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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三爷生得是侯府几位公子里最好的,只是心机也深沉,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最是无情。   再没有哪一个有那样的狠辣,笑吟吟才回京回了侯府,就把侯府遣来服侍自己的丫头当庭打碎了骨头的。   至于起因不过是因这丫头背地里讥讽了自家姑娘一句“病秧子”。   无情得令人心生畏惧。这丫头想到那日满地的鲜血之中,这俊美得仿若不似人间秀色的青年不过是温柔地笑着,却仿佛比盛怒还叫人恐惧。   从那一日起,靖北侯府之中,胆敢非议自家姑娘的就再也不见了。   “安王府……你们姑娘怎么说?”顾怀瑜仿佛看不出这丫头对自己的敬畏,柔声问道。   他一双墨色斐然的眼在晨光之中仿佛晕染了淡淡的金色,勾人心魂的美丽。   “姑娘说,”这丫头嘴角抽搐了一下,顾不得对顾怀瑜的畏惧了,小声儿说道,“找死不看日子,四公子敢登门就叫他见祖宗去。”   她虽然是从六姑娘入京之后叫老太太派来服侍的,不过因素来谨慎小心忠心,因此在靖北侯府六姑娘顾明珠面前很有几分体面,想到自家姑娘从未避开自己的话,飞快地抬头,见顾怀瑜目光若有所思,轻声说道,“还说,癞□□想吃天鹅肉。”   听说安王四子当年在洛城惊鸿一瞥见了六姑娘一面,从此念念不忘,魂牵梦萦多年牵挂,连娶亲之事都求了安王妃搁置。又因顾明珠生父顾远出身靖北侯府,自己也因功即将封侯,安王府对这门婚事很看重。   安王妃打从顾明珠回京,这帖子就没有断绝过。   “妹妹这张嘴。”顾怀瑜不必想都知道自家妹妹如何用面无表情的脸说出这样嘲讽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见这丫头谨言慎行并不接自己的话儿随意下舌,越发满意,又见转过了抄手游廊就到了一间静悄悄的屋子前头。   他只对这丫头摆了摆手叫她下去,自己抬起单薄修长的手挑起了碧绿的竹片帘子,踏入房间,那一瞬间他仿佛嗅到了淡淡的竹叶的香气与汤药的清苦香气,抬眼,就见糊着簇新青色薄纱的红窗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她梳着俏皮的双髻,穿了一件娇嫩新鲜的鹅黄春衫,胸前还垂着一个大大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锁,生得眉目似画清艳逼人。然面颊依旧有些孩童的白皙稚嫩,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岿然不动的淡漠与脱俗来,合着面无表情的脸,生生透出几分叫人想要抬手钩钩她的下颚逗弄她一番的可爱。   她的手边是一杯清茶,不过两三片茶叶,在温吞吞地舒展叶片。   “莫要吹病了自己。”顾明珠从小儿身子极弱,顾怀瑜急忙上前把手上的花枝插在一个梅瓶里,又把她抱起来放在离窗子远一些的软榻上,见她哼了一声,便柔声说道,“待你再歇歇,咱们才好出去。”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妹妹的头上,见她垂目,明明是小小的年纪,却带着几分与众不同的冷淡,心里微微一痛便忍不住低声道,“因陛下的圣旨咱们连日赶路入京,你最辛苦,老太太都叫你歇着。”   “老太太叫我歇着原是好意,只是这府中不是有人说我娇气矫情,目中没有长辈?”顾明珠眼角之下有一点小痣更添风流,此时推开兄长的手慢吞吞地说道,“我入京三日未出门给老太太与两位伯娘请安,没有厮见姐妹,这魑魅魍魉就都出来了。老太太待我倒是慈爱,左右这府里谁是人谁是鬼谁连鬼都不是我都看分明,就不必歇着。”她垂头看了顾怀瑜手中的帖子,哼笑一声缓缓地说道,“安王府的帖子?”   “安王府那小子对你真是极上心。”顾怀瑜看妹妹绷着白嫩的小脸蛋儿冷笑,忍不住掐了一把。   “愚……不要掐我的脸!”顾六姑娘漠然冷酷顿时裂了,一双眼睛微微瞪起,圆滚滚的大眼睛努力冷冷看着面前笑得俊美逼人的兄长。   只可惜稚嫩的声音,叫气势微微不足。   “帖子怎么办?”顾怀瑜笑看妹妹红晕的小脸儿,又轻轻地点了一记笑问道。   “过几日叫他来受死!”顾明珠深深地痛恨自己如今小小的不能反抗的无力病弱的身体,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白嫩的小手儿夺了兄长手上的刺金帖子,努力露出一个傲然的笑容来双手压在了帖子上,咬牙切齿地用力半晌,默默垂头看着手上半点儿没有叫自己撕开的帖子,顿时大怒丢在地上道,“贼子!”   竟然用这样厚的纸张来下帖子,不叫损毁,简直就是故意折腾人!   为什么不用好撕的信纸?   一定是故意的!   顾明珠默默在心里记了安王府一笔。   顾怀瑜看着用看仇敌眼神去看那帖子的妹妹,见她绷不住淡然超脱,哼笑了一声摸了摸妹妹的头。   并不发热,叫他松了一口气。   靖北侯顾府这一代共有三房,他与顾明珠出身二房,父亲顾远当年迎娶了宋王府的昌林郡主,生下二子一女皆为嫡出。   前二子皆如意,只到了唯一的嫡女顾明珠出生时,昌林郡因故动了胎气早产生女,顾明珠出生时就极羸弱,其间甚至还断了气,亏了当日有神医妙手回春 ,不然这个妹妹就要夭折。只是就算这样,顾明珠从幼时起的身体便病弱不堪,时常大病不说,几次都几乎救不回来。   虽然这几年顾远与昌林郡主遍寻贵重的药材给顾明珠补身子,顾明珠年纪渐长身子骨儿也康健许多,然而在顾怀瑜心里,这个妹妹还是要小心翼翼地护着照顾。   “想收拾他,什么时候不行,偏要自己恼怒。”顾怀瑜便笑着劝道。   安王府第四子与顾家素有渊源,只是传闻中对顾明珠一见钟情却并不符实。   许是久病成医,当年顾明珠一把药毒得那小子叫天天不应从此拜倒在妹妹面前抱着大腿哭出血的英雄事迹还在眼前呢,也不知谁这么缺德给说成心中爱慕,连安王妃都信了这话,还下了帖子来请叫儿子爱慕得只要一想念到就默默哭泣的可爱女孩儿见自己一面,真是作孽。得亏妹妹没有去,不然岂不是要吓死那小子?   “怎会为他恼怒,愚蠢的凡人罢了!”顾明珠哼了一声扭头,信手默默地抓住了兄长的衣襟儿。   顾怀瑜垂头看了看衣襟上少了几分血色的小手儿,目光落在顾明珠略有些单薄的春衫上,又看了看半开的窗子,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纵容地问道,“冷了?”   “并不!”六姑娘十分康健,对不起眼儿的小小的晨风完全不看在眼里。   “好好好。”顾怀瑜眼角眉梢儿都带着温润的笑意,见妹妹的小爪子依旧抓着自己的衣裳不放,不过是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抱在自己的膝上护在怀里,低声含笑,墨色的眼微微弯起,喃喃细语般在妹妹的耳边说道,“是我来的匆忙,有些寒凉,妹妹叫我暖暖。”   他信手抱着小小的妹妹,看她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垂头轻轻地说道,“老太太到底对咱们一片真心,恭顺些就罢了。旁人,咱们不必理睬。”   靖北侯府并不和睦,顾远这些年带着一家人在洛城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京中两房都要掐成乌眼鸡了。   又有妻妾相争,嫡庶之争,若不是还顾忌老太太健在,谁会住回侯府来。   “母亲说父亲要封爵,封爵后咱们就搬出去。”   怀里的小姑娘一声不吭地听着,顾怀瑜却知道她听进去了,正哄着妹妹说话,就见外头帘子一挑,一个有些愁眉苦脸的丫头端着一盅儿带着淡淡甜香的汤水进来,见这丫头进来后对自己挤眉弄眼儿的,一脸央求,顾怀瑜只是笑笑。   他伸手接过了这汤水,就见碧色的瓷器之中翻滚着淡淡的红色的汤水,晨光之下,白皙的手指间的这小小的瓷器越发叫人移不开眼去。   白嫩的小姑娘警惕抬头!   “甜汤什么的,不要喝!”六姑娘扭头,飞快地抽了抽自己的鼻子。   甜美的食物会叫人沉迷享受,顾六姑娘从不接受自己会被诱惑!   她是坚定能吃苦的姑娘!   “是给我的。”顾怀瑜轻轻挥手,叫那个松了一口气的丫头退出去,微微弯了修长白皙的颈子垂头啖了这甜汤一口,微微皱眉道,“甜了些。”   见顾明珠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一瞬,他微笑轻声叹息道,“我不喜这甜汤,只是白放着却可惜了。”他顿了顿,将甜汤落在顾明珠的面前,柔声微笑道,“妹妹帮帮我?不浪费。”他微微一笑,无边的温柔真诚。   顾六姑娘迟疑了一下。   作为超然世外的仙姝,怎能被一碗凡人的甜汤……   “家中一针一线来的不易,甜汤也是父亲用军功换来的。”俊美的青年眉目间带着淡淡的黯然,光彩疏淡地蹙眉,喟叹道,“罢了,是我矫情了些,还是……”   “拿来给我。”顾明珠不屑一顾地抬手冷哼道。   “妹妹?”   “我一点都不爱喝,不过是替阿兄分忧罢了。”顾明珠哼了一声,信手接过了这甜汤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继续尝了一口……   还真是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头一天哈,宠文爽文~~ ☆、第 2 章   一碗温温的甜汤,转眼就消失。   顾怀瑜温润地俯身给妹妹擦嘴,见她顺理成章地仰头等着自己服侍,眼睛眯起来带着几分懒洋洋吃饱喝足的慵懒,忍不住笑了。   “母亲往宫里去了,我想着只怕是为着父亲的爵位,今日是要耗在宫里,一会儿妹妹再睡着?”昌林郡主跟顾远那绝对是真爱,一颗心都在夫君的前程身上,好容易这回顾远在洛城立了极大的军功,自然要为顾远筹谋一二。   想到昌林郡主临走前咬牙切齿不成功就成仁的投奔战场模样,顾怀瑜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垂头摸着妹妹的额头轻声说道,“父亲若封侯,最该感激的就是妹妹。”   洛城瘟疫匪患,顾远剿匪,然而瘟疫却叫人一筹莫展。还是顾明珠耗尽心血试出了治愈瘟疫的药方子,又叫顾远长子顾怀峰带兵剿了趁着瘟疫需要药材,却哄抬药价要发黑心财的几家药铺,方才叫洛城不至缺少药材,也少死了很多人。   也因洛城平稳之后,匪患瘟疫都被控制,帝王大喜,命顾远阖家回京,赏赐其功劳。   “不睡了,今日去给老太太请安。”顾明珠身子虽羸弱见风就倒,然而输人不输阵,况在家中已经养病数日,自然不会叫人诟病自己的教养,扑棱棱从兄长的怀里探出头来仰头问道,“大哥哥呢?”   “与父亲往外祖家送东西去了。”顾怀瑜见明珠虽然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倒还好,一双眼亮如晨星,心里揣度了片刻,便起身给她披了一件轻薄的外衫,见她听话地拢住了,牵着她的手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   他一边走一边指着满园的花枝灿烂给妹妹看,见她不感兴趣便无奈地说道,“一会儿往老太太面前去了,可不要露出这样的脸来,冷淡太过。”这个妹妹从小儿便对万事冷淡,除了对父亲母亲两个兄长,旁人简直可以用冷血无情来形容。   真是死在妹妹脚边都不会叫她侧目的。   “知道。”明珠歪了歪头,努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晨光之下,面容白皙却有些苍白的小姑娘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容,叫人心生怜惜。   “保持住。”明珠不要深究那纠结的性情,一张脸清艳柔弱动人,仿若雨后颤巍巍的花朵般水嫩娇弱,确实很能唬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小可怜儿。不过顾怀瑜觉得这样子很好,白莲花儿总比食人花好些,微微颔首。   “愚蠢……”明珠中气不足地软软哼了一声,坚定地认为只看皮相就做定论的都太过愚蠢,只是半路就被笑眯眯的兄长堵住了嘴,默默记了兄长一笔,只是她人小力薄,有气无力地一同往老太太的上房去了。   才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就见外头几个生得美丽年少的丫头正在外头喂廊下的鹦哥儿说笑,见了顾怀瑜兄妹进来,因老太太对这对兄妹极看重疼爱的,其中一个衣裳与众人皆不同的丫头急忙上前福了福笑道,“给三爷六姑娘请安,老太太若见了三爷六姑娘,只怕要欢喜坏了。”   她殷勤地迎着顾怀瑜与明珠进门,就见此时老太太的屋里正有笑声传来。   明珠只闻少女的无忧无虑的笑声便抬头,就见屋里上手正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她正指着下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说笑,仿佛十分欢喜的模样。明珠见她今日穿了一件九成新的五福捧寿的酱紫色外衫,头上还有簇新的抹额,衣襟上还挂着一串儿蜜蜡珠串儿,虽简单却富贵逼人。到底承老太太对自己的慈爱,她微微一顿便上前行礼,想了想父亲是如何对母亲露出讨好模样的,效法之,软软地躬身道,“给老太太请安。”   “六丫头怎么不多歇几日?”见明珠软软地抬头用水汪汪晶莹的眼神看着自己,老太太脸上顿时露出心疼,急忙把明珠给揽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唤起来,见她脸色苍白柔弱,便扬声唤人叫送滋补的汤水来。   她又探了探明珠的额头,口中关切地问道,“莫非是在府里歇得不舒坦?我的心肝儿,你一路跟着你父亲回来,才多大,劳累的不行,连陛下都说叫你歇几日再入宫陛见,可见对你看重,莫非家里头的规矩比陛下面前还大些不成?”   她口中虽然说是怜惜孙女儿,却带着几分别的意味儿,顿时就叫下头一个身上穿着银红绣桃花蜀锦高领裙装,头戴一只极璀璨沉甸甸三尾金凤的三旬美妇脸色异样起来。   “母亲说得是,六丫头风尘仆仆地回来,歇几日本应该,若听了旁人嚼舌根子的话心里不安,岂不是叫咱们都跟着心疼?”   这美妇身旁一个面容端丽的中年贵妇便眉目柔和地说道,“叫媳妇儿的意思,都是一家人,莫非还要顾着劳什子的规矩刻薄人不成?另一件,若陛下知道六丫头劳累,只怕心里也要不快,恼了侯府又该如何?实在不知轻重。”她不过是家常的打扮,然而眉宇之间却有从容雍容之气,对回头看她的明珠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真切的慈爱。   明珠一眼望进她的眼睛,见她对自己真心疼爱,便露出一个笑容。   “大伯娘关心我,实在是一片慈爱之心。”顾六姑娘半点儿没有方才“愚蠢的凡人”的倒霉样儿,柔和地依偎在老太太的怀里,学着父亲在母亲面前求抚摸的样子默默地拱进老太太的怀里,见果然老太太抱着自己越发紧了,便低声说道,“虽我身子有些不爽利,只是心里想念老太太,也想给老太太请安。又有大伯娘三婶子,及几位姐妹,都叫小六儿心里亲近,竟安养得不踏实。”   “妹妹的意思,给老太太请了安,见了几位妹妹再养身子也不迟。”顾怀瑜便在一旁含笑说道。   “我的心肝儿!”明珠的一双清透的眼里不见半分阴鹜,老太太到底是经历世事的人,自然看得出什么是真心,因此越发喜爱纯良的孙女儿。   况这个孙女儿打小儿就在洛城长大,长到如今才回京,老太太也怜惜她在洛城那等贫瘠之地吃苦,只恨不能把这十几年的亏欠都双倍补偿回来,一时眼前余下的几个孙女儿都靠后了,只捧着明珠微冷的小脸儿轻轻地说道,“祖母也想念咱们的六丫头。”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老太太一生三子一女,只次子顾远因当年一些旧事对侯府心生芥蒂因此多年不肯归京,孙女孙子都到了这么大才团聚到老太太身边来,顾怀瑜与兄长顾怀峰还好些,总在侯府里长了几年,明珠却是生在洛城,老太太从未见过,自然更叫她挂念。   若不是顾远不肯叫闺女孤身一人在侯府看人脸色,老太太早就把孙女接回京中养育。   “我如今在祖母身边,再不叫您看不着我。”明珠只感到老太太颤巍巍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温柔地摸着自己的脸,想到年年老太太往洛城给自己送来的很多车的首饰药材衣裳,迟疑了一下,往老太太的怀里依偎而去。   她,她才不是被感动了呢!   “妹妹难得这样亲近长辈,若叫父亲见了,只怕要羡慕极了。”顾怀瑜也在一旁笑道。   “阿瑜也是极孝顺的。”中年贵妇,靖北侯夫人见顾怀瑜人品端丽,举止从容温雅,目光微微一亮,越发慈爱,又倾身与他问道,“府里头可有什么不中意的?你们回来得匆忙,这府里头的也预备得仓促,若哪里不舒坦只来与伯娘说,到底是自己的家里头。”   她恨不能对顾怀瑜嘘寒问暖,满腔的慈爱,就差拉着顾怀瑜的手喊一声“我的儿”了,她身边的那美妇脸上就有些不快,忍了忍便带着几分讥讽地笑道,“嫂子对阿瑜也实在上心了些,小孩子家家的,吃些苦算什么?”   “都是侯府的公子,麒哥儿样样如意都精心,难道偏要叫阿瑜吃委屈?”靖北侯夫人见她对自己冷笑,便冷了脸上的笑意淡淡地说道,“三弟妹这话我倒听不明白了。”   “听不明白?!”三太太周氏哪里看不出靖北侯夫人的算盘,声音顿时尖锐了起来。   “行了!”老太太头都疼死了,因明珠与自己亲近的欢喜也都不见,头疼地看着这面不和心更不合的两个妯娌,冷冷地说道,“六丫头好容易来陪陪我,你们定要闹起来?!若都不乐意在我眼前侍候,便回去!”   她垂头摸了摸明珠的柔软的头发,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在下头擎着温柔笑容看着明珠,仿佛眼里只有妹妹的顾怀瑜的身上,见孙儿生得俊美出众,难得的佳公子,又见靖北侯夫人对自己露出几分央求,到底迟疑了起来。   “若府里有丫头奴才淘气,或是怠慢了,瑜哥儿就与你伯娘说去。”靖北侯夫人对自己多年孝顺,老太太到底心软了。   “伯娘处已经十分精心。”顾怀瑜不过是温润一笑,又对含笑看住自己的靖北侯夫人道谢,敛目不说什么了。   “伯娘对三哥哥好生疼爱,三哥哥却只是谢了一声,倒是冷淡呢。”见他云淡风轻,靖北侯夫人却只有更慈爱的模样儿,老太太身边一个娇俏明丽的女孩儿目中露出几分不忿,便忍不住跳出来说道。   她生得娇丽动人,眉眼神采飞扬,显然在侯府也十分肆意,又敢在长辈们面前开口,自然是十分得宠的。   她身上又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窈窕多姿,此时冷冷一笑,头上的一只红宝步摇微微晃动,虽然神色尖刻,却依旧露出几分跳脱可爱来。   顾怀瑜君子如玉,哪里会与堂妹对嘴,不过是宽和一笑。   明珠微微一动,从老太太的怀里探出头来,正看见那女孩儿脸色不善地带着几分敌意。   “这是……”   “五妹妹怎能与兄长这样说话,规矩呢?”一侧一个容色端庄,肖似靖北侯夫人的女孩儿皱眉起身呵斥道。   “二姐姐何必挤兑我,莫非我不是为大伯娘抱不平?!”那前头的女孩儿便哼了一声。   “你!”   “什么是冷淡?”明珠见因她颠倒黑白,把锅架到了靖北侯夫人的头上,叫后头那年长些的脸都气红了,默默地理顺了这里头的关系,慢吞吞地问道,“大伯娘慈爱心宽,怎会为了小事与五……姐姐一般小气纠缠?且三哥哥谢了大伯娘已是感激,五姐姐心里尤觉不足,莫非平日里对大伯娘更感激亲热些?”见那女孩儿霍然诧异地扭头看住自己,她漫不经心地板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抬眼,目光冷淡。   “大伯娘疼爱五姐姐十几年,自然不是三哥哥可比。虽长辈素来慈爱不在意,只是五姐姐平日可对伯娘感激道谢过?不必叫我说破心中有愧,不如眼下就给大伯娘跪下磕头承恩,不然,真是个白眼狼。”   “再多的抱不平,都抵不上五姐姐实诚的孝心。”顾六姑娘微微一顿,托腮与呆住了的女孩儿漫不经心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顾明玉呆呆地看着侧头目光漠然,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孩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出身三房,并不是靖北候嫡枝,却是三房唯一的嫡女,又养在老太太面前从小儿叫长辈疼爱长大,从来任性骄纵。   又因她年纪小,就算说出了什么也不会叫人放在心上,一笑置之,因此从来口无遮拦随性任性,却没有想到今日自己一句话,旁人都拦不住自己的话头儿,却叫一个比自己还年幼的小丫头片子给反驳,还话音一转就把自己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她心里生出几分委屈与难受,眼眶顿时就红了。   老太太从前颇宠爱她,可自打明珠入京,老太太天天心心念念就是这个孙女儿,恨不能把天底下好的都捧给她,哪怕吃了一块儿点心受用了,也要叫人送到明珠屋里去叫她尝尝,别的姐妹都不在老太太心里眼里。   她如今还挤兑她。   怎么能这样讨厌?!   什么堂妹,简直就是扫把星!   “你……”   “五姐姐不愿意磕头到哭起来?”顾明珠笔直地看着她。   “你为何要欺负人?!”顾明玉忍不住高声问道。   她娇躯微颤,又落下几点清泪,又有几分可怜无助,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要心疼怜惜。   只可惜顾六姑娘的心是汤药汁子灌出来的,面冷心苦,对美人儿柔弱完全没有动容。   “五姐姐觉得给大伯娘磕头是欺负人,那就是罢。”   明珠对收拾一个对兄长不敬的小姑娘完全生不出什么负罪感,从诧异的老太太怀里爬出来,微微摆手命一旁的丫头送上厚厚的垫子,面不改色地先给老太太磕头奉茶恭敬地唤了一声“祖母”,又转身给靖北侯夫人磕头,见她急忙含笑来扶自己,又叫人端了见面礼给自己,便垂头谢过,又给气的脸色铁青的周氏磕头。   周氏见亲闺女还在后头落泪,明珠竟然全完不放在眼里,已经心里生出几分恼怒来。   她见明珠跪在自己面前仰头看自己,顾不得是在老太太面前,也顾不得顾远与昌林郡主都很不好惹,只抬手端了一旁的茶来,细细地饮了起来。   “好了,你小人儿家家这般多礼,谁心里不欢喜,不心疼呢?”见周氏这是脸都不要了,非要晾晾明珠叫她多跪些时候,靖北侯夫人便探身过来把明珠扶起来揽在怀里,看都不看脸色微沉的周氏,与扭头轻轻咳嗽了一声露出几分病容的明珠柔声说道,“瞧你,这不是累得又难过起来?下一回,只自己起来,尽了心意就是。”   她又唤了二姑娘顾明岚到了面前,亲手把明珠微冷的手放在明岚的怀里。   “你六妹妹才入京,你要护着她。”靖北侯夫人温煦地说道。   明岚乃是靖北侯嫡次女,生得虽然不如明玉娇媚可爱,也不如她活泼,却是个端庄沉静的性子,颇有长姐之风。   她垂头,看方才为靖北侯夫人仗义执言的明珠生得玉雪可爱,又病弱几分叫人怜惜,握着堂妹有些单薄的手,竟忍不住生出几分关切来。   脆弱得叫人心生保护,这柔弱的堂妹顿时就成了明岚心里的责任。   “母亲放心,定照顾好六妹妹。”明岚对周氏这破落户的做派颇为鄙夷,只是到底是长辈不好越矩,只将明珠拉着走回老太太的面前,见老太太目光复杂地看着明珠,她想到方才明珠颇有些咄咄逼人,也知道明玉素来在老太太面前得宠,便轻声说道,“六妹妹心直口快,若叫五妹妹心里不舒坦不乐意了,做姐姐的,总要宽和一二。”   这乃是顾明玉经常挤兑长房几个堂姐的话。   若没有明珠,她本是侯府三房嫡女里头最小的一个。   老太太颇重嫡庶,寻常眼里就没有庶出出彩的份儿,因此俏丽活泼的明玉平日就最风光。   她又“心直口快”,时常有些不好听的话,又一转头就抹着眼泪请几位姐姐宽和些不要与她见怪。   若见怪了,倒叫几个长房的女孩儿成了心胸狭窄。   如今能拿这话来回明玉,明岚心里也痛快。   “五姐姐记恨了我?”明岚握着自己的手暖呼呼的,明珠有些不自在,又觉得明岚对自己太过热情接受不来,只好扭头去欺负明玉。   比起姐妹亲近,还是欺负人更叫顾六姑娘业务熟练。   “是五丫头不好。”老太太再没有想过明珠生得羸弱,却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只是她从未教养明珠,竟也不忍苛责,况明珠虽然言辞颇有些锋芒厉害,却到底出自本心光风霁月,比明玉只知道耍小聪明的晦涩小家子气强出八条街去。   从前看不出什么,只是明珠就在眼前,明玉就落了下成。   老太太只心里叹息了一声,看向扎着手无措地看住自己的明玉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失望,淡淡地说道,“素日里我宠爱你,叫你失了分寸,也失了长幼尊卑,实在是……”她微微一顿便说道,“回去多抄些孝经,多学些道理。”   叫明玉抄写孝经,就是说她心中没有孝顺之心了,明玉眼眶一红顿时哭了出来。   她哭了半晌,见老太太对自己置之不理,恨恨地瞪了抬眼漠然扫过自己的明珠,扭身捂脸跑了。   “你也是!做娘的,连女儿都教不好?!”见周氏因明玉哭着跑了霍然起身面上含恨,老太太便指着她呵斥道,“她从前年纪小不知分寸也就罢了,这都要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模样?!她这个样子,我怎么给她说亲?日后嫁到谁家,不得笑咱们侯府的教养?!”   她这句话乃是出自本心,实在不愿意叫日后的亲家笑话靖北侯府的女孩儿教养问题,只是今日说的不是时候,叫周氏只默默地记了明珠一笔。   “是儿媳的错。”周氏半生顺遂,虽然三房并未袭爵,只是因老太太还健在,她住了这侯府十几年荣华富贵过得顺心,又因如今对这侯府有志在必得之意,此时叫老太太指着鼻子呵斥,一张脸顿时就挂不住了。   她忍不住去看靖北侯夫人的脸色,见她面上带着沉稳的笑容,心中恨恨。   靖北侯府三房,长房的靖北侯犬马风流广纳姬妾,倒霉的是不独靖北侯夫人这个正室,就是靖北侯的后院那几十来号的姬妾都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来,都是闺女。   眼瞅着靖北侯年纪不小,靖北候夫人早就年老色衰失宠当个活摆设,嫡子是不必想了。至于庶子靖北候努力这么多年想必也够呛,周氏的心里就活动开了。她生有一子名为顾怀麒,英武超群英姿勃勃,在外也广结好友来往勋贵,因性情豪爽很有几个好朋友。说起靖北侯府的二公子,谁不赞一声好呢?   靖北侯府这三房里头,三房出了二公子顾怀麒,余下二子就是二房顾远所出的顾怀峰与顾怀瑜。   靖北侯眼瞅着生不出儿子,这两年已经有隐隐要过继一个侄儿的意思,虽然周氏不大舍得独子,只是侯府的爵位却也更要紧些,自然想要儿子袭爵。   这么个节骨眼儿上顾远带着两个好儿子回京,周氏心里高兴才怪。   也大概是因这个,靖北侯夫人待顾怀瑜方才如此慈爱,恨不能看在手心儿里去。   “你……去罢。”老太太目光有些复杂地落在周氏的娇艳的脸上,有心想继续呵斥,只是却不知想到什么努力忍住了,只对靖北侯夫人和声说道,“老三家的素来不懂事儿,今日是叫我瞧见,平日背后也不知你容了她多少,也辛苦你了。”   她叫人从一侧的多宝架上取了一盆珠光宝气,上头宝石璀璨生辉的宝石盆景儿来,叫递给急忙起身的靖北侯夫人笑道,“你做嫂子的辛苦,我也心疼你。这是从前老侯爷得了的先帝的赏赐,就给你罢。”   又是先帝赏赐,又是老侯爷的,自然极贵重体面,靖北侯夫人心中顿时一定。   “多谢母亲。”她微微一福。   周氏见靖北侯夫人得了老太太的赏赐,脸色微微一变,只是今日她知道自己行事叫老太太恼了,虽然她平日在老太太面前得宠,仗着老太太喜欢总张扬些,今日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退了出去。   “这是你的几个姐姐。”老太太见靖北侯夫人捧着盆景告退,屋里都安静起来,这才指着一侧正脸色各自不同的女孩儿与明珠笑道,“日后一处说笑,你也排解一些寂寞。”   明珠起身,又与几个姐妹厮见。   “前儿见过二婶儿,六妹妹生得与二婶像极了。”三姑娘顾明云言谈爽利,拉着明珠的手就与老太太笑着说道。   “日后自家姐妹,六妹妹就知道这最是个破落户儿了。”四姑娘顾明柔举止柔弱,微微一笑,又有几分风流韵味儿,看向明珠的目光十分亲近。   还有一位长姐顾明芳如今已经嫁与韩国公为国公夫人,今日并未回家,余者明珠只看几个嫡出的堂姐,只五姑娘顾明玉乃是三房周氏所出,余下几个堂姐竟都是靖北侯嫡女,不知为何,哪怕铁石心肠,都觉得靖北侯夫人这生女之势更旺,不过靖北侯连庶出都是女孩儿,只怕就不是靖北侯夫人的缘故,而是靖北侯只怕命里妻妾太多阴盛阳衰,因此才生不出儿子来。   长房的几位堂姐性情不同,却都十分和气,明珠也不去问大房与三房的那些庶出的女孩儿扫兴,垂着眼睛与堂姐们说笑。   来之前已经被顾怀瑜告诫过,若敢露出真面目,晚上就叫亲爹顾远亲自下厨。   这个……虽然顾六姑娘是个能吃苦的人,只是顾二老爷做出的饭菜,已经不是苦,而是毒。   真真儿地毒倒过一只好奇吃了一口顾二老爷亲手做的炒饭的大鹦鹉儿来的。   想到当年那蹦蹦跳跳的大鹦鹉鼓着豆子眼惨叫一声儿口吐白沫儿晕厥的凄凉下场,藐视凡人的顾六姑娘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明岚感到妹妹小身子一抖,急忙伸手把她护在怀里。   “冷了?”虽然二姑娘从前没有照顾过柔弱的妹妹,可是几乎是一瞬间就点亮了这个技能熟练地嘘寒问暖,还顺手把手边一碗温温的茶水放在眼角微微一跳的顾六姑娘的手上柔声道,“暖暖。”   明珠哼唧了一声,却拢住了茶杯闭上嘴,没有拒绝。   她,她才没有觉得明岚的怀抱软软的呢!   不过是给她点面子!   老太太只看着小孙女儿眯着眼睛冷着脸拱进明岚的怀里,还默默磨牙,忍不住无奈地笑了。   她正觉得一家团聚圆满极了,却见门外,一个丫头快步进来,福了福方才声音有些异样地禀告道,“外头安王府四公子来了,说是……”这丫头微微一顿,目光忍不住落在弱不胜衣却美丽如画的明珠身上。   “说来给二老爷与郡主请安……”   顾远往宋王府去了,昌林郡主入宫,老太太便笑道,“这两个不在府中,你可回了四公子没有?”   “奴婢回了四公子,只是四公子说,老爷郡主不在,见见六姑娘也是好的。”这丫头恭敬地说道。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老太太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安王府,倒还好。”老太太垂目忖思片刻,心中已有决断。   安王府四公子齐安心系靖北侯府六姑娘的传闻,她多少听说过一些.   打从明珠回京,齐安就确实数次往靖北侯府里下帖子,虽然人未见,然而在老太太心里刷足了存在感。更不必提安王妃的热络劲儿,恨不能立时就把明珠给订下来塞给儿子喊亲家,若不是顾忌顾远与昌林郡主才回京人车劳顿,早就亲自登门。   另有这些日子齐安往靖北侯里送来的东西,虽然不过都是些新鲜瓜果点心有趣儿的摆件儿核雕,却都是精心挑选,显然是为了给明珠在家中游戏取乐,许不值什么钱,然叫老太太这过来人看,竟比些首饰衣裳都来的真心。   首饰衣裳虽然贵重,然而对于王府子弟来说算什么呢?   一个男子,把女孩儿的喜欢快活都放在心上,才会在最细微的地方样样儿上心。   “你父亲母亲不在家中,却不好怠慢了贵客。如今你身子骨儿都好些了,也该见见四公子,至少道个谢,也是你的心意。”   心中百转千回,老太太心里叹息地看着明珠单薄得弱不胜衣的模样,又想到齐安的用心,眼角就带了几分笑意与她柔声说道,“况论起来,你们也是旧识,他还该是你表哥?王府贵重,却频频能往咱们侯府里来,也难得,可不好怠慢了。”   京中宗室都是本家,从明珠生母昌林郡主处论起,齐安确实该唤明珠一声“表妹。”   当然,安王府四公子更经常的,乃是管这要命的姑娘叫“祖宗”来的。   “他……知道了。”明珠想说齐安这家伙可烦人了,只是这等抱怨与父亲母亲说说还好,与老太太说却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拱了拱明岚的颈窝,觉得仿佛自己冰冷的身子都暖和起来,抬头看明岚正关切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自在。   她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竟然软弱了一下,板着脸从明岚的怀里爬出来,抿了抿嘴角,目光游弋了一下,慢吞吞从自己怀里摸出一枚雪白的玉扣来。   “从前陛下赏的,给二姐姐把玩。”她塞了玉扣往诧异的明岚的怀里,哼了一声,扭头也不去看明岚的脸色说道,“见,见面礼罢了。”怎,怎么不摸头了?虽然六姑娘很不喜欢别人摸自己的头,不过看在二姑娘盛情,她也只能不好拒绝了!   “到底是御赐,你给你二姐姐倒是贵重了。”   老太太自然明白御赐的意义,见素来稳重的明岚手足无措,便笑道,“你自己戴着就是,来往贵女之中,若显出这个来,谁不高看你一眼呢?也是你的身份。”   随身都能戴着皇帝赏赐的东西,这对女孩儿来说也是极体面的,那御赐的大多都该供在各家的祖宗灵前呢,哪里会有几样儿出来叫个年少的女孩儿戴着呢?京中都是势利眼,明珠虽为昌林郡主所生,只是病怏怏的,若没有个贵重之物镇着,在外恐叫人欺凌。   别以为郡主之女就能在京里横着走,有的是王府贵女,性子软弱些就抬不起头。   老太太这般说就叫明岚知道了这玉扣的贵重,急忙要还给明珠。   “二妹妹戴着就是,推辞多了,倒叫妹妹不自在。”顾怀瑜已经默默地看了很久,对几个堂妹的性子也知道了几分,见都是宽和能让着人的,便笑着说道,“六妹妹难得这样大方。况都是自家姐妹,哪里有从贵重论起?若是真心,什么都是平常罢了。”   他见明岚性情稳重,待明珠十分妥帖,想来日后能照顾明珠,也知明珠这些年孤孤单单长大统没有个要好的姐妹,心中微微一松,又目光扫过了余下的几个笑嘻嘻看着,不见嫉妒的妹妹笑道,“她也给几个妹妹预备了东西,只是都在后头。”   明珠虽然性子乖僻,却并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早就把给姐妹们的礼预备起来。   “这哪儿行。”明云生得明艳,为人也心胸开阔,杏目桃腮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此时拉着老太太的手睁大了眼睛说道,“咱们是姐姐呢,怎么能要妹妹的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她本就是靖北侯嫡女,虽然靖北侯素来对几个闺女不大上心,只知道风花雪月,只是靖北侯夫人却是礼出大家,对几个女孩儿的教导十分用心,平日里也从不苛待亲闺女,吃用都是最好,因此明云并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人。   她虽然羡慕明岚的玉扣,只是却也知道,明珠所以给了明岚这个,不过是明岚待她用心。   若是她,只怕没有明岚这样的真心待初见的堂妹。   “你六妹妹千里迢迢地回来,又带了东西回来,都是她的一片心。你们就拿自己身边喜欢的与她换。姐妹,姐妹,一脉的骨血,你们是最亲近的人,只拿出真心,才是家门之幸。”   顾怀瑜唤几个堂妹都十分规矩,然唤明珠却从不序齿,老太太敏锐地听出来一些,抬眼看过笑容温煦的孙子,说这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只是不过点了顾怀瑜一语,又笑自己多心,便撒开了手去。   顾远虽然与家中颇有心结,只是也不是叛逆之人,昌林郡主也心胸开阔,该不会叫儿女生疏了顾家。   老太太心里想着心事,见明云有豁然开朗之意,含笑点了点明云泛红的美人面才与明珠笑道,“四公子到底是外男,见你姐姐们不大合适,不如使人请他往你自己的院子里去。”齐安乃是安王嫡幼子,虽然不能袭爵,只是却也不必担负兴盛王府的责任。   明珠的身子骨儿不好,老太太冷眼瞧着,她的性子也不善,实在不是个能支立门户的。   若嫁给齐安,就是嫁入王府,体面尊贵都有了,还只消在王府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安王虽然早年广纳美人,也有侧妃庶子,只是安王妃素来规矩极严,安王也信重她,王府后宅都交于安王妃打理,也未有宠妾灭妻之事。京中这几家显赫些的王府中比起来,安王府也算是难得的清净。   不然换了宁王府才叫糟心,不单王府诸子夺爵,竟还有宁王嫡长子与家中反目,脚踢亲弟刀劈继母,世子位都不稀罕,自己博了个凌阳郡王的王爵王府,跟亲爹玩儿分家呢。   王府里头,安王府真的算是很不错了。   况只要齐安待明珠有几分真心,又是明珠亲表哥,就算日后纳妾也不会越过明珠,孙女儿的生活总不会坏。   顾六姑娘再没有想到电光火石的自家祖母已经把自己给订出去了,此时见明岚拉着自己道谢,把玉扣郑重地系在了腰间,她全不在意地侧头,施舍地叫明岚摸了摸自己尊贵的头,哼了一声,这才与老太太告退与顾怀瑜一同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一路缓缓而行,六姑娘对晾着齐安完全没有什么负罪感,正在心里想着怎么欺负齐安叫他知道帖子什么的都得选好撕的,就感到一只如玉的手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发间,她抬眼,就见了一张缓缓逼近的俊美夺目的脸。   “你竟舍了那玉扣,可见很喜欢二妹妹。”顾怀瑜到底是男子,平日不能时常守着妹妹,见她与明岚仿佛投契,心中便安慰了几分。   “不过是还她给我端茶的人情!”明珠眼角一抽,扭头傲然地说道。   她稚嫩柔弱的肩膀微微颤动,落在繁花之中,又有稚气的美丽。   顾怀瑜看着从来都口不对心的妹妹,只是笑了笑,掐了她白皙柔软的脸一记。   “有二妹妹在,我也放心些。”他目光微微一冷,低声道,“今日伯娘……”   “三哥哥想过继不成?”靖北候夫人慈爱极了,明珠瞎了眼才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   想到若顾怀瑜过继,从此自己只能唤他堂兄,她仿佛有什么会叫人夺走很不欢喜,嘴里却不客气地说道,“若过继了就是堂兄,还有大好的前程,我瞧着大伯娘对三哥哥很上心,想来是很喜欢的。”她抿了抿嘴角,见顾怀瑜立在晨光里含着笑静静地看着自己,撇开头去撇嘴说道,“到时候,三哥哥多了好多的妹妹,哪里……”   “若嫡亲的妹妹,一个就够了。”一个就要了顾三公子的命了,还来?   顾怀瑜哼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感慨地虚揽着明珠的肩膀感慨道,“况谁能放心你呢?”   他看着从小儿叫自己护着长大,从未经过风雨的妹妹,想到那时她小小在襁褓中连哭叫都没有力气,一晃眼儿那个无力的婴孩儿就成了眼前清媚婉转的女孩儿,很快就要嫁到别人家去,叫别人护着,便生出几分沧桑。   “也不知日后,你能祸害了谁家。”他一笑,目光微微一顿,落在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躲在一株绿树后头的人影身上。   那人正悉悉索索地扒着大树探头探脑,伸着脖子往外看时,就见顾怀瑜正挑眉看着自己。他抖了抖,仰天看了一会儿方才纠结地走出来,踱步走到了眯着美目斜眼看来的明珠与温润含笑俊美绝伦的顾怀瑜面前,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俯身与明珠殷勤道,“表妹这是身子大安了?!瞧着就精神了!那个什么,我,我,我来给表妹请安的。”   他赔笑,一扭头,忍不住泪流满面。   再没有这样悲催的表哥,竟还要给表妹请安的。   尊严什么的……   这青年生得英俊白皙,一脸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骄矜狂妄,一身儿的精致宝蓝色绣着金线的锦衣,上头金灿灿耀花了明珠的眼。明珠叫他满身的玉石首饰刺激得眼睛疼。   况他生得高挑,顾六姑娘很不喜欢仰头看比自己弱小的凡人,抬手揪住了这青年的衣襟儿努力往下拉扯,见他嗷地叫了一声飞快拢住了衣襟儿不安看着自己,便不耐地又揪住了他腰间的透明冰凉的玉带。   “表妹,表妹不要这样!”这青年英俊的脸顿时一片惊恐,不知是该抓住自己的衣襟儿,还是抓自己的腰带。   关键时刻,捂住上头,还是捂住下头,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过来!”   “还是在外头呢。”青年的脸上顿时通红一片,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水光点点。   顾怀瑜闷笑了一声,揉了揉眼角,看明珠疑惑地看过来。   “这是何意?”顾六姑娘是个纯洁的好姑娘,觉得在外头欺负人与在屋里欺负人关系不大。   “若表妹一定要……”这青年摸了摸自己的玉带,又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英俊的人总是命运坎坷,仰头做等待命运状道,“咱们回屋里去……”   “你要求还真多,矫情!”这家伙还自己选地方真是太讨厌了,不过对于被欺负的对象,六姑娘难得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纵容,体谅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拉着他的玉带往自己的院子去,冷酷地说道,“这一回,叫破喉咙也无人来救你!”   “表妹温柔些……”   “阿安怎还如此欢喜?”见这青年一边惨叫一边被拉走,实则桃花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顾怀瑜就很看不惯妹妹与他这样无间的亲近了,目光一转,便对拨冗看来的青年温声道,“知道你待妹妹用心,只是……”他顿了顿,便含笑说道,“王妃听说你心仪妹妹,正预备请父亲母亲把妹妹嫁给你,也不知阿安是否知道。”   该不是自己也乐意罢?   “什么?”正笑嘻嘻与明珠嬉笑的青年,安王府四公子齐安,顿时色变。   四公子知道该捂哪儿了。   他该捂脸!   立刻!   马上!   跪地求饶!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我真的不知道!”   齐安吓得脸色发白,见明珠冷眼看着自己,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去死一死了,腿软正要趴在地上,却还是忍不住先刨白道。   他还没活够呢!   “阿安嫌弃妹妹?”顾怀瑜挑了挑眉,突然温和地问道。   不,本公子只是害怕她,有一点点怕,只有一点点……好吧其实真的很怕!   素来随性妄为,号称京中小霸王的安王府四公子嘴角露出了可怜无助的表情,然而顿了顿,见明珠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雪白的手压在腰间的一个精致的荷包上,他顿时有一个回答不好就要上西天的错觉。   为了小命儿,他想了想方才叹息了一声斟酌地说道,“我怎敢嫌弃表妹呢?只是表妹天人一般高高在上,我哪里配得上?”他一双泛着水意的挑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明珠,深情款款地柔声说道,“我远远地看着表妹就好了。若日后表妹需要我,我总是在的,能为表妹尽一份心力,与我就已经足够!”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英俊的面上又有几分真诚。   英俊得耀眼的青年,仿佛说着最真诚的誓言。   只是顾六姑娘信没信就是两说了。   “的确,本姑娘不是你高攀得起的。”明珠很满意这家伙识时务,见他哭着喊着要给自己当牛做马,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他对自己的忠心。况见这小子不是要找死跟自己玩儿爱慕情深,不过是安王妃的一些小误会罢了,,松开了他的玉带傲然地说道。   “表妹说得对。”齐安赔笑提住腰带讨好地说道。   “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也该娶亲叫王妃安心。”顾怀瑜静静地看着齐安,见他有些不自在回头看来,收回目光温煦地说道,“王妃连妹妹都看在眼里,想必真是为你的婚事急了,娶亲成家才是正道,你也该收收心。”   “你自己还没娶亲,反倒来说我?”齐安与顾怀瑜关系不错,见他不过是笑笑,因不是跟明珠说话便胆子大了些,笑嘻嘻地说道,“我听说府上正给你与阿峰说亲,也不知是谁家的美人儿得了你去。”   顾怀瑜生得俊美绝伦,仿若明月生辉,从前在洛城是头一号儿的美青年,这如今到了膏粱繁花的上京,那也没有被湮灭,依旧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那个美人儿,不说别人家,齐安亲妹妹合宜县主就打过美人儿的主意。   不过美人无情,前回合宜县主叫齐安给带来的荷包被原路退回,叫县主伤心坏了。   “不急。”顾怀瑜想到合宜县主给自己绣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荷包,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笑了,却只是摇头说道。   他微微一笑,容光更甚,哪怕齐安自认自己也是个极英俊的青年,只是却叫这等美色被比了下去,生出了很挫败的感觉。   对照组真是糟心。   他动了动嘴角,很想说一说合宜县主的好话儿,只是绞尽脑汁,竟然一点儿都想不出妹妹的好处来,统统都是调皮捣蛋,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叹气道,“不提也罢。”   他说得沧桑极了,顾怀瑜也只当听不明白,见齐安欲言又止,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享乐的纨绔,这顾不得规矩非要上门显然是有要事,便引着他往明珠的院中去了。   待都落座,见齐安微微皱眉沉吟,便含笑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瞧着你的模样儿,莫非……”他眼角动了动,带着几分郑重地问道,“是我父亲的爵位?”他父亲顾远立了大功,皇帝就说要赐爵。   只是赐爵也有赐爵的说道儿,是一举封侯,还是封伯,这里头真是天差地别。   “我记得宫里头荣贵妃是你亲姑母?”齐安这一回来还真是通风报信儿的,他虽然不过是安王幼子,平日里文不成武不就,为人也浪荡败家,然而性子却跳脱活泼,生就了讨人喜欢的性子,因此在皇帝面前很有些体面。   他因得了皇帝不经意的几句话,心里就知道不好,急忙来与顾怀瑜与明珠报信,此时忖思着划拉桌上的茶杯,他敛了脸上嬉笑皱眉缓缓地说道,“你家好姑母仿佛是要做个贤良谨慎的人,陛下本定了封侯,她却三番两次‘恳请”陛下不要封她娘家兄长高位。”   外戚显赫,朝中只怕不稳,贵妃娘娘真是一片良苦用心。   只是也太贤良了些。   “父亲立的军功,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脸面推辞?”荣贵妃与顾远同母所出,乃是老太太所出的唯一的嫡女,据说生得沉鱼落雁美丽无比,自幼锦衣玉食名满京中,长大又入宫得了帝王的喜爱封了贵妃,可谓随顺。   只是顾远仿佛与荣贵妃颇有心结,至少明珠很少从父亲的嘴里听见这个姑母之事。   如今见荣贵妃狗拿耗子,拿顾远的好处成全自己,她顿时就不干了。   六姑娘啃在嘴里的肉,还没有叫人抢走过!   “矫揉造作罢了,不必理会她。”顾怀瑜也不大喜欢荣贵妃,盖因当年荣贵妃与顾远起了龃龉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也记得父亲是为何与荣贵妃翻了脸,此时便冷淡地说道,“她从来自以为是,喜欢给别人拿主意,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都要哄着她当菩萨!”   他素来温和,就算无情也不动声色,难得会说出这样的重话,齐安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就知道顾家几房这也是一团乱账,想了想方说道,“听说她梨花带雨哭得恳切极了,陛下还叫她感动得不轻。”   多么知道本分的贵妃呢?皇帝虽然从来不好糊弄,不过也被感动了一把。   “若她真的诚心,何必非要牵连父亲的爵位,她以为她是谁?”荣贵妃这只怕是自作主张了,不然若叫老太太知道这倒霉闺女不知道顾家兴旺,还要把好好儿的一个侯爵给折腾成伯,简直都要气死。   顾怀瑜见明珠托着自己尖尖的下颚静静地听着,一双眼黑沉得叫人心生寒凉,显然是恼了,便喂她喝了些温热的茶水来静心,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贤良本分不爱与人相争,还知道外戚不宜坐大,不如与陛下谏言,日后不要封她的八皇子为王,做个闲散宗室才叫真心。”   “你!”八皇子乃荣贵妃所出皇子,她的心尖子,齐安眼睛顿时就直了。   “太后皇后母族才唤外戚,贵妃此言很不合规矩,莫非心中怀有何种雄心?”明珠懒洋洋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没有什么力气地说道。   她虽然声音小,不过这句话就太要命了,字字诛心,齐安瞠目结舌。   这是要逼死贵妃的节奏啊!   真的是亲姑母?   四公子这才知道,从前这表妹对自己任意□□,其实还手下留情了来的。   “若贵妃恐自身荣宠太过,不如自请降位,左右都是服侍陛下的女人,只要在陛下身边不就足够?何必贪图名分?若非要贪图名分,那贵妃心里,究竟是陛下要紧,还是荣华富贵更要紧?不如卸了一身浮华,万事皆空依旧待陛下真心,那才是真感情。”   顾六姑娘全不看齐安的蠢脸,依旧病怏怏地说道。   她心里就已经记恨荣贵妃,一抬头,就见齐安正用呆滞的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了?”   “得亏你没进宫啊。”这祖宗若进宫为妃,那宫里的三千柔弱粉黛还不得叫她都送去死?没准儿皇帝陛下都得招了毒手。   齐安默默地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迟疑了一下,突然又讨好把英俊的脸地凑过来说道,“只是表妹别担心,贵妃虽然心怀叵测,不是有皇后娘娘在?”昌林郡主与皇后十分亲密,虽然这些年离得远了,不过每逢昌林郡主的芳辰,京中总有皇后的赏赐过来,虽然荣贵妃在帝王面前得宠,不过皇后也并不是吃素的。   她是皇帝元妻,唯一的嫡子也被立为太子,哪怕皇帝有宠爱的嫔妃,然而却依旧十分敬重她。   中宫稳固,寻常皇后的谏言,皇帝比别人都更看重一些。   “不必惊动皇后,荣贵妃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明珠半点儿没有把亲姑母放在眼里,把自己缩在大大软软的软榻里,眉目不动地说道。   她生得柔弱,然而言行举止却有叫人移不开眼的锋芒,目若晨星。窗外有两三枝花枝摇曳,她温温柔柔地伏在塌上,乌云般的黑发与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的脸,带着阴郁脆弱的美丽。齐安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颗小痣上,突然心中一跳。   哗哗的花枝的响声,又有淡淡的汤药的清苦香气,他的心里陡然生出一丝灼热。   “我愚钝,没想明白。”他有些口干舌燥,急忙转头不再去看那个静谧的女孩儿。   明珠鄙夷地看着愚蠢的齐安,见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似乎纠结了一下,从一侧的点心里拣了一枚小小的递给她,因素来叫齐安服侍惯了,习惯地张嘴,看他目光游移地送到自己嘴里,满意地吃了。   齐安碰到她的冰冷的没有血色的嘴唇,火速收手将手掩在绣了金边的衣袖里,却忍不住偷偷儿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顾怀瑜突然不笑了。   明珠却看不出这里头的官司,只敛目有些气弱地说道,“要贤德,皇后一个就够了。陛下素来看重皇后,就算为后宫前朝稳固,也不会叫一个贵妃与皇后并肩有一样儿的名声。荣贵妃如此,陛下不会应不说,”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突然涨红了脸的齐安,缓缓地说道,“还会叫她母家都知道,她是怎么卖了自己兄长。”   如此,靖北侯府自然对荣贵妃不满,顾远虽是荣贵妃亲哥哥,只是毁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只怕今后都与荣贵妃反目。   荣贵妃失了个得力的兄长做臂膀,也只能在后宫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宠妃,连八皇子都要被牵连。   “陛下待皇后颇有真心。”顾怀瑜目光扫过齐安那英俊的脸,心中一转,口中低声感慨道。   当今后宫三千,宠妃好几个,然而能叫皇帝这样真心筹谋的,也只有皇后一人罢了。   “陛下是故意叫我知道来告诉你们的?!”纯洁的四公子满心凌乱的小火苗儿正不自在,听见这话顿时感觉到了阴险的政客们的森森恶意。   原来他就是个皇帝故意拿来传话儿的,还辛辛苦苦赶紧上门,觉得自己特别有义气。   这年头儿,义气都叫狗吃了!   “若真心,为何还要三妻四妾?!荣贵妃猖狂,也是因素日骄纵才生出逾越之心!宠爱贵妃时,怎么记不住对皇后的真心?既宠了旁人,又何必如今做好人儿,很情深义重么?”明珠冷笑一声,对皇帝这所谓“敬重”皇后完全没有感慨,只觉得厌恶。   一个人,也只有一颗心罢了,皇帝这真心看似叫人感动,没准儿还能换皇后感激涕零,只是在明珠眼里却十分恶心。   风流快活的时候,那颗真心早就不知哪儿去了。   “表妹似乎说的也很有道理。”安王府里头那也是妻妾成群的,虽安王妃立得住,只是淘气骄横的侧妃也不是没有,他母亲素日也没少动气,齐安一时心生感慨,顿觉皇帝陛下才是罪魁祸首。   只是这想法大不敬,四公子默默抖了抖,转眼就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儿给揭过了。   他对上了明珠一双濯濯的眼,心里突突地跳,忍不住轻声问道,“表妹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供着我!”六姑娘昂然地说道。   “若敢辜负你呢?”齐安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错了。   若得明珠,谁舍得辜负她,叫她伤……   “送他死就是。”顾明珠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双手微微一握,目光阴郁森然。   “不过是换几个妹夫罢了。”顾怀瑜也没有烟火气儿地微微一笑,和声说道。   几个?!   齐四公子叫顾怀瑜那双温润的眼扫过,顿觉一盆冷水泼了他个透心凉!   心跳什么的都没有了。   他嘴角抽搐地看住了眼前这对儿美丽端贵的凶残兄妹,许久之后,默默摁灭了心里的那一点乱腾腾的小火苗儿。   美人有毒……还是,还是先要命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齐安一脸贼眉鼠眼。   明珠果断觉得这货猥琐,艰难地探出小腿儿,把他踢远。   顾怀瑜一脸欣慰地看着妹妹总算知道男女有别,俊美的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拉着似乎很受伤的齐安便笑着说道,“吓着你了?离妹妹远些就好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齐安的纠结里强行扯了他在身边,又轻声道谢道,“封爵之事,多谢你,你的情分,我记下了。”他微微一顿便轻声说道,“陛下身边之事,平日里你……”   “嘴巴严些,不然不定往哪儿捞你。”明珠把自己窝得舒舒服服的,外头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风也和煦,叫她忍不住有了几分睡意,含糊地低声说道,“做陛下身边的人,当谨言慎行。”她觉得与齐安没有什么好说的,头伏在自己的手臂上哼道,“你瞧着面色晦暗,只怕有病,回去用些润肺的汤药,免得英年早逝。”   她说得太捅人心肝儿了,只是齐安猛地转头呆呆地看着她。   眉目似画的女孩儿有些稚嫩,却又有了几分少女的风情,小小一团窝在软榻里,叫人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表妹这是担心我,是罢?是罢?”齐四公子别看横行霸道,其实内心可柔软了,被感动得不行,凑过来讨好地问道。   “滚。”明珠翻了一个身,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个愚蠢的问题。   只是齐安脸上依旧露出欢喜的笑容,顿时觉得自己在明珠心里的位置也肯定是跟别人不一样儿,起码也得跟表妹身边的大丫头差不多了不是?   他觉得多年的讨好总算没有喂了狗,越发殷勤地取了一旁精致柔软绣着梅花横斜的锦被来,狗腿地给翻过身懒得理睬自己的明珠盖上,就见艳丽盛放的火红梅花之下,一张清丽苍白的脸露出来,他咳了一声,又给明珠掖了掖被角,就见顾怀瑜含笑看着他。   “那个什么……”   “走罢。”顾怀瑜不动声色地微笑。   “知道了。”齐安心里乱糟糟的,况今日匆匆往靖北侯府来,到底不大规矩,他恐自己放浪累及了明珠的名声,急忙起身压低了声音与顾怀瑜说道,“我只再说一件,陛下素来喜对他实诚的人。表妹就要入宫陛见,不必怯懦,也不必担心说错话触怒龙颜,陛下的心胸还是有的。也不必刻意讨好……”   他殷切地说了许多,又恐自己打搅明珠安睡,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顾怀瑜心中到底有几分感念,亲自送了他回府,回头见妹妹果然没心没肺地睡了,揉了揉眼角守着她在一旁看书。   到了晚间,明珠方才把白天耗费的力气补回来。她睁开眼,才见自己已经睡在了房中的床上,两侧挂着大红缨络的床幔都放下来,外间有淡淡的烛火的光亮,静谧安稳。   她的目光恍惚了一瞬,仿佛想到了更早的从前,自己的上辈子空洞冰冷的密室。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挑开了帘子往外看去,却见外间正坐着两个青年,一个俊美绝伦,正是顾怀瑜,另一个却高大威严,虎背熊腰仿若山峰,乃是明珠的长兄顾怀峰。   他身姿笔挺,双手搭在膝上,正襟危坐,把个闺中女孩儿的闺房坐出了军中大帐的肃杀来。   “妹妹醒了?”顾怀峰十分敏锐,感觉到异样侧目看来,对上了明珠的一双濯濯的眼,起身走到明珠的身边俯身严肃地看她,见她抬头抽了抽小鼻子,顾怀峰冷峻的脸顿时柔和了许多,仿佛抬手要摸摸明珠的脸,只是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手,他迟疑了一下。   顾六姑娘正迷迷糊糊,却见长兄竟然敢不摸自己的头,顿时勃然大怒。   这是嫌弃六姑娘的节奏!   “虽然粗糙,不过勉强可以给本姑娘理一理头发!”她冷冷地,很施舍地仰头说道。   顾怀峰回头去看弟弟,见弟弟撑着下颚手持书卷含笑看着自己,顿了顿,心满意足地摸在了妹妹的头上,见她挣扎起身,急忙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叫丫头去煎补药,放轻了声音说道,“父亲留在外祖家里头,今日只怕母亲也不回来,妹妹不必等。”   顾远叫宋王扣在王府来钓一个深深点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技能的没心没肺不知道回娘家的昌林郡主,顾怀峰从王府告辞时亲爹正好儿被捆了丢在柴房喊救命,也不知眼下被放出来了没有。   昌林郡主离京十多年统没有回娘家看看,宋王心里高兴才叫见鬼,已经把给顾远当做狐狸精,特别仇恨。   “外祖父与外祖母叫我带回来不少的药材,都是给你补身子的。”明珠的身子骨儿是宋王夫妻最忧心之事,连当年的那几个神医都是宋王命人送到洛城,就担心外孙女儿一个不小心就没了。   顾怀峰是从小儿看着明珠长大,自然记得那几年明珠奄奄一息地伏在榻上,连风都不能吹的虚弱,就算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见明珠微微点头,他便和声说道,“封爵之事,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有外祖呢。”   “安心将养才好。”顾怀瑜也含笑与明珠说道。   他见丫头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滚滚的汤药来,信手接到手上一点一点吹凉,喂给明珠吃了。   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孩儿本该吃不下这苦苦的汤药,可是明珠却面不改色,仰头一口饮尽。   “吃块儿蜜饯。”见明珠一脸的安静,不声不响的样子,顾怀瑜越发心疼,俊美的脸泛起轻愁,把蜜饯塞进了妹妹的嘴里方才低声说道,“喝了这么多年……妹妹干脆起来,却叫我心疼极了。”   这得是喝了多少药,才会不觉得汤药苦涩也不会与自己撒娇呢?他只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摸着明珠的软软的长发与冷着脸,一双手紧紧握起的兄长低声说道,“妹妹太懂事了一些。”   哪怕病得昏昏沉沉,明珠也从未喊过难过与痛苦。   都说他妹妹刻薄乖僻,谁又知道她的贴心懂事呢?   “本不必这样懂事。”顾怀峰板着脸说道。   做兄长的,拼了命在外头博功名利禄,也不过是为了护住单薄脆弱的妹妹。   不你们都误会了,本姑娘真没觉得苦来的。   顾明珠顾六姑娘冷着脸看着柔情似水的俊美三哥,再看看铁汉柔情的英武大哥,心里默念愚蠢的凡人。   一点子汤药算什么?想当年六姑娘为了成仙连天雷都吞过!   “不苦。”她坚强地,傲然地说道。   “知道了,再吃块蜜饯。”顾怀瑜柔声塞给她另一块蜜饯,一脸“我信你才有鬼”。顾怀峰只垂头细细地给妹妹擦嘴,又叫人端了晚膳过来,席间与妹妹做出了激烈的斗争,成功把香喷喷的炖肉塞进了一脸扭曲的六姑娘的嘴巴里,见她仇恨地用力咬着嘴里的肉,仿佛是咬自己的肉一样,顾怀峰越发举着筷子给明珠喂食,见她脸颊鼓鼓的,还用手指默默地搓了搓。   软软鼓鼓的,很有弹性。   只想吃青菜完全不想吃油腻的肉食的六姑娘含恨败北,默默记了这兄长一笔!   她每天用膳都要与父亲母亲亦或是两个兄长斗争,完全不明白愚蠢的凡人们为什么非要吃肉,而不是清爽的草木……青菜,只是势单力薄,竟不能反抗。   又吃了一肚子肉的六姑娘恹恹地叫高大得能把自己抗在肩头一般的兄长提着在外走动消食了一圈儿,这才回屋继续酣睡。她身子柔弱,多年的将养也不过是勉强支撑,到底继续睡了。   她从来浅眠,身边有些声音都要惊醒,因此服侍她的丫头都十分小心,一直到了外头晨光初照,明珠方才叫外头的日光晃得眼前大亮,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丫头微弱的私语。   身边的丫头大多知道自己睡时不能说话的规矩,明珠心里疑惑,咳了两声勉强起身唤人。   不大一会儿,就有两个生得极美貌的丫头进来。一个生得温柔可亲,雪白的脸弯弯的眉温顺无比,年纪也大些,正是老太太命叫服侍自己的丫头秦桑,虽她才服侍明珠几日,然而处处妥帖周到,因此很为明珠倚重。   另一个年纪小些,圆圆的脸儿圆圆的眼,带着几分喜庆,名为双喜,自小儿就在明珠身边服侍,因她面相都说有福,昌林郡主就叫她贴身服侍明珠,想叫她给自家闺女带点儿喜气儿。   这两个是明珠贴身的丫头,素来知道明珠喜乐,轻手轻脚给她穿戴打扮。   明珠见秦桑捧了一件大红绣兰草的束腰云锦长裙进来,挑眉问道,“今日我要出去?”   “郡主叫人来信儿,说叫姑娘今儿往宋王府去给王爷王妃磕头。”   秦桑人生得温柔,声音也柔和,服侍明珠穿了衣裳,也不去给她涂抹很多的脂粉香脂,只给明珠没有血色的嘴唇上点了些胭脂,又给她梳了一个精致的发髻,上头簪了一朵儿宫造的玉色的宫花,就见镜中的那个小小的女孩儿顿时生出了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来,抿嘴儿笑道,“姑娘生得好,郡主想必也要得意。”   昌林郡主长兄,宋王世子膝下正有一个嫡次子,据说文武双全,年长她家姑娘三岁。   郡主叫她好生给明珠打扮,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酒了。   她家姑娘……也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不过……她家郡主是不是忘记先提个醒儿?   到时她家姑娘,不会暴露本来面目,把美少年吓跑罢?   “本姑娘生得不好,还有谁生得好?!不必人言!”顾六姑娘听了丫头的奉承,不知即将被亲娘卖掉,顿时高高地扬起了优美的下颚!   犹自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明珠是第一次踏入宋王府的大门。   京中最显赫荣华的几家宗室王府里,宋王府是里头最顶尖儿说得上话儿的。宋王乃是宗室里仅有的几个辈分高的长辈,说话颇有分量,因此宋王府在京中万众瞩目。只是宋王世子苦逼了些,别人家王府里与自己同辈的都被喊一声“王爷”,世子殿下却还在儿子辈儿上厮混。   别看宋王老了,身子骨儿还不错,起码还能霸占王位十来年。   只是宋王到底已经老迈,人虽不糊涂精神却短了,早就卸了朝中与宗室里的差事在家逗弄孙子孙女儿,又捧了儿子宋王世子往御前去,依旧风光体面。明珠听昌林郡主说过许多外祖的旧事,知道这位外祖很得皇帝的宠幸,当年还曾拼着自己重伤救了皇帝的一条性命,也是因这旧伤,才叫宋王方才上了年纪自感支撑不住,索性退位让贤。   大抵是皇帝心中有愧,不单宋王世子,就连昌林郡主都很得皇帝的看重。   不然凭着顾远的军功,昌林郡主不会有胆放话说要封侯。   只是明珠不大明白为何昌林郡主非要自己盛装往外祖家来。   她从不喜爱打扮,平日素面朝天只病怏怏地悠闲养病,今日却因唇上涂了胭脂的缘故,有了几分鲜活色彩。因顾怀峰与顾怀瑜都往京中各处去了,她一人一车上门,才走到门口就见昌林郡主含笑立在门口。她的身边立着一个鼻青脸肿的英俊中年,他生得英姿勃勃,眉目俊朗非凡,与神采飞扬美貌艳丽的昌林郡主立在一处,仿若珠联璧合,天生的眷侣。   一日不见,亲爹被揍成了猪头,顾六姑娘趴在车上沉默了。   好丢脸,好不想说认识他……   “珠珠快快过来。”昌林郡主还带着几分深沉,那俊朗的中年依旧咧嘴笑了,见明珠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恐叫闺女无视,急忙大步上前就把闺女从车上抱了下来,若不是在岳父家中,都要蹭一蹭闺女的脸。   不认不行!   他身姿高挑修长,双眉入鬓说不出的潇洒俊朗,然而力气却很大,抱着明珠还颠了颠。   “沉了,昨晚吃肉了罢?”这中年严肃地与明珠问道。   这个愚蠢的问题只换来顾六姑娘仇恨的一巴掌。   挥着软弱无力的小手一巴掌糊在亲爹的脸上,明珠遗憾地发现顾远的脸皮一夜之间越发地厚了,六姑娘竟然都抽不动了。她仇恨地看了对自己咧嘴笑起来的亲爹,小爪子在这家伙的脸皮上抓挠了一下,没抓破。   “再给爹挠挠!”顾远笑嘻嘻地把脸凑过来。   “呸!”明珠屡败屡战,收手凌空出腿踢了他一脚,特别不孝地看他装模作样地哀叫了一声,这才感到自己的胜利,慢吞吞顺着他的手臂爬到地上去,不去看从来蠢蠢的顾远径直走到了昌林郡主的面前,怜悯地看她。   嫁给这么愚蠢的家伙这么多年,还一直都是真爱,她母亲真是辛苦了。   “你爹越发英俊了。”昌林郡主显然审美与亲闺女完全不同,见顾远已经捂着自己方才被闺女抽打的脸傻笑,含情脉脉地欣赏了夫君的英姿片刻,这才回过神儿来给仰头抽搐地看着自己的闺女理了理凌乱的衣裳。   见她一身红衣如火映衬得面容鲜活,又目若晨星嘴唇殷红,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昌林郡主越发满意,拉着明珠的手柔声叮嘱道,“你二舅舅三舅舅一家都不在京中,这府里只你大舅舅在,一会儿,记得与大舅母请安,恭敬些。”   “外祖母呢?”宋王因早年受过重伤,因此格外注意康健,于女色上也节制,虽也有一二姬妾,只是平日里都颇为冷淡。   因此宋王府中三子一女,皆是宋王妃所出,同母同父的兄长,情分总是不同。   “你外祖母也在。”昌林郡主是个娇艳动人的美人,且雍容华贵,生来有宗室女的傲气。   她又在御前颇有几分体面,又封了郡主自然底气足,也因底气足立得稳,她又心中更开阔些,只要不是捅了她的肺管子,比如给顾远纳个妾什么的,寻常小事都不在昌林郡主眼里。她为人如此,便眉目之间都存着开阔疏朗,越发与寻常内宅女子不同,叫人移不开眼的光彩照人。   明珠模样儿性情都与昌林郡主完全不同,然而昌林郡主却最疼爱她。   “你外祖母念叨你了十几年,日日记挂你,你都忘了?”   “外祖母前儿还送了野菜过来,清苦中有些甘甜,滋味极好。”明珠想了想便低声说道。   她记得宋王妃的心意,昌林郡主脸上就露出笑容,见顾远已经摸着微微青肿的脸走过来,夫妻相视一笑,竟说不出的情投意合,一同牵着明珠的手往后宅去了。   宋王府历经近百年,其间扩建数次,自然不是靖北侯府可比,宽阔宏达,明珠本就娇贵,待走过了一处仿苏式的汉白玉石桥,看见还有极远的亭台楼阁顿时生出了几分绝望。见她累了,一旁早就跃跃欲试的顾远急忙抱了她在手臂上。   “我抱着珠珠走。”顾大人笑得特别地得逞。   六姑娘是个识时务的人,眼瞅着自己是要累死在半路的节奏,不得不赐给了亲爹这个荣幸。   昌林郡主只回头含笑看着这对儿父女之间的官司,目中柔情点点,落在明珠病弱少了几分血色的脸上,又忍不住露出几分愧疚。   当年若不是她……她的女儿怎么会吃这么多的苦头?   昌林郡主只觉得眼眶微微酸涩,趁着顾远凑在明珠眼前眉目飞舞地说话时急忙回头拿长长的飘逸水袖给自己擦干眼角,这才仿若无事地继续前行。   她虽然十几年没有回京,不过王府中的景色泰半未变,她便走在顾远的身边给恹恹的明珠指着各处的风景说笑。一路说说笑笑走到了后宅,明珠就叫顾远抱着走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院子前头,就见里头一株极大的梧桐,厚重的伞冠之下,又有两排雕栏画栋的房间。   昌林郡主脚下一顿,示意顾远把明珠放下来,垂头又给女儿擦了擦嘴角脸蛋,见她面色红润起来,这才笑了。   明珠觉得今日母亲有些不同,怪怪的,却说不出其中有什么,扭头去看父亲,却见父亲只是对自己俯身微笑,他柔和了眉目垂头,见明珠疑惑歪头,昌林郡主走在最前头,小声儿与她说道,“不必定要听你母亲的,也不必拘束,咱们怎么自在,怎么快活怎么来就是。”   顾远与昌林郡主多年夫妻,彼此都不隐瞒,自然知道妻子心里想着什么,只是他却并不以为然。   昌林郡主想叫明珠嫁回母家来,确实是为明珠一片真心着想。   明珠生得羸弱多病,性子又乖僻古怪,这样的女孩儿就算出身尊贵些,然而这京中勋贵宗室遍地走,四品五品不如狗,谁家不是高门大户儿呢?   若明珠所嫁非人,抑或是嫁给一个不知爱惜她的人家儿去,昌林郡主只怕命都要跟着去了。宋王府本十分干净,宋王妃又是明珠外祖母,虽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之情,不过昌林郡主当年与兄长十分和睦,亲舅舅做公公,自然不会叫明珠吃苦头。昌林郡主又见过自家侄儿一面,是个宽和良善的少年,出身好性子好生得也好,这样的少年谁不心动呢?自然是要给明珠筹谋一二。   昌林郡主欢喜地与顾远说起这门亲事的时候,顾远也只是微笑。   他也知道这门亲是极好,只是却更在意明珠的喜恶。   况他虽然怜惜明珠多病羸弱,却并不觉得这就该是明珠的缺陷。   他闺女值得最好的,而不是上杆子去攀附别人。   “莫非是说亲?”顾六姑娘听出些异样了,脚下一顿。   打从她十一岁开始,昌林郡主就开始念叨嫁人之事,叫明珠十分抑郁。   世间的凡人,怎么配得上超然世外的六姑娘呢?都想死是罢?!   得亏昌林郡主不懂读心术,不然若知道闺女已经开始要谋害亲夫,顿时就要哭死。她此时兴致勃勃地快步走到了正对三人的一处十分奢华的门庭前,就见这大厅前方不知孔多少如花似玉的丫头簇拥,将那满园的□□都压过了芳华。又有浓烈的脂粉香扑面而来,莺声燕语十分热闹。明珠见这些丫头只敢立在厅外,里头又有更美貌的丫头接引,连衣裳首饰都越发贵重。   其中一个含笑上前给自己请安的,一身儿宫造的及地长裙,说一句大家小姐也是有的。   明珠叫这王府的奢华气象震了震,只是六姑娘素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最知道不动声色,不过是淡淡颔首,便叫这丫头引着往里头去了。   穿过了一架二十四扇绣着八仙贺寿的紫檀木屏风,明珠就见眼前又是一个十分开阔的花厅,这花厅里头正坐着几人,当首一对儿头发微白然而面色慈爱的,该就是宋王与宋王妃。   见了明珠袅袅而来,纤弱堪怜,宋王还好,宋王妃顿时眼眶就红了,只待明珠给自己行礼唤了一声外祖母,便急不可耐地拉了她在怀里,颤巍巍地摸着她雪白的脸便拭泪道,“这孩子太叫人心疼!”   “你是怎么照顾珠珠的?!”宋王见老妻哭了,只哼了一声,扭头瞪着眼睛与顾远喝道。   他颇有做老泰山的威严,顾远似乎对他很有些心理阴影,急忙捂住了脸!   明珠听着这倒霉的“珠珠”的愚蠢昵称竟然叫亲爹散布到了宋王府来,羸弱的眉目慢慢险恶。   唯恐眼下就要把亲爹往死里抽,六姑娘压着心里的小火苗儿默默扭头,目光所及,却微微一怔。   宋王妃下手,垂落的柔软轻纱之侧,正坐着一个面色冰冷的华衣青年。   他俊美得生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凤目凛凛薄唇紧闭,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眼睛,透着叫人入骨的冰寒。   哪怕艳色无边,可是第一眼看去,却是无情的冰冷阴郁。   明珠目光落在这青年那双比寒潭还要幽深晦暗的眼上一瞬,不感兴趣地扭开了头。   “天下辜负我!”什么的……   最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大抵是气场相似,一山不容二虎,顾六姑娘十分看不顺眼这个一脸阴沉沉的家伙。   跟叫人欠了八百万似的,六姑娘也没有这气场呀!   对于看不顺眼的凡人,明珠沉默了一下,默默地在这青年一脸漠然扫过自己的脸的时候,非暴力不合作地把小脸儿埋进了外祖母宋王妃的怀里。   宋王妃怀里有淡淡的佛香,安定心神,明珠哼唧了一声儿,不着痕迹地把嘴唇上的胭脂给擦在了自己的衣袖儿里,直到感到嘴唇上不会有那等叫人看着明媚的红艳,这才小小地吐出一口气来,十分怜悯地从宋王妃宽敞冰凉的蜀锦衣袖下头,偷偷儿去看昌林郡主。   若她这生得很美的亲娘发现自己竟然敢拆台,回头还不定得怎么收拾她。   “瞧瞧这孩子。”明珠美丽清艳,却生就了羸弱多病,如今还软软乖巧地缩在自己的怀里,胆小又娇怯,宋王妃更多见贵女娇艳或稳重恭谨,此时看脆弱得仿佛风雨之中摇曳花朵儿般的外孙女儿,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俯身去抱着明珠稚嫩的肩膀拍拍柔声说道,“珠珠不要怕,外祖母在,咱们好好儿的。”她见明珠霍然抬头,濯濯仿若寒星般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想到这孩子可怜,缠绵病榻不说,只怕也不如别家女孩儿能在外飞扬明地的快活,心里一酸,只含怨瞪了昌林郡主一眼。   若不是当年昌林郡主置气,怎会带累了她腹中的明珠?   昌林郡主叫母亲这一眼看得眼泪差点儿没出来,又委屈又后悔,只是却只能默默忍住,不敢在闺女面前露出憔悴的样子叫她为难,强撑着笑容与宋王妃笑道,“珠珠……”   她见明珠从宋王妃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脸上雪白得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仿若宣纸之上的泼墨的重彩,一怔,急忙飞快地说道,“平日里虽有不足之症,只是,只是若不是这舟车劳顿的厉害了,也不会累着。”   她又与下头一个衣裳华贵,笑容可亲的端庄贵妇笑道,“就是咱们连赶了这么日的路,也要累着,更何况珠珠才多大。”   还叫珠珠,还叫珠珠!   明珠见自己的这么个倒霉昵称已经传遍天下的节奏,顿时缩回宋王妃的怀里努力怄气!   宋王妃见她羞涩,又楚楚可怜柔弱单薄的小身子都在轻颤,仿佛离了自己的庇护都活不下去的模样儿,心里越发生出了庇护感。   宋王也看着小小一团的外孙女儿柔弱可爱,一颗心化作了春水,想要摸摸拱在宋王妃怀里怯生生的外孙女儿的头,却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大手,遗憾地忍住了。   这么个比花朵儿还脆弱的小外孙女儿,若碰碰,都要担心碰坏了。   “珠珠再没有不好的,是不是?”叱咤风云朝堂上响当当一号的宋王殿下,再没有见过这样羸弱得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哪里还记得自家五大三粗的儿子外加活蹦乱跳饿他十天半个月还水灵灵的孙子们呢?   心里眼里只有明珠了,他张着手儿护着明珠不要从宋王妃的怀里滚出来,斑白的胡子翘了翘,努力用小小的柔和的声音想把明珠从宋王妃的怀里哄出来,仰天哼道,“日后谁敢与珠珠作对,只来与外祖说,外祖都与你做主!”   “珠珠以后都托给岳父!”顾远目中一亮,急忙大声说道。   宋王妃怀中柔弱堪怜的小身子抖得越发激烈了。   “你那么大声作甚!珠珠都被你吓坏了!”见倒霉女婿一声吼,外孙女儿娇躯颤抖,宋王大怒!   这倒霉岳父比自己吼得声音更大,竟然还嫌弃自己,顾远心里悲愤得不行,只是忍气吞声,摸着自己的黑眼圈不语。   “珠珠到底是女孩儿,你们这一声一声儿的,吓着了也不稀罕。”昌林郡主的目光总是在下头那个含笑温柔的贵妇身上打转,宋王妃心里自然知道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   若说从前,外孙女儿是手头肉儿,那自家孙子也不是捡来的呀,昌林郡主想把多病柔弱不堪风雨的明珠给嫁回宋王府来,宋王妃并未露出十分愿意的模样儿,盖因她本不想因这亲事叫孙子与儿媳为难,也不愿日后宋王世子妃与昌林郡主这对儿姑嫂因婚事生出芥蒂。   只是见了明珠,她才觉得,还得重新想一想。   明珠这样单薄,嫁到谁家去都叫人不放心,还不如……   “以后叫阿泽护着明珠些,到底是一家人。”宋王妃沉吟了片刻,便与下头的宋王世子妃说道。   昌林郡主见母亲这是允了自己央求的意思,一张脸顿时露出了喜色,只是却又知自己私心无耻,竟一时不能面对自己的嫂子。   正温润含笑的宋王世子妃微微一顿,这才起身恭声道,“是。”   “泽哥儿呢?”宋王世子妃膝下两个嫡子,长子已经娶亲,昌林郡主看中的就是次子齐泽了。   这齐泽年长明珠三岁,生得英俊磊落,为人叫这两日歇在宋王妃的昌林郡主冷眼看着,也良善,也是有容人之量的人,对明珠的小性儿想必也能包容一二。昌林郡主知道对不住嫂子,只是却还是忍耐不住脸上的笑容,一脸拨开云雾见日出的明亮与明珠笑道,“珠珠该叫泽哥儿表哥,更亲近些呢!”   明珠叫亲娘这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热切刺激得眼前发黑,慢吞吞从宋王妃的衣袖下头往昌林郡主的方向看。   昌林郡主固然春风得意人面桃花,生出逼人的美艳,一侧的宋王世子妃温和安静,只是叫六姑娘说,这不得不贡献出一个好儿子来照顾病秧子,也是心里苦。   不带霸王硬上弓的啊!   凭什么叫人家就被逼着接收一个病怏怏,只能供着的儿媳妇儿呢?   虽然宋王世子妃笑容温柔,只是明珠却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里只怕并不大乐意这婚事,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婚事,明珠自认自己并不想厚颜无耻去叫旁人为难,也并不想嫁给一个对自己犹有疑虑的男子。   况这天底下,有哪个凡人配得上超然世外的美人明珠呢?她顿了顿,见昌林郡主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又看了看一旁吧嗒吧嗒对自己眨眼的顾远,努力挤出了一个跟亲爹一样愚蠢的讨好的笑容来。   “是……”六姑娘柔弱的声音如同微风,轻轻弱弱袅袅。   昌林郡主鼓励地看着她。   “是和安王府的四表哥一般的表哥么?”六姑娘歪了歪头,怯生生,充满了憧憬地小声儿问道。   “啊?”等着闺女娇羞地说一句“日后都麻烦表哥了”的昌林郡主,目瞪口呆。   “谁啊?”宋王探头,听见外孙女儿似乎嘴里露出了一个陌生人,顿时好奇地问道。   楚楚可怜,眉目都羸弱无比的女孩儿羞涩地垂头,一双纤细苍白的手指绞在了一起,不见表情,只听见虚弱带着几分病弱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对明珠很好,很贴心……”总是在六姑娘烦恼的时候上门求被抽打,“很爱与明珠说笑,”抱着六姑娘的大腿哭着求饶,“知道明珠的口味,”服侍六姑娘吃点心喝茶,“很……”忠心的,“很好很好的四,四表哥呀。”   “莫非是阿安?”宋王世子妃目光一闪,笑容就多了几分温度地与明珠笑问道。   “是。”明珠垂头,细声细气儿地憋出一声。   “若是阿安,父亲母亲也该知道。”宋王世子妃微微一顿,便在昌林郡主苍白的脸色里抬头与若有所思的宋王及宋王妃笑着说道,“近些年陛下身边儿十分活泼的那个,很得圣眷,虽并未有爵位,然陛下哪回赏赐都忘不了他,咱们家泽哥儿回府来说起过,也有几分羡慕。”   这句话就谦虚了。世子妃次子齐泽走的是精英路线,文韬武略平易近人,跟走小霸王路线横行京中就差强抢民女的齐安齐四公子,实在不是一个画风。   不过这当口儿,世子妃也不介意赞一赞。   “原来是他……”宋王皱了皱眉,便嫌弃地说道,“是个纨绔啊。”   明珠垂头不语,懒洋洋地依偎在宋王妃的怀里,眯着眼睛沉默。   她虽然不过是想撇开与齐泽的关系,也没有想过诉衷肠叫宋王当了真,回头把自己塞给齐安那小子。   “不是……”这剧本儿不对!昌林郡主手足无措,见闺女亲手坏了自己的筹谋,顿时惊呆了。   “珠珠开心就好。”顾远见妻子急了,只偷偷儿对明珠咧嘴一笑,这才拉着妻子的手温柔地说道,“左右都是表哥,珠珠多一个兄长庇护,咱们心里也安心。”   他不是当局者迷的昌林郡主,不会把世子妃脸上客套的笑容当做真的很中意明珠。世子妃心里嫌弃了明珠身子弱,顾远虽然知道这是情有可原,可是心里也有几分不快,也取不中她的次子,如今明珠半点儿没看上齐泽,顿时得意起来。   才不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看不上他闺女,他闺女还不稀罕嫁呢!   这父女俩关键时刻同时掉链子,昌林郡主眼泪都要气出来了。   只有那静默在一旁的俊美青年,一双阴郁的眼睛落在明珠苍白的嘴唇上,想到这姑娘方才偷偷儿抹去胭脂的动作,眯了眯眼。   他冷厉的薄唇微微勾起了一瞬,只是想到什么,又阴郁地猛地落下。   狡狯!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明珠给自己刷掉了一个隐形的未来夫君,正在为自己得意,就感到一道视线冰凉凉地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不耐抬头,顺着这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方才那个八百万青年。   她对美貌的青年显然没有对年长慈爱的长辈更有耐心,目光森然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恶意病态的冷笑!   想当年,齐四公子看见这么个充满险恶的笑容之后,当场跪地求饶来的。   那华衣青年面上一怔,仿佛是不敢相信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微微抬起了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来似乎要摸一摸自己的脸,却仿佛感到与自己的画风不符落下,又皱眉看了明珠一眼。   见她已经不感兴趣地把自己团在了宋王妃的怀里安静恹恹地打瞌睡,半点儿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这青年沉默了片刻,又露出几分厌烦,只敛目面色愈发阴郁狠戾。虽然这狠戾并未叫他的俊美褪色,反倒生出几分魔魅,只是明珠却并不在意。   六姑娘见多识广,这张脸算什么呢?   想当年,她蹲在被人夺了家中传家之宝后头捡漏儿时,还见过更苦逼的脸。   那才叫天打雷劈。   “阿凉?”明珠不在意这青年,然而一侧的气得浑身发抖片刻,却终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败给顾远父女的昌林郡主却将目光投在这一身端贵显赫青年的身上。   明珠抗拒这门亲事,昌林郡主自然也舍不得勉强闺女,且她心里明白,嫂子认了这婚事,实在是因不愿忤逆宋王妃,也是为了自己与她之间多年的情分。   她心中有些愧疚,又有些难过,如今这婚事不成,她又有几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从纠结里退出来,她才看出宋王世子妃多少是不大愿意的,心里又生出了几分火气,然她也知道是自己先招惹了人家,自己没理,也不好与人翻脸,只好强忍耐住。   她心里存了心事,就分心他顾,正好儿看见了脸色阴沉的美貌青年。   哪怕气息阴郁冰冷,又有叫人畏惧的戾气不敢招惹,然而这样的俊美青年坐在无声的角落,依然光彩夺目,叫人不能忽视。   昌林郡主恐这青年被冷落生出不快,便努力挤出笑容来问道,“阿凉可觉得孤单?”   “不曾。”这名为阿凉的青年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一身华衣颜色奢靡,映照得室中明亮,然而这华衣之外,却只是用简单的赤金束发,眉飞入鬓一双狭长的眼里都是翻涌的幽暗,哪怕俊美夺目,盛装而坐,却依然有叫人说不出的畏惧。他此时一双手压在腰间的一把重剑上,那双修长的手配着漆黑狰狞的重剑叫人心旷神怡,可是无端却又有一股子狠辣。   此时叫昌林郡主唤了一声,他微微一握重剑,片刻方才放开,却口中再无其他。   显然这人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只宋王妃更怜惜地望了他一眼。   儿女之名,有为明珠,乃是爱女如同掌珠珍宝之意。又为安,望子平安一世之意,又如泽,更有期望其前程远大。   只有这个青年,他出身高贵,流着尊贵的血脉,却只为人取名为“凉。”   寂静疏冷,不在人心上,因此为凉。   “陛下放了你的差事叫你出宫散心,你就好好儿歇歇,有时间,就与你堂弟一同出去走走逛逛,也比急着回你的王府,空荡荡的,又没有个知心人在,有什么趣味?”   宋王妃满目怜惜地看着无声的青年,又看了看怀里虚弱的明珠,嘴角就带着温和的笑容指着那青年与明珠说道,“这是你凉表哥,看着唬人,心地是最好的。”又沉吟了片刻,才与明珠笑道,“你凉表哥如今封了郡王,又在朝中行走,万事都能给你做主。”   天知道六姑娘哪儿冒出来这么多表哥。   明珠看向宋王妃期盼的眼,忍耐了一下,对那青年微微颔首,又拱回来宋王妃的怀里。   那青年看自己的眼神特别鄙夷,不给自己一刀就不错,还能给自己做主?!   “这孩子臊了。”   宋王妃见明珠娇娇弱弱的,却冰雪聪明看破了宋王世子妃的不愿,把婚事推了,心里越发怜惜她懂事,有心叫外孙女儿得更多的维护,就与敛目静静抚摸腰间重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的青年柔声说道,“闺阁女孩儿,总是胆小些,也才叫咱们这些老的都不放心。”她见这青年俊美的脸上完全没有动容,知他对女子素有心结,从来都十分厌恶,便轻叹了一声。   “嗯。”就在宋王妃预备换个话题时,这青年竟冰冷地应了一声。   “嗯?”宋王妃的目光顿时投在了这青年的身上。   “您待我一向慈爱。”这青年的意思,就是看在宋王妃的面子上了。   只是宋王妃依旧惊喜莫名,她本知这青年的本事,也知他一诺千金,既然应了自己日后都不会改变,越发拍着明珠笑道,“快快谢谢你表哥!”   “多谢。”明珠莫名其妙地说道。   本朝皇家为“齐”姓,这青年既然为郡王,就该是宗室或是皇子,又有名为“凉”,就该名为齐凉。   只是这齐凉二字叫人感到格外凄冷,她莫名身上发寒,又不知为何,并没有对这青年的同情,只有对为这青年起名的那人的不喜。   既生子,为何不慈?冷落他?   “不必。”齐凉见明珠脸上阴晴不定地看了自己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方才这病怏怏的女孩儿躲在宋王妃怀里偷偷儿翻白眼儿的模样儿。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没有对自己扑上来献殷勤作娇羞引诱的模样,又想到她方才明明可以厚着脸皮嫁给齐泽从此一生安泰,却很不知好歹地自己推了这婚事,又觉此女狡狯,又觉莫名的奇异,仿佛她与自己从来见过的诸般的女子都不同,俊美夺目的面上,微微一缓。   只是他声音十分冷硬,又带着几分戾气,颇拒人于千里之外。   明珠也没想不依靠亲兄长反去扒望权贵,且权贵么,齐四公子更好欺负一点,自然当仁不让。   她随口客气完了,便将目光落在了宋王妃的身上,仰头。   “珠珠乖巧。”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宋王妃脸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六姑娘才不是要求被摸头!不过是头发痒痒!   明珠默默地拱了拱宋王妃的手,扭头小小地哼了一声,又感到齐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青年眯着眼睛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不善,又带了几分叫人说不出的感觉来。   仿佛,对她有莫名的厌恶轻蔑,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关注。   这种感觉叫明珠突然觉得很熟悉,仿佛不知何时,也曾有这样一个人,他敌视着她,痛恨着她,却又总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她,那种混杂了叫她感到不快的视线不知与她纠缠了多少年。她总是会在任何自己能够出现的地方看见他,却总是被争锋相对,总是拔剑相向,可是却永远都分不出胜负,仿若天敌。   不就是强占了一条小小的灵脉么,她又没有采补鼎炉,也没有灭人满门。   缩在角落里当个安安静静,老实本分的魔修都不行?!   明珠突然有些头疼,咬着嘴唇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她素来病弱,眼下竟没了血色,宋王妃垂头看了一眼,竟觉一惊,急忙摸了摸她的头,只感到入手是一片的冰凉,脸上顿时变色道,“这是累着了?还是不舒坦?”   她忍不住望了下头的世子妃一眼,见她果然面上有几分悔意,便轻叹了一声与世子妃说道,“前儿你不是叫人给珠珠收拾出了个屋子?带她去歇歇,再叫个太医来。”她哄了哄明珠,见昌林郡主也起身担忧地看着闺女,便叹气道,“先顾着珠珠要紧。”   世子妃已经起身,迟疑了一下,方才与宋王妃低声道,“要不,叫泽哥儿来抱着妹妹?”   “泽哥儿在家?”   “在。”世子妃面上有些不自在,见宋王妃并未与自己见怪,又忍不住去看缩在宋王妃怀里的明珠。   她本不是一个十分刻薄的人,不然不会与昌林郡主姑嫂和睦,只是人都自私,昌林郡主顾着自己的闺女,她自然也是顾着自己儿子,实在不愿叫儿子叫明珠这见风就倒七灾八难的给拖累了,也因这个,才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此时就觉得对明珠不住,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她听出明珠对婚事推拒,倒叫她从前预备的话都不必与昌林郡主翻脸相对,一时也有些怜惜她。   虽然不能将明珠当儿媳妇儿宠爱,只是若只做侄女儿,她还是愿意全心照拂她。   “叫泽哥儿来。”宋王与顾远也能抱着明珠走,只是宋王妃却并不肯。   她安坐在上手的描金红木大椅上,见世子妃恭声应了命人去唤今日并未出门的次孙齐泽,正心里反复盘算明珠与齐泽的婚事不成,也要叫这兄妹之情更亲近些,就感到自己的面前冷冷的一道微风而来,一个华衣浓烈,俊美逼人的青年冷着脸俯下了身,伸出了一双手探入了宋王妃的怀中,将个微微皱眉,脸色苍白脆弱得仿佛一阵轻烟般要消逝的女孩儿抱了出来,托在了怀中。   “阿凉?”   “您不是将她托给了我?”齐凉薄唇抿成一线,冷声与宋王妃问道。   宋王妃目光落在气息恹恹的外孙女儿与这冷厉青年之间一瞬,一脸不知所措。   说好的最厌女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王妃娘娘说出的话,已经这样有力度,叫齐凉连厌恶女孩儿都可以忍耐,听她的话来照拂便宜表妹?   宋王妃哪怕历经世事,却有些不明白。   齐凉沉默了片刻,挺拔地托着怀里缩成一团的轻飘飘的女孩儿,微微皱眉。   怎么这么轻?   “阿凉不知路,我送他过去。”世子妃看着单薄得可怜的明珠,心里越发有些心软,况她知道昌林郡主回娘家并不是只有明珠的婚事这一件,还有顾远的爵位要与宋王求助。   她恐自己在宋王妃面前倒叫昌林郡主不自在,急忙按住了与自己十分感激的昌林郡主的手,自己带着齐凉与明珠出去,她只在两人前面引路,不大一会儿就走得远了,齐凉冷着脸,四周丫头小厮退散,缓缓地走着。   “不要以为本王待你和气,就生出逾越之心。”见明珠捂着雪白的额头轻轻地哼了一声,正努力在自己的怀里撑起身,齐凉垂头,就见这个生得清艳逼人,雪白的面庞上黑发乌云堆雪一般拢在一侧肩头,哪怕依然稚嫩却依旧有了少女的风采的女孩儿,正抬起了一双星子般的眼抬头看着自己。   他见她微微张开了没有血色的嘴唇仿佛要说出什么来,想到从前经历,顿时存了几分厌恶。   “不过是应王妃之命,你不要多想。”女子就是如此!   生得越美丽,越觉得男子就该围着她转,就算寻常的照拂,也要自作多情,矫揉造作,满腹心机,只觉得自己是……   “快点走,这风吹得头疼。”顾六姑娘没有想到这人已经联想到蹬鼻子上脸,想要攀附郡王一二等等等上,因素来叫人服侍惯了,只往这青年的怀里拱了拱冷冷地说道。   连风都不知道给挡着,知道六姑娘是多么的头疼么?!   齐凉脚下一顿,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阴郁。   “摔了我,外祖母之命你就打脸了!”若可以,明珠也不愿叫这么个叫人胃疼的家伙捧着自己,只是自己既然已经在他的手上,自然是要更舒服些。   她信手摸了摸齐凉的衣襟儿,只觉得冰凉刺手,便有些嫌弃地往外挪了挪,这才漫不经心地恹恹地说道,“你放心,本姑娘没看上你。自作多情的蠢事,我从来不干。”她懒洋洋地哼哼道,“下次见面,当做不认识,大家都好。”   “你……”   “你讨厌我,我也不耐烦你,外祖母在,看在老人家的份儿上客气些就罢了,莫非在无人处也要装模作样?”明珠头疼得厉害,又觉得有几分烦躁,况齐凉此人阴郁冰冷,她虽然对愚蠢的凡人都有几分宽容,不过却很不耐烦这么个类型,见齐凉待自己冷慢,她也起了几分心气儿不耐地说道,“王爷不必顾忌与长辈许诺,我一个闺中女孩儿,也不大在外走动,咱们不常见面,”   真有需要,自然有更听话狗腿儿的齐四表哥使唤!   “难道在你心里,我不是你表哥?”齐凉垂头看着这个满脸不快的女孩儿,心里突然有些不快。   这一定是欲拒还迎的奸计!   “论起祖宗咱们确实是一家人,不过这祖宗太远,就不必亲热。”   明珠乃是昌林郡主嫡女,若单论皇家血脉不必论远近,那半个京中都是她大爷舅舅表哥表弟,没准儿那头上的皇帝陛下还得叫她唤一声“舅舅”呢。只是这是叫舅舅就好使的么?这也太往脸上贴金了不是?顾六姑娘不是二皮脸,也不爱谄媚管皇帝叫舅舅管眼前这王爷叫表哥的,顿了顿方才叹息道,“表哥太多,头疼。”   有个愚蠢的四公子做表哥已经叫人精疲力尽,还是不要第二个了。   柔和的微风吹拂而过,齐凉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静静地看怀里直言不讳的女孩儿。   她轻飘飘的柔弱可怜,可是言辞却尖锐舒冷,可是这其中却没有半分愤世嫉俗,只有恹恹的慵懒。   她也不因自己的多病卑微恐惧,也不因自己被人看不上而愤怒,仿佛一切周遭,都在她眼中不过是拂面的微风,吹不起一点的涟漪。   怎么会有一个女孩儿,会有这样超然世外的模样?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这样冷漠?   齐凉的目光突然晦暗阴郁起来,然而就在明珠微微颤动睫羽想要睁开眼睛催促自己的时候,他又抬起了脚往宋王世子妃的方向而去,一只手就轻松地将怀里这个单薄的女孩儿托在怀里,另一只手臂微微抬起,用连他都不大明白的心去护在了这女孩儿的眼前,不叫有些刺目的日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他只觉得重新安静地蜷缩在怀里的女孩儿理所当然一般由着自己照顾她,没有半分的旖旎。   可是她有些虚弱的呼吸喷薄在他修长的指间,却叫他感到有些炙热,比日光还滚烫。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的脸上,那张脸苍白得透明,脆弱而美丽,只有漆黑的几缕长发落在她的面上,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将那几缕长发抚开,却触手到了冰冷的细腻。   他手一动,莫名没有离开她雪白的脸,却见她仿佛有些不快,缓缓地张开了那一双濯濯如同天上寒星一般的眼,那双眼里投射的光彩叫他移不开眼去,映衬着她眼角那点越发醒目的小痣,不知为何,明明是年少的女孩儿,偏偏生出了几分妩媚风流的妖娆。   齐凉脸上阴晴不定,一只手却停在了明珠的脸上。   俊美的华衣青年立在纷纷扰扰的日光之下,身旁百花盛放,静静地将手覆盖在怀里清艳少女的面上。   几可入画……   入画个屁!   一道金影闪过,齐凉的手上猛地一痛,就见自己的手背之上,正插着一只金灿灿的金针!   他抬头,仿若从那迷惑的幻境之中挣脱,看了看正往外冒着血珠子的手与入肉极深的金针,又冷着脸看了看抬头森然的明珠。   “再不放手,就不是这样客气。”明珠对齐凉的俊美完全无动于衷,只恼这人竟敢摸自己的脸,简直大逆不道!   六姑娘高贵尊贵的脸是愚蠢的凡人能随意触碰的么?!这等凡人只配给自己远远叩拜的份儿!她只恨自己头疼欲裂,竟没有更多的力气,不然解开腰间的荷包撒上点儿断肠散什么的,回头就叫这厮去见祖宗!见齐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明珠只冷冷一笑。   “你刺我?”女人,这个时候不是应如后宫那些妃嫔一般如藤萝般缠上来?齐凉皱了皱眉。   “滚。”明珠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么个完全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青年一双沉沉的眼落在弱小得仿佛自己一手就能捏断喉咙的女孩儿的身上。   他第一次将她的打扮看在了眼里,方才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那蜿蜒得如同火红的火一般长长的裙摆,看见她头上精致的梳妆,又看到她鬓角那生出了几分妩媚的宫花儿,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她今日为谁盛装而来,竟生出了几分不快,抬起了被金针刺中的手,一把将她头上那玉色剔透的宫花拽了下来。   “十分难看。”他抿了抿嘴角,沉声说道。   “闭嘴,送我休息。”这人有病,六姑娘不用号脉都看得出来,不过这厮似乎病得不轻,不知得用什么办法治疗。   药汤想必是不能拯救这家伙了。   明珠烦死了,一边默默记仇,把今日这凡人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等着日后有了力气就毒死他,一边闭目转身,用后背对着这青年。   齐凉冷冷地看着对自己十分抗拒,甚至讨厌的小小的女孩儿。   他打从破家而出,入宫养在帝王皇后膝下,年少封王,就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怠慢他。   可是他却生不出素日的恼怒来。   他伸出手,试探地点了点明珠的柔弱的肩膀。   明珠不耐地拍掉,完全不回头看他。   齐凉沉默了一会儿,垂头去看依旧留在手上的金针,就见一点点的血迹在自己的手上蔓延,不知是不是他多心,这血似乎流得多了些,本小小的伤口很快就会痊愈,却依旧在慢慢地往外流血。   他眯着眼睛动了动这只手,才敏锐地感觉到这手上有些微微发麻,金针的四周还有几分叫自己感到很不熟悉的麻痹。他从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愚蠢的人早就死在宁王府后宅了,立时就知道,金针上有毒。   不是很要紧的毒,不过却也不是善类。   就跟它的主人一般。   “本王流血了。”他又点了点明珠的肩膀,把自己流血的手递给她看。   只是顾六姑娘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善良治病救人的心,她自然知道金针上有什么,只闭目冷淡地说道,“送我回房,解药给你。”她不愿与人多说,也懒得见血,只闭目不动。   死了关她何事?   狡狯!   齐凉心里又生出了这么一个词来,只是不知为何,这个词在他心里盘旋又有些不同。他生在宁王府,后长在后宫,见惯了女子面对男子时美貌可爱,人后却狰狞丑陋争宠,满腹心机的嘴脸。他厌恶女子,也从来不喜多言,却与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他默默地看了被自己托在手上的这个女孩儿很久,一双幽暗的眼中光影交错,最终化作深深的暗色,不再多话捧着她就追上了前方回头看来的宋王世子妃,一同将明珠送到了一处十分雅致,里头一草一木都十分精心的幽静的小院儿。   这院落里带着淡淡的花草的香气,并不浓烈,明珠感到草木的香气,头疼都缓解了些。   她见自己被送到了一间小房间,被放在了软软的榻上,一睁眼,来不及看屋里的摆设,就看见齐凉俯身冷冷地看着自己。   他浑身气势惊人,俯身而来的时候,带着咄咄逼人属于男子的凛冽的气息。   明珠眯了眯眼睛,在他缓缓而下,俊美的脸接近了自己,彼此鼻息交缠之间,默默去摸腰间的荷包。   齐凉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修长的手落下,压在她腰间的小小冰冷的手上。   “宫花……”他静静看着目光森然乖僻的美丽女孩儿很久,突然轻声道,“真的十分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这是怎么了?”宋王世子妃正往外看儿子齐泽可过来了没有,不见儿子的影子,不得不自己进来,随手将身边一个十分伶俐的小丫头手中的炖盅拢在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进来就看见了齐凉正俯身在明珠的眼前。那青年修长俊美,风姿绝伦,一头长长的黑发垂落在羸弱少女的身上,他不知面色,垂头与明珠说话,摇曳的床幔之间看不清这两个的动作,世子妃不知为何,心里一跳。   她心里有些犹疑,也素来知道齐凉的性情阴郁,恐他伤了明珠,急忙含笑上前问了一句。   “没有什么。”齐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把手背上几根才被刺进去的金针给掩在了身后。   他另一只手给闭目冷笑的明珠掖了掖锦被,见她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抿了抿嘴角,转身坐在了一旁。   世子妃沉默了一下,目视齐凉。   这个……闺中未婚女孩儿都要睡了,郡王殿下还留在这儿,是不是不大合适?   “我累了,坐一坐。”齐凉的目光下意识地去看明珠的脸,见她一头滚进了坐在床边的世子妃的怀里,想到初时世子妃还很不大喜欢明珠,这短短时间已经学会把明珠搂在怀里柔声细气儿地劝她吃炖得烂烂的燕窝,心里只觉这姑娘十分狡狯,还知道拉拢人心,只是他低头趁着世子妃不在意,抬手舔了舔手边淋漓的鲜血,心里翻涌的却是一股子陌生的不快。   这么知道讨好谄媚,怎么不来拉拢更值得拉拢的郡王殿下?!   他漫不经心,完全没有表情地将手上的几根金针拔出手背,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又见明珠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垂头在世子妃怀里吃燕窝,皱了皱眉。   “吃得太少了。”他看了看明珠虚浮的脸色,这才冷冷地说道,“你生得病弱,却还吃得这样减薄,越发多病!”   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说这话就跟诅咒一样,心里觉得宋王府对这姑娘小气——堂堂亲王府里头连一点血燕都没有?这姑娘胃口这么小,就是血燕那吃得也不多,连这么点儿就舍不得,实在叫人看不过去。巧得很,郡王殿下得皇帝陛下的宠爱,王府里什么千年人参百年王八金丝血燕的堆满了整个库房。   齐凉自己一个人住空荡荡的郡王府,人参王八什么的还能自己解决一二,只是燕窝这等滋阴补肾的,实在不是郡王殿下的菜,都留着在墙角落灰呢。   因王府里没有个女人,也是暴殄天物了。   “久病成医,且侯府不及贵王府奢侈,不必殿下担心我的身子。”狗拿耗子!这家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嫌弃自己是个病秧子,素来多心记仇的六姑娘又记了这厮一笔。   她就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叫人生气的家伙呢?   “靖北侯府确实很穷。”对于靖北侯,长于京中的齐凉还是颇有印象的,盖因靖北侯大人有一个嫡亲且十分亲热的好妹妹荣贵妃在宫里跟皇后对着干呢,不是看在顾远与昌林郡主的份儿上,齐凉早就搞死靖北侯八百回。   冷眼见明珠拢着那身儿火红的束腰长裙,目若晨星,他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有些阴郁地说道,“衣裳都不新鲜,首饰宫花也是宫里挑剩下的。”   靖北侯竟然怠慢自己的亲侄女儿,真不是个东西。   虽然郡王殿下王府里没有长裙首饰什么的,不过皇后有啊!   言毕,齐凉俊美的脸划过淡淡的涟漪,往明珠的方向默默盯紧。   郡王殿下什么都有!   要什么有什么!   “呵呵……”王八羔子鄙夷了自己外祖,又鄙夷了自家侯府,还用这样阴郁仇恨的眼神盯着自己看,莫非是在示威?!   明珠吞了最后一口的燕窝,什么都懒得说,只伏进了嘴角抽搐的世子妃的怀里不动。   齐凉略等了等,见这小姑娘竟然半点儿都没想与自己讨要燕窝首饰 ,冷着脸想了想自己方才的暗示,抿唇握紧了腰间的重剑!   “你啊,做表哥的,也不知心疼妹妹。”宋王世子妃眼见大事不好,齐凉已经手放在了重剑上眼瞅着是要送人死一死,她才默默地回想了一下想当年宁王继妃差点儿叫这小青年儿一刀给送去见祖宗的英雄事迹。   那真是刀刀见血来着,世子妃想想都心凉,又见明珠半点不给点儿热乎气儿,急忙含笑将手上的半盏燕窝放在齐凉修长的手中说道,“既然你心疼你妹妹,那燕窝儿衣裳什么的,也给你妹妹送去些,就是你的心意了。”   宋王世子妃这真是客气话,天晓得,世子妃也觉得这小子方才是在讥讽宋王府与靖北侯府,顺便嫌弃了一下病怏怏的明珠。   “可以。”齐凉眉目冰冷地微微颔首。   “可以?”世子妃方才这真是一句客气话。   “您既然开口,做晚辈的自然会送。”齐凉暗沉的眼扫过明珠那袭火红的裙角,眉目之间就带了几分不快,默默在心里盘算王府里仿佛还有银红樱桃红桃花红粉红大红赤红明红等等等锦缎,顺手又舀了手上的燕窝尝了尝,微微皱眉说道,“不如血燕多矣。”   他似乎没有想到这是明珠吃剩下的,面不改色地吃了,见世子妃呆呆地看着自己,只不动声色,俊美的脸上是一片的平静。   “阿凉的手……”世子妃动了动嘴角,实在不敢提醒齐凉这是他最厌恶的女子吃剩下的,那还不掀桌子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急忙换了话题问道。   “无事,只是多流了一些血。”齐凉吃了燕窝,觉得也不怎么样,反手看了看滴滴答答淌血的手背缓缓地说道。   这还叫无事?   天都要塌了好吧?   世子妃哪里能叫他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先温柔地将怀里的明珠放进了软绵绵的锦被里,见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仿佛撒娇,急忙柔声道,“多歇歇,你表哥伤了,到底得叫太医瞧瞧。”   大抵是怜惜齐凉身世悲苦,又因他与皇后颇有渊源,皇帝对齐凉素来看重疼爱,就算是皇子里头,除了太子,余下诸皇子也比不过齐凉的宠爱。他一举一动都在帝王的眼中,若是在宋王府伤了,只怕不好交代。   “您不必担心,在外头伤了罢了。”齐凉见世子妃焦急的模样,淡淡地劝了一句,又仿佛不在意地说道,“多流些血,死不了人。”   他横了明珠一眼。   榻上锦被纱帐之中若隐若现的小身影完全没有动作,铁石心肠,半分不在意他的生死。   “这是什么话!”齐凉这样不将自己的安康放在眼里,世子妃端庄慈爱的面上就已经带了几分不满,仿佛是嗔他,又仿佛是担忧,起身叫身边的丫头去请太医,早就把齐凉吃了明珠的燕窝忘到了天边儿去。   只是她虽然在意齐凉,却并不肯走出这闺房叫齐凉与明珠没名没分地独处,见明珠嘤咛一声缓缓从榻上撑起了肩膀,柔弱地靠在床头看过来,便抬手护了护她。   柔弱的女孩儿弱不胜衣地横斜在床幔之中,目光之中含着清凌凌的水光,屋中有些昏暗,叫人抬头,只看见那双潋滟柔媚的眼。   就连世子妃看着明珠,也觉得心里微微一颤,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悔意。   不分青红皂白,就婉拒了这门亲事,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她心中正有些微微动容,就听见了外头传来了一连串儿的脚步声,不大会儿功夫就听见昌林郡主明快的笑声。   听着这笑声,世子妃就知道昌林郡主该是在宋王妃处得了什么满意的承诺,她急忙含笑看去,就见神采飞扬的昌林郡主正叫一个面上带着恭顺笑意,眉目俊朗的少年扶着进来。那少年生得眉眼疏阔英俊,眉宇之间又见沉稳慎重,一双眼清澈正直,显然是一个格外心胸开朗的端贵子弟。   他生得英姿勃勃,世子妃见了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她膝下二子,长子寄予厚望自然是最好的,然次子却也并不是只知道败家享乐的纨绔。   哪怕宋王世子也有两个庶子,然而因世子妃有这样的儿子,也都不在意了。   “这是心里欢喜极了?”她从前就与昌林郡主十分和睦,想当年宋王世子纳妾有了侧室,她初嫁,又是嫁入了王府脸皮薄不敢在王府生事,只好忍耐,还是尚未出嫁的昌林郡主还指着世子的鼻子骂了一回,又呵斥了得宠的妾室才叫她在王府立得住。   想到昌林郡主当年为了维护自己的种种,世子妃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惭愧,她目光落在含笑磊落,长身玉立的齐泽身上一瞬,面上便越发柔和。   罢了……儿女都是缘分……若齐泽真的中意明珠,她就定了这门亲事又有什么不愿意呢?   只要儿子喜欢……   “父亲应了我,会与陛下求情呢。”顾远的爵位是昌林郡主心中大事。夫荣妻贵,侯夫人比宗室郡主叫人羡慕多了。她得了宋王点头,此时已经喜上眉梢。   因心里欢喜得不行,顾远若封侯也是更上一层楼,昌林郡主心中欢喜,几步上前来看撑着肩膀静静看着自己的明珠。   小小可怜的女孩儿单薄得一阵风仿佛都能吹走,叫昌林郡主忍不住怜惜起来。   “日后,我的珠珠,也该是侯府嫡女,尊贵不让旁人。”她怜爱地抚弄着闺女的头发,突然皱了皱眉。   闺女的宫花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不过是不值钱的宫花,昌林郡主并不是很在意,心里疑惑一下便丢开手。   明珠素来不喜打扮,从前就有把价值连城的金簪偷偷儿藏起来的黑历史,昌林郡主想了想,坚定地认为闺女这是把头上花花绿绿的宫花给丢了。   败家闺女干得出来!   被闺女掉了链子一把损失了好一个女婿的郡主殿下气哼哼地弹了闺女的额头一记,却又急忙垂头心疼地给吹了吹。   俊美的华衣青年敛目,怀着连自己都抑郁的心情,默默将手里的宫花藏好。   “这个就是你阿泽表哥。”昌林郡主眼下心里平静了,看向一旁的齐泽时就多了几分慈爱。   她招了招手,见那少年面带阳光般上前,温煦地看着自己怀里正眯着眼脸色阴晴不定,很有几分阴沉地偏头盯着齐凉看的闺女,心里叹了一声无缘也就罢了,只含笑与收回目光回神儿的明珠殷殷叮嘱道,“你表哥是文武全才,人也仗义,日后若有什么为难的,一家子兄妹都不要客气。”   既然明珠不能嫁给齐泽,那就叫齐泽给明珠做一个可靠兄长,日后庇护她。   “敢为难我的,还没生出来!”顾六姑娘差点儿拿金针把个风华正茂的郡王殿下扎成筛子,此时才觉得心里吐出一口恶气,偷眼见世子妃出去了,顿时冷笑傲慢地说道。   她高高扬起了苍白的小脸儿,方才的柔弱乖巧全都不见了!   那是做给长辈看的,既然长辈不在,不过是一个齐泽另有一个齐凉,做什么要板住自己的脸呢?   这才是六姑娘的真面目!   “你!”昌林郡主顿时眼睛瞪圆了。   她恨不能往死里抽这个败家闺女,回头在这显然精心布置,充满了柔媚的女孩儿的风情的闺房之中慢慢地逡巡,从极大的紫檀木嵌玳瑁的八宝梳妆台到角落里的一尾白玉古琴最后到插着鲜艳花枝的花囊,处处透着精心,只是却没有郡主殿下眼下最想寻到的鸡毛掸子。   目光扫过古琴一侧的一座小小精致的红铜香炉,昌林郡主又觉得有几分满意,收回了目光,舍不得地嗔道,“你啊!”   “母亲不必担心我。”明珠趴在昌林郡主的怀里,对好奇垂头看着自己的齐泽缓缓颔首道,“不会给表哥添麻烦。”   “都是一家人,怎会麻烦。”齐泽这是第一回见这个表妹,见她生得美丽柔弱,雪白的小脸儿干净得不染尘埃,方才仰着小脑袋说话的模样又带着几分傲气,只觉得她与自己见过的世子妃娘家的几个表妹都有些不同。   想到前些时候世子妃忧心忡忡恐自己与明珠定亲,又有昌林郡主这两日对自己十分慈爱嘘寒问暖,再看看明珠此时目光平淡漠然,他心中百转千回,伸手摸了摸明珠的头。   “既然唤我一声兄长,我自然都要护着妹妹。”既然世子妃叫他出来,昌林郡主与明珠又对自己寻常,齐泽就知道亲事是做不成了。   虽年少慕艾是人之常情,只是齐泽尚年轻对女孩儿不大关注,婚事没了,也没有什么额外的遗憾或松口气之意,只与昌林郡主笑道,“大表哥还说与侄儿一同去跑马,侄儿等得辛苦极了,若姑母见了大表哥,别叫他忘了侄儿。”   这里头说的就是昌林郡主长子顾怀峰了,齐泽素来坚定地认为自己与寻常皇家纨绔不同,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也崇拜英雄。顾怀瑜虽然生得俊美绝伦,然而那不是齐泽的菜。   齐泽就仰慕强悍的顾怀峰顾大表哥来的。   “知道了,瞧你急的。”昌林郡主自然也更愿意齐泽与家中亲近,含笑应了他的央求。   “您既应了,不如待日后天儿好些,妹妹大安了,咱们一同出去。”齐泽觉得明珠的小脑袋手感不错,见她抬起小小无力的手不耐地扒拉自己的修长的手,仿佛是小小的动物扒拉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一般。   他心里痒痒极了,忍不住咳了一声,面上含着磊落正直的笑容,又轻轻地揉了揉这个女孩儿的头发,见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仿佛怔住了,这才与含笑的昌林郡主笑道,“到时请几家和气的小姐出来,给妹妹日后在京中作伴。”   明珠日后要在京中久居,没有个手帕交怎么行?   虽然宋王世子膝下还有几个庶女,只是虽然做嫡子的心胸有,齐泽却真没怎么拿几个庶女当自己亲姐妹。   同父,却不同母,与他而言就不过是寻常了。   他长在宋王府中奔着自己的锦绣前程努力了十几年,对自家亲姐妹都十分冷淡,更不必提别家的姑娘,此时见了对自己十分冷淡的明珠,却眼前一亮。   世子妃娘家也有几个美貌婀娜的表妹表姐,不过自诩与他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很有些骄矜,更要命的,还有觉得一处长大的情分,很该给他做个妻子什么的。   与从前他姑母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齐泽最怕这个,越发觉得明珠不同……   当然,用顾六姑娘的话来形容,就是犯贱来的。   不过六姑娘的心事就不必跟这位新鲜出炉的便宜表哥诉说表达一二了,她不过是不耐地扒拉着这倒霉表哥的爪子,一边暗恨齐凉狗胆包天竟然骗了她荷包里所有的金针不还……   当然这姑娘继续忘记那几根金针都是六姑娘亲手给捅人手背上去了的故事,气哼哼地抬脚踹了踹齐泽,见他只是笑嘻嘻地垂头看自己,目光清澈,她沉默了一下,哼了一声,仰头曼然地说道,“本姑娘,就给你这个荣幸!”   “妹妹蛮可爱。”齐泽叫人奉承惯了,见明珠眯着眼睛逆着淡淡的光线慵懒无比,顿时就笑了。   “你们兄妹亲近,我就放心了。”虽然闺女亲近旁人的方式都是叫人给其当牛做马,不过六姑娘素来眼界很高,那等寻常的哭着卖给六姑娘,六姑娘也不会要呢。   昌林郡主欣慰地看着齐泽捏了捏明珠雪白的耳朵,心里微微颔首,觉得可以使唤其一二了,微微一顿方才与含笑看来的齐泽笑问道,“我听你祖父说,如今你宿卫宫中?好好儿当差,陛下心里也是要记着你。”   宗室子弟能宿卫宫中的并不多,也不是去看大门,而是行走御前。   这就格外体面,需得皇帝看重,本身有有些才能的才有这样的好处。   “都是陛下看重,侄儿要与诸位大人学得还有许多。”宗室里出息的子弟也不少,况御前都是朝中显贵重臣,对答上书都有叫人能学习一二之处,齐泽宿卫宫中的时候也不长,却兢兢业业十分认真,可不是皇帝陛下面前另一个安王府家的败家四公子能比得上的。   他顿了顿,见昌林郡主欣慰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露出几分少年的锐气与神采飞扬,又与昌林郡主低声抱怨道,“陛下与太子自然十分温煦,只是……”   “莫非你的身份,还有人刻薄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昌林郡主见齐泽神情有些犹豫,娇美的面上顿时露出几分恼怒。   明珠也斜眼看来,看这便宜表哥叫谁欺负了。   “旁人还好,只六皇子七皇子……大抵是年少,出身尊贵,因此格外骄横。”齐泽自然也不是寻常叫人欺负的小可怜儿,此时脸色就很有些不善地说道,“虽不敢过于放肆,只是这宫中还没有未叫他俩祸害过的。”   宫中一后二贵妃,皇后膝下有太子自然安稳,然而两个贵妃也不是白给的。六皇子生母静贵妃祖父如今做着吏部尚书,六部之首如何显赫就不必说了,还是三朝老臣。   至于七皇子生母荣贵妃就更是大家的老朋友了,明珠亲姑母来的。   