起来,走出船舱,眯着眼睛凝神细看。   那丑妇也看到了国主,露出浅浅一笑,掬起一捧水覆在脸上,再放下手的时候,脸上的胎记荡然无存。   “天啊!好美的人……这、这怎么回事!”太监宫女都惊呆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国主缓缓回过了头:“她不是已被赐死吗?你们……欺朕太甚!”他每说一个字,都好像在嚼太守的骨头,太守瘫软在地,双腿之间已湿成一片。   第八十章 人伦惨剧   不返回太守府正是珍萝的策略。这场闹剧在国主看来是由太守安排的,太守府里找不到她的人,太守自然罪责难逃。   太守倒霉之后,马上该轮到柳闻浪。可惜的是事发突然,她去找杜若没能把雕云带上,否则趁现在脱逃是最佳时机。   她用布把自己的头脸包了起来,免得造成美艳少妇在大街上狂奔的惊人场面。这样一路跑到了柳府外,她立刻就被家丁五花大绑扭送到柳闻浪面前。   柳闻浪头发蓬乱,眼睛周围全是眼屎和泪痕,好像突然老了几十岁。两人对视良久,不知为什么,珍萝总觉得柳闻浪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丝的期望在里面。他还期望她什么?   “你为什么回来……”   珍萝明白了,小钗死了一尸两命,他惨痛欲绝,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见到原本逃走的自己居然回来了,他大概以为她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到底有几分不舍。   珍萝只觉一阵恶心,一句话掐灭他的痴心妄想:“因为没看见你咽气我不敢走,否则你要是腆着脸活下来怎么办?”   柳闻浪虽怒,却没有多少力气来发火,说道:“把她和雕云一起送到衙门去吧。”   珍萝呵呵冷笑着,为世上总有这等自作聪明的人而感激涕零。   所谓的衙门是哪里呢?当京城不再是京城的时候,京兆尹自然就不存在了,此时城中最大的官就是太守,衙门就是太守衙门。   家丁押着珍萝二人到了太守衙门,却见大门紧闭,连鸣冤的鼓都没摆在外面,显然太守老爷不在。怎么这么不凑巧?没办法,只能回去。   不明就里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柳闻浪便私设公堂,亲自来给珍萝下判决。   “杀害小钗的戒指是在昙香馆的水潭里找到的,证据确凿,你该给小钗和我的孩子偿命!”   “你在逗我吗?戒指要怎么杀人!”   “戒指上的花是个机关,打开之后会露出一根金针,你就是用这针刺了小钗脑后的要害。”   珍萝实在佩服他们除掉她的决心和瞎编的本领,她并不打算徒劳辩白,但有一件事她想确定一下。   “你所说的凶器戒指上,花是朝那边偏的?”   柳闻浪一愣,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只好叫人把戒指拿上来,让她自己看。   花竟是朝右偏的,珍萝吃了一惊,接着问:“这么贵重的戒指不可能是小钗自己的,莫非是你送给她的信物?”   柳闻浪点了点头说:“小钗怀孕,我便将这传家之物给了她。”   珍萝骇然惊呆,她明白过来,自己亲历了一场人伦惨剧。   “为了除掉我,你连人都不做了,你就是个畜生!”   柳闻浪被骂得浑身一抖:“你凭什么反过来骂我?杀害她们母子的是你!”   珍萝啐了一口说:“这里不是公堂,你何苦跟我演戏?小钗送我的戒指我根本没收,还在她自己身上,你是用你的那一枚杀了她嫁祸于我。亲手杀害自己的妻儿,你不是畜生是什么!”   柳闻浪撕扯着头发突然发狂吼道:“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我杀了你!”   他扑上来卡住了她的脖子,无法呼吸的痛苦让她四肢无力,只能胡乱扑腾,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也渐渐听不清声音。   第八十一章 闭目待死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珍萝可以布局,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柳闻浪竟是杀害小钗的真凶,被戳穿之后他就崩溃了。   快来啊,再不来她就白死在这儿了!   “少爷!大事不好,太守大人带着人闯进府来了,拦都拦不住!”   柳闻浪愕然松手,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珍萝却差点儿流下眼泪,再晚那么一丢丢,她就一命呜呼了。   缓了好久,身上那种麻木冰凉的感觉才褪去,她睁开眼,看到柳闻浪和太守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像两条疯狗似的吵了起来。   “柳闻浪你活腻歪了,国主要的人,你他妈敢扣着不给?”   “我不会把这毒妇交给国主,保不齐他又被她的美色迷惑,留下她的狗命!”   “你不给,老子现在就捅死你!”   “我先杀了她,你抬她的尸首去见国主吧!”   太守急了眼,他的脑袋随时可能搬家,哪有时间在这儿理论!于是他抽出佩剑来,眼睛都不眨就朝柳闻浪砍下去。   珍萝见状大呼不好,柳闻浪怎能死得这么容易?于是她膝行过去一头顶住了太守的腿,哀求道:“救命啊,快带我去见国主!”   太守顺势揪住了珍萝身上的绳子,拖着她扭身就走。柳闻浪平日软弱现在却发了狂,死死抱住珍萝就是不撒手。   柳府的家丁,太守的属下,纷纷上前帮自家主子的忙,一时间珍萝成了拔河的绳子,被两拨人拉锯一般扯过来扯过去,感觉就要被硬生生拉断了。   “雕云,快撞,撞柳闻浪!”   所有人都循声朝雕云望过去,但没一个过来阻止她,他们生怕自己的力量一撤走,人就要被对方抢去了。   雕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眼中沁出了泪水,声音颤抖地问:“公主,你真的打算去见国主?你若求他垂怜,则终究没逃过一女事二夫的命运;若被他赐死,那跟死在柳闻浪手里有什么区别?”   珍萝吃力地回答道:“去见国主,我可以求他放你一条生路。”   “公主!我不要你死啊!”珍萝的话如此绝望,让雕云瞬间情绪崩溃,站在原地放声嚎哭。   雕云的哭声,柳闻浪的嚎叫,把心急火燎的太守给逼得狂性大发,他红着眼睛怒吼了一句:“一群蠢货,你们手里的刀是绣花的吗?谁敢拦老子,就给老子杀!”   属下们得了令,一群无法无天的家伙便纷纷拔了刀,柳府家丁见势不对全作鸟兽散,珍萝被太守拖了过去,而柳闻浪被带倒在地,蹭得脸上皮开肉绽,竟然还是不肯撒手。   “公主,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脱身的对不对?”雕云多么希望再次从珍萝眼中看到那一抹狡黠的笑意,那代表着她早已成竹在胸,这一切不过都是她布置的迷雾。   可珍萝却闭着双眼。毫无办法的时候她总是这样,闭目待死。   在珍萝的预想中,此事的结局就是玉石俱焚。柳闻浪舍弃自己的骨肉来除掉她保全自己,她也只能以相同的狠绝来将他逼上绝路。   不管国主要不要她的命,在母亲也离开人世之后,她早就生无可恋了。   唯一遗憾的是,多次救了她性命的玉扇主人她始终没见到真面目,辜负了他一番苦心,无法当面说一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若有来世,她希望不要这副美人皮,不要这身阴阳谋。再相见时,她是个美好纯粹的平凡姑娘,道一句……   第八十二章 绝处逢生(卷 一完)   “哎呀,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这么有趣的事你们居然不叫上我?”   这道油腻腻的声音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插进了珍萝本已经放空了的脑子,她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瞪得溜圆。   没听错吧?这是项朝颜那假胖子的声音!   “太守大人。你已经从柳家要了位侧夫人走了,现在连大夫人也想要,未免有点儿贪心哦。”   太守摸不准他这时候横插一杠做什么,只得苦着脸解释道:“王爷明察啊,卑职抓她是皇上的意思。柳家不放人,我急了,这才稍微粗鲁了一点。”   王爷两个字差点儿没把珍萝逼出一口老血。那个猥琐的奸商居然是王爷!那……那玉扇主人会是什么人物?   珍萝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不怪你,不怪你,你也不要太紧张,好像本王要吃人似的。本王其实也是奉皇上的命令,来给柳家的人下旨的。你先把柳夫人交给我,你去将柳家上下所有的人都找齐。”   太守没办法,只得放开珍萝,掉过头去把柳闻浪给捆绑起来。柳闻浪见是项朝颜,目眦尽裂,嘶声痛骂:“奸夫。你是来救她的,可她是我的妻子,是我的!你们不得好死!”   项朝颜忽然凑近了柳闻浪,挑了挑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目露神秘地轻声说:“你搞不清楚状况就不要张口乱骂。若要仔细论起来,谁是奸夫可不一定哦。据我所知,掀开珍萝盖头的人不是你,与她有肌肤之亲的人也不是你。”   本就近乎癫狂的柳闻浪更加承受不住,竟拿头去撞地。项朝颜一把拉住他,说道:“皇上的旨意是要将你千刀万剐,你要是把自己撞死了,我们都得给你陪葬。”   凌迟啊,世上最极端的酷刑,拿渔网把人勒紧,露出网眼的肉就割掉,不剐完最后一刀人不能死,活着犯下的罪孽就要活着的时候来偿还。   柳闻浪吓瘫了,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哦。对了,还有你母亲。马夫人。听说她不守妇道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皇上本来也想判她个凌迟,但是念在她已经病入膏肓,就改判斩首,给她个痛快了断。”   “王爷饶命,皇上饶命!草民是被蒙骗的,求皇上饶草民一条生路啊!柳家不能毁在我手上……”   珍萝扯了扯嘴角,还以为这一口硬气他能维持多久,想不到最后关头还是狗一样地摇尾乞怜。   柳府已经没有必要再待着,珍萝带上雕云跟着项朝颜出了大门,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她挺胸抬头,问道:“国主对我有何旨意?”   “如果可以真想掐死你。”   “说得好像你是国主一样。”珍萝翻了个白眼,可心里却觉得莫名地安定了许多。   “现在安国已经灭亡。你该称呼陛下为皇上。皇上对你的旨意,不好意思,是斩立决。”   珍萝凄然一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是在情理之中吗?只是可惜了玉扇主人冒险救我那么多次,我到底还是把自己的命给作没了。”   她抬眼深深向项朝颜望去,望得他头皮发麻,几乎想拔腿就跑,却被珍萝一手拽住。“王爷,我都要死了,让我见见他,不算过分吧?”   “他不在这儿!”虽然这么说,可他的眼睛并不敢看着珍萝。   珍萝双眼放射出精光,纤细的手指忽然掐住了他身上的假肉,阴恻恻地说:“是吗?那真的好可惜。既然如此,王爷你的真面目让我看看,应该没问题吧?”   项朝颜欲哭无泪:“夫人,咱们可是有约定的,不要追问我的身份!”   珍萝无辜地眨眨眼,摇摇头说:“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哎呀,要死的人了,记性不是很好。你就让我做个明白鬼,免得下到了地府我不想投胎,变了孤魂野鬼还来找你。”   她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眼神却在往雕云那边递,雕云不用问也能猜到珍萝的心思。她率先一步溜进了项朝颜的马车,项朝颜被珍萝逼得扛不住,闷头闷脑地就钻了进来,没成想让雕云抱了个结结实实,而珍萝紧随其后,扑上来就用指甲往他脸上招呼。   项朝颜又惊又急,大吼一声:“呔!你们俩猪脑子吗?这时候了还光顾着看本王的脸!你们就不会拔了本王的佩刀,放本王脖子上,最好割出点儿血来,不就可以保住小命了吗?”   珍萝的表情全拧巴在脸上,这个假胖子,再次把她完全搞蒙。   他居然自告奋勇当人质,要放她俩逃命?这无异于天上掉馅儿饼,珍萝不敢相信。   被一再逼问,项朝颜只得扭扭捏捏地嘟囔道:“谁让你在蓬莱宴赌输给本王了?那时候本王就上心了嘛,讨厌……”   “你不怕皇上怪罪你吗?”珍萝有点儿无语,因为这个理由而绝处逢生让她既想哭,又想笑。   “怪罪当然是会怪罪的,但不至于要了本王的命。旧安国还有一些残党逃窜在外,阵前不宜换将,我可以戴罪立功。”   他王八蛋的居然还会带兵!珍萝只觉得过去自己就像一头蠢驴妄想把大山给撞烂,人家只是不想跟她较真而已。   “你放我走了之后,也许就见不到了,这样也不想露出真面目让我知道你究竟是谁?”她放轻了声音,诱惑的意味让项朝颜忍不住吞咽口水。   但是,他还是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说:“既然不会再见,知道了又能如何?再说你心里装着的是别人,我不过一厢情愿而已。”   珍萝干笑了几声,不好意思再逼他。即便心里像有无数猫爪子在不停抓挠,她也只能忍着。   可是这辈子当真无缘相见了吗?珍萝果断地对自己摇摇头。既然他要在她已经心存死志的时候救她性命,那就注定一辈子无法甩掉她了。   这个时候,项朝颜自己拔出了佩刀,往脖子上拉了一下,暗红的血就这么顺着刀流了下来。珍萝和雕云都吓傻了,只知道尖叫。项朝颜笑道:“怕什么?一点点伤口又不会死。来拿着刀,保证没人敢拦你们。要是有,你们就把刀往里送送,不过别真的弄死我啊。”   “项朝颜!”   没来由地,珍萝对着这张肥腻的肉脸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任何事嘴上说说总是容易,真要为了别人拿刀割出自己的血,就连血脉至亲也未必能够做到。   顺顺利利地出了城,项朝颜是捂着脖子自己走回去的。看着他那臃肿的身躯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珍萝眼中涌出泪,可脸上却挂着笑。   “公主,咱们现在去哪儿呢?”就连雕云的声音中也充满了活过来的雀跃。   珍萝揉了揉眼睛,狡黠的光辉再次闪耀:“以后不能再叫我公主,不如叫姐姐好了。咱们去城外最近的村庄,想办法住下,学会喂饱自己的肚子,攒足去越国的盘缠。”扔央共血。   “去越国?公主……不,姐姐,这么说你要去找王爷?”雕云兴奋得双眼放光,刚刚还九死一生,现在经珍萝这么一计划,日子就有了奔头。可是没一会儿她又发起愁来:“王爷和玉扇主人,姐姐究竟更在乎谁呢?伤脑筋。”   珍萝哈哈大笑,敲了敲雕云的脑袋瓜说:“你还真信假胖子说的,他们是两个人?傻瓜,我敢肯定,项朝颜就是玉扇主人!他已经是王爷,如果他上面还有更大的人物,只能是皇帝,你觉得可能吗?”   雕云恍然大悟,继而拍手叫好:“太好了,我希望姐姐能跟王爷在一起。”   珍萝白皙的脸蛋瞬间就成了猴子屁股,扑过去挠雕云的痒痒,二人在马车里闹成一片,再没有了绝望的阴霾。   此时的城里,凌迟的刑场几乎吸引了全城人竞相围观。凌迟这种刑罚一辈子都难看见一次,更何况皇帝陛下竟然还亲自监刑。   不少人都认识受刑的人,那可是原先宰相大人的亲孙子,京城第一才子柳闻浪啊!天知道他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到了正午,络腮胡子的皇帝陛下轻描淡写地扔出了令签,惨绝人寰的叫声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任何言辞都是苍白的,形容不出血肉被一块块活生生割下的惨状。   皇帝陛下并没有关注行刑,而是对着身后跪着的某胖子说话。   “她逃走了?”   “是,微臣想,她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皇帝眯着眼睛冷笑了两声,说:“只怕未必。像她那样的天之骄女,是不可能埋没于红尘的。即使她不想,也一定会受世人瞩目。”   “皇上说的是。”   沉思片刻,皇帝忽然来了灵感一般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扭曲。“这样吧,明天你就带兵启程,南下镇压旧安残党。若遇到抵抗,屠城以示警告。”   胖子跪在地上久久不能答话,他深知如此残忍的决定并非军事上的必要,仅仅只是为了逼那个欺骗了皇帝的女人再次出现而已。   “嗯?你不接旨?”   第八十三章 累觉不信   “你们这群畜生,没人性的东西,放开我!”   身着大红喜服的少女被五花大绑,连同一头架在火上烤得焦黄的乳猪,以及许多新鲜蔬果一起。堆在一个山洞前面。   “堵上她的嘴,免得污言秽语地触怒了山神。”   山神两个字好像是一道魔咒,一说出来,就连最壮硕的庄稼汉也不禁瑟瑟发抖。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少女的嘴用布塞住了,少女除了瞪着愤怒的眼睛再也出不了声。   “山神爷,贡品我们给您送来了,求您大发慈悲,不要再让石头崩落了!乡亲们给您磕头啦!”   说着,男女老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那被当作贡品的少女,目光如烈火一般,仿佛在诅咒这群愚民。   “行了,送进去吧!赶紧完事儿,趁天没黑咱们快走!”   粗壮的庄稼汉合力把贡品用一块大板子抬进了山洞,一会儿工夫,就看见他们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惊恐地喊着“山神显灵啦”!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哭爹喊娘地往山下逃窜而去。   山林里静悄悄的,真的会有山神来收贡品吗?   关于这一点,躲在灌木里的珍萝是丝毫不信的。   原来她和雕云一路寻找落脚的地方。来到了名叫槐树村的村子。谁知进村之后一个人也不见,看到半山腰上有烟火这才寻上来,正巧目睹了给山神进贡的一幕。   雕云被这气氛弄得一惊一乍,有点怂了:“姐姐,咱们也走吧,万一真有山神就完蛋了。”   珍萝忍不住取笑她:“放心,有我在,山神来了也不会抓你。”   雕云鼓起腮帮子嘟囔道:“你美你美,全天下就你美!”   “快跟上来,我走了,就剩下你最美了。”   雕云心里发毛,赶紧追上,然而面前却是那黑漆漆的洞口,她吞了一下唾沫。问:“你该不会是想进去吧?”   珍萝坏心眼儿地笑道:“是啊,我想去看看山神长什么样。我知道你不敢。那你在这儿等我好了。”   “我跟你一起!”雕云一把拖住了珍萝的手臂,让她一个人待着更要命。   珍萝从方才烤猪的火堆里拿了一根柴火,大踏步地走进了山洞。洞里的黑暗被慢慢驱散,昏黄摇晃的火光中,一片猩红渐渐显现,并且剧烈扭动了一下!   雕云啥也没看清楚就扯开喉咙尖叫起来,珍萝差点儿扔了火把拿手去堵耳朵。等雕云一声叫完,她才没好气地指着前头说:“是刚才那姑娘,你瞎叫唤什么?胆子就米粒那么大吗?”   两人上前去给少女松了绑,谁知这一下就好像把酒桶的塞子拔了似的,脏话从她嘴里倾泻而出。   “这帮生娃没屁眼儿的狗杂碎……”   珍萝这下扔了火把堵上了耳朵,看着那少女的嘴巴终于不动了,这才松开。好可怕。外面的世界果然凶险万分,女人竟可以骂出连爷们儿都难以启齿的脏话!   “姑娘,我们姐妹俩不是村里的人,你可以放心跟我们出去。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珍萝自认她这话里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还是遭遇了少女一记眼白。她答非所问地说:“我饿了!”   这个问题此时此刻还真不难解决,一头现成的烤乳猪,还有许多蔬果,够她们美美地吃一顿了。于是珍萝从怀里摸出匕首来,切下一只猪耳朵,就着放贡品的板子切成细条,让少女充饥。   可她看了一眼把嘴一瘪,好像那不是香喷喷的猪耳朵,而是一坨狗屎。只有老天才知道她到底哪里不满意!珍萝耐着性子询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动了动嘴答道:“我不吃那些畜生们的食物!”   “可是姑娘,你不是饿了吗?这些食物又没有毒,吃了不会有事的!”   “你懂个屁!”少女喷了珍萝一脸口水,跳下板子飞也似的跑出了山洞。珍萝耸耸肩没有追出去,反正救人只是顺手,也没必要把人当亲爹一样供着。   雕云斜眼看着她说:“其实姐姐是舍不得这头乳猪吧?”   “你舍得,那你别吃。”   “不干,我要吃猪拱嘴!”   风餐露宿了好几日,饥肠辘辘的两个小女人几乎干掉了一整只烤乳猪。正当她们吃得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的时候,山洞里呼啦啦涌进来几十号打火把的人。   是村民,他们怎么回来了?这不全露馅儿了吗!   看他们一个个脸色黑得好比锅底,珍萝想让自己漂亮的脸蛋儿挤出一个魅惑的笑容,可惜吃得太撑,她憋半天挤出的却是响亮的饱嗝儿。   愤怒的村民们狂躁起来,吼叫道:“你们两个妖女,放跑了麦穗儿,还偷吃贡品,山神爷要发怒的呀!天啊,怎么办啊!”   珍萝觉得不可思议,那叫麦穗儿的姑娘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除非她蠢到返回了村子。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她觉得脑子已经明显不够用。   至于解释都是徒劳的,她只求这帮村民不要当场杀了她们泄愤。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将活人拿去献祭,村民们毫不犹豫地就能干得出来,可拿刀杀人却害怕被官府治罪。她们俩没被杀,而是替代麦穗儿被绑在了山洞里!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俩做梦都想不到。原来麦穗儿姑娘跑出山洞之后,一肚子怨恨无处发泄,觉得就这么走了简直便宜了村里那帮畜生。   于是她返回村口,站在那里高声大喊:“杂种们,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然后她又逃回了山里。村民们反应过来山神洞里出事了,顾不上去追她,纷纷来到山洞查看,把两个倒霉催的小饿鬼抓个正着。扔央丰圾。   “从来只有我魏珍萝去阴别人的,想不到第一次帮助人,就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心好累,感觉再也不会信了!”   雕云则是真心害怕山神会来收贡品,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当初在柳家受折磨的时候都没这么怂。   事实证明根本没有什么山神,珍萝和雕云被绑在洞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吃东西倒还能撑得住,可是人有三急啊!   俗话说,活人哪能让尿憋死。今天她二人就要成为这第一二个被尿憋死的奇葩先例。   迷迷糊糊中,珍萝让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她忽然挣扎起来,并不是憋不住了,而是她听到了说话声,简直有如天籁!   “有人吗?快来救救我们!”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涌入山洞,火光照得习惯了黑暗的珍萝睁不开眼睛,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惊叹声。知道赞叹她漂亮,那一定不是村里的人,她们得救了!   果然,绳子被人用刀割断,珍萝爆发出了全身力气冲出了山洞,躲到灌木丛去解决内急。一瞬间好像获得了新生,她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也随着她的清醒钻进耳朵。   “哈哈哈,羞也不羞?你竟然尿裤子了!”这嚣张的声音珍萝记得,是麦穗儿。   尿了裤子的当然只能是雕云,可这是谁害的?这姑娘居然还敢笑!   提起裤子珍萝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把大哭不止的雕云护在身后,说:“是你把村民引来的?知不知道差点儿害死我们!”   麦穗儿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就翻了个白眼:“谁叫你们要贪吃那烤乳猪?活该!”   珍萝咝地一声吸了一口冷气,她从小到大在王宫里见过各种女人,可这么不要脸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回头看看无地自容的雕云,她怒瞪着麦穗儿厉声说:“你得跟雕云道歉!”   “你以为你们是谁啊?”麦穗儿鼻孔朝天,看了看珍萝的脸更是没好气,“长得漂亮了不得吗?”   珍萝勾起妩媚的嘴角逼视她说:“长得漂亮还真就比你了不得一点。看见我的指甲了吗?这是用凤仙花汁染的,有毒哦,挠你一下,准保让你本来就没什么看头的脸肿上三天!”   麦穗儿捂着脸连连倒退,珍萝眼中的戾气让她心惊,她意识到那不是吓唬她的!   珍萝快步逼近,揪着麦穗儿的衣服扬手就要挠在她脸上,可手刚刚下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抬眼一看,竟是一个魁梧的黑脸男人。   珍萝火大地问:“你是什么人?”   “山贼!”   哎?!!!难道历史要重演?才出虎穴,又要掉入狼窝吗!   “谢谢你救了我们姐妹俩,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一步还没跨出去,面前就堵上了两个嘿嘿直笑的男人。山贼都是成群结伙的,除非她突然变成武林高手,否则只能认怂。   “大爷你看,我们姐妹身无分文,最近一顿饱饭就是洞里的那头乳猪,实在没什么油水,能不能高抬贵手?”   山贼却直言不讳:“你们长得好看,可以给寨子里没媳妇的男人当媳妇。”   “我嫁过人了!”珍萝脱口喊道。   山贼明显吃了一惊,可最后还是掷地有声地说:“没关系,俺们不挑。”   挑你娘个头啊!本公主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被山贼挑肥拣瘦的地步了?   接着,山贼们拿来了绳子。又是绳子!既然如此,刚刚干嘛解开让她们空欢喜一场呢?   第八十四章 穷山贼   前往山寨的路上,珍萝才明确地体会到什么叫穷山恶水。   这是座石头山,即便山势稍缓的地方也没办法开垦。山货倒是不少,但山上悬崖陡峭,经常有大石头崩落。长期靠山吃饭那简直就是在玩儿命。也难怪山下的村民会迷信山神了。   两只从没走过这样山路的脚快要报废了,再看看雕云,还穿着脏衣裤,经受山林的潮气怕是要生病。   珍萝正想开口喊人,却见山贼们砍柴的砍柴,找蘑菇的找蘑菇,追山鸡的追山鸡。谁也顾不上她们。   难道他们在村子里没抢到东西?珍萝百思不得其解。   越往上山越陡峭,面对几近垂直的山坡,珍萝实在是一步也爬不动,何况她的手还绑着。   见她磨磨蹭蹭,麦穗儿走过来踢了踢她,蔑笑着说:“大美人儿,走不动了?你怎么不用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帮你走啊?”   珍萝心中一阵火大,索性坐在山路上不走了,指着自己的脚说:“鞋子烂了,我的脚也磨破了。”   “怎么。还要人来背你不成?你的脚别说磨破了,就是断了也得自己爬!大小姐,要享受还是滚回你家去比较好。”   麦穗儿幸灾乐祸地说着,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她看到珍萝的双脚虽然磨得鲜血直流,可好的地方却白皙娇嫩,一看就知道打出生就没走过几步路。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脚就踩在了珍萝的脚趾上,那里正是磨破了的地方。   毫无防备的珍萝惨叫起来,挣扎着要把脚抽出,可她动得越厉害麦穗儿就踩得越狠。   珍萝痛得眼泪直流,可她也不是个吃素的,眼见麦穗儿毫无顾忌地踩得高兴,她双手用尽全力一下推在麦穗儿腰上。这本就是在陡峭的山路上,麦穗儿失了重心。又被石头绊了一下,立刻就要滚下山崖。   本来还在一边看女人打架的山贼们这才慌了,纷纷冲上去救,可是已经来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黑脸男人一个箭步跳下五步之远,伸长手臂堪堪捉住了麦穗儿的脖领子,这才没酿成惨剧。   麦穗儿浑身抖得像得了打摆子,鼻涕眼泪都吓出来了,而且身上传来一股骚臭味。她也尿了裤子。   珍萝在一旁冷汗涔涔,连她自己都觉得出手有点儿太重了,山贼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打她,我要打死她!”麦穗儿手脚乱蹬,又哭又闹。为免她再摔倒。黑脸男人叫了两个手下把她架住。然后,黑脸男人朝珍萝走过来。珍萝汗毛倒竖,紧张得要死,该不会真的要挨打吧?   她不打算坐以待毙,这陡峭的地势给了她拼死一搏的机会。她摸到了一块石头,要是这男人真敢动她一下,她就让他脑袋开瓢!   男人走到了她面前俯下身,一只手就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珍萝大叫一声,抡起石头就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血流如注,山贼们愤怒地咆哮了起来,可珍萝却想死的心都有了:被砸得这么惨,他居然还是没有松手。   山贼们都叫嚣着要把珍萝扔下山去,谁知这男人却大吼一声镇住了所有人,把珍萝背了起来。   哦,他只是想背着她爬山而已,因为她的脚磨破了。珍萝窘得抬不起头,趴在男人背上蚊子叫一样说了一句“对不起”。   男人们都懒得把这件小事放心上,继续埋头赶路,然而有一双眼睛却迸射出了不甘和怨恨,死死盯着珍萝,恨不得给她开一个透明窟窿。   山寨终于到了,实际上与其说是山寨,不如说就是几座石头垒起来的破房子。和妇女站在房子门口,眼睛都望穿了,看到他们回来均喜极而泣。   珍萝虽没见过真正的山贼,可戏文里把他们说得威风八面,寨子怎么也应该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旌旗招展,人强马壮……   这真的是山贼?不如说是一群快要穷死的难民。   “抢到点儿粮食了吗?”一个老妇人含着泪问,山贼们都低下了头。他们果然啥也没抢到,有这么怂的山贼吗!   众人都开始哭天抹泪:“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要饿死了!”   黑脸男人焦急地问:“抓来养的山鸡呢?”   “飞了。”   “兔子呢?”   “跑了。”   “种的土豆呢?”   “实在饿得顶不住,刨来吃了……”   这个时候众人发现了珍萝和雕云这两张陌生面孔,仔细打量之下发现二人都白白净净,细细嫩嫩,居然好些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珍萝的心脏狂跳,内心哀求:你们再饿也不能吃人啊!   好在一路上山贼们弄了一些吃食,吃人是多虑了。但是,那么一点儿东西都不够他们自己人塞牙缝儿,估计没有珍萝和雕云的口粮。二人被绑着坐在一边,肚子咕噜咕噜叫得震天响。   兴许是声音太响了,正在喝蘑菇汤的麦穗儿端着碗走了过来。珍萝翻了个白眼,知道这妹子又要来欺负她取乐。来台边号。   她把碗端到二人鼻子跟前晃了一圈,问:“野蘑菇汤香死人了,你们想不想尝尝?”   雕云气不过她刚才那样欺负珍萝,也知道她是来逗她们的,昂头说道:“谁稀罕!”   麦穗儿哈哈大笑,转头对黑脸男人说:“大黑哥,你听见了,是她自己说不稀罕的。人家肯定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怎么会吃咱们这儿的猪食?那这一碗我喝了啊?”   雕云的脸顿时烂了,原来有她一份儿啊!真是被这个可恶的麦穗儿给耍惨了!   珍萝也很生气,不仅是因为麦穗儿欺负雕云,更是因为她碗里的蘑菇。这叫鸡纵菌,放到酒楼里能做出一两银子一盘的昂贵菜肴,居然就这样胡乱煮来吃了,真是暴殄天物。   喝完了雕云的菌子汤,麦穗儿又来到珍萝面前,问她:“那你想不想吃呢?”   “既然有我一份,我当然可以吃。”   “可是我端不端给你,要看我的心情。你求我试试看?”   珍萝深知能屈能伸的含义,对于这种小人,弯一下腰并没有什么,所以她很干脆地低下头,软语相求:“麦穗儿姑娘,你行行好,帮我端一碗汤来吧。”   麦穗儿摇了摇头说:“还差一句,你得说你就算给我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好,我就给你当牛做马。既然这样,你就帮我妹子再端一碗来吧,你不吃亏。”珍萝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不以为然,让她魏珍萝当牛做马?可怜的麦穗儿姑娘是不知道柳家全族的下场,否则给她一百个狗胆她也不敢。   吃完了饭,众人坐在一起来商议大事。珍萝以为他们要讨论自己的生计问题,这也关系到她是否能吃上饭。   “大黑哥,你这些年带着大家苦苦挣扎实在辛苦了。刘家妹子嫁了,是我们大家亏欠你的,你就挑那个漂亮的把婚事办了吧!”   “另外那个你们不许跟我抢。”   “我比你年纪大,应该我先!”   “放屁,我是家里的独苗……”   喂喂,肚子都吃不饱,还有什么资格娶媳妇儿?珍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可惜被绑着不能过去给他们一人一耳光,看能不能把他们的脑子打得转过弯来。   他们吵吵了半天都快打起来了还是没得出个结果,珍萝火了,扯开喉咙尖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她。   “我不管你们谁想娶我妹子,有一件事我得先打招呼,你们看着办。我这妹子啊,别看纤纤弱弱,实际上胃口非常大。你们也知道,山神洞里那头乳猪是我俩吃了的,其实大半部分都下了我妹子的肚子。她啊,一顿不吃肉就浑身不舒服,就是拿鞭子抽她她也不会给你干活儿。我们家就是被她吃垮的,你们谁养得起,我还可以饶点儿东西做嫁妆。”   雕云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珍萝,只是她不能反驳拆了珍萝的台,只能任她胡编乱造。   山贼们脸都绿了,说不出话来。他们想娶媳妇儿,但是更想吃饱肚子!唉,这不过是人最基本需求,怎么就这么难呢?   珍萝不动声色地继续添油加醋:“还有啊,你们把我俩多关一天就要多管一天的饭,不管给不给吃饱吧,反正要分掉你们的口粮,这不给自己找事儿么?”   她说得如此在情在理,已经有不少山贼点着头,商量要不要把她俩放了算了。   麦穗儿却是语出惊人:“放了多可惜?她们俩都有几分姿色,不如卖了,能得许多银子呢!”   王八蛋,珍萝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了了。相较于柳家人的狠毒,他们到底还有说得通的原因,可这位妹子根本就没什么原因!   这个时候,大黑哥终于发话了:“不要胡说,好好的姑娘怎能卖了?但是放了也不妥,外面兵荒马乱的,让她们在外面乱跑就是害了她们。留下吧,分出两份口粮来,咱也饿不死。”   这居然是一伙善良的山贼,怪不得抢不到东西,连饭都吃不上。   第八十五章 山贼竟让山贼抓了   “小兔兔,乖乖不要跑,让姐姐把你养得肥肥的……”   珍萝穿了一身粗布裙子爬在地上跟一只兔子对峙,一手用烂菜叶子逗它,一手悄悄伸过去要抓它的耳朵。这是最后一只兔子了。如果再跑掉,他们的饲养家畜计划就会遭受第二十八次流产。   可是这种野兔哪会那么听话?人家在山里有吃有喝,干嘛非跟着他们受穷吃烂菜叶呢?   所以这只兔子闻都不闻那烂菜叶子,扭头蹬腿,几下就跳进了灌木丛里。珍萝手忙脚乱地爬过去追,没追上不说还吃了满嘴兔腿扬起来的泥。   郁闷之下,她跳起来一叉腰火道:“这个地方没法儿呆下去了,迟早有一天咱们都得饿死!”   话音刚落,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就差点儿淹了她。有人说:“国都亡了,还能去哪儿?”   珍萝呼吸顿了顿,咬牙道:“去能让咱们活命的地方呀!”   然后又是一阵恼人的叹息。人穷志短啊,要这些老人妇女鼓起勇气只怕很难。   于是她索性不干活儿了,找个大石头坐下,仔细考虑以后的出路。然而这在旁人看来就是偷懒,便有人喊她,可她想得入神根本没听见。   正埋头洗衣服的麦穗儿看见了。无明业火又从心底腾了起来。山寨本来就穷,人人都得让自己显得有用,才对得起那份口粮。可这个大小姐不但偷懒,还对人不理不睬。简直是欠打!   她摔下手里的衣服,怒气冲冲地走到珍萝面前,不问青红皂白劈手就是一记耳光!她是常干粗活儿的,手上力气可不小,这一下把珍萝直接从石头上扇了下去。   不等珍萝爬起来,麦穗儿的脚就接着招呼到了她身上,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次次都下死手。雕云本来正跟几个妇女在屋里洗土豆,发觉动静跑出来时只觉怒向胆边生,顺手抓过一根扫把,冲上去就要拼命。   那麦穗儿不知是常跟人打架还是怎的,反应极快,不但躲过了雕云的扫把,还将其攥在了手里。使劲一拽雕云就跌了个狗啃屎。   珍萝得了喘息的机会,爬起来就跑。麦穗儿叫骂着追上去。于是洗衣服的盆子翻了,晒裤子的架子倒了,刚刚码好的柴火掉下了山崖,连晒着的野萝卜条也滚进了泥里再也没法吃。   大黑哥带着男人们回来的时候,看见寨子里的情形,魁梧高大的一条汉子差点儿就跪了下去。   “到底是咋回事!”一声怒吼震得石头房子都在摇晃。   麦穗儿理直气壮地指着珍萝说:“她干活儿偷懒,我在教训她!”   众人又看向珍萝等她辩解,没想到她居然说:“我不打算干活儿了,因为就算干再多也没有用。”   大黑哥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隐忍着怒气:“你这是想让我们放你下山?”扔丸尤划。   珍萝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摇摇头说:“没有啊,在这儿当山贼挺不错的。”   “我们不养闲人!”   “我不是闲人,我只是个聪明人。”珍萝满脸泥垢之下却闪耀着自信,“如果继续留在这儿。做什么也改变不了饿死的命运。咱们得另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男人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但是归根结底,他们是被越国军队吓破了胆,只觉得现在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士兵,一步也不敢踏出这座大山。   麦穗儿听明白了珍萝的意思,一跳八丈高,叫喊道:“别听她胡说八道,这里有什么不好?风景美,又没人能找到,山里到处都是野物,吃也吃不完。再说,这地方是我帮大家找到的,屁股都还没坐热呢,走什么走!”   珍萝一言不发,这地方好不好,大家问问自己的肚子就清楚了。   大黑哥闷不吭声老半天,看看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寨子,终于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主意?”   麦穗儿“不干不干”地撒起泼来,可是没人理她。珍萝清了清嗓门有条不紊地说起来:“我猜想,你们原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老家被攻破了才逃出来。可能身上背了官司,所以不敢在别的村子落脚,对不对?”   众人纷纷惊呼神了,大黑哥为了帮一个乡亲抢回自家财物,杀了个当兵的。   珍萝点点头,接着说:“那咱们还是暂时只能找个山林落草。往南走,那里都是丘陵,山上也可以垦荒种地,而山下就是大小城镇。咱们进可以做来往客商的生意,退可以填饱自己的肚子。你们觉得怎么样?”   “做生意?”男人们都惊呆了,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对于经商,就好像偷看人家媳妇儿洗澡一样,想,但是不敢。   这时珍萝进一步给他们吃下定心丸:“我家原先就是做生意的,反正你们这山贼当得也窝囊,不好意思抢人东西,那还不如跟着我试一试。”   这话说得男人们都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再没有什么顾虑。大家心里都被重新灌满了希望,喜气洋洋的,只有麦穗儿,气得哭了起来,扭头跑进了林子。   珍萝忍不住问大黑哥:“她是你们所有人的娘?”   大黑哥被她这句玩笑话给吓到了,老半天才能出声:“怎么可能!麦穗儿是个可怜的姑娘,父母早死,为了讨口饭吃被村里的人当牛马一般使唤。俺们逃到这儿的时候多亏她给俺们找了这个地方落脚,她是俺们的恩人。”   原来如此,珍萝总算明白她那拧巴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便不再跟她计较。   大家相互搀扶着踏上了南下的路程,让珍萝感到惊讶的是,就算再怎么饥饿,再怎么劳累,他们没一个抱怨的,有人掉队,必定等到人赶上来才继续前行。   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让她觉得欣喜。   一个月的苦难旅程之后,众人终于来到了珍萝心中的目的地,铜雀县。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珍萝觉得好像鱼儿回到了水里。   进入林木茂密的丘陵,她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实行她的赚钱大计。然而脚跟还没站稳,只见前头探路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惊恐万状地说:“有、有、有山贼啊!”   说来真是好笑,他们自己也算是一伙山贼,居然被同行吓成这样。不过珍萝确实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说不得只能重新找个山头了。   “跑啊!快跑啊!”   跑?难道说……他们已经让山贼发现了?   “哈哈哈,肥羊哪里跑!弟兄们给我上啊!”呲牙咧嘴的山贼们从林子里源源不断地蹿出来,他们根本来不及逃命,就被团团围住。   “恁娘,原来是一群穷鬼!走走走,还是下山去抢村子来得实在!”   听见这话,众人都在心中大呼老天保佑,一个个暂且缩着脖子,只等山贼们离去。   在这当口,一声娇呼传来,有如一道天雷劈在众人脑袋上!   “这儿有两个美女,你们抓了去吧!”   山贼们愣住了,仔细一打量,果然发现了已经被麦穗儿气得呆若木鸡的珍萝,这群亡命之徒顿时就像喝了鸡血一样嚎叫起来。   “把他们都带走,不去山下了,回家喝酒庆功!”   大家被一个不落地串成了一串牵着上山,麦穗儿犹自恼火地叫嚷:“你们干什么连我们都抓?快放了我们!”   妹子,你这脑子也算是世间少有了吧?珍萝服了,心悦诚服。   然而这并不算今天发生的最奇葩的事。   等到达了贼窝,珍萝被高兴疯了的山贼们插了一头的野花,活脱脱一个小花篮。他们拉拉扯扯地将她弄进了聚义堂,上百号人围着她又喝酒又跳舞,时不时蹦出的荤话,让她恨不得扒开地皮钻进去。   她懵懵懂懂地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直到一个山贼半醉半醒地把她撞到在地,她才发觉自己究竟落入了怎样的火坑。   一眨眼身上的衣服就成了碎片,她已经魂飞魄散,连一声叫喊都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颤抖的声音随着酒坛子砸碎的巨响,响彻整个屋子:“她是我妹妹!你们要动她,我马上自尽,你们休想得到剩下的金子!”   山贼们抬头一看,都惊出了一身汗,没想到那人真做得出,拿刀扎进了自己的肚子,血渐渐染红了衣服。金子是世上唯一能比过美女的东西,于是他们冲上去抢走了刀子,七手八脚地进行急救。   珍萝看清楚了,也惊呆了。这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吗?她本以为是谁看不过眼故意说谎来救她,可事实上那真的是她的哥哥!   “二哥?……”   二王子,父王哪个嫔妃生的她已经忘了,甚至连他的全名都记不清楚。被扫了性的山贼把二人关在一起就去睡觉醒酒,而这对兄妹,因为太过震惊,相对无言。   就这么沉默了很久,二王子突然开口:“珍萝,你助我复国吧。”   第八十六章 求打赏 这是本章 标题不要误会   “什么?你说项朝颜就在这附近?”二王子的叙述十分冗长,只有那三个字一下子刺激到了珍萝的神经。   二王子点点头说:“我的人就是被他给打散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孤身一人被抓进这贼窝?若不是从王宫秘道出逃的时候知道了几个藏匿黄金的地点,我早就被这帮歹徒给杀了。”   你看,这么快就有再见面的机会。老天不是挺会安排的么?   计划迅速在珍萝脑中成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老朋友打声招呼了。   “黄金埋在哪儿?”   “埋在不同的地方,离这儿最近的一处在铜雀县城,某户人家的井里。”   闻言珍萝眉开眼笑,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喂,放我们出去,还想不想挖黄金了?”   谁不想呢?落草为寇的尤其想,因此山贼的头头亲自出马,跟着兄妹二人前往铜雀县。来的时候不曾靠近还不知道,原来越国军队就驻扎在城外。珍萝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疯狂的想法,如果此时她高举着玉扇走进军营会是什么结果?   不行不行,这明显是在作死。而且雕云等人还在贼窝里面呢,她自己逃跑算怎么回事儿?   直到进入城门,她才好不容易完全放弃了这个念头。王八蛋的,那个假胖子还没出现呢就让她几乎丧失理智,要是出现了。她会不会无耻地扑上去?   “小美人儿,别以为在城里老子就不敢动你,老老实实带老子去挖金子,不要耍花招!”   珍萝眨了眨真诚到极点的眼睛说:“到了啊。金子就在这儿。”   山贼头子气急败坏地吼道:“蓬莱宴!你他妈在逗我!没个千儿八百两的连门儿都进不去,还挖个屁啊!”   珍萝一摊手,无奈地说:“你以为金子是菜地里的萝卜,随便刨两下就挖到了?”   贼头子王八似的小眼睛露出了发狠的神色,逼着二人溜到了后街。二人还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呢,只觉得两耳生风,双脚离地,居然被那贼头子当沙包扔进了蓬莱宴的后院!   姜还是老的辣,他俩怎么比得上这种老江湖?挖不到金子,他不会救他们出去,蓬莱宴的打手就会料理掉他们,而且雕云等人还会面临危险。   怎么办?   脑袋都要抠破了,珍萝还是连一根毛都想不出来。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有人来了,咱们快躲起来!”然而后院里头根本没地方躲藏。二人看见供仆役们使用的小楼梯便慌不择路地蹿了上去。   莺歌燕舞寻欢作乐的声音传入耳朵,珍萝恍然觉得上一次来这里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没来由地心里一咯噔。项朝颜该不会这么巧也在这儿吧?   越想这种可能性越大,她只能祈求老天不要开这种恶意的玩笑。   两人的衣着实在跟这个销金窟不搭调,于是他们钻进了一个看似供仆役使用的小房间。一进去,兄妹俩都呆了,有好几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在换衣服!   眼见二王子瞬间挂下一道鼻血,珍萝推着他躲进了一旁的一堆衣服。说来屋里的衣服可真叫一个多,仔细一看原来都是舞衣。这里是给舞娘更衣上妆的,珍萝顿时计上心来。   “二哥,你在宫外看过跳舞吗?”   “这个时候问这干什么……不过,当然是看过的。”   “跳得好的话,你会怎么做?”   “打赏……金子?”二王子开窍了,猛然惊恐地说,“你该不会是想扮成舞娘去跳舞讨赏吧!”扔丸低血。   珍萝摇了摇头。拉住他的衣服说:“不是我,是我俩!”   她这么干实属无奈。毕竟她并不怎么会跳舞,不够吸引人,怎么能讨到赏呢?但如果是男女一起跳,就够精彩了。   等那些舞娘走了,她钻出来挑了一条裙子换上,二王子顿时扭过头去。没别的原因,他好容易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来。这个女人是妖孽,还好上天让他做了她哥哥,不然他一定会当场犯罪。   这样真能骗到金子?只怕看到她的男人都因为鼻子失血过多死了吧。   可是珍萝已经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子,东张西望地寻找机会下手。正巧这时有个雅间的客人在门口招呼,她抬腿就走了进去。二王子发觉不跟着去作死似乎也是个死,所以还是撵了进去。   哈哈哈,老天一定看他们不顺眼,故意作弄他们。好巧不巧,他们进的这个房间,全是穿铠甲的兵!这时候有能力进蓬莱宴寻欢的兵,只有可能来自城外的越国军营。   不幸中的万幸,项朝颜不在这里。这些兵久不见女人应该好糊弄,于是她扭着腰拉上二王子就打算给他们乱舞一通。   “等一下,将军如厕去了,等他回来再开始。乖乖,这蓬莱宴还真上道啊,老子们没花几个钱,居然来这么上等的货色。要是不等将军,他得把咱都剁了,哈哈哈!”   此话一出,珍萝汗如雨下。   喂喂,那位将军该不会正好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项某人吧?不妙啊,大大地不妙!他一定会把自己带走,可是这么一来雕云他们就死定了!   最最重要的,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倒霉催的模样,魏珍萝何时在他面前抬不起头过?   “不好意思,我们走错房间了。”   当兵的一听顿时觉得让人抽了一巴掌,掀桌怒骂,叫嚣着要把蓬莱宴给砸了。事情闹大可就真的要交待在这儿了,于是二王子慌忙圆场:“没走错,没走错!各位军爷别生气,等你们的将军回来了,马上开始。”   珍萝眼见逃不过,情急之下从裙子上撕了一片布下来蒙在脸上,正巧这时门口出现一个肥圆的大肚皮,当兵的纷纷起身行礼,口称“将军”。   还真的是你啊,项朝颜!天高皇帝远,没事儿闲出屁就在蓬莱宴喝花酒是吗?真是枉费本公主还惦记着你!   本来应该害怕或是紧张的,可珍萝这时候只有恼火,万分的恼火,无比想冲上去揍那假胖子几拳。   丝竹声起了,珍萝拉着二王子蹩脚地旋转起来。转啊转,就是个转,因为别的动作他俩也不会。   舞衣上缀着的小铃铛不断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配上她纤细的腰肢,当兵的都看傻了。珍萝脸上的那块布,扬起落下,扬起落下,项朝颜几次想看个究竟,都没看清楚,脸上的表情异常纠结。   想知道对方真面目却办不到的那种心情,你小子今天也算是尝到了。   转了老半天,珍萝已经觉得头晕眼花,胸闷气短,再不停下就要吐出来了。可是说好的打赏呢?这群当兵的居然因为看呆,完全忘了!   不得已他俩停了下来,珍萝捏着嗓子说:“哎呀军爷,人家跳得不好吗,为什么连个银角子都不赏人家?”   话音未落,项朝颜一双小眼睛突然就瞪圆了,珍萝只觉得头皮发麻,难道让他听出来了?   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是其他当兵的,一边擦着鼻血一边把腰包掏了个底朝天,金子银子都抖了出来。二王子赶紧拿衣服兜了,二人点头哈腰地退出了房间。   “赶紧跑啊!”兄妹二人甩开长腿没命地跑起来,好在珍萝穿着舞衣,没人拦他们。这一口气跑到了后院,等在外头的贼头子才把二人捞了出去。   虽然跟预想中的金元宝有点儿不一样,但金子就是金子,管它是圆是扁呢!贼头子喜笑颜开,珍萝二人则是一心逃命,都没注意身后有一双深邃的黑眸子注视着他们。   “将军真乃神人也,对着那小妖精居然如此镇定,咱们哥几个可是丢大人了,鼻血就跟山洪暴发一样。”   项朝颜不敢张口,因为他喉咙里卡着一口血,一说话就得喷出来。那个笨蛋,换衣服换太急了吧,脖子上的玉扇就那么大咧咧地吊在那里晃来晃去,带个面纱有毛用!   他瞪了几眼手下的将官,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谁叫他们刚刚看得那么入迷。   再来,就是要跟着那只妖孽看个究竟,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挖完金子,珍萝和二王子就被扔回了牢房,不过这一次是跟大伙儿关在一起。好在一个都不少,只是气氛有点儿不一样。   雕云在给大黑哥的手臂换绷带,那认真的神色,珍萝从来没见过。再看看旁人,麦穗儿就像个惨遭抛弃的怨妇一样蹲在角落生闷气。   一问才知道,雕云差点儿被山贼拖走强暴,是大黑哥奋力救了她。   妙啊,珍萝想,自己公主做过,豪门贵妇做过,山贼做过,舞娘也做过,不如来做做红娘?   当下她便开始盘算,但一旁的二王子却十分担忧:“这一次可以蒙混过关,可下一次就不一定了,如果不说出真正藏金子的地点,山贼们肯定会杀了我们。”   珍萝呵呵一笑,好整以暇地说:“放心,你以为我们这一趟是白跑的吗?我用匕首插了张字条在蓬莱宴的墙壁上,很快就会有人杀上山来的。”   “杀上山?你留了什么字条?”   “王子在我山寨,拿金子来赎!”   第八十七章 抢山寨   山寨聚义堂前,雕云等十几号人被绑成粽子排成几排,等着被砍头。当然,珍萝除外。山贼给她准备了一把宽大舒适的椅子,让她坐在刑场外观看。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解和怨愤。尤其是麦穗儿,发动了她骂不绝口的技能,像一串炮仗一样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就连二王子,也忍不住埋怨,就算你知道大家都死不成,也不用表现得这么轻松吧,同甘共苦一下不行吗?   “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动手吧。这第一刀嘛。不如让咱们的大美人儿来?”贼头子眼中闪着阴险的光,把刀塞到珍萝手里,说,“你砍下这一刀,就会死心塌地地呆在山寨了。”   珍萝明白他的意图,这是要逼她跟他们同流合污。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把刀往外一推:“多谢头领好意。不过我觉得现在做这个不是时候。等一下你的暗哨就会回来通报,有军队奔着寨子来了。是不是做好防范要紧?”   贼头子吃了一惊,半信半疑:“你少唬我,铜雀县的官兵早让越国大军吓破了胆,怎么会突然跑来找我的晦气?”   珍萝一摊手,一勾唇,反问道:“我说了是官兵吗?我说的是军队。”   “你……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你一会儿不就知道了?”珍萝笑得非常迷人,但也让人恨得牙痒,“你应该听说过越国皇帝的事迹吧?无论大小战役都御驾亲征。我很诚心地建议你,把我们这些人留着,当作人质。”这么说是为了吓唬贼头子,他听了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   珍萝的话刚说完。就像是她安排好的一样,放哨的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越国军队真的上山了,别的不说,光是脚步声都震得山坡上沙石掉落。   贼头子一怒之下想把众人都砍死,但是然后呢?跟大皇帝拼命,还是直接投降?他们是山贼,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来人,把这女的跟她哥吊在寨子的门楼上!”   门楼是用木头搭建的,很高,但是牢靠度非常可疑,珍萝听见那嘎吱嘎吱的响声害怕得要死,往脚下瞄一眼,她就忍不住高声尖叫。   真不能怪她太怂,从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是个残废。   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没一会儿,一个骑着栗色骏马的胖军官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士兵来到了山寨跟前,抬眼就看到了像咸鱼干一样吊在门楼上的两个人。   他手下的将官开始对山贼喊话:“交出旧安王子王女,否则休怪我们铁蹄无情!”   倒霉催的居然惹上了旧朝廷的人!贼头子呸了一口吼道:“老子又不傻,交出人质你们还不踏平了老子的窝?让你们的人撤回驻地,只留一个跟老子交接,三日内不许上山,否则你们一根毛也别想碰到他们!”   眯了眯眼,项朝颜从马鞍上拿起了弓弩,对准了珍萝。珍萝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疯狂挣扎尖叫起来:“项朝颜,你干什么,想杀死我吗!”   “我只想打你的屁股!”   此言一出,有些定力太差的士兵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珍萝的脸瞬间红成了猪肝,羞得浑身都在抖。   “你相不相信我?”   珍萝愣了一愣,遥遥看见他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闪着笃定的光。虽然怎么想也不可能,但她就是感觉他一定能救她。   可是,不能撇下雕云,二哥和大黑等人,所以她只能忍痛,闭口不言。   再者说,她还有她的计划。   “魏、珍、萝!”这声怒吼相当于最后通牒,珍萝只能咬紧牙关阻止自己出声。   嗖----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支小羽箭刚刚扎在门楼上,就在吊着她的绳子旁边一点点。   二王子顿时怒骂起来,可珍萝自己心里清楚,她算是把他给惹毛了。   “攻门!”   军令下达,士兵们高喊着冲上前去,挥动战刀就开始砍山寨的大门。这种几根木头扎在一起做的门对他们来说简直就跟豆腐一样,木屑如雨飞溅,大门很快就要失守。   山贼头子抄起刀子对准了珍萝,作势要投出去扎她个透心凉,并威胁地大喊:“再不停止我杀了她!”   项朝颜一声不吭,放下小弩,换了一把巨大的弓,搭上一根粗得吓人的箭,一用力就把弓弦给拉满了。士兵们啧啧喟叹:那个山贼惨了,只怕会给箭钉死在地上。   结果不出他们所料,山贼头子的尸体挂得比珍萝还高,直接钉在了门楼后头的一棵大树上。   山贼们见老大死了,无心再战,纷纷丢下武器投降。这时候珍萝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给拽了上去,抬头一看,原来是挣脱了绳索的大黑哥。   太顺利了!珍萝一面欣喜,一面悄悄对大黑哥简短说了几句,二人便躲在了门楼上。   寨门大开,山贼们一个个抱着头走出来,项朝颜感觉不会有问题了,便拍马走了进去,正想趁此时机把珍萝抓走了事。   “将军小心!”   外面的属下高声提醒的时候已经晚了,项朝颜的马一脚踏空,惨嘶着歪了下去,咔嚓一声脆响,马蹄折了。项朝颜也滚落马背,爬起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一把刀从天而降插在他两腿之间。   他一边后退一边抬头望,却看见珍萝和一个黑脸男人站在一起,刀就是那男人扔下来的,差点儿就让他断子绝孙!   “你……”   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他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清楚。   珍萝快要哭出来了,冲他大喊一声:“你走吧,我不会被你抓去的!”   “我……”   项朝颜想解释,但是黑脸男人并不给他机会,又是一柄刀破空而来,他只能爬起来往回跑。   “项、项朝颜……”珍萝惊恐的发现自己并不敢真的喊出声,她怕他会义无反顾地回头来找她。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大黑哥人虽然木讷,可也不傻,直接就问她:“那个将军是来救你的,你为什么不跟他走?”   珍萝嘴唇都咬破了,哽咽地说:“我不能丢下你们,我说过要让你们填饱肚子的。他……就算能给你们银两,也无法帮你们重建家园……”   大黑哥不言语了,可是心里却记下了她的话。乡下人不懂太多大道理,可是谁对自己真诚,却看得很清楚。   “将军,咱们为什么不强攻进去?那陷阱也只能坑人一次,咱们不消半天就能把寨子推平了!”越军撤退的途中,属下忍不住问起了项朝颜,他只是淡淡地反问:“山贼不是都剿灭了吗?里头又没有财宝,攻什么攻。”   属下马上知趣的闭嘴,当上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你也一定要跟着装瞎子。   项朝颜的心里很乱,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还是在渐渐发生。珍萝的性子他了解,争强好胜不亚于男人,再加上她居然跟二王子碰了头,一定会谋划着如何跟越国对抗。   如果让他们看到一线希望,说不定还会萌生复国的想法。   到那时,他们两个就是不死不休了。   那么,到底是封死他们的生路呢,还是静观其变呢?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宁可面对一百万精良的敌军,也不想做这个选择。   “魏珍萝,魏珍萝,你真……”   这时,空荡荡的山寨里,珍萝等人搬出仓库里的酒食,终于安安稳稳地吃上了一顿饭。让大家震惊的是,珍萝一副娇小姐模样,手艺却好得惊人。   有人称赞道:“珍萝妹子这手艺要是开馆子,绝对财源滚滚啊!”豆何肠弟。   珍萝哈哈笑了起来,接着这话说:“你说对了,我正打算开馆子,承你吉言啦!”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开馆子啊?”   “当然不是在寨子里,是在山下的官道边。铜雀县可是南方商贾云集之处,官道上来往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即便越国人驻军于此也丝毫阻挡不了商人们来此求财。是人,总要吃饭,不是吗?”   还有一个想法她现在不敢说,因为的确有点儿疯狂,感觉像是要钱不要命。   二王子想当然地就往那方面联想了,兴奋地脱口而出:“原来你抢下这山寨,是为了经商挣钱,好为咱们复……”   珍萝夹起一根肥鸡腿就塞在了他嘴里,呵呵干笑着说:“二哥今天受惊了,多吃点儿。”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结果越说越远,好像他们已经躺在金山上了一样,珍萝赶忙打断他们的幻想:“咱们得一步一步来。首先,咱们把寨子里外能耕种的地都开垦出来,先喂饱咱自己的肚子。”   听珍萝这么一计划,众人的干劲空前高涨,连饭都等不及吃完就要开干。   尤其是大黑哥,本来内敛寡言的一个人,都对珍萝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连连称赞她聪明。这看在麦穗儿眼里,简直就像拿钝刀子在割她的心。   “那个狗屁娇小姐,就是个臭婊子,仗着自己有点儿姿色就对大黑哥百般勾引,气死我了!”她一个人在寨子后头生闷气,一边用脚踹一棵树,一边喋喋不休地咒骂。   第八十八章 山寨日常   人心齐,泰山移。这座小小的山寨哪里经得住十几个庄稼汉的整治,不出十天,一块块翻好土,挖好垄沟的菜地就开垦好了。看上去像整齐铺开的缎子一样赏心悦目。   从山下买了各种菜籽回来种上,如静待胎儿出世一般,让人兴奋不已。不过这段时间,大家的食物只能从山里找,这个工作自然该女人们负责。   雕云干得特别卖力,所有人就属她眼睛尖,烂叶子底下的好蘑菇全是她发现的,还有各种浆果。野菜。若不是不会爬树,她早就掏鸟蛋去了。   “哈哈,大黑有口福喽,雕云姑娘整了这家伙好吃的!”大家眼睛雪亮,都不住地打趣她,她羞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顾到处找能吃的东西。   麦穗儿一脸不经意地走到她身边。翻了翻自己篮子里的东西,叹了口气:“全都是素的,一点儿油星儿都不见,男人们一天到晚那么劳累,这些东西怎么吃得饱?”   雕云立刻直起腰,也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是她们连只兔子都抓不住,要想搞点儿有油水的,实在很难。   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麦穗儿凑近她轻声说:“你知道吗,闹饥荒的时候,人什么东西都吃。蛇虫鼠蚁用火一烤就能下肚。那些东西看上去可怕,其实弄熟了味道可美了!”   雕云一听脸都绿了,往日里看见都毛骨悚然,现在居然要去抓来吃……想想都恶心!   麦穗儿哼了一声,昂着头一边走一边说:“我可是看在你一心为了大黑哥的份儿上才告诉你的,你嫌恶心,我自己去找,让大黑哥美美地吃上一顿。”   这个麦穗儿是在跟她较劲呢!如果一味地端着架子,说不定就要被比下去了!   这个时候的女人总是勇不可挡,雕云挎上篮子就跟了上去。二人来到一片裸露的土坡跟前,麦穗儿拿小铲子刷刷地刨土,那些松软的沙土哗啦啦地往下掉,没一会儿里面就蹿出个什么长条形的东西,一眨眼的工夫雕云没看清楚。但心里已经开始发毛。   随着麦穗儿手上动作的继续,土坡上的大树根都露出来了,她终于停了下来,方才窜出来的东西也完全露出了真面目,雕云捂着嘴倒退了几步,面无人色。   蜈蚣,好大的蜈蚣,有婴儿手臂那么长。无数对脚,密密麻麻地蠕动,攒动沙土发出沙沙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油亮发黑的硬壳足见这东西在山林里生活得多么惬意,一定相当肥美,麦穗儿满意地点着头。   “这、这东西……要怎么抓?”雕云越退越远,就差掉头逃跑了。   麦穗儿折了根树枝,拗成两截做成筷子,像夹菜一样把蜈蚣夹了起来。然后放入一个抽绳布袋,收紧袋口。蜈蚣在里头奋力挣扎,但是已经逃生无望。   “就这样,简单的很,你来试试?这儿还应该有,捉个十几条就够一盘菜啦。来,布袋给你。”   她说得倒轻松,还十几条,一条都能吓死她了!   “呵呵,你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做,怎么配得上大黑哥?他可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女人不会捯饬吃食,还有什么用?”   这话直扎雕云的心窝子,叫她一狠心一咬牙,接过了布袋,捉住树枝,学麦穗儿的样子开始夹蜈蚣。沙土刨开,果真有肥蜈蚣钻了出来,雕云的手都开始抖了,怎么也不敢去夹。麦穗儿在一边催促:“快抓啊,它要跑了!”   眼见这一只跑了,麦穗儿又开始刨土,这下可不得了,沙土哗地垮了一大截,露出里面好几十条扭曲缠绕在一起的大蜈蚣!窝被端了,这些家伙本能地逃命,纷纷蹿下了土坡。雕云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就吓得坐倒在地,越发无法动弹分毫。   麦穗儿倒是跑得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不远处休息的众人听见动静不对,赶紧跑过来看,都吓得脸色惨白。好在珍萝没有乱了阵脚,喊道:“拖着雕云跑啊!”于是乎两个妇女拖住雕云的手臂,没命地往前狂奔。雕云的屁股磨得就没一块好皮,万幸是没让蜈蚣咬着一下。   这个麦穗儿,简直越来越过分!珍萝不能再忍,趁活儿做闲了的时候把她堵在了角落里。   考虑到她到底是个姑娘,就没有当着众人的面。   “我听大黑哥说过你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相当可怜,所以所有人都应该同情你,围着你转?”珍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因为营养不良她个头不高,一脸怨愤地昂着头跟珍萝对瞪。   “你少血口喷人!她差点儿没命是她自己笨,关我什么事?”   “我说出来本就不是要你承认,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种人我看得透透的。有句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的身世可怜,那是命,可你以此为倚仗想不劳而获,就让人恶心了。”   麦穗儿惊怒交集,吼道:“你放屁,我怎么不劳而获了?我干的活儿不比别人少!”豆页广血。   珍萝冷笑道:“跟没脑子的人说话就是费劲。我说你想不劳而获的东西,是别人对你的真诚,赞赏和喜爱。你不善待别人,总认为别人应该无条件同情你,迁就你。你看上的东西,别人碰都碰不得,否则你就有理由去伤害别人。我没说错吧?”   麦穗儿咬着唇说不出话,只是一双眼睛喷射出怨毒的光。被人扒了衣服看光光的感觉的确是很不好的。   “那你呢?你不就是仗着自己长着一张狐媚脸而已吗?有什么资格说我!”   珍萝轻抚脸颊笑了起来,并不在意:“多谢,别人夸我漂亮我从来都是照单全收的。至于我怎么样,大家心里自然有数。最后提醒你,姐姐对作死的人心是非常狠的,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这一刻,麦穗儿心里居然有一点儿恐惧,不再敢跟珍萝对视。珍萝并没有把她逼急了,见好就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这事儿到此还不算完全结束,雕云虽然被蜈蚣吓掉了半条命,可是缓过来之后就发狠练习如何抓蜈蚣。终于让她练成了一手巧劲,珍萝因此而学会了油炸蜈蚣这道菜。   吃饭的时候珍萝开心地对大伙儿说:“加油干,等咱们的饭店开张,这就是招牌菜!”这道菜后来还成为了传世名菜,倒是出乎珍萝的意料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菜地里的菜长出来了,大家不再愁吃,接下来就要着手攒钱,研究菜谱,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这天,山寨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像是有人前来拜访。这可真是破了天荒了,谁这么大胆子来山贼窝做客?   众人开门一看,却是个老樵夫,须发花白,脸上布满褐色的斑,背因为长年扛柴禾而驼得厉害。他想要一碗水喝。   这个好说,于是大家就端来一碗水。可老樵夫却指着珍萝说:“我想要那位姑娘倒的水。人家说长得好看的姑娘手上都有香味。”   若他不是个老人家,珍萝就要大骂流氓了,忍着一肚子古怪给他倒了水。喝完了,他又想歇歇脚。这也没问题,有人给他弄了个马扎来坐。坐了没一会儿,他站起来打算走,腰还没打直,突然捧着心口大叫一声栽了下去。   “怕是心痛病犯了!他身上应该有药,快找出来给他吃!”珍萝离他最近,于是立刻伸手到他身上搜寻,摸了一圈儿,她的脸突然就红了,紧抿着嘴好像在强忍什么。   “把老人家抬到屋里去休息吧,不碍事。”于是大家把人抬进屋,就各自去忙了。   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人,珍萝用两片锐利的指甲掐住了他胸前的一块肉,半眯着眼睛说:“老人家,看不出来您的身体这么精壮,怎么保养的?啊?”   “姑娘,再掐老朽就要疼死了。”   珍萝充耳不闻,两手揪住他的衣服一使劲,嗤啦一声就暴露出两块结实有力的胸肌,完全不像老年人应该有的身段。珍萝的手指轻缓地在上面画圈,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幽暗。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项朝颜。胆子不小啊,一个人就敢跑来,你就不怕有来无回?”   老人干笑了两声说:“项朝颜是谁?老朽可不叫这个名儿,老朽叫做李狗蛋儿。再说,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对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   珍萝闻言忽然半个身子扑在了他胸膛上,柔软抵上坚实,她立刻能感觉到有人开始发抖了。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不相信……你会忍心拒绝我。”说着,珍萝有些凉的手就探入了他的衣襟,好像泡进了温水,令她忍不住轻轻喟叹了一声。   这简直就是催魂魔音!这位老人家脸颊爆红,呼吸急促,看那样子就像要爆炸了。   第八十九章 狂牛大军   天啊!难道她真的不在乎这张布满皱纹的脸吗?某人的心也跟着身子在颤动,煎熬之中快把持不住了。   可是,他突然感觉下巴一紧,原来是珍萝的手揪住了他的白胡子,马上就要让他原形毕露。再看看珍萝。脸上哪有一丝意乱情迷,全是狡诈!   他一下子清醒了一半,只因为自己的脸万万不能让珍萝看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珍萝还以为这一次必定得手,谁知他居然像泥鳅一样从她身下滑了出去,飞身一跃就离了床铺,落地的时候连衣服都穿整齐了。   她火冒三丈地蹦起来喊道:“项朝颜,这样偷偷摸摸算什么?柳家全族已灭。我也不再是公主,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话还没说完,他居然连听都不听就往外跑,珍萝更加怒不可遏,拔下脖子上的玉扇,喊道:“你若走了,这劳什子玉扇也还给你!”   某人的一只脚刚跨出门去。又生生转了回来,刚好被扔过来的东西给砸个正着。她还真扔啊!   珍萝扔的其实是自己的耳环,正偷笑呢,没成想一阵狂风卷过,她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床上。他将她双手举过头顶死死卡住,两人的脸几乎贴到一块儿,互相都能感觉到那急促的呼吸。   “就这么想让我用这张脸要了你?”   珍萝一下屏住了呼吸,说实在,这张脸跟胖子的肥脸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还是难以接受的。   而且,这样说也太直白了吧,她虽然曾经嫁为人妇。可实际上什么都没经历过,真的要发生点儿啥,她还是有点害怕。   见她畏缩的样子,某人就明白刚才她果然是装的,更加顺不过一口气来。思索了一瞬,他扯过棉被,将珍萝的眼睛给蒙上,然后撕下了面具,将其放在她手里,让她知道此刻他已不是“老人家”。   “项朝颜你浑……”   嘴唇被狠狠地吸住,她再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吻悠远绵长,温柔细致,好像在细细品尝一道珍馐美味。时紧时弛的酥麻感觉从珍萝的舌尖蔓延到全身,她不由得蜷曲双腿。而某人则被她这个小小地动作逼出痛苦煎熬的一声闷哼。   他只能暂时放开她的唇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稳住。然后,他轻轻咬在了珍萝纤细娇嫩的脖子上,只感觉到身下柔软的身躯剧烈颤抖了一下,他听到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小女人狼狈地求饶了。   “不要……”   说出这两个字之后,珍萝就感到身上的重量不见了,手也重新能够活动。她奋力掀开棉被,屋里没别的人,项朝颜果然已经走了。她低头看看那假脸皮,怅然若失难以自拔。   什么时候,他俩可以不用这样备受煎熬?   “姐姐,差不多该做午饭了,你……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雕云找到珍萝的时候她还在发呆,摸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被惊醒过来,低头一看那张假脸皮。发现背面竟写着字。   “这……这是一张酒的配方,是他送给我的……”   “谁啊?”   “他……他这个人……唉……”   这副欲言又止扭扭捏捏的模样,雕云还是第一次从珍萝脸上看到,不禁莞尔。聪明一世的魏珍萝,这一回算是栽定了!   酒,尤其是好酒,是非常值钱的东西,靠这张配方,山寨赚到第一笔钱的时间大大提前。看到那一串串的铜子儿,辛苦数月的大伙儿都笑得合不拢嘴。豆名尤技。   珍萝本来想马上把生意做起来,在路边搭建一个茶水摊也能慢慢积攒本钱,可是寨子里的一个年轻媳妇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可是件大事,于是珍萝决定先弄些母羊母鸡回来产奶产蛋,好给这个媳妇补身子。   珍萝询问有谁养牲口在行,却见麦穗儿头一个站了起来。   她大皱其眉,天知道这位姑奶奶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于是打算当没看见。麦穗儿不依了,摇着大黑哥的手臂抽泣道:“你看嘛,我就说她肯定还记我的仇,不肯让我为寨子出力,这样我不就越发成了闲人了?以后肯定要赶我走的!”   大黑哥见不得女人掉眼泪,便对珍萝说:“她姐,不要跟麦穗儿计较,她以前什么活儿都干过,对养牲口的确在行,你可以放心带她去。这是给孕妇补身子的,她不敢乱来。”   大黑哥总是把别人的好记得清楚,所以麦穗儿始终是他们的恩人,珍萝不好拂他的面子,只得答应带麦穗儿去买羊和鸡。   一路上谁也不搭理谁,就这么绷着脸来到了最近的村子。挨家挨户地询问,麦穗儿都不中意,不是贵了,就是品相不好。直走到一座稍大的院子外面,两人都看见这家人有一个大牲口棚,不但有羊,还有一头大水牛。   这里一定能买到合适的羊,于是二人敲了门进了院子,跟主人攀谈起来。砍价好比打架,要看气势的,麦穗儿的气势简直让珍萝叹为观止,砍到一半,她还拿出一条红帕子来擦汗。擦完以后,她随手塞给珍萝说:“先帮我拿一下,我这儿砍价,你就挑一挑羊吧。”   珍萝点点头,走到牲口棚外面开始挑羊,不过这些羊白花花的看不出什么区别,倒是十分可爱,她就拿手上的红帕子去逗它们。   “哎呀要不得!快把红帕子收起来,牛看见了不得了!”主人家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觉珍萝手里提着一条鲜红的帕子站在牲口棚跟前,吓得脸色都变了。   珍萝不明就里,呆呆地拿着红帕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主人家和麦穗儿都开始往屋里跑,并嘭地一声关了门!   哞----!   牲口棚里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牛惊了!   珍萝发觉这牛冲着她要撞出来,魂飞魄散,拔腿就跑,可是她根本不知道罪魁祸首是她手里的红帕子。她刚跑出院子,牛就挣脱绳索撞烂牲口棚跑了出来。牲口棚坏了,羊也关不住,一只只跟着头羊小跑着出来放风。   牛惊了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一般村里人都会自发地来帮忙。可是这次牛追的是外乡人,整个村子没人敢也没人愿意去拦,都把自家院门关得死死地,免得人把牛引过来。   可是他们没想到,珍萝这位不通农事的前朝公主,手里还把那要命的红帕子攥着呢。村里的牛都被惹火了,有好几头没关棚子就拴在门口的,狂叫着发了疯,组成了一支狂牛大军!   可怜不知是哪家的大肥鹅让牛给踩成了肉酱,而下一个就该轮到珍萝。她夺路狂奔,一口气出了村子,牛也跟着追了出去。在这么一片开阔地带,人如何跑得过牛?   珍萝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腾空而起,她诧异地转头时,正对上一头牛发红的眼睛。然后,她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鲜血不断地从喉咙里呕出。   肚子上戳出的半截牛角全染上了她的血。下一刻她感觉牛头使劲一甩,她像长出翅膀一样飞上了天,最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当时的场面有多惨烈,好在她自己不知道。但是一旁目睹的人,好些汉子都吓得软了腿。牛甩掉珍萝之后,有的折了蹄子摔倒在地,被后面的牛给踩得脑浆迸裂,地上都被血染红了。而他们找到破布一样躺在地上的珍萝时,发现她比那些死牛好不到哪儿去,肠子都从肚子上的洞流了出来!   整整三天,大黑哥见她们还没返回便带着雕云下山来找,看到的却是珍萝像死人一样躺着,只剩下一口气。   麦穗儿不敢看他黑得快滴出墨汁的脸,小声说:“她拿红帕子去逗牛,把牛惊了才……”   大黑哥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只想赶紧把珍萝救醒,可是村里的大夫根本不愿意给珍萝诊治,说什么给她包扎止血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人命关天他也没时间计较,抬上珍萝就往附近的镇上赶。村民们却拦着不让走,一定要他们押点儿什么保证赔钱。   “麦穗儿留在这儿,其他人跟我走!”   不管麦穗儿如何骂得精彩,众人还是心急火燎地走了。原以为到了镇上大夫能让珍萝醒过来,可是人家才问了一句受的什么伤,就把众人请了出来。他治不了啊!   “怎么办?铜雀县太远了,只怕她姐撑不住啊!”大黑哥急得原地打转,眼泪都出来了。   雕云已经好几次哭晕过去,面对这样的绝境,她几乎空白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线灵光。“军营……去军营!快,带我姐姐去军营!”   “军营?你是说上次来打山寨的那位将军?”   “对!”   大黑哥不再多问,抬上珍萝不要命地往越军驻地跑。好在军营在铜雀县外十几里的地方,没有那么远,靠两条腿还是能够到达。只是,到了军营大门口,要怎么进去?   第九十章 好男人,没有之一   “求求军爷通报一声,草民等要见将军大人!”   士兵们挖挖耳朵不敢相信,这帮衣衫褴褛的安国人居然一开口就要见他们的最高统帅,不会是吃错东西发癔症了吧?   哀求磕头,大家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可是士兵们还是摇头说:“快走,要发疯别地儿去,若是不听,乱箭伺候!”   雕云看着大黑哥额头上沾满灰土的伤口,急得两眼冒金星。珍萝和项朝颜两个你来我往这么多次,难道就没有留一个信物什么的?雕云努力思索,终于想起珍萝总是贴身收着一枚吊坠。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把坠子从珍萝脖子上解下来,高高举起:“这个东西。你们应该认识吧?”   原本预想,这玩意儿能让人进去通报一声就不错了,可是雕云太小瞧这枚小小的玉扇。士兵们接过去仔细看过之后,脸色大变,全跪了下去!   众人惊疑不定地进了军营,这下不必说也有士兵去通报了,项朝颜鞋子都没穿好就冲了出来。   看到珍萝的惨状,他只觉得两眼发黑,胸口跟中了一箭一样痛苦得难以忍受。军医官是被士兵给抬着赶过来的,火速拆掉珍萝的绷带,见惯外伤的老大夫都吓了一跳。   伤口虽然经过了处理,但是没养护好,有些溃烂了。珍萝已经开始发烧,神志不清。   这种情况。不必军医官说,士兵们都知道只有一个办法有救:把溃烂的地方割掉,然后拿酒倒入伤口点火烧灼!然而这也只是尽人事。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军医官擦着冷汗说:“没把内脏戳穿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这姑娘早死了。放心吧。她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麻沸散都省了。”   项朝颜心头一紧,咔地一声捏碎了桌子的一角。   军医官开始动刀了,项朝颜知道人多无济于事,便把众人都请到了中军帐里坐着说话。帐子里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暗喜的事情。   “玲珑玉扇,呵呵,想不到在这儿看到了这东西。”   项朝颜的脸色本就不好,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腔调,眼底升起了暗火。   雕云眼睛很尖,察言观色的功夫不弱,立马明白他们似乎给项朝颜添麻烦了。可是珍萝生命垂危,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只能装作不知道。   问清了事情大致经过,项朝颜便寒着声音叫了一名将官进来,下达命令:“屠村,一个不留。”   将官得令之后一刻也不耽搁就要去领兵出营,大黑哥惊急之下跳起来大喊:“麦穗儿还在村子里,不能屠村!”   项朝颜皱了皱眉说:“珍萝受伤后整整三天,她居然没有去给你们报信,最该死的人就是她,还有什么意见吗?”   大黑哥一言不发,跟着那将官出了中军帐。   “嗯,王爷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是开始行动了,卑职终于能向皇上交代。还请王爷做好准备,皇上应该很快就会有旨意了。”说完,这中年人摇头摆尾地走了。   几个时辰之后,军医官来报,珍萝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现在就完全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雕云这时候大着胆子朝项朝颜叩头道:“为了报复柳家,姐姐她早就不要自己的命了,活着对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她的命是王爷救回来的,王爷是她唯一的念想,只有您能救她!”   “若要她得到最好的医治,就是把她送回京城,你愿意吗?”   雕云明白项朝颜的言下之意,回京城,就等于去皇帝陛下面前。她苦笑着答道:“我愿意,姐姐她肯定不愿意。若是皇上杀了她还好说,舍不得杀的话,她才真的是求死不能。王爷何不陪着姐姐,哪怕她只剩下几天时间?”   这么多年了,这种无助的感觉又将他完全笼罩。不管你是富可敌国的豪强,还是雄霸天下的皇帝,都没有办法从死神手里抢人。   “珍萝,醒来吧,你不想知道我到底长什么样子吗?”   “你不能死,我是你唯一的念想,你又何尝不是我唯一的寄托?”   “魏珍萝,你敢不醒过来,我就是追入阴曹地府也要找到你,你我之间死且不休,你逃不掉的!”   “求求你,快醒过来,求求你……”   堂堂大越国的王爷,军队统帅,像个疯子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哀求一会儿怒骂,若不亲眼目睹根本不敢相信。而且他还包揽了所有照顾珍萝的事情,擦洗身体,更换被褥,喂饭喂药,无论多脏多繁琐,他那小心翼翼,唯恐把珍萝碰碎了的模样,无法不叫人动容。日复一日,他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就是雕云想去替他都不行。   谁说男人一定要雄才大略?雕云只觉得,病榻之前的项朝颜是她见过最了不起的男人,没有之一。   十几天过去了,珍萝还是没醒,军医官也觉得奇怪,如果撑不过去,那早就该撑不过去了,既然撑过去了,为什么还不醒呢?   “难道你不想醒过来吗?或者是,你想就这么躺着让我照顾你一辈子?”项朝颜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跟珍萝说话,“唉,可惜啊可惜,因为照顾你的关系,我的假脸皮很久没戴了,既然你不想睁眼看一看,那我还是去戴上比较好。”   “……你骗人,这不明明戴着吗?”虚弱的声音突兀地传来,项朝颜手里端着的药哐啷就掉在了地上,泪花儿禁止不住夺眶而出。他想把这个要了他大半条命的女人狠狠搂住,谁知……她居然没脸没皮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不好意思,我本来打算早点儿醒的,但是不小心睡着了。”   “这么说,你已经完全好了?”项朝颜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危险,珍萝干笑着皱了皱眉,答道:“好是好了,就是饿得很,王爷给来点儿好吃的呗?”   好吃的当然没有,她的眼睛又被蒙上了,然而这一次他有如一阵狂风暴雨,甚至撒气似的狠咬了她几下。珍萝也不抗拒,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不一会儿,她细嫩的脖子上全种上了红艳艳的樱桃,可项朝颜还不满足,如剥橙子一般将她的身躯从衣服里剥离了出来,纳入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   人和人之间没有比这更贴近的距离了,他万分小心地不去碰到珍萝的伤口,柔声说:“若现在还不推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饿得很,你还客气什么?”   箭已在弦上,就算天塌下来他们都不想去管,此时此刻,他们唯有彼此……   “王爷,圣旨,圣旨到了!钦差还带着皇上的剑,您不来接旨,要出大事儿啊!”豆贞鸟弟。   轰隆一声,床垮了。并不是王爷太勇猛,而是他气得都糊涂了,把珍萝摔得呲牙咧嘴。   唉,做人真难,不必天塌下来,一把先斩后奏的宝剑就可以轻易粉碎一切美好。   项朝颜只得出去接旨,而皇帝给他的命令是,活捉旧安在逃的王子,寻找藏匿的金子,断绝安国人复国的一切可能。   再回到房间时,珍萝已经走了,还在烂掉的床板上写了几个字:“床烂可惜,下回谨记。”   他是又好气又好笑,郁结在胸中的怒火消散了大半。只是,还有没有下回,他已不敢奢望。   珍萝同雕云回到山寨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拉住她又是笑又是哭。她也感觉到经历这么一场生死劫难,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大家都不必担心,我的伤已经痊愈,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过有一件事,你们必须同意,那就是我不会再留麦穗儿在寨子里,谁求情也没用!”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吱声。而麦穗儿,她被大黑哥从乱军中救出来,过了十几天没有珍萝雕云的舒心日子,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头。   怒气正在她身体里翻涌,她也不施展骂功了,挽起袖子就朝珍萝走过去。大黑哥一把将她拽住,说:“你答应过俺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麦穗儿也反问了一句:“那你答应过我什么,你敢不敢忘?”   “我没忘。”   “大声说出来啊!”   “有什么不敢说的?自从你给俺们指点落脚处的时候起,俺就把你当俺媳妇儿了,俺肯定是要娶你的!”   连珍萝都觉得好像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就更别说雕云了,她脸色惨白地晃了两晃,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既然你早跟大黑哥有婚姻之约,为什么还要搞出这许多是非!若你早些言明,雕云岂能……”珍萝痛心疾首,不亚于她自己遭此打击。大黑哥搔着头手足无措,而麦穗儿则得意洋洋,喉咙里迸出刺耳的“活该”二字。   “大黑哥……若是不在山寨了,我们也不想留在这儿……”有人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珍萝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还有二王子,也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似乎在说不能把这些人赶走,复国大计,还需要他们的劳力。   第九十一章 我们都容易看走眼   事情都已经当着大家的面捅破,有的老人家就发话:“一男一女这么不明不白的不是个事儿,不如你们俩把亲事结了吧,光明正大地在一块儿好好果日子。”   这自然正中麦穗儿下怀,她走到珍萝面前。摇头晃脑地说:“我的喜宴你可要帮我办得漂漂亮亮。对了,做嫁衣的时候就让你妹妹来帮我好了,你们出身大户人家,一定能做出漂亮的衣服。”   “你别逼人太甚!”珍萝的拳头捏得发白,拼尽全力才能忍住不在那张没什么看头,还小人得志的脸上挠出五个血印子。   “这要求并不过分吧?还是说即使大黑哥把话都撂这么明白了,你妹妹还要打别家男人的主意?让她帮我做嫁衣,就是让她清醒清醒,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说得真他妈好!   珍萝虽在心中一遍遍问候她全家,却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也必须让雕云尽快从痛苦中走出来。她不希望雕云就此蒙上阴影。   醒过来的雕云神情淡淡地,听说麦穗儿要自己帮着她做嫁衣,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珍萝知道,雕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性子也随了她,不会轻易表露脆弱。只是这么一来,必然情伤难愈。   好容易赚到的一点儿钱,为了这场喜宴花了个精光。衣料要绸子的。酒非得买窖藏好几年的,宴席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必须有,十几个人其实根本吃不完。   珍萝都一一照办,毕竟大黑哥在大家心目中分量太重。   做嫁衣的时候事儿就更多。   “桃花?你骂我妖得跟桃花一样是不是?拆了重绣!”   “梅花?哪有在嫁衣上绣梅花的,咒我倒霉啊!拆掉!”   “芍药?我不喜欢芍药,名字好难听!”   雕云知道她怎么样都不会如意,便问:“那你想绣什么花在上面?”   “牡丹,花中之王,我就要她。”   行,牡丹就牡丹,雕云什么也没说,动作飞快地穿针走线,光是红色就用了四五种。麦穗儿看到她绣得满头大汗,这才心满意足。美滋滋地幻想自己到时候穿着这么一件牡丹图案的嫁衣,该美成什么样子。   在喜宴开始之前。珍萝还是尽自己所能地防患于未然。她单独跟大黑哥谈了一次话,大黑哥最后叹息着点了头,她才稍微安心一些。   定好的吉日很快就到了,女人们在珍萝的带领下,整治了两大桌丰盛的宴席,她还特意从铜雀县请了个鼓乐班子来吹奏,一直清清静静的山寨今天热闹非凡。   为了合规矩,麦穗儿被安置在铜雀县的客栈里。她一边让雕云给她上妆,一边瘪着嘴说:“要是再请人唱两出戏就好了,光有吃的没看的,干巴巴地多没意思?”   “放心,大伙儿看你这新娘子就是了。”雕云给她上好了妆,将做好的嫁衣捧了出来。穿上之后,麦穗儿差点儿没认出自己。   她把裙摆转起来,问:“好看吗?”   “好看。”雕云用自己毕生最真诚的声音回答。   于是麦穗儿满足地蒙上喜帕,等大黑哥来接。迎亲的队伍顺利地来了,珍萝居然给大黑哥借了一匹货真价实的马来骑上,像模像样地到了客栈门前。   迎亲的时候一般要撒红包,所以客栈外聚集了不少想来抢红包的人,大家都翘首期待新娘子出门。鞭炮轰鸣,众人欢呼,新娘子要出来了!   “噗!哎哟我的亲娘咧,这是把被面子给穿出来了吧?”   “哪儿啊,人家是直接裹着床单儿出来的,你看那上面的大牡丹,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哄笑声让麦穗儿又窘又气,但是她断不敢掀起盖头,否则会非常不吉利。她只能压低声音质问雕云:“你给我做的什么衣服,为什么他们都在笑!”   “绣了几朵牡丹而已啊,只不过不是人人都压得住这花的贵气。”   “简直放屁,你这意思就是我压不住呗?那谁才能压得住?”   “皇后。”   麦穗儿还想骂点儿什么,可是该上轿了,喜娘把她塞了进去,她只能在轿子里生闷气。   从铜雀县到山寨,有好几十里路,紧赶慢赶,天黑之前终于还是到了。大黑哥下马来背新娘子,可是喜娘喊了四五遍,甚至伸手进去拉她,她就是不出来。   “麦穗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出来啊?误了时辰可不好。”大黑哥耐着性子问她。   麦穗儿在里面把轿子跺得直摇晃,说:“这件衣服会让我被人家笑话,我不出去!”   “这当口了就别管那么多了,先紧着吉时拜了堂再说吧。”   “不行!这嫁衣不就是穿这么一回吗?拜完了堂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黑哥急了,不由得吼了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换一件吗?上哪儿给你找去!”   “去铜雀县买现成的啊,我就在轿子里等着,什么时候让我换了衣服,什么时候我出去拜堂。”   此言一出,连鼓乐都沉默了。新娘子为了各种原因不想下轿的都有,可因为衣服不合意而耍赖,这还真是第一遭。山寨门口静得可怕,人人都看着新郎官,纷纷猜测他会怎么办。   没料到大黑哥既没有妥协也没有罢婚,而是掀开轿帘子把麦穗儿扯了出来,扛在肩上就走。   噗!发出这声音的人死命捂住嘴,大家也算是稍微理解一些麦穗儿为什么不愿意出来了。那身嫁衣,果然是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啊!   堂拜完了,麦穗儿本来想找雕云的晦气,可大黑哥没给她这个机会,第二天她都浑身酸痛下不了床。   “雕云,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咱们的时间还长着呢。”珍萝实在不会安慰人,憋半天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雕云却语出惊人:“姐姐,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多半都会因为看走眼而受伤。从小到大,真心对我们好的人太稀少了,以至于有人稍微在乎我们一些,我们就忙不迭地把心都掏了出去。好在,姐姐你并没有看走眼。”   珍萝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没看走眼倒是可以肯定,但是……最糟心的不就是,心心念念,却得非所愿吗?   如果自己真有一天走上复国的道路,他们俩还有将来可言?   说实在,珍萝一点儿都不想复国。不是她不肖,而是她认为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安国未灭之前就已经是越国的附属了,多少年都未曾翻身,难道被打得魂飞魄散之后反而还能重新崛起?这不仅仅是战争胜败的问题。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辛苦劳作的过程就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大家省吃俭用,又积攒了不少钱。珍萝觉得是时候把店铺开起来,让钱来得更快了。讨反亚才。   几根竹竿挑起几块布,再摆上四五张桌子,官道旁的茶水摊终于开张了。珍萝当垆,这生意想不好都难。结果好几次都出现客人们为了抢位子而吵起来。   今天也是如此,到了中午饭点儿的时候,一听说老板要亲自下厨,就连钱花光的也不肯走了,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你们怎么能占我们公子爷的位子?快起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正冲一桌子人发威,然而那一桌子却是带着刀剑的练家子,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的。   “怎么的,你们屁股都不沾凳子了,还不让别人坐?这凳子是你妈生的?来,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么?哈哈哈!”   珍萝在一边看得仔细,那仆役面白无须,虽然说话声音刻意弄得很正常,但她还是能认出此人必定是个公公。他们不是易与之辈,要是再不出面调停,这小小的茶水摊铁定被砸。   “这几位爷,位子的确是这位公子先占了的,人家正巧有事就离开了一会儿,出门在外的,行个方便,也算交个朋友,就算是卖我个面子。别的拿不出手,一会儿免费给几位爷上一个菜,怎么样?”   珍萝巧笑倩兮,眉目传情的样子让那几个人脸都快笑烂了,可他们并不打算让位,反倒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起她来。珍萝倒也不生气,见招拆招。   可就在她跟人打太极的时候,不知怎的,好好放在那儿的桌子突然掀翻了过来,而那几个江湖客被砸得人仰马翻,连滚带爬地跑了。   “公子爷您……”没胡子的仆役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家主子会亲自动手解决这几个毛贼。   而那位公子,一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让人扶起了桌子,自己大摇大摆地坐了下去。那仆役见了嘴里直嘟囔:“公子爷,凳子都让那几个毛贼坐脏了,也该叫奴才给您擦擦呀。”   好大的谱!珍萝不禁感叹,于是脸上立刻堆满了能腻死人的笑容。   “老板娘跟他们虚与委蛇,不就是怕砸坏你的店吗?这样就没问题了。现在给本公子上菜吧,有什么拿手的尽管端上来。”   就喜欢这不心疼银子的!珍萝乐颠颠地炒了几个好菜,吩咐雕云端过去。   第九十二章 美公子   这个时候珍萝才真正仔细观察了这位公子的相貌。他生得非常漂亮,这个字眼用在别的男人身上不合适,可对他来说却恰到好处。长而翘的睫毛,小而薄的嘴唇,再加上白皙得好似瓷娃娃一般的皮肤。女子怕是都没有他生得这么精致。   好在他是个男人,否则珍萝就要让他给比下去。   有钱的都是大爷,珍萝袅袅婷婷地走过去,接过雕云手中的盘子,轻轻放在了桌上,还主动为他斟了满满一杯酒。   “小店能有公子这样的贵客驾临,真是蓬荜生辉,您吃好喝好。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   美公子闻言皱了皱眉,说:“我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过客,何以言贵?”   珍萝觉得嘴角有点儿抽搐,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不像是装傻。可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有钱有势吧?何况刚才他收拾毛贼时还露了一手。这样了他还能自以为普通,那平时他该有多富贵?   珍萝越加小心,也不去戳破,以接着炒菜为由想脱身。可那美公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道:“老板娘方才不是说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吗?本公子让你现在就解下围裙,跟本公子走。”   倒吸一口气,珍萝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打量他一遍,只见他面露笑容。一副笃定她会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模样。他是哪里来的自信!   “公子所言,似乎有点儿欠妥当啊。”人家都这么直言不讳了,她当然也不必搞那么多弯弯绕。   美公子眉头微蹙,反问:“如何欠妥?难不成。老板娘觉得委屈?呵呵,放心。在本公子身边,即便只是个侍妾,也比寻常人家的正妻要舒适得多。”   珍萝火了,虽然跟这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她的怒火还是从心底烧将起来。她眯了眯眼,抽着嘴角说道:“公子这份儿直爽可真是叫我喜欢得紧。不过依公子所言,您根本不可能缺了美貌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我来伺候呢?”   美公子得意地哈哈一笑,说:“世间之美。本公子一个也不想放过,何况老板娘的美貌,惊为天人,配在我身边伺候。”   “那可真是多谢公子抬爱。不过呢,公子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嗯?什么事?”   珍萝拢了拢鬓发,娇媚地一笑,答道:“所谓的老板娘,就是老板的娘子,我已有夫家,怕是没福分伺候公子了。”   谁知听了这话那美公子依然不为所动,满不在乎地说:“你的丈夫竟舍得让你在此当垆,可见并不怜惜你,要他作甚?你只管跟了本公子便是。”   这位公子哥儿可真是油盐不进,珍萝没办法了,只好当面拒绝:“承蒙公子错爱,可是我跟家夫感情很好,所以只能跟公子说声对不起。”   “那你让你丈夫来见本公子,我有办法让他立刻舍弃这感情。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是你丈夫这样的人家,要是有钱也不必让你在此任人观赏了。”   珍萝的眼里已经快喷出火来,可人家看都不看,根本感觉不到。她脑子里飞快地思索,很久没整人了正手痒呢,居然这就送上来一个。怎样才能让一个不想被发现身份的大人物,陷入困窘的处境呢?   这个世上真正的大人物并不太多,所以就让另外一个大人物会一会他好了。   “公子说得是,我也想试试家夫到底对我用情有多深。不过家夫当差的地方不会轻易放他出来,公子可否劳烦跑一趟呢?”   美公子无奈地叹息一声,万分地不耐烦,不过看在珍萝这张脸的份儿上,他点了点头,问了地点和姓名。   “铜雀县城外越国军营,家夫姓项,名讳上朝下颜,公子去了一问便知。”   没想到美公子的脸色突然变了,阴沉着声音说:“你敢戏弄我?项朝颜是越军统帅,他岂能是你丈夫!”   珍萝见没有混过去,咯咯大笑起来,立刻圆谎:“看把您紧张得!我可没说我是家夫的正妻。露水夫妻,也是夫妻啊!只不过他现在新鲜劲儿还没过,公子要是强把我带走,他会不高兴的。”   站在一边的仆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悄声对美公子说:“公子爷,您不能为了个婊子惊动越国人,咱们会很麻烦的。”   自此,美公子就连看都不往珍萝这边看了,好像瞄一眼都会把眼睛弄脏似的。珍萝暗笑不已,心里只盼这莫名其妙的公子哥儿赶紧滚蛋。这时正好旁边有人招呼,她趁机就想走。   没胡子仆役却鬼一样地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珍萝吓了一跳,感觉手里多了一枚冰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乖乖,她尖叫一声把好大一枚银元宝给扔到了桌子底下。   手上全是鲜红的东西,像是血,又像是颜料。而且不管怎么擦,都没有办法完全擦掉。这到底是在搞什么!豆团亩才。   目送那主仆二人扬长而去,珍萝真是恼火得想杀人,好在有一枚银元宝安慰她。等她低头去捡的时候,桌子底下已经空空如也!再看座中食客,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无辜,那枚元宝肯定是不可能给她吐出来的。   “王八蛋!”   可惜珍萝的粗口库里头没几个词儿,也无法骂得痛快,所以她回到灶台前,把一只鸡当成了那美公子,剁剁剁,剁了个粉身碎骨,然后扔锅里去煮鸡丁。   雕云的眼睛一直盯着珍萝被染红了的手,一脸的迷惑,珍萝的火气一时没消干净,吼道:“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招呼客人?”   “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把守宫砂弄在你手上?”   珍萝呆住了,原来这红红的东西就是守宫砂?这玩意儿不是宫廷里用来防止宫女偷人的吗?颜色不褪的意思,就是处子之身尚在。   好么,她所谓的跟某人做露水夫妻的谎话就不攻自破了。   这位公子玩儿女人可真下功夫啊!珍萝哭笑不得。或许,他现在已经往越国军营去了,可惜啊可惜,自己不能去观赏这场好戏。   好色男人的心思,以珍萝的阅历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透。所以当她被几个壮汉抢出店外,堵上嘴,塞进一辆华丽的马车带走的时候,她都无法相信这一切居然发生得那样行云流水,店里的十来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公子,你这么霸道,你的家里人知道吗?他们不会不好意思吗!”珍萝被带到了美公子的面前,当然又是在蓬莱宴,只有这地方才配得上公子的身份,不是么。   “哼,本公子知道你巧言令色,不过我可以容忍,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尝试过了,这既美丽又聪明的,的确少见。本公子会好好疼爱你。”   言下之意,美丽的女人大多愚蠢,聪明的女人大多丑陋,这可真真是让珍萝越发恼火。   她没有时间跟他玩儿贵公子强抢民女的游戏,开始思索着如何脱身。   “蛱蝶,你就负责本公子的饮食好了,所以本公子的习惯你得记牢。本公子只食用最上等的牛腱子肉,兔肉或是麂子肉,鱼肚倒也可以将就,鲍鱼海参本公子不喜欢……”   他自顾自地噼里啪啦说起来,珍萝只觉得头都大了,赶紧打断:“蛱蝶是谁,我吗?”   美公子皱着眉点了点头,说:“你在本公子身边当然必须有个好名字。不过本公子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下不为例。”   “公子,你似乎有个问题一直没搞清楚。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是你把我硬绑到这儿来的,现在我要回家。”   美公子愣住了,这世上只有不长眼的女人会拒绝他,难道她是睁眼瞎吗!想了想他立刻找出了理由,眼前这女人姿容绝艳,所以她想争取更多。   “来啊,把准备好的衣裳首饰拿上来。”没胡子仆役捧着一个不小的箱子进来了,从箱子里取出一条越丝的流仙裙,并一套赤金打造的首饰,从戒指耳环到华胜步摇,大小十来件,就是宫里也难得一见。   如果珍萝真是一个卖酒女郎,看到这些东西也就从了。可是她只略略咋了咋舌,表示对这些珍宝的尊重。美公子更加吃惊,居然还有不为绫罗绸缎和华美首饰动心的女人!有点儿意思……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本公子的心,对吗?”他扬起了魅惑的笑容,刺得珍萝眼睛生疼。   针锋相对,她也媚眼如丝地望向他,用醉人的声音说:“若公子的心够炒一盘酱爆猪心,我就要,可以卖贵一点儿,一两白银。”   美公子脸色大变,张口结舌吐不出一个字。被人讽刺,被女人讽刺,发生在他身上,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没胡子仆役见状,愤怒地要为主子挣回脸面,揪住珍萝的衣领,一拳揍了下去:“不知好歹!”   第九十三章 风波骤起   越国军营中军帐。   说话阴阳怪气的中年男人正和项朝颜坐着议事:“启禀王爷,据探子查证,旧安的二王子在铜雀县出现了,并于一户人家的井内挖出了十几斤黄金。现在他躲藏于一个山贼窝里,咱们可以一箭双雕。”   项朝颜脸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已经惊涛骇浪。他们果然还是想着要复国!   “王爷,王爷?您这是在犹豫什么?”   “没什么。本王只是在考虑,是否抓活口。旧安残党肯定不止他一个人,抓活的有利于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是这样的话,山贼窝就不能强攻,我一个人去将他哄骗出来是最好的。”   中年男人也在斟酌,最后肯定地回答:“在下也觉得抓活的好。王爷的易容术无比精湛,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得手那当然是最好,就这么定了吧。”   等中年男人走了以后,项朝颜倒在椅子里,仰天长出一口气。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二王子他是不可能放过的,毕竟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但他也不想让珍萝误会他是个利用感情来达到目的的小人。   他打算在前往山寨之前,去珍萝的茶水摊一趟,将他要做的事情都对她坦白。恨也要让她恨得明明白白。   然而他来到茶水摊的时候,这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显然今天没有开张做生意。他有些懊恼。可他并不能空着手再返回军营去,所以只得上了山。   怎么就偏偏这么巧呢?   几日后,军营大门。   “又是你们?把军营当自己家啊,想来就来?”站岗的越国士兵看到雕云等人非常吃惊。可是这一次他们手里并没有玉扇,便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   雕云塞了一两银子在士兵手里,央求道:“军爷行行好,通报王爷一声,就说魏珍萝被人劫走了,十万火急!”   士兵把银子推开,一脸严肃地说:“我要是敢收下你们的钱,我的脑袋就不在了,所以你们别白费心思。再说,我们将军根本就不在营中,我也没法给你通报,你们走吧。”   雕云懊恼得捶胸顿足:“王爷啊王爷,您现在能上哪儿去呢?姐姐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怎么会呢。怎么会偏偏这么巧!   这边厢,蓬莱宴的客房之中。珍萝的确是凶多吉少。   她的态度陡然巨变,大大出乎美公子意料之外。死皮赖脸的女人他见过,高贵冷艳的女人他也见过,可是这先高贵冷艳再死皮赖脸的女人,居然有点儿把他吓到了。   他使劲甩掉珍萝的手,连连后退,厉声质问:“你发什么疯!”   珍萝又朝着他的腿爬了过来,逼得他左躲右闪,还一边没脸没皮地哀求。先扬后抑,前后的落差太大了,美公子对珍萝陡然感到极度厌烦,对仆役说:“快拉出去吧,难看死了!”   太妙了。他果然上当!珍萝心头大喜,更加卖力地演起来,被仆役拖着,还两脚乱蹬,头发都扯乱了。   她演得太尽兴,一得意就忘了形。她根本没发现,没胡子仆役看她的眼神变得非常怪异。   “公子爷,这丫头有古怪。”   美公子也镇定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重新焕发出妖媚的笑容:“险些就中了你的计。不过这倒是让本公子对你越来越感兴趣。去,给她一个房间,给我看好她。”   垂头丧气的珍萝被软禁了起来,此刻她后悔得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人一作必死,真是铁一般地定律!   不过呢,她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雕云他们会去搬救兵,这位美公子跑不掉的,一定会被闹个鸡飞狗跳。   一天过去了。没事,山寨离军营还有一段距离呢,走也得走上一会儿。   两天过去了。不要紧,项朝颜需要多叫人手,调查美公子的背景,再等等。   三天过去了。可以理解,这公子背景复杂,项朝颜肯定投鼠忌器,在想迂回的办法呢,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四天过去了,珍萝已经没办法再安静地待着。项朝颜没来,那位公子也把她晾着不管,她快要被关疯了!   第五天的时候,美公子终于想起她来了,让她开始为他准备一日三餐。讨找讽圾。   “我不做,我已经四天没有回家了,我现在只想回家!”珍萝眼中布满血丝,看上去都有点儿魔怔了,倒是让美公子心疼不已。   他叹了口气,略带些安慰地对珍萝说:“本公子觉得,你恐怕回不去了。越国人不知为什么封了你的茶水摊,现在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已经班师回朝,看样子在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   珍萝是知道皇上下达给项朝颜的旨意的。达到?不把二哥抓走,找到藏匿的黄金,他们的目的不算达到。   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珍萝突然冲上去揪住了美公子的衣领,连那没胡子的仆役都没来得及反应。“放我走!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   这一次,她眼中的惊恐和焦急再不是装的,美公子知道,这个女人有她在意的东西,在意这个东西胜过自己的性命。   有在意的东西,说明这个人有心。而只有有心的人,才能真正让别人动心。   她现在不好看,蓬头垢面,神色狰狞,但却无法不让他羡慕她所在意的东西,能被别人在意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放她走吗?   他还在犹豫,可珍萝却没有那个时间。她丢开他的衣领,飞身冲向了房门。门没关,但她这一次无法逃过仆役的手,又被拎了回来。   “公子,这位公子!”珍萝知道自己跑不出这两个武功高强之人的手心,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和几天前她作戏时一模一样,“求求你先放了我,让我回家去看看。你要我,无非就是觉得我的姿色尚可一看,但我要是死了不就没意思了吗?你放了我,还可以随时再抓我回来,不是吗?求求你……”   她是聪慧狡黠的,可这时候却真正卑微地磕头哀求。到底是什么让她连自尊都可以不要?   “我送你回去。”   听到他这么说,没胡子仆役倒抽了一口气,好像看到猪在天上飞一样惊得下巴都掉了。   珍萝感激地笑了笑,虽然这笑容支离破碎,可还是让他觉得心头震颤。   “对了,相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名讳。”她站了起来,渐渐恢复冷静,他这时才发觉,她那荆钗布裙之中竟流露着一股贵气,似曾相识。   “本公子……姓申,名叫风月。”   珍萝诧异地笑问:“这是你的真名?”   “我会骗别人,不过不会骗你。”   “嗯,人如其名,倒是贴切。”珍萝点点头,说了一句玩笑话。   可申风月脸上却闪过一丝狠戾,喃喃自语:“这不就是他所希望的么……”   赶回山寨的时候,心急如焚的珍萝却看到雕云、大黑哥等人都在,连那唧唧歪歪的麦穗儿都什么事没有。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我二哥呢?”她在人群里找来找去,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二王子。   大黑哥答道:“前些天来了一个游方相士,两个人说了好一阵子话,他跟着相士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她忽然明白了,同时也有如当头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耳朵里嗡嗡直叫,头疼欲裂。   “申公子!能再送我一程吗?送我去追越国军队!”   申风月一愣,在她坚毅目光的逼视下,不由自主地再次应承下来:“可以,他们才开拔没多久,要追上很容易。”   骑了一匹快马,申风月携着珍萝,很快就赶上了北归的越国大军。   “项朝颜----!”珍萝声嘶力竭地呼喊,可是马背上风太大,走在万军丛中的项朝颜根本听不见。囚车,她能够隐约看见,不必说二哥就被关在里头。   申风月说道:“我有办法可以让那边的人注意到你,不过你得清楚指出来,你要找的是哪个人。”   珍萝立刻说:“一个胖子,非常胖,他是越军统帅。”   申风月眺望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的眼力是极好的,但并没有看到什么胖子。帅旗底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没有易容!珍萝管不了那么多了,咬牙道:“就是他!”   申风月点点头,勒住了马,从马鞍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枚铜钱,提气双脚一蹬,飞旋着身体跃上半空。内力灌注,他的手上已有千钧力道。铜钱激射而出,撕裂空气直奔帅旗底下的人。   铜钱瞬间消失了踪影,四下里空气都凝结了,珍萝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求这一下能够奏效。   帅旗底下的人歪了歪身子,头朝这边转了过来。队伍出现了骚乱,看来是成了。她放开嗓子喊道:“项朝颜,是我----”   “不好,快趴下!”   申风月的眼力果然惊人,就在珍萝还什么也没发觉的时候,他一把将珍萝按翻在马下。可怜那匹骏马,被一支沉重的羽箭给射穿了头颅,一声不吭就倒地而死。   第九十四章 天地崩坏,爱我所爱   如果说射死马的那一箭,还可以理解为本能的还击,那这第二箭可就确确实实是想要珍萝的命了。   或许距离这么远,他看不清楚,珍萝爬起来就朝着项朝颜跑过去。   差不多连她都可以看清他的面容了。她却猛然发现,他已经戴上了假脸皮,因为戴得匆忙而显得狰狞扭曲。   他知道是她!   珍萝停住了脚步,有一股士兵从队伍里出来,朝着她跑来了。他们手里的刀都已出鞘,神情肃杀,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比她更敏锐的是申风月,他也不问珍萝愿不愿意,一把将她挟在臂弯下,展开轻功就开始狂奔。   项朝颜骑在马上,看到两个人影像兔子一样一溜烟跑得没影了,下令士兵退回队伍,继续前进。   中年男人依然操着他阴阳怪气的腔调问:“王爷怎么不追?”   项朝颜扯下脸上的假脸皮,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本王把最快的马给了钦差大人,除非您愿意去追。”   男人干笑了两声,转开了话题:“其实。王爷可以再停留两天的,这样也好吸引旧安残党前来啊,何必这么急匆匆地向皇上复命呢?”   “犯人放哪儿都能吸引其党羽,但是那十几斤黄金。拿在手里就是烫手山芋。若皇上嫌少,问本王为何在此盘桓多日不回,大人帮本王解释吗?”   他终于闭上嘴巴不再十万个为什么,把眼前这位惹毛了,也够他喝一壶的。   被申风月挟着逃回来的珍萝,径直去了被封的茶水摊。她要把掀翻的布棚扶起来,可是一个人的力气不够,扶起一边,另一边就倒了,再把倒的扶起来,刚立起来的又倒了。无助的感觉把她弄得无比狂躁,最后竟沙哑着嗓子大吼起来。   申风月看不下去,帮她把布棚重新搭好,这已经是第三次为她破例了。他忽然觉得很糟心。不光为自己的举动,也为眼前这个明明应该赏心悦目的女人。   “越军主帅……该不会真的是你的丈夫吧?”   珍萝吼得嗓子疼。干咳了好几下,才能回答他:“我也希望是。可惜,你也看到了,我俩现在已成水火之局。”   申风月感觉难以理解,歪着头又问:“他到底如何要走了你的心?你好像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啊。”   这个问题珍萝不想回答,因为说不清楚。她走到茶水摊的灶台,用手擦去上面的灰土,说:“申公子如今还想要我照料你的三餐饮食吗?”   申风月忽然觉得这个“要”字很难出口,人家现在正在失意当中,这样做未免趁人之危。于是他决定为她再离谱一回,当一把君子。   珍萝笑了笑说:“多谢公子,如此我便放心了。公子其实不是铜雀县本地人吧?我劝公子,还是回家去的好。不久之后这里一定会非常动荡,不是游冶之地。”   “越国人已经走了,还会有什么动荡?”   “他们是走了,安国人的脊梁却再也直不起来。我本不想挣扎,可现在不同了,我除了挣扎一下以外,没别的事可做。”   申风月听明白了珍萝这话的意思,惊问:“你……到底是……”讨农住血。   珍萝冲他眨了眨眼,神秘地笑道:“公子都不曾让我知晓真实身份,却想知道我的,这不公平。不过公子不必说,因为我不想知道。你我萍水相逢,到此为止即可。”   她这话说得非常不近人情,也不知申风月做何感想,只见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数日后,铜雀县城的大街小巷出现了一张告示。   “妈呀,山贼招人了,这可真新鲜!”   “有家有室的不要,有伤有残的不要,胆小怕事的不要,因战祸而落难的优先。这什么意思啊?”   “我的个乖乖!一个月有五钱银子拿,还管吃管住,比当兵吃皇粮都好啊!”   铜雀县的知县哪里忍受得了这事儿,简直就是拿臭鞋底子狠劲儿抽他的老脸。于是不由分说带着人就上山剿匪,一路上还遇见不少去应征的,都让他一顿鞭子给抽了回去。   可惜知县带的那点儿人着实太水了,不过几根削尖了头的木棍,就打得他们抱头鼠窜。他不甘心,一次次带人上山,又一次次败阵而去,山寨却在一点一点地壮大。   而山下的茶水摊,已经变成了三层小楼,门头招牌上大咧咧地写着“山贼酒楼”,珍萝连遮掩都懒得遮掩。虽然寻常百姓不敢来,可是一些亡命之徒,江湖浪人,却喜欢这里得很。而珍萝也并不局限于这一处,她还在铜雀县中一个一个地收购商铺,生意囊括丝绸、茶叶、瓷器等等,什么赚钱干什么,无孔不入。   拿着税金的知县哭笑不得,只得向上级求援。   前来剿匪的人越来越上档次,而山寨也就在这当中不断成长,如今地盘已经越阔越大,珍萝在考虑要不要修建分寨。   然而这时候,山寨的发展却遇到了瓶颈。他们的武器太简陋!若是遇上如项朝颜带领的那种军队,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项朝颜,项朝颜,如何才能追得上你的脚步?这场厮杀,连活都活不下来的话,还有什么资格奢望改变结局?   不错,珍萝想要的是最后改变结局。认命,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立场相对,国仇家恨?这些都不重要,她只想跟一个人一生厮守,为此需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就好了,哪怕天地崩坏,山河倾覆。   当珍萝从黑市上弄到了出产自各个国家参差不齐的武器时,朝廷终于发现,这伙山贼已经被自己训练成了一支战力不弱的队伍。   于是,项朝颜又被皇帝一脚踢了过来,帮他干这脏活儿累活儿。   “老板娘,上酒。”   黄昏时分,灯红酒绿,有刀剑与杯盘相撞之声,有醉生与梦死交替之感。   “来啦……这位爷尝尝本店的招牌好酒,只要……”挽着袖子端着酒菜从厨房出来的珍萝,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突然迸发出类似黄鼠狼看到鸡的光芒,“十五斤黄金!”   项朝颜苦笑道:“你这明显是针对我啊,我好受伤的。”   “伤你奶奶个腿儿!那黄金本就是你抢的。再说,姐姐我可清楚记得差点儿让你两箭射死,你不赔钱说不过去吧!”和不法之徒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珍萝的粗口词库大大丰富。   “我现在很穷,军饷都还没有发下来,今天来喝酒顺便看你,都只能赊账。”他那一张肥脸反正都是假的,也无所谓要不要脸了。   “可以啊,不过你得押点儿什么才行。在我呢,你这个人倒是多少钱都值,你肯不肯呢?”说着,她就用纤长的红指甲轻轻勾了勾项朝颜的脖子,极尽撩逗之能事。   “老板娘要是不当山贼,我可以带老板娘到天下任何地方去。”   这话从项朝颜嘴里说出来,看似非常不经意,可珍萝却无法继续戏谑。他是认真的,他在给她第二次机会,逃离这一切。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问道:“我二哥还好吗?”   “还好,都吃胖了。但是这里的山贼不剿灭,他就得一直被关着。”   “可是一旦被剿灭了,他也就没用了,不是吗?”   项朝颜闭目长叹,结果如他预料的一般。魏珍萝不会像普通的女人,依附于男人跟他亡命天涯。她心中所想,必然是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抢,别人不服,那不行!   很糟心,他满心所想的,却正是这样的魏珍萝。   于是他就着珍萝的手,将酒壶一口抽干,站起身来说:“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我不会留手,因为那样会让皇上怀疑我,死在他手上,还不如死在你手上。你决定了,就不能怂啊。”   珍萝拿围裙擦着眼睛骂道:“你他娘才怂。明知道姐姐不会受你蛊惑还跑来,骗姐姐两滴猫尿,你就爽了不是么。”   “哪里爽了,我连汤都没有喝到过……”   这略带着小委屈的嘟囔并没有逃过珍萝的耳朵,她猛拍了一下桌子,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瞪眼吼道:“来人啊!有位客官想喝汤,本姑娘亲手给他做,还不给我好生请到房里去!”   哗啦啦跑来几个壮汉,摩拳擦掌不怀好意地看着项朝颜,问珍萝:“老板娘,把他弄到哪个房间去?”   “我的房间!”   项朝颜被拖走了,珍萝冲在座的客人嫣然一笑道:“本姑娘今天高兴,在座各位的酒钱,免了。”   可是没人欢呼雀跃,因为所有人都惊呆了。   往日若是谁敢碰老板娘一下,准保会被剁去手爪子。可是今天,老板娘居然主动拖走了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大胖子!口味也太重了吧……   顶楼老板娘的房间里,项朝颜像个新媳妇一样低头坐在床边,而珍萝,狞笑着把门给关上了,甚至还落了锁。   “老板娘,你不要太托大了……话说,一会儿该干什么,你会么?”   珍萝站在那里突然不动了,明显看得出她非常心虚。   “呵呵呵,还是我教你好了。”   第九十五章 缠绵罢,烽烟起   珍萝的背贴在项朝颜滚烫的胸口,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喷薄欲出的炽热。他的双手恰到好处地环住她的腰,有力,却不霸道。那手上看不见狰狞扭曲的暗青色血管。有如光滑的玉石,她摩挲着,就舍不得停下。   “蒙上我的眼睛吧。”   项朝颜把下颌放在珍萝肩头,低声说:“我不想这样。”   “可是……我有点害怕。好像看到了你的脸,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对不起。”   珍萝深吸一口气说:“还是别叫我动摇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管。蒙上吧。”   项朝颜不再说话,扯下珍萝的围裙。解开了她的腰带,蒙在了她的眼上。然后他抽出了她头上的银簪,让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下来,从他的手背上滑落,仿佛珍萝不经意的轻抚。   从眉心到嘴唇,从耳垂到脖子,没有哪一处不叫他爱不释手,他竟然有些犹豫,要从哪里开始。   最后,还是抵挡不住那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他的吻小心翼翼,好像蝴蝶落于花蕊。这反倒让珍萝焦躁起来,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咬了下去。   这个女人啥也不会还想学别人逆推?   于是他再不留情,一口气攫取了她的所有。   虽然项朝颜已经轻柔又轻柔。可情之沉重,还是逼出了珍萝晶莹的泪珠。   长发在枕上狂乱纠缠,十指死死相扣,仿佛要他们血肉相融。   珍萝看不到,所以感觉敏锐了许多。他的指尖在她身上不断点火。不断散播颤抖,她柔弱无助地任由他摆布。他要她生。她便飞向极点;他要她死,她便堕入深渊。   这份分不清痛苦还是欢愉的感受,让珍萝不堪负荷,她本能地想推拒,可是剩下的一丝理智却在告诉自己:过了今晚,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紧咬的嘴唇还是让他发现了,便放缓了节奏,安慰孩子一般轻抚她的头发,以一万倍的耐心。慢慢将她送入云端。   十几年来,珍萝被灌输的礼义廉耻,全都揉碎了抛诸脑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发出如此疯狂,叫人脸红的声音。   她不记得自己如何变成了一头野兽,把项朝颜的后背挠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的身上会有项朝颜的气息,多久都不会消散。   “朝颜……”   “睡吧,我在你身边。”   珍萝半梦半醒地探出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再没有假脸皮的遮掩,她在梦里勾画他原本的面容。沉沉睡去之后,她嘴角还挂着抹不去的笑意。   第二天,当她从梦中清醒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项朝颜肯定已经走了。她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结果正看见一个光膀子的男人坐在床边,正往自己满是罪证的背上贴假肥肉。   不过他很小心,假脸皮早贴好了,现在他依旧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   “我还以为你会来个不辞而别。”   项朝颜挤了挤眼,说:“为什么啊,我又不着急。再说了,我背上火辣辣地疼呢,走不快。你也忒狠了,跟野猫儿似的,小爪子挠啊挠,搞得我比你叫得还大声。”   珍萝的脸就好像被刷了一层红漆,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天来得太迟了,自你掀了我的盖头,就一直将我晾着,我是这世上最惨的新娘子。”珍萝抱膝坐在床上,心中有万般欣喜,这光景给她一种错觉,他好像不会离开。   项朝颜苦笑了一下,没有否认。他穿好了衣服,俨然已经变回了尊贵的王爷。   “你自己那么会做饭,就多吃一点儿,抱着你就跟抱着一把柴禾一样,硌得肉疼,听见了么?”   珍萝猛抬起头,不答反问:“你要走了吗?”   “再不走,我怕我就不想走了。”说着,他已经在向房门迈步。   珍萝忽然高声喊了一句:“你等我!”   项朝颜没回头,身影消失在门外清晨灿烂的阳光里。   珍萝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人们大多选择不辞而别。原来眼睁睁看着人走,却不能挽留,这才最让人伤心。   项朝颜是先于越国大军来此的,不用珍萝说,他也会等她。越军刚从京城出发,珍萝这边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布置防范。   可是越军到达铜雀县的时候,并没有直接上山剿匪,而是围住了县城,在城门口宣读了皇帝的圣旨。   铜雀县纵容前朝余孽占山为乱,以谋逆论处,屠城以儆效尤。钦此。   别的字眼都没什么意思,唯独“屠城”两个字,对铜雀县的人来说,仿佛头上苍天陡然垮塌。   越军攻占京城的时候,这个繁华云乐的地方都未曾受到战争的丝毫影响,然而这时却招来了屠城大祸。人们不相信,直到屠刀砍断自己的脖子。   项朝颜真的做了,铜雀县的城墙都被鲜血漆成了红色,凄惨绝伦的哭号响彻云霄,三日不绝。屠杀后的尸首,全部堆放在护城河里,一把火烧掉,染血的城墙又被烈火炙烤,可谓惨绝人寰。   珍萝在酒楼上看到几十里外的滚滚浓烟,震惊地手足颤抖。   这真的是那个曾跟自己耳鬓厮磨,软语温存的人做出来的事?   屠城已经够可怕的了,然而随之而来加诸珍萝头上的却是孤立。所有曾经属于安国的土地,都会对珍萝的山寨心生畏惧,哪怕她打出复国的旗号。   第一步棋,项朝颜已经落子,就等珍萝接招。她限于被动,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要跟项朝颜的大军对抗,她必须尽可能多的联合帮手。   金银财帛她一样也没准备,只从铜雀县装了一捧焦土,遍访南方诸省的大小城池。可是,没有一个太守敢接纳她,有的甚至还安排了杀手要拿她的人头去邀功。   一直寻访到与申国交界的边境,珍萝才遇上了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守。这座小城叫做宁远,太守姓汤,名圆。   “复国?赞成啊!越国太远了,根本不管我们这小地方,除了增加赋税,老子找不出办法来维持衙门的运转,早就想揍丫挺的了!可是老子不相信你一个女人有这本事。这样吧,你空口吃刚煮好的汤圆,吃下十碗,老子就服你!”   珍萝听过之后原本觉得很荒谬,差点儿就要开口拒绝,却瞥见汤圆脸上有得意的笑容,好像早料到她心中所想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深吸一口气,说:“来吧!”   汤圆真把十碗刚煮好的汤圆端了上来,珍萝舀起第一个咬了一口,烫得她眼泪直冒。这玩意儿是闷着热,吹也不顶用,真把十碗都吃下去,那她铁定被烫成哑巴!   但是珍萝还是奋力地几口一个,两行热泪挂在她烫得发红的脸上,让人觉得无比残忍。   吃完第二碗,珍萝毫不犹豫端起第三碗的时候,汤圆把她的手摁住了,竖起大拇哥赞道:“这个法子老子试过不少所谓的仁人君子,他们连一个都不愿意吃,都觉得这是在戏弄他们。所以啊,敢吃老子这碗汤圆的,老子才真心佩服!妹子,你属这个的----”   珍萝本应该笑一笑,但是肿胀的嘴稍微动动就剧痛无比,痛苦的表情怎么也改不过来。   深入了解之后,珍萝惊喜地发现,汤圆太守凭借这股子邪气居然收获了不少过命的朋友,周围城池的太守也很给他面子。一道联合防御的网居然初见雏形。同时,汤圆是行伍出身,兵法娴熟,泥腿子在他手里,会变成正规军。   南方山地道路崎岖,瘴气横生,珍萝就在这边境小城静候项朝颜大驾光临。   这时候,越军中军帐中,项朝颜正对着沙盘露出苦笑,他手下的将官也是愁眉苦脸。   原来,沙盘里还是一盘散沙,他们对前方的地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豆巨医弟。   “麻辣个鸡,这怎么搞!我就说别屠城别屠城,这一屠,果然把那些毛贼逼到山里躲起来了。”   项朝颜抬头向那发牢骚的将官望了一眼,心头发虚。屠城是他主动向皇上提议的,当然正是为了把珍萝逼到山里去躲起来。要是他直接杀上山,现在就该为珍萝扫墓了。   “别吵了,咱们从申国借道,绕过这片大山就是了。”   珍萝,这样又有数月的时间,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在珍萝看来,一切都进展顺利,她居然已经拥有了一支差不多一万人的军队,高兴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可汤圆却无情地对她泼冷水:“得意个屁啊,再不想办法,马上就要开始窝里斗了。东边和西边的城池早就募集到了上万人,但是他们根本不会鸟你。这样不过是等着被越国人各个击破。如果不能把这些队伍薅到自己手里,你还不如洗干净脖子等越国人来砍痛快些。”   “抢走别人的队伍,人能愿意了?”   “你不是干山贼的么?矫情啥!难道还跟人鞠个躬,说麻烦您老把肉割给你?”   第九十六章 落入魔掌   虽说是去抢,但珍萝也并不是真的拿刀搁别人脖子上,横着眼睛威胁。做任何事都要用巧劲。   她只对那些拥有人马的太守们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些男人就纷纷流着哈喇子跟在她屁股后头来到了宁远城。   她今天宴请这个,明天宴请那个。弄得他们都觉得这位稀世美人对自己有意思。趁此时间,珍萝把他们全请到了一块儿,酒酣耳热之后,提议要在众人之中选一个首脑,当即这些男人们就大打出手。   最后自然没有胜负,全死猪一样叠在一起,不省人事。珍萝把他们捆成粽子,扔到了南城门外。吹上一夜冷风,第二天他们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儿不拉几,还怕他们不乖乖交出人马来?   汤圆哈哈大笑道:“你太缺德了,老子喜欢!”   珍萝只当这是赞美,径自回房去美美睡了一觉,等着第二天摇身一变而为手握数万大军的女将军。   嘭嘭嘭!房门都要被敲破了,珍萝吓得差点儿翻下了床,脸都没洗就冲了出来,却见汤圆跟她一样惊慌。裤子都里外穿反了。   “怎么,那些太守的骨头就这么硬?”   “呵呵,他们不但骨头硬,从头到脚都硬邦邦了!”   珍萝蒙了。结结巴巴地问:“死、死了?越国大军这么快就杀过来了?”   汤圆翻着白眼捶胸顿足:“不,是申国人,越军一定是从申国境内绕道了,他们得到了消息,想抢先一步,捞最厚的油水!”   珍萝由最初的惊愕,变为了此刻的愤怒。她跟项朝颜两个以天下为棋,别的阿猫阿狗来凑什么热闹?   “奶奶个腿儿的,还真当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来随便儿捏两把!集结所有人,给姐姐打,狠狠打他们的屁股!”   其实久经沙场的人这个时候就会明白,这一支来到宁远城外的申国军队,不过是一小撮探路先锋。没有人会一来就打攻城战。可是珍萝不懂,她让麦穗儿站在城楼的最高处。指着城下的申国人,将他们往上倒八辈的先人都骂了进去。   骂完了申国人,珍萝又让麦穗儿转过来骂自己人,什么懦夫软蛋,再不振作就要被申国人变成绿毛大王八之类的……简直精彩绝伦!将士们群情激愤,恨不得立刻冲出城门去跟人拼命。   本来申国军队查探过情况之后就该撤退的,现在也不想撤了,非杀进城去撕了那个臭女人的嘴不可!   于是乎,城门大开,两军短兵相接。然而申国人的愤怒不能跟宁远城将士的愤怒相比,没一会儿就落于下风,死伤惨重!   汤圆忍不住评价道:“你这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好庆幸我不是今天带兵的申国人。”   太阳下山。鸣金收兵,申国人就在城下安营扎寨,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走了!   当夜,珍萝跟着汤圆恶补各种兵法,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她倒知道要让士兵两班轮换,防备敌人夜袭。   累得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忽然问汤圆:“干嘛非得把我教会呢?军队完全可以由你来带。”   汤圆笑了笑说:“那万一老子挂了,还有谁能带得了兵?咱们要面对的可是越国久经沙场的上将军,挂了是很正常的事。”   珍萝这才有所体会,项朝颜是个多么棘手的人物,心中泛起甜蜜,又夹杂着苦涩。   夜袭并没有发生,天快要亮了,也到了最黑暗的时候。珍萝趴在书案上打算眯一会儿,汤圆则出去巡视各个地方的岗哨情况。   没一会儿珍萝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项朝颜正用手轻抚她的脸颊,痒痒的,感觉竟是如此真切。她伸手去环住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轻声央求:“朝颜,别走……”   然后项朝颜就抱起她,带着她飞向了天空。云彩从指尖溜走,疾风迷乱人的眼睛,可她都不在乎,只要项朝颜在,她就不会害怕。   这时候,项朝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变得无比冰凉沉重,就像铁一样。咔地一声,完全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珍萝的神经被狠狠刺激了一下,眼睛立刻就睁开了。   漆黑一片,这里不可能是宁远城!是谁在抱着她?   她使劲挣扎起来,却感觉到被一双陌生的手臂死死锁住。继而,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的两只手被镣铐给铐住了!   “申国人吗?为什么要抓我!”   本以为那人不会回答,可他居然开口了,而且听起来,还不算是陌生人!   四周太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可那声音里的霸道,珍萝记忆犹新。“这世上别人都不能抓你,唯有本公子可以。你说过的,我随时可以抓你回去做我的侍妾,负责我的三餐饮食。”   “申风月!”   “很好,你没忘了本公子的名字。那么蛱蝶,这就跟我回去吧!”   “你明知道我心有所属,居然还这么做,为什么?你想要的,就必须得到吗?”   他轻轻笑了起来,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有些悚然:“你果然了解我。可是,这并不能完全怪我,你也得负一半的责任。谁叫你长得这么美,又这么聪明,还是别人的女人?我还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女人,所以我不会放手。”   他说得如此有理,珍萝一时竟无言以对。她早该划花这张脸,然后撞傻这颗脑袋,免得它们勾~引了眼光甚高的申公子,让他干出这种窃玉偷香的勾当。讨页呆血。   “你姓申,难不成是申国的王族?”   “如果我说我是申国的王,你信吗?”他的声音充满戏谑,珍萝当然不会信。   “那我就可以做天下的王!”珍萝反唇相讥,“我不会甘心给你为奴为婢的,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杀了我?”   这时候,她听见申风月笑了起来,像那种老屋子的门窗才会发出的格格声,阴恻恻的。“你知不知道,人其实都是很贱的?一个人对你坏到了一定程度,你反而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对你好太费事了,所以我选择对你坏,坏到让你一天不挨我几鞭子就活不下去。”   珍萝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吓到她了。可是听完申风月的话,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到那时,她会神志清醒地背叛项朝颜,像一条母狗,跪在申风月脚下摇尾乞怜。即便被救出来,她也忘不掉身体上日积月累的残害,形成习惯,到死都无法抹去!   “你那样对待我,得到一条漂亮的母狗,有什么意思?我终将不再漂亮,不再聪明,也不再是别人的女人。”   “你不必担心,到那时,本公子会赐你一死。”   珍萝咬住嘴唇不说话了,她的心已经沉入谷底,逃脱的希望就像这黎明前黑暗的天空一般,找不到一星半点儿微光。   申风月果然将她带到了申国军营。不过他的帐篷并不是中军帐,看来既不是普通士兵几个人同住的帐篷,也不是将官堆满兵书刀剑的帐篷。   珍萝缩在角落里,瞪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申风月的一举一动。申风月妖媚的脸上露出微笑,说:“放心,我不会做那么粗鲁的事。你不听话,我只需要略施惩罚就够了。现在,你好好睡一觉吧。我会陪着你。”   “你陪着我,我睡不着。你出去!”   申风月半低了头,修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半晌之后才说:“睡不着?那就出去走走。我会将你扒光了拉到帐外去,让你站在某个没有光亮的角落,那些巡逻的士兵会一遍一遍从你跟前过去。虽然你身上连一片布都没有,但他们是看不见你的,想不想试试?”   珍萝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像死人一样惨白。然后,申风月把她摁倒在毛毯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脸朝向帐篷,珍萝突然觉得从胸口冲上一股痛苦,鼻子酸得不行,最后眼睛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楚,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把毛毯都浸透了。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祈求过任何人来帮助她,她向来都靠自己。可是现在,她无比希望项朝颜突然杀到这里,带她离开这个人的魔掌。   因为哭了很久,第二天珍萝醒来的时候,睫毛被粘住了,眼睛都睁不开,直到用热水洗过脸之后才好些。这时她才发现帐篷里居然坐满了人。中间是申风月,两边围着他的都是各色美貌女子。   她赶紧把眼睛再闭上,恨不得当场瞎了才好!   “公子,她嫌弃咱们呢,恶心得不敢睁眼。让奴家帮您教教她规矩。”听说可能会挨打,珍萝又把眼睛瞪了起来,别向一边,摒住呼吸绷紧了神经。   申风月没说什么,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那名姬妾便朝珍萝走过来,妒火焚烧着珍萝那张映在她眼中的脸。她一边走,一边从腰上解下了一根软鞭子,上有倒刺,挨一下,必定皮开肉绽!   第九十七章 挣扎求生   啪----!   这一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珍萝身上,她惨呼一声,背上的衣服就出现了一条可怕的血痕。那名姬妾痛快地大笑了两声,手腕一翻,鞭子又甩了起来。   “你可知道错了?”这一鞭子对于一个娇嫩的女人来说已经太多。那姬妾得意洋洋地等着看珍萝哭着求饶的模样。   谁知珍萝啥也没说,竟然啐了她一口。她暴怒地吼道:“找死!”   “啊!”第二鞭子打下来的时候,珍萝承受不了,在地上胡乱翻滚,可这却招致了那姬妾的怒火,她打一鞭就用脚踹她几下。   在一旁观看的女人们并不惊讶,这种被打得血肉模糊也不开窍的女人挺多,可是能坚持到最后的极少,这一个也绝对不会例外。很快十几鞭子下去了,珍萝已经奄奄一息,似乎只剩下说话的力气,可就是死不求饶。讨页低扛。   这下倒是申风月坐不住了,差点儿张口喊停,身子已经一半站了起来。就在这时,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的珍萝,趁那姬妾高高扬起鞭子的时候。突然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双手一使劲,那姬妾因全身力道都在手上,下盘不稳。一下就失去重心,屁股着地狠狠摔出了一声闷响!   然后珍萝一把夺了鞭子,憋足气抽了那姬妾十几下,直抽得那女人杀猪一般地尖叫。可惜的是,用鞭子是需要技巧的,珍萝并不会,一味地用蛮力,很快就把力气用尽了,长鞭却发挥不出什么威力。   她便把鞭子扔在一边,快步冲到了众人跟前。连申风月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死死瞪着她。只见她从一盘水果中拿起削皮的刀子。众女以为她想刺杀申风月,纷纷护在他跟前。珍萝只冷然蔑笑,倒转刀尖就朝向了自己。   申风月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挥开众女。探手就可以打掉珍萝手上的小刀。可是他停顿了那么一下,因为他觉得依照珍萝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寻死。   然而他想错了,珍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刀送入了自己的肚子。   “快传军医官来!疯女人,你……”   申风月觉得异常恼火,她居然连一点犹豫都没有,难道在他身边就有这么痛苦吗?别的不说,他的相貌、身份地位,一身的武艺,就足以让任何女人为之疯狂了。   刀子不长,所以珍萝并没有伤到自己的要害,人也是清醒的。她躺在毛毯上,滚着冷汗的脸朝申风月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着你的面自杀吗?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犹豫。你并非如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在乎我。如果你执意要把我变成你身边这群母狗中的一条,那我天天都会给自己来这么一下,总有一天我就真的死了。我魏珍萝,死当然也要由自己做主,轮不到你。”   申风月恼羞成怒,大声喊道:“本公子本来就不曾对你多么在意,你就只是这些女人中的一个而已!你不必拿你的命来威胁我,你死了,大不了草席一卷,扔到林子里去!”   珍萝呵呵笑了起来,扯动伤口让她剧烈地咳嗽。“可惜呢,你也并不是完全不在意我,你舍不得的。我这张脸,大越皇帝都舍不得下杀手,更何况你?”   其实这话说得太偏激,仅凭一张脸,也并不能迷倒所有男人。可申风月不一样,他对于美丽的面孔,抱有强烈的占有欲,无关情感,而是执念。   说简单点儿,这是病,没得治!   珍萝算准了这一点,所以当她看到申风月一脸挫败地掀翻了桌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然而,这只是摸准了申风月一人的软肋而已,他身边那些忠犬一般的女人,却是最不好对付的。女人一旦妒火中烧,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好死不死,这种女人还有一群。   上了药之后,珍萝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不过她并不大意,把簪子紧紧握在手里,藏在袖中。   她猜到多半会有人跑来掐她的脖子,所以当她梦见项朝颜一边笑着一边用力捏住了她的喉咙时,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在梦里如果醒悟过来是在做梦,很快就会清醒。珍萝没睁眼,所有力气都集中在手上,闪电一般地将簪子的尖端戳了出去!   “我的脸,我的脸啊!”   簪子刺出去的时机相当完美,可是没能刺穿人家的衣服,那人吃痛,揪住珍萝的手腕要制服她,可珍萝是在为自己搏命,力气奇大,两相争夺之下,簪子不留神就划了人的脸。   珍萝趴在毛毯上大喘粗气,因为刚才剧烈地搏斗,伤口又开始流血。惨叫声把申风月引来了,他的脸色相当难看。   脸划花了的女人看到他来,突然就不哭了,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   申风月看也不看她,说:“本公子不是说过吗?要你们好好爱惜自己的脸,若是伤了,本公子留一群丑妇何用?你自己出营去吧。”   那女人这才嚎哭起来,她爬到申风月脚边,嘶喊道:“若公子不要奴家了,就赐奴家一死吧!奴家什么也没有,要活命,除了出卖这副身体还能怎么办?可是那样,奴家宁愿去死!”   申风月什么也没说,叹息着把手掌放在了那女人的头顶。珍萝惊恐地看见,他的手掌只震了那么一下,那女人就口吐鲜血,倒地死了。   这些人都不正常!珍萝只觉得头昏脑胀,无力地倒在了毛毯上。   申风月看着她,就好像她头上长出了牛角,眼神那么怪异。珍萝送了他一记白眼,懒得开口说话。   “蛱蝶,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珍萝的心陡然又提起来,她想起了凌晨时申风月威胁她的话,她知道他一定还有很多损招可以用在她身上。   申风月用手指轻轻摁了摁珍萝肚子上的伤口,珍萝紧咬牙关,可冷汗还是不受控制地从额头滚下。剧痛还没有消退,她就感觉到身体正在被一只手随意抚摸!   “朝颜……”恐惧和屈辱让珍萝几近崩溃,若不是她还可以念着这个名字,只怕早就发疯了。   听到这个名字,申风月的手立刻顿住。他想起了什么,突然抓起珍萝的一只手仔细端详。他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让身边的太监用守宫砂把珍萝的手给染红了。然而现在,她的手光洁如玉,一点儿颜色都没有。   “我真后悔,那时没有把你带走。”申风月咬牙切齿地说,生平唯一一次君子了一把,就失去了如此珍贵的东西。   “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所以你不用对我做那些卑鄙的事情,我会闭上眼睛把你当成他,你哪怕连一时的痛快都得不到。”   “你这么说很愚蠢,无疑是在逼我,把你的心也一道从那男人手里抢过来。”   珍萝虚弱地笑了两声,说:“还不知道是谁愚蠢。女人心,海底针,没听说过吗?”   越说申风月就越是不能释怀:“别的男人做得到的,本公子为什么做不到!”   “我拭目以待。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给我削个苹果?”珍萝砸吧了一下嘴,补充道,“朝颜给我削过呢,可好吃了。”   愚蠢的男人啊!他真的拿起小刀,开始笨手笨脚的削苹果,可是才削了一刀,就扔下气鼓鼓地走了。珍萝摇了摇头,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重新闭上眼休她的息去了。   几天之后,听申风月的意思,宁远城久攻不下,他们又接到了撤军的指令,马上就要开拔了。这对宁远城是个好消息,可对珍萝来说却非常可怕。   若是被带到申国腹地,她就是跑出来,要回到宁远就难如登天了。   不能再磨蹭,现在就必须想办法逃走!   这天一大早,珍萝精心梳洗了一番来到了营中的空地,这里是士兵最多的地方,还堆放着辎重。她从士兵们身边轻飘飘地走过去,轻易点燃了这里的空气。   她看到有的士兵正在把马车套在马身上,便走过去问:“大哥,我能不能骑马?你抱我上去坐一坐好不好?我马上就下来。”   软磨硬泡了半天,士兵还是抱着她坐到了马背上,然后不停擦口水。这个时候,申风月的姬妾们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几条长鞭子纷纷挥起来往珍萝这儿招呼。珍萝扭身就跳上了后面装运的货物,而那匹马代她受过,被打得受惊乱窜。   不过眨眼的工夫,好几个帐篷就被马车撞翻了,营地里乱成了一团。没人敢太过靠近,除了马儿总是扬蹄攻击以外,珍萝也在捣乱,她把车上的货物一个个推下去,既阻止了人来拦车,又减轻了车的负荷。   发疯的马儿本能地拉着珍萝朝营外冲去,势不可挡,门口的士兵都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第九十八章 怎么会是他!   珍萝趴在没有了货物的板车上,拼命稳住自己的身体,以免被颠簸下去,她一下也不敢回头,就怕身后跟着一群穷凶极恶的追兵。   就这么一路狂奔。直到马儿力竭,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珍萝才滚下车来喘了口气。因为跟着大黑哥等人走了一个多月的路,她学了几招辨识方向的办法,就这么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林子里风不大,除了珍萝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可以说非常安静,偶尔惊走一两只虫子,都能把珍萝吓个半死。除此之外,不知是她太紧张还是怎的,她总觉得林子深处藏着什么东西。   沙沙,树叶无风自动,珍萝一阵头皮发麻,抬腿就朝前狂奔。灌木将珍萝的两条腿划得鲜血淋漓,到后来她实在是疼痛难忍,这才停下。一停下身上的剧痛就更明显。她靠着一棵树,想休息休息,谁知嗵地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掉在她身边。黑乎乎地也没看清,紧绷的神经驱使她再次慌不择路地开始逃命。   这一次,她甚至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就在她身后不远。恐惧潮水一般地涌上来,她爆发出全身力气没命地跑,一边无意识地发出低低地嘶吼,几近崩溃。   就在这时候,几点火光出现在了前方的黑暗中,继而她听到了隐约的人声,好像是在喊谁的名字。   “珍萝……魏珍萝……”   那一定是来找她的!希望一下子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然而伤口的疼痛,身体的疲累,甚至腹中的饥饿都一并汹涌地显露出来,她一下子承受不住。摔倒在地。她扯着灌木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听身后咔的一声。是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珍萝不由自主地回头,只觉得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浑身冰凉,意识逐渐远去。   那是申风月,穿一身刺眼的白衣,脸上挂着充满恶意的笑容。他一直都跟着她,让她逃跑,故意弄出动静使她恐惧,最后,在她以为看到了希望的时候,无情地将其粉碎。   珍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上了。只是,她的手脚被锁链锁着。连抓一抓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她是跪着的,腿上枕着一个人,正是申风月。他倒睡得舒服!   她咬着牙想把这个王八蛋给踹开。刚动了一下,他不知有意无意,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这下不管她如何挣扎,都影响不了狗皮膏药一般粘在她身上的人。   “蛱蝶,我想要你。”申风月贴在珍萝身上呢喃,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现在这副样子,珍萝也是无计可施,惨然说道:“随便你,反正你也不是我第一个男人。”   “我不许你再想他,因为以后你的世界里,只有我。我不是你第一个男人,却是以后你唯一的男人。”   “那除非你把我绑在身上,否则我迟早会离开你,无论活着还是死了。”   “不要把话说得太死。顺从我,我会让你明白,你并非自己以为的那么贞烈。”   说着,他扬起妖异的笑容,那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得摄人心魄。可是珍萝只觉得恐惧和恶心,若不是不想承受毫无意义的皮肉之苦,她真想一口咬下那只英挺的鼻子!   手腕上突然一松,锁链被申风月解开了,没等珍萝喘一口气,他马上用身躯将她压倒在柔软的毛毯上。珍萝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对他就是难以抵挡的引诱,他终于还是拉开了她的衣襟。   就在珍萝万念俱灰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吵吵闹闹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申风月并未在意,还想继续宽衣解带,然而有个士兵非常不识时务地敲响了马车。   “公子,将军请您下车,咱们跟越国军队遭遇了。”   申风月的眉毛怪异地拧了起来,嘴角缓缓上勾,抛给珍萝一个媚眼。而珍萝却脸色惨白,揪着领口退到了角落,眼见脚还连着锁链,她发疯一般地拿起来就扯。   “去,告诉越军统帅,本公子有事忙着,不便参拜。”   士兵都快哭了,他哪儿敢这么说,在外面不住地央求,可申风月就当没听见,抓住珍萝的脚踝就把她拖了过去,低头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个殷红的牙印。   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珍萝绝望地想喊,可是她害怕被项朝颜看见,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   申风月兴奋地笑起来,起先是喉咙里的低笑,渐渐变成放肆地大笑,马车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轰隆!车门被一刀劈开,车内情形一览无遗,珍萝在这一刻陡然奋起,一头撞在了申风月那张大笑不止的嘴上,饶是他武功高强,也被撞出一嘴的血!   然后,珍萝就看到了一脸阴沉站在车外的男人,她惊呆了,怎么会是他?!   “柳夫人,魏珍萝,别来无恙。朕……似乎坏了你的好事。”   斯文状态的皇帝陛下过去总是带着微笑,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可现在他一身戎装,如玉的面庞覆盖上了一层阴影,连笑容都看不见了。   “哈哈哈……”珍萝捧着额头开怀地笑起来,越军统帅居然不是项朝颜!真是老天有眼,不幸中的万幸,怎能叫她忍得住不笑!   “看来,是隐王项朝颜私自放了你,却欺瞒朕说你是自己逃脱的。”   珍萝不笑了,越军统帅不是项朝颜这一点的确十分可疑,她又有些担心起来:“你把他怎么样了?”   “欺君之罪,你以为该当如何?朕已撤了他的统帅之职,将他关押起来。”   “为什么!他别的事情对你从未欺瞒!甚至为了你的霸业,屠杀了整个铜雀县!”珍萝怒吼,根本没把眼前这个人当成天下之主,就连申风月都被她给震惊了。   皇帝陛下似乎一时语塞,没能接下去,他身边腔调怪异的中年男人便答道:“此事乃军中机密,无可奉告。”   这话简直是欲盖弥彰,珍萝半眯着眼睛,死死瞪着皇帝,二人僵持不下,却害苦了旁边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最终还是皇帝陛下先发话了:“申国一样是朕的属国,你以为攀附上申国权贵,就能逃过一劫?”   珍萝冷哼一声答道:“我魏珍萝若是会攀附权贵,那当初直接攀附你不就行了吗?我是被强行掳来的,这就叫长得太美也是一种罪过。”   皇帝陛下陡然抬起脸来,上面写满了惊讶。珍萝皱了皱眉,被他这神情给弄得有些糊涂。   愤怒,轻蔑,嘲笑……这些反应都在珍萝预料之中,可唯独惊讶,她丝毫没想到。   他惊讶什么?看到她突然出现在申国军队中,吃惊一下还情有可原,但她说她是被掳来的,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给人的感觉就像皇帝陛下私心希望她不是自愿跟申国人纠缠不清。   这实在说不过去。   珍萝正自疑惑中,却见皇帝挥了挥手,就有士兵跳上来,两下砍断了珍萝脚上的锁链,将她拖出了马车。然后他带着人返回了自己军中,而珍萝则被绑在了马背上。   申风月跟着申国将领跪听发落,珍萝可以想见,这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屈辱的事情。   “你,赐自尽。”皇帝抽出了一支箭扔给申风月,说,“否则,你们所有人斩立决。”   申国将领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地抽出佩刀就砍向了申风月,口里大喊:“此人决不会自尽,皇上明鉴,我等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申风月轻巧地翻身避过,将捡起的箭反手送入了那将领的心窝,回头深深看了皇帝一眼,便展开诡异的身法,于万军丛中就这么消失了。   没了主帅的申国军队朝山林中逃散了,皇帝长出一口气,对传令兵说:“传旨,撤兵。”讨名木划。   撤兵?趴在马背上的珍萝突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费了那么大劲儿,好容易当了一回女将军,皇帝却说不打就不打了!他当这是过家家么?   “喂!那个谁……谁……陛下!你难道不去宁远城?旧安残党不都在那儿吗?大老远地跑来,啥也不干就走了?”   皇帝端着架子怎么可能搭理她一个阶下囚?是他身边那个中年男人回答了她:“你这罪魁祸首都抓住了,还用得着打吗?”   珍萝想想也是,她是宁远城人马的主帅,抓了她的确是不用打了。   咦,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是主帅的事情,皇帝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项朝颜告诉了皇帝?不可能,除非他希望她死。   满心疑虑的珍萝不再说话,只安静地跟随大军前行。到了吃饭的时候她终于被放了下来,虽然手还被反绑着,可两只眼睛却不停地滴溜溜转,脑子里各种鬼主意层出不穷。   第九十九章 有违此誓,有如此帘   白脸小士兵一定早就经人嘱咐不能多言,所以看都不看珍萝,把馒头放下就走。   珍萝并不着急,端起碗来仔细观察。这是一个看似简单的白瓷碗,但是胎很薄。轻轻叩一下会发出清亮的声响。   真不愧是皇帝,行军之中也用这么奢侈的碗来吃饭。不过相较之下,她这个囚犯更不得了,居然跟皇帝用一样的家伙。   她把碗底翻过来,看到了上面的落款,然后眉头深深地拧在了一起。讨名上扛。   荆棘玫瑰。   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珍萝连连摇头,甚至用指甲去抠了那纹章几下,不得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纹章这种标志性的东西一般都利于记忆,像这样特别的纹章,珍萝看过一次就不会忘。   从铜雀县要钱回京的路上,玉扇主人救她用的特大号弓箭箭头上,雕刻的就是这个纹章。然而玉扇主人,不就是项朝颜吗!   会不会是交接得太匆忙,东西搞混了呢?   珍萝仔细想想还是不对。别人也许还有混淆的可能,但皇帝陛下的东西,谁敢大意?   有极大的可能。荆棘玫瑰就是皇帝陛下的纹章。可这样一来,那天救她的,就是被她逃过婚的皇帝陛下。难道玉扇主人跟项朝颜没什么关系,却是皇帝两个分身中的一个?   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有可能。项朝颜似乎从来没有承认过,他就是玉扇主人。   天啊!不要告诉她,一直以来她都搞错对象表错了情!   头都被自己万般的思绪搞痛了,馒头她一口都没顾上吃。白脸小士兵来收碗了,见她这副模样,只能叫了她一声,说:“喂,你怎么不吃啊?难道嫌馒头不好吃?我告诉你,咱们圣上也是吃的这东西,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了。还有,赶紧把碗还给我。”   珍萝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拿出最天真的语气,指着碗底的纹章说:“我在看这个花,好好看啊!我最喜欢玫瑰了。”   白脸小士兵看乡巴佬似的白了她一眼。说:“那当然,这是咱们圣上的帝印。”   珍萝的脸上笑容依旧。可是心却在紧紧收缩。她继续问:“帝印?是不是皇室的族徽,其他王爷什么的,也用这花?”   “你懂什么呀!这是圣上一个人专用的,就是亲儿子也不能用!”   哐啷!珍萝的心跟着失手打碎的碗一同碎了。一直以来她对某人坚定不移的惦念,瞬间崩塌。   项朝颜,他不是玉扇主人!掀开她盖头的人不是他,三番五次救她的人不是他!为什么他不说,明知道她误会了他的身份,不但骗了她的心,还顺便骗了她的身子!   亏她还一心把那一晚当作是迟来的洞房花烛夜……真是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事情还有,她冒着生命危险抗旨逃婚,落入柳家受尽折辱,到头来居然还是对起初逃避的那个人倾心相许。   白脸小士兵看见碗碎了。吓得魂飞魄散,立马嚎哭起来:“不是我打碎的,不是我打碎的!”   珍萝拿起烙印着荆棘玫瑰的碎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皇帝陛下的牙帐走了过去。两边守卫的甲士把刀对准她阻止她前进,她就把玉扇拿了出来。   那些甲士面露疑惑,大概是把玉扇的扇骨给数了好几遍。最后,他们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珍萝的心在滴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牙帐跟前,居然没有勇气去掀开门帘。进去以后,面对天下的霸主,她该怎么做?   问一个为什么,然后去死?不明不白地,连墓碑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刻字!   “皇上!”她突然高声一喝,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没料到她这么纤细的一个女孩子会爆发出如此洪亮的声音。   牙帐里没有动静,她知道皇帝在听,于是接下去说:“你是雄霸天下的君主,难道会害怕我一个柔弱女子带领的队伍?你为何不把我送回宁远,让我跟你一较高下?”   在场的多是军人,听她喊出这番话,下巴纷纷脱臼。如果这女人不是疯了,那她肯定是世上第一狷狂之人,从没有谁敢当着大皇帝的面,如此挑衅!   他们以为这就算完了?珍萝还有更出格的举动。她拉起牙帐的帘子,用手里的碎片从中间将其缓缓割成了两片。这时她能看到,皇帝陛下就站在与她一帘相隔的地方。   “陛下之于珍萝是什么,陛下心中非常清楚!但是从今天起,珍萝与陛下,有如此帘,再无相连如初之日!至于你手下的隐王项朝颜殿下,珍萝发誓,死生永不与他相见!有违此誓,便如此帘!”   说完,她把脖子上一直贴身戴着的玉扇扯了下来,毫不留恋地扔进了牙帐,摔在皇帝的脚边。   空气就在这一刻凝固了,自玉扇脱手之后,珍萝觉得身体仿佛轻了好多,空落落地,生生被挖去了许多肉一般。   皇帝一直没有去捡玉扇,他是不会为任何事折腰的。良久之后,他淡淡说了一句:“来人,送她去宁远。全军就地安营,三日后开拔。”   珍萝回到宁远的时候,把汤圆都吓到了,她身上到处都是伤,眼神呆滞,也不说话。吃了东西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雕云都不能进去。   众人虽心急火燎,可也没有一点办法。大黑哥为了找珍萝,好几天不眠不休了,麦穗儿自然暂时受到了冷落。如今珍萝一回来,所有人都围着她团团转,守着冷清的房间,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好好过日子不行,非得弄出许多是非!你不就是想博取大家的注意,好让大家都围着你来转吗?不要脸!大黑哥也是,莫不是对那女人的美貌始终放不下吧?真是该死!”麦穗儿对着空气骂骂咧咧,生了一宿的闷气。   没想到第二天,珍萝就对大家宣布,越国人杀来了,三天之后就会到达宁远城外。要打仗了,大黑哥主动请缨,也要加入到军队中去。   麦穗儿嘭地一拳头捶在饭桌上,指着珍萝的鼻子大骂:“你要复国你自己折腾去,为什么要牵连我男人?还让他上最前线,你想害死他吗!”   珍萝不理她,麦穗儿一咬牙就跑了出去,谁也没在意,只当她是在赌气。可没过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军士慌忙跑来报告,说士兵们哗变了!   “哗变?好端端地,为什么啊?就算是害怕越国军队,也不至于闹到哗变的地步吧!”   珍萝皱着眉头说:“出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走出太守府,果然有百来个士兵围在门口,挥舞着拳头叫嚷:“我们不要荡妇来率领我们!”   “让魏珍萝滚蛋!”   “她都滚到敌人床上去了,还复什么国呀!”   这种下作的话,只有长舌妇才说得出来。不过让她觉得可悲的是,某种意义上,人家居然没有说错!怒火从心底噌噌地窜上来,她快步走下台阶,在士兵们轻蔑的眼光中,猛然抽出了一个人的佩刀,然后就看见血浆四溅,一个大男人居然死在了还没他胸口高的女人手里。   没有别的什么花哨,唯一个狠字。珍萝这股狠劲,把百来个打算以此为借口讨要点儿银子做安抚的士兵给吓了个瞠目结舌。   接着,汤圆下令,今天来闹事的士兵,全部杖责一百军棍!行刑的地方在城中校场,所有有军衔的都被叫来观看。他们亲眼看着那百来个士兵,一多半当场毙命,少部分成了残废,还不如死了。   末了,珍萝有如鬼魅一般站在校场上,对他们说:“你们有谁不把复国当一回事的,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们去和你们死难的亲人团聚,看看他们会不会原谅你们。”   这些人跟着她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忠诚不够,那就只能让他们恐惧。处理完了这场哗变,珍萝回到太守府,险些瘫倒。   大黑哥带着麦穗儿过来了,逼着麦穗儿给她下跪道歉,麦穗儿当然不肯,叽叽呱呱地又开始乱喷。珍萝揉着额头,对大黑哥说:“不必了,你带着她从我眼前消失,再也别出现就行了。复国的确只是我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可大黑哥有他的一套说辞,他的心思简单,所以脾气也就非常倔,就算要劝他也听不进。珍萝只好妥协,让他把麦穗儿送走。结果这对活宝真是够气人的,大黑哥不走,麦穗儿也死赖着不走了!   “我可不想让我男人被荡妇给勾跑了。”   “麦穗儿,你再不闭嘴我就揍你!”   很奇怪,珍萝竟对麦穗儿莫名其妙的猜忌一点儿不生气,反而还有一丝羡慕。她到底是苦尽甘来了,遇到一个傻傻没心机的男人,不管她有多讨人嫌,他都绝不离弃她。   反观自己,机关算尽,始终跳不出别人的五指山。   “想留就留吧,尽力帮帮忙就是了。”别的话她也懒得再说,左右一个村妇,也就散播两句谣言罢了,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掉肉。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城外密林中猛然惊飞一大片鸟雀,传来马的嘶鸣声。   第一百章 以战止伤   “大家小心啊,有陷坑!”   自有了护城河以来,挖陷坑这种作战方法就已经很少见了,所以越国大军上下无一人料到,宁远城外居然有这么多陷坑在等着他们。   皇帝陛下一向都是身先士卒的。第一个连人带马栽了进去。待士兵把他拉上来的时候,这位天下霸主已成了泥巴人。   “皇上,您没事儿吧……”   皇帝陛下吐了一口泥,答道:“还好三天时间不够她在陷坑中埋上尖刺,不然,就这一下,仗就打完了。”   有将官宽慰皇帝说:“陛下不必气馁,这都不过是雕虫小技。待您亲自攻下宁远城,便可雪耻。”   皇帝却轻叹了一声,指指自己的脚踝:“可是,朕的脚扭伤了,疼得厉害。”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慌忙去请军医官。这个时候,只有那个中年男人没有动,小声地问皇帝:“陛下,您不能上阵,大军交给谁来率领?”   皇帝看了看他,答道:“交给此刻军衔最高的将领便是,有什么不妥吗?”   中年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可是眼睛和语气中总是有几分意味深长。   陷坑起到了一点儿阻挠越国大军的作用,不过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大军来到宁远城外。第一件事就是砍倒了一大片林子,以便两军厮杀。   按照规矩,越军将领派出大将在城下擂鼓骂战,可珍萝就是坚壁不出。   “哈哈哈,果然是娘们儿带的兵。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也就不管什么用兵的忌讳了。仗着兵精粮足,对宁远开始强攻。   战斗打响数个时辰之后,汤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喘着气对珍萝说:“越国人要登上城门了!珍萝,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珍萝穿了一身牛皮轻甲,裹着大披风,由几个士兵护着在城门上督战。她正手搭凉棚极目远眺,随口问道:“你是指什么时间?”   “什么时间?当然是你还有多久才会下令出城一战!”   珍萝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前方的密林。说:“没有时间了……因为,我们已经赢了。”   汤圆一看,才发现密林中有几道黑烟升了起来,有点儿茫然地问:“什么东西?信号狼烟?”   珍萝眼皮一翻,嗔怪地说:“什么狼烟,我可不会弄,那是我叫人放的火。今天西北风刮得挺欢实,我就请他们吃吃烤肉。”   就在说话的工夫,林中的浓烟越来越大,火势已经开始蔓延!   汤圆惊喜地问:“你怎么想到的?在林子里用火攻,太妙了!”   “这不是常识吗?”   汤圆吃了一惊,忽然有所明悟,呵呵干笑了两声,说:“的确是常识,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你一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居然也懂这个。”   珍萝闷哼了一声,感觉不到什么喜悦。   果然,马上就要杀上城楼的越军潮水一般地退了,一个个都慌忙跑回去救驾,忘了自己的后背正对着敌人。这个时候,宁远城城门大开,冲出了士气正盛的五千人马,追在越军后头,一顿砍瓜切菜可谓杀得痛快。追到着火的地方,这五千人见好就收,一溜烟又返回了城中。   这一战,宁远城大胜,消息随着滚滚浓烟迅速传播了出去。同时,珍萝还叫人写了檄文,昭告天下,一时震惊环宇。   大越皇帝,天下之主,他的不败传说,居然被一个女人给破了。   “你们轻敌大意了。( 干净泥巴,又被熏成了黑炭,这一次出征可能是遇上了流年不利。   上阵的将领跪了一排,叩头请罪。   “罢了,连朕都没想到那女人居然有这等本事,又怎么能全怪你们。备马,咱们向西退几十里,先取其他城池。”   众将闻言吓得肝儿都颤了,磕头如捣蒜:“皇上脚伤未愈不可犯险啊!求您收回成命,末将愿戴罪立功,万死不辞!”   狼狈,越国大军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皇帝一拳砸在了屁股下的石头上,也只是把自己的手砸疼了。   这时,那个中年男人长叹了一口气说:“皇上,事到如今,就只能重新启用隐王殿下了。他虽然在被押解回大越的路上,但要追还是来得及的。”   “哦?这可是你说的。”豆尽池弟。   越国大军被烧得不轻,可是扑灭了大火之后,居然没有换一个地方安营,还在原地稳如磐石地待着,这让珍萝非常疑惑,心中警钟狂响。   久经战阵的皇帝,他会怎么做?满心焦躁下,她几乎日夜都扑在沙盘上,有了想法,又被自己推翻,废寝忘食,简直有点儿走火入魔了。   身边的人轮番苦劝无果,都无可奈何的时候,雕云终于怒了,一把弄乱了沙盘,珍萝的脑子瞬间被搅得成了一锅浆糊。   “雕云你发什么疯!”懊恼的珍萝眼睛都气红了。   而雕云也是寸步不让:“我才要问姐姐,你发什么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吃不喝不睡的,是要弄死自己吗?”   珍萝说不出话来,她被雕云这么一吼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的确非常难受。旧伤还没有好全,又加上肚饿口渴,手酸脚麻,她想站起来,却咕咚一声躺了下去。   雕云心疼得眼泪直掉,一边把她的头垫高,一边数落道:“你消失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谁都一个字不说,那好,我们可以不问。但我们不能看着你这样折磨自己!到底怎么了,你就说出来,要哭要骂,总比憋死了强啊!”   良久之后,珍萝终于声音颤抖地开口了。   “雕云,你说过,我们都是容易看走眼的人,你还为我庆幸,我并没有看走眼。”说到这儿她惨笑几声,连忙用手捂住了眼睛,可眼泪还是从指缝中涌了出来,“其实我的眼睛就跟没长一样!我就是个瞎子,睁眼瞎!”   雕云把珍萝搂得更紧了,也不说那些没营养的安慰之语,让她尽情地嚎哭。打开了话头,珍萝就一股脑把堵在心中的痛苦都倒了出来。雕云这才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陛下,这是想让姐姐后悔。”   是的,珍萝的确后悔了,如果一开始她不曾抗旨逃婚,即便一女事二夫,至少她不会嫁入柳家,母后和三哥不会死,也不会无知无觉地深爱上皇帝,又把身子糊里糊涂地给了项朝颜。以至于现在,她对皇帝陛下,深怀爱意,却也恨之入骨,有如在油锅里煎熬,而他却在一旁欣赏。   难道就这么悲哀地沉沦下去吗?   “只我一个人后悔,恐怕不太公平。他如此作践我,难道就没有后悔的一天?等着瞧吧,在这穷山恶水之间,我要叫他低下高贵的头颅,向我和我逝去的亲人谢罪!”   雕云从珍萝的双眼中,看到了往日在柳家时熟悉的神采。那是恨,有如喝下了暂时让人振作的毒药,毁灭了他人,也终究会毒死自己。   上一次,有项朝颜可以救珍萝一命,那这一次呢?   越国大军这一停留就是五天,其间宁远城派出了多个探子都无功而返,可见他们也还是没有真正损伤了元气。   经过激烈的争论,珍萝决定分一些兵力去西面的城池防守。人马才刚刚进驻城中不久,越军就拔营了,果然方向朝西。   珍萝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对于汤圆等人提出的建议,还能进行举一反三,制定出了一个惊人大胆的计划。   “五千轻骑兵,出宁远城追击越军,不可太过恋战,若遇反击即刻退让。待敌军到达西面的驰风城,驻守的一万人马全部出城迎战,务必要趁敌人没缓过气的时候,再得捷报!”   汤圆咋舌道:“愿望是美好的,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你知道越军有多少人吗?十万!除去本国军队,申国还支援了一些。只多不少,十万之众啊!”   很多时候,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只有被碾压的份。但是珍萝不信邪,一回生二回熟,十万人又如何?吃了一次败仗,为什么就不可以吃第二次?   第二回合的较量就这样拉开帷幕。此时行军之中的越国人,都快被那五千条附骨之蛆给烦死了。打他们吧,他们一哄而散,不管他们吧,他们就追上来踢自己的屁股。   到达驰风城时,这十万越军尽显疲态,可是一刻也不能休息,还得面对那一万精神抖擞的敌人。   起先,完全是驰风城这边占了上风,可惜越军到底人多势众,凭一万人也不可能一口气吞掉,于是准备鸣金收兵。谁知这时越军的战鼓突然敲响,鼓声雷动,霎时震慑了整个战场。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听到战鼓的越军就跟喝了鸡血似的重新振作起来,疯狂反扑。城门慌忙打开又死死关住,差一点儿就把这一万人喂了敌军。   越军趁着士气高涨之机,对城门发动了一轮疯狂的进攻,算是对驰风城的一次示威。   城楼上,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阴影处,看向下方瞬息万变的战场。越军那面巨大的战鼓前,赫然是一个身材扎眼的胖子。   第101章 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蚀骨的恨在一瞬间吞没了珍萝,她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就算是指甲把手掌刺破,也不如心头的绞痛来得厉害。   “宁远城留守一万人,其余人马立刻增援驰风!”   珍萝最终还是下了如此决定。她想。既然项朝颜在这里,那么越军的主力也会在这里,一万人不是对手,那她就倾尽全力。   可是她看不到,越军那浩浩荡荡的十万人当中,有一部分悄悄离开了战场,以密林为掩护,重新潜回了宁远城。然而他们也不攻城,只围在外面,一旦城中有信使出来,立刻杀死。   两座城池的联系被切断了。偷偷潜回来的越军每天都在增加,可珍萝那边还一点儿没有察觉。到最后,宁远城被数万人围困,已经进行了多次守城战,连石头都快扔完了。   待珍萝发现城下的敌军人数似乎有点儿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汤圆向越军投降了。宁远城被项朝颜收入囊中,很快,东边的几座城相继被攻下。   珍萝所在的驰风,俨然孤城一座。十万大军再次在驰风城脚下集结时。情势今非昔比。   “旧安叛军,速速纳降,本王还可饶你们不死!若要顽抗,必叫你们片甲不留!”   兵败如山倒原来是这种感觉,果然刺激。珍萝嘲笑着自己,对天发出一声长叹。仔细想来,她决心复国,一小半是为了被抓走的二哥,一多半是为了项朝颜。然而此刻这个梦想居然被项朝颜给毁了,真够讽刺的。   攻守战打到半夜,两边都暂且偃旗息鼓。珍萝已经决定了,明天就打开城门。可是偏偏在这时候,大黑哥急匆匆地跑来,报告了一件怪事。   北门外。有安国王上的使者求见。   驰风城都快陷落了,还有人大半夜地偷偷摸过越军重围来坑蒙拐骗?珍萝觉得有趣。便让人放使者进来。   听脚步声,人应该是已经进了屋,可她迟迟没听到他说一句话,便十分诧异地抬头去看。这一看却把她给惊得嘴都合不拢,这人她一点儿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相当熟悉!   “是你?太守大人!……不,你为什么自称是安国王上的使者?”   没错,来的人是旧京的太守,过去的太子,她的庶兄大王子殿下。只见他干笑了两声,心虚地说:“我也没想到,在这里竖起复国大旗的人居然是你……至于我嘛……我毕竟是安国的太子,怎能永远在他人脚下苟且偷生一辈子呢?”   珍萝丝毫面子也不给。直接戳穿:“因为我的事情,你被皇帝降罪,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吧?听说这里打了胜仗,你就以为当真复国有望。想做回太子,何必矫情地自称什么王上的使者!”   大王子被珍萝喷了一脸唾沫,却没有生气,说道:“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打了胜仗,可是也知道你现在陷入了绝境。我好歹也召集了一批人马,这才敢来找你,难道你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珍萝冷哼一声说:“有人来巴结,我怎么会拒绝?只不过,你的人必须编入我的队伍,我是军中唯一的主帅。再有,丑话说在前头,即便真有复国的一天,你也别妄想能重新做太子。如果这些你都答应,我马上就能接纳你。”   大王子忙不迭地点头,任凭珍萝如何察言观色,就是看不出他有任何不满。她越发地不想接纳他了,可是如果拒绝,她就只能老实跪下,等项朝颜把脚踩在她头上。   正面跟越军对垒是以卵击石,珍萝整合城中余下的兵力,放弃了驰风城,靠着大王子人马的接应,奋力杀出重围,向北转移,再次躲进了山中。   项朝颜没能捉住珍萝,便在驰风城里驻扎下来,还多次派出劝降的使者进山寻找珍萝下落。山中地形虽复杂,但珍萝的人马辎重颇多,并没有藏得多深,不久就被找到了。   劝降使者是个魁梧的将官,士兵怕他有诈,先捆起来,再送到了珍萝面前。   紧紧裹着披风,坐在简陋营帐中的珍萝,两边脸颊已经有些凹陷下去了,原本莹润的皮肤也黯淡无光,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会让人以为她萎靡不振。   她屏退了卫士,定定地看着那使者,虽一言不发,却似乎释放出无限的压力。而那使者也硬气,始终跟她双目对视,没有丝毫畏缩。   “你们王爷有什么话说?”   “王爷说,夫人误会他了。”   “夫人?误会?”珍萝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觉得相当荒唐可笑。   使者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答道:“因为您尚未接受封号,所以只能暂时称呼夫人,否则末将应该称呼您为王妃。至于误会,您可以听一听王爷的解释。”   珍萝呵呵冷笑了两声:“这么说,你们王爷还真是顾念旧情啊,我是不是该磕头谢恩?”   “夫人……”   珍萝爆喝一声打断他,怒火从纤弱的身子里迸发出来:“够了!我不想听他放屁,也多谢他派你来这里耀武扬威!不过我魏珍萝不是傻子,我向皇帝下了战书,战与不战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你劝降是假,探路是真,我若放你回去,明日就是我的死期。”   使者悚然动容,惊叫道:“夫人,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夫人的话不也需要末将转达吗?”   珍萝阴恻恻地点了点头,说:“不错,我的确需要你来转达,不过我又不想让他得逞,那只能请你留下点儿东西了。”   “夫、夫人要干什么……”   “挖出你的眼睛!”   “夫人!难道您真的不听我多说两句?”使者高声喊了起来,但是珍萝根本不听,呼唤军士进来把使者拖出去行刑。   那使者一路挣扎,直到出了营帐来到空地上,几名军士死死摁住他,一人拔出匕首,果然朝他眼睛刺了下去。   性命关头,这使者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挣开军士,从地上蹿了起来,身子撞上了本要刺他眼睛的匕首。刀尖深深没入了肩膀,血流如注。但捆绑他的绳子却被砍断了,他的手脚已经自由。这下,军营里再无人能阻挡他,来一个趴下一个。   珍萝突然明白过来,这样的身手,难道他不是项朝颜易容而成的吗!她又急又怒地喊道:“务必抓住他,要活的!”   这话无疑是给了那人一线生机,军士们不再下死手,他更加有恃无恐,眼看就杀出了一条血路。   “夫人,末将告诉你王爷的原话吧。你没有一点胜算,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哪天你愿意听他解释,就请到驰风城来找他!”讨长协巴。   珍萝站在原地是浑身发抖。人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地步?   不,是她自己忘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会变脸的人,一张脸不要了,还有很多张,他或许还可以再不要脸一些。   逃回驰风城的劝降使者,果然撕下了一张假脸皮。对镜轻叹一声,这张脸是不能见光的。他又从一个大盒子里拿出了另外一副,打算重新戴上。   