这样尊贵的身份,又因是幼子格外叫皇帝宠爱些,这京里宫中,竟没有敢冲撞两个皇子。   齐泽有自己的宗室子弟的傲气,哪里看得惯。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昌林郡主的心病就是碍了顾远封侯之路的荣贵妃了,听了侄儿这话,顿时垂头与明珠抱怨道。   她就跟寻人要求做主似的,还带着几分求助,齐泽微微一怔。   顾六姑娘垂了苍白的脸,在昌林郡主炯炯的目光里恹恹地说道,“何必动气?”   这闺女从不是个圣人呀,昌林郡主没想到闺女竟然说出这样没有烟火气的话,都惊呆了。   难道一回京,她家珠珠成了白莲花儿,懂得饶恕的美德了?   “宫中皆为陛下耳目,皇子种种,陛下尽知。只宽容和睦,心胸宽广,又有兄友弟恭,谁飞扬跋扈不堪,谁疏阔正直,高下立判,都在陛下心中。”   明珠微微偏头,露出雪白的侧脸与尖尖的下颚,目光潋滟淡淡地说道,“只是不必忍气吞声,拿出大义来抽他!回头,陛下还得赞一声风骨。送上门的好买卖,这都不做,枉费了六皇子与七皇子的一番苦心。”   她虚弱的说完了这个,伏在茅塞顿开的昌林郡主怀里不说话了。   具体如何自然不必六姑娘指点,不然齐泽这御前也不必混了,不如回家吃自己!   “表妹说得对啊!”齐泽从未想过还可以这样,既抽了讨厌的皇子堂弟,还可以在皇帝陛下心里刷一下自家铁骨铮铮宗室傲骨的好感度,眼睛都亮了。   “珠珠难得为谁这样费心,瞧殚精竭虑若此!”昌林郡主也觉得振振有词地欺负人的闺女很不得了,却更心疼明珠费了心血累了身子骨儿。   “我扶表妹歇会儿。”齐泽急忙去搀扶明珠。   “不必你。”他话音才落正要伸手去抱明珠,却见一旁一只泛着血迹的修长白皙的手,横在了他的眼前,在他诧异看过来时,齐凉阴郁的声音缓缓传来。   他拦住了堂弟,又见昌林郡主诧异地看着自己布满了细密针孔的手,眯着眼睛说道,“姑母不必担心,不过是……”他顿了顿,阴沉说道,“流了血罢了!”   一滴血滚落在精致柔软的锦被上。   伤口很眼熟。   昌林郡主眼角一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昌林郡主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这是明珠金针刺的。   只是明珠虽然性子乖僻,颇有几分小性儿,却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能把齐凉刺得手上流血,还不定这小子干了什么坏事儿呢。   一时间昌林郡主一点儿都没有觉得对齐凉很抱歉,更何况,就算明珠错了……明珠怎么会做错事呢?   她明艳的脸上现出几分笑容,拉着齐凉的手和声说道,“我说嫂子怎么出去了,莫不是给你唤太医去了?”   她揽着依偎进怀里纤弱好欺负的闺女往外看了看,这才与抿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齐凉柔声说道,“平日里你也要对自己上心些,时不时不知从哪里伤了碰了的,这难过的,不还是咱们这些心疼你的人?”她叹了一口气,一口咬定这伤口不是明珠干的。   “您说得是。”见明珠自昌林郡主的怀里翻白眼儿,齐凉冷着脸缓缓地说道,“日后,还需要您多费心。”   这话说得太怪了啊,昌林郡主没听明白,连顾六姑娘都没听明白,却见这青年探出殷红的红舌,垂头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   昌林郡主默默地把明珠整个人都揣进了怀里。   齐凉素来冷厉,行事也无所顾忌,这年头儿能跟生父对着干还不落下风的那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只恐他暴起伤了自家闺女。   只是齐凉却只是舔舐着修长手指间的血迹。   有些幽暗的内室之中,银红的纱帐旁,一个俊美得叫人不能移开目光的华衣青年静静地舔舐自己的手背,一举一动都带着叫人窒息的魅惑,哪怕昌林郡主跟顾远是多年真爱,看了这叫人面红耳赤的一幕都目光漂移了一下,就见这青年仿佛自己完全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抬起头轻舔薄唇,一双眼之中泛着淡淡的幽暗的光彩。   昌林郡主敛目,把明珠护得更紧了。   明珠涉世不深,看见这么活色生香的一幕,动心了要嫁给他可怎么办?   昌林郡主虽然关心齐凉,可是半点儿都没有把这么个糟心的小子招来当个女婿的意思。   “侄儿先走了。”齐凉敛目,见明珠与昌林郡主都对自己无动于衷,皱了皱眉。   郡王殿下记得,每当宫中有妃嫔做出这个销魂的模样儿,媚眼如丝,皇帝总是变得异常兴奋。   “去罢,过几日我与你表弟表妹进宫去,你们再亲近。”一侧齐泽已经咳了一声垂头,昌林郡主见亲侄儿这在王府长大,在后宫待了日久,却依旧这样单纯干净,心里越发有些遗憾不能叫齐泽与明珠要好。   只是明珠不喜欢嫁给齐泽,她也不愿叫明珠心里不快活,摆了摆手,见齐凉敛目,另一只修长的袖子底下仿佛藏了什么大步走了,这才与一侧抓了抓头带着几分困扰的齐泽笑道,“阿凉平日在宫中,可照拂你?”   不过,齐凉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昌林郡主总觉得仿佛遗漏了什么。   “还好。”齐泽谨慎地说道。   “他虽然性子冷厉,只是本性不坏,有这样的名声也并不是他自己的缘故。”齐凉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好听,声名狼藉也差不多了。   且百善孝为先,父子反目,世人总是会对人子苛责更多,更有齐凉并不是一个软和人,与宁王相争至破家而出,宁王妃在外头没少哭诉继母不易等等,又有各处的诋毁,才叫齐凉的行止愈发偏激。然昌林郡主却更厌恶宁王与宁王妃,收回心思与齐泽殷殷地叮嘱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泽哥儿也该多分明。”   “侄儿知道。”齐泽英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迟疑了一番方才低声说道,“并不是侄儿不亲近阿凉,实在是阿凉与谁都不亲近。”   齐凉孤僻,哪怕对他多有善意,却都不叫他看在眼里。   这人天生血都是冷的,齐泽心里叹了一声,转头与明珠笑问道,“表妹也要往宫中去?”   他见明珠伸出两只小爪子在外扑腾,好容易从昌林郡主柔软温暖的怀里探出头努力呼吸,越发觉得有趣儿起来,起身往一旁推开了一扇红窗,见外头有哗啦啦的碧绿的枝叶摇曳,阳光斑驳之中还有淡淡的树木的清香伴着微风吹进来,转头,见明珠美丽的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连眼睛都眯懒洋洋的,垂头想了想,就笑了。   “表妹喜欢树木花草?”他虽然年少,却是个十分敏锐的人,与明珠笑问道。   “药材更好。”明珠叫昌林郡主掐了一把,又觉得这家伙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人,决定观察一下收为手下,便哼哼着说道。   她仰着头很骄傲的模样,齐泽心中先是一乐,然而见昌林郡主目光有些暗淡,又听明珠这番回答,敛目片刻,面上就带了几分怜惜。   这表妹多病,方才说自己喜欢药材的罢?   “药材虽好,只是还有更好的。回头我给表妹寻几样儿最珍惜的花草来,给表妹赏玩。”他若做一个兄长的模样,实在温柔体贴,况又觉自己不能迎娶明珠,多少有些对不住她,更添怜惜。   虽然是男子不能与明珠如何亲近,他心里却已经将她当做自己需要护着的妹妹,他不欲再说这些叫人难过的话,仰头露出一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笑容来笑道,“只要表妹喜欢,我总能给表妹寻来!”   不!   还是给药材!   六姑娘的心里话再一次被人误解,嘴角抽搐地看着与自己认真地说着“药材,日后表妹都不必服用!”的蠢蠢的二表哥。   “有阿泽在,我还担心什么呢?”昌林郡主心中可快活了,见齐泽并没有芥蒂,将明珠放在心中,越发地看重这个少年光明的少年。   他生得并无齐凉那叫人透不过气的俊美,却也是一个英姿勃勃的英俊少年,且目中带着充满生机的光彩,是阴郁孤僻的齐凉远远不及的。她心满意足地拉着齐泽的手,看他郑重地对明珠许着承诺,轻暖的微风里,矫健强壮的少年总叫人欢喜。   世子妃也含笑进来,见儿子一脸认真,再也没有说出什么阻拦的话。   顾六姑娘见这表哥真心实意要给自己当小弟,沉吟了一下,拱了拱自己一双小手儿。   “阿凉回去了?这孩子!”世子妃叫了太医来,却叫丫头告知自己齐凉自己走了,一边叹气一边拍了拍儿子的手,就见明珠叫齐泽从昌林郡主的怀里抱出来往窗下的软榻上去了。   笑容明朗的少年正把虚弱美丽的女孩儿扶在自己的肩膀上指着窗外的树木花草说着什么,还笨手笨脚地举着茶杯服侍明珠喝水,后者仿佛叫人服侍惯了,十分习惯地垂头叨了一口水喝偏头不理,那少年又擎着茶笑嘻嘻地追上去,一时间目光就迷茫了起来。   虽离得近了些,稍显亲密,只是她却不愿扫兴叫儿子规矩些。   明珠一脸理所当然,光风霁月,说破了反倒是自己想多了。   “珠珠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世子妃摸了摸手腕儿上冰凉的玉镯,突然与也与她一同看去的昌林郡主低声说道。   “是我算计了嫂子,本是我自己厚颜。”昌林郡主对世子妃并没有什么埋怨,若换了她,若有个病怏怏的侄女儿要嫁给顾怀峰兄弟,那也是要翻脸的,只怕比世子妃还要激烈。   她先算计了嫂子,此时世子妃却先对自己低头,顿时就羞愧万分小声儿说道,“这事儿,日后我不再提了。泽哥儿很好,日后,就叫他们做亲兄妹。”她抬眼明艳地一笑道,“日后珠珠若有求上门,泽哥儿别说不认识。”   “你瞧瞧那傻小子,可像说这话的人不是?”世子妃见昌林郡主与自己没有芥蒂,心里也一松,指着那头儿的齐泽笑道。   英俊的少年正举着一枚小小的肉干儿与明珠说着什么,后者大怒,一爪子挠上了他的脸!   “表妹瘦弱,还得多吃肉才好。”明珠轻飘飘的,靠在自己肩头都没有重量,齐泽只感到一片云朵伏在自己肩上一般,因心里把明珠当成亲妹妹,自然是很上心的,举着肉干儿劝了又劝,还自己塞了一块含糊地说道,“并不硬,妹妹不必担心咬不动。”   见明珠挑食,他就越发担心地说道,“肉都不吃……妹妹可真叫人担心。”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不吃肉的,简直是邪教!   顾六姑娘方才还觉得这家伙可以使唤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个督促自己吃肉的,顿时冷哼了一声。   她决定讨厌他!   吃肉什么的,最讨厌了!   “妹夫的爵位,父王可有章程没有?”世子妃见这两个闹成一团,齐泽脸上笑容真切,无奈地笑了一声方才转头与昌林郡主低声问道,“贵妃处,你可想好了?虽她行事叫人恼怒,只是我的话儿,你不要与她冲撞,到底那是你小姑子。”她见昌林郡主冷笑,知她素来眼里不容沙子,顿了顿方才柔声说道,“就算不快,只叫妹夫去与贵妃争执去,这时候,就该是男人出头的时候。”   “知道了。”昌林郡主心没有在无所谓的贵妃身上,魂不守舍地见明珠恼火得脸上生出几分红晕,倒心里松快起来,恐明珠叫风吹病了,扬声叫齐泽把明珠抱回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再叫本姑娘看见你!”顾六姑娘正在认真地与笑嘻嘻的蠢表哥翻脸。   “我看妹妹就行了。”齐泽哈哈地笑道。   “烦!”六姑娘凌空抬起小腿儿踢了他一脚,没踢着。   “瞧瞧,这才见了一回,就要好起来了。”昌林郡主欣慰地笑道。   “谁跟要他好起来?!我不认识他!”   少自来熟!跟连解药都不要就滚蛋的齐凉一样愚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一出门,碰上一个讨厌的齐凉,又遇上了一个更讨厌的齐泽。   明珠觉得今日不宜出行来的,又觉得姓齐的都跟自己气场不和,只是到底看在这是外祖家,没有露出更多的骄纵,到了晚间便一同往宋王妃处告辞回家。   宋王妃本有些记挂她,然而见齐泽对明珠十分看顾,倒也有几分兄长的模样儿,也放了心。就算对昌林郡主与明珠十分舍不得,到底已经是顾家的人了,只好命人收拾了许多的首饰衣裳药材来给带着,与宋王亲自送了女儿一家人回靖北侯府。   临行前她再三叮嘱昌林郡主,不要在婆家生事。   明珠觉得这话里有些奇怪,然到底今日累极了,伏在昌林郡主的怀里昏昏欲睡。   她眯着眼睛,也不去看跟自己叮嘱多吃肉的齐泽,才回了侯府,便一头倒下睡了。   第二日起身,她见自己已经换了寝衣,也叫人梳洗过,正撑着头努力打起精神来,就见秦桑轻手轻脚地进来,见明珠侧目看着自己,急忙捧着手上一袭柔软的鹅黄宫裙与她笑道,“奴婢从昨儿姑娘带回来的衣裳里翻着这件儿,颜色倒是极配姑娘的脸色,且奴婢瞧了,与姑娘身量儿仿佛,穿上一定好看。”   因是在家中,她素来知道明珠的习性,只服侍她更衣,用玉扣将她一把长长的黑发束在了脑后。   见明珠扶了自己要出门,秦桑急忙低声说道,“老太太传话儿过来,说姑娘昨儿劳累,今日不必请安了。”   长辈都说不必请安,那还请安做什么呢?顾六姑娘最疼惜自己的身子,从善如流,扶着秦桑往侧间儿用膳。   席间不过是简单的几样青菜,碧绿脆嫩,还带着一股子新鲜的水汽,明珠用了觉得不错,指着一旁一碗炖得酥烂醇香的红烧鹿肉,哼了一声。   秦桑只是看着明珠微笑,另一旁双喜打小儿就在明珠身边,最知道她的心意,蹬蹬蹬出去,见四周没有别人,急忙回身端起了鹿肉来稀里哗啦地吃了,之后抹了抹嘴巴,将碗放回桌儿上做好丫头的模样。   只是她吃得眉开眼笑,圆滚滚的小脸儿越发红润,一眼就看出偷吃,哪怕顾六姑娘掩耳盗铃,然而迎面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的顾怀瑜却目光犀利,挑眉看了看这一对儿用无辜眼神看着自己的主仆,摆手叫秦桑与双喜下去。   “那丫头吃得那么胖,日后可怎么了得。”顾怀瑜笑看了双喜圆滚滚的背影一眼,这才点了点明珠的额头。   “左右她是有人家儿的人,何必担心。”胖丫头可比她主子幸运多了,早两年儿就有人来与明珠提亲,说就喜欢双喜这般喜庆没有心机的姑娘,明珠询问过双喜的意思,见她还知道羞答答地点头,便也不做阻挠人家亲事的坏人应了。只是双喜年纪不大,因此依旧在她身边服侍。她虽然对蠢蠢的双喜颇多挑剔,不过到底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丫头,多少看重她。   “我本是要放了她的身契,谁知道她自己不中用。”与双喜亲近的乃是府中的管事家的儿子,顾家的家生子,日后双喜所出子女,依旧要入府中当差。   当年明珠,本是要放了双喜身契,叫她不必子子孙孙都为奴侍候人的。   “若她真的忠心,日后放了她子女身契就是。”顾怀瑜对妹妹身边的丫头都是细细留意过的,自然知道双喜的性子……性子不好心中藏奸的,还未待六姑娘自己大发神威,就叫他这个做兄长的都给收拾了。   他信手从食盒里提出一碗温热的汤水来,见妹妹一双有些妩媚的眼顿时就瞪圆了,缩着小身子警惕地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这是我亲手炖的,本是要进给父亲母亲,只是恐滋味儿不好,想叫妹妹给我试试。”   “父亲皮糙肉厚,就算炖得不好吃,想必也不会有事!”六姑娘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一脸拒绝。   “只是,我不愿叫父亲母亲尝不好的滋味儿,本是一片孝心,罢了……”顾怀瑜俊美的面上生出几分黯然,垂头叹息的模样,叫人心中顿时软成了春水。   明珠见他黯然失色,俊美的面上光彩都没有了,不自在地哼了一声。   她才不要心软!   “倒了罢……”俊美的青衣青年轻轻一叹,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带着几分不安与勉强。   “给我尝尝!”六姑娘觉得兄长这心灵太容易受伤了,不客气地抢过那碗汤水来喝了一口,入口的鸡汤甘甜清冽,没有半点儿的油花儿与肉渣,只有清澈得跟水一般的汤水,入喉之后就叫人感到身上微暖,显然里头加了滋补的药材。   她却尝不出药材的苦涩,只有鸡汤的清润柔和,又不是滚烫,温温的滚入明珠的喉间,她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之后一饮而尽。   “不错,可以给父亲母亲尝尝。”她吧嗒了一下嘴儿,仰头肯定了自家三哥的厨艺。   都说君子远厨庖,可是这位兄长,却似乎很喜欢自己做饭。   “我再试试别的。”给亲爹做饭?抱歉,这个不在顾三公子的计划之内啊,顾怀瑜生得令人如沐春风的俊美,温柔妥帖地给妹妹擦嘴,这才温声道,“况,我去做这个,还要丫头小厮做什么?”   他口中说着无情得能叫亲爹顾远哭出血的话,面上却是柔情似水,一双温情的眼能把人看得羞涩起来,此时便摸着明珠的头温煦地说道,“妹妹若尝着好,就把小厨房给我预备着。”   “我才不喜欢!”明珠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一抹血痕上一瞬,哼了一声扭头。   顾怀瑜垂头看了看手上的伤口,也笑了一声这才问道,“见着阿泽了?我听母亲的意思,你不喜欢?”   “愚蠢的二表哥啊!”   “也好。”见明珠完全没有对齐泽动心的意思,顾怀瑜心里竟微微一松,笑眯眯地提着挣扎的妹妹在门口处走动了一会儿,这才和声说道,“宫里传话儿出来,陛下想见见你,叫你后日陛见。”   明珠之前声名不显,给皇帝陛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宋王为了这个外孙女儿数次往宫中求了最好的太医发往洛城给外孙女看病,多少是个印象。然而最叫皇帝把明珠看在眼里的,却是洛城的瘟疫。   瘟疫在各地都各自不同,治疗的方子也不一样,明珠短短时间寻出能对症的药方,已经是大功一件。   更叫帝王侧目的,却是明珠心狠手辣,敢叫顾怀峰带兵去抄了囤积药材的各家药房。   若是个男子有这样的决断并不叫人侧目,然而明珠不过是个闺中没见识过风雨的女孩儿家,竟然没有一点儿心理压力,一点儿磕绊都不打就干了这么凶残的事儿。   皇帝就对明珠有了几分兴趣,且从前看在宋王,也时不时赏赐明珠,越发好奇起来。   “知道了。”明珠对进宫兴趣不大,不过据说宫中有个很识大体的荣贵妃,她倒是比对皇帝的兴趣大一些了。   她久仰荣贵妃大名,若可以,真的想要拜会一二,瞧瞧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跟她亲爹作对。   “外祖家运来的东西,母亲做主给了各房姐妹些,若到时有来道谢的,你不要不知情。”   “不给顾五!”六姑娘可记仇了,自然记得顾五顾明玉跟她兄长骄横,十分小心眼儿地说道。   一家子姐妹,都给了,单单不给三房,这实在是太不和睦,只是顾怀瑜看着冷冷咬着牙齿的妹妹,却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好。”他捏了一把妹妹的小脸儿,低声沉沉地笑道,“知道妹妹是为了我。”   顾明玉对他不敬,因此明珠记到现在,实在叫人心中愉悦。   “才不是为了你!”兄长清越内敛的笑声就在耳边,明珠觉得这哥哥太自作多情了些,顿时哼哼着扭头不理。   兄妹二人不过是说着家常的闲话,虽然一个习惯性地冷笑嗤笑嘲讽,不过显然顾三公子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乐此不疲地逗弄妹妹说话,心怀大畅,把个脸色仇恨的妹妹圈在怀里讲笑话儿。   然而此时靖北侯府的大院儿上房,靖北侯夫人捏着眼角一脸疲惫地歪在椅子里,哪怕才起来,却依然有些神色暗淡。她叫丫头往眼角贴了叫自己醒醒神儿的药膏子,又垂头嗅了嗅清凉的薄荷叶儿,这才与下头腰肢挺直的次女明岚柔声问道,“这大清早儿的,怎么就过来寻我?”   “二婶儿与六妹妹又送了咱们姐妹些首饰衣裳,女儿只觉厚颜,虽收了,到底……”明岚不是爱占便宜的性子,三番两次得了二房的礼,便有些不安。   “这是还礼,不必客气,只是你的心是好的。”二房从回来,靖北侯夫人样样儿妥帖精心,明珠的院子也是亲手收拾出来,里头的摆件陈设都是侯府中最好的,价值千金也差不多了。   这收拾得又要简单又要奢华又要舒适又要好看,实在费了她不少的心血,如今看来,昌林郡主也不是个装傻的,十分领情,靖北侯夫人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喃喃地说道,“你二婶儿,知道我的真心就好了。”   “三哥不愿意,母亲还是……”明岚知道靖北侯夫人的心,也知道母亲在侯府的艰难,然而想到顾怀瑜远着大房的模样儿,心中酸涩,低声喃喃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靖北侯夫人微微一怔。   她逆着清晨的光线看过去,恍惚地发现,原来次女也已经开始慢慢地长大了。   她看着明岚已经多了几分年长的沉稳的美丽的脸,那张脸上都是对自己的心疼,想到这些年自己过得日子说不上是好是坏,却叫女儿都为自己担心起来,靖北侯夫人就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她心里有些惭愧,又有些惘然,却还是与明岚温声说道,“我做母亲的,莫非还要你来担心我不成?左右有老太太,有府里的规矩镇着,哪里会有什么。”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然而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有了细密纹路的眼角,却生出几分叹息。   她百般筹谋,殚精竭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几个女儿罢了。   只是红颜弹指老,她年华不再,不能拢住靖北侯那颗多情的心,处境就有些微妙起来。   是正室,却膝下无子,只能过继。   若过继的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只要能庇护她的几个女儿下半辈子安稳,侯府的爵位她也不在意。   只是三房的周氏显然不是好相与的,尖酸刻薄,又很计较。虽然周氏所出的顾家二爷顾怀麒是个极好的,然而只要周氏是他的生母,靖北侯夫人心里就不敢放心。   难道顾怀麒会为了几个堂姐妹忤逆自己的生母?   况,靖北侯身边还有不知多少的美妾,也叫她心中难安。   “三哥哥不愿意,咱们硬要过继,反倒离心。”明岚见靖北侯夫人人有些恍惚,急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握住母亲的手垂头低声道,“况夺人子,若年少也就罢了,不记事也好些。三哥哥都要出仕,若过继,谁心里乐意呢?我冷眼瞧着三哥哥待我们姐妹都疏远,只怕心里也是不愿意。”她抿嘴低声说道,“且女儿的私心,过继的兄长到底不牢靠,不如……”   “我宁愿把爵位给你堂兄,也不会叫你父亲再折腾出一个庶子来。”靖北侯夫人挥开明岚的手,断然地说道。   靖北侯多情,生来风流,身边又有真爱的表妹做妾,又有在外琴瑟和鸣的红颜知己,然而最叫靖北侯对自家夫人满意的,却是不论是什么样儿的女人,只要靖北侯喜欢,靖北侯夫人都会贤良淑德地请进侯府里来锦衣玉食地供养,不必靖北侯在外发展寻外室什么的。   侯爷觉得妻子是个贤妻,然而只有靖北侯夫人自己知道,叫靖北侯喜爱的女人都入府,不过是放在眼前盯着,不必有叫她措手不及之事。   各处美妾处不知情喝下去的避子的汤药,都能填满侯府里的莲花池了。   “母亲!”   “这个不必说。”靖北侯夫人方才还有些软弱的眼角变得冷厉了起来,见明岚愁苦地看着自己,冷冷地说道,“你父亲若有了庶子,还有你们的立锥之地?!这些年,我都白教给你了!”若寻常人家,留子去母,有了庶子记在她名下也会跟她亲近,只是靖北候不行。   这人更爱妾室,到时只怕……   明岚只学了她的沉稳恭谨,却学不会自己的手段,心慈手软,日后若嫁人还了得?还不叫人给吃了?!靖北侯夫人心里就跟一股火儿似的眼角发红,又想到长女,急忙垂头掩了掩眼角仰头说道,“况,这是侯府的爵位!谁不看重一二?”   明岚这样的性子,若日后嫁到勋贵大家里头,只怕拿捏不住房中的姬妾,若再没有个兄长在后头撑着,靖北侯夫人都不敢想她得过什么日子。   在家里连顾明玉都拿捏不住,更何况在外头。   “二婶儿怎么肯?”明岚叫母亲给瞪了一眼,低声说道。   “你二婶儿是聪明人,大好的爵位拱手相让,我也没有坏心。”   这可是侯爵!勋贵惠及儿女子孙,是天大的好处,靖北侯夫人也不是祸害人不是?她抬手爱惜地摸了摸明岚头上冰冷碧绿的宝石簪子,看她生得端庄秀雅,实在是一个正室的典范,然而却太规矩了些,少了几分宜喜宜嗔的风情。   她忍不住就想到明珠单薄却妩媚娇嗔的模样,与她柔声说道,“女孩儿家虽然该端庄贞静,只是……瞧瞧你六妹妹,就算小性儿刻薄些,也叫人喜欢。”   这是叫明岚与明珠学学了,只是明岚十几年的教养,实在做不出娇滴滴的样子来,顿时红了脸。   她心里却喜欢明珠傲慢得仰着头哼哼的样子,手心儿痒痒,露出笑容低声说道,“六妹妹实在叫人喜爱。”   “你二婶儿连她的婚事,只怕都想好了。”昌林郡主只明珠一女,靖北侯夫人用手指头想都知道不会叫明珠在婚事上吃委屈,此时便拉着明岚的书叹息道,“你六妹妹为何有底气骄矜?都是因有兄弟做靠山的缘故!我误了你大姐,如今,就不能误了你。”   她的长女顾明芳前年嫁给了国公做国公夫人,都说一句风光显赫,荣耀光彩,然而内里的苦头,也只有顾明芳一个人知道。   就如眼前,十几年没见的二叔回府,顾明芳竟不能回娘家看望,可见一斑。   靖北侯夫人心里苦得厉害,有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刻薄,不叫靖北侯生出庶子断了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只是想到这些,到底脸色阴沉了起来,见明岚也伤怀长姐嫁人之后的艰难,便淡淡地说道,“若大房有儿子,你大姐夫敢对你大姐那样儿?不过是咱们没有做主的人,因此才叫人欺负。”   顾明芳是个把苦水往肚子里吞的,就算回娘家,也从不说在国公府上的艰难。   只是面上的愁苦,就已经叫靖北侯夫人心疼莫名。   “二婶不会肯的。”明岚虽然不如靖北侯夫人精细,却看得出顾远一家和睦,摇头说道。   她三番两次言之凿凿,靖北侯夫人哪怕觉得自己有些把握,却依旧迟疑了起来。   “若二婶不肯,母亲该当如何?”明岚本心觉得堂兄顾怀麒其实为人也很好,且比起多年都不亲近,彼此生疏的顾怀峰与顾怀瑜,她与顾怀麒算是一同长大,彼此性情也都了解,也知道堂兄的为人,此时便低声说道,“三婶儿虽然不好,二哥哥却很护着咱们。不过我冷眼瞧着,二哥哥似乎不大愿意过继。”   这才是最要命的,也是叫三房的周氏气得吐血的缘故。   周氏一心想叫独子顾怀麒袭爵,然亲儿子却倒了台了。   顾怀麒自己不愿意。   想到为了这个,顾怀麒依旧多日客居在好友的府上不肯回家,显然是与周氏做斗争,明岚便忍不住垂头轻轻地笑了一声儿,拉着靖北侯夫人的衣摆低声道,“若叫我说,母亲还正当年,不如试试……”   她到底是羞涩的女孩儿,说不出更多的话,然而内中的意思却叫愁眉不展的靖北侯夫人听明白了,后者沉默了片刻,将目光投在上房一侧一座等人高的穿衣镜前头。   那镜中倒映出了一个衣裳端贵的中年贵妇,她眼角眉梢依旧有年少时的美丽,她的皮肤依旧白皙,靖北侯夫人沉默地看着那有些模糊的镜中的自己,轻轻地摸上自己的脸,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当年她的美丽,也曾真真切切地倒映在靖北侯的眼底,她也有与他琴瑟和鸣的时候,不然也不会连生数女。然而京中勋贵之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慢慢地,他的眼睛就不再落在她的身上。   他有了更多的姬妾,忙碌在软玉温香之中,她成了贤妻,其实内里知道,她与他早就回不到从前。   当他有了太多的美人,当他后头又得了所谓真心真意的爱若珍宝的女子,她连他是不是还愿意歇在自己屋里都懒得在意了。   心灰意冷。   “我都老了。”若早两年,为了儿子她还能忍耐一二,只是如今靖北侯夫人觉得太迟了。   “就当是为了大姐姐,为了我与妹妹们,母亲想想,亲兄弟是什么样儿,堂兄是什么样儿?”亲兄弟,就是顾怀峰兄弟待明珠的处处维护宠爱,堂兄弟……只能赌人家的真心。   靖北侯夫人不说话了,只是面上阴晴不定,显然叫明岚说动了心。   “你父亲……”   “母亲与父亲年少夫妻,总有法子。”明岚红了脸,见靖北侯夫人嗤笑了一声,顿时就想到靖北侯的风流,她又想到靖北侯的几个庶女,眼眶都红了,低声说道,“今儿我听说父亲又是从章姨娘的院子里直接上朝去……母亲,她撒娇弄痴的拦着不叫父亲来上房,一面都不肯叫父亲见您,太骄狂了些!”靖北侯后院那么多的姬妾,明岚却只恨章姨娘,咬着牙恨道,“仗着自己是老太太的……”   “那不是你该管的!”见她言及此,靖北侯夫人顿时变色道。   “她霸着父亲,母亲才是正室……”   “就算她得宠,与你父亲有情分,也就是个妾,老太太也不会认她。”靖北侯夫人放松了脸色与明岚宽慰道,“你与她计较?失了你的体统了。”   “我只恐她仗着父亲宠爱,就生出非分之想。”明岚咬着红润的嘴唇低声说道,“她不是撺掇着父亲,想要正经抬做二房?”   “老太太早就恨死她,容她做妾就不错了,还想做二房?!”靖北侯夫人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她正要教导明岚什么才是最要紧的,不要纠结小道,就见门口一个丫头匆匆进来上前附耳几句。   她呆了呆,面上竟生出几分讥讽的笑容来,叫那丫头出去,这才点了点目光迷茫的明岚的额头笑道,“真是骄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你二叔二婶儿都回来了,她竟然不赶紧缩头当死人!章姨娘……”她顿了顿,哼笑道,“给你六妹妹磕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你说,大伯父叫人来给我请安?”   明珠与兄长笑闹了一场……顾怀瑜单方面对妹妹笑得温柔极了,六姑娘自己正黑着脸生闷气,顺便嫌弃一下兄长笑得可不好看了,正在纠缠就见秦桑一脸迟疑地进来。她本是老太太身边的得力丫头,从来稳重谨慎,此时她美丽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意味难明的纠结,见明珠从顾怀瑜的手边冷淡地看过来与自己询问,秦桑迟疑了一下。   她垂头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明珠给她的精致的衣裳。   都说六姑娘不好侍候,刻薄爱置气。其实明珠十分容易讨好,只要做得合了她的心意,再没有这样不爱使唤人的主子。   与明珠,只要不碍事碍眼,就是合了她的心意了。   “姑娘若不想见,就不必见了。”她不过是个丫头,从来都不敢卷入侯府主子们的纷争里,也因这份谨慎才叫老太太另眼相看拨给明珠使唤。   可是她看着明珠微微颔首信任的样子,目光落在一侧的红木窗棂上一瞬,鼓足了勇气低声继续说道,“左右不是要紧的人,都是些奴才罢了。姑娘金尊玉贵的,何必见那些人平白给她们体面?”她虽知道自己说话有些不妥,依旧闭着眼睛战战兢兢地劝谏了一番。   锦绣奢华的屋中气氛微微一紧,只有秦桑有些急促的心跳的声音。   “你很好。”许久之后,明珠缓缓地打破了这份儿寂静,见秦桑诧异地抬头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叫她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一心为我打算,看着还算顺眼。”明珠见秦桑一怔,这容貌极好的女孩儿眼眶红了,便哼了一声挥了挥手叫愚蠢的丫头靠边儿站,回头与突然不笑了,面容冷厉起来的顾怀瑜皱眉问道,“三哥哥也知道是什么人?”   她那位大伯父呀,只回府头一天貌似兄友弟恭地与顾远一家见了一面,之后便将弟弟一家尽数托给了温柔贤惠的靖北侯夫人,自己再也没露过面。   据说仿佛想当年靖北侯叫弟弟顾远揍飞了后槽牙,从此以后看见弟弟离八丈远。   不过这都是谣传,明珠正等着亲爹封爵分府呢,对靖北侯当年的糟心事儿完全不放在心上。这么多日相处无事,明珠还以为这大伯父又去风流快活了,没想到生出幺蛾子来,不必看顾怀瑜,就见秦桑的模样儿就知道靖北侯没安好心。   她心中微微忖思片刻,眯着眼睛低声说道,“他是大伯父,若我对他遣来请安的避而不见……罢了,就算叫人说本姑娘骄狂,又怎么了?”   她就骄狂看不上靖北侯,怎么了?   随人说去!   有能耐闯到她面前指着她骂不孝?!   “莫非是章氏?她竟然还活着?!”顾怀瑜正俯身叫妹妹靠在自己怀里歇息,听见靖北侯,又见秦桑十分犹豫忌惮,俊美的脸上顿时失了温度。   他本是最俊美的青年,可是目光森然,竟叫人有不寒而栗的恐惧。   外头的日光照在他的眼睛里,秦桑只怕得不敢去看这青年森冷的眼睛。   厌恶仇恨杀意,都是恨不能将外头人给撕碎的恨意。秦桑见了顾怀瑜的神色,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府中隐隐有的那个传言。   据说很多年前……章姨娘与二老爷……   “章氏?”明珠从未听过这个人,只是见顾怀瑜目光怨恨,一只修长的手仿佛庇护着自己一般将自己护住,修长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从未见过兄长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忍不住去看他看向自己的怜惜的眼睛,心中微微一跳,只对秦桑敛目说道,“是个女人?给本姑娘叫进来。”她抱着顾怀瑜的手臂,看他诧异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扭头说道,“莫非我还怕一个女人?!”   竟敢将她三哥气成这样儿,不碎尸万段,她就不是顾六姑娘!   “那样的污秽之人,只叫母亲收拾就好。”顾怀瑜却不愿叫明珠被污浊的人触及,揉着她的小脸儿轻声劝道。   “母亲是母亲,我是我!”她承顾远与昌林郡主多年的疼爱庇护,确实不必经历风雨只消安安分分地看着父亲母亲给她扫清前路上的一切的障碍,可是再安逸,她也想用自己的手,庇护一下愚蠢的父亲母亲。   礼尚往来,日后才好继续奴役呢。   六姑娘深韵要叫马儿跑就给马儿吃草,心里哼哼唧唧寻了无数的借口,见顾怀瑜怔了怔突然看着自己笑如春风,无端风韵万种,这今日一身藏青锦衣生出夺目的俊美的青年把她拉在他的膝上坐了。   “妹妹护着父亲母亲,我就护着妹妹。”他修长的手轻轻点在明珠的额头,见她吧嗒不耐烦地拍开,越发地笑了。   “本姑娘不必任何人保护!”   “是我求妹妹的庇护,很怕的。”三公子从善如流,揽着妹妹的稚嫩的肩膀笑意盈盈地说道。   外头帘子被挑起来,日光一晃大亮,一阵柔柔的香风之中,当一个身姿窈窕柔软,身上穿着十分飘逸的丝罗宫裙的婀娜女子,双目盈盈而入的时候,就看见对面的一双生得如同明月生辉的兄妹彼此依偎的模样儿。   她微微一阵,娇媚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之后突然就嫣然落泪,一双泪眼朦胧地看住了皱眉眯着眼睛看过来的明珠,福了福方才柔声哽咽地说道,“可是六姑娘?妾身是……”   “好没有规矩。”明珠身子骨儿到底虚弱,伏在兄长的怀里气息恹恹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冷笑了一声。   这女子生了一双修长细细的娥眉,目若秋水含情脉脉,虽然不是绝丽的美人,然而身上却有一股子离了人就没法活的柔弱。   这种嫣然流转的风情叫明珠很不喜欢,只看她那双欲语泪先流的模样儿就觉得倒霉透顶。作为一个最不喜欢看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铁石心肠六姑娘,明珠自认生不出怜惜与看重,板着手指在顾怀瑜的怀里漫不经心地问道,“大伯父叫你来给本姑娘请安?”   “是……”这女子仿佛回不过神儿来,呆滞地看着眉眼疏淡,却又有些怪异的明珠。   她多年得靖北侯如同掌珠一般宠爱,早就没有见谁敢与自己这样无礼,顿时露出了委屈的模样道,“妾身章氏。”   “谁管你是哪根葱。”明珠最厌恶就是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且因她的缘故,顾怀瑜握着自己的手紧紧的,就叫她心里越发恼火起来,不动声色懒洋洋地说道,“侯府里,我只认识大伯娘与老太太,旁的,就算是楼子里接进来的都与本姑娘没有关系。”她听见对面的章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要厥过去,慢吞吞地说道,“况你身份贵重么?大伯父竟叫你来给我这个小辈请安,可见你也就是个奴才秧子的命……这得了大伯父的宠爱几日,请安都不会了?”   “你!”   “奴才给主子请安,就是跪下磕头,不叫你起来你就得跪着服侍。”吃得饱饱儿的双喜不知从哪里奔出来,开开心心地举着一个垫子与下首的章氏仰头道,“连奴才的本分都做不好,姨娘还能做什么!”   此时此刻,胖丫头突然觉得自己特别高大。   她并不是侯府的丫头,自然不怕靖北侯身边宠爱的人。   “给本姑娘磕头罢,别叫人非议大伯父身边的奴才怠慢了侄女儿。”跟自己玩儿柔弱,只配叫自己给拆零碎了。   六姑娘雪白的手指绕着着垂在胸前的一缕漆黑的长发,本近日因齐四公子等不上门请安很有些无趣,不知窝在家中该欺负谁,如今生出了几分兴趣儿来,见那章氏白了脸,便慢悠悠地说道,“看在大伯父的体面上,磕三个头就罢了。不然,就看你竟在本姑娘面前落泪诅咒本姑娘,就送你去死,嗯?!”   章氏断断想不到明珠的嘴巴竟然如此厉害,一双手哆嗦着看住了好整以暇的明珠。   “今日教你一个乖,少在人面前晃,下回见了本姑娘自己避开,不然,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明珠挑了挑浅淡的眉毛,就见双喜快活地上前一脚就踹在了章氏的膝上,看着她痛呼了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异样的快意,见她委委屈屈柔弱地伏在地上,便探身含笑说道,“一个妾,你还反了天了。大伯父喜欢你,我可不是那样怜香惜玉的人!”   靖北侯竟然敢叫一个妾来给她磕头,莫非是来折辱她?!   正经的嫡女,叫个妾欺负到脸上?!   想到靖北侯居心,明珠脸上的笑容顿时就落了下来,雪白的脸上阴晴不定。   “我不是,不是……”章氏双目赤红,用很伤心很难过很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容乖僻起来的小小的女孩儿。   她生得柔弱,可是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却全是恶意,叫人看了心生恐惧。这一瞬间,她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后悔来,后悔不该来招惹本以为涉世不深的明珠,然而此时,她只是拿长长的水袖给自己擦了脸上的泪水,仰头露出几分苦涩来轻轻地说道,“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姑娘,是否安好。”   “闭嘴!”这句话不知捅了哪个马蜂窝,正侧头看着明珠开开心心欺负人的顾怀瑜,本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勃然大怒。   他抬起一脚就踹在了这章氏的肩头,将她踹得倒飞了出去,似乎要起身,可是抱着膝上的妹妹,顾怀瑜只恨得目眦欲裂。   “大伯父的‘好意’,我们全家都记住了。”顾怀瑜死死地看着哭着爬回来伏在地上嘤嘤地哭泣的柔弱女子,突然展颜一笑,目光森然。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老太太竟骗了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瑜哥儿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是……”   “是什么?”顾怀瑜这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连靖北侯都恨上的节奏,且言谈之间连老太太都存了怨愤之心,明珠顿时就觉得自己被兄长排除在外了。   “不管从前是什么,你活着就叫人碍眼。”顾怀瑜脸色铁青,垂头摸了摸一脸懵懂的妹妹,也不想她听见当年的龌蹉,见章氏哭得梨花带雨十分柔弱,脸上就带了几分阴郁,然见明珠默默地揪着自己的衣袖儿,迟疑了一下,对双喜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迷茫看他,叫三公子不得不去目视秦桑。   到底是秦桑更靠谱一些,她犹豫了一下,顿时就叫一旁侍立的婆子把章氏给捆起来了。   “章姨娘不知尊卑,冲撞了主子,犯了府里的规矩,拖下去给郡主处置。”秦桑面无表情地说道。   “三哥哥痛恨她?”明珠搂着顾怀瑜修长的脖子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   “她……”   “我有药,你要么?”   “什么?!”   “无色无味无残留,服下之后五日发作,七窍流血神仙难救,也不会叫人知道是谁下手,十分安全便利。”   久病成医的另一句话就是心如□□了,六姑娘不单医术高明,下毒的技能也点亮到了最高值,此时见兄长俊美的脸从紧绷到无奈地垂下来,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纵容温煦的眼神看着自己,明珠便扬了扬自己的小脖子哼了一声说道,“这天底下,还没有本姑娘毒不死的人呢!”   完全不需要骄傲好么。   顾怀瑜看着目光一瞥一瞥十分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本心中生出的怨恨都化作了轻烟,叫他忍不住捏了捏妹妹微冷的小脸儿。   “若母亲处置不来,再叫妹妹有用武之地。”见明珠十分遗憾地看了章氏被拖走,顾怀瑜心中叹息了一声,有心叫妹妹知道些当年之事叫她有些防备,便抱着她低声说道,“叫妹妹如今生病,她是罪魁祸首。当年……”   他静静地想着当年的□□,顾远的惊怒,昌林郡主的怨愤,浮光掠影,化作了最后一个几乎没有了生气的小小的婴孩儿,低声说道,“若不是因她,母亲不会行止失措,叫你……”   他不愿说起当年旧事,也是因昌林郡主当年大闹侯府时,大抵是太过伤心并未顾及腹中的明珠,叫明珠因此早产羸弱。   顾怀瑜恐明珠因此怨恨母亲,面上生出几分迷茫,却还是定了定心,抱着妹妹乖乖的小身子轻轻地说道,“她仗着老太太,仗着贵妃,非要给父亲做妾。父亲拒了一回,就撵她出府,谁知道偏那时贵妃明知道父亲的心意,却宣母亲入宫,直言她与父亲青梅竹马,引得母亲大怒。”   顾远与昌林郡主从成亲后就再无旁人,也早与她有过约定,此生不纳二色。   昌林郡主心里全是丈夫,哪里忍得了这个,况荣贵妃还信誓旦旦顾远定会纳了章氏为妾,盖因顾远是她兄长一定会听她的话,她心中恼火,回府就掀了桌子。那时顾怀瑜已经记事,记得昌林郡主的眼泪与章氏隐隐的雀跃。   若不是后头顾远亲自入宫,当场给了荣贵妃两个大耳刮子,回头又带着妻子儿子离家往洛城去,只怕顾远与昌林郡主的夫妻之情都要坏了。   顾怀瑜心中最恨章氏,见明珠静静地听着,便轻叹道,“父亲当年本是要杀了她,谁知叫大伯父拦住,说,说……”他抿了抿唇角,叹气道,“说有了他的骨肉。”   虽然顾远不在意章氏有谁的儿子,定要宰了这个挑唆他夫妻之情的贱人,然而老大不小的靖北侯却没有儿子呢,况还真心喜爱章氏,一时就不肯叫顾远为妻子出气。又有老太太与章姨娘有亲,顾远心灰意冷,只恨家中为了一个女子竟叫自己与昌林郡主吃委屈,因此十几年不回家,竟都半点儿不在意。   “老太太是她的?”   “嫡嫡亲的姨母。”顾怀瑜目光沉沉地说道,“她自己生母早逝,叫老太太接在府中与大伯父父亲三叔一同长大,心里生出妄想来,想要攀附父亲。”   虽然当年顾远并未袭爵,然而靖北侯庸碌只知道醉生梦死,府中三老爷是个只知道自己花钱快活的纨绔,只有年轻英俊的顾远,卓然出众,连王府郡主都倾心的,自然也叫怀着春意的章氏心中记挂起来。她又靠着老太太与荣贵妃宠爱,就算知道昌林郡主身后的宋王府不好惹,却依旧无所顾忌。   若不是顾远差点儿一刀把她给劈了,谁会想到,风华正茂的青年会对青梅竹马的表妹真的无动于衷呢?   刨地的老农民得了三五斗粮食,还想纳个妾呢。   她只当顾远的拒绝是欲拒还迎。   “原来如此。”怨不得昌林郡主总是用愧疚的眼神看着自己,其实明珠心里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昌林郡主心里顾远更要紧,这没有什么不对,因此带累了她的康健……叫六姑娘说,莫非都要怪在昌林郡主的头上?这里头就没有老太太与荣贵妃一铜钱的关系?她微微敛目,心中生出几分冷意来,淡淡地说道,“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就不该用毒,原该千刀万剐!”   害了她的,她还真不能叫她就这么死了。   “荣贵妃与她极好?”明珠垂着头突然问道。   “亲如姐妹。”顾怀瑜斟酌地说道。   “瞧瞧,这做妾的都有自己的好朋友。”明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来。   这话就颇恶毒了啊,更何况,贵妃那还能叫妾么?顾怀瑜嘴角微微一抽,正要说话,又诧异问道,“你又下毒?”   一个“又”字,真是数不尽的心酸来的。   “不大要紧,不过是皮肤溃烂罢了。”明珠托着自己尖尖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生得美丽,日光之中仿佛生出了幻觉,虚幻得仿佛一碰就会破碎,顾怀瑜看着她不在意的模样,嘴角动了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不知怎么了,看着妹妹,仿佛一个不注意,妹妹就会离开似的。”明珠少了人情味热乎气,仿佛超然世外,一双眼里隔着淡淡的薄冰,哪怕对顾远昌林郡主孺慕情深,然而顾怀瑜看着这个妹妹,总是有她会下一刻就能毫不留情抽身背离的恐慌。   他摸着妹妹柔软的发顶,方才将心中的那不安放在一旁,垂头,就看见明珠侧头看着门外,仿佛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天知道,若六姑娘能飞升,肯定抽身……好罢至少也得等把愚蠢的父亲母亲兄长什么的过世,才会拍拍手走人不是?   生养之恩,哪里是可以抹杀的呢?   顾怀瑜心中烦乱,恨老太太偏心,又恨靖北侯挑衅,就对章氏之后怎么毒发一点儿都不在意了。左右章姨娘苟延残喘得了靖北侯的真爱,人生圆满,就算有些小小的不足,靖北侯也不会嫌弃自家真爱不是?   他感到明珠安静地伏在自己的怀里,仿佛她的存在叫自己心里的厌恨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正点着她的头想要说笑自己无事,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昌林郡主暴怒的叫骂声,还有女子的哭声。   他见明珠偏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是抱着妹妹出去。   就见门外,被狼狈地捆在地上的章姨娘正无助慌张地痛哭,她来时鲜亮的衣裳首饰此时都沾满了尘土,滚在地上肮脏极了。只是与她前方那个强悍怒骂的昌林郡主比起来,越发柔弱可怜。她的面前围拢了许多人,当首一个就是急忙赶来恐叫明珠为章氏唬了的靖北侯夫人。此时靖北侯夫人也顾不得别的了,双手握住气得眼睛通红,手里提着一根马鞭的昌林郡主的手。   “她贱命一条,弟妹何必动怒。”靖北侯夫人知道章氏往明珠房里来了,先嗤笑了一下,就知道大事不好匆匆赶来。   她可不敢在这上头借刀杀人,一个不好,顾远与家中翻脸恩断义绝也不是不可能。   当年可是说好了的,章姨娘是要抵命的!   “嫂子让开!”昌林郡主最恨的就是当年春风得意口口声声要嫁给顾远的章氏,若不是顾远守得住断然与家中闹翻,她心口就要被插一刀。   若顾远没良心,就算她抽死他,难道就不会伤心了不成?   “想想老太太的体面。”   “呸!”   “这是做什么呢?!”靖北侯夫人与昌林郡主正纠缠时,就见不远处,一个英俊的中年大步走来,见了地上与自己求助的章姨娘,顿时大怒。   “弟妹不如把我一块杀了算了!”这中年一脸怜惜地上前去搀扶哭哭啼啼的章姨娘,见她脸上好大的巴掌印儿,雪白柔嫩的脸都肿了,顿时就知道这是着了昌林郡主的毒手,十分不快地说道,“我知道当年她有错,只是弟妹这气性也忒大了,喊打喊杀不算,这都多少年了?还没完?”   他有些不耐,又有些不快地打横把章姨娘柔弱的身子托在了手臂上,哼了一声说道,“二弟……”怎么娶了这么个母老虎呢?   “若不是她,当年珠珠怎会……”   “六丫头不是没事儿么。”明珠活生生的,不过是病弱了些,莫非还要叫人抵命?   这中年就觉得昌林郡主实在是过了。   明珠被连累病弱,就得叫人抵命,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当年他就说,妄图攀附王府贵女,齐大非偶!   他二弟也是惧内,为了妻子与女儿,连兄长情分都顾不得,由着……   “滚你个无事!”他话音刚落正在心中腹诽顾远不分黑白,一脸怜惜地要抱着章姨娘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一只大脚势若奔雷,重重地踹在他的后腰上,踹得他闷哼了一声,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顾远本为武将,这一脚又用了全力,把给锦衣玉食生得十分金贵的靖北侯给踹得飞出三丈!   靖北侯怀里的章姨娘一声尖叫,跟着飞了出去,重重地砸进了不远处的地里。   “王八蛋!”见靖北侯惨叫了一声跌在地上捂着腰打滚儿,顾远一双眼里都要冒出血来,整个人都往靖北侯的身上扑去,抬起握得紧紧的拳头一拳头就砸在了回头要怒骂自己的靖北侯的脸上,打得兄长满脸是血,却不能停手暴怒道,“什么叫没事?珠珠那叫没事?!”   他这些年为了明珠心都碎了,去只听见兄长轻飘飘一句没事儿,仿佛明珠没死就完了,这么多年的病弱难过都无足轻重,叫他如何能忍?   当年的怨愤他回京之后都憋在心里,忍了又忍,没想到靖北侯竟敢得寸进尺。   若不是因对家中生出嫌隙,他不会这样急迫想要封爵分府出去。   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他装得胃疼。   “瞎了你的狗眼!”章姨娘那种东西,竟然在靖北侯心里比明珠还金贵,顾远只恨不能宰了兴风作浪的章氏。   当年他要撵章氏滚蛋,也与老太太禀告章氏的种种无耻,也告诉母亲自己不会纳妾,本与昌林郡主守着腹中的婴孩儿等待自己的孩子,却荣贵妃就敢自作主张在昌林郡主面前胡说八道,引起后头的波折,他入宫抽了荣贵妃,回府要宰了章氏,却叫这大哥给拦住。   靠着老太太,靠着靖北侯,章氏竟然还能春风得意地活了这么多年,那明珠的苦楚,又该算给谁?!   “畜生!”顾远眼眶酸涩,努力不要落泪,又一拳打在了靖北侯的脸上。   鲜血飞溅。   靖北候后槽牙都松了,惨叫连连。   “你,你疯了!”靖北侯堂堂勋贵,哪里吃过这个,叫顾远几拳头下去整张脸都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他疼得都要晕过去了,况见顾远竟然还要继续揍自己,顿时怒道,“我是你大哥!”他这时候想起来自己是顾远的大哥了,见弟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还要往死里打,只吓得浑身发抖,抱住了顾远的拳头大叫道,“为了个女人,你真的什么都不顾了不成?!”   荣贵妃这些年常与他抱怨,顾远为了昌林郡主连家族都不要了,到底在靖北侯的心里生出痕迹来。   “你还敢说!”   “二弟且慢。”靖北侯夫人早就知道顾远不好惹,想当年那一刀都捅章姨娘肚子里去了,不是那时胎儿不大,章姨娘那一胎只怕都要保不住。   她心里羡慕昌林郡主羡慕得不行,回头见昌林郡主捂着嘴伏在一旁的丫头肩头失声哭了,一侧顾怀瑜抱着明珠脸色沉静地立在一株树下,兄妹两个面上都带着几分冷淡,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见顾远不耐烦地把自己推开,仿佛连自己都不敬重了,靖北侯夫人忍不住苦笑起来。   顾远这是把大房都迁怒了。   “章姨娘行事不检,叫二弟弟妹恼怒了,到底是我治家不严之故。”靖北侯夫人见章姨娘已经怕得脸色发白,披头散发滚在一旁缩成一团,她静静地垂头看了看脚边抱着自己的腿抹嘴角的鲜血的靖北侯。   见他被揍得脸都歪了,在没有什么风流倜傥,她心里莫名地快意,只是忍住了,与顾远认真地说道,“侯爷也有错儿。今日之事,不如报给老太太知道。”她忍着心里的厌恶,垂头去给靖北侯擦脸上的血迹。   二房眼瞅着要翻脸,顾怀瑜恨死靖北候了,过继是肯定不必指望了。   她如今……还缺一个儿子……   想到这个,靖北侯夫人越发用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夫君。   靖北侯感动地看她。   “当年是怎么说的,嗯?!”昌林郡主那是王府贵女,素来说一不二,虽然平日里万事过得去就行了,不过章姨娘显然是过不去的那种。   她抹了眼泪,扶起了手上血迹斑斑的丈夫,见默然无声的顾怀峰从后头扶住了顾远,叫丈夫儿子护着顿时生出了无比的怨恨来骂道,“她生了孩子,就叫她死!莫非你们这么多年,都是唬我?!”章姨娘当年冲撞了昌林郡主,宋王府顿时就不干了。   昌林郡主可不是地里的小白菜,说叫人欺负就欺负的。   宗室之尊,怎能叫人这样冒犯!   宋王夫妻亲自上门,宋王带着王府侍卫围了靖北侯府,预备万一话不投机就送这一家子去死,宋王妃与老太太“谈谈心”,回头得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宋王府不干绝人子嗣的恶毒之事,章氏可以生下这一胎,只是生完了,就得给宋王府一个交代了。   自然是要章氏的命的。   昌林郡主那时来不及等着章氏十月怀胎生产,早就与顾远离京,后头就以为章氏死定了再没有关注,谁知道今日突然发现,嘿!还活蹦乱跳的呢。   这能叫昌林郡主忍住,那才叫神话故事。   “并不是唬你。”靖北侯夫人迎着昌林郡主赤红的眼,知道今日这事儿算是没完了,只恨靖北侯与章氏起幺蛾子拖累自己与自己的孩儿,又见顾怀瑜不肯抱着明珠走近,知道这是没有给自己说话的人了,叹息了一声方才为难地说道,“只是贵妃与七皇子当年重病,是章氏身怀六甲却往寺中日夜求佛,叫贵妃母子大安。因贵妃懿旨,因此,因此……”   她说到最后,迎着昌林郡主讥讽的眼,就说不下去了。   贵妃顶着昌林郡主非护着章氏之意,昭然若揭。   “原来是她!”昌林郡主与贵妃不说仇深似海,梁子也很不小了,维护章氏恶心昌林郡主,确实是荣贵妃能干的出来的。   昌林郡主见靖北侯滚在地上还时不时去看章姨娘,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这府里是住不得了,你们很好!”她从不在仇人面前落泪,方才不过是气得狠了,如今哪怕恨不能扑进顾远怀里哭,却依旧露出了冷然的姿态来。   王府贵女,生来的尊贵,她一身儿及地的大红绣金凤的宫装,娥眉高挑,露出宗室女特有的傲慢来。   “弟妹才是主子,哪里有姨娘把主子给挤兑走的道理。”靖北侯府三房,也就顾远这一房最出息了。   不必提顾远即将封爵,就是顾怀峰兄弟两个,一文一武也都是前程似锦,就算不能亲密得如同一家人,然而靖北侯夫人膝下那么多的闺女,都需要二房庇护,她恐顾远真的带着人走了,急忙劝说道,“老太太定给弟妹做主的,这些年,老太太再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   老太太其实蛮无辜的。   荣贵妃这闺女其实很糟心,打从不叫府里知道自己就往御前去求不要给顾远封侯就知道了。   荣贵妃当年要撮合章姨娘与顾远之事,老太太被蒙在鼓里不说,还正给外甥女儿急三火四地寻人家儿呢。   不着急不成,外甥女儿哭着喊着要给次子做妾,惹翻了儿子儿媳妇儿,母子都生出嫌隙。之后一场大闹,外甥女没做成妾险些被捅死不说,还没等老太太缓过劲儿来,这姑娘有了长子的骨肉了。   不必提这其中乱糟糟叫人发疯的内情,只一件老太太就差点儿没厥过去。   外甥女儿有了长子骨肉的时候,正忙忙碌碌含情脉脉要给次子做妾呢。   这得多龌蹉?   老太太当场就吐了血,也因这个,宋王妃要章姨娘的命,老太太其实没有半点儿为难地就允了。   不是叫宫中的荣贵妃又给了当头一棒非要保住章姨娘的命,老太太是断然不会救她的。也因这个,这些年老太太也只对章姨娘与她所出之女视而不见。   庶女在老太太眼里从来都是空气。   “我就要她死,老太太舍得?”昌林郡主对明珠早产,第一恨自己,第二就恨的是章姨娘了,她恨不能眼睛里冒出血来,一双眼凶狠地看住了迟疑片刻的靖北侯夫人,见她这不知该如何与自己说话,正要直接去宰了章姨娘,却见远远的明珠不知与微微摇头的顾怀瑜说了什么,俊美绝伦的青年抱着她就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敢看明珠的眼睛。   她有些无颜面对明珠。   “叫她活着。”明珠指了指瑟缩的章姨娘,慢吞吞地说道。   “珠珠!”   “难得的风流人物儿。我得瞧瞧,她是不是能情比金坚。”明珠一双沉沉的眼落在靖北侯与章姨娘的身上一瞬,这才淡淡地说道。   “请老太太定夺去。”明珠微微一顿,想到对自己十分慈爱的祖母,微微敛目说道。   老太太对她的慈爱不是假的,她只希望这一回,她依旧不要叫她失望。   她素来冷清,若老太太真的庇护章氏,那这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并不能明白为何章姨娘要夺走昌林郡主的丈夫还能这样锦衣玉食过得很好,若是自己从前那般,这等贱妇,早就被乱刀剁碎,轮回都不能。她也不明白什么叫“从长计议”,什么“苦衷”。   “且看罢。”她冷淡地垂目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君~ ☆、第 19 章   六姑娘对老太太充满了期待,却不知道老太太都要愁死了。   任谁,大清早上醒过来,还没有喘口气儿呢,就知道两个儿子打起来了,儿媳妇儿提着长子的妾非要扒她的皮,整个儿侯府都在看热闹,都安心不了。   老太太头发都要愁白了,此时歪歪地坐在软榻里,头上缠着抹额都觉得头疼得不行,往下一看,就见次子握着钵大的拳头含怒看着自己,长子好容易从粗鲁的弟弟手里逃生,正缩在靖北侯夫人的身后探头探脑,一脸的畏惧。   统没有个尊贵公候的样子。   昌林郡主目光冰冷,立在顾远的身边,眼瞅着若是老太太不给一个话儿出来,就要大闹侯府。   看见昌林郡主这个样子,老太太不由想到当年这个儿媳妇儿尖锐地在侯府里发疯,连侯府都差点儿给烧了。   只是脸色不好看的顾怀峰兄弟,到底是小辈,只有一脸平静地窝在顾怀瑜怀里的明珠,叫老太太有些无颜面对。   这十几年的纠葛,里头最无辜的就是明珠,且明珠的身子骨儿成了这样,往后的人生与亲事都要坎坷,也不如别的女孩儿鲜活,老太太自然心里是怜惜的。   “六丫头若累了,便往后头歇着,不要吓着你。”见明珠苍白美丽的脸上没有血色,还带着几分疲惫,老太太顾不得骂儿子了,只探身和声与歪头看来的明珠慈爱地说道,“都是长辈们的事儿。有祖母在,不会叫你父亲母亲吃委屈。”   她一脸柔和,哪里有一点的不耐?这般疼爱的模样,不说靖北侯惊呆了,就连一旁看热闹凑过来的三太太周氏,眼睛里都露出嫉妒。   “我与父亲母亲在一起。”戏还没看完呢,六姑娘自然不肯走,摇头缓缓地说道。   “六丫头懂事。”老太太完全不去看此时被抽得一脸血哭着爬过来叫自己给她做主的章氏,侧头叫一旁惊骇莫名的大丫头去给明珠炖滋补的汤水,一边叫几个儿子儿媳坐了。   见顾远直直地看着靖北侯,很有些依依不饶再给两拳的意思,她心里越发发愁,却只是撑着额头叹气说道,“你先坐下。难道我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不成?”她顿了顿,见余下的几个孙女儿都一脸犹豫地立在一旁,摆手叫她们出去。   别人也就罢了,只明岚恐靖北侯夫人被殃及池鱼,迟疑了一下,又走回了老太太的身后。   “方才好一场大闹,可把咱们给吓坏了。”周氏见了这么一出儿闹腾,热闹得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越发与老太太说道,“二哥的这脾气忒暴躁,大清早儿的,再怎么着也不能这么伤了大哥不是?”   她想到顾远今日这一通狠揍,那靖北侯哪里还能把爵位给仇人呢?二房两个小子就不必想爵位了,心里为儿子欢喜了一下,她越发唯恐天下不乱,抚了抚精致的鬓角上的珠花与老太太笑嘻嘻地说道,“亏了有母亲镇着,不然大哥岂不是着了毒手?”   “弟妹说得对,母亲看看二弟!”靖北侯顿时觉得周氏是个知心人,与老太太指着自己脸上的瘀伤告状道。   锦衣玉食,绫罗堆儿里软玉温香出来的锦绣侯爷,被揍成了狗!   他精致奢靡的锦衣上都是脚印儿,白净保养得宜的脸上眼下都是血,看着凄惨极了。   “你闭嘴!”老太太见周氏竟然还在那里挑唆,顿时心中大怒。   她维系靖北侯府几十年,只望兄友弟恭家和万事兴,叫靖北侯府蒸蒸日上,断然没有叫兄弟相争内里败坏起来的道理。   见周氏这样没有脑子,只知道刻薄小道,老太太心里就失望极了。只是她眼下没有精神收拾周氏,一双眼只看着哎哟哎哟倒在靖北侯夫人肩头叫疼的长子的身上,目光落在他脚下的章姨娘身上一瞬,目光之中透出几分杀机,微微合目说道,“你二弟不是随意伤人的人,你做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就知道顾远因章氏,把靖北侯给揍了。   “姨母,都是我……”章氏见靖北侯瑟缩不敢与老太太说话,柔软单薄的身子一颤,急忙仰头露出自己被伤得不轻的脸来,梨花带雨怕得浑身都颤抖,伸手似乎要抱一抱老太太的腿,却瑟缩了一下委顿在地,在靖北侯怜惜的目光里掩面哭道,“都是我的……”   她这个“错”字还未出口,只觉得脸上陡然一痛,之后竟顺着这股子力气,往一旁跌坐而去,她骇然扭头,就见老太太正目光冰冷地收回手。   “谁是你姨母?!”老太太看着这个搅和得家中不宁的东西,只后悔得抓心挠肝儿的。   章氏生母与她是同母的亲姐妹,嫡女出身尊贵无比,只是命不好,老太太嫁入侯府荣华富贵了一辈子,然而亲姐妹嫁的那家勋贵却卷入了党争,抄家夺爵,虽然后宅女眷并未被牵扯,然而到底心中抑郁惊惧,一下子就没了。   张氏是老太太唯一的亲外甥女儿,怜惜她生母早亡生父流放,虽然章氏可以回外祖母家去教养,只是那时老太太想到娘家已经是自己的兄长当家,自然不愿叫外甥女儿去看舅舅舅母的脸色,因此强接到自己的府里头,与自己的儿子们一同长大。   她并没有想过叫章氏嫁给儿子中的任何一个,待闹出事儿来,便择了一家家世寻常,要依靠侯府权势的五品之家,想着把章氏外嫁。   虽然不是顶级的官门,然而畏惧侯府之势,那家里也不会嫌弃章氏出身,老太太一辈子都能护着她。   再没有想过竟然养出来一个白眼狼的,章氏嘴上糯糯地应了自己的筹谋,回头就把主意打算到了荣贵妃身上。   荣贵妃竟然蠢得对上昌林郡主,不仅如此,还叫顾远与靖北侯兄弟失和,顾远愤而远走洛城,若不是立下大功,只怕还不会回侯府来。   至于章氏,老太太因她有孕不得不叫她给靖北侯做了妾,回头还要背母家的埋怨。   好好儿的外甥女儿养着养着给养成妾了,说好的爱惜呵护呢?!   里外不是人,说的就是老太太了。   她因心中厌恶章氏辜负自己,这么多年都不大肯见她,如今见顾远夫妻才回来她就做耗哪里忍得住,一耳光抽得她歪在一旁惊吓哭泣,一边捂着气得起伏不定的胸口指着靖北侯骂道,“妖精糊住你心窍了!从前你好色,我不说什么。如今为了个下贱的妾,你跟你弟弟闹起来?!这么没有良心的东西,你是要气死我不成?!”她厉声与章氏道,“既做了妾,这里头没有你姨母!不知分寸的东西!”   “母亲!”靖北侯忍不住叫道。   “母亲不必岔开话题。”顾远见老太太只骂靖北侯与章氏无德,不说这些年的欺瞒,也十分不满。   他从小儿就与章氏不熟。   虽常在老太太身边看见这个表妹,只是因他不喜章氏矫揉造作扭扭捏捏,因此平日里都十分冷淡,也从未有与她有半点暧昧纠葛,从未想过陡然听闻自己还要“奉旨”纳章氏为妾的。   知道这个的时候昌林郡主已经从宫中夺路而出在府里闹起来了,还累得她腹中的明珠都因此早产。他心里怨恨极了章氏,自然不想叫她被放过,且昌林郡主宗室尊贵,竟不能辖制一个对丈夫觊觎的女人不成?   叫昌林郡主的脸往哪儿搁?   他再没有想过老太太竟阳奉阴违,说好了章氏生了孩子就死,竟然瞒着他叫她活得好好儿的。   且看章氏浑身绫罗绸缎,白皙水嫩的样子,傻子都知道过得很好。   “她为什么活着?辱及宗室郡主,母亲就饶了她?!”顾远捏着拳头冷冷地问道。   老太太顿时语塞,迟疑了半晌方才疲惫地揉着眼角,努力叹息道,“并不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房中那座庄严的翡翠玉佛上,只觉得佛祖的目光悲悯,将这世上一切的悲苦无奈都看破,许久之后,方才有些艰难地说道,“她……你妹妹……”   老太太合目有些惭愧地说道,“你妹妹在宫里下了懿旨,不管如何,总不能抗旨是不是?你妹妹在宫里也艰难,虽然得宠,只是到底有许多的小人等着看着她的笑话儿……若咱们自己家都不把她的懿旨当回事儿,你妹妹还能号令谁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顾远与荣贵妃,老太太都觉得选得艰难。   只是顾远到底是男儿,荣贵妃是柔弱需要护着的女孩儿,老太太还是偏心宫里挣命的荣贵妃些。   “她那么个东西,还想号令谁?”顾远顿时冷笑。   “她是你妹妹。”   “若是儿子的妹妹,有没有败坏兄长夫妻之情的?!有没有坑害儿子前程的?!有没有祸害自己亲侄女儿的?!”章氏早就叫顾远丢在一旁,他此时只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无法辩解的老太太,许久之后,颓然坐在红木椅子里,一脸疲惫地捂住了脸。   “母亲,分家罢。”许久之后,顾远平静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顾远说得冷静,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老太太叫这当头一棍敲得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你,你说什么?”老太太脸都白了,再没有想过儿子竟然能说出分家来。   她一张脸上的皱纹都扭曲起来,伸出干枯的手指想要抓着儿子的衣襟问问清楚,然而目光落在儿子冷淡疏离的表情上的瞬间,她手一颤,竟不敢去摸儿子的脸,许久之后,她几乎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一般跌进了软榻里老泪纵横,哭着道,“这都是做什么?!我还没死,你就要分家,你,你……”她几乎喘不过气儿来,死死抓住了冰冷的衣襟儿。   打死老太太都想不到,从来都很孝顺,就算离家也时不时有信件回京与自己请安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老太太都有些茫然。   她只不过是……隐瞒儿子一点小事罢了……   若早知道如此,她会不会因贵妃与自己的哭求就饶了章氏?   老太太心里有些后悔留了章氏叫家中失和,只是眼下更急迫些,她是断然不肯叫顾远分家的。   顾远对靖北侯府存了怨愤之心,若真的分了家,侯府散了不说,儿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希望儿女们都被拢在自己的身边眼前,一个都不能少的。   “怎,怎么能分家?!”昌林郡主已经看着决绝的顾远呆住了,然而靖北侯夫人再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的。   早就说了,靖北侯府里头最有出息的就是顾远父子,眼瞅着顾远就要封爵,又有宋王府之势,顾怀峰与顾怀瑜的前程一片大好,这个时候若分家,靖北侯府岂不是要衰落?凭着只知道醉生梦死的靖北侯与虽也出息却年少的顾怀麒,这京里谁会把靖北侯府放在眼里?且若顾远夫妻分家,那就得罪了宋王府。   想到宋王在皇帝与宗室之中的体面,靖北侯夫人眼前一黑!   “瞒着二弟,是我的错,我给二弟赔罪。”靖北侯夫人急得语无伦次,起身慌张地说道。   她从未想过,顾远的心里,昌林郡主与明珠竟这样要紧。   男人么,护着妻子儿女也就罢了,怎么会有这样不惜一切的样子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大嫂不必拿这话来挤兑我。莫非我不原谅了这几个小人,就是大逆不道?”顾远稳稳地抬眼,看着姣好的脸上一片雪白的靖北侯夫人,缓缓地说道,“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就算大嫂今日央求我,我也不会收回话。若想要京中非议我无情,只管往外头说去!”   他从来嬉皮笑脸,若父子们立在一处,沉稳强壮的顾怀峰比他更像是一个父亲,然而此时,这个英俊笑嘻嘻,叫闺女挠了脸都哀叫饶命的男人,却露出了真实的一面。   “当年,母亲就做出选择。”顾远不去看捂着脸歪在脸色苍白的明岚肩头的靖北侯夫人,笔直向着老太太看去。   “您心疼贵妃,恐她失了体面尊贵,却并未想过,言出无行,我家昌林的体面又在哪里?天下只怕都以为昌林怕了贵妃,连那样的屈辱都忍了。”   顾远只感到妻子的手颤抖地伸过来,只转头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安抚,又见顾怀瑜怀中的明珠一张柔弱清丽的小脸儿望过来,那从来傲气的漂亮的眼睛里柔软得叫人心里酸涩,小小的女孩儿仿佛是重新认识他一样歪着头许久,对他伸出手。   仿佛这个时候,这个小东西才真正地,完全地把自己当做父亲。   顾远眼角有些酸涩,一边腹诽这小没良心的把自己多年的侍奉都喂了狗,一边急忙伸出手,把轻飘飘的女孩儿抱进了怀里。   “大哥的庶女,比我的珠珠还要紧?”顾远喉咙哽咽了一声,见老太太无言以对,突然哼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庶女的命就值钱,我家珠珠就是草芥?!”   当年章氏有孕,老太太抱着他的腿哭出血,也没有叫他少捅章氏一剑,只是到底宋王妃不欲叫昌林郡主的缘故使靖北侯府失了血脉,以后叫人埋怨,因此才劝住了顾远。可是顾远后悔极了,只恨当年为何不一刀宰了章氏。   “这么个低贱的贱妇,竟敢攀扯我?!”顾远目光落在眼睛发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章氏身上,突然笑了一声说道,“统不及我家郡主一根手指头!迷惑了他,”他点了点一脸愤恨,又似乎有些喜悦的靖北侯,懒得想他的心思,只讥讽地说道,“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与他一样的货色?一身的烂肉,闺中就与人有了首尾,青楼里的都比你强些。那做了婊/子的,可没有跟你一般还要树个牌坊。”   他是军中武将,素日里强撑着还能有点儿勋贵的文雅,这恼怒起来,嘴里就乱七八糟了起来。   素来清高疏冷的顾六姑娘却嘴角挑起了一点笑容,往这愚蠢粗俗的亲爹怀里拱去。   感觉到闺女小脑袋在怀里亲近地拱来拱去,顾远的手脚突然有些发软。   欢喜极了。   “表哥……”章氏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顿时哀叫了一声。   “少跟我攀亲戚!”顾远却不耐烦了起来,他指了指章氏,只问老太太道,“母亲留着她?”   “贵妃……”   “母亲既然关切贵妃,儿子无话可说。”老太太如今还要保住章氏,顾远微微敛目,见闺女趴在自己的耳朵边儿上叫自己留章氏一命,他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愿忤逆闺女,只好将手从腰间的佩剑上移开。   他闭了闭眼,起身抱着将小脑袋埋在自己颈窝儿里的明珠与颤巍巍看着自己的老太太沉声说道,“儿子从来不说外道话。从此,母亲还是母亲,只是这侯府……”他静静地说道,“与旁人,都与儿子无关!”   什么靖北侯贵妃的,自己玩儿去罢!   “二哥不想想?”顾远若分家,那爵位就肯定是顾怀麒的了,周氏心里乐开了花儿,急忙与顾远问道。   “你想要,都留给你。”顾远有些讥诮地看着这个弟妹,目光落在捂着心口说不出话,一脸大势已去的靖北侯夫人身上一瞬,哼笑道,“我的儿子,怎能管别人叫爹!”就算不分家,他也没有想过,把儿子让出去管别人叫爹!   一个侯爵之位,如何能换他一个儿子?   “老二!”老太太见顾远口口声声再不管靖北侯叫大哥,就知道这儿子是真的冷了心了,顿时老泪纵横。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坚持,究竟是对是错。   “就算要离家,也不该是二弟吃亏,莫非二弟有错儿?”靖北侯夫人手足冰冷,知道靖北侯与章氏闹了这一出儿算是彻底把顾远给得罪了,她心里后悔得不行,只念着早知道事情竟无可转圜到了这个份儿上,方才就不该幸灾乐祸眼看着章氏去寻明珠的麻烦。   只是眼下什么后悔都晚了,她也没法儿厚颜说一些什么虚言来,她心里恨靖北侯与荣贵妃什么似的,顿了顿,方才勉强说道,“二弟若要分家,回头我好好儿规整侯府各处,不会叫二弟吃委屈。”   三兄弟若分家,这侯府就得分开,公中有什么家产,靖北侯夫人只想公允,至少不要触怒顾远。   她闺女们还指着二房呢!   “不必。”顾远还未说话,昌林郡主便立在一旁淡淡地说道,“我们不……”   “有劳伯娘公允行事。”明珠感觉到顾远偷偷儿摸自己的头,一口咬在亲爹坚硬的脖子上,磨了磨牙,见昌林郡主很有心气儿的样子,打断母亲的话,从顾远的怀里扭头,一双漆黑森凉的眼里都是点点的漠然讥诮,声音缥缈地说道,“大伯父到底是嫡长子,理应得大半儿,余下的家产,父亲与三叔平分,谁都不占便宜,按规矩来。”   虽然六姑娘是个清高的人,不过自己清高叫别人偷着乐捡便宜的傻事儿,断然不干。   别人开心了,六姑娘自己就要不开心了是不是?   况六姑娘还有两个愚蠢的兄长,娶媳妇儿,莫非不花钱?   世外仙姝也是要银子的!   果然,她冷眼看着对面突然脸色耷拉下来,心情很不美丽万分失望的周氏,愉悦了许多。   就喜欢看愚蠢的凡人希望破灭的脸!   “二哥自己要分家,还要家中银钱?”周氏已经理所当然把侯府当成自己儿子的了,有些肉疼地问道。   “关你屁事!”闺女说的都要遵从,本无所谓的顾远顿时对家产有了兴趣,劈口与周氏说道。   “你!”   “待日后,三婶儿做了老封君,才好问这话。”明珠板了板自己白嫩的手指,一脸漫不经心地垂目说道,“我家只要银钱,不如三婶心胸远大多了。”   这话说的就是周氏图谋侯府爵位了,周氏脸色发青地看着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明珠,死死咬了咬牙,却在顾远森然的目光里不敢多言。   靖北侯都挨了顾远的黑虎掏心了,想必顾二很愿意给她补一记窝心脚。   “你要分家,就分家罢。”老太太流着眼泪看顾远一家立在一处,冷淡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与儿子之间算是有了隔阂了,她想到贵妃的任性,又想到更偏心袭爵的长子,竟有一种无颜之感,没法儿要求儿子随自己的心意。   她捂着脸流泪了许久,终于一片疲惫地叹道,“只望日后,咱们还是一家子。”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然而顾远敛目不语,周氏与靖北侯面露喜色,只有靖北侯夫人一脸天都塌下来,见只有这么一个聪明人,老太太只觉得侯府倾颓,就在眼前。   兄弟反目,庸碌短视,万事皆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真的要分家?”   昌林郡主问这话的时候,心情略复杂。   老太太打从次子抱着闺女揽着媳妇儿领着两个儿子走了,顿时就厥过去了,此时府里正往外头请太医来看。   虽然心里很美,只是这个时候还是要矜持一下的,昌林郡主回了自己房中就捏着嗓子哼哼着问道。   丈夫这样护着她,就算章姨娘不死,昌林郡主都觉得足够了。   她不要什么体面尊严,只要顾远能一直这样爱惜她,以她为重,为她打算,别的什么都不在意。   “自然。谁耐烦与蠢货住在一起。”顾远正趴在桌上,把柔柔弱弱的小女儿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她坐在自己手臂上仰着小脑袋骄傲地逡巡,眯着眼睛很满意地说道,“十几年不见,越发都不像人了。你与珠珠若继续住着,日后不委屈也恶心。”   他与昌林郡主在洛城一家亲近快活,这入京了才发现,靖北侯府越发不省心。不必提心心念念想过继了自己儿子的靖北侯夫人,更有个阴阳怪气小心眼儿的周氏,外加小辈女孩儿里也有不省心的,顾远早就不耐烦。   妻子与闺女的确彪悍,可以往死里抽周氏与章姨娘,只是难道抽了就不恶心了?   脏了眼睛。   他不愿看见妻女不快活。   “什么时候搬走呢?”昌林郡主已经掐着手指头算自己陪嫁里的宅子了。   “要不咱们去住宋王府?”顾远一脸异想天开。   不是顾二老爷想去住岳父府上叫人鄙夷上门女婿,实在是……宋王殿下日久不见闺女,那是要抽二老爷来的!   且还能白吃白喝,给闺女攒嫁妆。   顾二老爷没脸没皮地傻笑起来。   昌林郡主一脸木然。   “我记得陪嫁里还有一处五进的宅子,若日后你封侯,那宅子做侯府也是极好的。”与想吃大户顺便刷刷岳父的好感值的丈夫不同,昌林郡主女生外像,一点儿都不爱跟宋王一起住,特别地没有良心。   “行罢,左右都靠郡主殿下了。”顾远一点儿都没有吃媳妇儿的软饭的羞愧,十分直爽地点了头,顺便摸着闺女的头发笑眯眯地说道,“今日珠珠是不是很喜欢爹爹?”   他撅着狗嘴就要往明珠的手上啃,当头就叫一只粗糙的大手摁住了大头,挣扎抬眼,就见顾怀峰严峻地垂头看他,那目光之中的审视与无可动摇叫顾远很受伤,还未待问问这儿子谁才是爹,就感到手上叫挠了一下。   顾六姑娘一边翻着单薄的小身子往长兄的怀里爬,一边警惕回头挠了他一把。   “愚蠢的爹爹哟!”竟敢触碰尊贵的六姑娘,真是不想活了!   “父亲再闹,妹妹就恼了。”顾怀瑜一点儿都没有方才分家大闹时的风云变幻,正垂头护着明珠赶紧离开两只眼睛里露出晶莹泪花儿的顾远。   英俊矫健的男子一脸很受伤,歪在桌上被长子十分不孝地按住不能动弹,他仰头,眼睛跟着闺女来回地转动。   “行了。”昌林郡主见他还没有顾怀峰稳重,先为多年长兄如父心都老了的长子怜悯了一下,这才拍了顾远的头一记,见他笑嘻嘻半点儿不再又方才面对老太太的恼火,便放柔了声音轻轻地说道,“那宅子……明日我就叫人收拾出来。只是……”她顿了顿,将美艳的脸贴在顾远有些粗糙的大手上,合目,殷红的嘴唇微微挑起,轻声说道,“我很欢喜,很快活,多谢你这样待我。”   她到底嫁对了人。   “你嫁给我,也没过几日好日子。我若不护着你,更没有良心了。”顾远咳了一声,贼兮兮地拿手指蹭了蹭媳妇儿的脸。   又嫩又滑。   明珠的眼神顿时有些鄙夷。   “明日若收拾宅子,晚间就搬走?”顾怀瑜也并不喜欢有些沉闷复杂的靖北侯府,虽然靖北侯夫人待他素来慈爱,只是顾怀瑜却很不自在,有种客居别家的拘束。   他俊美的面上带着淡淡的期待,整个人仿佛能够发光,轻轻地说道,“到时候,咱们给妹妹做一个很大的软床,叫妹妹在外头晒太阳。”他精致俊美的脸都憧憬地亮起来,越发叫人不能正视,叫匆匆进门的丫头都红了脸。   “何事?”昌林郡主见这丫头来的焦急,便抬头与她问道。   “四公子过来给郡主老爷请安,只是五姑娘过去了。二姑娘瞧见拦了两句,五姑娘就哭闹起来。”   这丫头不敢去看顾怀瑜俊美得不似人间景色的脸,也不敢去看昌林郡主与顾远之间那叫人心尖儿颤动的亲密敛目,只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恭敬地说道,“五姑娘说二姑娘心里藏奸,拿她当垫脚儿的在四公子面前卖好儿。二姑娘说不过她,因此,因此……”   明岚素来稳重宽和,哪里有明玉的嘴皮子,叫明玉挤兑得要上吊。   “四公子?”昌林郡主顿时就想到闺女婉拒与齐泽亲事时嘴里的倒霉“四表哥”了。   “怎么在府里闹起来?”顾远也有些不快,皱眉道,“大嫂与老三家的怎么教养女孩儿的,还知不知道规矩?!”   这话二老爷最没有立场说了,盖因这天底下最没有规矩的就是他亲闺女。   “阿安出身安王府。”顾怀瑜淡淡地说道。   别看齐安在顾家兄妹面前做小伏低招人嫌,实则在外不是没有市场。他是安王幼子,又是嫡子,自然尊贵无比,况在御前得宠,嬉笑怒骂皆是本心,生来的无忧无虑的快活脾气,不必说安王府对他如何,只皇帝这些年的赏赐就能叫他富贵一生。   宗室子,生得英俊,又大方开朗,谁不喜欢呢?虽然说正经的国公嫡女未必乐意嫁给一个纨绔,然而如侯府旁支的明玉,能嫁给他也是得烧高香。   正经的“贵婿”。   顾怀瑜素来知道齐安招人喜欢,此时也没有当一回事儿。   顾明玉自己乐意被打脸,谁还能拦着不成?   昌林郡主听了儿子的话,却脸上有些难看。   明玉若大咧咧就在外头堵人,这遇上的是齐安也就罢了,若是个别人,这名声怎能好听?   得亏要分家,不然明珠的名声都被连累了。   “你去接接阿安。”昌林郡主就与顾怀瑜皱眉说道。   “若他连这样的风波都应付不了,白活了。”顾怀瑜才不肯去接齐安,他笑得一脸温润地从一旁的盘子上取了一枚果子,往一旁净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火红的果子,一点一点给果子扒皮。   就见有淡淡的果子汁液顺着手指滴落,他抬手才想舔舐干净,却见一侧正微微张嘴等待投喂的妹妹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种眼神说不出的阴沉,还有几分不善与记恨,顿时就叫顾怀瑜手停下来。   “妹妹?”   “无事。”见兄长舔手指,六姑娘竟然想到昨日有另一个阴郁俊美的青年垂头舔舐指间鲜血的风情,心里哼了一声。   骗了自己金针不还,真是太无耻了!   顾怀瑜见妹妹气哼哼在顾怀峰宽厚的手臂里艰难蜷起小身子,想了想,突然皱了皱眉头。   “妹妹在外祖处,还见着谁了?”他低声与昌林郡主问道。   “阿泽?”昌林郡主回忆起来。   “不该是他。”顾怀瑜见过齐泽,老实人一个,只会给妹妹当牛做马,完全没有本事叫妹妹念念不忘地记恨……   显然大家对念念不忘的定义有很大的差别,不过三公子心里头,被明珠记恨也是很荣幸奇特的事情了,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这才垂目慢慢地用袖里的一把嵌着细碎红宝的华美弯刀把果子切成小块儿,仿佛想要切碎了某人一般,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母亲说过,还见了阿凉?”   他想到齐凉俊美无比,又行事不与众人同。不由去看自己的妹妹。   “那人真是特别愚蠢。”明珠感觉到顾怀瑜的目光,扭头认真地说道。   她病恹恹地说着讨厌的话,气息奄奄美丽得叫人感到十分脆弱,顾怀瑜就忍不住笑了,轻轻地应了,举了一小块果子给她。   六姑娘仰着小脑袋审视了一下这果子,见水嫩清脆,满意地叼在嘴里吃了。   很新鲜呐。   顾怀瑜见她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哪里还记得什么齐凉,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一枚一枚捡了果子块儿与妹妹吃掉。   “我其实不爱吃,只是三哥哥已经切了,盛情难却罢了。”六姑娘一边吧嗒着嘴巴,一边哼哼唧唧埋头含糊地说道。   六姑娘就是给兄长面子!   “多谢妹妹。”顾怀瑜含笑谢道。   莫说什么齐凉,就是连深陷美色攻势的齐安,三公子现在也不认识他……   因此,当摆出纨绔脸吓哭了顾府五姑娘吓跑了顾府二姑娘一路筚路蓝缕艰难逃入的安王府四公子,见了这一家没良心地把自己丢在脑后,顿时感到了深深的很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齐四公子感到十分伤心。   他心心念念表妹姑妈的,谁知道满怀亲近地来了,竟然被泼了好大的冷水。   况看明珠十分不爱看自己的样子,齐安就觉得很受伤。   他摸了摸自己也很英俊的细皮嫩肉的脸,再看看今日也很风流倜傥的紫色绣着银线卷云纹滚边的刺绣锦衣,再摸了摸头上八千两一顶的奢侈金冠,深深地为自己的英俊自我倾倒了一下。   心里美了一番,他却见顾怀瑜面带温煦的笑容,只喂食张开嘴巴等待投喂的妹妹,这两个没良心的人一个眼风儿都不肯给自己了,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伤害,顾不得一旁嘴角抽搐的昌林郡主,恨不能转头捂着脸喊一句“太过分了!”从此萧郎是路人算了。   四公子也是有脸皮的人呢。   他死死地握住了拳头,眼角带着晶莹的泪花儿瞪了明珠许久,突然嚎啕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明珠的身边。   得亏顾六姑娘为了几枚果子爬进了兄长的怀里,不然就要被这家伙挤成纸人儿。   “我来喂表妹罢?”四公子深深地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他从袖子里翻出了一素白的手帕,在明珠微覰审视的目光里抖了抖这帕子,叫这龟毛的表妹看清楚有多干净,小心地擦了手,揣了这手帕在绣着银边儿的袖子里,越发沧桑。   打从拜倒在了表妹的裙子底下,四公子身上的帕子都素净起来,断然不敢往上头绣花草树木风流小诗什么的。   明珠素来素简,对首饰衣裳冷淡得不似花期的女孩儿,连身上的帕子,都是素白没有任何图样儿。   齐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只是却习惯了跟着表妹学,顺便讨好一下。   明珠一边啃果子一边歪头看齐安,其中还带了几分认真,这一双晨星般的眼都落在身上的感觉叫齐安心里有些不自在,又有些隐秘的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欢喜。   他叫明珠的目光看的耳朵尖儿发热,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一时间心里有生出更多的期待,却只是偏了头咳了一声,伪装纯良地问道,“表妹为何这样看我?”他手都在颤抖,为了不叫顾怀瑜发现自己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揍自己,急忙端了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他的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隐在白雾缭绕的青瓷茶盏之后,弯了起来。   “四表哥算不算英俊?”明珠吞了果子,见齐安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突然问道。   顾怀瑜哼笑了一声,一双温柔若水的眼睛,投在了呛了一口茶的齐安的身上。   顾怀峰安坐不动,扶着腰间的佩剑看着妹妹说话,顺便用扫视的眼神看着红了脸咳嗽得翻白眼儿的齐安。   “什么?!”顾远这竖着耳朵偷听,觉得闺女这话问得太暧昧了,顿时跳了起来。   “勉强,勉强算吧。”四公子自诩可英俊倜傥,只是在表妹面前还是要矜持一下,左右四公子的英俊都看在大家的眼里,就算自己谦虚一点儿,那也不能抹杀不是?   叫明珠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美,齐安心里噗通噗通直跳,他捂着心口感慨地看着自己努力了多少年才叫表妹把自己的英俊看在眼里,咧嘴傻笑道,“这京里,比我英俊的,那可真的不多了。”难道表妹发现了他的美,想要爱慕一下?   要不要配合,这是一个问题。   四公子捏着茶杯,陷入了一种叫自己很忐忑的境地。   要不,还是从了罢……   “原来排不上号么?”明珠听见这京里原来还有世人眼中比这表哥英俊的人,侧头看了看英武强悍的顾怀峰,再看看俊美逼人秀色无双的顾怀瑜,十分鄙夷地看向陡然呆住了的齐安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怨不得。不过侯府里还有人拦着你,想必是没见识的缘故。”   顾明玉连齐安都拦着,真是瞎了狗眼!有这个精神,为什么不去拦她大哥三哥?那才是真绝色!   上好的青瓷茶杯,在修长白皙的指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顾怀瑜看着明珠嫌弃的样子,再看看一脸木然,什么诗情画意都没有了的齐安,抬起了修长的手指,掩住了微微挑起的嘴角。   “你!”齐安再没有这样翻天覆地过,哪里还有什么旖旎的心思,那小心肝儿都叫没良心的人给伤透了。   只恨自己认识了一个人渣表妹,四公子恨不能飞奔出府哭出血来,只是想要跳起来有骨气地再也不见,却又有些舍不得,为自己这纠结——俗称没脸没皮……更精确点儿就是犯贱的想法给震惊了一下,安王府四公子是真的抗不住这姑娘了,只好垂着头哀怨地告饶道,“表妹说得太对了。”   京中小霸王,纵横上京无敌手人称鬼见愁的四公子,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也不知道。   齐安悲愤扭头,瞪着一旁的一只精致的红铜香炉含着泪瘪嘴。   “顾明玉拦着你,我很不高兴。”明珠仰头,叫顾怀瑜温柔地给自己擦了嘴角的果汁,苍白的小脸儿迎着淡淡的日光仿佛多出了几分透明的光晕。   她目光横斜潋滟,目中的点点的幽暗的光彩在阳光下流转,生生叫人生出几分寒意与晦涩,然而那双仿佛看不见底的黑色的眼睛,却叫人望进其中,无法挣脱。齐安听见明珠言说不高兴时心中陡然生出了丝丝的喜悦,霍然转头,正撞入了这双眼睛。   他想移开眼,却没法儿动作,只屏住了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   她单薄脆弱得仿佛触碰都会湮灭,美丽得如同梦里的画儿一样,哪怕她说了很多叫自己悲愤的话,可是只用简简单单的一句,就会叫他更欢喜起来。   她说,他叫别人拦着,会不高兴。   就算明知道她的心里,这话本没有什么额外的含义,不过是简单地表述不爽,可是齐安努力抬起了手按住了心口,觉得哪里跳得厉害。   清清冷冷的女孩儿,她此时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看什么!”见齐安仿佛被迷惑了一般,抬起手似乎要摸摸明珠的脸,长兄如父,顾怀峰抬起了粗糙的大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抽在了表弟的头上!   绮丽遐思瞬间都被抽飞了。   齐安含着眼泪捂着自己的后脑勺,默念来日方长。   “下次不要叫大哥哥生气。”明珠见齐安被大哥抽了,本着自己的仆人只能自己抽打,歪头想了想,含糊地抬起手摸了摸齐安的发顶,十分有主人模样地说道,“不必在意,其实一点都不疼。”   就抽了一下都热泪盈眶的,想当年六姑娘叫人捅了七八十刀……好吧好汉不提当年勇,她见齐安蹭了蹭自己的手指,很有一种依附自己的仆人的样子,这才仰着头哼哼着问道,“顾五,你怎么收拾的?”   “拦了我见表妹路的,自然就只有一巴掌。”齐安头上微冷的触感消失,他心里有些失落,却昂头笑嘻嘻地说道。   “抽她了?”六姑娘被讨好了,顿时勾起了嘴角。   “抽了。”四公子很老实地给自己表功,顺便说一说自己的忠心殷勤地说道,“这我一个人在京里的时候,但凡对本公子有觊觎之心的,都是一巴掌的事儿,可干净了。”   虽然他文不成武不就的,然而凭着出身与在御前的风光,对他有点儿想法的真不是一家两家。不说别家,就是宫里的静贵妃,那就曾想着把母家的女孩儿许给他,不仅是为了他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更因安王府的势力。   舍了一个女孩儿,换一家王府的支持,想得挺美。   当然,静贵妃有没有因为这个叫皇帝陛下恼火,认为她不安于室插手宗室,就不知是不是四公子小鼻子小眼儿在御前告状的功劳了。   “你这不成亲也就罢了,只是这没人服侍太寂寞了些,不如收两个丫头红袖添香,也叫晚上暖和些。”   昌林郡主看着明珠发号施令很赞赏满意的样子,再偏头看了看齐安眨巴着挑花眼等待被摸头奖励很狗腿儿,她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微微一动,只细细地看了齐安片刻,她仿佛重新认识他一样,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骄横,锦衣簇新的英俊青年,片刻之后,就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收什么丫头,特别烦。”齐安顿时缩了缩脖子,离昌林郡主远了些。   这姑妈真是跟他亲娘安王妃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要往他屋里塞娇滴滴的坏丫头!   昌林郡主见他避之不及的样子,突然掩着红唇笑了。   “你……”她的脸色愈发慈爱,见齐安仿佛求做主一样往闺女的背后缩,探头探脑的,越发地探身道,“你别怕,我……”   她才要表达一下自己其实特别顺着小辈的心意,说不要丫头,那就不要好了,最好以后都不要丫头,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奴婢的轻呼之声,之后,只听一声巨响,红木雕花的屋门被毫不怜香惜玉地踹开,一个俊美绝伦,华衣盛装却腰间配着黑色重剑的端贵青年,一脸苍白地缓缓而入。   他立在那里,就已经是最好的风景。   “阿凉?”昌林郡主诧异回头,看着风姿无双,艳色将世间一切光彩的青年,忍不住唤道。   齐凉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正坐在兄长膝头的美丽女孩儿身上,那双阴郁的眼里,除了那女孩儿清晰的影子,什么都不见。   他带着逼人的气势走到了哼了一声的明珠的面前,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就在顾怀峰要拔刀而起时,突然闭上了那双黑沉冰冷的眼。   俊美的青年转眼,跌倒在了正仰头不善地看着自己的明珠的腿边,压住了她雪白的小手与衣角,叫她动弹不得。   他合目,冷静地伸出了血流不止的手背来。   “本王中毒了。”   六姑娘雪白的额角,猛地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22  ☆、第23章 触目惊心! 齐凉修长苍白的手上,满满的都是顾家人很熟悉的伤口,那伤口还在一滴一滴流着血,顿时叫昌林郡主捂住了脸。 她想起来昨日忘记什么了。 忘记叫闺女给齐凉解药! 明珠金针上有毒她是知道的,只是这毒并不是剧毒,不过是不能叫伤口愈合,寻常如同安王府四公子这等怕死骨头软的,纳头就拜当时就能得到解药,实在是无伤大雅。 只是眼下看齐凉那苍白少了几分血色的脸,再想想都过了一天了,昌林郡主莫名地心虚,急忙起身走到齐凉的身边,看他消瘦的身体都压在明珠的裙角上,微妙地觉得这避开抱着明珠的顾怀瑜只压住明珠还蛮有技术含量的。 只是这个时候不是多想这些的,昌林郡主提着裙子小心不要沾上齐凉的血,伸手在他冰冷的脸上摸了摸。 冰凉入骨。 “阿凉很难过?”见齐凉合目虚弱抿嘴,看起来可怜极了,昌林郡主关切地问道。 顾远在后头探头探脑,跃跃欲试勾着妻子的衣带不要叫她去摸齐凉的脸,恨不能自己在地上滚动。 “他好着呢!”这妥妥儿的是陷害六姑娘呀! 明珠金针上的毒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她心里清楚得厉害,就算伤口不能愈合,也没有说一天就成了这么个要死的样子的。 显然齐凉是在给自己上眼药,六姑娘出离地愤怒了,又见昌林郡主目视自己不要欺负人,顿时大怒! 六姑娘的裙子还在这讨厌鬼的身子底下压着呢! “撒开!”本苍白得不染人气的美丽女孩儿,努力抽出了自己被压得好疼的小手儿,越发怒发冲冠,两只小小的白皙的手一同抓住了自己的裙摆,鼓起了脸来扭着小身子要把裙子从这人身子底下抽出来好离他远远儿的。 只是她素来多病,哪里有这样的力气,哼哧哼哧仰着小脑袋使了半天的力气,顿时就泄了气喘气儿趴在了皱眉的顾怀瑜的怀里,咬牙切齿地叫道,“竖子!别想要你的解药!” 毒死这讨厌鬼算了。 齐凉安静地跌坐在气得手抖的少女的身侧,谁强势谁软弱,谁霸道谁可怜,一眼就知。 昌林郡主却撑不住了。 齐凉虽生得俊美,然而本性强悍骁勇,那寻常在他面前挑衅就是一刀的下场。 自家闺女毒得他成了眼下这地步,梁子真是结大发了。 况齐凉深得帝宠,那从小儿在皇帝身边儿长大的,比皇子还要得宠爱,若叫皇帝知道他吃了明珠的亏,可怎么了得? “你与阿凉计较什么。”齐凉仿佛带着风雷而入,这屋里都叫他刹那的气势给镇住了,不说旁人,就是昌林郡主也得叹一声此子强势。 不过此时还是得把这郡王给救活了不是?她素来知道明珠的本事呢,见败家闺女正搂着敛目低声哄她的顾怀瑜手臂认真地记仇,一双星子般的眼睛里都是星光,顿时就知道闺女是要下毒手,急忙柔声与她说道,“不管如何,到底是珠珠表哥,怎能眼看着他难受呢?” “是金针之毒?其实也没有很毒,表妹有分寸。”齐安虽然也在皇帝面前风光,不过作为一个宗室纨绔,那深深地知道谁不好惹就不要惹,因此见了齐凉那都是远远逃跑的份儿。 此时见齐凉强悍若斯都叫明珠收拾了,顿时心中生出满满的崇拜,又很有经验地与昌林郡主说道,“您放……”他才说到这里,就见那合目的青年,突然微微张开了一双无情阴郁的眼如利剑向他看来。 那眼中刺目的寒光叫他抖了抖身子,默默仰头不说话了。 “珠珠从来有分寸,这个我知道。只是阿凉也不能怠慢。”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昌林郡主了。 这年头儿,觉得顾六姑娘“有分寸”的,真不是很多。 “快给阿凉涂些解药。”明珠的解药从来有效,不仅解毒,且还能医治伤口。 “做梦去罢!”六姑娘仰头,冷笑连连绝不配合。 “你!” “郡主。”就在昌林郡主要摸摸闺女的小脑袋哄一哄叫她放齐凉一马时,就见外头瑟缩地走进来一个丫头。 这丫头显然叫这屋里的争吵给吓坏了,她畏惧地看了正坚定地压着明珠的裙角不动,浑身气场阴郁冷厉的俊美青年一眼,这才福了福与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搞定倒霉闺女的昌林郡主紧张地说道,“王爷叫人进了府中几架车,里头有些金贵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置。” “什么东西?”昌林郡主没想到齐凉竟然还带礼上门,美艳的脸上露出诧异来。 这侄儿哪里是送礼的人呢?从来这美人儿往别人家去,那都是带兵抄家来的。 “旁的都不论,只金丝血燕就有三十匣……”这丫头讷讷地说道。 “多少?!”难道她听到的不是金丝血燕,乃是地里的大白菜? 每年往宫里进贡的金丝血燕,也就差不多这么个数目了。 “三十匣。”那是满满的三十匣的血燕,后头还有天山雪莲,手臂粗的人参,成了人型的首乌…… 几车的礼里头,大多都是极贵重的药材,余下的就是各种滋补之物。这丫头虽然生在侯府这等豪富之家,见多了金银珠宝,却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哪里敢擅自做主呢?急忙来禀告昌林郡主,又急切地说道,“还有些宫造的首饰宫花之物,都……”都不是寻常的贵重。 昌林郡主眼皮子一跳,回头去看安静装死的齐凉。 “太贵重了些。”顾远不爱占便宜,听了这个便摇头说道。 昌林郡主虽然待齐凉温煦,只是无功不受禄,他家与齐凉也没有那样亲近的交情。 “药材?”顾怀瑜却揽着妹妹纤细的肩膀,垂头去看身侧,生得比自己还要俊美的青年。 他合着眼仿佛是昏昏沉沉,只是顾怀瑜却隐隐地觉得,这人并没有多大的伤势。 就凭压住了妹妹的裙摆,却坚定地一点儿都没碰上顾三公子一根毫毛儿,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六姑娘可是坐在三公子的怀里! “倒是妹妹喜欢的。”顾怀峰迟疑了一下。 明珠素来喜爱药材,越贵重的越好,不知收集了多少,却依旧带着狂热。 说起来……别人家的姑娘喜欢衣裳首饰,自家妹妹喜欢苦嗖嗖的药材什么的……真的很叫人不能明白。 “给她的。”仿佛听出昌林郡主的迟疑,安静萎顿的青年,突然轻轻开口说道。 顾怀瑜慢慢落了嘴角柔和的笑容,他垂头见明珠正从愤怒的脸慢慢扑棱着小耳朵听着那丫头嘴里报出的药材,还歪着小脑袋吸溜了一下口水,侧头看了齐凉一眼,默默伸手去帮妹妹拉扯她的裙摆,意欲叫齐凉不要与她那样亲近。 只是才动手,却叫一只小小微凉的手给摁住了,他心里咯噔一声,果然见明珠一双带着骄傲的眼,头一次真真正正地落在了生得俊美逼人的华衣青年身上。 “妹妹?”齐凉性子偏激,且亲口言最厌恶女子,顾怀瑜心里就不愿叫妹妹亲近。 两相比较,竟然叫三公子觉得,愚蠢的齐安似乎更可爱一些。 “药材?给本姑娘的?” “嗯。”见明珠初见自己黑黑的小脸儿亮了,齐凉嘴角勾起一瞬,又突然落了下去。 郡王殿下竟然比不上一些药材? 欲擒故纵! 一定是这样! “看起来,你也知道叫本姑娘恼怒,因此来赔罪。”自动将这个当成买命钱……这年头儿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花钱免灾不是很正常的么? 六姑娘自认是个大人物了,满意地看了上道儿的齐凉许久,看着药材的份儿上,就不计较他昨日的无礼与今日因畏惧而起的无措了,只哼了一声,随手从袖子里抹出了一个小小的素净的瓷瓶来丢在齐凉的怀里,傲然仰着小脑袋说道,“日后再冲撞本姑娘,药材都救不了你!” 看在药材的份儿上…… 六姑娘再次在心里与自己告诫。 “王府用不上的罢了。”郡王殿下输人不输阵,一边挣扎垂头努力要扭开瓷瓶,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双手微微颤抖,血水滴滴答答地滚落在精致的锦衣上,看起来颇为凄惨。 “看在药材的份儿上。”明珠默默掐指算了算那些天山雪莲人参首乌的价值,再算了算齐凉冲撞自己的仇恨,发现药材的价值还有剩,这才施恩一般哼了一声,不耐地探身从这青年修长的手里夺过了瓷瓶,倒出里头的一抹无色如水般的液体来,飞快地抹在了齐凉的手背上 她一边努力将解药散开在他的手上,一边越发地说道,“日后,见了本姑娘绕路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本王王府还有更多药材。”齐凉见那小小的手在自己的手背上拂过,心里就仿佛有一根小小的羽毛抚弄,酥酥软软。他再次默念欲擒故纵,嘴里却忍不住地说道。 六姑娘顿了顿,心中盘算着劫富济贫的可能性,眼底见这青年手上不再流血,不在意地松开了手。 “你的手脏了。”几乎是同时,那青年的手却反手一扣,将冰凉柔软的小小的手,握在了手中,看着那雪白的手上属于自己的血迹,他的目光一闪。 “本王又欠了你。”他抬眼,很冷淡地说道。 ☆、第24章 明珠一怔。 ……听说这郡王王府里还有很多药材,若这人再欠六姑娘一次人情,岂不是可以奉上更多? “不必。”不过六姑娘是个不占便宜的人,送上门的买卖懒得要,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冷淡地说道,“两清罢了。日后,不必再提。” 她觉得被抓得手疼,垂头,果然见自己雪白的手被握出了血痕来,顿时又恼怒起来,凌空一脚踢在了垂头不动的齐凉的肩膀上,骂道,“贼子!”她横眉立目地捧着自己的手与身后的兄长看,见兄长默不吭声地抱着自己起身,急忙揽着顾怀瑜的脖子问道,“做什么去?” “手脏了,洗手。”顾怀瑜很有一种指桑骂槐在里头。 明珠也觉得手上血淋淋的不好看,哼了一声窝在兄长的怀里不动了。 她又信任又依赖地缩在顾怀瑜的怀里,面上虽还有些小小的骄矜,然而却生得格外地温顺。 齐凉抿了抿嘴角,见因自己与明珠说话因此叫顾怀瑜得了便宜抢出她的裙摆,缓缓起身。 “行了,阿凉的好意,我们都知道了。”昌林郡主可知道齐凉不好惹了,偏生齐凉看着高挑纤瘦,其实武力惊人,师从禁卫总管襄阳侯,虽然并未从军,然而宫中禁卫却大多都与他交过手,纷纷落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且这太平盛世的,哪里有那么多的仗打呢?就如顾远,窝在洛城十几年,最大的战役就是跟山贼打了几场,若不是突然瘟疫起流民生乱,也轮不着他回京享受荣华富贵。 因齐凉素有说给人一刀就给人一刀的“豪爽”之名,昌林郡主觉得很不要咄咄逼人。 也不知道打起来,她家顾远带着两个儿子能不能掐住这小子…… “王府之中,药材还有很多。”齐凉扭头,与昌林郡主阴郁地再次说道。 “药材若到了用时,是能救命的。你王府里多些也好。”昌林郡主侧目见顾怀瑜抱着明珠风姿翩然地走了,收回了目光便与他温声说道,“倒是珠珠刻薄了些,只是女孩子家家,总是小气,想必阿凉心胸宽阔,不会与她见怪。” 心安理得地使齐凉“被”宽阔了一下,昌林郡主这才心满意足,倾身摸了摸齐凉身上奢华冰冷的盛装,扫过那华衣上的璀璨的金线与细碎的宝石,轻叹道,“有陛下与皇后娘娘疼爱你,我也就放心了。” “您不必放在心上。”齐凉敛目淡淡地说道。 “这些年你也吃苦了。若不是你父亲继母咄咄逼人,怎么会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只是你的性子也要改一改,这宽和些,风评好些,京里待你……” “名声好坏,与我无关。”齐凉迎着昌林郡主关切的眼,沉默了一下,默默攥紧了手似乎并不愿说这个话题,冷淡地说道,“那人的王爵,我并不在意,为何要容忍他?”难道要他回宁王府磕头求饶做个孝子? 不杀他全家就是客气了! “你才是郡王,那可是亲王,世袭罔替!莫非要把王爵便宜了那女人的儿子?!” 见齐凉心这么宽,昌林郡主气就不大一处来。当年她与齐凉的生母颇为亲近,也知道内中如何,当年宁王种种仿佛都在眼前,叫昌林郡主想想都气得眼睛酸涩,拍案咬牙切齿地说道,“混账东西!当别人都不知道他的龌蹉!你,你才是正经的嫡长子,偏将你放在一旁。这爵位若不是你抢过来,你母亲怎么能闭眼?!” “母亲临终,只说只愿此生,都不与他有瓜葛。”王爵也是瓜葛,齐凉懒得去抢。 他一个一个宰了宁王府满门都来不及,怎么会低了自己的身份,去与宁王示弱。 “不管如何,你都该请陛下给你做主。”昌林郡主殷殷地叹气。 她虽然说的话与齐凉并不对心,只是一颗心是为了自己,齐凉还是知道的。 他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背,见那清凉的水拂过自己的手背后,伤口真的开始愈合,且手背上那隐隐的疼痛与酥麻都消失不见,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明珠那张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那张脸素净得没有多余的色彩,苍白的脸漆黑的眼,可是却仿佛比外头的万般繁华还要夺目。他拂过自己的手背,仿佛那女孩儿微冷的体温还留在那里,只是失神半晌,他霍然抬头。 为什么不管他要药材了?! 那日他回了王府,脱了华衣嗅着上头明珠遗落的气息,就嗅到淡淡的药香。 有些苦涩,有些清冽,又有淡淡的清香…… 她该是喜欢药材的,不然,不会专研金针之毒,也不会荷包里也带着药材。 他长时间的沉默,昌林郡主只当他是与自己拒绝的意思,心里叹了一声,却不欲说齐凉与他生父宁王之间的恩怨,只抬手摸了摸齐凉的手臂,只觉得这手臂清瘦有力,便揉着眼角叹息了一声说道,“你长大了,想如何就如何罢。只是你记着,不管到了何时,皇后娘娘与我,总不会错待了你。” 就算天底下的人都觉得齐凉是个坏蛋,她也依然会护着齐凉。 “多谢您。”齐凉避开了昌林郡主与自己的怜惜的眼神,淡淡地说道。 “好了,阿凉我瞧着也好了,不如坐会儿。”昌林郡主母爱爆棚,那看着齐凉的眼神都能滴出水,顾远嫉妒坏了,急忙拉了昌林郡主在身边,请齐凉落座,这才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笑问道,“襄阳侯大人可好?当年我离京时大人慷慨,赠了峰儿一把兵器,削铁如泥绝世的神兵,如今峰儿都郑重珍藏。” 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我记得大人还说什么来的……?” 襄阳侯没给顾大人兵器,反而给了顾怀峰兵器,还拉着他躲在无人的地方殷殷叮嘱了一番,叫顾大人好嫉妒啊。 “名剑如美人,宝剑赠英雄?”齐凉的目光,慢慢地扫过端肃地坐在一旁的脊背挺拔的高大青年的脸。 “就是这句!”顾远一拍巴掌,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那时大人就知道峰儿是个英雄了。” 齐凉看着眉飞色舞,半点儿都不稳重的顾远,再看看脸色平静似乎心里有数的顾怀峰,敛目不语。 巧得很,襄阳侯大人家中正有一女,能使八棱紫金双锤,威震京中,闺名美人…… 不过这个,还是不要与顾大人说起了。 说了做噩梦。 “美人……”自从郡王殿下出现就缩成小透明的安王府四公子,目光同时漂移了一下。 当初欺行霸市差点儿叫一锤送去见祖宗的四公子,深深地感到了不安。 他正默默地颤抖,就感到一缕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诧异抬头,就见齐凉正用一双暗沉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默默回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齐凉,四公子急忙往身后绣着清雅竹纹的垫子里缩了缩。 然而他又觉得自己很丢脸,又仰着头蹭出来一下,很骄傲地看着抿嘴皱眉的齐凉哼哼了一声,潇洒地拨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方才与昌林郡主说道,“今日来见姑母,本是宫中之事,只是……” 四公子如今抱着表妹的粗大腿,哪里畏惧“区区”一个齐凉呢? 这家伙再能,不是也得送药材来讨好谄媚? “宫中何事?”昌林郡主几日没有入宫,顿时觉得自己被排挤出了八卦中心。 “六皇子七皇子年纪也大了,陛下的意思,是要封王分府,因此王妃之事……” 当然皇帝陛下除了太子妃是亲手挑的,余下庶子的正妻姬妾都是随后宫嫔妃自己随意。六皇子与七皇子身份最尊,仅次于太子。就连两位贵妃,虽静贵妃这两年有些失宠,不过荣贵妃却一直荣宠不衰,不然哪里有底气跟皇后别苗头呢?虽然齐安也看出皇帝最近对荣贵妃有些冷淡,开始宠幸新入宫的低位嫔妃,不过荣贵妃积威尚在,依旧风光。 且四公子默默观察,傻了吧唧的荣贵妃也没看出来自己失宠了来的。 “知道了。”齐安提点了自己这一句,顿时就叫昌林郡主记在了心里。 明珠与这两个皇子的年纪,都相仿。 若顾远封侯,又有宋王府之势,不定闺女就叫谁盘算了去。 “您知道了就好。”齐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匆匆而来叫昌林郡主警醒,只是见昌林郡主完全没有想过叫明珠嫁给皇子,他心里又忍不住欢喜起来。 论起来,荣贵妃所出皇子,还是明珠亲表哥来的…… 亲表哥也没啥分量。 他正觉得心中一松,又觉得自己这表哥比那什么亲表哥招六姑娘待见多了好得意,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细细的惊慌的脚步声。屋里的丫头急忙出去问话,回来禀告的时候,引了一个脸上惊慌失措的丫头进来。 靖北候夫人身边的丫头。 “郡主不好了,韩国公太夫人上门问罪来了!”她惊慌地叫道。 ☆、第25章 “韩国公太夫人?”昌林郡主看见那丫头一脸大难临头,微微一怔。 韩国公府,靖北侯的亲家呀。 靖北侯嫡长女顾明芳前些年才嫁入韩国公府,这桩婚事在昌林郡主眼中十分合适,毕竟一个显赫清贵青年袭爵的国公,一个花容月貌的侯府嫡长女,不说天作之合,也得是十分相配的姻缘了不是? 谁都不辱没了谁,更何况靖北侯与韩国公府也算是联姻,这门婚事谁不觉得极好呢?那时昌林郡主还不知道老太太竟然胆大包天包庇了章姨娘,本以为章姨娘死了,虽不后悔自己咄咄逼人,到底对老太太存了几分愧疚。 那可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儿。 也因心中有些愧疚,因此昌林郡主那时待京中,靖北侯府的几个女孩儿都还算不错。 洛城虽然穷山僻壤的,不过群山环抱野兽矿产极多,也有些好皮子好玉石料子。昌林郡主叫人运回京中不少,又有顾明芳本就是嫡长女身份不同,又是小辈里头第一个成亲的,当年她出嫁时,昌林郡主正经给了不少的嫁妆。 她对顾明芳这婚事还是颇有些上心的,也怜惜她嫁去韩国公府上头有婆婆镇着不大自由,甚至连自己回京顾明芳只遣了两个心腹丫头来请安,本人未见也并没有多挑剔她。 不过如今,对把自己当傻子糊弄的老太太,昌林郡主真是无话可说。 至于明芳,昌林郡主虽然不会迁怒小辈,到底心冷了。 “来了就来了,吓得你什么似的,莫非她还能吃人不成?”因恨自己真心一片处处照拂,然而靖北候夫人于章氏之事上一句话都没有与自己透露,对大房那点儿事儿不在意了,昌林郡主就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不然换到从前,那姻亲来了,昌林郡主总是要往前头去相交说笑,至少为明芳撑腰弹压韩国公太夫人一二。不过郡主一家这都是要跟侯府说再见的人了,没有心情给别人张目,她见那丫头眼里含着惊慌失色的眼泪呆呆地看着自己,越发不耐。 “韩国公太夫人来了,你来寻我有什么用?!”靠着她的威势,还背后儿算计她,真以为她圣人呢! “老太太……”这丫头是靖北候夫人的心腹,一颗心都在主母的身上。她见昌林郡主无动于衷十分冷淡,想到如今上房的剑拔弩张与韩国公太夫人的威逼之势,眼睛都红了,顾不得害怕急忙跪在了昌林郡主的面前,连连磕头哭道,“回郡主的话儿,老太太是真的不舒坦起不来。太夫人来了,大夫人与三夫人都叫人给问住了。太夫人这兴师问罪的,奴婢也是没有法子,才来求……” 求出身宗室的昌林郡主来做主。 “你这也算个求人的样子?!”宋王府虽然十分太平,不过宋王也是有后头的庶妃姬妾的,昌林郡主长在王府,见过了王府后宫的女子的手段并不是个小白,见这丫头梨花带雨柔弱无助地跪下,越发冷笑。 她反手细细地看纤细的葱葱玉指,漫不经心地说道,“拿老太太还挤兑我呢?我不去,就是十恶不赦了?!大嫂都做不成的事儿,你叫我做?莫非我倒成了你们府里的奴才了?!” 声音到了最后,已然拔高道,“兴师问罪?!在外头闯了祸了,才想起我这个郡主了!” 贵妃庇护章姨娘打她的脸的时候,都想不起来了是吧? “可是……”这丫头本想哭得昌林郡主心软,没想到昌林郡主刀枪不入,顿时急了。 靖北侯夫人与周氏叫上门问罪的韩国公太夫人给问到脸上,已经束手无策。 韩国公府可不是白丁,早前三代还有皇家的公主下嫁,比个靖北侯府不知强出几条街去。 也因此,韩国公太夫人气势汹汹而来,靖北侯府的男人与女人们也都萎了。 “姑母息怒。”见顾远闭目不语,就跟没听见前头靖北侯夫人的艰难似的,显然置之不理,齐安最是个机灵的人……不机灵的人,纨绔做得都不会安心任性呢。 他覰了一眼目光笔直地落在门口处,一双狭长的凤眼冷厉的齐凉,见他架子端得很足,心里哼哼了一声,急忙端了一旁一盏新茶来殷勤地送到昌林郡主的手上,嘴里十分讨好地说道,“丫头不好,您就教导她,为这不懂事儿的恼火,不是得不偿失么。” 昌林郡主侧目,见齐安对自己点头哈腰,越发满意。 这么听话的小伙子,不多见了啊…… 既然齐泽是不能指望了,其实回头看看,这齐安也…… 昌林郡主捧着差正要温煦地与齐安开口说话,却听见一侧,齐凉突然冷哼了一声。 这青年凤目高挑俊美得生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叫人望而生畏,正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看着昌林郡主手中的茶盏,见后者美艳的脸上露出诧异,他敛目,抬手飞快地夺了昌林郡主的茶,这才淡淡地说道,“茶冷伤身,您不要喝这个。”他将已经微冷的茶放在一旁,看了呆呆看着自己的齐安,目中闪过一点流光。 “你自己喝。”他抬了抬精致的下颚,吩咐道。 齐安哪里敢反抗呢?反抗了还不被往死里揍?不得不默默地端了这冷茶喝了。 齐凉漠不关心地看着齐安苦着脸将茶一饮而尽,这才又将目光落在了门口。 “阿凉要回去了?”不然为什么总是看门口? “不急……王府厨房失火……”齐凉目光一闪,与昌林郡主十分平静地俯身说道。 昌林郡主本对他十分看重,见他对自己恭敬,越发喜欢,又听见齐凉的郡王府厨房竟然失火不能用了,一脸怜惜地柔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在这儿吃了饭再回去。天可怜见的,你这一个人在外头,叫人怎么安心?”她伸手握住了齐凉的手拍了拍,见齐安在一旁十分羡慕地看着,便笑着说道,“阿安也一同用膳,咱们在洛城带回来两个厨子,有几样儿小菜更和你胃口。” 齐安曾去过洛城,那时就歇在昌林郡主府中,也是从那个时候叫明珠给收服。 “多谢姑母!”齐安眼睛一转,甜言蜜语地说道,“也就姑母这样心里都是我了,侄儿这心里暖烘烘,就是吃糠咽菜也香甜!” “我这儿哪里会叫你吃糠咽菜。”昌林郡主明显被取悦了,捂着嫣红的嘴唇咯咯地笑起来。 “你妹妹呢?”顾远黑着脸在一旁听了很久了,见齐安这个小子竟然这么能讨好谄媚,妻子的眼里都没有自己了,顿时生出了激烈的仇恨来。 想要夺去昌林郡主关注的,那不是顾大人的仇人是什么呢?对待仇人,特别是情敌那都得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顾大人咬着自己的袖角就与面色端肃岿然不动的长子顾怀峰恨恨地说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该叫你妹妹好好儿治治他。” “父亲可以自己上。”顾怀峰鄙夷极了,敛目缓缓地说道。 “我这一拳上去,他还有命?”顾远就觉得自己是为齐安考虑。 “妹妹来,他就真没命,”顾怀峰侧头看了看昌林郡主干晾着的那个丫头,见她因昌林郡主刻意的冷落眼泪都出来了,微微皱眉便与那急忙期待看来的丫头冷淡地说道,“不要在这里碍眼,出去。” 他见那丫头一脸的心灰摇摇晃晃地起身,就见门口人影闪过,竟是顾怀瑜抱着洗了手有些懒洋洋揽着他的脖子的明珠进来,此时六姑娘似乎被重新洗了小脸儿,水嫩嫩得叫人想要咬一口的娇嫩。 那丫头见昌林郡主无动于衷,到底不敢多逼迫,此时起身就见了明珠。 她本想求求这位府里的六姑娘,只是才动了一步,就感到一股令人无法思考的战栗从一侧传来,她骇然转头,就见一个俊美得刺目的华衣端贵青年端坐一旁,他的手中压着腰间的一把漆黑的重剑,仿佛自己一个不好,就会叫这青年给劈成两段!她才是个柔柔的姑娘家,哪里见过过这样杀气逼人的青年,一双腿都软了,不敢再去看懒散地打着小哈欠的明珠,匆匆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顾怀瑜看那丫头忍着眼泪跑了,便笑问道。 “不是大事儿。”昌林郡主全然不在意地说道。 既然昌林郡主与顾远都不正当一回事儿,顾怀瑜自然不会在意,抱着明珠坐在了远离齐安与齐凉的位置,与眼睛大亮的顾远低声说笑起来。 昌林郡主一家都没有把韩国公太夫人上门兴师问罪当回事儿,大抵是事不关己,连好奇都不需要了。只是如今的上房,抬头看着脸色铁青十分不满的韩国公太夫人,靖北侯夫人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她一边低声与韩国公太夫人赔罪,一边不由与跪在地上,却半点儿不见心虚不安,理直气壮的一个英俊青年嗔道,“麒哥儿怎么伤了你妹夫?都是一家人,如今倒不和气起来。” 面对韩国公太夫人,就冲着明芳,她腰杆子也直不起来了。 “与太夫人陪个罪。”靖北侯夫人心里记挂闺女,与那突然抬头,用力睁大了眼睛的青年温煦地说道。 韩国公大人出门儿一趟,叫人打掉两颗后槽牙,还是妻子的堂兄干的,实在是辛苦了。 ☆、第26章 “大伯娘!” 那青年就算是跪着,也跟靖北侯夫人差不多高了,见靖北侯夫人脸上十分无奈,他就叫了一声。 他也知道,明芳还要在韩国公太夫人手底下讨生活,靖北侯夫人投鼠忌器,总不好翻脸。 且这一回,也是他先动的手,将妹夫,韩国公韩林打得差点儿去见了祖宗,此时正躺在床上昏迷等着太医给看病呢。 不过他就算是做了这个,也不后悔,也不想给韩国公太夫人请罪,梗着脖子仰头叫道,“我没错儿!下回叫我看见他,我打断他的骨头!”他生得英姿勃勃,眉宇之间都是明亮的英俊,就算此时狼狈地跪着,却依旧身姿挺拔,生出一股子磊落与意气飞扬来。 “麒哥儿。”明芳在韩国公府过的日子不大好,靖北侯夫人心里也是一酸。 都是因明芳没有亲兄弟,才叫夫家这样轻视。 左右靖北侯府都是要过继的,谁还会看得起无依无靠的明芳呢?就算是侯府嫡女,可是没有兄弟撑腰,也直不起腰来。 靖北侯夫人想到明芳打从嫁过去就一直不能有孕,韩国公虽然并没有说些什么,然而韩国公太夫人却蠢蠢欲动预备给韩国公塞几房姬妾延续血脉,眼眶都红了。 “伯娘你别哭啊!”顾怀麒顾二公子,就是这跪着十分理直气壮的青年,见靖北侯夫人竟默默地流泪,顿时就慌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不乐意与道理,急忙膝行几步到了靖北侯夫人的面前。 他手足无措了片刻,一张脸就冷静了起来,伏在地上就给靖北侯夫人磕了一个头郑重地说道,“大伯娘心里,我是祸害大妹妹终身的人不是?揍那畜生,自然有我的道理!他就是个畜生!” 说到最后,顾怀麒已经满脸愤恨。 他不比顾怀峰兄弟常年不在京中与侯府情分淡薄。他是在侯府长大,几个堂妹都是看着长大的,自然不是没有情分。 妹妹吃了天大的委屈,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他做堂兄的,自然要讨回来。 顾二公子只恨韩林跑得快,没叫他多扣两板砖! “畜生?”靖北侯夫人没有想到顾怀麒竟然能骂出这样的话,顿时一怔。 “胡说些什么。”周氏方才见韩国公太夫人盛怒而来,兴师问罪,那心里可开心了,就想着看靖北侯夫人与明芳的笑话来着,因此从开始就不发一言看着靖北候夫人为难应对,没想到后头就叫人把儿子给提上来了。 见顾怀麒这么傻,为了个明芳竟然得罪韩国公,她顿时就急了。方才没法儿插嘴——韩国公太夫人压根儿也就没把一个三房的便宜姻亲放在眼里,她此时急忙顿了顿脚,头上的朱钗晃动摇曳了半晌,上前与顾怀麒骂道,“可是大姐儿叫你做的?!” “大妹妹不知道。”见周氏是要把锅丢给明芳,顾怀麒皱了皱眉,在周氏的挤眉弄眼儿里垂头否认。 他一双手握得死死的,似乎要隐藏着难掩的悲痛与愤怒。 “你!”这儿子从小儿就不知好歹,如今还得罪姻亲,日后他袭爵,可还要韩国公帮衬呢。 周氏心里,明芳既然已经做了国公夫人,那过得好过得坏就都与她无关,左右有明芳在,顾怀麒能叫韩国公一声妹夫就行了。 男人们在外头亲近帮衬,谁管明芳的死活! “我倒不知道,我家阿林,怎么就成了畜生了!”韩国公太夫人就在一旁铁青着脸看着,见靖北侯夫人一脸忍辱负重,仿佛自己怎么着了她似的,顾怀麒打了人竟然比自己还有理,口口声声畜生混账的。 她想到儿子韩国公韩林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昏迷,那浑身都是血的样子,又想到明芳看着韩国公的恍惚,顿时越发恼火起来,拍案冷笑道,“若这姻亲是用来要命的,咱们就断了这亲事罢!” 眼下之意,就有要休了明芳的意思了。 “等等!”靖北侯夫人脸色顿变。 “断了就断了,当谁稀罕?!”顾怀麒扭头高声道,“休了?那畜生也配休了大妹妹!大妹妹休了他还差不多!” “好个不知分寸的小辈,你们靖北侯府,就是这样的教养?!”顾怀麒竟然还敢跟自己对嘴,韩国公太夫人都要气死了。 她本就不喜欢生得花容月貌,太过美丽的明芳,只是奈何儿子似乎很喜欢,自从得了这个妻子,就不大听自己的话。明芳多年无子,她心里急得不行,然而但凡催了明芳些,儿子就能来自己面前为明芳辩驳,也不去碰自己给他的那些好生养的丫头,只说先要嫡子。 可是这嫡子得先生出来呀! 韩国公韩林是独子,这明芳若不能生育,日后韩国公府就断了子嗣了。 韩国公太夫人本不过四旬,还是盛年的美艳逼人,不过是先韩国公过世得早些,叫她成了一个“太夫人”。 她看起来比劳心劳力的靖北侯夫人还要年轻一些,此时穿着一件团花锦绣的蜀锦的外衫,生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况她心里觉得自己有理极了,这都是靖北侯府对不住韩国公府,便没有一点心虚地与仰头瞪着自己的顾怀麒冷笑问道,“你嘴里都是道理,来,来,来!”她厉声道,“也跟我说说,咱们国公府,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没有?!” 当年允了韩国公迎娶顾明芳,不过是因看在靖北侯府里有一个昌林郡主还有一个贵妃及七皇子。 据说昌林郡主对顾家几个姑娘都不错,那时明芳成亲,昌林郡主还送了许多的嫁妆,就叫韩国公太夫人认了这亲事。 谁知道,却在荣贵妃处掉了链子。 太夫人兴致勃勃入宫与盛宠的荣贵妃攀亲戚,然贵妃却十分冷淡,甚至还有了几分厌恶,后来韩国公太夫人才知道,虽然荣贵妃与兄长靖北侯要好,然而与靖北侯夫人却颇有心结。 因靖北侯夫人的缘故,荣贵妃就对明芳几个女孩儿都不大喜欢。 到底贵妃更要紧些,毕竟这可是生了皇子的贵妃,日后前程还未可知,韩国公夫人失望之余,就对明芳看不顺眼了起来。 如今,越发生出恼火,后悔得不行。 “他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说?装傻是罢?!”顾怀麒俊脸通红,正要叫破,然而想到自己追着韩国公上了韩国公府的门,明芳流着眼泪叫他不要声张,他又想到若叫破,明芳的屈辱更甚,顿时迟疑了起来。 只是韩国公太夫人又不是死人,莫非不知道儿子干了什么无耻之事不成?他恨得什么似的,只扬声道,“回去问问你儿子!大妹妹……大妹妹……”他到底说不出口,埋头一拳用力地锤在地面上。 “大姐儿怎么了?”靖北侯夫人见顾怀麒气成这样儿,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明芳几次回门儿都匆匆回去,也怀着心事,她只以为闺中女孩儿嫁到夫家都会不顺心因此忍耐不问,莫非还有别的缘故? “我不说别的,只与伯娘说,若真为了大妹妹好,不如和离!”顾怀麒咬了咬牙,想到明芳求自己给她留点儿脸,虽然不认同明芳的所谓的自尊,却还是不忍心叫妹妹失望。 明芳是侯府嫡女里的头一份儿,生来荣光,且那时顾怀麒只有顾怀峰顾怀瑜两个兄弟,明芳是第一个嫡出的堂妹,软乎乎的小姑娘,他自然更看重几分。 他待明芳,比待明岚及几个小的妹妹都要亲近得多。 靖北侯夫人见顾怀麒满脸的难受,突然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赫赫地说不出话来。 看顾怀麒的模样,她怎会猜不出明芳吃了大委屈? 她顾不得韩国公太夫人还在眼前,本因今日顾远与靖北侯相争到兄弟反目,母子失和到了分家的地步心力交瘁,又听到如今的这些,已经承受不住,踉跄后退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里,想要把心疼明芳的苦水都哭出来,却发觉眼睛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哽咽许久,这才努力抓紧了心口的衣襟抬眼,颤抖着双手看着上头不耐的韩国公太夫人低声问道,“麒哥儿说的,可是真的?!” “她金尊玉贵,做着国公夫人,莫非还委屈了不成?!”见靖北侯夫人竟然亲手把顾怀麒给扶起来,显然是不打算给自己赔罪的节奏,韩国公太夫人顿时高声了起来。 “叫大姐儿回来,我亲自问她。若是咱们的错,我磕头给国公府赔罪,若不是……”靖北侯夫人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欣慰又心酸地拍了拍顾怀麒的手臂,扭头努力用平和的声音淡淡地说道,“麒哥儿护着妹妹,也没有错。” 是她关心则乱,因此失了分寸,如今想起来,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叫顾怀麒给人赔罪呢?就算顾怀麒错了,可是他一心为了明芳,就冲着这份儿心,也不该叫他吃了委屈。 “你们还有理了!罢了,我不与你说,叫你们府里老太太出来!”韩国公太夫人见靖北侯夫人一脸滚刀肉,顿时大怒。 “你们家这些小辈,也都不是好东西!”她口无遮拦地叫道。 ☆、第27章 这句话就比较地图炮了。 不必说揍了韩国公的靖北侯府二公子首当其冲,余下的如顾怀峰兄弟,明芳姐妹几个也躺着也中枪。 靖北侯夫人再没有想过,韩国公太夫人竟然这样一点儿亲戚情分都不念就往人小辈身上这样折辱,一张脸被气得发白,她本要反唇相讥韩国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死死地咬住了嘴角。 她不提别的,俯身给怒喝了一声的顾怀麒拍打身上的灰尘,口中平静地说道,“我家小辈再如何不好,也不必太夫人上门来教导,自己儿子自己管着,操心得不够?” 韩国公莫非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你倒是能说会道!”别看韩国公太夫人寡居了,这从来都没有个萎靡,越发强势了。 见她如此强势,又刻薄,靖北侯夫人默默地闭了闭眼。 但看这婆婆,就知道明芳在国公府里日子过得只怕不会舒心了。 那是她的长女,曾经爱若宝珠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忍碰掉,却去了别人家看人家脸色过日子,还要吃委屈。 靖北侯夫人心里越发难受,努力擦了眼睛里的泪水,扭头与韩国公太夫人淡淡地说道,“大姐儿为人性情如何,不必旁人的闲言碎语。今日之事,我说了,定会给太夫人一个交代,只是大姐儿处……” 她顿了顿,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她打从成亲,就一直不大回娘家来。从前也就罢了,她二叔十几年不归,如今立了军功……”见韩国公太夫人娇艳欲滴的脸上迟疑了一下,靖北侯夫人心中叹息,仰头慢慢地说道,“还有她二婶儿,就算是为了亲近,是不是也要见见?” “若只是个丫头来,她二叔二婶觉得怠慢了,谁知道会如何呢?” “这……”韩国公太夫人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自然知道顾远大功回京,很快就要陛见封爵,听说宋王已经往宫中去了,务必说要求陛下给女婿封侯,到时顾家一门两侯,外有兄弟连心,内有盛宠荣贵妃及七皇子,这就是很不小的势力了。 心中忖思片刻,哪怕知道贵妃不喜明芳,然而太夫人却还是缓了缓面上的愤恨,冷淡地说道,“她回来自然可以,只是都是嫁出门的人,不好在娘家多留。” 靖北侯夫人撑着顾远与昌林郡主的大旗才得了明芳能回家的信儿,心中微微一松,却又有些失望。 韩国公太夫人闹了这么一场,半个侯府都要塌了,靖北侯竟然全然不见,不能出来做主。 哪怕他只是在边儿上坐着,也到底是个男人,叫人心里有底气是不是? 对明芳的生死都不在意,还不及顾明麒这个隔房的侄儿来的叫人安心。 屋里突然静悄悄的,只有外头哗啦啦的叶片在风中摇曳的声音,周氏看了这一圈儿热闹,眉飞色舞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 “今天这事儿,没完!”韩国公太夫人今日盛怒而来,本因心中的怒火没有多留意靖北侯府的气氛,如今她平静了几分,就看出了一点不对劲儿来。 想到方才侯府里下人噤若寒蝉,似乎入门往后院儿走的地方还有鲜血,就算是如今,靖北侯夫人的脸上都带着紧绷与倦怠,她突然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又去看了看周氏,突然就想到,自己来了这么久,靖北侯府的老太太是长辈不见自己也就罢了,昌林郡主呢? 自己闹了侯府,昌林郡主素来是不好惹的人,怎么不为嫂子与侄女儿张目? 她心中微微一动,只是更关切独子的伤势,也没有时间舍了儿子的安危在这里纠缠,重重地瞪了顾怀麒一眼,这才走了。 她突然一走,靖北侯夫人身子一软,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眼下还有周氏在一旁看热闹,还兴致勃勃地与顾怀麒询问明芳与韩国公韩林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母亲回去歇着罢。”顾怀麒虽然生性直爽,却也不是个瞎子,自然能看出周氏因明芳之事心情大好,也因此,更不愿叫明芳的内情叫母亲知道,日后叫母亲讥笑讽刺明芳。他垂头看了看自己揍韩国公时裂开的衣裳,随意地拢了拢,不耐烦地说道,“儿子就是随口一说,您随口一听就完了,较什么真儿呢?就算真有事,母亲在内宅又能帮衬什么?” 他到底是个孝顺的儿子,又哄了周氏许久,这才一脸头疼地与靖北侯夫人告退,自己去给老太太请安。 二公子还不知道侯府里这闹得要分家呢,靖北侯夫人本想叫住他问出来明芳到底遇上了什么,然而想到女儿很快就要回家,她便不再为难顾明麒,一边眼看他揉着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地走了,一边脸上面无表情地端坐了许久,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她无声地落泪了许久,这才仿佛清醒起来一般缓缓起身,将自己通红的眼角掩饰了一下,这才叫人来问老太太如何。 老太太叫太医给看了一下,说是急怒攻心,又有些老病,虽并无大碍,只是上了年纪的人,病了一场身子骨儿就要坏一分。 她又叫人去看给老太太煎药,又命人去看望靖北侯,自己沉吟了片刻,便将侯府的账本命人取来,预备分家。 靖北侯府也是百年世家,前头虽有纨绔败家的货色,然而出息的却更多些,不说蒸蒸日上,声势不衰还是可以有的。本朝第一位靖北侯,大家伙儿的老祖宗还是一位坚定的实用主义者,对良田银子有着深深的热爱。 这热爱也在历代靖北侯的血液之中被延续下来,积年的累及,已经有了很大的财富,也因这个,如今的靖北侯虽然风花雪月只知道败家花钱,然而家底儿足,侯府并没有入不敷出。 靖北侯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账本儿上,手指划过了上头那几万顷的遍布江南北方各地的良田,又看了看山头儿什么的,抿了抿嘴角。 人都有私心,靖北侯眼瞅着靠不住,她说想要个儿子,只是若这样简单,这些年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心里本不存着什么希望,因此就格外大方些——左右日后都不是自己的。若大方些,叫顾远与昌林郡主满意了,回头或许还会照拂她的几个女儿。这几个女孩儿可没有得罪过昌林郡主不是?心中百转千回,靖北侯夫人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拿了一旁的纸笔,将上头的两万倾江南与金陵上好的良田写上。 她又添了金陵与京中的两个别庄与大笔的古董字画儿金银,眼瞅着顾远这分家的家产厚实起来,却突然叹了一声,将上头一处江南的小庄子划去了。 顾怀麒虽然出身她讨厌的三房,然而却真心待长房,她不由想多给顾怀麒留点家底儿。 既然顾远放话不肯过继儿子,那日后侯府就都是顾怀麒的,她…… 她心中正觉得周氏上辈子积德有了顾怀麒这么一个好儿子,又预备叫府中针线上的丫头给好不容易回府一回的顾怀麒做几件新衣裳,正在心中盘算有什么好料子呢,就见外头自己遣去见靖北侯的丫头一脸惊慌地进来。 见了靖北侯夫人,这丫头一张清秀的小脸儿都扭曲,似乎遇上了极可怕的事情,扑上来就颤抖地低声道,“主子,可不好了,章姨娘,章姨娘……” 她一想到章姨娘的癫狂,一股子凉气就从后背蹿了出来。 “她又怎么了?!”章姨娘闹得家中成了这样,靖北侯夫人恨死她了,不耐地问道。 “章姨娘不知怎么了,非说自己身上脸上痒痒,一定要挠……”这丫头见靖北侯夫人一怔缓缓起身要往外头去,显然去要看一看章姨娘,急忙跟在她的身后飞快地说道,“侯爷看了一眼,吓得厥过去了。奴婢瞧着不大好,主子咱们……”章姨娘这突然“病了”,很吓人的。 靖北侯夫人顾不得这丫头说些什么,含糊地应了,快步走到了章姨娘的小院儿去,就听见里头传来章姨娘的惨叫。 她进了院子就见一株极大的花树之下,繁花似锦,生得俊美绝伦的锦衣青年顾怀瑜正面上清冷地抱着一个脸色苍白,气息恹恹的美丽女孩儿,兄妹两个正对上了据说昏迷,大概才醒转过来,一脸气愤与不敢置信的靖北侯。靖北侯脸上还带着青肿的淤痕,整个脑袋胀大了一圈儿。 显然是之前被顾远揍得不轻。 “你们……”他没看见快步进来的靖北侯夫人,眼里只有顾怀瑜与明珠,又厌恶又不敢相信地叫道,“是不是你们下的毒?!” “就是我,怎么了?”六姑娘素来敢作敢当,小脑袋压在兄长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看起来下毒就跟喝口水一样平常,靖北侯出离地愤怒了。 那是他的温柔多情的表妹,是他心爱的人,是他女儿的母亲,是他心灵的港…… “你怎能这样恶毒?!她是长辈!你这个……” “啊……”明珠一双黑沉的眼,却戏谑地落在了暴跳如雷的靖北侯的身上,哼笑一声方才歪头淡淡地说道,“她不是没死?大伯父您担心什么?您既然认为侄女儿虚弱些却没死就是无事……”记仇的六姑娘顿了顿,这才对傻傻看着自己的靖北侯挑眉说道,“您这心肝儿也就是中个毒罢了,没死命还在,不也是无事?这大家都‘病’了,才叫公允。” 靖北侯顶着侄女儿阴郁的眼,猛地噎住了。 ☆、第28章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人性呢?! 章氏当年是不小心,不是有意的坑害明珠,这些年为这个自责不已,伤心落泪靖北侯不知目睹过多少次,再怎么样的不好也都该烟消云散了不是? 明珠这干的就太叫人接受不了啊,小气记仇,故意给人下毒,还是下了叫人变得面目全非的毒,好好儿的佳人成了鬼,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这孩子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胚子啊!靖北侯看着面前捂着心口哼了一声窝在兄长怀里不看自己的侄女儿,心里陡然一跳! 顾家出了一个毒妇! “我从来就是这样说话,大伯父不舒坦就憋着。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个妾,是个下贱的奴才,我就是打死她,也不过是寻常。如今不过是试试药罢了,叫她活着,自然是本姑娘一番慈悲之心。” 明珠外歪了歪小脑袋,头上一只小小的水晶步摇晃动了一下,璀璨的光线之下,光彩倒映在她的眼里生出不同的美丽,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用谴责眼神瞪着自己的靖北侯,突然问道,“大伯父若心疼她,不如代她受过?” 先收拾了章氏,回头,她好好儿跟宫里的贵妃算算自己多年羸弱的帐。 当然,靖北侯也跑不了,没有这些王八羔子的男人,也纵不出心怀叵测的贱妇。不过眼下还是叫他胆战心惊,提心吊胆过日子,就很有趣儿了。 靖北侯哪里只是提心吊胆呢?看着明珠黑沉的眼,他骇得猛地退后了一步,再也不提为章姨娘张目之事。 他看出来了,侄女儿果然是个蛇蝎心肠,这要是一个不高兴不去折腾章姨娘,却来坑害他,他可撑不住啊! 或许,她已经下毒了?! 靖北侯只觉得眼前一黑,果然想到这里,心口处就传来了隐秘的疼痛来,似乎不大康健的样子。 “你若敢大逆不道,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叫天下都知道你的狠毒!” 靖北侯被自己的猜测吓坏了,色厉内荏地吓唬眼前病弱单薄的女孩儿,见她哼笑了一声托着尖尖的下巴神情莫名地看着自己,他努力抿了抿嘴角,之后顾不得小院儿里头的房里章姨娘越发尖锐得如同厉鬼的哀嚎,推开了身后匆匆而来的靖北侯夫人一边飞快地警惕回头张望,一边含着惊恐地跑走,预备叫还未离府的太医给自己看看是否中毒了。 “你们大伯父……你们不要与他计较。”靖北侯夫人看着一同看来的兄妹,有些艰难地说道。 章氏这一出儿闹腾,本对自己还有几分亲近的顾怀瑜与明珠,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存了几分冷淡。 想到顾远一家才进京那会儿,府中笑声连连,老太太欢喜,全家都欢喜,明珠也十分乖巧懂事,那时候的快乐,靖北侯夫人再看看用疏离眼神看着自己的这对儿兄妹,不知怎么,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她想着自己之前的私心,又觉得愧疚,便强笑道,“他叫章姨娘迷住心神乱了章法,看在他是长辈……”她对上明珠那双讥诮凉薄,仿佛在与自己询问为什么靖北侯是长辈就该原谅他的眼神,竟说不出话来。 凭什么叫吃委屈的原谅呢? “当年,我也是存了私心。”靖北侯夫人便叹了一声,坦然地与明珠说道,“你父亲来信与老太太问过一回章氏如何处置了,老太太回了一句‘不必再担心”,那时想必你父亲母亲都以为这是老太太杀了章氏才有这句话。” 那时老太太就是在糊弄一心信她的顾远了,只是靖北侯夫人也是在一旁看着的。“我知道又能如何?写信与你父亲母亲说?我竟成了嫉妒,叫家中不宁的妇人,还陷害侯爷的爱妾,若被揭破,只怕……” 还辜负了老太太家和万事兴的苦心,老太太只怕都不会庇护她了。 那时她接连生女,没有儿子立不住,就怕靖北侯与她翻脸失宠,因此才跟着瞒下来。 “对不住。”靖北侯夫人轻叹了一声,见头上一片粉红的花瓣就要落在明珠乌黑乌云的发间,她笑了笑,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要去取下来,却见顾怀瑜往后退了一步,敛目不语。 见顾怀瑜是不肯与自己谅解,靖北侯夫人满心的疲惫。 靖北侯与顾远反目分家,韩国公府闹出大事,老太太又大病,这么多的事儿在一起,她都觉得累得慌。 “我去见见章姨娘。”她见顾怀瑜听了这话,抱着明珠沉默地跟着自己,显然要看章姨娘的下场,有心劝顾怀瑜不要叫明珠看见太多污秽,只是眼下竟不能出口,只好一同叫惊慌的丫头引着护着一同往屋里去了。 才走到门口,靖北侯夫人就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她微微皱眉挑了帘子顺着那惨叫的声音往里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明白靖北侯为何厥过去了。 若不是比靖北侯坚定些,她也得晕。 精致华丽,轻纱飘扬的四处都是苏州精雕小窗样式的女子的春闺之中,正有一个披头散发哀叫连连的纤瘦女子在地上滚动。 她身上的衣裳都叫自己给撕得乱七八糟,再也没有了柔媚的风情。她的衣裳从里到外透着浓烈的血色,仿佛内里的皮肤都裂开了一般,这个从前诗情画意柔情万种,迷住了靖北侯大半心神的女子,正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脸与身上,每抓一下,就有大片的血水破开。 靖北侯夫人看着眼前自己把自己挠成了血人,狰狞无比的女子,突然觉得脚底下发软。 她心里快意之后,只觉得恐惧。 怎会狠毒至此? “母亲!”她用力地扶着一旁的桌椅才没有瘫软在地,正喘息间就听见有人唤她。 她扭头,正对上隐藏在门口阴影之中明珠那双带着十分兴味与欣赏的凉薄没有人气的眼睛。这个羸弱得从前她以为需要保护的女孩儿,此时看着叫得声音都嘶哑,把自己抓得面目全非的章姨娘,竟然没有半点儿害怕,也没有更多的情绪,仿佛用很自然很有趣儿,司空见惯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的眼神看着章姨娘。 司空见惯? 她在哪儿见的?得见过多少这样的场面,才有了这样的愉悦? 靖北侯夫人后背生出莫名的恐惧与战栗,她这一刻突然发现,宁愿看着章姨娘哀嚎着自己把自己撕碎,也不愿意去看明珠那双少了人气怜悯的眼睛。 “母亲!”她正呆呆地看着不远处许多的丫头不敢往章姨娘的面前去,迟疑地立在一旁,就见明岚一脸已经担心地进来。 见了地上的章姨娘,明岚微微一怔,之后突然唾了一口,迎着靖北侯夫人惨白的脸扶住她轻声问道,“我见父亲出去了,母亲有没有叫父亲伤了你?”她上下看了母亲,又去看了章姨娘,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突然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道,“活该!” 章姨娘霸占了靖北侯许多年,仗着得宠带着她的女儿与她们姐妹相争,她早就含恨。 靖北侯把章姨娘所出的那个庶女捧上天,处处为她筹谋,如今都送到宫里跟贵妃一同住,给她体面身份儿,明岚心里不恨父亲偏心,那是骗人。 “是你六妹妹……”靖北侯夫人脸色煞白地抓着明岚的手。 “六妹妹下的毒?”怨不得靖北侯高喊“本侯中毒了!”呢,明岚心里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平静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审视什么的明珠,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拨开靖北侯夫人颤抖阻止自己的手。 她走到明珠的面前,认真地说道,“六妹妹做得好,只是……”她温柔地摸了摸明珠冰冷苍白的小脸儿,目光温柔地说道,“知道六妹妹无所畏惧,然为妹妹的名声计,下毒可以,还是不要承认罢。” 她一脸的温柔,明珠感到这女孩儿稳稳的指尖儿触碰在她的脸上,细细地看她。 这个堂姐的眼里只有对她的善意与担心,没有一点儿如靖北侯夫人的畏惧。 “名声什么的,我才不在意!”就算天下都骂自己蛇蝎心肠又如何呢?难道六姑娘还指着名声过日子?她偏头哼唧了一声,一脸不情不愿地,很为难地蹭了蹭堂姐的指尖儿,这才哼哼着说道,“不过若无人问我,我也不会自己吵嚷得天下皆知就是。” 这默默温情欣慰一笑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明珠哼哼着又蹭了蹭自己的手指,明岚心里的苦闷都被蹭化了,忍不住弯起眼睛,勾了勾妹妹细腻的小下巴。 六姑娘微微仰了头,被挠得眼睛都眯起来。 二姑娘看着堂妹在堂兄怀里恨不能舒服得叫一声的样子,正含笑要继续给挠挠,陡然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视线,落在自己触碰到堂妹的手指上。 那目光之下,明岚几乎觉得,下一刻她的手,就不会再属于自己。 她战战兢兢顺着那目光看去,对上的,就是一双戾气横生的眼,充满了杀机。 她垂头沉默了半晌,默默地,老实地在妹妹“还没够!”的目光里,收回了自己哆哆嗦嗦的手。 手还在……真是苍天庇。! “本王来喊你回去吃饭!”郡王殿下见这个胆大包天的不认识的丫头识相,这才冷笑一声收回目光,举步走到明珠的面前飞快地用自己的手抹了她被弄脏的下巴一把,满意收手,才拿阴沉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一眼没看到,都要头碰头了。 沾花惹草! ☆、第29章 这顿饭吃得叫六姑娘很不开心。 任谁,对面坐着一个阴沉脸叫人欠了八百吊似的家伙,心情都不是那么美丽,不过大抵是因有齐凉齐安在场,昌林郡主一点儿都没想逼着明珠吃肉,后者逃过一劫十分庆幸地看着满桌的肉类,哼唧了一声埋头默默啃自己的小青菜。 她才啃了一根叼在嘴里默默回味这清脆的口感,就感到面前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她抬头看去,就见齐凉脸色森然地端着一碗汤水。 里头是各色的菌类,嗅着就很滋润。 见不是一旁的鸡汤,明珠明显被取悦了,虽然很不乐意跟齐凉说话,还是点了点头,接过这碗汤喝了。 齐凉静静地看她喝了汤,敛目,不说话了。 “尝尝这个。”顾远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今日章姨娘处发生什么了,也不想给靖北侯府当牛做马,因此此时格外地舒坦。 他见齐凉俊美,虽有些冷淡却并不是传闻中那般不讲道理的人,也觉得自己颇喜欢齐凉,也恨世人败坏齐凉的名声,急忙取了一旁的十分清冽的酒水来与齐凉爽朗说道,“珠珠有她两个兄长看顾,不必阿凉费心,咱们喝酒!” 他一口豪爽地喝了,见齐凉端着酒杯似乎顿住了一瞬,偏了偏头。 “阿凉不能喝酒。”齐安可怜地被遗忘了,默默蹲在角落啃鸡骨头,见齐凉接了那酒杯,急忙插话儿。 他在御前得宠风光无限,齐凉也叫皇帝如亲儿子一旁事事垂问地长大,自然彼此更熟悉一些。 当然,郡王殿下心里眼里有没有四公子就不知道了,然而四公子对郡王殿下的喜好厌恶,门儿清。 齐凉厌酒,连皇帝都不能叫他多喝一口的。 “无事。”齐凉抿了抿凉薄的嘴角,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优美的手指捏住了小小的碧玉酒杯,一饮而尽。 齐安目瞪口呆! 说好的不爱喝酒呢?! 顾大人竟比皇帝陛下还有面子呢。 “别,别。”顾远还没见过不爱喝酒的男人,今日叫齐安叫破算是长了见识了,只是见齐凉阴郁俊美的样子,他也觉得不喝酒似乎更合他的身份。 他本是要拦住齐凉,没想到齐凉把酒喝了不说,还去取一旁的精致的白玉酒壶。顾二老爷顿时就觉得有些羞愧了,这妥妥的是齐凉不好叫自己没有面子,因此就算自己为难,也忍着喝了酒全了自己的体面,急忙摁住齐凉的手说道,“一杯就够了。你才中毒,戒酒才好。” 说这话的时候,顾远恍惚地觉得,眼前这青年的眼,落在了正跟兄长争辩是吃一根青菜,还是多吃一只豆沙小馒头的明珠身上一瞬。 不过这种怪怪的感觉转瞬即逝,顾远回神儿就见齐凉的一双阴郁沉默的眼正看着自己,就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莫非今日喝多了? “多谢您的看顾。”齐凉横了一眼呆呆的齐安,又横了一眼狗胆包天抱着明珠压在她耳边低声说笑的顾怀瑜,眯了眯眼,这才慢慢地说道,“日后,我再来寻您喝酒。” 见顾远果然很爽快地应了,他顿了顿,突然慢吞吞地说道,“若姑母入宫,除陛下之外,余者不必退让。谁敢触怒姑母,只来寻我就是。”他说得正气凛然极了,连一旁含笑看着明珠黑着脸啃馒头的昌林郡主都笑了。 “有阿凉在,我是不担心了。”昌林郡主就笑道。 “还有我呢,姑母!”齐安再不出言就要成布景板了,急忙也在一旁表功叫道。 “知道了。只是我还好,珠珠羸弱可怜,寻常只有被欺负的,你们做表哥的,定要看顾她。”昌林郡主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厚颜无耻,睁眼说瞎话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地叹气道,“一想到珠珠孤立无援,我就心疼极了。” 郡主殿下显然忘记了自家闺女作奸犯科坑害了眼前两个小青年一次又一次的光辉战绩,她的心里,闺女就是一个柔弱需要被人庇护的小姑娘。 “知道了。”谁敢欺负表妹呢?又不是活腻歪了。齐安心里腹诽,面上乖乖地说道。 “的确羸弱。”齐凉冷着脸,气息阴沉地说道。 这两个里头,显然更讨喜的是四公子来的,齐凉见昌林郡主听了齐安的话眉开眼笑,默默地坐在了一旁。 郡王殿下顺着这姑母的话儿说,讨好之心昭然若揭,为何还对他无视了起来?! 不过昌林郡主自然不知道这侄儿心里存着这样的心事,一席酒宴都十分快活地用罢,她亲自送了齐凉与齐安出去,回头就见明珠已经在顾怀瑜怀里不耐烦地打着小哈欠,不由心情不错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问道,“你给章姨娘下毒了?” 她生得美艳,眼角眉梢都带着光彩与骄傲,畅快地一笑逼人的风情就在眼前,然而这风情对明珠不大好使,六姑娘只是哼哼着点了点头。 “若我说,几棍子打死就算了,何必留着她。”顾远最厌恶的就是章姨娘了,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太便宜她了。”明珠蔫头耷拉脑,抱着兄长的脖子使劲儿蹭了蹭,含糊地说道,“她荣华富贵这么多年,一死了之,对得起我与母亲的辛苦?叫她活受才好,且我也要看看,所谓大伯父的真爱,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章姨娘若成了今日这个样子,靖北侯还会不会喜欢?若喜欢,那真是真爱干坏事儿也不好使了,若不喜欢……也该叫夺了人家夫君的章姨娘感觉一下失宠被嫌弃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了。 以为谁都吃她那一套么? “辛苦我家珠珠了。”明珠非要收拾章姨娘,一个是为了自己另一个就是为了她了,昌林郡主顿时被感动了。 辛苦什么…… 六姑娘还没有祸害到荣贵妃与靖北候身上呢。 不过显然这个不能在侯府里大刺刺地叫出来,那太蠢了些,明珠累得昏昏欲睡,却叫昌林郡主一脸感慨地从顾怀瑜的怀里抢了自己出来,趴在她的怀里黑着脸听她说当年的故事。 她对这些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正困倦间,就听见昌林郡主与她殷殷地说道,“陛下叫咱们陛见就是明日,你不必害怕,只当是在自己家中就是。”昌林郡主显然是担心闺女从未进过宫,叫里头的森严气象吓住了。 六姑娘早年儿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儿,愚蠢的凡人的皇宫见得多了去了,全不在意地点了头,方才睡了。 她睡到第二日,清早就有外头清凌凌微冷的晨风隐隐而来,她冷得一抖,又从自己的衣裳里挑了一件十分素净的绣白莲花儿图样儿的宫裙来。 有些微妙地看了看上头开得欢欢喜喜的白莲花儿,六姑娘抿了抿嘴角,由着眼睛放光的秦桑给自己面上涂了些胭脂,又戴了几样首饰不至于在御前失仪,这才满意起身不必再添首饰,往里头看了看,又信手取了一件簇新从前未见过的宫花。 这宫花乃是百合的花样儿,又似乎带着隐隐的熏香,花蕊之中闪过淡淡的宝光。 “这个倒难得。”明珠很喜欢这般贵重却又简单的首饰,忍不住把玩着赞了一声。 “是郡王殿下命人运进来的礼,奴婢看了,选了几样儿好的给姑娘。”秦桑一夜没睡,此时颇为劳累,却依旧没有一点不耐地给明珠收拾成了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白莲花儿美人儿。 她心里藏着心事,却不肯说,只低声与明珠轻声说道,“那些礼都合姑娘的心意,药材都被存进库房,这些小玩意儿,不如放着给姑娘把玩?”就如透着香气,用白玉雕成的小盒里头,浅浅的那点儿与寻常胭脂不同的汁水,果然更神妙一些。 顾六姑娘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没良心的人,不感兴趣地应了,全没有体会出什么心意来的。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住了秦桑。 “姑娘?” “就要分家,你本是这府里头的丫头,到时候,你是愿意回老太太身边,还是留在我这儿,都随你。” 明珠其实觉得秦桑特别妥帖,有她在自己就很安稳,不过她从不会逼迫旁人跟随自己,见秦桑仿佛呆住了,便敛目慢慢地说道,“随你喜欢。你放心,就算你要回去,我也不会难为你。”少了一个贴心的丫头也十分可惜,她顿了顿,见秦桑急忙给自己跪下了,顿时仰头得意地哼了一声。 这是娇躯一震四海拜服的节奏! “看在你哭着喊着非要给本姑娘做丫头一起走,本姑娘不忍,成全你好了。” “是,是,是。多谢姑娘了。”秦桑一颗大石落了地,顿时就生出欢喜来,忙扶着明珠往昌林郡主处一同去给皇帝请安。 一路无话,然而当明珠跪在一个浑身气势厚重威严的中年面前时,那中年帝王看向她,突然揉了揉眼睛。 ……那宫花,怎生这样眼熟? 特别像皇帝陛下偷偷儿叫人打造预备给皇后一个惊喜,却突然不翼而飞的那朵! ☆、第30章 明珠心里哼哼唧唧地叫昌林郡主给摁在地上,给愚蠢的凡人磕头。 头上那个愚蠢的凡人皇帝,看她的眼神真是特别地愚蠢。 那种仿佛带着震惊与诧异,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好了,起来吧。”皇帝陛下没有看见顾六姑娘埋在阴影中的险恶表情,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鬓角那朵儿百合花儿样式的宫花,心里默默流泪。 皇帝陛下本想捧着这珠花往皇后面前去,含情脉脉地说一句“皇后与百合一般纯洁美丽”来的,只是才得了宫花就被下头的宫人哭哭啼啼告状,说宫花被抢走。 他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那抢走宫花的人竟然会想要这等女子首饰,就看见最不可能被送出去的宫花戴在了一个不大可能的小姑娘的乌黑柔顺的发髻之中。微微回神儿,到底是见多识广的皇帝,他端坐在御案之后,感兴趣地往下看着貌似恭敬的昌林郡主母女。 昌林郡主这个堂妹就不必说,宋王爱女,从前常见的,依旧美艳娇媚,且风姿楚楚神态惬意,显然这些年日子过得很好。 至少,顾远是善待她的,听说顾远如今还未纳妾? 堂妹真是很有手段。 至于昌林郡主身边这个颇有名声的小姑娘,生得清丽苍白,柔弱得仿佛一阵风都吹散,带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脆弱的美丽。 皇帝摸了摸下巴。 他再没有想过,齐凉竟然会把这样弱小柔弱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这就是珠珠吧?”宋王这两日入宫,揪着白花花的胡子好得意地把外孙女儿炫耀得不行,皇帝的耳朵都长茧子了,“珠珠”大名如雷贯耳,老家伙每说一句话肯定都能啃“珠珠”联系起来。 什么“这汤不错,珠珠最喜欢了”,“陛下的公主们都极好,不过太有规矩了些,不似我家珠珠,抱着我叫外祖父,哎呀可会撒娇了!”,“这和嫔身上的胭脂味儿怎么这么冲?!陛下您怎么受得住?我家珠珠清水出芙蓉……” 天知道,宋王这老头儿,竟然还知道清水出芙蓉。 皇帝对“珠珠”也真是久仰大名了,不是忍得住,看见这小姑娘的时候,都想不服气地下去闻闻看。 和嫔身上那百花香宫中闻名,怎么就被嫌弃成这个样子呢? “陛下知道珠珠么?”昌林郡主一脸惊喜,完全没有看见闺女听见“珠珠”此名时一脸阴郁的脸色。 她虽然是宋王嫡女,是宗室贵女,只是在外头糊弄别人还行,对上头上至尊就没有什么尊贵的说法儿了,这帝王眼里大家都是奴才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尊贵的出身呢? 见皇帝对明珠颇有印象,昌林郡主心里突然快速跳动了起来,目中生出几分希望来,忍着欢喜急忙牵着明珠的手说道,“这孩子从小儿叫我养在闺中,再没有一点不好,不过是不在外显明罢了。” “王伯可在朕面前说了不少。”皇帝见明珠抬起了美丽的脸,一双晨星般的黑色眼睛里安静极了,波澜不惊,一时就另眼相看。 不是哪个年少女孩儿,得了帝王的瞩目,还能这样镇定自若的。 “父王说的,还不及珠珠好处的十分之一!”昌林郡主眼里闺女是最好的,顿时笑声就高亢了一些。 皇帝陛下嘴角一抽。 “坐罢。”他没有想到从前高傲自得的昌林郡主,这十几年不见成了个爱女如命的,不过见明珠歪头看着自己,又有些懵懂有些万事都能看破的了然,这两种颇对立的眼神竟然能存在一个女孩儿的眼里,叫他有了几分兴趣。 不得不想到前几日静贵妃曾与自己进言想要请明珠入宫见见,又想到明珠乃是荣贵妃的侄女儿,皇帝不由目光一闪,露出了一个格外亲和的笑容。 穿着五爪金龙的黄袍,生就无上威严的帝王,哪怕是温煦的表情,却依旧有叫人难以忽视的压力。 “叫珠珠入宫来,朕不过是想瞧瞧,这王伯把朕的太医正抢走去洛城看诊的,是怎样的宝贝。” 宋王很有眼光的,太医里也分三六九等不是?给明珠看病自然是要最好的,因此哪怕太医正是太医院最要紧的主官,依旧叫宋王给送走。不过打从太医正回京,皇帝有数次都听他含糊地说起,明珠颇有医术,甚至能给太医正一些额外的提点,这就叫皇帝有了几分兴趣。 有太医正作证,明珠能专研出瘟疫对症的药房,就该不是虚假了。 不然皇帝真的怀疑过,是不是昌林郡主与顾远为了自家闺女能扬名,抢了别人的功劳。 “这些年你在洛城也辛苦了。”见明珠面上镇定地看着自己,一脸理所当然地被自己夸奖,仿佛被赞赏是六姑娘应该有的,皇帝的目光越发有趣起来。 他一边看明珠仰着小脑袋一脸傲气,却叫昌林郡主偷偷儿点了点额头,不得不用隐忍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歪头努力做羞涩装却不成功,那鲜活傲气得就跟御花园里皇帝陛下最喜欢看的那只活灵活现的大孔雀似的,皇帝忍不住心情大好。 他膝下还有三个公主,除三公主娇憨可爱,余下的一个骄横,一个刻板得一步路都不肯踏错,无趣得厉害。 “为陛下尽忠,辛苦些又算什么呢?”昌林郡主急忙笑道。 “到底委屈了你。”皇帝微微示意,下头一个机灵的内监顿时眼睛一亮,急忙下去,不大一会儿便上了极香的茶水与点心,因看出皇帝对昌林郡主母女不同,因此这点心格外精心,一样一样儿摆在了明珠的身边,这内监就见这位顾家六姑娘覰了点心一眼,又覰了一眼,再覰了一眼…… 片刻,她绷着脸端了茶来喝,却偏头不肯去看那些散发着香甜气的点心了。 “珠珠尝尝宫中的点心。”皇帝叫明珠入宫就是做给宋王看的,自然特别慈爱。 “臣女不……”六姑娘可不喜欢甜食了! “珠珠就不客气了。”昌林郡主眼角一抽,见这倒霉闺女在宫中还不知道收敛,捻起了一枚胖胖的点心塞进了闺女的嘴巴里。 一股淡淡的奶香与桂花香气在明珠的嘴里蔓延,细细的糖心儿流淌在舌尖儿上,甜美中却又有清清淡淡的糯米的清甜,六姑娘默默地感受了一下这点心,扭头见昌林郡主特别威胁地看着自己,再抬头看着笑眯眯的皇帝,她哼唧了一声,努力做出纯良可爱的样子偏了偏头,说道,“多谢陛下。” 她吧嗒了一下嘴儿,又信手自己取了一枚玫瑰色的点心,小口小口捧在手里咬。 皇帝看着小小的羸弱的女孩儿两只脸颊微微鼓起来,雪白的小手捧着点心认真地啃咬,吃得喷香,却眼睛里还有些嫌弃为难,突然捂住眼睛笑了。 怎么能有这样口不对心的小东西? 怪道宋王喜欢得什么似的。 他声音低沉地笑了一会儿,这才抹了抹湿润了的眼角,见下头的小姑娘用“啊!愚蠢的凡人笑了”的眼神,努力挤出懵懂天真不韵世事的模样儿来,还抿着嘴儿绷着一张傲气的小脸蛋儿,他又闷笑了一声,觉得这心情确实不错,至少比起前朝的那些老狐狸与后宫的百花盛放来,清新得如同一股天上的泉水。 他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一顿,不由想到齐凉对明珠的另眼相看,目光越发温和。 “朕的面前若不说实话,那就是欺君了。”见昌林郡主脸色一白诚惶诚恐就要起身请罪,皇帝就有些无趣摆了摆手,与明珠俯身笑问道。“珠珠真的喜欢点心?” “臣女最不爱吃点心,不过陛下盛情难却一力推荐,为了陛下的好意,臣女勉为其难罢了。” 六姑娘也觉得欺君不大好,特别直率地,还带着几分“这是陛下荣幸,别人本姑娘才不给面子的”格外高高在上的模样说了,又叫昌林郡主轻轻地拧了一把,她哼唧了一声,软软地看着一呆之后大笑的皇帝,觉得这生得英俊的中年帝王就跟叫人下了药儿似的笑个不停,歪了歪头。 “看起来,朕的面子格外大?”皇帝笑得捂着脸与尴尬的昌林郡主问道。 “还,还好。”昌林郡主眼下还没有厥过去真是苍天庇佑啊,美艳逼人的脸上都是可怜与无奈,然而一双眼看向偏头不理的女儿,又带了几分纵容。 她的女儿已经失去了很多,余下的人生,她希望明珠能自由自在,什么都不在意地畅快随心。 皇帝素喜天然性情,如此也好…… “陛下……”昌林郡主定了定心,起身就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轻轻地磕了一个头。 “朕知道你要求什么。”皇帝见了这堂妹给自己磕头,然而一双眼睛却都落在明珠的身上,那疼爱与怜惜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也见了明珠虽然娇气地哼哼,可是其实是不着痕迹地咳嗽了几声。 想到宋王对自己的忠心,又想到很多,甚至想到昨日齐凉夜半入宫,把皇帝陛下从新晋的美人儿的床上拉下来,塞给一脸木然的皇帝一样东西后提出的特别无理要求,顿时叹了一声说道,“你的独女,王伯这唯一的外孙女……朕就封她县主的爵位,如何?” 齐凉这个小子! 一碗凉透心儿的红烧肉,换个县主,是不是太过分了?! ☆、第31章 县主? 昌林郡主见帝王竟这样松了口,目中狂喜! 不要以为爵位是地里的大白菜,古往今来,除了那最得宠的,有几个女孩儿不是宗室女,却得了爵位呢? 昌林郡主自己虽然是王府女,然而明珠却已经姓顾,与皇家无关,这样的女孩儿,除了帝宠额外赏赐,本就是没有爵位的。 就算是宗室女,也没有几个县主呀。 “封号就封湘怡如何?”皇帝示意下头的内监把昌林郡主给扶起来,又温声安慰了片刻,顿了顿,这才含蓄地说道,“阿凉昨日也入宫,珠珠这个表妹,很得他喜欢。” 给齐凉表了功,见昌林郡主十分诧异地瞪起一双美目,仿佛想不到齐凉竟然这样“急公好义”,皇帝隐蔽的目光又落在下头依旧淡定的明珠的脸上,看她偷偷儿撇嘴,仿佛对齐凉很有点儿小仇怨,不由捂了捂眼睛。 皇帝陛下也想到齐凉那张“天下辜负我!”的倒霉的脸了。 “陛下的圣恩,我与珠珠难以为报!”明珠的爵位竟然这么容易就给了,昌林郡主还以为自己得磕头磕个头破血流呢。她想到昨日与顾远临睡之前的决定,突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明珠在洛城瘟疫之中是有功劳的,昌林郡主就与丈夫说起,想要用这功劳给明珠换一个爵位。 明珠身子病弱,也羸弱不堪,这样的女孩儿若嫁到别人家去,没有点子靠山,是断然不成的。 有了爵位就不一样,不说身份体面,就是俸禄与每年朝中宗室的进项就不少,就算日后明珠失宠,有了爵位身份,也不会叫人踩到脚底下去。 有了爵位的女子,就不必靠丈夫,而是能靠着自己了。 顾远觉得妻子说得对,只是明珠虽然有功,到底不是宗室,顾远不过是想了想,就与昌林郡主商议,若陛下真的不给爵位,或是爵位太低不合预想的县君郡君之类,就用顾远的军功来换。用顾远的军功,哪怕这一回不封侯,也把明珠的爵位求下来。 虽然如此,对能袭爵的长子顾怀峰有些不公,不过军功是顾远这个做父亲挣的自然随他自己处置。顾怀峰若要侯爵之位,大可以自己累及军功自己封侯是不是?靠着父亲继承爵位多少丢脸。 只是这都是夫妻两个憋在心底之事,并未叫儿女知道。 “不算什么,珠珠专研出药方,活人无数,这就是大功。”皇帝见昌林郡主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便笑了。 他施恩明珠,不仅是为了齐凉,也是为了宋王。 宋王老了……心里记挂的人不多了。 “臣女愿将药方奉于陛下。”明珠抿着嘴角看着昌林郡主为自己欢喜流泪的样子,她的心底似乎叫什么给撞击了一下,隐隐的发疼,却并不讨厌。 不过她抬头看着皇帝那张笑得歪歪的脸,敛目片刻,便起身走到昌林郡主的身边来,取了袖子里的帕子给昌林郡主擦眼睛,一边与陛下说道,“陛下封我爵位,我也与陛下换一方安定。”她静静地仰头看着微微一怔的皇帝,声音清澈地说道,“瘟疫虽各地不同,万变不离其宗,追其本源,余下变换对症,日后瘟疫之症陛下都不必担忧。” 她并不是呈上的洛城一处的瘟疫药方,而是最根本的药方。 有了这根本的药方,只拿去各地再自行添减就可以根治。 她说出这话,仰头带着几分娇气,却又十分自信,皇帝看着她扬起的沐浴在日光之中仿佛发光的小脸儿,突然不笑了。 “都能治?这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瘟疫之患叫人十分头疼,且难以医治,蔓延也迅速,为祸百姓还容易引起动乱,只要出现就是大事。 皇帝再没有想过明珠竟然有这样大的口气,然而看着眼下那个小姑娘那双濯濯清明的眼睛,皇帝又觉得,似乎并不需要怀疑她。不管如何,明珠这份儿心意是真正的,他倾身往下,看着立在自己面前弱不禁风却一双眼充满了格外神采的小姑娘,挑眉问道,“若真有这样的药方,你就这么给朕了?” 莫非不要什么赏赐了? “陛下真心待我,我真心还之。”这愚蠢的凡人若不给六姑娘封爵,六姑娘一根毛都不会给他! 就算给,也得要许多的好处,要很多的药材。 不过他先对自己表达出了善意,明珠自然不会对他吝啬。 虽然那瘟疫的药方其实叫她已经塞给了之前已经回京的太医正,不过看起来那愚蠢的凡人还没有发现自己小药箱子底下还压着六姑娘的药方,既然如此,六姑娘信手拿来先送给皇帝,其实也蛮理所当然的。 理直气壮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六姑娘……县主大人心里哼哼了一声,见愚蠢的皇帝似乎愣住了,用一种似乎不认识自己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歪了歪头,慢吞吞地说道,“陛下不必感激。” 六姑娘经常感动愚蠢的凡人,见怪不怪了。 “你这个小丫头……”皇帝看她傲气地仰头,眼角越发柔和了起来,迟疑了一下,对明珠招了招手。 他面色慈爱,还叫明珠往御案处走,内监们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又见下头的小姑娘不过是微微一顿,步履婀娜地就往上头走,顿时都纠结了起来。 那个什么……这有点儿…… “你的药方,能叫天下百姓安康,朕要谢谢你。”皇帝见明珠走到自己面前,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走近了之后,越发小小的一只,又柔弱单薄,目光便十分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见她习惯地往自己手上拱了拱,又似乎突然发现不对,一双清透的眼顿时瞪圆恨不能竖起爪子来呼噜呼噜挠自己一下躲开,他忍不住又笑了,抬头又摸了摸她的头,见她一脸记仇,越发笑起来。 “王伯嘴里,你最是一个乖巧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儿?”这简直是两个人么,皇帝就笑问道。 “对长辈当然要温顺。”明珠理直气壮地说道。 “朕不是长辈了不成?”皇帝想笑,却板着脸问道。 “不是不要欺君之罪么。”县主大人越发理直气壮了。 “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皇帝却又觉得与明珠说话十分轻松有趣儿,他看着明珠坦然的脸,便微微颔首叫她立到自己的身侧来说道,“日后朕的面前,珠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顿了顿,侧目看明珠满意颔首的雪白的小脸儿,忍耐着不要伸出手挠挠她傲气抬起的小下巴,继续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人生得美,更美的却是你的心。朕很喜欢你,日后,多入宫来与朕说话。” “多谢陛下!”这么激动的话,自然不是“这不是应该的么”的热乎乎才出炉的县主大人说的。 昌林郡主没有想到明珠与皇帝竟然这样投缘,美目潋滟,露出十分的喜悦。 帝王亲口,明珠人美心美是个好姑娘,日后这京中,谁敢说明珠一点不是?! 虽然昌林郡主心里眼里,闺女本就没有半点儿不好。 好罢不必说亲娘眼里出好人的郡主殿下,也不说这皇帝这话出去,那被吓哭的也不是一家两家,只皇帝还不知道就是这么个小姑娘把自己亲手养大当亲儿子看的齐凉手上扎得全是血,一群太医束手无策不能止住伤口流血的究极反派。 他越看清凌凌的明珠越喜欢,起了几分兴味儿地说道,“这宫里头,皇后是极慈爱好相处的,太子妃也很不错,你日后多走动就知道。” 至于静贵妃荣贵妃等,皇帝的心里并不算什么。 把自己的势力扩散到后宫,叫更多的人给湘怡县主当牛做马…… 明珠想了想,觉得这很不错,矜持地微微点头应了。 “阿凉也很可靠。”皇帝还在喋喋不休地推销自己手上的老大难…… 县主大人听得烦死了,正要叫皇帝闭嘴,却见门外一个内监进来,说凌阳郡王求见。 皇帝见明珠一脸陌生,似乎不知凌阳郡王是谁的样子,心中疑惑了一下,不过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好笑,宣见,果然不大一会儿,就见一个身子高挑的阴郁的青年快步进来。 他一仰头,露出一张俊美得咄咄逼人的脸,施礼之后,突然见了明珠与皇帝之间站立的短短的距离,变得阴郁起来。只是在皇帝面前,他似乎收敛了许多,只拿一双黑色阴沉的眼睛,扫视嘴角笑容僵硬的皇帝。 “这是你阿凉表哥,还记得罢?”皇帝叫这没良心的目光刺得手疼,转头与明珠笑问。 “嗯。”齐凉虽然阴沉沉的,不过明珠见多识广,什么人没见过呢?只要能给自己当手下,什么性情其实不是很要紧。 不过凌阳郡王……原来这是齐凉的封号。 明珠的目光默默地漂移了一下。 她一脸魂游天外,却不见皇帝的笑容越发不怀好意地在与她说道,“昨天晚上,阿凉还入宫求朕给你这个表妹一个县主的爵位,你知道他用什么换?” 皇帝憋气了半晌,本着朕不快活也得恶心一下别人的天真想法,与侧目看来的明珠说道,“很吝啬,才给了一碗红烧肉!”多小气的人呐,才给一碗肉就想换个爵位,不过皇帝却依旧好奇地与下头垂目安静的美青年问道,“为什么是一碗肉?” 燕窝也行呀没良心的小子! “她不吃肉。”许久沉默之后,寂静的御书房里,凌阳郡王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皇帝猛地一怔,突然感到扑面而来的恶意! ☆、第32章 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皇帝陛下都不敢往深里想。 莫非是只有湘怡郡主不喜欢的东西,才能施舍着给皇帝陛下的意思么? 养了白眼狼儿十几年,还回来这么个结局,不是皇帝陛下忍得住,悲愤大叫一声去死一死也不是不可能。 “我确实不爱吃肉。”皇帝陛下的脸上忽青忽白,明珠看的最清楚了,不过下头齐凉的话明显取悦了县主阁下,她往下看了看那个抬眼静静而立的青年,觉得这小弟很不错,还知道把自己喜欢的留给自己,不喜欢的丢给别人。 她看齐凉顺眼了很多,扭头与抹了一把脸疲惫地看着自己的皇帝很诚实地说道,“红烧肉?油腻腻肥嘟嘟,本县主最不喜欢了,给了陛下也好。”她进入县主这个身份倒是很快,还下意识地弹了弹自己绣着白莲花儿的精致衣袖。 楚楚动人,亭亭玉立,特别白莲花。 “珠珠原来不吃肉。”皇帝决定坚决地岔开这么叫人伤心的话题。 “吃肉什么的,最讨厌了!”县主扬起精致的小下巴,哼了一声偏头说道。 这个不爱吃看起来是真不爱吃,而不是不爱吃点心的那个不爱吃了,皇帝觉得自己有点儿乱,不过看着明珠一瞥一瞥地看着自己,不由笑叹了一声,带着几分纵容。 “真是一个小姑娘。”明珠的眼里,自己是皇帝,却不是更叫人害怕的至尊,反而更像一个会叫她可以撒娇的长辈。 这感觉皇帝觉得新鲜,也觉得不错,不过也扛不住齐凉阴郁的眼了,他叫明珠去下头扶起昌林郡主,这才见齐凉默默地收回了阴沉的目光,看着这蠢蠢的小子哪怕是面对明珠,依旧是叫人欠了八百吊的讨债的样子,被狠狠辜负了一把真心的皇帝陛下心里哼了一声,拒绝提醒他。 这种看仇人的眼神,是不是不大合适? 换了谁都得觉得这是对人家姑娘有意见呐。 还不学学皇帝陛下的风流柔情? “阿凉待珠珠也有心了。”齐凉生来冷酷无情,能为明珠入宫讨要爵位,做到这份儿上,昌林郡主觉得务必要感激一下。 “这不是应该的么!”给县主当手下,当然要全心照顾,明珠觉得这很正常完全不需要诧异。 说来也叫皇帝奇怪,湘怡县主这很没有良心的话出口,凌阳郡王的眼神似乎缓和了许多,仿佛很愉悦的样子。 吃饱了撑的罢…… “随手之事。”齐凉见明珠软软地与昌林郡主坐在一起,想到她方才的理所当然,仿佛是因把自己当做自己人,竟并不希望她外道地与自己道谢,果然这狡狯的小丫头就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嘴角飞快地勾起一瞬,又迅速地落下来,这才在皇帝兴味的眼中坐在了明珠的下手。他看了看托着自己脸颊抽着小鼻子的美丽女孩儿,信手从桌上取了一枚果子来,用力一握,果子四分五裂。 他取了一枚果子块儿来,递到明珠的嘴边。 他记得,明珠在顾怀瑜怀里的时候,就是这样被投喂的。 湘怡县主抿嘴不动,垂目看了这果子块片刻,侧头去看一旁的俊美的郡王阁下。 “削皮!” “……” “手干净么?” “……” “果子太难看!” “……” 皇帝陛下忍着笑看着下头齐凉俊美的脸上一片铁青,啪地将手上的果子摁碎在桌面上,在御书房内监们噤若寒蝉,“保护陛下!”的警惕眼神里,起身往外头走去。 不大一会儿这青年回来,冷着脸对明珠伸手,叫她看清楚自己干净的手,又取了一只小小的袖刀静静地捡了一个格外圆润鲜嫩可爱的果子来削皮切成规规矩矩的小块儿,这才又送到一脸满意地张开了嘴巴的明珠的嘴里。 湘怡县主吧嗒吧嗒吃了,对手下知错能改十分满意。 齐凉见她这一回吃了,脸色缓和许多,安静地看着她,看她吞了果子,又及时喂了一块儿。 皇帝到底忍不住低沉地笑了起来。 记忆里,仿佛总是戾气横生,吓哭各家姑娘的齐凉,从未有这样有耐心的时候。 昌林郡主在家里见多了儿子投喂女儿,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见皇帝笑了,一双明丽的水眸眨了眨,有些不安地问道,“陛下,我家老爷……” 别看郡主殿下在家里说得斗志昂扬一定能把顾远的爵位给求下来,其实她心里也很忐忑,见皇帝突然皱了皱眉,挥手叫御书房里的内监都下去,信手看着折子,似乎不愿提此事,她慌乱地顿了顿,这才鼓起勇气小声儿说道,“您要不要封爵呢?” 她担心得手里的帕子都扭得乱七八糟。 “你这样插手他的前程,他会高兴?”皇帝看着折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顾远的爵位是妻子与岳父求来的,这传出去,顾远这名声可怎么好?顾远心里会没有芥蒂? “陛下?” “你做得太张扬了。”皇帝淡淡地说道,突然合了折子看着手足无措的昌林郡主,眯着眼睛说道,“你事事要强,事事抢在顾远的前头,叫人都以为他得听你的,他的荣耀靠的不是他自己的军功,而是你与宋王府。” 见昌林郡主的脸都白了,一双眼睛都睁大,皇帝想到皇后都与自己旁敲侧击说起顾远的爵位,皱眉说道,“男子都有自己自傲之心,你折腾得满京都知道,他的脸往哪里放?” 靠着岳父妻子起家,这话好听? 若是没用的也就罢了,顾远却是靠着自己在前头拼命立下的功勋。 “我!”她在外头又见皇后又见宋王,顾远只是笑笑,从未说过什么,只是纵容着她,她从未想过这些。 “他自己的军功就足够封爵,就算你不做什么,该给的,朕也能给他。莫非你未入京前,朕就没有说过要封他爵位的话?” 皇帝突然冷了脸,在昌林郡主无言以对的畏惧目光里不耐地将折子往御案上一摔,似乎方才大笑的亲和都是假象,他俯身看着下头竟不能回答自己话的昌林郡主,缓缓地说道,“他是个男人,你是不是从未问及他的心情?” 若昌林郡主不是宋王独女,他随昌林郡主与顾远离心,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天底下蠢人这么多,皇帝能挨个儿提点? 皇后担忧昌林郡主的表情太过明显,他自然也知道皇后的心思。 有点自尊的男人,谁受得了这个。 “父亲很欢喜,说母亲把他放在心上,可开心了。”见昌林郡主眼睛里都是眼泪,又惊慌后悔得似乎要冲出宫去寻顾远,明珠皱了皱眉。 她想到顾远那张傻笑还很得意的脸,哼了一声仰头,见齐凉果然很有眼力地给自己擦嘴,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有全心为父亲,才能什么都忘记,全在父亲的事儿上。父亲前儿还与我说,他特别幸福。”这是顾远的原话儿,可不是她编的。 顾远为昌林郡主一颗心扑在自己身上忙里忙外,不知翘了多少天的尾巴了。 至于外头的非议,那都是嫉妒来的。 有能耐,你也去靠媳妇儿去呀! 对于一个分家后还想去岳父家里蹭吃蹭喝的顾二老爷,这简直都不是事儿来的。 “你父亲……” “什么锅配什么盖。”湘怡县主十分不委婉地说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蠢蠢心宽的二爹,也养不出风风火火的昌林郡主。 她的话叫昌林郡主的眼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皇帝静静地看着,揉了揉眼角,却突然又想笑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断然想不到在外头行事硬朗的顾远竟然在家里是这么个性子,又觉得自己操心多了,不由叹气道,“罢了,是朕说得多了,顾远的爵位……”他见昌林郡主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便摆手笑道,“到底是朕的堂妹夫,他自己有本事,王伯难得又什么这样上心,朕预备封他南阳侯,如何?” “多谢陛下!”昌林郡主见爵位这是真的定下来了,顿时露出喜色。 “多谢陛下。”明珠起身,给皇帝福了福,安静地说道。 “朕封了你父亲,你这样欢喜?”皇帝见她还说了句谢,顿时有种守的云开的感觉。 “谢您一心为母亲着想。”皇帝若什么都不与昌林郡主提点,若昌林郡主嫁的不是心宽的顾远,难免夫妻离心生出嫌隙。谁喜欢强势连自己的前程都左右的妻子呢? 虽然皇帝的语气不好,不过却一心叫昌林郡主警醒,明珠觉得皇帝是个好人,说句谢自然不是不愿意,她又郑重地给皇帝福了福,见他看着自己笑得英俊迷人,哼唧了一声,扭头不去看这人的脸了。 这皇帝后宫三千,特别讨厌! “行了,去见见皇后与太子妃,朕这儿……”皇帝顿了顿,还是哼笑道,“朕还是陪珠珠去看望皇后。” 他虽然后宫三千,不过皇后是他的发妻,他还是很敬重喜爱的。 “皇后娘娘从前就说,要见见咱们珠珠呢。”昌林郡主因顾远的话又活过来了,捂着嘴角笑着炫耀道。 “我也去。”齐凉擦了手,目光落在明珠身上一瞬,转移开偏头说道,“多日不见皇后娘娘,该去请安。” 他说得十分平静,不过皇帝却似乎看穿了什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 “你这……”他才说到这里,却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痛哭来,悲戚的声音哭着喊道,“陛下,陛下给臣妾做主!” ☆、第33章 女子的柔媚的哭泣,顷刻间如同一阵风一般卷入了皇帝的御书房。 大概又是哪个妃嫔心里不爽来刷皇帝了。 瞧瞧,这就是女人多了的坏处。 该! 见皇帝英俊的脸沉了沉,似乎很丢脸很不高兴,明珠在心里没良心地腹诽,早就忘了是谁好心给了她爵位叫她日后能更好地欺负人了。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眼前昌林郡主的脸色才是最要紧的,那勃然冰冷起来的眼神,还有恨得浑身乱抖的样子,叫她眯了眯眼,不由往御书房的门口处看去,就见光影浮动的门口,微暖的风中,内监赔笑劝慰声里,还有女子的娇滴滴的嗔怒传来。 哭泣与嗔怒都带着几分不知人间疾苦的娇气与柔媚,叫人心中生出几分怜惜与纵容。 那仿佛含了蜜糖的骄纵的声音,显然主人被爱惜爱护得不知人间疾苦。 明珠静静地看着脸上通红的昌林郡主,对外头的女人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除了荣贵妃,昌林郡主还需要怨恨后宫里的谁呢? “怎么回事!”皇帝脸色有些不快,然而又确实有些纵容,他见内监为难地进来冷冷地说道,“贵妃为何这样没有规矩!” 得亏这御书房里没有外人,若有朝臣,岂不是叫人笑话妃嫔无德?不过荣贵妃多少年了都是爱撒娇任性的脾气,皇帝也习惯了,也觉得这性子难得,天真可爱,也愿意放下自己帝王的身段儿来哄一哄。 因平日里就颇为纵容,他又想到昌林郡主是荣贵妃的嫂子,也不在意了,扬声道,“叫贵妃进来。” 他从不在后宫更多上心,自然不会知道荣贵妃与昌林郡主之间的龃龉。 想当年顾远入宫给了荣贵妃两个耳刮子,这么丢脸,荣贵妃哪里敢叫皇帝知道呢?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娇滴滴的哭声,之后,一个捂着脸的盛装美丽的女子就冲了进来,见了他就跟看见了亲人一般,顾不得别人,哭着扑进了无奈的皇帝的怀里。 “陛下给臣妾做主!” 她生得妩媚可爱,一张脸是难得的绝色,又有被人呵护的娇气,生生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明珠见她身上穿着一件桃花织金及地的抹胸宫裙,露出修长白嫩的颈子,双耳之上长长的一对儿粉水晶的耳坠儿垂落在颈间,摇曳晃动的水晶步摇之下,一双眼如同一汪潋滟的水一般春意涌动,虽然看着轻佻,却又有一股子春风少女的娇俏。此时她伏在皇帝的怀里撒娇哭泣,仿佛将抱着自己的人当成唯一的依靠。 男人么,有了端庄可靠的贤妻,就还需要有一个撒娇的可爱的姬妾来调剂心情。 真不是个东西。 “昌林还在,你这是怎么了?”皇帝虽然最近对荣贵妃大不如前——毕竟荣贵妃也不是真正的小姑娘了,皇后今年才给皇帝重新选秀了一些新人,正经有许多豆蔻年华的小佳人入宫,那是真水灵。 不过荣贵妃到底与皇帝育有七皇子在,皇帝对七皇子这个幼子还是颇为宠爱的。他垂头就见到荣贵妃眼里的眼泪,不由含笑拍拍她纤弱的肩膀笑道,“别叫昌林看笑话。” 昌林郡主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明珠却饶有兴味儿地看着这个荣贵妃。 她打从出生就在洛城,这是头一回见荣贵妃,不过入宫之后但凡叫她不开心的事儿,那都跟荣贵妃有点儿关系,还是很叫县主大人好奇的。 见是这么个货色,明珠就挑了挑眉。 靖北侯府的嫡女,入宫之后就妖娆起来,可真是好教养呀。 做妾做得这样顺手,早忘了勋贵嫡女的体统了罢? 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的县主大人好整以暇地想着。 “昌林?”荣贵妃正哭得不能自己,见皇帝指着下头的昌林郡主,顿时高声啼哭了一声,抱着皇帝的手臂哭叫道,“她怎么还敢进宫?!她,她,她这个祸家的祸水!” 她一脸痛恨地看着下手的昌林郡主,说看仇人也差不多了。 皇帝微微皱眉。 “昌林是你嫂子,你怎能这样说话。”宋王连皇帝都要给面子,荣贵妃却直呼昌林郡主之名,多少叫皇帝不快。 他脸上有些不喜,手上就退开了一些,将荣贵妃往一旁推了推,见她娇嗔了一声又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仰头用可爱的眼神看着自己,却没有心情再哄她,皱眉低声问道,“你怎么哭着来了?谁又叫你不喜?” 荣贵妃经常哭,被人欺负了哭,看谁不顺眼了哭,大多是因宫中的妃嫔,有时还告皇后怠慢她的状,皇帝都习惯了,也知道她娇生惯养,也不是有坏心的,也不放在心上。 “臣妾能不哭么!”荣贵妃看向昌林郡主的眼神仇恨得不行,拉着皇帝就含泪哭道,“臣妾的母亲都叫她气病了,她还撺掇二哥打伤了大哥,还闹着要分家!臣妾的娘家都乱了,就这样,臣妾能不伤心,不恨她?!” 她纤纤的玉指用力地往昌林郡主的方向一指,咬牙切齿地说道,“臣妾家里太平了十几年,她一回来,打人骂狗的,什么都变了,连家都散了!” “分家?”皇帝微微一怔。 “臣妾二哥耳根子软,叫她哄几句就要分家,母亲可还在呢。”容贵妃流泪道,“再是王府贵女,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靖北侯大清早儿地就来宫里哭诉,还给她看了自己身上的伤,说了自己的心酸,荣贵妃真是气得要死。 昌林郡主竟这样猖狂,半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呀! 还敢欺负章姨娘! 荣贵妃与章姨娘打小儿一同长大,因她娇气,章姨娘又什么都顺着她,因此她很喜欢这个表姐,也知道当年表姐倾心自己的二哥。 大好的姻缘叫昌林郡主插了一杠子,表姐叫人夺了夫君大病一场,本想做妾也行,至少嫁给心爱的人,谁知道昌林郡主硬顶着不肯。 僵持了好几年,她眼见表姐一直守着靖北侯府还带着希望,且顾远也该是时候纳个妾了,本想促成这姻缘,谁知道昌林郡主又出幺蛾子。 说动了胎气了,要死要活叫她挨了兄长两耳光,还把骂名都归在她的身上,叫她里外不是人,连章姨娘都被嫁给靖北侯去。 荣贵妃最不喜欢昌林郡主了,越发拉着皇帝告状道,“您没见过表姐,不知道,从前的美人儿,叫人糟践成了,成了……”据说都看不出人样儿了。 她正哭着告状,却听见下头突然传来一声凉凉的笑声。 “珠珠觉得有趣?”皇帝叫荣贵妃哭得不行,从前不觉得什么,眼下却觉得烦得厉害,且荣贵妃总是哭哭啼啼有各种不平,皇帝有一种左右都是小事不必在意的感觉,见下头明珠歪着小脑袋哼笑起来,便忍不住笑问道,“你知道这是谁?这是你姑母,从前是不是没有见过?” 他顿了顿,指着明珠垂头与侧目看来的荣贵妃笑道,“这是珠珠,你瞧瞧,是不是十分可爱?” 昌林郡主的闺女可爱个屁! 荣贵妃统没有把明珠放在眼里,冷笑了一声道,“臣妾可不敢应承!” “我不认识她。”明珠漫不经心地托着自己的下巴,在皇帝期待的眼里慢吞吞地说道,“不管如何,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尽心服侍陛下喜乐就好,侯府之事,就不必旁人多操心了。” 她微微一顿便说道,“我长在洛城,民间有句话说得极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也不去看皇帝抽搐的嘴角,目光有些空虚无趣地说道,“又有说自作多情。这年月儿,侯府分家轮得到这位……” 她用讥讽的笑容来问道,“我就知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位是谁?” 她生得美丽,就算讥讽起来,也依旧是清丽婉转,眉目潋滟。 只是荣贵妃的心情就不知那么美丽了。 “你敢无礼!” “我对陛下素来敬重。”明珠淡淡地说道,“陛下如同骄阳,余下给别人些光辉,别灿烂过了头。” “你!” “你不哭了?”皇帝见抱着自己的荣贵妃柳眉倒竖,气急败坏的模样,又觉得明珠说得也有道理。 贵妃这在宫里想着自己也就罢了,总管着靖北侯府做什么? “陛下!” “行了。”靖北侯,皇帝素来是看不上的,且方才明珠劝昌林郡主的一席话,叫顾远在皇帝的心里刷够了好感值。 皇帝也是偏心的人,顿时就觉得这是靖北侯不好,又有荣贵妃总是烦自己这些小事,他便淡淡地将荣贵妃从身边推开不再叫她依偎自己,看她一脸不能相信的样子,又想到她为了博自己的名声推辞顾远的爵位,不由皱眉淡淡地说道,“你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从前朕也容了你,只是你兄长之事,你也不必参合。” 荣贵妃若是这个样子,宋王就要不满。 皇帝是真的对宋王很看重,不愿叫这位王伯不快。 “与昌林赔罪去罢。”他和目,有些冷淡地与荣贵妃说道。 “顺便与母亲说说经验。”湘怡郡主哼笑了一声,慵懒地歪在桌上慢慢地说道,“怎么又伤心哭泣,又能不要哭花了妆的,真是难得。” ☆、第34章 荣贵妃瞪起了眼睛。 贵妃娘娘有特殊的哭泣技巧什么的,真的不是在…… 她再看着是个小姑娘,在后宫久了那也不是一个真的心思单纯的人了。不过这年头儿看似单纯的人总是说话很有好处,至少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对方都不能“小气”地反嘴说回来了不是? 贵妃娘娘凭着这一招儿在后宫无往不利,连皇帝都很喜欢她的“天真无邪”来的,再没有想过竟然有个小姑娘竟然捅了她的肺管子。她努力运气,迎着皇帝诧异看过来的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皇帝噗嗤一声掩面笑了。 “朕从前还没有留意过,果然妆没有花。”怨不得皇帝陛下总是觉得荣贵妃哭起来梨花带雨美丽极了,原来还有这么个技巧。 “说好的赔罪呢?”县主大人才不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见荣贵妃一脸震惊,目光微微闪了闪,便点着自己的桌子懒洋洋说道。 “要跪下赔罪。”齐凉素来最讨厌荣贵妃,盖因这女人经常在皇帝面前挤兑皇后,虽然皇帝从未相信,不过积毁销骨,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信了呢。 当初他因厌恶荣贵妃,因此才不喜明珠的狡狯,不过看见明珠此时一双眼落在荣贵妃脸上,却又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松软。他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小小的女孩儿敲点在桌上的那跟白嫩纤细的手指,似乎香软可口,叫他突然想要咬一咬。 看了一会儿,凌阳郡王冷着脸垂头喝手边的茶水。 他觉得有些渴了。 明珠扭头看了这家伙一眼,见他从茶杯之后露出一双黑沉的眼阴郁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偏头。 “你渴了?”齐凉把自己喝了一半儿的茶水递给明珠。 “愚蠢的凡人!”县主大人还没有喝过别人剩下的茶呢,顿时大怒,一爪子抓在了齐凉的手背上,半点儿痕迹都没有。 皮糙肉厚的凌阳郡王眉目不动完全不在意,收回了手,垂头舔了舔自己被挠过的地方。 风情万种。 皇帝看得都脸红了好么。 当皇帝陛下死人呀! “跪着就不必,端茶谢罪罢。”他转头,看荣贵妃一脸难过地看着自己,便冷淡地说道,“都是朕纵的你!堂堂宋王府的郡主,你嫂子,是你能高声呵斥的么?!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若你觉朕的宠爱能叫你上天,就错了主意!” 他本对荣贵妃近些年恃宠生娇有些不满,如今越发声色俱厉了起来,“朕听说你又托病不给皇后请安?!皇后是后宫之主,你怎敢依靠朕的宠爱,如此怠慢皇后!” “陛下!”昌林郡主还在下头坐着呢,皇帝就这样训斥自己,荣贵妃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的体面与尊严往何处安放呢? “皇后是主,你是嫔妾,别乱了身份!”皇帝冷着脸继续喝道。 他这话一出来,荣贵妃的眼里全是眼泪,咬着红润美好如同花瓣般娇艳的嘴唇,落下泪来。 “去罢。”皇帝示意她赶紧给昌林郡主赔罪。 他不恼火的时候,荣贵妃如何嗔怒都不害怕,只是她见皇帝脸色冷厉起来,知道这是对自己动了真火儿,竟不敢多说什么,委委屈屈地捧着茶,带着一生的屈辱到了冷冷看着自己才昌林郡主面前,瘪了瘪嘴儿方才含着哭音叫道,“给郡主赔罪。” 她心里怨恨了昌林郡主,就连嫂子都不肯叫了,才福到了一半儿,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边儿,一只小小的冰冷苍白的手,抚了抚自己的手腕儿。 “茶端稳了。”明珠握住荣贵妃的手腕哼笑道。 她眼里全是恶意,荣贵妃从未见过哪个闺中女孩儿有这样阴郁险恶的眼神,竟呆滞了片刻。 “不必贵妃赔罪。”昌林郡主却只是死死扣着自己的双手,然而见荣贵妃目光落在病弱的明珠的身上,她竟有些顾不得在御前,起身,抓过了荣贵妃柔弱的衣襟来推搡了一下,在皇帝诧异的目光里,劈手就是一个大耳瓜子! 这一耳光抽得贵妃眼前发黑,站立不住就往地上摔去,手中的茶杯落地,溅起的碎瓷将她手臂上划出了几道鲜明的血痕,她疼得顿时哭了出来,这一回就不能梨花带雨了。 妆都花了。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贵妃!”昌林郡主摁住自己的心口,觉得那里跳得厉害,怨恨地看着荣贵妃。 不是荣贵妃自以为是,觉得能左右顾远夫妻的人生,她,她怎么会…… 就算知道自己是迁怒,也能怨恨那时的自己,可是昌林郡主还是不能原谅她。 “陛下!”荣贵妃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又入宫为高位妃嫔得皇帝万般宠爱,哪里吃过这样的疼痛,她见自己白嫩的手臂上都是可怖的伤痕,顿时吓得不行与皇帝求助起来。 只是皇帝陛下自己还震惊着呢,哪里顾得上她,许久之后,帝王方才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脸上,见了那满脸的黑黑红红混杂在一起,突然有些伤眼,偏头皱眉说道,“洗洗你的脸!”他见昌林郡主忍着眼泪倔强地站着,突然叹了一声道,“回你宫里去,不要出来了。” 这就完了? 堂堂贵妃,皇帝面前挨了一个耳光,什么都不处置就过去了? 贵妃都惊呆了,仰着一张哭花的脸委屈地看着皇帝。 “丑人多作怪就是这个意思了。”明珠看了看贵妃那张花花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道,“母亲恼怒,也是为陛下,谁准您懿旨懿旨的往脸上贴金呢?”到了这个份儿上,县主大人自然不介意踩贵妃一把。 皇帝被这光面堂皇堵得哑口无言。 “懿旨?”许久,皇帝找回声音,却突然皱眉严厉起来。 懿旨,可不是后宫女人能随便用的。 “我……”荣贵妃哪里想过自家侄女儿卖了自己呢?急忙爬上皇帝的面前哭道,“臣妾……” “真的有?” 贵妃哭得满脸是泪,却说不出话来。 “混账!”皇帝虽然宠爱娇俏的妃嫔,却断然不许皇后的威严被人挑衅,更有几分杀鸡儆猴,伸手一耳光就抽在荣贵妃泪水涟涟的脸上骂道,“没规矩的东西,朕见你都讨厌!”骂完了,还将贵妃往一旁一推。 “滚去待罪,朕不发话,你不要出来了!” 挨了昌林郡主一耳光不算事儿,挨了皇帝的耳光那真是天都塌了。荣贵妃悲悲戚戚伏在地上半晌,却见皇帝对自己置之不理,一旁又有内监赔笑来搀扶自己,她也知道今日是不能叫皇帝对她转换了,呜咽地看着对自己冷酷起来的皇帝,哭了一声转身走了。 “她就是个嫔妾,你与她计较什么。”皇帝骂走了荣贵妃,这才与昌林郡主无奈地问道。 他实在不能明白昌林郡主的沸点点在哪儿了,懿旨什么的伤的是皇后的体面,跟昌林郡主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与他而言,昌林郡主是看重的王伯家的堂妹,荣贵妃也不过是个闲时逗弄嬉笑的姬妾罢了,谁轻谁重皇帝还是拎的清的。他不在意地说着话,半点儿没有方才的冷酷,又想到荣贵妃那张似乎不再新鲜了的脸,就有些腻歪地说道,“朕的面前你都敢动手,换个人,朕就治罪了。” 昌林郡主也算是嚣张得没边儿了是不是? “陛下不知道她当年做了什么!” “朕也不想知道。”皇帝对陈年旧事不感兴趣,起身笑道,“走罢,去见见皇后。” 他起身,见昌林郡主咬着牙看着自己,目光顿了顿方才与明珠笑道,“朕的宫中有几处风景极好,珠珠来了一趟不看看倒白费了。”他越发和软含笑说道,“阿凉陪着你表妹一同去,你在宫中长大,知道哪里有趣。” 皇帝陛下也只能帮这倒霉侄儿到这里了,不过不必谢,都是心意是不是? “也好。”昌林郡主是愿意明珠散心快活的,便强笑道,“见了讨厌的人,也该叫心里开心些。” 讨厌的人…… 皇帝眼角一跳。 皇帝的贵妃,这么不值钱么? “不爱动。”湘怡郡主断然拒绝。 “我抱着你。”齐凉见皇帝对自己挤了挤眼睛,抿了抿凉薄的嘴角儿,突然说道。 明珠见有人给自己当牛做马,偏头想了想,施恩地把软软的手臂往这俊美的青年方向伸去,十分理所当然。 齐凉也不在意,俯身将她抱起来,托在自己的怀里,见她哼唧了一声推了推自己坚硬的肩膀,他敛目把明珠往自己的怀里揣了揣,只觉得轻飘飘如同一片柔软的云朵在怀里。 那淡淡的草药的清苦的香气缭绕在他的呼吸之中,却比任何的熏香还要叫他心里颤动。他忍不住看着她头上自己昨日送上门的宫花,也不去看皇帝戏谑的眼睛,托着明珠沉默地往御花园中走去。 明珠小小一团,整个人都被他掩在了怀抱里,不由挣扎着扑腾几下,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四处好奇地看。 “到那儿。”齐凉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向导,这个家伙阴沉寡言,只知道走路,县主大人十分不开心,正见了一处有假山湖水的的水边,指了指与齐凉吩咐道。 齐凉不会在小事上反驳,抱着她到了湖边,解了身后的披风铺在一处大石上,把明珠抱上去坐好。 “你很不错。”明珠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立在自己的身边,靠着他的手臂转着小脑袋看四处的风景,正看着,却见不远处,竟有一个锦衣少年带着无数的宫人大步而来,见了明珠与齐凉,这少年一双杏眼满满地瞪圆了,顾不得身后宫人的阻拦上前,死死地看着明珠冷声问道,“你就是二舅舅家的六丫头?” 见明珠冷眼看着他,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找的就是你!”他喝了一声,突然手中一动,往明珠的方向一甩! 一道细细的影子往明珠的面上而来。 齐凉目光顿时尖锐起来,上前一步护住身后冷哼了一声的明珠,手中一抓,竟是入手冰冷! 一条细细的五色斑斓的小蛇在他手中挣动。 “混账!”齐凉目中露出冰冷的杀机,一脚踹在这少年的胸口,将他踹得往后头飞去! “殿下!” “是蛇?”见齐凉掩住手不叫她看,恐吓着她,明珠哼笑了一声,跳下大石抢了齐凉手中的小蛇,缓缓走到捂着心口仇恨地看着自己的少年的面前。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么喜欢,本县主还给你。”她冷冷一笑,俯身,在这少年惊恐的眼里,心情不错地将小蛇塞进了他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冰冷的小蛇,一下子就钻进了这锦衣少年的衣裳里。 湖边陡然一静。 几乎是同时,一个宫人爆发了尖锐的尖叫。 “殿下!” 仿佛是这一声叫宫人们都清醒了过来,哪怕也怕那蛇怕得厉害,却已然有数个脸色苍白的宫人如丧考批地向着那似乎已经吓傻了的少年扑去,纷纷拉扯他的衣裳白着脸要把蛇从这少年的身上抓出来。 这个生得格外俊俏,一双杏眼滚圆的少年完全不能注意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拉扯得露出了里头的白皙的胸膛,只瞪圆了一双杏眼看着自己面前,正似乎笑得十分开心,带着几分恶意的美丽的女孩儿。 她立在阳光底下,可是眼神却比黑夜还要阴郁晦暗,点点的流光,叫人生出无比的战栗。 “你无事?”齐凉还没有英雄救美,也才握住了腰间的重剑想要冲冠一怒一下,没想到眨眼的功夫“美”把英雄该干的事儿都给干完了,一点儿都没有给郡王殿下发挥的余地。 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叫齐凉心情略微妙。他一双冷厉狭长的眼默默地落在了小脸儿煞白,应该也没有遇到过这等恶毒行为的少年的身上,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冷淡讥讽的笑容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说道,“今日是你先动手,与珠……表妹无关。” “没想到宫里也有趣儿。”明珠抬手,果然齐凉上前用素白的帕子给自己细细擦了手,她一边收回手检查自己的手指,一边淡淡地说道,“敢来招惹我,瞎了你的眼!” 她并不问这少年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难,对于湘怡县主来说,只要对自己动手那都是敌人来的,她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身材单薄,腰肢纤细的俊俏少年,目光落在他露出的胸膛之上一瞬,看他方才的嚣张竟然变成畏惧地一缩,便笑了。 “不管你是谁,以后见了本县主,滚远,知道没有?” “你大胆!”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宫人指着明珠尖声道,“你敢对七皇子如此,陛下定治你的罪!” 她吓得不行,见终于一个宫人欢喜地叫了一声,从那少年的身上哆哆嗦嗦地抢出了那条看着就叫人恐惧的小蛇,似乎是反应过来,那少年突然瘪了瘪嘴,却似乎是与明珠对上了,倔强地不肯落泪,便大声叫道,“我家殿下是七皇子!你,你敢对皇子出手,我……” 她才说到这里,就见当头一道白光,瞬间没有了意识。 “宫中,一郡王,一县主,竟还敢有人高声呵斥,死罪。”齐凉收了刀,甩了甩刀上的滴落的鲜血,冷淡地说道。 就算不是个奴婢,敢在宫中对宗室高声,也是触犯了宫规,其罪当诛。 论起来,还应该祸及管教不严的荣贵妃。 宗室高爵的尊严,若轻饶了这些出口冒犯的奴婢,岂不是叫人笑话懦弱。 温煦平和,在宫中可没有什么市场。 只是平日里若哪个宫人犯错当斩,不过是叫禁卫拖下去打死了也就完了,大家都看不见,哪里有齐凉这样血淋淋的。 那宫人一颗头飞出,鲜血四溅纷纷地落在尖叫的同伴的身上,就听见这些貌美如花的宫人们的尖叫声与哭泣声,其中一个更晕倒在地,再没有了一点儿的骄横。那少年一张雪白的脸被吓得越发苍白起来,然而他却似乎颇有气性,一跃而起指着齐凉厉声道,“你杀我的人!” “再废话,就杀你。”明珠对见血没有半点儿不适,绕着自己身前一缕漆黑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这样暴戾……” “莫非他身为郡王,还要忍耐一个奴婢指到面前?”明珠见这少年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哼笑说道,“难道还要本县主给她赔罪?若如此,天下给她坐了岂不是两全。” 她眼看着这少年退后了一步,又退后了一步,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畏惧与说不出的异样,只敛目缓缓地说道,“那条蛇有毒……”见那少年猛地脸就白了,她慢吞吞地说道,“蛇牙拔了,也还好。只是我瞧你这么喜欢,更亲近些也是好的。” 七皇子,岂不是荣贵妃的儿子? 这是荣贵妃败下阵来,就换了儿子上场? 往她的身上丢蛇? “本县主有病。”见那少年咬着嘴唇看着自己,明珠顿了顿,看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方才哼笑道,“早产体弱,内里空耗,一点惊厥都能要了我的命。” 她安静地看着这个突然想要说些什么的少年,冷冷地说道,“若不是我,换了一个体弱如我的姑娘,你这条蛇摔在她的身上,吓也会吓死过去,你诚心要我的命?”她突然一笑,明珠生辉一般和声说道,“真是一个歹毒的皇子。” “我不是!”七皇子看着明珠苍白羸弱得如同淡淡烟气的样子,突然大声叫道。 他只是气不过,只是想吓唬她。 “恶毒之人,都说自己是个好人。”明珠很不喜欢七皇子,盖因这小子竟然敢冒犯县主大人的威严,比齐凉还要讨厌些,越发地说道。 “我,我不是恶人。”看明珠突然垂头咳了一声,七皇子眼眶突然红了,他立在不远处,用力地用锦衣抹了抹眼角有些愤慨地叫道,“你又是好人不成?!我母妃,我母妃……你怎敢那样欺辱她?!” 荣贵妃从来娇滴滴的,这一日往皇帝面前去了,却捂着身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哭着回来,脸上还带着鲜红的巴掌印儿,说是叫靖北侯府二房给欺负了。七皇子素来不喜欢靖北侯府,因靖北侯行事颇愚蠢,还鄙夷这个舅舅。 因不将靖北侯放在眼里,靖北侯府那几个表姐表妹的与自己都不敢说话,七皇子心里完全没有把靖北侯府当亲戚。 不过是他的奴才罢了。 所以知道“奴才”竟然以下犯上害了荣贵妃,他才气势汹汹地来了,想要教训一下明珠。 一个小丫头片子……可是他没有想过,明珠竟然这样体弱。这样体弱的人,却还能这样强硬…… 这是完全不同的性情,却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到,七皇子忍不住又去看明珠那双格外出彩的眼睛。 她脸色苍白,只有那双眼,濯濯生辉,仿佛能看到许多的星辰与…… “你做什么!”七皇子正看住明珠似乎怔住了,却叫一道高挑的人影拦住,他十分不快地抬头,就见是齐凉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这青年的一只手里还提着一条挣动的小蛇,似乎是从一旁的宫人手中抢过来的。他陡然觉得失落,又素来与养在皇后面前的齐凉不睦,虽然畏惧他,却知道他不敢在宫里把自己怎么着给皇后招惹是非,因此格外有恃无恐地冷笑道,“怎么?想教训我?你碰我一下试试!” 皇帝虽然宠爱齐凉,可七皇子也是得宠的皇子! “教训你作甚?儿子犯了错,只有做父亲的才好教训。”明珠探头逗弄了一下齐凉手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小蛇,觉得十分好看。 五彩斑斓的漂亮小蛇,县主这辈子也见得不多呀。 “你说什么?!”眼瞅着明珠这是告状的节奏,七皇子的脸顿时白了。 他与静贵妃所出的六皇子因是皇帝的幼子,因此格外得宠,在后宫无人敢管,就算欺负了谁,畏惧皇帝与两个贵妃之势,也都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默默忍耐,谁知道竟然有一个要告状的。 七皇子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要告状还特别坦然的明珠,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厉声道,“你以为父皇不知道?!就算闹到父皇处,父皇也不会给你做主!”他见明珠都不理睬自己,顿时羞恼了起来。 “走罢。”明珠懒得与七皇子说话,抬头与齐凉懒懒地说道。 齐凉沉默了一下,俯身把佩剑收回,俯身把她抱了起来。 习惯了这人服侍,明珠哼唧了一声,又看了看那条小蛇,又喜欢地摸了摸,打着哈欠走了。 七皇子几乎被明珠与齐凉这种默契惊呆了,见明珠一点儿都不在意矜持地就缩进齐凉的怀里,素来最不喜女子近身的齐凉竟然如此庇护一个小姑娘,他揉了揉眼睛,却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一双小手儿紧紧抓住了齐凉衣襟上的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儿,叫旁人的目光移不开眼。他脸色忽青忽白,然而见明珠是一脸直率地要告状的样子,恐她在皇帝面前进自己的谗言,顿足片刻,便追了上去。 只是他却冷着脸不肯与齐凉说话,气势汹汹,甚至比齐凉走得还快。 “做了坏事儿却能比我还有理,这忒无耻了不是?”明珠哼哼着在齐凉的怀里眯着眼睛说道,“荣贵妃不是好东西,他也不是个好的。” 她兴致勃勃地扒拉着从齐凉手里接过来的那条吐着舌头装死的小蛇的脑袋,眉开眼笑。 这蛇真好欺负啊。 上辈子,县主大人遇上的哪条蛇,不是强悍得一尾巴就抽碎一座山呢? “恃宠而骄罢了。”齐凉目光落在那条尾巴尖儿抽搐着的小蛇身上一瞬,冷淡地说道。 这死丫头对那条蛇比对郡王殿下还敢兴趣,是几个意思? 欲拒还迎。 一定是她的奸计! 郡王殿下已经看透她了! ☆、第36章 真是狡狯啊! 齐凉一双眼,阴晴不定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松开些,喘不过气!”明珠正欺负得那小蛇伸直了身体屈服在自己手底下,就感到身上一紧,柔弱的,需要爱惜轻拿轻放的小姑娘差点儿叫这个个粗鲁的家伙给抱得背过气儿去。 她顿时生出了几分不满,认为这手下显然很不合格,不过想到他危急关头还知道护在自己的身前,又决定开恩给他一个小小的机会,颐指气使地命令了一下,见这青年动了动凉薄的嘴角,果然松缓手臂,便满意地哼了一声。 “不要叫本县主生气。”不然毒死他! 齐凉默默地看了自己比想法还快,轻轻托住这小姑娘没把她丢地上去的手,再也说不出什么。 因皇帝带着昌林郡主往皇后的宫中去了,因此齐凉便抱着明珠往皇后处去。 皇后的宫中格外疏阔,虽然也很奢华,然而明珠冷眼看着,却似乎颇为简朴,不过宫人却更有规矩,面上见了齐凉抱着明珠进来,也并不露出多余的表情来表示震撼,不仅如此,还有宫人恭敬地引着齐凉与大步一脸愤怒的七皇子一同往宫里去。 明珠从齐凉的怀里撑起来一些感兴趣地看着四周,就见这是一处极大的宫殿,宫殿的前方还有空旷大片汉白玉铺就的空场,中间一株高大碧绿的梧桐,生出特别的香气。 余下旁着皆无,然而只这一株梧桐,就很叫县主大人喜欢了。 此处开阔,气息安静厚重,可见主人之心。 她心里就对皇后生出了几分好奇,见齐凉抱着自己入了正殿,就见这殿中果然也各处摆放了些万年青等植物,入目碧绿怡人格外叫人神清气爽,也没有叫人烦闷的脂粉与熏香之气。正殿之上正含笑坐着一个中年有些富态的宫装妇人。她生得珠圆玉润,眉目慈和,叫人见了心里就生出亲近。此时她正侧身与一侧脸色依旧不大好看的昌林郡主说话,似乎是在哄她。 皇帝撑着脸颊含笑看着她与昌林郡主,神态轻松。 他没有面对荣贵妃时的满脸或喜或厌的神色,看向那妇人时只有淡淡的平和安然。 明珠心中微微一动,也歪着头去看那叫人心生安稳的女子。 “这是皇后。”齐凉迟疑了一下,在她耳边低声提点。 他生得俊美高挑,风仪不凡,自然不会叫人无视。进来了皇后便看见了,目光落在他怀里的明珠身上,又露出几分诧异与好笑。 “这个可是珠珠?”皇后目光温柔可亲,声音也中正平和,叫人心中生出安宁,她一双温柔的眼落在明珠的身上,见她挣扎着从齐凉的怀里爬下来走过来给自己请安,急忙握住她的手笑道,“做什么这样多礼?规矩是给外人看的。” 她握了握明珠的手,只觉得冰凉,又见她面上气血不足的样子,心里怜惜,面上却只将她当做寻常女孩儿一般笑赞道,“是个漂亮孩子。” 顾远俊朗,昌林郡主更是个美人,明珠自然生得极美。 她又生就病弱的美丽,更与寻常女孩儿不同些。 “给皇后娘娘请安。”明珠却仰头乖乖地,软软地叫了一声,见皇后怔了怔含笑应了,顺势就滚进了这个女人温暖的怀抱里,满意地拱了拱。 果然很暖和。 齐凉看着这丫头只把小蛇丢给他,自己反倒跟皇后谄媚去了,心情颇为复杂。 这等卸磨杀驴叫驴情何以堪?! 问过驴的意见没有?! 凌阳郡王心里不爽,顿时冷哼了一声。 “打从太子长大,三公主也大了,很久没有小姑娘这样亲近臣妾。”见明珠娇滴滴地搂住自己的脖子,很有些自来熟,皇后却颇为惊喜。 她本就更喜欢女孩儿,不然不会养育了失母的三公主。只是明珠比三公主更年幼些,又一脸娇气傲气,却又乖乖的样子,她急忙揽住明珠的小身子,这才与突然坐直了的皇帝笑道,“早知道珠珠如此可爱,当初,臣妾就该从洛城接了她陪着臣妾。” 明珠病弱,在昌林郡主眼里天都塌了,然而在皇后心里却不算什么, 京中繁华,宫中更是积天下外邦的所有的珍宝,还有养不好一个小姑娘的? “也就是对着皇后才老实。皇后不知道,与朕面前,她不是一般的厉害。”皇帝见明珠这跟变身了似的娇滴滴,真是大开眼界。 “陛下心胸宽广,还与小姑娘计较?”皇后便护了明珠,垂头见她往自己怀里拱,心都要化了。 她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又养育了一个失了生母的三公主,余下的皇子与公主,她虽然做母后的从不怠慢,平等待之,然而却也都不亲近。 难得明珠投缘,她就十分喜欢,正垂头问明珠起居饮食可有人冲撞等等,听她细声细气儿与自己说话,抬眼就见齐凉阴沉地看着明珠。 那双仿佛藏着暴戾黑暗的眼睛,看见了的都得吓哭。 不过皇后想到这小子竟然愿意抱着明珠走路,显然对明珠刮目相看,顿时又无奈起来。 这个眼神……有娶不上媳妇儿的危险呀。 因恐明珠看见齐凉的眼睛更害怕,皇后急忙用手覆在了她的双眼上,一点儿都想不到,眼前这小子已经表演了一把刀劈活人! “姨母。”齐凉迎着皇后的目光,上前唤了一声。 明珠耳朵一抖,急忙拱出小脑袋去看齐凉的脸。 她没有想过,原来齐凉与皇后之间,竟然还有亲。 “父皇!”皇后正与齐凉微微颔首,打从进来后就被无视了的七皇子顿时就恼了。 他是皇帝幼子,从小霸王一样,却叫人夺了光彩哪里忍得住,急忙上前给皇帝请安,见他似乎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的样子,想到荣贵妃在宫中哭泣,他红了眼眶抓住了皇帝的衣角说道,“母亲伤心极了,父皇与她说了什么?不管如何,求父皇去看望母妃。母妃只要看见您,什么难过都会忘了。” “你母妃恃宠而骄,你也要跟你母妃学?”皇帝见七皇子颇有不忿,便皱眉说道。 “七皇弟还往表妹身上丢蛇。”明珠眼睛微亮正要告状,这一回却叫郡王殿下给抢先了一把。 后者身姿笔挺,抬手就把手上蔫头耷拉脑的小蛇甩了甩,见皇帝的脸色猛地就变了,敛目淡淡地说道,“表妹是女子,怎能如此伤害?七皇弟就算对陛下不满,也不该将这些算在表妹的头上,心胸太过狭窄。”他冷冷地说完这些话,还带着几分坦然,却叫七皇子没有一句能反驳。 他还真就是这么干的。 “你越来越不像话!”皇帝一见那小蛇就知道不是无害的,见七皇子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说话,顿时大怒。 “从前欺负宫人也就罢了,如今你还欺负你表妹!”七皇子比明珠年长一岁,合该唤明珠一声表妹。然而皇帝恼怒的却不仅是这个。 “蛇从哪儿来的?!”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给皇子这样危险的东西。 这蛇看着是拔了毒牙的,若不是,头一个毒死的就是七皇子。 七皇子竟还觉得有趣,这么蠢,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皇帝顿时失望透了。 “是……”七皇子见皇帝震怒,眼里也露出惊慌之色,只是他侧头去看看那小蛇,却垂着头不说话。 “朕问你话呢!” “儿臣从御花园自己抓的。”七皇子低声,扭着自己身上凌乱的锦衣,却偷眼去看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明珠。 “你倒是有义气!”御花园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七皇子显然是在包庇什么人,皇帝见七皇子梗着脖子还一力承担的样子,一脸“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恨得眼睛流血,抬手就给了七皇子一耳光! “父皇打我?”七皇子长到这么大,从未叫皇帝碰自己一根手指头,眼下捂着脸顿时不可置信。 “你这个糊涂东西!”皇帝都要气死了,见七皇子依旧不知悔改看不出自己的关心,越发恼火起来。 皇后也皱眉,她不喜荣贵妃,却不会迁怒还是个孩子的七皇子,便温声说道,“兹事体大,陛下是为你好,恐你叫心怀叵测的小人给害了。” “谁会害我!” “还机灵的时候却成了糊涂蛋,活该挨了耳刮子。”七皇子正在跳脚,却听见少女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还带着几分兴味。 “不必你假好心。”七皇子一双杏眼顿时瞪圆了,气势汹汹地与明珠怒吼道,“都是你告状!” “你害我,莫非我不能告状?”明珠可不是逆来顺受,别人往死里虐自己越往上求再给一耳光的人,湘怡郡主自己虐人还没够儿呢,见七皇子听不明白,也懒得理睬他的死活,哼笑了一声板着手指头说道,“你当自己天仙儿,都围着你转?” “对了,你还往珠珠身上扔蛇!”皇越发恼怒。 “她也塞进儿臣的衣裳里了,儿臣,儿臣……”想到那一刻的毛骨悚然与恐惧,七皇子越发委屈。 皇帝嘴角一抽,目视比儿子还要彪悍的柔弱的,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姑娘。 “那是本县主好心,叫你做人的道理。”明珠牙尖嘴利,断然不承认是自己错了。 “做人的道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不喜欢,怎敢以这样的办法,去伤害别人?” 袅袅的中气不足的少女的声音柔弱传来,盛怒中的七皇子却叫这句话冲击得呆住,怔怔地看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帝就叹了一声。 这句话说得叫人颇有感触,也叫皇帝对明珠另眼相看。 “你把珠珠教养得极好。”他感慨地与昌林郡主说道。 昌林郡主顿时得意洋洋,美目流转,生出傲然的光彩。 不过郡主殿下没有跟皇帝堂兄说一说,这么好的一句话是她家珠珠要求别人来的,对于如今的湘怡县主自身,只有一句名言。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啊! 这话就更彪悍了些,深深地表达了县主大人那颗强悍不许人忤逆的心,昌林郡主静静地笑了。 有了爵位,随明珠如何骄横,她也不担心了。 “父皇……”七皇子猛地回神儿,似乎还心中有所震动,又去央求地看他面前面色冷淡的皇帝。 “朕真是把你宠坏了,叫你不知好歹。”皇帝有些失望地看着叫自己从小儿宠爱着长大的七皇子,哼笑了一声有些冷酷地说道,“那条蛇,朕会叫人去查!至于你,闭门思过,没有想明白自己的错处,不必出来。” 七皇子这么好哄,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叫人给坑死,虽然他年幼单纯,这宫里却不是个等待皇子吃亏长大的地方,他也不能永远地护着这个儿子。 且七皇子竟然骄纵成了这样,皇帝也要给明珠一个交代。 “珠珠以为如何?”皇帝侧头问道。 若明珠要抽七皇子几棍子,皇帝也不会阻拦,毕竟明珠确实吃了委屈。 七皇子见自己竟然落在了明珠的手上,顿时惊慌了起来,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他可知道她狠毒了。 “本县主的仇已经报了。”七皇子跟蛇亲密接触了一下,比明珠可怜多了,且湘怡县主更喜欢亲自动手,哪里用皇帝给自己主持公道。 她眯了眯眼,戏谑地看着突然松了一口气的七皇子,又慢悠悠地说道,“陛下也不必惩罚他太过严厉,随便关几日就是。”关着不见人在宫里还安稳,放出来没准儿这愚蠢的凡人哪天就叫人给祸害死了,明珠觉得无所谓,颇有冷眼旁观之意,之后一顿方才有些无趣地说道,“至于你嘴里的贵妃……” “我母妃什么都不知道!” “她欠抽,跟你真是一路货色。”明珠懒得与七皇子说话,扑进了皇后温暖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荣贵妃叫自己下了毒,慢慢儿过自己的好日子去罢! “珠珠心胸宽阔。”皇帝总觉得明珠的话里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一时也撇在一旁,呵斥了七皇子退出皇后的宫中,又下旨呵斥荣贵妃教子不严,无德不堪。 这对于曾经宠官六宫的荣贵妃娘娘就真是极大的打击了,在宫中的地位顿时动摇起来,隐隐就有荣贵妃与七皇子失宠之言。不必皇帝继续惩治,就在宫中的日子难过了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明珠与皇后亲近起来,皇后便拍着明珠稚嫩的肩膀与昌林郡主笑道,“陛下封了你家南阳侯的爵位,你们可预备了宅子?” “已预备了,回去就搬家。”昌林郡主轻松地说道。 “靖北侯府的老夫人还康健,你就要分家,一时都忍不得?”皇帝便插嘴问道。 他是个男人,虽然偏心,却也看不惯昌林郡主这样在夫家闹腾。 “不能忍!”昌林郡主脸顿时耷拉下来了,硬邦邦地说道。 “不能忍就不要忍。左右你夫君封侯,也没有一个府里住两个侯爷的说法。”皇后却更维护昌林郡主一些,她柔声与昌林郡主说道,“你自在惯了,只要珠珠的父亲愿意,随你的心思又如何?” 不论是为昌林郡主的喜乐快活,还是想斩荣贵妃一臂,皇后都是愿意昌林郡主分家的。她知道顾远夫妻与荣贵妃不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垂头笑道,“只是这搬家乱糟糟的,你也忙碌,不如叫珠珠陪着我几日?” 她一边说,一边摩挲明珠单薄的脊背。 齐凉的眼睛默默地钉在了她的那只手上,微微用力,手下那小蛇顿时吐着舌头晕了过去。 “这……” “待你收拾齐整,珠珠再回去。”皇后便笑道,“宫里还有三公主,与珠珠年纪仿佛,也是个伴儿。” 她这话就没有私心,一心是为了明珠打算了。 与皇女交好,明珠的身份自然更上了一层。 “我就是舍不得。”昌林郡主动了动嘴角儿,还是小声儿握住了明珠的手说道。 “三两日都舍不得?”皇后忍不住骇笑道。 “珠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不踏实。”更早几年,她晚上睡觉都不敢离了明珠,总有她会突然消失不见,叫自己再也找不着的恐惧。虽然如今心里踏实了许多,明珠身上越发多了人气,然而昌林郡主还是受不住。 前些时候在宋王府只住了一日她就受不了了,想念明珠想念得睡不着觉。想到那时的心情,昌林郡主便红了眼眶低声道,“您别笑我,只是珠珠,珠珠是我的命根子。”只有这个孩子,她连自己的命都能给她。 “你的心呐。”那日后明珠嫁人可怎么办呢?见昌林郡主仓皇的眼睛,皇后竟不忍心问出口。 “珠珠愿意在哪儿?”皇后轻柔地叹了一声,便与明珠问道。 “我与父亲母亲在一处。”宫中繁华,皇后慈爱,可是对于明珠来说,都不及顾远与昌林郡主的身边。 愚蠢的凡人需要县主大人看护呢! “倒是个贴心的孩子。”皇后忍不住一笑,就见齐凉抿嘴坐在一旁不语,顿时笑叹道,“叫人心里更心疼了。” 她也不再多劝,转身命宫人将自己早就预备好的与明珠的见面礼送上来,不大一会儿,就有几个宫人托了雕琢精美的金盘来奉在明珠的面前,后者就见宝光璀璨,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石蜜蜡等物,还有稀罕的外海之物,知道皇后对自己看重,她便弱弱道谢。 其中那三对儿人参,起码三百年的火候! 县主大人默默吞了口水,眼睛都亮了。 “今日东宫有嫔妾生育,太子妃不能来,以后你再见她。”皇后的目光落在皇帝的身上一瞬,敛目,面上带着几分温煦地与明珠柔声道,“太子妃是个十分和气的人,素有长嫂之风,日后你就知道了。” 皇帝三天两头儿地给太子赏赐朝臣家的女孩儿做东宫妃嫔,虽然有叫太子通过姬妾笼络群臣的好心,只是皇后却不以为然,更愿意太子与太子妃多亲近。得亏太子与太子妃感情不错,如今太子妃膝下已经有了三个嫡子。 不过皇后还是不愿东宫庶子与嫡子年纪太近,恐日后生出纷争来。 “太子妃果然贤德。”对于太子妃劳心劳力照顾手底下的姬妾生产,皇帝就十分满意。 做母仪天下的,都得有容人之量。 皇后目光落在满意的皇帝的脸上一瞬,笑了笑,却没有应承,只是揉了揉明珠的小脑袋。 嫁到皇家,真是倒了血霉。 “太子妃这样贤德,您是不是也得赏赐奖赏些什么?”昌林郡主好悬没有把“王八羔子”这句话给蹦出来。 她与顾远夫妻情深,也经历过章姨娘之事,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往女人心里插刀子。皇帝这种理所当然真是叫人看着就眼睛疼,不过这到底是皇家事,昌林郡主也不预备多管闲事,左右太子妃自己还忍耐住了,她与太子妃没有什么交情,却还是笑道,“太子妃更辛苦不是?” “你说得也是。”皇帝果然颔首,叫人去给太子妃预备赏赐。 “东宫都快装不下那些姬妾,陛下心疼太子,臣妾知道。只是太多了,约束起来也麻烦。”皇后柔声说道。 “也罢,也差不多了。”太子身边自己该给的都给了,皇帝想了想,便微微颔首。 皇后便又谢了皇帝的“体恤”。 明珠趴在皇后的怀里,看她眼底有隐隐的落寞,偷偷儿拉住了皇后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还有些凉,可是皇后却静静地握住了。 “三公主呢?”皇帝心情愉悦,哪里看得出女子之间有什么,似乎看了看,便笑问道,“这个小东西,莫非又跑出去了?” 三公主娇憨可人,因皇后疼爱因此无忧无虑的就爱在外头撒欢儿,皇帝素来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不过因格外宠爱她,因此也纵容些。他才说到这里,就见外头有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明珠也顺着那声音看去,就见一个年纪比自己年长一些,目光清澈的美貌女孩儿,抱着一大束花朵儿跳了进来。 她生得眉目清朗,神采飞扬,显然十分得宠。 “父皇,母后!”她进门才见有别人,因见过昌林郡主,急忙福了福,这才看见皇后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懵懂地看着自己的明珠。 小小一只,两只小手儿一手牵着皇后,一手抓着昌林郡主,怯生生可爱极了。 “这个是珠珠么?”三公主埋头想了想,顿时抚掌一笑,上前俯身看着睁着一双漆黑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弯起眼睛笑道,“我是你三表姐!” 又是珠珠! 湘怡县主沉浸在这无处不在的“珠珠”里,觉得自己越发圆润,圆润,圆润了…… ☆、第38章 不过县主大人输人不输阵,从皇后的怀里梗着小脖子做矜持状微微颔首。 她小小一团,还努力做出骄傲的样子,三公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你手脏。”见三公主丢了花儿就要去摸明珠的脸,正眯着眼睛阴沉着脸看着的齐凉飞快出手握住三公主的手腕儿,在三公主嘟起的嘴巴里冷冷地说道,“洗了手再来!”郡王殿下给这招猫逗狗的小姑娘切果子,都得去洗手来的。 “阿兄好小气。”三公主扮了一个鬼脸儿,兴冲冲从地上又把花儿给捡起来了,挑了一朵儿开得最好的,塞进了脸色铁青的皇帝的手里。 她又挑了两只给了皇后与昌林郡主,见都说好看,顿时笑得弯起了眼睛。 “方才花儿落在地上脏得很,等回头我挑最新鲜的再剪一些,再给表妹。”三公主对明珠十分快活地说道。 所以皇帝陛下皇后娘娘郡主殿下,只能拿这地上滚过脏兮兮的花朵儿么? 大家的感觉都有些微妙了。 “红色的!”明珠两只小手都空闲起来,一起扒着皇后的手臂说道。 “好!”三公主见她眼巴巴还微微红了脸,却偏头用一种“本县主不是很喜欢不过是给你面子”的表情面对自己,顿时忍不住扭头笑了。 “表妹生得真好看。”她又把花儿给丢地上去了,也“忘记”送给齐凉一朵儿,努力与皇后挤在一张椅子上好奇地看明珠,见她生得清丽无暇,便感慨地说道,“表妹就跟仙女儿似的,平常喝花露水儿长大的么?” 见明珠嘴角一抽默默摇头,用“愚蠢的人类”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抓了抓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这才拉着皇后的手臂摇晃道,“儿臣喜欢表妹,日后能与表妹一处玩儿么?” “你表妹年纪小,是妹妹,你得护着她才行。”皇后便笑着点她的额头。 “那儿臣也是姐姐了么?” “就看你有没有做姐姐的样子。” “儿臣一定是个好姐姐。”三公主眼睛一亮,挺着自己的小胸脯便兴冲冲地说道,“日后谁敢对表妹不敬,儿臣都不原谅她。”有她这句话,昌林郡主也就放心了。 三公主得帝后宠爱,公主之尊凌驾京中贵女之上,有她在,谁敢对明珠不敬呢? 明珠哼唧了一声,见三公主对自己偷偷儿眨眼睛,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傲气的话来。 “你去带着你表妹往你的宫里去玩耍。”皇后也有心叫三公主与明珠亲近,小心地放开怀里的明珠,见她慢吞吞走到了三公主的身边,后者早就忘记齐凉的警告拿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了明珠的手,不由笑着挥了挥手。 三公主一脸得令,歪头看了看一脸抑郁仇恨的齐凉,觉得自己胜利了,拉着明珠就出了正殿,往后头的一片更精致小巧些的偏殿而去。她虽然看似没心没肺,然而却很照顾明珠的身子,走得不快。 也恐明珠黯然,她又指着这宫中各处的花草树木走走停停,不叫明珠感觉自己身子不好。 这等不着痕迹的贴心,明珠默默在心里哼哼了一下。 “表妹素日里玩儿什么呀?”三公主领着明珠正走着,一边回头开心地问道。 “下……研究药材。”这个是明珠两辈子最喜欢的,想都不必想就说道。 “我听说洛城的瘟疫就是表妹治好的,表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德,真是了不起。”三公主佩服地看着明珠。 她生得眉目疏阔漂亮,也不似宫中女子那般衣裳华丽繁琐,虽然也很华丽,却更精神便捷。此时见四处宫人各司其职,她对明珠压了压嘴唇,偷偷儿就利落地爬上了一旁的一株大树,从上头揪了一朵儿巴掌大的大红的花朵儿来,嘴里叼着这花朵儿的末端,迅速地从树上爬下来。 “说好给表妹的。”三公主的眼睛似乎能发光,举着这朵儿红色的花朵儿递给明珠。 “多谢。”三公主爬树的利落叫明珠格外欣赏,她见三公主看着自己一脸开心地笑了,目光微微柔和了几分。 虽然愚蠢……不过,还是可以收用一下,不必给自己当牛做马,就当是个……是个解闷儿的小伙伴儿好了。 “表妹喜欢就好。”三公主露了一手绝学,见明珠没有一点儿轻视自己不规矩,眼睛也弯起来,越发揽着明珠的小小的肩膀说笑。 她正说笑间,就见远远的有几个宫装的美貌女子往此处来了。因避无可避,三公主脸上的笑容便微薄了几分,虽然依旧笑得可爱,却少了几分真心。 “这不是三公主?”当首一个美貌女子已经到了两个女孩儿的面前。这女子生得文雅端庄,颇有些礼仪之家的味道,穿戴虽然不过是八成新的寻常宫装,然而头上高高晚起的黑发之间,却有一颗雀卵大小的红宝璀璨生辉,不必旁的首饰就已经压过了在场的所有女子。 她婉约一笑,生出几分和气与斯文,看向明珠时便微笑道,“这位本宫来猜猜,想必就是御封的湘怡县主,是不是?” 明珠才被赐了爵位,还没过半天儿,这女子就知道了。 “静贵妃娘娘是来给母后请安的么?”三公主侧头笑问道。 她如此提点,明珠才知道这女子就是宫中另一个贵妃静贵妃。 据说这位乃是书香门第出身,熟读四书五经,很有墨水儿。 “今日天气正好,且给皇后娘娘请安,本就是理所当然。”静贵妃温声微笑,见明珠生得美丽婀娜,便含笑道,“陛下喜欢县主,本宫也觉得与县主投缘,若再有机会入宫,县主也来与本宫说笑些。日后相处得多了,县主就知道,本宫最是个喜欢姑娘家的人。” 她见明珠仰头似乎看着自己呆住了,连回话都不会很没见识,嘴角的笑容更甚,却不再多说什么带着身后几个低位的嫔妃迤逦地走远了。 仿佛与明珠,也不过是碰巧相见。 “静贵妃……你远着些。”三公主回头看着静贵妃走远了,抿了抿嘴角,与明珠说了这个,却有些后悔。 她才与明珠第一回见面,虽然彼此投缘,不过说这个就有些太越矩了。 “她口口声声自称本宫,看似亲和实则高高在上,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碰巧’见着我。”静贵妃还跟自己玩儿偶遇,这都是县主大人当年敲各路好汉闷棍玩儿剩下的。 明珠心里哼了一声,见三公主眼睛瞪大了,她便敛目说道,“趁着陛下在时来给皇后请安卖好儿,瞎子才看不出来。”她并未有忌惮,盖因她自己就是这样尖刻的性子。三公主若觉得扛得住,那就是日后彼此交心的好朋友。 若觉得她尖酸刻薄……不交心的好朋友,她要来有什么用呢? “可不是。靠着这个,又几回还从母后宫里把父皇给引走了!”三公主才没有明珠的小心眼儿呢,此时已经同仇敌忾! 明珠望了她一眼,嘴角就轻轻地勾起来。 “她最有心机,还知道告状,荣贵妃不与母后请安之事,就是她背后儿告诉父皇的。打击了荣贵妃,又讨好父皇叫母后背黑锅,不愧是读书人,一肚子的坏水儿!” 三公主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这宫里与皇后不能说,余下的两个姐妹大公主与二公主与她是对头,自然更不能说,憋得她够呛。如今来了一个明珠,虽弱不禁风,却与她一样儿的脾气,哪里叫她忍得住。 “仗着户部尚书,她祖父,她心思也大着呢。我听说她最近还央求父皇给六皇子封王上朝议政。”六皇子才十五,静贵妃就忍不住了。 “不过父皇不大喜欢她的文酸扭捏,待她也寻常。”三公主还在喋喋不休。 湘怡县主脸色发青,沉默地走到放飞了自我的三公主的身边,万分后悔自己嘴欠。 早知道就当个安静的美县主! “原来如此。”她勉强颔首说道。 “我跟你说,除了母后身边儿,你都不要亲近。”三公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说别人的坏话儿停不下来,嘀嘀咕咕地说道,“除了太子,余下的几个皇兄皇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皇姐二皇姐更不要提,说起来就烦,还有……” 她见明珠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了一把方才说道,“六皇子七皇子做事不知轻重,也喜欢欺负姑娘家,你见了离他们远点儿。” 早就见了,还给七皇子塞了一条蛇。 明珠哼哼了一声,矜持傲气地点头。 “还有……”三公主口干舌燥,心里却满足得不行,然而此时却微微一顿,偷偷儿看了看明珠的脸色。 “表妹出身靖北侯府……你那几个姐妹,待你可好?” “还好。”这从皇子公主突然跳转到自己堂姐们的身上,明珠突然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若真的好,”三公主突然趴在明珠的肩膀上低声说道,“上回我在假山后头玩耍,偷听着荣贵妃与靖北侯秘议了,说要把你们侯府里的什么二姑娘,嫁给京中一个武将。听说那人都死了三个妻子了,都是叫他给打死的。” 她顿了顿,见明珠脸色微微一变,便低声说道,“若不是表妹,我才不管什么二姑娘的死活,只是却恐误了她,日后叫你伤心。”因之前对靖北侯府二姑娘没兴趣,她也不过是含糊地听了罢了。 什么二姑娘,与三公主有什么关系。 明岚! 明珠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想起那个温柔宽厚的女孩儿,含笑一指点在自己眉间的样子。 “假山什么的,真不是个盘算阴谋诡计的好地方。”许久,她突然哼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三公主对这句话觉得无言以对。 真的好有道理。 以后公主殿下搞阴谋诡计什么的,一定不敢往假山后头去曝光一下了。 “这个……” “多谢表姐。”这是明珠第一次唤了三公主一声表姐,不知是不是三公主的错觉,她总是觉得,明珠待自己更亲近了一些。 “不算什么。”三公主脸顿时就红了,似乎有些小小的羞涩与雀跃。 她不过是羞涩了一下,又抱住了明珠的肩膀,两个人一同往她的宫中去了。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女儿,三公主在宫中十分顺心,不必看别的,只看那众多服侍的宫人与华丽的宫舍就知道了。 明珠与三公主坐在一处闲话,单纯的是三公主兴致勃勃地说话,湘怡县主没精打采地点着自己的小脑袋默默隐忍,过了不多时,就有前头昌林郡主寻了来,预备带着闺女回家,顺便分个家过点儿消停的日子。眼见明珠要走,三公主顿时恋恋不舍。 “表妹什么时候再入宫呢?”她拉着明珠的手很不愿意放手。 “日后咱们侯府修得好了,叫珠珠下帖子请你去赏玩。”昌林郡主便笑着安慰道。 “表姐非要来,那就来好了。”明珠偏头哼哼着说道。 “那一定要记得我啊!”三公主亦步亦趋,很担心明珠这小没良心的把自己给忘记,更何况一旁还有个脸色不善杀气腾腾给自己减分的凌阳郡王。 三公主看了齐凉那双冷厉的眼一下,偷偷儿与明珠说道,“表妹若烦阿兄,以后我不提他。”她说了许多齐凉在宫中的“英雄事迹”,不过瞧着齐凉似乎与明珠之间有些怪异,她就十分自然地觉得,一定是齐凉叫明珠不开心了。 “他前儿手上伤了,打那儿以后越发阴阳怪气。”还把一把金针放在枕头边儿上睡觉,把宫人都吓哭了。 这妥妥儿的是夜里谁敢靠近,扬手就是一把金针的节奏呀! 真是太凶残了,三公主摇头晃脑地想。 “说罢,都一样儿。”不说齐凉,也得说别人的八卦,明珠心里好郁闷的,自暴自弃地说道。 “其实阿兄是个好人,除了太子,阿兄面恶心善,我也说不出什么他的恶事了。”三公主歪头笑了笑,见明珠侧目用忧郁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就笑了,又急忙叫自己的宫人去提了许多内造的,这表妹方才“勉为其难”吃过的几样儿点心一同给明珠带走。 眼见明珠与昌林郡主上了宫车走了,她正伤感,却见齐凉也举步往宫外去,急忙唤道,“阿兄这就走了?”说起来她还很不舍呢。 “不好留在宫中。”齐凉眯着眼看着明珠的车消失,冷冷地说道。 他越发年长,自然不好在后宫留宿,三公主沉默地看着他很久,轻轻地叹了一声。 眼前的这个堂兄生得越发俊美秀丽,然而想到他的坎坷,三公主又有些替他难受。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才有意思呢。”她小声儿说道。 “确实有趣。”齐凉想到昨日在靖北侯府用膳,偷偷儿被明珠拨到自己碗里的两块肉儿,看她偏头伪装不知道那肉是哪儿来的小模样儿,又想到用膳时的热闹与快活,他的眼睛温和了一瞬,敛目,看着自己手背上留下的淡淡的痕迹,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复杂,却并不讨厌的温热的气息。 他静静地驻足了一会儿,连三公主都不耐烦地吐着舌头跑了,这才又将目光投向远处。 竟然用温情试图迷惑郡王殿下,真是太狡狯了! 他哼了一声,决定坚定地抵御这温情,回头多吃顾远家几次饭,给自己多点锻炼。 明珠就在车里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病了?”见她吸着小鼻子哼哼,昌林郡主急忙探身过来问道。 今日她人逢喜事精神爽,闺女丈夫都得了叫人满意的爵位,又要分家,简直做梦都要笑醒的节奏,怎么会不欢喜呢? “没事儿。” “七皇子真不是个东西,一定是他把你吓坏了!”昌林郡主见明珠默默地戳着自己面前一条软趴趴的小蛇,顿时就想到了这深仇大恨,拍着车壁恼火地说道,“早知道是这么个王八羔子,就该多给他与贵妃几耳光!” 七皇子这简直就是要明珠的命啊,昌林郡主不恨死他才怪,又有他母亲是荣贵妃,简直没有一点儿的好处,昌林郡主诅咒了一会儿,见明珠无精打采,就知道她今日累了。 “贵妃蠢成那样儿,您还担心什么。”贵妃中了毒,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明珠此时懒得想她。 “我只是不能原谅她。” “那就不原谅。”明珠见昌林郡主看着自己慈爱地笑了,眼睛里全是自己,顿了顿便说道,“七皇子叫人糊弄,我冷眼瞧着这事儿只怕与前头几个皇子脱不了干系,以后没准儿还生出什么乱子。” 这些愚蠢的凡人就知道折腾,闹得人不消停。不就是一个皇位么,又不能长命百岁,那百年之后都是一捧黄土罢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好皇弟来的划算。 太子这样稳固,据说还有三个嫡子……庶出的皇子们也是蛮拼的。 “陛下心里有数。”看皇帝那样恼怒就知道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不过明白归明白,愿意承认儿子们自相残杀,就太考验皇帝陛下了。 “活该,叫他睡那么多的女人!”如今糟心,都是从前风流快活的代价,好好儿纠结去罢。 “你!” “本就是。” 昌林郡主瞪了闺女半晌,不过她是管不住她的,不由挫败地摆了摆手,又专心看她是否真的无事。 一路明珠就窝在母亲的怀里歇息,到了靖北侯府,她就见靖北侯府的中门大开,正无数的车架带着大笔的东西往外头。车水马龙。她见前头看管的是兄长顾怀峰,就知道这是搬家呢,也不进门,就看着自家的下人带着她们一家子从洛城带回来的财物离开。 看了一会儿,就见顾怀峰大步进来,摸了摸她的头,才与昌林郡主低声说道,“父亲正与老太太道别,母亲……” “我也去见见母亲。”昌林郡主此时心里平静得厉害,怨愤都叫顾远抚平,淡淡地说道。 “妹妹大喜,日后我就放心了。”顾怀峰又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父亲也大喜呢。”若老太太知道分家出去的次子做了南阳侯,会不会很后悔当年偏心贵妃与靖北侯呢? 明珠自己不知道,不过老太太此时一张脸衰败地看着自己面前貌似恭敬,其实已经有了疏离冷漠的次子,突然心里难过极了,只流着眼泪悲叹道,“你到底是非要出去!也罢了,你大哥,你妹妹也实在是对不住你。只是你记住!”她挣命一般握住了顾远的手腕,悲声道,“你姓顾!不管发生什么,顾家都是你的生养之处,那是你的兄长与妹妹!” “贵妃坑儿子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是儿子的妹妹。”顾远本不欲叫老太太失望,只是到底气愤难平。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老太太更记挂的,竟还是那两个! “家中财物还未清点完,二弟要不多留几日,等那头儿府里修缮得好了才走?这匆匆的,那府里你们十几年空着,想必得收拾出来。还有封了侯,大宴宾客,新宅子只怕筹备得不顺畅。” 靖北侯夫人肠子都要悔青了,顾远封侯,明珠得了县主的爵位,据说皇帝很喜欢她,开口闭口珠珠之言短短时间上京都传遍了。这若是在府中,那是无上的荣光,然而如今却生生逼得人家离开。她心里后悔得不行,若早知道,她当年为了自己的几个女儿,拼着与靖北侯翻脸也得宰了章姨娘呀。 左右有没有靖北侯的宠爱她都没有儿子,还不如用章姨娘的命来讨好二房。 二房一个郡主一个县主,这得多叫人看重?连明岚姐妹都叫人高看一眼不是? 靖北侯夫人是真后悔,此时也不想隐瞒财物,只想多给二房些,求二房记住这香火情。 “嫂子清点完,我再上门。”顾远冷淡地说道。 “分家,分家!”老太太知道分家是势在必行,老泪纵横,越发颜色不好了起来。 “母亲保重身子罢。”顾远叹了一声,却依旧不肯留下,他起身弹了弹衣角就要走,却见昌林郡主与明珠已经一同进来,急忙上前扶住了面色疲倦的明珠连声问道,“珠珠这是累了?在宫里吃委屈没有?这是什么?” 他提起了老老实实咬着尾巴尖儿环在明珠手腕儿上的那条色彩斑斓的小蛇,端详了一下突然惊呼道,“珠珠这是预备吃肉了么?!有点儿瘦啊!” 还不够一口吃的。 “愚蠢的爹爹哟!”湘怡县主眼见亲爹犯二,顿时冷笑了一声。 小蛇感觉到一道十分垂涎的视线,已经僵硬。 “六丫头瞧着累了,要不歇一歇?”靖北侯夫人担忧地看了明珠一会儿,恐她再病了,急忙问道。 “不必。”昌林郡主摆手,敛目说道,“咱们这就回家。” 一句回家,叫明珠的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失望的靖北侯夫人的脸上,想到明岚,还是沉了沉脸。 她不喜欢靖北侯府,可是明岚,却一直待她真心。 “我若是大伯娘,就多看顾大伯父些。卖了闺女给个打死好几个妻子了的牲口,这种混账事,做了不怕天打雷劈?”她讥讽道。 还管什么示好亲近的,赶紧顾着亲闺女才是正经! “什么?!”靖北侯夫人一呆,突然震惊地问道。 ☆、第40章 “卖闺女?” 靖北侯夫人的目光十分惊异。 最近侯府风波不断,不说顾远一门心要分家谁的面子都不给,就说老太太大病,明芳嫁过去的韩国公府里还有一笔乱账,靖北侯夫人几乎是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呢? 且明岚几个素来省心,也在她的庇护之下,她也没有时间多想这些。这眼瞅着头晕眼花的,明珠的嘴里就冒出一句这个,靖北侯夫人一时就回不过神儿来,只是一转眼明白了明珠的意思,她的脸色顿变! 听这个意思,是靖北侯算计她女儿亲事了? 是哪个? 莫非是明岚? 明珠就算住在侯府上,对几个堂姐都不过是寻常,唯一就对明岚亲近些,靖北侯夫人想到这个,脸都白了。 “是你二姐姐?六丫头,是,是不是?!”她这辈子的心都在几个女儿的身上了,为了女儿她能厚着脸皮打着昌林郡主吓唬韩国公太夫人,为了女儿她都能杀人! 她如今卑躬屈膝的,努力与二房和缓,都是为了女儿们呀,只不过是为了叫她们下半辈子幸福。若是孩子们日后过得不好,她还活什么?一想到这个,再想想明珠嘴里的话,她几乎要厥过去,上前就握住了明珠稚嫩的肩膀。 “什么打死几个媳妇了?” “您去问大伯父,他什么都知道。”明珠见靖北侯夫人还算是一颗心都在明岚的身上,哼了一声,侧头看出了也疑惑看过来的老太太。 “您最喜欢的贵妃娘娘保的媒,瞧瞧,这就是亲姑母。”贵妃这东西,单叫她被抽几把都不算什么,这还得叫她在家里都知道她越发不是东西,众叛亲离才有意思呢。 明珠自然不会为贵妃干的坏事儿遮遮掩掩,一手掐着软绵绵呆滞中的小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贵妃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左不过是为了贵妃的体面尊荣,为了叫贵妃在宫里立得稳当,叫二姐姐牺牲一二罢了。左右……”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太太,十分孝顺地说道,“又不是第一回了……” 当年坑害她娘,如今坑明岚,这才叫祸害呢。 好好儿如珠如宝地供着,千万别停! “什么?!”靖北侯夫人听见这个,目眦欲裂。 “贵妃?”老太太也呆住了,只是迎着明珠那双什么都了然清明的眼,她只觉得心中寒意顿生。 初时见的那个可爱乖巧,会软软依偎在她怀里软绵绵叫“祖母”的小姑娘,仿佛是一场幻觉。 这个尖酸刻薄的女孩儿,到底是谁?! “大伯父也是有心,一心为了贵妃,卖亲闺女都不眨眼,真是兄妹情深,凡人不能及。”一窝的王八羔子,都不是什么东西就是了,果然是亲兄妹来的。 老太太已经不会说话,只能默默流泪,很久之后,突然问道,“侯爷呢?叫他来!” 她虽然看重靖北侯与贵妃,却并没有想过要叫孙女儿牺牲自己的人生。明珠的话她听明白了,那是一个很不好的人。她心里万箭穿心,见众人的目光不同,顾远与昌林郡主立在一处,顾远望向明珠的目光带着几分疼惜与不乐意,又有几分冷漠地看着靖北侯夫人,就知道他是不会管明岚的亲事的。 明珠也不会多说。 她该知道的已经与靖北侯夫人说完了,若她大伯娘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小姑娘,又能如何呢? 要不毒死靖北候,叫她堂姐守孝三年? 恕县主大人也只能有这么个主意了。 “侯爷不知去哪儿了。”一个丫头怯怯地说道。 “去找!”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本就不好的身子又越发地坏了,苍老的脸苍白一片,几乎没有了血色。 “老二……”她见靖北侯夫人浑身颤抖地跌坐在椅子里,保养得宜的脸都扭曲,一双赤红的眼睛都落在门口,仿佛这样儿能把靖北侯给瞪出来似的,越发心里惊慌起来。 这此时屋里没有旁人,都不是能做主的人,老太太勉强提起了一口气,颤巍巍地看着顾远,颇为可怜地说道,“这府里没有个能做主的人……二丫头这事儿……你留着给二丫头做个主,至少有个主心骨儿?” 说到这里,她看着顾远,目光生出几分希冀来。 顾远说得决绝,然侯府女孩儿若有什么,他做二叔的…… “二丫头的婚事,叫我做什么主,我又不是她爹。母亲糊涂,”顾远哼笑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老太太的屋里,只觉得这屋里精致奢华,到处都是难得的古董字画,处处显赫,不由想到自己愤然离京之后的日子,还有章氏为老太太靖北侯庇护,过得比他一家都要快活自在。 他的心里慢慢地就冷了,也不愿理会,沉了脸淡淡地说道,“大哥的闺女自然自己做主,我能说什么?母亲若不愿,只与大哥说去,大哥若还能忤逆……” 他微微一顿,在老太太伤心的目光里讥讽地说道,“母亲爱重大哥,大哥可是孝子,怎会忤逆呢?” 他话里话外都带着无情与怨气,叫老太太老泪纵横。 “说分家就分家,自己房里的事,自己拢着。”他作为男人,心更硬一些,昌林郡主脸上都露出不忍,然他看着目光呆滞的靖北侯夫人,却冷笑一声。 “章氏之事,大嫂这些年一句话都没有与我说过,可见我在大嫂心里分量!”他抖了抖自己的衣袖,提了提那条颜色斒斓的小蛇小心地给闺女放在怀里,揽住了明珠稚嫩的肩膀冷淡地说道,“珠珠以德报怨,给大嫂一个信儿已经是仁至义尽。别以为珠珠心软就攀扯她!” 他只恐靖北侯府日后倒打一耙,非要说明珠一句冷漠见死不救什么的,虽然明珠也不在意这个,他却不愿叫人说道明珠的闲话。 “六丫头确实是好心。”靖北侯夫人还是知道好坏的,低声说道。 “如此就好。”顾远拉扯了一下昌林郡主,迟疑了一下,不再说些什么,带着一家转身就出了老太太的屋子。 与屋里头的冰冷晦暗的气氛不同,这屋子外头天色虽晚,然而夕阳西下,却有淡淡的橘色的光辉落在庭院之中,静谧美丽。顾远静静地看了这曾经养育了自己的庭院片刻,握住妻子儿女的手变得坚定起来,仰头一笑就预备离开这个靖北侯府。 他才大步顺着一条石子儿路往外走,就见不远处另一处的大院儿里,突然奔出了一个英俊的青年来。这青年身姿英挺,见了顾远急忙快步而来。 “二伯父!”顾怀麒被母亲周氏关了禁闭才出来,眼见长辈就过来请安。 他生得英俊落拓,神采飞扬,且与顾怀峰兄弟从前儿也在一处玩耍,自然露出亲近来。 “你这最近往哪儿去了?”顾怀麒才见过顾远一面就在府中绝迹了,与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爹一样儿,顾远对这个侄儿颇寻常,不过见他对自己恭敬,便微微颔首说道,“日后,这府里都托给你了。” 他摆了摆手什么都不说,走过诧异地呆住的顾怀麒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外头的车前先将明珠抱进去,又扶昌林郡主上车,这才与儿子们一同上马护着这车扬长而去。 他走得倒是潇洒,顾怀麒都看得呆住了。 跟随顾远一同离开的呼啦啦那么多人,这不像是出门儿走亲。 “可算走了。”他犹在观望,却听见后头传来一声笑,一转头就见穿戴得富贵华丽的周氏摇摇摆摆地过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也看了门口一会儿,这才拍着顾怀麒的肩膀仰头笑道,“合该是我儿子有福气!这碍眼的走了,日后这侯府,就都是我儿的!” 周氏最大的心病就在顾怀峰兄弟身上,见这两个傻得要命连爵位都不争,越发与霍然看来的顾怀麒笑道,“可不要再出去歇着,哪儿都没有侯府自在。” “母亲这话是何意?”顾怀麒猛地涨红了脸说道。 他完全没有周氏的喜悦,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这个傻小子!”周氏见顾怀麒退后了一步,脸色很不好看,便嗔道,“莫非母亲还能害你不成?” “若是爵位,儿子不要。”顾怀麒也知道母亲的心愿,只是他却不愿过继,此时见四周无人,他上前几步低声说道,“若要为了爵位,以后管母亲叫婶子,儿子不要。” 他见周氏微微一怔似乎不明白地看着自己,低声说道,“儿子以后也能跟二伯父一般,自己拼个前程出来,到时候叫母亲做正经的老封君!大伯父的爵位……大伯父尚在盛年,日后会有自己的儿子的。” 别管嫡出庶出,就靖北侯那疯狂睡女人的样儿,没准儿就能折腾出儿子来。 “你这是什么话!”周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都要临门一脚,顾怀麒若掉了链子,她还不得疯呀! “总之,爵位儿子不要,您小看了儿子。”他为什么要得祖宗的余萌?! “你等等!” “儿子的话跟母亲说了,母亲别往这上头使劲儿。”顾怀麒微微一顿,见周氏气急败坏,妆都花了,皱眉问道,“二伯父是怎么回事儿?” “他非要分家,这可不是我干的。”周氏想到顾远那嘲讽傲慢的模样儿,赌气说道。 “二伯父要分家么?”顾怀麒竟突然松了一口气,在周氏震惊的目光里抓着头如释重负地说道,“既然如此,母亲,咱们也分家出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不必提靖北侯府三太太叫败家儿子一句话敲懵了的事实。 只说明珠被昌林郡主抱在怀里昏昏欲睡掐着自己的小蛇儿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家的方向去。 是她的家。 只属于她的,而不是客居在伯父的家中。 县主大人才不会说自己很满意呢,只是拱了拱母亲温暖的怀抱,小声儿说道,“有秋千么?” “有。” “有小桥么?” “有。” “有药园子么?” “只要珠珠喜欢的,都有。”昌林郡主的声音之中带着极致的溺爱,仿佛什么都会应了她的小小的女儿。 她垂着头一双眼睛都落在纤弱疲惫的明珠的身上,轻轻地说道,“我的珠珠想要什么,母亲都要你。”以后,她不会再叫明珠辛苦地往宫中去了。左右县主的爵位已经给了,明珠以后也是有了保证,何必还费神往宫中去累了闺女呢?昌林郡主也知道宫里不是善地。 妃嫔争宠,皇子陆续长大,那就是个是非地。 “我就是随便问问,才不稀罕呢!”湘怡县主哼哼唧唧地抱住了母亲温暖的腰间,蹭了蹭,很嫌弃地说道。 “你呀。”这闺女也不是这随了谁,昌林郡主又无奈又有趣,一偏头就见一颗大头从车窗的帘子旁拱了进来,正是傻笑的顾远一边骑着马一边还要探进车里看媳妇儿闺女的。 她哭笑不得,一根水葱儿般纤纤玉指点在了顾远的大脑门儿上,见他头晕转向地做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傻样儿,又忍不住垂头笑了一声,之后一个妩媚的眼风扫过,在丈夫瞪大了眼睛时,突然变脸,一扇子敲在他的头上。 “吓着珠珠,看我怎么收拾你!” 新出炉的南阳侯捂着头上的大包流着眼泪被敲出了车窗。 昌林郡主只是听着外头丈夫与不耐的长子的哭诉,掩嘴笑个不停,她今日心情格外地好,因此笑了很一会儿,一低头,却见明珠正用一双点漆般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 “日后我的珠珠,也要遇上与你爹爹一样的人。”他会爱惜她,保护她,一辈子都不会叫她吃一点委屈。 可以不顾体面,用自己的尊严来成全她。 昌林郡主突然一笑,抱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憧憬地说道,“珠珠一定会嫁给一个很好的人,一生都快活。” 这是她寄托了全部的爱的孩子,或许对顾怀峰兄弟有些偏心,可是她还是更爱自己的女儿一些。她感到明珠一只小手儿迟疑地抱住了自己的脖子,低低地似乎说了一句什么,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口就用力地亲在明珠的脸上,看她嫌弃地滚在一旁扭头不理,看着她白白小脸儿上一个鲜红胭脂的印记,突然就笑了。 小小一只的小姑娘,脸上带着胭脂印儿带着阴影的表情坐在车里,仰头哼哼。 再没有比自家闺女更可爱的女孩儿了。 昌林郡主满意极了,见闺女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自己的道歉,已经勃然大怒爬进了车的角落里用小小的后背冲着自己,她越发笑个不停。 直到车停,昌林郡主都笑得喘不过气儿来。 被动娱乐了一下亲娘的县主大人阴沉着脸,默默地在心里记仇。 “怎么这么开心?”顾远之前就听见妻子的笑声,心里痒痒极了,只是恐再被敲头才不敢探头探脑。 这到了家自然不必担心,急忙从爬进车里去要求一同参与,就见昌林郡主笑靥如花,头上的各色的宝石晃动生辉,然那光彩却不及她容颜美丽的万分之一,将这有些昏暗的车中都照亮。他一时都看得呆住,摸了摸自己普通英俊的脸,只觉得自己也算是娶了仙女儿的人生大赢家了,虽然不知妻子为何发笑,却跟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见愚蠢的爹爹跟着一起笑,正阴沉着脸坐在角落的县主大人,一爪子挠在这爹的脸上,踹开,自己愤愤往外爬。 她才钻出朱轮华盖奢华非常的郡主制的大车,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宅院。这宅院中有许多从前家中的奴婢进进出出搬着东西,有了十足的人气儿,然而虽然华丽精巧,明珠却依旧能看出这宅子从前只怕空置了很久,有些角落带了灰尘的痕迹。 不过想到这次匆匆分家,她也不计较这些,仰头,就见朱红的大门之上,已然竖起了“南阳侯府”几个字,赤金红匾,铁画银钩,气势非凡。 这亲爹才封侯,侯府的匾都做好了,明珠回头用一言难尽的眼神去看愚蠢的亲爹。 不过,看起来很叫人安心就是了。 她看着这朱红厚重的大门,嫌弃地挑剔了一下大门不够大颜色不够新两侧的石狮子目光呆滞愚蠢得厉害,正挑三拣四中,就见另一侧,一个腰间配着重剑的俊美青年,缓缓掩着小路行来。 他信步而来,华丽的盛装翻飞在傍晚的风中,余晖洒落在他俊美的脸上,令人生出惊艳来。仿佛只要有这个青年的存在,这天地间的景色都变得与众不同的美丽。不过明珠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才从宫中分别,再看见齐凉的感觉有些微妙——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县主阁下趴在车辕上严肃地想。 “是王爷。”顾怀瑜本在与兄长说话,回头就见了齐凉了。 他不是生性木讷的长兄,从来机敏,只从之前就感到齐凉这有些怪。更不必说最近凌阳郡王持之以恒地出现,叫人不想歪都很难。他见明珠的眼睛落在齐凉的身上,从前十分仇恨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几分明珠特有的亲近,心里微微一跳,急忙下马迎上去笑道,“家中忙乱,一时竟不能精心招待王爷。” 咱家忙着呢,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这句话就颇笑里藏刀了。 凌阳郡王一双阴沉的凤目沉沉地落在笑得温柔和煦如同二月春风的青年脸上,许久,移开目光。 郡王才什么都没有听懂呢! “无事,本王不嫌弃。” 顾怀瑜微微一噎,用犹疑的目光去看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听懂自己话的齐凉。 “只是不周到……” “今日有情可原,下一次务必周到就好。” 还有下一次么?这厮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向来谦谦君子的美青年败给了无耻的郡王,他轻轻地弯起眼睛笑得十分温柔,柔声说道,“待侯府完善,定与王爷下帖子。” 没有帖子就上门,好无礼的。 齐凉迎着顾怀瑜温柔的眼,抿了抿嘴角,目光猛地停在了他身后,正捧着小蛇歪头看着自己的明珠的脸上。 好大的胭脂印儿,叫他凤眸微微一缩,绕过了顾怀瑜就到了明珠的面前。他浑身气息冰冷充满了杀机,一双眼里透着叫人畏惧的阴沉,那小蛇叫在这气势之中抖了抖,很没出息地钻进了明珠的衣袖下头绕着她的手腕儿瑟瑟发抖。 只有明珠抬头看着这个脸色冰冷的青年,想到这人在宫中对自己十分尽心,至少在七皇子面前保护了自己,便十分开恩地颔首道,“我以为你会回王府去。” 才分别有见面什么的…… “谁干的?”齐凉不回答这个叫郡王殿下没法儿回答的问题,只指着她的脸颊冷冷地问道。 “母亲亲的。”明珠顺着他的目光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脸儿,摸下了一把胭脂,顿时磨牙,十分不善地说道。 “不好看。以后不要叫姑母亲你的脸。”这姑娘怎么突然就老实了?金针抹毒疯狂扎人时的冷酷霸道呢? 凌阳郡王看不顺眼极了,见顾远正在车里与昌林郡主纠缠,只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在外头,冷哼了一声这“愚蠢的姑丈!”,转头与明珠冷冷地说道,“你擅制毒,不如日后将毒抹在脸上,震慑他人!”等这狡狯的小丫头脸上带了毒,看哪个不怕死的家伙,还敢碰她! “本县主不必如此,就能震慑他人!”湘怡县主傲气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齐凉凉薄的眼神默默地落在她清丽有余骄横不足的脸上一瞬,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 “以下犯上,闭嘴!”这仆人竟敢与自己顶撞,县主大人顿时就不干了。 “妹妹。”这两个说话的时候,顾怀瑜突然有一种自己不能插话的感觉,这种感觉颇为心酸,就叫他心里生出一种珍宝会被人夺走的很不高兴的感觉来。 他云袖飞舞,有雅士之风,含笑翩翩而来,立在明珠的身侧微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见齐凉抿了抿嘴角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的手上,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十分温柔地问道,“不知王爷为何不回府歇息?” “本王王府的厨房烧了。”齐凉面皮十分白净地冷冷说道。 “一日都未修缮完备?”骗鬼呢是罢?堂堂王府拾掇了一天,搞不定一个厨房? 还得叫王爷亲自出门觅食打秋风? “不白吃。且作为交换。”顾怀瑜信不信跟齐凉没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是个兄长罢了,他只是一翻手,修长的手中就抓了一只胖胖的灵芝来。 湘怡县主的眼睛顿时移不开了。 “看在你可怜,赏你一口饭吃!”县主大人开恩仰头,顺便将胖嘟嘟的灵芝,漫不经心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第42章 “妹妹。” 顾怀瑜十分无奈地看着自投罗网的明珠。 为了一只灵芝就把自己卖掉,真的很符合妹妹的性格。 “不过只能吃一次!”赔本儿的生意明珠还是不要做的,她警惕地捂着袖子里已经姓顾了的灵芝犀利地瞪着面前的青年,就预备这青年若有不同意见就一把药送他去死一死。 见他安静地看着自己,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样子,她顿时扬起了高高的脖子冷冷地,傲慢地说道,“我家的饭菜十分珍贵,一朵灵芝叫你吃个饱,你已经很占便宜!”天可怜见的,为了药材,县主阁下已经坑蒙拐骗。 灵芝和饭菜能一样儿么? “可以。”齐凉十分干脆地同意了。 败家说的就是郡王殿下了。 明珠很喜欢做事果断的人,见齐凉如此,越发微微颔首。 顾怀瑜更笑不出来,眯着眼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继续阴郁的凌阳郡王。 这家伙…… “无事。”顾怀峰到底长兄如父十分稳重,虽平日里并不喜欢说话,不过却是叫弟弟妹妹放心依靠的人。 他见弟弟脸色发青,连一贯的翩翩的和煦风采都保持不住,敛目忖思了片刻放上前摁住了顾怀瑜清瘦的肩膀,淡淡地说道,“料想他不敢心怀叵测,不然……”他顿了顿,目光微微温和地看着抱着袖子里的灵芝眉开眼笑一瞬,又摆出“本县主不稀罕!”脸的妹妹,轻声说道,“若狼子野心,送他去填护城河!” 别以为顾家大公子打不过这郡王。 好吧大概真的打不过不过这年头儿奉行人海战术,实在不行可以叫愚蠢的爹爹并肩一起上啊。 “他……”顾怀瑜到底皱了皱眉头。 早前就说过了,齐凉此人性情偏激阴郁,也都知道,齐凉对女子十分厌恶。 他多少看得出齐凉眼下对明珠上心,只是谁知道这份儿看重会到什么时候呢?若有一日,他突然觉得无趣,想要退步抽身,明珠又成了他厌恶的女子,那妹妹该如何自处? 如齐凉这种人,一旦决绝,六亲不认都是夸奖他了。 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顾怀瑜只望明珠一生安稳没有波澜,自然取不中乖僻的齐凉,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人选。 当然,三公子也没取中从前昌林郡主看上的宋王府的齐泽与如今似乎很殷勤很狗腿儿的纨绔齐安。叫三公子说配得上妹妹的还没生出来呢,大可以慢慢儿选不是? 他眯了眯眼,见顾怀峰颇为纵容,到底没有说什么,只信手将父亲从车里拖出来,见他踢着腿儿幽怨地看着自己,抬了抬下颚,俯身就要去抱车辕上的妹妹,却叫一只修长的手给拦住,侧头,就见齐凉面上无波地看着他。 “王爷?”顾怀瑜客气地笑了,越发疏离冷淡。 “她身上有蛇,不要抱她。”凌阳郡王说着义正言辞的话,自己就要俯身去抱正十分开心的明珠。 “我不怕蛇。”顾怀瑜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 “哦,本王也不怕。”齐凉叫顾怀瑜拦住,抬眼理直气壮地说道。 “王爷不怕蛇?” “自然不怕!” “既然如此,蛇就请王爷照料。”登徒子三公子见得多了,齐凉不是第一个,大概也不是最后一个。 顾怀瑜俊美的脸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伸手就将明珠手腕儿上重新咬着尾巴装死的小蛇拽下来塞进了脸色冰冷的齐凉的怀中,见他下意识地接住,这才欣慰一笑,抱起了轻飘飘的妹妹越过了齐凉往侯府之中去了。他看似优雅文弱,然而衣带翻飞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不见。 凌阳郡王捧着一条战战兢兢的小蛇,一脸阴沉。 “三哥哥不高兴?”明珠才捧着灵芝欢喜完,就见自己窝在了兄长带着淡淡清冽暖香的怀里。她素来不擅走动,叫人带着走路十分习惯,见眼前的景致格外不同,急忙趴在兄长的怀里转着小脑袋似乎看起来。这府中各处都有几分富贵意味,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十分精妙,明珠细细看起来,颇有一种京中特有的奢华富丽,虽不及江南韵味风流,却另有一种雍容。 “只是累了。”顾怀瑜不爱提齐凉的名字,也恐妹妹叫自己揭破真对齐凉上心,垂头含笑说道。 他笑若春风,只是明珠却看出里头有些异样,不过却不管,微微点头,看了两眼这府中的景色。 只是她素来冷淡,对这些景色也不过是看两眼就过去,只拍着兄长的肩膀问道,“我的药园子呢?” 洛城的时候,县主大人正经有自己的药园子来的,虽然里头都是寻常的草药,不过看着就开心是不是?她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了,之前在靖北侯府,因不是在自己家中,明珠也不爱张罗,这如今到了自己家中,她便越发哼哼唧唧地说道,“要药庐药材,还有……” “知道了。”顾怀瑜纵容地点了点妹妹的小脑袋。 “以后三哥哥不会后悔的!”没准儿以后县主大人琢磨出灵丹来呢,到时候赏愚蠢的家人一枚,长命百岁还是可以有的。 自觉日后会做出大贡献的县主大人傲然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顾怀瑜已经忍不住笑起来,因是在自己家中,三公子笑得格外美好清爽,见之忘俗。 后头,华衣奢丽,俊美逼人的郡王殿下,冷着脸遥遥跟着。他的身边走着一个叽叽呱呱的顾远顾侯爷。 此时南阳侯春风得意,见齐凉饿得脸都发黑了,越发同情他叹气道,“阿凉也是可怜,这有媳妇儿跟没媳妇儿,真是过得两种日子。”如南阳侯,这有了心爱的媳妇儿简直不要更温暖,天天都有饭吃。这没媳妇儿的如郡王殿下,厨房烧了,还得出来填饱肚子,太可怜了。 “就算不娶媳妇,少不得求皇后娘娘赐宫里几个嬷嬷出来照料你。”昌林郡主知道齐凉不喜欢年少美貌的女孩儿,便柔声说道。 齐凉想到王府里皇后给的那四个嬷嬷,目光漂移了一下,与昌林郡主轻声应了。 “你的王府的厨房……” “不知何时修好。”齐凉飞快地打断了昌林郡主的话,十分平静地说道。 这般可怜连口饭吃都不得的模样儿,昌林郡主还不知道这侄儿进献了闺女一只灵芝的豪爽作风,作为一个尚有慈爱之心的姑母,她便十分温柔地说道,“你王府里拾掇齐整之前,只来咱们府中用膳就是。”她顿了顿便笑道,“你姑母我虽家中减薄,多你一双筷子还是有的。” 只要这侄儿不要丧心病狂地拉整个王府来吃大户儿,昌林郡主自认自己还是供得起侄儿的。 顾怀峰跟在母亲后头静静地听着,沉静的心中有些异样。 引狼入室似乎就是这么个节奏。 “母亲……”他稳稳张嘴。 “多谢姑母。”齐凉已经开始道谢,一点儿都没有理睬一旁的顾怀峰。 “挺好的。”顾远还在傻笑,偷偷儿与眯着眼睛看他的长子小声儿说道,“阿凉师从襄阳侯,身手极好,日后与咱们在一处,还可以切磋一二。” 襄阳侯任禁卫统领之前,那是武将之中有名的英雄人物,顾远仰慕襄阳侯很久了,奈何襄阳侯只对顾大人的儿子感兴趣,时有书信往来指点顾怀峰的武艺与行军之策,偏心得厉害。顾远心里很失落,这如今有了齐凉,眼睛就亮了。 提起襄阳侯,顾怀峰脚下顿了顿,肤色微黑的脸上不动声色,只是若再敏锐些,却看得出他的耳朵尖儿红了。 “这小子……” “不就是对你妹妹有心么。”顾远继续傻笑,然而吐出的话却叫顾怀峰猛地一怔。 他急忙侧头,却见顾远的脸上依旧是愚蠢的开朗笑容,只是一双眼却清明极了,这个素来有些蠢蠢的父亲扭头就与他笑呵呵地说道,“放在眼前日日观察,才看得出他的心性人品。若他真的好,能一心待你妹妹,护得住她,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抓着头说道,“不肯轻易动心的人,一旦动心,不会轻易改变。” 明珠配得上世间一切的男子,他希望她能嫁给的,是她真正喜欢,会叫她幸福的人。 “他不过几面,就知道你妹妹喜欢药材,也是有心。”顾远轻声说道。 一切都在他的眼里,不过是顾大人不说罢了。 “他若变心……” “换个女婿的事儿。”顾远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能不换,还是不要换,是不是?” 他抬头笑了笑,见顾怀峰若有所思似乎被自己说服,这才微微一笑,露出大大的笑脸去讨好昌林郡主去了。 只是顾怀峰却似乎被父亲点醒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他沉稳地走在最后,一双眼默默地看着前方看似冷厉的齐凉身上,没有再说什么。 甚至,当用膳时,自家妹妹被愚蠢的爹爹夹在碗里的烤□□得跳墙,最后偷偷儿把肉丢在了隔壁静静吃饭的凌阳郡王的碗里,顾大公子都没有多说什么。 彼时郡王殿下看了看碗里的肥嘟嘟的肉,再看看身侧偏着小脑袋若无其事,伪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湘怡县主,敛目,戳肉,利落地塞进了嘴里。 她给自己夹菜了。 一定是在谄媚郡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凌阳郡王安静老实地吃掉了碗里的肉。 明珠一瞥一瞥地看见了,清媚婉转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小筷子不停,只抖着耳朵偷看父亲母亲,见这两口子正彼此对饮一脸柔情蜜意苦尽甘来的,急忙把自己小婉儿里的肉巴拉到齐凉的碗里。 见他毫不在意,也不检举揭发自己,认命地吃了,明珠就觉得这新收的仆人颇对自己的心意了。她点着自己的小脑袋警惕地四处观望,一边看着齐凉吃掉了所有的肉,这才开恩地从一旁夹了一撮小青菜。 因颇看重他,她给了他自己最爱吃的小青菜! “多谢表妹挂心。”凌阳郡王沉默地看着碗中的碧绿,殷红的唇角勾起了一瞬,生出逼人的俊色,横了明珠一眼。 “你很叫本县主满意!”明珠仰着小脑袋哼哼着说道,顺便喂给趴在自己手边儿的小蛇一口肉吃。 顾怀峰兄弟又不是死人,还看不见这点儿小官司不成?顾怀瑜俊美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抿了抿嘴角,看向齐凉的目光已然带了警惕。 奸佞! “王爷不必顾着妹妹。”顾怀峰大将之风岿然不动,见齐凉坐在明珠的身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去舀了半碗儿百合乌骨鸡汤放在明珠的手边,后者迟疑了一下,转动着小脑袋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竟然没有什么反抗自己喝了,他做长兄的想到与妹妹这么多年的斗争突然心中十分复杂,却只是与齐凉侧身说道,“妹妹任性,只是与王爷并无坏心,王爷见谅。” 叫个王爷吃小姑娘碗里挑剩的,还没有被掀桌…… 这王爷欠虐罢?! “本王最喜吃肉。”齐凉避开了顾怀峰抱拳与自己赔罪,他一双冷冷的眼只落在乖乖捧着小婉儿鼓着小脸儿喝汤水的明珠的身上,敛目片刻,低声说道,“肉食粗糙,腥气重,干巴巴不及汤水滋补,日后可多用些汤水,清冽怡人,表妹也喜欢。” 他自然不愿明珠不吃肉伤了身子骨儿,只是明珠不喜欢,他也不愿逼迫她,想来想去,他便在顾怀瑜诧异的目光里沉声说道,“陛下御膳房中专有擅炖各类汤品之人,不如……” 改天郡王殿下给要来,给县主大人炖汤喝,天天喝还不更水灵康健? “还是不要劳烦。”眼瞅着这是要抢皇帝身边人的节奏,顾怀瑜顿时醒过神儿来,嘴角抽搐地说道。 皇帝那也不是老玉米,随人掰他呀! “炖汤什么的,最讨厌了!”湘怡县主从来都是没良心的人,才不要什么给自己炖汤的人呢,她喝了鸡汤觉得身上果然暖和了些,又生出几分力气,却扭头哼哼着说道,“看在你在宫里护着我,给你个面子罢了!” 她一双因汤水的热气晕染得有些氤氲的眼侧目看了齐凉一眼,见这个人身姿笔挺地坐在自己的身边,他侧着半个身子,眉目之间都是淡淡的阴郁,哼道,“自己管好自己的厨房才好。” “厨房烧得太干净。”就算不干净,回头郡王殿下也多烧几遍。 “你呀,见着有人不忍心,就忘形起来。”顾怀瑜也舍不得妹妹扭着小脸儿苦兮兮地吃肉,不过几个太医都说过,吃肉还是很有好处的。 三公子点了点妹妹的小脑袋,见她在自己的椅子里缩成一团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眯着眼睛慵懒地哼哼了一声,知道她今日累了,也不问妹妹在宫中如何,先把这团成小小一只的妹妹抱到了后头的里屋里,命秦桑与双喜服侍,自己便施施然地出来。 明珠见他给自己掖了被子方才走了,这才懒洋洋地睁眼。 她见这屋里似乎是上房的后间儿,收拾得精致华美,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被子与锦缎,软绵绵仿佛整个人都睡在云端一般,就知道这是给自己预备的。 她感到被子里软乎乎的,拱了拱,见秦桑小心地要出去,伸出手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县主?”秦桑打从知道明珠封了县主,越发欢喜,几乎是立时就改了称呼。 她真心的欢喜,明珠自然看得出,见秦桑一张温柔美丽的脸都在发光,她哼笑了一声,挣扎着从被子里爬起来一些歪在床头,散开了些衣裳懒懒地看着她问道,“我与母亲入宫,侯府处可有什么没有?” 她顿了顿,敛目冷淡地问道,“阿安前来给母亲请安时,顾五在外头刻意阻拦他,此事府里没有个说法?”齐安为了不要连累明珠的名声,只怕顾明玉干的这恶心事儿是肯定不会往外说了。 不然换个人,四公子肯定嚷嚷得满城风雨。 “老太太倒是知道,气得不行,只是五姑娘挨了四公子一巴掌,脸都肿了,老太太又觉得五姑娘可怜。” 明玉的脸都叫齐安给抽歪了,秦桑因跟在顾远父子的身后给明珠收拾房里的东西,因此见了一回,唬得不行,只是又觉得老太太就这么只训斥一下五姑娘有点儿轻了,她沉默了片刻,见明珠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轻声说道,“老太太最喜欢五姑娘,还是舍不得责罚。” 从前老太太还严厉些,只是年纪大了,越发慈爱起来。 “顾五这东西,说不得什么时候连累了二姐姐们。”明珠合目漫不经心地把玩从床头垂落的一个小小的璎珞,冷淡地说道,“今日是阿安,来日换了不给她脸面的,连累的就是一家子。” 叫她说,这时候还宠爱个屁!不说往死里打,关屋里叫少出来丢人现眼才是真的,至少也得先把明岚几个嫁出去再慈爱一二是不是?她心里为明岚微微一动,歪在床头低声说道,“二姐姐倒还好。” “姑娘们很好,只是眼下县主都出来了,各家顾各家罢。”秦桑飞快地就进入了角色,一颗心都是明珠,恐她劳神伤身,柔声劝道。 “只她一个如此了。”明岚待她颇有真心,这真心不是假的,明珠便冷哼了一声。 换了长房的明柔或是明云,在府中对她面子情,她也不会理会。 “县主自己还是个闺中的女儿家,哪里知道这些。”秦桑也知道明珠对明岚另眼相看,只是却舍不得明珠费心,她秀目微转,福至心灵,突然胆大包天地说道,“不如请大公子三公子问问那家男子究竟是如何性情。大公子在军中,那人也是武将……”她见明珠目光闪烁,便低声叹道,“二姑娘也可怜。古往今来,联姻笼络,苦的也不过是女孩儿家。”换个人都没有靖北侯的无情了。 “若不好,趁势断了贵妃的念想,叫她一场空。”贵妃要笼络,她非给斩断叫她得不着! 窝里反说的大概就是同出顾家的湘怡县主了。 “贵妃娘娘也是女子,还是做姑姑的,怎么叫二姑娘往火坑里跳。”秦桑也觉得荣贵妃心狠。 她不比明珠长在洛城,她是在侯府里从小儿贴身服侍老太太的,自然知道老太太心里荣贵妃是荣耀,是不安的挂念,是最要紧的女儿。 她也看老太太倾全侯府之力来维护荣贵妃的荣光,恨不能把自己有的都送到宫里去给贵妃叫她安好。也看了靖北侯夫人不敢忤逆贵妃,把她当仙女儿,出宫的旨意一一尽心的所有事。只是她都想不到,就这样用心,贵妃还能这样无情。 简直不是人。 “这种人,就该叫她跌到泥里去,猪狗一般活着。”明珠懒得提及贵妃,且贵妃算是已经在她手心儿里,不感兴趣地说道。 她自然是累了,秦桑不敢打搅她,急忙扶了她睡下,自己往外间儿守着。到了晚间齐凉吃饱喝足回府也并未叫明珠醒来送送,昌林郡主一路含笑地送了齐凉出府,又叫儿子们去休息,这才转到了后头的里间儿,就见锦被之中拱起了小小一团,一个雪白漂亮的小姑娘安静地闭着眼睡着。 她乖乖的,全然没有白日张开眼睛时的娇气,因睡得舒坦了,哼哼两声,脸颊生出两团鲜活的红晕。 昌林郡主就静静立在跳动的烛火旁,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珠珠睡了?”顾远进门就见妻子软了眉宇,低声问道。 “侯爷?”昌林郡主含笑看了他一眼。 “还是叫远哥罢。”虽然做了南阳侯,不过侯爷觉得妻子管自己叫侯爷好生疏的,抓着头傻笑,探头探脑往妻子的脸上撅嘴。 “你呀。”昌林郡主身上哗啦啦作响的环佩晃动,推了这粘人的英俊男子一把,脸红了,只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一双手扶住了这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她看着他,突然低声说道,“对不住。” 若不是皇帝出口叫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自以为是,有多少次已经伤了他的脸面,可是看着他笑嘻嘻目光清澈,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只倒映出自己的如花的容颜,昌林郡主突然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出口。 “能嫁给你,真是太好了。”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这一句话。 顾远一怔,看着妻子依赖地依偎进自己的怀里,他下意识地抱住她柔软的身体,叹了一口气,安静地笑了。 她说错了。 其实,他能娶到她,才是真的太好了…… 只是……迎着闺女躲在锦被里偷偷儿看过来的鄙夷的小眼神儿…… 侯爷觉得表白什么的,好羞涩啊。 ☆、第44章 也不说南阳侯府,湘怡县主看了愚蠢的爹爹到了脸红,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只说靖北侯府,已经是暴雨雷霆。 靖北侯可算是叫靖北侯夫人给找着了。 当靖北侯夫人气得要死,叫下人把醉醺醺的靖北侯从一家青楼里拉出来,拖上车带回侯府丢在自己面前时,靖北侯夫人心里就跟叫火烧一样,死死地看着自己眼前浑身都是酒气与胭脂香气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一点儿勋贵的体面都没有了,就跟一条恶心的虫子似的在地上蠕动,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只是看那色眯眯的样子就知道没想好事儿,想到这王八羔子女人不断,靖北侯夫人恨不能眼睛里流出血来! 算计了明岚的终身,这畜生竟还有脸在外头寻花问柳?! “母亲呀。”明岚今日叫明珠提点了一番,吓得腿都软了,心里又恨又怕,懒得去看地上恶心的父亲,只是很担心靖北侯夫人。 记忆里的母亲雍容温柔,贤良淑德,哪怕是面对父亲的多情也是温柔和顺。 她从未见母亲这样愤怒得要杀人。 都是为了她。 “你回去歇着,我与你父亲说说话。”靖北侯夫人心里再恨,也不会在女儿的面前发作,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软化脸上的表情与明岚说道,“不必担心,万事还有我呢!” “母亲!”明岚眼睛酸涩,却不知该去寻谁帮一帮无助的母亲。 她二叔含恨带着一家离开侯府,想必日后是不会再理会靖北侯府的闲事,明岚心里也生不出愤怒,只觉得满心的羡慕。 她这个二叔看似冷酷决绝,可是却一心护着妻子儿女,这就是担待。她也知道家中有错,母亲也在这里叫人失望,也不会抱怨二叔袖手旁观。这年头儿谁欠了谁呢?只是她到底心里羡慕极了,只恨自己没有这么好命托生在二房,然而她感到靖北侯夫人温柔的手落在自己的发间安慰自己,又觉得不后悔了。 她生在大房,做母亲的女儿,已经很幸福了。 “回去与你妹妹们说,叫她们也别担心。”靖北侯夫人继续说道。 明云与明柔今日听说靖北侯卖了明岚,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卖闺女卖出心得经验来,想必以后的闺女卖得更顺溜儿。 “知道了。”明芳出嫁,明岚就是姐妹里领头儿的,自然得稳住了。 她忍了忍心里的酸涩,仰头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说道,“母亲放心就是,三妹妹四妹妹,都有我呢。” 她垂头看低声嘴里念念有词的大醉中的靖北侯,看他的脸上还有两个鲜明的胭脂印儿,突然心中生出几分恶念,低声说道,“父亲今日不去见章姨娘了?从前那样一刻都离不得,这时候,母亲就该叫他往章姨娘处歇着!”章姨娘一张脸都成了鬼,夜半吓死靖北侯才好呢。 “你出去罢。”靖北侯夫人摆了摆手,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叫明岚出去。 明岚迟疑了片刻,这才带着自己身边的丫头走了。 眼见她走了,靖北侯夫人的目光便冷冽了起来,一挥手,就有一个脸色严峻的婆子小心地端了一银盆冰冷的井水过来,见靖北侯夫人微微颔首,也不客气,当头就泼在了靖北侯的身上。 “谁?!”再醉也叫这刺骨的冷水给泼醒了,靖北侯被冻得顿时跳起来叫道。 “侯爷醒了?”靖北侯夫人示意心腹关了门窗不叫人进,这才冷笑问道。 靖北侯迷茫了一下,就看住了眼前一个面容美丽十分熟悉的女人。 “是你,你做什么?”靖北侯夫人从来贤德端庄,从未干过叫靖北侯不高兴的事儿,靖北侯心里有些奇怪这妻子怎么发疯往自己身上泼水。 只是他才得了贵妃的允诺心情不错,因此也不爱与妻子计较,抖了抖身上的水吩咐一旁的丫头去给自己取干净的衣裳,却见这屋里的丫头都一动不动就跟没听见似的,他心里就生出几分不快地与妻子说道,“你这是与我置气?冻坏了我,看你怎么与老太太交代!” 他语气里,就带了几分高高在上。 “交代?”靖北侯夫人没想到自己几十年的服侍都喂了狗,靖北侯这么不是人,顿时冷笑道,“我倒希望侯爷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意思?”靖北侯浑身水淋淋往一旁坐下,打着喷嚏问道。 他浑身都没有力气,实在走不出这个门。 “二丫头的婚事,是怎么回事?”靖北侯夫人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就十分犀利了,靖北侯一呆,诧异地看了妻子一眼,之后咳了一声就带了几分心虚地说道,“贵妃与你说的?不对啊……” 这婚事是隐秘之事,本想偷偷儿结了这亲事不叫府里知道太多,免得生出岔子来,待大事成了,靖北候夫人想不认也不行。 眼下见靖北侯夫人目眦欲裂,靖北侯越发畏惧起来,小心地说道,“谁与你说的?其实你也不必恼怒,这婚事……其实与二丫头十分合适。”他板着手指便与靖北侯夫人盘算道,“那也是勋贵人家,二丫头进门就当家,就有诰命,难道不是极好?” “极好?这是极好?!那个都打死几个女人了?!”靖北侯夫人见他真的承认,就知道明珠的话不是虚言,顿时眼前一黑! 她这半天儿也使人去打听那家,得回来的信儿叫人发疼。 “以讹传讹罢了,女人身子弱,死一个两个的就闹得沸沸扬扬。”靖北侯便漫不经心地说道,“况人家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明岚能嫁过去,也是大造化。” “放屁!” “你怎敢这样粗俗!”靖北侯便不快起来。 “大造化,你跟章姨娘生的那下流种子怎么不嫁过去?!”靖北侯夫人还顾忌什么贤良淑德呢?顿时彪悍了起来。 “你说什么?!”靖北侯的脸顿时就难看起来,他失望地看着口出不逊的妻子,猛地起身怒道,“你这也是做嫡母的样子?!” “你有没有做父亲的样子?!”靖北侯夫人反唇相讥。 靖北侯与章姨娘生有一女,就是当年章姨娘有孕时的血脉,也因章姨娘当年被顾远捅了一把有些病弱。因生得美又有才情,还算是个感情的结晶什么的,从小儿就得靖北侯的宠爱,过得比嫡女还舒坦。 早些年靖北侯夫人默默地忍了,反正只是个庶女,眼下却忍不了。 “我怎么了?” “贵妃与你卖了二丫头,你还问我怎么了?”靖北侯夫人恨不能捅死靖北侯算了,眼泪都流出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端庄,几乎是发狂地尖声道,“贵妃这个搅家精!祸害了郡主,如今祸害二丫头?!那是你亲闺女,你看着她去送死?” 她见靖北侯无动于衷,显然对明岚的死活完全不放在心上,想必贵妃与他允诺了更好的前程,知道丈夫靠不住,她强忍着心酸与悲苦冷冷地说道,“这门婚事,我不同意,也不会认,你若觉得好,只拿你的心肝儿嫁过去。”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懿旨。”靖北侯见她竟然敢抗旨,顿时跳脚,哪里还有半分酒意。 “少往脸上贴金,她也配!”还懿旨呢,不过是硬着往脸上装面子罢了,靖北侯夫人不怕靖北侯了,便唾了一口冷笑道,“皇后娘娘处那才是懿旨,她一个贵妃哪儿来的这体面!你也给我住口!不然好不好,我只往宫中告她去!” 靖北侯夫人再没有想到已经有个六姑娘在宫里因愈制之事告了荣贵妃一状了,还叫贵妃娘娘挨了皇帝陛下一耳光命闭门思过,她只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大不了一起死就是了。 “你!” “你不信,只看着!”靖北侯夫人厉声道。 “你这个毒妇!”靖北侯也心里苦呀。 打从顾远回京,老太太大抵是心中亏欠次子太多,因此格外在意宠爱,连靖北侯都退后了。然就算如此,顾远还不知足非要闹腾,口口声声分家往死里揍他不说,还叫他心爱的章姨娘成了个疯婆子。 他心里自然恨得不行,然而最恨的,却是顾远携军功回京,显赫威势无比,这京中竟仿佛只认识顾远不认识靖北侯阁下。他心中难免不快,这才叫贵妃给说动了心。 他嫁了明岚与贵妃中意的人选,回头贵妃吹枕头风儿求皇帝赏他个要紧的差事,好把顾远压下去。 不然弟弟比袭爵的兄长还风光,太不像话! 此时见靖北侯夫人与自己唱反调,靖北侯心中越发大怒。他打不了顾远,收拾一个女人还是容易,扬起手就要给妻子一个耳光! 靖北侯夫人就知道他要来这手儿,顿时冷笑一声,抬手死死抓住靖北侯的手,顺着这力道将他往身后拽了一把丢开手。 后者本就醉醺醺的,脚下不稳又叫靖北侯夫人一拽,往前踉跄了数步,陡然就要跌倒,他恐自己跌到地上去,急忙往一旁的红木小案扶去,然而此时靖北候夫人恨急了,用力从背后将他一推! 沉重的人体撞上了小案的瞬间,靖北侯陡然一声惨叫! 他捂着自己的小腹从棱角尖锐的小案上滚到地上哀叫连连,脸色惨白。 那小案棱角之上,闪动着包金特有的冰冷坚硬。 靖北侯夫人…… 靖北侯夫人垂头看着自己推出的双手,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靖北侯夫妻起了龃龉,靖北侯伤了命根子危在旦夕,昌林郡主都知道。 虽然分家,然恐靖北侯再起了什么幺蛾子,因此昌林郡主在侯府里头给自己安插了一点儿耳目。 不必听侯府的隐秘,只看着动向就是了。 可怜靖北侯这悲惨事太叫人震撼,据说惨叫将半个上京的夜空都震动了,就算昌林郡主不爱听这等龌蹉,也知道了。 知道这么个事情的时候,昌林郡主正扶着软绵绵靠在怀里的明珠喝药。 “真是没有想到,大嫂竟也能如此强势。”靖北侯夫人素来稳重贤惠,哪里有这样彪悍的时候呢?要不怎么说都别把人逼急了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活该。”明珠仰头一口气把清苦的汤药都喝了,只觉得舌尖儿都是苦涩,却眉头都不皱一下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洁白细腻的白瓷药碗冷淡地说道,“算计子女,活该他断子绝孙,只是……” 她皱了皱眉,有些遗憾地吹着碗里剩下的药渣小声儿说道,“只怕少看了一场好戏。”她也没对靖北侯下什么厉害的毒,只是她家大伯父那么喜欢女人,做侄女儿的多少有些孝心,因此想帮帮他。 不是真爱章姨娘么? 她觉得真爱必须成全! 章姨娘身上的倒是□□,只是县主大人从未想过要章姨娘的性命不是?又恐她脸毁了失宠,那人生太空虚寂寞冷,只好在毒中又参合了一点点小小的迷情香。 这香气与靖北侯身上叫明珠种下的那一点点大补之物很亲近,她大伯父只要每隔个十天半个月,一定忍不住去宠爱一下与他有关的章姨娘。虽然宠爱一个脸上满是疤痕血污的女人只怕对靖北侯心中会造成一点点小小的创伤,不过忍着忍着,大概就会习惯了。 作为一个成全了真爱的县主大人,明珠一直觉得自己难得地心软了。 不是靖北侯与章姨娘的感情叫人动容,遇上谁都一把毒死,绝不心软的! 谁知道……靖北侯眼瞅着要断子绝孙的节奏…… 不能用了。 “你又做了什么?”昌林郡主本幸灾乐祸呢,见明珠兴致缺缺,顿时就知道闺女干坏事儿了。 “哼!”明珠偏头,小脑袋晃了晃,坚决不予回答,实在是没有成功,太丢脸了。 “你呀,是不是……”昌林郡主顿了顿,抱着自己柔弱消瘦,单薄得叫人心疼的女儿压低了声音问道,“又下毒?” “哼!” 闺女这么个表情,谁还不知道呢?昌林郡主纵容地看着抖着耳朵尖儿偷看自己,对上自己的目光又扑棱着耳朵扭头伪装自己什么都没看的小女儿,笑道,“还是珠珠心里有我。” “愚蠢的……”后头的话还未出口,顿时就被眼疾手快的昌林郡主拿蜜饯堵住了嘴。不过今日心情实在是极好,昌林郡主眉飞色舞,也懒得管靖北侯会不会死掉,欢喜地扶了下床的闺女坐在了床边的嵌着无数玳瑁宝石,宝光连连的妆台前。 她打开妆奁,先给明珠挽了一个精致的随云髻,又挑拣了明珠的首饰一番,看着里头几件陌生却样式很新,打造得十分轻薄精致非凡的金钗步摇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打的?” 明珠一向不喜欢梳妆打扮,她匣子里的首饰,都是昌林郡主给的。 “阿凉献的。”明珠漠不关心地压着小脑袋恹恹地由着母亲拾掇自己,万分无趣地横了那些首饰一眼说道。 一个“献”字,就知道谁是做主的人了。 昌林郡主却不大明白,举起了其中一只凤尾微微颤抖,却打造得轻薄的三尾凤钗,努力回想了一下。 她怎么觉得,在皇后宫中似乎看皇后头上有一根很相似的凤钗? 只是皇后的是九尾。 “轻飘飘,比别的好些。”明珠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那凤钗颤抖的凤尾,撇嘴说道。 给皇后的,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专门打造成三尾,又不似该给皇后的首饰。 不过想必齐凉在御前得宠,皇帝赏赐他一些首饰倒也寻常,他府中没个女人,有了明珠这个表妹,将王府里的首饰给了明珠也说得通,昌林郡主微微颔首,将此事就揭过了。 不过这凤钗灵动可爱,金光璀璨,昌林郡主就给明珠戴在头上,又挑了一件桃红色的流光锦长裙,看了一会儿明珠的美丽纤弱,这才满意地牵着她往上房去。 上房,昨日因昌林郡主有感而发柔情似水如狼似虎……总之特别热情了一个晚上,昌林郡主固然水灵娇嫩,然南阳侯大人已经萎靡得几乎起不来床了。 他一脸菜色地趴在上房的桌上,哪里还有之前的英姿勃勃呢?两只眼睛底下都黑黝黝的,正捧着碗默默地喝着小厨房给炖的不能言的大补汤。不必说那汤难喝极了,只顶着两个儿子颇微妙的眼神,脸皮很厚的南阳侯都扛不住了。 南阳侯大人可以被质疑智商,可以被质疑人品,可是决不能被质疑自己不行呀! “这个……” “妹妹到了。”顾怀瑜坚决不听这愚蠢的爹爹的辩白,精致的下颚微微一抬,笑若春风地看向娇喘连连而来的明珠与昌林郡主。 叫懵懂的明珠听见那样不和谐的话题,才该千刀万剐! 三公子也断然没有想到,纯良可人的妹妹,早前正在她大伯父身上实验什么叫奸夫淫/妇呢。 “累了?”他见明珠大抵是走得累了,伏在一侧的软榻里不说话,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 “不累,热。”明珠的身子骨儿其实康健了许多,虽依旧不能与同年纪的女孩儿相比,跟自己当年一口气上来没有一口气出去就已经好了不少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却仰着头叫顾怀瑜轻柔地扶住给自己小心地擦了额头上晶莹的汗水,这才缩进了软榻满意地拱了拱,歪头见顾远一口喝了手上的汤水回头就要跟自己玩耍,急忙嫌弃地拿小腿踢了踢他。 “不累就好。”顾怀瑜一边帮妹妹去抽亲爹,一边微笑说道,“用了早膳,妹妹再去睡会儿。” 若是寻常家的小姐,不说白日里绣花写字弹琴画画,至少也得有点儿爱好消遣什么的,只是顾怀瑜完全没有想过叫明珠与人家一样儿,他笑了笑,这才扭头与顾远温声道,“今日父亲还要上朝,后要往陛下面前谢恩,不要耽搁。”他与顾怀峰的赏赐,昨天也一并下来了。 顾怀峰功劳更大一些,封三品显威将军,领城禁卫。 他的功劳小一点,却也封了从四品的太仆寺少卿。 看似寻常,然而顾怀峰与他兄弟的年纪在那儿呢,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四品上,已然叫京中侧目。 顾怀瑜心里也知道,这是占了外祖宋王的光儿。 皇帝看重宋王,因此对宋王独女昌林郡主所生子女都颇为优容,况他们还立功,更要往上提拔一番。 心里感慨,顾怀瑜便侧头与昌林郡主低声说道,“儿子们也要上朝与陛下谢恩。” “这是极好的事,日后你们有了前程,我也就能给你们说亲。”昌林郡主眼睛都得意得眯起来了,就见顾远……好罢顾远是不必说,可英俊了,顾怀峰英武沉稳,顾怀瑜俊美风流,这两个儿子实在是她最大的光彩。她心里欢喜,就抚掌笑道,“侯府公子,自己有了官位,这谁家比得上?” 从前在洛城,因洛城偏僻,昌林郡主愣是压着没有给儿子们说亲。 她并不一定要给儿子们说一门贵亲,然却也取不中上京之外的女孩儿。 “不急。”顾怀瑜笑了笑,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转头与昌林郡主笑道,“先顾着妹妹就是。” 明珠哼唧了一声,见兄长祸水东引,顿时不乐意地在软榻上翻了一个身。 “你妹妹,我心里有些主意,且看罢。”比起顺遂的儿子,明珠确实更叫昌林郡主放在心上,她含笑看了看明珠,见她虽然懒洋洋地趴在软榻上,可是依旧美丽得不能叫人忽视,目中微微一黯,她脸上的笑容就明丽了起来与顾怀瑜笑道,“你是你,你妹妹是你妹妹。你只来与母亲说说,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 见顾怀瑜笑而不语,长长的睫羽垂落颤动,她便戏谑笑道,“莫非还害臊不成?” “这就不如当年的我了。”当年南阳侯大人对昌林郡主一见倾心,还害臊个屁,捡了佳人误落在溪水边儿上的一方手帕就追上去表白了一下。 要不是侯爷捞得快,美人儿怎么会落在侯爷的手里? 顾远觉得此生最得意的就是当日的果断了。 “没脸没皮!”儿子没臊,昌林郡主自己就臊了,正点着顾远的大头嗔笑,就见门口,最近颇为熟悉起来的修长的青年的身影,缓缓进门。 她侧头,就见齐凉绷着俊美的脸,被人欠了八百吊一般提着一个食盒进门。 “阿凉来用早膳?” 齐凉阴郁颔首,越过了笑问了自己一句的昌林郡主,将硕大的食盒放在桌上,从里头稳稳地端出一碗还冒着淡淡热气的汤水。 明珠只闻到一股清甜的奶香与桂花香气,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就见一只修长隽美的手,托着晶莹温润的玉碗到了自己的眼前。那碗中是一汪乳白的奶汁,没有半分腥气,甜香入骨,又有桂花的甘甜的香气,然而这香气之中,还带着几乎嗅不出来的几味滋补的药材。 她看了看,抬头去看齐凉。 “宫中御膳房才炖出来,最滋补,喝了这个,你不必一定要吃肉。”齐凉迎着明珠警惕的眼神,勾了勾俊美的嘴角,阴沉冷厉地说道,“趁热!赶紧喝!快点!” 一点都不苦! ☆、第46章 清晨天明,街上行人还未有多少,就有两架十分奢华的宫车,自长街的两头而来。 两车同时停在了南阳侯府门前。 新鲜出炉的南阳侯府,匾额上的金字还未干涸,就已经招了人上门了。 宋王世子妃见身边的得力的丫头下去询问,回头与自己禀告了跟自己一般清早就来的那家的身份,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转头含笑与身边垂头摸着身前一盆精致兰草的次子说道,“你姑丈姑母,瞧着还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因顾远突然分家别居,又新封爵,宋王就很担心女婿女儿叫人欺负说道,赶着叫世子妃前来给昌林郡主撑腰,务必叫人知道,就算顾远分家多为人诟病,然宋王府在后头看着呢。 说都别想欺负非议他女婿! “姑母姑丈都是道理的人,既然分家,自然是有缘故。”齐泽摸了摸这翠绿的兰草,英俊的脸上就露出笑容。 仿佛比起来,他姑丈还不如兰草值钱呢。 “到底是咱们心意,你姑母从前吃了不少苦,再不能在京里,咱们眼皮子底下叫人欺负了。”宋王世子妃正在殷殷地与儿子说话,见儿子点头,也忍不住去看那兰草,想了想便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与你表妹这样投缘。这都是给你表妹的?” 这车里不过是一盆兰草罢了,后头还有不知多少的花花草草,都是齐泽特意看过来要给明珠的,世子妃心中有感,便柔声说道,“你从前儿没有妹妹,以后,就把珠珠做亲妹子待,不许叫人欺负她。” “不必母亲说,儿子也会的。”齐泽倒是真心很喜欢明珠的脾气,虽然这脾气做媳妇儿有点儿叫人绝望,不过做妹妹就可爱极了。 他想着明珠与自己傲然冷哼的娇气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了。 “七皇子在宫里欺负了珠珠,你记得,日后还给他!”七皇子竟放蛇去吓唬羸弱的明珠,皇帝对此事并未叫禁口,因此宫里宫外都知道了。 当然新封的湘怡县主也不好惹,竟敢把蛇塞进了最得皇帝宠爱的七皇子的衣裳里又杀了一个宫女儿,皇帝竟喝骂七皇子对湘怡县主多为抚慰,这也在京中沸沸扬扬,一时间明珠得皇帝宠爱,顺便十分跋扈的传闻,就很有市场了。 宋王府从不在意明珠跋扈的八卦,盖因跋扈就跋扈了怎么着罢,难道宋王的外孙女儿,该得给人跪着说话? 受不住也得受着,这就是宋王府的规矩。 只是七皇子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就叫宋王勃然大怒,不是宋王妃劝住,都要入宫跟皇帝好好儿说道说道。 “儿子记住了,七皇子……”齐泽一想到有蛇差点儿伤了明珠,脸上爽朗的笑容顿时就沉了下来。 七皇子,欺人太甚! 当宋王府都是死人呐?! 见齐泽脸色变得冰冷起来,世子妃温煦的脸上就带了几分赞许,觉得这个儿子叫自己教导得很好。 她并不与儿子在车中多说什么,盖因对面儿的车里头也是跟自己一般身份的人,不能怠慢。她重新理了理自己的鬓角,叫自己容光焕发并不失礼,这才叫齐泽扶着出了大车,就见对面一朱轮华盖赫赫扬扬的璎珞大车之中,也正颤巍巍探身露出了一个中年贵妇来。 这贵妃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绣鸾凤的宫裙,头上金钗摇曳晃动,十分奢华。 亏了世子妃今日为表郑重也穿了极郑重的礼服,不然还真叫人比成了一个穷酸。 “你也上门,想必是来见昌林?”对面的贵妇眉目清华,容光四射,见了宋王世子妃,脸上顿时就露出笑容来。 “咱们想到一处去了。”宋王世子妃与她多年交情,是极好的手帕交,目光在这贵妇身后唧唧歪歪吵成一团的齐安与另一个美艳小姑娘时,脸上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这不是她家珠珠的“四表哥”么。 “给您请安。”齐泽从来多礼,可不像齐安似的此时正龇牙咧嘴跟妹妹战斗别的事儿都忘了。 他下了车恭恭敬敬地走到这含笑贵妇的面前来,目光扫过她手上戴着的那七八个宝石戒指,还有露出一点鞋面上的珍珠宝石,眼角抽搐了一下,面上十分恭敬地施礼,又与齐安温声唤了一声,这才退在了宋王世子妃的身后,心中盘算齐安为何这么早就来南阳侯府报道,一边回头频频去看身后的花草。 “瞧瞧阿泽,再看看你!”这贵妇就是安王妃了,虽然与宋王世子妃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已经是王妃,可不是苦哈哈的世子妃。 她见齐泽多礼温煦,生得英姿勃勃光彩夺目,回头又见齐安歪着脸一脸怪像,顿时就觉得气儿不顺了起来,伸手提着嗷地一声的齐安就到了自己面前教训道,“整日家无法无天,你有阿泽一半儿省心,我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当然,这话就是安王妃客气客气,给她一个规矩的儿子,她也不稀罕要呢。 不是安王妃纵的,也养不出齐安这等宗室败家小霸王。 “您,您要不再生一个省心的去!”齐安疼的眼泪花儿都出来了。他今日格外英俊,还特别穿了一身儿亮紫色的刺绣锦衣,越发白皙秀致,本想给明珠好好儿看看自己英俊的风姿。 谁知道在门口儿就着了亲娘的毒手,这耳朵都红了,自然不是很英俊了。 “阿安这才叫无拘无束,不然,陛下怎么这么喜欢他?”宋王世子妃也觉得皇帝这喜好蛮特别的,不过却有些羡慕齐安在御前得宠,含笑奉承了一句,见安王妃客气了一下坦然受了,无奈地与她并肩笑道,“你呀,还是这脾气,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安王妃就是个有些骄横的脾气,且不知是个什么缘故,还特别败家。打了珍珠就要宝石,一件儿衣裳上不多绣几颗宝石上去那都不穿的。 不过安王颇看重她,也因安王府确实有钱,因此也无人敢非议她。 “我本就是亲王妃,谁敢来得罪我。”安王妃在安王府中说了算,虽安王也有许多姬妾,不过叫她治得服服帖帖,说句跪下就不敢趴着,每天叫立规矩威风凛凛。就算有几个格外得宠的也不敢在她面前生事,只在背后使坏。 她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且安王世子早立,就是她所出嫡长子,如今更不必忌惮什么。她便仰头笑了一声,到底微微一顿,抚平了身上有了几分褶皱的鲜艳的宫裙,眉目间就带了几分笑意地说道,“我今日是来见见珠珠,这孩子总是病着,叫人放心不下。” 她横了宋王世子妃一眼,面上带笑,然而后者却心中一凛。 “珠珠招人疼,这不,她表哥心心念念给她带东西。”世子妃颇漫不经心似的说道。 苍翠的花草一盆一盆摆出来,安王妃脸上笑容就寡淡了些,低声哼道,“这算什么……阿安,那可是四表哥呢。” 当然,她回头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却见倒霉儿子正跟今日非要跟来的她的独女合宜县主打架,这真是太蠢了,就是安王妃自己再嘴硬,也不得不说齐安实在是没有齐泽卖相好,不过这年头儿贵在投缘,想到明珠待齐安颇为亲近,安王妃脸上就重新带了笑容。 她又不是瞎子聋子,齐安嘴里巴巴儿地念了明珠好几年,他自己还懵懂,然而她却尽知。 前儿些时候,她出言试探儿子,真真假假说要给儿子两个丫头,这儿子跟叫狗撵的似的就跑了,几天都没敢回家。 如此还不知道儿子的心意,那就真是傻了。 安王妃抚了抚自己的鬓角,脸上笑意更盛,面对宋王世子妃就不肯退让。 躺着也中枪,好无辜的世子妃实在不能在安王妃看情敌的目光里与她喊一句冤枉,且她竟觉得,自己喊不出来…… 她若说不会迎娶明珠,这万一……儿子日后喜欢了怎么办? 世子妃心里叹气,忍不住回头去看儿子齐泽的脸,却见齐泽的眼神都落在那些花草上,还低声叮嘱不许碰坏了。 他的神色清朗,光风霁月,可是从前不论面对哪个姑娘,就算是世子妃娘家的小辈姑娘,齐泽正经的亲表妹,也没有过这样在意。她心中乱七八糟,因此只好避开了安王妃有些逼人的眼神,与她把臂笑道,“巧的很,阿泽也是表哥,也都是一家人了。” 她到底与安王妃投契,也不龃龉,就见此时南阳侯府中门大开,一脸惊喜的昌林郡主亲自迎了出来。 “再没有这样惊喜。”南阳侯府才开张,一亲王妃,一亲王世子妃亲自道贺,这得多叫人羡慕?昌林郡主心里就十分感激了。 “姑母,表妹醒来没有?”齐安拍打了一下自己簇新的衣裳,觉得自己又英俊起来,急忙凑过来殷勤问道。 齐泽的目光也关切地透了过来。 “醒了,只是……”昌林郡主沉默了一下,默默地想到正服侍闺女喝据说是从皇帝嘴里抢出来的汤水的齐凉,咳了一声儿。 郡主殿下深深地为簇新的南阳侯府发愁。 这个……都是表哥……来得时间有些不大巧妙呀。 凑在一起什么的,她家珠珠该偏心哪一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昌林郡主是真心发愁。 表哥多了很好,做牛做马有什么不好呢?只是一个时间段里,只需要出场一个表哥就好了。 特别是自己曾经觊觎过,还有此时正在觊觎的小青年儿们,多少叫人心里很心虚。 “珠珠入宫一趟又不舒坦,我叫她不要出来。”稳了稳神,歉意地与这两个嫂子赔罪,见安王妃与宋王世子妃都不在意,反问明珠身体,昌林郡主便松了一口气。 然而想到方才屋里的鸡飞狗跳,她便忍不住揉着眼角纠结地说道,“况她才用了些点心,瞧着胃口不好。”真是要了命了,齐凉一脸杀气腾腾,就跟明珠若不从了他就要拔刀的凶残模样儿,差点儿叫明珠把他踹出门去。 若不是后头齐凉发现自己劝人吃点心的方式不对,变成了怀柔,这眼瞅着还得被县主阁下一把药放倒。 “胃口不好,表妹多吃小青菜就好了。”特别熟悉明珠的齐安很自在地说道。 有为少年齐泽显然是慢了一拍儿。 安王妃脸上就露出更多的笑容,斜覰了不知该把脸色定格儿为什么表情的宋王世子妃一眼。 “咱们进去说话。”虽然有些心虚,不过昌林郡主看见齐安围着自己打转询问明珠今日可开心等等,又有些得意。 想到顾远曾经劝说她“真心爱惜珠珠的,不必上杆子求亲自己就黏上来,那才是真正能把珠珠如珠如宝,何必看别人脸色”的话,她心中越发生出扬眉吐气,觉得自己在嫂子面前颇有些翻身的感觉。只是宋王世子妃素来待她好,她也不会更多骄横,不过是笑嘻嘻地说着明珠在宫中如何与皇帝对答,一同去了上房。 上房里还有淡淡的奶香与桂花香,沁人心扉。 一个身姿修长,华衣浓烈艳丽,越发俊美的青年敛目立在一张雪白的软榻前,微微抬起身,一双冰冷的眼就落在了齐安与齐泽的身上。 杀气纵横! “阿凉怎么在此?”见是素来冷淡,不爱与京中各家走动的齐凉,安王妃先诧异起来。 齐凉从来孤僻怪异,与各家王府都不亲近不说,也不喜欢旁人往他的府上去。这大清早就来了南阳侯府,倒是十分稀罕。 “阿凉王府里的厨房烧了,这无处吃饭,只好来了我这儿。”昌林郡主这解释一出口,安王妃艳光四射的脸就有些异样了。 这年头儿王妃娘娘来没听说过谁狗胆包天敢不小心烧了王府厨房的呢,就算烧了,那王府里的下人都是死人不成?还得叫主子往别人家去打秋风?她心中犹疑,不过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目光只落在了齐凉的身后,一个脸色有些红润,正挣扎起身了的明珠的身上。 “你这孩子。”她抢在宋王世子妃之前,十分慈爱地就扶住了明珠不叫她起来。 见这个美丽纤弱的小姑娘摇头一定要坐起来尊重地对自己,她脸上笑容越发真切,抚着明珠微冷的小手儿就笑道,“前些时候你表哥来看你,我心里就已经念叨你。只是想着你才回京,又要入宫又要走亲,难免劳累,既然亲近,何必急在一时呢?你若真当我是长辈,便歇着,不枉我来看看你。” 她堂堂亲王妃,纡尊来看望一个小辈,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与喜爱。 明珠自然知道,不过安王妃的笑容很怪,她眯着眼扫过凑过来与自己请安的齐安齐四公子,轻声说道,“原是我怠慢了。” “母亲心胸宽阔,哪里会计较这些!”齐四公子就在一旁急忙讨好地说道。 他恨不能围着明珠甩尾巴嗷嗷叫了,“被”心胸宽或了一把的安王妃叫这倒霉儿子气得眼角一蹦,不过看在明珠面前,默默地忍了。 不能打脸,这蠢儿子也只有脸能看了…… 齐凉立在软榻之侧,冷着脸看着安王妃对明珠嘘寒问暖不怀好意,再看齐安那眉开眼笑十分猥琐,脸色越发冷厉,狂风暴雨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这丫头究竟有几个表哥?! 表哥真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生物! 正在卖力讨好自家表妹的齐安只觉得一股凛冽的寒意,侧头,就见齐凉一双暗若深渊的无情的眼充满杀机地看着自己,抖了抖,很没有骨气地把自己藏在了明珠的身后寻求庇护。 这个动作因常做很熟悉,眼见明珠下意识地护了护齐安,齐凉一双垂在身侧的修长的手,猛地握紧。 “我带了些花草来,都是精挑细选,表妹瞧瞧?”比起没出息的齐安,齐泽显然是一个优秀的,新鲜光辉的英俊少年。 他玉树临风立在堂中,眉目清朗夺目,生出少年的意气来。这少年并未有精细的打扮,然而却又格外的英姿勃勃。他见明珠嫌弃地看着自己,还带着几分小记恨,不由想到之前与明珠因吃肉展开的战斗,越发忍不住舒散了眉眼,将手中握着的一个小小的花盆摆在明珠的榻前。 一株生机勃勃,碧绿的兰草,秀雅地落在明珠的眼里。 县主大人迎着这愚蠢的表哥期待的眼神,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戳了戳。 “珠珠这是喜欢了。”堂堂南阳侯都被当成布景板了,不必说安王妃与宋王世子妃,齐安齐泽这两个小子一个都没正眼往南阳侯大人身上看过。 摆出了威严长辈坐姿却无人理睬的南阳侯就感到很受伤。他不得不自己探头刷了刷存在感,见齐泽一脸恍然大悟地给自己请安,这才觉得伤口好些,不过到底在女眷面前不自在,又要上朝,便摸了摸明珠的头,带着顾怀峰兄弟一同走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见齐凉那双眼又阴郁地落在齐泽的身上,突然笑了笑。 “父亲?”顾怀瑜试探地唤道。 “无事。”顾远收回目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抬脚就走。 今日也要上朝谢恩的顾怀瑜凝重地回头望了齐凉片刻,这才敛目欲走,然而才要走,却感到自己的衣角叫人一把抓住,他诧异扭头,却见一个生得美艳娇丽,粉面桃腮的丽装小姑娘,正一双小爪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带,一边努力对自己挤眉弄眼风情万种。 见俊美绝伦的青年看过来,这小姑娘脸上更添红润,之后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阿瑜这是要往哪儿去?” 她来了,他却走,太叫人伤心了。 “陛下赏了我官位,今日要谢恩。”顾怀瑜垂头抽了抽自己的衣带,没抽动。 小姑娘用坚定的小爪子表达出自己的坚持。 “县主。”顾怀瑜就十分无奈来。 “叫我合宜,表妹更好了。”这与明珠差不多同年纪,不过年长了一些,生得红润活泼的小姑娘正是齐安之妹,安王妃的嫡女合宜县主。 她柔情似水地看着温煦看着自己的青年,觉得自己魂儿都飞了,恨不能把美人就地正法,努力绷住了自己温柔美好的脸扭捏地说道,“阿瑜与我做什么这样生分呢?我的心都要碎了。”只可惜术业有专攻,合宜县主眨巴了半天眼睛,只能西子捧心,就是整不出眼泪来。 顾怀瑜努力没笑出来,却又有些无奈,温声道,“县主再不松手,我上朝就迟了。” “哎呀人家舍不得。” 舍不得也得舍得呀,顾怀瑜心里憋着笑,忍了又忍,才没有探头去摸摸合宜县主的小脑袋。 这从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 “走了走了。”见合宜县主竟然拦住顾怀瑜,齐安急忙从明珠的身后跳出来一脸保卫美人节操的样子,用力掰开了妹妹的爪子挥手送顾怀瑜上朝去,这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阿瑜这是有正事儿,你耽误了他的正事,他以后该讨厌你了!”又抓着妹妹的手一同到了明珠的面前,叹气说道,“这丫头真是要命,表妹如今知道我在王府有多辛苦了?” 觊觎人家美人儿可以有,不过别拽人腰带呀! 太奔放了,还不把美人儿吓跑? “过来。”合宜县主与明珠从前一处在洛城玩耍过,明珠便招了招手。 这个便宜表姐虽然调皮捣蛋的,不过从来护着她,还是叫她很满意的。 合宜县主踹了兄长一脚,就要拱到明珠的身边儿去。 才到软榻前,就叫一只修长的手给拦住,她疑惑扭头,顿时小脸儿煞白! 齐凉正看她! 想当年亲眼目睹宁王府上的庶出小姐叫这位给一巴掌扇御花园的荷花池里差点儿没救上来的合宜县主,看见大魔王差点儿厥过去。 “表妹要用点心,你太碍事。”齐凉见合宜县主吭哧吭哧地退后,目光落在眨巴着眼睛呆呆看着自己的齐安脸上,又扫过了爽利仰头笑得阳光灿烂的齐泽,心中冷哼一声,从桌上取了一枚温热软糯的点心,托在手上掰成小块儿,喂给明珠。 “点心什么的,最……” 湘怡县主正要拒绝,却见这俊美阴郁的青年,袖下微微一抖,修长的手掌往上一翻。 一只胖胖的何首乌,出现在这白皙的手上。 县主大人沉默地盯了这何首乌半晌,张嘴,抿走唇边青年指尖儿的点心,顺便理所当然地抱住了自己的药材,满足地蹭了蹭。 她温热柔软的嘴唇扫过他的指尖,齐凉凉薄的红唇勾起一瞬,目视齐安齐泽。 都看清楚! 狼崽子们! ☆、第48章 显然郡王殿下细腻的神经,没有被粗糙的齐安与齐泽感受到。 齐泽探身给明珠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沫儿,抬头与齐凉笑道,“阿凉这个法子好,以后表妹还能多用些肉与点心。” 只是谁有凌阳郡王一王府库房药材的豪富呢?有了也不是能博红颜一笑败家用的。 齐泽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儿,失落地叹了一声,却立时精神起来与明珠摆放起了自己带来的花草,短短时间,明珠的眼前就是一片苍翠,哪怕身边立着一个脸色愈发阴郁的齐凉,却嗅着这草木的清香,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看在花草的份儿上,就原谅愚蠢的二表哥叫自己吃肉的罪过罢。 啃了齐凉手上另一半儿点心,明珠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抱着药材,决定不肯凡人们说话了。 “四哥不叫我来,其实我可想念珠珠。”合宜县主腿都吓软了,实在不敢去看齐凉阴沉的脸。 她每看一回,都想的是那时看见的叫齐凉差点儿抽掉脸皮的宁王府庶女的皮开肉绽的脸。那时的恐惧与畏惧叫她如今都心中恐惧,也不敢扛着齐凉的不快非要跟明珠坐在一起,只好坐在不远处的小椅子里可怜巴巴地说道,“这京里无趣得很,一个个心眼子不少,笑里藏刀的,我累得慌。” 京中各家勋贵小姐她多有走动,只是大抵是家教使然,很有心机的不少,嘴不对心的更多。 与习惯了明珠“直爽”的作风比起来,合宜县主觉得自己都不敢张嘴说话了。 那一句一句隐晦的对话之类,她听得懂,只是却很不喜欢。 “哦。”明珠正心里很满足,漠不关心地吭哧了一声。 她小小一团已经窝在软榻上,警惕地回头看着眼前的凡人,默默地把药材揣好。 都别想抢走! “瞧瞧珠珠这小模样儿。”安王妃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她侧头看齐安还在傻笑,再看看齐凉安静地立在明珠的身边,心里就有些不舒坦。 她急忙把明珠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霸占住,这才在昌林郡主也意味深长看来的目光里十分坦然地说道,“我就爱珠珠这模样儿性情,总想着,若天天见着珠珠,那可就谢天谢地了。”这话已经不大隐晦了,不过是顾忌些名声,并未说破。 明珠还未及笄,齐安又年长她许多,她总是要更郑重些才好。 也别把软乎乎的小姑娘吓跑了。 “她若得嫂子照拂,我也阿弥陀佛。”昌林郡主就把自己的意思露出来了。 宋王世子妃看着这两个有默契的样子,回头去看齐泽坦然明朗的脸,顿时十分纠结。 “不用照顾。”明珠努力从安王妃的怀里爬出来,歪在一旁十分有骨气地说道。 这就不是小辈该插嘴的时候了,且昌林郡主眼见明珠对齐安十分宽容,显然还是很喜欢齐安的,也只是微微含笑点头,起身便引着两个嫂子出去,留了小辈在一处玩耍。 “阿瑜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合宜县主已经觉得自己相思入骨了。 安王妃听了闺女的话,脚下微微一顿,又有些为难,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合宜县主恨不能扒着大门等顾怀瑜回来的模样,她动了动嘴角到底不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对于这个闺女,她是极看重的。 合宜县主并不是她的长女,却是独女。 当年安王妃膝下三女,儿女双全人生圆满,只可惜一场风寒,前头两个女儿夭折,只留了合宜一个。也因当年安王府嫡女太多,只有夭折了的前两个女孩儿得了郡主的爵位,行三最小的合宜只给了县主。就算如今她成了独女,然而到底封号就是如此了。或许日后合宜大婚,安王还会求皇帝升一升她的爵位,然而这些年合宜爵位不如人,安王妃到底怜惜一些。 合宜中意顾怀瑜,她明知不妥,却舍不得为了儿子的亲事,就阻挠女儿的。 若能两全就好了。 安王妃心里就生出了几分惆怅来。 明珠却看不出安王妃的惆怅,她见长辈们走了,顿时往软榻上一滚,十分霸道地踢走了凑过来的齐安与齐泽,捧着何首乌再也不看愚蠢的人类了。 “表妹若喜欢,就吃了它,有什么舍不得的。”齐安见明珠鼓着小脸儿蹭着那首乌,都要流口水了,可怜巴巴的,顿时心中生出不忍来劝道,“什么好东西不成?表妹只管啃了它!啃完了,咱们还有呢,不必委屈自己。” 他心底已经开始盘算亲爹安王殿下的私房了,见明珠仰着小脑袋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那双眼专注地落在自己的脸上,突然心里有些发紧,有些欢喜。 “虚不受补。”这身体这么弱,啃了这么大的药材还不补死她? “少少啃一口解馋也好啊。”合宜县主也在一旁说道。 不过药材大多味道不好,有什么好吃的呢? “愚蠢的凡人呐!”这么吃岂不是暴殄天物?明珠哼唧了一声,侧目看了齐凉一眼,微微颔首。 这家伙很投县主的脾气,虽然一脸被人欠了八百吊,不过看在药材的份儿上,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我与大表哥说过,过几日一起出去玩儿,到时候表妹也能散散心。”虽然表妹可爱,不过齐泽的真爱乃是顾怀峰顾大英雄来的,方才趁着齐安在明珠面前讨好时,齐泽已经顺利地与顾怀峰勾搭……说上话儿了。 顾怀峰为人端肃严峻,生来叫人心生可靠仰慕,齐泽很尊重这位英武的表兄,想到与顾怀峰约定来日一同切磋,他眼睛都亮了,虽见齐凉正弯腰给缩在软榻上的明珠背后放软软的垫子有些奇怪,却还是忽略了。 英雄少年的心里,更在意的是鲜衣怒马,哪儿那么多儿女情长呢? 虽然素来厌恶女子的齐凉行止怪怪的,不过明珠美丽可爱,遇上她,有什么变化都不奇怪是不是? “再说罢。”明珠并不喜欢人情交际,也不爱动,若可以,更喜欢天天蹲在药庐里炖药,此时便兴致缺缺地说道。 她离了长辈就恹恹的,齐泽对她颇为包容也不在意,只是含笑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顺便问起在宫中,将宫中荣贵妃七皇子待明珠的不是都记在心里,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转眼就到了正午。因南阳侯府乃是分家出来的,府里没有乱糟糟的姑娘小姐,齐泽与齐安都自在许多,又哄着明珠说了几句,见她蔫蔫地伏在软榻,显然很疲惫,便各自随着母亲走了。 临走前合宜县主没有等回来心爱的美人儿,抱着南阳侯府廊下的柱子不撒手,颇叫安王妃头疼。 明珠好容易送走了这些家伙,这才抱着药材回了自己的屋里。她把这药材小心地藏好,又不由在心里给齐凉赞了赞,这才合衣睡了。 在自己的家中,就与在靖北侯府之中不同。 靖北侯府上到老太太下到丫头,也叫明珠万事随心不必在意规矩体统,然而明珠却十分不自在,不会安枕。只从靖北侯府里回了真正的自己家,她才觉得安心起来。 这种安稳叫明珠心里十分满足,她沉沉地睡去,这一回有什么响动都听不到,也不会烦躁。也或许是齐凉送来的那些御膳房的点心真的与众不同,她身上暖洋洋的,似乎血液都带了炙热的温度,叫她暖和起来。 愚蠢的凡人皇帝的宫里还真的很有些好东西,明珠就十分眼馋。 不过就算眼馋,她也捞不着,自己得不着的县主大人从来不会多想,不过是想了一下齐凉会不会再提来吃食也就罢了。 凌阳郡王却是一个十分有恒心的人,之后的数日,日日提着御膳房的食盒往南阳侯府上用膳。 因他每每劝自己用点心与药膳都会贡献药材,县主大人就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耐一下的,也不去逼问这家伙王府里的厨房什么时候能修好了。 不过皇帝的御膳房确实不同凡响,不过几日,明珠的脸上就生出浅淡的血色,虽然不显,不过也叫昌林郡主开始考虑,常年打她家皇帝堂兄秋风的可能性来。 然而眼下更要紧的却不是吃食,而是分家。 顾远愤而分家,家财还没分自己先出来了。他不在意这点儿家底儿,靖北侯夫人却在意极了,辛苦了数日,这才将所有的金银田地等等拾掇好,又使人往南阳侯府投了帖子来请顾远与昌林郡主往靖北侯府上去。 顾远夫妻并不是清高的人,自然一同过去,到了靖北侯府,只昌林郡主看见靖北侯夫人眼前的憔悴,顿时唬了一跳诧异问道,“嫂子怎么成了这样儿了?!” 人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 “无事,只是劳累些罢了。”靖北侯夫人苦笑一声,不欲说自己的糟心事儿,引着昌林郡主往老太太的面前去了。 靖北侯命根子保住了,眼下叫太医医治过正在卧床休养,只是太医也直言,伤得太重,肯定没有以前那么利索就是了。 靖北侯还在盛年,命根子不利索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真是不能想。 前两日靖北候不知怎么失心疯,身子还没好就跟哭着来看望他的章姨娘滚在一起,竟然连章姨娘如今那张满是血疤的脸都不在意特别兴奋,也是从那时,靖北侯才震惊地明白太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到了紧要关头,靖北侯大人萎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众人无声地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明珠今日本不爱来,只是不知怎么,心里头总是有点儿愚蠢的明岚的影子,她心里哼唧了一声,此时弱弱地跟在昌林郡主的身边跟着母亲。 昌林郡主的脸色很复杂,只是拉着明珠软软微冷的手,她就顾不得别的了,垂头爱惜地与女儿说道,“一会儿给老太太请个安,就寻你姐姐们去,不必在屋里待着。”她心底的意思,恨不能这是明珠最后一次给老太太请安,以后再也不来靖北侯府了。 明珠恹恹地应了。 若不是侯府里乱糟糟的许多人看着,县主殿下都想拱进兄长的怀里了。 顾怀瑜见明珠懂事,也忍不住笑了笑,垂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见不远处,一个英俊的青年立在廊下,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 “二哥。”顾怀麒年长顾怀瑜一岁,从前二房未离京时都在一处长大,顾怀瑜对这个兄长并没有什么恶感。 从小儿就是仗义执言的爽快性子,也不会叫人讨厌。 “大哥。”顾怀麒看见兄弟,本有些暗淡的脸就露出了笑容来。他急忙上前给顾怀峰行礼,回头重重地拍打了顾怀瑜一把,这才垂头看了看仰头用黝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苍白的小姑娘。 上一回二房回京,他不过是露了面儿就走了,记忆里明珠也不过是个病怏怏的小妹妹。只是最近他听多了侯府里的传闻,不管信不信,总之对明珠算是刮目相看了,想要抬手摸摸明珠的头,却恐于礼不合,忍住了,收手笑笑。 “三叔呢?”顾怀瑜揽着明珠稚嫩的肩膀,凭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借力往上房去,口中温润地问道。 “父亲……还在外头呢,今日回不来。”靖北侯府三房,除顾远还算是个人物,靖北侯风花雪月,顾家三老爷那更是一言难尽的人物,简直五毒俱全。 顾怀麒从小儿见多了三老爷的不像样儿,因此这么多年一直约束自己不要跟父亲一样成了那等叫人看不起的人。他心中苦笑一声,也知自家都知道自家事瞒不住,刻意避开了明珠不叫她听见,与顾怀瑜含糊地说道,“看中了个唱小生的戏子……忙着呢。” 顾怀瑜俊美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如同春风的浅笑,再一次感到分家很好。 不然明珠跟这样的叔父一个府里住着,名声怎么会好听? 霸道欺负人这不算是坏名声,德行不堪就要了命了。 只是小辈不该论及长辈,他见顾怀峰的嘴角也不快地绷紧,转头温煦地与叹息的顾怀麒和声说道,“三叔年纪也大了,该保养身子骨儿。”也不怕跟靖北侯落得一个下场! “不说父亲了。”顾怀麒心里也苦,只是却也不会与堂兄弟抱怨自己的父亲,他使劲儿搓了一把脸叫自己精神点儿,垂头看自己身上簇新的,靖北侯夫人特别叫人给自己紧着做出来的新衣裳,目光复杂了一瞬方才轻声说道,“分家出去,也好。这府里……” 看似百年世家巍峨富贵,可是他自己却看得出来,泱泱世家,已然开始慢慢衰败。有能为的渐渐少了,贪图享乐的还内里争斗。 至于二房……已经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爵位,如何还会理睬靖北侯府呢? 他不愿说府中乱糟糟的事,顾怀瑜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着去问,跟着长辈到了上房,就见老太太一脸病容虚弱地坐在上头,一双苍老的眼微微红肿,显然是流过泪了。 几个小辈就都给她请安,老太太目光复杂地看着静静立在身姿修长,仪容优美的顾怀瑜身边的明珠身上,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小小的女孩儿得了县主的高爵,哪怕衣裳素淡,脸色恹恹病容羸弱,却透着叫人难以忽视的清贵。 儿子孙子孙女儿都有了前程,可是却又与自己生分了,只怕日后都不会再亲近。 老太太悲从中来,又想到分家,一颗心疼得厉害,然而却努力忍住了,只伸手扶起了中间的明珠,颤抖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又有些愧疚地和声说道,“你姐姐们在后头呢,六丫头往后头去。” 她目光落在一旁脸色苍白疲惫的靖北侯夫人的脸上,迟疑了一下,却静静地转移了目光。虽然靖北侯夫人这些年对她十分孝顺,可是老太太的心里到底儿子最重。靖北侯这叫妻子伤了命根子,这样的大事,老太太虽知儿媳愤怒情有可原,却打心里生出不快。 怎么就要把她儿子伤成这样呢? “都坐罢。”她冷淡着靖北侯夫人,与顾远与昌林郡主虚弱说道。 明珠就见顾远与昌林郡主坐在一侧,两个兄长也坐在下手。对面坐着的是志得意满,只是却似乎有些心事的周氏。 周氏算是抖起来了,分家这样的倒霉事儿,她却穿的金碧辉煌,满头珠翠刺得人眼睛疼,且都是十分贵重的金钗首饰。她带着几分得意地看着立在老太太身边的靖北侯夫人,又扫过了一旁两个顾家远枝来做个见证的年老的长辈,这抚了抚鬓角就笑问道,“大哥怎么不来主持分家?” “父亲也没来,大伯父不是还病着?”顾怀麒都不敢看靖北侯夫人的脸色,急忙说道。 “谁分家心里好受呢?要么病,要么就不忍来看分家,二哥倒是心……” “大哥病了,就请大嫂分家。”顾远敛目,打断了周氏的话说道。 “那就分家。”靖北侯夫人身心俱疲,也知道周氏此时提起靖北侯是叫老太太更恨她。只是她如今也麻木了,顾不得这些,只请两位顾家宗族的长辈将家中的财物清单交给自己。 她打开了谁也不看,垂着眼睛淡淡地说道,“若二弟与三弟妹觉得我不公允,也提出来。日后若再来寻我,我是不会认的。”她见周氏眼睛都亮了,抿了抿嘴角便沉声说道,“公中祭田,祖宅不分。余下有十万倾各地良田……长房留六万,余下二弟与三弟平分。” “可以。”顾远与昌林郡主对视了一眼,微微颔首。 虽与靖北侯比少得多,只是靖北侯是袭爵长子,顾远又是嚷嚷着要分家那个,拿多了总叫人诟病。 周氏……周氏就更开心了。 靖北侯名下的六万倾良田,那日后也是她儿子的呀! “早年祖上历年得皇家赐的皇庄子,宅子,别业等等,各计十五处,这个……”靖北侯夫人才说要平分,就被一个青年的声音打断了。 “大伯娘若有京中的宅子,就分给我家一个。”顾怀麒霍然起身,在周氏惊慌的目光里镇定地抚开母亲的手,对靖北侯夫人施礼轻声说道,“既然分家,索性分得干净些。父亲人入中年,我也是个大人了,怎敢厚颜占大伯父大伯娘的便宜?侄儿最后厚颜管大伯娘要个京里的宅子,日后……” 他听着周氏绝望地唤了自己一声,低声说道,“大伯娘分了这么多的东西,我家也足够富足了。” “麒哥儿?”靖北侯夫人捧着分家的单子都惊呆了。 她再没有想过,顾怀麒这也是要分家的节奏! 她本是叫明岚说动,想要过继了顾怀麒的呀! “大伯娘什么都别说了。”这么多年,周氏与靖北侯夫人屡屡为爵位之事龃龉,待二房回京周氏对顾怀峰兄弟的种种丑态他不必想都知道,此时臊得俊脸通红低声喃喃地说道,“一个爵位罢了,都……”为了这个爵位,挣得都不像人了,乌眼鸡一眼,真的值得? “不行!”老太太正有气无力地听着,骤然听见顾怀麒也要分家出府,顿时眼前一黑! 老人家,自然想要把所有的孙女儿孙子都拢在自己的膝下,然而事与愿违,如今,她的孙儿们都要离开她了。 “我活着还做什么!”老太太伤心极了,歪在一旁哭着锤着胸口说道。 “孙儿就算分家,日后也能来看老太太,不过是换个地方住。” 顾怀麒也知道自己伤了祖母的心,他有些茫然,然而目光落在这繁华奢靡,却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屋子里,目光清明起来,上前就给老太太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垂头说道,“孙儿是个没用的人,不能承老太太与伯娘的厚望。大伯父春秋鼎盛,日后总是……”虽然都说靖北侯不大能够了,不过没准儿以后好了,再生个儿子出来呢。 “我出去了。”见老太太又哭起来,这回连靖北侯夫人与周氏都开始哭了,明珠头疼得厉害,软软地与顾远说道。 “去把。”顾远也舍不得叫闺女糟心,微微颔首。 明珠最后看了垂头不语,跪在正中颇有几分倔强的有些陌生的二堂兄身上,觉得这就是个傻蛋,哼了一声就出了屋子,往后头的小厢房里去了。 “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六妹妹。这如今清贵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儿,连姐妹们都不放在眼里,不爱见了不成?”她正怏怏无趣地走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把娇媚的声音,这声音里充满了恶意与敌视,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容貌娇媚的女孩儿,举扇掩着自己的脸露出一双冷笑的眼来。 “……你是谁来着?”果然清贵了,凡人都不在眼中的湘怡县主,看了这婀娜可爱的姑娘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第50章 “你!” 明玉娇艳的脸陡然扭曲了一下。 靖北侯府里头沸沸扬扬都说她兄长顾明麒要过继,日后是要做侯爷,做这侯府主子的人。 作为顾怀麒的亲妹妹,明玉自然水涨船高,得了无数人的奉承。虽眼下因靖北侯夫人还管家因此无人敢怠慢,只是在下人奴婢的眼里,明玉的前程可比长房几个无依无靠,日后还不知会不会叫顾怀麒扫地出门的姑娘光明多了。因有许多人奉承,还更紧着明玉,衣食住行无一不叫丫头小厮们放在心上,明玉已经得意很久了。 靖北侯夫人又犯了大错,老太太处都对她冷淡起来,三房更起来了。 她正觉得自己在靖北侯府里头独孤求败,却叫明珠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脸上就挂不住了。 “你是故意的?”明珠这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打自己脸呢,明玉新仇旧恨的,顿时就火儿了。 “别管你是谁,先给本县主跪下磕个头罢。”明珠眼见自己又有可以欺负的人了,本很无趣的心顿时就精神了起来。 她最近几日叫齐凉从宫里带来的汤水点心滋补得很不错,从来苍白冰冷的脸上带了血色,连身上都渐渐有了力气,自然可以开心玩耍起来。 “什么?!” “见了御封的县主,你还大呼小叫,好没有规矩。”明珠哼笑了一声,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明玉十分有趣地说道,“连圣旨你都不放在眼里,岂不是……欺君之罪?都是姓顾的,本县主也不计较你没有见识,只磕个头滚远了别再叫我看见你,日后才好既往不咎。” 她见明玉冷笑似乎很有骨气,敛目声音变得有些冰冷地说道,“若你不知尊卑,来日入宫,本县主只好与陛下问问规矩了。” 大义灭亲什么的,县主与荣贵妃娘娘学习了精髓,正要试试。 “你怎敢!”明玉哪里见过这个,况明珠素来心狠手辣,从章姨娘处她就领教过了。 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儿都能下手,轮到五姑娘真是一点儿心理障碍都没有。明玉到底恐她真的往皇帝面前去告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只是却又不肯舍了脸给她跪下,一时眼泪都出来了,忍了又忍,顾不得手里那把绣着刺金牡丹的团扇了,只往地上一丢顿时哭道,“你欺负人!” 她上前就要推搡明珠,却才到了明珠面前,不知为何突然身上一软,跪伏在了她的面前。 “下一回,跪着与本县主说话。”明珠见她惊恐地抬头看着自己,明艳的绣着金线的大红遍地金束腰长裙都拖在地上,目光微微一闪,抬脚从她的身边缓缓走过。 虽然明珠从不在意衣裳首饰,只是明玉竟有这样好的料子简简单单就穿出来,显然是这侯府的风变了。 也不知道顾怀麒非要分家的话出来,顾五还能不能这样骄横。 身后传来明玉委屈的哭声,只是县主大人这小半辈子那都是从各种倒霉蛋儿的泪水里从容蹚过的,她哼笑了一声,扭头,见明玉跪在地上狼狈不堪,也叫府中下人隐晦地指指点点讥笑,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径直走到了后头的厢房,就见里头或坐或站三个生得闭月羞花,颜色不同的美丽女孩儿。 明岚沉稳地坐在一旁,脸色平静镇定,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疲惫。明云与明柔到底年纪小些,有些不安的模样儿。 见了明珠袅袅地进来,明岚脸色微缓,起身迎上来。 “你怎么自己来了?”她恐明珠体弱劳累,扶着明珠走到了一旁坐下,亲手从一旁倒了温热的茶水,吹了吹给明珠喝了半盏。 “外面怎么有哭声?”明云素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侧头疑惑地问道。 “是五妹妹。”明柔素来温柔文雅,她掀开了厢房窗上的轻纱,往外看去,就见红墙边儿上,刺金耀眼,一个窈窕的女孩儿正连滚带爬地起来,捂着脸哭。 她细看才见是总是欺负她,最近因过继之事越发眼睛长在头顶上一脸自己是侯府千金模样儿的明玉。见明玉哭得伤心,她转头便疑惑地问道,“这是吃了委屈?我瞧着似乎是摔了?”当然,看见明玉哭得什么似的,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给我跪下罢了。”明珠就与笑了笑的明岚说道。 “你啊。”知道明珠的手段,明岚也不说行事不对,只点了点明珠的小脑袋。 “就该叫她跪着说话,瞧她把傲的!”明云最近受了明玉许多嫌气,她本不如明玉在老太太面前得宠,最近靖北侯夫人又不着老太太喜爱,她越发叫明玉挤兑了。 “也该叫她知道规矩。”明云爽利抚掌。 明柔却十分温柔,只是她与明珠是真的不熟,没有什么往来,眼下便只是笑着赞了一声,见明珠冷淡颔首,她也不殷勤,只是随手取了桌上的一卷诗书看起来。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她手里都没翻页儿,显然心里是有心事。明珠与明玉明柔并不亲近,只侧头与明岚似乎很不在意地问道,“二姐姐的婚事,可拒了没有?” 靖北侯都那样儿了,亲事也该黄了吧? “母亲拒了,只怕这一回是得罪了贵妃了。”明岚提心吊胆了很多天,知道婚事不成,便松了一口气,却担心地说道。 虽靖北侯夫人与安慰她,说“寻了这样的亲事莫非日后还要供着她?!”“早就撕破脸”这样的话,只是……贵妃不高兴,老太太心里就不快活,她母亲只怕更要艰难了…… “她算什么东西!”明珠想到没用的荣贵妃,顿时冷笑。 “到底是贵妃。”明珠跟贵妃在宫里掐了一把,荣贵妃哪里是能自己憋屈的性子,虽然被禁闭宫中,不过却还有一两个心腹,早就把消息透出宫来与老太太告状。 待知道昌林郡主大发雌威皇帝面前也敢抽了贵妃,明珠还坑得荣贵妃被禁足,这简直是跟上辈子的仇人差不多了。明岚心里快活,很没有诚意地说了一句,便捏着明珠雪白的小耳朵揽着她低声说道,“多谢六妹妹。” “愚蠢的二姐姐啊!”县主大人顿时扭头哼哼着鄙夷道。 她一边鄙夷,一边还一瞥一瞥看着自己,明岚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快了起来,环住妹妹单薄的肩膀,把头枕在她的脸旁低声说道,“以后,我会好好儿照顾六妹妹。” 明珠对她有恩。 若不是她提点了靖北侯夫人,她就要叫贱人给卖掉,后半辈子,真是不敢想。 明珠救了她的一辈子,她后半辈子都拿来报答她。 只是这些何必说出来呢?真正的感激也不必日日挂在嘴上。明岚含笑抱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妹妹,见她嫌弃地哼唧,却不肯推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 明柔抽空从诗书上抬起头一瞬,见明岚亲近明珠,抿了抿嘴角,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她姐姐待明珠这个堂妹,比待她们亲妹妹都要亲近了。 不过是失落了一下,明柔便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书卷。明云心更大一些,只往窗外张望明玉如何叫人嘲笑。屋里寂静不知多久,才有靖北侯夫人一脸疲惫地回来。她精神越发差了,也没有了初时明珠见她的雍容沉稳,只是与明珠笑了笑慈爱地说道,“你父亲母亲与老太太说话儿呢,一会儿来接你。” 再糟心不过,分家也就罢了,没想到顾怀麒软硬不吃,周氏在边儿上哭出血,还捂着心口喊心疼,都没有叫顾怀麒收回主意。 他要了靖北侯府的一处宅子,打算十日内就搬走。 过继之事,也叫他亲口拒绝。 靖北侯夫人浑浑噩噩,几乎都没了指望一般,不过是打叠精神送走族中长辈,自己才往后头来歇口气儿。 她也郑重地谢了明珠,软在一旁的软榻里。 明柔急忙懂事地给母亲倒了一杯茶水。 “日后……”靖北侯夫人看着拱在明岚怀里撇嘴嫌弃的明珠,本想说叫明珠日后常来。毕竟明珠已经得了县主的爵位,这就是极大的荣光,说起来比在宫里的荣贵妃好听多了。 若明珠亲近明岚姐妹,日后几个女孩儿都光彩。只是她如今是真不敢在明珠身上打小算盘,只好苦笑与明珠说道,“好好儿陪着你母亲,不要叫她太劳累。”她才说完这个,就见外头一个一脸惊喜的小丫头进来。 “大姑奶奶回来了!”那小丫头就叫道。 她嘴里说的就是顾家出嫁了的长女顾明芳了,最近侯府风波不断,明芳嫁去的韩国公府太夫人上门问罪,顾怀麒揍了韩国公的事儿并未平息,明珠自然也记得。 “快,快叫她来见我!”靖北侯夫人许久没有看见自己的长女了。 明芳是她长女,第一个孩子,得了她最多的疼爱与关注,连亲事都要挑风风光光的,此时靖北侯夫人脸上就生出红润,催着那小丫头赶紧出去迎接,自己才起身就见门口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之后传来了一声带着几分哽咽的呼唤。 “母亲!” 明珠团在明岚温暖的怀里,好奇抬头,就见门口,一个生就倾国色,宛若神仙妃子般的绝色女子,含泪而来。 这般容貌韩国公还干出叫大舅哥儿往死里打骂畜生的坏事儿? 瞎了他的狗眼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我的儿啊!” 眼见明芳是消瘦了许多,靖北侯夫人顿时就忍不住了。 她叫老太太迁怒,叫靖北侯辜负都能忍耐,可是看见自己十月怀胎倾注心血养大的孩儿叫人欺负,顿时就泪如雨下。 “我没事儿,母亲不要担心我。”明芳叫靖北侯夫人的一声差点儿把眼泪给喊出来,只是努力忍着不要叫眼眶地的眼泪坠下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侧目去看这梗着小脖子看着自己的明珠。 见这个小堂妹生得眉目似画清丽非常,一双眼濯濯生辉,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她脸上笑容真切许多,走到明珠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儿柔声说道,“这是六妹妹?我是你大姐姐。” 她的声音温柔又和气。 明珠抬眼静静地看她。 “说起来,六妹妹这还是第一次见我呢。”想到韩国公府苛待,顾远回京自己竟不能回来给叔父请安,明芳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暗淡了几分。 她就算是脸色不好,可是却依旧明艳照人,明珠再一次觉得韩国公瞎了狗眼,却不去说叫人伤心的话捅明芳的伤疤,哼唧了一声躲进明岚的怀里。 这些愚蠢的姐姐们呐! “回来了就好。”见明芳容颜憔悴,却脸上抹了重重的胭脂,显然是恐自己担心的缘故,靖北侯夫人心里伤心极了,握住明芳越发清瘦的手殷殷地问道,“你家国公爷……太夫人可又与你见怪了?我问了你二哥,仿佛是有缘故?若你真有委屈,只来与我说,靖北侯府虽不及国公府有权有势,也不是能叫人随意拿捏的。” 她看着明芳簇新的流光溢彩的锦缎衣裳,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那针线十分粗糙,显然仓促做成,大抵是明芳才做好穿给自己安心的。 “并没有什么,谁家过日子没有个磕磕碰碰呢?只是二哥哥是一心为我,母亲要记着二哥哥对我的情分。” 明芳见几个妹妹都在,只觉得嘴里发苦,却不能说,垂头握住靖北侯夫人的手给她看白腻的手腕子上一套哗啦啦作响的羊脂玉镯子,那上头的雕花精致,活灵活现,显然是罕见的珍宝,笑道,“这是国公爷给的,您瞧瞧?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又顿了顿,继续说道,“国公爷……” “他若待你好,你二哥能打他?”其实顾怀麒给明芳出头,靖北侯夫人痛快极了。 有个男人能撑腰,确实是叫人安心的。 “母亲别说这个了。我这回来,听说家里分家了?”明芳飞快地抽手,突然问道。 “你二叔封了南阳侯,再在家里住着,也不合适。”靖北侯夫人便努力笑道。 这就有粉饰太平的意思了,明芳来前都打听清楚,却只是点了点头,垂目不语。 韩国公太夫人那日上门问罪就觉得靖北侯府事儿不对,回头细细探问,顿时就有了消息。 顾远在家中踹翻了兄长靖北侯,且因旧年的恩怨与兄长不依不饶,失望之余带着家眷分家而出,这都不必说,只说宫中的荣贵妃也突然没了消息,接连几日,宫外外命妇入宫请安都没见着荣贵妃,一打听才知道,招了昌林郡主的忌讳,跟七皇子一起被关了。 又有与靖北侯反目的顾远突然封了南阳侯,一子做了三品的显威将军,一子做了从四品的太仆寺少卿,另有一女帝王格外青眼,已为县主…… 这一连串儿的封赏京里都傻眼了好么。 如今京里最有市场的八卦就是靖北侯愚蠢无能,逼走了有能耐的弟弟,活该侯府败落。 明芳作为靖北侯之女,还能在婆婆面前得着好儿? 不是担心顾远会为明芳出头,韩国公太夫人才不会叫明芳回家。 明芳最近的日子过得艰难,韩国公韩林是真的伤得不轻,况那人也从不在意她,自然不会管她的死活。 “你只说,到底怎么了?”靖北侯夫人如今只有女儿们的幸福了,生出执拗,只拉着明芳问道。 她一脸执着,显然明芳就是不认也不行了。 “母亲别问了。”明芳心里酸涩,轻声说道。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生在侯府为嫡长女,长大以后嫁给品貌相当的韩国公为妻,却没有想到…… “都是命。”她哽咽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 “你们出去。”见明芳欲言又止,脸都涨红了,靖北侯夫人想到顾怀麒的愤怒,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这不知里头会有什么龌蹉,她也知道明芳大抵是没脸在妹妹面前说起,不然怎会叫顾怀麒闭口不言?她稳住心神挥手叫几个女孩儿都出去,见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过了一会儿,方才捂着自己的心口脸色苍白地问道,“到底怎么了?畜生?他做了什么?莫非纳妾了?” 她断然想不到,明珠正跟明岚藏在外头的窗外,偷偷儿听她与明芳的对话。 “如此,不好吧?”明云与明柔叫自己劝走了,明岚躲在窗下,隔着头上几枝横斜的花枝,与一双小爪子搭在脸上有气无力的明珠问道。 “二姐姐不是担心?”明珠哼了一声方才说道。 她确实不耐烦大房的闲事儿,若是靖北侯靖北侯夫人那点儿狗屁倒灶的事儿自然不会管,可是眼下的,却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的一辈子。 “我就是随便听听!”从来很无情很冷酷的县主大人扭头哼哼着说道。 “好。”明岚摸摸她的头,突然听见里头不知说了什么,传来明芳一声尖锐凄凉的哭声。 那哭声仿佛要把多年的心酸与委屈都哭出来一般,里头带着的那无助叫明岚脸都白了,忍不住探头往屋里看去,就见明芳已经哭得倒在了床上,娇躯颤动,一旁的靖北侯夫人脸色惨白,似乎不敢置信,又似乎是恨毒痛苦,许久之后突然尖声道,“什么,什么叫从不圆房?!” 什么叫还是个清白姑娘?! 韩国公他竟敢! 明珠也叫靖北侯这一嗓子给叫住了,她歪头听了听,听懂了。 韩国公大人娶了媳妇儿却不睡她,还顶着一张宠爱妻子的脸来拒绝老娘给自己塞小妾,叫妻子挣足了婆婆的仇恨值。 莫非有断袖之癖? 县主大人默默在心里揣测。 不然守身如玉做什么?修仙呐?! 明珠见明岚气得浑身发抖,哼唧了一声拉了拉她的裙摆叫她躲回窗子底下,请她稍安勿躁,听里头明芳继续说话。 明芳本不想说这丢人的事儿,到底这已经是阴私,只是一则是面对母亲,一则是话一出口,就变得顺利了起来。 她嚎哭了许久,伏在靖北侯夫人颤抖的怀里失声哭道,“难道叫我往外嚷嚷着这样的丑事?我的脸全都没了!”夫君不睡就嚷嚷得天下都知道,难道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不成?她一把把手腕儿上那自己戴出来充门面的镯子给抓下来在地上摔个粉碎,抽泣道,“都说我得他的心,霸着他,谁知道我不过是个幌子!” 一个屋里住着,她睡床,他睡地上,美其名曰守身如玉。 王八蛋! “若明晃晃对我冷淡也就完了,偏把罪过都推到我的头上。”她清清白白的,怎么可能有儿子?连小妾都打着她的旗号推掉,无子嫉妒还搬弄是非,韩国公太夫人哪里会喜欢她,只觉得她是仇人也差不多了。 那畜生还装模作样,里里外外做出珍爱她的样子,太夫人但凡说她一句,他肯定要说许多的话叫太夫人更不喜自己。明芳哭了半晌便低声说道,“就算他冷淡,我也想着,太太平平过日子也就完了,谁知道他叫母亲厌恶我,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韩国公这是不是有病?! “我多少听说了,他早年爱慕他表妹三皇子妃,如今大抵心意也没变。就算人家成了三皇子妃,他也心有所属,不肯碰别的女人,给三皇子妃守身呢!” 明芳恨到极点,从前自己要憋着忍着,如今一股脑就与震惊的靖北侯夫人哭道,“我就问他,若心里只有三皇子妃,也不预备碰她以外的女人,那娶我做什么?!”那青年的回答叫她怨恨到了极点,顾怀麒揍他揍得差点儿去见祖宗,她心里其实十分快活。 “若我不娶,连累旁人猜忌她的清白怎么办?”她那时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面对跟自己细心刨白的新婚的丈夫。 这样的欺辱与委屈,她忍了多年。 “我,我!”靖北侯夫人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畜生,她眼睛发直,很久之后,才迸出了痛苦的悲音。 明珠躲在窗下默默地听着,突然感到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抬头,就见明岚面无表情地听着,安静地流着眼泪。 她抹了一把脸,伸出手来,把明珠的耳朵捂住,低声说道,“这不是六妹妹该听的话。”若早知是这样龌蹉的话,她不会留着明珠听,污了妹妹的耳朵。 “二姐姐难过?”明岚的手有些滚烫,明珠感觉到耳朵上的热度,突然问道。 “我恨。”明岚陡然怨恨地说道。 “我不会出手为大姐姐做主。”明珠见明岚听见自己的话心无芥蒂地笑了,仿佛自己不理会明芳也并没有什么错的样子,她哼了一声偏头道,“自己报仇,才能丰衣足食。” 她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软软地搭在窗子上,恹恹地看着里头霍然扭头震惊无比的苦逼母女,哼哼着问道,“本县主有特别的报仇法子,要么?” ☆、第52章 “自己报仇?”明芳正哭得满脸是泪,就看见外头窗外探进来一颗小脑袋,正哼哼唧唧地看着自己。 “愚蠢的大姐姐哟!”这漂亮可爱,生得眉目似画儿的小姑娘,看见她眼眶红肿地看着自己,偏了偏自己的小脑袋很嫌弃地哼唧了一声儿。 也难怪县主大人觉得自己这堂姐软趴趴的。 换了县主大人试试。 分分钟叫韩国公府断子绝孙! 既然想要守身如玉,县主就帮帮他。 “报仇?!”靖北侯夫人脸上一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依旧在后院儿日日哀嚎,血肉模糊却永远都不能使伤口结疤,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章姨娘。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仿佛佛经之中地狱般的模样儿,就算是靖北侯夫人再恨章姨娘,也就是想弄死算了,再没有想过叫她活着受这样的痛苦,此时想来她浑身发凉,因此见明珠难得有兴趣地趴在窗台往里看,哪怕她生得清丽昳丽,却叫靖北侯夫人打心里感到畏惧。 她竟会畏惧一个无力的小姑娘。 “他辜负大姐姐,弄死算了。”明珠叫明岚从身后抱住恐跌下窗子,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小事一桩,有什么好哭的。 谁一生没遇上过几个坏蛋呢? “还是,还是……”靖北侯夫人叹明芳命苦,只是却从未想过要弄死韩国公,她见明岚脸上竟然露出异色,恐这丫头被说动了心,急忙握着明芳已经消瘦到握起来都是骨头的手腕儿含泪低声说道,“六丫头随心任性,只是她年纪小,想不周全,这怎么能报仇呢?” 她忍着明芳吃苦的心酸哽咽地说道,“给人做媳妇儿,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回头,我与你婆婆说道说道,叫你与你家国公爷和缓,至少,日后生个儿子就好了……”有了儿子,韩国公日后守着心上人更好,还没有庶出的与明芳来挣未来的国公府了。 “母亲。”明芳从前就是靖北侯夫人教导出来的,颤动着嘴唇,竟不能反驳。 “男人在外头叫别人迷了心去,你只要守住正妻之位,有了儿子,以后国公府还是你的。”这说的就是靖北侯夫人的金玉良言了,见明芳垂头擦眼泪,她便忍不住也哭道,“若说出去了,还是你丢人。且就算报了仇又如何?难道你的名声好听?” 她一心都为了明芳打算,咬紧了牙关含恨低声说道,“你放心!不就是三皇子妃?有了这个把柄,只要韩国公不想死,就得回你身边儿来!” 明芳还是没有手段。 既然韩国公连这样的大事都与明芳缺心眼儿地说了,正该趁着这个机会生下儿子来,日后再叫韩国公守身如玉呀! 有了嫡子,又不担心生出庶子,明芳的一生安慰不说,以后也富贵双全,也做个国公太夫人就是。 一时报仇痛快了,以后明芳又该如何自处呢? “可是……”若是从前,明芳总是会叫母亲说服,可是她不知怎么,就想到明珠那双漆黑如同寒星的眼睛。 给韩国公生个儿子,叫他亲近自己,从前这是她的夙愿,可是为什么…… “他那样恶心,母亲还叫大姐姐与他生个儿子?”明岚正扶着明珠在窗边腻腻歪歪,听见了靖北侯夫人的劝说,她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悲哀地说道,“大姐姐就这样下贱,他回头就要逢迎?他的心都不在大姐姐身上,就算押着他同房,这是作践还是折辱?!” 明岚看着屋里怔忡的姐姐,眼泪就落了下来哽咽地说道,“大姐姐身份也很尊贵,正经侯府嫡女,为何要如此?就算没有两情相悦,至少也要举案齐眉才是夫妻!” 就为了儿子,什么屈辱与轻贱,都能忍耐么? “二妹妹与母亲都别说了。”明芳听着外头妹妹的话,又看看一心为自己的靖北侯夫人,绝色的脸上生出淡淡的苦涩。 “要不要报仇,给个痛快话儿。”明珠看见靖北侯夫人抱着目光茫然的明芳,母女抱头痛哭,歪了歪小脑袋不耐地说道,“没说叫大姐姐丢了名声!” 这些愚蠢的人类还真以为县主大人是任性妄为不要名声的人呢?好罢她确实有的名声很不在意,不过既然对别人,自然会十分周全。她窝在明岚的怀里,感觉到她摸着自己的后背仿佛是在安抚,一双小手儿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儿哼了一声说道,“若自己愿意给别人跪着,那就罢了。” 好容易看在愚蠢的二堂姐的面上给个主意,竟还不要。 “六妹妹与我说说。”明芳目光慢慢地闪烁起来,她看着自己露出青筋的苍白的手背,仿佛韩国公的轻慢与有恃无恐都在眼前,心中气血翻涌,叫她忍不住推开了哀叫了一声的母亲。 她起身,见明珠也不进来,只趴在窗子上,脸上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来,上前先给明珠福了福低声说道,“是我小看了六妹妹。今日之言,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管日后如何,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与六妹妹无干。” 她被韩国公欺负了这么多年,不想忍了。 生儿子?做梦去罢! “要和离么?”明珠觉得明芳还蛮有血性的,有些满意了,转着小脑袋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既然嫁给他,为何要和离?”明芳当了没名没分的韩国公夫人好几年,自然不会将名分拱手相让,她抚了抚自己如云的长发,脸上突然露出柔和的笑容来轻轻地说道,“就算夫妻不谐,我也是国公夫人。他就算厌恶我,一辈子也要与我捆在一起。旁人说起时,我是他的妻子,他恋慕的那个,永远跟他挨不上!” 这就是要跟韩国公死磕到底的节奏了,明珠本以为和离了就算了,谁知道明芳也真是拿自己一辈子跟韩国公玩耍的节奏。 “大姐姐何苦?”明岚有些难过,却设身处地,也觉得如此才是最好。 谁能保证明芳再嫁,会嫁个良人呢? “那就叫国公府都趴在你脚底下。”明珠撇了撇嘴,对明芳的选择没有什么异议,哼唧了一声冷淡地说道。 也对,日后天天儿欺负韩国公什么的,没准儿还能叫明芳多活十年? “回去了,设个宴,多请几个皇子皇子妃各家各府的大臣什么的。大姐姐这国公夫人,也得与人交际亲近。” 明珠伸手招了眼睛微亮的明芳到了身边,覆在她的耳边小声儿说了几句,见她目光一闪,继而露出喜色,便收回了身子趴在了明岚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到时候往死里打他,他绝不敢吭一声,还得谢你。”她说完了这个,就觉得今日算是亏了血本儿了,摸着从怀里探出小脑袋的小蛇不说话了。 “大姐儿!”明珠手段素来酷烈,靖北侯夫人只恐明芳真的叫明珠给劝服了。 “六妹妹什么都没说,日后之事都是女儿自己的主意!”明芳也知道靖北侯夫人是真心为自己,忍辱负重贤良淑德么,靖北侯夫人自己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可是又如何呢? 她尽心尽力一辈子,得老太太信任爱重,然而一夕伤了靖北侯,老太太就对她翻了脸。这样的卑躬屈膝换来的也不过是眼下的无望与困顿。明芳进门时都听丫头们说了,此时看着容颜憔悴疲惫的靖北侯夫人,忍不住给她擦了眼角的泪水。 “女儿出身侯府,不是给人做奴才秧子,叫人磋磨的!”她不想做母亲那样委曲求全的人,她想好好儿活着。 “就算我日后真的撑不住,还有母亲在后头接着我,做我的后路,是不是?”