镜子里极快地闪过一道虚影,他下意识地拔出刀反手扔了出去,几个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但是刀并没有刺中任何东西。   “好身手啊,想来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风月公子了吧?你找本王,有何贵干呢?”   “王?”屋子的阴影里传出鬼魅一般的声音,“你这张脸……”   项朝颜拍了一下腿,懊恼地说:“哎呀糟糕,我的面具还没来得及戴上,这不让你看光光了吗?看来,我不能让你活着出去了。”   “哼,原来如此。”   “要不要这么聪明?才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如果让某个心碎欲死的人看到,或许她就起死回生了。”鬼魅的声音陡然阴森起来,暴怒地质问道,“但你仍然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看过你脸的人不能活,而是一旦暴露了身份,不能活的人是你!我叫你一声懦夫,不为过吧?”   项朝颜苦笑了一声,点点头说:“不为过。”   “呵呵呵,你是懦夫,而我却是小人。我虽不想看到她心碎而死,但更不想让她因你而生。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好了。”   “我暂时必须赞同你的提议。”   “懦夫,你休想奢望同她还有任何将来!受死!”   一道人影从阴影里箭一般地窜出,恐怖的力量凝聚在他的右拳上,哪怕是一头壮实的牛,挨这么一下也要命丧黄泉。但项朝颜不会坐着当靶子,一扭腰就利用坐垫滑开一边,从剑架上抽出一把短剑。   二人都是拼尽全力殊死搏斗,申风月的身上多了几十道狰狞的创口,而项朝颜嘴角挂着血丝,所受内伤不轻。   项朝颜的功夫在单打独斗的时候到底比申风月差了一截,眼看申风月再次挥动雷霆万钧地拳头打过来,他不得不狼狈地滚地躲开,抓起桌上原本用来戴面具的药水,冷不丁地泼到了申风月的眼睛里。   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申风月就败给了项朝颜的不要脸。   第102章 一败涂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越军阵前换帅,然而主帅却再次受伤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   闻讯前来投奔复国军的人络绎不绝,可是珍萝作为主帅并不觉得欣喜。是人就要吃饭。她哪里去找那么多粮食来喂他们?恼火的是,她还不能不接纳他们,否则她“复国”的动机就会受到质疑。   说不得,还是只能抢了。   “越军有十万张嘴要吃饭,驰风城里的粮食恐怕还不够他们一顿塞牙缝的,所以他们肯定要从申国某个地方运送粮草过来。咱们就吃他们的粮食,让他们挨饿去吧。”   这个主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大王子主动请缨,因为他好歹是有过带兵经验的。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儿珍萝就想掐断他的脖子。他还有脸说!若不是他闹出一个天大的乌龙,安国不会被灭得这么快!   “我自己去吧。”最终,珍萝亲自点了一万人,日夜埋伏在密林之中,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越军运粮队伍整整十天。她发现这支运粮队虽然装备精良,但需要运送的粮草实在太多,行军缓慢。而且沿着一条路线往返从未更改,大有可乘之机。   时机成熟,这一天运粮队再次走进珍萝的埋伏圈,伏兵突然一拥而上。杀了越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切都进展顺利,士兵们很开就抢到了几辆粮草车,但是这时候问题来了,越军押送着这些粮食走不快,他们凭什么就能走得快?   运粮队几乎被全部歼灭,可是珍萝看得仔细,仍然有漏网之鱼逃往驰风城求援了。一旦援军到来,不但粮食白抢,这一万人还得送给越军打牙祭。想到这儿,珍萝紧咬嘴唇,低头看看自己,还是个刀都拿不动的拖油瓶……   “粮草不要了,快点火,全部烧掉!”   这个突然的命令把士兵们都吓了一跳。好容易抢到的粮食,为什么要烧掉啊!珍萝也没时间细细解释。说了一句:“越军援兵快到了!”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厉害,赶紧点火,将粮食付之一炬。然后,珍萝带着人沿着运粮队的路线朝越军粮仓前进了。   听说粮仓被复国军烧毁,一颗粮食都没剩下,项朝颜的伤势陡然加重了积分。他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子笑出声来,那样子好像把肺都要撕裂了。   “来人,请张大人过来,本王有要事同他商议。”张大人便是那个阴阳怪气的中年人,他来到项朝颜床前,神色诡异地问:“王爷莫不是要交代后事?”   “咒本王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项朝颜没好气地说,“我说正经的。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向皇上求援了。”   一听这话张大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有这么严重吗?要知道对方不过是个女人,王爷叫我如何向皇上禀明情由?”   “张大人就别矫情了,要受罚也是本王受罚,与你有什么关系?”   张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起身走出了房间。   劫数啊,那个女人,就是他命中的劫数。不管这场战争鹿死谁手,他都躲不过一个灾难的结局。   同他的万念俱灰相比,珍萝这边却并未察觉自己干了一件多么让人头疼的事,她只是尽力带了一点儿粮食回来,暂且喂饱了手下那好几万张嘴巴。   等到驰风城里的越军士兵跑出来抢劫附近村落的时候,珍萝这才反应过来,没有粮食吃的越军被她逼入了绝境。于是,她集结起所有人马,气势汹汹地回到了驰风城下,然后煮饭,烤肉,喝酒,完了就大声唱歌,唱给城里的越军听。   等越军实在被骚扰得受不了,出城来战,复国军就扔下一片空空如也的锅碗瓢盆溜走了,越国人除了怒骂,完全无法可想。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胜负基本上已成定局。在珍萝看来,这一次本来就是越国皇帝亲征,他们是不会有援军的。又一次避过愤怒的越军锋芒,珍萝带着人返回了山上,然而今天大营里的气氛似乎有点儿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呢?珍萝仔细扫视了大营之后,终于发现了端倪。卫兵换人了,全是珍萝不认识的面孔。再看她的营帐,好像也比原来大了一圈,变得舒适了不少。走进去一瞧,原本该她坐着的主位,现在被大王子坐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珍萝面色不善地问。   大王子不回答,只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物件。珍萝一看就明白了,冷冷地笑了起来,并且不停点着头。   “玉玺,我早该料到,这东西在你手里。”   大王子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我是太子,这东西当然在我手里。不过如今我不能再做太子了,我必须承担责任,做安国的王。”   珍萝鄙夷地说:“就凭你也配?”   大王子呵呵一笑道:“我不配,难道你配?你顶多只是个公主,而且还早就嫁人了。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大王呢?”   “还有二哥。”   “啧啧啧,算了吧,我的好妹妹。就算他能活着回来,也洗不掉曾经被俘的污点,哪里像我,手握玉玺,名正言顺呢?”   珍萝啐了一口,骂道:“你也就会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想想你当初闹的笑话吧,当上大王,能守得住疆土吗?”   大王子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说:“这就不用你管了,我的江山,不管是砸了,还是送人,都是我的事。”   人啊,没有最贱只有更贱。这场仗,珍萝用最无赖流氓的方式得到了最不要脸的大好局面,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被这个贱人给截胡了。   身后传来大王子放肆的大笑,珍萝在卫兵的押送下,被关进了自己简陋的小帐篷。   她不知道,现在这一刻,她的状态与驰风城里的某人多么神似,都是一脸惨笑,躺在床上,盯着屋顶。   成功吃到白食的大王子,为自己做了黄袍,将身边惯会拍马屁的一些人封了大小官职,天天上朝,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然而他的“政绩”,全部体现在与日俱增的“后宫”上。讨私团划。   直到越国援兵从北面翻越崇山峻岭,降临到他面前时,他都不带犹豫的,把玉玺捧过头顶就投降了。   至此,珍萝一番复国大计,闹剧一般开始,闹剧一般收场。   凭她一介女流,能把天下霸主和他手下最得力的亲王给逼到这地步,这辈子也算值当了。于是她安详地呆在帐篷里,等候最后的判决。   “姐姐,你还在这儿坐着看什么书啊!快跟我走!”雕云一身男装,看上去就是个清秀的小后生,背上背了一个包袱,一脸惊惶地拉上她就走。   知道根本就逃不出去,珍萝也不挣扎,任凭她拉着自己往外跑。一出门她惊呆了,大黑哥带着最初的那十几个人正等着她。   “大王投降了以后,越国人并没有上山来,而是直接去接济驰风城了,大营里的人跑得差不多,现在正是咱们逃命的好机会。”大黑哥一边这么说,一边扛上东西就要走。   珍萝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能跟着他们逃往山的更深处。   此时的驰风城里,君臣二人再次碰头,只是气氛已经不同往昔。   项朝颜形容枯槁,和皇帝壮硕的身形比起来,显得更加凄惨。   “皇上为什么不上山呢?以珍萝的个性,她不会逃,这一次一定能把他抓住,要杀要剐,她都跑不掉了。”   皇帝摸着络腮胡子,淡淡地说:“朕如果晚来一步,你恐怕就要伤重不治而死了,为了一个女人,失去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不太值当。”   “那么,皇上打算就这么放了她吗?”   皇帝冷笑了一声,眼中射出狠厉地光:“朕不亲自去捉她,就叫放了她?”   项朝颜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可是皇上,她现在已经知道是您赐她玉扇,三番五次地救她……她只是因为有臣的存在,才会伤心崩溃,所谓下战书挑衅之事,并不能完全怪她……”   “她心中所想的人,真的是朕吗?两个美丑分明的分身中,哪个女人会选择相信,自己心目中的情人不是俊俏的那一个?”   项朝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半张着嘴。   皇帝轻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魏珍萝到底想谁,朕已经不在乎了。隐王,你就替朕解决掉她吧。这一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可惜,珍萝听不到这场对话,否则她就该明白,她从一开始挑战的就是三个人!   她自以为是的抗旨逃婚,早被皇帝洞悉,不但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就连感情都不知道该交付于哪一个!   而她呢?虽然知道皇帝有两个分身,但她一心以为,这两人总是交替出现混淆视听,应该像光和影一样不会分开行动才对。   事实总是如此残酷。   第103章 这叫什么事儿!   在深山中逃亡的大黑哥等人,一直以来一步都不敢停下,哪里隐蔽就往哪里钻,可是搜山的越军还是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们被堵住是迟早的事。   再想往山上爬。就得像猴子一样攀上陡峭的山崖,能上去的话越军自然追不上他们了,可要是半路摔下来,反而帮越军省了事。   大黑哥拉了拉悬挂在山崖上的藤蔓,对众人说:“俺先上去试试,若是能行,拉你们大伙儿上去。”说着他就真要顺着那些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断掉的藤蔓往上爬。   几十丈高的悬崖,这么做简直是在玩儿命。珍萝长叹了一口气,拽住大黑哥的手臂,说:“不必拿大家的性命冒险,越国人要找的是我,我去找他们便是。”   众人都知道,跟着珍萝有肉吃,所以纷纷摇头,坚决不准她这么做。   珍萝身心俱疲,为了避免大黑哥等人执意犯险。她说了重话:“我这辈子从没为自己活过一天,实在不想再为别人的生计去奔波,我又不是你们的娘,你们不要一味地依赖我。再说。害你们再次逃亡的不就是我吗?相识一场,咱们就在这里好聚好散吧。”   大家都被噎得无话可说,悻悻地站着。雕云这时有些生气了:“那我怎么办?姐姐是让我跟你一起去死?”   珍萝低垂着脸,声音冷硬地说:“你不想死,那就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一时间,珍萝与众人僵持起来,气氛凝重。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大家心中的阴影都在膨胀。更糟糕的是,林子里忽然传来了狗叫马鸣,越国人快要找到这里了。   就在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珍萝被一双手猛地推了一下,她惊叫一声摔在山路上,滚了两圈。撞到石块,下一刻就被抛出去掉入了山崖。   是麦穗儿!   众人大惊失色。追上去看的时候,发现她被卡在了石头缝里,也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命大。   雕云一把揪住麦穗儿就要把她往山下扔,麦穗儿不甘示弱也拽住了雕云的衣服,二人在悬崖边上扭打起来。男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她俩拉开,雕云还不住口地怒骂:“丧尽天良的贱婢,你居然下得了如此狠手,你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麦穗儿昂着脖子,瞪着眼睛,那样子就像一只发狂的母鸡。“让她矫情,想死就自己死去啊,非得连累我们,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博同情。老娘帮她一把,怎么了?”   “都他妈给姐姐滚!”山崖底下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怒吼,大家都安静了,“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都他妈有多远滚多远!”   麦穗儿头一个拔腿就走,大黑哥看看珍萝,又看看麦穗儿,最终还是追着麦穗儿去了,剩下的人都看大黑哥的,最后一个也没有留下。   “一群白眼儿狼!”雕云朝他们扔了好几块石头,跌坐在山崖边,放声大哭。   “别哭了!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个地方隐蔽得很,越国人不会发现的。”听到珍萝这样说,雕云大喜过望,赶忙缩进了一片灌木丛里,一动也不敢动。   缓慢的马蹄声在珍萝的头顶停住,到这里为止,人就不能再往上走了。这时,珍萝听见有人说话:“其他人都看见了,按理说她也该在这里,怎么没有呢?”   这声音很熟悉,但并不能让她一下子就回想起来,她只能屏住呼吸,等他找不到人自动离去。   “谁在那儿?出来!”难道是雕云被找到了?他们会不会为了逼她招供折磨她?   然而珍萝想错了,头顶传来了一个让她意外的声音:“别杀我,我是来告诉你们魏珍萝藏在哪儿的。”   又是麦穗儿!天啊,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跟她作对到底?她们之间可以说毫无交集,这让珍萝怎么也想不通。   “哦?本王并没有为难你们,你怎么自己跑来告密啊?”   “我讨厌她。她长得那么漂亮,居然还很聪明,人人都喜欢她,凭什么?我的命那么苦,为什么没人对我好一点儿?”   原来,头顶是上两个让她极度厌恶的人在说话,可真是凑巧啊。她看了看岩石外的悬崖,挤了挤,纹丝不动,她现在就算想死也办不到了。   “凭什么,还用问吗?就凭她是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一个对你有用的人,非亲非故的,你难道不喜欢?至于你的命苦,那对别人没什么用,反而还会成为别人的负担。一个让你有负担的人,同样非亲非故,你难道会喜欢?”   这话说得妙,简直是她魏珍萝的知己,也只有这样的“知己”才能把她玩儿得团团转。   “听你的口气,好像也很喜欢她,你该不会舍不得杀她吧?”   “她是本王的妻子,我当然舍不得,要杀她的是皇上。”   “哼,只要她会没命就成。我告诉你吧,她就在你脚下的悬崖上,卡在石头缝里。”   “好端端地她怎么会掉在那里呢?”   “我……我怎么知道……”   “来人啊,请这位娘子跟咱们一起回去吧,她特意来告密,本王要好好谢她。”   “喂,喂,你们干什么绑我,我要喊人啦!大黑哥,救命啊,救命啊----!”   然后,珍萝知道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窘状已被某人尽收眼底,会遭到怎样的嘲讽,她深吸一口气,打算忍着听下去。讨私叼扛。   “珍萝!听得见我说话吗?不能睡啊,我马上救你上来!”珍萝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果真是那个假胖子。她冷笑了一声说:“你救我?请问你有多少斤,不会把这山都压垮吧?”   “你明知道我实际上不胖。”   “我知道个屁!”珍萝没出息地想起了他光着膀子的样子,脸上泛起燥热,“这地方窄得很,有种你把一身假肉都卸下来,否则少在那里说大话!”   “我可以让我的手下下去拉你。”   “姐姐我信不过他们,摔死了,你赔命吗?”   “我赔。”   珍萝的心跳了一下,她为自己感到羞耻,若是手能动真该抽自己一巴掌。   “我死都死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赔?要救我,必须你亲自下来,若是掉下去,你就是我的垫背。”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我这张老脸干什么?”说着,他就指挥手下的士兵帮上绳子缒下山崖去救珍萝。   珍萝凄然地说:“是啊,我是不必惦记着你的脸了,反正你谁都可能是,唯独不可能是皇上。”   “如果你肯低头服软,皇上不会不顾念你,毕竟,如果不是对你有心,他何必为你做那么多事呢?”   “项朝颜,这话也只有你这不要脸的才说得出来。你刚刚不还说我是你的妻子吗?怎么现在就上赶地要做大王八了?这且不算,皇上就算接纳了我又能怎样?我已非完璧,他不也得做大王八?你们君臣俩,比赛谁的帽子更绿一些?”   项朝颜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那,在你看来,谁的帽子更绿一些?”   “项朝颜!你的脸皮比城墙拐弯儿还厚!怎么,你希望我说,皇上的帽子更绿一点儿,好证明我已经被你完全征服?你不要下来救我,我不想看见你,如果你敢来,我就跳下去!”   上头传来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某人也自觉嘴贱该打。然后,为了不让珍萝真跳下去,他又嘴贱了一次:“你别激动,先回答我,最后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珍萝满脸扭曲地呆愣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明白他什么意思,尖叫着说:“滚你娘的蛋!姐姐肚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你的孽种!”   “好好想想回答我!”   这他妈就什么事儿?她明明应该很悲情地掉下悬崖粉身碎骨,让世上少一个心碎的女人,可是……戏里不是这么唱的呀!   “这个月初来过了……”为什么非得跟自己最痛恨的人说这么私密的问题?奶奶个大腿儿的,死都没有心情了好吗!   珍萝的确没有怀孕,一次就中招就真成戏文了。这样,项朝颜应该无话可说,可谁知他大喊一声糟糕:“你没怀孕那还了得?本王这是要绝后啊!你给我老实待着,我这就下去救你!”   终于,珍萝还是拗不过,被项朝颜从石头缝里抠了出来。看到她一身的冷汗,项朝颜乐了,又嘴贱了一句:“你不是想死吗?那还怕什么。”   珍萝愤怒地揪住了他的耳朵,使劲拉扯,又用指甲去抠他的脸,想把假脸皮撕下来。项朝颜捉住了她的手,说:“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脸。”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皇上杀头,就算窝囊一点儿活着,至少可以保你平安。”   珍萝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她擦了擦眼泪说:“不需要,跟你凑合,不是我魏珍萝的作风。”   “你不跟我凑合,我就得带你去见皇上。”   “我……没有脸面去见他。”   二人都沉默了,这样的局面,又是无解。   第104章 希望破灭   项朝颜命令越军让开一条道,珍萝再不看他一眼,拔腿就跑,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山林中了。   这个时候,越军士兵从灌木丛里把雕云拽了出来。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还有一个人躲在那里。项朝颜让人牵了一匹马给雕云,她心中暗喜,琢磨着抢马冲出去,可项朝颜却笑了笑,吩咐人将她的手给绑了起来。   雕云愤慨地质问他道:“王爷把我绑起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利用我去逼迫姐姐?”   “那也好过让她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乱跑,让野兽拿来祭五脏庙。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允许她轻贱自己的性命。”   雕云无话可说,事实上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事,她无缘置喙。   人马开始分散开来搜寻珍萝的身影,三天的时间虽然不短,但凭她一个女孩子,跑不了多远。   这一点珍萝比谁都清楚,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逃亡。下了山,她就径直奔向了驰风城,现在那个地方是大越皇帝本人守着。而珍萝的目的就是去找他。   驰风城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她的通缉画像,所以没有人认得出她,要见皇帝还得另想法子,真是有些可笑。   来到太守衙门外。她考虑了一番硬闯的可行性,但有很大的可能见不到皇帝就直接被杀死在外面了,所以还得动别的脑筋。她站在角落里等着,如今这小小的驰风城聚集了这么多人物,她不怕没有机会。   果然,没等多久机会就来了,她看见大王子从太守衙门里出来,乐颠颠地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于是她快步迎了上去,大喊一声:“懦夫,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大王子一眼就认出了珍萝,还以为她怀里揣着利器,是要杀他泄愤呢!他掉头就朝太守衙门外的越国士兵跑去,口里慌乱地惊叫:“快抓!快抓她!她是魏珍萝,她要杀我!皇上救命啊!”   士兵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两个人都摁住了。扭送到皇帝陛下面前。   皇帝此刻正在用膳,在座的还有一个让珍萝倍感意外的面孔。申风月。面对珍萝投来诧异的目光,申风月不以为意,只是看向皇帝的眼神,渐渐变得阴暗起来。   “让你去给朕安排舞乐,你怎么把她带来了?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想侍奉朕啊。”皇帝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把目光放到珍萝纤细的身躯上,珍萝好像突然一下就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大王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珍萝代他答了:“魏珍萝将死之身,只是想来这里死个明白而已,求皇上开恩。”   皇帝面无表情地说:“这不是心里话,你并不像死个明白,相反你是想死个糊涂。你想听朕亲口承认。送你玉扇的人,是另一个朕,不是吗?”   “你们俩有什么区别,我不清楚也没时间搞清楚了。我来这里才不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珍萝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我只是想知道,送我玉扇的人,为我做的那些事,是发自真心,还是只为了引我上钩。”   皇帝冷笑了两声说:“别人朕不知道,但就朕来说……朕玩儿得十分尽兴。”   说完他就看见珍萝的身子剧烈抖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扛住了。好半晌她才能重新开口:“皇上口中的‘朕’,代表的是大越皇帝,还是你自己?”   “真是越来越放肆。”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去,“朕不代表大越皇帝代表什么!”   珍萝瘪了瘪嘴,不屑地说:“不代表自己,说出来的话就不可信。想不到我就要死了,也听不见皇上说一句实话。皇上到底是怕我呢……还是怕我呢!”   “魏珍萝,你大胆!”可是这话说出来皇帝自己都觉得十分苍白,她死且不怕,胆子当然很大。   珍萝踏上一步厉声喝道:“你怕我,那就叫另外一个来见我,看看他是不是也没胆子回答我一句实话!”   “休想!”   “哈哈哈!狗屁的天下霸主,唯有玩弄女人的雕虫小技,你根本不配坐拥天下!”   她这一通骂倒是痛快,把周围的侍卫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冲上来要打,生怕慢了被认为自己玩忽职守。   “魏珍萝,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也不过就是稀罕你那张脸皮而已。可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也就是美丽的女人,杀了你,朕毫不心疼!来啊----”   刀剑出鞘,杀气毕现,珍萝被人死死扭着胳膊,望着皇帝扭曲得胡子都歪了的脸,她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另外一个皇帝陛下,是否此刻根本不在这里?他是……”   “他在。”一直自顾自喝闷酒的申风月这时候突然插言,“只是今天不该他出现,所以他不会出现。你见不到他的。”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凑热闹?”   申风月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说:“我不过来这儿讨一杯酒喝,顺便看看你到底为自己折腾出了一个什么结果。”讨广系血。   “那么你可满意?我没有投入你的怀抱,这个下场够不够凄惨?”珍萝放肆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突然把脸一沉说道:“你不是说我见不到另外一个皇帝陛下吗?我想我很快就会见到的,我跟他也许已经很熟悉了。我折腾半天,或许是歪打正着呢?”   咔嚓两声脆响,皇帝和申风月二人同时把手里的酒杯给捏碎了。   珍萝笑得更加快意,就好像听到了肯定的答复。“结果是这样,我死而无憾!”   “是吗?可你刚刚不是还说,想跟朕当面对质?”这声音是从屋那头的走廊传来的,正好面对着珍萝。当她看见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时,刚刚几乎已经重新拾起来的心,又开始摇摇欲坠。   “关键人物似乎还差一个,你们此刻能找得到人来圆场?”   在场的三个男人,神色各异。络腮胡子的皇帝脸色阴沉地看着面白如玉的皇帝,眼中似有疑问。申风月也瞪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是逼人的杀机。而他自己,则是定定地凝视着珍萝,不悲不喜,仿佛在看一个物件。   “如果朕便是隐王项朝颜,对你来说的确是最好的结果。可是,朕不认为你有这么令朕迷恋,不惜假扮臣子也要向你献殷勤。你想听朕对你说一句实话?很简单。朕做这些的目的,并不单纯是惩罚你抗旨不遵,更重要的是借此搅乱安国内政,结果证明效果出奇地好。”   不错,这才是最说得通的解释。   “好,好!如此一来我终于清楚我那可怜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了,这才算死了个明白!”   这句虽然是谎话,依然如同凭空炸响在众人头顶的一道闷雷。玉面的皇帝脸色煞白地脱口而出:“你的孩子原来小产了吗!”   “我杀了你!”申风月比珍萝还要愤怒,从椅子里凭空跳起,内力瞬间全部聚集在手掌上,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他跟前。眼看这一掌排山倒海般的打下来,皇帝避无可避,必死无疑。   然而申风月怒火上冲没考虑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他不知道深浅的人。只见大胡子的皇帝一把掀开了面前的桌子,飞身探手就抓住了申风月的衣服。嗤啦一声巨响,申风月被扯得衣衫爆裂,重重摔向地面。   说来繁杂,可实际上只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这一刻,珍萝终于等到了。   从头上拔出的银簪已经牢牢攥在了手里,尖端朝外,就在大胡子皇帝飞身出去,正巧挡在她眼前时,她果断地双手举起簪子,狠狠刺了下去!   战争结束,皇帝并没有穿铠甲,所以这枚不起眼的银簪,足够要他的命!   “皇上,小心啊!”   “护驾,护驾!”   不大的一间屋子,却在酿成天下最恐怖的一场风暴,也许大越国的皇帝,会就此丧命,不知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将被改写!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豪赌。说那么多废话,根本不可能从这些老奸巨滑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珍萝只能押上自己的性命去赌,赌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出手破解此局!   她就要得逞了,上天对她还有最后一丝眷顾,她不但可以手刃将她推入地狱的祸首,还能还自己和某人一个清白。   簪子准确无误地扎中了皇帝的背心,一声惨呼从他体内发出,珍萝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兴奋得脑子里嗡地一声,耳朵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如何,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珍萝看着正对自己的那个人,本想在死前露出最后一抹笑容,可怎么也笑不出。   她看到他脸上满是惨痛,眼角两行泪水泉涌而出。   为什么要哭?她的豪赌已经赢了,即便立刻死去,也没有遗憾……   “珍萝!”   极为惨厉的一声喊,让珍萝全身的感觉重新复苏,此刻她觉察出了一点疼痛,就在自己的心口。她低头一看,那里穿出了一半森寒的刀尖,血正不可遏制地往外流淌。   “项……朝颜?”   “不要啊!姐姐!”雕云凄厉的嚎叫,粉碎了珍萝最后一丝希望。   第105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脸朝下倒在地上,珍萝还能模模糊糊听见许多声音。雕云的哭喊,申风月的怒吼,甚至麦穗儿幸灾乐祸的笑。   唯独,那三个让她受尽折磨的男人。似乎半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不甘心,好不甘心!每一次,同那个人相遇,他的温柔怜惜都无比真实,可结果为什么却是这样?   她有无尽的恨,明明可以支撑她重新站起来,可是血在不停地流,她不必再站起来了。   “珍萝,我带你走!我可以让申国最好的大夫。不,天下最好的大夫来医治你!我不准你死!”   申风月抢上前去要抱珍萝,却被侍卫们给团团围住,虽然奋力左冲右突,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把这么多人撂倒。   “杀了她,这女人行刺皇上,罪不容诛啊!”大王子在一旁叫嚣催促,但是没人理他。   侍卫们都在等,等没受伤的那位皇帝陛下做出决断,毕竟这两位皇帝同时出现的情况,过去从来没有过。   雕云用膝盖爬着来到两个皇帝面前,头撞得地面砰砰响,哭求道:“求皇上让姐姐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吧,她已经活不成了。不会再触怒龙颜!民女求皇上开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胡子的背上中了一簪子,但根本没有伤到要害,此刻已经坐回了椅子里。他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皇帝。正巧四目相对,忽然从唇边裂开一丝笑容,带着深深的寒意。   “魏珍萝三番五次地冒犯天子,朕想放过她,可不知道上天放不放。朕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探天意,便是以朕射出的箭为准,如果你们能跑得过箭不被射死,朕不会再为难你们。如何?”   雕云拼命摇头,珍萝这副样子,怎么可能逃得掉。   皇帝又大度地说:“好,朕让你们心服口服,准许魏珍萝养好了伤之后再行试探天意之举。”   雕云愣了一下,压住满腔的愤懑,最后一头磕下去。说:“谢主隆恩!”   可申风月却难以接受,俊美的脸都已变形。嘶哑的嗓子发疯一般地吼叫:“谢什么恩?谁不知道大越皇帝最厉害的就是能百步穿杨的箭术?他要珍萝死,他要这个爱他入骨的蠢女人去死!”   雕云没理会他,跟着被皇帝传召进来的御医离开了屋子。   申风月被铁链绑了起来,就算他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只等申国来人将他接走。   因为刚刚受伤就马上得到了救治,珍萝的性命脱离了危险,养了几个月,就完全能走下地行走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可以说过得相当诡异,人人都一边希望珍萝死,一边送来最好的医药救她的命。   只为再获得一次折磨她的机会。   发觉守卫的人数减了一半,珍萝惨白的脸上扬起虚弱的笑脸,对雕云说:“他们这是在引诱咱们像野兽一样逃走呢,好让他们能尽情狩猎。你说,我们能让他们如愿吗?”   雕云坚定地说:“不管姐姐怎么做,我都跟着你。”   最后,皇帝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珍萝逃走,只得把她俩赶到了城门外,划下一条起跑线,她俩跑出一百步后,他就会射出一支利箭。   两个人,一支箭,一百步,生死由命。   大胡子抽出了一支箭,掂量了一下,又搭在弓上试着拉了拉,凑近眼前瞄了瞄,笑了起来,转手把箭递给了项朝颜。   “隐王,为了不让别人议论朕恃强凌弱,还是你来射吧。要是射偏了,朕不怪你。”   项朝颜就算戴着假脸皮也能看出他脸上肌肉的扭曲,他低头答道:“臣……只怕很难秉公执法,皇上定要为难臣吗?”   皇帝一字一顿地瞪着他说:“对,朕就是在为难你。项朝颜,这些年你似乎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朕要用这个女人,让你牢牢记住,到死也不敢忘。”   “臣一刻也不曾忘记,已然亲手给了她一刀,把她推入无底深渊。”   “呵呵,既然已经有了第一次,那么再来一次又有何妨?用这个,了结她的性命。”说着他微微向项朝颜倾了倾身子,低声说,“朕知道你箭无虚发,不要叫朕失望。”   项朝颜终于还是接过了箭,那是皇帝专属的金色重箭,精钢的箭头上,雕刻着帝印,荆棘玫瑰。   箭头对准了正相携着朝前狂奔的两个人,然而情况突变,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居然厮打起来,抱在一起滚来滚去,扬起一片尘沙。   “呵呵,她可真聪明,并且也足够坚韧,不管到什么时候,总是不放弃地努力。”皇帝满含惋惜地感叹,“后宫有她一人,庸脂俗粉尽皆失色,朕的皇嗣,由她孕育最好不过。可惜啊,真是可惜……”   项朝颜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面对千军万马时都未曾惧怕,这时的手却颤抖得无法控制。   皇帝的眉峰在聚拢,项朝颜不能再犹豫了,弓弦不得不放下,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似乎有人闯了过来。   有人来救她!   项朝颜悬着的心陡然掉到了谷底。有人来救她,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此一来,他更加没有犹豫的余地,必须赶紧结果了珍萝的性命。   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练就了箭无虚发的绝技,如果可以,这支箭真应该送入他自己的胸膛!   罢了,事情闹到这地步,已经无可挽回。项朝颜低吼一声,松开了紧紧拉着弓弦的手指。利箭无情地蹿了出去,割裂空气,直奔珍萝的后背。   然后,他从马鞍上缓缓抽出了一把匕首,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小腹。   他说过的,她要是死了,他给她赔命。   混乱的尘沙之中,一声高亢的马嘶传出,只见一匹马从前方越过珍萝挡在了她身后,那支夺命的利箭刺穿了马脖子,鲜血飞溅。   场面更加混乱了,再要射第二箭准头只会更差,皇帝恼羞成怒,策马扬鞭怒吼道:“追!朕一定要看到她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猎。珍萝等人虽然是拼了性命在奔跑,但皇帝的人马早就将这里包围了起来,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项朝颜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头,就连皇帝的骏马都赶不上。他要干什么?叼大岛才。   皇帝也狠踢马腹追了上去,只见项朝颜从士兵手里抢了一根长矛,直冲着珍萝等人奔过去。   “项朝颜,你要牢记你的身份!”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外回荡,可是项朝颜连迟疑一下都没有,“不要背叛朕……”   珍萝等人正朝前方河流故道的沟壑逃去,大概是打算赌一把跳下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士兵们在沟壑前收紧包围圈,就像一个大口袋,在逐渐收紧袋口,不久之后珍萝等人就会变成皇帝的囊中之物。   珍萝何尝不知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生还的希望,前方的道路是越国人故意留出来的,逼她往那里逃窜。这一刻她不再是人,在他们眼里,她还不如一头羚羊。   把后背向着敌人是非常耻辱的,她不知听谁给她讲过,觉得相当有道理。于是在这最后时刻,她猛然收住脚步,把身子转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转过来!”   迎面撞上的是项朝颜那双惊恐不解的眼睛,而他手上,是锋利的长矛,已经高高举起,势不可挡地向她刺下来。   身体是第几次被他刺穿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或许应该算第三次。珍萝突然想笑,然而喉咙里却充满了血,笑了两声就吐了出来。   “终于结束了……你我……死生……不、复、相、见,真好!”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连经历过无数九死一生的大越皇帝都悚然失色。   项朝颜,于沟壑之畔猛然勒马,巨大的冲力全集中在了他手中的长矛上,一脱手,一缕芳魂便被长矛带着,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坠入了沟底。   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模样,非但不美丽,还相当惨不忍睹。   “姐姐,等等我!”雕云万念俱灰,跟着珍萝一头跳入了沟壑。   皇帝最后才赶上来,他如愿以偿看到了想看到的结局。愣了好久,他才转过头来对项朝颜点头道:“隐王,你做得比朕期望的还要好,朕该怎样好好封赏你呢?除了替她收尸,别的任何要求朕都可以考虑答应,哈哈。”   正当皇帝兴高采烈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有士兵失声惊呼:“王爷,王爷自尽了!”   项朝颜捂着流血的肚子,也想一头扎进沟壑当中,可是士兵们将他拦住,从沟壑边拉走。皇帝怒骂:“想做跟她做同命鸳鸯?朕下旨准许了吗?”   至此,一切方算尘埃落定。不管有多少怨恨不甘,疑惑不解,此刻天人永隔,全都不再重要了。   数月之后,大越皇帝班师凯旋,受到了万国朝拜。大赦,节庆,选秀,这些能彰显皇帝好心情的事情隔三差五地进行着,从没有哪个朝代出现过这样的盛世太平。   申国边境某小镇。   “蛱蝶姑娘,下个月有空吗?我家喜儿出嫁,得麻烦你呀!”   第106章 我只是个厨娘   “婚丧嫁娶,红白喜事,悦来厨房,包您满意!”   随着集市开市,镇上原本不怎么起眼的一家小饭馆前头瞬间排起长龙。而且以男性居多。   “蛱蝶姑娘,我再娶一房妾吧,你来喜宴上给我整两个菜。”   正被开玩笑的这位姑娘虽面带菜色,可模样却大大抬高了乡村男人对美女的标准。她格格笑了几声,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好说,只要你老婆同意,我给你打八折。”   没一会儿,饭馆儿里跑出个小丫头,累得狗一样直吐舌头,对她说:“姐姐,快进屋来帮忙吧,客人太多,要出人命了!”   她回到屋里,正要挽起袖子下厨,却听一个公鸭嗓陡然叫了起来:“别啊别啊,哪能让你下厨啊!一边儿歇着去。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呐!”   蛱蝶摸了摸自己的左边肩膀,关节处的确还有很清楚的艰涩感,而且大夫说,她这只胳膊已经永远不可能像以前一样行动自如了。   “师傅。我只是左手不得劲儿,右手还是好好的,就让我……”   公鸭嗓眯起眼睛,满脸油光地笑着说:“你要真想练手,等会儿给为师炒两个菜,咱俩喝一盅,岂不妙哉?”   蛱蝶不言语了,默默地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她露出笑容,说:“雕云,谢谢你,快忙你的去吧。”   没一会儿,又一块饼放到她手里。原来是大黑哥:“珍萝姑娘,肚子饿吗?这个饼刚烙好的。”   她接过饼。轻声说:“谢谢,我正好有点饿。不过,大黑哥又忘了,我现在叫蛱蝶,那个名字千万不可以再叫了。”   大黑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继续去搬柴禾。   其实她并不是很饿,但她不想看到别人脸上担忧的神色,所以干脆就收了。她刚想把饼子放下,就听到一声尖锐地喝骂:“喂,你咋这么不要脸,又偷懒?没看见大家都忙得辫子不沾背吗?还有脸吃饼子!”   麦穗儿端着刚刚洗好的衣服从外面回来,看到珍萝手里拿着饼什么也不做。气得劈手就夺下来,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珍萝面无表情地把饼子捡起来,说:“今天晚上可能又只有昨天剩下的干馒头,饼子糟蹋了不可惜吗?”   “这肯定是你向姓朱的卖骚换来的,谁稀罕吃!”麦穗儿鄙夷地翻了一个白眼,还吐了一口痰在珍萝脚边。   “说起来,咱们能在这地方落脚,也是因为朱师傅救了我,并且收我为徒的关系,你怎么不觉得恶心,干脆甩屁股走人?”   麦穗儿无法反驳,只得骂了一句:“卖骚卖得还有理了,哼!”   到了打烊的时间,将店里打扫干净,并伺候朱师傅睡了,大家才围坐在一起开始吃晚饭。果然桌上只有昨天的剩馒头,干得都能砸死人了。   珍萝拿出了那张饼,她已经仔细清理过上面的污秽,打算撕成小块分给大家。谁知麦穗儿冷不丁地一把抢了过去,全塞进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这饼子是她掉地上不吃的,才给咱们吃,我不嫌脏,就让我吃了好了。”   “麦穗儿你……”大黑哥又开始头疼了,看着大家空欢喜一场的模样,他就想狠狠揍她一顿。可她不会打自己的女人,只能不住长叹。   看到她把饼子两口吃完了,还差点儿噎住,珍萝这才起身去厨房里端了几盘剩菜来,对大家说:“这是我跟朱师傅要的,虽然是他吃剩的菜,但都是锅里没盛出来的,干净着呢。”罢了,她特意看了麦穗儿一眼,又说:“有人嫌这些东西来路不正,所以我也就不勉强大家一定都得接受。”   麦穗儿看着那几盘热菜,口水都快挂了下来,刚想厚着脸皮伸出筷子,就被雕云打了一下手:“你刚吃了烙饼,怎么还吃,大家伙儿都饿着呢。”   闻言麦穗儿把筷子一砸,撅起嘴巴就开始生闷气,大黑哥又一声长叹,从盘子里夹了一点儿到她碗里。麦穗儿得意洋洋地冲雕云翻个白眼,两口吃了菜之后,又从盘子里扒拉了两大筷子,一点儿不脸红。   雕云不客气地说:“大黑哥,你就这么惯着她吧,还嫌她惹的事情不够多吗?”   大黑哥却道:“她的命已经够苦了,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尽力多疼她一些。”   雕云起身离席,就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也吃不下去。   临睡的时候,珍萝钻进雕云已经暖好的被窝,把一个兔子馒头放在了她手心里。   “我偷偷拿面捏的,放在柴锅后头正好烤熟,可香呢。”   雕云捧着馒头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小声啜泣着问:“姐姐,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却落入了这么个人渣的手里……”   珍萝却摇摇头,面带微笑地回答:“比起以前那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这只是吃不饱而已,有什么关系?”   “姐姐,你别骗自己好吗?姓朱的不安好心,他迟早是要对你下手的!如果不是你坚持要我跟你一起住,你早就让他……”   珍萝淡淡笑了笑,把被子掖好,说:“我怎么可能真让他得逞?”   “是,这一点我相信姐姐自有办法周旋,可是某些受你好处的人,居然还有脸给你气受,我真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随他们去吧。”   二人许久都没想好说些什么,但都暂时睡不着。最后,雕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问题:“姐姐,你真的打算在这里躲一辈子?”   “不然呢?去找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报仇?我现在,几乎是一个废人,干嘛还费那个力气?能保得住你们的平安,就算是我的功德了。”   雕云又小声啜泣起来,珍萝不知该如何安慰,那个香喷喷的兔子馒头,捏在雕云手里,沾湿了眼泪,已不成形状。   珍萝的心,也跟着揉成了一团。   第二天刚过丑时,姓朱的公鸭嗓就把众人叫了起来,因为有外出的活儿,要做好准备。这一次去的地方是隔壁镇,有好几十里的路程。   雕云不禁小声抱怨:“接这么远的活儿,半路上那老贼不知道要打什么歪主意。”   当众人看到店外停着的一辆马车时,顿时都明白了姓朱的有什么意图。   “嘿嘿嘿,蛱蝶啊,快上来坐,路这么远,可别把脚走坏了。”他捏着公鸭嗓献殷勤的时候,尤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珍萝无动于衷,她还不信这老贼能把她强拖上去。   姓朱的气得吹胡子等眼睛,拿起马鞭就往雕云等旁的人身上抽,不住骂道:“还不快点儿收拾!一个个吃我的住我的,还想让我菩萨一样地供着你们吗!”   卑鄙小人!珍萝咬牙切齿地暗骂,姓朱的知道他们身为旧安逃过来的人,在申国没有合法的身份,抓住是要处死的,所以对他们是为所欲为。   再加上他的确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费了不少力气,即便只是因为她这张脸,但也不能否认这事实。讨东场弟。   “师傅,您别跟小丫头置气呀,我已经上来了,不尝尝我给您沏的茶?”   事情还是只能如此解决。众人都憋着一肚子的愤懑,而麦穗儿更是满口污言秽语地,连姓朱的带珍萝一并骂个痛快。   其实,就珍萝自己来说,这么活着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麻木的神经几乎感觉不到愤怒羞耻之类的情绪。可是有雕云等人在,她就是想堕落,条件也不允许。   得等一个一举翻身的机会。   珍萝一路跟姓朱的周旋着,就这么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众人都以为和平常一样,就是普通人家请客,谁知细看之下才知道,这地方是帮会的碉堡!   五湖帮,申国境内最大的帮会,控制着主要的水上通路,帮众多,资财厚,就是官府也敬而远之,不去主动招惹。   今天,本地分舵的舵主嫁女儿,也不知道姓朱的哪里来的门路,居然能做他们的生意。   越是这样,众人越是小心谨慎,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除了珍萝以外。   利用上菜的机会,她穿梭在酒席之间,双眼仔细地搜寻每个角落,耳朵捕捉任何一点有用的声音。她知道,非常的机会,只可能出现在非常的地方。他们要翻身,或许得稍微借助这个帮会的力量。   她的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了这上头,所以听到有人叫她时,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盘子都差点儿扔了。   眼前是个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年纪大概和珍萝相仿。她面色微冷,似乎不是很高兴,上下打量着珍萝,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个厨娘,来这里帮忙的。”珍萝知道多半是自己这张脸惹事了,于是深深低下头,尽量显出谦卑的姿态。   没想到白衣女子却冷硬地指了指门外,说:“你出去,不要到喜宴上来。今天是我最好的姐妹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能比她美。”   珍萝唯唯诺诺地往外走,却听到不知是谁的一声大喊:“快看啊,新郎抢了匹马跑了!”   第107章 帮会喜宴   碉堡里几乎所有人都跑出去追新郎了,下人们虽不敢去凑热闹,但也再没心思干活儿,都跑到门口去张望。热门喜宴的堂屋里,就只有珍萝等几个帮工的杵在那儿发呆。   这……这难道不是一个天赐良机吗?   珍萝的眼睛瞄向了堆放礼物的角落。那里全都是些值老鼻子钱的玩意儿,只需要拿一件,再想个办法和姓朱的联系起来……   她一边盘算,一边就往贺礼堆挪过去。   偷东西,珍萝没想到她这辈子居然也会被迫做出这种事,心里稍微还是有一些犹豫的。这手要是伸出去,贼名就要背一辈子,更何况她偷是为了去陷害别人,即使没人发现。她也很难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偷,还是不偷呢?   正当她在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突然桌子底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她被吓了一跳,正想转身逃跑。没料到从桌子下面钻出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姑娘,冷不丁将一个红盒子扔到了她怀里,然后一溜烟飞也似的跑了。   珍萝这辈子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人,屋子的厅堂这么大,还摆满了桌椅,她居然连一片桌布都没蹭到,嗖嗖两下就不见了。   “别让女的跑了,把门堵住!”   虽然情况并不明朗,但珍萝已经下意识地感觉到,方才那个逃走的姑娘。恐怕跟新郎有什么关系。她低头一看手里的红盒子,心知这下不用纠结了,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索性就这么拿着吧。   人们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时,实际上那小姑娘早就逃走好一会儿了,但他们觉得自己的动作已经足够快,被堵在屋子里的绝对就是有问题的人,再看见珍萝手里捧着个礼盒一脸的惊诧,就更是深信不疑了。   “你不是说,你只是个厨娘吗?”方才那个白衣女子走了上来,声音冰冷地质问珍萝,“厨娘不拿勺子,拿着礼盒做什么?你没想到会被堵在这儿吧?哼,真是够无耻的啊,你跟你相好的,一个骗婚,一个偷钱。吃了不下百斤狗胆吧!”   珍萝相当清楚这时候该怎么演,于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女侠饶命啊,我俩是鬼迷了心窍,才做出了这等不要脸的丑事!只求女侠饶我一条狗命,要我做什么都行!”   白衣女子嫌恶地退了一步,说:“真是没骨头的东西,如果你硬气一点,打你一顿板子也就算了,可你这副样子我是最看不上的,必要把你们全部送官法办!”   珍萝一听连连叫苦,完全没想到帮会里的人还有这么多劳什子的正义感!   她只得改变策略,脸色一变喊道:“见官?不,我们绝对不能见官!好容易从安国逃到这儿来落脚,要是见官,一个都别想活!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们这些江湖帮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了我一个,把其他人都放了!”   那白衣女子闻言,眉宇间果然多了一分诧异和同情。被逼无奈,那就情有可原。   “你是说,跟你同来的人都与此事无关?”   珍萝的眼睛咕噜噜转,看到屋子里自己人都在,就是不见姓朱的,十分难办。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马上就让白衣女子认定屋子里的人都是她的帮凶,人数这么多,她扬言还是得见官才能解决。   情势危急,珍萝便一咬牙说了:“不是他们,唯一知晓我要做这件事的人只有师傅,活儿也是他为了我才接下的。”   “厨房已经没人了,那他在哪儿?”   “在……在……”   天气不热,可珍萝的后背把贴身的衣服浸得透湿。姓朱的不在厨房不在堂屋,鬼才知道他去哪儿偷懒了!   此刻珍萝好像被放在铁板上的锅贴,备受煎熬还动不得一下。可别人看在眼里就觉得她是想搪塞,那白衣女子怒道:“说不定人就在屋里躲着呢,给我搜!”   老天的眼睛,有时候真的是一会儿睁一会儿闭。方才他一闭眼,珍萝接了赃物被人当成小偷,现在他一睁眼,姓朱的就被人从桌子底下给拎了出来。   珍萝真想拍手叫好,姓朱的贪婪,不用谁设计他,他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手要来顺手牵羊!   他像一只被老虎叼在嘴里的兔子,抖得筛糠一般,看到珍萝他脸上全是便秘一般的表情。   人赃俱获,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了。白衣女子走到珍萝面前,抬手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脆响在偌大的堂屋里都激起了回声。   珍萝直接被打翻在地上,那女子手上是有功夫的,她根本受不住。   “这世上长得美丽的女子多得是,你不是最了不得的,今天就让你牢牢记住这个教训。来人,把她绑上送到你们家小姐那儿去,怎么处置,你们小姐说了算。至于这个老家伙,拖出去打八十板子,不准他再到这儿来做生意!”   白衣女子雷厉风行地做了处置,做得干净利落,叫珍萝不免赞赏。只不过她冷如冰霜,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五百吊钱似的,看久了未免觉得无趣。   现在,她只需要想办法脱身,回到悦来厨房之后,挨了八十板子的老贼就只得任由他们搓圆捏扁了。   “姑娘!去见小姐的话,我怕是活不成的。在这之前,我、我想见见他,可以吗?”珍萝暗暗用尖锐的指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一滴猫尿就被逼出眼眶,我见犹怜。   白衣女子明显在犹豫,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她如此介意这等事,说不定心里也有一个让她难以割舍的人。   于是珍萝絮絮叨叨地编了半天她跟新郎之间凄美的故事,直到看见白衣女子的肩膀都开始颤抖了才停下。   很好!只要能跟新郎见上面,她不是他相好的这件事一下就能戳穿,那时候她再和盘托出,必定能获得谅解。   “不必说了!”白衣女子的话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我只能为你感到惋惜,因为你看走了眼,找了这么一个人渣。他已经被三爷一掌打死了,因为他死活不愿意回来跟你对质,接受处罚。”   这下珍萝当真是面如死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死无对证,黄泥巴真的变成了屎!   本来以为,到了小姐面前又是一顿毒打,可小姐伤心过度昏死过去,白衣女子就暂且把她关在了柴房。都走出门了,她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   “你……明知道这里是五湖帮的分舵,为什么还敢跟那个人渣合伙偷东西,你不怕死吗?”   她问的时候,脸上的渴望一览无遗。珍萝大概猜到了个轮廓,便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这真是个单纯的姑娘,遇上她这根老油条也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穷死和被打死,横竖都是一死,还怕什么?只要跟他在一起,要我干什么都愿意。”   让她没想到的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前居然突兀地浮现出了铜雀县城外那座三层小酒楼来。烛光摇曳,意乱情迷,她真的决定了要付出自己的一切。   她本想对这单纯的姑娘说个慌,没想到却动了情。   “那你为什么会看上那个人渣呢?”   “因为他在待我好的时候,真的让我感觉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不想失去,丢了性命也不想失去。”   白衣女子揪住了自己的胸口,虽然咬紧牙关,可还是阻挡不了泉涌一般的眼泪。   “现在……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蠢?”   珍萝笑了起来,拿手挡在了一只眼前,若不是她的定力比白衣女子好太多,此刻也要跟着飙泪。“的确会觉得自己蠢透了,可是那又怎样?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也不会拒绝他哪怕片刻的温存……他,现在已经……”   白衣女子全身剧烈震颤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扭头慌乱地跑了出去。   珍萝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跟她还没到天人永隔的地步,她还可以弥补,还可以争取,她是奔着希望去的。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下意识地抱住无法做出太多动作的左臂,她把头埋下,任衣襟被浸透一片。   两天了,碉堡里的人似乎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她不吃不喝地,体力透支,倒在柴堆上陷入昏迷。   等她被一瓢凉水泼醒,惊恐地睁开沉重的双眼时,她发现自己正跪在前几天办酒席的堂屋中央。屋里全是人,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   “把她交给官府吧,没必要为了个贱货惹自己一身骚。况且她到了官府死得更惨,不挺好吗?”   “不行,出尘姑娘吩咐了,暂时被动她。”   “靠,我管她出尘入尘,又是我老娘,我干嘛听她的?”   “人家是总舵主的女儿哎!你惹得起吗?”叼双圣划。   “就是皇帝的女儿又怎么样?她把这个臭女人扔这儿,结果给咱们招来了大祸!咱们打劫贡品的事情暴露了!”   珍萝明白了,一定是姓朱的老贼挨了八十板子没死成,雕云等人又对他下不了狠手将他控制起来,让他告到了官府,结果歪打正着,发现了五湖帮的人打劫了贡品。   第108章 巧到令人发指   “抢我女儿的新郎,还招来了官兵,真他娘是个灾星,拖去杀了祭旗,老子们要跟官兵决一死战!”   段三爷是五湖帮分舵的舵主。脾气暴躁得像炮仗,一点就着,珍萝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拖了出去。   跪在五湖帮的旗帜底下,珍萝此刻的心境居然非常平静。偶尔有些小小的不甘泛起涟漪,也被她及时地压了下去。真的不想再挣扎了,她的人生就是因为各种不甘而变得千疮百孔。   五湖帮的帮众都挥拳高喊着“杀杀杀”,人性中凶狠嗜血的部分正在被唤醒。珍萝闭上了眼睛。   “慢着!”一声娇喝传来,帮众们发出惊呼,都没想到大小姐居然会到这地方来。“我要见见她,我要知道她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珍萝暗自叹气,真想劝这小姐,何必非得知道呢?死掉的人已经活不过来。   她被人粗鲁地抬起了下巴,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她立即假装喊痛来掩饰,但段小姐显然并没有被糊弄过去。   “你。你笑什么!”   珍萝疯狂摇头,眼里拼命地表达着自己的无辜。她并不是怕激怒段小姐自己会死,而是她方才那一笑的确很伤人。   段小姐,脸圆。脖子圆,腰更圆,可是个子不高,整个人活脱脱的一个冬瓜,还是砍了半截的那种。   “哼,也没比我好看到哪儿去啊,他为什么还要逃婚!”   原本还在愧疚的珍萝突然僵住了,仿佛被天雷劈中,给劈了个外焦里嫩。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难不成饿了两天肚子,她反而还长胖了?   段小姐见她呆呆愣愣,便把头一昂,说:“听说我爹要拿你祭旗,你想不想活命?”   珍萝点点头。不怕死和找死是两回事,既然有机会活。她自然不会放过。   段小姐把头昂得更高了,珍萝只能看见她两只黑洞洞的鼻孔:“你要是愿意做我的丫鬟,就可以不用死。”   明白了,段小姐这是想凭借主子的身份来作践她,看来真是把她给恨毒了。不过,这在珍萝算得了什么呢?几乎和放了她没什么两样。   珍萝再次点点头,那段小姐高声笑起来,因为仇人的摇尾乞怜而感觉到了快意。   从段小姐并不认为自己的容貌比珍萝差多少就能知道,段三爷是个极宠女儿的父亲,所以珍萝的小命就这么保住了。并且,这位胖胖的小姐并没有多少心机,也就是在她做活儿的时候刁难她几下,连月例银子都没想着要克扣她的。所以她还能给雕云等人送些钱回去,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不过,好景不长,奉命来剿灭五湖帮分舵的官兵已经在路上,珍萝必须考虑,到底是开溜呢,还是帮他们一把以便继续安稳地过日子。   “嘛玩意儿?这次来的官兵,有五万人马?”段三爷一屁股坐到了椅子里,汗如雨下。乖乖,五万人都能攻城略地了,他这小小的一个碉堡,一人一口唾沫就冲垮了。   这下省事,珍萝果断收拾包袱打算跑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作为美女,必须比俊杰还识时务。   趁着夜色,珍萝从下人房里摸出来,趴在墙角边适应了一会儿黑暗,便开始摸索着前进。碉堡很大,她走得很艰难,总是不小心一脚踢在台阶上,疼得钻心她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凭着印象,她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帮众们居住的阁楼,这里离碉堡的围墙已经很近了,再走几步,就能找到一条干涸的阴沟,钻出去,就能逃出生天。   她顺着阁楼的墙壁慢慢往前蹭着,经过一扇窗户的时候,猛听吱呀一声,那窗户居然打开了!珍萝捂紧嘴巴一下子缩了下去,差点儿没尿裤子。   可是更可怕的还在后头,那窗子当然不可能无风自开,里面跳出了一个鬼魅一般的白色人影,夜风之中,衣袂飘飞,简直就是从那个世界来的!   珍萝快哭了,该不会是勾魂使者吧?   从窗户里飘出来的浓烈血腥味似乎是在印证珍萝的猜想,她是又恶心又害怕,身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在心中默念: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这一刻,老天爷谁的祈祷都听不到,白衣鬼还是缓缓地转过了身,提着一把长剑一步步走了过来。天啊,那把剑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掉,绝对是血啊!   恐惧到了极点,珍萝全身瘫软,反而自暴自弃地想,不管你是人是鬼,赶紧给她一刀痛快,反正她也是活腻了。   长剑提了起来,对准了珍萝的脑袋,珍萝本能地将捂着嘴的手举起来护住了头。   已经朝她脑袋极速刺下来的剑陡然停了,珍萝吓得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她惊恐地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她卷了起来。   “呵呵呵呵……”讨协医技。   珍萝一辈子没听过这么惊悚的笑声,她再也控制不住,扯着嗓子发出了一声高亢尖锐的惨叫。   整个碉堡都被惊动了,白衣鬼没有迟疑,把珍萝夹在腋下,轻轻巧巧地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掠出了围墙。   月黑风高,珍萝又被脸朝下地夹着,看不到那人的模样。只是觉得很惊奇,她居然又没死,难道老天特意留着她的命,就是为了好生戏耍她吗?   耳朵里听得风声呼啸,也没多长时间,白衣鬼就停下了。珍萝能感觉到周围亮了不少,会是什么地方呢?   白衣鬼没急着放下她,就这么把她当包袱一般夹着,一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军营!   珍萝对这东西十分熟悉,绝对不会看错,到处都是拒马,沙袋,石块,这里驻扎的肯定是前来剿灭五湖帮分舵的五万官兵。   进入中军帐的时候,珍萝心中不祥的预感达到了巅峰。因为这个帐篷看上去好眼熟,尤其是屏风后那条舒适的毛毯,跟申风月营帐里的那一条几乎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她突然猛烈挣扎起来。笑声再次响起,只不过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恐怖。   “原来你并没有忘啊,蛱蝶。或者说,这个地方实在太难忘吧?”   “申风月!”就算珍萝已经活腻了,也还是不想落入这个人的手里。可是她想不通,这又不是唱大戏,怎么就能这么巧,来剿灭五湖帮的人正正好就是他。   这个问题她是没时间去想了,因为这一次申风月一点儿不磨叽地直接将她摔在了毛毯上,大手一挥,他就脱得只剩下裤子。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从越国人手里活下来的?”申风月欺到了珍萝身上,一手就压住了她企图挣扎的双臂,另一只手便来回地在她纤瘦的身躯上划拉,享受她随之微微痉挛的样子,“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大概就只有一个办法。不介意用身体告诉我,你是怎样迷惑他们的吧?”   往事不堪回首,珍萝眼中滑落一滴如血一般滚烫的眼泪,狠狠地说:“当然不介意。只要你给我一根长矛,一匹快马,我会让你知道,如何让身体串在长矛上,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扔进沟壑。那副模样,就是你亲娘也认不出来。”   申风月的瞳孔陡然缩小,牙咬得咯咯响,看来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二人都很久没有言语,直到申风月长叹一声,霸道的动作忽然变得轻柔,将珍萝整个拥入怀抱。   “他该死,竟不知好好珍惜你。如今上天把你送到了我身边,就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略带央求的语气,叫珍萝大为吃惊。高贵的风月公子,什么时候向女人低声下气过?   其实,只要顺从他,珍萝知道,她和雕云等人后半辈子将会衣食无忧,那应该是她最想要的状态。可是,那个“好”字卡在她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她害怕,如果自己躺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会不会一不小心喊错名字。   申风月不是说过吗?一个人对你坏到了一定地步,你反而更加对他难以忘怀。   于珍萝就更复杂,是三个人同时对她施加了痛苦以及幸福,就算是时间也无法抹去这份刻入灵魂的纠缠。   最终,珍萝还是决定了拒绝,刚刚把嘴张开一半,要说的话竟被申风月的唇舌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狠厉霸道不容拒绝,丝毫不顾别人感受的吻,到最后甚至变成了撕咬,让珍萝只感觉到疼和恐惧。   疾风骤雨正朝危险的方向发展,两人都没发觉帐篷里多了一个人。她也穿着雪一样的白衣,就好像申风月的影子一样,因为她的愿望本来就是能和申风月形影不离。   可是她现在看到了,申风月想要与之形影不离的,居然是那个偶然来好友喜宴上帮工的厨娘!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此刻完全是靠着本能在行动。而她本能的选择就是抽出了手里的剑,连同敌人和爱人一起对准。   第109章 幡然醒悟   唯一清醒着的珍萝发现了即将刺穿两人身体的利剑,冷汗一下就浸了出来,体温骤降。申风月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异样,抱着珍萝往旁边一滚。只听噗的一声,剑刃刺穿了毛毯和帐篷,深深扎进了地里。   一击不中,白衣女子没有醒悟,狠狠拔出剑转身攻过来。申风月带着珍萝已经站到了帐篷中央,伸出两根手指就夹住了剑刃,再一用力,长剑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方出尘,你敢行刺本公子?”   被叫了名字,方出尘一下子惊醒了,身子软了下去,跪在地上掩面抽泣。   “方外胜景看不尽,一枝红莲最出尘……你说你把我放在心上,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申风月抖了抖凌乱的衣襟,轻描淡写地说:“我何曾骗你?所有我亲近过的女人,我都放在心上。”   方出尘哽住了。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变得比自己的衣裳还要白。   “只有她不一样,是吗?”   “你说得一点儿没错,蛱蝶跟你们都不一样。因为……她太美。你们都不及她。”   说谎。珍萝斜眼看着申风月,而他却不以为意。没办法,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承认,他是因为得不到她,才会越发地对她迷恋。   方出尘看着珍萝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很显然,这个厨娘不可能是那个抢了好友新娘的人。   申风月发觉珍萝想解释,便抢先一步说:“是我安排她混进五湖帮分舵的,他们打劫贡品的事情其实早就被朝廷发现,苦无证据而已。”   “这些事情一直不都是我在为你做吗?就算我是五湖帮的人,但他们打劫贡品触犯法纪,我也绝对不会纵容包庇!”   面对她的掏心掏肺,申风月不咸不淡地回答:“我可不能冒这个险,还是蛱蝶做事更牢靠。不过你还是很有用处的,若不是你邀请。要进那碉堡还真是有些困难。”   方出尘呆住了,脑子明显转不过来。可珍萝此时已经猜了个大半。五湖帮分舵的碉堡,恐怕遭到了申风月的屠杀,若是没有碰上自己,说不定已经让他灭了满门。   “原来……那是你做的吗?我居然还巴巴地跑来请你帮忙抓住凶手……大家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方出尘好像丢了魂一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而申风月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珍萝凉凉地说:“即便是一条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吧?”   申风月答得干脆:“在我看来,女人还不如一条狗。”   “希望你跟她们在床上的时候也这么想,一定很刺激。”珍萝忍不住毒舌了一句,却招致了申风月可怕的报复。   他再次将她摔在了毛毯上,这下不会有人来打扰了,他一定会把她吃干抹净。珍萝连滚带爬地从毛毯上逃开,申风月像猫抓老鼠一样并不立刻吃了她。又发出了那种瘆人的笑声。   趁此时机,珍萝把地上的一截断剑给抓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直接往脖子上抹。剑刃划出鲜红的血痕,申风月才闪电般地出手打掉了断剑,脸色惨白地吼道:“你真的想死?”   珍萝不说话,只微微冷笑。对于申风月这种怪僻的人,装模作样可不行,那一下她也是拿命在赌。   拧着比女人还娇嫩的一张脸,申风月靠在屏风上,幽幽地说:“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谁?”珍萝撕了点儿衣服正往脖子上缠,乍一听这话不禁愣了一下。   他没有正面回答,又问了一个问题:“皇帝和隐王,你心里惦记的究竟是谁,你自己清楚吗?”   “我谁也不惦记。”珍萝想也不想就答了。   申风月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钉在她身上,缓缓地说:“我相信你现在谁也不惦记,因为盘踞在你心里的,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你根本不了解他们本身到底怎么样,你只是深爱着你所描绘出来的那个人而已。你以为他们至少应该有一个人是符合你的想象的,谁知他们哪一个都不符合。所以你谁也不惦记,完全正确。”   珍萝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这话听得她直接僵成了一尊石像。倒不是这话太过刻薄夸张,正相反,它一字一句利箭一般穿透珍萝的心。   她深爱的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吗?她很想果断地否认,可是发觉自己居然在犹豫。她扪心自问,项朝颜到底是怎样的人?不知道。两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样的人?还是不知道。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实际上,只要玉扇主人摘下面具,底下无论是哪张脸,她都会全盘接受,哪怕那张脸是申风月。   脑子里一阵一阵地疼,可是这痛苦驱散了一直以来郁结在其中的迷雾。魏珍萝,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暴自弃?你根本就没有尽到全力,却认为是别人辜负了你!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你想要的人高高在上,不付出异于常人的代价怎么可能成功!   申风月还在继续说:“所以,你没有必要束缚住自己了,谁的心中没有一个理想的情人?但那也只是理想而已。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始终都是现在的这一个,所以你只要好好守住我就可以了。”   他丝毫没发觉,珍萝的眼色早已经改变,不再浑浑噩噩,焕发出了藏匿已久的灿然光芒。   “你好像非常了解女人。”   “当然啊,我见识过的女人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申风月得意地笑着,珍萝冷冷地一瓢水泼了过去。   “自以为很了解女人的男人,通常都会死得很惨。”   申风月勃然变色,怒道:“不用试图激怒我,你逃不出去的!”   珍萝淡然一笑,丢出一道妩媚的眼波,说:“我说了要逃走吗?别一惊一乍的。从现在起,你的饮食由我来照料。你吃什么喝什么,我说了算。”   申风月哼了一声说:“你是想趁机给我下毒吧?”   珍萝瘪了瘪嘴,轻巧地将他堵了个哑口无言:“你都不相信我,还说什么保护我?放心,我是厨娘不是卖药的,给你吃的东西不会有问题。”讨叨吐号。   虽然申风月执拗地要跟珍萝同床共枕,但这一夜好歹什么也没发生,平安地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珍萝如约去了伙房,给申风月准备早饭。她正蹲在灶膛前守着熬粥的火,忽然感觉浑身一阵阴冷,转身一看只见方出尘幽灵一般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瞪着她。   珍萝没说什么,从簸箕里拿了几个红果出来,用刀两三下剔除了果仁,放到臼里捣成烂泥,然后用纱布包了,挤了一酒杯那么多的红果汁。她将这点儿红果汁递给方出尘,让她喝下去。   看着她做出来的,并没有什么猫腻,方出尘虽然疑惑,但还是尝了那么一口,立刻酸得她泪如泉涌。   “姑娘,哭出来对你有好处。反正眼泪都流了,索性让它流个够。”   “谁要你假慈悲!”话虽如此,她还是抑制不住变了腔调,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人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天塌不下来。你能被红果汁酸出眼泪,说明你心里还没有这玩意儿酸。站起来,要么回家,要么把他的心牢牢攥在手里,你觉得呢?”也只有在切身经历过的事情上,珍萝才知道如何劝慰别人。   方出尘不哭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心里的确豁然开朗。挺直了腰杆,她放下红果汁,说:“我已没有家可以回,决定了要跟着他,爹气得再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从未奢望能独占他的心,让我做他的影子,这就够了。”   “如果没有我,你还是可以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珍萝趁机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借方出尘的手让她逃出申风月的魔爪。   哪知她还是太高估方出尘了,这个小姑娘心肠太直,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我不会做任何让他不高兴的事,就算他身边女人不断,但是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我,我可以等那一天到来。”   各种主意在珍萝脑子里飞速闪过,最后,她拿定了一个,想想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残忍。   “好吧,祝你早日得偿所愿,不过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成功,我留在申风月身边的日子还长。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怀,就是骗了你的好友段小姐,我并不是抢她新郎的人,只是为了我个人的目的才撒谎的。或许你去告诉她之后,她会好受一些。”   方出尘愣愣地点了点头,真的以为段小姐听到了会好受一些。珍萝递给她一盒点心,当作是赔礼。送给别人的,她自然不会去打开,里面放着的字条她也不可能看见。如果看见了,估计她当场就会给珍萝来个一剑透心。   剩下的那一点儿红果汁,珍萝拿起来倒进了自己嘴里。的确酸,但是盖不过她的心酸。   人生苦短,她却在浪费宝贵的时间,就不怕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吗!   第110章 伙夫生涯   “我说,出尘姑娘……”珍萝扶着茅厕的门,想跨进去但是不好意思,因为方出尘正站在里面,卫兵一样地守着。也不嫌臭,“我又不是屎壳郎,难道还能从茅坑跑出去么?快出来,我憋不住了。”   方出尘这才走出来,却又说了一句:“把门开着。”   珍萝捂着肚子快哭了,双手合十央求道:“姑奶奶,您饶了我吧,要不我现在一头跳进去让粪淹死得了!”   多了个跟屁虫不算,回到申风月的帐篷,就得像狗儿一样被他抱在腿上半躺着,沐浴在泛滥的醋海中,这滋味儿真叫一个酸爽!   捷报正从前线一份接着一份传回来,五湖帮分舵的碉堡被攻占了,所有人被赶下了水,他们的船无法和军用的船只相比,现在已经濒临全军覆没。   趁申风月心情好。珍萝一边给他剥橘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一向只爱风月,为什么这一次却领兵剿匪?难道转性了,想上进?”   申风月闭眼享受着橘子的酸甜。随口答道:“有人劝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全力以赴。如我以往那样手中毫无实权,我的目的就不可能达到。你理解为我想要上进,也不为过。”   珍萝看了看旁边柱子一样杵着的方出尘,想明白了这一系列巧合背后的必然。某种程度上讲,自己的处境还是自己造成的,真是天不可欺啊。   “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申风月考虑了一下,说:“告诉你也无妨。我是申国国君之弟在外所出的私生子,虽然一生富贵,但不可能拥有名分地位。这一次带兵,也是假借我嫡出兄长的名义。得胜了。功劳都是他的。不过我不在乎,只要实权在我手中。迟早有我翻身的一天。”   就知道申风月绝对不是个没有故事的人,不过这对珍萝并没有什么触动,反倒是一旁站着的方出尘已经泪流满面。   最后,申风月突兀地对珍萝说道:“我不仅仅要君临申国,还要君临天下,我要让你做我的王后!负过你的,都叫他们百倍偿还,你觉得怎么样?”   “甚好。”   申风月看别人倒是看得通透,可到了自己头上却又看不清楚了,他自己何尝不是活在想象之中?带领军队,获取实权,哪里有这么容易。   所以,当前线传来消息。说他们的船全被五湖帮的人给凿沉了,人马损失惨重,无法再战的时候,他根本不能相信那是事实。   “不可能!是你们不听本公子差遣,因为我是个连庶出都不如的私生子!不许退,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可惜胜败不是看谁声音大,五湖帮帮众水性好得跟鱼似的,虽然自己的船被打沉,但到了水里反而更加灵活,凿沉官兵的船之后,返回岸上是越战越勇。哀兵必胜,他们一路杀到官兵大营的时候,发现这里只有少量的卫兵,顿时红了眼,个个化身吃人的猛兽,势不可挡。   申风月一身的功夫,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上去拼命,珍萝便对他说:“把我放到尽量高的地方去,以免我拖累你。”   这话很有道理,申风月没有细想就把珍萝放到了一座箭塔上。一切都跟她计划的没有丝毫出入,她躲在箭塔上随时观察下方的动静,等待逃脱的时机。   申风月的身手再好,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方出尘为了护他不惜向自己过去的同胞动手,战况相当惨烈。最后两人双双体力不支,落入了五湖帮的手中。   “呼----”这口大气,几个时辰之后才从珍萝口中呼出来,此时箭塔底下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小心翼翼地爬下箭塔,从伙房找了点儿吃食,轻轻松松地走了出来。   数月后,申国王城大街上。   “看,征选美女的王榜又贴出来了!”   “啧啧啧,又要进贡啊?唉,你说这宗主国国主的能力是不是太强了点儿,要这么多女人,照顾得过来吗?”   “国主陛下的能力强不强咱管不着,咱们只要知道,如果不按时进贡,就有可能步安国的后尘就行了。你不希望你的老婆女儿到时候被强抢去吧?”   “乌鸦嘴!”   聚集在王榜前的人群终于慢慢散了,挎着个小篮子,戴着厚头巾的珍萝也赶紧转身离去。   运气有点儿不好啊。他们一路给人打零工赚盘缠,好容易才到达了王城,居然刚好赶上申国向越国进贡的时候。罢了,把刚找到的酒楼帮厨工作给辞了吧,被选为秀女,那可就是最被动的局面了。   顺路拐到城门口去看了看情况,压在珍萝心上的石头就越来越重。为了防止少女大量逃跑导致贡品的数量不足,朝廷下令严禁女性出城,要是被发现偷跑,就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不怕不怕,咱可以装病装残装傻装丑,避过征召的办法多得是。”她急急地朝落脚的窝棚赶,雕云等年轻姑娘也都必须做好准备才行。   帮厨的工作暂不能辞了,好歹把这些日子给对付过去,于是她每天都用锅底灰把自己的脸抹得黑不溜秋,就连路边五十岁了没找见媳妇的老光棍都嫌恶心。直到有一天,酒楼老板实在受不了了,指着她鼻子骂:“你这又丑又脏的,弄出来的东西能吃吗?今儿你必须给我洗干净了再上工,否则就滚蛋,一个铜子儿也别想拿到!”   珍萝一脸委屈地就着洗碗的盆子把脸给搓干净了,再抬头的时候,上至老板下到杂工,下巴脱臼,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然后他们就都明白了,这绝对是为了躲避征召。   可是老板丝毫不体恤珍萝,居然逼着她到门口去招揽客人,当活招牌,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于是借了个尿遁,她还是不得不从酒楼里逃了出来。   她急得满城乱转,走又走不了,留下又没了收入,真能把人逼死!   最后,她一不小心转到了贴王榜的地方,正想赶紧溜走,却见墙上多了一张榜,是军营在征召伙夫。她心头一动,进军营当伙夫,总比当秀女被送到皇帝脚边去受他蹂躏要好吧?于是她走上前去,问道:“军爷,请问……女人,你们要吗?”   “恁娘,开什么玩笑,军营里头怎么要女人?”   珍萝冲他们眨了一下眼:“伙夫而已嘛,会做饭不就成了吗?”   当兵的吞了口唾沫,魂儿都要出窍了:“好像……的确没有规定……不能是女的……”   “军爷,什么时候可以去报道啊?人家手艺可好了!”   “现在……就能去……”吸----这是吸回哈喇子的声音。   于是乎,珍萝带着雕云,还有硬要跟来的大黑哥,并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媳妇儿来到了军营,开始了伙夫生涯。   干了没几天,珍萝发现伙房的军头一天到晚都在头疼,他要负责为他们的大将军开小灶,但是大将军总是吃不满意。   “姥姥的,我又不是酒楼的大厨,就会做大锅饭,哪能照顾得了他老人家的胃口,唉!”   珍萝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到这点可以利用,便走上去拍拍军头的肩膀说:“军头,不用担心,我以前就是酒楼里帮厨的,交给我来就好了。”   军头挤眉弄眼地打量了她半天,问:“小丫头打什么鬼主意呢?莫不是想爬我们大将军的床吧?”   “去你娘的爬床!”珍萝笑骂道,“姐姐只是想在伙房里过得稍微滋润点儿,这得靠您罩着,不是吗?”   军头哼了一声,这个马屁听起来真是舒服之极,二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珍萝帮他给将军开小灶,他就少让珍萝等人做粗活。   珍萝自认为已经尽最大努力让大家过得安稳舒服了,可有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洗土豆,刷萝卜,要么就是摘青菜……这种日子我真是过够了!”麦穗儿把一个土豆摔在地上砸成了两半,双手叉腰站在那儿撂了挑子。伙房里所有人都望着她,不知道她发什么疯。   “别人不用动手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必须累得像狗一样才吃得上一口饭?”讨叨乒技。   大黑哥在一旁安慰她,可是只起到了反作用,让她指着他的鼻子骂没用,不能让她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我不想跟你过了!”这话说出来,麦穗儿就挨了大黑哥一巴掌,二人闹得前所未有地僵。   夫妻吵架很寻常的事,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可珍萝却无意中发现,麦穗儿在中午开饭之前,偷舀了一碗她刚熬好的鱼汤,鬼鬼祟祟地端着出了伙房。   害怕她惹事,珍萝便跟在她身后去看个究竟。结果,这个麦穗儿长出息了,偷那一碗汤的目的,居然是想端给大将军去献殷勤!   第111章 助你一臂之力   虽说一眼也不想再看到麦穗儿,可是拆散人家婚姻这种事,还是太缺德了,珍萝便一直将此事压在心里。麦穗儿倒是不含糊地削尖脑袋往中军帐那边凑,居然真的让大将军看到了她几次。只不过都没什么效果。   这天,伙房里放鸡蛋的筐子翻了,鸡蛋全被打碎,军头挨了军棍躺在床上起不来,一切事情都只能由别人代劳,包括为将士们送饭。只见麦穗儿跳着脚地抢了给将军送饭的差事,珍萝已大概猜到,那鸡蛋筐子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翻。   其他士兵们的饭是珍萝跟雕云两个人抬去分发的。士兵们最闲的时间就是饭点,一个个七嘴八舌。有的没的都拿出来议论纷纷。居然让珍萝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你们知道吗,听说这一次给越国的贡品数量又不够,咱们大王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都气病了。”   “奶奶个熊的,年年进贡年年加量,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挥霍啊!”叼坑双血。   “真想揍他丫的!”   “还别说,咱们这支队伍,很有可能就是对付越国人的。眼瞧着安国就灭了,唇亡齿寒啊。”   “有道理啊,咱们大将军可是申国第一猛将。能用上他的地方,那只能是对付越国。”   “只是不知道杀到越国去之后,越国的粮食够不够将军吃。”   “哈哈哈……”   后面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就那几句,已经让珍萝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   歪打正着,居然让她进入了申国为对抗越国而准备的军队里。如果能够取得那位大将军的信任。她是不是就有希望在以后的某一天,发挥一点儿某些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只有完全扒掉他们身上的狗皮,才能分辨得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庞大的计划已经在珍萝的脑子里酝酿。   分发完了饭菜,两人抬着家伙回到伙房,正看见麦穗儿坐在门坎上生闷气。   雕云嗤笑了一声说:“不安于室的东西,想必是在大将军那儿讨了没趣,还有脸生气。”   珍萝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别气,姐姐已经在想法子除掉她了,简单得很。没了她之后。你若是想跟大黑哥过,我也能为你们撮合。”   雕云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姐姐别乱来啊,我虽然讨厌麦穗儿,可是绝对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即便她不跟大黑哥过了,我也不会嫁给大黑哥。到现在,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珍萝点了点头,笑道:“这才是好样的。我家雕云,该有更好的儿郎来配。”   此后珍萝便密切注意麦穗儿的举动,终于让她逮住了个时机,她又偷她做的菜了。   这一次,珍萝从暗处走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做贼心虚的麦穗儿吓了一跳,恼羞成怒,张嘴就想爆粗,却被珍萝用一个馒头给塞住了。   “别冲我大呼小叫,听我把话说完。”珍萝抄起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刚才的事,我全看见了。我觉得,很有必要跟大黑哥说道说道。”   麦穗儿的脸立马绿了,手止不住地颤抖。珍萝皱了皱眉,问道:“你这么害怕大黑哥,怎么还做这种事?”   “谁说我怕他?我……我只是……”麦穗儿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珍萝懂了,被人发现了她还是知道羞耻的。于是她点了点头,接着说:“只是什么呀只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也不能怪你。你也知道咱俩不对路,你若能有好去处,我高兴得很。”   麦穗儿咬着嘴唇,不知道珍萝说的是真是假,但这话她却极爱听。   “你觉得我做的饭菜是个门路,我倒乐意帮你一把,你不必偷偷摸摸。只不过,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跟大黑哥说?他可是把你往心尖儿上宠,含在嘴里怕化了。”   麦穗儿犹豫了一阵子,低声说:“不是还有个雕云吗?我把他让给她好了。”   珍萝的眼光一暗,笑容更盛:“如此甚好,雕云确实还惦记着大黑哥,这么一来才叫两全其美呢。你放心,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三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麦穗儿有点儿沉不住气,恶狠狠地扯住了珍萝的衣袖,把她堵在了伙房墙角,质问她有没有用心在帮她。珍萝故作神秘地说:“你着什么急?等着瞧,今天一准有消息。”   话说完没多久,军头就来找珍萝了,看上去表情十分微妙。“丫头,你还说你没打咱们大将军的主意,这手上一点儿不含糊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吧?将军他今儿差点儿把盘子都嚼来吃了。现在大将军给你出了题,晚饭想吃鸡,你看着办吧。”   珍萝挑挑眉,吃鸡?这也算难题?   军头走后,她拉过麦穗儿说:“看见没,这不是有反应了么?现在啊,就该你出场了。得让这位将军觉得,美味佳肴都出自你的手。”   麦穗儿兴奋地一个劲儿点头,跃跃欲试。珍萝便让她去摘一些新鲜荷叶来,回到军营以后,就大声唱歌。   “为什么要唱歌?”   珍萝拍了拍她的脸蛋儿答道:“纯洁可人的采莲姑娘,不都得会唱两嗓子吗?去吧,让大将军对你刮目相看。”   麦穗儿背着大竹筐一蹦一跳地出发了,珍萝强忍着笑,肚子都憋痛了。   要不怎么说劳心者治人呢?可怜的麦穗儿根本不知道,珍萝打算做的是叫化鸡,杀鸡去内脏,用泥巴和干草把鸡包裹起来,丢到灶膛里去烧就行了,荷叶就只是拿来摆着好看。   这样烤制出来的鸡非常鲜嫩,肉的香味和口感没有被任何调料干扰,发挥到了最大限度,等食用的时候,或咸或辣再自行调配。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样的吃法应该是非常对胃口的。   鸡烤好,麦穗儿也回来了,她心眼儿倒实,唱歌的嗓门大得伙房里都能听见,大伙儿原本正趁休息的时间啃馒头,喷了一地的馒头渣。   “听人家唱歌要钱,听麦穗儿唱歌要命!”   这么一来,大将军果然被这鬼哭神嚎的歌声给炸了出来。珍萝远远地看见还吃了一惊,申国第一猛将居然是个年轻后生。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麦穗儿,气急败坏地说:“那那那个妞儿,给老子闭嘴!尺八的汉子都要让你吓得晚上做噩梦!你干什么的,在军营里搞七搞八,说不清楚,老子打到你屁股开花!”   麦穗儿见有了成效,心里只顾着兴奋,哪儿还记得害怕,凑上去就说:“大将军不是吩咐了晚上要吃鸡吗?人家这是去采荷叶了。”   听见吃,大将军的脸色顿时就缓和了,舔舔嘴,点点头,说:“哦,原来这些天的饭菜都是你做的啊?不错不错,老子原谅你了。那鸡做好了没有?老子想起来肚子就饿了。”   麦穗儿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伙房,珍萝刚刚把土疙瘩从灶膛里刨出来。麦穗儿一看就跟吃到屎了一样嫌恶地说:“这他妈是鸡?你逗我呢!”   珍萝懒得解释,把锤子递给她:“吃鸡用的。将军问你,你就说这是叫化鸡。”   麦穗儿将信将疑地用荷叶托着黑乎乎的土疙瘩走了,珍萝拍了拍围裙,重新坐回灶膛前继续烧火。   中军帐里,大将军申惜粮搓着手,两只眼睛直冒绿光,就好像看见的不是土疙瘩,而是一个没穿衣服的美女。   麦穗儿殷勤地递上锤子,他看也不看地接过来,深吸一口气,以脱去芙蓉仙子亵衣的庄重神情,举起锤子,一下把土疙瘩敲开。   剥去泥壳,鸡毛也跟着脱落,香气四溢,申惜粮抽了抽鼻子,忽然感动得想哭。三下五除二地,他就把一整只鸡给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鸡骨头。然后,他把鸡骨头用荷叶好好包了起来,递给麦穗儿说:“明儿早上,弄个鸡汤面什么的。”   申惜粮,还真是人如其名,嗜吃如命,惜粮如金。珍萝看着拿回来的鸡骨头笑个不停,对这位大将军没来由地十分有好感。   麦穗儿高兴得什么似的,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可以当上将军夫人一般,天不亮就催促着珍萝起来熬鸡汤做面条。   因为起来得早,珍萝去外面打水的时候,发现远处似乎有动静。伙房是军营中比较偏僻的地方了,一般人不会过来。珍萝立马嗅到了秘密的味道,于是放下水桶,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小主人,另外那位公子已经找回来了,您不用挂心。”   “给父亲报信了吗?”   “报了,他的身子已经好了一些。”   “嗯,那就好,还有别的事吗?”   “王爷害怕自己突然撒手人寰,把咱家保守的一个大秘密交给了老奴。老奴觉得,与其交给世子,不如交给小主人。小主人身负抗越重任,这个对您大有裨益。”   “哦,放我这儿吧。”   第112章 这个饭桶不饭桶 推荐票200加更   接下来的好几天,珍萝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大秘密”的猜想,做事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往包子馅儿里多放了一勺盐都不知道。   麦穗儿给大将军送饭菜已经成了常规,军头也乐于见到有人代劳。这笼放多了盐的包子依然由麦穗儿亲手端了过去。她满心希望像往常一般得到大将军的赞赏。   可这一次,申惜粮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麦穗儿,最后再看了看包子,以最快的速度把包子塞进了嘴里,嚼巴嚼巴咽了,然后冲麦穗儿勾了勾手指。   麦穗儿屁颠屁颠地走过去,准备收拾桌上的餐具,谁料大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扛着就走到了自己的床铺边。   这这这,这是要干什么!   已经嫁了人的麦穗儿当然不会不知道,可是也来得太快了吧!   她惊恐地拼命挣扎,又踢又打,申惜粮以为弄痛她了,便把她放了下来。脚刚一沾地。麦穗儿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把他抽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一巴掌打了之后麦穗儿也被自己吓傻,手足无措地呆愣在那里。申惜粮揉着脸颊问:“你他妈搞什么名堂?难道你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放多了盐,不是在想这码子事情?”   是倒是。但也不是这么直接。麦穗儿多想大声说出来,她要的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可是她的脸皮到底没厚到那个地步。窗户纸让他这么一捅破,麦穗儿无地自容,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一路跑回伙房,她抓过水瓢灌下一大口水,然后就开始哈哈大笑,她就快要过上好日子了!   众人询问了半天,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不好意思多言,只留她一人在那里做白日梦。大黑哥也听说了此事,脸色青黑地走来跟她理论,这下火星子掉进了火药堆。二人激烈争吵起来。   两人吵得乌眼儿鸡似的,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这时却来了个火上浇油的,大将军居然屈尊来到了油乎乎脏兮兮的伙房。他前脚刚踏进来,伙房里瞬间鸦雀无声。   珍萝默默地端起灶台上一碗炒青豆,抓了一颗送嘴里,又递给雕云,两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起戏来。   申惜粮进来之后果然直奔麦穗儿,明明这屋里还有两个明眸皓齿的美姑娘,他都没用眼皮夹一下。   “妞,就是你,你如果是想跟着本将军,就冲你这手艺,本将军准了。你老家在哪儿?我会派人去下聘。”   麦穗儿心中狂喜,正待开口。大黑哥却挡在了她前面沉声说:“她是俺媳妇儿。”   申惜粮闻言嘴都歪了,偏头去看了看麦穗儿,她恨不得拉开地皮钻进去。耸了耸肩,申惜粮无所谓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当我没说。看在你手艺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放老子鸽子的事,以后你不必给我弄吃的了,要是再耍花样,立刻滚蛋。”   说完他就往出走,这时候才注意到坐在一边吃豆子看戏的两个人,面子里子算是掉光了,不由得冒火,说道:“看什么看,没有活儿干吗?”   雕云白了他一眼,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大将军,也不过是个拿婚姻当儿戏的人渣罢了。”   申惜粮被这话给说得浑身不舒服,他哪里知道雕云恨乌及屋,能看上麦穗儿的人在她眼里都是人渣。   此事之后,麦穗儿还想找珍萝给她想办法,珍萝叹息着摇头道:“这位大将军性子直,看你顺眼就想成全你,是你自己要矫情,给了人家一巴掌,又没有当机立断跟大黑哥撇清。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你还是好好哄哄大黑哥吧,免得连他都跑了。”   麦穗儿听没听进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她现在全心全意地盘算着如何继续“勾搭”这位有意思的大将军。   午饭做好了,一大碗红烧肉,一大桶白米饭,珍萝还特意自己掏钱弄了点儿银耳,熬了一碗银耳汤。现在给大将军送饭的活儿又重新落回军头脑袋上,他不耐烦,便抓了雕云去送。   雕云一路翻着白眼将食盒提到了中军帐,申惜粮正在那儿抓耳挠腮,因为气不顺,脑子里一团浆糊,毛焦火辣地屁股也坐不稳。雕云把饭菜往桌上一放,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申惜粮就更是堵得慌了。不过好在吃的来了,他打开盖子,端起碗来几乎是用倒的将饭菜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净,最后对着那碗银耳汤愣了片刻,端起来慢慢喝了下去,一口不剩。   吃完一顿饭,他走出中军帐,远远看见雕云还没走回伙房,他健步如飞地追上去,一把将她拖住,拽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妞,你老实交代,你们伙房的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雕云火大地挣开他,毫不示弱地挺起胸膛答道:“回大将军的话,你也吃出这饭菜里头有猫腻了吧?实不相瞒,麦穗儿根本不会做饭,给你做饭的一直是我姐姐,所以你才有这等口福。”   申惜粮摇摇头说:“这算个屁,老子问的是,那碗银耳汤是怎么来的?军营里头可吃不起那玩意儿。难道说,你姐姐也想爬老子的床?”   “你想得倒美!我姐姐天仙一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你?况且她早就心有所属了!”   “哦,那就是你想上老子的床。”   “我、我才看不上你呢!只要是母的,能让你吃饱都想上你的床是吧?”   “还真他妈让你说对了。”   珍萝久不见雕云回来,便出来找,看到他俩在角落里你一言我一句地吵架,觉得心里暖暖的,都不忍心打断。但是申惜粮发现了她,眼神中露出危险的信号,她赶紧走了过去。   “大将军息怒,银耳汤是我自作主张的,跟雕云没关系。”   申惜粮抓着雕云的手腕还是不肯松,珍萝眼尖地发现,他那不老实的手指正在人家光滑的皮肤上蹭来蹭去。   “我听说,旧安有个惊世骇俗的妞,长得非常漂亮不说,还跟越国皇帝打过仗,不会就是你吧?”   一股尿意陡然从珍萝小腹升起,若不是她忙着干活儿没怎么喝水,估计现在就得回去换裤子了。这种事情,是可以随随便便就猜到的吗?不妙啊,轻敌大意了,这个饭桶将军根本一点儿都不饭桶!   “呵呵呵,将军说笑呢吧,世上哪有那么蠢的女人?”   “何蠢之有?”现在看来,申惜粮的眼神是越发地犀利,珍萝都不敢直视了。   “大越皇帝英雄盖世,多少名将败在他手中,一个女人跟他打什么仗?如果是真的,那这女人图什么呀,难道想当皇帝?”   申惜粮说:“女人嘛,图的不就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大概是皇帝陛下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要踢他屁股。”   原本还神经高度紧张,这下珍萝一个包不住笑喷了出来。   申惜粮的话还没说完:“……据我所知,大越皇帝就不可能对得起任何女人,迟早也是要死在女人手里的。”   闷棍子一棒接着一棒地敲在珍萝心上,她都有点儿受不了了:“此、此话怎讲?”   “很明显这是秘密,我怎么能说呢?”   去你大爷的!珍萝差点儿就骂了出来,但是脸色的变化已然收不住,全落在了申惜粮的眼中。   僵持了一会儿,珍萝一抹脸露出了世上最明艳动人的笑容,对申惜粮说:“将军,今儿晚上想吃什么,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我都会做。”   申惜粮笑了,连连称赞:“上道上道,老子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好好干,老子罩着你们。”说罢,他冲珍萝眨了眨眼,又低头去瞅了瞅雕云。   珍萝也高兴得忍不住抹泪:“我也喜欢跟又直白又聪明的人打交道,窝心!”   两人相视而笑,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八辈子一般。这个时候申惜粮突然提了个要求:“这个妞儿我想借用两天,你不介意吧?”   这么短的时间,他就看上雕云了?珍萝皱眉,想了想不对,饭桶虽直白但并不是没有城府,他多半是想扣着雕云来观察她的动静。虽说有点儿对不起雕云,但这是取得饭桶信任的好机会,说不得只能让她委屈几天了。   “当然不介意,既然受将军照顾,我们姐妹自当甘为驱使。”   雕云惊恐地吼了起来:“姐姐,我不干……”   申惜粮哪给她挣扎的机会,直接拖米袋一样拖走。   事情进展顺利,珍萝走路都飘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儿。她此刻心中充满了希望,只盼着申国赶紧有所行动,她好乘着顺风船,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某人面前。   她要将他死死关在心里,哪怕用最下作的手段。不死不休,这是他们一早就被决定了的命运。讨大叉巴。   第113章 引诱驴子的萝卜   哐啷!桌子在雕云面前应声而碎,但是她眼皮都没跳一下。这已经是第五张无辜的桌子了,她已经习以为常。不知道申饭桶哪根筋不对,今天的脾气异常大。   “喂,妞。叫你姐姐给老子弄点儿东西来吃!气得肚子都饿了。”   这句话,雕云也已经是第五次听见,只坐着不动,说道:“将军,你已经吃了五桶米饭了,这是要把军粮全部吃完吗?”   “可是老子难受啊!不能揍人,那就只能吃饭!”   雕云暗暗咬了咬嘴唇,以最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到底为什么发火啊?我姐姐给你做饭都快累死了。”   申惜粮又想拍桌子,但是新桌子还没送来。他只好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懊恼地说:“多好的机会,被宫里那帮白痴给浪费了!下次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说什么呀,什么机会?”雕云虽然这么问,可心里很清楚,一定是攻击越国的机会,那么肯定是发生了点儿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机会。   “各国的贡品到了帝京,上至皇帝下到百姓,全都在庆祝,这个时候他们的防备和士气都是最薄弱的,可其他属国的怨气却最浓重。如果能够一举拿下几个城池。天下就会云集响应,一发不可收拾。而且我听说,他们最能打的隐王刚娶了媳妇就得了病,这不是大好时机是什么!”   信息有点儿多,雕云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张着嘴瞪着眼。顿时成了一尊雕像。至于申惜粮后头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脑子里乱了半天,最终只剩下一句话:隐王娶媳妇儿了!叼阵阵圾。   雕云心急如焚,结结巴巴地把事情告诉了珍萝,本已经做好准备要安慰她再次受到打击的心灵,可没想到珍萝居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手里还慢条斯理地削着土豆。   “姐姐,你不着急吗?王爷他怎么能娶妻呢!”   珍萝冷冷地说:“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有本事拦着不让他娶?反正我是没有。”   “可……咱们这一路向北的,不是为了找他们去吗?他都娶妻了。去了还有什么用?”   珍萝把土豆放下,淡淡的回答:“娶妻又怎样?我还曾经嫁过人呢,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真是我命里注定的人,就算他娶一百个妻妾,最终也是我的囊中物。”说罢,手里的削皮刀噌地一声插在了土豆上,那气势让雕云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此后,军营发生了很大的变动,大军拔营向北行进了几天的路程,又在中途分批返回藏匿,只剩下一小撮人带着扎营的辎重继续前进。这两天军队里禁卫森严,只要稍有走漏风声的可能,宁错杀不姑息,所以没人知道申惜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天,申惜粮特意吩咐伙房给他多做了一份饭菜,引起了珍萝的注意。给饭桶做了这么久的饭,珍萝已经很清楚他的饭量了,而且他是决计不肯浪费粮食的,所以不会要求做超过他饭量的饭菜,除非今天他有客人。   在这被他严防死守不能走漏半点儿风声的时候,他自己居然迎来了一位客人,相当可疑。于是珍萝让送饭去的雕云多留几个心眼儿。   “的确来了客人,是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姑娘,穿一身白衣服。申饭桶好像有什么事要求她,送了她不少东西。至于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听了雕云的话,珍萝的眼睛闪出了贼亮贼亮的光。她立刻追问道:“那位姑娘走了吗?”   “她神色有些着急,看来是很想走的,不过申饭桶没放她走,现在应该在帐篷里休息。”   珍萝呵呵笑了两声,对雕云说:“你去问申饭桶那个姑娘是不是叫方出尘,如果他说是,你就跟他说,我有办法让那个姑娘答应他的要求。”   本来不耐烦的雕云也听出了一些意味,立刻抖擞了精神,跑回了中军帐。她正打算开口呢,申饭桶居然先她一步把话都说完了:“回来啦?你姐姐是不是让你告诉我,她有办法让方出尘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雕云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这只饭桶神通广大,杵在那儿不知所措。申饭桶拿了一根香蕉,戳了戳她的脸,见没反应,便在她的嘴上偷香了一口。   雕云有如被雷劈中,脸色爆红,拼命用衣袖擦着自己的嘴,而申饭桶却在一旁捧着肚子狂笑。   捉弄完了,他对雕云说:“帮我给你姐姐带个话,如果她肯跟我合作,不出一年,我一定带她进入越国帝京。”   “怎么合作?”   “嗯,你知道如何让犟驴子迈步吗?”   “知道……用树枝什么的挂一个萝卜在它眼前,它想吃萝卜自然就会迈步了。”   “那么你姐姐就是萝卜,我就是赶驴的人,明白了么?”   “那驴是谁?”   “这个嘛……秘、密!”   “哼,很好。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今天中午的菜里面给你加了什么料?”   “什么?!”   “这个嘛……也、是、秘、密!”   “我错了!你别走,告诉我啊……”   有了这样一番口头协定之后,作为诱饵的萝卜,珍萝果然见到了被申饭桶滞留在军队里的方出尘。她本来就没什么肉,现在看上去更瘦了,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只在看到珍萝的一瞬间,闪过复杂的光芒。   “风月那样在意你,你连一头蒜都不愿意为他剥,现在却在他哥哥这里做个厨娘。他知道了,不知该多懊恼。”   这个意外收获可不小,申惜粮居然是申风月的哥哥,这申国也未免太小了点,怎么尽碰上些相关人士呢!怪不得申饭桶跟开了天眼一样一下就能猜中自己的身份,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珍萝笑了笑说:“你可以这样劝他,我在这里对他而言是件好事。如果我没遇见他哥哥,对于他的任何事我连沾都不想沾,现在,我却必须看在他哥哥的面子上,好好出力帮助他。他想当申国国君,不是吗?”   方出尘吓了一跳,连忙否认:“你别胡说!风月从没有觊觎过国君的位子,顶多只是想做世子而已!”   珍萝轻叹一声,惋惜地看着方出尘说:“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打动申风月吗?因为你不懂他想要的是什么。你的风月一身本事,难道只满足于区区一个世子?他可是亲口说过,想做申国之主的,不是吗?”   方出尘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低声说:“那是为了你,你不在了,做国君还有什么意思?”   “男人总是会拿女人来当借口,你以为他真的只是为了我?不,你要相信,他有自己的野心。也许他现在对我念念不忘,可是到最后帮他成就野心,和他比肩站立的人是你,他便没有别的选择了。”   方出尘愣愣地听着,缓缓点了点头。   话是说给方出尘听的,但也是珍萝为自己打定的主意。关于那三个人的一切,她都要一一去了解,不仅仅是对她的心意,还有他们自己的过往和野心。当她最终能分辨她心中所想究竟是谁的时候,她必定全力以赴,让自己成为唯一能够跟他比肩站立的人。   方出尘走后,珍萝这根萝卜果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申国太子在申饭桶的埋伏圈里遇刺身亡了。接着,不管哪个王子被新立为太子,都会立刻遭到残酷的抹杀,原本人人趋之若鹜的位子,如今谁也闻之色变。   经不起接连打击,申国国君驾崩,朝野一片大乱,分封在各处的王侯纷纷蠢蠢欲动。这个时候,申饭桶以守护王城为名,屡屡击破几路叛军,这才让人回想起,他申国第一猛将的身份。   外面风云变色,珍萝只是跟着申饭桶的军队四处征讨,每打一次胜仗,就距离越国帝京近了一步,所以他把申饭桶的肚子照顾得妥妥帖帖,就算有时候雕云会被他吃豆腐,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看目的就要达到了,驴子来向赶驴的索要那根诱惑他已久的萝卜,亲自来到了军营。   “惜粮哥,你答应我的东西,该给我了。”申风月的口气虽然很生硬,但在申惜粮面前居然低着头,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全收敛了起来,要知道再过不久他就是申国的国君了。   申饭桶面露无赖之色,挖挖耳朵说:“国君宝座,我已经给你了啊,再没有像我这么慷慨的哥哥了,你还要什么。”   申风月急了,吼起来:“你的厨娘是我的女人,别跟我装蒜好吗!”   申饭桶摇了摇头,摆出严肃的面孔说:“你要什么,哥哥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女人,不行。”   “你想独占她?”申风月的拳头在收紧,眼中冒出了火光。   “就凭你为了她敢跟老子翻脸,老子就不会把她交给你!那女人是个妖孽,能镇得住她的,不是你跟我,听哥哥一句劝,放手吧。要不然,老子不介意让自己的屁股享受一下国君宝座。”   第114章 对付易容的办法   “你的功夫都是老子教的,还想在老子面前卖弄?”申饭桶反手一抓就把申风月的胳膊给拧住了,本以为两人会来一场天昏地暗的高手对决,没想到申风月败得这么干脆。   啪啪啪,中军帐里传出了让人呼吸停止的声音……熊掌炒嫩肉。这是哥哥对弟弟爱的教育。   珍萝在伙房里心安理得地摘着青菜,看着雕云担忧的样子,她笑着说:“放心吧,饭桶不会把我交出去的,因为我手里捏着他的软肋。”   “如果你是指你做的饭菜,那还是算了,他这个人我知道,虽然是个饭桶,但从来不会因为这个误事。”   “不是啊,能威胁到他的当然是更实在的东西。”   “真有这样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你啊!如果他敢把我交出去,你一定会跟他势不两立。”   “姐姐,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取笑我!”   珍萝呵呵直笑,她可不是在开玩笑,一年的时间足够长了,她的眼睛没瞎,绝对不会看错。雕云就是饭桶的软肋。因此,她一点儿不担心饭桶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申饭桶却让珍萝惨遭打脸。他倒是没有把她交给申风月,但也不能任由她在外面游荡,引人犯罪。所以他把珍萝等人给调到了自己的庄园别业,继续当厨娘。   饭桶的庄园可就没有军营里这么自由了,尤其是,这里住着一位“太后”----申饭桶的亲娘赵老夫人。   “你们俩,谁是我的儿媳妇?”赵老夫人头发斑白,但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乌黑的眼睛,来回打量珍萝和雕云,说不出的精明。   珍萝哭笑不得,赶忙澄清:“我们俩只是厨娘而已!”   老夫人把嘴一瘪,自信满满地说:“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抠搜得跟要饭的一样,哪里肯无缘无故地往自己庄园里添置厨娘?你俩被他扔到这儿来,不就是让让我挑一挑。谁更适合当我的儿媳妇么?”   这可真有意思,哪有亲娘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倒也难怪申饭桶会有那样一副脾性了。全得自遗传。珍萝更不想淌这趟浑水了,便把雕云一推,说:“我妹妹是你儿子相中的人。”   赵老夫人并没有立刻买账,好整以暇地说:“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挑。”   于是,珍萝和雕云的苦难宣告开始。每天起早贪黑,除了做饭,洗衣,洒扫等事情必须要做以外,还得给“太后”捶腿捏肩,讲笑话逗乐子……   珍萝为了不抢雕云的风头,又有些担心申饭桶把她们扔在这儿就忘了跟她的协定,做事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市场买个菜,居然都能付了钱却忘了拿东西。还是人卖菜的老头儿给送到庄园里来的,为此她也被赵老夫人给单独“请”去喝了一天的茶。   “丫头,我不知道你原先是什么身份,但在这里,你也说了,你就是个厨娘而已。我儿子供你吃穿,你好歹样子也要做像吧?我可不会因为你故意放水,就对你妹子另眼相看。如果你实在不想在这里呆着,那就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绝不拦着。”   珍萝赶紧赔笑,赌咒发誓地说下不为例,可是眼神却无意识地飘到了一边。   赵老夫人火了,一拍桌子道:“真是岂有此理,好说歹说都说不通了!你既不想走,又不想好好干,难道是想让我来伺候你?美得你!你也别在我跟前晃了,现在就去后院的苗圃,省得我老生气长皱纹!”   “唉,怎么会这样呢?”珍萝蹲在苗圃里,正用一双细长的筷子,捉嫩苗上的虫子,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看过去,不能漏了一只,否则一天下来虫子就把嫩苗给毁了。   眼睛酸涩,腰酸背痛,捉完所有的虫子之后,珍萝也只能像虫子一样爬回自己的房间,实在太累人。说起来她还不知道每天这么辛苦照看的究竟是什么苗,既不是花卉也不是蔬菜,叶子肥厚,背后有白斑,奇形怪状。有一次不小心碰断了一片叶子,那玩意儿居然流出了粘稠的汁液,十分恶心。   这天早上她照看过了苗圃里的怪草之后,准备去厨房跟雕云等人一起吃饭,却听见不远处的后门有喧闹的人声,便走过去察看。还没走到,远远望见守门的小厮正推搡着一个老头儿,似乎是个卖菜的。等珍萝走近,那老头儿已经被赶走了。   “真是邪门儿,咱们庄园向来没有让人送过菜,这老头儿也是脸皮厚,在这儿跟我磨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珍萝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老头?”   小厮答道:“上次你落下东西,就是他给咱送了来,谁知这下找着门路了,死缠烂打地想把菜卖给咱。”   珍萝回想起了那个殷勤的老头,本来根本没有注意,现在却有异样的感觉升起来。那天怎么会买他的菜呢?就是因为他太热情,拦住她说个不停,左右他的菜也新鲜,价钱还便宜,就买了。   老头,老头……好像以前也见过这么一个老头!那张脸,或者说那张脸皮,一点儿没错!   下一刻珍萝就像发了疯一样地撞开小厮冲了出去,用尽力气跑出一条街去,也还是没摸着一片衣角。一边喘着气,珍萝忍不住嘲笑自己傻,一个精通易容的人,想不被人发现,那太容易了,怎么可能追得上呢!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来,早饭也不想吃了,直接回了苗圃。谁知一进门就看见赵老夫人气急败坏地在苗圃里骂娘,地里原本好好长着的怪草,如今全都被拔了出来,七零八落地扔在土里。   辛苦照看了这么久,这惨状让珍萝也怒向胆边生,吼道:“这是谁干的!”   “我还要问你呢!你跑哪儿去了?苗圃怎么让人给毁了都不知道!可惜了了这些芦荟,好不容易才栽活了!”老夫人痛心疾首,扶着栅栏忍不住抹起眼泪来。珍萝惊讶万分,这东西居然就是芦荟!过去在宫里天天都用,却始终没见过长在地里的,原来就是这么个样子。讨助木弟。   这么一想她就不懂了,芦荟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至于这样如丧考妣吗?   “你懂什么!我这芦荟是从西方带回来的原种,耐旱不耐涝,在湿热的南方甚是难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活了这么几棵,一下子全给我毁了!你看看,把根都拔坏了!”   “可是就算很难活,芦荟也不是什么起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吧?就拿来敷脸好使。”   赵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说:“不错,芦荟这东西拿来敷脸最好使,所以但凡需要做什么伤及面部皮肤的事情,芦荟都是必不可少的。”   “老夫人,您可把我弄糊涂了,您做什么事情会伤及面部皮肤啊?把这些芦荟当成宝贝一样。”   “你竟然想不到?”赵老夫人气呼呼地摇头说,“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毕竟你身边老是出没一些精于易容的人。”   一句话把珍萝给彻底震慑,她结结巴巴地问:“我身边……这种人……很多?”   赵老夫人有些得意地点点头:“别看我年纪这么大,但凡是经过易容的脸,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论化妆易容,我可是一代宗师。”   珍萝的手抖了起来,不是害怕,而是激动。精通易容的人都是奇人异士,不是说遇见就能遇见的,她居然守着这么一个不自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二话不说,她扑通跪地,就给老夫人磕了个响头:“老夫人,求您教我如何易容!”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说:“这玩意儿不是三五天就能学会的,你心浮气躁,哪里学得出个名堂?况且依我看,你想要的不是学会易容,只要能对付会易容的人,就够了。”   “老夫人真乃蛱蝶之知己也!”现在赵老夫人那张脸,怎么看怎么慈祥和蔼,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从珍萝嘴里倒出来,把那老夫人都给肉麻得直打摆子。   “少整那些没用的,你负责把我这些芦荟给重新栽活了,我再考虑要不要教你。”   于是珍萝也顾不上追查是谁毁了这些芦荟,忙不迭地将它们全部重新种入土中,以百倍的用心尽力照顾,几乎把这些不起眼的草当成亲爹娘来供上。   “这种面具啊,必须用特殊的药水才能戴上,但是管他什么药水,统统都要用芦荟汁来洗……当然不可能是简简单单地芦荟汁啦,还要加这些东西……”   珍萝废寝忘食地钻研,都快走火入魔了。在她心里,每了解一种易容的方法,就好像撕掉了某人一层皮,等她学成出山,他就是把所有脸皮都贴脸上,也别想再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   第115章 不作不死   申饭桶的庄园管着好几个村子的佃户,隔一段时间老夫人就要派一批人去收租。但是申饭桶太抠,不准收租的人在外下馆子,只好让厨房的人做好了送去,统一发放。   这次珍萝也去帮忙了。放完了饭返回的路上,她说口渴,就一个人跑去河边喝水。   抬头看看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她扶着额头喊道:“哎呀,太阳好大啊,晕啦晕啦,站不稳啦……”   然后,她就漂亮地一扭身,倒进了河水里,发出巨大的咕咚声。   河水并不深,她也不敢往深的地方躺,只是泡在水里等着人来“救”。第一个冲上来的,她一定不会让他轻易跑了。   时间随着河水一点一滴流逝,珍萝的身子都泡得透心凉了,还是没人来“救”她。最后,她自己坐了起来。拧了拧湿透的衣服,一脸窘迫地走回去。   雕云等人看见她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因为离河远,他们没听见响动。忙给她找来干布擦拭,但是衣服却没有换的,只能挨回庄园再说。   邪门儿!看着她倒进水里泡了那么久都不来救,有没有搞错!珍萝无比郁闷,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第一次计划失败,不过没事,她还有很多后招。   这天天气不错,老夫人想出门到镇上逛一逛,珍萝自告奋勇地作陪。镇上挺热闹,路边干什么营生的都有,珍萝一双眼睛瞪得像两盏灯笼,来回搜寻着可疑的身影。   “老夫人,您看那个卖胭脂的有没有问题?我看他贼眉鼠眼的。”   “贼眉鼠眼是想敲人竹杠,那可是相由心生。有什么问题?”   “那个卖绣花鞋的老太婆,那么胖。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老夫人有点儿不耐烦了,抱怨起来:“这是跟谁玩儿捉迷藏呢?你好好陪我老人家逛街!”   珍萝急得抓耳挠腮,她越是想立刻找到隐藏起来的人,就越是看谁都有问题,到最后什么也看不出。可是没道理啊,老夫人说过他身边有很多精于易容的人出没,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呢?   直到路过一座石桥,珍萝看到桥上有人在赌大小,猛然回想起了铜雀县蓬莱宴的赌场。对了!那伙儿赌徒,有没有什么猫腻?   “喂喂,丫头,你可想好啊,你没几个子儿拿去赌。老人家我可不会帮你还赌债。”   珍萝根本就不是为了去赢钱,就是输钱才能发现端倪,所以不管不顾地挤进了人堆。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开了啊----”讨助帅血。   随着碗的掀开,有人欢呼有人哀嚎,而珍萝则是属于应该哀嚎的那一类,可是她却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   快点来啊,她可没有钱付赌资,一会儿扯起皮来她就脱不了身了,赶紧出现啊!   老夫人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挺聪明一姑娘,怎么这时候就跟脑子生锈了一样呢?真该给她个镜子自己照照,她那一脸的期待,是身陷险境的模样?”   珍萝没本钱了,赌徒便要跟她结账,珍萝一摊手说:“没钱。”   “姑娘,没钱付赌资还这么淡定,小爷确是第一次见。就冲你这份儿淡定,给你个机会。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听到珍萝耳朵里味道就变了,那猥琐的赌徒似乎不那么像赌徒。于是她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一把揪住了那赌徒的衣袖。   “很好办,只要你老老实实跟着我,哪儿也不去,我就不用还债了!”   赌徒先是吃了一惊,最后咧着嘴淌着口水笑了起来:“哎哟我的乖乖,从来都是小爷去轻薄良家妇女,今儿反过来,漂亮妞儿居然看上小爷我了!好啊,小娘子,咱们这就回家洞房去,如何?”   珍萝跟赌徒对视了那么一下,突然感觉浑身发毛,事情好像不太对,她往后退了几步,打算溜号。   “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人了。”   “哼哼,认错人了没事儿,欠我的钱留下就是了!哎?你别跑!”   珍萝一溜烟跑下了桥,那边老夫人等人却把脸转向了一边装作不认识,嘀咕道:“这姑娘也是魔怔了……”   歪打正着,珍萝这下还真的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赌徒们腿脚都很利索,三两下就把她追上,二话不说就把她往小巷子里拖。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扯着嗓子叫救命,可是路上行人这么多,万一他们见义勇为,那她的计划就又泡汤了。   “快快,你脱衣服我扒裤子,这上赶地献身的女人,一辈子恐怕就这么一回啊,哈哈哈,撞了大运了!”赌徒们就像过节吃大餐一样,对着珍萝上下其手,那几件脆弱的衣料根本经不起折腾,很快就要露肉了。   这个时候,实在看不下去的老夫人带着随行小厮冲了进来,把赌徒给打跑。   “蠢蛋!你猪油蒙了心啊!就算要引蛇出洞,也不必玩儿这么大吧?你要找的人既然藏头露尾,必然有他的苦衷,你这么干,难道要叫你们俩都抱恨终身吗?跟我回去,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被这么当头棒喝地一骂,珍萝也醒悟过来,方才的行为简直是匪夷所思。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想见他!委屈和不甘,顿时全涌了上来,她扶着老夫人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只是个凡人,我的手够不到天上的星辰,也无法让星辰为我坠落。我只能在他俯身眷顾我的时候将他困住,可是我现在知道了,连这一点我都做不到!”   老夫人听了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说:“没错,你若执意要摘星揽月,那只能独自神伤。关键是,他真的就是天上的星辰?呵呵,没那么夸张吧?就我老人家的经验呢,既然肯俯身就你,他就不是星辰,只是一根狗尾巴草,长在比较高的地方而已。你爬上去,拔下来,就行了。”   “狗尾巴草?”珍萝一下子破涕为笑,那一下子遮蔽了双眼的阴霾稍稍淡去了。   这么一番折腾之后,珍萝生病了。拿老夫人的话来说,这就是作的。她躺在床上,浑身滚烫,不住咳嗽,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每一顿只能少少喝一点儿粥,人迅速瘦了下去。   老夫人给请了大夫,珍萝迷迷糊糊地,简直是有问必答。   大夫一边给她把脉,一边问:“最近可有淋雨受寒?”   “我自己跳到河里去了一回,咳咳。”   “最近可有思虑过重,受到惊吓?”   “我去找人赌钱,差点儿让人非礼。”   “嗯,那我知道症结所在了,你这病寻常大夫治不了,这叫脑子有问题。”   “不是我的脑子有问题,而是我的心被人抢走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化妆成各种样子在我身边晃啊晃,就是不来见我。咳咳,我很难过,很难过……”   “那他真是该死,怎能让你如此难过。”   “不要啊,他死了我会随他一起去的。”   “可是你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两个人当中的哪一个。”   “哪一个,到底是哪一个……咳咳,咳咳咳!”   珍萝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夫给她喂了药,她才安稳地睡过去。看完了病,大夫要走,老夫人留他坐了一会儿。   无比精明的一双眼睛仿佛能把人给看穿:“这位大夫,今儿怎么不打扮打扮呢?人都说医者父母心,你怎么这么狠,丫头都病成那样了,也不肯让她看一眼”   “瞒不过老夫人法眼,所以不必多此一举。至于她……老夫人明知我有苦衷。”   “我老人家才不知道你的苦衷,我只知道再不走你就走不掉了。你以为我儿把那丫头扔到这儿来,是拿她当菩萨供呢?”   大夫脸色变了变,不再多说什么,告辞之后起身就走,诊金也没有收。   一场风寒,以珍萝如今时常劳动的身体来说,躺两天就好利索了。起来之后,老夫人倒什么都没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珍萝偏着头,扯着自己的衣裳,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能够想得通。   倒是申饭桶的算盘,叫她有点儿不满:“他的心倒是大得很,什么人都敢算计,老夫人就不怕他算计不成反送了性命?”   老夫人颇以自己的儿子为傲,说:“首先我家惜粮没那么笨,再来你男人也不是大罗金仙凡人奈何不得,第三你妹子不是想进我家门吗,她多少也能起点儿人质的作用吧?”   真有这对母子的,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说话做事这么光棍儿呢!   罢了,不管见没见着真面目,说了几句话,也算稍稍纾解了一些她心里的郁结,便又静下心去照顾芦荟,钻研破解易容术的办法。   这天晚上,她正挑灯夜读,突然之间窗户被人一脚干穿,木屑撒了一桌子,她人也被吓得全身瘫软。   申风月,他还是没有放弃,冒着再吃一顿熊掌炒肉的危险闯进了哥哥的庄园,他看着珍萝的样子,就像老鹰盯着自己的猎物。   第116章 黄雀在后   看到申风月再次出现,珍萝除了被窗子碎裂吓了一跳外,并不感到恐惧,只是觉得累。   “风月公子……不,应该叫大王。您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申风月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子,忽然垂下了眼帘,轻声说:“惜粮哥把你藏起来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下落。没想到他竟把你私藏在自己的庄园,我以为他也想要你。”   珍萝摇了摇头:“你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如果你不想清楚,你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窝囊的王,受一个女人摆布。”   意料之外的,申风月并没有怎么思考就回答了:“我就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所有人都应该佩服我,所有女人都应该爱慕我。一旦有人让我不满意。我就食不下咽。一定要他屈服于我才可以。”   “你既然很清楚,那为什么不好好控制一下呢!”   申风月苦笑道:“我尝试过啊,但是结果往往让我后悔。那日在铜雀县放过了你,不就让别人趁虚而入了吗?”   珍萝无法赞同他的想法,只叹道:“一叶障目,你从来不肯将眼光放得宽一些。”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这个人就这样,已经没救了。”   话说到这儿,便没必要继续下去,珍萝问:“那么你今天来。是想把我抢出去,跟你哥哥翻脸?”   申风月惨然一笑,答道:“很可惜,我并不能为你做到这一步。惜粮哥是我最后的亲人,若我跟他反目,就真的孤身一人了。就如我方才所说。我以为他要强迫你,心里一着急,就闯了进来。”   “怪事,他好端端地骗你干什么?”珍萝很是想不通,按照申饭桶那精明抠搜的尿性,不会无缘无故花力气做没意义的事。   申风月想了一想,笑了起来,说:“惜粮哥是不会算计我的,顶多就是让我帮了个忙没事先告诉我。我想,他算计的另有其人。”   珍萝哭笑不得:“你说的那种情况。通常我们就叫它‘利用’。他可真是你的好哥哥啊!现在你已经是王储了,他还需要这么费事地算计什么人呢?”   “虽然非常匪夷所思,但是惜粮哥现在所有的精力都已经转移到对付越国上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一定都是有利于申国对抗越国的。这么一想,我听说隐王新婚之后就病倒了,很久没有露面,或许……”   珍萝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都被震开老远。   “白痴,叫你不安分,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作死,这下玩儿大了!”   申风月气势汹汹地闯进庄园里来,许久都不见出去,就是傻子也能猜到,珍萝这只待宰的肥羊,一定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不过是病倒,他都要冒充大夫来看一眼,这种情况,他还能坐视不管?   忽然,申风月邪魅的脸上泛起了奇异的光彩,说道:“有动静了,猎物恐怕已经掉进了陷阱。蛱蝶,或许现在是个极好的机会,可以看一看他的真面目。”   他的提议相当诱人,可珍萝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这个,她真心不希望那个人被申饭桶逮到,或许会因此付出性命的代价!   她立刻决定了要跟去看一看,找个机会,搞点破坏,好放虎归山!   “见了个鬼的!想不到那么漂亮的妞居然会看上你这么个死胖子,天道不公啊!”叫骂的是申饭桶,他手里的钢刀不停和对手交锋,嘴上比刀耍得更猛,简直是身心两重的摧残。   甩着一身假肥肉的正是项朝颜,臃肿的身材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辗转腾挪,他像皮球一样弹来弹去,只是没有申饭桶那么自如,嘴上还能炮仗似的炸个不停。   很明显,项朝颜连申风月都不能胜过,更别说饭桶了,被抓住是迟早的事。珍萝只远远看了一眼便当机立断,从下人房里拽了正睡得雷打不醒的雕云出来。   “吵死人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搞什么名堂!……申饭桶,原来是你,你等着,把你写给我的那些擦屁股纸都收回去,也不嫌肉麻!”   哎哟喂,病急乱投医搬来的救兵,居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被雕云这么一吼,正英勇战斗的申饭桶好似凭空中了一箭,摔了个四脚朝天。雕云也不管这什么场合,回屋去捧了一大摞彩色的信笺,全撒在饭桶的脸上。   众人忍不住捡起来读了一下,脸色顿时好似苹果吃到一半突然看见半条虫子。   “作死的妞儿,老子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收拾你?”   暴怒的饭桶扛起雕云,旋风一般地跑走了,留下一干人等傻愣愣地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申风月突然跨出一步好像要走,珍萝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申风月憾恨地重重一叹,随即揶揄地说:“你别以为他没看见哦。”   确定人群之中再没有项朝颜的身影了,珍萝这才松开申风月,不以为意地说:“偶尔让男人吃吃醋也是很有必要的。”   “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申风月尚有些回味方才那紧紧的一个拥抱,声音里充满了失落。   “当然。”两个字答得干干脆脆,毫不犹豫。   “可是如果他并非你所想的那个人……”   “他就是那个人。因为他来到这里,是抛开了一切身份的,装成各种模样只为了瞅我一眼。不管他带着怎样的面具,此时此刻他真实存在,并非我的幻想。”   申风月急切地几乎喊了出来:“他和你想象中的人完美契合,也就只有这一刻而已,当他返回越国,他就什么也不是,你不明白吗!”   出乎申风月意料的,珍萝根本没有因他的急切而掀起太大的情绪。“我明白,而且正是你让我明白的。我太执着于我心中幻想的人了,没有人会完全符合的!我应该去爱那个真实的人,哪怕他有私心,哪怕他不得不欺骗我,伤害我。”   申风月的眼中似乎有怅恨的光闪动:“我就在你面前触手可及,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你刚才自己不都说了吗?你做不到,为了我抛下所有,哪怕只有片刻时光。”   申风月咬了咬牙,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次的事件总算有惊无险,申饭桶因为得罪了雕云,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便没有安排人手去追杀项朝颜。而申风月的加冕仪式也快到了,更是忙得四脚朝天。珍萝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直到新君即位,申饭桶才收了心,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着对越用兵,日子总算是走上了正轨。   这样一来他就很少能到庄园来了,雕云倒是乐得清静,可赵老夫人却不高兴,什么好玩儿的事情都代替不了儿子常回家看看。于是,新任大王便派了他的宠妃出尘夫人过来,时常给老夫人作伴。   这天,出尘夫人又来了庄园,陪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伺候她老人家睡下了,便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逛到后院的时候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规模不小的苗圃,里面种着怪异的草,便站着多看了一会儿。没成想,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她疑心大起,挪到了暗处留心观察,发现那是一个女仆,正偷偷往那些怪草上面浇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砒霜!有段时间家里老鼠闹得厉害,下人们用过这东西,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本夫人见过用砒霜药耗子的,可没见过用砒霜养花的,我看你是想害人吧?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那人惊恐地抬起头,原来是麦穗儿。   待她被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出尘才不解地细问她:“用砒霜浇这些草,有什么用?”   “这些草是魏珍萝的宝贝,我看了就讨厌!上次全拔了没什么用处,这回我就弄了点儿耗子药,给她全药死!”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出尘被她那茫然的模样给弄得哭笑不得:“你那么讨厌她,居然就只弄死了她几棵草?你觉得这对她来说,能有什么影响?”   麦穗儿低着头,恨恨地说不出一个字,没有办法,她的脑瓜就只有那么大点儿,再好的主意她就想不出来了。   出尘换了一种极具诱惑的口气对她说:“如果讨厌一样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扔了,眼不见心不烦。你为什么不想想,如何让她永远从你眼前消失?”   麦穗儿将希望的目光完全投在了出尘身上,意思是不如你直接把好主意说出来得了。   出尘马上成全了她这个愿望,循循善诱地教她:“你想想,她最害怕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   麦穗儿抠破头皮想了老半天,终于想起点儿东西来,答道:“她好像很害怕那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叫什么月什么的。”   出尘暗哼了一声,点了点头继续说:“说得对,她怕什么你就给她来什么,让她被这个男人带走,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叼岛他血。   麦穗儿欣喜若狂,连连点头:“要怎么做才好呢?”   第117章 还有后招?   “魏珍萝,我找你有事。”麦穗儿挎了个空篮子,手腕上吊着钱袋,看样子是要去买菜,从后门出去正好要经过苗圃。她装作不经意地走了进去。   珍萝正在把沾了砒霜的土铲进筐子里拿去倒掉,脸色非常难看,听见她说话,抬起冒火的双眼瞪了她一下,一言不发。   看见她吃瘪,麦穗儿心里痛快到了极点,抽着嘴角说:“哼,想不到大美人也有今天,风水果真是轮流转啊。”   “没事就在这儿放屁,风水转一百圈儿也到不了你那儿。别进来啊,有条不知死活的狗跑到这儿来捣过乱,到处都是狗屎,我现在正火大呢。要是让我逮着那贱骨头,我非给它拆了不可!”   麦穗儿是个方脑壳,立马自动对号入座,要不是心里装着别的事情。当场就要跟珍萝干起架来。   “我不跟你扯淡,的确有事情要找你。刚才我出门买菜忘了带钱袋子,就回来拿,在门口遇见一个卖烤红薯的。他想见见你,还送了我一个烤红薯。”   听她说完,珍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麦穗儿跑来告诉她外面有一个卖烤红薯的要找她,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麦穗儿一贯是跟她不对付的,有极大的可能她在撒谎,但是她不可能知道项朝颜化妆成各种人物在她身边出没这件事。一定有什么人在后面指点她。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对她算计?   申饭桶?这个家伙要算计也是明着来,不太像他的手段。   申风月?他就更不可能了,他一向都是直接硬抢,不会利用麦穗儿这么麻烦。   那难道真是项朝颜,他并没有走,还在附近徘徊着?   珍萝心中冒起一股无明业火,徘徊个求!不窝窝囊囊地死在这里不舒服吗?她把铲子一摔,站起身来,阴沉地说:“那麻烦你跑一趟了。我这就出去见他。”   “那个卖烤红薯的是什么人?你应该不至于跟个小摊贩还有交情吧?”听到她这么问,她对项朝颜的怀疑又多了几分。麦穗儿的心虽然又狠又硬。可没什么脑子,应该不至于作戏作得这么像,她是真不认识那个卖烤红薯的。   真的是项朝颜吗?   她感觉有些不太妙。除了刚才想到的那些人以外,实际上不还有个大人物也有可能见不得她活得太舒心吗?既然项朝颜都有可能来此,那他为什么不可以来?何况,他还有替身可用。   走出后门,珍萝在热闹的街道上呆站着,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根本没有什么卖烤红薯的要找她,此外更没有发生任何事。疑神疑鬼地真是蠢透了!自己不过是被麦穗儿想了个办法支开而已,好让她再次对苗圃动手脚。   虽然芦荟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也是自己一番心血,不能白让她糟蹋了,于是珍萝转身就往回跑。   “抓住她。她偷了我的钱袋!”   谁偷谁的钱袋,这本来跟珍萝什么关系都没有,可正因为如此,她的两条腿突然迈不动步子了,僵在转身的动作,一脸的难以置信。   眼前,方出尘穿着一身便装,正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低头看看腰带上,赫然挂着一个粉红色的荷包。   居然是人赃并获,连她自己都不得不相信自己是个偷钱包的贼了。   “出尘夫人,蛱蝶没得罪你吧,你为什么……”刚说到这儿,她突然就明白了,“你该不会是为了申风月,想抓我入宫吧!”   方出尘缓缓放下了手,看着珍萝被手下的人给制住了,才面色苍白地说:“为了让风月露出笑容,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奇珍异玩,歌姬舞女,无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我想到了你,只有你入宫,他才会开心。”   “我又不是你搜罗的奇珍异玩,你让我入宫我就入宫?”   方出尘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只能把你当成一件稀奇玩意儿,否则我一定会妒火中烧,把自己烧死。至于你,反正你无法同所爱之人团聚,呆在哪里不一样呢?”   “要你管!世上为什么会有像你这样愚蠢的女人,离了男人就不活了吗!”   长这么大,各式各样的女人珍萝都见识过,阴险毒辣的,单纯天真的,性情扭曲的,都让她觉得是环境使然,很正常的事。但是方出尘这一种,完全自愿匍匐于他人脚下,明明是在自虐,还骗自己很开心,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让她震惊不解不说,更让她感到恶心。   方出尘把牙咬得格格响,说:“你别血口喷人,我才不是离不开男人,我只认风月一人而已!”   珍萝气得反而笑了起来:“这么说我跟你是没道理可讲了?”   方出尘把头转向了一边,面对心中微小的犹豫,还是选择了装一回鸵鸟。珍萝看明白了,也不再挣扎,对她说:“你已经是申国的王妃,我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反抗你,只能遂你的愿。那你就别怪我贪心,拥有我的男人,我也必须独占他,到时候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不要哭着来求我!”   方出尘浑身颤抖,既是愤怒,也是害怕,她虽然武功不弱,可宫廷里的那一套,跟江湖上根本是两回事。自己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这个时候,她动摇得非常厉害,几乎已经不想把珍萝弄进宫去了。可是珍萝在气头上,脑子也有一瞬的不清醒,说了一句错话。   “我不知道申风月究竟哪一点值得你为他癫狂至此,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任性的小孩,根本不明白感情的珍贵……”   “给我把她的臭嘴堵上!”方出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狰狞,吼叫的声音都变调了,“若再让我听见她说出一句侮辱风月的话,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去死!”   要是手能自由活动,珍萝真想甩自己正反一百个大嘴巴。冲动是魔鬼啊,这就是嘴贱的下场!   其实刚才她说的话有大部分都是在刺激方出尘,她怎么可能不介意自己又被无关的人给占有?去做别人的妻妾,哪怕只是一个时辰,也能要了她的命!   项朝颜,你在吗?……还是不要在的好,千万不要再被引诱出来,这一次,不是谁的别业,而是王宫,肉包子打狗是绝对不会全身而退的!   她正在心中求遍满天神佛,忽然就看见从熙攘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本来不该出现的东西----一辆卖烤红薯的推车。   不会吧?怕什么就真的来什么吗?   可是那辆推车只是慢慢地前进,好像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珍萝渐渐松了一口气,也觉得项朝颜不可能还逗留在王城,是自己太多心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红薯车后一道身影窜了出来,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   “保护王妃!”方出尘手下的爆喝好像炸雷一般在珍萝耳边震响,下一刻她就被人摔在了地上,因为侍卫们已经顾不得她了,全都跟袭击方出尘的人打成了一团。   那个人……是项朝颜吗?   珍萝半眯着眼睛,忽然发觉如果不看见那一身的假肥肉,她竟不敢肯定那是不是项朝颜。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扯掉嘴里的布,朝反方向奋力逃去。既然没能力帮忙,那就不要站在这里拖后腿,她是有多远就逃多远。如果那人能脱身,自然能追上自己,反之若是脱不了身,她也救不了,要另想办法也得保证自己不被抓。   一口气不知道逃窜了几条街,珍萝实在是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喘气,正想抬头看看四周的情况,突然感觉到脖领子被人一把拎住,耳边嗖嗖的风声一响,她已经被拖进了一旁的暗巷中。   没有细想,她心中已经被欢喜给充斥,猛一回头就冲进那人的怀抱:“朝颜!”   被叫“朝颜”的那人呵呵干笑了两声,凉凉地说:“姐姐在暗巷里搂着妹夫,想想还真是香艳刺激,莫非你有兴趣?”   珍萝全身的血液瞬间变凉,让她感觉如坠冰窟,手脚都麻木了。   “谁是你姐姐!你这么干,只怕雕云会想拿刀亲手捅死你!”   “哎,冤枉啊,这一次我真不是幕后黑手。我只是顺便捞了点儿好处而已。”   “狗屁!这种事有顺便的么?你若不像秃鹫一样在一旁守着,会这么快就来捡便宜?”   “哎呀哎呀,女人太聪明就不可爱了。其实你应该感谢我的,我打算让你跟你相好的团聚,至于地方就不要太挑剔啦!”   还以为只是自己被逮到,谁知这申饭桶实在精明,居然连那人也一起抓了,这便宜捡得令人发指。她长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幽暗的监牢,珍萝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光顾了,每一次都是带着绝望被关进来,而这一次不同,她一进门就开始四处摸索。讨华长技。   “喂!----朝颜,是你吗?”   嚓地一声,昏暗中亮起了一点烛光,珍萝赶忙扑了过去。然后她看到了一张毫无特点的面具,唯有两个眼洞里能看到一对深黑的眸子。   第118章 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你希望我是项朝颜?”他开口说话了,监牢里回声很大,让他的声音显得尤为洪亮,可珍萝还是没能分辨得出。   或者说,她还是不相信。皇帝陛下会丢下偌大一个越国跑到这里来蹲大狱。   “与其说希望,不如说我只能这样说服自己。”珍萝觉得要理清楚自己纷乱的思绪极其困难,每一个字都说得结结巴巴。那三个把她坑苦了的男人当中,她是不是真的比较偏向项朝颜?还真不好说。   偏向他,她的内心会少承受很多痛苦,如果硬要把身体和欲念分离,只怕最后她会发疯。讨华庄弟。   可是当着他的面,她怎么能一口承认呢?   “我以为你对我不会有所保留。”   珍萝的心抽了一下,深深低下了头,口气中带着些许寒凉说:“我也以为你不会追问我这件事,我实在不想再记起来。”   “现在你我一同身陷囹圄,我无处可躲,你不让我摘下面具吗?”   珍萝轻叹了一声说:“你想摘下就不会这样问我了。既然你不想摘,那我不会逼你。并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我已经是不洁之身了,若再加上蛮横无理。那你岂不是要把我嫌弃进茅坑?”   玉扇主人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你不要那么清醒理智?蛮横一次,把我的面具摘走。你不动手,我没有勇气自己摘下。”   居然是这样。珍萝苦笑起来:“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不会去强迫你,因为我怕会给你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果然啊,太聪明的女人真的不可爱。”   “那你钻研那么久对付易容的办法,却根本不想用吗?”   珍萝轻哼了一声答道:“我是想拿来对付项朝颜的,至少他那一身假肉底下到底是什么模样,我有权知道……”   话说到这儿,珍萝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事情似乎说不通。   那天晚上被诱骗进申饭桶庄园来的,的的确确……或者应该是……一身假肉的项朝颜……吧?   对着面前带着面具的人,珍萝忽然没有那么地确定了。说到底她认定项朝颜的所有根据就只是那一身假肉,然而假肉既然可以贴在项朝颜身上,也可以贴到别人身上去。   最后她揉着额角苦笑道:“你可能就是项朝颜,我能不能这么想?”   可那人却摇了摇头。将她这点儿渺小的希望之火给掐灭了:“他是他,我是我。在驰风城的时候。我们三人都站在你面前,你忘了?”   “看上去似乎是,可项朝颜当时还是伪装的状态,难道你想告诉我,他就长那样?”头真是越来越痛。   玉扇主人居然点点头道:“隐王项朝颜,的确就是那副尊容。”   珍萝别这句话激得跳了起来,忍不住吼道:“那我一直以来认为的项朝颜是谁,你吗?”   那人虽带着面具,可声音还是能透露出些许的情绪,珍萝感觉到,他在笑。“你看,聪明一点还是有好处的,你现在不用那么难受了。”   “可是。我同时也发现自己居然被耍得这么惨!我……我还把玉扇给扔了,都是你害的!”珍萝拿手指猛戳着他的心窝,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戳得他背都弯了下去。   “咳咳咳……”   这阵咳嗽可不是装出来的,珍萝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停手,挨了过去,急切地问:“申饭桶把你打伤了?”   “不要紧,这是旧伤。”   旧伤还这么厉害,不要紧才怪!珍萝皱紧了眉头,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存下了这个阴影。如果有命出去,她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   等他缓和下来了,珍萝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问了出来:“那你到底是大胡子还是没胡子?放着龙椅不坐,跑来坐牢,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不是皇帝本人?”   这个问题其实问了也是白问,要回答的话,跟摘下他的面具没什么两样。她都说了不会去摘面具,现在又问,也是自相矛盾。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他居然答了,而且还相当干脆。   “没胡子。”   这下珍萝当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脸上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可惜了了一张让男人为之疯狂的脸。   “这位兄台,咱们还能正常地对话吗?”   然后,玉扇主人又接了一句:“胡子这种东西,如果你不亲手去扯一下,不会知道它是真是假。”   “王八蛋,你耍我!”   珍萝像一只发怒的野猫一样扑了上去,本来想着用自己还没一个包子大的拳头让他长长记性就算了,谁承想他就跟得了软骨病一样,一扑就倒,然后……那张该死的面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滚到了一边。   都这样了,还不看那就是臭矫情。所以珍萝的一双眼睛死死盯在了他的脸上,呼吸都忘了。   昏黄的烛光在他如玉一般的脸颊上镀了一层暧昧的色彩,唇边的微笑,配上他眼里的温柔,对珍萝来说却像挨了一记重拳一样,让她四肢无力,滚到一边去愣愣地发呆。   “是面具自己掉的,你没有强迫我,也不是我自己鼓起了勇气。唉,老天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你他娘是故意的!”再一次,珍萝痛恨自己聪明得这么愚蠢,不知道装傻,何必非要拆穿呢?善解人意的不是贼老天,而是他啊。   被他这么一打岔,珍萝心中的震撼激荡也平复了不少,说道:“所以,大胡子才是皇帝陛下咯?”   “为什么这么认为?你哪里看得出,我不是皇帝?”   珍萝眼中露出精光,一字一顿地说:“皇帝是因为惜命才会这么故弄玄虚,他不可能为了任何人,孤身涉险。我赌我的命,你不是皇帝。”   他笑了,笑得非常开怀,脸颊上呈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盛满了让人迷醉的深情。他最后说:“再次证明,聪明真的没什么不好的,你还是继续聪明下去吧。正因为有你的聪明,我这一场牢狱之灾,非常值当。不过以后不要轻易拿命去赌,你可能忘了,你的命早输出去了。”   珍萝想起来了,跟她在蓬莱宴赌色子的那个项朝颜,是他装的。   “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应该将我的命保护好?继续拖下去,你要去见阎王,我就要再嫁了。”   他满脸轻松地说:“不会的,你也知道我就相当于皇上本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况且申国人的胃口暂且还不算太大,很容易满足的。”   “皇上会为了你,答应申国人的条件?”   “必须的,我至少也值五个城池,每年一半的贡品吧?”   这样的条件,相当于两国交战,申国大胜一样。不愧是申饭桶啊,兵不血刃,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日后,对越国能形成最大威胁的,必然是拥有这样一员智将的申国。   珍萝完全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长出一口气,说:“这个申饭桶,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饭桶,仅次于你。”   某人的笑容有点儿尴尬,委屈地说:“为什么仅次于我?我没有那么狡猾吧?”   珍萝的手指又戳了过去,只是根本没用力:“少玩儿失忆,你个老狐狸!骗财骗色骗感情,你的罪行罄竹难书好吗?到这时候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你还敢说你不狡猾?”   他无辜地笑起来,答道:“从我做皇上的替身开始,就没有名字了,我想你是不愿意用皇上的名字称呼我的,你还是就叫我朝颜吧。”   珍萝斜眼睨着他说:“不用皇帝的名字,用个死胖子的名字就好吗?”   “名字真的很重要吗?你不觉得,我们在这儿浪费了太多时间,讨论毫无意义的问题?”一边这么说着,项朝颜一边凑了过来。一瞬间,他在珍萝眼中跟那个一身假肉的死胖子重叠在了一起。   感谢上苍,没有对她残忍到底。兜兜转转,她钟情的到底还是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稍微贱了那么一丢丢。   “喂,这里是监牢,外面是有守卫的,你这是要给他们上演活春宫吗?”   “你不要叫那么大声,他们不会听见的。”   “上次叫得很大声的明明是你!”   “彼此彼此。”   “不行!这个地方我还是难以接受……总而言之就是不行!”   “好吧。”   于是,他退回蜡烛旁边去,正襟危坐,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珍萝错愕了一下,感觉好像被人猛地抛起来,抛她的人却跑了,让她在空中悬着一般。   “嗯,怎么了,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如果你又想了,我随时奉陪。”   又被捉弄了,珍萝忍不住破口大骂:“去你大爷!你一根汗毛也别想碰我的!”   项朝颜委屈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不想就不想,凶什么。”   “我堂堂安国嫡长公主,脏话连听都没听过,现在出口成章,还不是被你逼的!”   第119章 入宫当雕像   不知是上天的美意,还是申越两国的谈判的确进行了这么久,珍萝和项朝颜在监牢里足足住了三个月。无人打扰,什么事都不用管,小天地里只有他们二人。简直有如进入了世外桃源。   “奇人就是奇人,坐牢都能坐出别样风情,真是让申某佩服。”   声音从监牢外面突兀地传进来,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项朝颜才开口:“将军来了,看来我们可以出去了。”   饭桶答道:“确实如此,不过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出去。”   “将军此话怎讲?”   “一对情人如果不为世人所容,那么他们通常会做一件事情,就是殉情。”   项朝颜不解地问:“逼死我们对将军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甚至还有可能让我一辈子打光棍儿。”这话如果换别人说出来。珍萝一定不信,可是申饭桶说,她就笑了。   她替饭桶解释了一番:“因为出去了,等着我们的就是永不相见的结果。朝颜有越国皇帝拿城池来换,可我并没有。我要么死,要么进宫。如此一来,雕云肯定是连看都不想看见你了。”   申饭桶难得地多愁善感了一回,没有否认,而是轻叹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雕云,我也不会多此一举。你若死了。她不会独活,你若进宫,她也要随着进宫。进宫之后就是大王的人。老死宫中也跟我没半点儿关系,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你若是殉情,我倒可以哄她留住性命。”   珍萝点头道:“雕云能遇到你。我很放心。”   “那你是不是已经选好了?”   “选好了。”珍萝掷地有声地回答,“但不是死在这里。”   申饭桶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选择权在你。我并不能强迫。我跟雕云,就算有缘无分好了。”   珍萝笑道:“少来,雕云我是要托付给你的,你让她少了一根毫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再者说,像你这种不肯吃亏的主,雕云那丫头岂是你的对手?”   申饭桶埋怨道:“就不能配合一点?让我觉得我其实还是牺牲蛮大的。”   一边说着,申饭桶一边拿钥匙开锁。重获自由了,可珍萝的心里并没有任何喜悦。暂时的相聚,就好像一场梦一般,醒来以后,要把梦境实现,还有好长好崎岖的路要走。   这时候,项朝颜用他的手掌覆在了她紧握的拳头上,只微微用力握了握,虽然什么也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监牢的走廊里,火把将二人带回现实,走出这里,他们又该再次分道扬镳。   项朝颜叮咛珍萝道:“待会儿可不要回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头也不回,好像很绝情的样子。”   珍萝无力的点了点头,不敢说话,她怕一张口,眼泪就托不住要涌出来。   项朝颜要从监牢的正门出去,而珍萝却要走侧门,那里离大王的寝宫比较近。两条路一左一右,好似永远不会再相遇了。   虽然有项朝颜的叮嘱在前,但珍萝还是回了头,却看见某人尴尬地面向她站着,嘴角带着笑,眼角却星光点点。   “坏人。”项朝颜擦了擦脸,一点儿不觉得肉麻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珍萝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对着项朝颜的方向重复了一遍她以前说过的话:“朝颜,等我。”   依依惜别,最后还是终须一别,珍萝走出了侧门之后,心头的伤感已在慢慢隐退。申饭桶不习惯这么沉闷的气氛,便找了些话来说:“你说让他等你,我听着意思好像很深啊,你打算干什么?”   珍萝笑了笑,答道:“上一次我说完这话之后,就去了安申两国交界的宁远城,本来想把水搅得再浑一点儿的,可惜功力不够,一败涂地。这一次,让我遇到了将军你,我觉得我可以如愿以偿了。”   申饭桶打着哈哈笑问:“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不知道你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大爷的,你是开玩笑吧?”申饭桶伸手擦了擦额头,发现那里居然真的挂着一颗冷汗。   珍萝掩嘴笑了两声说:“没被你抓进来之前,还真不是开玩笑的,现在嘛,就当是我开开玩笑咯。”   愣了一下,申饭桶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还是赶紧把你塞到大王床上去稳妥。”   珍萝这时却站住了,申饭桶发现她不走,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折回来想强行把她拖走。珍萝却凉凉地说了一句:“帮我一个忙,我可以让雕云对你再无任何嫌隙。”   “除了逃跑,有什么要求你都说吧!”申饭桶露出壮士断腕的表情,看来他为了雕云还真是能豁得出去。   珍萝便不客气地说:“我想让你帮我把申风月挡住,我不能做他的王妃。”   申饭桶的脸立刻皱成了苦瓜:“我的个亲娘,这比帮你逃跑还难!哦,既要让你留在王宫,又不能让他碰你?除非你是一尊雕像!再说,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啊?”   “下一次向越国进贡,就拖到那个时候。”   申饭桶呆愣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脑袋瓜,居然跟不上这个女人的节奏。她到底想干什么?   珍萝并没有为他答疑解惑,转过了话题:“你刚刚说,要想拖延,除非我变成一尊雕像。这个主意挺不错的,那你就把我变成一尊雕像好了。”   “你他娘绝对是在逗我!”   珍萝瘪着嘴摇了摇头说:“算了,还是让我教你怎么做吧。首先,你派一个人去出尘夫人的寝宫,就说我要去她那儿长住,让她腾出地方来迎接。然后,咱就在这儿等着她来把我带走。最后,我就可以在她那儿当雕像了。”   申饭桶思索了半天,终于还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大摇其头:“完全就是女人之间小心思的纠缠,有意思吗?”   珍萝不想去为他解释,若是男人连这都能理解,那也不存在女人之间的争斗了。   申饭桶也不再细问其中的细节,依照珍萝的意思,派了个人去出尘夫人处,果然没过多久,方出尘就带着宫女内侍赶来了。   一见面,方出尘就迫不及待地质问珍萝:“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你的爱人走?”   珍萝一摊手,无奈地回答:“走了然后呢?我乖乖躺进棺材里去,等下辈子有缘再相聚?”   方出尘半低着头,嘀咕道:“两情相悦,就不该贪生怕死。”   她的声音很小,可珍萝还是听见了,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是个俗人,活着的快乐我还没享受够,死对我来说太沉重了点,我不想尝试。再说,夫人不是挺愿意我入宫的吗?我现在来了,请夫人挪一挪,不介意吧?”   方出尘把胸口一挺,头上的钗环便叮当作响,眉眼中满是肃穆:“你果真想叫我让位给你?”   “让位是起码的,之后我还要坐上王后的宝座。”   “不自量力!左右,给我把她拿下!”方出尘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内侍冲上来把珍萝给反手制住,摁倒在她面前,“带回宫去,给她一间屋子,让她住!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让本夫人让位,又如何谋夺王后的位子!”   珍萝被拖走了,偷空还给被晾在一边的申饭桶递了一个眼神,饭桶喃喃自语道:“不做这个大王,我真是太他娘机智了!”   方出尘居住的宫殿叫做雪云宫,气质倒是跟她十分相配,但总是让人感觉清冷了点。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冷艳的女人,狂热起来居然那么疯狂。   珍萝被安排在了寝殿里负责茶水,夜里当值,也就是说,她的工作就是晚上在方出尘睡觉的地方守着,万一她醒了想喝水什么的,她就来伺候。多数时候,一整宿一整宿地就只是站,没事情可以做,果然有如一座雕像杵在那里。   等申风月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方出尘已经迅速在宫女名册里写上了“蛱蝶”二字,大王再要宠幸她,必须征得出尘夫人的同意,而且品级也不能乱了规矩,得一步一步来。   现在申风月刚刚即位没多久,为了一个宫女而大动干戈实在不值得,所以他只能干看着,当真连碰都碰不到珍萝一下。   如今珍萝的生活成了,晚上辛苦一些当一个通宵的雕像,早上可以睡几个时辰的大头觉,然后下午的时间就无所事事了,若不是她有个钻研食谱的嗜好,只怕要闲出屁来。叼亩尽圾。   但是这样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基本上她算是没有机会见到如申饭桶这样的外臣了,关于那个由他的家族保守的大秘密,她很难获悉。   到下一次向越国进贡的时候为限,她如果想了解这个秘密,就必须尽快想办法。   寻思了一回,她心中有了盘算,便觉机会还是大把大把地有。   连续一个月,雪云宫仿佛成了大王的一块心病,别说踏入,就是路过也要绕着走。这可把方出尘给坑苦了,终日无心梳妆,看着窗外只是发呆。   第120章 横生枝节   “高楼倚遍,栏杆拍断,不见玉人来。哎呀,好凄凉……”珍萝捧着一碗葵花籽,歪着脑袋打量在窗边发呆的方出尘。不停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声音。   方出尘把凝结着泪珠的眼睛转过来,一下子差点儿没炸了。顶着一张让她心爱男人发疯的脸,在这里嘲讽她,还有比这更让人抓狂的吗?   “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珍萝嚼着瓜子,一脸无辜地问:“我是什么身份?”   “你!你难道不是我雪云宫的宫女?”   “宫女名册上,你写的是啥?”   “蛱蝶……那不是你的名字?”   珍萝哈哈大笑:“当然不是,这是大王随便给我起的名儿,我也就随便用用,你可千万别当真。”   方出尘一拍桌斥道:“那又如何?本夫人照样可以处置你!”   “啧啧,你不怕一时痛快之后,大王会要了你的命?”   方出尘一口气上不来,堵在胸口难受至极,眼泪又要涌出来。珍萝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同情,俯下身子坐在了她旁边。说:“其实我没必要为难你,你也知道我对大王那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来刺激你一下,是想让你明白,光坐在这里。你只能等死。大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没有我,往后也会有各种女人进来,你打算让她们一口一口把你吃了?”   “可你也同样没有理由帮我。”   “当然有,因为我想出去,必须靠你帮忙,可你成天枯坐啥也不干,我就要当白头宫女了。”   方出尘低头似乎是在考虑,珍萝也在观察她的脸色。这个原本纯真的姑娘,如今已经被污染得厉害,她不确定,方出尘有没有那个心机会反过来阴她一把。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她会这样不动声色,珍萝就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警醒,不能太过轻视她。不过表面上她还是大喜过望。激动地问:“深宫内院的人要想和外臣搭上线,有什么办法吗?”   方出尘不假思索地回答:“除了贿赂有权外出的内侍以外。就只有宫宴才有机会。这两个办法有利有弊。贿赂内侍不必出宫,但花费不小。宫宴的话,可以见面,但次数很少不说,所有人都受到侍卫监视,能有个擦肩而过就不错了。”   珍萝揶揄地斜睨着她笑道:“想不到夫人你这么有研究,我可真是找对人了。”   方出尘面露凄惨,喃喃自语道:“他成为大王之后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替他奔走,虽然身处深宫,不得不跟外臣有所联络。为谁辛苦为谁甜啊……”   “夫人常用的办法肯定是贿赂内侍,我可没有那么多闲钱让他们糟蹋,所以。还是宫宴最好。一场由夫人操办的盛大宫宴,说不定能让大王重新记起你对他的一片苦心。”   方出尘顿时明白了珍萝的意思,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意。随即她指了指珍萝手中的瓜子说:“别吃了,这东西吃多了上火。”   瓜子皮还挂在珍萝嘴上没来得及吐出来,这句话好似一棍子,把珍萝给敲得蒙了。这瓜子是她自己从管库房的小丫头那里讨的,居然有问题吗!   方出尘幽幽地说了一句:“我提醒过你了,信不信由你。看在你的确对我有些用处的份儿上,这些瓜子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不过我也希望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太嚣张。雪云宫,到底是我的地方。”   珍萝缓缓放下了碗,嘴角抽动了两下,想做一个不在意的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不管这瓜子里面有没有问题,方出尘这一手都相当漂亮。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各自心中都已考虑清楚了,方出尘另起了一个话题说道:“举行什么样的宫宴呢?事实上我已经想尽办法操办过各种大小宴席了,可是除了声色歌舞,还能想出什么新花样呢?”   珍萝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看来不大,却是她二人合作的关键,没有一次成功的宫宴,她们谁也捞不到一点儿好处。新花样,说来容易做来难,珍萝脑子已经够灵活了,可还是无法跳脱出歌舞杂耍等表演的范畴。   这个时候,方出尘长叹一声,吐出满口的愁绪,从桌上拿起了一个酒盏,喝了一口,苍白的脸上才算稍微红润一点。珍萝看着她那颓然的样子,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要在大王这种见惯了声色犬马的人眼前搞出新花样,的确是太为难了,咱们可以换个思路,寓巧于拙,只要让他受到震撼,就算达到了目的。”   “怎么个寓巧于拙?”   珍萝指了指方出尘手里的酒盏说:“你没听说过,酒后吐真言吗?酒可是好东西,就看你豁不豁得出去了。”   方出尘闻言,把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被酒气冲得连眼圈儿都红了,直着眼睛说:“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这次商议之后,两人就分头去准备,正好马上就是新年,盛大的宴会是少不了的。   忙得不亦乐乎的珍萝等人还不知道,申国朝堂之上,也有事情发生,关乎后宫。相国大人率领众臣向大王进谏,后宫主位不可虚悬,不但影响朝野安定,也影响王嗣正统的传承。   申风月听到这种言论比谁都开心,他总算有理由把某个躲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女人给挖出来了。讨华央扛。   “众卿所议,深合寡人之心。不如这样好了,寡人于后宫中设一酒宴,名曰瑰月夜宴,遍请后宫佳丽,择优者册立,如何?”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众臣都不是傻子,谁听不出来大王这是要打破宫规,从所有宫人中直接选拔王后?这可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这么一来跟他们的女儿不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吗!   还是相国大人反应快,立刻建议道:“大王刚刚即位,后宫本就不充实,宫人只怕不足以撑起一场盛大的夜宴。依老臣愚见,不如把臣子之女也囊括其中,大王以为是否可行?”   “好啊!想不到相国大人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太好了!传寡人旨意,赏相国大人黄金百两。”   众臣都暗自雀跃,以为得到了一个扩张势力的大好机会。可是没人知道,大王的心中已有中意人选,其他人都不过沦为陪衬。   “瑰月夜宴?你确定没听错,这是大王的旨意?”方出尘把事情告诉了珍萝,打算商量宴会如何操办,没想到她听到宴会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   “瑰月夜宴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珍萝头疼地扶着额角说:“大大地不妥啊!你可知瑰月夜宴从何而来?那是我大安王宫的习俗,是为王女甄选如意郎君的宴会!大王给这次宴会起这么个名儿,你觉得是偶然?”   方出尘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大王要的人是你,他想直接立你为王后!”   “而且你还不能说他什么,谁让人家是大王。”   死寂,宫殿里只听得见二人有些不规律的呼吸声,原本打好的算盘,被大王这一手给搅得稀烂。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庭院里突然传来一声虫鸣,这才把二人从愁云惨雾中拽出来。珍萝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出席,一旦出席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必须把我从赴宴的宫人中剔除!”   经她这么一提醒,方出尘的脑子也转动起来,说道:“这个好办,随便寻一个错处,罚你不许参加夜宴就是了。”   珍萝把手拍出一声脆响,说:“就这么办!不过不能随便寻一个错处,否则大王随时都可以免了我身上的任何处罚。这个错,必须让大王也不能包庇我才可以。”   “扰乱宗庙,对先祖不敬,这个罪,谁也无法包庇。”方出尘说得轻描淡写,珍萝听了却直跳脚:“你想直接整死我是不是?这个罪足够株连九族,亏你想得出来!”   方出尘极不情愿地小声说:“罪名的确很大,所以大王竭尽全力,最多只能做到保你不死,夜宴是绝对无法参与了。”   珍萝翻着白眼,无法赞同:“别一副我占了大便宜的样子,万一他没能保住我呢?再者,他为了我而不顾律法,这个人情,我该怎么还?”   “我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个罪名,别的任何死罪,大王都有办法让你免死,为了保护你,说不定你就不得不搬到他身边去了。你自己考虑吧。”方出尘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比珍萝更不情愿。   “我就知道,事情根本不可能这么简单!”珍萝懊恼地叹了一句,只能铤而走险。   见她应承下来,方出尘也有些错愕:“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能和你的心上人重逢吗?要耗费多少心血啊,可结果根本得不到一点保障。你说我蠢,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第121章 作戏作过头   珍萝与方出尘两人正在进一步商议如何把戏做得更自然的时候,大王身边的内侍来到了雪云宫,给珍萝送来了一套崭新的宫装。   “蛱蝶姑娘,您别看这套衣服料子普通,可这颜色染得是相当有讲究。这红色。萃取了上千朵玫瑰的精华,只为它能红得不偏不倚。里头交织的银线,还有点缀的珍珠倒成了装饰。要是穿在身上啊,准保就是一朵娇滴滴的玫瑰花啊!您穿上试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还得立刻送去修改。”   内侍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殷勤得让人招架不住,珍萝嘴角抽筋地听着,余光却瞟在方出尘身上,只求这不长眼的内侍不要激怒了她,坏了她们的合作协定。   等内侍说完了,珍萝便接过新衣,恭谨地说:“好,那就劳烦大人等一等。”   方出尘原本还眼观鼻鼻观心,此刻却突然双目圆睁,但当着大王内侍的面又不便问什么。只得咬牙忍住。   过了一会儿珍萝从自己房间回来了,跨进屋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这件衣服,看上去红艳艳的。镶金缀玉,十分恶俗,可穿到珍萝身上,却好似天下最美的衣服就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内侍拍手赞道:“咱们大王果然好眼力,这裙子简直就是为蛱蝶姑娘一人裁制的。瞧瞧,这红色跟姑娘的唇色几乎一模一样,那些银线熠熠生辉就好像月光洒在玫瑰花瓣上。再看那些珍珠,啧啧,不正是花瓣上的露珠吗?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方出尘也违心地拍了拍手,那裙子在她眼中化为了一团火焰,快要把她点着了。   珍萝似乎也对这新衣非常满意,直接收下,孝敬了点银两给内侍将他打发回去复命。这时候方出尘再也不想在这儿死扛。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寝殿。珍萝赶上去拦在了她面前,提起裙摆晃了两晃。问道:“夫人怎么这就要走?我还想问问,你觉得大王赏赐的裙子,好不好看呢。”   方出尘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心里烦乱得很,别挡在我前头,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把你的宝贝裙子给撕烂了。”   “哦?夫人当真有那个胆子动我的裙子?”   “有什么不敢,不过是一条裙子而已!”方出尘柳眉倒竖,猛然踏上一步就把裙摆给珍萝踩住了,“我不信大王会为了一条裙子而处罚我。”   “那可说不定。”珍萝瘪了瘪嘴,往后使劲一退,嗤啦一声响,这条巧夺天工的玫瑰长裙就破了个大口子。   方出尘的脸色顿时白了,指着珍萝尖叫道:“你是故意陷害我的!我、我不过是踩了一脚裙摆,是你倒退一步才将它撕毁的!”   珍萝朝天翻了个白眼。得意地笑着说:“的确如此,不过你猜猜大王会相信谁?”一边说,她一边双手揪住自己的衣襟,一使劲,漂亮的裙子再添一道伤疤。   然后,让方出尘如坠地狱的是,珍萝一抹脸变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大声嚎哭着:“救命啊!夫人要杀我,救命啊!”   她拖着撕毁的新衣在雪云宫里左突右撞,见人就扯住哭喊,状似疯癫,谁都拦不住,最后竟然撞出大门,不知道向哪里去了。   