明芳本是天之骄女,正经的侯府贵女。 她生得容貌美丽绝色,从小儿得靖北侯夫人全心的宠爱,本就是个骄傲的性子,不过是所托非人方才这样悲切,此时想通了,便敛目看着身上今日特意穿来的贵重华丽的衣裳,轻轻地说道,“母亲也放心,靖北侯府出去的姑娘,贤良淑德,绝不拖累了姐妹们的名声。” 她妩媚婉转,一双眼依旧赤红,可是却叫靖北侯夫人怔住了。 “你,你既然想要如此,就去做。”她看着重新在自己面前有了生机与光彩的女儿,突然忍不住落泪,喃喃地说道,“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母亲都在你后头。” 明珠见明芳含笑,目中晶莹地看着靖北侯夫人点头,合目有些无趣地趴在明岚的怀里小声儿说道,“二姐姐欠我人情。”要不是明岚落泪叫县主大人身上湿乎乎的,她才不管呢! “多谢六妹妹。”明岚摸了摸哼了一声偏头不理睬自己的堂妹,心里的万般感激,都化作了眼下的欢喜。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六妹妹什么都没做。”明岚到底不是力大无穷的凌阳郡王,虽然县主大人轻若浮云,只是哪里是二姑娘抱得动的呢? 她尝试了一下就放弃,见靖北侯夫人与明芳各自低声说话,只是有些怅然地看着外头的那满目的花树,轻声说道,“六妹妹帮了我们的,足够多了。”明芳之事,她的婚事,都是明珠的提点,她心里都知道,却没有办法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我此生,都为六妹妹……”她正要说日后要为明珠赴汤蹈火,却陡然叫一把冷冽的剑,止住了凑在明珠耳边的动作。 “你今天没吃药!”一脸阴郁的凌阳郡王,一手持剑点着脸色雪白的顾家二姑娘,另一只修长优美的手,扣住一碗汤水来,凑在抽了抽小鼻子霍然眼睛一亮的湘怡县主的嘴边。 “快喝!”招蜂引蝶!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闻到自己喜欢的清苦药香,蔫搭搭的县主大人顿时精神抖擞! 人生的真谛! 齐凉端着热乎乎才从御膳房端出来的汤药,嘴角飞快地勾起一瞬,一双冷厉上挑的冰冷的眼,扫过被杀气逼住脸色发白的没见识的顾二姑娘。 他的手微微往后缩了缩,果然见两只眼睛发亮的小姑娘伸着头顺着药碗就探过来,连自己坐在窗台上都顾不得了。 “跌伤了,你该疼了。”将手上的重剑一收,把碍眼的明岚推到一旁,凌阳郡王冷着脸理所当然地接住了从窗台上掉下来的轻飘飘的小姑娘。 他眯了眯眼睛把她放在胸前勒住,这才将手上的药递给已经下意识抓住了自己衣襟儿的明珠,低声说道,“陛下私库里最好的药材,本王与太医正问过,力求中正平和,不叫你虚不受补。”太医正叫他仔细询问了一天,重复了一天保证药效不会有任何问题,又含泪亲手熬了药,已经绝望地晕倒在太医院,也不知眼下会不会被人救起。 不过太医正的好歹,跟郡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本王亲自监督太医正熬药,你放心。”齐凉默默地将被自己紧盯得哭泣的太医正丢进了历史的尘埃。 “果然极好。”明珠嗅了嗅,小脑袋凑到药碗上舔了舔,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陛下私库里还有许多药材,日后你喜欢,天天给你尝。”齐凉托着她纤弱的身子,白皙俊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怂恿,低声说道,“你府里的药不好,日后喝本王的。” 他见明珠抓着自己的衣袖摆动自己的小脑袋,越发低沉着声音轻声说道,“你府里的药材自己留着,都是你的。”左右是皇帝陛下的珍藏,放着也是放着,不是明珠开恩吃掉,莫非还要便宜了后宫的那些狐狸精?! “大善!”湘怡县主明显被讨好了,也不介意这华衣青年伸手喂给自己喝药,顺着他的手把满满的散发着略微苦涩的汤药给喝掉。 “以后不要在外拖延,我寻不着你,药会冷失了药效。”齐凉侧目,见明岚嘴角抽搐,显然被遗忘很受伤,目光落在这丫头那张温柔沉稳的脸上一瞬,见她生得也不过是寻常,不过是仗着自己乃明珠的亲戚因此扒上来。 因素来厌恶女子,他目光冰冷地扫视,之后只当没有眼前并没有这个人,垂头,精致的脸凑在正捧着药碗舔里头最后的药汁吧嗒嘴儿的小姑娘,轻声说道,“前头分家完了,咱们走罢?” 县主大人忙着不浪费,含糊地点了点头,冲着明岚的方向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二姑娘被这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动作伤透了心。 齐凉见明珠此时还没忘了这丫头,脸色微冷,却托起明珠大步地走了。 “你很喜欢她?”他脸色冰冷,垂头用厌弃的声音与明珠问道。 “姐妹里头,也只有她了。”如明芳明柔明云,与明珠也不过是面子情。 “也不怎么样。且女子心中藏奸,你不要多理会。”这说的就是郡王殿下的心声了,他说完,见明珠全然没当一回事儿,抿了抿嘴角继续说道,“看似温柔可亲,实则包藏祸心。看似姐妹情深,实则谋算与你。你……” 他见明珠喝了汤药捧着小肚皮满足地趴在自己的手臂里懒洋洋地哼哼,就跟一只吃饱喝足的幼崽一般恨不能摇一摇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只觉得心里一动。 “狡狯!”叫他心里生出柔软,果然是个最狡狯的丫头! “闭嘴。困了。”明珠拱了拱自己的手,顺便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小蛇。 “你……”齐凉想要说些什么,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舔着嘴唇十分满足的女孩儿,许久,冷冷地问道,“你不问,我为何能入府?” “你不是郡王?郡王驾临,这侯府光彩极了。”就靖北侯那德行,能叫郡王临门才是烧高香来的。 说起靖北侯明珠又精神起来,从齐凉的怀里扑棱出小脑袋,因用了皇帝陛下珍藏的药材此时特别有力气,用力地在这青年紧紧的怀抱里拱出来落在地上,环顾四周哼笑说道,“说起大伯父,我还真懒得见他。”她对靖北侯如今如何下场没有一点儿的兴趣,不就是断了早就该断了的地方么。 “太医都说了。”靖北侯叫妻子给废了,连夜叫的太医,太医虽然嘴巴紧,不过也扛不住举刀要杀人的郡王殿下呀。 他正说着这话,却见另一侧,正有一个歪歪斜斜,只穿着里衣的中年摇摇晃晃地踉跄而来,见了明珠,他双目赤红地叫道,“你,你竟然给本侯爷下毒!” 他恨得双眼流血,哪怕后头有貌美如花的大丫头央求他回去养伤,却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到了明珠的面前,只是他还未到外头一脸讥讽的明珠的身前,就见眼前一黑,一个面容冷峻俊美的青年将明珠拦在身后,抬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靖北侯叫这一脚踹得喉头一甜,五脏六腑都憋闷欲死! “疼么?”明珠从自己的仆人身后探出头来问道,“疼就对了!” “你这个不孝无德,没有人伦的孽障!”靖北侯这疼得眼前发黑,却没有忘记这些日子的苦楚,他想到自己就跟着了魔似的干了什么,扭头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吐得浑身都抽搐了,这才扭头颤巍巍地指着明珠厉声道,“你对我下毒?!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明明意识清晰,却身不由己仿佛没有章姨娘活不下去似的,牲口似的就扑上去了,那简直叫人想死。 天知道章姨娘那张脸,靖北侯看了一眼都要死过去呀! “叫大伯父开心,你不是最喜欢章姨娘?我帮了你,你又不开心了。” 明珠见他一张英俊的脸都现出了皱纹,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你们可是真爱,真爱那就得不管发生什么都在一起不是?只是可惜了的……” 她大伯娘奋勇了一把,叫伯父废了,不然以后才叫热闹,怎么着也能叫靖北侯提起章姨娘就特别开心。见靖北侯来时的方向,又匆匆奔来了一个满脸血淋淋伤疤的血衣女子,明珠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这侯府,她看了太多,都觉得眼睛疼。 “侯爷!”章姨娘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疤痕,嗓子却还好,一出口就柔情万种,充满了深情。 只是这从前叫靖北侯心中生出怜爱宠疼的声音,叫他如今听到,却跟见了活鬼一般! “别过来!”靖北侯锦衣玉食风流多请,往来的那都是柔媚佳人红袖添香,哪里吃过章姨娘这刺激呀。 他本就不敢看见她,又想到自己竟然扑在她的身上过,想到那张叫自己做恶梦的脸用这样柔情刻骨的声音呼唤过自己,靖北侯去死一死的心都有了。他虽然身上有难言的苦楚,不过到底将养了些时候,又是个男人,挣扎起身要跑,却叫章姨娘哀绝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儿。 “我还是我呀,表哥。”章姨娘也知道自己容颜尽毁,只是靖北侯口口声声与她是真爱,那从来都不必在意容貌的呀。 “走开!”显然靖北侯对真爱的理解跟章姨娘有点儿不同。 “表哥!”杜绝啼血,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谁是你表哥!”靖北侯恶心坏了,他见章姨娘竟对自己纠缠不休,越发厌恶起来,况想到章姨娘成了这个样子,竟然不知体恤自己,还往自己的眼前来,他便觉章姨娘自私极了。 用力将章姨娘就推在地上,他上前一脚踏在她的小腹上骂道,“不过是个贱妾,还有没有规矩了?!来人,还不拖下去!”他扭头,见远远有几个丫头小厮在探头探脑,便骂道,“不过是个姨娘,难道本侯爷的话都不听了?!” “表哥!”靖北侯这只脚踏上来的时候,章姨娘犹自不敢置信! 当年他轻怜蜜爱,将她掬在掌心,叫她比正经的侯夫人还要风光,为何转眼,他就能用这样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践踏自己? 她知道他从前是为了自己的容貌,可是除了容颜美丽,这么多年,他的心里,她就什么都不是了么? 他亲口说过的呀,一辈子对她好,叫她就算做妾,也比别家的正妻强百倍! “关柴房,远远儿的,别叫我再看见她!”靖北侯的话,叫章姨娘心生恐惧。 这侯府里头,若失了宠没了势,那些叫她压住了十几年的靖北侯的姬妾们,会怎么待她?! “表哥!” “滚!”靖北侯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对这么一个女人上心过,耻辱极了,一脚将章姨娘踢远。 “大伯父中气十足。”明珠躲在面容冰冷杀气四溢的齐凉的身后,冷冷地哼笑道,“章姨娘以为没死就很好?敢在母亲面前耀武扬威,日后,就这么活着,绝不敢辜负贵妃‘懿旨'。” 她又看了看抖着脚踉跄了一下的靖北侯,漫不经心地说道,“大伯父何苦……左右废了,叫我说,不如切掉,以后少了许多烦恼。”只能看不能用,多伤心呀?不如全都不要了,或许看不见了,心情平和利于养生。 齐凉盯着翻脸无情的靖北侯,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不是个东西。”眼见靖北侯对章姨娘翻脸,明珠哼笑了一声。 “我不会。”她正感慨,却见自己眼前,那眉目俊美得叫人窒息的青年,侧身而来,声音冷厉。 “我若爱人,必定至死方休。黄泉碧落,非她不可!” ☆、第54章 齐凉说完,一双黑沉如同幽狱的眼,紧紧地看住了仰头沐浴着阳光的美丽的小姑娘。 她苍白的脸在阳光之下仿佛透明了起来,轻轻的呼吸间,还有淡淡的草药的苦涩的气息。 齐凉的心停滞了一瞬,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何看见了靖北侯的丑态,叫他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眼前清丽清透的女孩儿,微微张开了没有血色的嘴唇。 “哦,”她恹恹地应了一声,用无趣的眼神看他问道,“你日后有了喜爱的人,就不能服侍本县主了。”她从不招揽有妻室的人。 凌阳郡王略等了等。 此时当然需要有些耐心。 “没有了?”等了又等,他对上这女孩儿那双濯濯的眼,突然有些失望地问道。 “难道还要赞你一声是个好人?”明珠疑惑地看了这古怪的人一眼,不过因他最近服侍的好,县主大人宽容地包容了他这小小的缺点,顿了顿方才说道,“你很好,有这样一心待妻子的心,已经是很有承担的人。” 虽然说得吓人了点儿,又是黄泉又是碧落,很有些不死不休的样子,叫他看上的姑娘也蛮悲催的,不过天底下能有齐凉这般愿意日后一心守着妻子的人,叫明珠觉得这愚蠢的凡人中还算有点儿希望。若都跟靖北侯这王八羔子似的,那才叫人觉得没有活路了。 说不得报复一下这负心的天下还是有的。 齐凉为人还好,县主大人的眼光还算是很不错。 “本王有承担?”齐凉的心顿时一颤,不知为何,有些喜悦。 他静静地审视眼前这个单薄的小姑娘,见她真的不是在与自己虚言,方才那浑身的冷意,仿佛都融化了一般。 “哼!”只知道说好听的叫人开心,甜言蜜语,真是狡狯! 郡王殿下冷哼了一声,摁住了腰间的重剑霍然转身,对身后这小姑娘这等狡猾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他怎么办?”他指了指远处正暴跳如雷,似乎还要往前头去骂一骂分家离心的无耻二弟的靖北侯,见明珠漠然地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无情的冰冷,他想到自己方才投映在这女孩儿眼里那清晰的样子,突然感到与众不同的愉悦。 将靖北侯的身影隐藏在他的身后,他俯身才要抱起她,却被她拦住。她微微抬头,白皙的指尖儿绕着自己的一缕漆黑长发哼笑道,“本县主还是能走路的。” 她虽然不爱动,不过也不是没有腿。 “你可以歇着。”齐凉绷着脸伸着手冷冷地说道。 “不必。”到底是在靖北侯府里头,明珠一摆手,最后看了靖北侯一眼,慢慢地往上房去了。 虽然不能切了靖北侯,不过……该有的疼都有,好好儿受着去罢! 明珠心里想着她大伯父日后的喜怒哀乐,正经到了上房,就听见里头传来周氏的尖锐的哭声骂声。 她一进去,就见富丽堂皇恨不能身上开一个金楼的周氏,此时衣裳凌乱披头散发,就跟疯子一般疯狂地撕扯一脸滚刀肉的顾怀麒。她尖利的指尖儿挠在顾怀麒的脸上,留下道道血痕,尖声叫骂,又流着眼泪苦苦央求,却都不能叫顾怀麒那张忍耐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的回转与动容。 明珠见老太太也在一旁垂泪,扭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顾远眨了眨眼睛,目光就落在随她进来的齐凉的身上,急忙起身笑道,“王爷怎么来了?” 齐凉虽然不得生父喜爱,到底是郡王,又是皇帝宠爱的宗室,自然比个靖北侯府光鲜多了。他既然进门,若在自己家顾远绝不会这样周全,自己此时却定要给齐凉体面,不然若被怠慢,就是齐凉不叫人放在眼里。他才一叫破,周氏也唬了一跳,她双手揪着儿子的衣襟扭头,入目的,就是一张俊美逼人的脸。 “王爷驾临,有失远迎,只是今日府中凌乱,怠慢王爷了。”与没见识的周氏不同,老太太是听说过齐凉那叫人恐惧的名声的。她的品级在齐凉面前不够看,也颤巍巍起身强笑道,“王爷来的不巧,不知王爷有何要事?只要……” “我给表妹送药。”齐凉并不看她,只认真地,阴郁地与顾远说道。 “送药?”顾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明白了什么。 老太太不由苦笑。 这明摆着是来给二房撑腰,偏要拿一个小姑娘来说事儿,显然是宋王府恐昌林郡主吃亏,因此叫齐凉来为昌林郡主张目。 只是方才分家,二房是真没吃什么亏。 老太太在心里叹一声,也知道今日一过,这家就散了,却还是忍不住与顾远含泪说道,“你自己有了出息,做娘的都欢喜极了。太多的话我说得多了,你也不耐烦,只你一定记住,你姓顾,决不能叫亲者痛,仇者快。”她苍老的嘴角颤动了片刻,有些伤心地说道,“你妹妹在宫里有些艰难……你,你别忘记,她到底是你嫡亲的妹妹。” “她过的艰难,那是活该,与我有什么关系。”顾远最不爱听荣贵妃这三个字了,顿时不耐地说道。 “你!”老太太见他说不通,显然深恨荣贵妃,昌林郡主那是更不要说了,不得不转身与顾怀麒叹气道,“你也是个有气性的小子,有什么非要分家的呢?罢了,我由着你,只是日后,你别忘记常回来看看。” 顾怀麒到底与祖母没有纷争,要分家也不过是憋着一股年少轻狂的意气罢了,见老太太满面愁容,他羞愧地张了张嘴,轻轻地摆脱了母亲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来,垂着头低声说道,“日后必定孝顺老太太。”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走不走?”才在后头看了一场好戏,齐凉就十分不耐地问道。 “走罢。”顾远觉得这分了家就不必再听什么靖北侯荣贵妃的了,又见老太太时时把这两个挂在耳边,都忘记问问自己搬家之后过得如何,侯府如何,不免有些失望。 他心里有些失落,然而目光落在侧目含笑看着自己的昌林郡主的脸上,又觉得心里踏实起来,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握住自家闺女的小爪子,扭身出了上房,就觉得眼前天光明媚,豁然开朗。 “愚蠢的爹爹哟!”县主大人把小爪子从这愚蠢的爹爹手里抽了抽,没抽出来,顿时十分怨恨。 “以后少来这儿。”顾远傻笑了一下,圆满了,要不是媳妇儿跟闺女一个都不能少,恨不能把这两个宝贝给托起来。 齐凉紧随其后,预备去拉明珠的另一只手。 一个俊美清隽,笑若春风的青年,抢在这之前,握住了明珠的小爪子。 他扭头,对突然冷了脸的齐凉温柔一笑。 “多谢王爷与珠珠的汤药。”顾怀瑜俊美雍容,那双春水般的眼落在齐凉手上的药碗上一瞬,温润地道谢道,“珠珠难得喜欢,不枉王爷的苦心。” 真是掐住他妹妹的死穴了,顾家三公子觉得这凌阳郡王颇为阴险,不过看在明珠得了好处,还是不要挤兑免得日后没了药材。三公子笑得如同春回大地,仿佛透出了十分的善意,只是那笑容落在齐凉的眼中,却是极致的炫耀! 还敢跟郡王殿下抢! “本王乃是表哥,自然妥帖。”亲兄长什么的,赶紧娶亲,碍眼什么! 快二十娶不上媳妇儿,很光荣么? “表哥。”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哥,装什么蒜呀。顾怀瑜便笑了。 只是凌阳郡王是个有深沉内敛有涵养的人,什么都不反驳,只跟在明珠的身后。 他见顾怀瑜对自己微微一笑,便垂头去与明珠说话,没良心的小姑娘真是吃完就扔翻脸无情,哪里还记得送药的郡王殿下呢?正拉着兄长的手低声询问地什么,齐凉绷着脸靠近,想知道这小姑娘又有什么阴谋,却听见她在与顾怀瑜询问三皇子之事。这个顿时就叫齐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腰间的重剑。 三皇子……郡王殿下特别熟。 “他不是好人。”齐凉出口,冷冷地给三皇子做了一个注解儿。 明珠果然回头看他。 “三皇子早年封王,为英王。”齐凉叫明珠那双眼看住,心里微微一动,只是想到她这般在意,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顿时又不高兴起来。 他心情很不美丽,脸色也十分难看地说道,“英王素有野心,与太子不和,在外却兄友弟恭,处处以太子为先。”英王心机深沉,因二皇子早逝,又只与太子不过差了一岁,因此对太子位也颇有觊觎。这年头儿,哪个皇子不想把太子拉下马呢? “还有什么?”明珠突然想到齐凉可是宫里长大,顿时感兴趣地问道。 踩着表哥,还去觊觎英王,也不怕翻了船! “他已有正妃,后院儿姬妾数不清!”凌阳郡王脸色越发阴郁冷酷,满怀怨恨地看着明珠说道。 湘怡县主迎着这郡王仇恨黑暗的眼,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怎么这么恼火? 还提到正妃? 难道英王那位正妃,不仅踩过韩国公,还踩过这郡王的船? 也不怕翻了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郡王与县主彼此对望着。 “那就是艘破船,以后你不要理睬,尽心服侍本县主就是。”左右三皇子妃,英王妃什么的是名花儿有主,想必也不会跟县主大人这样争抢一个得力的仆人。 明珠十分有解救一个得力青年人生的意思地带着几分认真说道,“本县主可不是那等没有良心的人。”给县主当牛做马,可多划算,没准儿以后叫县主开心了,给他点儿药吃,至少也是有给工钱好处的是不是? 不比只能给真爱什么的划算多了? 明珠就觉得自己是个好姑娘。 “破船?”齐凉心里方才那点儿火气顿时就不见了,垂头,细细地看着仰头的小姑娘。 她目光清澈冷淡,可是却会说叫郡王心里不知为何,很欢喜的话…… “狡狯。”他低声喃喃,高挑的身影在明珠的面前俯下。 顾怀瑜只要不是个死人,断然不会叫妹妹被人这样亲近! “好了,不过是个皇子府上,为何这样在意?”他温润一笑,抬起手臂拦住了冷冷抬眼的青年越发凑近的距离,见明珠哼哼了一声仿佛想要说什么,他弯起了眼睛俯身,将自己的脸颊凑在明珠的嘴边柔声说道,“知道珠珠有顾虑。如此,在三哥耳边说,不叫别人听见。” 他话音才落,就感到齐凉的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冰冷的怒气,只是他却并不在意这叫人恐惧的气势。 明珠也不在意,歪头想了想,凑在兄长的耳边小声把韩国公的倒霉事儿给说了。 “怨不得。”怨不得顾怀麒往死里揍了韩国公,却说什么都不说缘故,顾怀瑜目光若有所思,到底见明珠与自己更亲近,脸上荡漾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来。 “回家去。”他摸着明珠的小脑袋和声说道。 “本王也回去。”凌阳郡王家的厨房大概是前世不修磨难不断,这都多少天了,据说昨天晚上突遭大火又被烧了个干净。 齐凉垂头冷着脸摸了摸腰间的重剑,目光冷厉冰冷,抬头,也不去看在自己面前显示了一下兄长与表哥那隔了八座山差距的讨厌鬼,只冷笑一声跟着明珠继续缓缓地说道,“你不喜英王?大善。日后离他远些,若他敢纠缠与你,只来告诉本王!” 看他不宰了英王的。 “不必。”英王殿下没准儿也是个脑袋变色儿的倒霉男人,明珠觉得再心机深沉不是东西,这也挺惨了,不必继续打击。 不过叫英王殿下知道知道韩国公对他家正妃的一往情深,这个还是可以有的。 “你出了主意就到此为止,不要继续参合。”明珠小小弱弱的,顾怀瑜很担心这妹妹关照明芳日后把自己赔进去,见她点头十分乖巧,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变得有些暗淡了的靖北侯府,目光微微一黯低声说道,“护着些也就罢了,只是能做的都做了,还得看她自己。” 他到底是个温柔的人,想到明芳的苦楚,目光有些冰冷起来,低声说道,“韩国公可恼。” 就算纳妾呢,也没有如今于明芳这样的羞辱叫人恼火。 他正说着这话,却见前头正手挽手一同说话的顾远与昌林郡主停下来了。 就见靖北侯府中门大开,大门之外,正有一个脸色沉稳的中年英武男子,面无表情地立在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之前,威风凛凛地偏头看过来。 他身材高大,叫人一眼看去,就生出无边的畏惧与威势。 “侯爷!”顾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说得不好听点儿,不是昌林郡主磨着牙给拽住了,没准儿都能扑到人家面前去摇尾巴,那真是万分谄媚。 明珠见昌林郡主脸都青了,一把一把地掐自家愚蠢的爹爹腰间的小软肉儿,却换不回顾远的执着的眼神。这亲爹正满满地把眼睛都放在那英武男子的身上,拔都拔不出来。这太丢人了些,湘怡县主就感到天光明媚繁花似锦,就只有一个蠢爹给自己掉价。 县主大人一点儿都不想认识他! “侯爷?”她歪头问道。 “这位就是襄阳侯。”顾怀瑜疑惑地见身边的兄长顾怀峰漆黑的脸上生出几乎看不出来的红晕,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个襄阳侯,叫南阳侯顾远顾大人父子仰慕到这个份儿上,也真是稀罕极了。 不必提顾远,就说顾怀峰,那襄阳侯当年送的那把名剑,天天擦,抱着睡觉! 这得是什么感情呢?亏了襄阳侯夫人也是将门虎女,不然寻常女子,都得叫扑上来的狂蜂浪蝶把个襄阳侯给吞了。 因三公子心里对襄阳侯没有什么仰慕爱慕的,他便也觉得丢人,急忙推了不知脸红什么,只是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的兄长一把,就见他咳了一声仿佛回了神儿,上前就把顾远给摁住,父子彼此对视了很久,方才变得沉稳起来。 因见了襄阳侯,顾远心情平和后才感到腰上好疼啊,他委屈地看了正冷笑的昌林郡主一眼,哀叹了一声急忙上前努力用郑重的声音问道,“侯爷为何在此?” 他仰头,一双眼亮晶晶的。 襄阳侯大人显然不是一个外向的性格,迎着顾远仰慕的目光,他连同身后的骏马同时退后了两步,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多年不见,大人回京,我自然上门看望一二。” 他叫顾远那陡然惊喜的眼刺激了一下,带着目光十分嫌弃的骏马又往后退了退,这才在昌林郡主好怨恨的眼神里,将目光投在顾怀峰的身上。他就见眼前的青年高大沉稳,生得英武不凡,便颔首道,“你很好。” “咱们这就要回家,侯爷今日只怕来的不巧。”昌林郡主对能动摇顾远的襄阳侯那是真不爱看,见他沉默起来,便在一旁笑道。 她一边说,已经有有眼色的丫头去叫人套车来。 “听说你今日分家,恐你吃亏,我来看看。”襄阳侯对昌林郡主很有大将之风地颔首,对她的皮笑肉不笑完全没有感觉,只在顾远很失落的目光里对顾怀峰说道,“若有委屈,只来与我说。虽襄阳侯府不过是京中寻常人家,却也能与你做主。”他目光落在靖北侯府的有些褪色的门楣上,垂目不知想些什么,缓缓地说道,“本侯给你的那把剑,你觉得如何?” “爱若珍宝。”顾怀峰健壮的身躯颤动了一下,稳稳地说道。 “再没有旁的宝剑?” “一生一把,余者都不及它。” “古有鱼肠,定光……” “都不及它。” 南阳侯府众人,一脸迷惑地看着这二位讨论古往今来名剑里头只有襄阳侯与顾家大公子的那一把最招人喜欢,脸色都有些异样。 这个……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怪…… 一把剑而已,这充满感情地彼此讨论,是不是……嗯? 就连温润公子顾怀瑜脸上的笑容都绷不住了。 “老师。”见昌林郡主一脸天崩地裂,齐凉目光落在襄阳侯十分满意微微勾起的嘴唇上一瞬,上前打断了这二位的彼此深情凝视,俯身冷着脸说道,“名剑如美人,本王知道。老师不如来日在府中静候,待顾大人郑重上门。” 他见襄阳侯似乎迟疑了一下,敛目淡淡地说道,“也使京中知道,不是老师攀附南阳侯府的公子。”他招了招那骏马,见那骏马老老实实地上前,将缰绳递给了襄阳侯。 “你说得很是。”上杆子太掉价,虽然襄阳侯心里可着急,不然不会听见顾远封侯显贵了就上来堵门,不过这个时候,还是需要沉稳些。 他可是被仰慕的襄阳侯! “记住,万般名剑,都不及它。”襄阳侯恋恋不舍地上马,临走前还在与对自己深深作揖的顾怀峰殷殷说道。 “改日上门,不负所托。”顾怀峰沉声说道。 见他没有赖账的意思,襄阳侯目光露出淡淡的满意,他正要走,却见齐凉的身后,扒着他纤长的手臂,默默探出一颗小脑袋来。 那小姑娘娇怯怯的,单薄柔弱,可是看他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好奇,没有敬畏,仿佛十分寻常的目光。他想到顾远正有一女,目光微微一闪,从腰间解下一把简朴的袖刀来,托在粗糙的大掌之上给她。见她抬头看了看顾远与昌林郡主,见二者点头,上前就接了这袖刀。 “喜欢!”她严肃地看了这并没有宝石装饰十分简单的袖刀,刷地打开,见刀锋雪亮寒气逼人,点了点小脑袋仰头说道。 襄阳侯目中透出淡淡的笑意,垂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侯爷赠我,我赠侯爷。”明珠垂头,扭了扭自己漂亮的小荷包儿,从里头滚出了两个小小的丸子来,托在小小的手上,如同襄阳侯方才那般给他。 袖刀锋利,冰凉镇心,实在是难得的宝贝,跟药材一样讨人喜欢。 襄阳侯真是一个好人。 “这是什么?”襄阳侯看着那两颗圆滚滚黑乎乎,散发着清苦的丸子,从马上俯身问道,“药丸子?” “可解百毒!”县主大人术业有专攻,提到这个,顿时傲然,当仁不让地说道。 她小小一团沐浴在天光里,挺着小脖子骄傲得跟家里的八哥儿似的,襄阳侯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虽然不大相信,却还是接到手中走了。 县主大人抱着袖刀十分满意,却见一侧,齐凉脸色阴郁,带着几分冷厉铁青地大步走来,一手握在她的手腕儿上! “为何本王没有?!”厚此薄彼,不公平! “本县主就在你的身边,还用什么解毒丹。”这仆人又抽风,真是好发愁。 县主大人觉得莫名其妙极了。 齐凉满目的怒火,迎着这样理所当然的话,突然平息。 “甜言蜜语!”许久……郡王殿下冷哼了一声,顺势反手,握住了这小姑娘冰冷的手。 ☆、第56章 明珠素来是十分宽容的人。 虽然凌阳郡王总是“天下辜负我!”,还经常神经质,不过看在药材的份儿上,县主大人总是能体谅一二的。 人无完人呢。 因此,见自己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这家伙似乎又有了额外的情绪,明珠垂头想了想,捏了捏自己干瘪起来的小荷包儿,还是十分肉疼地摸出一颗小了一些的递给齐凉叹气道,“这是解毒丹,你要,就给你。” 放长线钓大鱼么,虽然这便宜表哥平日里给的药材不过是抵了饭钱,不过明珠还是觉得,先给点儿小小的好处,回头再要更多的药材填补上也就罢了。 苍白纤细的手里,滚着小小的药丸子。 顾怀瑜欲言又止。 这救命的解毒丹伤药之类,从来明珠只给家里人。给了襄阳侯也就罢了,怎么会想到给齐凉? 便宜这小子了! 安王府齐四公子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也没混上一颗药丸子呀。 “本王不要。”不知好歹说的就是齐凉了,这华衣奢侈俊美逼人的青年,一双凤眸落在那滚动的十分稀罕的药丸子上一瞬,却偏开眼去冷淡地说道,“无用。” 明珠的医术高明,能解了洛城的瘟疫,她看重的药丸子,想必也是极有效的,只是这姑娘本人就在郡王身边,还要什么药丸子呢?药丸子都是给疏远的不亲近的人的来的。齐凉心中有些愉悦,却绷着脸冷冷地哼了一声。 爱要不要。 明珠本就舍不得,见他识相,急忙飞快收起,捏了捏怀里十分觊觎地拿豆子眼死死盯着那药丸子的小蛇,哼哼了一声。 不过襄阳侯离开后的剑拔弩张算是没有了,县主大人十分满意,况在靖北侯府门口立了很久,也十分劳累,慢吞吞自己爬进了车里抱住依旧一脸醋意的昌林郡主睡了。 她倒是没心没肺,只是昌林郡主哼哼着听着外头顾远与儿子们好伤心地问“给了阿峰给了珠珠,为何不给我呢?”的问题,坚定地决定晚上绝不叫这家伙上床睡觉了。她心里正想着无数收拾顾远的招数,气的哼哼,不过到底因彻底分家更加欢喜些。 也不必说靖北侯府分家,在京中生出轩然大波来。 对于靖北侯府老太太竟然许了顾远分家,京中勋贵只有一个评价。 傻。 顾远正是新贵,若不过是寻常侯府旁支也就罢了,偏生这位十分有能力,自己博了一个爵位不说,还鸡犬升天连儿子闺女的前程都搞定了。 虽然入京之后,顾远并未被任命往何处去,不过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皇帝该对顾远印象不错。这样的得力的弟弟,靖北侯笼络还笼络不过来,据说为了个小妾把弟弟气得要死,翻脸分家。 哪怕与外头,靖北侯府只说是一门两侯不好一处居住,不过谁看不出来其中龃龉呢? 荣贵妃已经在宫中禁足,顾远却没有一点儿的动静儿,可见顾远心中对荣贵妃也是寻常。 这人呐,总是跟红顶白,一时间靖北侯府就门庭稀疏了起来,南阳侯府越发光彩夺目。 昌林郡主自己也憋着一股劲儿想要给顾远撑场面,她将侯府之中安置得差不多,又使人往外头采买女乐戏班子进府□□,各班武艺下来,费了不知多少的力气终于感觉南阳侯府能叫人看了,便忙不迭地给各家下了帖子。 她虽并不是眼高于顶,不过来往也都是高门宗室,下了帖子的都是各家亲近的王府公侯人家。明珠就见昌林郡主连宫里的三公主都请来,想到三公主对自己不错,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眼睛还算好使,发现昌林郡主并未邀请大公主与二公主。 不过昌林郡主到底是长辈,就算不邀请也不过是得罪人罢了,明珠自己都不在意得罪人,自然不会强求昌林郡主周全。 做宗室女,王府贵女,莫非还要礼数周全强颜欢笑,非要请跟自己不要好的来往不成? 她细细地看了帖子,就见其上有宋王府与安王府,另有襄阳侯府是自己熟悉的。还有许多别家,不过明珠不熟看过也就罢了。 昌林郡主也不必闺女帮衬,亲自动手,叫知道自己“错了”,不该丢了媳妇儿一旁只知道襄阳侯,如今亦步亦趋讨好的顾远跟着自己跑腿儿,一番功夫下来,就到了南阳侯府设宴之日。明珠早早儿就叫昌林郡主给喊起来,垂头丧气地穿了湖水绿的束腰长裙,腰肢盈盈一握,目若点星。 她本是个不喜刻意打扮的女孩儿,昌林郡主为不失礼,勉强涂了些胭脂水分,方才放了她。 今日上门的各家贵妇明珠并不熟悉,不过是宋王妃与安王妃最亲近。她立在这些贵妇的目光之中安稳地施礼问好,得了许多的见面礼,方才拧着腰肢十分柔顺地往昌林郡主的身后站着去了。 她母亲说了,今日乖乖的,七日都不必吃肉。 “珠珠生得越发康健了。”安王妃今日兴致勃勃而来,她目光落在气色好了许多的明珠的身上,见她垂着头,修长纤细的颈子雪白精致,目中就带了几分真正的喜悦来,侧头与含笑的昌林郡主笑道,“只是你也太爱惜她了些,这么久,只上门才能见着她。难道合宜不能与她玩耍不成?来日我再下帖子,万万不要再托却。” 她说的亲昵宠爱,伸手又掐了明珠的小脸蛋儿一把。 她这个动作之后,一旁的贵妇们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知道你喜欢到心坎儿里去,只是咱们还在,也不能叫你霸占着不是?”另有一个娥眉高挑的美艳女子,拉了明珠上前扭头笑道。 顾远新贵,明珠才封了县主,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谁家不看重些呢? 就算明珠素来有小性儿的传闻,不过这些日子宫中帝后二人与旁人笑谈时总有明珠的好话儿出来,看重之意瞎子都看得出来了。就算刻薄些,也有愿意娶回来供着的不是?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柔柔弱弱,婀娜多姿的美丽女孩子。 今日昌林郡主宴请各家,前来的心里都有几分相看的打算,只是没有想到安王妃下手这样快,这样亲近爱惜,瞧明珠一脸寻常由着安王妃与自己亲昵,显然这动作常做。 安王妃已经表明了姿态,寻常人家就不要与她抢了,不然岂不是与安王妃结仇? 各家女眷果然对明珠赞了又赞,只是却不再提更亲近的话儿了。 安王妃嘴角微微勾起,又给眯着苍老的眼含笑看着外孙女儿的宋王妃斟茶,颇有几分恭敬。 “万事,都随珠珠自己的心意。”宋王妃收回明珠身上的目光,侧头与安王妃温煦地说道。 这其中也带了几分警告,安王妃却格外有信心些,急忙笑道,“自然是珠珠的心意最要紧。” 她顿了顿,便与宋王妃低声笑道,“我家那孽障文不成武不就,只一颗心赤诚,又做小伏低听话得很,这都是难得的好处。您也知道我,最是个和煦的人,家里那几个儿媳妇儿,我都是拿了做亲闺女待。” 她表达了自己是个十分慈爱的婆婆,见宋王妃与宋王世子妃都微微点头,眉眼之间的笑意就重了。 齐安傻乎乎的,只知道狗腿儿讨好,却不知表衷心,真是愁死王妃娘娘了。 这年头儿,为了讨个喜欢的儿媳妇儿,还得婆婆赤膊上阵。 “阿安呢?”宋王妃一边去看外孙女儿乖乖巧巧地叫昌林郡主揽在怀里,想到她在宫中竟还敢往七皇子的怀里丢蛇,想想都觉得有趣儿极了。 她脸上就带了几分纵容,偏头与安王妃似真似假地说道,“他与珠珠投缘极好,只是天底下表妹多得是,得知道哪个是不一样儿的,与别家女子都不同。”齐安性子跳脱,宋王妃心里十分担心,担心这小子以后再去讨好别家姑娘去了。 “他是个死心眼儿。”安王妃眼皮子都不眨地笑道。 她既然如此许诺,宋王妃心里就放心了许多。且安王妃在宗室之中素有美名,生来爽利开阔,今日能舍了长辈的威严了这么多,已经是真心。 宋王妃满意颔首,顿了顿,却不由自主想到齐凉,皱了皱眉。 齐凉为人不必说,只是宁王府乱糟糟,可不是一个好去处。 她心中正为明珠筹谋以后的婚事,却见门口的丫头又前来禀告,说襄阳侯府的女眷到了。 襄阳侯圣眷正浓,如今得帝王宠幸,各家都十分看重,昌林郡主也拉着明珠起身一同迎了出去。就见门外美貌的丫头环伺,金碧辉煌之中,就有一对儿母女叫丫头虚引而来,当首一个面容沉稳,与襄阳侯一般稳重,身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竟生得美丽无匹,俊眉修目。 那女孩儿远远而来,面容昳丽,身姿高挑,一双上挑的凤目凛然生威。 竟是个难得的美人。 昌林郡主一看见这般生得全然不染脂粉香气的美人儿,眼睛就亮了。 没想到倒霉讨厌的襄阳侯,竟然能生出这样的闺女。 她心中微动正赞了几声好,却恍惚地看见,身边与自己一同出来的几个贵妇的脸上,带了几分不自在。 她顿时生出几分疑惑。 然而明珠的目光,却霍然落在了远远的招待女眷花厅之外,一株巨大的树后。 若县主大人没有看错,那探头蠢蠢偷看的,是她家稳重如山,长兄如父的大哥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这是小女美人。”襄阳侯夫人正与昌林郡主回身指着那垂目安静的昳丽女子说道。 “果不负美人之名。”这年月儿,敢给自家取名美人的,那得多自信呀,昌林郡主却觉得眼前的女子人如其名,便含笑赞道。 她这话出口,身后的贵妇们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郡主谬赞。”美人儿的声音清朗,全然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弱。 昌林郡主面上就多了几分喜欢。 “这是我家珠珠。”因知道昌林郡主对明珠爱若掌珠,因此想带着家中女孩儿来亲近一下的人家不是一家两家。 只是今日不过是南阳侯府初次大宴,又许多人家都知道明珠多病,因此不敢叫她劳累,今日来的小辈女孩儿不过是安王府与明珠交好的合宜县主,外加还没到的三公主罢了。昌林郡主见襄阳侯府的这位小姐年长明珠几岁,便与她笑道,“日后珠珠还要美人照拂。” 她话音方落,泰半贵妇欲言又止。 “自然。”襄阳侯夫人面色沉稳,也不去看那些女眷的各色异样的眼神,似乎湘怡县主就要羊入虎口的紧张,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与仰着头一脸懵懂的明珠和声说道,“日后,自有美人护着县主。” 安王妃听了这话,突然摇摇欲坠,默默扶墙。 “喜欢。”明珠睁着眼睛看了眼前的女子一会儿,只觉得她寒气逼人,作风凛冽,却叫自己心里生出与别家女孩儿相处时不同的安定与熟悉。 襄阳侯本姓赵,这女孩儿名为赵美人,正见明珠歪着小脑袋,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空茫一片没有一点儿的虚言,她抿了抿嘴角,脸上的冰雪化开了一些,见襄阳侯夫人微微颔首,便缓缓上前,将一只修长的手放在了明珠的肩膀上,敛目说道,“跟在我身边就是。” 她仿佛是在庇护,又仿佛是在安慰,见明珠一边睁着濯濯的眼看着自己,一边拿微冷细腻的小脸儿蹭了蹭自己的手,面上就带了淡淡的笑纹。 虽然转瞬即逝,却夺目的美丽。 昌林郡主就对赵美人的态度满意极了,她本不愿叫明珠多在眼前恐她累着,便笑道,“带着你赵家姐姐往后头玩儿去。” 她又招待襄阳侯夫人往里头去,虽然十分仇恨襄阳侯,不过郡主大人才不是迁怒的人呢,十分妥帖地请襄阳侯夫人等女眷一同往里头坐了,又叫了一班女乐清唱婉转清丽的曲子,见合宜县主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笑着一同撵着她与明珠一同去了。 不必提昌林郡主如何招待各家女眷,只说明珠出了上房就没了精神,垂着小脑袋蔫搭搭很无趣地引着合宜县主与赵家美人儿一同往园中湖边儿一处精致的小阁中去了。 上了二楼,推开窗子就是一湖湖水,湖光璀璨,水意清凉,隔着湖水又有前头若有若无的女乐的清唱,倒也十分得趣。 只是明珠对这个像来没什么兴趣,默默地摸出了一套药具,小爪子握住一个小药杵,有一下没一下地坐在藤竹编成的竹椅上捣药。 合宜县主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自己两只眼睛亮晶晶趴在窗头努力往外头翘首以盼,争取看见自己心上人。 赵美人与明珠初见,却也是安静极了,并不以明珠怠慢为恼,自己坐在桌边身姿笔挺,把个小小的锦绣闺房坐出了十分森严的气象来。明珠捣了一会儿的药材,正嗅嗅舔舔美得很,抬头就见了这美丽的姑娘的气势颇叫自己眼熟。虽然生得仪态不同,不过这美人儿显然跟她大哥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珠眯了眯眼,突然想到襄阳侯与顾怀峰的机锋。 她丢了手里的药杵就飞快地扑到了窗子上,跟尖叫了一声的合宜县主挤在一起,一起往下看! “怎么了?”合宜县主是个淘气的姑娘,见明珠这般,眼睛顿时一亮。 “莫非……”难道她心上人也记挂她,偷偷儿来与县主大人相会了么? 她正捧着脸陶醉间,就听见身边的女孩儿突然哼笑了一声,她哎呀一声捂住脸羞涩地顺着明珠的目光看去,入目所及,却只看见了一张漆黑粗糙的脸。 合宜县主就跟叫人泼了冰水似的,整个人都呆住,许久才把自己的眼睛从那张英俊有余俊美差远了的黑脸上转移,却忍不住哗啦啦地晃着手腕儿上特意为了见顾怀瑜戴起来的宝石镯子与明珠诧异问道,“这不是大表哥么?!” 不苟言笑的顾怀峰还能干出在人绣楼下徘徊儿的蠢事? “跟了一路,定有阴谋!”明珠开口就给她大哥定了罪了。 赵美人不动声色,施施然走到明珠的身边,一双手虚摁在她稚嫩的肩膀上俯瞰,清冷的眼看见正仰头的顾怀峰,没有半点动容。 “窗边冷,莫要吹了你。”她随手解下身上的一件坎肩儿,披在了明珠单薄的身上。 合宜县主扭头,摸了摸自己也十分单薄的衣裳,期待地看着她。 赵家姑娘安静地扭头,将明珠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跟你差哪儿了?”合宜县主觉得得亏自己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不然早就被各路英雄好汉这等不公平待遇打击死了。 她哼哼了一声,觉得还是自家心上人更温柔呢,一边往下看着驻足仰头把自己站成石头的顾怀峰,一边摸着下巴与明珠坏笑道,“大表哥莫非不放心你不成?这多年不见,越发婆婆妈妈了。” 她讥笑了一下顾怀峰,见明珠却侧头去看不动声色的赵美人,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 “不会吧?”襄阳侯府这姑娘可不是寻常闺中小姐呀,那是曾经一锤差点儿砸扁了她家四哥的英雄人物,因这姑娘打遍京中无敌手,各家各府的公子少爷的闻风丧胆,因此这拖到快二十,明明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却愣是嫁不出去。 那各家女眷都叫这姑娘吓坏了,恐娶了这姑娘日后儿子被打死,纷纷不敢接襄阳侯府的亲事。合宜县主想不到这般强悍的姑娘,原来也很有市场。 难道如今活泼可爱小县主已经过时,开始流行我的重锤小悍妻? 同母兄弟,想必审美也仿佛,合宜县主看看楼下沉默看来的顾怀峰,默默考虑转型问题。 八棱紫金锤请恕县主无能为力,不过厨房菜刀什么的,还是可以拿起来挥舞一下儿的。 “大哥哥是在看你么?”明珠是个直来直去的姑娘,偏头与赵美人问道。 赵家美人的手修长有力,护着她的时候,叫她觉得很安稳。 “应该是罢。”赵美人垂头给明珠理着头上歪掉的一只小凤钗,见那上头的滚圆的东珠摇曳,宝光盈盈,漫不经心地往下看了一眼,对上顾怀峰执着的眼神,她收回目光十分镇定地说道。 “他喜欢你?”明珠就来了兴致,与她问道。 顾怀峰是出了名儿的不近女色,寻常嗅到女人胭脂味儿都皱眉的家伙。他生得威严,脸又冷峻,因此在家中真没丫头敢跟他发展点儿什么。也因顾远与昌林郡主教养,顾怀峰就是在外头叫人请喝酒什么的,也从不叫人相陪逢场作戏,随人说去。 时间久了,明珠就想不出兄长竟然会有跟在一个女子身后亦步亦趋的行为。她垂头往楼下看了看兄长,扭头看了看赵美人昳丽清冷的容颜,瘪了瘪嘴。 “你好看,比大哥哥强些。”她哼唧了一声。 赵美人垂头摸了摸她的脸。 “不过大哥哥为人刚正,从不与女子嬉笑,人也出息。”明珠觉得兄长好容易动个心也很难得,虽然不善说好话,却还是很认真地说道。 “打不过我。” “什么?!”这是一旁震惊的合宜县主。 “他不是我的对手。”赵美人见明珠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看兄长,伸手将她揽过来些护好,垂目淡淡地说道,“屡败屡战,他算很有毅力。”她向着下头的顾怀峰微微颔首,见这青年没有表情地站立片刻,竟拔出手中的一把长剑对自己示意,皱了皱眉,看了看自己今日的拖累的衣裳,低声说道,“今日没有兵器……”她见明珠从自己袖子里翻出一把熟悉的袖刀,挑眉。 “好刀配英雄!”明珠哼哼唧唧地偏头说道,“本县主就是给你个机会,才不是想看你的英姿呢!” “那就给你看看。”美丽绝伦的女子细细地看她片刻,见她抖着小耳朵一瞥一瞥偷看自己,与自己四目相对,哼了一声把脸仰得更高,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 她取了明珠手上的袖刀刷地拔出一片雪亮的寒芒,也不走楼梯,翻身就从二楼利落地翻身而下! 顾怀峰自然不是一个趁虚而入的人,见她手上只有短短的袖刀,也将长剑收起。 “你说过,赢了你,就能娶你。”他静默地看着眼前也收了袖刀,神采陡然飞扬的美丽女子,突然轻声说道。 “赢了再说罢。”美丽的女子对他微微挑眉。 合宜县主兴致勃勃趴在二楼的窗上,十息过后,兴冲冲变成木然,默默看着她家大表哥被揍成狗。 她目视托着下颚哼哼着看兄长被揍,却不施以援手的没良心的小表妹。 还不救人? 说好的兄妹情深呢? 这大表哥捡来的罢? ☆、第58章 “不,不救救大表哥么?” 合宜县主还是很纯洁善良的姑娘,都被小表妹这泰山压顶不动声色吓坏了,怯生生地与打了一个哈欠很无聊的明珠问道。 很无趣? 大哥被揍很无趣么? 天都塌了县主大人! 见顾怀峰的嘴里冒出鲜血来,合宜县主终于知道,襄阳侯府大姑娘的赫赫声名,真不是外头嫉妒她美貌的那些贵女黑她了。 真是大开眼界啊。 “大哥哥乐在其中,与我有什么关系?”顾怀峰吐着血还双手抓着人家姑娘的手背儿,死皮赖脸,那完全跟平日里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有一点儿的关系。 明珠一眼看见就知道她这个素来对女子不大看重的兄长心里,赵美人是与众不同,这难得的亲近怎么可能会打断呢?只是合宜县主的惊呼叫她拨冗往下看了一眼,见兄长吐的血还在自己能够抢救的范围内,转身晃晃悠悠往屋里的榻上爬哼哼唧唧地说道,“随他们去吧。” 要相信湘怡县主的医术。 只要顾怀峰还有一口气儿,她就能救得活他。 “你说了算。”这不是自家兄长,也不是自家心上人,合宜县主伪装关怀了一下,尽了自己拳拳心意,顿时没心没肺地丢开了手,笑嘻嘻地拱进了明珠的榻上去与她头并头蜷缩在一起,哪里还有方才一点儿的担心的样子呢? 她只拉着明珠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说道,“这段日子在外头,你真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呀!”她卖弄了一下自己的学问,见明珠半点儿都不好奇,急忙说道,“你不知道,京里不知多少小姐对你好奇呢。” “那又怎样?” “都说陛下喜欢你极了,日日都有赏赐上门?”见明珠想了想不在意地点头,合宜县主便叹气道,“还叫人日日往外送御膳,说给你调养身子呢。” 天可怜见的,这就是皇帝陛下为自己找补名声了。 比起被凌阳郡王抢走了自己的御膳去讨好一个小丫头这样丢脸,还不如叫人都说一声皇帝宠爱,主动给小姑娘加菜呢。 “跟陛下有什么关系。”日日提着食盒上门的是齐凉来的,明珠只认识齐凉不认识皇帝,哼笑了一声,见合宜县主咬着手帕好羡慕地看着自己,她哼唧了一声,从一旁的桌上递给她一枚胖胖的白糖糕来偏头说道,“这是宫里送出来的,本县主可不爱吃了!” 她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见合宜县主眉开眼笑地自己啃了一口,又托过来喂给自己,便哼哼着就着那一处也啃了一口。 “给你个面子。”她与合宜县主一人一口吃了这点心,十分嫌弃地说道,“本县主不喜甜食!” “你还不爱吃肉呢。”合宜县主吃了点心,顿时被治愈了,正要抱着明珠说一些这京里谁家小姐阴险,谁家小姐恶毒的坏话儿,就听见阁楼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之后,一个脸上淤青的高大青年推开门进来。 他的身侧,是面容平静,生得昳丽绝色的强悍美人儿。这美人儿浑身上下一点儿的汗水都没有,镇定地走进门走到梗着小脖子看过来的明珠的面前,安静坐下。 明珠的怀里,一条小蛇探头探脑地爬出来,正对上这美人儿一双狭长的眼,顿时僵硬了。 “这个是……”赵美人接过顾怀峰与自己的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又托给明珠,见她不喝便放在一旁,目光落在这小蛇色彩斑斓,带着几分不祥的蛇身上,突然皱了皱眉伸手就把这尾巴尖儿都僵直了的小蛇从明珠的怀里提出来,手上用力就摁开了这摇头摆尾意图与主人求救的小蛇的嘴巴。 见里头毒牙被拔掉,她这才垂目将这小蛇还给明珠,低声说道,“这蛇,瞧着眼熟。” “难道在哪里见过?”明珠顿时就想到蠢货七皇子的“义气”了,很不感兴趣地问道。 “记不清。”赵美人对蛇没有兴趣,自然不在意,不过是觉得这颜色斑斓,十分罕见。 “那就别想了。”若是皇帝,还愿意费尽心思查询谁想坑害他的儿子,落到明珠这里,七皇子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对幕后黑手完全没有兴趣,见这小蛇委屈地一拱一拱拱进了自己的怀里团成一团儿,冷哼了一声,觉得这小蛇也真是很没种。 说好的毒蛇的尊严呢?! “你若喜欢这个,来日我若寻来好的,再给你。”赵美人一眼就看出明珠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的兴趣了,见那小蛇偷偷儿探出小脑袋来去叼明珠腰间的荷包,贼头贼脑很有灵性,倒也觉得有些趣味儿。 她见自己说了这个,似乎知道要有同行与自己争宠,那小蛇还回头蛇胆包天对自己吐了吐舌头,之后扭头觊觎地叼着明珠丢给它的药丸子缩回身去,便垂目低声说道,“不要纵容它。” “一条就足够,多了心意就不同。”明珠是个一心一意的人,既然得了小蛇,怎么能再要一条来宠爱,伤了小蛇的心呢? 湘怡县主也是很有节操的。 “你很好。”赵美人见明珠雪白的小脸儿傲气,理直气壮地仰起来,小手儿护在腰间仿佛是在偏袒那条被她嫌弃胆小的小蛇,突然破颜,露出了一个绝丽的笑容来,目光之中就生出了更多的亲近。 她似乎觉得与明珠离得远了,探身伸出修长优美的手,捏了捏明珠的耳朵,见她哼唧了一声傲气偏头,收回手翻看自己的手指,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我很喜欢你。” 顾怀峰沉默地将手中的茶杯顿在了桌上! “本县主允许你喜欢。”襄阳侯府的这美人儿生得美,然而叫明珠侧目的是,她身上的气息凛冽强势,叫自己很喜欢。 顾怀峰轻轻地咳了一声儿。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合宜县主粉面桃腮的小美人儿,被当成小透明儿半天没个人理睬,那心都被伤得透透儿的了。 见赵美人与明珠越发亲近,她竟不知自己该嫉妒哪一个,只哀怨地伏在桌上看着对面同样被无视了的可怜的大表哥伤心地说道,“说好的一起玩耍呢?这是不是故意排斥?我的心呐!”她捂着脸假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睬自己,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看。 昳丽的美人儿,正弯身在榻上的明珠面前,将方才赠与的袖刀重新系在她的腰上。 合宜县主看着严峻高挑的赵美人,不知为何,突然为自家四哥生出几分危机感来。 “过几日,我就往侯爷麾下,到时日日切磋可好?”有这种危机感的不只是合宜县主,顾怀峰顾将军也觉得有些大事不妙了,他看着赵美人对明珠的尽心,手指动了动,声音沉沉地说道,“我初入京中,日后同僚往来,军中往来,都要求教与你。” 顾怀峰的城禁卫也归襄阳侯管,如今想来真是太好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见赵美人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顿时生出了几分惆怅。 如此敷衍,想装听不出来都不行呀。 “你也在军中?”明珠好奇地抬头与赵美人问道。 “伴随父亲身侧罢了。”赵美人抿了抿嘴角,一双上挑有些冷厉的眼,静静地看着她。 “女子当如斯。”明珠全然想不出赵美人目光之中的复杂,点头,因这美人儿眼瞅着要拜在自己麾下当个仆人的意思,满意地点头。 上辈子县主大人所在的修真界,向来女子撑起半边天,那传说中镇守诸天的仙界帝君,里头还有两个女人,说起来比男人还叫人敬服。 她对赵美人出入军中往来并没有什么轻视鄙夷,赵美人看着这样的小小的女孩儿,眼里的笑意越发地浓厚起来。 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一挠这小姑娘总是高高扬起的下颚,正抬起手,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另一道稳稳的脚步声。 片刻,就仿佛有一道刺目的流光自门口而来,将这本就明媚的阁楼照亮。一个俊美逼人,盛装华衣的青年扶着腰间的黑色重剑缓缓而入,见了自明珠身侧抬眼看来的赵美人,他目光微微眯起一瞬,却只当做并未看见她,径直走到明珠的榻前垂目冷冷地说道,“姑母叫你出去见客。” “见客?谁啊?”明珠懒散,抱着软榻冷笑道,“叫我见客,很有身份么?!” 话说,齐凉是何时又入府了呢? 似乎天天都能看见他。 “英王。”虽然明珠一脸对英王不喜,不过难得这姑娘嘴里吐出一个皇子来,凌阳郡王算是记住英王了,脸色十分不善地说道,“还有诚王。” 这又是谁啊?! 湘怡县主越发对皇帝睡了那么多女人生了这么多的皇子讨厌极了。 “我家没请皇子!”顾远与昌林郡主又不是疯了,怎么会搅合到皇子堆儿里去。 “厚颜上门,没脸没皮。”齐凉打击了一下十分讨厌的皇子们,见明珠颔首似乎是在赞许,这才说道,“三公主也在,姑母叫你去陪她。”他说完,见明珠无奈颔首,便十分自然地去要将她抱起来抱到前头去。 “且慢!”赵美人见明珠张开手要齐凉抱自己起身,突然皱眉一把拦住,在齐凉陡然冰冷的目光里与明珠静静地说道,“众目睽睽叫男子抱你,与你清名有损。” 她见明珠似乎很不明白,侧身拦住齐凉,自己伸手,将明珠轻轻抱起,轻声说道,“日后,还是我来就好。”她生得美丽秀致,身姿高挑,将柔软纤细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没有半分违和。 齐凉俊美的脸上铁青一片,双手摁在了腰间的重剑之上,半片寒光,自剑鞘之中迸出。 顾怀峰……顾将军再一次将才想喝一口的茶盏,顿在了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为什么不能抱?”明珠窝在赵美人有力的怀里,倒是真的心中疑惑。 她从小儿被兄长们抱着走路一直到了现在,从没有人与她说过不合适这类的话。 “对你不好。”赵美人见明珠明显是真的疑惑,不动声色地说道,“女子名声重要,然更重要的,却是家中教养。女子叫人抱着走路,叫人看见讥笑的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家族与父母。” 显然湘怡县主没有学过七岁不同席这样的话,赵美人虽然不知顾远一家为何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与明珠说,然而见明珠一脸理所当然,却似乎能看到这其中对她的爱重。况也很不规矩经常被人嘲笑的襄阳侯府大姑娘,说这些话也不过是糊弄人罢了。 大姑娘背着重剑天天在军中厮混,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默默地颠了颠怀里小小一只,还知道搂着自己脖子皱眉不知在烦恼什么的小姑娘,撞开身前碍事的凌阳郡王就往阁楼下头去。 “可是本县主不爱走路。”怨不得自己在宫里叫齐凉抱着的时候,宫人的眼神很怪,明珠却有些不乐意地说道。 就算知道不规矩,可是县主大人更不喜欢的是走路呢。 “以后我抱着你。”赵美人淡定地说道,“我是女子,不必顾忌这个。”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了,县主不必自己走路,也不会叫人嘲笑,明珠哼唧了一声,觉得这美人儿说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美人。”顾怀峰皱眉走在赵美人的身边,低声唤了一声。 再不出声以后都得被当做布景板。 “大哥哥吃药丸子。”这中气不足的,似乎内伤了啊。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严重,不过明珠还是从小荷包里摸出一枚黑漆漆的药丸子来塞给兄长,见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纳入口中吃了,便认真地说道,“大哥哥喜欢美人,要好生侍奉,鞍前马后,一心一意。” 她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见赵美人俯瞰自己,哼了一声往她的怀里拱去,小声儿说道,“有了妻子,就有自己的承担,不要继续为我担心。” 若兄长娶亲,她并不希望兄长依旧如同从前那般万事以她为重。 与兄长要生活一辈子,最亲近的人,该是他的妻子,叫他一心一意呵护爱惜的,也只该是他的妻子儿女。 “就算有了妻子,叫妻子与他一般疼爱你就是。”赵美人摸了摸怀里小姑娘柔软单薄的脊背,看她往自己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拱来拱去,眉目温柔起来,抬手拦住顾怀峰的欲言又止,缓缓地说道,“爱惜你,也并不只因嫁给你兄长的缘故。” 她说完,见齐凉正目光冷厉地遥遥立在明珠方才歇息的榻边看着自己,那目光就如同一把刀锋,也如同野兽,择人而噬! 然而齐凉师从襄阳侯多年,与赵美人也不是第一天对持,赵美人对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搏杀数年不分胜负,她怕什么呢? 真叫美人儿不高兴,一锤送他去见祖宗! 因武艺高强有恃无恐,赵美人自己就抱了明珠下了阁楼,对这附近的亭台楼阁湖光水色完全没有兴趣,越过了一片咿咿呀呀婉转弹唱的戏班子便往前头去了。 前头正热闹着,至少华衣鬓影,贵气临门,叫明珠看了一眼就脑仁儿疼。 人太多,分不出谁是谁了。 她从赵美人的怀里跳出来落在地上,一双小手儿紧紧地抱住了赵美人的手,绝不叫人看出自己已经不耐烦。 昌林郡主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闺女的身上,而是将冷淡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对面,正含笑正坐的陌生的青年与盛装华美的女子的身上。 明珠才进上房,就见方才的围绕昌林郡主的女眷们都脸上带了笑容纷纷与昌林郡主下手的一个姿容秀丽妩媚,身穿银红绣牡丹春锦宫装,越发雍容贵丽的美貌女子说笑,因与她说笑得热切,若有若无地就忽视了脸色很不好看的昌林郡主。 这颇有喧宾夺主之意,难怪昌林郡主的脸色发青了。 “那个是?”这年头儿敢与昌林郡主抢风头的都是明珠的仇敌,她指着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就与赵美人问道。 “英王妃。”赵美人对各家女眷颇有印象,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必理会她。” 她的父亲襄阳侯是皇帝的心腹宠臣,又拱卫京畿,京中各处禁卫都为襄阳侯管辖,权势极大,别说是一个皇子妃,就是宫里的宫妃,就如静贵妃,看见了赵美人都得脸上带笑,别管心里想的是什么,嘴上那是要说好话儿的。因素来不将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英王妃看在眼里,赵美人就十分冷淡。 “原来是她。”她堂姐明芳这多年的苦楚,还都拜英王妃所赐。听说韩国公爱她爱得不肯睡别的女人,深情若此,明珠就看了一眼。 也不怎么样,与绝色多姿的明芳差得远了。 明珠对韩国公守身如玉并没有什么意见,心里有白月光,因此对别的女人没有兴趣这也得说一句深情来的。 只是娶了妻子却还要玩儿白月光的游戏,这就颇不是东西了。明珠对韩国公辜负另一个女子的韶华十分厌恶,连带就看不顺眼英王妃。 她正在与女眷们说笑,面面俱到并不冷落其中任何一个,就算是成了话题的中心,却也没有多冷落主人家的昌林郡主,言辞活泼,不知说了什么,正冲着昌林郡主很恭敬地微笑,回头又去看她的身后,正含情脉脉看着她说话的一个英俊的青色锦衣的青年。 那目光相对的默契又叫一旁有女眷笑言夫妻情深,明珠就安静地看着这传说中的英王殿下,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他的头顶。 似乎有点儿绿。 英王的下手还有一个青年,目光游弋在南阳侯府中如花似玉,穿梭往来端茶倒水的丫头们的身上。 “那是诚王。”赵美人见明珠微微颔首,突然说道,“诚王好色,内宠颇多。” 这就是极要紧的提点了,明珠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摇摇摆摆走上前与昌林郡主请安。 昌林郡主的身边,脸上气得通红,握着茶杯生闷气的正是三公主。 她今日似乎是要郑重前来,因此格外华丽,不必提身上的玫瑰锦盘金彩绣束腰宫裙,只说头上手上的首饰便都是光彩灿烂,流光溢彩与众不同。 她本生得美丽,又穿戴得极精致,带着几分无忧无虑的跳脱,生生夺走了屋中大半的光彩,连妩媚多姿的英王妃都与她多有不及。只是她此时沉着脸十分不善,又有些委屈地瞪着英王妃许久,见了明珠袅袅而来清丽婉转,顿时目中一亮。 “你来了,来见过英王与诚王。”昌林郡主今日就没想叫什么狗屁皇子来抢自己的光彩,见英王诚王就自己来了,心里就恼恨起来。 有了皇子在场,这说上句儿的是郡主还是皇子? 只是她再骄横,也没有把两个皇子拦在门外不叫进门的道理,心里生恨,却还是叫进来了。 “在宫中听父皇说起表妹,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客气。”见明珠安静地立在昌林郡主身边侧目看来,柔弱婀娜,英王便温和一笑,与昌林郡主笑道,“难道还有挑剔自家表妹的道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明珠顺势就往一旁似乎累了正假寐的宋王妃身边坐了,目光微微一闪便与明珠温煦地说道,“表妹身子弱,只安坐歇息就是。”他说完了,又指着一侧的英王妃笑道,“唤她表嫂,日后若有疑难,便来寻她。” “王爷说得极是。”英王妃便急忙笑道。 昌林郡主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快。 英王口口声声明珠身子弱,这是在诅咒,还是在告诉京中女眷明珠身子骨儿不好,日后麻烦? “我的表嫂?表嫂今日似乎并未与外祖母同行?”明珠摸了摸怀里探出头的小蛇,也不理会英王妃,只扭头与身边的宋王妃问道。 英王妃的脸色顿时有些讪讪。 “今日她留在王府管家。”宋王妃就很满意地睁开眼,摸了摸外孙女儿的小脑袋。 英王这般与人为善,瞧着真是叫人厌恶。 “王妃急公好义,只是日日忙碌,哪里顾得上珠珠呢?”合宜县主快人快语,快步进来坐在母亲安王妃的身边讥笑道。 因英王妃十分圆滑,常叫人盛赞,因此合宜县主就很不喜欢她。 英王只当没听见,英俊的面上依旧是一片的笑意,安抚地拍了拍英王妃的手便与脸上露出笑容的昌林郡主笑道,“本今日不该来打搅姑母,只是我与王妃出宫,正见三皇妹的宫车出宫,好奇问了才知道姑母今日设宴。侄儿也想与姑母道贺,因此虽不告而来,也请姑母体恤。” 他说得温和极了,又带着几分孺慕,顺便还卖了三公主一把,只是笑容温和,看见的人都不忍苛责他。 明珠素来对伪君子看不顺眼,见他把黑锅扣给三公主,顿时冷笑一声。 “表妹?”听见这一声冷笑,英王妃面上笑容放缓,往明珠的方向看去。 “王妃可知,大公主今日何在?” “出宫礼佛。”其实是去砸佛像去了。 昌林郡主越过大公主只宴请三公主,大公主高兴才见鬼,在宫里发了回火儿,又出宫浩浩荡荡往京外的寺中去了。 大公主恼火的时候最爱干的就是去寺里,别人对着佛像平心静气,大公主拿佛像撒气呢。 “二公主何在?”明珠把从怀里爬出来的小蛇打了一个结儿,也不去看英王妃有些闪烁偏头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往理王府游玩。”公主们出宫都是明晃晃的,这都是宫里都知道的,不算是有心窥视,因此英王妃并无疑虑。 三公主被宴请,余下的两位公主自然要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叫人知道,自己不是没市场的人不是? “如此……王爷与王妃,只随着三公主来了我家呢……”明珠抬眼,突然哼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 三选一,冲着的是什么,想必皇帝陛下也很想知道知道。 英王妃笑容微缓,脸色陡然一变! 快步而来再一次没能捞到英雄救美机会的凌阳郡王驻足,沉默了。 ☆、第60章 英王妃人很伶俐,面对明珠,却有种说不出话来的被挤兑感。 委屈得眼眶发红的三公主扭头,噗嗤一声笑了。 三个公主都出宫,怎么就跟着她来了呢? 这个不必明确说起,都是在京里混的,想必都能自己脑补。 英王脸色不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抬手握住了英王妃无措的双手,展颜一笑。 “表妹机敏。” 他看似赞赏地和声说完,见明珠对他没有半点儿在意,正要说话,却见门口一声冷哼,竟是脸色冷厉阴郁的齐凉踏门而入。 齐凉在宫中京中与英王常打交道的,这就是个疯子,疯起来谁的脸都不给,且英王再温煦,也是皇子之尊,怎肯众目睽睽叫别人把自己的脸往脚底下踩,因此素日就与齐凉相处得十分疏远冷淡。 见齐凉今日也在,英王的目光便闪烁起来,笑了笑扭头与昌林郡主笑道,“再不曾想到,表妹心思如此细腻。”这并不是在称赞,而是直指明珠多心的意思了。 “珠珠素来周全,陛下都知道。”昌林郡主哪里肯叫英王毁明珠的声誉,顿时冷笑。 英王后头靠着的是宗室毅王府,毅王府与宋王府素来不睦,这是上门挑衅,来给宋王府不好看呐。 昌林郡主更偏向皇后,也对皇后所出的太子十分看重,自然看不上三皇子英王。 英王又对皇位颇多觊觎,昌林郡主喜欢他才叫见了鬼。 她此时抬出皇帝,且皇帝确实亲口赞过明珠,英王虽然敢来南阳侯府寻昌林郡主的晦气,却没有胆子说一句皇帝错了。 他微微一笑,英俊的面上生出几分温和,却不再说话了。 “三皇兄讨厌极了。”三公主才出宫就被专门堵着自己的英王夫妻外加一个诚王给拦住,这不管三公主如何拒绝,都非要跟着她上门。 她心里本就很不高兴,只是见明珠为自己挤兑了英王妃,又欢喜起来,亲亲热热地凑在明珠的耳边小声儿说道,“就他最伶俐,里里外外都说他的好话儿。你瞧瞧他那个王妃,恨不能长九条尾巴!”她比划了一下波涛起伏的尾巴,见明珠哼笑了一声。 “十条尾巴也给她剁了!”这话说的就不单是英王妃八面玲珑的问题了。 “你不喜欢她?”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明珠撇嘴,见屋里的女眷们都沉默起来,似乎顾忌英王,便皱眉说道,“他权势很大?忌惮与他,难道太子不中用?” 英王的脸色不好看,这些各府的勋贵女眷们竟都有些看他脸色的意思,就见明珠疑惑起来。她虽然对愚蠢的凡人不大在意,却也知道皇帝之下就是太子,太子地位稳固,有庶出的皇子什么事儿呢?不过瞧三公主似乎不在意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太子自然威势厚重,只是他也在父皇面前得力,马首是瞻,又有毅王府,因此多少给他面子。”三公主低声说道。 “毅王府?” “父皇的庶出长兄,咱们该唤一声王伯,素来喜爱英王,言英王有父皇当年的风范。”这话得多恶心人呢,把太子置于何地?三公主就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她养在皇后膝下,自然一心向着太子的。 “这话简直是废话。”屋里安静得如同静谧的水,虽然三公主与明珠是在“窃窃私语”,不过其实屋里都听得很清楚,听见明珠这样言简意赅的话,女眷们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凌乱。 英王的脸上也生出异色,才要发难,就听见那个苍白得仿佛用力就会破碎的小姑娘哼笑,绕着身前的一缕黑色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陛下的儿子,自然是要像陛下,若不像才该担心不是?津津乐道与陛下相像,颇做贼心虚。” 此言字字诛心,英王妃娇媚美貌的脸已经不能用扭曲来形容了。 这叫皇帝听见还了得? 好狠毒的丫头! “县主这话……”她也顾不得用“表妹”这称呼了。 “今日来的不巧。”英王可不能再在这儿坐下去了,不然一会儿自己只怕就成了“父不详”。他面上温煦不变,很有不与小丫头片子计较的宽容。 至于心里是不是要把湘怡县主大卸八块,那就只有英王殿下自己知道了。 “你哪日来,都不会巧。”齐凉与英王不和了十几年,对这个仇敌自然认识更多,知他面上虽笑,实则已经深恨明珠,便在一旁冷笑说道,“什么东西,也来表妹面前作祟!下一次本王再在她身边看见你,你自己知道!” 他坐在明珠的下手,一袭盛装将明珠单薄小小的身子隐在自己的身后,见英王抿唇看着自己,阴郁地低声说道,“你也配与陛下相提并论!” 因毅亲王经常在皇帝面前赞英王如何似父,皇帝对英王确实有些另眼相看。 虽不及太子,只是多少看重。谁不喜欢跟自己相似的儿子呢? “阿凉何必咄咄逼人,宁王伯最近身子不爽,有时间与我计较,不如尽尽孝心,做人子该做之事。”英王对上齐凉,便冷淡了起来。 宁王与毅亲王交好,齐凉为宁王嫡长子,却抽得宁王满脸血,英王自然要出手捅他一刀。 “父父子子,父不父,子不子。”明珠扒拉开碍眼的齐凉,探出小脑袋来冷笑说道。 昌林郡主柔了自己的目光,看着梗着小脖子十分傲气的明珠,哪怕那些自己请来的各家女眷的目光越发奇异,却半点儿都不觉得女儿错了。 就该叫她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挤兑谁就挤兑谁,才叫快活。 她给闺女求来县主的爵位,努力交好皇后与太子妃,不是叫明珠委委屈屈做人的。 齐凉却在此时,霍然扭头。 他的身后,是自己一只手就能捏碎的弱小的小姑娘,可是英王咄咄逼人面前,却是她探出头来,庇护他。 小恩小惠! 郡王殿下看透她了! 齐凉心里冷哼一声,越发坚定地认为明珠狡狯,然而与她离得亲近,呼吸交缠,却叫他暗暗地捏住了这个小姑娘的衣角。 紧紧地捏住。 英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一脸冷笑,目光十分记仇的这个美丽的女孩儿,脚下踏前一步,却又收回,英俊的脸上就笑不出来了。 只是他到底是宫中长大,有几分心机,对众人颔首,又对年长的宋王妃施礼,这才扶起了已经被明珠挤兑得明眸含泪十分委屈的英王妃,招呼了一声正用觊觎眼神看着侧坐明珠身旁的赵美人的诚王,笑了笑与昌林郡主说道,“今日得姑母设宴,来日侄儿也请姑母驾临王府游玩。” 他风度翩翩,不管如何,总是绷住了自己的脸。 明珠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此时绷得住,别以后绿云盖顶,脸裂了粘不上。 她也对屋中女眷看向自己的微妙目光视而不见,嫌弃地踢了踢坐得有点儿近的齐凉,就去看赵美人。 三公主也好奇地去看赵美人。她从前在京中见过赵美人几次,自然对这位高挑昳丽的美人很有印象,只是却从未接触过。 “你看她做什么?!”见碍眼的英王诚王都滚蛋了,昌林郡主也不起身去送,齐凉心里就满意极了,扭头,却见明珠只对赵美人有兴趣,顿时十分不快。 喜新厌旧! “不然莫非还要看你?”赵美人摸了摸明珠细腻的脸蛋儿,冷冷地问道。 昌林郡主见她与明珠这般亲近,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侧头与从英王出场就做空气状的襄阳侯夫人笑道,“我家珠珠小性儿,难得与美人投缘。” 她看赵美人就觉得这是个以后能庇护自家闺女的好姑娘,因明珠日后要在贵女之中交际往来,因此她很担心明珠被人轻视欺负,有了赵美人就不必担心了不是?谁敢与她扎刺儿呢?她越想越美,都没留意长子脸上的淤青。 当然,也是顾大公子生就一张黑脸,多少看不出伤势。 “投缘就是缘分。”襄阳侯夫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正容说道。 她不是粗心的昌林郡主,自然看得见顾怀峰脸上的伤势,哪里敢叫昌林郡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呢? 倚重的长子叫人给揍了,那还不掀桌啊,还结个鬼亲! 一边觉得闺女这揍得很不技巧,以后那应该是往看不见的地方揍的,襄阳侯夫人多年持重,此时却不得不心里很苦地拉过昌林郡主,努力寻找话题说话。 顾怀峰似乎明白襄阳侯夫人心里的苦,安静起身大步走掉。 赵美人正从齐凉的手里一脸专心地去拽明珠的那精致的衣角,霍然抬头,望着顾怀峰高大壮硕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明珠哼笑了一声,却没有揭破。 “英王日后再敢来接近你,你来告诉本王!”齐凉扭头就看见明珠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在赵美人的身上,冷哼了一声方才与侧目看来的明珠冷冷地说道,“她善使重锤,手脚没轻没重,日后不许她碰你。”他微微一顿,又有几分不忿地问道,“你为何不刺她金针?!” 看人下菜碟,好不公平。 “你还给本县主了么?”明珠犀利地问道。 齐凉抿了抿嘴角,默然无语。 “什么时候还给我?!”骗了她金针不还,真不是东西。 凌阳郡王……可贵地沉默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英王脸色冰冷,端坐于宫车之中。 英王妃再没有放在在南阳侯府的妩媚周全,有些畏惧地坐在他的身边,见他脸色铁青,急忙从一旁的小案上端了茶水来与他低声劝道,“王爷心里再恼怒,也不该伤了自己的身子骨儿,那小丫头……” 她抿嘴,想到皇帝在宫中笑言时对明珠的满眼的喜爱,还有皇后的温煦与三公主说起她时的亲昵,一双美妙的明眸之中就生出几分嫉妒来,有些愤愤地说道,“性子那样刻薄,眼高于顶,陛下怎么宠爱她?” 怎么宠爱的不是爱说爱笑玲珑和气的英王妃呢? 对皇帝这诡异的性子看不明白,英王妃目视车中的丫头出去与赶车的坐在一起,叹了一声。 太子这一回多了一个庶女,可是完全不叫人感到开心。 盖因太子这家伙一股脑儿已经生了三个嫡子了,庶出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关系不大。 “真是混账!”叫没出息的弟弟诚王自己去寻花问柳去了,英王在英王妃面前格外地随意,一把就摔了英王妃手中的茶杯冷笑道,“她一言一语都是道理,就算刻薄些,却是个小姑娘。你若与她对持争执,就是你心胸狭隘!” 这等小白花儿技能真是叫英王眼酸,他眯着眼睛推开了想要依偎自己的英王妃,看着自己脚下褐色的茶水在车中蔓延,若有所思地说道,“父皇素来喜欢这样肆无忌惮的性子。你瞧瞧安王府老四,一个纨绔,蠢得没边儿,却叫父皇日日带在身边!” 齐安是个蠢货,这顾明珠有个要命的嘴巴,他父皇是不是欠虐?! 为什么不爱听好话?! 偏偏英王就算知道皇帝喜欢这样的人,依旧不敢做出这样的举止来。 这一言一行都有冲撞,万一皇帝突然不喜欢这性子,只怕到时都是罪过了。 “太子……”他揉了揉眼角,英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倦色与凝重,低声说道,“父皇越发看重太子了。” 赏了太子妃价值连城的珍宝,夸赞太子妃贤惠端庄,这其实也是在给太子造势。毕竟若正妻不好,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帝王叫这样不堪的妻子母仪天下呢?想到了这个,英王就有些不快地往脸上动容的英王妃看去,那目光之中的深沉,叫英王妃浑身一凉! “王爷?”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英王皱眉收回目光,冷淡了几分。 他今日这样匆匆往昌林郡主府上来,连得罪正得盛宠的昌林郡主与宋王府都顾不得,就是叫皇帝偏心太子给逼急了。 太子连生三个嫡子,与太子妃举案齐眉为朝中典范,这就是后院稳固后继有人,稳坐钓鱼台。 然而身为三皇子的英王殿下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年纪老大不小,膝下只有两个庶女,愣是一个儿子都没有,不说府中姬妾,只说英王妃。为了生出嫡子与太子抗衡,英王将妾室都撇开独宠英王妃,使劲儿了好几年,一个儿子都没蹦出来。 太心伤,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王伯那儿,至少王爷的态度在这儿,想必也会欣慰。”英王妃叫英王那一眼看的心虚极了,急忙岔开话题说道。 英王做急先锋来给昌林郡主塌台,实则是为了讨好皇帝的兄长毅王。 这位王爷虽是庶出的皇子,但在皇帝面前颇有体面,很说得上话儿。只要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干掉太子这个有点儿天方夜谭,不过压住其余皇子在皇帝面前露脸,还是可以有的。 “只看王伯了。”感到英王妃的小手儿覆在自己的膝盖上,英王皱了皱眉,到底没有移开,只是目光有些冷淡地说道,“改天你回去韩国公府一趟。顾家女为韩国公主母,别日后与咱们身后捅一刀。” 英王妃乃是韩国公太夫人的侄女儿,虽自家家中不过是寻常的官宦人家,不过太夫人喜爱她,因此将她养在韩国公府中当做正经的国公府姑娘教养,也因她在韩国公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儿,因此英王才娶了她为正妃。 不然一个家中寻常的女孩儿,如何能嫁到英王府中呢? “知道了。”英王妃知道自己的出身是硬伤,虽号称出身韩国公府,其实本不是人家府中的人,弱弱地说道。 她才嫁给英王时柔情蜜意也就罢了,然越到后来,就能敏锐地感到英王对她出身颇有微词。 与京中出身显赫的各家贵女比起来,英王妃确实矮了一层。 她自然更比不得太子妃贵重,只这一条儿,就叫英王败给太子了。 她心里有些心虚,因此不敢与英王十分强硬,想到韩国公韩林,她美眸一闪急忙说道,“就算国公府有顾家女,然王爷放心!我表哥一定对王爷忠心耿耿。” 她想到韩林对自己言听计从,便露出了几分隐秘的得意与畅快来,见英王垂头赞赏地看着自己,便柔柔地笑道,“表妹亲,还是顾家女亲?表哥与姑母心里有数儿,您放心就是。”顾家女算什么呢?还不是独守空闺当个摆设? 想到顾明芳,英王妃就觉得今日叫顾明珠挤兑得满腔的怒火都消散了。 “如此,极好。”英王见英王妃这样坚定,满意颔首说道。 英王妃仰头看着面前英俊的,带着几分野心的丈夫,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凭什么皇后的儿子就一定要做皇帝呢?凭什么英王不能登基,凭什么她不能母仪天下?! “既然顾家女如此放肆,回头妾身一定叫她知道,什么叫投鼠忌器!”顾家押了一个女孩儿在韩国公府,竟然还敢对英王这样不客气,英王妃目光之中就闪过一抹恨意,嘴角微微勾起,颇成竹在胸,智珠在握地说道,“今日王爷与妾身的羞辱,来日,都叫她顾家女,悉数奉还!” 她见英王听了自己的话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知道英王看似温煦,实则心胸有限,便急忙叫人往韩国公府投帖子,言后日就过府看望韩国公太夫人。 她此时并不知道明芳正也在国公府之中劝说太夫人邀请英王与她一同回门省亲,只在心中思索如何说辞。 与此同时,明珠自然也很不在意英王与英王妃又生出什么阴谋与幺蛾子来。 她与凌阳郡王就“要不要归还金针”这等严肃的问题上进行了一系列的探讨,只是齐凉是个属貔貅的家伙,只吃不吐,为了留下自己的金针,还拿出了一对儿胖胖的很有火候的首乌来。在药材与金针之中艰难地做出了一点选择,明珠这才松口,抱着首乌滚到了一旁施施然张开手的赵美人的怀里。 因昌林郡主脸色很不好看,各家女眷也觉得讪讪,各自告辞。此时花厅之中虽依旧花团锦簇,却只剩下了宋王府的女眷与安王妃等人。 襄阳侯夫人镇定地坐在昌林郡主的对手,见明珠很喜欢自家闺女,十分亲近,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这年头儿,最叫人头疼的不是夫君,而是婆婆与小姑子。昌林郡主为何分家?还不是婆婆偏心,小姑子还屡屡为难么? 襄阳侯夫人就很不希望赵美人嫁到不省心的人家儿去,盖因换了别家女子,如昌林郡主还是宗室贵女呢,厉害些的也不过是分家罢了。 若换了襄阳侯府的大姑娘,那还不拿紫金锤把个婆婆小姑子的砸成肉酱?天可怜见的,襄阳侯夫人这一番心意其实真是为了自家未来女婿的人身安全来的。她静静地看了俯身护着明珠在怀里的赵美人,偏头,就见齐凉的目光就跟刀子一般。 如果郡王殿下的目光能够杀人,襄阳侯府大姑娘显然已经被千刀万剐。 “阿凉难得与谁家这样亲近。”襄阳侯夫人算是齐凉的师母,从小儿看他长大,自然不必说什么王爷郡王这样的尊称。 她见方才齐凉与明珠瞪着眼睛说话,虽然脸色阴郁冷厉,然而却很有分寸,心里微微一动,想到皇后与自己的隐隐的暗示,便侧头与昌林郡主说道,“与……县主投缘,实在是缘分。”若换一个齐凉厌恶的女孩儿,只怕当场就要被甩几个耳光转头走人。 齐凉如此耐心,就已经初见端倪。 “他一个人在王府没个人疼,睡不好吃不好,听说如今在侯府用膳?与他倒是极好。”襄阳侯夫人是个稳重诚实的人。 诚实的老实人把凌阳郡王说成了地里的小白菜。 小白菜殷红凉薄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瞬。 “一个人孤零零的,却是冷清寂寞。”安王妃打从英王出现就一直不说话,此时见讨厌的英王与更讨厌的英王妃走了,脸上已经露出鲜活。 她正与后进门只拿眼在门口张望心上人何时出现的合宜县主战斗,听了襄阳侯夫人这话,心里莫名一紧,只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来,急忙摁住在手上扑腾要去投奔真爱的合宜县主,扭头与昌林郡主爽利地说道,“我家阿安别的不行,倒还活泼。不如日后来侯府,陪着阿凉用膳解闷儿,兄弟之间联络交好,岂不是大善?” “阿泽也来。他素喜他大表哥,切磋交际,十分妥帖。”宋王妃年老成精,闭目养神地说道。 昌林郡主娇美的脸上,用力抽搐了一下。 几句话的功夫……怎么招上门这么多白吃白喝的别人家的儿子?! ☆、第62章 齐凉的心情很不美丽。 他冷冷地坐在桌旁,脸色阴郁地看着自己对面的两个讨厌的家伙。 英俊年少的齐泽对齐凉的目光视而不见,正两只眼睛放光地坐在眼眶上还带着几分淤青的顾怀峰的身边十分开心地问这问那. 因对大表哥是真心仰慕,他连对明珠的看重都稍稍放在了一旁,只看着顾怀峰眉目敬仰地问道,“大表哥前些日子在城禁卫一人敌三名副将,诸人拜服,有人与祖父说起,祖父也叫我跟在大表哥身边多历练一些。”他见顾怀峰微微颔首,带着几分沉稳,眼睛就越发地亮了。 各家亲戚里头,齐泽最仰慕的就是顾怀峰了。 他正努力地走在英雄少年的路上,什么路边儿的花花草草,都没有顾怀峰好看。 当然,这大表哥脸上的伤痕什么的……一定是英雄的疤痕! 战斗后的勋章! 齐泽默默握拳,希望与表哥学习。 顾怀峰敛目摸了摸脸上被赵美人揍出来的伤痕,侧目去看正哼哼唧唧趴在桌上的妹妹,见她一脚踹在在她身边唧唧歪歪,挨了一脚夸张地“哎呀”一声奄奄一息扑倒在她脚边的齐安身上,抿了抿嘴角,心情真是特别复杂。 赵美人对明珠十分爱护疼惜,自昌林郡主设宴开府到今日已经两日,赵美人昨日又登门,只可惜寻的不是顾家大公子,乃是更有魅力的湘怡县主。 给送了一把特别好看,轻薄锋利的小弯刀。 哪怕明珠体弱多病,却也握得住。 赵美人这是戳到县主大人的心窝儿里去了,不过两次见面,襄阳侯府大姑娘已经成了明珠心里十分在意的存在,连大哥都靠后了。 似乎是感觉到兄长的目光,明珠抖了抖自己的耳朵,扬起小脑袋去看了看兄长,见齐泽殷勤地讨好,心里哼了一声谄媚,就见齐安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虽然有了新的,更得力的仆人,不过县主大人是个喜新不厌旧的有心人,自然不会嫌弃没用的小弟,况也觉得多日不见齐安,她伸手摸了摸齐安的头哼了一声傲然地问道,“最近,你忙什么呢?那日王妃都来,为何不见你?” “快别提了。”说起这个就晦气,齐安搓着牙花子就与明珠大声抱怨说道,“陛下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说什么七皇子欠教训,叫他跟着我历练!” 这真是倒了血霉了。齐安素来与七皇子不大和睦,盖因一个京中小霸王一个宫中横行霸道,大概是同行是冤家,也有齐安看不上七皇子的缘故,因此格外冷淡。没想到七皇子如今成了自己的小伙伴儿,还是强制性不带退货的,四公子顿时觉得心里不是那么美丽了。 “那就是个拎不清轻重的蠢货。”齐安对七皇子唯一的评价,就是这个了。 就算是横行霸道,只是也要看人行事。 齐安为祸京中这么多年,虽闹得鸡飞狗跳人人喊打,可是却并没有给安王府招来什么了不得的大仇人,可见一般。 他素来眼光精准,谁能往死里欺负,谁得讨好说话门儿清,哪怕有时不小心看错,然只看明珠就知道了。 多么狠毒的小姑娘呀,四公子得罪了一把,只是跪得快殷勤地抱住了她的金大腿,从仇家就变成了亲密的表哥表妹——主人与手下的关系。然而七皇子却不是如此,这宫里宫外有点儿身份的都叫他得罪遍了,京中颇有微词,这回还得罪了明珠,可不就给关了禁闭么? 只横冲直撞的大多死得快,齐安也没想捞七皇子一把。 阳奉阴违四公子最会了,答应了皇帝,却全然不理会失宠了的七皇子。 如今在明珠面前,不过是装可怜求同情罢了。 “陛下!”明珠哼笑了一声,见齐安拱着大头可怜巴巴看着自己,懒洋洋地挪开了些。 皇帝这大抵是看七皇子太蠢,因此叫他跟齐安学聪明点儿,至少以后别死了还不知谁下的手。 只是愿望是好的,明珠却并不喜欢齐安与七皇子亲近,接过了齐安殷勤捧过来的一碗清香的茶水来漫不经心地问道,“宫里……贵妃可放出来了?”县主大人还等着想看好戏呢。 “陛下这回是真恼了她了,不仅禁足,还削了她的月俸。” 贵妃也是一种职业来的,既然是职业,自然得有工钱不是?只是就算是贵妃,其实那点儿宫中发的银子也不够养活自己的,还得是从皇帝手里挖点儿赏赐珠宝什么的才能过得奢侈。不过银钱虽然少,却很要紧,是身份的证明。皇帝削了她的俸禄就是打贵妃的脸了,因此贵妃失宠的流言在宫中很有市场,连七皇子都为人冷落起来。 静贵妃所出的六皇子,已经默默地与七皇子划开界限。 想当年多好的小伙伴儿呀。 “只削了她月俸?”明珠眯着眼睛问道。 “您还想怎么着啊?”齐安都觉得这已经很严厉,这失宠的贵妃就跟没毛儿的乌鸦差不多了,宫里落井下石的真不少。 就这样明珠还觉得没够儿,四公子心里哇凉哇凉的,因这寒冷,他一拱一拱地往能给自己带来可靠的温暖的六表妹的方向拱去,与明珠贴着手臂坐在一起。 他只觉得两人手臂相接的那一处炙热得叫自己浑身颤抖,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他只觉得呼吸粗重短促,似乎心口那一处都不跳动,乱糟糟一片。想要用力地呼吸,却恐近在咫尺,正小声儿哼哼的这个病弱的小姑娘听出自己的异样。 齐安的脸慢慢地红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明珠扒在桌上的小小的手上,小声儿说道,“陛下是罚的轻了。” “我本以为,贵妃犯错,藐视皇后,起码也要几板子。”明珠有些失望,又觉得皇帝真不是个东西,漫不经心地翻转着自己雪白的手哼笑说道,“若指望陛下,真是做梦!” 她雪白的手腕儿上,一只斑斓色彩艳丽的软镯吧嗒一声开了口儿掉在了桌上,变成了一条苗条可爱的小蛇来。它似乎发现自己没叼住尾巴,在桌上扭了扭,急忙一拱一拱往明珠的手腕儿上爬去。 才爬到一半儿,就叫齐安给摁住了。 “这就是七皇子丢你的那条蛇?”这蛇水灵得很,那叫一个光彩照人呀,齐安顿时嫉妒了,与明珠问道,“它吓了表妹,表妹为何还待它这样纵容?” 以德报怨没冲着四公子,倒给了一条小破蛇了!齐安想到从前自己不过是“小小”地欺负了一下这表妹,差点儿去见了祖宗,顿时对小蛇羡慕嫉妒恨地说道,“难道我还比不上一条蛇?”唯恐从明珠的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越发将身子一歪,小心地歪在明珠的手臂上哼哼道,“我一定比得上是罢?!” 可怜小蛇被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掐住了七寸,舌头都吐出来了。 “它比你好看多了!”这明显是审美异于常人的湘怡县主了,指着小蛇说道,“看看它修长的身躯,看看它复杂美丽的花纹,看看它……” 若蛇中来个选美,绝对是红颜祸水级! 她兴致勃勃地把齐安手里的小蛇给翻过来,正目光愉悦地与齐安介绍“有碧绿之色,显然是毒蛇!”这样很叫人胃疼的话题,却见一只修长的手霍然探来,在齐安震惊的目光里将那小蛇凌空丢进了一旁多宝架上的一只巨大的金碗里。之后,齐安只觉得脖子一紧,整个人被提起来扔在一旁,他震惊扭头,却见齐凉目光冰冷地俯瞰着歪头有些不高兴的明珠,剑拔弩张! “愚蠢的……”竟敢丢自己的蛇,明珠顿时不爽了。 “本王……” “阿凉千万不要动手!”凌阳郡王还未把话说完,齐安已经抱头滚来,躺在明珠的脚下高高仰头做英雄模样叫道,“有什么冲着我来!” 齐凉垂头看着这倒霉四公子,摸了摸腰间,那柄杀气四溢显然抱饮鲜血的黑色重剑。 “表妹救命!”四公子见这是真要宰了自己的节奏,扭头抱住主人的腿寻求庇护。 他这样没用,跟没有毒蛇尊严的小蛇一样愚蠢,明珠作为主人,再不嫌弃也好丢脸,顿时翻脸,把这家伙踢远! “县主。”因顾远与昌林郡主自己关门吃自己的,因此此地不过是顾怀峰与明珠招待。 正热闹时,就见一个丫头脸色有些奇怪地进来,她手上就托了一个刺金的帖子来与明珠双手奉上道,“韩国公太夫人给县主下了帖子,说,因此请县主一定要来。”她将这帖子交给侍立在明珠身边温柔微笑的大丫头秦桑,这才继续说道,“韩国公太夫人还邀请了数家勋贵女眷,似乎格外郑重。” “母亲怎么说?”明珠看都不看那帖子,淡定地沐浴在齐凉阴郁的目光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郡主说,您若不爱去,就不去,不必与人上杆子勉强。”这丫头急忙说道。 “还请了谁?” “似乎英王妃作陪。” “既如此,我就去看看。”英王妃竟然送上门来,县主大人不愿意看戏都不行了。明珠冷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才不耐地与眼前杀气腾腾的齐凉问道,“你又怎么了?” 吃错药了罢。 “本王……”齐凉一双狭长的凤眸冷光四溢,冷冷地说道,“本王身姿,也很修长!” 目光短浅! 郡王殿下素袭华衣,金玉织就,奢侈美丽。 花纹也很斑斓夺目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显然湘怡县主没法儿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凌阳郡王身上的花纹儿多不多,美丽不美丽,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明珠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了看齐凉的身材。 确实修长纤瘦,赏心悦目。 她上上下下在齐凉阴郁的目光里看了一会儿,这才懒洋洋地点头,张开了嘴巴。 凌阳郡王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见自己的修长美貌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给震撼得说不出话,心里冷哼了一声没见识,一脚把哭着扑上来求安慰的齐安踢远,从身侧取了今日从宫中御膳房抢来的温热的补品,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明珠。 他因要喂给这个狡狯的小姑娘汤水,因此不得不,十分不乐意地必须盯着她的嘴唇,见她吞咽便及时地喂给一口,顺便给她擦了擦嘴角。 齐安本在假哭,见了这个,愣愣地坐在明珠的身边,突然觉得不能继续耍宝了。 这两个人里,似乎没有他能加入的位置。 他觉得有什么重要的被夺走了,又觉得有些嫉妒,忍不住拉了拉明珠的裙角。 他本以为是自己先遇到明珠,她本该与自己最亲近。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仿佛齐凉与明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亲近了起来。 “表妹。”齐安心里有什么空落落的,又有些莫名的茫然,拉着明珠的裙摆低声唤道。 “嗯。”明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含糊地应了。她见齐安总是没心没肺肆意骄横的脸上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仰头看着自己,目光里小心翼翼,就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儿。 虽然不明白齐安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样子,不过明珠更喜欢看齐安神采飞扬的脸。她挑挑拣拣一边吞着汤水,一边从桌上挑了一只十分鲜艳水嫩的果子来,不舍地哼哼了一声,将这果子递给齐安,见他捧着果子呆呆地看着自己,偏头哼道,“看在你听话,赏你的!” 县主大人才不是心软要安慰他呢。 “有这个就足够了。”自己有,齐凉没有,齐安的心里又快活起来。 不过四公子本是一个不堪风雨的人,恐着了心狠手辣的齐凉的毒手,他急忙捧着果子滚到了与自己也不大和睦的齐泽的身边,见他用英俊的笑容迎接自己,齐安心里腹诽了一下进步少年都很讨厌,便躲到了齐泽的身后小声儿说着“本公子有你们都没有”的炫耀,开开心心地啃咬手上的果子。 “本王怎么没有?”这句话最近郡王殿下常说,见齐安眉开眼笑顿时碍眼无比,若不是明珠面前,他非抢了他不可。 “桌上多得是,自己挑着吃。”明珠吃饱喝足就困倦起来,又被齐凉纠缠,顿时万分不耐。 “不一样!”自己动手,与她亲手挑的,那能一样儿么? 厚此薄彼,偏心,乃是祸家根源! “给你。”县主大人觉得这年头儿的表哥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因第二日还要养足了精神去韩国公府刷英王妃与韩国公,她不得不努力瞪着眼睛从桌上挑拣果子。 只是因已经给了齐安一个自己心爱的,明珠就觉得自己吃亏吃大了,因此只选了一个小小的果子递给齐凉。虽然这果子很小,不过生得很漂亮,红艳水灵,齐凉默默地比较了一下,顿时脸色阴沉了起来。 “再给一个!”他死死地看着明珠,逼迫地说道。 “别得寸进尺啊!”因最近大抵是修身养性,明珠觉得自己宽容多了,不然换了从前,这厮敢跟自己这样说话,非叫他知道什么叫万针穿心不可! “两个。”不能用质量,那从来都强势的郡王殿下,一定要用数量来压倒敌人! 他越发纠缠不休,明珠最近才叫人去打造新的金针,手上的毒也乱七八糟,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在这厮经常给自己带来药材的份儿上,忍着心里的恼火又抓了一只更小的塞给他。 见这俊美得风华无限,夺目的光彩的青年将两只小小的果子收到了怀里,县主忍耐了一下还是没有忍耐住,哼哼了一声说道,“今日,你多吃了我家两个果子。”打从昨日开始齐安与齐泽都厚着脸皮上门来吃饭,昌林郡主深深地陷入了烦恼。 一个一个都来白吃白喝,还不给饭钱,真是太过分了。 “明日多带一匣麻黄给你。”凌阳郡王虽然很富,不过若天天都给人参灵芝什么的,那不过半年只怕就得去卖血,因此平日里,体贴的湘怡县主已经给了他一张药材单子,只要收集上头的药材,就能顺利过关。 虽然这其中有可持续搜刮药材,不要吓跑了冤大头的含蓄思想在里头,不过县主大人还真算是为齐凉着想了一下。也因这个,凌阳郡王府上的门下,已经在各地开花,疯狂收集药材。 眼见两只果子就赚了一匣麻黄,明珠板着手指头算了算,满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安王府四公子吃了大大水嫩的果子,很满意。 凌阳郡王得了两个,最多的果子,更加满意。 大家都很满意,天下也就太平了。 明珠因此过了一个十分太平的日子,到了第二日,韩国公太夫人下了帖子的这一日。她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因不过是看戏,因此不过是叫秦桑给自己梳了一个可以出门的漂亮松散的发髻,又穿了一条昌林郡主为求输人不输阵因此叫务必穿上的石榴红刺金散花儿洋裙,配了一只齐凉送来的轻薄的三尾凤钗,见凤尾颤动,金光闪闪,便十分满意地出门去了。 才到门口,就见齐凉抱剑靠在南阳侯府的廊下,炫目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俊美得叫人不能直视。 明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走近了,见他微微张开方才合拢的眼,冷冷地看着她。 依旧是“天下辜负我”的倒霉表情,不过明珠却觉得似乎顺眼了许多。 “我与韩国公有事见面,顺路带你去。”齐凉冷冷地与明珠说道,然他的目光落在有些熟悉的三尾金凤钗上一瞬,如冰雪般的目光,慢慢地化开。 “麻黄带来了么?”明珠哼了一声走到他的面前,仰头十分认真地问道。 “带了。”齐凉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失望。 这种细细密密的失望如同丝线一般将他的心缠住无法呼吸。这感觉陌生得厉害,又叫他不知为何,心生恐惧,叫他看着眼前会叫他感到有许多从前没有感觉到的情绪的美丽的女孩子移不开目光。 她红衣鲜艳,白皙的颈子露出来,精致美丽得似乎转眼这美丽就会凋零。他本最厌恶美丽的女子,可是看她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影子,又突然觉得…… 自己能在她的眼睛里停留,真是太好了…… 看见她,似乎自己十几年的愤恨,对宁王的仇恨,对宁王妃的憎恶,对王府里那些弟弟们的鄙夷,都不见了。 什么都不重要起来。 “走罢。”这种感觉叫齐凉直觉到一种危险,他头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单薄得如同一阵风,不知为何总是会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孩子危险。 他心里戒备警惕她,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弯腰,想要把她抱起。 “不必了。”出人意料,从来都随意叫仆人服侍自己走路的明珠,却抬手拦住了他。 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安静地往远处的园子里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冷淡地说道,“日后,不必你服侍了。”她到底将赵美人的话听到了耳朵里,虽然她从来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也从不在意世人看待自己的目光,可是她却知道,赵美人与自己说这样的话,也都是为了自己好。 她或许依旧会犯懒,叫人在家里抱着自己走路,可是出了门,却不会了。 齐凉慢慢地扬起脸,他面上生出几分阴郁,只是却无声地立在明珠的身边不再说话。 明珠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不愿叫齐凉抱着自己走路,便自己缓行。 虽然她身子娇弱,却也不是没用到不能走路,自己走到车边上了车,这才叫齐凉护送着自己一同往韩国公府上去了。韩国公府与南阳侯府隔了五条街,金碧辉煌朱门高户,两只石狮威风凛凛,国公府外无人敢在此驻足,峥嵘显赫到了极点。只是再显赫,也奢华威严不过皇宫,明珠见识过最好的,对韩国公府就不是很上心了。 砸场子的,一般都不会在意别人家多好看。 反正都要砸个稀巴烂不是? 南阳侯府的车到了韩国公府的门口,就见韩国公府的中门开了,一脸复杂的明芳立在门口,见明珠从车上探出头,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她本生得绝色,一笑倾城,将天光都压过,光辉得整个人都沐浴在天光之中一般。 “素日里若二妹妹她们来,中门是从不开的。”明芳感慨了一声,上前扶了明珠下车感激地说道,“多谢六妹妹来为我张目。” “大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明珠恹恹地叫明芳扶着,觉得这太自作多情了些,哼哼着说道,“我就是来看戏的,大姐姐如何,可与我无关。” 好无情的模样,明芳却忍不住笑了。 “国公府旁支里头,有个哥儿,才下生就没了他爹娘都病死,都说他命硬克父克母,可是我瞧着,却与我有母子之缘。”她抚了抚自己鬓角,自己新打的簪子,含着与从前悲戚完全不同的愉悦的笑意,轻声说道。 “我真的只是看戏的。”湘怡县主真心冤枉! ☆、第64章 “我知道。”明芳就笑了。 “哦。”湘怡县主见她一脸“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全然不想解释,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儿。 “被”好人,真是百口莫辩呐。 只是韩国公夫人显然没有听到县主大人那迫切想要安静的心声。 她垂下了绝美的容颜,低头看着慢吞吞走在自己身边儿的脸色苍白的女孩儿,想到的却是那一日,这个生得眉目似画,却叫她母亲靖北侯夫人有些畏惧的小姑娘,两只小爪子趴在窗上探进头来,用很无趣的眼神看着嚎啕痛哭的自己。 她的目光之中没有半点儿的怜悯与爱惜,只恹恹地说道,“自己报仇,丰衣足食。” 只这一句,叫她的人生都骤然变化。 “我还是没有勇气。”明芳牵着这个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走的堂妹的手,看她抽了抽,抽不动就随自己握着,笑靥如花。 “我舍不得这国公夫人的身份,也不敢想,就算我和离,遇到的下一个人,还会是良人么?他会对我好么?会不会嫌弃我?” 明芳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走过韩国公府的一路花树的时候,抬手轻轻攀折了头上的一只小小的琼花插在了自己的鬓角,笑容柔美地说道,“若和离,我就叫人嘲笑,叫人诟病,况,也叫侯府蒙羞。妹妹们还没有嫁人,若父亲跟二叔似的,我愿意搏一搏,可是六妹妹是知道父亲的,他……” 靖北侯就是个王八蛋,韩国公韩林不是东西,靖北侯其实也不遑多让。 不分伯仲。 她若和离,靖北侯哪里会容留她呢?只怕还会折辱她。 明芳不想过那样看人脸色的日子。 “哦。”明珠好无趣地哼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自己想好了,自己走下去就是。” 这是明芳的人生,她无权置喙,能给出个主意,已经是觉得这京中无趣,因此想要看看热闹了。 “想要幸福,就要先自己爱自己。”她耷拉着阴沉的小脸儿偏头冷冷地说道。 顾明芳这是跟韩国公卯上了,也是性子不同。若换了县主大人,送韩国公一家都去死才是正经的呢。 到时候再带着韩国公府大笔家财再嫁,叫韩国公一家子死都闭不上眼! “多谢六妹妹提点。”明芳这些日子本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然而听见明珠这一句话,差点儿眼泪出来,急忙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放柔了声音说道,“六妹妹日后不必为我担心。” 见明珠小脸儿鼓鼓的仿佛要讥笑自己自作多情,她便畅快地说道,“这府里往后,谁都不能叫我伤心!”她为韩国公流的眼泪,背的黑锅已经够多了,以后,她就想像明珠与自己的话一样,只爱惜自己。 没有男人,她也能过得很好。 “哼!”湘怡县主摸着从衣袖里探头探脑的小蛇,脸色阴郁地冷哼了一声。 “哼!”这是看见明芳与明珠十分亲近,把自己挤到了后头为避嫌远远跟着的凌阳郡王。 “那个孩子,以后由我抱养,我也是一生有靠。我家国公爷日后定然生不出血脉,断子绝孙,也是他的好前程了。” 虽然明珠很嫌弃自己,然而明芳却很喜欢与明珠说话。她不似靖北侯夫人与她说话时的悲切伤心,也没有妹妹们看向自己的悲愤痛心。她轻飘飘仿佛在她的眼里,她与其余女子并无不同,也不必需要别人的怜悯。明芳却觉得只这些就足够了,也能把自己的心事毫无忌惮地与明珠说一说。 “日后不要后悔。”明芳眼瞅着是要韩国公真心“守身如玉”了,明珠瞥了她一眼,回头去看了看齐凉。 这家伙的杀气吓得她家小蛇尾巴尖儿都哆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与韩国公有仇? 明芳自然是不会后悔的,她只是柔软地笑了笑,牵着明珠的手一同到了上房去见韩国公太夫人。 说是太夫人,然而她家婆婆人不老心也不老,整个儿国公府还是韩国公太夫人在当家,因此太夫人的正院儿奢华富丽,流水的管事与下人丫头纷纷簇拥在太夫人的面前奉承讨好。明芳也不在意太夫人这赫赫的威风派头,只领着明珠与后头的齐凉到了婆婆的面前,福了福。 “这是……”太夫人没看见别人,只见一个清丽纤弱的少女一身鲜艳的红衣蹁跹逆着日光而来,目中顿时一亮。 “莫非是湘怡县主?”韩国公太夫人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人,虽不喜明芳,然而看见在御前据说很得宠的明珠,美貌的脸上就堆出笑容来。 她还未多说些夸赞的话夸一夸这果然生得婀娜多姿的县主,就见这县主的身后,一个高挑俊美,一脸阴郁冷厉的青年缓缓而来。他一身华衣光彩夺目,然而那张脸露在韩国公太夫人的眼里,那也跟鬼差不多了。 韩国公太夫人看见阎王心都要吓出来了,不由自主地想到想当年……其实也就是半年前,据说因暗通流寇的西阳伯叫皇帝定罪要抄家杀满门的时候,这位主事的郡王殿下,也是这么一张阴沉的脸进了人家伯府来的。 之后百年风流烟消云散,西阳伯都不知埋骨何处了。 因想得多了,韩国公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僵硬起来。 这不是来抄国公府的罢? 明珠自然看见了太夫人的脸色,不过她对身后这仆人自带的“惹我都去死!”气场十分满意,也不与韩国公太夫人见礼,自己走到一旁坐了。 都要往死里掐了,还给这女人见个屁的礼! “回母亲的话儿,这就是我家六妹妹。”明芳看明珠面上冷淡,实则心里犯坏都要笑出来了。 她便扶着明珠往一旁坐下,这才在笑不出来的韩国公太夫人的面前柔柔地说道,“六妹妹知道您和善,因此在咱们府里,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儿自在。”她将明珠没有给太夫人见礼的话题揭过,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韩国公太夫人身旁,正抿嘴儿微笑的英王妃的身上。 英王妃娇艳多情,顾盼流转,穿着一身儿王妃品级才能穿的宫装,正侧坐在太夫人的身边,与已经落座的几家与韩国公府亲近的女眷说笑,十分和睦的样子。 明芳就敛目笑了。 她与韩国公府这些亲近女眷交情不如英王妃,若从前,总是有被孤立排斥的难受,可是眼下,却再也生不出波澜来了。 “我就说,姑母下帖子,县主肯定来的,不然也见不着表嫂呀。”英王妃美眸一闪,目光就往正垂头把小蛇往衣袖里按的明珠的方向看去。 见她抬眼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全然不像一个养在深闺不通世事的小姑娘。 她的心里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本是想要讥讽明珠,且羞辱一下明芳叫她在女眷面前没脸的想法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怯懦。然她心里想到了这个,却又有些羞愤,觉得自己软弱了起来,急忙挺了挺修长的颈子。 “姐妹情深,原是应该的。”韩国公太夫人虽然与英王妃很亲密,不过也没打算得罪明珠,便在一旁笑道。 “就算太夫人不下帖子,我想必也会来的。”明珠从来都是个直来直去的姑娘,见韩国公太夫人脸上微微变色,慢条斯理地说道,“原是大姐姐的错处,自家亲二叔亲婶子,十几年不见竟然不肯回来瞧瞧。我做堂妹的自然要上门问个公道。不然,莫非还要我母亲这个长辈来亲自上门,质问她无礼,抽她的脸么?” 她声音袅袅,中气不足,不过这指桑骂槐就要了命了,韩国公太夫人皱了皱眉。 这就是很不客气地说,太夫人做得失礼,该叫人抽她的脸了。 “县主性子可真是刚烈。”英王妃见太夫人脸上不自在,有些懊悔,便在一旁掩唇笑道。 韩国公太夫人却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她本以为顾远与靖北侯府翻脸,明芳该叫二房看不上了,只是怎么眼下,明珠还要为明芳撑腰的意思? “刚烈,远比阴损无德强出百倍。”齐凉最厌恶的就是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眼见英王妃笑容妩媚,然而说出的话却叫他恶心,他摸了摸腰间的重剑方才冷冷地说道,“就你这么个东西,哪里知道刚烈的美德,只配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谄媚他人!” 他虽然没有动剑,不过嘴皮子也跟钢刀差不多了,见英王妃看着自己惊呆了,仿佛不能相信从前就算厌恶她也只会置之不理,当成空气的青年竟然直指她无德。 “你!”英王要夺位,与太子从小一同长大的齐凉自然与英王是对头,英王妃脸上顿时恼怒起来。 “头疼。”明珠左等韩国公不来,右等韩国公不来,又觉得这屋里的脂粉味儿呛得很,顿时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她话音才落,就见明芳抚了抚自己鬓角的琼花,在因齐凉出口之后便寂静起来的女眷们复杂的目光里与太夫人柔声说道,“王爷身份尊贵,说的话都发人深省。” 见英王妃含恨看着自己,她恐英王妃对自己怨恨不够深舍不得往韩国公面前去告状,只柔柔地说道,“王妃可要深省己身,可不要因飞上枝头,便叫人背后讥笑得志猖狂,日后累及了……”她微笑道,“母亲的教养与名声。” 英王妃在太夫人身边长大,若不好,岂不是说太夫人也不好。 果然韩国公太夫人有些不快地看了英王妃一眼。 英王妃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她再没有想过,从前只会躲在角落自怨自艾,小心翼翼地讨好韩国公,连带不敢与自己恼怒的明芳,竟然厉害了起来! 眼见明芳与英王妃之间暗潮汹涌,已经有伶俐的女眷打圆场岔开话题说笑起来。 明芳笑若春风,也不看英王妃,只与一旁一个神采飞扬的青年女眷说笑日常,顺便侧目去看明珠与齐凉,若有所思。 齐凉竟然出言庇护明珠,生怕她叫英王妃给吃了似的。 莫非…… “你不要自作多情。本王,只是厌恶英王!” 此时,凌阳郡王正冷着脸,与托着下颚点着手腕儿上咬着尾巴环成一只镯子的苦逼小蛇的脑袋,百无聊赖的湘怡县主冷冷告诫。 这姑娘似乎被感动的要流泪了……真要以身相许,从还是不从呢? 哼!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这厮又开始犯病。 湘怡县主已经被愚蠢的堂姐刷了一把,眼下气息恹恹,完全不想理睬身边这个家伙。 “不过,你还算老实。”见明珠小脸儿煞白,被自己的无情伤害了,齐凉又抿紧了嘴角,一双狭长凛然生威的眼就落在了明珠的脸上。 他死死地在背后握住了手,正要说话,却见明珠突然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冷冷地说道,“本县主,最讨厌话多的人!”她说完了这个,便偏过头去,只留给了在心中生出无限复杂的郡王殿下一个后脑勺儿,顺便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况,你也并没有为了我。” “什么?!”齐凉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没良心的竟然说自己方才没有庇护她?! 郡王殿下的一片爱护之心都喂了狗,肺都要气炸了。 “若真是为我,为何不去抽她?”明珠扭头,见齐凉森然冰冷地看着自己,敛目,越发没有良心地说道,“忠于本县主的……” 她小声儿嘀咕了一句,这才梗着小脖子十分有理地说道,“就该在此獠出言时,抽掉她的牙!”齐凉这还是与英王妃有仇呢,竟然小小的一句出言就想要叫自己感动,还以为自己要自作多情一下,也真是太往脸上贴金。湘怡县主素来都是得寸进尺的人。 永远都没够儿。 “你的话,很有道理。”齐凉满腔的怒火,差点儿在韩国公府上掀桌儿,听了明珠的话,却心里的恼怒都湮灭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垂头扒拉吐着舌头自动把小脑袋左偏一下,右偏一下卖力讨好的小蛇的明珠,垂目不语。 她那时尚且为他出言,然他今日,却不能为她做主。 凌阳郡王觉得自己实在无能,浑身气势飚起了一瞬,见明珠那双素来冷淡的眼一刻都不放在他的身上,他又觉得无比的失落与复杂难言的愧疚。 这些复杂的情绪叫他觉得人生十几年来头一次有些迷茫起来,他看着直指自己真心的女孩儿许久,突然长身而起,见女眷们正说笑,此时都诧异地将目光投来,齐凉俊美得叫人不能直视的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走到了正勉力微笑的英王妃的面前。 “今日你无状,本王教导你,如何做皇家妇。”齐凉冷着脸,俯瞰仰头的英王妃说道。 “什么?” 英王妃话音未落,只听见几声惊呼,之后脸上剧痛,竟是连着身下的红木大椅骤然一同翻倒在地! 她倒在地上都没有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浑身上下都叫椅子刺得剧痛,脸上麻木一片,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一抹脸,竟从如花似玉的脸上与嘴角都抹下了血痕来! “你!”英王妃断然没有想到齐凉竟然敢真的不将英王府放在眼里,往自己脸上抽耳光。 她捂着脸用愤怒与惊恐的眼神看向这个青年,却见他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此时已经缓缓走回了明珠的身边坐下,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他的身边,那个眉目似画生得清丽婉转的女孩儿,竟也没有一旁女眷惊吓的惊呼与畏惧,撑着脸似乎是看热闹一般看着她,挑眉笑了。 “活该。”这女孩儿哼笑道。 英王妃目眦欲裂! 这是韩国公府,她是英王妃!这两个竟然这样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是做什么?”韩国公太夫人一眼没看顾到,英王妃已经挨了齐凉的耳光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了脸,脸上顿时就恼怒起来。 “你不要自作多情,本王,只是厌恶英王!”抽了英王妃,齐凉又可以面对明珠,正冷着脸继续冷哼道。 郡王殿下又在心里学会一事。 原来不仅药材兵器,抽这没良心的丫头仇敌的耳光,更会叫她满意呢。 如果见见血,是不是就更好了? 凌阳郡王垂目,眯着眼睛细细地回想,似乎那一日在宫中,自己斩杀了七皇子身边出言不逊的那个宫人,明珠的脸上就带了几分满意。 他将这一切都记在心底,也不再去看那讨厌的,从前自己只当没有这个人的英王妃。他一双眼都带着几分炫耀地往明珠的方向看去,就见这个女孩儿侧目,那双濯濯的眼,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满意地说道,“本县主还算满意。” “这是怎么说的呢?”就有亲近女眷急忙上前扶起了浑身上下疼得厉害的英王妃。 只是敢看明珠的却不多了。 凌阳郡王骤然抽了英王妃,显然是为了湘怡县主了。 不能招惹,不能招惹…… 韩国公太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却没法儿与齐凉算账,唯恐叫他狂性大发,顺手儿也给自己来一下。 若真的叫齐凉打了脸,那以后太夫人就没脸在京里混了。 “瞧瞧王妃,狼狈成这样儿。”明芳生得绝色无双,一笑之下如珠玉生辉。 她正坐在一旁,听一个匆匆进门的丫头在自己耳边小声儿说了些什么,脸上越发露出如花的笑靥来,袅袅起身很有表嫂风范地扶住了臊得美眸带泪,越发楚楚可怜的英王妃,见她含恨看着自己,明芳也不在意,侧头与韩国公太夫人柔顺地说道,“王妃这衣裳都肮脏了,实在不雅,不若请王妃去换身儿衣裳罢。” 换了别人,谁敢伤了英王妃当场就要被拿下,只是眼下,女眷们都似乎忘记了齐凉。 “如此,就回你从前的院子去换衣裳。”韩国公太夫人在心里把打了韩国公府脸的齐凉诅咒成了渣渣,憋气与同样不敢多说的英王妃说道。 英王妃急忙点头,掩面而去。 “这天儿可真不错。”明芳见英王妃走了,女眷们都静谧不言,突然含笑指着外头湛蓝的天空说道。 她一笑,明珠就从与小蛇争夺一颗药丸子中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她这个堂姐也是个蛮彪悍的人,这前儿还悲悲戚戚,这转眼就已经抹脸成了如此模样。 “可不是……”见明芳打破了寂静,就有女眷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应和。 屋里又热闹起来,齐凉见明珠已经抢走了药丸子,那小蛇正在她的衣袖儿里打滚儿甩尾巴撒赖,顿时就很不高兴地与明珠说道,“这蛇实在谄媚,没有风骨。你有此蛇,连累自己的名声!” 义正言辞地将一条蛇与湘怡县主的名声挂钩儿,凌阳郡王坦然地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当学会分明忠奸,才不会为人嗤笑。”他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本王素有风骨。” 他虽以为自己是寻常说话,然却不知此间女眷,虽是在与彼此说笑,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明珠与他的身上。 天可怜见的,谁见过凌阳郡王与除皇后之外的女人,说了这样多的话呢? 还为她抽了英王妃。 看! 还把头都妥协地凑过去了。 明芳早知齐凉的名声,心里就忍不住为明珠担心。她心念一转,正要招手儿叫明珠到自己身边儿来,却见外头突然匆匆进来了一个丫头,她脸上煞白地进门,也不去看旁人,一头就跪到了韩国公太夫人的面前惶恐地说道,“主子,可不好了!” 