方出尘被吓得软了手脚,一心只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大王给彻底厌弃了,直到听说珍萝跑出了雪云宫,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要是再闹大,她不光会遭到厌弃,只怕脑袋都要搬家,于是她亲自追了出去。   实际上,珍萝出了雪云宫就不再一副癫狂的样子,神色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因此方出尘寻错了方向,竟没有追上她。她一路不紧不慢地从内院来到了外院,笔直地走向了宗庙所在的方向。   “快,拦住她!”方出尘总算是找到珍萝了,顾不上自己的满头大汗,她冲周围的侍卫喊道,“那个宫女失心疯犯了!”   侍卫们不由分说便冲珍萝跑去,可珍萝还没等侍卫们听清命令开始行动,就已经甩开两条腿跑了。眼看宗庙祠堂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了,方出尘却一个翻身飞跃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珍萝真想当场晕给她看,这个榆木脑子怎么就不开窍呢?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容她犹豫,她只能调转方向,朝没人的侧面跑了过去。   在祠堂的斜对面,还有一排屋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珍萝来不及多想,冲过去用肩膀撞开了一个屋子的门,整个人因为惯性而扑倒在地。   方出尘与一干侍卫都追到了,可他们在门外就刹住了车,一个个脸色惨白,好像大限将至一般。   珍萝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眼皮刚一抬,就看到一屋子的文臣武将,看她的样子就像她头上长了两只角。再把目光稍稍向正中挪一点儿,就能看到正在用头撞桌子的申饭桶,和歪着脖子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的大王申风月。   “好、好大胆的宫人!”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竟敢擅闯机要处!”   刚刚才爬起来的珍萝又跪了回去,冷汗涔涔而下,这才真叫玩儿屁玩儿出屎。原本想着借裙子被撕毁装装疯,去宗庙祠堂里大闹一番。呵呵,这下可好,擅闯机要处的罪名,可比扰乱宗庙要严重得多,她再也不必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了!讨每史亡。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啪地一声脆响,申风月手里把玩的一枚玉扳指被捏成了粉碎,在场所有的人都趴到了地上,没人敢承受大王的怒火。   珍萝只觉得汗水就像蚂蚁在脸上往下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显然,寂静更加激怒了申风月,他起身大步走过来,沿途跪着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让开,生怕自己被殃及。他来到她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抓了起来。   “你这是在寻死吗?”   珍萝疯狂地摇头,脖子都要断了,可申风月的怒火却越烧越旺,嘶吼道:“寡人亲自给你设计的衣裙,你不喜欢可以不穿,弄成这样,衣不蔽体的,你存心想叫寡人难堪是吗?”   哎?搞半天,他是在为衣服生气吗?不光珍萝惊呆了,后头跪着的文武大臣都惊呆了。   电光火石的瞬间,珍萝以惊人的反应想出了对策,她嗷地一声痛叫,泪如雨下:“大王明鉴啊,蛱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糟蹋大王的心意!是夫人要杀我,她把我逼得无路可走,才误入这机要处啊!”   站在屋外的方出尘晃了晃,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申风月的脸,心中不断哀求,千万不要相信那女人的一面之词。   可申风月利剑一般的目光转而投向了她,将她的心狠狠刺穿。   “来人啊,把他们都给寡人押下去,关进天牢!”   回到十分熟悉的天牢,珍萝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她翘起腿,坐在墙角闭目养神。可是隔壁总有断断续续的呜咽,搞得她十分不耐烦。   没几个时辰之后,牢门打开了,珍萝瞄了一眼,本以为来的是申风月,却没想到竟是他那比鬼还精的哥哥,于是翻身就坐起来,笑得都带了点儿谄媚。   “别那样看着我,我可不是来救你的。”申饭桶白了她一眼,嫌弃地说,“你看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玩儿大了吧?现在所有大臣都一致认为应该把你砍了,免得惑乱君心!”   珍萝嘿嘿假笑:“不包括你吧,我的好妹夫?”   “滚球!老子就想装不认识你,你闯进机要处的时候,老子死的心都有了!”   “不能全怪我,原本我只想闹一闹没有人只有鬼的宗庙祠堂,搞一个对先祖不敬就行了,谁知我的搭档当时脑子进了水,一个劲儿地追我,还不准我进祠堂,我就只好逃进了旁边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小屋。”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我他娘就不明白,你不是说过只要拖延到下一次向越国进贡的时候就行吗?那搞出这么多事端是为什么啊!你知不知道,雕云差点儿就答应跟我成亲了,现在倒好,如果我不想办法救你,你死了,她立马就会跟上!”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点对不住申饭桶,可珍萝心中却忍不住狂喜。她清了清嗓子,对饭桶说:“我的目的,简单得你知道了一定想哭。我就是想跟你碰个头而已,我知道,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个大秘密,有关越国的。”   申饭桶震惊得老半天不能说出一个字,最后长叹一声,无力地说:“这个秘密,说来还真值得你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来获取,只不过很可惜,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啊?难道越国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吗?”   第122章 御赐干爹   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珍萝烦躁地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方寸大乱。   申饭桶前脚刚走没多久,申风月就来了,让侍从在远处等候。他只一个人进了牢房。   “这么折腾,你想必可以有很多话解释,说吧,寡人听着。”完了他就昂起头,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等候珍萝的忏悔。   珍萝却以谈天气一般的口吻回答道:“很简单,我就是想从申惜粮口里问出,你们两个的父亲,到底传了什么关于越国的重大秘密给他。”   不出珍萝所料的,申风月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并不知道这回事。珍萝咋舌道:“这秘密果然重大,申惜粮竟然连你也不敢说,难怪我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申风月的眉头舒展了一点,说道:“或许这秘密是关乎越国皇帝本人的,因为多年前,申国还未臣服于越国时。是父王领兵同越国皇帝作战,数次交锋,也算是老对手了。”   可是再多他也不清楚了,尴尬地冷场了半天。珍萝问:“大王打算如何处置我?”   申风月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半天了,他才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样问道:“如果我力排众议,执意要留住你的性命,你会感激我吗?”   “感激吗?当然会。不但很感激,我还会觉得欠了你的情,这辈子是必须还你的。”   “那么留在我身边慢慢还,不行吗?”   “恐怕不行。”珍萝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急着去找别人算账,你的情我一定会一次还清。”   申风月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哦,原来如此。一次还清是吗?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珍萝吓了一跳,苦着脸央求道:“大王。有话好好说啊,真的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吗?”   申风月没搭理她,径自走出了牢房,然后珍萝听到他洪亮的声音说:“放人!”   不仅珍萝,方出尘也被放了出来,什么都没有变,她们还住在雪云宫,瑰月夜宴依旧由方出尘来负责操办。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珍萝始终小心翼翼,不敢太过出挑,瑰月夜宴开始的时候。她甚至主动要求去厨房帮忙,反正离宴会越远越好。   把自己埋进瓜果堆里,手上重复单一的动作,忙碌得让珍萝没工夫去东想西想。凉菜准备妥当之后,内侍们把主菜的单子流水一般地送了进来。   大王的单子无疑是最重要的,珍萝躲到了厨房的角落,免得责任落到自己头上。可这时候管事的喊了她一声,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大王有旨,让你给相国大人特别做一道菜,你行吗?”   珍萝糊涂了,怎么又扯上一个相国大人?她不敢一口应承,问:“什么菜?”   “油泼面。”   堂堂相国大人,居然喜欢这么一道不上台面的面食,而且还在瑰月夜宴如此盛大的场合,由大王亲自下旨,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珍萝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还是不敢怠慢,赶紧和面备菜。   要做的是平民食物,又不能真的做得太寒酸,只好在配菜上下足工夫。选取鲜嫩的黄豆芽,洗净沥干。上等火腿用快刀切片,再挑选时令青菜加入其中,看上去卖相就相当不错了。必不可少的辣椒面,珍萝是亲自用臼现捣的,比磨磨出来的要香。   面扯好煮熟,配菜码放规矩,撒上香葱蒜末,一瓢滚油泼上,椒香四溢,再稍微用盐、醋调味,一气呵成,让人食指大动。   内侍端着面一路小跑地走了,珍萝反复回想过做面的过程,应该是没有一点儿错漏的,绝对不可能吃出任何问题。至于半路上会不会出什么差池,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一直在这么安慰着自己,可珍萝总是觉得会有事发生,眼睛不时地瞟向厨房门口。大概正好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内侍们带着赏赐回到厨房,打赏了一圈儿,就是没有珍萝的份儿,她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哪个叫蛱蝶?跟我们走一趟!”   震惊的珍萝在心中叫苦不迭,吃完她全心全意做的一碗油泼面,没有打赏也就罢了,怎么还要传唤啊?   根本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珍萝的步子迈得尤为艰难,几乎是被内侍一路拖着来到了夜宴现场。人还没站稳呢,口水的风暴便迎面席卷而来。   “果真是个妖孽啊!”   “留不得,留不得!”   “红颜祸水,可这祸水怎么会降临到咱们申国的头上?”   如果不是不想给申风月注意到她的理由,她真想骂将回去:一帮假清高的东西,说得好像她挖了他们家祖坟一样,自己讨老婆的时候还不是想要漂亮的?   一直被内侍拖到了夜宴的中央,她跪了下去,议论的声音才暂时小了一些。   申风月在最高处的王座上,指着她对左手边坐着的相国说:“相国大人看清楚了吗?那的确就是前些日子擅闯机要处的宫人,你吃了她亲手做的面,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相国忙叩头答道:“臣惶恐,方才是臣言辞过激了。”   “相国大人说她是妖孽,那你可知道,她到底是何方妖孽?”   “臣……臣不知……”   “寡人告诉你好了,她曾是安国嫡长公主,更是唯一一个高举抗越大旗的王族。你应该记得发生在申安两国边境的那一场战争,大越皇帝不败神话竟是被一个女人打破。而那个时候相国大人在做什么,在座的诸位在做什么,不用寡人提醒吧?”   全场哗然,没人料到这个妖孽一般的女人,居然有这么复杂的身份,一时间,什么样的反应都有。可是珍萝并不在乎,她急切地想知道,申风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相国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一个字也不敢说,恨不得长出龟壳缩进去。   “相国大人,方才寡人要走了你的亲生女儿,割去了你的心头肉。现在,寡人有意还你一个,你觉得好不好呢?”   相国的两只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慢慢看向了台阶下头跪着的珍萝,嘴巴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珍萝这时候也听明白了申风月的意图,他居然想让她去给那什么相国当义女!这样一来,这位相国非但不好再进言诛杀她这个惑乱君心的妖孽,说不定在适当的时候还得将她送还宫中。   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叫一个精,怎么看也让人觉得是申饭桶给出的损招。   这个申饭桶也是,谁都不想得罪,便宜要占,亏却一点也不肯吃,奸猾得令人发指。讨每讽才。   申风月久不见相国答话,便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那相国大人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只得顺水推舟把这一页翻过去,反正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多谢大王恩典,老臣真是三生有幸,亲生的女儿能成大王终身伴侣,又喜获一位巾帼英雄作为义女,实在是……请大王受老臣三拜,老臣必当鞠躬尽瘁,为大王尽忠……”   接下来,珍萝就像一具提线木偶一样,在别人的指挥下,进行了一系列的认干爹仪式,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新鲜。   最初制定下的计划,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珍萝心想,至少应该找到申饭桶,努力一下把秘密套出来,否则费尽周折,全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宴会进行到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了,珍萝焦急地满场寻找饭桶的身影,却一无所获,该不会大王还没宣布散席他就脚底抹油了吧?   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她快要放弃了,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席位,抓起一枚点心就往嘴里塞。   “死饭桶,你过不过来?不过来我就随便跟一个男人走掉!”   这声音真耳熟,珍萝满心欢喜地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娇小的人揪着一个高出她两个头的男人往这边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了。   珍萝对他们挤眉弄眼地打趣道:“好妹夫,看来你们的日子过得很甜蜜啊!”   饭桶揉着发红的耳朵,背书一样对她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太好了,我就想知道那个大秘密究竟是什么。”   “除了这个以外。”   闻言,雕云一气之下一掌拍在了他的背上,啪的一声巨响,连珍萝都吓得一哆嗦,下手真狠。可饭桶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打死也不说。   “我今天就跟姐姐走,你抱着你的大秘密睡觉吧!”雕云气鼓鼓地撂下了狠话。   饭桶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地说:“那你走吧,大不了隔天我去把你扛回来就是了,但是秘密我绝对不会说,你们不要白费心机。作为补偿,我告诉你们别的事情好了,大王让蛱蝶去给相国当义女,并不只为化解危机。实际上,以相国为首的大臣反对对越用兵,非常顽固,大王有意处置他。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第123章 压轴好戏   生怕珍萝还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申饭桶说完之后,蛮横地扛起雕云逃离了夜宴,扔下她一个人闷闷地扫荡桌上的酒菜。   正吃得忘我,忽然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她狐疑地回头看,呆了一下,她没想到会是方出尘。说实在,今天最倒霉的应该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王后的人选却已经定了。   “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想算账,你可要三思,我的小命现在也是不由自己。”她忌惮地看了看方出尘的手上,幸好没握着一把尖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反正你已没有什么危险,我想请你陪我喝两杯,仅此而已。”方出尘出奇地平静,声音都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珍萝听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我不会喝酒,真的!”   方出尘用手指使劲掐住了珍萝手腕上的脉门,冷冷地说:“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疼啊!珍萝呲牙咧嘴地喊道:“我说我不会喝酒真的是太可笑了……”   “那就跟我来吧,等一会儿,夜宴的压轴好戏就要上演了。”   压轴好戏是什么,珍萝知道。因为是她向方出尘提的建议。要完成这出好戏,首先必须喝醉。于是方出尘捧出两个酒坛子放在桌上,一人一个,珍萝的脸顿时绿了。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一口菜也不吃,只是闷头灌酒,才半坛子下去,珍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边傻笑一边拉住方出尘喊着还要再来一坛。   这个时候方出尘放下手里的酒坛,对她说:“你醉了,我带你去找你的心上人,他在那边等你。”   “呃!----”珍萝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拍手笑道,“真的吗?朝颜也来了啊。我好高兴!你快带我去找他。”   方出尘搀扶着她慢慢离开了坐席,口里还不停地轻声跟她说话:“原来。你喜欢的那个人叫朝颜啊,真是好名字。”   珍萝酡红的脸上绽放出骄傲的笑容:“嘿嘿,是吧?朝颜朝颜,有如朝日一般的容颜,他笑起来,冰冻三尺也融化了。”   “你看看,他来接你了,就在前面的花丛里。我好羡慕你,快去吧。”顺着方出尘手指的方向,珍萝看到了一朵红莲,上面真的站着一个人,对她温柔的笑着。她激动地伸出手,挣开方出尘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这醉人的花香好真实,一切都结束了吗?还是说,醉酒之前的清醒,实际上才是一场梦境?他们一直在一起,哪里分开过?   珍萝不由自主地躺了下去,然后她感觉到被人抱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温柔惬意。这是朝颜的怀抱啊,她可以放空自己,安心地睡上一觉了。不想他趁自己熟睡离去,她摸索着伸出双臂把他紧紧搂住,却在一瞬间,被无数尖刺给扎地清醒过来。   醒来之后,这种好像睡在钉板上的感觉更加清楚了,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抓了一把,伴随着锥心刺骨的痛,她发现拽起来的是一把凌乱的玫瑰花茎。   紧接着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一阵摇晃把她带到了灯火通明的地方,她的视线刚好和高台上的王座齐平,她看到,申风月手里的玉杯掉在地上砸碎了。   这是……珍萝的脑子完全明晰了,这场景不应该是她为方出尘设计的压轴好戏吗!   瑰月夜宴的最后一出节目,对谁都秘而不宣,到了此刻才最终揭晓。珍萝的醉眼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朵巨大的红莲,由无数玫瑰扎成,安放在一个可以移动的底座上。   当夜风把万千玫瑰花瓣卷起,一时花雨漫天,香风袭人,就是最古板的老学究也要被此情此景感染,更别说花心之内,还躲着一只楚楚可怜的精灵,只要是有情有性的人,都会为之深深沉醉。   申风月大概已经忘了自己大王的身份了,抽身就站了起来,恨不得插上双翅马上飞到珍萝身边。   珍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如果申风月真的过来,她无处可逃只能任他摆布。   趁现在,跳下去,或许还能逃脱。   哐啷一声巨响,申风月劈手掀翻了面前碍事的桌子,下一刻就要飞身跃上莲花,珍萝的心顿时凉了,再不做多想,闭着眼睛就从玫瑰花丛里滑了下去。   咚----短暂的闷响却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的鼓膜,尤其是申风月。他还站在高台上,被什么阻挠了一下,没能拦住珍萝。惶然回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面生的女人正拽着自己的袖子。   痛苦和愤怒瞬间爆发,他反手一掌打在那女人的天灵盖上,女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时空都好像凝滞了,停顿了片刻之后,相国大人朝天喷出一口血,扑倒在那女人的身上。   那是他的女儿,刚刚才被大王钦点为准王后。   本来是一场盛大的合宫欢宴,却以血光终结,所有与会的人心中都被蒙上了阴影,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窒息的。   申风月打死相国之女以后,立刻狂吼着命人去寻找珍萝,并下令将她送入自己的寝宫救治。众臣心中渐渐升起惊怒之气,不是对他申风月,而是对珍萝。   被人救醒过来的相国大人拼尽全力高喊道:“大王,请留步----!”   申风月很想装作没听到,可周围不管是谁都一并喊起来,他还是没办法任性到底,转身朝向了相国,极不耐烦地吼道:“有什么话快说!”   “大王金口玉言,已经将那个女子赐给老臣做义女了,她的事情,老臣应当承担责任,不该劳烦大王为她忧心!老臣……已然失去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另一个,求大王恩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是咬牙切齿。   申风月无话可说,他现在也万分后悔一时冲动将人给直接打死,留下了无尽后患。相国大人的要求,他暂时无法拒绝,只得挥了挥手,算是默许。讨刚余血。   相国以头撞地,嘭的一声磕了一个响头,听在人耳里,当真凄惨无比。   珍萝被人找到的时候,身上除了被玫瑰花刺勾出来的皮外伤,居然一点儿事都没有,让在场的不少人都直呼命运不公,该死的活着,该活的却死了。   完了,这要进了相国府,还不得让人生吞活剥啊?不管怎么说,相国小姐的死,直接诱因是她。可她也是被别人给阴了,找谁说理去?   方出尘……珍萝想起这个女人就脑仁儿疼!   一路唉声叹气地到了相国府,没想到的是相国大人并没有找她的麻烦,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竟然被安排进了相国小姐原先的闺房,吃穿用度完全都是小姐的规格,没有丝毫怠慢。   饶是如此,珍萝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留心观察,设法打探,并寻找机会跟这位御赐的干爹接触,然而所有这些努力都仿佛泥牛入海,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下她是真的茫然了,原来最令人恼火的不是要面对各种棘手的问题,而是明明问题一大堆,却什么也做不了。百无聊赖之中,珍萝想起了夜宴当晚,申风月是以一碗油泼面将她送到这位相国面前的,说不准这油泼面上头,有什么故事。   于是她找到了相府的厨房。   刚刚道明自己的来意,厨房里就炸了窝。   “闹了半天,给大人做油泼面吃的是你啊!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作孽啊,那么多吃的为啥偏偏要做油泼面嘛,没法儿活了!”   珍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委屈地辩解:“大王的旨意我有什么办法,况且我又不知道油泼面在相府有什么典故。”   灶台边,一个胖厨子本来正在切葱花儿,听到珍萝的话,愤怒地把刀砍在了案板上,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典故,我只知道,我是第二十个被找来做油泼面的厨子。不过很快就会有第二十一个,因为不管谁来做这碗油泼面,相国都不会满意,我马上就要卷铺盖滚蛋,永远不准踏入王城一步!”   犯了众怒的珍萝自然被大伙儿给赶出了厨房,不过好歹算是摸着了门路。再来一碗油泼面,准保叫这位略有些奇葩的相国大人出现在她面前。   打定主意,她就开始着手准备,不过要准备的并不是面条和配菜。   她花了点儿时间在相府里熟悉了一下地形,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进了相国大人的书房。   书房永远是男人最私密的空间,任何他不想与人分享的东西都被藏在这里,所以珍萝并没有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   这是一本画册,上面的每一页都是同一个女人的画像,情态各异,栩栩如生,深可见作画之人对此女有多么眷恋。   第124章 畸恋   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珍萝听来就和催命的魔音差不多。   有多半的可能,相国大人会来端详他的宝贝画册,丧女之痛,这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珍萝就躲在不远的地方。多走几步就能发现她,她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擂鼓一样,恨不得暂时停了才好。   “茉儿,爹回来了,今天可真忙,忙着跟那些大臣们商议如何阻止大王跟越国开战。你是不是等很久了?不要紧,今天晚上爹一直在书房陪你,哪儿也不去。”   听着那轻柔的翻书声,珍萝惊恐地用手把嘴堵住,以免自己忍不住喊出来。   就算再怎么宠爱自己的女儿。这种暧昧的口气也还是非常不妥吧!难道是她在山里待太久,出来已经跟不上外面的世道?   接着,她又听见相国大人自言自语起来:“晚上吃什么好呢?爹还是想吃油泼面,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可是你说奇怪不?他们就是做不出你的味道……”   停顿了好久,珍萝差点儿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他忽然又接了下去:“其实,说句让你生气的话,害你横死的那个女人,手艺真的很不错。虽然味道跟你做的不一样,但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哦,你可别误会,爹暂时留着她没有立刻为你报仇,并不是把她当成了你,爹有爹的做法。”   原来油泼面的典故在这里。珍萝无言以对,听着这越发不像话的呓语,她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给相国大人做那一碗油泼面了。低反低圾。   不做。迟早会被拿去祭奠他女儿。做了,情况恐怕会更加糟糕。   “……你不会怪爹吧?爹想让她再做一次,就一次,不然爹的心里空落落的,着实难受……”   珍萝在心中呼号,你他娘的倒是有点儿自制力啊,怎么说妥协就妥协。如此下去,还不妥妥地把她当成相国小姐的替代品?   躲了这么半天,相国大人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珍萝浑身肌肉都僵硬了,腿酸得快站不住,再多拖一会儿她就只能出去任人宰割。   这时候来了个下人通报有远客求见,相国便出去见客。书房重归死寂后,珍萝如蒙大赦似的狂喘粗气,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必为生计发愁的达官贵人,还真是容易滋长一些畸形的恋情,今天珍萝可算是大开眼界。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管珍萝如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是躲不掉要为痴恋女儿的相国大人做那一碗油泼面。   当然。再像夜宴上一样全心全意地精心烹制是不可能了。她随意地和了面,不够筋道的面条在滚水中碎成了渣渣,配菜也就几根豆芽几片绿叶子,加上一把辣椒面。随便用油一泼了事。   被请到书房去在她意料之中,珍萝做好了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到了相国大人面前。盛面的碗已经空了,亮晶晶地好像洗过,难道是吃成这样的?下一刻这猜想就得到了验证,她看到头发都有些斑白了的相国大人在哭,嗷嗷地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做的面,跟茉儿做的一模一样!”   冤枉啊!珍萝差点儿给他跪了,她是真心实意不想认真做,才整了这么一碗狗食出来,鬼才知道你的茉儿做出来就是这臭德行!   “你是故意的对吗?你想让我心软,让我舍不得杀你替茉儿报仇!”   已然凌乱了的珍萝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会儿,哭她这发霉长毛的运气。   “不,不不……我根本用不着杀你,其实你已经得到了报应。你不是想从宫人一跃而成王后吗?还别出心裁地使了那样一出奇招来蛊惑大王。可是你现在却在这里,做了我的义女,我可以任意决定你的命运!哈哈哈哈……”   不想看他发疯的样子,珍萝转身就要走,可相国大人却一个箭步窜上来拖住了她,狂笑着对她说:“你说,我是干脆把你卖到窑子里呢,还是把你留在府里为奴为婢呢?不不不,这些都不好,太没意思了。还是把你变成茉儿吧,你睡她的床,穿她的衣服,你会越来越像她。然后,我再将你画进画册里,一根头发都不落下,全画进去……”   越说越瘆人,珍萝害怕起来,拼命想挣脱他的手,两个人拉拉扯扯,不可开交,衣衫都散乱了。   但也多亏了这场撕扯,珍萝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物件,从相国大人衣襟的暗袋里掉了出来。   玲珑玉扇。   如果真有这么巧的事,这世上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扇,叫她把这玩意儿咽下去都行。   那么,为什么这枚本已经被她扔掉的玉扇会出现在这里?   珍萝充满阴霾的心中陡然透入了一线光明。老天有眼,她怒极扔掉玉扇的时候,皇帝陛下正是项朝颜伪装的。玉扇始终都代表着项朝颜,跟别人没有关系。见玉扇,如见项朝颜本人。   “你跟越国人有来往!”珍萝压低了声音对相国道破了天机,“这叫什么来着,里通外国?如果大王知道了,你觉得你会是怎样的死法?”   猛然间,相国大人不闹腾了,好像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   珍萝指了指露出来的玉扇说:“别忘了我可是跟越国人打过交道的,那枚玉扇我见过,是越国某个大人物的东西,莫非是他给你的信物?他许了你什么高官厚禄,比申国相国还诱人,我很好奇。”   “他不曾许我什么……但承诺给茉儿一个新的身份……”   珍萝语塞。自从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深不见底的感情之后,周围各种为情癫狂的人就多了起来。   心中充满了疑问,她忍不住问道:“可是现在,茉儿小姐已经不在了,你还打算阻挠大王对越用兵?”   “为什么不呢?从我身边要走她的人是他,无情剥夺她性命的也是他。”   “我不明白,既然你们父女感情不同于常人,你为什么要让她赴宴?”   听到这个问题,相国颓然跌坐回椅子里,目光涣散地望向屋顶,答道:“这个世上你最没有办法的事情就是,你所深爱的人,并不爱你。茉儿一心入宫,我若阻拦,她一定伤心欲绝。”   听上去,真是婉转凄美。珍萝逼视相国的双眼,他也直直地回看向她,默然良久,珍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眸子里转瞬即逝的一丝闪烁。   极致纯粹的爱就不再是爱,而是信仰。看来,相国大人对女儿的痴恋,还算不上信仰。   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在珍萝心中形成,但是在实施之前,她必须想办法把玉扇给偷到手,否则,万一把相国逼急了,来个毁尸灭迹,那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所以,她从箱子里找出了属于相国小姐的衣服和首饰,极力照着画册上的模样打扮。然后顶着这一身行头,端一碗精心粗制滥造的油泼面给相国大人,每每都能惹得他又哭又笑,死去活来一回。   渐渐地,她在相国身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铺纸,磨墨,找书,沏茶,甚至捶背捏肩,相国都有些离不开她了。   这天下了朝,相国又跟大王因为战与不战的问题吵了个面红脖子粗,回到相府累得筋疲力尽。   珍萝早已做好了晚饭在书房等他。今天她特意挑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裳,俏皮可爱之中难掩妩媚。   等得有些久了,她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衣袖滑落,露出两条白皙细嫩的手臂,在烛光下莹莹生辉。腰上一道深深的曲线,能把任何人的欲念给撩拨起来。   相国大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不由得呆住了,而珍萝惊慌失措,羞红双颊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他一瞬间忘了自己的年纪,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也不顾地冲上去把珍萝摁在了桌上。   珍萝嘴里软绵绵地喊着不要,两只推拒的手却更像不老实的穿花蝴蝶,几乎抚遍他身上每一寸地方……   相国大人剧烈喘息着,俯身叼住了珍萝的耳垂,一番细细品尝之后,他低沉的嗓音钻入了珍萝的耳朵:“没找到,是不是很奇怪?”   轰!珍萝的脑子瞬间炸了,原来自己的意图早已被人洞悉。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瞧瞧,你的脸都吓白了。放心,我不会对你做那种不雅观的事。我只想把你画进画册里,你的头发代替茉儿的头发,你的眼睛代替茉儿的眼睛,你的皮肤代替茉儿的皮肤……”   “你要干什么!”   从袖子里突然拔出的匕首回答了珍萝的问题,他要把她“画”进画册,只不过不用笔,用的是刀,像剪纸一样,割下她身上的各种零件,把他魂牵梦绕的人给拼凑出来!   若论阴谋诡计,珍萝在行,可是面对真刀真枪,她的战斗力还不如一只兔子。   匕首真的离她的脸越来越近,他不是吓唬她,是真的要用她来作画!   第125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刀尖在珍萝光洁的额头划出了一道血痕,剧痛让她从恐惧和慌乱中挣脱出来,急中生智大喊一声:“父亲!”   当啷!匕首从相国大人手里滑脱,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然后抱着头左摇右晃,好像要甩掉什么包袱一般。   缓过一口气的珍萝一脚把匕首给踢到了书架底下,暂时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了,可她还是觉得不保险,三两步冲向了放画册的地方,将画册当盾牌挡在胸前。   “可恶……你不是茉儿,不要妄图取代她!我不会上当,我不会上当!”相国大人看来是陷入了痛苦的挣扎,毕竟感情这东西就像茶一样,时间一冲就淡了。死掉的人,如何跟眼前活色生香的人相比?   珍萝察觉到了他的坚持正摇摇欲坠,便把画册翻开,高喊一声:“相国大人,你不妨先把这个问题搁置一下,咱们来谈个交易,怎么样?”   相国猛一抬头。肝胆俱裂,嘶吼道:“住手!那是我的茉儿,你不能伤害我的茉儿!”   “为什么不能?这不过是几张纸而已,撕一下又不会痛。”说着。她就把一页画册给撕开了一半。嗤啦的尖锐响声仿佛是相国的心脏破碎的声音,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你住手,我跟你谈,只求你快住手!”   珍萝偷空伸手擦了擦冷汗,暗道失策,早知道这本画册有这么大用处,她也就不必跟他虚与委蛇这么久了。   “这就对了嘛。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相国大人把那枚玉扇给我,我立刻就放了你的‘茉儿’。”   相国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是强人所难。”   嗤啦!“哎呀,不小心手滑了,我不是故意的。”   一页画册被撕了下来,相国发出嗷地一声悲鸣,好像被砍了一只胳膊。珍萝的手指又拎起了第二页,相国气急攻心差点儿晕过去。叫道:“不要撕了!我给,你要什么我都给!”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给我吧。”   相国从地上爬起来,看珍萝的眼神就像毒蛇一般,不过珍萝可不是吓大的,冷笑着凝视回去,更像一只能够捕蛇的鸟。   然后,还是相国先移开了目光,他闷不吭声地走向了书房深处,挪开一摞书,指了指后面的墙壁说:“这里有一个暗格,往里推就会露出来,东西就藏在里面。”   珍萝不傻,狡黠地笑着说:“劳烦相国大人帮我取一下。”   相国咬了咬牙,只得自己伸手把暗格推了出来。然后探向上方摸索了一阵,终于把一个锦盒摸了出来。珍萝仍然沉住气,还没看到真东西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这时候,相国的手不知怎的,突然一滑,锦盒眼看就要掉,他奋力挽救抓住了盖子,可盒子里的东西却当着珍萝的面掉到了暗格深处的黑暗中。   珍萝当时也是一股急火冲上来,不由自主就扑了上去。手伸进暗格的时候,她惊觉那深处的黑暗竟并不是空的,而是一个能按动的东西……是机关!   等她反应过来大事不妙的时候,墙壁轰隆一声活动了,将她连人带书架都翻到了另一边去。一切发生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等珍萝完全搞清楚状况,她抓狂地对着面前的墙壁又踢又打。马失前蹄,居然还是着了这老家伙的道!   而相国大人在书房中,慢悠悠地捡起被机关带回来的玉扇,冷笑着揣进了怀里。然后他转身捧起被珍萝撕坏了的画册,口里自言自语着离开了书房。   闹了一阵,珍萝筋疲力尽了,靠着墙壁坐下,环视四周,这是个狭窄的夹层密室,死寂让她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她会被关死在这儿吗?不会,外面那疯子还需要她身上的零件去充实他的画册呢,他一定会来,就算不放她出去,也必须来给她送饭。   就这么枯坐了几个时辰,果然墙上那个欺骗了她眼睛的小暗格又打开了,一碗饭菜放在那里,珍萝连送饭人的手都没看见。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珍萝端起饭碗来,紧抿嘴唇,虽然肚子在抗议,可她一口都不敢吃。因为换了是她,也会选择在饭菜里加点儿能让人昏睡的料,这样才好下她的零件不是吗?   不吃,那外面的人就知道她还清醒,所以不会给她开门。如果她吃了,那就说明她不想被饿死,碗肯定还会放回墙上的暗格,以便下一次还能得到送饭。如此,外面的人只需要等够时间,进来把昏死的她抬出去就好了。   看上去真是天衣无缝,如果换了别人,被关在这地方除了害怕就是懊恼,肯定什么破绽都看不出来。幸好珍萝不是这种人,在这种时候,她反而更冷静,更敏锐。   思索了一下,她忽然把饭碗扣了过来,饭菜全撒在了地上。等了估摸一顿饭的工夫,她把空碗放回了墙上的暗格。然后她从地上抓起一把米饭,把身子隐藏在机关墙旁边的阴影里,屏息等候。   四周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珍萝死死盯着那个空碗,努力压制心中的焦急。不能急,不能放弃,否则就只能死在别人的陷阱里。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空碗果真被人拿走了。再等一会儿,一定会有人进来!   看来真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沉得住气,空碗才被取走,她就听见墙壁里的机关格格地发出响声。珍萝把手里的米饭捏了捏,大概估算了一下人的眼睛距离地面应该在什么高度,深深吸进一口气,对自己说,成败在此一举!   墙壁终于转动了,不但有机关的那一面转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人,正是相国大人。   他向一边看看,没看到人,便把脸转向了珍萝躲藏的这一边。就是现在!珍萝猫一样地蹿了起来,手里油乎乎的米饭全招呼到了相国的眼睛里!   “啊----!我的眼睛!”   趁着他看不见,珍萝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右脚上,猛踢中了相国的要害,他痛苦地蜷缩下去,张着大嘴,嗓子里却发不出惨叫的声音。   得手了!珍萝再不看相国一眼,按动了墙上的机关,随着墙壁翻转逃出了密室。   这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一来,她瞬间解除了所有危险,而且一到明天,相国大人不去早朝又不请假,大王必定起疑,会派人来查看,到时候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那玉扇作为证据,就带在相国身上,也算是他自作自受,稍微编个什么词,就能要回来。   预想了一番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珍萝便放心大胆地跑去厨房,给自己弄了点儿好吃的,补偿受苦的肚子。   因为丧女之后相国常常发狂,下人们不叫是不愿意主动招他的,所以谁也没发现相国不见了。第二天,早朝的时间一过,申饭桶就带着人来到了相国府。   “厉害,真厉害,我还以为你最多能给相国大人下个套就不错了,谁知你居然来了个人赃俱获!还好我是你妹夫,不是你对头。”   珍萝白了他一眼说:“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见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饭桶忍不住想挤兑她一下,说:“得意个屁啊,你应该感谢老天赐给你一个好男人,就凭你一个人,哪能做得这么漂亮?”   “这话怎么说?”   “你说的那枚玉扇,看来应该是对你俩来说非常宝贵的信物。给敌国高官许诺好处的凭证,用什么不好,他为什么偏偏用那玩意儿?当然是为了方便你,能够一眼认出来。所以说,给相国大人下的这个套,他已经帮你起了个头,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谢老天,赐给你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虽然是被挤兑的,但珍萝的心里好似蜜罐子打翻一般,甜得都快化了。她得意地昂着头说:“老天的确赐给了我一个好男人,但也要我有本事领会他的好才行啊?这不也证明了,我也是极聪明的吗?”讨场役亡。   申饭桶做出呕吐状说道:“哎呦受不了,人一旦自恋起来可真是鬼见了都发愁。”   珍萝便赏了他一个爆栗:“少扯闲皮,开了密室把人放出来,我要拿回我的玉扇。”   申饭桶还在跟珍萝嘻嘻哈哈,根本没注意自己的前方,密室机关触动之后,墙壁翻转到一半的时候,一支小小的羽箭从墙里飞了出来,噗地一声,箭头没入了他的左胸。   变故来得太突然,珍萝脸上的笑容都还挂着,一下子扭曲得难以形容。   被申饭桶手下揪出来的相国大人,指着饭桶疯子一样狂笑,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儿,通敌之事也已经败露,好歹拉了一个垫背的,算是赚了。   珍萝看到饭桶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脚都软了,她要如何向雕云交代?   “饭桶,你可不能死!”   申饭桶扯着嘴角笑了笑,说:“你还惦记着我保守的那个大秘密吧?这下好了,老子说挂就真的要挂了,不告诉你也不行。”   “放你的狗屁,谁管什么破秘密,为了雕云你不能死!”   第126章 毒龙胆   为了救治申惜粮,申风月动用了宫中所有的太医,能想得到的手段都试过了。可申惜粮的情况却十分奇怪,虽然没有咽气,但就是醒不过来。   太医们合计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伤及心脉。虽然经过竭力抢救,但还是严重损伤了元气,若没有强心补元的药物,人最后还是会油尽灯枯而死。   申风月向所有太医下了死命令,一日之内必须找出救治的办法,否则全部人头落地。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太医们将书库里的医书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一种传说中的疗伤圣药。   “传说中?你们是不是嫌脑袋扛在肩膀上太累了,消遣寡人呢!”申风月一掌拍碎了面前的一张桌子,太医们慌忙磕头如捣蒜。   “大王息怒,请听臣等解释啊!这种药之所以被称为传说中的圣药,是因为从来没人能将它制作出来,并不是说它没有这等神奇的疗效。”   “那为什么会做不出来?”   太医们脸色惨白,在这性命交关的时刻,还是犹豫了一阵才说出实情:“这种药叫做天香续命露,所需药材都异常珍贵难得。其中最要命的是一味毒龙胆,也就是毒蛇的胆。蛇的毒性需越强越好。照大将军的伤势,恐怕要从毒蝮蛇王身上取胆才行。”   申风月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说:“不过一头畜生,多派人手去捕来不就行了?”   太医们纷纷叹气,愁眉苦脸地回答:“这种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无毒。沾染一点都会中毒身亡。可以说,为了制作天香续命露,必须搭上救人者自己的性命,又有谁会愿意呢?所以,这味药才被称为传说中的圣药。”   “难道戴着铁手套都不能抵御蛇毒?寡人不信!”   “大王,难就难在这儿啊。”太医们都快哭了,“这种蛇身上不同的脏器毒液成分有所不同,蛇胆万万不能被别的毒液污染,否则无法与其它药材平衡,救命的灵药会变成要命的毒药。戴上手套恐怕……”   听到这儿,申风月暴怒地骂道:“真他娘麻烦!”   其实仔细想想就不会觉得奇怪了,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药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做出来了?   “你们就一次说完,到底该怎么办!”   “大王真想得到天香续命露。必须先捕捉到毒蝮蛇王,再用一个手极其灵巧的人来取胆。只要蛇胆完好无损,不受污染地取出来,臣等就能制作出天香续命露!”   申风月沉思了片刻,最后问道:“有了这个药,大将军是不是就一定能活过来?”   “现在大将军日夜以老参汤吊命,只要保证一口气不咽下去,这个药就一定管用!”   “好!”   现在,最关紧要的问题就是,谁来做取胆的人。申风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常年剖杀活物的厨子,刀工极好的师傅,一定可以胜任。然而宫中御厨没有一个敢站出来。   “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他气得把目光所及的所有东西都砸了,恨不得杀了这些厨子解恨!可是他杀得了十个百个,杀不了千个万个。别人不愿意,即便被逼动手,也无法保证能成功取得蛇胆。   失败了的话,蛇倒是可以再抓,但申惜粮耽误不起,所以必须一次成功。   “我来啊!姐姐,求求你跟大王说,让我来给饭桶取蛇胆!”雕云已经反复哭昏过去好几次了,知道需要有人牺牲自己来救申惜粮的性命时,她就缠着珍萝哭闹不停。   如果她有这个能耐,珍萝绝对不会拦着,可这不是凭信念就能成功的事情。看到珍萝摇头拒绝,雕云发疯般闹了起来,声声惨嚎几乎震破珍萝的耳膜。   “雕云你冷静点儿!”无奈之下,珍萝只得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总算让她呆愣住忘了哭闹。趁此时机,珍萝轻轻擦掉雕云脸上凌乱的泪痕,说:“别哭了,姐姐不会让你的饭桶死掉的。毒蛇胆,姐姐有这个本事完好无损地取出来。”   “可是,不是说取胆的时候人会中毒吗?姐姐,你……你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吗?我不干!”   眼看雕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决堤,珍萝赶紧安慰她说:“别人做不了,不代表你姐姐我也做不了。所谓天才,不就是别人不行的时候,他还行吗?而你姐姐我,就是这样一个天才,所以你不用担心。”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为了保证药效,珍萝会随着捕蛇的大队人马一同进山,捕杀了毒蛇之后,就地取胆,再由太医以最快的速度制作出天香续命露,快马加鞭地送回王宫。   整个计划,若是说给旁人听,没人会认为有丝毫成功的可能。但对于珍萝等人来说,就是再绝望,也必须试一试。   捕蛇的过程应该说比较顺利,捕蛇队伍在山里遇上了一个采药人,他知道捕捉毒蝮蛇王的正确办法,只要答应捕捉到毒蛇后把蛇牙给他,他就帮忙一起捕蛇。这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少走了不少冤枉路,节省了大笔时间。   捕捉毒蝮蛇王不能硬来,必须用诱饵分散它的注意力,否则就是来上一支军队,也休想在这地形崎岖的深山里抓住它,反倒还会落下无谓的伤亡。而这诱饵本身也够不简单的了,竟是山中栖息的另一种蛇,只不过此蛇无毒,就是块头大,有好几丈长。也正是因为它肉多,够那毒蛇享用一整年的,所以才是它最喜欢的猎物。   珍萝远远地跟在队伍的末尾,相对安全,但还是能亲眼目睹捕蛇的惊险过程。她从未想到,幽深的山林之间,会有这么恐怖的生灵存在。那巨蟒受惊抬头的一瞬间,珍萝正巧看到了蛇头,简直有小山包那么大,她顿时浑身哆嗦起来。   人对于蛇之类的爬行动物,真是与生俱来地恐惧,想想最后她要独自面对一条剧毒无比的蛇,就忍不住冷汗直下。   “噤声,点子要出来了!”捕蛇队实际上比珍萝好不了多少,他们都不肯直呼毒蛇的名号,竟用黑话来替代。   霎时间,山林里除了那条巨蟒挣扎扑腾的声音以外,再没了一丝声响,珍萝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待会儿会不由自主地叫出来。   准备工作辛苦又漫长,可正经捕蛇却只一个瞬间。珍萝看到那个采药人往嘴上放了一根竹管,朝巨蟒的背上吹出了什么,然后就有一根细长的东西从巨蟒背上掉了下来。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山呼万岁,捕蛇成功了!   走近之后,珍萝终于看清所谓的毒蝮蛇王究竟什么样,如果不提前知晓,或许把这家伙摆在面前她也不会认为有什么稀奇。可就是这其貌不扬的东西,把山一样巨大的一条蟒蛇一口就咬死了。   采药人戴着很厚的皮手套捧着蛇身,手套上沾染了蛇血,已经被腐蚀得变了颜色。珍萝的心在不断下沉,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夸下海口说有办法对付,是多么天真。   这蛇不光毒性强烈,身形居然如此细小,还不到人手臂粗,要想从中取胆,还不损伤别的脏器,简直难如登天!讨有丽巴。   “蛇牙俺拿走了,你们不是要取蛇胆吗?赶紧动手吧,血冷尸僵,那就更不好弄了。”   采药人一句无心的话,好似一根烧红的铁钎穿入珍萝的头脑,她顿时想出了取胆的办法。   忍住心底的兴奋,珍萝对采药人说:“这位兄弟,麻烦借你的蛇牙一用,要给这家伙开膛破肚,还是用它自己的东西最合适。”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如何取胆。只见她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一粒又长又尖的蛇牙,尖端朝上,蛇腹朝下,轻轻一划,巧妙地避免了蛇血流入腹腔内,因而脏器之间都是干干净净地。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徒手下去拨开这些脏器找出蛇胆的时候,她却继续用蛇牙对蛇身进行分解,顺着蛇的脊椎,下手干净利落,像剖竹竿一样将蛇劈成了两半。   内脏失去蛇身的支撑,全散落开来,而那枚比金子还贵重,承载着申惜粮性命的蛇胆,就这么掉在了事先铺好的干净白布上,只是还跟别的脏器连着。   太医振奋地喊起来:“太好了!再努把力,割下蛇胆别让血沾染到它,咱们就真的成功了!”   珍萝却摇了摇头说:“不必割下来,就让它放在这儿晾干,等血冷凝之后,再怎么切也不会伤到蛇胆了。”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懊恼地直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到这时,珍萝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还回蛇牙之后,她的手终于开始剧烈颤抖,怎么控制也停不住。   天可怜见,若不是往日为了生计无数次亲自动手杀鸡宰鱼,她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漂亮地将一条蛇分解。   申惜粮的命,自此可以算是保住了。就在众人都欢呼雀跃的时候,珍萝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惊恐万分的事----她把毒蛇尸体用一个铁盒子装了起来。   第127章 这个大秘密是……   这么罕见难抓的毒蝮蛇王可以说是个宝贝,就这么让它暴尸荒野太浪费了。   可是,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认为,她绝对是要用这毒蛇去害人,她也懒得解释。   捕蛇队要返回王城则需要好几天的时间。趁这空档,珍萝向采药人讨教了一些有关于蛇的美食,惹来不少异样的眼光。但是珍萝却很开心,因为收获太丰富了,想不到这种令人恐怖的动物做成食材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功效。   “你是说,无论什么毒蛇,拿沸水煮过之后就不会有毒了?而且,蛇肉不但鲜美,还具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采药人笑了起来,略带点儿神秘地说:“照理说的确是这样。反正俺吃过的毒蛇不少,没一点儿事。只要你胆子够大,你完全可以自己尝试,当然。会不会中毒俺可不敢打包票。不过俺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蛇全身都是宝,吃下去只要不死。那你就受用了。”   珍萝用手指敲了敲装毒蛇的铁盒子说:“我的胆子就挺大的,这条难得一见的毒蝮蛇王,正好拿来试一试。”   采药人听了脸色为之一变,不禁劝道:“这家伙的毒性实在太强,蛇毒若是没有完全被沸水破坏干净,沾染一点儿都是立刻毙命的下场,姑娘何必非得尝试它不可呢?”   珍萝并不退却,答道:“我有个朋友。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拖了很久竟然都没有完全治好。这一次进山取蛇胆有缘碰上这种毒蛇,若能将它料理出来,难道对他不是一道绝佳的补品?”   采药人一听就明白了,挑动眉毛说道:“是姑娘的心上人吧?哈哈,他可真是好命。”   好不好命地珍萝不想继续讨论了,开始着手收拾这条毒蝮蛇王。蛇头弃之不用,她截取了一小段蛇肉,剥去蛇皮,用滚油而不是沸水,将其炸了个透透的。火候都有些过了,再炸蛇肉就要变成一块黑炭,她才用筷子将其捞起,放到碗里晾凉。   采药人还是不相信,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有这个胆量吃下不知道会不会要人命的毒蛇肉,忍不住又劝:“姑娘,还是算了吧,你的心上人只是受了内伤,又没有生命危险,你若是在这儿搭上性命可就不值当了,他难道不会伤心吗?”   话刚刚说完,他突然猛抽了一口冷气,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原来珍萝早把蛇肉拿在了手里,咬了一口,眼皮都不带眨的。   “真的很鲜美,就算一点儿盐都没放,还是绝顶的美味。就是炸得过头了,肉有点儿老,早点儿捞起来,一定是外酥里嫩,口感丰富!”   采药人哈哈笑了起来:“恭喜你啊姑娘,你成功了,俺现在都开始眼馋啦!”   珍萝大方地分了一块肉给他,谁想刚才那话不过是他开玩笑,他还是不敢碰这毒蝮蛇王的肉。   “罢了。”珍萝把剩下的蛇肉都丢进了嘴里,对采药人说,“麻烦兄弟教教我,如何把蛇肉做成肉干吧,我再要见到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没问题!”   等到珍萝回到王城时,申惜粮已经清醒了,只需卧床静养,不日就能完全康复。   一见到珍萝,申惜粮就忙不迭地要坐起来,被雕云给摁了回去。饭桶长叹一口气说:“我为了自己的目的算计了你好几次,你倒豁出性命来救我,真是叫人羞愧万分。”   珍萝开玩笑地说:“别这么客气啊,妹夫。你就当我是为了你肚子里装的那个秘密不就结了?”   申惜粮看了雕云一眼,说:“那个秘密,我现在就告诉你,不过你的救命之恩,却不算我还了。记住我的话,只要以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   珍萝点点头也不矫情,拍了拍申惜粮的肩膀说:“一定有用得着你这位申国第一猛将的时候。不过在这之前,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雕云。”   接下来,申惜粮就要把他所知的那个秘密告诉珍萝了,雕云也得暂时回避。   “这个秘密,千万要值得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不然我可就亏死了。”珍萝这时的心情,比之试吃毒蛇的时候还要忐忑,忍不住说了一句玩笑话来缓和气氛。   申惜粮挤眉弄眼地问:“那你还要不要听?”   “快他娘的说!”   申惜粮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讲述起来。   “这个秘密,其实是越国皇帝的隐私,但严重影响到了越国国运。皇帝一生戎马,英雄盖世,其实不是个惜命的人,为什么要弄出个替身来混淆视听呢?原因都在这个秘密里。”   “你大概知道我的父亲早年曾跟皇帝交战过,当时战况非常胶着。皇帝在我们这儿陷入苦战,甚至有一次都被我父亲包围了,他亲自带人奋力厮杀,才侥幸逃脱。这一战,我父亲让他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这伤并没有要他的命,但据说给他医治的所有军医官,以及当时在场的卫士,全部暴毙,十分蹊跷。”   “我父亲回想当时交手的情况,终于肯定了一个事实----混战中,他刺向皇帝小腹的一刀往下偏了几寸,皇帝重伤的部位,恐怕是他作为男人的命根子。”   “多年来,我父亲身边总是有各种杀手出没,或明或暗,都是皇帝派来的。我能说得这么肯定,那是因为我母亲就曾是其中之一。不然,她一个没名分的妾侍,居然会易容术这种奇术,你都不觉得可疑吗?”   说到这儿,珍萝才把一切凌乱的疑惑都串了起来。   尊贵的万王之王,大越国皇帝陛下,居然是个公公,无法人道!他打下万里江山,立下丰功伟绩,老天却不给他后嗣来继承,真是可悲可笑!   “那他当年钦点我入宫为妃是为什么?摆在宫里养眼,不会越看越来气吗?”只有这个问题,她怎么也想不通。   申惜粮瘪瘪嘴说:“依我看,他不想让自己不能人道的事情暴露,那就必须有后宫嫔妃,还得让这些女人生下皇嗣。只不过,得向别人借种。”   一语惊醒梦中人,珍萝叫道:“项朝颜,这个被他拿来借种的倒霉蛋肯定就是项朝颜!”   申惜粮坏心眼儿地咧开嘴笑了,说:“哎呀,阴差阳错啊,当初你要是不逃婚,你们的孩子只怕都满地跑了。”   珍萝呆愣了好久,懊悔的情绪也在心头盘旋,可是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早知道,她又不是神仙,岂能未卜先知?这真的好似老天开的一个大玩笑,可怜他们还在其中苦苦挣扎了这么久。   见她钻进了牛角尖,申惜粮顿时后悔刚刚开了那么一句玩笑,赶忙挽救:“你看你,那么聪明的脑瓜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如果你当初不逃婚,你跟项朝颜何以产生生死相依的感情?再说,你做皇帝的嫔妃所生下的孩子,可不会叫项朝颜爹,只怕到死都不能相认呢。”   珍萝甩了甩脑袋,重重地点点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因此她反而露出了冷冷的笑容,说:“这样一来,皇帝岂不成了我俩的媒人?若不是他妄图玩弄他人命运,怎能将我们凑在一起?”   拨云见日,珍萝只觉得眼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她要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正确的,把皇帝拉下王座,让项朝颜彻底解脱,她和他生死都要在一起,绝不分开。   秘密说完了,申惜粮也累得不行,珍萝叫了雕云进来照顾他,不再打扰他们小两口。   眼看下一次向越国进贡的时间还早,相国府却是不必回去了,而申风月一定不会让她钻空子,所以她只能回宫。与其让人捆绑着回去,还不如自己体体面面地回去。   说起来,她还有个公道没有讨回来呢。这一系列的状况,直接诱因正是方出尘,珍萝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申风月想给她一个单独的宫室作为居所,被她婉拒,她的名字还记在雪云宫宫人的名册上呢,还是住在老地方方便。申风月心知肚明她要做什么,便默许了。   再见到方出尘的时候,她还是那副无心梳妆的样子。过去珍萝还多少愿意劝慰她一些,现在却是一个字都懒得说。   “天不从人愿啊,你说是不是?”方出尘脸上带着恍惚的微笑,对她说,“谁想到相国的女儿会有那么大胆子去拦大王呢?原本我还在羡慕她,她居然死了。在我预想中,那天大王是绝对能够得到你的,就因为她,你又逃脱了。我不过是想让我心爱的人如愿,老天为什么就是不肯帮帮我呢?”   得,不用问她,做这一切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她倒干脆,一股脑都吐了出来。低住呆血。   “不是老天不帮你,也不是你不够用心,而是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根本就是错的。”   第128章 有一种爱,是自我毁灭   “真是难得,你竟会主动来找我。”申风月放下手中的奏折,示意珍萝平身,赐座看茶。珍萝打量穿着皂色龙纹锦袍,端坐在书案前的申风月。发现他这国君当得总算是有点儿样子了。   她半开玩笑地说:“大王近来好像很忙,都没时间来找我的麻烦,我只好自己来了。”   “怎么,我不去惹你,还不好吗?做了国君之后,比之以往还要身不由己。夜宴那天我若不管别人怎么闹,不但没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你也应该已经是我的王后了。”   “大王后悔吗?”   申风月轻叹了一声,说:“后悔什么,这个王位又没人逼我坐。好在你和惜粮哥都没事,没叫我抱憾终身。”   “大王与我。相识有多久了?”突兀地,珍萝问起了这个问题,申风月愣了一下,回想了好一阵子。才不是很肯定地回答:“大概一年多两年了吧?发生了许多事。真有些记不清了。”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初见时的心境早就找不回来了。或许申风月自己不承认,但是珍萝察觉得到,他对她近乎丧失理智的迷恋,已经在慢慢消退。   “一晃都这么长时间了,也算是难得,我想请大王去雪云宫喝一杯,感谢大王一直以来的照顾。不知大王可否赏光?”   “好啊。求之不得。”   从申风月处回来,珍萝又去见了方出尘,要借她的地方请人喝酒,当然不能不请她这个主人家。   “你去请,大王就肯来?”浓浓的醋味随着她的话漫了出来,珍萝只得装做没察觉。   “嗯,时间就在今晚,大王忙完国事之后就会过来。只是简单的酒席,不需要太复杂的准备,夫人届时出席作陪就是了。”   方出尘冷哼了一声说:“你跟大王自有你们的情意绵绵,为什么要拉上我来做陪衬,不觉得太伤人了吗?”   “夫人这么说,那的确是我唐突了,今晚你可以不来,我将酒席设在我的房间算了。”   珍萝起身要走,方出尘却又咬牙瞪眼地说:“谁说我不来?这是雪云宫,大王要来,名义上也是来寻我。”   眉头拧了两下,珍萝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满心只期盼大王能如愿得到我,自己忍受寂寞也在所不惜。可是看来你还是一肚子的委屈酸楚,不觉得矛盾吗?”   方出尘把脸别向了一边,手指揪住自己的衣角,紧咬嘴唇不说话。这副模样,明摆着就是矛盾至极。   “既然做不到无私奉献,何必矫情?一会儿大王来了,夫人还是好生打扮打扮吧。”   方出尘干笑一声,白了珍萝一眼:“哼,你请大王来,倒是一心为我了?我害过你,你会这么好心?”   珍萝摇了摇头,把话跟她摆明了:“我当然没安什么好心,我只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选择而已。你如果选择好好为自己打算,那咱俩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要是还想把我往大王身边推,那你就是自讨苦吃。”   说罢珍萝便走了,留她一人好好考虑。把自己的打算都放到了明面上来,方出尘倒是有可能会当着一套背着一套,不过她并不担心,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   雪云宫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宫室不大,位置极佳,距离大王的寝宫很近。其中花木亭台,都经过精心布置,四季芳草不殆,留心赏玩很能怡心怡情。   简单的酒席就设在了花园中的葡萄架下,月光透过密叶的缝隙洒入酒杯,为美酒凭添了一份醇厚的情致。   珍萝早早地就入了座,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摩挲着酒杯边沿,等人的时候神思却飞到了千里之外。什么时候,她跟项朝颜也能这样安闲地共饮一杯酒?   环佩轻响,她意识到有人来了,把出窍的魂儿拉了回来,抬头去看。不错嘛,先来的是方出尘。她果然特意梳妆了一番,高高地挽了个凌云髻,并配上两对镶金文雀玉簪,一支孔雀含翠红宝石步摇,身着一袭曳地雪色长裙,甚是雍容华贵。   珍萝的打扮就很随意了,身上连一颗像样的珍珠都看不见,坐在方出尘身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谁也没话可说,直到申风月来了,行了礼走完过场,这才开始饮酒交谈。   “……当时我看见手上血红一片都吓傻了,纳闷儿这银元宝怎么这么不经摸,碰一下居然还能出血了!结果还是我那当过宫女的妹子认出来,那红色的玩意儿是守宫砂。你说咱们大王,当年风不风流,真亏他想得出这馊主意!哈哈哈……”   珍萝暖着场子,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渐渐放开了,已经过去的点点滴滴回想起来,竟然特别有趣,气氛便越发的热烈。   酒过三巡,珍萝拿眼瞄了瞄申风月和方出尘,其实他俩相处的时间更多,自然更有话题,现在已经说得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她便随口告了一声“喝多了去趟茅厕”,借势溜出了酒席。   今晚喝得的确不少,她的酒量很一般,还真有些晕晕乎乎,便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花园葡萄架下,酒席还没有散,只是变成了二人对饮。方出尘双眼迷离地看着申风月说:“大王,她偷溜掉了呢,你不叫她回来?”   申风月一口喝光杯中酒,又为自己倒满,淡淡地回答:“她不胜酒力,就让她休息吧,叫回来干什么。”   “大王还真是特别心疼她。”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今天安排这一切,是为了你我?”   方出尘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也把酒一饮而尽,酒劲逼的她咳嗽了好一阵才能说话:“就算她是吧,可臣妾不确定,大王是否领她的情。”   申风月扯动了一下嘴角说:“你要是这么想,那就是你不领她的情。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没有动你一下。现在难得她也不计较,你还纠结什么?”   “听大王的意思,今晚是要留宿雪云宫?”   “为什么不呢?难得你也为寡人精心打扮了一番。”申风月的声音有些萧索,“她的心思始终牵挂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寡人就算想让她恨寡人都做不到,她根本不在乎寡人。寡人也察觉了,再这么拘着她,受苦的只是寡人而已。”   这番话说得有点儿长,他一连灌了好几杯酒下肚,看在方出尘眼里,她都能感觉到喉咙里的烧灼。   “所以,大王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申风月皱了皱眉说:“没人说你比不上她,你要妄自菲薄,怨不得别人看轻你。如果你觉得寡人留下来只是退而求其次的话,那寡人可以回自己的寝宫,成全你的一身傲气。”   方出尘忽然笑了起来,声音虽轻,却甚是凄厉。“大王不承认,可是你的心却很诚实。喝了这么多酒,大王难道没尝出来里头不对劲吗?”   申风月耸然变色,暗自周转了一下内力,果然发觉四肢绵软,竟是中了迷药的表现!   他还没开口,方出尘就抢着说了下去:“因为是她设的酒席,所以大王根本没想过要防备,就算她端上的是毒酒,你也会一口喝下去毫无怨言!大王想要的人不是臣妾,就算你夜夜来雪云宫留宿又如何?总之都是一世孤独,不如成全了大王,你我总要有一人得偿所愿,不好吗?”   申风月此刻连坐稳都勉强了,艰难地质问:“是你在酒里动了手脚,你想干什么?”   方出尘站了起来,眼神完全涣散了,挥挥手叫来了几个粗壮的宫女,把申风月给搀扶了起来,连拖带拽地将他带到了宫人居住的庭院。她拉开珍萝的房门,把自己发了疯般深爱的男人推了进去,在外面用重物将门死死顶住了。   “风月,那暖情的迷药会让你如愿以偿,而我,明日会在这里等你赐死的旨意。”说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身力气,她是被宫女给搀回寝殿的。   方出尘没说谎,被关进屋子没一会儿,申风月就感觉身子能够动弹了,只是燥热口渴十分难受。他坐在地上扶额惨笑,止也止不住。   这么大的动静,珍萝早就被惊醒了,她坐在床上,忍不住发出长叹。   原来有的人,爱别人的方式就是这样,自我毁灭。珍萝不理解,但总算是见识了。她无法再去指责什么,毕竟方出尘的选择,不能真正伤害到她。她伤的其实是她所爱的人。   “愚蠢的女人,还说什么让我如愿以偿……多亏她一杯暖情的药酒,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还对任何女人怀有深刻的迷恋!我从未……真正爱过任何人……”低介大血。   催情的药,只能催情而不能生情。欲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可怜申风月此生连麻醉自己都做不到,他只能万分清醒,独饮孤独。   第129章 身怀绝技的贡品美人   向越国进贡的时候终于到了,四处搜刮来的珍玩美女都已经准备妥当,不日就要出发赶赴越国帝京。   珍萝也在进贡的美人之列,这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知道项朝颜的身份之后。这个决定就更加理所当然。   辞别众人的时候,雕云实实掉了不少眼泪,可她已经不再是珍萝的跟班,有了自己的归宿,再不舍也只能道别。   由于上一次的贡品数量严重不足,申国已经被越国警告过一次了,可申国国力实在有限,无法凑齐贡品数量,所以这一次不得不别出新裁地玩了一点儿花样,若能讨皇帝欢心,便能混过这一关。   所谓的新花样。其实就是一批身怀绝技的美女,一共五人。有医术超群的,有卜卦看相的,有会驯兽的。还有会演口技的。端的是让人耳目一新,啧啧称奇。   从车驾到衣食用度。她们跟别人都大为不同,倒不像是背井离乡去给人为奴为婢。于是这几个人一路上轻松惬意,对自己的将来都十分向往。   “你们说,咱们到了越国帝京,见着了皇帝陛下,他会封咱们什么?我听说,除了皇后,就是贵妃最大。咱们能做贵妃吗?”   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叫做玉轮,生得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十分的活泼灵动。她腰里别着皮鞭,想来就是那个会驯兽的。低尤低号。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紫衣少女正翻看着一本泛黄的书,被她吵得受不了,抬起杏眼打量了她一番,说:“依我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红,眼圆嘴阔,是大富大贵之相,恐怕不是贵妃的命,而是……”   玉轮惊喜地叫了起来:“袁梅姐姐,你的意思是,我能当皇后?!”   袁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他几人也是挤眉弄眼的,一脸讽笑。   这才明白过来被捉弄了,玉轮的脸色十分尴尬,气鼓鼓地扭到一边去不再说话。可她不说了,其他人倒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说起这个封赏的事情,我其实知道一二。”现在说话的是一个头上扎着一把绿色小草的姑娘,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药香,不用说也知道她是众人中医术高超的那一个,“我们这些进贡的少女,跟选出来的秀女还是不一样的。秀女由皇帝陛下亲自甄选,我们这些贡品却轮不上,都是做宫女的命。有本事的能挣出个名堂,没本事的就什么也不必奢望。”   袁梅轻笑了一声,挺直腰杆说:“我们几个可不是没有本事的,谁会愿意做一辈子宫女?”   说到这儿,她那双惯于看人面相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精光,问道:“女神医,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神医淡笑一声答道:“花草。”   “真的假的?”袁梅惊讶不已,这名字也太随意了。   花草嘴角微微一勾,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不你掐指算一算?”   袁梅咬了咬嘴唇没跟她抬杠,转脸向花草旁边坐着的少女发问:“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又是为何被选进来?”   少女本在闭目养神,被问到才睁开了眼睛,袁梅惊叫了一声,她的眸子是蓝色的!少女不以为意,轻声答了一句:“我叫韩梦霜,会口技。”   “口技?难不成就是勾栏里那种学各种声响表演给人看的东西?新鲜,你表演一个给我们开开眼怎么样?”   袁梅其实只是顺口一说,好试一试她的性子,谁知这韩梦霜就跟没听见她说话一样,闭上眼睛继续打她的盹儿。弄了一肚子气,袁梅却不好发作,忽然发觉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面相上比她们四个年纪都大许多,只是出奇的漂亮。可以说,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   “哎,我们几个都算互相认识了,就差你。你叫什么名字,又会什么本事?看你一言不发的,该不会就只是脸蛋儿漂亮吧?”   众人因她的话都把目光投过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惊为天人。   “我的本事跟你们比起来太普通了,不太好意思说。我姓魏名珍萝,只会炒两个菜而已。”   原来是厨艺啊,跟驯兽、口技、看相卜卦和医术比起来还真是普通得可以,简直不知道她怎么有脸跟她们同乘一辆马车。   啊,不,她有一张美到令人发指的脸。有人翻白眼,有人瘪嘴巴,表情十分不屑。   女人最渴望的就是一张绝美的面孔,如果没有,那她们最痛恨的就是别人凭这个踩到自己头上。   珍萝明白,她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犯了众怒。   不过她此来本就是奔着皇帝嫔妃去的,自然不会跟这些一样不甘人下的女人们客气。这些女人,如果真能博得皇帝青睐而上位,那就极有可能会被选为孕育皇嗣的人,届时项朝颜就会……   珍萝只得低头掩饰自己差点儿外露的戾气。这些女人还是祈求自己没用一点儿好,免得在她手上死得很难看。   车里没人再说话,气氛冷了下来。珍萝便从身边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小玉盒,从里面取出一粒什么东西送进嘴里,嘎崩嘎蹦嚼得开心。   这时候,花草挪着屁股凑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指了指玉盒里的东西,笑得有点儿谄媚:“珍萝姐姐,你在吃什么呀?”   珍萝看见她头上代替绸带的绿色小草就觉得十分有趣,笑着把玉盒递到她面前。花草一看,原来是炒蚕豆。她拿了一颗放嘴里,只觉得又香又脆,吃完一颗还想再吃,根本停不下来。   “姐姐手艺了得啊,简简单单炒个蚕豆,居然加了十几种材料,简直比什么八珍九珍的还要好吃!”   珍萝点点头道:“你也不赖啊,舌头贼精,居然能吃出我加了多少种材料。”   花草哈哈一笑,嘴里还嚼着蚕豆,有些含糊地说:“我就是干这个的。”   珍萝觉得跟这个小姑娘挺有眼缘,便生出了一些好奇:“你也想进宫当皇帝的嫔妃?”   “当屁!”花草呸地一声吐了一口,都忘了自己在嚼蚕豆,惹得对面的袁梅嫌恶地直抖裙子,“皇帝老得都能当我爹了吧?我怎么会想嫁给那么老的家伙!我是被我的师姐们骗到这儿来的,她们看我不顺眼,想把我扫地出门。”   “那你怎么办?来了就逃不掉,你只能进宫去了。”   花草满不在乎地说:“不怕,我知道我们是不会见到皇帝的。况且当宫女伺候人又没什么大不了,我以前还不是要伺候师姐们吃饭洗脚,换个地方而已。”   这种随遇而安的性子还真是省心,不知要少多少烦恼,珍萝不禁有点儿羡慕她,就更有说话的兴致了。   “你怎么把草绑在头上,难道出发之前他们没给你戴首饰?”   “金子银子是拿来花的,戴头上算什么?再说,我这可不是一般的草,是我的宝贝,让我拿金子换我还不愿意呢。告诉你哦,这个草叫麦蓝菜,它的种子有个好玩儿的名儿,叫王不留行。别看它长得不怎么样,每个月我都离不得它。哎呀,当女人真的不容易啊,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血流不止,剧痛难忍,我能活这么大,全靠它给我救命。”   珍萝虽不通药理,但也能明白,这不起眼的小草是活血通经的药物,对于月事艰难的女孩子,的确是宝贝。   药食同源,她跟性子随和的花草挺有共同话题,没多久就变得无话不谈了。   这么一来,旅途便不再那么无聊,一晃帝京总算是到了。在皇宫侧门下车的时候,包括珍萝在内的五个人都被这巍峨的建筑给震撼了。相比之下,不管是安国的还是申国的王宫,都只能算是有钱人住的大宅院,眼前这,才是天家气象。   其余四人都兴奋不已,珍萝却在心中感叹,这座巨大而华美的笼子养了多少披着美人皮的猛兽啊,她的心情都不禁忐忑起来。   门口等着给她们引路的老嬷嬷,身上的穿戴都是她们鲜少见到的,珍萝以前只当越丝值钱,哪知道在越国皇宫里谁都人手一套越丝衣裳。珍珠如土金如铁,如果换了数年前的自己,恐怕很难不被这繁华似锦给迷了眼睛。   玉轮是头一个按捺不住的,抬腿就要往皇宫里走,却被一个老嬷嬷给拦住了,挨了一通训斥:“谁让你进了?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排好队,让你进才能进!”   然后她们五个就被赶进了同来的申国美人队伍里,玉轮又气又急:“我们五个跟她们可不一样,怎么能站在一起?嬷嬷,你再问问,莫不是没搞清楚吧?”   嬷嬷白了她一眼:“我看没搞清楚的是你。到了这儿,你们都一样,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快站好,再要多言,打将出去!”   玉轮还想争辩,却被旁人拦住,谁也不想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一桶冰水浇下来,众人的骄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前路艰难,从现在开始,她们就必须时刻为自己的将来而拼命了。   第130章 第一个出位的   各国的贡品们居住的地方在长寿庵,这是皇家寺院,专供宫人们敬神祈祷的所在。   听到引路嬷嬷这么说的时候,别人还懵懂不知,可珍萝却心中叫苦。果然待遇差得可以啊。尼姑庵那种地方,肯定是极为偏僻的,可供住宿的房间必然不会太多太好,食物想见到油星只怕不可能了。   到了地方,众人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唉声叹气。然而这还不算,她们刚到了寺院中脚跟都还没站稳,早等候在那里的太监就叫她们挨个排好,马上就要进行一次筛选。   玉轮小声嘀咕:“好歹也让人休息一下吧!”低引华技。   谁知站在老远地方的太监就像听见她说话一般,尖着嗓子喊:“咱家知道你们都累了,想休息。可是暂时还不行。这皇宫禁苑,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你们起码要符合宫女的基本要求,才能留下。不符合的。即刻就要送出去。”   要知道这些贡品美人来之前可都已经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没想到在这里一概不认,还要重新再选。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是又都觉得自己不会不合要求。   接着,三五个太监分工有序地对她们进行检验。身高体重,胸量腰围,甚至连脚掌的尺寸都有标准。此外还要检查口气、体味、听觉视力等等等等。事实很残酷,不符合要求的人在长寿庵门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堆。   太监检查到花草的时候,看到她脑袋上的麦蓝菜,表情有点儿扭曲。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她剔除出去。   花草见状立刻张口打了个大喷嚏,完了还用手背大咧咧地擦鼻子。珍萝不禁莞尔,这个小姑娘是想趁此机会被刷下去,好脚底抹油。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乐见其成。   太监被喷了一脸口水,火大地想把花草给揪出去,谁料这时候袁梅却发话了:“公公别见怪,她刚才是无心之失。您别看她这么冒失,可本事不小,是我们大王专门为进贡挑选的一位医女。她头上那根草,专治月事艰难,不知宫中是否有哪位娘娘有此烦恼,公公不妨献上去,定能讨份大赏。”   那太监吃了一惊,竟没有马上斥责,看上去好像真让袁梅给蒙着了。半晌之后,那太监扯下花草头上的麦蓝菜扭头走了。   花草瞪大了眼睛盯向袁梅,难以置信地问:“你搞什么啊?难道我自动退出对你没好处吗?”   袁梅得意地一昂头说:“我可是在帮你,不然你一个孤身女子,被赶出去了以后要怎么生存?”   花草恼火得都快笑出来了:“不就是顶了你两句嘴吗,至于记恨到现在?”   袁梅盯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过随口一说,哪知道真有宫妃月事艰难啊?大不了算我多事呗。”   “你尽管继续多事!以后给你气受的人海了去了,你个个都报复得过来?看能累死你不!”   这话旁人听了解气,袁梅听了怄气。这不,小脸儿都涨红了,看花草的眼神就像刀子,恨不得把肉给她剜下来。   珍萝小声对花草说:“以后说话可别这么直,袁梅这种人还好,喜怒都在脸上,可往后咱们遇上的都是笑里藏刀的,无意得罪了谁招了祸可不值当。”   花草点点头,她性子直,但是不倔,别人劝她立刻就顺坡下驴不计较了。   最后,各国进贡的美人只剩了不到一百人,挤挤挨挨地在长寿庵里勉强住下,等候宫里对她们进行安排。在此期间,她们这帮人就是宫里的免费劳力,哪里缺人手了,尽可以找她们去做,这一天到晚的,竟然忙得脚不沾地。   珍萝等五个人因为稍微有点儿特别,就住在一起,平时有什么事也是一起去做。连续好几天,她们天不亮就要去昌和宫扫地搬花,除了珍萝和花草,其他人累得都快爬不起来了。   这天再到昌和宫干活儿的时候,直拖到天亮了,地没扫完,花也没换完。掌事宫女柳莺来检查的时候,大发雷霆,叫来太监就要把五个人拖去刑室用刑。   一旦被罚入刑室,她们的人生也就算结束了,没有哪个宫室会要她们,也不会被遣出宫去,只得一辈子在刑室受罪。   袁梅是第一个不干的,她脑子反应很快,立刻跪下哭着向柳莺哀求:“柳莺姑姑息怒,我等并非故意延误,实是奴婢看出这昌和宫隐隐有不祥之气,我等正商议着怎样才能化解,求姑姑开恩啊!”   这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柳莺还真从来没听过,不怒反笑:“新鲜,说得好像你是风水先生似的。你说这昌和宫有不祥之气?真正胡说八道!我们真妃娘娘自入宫以来就盛宠不衰,你却说不祥,是在故意诅咒我们娘娘吗?真该就地打死你!”   袁梅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可为了前途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姑姑明察!奴婢是申国特意挑选出来怀有一技之长的贡品,的确会看相卜卦。并且奴婢不是什么旁门左道,是申国大风水家族袁氏之后,当年帝京选址,奴婢的先祖还曾为大越出力!奴婢不敢妄言不祥讨死,实在是事实如此!姑姑暂且留奴婢把话说完,若是不信,再罚奴婢不迟啊!”   柳莺听了之后皱眉犹豫起来,珍萝感到诧异,难道又让袁梅给蒙着了?上一次为难花草,还可以认为是运气好,毕竟是女人总免不了为月事烦恼的。可这一回,她能看出这个袁梅的确有些真本事。   “你说说看,要是让我发觉你是在胡诌,你的命立刻就没了!”   袁梅大喜,振作精神头头是道地说了起来:“近日奴婢在此洒扫搬花,发现主殿上空黑气缭绕,应该是有人在对居住于其中的人进行巫蛊诅咒,这股黑气甚是厉害,殿内外所栽植的花木受其影响难以成活。草木尚且如此,人受其害就更为严重。真妃娘娘近来肯定凤体违和,不知奴婢说得对不对?”   柳莺的脸色早比纸还要白,看来是被说中了。她追问了一句:“你看得出,这黑气是从何而来吗?”   袁梅神色肃穆地思索了一阵,郑重地回答:“虽有苗头,但不问过卦象奴婢不敢妄下断言。”   柳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袁梅说话的语气已然变了:“你跟我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其他人,把活儿干完之后就回去吧,这次姑且饶了你们。”   剩下的几人呆愣了半天,惹来宫女呵斥,她们才赶忙继续手中的活儿。玉轮低声惊叹:“这情况是不是说,袁梅就算攀上高枝了?她可真会钻营!”   花草耸了耸肩,斜睨着她说:“留点儿口德,要不是人家,咱现在已经在刑室里面挨打了。”   玉轮看见别人捷足先登着急得不行,被花草这么一挤兑,登时忍耐不住:“她凭本事挤上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吧?真妃娘娘凤体违和,可不就该你表现了么?”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在宫里日子还长,以后撕脸的时候多着呢,犯得着自己找茬儿吗?所以花草扛着扫把就去了一边。   “哎,珍萝姐,你那么聪明,刚刚那种情况,要是没有袁梅,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花草是个滑头的,干活儿的过程中偷蹭过来找珍萝说话。   珍萝笑了笑,对她眨眨眼睛说:“连扫了这么多天地,你没发觉我们都在扫些什么?是落叶啊,而且全部是柳树的落叶。我们每天把各种鲜花换来换去,再好看也放不过两天,唯独那几缸残荷,已经凋零得都没法看了还摆在那儿,说明什么问题?”   花草抓抓头,用拳头一砸手掌哦了一声:“这个真妃娘娘是吃饱了没事儿干,伤春悲秋呢。”   一句话逗得珍萝忍不住笑,点点头肯定地答道:“依我看,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位娘娘也并不是无病呻吟,她是心有执念,以至于忧思伤身。”   “这么说刚才袁梅都是在鬼扯咯?”   “当然不是,她敢这么大胆子说有人诅咒真妃,那一定是有把握具体到何宫何苑的,这靠猜可办不到,不知她用了什么法门。”   “那她以后就要飞黄腾达了?”   “或许吧,这个要看造化。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她以后得唯真妃之命是从,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由不得自己了。”   花草咧了咧嘴摇头道:“那我还不如直接在长寿庵当尼姑得了,这样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珍萝听见她有出家的想法,不禁有些担心,劝道:“当尼姑就是人过的日子?你难道不想遇到一个知心的人,以此作为自己的归宿?”   “想啊,要是他会在这皇宫里出现,那我倒是愿意拼一拼。”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闲聊,三两下收拾完手里的活儿,便相携着回了长寿庵。这件事情之后,她俩倒没什么大反应,可玉轮却不安分起来。   第131章 发狂的狗   真妃既然是盛宠不衰的,那么在昌和宫见到皇上的可能性就非常大。这个时候玉轮倒是不怕劳苦,想去昌和宫干活儿了,可惜事情就这么不凑巧,从那天起她们就不必再去扫地搬花。   “一定是袁梅。她不想让我们在真妃娘娘面前露脸,进了什么谗言了吧!”就连吃饭的时候玉轮也在琢磨这件事情,手里拿着素包子念念有词。珍萝和韩梦霜是寡言少语的,只有花草忍不住想逗她。   “喂,包子是拿来吃的,不是对着念咒的,何况你跟袁梅又不一样,她会算命,你难道也会?”   玉轮泄气地说:“卜卦看相真是一门厉害的本事。我只会驯兽,可皇宫又不是杂耍班,哪里来的猛兽让我驯?我这一身本事竟然无用武之地。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啊。”   花草看她苦恼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正打算出点馊主意,珍萝却在桌子底下拽了拽她的衣角,摇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吃完了饭。在去干活的路上。花草扯住珍萝问起来:“今天干嘛不让我说啊,我就是逗逗她。没别的意思。”   珍萝答道:“我知道,可是你总归对她有些偏见才会拿话挤兑她吧?我猜猜看,是不是因为她一心想上位,而你对此不屑一顾,所以看她不顺眼?”   花草瘪瘪嘴,很老实地点点头,嘟囔道:“这么说的确是我嘴贱,人家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并没有什么错。我有啥好看不顺眼的?行,以后我再不逗她就是了。”低匠广弟。   珍萝轻叹一声,做出一副幽怨的模样:“我也一心想飞上枝头做皇妃,一直不敢跟你明说,就是怕你取笑我。”   “你的话我一定是会取笑的,要是没有她们几个混得好,可要把我笑死了。”二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跟其他一道去干活的人比起来,就好像是去郊游一般。   这次的活计是去御花园除草。因为天气凉了草地渐黄,需要拔掉枯草换上小盆栽,保持御花园欣欣向荣的气象。这可是大多数人从没干过的粗活儿,在太监们的监视下,众人情绪低落到了谷底。   “汪汪!”几声狗叫打破了沉寂,众人都惊讶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花丛中窜出来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狗,圆眼睛粉舌头,四只小爪子撒开了飞奔,可爱得要不得。   可是再可爱的小家伙儿还是会有人害怕,正蹲着除草的许多姑娘尖叫着站起来,四散奔逃。能出现在宫里的狗都不是普通的狗,人人都拿它当半个主子对待,何曾见过这样人仰马翻的阵仗?它立刻就被女人高亢的尖叫给吓到了。   可是,正所谓狗胆包天,吓了一跳之后它就发觉实际上是这些人害怕它,于是追着那些逃命的姑娘又扑又咬,狂吠不止。   太监们腿都吓软了,这要是谁没眼色,伤到那白狗可就完了,在场所有人都逃不出狗主人的震怒。于是他们发疯一般地拿拂尘驱赶众女,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是给狗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白狗发觉人都逃没了,兴致消了下去,低吼两声,甩甩尾巴就往回跑。众人正待松一口气,却不知怎的,那狗好像听到谁唤它一般,噌地转头往这边望来,继而嗷呜一声,拖着舌头离弦箭一样直直奔向人群。   众女抱头鼠窜,一个个都顾不得树枝挂花自己的衣裙,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草地。   “哎呀,那谁啊,怎么还傻傻地呆在那儿,想被狗咬死啊!”有人指着草地中央惊声尖叫,众人才发觉落下了一个。   是韩梦霜!她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瑟瑟发抖,已经吓懵了。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白狗已经扑到了她面前,一口咬住她的脚尖。凄厉的惨叫贯穿耳膜,所有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韩梦霜恐怕是没救了,还好自己刚才没软了腿,否则毁在狗嘴下的就是自己!   众女心有余悸,暗自庆幸,竟无人想到要去搭救韩梦霜。珍萝觉得好歹住在一起,不能放着不管,可惜自己拿发狂的狗也没招,便推了玉轮一把说:“你不是愁没有表现的机会吗?还不快出手!”   玉轮登时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鞭子就跳了进去。在所有人惊诧万分的目光下,玉轮英姿飒爽,把鞭子凭空一挥,发出震天的巨响,那白狗吓得一个趔趄,松开韩梦霜惊恐地回头来看。   “孽畜,退后!”鞭子精准地抽在白狗面前的地上,白狗被鞭影和劲风吓得连连倒退,四只爪子颤抖得好像筛糠。玉轮轻哼了一声,脸上已满是胜利的骄傲,她再往地上抽了一鞭子,双手叉腰,爆喝一声:“趴下!”   白狗打了个寒颤,果然趴了下去,众人啧啧称奇,纷纷朝玉轮簇拥过去,七嘴八舌地询问她这身本事从哪儿来的。玉轮得意得哈哈大笑,简直就像打了胜仗的女将军。   珍萝和花草没围过去凑热闹,她们一个查看狗,一个照看人。花草一边说着安慰韩梦霜的话,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剪刀,想剪开她的鞋子,查看伤口。可韩梦霜却死命捂住自己的脚,脸色发青地说:“我没事,你还是去看看那条狗吧,它的命比我金贵多了。”   花草狐疑地瞪了她两眼,没说什么,站起身要往珍萝那边走,却见珍萝已经一脸沉重地站了起来。   “狗已经没气了。”珍萝抬眼去看本还春风得意的玉轮,她此刻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一瞬间,围在她身边的人像躲瘟神似的散开,人情冷暖竟到如此地步,对玉轮无疑是又一重的打击。   “作孽啊,作孽啊!”太监们软在地上哭天抢地,“这是彦嫔娘娘的爱犬,竟然被两鞭子吓死了,咱们都得被杀了祭狗啊!”   众女顿时炸了窝,比之方才被狗追有过之无不及。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一个怒气冲冲的身影从假山后头转过来,太监都还没来得及高声通报,她人已经冲到了狗尸面前。   “彦嫔娘娘驾到----”众人都跪了下去,珍萝在弯腰的一瞬看清了彦嫔的面容,觉得相当眼熟,猛然想起什么,忙缩到了人群里面。   看见狗的的确确是死得透透的了,彦嫔脸色青黑,扫视了一眼跪成一片的宫女太监,怒吼道:“是谁干的好事,别叫本宫查问,自己去刑室领死!”   玉轮没胆子站起来,众人以为她想抵赖,合力将她揪住丢了出去。彦嫔气恼得身份都忘了,上前伸出留着修长指甲的手,照脸就是一巴掌,玉轮的脸顿时皮开肉绽。这还不解气,彦嫔撩起裙摆一脚尖把玉轮踢翻在地,她哇地吐出了一口苦水。   怪不得太监们如此恐惧,这个彦嫔下手端的狠辣!   “能耐啊,看不出你区区一个宫女,竟敢下此狠手弄死本宫的狗,你是哪个宫里的?说!”这彦嫔妆容画得很精致,可是五官长得并不出挑,若不是这一身戾气,恐怕也无法叫人如此忌惮她。   玉轮恐惧失语,便有人急于让她伏罪,替她说了:“回娘娘的话,这个人是申国进贡的宫女,未曾分配宫室,她原先是驯兽女,随身带着鞭子,狗儿就是被她两鞭子吓死的!”   “驯兽女?哼,申国的女人都死光了吗?什么样的烂货都往大越皇宫里塞!来人,把她的鞭子给本宫缴上来,她怎么吓死本宫的狗,本宫怎么打死她!”   鞭子被抢走之后,玉轮知道死期已至,理智瞬间崩溃,爬起来就开始逃命。不等彦嫔吩咐,太监们一拥而上拦住了她的去路,将她拖了回来。   绝望的玉轮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嚎,困兽一般疯狂挣扎,可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鞭子一下一下抽了下来,才挨了几鞭子她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亲眼目睹如此血腥的场面,对众女的冲击太大,纷纷闭上了眼睛,有几个受不了已经晕了过去。   “御花园是供皇上赏玩消遣的地方,怎的今天如此血腥污浊?彦嫔,还不赶紧住手!”   是谁居然敢阻拦脾气暴躁的彦嫔?众人循声看去,却只看到走在前头的宫女和太监,说话的人还在后头的步辇上坐着。这阵仗可比彦嫔要大得多,众女均低声交头接耳,怕不是惊动了皇后娘娘吧!   “皇贵妃娘娘驾到!”   原来只是皇贵妃。不过这位分也比彦嫔要高了不止一两级,众人都偷眼去瞧彦嫔,她居然十分镇定,傲然看了步辇上的人一眼,抖抖裙子慢吞吞地跪了下去。   “快把那宫女抬去救治,她还未分宫室,纵然犯错,自有人来管教,何必在御花园里喊打喊杀?”皇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宫女的手从步辇上下来,众人趴着看不到她的模样,可听这声音却觉得奇怪,好像这个皇贵妃年纪很小的样子,这怎么可能?   第132章 诡异的局面   众人均以为,彦嫔这么嚣张,说什么也得好好教训她一下才是,可这声音细嫩的皇贵妃却只说了一句:“免礼平身,你们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皇上召见。本宫不敢耽搁,起驾吧。”   趁着步辇抬起,有胆子大的人就抬头偷看皇贵妃的模样,珍萝就是其中一个。虽说宫中女人的面相并不能完全跟年纪挂钩,可这皇贵妃看上去也着实太小了,恐怕才十几岁!   十几岁就做皇贵妃?简直匪夷所思。珍萝感觉得到,越国皇宫里的水很深,深不见底。   皇贵妃走了,彦嫔一肚子火地回宫,玉轮不知被抬到了哪里,连狗的尸体也很快被处理干净。这件事差点儿掀起一番巨浪,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这在珍萝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闹成这样都能草草收场,说明宫中正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房间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剩下的三个还没来得及庆幸以后可以住得稍微宽敞点儿。管事的就从别处匀了一个到她们这儿,长寿庵里实在是太挤了。   想溜的花草不禁开始祈祷:“再来一次筛选吧。我可愿意给别人腾点儿地方呢!”   新来的宫女为了自己的前途,也是做过不少功课的,知道一些小道消息,听她嘴里这么念叨,便顺口说了一个合她心意的。   她们这批贡品撞了大运,赶上三年一次的大选了!也就是说,她们有幸从贡品变为秀女,直接接受皇帝的甄选!   这宫女还说。直接参加殿选,一旦留用就不再是宫女的命,少说也能得个答应的位分。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如果袁梅和玉轮知道此事,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珍萝想得比较细,问道:“秀女没有被留用,可以放归还家,我们没那么好命吧?”   宫女答道:“要是有到了年纪没成家的王侯大臣,说不定皇上会给赐婚,只不过不可能是正室,这也算比较好的出路。如果没这机会,那就只能继续做宫女,分到各个宫室去当差。”   “珍萝姐,这对你可是好事一件啊,以你的容貌,皇上见了不直接给你封一个妃子来做?”花草拍着她的肩膀没心没肺地说笑,“我可就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了。”   “珍萝。”一直像透明人一样不说话的韩梦霜十分突兀地开口了,珍萝竟不知该摆上什么样的表情。韩梦霜低着头,局促地说:“殿选之事,来得突然,我们几人虽一同入宫,可往后的前程却大相径庭。以我的姿色,只怕还得继续做宫女。与其去伺候不认识的人,倒不如熟悉的……”   “哎呀快打住!”珍萝哭笑不得地说,“别弄得好像我已经成皇妃了似的好吗?”   她说不出口的是,皇帝见到她,不把她当场拖出去咔嚓掉就已经是她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她原本还打算,以宫女的身份循序渐进,谁知这么赶巧!   韩梦霜却还有话说:“那天彦嫔的狗发狂,我被咬了没一个人敢救我,我看得清楚,若不是你提醒玉轮,我的脚就算废了。我不善言辞,一直也不好意思跟你道谢。所以,我刚刚说的话,并非只是为自己……”   花草受不了她那羞羞答答的样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说:“不好意思就别意思了,珍萝姐懂的,咱们就跟定她了,而且她做饭那么好吃,以后要是吃不到了,我会忧郁而死的。”   “你这是要吃垮我吗?”   不知道算不算意外收获,这融洽的气氛,让珍萝的头疼减轻了不少。其实想想也没什么,迟早都要跟皇帝见面,风险无论如何都是有的。不成功则成仁,愁眉苦脸也无济于事。低匠东亡。   那宫女的消息果然不假,几天后,她们这些免费劳力就被全部召集去打扫装饰皇贵妃的颐祥宫,这里将举行盛大的选秀大典,而此次大选自然是由皇贵妃来负责操办。   由那个宫女口中也证实了,皇贵妃的确相当年轻,不过十八岁。她出身越国皇室宗亲,同天子姓氏,单名一个仪字,入宫还不到一年,可谓身负前无古人的殊荣。   “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皇贵妃做,对她十分看重,只怕连真妃都不能与之比肩呢。”韩梦霜跟珍萝走得近了之后,话也比以前稍微多了一些。   珍萝呵呵一笑,实际上什么情况只有她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有可能看重任何人吗?   外面好像有太监在高声通报,引起一阵人声嘈杂,应该是有什么人物到了。珍萝等人伸长脖子去看,只听身边有人惊呼:“那不是真妃娘娘吗?她怎么来了?”   看到进殿来的人当中有袁梅的身影,珍萝也能肯定的确是真妃到了。然而看清真妃的模样,她却倏地屏住了呼吸。   竟然是珍真,与她同父异母的王妹。当年她虽然假死逃婚,可立刻就有人顶了她的缺,所以陪嫁的两名媵侍并没有取消,珍真就是媵侍之一。   想不到她居然熬到了妃位,而彦嫔,也就是当年的另一个媵侍,却还只是嫔位。说起来,顶她的缺的那位,如今居然连一点儿消息都听不到,不知是身份太高,还是早已失势。   故人接连出现在眼前,往事潮水一般涌上来,珍萝愣愣地都忘了要跪,被韩梦霜和花草猛扯了一阵袖子才反应过来。她藏到了人堆里,并不想在这里被认出来。   真妃坐在了大殿上,俨然是来监工的,不过她全身裹在厚厚的貂裘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下,心不在焉。从去国离家到现在,她也过了双十年华了,虽然保养得极好,可病容憔悴还是掩饰不住,容貌算不得十分动人。   大抵越国皇宫里的女人都是这副模样,有宠无宠,没什么区别。没有雨露滋养,人又怎么会容光焕发呢?   几个时辰之后,午饭的时间到了,病病歪歪的真妃终于从椅子里起来,整个人几乎全靠在了袁梅等宫女身上,脸上尽显疲态。还没来得及出门,迎面就碰上了皇贵妃,带着一大票宫女太监,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别站起来呀,快坐下!你身子弱,就别跟本宫拘礼了。”皇贵妃此话一出,真妃便只能一屁股又坐回去,忍着饥肠,等她示下,“很好,真妃辛苦了。都怪本宫这里人手不够,否则岂能劳动真妃来帮本宫守着奴才们做事呢?”   “臣妾……咳咳,不过是坐着看看,不打紧。”才这么说,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听上去简直要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皇贵妃见状撅起小嘴嗔怪地说:“这叫不打紧?你也真能逞强,这不是让本宫过意不去吗?你还是回宫吧,回头本宫派人送人参鹿茸来,可别叫身子出了差池,否则皇上定要怪本宫的。”   “瞧啊,皇贵妃可真大方。”   “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小的年纪就做到皇贵妃呢?”   “就是,人也长得美。”   宫女们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可韩梦霜却轻轻摇头,说:“什么大方,皇贵妃恐怕恨不得真妃去死吧?宫里又不是没人,偏偏找个病成这样的来做监工这种需要时刻集中精神的事,到了中午了连饭都不管。”   花草也附和道:“真妃的身体十分虚寒,所谓虚不受补,哪里经得起人参鹿茸折腾?皇贵妃若不是真的一点儿不懂药理,那就是故意的。”   珍萝最后补充了一句:“为夫君选新人这种伤心的事情,皇贵妃并不想独自承受,拉上一个垫背也是好的。后宫不平静啊,难道越国没有皇后吗?”   韩梦霜答道:“有,只是什么事都不管而已,成日在寝宫闭门不出,皇上也极少去看她。”   这样的局面可真叫一个诡异,珍萝竟一时不能厘清,自己在殿选中如果不被杀头,将会面对怎样的境况。年轻的皇贵妃势头正盛,宠眷不衰的真妃和性情暴戾的彦嫔很可能对自己心存怨恨,而皇后又是个不管事的。她孤身一人,颇有双拳难敌四手之感。   最关紧要的,她不知道皇帝跟项朝颜如何协调后宫事宜。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她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在没了解清楚大局的情况下胡乱设计。   午饭是在颐祥宫的后院发放,因为人多,大家要么只能站着,要么就席地而坐,将就着把饭吃了,下午还要继续。珍萝等人都闷头扒饭,趁锅里还有,吃完了还可以再盛一碗。   偏在这时候,颐祥宫的掌事宫女珍熙找到了珍萝,将她带到了后院一角。那里早已经站了几个人,看来跟她一样的身份,只是不知到底要做什么。   “选秀大典上所需的点心酒水太多,你们几个不必在颐祥宫打扫了,去御厨帮忙。”   其中一人惊恐地问:“姑姑的意思是,大典当天,我们几个不能参加殿选?”   第133章 身负羁绊,自然聚首   来到御厨之后,看到一屋子的烟熏火燎,这几个宫女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御厨里的人见她们这副模样就猜了个八九分,也不叫她们做什么,只当她们是空气。   唯有珍萝一人轻松自在。反正她并不急于在殿选上表现,到了御厨反倒能发挥她的特长。于是她主动找到了正在厨房巡视的副庖长,请他安排工作。   副庖长诧异地说:“你倒是个泥巴脾气,逆来顺受,那几个都哭成泪人儿了,你却主动找我给你活儿干。得,我也不难为你,你就洗菜吧。不过我可跟你说清楚,要做就好好做,在御厨里,庖长不在。我就是王法,罚你去刑室没人捞得出你。”   珍萝连连点头,卷起袖子就去水缸里舀了一桶水,放在蔬菜架子跟前。又向别人借了一个小马扎。坐下就安心洗菜。   副庖长看她动作娴熟,琢磨了一下。或许另外几个也差不多,不用白不用,于是呵斥了她们几句,把她们打发来跟珍萝一道洗菜。   “你有病吗?没事儿找事儿,还连累我们!”几个宫女心中的悲戚都转化成愤怒发泄到了珍萝的头上,就差没一口啐在她脸上了。   珍萝忙赔笑解释,虽顶着一张让人看了不爽的美丽脸蛋儿,却一副灰孙子模样。这才让几个宫女好受了一点。   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手里的菜叶子,这几个宫女是越想越窝囊,其中一个就说了:“我们被赶到这个地方来,说明我们的容貌确有过人之处,引起了皇贵妃忌惮。若我们在此自甘堕落那就遂了别人的心愿了,一定得想办法在选秀大典上崭露头角才行。”   其他几人深以为然,于是聚在一起商议,还特意把珍萝给撇在一边。可珍萝不用听也知道她们最终会商议出个什么名堂,顶多也就是做点儿别出心裁的点心去引起皇上的注意。   然而,大典上的点心肯定都是经过仔细筛选斟酌才定下的,不是谁想换就能换,就冲她们那股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劲头,珍萝不想提醒她们。   第二天,果然有人拿着自己琢磨出的点心去找副庖长了,本还担心可能会遭到讥笑训斥,没想到副庖长却收下了她的点心,说考虑考虑。这下其他人也都按捺不住,纷纷捧出自己的点心去献宝。   “得,这下让人一网打尽了。”珍萝冷眼看着,只为这些美丽的少女感到惋惜,即使她们想留在御厨洗菜恐怕都不能够了。   果然,副庖长把她们都召集在一块儿,将她们的点心一样一样砸在地上,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给皇上整治点心,妄想攀龙附凤?你们做的烂玩意儿连老子都不屑吃,滚去刑室呆着吧!”   几个宫女哭喊央求,什么作用也没有,绝望之中想起一同来御厨的还有一人,竟想把她也拖着一道上路,指着珍萝喊:“她也跟我们一起做了点心!”   珍萝慌忙跪地求饶,副庖长并没有说什么,催促着叫人把几个宫女给赶往刑室。她们悲愤地诅咒起珍萝来:“不要脸的贱人定是出卖了色相,不得好死!”   无端中飞镖,珍萝却并不在意,她们几个自作自受已经没救了,不过是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才对她如此辱骂,犯不着生气。   了结了那几个之后,副庖长走到珍萝面前,阴森森地说道:“瞧见了没?这就是不安分的下场。你得知道爹妈给你这张脸,已经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别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老实在这儿烧火洗碗吧。”   见珍萝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副庖长满意地走了,可是他并没有注意,昨天还在洗菜的珍萝,现在已经站到了灶台边,帮人和面切菜了。一旦站在灶台边,她就能将御厨各个角落都一览无遗,连副庖长偷喝御酒的小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几坛子御酒引起了珍萝的注意。照理说,酒应该放在酒窖里的,不会放在乌烟瘴气的厨房,这几坛酒肯定是大典上的点心特别需要,所以才会起出来。什么点心需要用到酒呢?当然是酒心糖。   想到酒,珍萝回想起在铜雀县外当山贼的时候,某人还曾专程乔装改扮跑来给她送酿酒的配方。现在琢磨,他送给她的肯定不是普通的配方,极有可能是越国皇宫中的御酒。再看那几个酒坛子时真是倍感亲切,就好像那里面装着的正是熟悉的味道一般。   再过一天选秀大典就正式开始了,厨房里也越来越忙,每个人都跟陀螺一样团团转,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这一忙乱就容易出错,从早上开工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掌勺的搞错了两次调料,端盘子的撞翻了三样菜,把副庖长气得跳脚。   哐啷一声脆响,又有东西被撞翻了,众人都忍不住叹气。副庖长死瞪着眼前磕头如捣蒜的珍萝,暴怒吼道:“他妈的你没长眼睛啊?这酒心糖是要马上送去给皇贵妃检验的,我就是吃下一百个狗胆也不敢让她老人家久等啊!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死!我抬了尸首去向皇贵妃请罪!”   珍萝一把抱住了副庖长的腿,恐惧地哭喊:“大人且慢动手!现在就算你打死我也变不出一盘酒心糖来,何不让我将功折罪,让大人免于皇贵妃的责罚?”   “洒了这么一地,你也知道变不出来新的,你要怎么将功折罪?”副庖长急得直抓头发,眼泪都快出来了。   珍萝迅速将掉落在地上的四颗酒心糖捡起来,拿来毛刷轻轻刷去了上面的灰土,一眼看过去,不知道的还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只有仔细盯着看,才能发觉磕到地面的痕迹。珍萝又去一个石臼里抓了一小撮绿色的粉末洒在了上面,这下啥也看不出来了。   她的动作又快又娴熟,副庖长根本来不及阻止,惊恐地问:“你洒的什么玩意儿?”一边说,他一边忙不迭地伸手去沾了一点儿放嘴里尝,结果眉头拧出了一个疑惑的结。   “薄荷?为什么是薄荷?现在秋凉了,薄荷极少用到,谁捣薄荷粉来干什么?”   珍萝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大人的话,那是我捣的。薄荷醒神,晚上上工没茶水可喝,瞌睡的时候含一点儿很好用。”   副庖长长年浸淫于厨艺,反应非常快,这薄荷粉既然已经洒上去了,那就只能想办法跟上头解释,只要能圆过去,这场无妄之灾的确就能避免。时间不能再拖,他把处理过的酒心糖装入食盒,急匆匆地提走了。   这时候,珍萝重新站起来,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惶,一双凤眼忽闪忽闪地目送副庖长,好像在说:我成功了,大人你看着办。   这还不算,她的袖子里滚出一粒被她偷偷扣下的酒心糖,她沾上一点薄荷粉放到嘴里尝了尝。当她咬破糖衣,感觉到里面香醇软糯的酒心溢出来,与薄荷的香冽混合时,一阵兴奋从心底涌上来,险些让她热泪盈眶。   是这个味道!加上一味薄荷,正正好就是项朝颜送她的酒方酿出来的酒味!   这果然是巧合吗?珍萝可并不完全这么想。或许项朝颜送她酒方并不是必然发生的事,可他内心深处想要跟皇帝有所区别,肯定是由来已久。   皇帝爱喝御酒,他也只能喜欢同样的味道。但是加上一味薄荷,那香冽会是他身处幽暗的一份清明。   身负羁绊,自然聚首,珍萝心中更加坚信,即便皇宫前路艰险,她一定能够成功。   此刻的颐祥宫暖阁,副庖长战战兢兢地跪着,心中不停念佛祷告,希望皇贵妃不要看出端倪,否则自己立刻就得人头落地。   皇贵妃手边已经摆了很多样点心了,她吃得都反胃了,可是不一一检验不行,那都是她绞尽脑汁想出的新花样,特意给皇上享用的,出不得半点差池。若不是皇上钟爱这份酒心糖,嘱咐了一定要有,她根本不会让吃了这么多年的旧玩意儿上了皇上的桌。   老的,旧的,一律都应该扔进垃圾堆,让位给新的!后宫里那些人老珠黄的女人也是一样!低乒夹巴。   她拿起一颗来端详了一下,对上面绿色的粉末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示意宫女拿来银针试了一下,没有问题她才放进嘴里。结果一番咀嚼之后,她一脑子的疲劳都被薄荷的味道给冲散了。   “洒上薄荷粉是你的主意?”   副庖长是宫里的老油条了,怎能看不出皇贵妃心情并不糟?一口便将功劳都揽在了自己头上:“是,奴才知道皇贵妃娘娘不喜欢那些老旧的玩意儿,可这酒心糖却是皇上点明必须有的,就日夜思索,终于让奴才想到了薄荷。这东西提神醒脑,明儿个选秀大典那么多女人要皇上过目,该多累人啊,这东西正好让皇上醒醒神。皇上啊,一定会夸皇贵妃娘娘心思细腻,大事能担待,小事见真情。”   第134章 是金子总会发光   不论皇贵妃如何精心布置,选秀大典长达数日,到最后还是无聊得让人发疯。本国秀女加上进贡的宫女,这么多莺莺燕燕依次都要露脸,看到后来。在场所有作陪的王侯大臣都觉得,每个人好像都长得没什么区别。   皇后不管事,陪皇上一起甄选秀女的就是皇贵妃,她看到皇上的眉头一点点皱紧,心慌得厉害。   进宫都快一年了,新人就算再不济也还是挑了几个出来,马上就要充入后宫,可她竟然一次都还没被皇上召幸过。好在听说后宫里除了皇后再无人实实在在地侍过寝,她便着意要成为这博得圣恩的第一人。   “皇上累了,不如歇歇吧?”   皇上捻着胡子,摇头说:“朕不困。歇下也没什么事可做,还不如赶紧进行选秀大典。本以为今年人多,应该能选得出几个顺眼的,谁料尽是些庸脂俗粉。”   皇贵妃正待开口建议。皇上却想起什么打断了她:“小仪。朕记得申国的贡品里头好像有几个有意思的美人,怎么没在大典上见到?”   皇贵妃不知道此事。险些愣住答不出话,可她到底心思迅捷,脸上不露声色地回答:“的确是有的,不过这几人出挑,还没等到大典开始,已经让各宫的姐妹挑去了。皇上政务繁忙,这点儿小事也就没有跟皇上禀报。”   皇上点了一下她的鼻头,笑道:“你是一贯不肯落在人后的。怕是已经挑了一个藏在颐祥宫了,对不对?”   被这亲昵的动作给弄了个又惊又喜,皇贵妃仿佛一朵怒放的桃花,娇嗔地说:“皇上,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呢……臣妾是已经得了一个,本想着让她给皇上表演一下解闷,谁知皇上这么坏,还是算了!”   皇上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让大典暂停,携起皇贵妃的手就去了偏殿。宫女太监利落地将几案放好,摆上新的酒和点心,随后众臣也一同过来,气氛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猜皇贵妃准备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给皇上。   “来人,去请御兽园的人,去年进贡的那头猛虎也一并带来。”   “哈哈哈,小仪,朕还以为你有什么鬼点子呢,原来只是驯兽啊?猛兽关在笼子里表演反复训练的动作有什么可看,还不如出去打猎,真刀真枪地来得痛快。”   皇贵妃嫣然一笑,故作神秘地说:“皇上稍安勿躁,看了再说。”   皇上兴致起来了便没计较,觉得嘴里闲着,低头去看桌上的点心,寻了一遍却没见到想吃的酒心糖:“怎的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朕要的酒心糖呢?”   熬了好几天想出来的点心在皇上眼里就得了个这样的评价,皇贵妃心里一阵酸楚,用眼睛剜了身边的珍熙一眼,推到她身上:“还不去把酒心糖端来?等着看热闹忘乎所以了吧!”   珍熙领命去了之后,御兽园的人就到了,迅速在偏殿中央架起了一个宽敞的大笼子,把困着猛虎的小笼子圈在里面,待会儿的表演就在大笼子中进行。然后御兽园的人就退开了,显然表演的另有其人。   嘭的一声巨响,大笼子上方升腾起一阵彩烟,朦胧中似乎有什么人出现在笼子顶上,众人都翘首以待。待烟雾慢慢散尽,看清楚之后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哎哟!那是……女的?”   不光是女的,而且还是穿着奇装异服的美艳女郎。她手里拿着鞭子,正是驯兽师。   座中的王侯大臣都是有身份的贵人,可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驯兽师身上没有布料遮盖的地方,这不能怪他们,实在是她身上有布料的地方本来就少,好像恨不得干脆不穿,可偏偏又把该遮住的都遮住,着实撩拨得人心痒难耐。   皮鞭陡然在空中抽出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了个激灵。只见驯兽师从笼子顶上跳下,从容打开笼子走了进去并关好,再以皮鞭精准地抽开了虎笼,放出了早已躁动不安的老虎。   美女与野兽的较量就这样拉开,被饿了一天的老虎凶猛异常,见到活物就发疯扑咬,而驯兽师身上还尽是裸露出来香喷喷的人肉,在虎眼跟前放肆地晃来晃去,惹得老虎一阵阵山吼,震得房梁都在晃动。   这不禁让人猜想,一个柔弱的女人要如何驯服这斑斓猛虎?有了这点儿悬念,这场驯兽也霎时变得好看起来。   皇上满意地点头大笑,这时酒心糖也送了来,他看也没看就拿起一个送嘴里,毫无预兆地尝到了薄荷的惊喜,拉住皇贵妃的手不住赞叹:“好,还是小仪深得朕心,哈哈哈哈!来,把这酒心糖也赏些给在座的各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宫女将酒心糖分发下去,一人得了两颗,众人都拿来吃了,嘴里说了几句赞叹的话敷衍,毕竟这酒心糖并没有太多的稀奇,说实话那薄荷还有点儿冲鼻子。   唯有隐王项朝颜吃过之后赞不绝口,忍不住还想向皇上讨要。皇上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想不到你喜欢薄荷,以前可真是没有发现。”   项朝颜摸了摸肚子上的肥肉笑道:“启奏皇上,并非微臣喜欢薄荷,其实是微臣喜欢这酒心糖里的酒味而已。”   “里头的酒正是朕常喝的五谷曲酒,你喜欢,那再正常不过了。”   “不错,但皇上有所不知的是,此酒的酒方从祖上流传至今已经出现了些许变化,其实加上薄荷才是最初的味道。”   皇上有些吃惊地说:“此酒乃是开国皇帝亲酿的御酒,谁会擅自更改酒方,隐王不要信口开河。”   “皇上有此疑问不奇怪,只因为改酒方的人也是先帝之一,自然没什么不妥。薄荷气味刺激,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连朕都不知道这酒里的乾坤,皇贵妃自然更不会知道,那这薄荷到底是谁加上去的?”   皇贵妃在一旁听着话里意思不对,陡然紧张起来,她吃不准这区区薄荷会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意味,只得老实回答:“回皇上的话,薄荷是御厨的副庖长擅自加上的,怕皇上连日甄选秀女难免沉闷,用这个可提神醒脑。臣妾觉得不差,便同意了。若有不妥,臣妾这就召他来问话。”   “隐王,那这就是你的意思咯?”皇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项朝颜,仿佛要将他身上盯出两个洞。   项朝颜苦笑着连连摆手:“皇上,这玩笑开不得,选秀大典是后宫操办,微臣一个外臣,怎么可能插手其中?”   偏殿上的气氛忽然微妙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香艳刺激的驯兽表演上转到了皇上跟隐王之间,仿佛看到有一顶绿得闪闪发光的帽子要扣到皇上的头上。   皇贵妃的脸色也惨白如纸,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就看皇上是否想借题发挥。而隐王,跟皇上的关系向来都让人捉摸不透,看着亲如兄弟,但又感觉有点儿说不出的怪异,就像现在的气氛一个样。   她必须立刻撇清,否则真让皇上计较起来,她就是被无端殃及的池鱼。跟外臣勾结,她不死也要脱层皮。于是她赶紧对皇上说:“皇上,这事情许有什么蹊跷,还是召副庖长来问话吧。”低乒叼才。   皇上点头同意,珍熙便撒腿跑下了殿,将副庖长给叫了来。这家伙到了这儿就立刻明白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吓得两腿打颤,再不敢把薄荷一事当成功劳揽在自己头上,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申国进贡的美人,居然能知道大越深宫秘事,匪夷所思啊!朕若是不见见,可真是说不过去。”   皇贵妃这时候也想起了被她挑出来扔到御厨去的几个宫女,暗咬银牙,只恨自己还是太疏忽大意了,以为一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外国女子,只要不出现在殿选上,就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没成想,这里面居然有如此高人。   更让她气结的是,这个高人,她很清楚就是那个长得最漂亮的,其姿容放眼整个后宫都无人能望其项背!   是金子总会发光,即便扔进灰堆,也还是捂不住。   当珍萝穿着粗布围裙,素面朝天地走进颐祥宫偏殿时,所有人都震惊于如此美女竟埋没于锅灶之间,而且她还知道宫闱秘辛,真真让人浮想联翩。   这时候没人记得驯兽表演还在进行,可怜那驯兽师卖力地跟猛虎周旋,然而就连恐怖的虎啸都不能拉回人们的注意,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恨啊,恨不得把那个半路杀出来夺走所有人注意的女人给塞到老虎嘴里!   珍萝不是没看到她的境况,不过爱莫能助,她自己的小命还不清楚能不能保得住呢。   皇上的眼睛瞪得比那酒心糖还要大,伸手指着她点点点,点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最后好像猛然想通,哈哈仰天狂笑。   “是你,竟然是你!”   皇上如此失态,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就连皇贵妃都呆若木鸡,完全手足无措。   第135章 史上最开心的女奴   “隐王,朕就不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就是……死不了呢!”那个“死”字迸出口,皇上一掌拍在桌子上。杯子盘子掉了一地,连那猛虎都不敢放肆吼叫,被人赶紧关回笼子拖走了。   隐王早跪在了地上,惶恐地回答:“皇上明鉴,当时微臣可是用长矛将此女刺了个对穿,她如何能不死,微臣实在难以想象!”   珍萝动了动自己的左臂,唇边带着冷笑:“我相信隐王殿下是用了全力,我虽然大难不死,但这只手已经不能行动自如了。”   “你是来找朕报仇的?”皇上此言一出,偏殿中的侍卫纷纷抽出了佩刀。将珍萝围在了一片寒光之中。   珍萝岿然不动,眼波如丝地望着皇上:“今天是殿选,而我是申国进贡的美人,怎么会来找皇上报仇?珍萝是来弥补多年前犯下的错误的。若不是珍萝一时鬼迷心窍。与皇上的孩子都该开蒙读书了。”   没人听得出珍萝这话里毒辣的含义。只有皇上本人心如刀割,他的眼睛忍不住瞟向项朝颜。神色扭曲至极。   皇贵妃仿佛被大石头猛砸了一下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珍熙扶着,她就要歪到地上去。喘过了气,珍萝在她眼里就化为了一只恐怖的妖怪,她大声斥道:“哪里来的妖人,面见皇上竟敢不跪,还口出狂言!来人啊。给本宫----”   殿中侍卫闻令而动,皇上怒吼着喝止:“都住手!”   皇贵妃的心在一瞬间冰凉了,皇上的心思深不可测,她们这些嫔妃甚至连他的真面目也搞不清楚,更别说能惹得他如此癫狂反常。这个女人,她为什么没能一刀杀了干净?   所有人都在等皇上的决断,将如何处置这个女人。他对她似乎深恶痛绝,却又不想简单地杀了她,难道还真要将她纳入后宫?   “你……”皇上因为愤怒而呼吸粗重,停顿了一下才说,“来此的目的是朕的那个替身,对吗?”   珍萝眼波流转,似是而非地回答:“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到底你是替身,还是他是替身,谁知道呢?”   “你在申国,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有啊!”皇上的眼睛登时睁得好像两个油果子,珍萝暗笑不已,“我听说隐王大婚了,得了一妻二妾,随之就生了重病一连数月闭门不出。不知是新王妃太凶猛,还是王爷不知节制?”   项朝颜听了呵呵直笑,可是脸色如常,这只可能是戴着假脸皮的缘故。珍萝强忍心中狂喜,她能肯定这个项朝颜就是她的那个项朝颜!   皇上沉默了好一阵子,神色阴晴不定,目光在珍萝与隐王之间来回逡巡,拿不准珍萝作为申国贡品出现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女人能耐不小,他忍不住后悔几年前那个一时冲动的决定,居然惹来这么多烦恼。   “你果真想做朕的妃子?”   “皇上圣明,这个说法一点儿没错。”她的确只是想做他的嫔妃,借着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分为掩饰,去做别人的女人。   “但是朕对你却一点儿不感兴趣,即使你有一张任何女人也不及的脸,可你的心……”皇上没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珍萝的心。   听到这话,珍萝脸上不动声色,心里还是七上八下,项朝颜就在眼前,她可不想被一怒而杀掉。斟酌了半晌,她拿出满不在乎地口气问皇上:“所以,皇上还是想杀了我?你该不会是害怕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吧?”   “害怕?呵呵……”皇上扶额笑了起来,瘆得在场的人汗流浃背,今天真是太疯狂了,回去可得好好为自己多烧几柱香!   笑了一阵,皇上突然双目圆睁,指着珍萝爆喝:“朕不害怕你,朕只是想看你无计可施,后悔求饶的惨象!朕不会让你做朕的嫔妃,不会让你见到朕的替身……你不是跟隐王早有夫妻之实吗?你应该归他所有,不过不是朕赐婚,而是没为私奴!你的身份,连通房丫头都不如,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事情如此发展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所以珍萝立刻叩头谢恩,响亮地给了皇上一个嘴巴。   皇帝陛下不会明白,身份什么的,早已被他自己玩儿得没有丝毫意义可言。除非他永远不让他的替身再装成隐王项朝颜,否则根本伤不了她的心。   退一万步讲,他就是真的不让替身装成隐王,她也有办法折腾个翻天覆地,直到他醒悟过来,棘手的敌人还是放在眼跟前比较好为止。   此事到这儿就算了了,可余波还是震撼了整个后宫。自颐祥宫始,六宫皆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女人看事情的点总是独特,她们都认为,那个妖女虽然被赶出了皇宫,但她的目的还在这里,一定会回来的。   皇贵妃是皇室宗亲,隐王也是皇室宗亲,她正盘算着如何借别人的刀斩草除根。   昌和宫又开始不停把庭院里的盆栽换来换去,足见其主人心绪是有多么烦躁。她的病似乎更重了一层,躺在床上还不住呓语:“王姐,王姐,为什么不肯放过珍真?为什么……”   彦嫔所住的宫室是霓霞宫,然而此刻却是乌云盖顶。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打的宫人都打了,彦嫔娘娘的气还是得不到一丝缓解。低坑吗弟。   “是你,我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你!魏珍萝,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扒下你的皮来当擦脚垫!”   或许唯一不诅咒珍萝的就只有花草与韩梦霜两人了,她出宫的时候,两人还去为她送行。两人都没有中选,花草被分到了彦嫔宫里当差,而韩梦霜去了皇贵妃处,听说是有人引荐的。   “珍萝姐,别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把我的宝贝王不留行送给你,希望你跟你心爱的人早生贵子,那玩意儿还有通乳的功效,说不定用得上。”花草塞给她一个纸包,虽然看着寒酸,可珍萝却为她这朴素的情意而油然感动。她本来是从不轻信别人的,但花草就是让她无法猜疑得起来。   韩梦霜也说了一些惜别的话,珍萝感怀在心,只是她实在没什么能还报她们的,只得许下承诺:“或许有一天我还会回来,那时无论我们立场如何,我都将你们视为朋友。你们有任何难处,我都会尽力相帮。”   就这样,珍萝卷铺盖滚出皇宫,来到了位于帝京东南的隐王府邸。   她现在是女奴的身份,所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大管家报道。珍萝一边走一边打量府里的一草一木,步伐轻快地都要飞起来了。这就是项朝颜作为隐王的时候住的地方,终于终于,更接近他一步了!   “哟呵,当了女奴还这么高兴的,咱家还是第一次见,这得是多贱的骨头啊?”   尖细的声音钻进耳朵,珍萝不得不收敛起来,老实站着,眼睛却在大咧咧地打量一脸威严的没胡子大管家。   “嗯,咱家忘了,你是个连皇上都不怕的,咱家在你眼里算个屁!得了,不废话了,在奴契上摁个手印,就算交割完毕,你啊就跟着咱家先见过王妃殿下,看她如何安置你吧。”   珍萝干脆地摁了手印,然后就跟在大管家的屁股后面往王妃处走。珍萝可以想见,那肯定又是一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女人。   王府的面积并不小,珍萝估摸着还得走一会儿,便跟大管家搭起话来:“大管家,奴婢往后应该怎么称呼您呢?大管家大管家的,好见外。”   “对着咱家小嘴儿再甜也没用,咱家可不会对你客气。嗯,不过府里的确没人叫咱家大管家,你跟大家伙儿一样叫咱家老刘就好了。”   珍萝顿时眉开眼笑,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嘴刁心软的人,于是试探地问:“老刘啊,咱们王爷是不是有时候身材并没有那么胖啊?”   “胡说八道,王爷一直很胖,胖就是王爷的特色,不胖就不是咱们王爷。要是王爷瘦了,老刘就不姓刘,你懂么?”   “我……不,奴婢,好像有点儿懂了。”这意思是不是,老刘的主子其实是皇上的替身,在王府叫老刘,在皇宫就不姓刘?   “嗯,不错,挺聪明。”一句话夸得珍萝差点儿蹦起来,恨不得唱一嗓子来表达自己的无限欢欣。   还没到达一个像样的院落,老刘就不走了,对着前面的一棵树喊:“王妃殿下,别躲了,你屁股露出来了。”   应声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妇从树后跳了出来,年纪极轻,可小腹却微微隆起,陡然把珍萝给吓得呆在原地,两耳嗡嗡直叫,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唯独心中不断重复:孩子,怎么会有孩子!   第136章 混世魔王双聚首   “哎哟我的祖宗,您肚子里还怀着个小祖宗呐,这么上蹿下跳的,不是要我老刘的命吗!咱们不是说好在屋里等着,您这又是唱的哪出?”大管家慌得捶胸顿足。然而对面那位却嬉皮笑脸。   “本王妃唱的是原配挺着肚子棒打狐狸精的那一出。哎哎,真的满刺激的,再来再来,我还要跳一次。”说着这调皮王妃就真的钻回树后头去,打算再来一次。   老刘嗖地一下就蹿了过去,提着王妃的脖领子就将她拎了起来,王妃的两条腿还在扑棱棱直甩,可是她个子太小了,毫无办法,那样子相当好笑。   珍萝就笑了出来,可是忽然觉得不对。她这只狐狸精应该深陷窘境,战战兢兢才对,怎么感觉这么欢乐呢?莫非这个王妃……珍萝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背着手几乎是蹦跳着跟了过去。   老刘把王妃提溜会房间,安放在了一张躺椅上,然后就坐到一边去给她剥橘子。王妃哪里躺得住,翻爬起来对着珍萝左看右看,最后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我家瘦子的媳妇儿,真是太好了,你来了,我就不用装瘦子的媳妇儿啦!”   珍萝坏笑着摇头:“不行哦,我现在的身份是女奴呢,你家胖子也可以使唤我。”   王妃瞠目结舌,惊叫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家胖子的事?他们的身份……哦。是我家瘦子告诉你的,嗨。我咋这么笨!……哎?不对!你说你同时也是我家胖子的女奴。这不就代表他想对你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吗?不成不成,你太漂亮了,他有了你就不要我了!哇----”   哎呦亲娘叻,这真是个孩子心性的姑娘。说哭就哭了。   老刘扔下橘子忙不迭地又拍又哄,怒瞪着珍萝责备道:“你干嘛呀,王妃有身孕,怎么能这么气她?”   “动不动就哭鼻子,一点儿都不像要当娘的人,生下小胖子,也一定是个爱哭鬼。”被珍萝这么一说,王妃立刻就不哭了,摸摸自己的肚子,嘟囔道:“小胖子才不会是爱哭鬼。”   消停了,老刘又继续剥橘子,并问王妃:“王妃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王妃偏着脑袋一时没想到,从老刘手里接过了一瓣橘子吃了一口,酸得打摆子,皱皱眉便放下了,说:“如今没有过去那么想吃酸的了,这玩意儿简直酸得不能入口。”   可是橘子已经剥好,不吃太浪费。珍萝便把橘子要过去,拿来一个茶盅,将橘子的白膜撕开,挤出里面的颗粒,得了小半盅。然后又要了一颗冰糖,找来纱布包住,请老刘拍了一掌,便得了细细的糖粉,洒在橘子里面稍稍搅拌。王妃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不说,那橘子颗粒的口感也十分新鲜,她两三下就把茶盅给舔干净了。   吃完了还想要,珍萝却说:“橘子上火,孕妇不宜多吃,小心让孩子带了胎毒。”   只要涉及到孩子,王妃马上就言听计从,不再吃了。这时她想起老刘问她如何处置珍萝,立马拍板:“就让她来照料我的饮食,怎么样?”   老刘点头道:“我看行。”   说定之后,老刘就告了退,只留下两个女人在屋里互相打量。她们都是“隐王项朝颜”的女人,这恐怕是世上最微妙的关系。   “咳咳,你和我家瘦子,有宝宝了吗?”想来想去,还是孩子的话题比较轻松,王妃便首先打破了沉默。   珍萝低垂眼帘,轻声说:“还没有,也不能有。你知道他另外的身份吗?”   王妃摇摇头,瘪着嘴有些气愤:“我不知道,但是我家胖子是奉皇上那老家伙的命令来假扮他的,有时候我家胖子从家里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瘦子,我都快受不了了。”   珍萝吃了一惊,脑子里的有些认知好像一下子错乱了,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你家胖子不是真正的隐王,瘦子才是?”   “嗯,我家胖子另外的身份是一品带刀侍卫,至于瘦子我就不知道了,他们也不让我知道。”低帅丸巴。   “那你王妃的身份……”   “啊,就是这个心烦得要死啊!”王妃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口气,“按照律令,我应该是瘦子的正妃,一旦皇上那老王八蛋不再需要胖子假扮隐王,我就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小胖子的爹就得变成瘦子!”   原来,皇帝陛下的埋伏在这儿等着她呢,珍萝呵呵直笑,不禁感叹,您老到底是有多喜欢玩弄身份这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王妃想起这层委屈又有点儿想哭,珍萝抚摸了一下她的肩膀,冲她眨眨眼睛:“心烦什么,这不是我来了吗,你觉得我会让那老王八蛋这么称心如意?”   “哎,那我问你哦,你整人拿手不?”王妃搓着手,贼头贼脑地眯眼直笑,真是有些可惜她那张可爱的脸蛋儿,珍萝忍不住掐了一下她水嫩的下巴,说:“你说呢?”   “一般来讲狐狸精都是精通此道的!嘿嘿,咱们一起整两个人怎么样?”   “你是说,那两位侧妃?”   “你真是我的知己,哈哈哈!就是她们俩,不管是我家胖子还是瘦子,见了就往自个儿床上拖。我就纳闷儿了,一个女人怎么能同时霸占两个男人呢?”   珍萝摊手,不以为意地答道:“这才哪儿到哪儿,皇宫里面这样的女人更多,她们才不管自己面对的是几个男人,反正只要能让自己荣华富贵就行了。”   王妃恶心地吐了吐舌头,发出鄙夷的鼻音。   没多久,王爷回府了,两个女人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想知道回来的到底是胖子还是瘦子。   大门口,身材臃肿的隐王项朝颜从马背上滑了下来,正看见王妃一步从门槛里蹦出门外,吓得脸色煞白,冲上去一把搂住她,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王妃兴奋地手舞足蹈,珍萝却有些失落,果然不是她的项朝颜。   这个时候,她身边卷起两股旋风,好像有两个粉色还是黄色的东西冲了过去,她没看清楚,等她反应过来时,前方项朝颜身边已经一左一右多两个女人。两人脸上的笑容像极了自己做酒楼老板时招呼客人的招牌媚笑,怎么看怎么假。   王妃像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拼命用手去赶那两只母苍蝇,可是收效甚微。接着,因为王妃调皮,被项朝颜罚在房里禁足,不喝完一锅鸡汤不准出来,两位侧妃顺理成章地把他拉走了。   “天啊,腻死本王妃了,可恶的胖子,居然让我喝完一锅!”虽然这样埋怨着,可她嘴却不歇气,几口一碗几口一碗,不一会儿小半锅都下去了。   珍萝也在帮她喝,小口小口地,腻得翻白眼。想想以后或许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她都觉得有点儿恐惧。   “动手之前先了解一下敌情,她们俩娘家都是什么人?”   “哟,不算平凡呢。萧侧妃是皇贵妃的表亲,也是豪门望族。李侧妃出身什么侯府,虽然是庶出吧,可到底是皇上赐的婚,娘家也很重视的。”   “这么说,只要把她俩整趴下了,她们的娘家不会不管,而两家一旦闹起来,那一定是满城风雨。”   “然也!”   “我已经有想法了,你附耳过来……”   两个女人叽叽咕咕地密谋了一阵,王妃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珍萝不住地说:“你好坏啊,不愧是狐狸精,坏透了!”   干掉一锅鸡汤之后,二人便开始展开行动。首先是王妃,她佯装生气,跟胖子吵了一架,胖子一气之下就钻进了萧侧妃的屋子,不过就是赌赌气而已。第二天,王妃等胖子前脚一走,立刻就赏了萧侧妃一屋子的东西,还特意吩咐,李侧妃也有一份,不过她没时间过去,叫萧侧妃代劳。   李侧妃本来就气不过萧侧妃仗着自己是皇贵妃表亲总压自己一头,而今她居然像正妃一般来给她送赏赐,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场她就砸了送来的东西,对萧侧妃破口大骂。   口水仗打着打着就升级了,二人撕成一片,躲在一边瞧动静的珍萝还窝心地帮她们把门给关上,里面直打得是天昏地暗,鬼哭神嚎。大概捂了半刻钟,珍萝像炒菜掌握火候一般,掐着时间打开了门,把落了下风的萧侧妃给救了出来。   王妃不问青红皂白,只倒向萧侧妃这边,李侧妃也被挠了一身伤,憋了一肚子委屈还要受罚,当即坐上马车就跑回了娘家。   晚上,王妃痛快地拍手大笑:“厉害厉害,才一天一夜不到,你就让姓李的滚了蛋,接下来就轮到姓萧的了,看她们还敢不敢拿那脏爪子碰我家胖子!”   珍萝悠闲地呷了一口茶,说:“这样就满足了?后面还有精彩的呢。明天咱们上街逛逛去,如果运气好,能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打群架。”   “好啊好啊!可以出门太棒了,胖子不准我出去,我都快发霉啦。”   第137章 被逼发狂   赌场。招牌上的这两个大字让王妃兴奋得几乎要尖叫出来。   可是老刘却一脸紧绷,他被珍萝拖来保护王妃的安全,没想到她们打算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别嫌弃这地方乱,咱们想要制造混乱可不就得来混乱的地方吗?这里可以找到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他们平日伺候完了主子。也就只有靠赌钱来发泄一下了。如果咱们运气好,萧家和李家的下人都能找到,那就好玩儿了。”   珍萝对他们简单说明了一下,便走进了赌场大门。里头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人都沉醉于色子的转动而表情狰狞,王妃不禁抓住了老刘的手。   珍萝拿着银子随便找了一个桌子凑了上去,悄悄问老刘:“有没有什么发现?”   “还真有,那边戴绸帽子的大高个是李家的人。”   “再找找萧家,这赌场这么大,保不齐就能凑到一块儿。”   老刘的眼睛转了转,计上心来。笑道:“这么多人要找可有点儿难,不如试一试。”   珍萝护着王妃出了人群,站到了人少的地方,扯长脖子等候老刘的消息,见他大摇大摆地朝萧家的人走过去,都不免有些悬心。   “哟,这不是侯爷府的老王吗?今儿怎么这么闲来玩儿两把?”   “妈的,我说今天的手气怎的这么臭,原来应在你这老阉人身上!你别过来惹老子眼,还不都是你们家干的好事,不知怎的把二小姐气回了娘家,见人就发脾气,老子不过手脚慢了一点,竟然挨了一顿板子!”   老刘冷哼了一声,捏了捏拳头说:“老王。别乱喷人,你家小姐是因为跟萧侧妃打架才被我家王妃给罚了。就为一点儿赏赐的缘故。嗨。你说你家二小姐眼皮子咋就这么浅,人家萧侧妃得了王爷赏赐好意跟她分享,她倒好,给人砸了不说还打人。这说到哪儿都没理。”   “我呸!萧侧妃跟我家二小姐都是侧妃,她凭什么赏赐我家小姐?要我说就该打!”   老刘一听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立刻拉高了声调煽风点火:“哎哟,这话可不敢乱说!人萧家可是皇贵妃娘娘的表亲,别说你,就连咱们王爷都要忌惮三分!”   “嘿!老子今天还就骂了,怎么的!皇贵妃的表亲,又不是皇贵妃本人,老子怕他个卵!萧家的狗仗人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今儿是他们运气好没犯在老子手里,否则定要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哐啷一声巨响,把赌场里喧嚣的人声都震了下去,十来个壮汉分开人群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连家门都没报上照脸就给了李家老王一拳头。其他人也围上来,丝毫喘息之机都不给,一顿胖揍打得李家老王是哀嚎连连。   “兄弟们上啊,要出人命啦!”低节司巴。   李家的人掀翻赌桌,抓起手边的凳子椅子就跟萧家的人打起来。在人多拥挤的地方开打,难免会误伤其他人,于是这些被误伤的也火冒三丈地加了进去,局面顿时乱到赌场的打手都拉不住的地步。   躲在角落里的珍萝眼见时机成熟,便高喊了一声:“不得了啦,李侯爷得了消息要亲自赶来啦!”   王妃见状立刻吵嚷着也要喊一嗓子,珍萝便教了她一句,她十分卖力地扯开喉咙喊道:“侯爷驾到----侯爷驾到----萧家的杂碎骂您是大肚子癞蛤蟆!”   珍萝笑了起来,拧了拧王妃的鼻子说:“大肚子癞蛤蟆是我教你的?”   王妃做了个鬼脸,继续添乱:“李家的狗贼别嚣张,待我扒开你们主子的裤子打屁股,教教他怎么做人!”   珍萝不禁对王妃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思维敏捷,善于举一反三。   混乱持续了半个时辰,双方都筋疲力尽,只能各自占据赌场的一边互相打打口水仗,然而都没有散去的意思。珍萝拉着王妃,招呼老刘准备逃之夭夭。王妃还意犹未尽,撅着小嘴说:“一会儿两家的援兵来了不是更精彩吗?我还要看嘛!”   “那万一让人认出你来,抓你去打屁股,你怎么办?”   王妃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屁股,惊恐地点点头,老实跟着珍萝脚底抹油溜了。   第二天,萧大人和李侯爷双双跪在皇上面前,被勒令解释昨天发生在两家之间的一场莫名其妙的械斗。   “都是帝京有头有脸的家族,居然在赌场里面械斗!最可笑的是你们两个居然还亲自去了,嫌丢人丢得不够彻底是不是?”皇上摸着脑门只觉得一阵阵疼,他是不是又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两家的家长各执一词,差点儿在皇上面前吵起来。皇上眼里的怒火都快把大胡子给点着了,对萧李二人各罚俸禄一年,若敢再滋事,直接撸了爵位,这才把事情给压下去。   这二人刚被打发走,皇贵妃就来了,开口就是娇声嗲气地一声喊:“皇上----您对萧大人不公平,这件事分明是隐王府有人搞鬼!”   才刚刚缓和一点儿的头疼又犯了上来,皇上没好气地吼道:“少跟朕提隐王府!你下去,朕现在心烦透顶,没心情听你撒娇!”   皇贵妃几乎是被珍熙给扛出来的,入宫这么久,即便她在后宫明枪暗箭地整治宫妃都不曾遭到皇上这么无情的呵斥,心都要碎了。   而皇上现在却是谁的心情都顾不得,火大地在御书房里来回打转,最后一甩袍袖走了出来,不许人跟着,径直回了寝宫。   一脚踹开大门,他走进华丽而空洞的大殿,不知对着谁在咆哮:“你出来!立刻给朕滚出来!”   过了好半晌,大殿深处才传出一个幽冷的声音:“皇上不把门户关紧就唤臣出来,就不怕露馅儿吗?”   皇上反手将门狠狠关死,又吼了一声,一道人影从屏风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淡然地站在他面前。   项朝颜的眉眼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仿佛在同老朋友说话:“已经好几天了,皇上真要这样持续出现在别人面前?以前苦心经营的一切,只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你住口!魏珍萝来寻你了,你迫不及待想跟她媾和吧!”皇上顺手从一个花架上抄起一个盆栽狠狠朝项朝颜扔了过去。他没有躲,盆子擦着他的脚尖砰然碎裂,溅起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可他连动也没动一下。   “皇上将臣禁足,又把珍萝贬为女奴,我们没有机会相见了,您还在生什么气呢?”   “她!她……她这个……该死的妖孽!她在逼朕,逼朕用整个皇宫来关押她!”   项朝颜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说:“皇上既然这么痛恨她,直接下旨杀了她不就好了吗?”   皇上陡然激动起来,双目通红,声调一下子变得尖细沙哑:“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她抗旨拒婚,聚众谋反,现在又勾结申国人想来祸乱朕的后宫!朕要她后悔,要她求饶,要她凄惨度过下半辈子!”   “皇上,您该喝药了,不然声音就要变回去。”   “不要你管!!!”   皇上已经彻底失控,一爪挠破了那扇巨大的刺绣屏风,疯子一样撕扯着上面的破布,好像在把谁开膛破肚。   项朝颜还是不改他的从容,他早就习惯了皇上发疯的样子:“既然您舍不得杀珍萝,那就杀死臣。没有了臣,珍萝自然香消玉殒,不会再烦扰皇上。”   “你故意消遣朕吗?明知道朕杀不得你,你是朕的替身啊!”   “臣若再被关在寝宫里不见天日,很快皇上就不必使用替身了,别人都会心知肚明,谁才是真正的皇帝。”停顿了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臣早说过,皇上既然想用替身,不如就用得彻底一些,一直让臣出现在人前,而您只需要一颗毒药就能操纵臣。”   皇上狰狞扭曲的脸上露出讥讽,冷笑道:“你想得美,皇位是朕的,朕凭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地坐?”   “什么也不想放,终究什么也得不到,皇上。”   “朕说了,不要你管!!!”   “是,臣不管了,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项朝颜这句话其实是明知故问,每一次皇上跑来发狂,最后要做的事情都一样。语言是无法纾解皇上内心的痛苦的,只能用暴力来发泄。   寝宫周围百丈之内连一只鸟都没有,所以从没人听到,这一下又一下让人毛骨悚然的鞭响,以及某人有如恶鬼一般的声音,时而哭,时而笑。   几天之后,还是没有宣召她入宫的风吹草动,珍萝知道皇上还在死撑,还差那么一把柴的火候。她不急,对于筋头巴脑的东西,就要文火慢炖,最终还是可以将其炖个稀烂。   “嗝!”王妃拍拍鼓鼓的肚子,舔了一圈儿嘴巴,赞道,“这个牛肉锅子好好吃啊。怪哉,我才吃饱,好像又饿了。”于是她的筷子伸进了珍萝的锅子里,不客气地抢走别人的牛肉。   她家的胖子也在桌子上一同用餐,嘴里虽在嚼肉,可眼睛却盯着她。当她打算再抢珍萝一块肉时,胖子突然伸手将她的筷子打掉了,惊呆了一桌子人。   第138章 乱上加乱 沙发奖励预告   被胖子这么说,谁都立刻没了食欲,珍萝将自己的锅子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遍,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王妃流着口水不高兴了:“死胖子,哪里有什么古怪?刚刚喂小胖子吃饱了。我还饿着呢!”   胖子没理她,一双小眼睛死死瞪着珍萝,想看穿她是否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珍萝举起双手,无比冤屈:“王爷,这锅子上桌我就开始吃,到现在也吃了一小半了,真要有问题我自己不是就倒大霉了吗?”   胖子把自己的锅子推到了珍萝面前,说:“你尝。”低亩住巴。   唉,要不要这么惜字如金,无端给了珍萝好大的压力。她从两口锅子里都舀了一点儿汤来仔细咂摸了半天,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到后来还真尝出自己那一锅里似乎有一点儿微苦的回味。   这个味道不对劲,苦味的东西大多寒凉,现在是深秋,她断不可能用这样的食材,更何况王妃还挺着肚子,寒凉的东西是万万沾不得。可惜花草那丫头不在,否则这一口就该尝出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妥了。   “王爷没尝过我这一锅,怎么知道有古怪?”   胖子没说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珍萝想想也是,他是一品带刀侍卫,没点儿本事也无法在皇帝跟前当差。   这一下风声鹤唳,王府的厨房被彻底抄检了一回,还是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别说苦味的东西了,就连大枣红糖这种稍微有点儿活血功效的东西都是早就收捡起来,免得出意外。那么这点儿苦味就是有人特意下在珍萝锅子里的。   “为什么。是你,不是她?”胖子陷入了沉思。他看看珍萝。再看看王妃,眼神忽然深沉下去,似乎想到了合理的解释。他把目光投向了珍萝,说:“她不会防备你。你自己的锅子,好动手脚。”   这几个字可以说是一把把飞刀,刀刀见血,珍萝冤枉得直想哭:“我害王妃对我有什么好处,这不是瞎扯淡吗!现在想我死的人可多了,别不问青红皂白就中人家的计好不好?”   这么说还不够,她立刻动手将自己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出来。“再说,我身上也没有一点儿可疑的……”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噎住了,因为她从胸口的暗袋里摸了一个小纸包出来,那可不就是花草送她的王不留行吗!   胖子很敏锐,一把摁住了她的手不准她收回:“一样的气味,很浓烈!”   其实王不留行的气味并不浓烈,只是这么一纸包,比起锅子里的那一点的确算是浓烈了。胖子看珍萝的眼神陡然充满杀机,珍萝的手在他紧紧的钳制下失去血色,再不想法子撇清她当真会被胖子给当场了结了!   王妃见状想为珍萝辩驳,却被胖子一个瞪眼吓得再不敢开口。   到此刻,珍萝反而镇定下来。过于巧妙的局面,通常都是人设下的,而知道她有王不留行这味药的不过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好就在皇贵妃手下当差。   听珍萝如此分析了之后,胖子眼里的杀机消退了不少,嘴里喃喃地念叨了一遍:“皇贵妃……”   “哦,我明白了!是皇贵妃想利用萧侧妃来对付珍萝,那下药的就是萧侧妃咯?她是怎么偷到珍萝的药的?”王妃很得意自己居然也能像一个谋士一样动脑子了,兴奋地加入讨论,好像自己并不是受害的倒霉蛋。   珍萝摇摇头,露出已然洞悉一切的笑容说:“王不留行又不是什么稀罕的药物,何必非得偷我的?随便买点儿就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我有这个药,到时候就说不清楚。哼,高啊,皇贵妃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个中老手了。”   王妃得意地搂着胖子的手臂,无比骄傲:“可是她没想到胖子有一只比狗还灵的鼻子,结果计谋还没得逞就被咱给看穿了,哈哈!”   珍萝挑了挑眉,为皇贵妃感到惋惜:“其实不怪皇贵妃运气不好,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保住皇上的恩宠,可是她不知道,胖子正是皇上安排到隐王府来的,说到底她还是被皇上给坑了。”   “好想告诉她,这可比打她的屁股过瘾多了!”王妃拍手叫好。   胖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叫来了老刘:“带姓萧的来见我。”   萧侧妃很快就被带来了,高昂着头只拿鼻孔看着众人。可是任谁也能发觉,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在不住颤抖,做贼心虚啊。   胖子指指桌上的锅子,看她的眼光就好像在看一条死狗:“全吃了。”   “王爷?”   “老刘,压住她,灌!”   “王爷,妾身冤枉啊!不要----”   锅子是非常好吃的,可这个样子灌进去,呛一口,汤汁就从口里鼻子里喷出来,那滋味儿恐怕比承受棍棒好不了哪儿去。   “说,谁指使你的。”   萧侧妃狼狈得不成人形,可还是咬着嘴唇不肯说。胖子抬手,老刘端着锅子又凑近了她的嘴,她立刻嚎哭起来:“不要灌了,求求你!我不能说,说了也是死啊!”   “说了,你不死。”   胖子许了承诺,王妃都吃了一惊,敲了他一把:“你许诺她不死,照你那驴脾气,不是非得做到不可吗?”   可以不用死,人只要有这个前提,求生的本能就会最大化地体现出来。萧侧妃忙不迭地喊:“是皇贵妃!我这里有她给我的密信为证!”   老刘亲自去萧侧妃的房间将密信找了出来,虽然上面并没有落款,但有些称谓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端倪。反正这又不是断案,只看得到这东西的人如何去想了。   珍萝要的是混乱,再搅进来一个皇室宗亲才更有趣,于是问道:“皇贵妃的父亲是什么人?”   老刘答道:“和亲王,是皇上的姑表兄弟。”   “弹劾和亲王伙同后宫,结党营私,谋害隐王妃,让他去皇上面前给她女儿擦屁股。”   奏折递到皇上面前的时候,皇贵妃正为他读奏折,读得顺口了,一半儿念完才发觉不对,可惜已经晚了,无情的巴掌已然落到了她头上,她被皇上直接削翻在地。   她要喊冤,皇上却不许,指着她吼道:“闭嘴!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朕一点儿关于她的事情都不想听见,你却非要搬弄是非!一会儿你爹也要到朕面前来喊冤,让朕怎么办?干脆把你废了,贬了你全族干净!”   皇贵妃悲愤欲绝,也顿时忘了君臣身份,嘶喊道:“皇上,家父是您的血亲,您怎能为了一个妖人做此等亲者痛仇者快的决定?您恨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处死她?”   又是这个问题丢到了皇上面前。怎么看他也是应该把珍萝处死的,五马分尸都不为过,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看不到她向他屈膝的样子。   此时的皇上唯有子啊心中呐喊:“我不是残废,凭我的雄才大略,天下都已臣服于我的皇权之下,一个小女人,怎么可能是我不能征服的?”   身负残疾,却必须深藏秘密,这煎熬让皇上钻进了牛角尖。然而他站在万人之上,身边什么都没有,当然不可能有人能拉他一把。   “你滚,再要多言,朕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皇帝寝宫又传出了无人听见的鞭响,默默向天地控诉这暴行。   “……求朕啊,你倒是求啊!十几年了,你倒是求一次饶啊!”每在人身上多造成一道血痕,皇上的眼中就流出一行热泪,因为被他折磨的这个人别说求饶,就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天子并非真的是神,他最终还是体力透支,连鞭子都提不起来。项朝颜这才摸出丝绢来擦拭嘴角的血,淡淡地说:“皇上心烦,来找臣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为什么不去看看真妃?”   噗----!   就连皇上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因为这句话而吐血。真妃,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她了。   “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还是个死人,看她作甚……咳咳……”   项朝颜将丝绢递给了皇上,似乎很抱歉不小心提了他的伤心事,害他吐血,长叹一声担忧地说:“皇上的龙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难道就因为珍萝,不再考虑后嗣的问题了吗?”   “你!……项朝颜!”   “皇上不可再动怒了,否则大越后继无人,诸王作乱,属国独立,您好容易打下的大好河山就要崩塌。”   语言对于一个情绪失控的人来说何其有力,这幅画面简直能把皇上再次逼疯。   “后嗣,哈哈哈,后嗣……天啊!”   项朝颜又长叹一声,问道:“皇上,您是希望哪位嫔妃为您孕育皇子?真妃,皇贵妃,还是皇后?”   “项朝颜!她们都是朕的女人,你,你敢……咳咳咳咳!”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皇上只能将珍萝召入宫来了,只有她不是您的女人。”   “你肯让你的儿子认贼作父?哈哈哈!”   第139章 皇上这是强抢民女?   清晨,王府厨房才刚刚开始忙碌,老刘就特意跑来叮嘱珍萝:“今儿王爷要回府用晚饭,你早点儿做准备。”   珍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斜睨着老刘笑道:“你可从来不会亲自过问晚饭的事儿,我看有什么蹊跷吧?今儿回来的。难道不是胖子王爷?”   老刘打了个哈哈,挤眉弄眼地看向珍萝:“咱家可什么都没说。”   珍萝懒得跟他闲扯淡,把早饭的工作交给别人,自己带上一个负责扛东西的小厮就出门了。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吗?皇帝陛下居然肯放项朝颜回府。虽然暂时还想不通他究竟有什么意图,但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回回都是王妃那丫头搂着她的胖子在她跟前显摆,今天也该让她尝尝干瞪眼的滋味。   “趁这个机会,把蛇肉干弄来给朝颜吃吧。嗯,就把三丝蛇羹改成药膳好了。那就得找上好的鸡脯肉,冬笋……黄芪枸杞党参这些东西得去药铺……其他的菜来点儿什么好呢?”   帝京的集市上,各种生鲜蔬果,南北杂货真是应有尽有。珍萝只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能弄成可口又有裨益的菜肴,一路走一路买,那跟班的小厮都要扛不住她买的东西了。   “今天总感觉集市上东西特别多,而且特别好,难道是我的错觉?”到后来她自己都快受不了自己失控的手了,可放眼一望,集市才逛了一半而已。   小厮见她停了下来赶紧进言:“姑娘,你不知道吗?今天宫里的贵人会到集市上来巡视,以示亲民,所以大家都是把看家的好东西拿出来啦!你不想错过好东西,那只能把集市给搬回王府去了!这些东西就够了……”   总感觉有点儿巧合。但珍萝一心想着给项朝颜做一顿丰盛的大餐,便没工夫去深究,打道回府便是。   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珍萝不得不帮小厮拿几样,两人蹒跚地往回走,她此刻才意识到女人买东西的时候是有多么恐怖,只要条件允许,她们就会着魔一般地买买买。   没一会儿,果然有开道的锣鼓传了过来,集市的街道上瞬间挤满了人,好像他们一早就埋伏在周围一样。“真是奇了,来的又不一定是皇帝,个个都跟苍蝇闻见屎一样往上凑,至于吗?”   珍萝还在说笑。可街上是越来越挤,他们抱着东西连挪都挪不动,快要被压成肉干了。这时候,前面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地喊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倒霉催的!珍萝气得心里直骂天,可是舍不得这些为项朝颜淘到的好东西,只得这样卡在人群里面。现在只好祈求皇帝陛下走完过场就赶紧哪儿来哪儿去了。   拥挤的人潮终于开始涌动,原来人们都想往前挤去一睹龙颜,珍萝身不由己,被推到了靠近皇上仪仗的最前方,视野可真叫一个开阔,她欲哭无泪。   “别挤了,再挤出人命啦!你们让我退回去,我让你挤到前头来看行不?”   人声嘈杂。珍萝的声音发出来就被踩在了脚下,根本没人理她。她就好比惊涛骇浪上的一片小树叶,随时有可能被抛出去,华丽地在皇上面前来个亮相。   “我的东西!”不知是谁在珍萝的腰上推搡了一把,她为了努力平衡住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把一手的食材给扔了出去,在皇上的车驾前头撒了一地。   御马嘶鸣了一声,全场寂静,上万只眼睛都在看着珍萝,做焦点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酸爽。   太监将那些装药膳的盒子给捡了起来,呈送到御前,就听见车帘后头传来清澈如流泉一般的男性嗓音:“都是气血双补的好东西啊,朕真羡慕享用这些东西的人,有美如此,夫复何求?”   珍萝的嘴都歪了,内心狂喊:项朝颜,怎么是你?你不是今儿晚上回府用饭吗!为什么却在这儿当皇帝当得过瘾,我这辛辛苦苦淘换的东西,到底是为什么啊!   “去,问问那姑娘是何出身,若是身家干净,便给朕请到宫里来。”   太监领命,小跑到了珍萝面前。看见老刘那一脸过意不去的笑,珍萝仰天翻了个白眼。“敢问姑娘府上何处,芳龄几何,可曾婚娶?”   珍萝半眯着眼睛,用手指搓了搓鼻子,两手抄在了胸前,顿时毁了她那张亮瞎人眼的脸。   “干哈呀?皇上这是要强抢民女啊?没看见姐姐我绾着发髻呢?实话告诉你,我娘家姓魏,大名珍萝,本是旧安人士。我夫家姓项……”   所有人都“啊”地叫起来,她暗笑着接下去:“方向的向,哈哈哈,怎么可能跟皇上一个姓氏嘛!”   开玩笑的结果就是她被两个侍卫给揪到了圣驾跟前。皇上掀开了车帘,百姓们看到了一个温和如朝阳一般的君主,他竟然没有对这个猖狂的异国女子动怒,无不诚心拜服。   “珍萝姑娘,你何时成婚的呢?”   “两年多前,那时姐姐我还在当山贼,家夫是我抢来的。”   “这么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没有。”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跑了。”   “既然如此,谁能证明你已经成婚呢?”   此言既出,皇上再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大手一捞就将她卷进了车帘,只留给旁人无限绮丽的遐思。   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车重新动了,向着皇宫的方向,此一去,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最后,还是珍萝比不上项朝颜能承受这样的静默,磕磕巴巴地嗯啊了几声,最终还是只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项朝颜也考虑了好久好久才回答:“很好。”   “撒谎!”   “怎么看出来的?”   “你嘴唇上的血色是画的,虽然很巧妙,但我可是跟高人学过一点儿易容的皮毛的!你的伤在加重,是因为皇上?”   “这个时候,你就不能稍微笨一点儿吗?为夫很想让你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夫君……咳咳咳咳!”   他脸上的笑容越是轻松,珍萝的心就越是钝刀割一般地疼。   “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闹剧来召我入宫啊?”   项朝颜淡然一笑,眼中带着些同情说:“皇上自己下旨把你贬为女奴,再要召回来可不得给自己一个台阶吗?”   想想也是,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项朝颜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软语相求:“珍萝,我知道你的野心很大,但是我还是想求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再逞强。皇上迟早都会让你为他生育子嗣,那将是我们的孩子,为了他的安全,你要忍耐。”   珍萝深深低下了头,嘟囔道:“难道就欺骗孩子一辈子,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你只看到现在,根本没考虑将来。皇上的年纪比你大得多,可他死的时候你也不能存活于世,到时候承继皇位的是你的亲生儿子,逼你殉葬的也会是你的亲生儿子。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是未来的皇帝啊。”   “那我更不能答应!”珍萝作势在他身上拧了一把,“你难道还想跟其他女人生孩子?”   项朝颜试探地问了一句:“被逼的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这个问题珍萝不打算让步,否则她进宫去干什么?   项朝颜呵呵笑了起来,分明就是故意的,珍萝一时火起,扑上去恶狠狠地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为夫不介意,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想想还是挺刺激的。”低岁边圾。   “不准你再说了!”   珍萝放肆地在项朝颜身上摸来蹭去,虽然多一分的力道都不敢用,可是就是舍不得从他身上下来,恨不得像一块浆糊沾在他身上才好。   “朝颜,我一定会让你解脱出来的,相信我好吗?”疯得累了,珍萝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轻声央求。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项朝颜自暴自弃。   等他考虑了很久,珍萝终于感觉到他用臂弯给出的肯定答复,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惬意地几乎要在他怀中熟睡过去。   御花园,菊花扎成的花架前,皇贵妃正用两片血红的指甲无意识地掐着花瓣,地上无辜的菊花已经伏尸一地。   “她果然回来了,就跟唱大戏似的,皇上对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赶出去了,又放不下地召回来。她会妖法吗,啊?”自言自语地说着说着她就急火攻心了,一把将手中的菊花扯断,狠狠扔了出去,刚好砸在垂首站在一边的玉轮脸上。   皇贵妃看也没看玉轮,话却是对她说的:“上一次你搞砸了,本宫饶你不死,这一次绝对不允许失手。这个后宫,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听明白了吗!”   玉轮跪下领命,指甲已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   第140章 往事不堪回首   答应,光看字面上的意思就能感觉到,人们对这个等级宫嫔的态度是多么随意。而皇帝给珍萝的名分就是答应,居晗辉宫南花厅。   皇帝嫔妃不多,晗辉宫闲置多年了,跟残垣断壁也就一线之隔。南花厅本不是给人住的。而是专放花卉的地方。不大点儿的屋子里空旷得能起回声,见不着一个金银器皿,连瓷碗上都不肯给多描一朵花。两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都是贱奴出身,见谁都惶恐不安,一问三不知。   境况虽然糟糕至此,可是珍萝却有封号,两个字的封号:慧妍。有封号,就表示受到重视,足见皇帝对她怀着多少纠结的感情。   在他的心目中,珍萝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嫡长公主。遭遇这一切应该难受愤懑才对。   可珍萝根本没放在心上,衣食用度虽寒酸,好歹有米有肉,有新鲜蔬菜。三年大旱,饿不死会做饭的,她去查看了一下晗辉宫的小厨房,脏是脏点儿,收拾一下就能用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份例的东西已经送来了,珍萝翻看了一下,倒是没有克扣她的。于是二话不说,叫来两个小丫头帮忙,把小厨房整理了一片干净地方出来,利索地架锅生火,没用半个时辰就炒了两荤一素。饭香扑鼻而来,直把两个小丫头馋得掉口水。   “坐下吃,以后这晗辉宫常住的就咱们三人,规矩做出来也没人看得到,就不必讲究那么多了。”两个小丫头惶恐不敢,让珍萝塞了一口菜在嘴里,立刻就投降了,坐下死命往嘴里刨饭,生怕有这顿没下顿。   香喷喷的饭菜总是容易缓和气氛,两个小丫头终于敢开口说话了。偌大一个晗辉宫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饭吃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有太监喊赏赐到了。这的确是宫中的惯例,新晋宫嫔还未给中宫请安之前,各宫都要给予赏赐,拉拢人来丰满自己的羽翼。然而对珍萝只怕态度有所不同,不直接送一杯毒酒来救算不错了。   两个小丫头慌得把碗放下就要站起来,珍萝喝道:“吃饭大过天,就是皇上来了,也得等咱把饭吃完。”   外面的太监听见她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吩咐人把东西撂下,吐了一口痰,扭头走了。   这下清静了。三人慢慢把饭吃完,合力收拾了碗筷洗干净,珍萝又把果子分来吃,总要让自己彻底舒坦了才会理会外面的事。   有个小丫头拿了果子舍不得吃,想拿回屋里收着,便躬身倒退着往外走,刚要出门,屁股上竟被人踢了一脚,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脸都蹭破了一大片。   “没长眼的奴才,差点儿撞了我们娘娘!”疾言厉色骂人的宫女珍萝见过,昌和宫掌事宫女柳莺。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登门找茬的居然是真妃。   真妃披着厚厚的貂裘,看上去十分臃肿,可她瘦削的脸庞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病态。她年纪比珍萝小,可模样却比珍萝苍老得多,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口气,简直让人揪心。   珍萝扶起自己的丫头,不好说什么,让二人都退下了,自己一人面对来意不明的真妃。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在自己的地盘上,珍萝没把宫里的规矩当回事,所以一句话没说对,遭到了柳莺劈头盖脸地斥责:“你是什么东西,见到真妃娘娘竟然不行大礼,还你啊你的不尊不重,我看你是找死!来人啊,架住掌嘴,让她长长记性!”   珍萝冷笑道:“我劝你省省,皇上我且不怕,会怕你这么个小宫女?你们来这里,有事说事,没事就别找事。”   柳莺虽然愤怒,可这种什么都不怕的浑人她从没见识过,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真妃咳嗽了两声,让柳莺不要多言,自己上前半步,缓缓地就跪了下去。柳莺尖叫一声哭了起来,珍萝莫名其妙,她好像什么都还没做吧?   “珍真,参见王姐……”   “真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我们的故国已经灭亡了,我不是你的王姐,你拖着这副身子跪我,不觉得有点儿矫情?”   “我跪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姐姐……而是,我诚心恳求你对我说一句实话,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珍萝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何时逼迫过你?说实在,若不是在我逃离王宫之前,你跟珍彦引发了瑰月夜宴上的混乱,我根本都不知道你是谁。”   真妃惨然勾了勾嘴角,说:“王姐贵为嫡长公主,当然不会知道我一个没娘的公主是谁。你罚我面壁思过,让我失去继续参加夜宴的资格,一生幸福,毁于一旦,可这对你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低序每划。   “你的记性似乎也不太好了,当初我罚的是你吗?”   真妃咬着唇低下了头。“是,王姐罚的人是珍彦姐姐,我是自愿去陪她的。可后来我那样跪地恳求你饶恕,你依然铁石心肠……其实,关着我们对你没有丝毫好处,放了我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肯,只不过因为看不起我们两个卑微的公主。”   珍萝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对珍真的同情之心顿时消散得一点儿不剩。“为什么不放你们,我当时就已经解释过,你们在外臣面前丢了王室的脸,不可能轻饶。你只愿意相信你认为的,我没有办法。”   “这些我都可以不去计较,就当是我自己命苦。可是我原本可以不作为陪嫁来到越国的,是因为王姐,我和珍彦姐姐身为王女,却和臣子的女儿一般,被当成东西送了出去。”   珍萝叹了口气,点点头承认了下来:“大概是母后的意思吧,你来跪求我的时候,差点儿误了我参见皇帝陛下的时辰,她以为你是有人故意派来的,所以惹了她不快。这的确是因我而起,我很抱歉。”   “不,我是自愿的,珍彦姐姐也是自愿陪我,不是王后的意思。”珍萝揉了揉脑门儿,感觉自己跟不上趟,哭笑不得的硬等着真妃喘匀了气,擦完了眼泪,听她道明原委,“因为王姐断送了我所有的希望!你……假死出宫,竟是为了嫁给柳闻浪,他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珍萝的脑子炸了,忍不住捂着眼睛大笑起来。那个男人,多年过去她都快想不起他的模样,谁知道他竟还在她的命中作威作福。   “他死了,凌迟处死!王姐敢说,不是因为你?”真妃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起来,无尽的恨,到现在才悄然流露。   “我就是要他死,柳家上下,我没让他们一个人有好下场!你要为他报仇吗?来啊,我就当你也是柳家的一份子,送你去地下跟他相见!”珍萝回想起不堪的往事,也怒吼了一声,惊得柳莺忙护住了自家主子。   真妃哭号着直起了腰,声嘶力竭地喊:“可是我知道柳郎他爱的人是你!他的诗词画作你读过吗,看过吗?全部都是你,都是你啊!所以我选择了做陪嫁,以为只要逃到越国皇宫,就可以看不见,听不到,慢慢忘了王姐这张惊世骇俗的脸!可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晗辉宫慧妍答应,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现在,能回答我了吗!”   很可惜,很尴尬,珍萝无法给她一个让她舒坦的理由。她不能说,她要的人真实身份是什么,所以旁人看来,她就是来跟这个可怜的女人抢丈夫的。她先谋死了她深爱的那一个,现在又要来抢她拥有的这一个。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卑鄙狠毒到了极点!   “贱婢,你倒是答啊?答不出来吧!”柳莺也是泪流满面,嘶声斥骂,“我来替你答好了。你就是贪图荣华富贵,喜欢玩弄权术,玩弄男人!从安国王宫,到申国王宫,最后越国皇宫,你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娘娘,不过是你贪欲之下的牺牲品,你披着人皮,却不配为人!”   珍萝的愤怒被自己深深地压回了心底,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再认为真妃莫名其妙。始作俑者,应该承受女人全部愤怒的那个人,在皇宫最高的地方逍遥地坐着。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是病死在深宫,还是跟我拼命,夺回你的所有?”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冷得让人颤抖,真妃也收住了哭声,惊恐地看着她。   最后,她惨然垂头,泣不成声。“皇上,对你念念不忘,到头来,我拥有的这一个……也不属于我……”   珍萝眉头一皱差一点儿想出言相劝,可真妃却已经精疲力尽,晕了过去,柳莺不敢再跟珍萝吵架,搀着真妃飞快地往出走。   “先叫太医啊……”珍萝话说了一半,就招来柳莺毒辣的一记瞪眼:“不用你假惺惺,我还害怕你趁机动手脚呢!我们走,回宫!”   第141章 南花厅失火   进宫之后的第一个白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寂静的晗辉宫更显得阴森,除了侍卫巡视偶尔带来一点儿人声响动,珍萝她们三个就好像被遗忘在这里一般。   生了火炉也还是难以抵挡秋夜的寒潮,两个小丫头烧了热水灌了汤婆子让珍萝缩到被子里,她俩一个蜷缩在床边值夜。一个只能回没有炭炉的宫女房间睡。   “冻死了,这花厅根本就不适合住人,要是真这么过一夜,明天晗辉宫就又空下了。不行,你们俩别走,本答应命令你们钻被子里来给我暖被窝。”   习惯了被人打骂的两个小丫头,一时是不可能适应别人的善待的,所以珍萝只能用命令的口气。果然,两个小丫头很听话地钻了进来。人都是肉长的,再贱的命也还是怕冷啊,两个小丫头裹住被子就不撒手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   其中一个小丫头摇摇头。愣愣地回答:“我们没有名字,别人都管我们叫大丫。小丫。我是大丫。”   珍萝心中酸酸的,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如果太过同情她们,只怕要惯出第二第三个麦穗儿。“大丫小丫这可不行,又不是小猫小狗。我给你们起一个好听的名字,怎么样?”   “多谢主子恩典。”   “大丫以后就叫秋葵,小丫以后就叫茴香。”   “主子给咱们起的好像都是菜名,主子很喜欢下厨,为什么呢?”同睡一个被窝儿,有些机灵的茴香胆子稍微大了一点,说话活泛多了。   珍萝笑道:“因为在我学厨艺的时候,除了烧火做饭。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唯独能从锅灶之间找到一丝乐趣,后来发现这点儿手艺很有用处,自然更喜欢了。”   两个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天真而开心地说:“那以后奴婢跟着主子就不愁吃喝了”   心思单纯果真是一种幸福,珍萝在心中暗叹,只是如果不管不问,以后会很容易被别人利用,珍萝有心要将两个小丫头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便问她们:“你们现在有了靠山。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秋葵比较稳重,咬了咬嘴唇没有立刻答话,茴香却是嘴快,立刻就嚷了起来:“我就想狠狠踢浣衣局那几个老妖怪的屁股,他们有事没事就打我们出气!”   珍萝点点头,转脸向秋葵,鼓励她说出来。秋葵扭捏着不开口。把茴香给急得抓耳挠腮,脱口就替她说了出来:“秋葵想死了之后跟她娘葬在一起,她娘是浣衣局的女奴,葬在浣衣局后院的茅厕旁边。”   十几岁的姑娘,都还没懂事呢,居然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埋骨之地,真是让人扼腕寒心。但是珍萝忍住了没有急着说什么,只道:“老天让你们俩跟着我,这就是缘分,你们的命交给我了,心愿自然也该由我为你们达成。”   两个丫头没说话,眼睛里却有什么一闪一闪的。   三个人都毫无睡意,还是茴香胆子大些,问珍萝:“那主子当了答应,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啊……”珍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既然入宫了嘛,当然是为了获得皇上的宠爱呀。”   “主子喜欢皇上吗?”   不得不说,茴香人不大点儿,问题倒挺多,珍萝只得回答“喜欢”。   “为什么喜欢?”   “因为……”珍萝被问得欲哭无泪,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就喜欢了,可以选择的人明明那么多。所以她只能敷衍过去,“唉,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那,皇上喜欢主子吗?”   这个问题又该怎么回答呢?她抓了抓头皮,看了看两人热切的眼神,最终还是选择了回答“喜欢”。要是皇上不喜欢她,那不就意味着失宠,她们不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皇上又是为什么喜欢主子?”   珍萝确实没问住了。一直以来,她都只看到项朝颜垂青于她的事实,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为什么喜欢她?即便说不清楚,但也绝不可能没有原因。想到这儿,珍萝就无法不让自己在意。   难道仅仅只是安国王宫里那满是君臣礼节的一面之缘?让他为她如此义无反顾,应该有更深厚的原因才对。   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是因为自己这张脸,珍萝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奴婢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主子生气了吗?奴婢这就去跪着……”   茴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冷风猛地钻了进来,珍萝和秋葵都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结果这一吸气发现不对,怎么有一股干柴烧起来的味道?   屋子里点的是炭炉,跟烧干柴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常与火打交道的珍萝立刻反应出不对,催促二人草草披上单衣出门去查看。   只见房门外的走廊上,火苗像蛇一般盘踞在柱子上,她们住的花厅已经烧起来一半,只不过起火的地方不是卧房而是放杂物的耳房,所以她们一时没有察觉。   “快离开屋子!”珍萝扯起已经呆傻的两个丫头,趁火势没蔓延过来,一口气冲到了庭院里。   回过神来的秋葵立刻要往外跑,一边喊着:“来人啊,走水啦!”   珍萝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厉声说:“不能喊!晗辉宫里没有太监,你这一喊把侍卫给喊进来,我们衣衫不整的让他们看了去,不被火烧死,反倒会被杀头!左右火烧不到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侍卫发现着火自然会来救。”   若不是三人挤在一起说话没睡着,加上珍萝头脑清醒,她们三个要么被烧死,要么被宫规处死。   在宫里放火其实是十分愚蠢的,但此人不但有恃无恐地用了,还隐藏着厉害的杀招,真是高手。珍萝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皇贵妃的手笔。   