这丫头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涸的嘴唇,浑身哆嗦地在韩国公太夫人伸手要叫她住口之中飞快地说道,“王妃娘娘处进来歹人了,都摸进了王妃娘娘的闺房!” “闭嘴!”韩国公太夫人见这丫头神色不对就心中有些不安,听了这个,顿时厉声喝道。 今日她叫英王妃撺掇请了这么多的亲近府中女眷前来,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英王妃哪儿还有脸见人? 堂堂王妃,叫歹人近身,这…… “可是已经闹起来了!”这丫头叫韩国公太夫人喝得娇躯一颤,越发无辜地哭道,“那歹人叫人给摁住了,王妃受了惊吓,这如何处置,求主子的话!” “闭嘴!”越不叫说越说出来,韩国公太夫人眼前发黑,站起身就晃悠了一下。 “还求什么话儿。冲撞了王妃,就该当场打死!”明芳嘴角微微勾起,面上却焦急地扶住了婆婆,扭头与那抬眼求吩咐的丫头喝道。 已经有女眷在一旁窃窃私语。 明珠却挑了挑眉。 这个……县主大人当日出主意说要报仇把韩国公往死里打顺便叫她看个热闹,可是没说过,要设个这样精彩的局,连带毁一把英王妃的名声呀。 这些愚蠢的凡人,发坏起来,还真是蛮有创意来的。 都不必想,那什么歹人,只怕是大家久仰大名的韩国公了。 “给我打!”韩国公太夫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诸般奥妙呢?况也不知道从来只知道畏畏缩缩叫自己看不上的儿媳妇儿竟然有这样的胆识敢坑韩国公。 她心里只恐英王妃为人牵连,因此定要做出盛怒之色,不过恐打死了那歹人回头与闻讯的英王不好交代,没准儿人家皇子脑补起来,以为那歹人得了手回头怀疑一下无辜的英王妃呢?不敢杀人灭口,韩国公太夫人便预备把歹人打个半死,回头交给英王处置。 她话音才落,明芳已经劝道,“咱们该去安慰王妃。” 韩国公太夫人直觉不大合适,恐英王妃因此越发丢脸,然而身子却已经叫明芳扶着往英王妃当年的院子去了。 明珠见终于到了看热闹的时候,两只眼睛生出光彩,起身跟上。 屋中的女眷皆起身,彼此眼神交流,充满了八卦的内涵。 众人到了英王妃虽出嫁过年,却依旧收拾得没有半点儿尘埃,簇新精心的闺房之中时,就见英王妃脸色惨白,被吓得眼睛发直。 她的对面,一个被布袋套住了大半身子,只露出一双腿的歹人,正叫两个愤怒的粗使婆子提着烧火棍没头没脸地打下去。 血溅布袋! ☆、第66章 明珠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继而眯成了一条缝儿。 见血了! 这才是看戏的最终目的呀。 能见着血,也不枉县主阁下撑着柔弱的小身板儿非要来韩国公府看戏的一番心意了。 也不必说默默地背了一口“为了堂姐就算死也要来撑腰”的黑锅。 明珠与小蛇头碰头一起缩在一旁,目光炯炯,都十分开心,小蛇的尾巴尖儿都摇摆了起来。 齐凉只立在明珠的身后,一双手轻轻地扶在她的肩膀上,见她眼睛直勾勾儿地看着那前头乱糟糟的一幕,哼了一声,将她揽在自己的身前冷冷地说道,“靠着本王就好!” 这没良心的丫头此时看都不看郡王殿下了,且明知道自己身子弱,还不寻个地方好好儿歇着。要不是看在待他不错还给饭吃的昌林郡主的面子上,郡王殿下,郡王殿下才不会这样妥协地护着她呢! 他只会把她…… “别挡着我。”明珠兴致勃勃地拿小爪子扒拉开齐凉挡住自己视线的华贵的衣角,对这俊美的青年视而不见,有些不耐地说道。 此时英王妃面前已经是天下大乱! 穿着一件还未系紧衣裳的英王妃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地躲在一个丫头的身后,口中发出了无助的尖叫,一双美妙的眼死死地看着地上的那个麻袋。 她才叫了一声,明芳已经一声令下。还未回神儿,那婆子们的棍子已经落下来。还未吵嚷,那麻袋上已经见红,不能看见那里头的歹人究竟是个什么光景,只见麻袋上已经血迹斑斑,那露出的一双修长的腿,抽搐了几下,越发动弹得微弱了。 只是这歹人似乎也十分有骨气,竟然被打成这样儿,一点儿都没有叫嚷。 英王妃浑身都在哆嗦,紧张地看着那布袋,正要说话,明芳已经施施然扶着韩国公太夫人上前。 “王妃别担心,这歹人已经叫人堵住了嘴,绝不会从他的嘴里冒出有碍王妃清名的话来。” 明芳见英王妃目光瑟缩,与脸色也一白的韩国公太夫人对视了一眼,就在后者十分满意的目光里温柔地扶住了脚下一软,欲言又止的英王妃柔声说道,“这歹人竟然敢闯进王妃内室,不管如何,都叫王妃的名声有碍,如今咱们只能说不认识他,他也什么都没有看见,是不是?” “你表嫂这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韩国公太夫人很喜爱英王妃这个侄女儿,恐她清名有损,此时就对得体为英王妃着想的明芳有了几分改观道,“很识大体。” 英王妃这叫人闯进来,若名声坏了,日后如何在英王府立足呢?只怕叫人嘲笑,没准儿英王休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韩国公太夫人自然不愿叫侄女儿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虽然对叫自己管制得极严的国公府竟然出了这等色迷心窍的东西有些疑惑,不过此时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一心只想杀人灭口,不管麻袋里的那家伙看见英王妃到了那种程度,只要打杀了,抵死不认,谁也说不出话什么。 因英王,她是要留着这人性命,不过也不能叫他随意开口。 “叫诸位受惊了。”韩国公太夫人心念急转,回头就露出了笑容与一同前来的各家女眷们笑着说道。 她面上带着十分淡定的笑容,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儿。 女眷们已经都带了心照不宣的笑容,其中一个便笑着说道,“国公府里竟还有这样的事儿,日后太夫人该好好儿治理家中了。” 这话就说得很不客气了,韩国公太夫人脸上微微变色,敛目不语。 她脸上也有些不快,明珠不过是个小姑娘,也不必看着她的脸色,此时看那麻袋都渐渐地不动弹了,短短时间就这样不中用就叫她疑惑了一下。 不过想到韩国公前些时候才挨了她堂兄顾怀麒的一通暴打,想必此时重伤未愈,便不再理会,只哼唧了一声儿小声喃喃地说道,“这别人打,不及自己动手来的解恨。”她捏着手里翘着尾巴尖儿探头探脑的小蛇,觉得这满眼的血色,还蛮喜庆的。 “你喜欢?”齐凉在她身后听了,将俊美的脸伏在她稚嫩的肩膀上问道。 他有些清冷阴郁的气息就在呼吸之间,明珠手上动了动,有气无力地应了。 齐凉侧目,看着在自己面前完全不要掩饰真实性情的小姑娘,见她十分信赖地往后靠在自己怀里,似乎永远都不担心会被自己丢开,心中顿时冷哼了一声。 狡狯! 以为郡王殿下会感动么? 才不会呢! 他一脸冷厉地扶着这小姑娘,一边小心地不要叫她靠在自己的重剑上碰伤了自己,一边抬头,一双眼越过了正隐秘对视的女眷们的身影,落在了正忍不住拿一双眼去看那麻袋里奄奄一息的倒霉蛋,可是却顾虑什么咬着红唇不能多说的英王妃。 他只觉这女子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的无耻,突然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歹人冲撞了你,你为何不置一言?莫非是舍不得?还是……” 他话才出口,因是凌阳郡王说话,女眷们的声音都平息了下来。 “不是!”英王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若是暴露出麻袋里的是韩国公,那她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韩国公与英王妃私会……却被当做歹人暴打…… 这都可以演一出戏本子了! 想到若英王知道这些会有个什么模样儿,英王妃吓得浑身发抖,厉声道,“此歹人……本王妃深恶之!” “既然厌憎,也只有自己动手才解恨。”齐凉感到手下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显然是兴奋的,便合目,嘴角勾起一个冷厉的弧度来,缓缓地说道,“若不心虚,一旁有棍子,你自己打他!” “王妃还是听王爷的罢,都是为了王妃好。”明芳诧异地看着突然出言,却似乎是站在自己这一头儿的凌阳郡王,见他立在明珠的身后稳如泰山,冷厉阴郁如同从前,然而那双手却扶在妹妹的肩膀上,仿若是在庇护明珠。 她心里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异样与钦羡,只是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低声与韩国公太夫人十分关切地说道,“王妃能狠下心,才能说自己真的与歹人无关。” “叫王妃去打。”韩国公太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看明芳越发顺眼,也觉得危机关头才能看出明芳的好处,温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真是多年以来头一遭。韩国公夫人,顾明芳,此时就特别感激拔刀相助的英王妃与韩国公大人。 没有二位情不自禁的倾情演出,也刷不来婆婆的好感值呢。 英王妃听了韩国公太夫人的话,头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 她有些无助地左右四顾,就见女眷们的目光晦涩游弋,显然都在怀疑她与这歹人究竟有什么。韩国公太夫人正婆媳相得,从前厌恶明芳,今日踩着她的倒霉事儿,顾明芳似乎咸鱼翻身。还有那远远立在门口似乎踏进门会脏了她的脚的顾明珠,正跟财狼一般的凌阳郡王站在一起,远远地对自己投来看好戏的表情。 孤立无援,唯一能救她的,却在麻袋里…… “我,我知道了。”英王妃娇养十几年,花容月貌嫁给英王妃为正妃,哪里吃过这样的挫折,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只是她知道自己若哭了就更叫人怀疑,且方才在屋里,她面对韩国公也真的有些忘情,还说了明芳许多的恶言叫韩国公收拾她。她心里满腹的委屈与不舍,又不敢与人说,只好接过了毕恭毕敬上前的丫头托给自己的一短棍,横了心走到了麻烦前,闭上眼睛一棍打下! “王妃第一棍!”一旁的婆子高声喝道。 那麻袋里的人似乎听见了,仿佛是痛心,仿佛是不敢置信,顿时生出力气使劲儿挣动了一下。 “还有力气,您得继续打。”明芳欣赏地看着韩国公被心爱的英王妃赏了充满了爱的一棍,柔柔地掩着眼角小声儿说道。 “没错儿,继续打!”韩国公太夫人急忙在一旁说道。 英王妃似乎一棍子打下去破罐子破摔,木然地举起了短棍,一记一记地打下去。 那麻袋里传来了隐忍的哭泣声,仿佛方才的万般殴打都能叫人忍耐,然而英王妃的几棍,却叫那人很伤心。 这哭声闷闷的从麻袋里飘出来,女眷们的目光又暧昧了起来。 若只是单纯的歹人,哭得如此悲情……感情太丰富了些罢? 不必英王妃回头看,都知道这些女眷们的心里在转着什么念头儿,只怕跟戏本子也差不多了。她茫然无助,一扭头,就看见了顾明芳戏谑的眼,与另一侧,与她同出顾家的顾明珠那双冰冷的眼。 她们知道! 不知为何,英王妃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只觉得背后,一股子凉气从心中窜了出来,冰冷入骨! 这一切,都是她们设下的圈套! “看起来,你为了自己的清名,什么心都能狠得下,什么人都能舍弃,真是叫人恶心。”齐凉见英王妃用嫉恨猜忌的眼睛看住了明珠,顿时冷哼了一声,华丽的长袖飞扬,将小小的女孩儿遮掩在自己的袖下,讥讽地看着平日里万分风光,胸有成竹的英王妃。 明珠眼前被遮住,微微一怔,之后仰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仆人。 这家伙……很能猜测主人的心声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迎着明珠与小蛇一起投来的目光,凌阳郡王抿了抿嘴角,用冷淡的眼神俯瞰。 “本王并不是为你出言!”别自作多情黏上来…… 女人……他都看透了! 郡王殿下冷哼了一声,将怀里的小姑娘往怀里揣了揣。 看!这不是黏上来了! 真是头疼! 看在昌林郡主的薄面,还是不要推开她。 “喘不上气!”湘怡县主用力翻了一个白眼儿,没死在自己的仇人们的手里,差点儿叫这仆人给勒得上了西天。 她一把把这个脸色阴晴不定的青年推开,阴沉着一张小脸儿走到一帮默默地记仇,顺便把手上大惊失色,不知救主自己先吓得滚进主人怀里瑟瑟发抖的小蛇给丢到齐凉的怀里去,就眯着眼睛看去,只见英王妃此时已经打了那麻袋不知多少棍,那伤心的声音已经没了。 大概是发现,哭得再惨,心上人也不会停手呢。 湘怡县主觉得她堂姐比自己凶狠多了,不过想到明芳这吃了多年的苦头儿,韩国公也蛮活该的。 本就是……虽然韩国公与英王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叫明珠说,更该打的就是韩国公这王八羔子了。 跟英王妃一个女人掐个什么劲儿呢?虽然这个也是个贱人,不过但凡男人是个正直的人,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幺蛾子来。 宠妾灭妻已经不是东西,韩国公这种娶了媳妇儿叫人背黑锅,简直该天打雷劈。 若顾明芳只知道与英王妃作对,还要原谅一下韩国公什么的,明珠也绝不会帮她什么。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见英王妃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手都握不住短棍了,知道这戏差不多了,不由打了一个哈欠眯起了眼睛。 她一脸看戏之后的昏昏欲睡,恨不能跟在齐凉手里讨好地拱着那青年修长优美的指尖儿的小蛇一起头碰头睡个午觉,就见英王妃已经跌坐在地上捂住了脸。她有些异样,各府的女眷也都看戏看了好久,就都露出几分不自在,纷纷告退。 见她们走了,韩国公太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才送了最后一个回去,回来之后,脸上已经是暴雨雷霆! “叫我瞧瞧,究竟是哪一个狗胆包天,敢在国公府做耗!”这个时候都是自家人——当然凌阳郡王肯定不算,只是此时这俊美的青年正扶着打着哈气的湘怡县主坐在了没有叫血喷着了的椅子里头。 谁敢跟这一脸要杀人的郡王说请滚蛋呢?韩国公太夫人默默地忍了,又见明芳十分恭顺地走过来扶着自己,目光便柔和了几分,与她和声说道,“日久见人心,你很好。” 明芳嘴唇勾起,笑容绝美,目光落在了叫人扶起来的英王妃的身上。 “这个……”她与婆婆坐在一起,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麻袋迟疑地问道。 “放出来!”韩国公太夫人满脸杀气地拍案道。 已经有丫头大声地应了,急忙上前将麻袋松开,从里头倒拖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英俊青年。 这青年身上穿着雅致文秀的青色锦衣,长发披散,因满脸血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不过明珠也懒散地托着自己的下巴看过去,就见这青年生得修长匀称,似乎也很不赖的样子。她并未觉得什么,不过是寻常表情,然而韩国公太夫人一脸杀气腾腾的脸色看见了他的瞬间,眼睛顿时就直了。 她呆呆地看了那青年许久,似乎不敢相信! 这个歹人……太夫人真的太熟悉了呀! “国,国公爷?!”明芳已经霍然起身,用不敢相信,痛彻心扉的哀绝声音唤了一声儿。 湘怡县主给堂姐的演技点了一个赞。 “真的是林儿?!”太夫人本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看见的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韩国公韩林。 她再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几乎懵住了,手脚发软地听着明芳突然在一旁哭了起来。她呆滞了一下,顿时就扑到了自己的独子的身上去,看着这上头叫人打出的无数的伤痕与鲜血,她揪着韩国公的衣襟忍不住泪如雨下,叫道,“怎么,怎么是林儿,怎么是林儿啊!” 若她知道是韩国公,一定不会…… 她想到这儿,突然想到,下令打人的,是她自己啊! “你为何……”只是谁会将错误认在自己身上呢?韩国公太夫人抱着儿子浑身都气得发抖,突然扭头用怨恨的眼去看在一旁撺掇自己为了英王妃就去打了自己儿子的明芳,却见明芳那张绝色的容光明艳的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远远地跪坐在一旁,似乎不敢去触碰自己的丈夫,那双美丽的眼睛却痴痴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她突然扭头就扑到了尖叫了一声的英王妃的面前。 “我与母亲处处为王妃着想,可是王妃,王妃为何一句话都不说,还亲自动手去伤害国公爷?!” 她哀哀地揪着英王妃的如花瓣一般散落在地上的裙摆哭着叫道,“只要您方才喊一声这是我家国公爷,国公爷怎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她哭得不能自己,用控诉的眼神去看一起傻住了的英王妃,见这个娇艳多姿的女子不能回答自己的话,顿时转头用求助的哭泣唤道,“母亲!” 韩国公太夫人见明芳哭得凄惨,再想到方才,看向英王妃的眼神顿时冰冷了起来。 侄女儿再好,也越不过儿子去。 英王妃为何方才什么都不说,她一想明白,只觉得恨毒入骨! 她为了自己的清白名声,竟然眼看着韩国公去死! “我说,这时候是不是该寻个太医来,看看他?”这都哭了半天儿了,愣是没人想过给韩国公抬床上去好好儿寻个太医,明珠顿时觉得,韩国公若此时死了,也算是死的不冤了。 这年头儿倒霉蛋儿,多半都是蠢死的。 “县主说的对。”韩国公太夫人叫明珠点醒,顿时精神一震,她急忙去看怀里面如金纸奄奄一息大的儿子,见韩国公都快没气儿了,急忙叫丫头帮着自己将儿子给送到了里头的卧房之中。 她小心地将韩国公安置好,恋恋不舍地看了儿子一会儿,这才转身出去,对明珠微微颔首,也将明芳从地上拖起来,见英王妃颤巍巍起身张口似乎要解释什么,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突然一耳光抽在英王妃的脸上! “没有想到,我养了十几年,养出一个白眼狼!”她见英王妃捂着脸呜呜地就给自己跪下了,脸色阴沉地说道。 她将英王妃当做亲闺女一般养大,可是她如今对她做了什么? 她祸害了她最宝贝的儿子! “姑母!”英王妃能在英王面前立足,就是因她拢得住韩国公母子。 韩国公府乃是勋贵之中风光的,又没有正经的嫡女姑娘,她就与韩国公家的小姐没有分别,也因韩国公母子听她的话,能成为英王的助力,因此哪怕她家世寻常,可是在英王府却还算能立住。若没有了韩国公府的庇护,英王府那连侧妃都比她身份高贵些,英王还不休了她? 英王妃已经知道厉害,顿时一双眼猛地往明芳的方向看去! 离间她与韩国公府,断她的根基。顾明芳好狠毒的心,竟连自己的丈夫都能算计。 “姑母容禀,这都是她的阴谋!”她哭着指着明芳叫道。 “难道是我叫王妃不认我家国公爷的不成?”明芳含泪,凄然地问道。 “还有她!”英王妃语塞,一双纤纤玉指用力地往一旁正扭头不肯喝齐凉手中温温的八宝茶的明珠。 一条小蛇吐着舌头垂涎地看着这甜滋滋红彤彤的茶水,却叫脸色冰冷的凌阳郡王提着脑袋摁进了一旁的点心里! 露在点心外的尾巴尖儿顿时幸福地绷直了。 “呵……”这事儿跟自己还真有关系,不过具体情节被她憋了好几年终于不爽了的堂姐改编了一下,湘怡县主见齐凉从怀里摸出一把草药,虽然没有灵芝什么的贵重,不过看在是药材的份儿上,还是捧了八宝茶喝了。 她仰着小脸儿满意地收起了草药,嗅着那叫自己心里欢喜的清苦的香气漫不经心地说道,“没错儿,都是本县主干的,怎么着罢!”她一脸有恃无恐地说道。 “县主不必与她计较。”她答应得太痛快了,韩国公太夫人却只当这是英王妃随意攀扯叫明珠心中恼怒,急忙在一旁说道,“县主为人,陛下都称颂,我家尽知。” 皇帝都盛赞,顾家明珠是个可爱善良的好姑娘呢。 “从这府里滚出去,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得罪了别人也就罢了,得罪了南阳侯爱女……韩国公太夫人就有些不快,见英王妃不敢置信地睁着美丽含泪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心中只觉得痛恨,拂袖道,“若阿林有半点不妥,日后……” 她与英王妃肖似的眼睛微微眯起,见英王妃流泪看她,森然道,“英王处,我也不必再为你做主!”这就是叫英王妃在英王府中自生自灭了。 英王妃脚下一软,跪在了她的面前。 “日后,你肮脏的嘴里,不许再提及表妹。”齐凉看着明珠将八宝茶喝了,脸上露出红润,这才起身走到英王妃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也配!她可是陛下盛赞的姑娘!”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正温煦地与南阳侯顾远询问边城百姓疾苦,爱民如子慧眼如炬的皇帝陛下,突然用力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第68章 “六妹妹!” 哭哭啼啼的英王妃叫盛怒的韩国公太夫人给叫人丢上了车赶出了韩国公府,太夫人也说了,日后都不许英王妃再上门来。之后太医匆匆而来,进门就往韩国公的病榻之前去了。 这个太医是之前看诊了韩国公被顾怀麒暴打的那一位,已经很有经验,也知道韩国公大人究竟伤重到了什么份儿上,一时乱糟糟的,明珠就没有了心思看戏,预备收拾收拾回家趁着心情好睡个午觉。 她与齐凉一同出门,就见后头,明芳追了出来。 明珠转头,有些漠然地看着双目微微红肿,可是脸上却生出难得的光彩的明芳。 “日后,好好过你想要的日子。”她合目,冷淡地说道。 “多谢六妹妹。”明芳看着明珠清冷的模样,不知为何,却觉得心里踏实极了。她心里有些酸涩地看着弱不禁风的明珠,突然苦笑一声说道,“六妹妹……说一句以德报怨,也差不多了。” 靖北侯做了那么多叫二房恼怒的事儿,老太太也偏心极了,靖北侯府对二房从没有过任何的好处,明珠因病弱这些年遭了多少的罪?如今她的身子骨儿都不好,明芳已经羞愧万分,只低声说道,“这一辈子,我只怕没有机会报答六妹妹,只好在佛前清修,为六妹妹求……” “不必,赶明儿送几十箱药材就是了。” 佛前?阿弥那个陀佛的,想当年上辈子,县主大人那就是叫佛子们除魔卫道的倒霉蛋儿啊! 明珠听了就觉得不自在,哼了一声扭头,努力撇开自己柔弱的小腿儿飞快地走动起来。 “六妹妹。”明芳见明珠此时还关心自己,竟只要一点药材,心里越发柔软。 “少往脸上贴金,她不是为了你!”见明芳一双曼妙柔情的眼往明珠纤弱的背影看去,齐凉觉得不顺眼极了。 他冷笑了一声,用压迫的气势看着颤抖畏惧地看着自己的明芳,扶着腰间的重剑冷冷地说道,“自作多情!既然知道你家都是什么东西,以为几句感激就能抵消过往之事!厚着脸皮扒上来,无耻得叫人恶心!”他双目开合,竟是冰冷入骨,犹如一把凶狠的利剑! “我不是……” “你想要报答她,就不要出现在她眼前叫她费神。还有,药材记得送到南阳侯府,少一根人参,本王要你的命!” 齐凉将明芳呵斥得倒退一步,这才转身,大步往明珠的方向去了。 明芳被骂得狗血淋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齐凉修长的身影追上了明珠,抬起手仿佛是护住了她的身侧,还冷着脸与她说话,不知为何,突然笑了出来。 英王妃与韩国公太夫人为何有些忌惮她?不过是因齐凉处处露出了庇护之意。 他护着的,是明珠的堂姐,还是……只是不想叫他追赶的那个小姑娘,再有一点一丝更多的劳累? 她出生尊贵,生得花容月貌,却还是不及她的堂妹有福气。 她一边笑就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觉得有凌阳郡王在,就不必再为身体羸弱的明珠担心,只摸了摸自己手腕儿上扁金手镯,低声说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儿。” 明珠有人庇护爱惜,是一种圆满,可是韩国公夫人顾明芳的一生,却都在这个毁了她一生的国公府之中。她一辈子都会是韩国公夫人,会与这一家子继续纠缠,可是她不会再痛苦伤心,只会将从前叫她伤心的人,踩在脚底下。 她摸了摸手镯里靖北侯夫人给她寻来的叫人再不能行房的药,脸上就带了柔和的笑意。 明珠的提议很好。 韩国公虽然口口声声守身如玉,只是这世上多情的女子太多,韩国公若一个把持不住,岂不是日后毁灭了自己纯真美好的感情? 既然她是他的妻子,自然为这真情动容,也想帮帮她的夫君,日后不管遇上什么女人,都会坐怀不乱,这才是一对儿举案齐眉的和睦夫妻。 用了这药,韩国公就真的不会亲近别家女子了。 至于没有儿子……韩国公太夫人总会知道,英王妃今日下了重手,到底伤了她宝贝儿子的命根子,可跟她顾明芳,没有半点儿关系。 如此,也挺好的。 抱养了那个失父失母的可怜的孩子,以后韩国公府爱怎么乱,就怎么乱罢。 明芳笑了笑,转身就往韩国公的病榻前去了。 明珠似乎感觉到了明芳的目光,皱眉转身,却只见了明芳的快要消失的背影。她哼了一声,见齐凉脸色冰冷地走在自己的身边,忍不住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可不是看她可怜!只是……”她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只是看不得男子欺负女子罢了。”她见齐凉冷冷看着自己,敛目阴郁地说道,“所托非人,若是我……” “若你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会如何?”齐凉突然问道。 “毒死。”明珠想都不想地说道。 “不会伤心?” “当然不会。” “为什么?那人也与你朝夕相对,同榻而眠,与你耳鬓厮磨,若有一日,他的宠爱都给了别的女人,你真的不会伤心?”齐凉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的小姑娘,似乎越过了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昼夜哭泣伤心,将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牢笼里,挣脱不出,最后花落人亡。那似乎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那样接近的死亡,他看着她即将凋零却依旧殷殷地将目光投在门口,可是到死,她想见的那人,却一直都没有来。 齐凉闭了闭眼,心绪突然有些怨怒。 “不过是个男人,他既然转身无情,我为何还要苦苦将脸凑上去,失了尊严,叫他,叫他的新欢往脸上抽?”明珠见齐凉的脸色与平日不同,那双阴郁的眼合上看不真切,可是一双手却死死地握紧,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心里哼唧了一声,想到这仆人给自己上贡了许多的药材,便格外施恩地将自己冰冷的小手塞进了这青年的手里,徐徐地说道,“负了我的,叫他拿命来还。他死了,我再寻待我好的,谁还记得一个死鬼?” 这话说得薄情极了,可是她的手就软软地在自己的手中,齐凉似乎能听到她话语里,对自己的安慰。 他睁开眼,就看见日光之下,仿佛变得透明起来的小姑娘,那双濯濯的眼睛。 “若……已经被他伤了心?” “绝不饶恕他。”明珠断然地说道。 “本县主才不是看在你伤心呢!”见齐凉静静地看着自己,俊美得光辉绝伦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明珠哼了一声,就要抽手! “本王从不伤心。”齐凉就跟没看见一只小姑娘咬牙切齿地要把自己的手□□一般,扭身牵着她往车里去。 “撒手!” “金针没了。”凌阳郡王回头,冷冷地,阴郁地与手上没有了武器的县主大人冷酷地说道。 所有的金针,都在郡王王府卧房的枕头边儿上呢。 “贼子!”明珠觉得就算是五株人参,都不能治愈自己被深深伤害的心了。 “欲擒故纵,好生狡狯。”凌阳郡王却再一次领教了女子的心机。 想到这丫头先将手塞给自己,眼下竟然还跟自己生分起来,他顿时就看破了这个狡狯的小姑娘的奸计! 他从未见过这样狡猾有手段的小姑娘,这欲擒故纵耍得好生精妙,越发在心里警惕地说道,“本王,可从不吃这一套!”他阴郁地牵着磨牙,一脸仇深似海的明珠,冷冷地说道,“本王早就看破你了!” 风太大,湘怡县主啥都没听见,只是在心里记了这家伙一笔。 一路到了南阳侯府的马车旁,齐凉方才松了明珠的手,扶着她上了车,叫她踹了一脚,冷着脸抚开了衣裳上的小小的鞋印,冷笑了一声。 他也不上车,只骑马走在车旁,看见明珠隐隐的一小团趴在车里,探身从车窗探进一颗头,面无表情地戳了戳明珠团成一团的小身子。 “本王将南阳侯府隔壁买下,做了药园。”他冷冷地说道。 正怒火朝天跳起的湘怡县主眼睛瞪圆了,片刻,歪头默默地看着他。 “陛下御花园中有一处药园,里头有许多稀罕的药材,本王觉得,可以移出来。”齐凉见明珠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起来,露出垂涎之色,抿了抿嘴角方才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不过图一时新鲜,并不知药材的贵重。宝剑配英雄,陛下不懂药材,糟蹋了。”他再一次在明珠明亮起的目光里缓缓地说道,“左右都不过是些药材,本王欲将药材,移植到本王的药园中去。” 给皇帝留点儿小树苗儿就不错了。 “药园之中药材繁多,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与明珠突然问道。 “本县主不想进宫。”明珠皱眉,咬着自己白嫩的指尖儿纠结地说道。 药材很稀罕,不过县主大人真的不爱去看皇帝跟每个妃嫔都柔情蜜意的脸呐。 她才纠结着,却听见不远处的长街之上,突然传来了踏马之声,之后,纷乱的下马声之后,就见一个侍卫快步而来,拱手恭敬地说道,“陛下请县主入宫!” 他微微一顿,在挑了帘子冷淡看来的明珠那阴郁的目光里垂目说道,“南阳侯也在御前,陛下心中十分挂念县主安好。”他一脸“不去也得去!”的坚定。 湘怡县主觉得自己不必纠结了。 “这可是陛下自己,宣本县主进的宫。”她默默地把自己的小爪子藏在了身后,搓了搓,哼唧了一声。 日后少了什么药材,可别跟县主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齐凉也想不到,皇帝竟然对明珠这样上心。 巴巴儿地给叫进宫里去,这是想好好儿看看的节奏啊。 浑然不觉因在太医院与御膳房兴风作浪因此叫皇帝格外关注,进而对明珠越发好奇的凌阳郡王,此时与明珠一同坐在宫车之中。 见这个看了一场好戏心满意足地与手里的小蛇头碰头蹭蹭的小姑娘已经蜷缩成一团预备先睡一睡,他冷哼一声,忍不住落在她生得越发清媚可人的脸上,只觉得二月的春风都不及她的清透,冷冷地说道,“生得太好了!”这小姑娘真是红颜祸水! “闭嘴。”明珠闭嘴眼睛哼了一声,那小蛇探头探脑,见郡王殿下似乎没有县主强势,顿时蛇仗人势冲着青年吐自己的舌头。 它甩了甩尾巴尖儿,与明珠拱到一起,拿尾巴圈住了主人的手腕儿。 齐凉只看着这两个小东西,手指勾动了片刻,轻轻地覆在了明珠的眼睛上。 明珠霍然张开了眼睛。 “外头天光大盛,本王吃些亏给你挡光,你才好安眠。”俊美的青年冷着脸,用很不情愿的声音说道。 这样贴心,明珠满意地点了点头,小身子往齐凉的方向滚了滚,安心地睡了。 似乎在齐凉的身边,她能够安睡,不必心存戒备,也不必时时随时都被惊醒。 奢华富丽的宫车之中,一时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俊美绝伦的青年,那双黑沉的眼,静静地落在在自己手下酣睡的小姑娘的脸上。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只待宫车听了,只有传来了一声欢呼,还未他收回手,就见一个眉开眼笑的三公主欢欢喜喜地跳上了宫车钻了进来。 她的手上还举着漂亮的花朵儿,脸上也带着快活的笑容,显然是要来见明珠因此心生欢喜。只是她才跳进来就见了车中的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必齐凉叫她闭嘴,她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带着兴味儿看了看齐凉与已经枕在他的膝上抱着小蛇熟睡的明珠,脸上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来。 她对齐凉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心照不宣。 最近御膳房与太医院鸡飞狗跳的,三公主又不是死人,自然听见皇帝与皇后含笑的抱怨了。 她心里猜中了齐凉的心事,又见明珠与齐凉亲近,一双眼睛里露出的都是快活与幸福。 她最亲近的兄长与最喜欢的表妹,这简直是天生一对啊! 齐凉见三公主对明珠探头探脑,脸上顿时阴沉起来,修长的手指遮住了明珠的脸不给看,另一只手,威胁地指了指车外。 三公主一边腹诽,一边委屈地滚下了车。 齐凉见三公主消失,这才冷哼了一声,他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叫醒明珠,正要倾身叫她抱下车,却见这软乎乎方才将头安放在自己膝头的小姑娘,揉着眼睛恍恍惚惚地起身,跟怀里的小蛇一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吧嗒一声拍开了脸色冷峻的齐凉的手,四处逡巡神色清明起来。 她歪头看了看收回手脸色越发阴沉,一脸仇深似海的齐凉,哼唧了一声,自己往车外去了。 她才下车,就见三公主捂着嘴偷笑,一边往车上看。 “你醒了?阿兄不叫我打搅你呢。”三公主把手里的花儿簪在明珠的鬓角上,见她生得越发清媚,就挤了挤眼睛说道。 “他素来得力。”说起来,齐凉这个仆人,还真是蛮称职的。 “今日说是父皇叫你进宫,其实母后本也想最近请你进来。”三公主见齐凉不肯从车里出来,也知道堂兄性子别扭,只挽着明珠的手笑嘻嘻,十分亲昵地一同往皇后的宫中去,低声说道,“前儿你未见到太子妃,母后心里就揣着这个,一直想要叫你与太子妃亲近一二。” 这就是皇后为了明珠的一片心了。 太子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太子妃就是未来的后宫之主,若无意外,还是下一任太子的母亲。炫︾浪︾言仑︾壇 皇后能够庇护明珠,却到底已经上了些年纪,明珠还未及笄,日后有漫长的人生,若得太子妃的庇护爱惜,才能走得更稳当。 皇后与昌林郡主是真的要好,与明珠也视作护在羽翼之下的小辈,自然会筹谋一二。 “皇后娘娘一片真心。”明珠又不傻,自然知道皇后的心意,瘪了瘪嘴,嘴上不说什么,却目光柔软了起来。 三公主侧头,见明珠耳朵尖儿都红了,忍不住笑嘻嘻地捏了捏。 “母后也只记挂你我两个了。”若换了别人,皇后才不会有半点儿兴趣,就如同她恩泽后宫母仪天下,贤良淑德,说得好听极了,实则是对谁在皇帝面前得宠完全不上心,也不理会皇帝宠爱哪一个妃子。 这般立得稳,看似皇后宽容贤德,实则叫与皇后朝夕相对的三公主说,皇后有了地位与儿子做太子,稳当得不会叫别的妃嫔拉下马,对皇帝就不是那样着紧了。 她甚至还给皇帝选了许多的年少的秀女入宫。 她父皇还觉得很快活,若叫三公主是皇帝,简直都要哭死。 只有不在乎,不放在心上,才会这样大方。 真的爱着自己的夫君,谁会舍得把自己的男人分给别的女人! “皇后娘娘,日后本县主作保,定长命百岁。”明珠哼哼了一声,捏了捏自己装着药丸子的小荷包儿说道。 “母后知道你的心。”三公主年轻纯善,见明珠说起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与齐凉看向皇后时的目光很相似,她就莞尔一笑,抚了抚明珠的鬓角柔声说道,“珠珠是个好孩子。” 她不管外头对明珠有什么风言风语,又说她歹毒骄横的,有说她性子孤僻傲慢的,可是在她的眼里,这是一个对皇后亲近,嘴硬心软的可爱的小姑娘。她看着明珠傲气的小模样儿,又有些羡慕。 她虽然是帝后宠爱的公主,可是却觉得并没有明珠这般自在快活。 只是这些话只不必与明珠说起,三公主岔开话题,兴致勃勃地说起宫中最近的八卦。 她大概最近已经被憋得够呛,叽叽喳喳,在湘怡县主阴沉得能淌黑水儿的小脸蛋儿里,天南海北地说起来。 明珠被魔音灌耳,眼冒金星,再一次默默地记恨这个愚蠢话唠的三公主。 两个女孩儿一会儿就到了皇后的宫中。因是皇帝相邀,明珠就迟疑了一步,三公主看见了便笑着说道,“父皇就在母后处,因此咱们不必往前头去了。” 她咳了一声与明珠小声儿说道,“南阳侯大人与姑母出宫了,才走,你不知道。不过姑母说了,等收拾了……送侯爷回家,回头再来接你。”皇帝陛下与南阳侯也算是亲戚了,相谈甚欢把臂同游御花园,正遇上调度宫中禁卫的襄阳侯大人。 南阳侯看见了自己敬仰的大将军,顿时美得不行。 不巧,就叫与皇后也一同来御花园散心的昌林郡主看见了,那场面简直不能看。 皇帝都惊呆了。 醋意大发河东狮吼了一把的昌林郡主提着嗷嗷惨叫,在目瞪口呆的皇帝面前再一次刷新了形象的南阳侯出宫去了,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愚蠢的爹爹哟!”她家这个爹,特别丢人,明珠都不想承认认识他。 越发小脸儿阴沉起来,明珠就与三公主一同进了皇后宫中,就见皇后的宫中景色泰半未变,只有零零碎碎的几处置换了应时节的摆设。 她走进去就看见脸上带着英俊笑容的皇帝正与皇后并肩而坐,显然心情不错。皇帝的下手恭恭敬敬地安坐着一个盛装的宫嫔,正是那日明珠初入宫遇见的那位静贵妃。静贵妃面上带着文雅的笑容,正拿扇子遮在自己的脸上,侧身与皇帝说话。 皇后对静贵妃与皇帝在自己宫中说笑只当看不见,正与自己手边,一个笑容温柔的青年盛装女子叮嘱着什么。 见了明珠进来,皇后抬眼看见便笑了。 “快过来我瞧瞧,身子可好些了没有?”把袅袅而来的明珠给揽在怀里,皇后便与那青年女子笑道,“珠珠柔弱纯善,我平日里实在放心不下。” 您心里纯善的小姑娘,手段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那女子抿嘴儿笑了,看向明珠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亲近。 “这是太子妃。原是你堂嫂,只是想来你不好这样称呼。”皇后把明珠推给笑容温柔的太子妃,与她笑道,“以后珠珠,我可托给你了。” “不必母后说,儿臣也不会怠慢珠珠。”太子妃顿了顿,见明珠似乎对自己这才见一面就十分喜爱有些疑惑,便越发温柔地说道,“论理,我也该叫你一声表妹。” 她的祖母出身宋王府旁支,虽血缘远了些,不过却依旧与宋王府有亲。明珠是宋王最喜欢的外孙女儿,太子妃爱屋及乌,自然会更关照她一些。她摸了摸明珠的头,温柔地笑了起来。 “从前就很了不得,日后有了太子妃,朕的后宫,只怕她就要无法无天。”皇帝便与皇后哀叹道,“朕已经几日没有喝过汤水。”这话就是在装可怜了。 凌阳郡王只提走了少少的一碗,皇帝陛下那御膳房里多得是汤水,哪里会喝不上呢? “陛下难道要与珠珠争?”皇后嗔了他一眼,颇有几分叫皇帝心中一柔的风情道,“叫我说,不若拨个御厨去南阳侯府,单与珠珠做……” “不行!”她正要说给明珠点好处,却见门口,齐凉的声音冷厉而来。 “她家不若宫中富足,也不似宫中各色具备。她既然要用,就该用最好的。”凌阳郡王冷酷地说道,“宫中食材药材丰富,炖出的汤水,更加滋补养人!” ……既然吃大户占便宜,是不是得考虑一下主人家的心情? 还蛮理直气壮的么…… 冤大头皇帝的嘴角,默默一抽。 ☆、第70章 皇后与太子妃突然各自对手上的宝石戒指感到万分的兴趣。 静贵妃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住了皇帝。 如此纵容,可比对后宫美人儿们有耐心多了。 换了是后宫妃嫔,哪怕是最得宠的那几个呢,敢说这话也分分钟是失宠的节奏。 皇帝的脸色很微妙,又有几分可怜,动了动嘴角,看着自己眼前身姿修长用很理所当然吃着自己大户儿来给明珠好处的青年。 他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如今为了心爱的小姑娘,卖了皇帝陛下啊! 这心中的酸涩谁知道呢? “朕的库房里,最近少了几株人参茯苓首乌灵芝……”阴沉着脸用心痛莫名的脸色看着面前十分平静的青年,皇帝陛下不耻下问,含笑与齐凉和声问道,“阿凉知道,那都去了哪里么?” 管理皇帝内库的大内监前些时候哭着向皇帝陛下请罪,说是被强盗抢劫了一下,眼下库中好些的药材都被抢走不说,强盗的抢劫范围正在慢慢儿扩大,已经有转移到宝剑兵器上头的趋势了。且强盗勇猛,宫中侍卫屡战屡败,含恨割让了御膳房与太医院。 皇帝,一国之君,竟然遭此劫数,心里的感觉真是特别受伤。 “放在陛下处不过是白放着浪费,自然叫那些药材往该去的地方去。”齐凉冷着脸,见明珠无动于衷就跟没听见皇帝的抱怨似的,隐蔽地缓了缓自己的脸色。 “珠珠觉得如何?”皇帝跟这家伙说不通,显然这已经化身滚刀肉了,抹了一把脸,就与明珠含笑问道。 小姑娘总得脸皮薄点儿是不是? “陛下的药材……不是说还有一个药园子?”县主大人突然摸着自己的小小的下巴问道。 她一双眼睛生出无尽的光辉,皇帝突然觉得心中一凉! “那个……朕其实……”他仰天打着哈哈儿,努力想要抢救一下自己手中的财宝。 “一会儿我带你去。”败家郡王已经在一旁给皇帝做了主。 “珠珠难得喜欢什么。”皇帝对齐凉有一种叫人十分诧异的纵容,他对齐凉打断自己,或是忤逆自己完全没有恼怒。 明珠不明白为何这位帝王会对齐凉宠爱到这个程度,只是她并不在意这些,正鼓着脸扭着太子妃的衣襟儿哼哼,就听见皇后在一旁含笑说道,“小孩子家家,陛下难道要小气成这样儿?”她从太子妃的怀里摸了摸明珠的脸笑道,“阿凉还是有分寸的。陛下瞧瞧,珠珠的脸色红润许多。” 那都是皇帝的珍藏,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药材了。皇帝目光落在一瞥一瞥用“愚蠢的凡人”眼神鄙夷自己的明珠,突然抹了一把脸笑了。 “吃了朕的,还鄙视朕,你这个小白眼狼。”他不好去抓太子妃怀里的明珠,只从手上抹了一个翠绿欲滴的翡翠扳指来,丢进了明珠的怀里含笑恨道。 明珠抓住了这个扳指,摸了摸,心中一动。 这翡翠通透,如同一汪碧绿的湖水叫人打心眼儿里生出凉意,显然是极品。 “珠珠以后挂在身上,见了这个,如见陛下。”皇后见皇帝撑着下颚含笑看着明珠,目光十分喜爱,心里一松便与她叮嘱道,“这是陛下待你的真心。” 这扳指是皇帝带了许多年的旧物,爱惜非常,实是当年先帝赐下。就算是太子,皇帝也没说给了他。如今给了明珠,一则皇后为明珠欢喜,一则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必担心他将扳指给了其他的皇子。她见明珠不明所以地点头,便笑了。 倒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虽然陈旧,不过看在陛下一片真心,我就勉为其难。”明珠偏着小脑袋捧着扳指哼哼着说道。 “朕就说,她最没有良心了!”皇帝陛下不知哪一处被戳中了,顿时哈哈大笑地与皇后抱怨。 这家伙从来叫人搞不清哪儿叫他开心了,不过大抵欠虐。皇后温煦微笑,为皇帝这古怪的癖好默默地鄙视了一下。 静贵妃打从明珠进门,就再也没有与皇帝搭上话儿,此时见皇帝皇后越发亲昵,她脸上笑容不变,十分安静地在一旁含笑看着。 见皇帝叫明珠说得开怀,她的目光便忍不住落在了梗着小脖子用鄙夷的小眼神儿看着皇帝,后者越发许下了许多好处表示自己可聪明了的两个奇葩身上,她又想到南阳侯得皇帝的看重,又有昌林郡主背后的宋王府,一时心中就火热了起来,探身柔声笑道,“陛下喜欢县主喜欢得什么似的,臣妾瞧着,竟是与陛下难得投缘。” “朕与珠珠说话,心里就开怀。”皇帝便笑道。 他虽然并不十分宠爱静贵妃,不过静贵妃到底出身大家,且又生育六皇子,他平日里总是给几分体面。 “陛下欢喜,只是也别忘记县主的终身呀。”静贵妃便与皇帝急忙笑着说道,“县主生得美丽可人儿,娇花儿似的,日后就该许一个极好的夫君,照拂她的日后,这才是最要紧的不是?” 她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了眯起眼睛看住自己的齐凉的身上一瞬,见皇帝果然沉吟起来,越发地文雅微笑道,“若所托非人,岂不是辜负了县主?臣妾想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就该选一个陛下知他纯善的人,交托县主。” “朕已经有了几分主意。”皇帝哼笑了一声,挑眉说道。 齐凉的手默默地握紧了。 “不如臣妾膝……” “珠珠纯善,还是不要嫁入皇家。”皇帝见静贵妃脸上带了急切,目光阴沉了一瞬,淡淡地说道。 他方才还在大笑,眼下冷下了脸来,竟叫静贵妃心里咯噔一声。 “贵妃给皇后请了安,该回去了。”皇帝冷下脸不再去看静贵妃,这突然而来的冷酷叫明珠看在眼里,心里就冷笑了一声这皇帝的无情。 静贵妃方才与他亲热极了,然而一转眼就被丢出门外。如今皇帝宠爱她,可是这宠爱又能到什么时候呢?左右若被帝王厌弃,不管是傲慢还是讨好,那都没用,明珠就决定把自己的本心发扬到底,就算日后失宠,也不会卑躬屈膝。 “是。”静贵妃就想不明白自己哪儿说错了,有些不甘地咬了咬红唇,却还是恭敬地起身给皇帝福了福。 她又镇定起来,多了几分雍容沉稳,颇有高位妃嫔的风范,只拿眼去看了看躲在太子妃怀中的明珠。 她的六皇子,若得南阳侯府与宋王府的助力,也能争一争那个位置了。 昌林郡主这样宠爱自己的独女,莫非真的没有想过,叫她的这个病怏怏的闺女,日后有母仪天下的那一日? 皇帝的庶出皇子,活到现在的只有六皇子与荣贵妃膝下的七皇子还未有正妃,昌林郡主与荣贵妃不睦,正好儿便宜了她不是? 她许以未来的后位,昌林郡主也该动心了罢? 心中百转千回,也知道皇帝面前自己不能多说什么,静贵妃合目只等着回头与昌林郡主秘议,自己再三与皇后告辞,带着跟随自己的宫人迤逦地去了。 皇帝头也不抬,也不去看静贵妃离去的身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与皇后抱怨说道,“一刻都不消停!朕瞧着,这后宫里头,倒成了她们的天下,由着她们糊弄朕!”静贵妃还当皇帝真是个傻子呢。 再头疼,当年也是皇帝接进来的,皇后便笑笑,抚了抚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的明珠的小脑袋。 “再看本县主一眼,回头挖了她的眼!”小小一团的小姑娘窝在太子妃的怀里阴沉地说道。 “朕的六皇子,都叫她给养坏了,全没有半点担当。”皇帝皱了皱眉,与皇后冷冷地说道。 荣贵妃与七皇子骤然失宠,荣贵妃如今还闭门思过,眼睛好使的都看出这是贵妃要失宠的节奏,因此对被皇帝冷待的七皇子也多了几分怠慢。 这些皇帝也都知道,并不在意,唯一叫他失望的,却是七皇子失了君父的欢欣,旁人与他冷淡也就罢了,与他从小儿一同长大,如同双生的六皇子也对他若即若离起来,似乎是得了静贵妃的警告,已经许久不去看望七皇子。 若六皇子不离不弃,皇帝并不会恼怒他与自己对着干,反而要赞他一声兄弟情深。 可是如今……骨头这么软,说丢开七皇子就丢开七皇子,实在叫皇帝看不上。 “古往今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得。”皇后就知道皇帝这说的是六皇子疏远七皇子之事,柔声说道。 “世人如此。”皇帝也叹息了一声,只是他翻看了自己修长的手片刻,突然十分好奇地与明珠笑问道,“若是珠珠,该当如何?”他只当自己会听到一番义正言辞的表白,说一说自己的风骨什么的,顿时又觉得自己问得多了。这刨白内心的话听得多了,就觉得虚伪。 明珠叫太子妃揽着,嗅到这不知是表姐还是堂嫂总之唤一声太子妃准没错的温柔女子怀里有淡淡的奶香,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有些不耐地说道,“若有恩,倾力护之。若有仇,趁他病要他命。若路人……”她顿了顿,目光流转讥讽,在皇帝霍然张大的眼睛里十分无趣地说道,“无关紧要,死活与本县主何干!” 她一脸死在眼前也看不见的样子,就叫皇帝突然大开眼界。 “你这个小姑娘……”许久,皇帝突然摇着头笑了。 “若你面对七皇子……” “呵呵……” “若阿凉落魄,”皇帝陛下显然也发现七皇子在湘怡县主心里顶多算是路人甲,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抿紧了嘴唇,突然一双修长的手握住椅子把手的俊美的青年,转头与明珠笑问道,“珠珠会视而不见么?” “当然不会。”这可是县主大人的仆人,明珠顿时傲然地说道,“本县主护着他。”做主人的,得到仆人的侍奉,不就该庇护自己的仆人么。 主人也都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齐凉看着扑棱着小耳朵傲气的小姑娘,嘴角微微勾起一瞬,轻轻地松开了自己的紧握的手。 郡王早就知道! 她特别会说好听的话来谄媚。 还知道表白真心呢。 不害臊!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阿凉在珠珠心中不同?”皇后侧目,见齐凉看似阴郁,实则目光柔软起来,就忍不住笑问道。 齐凉是她的亲外甥,当年叫她求了陛下养在自己膝下,跟亲儿子完全没有分别,自然是想要他过得快活。 可因宁王这王八羔子的缘故,齐凉这些年对女子越发厌恶,性子也偏激得厉害,她原本还担心,如今见了明珠与齐凉之间的和睦,皇后就不担心了。 “还好。”给了自己很多药材,那地位能跟不给的一样儿么?明珠顿时仰着小脑袋哼哼唧唧地说道。 “你听见了?珠珠待你赤诚,日后,你也不要辜负她。”皇后见齐凉哼了一声扭头,似乎不屑一顾,只是一双眼却慢慢落在明珠的身上,简直要愁死了,恨不能帮这外甥儿好好儿说一句甜言蜜语,至少哄明珠欢喜起来才是真的。 她默默地看着齐凉用冷酷的面容对待明珠,只好赤膊上阵与明珠笑着说道,“你表哥就是别扭极了,只你瞧瞧,耳朵红了,可见是臊了。” 这样戳破郡王殿下的伪装真的可以么? 太子妃觉得皇后也蛮拼的了,忍笑扶着明珠去看齐凉。 “他经常耳朵红,习惯了。”更拼的在这儿呢,湘怡县主一句话,顿时叫大家都惊呆了。 这说的不是同一个人罢? “珠珠常能看见?”三公主正坐在皇后身边努力当一个贤淑端庄的公主典范,听了这个顿时忍不住问道。 可不是常能看见么。 不必说这仆人抱起自己走路的时候会红了耳朵,就连喂给自己吃药,叫自己抱一下胳膊,服侍自己披一件衣裳什么的都会红耳朵。 明珠看的习惯了,此时便不以为意,只见齐凉霍然看来万分阴郁,也不理会他,板着手指头慢慢地说道,“寻常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她并不喜欢宫中,可是皇后与太子妃待她还真是蛮不错的,太子妃还扒了小核桃喂给自己,顿时叫明珠满意极了。 “阿凉瞒了咱们许多。”皇帝就跟变脸似的,此时又笑容满面起来,与皇后笑道,“亏朕还当他没有手段。” “阿凉本心行事,有心才能懂他。”皇后也心里一松,与皇帝说道。 之前昌林郡主入宫,话里话外有相中了安王府老四齐安的意思,就叫皇后心里担心极了。 她听昌林郡主说起,齐安自己狗腿儿不说,安王妃待明珠十分慈爱疼惜,实在难得,心里就叹了一声齐凉可怜。 如今宁王府是齐凉的继母当家,不毁齐凉就不错了,哪里会有安王妃这般处处为齐安筹谋的心呢?昌林郡主因宁王府的乱七八糟只怕已经取不中齐凉,若她也不为齐凉张目,就算明珠待齐凉不同,然为着后半辈子的清净自在,傻子也都知道该选哪一个了。 凭什么叫人家的掌上明珠,去面对宁王府那糟心的一家子呢? 皇后本生得圆润沉稳,见明珠小小可怜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心软。 她正在心中踌躇,却在此时听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这哭声颇为熟悉,就叫皇后挑了挑眉尖儿,下意识地往皇帝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这帝王脸上阴沉起来,一双有些薄情的眼向着门口看去。因左右不过是看戏,皇后也不在意,摆了摆手扬声叫外头拉扯的人进来,就见一身素净的白衣,多了几分净美的荣贵妃梨花带雨地扑了进来。她今日不施粉黛,容颜憔悴,带着破碎哀愁的美丽。 她浑身上下首饰全无,只拿一根玉簪,将长发挽起。 这显然不是素来娇滴滴艳质明媚的荣贵妃的作风,不过看起来效果却不错,叫人眼前一亮。 皇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垂了眼睛。 三公主抿着嘴角看着身姿纤弱可怜,正伏在地上痛哭的荣贵妃,她忍不住去看皇帝,却见皇帝面上缓和了一些。 “母后。”她有些心疼皇后,将自己依偎进皇后的怀里小声儿说道,“贵妃娘娘哭得儿臣头疼。” 皇后素来端庄,从未有这样妖娆多变的模样,可是三公主的心里,皇后却是最美丽的人。 万般的浮华,都不及皇后之侧安定温柔。她的父皇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眷顾着这份温柔安稳,可是却又会宠爱别的撒娇弄痴的妃嫔,叫自己的眼前□□万般。三公主也明白后宫三千粉黛,想要一心人那是做梦,可是她总是觉得有些委屈。 “表姐确实该头疼。孝衣啼哭,口中唤着陛下,换了我,只怕就要治罪。” 皇帝陛下还没死呢,穿着孝衣来哭丧,明珠都不知荣贵妃为何越来越蠢。 老老实实闭门思过,看在七皇子,这愚蠢的凡人皇帝总会放她出来的。 如今似乎帝王没有叫她出来,先抗旨不遵,再行诅咒之事……真想往冷宫里去了是罢? 不过见荣贵妃容颜憔悴了许多,湘怡县主哼唧了一声,有些满意了。 她可不希望荣贵妃永远都被帝王冷落,不然怎么能见着荣贵妃更伤心的样子呢? 她仗着皇帝的宠爱欺凌她的母亲,如今,县主大人就帮她绝了这宠爱,看她日后还能不能在昌林郡主面前耀武扬威罢了。 “你怎么来了?”皇帝本叫荣贵妃哭得心软,且荣贵妃这清新的扮相还真叫他觉得新鲜极了,又觉得荣贵妃白衣柔弱,楚楚可怜,才心里一软,就听见明珠的话,顿时心里就生出了几分不高兴地看住了霍然抬眼的荣贵妃。 果然觉得这身衣裳与孝衣很像,且贵妃的口中还呼唤着自己的名字,皇帝的脸都青了,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巴掌叫荣贵妃滚蛋,冷着脸问道,“朕叫你闭门思过,你当朕的话是什么?!” “臣妾想念陛下,就算抗旨,就算明知会死,也要见陛下一面!”荣贵妃悲声哭喊道。 她深情入骨,情深绵绵,一脸为爱情慷慨就义,顿时光辉了起来。 “已见了面,如今可以死了么?”明珠恹恹地叫三公主帮自己捂着耳朵,哼哼唧唧地问道。 太子妃默默捂住这倒霉孩子的嘴。 皇帝感动到一半儿的脸上扭曲得不成样子,看着仰头柔情蜜意都僵硬起来的荣贵妃,突然扭头噗嗤一声笑了。 皇后与太子妃一脸茫然。 都没想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行了,别在朕面前哭了。”皇帝笑得肩头耸动,显然是真的觉得好笑,他在大家都很迷茫的目光里笑得浑身乱抖,许久之后抹着眼泪与下头张着嘴不知该不该继续哭下去的荣贵妃喘息着说道,“贵妃这是跟谁学的?人不人鬼不鬼,体统不见,只叫人笑话!” 他见明珠叫太子妃匆忙地拿宽敞的云袖盖住了脸,无奈地笑叹了一声,这才与荣贵妃冷冷地说道,“朕这么多年的宠爱,如今,叫你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陛下!” “回去继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朕说你能出来,你再出来。若再敢抗旨,你下半辈子,就往冷宫里过去罢。”皇帝与荣贵妃有些冷酷地说道。 “陛下!”荣贵妃顿时哭得声声泣血,伤心得不能自抑。 若说一开始她只是为求皇帝的可怜,可是如今,她是真的觉得委屈了。 仿佛从昌林郡主入宫之后,皇帝就再也不喜欢看见她流泪。 “你为朕妃子时,妩媚无德,失了体统,朕都能容你。只是你是七皇子生母,七皇子年纪渐长,你竟依旧如此妖娆,皇子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皇帝本就因前些时候荣贵妃与自己野心勃勃地推却顾远爵位有些不喜,见荣贵妃依旧是这般的形状,他心里厌恶极了,又见荣贵妃只知道邀宠,儿子都不管,眯了眯眼睛,脸上再看不到方才的笑意,倾身问道,“七皇子的蛇,从哪儿来的?” 他下旨严查,竟查不出端倪,心里越发惊醒。 这能给七皇子不着痕迹地带条蛇进来,明天没准儿就能来条蛇给皇帝陛下一口了! 荣贵妃最近只知道日日哭泣,哪里想到要问儿子这个呢?不由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你也配做母亲。”皇帝见她竟对七皇子这样不放在心上,顿时恼怒起来。 “陛下不知,臣妾心里陛下才是全部呀。”荣贵妃盛宠了十几年,自然不是个完全的蠢货,她心里知道皇帝喜欢自己对他的一心一意,见皇帝脸色冰冷,咬了咬牙突然扑上前去。 她也顾不得皇后在看她的笑话,哭着抱住了皇帝的腿,轻轻地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喃喃地说道,“臣妾是疼惜七皇子。可是陛下给臣妾撑起的天都塌了,臣妾,臣妾心里难受得很。”她嘤嘤地哭起来,顺便用憎恶的眼神去看挑拨的明珠。 心怀歹毒,活该这丫头病怏怏的! 她心里正诅咒明珠不得好死,却见那女孩儿从太子妃的云袖之下,露出一双有些兴趣的妩媚的眼来。 她对她勾起嘴唇,不知为何,叫荣贵妃心中一冷。 她只觉得鼻间突然痒痒的,之后,突然嗅到皇帝的身上,传来了一阵阵叫人无法忍耐的,浓郁的恶臭。 这恶臭几乎叫人窒息,叫娇生惯养的荣贵妃只觉得肺腑之间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她忍耐了一息,就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皇帝尊贵的龙腿,爬到一旁用力呕吐起来。 ☆、第72章 华贵香软的宫室之中,荣贵妃吐得稀里哗啦的。 她娇躯颤抖,脸色青白,伏在地上不知吐了多久,脸都煞白一片。 宫室之中的味道不大好,就有几个美貌的宫人匆匆进来熏了最上等的香料将这气味压过,之后都束手在皇后的面前,有些为难。 这个……要不要把荣贵妃给拖出去呢? 按理说,御前失态,这一股脑儿地打死也是有的。只是荣贵妃的身份到底不同,宫人也不敢擅自做主。 宫人们不敢,皇后更不会管。 皇帝陛下当年宠爱“天真无邪”的荣贵妃宠爱得什么似的,虽然皇后素来不在意这些,只是眼瞅着宠妃被抽,自然心中是愉快的。 她含笑侧头与太子妃说话,就是不看荣贵妃一眼。 明珠一颗小脑袋都能从太子妃的袖子底下拱出来了,与盘在她手上的小蛇一起,目光炯炯。 看的就是这场好戏呀! 白日里才看了韩国公府的好戏,马上就有荣贵妃倾心演出,湘怡县主就觉得这愚蠢的凡人的世界还算是有点儿意思了。 她目光讥笑地看着荣贵妃素白的衣服上都沾满了污渍,这才歪头与皇帝问道,“陛下还喜欢白衣裳么?” 不说是仙子之风么?叫湘怡县主告诉这愚蠢的凡人皇帝,想当年那仙界的仙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白衣裳了,因某帝君的缘故,红衣才最有市场。这杀人越货……灭人满门……总之打架之后,那血什么的才看不出来不是?况还醒目,多嚣张呀,仙女儿们都坚定地认为,嚣张才是仙女的风范。 都成仙了还柔弱无助,道行都喂了狗罢? 至于明珠这般修了魔道的,只好穿着黑衣裳钻在山窝窝里不要见天日,夹着尾巴做人呢。 “贵妃!”皇帝的脸色就很受伤了。 他看见荣贵妃一边呕吐一边用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作为帝王,顿时就很不高兴。 为了表示自己身上没味儿,皇帝心虚了一下,自己先抬起了袖子闻了闻,没闻着味儿,这才放心地将衣摆递给一侧的明珠纠结地问道,“珠珠嗅到什么了?” 叫荣贵妃来了这么一出儿,皇帝陛下都不敢直接将袖子叫别人闻一闻呢。 万一,真的有味道怎么办? “哼!”明珠偏头,坚决不肯去闻这皇帝身上不知哪一处妃嫔身上的胭脂味儿。 “本王来!”见皇帝这样亲昵地就将袖子递给了明珠,一侧正冷眼一脚踢开滚到自己面前,乌黑的长发混着汗水黏在修长的脖颈上的荣贵妃的齐凉,顿时心里就生出十分的恼火。 他探身一把就把皇帝的衣袖给夺到了自己的面前,见皇帝哀愁地看着自己,冷着脸用力吸了一口,冷笑道,“果然很臭……”见皇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凌阳郡王这才慢慢地说道,“脂粉臭气!不要熏了她,不然又要病了!” 他就指了指很无辜地拿一双小爪子扒着太子妃的手臂往外看的明珠。 皇帝的心先咯噔一声,再忽悠一下,简直心力交瘁,伤心地看着自己养大的白眼狼。 都这样紧张的时候,能不要争风吃醋了么? “没味儿?”他轻声贴在齐凉的耳边,叫这俊美的青年推开了一些,有些迟疑地问道。 因他脸色不好看,身前身后的宫人内监,都默默地退后了几分,不敢走近。 “矫情。”齐凉这句话,就说的是没事儿找事儿的荣贵妃了。 他不着痕迹地去看了一眼偏头哼哼唧唧的明珠,掩饰了目中的神色,只侧头与皇帝冷冷地说道,“贵妃恃宠而骄,从前还只收敛,如今越发狂悖。今日就在陛下面前如此作态,可见可恶。”他微微一顿便缓缓地说道,“口口声声陛下身上的味气叫她难以忍耐,还呕吐,可见她不只骄狂,还……” 皇帝抬手,有气无力地叫他闭嘴。 皇帝的心叫他伤得透透儿的了。 “不是臣妾的错,是陛下!”荣贵妃肯定她的确闻到恶臭味道了,她恶心得要死,却见这眼前的人都睁眼说瞎话,都说皇帝身上没有味道,顿时心里就阴谋论了。 她心里惊喜,知道自己若戳穿了这皇后的人,皇后就是欺君无德,自己不仅立了大功,还能扳倒皇后,越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捂着鼻子急忙扑到皇帝的面前一边干呕一边急切地叫道,“陛下身上臭不可闻!臣妾恶心极了,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呀!” 荣贵妃娘娘才是最忠心皇帝的人。 “荣贵妃这是癫狂了。”皇后见皇帝颇英俊威严的脸已经不是人色儿了,心里顿时有趣起来,抬手给了可怜的皇帝一个台阶儿下。 一定要“被”臭不可闻,皇帝陛下心里得多难过呢? “你,你这个……”皇帝见荣贵妃越来越嚷嚷起来,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蠢货! 就算有味儿,也不能大声嚷嚷呀。 “滚!”他心中恼火得厉害,本还对贵妃多年服侍他有几分怜惜,想着若过几日她安分了便放她出来,却没有想到荣贵妃竟然如此可恶。 且他仔细地看荣贵妃的眼,就见她的眼睛里竟然藏着的是真的对自己的厌恶与嫌弃,想到自己对她多年的宠爱,那些宠爱就跟打了他的脸一般,又是在皇后的面前,皇帝的颜面大失,又叫小辈们都在看着自己,越发暴怒。 他一脚就踹在了荣贵妃的胸口,见她哎呀一声捧着心口歪在了地上,娇娇弱弱,十分可怜。 只是此时荣贵妃吐得半身都是,容颜就并不光彩,又挨了这一脚,落魄极了。 “还有味儿么?”明珠悉悉索索地在一旁问道。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贵妃早就听兄长靖北侯说过,明珠善毒,想到自己的异状,顿时往明珠的方向扑去,见叫齐凉提着衣领丢在一旁,急忙哭着与皇帝叫道,“陛下救我!一定是这丫头使手段害了臣妾!” 她哭得奄奄一息,见皇帝皱了皱眉似乎有些迟疑地看了明珠一眼,心中越发生出无尽的希望来叫道,“一定是她!陛下使人往外头问问,她下过多少毒!” “没错儿,都是我干的,怎么了?”明珠明人不做暗事,仰头冷笑道。 “珠珠不必叫她激怒。”见明珠梗着小脖子的样子,皇帝就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跟贵妃对着干,连下毒都认了。 明珠给靖北侯一个妾下了毒,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昌林郡主早就在他面前报备过,皇帝还与皇后笑谈明珠“真性情”来的。 明珠善毒,善药,皇帝也都知道——瘟疫方子还在太医院叫人研究着呢。 只是若叫皇帝相信明珠给贵妃下毒,却不大能够的。 并不是因明珠纯良可爱——这都是皇帝骗无知凡人的,也不是相信明珠与贵妃姑侄情深——若真如此,初见面昌林郡主就不会给了贵妃一耳光了,实在是从贵妃穿着窈窕的白衣冲进来到现在,明珠统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且若隔空下毒,那同在一处的皇帝皇后,怎么一点儿都没有被毒到呢?皇帝就觉得贵妃这是狗急跳墙胡乱攀扯,心里越发厌烦,看着哭着与自己求情的贵妃,突然怔了怔。 他就见贵妃垂落的满头的乌发之中,现出了几丝银白,她那细嫩的眼角,竟生出了淡淡的纹路。 记忆里,那个娇俏可爱,可人妩媚的贵妃,似乎不是眼前的这一个了。 皇帝张了张嘴,就惊讶地发现,贵妃……老了…… 不似皇后就算上了年纪也十分雍容,贵妃这是从青春,一下子就跳到叫皇帝无法直视的苍老。 皇帝静静地皱了皱眉,面上的恼怒慢慢地消散了。 “陛下?!”荣贵妃感到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十分不明白地仰头看着皇帝。 她又离得近些,只觉得臭气逼人,掩面干呕了两声。 “贵妃既然这样不耐朕的气息,可见不是个有福气的人。朕成全你。”皇帝已经十分不耐。 他见荣贵妃依旧颤抖,明明厌恶极了自己,却非要做出忍耐的深情,只觉得厌弃得看贵妃一眼都不屑,也不理会荣贵妃捂着心口哭着说心口疼,摆了摆手,叫两个宫人将她给拖住,这才俯瞰她冷淡地说道,“你既然不喜朕,就不要再出现在朕的眼前。从你的玉藻宫挪出去,往冷宫里去罢。” “陛下!”冷宫那不是人能住的地方,不仅是失宠,也不必提里头从前被丢进去的已经发疯的妃嫔,就说宫人的怠慢与作践,就能要了荣贵妃的命。 “看在七皇子,陛下饶了她这一回。”若去了荣贵妃,静贵妃便一家独大,皇后敛目,见皇帝果真已经厌恶了荣贵妃,便在一旁含笑说道。 一个失宠的贵妃,总比日后再上来一个新宠强些。且静贵妃虽不大得宠,不过祖父却是三朝老臣,根基深厚。 她对后宫女子的起起落落全没有兴趣,也早就不会在皇帝身上用心,只想努力保持宫中平衡,日后叫太子不要被人威胁到位置。 “皇后心软了。”皇帝觉得皇后这是为了他才对荣贵妃这样温柔,目光柔软地握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敛目笑笑。 “陛下为何这样对臣妾?臣妾一片心为了陛下,您都看不见么?”荣贵妃见帝后和睦在自己眼前炫耀,一颗心简直就是粉身碎骨啊。 “陛下没看见,”明珠看荣贵妃伏在地上这样狼狈,满足地抽了抽小鼻子,哼唧道,“不过贵妃不是闻着了么。” 臭罢? 这就是贵妃娘娘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帝最生气的,还是贵妃这对自己的不喜。 这多年的宠爱,哪怕皇帝身上真的有味道呢,难道就不是真爱了么? 真爱这年头儿连性别都能跨越,难道还不能干掉小小的味道。 皇帝只觉得痴心错付,看荣贵妃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厌憎。 虽然付出的感情不多,可那也是感情呀! “看在七皇子,陛下留贵妃些许体面,不要降她的位份。”见皇帝目光闪烁,皇后便柔声劝道。 “你这样大度,她才敢对你屡次无礼。”皇后越发温柔,皇帝就越发愧疚。他心里自然是记得这么多年荣贵妃在自己面前对皇后的抱怨,从前不过是不信她的话,如今却愈发觉得荣贵妃这是得寸进尺,越发不愿皇后吃了委屈。 且他的心里还有更多的想法,盖因七皇子因是幼子从前叫他偏爱了几分,又有荣贵妃之势,总是叫荣贵妃生出几分妄念。他并不担心后宫,却担心前朝,有人带着七皇子生事。 他对太子十分看重,也不愿叫得宠的皇子威胁太子的尊严。 “皇后怜惜你,朕就不降你的位份,只是你的错处,你自己知道!”皇帝心中急转,疾言厉色地与霍然抬头看来的荣贵妃冷冷地说道,“就按宫里的规矩,御前不敬,恃宠而骄,庭杖三十。” 他微微一顿,便冷冷地说道,“庭杖完了,就滚回你的云藻宫去!没有朕的话,你再敢抗旨不尊擅自出宫,朕……”他眯了眯眼,冷冷地探身说道,“就不是三十棍这样简单了。” “陛下要打我?”荣贵妃犹自不信,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真爱。 “陛下忘记,当年臣妾初入宫,陛下与臣妾说过什么?” 当年她得帝王青眼被选入宫中,一入宫就压过了所有的妃嫔获封妃位,荣宠不绝,帝王连续三日都歇在她的宫中与她情投意合。 那时年轻英俊的皇帝揽着娇弱羞涩的自己,一双眼睛里仿佛有星辰落入他的眼中,只温柔地看着她对她说着最甜蜜的情话。荣贵妃想到那时的情投意合,再看看眼前皇帝无情厌恶的眼,只觉得死了一般难过。 “您说,永远不会叫臣妾吃苦,永远好好儿爱惜臣妾的呀。”她呜呜地哭着说道。 她从小儿万般宠爱,骄纵任性,可是如今,失了帝王的宠爱,天都要塌了。 她现在才明白,叫她有底气连宋王府的昌林郡主都不放在眼里的,是皇帝对她的庇护与宠幸。 “朕爱惜过你,只是你给脸不要脸。”皇帝冷冷地说道。 皇后看着呜咽得几乎断气的贵妃,心里叹息了一声,默默闭了闭眼睛。 皇帝无情的脸还在眼前,她却并没有什么欢喜与开心。 都是女子……谁在此时,不会感同身受呢?当然,她心中感慨一番也就罢了,却更乐见荣贵妃叫皇帝亲自从云端打下去。 “庭杖之事?” “就在皇后的宫门口,叫各宫都看着!都给朕长长记性,日后若再敢不守宫规,恃宠而骄对皇后不敬,贵妃就是她们的下场!” 皇帝冷冷摆手,见皇后温和地应了,便拍了拍她的手,看着自己的元妻轻轻地说道,“朕从前,待她们太过爱惜,叫她们忘记尊卑。”从荣贵妃为顾远推辞爵位的那一刻开始,皇帝才愕然发现,自己从前宠爱着的女人们,原来已经有了更多的野心与觊觎。 她们因他的宠爱变得野心勃勃,可是皇帝却知道,他从未想过要拿能多的东西,来给予她们。 荣贵妃,静贵妃……他一个一个地发现,这些女人在他的背后,已经变得陌生得厉害。 “朕会护着你与太子的。”他见皇后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永远是不怨不怒,守在自己的背后等候自己,心里有些酸涩,摸了摸皇后已然开始变得苍老的脸轻声说道,“再过些时候,叫六皇子与七皇子都出宫分府。” 虽然皇子长大就会封王分府出宫,可是六皇子与七皇子年纪还小,显然有点儿被撵出去的意思。皇帝这么干就是表达态度了,显然是断了余下两个幼子以后的野心。 “都听陛下的。”皇后的心早就不动波澜,面上却会露出感激地反手握住了皇帝的手。 双手交握,仿佛他们是最情投意合的夫妻。 皇帝用力握着她的手,露出淡淡的笑容。 很有些浪子回头的意思,不过明珠恹恹地趴在太子妃的怀里看着,就觉得这皇帝想得挺美的。 谁规定,男人在外头开开心心游戏人生,回头发现还是老妻最合心意,妻子就要感恩戴德地接收他呢? 看起来皇后不大像这样的人。 “拖出去!”似乎觉得与皇后的感情“升华”了,皇帝心里十分愉悦,又有些厌恶地看着伏在地上哭得可伤心的荣贵妃,顿时摆手。 荣贵妃这眼瞅着要失势,失势的主子还不如奴才呢,宫人与内监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地拖了尖叫的荣贵妃出去。 明珠趴在太子妃的怀里,一口一口吧嗒递到眼前的燕窝,吃一口燕窝,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惨叫。 这惨叫挺下饭的,湘怡县主抖着小耳朵听着外头沉闷的重棍敲击人身体上的响声,听着荣贵妃的惨叫,竟将整整一碗的燕窝悉数吃得一干二净。 最后一口,明珠回味了一下,吧嗒了一下嘴儿,眼睛往宫门外看去。 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脸色沉稳的宫人入门,言三十棍已满,荣贵妃已经晕过去了,被拖回自己的宫中。 皇帝不过是随意颔首,只与皇后询问宫务,又垂问了太子妃东宫之事,待听说太子新得的那个庶女十分康健,似乎立住了,便满意地点头赞了一声太子妃贤良淑德。 他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一旁捂着脸偷笑的三公主的身上,见三公主一边笑还一边与明珠挤眼睛,小女儿的情态娇憨活泼,皇帝也觉得三公主十分招人喜欢,便侧身与皇后笑道,“想到太子之女,朕就想到了咱们的三公主。” 三公主已经及笄,显然是能够出嫁的了。 “她两个皇姐还未出嫁,陛下不必很急。”皇后疼爱地摸了摸三公主的头,与皇帝柔声说道。 “大公主与二公主。”皇帝面色不虞,只是到底也记得那也是自己的种,皱眉说道,“也该嫁人了。” 天可怜见的,前年大公主就能嫁人,只是皇帝好容易给大公主看重了一个有为青年,各处都打听得极好,才说给大公主,大公主就哭着要上吊,说皇帝不疼她把她随意嫁人好给心爱的三公主腾地方。 想到大公主不过是因那青年木讷一些,不大会说好听的话就不要,皇帝就觉得脑仁儿疼。 出身世家,生得英俊,年少有为还性子软可供跋扈的大公主随意欺负……不过是不大会说甜言蜜语,就被嫌弃成这样儿。 这上哪儿寻家世人品双全,俊美风流的完美青年给大公主呢? 就算有,皇帝也舍不得拿大公主祸害人家呀。 “陛下只顾着大公主就是。三公主……臣妾心里有些主意。”皇后见三公主脸红了,似乎有些羞涩,心里微微一叹便露出笑容说道。 她本意,是想将三公主说给明珠的长兄顾怀峰,谁知道前儿隐隐听襄阳侯夫人入宫请安透出一两句话来,顾怀峰这叫皇后十分看重的小青年儿正追着襄阳侯独女赵美人跑呢。 因顾怀峰不行了,皇后又把主意打到了昌林郡主次子顾怀瑜的身上。这可真是个漂亮精彩的人才,虽然不能袭爵,不过胜在生得美,性子温柔,又文采风流,实在叫人倾心。不过前一回顾远带着两个儿子谢恩时皇后远远地相看过一回,心里一凉。 生得俊美温润,这是顾怀瑜的好处。只是这青年看似温柔可亲,那双眼里,却仿佛隔着淡淡的薄冰。 旁人看不出,然皇后却看得出来,顾怀瑜本心只怕是一个十分冷漠的人,也会叫人捂热乎,只是对女子来说,想要得到他的真心,太辛苦了。 得神经粗到百般捶打都坚韧不断,才能觊觎这样的美人儿。 “皇后的意思是?”皇帝急忙问道。 “若陛下信任臣妾,可还记得,臣妾的兄长膝下第四子。”嫁到别人家去,皇后实在不放心三公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三公主嫁回自己娘家去,才是最叫自己安心的。 看在她的面上,总不会辜负了三公主。 “皇后若愿意,就如此。”皇帝见皇后是真心为三公主筹谋,便笑了,顿了顿又问道,“朕记得,那是嫡子?” “自然。”皇后吃饱了撑的给三公主说一个庶子! “如此,朕就只赐婚大公主与二公主。”皇帝便微微颔首。 他也觉得,宠爱公主的成本,似乎比宠爱皇子安全多了。 “我带珠珠出去玩儿。”三公主被说得脸红,哪里还坐得住呢?急忙拉着明珠出来。 明珠有气无力地叫三公主拉着出了皇后宫中,目光落在门口那一汪鲜血上一瞬,心里冷哼了一声觉得荣贵妃活该,便垂着小肩膀跟着三公主蔫嗒嗒走到了御花园里。 三公主本脸红羞涩,又似乎有许多的心事要与明珠说,才走到了一处湖边寻了干净的大石预备与明珠坐着,却见明珠默默地摸了摸下巴。 “这湖水石头,很眼熟啊。”湘怡县主提着一条也一同点着尾巴尖儿表示赞同的小蛇,深沉地说道。 “讨厌的人也很眼熟。”她的目光,落在将自己蜷缩在大石之后,有些落魄,双目红肿的漂亮少年身上一瞬,扭头与三公主说道。 她话音方落,顺势转身,就要扬长而去。 七皇子可怜极了…… 关她屁事! ☆、第74章 “你站住!”明珠才迈开腿,就听见后头有少年清越的声音大声叫道。 这声音颐指气使,还当是从前自己得宠的时候呢。 才坑了荣贵妃被打得满地是血外加失宠的湘怡县主心里没有一点儿的心虚,冷哼了一声。 她充耳不闻,只缓缓前行。 对于七皇子,与明珠不过是个愚蠢的讨厌鬼罢了。 这家伙已经被自己告状叫皇帝给抽了,这宫中人情冷暖想必也经历了一把,如今落魄就叫明珠十分满意。不过七皇子到底不是叫明珠放在心上的人,只看他过得不好,县主大人开心一下也就罢了。若说还想有什么交际与他说个话儿什么的,哪怕是恶言,明珠都觉得浪费唇舌。因此对七皇子,她也不过是预备当个陌生人罢了。 明珠也不想与七皇子有什么“化干戈为玉帛”这等狗屁倒灶的“美谈”。 “你给我站住。”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不大一会儿,她的眼前就喘着气儿立住了一个面上泪痕尚未干涸的少年。 他虽然穿着锦衣,可是却已经皱巴巴的似乎多日没有换洗,他头上戴着赤金冠,可是那金色却似乎有些暗淡。 “你也因父皇不喜欢我了,所以看见了都要避开?是不是?!”七皇子这最近可算知道什么叫后宫了。 从前他得宠的时候,无忧无虑宫人们都奉承他说话,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每天发愁的,也不过是不爱听荣贵妃诅咒新晋得宠的妃嫔或是想着有什么新鲜的法子来捉弄这宫里的人。 那时他与六皇子在一处,宫里谁都知道他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之一,就算叫他欺负,却依旧讨好地与他说话。往事种种似乎还在眼前,可是一夕之间他被皇帝亲手打落,世界就换了模样。 从前奉承他的,对他避之不及,又有的还会嘲讽讥笑一番。 远着他,踩着他讨好别人,还有六皇子的背离,都叫七皇子伤心极了。 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他不敢在宫里哭,恐叫荣贵妃伤心,只好躲到园子里来,没有想到却撞见了另一个可恶可恨,害了他与他母妃,却不知为何总是叫他记在心里的小姑娘。 七皇子见明珠十分无情地见了自己就走,眼眶顿时红了。 她立在微风之中,裙角散落在地上,纤弱秀美,眉目如画,只静静地立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时候,似乎她的眼里,只有他的存在。 七皇子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觉得十分委屈。 “趋利避害,你原来也是这样的人!”他有些控诉地说道。 “本县主只是懒得与你说话。”明珠见这家伙跟看负心汉似的看着自己,皱眉想了想,记得自己只与他见过一面罢了,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耐烦地摸着自己从这少年手中得到的小蛇冷淡地说道,“你对于我,不过是陌生人罢了。你见过要与陌生人殷勤说话的蠢货?”她歪头想了想,有些讥讽地说道,“本县主也告诉你,看见你就走就对了,因为我十分讨厌你。” 不是哪个愚蠢的凡人,都熊得往人身上丢蛇的。 七皇子骄横到这个地步,比县主大人还骄横,看得顺眼才怪。 他还是荣贵妃之子,更讨厌了。 明珠可没有“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这样高尚的情怀。 “陌生人?!”七皇子的声音顿时就拔高了。 他本是十分漂亮的少年,杏眼圆睁气势汹汹,却生出了与方才自怨自艾完全不同的鲜活来。 “走开。”明珠可欣赏不来这种美,恹恹地说道。 “我……你……”他心里记着她可恶的言笑,可是他在她的心里却无足轻重,七皇子气得跳脚儿。 他从小就肆意任性,最近有些萎靡不过是境地不堪,然本性却依旧没有改变。叫明珠气得跳脚片刻,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静静地看着明珠,喃喃地说道,“见你之前,我已经哭了很久了。” 他看着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孩儿,却不知为何,有许多话想对她倾诉。 那些不能与别人说的难过,很丢脸,很叫人笑话,似乎都可以告诉她。 她早就看过他最丢脸的那一面了。 “母妃天天哭,父皇再也不来了,宫里都说母妃失宠了,也说我失宠了。”他伸着自己修长的手臂,左右拦着明珠不叫她离开,哽咽地说道,“母妃才失宠,她们就不是从前的奴才了!母妃想喝口水,叫了半天也没人送来。我身边的……都去给六皇兄做了奴才。” 他从前身边簇拥着多少宫人?如今他才露出失宠之兆,攀附他的,就都转头去讨好六皇子,这还不说,还为了讨好六皇子,远远地嘲笑他。 “六皇兄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却这时候……”七皇子说不下去了,大大的眼睛里,泪水翻涌。 他可怜极了,又生得精致漂亮,看上去就叫人怜惜心疼。 明珠却讨厌万分,完全不想听他说起什么可怜的日子。因被拦住不能离开,便冷笑道,“你怨恨本县主?” “什么?” “你失宠,都是因我的缘故,莫非心里不恨我?”见七皇子茫然地看着自己,从来都很小人之心的明珠沉着脸不快地说道,“我也告诉你,不仅从前我告状,日后,我还会继续告状!” 她顿了顿,有些讥讽地与怔怔地看着自己,似乎从未见过自己这样狠毒女孩儿的七皇子说道,“有时间在这自怨自艾,不如去看看荣贵妃!她穿了白衣裳往陛下面前哭丧,还呕吐,被打了三十庭杖,也不知断气儿了没有。” 她小鼻子小眼儿的都是恶意,三公主在一旁看着她,无奈极了。 “母,母妃?”七皇子口中低声唤了一声。 他叫明珠说得心里越发迷蒙。 他咬牙切齿地记着明珠,还想过要报仇雪恨,可是……他竟从未真的在心里怨恨她。 他只想折了她的骄傲,叫她在他的面前承认输了,在他面前不要咄咄逼人,变得温柔听话。 为什么她不听话一点呢? “我不恨你。”他纤瘦的身姿有些颤抖,低声有些难过地说道。 “可是我特别讨厌你。”明珠越发恶毒地说道。 “我如今落魄了,那你是不是很开心?”七皇子虽然不得宠了,可到底是皇子,一边将三公主带来的宫人一脚一个踹开不叫她们过来阻拦自己,一边上前两步,看着近在咫尺容颜冷漠的明珠咬着嘴唇说道,“你一定很痛快!” 见明珠果然点头,他红了眼眶,却用力地抹掉了眼睛里的眼泪恶狠狠地说道,“我不会在你面前哭!不会叫你开心!”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都变了……” “提前叫你知道人心险恶,你该感激来的。”七皇子这才知道人情冷暖,叫明珠看,已经很晚了。 她不耐地拍开七皇子伸过来的手冷冷地说道,“一次落魄,叫你认清身边人真面目,孰忠孰奸,你已尽知。如今不过小事便试出,不比你日后有了大事却叫人背后捅一刀,死无葬身之地幸运多了?” 愚蠢的凡人就为了这种小事纠结愤愤,所以才六根不净。明珠不耐极了,她哼笑了一声,看着瞪着杏眼张了张嘴,脸上复杂变化的七皇子冷笑说道,“到底是贵妃所出,她蠢,你也就这么个水平了。” 荣贵妃果然生不出好儿子来。 “我们走吧。”她见七皇子似乎叫自己一句话惊住了,这才满意,回头与三公主说道。 若不是有点儿存货都给了章姨娘靖北侯荣贵妃顾明玉,金针还被齐凉抢走,湘怡县主早就一把毒送七皇子去见祖宗! “走罢。”三公主目光落在怔忡的七皇子身上一瞬,收回目光,对明珠莞尔一笑。 她确实有些心事不能与皇后说起,只想跟明珠说一说。 两个年少美丽的女孩儿绕过了立着的,似乎没有了感觉的七皇子,领着宫人一同往御花园的另一侧而去。 “你不知道,我,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三公主才鼓起勇气与明珠说了这一句,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快速的脚步声。 几声宫人受惊的尖叫,她与明珠都疑惑转身,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七皇子双目赤红,满脸是泪地冲到了明珠的身前。 “你是在安慰我?是不是,是不是?”他双手掐在明珠的稚嫩柔弱的肩膀上,然而充满了泪光的眼里,却又有莫名的光彩。 当他被人背弃辜负,所有人都转身相对,却有一个看似狠毒冷漠的小姑娘,会开解他,叫他不要难过。 只有她,没有怜悯地看他,没有悲悲戚戚哭他落魄的无助,她的眼里,他的荣光与暗淡,都不算什么。 “撒手。”明珠对七皇子的期盼的眼无动于衷,脸上已经阴沉了起来。 她仰头,冷冷地吩咐说道,“立刻。不然,叫你死在这里!”就算没有□□,县主大人还有条蛇呢! “我都知道……”七皇子精致漂亮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从前的肆无忌惮的七皇子,又回来了。 “自作多情!”他才要与明珠说话,却听见身后猛地一声冷哼,一只修长的手越过他捏住了他的手腕儿,将他的两只手合在一处,从明珠的肩膀上提开。 那修长的手有力极了,七皇子两只手腕儿,就跟断了似的。 “再有一次,你的手就别要了!”咔嚓一声脆响,七皇子只觉双腕剧痛,竟是被身后的那青年卸了手腕! “你与他说了什么?招蜂引蝶!”齐凉卸了七皇子的爪子,这才大步上前,俯瞰明珠。 又是一只狼崽子,又是一个表哥! 表哥,真是这世上最讨厌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七皇子发出了一声痛叫。 他生得尊贵,无忧无虑,被疼爱长大,哪里吃过这样的折磨。 就算被宫人们忽视,可是那只是心上难过,再没有身上感到剧痛的时候。 明珠眼看七皇子捧着手腕儿哭得眼睛都红肿起来,冷哼了一声,将小蛇又重新揣在了袖子里。 若齐凉再不出现,县主大人就要放蛇了! “你还不错。”此时明珠就十分赞赏齐凉这个仆人了。 不仅知道县主大人的喜好,还知道护主,这搁上辈子,绝对是最出色的护山……护主神兽呀! 明珠素来赏罚分明,见齐凉冷着脸眯着眼睛看来,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儿,慢吞吞地往齐凉的手探去。 “不要触碰本王!”凌阳郡王多讨厌女子谄媚的人呢,用冷酷充满了杀气的声音警告着竟然敢勾引郡王的县主阁下,只是这一句似乎完全没有力度,明珠不过是哼唧了一声,小手在齐凉的手腕儿上盘旋了一瞬。 后者一双翻涌着黑暗的眼死死地看着手背上那只小小的手,再看看明珠理所当然的样子,俊美的青年偏头,再次冷冷地说道,“本王说了,不要再触碰本王!” “好了。”明珠施施然地收回了手。 “为什么不碰了?!”见她竟然收回手,齐凉顿时转头阴郁地看住了明珠。 这时候知道听话了! 三公主在一旁默默地捂住了脸。 公主殿下也受不了这变化系的堂兄了。 不是这堂兄非不叫人家姑娘碰的么? “阿兄忘记了,方才你不愿意叫珠珠碰你。”明珠收回手才是对的,不然多上杆子倒贴,多丢人呀。 “她什么时候听话过?!”齐凉仇恨的眼神就用力看住了其实很无辜的三公主,疾言厉色地问道。 三公主张了张嘴巴,面对这不敢跟明珠叫嚣偏要跟无辜的三公主分辨个明白的堂兄,竟觉无言以对。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心说什么,却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哭了三声之后,竟蹲下来将手放在膝上不叫脱臼了的手腕儿更难受的七皇子的身上。 她就看着这生得漂亮精致,从来神气活现的少年,脸上竟露出不服输的神气。他死死地咬住了红润的嘴唇,哪怕咬破了,却不再吭一声,只那叫水洗过一般的黑亮的眼睛,笔直地看向明珠的方向。 他的目光之中还带着期待与说不出的神色,叫三公主突然觉得,这个皇弟似乎长大了一些。 “你身子很好,我给你号过脉了。”对于齐凉救主,明珠与他的赞赏就是亲手给这郡王号了一下脉,细细地看过之后,只觉得这青年脉搏有力沉稳,似乎身体很不错的样子。 她素来不大喜欢给别人号脉,如今对齐凉算是格外青眼了。这在心里默默地嫉妒一下齐凉的好身体,她就见这倒霉仆人一张脸又阴沉了起来,还凶巴巴的。她哼了一声艰难地宽容了他,目光横斜在齐凉的身上。 齐凉阴冷地看着她。 “你身子很强壮,我很满意。”身体强壮,才能更好地保护县主大人呐。 齐凉看着眼前欣慰的,突然破颜一笑的清丽少女,心里猛地一跳,之后却感到自己双耳轰鸣,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只有一颗心跳动的纷乱的声音,在暖暖的日光之下,不管如何都会叫他听见。 他的耳朵突然滚烫,似乎叫日光晒得厉害起来。 三公主捧住了脸,用敬仰的眼神去看自家出言彪悍的表妹。 这个……身体强壮,为什么表妹要满意呢?哎呀公主殿下是个纯洁的好姑娘,才,才不知道为什么呢…… 三公主小脸儿通红,耳朵尖儿抖了抖,心里不知为何又些为明珠与齐凉欢喜。只是她自然有自己的心事在,哪里还顾得上似乎已经守的云开的堂兄呢?只急忙拉住明珠的手红着脸小声儿说道,“我还与珠珠有话要说呢,阿兄还是不要跟着。” 她一番小儿女情态的模样,叫齐凉冷冷地哼了一声,只是他看着明珠看着自己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虽心里想走,脚下却动弹不得。 “红颜祸水!”郡王殿下总算知道换一个形容词了,幸亏还是四个字,圆满地表达了郡王殿下的好学问。 三公主只当听不见,招呼明珠一同离开,顺便叫身边的宫人去送七皇子回荣贵妃的云藻宫。 话说不仅七皇子需要太医,想必荣贵妃娘娘也很需要呢。 “顾明珠!你敢走试试!”七皇子看着身姿修长形容俊美,似乎很可靠的年长的齐凉,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嫉妒他。 他看着明珠对齐凉微笑,只觉得心里有莫名的不快。这一刻他才看见自己的无力,可是他却不想在齐凉的面前示弱,哪怕是痛哭,他竟也不想在齐凉的面前。他本忍耐着手臂上的剧痛,想叫顾明珠对自己刮目相看,叫她知道,自己也不是一个只知道哭哭啼啼无用的人。 可是她转身就走了,半点儿没有对他的留恋。 明珠嗤笑了一声,叫三公主殷勤地扶着就往御花园的里处走。 七皇子的眼眶红了,死死地忍着不肯露出哭音来。 齐凉见明珠才走出三步,七皇子就跟叫**害死了似的,冷笑了一声,殷红的嘴唇覆在他的耳边,讥讽道,“你也配!” 荣贵妃的儿子,也配与明珠亲近。 七皇子只觉得耳边的恶意叫自己心口剧痛,他不理会齐凉,只去看明珠的背影,见她一眼都不肯回头,绝情成了这样,心里又生出莫名的恨意。 “表妹就这样走了,实在叫七皇弟伤心。”七皇子喊了一声,明珠只觉得这人自作多情,才与三公主碰头,就见前方,正含笑温润地走来了一个英俊的青年。 这青年生得眉眼清雅,英俊清贵,风度翩翩地逆风而来,也算是风采不凡。只是这人跟明珠不大对路,叫明珠看见了便有些不快,又觉得有些可怜这位正在做浊世佳公子,实则不知自家后院儿,一枝红杏出墙来。 自然就是三皇子,英王殿下了。 明珠脚下一顿,用莫名的眼神看着英王……头顶。 “七皇弟这手是怎么了?”英王见明珠驻足,虽觉得这歹毒的小丫头眼神很怪,不过他却乐得在宫中与她冲突。 君父的面前,叫他父皇知道他吃了顾明珠天大的委屈,才好显示顾明珠咄咄逼人,与他退让的心胸涵养。 只是此时他更在意的却是七皇子。 见七皇子手腕耷拉着,他目光微微一闪急忙上前,轻柔地扶起了仰头信赖地喊了他一声皇兄的七皇子,脸上笑容收起,看着七皇子的手腕一会儿,叹了一声突然双手用力,就听见七皇子一声闷哼,才叫他的手重新接了起来。他怜惜地看着虽然接上了手却依旧疼得精致的小脸惨白的七皇子,摇了摇头,用自己怀里的帕子将他的手腕儿固定好。 “虽然有些疼,七皇弟还是忍忍。”他可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知道了,多谢皇兄。”七皇子仰头亲近地与英王说道。 诸皇子中,只英王待他从未改变。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在明珠的身上,见她兴趣盎然地拿眼睛看着英王,十分专注,默默地扭身,将英王隔在了自己的背后。 他不想叫顾明珠这样看别的男子。 英王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七皇子。 “阿凉手重了。这是七皇弟,可不是你的仇人。”他一边将这件心事记在了心里,一边与齐凉冷冷地说道,“七皇弟年幼,难道阿凉不能让一让他?还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缓缓地说道,“还是因七皇子失势,阿凉在落井下石?”他将齐凉比成了一个小人,然而见齐凉无动于衷随他说什么,英俊的面上就有些失望,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今日是我看见,不然,齐凉是不是要将七皇弟丢在这里?” “狗拿耗子,你知道什么意思么?”齐凉走到明珠的身边,将她掩在自己身后不叫她去看英王,脸色冷酷地问道。 “你!” “自取其辱,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明珠从齐凉的背后,探出一颗小脑袋问道。 三公主忍笑看着这两个双剑合璧,虽然有英王这讨厌鬼,可是却觉得想笑出声儿来。 “县主咄咄逼人,不仅七皇弟,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你是不是还未出宫?”明珠看着他,突然问起了一个特别不搭的话题来。 英王骤然觉得有些不妙,心里生出十分的危机,只是却不知道这感觉究竟从何而起。 他看着带着几分看戏的兴致的明珠,莫名有一种想要拔脚走掉才会最好的想法。 “贵妃娘娘叫父皇命人庭杖三十,七皇弟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在这儿耽搁什么?”三公主从未想到七皇子与英王这样亲近,且见这般情状,显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亲热。 她心里一惊,只想将七皇子赶走,回头赶紧告知太子英王这家伙是个有心计,能笼络人的,见七皇子抿着嘴角,一双黑亮的杏眼笔直地看向明珠,三公主就十分不高兴地说道,“亲娘在七皇弟心里,都这样不要紧了不成?” 七皇子面上一白,用力地瞪了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明珠,嘴唇颤动片刻,到底顿足,转身走了。 “他的心里,还是贵妃重要。”三公主眼睛一转,就在明珠的耳边,十分奸佞地说道。 她欣慰地与齐凉对视了一眼。 做妹妹的,也只能帮堂兄做到这个程度了! ☆、第76章 三公主殿下心满意足,挥一挥衣袖,恨不能不带走一片云彩。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别看公主殿下生在深宫,其实也蛮有江湖儿女的洒脱情怀呢。 “你……”英王才不想知道三公主这个皇妹怎么想的呢,见明珠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七皇子还跑了,便转身要走。 “我若是王爷,就不要在宫里开心,不如回去瞧瞧自家王妃,那才是王爷该操心的好人儿。” 英王一脸的没安好心,明珠自然也不想叫他开心起来,见英王霍然转头拧着一双眉看住了自己,施施然地板着自己的小爪子淡淡地说道,“本县主不想与王爷计较,盖因王爷也十分可怜。”想到英王妃那倒霉样儿,明珠便嗤笑了一声,与脸色阴晴不定,带着几分猜忌的英王笑问道,“忍旁人不能忍之事,怨不得您能做了王爷呢。” 能眼瞅着韩国公对英王妃处处讨好,还能稳稳当当地面不改色,没去宰了心怀叵测的韩国公,英王也真是块好材料。 这为了皇位也真是拼了,也不知多年之后会不会有个话本子什么的,说说英王英王妃与韩国公大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别的明珠不知道,只英王妃今日闹出来的幺蛾子,明儿京里就得鸡鸭鹅狗猫的都知道了。 “什么?”英王虽然心机深沉,可是也不知道自己脑袋变色儿,见明珠讥讽地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一声。 她提到英王妃……莫非是这歹毒的丫头,对他的王妃下了手? 虽然对英王妃微薄的出身有些微词,不过英王还是很满意为自己拉拢了许多勋贵女眷的英王妃的,脸上一变厉声道,“有什么,你冲撞本王来!” “不能冲着您来。”明珠慢条斯理地说道。 叫韩国公大人冲着英王殿下“来”,也得问问韩国公大人愿不愿意不是? 见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狠毒,英王妃到底是自己的正妃,若名声有碍,那是要牵连到英王自身的。只为了这个,英王就绝不会坐视英王妃不理。 他怒极而笑,再也不见方才智珠在握的沉稳与温煦,拿修长的手指摇摇点了点仰头梗着小脖子哼哼的明珠,再看看目光阴郁,可显然是在纵容明珠行凶,处处庇护的齐凉,只恨得牙根儿痒痒。然他也知道只要敢碰明珠一下,齐凉非跟对七皇子似的把自己给掰断了不可,冷笑了一声。 “县主教养,叫本王真是大开眼界!”他拂袖,愤然离去。 “本县主难得做一回好人,他竟然不知好歹。”明珠这是用真心提点英王脑袋绿了,谁知道他竟将火气都算在自己头上。 这个锅县主大人背得很不高兴,一边记了英王一笔,就一边侧头与嘴角抽搐的三公主说道,“他家王妃在韩国公府与人乱七八糟的,不知多少人看见。我只是与他通传叫他有个心理准备,他竟然怨恨本县主,真是白眼狼!”她哼哼道,“活该他头上变色儿。” “有些话,人家不爱听真相。”三公主捂着嘴角窃笑。 她觉得打从认识了明珠,自己似乎也变得更坏了。 “给脸不要脸,不必理会他。”齐凉却很满意英王的不知好歹,见明珠更讨厌英王,嘴角微微勾起。 郡王殿下可还记得想当初,这姑娘对英王可有兴趣了。 “咱们走罢。”三公主见明珠愤愤,愤愤之后又恹恹的没有力气,捂着隐隐作疼的小肚子笑了一会儿,眉开眼笑地拉着明珠往御花园一个十分精巧的凉亭去了。 这凉亭建在假山上,依山傍水,不远处是一片的花海,从假山之上远远看去,微风拂过,花海都在沙沙地响。 明珠黑着脸坐在四面透风的破凉亭里,一点儿都没有感兴趣。 有这个看个鬼花海的时间,还不如去皇帝陛下传说中的药园子里去看看她家的药材呢。 三公主可不知道这表妹已经把自家父皇的药材都划在自己的兜儿里了,她扭着手指有些迟疑,有些纠结,有些欢喜快活地趴在凉亭上看了那大片的繁花似锦一会儿,这才露出了决心的表情扭头与明珠小声儿说道,“我与表妹说过,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 见明珠垂着小脑袋有气无力地点头,齐凉远远地坐在假山山脚之下,华衣飞扬俊美逼人,三公主心里赞了一声,这才扭捏地说道,“那是个很好的人,我,我很欢喜。” “喜欢就与皇后娘娘说,娘娘自然与你做主。”明珠想到皇后似乎要把三公主嫁回娘家去,便提点道,“不要不吭声,叫娘娘不知你的心意。” 乱点鸳鸯谱可怎么办?一则三公主不能嫁给喜欢的人,一则……娶了心有所属的三公主的倒霉蛋儿,其实也蛮无辜的不是?凭什么人家就不能娶一个一心一意的妻子了?明珠不喜男子心怀二心,同样也不觉得女子就该脚踩两只船,敛目说道,“不要叫自己后悔。” “母后已经给我做主了。”三公主鼓起勇气,趴在明珠的耳边,贴着她冰冷的小金耳坠子羞涩地说道。 “嗯?” “母后说的那人,就是我喜欢的人。”三公主见明珠诧异看着自己,红着脸对着手指小声说道。 她的母后不知道,当她知道,自己会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心里是多么的欢喜,也有多么的忐忑。 “有什么好忐忑的,心愿得偿,还纠结什么。”原来还是情投意合?明珠就在心里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假山之下,那俊美的青年起身,径直走了。 明珠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青年头也不回的冷厉的背影上,突然有些不高兴。 主人还在,仆人怎么走了?! 还想不想干了?! 她顿时气哼哼地偏开了小脑袋,立意才不要理睬这种叛徒! “我喜欢他,可是他呢?”三公主满面的欢喜突然停滞了一瞬,见明珠鼓着雪白的小脸儿瞪着齐凉的背影,她心里笑了一声,然而想到自己的心事,脸上笑容消散,垂头低声说道,“若只是为了母后的期盼,还有家里叫他娶我,我宁愿这门亲事一开始就没有。”她不想做勉强他的人。 她喜欢他,想要嫁给他,可是却不想这是因长辈们的要求,叫他不得不娶她。 那不是她想要的幸福。 “直接问他就是。”明珠只会单刀直入,垂着眼睛哼哼着说道。 县主大人显然不是一个能倾听人家细腻的爱恋的好人选。 “问,问他什么?”三公主舌头打结,再没有想过表妹的主意这样简单粗暴。 “问他喜不喜欢你,男子对女子的喜欢。若喜欢,皆大欢喜。若不喜欢……”明珠揉着眼角哼道,“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了。” 真是茫茫多的男人,看了都碍眼,想要放蛇都把他们毒死! 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尾抽搐着努力装死,努力叫自己不要被主人主意到。 三公主满怀的柔情羞涩,都在这样粗暴的话语之中,化作了碎片。 “表妹说得似乎很对。”她坐在明珠的耳边,摸着下巴小声儿说道。 “也罢,赶明儿,我回头问问去。”她也不是一个纠结的姑娘,见明珠满意地对她微微颔首,似乎对自己的选择看欣赏,她忍不住脸就红了,垂头憧憬地说道,“若能嫁给他……我是不是,就与母后更亲近了?” 她的生母早逝,她幸运地被抱养在皇后的膝下,这些年,皇后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呵护。三公主心里孺慕她,可是每每总是失落地想到,自己与皇后之间,并没有相同的血脉。 若嫁到皇后家中,那是不是…… “表姐是喜欢皇后娘娘,还是喜欢那人?”明珠就觉得三公主这方向不大对劲儿。 “自然是都喜欢!”三公主红着脸抱着明珠笑道,“母后说了,过两日叫我出宫寻你玩儿,到时候叫他陪着我出宫,你看见他就知道,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呵呵…… 请恕县主不能苟同。 世间最好的男子,明明是她家愚蠢的爹爹与兄长呢。 “哼!” “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三公主执着地板着明珠的肩膀说道。 她话音刚落,明珠正要反驳,却听见假山之下,突然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明珠顺势往假山之下看去,就见熟悉的富丽奢华的衣裳翻飞而来,俊美的青年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内监,瞧那品级,似乎还蛮高的。 没办法不高……那个是皇帝陛下身边的内监总管罢? 明珠觉得自己的眼神突然好极了。 那内监总管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恨不能抱着郡王殿下扭成一团,可是却似乎又很害怕,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敢碰齐凉一下,只好哭着说话。 “王爷放过它们,它们才种下啊!”内监总管哭着指着齐凉手里头,一株小小的,枝叶顶端有许多朱红小果的灌木哽咽道。 天可怜见的,才种下没两天儿,就被郡王辣手摧花了。 “山茱萸 。”明珠眼睛微微一亮,抽了抽小鼻子,十分觊觎地说道。 “补血固精,补益肝肾,调气补虚更可明目强身,与你正合适。”齐凉大步从山下走来,提走明珠身边的三公主,冷冷地举着灌木与她说道,“便宜你了!” 三公主呆呆仰头。 什么时候,她家这堂兄这样知道药理了? 且……恕公主殿下见识少,只见过送花送衣裳送首饰的,送一颗小树……还真的蛮奇葩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此树大善!” 湘怡县主显然也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正满意地端详眼前的小树。 她掐了一枚红果子,往嘴里舔了舔,哼哼唧唧地说道,“此树与本县主有缘。” 不知为何,三公主听到这“有缘”二字,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县主哟!”那内监见山茱萸入了明珠的眼,顿时泪流满面。 肉包子打……什么都不要说了。 左右皇帝陛下打从御膳房与太医院相继失守之后便十分英明地断言药园子要遭殃,叫他不要抵抗意思意思就完了,可是内监还是觉得很伤心。 本该喂给皇帝的好东西,都进了别人的嘴,成了别人家的好东西了。 “带走。”县主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与原来不是背叛自己,是去给自己觅食去了的齐凉很有些喜悦地说道。 不知为何,除了齐凉手里提着的这株山茱萸叫她开心,明珠的心里,仿佛还有另一种叫她愉悦,却寻不到根由的心情。 不过这种心情转瞬即逝,明珠也不在意,见齐凉似乎很熟悉药材的挖掘,这小树根系分明显然是被妥善地挖出来没有受损,她哼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了那正心疼山茱萸恶内监。 那内监叫这眼风一扫,顿时想到自己药园子里还有更多需要看守的好宝贝,吓得转身就跑都不敢跟郡王纠结这株药材了。明珠哼笑一声,又爱惜地,深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宝贝。 “阿兄怎么知道这么多?”从前齐凉也是对药材一窍不通啊。 三公主打小与他一同长大,自然什么都知道。 “睡前无聊,看着解闷罢了。”齐凉偏头,阴沉地说道。 “还知道药性?” “过目不忘而已。”齐凉冷哼了一声,在三公主怒其不争的目光里冷冷地说道,“碰巧罢了。本王可不是有意看了补气之方!” 说一句好听的能死么? 三公主心里哀叹了一声,只是见齐凉拖着小树就走了,明珠眉开眼笑地跟在后头,摸摸叶片摸摸果实,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听这表妹的主意。 不过她到底还是觉得明珠说得很对,一边想着回头跟心上人询问一下究竟如何心意,到底喜不喜欢公主殿下呀,一边便追着明珠颇蔫儿坏地怂恿道,“父皇的药园子里还有许多的好东西,珠珠若喜欢,咱们一块儿瞧瞧去?” 慷他人之慨也不是自家破财,公主殿下最喜欢了。 “不必。”明珠却很理智,一边垂涎得吞口水,一边眯着眼睛说道,“药材种植各不相同,我家不如宫中多矣。且陛下好生看护,回头我需要什么,只来取走就是。” 这显然是把皇帝陛下的药园子当成自己家的节奏,不过明珠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似乎本该如此的样子,叫三公主都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们一路跟着齐凉一同回了皇后的宫中,就见昌林郡主回来了。 郡主殿下掐了一把差点儿生出外心的倒霉南阳侯,气色很不错,正与太子妃温煦地问话。 皇帝托着脸百无聊赖,正要与皇后一同出去逛逛,迎面就惊呆了。 一个俊美凛冽的青年拖着一株灌木就进来了,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这是?” “父皇园子里的山茱萸。阿兄说对珠珠有很大的好处,因此想与父皇求来赠给珠珠。”三公主虽然素日里跳脱活泼,可是与奇葩的人比起来,那也是嘴甜的存在了。 她急忙上前挽住脸上抽搐的皇帝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父皇最大方了,阿兄因知道这个,才敢先挖出来给珠珠带着。”她边与昌林郡主见礼,边外头与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无奈的皇帝笑道,“此树与珠珠有缘,就该是珠珠的呢。” 皇帝默默地抹下来一片鸡皮疙瘩。 有缘?! “不过是株药材,珠珠喜欢就给了珠珠。”“被”大方了一把,皇帝心里其实很受伤。 说不给太小气了,皇帝才不要叫人笑话呢。 “父皇真是个好人!”三公主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地给皇帝发了一张好人卡。 皇帝再次苦笑一声,见明珠的眼睛里只有药材,别的都没有了,却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去看也被忽视了的齐凉。 齐凉眯着眼逆着皇帝的目光,冷哼了一声,突然举了举手中的小树,就见明珠巴巴儿地凑了上来。 他俯身,就见那双濯濯如同星辰的眼,倒映着自己清晰的影子。 他早就知道,这丫头其实眼里有他! “今日不早,母亲也来了,我想回家去。”明珠哪里还管得了别的呢?赶紧把药材种到自己园子里才叫踏实不是? 她贴在齐凉的身边蹭了蹭这新鲜的山茱萸,雪白精致的小脸儿若有若无地蹭到了这俊美得叫人心里发慌的青年的腰间,只觉得这青年身躯微微一颤。 小树动了动,往这青年的腰间更贴近了一分。 湘怡县主追着这小树也贴近了一分。 皇帝用难以名状的神色看着一脸冷漠的齐凉,想要说点儿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似乎从前……这小子没有这样无耻来着。 “走吧走吧。”昌林郡主也看见闺女整个人都要幸福地贴在齐凉的身上了。 这可不行啊,虽然齐凉是个好青年,可是郡主殿下一心是要把心肝儿嫁到安王府上去的。安王妃慈爱,齐安狗腿听话,明珠嫁过去得多顺心呐。虽然齐凉很好,不过昌林郡主想到宁王府那一家子就脑仁儿疼。 虽齐凉与宁王翻脸,不过血脉是没法儿彻底割舍的,继母异母弟的,想想都不叫人开心。 她恐明珠真的与齐凉生出好感,心里虽然觉得抱歉,却还是把闺女提溜到自己身边。 齐凉抿了抿嘴角,冷哼了一声。 抱都抱过了,蹭一蹭什么的,郡王才不稀罕呢! “再坐坐。”皇后难得见到明珠,且三公主也很喜欢她,便笑着挽留。 “不了,今日珠珠也累了,之前还去了韩国公府。”昌林郡主便笑着说道。 她再次入宫前都听说了,韩国公据说醒了,不过看起来似乎魂不守舍,整个人都傻了。 天可怜见的,换了谁叫心上人往死里打就为了保全自己,那都得傻。 昌林郡主不过是随意笑了一下,就带着明珠施施然出宫去了,将从皇帝陛下手里抢来的山茱萸给小心种下,连续几日都等着药材赶紧重新长起来。然而韩国公府上,却已经是愁云惨雾,一点的快活都没有。 韩国公韩林被莫名地在府里被打成了重伤,又似乎受了点儿刺激,浑浑噩噩抱着满身的绷带躺在床上多日,不吃不喝一脸的放弃治疗。他是韩国公太夫人的独子,太夫人看着心都碎了。 “这可怎么办呢?”韩国公太夫人没有想到英王妃这么没有良心,也想不到儿子打击这么大,拉着端着药碗喂给给他喝药就张嘴傻傻的韩国公的明芳,催泪不已。 这些时候明芳衣不解带照顾韩国公,情真意切,韩国公太夫人对她便更改观了起来。 有狼心狗肺的英王妃做对比,太夫人看谁都顺眼极了。 “母亲别担心,国公爷不过是一时想不明白。”能想明白就怪了,不过该! 明芳心里畅快,面上却带着几分柔和的忧虑,将药碗放在一旁劝着婆婆。 从来都敢打到她脸上来的韩国公太夫人,如今也知道落泪的滋味了么? 明芳不由自主就想到自己初嫁,当韩国公太夫人知道荣贵妃并不喜欢自己,韩国公这畜生还口口声声为了自己不肯纳妾时,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隆冬腊月,她骂她妒妇,叫自己跪在北风呼啸的院子里反省,下着大雪,叫她跪了整整一天。 说是婆婆的教导,叫她明白规矩。 韩国公全然不将她放在心上,自然不会理会,只当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叫天天不应,可是回过头来,也不敢与靖北侯夫人说起。 说了又如何?母亲也不过是哭着叫她忍耐,又多了一个担心她的人罢了。 明芳想到这个,笑容微微一敛。 “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呀。”韩国公太夫人可不知道儿媳妇儿心里还记得这些呢,她此时只有明芳能给她出主意了,颇有些难过地说道,“你家国公爷这成了这样儿,我,我……”她目光闪烁了一下,便与明芳低声问道,“他是不是和……” 她甚至不愿意将英王妃的名讳再说出口,只含糊了一句,便叹气与明芳道,“也是你不中用!怎么拢不住自己的夫君呢?” “是儿媳妇儿的错。”明芳却并不恼怒,只含笑看着手边散发着苦涩的雪白的药碗。 她笑容愉悦了起来。 “国公爷也是看腻歪了我,才想着……的好。”她柔柔地与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的婆婆说道,“太医也说了,夫君……”她取了帕子掩着嘴角虚弱地说道,“本都是心病,没有什么大碍。我不中用了,母亲身边还有几个好人儿,不如就给了国公爷,叫他忘了之前的悲苦。” 韩国公太夫人身边很有几个野心勃勃的好丫头,那看明芳时,都是拿白眼儿看人,既然有大志向,她何必拦着做恶人呢? “你真的愿意?”明芳竟然松口,韩国公太夫人顿时大喜! 多几个丫头服侍,她儿子一定就好了! “自然愿意。”明芳垂目摸摸自己的纤纤玉指,挑眉说道。 韩国公被英王妃打得从此不能人道,可不是韩国公夫人给英王妃栽赃来的。 都是她婆婆身边得力的好丫头,实验出来的呢。 ☆、第78章 事实证明,韩国公太夫人的动作很快。 明芳才点头,韩国公大人的屋里,就多了三个如花美眷。 隔了一日,明芳只含笑送了这三个含羞带怯,又仿佛对她存着几分示威的姑娘们去服侍了韩国公,之后就听见屋里先是惊恐的叫声,之后传来了哭声。 她立在晚风微冷的庭院里头,摸了摸自己依旧美得炫目的脸,突然笑了。 不必提韩国公大人见到了三个前仆后继往自己身上扑,屡屡喝止然而人家乃是“太夫人叫奴婢们来的”这种奉旨务必要睡一下国公爷的委屈丫头,也不必提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隔了几日,就在明珠把自己蜷缩在药园子里与小蛇心满意足地睡觉,就见外头有丫头进来。那丫头也不敢走到药园子里,恐踩死了花花草草什么的叫明珠不高兴,紧张地立了一会儿。 这叫她不敢进来的原因,还有正侧坐在睡得眉开眼笑的明珠身边,脸色冷厉的青年齐凉。 这位郡王殿下也不知怎么就有这样多的空闲日日蹲守自家郡主,这丫头屏气轻声地候着,许久,才见明珠吧嗒着小嘴儿醒了。 她睡在山茱萸旁的一个软榻上,醒了之后,顺势就蹭了蹭自己心肝宝贝儿。 “脏。”齐凉指了指那药材上的灰尘,与明珠冷冷地说道,“本身子就不好,不自己注意,日后恐更加严重。” 他从袖子里取了一件绣着白莲花儿的帕子来,见明珠哼哼了一声,便敛目说道,“本王素来见不得肮脏。”理直气壮地说完了,这青年凑近了俊美夺目的脸到了明珠的眼前,捏着帕子给仰头等待服侍的明珠擦了脸,见了眼前雪白信赖的一张小脸儿,他的目光闪了闪。 “怎么了?”明珠一边享受仆人的服侍,一边侧头与那丫头问道。 “韩国公府与郡主下了帖子,说有极要紧的事儿,求郡主做个见证。”这丫头可不敢去看眼前这俩祖宗的官司,低头当看不见,口中飞快地说道,“郡王虽烦了,只是不知太夫人说了什么,郡主又有些兴趣,只叫奴婢来问县主,可愿意一同过去瞧瞧。” 她可不知道跟着韩国公府奴婢而来的那个明芳的贴身丫头说了什么,叫昌林郡主大笑不已,之后心情不错地允了。 这颇有些奇异,不然昌林郡主的性子,是对靖北侯府的姑娘完全没有兴趣的。 “我自然也去。”这想必是韩国公府的后半段儿大戏了,明珠自然不会错过。 那丫头传了话儿,不敢停留急忙走了,临走前,她不由自主地看了明珠一眼,却见她正垂头喝齐凉手中的茶水。 清丽柔弱的少女,俊美夺目的青年,仿佛一副画儿一样。 只要不要看少女那恹恹的表情,还有那青年看杀人父母的表情…… 这丫头抖了抖,垂头跑了。 明珠却来了兴趣,想到韩国公只怕不知如何悲剧了,心里哼笑了一声就与齐凉探身说道,“活该他家倒霉!罢了,日后大姐姐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宠妾灭妻倒还寻常,叫妻子背黑锅还连个儿子都不给,太无耻了些。 她说得轻松极了,齐凉也不过是一副寻常的模样,然而韩国公府的天都要塌了。韩国公太夫人煎熬着等着南阳侯府的信儿回来,知道昌林郡主愿意走这一趟,她动了动自己的嘴角,看着日益消瘦垂目十分可怜的明芳,努力地挤出两滴眼泪来。 “可怜的孩子呀!”她拍着明芳的手哭道,“只是看在你家国公爷待你一直这样好,你……” 三个丫头扑到了她儿子的身上,四处点火儿想要继续更进一步的时候,骇然发现,韩国公大人竟然不行! 浑身解数什么法子就用过,在韩国公不敢置信目眦欲裂里,统统败下阵来。 这真是天大的打击,能不叫韩国公太夫人痛心么?她还连个孙子都没有,眼瞅着绝后的节奏。 心里更恨叫韩国公不知因何缘故就不行了的英王妃,太夫人的心里,英王妃跟仇人也差不多了。若不是自从那一日英王妃回府,就叫英王不知因何暴怒给关了,韩国公太夫人真想往死里抽这败家丫头一把。她心里恨英王妃,可怜自己日后人生寂寞的儿子,更心虚的就是明芳了。 明芳还是花朵儿般的年纪,这就要守活寡,换个人也不能干呐! 这若是吵嚷出来,韩国公成了活太监,那日后韩国公还要不要做人呢? 韩国公太夫人只想将明芳稳住,尽力拉拢她继续做有名无实的韩国公夫人,给儿子留最后的体面。 至于儿子……就叫明芳抱养一个,叫她心里踏实了,再对她好一点,日后也就稳当了。 心里百转千回,韩国公太夫人素日里的厌恶与不屑就端不住了。 她可怜巴巴地流眼泪,与差点儿笑出声儿来的明芳说着她与韩国公之间的“真感情”,说了许久的心里话,这才叹气与明芳说道,“天有不测风云。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吃了委屈,只是你们国公爷是无辜的,看在你们多年的情分……他也是舍不得你,我也是。”她想到韩国公就心里疼,哎呦哎呦地捂着心口流泪道,“只要你留在他身边,他心里就欢喜了。” 韩国公不行了之事,如今也只有她们两个女人知道了。 那三个丫头早就叫韩国公太夫人给“病故”,自然不会多嘴。 真感情? 明芳差点儿笑出声儿来,看着婆婆这突然苍老了二十岁的脸,她心里愉悦得不行,然到底绷住了柔弱地应了,低声说道,“国公爷若日后待我好,我不会离开。” 离开了岂不是白瞎了? “只是,子嗣之事,日后该如何呢?”明芳迟疑地问道。 韩国公以后是肯定别想有血脉了,太夫人脸上僵硬了一瞬,目光冷厉地扫过屋里,见无人侍奉听见,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与明芳说道,“我也觉得对不住你。你若想要个孩子……” 她迟疑了一下方才妥协地说道,“族中不是有许多的小辈?你喜欢哪一个,就过继过来就是。”她把过继说得轻松极了,明芳心里鄙夷,面上便笑道,“儿媳不敢做夺人子嗣之事。若族中有失母无依的孩子,就带来叫我看看罢。” 说到这个,明芳不由想到她的母亲靖北侯夫人想要过继之事。 那也是想叫别人的儿子管她叫母亲,怨不得,不论是她二叔二婶儿,就是几个堂兄,也都不愿过继。 如此想来,急赤白脸想把儿子给过继出去的周氏,还真的蛮奇葩的。 “你说得有理。”韩国公太夫人警醒的却另有其事。 若抱养过来的孩童父母双全,那日后他长大了明白事理,究竟是更亲近太夫人与明芳,还是亲近自己从前的家人呢? 就算是抱养一个孙子,太夫人也不想养一个白眼狼。 她心里就想着回头叫人去瞧瞧有没有失父失母,最好六亲断绝的小孩子,目光落在明芳沉稳的脸上,便叹气道,“真是患难见真情。” 明芳这日后几十年就算是完了。就这样儿呢,依旧愿意守着韩国公,这若不是真爱,那韩国公太夫人以后就再也不敢相信爱了。她被这深深的爱情给打动了,握着明芳的手努力放柔了声音说道,“日后,你就是我的亲闺女。” 荣贵妃昌林郡主的不喜,都不再是问题了。 不然明芳这傻子跑了,谁还给她儿子心甘情愿地当这个摆设呢? 太夫人心里转着念头,便越发不肯怠慢,也顾不得身心受创几乎绝望,正卧病在床的儿子了,命人往族中打探。 她果然就知道有一个婴孩儿,还不记事小小的,父母皆亡,如今正没人愿意养他。她大喜,觉得这孩子就是专门儿给韩国公与明芳预备的,急忙接到府里来,拨了许多的丫头奶娘服侍,又见明芳并无微词,很听话地就认了这个孩子,又急急忙忙将这个孩子写进了族谱里。 他已经记在明芳的膝下,就是明芳的儿子了。 待昌林郡主与明珠联袂而来,就见明芳心满意足地抱着一个儿子,立在韩国公太夫人的身边。 韩国公太夫人也很满意,见了昌林郡主便笑道,“贵客临门,不甚荣光!” 似乎太夫人还不知道这里头就是明珠在兴风作浪呢,昌林郡主就干笑了一声。 “母亲与二妹妹在里头,婶子缓行。”明芳光彩照人,一点儿都没有韩国公重病的打击,抱着儿子笑得似乎得到了天下一般。 明珠心里冷哼了一声,偏头。 “若我是她,那贱人叫我伤心,我定不会还要将自己的声名与他联系在一起。”明芳这日后还要做很多年的韩国公夫人,哪怕已经不在意,可是她却还冠着韩国公的名号。 明珠若断绝情意,只会断得干干净净。 “不但如此,还要叫他死在你的手里。”齐凉走在她的身边,霍然开口说道。 这家伙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模样,明珠偏了偏自己的小脑袋正要说话,却突然抖了抖雪白的小耳朵。 “是不是有人哭了?”她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能哭出来,想必是还不够惨。不是说悲伤到了极点,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么。”须臾,她没心没肺地点评道。 “本王可以带你去看。”郡王殿下更没心没肺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韩国公大人若知道,此时正有两个坏蛋想要围观他的悲惨开心一下,一定会哭不出来了的。 明珠心里十分心动地思考了一下,不过还是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还是算了。” 齐凉冷哼了一声,覰了她一眼。 这丫头素来都特别坏,难道一夜之间弃恶从善了不成? “回头大家一起去看,想必韩国公心里更悲痛。”明珠咬着自己白嫩的指尖儿,想到伤心欲绝的韩国公被大家一同围观的绝望恐惧,顿时心里就欢喜了起来。 她一双眼睛都亮了,时不时往哭声传来的地方看上一眼,慢吞吞地欣赏了一下韩国公这笼罩了整个国公府的悲音,这才与齐凉眯着眼睛问道,“我听说,英王妃叫英王给关了?”她另一个讨厌的就是英王妃了。 不仅是为明芳,更是英王妃竟敢算计她。 “嗯。”齐凉见这家伙又去关注不重要的人,脸色铁青地应了一声。 英王妃在韩国公府里那点儿事儿如今整个上京都知道了,闹得沸沸扬扬,看英王笑话的不是一个两个。 英王若说不恼怒那是骗傻子,想当年他是为了韩国公府才娶了英王妃,如今韩国公府与英王妃翻了脸,太夫人这几日在京中,但凡有敢在她面前说起英王妃的,毕竟翻脸走人,这显然是与英王妃彻底恩断义绝的节奏。 英王这娶了一个从此帮衬不上自己的正妃不说,若还对英王妃亲近,没准儿日后还要也跟韩国公府翻个脸。这其中的郁闷就不必说,总之英王殿下很生气。 他恼火起来,英王妃的日子就在王府之中不好过。 英王连续几日都歇在侧妃屋里,将英王妃视而不见,连管家的权柄都交给了另一个得宠的侧妃。 英王妃出身不高,若没有韩国公府之势,也压不住同样出身尊贵,甚至比她还尊贵些的几个侧妃的场子,在王府就有些败落。 不过齐凉对英王妃本没有什么在意,见明珠也同样不过是随口说起,便冷冷地说道,“日后有她受的。” 英王可不是吃素的,英王妃给他丢了这么大的脸,还从此没了用,不必想都知道好不了。 “知道她过得不好,本县主也就放心了。”最小心眼儿的就是湘怡县主了,她听了,有气无力地颔首说道。 齐凉看着她小气记仇,小鼻子小眼儿的样子,不知为何,忍不住勾起自己的嘴角。 那笑容他险些压不下来,急忙扭头很有气势地冷哼了一声,务必不叫她看见,以免得意起来。 明珠哪里知道这仆人心里想了许多的话呢?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英王妃的不好,心情很不错地就进了国公府的上房。 就见此时上房正坐着靖北侯夫人与明岚,见昌林郡主进来,靖北侯夫人起身相迎,笑容满面,哪怕昌林郡主与她冷淡也不在意。众人彼此对坐,靖北侯夫人见对面的昌林郡主看都不看她,只顾着低头给明珠擦脸上的汗,虽有些失落,却还是心里松快了许多。 靖北侯在侯府里闹腾得厉害,说要休了她这个胆敢谋害亲夫的毒妇,侯府里人心惶惶,叫人不安。 老太太虽未说休妻,然而却不吭声由着靖北侯闹腾,显然是对她不满了。 若不是她给靖北侯府生有血脉,只怕被休了也不是不可能,谁叫她竟然重伤了自己的夫君呢? “母亲。”明芳觉得自己圆满了,见靖北侯夫人脸色有些晦暗,似乎很不爽利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俯身摸了摸靖北侯夫人的手,只觉得母亲的手干枯消瘦,没有热乎气儿。 “你如今,也是心愿得偿了。”靖北侯夫人唏嘘地看着抱着抱养的儿子心满意足的长女,心里莫名地复杂。 她自然算是很有手段的人,只从靖北侯这么多年愣是没折腾出儿子来可见一斑。只是靖北侯夫人有再多的手段,那对着的也都是靖北侯的那些姬妾的呀,从未想过要报复在自家夫君的身上。如今可倒好,明芳竟比她更厉害些,出手就直指韩国公。 虽不知韩国公如今如何,不过既然太夫人连儿子都愿意叫明芳过继,不必多想都知道,韩国公大人算是没好儿了。 明芳手段这样厉害,靖北侯夫人不知能说些什么。 “母亲不必担心我,以后多操心几个妹妹。”明芳与母亲柔声说道。 这个道理靖北侯夫人自然懂,不过明岚三个姐妹,有靖北侯这样的父亲,叫她实在为难。 “你有好的,想着你妹妹些。”今日韩国公太夫人不过是邀请亲家来看看明芳过得好坏,顺便把过继的孙儿走个明路。 靖北侯夫人对明芳怀里的婴儿暂时不感兴趣,一门心都在余下的,已经到了花期却前途未卜的闺女们的身上。她恨不能把眼睛多擦几遍,不然若再遇上一个韩国公,靖北侯夫人上吊的心都有了。她恐自己力有未逮,就与柔柔一笑的明芳说道,“人品性情,定要好好儿询问。” “我知道了。” 明芳可不是从前的小可怜儿,如今太夫人都要对她亲近示好,靖北侯夫人这提的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可惜了,若你二婶儿能帮……”靖北侯夫人就叹了一口,与明芳说道。 “母亲噤声。”昌林郡主正脸色冷淡地与韩国公太夫人说话,明芳见她并没有听见,急忙压住了母亲的话飞快地说道,“二妹妹的亲事,叫婶子相看做什么?” 若日后有了好的坏的,都算谁的呢?明芳觉得自家已经麻烦了昌林郡主许多,就不愿再生事。她安抚了勉力点头的靖北侯夫人,就带着也伸出手拦着母亲不要提叫昌林郡主给做主的明岚,一同往明珠的面前去。 “这是六妹妹的小侄儿。”明芳把叫自己养了几日,白嫩可爱起来的小婴孩儿托在明珠的面前。 明珠很少看这样脆弱无力的生命,她眼睛里有些好奇,见这小婴孩儿穿了一件大红小肚兜儿,仰天躺在明芳的怀里漫无目的地挥着自己的小爪子,心里微微一动。 她抬起手,轻轻地戳了戳这小东西的胖肚皮。 软软的,绵绵的,手感不错。 “六妹妹喜欢么?”明芳见明珠的眼睛亮了,忍着笑柔声问道。 “小侄儿似乎很喜欢六妹妹呢。”明岚见姐姐面色红润,显然精神很好,且没有一点的勉强,已经知道这是求仁得仁了。 她心里感激明珠救了明芳,也感激她救了之前的自己,急忙扶着明珠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只怕是缘分。你瞧瞧,这谁都不看,只瞧着六妹妹呢。”这小婴孩儿似乎知道谁才是厉害的人,对明珠讨好极了。湘怡县主的眼风扫过,这小东西自己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老实极了,由着明珠戳肚皮。 “幼崽都应该爱惜。”明珠抬头,与明岚认真地说道。 明珠说起这个的时候,目中的光彩叫人心生恐惧,无比的美丽。 明岚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美丽,充满了期盼的眼睛。 “二妹妹抱着他,这时候我该去给国公府喂药了。”明芳看了看天色,见已经是白天,急忙与明岚说道。 “过门不入不是这个道理,我陪着大姐姐去见姐夫罢。”明岚目光闪烁地说道。 她也想围观一下韩国公究竟惨到什么份儿上。 明芳对妹妹并无不可对人言,听了便含笑点头,引了目光大亮的明岚与明珠一同往后头的正院儿去了。 才走到门口,明珠就听见里头有人在痛哭。她心里越发兴奋起来,急忙走进去一看,就见正院儿宽阔的院中,一张极大的软榻之上,正有一个颇为英俊文秀的青年趴在软榻上痛哭流涕。他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心灵上的创伤,哭得什么似的不说,一抬头,明珠就挑了挑眉。 英俊的面上该是叫英王妃给抽得鼻青脸肿,显然英王妃娘娘没有“打人不打脸”的职业道德。 “这口气总算出了。”明岚也看见了,心中畅快,忍不住压着明珠的耳朵小声儿说道。 “明芳?明芳!”韩国公见了抱着儿子走进来,却远远地立着不动的明芳,就跟看见亲人了似的顿时向她伸出手哭道,“我只有你了!” 真爱差点儿灭了韩国公大人,韩国公再也不相信爱了。 “国公爷曾经说过,不要离您太近,免得伤了您的清誉。”明芳就笑了。 他从前不愿意叫她与他并肩,不过是恐英王妃看见了伤心。 如今想要她陪着他了?晚了! “不……” “国公爷的话,我素来都是听的,永远不靠近您。”见韩国公双目红肿,想要哭一声自己看错了人什么的,明芳哼笑了一声,垂头摸了摸怀里儿子的脸。 “伤心了?叫人背叛了?被表妹无情对待了?心碎了?”明芳笑看慢慢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韩国公,温柔地挑起了红唇,仿佛情人的呓语般道,“我真开心呐。” 她的怀里,仿佛那个婴孩儿在与母亲同仇敌忾,腆着朝天的小肚皮,挥了挥自己胖嘟嘟的小爪子。 明珠见了,不由自主地戳了戳这幼崽的胖肚皮。 她戳得开心极了,正待再接再厉,却猛地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一偏头,就见了齐凉冷厉的脸。 “男女,授受不亲!”他死死扣着她脆弱的手腕儿,义正言辞地说道。 ☆、第80章 韩国公夫人顾明芳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小的婴孩儿胖嘟嘟挥舞的小胳膊也僵硬了。 母子俩默默地,同时看住了惨无人道的凌阳郡王。 “哥儿还小。”明芳垂头看了看自家才满月的儿子,觉得为儿子好无辜的,讷讷地与浑身杀气纵横的齐凉弱弱地说道,“六妹妹,其实是他姨母。” 天可怜见的,难道这样小的婴孩儿都已经叫凌阳郡王当做防备的对象了么?顾明芳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她看着怀里委屈得大眼睛水汪汪的儿子,忍不住楚楚可怜地去看自家没有做声的堂妹,见了明珠的表情,不由微微一顿。 明珠正很不耐烦地撇嘴,顺便哼唧了一声. 除此之外,连声呵斥齐凉神经病儿都没有。 “知道了。”明珠恹恹地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 凌阳郡王回头,对无辜地看着他的韩国公府小世子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看看在这丫头的心里,谁最重要! 还算有良心。 “六妹妹。”明芳双手颤抖,深深地为自家儿子感到委屈。 小婴孩儿软乎乎,胖嘟嘟地趴在母亲的怀里,跟着发出了细弱的委屈的哭声。 “于礼不合,我最近学这个呢。”叫兄长或是别人抱是不对的,为了叫昌林郡主不要为自己蒙羞,明珠正在恶补礼仪。 确实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么一句来的。 “咱们外甥是无事的。”逆着齐凉阴沉的跟刀子似的目光,明岚也忍不住在一旁柔柔地说道。 她见明珠的眼睛好奇地看过来,今日因扬眉吐气,因此格外美丽的脸上就带了细密的笑纹,拉着明珠的手又去戳明芳怀里那肥仔儿的胖肚皮,见那小东西破涕为笑,咯咯地笑起来,还翻了肚皮努力叫明珠戳得更认真些。 另有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扭着尾巴尖儿拱到他的身上,他不害怕,还去抓小蛇的尾巴。 明岚就这样看着,心里软成一团。 面无表情却格外好奇的妹妹,欢笑的外甥儿,打滚儿的小蛇……这些与那个叫人心生恐惧的凌阳郡王比起来,叫她害怕的心都不见了。 “姐夫可怎么办?”明岚凑到明芳的耳边低声说道。 韩国公似乎叫妻子给打击得有点儿沉重,这个时候正痴痴地仰天倒在床上,似乎真爱抽他,妻子笑话他已经叫他走投无路。 他两只眼睛里默默地滚下了泪水来,听着婴孩儿天真无邪的笑声儿,突然用怨恨的声音哽咽地说道,“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告诉母亲?!”他抬眼看着生地风华无限,如今更多了几分母性的明芳,眼前闪过的,却是这个女子当年初嫁给他的时候,那羞涩的脸。 她那时在满目的大红之中微微垂落了自己的脸,用仰慕的眼神看他。 可是那样的眼神,再也看不见了。 “告诉母亲,叫她休了我?”明芳将儿子交给了明岚,见齐凉立在明珠身后用仇恨的眼去看自家学乖了,绝不抬头与青年对视的儿子,哼笑了一声,抚了抚自己头上昨日才新打的玲珑朱钗,摇曳地走到韩国公的面前。 她见他瑟缩地落魄,含笑用目光扫过他的下身,见这青年脸色惨白拿被子盖住了自己,仿佛叫她给吓坏了,这才施施然地说道,“如今,我是不怕国公爷告状的,莫非你从前害我还少了不成?” 不是韩国公刻意叫韩国公太夫人不喜欢她,不会去动摇英王妃在太夫人心里的地位,她怎么会过得这样艰难? 就算他心有所属,可但凡叫她过得像个人样儿,她也不会如此决绝。 “最好去告状,叫母亲休了我,回头再给您娶一个黄花大闺女,叫人家也知道,您是个银样镴枪头。”明芳最知道韩国公听不得什么,收回心思,含笑柔声说道。 韩国公差点儿没厥过去。 有恃无恐,说的就是明芳了。她明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再叫另一个人知道他不行了。 “以后,给本夫人好好儿当个摆设!”明芳一双妙目看着用绝望的眼看着自己的韩国公,哼笑了一声柔柔地捏了捏韩国公的下颚,目光流转地说道,“只要国公爷听话,您就还是风风光光叫人仰慕的韩国公。千万别叫我不高兴,不然,京里头就得知道些您的小秘密了,嗯?” 她收了手,翻看自己修长的手指柔声说道,“母亲那儿,国公爷也替我担待,不然,您知道的……” 她穿得格外美丽,头上也戴着精致的首饰,比从前不知美丽了多少去。 她想明白了,为了男人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活得痛快,才叫不负这一生。 她没有更多的勇气,走出韩国公府这个牢笼,那么,就只能在这一方天地,活出自己最大的幸福来。 韩国公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曾经悲悲戚戚的妻子变成如今这个笑容都叫人恐惧的样子,可是却没有勇气抗拒她。 他心里也生出密密麻麻不能遏制的痛苦。 不仅英王妃,他似乎连明芳都失去了,从此以后,一无所有。 “好叫国公爷知道,若您露出一点半点儿我的不是,以后,英王妃就会比我凄惨百倍谦卑!” 明芳见韩国公静静地流着眼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从前竟然也曾喜欢过这样的一个青年。她突然笑了笑,与缩成一团无比可怜的青年和气地说道,“您爱惜她,也多亏您爱惜她。以后她的性命就在我的手里了。想必英王很想知道,自己的王妃,究竟跟她的表哥,有多少的真感情。” 她一步一步将韩国公府握在手里,才能不叫母亲为她再那样担心。 “不要再提她。”听到英王妃,韩国公大人已经千疮百孔了。 说好的真爱,此情不变,她还往他的身上打,还叫他成了一个废人! 明芳也不爱提英王妃,见韩国公这是伤心极了,只觉得他的痛苦还不急自己的十分之一,越发地冷笑,却只起身叫人将韩国公照顾好,带着还有些没够儿的妹妹们出来。 “今日我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妹妹们说说。”走到了清朗的阳光底下,明芳展颜一笑明媚看不见半点儿阴鹜。 她抱着咿咿呀呀的儿子与身后两个还年少可人的妹妹柔声说道,“仇恨确实不能憋在心里头,有仇报仇。只是报了仇,咱们的心却不能一直都在这仇恨里,叫自己日夜想着仇恨,叫自己不快活。”她仰头畅快地说道,“报仇,是为了走出来,是为了能够有另一端幸福的人生。” 不能从仇恨里走出来,只知道看着仇人落魄的人,也走不出从前的悲痛。 她不想在为韩国公不开心了,以后,只要韩国公老实地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她就带着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好好过下半生。 “大姐姐的金玉良言,我记住了。”明岚眼角酸涩,却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靖北侯夫人恐明柔与明云这两个年纪小一些的妹妹叫明芳影响到,因此不敢带来,明岚这才知道两个妹妹错过了什么。 “母亲处……”明芳顿了顿,叫明珠立在一旁,便掩下了心中的话与明岚柔声道,“以后我会常回家,也叫他知道,就算母亲没有儿子,我这个做长女的,却依旧能为母亲做主!” 这个他,就是靖北侯了。明芳连靖北侯一句父亲都不愿意唤了,显然恨到了极点。她见妹妹连连点头,忍不住低声说道,“老太太处……我也会护着母亲。”老太太当年对她还好,可是这个好,远远不能与靖北侯夫人相提并论。 “母亲知道大姐姐的心,该欢喜了。”明岚急忙笑道。 “还有你的婚事。”明芳不担心年纪小的明柔与明云,只担心明岚,此时柔声问道,“你心里可有……” “只要爱惜我,不要宠妾灭妻,就够了。”明芳的这场姻缘,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明芳觉得自己日后能过上好日子,可是明岚心里明白得很,到底是不同的。 她侧身立在欲言又止的明芳的身边,看着身后,齐凉正一把提住了明珠的手腕儿冷着脸说着什么,之后似乎是示威,似乎是炫耀地握住了明珠的手,还抬眼看来。这样的警惕叫明岚都要忍不住微笑了。 她看着有福气的明珠,喃喃地说道,“不必他英雄无敌,也不必他文采风流,也不必他英俊俊美,只要他给我一点安稳,就足够了。” 靖北侯夫人与明芳的故事,她不想重演了。 男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这话怎么说的。”见明岚有心灰意冷之意,明芳眼泪都差点儿落下来,她只扶着明岚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母亲的教导,如今我才知道,很对,可是会叫人伤心。” 她迎着明岚迷茫的目光轻声说道,“母亲说,拉拢夫君,就要百般顺从。还叫咱们把身边的丫头送出去,给自己当臂助。或许是好法子,可是心里会不难过?一切的和睦,若都是咱们女人用难过换来的,又何必贤良淑德?” “大姐姐。”靖北侯夫人确实已经给她挑了通房,说是家里的家生子儿,一家子身契都握在她的手里,到死都不敢作妖儿。 “若他有心,自去外头寻花花草草去。若他无心,又要你身边的丫头做什么!”明芳叹息道,“若通房拢得住夫君,母亲怎会叫章姨娘……”她到底不说什么了。 “什么通房!顾家女才没有这样的规矩。”明珠踢踢踏踏走过来,哼唧了一声十分鄙夷地说道,“要通房的男人,都该毒死!” “本王就没有通房。”凌阳郡王握着软绵绵的手,扭头冷哼了一声。 通房姬妾什么的,最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这个……真的没有问郡王殿下呀。 明芳抱着儿子叹了一口气,明岚却忍不住笑了。 “你很不错。”勋贵出身的子弟,不必说出身宗室,就是寻常的高门大户儿里的子弟,那小小年纪就有了通房丫头的都是寻常。 不说自己找,就连长辈们都会赐下来,且都成了炫耀的资本——这年头出去吹牛,说起来兄弟咱还没睡过女人,这得多掉价呀?宗室就更不必提,最乱的就是宗室皇家了。齐凉竟然能出淤泥而不染,实在叫明珠大开眼界,她忍不住认真地看了齐凉几眼。 这么清白的青年,可真是不多见了呀。 “哼!”凌阳郡王的耳朵抖动了一下,用力地扭头不理。 “这真是……”明芳还能说什么呢?她笑赞了一声郡王殿下的“风骨”,见齐凉一瞥一瞥去看明珠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十分羡慕。 她听靖北侯夫人提起,安王府的齐安也对明珠有意,安王妃恨不能都挂在脸上了,如今又有凌阳郡王……明珠算是不必愁日后了。 “咱们走吧。”见明珠与齐凉二人皆懵懂,还有得磨呢,明芳看在眼里便忍不住笑着说道。 明珠看了韩国公的一场好戏,也觉得无趣起来,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戳了戳外甥肥软的胖肚皮,这才心满意足地往昌林郡主的面前去。 此时昌林郡主与靖北侯夫人正要告辞。 韩国公太夫人强撑着笑脸实在叫人看的酸楚极了,昌林郡主欣赏了一会儿也就罢了,且见靖北侯夫人一脸放心,哪里还愿意在这里多停留呢? 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南阳侯呢。 “是咱们府里怠慢了。”太夫人如今心虚的厉害,跟也十分心虚的靖北侯夫人半斤对八两,实在不敢在这二位的面前摆谱。 她赔笑也觉得累了,见明芳含笑抱着自己的小孙子回来,便急忙笑道,“回头叫明芳回娘家好生亲近一二,今日,想必二位也累了。”她说笑了一会儿,这才亲送了顾家的女眷出府,回去自己觉得万分疲惫,吃了大补的药材就睡了。 明珠也与靖北侯夫人母女告别,窝在母亲的怀里一同回家去。 她才回家,就见齐安奔了出来。 “我听说表妹往韩国公府去了,怎么样,好玩儿么?”齐安见了明珠两只眼睛都亮了,狗腿儿拱上来问道。 他正要狗腿儿讨好,圈在明珠手腕儿上的小蛇顿时受到了严峻的挑战,为了自己的地位,不由探出头来对齐安吐舌头。 “它还在啊。”齐安一眼看见了这小蛇,撇嘴,哼了一声大咧咧地给提出来,见这小蛇张嘴就要给自己一口,急忙掐住它的小脑袋与明珠告状道,“表妹瞧瞧!这就要伤人!莫非不知我是表妹的……”他扭捏了一下,耳朵有些发红地哼哼道,“不知道我侍奉着表妹么?” 他见明珠用“没用的仆人!”这样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唯恐失宠,急忙上前小声儿说道,“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 他一脸的神秘莫测。 “说人话。”明珠累极了,垂着小肩膀儿就往自己的屋里去。 齐安亦步亦趋。 矫健强悍的凌阳郡王一时不防,竟然叫个没用的纨绔给拱到了一旁,顿时脸色铁青,浑身杀气。 “真是叫我知道的及时,不然若日后叫人叫破,连表妹都受牵连。”齐安回头就看见齐凉冷酷如同冰雪般无情的眼,顿时吓得直发抖,越发往明珠的身边寻求庇护,嘴里也没闲着叽叽咕咕地说道,“可丢人了,真是……” 他顿了顿,见明珠半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便低声说道,“表妹家的那个三房丫头,前些时候还拦过我,叫我抽了那个。”他对顾家三房的那个顾明玉,模样儿记不清,可是干的事儿一辈子都忘不了。 四公子踩着这姑娘在表妹面前刷了一下自己的忠诚度,真是大恩不言谢呀。 “少跟我提她,烦她。”明珠对顾五的死活没有兴趣,甩手冷淡地说道。 “……我想听的不是这句。”四公子觉得自己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他垂头看了看安王妃特意给换的绣着金银丝线的锦衣,可怜巴巴地用英俊的脸看着明珠。 这么英俊,真的没有听见花开的声音? “她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左右都分家,就算她与人私通,名声也赖不到我的头上去。”明珠想到明玉的那做派就哼笑了一声,她斜目,阳光之下一双清冷的眼泛着淡淡的凉意,却叫齐安看着自己发起了呆。 这蠢蠢的样子太叫县主大人丢人了。她扬手叫匆匆上前的大丫头秦桑将自己扶住,虚弱地喘息了片刻,这才凄冷地说道,“她都搬出靖北侯府,这样的名声,也赖不到二姐姐身上去。” “谁说她搬出靖北侯府了?”齐安努力把自己的思绪从明珠那双眼里□□,诧异地问道。 齐凉在一旁皱眉,上前遮住了明珠的眼睛。 “这是做什么?!”这动作太亲密了,虽然齐安有点儿蠢,却还是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含义。 “她不爱看你。”齐凉俯瞰用气鼓鼓的脸冲着自己的齐安。 “胡说!表妹最爱看我了!”四公子中气不足地反驳道。 “呵……”凌阳郡王用一声冷笑,表达了居高临下的鄙夷。 四公子……四公子四处逡巡请求援助,见南阳侯府的丫头们纷纷躲避,顿时泪流满面。 赶明儿,他把赵美人请来,一起反抗大魔王! 一锤砸扁了他! “少说没用的,顾明玉怎么了?”听见顾明玉没有离开靖北侯府,明珠就微微皱眉,眯着眼睛说道,“莫非二哥哥嘴上一套,嘴下一套?” 顾怀麒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那双眼还算是清澈。虽然周氏很不像样儿,不过顾怀麒还算是不错,从他敢往死里打韩国公就能看出一二。且顾远封侯,满门荣宠,也不见顾怀麒上门巴结,这还算是个有风骨的青年,明珠实在想不明白。 她还想留着顾怀麒以后照顾明岚姐妹呢。 顾怀峰与顾怀瑜性情颇冷淡,明岚姐妹明珠也不会日日关照,这个时候,顾怀麒就很有用了。 特别这堂兄还挺愿意为姐妹们做庇护的。 “你堂兄倒是搬出来了,只是顾明玉没走。”齐安这几日在外就是打听这事儿呢,四公子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是为了表妹,可辛苦,必须要表功,便凑上来叹气道,“真是太不好打听,我又不能总是问一个姑娘的事儿,人都累瘦了。” 他摸了摸自己油光水滑的英俊的脸,咳了一声,眨巴着眼睛讨好地说道,“伤了元气,外头看不出来,其实内里……”他偏头,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你想死么?”县主大人医术超群,只看着就知道这家伙哪儿哪儿都好! “我就是说说。”见明珠眯起眼睛,齐安委屈地垂头说道。 “你都是为了我,我知道。”他可怜极了,就跟叫主人抛弃的小奶狗儿一样,明珠哼唧了一声,踮脚艰难地摸摸他的头。 正扶着自家县主的秦桑脚下一软,简直不敢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的齐安身侧,凌阳郡王的脸色。 俊美得叫人不能直视的青年,绷着脸看着眼前这两个感情不错的表兄妹。 他修长的手指在腰间的重剑上逡巡,杀气腾腾。 “说罢。” “那日姑母设宴,其实她跟她母亲都来了,只是姑母早就吩咐人,不叫顾家人进门。”要不然那一日怎么那么清净呢?从靖北侯夫人往下顾家就没个人来。不是因冷淡怨愤,乃是昌林郡主都叫给撵走了。 齐安被摸头之后,心里柔软成一片,恨不能往明珠的手上拱,满足了一会儿方才笑嘻嘻地说道,“这二位在咱们府外头……”他偷眼见明珠没有对这个称呼提出异议,声音顿时大了起来道,“在咱们府外头一直不肯走,就遇上了英王与诚王。” 不知为何,他没有叫明珠反驳,心里生出莫名的欢喜。 “英王离了咱们家,似乎径直走了。”齐凉忍着心里的恼火,俯身与明珠轻声说道。 齐安小小地哼了一声。 “她拦英王了?”顾明玉这真是不要脸了。 “英王看不上她。她拦的是诚王,那是个色胚,略平头正脸的都想拉回自己的府里去。”齐安对顾明玉这般其实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不会连累明珠,不过是瞧着明珠不喜欢她,因此拿来当个乐子,也顺便继续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他意犹未尽地想要凑过来,去叫齐凉不耐地推开,委屈了一下方才与若有所思地的明珠说道,“诚王对她正热乎,她也算是求仁得仁。” 想要嫁到宗室皇家来,这不就如愿以偿了么? 只不过顺序有点儿颠倒了罢了。 “只要不闹出来,她嫁过去就嫁过去。”明珠淡淡地说道。 她还能管顾明玉跟哪个皇子好? “她身份不够,且诚王已有正妃,只怕只能当个侍妾……” “活该!”明珠不耐道。 她既然是这般态度,齐安就知道她是不会理睬顾明玉的死活了,眼珠儿一转嘿嘿地坏笑了起来。 齐凉冷着脸走到哼哼着垂着小肩膀儿无趣的明珠的身边,沉默了片刻,突然扭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明珠一脸无视。 凌阳郡王等待半晌,敛目,修长的手指捂住了殷红的薄唇,重重地,咳嗽起来。 事毕,他目视明珠,目光潋滟。 ☆、第82章 “表妹快走!”齐凉这样异常,齐安顿时心中生出了巨大的警惕! 这家伙据说前些时候偶遇宁王妃,一剑劈碎了王妃娘娘的马车,吓坏了不知多少花花草草呢。 觉得齐凉这是要跟明珠算账的节奏,四公子挺着自己柔弱的小身板儿都扑上来了。 “哼!”明珠推开英勇就义脸的愚蠢表哥,见齐凉一双冰冷却泛着莫名水意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歪头想了想,伸手摸了摸他垂在胸前的一缕乌黑的长发。 这人太高,哪怕弯下了腰,县主依然够不着。 “下回蹲着。”她一脸恹恹地摸了摸齐凉冰冷的发丝,有气无力地说道。 秦桑用刮目相看的眼神去看得了自家县主宠爱的齐凉,抽了抽,侧身扶住了明珠。 “顾明玉表妹是真的不管了么?”齐安追在明珠的身边急切地问道。 “爱死就叫她死去。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进去!”皇子是那么好攀附的么?顾明玉简直是个脑残!叫老太太宠爱了几日就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小姐,就能跟皇子你侬我侬了? 不说诚王品性如何,就是诚王妃也断断饶不了她!顾明珠又不是靖北侯之女,才是个三房,就算指望顾怀麒,那还不定得多少年呢,就这么个身份,还敢往皇子的面前去,明珠还能说什么? 找死不看日子。 不过求仁得仁,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只要诚王不要毁顾家女儿的名声,她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明珠半点儿没放在心上,打着哈欠不耐烦地就往自己的屋里去了。 她显然是累坏了,因知道她中气不足,齐安也不敢闹她,一路将她送到了屋里,看见她跟从自己手里夺回来的小蛇一同蜷缩在床上睡了,齐安抹了一把脸垂头丧气地出来。 才出来就见了齐凉立在他的面前,目光森然。 迎着齐凉冰冷的眼,四公子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叫了!”齐安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地威胁缓缓向自己走来,压迫得叫他不能呼吸的青年。 因他得皇帝喜欢,也经常在御前与齐凉相见,因此对齐凉认识得比别人更多些。他吞着口水压低了声音可怜巴巴地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为了表妹么,我都知道。你担心她,我也担心,咱们这颗心都是……” “谁担心她了!”齐凉冷冷地否认道。 呵呵这话去问问被你抢劫过的御膳房与太医院更有权威呢。 齐安嘴角抽搐,不由想到母亲安王妃与自己的莫名的告诫。 “当心阿凉。”安王妃叹着气儿与他说道。 不过为什么要担心齐凉呢?莫非母亲担心齐凉揍他?这个还是很有可能的。 齐安默默把自己往墙角缩了缩,觉得自己安全了些,这才小声儿说道,“都是为了表妹好不是?表妹面前我没说,顾明玉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诚王是个王八羔子你是知道的不是?这厮才得了顾明玉这个新鲜美人儿,正炫耀,都炫耀到了我的面前!” 诚王好色,齐安纨绔,虽然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不过诚王已经觉得齐安想必能“懂”自己。 虽然平日里齐安与诚王并不亲近,不过从诚王嘴里听见点儿相关话题,还是可以有的。 顾明玉的事儿叫诚王自己给说出来了,齐安顿时就傻眼了。 “诚王拿这个当香艳故事,我才堵住他的嘴,只是若没有个章程,日后京里都知道了,表妹只怕脸上不好看。” 明珠虽分家,清白名声无碍,只是也太打脸了啊。 这到了哪儿都得叫人笑话。 “这一家子没个消停,从上到下根子都坏了,拖累人。”齐安见齐凉无声,便顿时骂道,“叫我说,还不如表妹在洛城消停!” 靖北侯府这一家子简直叫人头疼,里里外外都是烦心事儿,齐安在意明珠与昌林郡主,便十分厌恶没事儿找事儿的靖北侯府上下,与齐凉抱怨道,“前儿韩国公府之事不就是表妹出面?表妹心软,见不得女孩儿吃苦,只是叫我说,太劳神了。” 他自然知道明珠对清白的女孩儿更软和些。 齐凉一双狭长的眼,默默地看着明珠休息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堵他的嘴?”他突然问道。 “他在外头相中了一个花魁,还是我花了一万两给赎出来赠给他的。” 提起这个齐安就想骂人。 他虽纨绔,却从不去青楼楚馆。可就为了把顾明玉的事儿给弄明白,不得不捏着鼻子跟诚王去了京中最有名的“虫二楼”。不知哪个狗屁倒灶的家伙硬说这是个“风月无边”的意思,没得叫没文化的四公子牙疼。 这年头儿去青楼是去睡美人儿的,玩儿得这么文雅实在叫人扫兴。且再有学问不还是个青楼?装什么呀!齐安叫花酒呛得要命,还得与诚王说话。 “你碰了花魁?”青楼是最叫齐凉厌恶的所在,他皱眉,嫌肮脏地离齐安远了些。 “不敢不敢。”齐安想到那几个媚笑往自己身上依靠却叫自己大惊踹开的花魁,顿时拱手连连说道,“我,我还得来见表妹,怎么能沾那样的货色。” 明珠是齐安心里最干净要紧的人,哪怕那些花魁生得美貌无双,可是在齐安的心里却不抵明珠一根手指头。 他只要想到明珠或许会鄙视地看着自己,什么心都淡了。 不知为何,齐安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这还差不多。”齐凉见他如此,这才满意地颔首,静静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傻笑起来的齐安,哼了一声方才冷淡地说道,“诚王相中的花魁,你为了知道顾明玉之事,因此掏了银子?” 一万两也不少了,特别是齐安还是个吃爹娘的纨绔。他见齐安小胸脯骄傲地挺起来,觉得很不欢喜,心里生出几分恶意来突然问道,“你在青楼一掷千金,赎了花魁风流快活,名声越发坏了。” “清者自清!”齐安正得意,听了这个顿时脸色一青,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四公子就不要说他亲爹安王殿下知道了外头四公子与花魁不得不说二三事之后,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拿扁担抽了他的屁股的伤心故事了。 不是四公子哭爹喊娘抱住亲爹的大腿没骨气地讨饶,安王简直都能大义灭亲了。 齐安默默垂泪,面上却仰头哼哼着说道,“都是为了表妹啊!我的一片心,都在这里了……”他斜眼儿去看明珠睡觉的屋子,只觉得窗纱之上有人影晃动,上头倒映着美丽的朱钗,顿时叫四公子精神一震,越发放大了声音表达忠心地说道,“为了表妹,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没有二话,更何况是小小的名声!” 他摇头晃脑了一阵,英俊的脸上露出傻笑,格外地愚蠢。 齐凉目光落在了人影上一瞬,哼笑了一声。 这么高兴,就不要告诉愚蠢的齐安,那人影不像明珠,更像是明珠身边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大丫头了。 “总之罢。”满心欢喜的四公子尤自得意,嘿嘿地说道,“诚王得了这花魁,暂时想不起顾明玉来。只是这热乎劲儿过来,没准儿又要在外头胡说。” 诚王说的话有些不堪入耳,什么顾明玉在他面前提鞋照影,什么莺声歌唱软软地倒在诚王怀里什么的。这说出去靖北侯府的脸就都没了。齐安微微一顿,有些鄙夷又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日后可真不好说。” 他都愁死了。 “不必你想法子。”齐凉修长优美的手,轻轻地将身前一缕漆黑的长发绕在指间,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请恕愚蠢的四公子没听明白。 “此事与南阳侯府没有关系,日后也不必叫她知道。”齐凉本就冷酷,见齐安呆呆地看着自己,冷笑说道,“不过是个下贱货色,你叫她为那种东西操心?那东西有自己的爹娘,虽然也很无耻,不是还有个兄长?告诉她的兄长,叫他管好自家的东西!” 顾家三房又不是死光了,用得着齐安花一万两银子补救?蠢得没边儿,不过这么蠢,与郡王殿下的竞争力就不要提了,齐凉觉得还是需要齐安继续蠢蠢地继续下去。 不然聪明了,总在顾明珠的眼前晃荡! 齐安如遭雷劈! 这样简单,四公子怎么没想到? 躲在无奈的秦桑腿边,窗子下头捧着小蛇偷听的湘怡县主,也忍不住小小地哼唧了一声。 声音这么大,死人都睡不着啊! 齐凉的耳朵突然抖了抖,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那如今怎么办?”齐安没有郡王殿下耳聪目明,茫然地问道。 “那小子叫顾怀麒,都与他说,叫他做主就是。那是顾家三房自家之事,想必他没脸叫伯父给他出面。” 齐凉目光闪烁了片刻,这才与连连点头的齐安沉静地说道,“至于你……一万两银子不少,你手上未有产业,想必手紧。此事,我不能叫你吃亏。”他淡然地从自己的怀里摸出几张银票,塞进了偏头疑惑他难得这样大方的齐安的手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替她多谢你。” “哦。”齐安没想到一万两又回来了,顿时惊喜,吐着吐沫数手上的银票。 “嗯?!”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霍然抬头。 他家表妹,什么时候用齐凉代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齐安突然不想要手上的银票了。 “还给你。”他伸着手,撅着嘴巴十分不高兴地将银票往齐凉的方向递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可就是不想要齐凉替明珠给他银票。 就算四公子饿死,叫亲爹安王按着往死里打骂败家呢,也不想要这一万两。 “本王给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收回的道理。” 凌阳郡王是个强势的人,见眼前穿戴得十分英俊精致,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英俊的青年,虽然这是自己的堂弟,不过这年头儿仆人之间的竞争压力也蛮大的,为了不被主人抛弃,郡王殿下只好努力地把自己的对手干掉才是。 他冷哼了一声,缓缓向前,华衣翻飞,见齐安用惊恐的小眼神儿看着自己,伸手拍了拍这青年的肩膀。 “收着,还是死,你选一个。” 还有非要给一万两的,不要就死! 四公子觉得自己纨绔这么多年什么都见识过了,唯独没见识过这种类型,捧着银票惊呆了。 “不,不要。”许久,他弱弱地说道。 “死也不要?”齐凉的手威胁地压在了剑上。 “本公子,威武不能屈……表妹救命!”英俊跳脱的青年梗着脖子十分有骨气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坚持,转眼之间脸色顿变嗷嗷地扑向明珠的屋子的方向,伸出手用力挠门! 这一回,换郡王殿下惊呆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哭着挠门请求援助的青年,听见那窗子底下传来了明珠哼哼唧唧不屑,却内里带着几分有趣担忧的声音,闭了闭眼,上前大步就提住了齐安的后衣领,见这英俊得神采飞扬的青年眼含热泪看着自己,哪怕是软成一团,却不见猥琐,只叫人心里笑出来的有趣。 齐凉静静地看了他一瞬,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目中微微一黯,拖着挣扎的齐安就走。 齐安仿佛是一面镜子,越发叫齐凉显出阴郁与沉默。 谁不喜欢这样爱说爱笑叫人快活的青年呢? “我跟你说,你敢动我一根毫毛,表妹绝不放过你!”觉得祭出没用的亲爹安王不大好使,齐安急忙表示自己另有来头儿可大的靠山呢。 见齐凉无动于衷,四公子又哭着抱住了这堂兄的大腿叫道,“都是表妹手下的人,怎么能内讧?有这个劲头,不如叫我给表妹鞍前马后!”他事到临头还不忘记在明珠的面前表忠心,叫齐凉看了实在碍眼,才要堵住这青年的嘴,却听见后头,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齐凉忍耐着侧头看去,就见红木雕花的门中,一个垂着眼睛恹恹的小姑娘走出来。 “吵吵嚷嚷,叫不叫人睡呢?”明珠走到齐凉的面前困倦地说道。 “恐他吵到你,因此我要将他拖走,他却不肯。可见他的心里没有你的安康。”齐凉奸佞地说道。 从手一松的青年手里滚出来,劫后余生抱头痛哭的齐安一顿,继而惊呆了。 百口莫辩! “你……”明珠沉默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给人上眼药的青年,揉着眼角哼了一声说道,“声音也不小。” 说人坏话已经很无耻了,当着被害人的面前说人家的坏话儿那就更过分了。当着被害人的面脸色不红不白地说人家的坏话简直该天打雷劈!不过看起来这不过是寻常的打闹,齐凉也不过是与齐安亲近方才如此这般,明珠摸了摸下巴,看着这两个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时候,你们这样要好起来?” 莫非是因都在南阳侯府吃饭的缘故? 快快不要承认……县主亲娘昌林郡主已经捧着账本子哭了好几场了。 “说起来,我与阿凉确实比从前亲近了。”从前齐安在宫里虽然与齐凉常见面,不过也不是很熟悉,能避开也都避开了。这与明珠在一处的时候,果然与齐凉有说有笑不必在心中担心。 齐安趴在地上想了想,正要说笑,却抬头,就见明珠正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齐凉。那双素来冷淡的晨星般的眼睛里都是齐凉的影子,叫齐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垂了眼睛。 心口,又有了失去了什么的空荡荡的感觉。 “表哥也很好,我知道,都是为了我。”明珠并不是一个白眼狼——好罢虽然县主大人更多时候确实很不知好歹,不过齐安因自己的缘故挨了安王的打,她不必齐安提起,只嗅了齐安身上那淡淡的药味儿就知道了。 她对着地上莫名难受的齐安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来,轻声说道,“有表哥处处为我用心,我很满意。”她眉目似画,浅淡的眉眼儿都在日光里越发地稀薄,可是齐安却觉得她一直落进自己的心里。 他又傻笑起来。 片刻,恨不能在地上打一个滚儿的青年才握住了明珠冰冷的手,跳了起来。 齐凉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顾明玉之事,告知父亲母亲,请父亲说与二哥哥听罢。”明玉不好,若只她一个,明珠从来都不会去理睬。可是明岚姐妹到底是清白的女孩儿家,也从未有恶行。 明珠虽然对顾家冷淡,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女孩子因明玉这等货色,日后生出波折。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似乎越发心软了,可是心里软的那一处,却又叫她感觉并不是很坏。就如同明明不过说是寻常看韩国公的好戏,可是更多的,她却在为明芳欢喜。 她敛目,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我去说给姑母听。”齐安围着明珠前后左右地转圈儿,恨不能摇尾巴地说道。 “我陪着你去。”齐凉见明珠的模样有些迷茫,却又似乎多了什么,垂了目光淡淡地说道。 这两个仆人既然愿意陪着,明珠自然没有不肯的。她将心里那些迷茫与疑惑都丢开去,仰着小脑袋依旧十分傲气地撇开了一双小腿儿走在两个仆人的前头一同往上房去了。 才进了上房,就见南阳侯大人正与昌林郡主两个匆匆忙忙地分开。屋里一个丫头都不见,南阳侯一脸惊慌地把自己身上的衣裳给抹平了,反倒是笑靥如花,神色越发娇媚的昌林郡主颇有大将之风,慢条斯理地给顾远整理衣裳。 顾远见昌林郡主亲自给自己系腰带,顿时傻笑。 “说说,你们怎么过来了?”昌林郡主给顾远收拾完了,这才毫无害臊地侧头问道。 颇有皇家风范。 齐安在家里经常看见安王与安王妃这样那样在王府各处搂搂抱抱,见了姑母如此也不觉得什么,只急忙赔笑将顾明玉的事儿给说了。 正心满意足,只扑棱耳朵,一双眼睛黏在昌林郡主身上的顾远微微一怔,之后脸色一沉! “简直混账!”打之前顾远就觉得顾明玉不好,因她竟敢与明珠争锋,因此顾远很不喜欢这个侄女儿。 不过就算是再觉得明玉不是个好的,顾远也想不到她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想到这等无耻之事,顾远顿时拍案怒道,“还有没有世家小姐的体统?!”他全然忘记自家姑娘就是最没规矩的一个,不过谁家不是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呢? 英俊的中年武将脸都气黑了,磨牙恨道,“母亲怎么教养的这个丫头?!” 不是说最喜欢明玉?一直养在膝下?就养成这么个样子? “这事儿,你堵住了诚王的嘴是对的。”诚王,昌林郡主知道,只知道享乐女色的一个皇子,最没出息,对皇位也没啥兴趣。 诚王在外头风流快活昌林郡主管不着,只是这若是叫明珠跟着脸上不好看,昌林郡主就不大欢喜了。 “诚王也蛮无辜的,难道送上门的肉不吃?天底下有几个跟侄儿我似的这般坐怀不乱的呢?”齐安咳了一声,给诚王说了一句公道话。 “他与顾家女有首尾,两厢情愿并不是不妥。只是不该随意拿此事出来说笑。”齐凉就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这个很有道理,齐安连连点头,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如此,阿瑜回头与你二哥避开人说说,叫他好好儿管束……罢了,还是叫你二哥来,由你父亲跟他说。” 昌林郡主也不知道顾明玉为何还留在靖北侯府。她可是听说了,顾怀麒已经分家,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侯府去了。不过靖北侯府总是有这样的事儿,老太太能瞒住章姨娘之事十几年,不叫她知道明玉依旧留在府里想必也不是难事。 昌林郡主懒得想老太太的打算,只指着才进门,一脸沉着,显然是听见齐安来龙去脉的次子顾怀瑜吩咐道。 顾怀瑜闻言,温和地应了。 明珠数日都未见兄长,见了他,就见他消瘦了许多。 不过顾怀瑜精神不错,明珠想到兄长大概是忙于公务,吭叽了一声。 “本县主记得,许久不喝鸡汤了!”县主大人才不是要给兄长喝的呢。 “难道珠珠记得这个。”昌林郡主早就给儿子预备了鸡汤,不过看着明珠扑棱着小耳朵一瞥一瞥偷看笑容温润,形容俊美秀雅的兄长,噗嗤一声笑了。 “妹妹多亏两位费心了。”顾怀瑜风度翩翩,先抬手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感到一只小爪子弱弱地扒拉自己的手,他目光柔软起来,又揉了揉。 见明珠大怒,翻身不理睬自己了,顾怀瑜这才款款走到警惕万分的凌阳郡王面前,温柔一笑。 “多谢郡王殿下的银票,不好叫殿下为妹妹靡费。”他伸手,将一万两的银票从衣袖下翻出来,塞进了齐凉的手里,“我替妹妹,多谢王爷。” 凌阳郡王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这话蛮耳熟! ☆、第84章 不过凌阳郡王的犀利目光,显然叫顾怀瑜顾大人无动于衷。 朝中那笑里藏刀顾大人都能如沐春风,凌阳郡王这点小道行算什么呢? 见识了朝中风云变化,才知道齐凉这等万事都在脸上的光明磊落,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呢。 显然……顾小大人被虐惨了。 朝中的老头儿们才不会因生得俊美就手下留情呢。 特别是家中没有当嫁的孙女儿的。 “不必推辞,不好叫殿下破费。”顾怀瑜心里苦死了,却在面前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再次与齐凉与齐安道谢,坐在了明珠身边。 他见这个小姑娘本还偷偷回头看自己在做什么,见自己走过来,急忙把小身子板回去,用冷酷的背影面对自己。看着对自己撒娇的妹妹,顾怀瑜忍不住心里柔软起来,扶着明珠稚嫩的肩膀柔声说道,“是哥哥的错。妹妹这些日子难得见我,不想与我说话么?” 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淡淡的兰草的气息在明珠的周围。 “才,才不想念你想得睡不好呢!”明珠横眉立目! “是,是,是。”顾怀瑜纵容地含笑看着炸毛儿的妹妹,又偏头弯起眼睛笑了。 只看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小妹妹,顾怀瑜就觉得,在朝中的种种,其实都是值得的。 他想做妹妹的依靠,叫妹妹肆意的模样儿永远都保持下去。 想到了这个,顾怀瑜就忍不住将目光投在齐安与齐凉的身上,又看了看自己哼哼唧唧嫌弃自己嫌弃得撇嘴,小爪子却抓着自己衣摆不撒手的妹妹,目光若有所思。 齐安听话热络,齐凉可靠强悍……这两个…… 因并未取中到了如今还只知道跟着顾怀峰在军中历练的齐泽,顾怀瑜将眼前这两个各有春秋的青年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给明珠说了些外头有趣的闲话。 他少年得意,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四品,这在本朝已经是极为难得。且他又是文官,不似顾远与顾怀峰有军功晋升,因此叫人很有些排挤的意思。他这些日子不大在家中,早出晚归,就是在应付差事。 所幸他本就是一个极聪慧的人,又专注差事,这些时候半点儿错漏没有,已经叫众人对他改观。 顾怀瑜想着心事,见明珠捧着一条小蛇一起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便笑了。 “朝中无事,日后,我能多陪陪妹妹。”他含笑垂头说道。 “才不需要呢!”明珠撇头,小蛇却叫这笑容击中了心灵,甩着尾巴尖儿就往俊美温柔的青年怀里爬,兴奋得摇头摆尾。 顾怀瑜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委屈得甩尾巴的小蛇,笑容一闪,丢在了一旁温声道,“不能全心对待妹妹的,就没用了。” 这句话不知是在跟谁说,不过齐安齐凉都微微一颤,那条小蛇眼泪都要喷出来,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依赖明珠,一扭一扭地爬回了明珠的怀里,只露出一截小小的尾巴尖儿不敢动弹了。它似乎吓坏了,明珠哼了一声,掐了这家伙的尾巴一记,与顾怀瑜哼道,“你要保重身体。不要病了,不能服侍我了。” “说起来,这些时候你与你大哥都忙得很。”昌林郡主也多日不见顾怀峰了,就与顾怀瑜抱怨道,“吃了饭就跑,外头那么忙?” 忙着追心上人,能不跑着来么。 顾怀瑜想到自家兄长黑着脸被屡次揍翻在地,忍俊不禁。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搬弄口舌的人,且也知道,别看昌林郡主心胸爽快,也颇喜欢待明珠亲近的赵美人。若叫郡主殿下知道自家宝贝儿子叫美人儿揍成狗,那绝对是要翻脸的。 他也知道顾怀峰前些时候还抱着赵美人的腿强烈要求“不要打脸”,就是为了不叫昌林郡主看出端倪,便笑得直摇头,一边叫丫头出去取了自己在外头寻来的一匣十分稀罕的东夷香料,一边与昌林郡主笑道,“军中都是武人,大哥新掌属下,自然辛苦。平日里还经常与众人对练,也受了许多伤。” 这就是不动声色地为顾怀峰描补了。 若日后顾怀峰真的倒霉叫赵美人打了脸,只说是军中同僚切磋时手误就罢了。 “你们骤然高位,也是辛苦。”昌林郡主从前还得意皇帝封了自己两个儿子,如今瞧着,就心疼起来。 顾怀瑜只是微笑,又指着那匣香料与眉开眼笑的昌林郡主说道,“儿子在外头寻来的。东夷虽是蛮夷小国,只是香料却有些独到之处,与京中不同,只当给母亲寻个趣味。” 他不过是瞧着香料新鲜,见昌林郡主似乎很喜欢,便垂头与明珠温声说道,“妹妹素来不喜欢熏香,只是也很好。”他静静地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声说道,“万般的香气,都不及妹妹。” 被当做透明人的齐凉与齐安默默坐在角落,十分凄凉。 “呛人。”明珠不喜熏香,哼了一声说道。 “药香怡人。”齐凉抽空给自己刷了一下存在感。 “表妹身上其实就可好闻。”齐安齐四公子一说话,顿时就猥琐了起来。 含笑温柔的顾怀瑜默默在心里给他扣掉一分。 顾远本坐在一旁生闷气呢,觉得老太太亲手教养竟然都没有将顾明玉给教养明白。只是儿子媳妇儿闺女的这说笑的太热络了。侯爷是个没啥心眼儿的人,顿时就被吸引,又见昌林郡主喜笑颜开地捧着香料欢喜,他急忙凑过去嗅了嗅,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虽然没有感觉到这里头的美与意境,不过南阳侯大人还是十分讨好地说道,“嗅一嗅,心旷神怡,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顾怀瑜欲言又止,温柔微笑。 这款东夷香料,名为“冬雪”…… “你对香料越发精进了。”最擅调香的昌林郡主睁眼说瞎话,也是蛮拼的。 南阳侯顿时叫妻子激励得热血沸腾,已经言之凿凿地指着香料坚定地鉴定为“迎春花香”! 昌林郡主笑容美不胜收,又给扑上来的南阳侯闻了一下,回手将匣子塞进了一旁的小案里去。 顾怀瑜看着母亲嘴角抽搐还要挤出笑容,无奈极了,又记挂明珠,只问她起居饮食等等。 一家人说笑了半日,到了晚上,齐凉与齐安吃了皮笑肉不笑的昌林郡主一顿胃疼的晚膳各自告辞而去。顾远满心的欢喜才稍稍平息。 因顾怀瑜方才已经出门去寻顾怀麒,顾远只沉着脸坐在小案边上,总是傻气大笑的脸上露出格外的森严之色,似乎在思考什么。明珠伏在昌林郡主柔软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叫母亲摇晃了几下,便一同往正厅中一扇紫檀座万马奔腾大屏风后头的软榻中去了。 她本已经要睡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逆着明亮的烛火,隔着屏风恍恍惚惚地看见了一个呼吸仓促,显然是匆匆赶来的高挑的青年。 “二伯父。”顾怀麒这是第一次上门,又见顾怀瑜与自己说话的颜色不对,心里就生出几分忐忑,见了顾远急忙施礼。 他消瘦了许多,却不似顾怀瑜那般精神极好,反而有些疲惫。 他还未娶亲就分家出来,一家子都要他约束打理,自然累得不轻。 顾远看着有些不安的顾怀麒,见他眉目清明,也不见对南阳侯府的嫉妒羡慕,心里点了点头,然而想到明玉便皱起了眉头来,叫顾怀麒坐了,这才绷着脸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打从分家,就没回过家。”顾怀麒这就是苦笑了。 他亲爹,顾三老爷是个十分随意的人,本就在外头快活得厉害,这听说分家分了家财无数,一点儿都不觉得顾怀麒这闹着分家有什么不对,反而称赞了儿子这等往外分钱的聪明办法。他手头松快了,握着不知多少的家底儿,就越发挥金如土。顾怀麒才眨个眼的功夫,三老爷已经用掉了两万两。当然,京中花销本来就奢侈来的。 没见齐四公子给诚王殿下赎出一个花魁,还花了一万两么。 知道三老爷这样败家,顾怀麒汗都出来了,不得不将家产都握在自己的手中,时时看着三老爷。 因叫儿子拿捏,三老爷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孝,越发不肯回家了。 “这东西!”三老爷算是指望不上了,听说最近还包小戏子。顾远叫三老爷恶心得恨不能隔夜饭都吐出来,显然也听说过这弟弟的丰功伟绩。 因三老爷是幼子,从小儿就叫老太太溺爱,行事越发不像样儿。 “二伯父这是?”顾怀麒见顾远神色不对,急忙试探地问道。 “顾五干的好事!”三老爷不像话,顾明玉也真是他的种,顾远说起这个都觉得烦心,将顾明玉与诚王之事与顾怀麒冷冷地说了。 顾怀麒再想不到妹妹竟然能闹出这样的幺蛾子来,如被雷劈! “她是你嫡亲的妹子,究竟是什么章程,你自己做主!”顾远便与动了动嘴角说不出话的侄儿皱眉说道,“还是阿安将此事遮掩起来,你说说!” 齐安与顾家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为了明珠罢了。明珠又给人背锅,做父亲的,顾远自然又心疼又恼火,只是见顾怀麒一脸茫然十分可怜,便冷淡地说道,“也别叫她祸害了二丫头几个!赶紧挪出去,送庄子送庙里还是送王府,随你们。” “二伯父放心,绝不敢拖累家中姐妹清名。”顾怀麒万万没有想到,顾明玉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闭目许久,起身与顾远谢了,这才恭敬地走了。 明珠在屏风之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青年失魂落魄,出门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他似乎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顾怀麒踉踉跄跄,只觉得没脸见人,无颜面对顾远。 他明白顾远为何叫他来。 明玉若只是狂悖尖酸,在家窝里横,顾远只回当做没有这个侄女儿。可是明玉如今干的事儿若叫人知道,顾家女孩儿都别想嫁人了! 这不是媒妁之言叫明玉去给诚王做妾,而是……无媒苟合。 顾怀麒抹了一把脸,只觉得面上冰凉,竟抹下了一把眼泪来。 他急忙擦干了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回头去看夜色里有些模糊了的南阳侯府的大门。他觉得有些疲惫,却还是提起了一口气来上马快马往靖北侯府去了。他已经多日没有回靖北侯府上去,盖因既然说了分家,就不能只嘴上说说,他是立意要将长房与自己撕撸开的。若是分家了还常回来,没准儿周氏要过继他的心又起来了。 他不想过继,只能远着些,冷淡些。 “麒哥儿怎么来了?”因他进门,靖北侯夫人脸上就露出惊喜之色,急忙带着丫头来接他。 “大伯娘。”顾怀麒急忙垂了头不敢叫靖北侯夫人看见自己红肿的眼,勉力平常似的问道,“我寻五妹妹,有事要问她。” 明玉本在他分家那一日就该跟他一同离开靖北侯府,谁知道明玉说什么都不肯走,不说收拾行装,甚至顾怀麒亲自来拖她离府,她都抱着靖北侯府的柱子哭着喊着不走。 顾怀麒是个男人,不好跟正是花期的妹妹拉拉扯扯,只好叫丫头抬着明玉走。然明玉哭得响亮凄惨,后头老太太听见了顿时就犯了病,太医都来了,说不宜叫老太太心绪再受刺激。眼看着老太太抱着哭着喊着求救的明玉哭成一团,顾怀麒到底下不去手。 他心里还怀着孝道,也有时觉得自己非要分家有些不孝,想着老太太喜欢明玉,明玉承欢膝下也算是全了心意。 “五丫头这个时候只怕歇下了,要不你住一晚上,明天再问她?”若不是顾怀麒生母周氏实在叫靖北侯夫人讨厌,她其实对这个侄儿很喜欢。 如今靖北侯算是彻底绝了子嗣,靖北侯夫人也不得不为日后考虑。她就见夜色里,顾怀麒虽然身上穿着家常的衣裳,然而年轻英俊,风姿磊落如同青松,心里就越发喜欢了几分,慈爱地拍着他的手柔声说道,“伯娘知道你在外头辛苦。若累了,就回来。伯娘好好儿照顾你。” “不敢叫伯娘费心。”明玉之事揭破,坑的就是靖北侯夫人的闺女了,顾怀麒心里越发愧疚。 他还没有无耻到觉得靖北侯夫人对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话说的就外道了。”见顾怀麒垂头不语,靖北侯夫人便叹气道,“你与伯娘生分了。那匣子银票,是怎么回事?” 她最近为明芳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连靖北侯与老太太的冷落都顾不上了,哪里还理会屋里的事儿呢?不过如今韩国公府尘埃落定,靖北侯夫人叫丫头们捧着的一个匣子才知道,顾怀麒给她留了不少的银子。 “五妹妹一针一线都用着侯府上的,那是给她在侯府的用度。”明玉不离侯府,跟着儿子不得不搬出去的周氏心里其实高兴坏了。 这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不必说,明玉日日的吃食等都是要银子的。周氏省下银子觉得满意,顾怀麒却实在没脸占便宜。他见靖北侯夫人用不能苟同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越发难受,声音嘶哑地说道,“既然分家,就该分明些才好。” “你都给五丫头了,你自己岂不是就要俭省?”靖北侯夫人是感激当日顾怀麒敢出头给明芳做主,揍了韩国公的,便温柔地说道,“只看你对你大姐姐……” “那本就是应该的。”顾怀麒今日上门不是来跟靖北侯夫人说这个的,他急忙勉强笑了笑,却还是与疑惑的靖北侯夫人低声说道,“侄儿真的有急事。就算她睡了,大伯娘也叫她起来,我有话问她!” 他英俊的脸都愤怒起来,铁青一片,正絮絮叨叨要给他多做几件衣裳好不叫人笑话的靖北侯夫人顿时心中一凛,眼见他的神色冰冷,忍不住问道,“五丫头……莫非说了什么叫你不开心?” “这事,是我对不住伯娘。”顾怀麒本想瞒着不叫靖北侯夫人担心,只是他到底年轻,恐不周全,又有明岚几个是靖北侯夫人之女,休戚相关,自然得叫她知道。 他一脸郑重,靖北侯夫人直觉不好,急忙带着顾怀麒往上房去了,叫人点了大亮的烛火,又叫人去叫明玉过来,这才看见顾怀麒的脸上的泪痕。 “这是怎么了?”靖北侯夫人急忙问道。 她才放下明芳的心事,如今一门心都在嫁三个闺女身上,连靖北侯都顾不得了。只是见顾怀麒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心疼。 顾怀麒抹了一把脸,径直跪在了靖北侯夫人的面前。 “明玉不肖,连累妹妹们了。”他羞愧得无以复加,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将所有的事儿都与靖北侯夫人说了。 见后者一脸木然猛地往身后的椅子里仰倒,他急忙伸手扶住她,这才咬着牙说道,“伯娘如何处置她,都是应该的。只要不叫家中蒙羞……”他闭了闭眼,握着拳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伯娘看在我,不好处置她。今日就叫我来,定给伯娘与妹妹们一个公道!”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你妹妹们,命苦啊!”靖北侯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一口气,顿时忍不住落泪道。 前头有靖北侯无耻算计明岚的婚事,好容易什么都好了,明玉又起了幺蛾子。 怎么就她的闺女们,这样坎坷? “诚王那儿暂时顾不得明玉,只是诚王素来喜炫耀,没准儿何时又将这事儿说了。”顾怀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膝在地给靖北侯夫人奉茶,神色清明地说道,“咱们已得了六妹妹的好处。安王府四公子与凌阳郡王都能拦住这一遭,只是日后谁知道如何呢?” 他心里苦闷,也不知诚王究竟跟多少人说起过明玉之事,明玉究竟与诚王到了何种境地,越发恨道,“早知道,我就该把她关在家里!” “咱们在诚王面前说不上话,”诚王到底是皇子,口无遮拦算不得什么,靖北侯府哪怕闹出丑事,也不敢叫诚王闭嘴。 靖北侯夫人吓得双手发抖,已经慌张得不行,听见顾怀麒的话眼睛一亮急忙伸手抓住了顾怀麒的肩膀期盼地说道,“要不求你二伯娘去?她到底是宗室郡主,又是长辈,诚王总要给她些面子是不是?若她不行,不是还有凌阳郡王?诚王总有害怕的人!” “此事是明玉无德,且若不是冲着二伯娘,安王府四公子会这样上心出手遮掩?”顾怀麒见靖北侯夫人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便苦笑劝道,“二伯娘做得已经够多了。” 且遮掩了诚王,只要明玉不消停,日后还得闹出乱子来。 顾远见他,就是叫他收拾好明玉,而不是诚王。 “到底是一家人,且之前,你伯娘还看顾了你大妹妹。”靖北侯夫人喃喃了两句,见顾怀麒无声跪在自己面前,不由叹了一声,揉着眼角低声说道,“我也是一时乱了方寸。你说得对,五丫头确实更要紧些。”她垂目想了想,便试探地问道,“你心里的主意呢?是赶紧把五丫头嫁到诚王府,还是把她远远地嫁到外地去,断了她与诚王的缘分?” 她把明玉沉塘的心都有了,不是冲着顾怀麒,早就翻脸。 顾怀麒心思清正,也愿意庇护妹妹们,她不愿叫顾怀麒因明玉之事心生芥蒂,日后对明岚姐妹生出心结。 明玉,到底是顾怀麒的亲妹妹。 “叫她嫁人,对人何其不公?”凭什么人家就得接收明玉这等货色呢?顾怀麒就摇头。 “那……” “我记得,咱们老家是在通州?”顾怀麒便与靖北侯夫人低声说道,“就说她回乡去了。没有她在,诚王美人不断,也想不起来她,此事也就了解了。” 他既然发了这样的狠心,显然也是恼怒极了。靖北侯夫人沉吟了一下,见顾怀麒一点儿都没有想过叫明玉去给诚王做妾,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去。 才微微点头,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少女的甜美的声音。她一抬头,就见门口,明玉身子婀娜地披着一件大红衣裳进来。明玉本生得明艳娇艳,此时才醒来,面上还带着几分红晕,越发娇嫩艳丽。只是靖北侯夫人看着明玉那略带了几分风情的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二哥哥做什么大晚上叫我出来。”明玉在老太太面前得宠,因此自在惯了,见顾怀峰跪在靖北侯夫人面前,便不快地问道,“这是唱的哪出儿?母亲面前,都不见二哥哥这样恭敬呢!”她哼笑了一声,很“直言不讳”地说道,“二哥哥素来有风骨,怎么还知道捡高枝儿飞了呢?”她一脸气愤,颇抱不平,实在占住了道理。 顾怀麒今日就不是来跟她讲道理的,见她竟然还没事人儿似的,顿时大怒,霍然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劈手而下! 一声脆响,明玉头一歪摔倒在地上,捂着脸偏头看自己的兄长,惊呆了。 ☆、第86章 “你,你打我?!” 明玉虽是三房出身,不过素来伶俐可爱,不说叫母亲周氏爱若掌珠,就是家里的宝塔尖儿老太太,对她也最为宠爱。 这宠爱甚至越过了靖北侯府长房正经的几个嫡女姑娘。 作为顾家小辈小姐里头的第一人,明珠还未回京的时候,明玉算是在府中独孤求败。 她只觉得自己生得娇艳动人,为人也鲜活可爱,强出了明岚姐妹几个不知几条街去。可就是再看不上长房的那几个形容平常的丫头,明芳却依旧能因出身长房嫁到韩国公府上去。别管她过的日子怎么样,至少那也是明晃晃的国公夫人不是? 明玉心里嫉妒得很,且又听了周氏的撺掇,心里越发生出了雄心万丈来。 她比靖北侯的嫡女都强些,为什么不能也风风光光做国公夫人,做侯夫人呢? 她不服气! 且她又见明珠出身二房,也得了莫大的恩宠,越发觉得自己不必自卑。 说起来,没准儿十几年以后,她亲兄长就做了世袭罔替的靖北侯呢! 因有这样的心气儿,明玉的眼光就很高,看不上那些寻常的勋贵家的幼子或是旁支,只专注在真正的世家高门上。 不过世家子她没有机会见着,前些时候好容易堵住了一个安王府的四公子,没等明玉露出迷惑人心的笑容,那个英俊的锦衣青年竟上前就是两个耳光抽得她头晕转向,等回过神儿来,人早就不见了。她也知道那四公子与明珠交好,心里记恨明珠背后说她坏话叫四公子对她不喜,只是也没有办法。 她再无辜可怜,可是四公子也只听顾明珠的话呢。 “我做了什么了?二哥哥这样打我?!”明玉本就心里委屈,捂着火辣辣的脸,且又是在靖北侯夫人面前,她伤心极了。 此时身上的外衫落下,就露出了雪白的小衣,那小衣宽松在身上,露出了明玉年轻光洁的一截锁骨。顾怀麒到底是个规矩的人,见妹妹无状,急忙转过头去,然而之后猛地又转回来,顾不得于礼不合了,只上前扣住了口中哀叫一声的明玉的肩膀,双目喷火地指着她的脖子问道,“这是谁干的?!” 那上头,正有一个鲜明暧昧的鲜红的印记,虽顾怀麒还没有通房,可是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这是什么。 这是叫人吮吸出来的! “二哥哥做什么!”明玉见顾怀麒看住了自己的脖子,脸上顿时变色,急忙推了一把,却没有推开兄长的手,忍不住哭着叫道,“二哥哥怎敢这样羞辱我?”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若从前顾怀麒还在心里给自己做安慰,妹妹与诚王不过是彼此喜爱,守礼还是有的,可是看了这鲜红的印记,他只觉得浑身突突直跳,一股热血直冲心脏,叫他忍不住地哆嗦。 他恨不能痛哭,也恨不能流出血泪来,只是咬着牙厉声道,“顾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诚王竟然敢动正经的勋贵小姐,顾明玉竟然也不顾廉耻与诚王有了首尾,顾怀麒只觉得挨了当头一棒。 “是不是诚王?”见顾怀麒英俊的脸红得吓人,靖北侯夫人恐他真的生出什么好歹来,急忙上前与疼得直哭的明玉问道。 明玉本在哭泣,听了靖北侯夫人这话,霍然抬头,脸都白了。 她没有想到与诚王之事,竟然叫靖北侯夫人给知道了。 她不由想到那一天,她与不依不饶非要进南阳侯府的母亲不耐地立在朱红显赫的大门外头,嫉妒地看着新荣的南阳侯府繁花似锦,客似云来。正在心里记恨明珠的好运气,就见朱门之中,翩翩而来两个英俊的青年。 那两个青年英俊倒在其次,只一身的气度,竟是生平仅见,叫她一眼看了就移不开眼了。其中一个身边跟着一个容颜秀美的女子扬长而去,另一个却行过她面前的时候,一双眼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定住了。 她对他妩媚一笑,他脸上就露出了兴味来。 她听着一旁有下人说这位就是四皇子诚王,心里莫名一动。 顾明珠敢那样骄横跋扈,甚至还敢叫她跪在她的面前,不过是有个好父亲,得了皇家的青眼。可是那算什么呢?她若得了诚王的喜爱,那时顾明珠在她的面前又算什么? 她一则是爱慕诚王的富贵风流,对她的柔情蜜意,一则就想到诚王身份尊贵,她若是能嫁给他,日后自然风光无限。虽然诚王已经有了正妃,可是这年头儿不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么?她委屈地做个侧妃,诚王自然会更心疼她些。 因诚王风流深情,她也想叫诚王离不开她,这其中生出了些好事,自然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不过她并未想过叫家里知道,只等着日后诚王提亲,将此事遮掩过去就完了。 如今叫靖北侯夫人与兄长叫破,明玉的脸顿时白了。 “是,是诚王,怎么了?”既然被发现了,明玉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她见靖北侯夫人好容易将顾怀麒给拉开,急忙把外衫裹得紧紧的,心里安稳了一些,方才仰着头冷笑道,“诚王殿下喜欢我,怜惜我,这是天大的体面。二哥哥不为我欢喜,难道还不乐意了?”她顿了顿,这才昂扬地说道,“诚王殿下可是皇子!二□□后就是诚王殿下的兄长了,前程,都在殿下的一句话里。” “你……”顾怀麒哪里见过这等无耻的货色,指着明玉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靖北侯夫人都被明玉的歪理给惊呆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儿?” 明玉傲然地仰着带着两个巴掌印儿的脸蛋儿,懒得回答靖北侯夫人的问题。 “你还要不要脸,嗯?!还要不要脸?!”可怜顾怀麒从来没骂过女子,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句话了,见明玉显然没有发现自己有错,他想到诚王对明玉不过是戏弄,到处嚷嚷,只觉得心中悲凉。 他用力搓了一把脸,声音嘶哑地说道,“你以为咱们怎么知道的?诚王自己跟人炫耀,你与青楼里的花魁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一场……”他连说那两个字都觉得恶心,见明玉霍然看来,低声说道,“若不是人家安王府四公子看在二伯父,二伯娘的面上给你遮掩,你已经是京中的笑料!” 真正爱惜一个女子,怎会在外说这样的私密? 诚王压根儿没把明玉放在眼里,可恨的是这个妹妹,还觉得诚王是个好人。 “二伯娘?”明玉本脸上变色,听了这个,却冷笑出声儿。 “二伯娘最不喜我与母亲,还会为我遮掩?好大的脸呢!”她见顾怀麒指着自己喘粗气,理直气壮地说道,“没准儿就是她传了我的风声出去,回头自己做好人。” 她见顾怀麒上前又要打自己,便哭着掩面道,“二哥哥正经的亲妹妹不相信,只去相信外人!他们都分家了,会有好心管我家的闲事?定是嫉妒,害怕我日后的风光。”她若能嫁给皇子,那得多叫人羡慕呀,昌林郡主一定是见自家病怏怏没用的闺女不招人喜欢,因此也见不得她好。 “打你,我都脏了自己的手。”明玉的这番说辞与周氏同出一辙,顾怀麒觉得耳熟极了,满心的失望,不想再与明玉多说废话了。 说了也不明白,蠢到了极点。 “少跟我说没用的。”见靖北侯夫人已经踉跄绝望,顾怀麒到底是个男人厥不过去,扬声叫人进来,在明玉惊恐的眼里,一把提住她的衣襟。 明玉花容失色。 “明日我就送你回通州去。到时候青灯古佛,你少去祸害姐妹们!”顾怀麒疾言厉色,见几个丫头瑟缩不安地立在他的面前,只解了自己身上的坚韧的腰带来将哭嚎叫骂的明玉双手给捆上,见她不能挣脱,这才与那几个丫头厉声道,“给我看好了她!谁敢放了她,我虽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一样儿饶不了你们!” 他又恐明玉的哭叫惊醒老太太,到时老太太心软又纵容明玉,从一旁的桌上抓了一团不知是什么的清布,塞进了明玉的嘴里。 明玉泪流满面,用控诉仇恨的眼神看断她姻缘前程的兄长。 “以后,你就在通州别回来了。”顾怀麒还记得那日分家,自家账上还有老家的一个小庄子,恐老家也知道明玉的丑事,只预备将明玉扔到庄子上去。 “老太太那儿。”明玉若真的叫顾怀麒给送回老家,靖北侯夫人就得念阿弥陀佛了。她心里称愿,只是见明玉挣动着被人拖出去,又有些迟疑。 老太太待她大不如前,会不会怀疑她容不得明玉,因此…… “等送她去老家,我回来就亲自与老太太说,跟大伯娘没有关系。”顾怀麒抹了一把脸,身心俱疲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见靖北侯夫人松了一口气,他心里也觉得这伯娘最近过得比较凄凉,心头一软低声说道,“大伯父的事,侄儿知道些。二妹妹也辛苦了。”他沉吟了片刻,这才放低了声音说道,“二妹妹的亲事,大伯娘可有章程?我有一好友,性情模样都出挑,眼下身边也没有服侍的丫头,干净得厉害。若伯娘中意,可相看询问。” 天可怜见的,顾二公子心里苦。 二公子虽不待见亲妹妹,然却一心为妹妹的终身打算,那叫一个百里挑一,没有一点儿不用心的。 亲手挑的好人儿,亲妹妹没受用到,便宜了堂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顾怀麒伤心坏了,也是因自己看中的好兄弟跟自己没缘分。 不过这些明珠都管不着。 将明玉这狗屁倒灶的破事儿丢给了侄儿,顾远就觉得自己可以放下了。他十分松快,十分轻松地就直奔屏风后头,想要跟昌林郡主表白一下自己方才的英武,只是昌林郡主一心都在哼哼唧唧在她的怀中蜷缩成一团的闺女身上。 看小小软软的小姑娘将小脑袋搭在扒起的胳膊上,拱了拱蹭了蹭哼哼唧唧,不知为何,昌林郡主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年幼时养过的一只小狗崽儿。 软乎乎一团,喜欢把自己团成球儿,若是有条尾巴,会用毛茸茸的尾巴盖住自己的脑袋。 昌林郡主看着明珠微微抖动的小耳朵,摸了摸下巴。 “咱们家的珠珠,看起来毛茸茸的。”她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有趣儿。 明珠眉目似画,怎会毛茸茸的呢? 顾远也哈哈大笑,觉得妻子说了一个笑话。 正舒服软和得恨不能舔舔自己小爪子扒拉一下耳朵的湘怡县主,默默地,心虚地僵硬了。 这个……血缘是不能选择的,做个狸猫与人族的混血,也不是上辈子的县主大人能选择的呀! 大抵还记得从前,明珠时不时也会露出些从前的习惯。她难得紧张了一下,却突然想起来没有什么好紧张的,抬手摸了摸没有毛茸茸耳朵的头顶,她哼唧了一声顺着母亲的怀抱爬出来,仇恨地看了竟然笑话自己的亲爹一眼,撇开小腿儿艰难跋涉地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因昌林郡主格外爱惜的缘故,因此明珠的院子最为精心,不必说各处精致的雕栏画栋,飞檐风铃,只明珠的院子的后身儿,就是一个小小的药园子。 夜风之中,淡淡的药香从后头传来,心旷神怡。 再也没有昌林郡主如此溺爱女儿的母亲,无所不应,哪怕是离经叛道,也愿意宠着明珠的小性子。 她两辈子加一起,第一次有了真心疼爱,庇护她长大的爹娘。 明珠一边摸着自己的小脑袋,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身后,这才再一次确定没有尾巴等等,匆匆带着几分喘息地走到院子里,仰头看天上的月色,脸上露出静谧的神色来。 “县主?”秦桑在后头跟着,急忙给她披了一件衣裳。 “母亲与父亲,待我真好。”她嗅着夜风之中的药香,想到昌林郡主与顾远这些年哪怕自己放肆却依旧宠爱的模样,轻声说道。 还有她的两个兄长,也很好。 “做人爹娘,自然一心为儿女打算。”秦桑温柔,见明珠似乎生出感慨,便忍不住笑着说道。 明珠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县主是想到二姑娘了?”见她脸色异样,仿佛很不认同自己的话,秦桑心念一转,也只能想到倒霉投错胎了的明岚了。 想到这位性子温煦,只是命不大好的二姑娘,秦桑心生感慨。然再多怜惜也越不过明珠在她心里的位置,恐明珠伤神,秦桑急忙扶着明珠往屋里去不要受风,便柔声说道,“二姑娘有侯夫人,有大姑奶奶,只要不叫侯爷算计,日后的前程总不会坏,县主不必担心呢。” 她见明珠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话,似乎被自己说动了,便松了一口气去。 “只要处置了顾五,二姐姐就不会被牵连。”明珠还不知顾怀麒大义灭亲灭了明玉呢,脸色冰冷地说道。 若顾怀麒下不去手,心疼自家妹妹,说不得湘怡县主只好亲自走一趟,帮顾五“病故”一下了。 “二公子为人还算正直,不会饶了五姑娘的。”秦桑给明珠在屋里换了衣裳,又恐她身上有汗吹风病了,自己出去取了水给明珠洁面,见明珠小小一团滚进了丝柔的被子里,拱了拱软乎乎的软枕,她忍不住捂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垂头将一条滚出来的昏昏欲睡的小蛇放在明珠的枕边,看这两个头碰头睡了,这才往外间儿去,自己歇在了外间儿的榻上值夜。 一夜无事,明珠清早起来,因不必往外头出去,就只洗漱了一番,将一头乌黑的长发软软地束在身后,踢踢踏踏地往上房去。 上房今日难得地热闹。 似乎是昌林郡主想念儿子们了,因此顾怀峰与顾怀瑜都在。 一侧还有齐泽正一脸仰慕地与沉着脸的顾怀峰说话,齐安躲在脸色铁青的昌林郡主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被人欠了八百吊”的凌阳郡王。 这屋里热闹极了,南阳侯府的丫头穿花舞蝶一般在众人面前游走,只是昌林郡主素来规矩极严。府中从前还有几个淘气的丫头,打从昌林郡主眼睛都不眨地卖了,就再也没有丫头敢在主子们面前谄媚。 就算是家生子也担心。 多年前一个仗着自己一家都是靖北侯府服侍的老人,因此敢在顾怀峰面前妩媚的丫头叫勃然大怒的昌林郡主把一家子都卖了后,南阳侯府就格外清净。 因家中主母是个母老虎,不仅看着老爷,还看着少爷们,丫头们就觉得老实些好了。 “表妹来了?”说实话,若不是齐泽喊出来,明珠真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这家伙跟县主大人不熟,跟县主他哥倒是蛮有共同语言的。 明珠垂着小脑袋覰了他一眼,蔫搭搭走到了昌林郡主的身边,爬上了椅子。 顾怀瑜在一旁拖着下颚笑了,伸手扶了她一把温声道,“不要摔了妹妹。” “怎么可能摔到!”凌阳郡王今日依旧盛装华丽,将本就格外俊美的容颜光彩到了十二分去。 他默默收回探出的修长的手,见顾怀瑜目光温煦地看过来,便偏头冷哼说道,“怎会这样不中用!”就算掉下来,他也能将她护在手臂之间。说起来……不是这丫头的诡计,想利用这样的办法,与郡王殿下亲近一二吧? 齐凉垂头想了想,就觉得果然如此,越发傲然地看了明珠一眼。 他都看透她了。 “摔不到,有阿凉在。”明珠恐兄长担心,有气无力地祭出了自己的万能仆人叫兄长安心。 顾怀瑜慢慢挑起了自己秀美的眉来。 “甜言蜜语。”齐凉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尖儿,然不知为何,心里却十分愉悦,低声哼道,“果然如本王所想!”自己都承认了呢,想要跟郡王亲近一下。 他嫌弃地往明珠的方向挪了挪。 齐安瘪着嘴儿在一旁,伤心地看自己成了小透明儿,恨不能在地上打个滚儿。 昌林郡主也很不乐意,见明珠正往齐凉的方向抽动自己的小鼻子,难得地精神了一些,她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就见齐凉从自己的衣袖下头,摸出了一个小匣子。 打开来,一朵雪白的,清香入鼻的碗大的花朵儿,盛开在玉匣之中。 湘怡县主与自家小蛇头碰头凑到这玉匣上头,目光贪婪。 “白!莲!花!”安王府四公子务必得叫自己有点儿存在感了,见了这个顿时大惊失色。 这可是传说中的神物,据说祭出此物,能令人神魂颠倒鬼迷心窍□□…… “天山雪莲。”明珠鄙夷地看了一眼没眼界却偏要叫自己有眼光的四公子,之后转着小脑袋拿雪白的小手儿戳了戳这朵颤巍巍的花朵,想到这个能入不知多少药材,顿时心里生出几分欢喜来。 她扒拉了一下玉匣,见齐凉静静地看了看自己,又回头去看了看桌上一碗血燕,急忙端起小碗儿将血燕一口喝了,这才见齐凉撒手。她抱着入手冰冷的玉匣蹭了蹭,与小蛇一同滚到后头流口水。 “雪莲也是白莲花,我没说错啊。”齐安在昌林郡主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里委屈地说道。 昌林郡主恨不能把这倒霉孩子往死里抽,见明珠看向齐凉的目光愈发晶莹,恨不能捂着心口哭一声引狼入室。 她可没想把闺女嫁给齐凉去跟宁王府玩儿反目成仇啊! “这是今年番疆进贡的最好的天山雪莲。”齐凉绷着脸,才不要承认昨日皇帝跳脚儿追着自己的身后骂“小家贼”追了半个御花园呢。 他垂目,见明珠喜欢得什么似的,眯着眼睛说道,“陛下给了皇后两匣,太子处两匣,余者五匣都在他的手中。你若喜欢,回头我都给你抢……求来。”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越发地明白了什么叫武力至上,很有信心地说道,“陛下追不上本王。” 昨天皇帝累得吐舌头,只能望他的背影叫骂——追不上。 “快快不要。”这是强盗啊,抢的还是不可说人物,昌林郡主扶额。 “先放在陛下手中保管,家中放不下。”明珠扭着小脑袋认真地说道。 “好。”齐凉简短地应了。 昌林郡主一脸木然,一旁的顾远却露出大大的笑容,看着眼前一家和乐,轻松舒畅,揽着妻子眉开眼笑地说道,“还是珠珠有福气。” 叫南阳侯大人说,宁王府算个屁啊,还不是叫齐凉给收拾得不敢冒头儿。若齐凉真是个爱护妻子,有承担的人,自然会护着明珠,不会叫她去面对宁王府的龌蹉与风雨。且叫顾远说,齐凉对明珠,其实更加有心,更加在意。 要不然,齐四这小子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有背下来药材大典?! 南阳侯大人刻意忽视了四公子患有重度“读书就死”症。 “我只恐珠珠选错了。”昌林郡主低声抱怨道。 顾远就笑了。 他抬手给妻子整了整头上金碧辉煌的珠钗,只觉得珠光摇曳晃动,昌林郡主越发美丽得叫人心中生出无限的柔情,和声说道,“这上头没有对错,只有珠珠喜欢还是不喜欢。莫非她选得不好,咱们还不能给她做主了不成?珠珠的人生,咱们能护着,却不能替她拿主意。” 他见昌林郡主哼了一声垂头思忖,又露出了一个傻笑说道,“且珠珠怎会选错呢?咱们闺女多聪慧的人呢?” 他露出傻爹的表情,真是不能直视。 夫妻二人声音虽小,不过凌阳郡王竖着耳朵正听着,听了这只言片语,顿时对南阳侯刮目相看。 他心中生出淡淡的满意,默默从袖子底下,摸出一根胖胖的人参,递给了顾远。 南阳侯大人看着这人参,再看看脸色阴郁的凌阳郡王,懵了。 这是暗示侯爷有病? “我不吃药的。”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南阳侯很受伤。 ☆、第88章 齐凉目光冰冷肃杀。 “那,谢谢。”见自己不要就要被捅一剑似的,南阳侯大人挺伤心。 枉费他方才还给这小子说了好话。 “送给珠珠。”借花献佛说的就是南阳侯大人了。 虽然这人参小了点儿,不过也是人参不是萝卜呀。顾远得了人参急忙送到正抖着小耳朵觊觎看来,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明珠的面前,见她傲气地哼唧了一下仿佛不屑一顾,可是一双小爪子已经紧紧地抓住了这人参,南阳侯大人一颗心都叫闺女融化了,恨不能什么都给了闺女,急忙扭头与齐凉殷切地问道,“还有么?” “不给!”不过是谢礼,南阳侯竟敢得寸进尺,凌阳郡王顿时黑着脸说道。 有药材,郡王殿下不知道自己送么? 他冷哼了一声,顺便帮明珠将装了天山雪莲的玉匣往她怀里塞了塞,再顺便抽飞一条恨不能把脑袋塞进玉匣里的小蛇。 明珠哼哧了一声,缩在软榻里不动了,时不时抱着玉匣吧嗒一下嘴儿。 顾怀瑜也觉得有趣极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好笑,摇了摇头,就见昌林郡主唉声叹气,急忙含笑劝道,“母亲听父亲的罢。” 昌林郡主喜欢闲折腾。只是前些时候折腾齐泽差点儿叫人家宋王世子妃给打了脸,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顾怀瑜见明珠很叫齐凉与齐安放在眼里,对齐泽就不是那样放在心上了,又见齐安傻乎乎正凑在明珠身边好奇地询问天山雪莲能干什么,便笑了。 “我也是关心则乱。”昌林郡主叹了一声,见次子人生得俊美绝伦,如今前程还不错,又生出愧疚来叹气道,“忙着珠珠,都冷落了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成……” “您先紧着大哥罢。”顾怀瑜温和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他大哥娶不上媳妇儿火上房了都,也真是蛮可怜的。 说起这个,顾怀瑜便与昌林郡主柔声说道,“襄阳侯大人对父亲与大哥相助极多,咱们也不能当理所当然,不如母亲下帖子,请襄阳侯夫人与小姐一同来府中感谢一二,也是咱们的心意。” 他见昌林郡主的脸听见襄阳侯顿时鼓起来,回头还奋力掐了一把茫然无辜的南阳侯,对亲爹可怜巴巴视而不见,被朝中老大人磨练了一把,顾怀瑜越发地笑容温润说道,“还有妹妹,很喜欢赵家小姐。” 您儿子也特别喜欢。 “只请女眷。”昌林郡主就哼了一声。 若说感激,合该昌林郡主登门拜访,哪里有大咧咧喊人过来的呢?不过只怕兄长进了襄阳侯府的大门就要被揍,顾怀瑜只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家小姐素有勇武之名,不过我听说她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凶蛮的女子,素日里也帮襄阳侯夫人管家,并无差错。”顾三公子继续笑容和气地说道。 他声音温柔丝丝入骨,仿佛化在人的心里,昌林郡主心里得意之外,却又有些警惕。 “你不是看中了赵家大姑娘罢?”她急忙握着儿子的手说道。 她儿子生得俊美秀雅,风姿翩翩,号一声浊世佳公子都是亏了。仙人一般的存在,怎么能娶一个一锤子就抡扁一个壮汉的赵美人呢? 顾怀瑜笑容一僵,正在一旁侧耳偷听的顾怀峰顿时咳嗽了一声。 顾大公子觉得自己若再不出声儿,只怕就要被亲娘乱点鸳鸯谱,微黑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来,在一旁恭声道,“是儿子喜欢。” 他此言一出,正拉着顾怀瑜紧张不已的昌林郡主顿时差点儿跳起来。 她急忙去看脸色发黑……红到极点自然黑的儿子,就见他目光之中生出淡淡的柔情,显然是真心喜欢,顿时晴天霹雳,呆呆地看着儿子说道,“怎么,怎么是你?!”赵美人的丰功伟绩从前她还不知道,不过这些日子昌林郡主也不是在家里闲着玩儿的,听了不少京中的奇闻异事,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赵美人了。 一个姑娘家,比男人还彪悍,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呀! 哪个男人敢娶呢? “是不是她,她引诱……”赵美人生得昳丽高挑,不得不说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只是昌林郡主之前还能心无旁骛地赞一声,此时就赞不出来了。 她见顾怀峰抬眼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不然,你怎么会,怎么会!”她一想到襄阳侯夫人那一日的神色,就觉得格外地不怀好意,恨不能捶桌道,“她这是糊弄你啊!”趁着名声还没有叫顾怀峰知道,因此先迷住儿子的心。 虽然顾怀峰生得不如弟弟,素日也很有威严不必昌林郡主多关心,可是她也不是眼看儿子掉火坑的呀。 “她对儿子无意。是儿子……仰慕了她很多年。”顾怀峰敛目,沉声说道。 “无意?” “儿子正努力叫她喜欢儿子。”说起来这就苦逼了,顾将军身上不知多少的淤青,疼得半夜空虚寂寞冷睡不着觉啊! “她还敢无意?!”若说方才昌林郡主取不中赵美人,还带着几分嫌弃不乐意,此时听见儿子的话顿时差点儿跳起来。她浑身上下燃烧着汹涌的火焰,指着顾怀峰怒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一个小丫头,怎么就不能收服呢?!真是丢了我的脸!” 她早就忘记不愿意赵美人给自己当儿媳妇儿了,正拍桌怒道,“你看着母亲的手段。回头,我就不信她还能不喜欢你。” 顾怀瑜噗嗤一声,拿修长的手掩住了嘴角。 顾怀峰看着气得胸脯儿高低起伏的母亲,认真地应了一声。 “这么说,若婚事成了,咱们家与襄阳侯大人就是亲家了?”顾远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得找不着北,好容易欢喜完了,急忙凑过来目光闪亮地说道,“这婚事不错,襄阳侯府百年世家,家风勇悍清正,从未有不孝子弟,说起来还是咱们高攀了。” 靖北侯府已经走下坡路,顾远虽封侯,却是幸进,新荣爆发根基不稳,跟手握重权的襄阳侯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谁说是亲家了?”昌林郡主高声道。 她本是要给长子说一个宗室贵女,日后撑起南阳侯府的门楣的。 “大哥哥喜欢,我也喜欢。”明珠趴在软榻里,想到赵美人对自己十分看顾温和,便轻声说道。 “本王很讨厌。”齐凉冷哼了一声。 不过显然郡王殿下的意见不是那样要紧,昌林郡主见明珠也喜欢赵美人,顿时捂着心口愁得不行。 “她也没有什么好。” “儿子喜欢她。” “泰阳公主有个宝贝闺女,今年十六,花容月貌已经封了县主……” “儿子喜欢她。”顾怀峰见昌林郡主一脸要去死一死,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就喜欢她一个。” 这儿子竟然还是一个情种! 怨不得这些年自己为了叫儿子日后结门好亲,因此不许叫儿子作怪收房里人,儿子应得那么痛快呢,感情是心里有人儿了。 昌林郡主看着勇猛强悍的儿子,左看右看都不像是情有独钟的模样儿,只是越发哀怨地叹息道,“你可想好了。那丫头不说什么手段,只说武艺,日后你敢欺负她,她可不是只会哭的。” 还不一锤子砸扁了她儿子呀。昌林郡主一想到儿子房中河东狮吼就胃疼,况儿子是先动心的人,昌林郡主觉得自己就比襄阳侯夫妻矮了一截儿,见家中余下的人都十分属意赵美人,顿时妥协道,“罢了,就她了。” “多谢母亲成全。”顾怀峰顾大公子这就跟已经搞定了心上人似的。 “你自己选的媳妇儿,自己好好儿侍奉罢。”昌林郡主见儿子眉眼之中都带了笑意,越发忧愁。 赵美人这是把顾怀峰吃得死死的呀。 不过儿子喜欢。昌林郡主已经目睹过一把心有所属却另娶旁人因此断子绝孙的悲惨故事,这还是韩国公大人友情贡献。 此事历历在目,她也不愿叫顾怀峰心里喜欢赵美人,却去娶别家女子耽误了别人。且儿子喜欢快活,那就是最要紧的了。她心里咬着牙在一旁筹谋,只留了明珠滚到顾怀峰的面前,睁着一双眼睛一脸“我就是随便问问”地与兄长哼唧着问道,“赵家姐姐知道大哥哥喜欢她么?知道了还……你?”昌林郡主在,明珠含糊了一下。 想必昌林郡主一定不爱听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 “嗯。”心口中了一箭,顾怀峰好疼,闷闷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明珠顿了顿,轻声说道,“大哥哥该屡败屡战,真心不变,才有希望。” 难得县主大人很关心一件事儿呢。 “嗯。”屡败屡战什么的,心口更疼了。 “不过赵家姐姐人生得美,又勇悍出众,世间女子少有及她,只怕身边不缺爱慕之人。大哥哥你优点不多……”明珠嫌弃地眯起了眼睛。 她家大哥生得英俊,不过除了挨揍,还能有什么用呢? 以为自己是男子,人家姑娘就非他不可了不成? 顾将军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揉着眼角做头疼状。 “我听说那日初见,赵家姑娘极喜欢妹妹,到时妹妹与她多亲近,爱屋及乌,许就对大哥亲近了。”顾怀瑜都要笑死了,忙在一旁笑道。 出言一出,众人色变! “不可。”顾将军伸手咳了一声。 “不行!”这是疾言厉色的凌阳郡王? “咦?”打从方才就没听明白的齐四公子一脸茫然。 湘怡县主若出了马,还有顾将军什么事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顾将军与齐郡王严防死守,也没守住两个姑娘。 昌林郡主再心有不甘,也架不住后头有一个拼命拆台,眼瞅着不是心上人那就不要成亲了的儿子。 她捏着鼻子在顾家父子亮起来的眼睛里下了帖子与襄阳侯夫人,等了三日,才等着了矜持的襄阳侯府回复的帖子。 刺金的帖子上头襄阳侯夫人用很淡然……显然是吃定了郡主的语气感谢了一下昌林郡主的热切,并且表示襄阳侯府与南阳侯府乃是百年……十几年的世交来的,这样热情地请赴宴,若是不来,岂不是太伤害彼此友谊的小船了么?总之侯夫人与大姑娘都来的,千万不必担心。 昌林郡主想发火儿,再没有如此憋屈的时候,少吃了一碗饭。 恐她迁怒,顾远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叫妻子生气抽自己,不过偷偷儿背着自家媳妇儿,叫厨房采买了许多的好东西预备招待未来的亲家。 如果襄阳侯大人一同前来,那就更好了。 明珠也觉得赵美人很对自己的胃口。 赵美人生来卓然的气势,也不扭捏,光风霁月性情疏阔,特别是对县主很照顾,明珠就觉得是个好人。 她等了几日,待襄阳侯夫人上门,因彼此都是亲近的人,也不必盛装打扮,只换了一件九成新的家常杏色的罗裙,踢踢踏踏地就往前头而去。 及见今日赵美人穿了一件高挑修长的宫装,纤丽逼人的美丽,然而眉目之间却带着几分英气。她英姿勃勃地立在笑容满面的襄阳侯夫人的身边,正对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许久叹了一声,对她伸出手来的昌林郡主施礼。 昌林郡主本好发愁,然而看见赵美人,却又觉得这性情模样儿,没有一处能叫她挑拣的。 她生在宗室,长于尊贵,更喜欢的就是赵美人这等爽利磊落的姑娘。 心里软乎了一些,昌林郡主更不乐意的其实乃是在襄阳侯府面前自己似乎处于下风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赵美人,见这姑娘生得美丽,举止也并不粗俗,又见后头明珠从一处游廊的廊下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探头探脑,显然是冲着赵美人而来。明珠素来与人冷淡,也并不喜欢与同年纪的女孩儿们往来,对赵美人这样亲近竟是她生平仅见。因心疼明珠,昌林郡主的眉目越发柔和了。 有赵美人日后护着明珠,明珠就更安逸了。 “这孩子,整天记着美人儿,听她来了,如此失礼都顾不得。”昌林郡主只叹了一声缘分,便含笑与襄阳侯府夫人为明珠描补。 若换个人家儿,明珠这样怠慢,就是失礼了。 “这是县主对大姐儿喜欢,才顾不得。咱们见了只有欢喜,哪里会不乐意?”襄阳侯夫人最喜欢的就是明珠了。 都说顾家父子将湘怡县主爱若掌珠,襄阳侯夫人早就听说过明珠的大名,不必提上回见了明珠柔弱娇气的模样,如今京里头湘怡县主跋扈的传言并不是没有。她心里忐忑,越发担心赵美人若嫁入南阳侯府,与明珠脾气不投该怎么办。如今见明珠真心亲近,她的脸上就越发慈爱。 她家美人儿确实嫁不出去,不过若说为了能嫁人就嫁到不省心,婆婆刻薄小姑子难缠的人家儿去……还不如嫁不出去呢。 “不只珠珠喜欢,我也喜欢美人极了。”昌林郡主今日就是表明态度的,大抵是破罐子破摔,大抵是看顺眼了觉得还挺不错的,她只见赵美人告了一声罪,缓步走到了明珠的面前,见自家闺女仰着小脑袋扑棱着耳朵看着她,怀里一条小蛇美滋滋地翘尾巴也看着这美人儿,后者正俯身将明珠揽在怀里叫她靠着自己,昌林郡主心中安慰,笑容越发真切起来。 她与顾远总会老去,也会比明珠更早地逝去,那时候明珠若依旧想要肆意,不仅是靠夫君,还得靠自己的娘家兄长与侄儿。 若顾怀峰与顾怀瑜的妻子对明珠冷淡,日后明珠得多叫人担心? “叫这两个亲热去,咱们自去说话。”目光柔软地看着明珠哼哼唧唧地歪在赵美人的怀里,后者正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朵,似乎很喜欢,昌林郡主便笑着与襄阳侯夫人说道。 “多谢郡主。”襄阳侯夫人目光投在不远处大步面无表情走来的顾怀峰的身上一瞬,只当没看见这个高大沉稳,虎虎生风的青年,脚下一转就与十分默契地扭头的昌林郡主一同往上房去了。 因并没有发现顾家小子,因此顾怀峰就顺利地留在了赵美人的身边,他沉默着看着赵美人坐在廊下,自家软乎乎的小妹妹哼哼唧唧地爬进了这昳丽女子的怀里去,英俊微黑的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你……” “你伤势未愈,今日不必与我切磋。”赵美人狭长的眼角扫过欲言又止的青年,目光之中露出几分笑意。 狡猾的县主大人敏锐地看见了这不同的表情,哼唧了一声抱住她的脖子,什么都没说。 都说了,只有八十一难之后娶回来的妻子,才最珍贵呢。 “你给我出来!”顾怀峰身后霍然走出了一个盛装华丽的青年。 这青年俊美得艳色怡人,然而脸色却越发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双手紧紧地从赵美人的怀里将明珠稚嫩的肩膀扣住,见赵美人挑眉,修长的手臂揽住了明珠柔软纤细的腰肢,目光还带着几分不满与讥讽。 虽然师从襄阳侯,跟赵美人还是个师兄妹的关系,不过这年头儿师兄妹不仅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更有郡王殿下与美人儿的彼此看不顺眼。 “这个……”顾怀峰见剑拔弩张天打雷劈的,动了动嘴角。 “你是不是想死?!”齐凉往外带了带明珠,见被赵美人揽住了,有心用力,不知为何却没有动手。 没良心的人生得脆弱的跟花朵儿似的,若用力……她该疼了。 当然,郡王殿下只是看在姑母收留自己用膳的薄面上看顾一二罢了,才不是担心谁呢! “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若换了齐四公子,哭着抱大腿求饶已经有了,然而襄阳侯府大姑娘从来都是个不畏惧强势的风云女子,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 “其实……”顾将军觉得自己被无视,有些受伤,皱眉在一旁缓缓开口。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凌阳郡王哪里顾得上理睬别人呢?一双手搭在歪头咬着指尖儿哼唧“愚蠢的仆人们哟”的明珠身上。 湘怡县主看着自己被仆人争宠,正仰着小脑袋哼哼,齐凉一低头就看见她对赵美人更亲近些,还蹭蹭赵美人的手臂。他心里一股火,只恨没良心的养不熟,这么久给的药材简直就是喂了……他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与赵美人冷笑道,“不是你的,就少做梦!” “你家王府的厨房,坏了多久了?”显然赵美人也知道这个问题。 “咱们……” “狗拿耗子!”齐凉俊美的脸猛地冷酷起来,眯着眼睛阴沉地说道。 这个……就不要说被自家王爷逼着天天拆厨房的郡王府上下人们的崩溃心情了。 “阿凉在这里用膳也很好。”来了就给药材,县主大人觉得有淡淡地舍不得齐凉呢。 凌阳郡王闻听此言,面上露出几分得意。 他就知道,这小姑娘就是舍不得他! “自作多情罢了。”赵美人懒得与齐凉废话,那师兄妹相爱相杀什么的都是神话故事,你死我活才是真正的内情呢。 她与齐凉彼此看不顺眼多年,偏偏又都天资过人被襄阳侯看重,一山不容二虎之意鲜明。只是对明珠,她确实真心喜爱,又觉得齐凉这等傲慢的性子很应该磨一磨。就如这郡王这般将明珠势在必得,日后都是不珍惜的节奏。 她心中想着心事,便托起了怀里小小的,轻飘飘的小姑娘。 齐凉阴沉着脸摸着腰间的剑柄,十分想要给这家伙一剑。 偏偏明珠,抱着自己的小蛇,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的容颜。 “你喜欢本县主么?”她仰着小脑袋哼哼地问道。 一条小蛇从主人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甩着尾巴期待地等待回答。 “喜欢。”赵美人全然不会迟疑地说道。 暖暖的风里,有纷纷的花瓣卷起,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子,抱着一个娇滴滴眉目似画的小姑娘,彼此对视着。 很美。 美得叫凌阳郡王浑身上下飚着汹涌的杀气,恨不能一剑捅死赵美人算了。 还有没良心的人! 这个时候,一眼都不肯看他了。 他紧紧地咬紧牙关,只恨这些女子都太不是东西,飞快地从袖子底下,丢出一个玉匣来。 玉匣敞开,露出里头一朵雪白的天山雪莲,泛起了淡淡的清香。 “雪莲!”湘怡县主与小蛇的小脑袋刷地就转过来,早就没良心地忘记跟自己含情对视的美人儿了。 俊美的华衣青年冷哼了一声,缓缓地将雪莲收到了自己的怀里,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为难的明珠。 “其实……”当了很久布景板的顾将军再一次试图张口。 “本县主允许你喜欢,不过……”明珠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扭头与挑眉的赵美人哼唧了一声,慢吞吞往地上跳,哼哧哼哧道,“看在药材的份儿上。” 想要投怀送抱,竟还要假托药材,不过看见没良心的人急切想要回到自己身边,凌阳郡王格外超然地哼了一声。 爬多远都能给她拽回来! ☆、第90章 炫耀地看了赵美人一眼,齐凉怀里托着小小的玉匣,转身就走。 一个眉目似画的小姑娘抽着鼻子,毫不迟疑地丢掉了才喜欢了一下的美人儿,跟着玉匣摇摇摆摆地走了。 一回都没有回头,无情得厉害。 赵美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凌阳郡王还真是摸准了明珠的喜好了。 “不必失落,还有我在。”终于能完全地说一句话了的顾将军立在一旁,他看着用一双美丽的眼静静投向自己妹妹的赵美人,他立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垂下头,努力叫自己严峻的表情软化成了温柔。 他想要伸手去碰一碰赵美人,却因没有她允许,竟不敢去碰,只立在她的身边垂着眼睛沉声说道,“你身边簇拥无数,我在你身边。你身边寂静落寞,我,”他见赵美人仰头看来,认真地说道,“我也在你身边。” 不离不弃就是这个意思了,感谢顾家三公子给兄长的几个话本子。 “这不似你说的话。”赵美人收回目光,看着廊外的花树纷飞,缓缓地说道。 “虽不是我的话,却是我的真心。”顾怀峰面上带着几分正容严肃地说道,“我想娶你。” “然后?”赵美人挑眉看他。 “我不是你的对手。”这种打赢了才能娶真是太虐了,顾将军老命都要搭进去,还是叫不肯放水的赵美人给揍得鼻青脸肿。 觉得若如此这般下去,顾将军只怕这是人老到了棺材里也娶不上媳妇儿的节奏。他心里噗通噗通地跳起来,见赵美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纹,似乎没想因自己唐突跳起来往死里打,急忙继续说道,“可是我想一生都对你好。”他狡猾地说道,“若你愿意,大可以先嫁给我,咱们再比试,我总会赢的。” 这样狡猾的建议,显然出自被朝中老大人们历练了一下的顾怀瑜顾小大人了。 这叫什么? 先上船后买票! 赵美人静静地看着顾怀峰。 高大沉稳的青年面红耳赤,面上看似不动声色,然而腰间的一个玉坠子,却被他握在手中,生出淡淡的裂痕。 “珠珠倒是可爱。”赵美人没说自己同意不同意,突然缓缓地说道。 顾将军眼角微微一抽。 “虽然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过看在珠珠,我可以嫁给你。”赵美人面色平静地说道。 这一刻,被心上人许嫁的狂喜,还有与自己不如妹妹的纠结,叫顾将军的脸色格外地扭曲。 “真,真的?” “预备聘礼罢。”赵美人慢吞吞地说道,似乎很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不说赵家大姑娘这十几年来,收藏在库房之中精心看顾的,洛城送到自己面前的各色的土产装饰,还有这十几年来对洛城的关注了。 她就是喜欢明珠来的。 顾怀峰看着似乎漫不经心,然而昳丽的容颜在日光之下生出无尽的光辉,叫他心里欢喜的女子,终于还是狂喜占据了上风,然而顾将军是多么沉稳的人呢?就算能娶媳妇儿了,也依旧是个淡定的人。 他恢复了正容,见赵美人转身看向外头的那些繁花,努力用郑重的声音说道,“我就去禀告母亲,请母亲做主!”他正义地转身,缓缓抬起了自己的腿,之后一个踉跄。 “真是蠢蠢的。”明珠正躲在墙角儿偷看,见兄长手足同步差点儿撞上柱子,顿时嫌弃不已。 赵美人竟然愿意嫁给她蠢蠢的大哥,一定是因为喜欢她的缘故! “你跟着本王过来,莫非是为了叫他们单独说上话?”凌阳郡王抱着雪莲立在她的身后,不耐地一指头捅开吐着舌头谄媚,想要分点儿雪莲吃吃的小蛇,脸色铁青地说道。 “不然大哥哥何时才能娶亲?!”真以为县主为了一株雪莲就卖了自己呀?! 那起码得三株!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齐凉怪怪的,明珠不由茫然地问道。 “若他娶了真心喜欢的妻子,日后就要以妻子为重,心神都在妻子的身上,你再也不是他心里最要紧紧张的那一个。许他依旧会爱护你,可是却只能分给你少少的注意,余下的时间,他只会看着妻子,还有他日后的儿女。”齐凉见明珠瞪圆了一双妩媚的眼,回身安静地看着自己,敛目,觉得自己此言诛心,这个小姑娘许会难过,便哼了一声说道,“当然,你不同,他自然该更喜欢你。” “若大哥哥娶亲,就不该最喜欢我。”明珠不明白齐凉为何会有后头的话,却有些冷淡地说道。 她本软软小小的,可是这一刻,却露出叫人不能忽视的冷漠来。 “什么?!” “既然他娶妻生子,自然最要紧的是自己的妻子儿女。”明珠安静,却带着几分叫齐凉心里发疼的清明缓缓地说道,“他不应该再在我的身上用比妻子更多的心。因妻子才是他最重要的,相伴一生的人。他可以继续疼爱他的妹妹,却不应该越过自己的妻子儿女。若不如此,”她偏头,一双清透的眼中浮光掠影,犹如星辰濯濯生辉,轻声说道,“我也会看不起这样的兄长。” “你想得明白,不会难过?” “本县主多得是仆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明珠顿时松了自己仿若离世的目光,吭叽了一声。 一条小蛇在这样严肃的时刻,急忙卷着尾巴蹭上来刷一下自己在主人面前的存在感与忠心。 “你……”齐凉想要说什么,却神色疑惑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有些茫然。 那一处酸酸涩涩,仿佛是难过,仿佛是酸涩,又仿佛是……有些嗔怒。 她什么都看得明白,可是唯独没有把她自己的喜欢心情放在其中。 她与顾怀峰兄妹十几年,骤然失了兄长的看重,难道真的完全没有难受么? 太懂事了些,也太明白了些,叫齐凉看了碍眼。 她本可以是恃宠而骄,由着性子霸占兄长的女孩子。 她的身体纤弱,只要说自己羸弱,顾怀峰总会…… “日后本王会看顾你。”齐凉不知为何,就从自己的嘴里吐出了这个。 他伸手,似乎身体比自己的心念来的快得多,在烈烈的日光之下,折了斜斜探进来的一朵鲜花,探身俯瞰偏头看着自己的明珠,将这艳极盛极的花朵儿,簪在了明珠的鬓角上。 明珠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一条小蛇拱起来,试图去叼那上头的花瓣,叫齐凉抬手丢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这仆人看自己就跟看地里的小白菜似的,从来肆意任性万般荣华的湘怡县主就没明白自己究竟可怜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看在齐凉对自己忠心,明珠还是冷哼了一声,扭头哼哼唧唧地说道,“看在你诚心服侍,本县主可以给你这个荣幸。”她板着手指头继续说道,“做仆人的,要最知道主人的心意,不然,”她挑剔地说道,“你会失去你的主人的!”县主大人是个特别冷酷的人。 “哼!”口是心非,他看透她了。 凌阳郡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这个没良心的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偏头哼道,“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 他心满意足,正将自己为了应对赵美人的威胁特意进宫从皇帝的御案上抢……借走的,本是要赐给一个什么妃嫔的雪莲,塞进了俯身嫌弃地抱起哭着从草地里滚出来,一拱一拱万里迢迢拱回主人身边的小蛇的明珠的怀里,只觉得日光正好。 然而此时另一侧,英王府的府上,却是阴郁冷厉,比之从前寂静冰冷的凌阳郡王府也不差什么了。英王英俊的脸上一片扭曲,看着扑到自己眼前的恨不能来一把脱簪待罪的英王妃。 英王妃消瘦得厉害,衣裳都在身上空荡荡的。 短短几日,她整个人都憔悴了。 “王爷!”她如今才知道,若没有韩国公府的支持,她这样微薄的出身嫁到英王府,究竟是个什么日子。 英王只怀里抱着一个容颜娇美的侧室,眯着眼睛看着英王妃哭着跪在自己的脚下。 英王妃在王府之中受尽屈辱,就算听见了那侧室嘲笑的笑声,却也顾不得自己的尊严。 英王夺了她的权柄,叫她成了摆设,她成了府里的笑话,英王侧妃们不将她看在眼里,连下人都敢欺负她。 堂堂王妃,每日吃的饭菜都是馊的不说,里头还有厚厚的不知是什么的凝固的油脂,叫她看一眼都恶心。 还有那些侧妃,从前对她不过是暗中嘲笑,如今,竟敢有人打她耳光! “王爷,妾身是冤枉的呀。”她呜呜地伏在脸色莫名,看见她就生出厌恨的英王面前哭道。 “闭嘴!”英王哪里高兴听这个,英王妃与人在韩国公府私会红杏出墙,他相不相信英王妃是一码事,可是京里的大家都不相信呐。 京里都在议论他脑袋到底有多绿! 英王再没有吃过这样的耻辱,实在忍不住,暴怒而起,在妾室惊恐的尖叫中将英王妃一脚踹翻骂道,“你这个贱妇!” 他为了自己的脸面,也说不出这女人红杏出墙,却实在不能再在王府里听见英王妃的声音。怒气冲冲地卷出了王府。然而走在长街之上,跨马缓行的英王殿下,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隐蔽的眼神向自己投来,他转头,没有看见什么,然而却觉得大家都知道了。 一定都在背地里嘲笑他。 堂堂皇子,太子的大敌后院儿失火,头上绿了。 大家一定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英王殿下的心里很苦。 英王妃闹出的这一处儿实在太震动了,整个上京都知道得不能再知道。 叫人捉奸拿双不说,众目睽睽之下,还大义灭亲含泪抽了与自己你侬我侬的人,抽得人家都哭了…… 别以为勋贵就不八卦,说起来,这年头儿勋贵比平民百姓还要八卦,打从那些韩国公太夫人特意邀请来上门的女眷们一出国公府的大门……大家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英王妃红杏出墙,英王还在做梦啥都不知道呢,这多凄惨呐? 英王最近上朝,觉得大家看自己的那同情的目光都要流淌出来了。 偏偏他百口莫辩。 说什么呢?说相信王妃的清白?别人不问就自己往外说,岂不是不打自招做贼心虚? 且更叫英王恼怒的,并不是因这个叫人拿住把柄的英王妃,而是这个女人为了奸夫,不管他如何喝骂鞭打逼问,都绝不肯透露那人的身份,不仅如此,就在郡王殿下抽得她浑身都是血之后,这个女人为了活命,竟还敢跟他编瞎话儿,说那奸夫其实就是韩国公。这就叫英王越发恼怒了。 为了保住奸夫,连韩国公都拖下水! 这显然是真爱啊,那英王算什么?拆散了真爱的马文才?! 当年是这女人哭着喊着嚷嚷将韩国公府双手奉上,求他娶了她的呀。 想到韩国公最近听说正为了自己真爱的妻子,韩国公夫人顾明芳奔波劳累得都病了,英王心中越发恼火,只恨英王妃提个挡箭牌替死鬼都敷衍他。 韩国公对妻子情真意切,妻子多年不能有孕,他竟然不肯另纳新人,宁愿从族中过继,韩国公太夫人怜惜儿媳妇儿,也没有异议,此事京里都传遍了呀。 都说韩国公府是世间难得的有爱人家儿,哪里有英王妃的份儿呢? 虽然不知道英王妃究竟如何在国公府得罪了韩国公一家,不过英王对英王妃本就有些不耐,如今这女人竟敢背叛英王,叫他的脸被京里当众扒下来,英王对她就已经没有多少感情。 这最近对英王妃的苛待与欺辱,都有英王的默许在。且想到她多年未孕,叫自己膝下空空没有嫡子,英王就觉得胃疼。他铁青着脸骑着马在京里闲逛,然而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嘲笑。 这种没脸见人,恨不能哭一声一辈子都别出来的感觉,叫英王越发恼火,冷哼了一声别转马头,往京外奔驰而去。 他一路快马加鞭,也顾不得踢翻了京中沿街那些百姓的东西,冲到了城外,才觉得吐出一口浊气来。 只是这荒郊野外的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英王心里松快了一些就罢了,见四周草木枯黄凌乱,杂草横生人烟罕至,他就越发不喜,正要回去,只觉得远处有隐隐约约的一个仓皇的人影晃动了几下。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宝剑,又见自己身后追来了自己的侍卫,便放心了许多。他就见那远处的人影似乎很瘦小,还似乎有些虚弱,踉跄几下,竟然就滚到了地上起不来了。 见如此,英王眯了眯眼睛。 这种荒凉的地方出现了莫名其妙的人,实在是有些古怪。 他摆了摆手,警惕地叫身后的侍卫过去,就听见几声少女柔媚的尖叫,一个蓬头垢面,面上惊恐恶少女被侍卫提来,丢在了他的马前。 是个柔弱的少女。 英王的目光落在这少女身上有些破烂,已经肮脏破败的衣裳一眼,目光微微一闪。 这是江南织造进上的霞光锦,虽然不过是二等的货色,只是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穿得起的。 想到能穿得起霞光锦的人家,再看看眼前狼狈的少女,英王的眼睛就挑起来了。 英俊的青年皇子,锦衣清贵,高头大马,露出一个英雄救美的必备笑容,无限可靠英俊。 他垂头,温煦地看着这个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的少女,在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温和地说道,“这位姑娘,无事了。” 他摆了摆手,见这个女孩儿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来,也不下马,居高临下逆着天光,整个人都沐浴在光明里,叫一干叫人害怕的侍卫都纷纷退去,这才从怀中取了洁白的帕子,递给这个猛地哭出来了的少女,温柔地说道,“有本王在,姑娘不必担心。” 那少女痴痴地流着眼泪看着他,许久,急忙夺了他手里的帕子,胡乱地往脸上抹。 英王笑容不变地看着白帕子变成了黑帕子,在少女羞涩地要将帕子还给自己时,温和地摇了摇头。 这么脏,英王殿下很嫌弃啊! “多,多谢王爷。”这少女一张脸擦去了尘土,露出了一张青春娇艳,如同花朵儿般美貌的脸来。虽然这美貌有些俗气,不过英王却不在意这个,而是诧异道,“姑娘似乎认识本王?”这姑娘可不像才知道救了她的是个王爷的模样儿。 “那日在伯父门外,小女有幸见过王爷一回。” 英王英俊温和,风度翩翩,有君子的风姿。这少女自然是心生仰慕的。她双目之中都带着烈烈的光彩,几乎是贪婪地看着瑟缩了一下,觉得哪儿哪儿有点儿不好的英王,这才羞涩地说道,“小女出身靖北侯府,今日为王爷所救,大恩不言谢。只能……”她羞答答地看了微微一愣的英王,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有所求,小女绝不敢推脱。” 这狼狈逃窜的少女,赫然就是顾明玉。 “原来是靖北侯府的姑娘。”英王的眼睛眯起来了。 靖北侯府,真是久仰大名。巧得很,王爷在顾家还有个大仇家,名叫顾明珠呢! “你是靖北侯大人的……?” 心里怀恨明珠恨得牙根儿痒痒,英王想到前日,自己恭敬地陪着毅王入宫,他这个王伯才在皇帝面前说了一句“英王肖似陛下”,皇帝陛下就笑得差点儿抽过去,把个茫然的毅王笑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顾不得英王的挽留飞快出宫,这么多天连门都不叫侄儿进了。 毅王不知道皇帝抽的是东南西北风,然而听见过湘怡县主“名言”的英王殿下,太知道他父皇笑什么了。 顾明珠真是往死里毁了他一把! 若吃了这样大的陷害还能把湘怡县主当做好朋友,英王那简直不是人。 因此,听见眼前这丫头与顾明珠出自一家,英王的脸都狰狞了一瞬,不是心机深沉,把眼前这个努力用柔情似水眼神看着自己的丫头重新丢草丛里摁死的心都有了。 “回王爷的话儿,小女出身靖北侯府三房。靖北侯是小女的伯父。”明玉看着眼前如同天神的英王,越发羞涩了。 英王英俊温和,浑身气势凛然,威仪赫赫,这是只知道游戏花丛的诚王拍马都比不上的。 明玉此时心里哪里还有什么要去求救的诚王呢?满心都在对英王一见钟情。 “原来如此。”靖北侯府与南阳侯府分家闹得也沸沸扬扬,英王这等仇恨顾明珠的,自然会对此事更多了解。 他还记得,靖北侯没儿子,听说靖北侯夫人想要过继三房的侄子。 “姑娘这是?”想到未来的靖北侯只怕就要出身三房,英王眯了眯自己的眼睛,收起了自己转瞬即逝的扭曲,面容有些疑惑地指了指明玉的狼狈。 明玉的眼眶顿时红了。 她本就是个娇宠长大的闺中小姐,长了十几年一点儿委屈都没有吃过,此时见英王问起,她顿时爬起来,在英王抽搐的目光里用力抱住他的腿哭着说道,“王爷给我做主!我家兄长叫堂妹进了谗言,要送我回老家去!” 她仰头,声音柔媚羞怯,看着若有所思的英王含泪继续说道,“兄长不过是可怜那病秧子的身子,谁知道她就得寸进尺!如今,如今还陷害我!” “是湘怡?”英王感到柔软的少女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腿,心中微微一荡。 明玉生得自然是美貌娇艳,更叫英王在意的,却是她的兄长顾怀麒。 就算听这丫头说起,顾怀麒似乎待她寻常,不过这可是嫡亲的兄妹。日后顾怀麒若做了靖北侯,她的身份也自然不同了。 