在布满灰尘的正殿暖阁里熬了一宿,三人听见外面救火的声音嘈杂了几个时辰,终于是消停了。然后,有宫女高声喊话,寻找她们的踪迹,珍萝扯着冻得嘶哑的嗓子问:“外面说话的是谁?”   “回慧妍答应的话,奴婢是颐祥宫的珍熙。请答应放心,侍卫已经遣走了,请您出来吧。早晨露重,可别冻坏了您的身子。”   珍萝的心中有一百个警钟在敲,虽然的确冻得要死,她还是不能相信珍熙的话就这么出去。“我要见皇上,皇上不来,我宁可冻死算了!才一进宫就遭人如此毒手,皇上若没有一句准话保我性命,我出去了迟早也是一死!”低司肠号。   珍熙有些烦躁,冷冷地说:“皇上还在早朝上呢,他就算要来,答应只怕也等不到啊?还是先出来穿上衣服吧。”   秋葵和茴香经常挨冻还好,可珍萝自己却觉得四肢僵硬,脑子似乎都迟钝了起来。她心急如焚,的确是等不到皇上前来,于是抬眼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暖阁里蛛网纵横之中尚挂着一道粉色帘子,便叫两个丫头将那帘子扯下来,将三人严严实实裹了三圈,这才蹒跚走了出去。   珍熙见状,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般,脸上神色难看之极。侍卫当然没有被遣走,还有人提着水桶往来穿梭。珍萝瞪着珍熙,露出一个冷笑,什么也没说,只是离得她远远地站住不再靠近。   牙齿咬得格格响,拳头也捏得发白,珍熙知道如果再不做点儿什么就无法回去交差,于是大步流星地朝珍萝三人走来。珍萝低声让秋葵和茴香把身上的帘子拉紧了,绝对不能被人扯掉。果然,珍熙的目的正是她们身上的帘子,逮住就是拼命地撕扯。   “来人啊,是这个宫女放的火,她要谋害本答应!”珍萝强忍着喉咙的灼痛拼命大叫,救火的侍卫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一时手足无措。谁都知道珍熙是皇贵妃的人,没人敢听一个小小答应的话。   不敢惹跟不相信是两回事,珍熙知道不能任由珍萝胡喊,只得住了手。   “珍熙!这到底是怎么搞的?”许是久不见她回去复命,皇贵妃已经猜到事情进展不顺利,于是亲自来了。见珍萝这副模样,她皱着眉示意几个宫女上去一起动手。   没想到皇贵妃这么豁得出去,珍萝一时也感到无计可施,只是嗤嗤的裂帛之声刺激着她的耳朵,逼她必须想出对策来。   “魏珍萝,你早该死了,还挣扎什么?”皇贵妃恨不能亲自动手,只能以言语瓦解珍萝的精神。   “我岂能让你如愿?”珍萝说着,一咬牙拽着秋葵和茴香就掉了个头,直冲进了大火刚刚熄灭不久的南花厅废墟里。烧焦的砖石依然滚烫,那些宫女想追,却没珍萝等人有胆子忍受那剧烈的灼痛。   皇贵妃勃然怒吼:“狗奴才,怕烫不敢追,本宫活活烧死你们!”   这一声骇人的咆哮不仅宫女们听见了,一只脚才迈入晗辉宫的皇上也听得清清楚楚。“皇贵妃,你要追谁,又要烧死谁啊?”   第142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总算是得救了,可珍萝稍稍有些失落的是,来的不是朝颜,他只怕又被皇上给幽禁起来了。   皇上让自己身边的嬷嬷伺候珍萝重新穿戴了,就在晗辉宫正殿上坐下,询问众人事情的经过。   别人先不问。皇上逼视着珍萝,声音森然地说:“让你住晗辉宫是朕的意思,你该不会是不满意这地方破旧偏僻,所以……”   珍萝冷哼一声接了他的话:“所以我自己放火,好达到换个地方住的目的?那我应该好好保守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并且还得事先准备好过夜的地方,以免出现今早的尴尬。我自己都没准备好,皇贵妃倒是未卜先知,早早派了珍熙来救我。”   “你的意思是想当面控告皇贵妃谋害你?”   珍萝挑了挑修长的眉,矢口否认:“不敢。没凭没据的,我一个小小答应能控告谁?我只想问皇上一句。费力气把我召进宫来,不会是为了弄死我吧?”   皇上想起这个缘由,牙就咬得格格作响。“当然不是。朕给你的位分虽然不高,可谁要是敢谋害你,朕一定不会轻饶。”   珍萝瘪瘪嘴,十分不满意地摇摇头:“皇上的话虽是金口玉言,但只要想谋害我的人小心一些不要让人抓住狐狸尾巴,皇上也奈何不得他。所以嘛,我想让皇上做个样子给后宫中的诸位姐妹看看。”   皇上的脸都紫了,可还是在极力隐忍。“你想让朕怎么做?”   珍萝看向了在一旁坐着的皇贵妃,她精致的脸蛋儿上顿时蒙上了一层愤恨的红晕,指甲将椅子扶手都挠出了吱嘎的轻响。撩逗得她快要把持不住自己淑女的矜持时。珍萝才把眼神挪开,放到了珍熙身上。   “今天早上珍熙好像发了一阵疯,我跟我的宫女三人裹着帘子出来本就已经尴尬至极了,她也不知怎的,非要我扯走我们的帘子。要知道当时那么多的侍卫,一同犯了宫规的话,得死伤多少人啊。皇上,你就罚珍熙五十大板好了。”   珍熙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抱住皇贵妃的腿就嚎哭起来:“娘娘救命啊,五十板子。奴婢不死也得残废,求娘娘留着奴婢的身子给您当牛做马!”   “要罚你的是皇上,本宫又能如何救你?”珍熙等宫女追逐珍萝是皇上看在眼里的,推脱不掉,皇贵妃没办法,只能丢卒保车。说到底,她的心太急了。一击不成用力过猛,反遭反噬。   “皇上饶命啊,奴婢没有谋害慧妍答应,她也说了无凭无据,您不能这样就处罚奴婢!”   皇上却吐出了让人胆寒的话来:“为什么不能?你不过是个奴才。慧妍答应要朕一个保证,朕难道还给不起?就算是做样子也得做像,不是吗?来人,拖下去打吧。”   隐约的惨叫声从殿外飘进来,皇贵妃闭上了眼睛,只当自己聋了。片刻之后,惨叫声停止,珍熙被人拖了回来。不知是行刑的人放水还是她自己硬气,居然还能睁着眼睛,只不过眼里都是尖刀,恨不得把珍萝扎成蜂窝。   皇贵妃声音颤抖地问:“皇上,样子也做完了,臣妾可以回宫了吗?”   皇上还没发话,珍萝却抢先一步说:“皇贵妃别急啊,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呢。你的掌事宫女珍熙,名字很不错啊,听上去就像我的姐妹似的,不知真妃和彦嫔有没有这种感觉。难道没有一点儿不妥吗?”   “名字而已,碰巧相似罢了,有什么不妥?”   “既然如此,改一改没关系吧?”   “慧妍答应,你的要求会不会太多了?”   珍萝拿眼神戳了戳皇上,轻描淡写地说:“是有点儿多,不过就怕有心人是以此作践别人。( 我是个什么都不怕的浑人,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可是心地善良,不喜纷争的人呢,只怕就打落门牙和血吞了。”   皇上的眉峰果然紧紧皱在了一起,这变化让皇贵妃险些哭出来。有了魏珍萝这个妖人,她差点儿忘了还有真妃那个老女人!真是老天不长眼,这两个人竟然是姐妹,合起伙来跟她作对!   “的确很不妥,朕不常来后宫,也没注意这事。奴才的名字怎能跟主子相似?现在就改掉。”   “那就叫玉熙好了。”皇贵妃已然带上了哭腔。这并非一个奴才名字的问题,而是她深深明白了,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不重要。   此后问了些关于失火的事情,当晚巡夜的侍卫并没有发觉什么奇怪之处,晗辉宫也没查出外人进出的痕迹,然而火却是干柴浇了火油,由人故意引燃的。这就是说,有人从天而降,在晗辉宫里放了一把火,然后又凭空消失。   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怪之说,所以这件事只能对外宣称是不慎走水,草草了事。宏圣贞号。   计较了也是徒劳,所以珍萝也不再放在心上,正好借此机会搬出这阴冷的晗辉宫。按祖制,后宫设置了六座宫室,空着的还有两个,珍萝也不怕失了清静。   然而,皇上的旨意却是,让她搬到霓霞宫去和彦嫔同住。   也罢,好在霓霞宫有个花草丫头,住那里她们就能时常相聚了,倒也不差。   大火过后,珍萝的东西更加少得可怜,三个人一人一个包袱就收拾完了,很快就来到了霓霞宫。刚跨进宫门,就被列队两旁的宫女太监给吓了一跳。   怎么,彦嫔居然还安排了欢迎的仪式吗?真是稀奇!   就当珍萝挺直腰杆要往前走的时候,突然这两队宫女太监爆发出轰然大笑。   “瞧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宫嫔!”   “她们仨是捡破烂儿的吧?哈哈哈!”   “天啊,慧妍答应背上背的是什么,锅吗?”   珍萝哭笑不得,这种小孩子怄气的把戏,居然是堂堂一宫主位的彦嫔娘娘用来对付她的,难道自己已经跌价到这地步了?果断不能忍啊!   于是她从秋葵和茴香背上取下另外两口锅的锅盖,两手拿了,快步走到其中几个宫女面前,当当当就是一阵猛敲,惊得几个人捂住耳朵四散奔逃。   “好玩儿吗?敢再幼稚点儿吗?”吓跑庭院里的所有宫女太监,珍萝放下锅盖,双手叉腰地站着,只等珍彦亲自出来跟她面对面。   半晌之后,彦嫔从正殿走出来了,过节似的盛装打扮,衬得珍萝更加寒酸。   “小小答应,见到本宫还不跪下请安?”   “我连皇上都不跪,你何来自信我会跪你?”   彦嫔从容一笑,拍了拍手,只见两个太监拖着一个血人从正殿出来,一路走一路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彦嫔指指那血人,笑着看向珍萝:“你瞅瞅,这个贱婢是谁?”   看脸是看不出来了,可珍萝认得她头上的麦蓝菜。   “花草!”珍萝脸色巨变,扔下锅盖就奔了上去,被彦嫔手下的太监给拦住。二话不说,彦嫔上来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招呼在珍萝脸上。   “这就是本宫的自信,魏珍萝!天可怜见,让你落到了本宫的手上。以后本宫要见你,或是你要见本宫,都得先挨这么两个大嘴巴,听懂了吗?现在,你跪还是不跪呢,慧妍答应……哦不,嫡长公主,我的王姐?”   珍萝跪了下去,干脆得惹来彦嫔一阵快意地大笑。   “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老天不会总叫本宫倒霉。真不知道皇贵妃怎么搞的,平日里那么高明的手段,居然会这么轻易地栽给你。说明老天特意安排了你来让本宫报仇,哈哈哈……”   “我听真妃说起过,她不是被逼作为媵女陪嫁过来的,难道你是被逼的?”   彦嫔的笑声戛然而止,痛心疾首地闭了闭眼睛,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珍萝思索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说:“该不会,你是陪真妃来的吧?”   啪!彦嫔恼怒地再次给了珍萝一个巴掌让她闭嘴,可也证实了让她有幸言中。   “我才要笑死呢,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你啊,我的好妹妹!真不知道你恨我做什么,你可以恨真妃,可以恨皇上,最应该恨的是你自己!”   “我当然恨,所有人我都恨!”不顾自己戴了一头沉重的首饰,彦嫔的脾气又上来了,钗环掉了一地,“假仁假义的珍真我恨,薄情寡义的皇上我恨,但你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偏要恨你!”   “行啊,迄今为止恨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欢迎你加入他们。”   彦嫔扬手还想打珍萝,却发现珍萝早不是以前娇生惯养的公主了,根本不怕打,索性扭回身,用长长的指甲掐住了花草的脸。   “哇啊----”   惨叫声让珍萝肝胆俱裂,垂下了她高昂的头。   拳打脚踢地在珍萝身上泄了一会儿愤,彦嫔叫人端来了一碗汤药,递到珍萝面前。“慧妍答应,这碗药是你的好姐妹花草精心配制的,你不会不喝吧?”   “珍……萝姐……别、别喝……”   第143章 诡医花草   珍萝喝下了药,彦嫔就再没什么可折腾的了,扔下花草扬长而去。   秋葵和茴香二人此时才敢放声大哭,然而眼前的血人又不能不管,一边抽泣一边抬着花草随珍萝来到了位于偏殿的住处。   “茴香。叫太医来,要快!”珍萝一边说,一边扯过炕桌上的绸桌布,一点点擦拭花草脸上的血污。   茴香虽然害怕,但也知道人命关天,咬牙壮着胆子就要往外跑,谁知衣袖不知被什么给勾住了,拉得她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去。   与此同时,本来还躺在珍萝怀里奄奄一息的花草突然瞪大了一双眼睛,咧开嘴龇牙嘿嘿笑了起来。珍萝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愣愣的呆住了。   “珍萝姐。吓到你了吗?哈哈哈哈,好玩儿好玩儿!”   不可能啊!珍萝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花草身上的那些血迹都是假的,她一定能分辨出来。还有她身上的伤口,碰一下她就呲牙咧嘴,的的确确都是真的呀?   花草坐了起来,胡乱擦了一把脸,冲珍萝笑道:“放心,这些伤都是小事,我事先含了一颗麻痹药丸,感觉不到疼。趁现在,你帮我涂上我的独门金创药,很快就会好的。”   珍萝听得胆战心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赶紧先给她上药。   茴香担心珍萝喝的那玩意儿是毒药。说:“奴婢还是把太医请来吧,彦嫔娘娘给主子喝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玩意儿啊。我骗彦嫔说是一种能折磨死人的药。不致命,但是能慢慢侵蚀人的身体,让人发疯。她早让太医来查看过了!这帮没用的东西,连我这药里头放了哪些东西都不能完全分辨。被我唬得团团转!珍萝姐,放心喝,就是苦点儿,没事儿!”   秋葵和茴香是又惊又喜,不由得崇拜地赞叹:“花草姐姐,你可真厉害!”   “哇哈哈,珍萝姐,你这两个丫头真讨喜……哎哟哟哟,疼啊疼!麻痹药丸的效力要过了……”   “让你托大,还不老实趴着让我给你涂药。”   “是……”   手上涂着药,珍萝开始向花草打听情况。“彦嫔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吗?”   花草叹了口气回答:“是啊,动不动就发火,谁也惹不起,我估计啊皇上来了她也是这副德行,所以人一次都没来过。听说珍萝姐又回来了,住的地方还被放了火,她就主动去求皇上把你挪了过来。原本我还在高兴能和你见面,谁知她是想害你。”   “平日里,她就这样对你?”   “那倒也不是,我不是贴身服侍她的宫女,多数时候她根本看都看不见我。是我自己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提到过,我跟你都是申国进贡来的,彦嫔才想到利用我的医术。”   所有的回答都无懈可击,珍萝很想逼迫自己不要连花草都怀疑,可不轻易相信人的性子早就成了习惯,根本改不了。说到底,她对花草还不够了解。   “那现在你怎么办呢?干脆就留在我这儿吧。”   花草摇了摇头,无限遗憾地说:“我倒是想,可你已经有两个宫女了,不能再多。我留在彦嫔那里也有好处,有什么动静我可以帮你注意。”   然后珍萝就不知道应该再问些什么,她迫切地想弄清花草的真心,希望好容易亲近一些的人不要变成敌手,可是偏偏见证人心这件事,最需要时间。   领教了彦嫔这么一手下马威,珍萝老实地在自己屋里待了两天,一步都没有出门。其间彦嫔在外面吵吵闹闹,指桑骂槐,甚至在她门前倾倒垃圾和夜壶,都没把珍萝给逼出来。   第三天,彦嫔能想到的所有招数都已经玩儿了个遍,没得到一点儿反应,她也兴味索然。夜里,她独自站在叶子已经所剩无几的一棵梧桐树下,用指甲抠着树皮。看见大片大片的树皮从树上剥落,她感觉好像是在剥仇人的皮一般,痴痴地笑了起来。   “奴才参见彦嫔娘娘。”老太监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把彦嫔给惊得直发愣,竟忘了该怎么办。“娘娘,奴才给您见了礼,还要到偏殿去给慧妍答应报信,一会儿皇上要移驾过来。”   “皇上?……要来霓霞宫?”她猛然回过了神,惊喜冲上眉梢,冲开了她愁云惨雾的脸,后面重要的部分就让她忽略了。“本宫……本宫该怎么办?换套衣裳,还是重新上妆?来人啊,快来人啊!”   老太监尴尬地打断她,重复了一遍:“娘娘莫着急,皇上是去偏殿,找慧妍答应,您……”   听明白了的彦嫔脾气又被激了起来,怒骂道:“狗奴才你敢开本宫的玩笑?本宫是霓霞宫主位,皇上要来,会过本宫的门而不入吗?我看你是仗着自己在皇上跟前走动就以下犯上吧!来人,给本宫好好教训这个没根儿的老东西!”   霓霞宫的太监应声跑了过来,看清楚是皇上跟前的文公公,一个个都心中发苦。皇上万年不来霓霞宫一次,好容易来了,主子却要打他的奴才,这不是找死吗?所以他们没一个愿意动手。   彦嫔的怒火就更加不可遏制,红着眼抬手就要给文公公一巴掌。手掌都快落到皮肉上了,她的手腕却猛地被一人给攥住。霓霞宫的太监们纷纷跪下,把脸贴地高呼万岁,那彦嫔才看清楚,此人明黄色的袖子上绣着五爪金龙,不是皇上是谁?   “朕不记得霓霞宫的主位是如此性情暴躁的人,你是魏珍彦?”皇上这话听上去是责怪的意思,可唇边却带着笑容,几乎把彦嫔给闪花了眼睛。   “臣妾……”   “这一掌你若是打了,霓霞宫的主位也就不必继续坐了。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气吧。”   “是,臣妾谨遵皇上教诲,往后绝不再犯。”   “很好。文如刀,起来吧,前头领路。没有事先通报,也不知道慧妍答应睡了没有。”   彦嫔跌跌撞撞地赶上两步,凄惨地唤了一声:“皇上,您……不先到臣妾那里坐一坐吗?臣妾自入宫后,皇上就一次也没有来看过臣妾……”   皇上声音漠然地回答:“即便如此,你还是做到了一宫主位,不可不说是绝大的盛宠,其他的就不要奢求太多。”   “臣妾做错什么事情吗?”   “错不在你,错在朕,无心流连后宫,才致使你遭遇冷落。”   不甘心的彦嫔继续追问:“那为什么慧妍答应跟臣妾不同?”   “她……是朕的发妻。”   这句话把彦嫔给彻底震傻了。发妻,魏珍萝怎么可能是皇上的发妻?皇上的发妻好端端地在皇后专属的羽凰宫里住着,皇上就算是敷衍她,也不应该这么说啊?   反复咀嚼着“发妻”两个字,彦嫔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偏殿这边,珍萝正在给茴香刻萝卜花,而茴香等着那个又大又甜又好看的水萝卜,直咽口水。项朝颜就倚在窗边看着,竟不想敲门打扰了这温馨恬静的画面。   文如刀看了看天色,还是自作主张替项朝颜敲了门,珍萝蓦然抬头,完全出乎意料地对上了他的眼睛。项朝颜温然一笑,驱散了屋里入骨的寒气。   语言顿时匮乏得可怜,珍萝将自己一腔的欢喜付诸行动,飞快地拉开门,将项朝颜拽了进来,拉着他的手凑近了炭炉。秋葵乖巧地送来了凳子,扯着好奇的茴香跪下磕头行礼。   项朝颜示意她们可以下去了,珍萝特意拿小炉子分了一些炭出来让她们带上,这一晚她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   “文如刀,你也退下吧。”老太监应了一声就退出了房间,将门带好。   “文如刀……老刘……哈,原来是这样。”   项朝颜用自己烤得热乎了的手捧住了珍萝的脸,一下就给她染上了一层绯红。“才进宫几天,先是被人放火,又是跟仇视你的人住在一起,还这么开心?”   “只要往后还有今晚这样的机会,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为什么不开心?”   此时此刻,语言再次遭到了抛弃,项朝颜猛然抱起珍萝,朝着一旁的暖炕走了过去。珍萝的理智也在迅速消散,一股烈火从身体里猛然爆发,还在他怀里她就已经开始撕扯他的衣衫。   项朝颜急忙扬手挥灭了蜡烛,可怀里的人却不似方才柔情似水,身子都僵硬颤抖起来。   “你看见了。”   “那是鞭子抽的吗?”   “已经不疼了,不用担心。”   “今天皇上为什么放你出来?老实回答我!”低见司划。   项朝颜轻叹一声,将珍萝放在了炕沿上,自己也坐下,拿起炕桌上的火折子重新点亮了蜡烛。   “听太医说,霓霞宫有个宫女医术诡异,配制的药物他们都无法完全分辨成分,皇上让我召见她。”   珍萝的眼泪不听话地滚了出来:“你的伤……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吗?怎么会这样!我这就去叫花草过来……”   第144章 低头屈膝   “我不明白!”珍萝挣脱项朝颜的手,泪流满面地冲了出去。   项朝颜的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却见文如刀守在门外未曾阻拦珍萝,忍不住责问:“你怎么不拦着她?”   老太监长叹一声,也是悲从中来,跪下对跟随多年的小主人说:“王爷。老奴也不愿意见您就此放弃呀。让珍萝殿下去找那宫女来吧,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并不奢求什么生机,能同珍萝相识已是我人生大幸,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王爷心存死志,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即便在遇见珍萝殿下之后,也不想有所改变吗?往后珍萝殿下知道了,难道就不会怪您?您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吗!”为了劝这个心如死灰的人,文如刀绞尽脑汁,不得不说了这诛心的话。   果然,项朝颜的脸一下就白了。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深深知道珍萝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了,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独自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要怎么生存?他还不负责任地想让她为自己留下血脉。   “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说。不到时候,千万不可以让珍萝知道。”他喘匀了气,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宏长木技。   文如刀又是一声长叹,喃喃自语:“宜早不宜晚啊,拖得越久,珍萝殿下受的伤就越重……”   此时珍萝带着睡眼惺忪的花草回来了,花草一看项朝颜的穿戴惊得目瞪口呆,慌不迭地趴到了地上。珍萝把她拉起来,压低声音说:“不必跪他。他又不是皇上。别耽误了。快给他看看身上的伤吧。”   花草有点儿蒙圈儿,可抓住项朝颜手腕的一瞬间,医者的本能就让她把别的疑问都忘了。她越是思索,眉头就皱得越深,最后脸上的神色全是愤怒。   “这是得多狠的心肠,才能把你弄成这样?你的伤,是十多年积攒下来的,你的身体,内外交困,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医治,你只能等死!”   珍萝再次泪崩,拖住花草的手哽咽道:“你不是一般人啊。一定有办法救他,对吗?”   “珍萝姐,我就跟你明说吧,我有办法让他不死,但是要完全治愈他的伤,不可能!而且从今往后,他离不开药罐子了,能续命多久,那就要看天意。”   所有悲痛都被珍萝咬牙堵在了身体里,没有当场爆发出来,只是融入了血液,从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流了出来。   “皇上……是他……都是因为他……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花草见珍萝这个样子着急地叫起来:“珍萝姐,快别这样,急火攻心你的身子受不了!”   闻言项朝颜一把将珍萝搂进了怀里,不必说一句话,全身肌肉紧绷几乎痉挛的珍萝一下子软了下来,把脸埋在他胸口,肆意大哭。   许久之后,珍萝的哭声才渐渐停止,被泪水洗刷过的眸子显出异常的光彩,她鼻音浓重地问项朝颜:“从现在开始,就算我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你能答应不生我的气吗?”   项朝颜抿了抿嘴唇,轻抚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说:“我的身体已成这副模样,还能有更糟的局面吗?随你去做吧。”   “首要一条,你要把花草放在身边。这不仅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也是为了花草的安全,她知道了你的身份,皇上不会容她的。”   “好,都依你。只是花草姑娘愿不愿意呢?如此一来可就没有成为宫妃的机会了,跟着我就如同被幽禁一样。”   花草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笑道:“我正好拿你来练手,有什么不愿意的?”   事情议定,花草就依照文如刀的安排,悄悄离开了霓霞宫,珍萝与项朝颜共度了难得的一个晚上,直到该上早朝的时候,项朝颜才不得不跟她道别。   进宫多日,珍萝总算第一次穿起了宫装。云缎剪裁的曳地长裙,染了淡淡的粉紫,显得她有如一只穿花蝴蝶。答应份例的首饰不多,成色也不好,珍萝便着意为自己画了淡雅的妆容,尤其是双目勾勒得神采奕奕,胜过天上的星辰。   后妃不能随意去前朝行政议事的地方,所以珍萝就在皇上的御书房外跪定,专心等候圣驾。他想看她低头屈膝,她今天就让他如愿。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不跪任何人的慧妍答应吗?可今天怎么矮葱一样戳在这儿,莫不是吃错药了吧?”尖酸的声音从珍萝背后传了过来,不必回头也知道,是皇贵妃身边的玉熙。   “慧妍答应,您挡着我们娘娘的路了,您要发疯,麻烦挪个地儿,一边儿发去。”   “皇贵妃前来御书房,是有皇上的召见?”   玉熙哼了一声说:“这你管得着吗?”   “如果有,你一定会说有,这么看来自然是没有的。皇贵妃也是来此等候圣驾,何必一定要我挪开?”   玉熙上前一把揪住了珍萝精心挽起的发髻,秋葵和茴香两人急忙拦阻,却被她蛮横地甩开,而珍萝的头发也披散了下来,顿时狼狈不堪。   珍萝不为所动,说了一句让玉熙震恐的话。“皇贵妃想去御书房,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不过那么做的下场是什么,玉熙你一定有切身体会!”   “来人啊,慧妍答应失心疯了,快将她拖开!”   太监们冲了上来,珍萝抓起掉落在地上的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左肩。高高坐在步辇上的皇贵妃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异常恼火却无计可施。皇上出于她不清楚的理由百般回护魏珍萝,若让她这一簪子扎下去,她只怕又要惹来一顿震怒。   君恩本就寡淡,她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于是,她忍着屈辱朝玉熙挥了挥手,打算暂且回宫,避开珍萝的锋芒。   “哎呀,皇贵妃娘娘,还有慧妍答应……你们诸位堵在这里是干什么呀!皇上的圣驾都被挡住了,正要冒火呐!”太监一边喊着一边跑过来,看到这架势也是愣住了,慌忙掉头回去禀报。   不是文如刀,正好,珍萝等的就是皇上本尊。皇贵妃的步辇不得不让开了路,所有人密密麻麻跪了一片。圣驾缓缓来到了二人面前,打量了珍萝许久许久,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你终于肯跪朕了。”   珍萝放下手里的簪子,把头贴向了地面,答道:“是,臣妾想见皇上,特来此等候。”   “真是老天要下红雨,你居然想见朕,还自称臣妾?”   “皇上应该清楚为什么,臣妾的希望已经没有了,若不重新为自己打算,还不如一脖子吊死的干净。可脑袋都伸到绳圈里了,臣妾突然后悔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吗?”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如此开心,在场所有人都惊诧万分,皇上这样开怀任谁都没有见过。   “说得好,朕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小小的答应,并不能让你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吧?”   “是啊,臣妾这一跪,便是愿意了成为皇上的妻妾,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别人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收拾了臣妾。除了皇上的恩宠,臣妾再没有别的指望。”   皇上仔仔细细地将她披头散发,妆容泪花的样子给看进眼里,最后转向了皇贵妃,走过去弯下尊贵的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皇贵妃受宠若惊,怯生生地望着皇上的脸,却看到了一脸温情的笑容。   “小仪,你是朕的皇贵妃,岂能同一个小小答应跪在一起?不必多礼,起来吧。朕正巧有些时间,上次你那驯兽的表演很是精彩,不想半途被人打扰了,朕今天忽然想起,不如再叫演来看看?”   “只要皇上喜欢,臣妾这就安排!”皇贵妃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没多一会儿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皇上还亲自用自己贴身携带的丝绢给皇贵妃擦去了眼泪,极尽柔情。   珍萝却还跪着,被当成透明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挽着皇贵妃的手,跨过她去了御书房。   四下无人之后,秋葵心疼地低声问珍萝:“主子,咱们回去吗?”   珍萝将身子正了正答道:“暂时不回,等我说可以走了,咱们再走。你们先陪我跪一会儿。”   茴香立刻说:“主子要跪,奴婢当然陪着,这个我们最拿手。”   “回去给你们做热乎乎的汤圆吃。”   于是三人就安心在御书房外跪着,一动也不动。而御书房里面,透过窗户正好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就站在窗边,眼睛里暗潮涌动,死死盯在珍萝身上。   才刚刚享受了片刻的欢欣,这时又被无情地抛入了深渊,皇贵妃感觉到的屈辱和不公,几乎要撑破她的身体。她不求皇上对她一人专宠,时不时地恩赐一些眷顾就是了,可不料她堂堂的皇室宗亲之女,竟沦为他和人赌气的工具。   第145章 新人来,旧人去   “皇上,总那样站着,仔细累着脚。臣妾让人去安排驯兽表演,给皇上解解闷儿吧。”皇贵妃努力想要挤到皇上跟前去,让他远离那扇窗户。可皇上纹丝不动,她也不敢真使上力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或许不发生点儿什么,皇上会在窗边站上整整一天,皇贵妃已打算摔碎桌上的茶杯割破自己的手来引起皇上的注意了,幸好此时从窗外呼啦啦飞进来许多只鸟,逼得皇上快步退开。   那些鸟井然有序地在宽敞的御书房里旋转飞舞,仿佛训练有素的样子,而且个个羽毛鲜艳漂亮,煞是好看。皇上惊奇地望着这一屋子的鸟。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听一声哨音飘过,鸟儿们呼啸着聚集在了皇贵妃头顶,一阵花雨纷然飘落,皇贵妃顿时化为了迷人的仙灵。   最后,鸟儿们齐齐地站在了御书房的书架上,好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令人啧啧称奇。皇上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立刻转头去看窗外,以为珍萝还跪着,哪知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那女人居然走了!   这是在吊他这个天下之君的胃口吗?真是做梦!皇上气鼓鼓地不再去看窗外一眼,对着皇贵妃吼道:“叫你的人把绝活儿都拿出来,表演得好,朕重重有赏!”   皇贵妃拍了拍手。玉轮便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的肩上还站着一只漂亮的鸟。刚才那一出就是她的杰作。皇上在书桌前坐下。抬手示意她开始表演。   玉轮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准备的,她将自己装扮成了一个魅惑的妖姬。皇上的嫔妃全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动作幅度大一点儿都会被斥为不雅,她正好反其道而行之。对皇上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刺激。   她一边舞起妖艳的舞蹈,一边操纵着兔子,狸猫,甚至蟒蛇给她伴舞,那副情景是宫里人做梦也想不到的。玉轮跳到最后是挥汗如雨,她自认为这场表演,是男人就绝对不可能不动心。她偷眼看了皇上的神情,也或许是君王的定力特别好的缘故吧,他板着的脸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直到表演结束,皇贵妃以眼神示意她可以下去了,皇上也一个字都没有说,歪着头闷闷地若有所思。玉轮心中忐忑不安,迎面碰上接着她表演的韩梦霜,忽然就稍稍定了定心。   再不济,还有韩梦霜垫底呢,这么香艳刺激的表演都不能让皇上动心,就更别说那套枯燥乏味的口技了。低肠长弟。   韩梦霜上来之后,太监就为她搬来了屏风,将她整个人都遮了起来。然后,一声嘹亮的鸡啼响起,她的表演就算正式开始。农人起早下田,挥鞭赶牛,打得牛哞哞直叫。农人生气了,将不听话的牛拉到集市上去要卖。集市上小贩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有青楼揽客,与人调笑。之后买牛卖牛,讨价还价,得钱买酒,酒楼里的酒客大赞皇帝文治武功,天下太平。此后农人回家,吹灯睡觉,与妻子低叙私语,更兼翻云覆雨,男欢女爱。事毕后,虫鸣声声,归于沉寂。   表演还没完,皇上脸上早已一扫方才的心猿意马,待屏风撤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跪在下面的韩梦霜,眼中的那种惊喜,遮都遮掩不住。   “小仪,你藏着如此奇人竟到现在才让朕知道!这一手绝活儿,当真精彩,精彩!赏,重重地赏!”   “皇上这是怪臣妾藏私呢,这有什么可稀罕的?皇上喜欢,那就让她伺候皇上得了。”   “你肯吗?朕知道,你的醋劲儿大着呢。”   佯嗔本是女儿娇态,可皇贵妃心中却实实的满是酸楚:“皇上不能冤枉臣妾,臣妾虽不敢自称贤妃,却也懂得妒忌乃女子之大忌。”   皇上高兴地笑了起来,指着韩梦霜说:“既然皇贵妃肯割爱,那你以后就伺候朕吧。宫女的身份太委屈你了,朕给你一个贵人的位分,可好?”   韩梦霜虽然震惊得不得了,但也没乱了方寸,叩头谢恩。   后宫里就这么多了一个霜贵人,不仅她自己没想到,皇贵妃也没想到,那卖力折腾了许久的玉轮就更觉得想不通了。她看韩梦霜的眼神,就是明晃晃的妒火,而韩梦霜走过她身边却视而不见。   “皇上新得了贵人,值得庆贺,不如移驾颐祥宫用午膳吧?正好霜贵人就住在臣妾宫里。”   皇上心情颇佳,皇贵妃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一天都是在颐祥宫里过的,这可是破天荒从没有过的事情。   消息便传六宫,人人都道皇贵妃终于要夺得头筹了,孕育皇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或许哪一天,皇上不再想供着一个连面也见不着的皇后,皇贵妃就要修成正果了。   而在颐祥宫里,皇贵妃却在不停地向皇上劝酒。“再喝一杯吧,皇上,您操劳国事,少于后宫走动,下一次臣妾要等多久才能再同皇上共饮啊?再喝一杯吧……”   皇上也是有点儿奇怪,昏昏沉沉地接过杯子就喝,根本不推拒,不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只剩些许意识。   “嗯,好酒,好酒……吉燕,再给朕倒一杯吧……”   吉燕是皇后的闺名,皇贵妃递上酒杯,只觉得嘴里全是苦涩。   “不对,朕糊涂了,吉燕已经好久好久都不出宫门半步了……她恨朕啊,怎么会跟朕喝酒呢?你是珍真对不对?你别走,朕想听你抚琴了……”   皇上拽住皇贵妃的手,山一样地倒了下来,压得皇贵妃眼泪直掉。她做梦都想承受这个男人全部的重量,但并不是现在这样的方式。   她咬着牙,声音颤抖地说:“皇上,您醉了,臣妾服侍您歇息吧。”   早候在一旁的宫女上前,把身子沉重的皇帝给搀扶了起来,半拖半拽地送到了皇贵妃冷清了一年多的床榻上。倒下去的那一刻,皇上还在高喊:“珍真,你也来啊!”   皇贵妃撒气一般地扯掉了自己的衣裳,泪流满面地缓步走过去,宫女将床帐放下,无声无息地退开。虽然司寝的嬷嬷已经教过皇贵妃应该怎么做了,当她真正面对自己醉醺醺的丈夫时,依然手足无措,绝望无助。   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皇上的衣服上,她哆哆嗦嗦地解开了皇上的腰带,闭上眼睛摸到了裤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稍稍拉下了那么一点点。皇上嗯了一声,她吓得松了手。   可是想想看,她有退路吗?如果现在放弃,明天皇上一觉醒来,不可能相信她什么都没做,还不如放手一搏,若能一举怀上龙种,皇上自然不会计较她情非得已之下的犯上举动。   “皇上啊皇上,做你的妻妾,真的是一件幸运的事吗?为什么小仪的第一次,竟要自己动手?”   说罢,她鼓足所有勇气,一把拽下了皇上的裤头……   第二天,就连宫里的蚂蚁都在私下谈论皇上在颐祥宫留宿的事情,霓霞宫也不例外。正殿那边好像在开水陆道场,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完了,皇贵妃可惜了,我还以为她会是这后宫里的头号强敌呢,竟然在这里就退场了。”珍萝一边往茴香碗里舀汤圆,一边自言自语。   秋葵和茴香互看一眼,十分不解地问:“主子为什么这么说?皇贵妃得到皇上的宠幸,不应该飞黄腾达吗?奴婢听人说,昨儿晚上颐祥宫里动静可大呢。她们说咱们皇上真是龙精虎猛,大半宿都没让皇贵妃娘娘消停。今天到这时候了,她都下不了床呢。”   珍萝岁数比她俩都快大了一轮,听了这话脸臊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立刻骂道:“跟谁学的,怎么不学点儿好?再去听这种鬼话,看我不打你们俩的屁股!”   两个丫头唯唯诺诺地应承了,不敢再多说。可珍萝心里犯嘀咕,皇上龙精虎猛?他哪来的家伙?   颐祥宫寝殿里,在所有人口里第一个获得圣恩宠眷的皇贵妃,脸色灰败,瘫坐在床边,一切都还是昨晚的样子,只是床上少了一个被她灌了药而醉倒的皇上。   “没有……呵呵呵……他没有……呵呵呵……”   不久,门被人推开了,韩梦霜轻缓地走进来,把门顺手关死。她手里拿着一壶酒,一声不吭地放在了皇贵妃面前。   “娘娘,这是皇上御赐的酒,喝了吧,赶紧上路。您也不必这样悲痛,或许现在走了,反倒干净,至少身子没污了。”   皇贵妃仿佛被抽了一鞭子,痴呆的神色忽然恢复了正常,盯着那一壶鸩酒,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本宫顿时就高兴起来了呢。真妃,慧妍答应,你们就为了他继续斗吧,本宫在地下等着你们。”   一壶酒让她喝得一滴不剩,她走得无比干脆。鬼使神差地,韩梦霜捡起那酒壶试了试,还能不能倒出一点儿来,让皇贵妃把自己也带上,可惜没能如愿。   既然没能如愿,她就把这想法嚼烂咽进肚子里,再也不提。不必动情也有好处,她可以耐得住寂寞,忍得下屈辱,后宫里便没人能斗得过她了。   第146章 与敌联手   御书房里,皇上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太监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走进来,跪下通报,霜贵人求见。皇上放下手里的事情。宣了霜贵人进来,拍拍自己的腿,说声:“坐这儿。”   韩梦霜低眉顺目地走过去,轻巧地落座在皇上怀里,一脸娇羞。   “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   “是,她走得很干脆。”   皇上细细盯着她的脸,许久之后,终于点点头说:“很好,你是个乖巧的,即使心里膈应,也没表现在脸上。这样你就还能在朕面前走动。”   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料到皇上根本不打算在她面前掩饰,只得同样实话实说:“臣妾图不了皇上雨露之恩,但可以图皇上赐予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好膈应的呢。”   “嗯,你这份儿坦率朕也欣赏。雨露之恩给不了你,但别的还是可以的。”说着,皇上粗糙的大手就探入了韩梦霜的衣襟,她浑身一个激灵,难为情地央求:“皇上,这青天白日的……臣妾不想惹来狐媚惑主的骂名……皇上……”   “的确没错,别人会骂你,可是对朕却有好处。朕这么多年一直饱受不能人道的非议,若后宫出了一个引得朕不顾体统在御书房便迫不及待的妃子,就没人会再说什么了。”   韩梦霜无话可说。只得咬牙配合。   小半个时辰之后,皇上总算是乏味了。放开了韩梦霜。他把玩着她柔嫩的耳垂。想着应该给她一些赏赐,便问她:“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过分,尽管开口。”   韩梦霜深深吸了好几口气。给自己壮胆,终于还是口齿清晰地说了出来:“臣妾……想要一个孩子!”   皇上听了,笑了起来,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你是新近入宫的,知道晗辉宫以及另外两个宫室为什么空下吗?”   韩梦霜愣愣地摇头,不知道皇上到底想说什么,心里惴惴地打起鼓来。皇上接着说:“以前朕的后宫人是很多的,朕也实实在在地召人侍过寝,这些人就是晗辉宫和另外两个宫的嫔妃。之后,她们没一个能回到自己的寝宫,你知道为什么吗?”   “跟故皇贵妃一样……”韩梦霜的脸色惨白,对自己的那份胆大的奢求后悔至极。   “倒也不完全一样。项仪是获罪赐死,她们都是因疾病而死,哀荣还是有的。还有一点,她们死是因为没有怀上龙种,如果怀上了……”   韩梦霜倒抽了一口气,惨然一勾嘴角,自己接下去说:“那就产下皇子皇女之后再死。”   “嗯,聪明。现在,你还想要子嗣吗?”   韩梦霜深深低下了头。“臣妾明白了,皇上只当臣妾什么都没说过。”   “那么,霜贵人,你想要什么赏赐?”   考虑过之后,她丝毫也不矫情地直接对皇上说:“贵人的位分还是太低微了,既然有那么多宫室还空着,皇上不如让臣妾做一个一宫主位。”   “这就对了。朕晋你为霜嫔,就居颐祥宫,省的搬来搬去。”   “臣妾,谢主隆恩!”   太监传旨晓谕六宫,无疑是往众人头上扔了一道炸雷。两天一夜,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竟然摇身一变而为一宫之主,如果不是她们疯了,就是皇上疯了。   只有珍萝能体会其中的奥妙,韩梦霜的本事对皇上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珍宝。然而随之而来就有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皇上的隐私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那他的替身,就只剩下一个用途了。   想到这儿,珍萝就感觉浑身冰凉。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指望还能得到一个完美无瑕的项朝颜,所以并不害怕皇上会逼迫他做什么,而是害怕做完之后,他的性命就没了。   “珍彦,今天怎么没听见你摔东西?都听习惯了,乍一下听不着,还挺不适应的。”珍萝第一次跨进了霓霞宫正殿,同彦嫔走得这么近。   彦嫔不是不想摔,而是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摔了。她用手撑着额头,歪在椅子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发愣。听到珍萝的声音,她腾地站了起来,反射性地喊了一声:“王姐?”   珍萝掩嘴轻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现在的身份叫我一声妹妹都可以。”   彦嫔很尴尬,恼羞成怒地吼起来:“你来干什么?”   珍萝让秋葵和茴香把她带的东西拿来上,放在彦嫔面前,全都是些杯子碟子,珍萝努努下巴说:“我来给你送这些,让你砸个痛快。”   彦嫔一把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可心里的气愤根本得不到一丝缓解。她只得重重地坐了回去,开始指名道姓地骂韩梦霜,好像人挖了她祖坟一样。   她停下来喘气喝水,珍萝便问:“骂够了吗?要不要我领你去颐祥宫看看,她有没有吐血而亡?”低肠丽划。   “你跑来挤兑本宫有意思吗?你若也看不惯她,可以去找她的晦气,你一向是很有手腕的,你们两人说不定能棋逢对手呢。”   珍萝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说:“你也是只有脾气大,真遇到事就怂了,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我今天来本来还想靠着你这彦嫔,对韩梦霜动点儿心思呢,你倒好,已经放弃了。得了,我就不打扰了。”   彦嫔朝天呵呵了两声:“你这么直白地说想利用本宫,怎么还一副本宫对不起你的样子?真可笑!”   “我何必在你面前装大尾巴狼呢?这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事,反正咱们目的一致。彦嫔娘娘,你不如考虑一下。”   珍萝起身要走,彦嫔突然一拍桌子喝住了她,眯着眼睛问:“你是不是忘了本宫说过什么?来见本宫,首先要挨两个大嘴巴!还有,别以为皇上要走了花草你就可以不喝药,以后,你到本宫面前来的时间还多着呢。”   听到她这么说珍萝反而笑了起来,给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好说,只要彦嫔娘娘能想开,两个嘴巴一碗药,珍萝承受得起。”   这天傍晚快到晚饭的时候,彦嫔带着不少东西来到了颐祥宫,给新晋的霜嫔道贺。   韩梦霜有些疑惑,彦嫔性情暴戾,对谁也不低声下气,怎么会突然跑来给她道贺呢?还是一旁伺候的玉轮解释道:“她恐怕是为着那条死狗的事而来,因为她的狗,娘娘的脚险些就废了。您得了皇上盛宠,她如何不害怕您会找她的麻烦呢?这是负荆请罪来了。”   “说起这个事情,倒是提醒了本宫,委屈你了,你我一同进宫,境况却差异这么大,你不会在心里怨我吧?”   玉轮赶紧跪下澄清:“奴婢不敢,霜嫔娘娘能得皇上恩宠,是您的福气,奴婢自己福薄,怎能怨娘娘呢?”   韩梦霜眼神有一瞬的放空,喃喃自语道:“谁福薄,还未可知呢……”   斟酌了半天,她还是打算见一见彦嫔,毕竟人跟自己地位相同,她没资格在人跟前摆谱。再者,宫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没必要都闹翻了。   彦嫔送来的东西都没什么稀罕,她新得皇上的赏赐档次要高得多,只一样引起了她的注意,就是彦嫔特意带来的一碗汤。奶白色的汤汁,里头什么也没有,她狐疑地指着汤问:“姐姐送一碗汤给妹妹,究竟是何意?”   “姐姐赶着饭点儿来叨扰妹妹可不是来蹭饭的,而是为着这碗汤。”彦嫔脸上堆满了笑,真是难以想象她这个一天到晚都在生气的人居然还会笑,“这汤是姐姐宫里人特意烹制的,别看只有汤没有别的东西,据说是以不少名贵食材熬成。不过姐姐也不懂,只知道这汤的名字意头好,叫做‘子孙福寿汤’。”   “子孙福寿汤?”   “对呀,妹妹得皇上如斯盛宠,这是皇上登基以来就从来没有的,就连过去皇后娘娘都没办法比。以妹妹的福分,这汤虽然多余,可是意头好,是姐姐的一番心意,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韩梦霜真是有苦说不出,那碗白惨惨的汤看着就更加扎眼,跟彦嫔也没什么好说了,既然人都说了不是来蹭饭的,那就打发她走好了。   如果不是珍萝承诺了,送了这碗汤过去霜嫔就会受皇上责骂,彦嫔才不肯去看人脸色呢。她气鼓鼓地从颐祥宫出来,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地拿花花草草撒气,不多时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天已黑透,皇上果然又歇在了颐祥宫,珍萝稍稍宽心地舒了一口气,一切暂时都还在她的预料之中。霜嫔是逃不了一顿责罚的,因为皇上太在意他的隐私了,哪怕跟子嗣稍微沾边儿都会引起他的怀疑。霓霞宫给颐祥宫送子孙福寿汤,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来讽刺她霜嫔的?   第147章 与敌人的敌人也联手   “皇上,别说您只是罚臣妾一顿板子,就算您杀了臣妾,臣妾也绝无怨言。 皇上听臣妾稍作解释,毕竟会臣妾这门手艺的人,实在不多。”   韩梦霜刚刚从地上爬起来。额头上流下的血都顾不上擦。她是被皇上直接从暖炕上扇下来的,三尺来高的炕,险些没把她直接摔昏死过去。   “哼哼,居然敢拿这个要挟朕,真是可笑,朕这么多年没有你,不也一样过来了吗?”皇上揉着自己的手掌,用力打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要承受相同的力道,他是下了死力气的,“现在知道这秘密的只有你。霓霞宫的人怎么知道的?”   “皇上,她们不知道!如果她们知道。还敢给臣妾送什么子孙汤吗?只怕以后连说梦话都不敢跟子孙沾边!彦嫔……早先臣妾曾让她的狗咬过,她见臣妾得了皇上恩宠,想跟臣妾化干戈为玉帛,仅此而已!皇上明鉴啊!”   韩梦霜的声泪俱下他没看在眼里,只哦了一声问:“有这等事?伤还在吗,让朕瞧瞧。”   鞋袜脱去,果然有一圈浅浅的牙印在她脚上,她还补充道:“当时救下臣妾的是颐祥宫宫女玉轮,她吓死了彦嫔的狗,当时还让彦嫔毒打了一顿,很多人都能作证,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行了。你下去吧。来人,给朕把彦嫔叫来,朕试试她就知道了。”   韩梦霜跌跌撞撞地出了御书房,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九死一生啊,刚刚实在是太危险了。皇上的性情,竟如此容易失控,上一刻还如胶似漆,下一刻就能狠心打杀。   彦嫔要害她,这不难理解,可是那碗汤也来得太诡异了。就好像彦嫔真的知道什么似的。可彦嫔是从没被召幸过的,不可能知道了秘密还活着。(。 汤……   想起来了,霓霞宫还住着一个慧妍答应不是吗?她进宫前后的曲折经历,以及皇上对她的态度,本来就很不寻常,再加上自己曾经还帮着别人算计过她,这碗汤。极有可能是出自这个厨艺精湛的女人之手。   想清楚此节,她趁着彦嫔被皇上召见的机会,径直去了霓霞宫。来到宫门口,秋葵早等候在那儿了,叫她十分诧异,魏珍萝居然并不掩饰,专等她找上门来。   到了偏殿外,珍萝衣饰端正地出来迎接,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霓霞宫答应魏氏参见霜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韩梦霜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可听到她这话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托你的福,本宫差点儿就要下去陪项仪了。难道你真的知道什么?”   珍萝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娘娘,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请。”   进了屋,分主次坐了,珍萝就要开口,韩梦霜却指着门问:“你不把门户闭紧?”   珍萝笑了笑答道:“娘娘身边定有眼睛,还是让他们看得清楚些对娘娘有好处。娘娘今天是来对我兴师问罪的,又不是密谋,不必关门。”   韩梦霜只觉得心惊胆寒,一字一顿地说:“你果然知道!但是……皇上居然没有杀你!”   “那是因为,皇上不知道我知道。”话有点儿绕,但两个人心知肚明,一听就能明白。韩梦霜大吃一惊,对珍萝的能耐必须重新审视,而她进宫的目的,也突然变得很不单纯。   “你给本宫送汤,虽然能害本宫,可是你就不怕皇上识破你已经知晓他的隐秘?”   珍萝悠然地晃了晃脑袋,斜眼看着她,反问:“难道霜嫔娘娘就没有为我辩护?”   韩梦霜语塞,她当然辩护了。不辩护,就等于承认是自己把皇上的隐私透露给别人的,现在只怕已经被弃尸宫外。前后串起来一想,她看珍萝的眼神化为了淬毒的刀子:“好厉害的手段啊,慧妍答应!别人烹调料理是替人延续生命,你的一碗汤,却是杀人的利器啊!”   珍萝面对她的愤怒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如果霜嫔娘娘是个庸人,我自然不敢用这么厉害的手段。现在的事实是,娘娘没死,还找到了我这罪魁祸首。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韩梦霜收回了自己的怒气,敛神低头,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说:“在谈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本宫你的目的?”宏找低扛。   珍萝沉吟了好一会儿,最终回答道:“我的目的是皇上的性命,家国大仇,不共戴天。”   “哼,你一个女子,谈什么家国大仇,难不成你还想将安国复国吗?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韩梦霜对珍萝的回答嗤之以鼻,“对女子来说,若非为利,就是为情。你不说,我想我也能猜出来了。”   珍萝的呼吸窒了窒,强作镇定地说:“谁跟娘娘说过我是普通女子?我的父亲母亲,是安国的君主和王后,他们正是死在皇上手里,我说家国大仇,哪里很牵强?”   韩梦霜鼻子里闷哼一声,低头去吹茶杯里的茶叶,一句话没说。珍萝知道她并没有全信,对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她的把握忽然少了几分。   “我将娘娘引到这里来,想问娘娘一句,您知道了皇上的秘密,还想要他的恩宠吗?”   韩梦霜笑了,把手里的茶杯轻轻磕在桌上,说:“你问这真是可笑,皇上还有什么恩宠能拿得出手?除了荣华富贵,没有什么能打动得了人了。可是他到底还能给本宫荣华富贵。本宫就想反问你一句,帮你达到了目的,本宫能有什么好处?”   “皇上自己多年经营了一个局,也算是作茧自缚,他死了,会有人替他活着,所以娘娘的名位封赏一样都不会变,只会更多。”   韩梦霜凑近了珍萝,伸手将她端在手里的杯子给薅了过来:“到时候,本宫若想做下一任皇帝的亲娘,慧妍答应觉得合适不合适呢?”   珍萝的瞳孔瞬间收缩,只不过她低着头,没让韩梦霜看见。“合不合适,我说了不算,况且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我想做大事,就不能太患得患失,付出代价是必须的。”   “合情合理,本宫不答应简直对不起你这一番苦心。”   珍萝抬手指了指韩梦霜手里原本属于她的茶说:“这杯茶,霜嫔娘娘喝了,就当是与我达成协议。”   韩梦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珍萝目光灼灼的凝视下,只好把自己的也推到了珍萝手边。珍萝端起杯子,冲她微微一笑,也抿了一口。   跟霜嫔这种人打交道就是累,真话不能说得太多,假话也不能说得太多,连表情都不能太丰富,珍萝着实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不过好在霜嫔是一个聪明人,至少在皇上归天之前,她们俩不太可能有什么冲突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转向真妃下工夫,她才是真正能够让皇上卸下防备的人。   可是现在真妃和皇上根本不见面,怎么才能打破僵局?   若是利用宫宴,机会虽然容易找,可人太多了,达不到单独见面的目的。要真妃主动去找皇上也不太好使,毕竟下令凌迟处死柳闻浪的正是皇上本人,除非柳闻浪死而复生,否则真妃的心结无法解开。   珍萝想来想去,只能制造一次偶遇,真妃无法逃避,皇上也有了一个台阶下,以后才好常常光顾昌和宫。   秋葵也在努力转动脑筋,帮珍萝想办法:“以真妃娘娘的身子骨,要她出门有些不现实,不过奴婢想,真妃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可以代替的。皇上见着她的亲信,必然能想起她来,再有个什么理由去昌和宫探望,这样不也可以吗?”   珍萝一拍手有了主意,摸了摸秋葵的脑袋,赞道:“果然在我的精心喂养下,越来越聪明啦!”   “主子欺负人,奴婢又不是牲口,怎么能说喂养?”   “我看你们吃饭的时候跟牲口也没什么区别,感觉就是在喂养你们,哈哈!”   几天之后,挑了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到傍晚快用晚膳的时候,珍萝派茴香带了霓霞宫一个小太监,去往了昌和宫。两人在昌和宫外转转悠悠,交头接耳,做出形迹可疑的样子,折腾了一会儿就走了。   柳莺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茴香两人贼头贼脑的样子早让她看见了。她知道茴香是珍萝的人,所以提高了十二分警惕,叫宫人们保护好主子,亲自尾随茴香两人,想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然而茴香却不回霓霞宫,柳莺发觉自己跟到了颐祥宫外,那茴香跟宫女说了几句就进去了。柳莺满腹疑问,还想等茴香从里面出来,忘了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儿,皇上会到颐祥宫来。她缩在墙角探看的样子全让皇上给看见了。   太监大声喝道:“柳莺!你鬼鬼祟祟在颐祥宫外头做什么?”   第148章 真妃侍寝 补昨天的2更   太监听柳莺这么说,大惊失色,慌忙跑去禀告了皇上。柳莺被带到了圣驾跟前,而皇上早已从辇轿上蹦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与朕听!”   柳莺见皇上如此关切,稍稍宽了心。将自己的怀疑细细描述了一遍。皇上没怎么多想就对太监一挥手道:“摆驾昌和宫!”   浩浩荡荡的几十个人急匆匆地来到了昌和宫,皇上也不要人通报,自己甩开长腿冲了进去。在光秃秃的柳树底下,他找到了已经数月不见的真妃。   貂裘披风就这么掉在地上,真妃手里捧着一把没有叶子的柳条,贴着自己的脸颊,又陷入了无限的追思之中。寒风刺骨,好像不是刮在真妃身上,而是一下下刮着皇上的心。   “昌和宫的人都是死的吗?!”皇上咆哮道,“你们主子披风都掉了,也不知道伺候。这是要反天吗?都给朕滚去刑室领罚!”宏巨见巴。   昌和宫的宫女太监凄凄惨惨地跪了一地,但没有一个人敢申辩,皇上不解气地上去见一个踹一个,一时间惨嚎连连。   “皇上是来臣妾的囚笼显示君威的吗?可是你就算打杀了这里所有的宫人,也无济于事。臣妾的心里,除了这一片柳林,再也容不下其他。”   真妃颤颤巍巍的声音钻入皇上的耳朵,叫他心痛不已,丢开那些宫人,将地上的貂裘捡起来,披到了真妃身上。说:“别的且不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这身子不过行尸走肉,爱惜它做什么?臣妾早该在几年前就丢弃它的,却苟活到了现在,已经是罪孽深重。”   “进屋说话,好不好?算朕求求你,这里风太大了,难道你真的愿意舍弃掉性命来逃避朕吗?”   皇上有力的双手紧紧握着真妃纤细的臂膀,她的身子毫无反抗的力量,只能被他拖着回到了暖阁中。皇上脱下自己的狐皮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好安置在暖炕上。做完这些他还嫌不够。真妃的手一直被他牢牢攥着不放,好像稍松一些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珍真,告诉朕,魏珍萝怎么会想对你不利?你是不是去找过她,告诉她你对柳闻浪的感情了?”   情思让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真妃的脸立刻就红了,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皇上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魏珍萝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得到朕的宠幸。而你是朕最在意的人,她会轻易放过你吗?”皇上不得不对她说谎,声音明显犹豫了一下。   真妃淡淡地回答:“若臣妾真是皇上最在意的人,那慧妍答应机关算尽也不可能伤到臣妾。”   “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手段巧妙而狠辣。当年就是她自己故意暴露自己未死的事实,让朕以为柳家同她一道欺君罔上。这才一时气愤将柳家上下降罪处罚。今天,她的手已经伸到了你这里,就算朕对你的保护再周全,也总有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皇上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真妃最后依然不以为然地嘟囔:“原来皇上的宠幸只需要用计就可以得到,那只能证明皇上本身就想宠幸她,不然怎么会给她机会呢?”   这话堵得皇上哑口无言,真妃见状眼眶都湿润了,更小声地嘀咕:“为什么要迎她进宫,为什么……”   皇上急了,搂住真妃斩钉截铁地说:“珍真,朕唯一想宠幸的人只有你!朕不想看你陷入那些女人们的虎口之中,所以朕决定了,今晚由你来朕的寝宫侍寝!”   真妃推开皇上,已哭得梨花带雨:“这几日,你夜夜都在颐祥宫歇息,突然召臣妾侍寝,岂非更是将臣妾往别人的妒火里推?臣妾才不愿意!”   “她不敢!有朕在,谁也不敢!”   夜幕逐渐低垂,静谧的夜色覆盖了整个皇宫,而霓霞宫偏殿尤为安详,因为花草刚刚来过,告知珍萝项朝颜这几天的身体状况,一切安好。   花草说他非常爱吃珍萝做的菜,都吃胖了,这比什么安慰都来得实在。   “主子,睡吧,再不睡,您可就要在这儿傻笑一晚上了。”茴香越来越鬼灵精,竟敢出言打趣珍萝了。   “好大胆的丫头,有这闲工夫,还不赶紧钻被子里去给本答应暖着?”   茴香撒娇地扭了扭腰,撅嘴说:“主子,刚铺开的被窝冷得跟铁似的,奴婢可不可以不要先进去嘛?”   “不可以,嘴皮子痛快,肉皮子就要受苦,带上汤婆子,赶紧钻进去吧!”   “那主子一会儿不能故意拿手来冰奴婢。”   “不冰你……那还有什么意思?哈哈哈……”   珍萝正享受欺负茴香的乐趣,房门陡然被推开,嘭的一声巨响给她吓得一个激灵,她惊恐地看向了门外,只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那里。   颐祥宫的玉轮?这么急吼吼地闯进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让奴婢来知会慧妍答应,今晚皇上要在寝宫召幸真妃娘娘,马车已经去了昌和宫,估计此时真妃娘娘已经在去往皇上寝宫的路上了。”   “你说什么?皇上要在寝宫召幸她,不是在昌和宫留宿吗?”珍萝一把揪住了玉轮,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玉轮轻哼一声说:“娘娘说你低估了皇上对真妃的痴迷,你让皇上以为你要动真妃,把他逼急了!”   珍萝脸上的血色在迅速褪去,但幸好还没有彻底崩溃,她拽着玉轮就问:“霜嫔娘娘叫你来知会我,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不然她也不必派你来我这儿多此一举。”   玉轮点点头:“正是,娘娘叫奴婢驱使动物去阻挠真妃侍寝,但前提是必须有动物让奴婢驱使!”   半夜三更,到哪里去给她弄动物?皇宫里的动物都养在御兽园,种类形貌都记录在案,没道理会跑出来惊扰宫人。珍萝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一边的秋葵和茴香见珍萝如此焦急,便想为其分忧:“主子,除了御兽园以外,宫里还有一个地方有动物,而且没人敢拘束管制。”   “哪里?快说!”   “羽凰宫,皇后娘娘宫里饲养着孔雀。见孔雀如见皇后娘娘本人。”   后半句话让珍萝顿时计上心来,激动地瞪着眼睛问玉轮:“驱使孔雀,你有把握吗?”   玉轮语气肯定地说:“孔雀喜欢吃粗粮制成的食物,玉米黄豆之类的东西,如果有现成的,可以事半功倍。”   “吃的我这里多得是,昨天剩下的红薯饼扔了没有?”   秋葵利索地从废物桶里捡出那几个隔了夜的红薯饼,珍萝也顾不上脏就抢过来揣怀里了。玉轮惊讶地问:“慧妍答应要亲自跟奴婢去吗?派一个宫女就够了。”   珍萝答道:“我手边就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去,我不放心。”   事不宜迟,玉轮也不敢再耽搁了,让珍萝套上宫女的衣服,趁着夜色出门直奔了羽凰宫。皇后的寝宫果然巍峨华丽,只是皇后不出宫门,这里连侍卫都有些少,她们很顺利地溜到了宫墙外。   “孔雀就在庭院里放养,奴婢已经听到叫声了,现在就把它们引出来,奴婢自有办法让它们听话。”   “试试看吧,只怕这吃剩的红薯饼,比不上它们平时吃的食物。”一边说,珍萝一边将红薯饼掰开,奋力扔到了宫墙那头,然后同玉轮一起趴在墙上细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玉轮兴奋地压低声音说:“有门儿!里面好像为了饼子抢起来了!”   珍萝立刻再拿出一块来,瞄准了宫墙顶端宽大的琉璃瓦,扔了几次终于成功扔了一块在上头。   不管被人看得多么高贵,凡鸟就是凡鸟,抵挡不过食物的诱惑。红薯饼刚刚掉到墙头上,就有一只孔雀跳了上来。   玉轮说:“孔雀不擅飞行,答应沿途撒饼子来吸引它,奴婢再佐以哨音,不会有失!”   就这样,羽凰宫里几只被当作凤凰对待的孔雀,让几块吃剩的红薯饼给勾出了家门,一路追着来到了皇上寝宫跟前。皇上寝宫与羽凰宫本就很近,所以到底还是让她们给赶上了。   玉轮手里拿的是一种只有动物才听得见声音的哨子,她屏息等候载着真妃的马车渐渐靠近,待马车进入珍萝一抛之力所能及的范围时,她将口中的哨子奋力一吹,珍萝也一口气把手里掰碎的饼子朝马车撒了出去,然后二人飞快地遁入墙角的阴影,将自己掩藏起来。   “孔雀!是皇后娘娘的孔雀!怎么全飞到马车上头了?”赶车的太监惊恐万状,再不敢前进一步,“不得了,快禀告皇上啊!”   外头刚刚乱起来,坐在车里的真妃就发话了:“这还不明显吗?皇后娘娘不许我侍寝啊!回去吧,公公,不必禀告皇上了,送我回昌和宫吧。”   第149章 虚惊一场 补昨天1更   “侍卫来得太快了,这可怎么办?”玉轮急得要哭,她使唤动物拿手,可人却并不听她使唤。   珍萝却一点儿不慌乱,缩在阴影里,拉着玉轮防止她情急之下乱跑乱撞。玉轮见状惊问:“你难道有办法脱身?”   “有。”珍萝回答得干脆肯定。虽然玉轮想不出,可还是受到了感染,稍稍安下了心来,正打算问一问到底怎么脱身时,珍萝却做出了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动作。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从里面抓了什么东西出来,朝着已经快逼近到跟前的带刀侍卫扔了过去。扔得很准,那侍卫立刻将朝她们看了过来!   玉轮差点儿尖叫出来,被珍萝死死捂住。只见那带刀侍卫定睛看了一会儿,俯身捡起珍萝扔过去的什么东西,闻了闻。就朝四周挥了挥手,说:“走吧,护驾要紧。”   这大起大落地,玉轮的都快受不了了,她还以为自己晕过去看见了幻觉,珍萝故意引侍卫注意,他们怎么可能反而走了?他们跟珍萝又不可能认识!   她不知道,珍萝偏就认识一个,而且此人鼻子很灵,一定记得她身上随身带的王不留行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问那么多干什么,能活下来不就好了吗?”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见玉轮抓着这件事不想松手。珍萝只得端出架子来说:“你?本答应有什么必要跟你一个宫女解释?如果你们霜嫔娘娘感兴趣,让她来问我好了。现在,你赶紧回宫复命吧。”   玉轮仿佛当面挨了一拳,脸色极其难看,冷笑一声走了。珍萝独自摸黑返回了霓霞宫,刚刚跨进宫门,就从四面八方涌出了提着灯笼的宫女太监,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她强行按下心中的惊骇,静静等候了一会儿,彦嫔果然缓缓走了过来,看她衣衫整齐妆容不乱,似乎根本就没有入睡。   “这么晚了,慧妍答应行色匆匆,出去干什么了呀?”   彦嫔似乎是专等着她的,撒谎搪塞恐怕不好使,所以珍萝不答反问:“彦嫔娘娘这么晚了还不睡。专等着我,是不是有好事要同我分享?”   彦嫔掩口笑了起来:“还真有好事,不过那是本宫的好事,对你可不见得。”看了一会儿珍萝脸上凝重的神色,她才得意地接下去说。“刚才,是你把皇后的孔雀放出来,阻挠了真妃侍寝对吧?而且你还顺利脱身了对吧?真是干得漂亮。皇上一定气得跳脚,你说本宫要是把你交出去,这件大功会不会让他龙颜大悦?”宏冬私才。   珍萝的脸色彻底黑了,冷冷地说:“我想他会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彦嫔忍不住高声大笑:“本宫可以告诉皇上,本宫一直都在监视着你,多轻松啊?但是对你,本宫还是会大慈大悲地说实话。你会跟人联手,难道本宫就不会吗?只要价码合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我很好奇,霜嫔能许诺什么样的价码。”   “你让本宫去给她送一碗汤。她虽能受罚,可本宫并不直接受益。可她告诉本宫你的行踪,却能叫皇上重重恩赏于本宫,说不定自此多加眷顾。你说,换了你,你跟谁合作?”   珍萝不再说话,彦嫔也没了兴致,便让太监上来把珍萝押回偏殿住处看管起来。   此时,羽凰宫外,一片肃杀,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皇上本想借着那几只抢食吃的孔雀,试试能否敲开久未开启的宫门,可是沉重的大门纹丝不动,好像已经死死锈住了一样。   若不是另一头有宫女告知,孔雀是被人引走的,他几乎要以为他的皇后已经不在了。   他的心中仿佛有针在扎。即便是被人引走的,但皇后也并没有阻止。多少年了,他的皇后,结发妻子,像死了一样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肯传达到他面前,然而就在他决定于寝宫宣召人侍寝的时候,她的孔雀出现,把人给逼了回去。   “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到底是何人所为!”   皇上身边的太监倾巢出动,同时赶赴几个宫室进行查问,很快便在霓霞宫有了结果,皇上得了消息根本坐不住,亲自赶了过去。   “又是你。”皇上见到跪在下方的珍萝,语气竟有一丝的无力。   珍萝没什么好说的,只低头跪着,听候发落。   “朕忘了,宣召别人侍寝,你是第一个不会答应的。再一次让朕见识了你的好手段啊,竟然能想到利用皇后的孔雀。如果不是彦嫔监视着你,恐怕谁都要以为,是皇后不许真妃侍寝。”   说着,他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了珍萝面前,反手抽在了珍萝的太阳穴上,珍萝像一片破布一般摔了出去,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你的心怎么会这般狠毒!吉燕何时招惹过你,你竟要把自己干的恶事嫁祸到她头上!朕不该留着你,你这就去给朕死!”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珍萝口中飘了出来:“要臣妾死很容易,只是臣妾不服!让臣妾拱手将心爱之人送到他人床榻之上,臣妾到死都不服!皇上胸怀宽广,我等却只是小女子,臣妾是,真妃也是!甚至皇后娘娘……”   “住口!!”句句戳中皇上最痛之处,他根本承受不了。   霓霞宫掀起惊涛骇浪,以至于作为一宫之主的彦嫔都不敢站在暴风的中心,站在一边什么话都插不上。眼看皇上气成这样,恐怕根本没心情去对谁加以恩赏,她有点儿茫然,难道竟做了无用功?   “拿朕的佩剑来,朕亲手杀了这个毒妇……快啊!”   喊了半天没人来,皇上气得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掀翻砸在地上,太监这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跪下禀报:“皇上,寝宫那边,文公公传话,请您速回寝宫,否则将出大事。”   “文如刀是吗?好,好,你们都很好!”语无伦次地咆哮了两声,皇上指着珍萝说,“关到刑室去,待朕发落,谁都不得为她说情,否则同罪!”   谁都不得为珍萝说情,可是这其中无法包括皇上自己,确切地说,就是那个跟他具有相同身份的人。项朝颜等候在寝宫中,这是他第一次干涉皇上的行动。   “你要造反吗?”皇上人还没完全跨进寝宫,鞭子已经甩开,发出了恐怖的脆响。   项朝颜却侧着身子躲开了,这也让皇上惊怒交加:“你越是如此,朕越要杀了魏珍萝解气!你救不了她!”   项朝颜淡淡地摇摇头:“臣并非为了珍萝把皇上请回来。臣只是预感到自己寿命无多,不想耽误皇上绵延子嗣的大事。这回皇上好容易选定了属意的嫔妃,如果耽误了,下一次又是遥遥无期。所以臣斗胆请命,让臣去一趟昌和宫,将此事完成。”   “不可以!”皇上惊恐地喊了出来。   “既然皇上害怕,怎能一个字都不向真妃透露就宣召她侍寝?皇上打算让臣硬上吗?”   “你敢!”   “臣为何不敢?”   他是万乘之君,天下之主,此刻却发狂一般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绝望无助地在墙上撞出咚咚的闷响。   “朕想要珍真为朕生下皇嗣,让我们的孩子做未来的君王啊!为什么就不行!”   “那也要看真妃是否愿意将臣当作皇上。”   “啊----!贼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朕----”   “皇上还是尽快放了珍萝吧,生下皇嗣的事须她来完成。皇上若不改变心意,臣只好遵旨,去昌和宫找真妃,让她来完成了。”   “不要……不要啊……朕不想再多一个吉燕,不想……”   “臣言尽于此,皇上还请速速定夺。”   这个问题让皇上纠结了半辈子,怎可能速速定夺?三天过去了,珍萝还是被放出了刑室,众人都明白,这个妖女又从鬼门关活了回来。   彦嫔已经在珍萝的寝室外闹了一阵了,茴香给珍萝扯了两团棉花塞在耳朵里,珍萝便什么污言秽语都听不见了,只专心给两个丫头捏面点,这三天她俩没少因为她而挨打。   捏好了一屉各种动物性状的糕点,珍萝正想把蒸锅放到炭炉上去,这时秋葵将房门打开了,让进了几个人,竟是被宫女搀扶着的真妃。   珍萝这才把耳朵里的棉花拿了,正听见柳莺在破口大骂,嫌她们开门迟,不把她们昌和宫看在眼里。珍萝懒得跟她计较,让秋葵收拾了地方让真妃坐,自己则跪下给真妃行礼。   “王姐……为什么偏偏阻挠珍真去侍寝呢?今天珍真来此,就想知道这一个答案,你回答了,珍真立刻就走。”   珍萝没想到她是为这件事来,忍不住想反问她,你不是深爱柳闻浪的吗。可是珍萝识相地没有问出来,只是照实回答。   第150章 反击 补昨天2更   ?a??那一晚之后,项朝颜就像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珍萝耿耿于怀,差点儿把铜雀县掘地三尺。人还是没能找到,可她发现这个人虽不是盐商中的头一号。却是铜雀县新晋最大的富豪。   他从宗主国来,以玉石生意为主。兼营丝绸茶叶,那些盐商在他面前,赚的都只是蝇头小利。   珍萝有一种被巨大的罗网罩住,却又看不清罗网在哪里的感觉。   不过这假胖子消失了,对珍萝并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至少那些盐商是真怕了。再不老老实实认捐,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他们。   八百万两现银,整整装了一百辆马车,王上不惜调动当地驻军来护送,甚至还未等他们回京,加封的圣旨就先下了。一时间柳闻浪成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这本来应该值得高兴,可杜若却和柳闻浪翻了脸,弄得他一脸阴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珍萝去劝,却也被抢白了一句:“你也认为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对吧!若我不是宰相的孙子,你会对我这么温柔体贴吗?”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珍萝不会去做。于是就闭上嘴巴,任由柳大少爷发他的脾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操心,若是好不容易要到银子半路上丢了,王上只怕要气死,他们所有人的脑袋就得搬家。布布欢巴。   行程走到一半。来到一处狭窄的山谷,珍萝忍不住开玩笑:“这里要是不埋伏点儿什么都对不起这么好的地势。”   好嘛,就好像埋伏是她设下的一样,一群盗匪模样的人窜了出来。好在因为这险要的地势,大家都有准备,并没有乱了阵脚,再加上军队到底不是普通盗匪能抗衡的。一顿砍瓜切菜就把小毛贼收拾了。   这么快?珍萝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既然是这种程度的小毛贼,怎么敢跟军队硬碰硬?除非是让人逼的。如此大费周折,没有后招说不过去。   三王子的亲卫把柳闻浪等人的马车保护得严丝合缝,就是万箭齐发,也别想伤到里面的人分毫。现在,只需要快速通过这狭窄的谷地就可以了,珍萝使劲用脚夹了一下马肚子,带头加快了速度。   但是----她忘了某些人可是专业拖后腿的,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来人啊!救命啊!少爷昏死过去了!”这是初二的声音,在蓬莱宴被柳闻浪真正收用了以后,她就粘在柳闻浪身边伺候。就差给他把屎把尿了。   车队不得不停下,浩浩荡荡的人马挺尸一般等在危机四伏的谷底。珍萝一心急差点儿就大骂一句“没用的东西”,能忍住真是使上了吃奶的劲儿。   柳闻浪真的昏过去了,原因不明,怎么弄都弄不醒。珍萝忍不住有些慌乱,又催促车队赶紧上路。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她最不想看到事就这么发生了。十来个黑衣蒙面人从地下破土而出,扬起的沙尘让三王子的亲卫们顿时成了瞎子。   这是顶级的杀手,他们可以把自己埋在土里不眠不休,只为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而柳闻浪这后腿一拖,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一把又薄又锋利的长刀撕开车帘直奔珍萝的头颅,这一次,还会有人来救她吗?   要死了,珍萝才发觉她心中的不甘居然有这么浓烈。一直以来向往的自由,距离指尖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线。   第151章 珍萝的算计 补昨天1更   皇上倒抽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看向霜嫔,声若寒冰:“哼,新鲜花样?依朕看,其实是朕说的话,没人当回事了吧?”   霜嫔走出来跪下。诚惶诚恐地说:“皇上息怒!彦嫔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同臣妾一同侍奉皇上而已,求皇上不要责怪她,她对皇上也是一片痴心啊!”   彦嫔想起了珍萝对她说过的话,千万不能让皇上以为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攀附圣恩的,故皇贵妃就是前车之鉴。所以,她忙不迭地抢着说:“启禀皇上,臣妾都知道!但是臣妾愿以行动证明,臣妾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让皇上舒心开怀,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皇上飞起一脚就把一旁的霜嫔给踢得在地上滚了两圈。额头撞在了花台上,顿时青紫一片。霜嫔却不敢喊痛,爬回来磕头哭道:“臣妾冤枉啊!不是臣妾告诉彦嫔姐姐的,臣妾也不知道是谁还知晓皇上的隐秘,求皇上明鉴啊!”   彦嫔虽意料到皇上一定会拿霜嫔撒气,可看到突然就被皇上踢破烂一样踢飞的霜嫔,她还是吃惊不小,皇上在这件事上的脾气当真是相当容易失控。   “当朕糊涂吗?知道朕会来颐祥宫,你为什么不打发她走?你留她到现在,难道不是想给朕一个那什么狗屁‘新花样’?”   霜嫔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到了这时候了她还有说辞,痛心疾首地回答:“回皇上的话,今天臣妾邀请彦嫔姐姐过来小坐,本不打算留姐姐太久。可姐姐用了晚饭了也还是不走。臣妾又如何能强行赶她走呢?臣妾的确是想,干脆就告诉姐姐,让姐姐跟臣妾一道侍奉皇上。可臣妾万万没想到,姐姐她是有备而来啊!”   一口一个姐姐的,霜嫔成功将皇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彦嫔身上。“是谁告诉你的?说!”   彦嫔毫不犹豫地把珍萝供了出去,这也是珍萝早先就告诉她这么做的,这么一来。她在此事中总是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皇上对她的怒火也应该是最小的。   而此时最疑惑的就是霜嫔了,她不明白珍萝这样做的目的,她任由彦嫔将她供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左思右想想不通,但她却灵机一动想到了别的计谋,可以顺便将珍萝带进更深的坑中。   趁皇上正因为再次听到慧妍答应几个字而火冒三丈,霜嫔故作惊恐地喊起来:“皇上,臣妾记得,慧妍答应从刑室回来以后,昌和宫真妃娘娘曾去找过她。之后真妃娘娘的身体似乎更糟了,会不会是……”   本来还周身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皇上突然之间愣住了。变成了一尊僵硬的雕像,青灰色的脸毫无血色。霜嫔和彦嫔都是第一次在皇上的脸上读到恐惧,这件事竟让这位天下至尊感到害怕。   霜嫔一下子明白过来,珍萝这一手到底是针对谁,她和彦嫔都不过是铺路的棋子,真正中招的是皇上。   她突然后悔了,不该在皇上面前提起真妃的,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一脸仓惶地转身离去。   “霜嫔,你干嘛提真妃啊!眼看着皇上都要留下了,现在准是去了昌和宫,唉!”彦嫔气愤地站起来,止不住捶胸顿足。   “哼,皇上没立刻杀了你,你就偷着乐吧,还奢望什么青云直上?我们都中了慧妍答应的计,成了她的铺路石子。”   彦嫔猛惊了一下,左思右想了半天,还是没想通关窍,因为珍萝好像没得到什么好处啊?   霜嫔长叹一声说:“你想不通就不必勉强了,凭你的脑瓜子,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吧?哼,那是因为她想算计的本来就不是你。”   “那她算计的是你?可你也没被皇上怎么样啊?”   “也不是本宫。她真正想算计的人,是皇上。”   “什么?她算计的是皇上?为什么呀!”   彦嫔皱了皱眉,跟这种脑子不够用的人说话真是费劲,什么都得解释,她可没有那份心情,只感叹了一句:“咱们与魏珍萝相比,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我们只想争夺利益,而她却是一心颠覆乾坤!她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她扔下摸不着头脑的彦嫔回了寝宫,彦嫔糊涂得连生气都不知该不该生气,默默地走了。   此时此刻的昌和宫中,却是愁云惨雾,凄风苦雨。皇上知道这都正中魏珍萝下怀,可他还是忍不住不来。他害怕真妃知道一切,可现在他发现她还不知道,心中更是绝望。   因为真妃正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皇上,果然有事瞒着臣妾?臣妾对皇上,毫无保留,甚至对柳郎的情思都据实相告。皇上为什么,不能对臣妾坦诚相待?”   “朕……不敢让你知道,朕害怕失去你。珍真,不要逼朕说出来,好不好?”这个时候,皇上已没有丝毫君王的威严,不过是一个绝望的男人,在挽留即将离去的情人。   他的痛苦,真妃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一丝犹豫,或许她真的不知道更好。可是有一点她想不通,就是魏珍萝的出现,以及她居然了解皇上最深的隐秘,而自己却不了解。   永远比不上珍萝吗?   于是她换了一个问题:“皇上可否告诉臣妾,为什么要迎魏珍萝进宫?这个问题,应该没有什么妨碍吧?若皇上还是不肯回答,那便没有什么必要继续留在昌和宫了。”   她有把握皇上一定会回答,果然,皇上无奈地点了点头,让她心中有小小的一丝欣慰。“迎她进宫,是因为朕想让她为朕生育皇嗣。”   “是因为臣妾身体的缘故,所以皇上不愿意……”   “不是!珍真,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皇上急切地辩驳,“朕……只能让她为朕生育皇嗣,因为她不是朕的女人。”   “什么……意思?臣妾怎么……听不明白呢?”真妃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巨大而深的隐秘,真相是骇人听闻的。宏庄他巴。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捧住了真妃的双臂,将她稳固住,力道自手掌传到她身上,他才敢问:“珍真,朕现在就要告诉你一切了,你真的想知道吗?这对你我都是考验,你若能理解,朕即便下地狱也是值得的。”   “皇上都这样说了,臣妾若临阵脱逃,岂非只能一辈子自欺欺人地度过?”   “好,那你听好了……朕……早在与申国的一场大战中就……丧失了为人父的能力……朕、朕……”   他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痛苦的双手捏得真妃双臂发麻。真妃也整个人让惊涛骇浪给席卷了一遍,若不是皇上双手握住她,她早就倒了。   “珍真,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朕独爱你一人吗?因为你不是为了朕天下至尊的地位而来,你是从悲伤中逃离,来朕这里寻求庇护的,朕怜惜你,以至于此!而现在,你是否能同样地……”   “怜惜”二字还是很难从他天下霸主的嘴里说出来,他身残之后最痛恨别人的同情,但现在,他这天下霸主,虽未屈膝,灵魂却已跪在了这个女人面前,求她垂怜。   真妃没眨一下眼睛,都有泪水如泉一般涌出,她从不知道一个伟岸的英雄竟会在她面前如此卑微地恳求。她无疑是幸福的,无与伦比,这让她几乎就要放下过去腐朽的感情,不顾一切地冲入他的怀抱。   只除了一点,唯一的一点心结。   “那皇上特意宣召臣妾于您的寝宫侍寝,是为什么呢?不会只是想秉烛夜话吧,这在昌和宫一样可以做。皇上,这一点,也是臣妾最好不必知道的吗?可是,臣妾想知道自己究竟会睡在谁的床榻之上!这个要求,对一个女人来讲,不过分吧?”   “珍真,你听我说,”皇上急于辩解,连“朕”字都不记得说,“我一时失了心智,只想让你为我生育皇嗣,让你的孩子登上皇位,所以……”   真妃轻轻从皇上的手中滑了出来,颤抖着说:“所以,皇上想让臣妾与您的替身同床共枕……呵呵,若不是魏珍萝从中作梗,只怕事情已经成了……臣妾明白了,明白了!怪不得她说,她必须阻止我,原来,原来!”   “珍真?”皇上看到真妃这副心碎的样子,惶恐之情达到了极点,“你难道……不能原谅朕吗?”   一直病体憔悴,连高声说话都办不到的真妃,此刻却尖叫了出来:“臣妾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言原谅!只是臣妾以为,若真的深爱一人,是绝对不会将她亲手送上别人床榻的!”   “珍真!”   “数年来皇上的关怀呵护,不仅骗了珍真,也骗了皇上自己。皇上不明白真情为何物,你永远不可能明白!”   第153章 处心积虑一碗汤 补10月22日1更   那个老女人当真寂寞难耐出来**!雕云大喜过望,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可是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她自己怎么脱身。   就这么思绪一闪的工夫,一条又湿又热的舌头卷上了她的脖子。吓得她拼命挣扎,惶恐地说:“我突然不想的。放开我!”   可是这孟老板只当没听见,来这地方的女人,就算被他占了便宜,又有哪个会声张出去呢?   这一刻雕云只想立刻死掉,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出事儿啦,出事儿啦!有人砸场子啦!大家都快出来帮忙啊!”   砸场子对戏班子来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关乎饭碗,这暗地里的勾当到底只是副业,不能旱涝保收,所以孟老板一抹脸又变得严肃正经,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雕云赶忙冲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外探看。只见隔壁房间也开了门,一个年轻后生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来,孟老板叫他吴四,二人相跟着出了隧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雕云像一只小耗子一样窜到了隔壁门口,借着隧道里的阴暗藏住了身形,往里一瞧。布休尤弟。   可怜马夫人那养尊处优的肚皮太大,慌忙之下怎么也提不起裤子来,让雕云看个真真切切。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逃命。雕云回到房间找到暗门,甩开两条腿一路狂奔,最终从后边街的一座空院子里逃了出来。整理一下衣衫,她赶紧绕回戏园子跟珍萝回合。   戏园子已经变成了一口煮沸的大锅。不知为什么专唱老生的孟老板画了个大白脸,扎个冲天辫坐在台上说起了双簧。底下的观众都笑趴了,横七竖八直不起腰。定睛细看,唯独其中一位美貌少女。翘着二郎腿镇定自若,那凤目流转,丹唇含笑的不是珍萝是谁!   “还是金元宝的面子大啊,孟老板为了它,老本行都可以不要了。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三天时间,你都唱双簧,让大家好好乐呵乐呵!”   不用说,砸场子的就是珍萝,这一招釜底抽薪,总算给了雕云**逃命的机会。雕云捡了个石子儿丢过去,珍萝反应奇快。抬起屁股一边说着有事儿要走,一边大摇大摆地出了戏园子。雕云扯起她的胳膊,两个人像身后有鬼在撵一般夺路而逃。   回到宰相府,二人连灌了好几杯水才缓过劲儿来,尤其是雕云,回想起那幽暗隧道里发生的事,就一阵阵地寒颤。   “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看雕云的样子,她恨不得马上把马夫人的丑事揭发出来。   珍萝沉吟半晌,还是觉得时机不是很成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张王牌应该压一压。   时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这段时间宰相府里风平浪静,可是外面的世界却越来越乱。宗主国大军骤然攻破安国边境,短短时间连下十城,直逼京城而来。难民潮水一般涌入城门,市面上物价飞涨,已经有人开始举家搬迁了。   安国俯首称臣这么长时间,终于还是要因为太子一个乌龙而灭亡吗?   珍萝决定做点儿什么,好让某些人为此付出代价。   第154章 宣战 补10月22日2更   午膳的时间临近了,皇上跟前的太监果然来到了霓霞宫。“慧妍常在,皇上此刻正在昌和宫中,不知您那汤准备得怎么样了?”   珍萝爽快地答道:“昌和宫是吗?行,我亲自把汤送过去。”   太监有几分错愕,他本以为要想点儿办法才能让珍萝答应亲自送汤。没想到她竟主动承担了,倒是省了许多事。   “那敢情好,老奴还有别的差事,这就先行一步了。”   等太监走了,珍萝让秋葵和茴香帮忙,收拾了两个食盒的东西,果然亲自提着赶往昌和宫。   进入了昌和宫,柳莺阴阳怪气地告知了皇上与真贵妃都在东暖阁。珍萝放缓了脚步,慢慢地挨近,生怕惊动了暖阁里面的人。最后,她小心翼翼地站到了放下的珠帘之后,能够清楚看到屋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但从屋里却不容易发现她的存在。   项朝颜就坐在暖炕边上,真贵妃站在他面前,正与他能够四目相对。   “……臣妾以为,您不会再如往年一样,给臣妾送新做的狐裘来了。”   “这一件你可满意?”宏亚农亡。   真贵妃含笑抚摸着身上雪白的新衣,轻轻点头:“满意,今年这一件极好,比往年任何一件都好。”   “你喜欢就好。”   “皇上为何不唤臣妾闺名了?真贵妃听上去,就像陌生人一样。”   “后宫嫔妃这么多,朕不能全记住所有人的闺名,还请真贵妃见谅。”   这时,真贵妃上前了小半步,几乎都要贴到项朝颜脸上去了。“皇上为何说笑?谁的名字你都可能记不住,珍真这名字,你怎能记不住呢?”   项朝颜虽嗅着她身上散发的幽香。神色却丝毫不变:“嗯,朕想起来了,你跟慧妍常在是姐妹。她叫珍萝,你叫珍真,朕记下了。”   真贵妃将手从狐裘中探出,柔柔地捧住了项朝颜的脸,有些幽怨地说:“臣妾知道姐姐美貌,可现在皇上面前的人是珍真,能不提她吗?”   项朝颜从善如流地回答:“好。暂且不提。”   真贵妃嫣然一笑,顺势将脸放在了他肩头,风情万种地低声呢喃:“臣妾以为,皇上再不会原谅臣妾了……臣妾对天发誓,以后再不会赌气,只求皇上垂怜,时常来看望臣妾……”   “这个自然。”   “皇上,臣妾的身体……已然将养得好多了……您明白臣妾的意思吗?”   此言一出,站在珠帘之后的珍萝下巴差点儿脱臼。虽然她并不算了解珍真,可回想她一直以来对皇上的态度,明明无比在意,却硬要不理不睬,放不下旧日宿爱,无法正视本心,是一种扭捏内敛的性格,万做不出来这以色诱人的事情。   但是她现在正在做。而且做得还相当不错。   珍萝坏心眼儿地忍住了没出去,她还真想看看项朝颜如何应对。   “朕明白,以后那些苦涩难入口的药朕就不往你这里送了,你把今天朕带来的这些吃完就是。”   噗!天知道项朝颜拜托花草弄了多少苦死人的药来,唉,可怜的真贵妃!   再躲下去她特意熬夜弄出来的东西就要凉了,于是她清清嗓子高声道:“臣妾霓霞宫常在魏氏叩见皇上,为您准备的汤已经送来了,皇上这就用吗?”   “哼,朕还以为你打算把朕饿死在这里呢。进来吧。”   珍萝提着食盒笑嘻嘻地走进去,眨眨眼睛笑道:“臣妾以为皇上有美在侧,尚没有心思用饭嘛。”   项朝颜挑眉点头:“有美在侧,的确可以让人忘饥,所以朕看到你就饱了。”   “皇上这是夸臣妾呢,还是损臣妾呢?”   他俩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真贵妃还倚在项朝颜怀里呢,那姿势突然就变得不那么舒适了。   “别跟朕扯闲篇,嫁给朕都这么久了,一次都没有亲手做饭来给朕尝尝,朕这个丈夫做得着实窝囊。”项朝颜的话陡然变得多了起来,跟方才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样子,简直换了一个人。   珍萝麻利地把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摆出来,先是一钵鸡肉香粥并几个南瓜桂花点心。“真贵妃娘娘,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清淡适口,利于消化,你的身子弱,适合吃。”   乍一看,这几样吃食十分可口,可以看出厨师十分用心。然而跟另一个食盒里的东西一比较,这待遇的区别一下子就比出来了。   “皇上,这就是臣妾特意为您熬制的三丝蛇羹。三丝分别是毒蝮蛇王的蛇肉丝,鲜鸡脯肉丝和冬笋丝,另外还加了黄芪党参之类补气养血的药物。另外,臣妾还准备了一些时令小菜,一大碗杞叶蛋粥,若是不够啊,臣妾还可吩咐宫女回霓霞宫去取。”   “毒蝮蛇王?你哪里来的这东西?”项朝颜惊讶不已,这种毒蛇毒性猛烈,连入药都未曾听说过,遑论拿来食用了。   “蛇肉的来历说来话长,不过皇上可放心食用,臣妾亲自试过,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试过?!”项朝颜吼了出来,把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珍萝讪讪地笑了笑,不敢正视他隐含怒气的眼睛。   啪的一声,项朝颜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珍萝才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忙跪下说:“皇上息怒,若皇上不想吃,臣妾这就去把它倒了。”   “你……唉,朕吃就是了。”   这碗三丝蛇羹并没有多少,但项朝颜却吃得特别慢,几乎是一根根地挑起来吃,郑重得好像在祭天。   珍萝悬着的心落地了,便有了空闲来打趣真贵妃。只见贵妃娘娘捧着自己的鸡肉粥,愣愣地好像石化了一般,珍萝便做出难过的样子问:“娘娘,难道是妹妹的手艺不好,您吃不下?”   真贵妃尴尬地低下了头,狠喝了一口粥,却被烫得鼻子眼睛都皱成了一堆。   “娘娘,慢点儿,这粥用砂锅熬的,刚盛出来,还烫得很呢。”   不管项朝颜吃得多慢,到底还是有吃完的时候,珍萝收拾了碗筷,他就起身说:“午膳既已用过,朕就回去批阅奏折了。真贵妃,得空朕再来看你。”   他走后,暖阁中的气温顿时降至冰点。两个女人脸上的神情一直没变,珍萝戏谑地笑着,真贵妃脸色苍白。   “真贵妃娘娘这是第一次见朝颜吗?”   “原来,他叫朝颜啊……本宫以前曾远远望见过,今天可以算是第一次交谈。”   “第一次交谈就交谈到身上去了?”   话说得极其不入耳,真贵妃也有了怒气:“本宫是皇上的妃子,又是在自己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吧?”   “没有啊,我说什么了吗?想不到温婉的真贵妃也有急眼的时候。家夫的魅力还真是厉害。”   真贵妃听她这样说,也回想起了方才项朝颜说过的话,惨然自语:“姐姐出身高贵,已占尽天时地利,为什么好人还是让你占尽了呢?”   珍萝轻叹了一声说:“别说得好像没人要你似的,据我所知,是你不稀罕人家。”   一句话好似响亮的耳光打在真贵妃的脸上,她自己都感觉到了热辣辣地烫。   二人都沉默了一阵,珍萝不想再呆在昌和宫,便问:“所以,这就是娘娘对我的回答?娘娘没有选择同皇后一样自罚冷宫,而是想要报复我们这些曾经对不起你的人?”   真贵妃浑身巨震,虽然没有回答,但眼中流露出的一抹狠色,没有逃过珍萝敏锐的观察。   珍萝说:“你要怎样对付我都没问题,但朝颜是我的底线,你千万不要尝试碰触,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事,我自己都无法预料。”   珍萝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但暖阁里的空气却好像被她凝固住了一样,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她拿眼尾看着这个地位还在自己之上的妹妹,仿佛已经架了一把刀在她脖子上。   一滴眼泪从真贵妃眼中滑落,她颤抖地声音几乎不能连接成句:“那你便是想让本宫立刻死去了?当本宫知道皇上的隐秘时,就不应该苟活的。可是本宫一直逆来顺受,不与命运抗争,却得了这样的下场,本宫不甘心。”   “哪个王八蛋告诉你,逆来顺受会有好下场?”珍萝哂笑。   真贵妃把桌上的鸡肉粥给扫到了地上,发出一连串震天的响声,仿佛代替她冲珍萝发出了怒吼。   “好吧,我明白了,感谢真贵妃娘娘愿意跟我在明面上相争,你我好歹是姐妹,如果用背地里的阴招,实在太难看了。”   “柳莺,送客!”   “不必,以后你我相见的机会还多,真贵妃娘娘,可要好生将息自己的身体,别出师未捷身先死才好。”   珍萝一肚子火地走出了昌和宫,她虽然不怕珍真,可被人蹬鼻子上脸的滋味,还是非常不爽。龙有逆鳞,这三竿子敲不出一个屁的珍真,却非要触她的逆鳞!   “哎哟哟!慧妍常在,您可撞死奴才了!”   “狗东西,你再说一遍,谁撞了谁?别以为你是皇上身边的狗,就能随便咬人!”见了鬼了,出门踩狗屎。   第155章 终于如愿以偿 补10月23日1更   既然今天出来活动的是项朝颜,那么留在寝宫的就是皇上本人,珍萝抽着嘴角感到一阵厌烦,这是要迫不及待地收割自己的“胜利果实”啊?   她也不回霓霞宫打扮,就这样去了皇上的寝宫,玉龙宫。听名字就知道跟皇后的羽凰宫恰为一对。在珍萝看来,也的确天造地设,同样都是一座活死人墓。   她自己推开正殿大门走了进去,四下昏暗一片,从窗纸透进来的光线就像长矛一样扎在浓黑的阴影中。   “臣妾……”   话还没说完,珍萝就听见耳边呼呼刮过两阵劲风,自己就双脚离地被什么东西给卷了起来。她惊叫挣扎,好一会儿才发觉环着自己腰肢的是一只手臂。   “放开我!”   “朕抱着自己的宫妃,有什么必要放开?”   阴柔嘶哑的嗓音叫珍萝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虽然知道皇上对她做不了什么,可还是不由得害怕抗拒。   “看你皱眉的样子,是在伤心吧?在昌和宫。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都是因为你的朝颜太出色了,他似乎并不满足于只拥有你一个人。”   皇上将珍萝摔在了某个柔软的东西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女人的心都是柔软易碎的,现在能安慰你的,也只有朕……”   “皇上多虑了,臣妾皱眉,只是嫌弃你而已。”   皇上格格怪笑着给了珍萝一巴掌,说:“不必死撑,其实你我在真妃侍寝的时候就该醒悟,他们早有苟且。”   珍萝吐出了一口血腥,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了句笑话。“臣妾没看到朝颜如何与你的珍真苟且,倒是看到了一个让臣妾大吃一惊的珍真,那股风骚的劲头。不知皇上可曾受用过?”   “你闭嘴!”   “皇上以为自己安排得很巧妙?可是臣妾却觉得太明显。昨夜莫名其妙跑来找臣妾的茬儿,臣妾就知道皇上在算计臣妾了。让臣妾送汤,不就是想让臣妾‘偶然’看到点儿不该看的东西吗?可惜。皇上你失算了。”   嗤啦一声脆响,珍萝只觉得胸口一凉,厚实的冬衣就这么一下就被皇上给撕开了。恐怖的力道,只证明了他的无力,珍萝冷笑着,连挣扎都不带挣扎。   “朕失算了吗?其实朕根本就没有算计你。朕要折磨你们,又不要你们的命。办法多得是。”   突然,寝宫里的烛台依次亮起,原本黑暗的地方,全暴露在了光明之中。珍萝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项朝颜,瞳孔瞬间放大,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要……不要看……”   “他非看不可,否则朕就会杀了你。”   “禽兽!”珍萝这时才开始剧烈地挣扎,双手乱抓,双脚乱蹬,但根本不是皇上一身蛮力的对手。   珍萝的身体好似毒药一样让皇上两眼发红,他放着双手不用,低头一口咬在了她白皙的脖子上,珍萝惊恐地尖叫起来。   这时,项朝颜开口了:“珍萝,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这样的。那一晚。我才碰了你的脖子一下,你就像响尾蛇一样浑身战栗不停,怎的今天却不行了?”   被他这么详细地描述出来,珍萝也不禁回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脸上泛起潮红,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她就回过神来了,高声惨呼:“朝颜,你在做什么!”   项朝颜脸色不变,但皇上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并不是因为欲火翻滚,而正是因为他心里丝毫没有一丁点儿欲火。   再美艳的躯体,只能让他愤怒,无法让他满足。这样折磨珍萝和项朝颜,他得不到一点儿快意,反而更加狂躁。   看到他僵住了动作,项朝颜才又开口:“皇上,在臣代替您宠幸嫔妃之前,您还有什么怨气,尽管发泄。”   一句话提醒了皇上,也点醒了珍萝。昌和宫的小插曲是在皇上刻意安排之下产生的,可受到刺激的却只有皇上一个人。他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只能趁项朝颜身体还行的时候,赶紧完成生育皇嗣这个任务。   只是,如此一来珍萝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称心如意得这么顺利。   “不要得意,朕今天就让你们双宿双栖,你们最好祈祷不要太快就怀上龙种,不然,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相见之机!”皇上恶毒地笑了,只有项朝颜明白这笑容的涵义。   皇上快步走向了后殿,偌大的正殿中,只剩下珍萝粗重的喘息,两人都一时无话。   项朝颜拖来被子将珍萝给包好,使劲抱着她,以此来让她忘却刚刚所受的屈辱。珍萝却把被子甩开,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哭着说:“快让我忘了他碰我的感觉,好恶心,好可怕啊!”   她这样央求,项朝颜便不再做多余的事情,用温厚的手掌拂过她的脖子,然后以同样的方式,更大的力道,在她曾被糟蹋过的地方烙下了一圈带血的牙印。   火烧一般地疼传遍全身,珍萝都能感觉到血从伤口流出,可她惊惶的呼吸却因此平复下来。她与项朝颜,爱到能伤了彼此,别的伤害都微不足道了。   只给了她片刻整顿心情的时间,项朝颜又开始动作起来,虽然轻柔,却也不容置疑,珍萝瞬间就光溜溜像个熟鸡蛋一样,只等着被他整个吞下。   “等一下!”珍萝忙往后蹭了几下,护住身子喊道,“反正今天时间还长,先找花草弄点儿药来!”   “已经午后了,我觉得时间很紧迫,快过来。”   “如果这一次就真的有了身孕怎么办?一旦生下孩子,我必死无疑。那还不如就不要怀上。”   项朝颜摇了摇头说:“你以为皇上想不到吗?他不害怕我们用药物避孕,因为他知道,我跟他一样,也迫切需要后嗣来继承香火。如果跟你贪图欢爱,必须使家族断绝,我做不到。”   “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珍萝挫败地低着头,难过至极。   趁此机会,项朝颜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脚踝把她拖了回来。她挣扎了两下,就败给了他那双带着恳求的深黑眸子。   指尖变成了点燃燎原大火的罪魁祸首,珍萝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蛾,明明快要在火中化为灰烬了,还拼命扑过去。无法想象自己现在反弓着身子索取的样子有多么羞人,反正就连项朝颜这样纯净的笑容都染上了邪魅。   时间被遗忘了,锦被上凌乱的皱褶,反复被覆盖了又覆盖,不知餍足。大殿上挑高的穹顶都快遮掩不住这忘情的呼喊。   “朝颜……不要了……我好累……”   “累了还把我挠得这么惨?我看你有劲儿得很,别跑!”   “跑不动……”   “你自己算,从我掀了你的盖头以后,有多少个晚上?为夫要行使权利……珍萝?你睡着了?”   于是,这珍贵的半天时间,就被头天熬了一整宿的珍萝给睡过去四个时辰。再次醒来的时候,都快到午夜了。项朝颜一直充当她的枕头,动作都没变一下。   “饿不饿?”揉着眼睛,珍萝下意识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饿,我干等了四个时辰,看得见吃不着,眼睛发绿光知道吗?”   “我都要被你榨干了,能稍微斯文一点吗?”   “不能,除非你希望为夫看见你的时候兴趣缺缺。”   话虽这样说,但项朝颜并没有强求。珍萝将被子裹在了两人身上,同项朝颜紧紧依偎在一起。   “一直以来我都自我感觉良好,认为你是因为我举世无双的美貌而对我一见倾心,所以我没有细想。现在我忽然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特意潜入柳家,掀我的盖头?”   项朝颜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又低头,如此反复,相当纠结。   珍萝夸张地叹气:“看来的确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猜,我是跟某个人长得很像吧?”   “不是,你只是碰巧说了一句同样的话,让我大为触动,便再也忘不掉你的样子。”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都说了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项朝颜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念诵:“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要嫁的君王,却是个懦夫。”   珍萝猛然回想起来了,因为她头天才见过一把大胡子的宗主国国主,第二天就发现人换了张脸,便斗胆问了,是否后妃也搞不清楚两人身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是当时年少,就不知死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原来皇后也说过这样的话,不奇怪。能告诉我,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珍萝感觉到项朝颜全身的肌肉都在她说出这句话以后收紧了,而她自己的心也揪成了一团。   “你真的很聪明,原来已经想到了。她啊……就是凤凰,没有哪个凡人能配得上。”宏亚边弟。   狠狠咬紧牙关,珍萝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爱她?”   第156章 风云变色 补10月23日2更   项朝颜脸上露出追思的神色,望了好一阵窗外。小雪一直纷纷扬扬地落个不停,试图将整个世界都用白色覆盖。珍萝顺着他的目光也看着雪,暂且还感受不到外头的寒意,只是不知下一刻,身上的温暖会不会消失。   她自己都没注意。她放在项朝颜胸口的手在收紧。项朝颜终于收回了神思,目光在她脸上落定,唇边浮起一缕笑容。   “有人醋罐子打翻了。”   珍萝憋了半天不敢呼吸,被他这么一说险些岔了气,恨了他一眼,鼓起了腮帮子。   项朝颜把这个直冒酸气的女人重新推了下去,再次让她与自己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尚未得到答案,她有一点点的抗拒,又不忍心推开,这个倔强的女人是在为他委曲求全。   他终于肯定地回答了:“我不爱她,我只对她有愧。”   明明得到的是让人欣喜的答案,可珍萝的眼泪却在这一刹那掉了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害怕自己不过是别人的影子。   “珍萝,我……”她的眼泪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几乎灼伤了他的灵魂,他忙不迭地想解释,却被珍萝狠狠在背上挠了一下。   “现在我不想听解释,我只要你。”   冬夜的寒冷是再也无法侵入了,这里太炽热,雪花都退避三舍,把时光留给他二人。   “朝颜?”   “……让为夫歇歇,背上都没有一处好肉了。”   珍萝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泛了起来:“讨厌,我又不是要干什么,只是想跟你说话,你别睡。”   “磨死人,你不是不需要我的解释吗?”   “那是刚才。现在我想听。”她任性地拽着项朝颜的胳膊,并在他背后塞了几个靠枕,项朝颜只得坐起来。她再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赖在他怀里。   “皇后与我,不仅被逼同床,还曾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因病夭折了。”他用一句话就概括了这件惨事,反倒在珍萝脑中留下了无数谜团,更觉得心惊。   他接着说:“我对她有愧,是因为我当时没有硬起心肠。拒绝她成全皇上的心意。或许我是忽然怕死了,现在都说不清楚。我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次,她会怀上孩子,孩子还夭折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世上最无法想象的痛苦她都承受了,然而她最终的选择却是代替我们,受上天的惩罚。”   “那个孩子……”其实珍萝知道细问这些没有意义,只是徒增烦恼,可她还是抵不过自己小女人的心思,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孩子对皇后有了一丝情意。   “我从没见过那个孩子,皇上是不会让我跟他有机会相见的。他只来告诉了我一声孩子病死的消息,我竟不知该怎么办。后来我想明白了,是上天垂怜他,将他早早召回,不必长大成人受尽煎熬。”   他虽然这样说。可一直都淡然的语气此刻有了波澜,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愧疚只怕更多更深。   珍萝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你我也必定会有孩子,你害怕吗?”   “怕,连想都不敢想。”他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在珍萝面前,他无须掩饰。   “别怕,因为孩子的母亲是我,我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儿苦,绝不会让他认贼作父。”   “你说的,我相信。”   自此之后,霓霞宫天天都有太医进出,严密监控着珍萝的肚子,而珍萝的肚子也争气,差不多两个月就被太医诊断了喜脉。   大越终于后继有人,皇上因此晋封珍萝为慧妍贵人,待生下皇子皇女,便可晋位为嫔。   这个孩子太珍贵了,所以皇上以利于珍萝安胎为由,把她送到了行宫。然而珍萝自己却很清楚,在行宫做什么事都比皇宫方便,例如杀人灭口。   可即便腹中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催命符,珍萝也还是万般小心地护着他,连厨房都不进了,每天就是个吃睡散步,没事就捧着肚子跟他说话。   “孩子,赶紧长大,娘怀着你都快憋屈坏了。你呀,现在比瓷娃娃还要经不起折腾,碰一下都不行,但是以后可不能这样,你要……”   刚说到这儿,就好像有人配合她演戏一样,哐啷一声,从天而降一个花盆砸在她脚边,她吓得脸色惨白,倒退了好几步,但好在除了心惊肉跳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快打死那个狗东西,要是慧妍贵人有个闪失,我们都别想活命!”太监们惊惶又愤怒地冲了过去,将惊吓了珍萝的凶手给揪了出来。   然而让人震惊的还不止一个花盆,那花奴模样的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气和拳脚,竟把十几个太监都打倒在地。   珍萝立刻想到了刺客,可又觉得说不通,真想要她命,刚刚那个花盆完全可以不打偏,直接就砸死她了。看上去,此人更像是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于是她高喊住手,亲自走上前去,那花奴竟也不跪。“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花奴露出白森森的牙笑了,答非所问地说:“我想请你吃一碗汤圆。”   “汤圆?!”记忆瞬间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珍萝又惊又喜,连话都不会说了。旁人还以为她是吓呆了,慌忙冲上来将她拦住,不一会儿,侍卫就过来将这花奴团团围住。   珍萝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把侍卫喝退,将此人从刀口上救了下来。“我有孕在身,不宜见死伤,且饶了他吧。”   汤圆被关进了马厩,半夜的时候珍萝差人将他放了出来,两人秘密见了一面。   珍萝心有余悸地对他说:“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知不知道我怀着身孕?要是慢了一步,你可就死得透透的了。”   花奴哈哈一笑,拍了拍衣服,满不在乎地说:“如果今天不能成功,那老子也没啥必要活下去,给皇帝老贼种了几年的花,老子也种够了。”   “要不是我来找你反抗越国,你现在太守当得好好的,汤圆将军。”珍萝亲自拿了水和干净棉布,让他擦洗,他却摇手推拒。   “皇帝老贼早把我这个降将给忘了,还是不要让他想起来为好。我引起你的注意,就是想问你一句话,你是要忘却国仇家恨给皇帝老贼生儿育女,还是要帮老子一把,给老贼心窝子上狠狠插一刀?”   “我选前者会怎样,后者又怎样?”   汤圆阴惨惨地笑道:“你若还是安国人,认识仇人的面目,老子依然认你为抗越的主帅。但若你甘愿当你的贵人,老子只好给你来个一尸两命!”   珍萝并不畏惧,洒然点头:“还好我从没忘记我是安国人,也始终认得仇人的面目。”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这又不是皇帝老贼的孩子。”   汤圆闻言仰天大笑起来,对珍萝竖起了大拇指:“真有你的,居然能给皇帝老贼戴绿帽,哈哈哈哈!”   珍萝苦笑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汤圆才收起了戏谑的神情,长叹一声说:“老子算是彻底服了你了。你说吧,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那麻烦将军死一死吧。”   汤圆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肉,无奈地说:“这个略难。”   “不难,我也死过一回。”   第二天,这个发疯的花奴就横死马厩,尸体被扔出了行宫。事情算是了结了,所以并没有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时间仿佛白驹过隙,珍萝终于在次年秋天生下了一个男孩,立刻就被皇上封为了太子。果不其然,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珍萝只瞄到了一眼,连孩子的五官都没看清楚。宏以岛划。   “你们,要把我的孩子带到哪儿去?”她双眼模糊,强压下疲乏和余痛问身边的人,可没有回答,她才发觉屋子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皇上还真是实际,根本就没有安排人来伺候她,因为她是必定会死的。   最后,还是秋葵和茴香两个丫头手忙脚乱地为珍萝擦干净了身子,弄了些东西来吃。秋葵要为珍萝梳妆,珍萝问她缘故,她抹着眼泪说:“娘娘不是说,孩子一生下来,皇上就会杀了您吗?奴婢想,就算要死,娘娘也得穿戴一次慧妍嫔的衣服才行。”   珍萝把被子裹紧了,擦干眼泪笑道:“傻丫头,我什么时候在乎过那些?你等着瞧,我死不了,皇上是很想杀了我,但他顾不上。”   的确如珍萝所料,现在越国上下,抽不出一个闲人来要她的命。申国大军趁着皇上兴高采烈地庆祝太子降生的时候,大举进犯,隐王奉命出征,却连连败退。越国人第一次尝到了兵临城下的滋味。皇上急忙亲自出马,想把申国人赶出国境,却接连遭遇恶劣的天气和士兵哗变。   “项朝颜……你竟通敌卖国……”皇上把刀架在了恢复隐王身份的项朝颜脖子上,项朝颜却笑着摇头。   “臣不曾卖国,因为皇上已代表不了越国。一般臣下想要架空君主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但臣不一样,这是皇上给予臣的便利。”   “你想怎么样,取代朕吗?”   第157章 回宫 今日1更   月子里的珍萝整整胖了两圈,以前的衣服统统都不能穿了,可她依然吃起来就吓死人。不但如此,她还很少下床,即便天气暖和也轻易不出被子,实实地是在坐褥。   “肚子有点儿饿。秋葵,把中午剩下的鸡汤给我端来。”   秋葵轻叹一声说:“娘娘,您忘了,鸡汤中午您就喝完了。奴婢叫厨房再做吧。”   茴香见状实在有些担心珍萝的状况,问道:“娘娘,您是不是在为太子的事情伤心?可那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珍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裹着被子愣了半晌,才说:“其实我根本什么都吃不下,但是我听人说,月子里如果不好好爱惜自己,以后身体会落下毛病。我不能落下毛病,我的孩子还等着我找他呢。鸡汤没了。那给我弄点儿点心吧。”   点心之类的零嘴儿倒是时时都给她备着,秋葵特意挑了些枣泥糕,因为枣泥特别甜。珍萝大口大口地吃着,跟嚼白馒头没什么区别。   一盒枣泥糕都让珍萝吃了,肚子不再饥饿,她又拿过了做了一半的小鞋子。一边纳鞋底,她一边喃喃地念叨:“孩子,娘给你做双小鞋子穿,马上又是冬天了,没鞋子小脚丫可要受冻。不过娘没给你做小帽子,你是小男娃,脑袋凉一点儿没事儿,冻一下硬硬朗朗地才好……”   一边的秋葵都快听不下去了,茴香赶忙打岔:“娘娘,您绣的是什么。熊吗?”   “你瞎啊,这明明是老虎。哪有给孩子绣个熊的,骂他熊孩子呢?”   “嘻嘻。咱们娘娘什么都行,唯独针线工夫不能看,还不如奴婢绣的呢。”   “滚蛋!绣得再丑,也是亲娘绣的。”   越申两国的战事僵持不下,以至于冬去春来,暑来寒往,一年的时间说话就过去了。再次降临的冬天令两国都无法承受军费的消耗。于是在边境小城议和,终于暂且结束了战争。   珍萝正对着一双从未穿过,却生生被她摸旧了的小鞋子发呆,被突然闯进来的茴香给吓了一大跳。   “娘娘,娘娘!文公公来了,皇上的圣旨来了,咱们能回宫了!……您怎么了,难道不高兴吗?”   珍萝半张着嘴呆在原地,好半天不能动弹,回过神来之后急忙就要往暖炕下跳,却忘了自己的两条腿还在炕桌底下呢,一下就把炕桌给带到了底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茴香赶忙去收拾,珍萝叫道:“还收拾什么?快,快准备回宫啊!”   孩子,孩子。终于可以见到你了。你已经满周岁了,会跑了吗,会叫娘了吗?有多重,有多高,有没有想过,爹娘在哪里?   无论车夫怎样快马加鞭,珍萝都觉得不够快,老是看不到皇宫大门。等进了宫门,她又恨自己少长了一对翅膀,不能立刻飞到孩子面前去。   外宫门有文武百官跪地迎接,皇上也携着众嫔妃在内宫大门处迎候她,对于一个嫔位的妃子来说,场面不可谓不隆重盛大。   珍萝却都没看在眼里,她心急火燎地向皇上行了君臣大礼,就东张西望地寻找有没有小娃娃的身影。不过没有也不奇怪,外面这么冷,他一个小孩子又无须来迎接她。   就在她心里千回百转的时候,皇上走下台阶来扶她,露出了一直站在皇上身后的真贵妃。珍萝顿时如遭雷劈,因为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瞪着好奇大眼睛的小男娃。   “慧妍嫔,朕来扶你,你怎么不起?”珍萝这时才把冰冷的目光聚集到皇上身上,似乎想将他千刀万剐。   “皇上瘦了,看来申国第一猛将跟他的父亲一样,难缠得很。”   “今天是你回宫的好日子,别逼朕当众赏你板子。”   “臣妾不敢。”   大礼行过,珍萝又来到嫔妃们面前,一一按位分行礼。霜妃还是老样子没变,一些新晋的生面孔也没什么特别,最后珍萝才走到了珍真面前,屈膝一拜:“娘娘别来无恙?”   珍真露出了最温和的笑容,答道:“多谢关心,只是慧妍嫔有所不知,本宫因诞育太子,已被晋封为皇贵妃了。”   珍萝的身形不动,可看珍真的眼神却无比幽暗。“诞育太子?你当得起吗?”   珍真慈爱地抚摸了一下怀里的孩子,将脸颊贴到了他的小脑袋上,无比甜蜜地说:“柳儿可懂事,可知道疼娘了。”   一瞬间珍萝没忍住,朝那孩子伸出了手去,而那孩子似乎并不怕生,也伸手来抓她的手。珍萝心中一阵激动,可还没碰到孩子一根指头就被皇上给拽了回来。珍真也连忙将孩子递给了后面的乳母,孩子没抓着想要的东西,不高兴地直扭。   看见孩子活泼好动的劲儿,珍萝的心都碎了。   孩子叫柳儿?她竟拿别人的孩子去缅怀一个自己没能力得到的混蛋?真是恶心!   珍萝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把怒火全都咽下了肚子。不能急,在送他们下地狱之前,千万不能急!   仪式过后,嫔妃们都各自回宫,而昌和宫是最热闹的地方。嫔妃们都爱来找真皇贵妃说话,因为她的恩宠超过她们太多,她们能沾沾好运就知足了,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珍真并不想跟她们应酬,躲在暖阁里休息。柳儿被乳母放在地上练走,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抓住了她的裙摆,她皱了皱眉,乳母赶紧将柳儿抱走。想跟人玩儿的柳儿没如愿,一下就嚎开了,珍真有些烦躁地说:“快些带走,吵得人头疼。”   柳儿的哭声远了,柳莺才小心翼翼地劝慰她道:“娘娘,您可瞧见了慧妍嫔脸上的表情?跟打翻了染缸一样,五颜六色的真是好看。等过一阵子太子殿下再大一些会喊人了,只怕她能气得吐血。”   珍真勾了勾嘴角,她不得不承认,今天再见到珍萝,她的确感到了报复的快意。   “皇上驾到----”   太监在外面喊了起来,柳莺先替珍真高兴起来:“娘娘,会来咱们昌和宫的皇上一定是那一位,奴婢这就去打发了偏殿的那些人,别叫她们整什么幺蛾子才是。”   柳莺刚走,皇上就进了暖阁,坐在了根本没有起身行礼的珍真身边。她抬手抚摸了一下他光洁的下巴,慵懒地问:“你不去陪着慧妍嫔,合适吗?”   “朕过一会儿自会去看她,但现在朕想先看看你。”   “皇上想听琴吗?今日臣妾正巧调了琴弦,皇上听听音色,如何?”   “太好了,朕果然没有来错。”   珍萝的霓霞宫就冷清多了,因为住在这里的一众贵人常在都去了昌和宫。她也乐得清静,捧着书卷看得入了神。   庭院里落叶飘落发出沙沙的轻响,珍萝听得真真切切,就跟行宫里一模一样。她甚至能听出不同落叶有不同的声音,那单调的沙沙声,在她听来就像丝竹合奏一般。   行宫的日子就是这样过过来的,她已经过得够了。“秋葵,茶凉了,添来。”   秋葵把珍萝面前的两杯茶都换了,忍不住说:“娘娘是在等谁吗?奴婢听说,皇上去了昌和宫,今天恐怕不会有人来了。”   珍萝却笃定地坚持己见:“一定会有人来。这宫里,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苦,愁苦的人总是喜欢抱成团的。”   秋葵不再多言,正要退下,就看见霜妃正朝这边走过来。珍萝已经听出多了人的脚步声,可是并没有放下手里的书,好似还沉静在文海之中。   “慧妍嫔好雅兴,竟还有时间在这里读书。”   “霜妃娘娘也闲得很啊,怎么有空到霓霞宫来?”宏以丸圾。   看了看没一个人伺候的屋子,霜妃便无所顾忌地说了:“本宫在饮食里发现了慢毒,无论怎么小心,本宫食用的东西都会被无一例外地下毒。我知道,是皇上有了太子之后,就不需要我了。”   珍萝微微耸了耸肩说:“既然如此,那妹妹我也是爱莫能助。”   “本宫没忘记你进宫的目的,怎么你反倒忘了?难道看见孩子被别人抢走,就乱了方寸?”   珍萝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说:“霜妃娘娘不必故意激我,你就直说你的来意吧。”   霜妃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一字一顿地说:“本宫要活命,就不能再吃自己宫里的东西,所以……”   珍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没让她把这等同于乞食的话说出来。霜妃眼圈儿一下红了,哽咽了一会儿才接续说:“本宫想叫那个男人死,死了没有一个全尸,下辈子就不配做人!”   “然后呢?”珍萝将自己的茶杯举了举,“霜妃娘娘上一次可是雄心勃勃地想做未来皇帝的亲娘呢。”   霜妃不得不低垂下了头:“韩梦霜岂敢再有此等奢望?但求未来的太后,能放我一条生路。”   “那么,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第158章 宴席(上) 10月24日2更   珍萝轻声笑问:“你的意思是,利用我的孩子,来陷害真皇贵妃?”   “不是,本宫是想通过真皇贵妃的手,把皇上赐给本宫的刀,插到皇上自己身上去。至于太子。兴许会遭到一点牵连,但那慢毒只吃过一两次并没有大碍。慧妍嫔,你应该很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   说完这些话,霜妃不由自主地轻喘起来,其实她很忐忑,她并不了解珍萝的真实脾性,根本就是在豪赌。   不过好兆头是,珍萝并没有把手里的热茶给泼到她身上,神情依然是淡淡的,似乎正在考虑她的提议。宏土何圾。   沉默了许久之后,珍萝终于开口了:“好了。我知道霜妃娘娘的诚意了,提议相当不错,真皇贵妃和皇上都是知情人,他们不会想到我竟舍得让孩子也遭受牵连。不过具体行动嘛,还需从长计议。”   听珍萝的意思似是而非的,霜妃想了想又丢出了一剂猛药。“你不在的这一年时间,真皇贵妃虽一次都没有与皇上本人见面,但却是时常得到另外一位的眷顾。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珍萝挑了挑眉,还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慢悠悠地再喝了一口茶之后,她终于说:“这样吧,请娘娘先回宫去,我会让人装些食物给你。咱们一步一步来,千万不要心急。”   秋葵送了霜妃回来,珍萝阴恻恻地问:“走远了?”   “是。奴婢等霜妃娘娘的步辇看不到了才回来的。”   话音刚落,珍萝就把手里的茶杯给摔在了地上,脸上痛恨的神情才显露无遗。“这个霜妃,真是狠毒到了骨子里,居然腆着脸让一个母亲去毒害自己的孩子,死上一万遍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秋葵立刻说:“奴婢已经在送给霜妃娘娘的食物里加了料了,她即便来向娘娘乞食。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珍萝吓了一跳,她不希望看到秋葵和茴香两人也变得会动这些心眼儿,立刻问:“你加什么料了?”   秋葵笑起来说:“回娘娘的话,奴婢加了很多山楂粉,酸不拉几越吃越饿,那一点儿食物根本不够,霜妃娘娘要是忍不住,要么再来讨,要么只能吃自己宫里的东西咯!”   珍萝听了不禁咋舌:“真损!谁教你的?”   “有一次奴婢生病了不想吃饭,娘娘就用了这一招,让奴婢吃了好多东西。”   “……”   很快就要过年了,以往宫里因为皇上没什么心思庆祝,又没有多少嫔妃,总显得冷清,但今年格外地喜庆,因为多了一个小娃娃。皇上突发奇想。下旨从年关头一个月开始,每隔几天就让一个宫室的主位做东,宴请他和其他宫室的嫔妃。   昌和宫自然是首当其冲,几乎所有有品级的宫人都齐聚一堂,桌子都快摆不下了。这其中最高兴的当属小太子柳儿,又笑又闹地惹来一片欢声笑语,尤其是皇上,乐得嘴都合不拢。   开了一个好头,众人都对接下来的宴席十分期待,说着便有人问下一回该谁设宴,皇上略一回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霜妃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开口道:“按位分高低,下一次就该臣妾设宴款待皇上和诸位姐妹了。臣妾鲁钝,既没有精妙的好手艺,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艺,只好请慧妍嫔为臣妾捉刀了。不知皇上允不允许臣妾偷懒?”   皇上心情极佳,大手一挥笑道:“这有什么不允许的?”   霜妃欣喜地起身谢恩,并转向真皇贵妃说:“皇上应允了,那我斗胆邀请皇贵妃娘娘,届时一定带着小太子莅临颐祥宫。”   珍真略瞟了皇上一眼,又斜过双目去看珍萝,别有深意地问道:“慧妍嫔也不介意,本宫带着太子到昌和宫赴宴?”   珍萝有些惊惶地干笑起来:“皇贵妃娘娘何出此言,珍萝好生惶恐啊。”   “没事,本宫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宴席散去,霜妃在僻静的地方吧珍萝给截住了,十分严肃地低声问她:“你是不是打算给太子另做饮食?本宫奉劝你,要让大鱼上钩,最好不要这么做。你放心吧,少少的一点毒性不会有事的。”   珍萝含糊地应了一声,霜妃也不好太逼得急了,忧心忡忡地坐上步辇走了。   秋葵撅着嘴冲霜妃的背影呸了一声,说:“咱们娘娘为什么要听你的?真是可笑至极!太子的饮食当然必须另做,只不过咱们娘娘不会叫人看出来,对吗?”   珍萝神秘地笑了笑,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叫人看出来怎么行呢?本宫得让人家知道,我对自己的孩子是有多么维护。”   秋葵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闭嘴,跟着珍萝回了霓霞宫。   所有人都从不同意义上期待着颐祥宫的这场宴席,猜测着其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任谁也没想到,宴席根本就没能开始。颐祥宫的小厨房失火了,虽然没有烧着前面的宫苑,也没伤着人,但宴会需要的食材都烧得差不多。   受了不小惊吓的霜妃气冲冲地要找珍萝算账,可珍萝直接给她来了一个被烟呛倒不省人事,叫她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醒了之后的珍萝万分愧疚地向霜妃请罪:“娘娘恕罪,但事已至此,不如就请娘娘前来霓霞宫让珍萝好好款待吧,我一定当众向娘娘斟酒认错。”   “魏珍萝,可真有你的!”霜妃气得牙痒,却无法跟珍萝翻脸,她每天的口粮还攥在人家手里呢。   霓霞宫的宴席就不如昌和宫那一次场面那么大了,有许多觉得没必要巴结她的宫人就没有来,疏疏落落放了几张桌子在庭院里就够了。珍萝早有所料,便差人在庭院里搭了个临时戏台。她向霜妃借了玉轮不说,还厚脸皮地请霜妃本人表演口技的拿手绝活儿,霜妃竟不得不一口答应。   宴席当中,小太子的眼睛就没从戏台子上挪开过,就算吃东西都是边吃边目不转睛地看,并时不时跟着拍手大叫。珍萝只觉得他那虎头虎脑机灵活泼的样子可爱极了,台子上再精彩的戏也没他好看。   几个乳母轮番抱他,一会儿在席间来回走,一会儿又要下地去捡落叶,猴儿似的把几个嬷嬷弄得筋疲力尽。后来,小家伙儿也发觉这几个老太太有点儿不中用,便吵闹着要找爹娘。乳母将他抱到了皇上和珍真面前,两人逗弄了一阵,总不能理解小娃娃的心意,被哭闹得烦了,又丢还给了乳母。   到后来就连乳母都烦躁不堪,将他立在桌子边,用脚勾着,几个人也开始享用酒菜。酒酣耳热,连小太子什么时候爬走了都不知道。   这个害人的小家伙儿一路爬到了庭院深处的一棵大树底下,原来是追着落叶来的。珍萝悄悄地跟着,眼见他就要一头撞在树上的时候,把他一下子抱了起来。   “小坏蛋,站还站不稳呢,就敢这么顽皮!来,娘牵着你玩儿……”   好动的小家伙儿只是想有人陪他玩闹而已,没过多久,就靠着珍萝的肩膀睡熟了。   珍萝抱着这个颇为沉手的小家伙儿,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躲在大树的阴影里,朝喧闹的宴席望去,不出所料的,惊恐的乳母和一脸怒气的皇上已经找了过来,从珍萝手里把小家伙儿抢走了。   珍萝把眼泪全逼了回去,讪讪地问:“皇上今天怎么没戴假胡子?”   “珍萝,说什么傻话呢?皇上不愿见真皇贵妃,所以今天是我替他来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你现在还不能跟孩子相认。把他交给真皇贵妃,也是我的意思,孩子总不能没有娘照顾。”   珍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甚至举止步态,又回味了好几遍他的声音,的确都是项朝颜的样子。她也奇怪自己刚才怎么就脱口问了那么一个问题。于是她伸出手,想碰一碰他的脸,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好了,下不为例,快回席位上吧。”   慢慢地挪回席间,她的一双眼睛还牢牢粘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并没有察觉。他的全部注意都在珍真身上,那温柔怜惜,浓得化不开,简直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看见了吗?现在你还不相信本宫的话?”霜妃幽冷的声音忽然钻入珍萝的耳朵,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霜妃娘娘,你知不知道关于隐王殿下的事情?”   霜妃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回答:“隐王?本宫只知道……他好像是皇上的堂兄弟,别的就……”   第159章 宴席(下) 今日1更   不到小半个时辰,小太子又醒了,怎么哄也不肯接着睡。还没休息够的乳母们只得把他抱回席上,他一看到热闹的人群就乐了。珍真接过来抱了一下,小家伙儿就不安分地想让别人也抱抱,最后发现珍萝也在。手舞足蹈地挣扎着要她。   珍真连忙将小太子抱在自己怀里,可这个小家伙儿脾气大,要是没让他如意,他就又叫又闹,珍真几乎抱不住他。   珍萝暗笑着说:“皇上,太子倒不怕生,这可是好兆头,咱们大越未来的君主一定跟您一样,英雄盖世。臣妾喜欢得紧,能让臣妾抱一抱他吗?”   “你又不曾生养过,太子一岁了,有些力气。你恐怕抱不住他。”皇上的话还没说完,珍真手里的小家伙儿却像一尾小鱼一样扭来扭去,双手就朝着珍萝伸开,五指一抓一抓的,就是要抱。   皇上考虑了半晌,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乳母把孩子送到了珍萝手里,这小家伙儿几乎是扑到了珍萝身上,揪着她的头发一口就啃在了珍萝脸上。   小孩子都不会使巧劲,这一口咬得珍萝眼泪都疼出来了,可她还是舍不得将孩子推开。小太子哪里遇到过这么逆来顺受的人?愈发粘在珍萝身上不肯下来。   小太子在珍萝腿上舒舒服服地坐了,手就开始东摸西摸,发现桌子上有吃的就要去抓。珍萝看了看皇上和珍真,忙把小太子拦住,对珍真说:“小太子玩儿了这么久,可能有些饿了。我这桌上的东西都是我吃过的,不干净。我看皇贵妃娘娘的点心没怎么动,不如您拿一些给小太子吧。”   珍真有些不相信地反问了一句:“这些东西。你确定可以给柳儿吃?”宏役每号。   “当然了,诸位的点心都是珍萝亲手做的,绝对没问题。”   虽然脸上还带着狐疑,但她还是让人把面前的点心端了一盘过来。看着珍萝当真把一块蜜蒸山药送进了小太子嘴里,她也拿了一块面前的糕点吃。原本她是不敢吃霓霞宫的东西的,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今天晚上的食物其实珍萝是用足了心思,没有哪一样是周岁的小娃娃不能吃的。所以小太子在珍萝怀里大快朵颐,从来没吃得这么高兴过。   “真皇贵妃娘娘,我看小太子喜欢吃这些东西,如果不嫌弃,往后我时时送一些到您宫里,可好?皇上,您说呢?”   “既然柳儿喜欢,那就有劳慧妍嫔了。”说完,他还向珍萝微微点了点头。   珍萝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深意,皇上却微微把眼神挪开,不与她对视。   敞开肚皮吃了一顿,小太子在珍萝的衣服上蹭了蹭嘴巴,到头就睡。珍萝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递给了乳母,目送着他离开了宴席。此刻她只觉得没什么事可做了,便把酒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倒。直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起身离席到了方才抱起小太子的大树底下。   没吹一会儿冷风,珍萝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转身一看,正是皇上。   “如果我不托文公公提醒你,恐怕我就是冻死在这儿,你也想不起要出来见我吧?”珍萝的语气凉得就像夜里的冷风,叫面前的人好不尴尬。   “珍萝,你别多心。珍真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又是柳儿的养母,我在人前过眷顾她些,这不妨碍什么。”   “可你对外宣称,她是太子的生母,因为这功劳才封的皇贵妃不是吗?我在行宫待产的时候,你就已经安排好让她来顶替我了,这也是我多心?”   “我知道你一定会伤心,可这样一来皇上就安心了。你接触不到孩子,我是孩子生父的事情就不会曝光。我的用心,希望你能明白。”   他说得情词恳切,珍萝只得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低声问出了今晚最想问的问题:“有人对我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是不是,刚好足够你对珍真生出一丝爱怜的情意?”   “珍萝,你说这话真叫我寒心。你未曾进宫的时候,你我数年不见一面,我对你的牵挂没有半点儿改变,为什么这时候你却怀疑我?”   “以往没有人引诱你,而这一次,珍真却是卯足了劲要把我从你心里挤出去。你也说了,我未进宫之前,你我数年不得一见,我从不真正了解你。”   他生气了,恼怒地一甩袖子,说:“那你就尽管怀疑吧,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来找你!”   珍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失去了温度,嘴角的一抹冷笑更是阴冷无比。   再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宴席已经接近尾声,已经有人告辞离席了。珍萝终于朝霜妃递了个眼神,轻声说:“霜妃娘娘,您宫里的那些‘上好’食材,能不能送一些给我?”   霜妃冷笑了一声说:“终于想通了?那真是太好了。本宫宫里的食材,炊具,你想要统统都拿去,本宫就静静等候好消息了。”   “多谢娘娘恩典。”   “哪里的话,你我以前曾互相为敌,可今日却真正成了盟友,本宫须得仰仗你才能活命,焉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第二天,珍萝果真做了满满一食盒的点心,亲自送到了昌和宫。正巧文如刀来传旨,还站在暖阁里没走。   珍真看着珍萝,虽然没直接将她赶出去,可就是迟迟不接食盒,眉毛纠结在一起,心烦意乱。文如刀在一旁看出了意思,便笑着打圆场:“慧妍嫔娘娘,您有所不知,皇上下了旨,小太子的饮食必须万分小心,所以真皇贵妃从不敢收别人送给小太子的东西。不过昨天皇上也确实开了金口,小太子爱吃您做的点心,您可以做了送来。这的确挺叫您二位为难的。要不这样,这些点心您交给奴才送皇上跟前去,下一次您再为小太子做吃的,奴才亲自来取了送到昌和宫,免得出什么纰漏。您二位觉得,是否可行啊?”   珍萝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把食盒交给了文如刀。珍真也只得点头答应。   点心被文如刀送到了御书房,今天坐在这里的依然是项朝颜。听说点心是珍萝做的,他一言不发,也不动手。文如刀便说:“这是珍萝殿下特意做给小太子的。”   他这才点点头,勉强拿起一块吃了,味道的确很好,他也就没再顾虑什么,都吃了个干净。   又过了一天,秋葵在御书房外找到了正在当差的文如刀,请他去为小太子送点心,文如刀二话不说就走了这一趟。到了昌和宫,珍真看着这些点心忍不住咋舌。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珍萝姐姐为了柳儿如此操劳,真是叫本宫不忍。不过,眼看柳儿一天天大了,难保他什么时候就懂事了,记得了姐姐的好,叫本宫怎么办呢?所以啊,这些点心,还是本宫替柳儿吃了吧。文公公,您就说,看着太子吃的,可以吗?”   文如刀忙不迭地说:“当然了。皇上心中孰轻孰重,老奴看得很清楚。”   珍真拿了一块做成小老虎形状的酥皮桂花糖糕,一边品尝一边问:“文公公,你说,姐姐美貌,举世无双,皇上跟她又是经历生死的情意,为什么皇上还是转而钟情于本宫呢?”   文如刀小心翼翼地回答:“因为娘娘赤子心肠,品性和婉。慧妍嫔虽然美貌,却是一肚子心机,这样厉害的女人,哪个男人都不会真正喜欢。”   “说得可真好,可惜姐姐自己却看不透……不过姐姐的手艺的确叫人惊讶,这点心好吃极了。皇上可还在批阅奏折?本宫吃不完这么多,你给他送一些去。嗯……还是别说是姐姐做的了,免得皇上进退两难,就说是本宫吩咐御厨做的。”   “是,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办妥。”   这时候,小太子挣脱乳母的手,从里面房间爬了出来。抬头一看母亲的嘴一动一动地就知道有东西吃,噔噔噔地冲了过来,扯住真真的裙摆往起一站,小手举得高高地就是要吃。   珍真心情好,便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给他,还没送到他嘴里,文如刀猛然一个大喷嚏打出来,把珍真和小太子都吓了一跳。小太子倒是觉得新鲜好玩儿,格格地大笑起来,珍真却十分不悦地把点心扔回了盘子里。   文如刀跪下磕头,一个劲儿地求饶,珍真挥挥手说:“算了,反正也是珍萝姐姐做的点心,脏了就脏了吧,有什么打紧?”   宫里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新年就这样过了,嫔妃们都意犹未尽。可是皇上心里早没有了喜庆气氛,因为同越国打了一年的仗,国库十分空虚,领兵的将军已经向他伸手好多次了,可他就是发不出士兵们的饷银。   没办法,他只得临时强行征税。新年刚过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举措立刻激起了四处民变,属国也怨声载道,尤其是申国,军队集结的消息又有风传。   第160章 无可救药的男人 25日2更   在这内忧外患的节骨眼儿上,皇上竟然病倒了,太医全部都聚集在了昌和宫,诊断的结果却叫他们惊慌失措,商议之后还是觉得不能隐瞒,便对真皇贵妃说出了实情。   “有人给皇上下毒?怎么可能!定是有人陷害本宫!”珍真乍一听都吓懵了。人是在她宫里倒下的,她难辞其咎。   太医们焦急地说:“幸而皇上中毒不深,只是这几天忧思过度,才导致毒发,臣等倒是有办法为皇上拔毒。只是,有人向皇上下毒这事实在非同小可,皇贵妃娘娘必须慎重处置!”   珍真一下子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眼泪直往出掉。这个时候,文如刀劝慰道:“娘娘不必焦急,依老奴看,首先要彻查此事。找出向皇上下毒的真凶。其次,此事太过重大,须禀告皇后娘娘才是。”   “皇后?她不是从不出羽凰宫半步吗?为什么要禀告她?”   “她毕竟是皇后,即便不管事,也必须知会她。如果她因此而不再自封,出来坐镇后宫,那是最好的局面,于前朝也有好处。”   珍真喃喃地嘟囔了一声:“好吧……”   “第三,”文如刀接着说,“必须将皇上的替身请出来顶替几日,不然越国必乱,申国大军说不定会长驱直入,这才是最可怕的。”   珍真被说得头都大了,叹息道:“那就先禀告皇后吧,看她愿不愿意出来坐镇。”   事情写在了纸上,从羽凰宫的宫墙上扔了过去。等在宫门外的众人见状。对皇后能重新出山都不抱希望。天都要塌了,皇后却连宫门的门缝都不愿意打开一点儿。   果然,等了一天一夜,羽凰宫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珍真只得安排了人在这里候着,看皇后是否会忽然改变心意。   经过太医的奋力救治。皇上已经苏醒了,于是几位主位的嫔妃都轮流来给皇上侍疾。珍萝来昌和宫的时候,珍真刚刚才熬了好几个时辰,本打算稍事休息,一见她,又强打精神一同守在了皇上床边。   “真皇贵妃何必这么劳苦?要是把您累坏了,这侍疾的意义不就没了吗?”珍萝伸手想去接珍真手里的汤药,珍真却不敢给他。珍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说:“朝颜是我最爱的人,难道真皇贵妃认为我会害他?”   珍真终于还是扛不住了,自己的身体本来就不是特别硬朗,便退出了房间。   “看得出。珍真对你是动了真情。如果她只是想报复我,没必要真的如此在意你。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对现在的你动了真情,还是对朝颜动了真情。”   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似乎醒了,珍萝便把碗里的汤药舀了些送到他嘴边,他却别开了头。   “你这个样子,不就全暴露了吗?朝颜可不会疑心我,我手里的汤药他一定会一口喝下去。”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沙哑着嗓音说话了:“你怎么看破的?”   珍萝惋惜地说:“你不知道我的经历,不怪你。我在申国的时候,受到了一位高人的指点,略懂得易容之术的种种破绽,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看破了。哦,对了,说起来那位高人还是你安排给我的呢。”   “什么……意思……”   “那位高人曾经是你豢养的美人杀手,受你指使,去申国杀掉知道你隐秘的那个人。没想到这美人杀手任务没完成,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还为申国养育了一位第一猛将。”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就猛烈地咳嗽起来,珍萝用手掌轻轻地给他顺气。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搬起石头通常都是砸自己的脚的,别太在意,啊。哎呀,我就纳闷儿了,你好好地干嘛要打扮成自己的替身呢?难道就是为了亲近珍真?”   他不说话,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珍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啧啧感叹:“痴情,你真是世上少有的痴情男儿,我忽然有点儿舍不得你死了。”   “是你……下毒害朕……”   珍萝闻言,笑得更加开怀,摇着头说:“如果我告诉你,下毒的人其实是你自己,你相信吗?你想丢弃霜妃这颗弃子,却不知道她也是条毒蛇,是会反咬人一口的。”   “你好狠毒的心肠,那些给太子的点心,都是……都是……你难道不怕毒死自己的孩子吗?”   “这就是人心的微妙了。我送给太子的点心,多半被珍真自己吃了,就算她偶尔想给孩子,也有老刘,也就是文公公帮忙巧妙地阻拦。她吃不完的,很多时候都以自己的名义叫文公公送来给你了,你吃得可还开心?”   “毒妇,毒妇……”   “对你们,我当然是毒妇,但对我的孩子,我会拿我的性命去保护他,你还是低估了我的能耐。现在,你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躺在我面前,难道不打算说说,我的朝颜,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皇帝陛下?”   皇上艰难地笑了两声,咳嗽了好一阵,才断断续续地说:“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安然回宫?他拿他的性命换了你,你再见不到他了!”   珍萝掐住了皇上的咽喉,狂吼一声:“你骗我!他没死,他不会丢下我们母子的!他没有这么不中用,这么多年了都在你手中活了下来,他不会死的!”   “朕承认他的确厉害,这么多年暗地经营,几乎把朕架空成一个傀儡皇帝。所以他不是朕杀死的,他是自己杀死了自己,只要朕留下你的性命!你不甘心吗?没用的,人死不能复生,哈哈哈……”   珍萝把手里的药狠命一摔,喘息了几口气,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片,放到了皇上的咽喉处。“你没料到会有今天,否则你一定会哭着求他别死。现在我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只要给他报仇就行。至于我的孩子,文公公会送到隐王府去,继承朝颜的香火!你甘不甘心呢?没用的,人死不能复生!”   碎片马上就要割断这位天下霸主的脖子,珍萝是一点儿迟疑都没有。可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撞开,她被迅速拖离了床边,手里的碎片也被拍掉,只在那可恨的脖子上留下了一点血痕。宏丽匠扛。   她猛然抬头,除了一屋子侍卫,还看到了一个一身火红衣裙的妇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她的容貌并不惊人,但周身散发出逼人的贵气,以及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气。   宫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女人?珍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就是皇后!   “皇后娘娘早埋伏了人在此,等我把话说完了才抓我一个证据确凿,是吗?”   皇后没出声,大难不死的皇上却失声喊起来:“吉燕!吉燕!是你吗?你为了朕,终于肯出羽凰宫了?”   珍萝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夫妻破镜重圆的好戏,谁知皇后只扔下一句话就转头就走出了房间,她也被侍卫拖了出来。   “臣妾救皇上一次,希望皇上从此不再自欺欺人,好好活着,好好保护大越江山。臣妾要去了。”   站在庭院里,珍萝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被项朝颜形容为凤凰神鸟的皇后。然而她并没有看出来,她只看到了一个为丈夫伤心憔悴的女人。   “皇后娘娘不杀我吗?留着我,我总是会找到机会报仇的。”   皇后摇了摇头,满目悲悯地说道:“杀了你,也换不回本宫心目中的夫君,还会叫另外一个人伤心断肠。本宫这不过是垂死的挣扎,不愿在本宫活着的时候,听到他的死讯。”   “皇上他……”   “他痴痴地爱着一个女人,宁可装成别人也要留在她身边,已然舍弃了作为君王的一切。希望你们,到时候尽可能放他一条生路。”珍萝诧异,这个十几年来都幽居深宫的女人,竟把一切看得这样透彻,她仿佛没有七情六欲,已经让绝望和孤寂侵吞了。   不杀她,难道就这么放了她吗?结果这位皇后的行事再次完全出乎珍萝的意料,她将她软禁在了霓霞宫。天亮之前,她就返回了如同她坟墓一般的羽凰宫,再没有出来。   “不中用!怎么会让半路杀出来的什么皇后给搅了好事?”颐祥宫里,霜妃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她知道,皇上没死成,而珍萝又被软禁了,自己被抖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她会死得很惨。   她焦急得忍不住撕扯自己的头发,没听见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来的是玉轮,她看着一向冷静的霜妃成了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冷笑。   “娘娘足智多谋,也有想不出办法的时候。莫非是因为近来都吃不饱的缘故,脑子不够用了?”   霜妃猛然转过身,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眼里闪动着异样的神采。“对了,本宫可以将功折罪,杀了魏珍萝,皇上可能会顾念旧情,免本宫一死!”   这是她能想出的唯一办法,然而也只是可能会奏效,毕竟皇上对她,根本谈不上有情,何来旧情可以顾念?   第161章 霜妃殒命   珍萝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庭院里,虽然已经开春了,可夜里还是非常冷的。她每晚都是这样睡,似乎在等着什么。   “娘娘,有动静!”穿着冬衣一直守着她的秋葵和茴香终于察觉到了一点儿异样,轻声提醒。珍萝从朦胧中惊醒过来,让二人拿好手里的棍棒,提防有什么突然袭击。   “这嘶嘶的声音,好渗人啊,到底是什么?”两个丫头跟着珍萝已经成熟老练了很多,但毕竟年纪小,还是有点儿胆战心惊。   “从我寝殿那边传过来的,咱们小心点,过去查看一下。”   三人不敢点灯,只凭着月色星光,勉强能看见寝殿的轮廓,然而能看见这些就足够了。因为她们都发现,寝殿的轮廓好像多了点儿什么。仔细看了又看,多出来的东西好像是一条倒挂在梁上的钩子。   嘶嘶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珍萝猛然反应过来,低声说:“是蛇!”   茴香吓得声音都抖了:“想不到宫里竟然有这种东西!”   珍萝冷哼一声说:“宫里有一位了不得的驯兽女啊。什么东西不可能跑来霓霞宫撒野呢?别怕,我知道要怎么收拾这东西。”   三人屏息等待,那钩子果然动了,循着人呼出的热气,顺着柱子就要往下爬。如果它一直就这么凌空挂着,珍萝拿它没办法。打又打不死,只会惊动了它。可它一旦依附在坚硬的柱子上,只要几棍子就能叫它生不如死。   “打!别把它往下赶,让它爬回去!”   三人在较低的位置。一通乱棍挡住了那家伙往下爬的路径,只得掉头往回爬。急促的嘶嘶声响了一阵就听不见了,三人大喘粗气,手里的棍子依然不敢放下,退回到了庭院中间,生怕那蛇再卷土重来。   还以为会担惊受怕地熬一宿,谁知不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惨叫,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珍萝就说:“不必担心了,咱们回屋好好睡上一觉吧。”   两个丫头不解地问:“娘娘怎么能这么肯定?”   “咱们把蛇赶回去,这放蛇害人的人遭蛇反咬。所以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啊。”   “还真是那个会驯兽的玉轮搞的鬼,那指使她的不就是霜妃娘娘!霜妃娘娘向来是诡计多端的,一定备下了解毒的药才是,只是被咬一下,玉轮死不了的。”   珍萝冷笑道:“头一次,玉轮不知指使了什么畜生放火烧了晗辉宫,谁都没有察觉,这一次她也以为势在必得,怎么会准备什么解药?”   两个丫头都惊呆了,这才回想起晗辉宫的大火,的确是故皇贵妃刻意想害她们,那时玉轮就已经是颐祥宫的宫女了。   “虽然霜妃娘娘的阴招咱们躲过去了,可皇上身子好了以后,会放过娘娘吗?”秋葵万分忧心,珍萝的未来还十分不容乐观。   珍萝一脸轻松自在地笑着说:“他不会杀我。要是我死了,帮他化装易容的那个人肯定不会再帮他,到时候,真皇贵妃脸上的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皇上遭到袭击之后,昌和宫的守卫增添了一倍,也再不让嫔妃来侍疾,可以说被围成了一个铁桶。   霜妃一个人站在远处,眼圈青黑,发髻也有些凌乱,看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一夜未眠。站了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一阵晕眩,鼻子里缓缓流下一道殷红。   她知道自己已经中毒很深了,恐怕已经无力回天。自珍萝被软禁以后,她连乞食的地方都没有,无论她吃不吃自己宫里被下了药的食物,最终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她几乎都想不起来自己当初进宫时的雄心了,能吃上一口放心的饱饭就是她此刻最大的愿望。   “有刺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巡逻的侍卫面面相觑,都慌乱了起来,开始往昌和宫那边聚集过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昌和宫内外都乱成了一团。   “在那边呐,别让此刻跑了,追啊!”又有人喊了起来,侍卫们便分头朝昌和宫两边跑了过去,应该说反应是相当快的,如果真有刺客,肯定会被他们给追上。   昌和宫里里外外的侍卫都走空了,人都有一点儿私心,抓刺客虽然凶险,却也是立功的大好机会,谁也不想错过。霜妃干咳了两声,从躲藏的地方慢慢走进了昌和宫。   她来侍过疾,知道皇上在哪个屋子,便拖着虚浮的步伐走了过去。她的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昏,好几次都必须停下来,扶着身边的身份物件喘息好久才能重新迈步。然而,好不容易走到皇上的房间外面,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皇上……不,应该叫你朝颜才对。还好,你什么事都没有,不然珍真就真的生无可恋了。”这是真皇贵妃的声音,难为她一直一个人守在皇上病榻前照顾。   皇上似乎睡着了,并没有搭腔,她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我一开始只是为了报复珍萝姐姐而已,可是没想到,现在我竟真的把自己给陷了下去。珍真何德何能,上天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将你赐给了我……”   这绵绵情话霜妃却听着刺耳,她再次用干疼的嗓子,装出了酷似珍萝的声音:“珍真,你如何能跟我抢男人!”   珍真吓得险些砸了手里的汤药,以为珍萝闯了进来还想对皇上不利,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一边喊着侍卫,一边四下寻找珍萝的身影。   霜妃趁这个空隙,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撞进了房间,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她发出了嘶哑走调的怪笑。   “皇上,咱俩是一样的死法……你身边那么多女人,结果你却和我一道死,哈哈哈哈……”她挪到了床边,笑声却噎在了嗓子里。这不是那个下毒害她的皇上!这是那个替身啊!   她的脑子混乱了,怀里的小刀都忘了要掏出来。她就快油尽灯枯,老天竟还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她一下跌坐在了床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好歹,在她将死之时,这一场大哭总算是痛痛快快了,她想到此节,又悲惨地笑了起来。   “啊!----”怪异的哭笑声戛然而止,她闷叫了一声,木讷地低头,摸了一边胸口,却摸到了一手鲜红的血。   “韩梦霜,霜妃娘娘,多谢你给了我立功露脸的机会。我在这真皇贵妃的手下,都快被霉烂了,而你们却几乎将整个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袁梅?哈哈,你的确可怜……可是,露脸了又能怎样?这个男人又不是皇帝,哈哈哈……”   袁梅脸色煞白地惊叫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要去问霜妃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宏医布亡。   “他不是皇帝?那真皇贵妃这样照料他做什么?他不是皇帝又能是谁!卦辞上明明很清楚,帝星将坠,难不成真正的皇帝还在别的什么地方快死了吗?”袁梅扔下手里的刀,抱着脑袋懊恼不已。   这个时候,真皇贵妃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看到这一切,不由得软了腿。   袁梅赶忙跪下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自己如何在大家都乱作一团的时候还默默守着皇上病榻,没有让霜妃的狼子野心得逞。   可真皇贵妃却没了主张,不断呓语一般重复着:“这可怎么办?想不到连霜妃都想要朝颜的命,怎么办……怎么办……”   袁梅趁机便问:“娘娘,霜妃死前说,床上躺着的不是皇上,那真正的皇上现在何处?”   “朝颜说,他把真正的皇上关进了宫里某处的秘密监牢。”   袁梅转动了几下眼睛,灵光一闪,兴奋地冲珍真喊道:“娘娘,奴婢有个好提议,不如就把这位当成真正的皇上,而被关起来的那个……”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珍真听了断然拒绝,即便她已对皇上绝望,却也做不到亲手杀了他。   袁梅却恨她优柔寡断,苦劝道:“让这位真正成为皇上,就可以让他授予娘娘权力管理后宫,那样就能把可疑的人全都除掉,尤其是霓霞宫那个女人!这样一来,不就没人会害他了吗?”   “杀人……”珍真万分抗拒,她走到今天,从来没有让自己的手弄脏过,并不想破例。   “娘娘不杀人,就等着别人来杀你吧。皇后已经将魏珍萝给软禁了,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次要是让她挣脱出来,再要捆住就很难了!”   犹豫了又犹豫,珍真磨磨唧唧地说:“本宫……还是再去见她一次吧,如果她肯自愿离开皇宫,就不必杀她了。”   袁梅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无话可说。   霓霞宫之所以叫霓霞宫,是因为这里遍植姹紫嫣红的各种花卉,冬天时看不出来,一开春之后,便是芳菲不断,蜂飞蝶舞。珍萝优哉游哉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庭院里赏花,珍真进来的时候,被这副悠闲惬意的画面给弄得手足无措。   第162章 归宿何方   “姐姐,虽然你恨我入骨,可我却并不想杀你。”珍真低头看着遍地的鲜花,还是不怎么敢看珍萝的眼睛,横刀夺爱这种事,怎么说都不光彩。   珍萝惋惜地说:“那你要辜负皇后的一片苦心了。她把我关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让皇上来处置我的。杀了我,世界就此清静了,若不杀我,他必定什么都将失去。”   珍真不相信地摇头:“你就不肯放手吗?我把你赶出皇宫,你还有办法能回来?再怎么说,你只是一个女人。”   珍真瘪了瘪嘴轻描淡写地说:“我的确只是一个女人,但我有个做申国大将军的妹夫,还有个能征善战的故将,最关键的,我有一个掌握越国兵权的丈夫。我一旦出宫,他们再无任何顾忌。直接攻下帝京,一把火烧了这皇宫,干脆来个改朝换代。”   珍真的手藏在袖子里。不住地颤抖,她从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做到这么多。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   语塞了半天,她才捋清楚该说什么:“姐姐,你应该知道,朝颜他现在……”   “你倒真好意思提,我看感情在你来说就是儿戏,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可是真正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发生改变。或许到头来,你会发现你爱的始终是一个人。”   珍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抬头挺胸,十分肯定地说:“女人的一生或许会遇到很多男人。但只有现在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即便你说我太容易改变心意,我也不怕。朝颜,就是我最爱的人。”   “嗯,这想法真是太轻松了,离开的人就果断放弃,迎接新的感情,不问青红皂白。你就不担心会后悔?”   “感情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有什么可后悔的?”   珍萝重重点了点头,说:“不后悔就好,我祝福你。”   到最后,珍真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杀了珍萝,因为太医来禀报,皇上不顾阻拦,召集大臣上朝去了。   还是项朝颜说过的那句话,什么都放不下,就什么都得不到。身体已经成了这副样子,皇上还是要顾着他的江山,一边灌着老参汤,一边跟大臣们议事,听到申国人陈兵边境,他就忍不住喘粗气。   “无聊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是无聊死我了!”珍萝每念一句就用刀砍一下面前放着的大南瓜一下,几句抱怨完之后,大南瓜也被砍开了,茴香便喜滋滋地把南瓜抱去了小厨房。   “喂,让本宫做这种粗活儿,太过分了吧?”   茴香做了鬼脸笑道:“反正娘娘闲着也是闲着,等下还有一点儿柴禾要劈,也一并劳烦娘娘啦!”   “哇呀呀呀……”珍萝恼火地再次举起了刀,茴香眼疾手快,扔了一个长山药过去,让珍萝剁成了几节。   这时候,文如刀拔高的声音传了过来:“珍萝殿下!老奴给你带好消息来了!”   珍萝差点儿流下幸福的眼泪,扔下刀,扑了过去,拉住文如刀说:“太好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无聊得把霓霞宫掀了。”   文如刀呵呵直笑,朝身后一指:“殿下看看这是谁?”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太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珍萝一眼便看出,这小太监的脸皮是贴上去的。会是谁?   那小太监拔了一根草插脑袋上,脖子一扭,问:“珍萝姐,还认得出我吗?”   “花草!你是花草!是朝颜把你弄成这样的吧?他果然没事!”   花草的脸抽抽了一下,无奈地说:“不能说没事,只能说没死。他被关起来了,没有及时服用我的药,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差点儿被皇帝老儿搞死扔出去,还好你相公帮我易容了一下,文公公从乱坟岗把我救出来的。”   “这都赶上一出戏了,难为你了,花草。”   花草却兴奋地说:“哪儿啊,可好玩儿了!我最喜欢吃药假死骗人,这回皇帝老儿也被我骗了过去,哈哈哈!”   “朝颜被关在哪儿,你知道吗?”珍萝放下了心,便忙不迭地问了,不出意外,花草是肯定知道朝颜被关的地方的。   “哈哈,如果我不知道,皇帝老儿何必弄死我?你不必担心,来之前,文公公和我已经把他救出来了!”   珍萝陡然心花怒放,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跳着脚嗔怪道:“你们两个整我,怎么不一来就告诉我呢!”   文如刀按住兴奋的珍萝说:“殿下别激动,您现在被软禁,也就是老奴能进出,您暂时也见不到王爷,不如在这里好好考虑考虑,如何让这场大戏有个好收场。”   珍萝陷入了沉思,现在外面已经风起云涌,将水搅浑容易,但要收住波澜却很难。   自作自受的皇上,有必要最后送他一程吗?该不该告诉珍真一切的真相,将她的自欺欺人完全击碎呢?还有皇后,还让她继续呆在羽凰宫,直到老死?   偌大一个越国,谁来掌管,申国大军箭在弦上,也不是说退兵就能退兵的,她跟申惜粮的私交也不能凌驾于国之利益。   其实这许多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一个问题,她到底想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归宿。命运,始终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只要能跟朝颜在一起,身份地位根本不重要。她可以不是他的正妻,也可以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他们的身世实在太特殊,不能强求十全十美。拿定了这一点,其他的细枝末节她也有了决断。   “珍真……虽然矫情,但她的确是完全有能力杀了我的,她没杀我,我也不必赶尽杀绝,给她留个念想好了。让她继续留在昌和宫,做她的皇贵妃吧。”她如此自言自语,转而又露出了决绝的冷笑,“至于一切的始作俑者,皇帝陛下,还是请好好地下地狱去吧。”   季节更替,时气是越来越好了,然而皇宫内却越来越沉寂。广厦千间,却大多没有人居住,招来不少鸟雀在雕梁画栋之间筑巢,空有鸟鸣,而无人声。夜晚的更漏,一声一声能传得很远,传递着无限凄凉。   某个一样寂寥的夜晚,皇上来到了霓霞宫,看到这里的百花争艳,只觉得异常刺目。   “皇上这样好兴致来霓霞宫赏花,莫非申国已经退兵了?”   皇上脸上青黑的颜色做了回答,显然申惜粮那不肯吃亏的人是绝对不会白白退兵的。   “听珍真说,你不愿意离开皇宫,一副讨死的样子。如今朕已下定决心跟申国决一死战,正好杀了你祭旗。”   珍萝淡然笑了一下说:“离开皇宫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皇上保证,把我的孩子也一并还给我,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我们保证对你那摇摇欲坠的皇位,没一点儿兴趣。”   皇上强忍住心头的愤慨,低声说:“你和项朝颜还可以再生,但朕却只有柳儿一个孩子!”   “他不是你的孩子!”珍萝无情地打断他,“他爹是项朝颜,他娘是我,跟你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和朝颜还能再生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不会对我的孩子区别对待,因为他的出生,自己根本没得选,我们凭什么强行改变他的人生!”   “那你就是真的想死了。”   “只要你愿意顶着自己原来的脸去见你的珍真,抑或是永远不再见她。”   被逼上了绝境的皇上忽然怒吼起来:“那你究竟要朕怎么样!”   珍萝摇摇头说:“你怎么样都不好使,是你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封死了。从一开始,你就不该逃避自己的命运,残废了又如何?至少皇后是一直心系着你的,若不是她赶来救你,你已经死在我手上。可你让她替你负罪,毁了大好人生,自己却改恋他人。改了就改了吧,你到底不敢以真面目面对她。现在,皇上,选择吧,杀了我,还是逼死自己?”   皇上痛苦地躬下了身,他想要的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让他再难承受。   “珍真……珍真……朕已经辜负了一个吉燕,失去了一个吉燕,朕不想辜负她,失去她,可她恨朕,恨到要用另外一个人来给自己疗伤……我不忍心,告诉她实情……”   珍萝低头抚弄手边的一朵花,幽幽地说:“那就请皇上尽快出征吧,您戎马一生,在战场上死,比较有尊严。这样一来,项朝颜会恢复隐王的身份,柳儿也会做为你名义上的孩子,继承皇位。”   “哼,你可盘算得真周到,朕要是拒绝,简直有些不识抬举了。”   珍萝一摊手,不再多说什么,好整以暇地等候皇上做出最终的决定。皇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狞笑,缓缓说:“你恐怕以为,朕真的不敢面对珍真。可是无论如何,在珍真身边的人是朕,在她内心深处,割舍不下的也是朕!她一定能承受这真相!”宏医叉扛。   “先骗了人家一顿,再去装可怜求人家原谅,你不觉得这么做有点儿耍流氓吗?”   可是皇上根本听不进她说什么,一甩袍袖走出了霓霞宫,步伐坚定,好像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珍萝却长长叹了一口气,帮别人决定命运,果然是徒劳。   第163章 各自的选择   ?柳闻浪心急火燎地叫小厮去唤管家。可小厮的回答让他更心惊胆战,原来管家已经被愤怒的工人们给打了,躺着根本起不来。   他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自语: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看他这么烦躁,小厮劝道:少爷,禀报老太爷吧,不然只怕要出人命。   柳闻浪想了想那尊石雕鲤鱼,又想了想爷爷那张严厉的面孔,肩膀一耷拉,摇了摇头。他不敢。   小厮都有些看不下去,便退了一步劝道:那就找偏房的少爷们商量商量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柳闻浪哼了一声说:偏房的人又能想出什么办法?还不都是些纨绔子弟。   小厮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耳光,主子的事你多嘴个屁啊,费力不讨好!   柳闻浪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铺路的青砖都要被他踩出个坑了。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只能向三王子伸手。   如此一来,他跟三王子借的债就超过了万两白银!   要跟三王子伸手,珍萝的事必然瞒不住。他索性就先斩后奏把她放了。   珍萝的寝室门口,柳闻浪站着足足呆了半刻钟。   屋里,珍萝趴在矮几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还是三天前的,沾满尘土,并且明显宽大了一圈。   他有点儿害怕,便让仆妇进去探一探珍萝的鼻息。   少爷,还有气!   柳闻浪松了一口气,大声喊道:不管什么,给少夫人喂些东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去给我陪葬!   不多时,一桌子堪比宴席的菜肴摆了上来,两个仆妇架着珍萝,撕下一块鸡肉就往她嘴里塞。   珍萝昏昏沉沉的忽然吃到了东西,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肚子里咽。连嚼都不带嚼的。   就这样,两个仆妇动作飞快,半只鸡就这么塞下去了,可珍萝还如狼似虎地要吃。   柳闻浪本来还在桌子边坐着陪伴,但此刻看见珍萝吃得汁水飞溅,慢慢站起了身,挪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把柳闻浪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工人们闹到这儿来了,开口便骂。谁料这人径直冲向珍萝,一把推开仆妇的手,抄起筷子就捅进珍萝的嗓子,没几下珍萝就呕吐了出来。   柳闻浪像女人一样尖叫起来:天啊,快把这疯子拉出去!   那人正是好姑,她声嘶力竭地吼道:少夫人饿了三天,肠胃极度虚弱,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鸡肉?只能少少地进些米汤,慢慢补过来了才行!你们这样,差点儿害死少夫人啊!   仆妇嘴硬地嘟囔道:少夫人自己吃得很香啊?共讨找号。   好姑怒斥:你们知道什么?饿急了的人哪管自己能不能承受,只管止住饥饿而已,能活活把自己撑死!   众人都不说话了,好姑来回扫了他们几眼,跌足道:扶少夫人**躺着,先喂一些米汤啊!   珍萝被安置好了以后,众人才发现她人已经清醒了,脸色惨白,全无往日的高贵娇艳,眼睛只顾盯着那一桌子的饭菜。   她现在非常想吃,尤其想吃人!   第164章 如何收场   ?杜若来到碧桐院也是提心吊胆,毕竟她不过是个侧室,也没亲眼看到珍萝半死不活的样子。   碧桐院里早已熄灯就寝了。可是院门居然没关,她的心开始猛跳起来。   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子,杜若瞪大眼睛四下打量,突然看见一个白惨惨的东西立在院子当中,吓得她差点儿一屁股坐下去。   哟,杜若妹妹,这么晚怎么还过来,差点儿吓死我。然而珍萝闲淡的口气一点儿听不出被吓到,倒更像是吓完了人之后在偷着乐。   杜若又惊又怒,指着珍萝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上吐下泻……   珍萝故作惊讶,一脸无辜地说:杜若妹妹,你虽不待见我,但也没必要这样咒我吧?你难道不是听说我又被母亲责罚了。来看热闹的吗?   杜若一时间蒙了,站在院子里呆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是什么样的丫鬟,居然如此大胆。敢蒙骗主子,拐了柳郎去!光是一个珍萝就已经让她恼火了,现在连丫鬟都敢来欺负她,她此刻就像一块爆炭。一点就炸。   珍萝夸张地长叹了一声:真是苍天无眼啊。我到碧桐院来找母亲商量让夫君南下去找盐商筹款的事情,母亲生了气,罚我在此跪着,没成想家里不成器的东西就跑出去作怪……这一回,真真是姐姐对不住你。   杜若何等玲珑剔透,一听就知道珍萝已经想出为柳闻浪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在这方面她不得不服珍萝,可不代表她就只能咬手绢儿干着急。共讨记圾。   那个叫初一的丫鬟,绝对不能姑息!杜若不再理会珍萝,转身走出院子,双手握得死紧。首先,要让她纠缠不到柳郎,而南下公干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珍萝在碧桐院跪了**。此刻躺在**上听雕云给她报告早上请安时发生的事情。   公主,一切都跟你预料的一样,侧夫人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又是捶腿又是说笑话地,哄得夫人眉开眼笑,夫人对少爷出京南下的事似乎有所松动。   珍萝舒舒服服地抱着枕头,腿上敷着冰袋,闭着眼睛说:我就说杜若是很有些手段的。这些事就让她替我做好了,吃点儿亏算什么呢?   雕云冷哼一声说:初一只怕还在高兴,这么容易就让她爬上了少爷的**,只等着抬她做通房,若是有了孩子,就要做姨娘呢。   她就拿给杜若练手好了,我亲自出马,她还不够格。   雕云有些奇怪地问:练手?公主难道还要磨砺杜若夫人吗?   珍萝摇了摇头,凉凉地说:不是我故意要磨砺她,是她自己选择了嫁入柳家,这些就是她必然要经历的。你以为这是好事吗?争斗之中,她的本心会渐渐丧失,变得跟我一样冷漠实际,那么柳闻浪在她眼中会变得一文不值。最后,她只会感慨,自己机关算尽却得非所愿。   这话像是在回答雕云,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她早已没有了如杜若一般简单的心思,最后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第165章 尾声 终章   “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项朝颜回身遥望了一下整个皇宫,说:“大越不应该因为我们几个人的爱恨而亡国。这场倾覆天下的风暴是我们掀起来的,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这个地方,必须有一个人承担起责任。”   珍萝急切地揪住了他的衣袖,喊道:“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承担这责任?难道你连性命都不顾了?就算你不要自己的命,那我和孩子……”   项朝颜赶忙打断珍萝。神秘地笑着,斜眼看了看她,说:“幸好啊,我半路上遇到了一个高人,她教了我破解的办法。”   珍萝狐疑地问:“什么啊?”   “她教我,不要离开这座皇宫,除了那把龙椅,随便挑一个地方坐就是了。”   珍萝眼睛瞪得溜圆:“什么意思?不坐龙椅又留在皇宫,难道做嫔妃吗?你一个大男人,要做谁的嫔妃?”   项朝颜朝珍萝挤了挤眼睛,然后托起她的下巴,装模作样地仔细打量了一番。最终点点头说:“以夫人的天资,坐一坐龙椅,也是完全可以的。”宏丸协弟。   “你、你说什么!”   项朝颜不待珍萝答应还是推脱,已经跪了下去:“微尘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他站了起来,柔声对她说:“为夫参见夫人。夫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玩儿了,这怎么行?女人当皇帝,你疯了!”   项朝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嘟囔道:“那你就忍心让我天天为翻牌子这种事儿烦心?唉,三宫六院啊,想想都头疼,还不如死过去算了。”   这么说着,他身边有人快步跑走了,珍萝立刻觉出不对,问道:“这是干什么去了?你老实交代!”   “哦,他们去起草檄文了。将前朝皇帝和其宠妃的死讯昭告天下。”   “前朝?!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珍萝欲哭无泪,她亲爱的夫君居然比她还能搞事。   “嗯,国号定什么好呢?大安怎么样?”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想让大越亡国吗?为什么要这么做?”珍萝此刻除了惶恐还是惶恐,她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做皇帝这种事她当真没想过,她只是想跟项朝颜在一起而已!   “换个国号,换个皇帝而已,大越的疆土又没有丢失,人民又没有死伤,怎么能算亡国?我觉得这样安排很妥当。你替我好好守护这片江山,我就帮你带孩子。”   “可是可是……”珍萝还在担忧着,找各种理由,“你算什么呢?别人会戳你脊梁骨的,甘愿臣服于一个女人,而自己却不担当天下重任。”   “我妻知我足矣。我管别人怎么说?”   最后,珍萝半开玩笑地问:“那我要是想在后宫养面首,你也愿意?”   项朝颜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地反问:“哪个面首在你眼里能比为夫顺眼?”   “哼!”珍萝无话可说,只能用鼻子吐出最后的一点儿不服。   一个月之后,皇宫之中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然而……   “咳咳,皇上,您能把小太子放下吗?这礼仪还没完呢……”某大臣尴尬地启奏皇帝,却挨了她一白眼。   “我自打生下他就没抱过他,你们这帮男人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   “皇上,您得自称朕……”   “麻球烦……”   “皇上,您不能说脏话……”   众臣欲哭无泪,越国,哦不,现在是安国,最暗无天日的历史从此开始。   玉龙宫,皇帝寝宫。   “啊啊啊,我不看了!朝颜,快服侍朕更衣吧,嘿嘿嘿!”   “你不看,那我看好了。”   “你给我放下!我看就是了……”于是某人只能乖乖缩回书桌前,老老实实啃字,一一在那些哭穷的奏折上面做朱批。   “狗屁,狗屁,都是狗屁……”鲜红的狗屁两字印在折子上,皇上批阅的速度明显已经超越了常理。   “终于完了!”皇上拖着口水挤到了自己的王夫身边,谁知他手里却抱着一个正咬亲爹衣服咬得欢实的小娃娃。   “这个害人精怎么醒了?爹娘正要半大事呢!”   小娃娃已经会说简单的话了,拍着手叫:“大事,大事!”   他爹对他说:“你娘想给你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小娃娃当时就不高兴了,转头看了娘亲一眼,哇地一声就嚎起来,然后死活都要卡在爹娘中间,不让“大事”发生。   “项朝颜!”   “皇上息怒,还是赶紧哄儿子睡吧。等他睡了,为夫再来将功折罪。”   某日,外国使节下榻的驿馆,女帝亲临,接见申国来使。   “申惜粮,你怎么又来了?上次你帮你们大王借的几十万两银子还没还我呢!”一边说,女帝陛下一边将面前的食盒打开,里面全是各种精巧的点心小吃。   申惜粮的嘴里塞着包子,摇头说:“哪儿能啊,这次我是带雕云来探亲的。结果这家伙肚子大着总爱睡觉,现在还没起来。”   “这都第几个了,你当我妹子是母猪吗?”   “我又不是养不起,再说,就算真的养不起,不还有你这个有钱的大姨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给我妹子留点儿啊!”   “皇上,你也来点儿呗,光我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的。”   “呕……”   “哎呀,刚刚是谁说我老婆是母猪的?恭喜恭喜啊,这回是个公主还是皇子?”   若干年后……   惊堂木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又有说书人说起了这段久远的历史:“哎,话说这女皇帝虽然手段毒辣,毒死了前朝皇帝和他的宠妃,可她做了皇帝之后,偌大的后宫却始终只有一个男人。以鄙人只见,她倒是个重情重义的烈女子啊!”   “切,讲的什么啊,我们要听她如何秽乱后宫,篡权夺位!”   “对对,她那个男人就是个懦夫,怕老婆,不敢争这个皇位!要是换了我,再厉害的娘们儿都得跪着给我舔脚!”   后记 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读者   啦啦啦完结鸟,虽然没有写到原来计划的辣么长,但是也算有始有终啦!   宫门是渣鱼生完娃停笔一年多之后写的第一本,说实话留了不少遗憾,但是也让渣鱼总结了不少经验,可以让新文写得更好,所以不管成绩如何,渣鱼还是蛮开心的。   接下来就是筹备新文了,宫门做了很多尝试,所以哪一样都没有深入,这是个问题,所以新文我打算写一个简单的故事,没有那么多地图转换,一对一的,夫妻双双迎接挑战什么的。因为这也比较贴近渣鱼的生活,结婚之后遇到的种种困难,苦涩中又有甜蜜,真是难以名状。   不过故事不会是渣鱼生活的翻版,渣鱼又不是什么牛逼的人物,没什么好写的。故事会带着幻想,以轻松的笔调来面对,这是渣鱼想要的状态,可惜比较难::>_<:: 希望带给读者的也是这样一种轻松的感觉,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都说神经病人思维广,二逼青年欢乐多么!   最终定稿还是要经过编辑大人的同意,不管怎么说,渣鱼都会竭尽全力带给大家越来越好看的故事。希望大家期待新文的出炉~因为编辑对新文大纲开篇的审核要结合若初别的文的类型,风格等等情况,所以不知道要重写多少次,大神都是这样的,更何况渣鱼我。新文的具体上传时间就无法肯定啦,但不会超过一个月,渣鱼也不能停下,否则就懒惰了。   那么新文见了,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读者,你们是最有耐心,最有宽容心的读者,渣鱼对你们的感激之情,只能用新文的故事来表达!请你们,见证渣鱼的成长。 ☆∴.﹡﹒*﹒。.*﹒。.☆....﹒。.∴*'.﹒..∴☆..﹒.*﹒。. ☆.. 本图书由(云翳时羽)为您整理制作,久久小说www.txt99.com下载网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