且若他得了她的心,顾明珠还能在他面前直的起腰? 想到明珠无脸见人的模样儿,英王的唇角,就带了淡淡的笑意。 左右英王府大得很,多一个侧妃,其实也不算什么。 因想到了这其中的种种,英王看向期盼地抬眼看来的明玉,就多了几分温柔怜惜,叫明玉越发羞红了脸,抱住了他的腿。 “王爷?”她莺声唤道。 “湘怡确实刻薄些,你也是辛苦了。”英王含情脉脉地俯身,摁住了明玉的一双小小的手。 那少女仰头,脸颊涨红看着含着笑意与怜惜俯身的英俊的青年皇子,只觉得万般的浮华,都聚集在他的目中。 “本王,送你回家。”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握住她的,仿佛许下了一个承诺。 由此三日之后,当明珠接到了靖北侯夫人给昌林郡主下的帖子,上书英王意欲纳明玉为侧妃之事后,一向漠然傲气的县主大人,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凡人世界。 英王殿下……这是嫌头上不够绿的节奏么? ☆、第92章 英王殿下心怀若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胸怀真是叫世人击节惊叹。 素来见多识广的湘怡县主都被镇住了。 她呆呆地拿一双小爪子捧着一只雪白的玉杯,仿佛呆住了。 这等“失落”震惊什么的,一旁盯着她用玉杯里甜甜的奶汁的凌阳郡王就很不高兴,顿时冷哼了一声,摁住她的手。 “本王带来的东西,不及英王重要么?”齐凉的心里多少还记得明珠对英王的另眼相看,见明珠此时为了英王竟然还怔忡上,显然是放在心里的节奏,顿时就很不高兴。 他一把把探头探脑晃晃悠悠蹭着他的手想要讨好一下,顺便分一点儿香甜的不知是怎么炖出来总之十分醇美的炖奶的小蛇丢到一旁,亲手接过了明珠手中的玉杯,用银汤匙舀了一点,塞进了明珠的嘴里。 “啊~!”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想之前,皇帝陛下就是这样喂皇后吃饭的! 明珠只觉得口中有淡淡的香甜的奶香,将润滑的炖奶吧嗒吧嗒吃了,这才哼哼唧唧地说道,“愚蠢的凡人哟!” 英王是不是蠢得没边儿了?顾明玉这等火坑也上杆子往里跳? 前两日她听靖北侯府明岚使人来说,顾怀麒将明玉给送回老家了,还觉得这堂兄总算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儿,这怎么才夸了没有两天,明玉这摇身一变就要嫁入王府做个侧妃什么的了呢? 更要紧的,也该是诚王侧妃,而不是英王侧妃不是? “这可如何是好?!”昌林郡主最近心情不错。 因对儿子的亲事想开了,且瞧着顾怀峰欢喜的模样,还有这两日再次上门的赵美人,显然这两个很有志同道合的意思在里头。 赵美人又更亲近明珠,为了明珠还与齐凉在侯府之中拔刀了一把,昌林郡主就更喜欢赵美人了。这姑娘虽不善言辞并不是十分讨好的性子,却生得美丽,为人清正,对昌林郡主十分孝顺,这还有什么还不乐意的呢? 因此虽然对赵美人自幼习武只怕身上硬邦邦的,不如寻常女孩儿柔软,英气太过有些不足,然而昌林郡主对这个儿媳妇儿还是满意的。 她并不是一个坏心眼儿的婆婆,对赵美人也有几分看重,因此顾怀峰屋里的丫头,叫昌林郡主约束更严。 她又使人往顾怀峰的院子里警告说,谁敢作怪坏了这门亲事,或是挑唆儿子与赵美人之间的感情,立时打死。 这般计较,顾怀峰自然要报与赵美人知道讨好一下,后者对昌林郡主也生出几分感激。 就是这般和气亲密的时候,天上晴天霹雳一道响雷,出了明玉这档事儿,昌林郡主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这是不是开玩笑呢?!”昌林郡主好容易从信上明白过来,见明珠正垂头一口一口从齐凉的手上叼食吃食,一侧的赵美人静静安坐在明珠的身边,在齐凉仇恨的目光里拿帕子给明珠擦着干干净净的嘴角。 她心里一松一顿,之后便勃然大怒,将靖北侯夫人与自己的薛涛纸拍在案上骂道,“再没有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这等教养,这等行止,我!”她骂了一句,因顾远带着儿子们上朝去了,越发无所顾忌。 若顾远在,她再不会这样喝骂明玉,伤了顾远的脸面。 “英王?”赵美人拨冗看了那信纸一眼,她对已经分家的靖北侯府完全不感兴趣,回头继续给明珠擦嘴。 “这种东西,牵连我家珠珠清名自甘下贱,就该几棍子打死!”昌林郡主恨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道。 英王已经有了正妃,明玉本身份不足,就算是看在靖北侯府,撑死做个侧妃都是给她荣光了。 勋贵侯府,百年世家,老太太亲手教养出来的嫡女姑娘,好好儿的正室不去做,去给皇子做侧妃,就算是上了玉碟,那也是妾不是? 明玉这若做了妾,顾家还有什么脸面?日后昌林郡主与明珠在外头走动,如何与旁人见礼? 昌林郡主越想越生气,且明玉这与英王之事确实叫她措手不及,此时气得手有些哆嗦,又有些埋怨靖北侯夫人这么大的人竟然看不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 她眯着眼睛冷笑说道,“之前诚王之事,还未决断,如今又有英王!她如此放浪形骸,又在皇子之中如此,与青楼里出来的有什么区别?!如今英王也就罢了,若日后诚王知道她入了英王府,闹将起来怎么办?!” 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暗中与两个皇子有了首尾? 若叫人知道,顾家女都不要嫁人了。 “诚王,不必担心。”齐凉满意地见明珠将玉杯里的炖奶都吃掉,见她满足地吧嗒吧嗒小嘴儿,小蛇在一旁馋的摇尾巴,恨不能凑到她嘴边舔舔,哼了一声,听见了昌林郡主这话,只不在意将玉杯往桌上一丢,冷淡地说道,“我早已警告诚王,日后不许再提顾家女。” 他说的轻描淡写,然而昌林郡主都听得呆住了,看着一脸冷淡的齐凉,再看他侧头去看抽着小鼻子,因吃得暖暖饱饱的,正懒洋洋团成一团的明珠。 昌林郡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这侄儿看她家闺女的表情,怎地如此凶狠? 莫非是郡主自作多情,凌阳郡王不是想娶她闺女,是想宰了她? 如今,是在麻痹强敌? “诚王必然不敢啰嗦!”凌阳郡王显然不知道姑母大人已经将想法发散得无边无际,若知道,想必不会如眼前这般淡定。 他正一把将赵美人的手扒拉开,修长的手在明珠的嘴边用力擦了一把,这才满意地微微点头,冷着脸阴郁地与昌林郡主冷冷地说道,“除非,他想死!”说到最后,俊美的青年面上杀气纵横,冰冷刺骨,叫人不寒而栗,显然都不会怀疑,若诚王敢再提起顾家女,那必然得是一个透心凉。 昌林郡主也吓坏了。 诚王虽然不成器,在皇帝的诸成年皇子之中不算什么,然而到底是皇家血脉,皇子之尊。 因此虽然昌林郡主算是个姑母,也没有想过拿大辈儿,在明玉之事爆出时,去叫诚王闭嘴。 一个宗室女,却叫皇子闭嘴,十分可笑。 她心中正发愁此事,却没有想到,齐凉早就想此事给办了。 “阿凉是什么时候……”昌林郡主之前对齐凉多有不快,盖因这小子竟然觊觎了她的宝贝明珠。 因恐齐凉真的喜爱明珠,哪怕有顾远的劝说,昌林郡主待齐凉也多了几分警惕,不必说别的,只这两日已经天天在问齐凉王府之中的厨房什么时候能修好了。她心心念念想要将齐凉与明珠分离开,却不想此时得了齐凉的帮衬,一时间心中十分复杂,还有几分羞愧。 不管是为了什么,齐凉对她,对顾家,确实全心全意,从未有过一点怠慢。 诚王之事上,齐安付出不少,齐凉……后面收拾诚王也不遑多让了。 “那日知道以后,我去寻了他。”齐凉微微敛目,见明珠抱着一条被他欺负得眼泪汪汪的小蛇歪头看来,抿了抿嘴角。 她目光在照进来的目光之中似乎有些刺目,叫他忍不住偏开了眼去。 “怨不得诚王处这样消停。”昌林郡主提心吊胆了几日,诚王处就再也没有了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她只猜着大抵是齐安送的那花魁太美,叫诚王忘记了寻常美貌的明玉,更或者“仁者无敌”都叫昌林郡主想到,再没想过齐凉不声不响就将此事接过,收拾好了诚王,竟然还未向明珠的面前表功。 若不是明玉又闹出后半截儿来,显然齐凉是没有想过说出来叫大家感激一番的。 默默做事,却沉稳可靠,昌林郡主心中就慢慢往齐凉的方向倒去。 “只是五丫头若做妾,就算是英王的妾也……”想必诚王不是缺心眼儿,自家兄长纳了从前风流快活过的女人,这能说? 敢说出来就等着叫英王搞死罢! “早前就有贵妃,多一个顾五也不算什么。”既然英王殿下这么愿意接手,这简直就是真爱,明珠便不耐地说道,“不必拦着。” 贵妃那是一般的妾么?昌林郡主无语凝噎。 “既然不过是三房女,郡主不必担心。”赵美人知道得不多,然而听到这里也多少明白了一些。 她握住明珠的手仿佛是在安抚这个哼笑一声的小姑娘,侧身与昌林郡主认真地说道,“既然已经分家,三房不过是平常府宅,郡主若不喜,只不认她就罢了。至于名声……”她眉目之中带着淡淡的笑纹,慢慢地说道,“英王最重脸面,想来不会叫顾五名声不堪。” 顾五若名声不好,不是得牵连英王?英王眼下叫正妃闹得鸡犬不宁,显然不会再横生波折。 顾家除了有女为妾之外,不会有什么不好听的话。 “如此,我是断断不会再认顾五!”昌林郡主叫赵美人说动了心,又觉得赵美人十分明白,愈发露出淡淡的笑纹。 她顿了顿,美貌无匹的脸上露出几分迟疑,忍不住去看了看一旁正弯腰给明珠盖一条柔然的丝被的齐凉,心里叹一声,面上却温煦地说道,“还要多谢阿凉尽心。” 齐凉面容微凛,垂目不语,脸色有了几分抑郁。 “不必谢他,都是他应该做的。”既然是自家的仆人,不就是应该尽心服侍主人么?明珠觉得这是应该的,缩在赵美人的怀里恹恹地说道。 她眉目慵懒,尤带了几分不耐,然而齐凉静静地看着她,面上慢慢地柔软了起来。 郡王殿下也觉得,不必说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因齐凉已经搞定了诚王,又有明珠的不在意,昌林郡主就再也不理会明玉之事。 靖北侯夫人给她送信,她看的明白,显然是叫想昌林郡主出面将此事压下。 不过昌林郡主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英王又不是她儿子,怎会听她的吩咐? 明玉就更不要提,只要有一点儿脑子,就干不出给英王做妾的蠢事。 且如今昌林郡主也是急着娶儿媳妇儿的人了,哪里有时间理会别人家的事儿呢?晚上顾远父子回府,昌林郡主又将此事说了。 顾远对明玉本就十分不喜,待知道这侄女儿又移情英王,越发不爱搭理,都只当此事不存在。南阳侯府倒是清闲极了,然而靖北侯府已经是雷霆骤雨,半个侯府都震动,就连正在养病的老太太都被惊扰,不得不从病榻起身,专门儿询问英王府这门亲事。 又不是娶正妃需要三媒六聘陛下赐婚十里红妆的,一个侧妃,一顶小轿带着两个丫鬟往王府中去热闹一场,直接洞房花烛也就完了。 英王也没想过慢慢儿筹谋这亲事,因此将志得意满,柔情无限依偎在他怀里的明玉送回侯府,便与靖北侯夫人提了迎娶侧妃之事。 靖北侯夫人看见明玉已经是震惊不已,再听见这话,恨不能晕过去算了,偏偏还不行,只能无措地看着才短短时间,就已经柔情蜜意彼此恋恋不舍的这对儿有情人。 天可怜见,侯夫人双腿战战兢兢,只觉得天都塌了。 明玉,怎敢又亲近了一位皇子?!若日后被拆穿,这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呀。不仅靖北侯府要倒霉,连她几个女儿,日后若诚王与英王打起来了,还怎么活呢? 所幸英王本也没有更多的真心厚爱与明玉,不过是勉强说了些爱惜之语,又与靖北侯夫人说了求亲之事,为自己高贵的身份,因此也不停留径直去了。 他行了半路回头,还能见到明玉恋恋不舍地立在门边看着自己的样子,只觉得纯洁可爱的少女亭亭玉立,仿若世间最纯美的花朵儿,比无耻红袖出墙的英王妃不知强出几条街去。他心中又生出无限的野望,对日后顾怀麒也带了几分兴趣。 顾怀麒眼瞅着是会袭爵的,到时候靖北侯府,也在他的手里了。 明玉见英王神采飞扬地走了,心里爱慕得腿都软了,痴痴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又见靖北侯夫人已经匆匆回了自己房中,便也冷笑了一声傲气地走了。 靖北侯夫人几乎是不要命地赶回自己房中,立时就书信与昌林郡主求帮衬,然而帮衬没来叫她有些失望,到底是昌林郡主在信上告知她不必担心诚王多嘴,叫她松了一口气去。 她在心里总算想明白了一些,不敢自专便带着丫头往老太太面前去,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太,见她急忙起身,又细心服侍了一番,这才扶着老太太往上房去,又叫了明玉前来询问始末。 明玉短短时间,已经沐浴更衣,换了夺目华彩的宫装,神采飞扬,生出与众不同的美貌。 靖北侯夫人看见了只觉得胃疼。 “老太太。”明玉的声音之中多了几分娇媚,娇滴滴上前与面色缓和了几分的老太太福了福,见她板着脸看着自己,不由暗恨靖北侯夫人挑唆,一双玉手覆在老太太苍老的手上垂泪说道,“今日还能见着老太太,实在是孙女儿的福气。不然,孙女儿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老太太了。” 她梨花带雨地侧目去看脸色僵硬的靖北侯夫人道,“大伯娘与二哥哥,是要叫我老死山中呢!” “这是什么话。”虽然对明玉突然与英王生出纠葛有些不高兴,只是老太太素来疼爱明玉,忍不住埋怨地看了靖北侯夫人一眼。 打从靖北侯不能人道,老太太对儿媳越发冷淡挑剔起来。 “大伯娘给二姐姐三姐姐寻不着好人家儿,因此寻我出气,还挑唆二哥哥打我!”明玉见老太太对靖北侯夫人不喜,掩面可怜地说道。 “五妹妹这话何处说起?母亲素来待五妹妹比我们姐妹都尽心,吃穿用度无一不用心,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你,什么时候拿你出气过?” 明岚因靖北侯夫人与她说起嫁人之事,因此已经算是大姑娘,恐母亲形单影只不知明玉的对手,便在一旁冷冷地说道,“母亲顾着你的清誉,老太太面前都为你遮掩,没想到你恩将仇报!既然以怨报德,母亲何必枉做小人?” “你!”明玉留心老太太神色,就知道靖北侯夫人没有告知诚王之事,知她心中顾忌良多,恐牵连明岚姐妹的名声因此不敢叫破,方才方敢如此肆无忌惮。 她见明岚端庄有余柔媚不足的面上一派肃容,便恨道,“你自然是为大伯娘说话!” “我为母亲说话,自然应该。只是老太太容禀,二哥哥并不是一个不知好歹,只听人挑唆的蠢人,能将五妹妹亲自送到老家关起来,老太太就该知道,五妹妹闹出的事端,可不是母亲能挑唆出来的!” 见老太太面上若有所思,苍老的手扣在桌上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明岚抿了抿嘴角,沉静的目光之中闪过淡淡的光芒轻声说道,“老太太该感激二婶儿与六妹妹,不然,咱们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她也不在意明玉怨恨的目光,径直将诚王之事与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眼睛都竖起来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可怜巴巴的明玉。 “你怎敢如此!”一次招惹两个皇子,这是不要命的节奏啊。 “还是凌阳郡王看在弟妹的面前,与诚王约定,此事从此再也不必提及。”靖北侯夫人忍不住与老太太轻声说道。 “孙女儿只是情不自禁。”明玉见老太太的眉头拧起来了,急忙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太的手哭着抱怨道,“打小儿大伯娘就只知道姐姐们,出去也只带着姐姐们。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见多识广,自然沉稳。孙女儿从来没见识,见了诚王,这是头一个外男,如何会不放在心里呢?只是孙女儿知道错了,因此不想与诚王再有纠葛,又有英王殿下救孙女儿于危难,孙女儿方才倾心的呀!” 她哭得可怜极了,又几句哭诉,将一切都推在了靖北侯夫人的头上。 “你怎敢说这样的话!”明岚见她颠倒黑白,脸顿时就涨红了。 她气得双手发抖,见靖北侯夫人显然不能与小辈对嘴,牙关紧咬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 “不见外男,本就是母亲为了你好,五妹妹听说过谁家正经小姐与外男频频往来的?况若见了一面就想到终身,就要倾心一个,人不人鬼不鬼,母亲未经常带你出去那还是救了你。不然,谁知道你已经倾心了几个,情不自禁了几个?!” 她这两日往韩国公府上与明芳作伴,叫长姐教导了许多从前不同的学问。如今抱着儿子,夫君奄奄一息婆婆要顺着捧着的明芳格外心满意足,见明岚敦厚有余圆滑不足,自然要教导一二。明岚得了姐姐的劝说,便慢慢学着口齿伶俐了起来。 至少明玉多年在侯府独孤求败,此时却觉得自己遇上了对手。 “行了,你是姐姐,总得让着你妹妹些。”老太太本烦闷得厉害,待知道诚王之事也算是过去了,便松了一口气说道,“从前之事,咱们都不可再提!” 她严厉地看住了明岚说道,“不仅这里头是你妹妹的生死,于你的名声也十分要紧!”她转着手上的翡翠珠子,见明岚垂头,知她心中委屈无辜,然而为了靖北侯府的荣光,她还是柔声与仰头求她做主的明玉和声说道,“日后,你不认识诚王,好好服侍英王殿下就是。” “母亲?!”靖北侯夫人听她有允婚之意,顿时惊呆了。 顾明玉若做了侧妃,她闺女怎么办? 若寻常三五品官门,家中女孩儿去给皇子做妾也是光彩,然而顾家却不同。 百年世家,簪璎世族的嫡出女孩儿,这样的身份,就算没有资格去给皇子做正妃,却也不会去给皇子做妾! 正室,这是最低的标准了。 靖北侯夫人再没有想过老太太竟然这般“开明”,正要阻止,却见外头喧哗吵嚷一片,不大会儿功夫,满头珠翠,志得意满的周氏就闯进门来,显然是知道明玉的“喜事”。 “英王殿下人才出众,也不辱没五丫头了。”老太太见周氏满面喜色,只觉得她愚蠢透顶。 见屋里只有靖北侯夫人恐门楣有碍,她叹了一声,无奈地与靖北侯夫人叹息道,“我何曾不知道委屈了五丫头?只是你想想贵妃,贵妃这听说在宫里失宠,七皇子就艰难起来。咱们有心无力不能帮衬,不若叫五丫头嫁入英王府,日后英王看在五丫头的情分,总会关照七皇子。” “可是……” “贵妃在宫中吃苦,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想到贵妃,眼泪顿时就出来了。 她还有一句没说。 英王虽然行三,然而却是实际上皇帝的次子,若日后真有机会上位,明玉嫁给他做侧妃,没准儿以后还能混个贵妃,维系靖北侯府下十几年的风光。 她还是想拿明玉的前程赌一把,左右明玉与英王是真感情,就算英王不能干掉太子,明玉嫁给心上人,也不吃亏。 她盘算得精明到了极点,周全无比已经开始等待英王府更正式的提亲,然而英王妃看着脸色冷峻的英王,只觉得眼前一黑! 出去一趟,就要纳个侧妃进门。 且为何,要迎娶与她仇深似海的顾家女?! ☆、第94章 这时候能忍住的,简直就是死人! 英王妃前儿才叫明芳往死里坑了一把,英王待她跟仇人也差不多了,如今明芳还不依不饶,竟指使自己的堂妹入英王府,继续欺负她。 不就是夺过她的夫君,叫她有名无实吃了几年苦么,怎么顾明芳竟然要赶尽杀绝? 英王要纳明玉为侧妃并不是与英王妃商量着来的。 因叫英王殿下丢了脸,京中沸沸扬扬都是英王妃红杏出墙,据说连皇帝也隐蔽地询问过英王。英王叫君父问到脸上别说头顶,脸都绿了,恨不能掩面而走。英王妃如此放浪,英王恨死她,哪里还会顾虑她的心情感受呢? 英王妃知道的种种英王与顾家女如何如何,都是她从前在府中的心腹打探出来。这些乃是她隐蔽得什么人都不知道,只想着日后靠着心腹翻盘。 如今听见这等噩耗,英王妃心中剧痛,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若顾家女入府,她不仅是要被踩到脚底下,甚至连正妃的位置都要保不住。 顾家女青春年少,出身也过得去,迷惑了英王,叫英王休了她这个名声不好的正妃又能如何? 她从来为自己伶俐,八面玲珑为英王在王府外与女眷结交感到得意,然而这么久过去,英王对失了她的帮衬无动于衷,才叫她明白,原来英王并不是非她不可。 只要有英王的允许,英王侧妃在外头,也可以游刃有余。 她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比身上的叫侧妃们□□的伤口还要疼痛,可是她此时哪怕心里想着英王,英王都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她又忍不住想到待她一直很温柔,甚至为了她连妻子都搁在一旁的韩国公。这两个男人的脸在她的心里交错,叫她不明白怎么就转眼之间,自己就从风光得意,夫妻恩爱表哥宠疼变成了如今叫天天不应的境地。可是她并不是一味等死的人,抬起头,默默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她得自己想法子了! 不必提英王妃心里想着法子想要翻身,只南阳侯府,实在是一番欢欣笑闹。 等了美人儿许多年恨不能化身望夫石的合宜县主叫安王妃约束,很久都不上门了。她今日撒泼打滚还试图吊死在安王府的大门口,好容易叫不忍心的齐安给带着往南阳侯府来了,进门不去看自家可爱的表妹,只拿眼睛去搜索心上人。 见顾怀瑜并不在,她方才退而求其次地拱到了斜眼看她的明珠的身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哀伤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久不见他,本县主心都已经苍老。” 齐安正坐在一旁喝茶,闻言顿时喷了。 明珠冷哼了一声,挥开合宜县主讨好凑过来的小脸儿。 “这小东西怎么似乎肥了?”合宜县主见一条小蛇从明珠的怀里爬出来,戳了戳这羞涩的小蛇的尾巴,见它羞涩地打了一个滚儿,顿时两只眼睛放光。 她见明珠把小蛇往怀里揣了揣,便笑嘻嘻地低声问道,“听说大表哥要定亲了?” 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想当初顾将军还被摁在地上往死里打,这转眼就抱得美人归了。据说这表哥使出了无赖**,天天追着人家姑娘到处跑,被揍多少次都满不在乎,因此就叫人家姑娘很无奈,为了日后不被纠缠,别管喜欢不喜欢的,这就许婚,满足了大表哥的一番真情。 合宜县主从其中得出了一个道理。 烈女怕缠郎。 真的蛮有道理的,换了一下立场,其实县主大人也可以效法之。 她圆圆的杏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已经预备天天追着心上人到处跑争取拿下这美人儿,只是脸上却带着几分正经地问道,“阿瑜很忙么?” “很忙。”明珠觉得她笑得很不怀好意,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哼唧了一声。 她抱着小蛇往一旁的软榻里爬去,见合宜县主充满了感情地看着自己,又转过身去哼了一声。只是合宜县主是什么人呢?哪里在意这小小的冷淡,已经急忙贴上来咬着她的耳朵笑嘻嘻地说道,“不要害臊么!表妹总是要有二嫂的,比起外头那不知根底不坏好意日后不给你饭吃的坏嫂子,你瞧瞧我,我对你全是一片的爱惜呀。” 为了美人儿,面不改色地黑了一下京中所有姑娘的合宜县主期待地看着明珠。 “太近了!”一侧齐凉正稳稳端坐,见合宜县主竟敢贴着明珠说话,顿时不快地提着她的衣襟将她丢到一旁。 合宜县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与自家哆哆嗦嗦的兄长齐安凑在一起,委屈地看着坐在了明珠身边的齐凉。 “好了,过来与我坐。”合宜县主黑黝黝的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泪花儿,昌林郡主很喜欢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从前也就罢了,她先取中了齐安,自然不会再叫合宜县主有什么奢望。只是眼下齐凉蹲守明珠滴水不漏,齐安眼瞅着就没有个机会,昌林郡主就对合宜县主越发看重了。她出身安王府,乃是安王嫡女,出身尊贵性情活泼可爱,与顾怀瑜还是很合适的。 且次子媳,又不必管家继承家业,昌林郡主并不想要娶一个要强的与赵美人相争。 “姑母!”这在合宜县主心里就是未来的婆婆,那必须是要跟亲母女一样儿的呀,合宜县主顿时就往昌林郡主的怀里扑去。 昌林郡主笑容明媚,华丽的衣料微微震动,抱住了眉开眼笑扑进她怀里的漂亮姑娘。 “我前儿听你母亲的话儿,说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有意提一提你的爵位?”合宜县主也是生不逢时,不然就该是一个郡主。如今这爵位委屈了,从前年纪小也就罢了,这都要嫁人了,在京中行走,安王府的贵女自然不该低人一等。 昌林郡主也因这个才对合宜县主更喜欢一些,摸着她的头温煦地说道,“以后有个郡主的爵位,才配得上你的身份。”她感到合宜县主的小脑袋在手上拱,就笑了。 合宜县主生机勃勃,仿佛阳光,她儿子也该娶一个这样的姑娘,天天快活才好。 不然,难道再娶一个河东狮,天天揍她儿子? 别以为她真的傻,不知道顾怀峰身上那伤都是谁揍出来的。 不说,不过是昌林郡主觉得儿子心甘情愿。她就算是母亲,也懒得管小儿女之间的□□,左右自己乐在其中,何必她插手叫大家都不自在呢? “身份什么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莫非我依旧是个县主,就不是我了不成?”合宜县主扭头,见齐凉正捧着一个花盆大的瓷缸,明珠坐在他的对面,正抓着一只小药杵嘿咻嘿咻捣药。 她小小一团一脸认真地捣药,齐安在一旁探头探脑想要帮忙都不必,如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捣药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情,生出无尽的光辉来。一条小蛇尾巴缠在她的手腕上,嘴里叼着一根药材,似乎看见里头的药都被捣碎了,急忙张开嘴巴,把嘴里的药材丢进瓷缸里去。 它丢了药材,又扭头,从一旁的匣子里叼了一株来,继续目光炯炯地继续看着瓷缸。 齐安很没用地坐在一旁,歪头想了想,赔笑捧着一个干净的白瓷小碗儿,等着齐凉将碎掉的药材倒在他的碗里。 还挺会给自己找活儿干。 不知为何,合宜县主生出了几分羡慕。 “他们呐,这日子闲了,就喜欢做这些消遣。”昌林郡主目光温柔地看着明珠难得很有耐心的样子,低头与合宜县主柔声说道。 最近京中各家府中没什么事儿做,顾明玉之事昌林郡主更不放在心上,自然就觉得清闲起来。 合宜县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见齐安眉开眼笑,似乎在做天底下最快活的事儿,突然眼睛有些酸涩。 “我……”她想说自己对不住待自己很用心的兄长,可是迎着昌林郡主微笑的眼,却觉得没脸说出来。她一旦说破了,就觉得自己更加自私。 她虽然活泼天真,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安王妃想要兄长迎娶明珠之意昭然若揭,她什么都看在眼里。她更明白,昌林郡主绝不会干出将一儿一女都联姻安王府之事,可是她想着自己喜欢的人,却还是忍不住。 明明是齐安先遇上明珠,她在后认识了顾怀瑜,可是她撒不开手去。她的兄长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么?她不相信。盖因齐安在御前风光,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精明。 不精明的,也不会得了帝王的宠爱。 他带她来南阳侯府,越发叫合宜县主觉得自己小心眼儿了。 兄长愿意叫她亲近顾怀瑜,只怕是想着,若她真的与顾怀瑜两情相悦,他就只与明珠做真正的表兄妹,成全自己的妹妹。 合宜县主抿了抿嘴角,在昌林郡主诧异的目光里低声说道,“我不能只为了自己。”她仰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突然甜甜地笑了起来,抱着昌林郡主的手臂小声儿说道,“您喜欢我,我很快活,我也喜欢阿瑜,可是我不能……”她垂目,轻轻地说道,“我还会追着阿瑜玩儿,只是日后,叫四哥先选择。” 若齐安能够迎娶明珠,她就再也不见顾怀瑜,将自己的情爱彻底断绝。 眼下的这些,只当她做了一场最美好的梦,足够她后半辈子的怀念了。 “得叫珠珠先选。”昌林郡主见合宜县主这样懂事,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除了她的女儿,都不是最要紧的。 她侧头看去,小小的女孩儿目光晶亮,傲慢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 由着面前那俊美冷厉的青年,执着素白的帕子,擦去她额头的点点汗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明珠仰着小脑袋,看着面前神色冰冷的男人。 “别动!”俊美的青年一脸“动就弄死你!”的阴沉。 湘怡县主哼唧了一声。 “表妹喝水。”没抢着给明珠擦汗,四公子好失落的,急忙将一旁的一碗甜甜的甜汤给明珠端来。 还未待县主大人喝一口,一条小蛇已经火急火燎地扑过来,半段儿花花绿绿的身子都埋在了甜汤里,喝得尾巴尖儿摇来摇去。 四公子惊呆了。 “它竟敢!”他大怒,指着哗啦一下扑进了汤碗里在里头幸福打滚儿的小蛇,手都颤抖起来。 “喝了这一顿,晚上不给它饭吃。”这蛇似乎沉了,湘怡县主体弱,觉得最近抱它抱得有些辛苦。见这小蛇还幸福地在甜汤里给自己洗澡,哼唧了一声。 “我记得有道名菜叫什么来的?”纨绔四公子垂头扶额,用思考者的姿势想了想这才不怀好意地说道,“有一道名菜,龙虎斗,据说鲜美无比,要不表妹试试?” 虽然他也不过是听说,不过其中的主料已经有了一半儿,齐安想到旁人与自己说过如何如何美味,顿时垂涎地去看了看碗里警惕地顶着一朵桂花扬起脑袋的小蛇,怀着幸福的笑容说道,“有生之年……这蛇还应该再肥点儿。” 一道斑斓的影子刷地就从碗里跳了出来,顾不得身上黏黏糊糊就往主人的怀里滚。 齐凉冷冷掐住这叫齐安垂涎的目光吓得吐舌头的小蛇,用力丢到了一旁去。 明珠只当看不见,摸了摸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臂,放下了手上的小药杵,见昌林郡主与合宜县主都在看着自己,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看什么呢!这么蠢!”齐安已经狗腿在一旁指着愚蠢的妹妹叫嚷起来。 合宜县主惊呆地看着这个有了主人就不要亲妹的坏蛋,真觉得方才自己的那点儿良心上的谴责都喂了狗! 她本就是从小儿与齐安打闹长大的,哪里还憋得住呢?且心上人不在,端庄给谁看……差点儿忘了,南阳侯府最近正流行凶悍美,贤良淑德不大有市场。想到这个,合宜县主更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嗷嗷叫着就在昌林郡主阻止之中往大惊失色的兄长身上扑去。 “你竟敢!”四公子断然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有如此之多胆敢以下犯上之狂徒! “竟敢与本县主作对!”合宜县主扬起小爪子一通抓挠。 “救命!” 明珠对此置之不理,凌阳郡王正侧身收拾手上的药材,嘴角勾起了一个冷厉的弧度。 最好揍得这小子不能见人,才好多日不会看到他的脸烦心呢。 合宜县主凶残起来,真觉得自己独孤求败,正满心得意叫兄长哭着跟自己求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青年愉悦清越的笑声。 这笑声叫正兴奋得两只眼睛瞪圆了的合宜县主顿时就从兄长的身上滚下来,飞快地给自己今日水红色的丝萝衣裳抹去了褶皱,给自己头上三只红宝步摇正了正,又扭头摸了摸自己光洁的小脸蛋儿,这才急忙羞答答地往门口轻轻地抬起了一双含情脉脉的妙目。 入目的先是顾怀峰漆黑的黑脸,叫合宜县主脸上僵硬了一下,再接再厉往后看,看见的是一张傻笑的老脸。 正是心上人他爹。 合宜县主失望得都要流泪了。 “这丫头下手不轻啊。”顾远一下朝就围观了一把兄妹相残,简直诧异坏了。他上前见正哭着扑到明珠膝上鼻青脸肿指着合宜县主告状的齐安,就见他露出的修长的脖子上有了三道血痕,触目惊心,顿时生出几分同情来转头与昌林郡主说道,“我就说,咱们家的珠珠,温柔得跟小仙女儿一样。” 可没像合宜县主似的,挠得自家亲哥满脸血不能见人。 您家小仙女儿从不动手,只会下毒呢。 昌林郡主看着顾远竟然还十分炫耀,顿时捂着头叹气。 合宜县主才听不见未来公公的话呢,她眼巴巴地看着,等了一会儿,才见门口天光之中,又缓缓走来了一个俊美的青年。 这青年风姿翩翩嘴角含笑,生出几分柔情动人。他那双清透的眼此时落在她的面上,仿佛其中只有她的影子。合宜县主双手交握在胸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许久方才扭着腰肢起身,羞答答地走到顾怀瑜的身边妩媚地说道,“其实人家,人家允文允武呢。” 想要活泼可爱小县主有,想要狂暴河东狮,也可以客串一下。 顾怀瑜修长的手指捂住嘴唇,勉强把笑容憋回去。 他垂头,就看见明媚娇艳水灵灵如同蜜桃的小姑娘,飞快地对自己眨着大眼睛。 “眼睛累了罢?”他忍耐得有些辛苦,好容易才没有笑出来,温柔地问道。 眨得这样快,也是拼了啊。 “不累。”其实还真有点儿累,眼角抽得慌,不过关键时刻怎么能掉链子呢?合宜县主眨巴着大眼睛柔情似水。 顾怀瑜到底咳嗽着笑了一声,又摸了摸合宜县主的小脑袋,这才往明珠的面前去了。 他见明珠静静地看着自己,又去看合宜县主,心中就生出几分明悟。只是他却只是垂目,温和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和声问道,“今日有没有辛苦?” 他目光落在齐凉正杀气腾腾专注抽齐安往明珠身上扑腾的那双手上一瞬,这才垂目温柔地说道,“妹妹若喜欢,也很好。”他有些失落,盖因未上京之前,明珠与他最要好亲昵,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明珠似乎与他不如从前亲近了。 “三哥哥该学学大哥哥。”明珠垂目,低声说道。 兄长爱惜,她很满足,可是却不该叫兄长的心神只在她的身上。 他该想一想自己,想一想自己以后可以娶什么样的女子,有怎样的幸福了。 “待珠珠成亲,我就放心了。”顾怀瑜与兄长不同,不看着明珠嫁给自己喜爱的男子,看她幸福,是不会安心的。 他并不想要叫日后娶了妻子,还要为妹妹分心,叫妻子跟着辛苦。只想着若明珠幸福,不必叫他为她用心,那时候才可以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妻子,那样才是对妹妹与妻子的公平。他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很多年,此时便笑了笑,见齐安将自己塞进了一旁的椅子里哭自己没脸见人,便挑眉。 “三哥哥总是有理。”明珠扭头哼唧了一声。 “心机颇多。”齐凉就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他说了顾怀瑜的坏话儿,却恭敬地与顾远示意,叫顾怀瑜嘴角抽搐了一下。 拉一个打一个,这郡王真是特别有心机。 顾远也觉得齐凉对自己特别用心,他心里满意极了,看齐凉就越发顺眼,正大步过来想要跟闺女说话,却见外头,战战兢兢地进来了一个府里的丫头。 这丫头看着满堂的欢乐,又觉得说不出口。 “怎么了?”昌林郡主正歪在一旁含笑看着,心满意足间就见了这丫头的神色,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她微微抬起身,见那丫头急忙上前才要覆在她的耳边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几声得意的唤门声。这声音颇耳熟,乃是靖北侯的声音。听见这声音昌林郡主脸上就不好看了,她才起身要叫人关门不许人进来,就听那丫头十分顾忌地说道,“老太太也过来了。” 昌林郡主闻言,美艳的脸上一片铁青。 她敢将靖北侯关在门外,然却不能阻拦老太太。 那到底是顾远的亲娘,她真敢折辱,顾远头上就得盖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日后还做什么官呢? 只怕明天就要被御史骂成狗。 “叫进来。”若老太太立在府门外头,那嚷嚷起来不好看,昌林郡主就吩咐道。 到了府里,关上门,就随她了。 “母亲来了?”顾远正笑嘻嘻被嫌弃他的明珠踹了几脚,听见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又笑眯眯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叫她不必在意,走回到揉着胸口不高兴的昌林郡主身边低声说道,“一会儿,你别说什么,左右有我。” 他不愿叫妻子直面龌蹉,见昌林郡主抬眼看来,便笑了笑垂目说道,“我也没有大本事,只能稍稍护着你,不叫你费神。”只是他心中轻叹了一声。 昌林郡主乐得躲在丈夫的身后,点了点头,由着顾远出面。 夫妻二人才说完这话,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靖北侯的得意的声音。 靖北侯这身体有了小小的问题,才好一些,就要王者归来了。 顾远懒得理睬他,只拿眼去看靖北侯的身后,果然就见一个眉飞色舞,花枝招展的周氏,扶着颤巍巍的老太太往上房而来。 老太太的身后,羞答答走着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不是顾五又是何人? 见靖北侯夫人与明岚姐妹影子都不见,顾远眯了眯眼,抬脚迎出去。 “母亲怎么来了?”他与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本心也不想来这一趟叫顾远为难,不过叫周氏与明玉求着,靖北侯撺掇着,为了侯府的光彩到底咬牙来了。 “我与你有喜事儿说,因此……” “若是五丫头的事,母亲不必与儿子说了。”顾远眉目不动劈口打断,见老太太皱眉看着他,哼笑一声方才讥讽地说道,“今日她叫母亲带进门,都脏了我的院子!”他冷冷地拂袖道,“请母亲进来,就是给儿子做个鉴证。日后有事,寻她亲爹去,少攀扯与她不相干的叔伯。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对着震惊的母亲说道,“她犯贱,儿子可不是贱人。” ☆、第96章 老太太愣住了,再想不到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决绝刻薄的话。 “她是你侄女儿。”她只觉得自己病怏怏前来,竟跟催命似的了。 “母亲说错了。”顾远笑了笑,看都不看在后头不依的明玉,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轻声说道,“打从她第一次与珠珠争锋相对,就再也不是我在意的人。” 他英俊的面孔露出异样的讥讽,缓缓地在老太太痛心的泪水里轻声说道,“是什么叫母亲觉得,她心里敌视珠珠,我还能心无芥蒂欢欢喜喜当她是自己的小辈?”南阳侯又不是个贱人,自然不会干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今日我来见母亲,就是与母亲说,日后别来了。”老太太上门自然是为了逼迫他,顾远觉得心里有些冷。 这个时候,都想起他来了? “是郡主的主意?”顾远从来听话,老太太只分家时见过了儿子决绝的模样。 她的心里还是儿子要紧的,见此时昌林郡主都不出来,只叫她站在院中与顾远说话,顿时就疑上了,含着儿子被夺走的难过轻声问道,“为了媳妇,你连家都不要了?!”若说她心里对撺掇顾远分家的昌林郡主没有半点儿怨恨,那才是骗人。只是平日里她都憋着,恐伤了与儿子的情分,如今就撑不住了。 “我为顾家做得够多了。”顾远有些漠然地说道。 若没有他在外头挣命,就凭江河日下的靖北侯府,还能在京中稳稳地立着? 若没有宋王府在后头撑腰,谁会对靖北侯府多几分忌惮? 真以为贵妃一介管不着前朝的深宫妇人,就能叫靖北候府这样风光? 得了昌林郡主的好处,还如此不知好歹,都做梦呢是罢?! “母亲身上不好,也该回去歇着。叫儿子说,不顾念母亲身子就叫母亲舟车劳顿,舍命奔走,这已经是大大的不孝。” 顾远伸手扶了踉跄的老太太一把,见周氏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目光仇恨十足,便心里有些厌恶。他看都不看一旁唧唧歪歪的靖北侯,盯着老太太的一双苍老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母亲是为何而来,儿子多少猜得到。只是叫母亲失望了,儿子绝不会为五丫头张目。” “二哥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明玉就要嫁到英王府,周氏最近春风得意觉得无限风光,见顾远如此,顿时便冷笑道,“五丫头可是姐妹里最出息的一个,二哥嫉妒些也就罢了,以后莫非不会后悔不成?” 她侧目得意地看着恨恨顿足的明玉,挑眉与只看着老太太的顾远缓缓地说道,“只怕日后六丫头还得我家五丫头张罗姻缘。不然……”她掩唇意味深长地笑了。 “贱妾一个,少跟我家珠珠攀扯。”顾远劈手就一个耳光抽在周氏的脸上,见她哎呀一声倒地捂脸了,这才缓缓地说道,“别以为本侯爷不打女人。”他本是武将,一耳光下去,周氏保养得宜的脸顿时被抽出了血。 “你!”才说一句话就被打了脸,周氏脸皮都被抽掉一层,尝到口中淡淡的血腥味,简直惊呆了。 “老二……” “你再敢废话一句,信不信我废了你?”顾远回头与靖北侯眯着眼睛说道。 靖北侯大人典型的遇强则弱,对上家中不及他的靖北侯夫人还能当个英雄,对上了真敢往死里抽他的弟弟,顿时就怂了。 只是输人不输阵,他只冷哼了一声,飞快地躲在了老太太的身后。 “你是不是连为娘的也要打?”见顾远抬手就抽了周氏,老太太自然知道儿子这是与自己怄气。 她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抓住了闭目不语的顾远含泪说道,“五丫头与英王殿下之事,日后与你也有好处,这是家门兴盛之意。”她垂目顿了顿,方才轻声叹息道,“女孩儿家总是金贵些。你妹妹在宫里,五丫头又要入王府,都是在为了靖北侯府的声名不坠。她们牺牲得多,也得叫你们在后头扶着她们,叫她们不要吃苦。” “原来做妾就是荣光。”明珠趴在窗口听着,扭头与齐凉低声说道。 “没有本事做妻,只能以此聊以安慰,自欺欺人罢了。”齐凉最厌恶女子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与人为妾,听见这个,便冷笑了一声。 “我不喜欢。”明珠弱弱地说道。 “什么不喜欢?” “为何这世间,男子可以理所当然地纳妾,还有人觉得这是荣耀?”明珠有些冷漠地看着含泪拉着顾远的手说话的老太太,慢吞吞地说道,“男子纳妾,风流快活了,可想过没有自己的妻子正在伤心?那女子为妾,可曾想过,她夺走的是另一个女子的幸福?日后,她会不会也一样被别的女子,夺走眼前的温存?” 她厌恶地看着明玉娇滴滴的脸,眯着眼睛说道,“若身不由己还算情有可原,上杆子攀附,实乃贱人!” 并不是所有的妾室都是自愿,明珠虽然不会认可,却也不会讥讽。 只有顾明玉这等,最叫她恶心。 “表妹不喜欢她,要不下个毒?”齐安只见齐凉一双修长的手用力扣在明珠的肩膀,仿佛是要夺走属于自己的什么,急忙在一旁张口说道。 “对她下毒,便宜她了。”明珠哼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枚新打的金针淡淡地说道,“就算本县主不下毒,她也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英王脑袋变色儿,还没有处置了英王妃,那是因那是他的正妃。明玉只觉得与诚王之事已经揭过,却不明白,一旦做下了事来,就再也不是没有发生。但凡诚王那嘴巴下贱的露出一点口风,顾家姐妹的名声还在其次,英王不把顾明玉千刀万剐才怪了。 坐在火山口,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了,竟还敢在捏着她把柄的人面前嚣张。 “表妹是要?”齐安眼睛一亮,已经决定跟诚王喝个酒了。 “她还不值得我动手。”明珠摇了摇头,冷淡地说道。 为明玉上心,实在不是她心里想要的。 她正与齐安低声说话,却见外头老太太已经拉着顾远老泪纵横,哭着说道,“不管如何,她小小年纪就要往那吃人的王府去!” 老太太再没有想过吃人的王府也是明玉自己要去的,含泪说道,“她身份不够。不管是你,或是郡主,只要留她在侯府里歇两日,叫人知道她有两个做侯爷的伯父做靠山,日后在王府才能立得稳。”老太太最宠爱的就是明玉,哪怕知道明玉行事不检,给家门蒙羞,却还是舍不得她后半辈子不顺。 她就想叫孙女儿们都幸福。 不仅是明玉,其实明岚明柔明云乃至明珠,她都希望能顺遂平安。 “她死在王府,也就是她的命。”顾远可没有老太太的高贵慈爱的胸怀,冷冷地说道。 “老太太不要求二伯父!”明玉本就觉得顾远不知好歹,此时越发傲气上来,拿眼去看远远趴在窗户上的明珠,怨恨地说道,“日后,我的荣光,二伯父不要嫉妒!” “日后你只说不认识本侯爷就完了。”顾远哼笑了一声说道。 “至少,五丫头的添妆。”老太太还在央求顾远。 “母亲叫儿子孝顺您,您生养了我这是应该的。只是旁的,儿子不会应。”顾远安静地看着老太太,轻声说道,“母亲心心念念都是五丫头,您可问了珠珠一句?” 见老太太一愣,他便垂目轻声说道,“我家珠珠难道不委屈?她什么都没干,却叫人牵连名声受损,何其无辜?母亲一句不言,只一心一意为这个该死的丫头筹谋。哪怕您今日,方才问珠珠一句好坏,儿子都无话可说。” 他明白明玉这些年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感情更深,却意难平。 来寻他给做靠山,却对他的女儿视而不见。 他凭什么撇了自己的亲闺女去给别人做靠山? “六丫头有你,有郡主,有大哥儿三哥儿照料周全,哪里需要我……” “所以就活该被母亲撇在脑后?”顾远哼笑了一声问道。 老太太只觉得无言以对。 她有心想说自己是真的疼爱明珠。当初明珠入京,她事事都想着她,连明玉都靠后的,那是真心疼爱。 可是明珠强势不饶人,明玉出身无权无势的三房,更可怜些。 “请母亲回去罢。”顾远退后了一步,沉默地看着说不出解释的话,只能垂泪的老太太,有些伤感地说道,“您不心疼珠珠,儿子却心疼极了。若母亲真的为这些东西逼着儿子,儿子凭着官身名声不要,也不会再与母亲亲近。”他见老太太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笑了笑,低声说道,“儿子不是愚孝的人,也不会做个蠢货。该孝顺的,儿子一样儿不少了母亲的,至于旁的,也就罢了。” 他挥了挥手,已经有侯府的丫头赔笑过来,扶着老太太回去。 老太太见他竟然有断绝之意,哪里还撑得住,已然软了身子,叫丫头搀扶着走了。 她既然走了,靖北侯自然不敢多待,匆匆招呼了周氏与明玉一同去了。 明珠哼哼唧唧地看着愚蠢的爹爹把人都赶走了,仰头撇了撇嘴巴。 “为人夫,当如斯。”齐凉的目光却看住了抓头回头对昌林郡主邀功傻笑的顾远,缓缓地说道。 “嗯?” “不必叫妻子经历风雨,才是真正的男子。”齐凉微微一顿,见明珠抬眼懵懂地看着自己,见她又依偎在自己怀中,顿时冷哼一声! “本王的金针为何在你手中?”他皱眉,觉得这金针特别像自家枕头边儿上的那些,抬手抢走。 爱慕郡王,因此打造与郡王枕边相同的金针。 这是睹物思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郡王殿下抢了自己的金针就走。 湘怡县主的□□再现江湖,扬手一把,凌阳郡王仰面就倒,眼睁睁看着冷笑了一声的小姑娘俯身捡走了属于自己的金针扬长而去。 “以下犯上,该给你点教训。”这仆人十分之恃宠而骄,明珠意图忍他,却没忍住,从倒在地上用一双阴郁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俊美青年身边走过。 她衣裳蹁跹姿态优美,跟天上的仙女儿也差不多了。只是眼下她并没有什么动容,头也不回地抱着吐着小舌头幸灾乐祸得直摇尾巴的小蛇一同走了,也不理会旁人。只留下了深深偷着乐,觉得表妹给自己出气了的齐安。 “阿凉没事儿吧?”齐安心里出了一口被压迫的恶气,神气活现地问道。 齐凉仰面僵硬地躺在地上,眯着眼睛冷冷地看他。 “其实……躺着也舒坦。”小人得志,落井下石说的就是齐四公子了,他英俊的脸上都冒着叫人心悸的光彩,很有些炫耀地与齐凉俯瞰说道,“表妹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对我下过毒了!” 亏了四公子是个会抱人大腿的人,那服侍得尽心尽力,又不敢如凌阳郡王一般狗胆包天,自然不会叫明珠在他身上浪费珍贵的□□。他心里欢喜了一下,就带着几分优越感地与齐凉说道,“以后,可不要叫表妹不高兴了!” 作为一个友好的堂兄弟,四公子虽然心里很不乐意,却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地伸手去拉地上的俊美青年。 齐凉死死地盯着他摇头摆尾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艰难地起身将他扒拉开,似乎并没有被明珠重创。 “嗯?”齐安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是珠珠才专研的新药方子?”顾怀峰与顾远都是武将,嗅到了熟悉的药香便大步过来诧异问道。 顾远还凑到齐凉的脖颈边儿上,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凌阳郡王从来冷厉的脸上,露出了隐忍的忍耐之色。 “果然是。”似乎明白自己再敢离近点儿,齐凉就得跟自己玩儿一把“一刀捅死”的戏码,顾远急忙缩回了自己的脑袋与齐凉十分宽慰地说道,“珠珠待你还真是不错。” 见齐凉冷笑看着自己,他便温煦地说道,“这是治疗内伤的药,通血化淤,不会叫人身体里留下暗伤,你是不是觉得身上热热的?”他见齐凉迟疑了一下,微微颔首,便很有经验地说道,“这是最好的东西。因要许多珍惜的药材,珠珠手上也做不出更多了。” 所以他才会心疼他的宝贝闺女。 明珠并不是一个只知道索取不知回报的没良心的人,顾远与昌林郡主待她好,她也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回报,却从不承认。 顾远与顾怀峰在军中历练,自然有许多的暗伤明伤,都是明珠不顾及自己身体日夜专研出了最好的药来,给父兄治疗。 “你以为珠珠喜欢药材,都是为了自己用?”顾远想到明珠为自己着想,心里化成一汪春水,轻声说道,“你不要相信外头的人的话。珠珠是最好的女孩子了。” 就算外头有许多人非议明珠,可是顾远却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或许这些流言明珠从不自己在意,可是他却不想叫齐凉,叫齐安这两个明珠特别亲近的青年,也如同外头那般误会。 “表妹自然是最好的姑娘。”听见这不是□□,齐安又嫉妒得咬手指头,凑过来伤心地刷存在感。 “本王……哼!”齐凉早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早前整整一朵儿的天山雪莲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叫明珠丢进药里去的。他从明珠扬手给了自己一把药沫那一刻就半分没有躲闪,仿佛笃定了这个小姑娘不会伤害自己。他也能够感觉到身体里那暖洋洋的气息,口中却只是冷哼一声,有些嫌弃地说道,“本王早就知道!” 不就是想要好好儿照顾郡王殿下,却恐被拒绝,也羞涩了些,因此才如此待他么。 狡狯的丫头,早就被他看透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顾远虽然蠢了点,不过人素来敏锐,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那个什么……其实南阳侯大人还有一点内情没说,这药乃是新制,想必他家闺女,是在郡王身上试个药? 真相总是太伤感情,一不小心就得叫友谊的小船翻个个儿,顾远吞了吞口水,什么都不说,急忙往后头去寻昌林郡主了。 他将靖北侯府的一干人请走,就再也不放在心上,只留了战战兢兢咬着衣角恨表妹偏心的齐安,与一双眼默默看着明珠离开方向的齐凉立在院中。 凌阳郡王既然知道狡狯的小姑娘对自己这样上心,这样看重,虽然心里不屑极了,不过郡王殿下素来是个不爱占便宜的人,接下来月余,就有流水一般的药材入了南阳侯府。 只是……这珍贵的药材如人参鹿茸首乌灵芝的,那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呀! 皇帝陛下先遭了无妄之灾,太医院被一扫而空不提,自家的私库之中少了泰半,当皇帝气得吐血,日日追着面无表情目光冷厉的俊美青年骂败家子后,得到了全部药材的湘怡县主觉得齐凉不能如此下去了。 这总是在皇帝陛下身上薅羊毛,会秃的。且真把皇帝逼急了,在宫门口树一个“强盗与郡王不准入内”,这可怎么办呢? 上辈子起就知道采药不要只从一个山头采,多点开花的湘怡县主,抱着美味的药材,将自己的心得体会与忠实的仆人分享了一下。 凌阳郡王深以为然,不再为祸后宫。 郡王找上了东宫。 当明珠得了东宫的请帖,邀请她往东宫去赴宴的时候,不知为何,总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太子妃对明珠不错,虽然见得不多,然隔三差五就有许多的小玩意儿来赠与明珠,又事事垂问,显然是十分疼爱的。 明珠觉得太子妃如此热情,自己也就不好推辞,与昌林郡主禀告之后,便与又送了自己两只火候十足的人参的齐凉一同往东宫去了。因第一次往东宫去,因此她叫昌林郡主摁在梳妆台上,被套了一件大红色折枝花样的束腰宫裙,露出了白皙细细的脖子来。 她又被涂了淡淡的胭脂,气色极好,越发眉目似画,清丽婉转。 齐凉扶着她下车,见她袅袅翩跹而行,出现在东宫之中时整个东宫寂静了一瞬,顿时冷哼了一声。 招蜂引蝶! “再没有想过,竟是这般的一个美人儿。”明珠生得清艳绝伦,又生有与世间女孩儿都不同的羸弱恹恹,那双眼清透得仿佛超然世外。 当然……超然世外什么的,就是县主大人觉得没意思,不然给根人参试试! 明珠才叫齐凉迎到东宫侧殿,只见满堂的花枝招展衣香鬓影,正上手,正有太子妃含着温和的笑容下来,似乎想要接她一把。 只是太子妃的手还未碰到明珠,就见斜刺里出来了一个容颜美不胜收,姿容绝世的女子来。这女子美丽绝伦,有倾国色,笑容也真挚。她穿了一件银红的云锦宫装,头上插戴着华彩满目的首饰,一颦一笑,不必说太子妃,就连满室的艳色都被比了下去。 她伸手就来牵明珠的手,口中笑道,“太子殿下与我笑言,我还说,是谁能叫咱们郡王殿下这样上心呢。” 她随意的笑言,却已经将自己与太子的亲密与情分都说出来了。 明珠冷淡地看着她。 “脏!”她的手就要去拉明珠,见明珠往后退了一步已然有些不快,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却还是露出笑容来。只是齐凉比她更快,将明珠往身后一拽,华衣翻飞,衣摆抽在了这她的手上。 细白滑嫩,保养得没有一点瑕疵的玉手,叫衣袖抽得通红。 “好了,都是一家人,不必急在一时亲昵。”太子妃见这女子被齐凉打了脸,目中露出淡淡的忧虑来,缓缓上前与痛呼了一声,委屈得眼泪都要落下的女子垂目说道,“阿凉恐珠珠胆小,一时情急罢了,并不是有心。婉妃素来识大体,想必明白。” 她见那女子一双妙目带着几分委屈,便继续说道,“太子着紧婉妃,只是婉妃也得明白,前朝之事殿下已经忙碌得很,咱们后头,就得安分些叫殿下省心。” 她只恐婉妃与太子告状,吹枕边风,叫太子对齐凉不满。 婉妃的生死她不放在心上,却不能叫齐凉因此与太子生出芥蒂。 “太子妃的话,我明白。”婉妃今日叫齐凉打了脸,又见明珠对她冷淡,心里十分委屈。 她就是知道太子喜欢齐凉,因此才爱屋及乌,哪怕自己并不爱来,却也对湘怡县主露出善意。 天底下,竟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太子在外头还有兄弟拆台呢,婉妃却还只知道自己的委屈,太子妃心里叹息了一声,实在不明白怎么就叫婉妃得了太子的喜欢,然而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心中再无波澜。 她早就过了争宠的时候,只要跟皇后学着,不动不错,日后总有她儿子的前程。 想到这里,太子妃便笑了,无奈地看着哼哼唧唧从齐凉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警惕的明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你啊。”如此直率,日后可怎么能叫人安心呢? “太子想见见你。”太子妃与顺势拱进自己怀里傲慢地仰着小脑袋叫她“再摸摸”的小姑娘,一笑,露出几分不怀好意。 “殿下就想知道,谁霸占了他库房里的药材。” ☆、第98章 明珠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却漫不经心的。 齐凉抢……从东宫要走了许多的药材之事,她是知道的,也曾在心中感慨,太子跟皇帝真不是一个等级,那药材质量明显不如皇帝陛下私库里的珍藏好来的。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块肉,比起自家搜罗的药材,太子宫中的也算是很不错了。不过湘怡县主显然没有想到太子这样小气,这才被拿走多少药材,换了皇帝只会面不改色骂两句狼崽子,没想到太子殿下已经急得跳脚儿。 还叫她过来,莫非以为能劝服自己不要来祸害……恩泽东宫不成? “物尽其用。”吃到嘴里的绝不归还,明珠转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说道,“已经都被吃掉了。” 糊弄一下太子,这不算欺君之罪不是? “太子心疼得都要哭了。”太子妃抱着哼哼唧唧目光狡黠的小姑娘,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太子捧着东宫侍从给自己送上的被抢走的药材清单恨不能在太子妃面前抱头痛哭,一边骂堂弟没良心,一边又不得不为了自己威严的太子形象,露出不屑一顾毛毛雨的豪爽来。 也因太子十分豪爽,凌阳郡王觉得还可以继续抢走一下,越发不消停了。 太子默默地忍了。 他再忍。 继续忍。 忍到了东宫的药库只剩下了一半儿,太子是真的忍不了了。 他有心往死里抽这堂弟,却又舍不得。有心关了药库,却又觉得为了点药材小气起来不大符合自己太子的尊严。他又对明珠起了几分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姑娘,叫从前谁都不爱理睬的堂弟天天往她府上跑不说,这为了搏红颜一笑简直就是大义灭亲的节奏了。 心里生出好奇,又听太子妃说是个极可爱的姑娘,太子就想见见。 因此,他才叫太子妃下了帖子,请明珠上门。 “累了没有?”揽着明珠绕过了擦了擦眼角,默默走过一旁的婉妃,太子妃便与明珠笑问道。 “不累。”湘怡县主冻死迎风站,挺着自己的小腰肢傲气地说道。 “嘴硬。”太子妃算起来还是明珠的表姐,看她小小一团,那小鼻子小眼儿的跟自家调皮捣蛋的五岁的儿子差不多,越发可爱。 她回头叫人上茶,见明珠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又叫人熄了大殿角落里一个孔雀抱枝白玉红铜香炉里的熏香,见明珠脸色好看了许多,方才歉意地说道,“是我忘记,珠珠不爱闻呛人的香气。”其实这香气并不浓烈,香软细腻很得女子喜欢,太子妃却见明珠不大喜欢熏香。 “家中也用熏香,并无事。”明珠不喜熏香,不过却不会骄横到不叫人家家里熏香的地步。 就连昌林郡主,也喜欢熏香的。 “还是不用了。”明珠身子骨儿不好,气息也微弱,太子妃有些担心叫她透不过气,便笑着说道,“整天腻歪歪的都是这味道,我也烦了。” 她并不说自己是为了明珠的身子,似乎明珠在她眼里,与康健的女孩儿并无不同。 明珠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只是小爪子却搭在太子妃的雪白的手腕儿上,看似不经意地虚按了一会儿。 她素来都是这小模样儿,太子妃自然也不在意。只是再如何,她也不是一个不知礼数的人,微微一顿,便揽着明珠指着下头几个风情各自不同的女子与明珠介绍。 待知道这都是太子的妃妾,明珠动了动嘴角,心情大坏。 她自然也知道,身份尊贵的男子可以有许多的妻妾,只要别宠妾灭妻,妻妾和睦,还会叫人羡慕。 可是她却很不喜欢。 她脸色恹恹的,垂着小脑袋坐在太子妃的身边。 这是很失礼的举动,有很不伶俐,太子妃却心里柔软,又觉得有些为明珠担心,便与下头的几个侧妃笑着说道,“这孩子打小儿认生,在宫里就不爱说话,只是陛下与母后都喜她纯善懵懂,赞她和顺。” 见下头的几个侧妃赔笑,显然还是将自己这个太子妃很恭敬地放在心上,太子妃也立了这话儿堵住她们的嘴,扬声叫身边的一个宫女过来。 她侧身在那宫女身边叮嘱了几分,见那宫女露出诧异之色,微微颔首。 明珠歪着小脑袋看她。 “你两个小侄儿在书房呢,一会儿若回来,定喜欢与你玩耍。”太子妃摸了摸明珠的头笑道,“这两个是混世魔王,只交给珠珠了。” “定叫他们老老实实的。”混世魔王?灭世魔王县主大人都灭过,算什么呢? 她正与太子妃说话间,方才的宫女去而复返,手上托着一个精致的玉匣。 “我听阿凉说,你喜欢天山雪莲。”太子妃将玉匣推给明珠,见她一双小爪子默默地,紧紧地握住了,便柔声说道,“这是母后给我的,我也用不上,白放着失了药性反倒可惜了,珠珠喜欢药材,便拿了去,替我受用了,我反倒欢喜。” 她见明珠哼了一声,便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笑道,“怎么此时知道见外了?可不是在宫里的时候了?”在宫里,这小姑娘是多么的不客气呀。 太子妃还从未见过拖着一颗树走的。 “才,才不稀罕呢。”天山雪莲能制固本培元的药,明珠决定搓点儿这种丸子与解毒丹来。 太多了没地方放,可以拿一半儿没用的给太子妃和她那两个幼崽。 不过,也就是县主大人不要的,才不是特意做的呢。 “县主若喜欢,我宫中也有,一并送给县主。”婉妃坐在一旁,见太子妃与明珠亲密无间,她抿了抿红唇,有些不自在。 她又听见太子妃与明珠的话,听到天山雪莲,又有些落寞。 太子妃的天山雪莲是皇后赏的,此时大庭广众地说出来,自然是想要与诸侧妃炫耀,皇后娘娘的心里,只有太子妃,旁人就算再在太子面前的脸,那也不算什么。 她知道太子妃更多是说给自己听的,有些黯然又有些不服气。 且太子妃也并不是眼下面上这般敦厚。想当初皇帝赐给太子两匣雪莲,一朵太子给了她叫她珍藏,另一朵就给了太子妃,表示太子妃在太子心中无可动摇的地位。 谁知道太子妃转头就把雪莲熬了滋补的药,敦促太子将补药都喝了。不仅太子感动,就连皇后娘娘也觉得太子妃心里都是太子,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又赐了她天山雪莲。 可是她就算看明白了太子妃的手段,却说不得。 “不要。”明珠素来小性儿多心,听婉妃这般说起,就觉得这是在太子妃面前炫耀太子偏宠她。 她并不知道婉妃的底细,也不知道婉妃与太子的渊源,只是这年头儿再是太子,想必也干不出强抢民女强取豪夺之事。婉妃既然能够进宫,自然不会是叫太子逼迫,而是心甘情愿。既然自己愿意做了妾,就该知道做妾的身份,怎敢与太子妃比肩呢? 明珠还记得齐凉与自己说过,皇帝给了太子两匣雪莲。 其中一匣就给了婉妃,可见太子之心。 她这样不知好歹,也或许是因亲近太子妃因此讨厌她,婉妃越发有些难受。 她觉得自己今日好意而来,却叫人冷落,实在丢脸。 “殿下给你的,你就自己好好儿收着,日后许能用的上。”太子妃对妻妾争锋没有兴趣,外头英王虎视眈眈膈应人,谁有功夫你死我活呢? 就算要踩死婉妃,也得等太子登基,把皇位砸瓦实了才是。 “您……”婉妃容貌较之太子妃不知强出多少去,太子妃越发平凡,然而婉妃却似乎叫太子妃压制住了。 “别人碰过的,她不要。”齐凉就在一旁嫌弃地说道,“有的是,何必要脏了的。” 这话说得就叫人太伤心了啊,婉妃恨不能起身翻脸,然而却忍耐住了。 她的来历有些叫人诟病,因此自己也不愿生出什么波折来叫人看笑话。 “或是用殿下赏的好生调养身子,好给殿下生一丝血脉,殿下只有欢喜的。”婉妃入东宫数年,却无子嗣,这也是太子妃放纵她得宠的缘故,此时便捅了她一刀。 婉妃的面色越加凄苦。 能在东宫有一席之地的,都是皇帝给太子挑选的京中各家府中的小姐。什么尚书侍郎的不必提了,太子就算是为了笼络这些侧妃庶妃背后的母族,也不会随意冷落哪一个。 更何况还有太子妃乃是正妻,太子素来看重,儿子都生了两个,可见亲密。她虽然是太子喜欢的人,可也知道太子为难之处,虽然心里嫉妒难过,却只是在太子面前落泪一二,得一些安慰罢了。 太子待她虽偏宠些,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不能有孕。 眼下,就是太子妃再讥笑她了。 她难过得厉害,美艳绝伦的面上就露出委屈的神色,正不想在太子妃面前示弱,却见门口,大步走进来一个英俊的青年。 这青年含笑大步而来,越过目光骤然一亮的婉妃,走到了含笑起身的太子妃的面前。 “这个是表妹?”他指了指太子妃身边看着自己的明珠,笑问道。 “不给碰!”齐凉眼疾手快,一把拍掉他想要摸摸明珠头发的贼手,一脸警惕! 只能郡王摸!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太子愣了一下。 这种看禽兽的警惕眼神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太子因是皇帝的长子嫡子,素来是温煦的人,他又对与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齐凉格外亲近,并不以为意。 准确说起来,大概是习惯了神经病的抽风堂弟的意思了。 “珠珠这算是头一次见太子,是不是?”太子妃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明珠的小脑袋。 明珠就见眼前的这个太子,生得英俊高挑,面上从容温和,似乎很有威仪,不过在明珠的眼里,跟皇帝相差不大。 睡了那么多的女人,也不知会不会肾亏。 她垂目,躲到了太子妃的身后,却叫太子妃给推出来与太子笑道,“母后十分挂念珠珠,只说这小没良心的不爱进宫去。这天大的荣宠都不要,我都看不明白了。” 她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却显然是极好的话,果然见太子看向明珠的眼神多了几分亲近。因太子似乎对明珠印象不错,太子妃便松了一口气去,与太子笑道,“若不是嫁给殿下,珠珠更该唤我一声表姐,也是可惜了的。” “哪里可惜,表嫂不是比表姐更叫人喜欢?”太子便侧身与太子妃笑道。 “殿下可不好这样得意。”太子妃便与太子一同坐在上手笑道。 其间婉妃几度欲言又止,只是她并不是初入东宫的小姑娘,自然知道此时太子夫妻说话不能插嘴,只好默默忍耐。 明珠不知为何,觉得太子比皇帝讨人厌多了。 大抵是因皇帝陛下已经根基稳固做了皇帝才有了许多美人,太子殿下这外头还有英王孜孜不倦挖墙脚,这等危机关头还知道风花雪月就叫人不能看得顺眼了。 不过她素来病弱恹恹的,太子虽然并未见过,然也在宫中听皇后几度提起,明珠身子弱不爱说话等等,此时也不以为意。他才是第一次见明珠,能觉得顺眼已经很不错,自然不可能会有一见钟情一见怜惜待她如同亲妹妹什么的,不过是看在齐凉的面上。 他很看重齐凉,把这个堂弟做亲弟弟一般看待,自然会给明珠体面。 就如同此时,齐凉已经叫人端了水盆进来,面不改色地洗手,给明珠看了看自己的手以后给她扒果子吃,就叫太子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 只是见生性冷厉的青年竟然在明珠面前做小伏低样样用心,太子隐蔽地忖思了片刻。 “殿下?”太子妃见他有些异样,急忙问道。 “无事。”他记得皇后似乎与他说起,安王府的齐安,也颇亲近这个表妹。 既然是齐凉喜欢的女孩儿,怎么能让给别人呢?太子虽然与齐安也还算不错,不过到底越不过齐凉去。 “我就知道,你来了,阿兄定也在的。”太子正低声与太子妃说话,却见门口又有一个美貌可爱的盛装女孩儿进来。 她生得娇花儿一般,又神采飞扬,见了正张着嘴等待投喂的明珠急忙凑过来,拉着她笑道,“多日不见,我想念你极了,有许多的心里话想与你说,偏你半分都不想着我。”三公主见明珠吧嗒吧嗒从齐凉的手上咬着果子看自己,便忍不住红了脸挤着眼睛说道,“很多心事。” 明珠哼唧了一声,埋头啃果子。 她也并不在意东宫侧妃们见齐凉照顾自己眼珠子都瞪出来的表情,吃了果子方才仰头与三公主问道,“今日你怎么能出宫来?” “三皇兄今日纳侧之喜,我留在宫里头,父皇叫我去贺喜怎么办?”三公主想要坐在明珠身边,叫齐凉警惕地拦住不许,瘪了瘪嘴巴,还是坐在明珠的对面小声儿说道。 三皇子英王不愧是有心要把太子拉下马的人,这头上变绿也能自己重新刷回黑色儿来。 因皇帝也觉得儿子挺倒霉,还想着呵斥英王妃一二,然而英王殿下得是个多么情深不渝的人呐,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自然舍不得自己的王妃被喝骂,连续三日进宫,伏在皇帝的面前哭诉自己与王妃的真爱,顺便表示不管外头有什么风言风语,他都不会相信,也会对英王妃不离不弃。 又有什么虽王妃病了,王爷日日照料等等,把皇帝感动得够呛。 这重新得了皇帝的几分宠爱,英王就不知怎么,由英王妃上书,说自己病得厉害不能服侍自家王爷,求娶一位贤良的姑娘,一同陪伴,稍解英王殿下的苦闷。 贤良温柔的姑娘,自然就是靖北侯府的明玉了。 不过是一个侧妃,英王自己愿意,皇帝更不会有什么问题,允了。 虽然因南阳侯不待见顾家三房闹得沸沸扬扬,昌林郡主也不喜欢明玉,然而明玉到底住在靖北侯府上,并不是没有根基的人。 英王也似乎是为了洗刷自己的某项耻辱,将纳侧室的喜事办得热热闹闹,又给各处都下了帖子,连宫中的皇帝都惊动了。三公主自然也听说了英王的大喜,她虽然并不喜欢英王妃,不过瞧英王竟踩着英王妃就爬上来了,还另纳新人,也有些不耻。 英王纳个妾,堂堂公主亲至,这体面是不是大了点儿? 三公主自然不肯给英王与新侧妃这个面子的。 “我怎么不知道?”明珠还不知道今日是明玉大喜,好奇地问道。 “南阳侯府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齐凉漫不经心地继续给她果子吃。 真以为顾远只是嘴上说说呢?如今靖北侯府的帖子,不管是谁的,都不许进门,英王投来的喜帖,早叫顾远丢灶台里去了。 当然,凌阳郡王对明珠不会为靖北侯府那几个丫头操心,还是很满意的。 “我避之不及,自然要来太子皇兄的宫里躲一躲。”三公主与太子感情不错,见太子含笑看过来,冲着太子就扮了一个鬼脸儿扭头与明珠笑道,“大皇姐与二皇姐倒是有兴趣,与六皇弟一同出宫看热闹去了。” 六皇子自然就是静贵妃所出的皇子了。这位皇子与七皇子同年纪,前儿才叫七皇子感受了一把啥叫世态炎凉。三公主想到六皇子转身儿就把七皇子忘了,哼笑了一声,疑惑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颚。 “怎么了?”见齐凉灵巧地将一个果子水灵灵地扒开放在自己嘴边,明珠决定给仆人一个面子,一边探头去啃,一边问道。 “你怎么不自己吃?”三公主见齐凉优美的手捏着果子稳稳放在明珠的嘴边,小姑娘一低头就能啃到,却不拿手去接,不由好奇问道。 “有阿凉。”齐凉的手才在县主的监督下清洗过,最干净了,明珠自己没洗手,自然不会动手。 三公主用羡慕的表情看着得到明珠信任的堂兄。 齐凉薄唇微微勾起,却面容冷淡,颇有大将之风。 “你的那条小蛇呢?” “病了。”小蛇竟然敢偷吃药材,还吃了明珠配好的一味给昌林郡主调养身子的补药,吃完了就躺平了,眼下尾巴尖儿都僵硬着。 不过并无大碍,只是躺尸几日而已,明珠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它还蛮有趣的。”那小蛇在明珠的手上神气活现,三公主再没有见过那样灵巧的小东西。 她赞了一声方才与太子有些奇怪地说道,“四皇兄与三皇兄素来关系不错,只是这回三皇兄纳侧,皇姐与六皇弟都过去了,四皇兄偏偏不见。”诚王最爱凑热闹的,没想到这一回竟然不见踪影。三公主虽然知道英王纳的那个是靖北侯府的姑娘,不过她更知道昌林郡主很不喜欢靖北侯府,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明珠垂头默默啃果子。 诚王吃饱了撑的看顾明玉跟英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过这都是一点小秘密,明珠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哼唧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四皇弟……这次倒叫我有些看不明白了。”诚王跟英王同进同出的,这一回竟似乎疏远起来,太子便也笑道。 不过诚王就是个贪花好色的废物点心,太子也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惦记英王。 英王野心勃勃,说句不好听的,虽不能动摇他,不过也够恶心人的了。且谁知道自家墙角是不是坚固,不会叫人给挖穿了呢? 太子不会轻视每一个妄图动摇他的对手,想到英王迎娶顾家女的真意,眯了眯眼睛。 想要笼络靖北侯府,或是说,要笼络虽然失宠,虎死威风在的荣贵妃与七皇子? “诚王忙着新得了的花魁,哪里有时间理睬英王。”齐凉轻描淡写地说道,看起来很淡定。 可不是差点儿揍得诚王去见了祖宗,鼻青脸肿指天立誓日后绝不敢牵连顾家其他女孩儿时的凶神恶煞了。 当然,凌阳郡王不是一个凶横的人,也不会委屈了诚王殿下。诚王与顾明珠之间的种种纠葛,可以不叫京中大家知道,不过,多少可以叫英王殿下知道一点来的。 齐凉哼了一声,见明珠啃完了自己手上的果子,收回小脑袋与三公主没精打采地说话,便收回自己修长的手。 他默默地回想着,明珠的嘴唇时不时碰在自己指尖儿时的那莫名的酥麻酸软,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他抬眼,见殿中的东宫诸妃都将注意力落在上手仰头思考什么的太子身上,并无人关注自己,敛目,嫌弃地看了看自己沾了甜甜汁水,发粘的手指。 黏糊糊的,十分不清爽。 他冷哼了一声,垂头,伸出红润的舌尖儿,飞快地舔舐了一下苍白的指尖儿。 他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跳的厉害,又似乎乱七八糟。 似乎病了。 又甜得厉害。 ☆、第100章 齐凉默默地看着明珠。 湘怡县主却偏着小脑袋与三公主低头说话。 没有了果子,谁还多看仆人一眼呢? “今日好容易母后放我出来,咱们出去玩儿?”三公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个勇于放飞自我的姑娘。 见明珠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愿意,她是知道这表妹的懒惰的,转了转自己的眼睛便小声儿说道,“就当陪陪我。回头,我,我带你去见见表哥?”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生出十二分的光彩,嘴角也荡漾着叫明珠诧异的甜蜜,轻声说道,“母后说了,给大皇姐与二皇姐赐婚以后,就给我定下来。” “不就是个男人么。”明珠歪着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湘怡县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格外叫心里快活的,为何三公主甜蜜得叫人牙疼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三公主只当明珠还小,羞答答地说道。 “多少年我都不明白。”三公主算什么呢?早几年明珠就看多了恩怨情仇,那上辈子可比没趣儿的这辈子长见识多了。 什么为了个男人跳了昆吾山的,为了个男人偷了家中祖传宝物的,更听说想当年,还有个傻姑娘为了个男人差点儿放了不知多少的妖修去祸害人间,差点儿叫整个家族跟着一窝端的。当然,下场都不怎么样就是了。最好的也就是个玩儿命复仇报复渣男的结果。 且,上辈子的明珠,不也是…… “我只望自己日后,与姑母一般就好了。”顾远与昌林郡主的夫妻之情是三公主颇为羡慕的,她就当没听见明珠的哼唧,憧憬地说道。 她不想母仪天下,也不想做什么尊贵高高在上的女子,只想如同昌林郡主一般,得到一个喜欢自己,也自己喜欢的男子,再没有旁人地过一辈子。 “你前儿与我说的话,我听了。才与他说过,他说,心里也是有我的。”勇与告白的三公主殿下红了脸,在明珠恹恹的目光里叽叽呱呱地说道,“他说早就喜欢我了,心有所属,就看不见别的女子去,纵然外姹紫嫣红,可是却不能叫他生出想要一亲芳泽的**。” 她羞红了脸,光洁美丽的脸上却红扑扑明亮娇艳,轻轻地,仿佛是唯恐触犯了什么一般说道,“他心里只有我,别人都不喜欢。” 她所以爱慕那人,也或许是在自己还未明白心意的时候,见他拒绝长辈给自己的通房丫头。 年少英俊的少年,他出身后族身份尊贵,总是前程光明,可是这样的勋贵子弟,却只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不要许多的女人。 或许是那个时候,看到他面上的坚定,她才怦然心动。 “原来那个时候,他拒绝,是为了我。”三公主贴在明珠的耳边,含着欢喜轻轻地说道。 原来,他喜欢她,比她喜欢他的时光,更久远。 “天作之合。”三公主的嘴巴真是一刻都不停歇,明珠抖着耳朵木然地说道。 “哎呀说什么实话呢?”三公主轻轻地,羞涩地推了自家直言不讳的表妹一把。 湘怡县主打着滚儿翻到了凌阳郡王的怀里。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勒在明珠的腰间,她的小脑袋磕在坚硬冰冷的胸膛上,头昏眼花,奋力扑腾了一下,用记恨的眼神去看三公主。 三公主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呢。 “你给本县主等着。”若是齐四公子敢干这事儿,迎头就是一把□□上去了。 明珠咬着牙齿推了推齐凉的手臂,却没推动。她一抬头就看见齐凉垂头看着自己,那目光之中翻滚的寂寞冷厉暗潮复杂得叫她微微一怔,仿佛不知何时,她是见过这双眼睛,仿佛也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她心里莫名生出一份熟悉的感觉,又似乎是叫什么轻轻地刺了一下。 有点疼。 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哼唧了一声。 “不舒坦?”齐凉把明珠勒在怀里,垂了俊美的脸来问道。 似乎是明珠的错觉,仿佛这个人的声音之中,透出一点温度。 “本县主好着呢。”那样的感觉一闪而过,仿佛是错觉,明珠哼唧了一声,推开了齐凉。 学了许多的礼仪规矩,她自然知道,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人搂搂抱抱。 “表哥又不是外人。”三公主就笑嘻嘻在一旁凑趣儿道。 她虽然是在与明珠说话,然而目光却半数落在太子的方向。 她从小养在皇后的身边,自然与太子十分亲近的。且太子一向待她不错,有长兄庇护之恩,她虽然对太子存了几分敬慕,却也看不惯太子待婉妃的盛宠。此时见太子虽与太子妃说话,又温煦地与下头诸侧妃说笑,似乎是对待自己的合作伙伴…… 也确实算是前朝的小伙伴儿们在东宫给太子放了自家姑娘来的。 不过太子对婉妃却明显有些不同。 至少,太子是知道,婉妃是不喝莲子羹的。 太子妃身边的丫头端上来的莲子羹清香甜美,三公主接到手里含笑吃着,一边去看太子从婉妃手里接了她的,仰头喝了。 既顾全太子妃的体面,又不必叫婉妃忍着不喜非要喝这莲子羹。 “莲子清苦败火,里头加了新鲜的桂花,又香甜又滋润,还清心顺气。我知道珠珠不喜甜食,只是看在我用心,试一试?” 太子妃就跟没看见太子与婉妃的官司似的,左右婉妃甜蜜地笑起来的时候,想要生吃了她的侧妃不是一个两个。这哪里还需要太子妃动手呢?太子妃便含笑,扫过那几个嫉恨得直拧手帕的侧妃,垂头掩了掩眼角,与捧着碧玉荷花小碗儿哼哼唧唧扭头的明珠笑道。 “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明珠几口喝了,突然发现这碗有点儿小! “我这碗也给珠珠。”见明珠目光漂移,小爪子扒拉着小碗儿不说话,太子妃心里的笑都要忍不住了,伸手把自己的递给明珠。。 这小鼻子小眼儿的,当真跟她两个小儿子一模一样儿。 笑叹了一回,见明珠一脸“给你个面子”飞快地抢走了自己的小碗吃了,太子妃便柔了面上的笑容,与明珠说道,“阿凉日日在御膳房提汤水补品,左右东宫也不差这几步路,也叫阿凉往东宫来。虽御厨不如宫中,却有几样拿手菜。” 她其实与明珠的血缘差得很远,不过到底是表姐妹,宋王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嫡嫡亲的外孙女儿,说一句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自然叫她看重。 她一脸温柔,明珠看着她亲厚温柔的脸,抿了抿嘴角。 “吃了你两碗莲子羹,换!”她不舍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荷包,从里头摸出了三枚圆滚滚的黑丸子来,丢在太子妃的面前扭头说道。 “这莫非就是襄阳侯夫人口中很奇效的解毒丸?”襄阳侯得了明珠的馈赠,还未珍藏就有了英雄用武之地,用在了一位身中剧毒缠绵病榻许多年的老朋友的身上。 虽然解毒的过程有些叫人伤心,差点儿叫老朋友死在茅房里,不过一切污秽尽去之后,却叫人生出了勃勃的生机。也因从前,明珠看在药材的份儿上与皇后处赠了几枚,皇后又拿着做人情与皇帝,说是明珠给的,因此襄阳侯就很面无表情地在御前夸了一把湘怡县主。 皇帝被感动得不轻。 虽然嘴上没说,明珠也只说是给皇后的,可是眼明的人都看得出来,明珠是带出了皇帝那一份儿的。 太子妃也听襄阳侯夫人入宫与皇后说过,此时捏着丸子,却见明珠侧头一瞥一瞥看自己,无奈地笑了。 口是心非,明明心软得厉害,却还要把自己当成刺猬。 “新做的。”明珠哼哼唧唧地说道。 “多谢珠珠想着我。”只是这数量不对啊。 太子妃见只有三枚,就知道明珠是只给自己母子。她心里笑叹了一声,掩下了两个预备放在两个儿子的荷包里以防万一,最后一枚,托在了手中与正好奇微笑的太子柔声说道,“也是珠珠的心意。殿下如今,可知道珠珠不是小气得只知道要您药材的人了?”她莞尔一笑方才笑道,“臣妾是个贪心的,只给殿下一枚,自己要两枚。” 敢在东宫下毒的来没生出来呢,太子知太子妃与自己玩笑,又觉得明珠对自己的心意颇受用,捏了捏太子妃的手,含笑受了。 “珠珠自然是个好姑娘。”太子不知今日之言,给明珠又添了一层虎皮。 婉妃正与太子眉目传情,见他收了那黑漆漆不知是什么的药丸子与太子妃相视而笑,脸上的笑容便暗淡起来。 明珠动了动嘴角,才要说不是给太子的,却叫三公主一块点心堵住了嘴。 “咱们还得出去玩儿呢。”三公主跳起来拉着明珠与太子笑道,“东宫虽好,可是我常来,哪里有外头快活?今日我与珠珠就走了,也不吃太子的家宴。” 她笑嘻嘻活泼得厉害,见太子无奈地对自己摆了摆手,急忙抢了明珠出来,一同走到了外头钻进了自己出宫时的奢华的宫车,见明珠含恨坐在角落里揪座上的皮毛,便忍不住低声说道,“太子妃也是为你想。太子是储君,他喜欢你,以后你才能在京里更稳当。” “哼!”明珠知道太子妃对自己的真心,也知道太子是以后的皇帝,可是她却并不开心。 大抵是后宫与东宫与明珠犯冲,她总没有在家中时的平静。 贤妻美妾,看似不负如来不负卿,可是其实,都辜负了。 “你和太子妃的。”她恹恹地垂着小脑袋,丢了两枚药丸子与三公主无趣地说道。 县主才不是心疼太子妃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你是不是不喜婉妃?”三公主捧着药丸子,眉开眼笑地问道。 药丸子很稀罕也就罢了,三公主更喜欢的,是明珠的心意。 有她一份儿,自然是想着她的。 就算是圣人,也不会有力气总是付出,而没有回报不是? “嗯。”明珠确实不大喜欢婉妃,不过这种不喜欢并不是因正义,而是她与太子妃要好,自然看不惯从太子妃身边夺走太子目光的婉妃。 三公主见明珠坦然承认,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明珠的小脑袋,却叫齐凉拍了一下手,叹气道,“不喜欢就不喜欢罢,我也不喜欢她。” 见明珠一脸“果然本县主做什么都是正确的”的小模样儿,她到底喷笑了一声,在明珠还未恼羞成怒中认真地说道,“我不喜她,是因她当年闹得不像话。”她垂目,仿佛还能想到那时太子与皇后的争执。 又或者只能说是皇后一味强硬,太子只默默跪在皇后面前求她成全。 “那时候太子早娶了太子妃,太子妃有孕。”三公主有些不忿地低声说道,“太子看重太子妃那一胎,因此时常在太子妃的宫中歇着。可巧儿听说吉祥寺出了吉兆,有神仙显灵灵验的很,太子就想给太子妃求一道平安符来。” 太子轻车从简地就带了几个侍卫去了,谁知道正遇上进香的婉妃。那时婉妃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孩儿,生得却是绝色的容貌,不知怎么,就与太子要好起来。 情到浓时,太子就想接婉妃入东宫朝夕相对,却叫皇后断然拒绝。 太子妃可还怀着太子的骨肉呢,怎能在此时另纳新人? 这不是往太子妃的心里捅刀子? 且婉妃与太子如此要好,皇后偏爱太子妃,自然看不惯狐狸精。 别看皇后娘娘对皇帝身边的小妖精们格外纵容,如同看戏,然落在东宫之上,那简直就是翻了天了。皇后又恐皇帝知道这荒唐事对太子不喜,一边断然拒绝太子这没良心不顾太子妃的要求,一边只叫人要婉妃入宫,给她两条路走。 “母后就问那时的婉妃,若是与太子就此断绝,她立时就给婉妃寻最好的人家儿,叫她做风风光光的正室,富贵荣华一个都不少。” “她肯定拒绝了。”明珠见三公主又开讲,顿时恹恹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三公主正卖关子,顿时诧异地问道。 若应了皇后,东宫还能出来一个婉妃? “她不是宁愿当个小猫小狗,也不想给人做正妻罢?”这套词儿湘怡县主最熟悉了。 “没要当小猫小狗,不过宁愿给太子当个妾,也不想嫁给官宦为正妻呢。”三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明珠这是骂婉妃畜生,不过三公主到底是个纯善的姑娘,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叹气说道,“母后当场就恼了。不单恨太子不尊重,也厌恶婉妃兴风作浪,越发不肯。还是……”她拉着明珠的手有些难受地说道,“太子将婉妃的事儿一五一十地与太子妃说了,太子妃大着肚子,去求了母后。” 笑容宽厚,几乎要临盆的太子妃柔顺地跪在皇后面前,皇后那时泪流满面。 三公主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明白皇后究竟为何伤心落泪。 她只听见皇后允了太子的要求,却对太子说,“以后你不要后悔。” 她隐约觉得自己是明白的,可是却想不真切。 婉妃得太子青眼,一介小官的女孩儿,进了东宫就是侧妃,那时风光无限,就是太子妃也要避她的锋芒。 太子素来温润斯文,头一次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盛大的宠爱与热情,连孕中的太子妃都冷落了。还是皇后知道此事,叫太子入宫喝骂,这才叫太子稍稍收敛,也懂的不要宠妾灭妻。 不过也因太子妃为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太子对她更添爱重,虽不及婉妃宠爱,却敬重信任。 “以后他别后悔就行。”明珠冷淡地说道。 “你想明白什么了?”三公主听明珠也说出这话,急忙好奇地问道。 “你只往后看,有太子后悔的那一日。”明珠哼笑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 三公主觉得自己什么都跟小伙伴儿说,小伙伴儿却瞒着自己什么,顿时生出淡淡的失落,歪在明珠的身边哼道,“与我还有不能言?” “你只看皇后待陛下,就知道了。”明珠刚叫三公主蹭了一下,却叫齐凉抢过来放好。 三公主本笑着,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你是说太子妃……也会与母后似的……”她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到皇家过这不人不鬼的日子! 她想到皇后对皇帝的敷衍与再无真心,再想到皇帝茫然不知的样子,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凭什么男人风流快活,女子还得痴心守候?”明珠反问道。 她说得再有道理不过,三公主觉得自己无言以对,垂目低声说道,“母后从那时起,就绝不许婉妃入宫,也曾与我说过,太子喜爱婉妃,其实是识人不清。” 皇后只叹息太子珍珠与瓦砾都分不清,不过她也知道皇后偏爱太子妃,只觉得太子妃是最好的儿媳妇儿,夸张些也是有的。如今想来,哪怕明知道太子妃对太子就是面子情,皇后却依然对太子妃宠爱有加,就已经能看出皇后的态度来了。 “若这世间,男子与女子能随意和离就好了。”其实气得最狠的时候,三公主都想替太子妃给太子一耳光。 虽然太子与太子妃是皇帝赐婚,彼此尊重敬爱更多些,可也不能遇上个真爱,连妻子孩子都不顾了不是? 哪怕太子忍到太子妃生下长子之后再提纳侧之事,三公主都不会那样厌恶婉妃。 这种一刻都忍不得的贱人,看了就叫三公主心中厌恶。 明珠见三公主愤愤不平,哼了一声,却并不说什么,看着自己的细白的小手淡淡地说道,“凡人女子可真是温柔。” 换湘怡县主上辈子试试,敢三心二意,天诛地灭一口吃了你! 当然,这个吃,乃是真的吃来的。 化身百丈妖兽吃个负心汉,真是简简单单的事情,还能滋补修为。 “太子旁的都还好,只是在婉妃之事上犯了糊涂,叫太子妃伤心了。”太子其实算个不错的太子,孝顺皇后,友爱弟妹,为人也还算贤明,在朝中很被臣子拥护。 不过只在婉妃这一事上就叫三公主觉得不舒坦。她见明珠被齐凉收在自己的怀里,觉得堂兄有些霸道,不过却不知为何有些羡慕,一双眼直直地看着明珠小声儿说道,“亏了她入东宫数年,却没有有孕之喜,也叫母后省心多了。” 婉妃本得宠,若再有孕,岂不是要上天? 皇后本预备好了避子汤药想叫人给婉妃灌下去,只是后头婉妃大病了一场,太医回来不知与皇后说了什么,皇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手。 “你放心,以后皇后娘娘都不必担心。”明珠垂目缓缓地说道。 这话叫三公主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着她。 “今日这话,只你知道罢了。”明珠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见齐凉无动于衷,就知道附近无人,冷淡地说道,“她身上有麝香之气,由肌理透出来的,可见那玩意儿深入她的肺腑,以后若能有孕,简直对不住给她下药的有心人。” 婉妃初时来摸她的头,指尖儿扫过她面前的时候就叫她闻着了。不过她不过是东宫的一个姬妾,死活与湘怡县主有什么相干呢? 难道她哭着喊着非要入宫的时候,是真完全不知太子妃有孕? “是谁?”听婉妃竟然叫人下药,三公主顿时一个机灵。 “太子妃地位稳固,且想必婉妃忌讳太子妃,总是防备她。”婉妃又不是白莲花儿,还能不防着太子妃害她?想必太子妃与她的东西是完全不会碰的。 明珠懒得费神,不耐地与三公主说道,“就算是太子妃给她下药,也是她活该!既然敢进东宫,就该想到自己会倒霉。”她万分不高兴地与三公主说道,“此事只怕是侧妃所为,身份相似,宠爱却不同,若她生了一儿半女,还有别人什么事儿?” “你是说,给太子生过子嗣的侧妃?”三公主凝神,倒吸一口冷气。 “她是个很要紧的人么?”见她紧张,突然不高兴地问道。 三公主急忙摇头。 “既然如此,谁祸害她关咱们什么事儿呢?何必非要揪了那人出来。”明珠就很无情地说道。 她绷住脸一脸的无动于衷,仿佛对婉妃的死活全然不放在心上,齐凉见三公主想了想一脸的恍然大悟,冷哼了一声。 “你太费神了。”他垂目,伸出冰冷的手指,熟练地放在明珠的眼角轻轻地揉捏了起来。 三公主才回神儿,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跟咱们无关。”齐凉听见明珠舒服得直哼哼,目光柔软了一瞬,看着她垂着小脑袋歪在自己手心儿上,心里痒痒得厉害。 却又不知,自己在躁动什么。 然而片刻,又化作了然。 “那个……我……”三公主看着这两个就觉得被虐得厉害,若不是才与心上人说开了情投意合,被挤兑得上吊的心都有了。 “以后你若不喜欢,就不要太子的药材……” “为什么不要?”明珠皱了皱眉,张开眼睛看着齐凉哼了一声说道,“他给药材,回头本县主做好了药丸子与太子妃母子,这是他该给的。” 她还嫌太子付出的少了呢! ☆、第102章 三公主沉默了一下。 “本就应该如此。”齐凉在一旁冷淡地说道。 他虽然与太子一同长大,可并不喜太子关于婉妃这事,想到就觉得恶心,看见太子就想起宁王,因此与太子多了几分生疏。 不过他精明干练,太子颇倚重他,且再知道齐凉心存芥蒂,然而堂弟总比庶出的皇子弟弟们叫人信任多了,因此太子待齐凉越发温煦爱护。 齐凉就听说太子将天山雪莲给了婉妃,顿时就觉得,与其叫太子药库中的药材便宜了婉妃这种女人,还不如给了明珠呢。 不然,齐凉其实已经与太子很有些冷淡的意思了。也是因这个,当齐凉再次踏足东宫,太子才觉得惊喜起来,也想要看一看叫齐凉另眼相看的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儿。 齐凉再与他疏远,然太子的心里,这个还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堂弟,也从未想过,婉妃一事会叫齐凉对他真的生出这么多不满来。 “两个小侄儿倒是天真可爱。”太子妃再在东宫与人争锋,也不会叫之波及到孩童的身上去,因此太子的两个嫡子就被教养得很好。 长子不必说,年纪小小就老成持重,据说很有风范。小的那个肥嫩可爱,一掐都能掐出水来的水灵。 三公主最喜欢这两个小东西了,正要与明珠说些侄儿们的可爱努力叫明珠没见面就喜欢喜欢,就听见宫车突然停了,之后有宫人进来禀告。 “靖北侯府的姑娘?”她诧异地看了明珠一眼,与那宫人问道,“是哪个?” “是靖北侯府的二姑娘与二公子。”那宫人恭敬地说道。 明珠听见是明岚,心中微微一动,想了想便往外看去,就见明岚正下了对面的一架马车,立在地上对她露出笑容。 她身上穿着明艳窈窕的桃红水衫,比之从前的稳重,又多了几分明丽之色。 明珠静静地看了她一回,见她颜色还好,这才将目光投在一旁的顾怀麒身上。 这位二堂兄头上缠着伤带,脸上还有几道血痕,颇有几分狼狈,正侧身将明岚护住,不叫她显露在人前。 眼瞅着顾怀麒脸上头上都伤了,明珠挑了挑眉,侧目与明岚问道,“二姐姐往哪儿去?” “二哥哥送我去看望大姐姐与小外甥,这才回来。”不过是顾怀麒一个借口罢了。 明玉今日入英王府,做亲兄长的却都避开了,这不说一耳光抽在明玉的脸上也差不多了。只是明岚对明玉行事种种十分厌恶,见顾怀麒有心避开,自然不会劝说这个堂兄。她见明珠点头,便笑着说道,“大姐姐精神比从前强了,小外甥也长得好,胖了好些,如今府里安静,我顺便与大姐姐说了五妹妹嫁人之事。” 说是嫁人,也是往脸上贴金了。 不是冲着荣贵妃与七皇子,外加靖北侯的爵位,明玉就是一顶小轿入府的命。 “这个混账!”顾怀麒本脸色就不是很好看,听见明玉之名,摸着自己的头越发恼火地骂了一声。 明岚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模样,欲言又止,只是又有一个三公主在,她虽然不认识三公主,然三公主衣裳首饰都不同寻常,也叫她暗中揣测三公主的身份。 “这位是三公主。”明珠便与明岚说道。 宫中三位公主,三公主养在皇后膝下,最得帝后宠爱,这谁不知道呢?明岚面上露出惊容,急忙与三公主请安。 三公主便含笑扶起她笑道,“既是珠珠的堂姐,哪里要这样多礼呢?”她言行间颇见雍容,一点儿都没有在明珠面前的跳脱活泼,又很给明珠争面子,见明岚垂头,扭头就对哼唧了一声的明珠挤了挤眼睛。 她知道明珠待明岚不一样,也又觉得耳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想当初荣贵妃与靖北侯的“假山后”了,那可不就是这倒霉姑娘么。三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急忙拿手掩住了。 这么倒霉差点儿被亲爹亲姑母卖个干净的姑娘,真的不多见了啊。 “大姐姐还记挂六妹妹的,说新得了关外极好的人参,回头就送去给你。”明岚面对三公主总有一点谨慎,轻声与明珠说道。 这从前连娘家都不敢回,如今都能拿国公府的人参贴补堂妹了,可见明芳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姓韩的呢?”明珠颇满意,与三公主问道。 “礼佛呢。” “什么?”大男人礼什么佛?莫非看破红尘了? “前儿嚷嚷要出家,太夫人哭得不行,说他出家自己就去死,闹得厉害。大姐姐与太夫人说了,非要礼佛也行,不如关在家里给修个佛堂,好歹天天还能叫太夫人见着儿子不是?” 明岚觉得自家长姐这比从前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韩国公若真出了家,那韩国公府岂不是得叫人笑话死?且就算明芳的儿子袭爵,这还未出襁褓的韩国公,一家子老弱妇孺,谁会将韩国公府再放在心上? 不如叫韩国公继续当个摆设,只说在家中“养病”,愿意当和尚,就当好了。 左右不当和尚也用不上了。 “便宜他了。”明珠冷笑了一声说道。 韩国公自己把自己走到这一步,也是活该。 叫他欺负女人! “以后国公府就消停了。如今大姐姐管家,太夫人瞧姓韩的不中用,也对大姐姐和颜悦色起来。”明芳虽然不肯和离,不过明岚却觉得,不必再管韩国公叫姐夫了。 “她儿子靠不住,只好靠儿媳与孙子。”明珠满意颔首,哼唧了一声不怀好意地与回头与三公主说道,“韩国公看破红尘,回头得告知英王妃才行。” 这种一点小仇记八百年,报了又报,再报还不够的小心眼儿,实在叫三公主佩服极了。 “你说得对。”三公主隐约听昌林郡主与皇后背后说笑,说起过英王殿下家的种种,多少知道英王妃这故事,掩着嘴角努力绷住皇家公主的威仪说道。 明岚扭头噗嗤一声笑了。 太夫人如今,听见英王妃三个字就要破口大骂的。 湘怡县主自然知道自己是一个万事周全的好姑娘,已经仰着小脑袋做洋洋得意状。 齐凉扶着她,见她得意洋洋,恨不能抖着耳朵翘尾巴的小模样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今日忙碌,二姐姐回侯府与大伯娘说大姐姐的喜事罢。”明珠见顾怀麒频频看天色,似乎是有心事,便扭头与突然红了脸的明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她摆手摇头,却似乎有什么说不出来,心里有了几分揣测,却不动声色,目送明岚回了自家的车中。 她才要与三公主回自己的车中,就听见顾怀麒唤了自己一声,回头,就见这位英姿勃勃的堂兄对自己急促地笑了。 “前些时候,多谢六妹妹出手了。”诚王闭了嘴,顾怀麒自然知道自家在诚王面前不好使,能叫诚王闭嘴的也只有南阳侯府了。 “无事,也是为了我的体面。”明珠见顾怀麒龇牙咧嘴,似乎挺疼的,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管如何,都叫六妹妹费心了。”顾怀麒其实与明珠不熟,实在没法儿跟顾怀峰兄弟一般对明珠生出什么热切的爱来。且比起明珠,明岚姐妹连个能撑腰的人都没有,他见明珠有许多人庇护,自然更看重无助的,自己看着长大的几个堂妹。 不过此时的感激也是真的,顾怀麒又觉得有些羞愧,他感慨地看着脸色冷淡的明珠,放柔了声音说道,“日后,不会叫六妹妹再费心。” “顾好二哥哥自己再说大话罢。”自家老娘亲爹外加一个顾明玉,顾怀麒还没有搞定,竟然还敢大包大揽。 明珠就指着他的脑袋哼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顾二公子捆着败家妹妹回老家,叫妹妹拿石头给砸的! 谁也不能捆着妹妹看着她往茅厕去不是?二公子也没想到亲妹妹下手这么狠,往后脑勺就敲了一下,差点儿被砸碎了脑袋。 顾怀麒顿时脸色讪讪,讷讷地抓着头说道,“不小心,不小心。”等他爬起来去追妹妹,这丫头早就没影儿了。 “今日,为何二姐姐出门?”明珠眯着眼睛与他问道。 “我的一个好友,今日路过这条街。”顾怀麒见明珠用“愚蠢的凡人”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堂妹病得不轻,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小心地说道,“我想着叫二妹妹远远瞧他一眼,若中意,再说其他。” 若明岚不中意,他也不会硬撮合这桩婚事。左右他在京中这些年因性子豪爽颇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友,也都知根知底,又都是勋贵子弟,想从其中选几个妹夫,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了,国公侯爷的那是力有未逮的。 “有妾么?”明珠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有。”这个许多人都问过,顾怀麒老实熟练地说道。 听见还没有妾室,明珠便满意颔首,又警惕问道,“有青梅竹马的表妹么?” 顾怀麒深受韩国公与英王妃这对表兄妹荼毒,听了就很不爽,用力摇头道,“若有表妹,谁会选他?!” 若明岚叫他坑成下一个明芳,二公子还不如直接跳了护城河。 “那就好。表妹可以有,青梅竹马你侬我侬情投意合的就不能够了。若有,不要嫁给他。多警惕些,防火防盗防真爱,知道么?!”湘怡县主顿时满意,扒拉开身后用力拉扯她一把的齐凉,与用力点头的堂兄说道。 凌阳郡王被撇在一旁,冷着脸,看着这个高高翘起尾巴的表妹。 情投意合碍着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三公主默默捂住了脸。 公主殿下也是表妹一只来的。 且还是对自家表哥很有些觊觎,已经成功上位了的表妹。 且眼瞅着,身边儿这翘尾巴的小姑娘,以后也是嫁给表哥的命。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顾怀麒与明珠从来没有说过很多的话,只知道亲妹妹明玉特别讨厌这个堂妹,也知道明芳与明岚很喜欢这个堂妹。 他头一次被六堂妹开了一把眼,人都呆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妹妹摇头晃脑在他的面前说了许多的大道理,不知为何,他本愁苦的心突然亮堂了一些,又有些想要笑出声儿来。忍了很久,方才顶着凌阳郡王杀人一样的目光艰难地吭哧道,“六妹妹,真是金玉良言。” 他扭头飞快地笑了一声,目光却温和了起来。 “六妹妹一直这样快活就好了。”顾怀麒也听靖北侯夫人与周氏说些当年旧事,知道昌林郡主对靖北侯府的心结就是眼前的这个病怏怏的妹妹,却并不觉得昌林郡主有什么不对。 明玉与宫中的荣贵妃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顾怀麒恨不能宰了顾明玉,自然也能想明白,当年顾远面对痛苦的妻子与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明珠时的决绝。 虽然当年他还小,不过是恍恍惚惚记得一些,可是此时想来却又有无限的唏嘘。 见明珠转着小脑袋用“还用你说!”的轻蔑表情看着自己,他又勉强笑了笑,看着明珠认真地说道,“我没脸再去给二伯父请安,六妹妹回去替我在二伯父面前带句话。只说……”他垂目,有些疲惫,又有些伤感地说道,“日后我会看着家中,二伯父不必担心。”他与顾远不同。 顾远可以决绝,他却没用勇气,也下不去这样的狠心。 老太太,靖北侯夫人,明岚姐妹,细细密密的网交错在一处,她们都疼爱过他,他早就挣脱不开。 “日后与英王少往来。”明珠见顾怀麒此时还记挂顾远,顿时冷哼一声偏开小脑袋。 “英王不是我能高攀的人。”顾怀麒就笑了。 他并不是个蠢蛋,自然想得明白英王的拉拢之心,只是二公子眼睛也不瞎,太子并无过犯,也不见劣迹,相反还很得宠…… 这时候不去抱太子的大腿,非要跟太子对着干,有没有想过太子背后后位稳固的皇后的心情?有没有想过爱重太子的皇帝陛下的心情?有没有想过已经把家里姑娘嫁到东宫,就等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个外戚的朝中老大人们的心情?这么不善解人意,英王还混什么? 别不能把太子拉下马,回头太子登基,清算起来就是乐子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顾怀麒还算是个聪明人,明珠哼唧了一声,重点说道,“顾五猖狂。” “她既然不听我这个做兄长的良言,日后是好是坏,也不要哭到我的面前。”顾怀麒嘴里放着狠话,面上却有些哀色。 他见明珠面上已经露出疲惫,一侧的凌阳郡王伸出手来扶着她的肩膀,叫她隐蔽地靠着自己的手臂,不叫旁人看到她的羸弱,他心里生出的是莫名的疑惑,只是此时却并不在意,与明珠笑道,“日后若是我上门,六妹妹不要赶我出来。” 他回头见身后的明岚挑着帘子掩嘴笑嘻嘻的,也笑了。 “给药材。”脸色恹恹的湘怡县主很有“此山是我开”的气势。 “给也不叫他进门!”齐凉觉得顾家这点儿破事儿太叫明珠费神,黑着脸冷冷地拒绝。 三公主就见明珠回头去看脸色冷厉的齐凉,急忙张口要为齐凉描补。 齐凉这样刚愎决断,还是拦着明珠不叫她与堂兄亲近,这谁心里会高兴……呢…… “没事儿给药材给你开门,若有事就别上门了。”三公主正要“善解人意”,却见明珠已经扭头去与微微诧异的顾怀麒很直言地说道。 齐凉这个仆人,还算是一心为县主大人着想,县主大人的心里……很受用,又有一种十分奇异的,酸酸软软的喜悦。 他只在意她的喜怒,只在意她的心情,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更多需要考虑的人情往来,也不会叫她“看在……的面上”,可是明珠却觉得,这样的齐凉…… “真是一个好仆人。”她小声儿嘀咕着,哼哼唧唧地叫齐凉扶着,小爪子默默地抓住了他的华丽的衣摆。 齐凉冷厉的目光落在她细白柔软的指尖儿,心里莫名漏掉了一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柔软起来,仿佛从前迷茫的,终于想明白了。 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公主看着这两个似乎瞬间无法融入其中的表兄妹,瞠目结舌。 真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啊! “好。”顾怀麒看了看明珠,又看了看齐凉,沉甸甸的心却突然稳当了。 他就觉得,自己似乎不必在为这个堂妹担心她的终身了。也因这个,他感到肩上的负担似乎轻松了一些,才吐出了一口气来,却看见宽阔的长街的对面,正骑马缓缓而来一个沉稳的青年。那青年似乎对四周种类繁多的小摊子视而不见,也没有什么好奇,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十分不苟言笑地策马而来。 看见这青年,顾怀麒眼睛就亮了。 “杨兄!”他扬声唤道。 三公主与明珠都叫齐凉掩在身后,探着小脑袋八卦地看去。 谁不喜欢看个乐子呢? 那“杨兄”听见顾怀麒的呼唤,严肃地转头看来,见了顾怀麒,他刻板的面上微微融化了一些,不过看见顾怀麒的对面,还有两个目光亮晶晶的美貌小姑娘躲在俊美青年的身后看过来,他却皱了皱眉将马勒住,遥遥地立在长街之中对顾怀麒拱了拱自己的手,并没有走近的意思。 他等了一会儿,似乎在等顾怀麒上前与他说话,这就有些傲慢了,不过明珠是何等聪慧呢?自然看明白了。 因有未出阁的女眷,这青年竟不肯走过来。 虽刻板了些,不过很有规矩,更不过的是……这么守规矩,想必不大得女孩子的喜欢呐。 虽世间的规矩十分严谨,不过世家贵女之中却多了几分随意之风,寻常兄长的好友,不好单独同人嬉笑,不过彼此厮见一下还是有的,哪里需要这青年一般如同躲避洪水猛兽呢? 明珠心里哼哼唧唧地挑剔这个青年,又歪着小脑袋去看身前,脸色严峻冰冷的齐凉。她不知怎么,有些不高兴,拉了拉他长长的衣摆,见他垂头冷淡地看着自己,仰着小脑袋很傲气地问道,“平日里遇到女子,你也离那样远么?” 自己的仆人,怎能亲近别的女子呢? “自然不是。”凌阳郡王才不是“杨兄”那等怕女人的人呢,傲然地冷哼了一声。 明珠松开了小爪子,预备爬回车里,跟仆人江湖不见。 “本王都是抽远的!”齐凉觉得躲避是种消极的行为,越发傲然地扬起了俊美的头来。 湘怡县主柔软的小身子重新从车上爬下来,继续掩在仆人的衣摆后头去看那个特别死板,不懂得抽人的青年。 当然,也得亏“杨兄”不会抽人,不然此时此刻,显然被抽飞的就是三公主殿下与湘怡县主了。 “我说什么来着?杨兄与女子上很有章法,并不是一个随意的人。”若换一个人,总要恼那青年的,然而顾怀麒却越发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扭头,就见自家的车中,青色的车帘垂落,可是一角却颤巍巍似乎在抖动,里头露出一双流转的眼来。他将自己的好友与自家伯父亲爹做了一个对比,都觉得好友圣人一般了,叹了一声方才低声说道,“若能嫁给杨兄,日后总会有规矩护着妹妹。” 至少这样的人,有规矩礼法在他心中,断不会有宠妾灭妻之事。 明岚,还是比明玉有福气。 “你脸色怎么这样怪?”明珠虽然觉得这青年不错,却不会插手左右明岚的人生,她一偏头,却见三公主脸色怪异地看着那“杨兄。” 不像一见钟情,倒像是没有想到什么的样子。 “原来是他。”三公主看着那远远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素淡的青衣,面容清秀却叫一张很严肃的黑脸破坏了那漂亮的脸的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摸了摸下巴,这才拉着齐凉的手巴巴儿地说道,“阿兄是不是也想起他是谁了?没有想到,竟然便宜了珠珠的堂姐。” 她深深地唏嘘了一下,又板着手指头小声儿诧异道,“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未娶亲?” “不认识。”比起三公主的自来熟,凌阳郡王特别地冷漠。 三公主用无语的目光看他。 “谁啊?”“杨兄”很有名气么?明珠探头去看了看这弱不禁风的家伙。 “父皇早前瞧中的女婿。”三公主最喜欢八卦了,特别是身边有个耐心聆听自己的小伙伴儿的时候。 她听见明珠询问,眼睛顿时就亮了,拉着磨牙的明珠叽叽呱呱小声儿说道,“那时候是给大皇姐预备的,谁知道大皇姐不喜他木讷寡言,满嘴的礼义廉耻。”这个……大公主作为帝姬,似乎也不需要什么礼义廉耻来的,大抵是觉得这驸马无趣得很,断然不要。 “赐婚之事没成。”三公主说得眉飞色舞,最后摊开小手,遗憾得活灵活现的。 怨不得这个顾家青年敢说那青年没有通房呢。 当年皇帝陛下给闺女看中的女婿,吃了雄心豹子胆想要被抄家的,才给儿子先塞几个小妾。 真是便宜了顾二姑娘了! ☆、第104章 能被皇帝看在眼中,自然是极好的青年。 明珠才不管什么大公主呢。 说来奇怪,湘怡县主入京时日也不短了,往宫里也走了几回,连荣贵妃娘娘都被抽翻在地不能翻身,愣是没见过皇帝陛下的两个公主。 大公主与二公主,现在明珠都不知生得什么样儿。 不过明珠也不关心就是了,也并不觉得大公主不要的给了明岚有什么叫人耻辱之事,更不必提撬了大公主墙角这等没道理的事儿了。 她的目光只落在明岚的那双眼睛上,见她听见顾怀麒说起那青年不会有宠妾灭妻的行止眼睛就亮起来,却不由皱了皱眉头,见顾怀麒已经迎了那青年上前说话,便从齐凉的身边走开,往明岚的车上去了。她挑起帘子钻进马车,见明岚的脸红润极了。 “二姐姐很欢喜?”她慢吞吞地问道。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明岚这样上心,也或许,是她初回府中时,明岚对她的全无算计的真心的爱护罢了。 “若那人是知道规矩的,我就满足了。”明岚其实要求不大,她见明珠一双在昏暗的马车中却依然濯濯如同星辰的眼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能看破自己的心事,脸上的笑容便垂落下来,拧着腰间的璎珞茫然地说道,“只要不似父亲,不似姓韩的,我就觉得已经很好了。” 她没有“两情相悦”“朝朝暮暮”的情思,也不想有什么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爱情,更觉得一夫一妻是梦中的幸福,只想安稳度日,或许温吞如水,可是只要平静,能叫她不要如母亲与长姐一样经历波折苦难,就足够了。 “只要他是个好人就好。”明岚摸着明珠的脸,露出清净的笑容。 明珠看着明岚,她笑得很平和,似乎觉得很幸福,可是她却觉得还不够。 “二姐姐想嫁给外头那个人么?” “如果他真的是二哥哥说的那样的人,我是愿意的。”明岚很务实地说道。 “二姐姐喜欢他么?” 明岚听见妹妹问自己这样的傻话,忍不住扭头笑了一声,捏了捏明珠的雪白的脸蛋儿柔声说道,“六妹妹是担心我呢?” 她怎么会对一个初见一面的男子一见钟情呢?且明岚眼见了靖北侯夫人与明芳的伤心,看似通透,实则对男子越发没有了希冀。 她所求不过是相敬如宾,妾室安分守己,自己有个孩儿安稳度日。如同明芳希望她能嫁给一个一心一意的人,明岚只觉得自己大抵在梦中才会遇到那样的男子了。她不似明云与明柔还对未来的夫君有什么憧憬,垂了目避开了明珠的目光柔声说道,“六妹妹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 靖北侯夫人与明芳委屈过自己,可是她不会。 若他待她好,她就用真心待他。 若他待他不过是一同过日子的人,她自然与他举案齐眉,却不会放多少真心了。 她是真的怕了男子。 “六妹妹以后会接着我么?”她心里有些酸涩,迎着从车帘透进来的点点的光辉,与恹恹的妹妹问道。 “你一直幸福就不必想什么退路。”明珠哼了一声说道。 “那会么?”明岚执着地问道。 她如花的容颜就在明珠的面前,那端丽的美貌,与眼中晶莹的希冀,叫明珠的眼都被刺痛了。 “愚蠢的凡人自然被本县主庇护!”湘怡县主顿了顿,扭头哼唧了一声,坚决不肯理睬软弱的堂姐。 “有六妹妹这句话,就足够了。”就算日后自己不幸,明岚也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往明珠面前求救叫她继续为自己劳神的。可是听到妹妹肯定的话,她却觉得心里欢喜幸福得几乎要洋溢出来一般。 她急忙拿帕子掩了掩眼角,转头依旧是端庄沉稳的顾家二姑娘。她素有长姐之风,伸手爱惜地给明珠理着身上歪掉的衣裳,轻声说道,“只是六妹妹无忧无虑俯瞰凡人的样子,才是我喜欢的。” 明珠的肆意,仿佛是她的一个最美丽的梦想。 她看着明珠自由自在,看着她被宠爱,就觉得幸福。 “愚蠢的……” “六妹妹放心,我会把日子过好的。”明岚笑着捂住了瞪起眼睛的妹妹的嘴。 她推拒了靖北侯夫人给她预备的通房丫头,却与母亲求了更多得力忠心的仆妇。 若未来的夫君有心收通房,她何必用自己的丫头来恶心自己呢?再忠心的丫头,做了夫君的通房,与她拥有一个男人,以己度人,那忠心还能剩下几分呢? 然忠心的仆妇却更有用一些,能保护她,不会如明芳那般上天入地无门。能辅助她握住家业,这才是明岚心里最要紧的。她心中百转千回,见明珠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己,不由笑着点着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六妹妹会明白的,对不对?” 不动心,就不会伤心,也好。 “姓韩的中的那□□,我还有。”湘怡县主说的,就是韩国公从此看破红尘了的□□了。 “这个暂时寄放在六妹妹处就好。”这眼瞅着是要未来夫君断子绝孙,就算明岚没心,不过也觉得对不住人家了。 只要没把二姑娘逼得跟明芳似的活不下去,二姑娘真心没想过要坑人一家。 “想要时来寻我。”明珠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觉得自己的话说明白了,哼哼唧唧地往车外爬去。 明岚看着她拧着纤细窈窕的小身子,外头车帘子一挑,一双苍白优美的手伸进来。 明珠伸着自己的小胳膊把手搭在那双修长的手臂上,叫外头那个俊美得光彩夺目的青年抱出去。 “那车那么小,你在里头那么久,都做什么了?!”阴郁的青年的声音,就跟讨债一般问道。 “你不必担心我在里头不舒坦。”明珠就十分不耐地说道。 “难道还能舒坦?”齐凉动了动嘴角,本是想要傲然地说一句“本王才不担心你呢!”,却怎么也不能如从前那般说出口来。 他抿了抿凉薄的嘴角,侧目,见明珠的目光落在远处下马正与顾怀麒说话的那个青年的身上,又生出十分的不高兴来,拿宽阔的袖摆遮住她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方才软了几分声音地说道,“你不必担心他。他行事端方,并无劣迹。” 显然,凌阳郡王并不似口中那般对“杨兄”完全没有印象。 齐凉虽然阴郁孤僻,可是却对立身正直的人更另眼相看一些。 大抵是看多了宁王这等人渣,所以很需要正直端方的人来温暖一下人生。 “他叫大公主退婚,这些年却依旧行事严谨,不纳婢妾,才更见其心。”被皇帝看重的时候不纳,那是识时务。当没有希望成为驸马,却依旧不纳妾室,那就是一个人的品格了。 齐凉觉得明岚真是捡了大便宜了,方才二姑娘的话他也都听见,他心里很不希望明岚回头寻明珠做主的,垂头越发认真地与明珠说道,“你堂姐高攀了。”那青年既然叫皇帝看重,自然也是勋贵青年。 家世前程人品相貌无一不好,若不是顾怀麒之故,明岚怎会遇上这样的人? 不看旁人,只看明岚之父靖北侯那乌烟瘴气的,就得把人吓跑。 “二姐姐相看他,他也应该相看二姐姐,二哥哥一厢情愿了。”明珠却看的更明白些,摇头垂目说道, “你堂兄既然郑重提及,自然该有把握。”齐凉一顿,缓缓地说道。 他垂头就看到明珠雪白纤细的颈子就在眼前,长长的乌黑的发有几丝落在她的脸旁,微微叫风吹动,也叫他心里莫名地颤动。 他皱眉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自己似乎病得不轻。 “风太大,你冷不冷?”他沉默了半天,方才握了握自己的手突然问道。 他沉默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冷厉起来,可是明珠显然也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姑娘,比他更安静一些。 “不冷。”明珠哼了一声。 “累不累?” “不累。” “困不困?” “饿不饿?” “阿兄你到底想说什么?”眼瞅着湘怡县主不耐烦得要撒毒/药的意思了,在一旁听得满头冷汗的三公主不得不跳出来打圆场笑嘻嘻地说道,“是心疼珠珠了么?” 万万不要在这里打起来。公主殿下好容易出宫,还想偷偷儿堵到心上人的衙门口去来个不期而遇,继而这样那样呢。 三公主充满了希冀的眼神落在堂兄的身上,笑靥如花显然想得很美。 “阿凉自然要担心我。”做仆人的,就该把主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不然会失去主人的! “你既然出府,想不想……”齐凉叫三公主转回了话题,阴郁的眉眼之间缓和了许多,仿佛明白,三公主说的那才叫人话来的。 郡王殿下默默地学习了一下,见明珠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三公主双手捧心一脸期待,殷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低声说道,“去本王的王府去看一看?本王的药园子里,有许多的药材。”他迟疑了一下,似乎无师自通,又或是发自肺腑地说道,“你是第一个能进本王王府的外姓女子。” 他说完,看住明珠考虑的脸,连自己都不明白缘故地屏住了呼吸。 正在憧憬花前月下的三公主的呼吸,也凝滞了! ☆、第105章 “等,等等。”三公主觉得人生真是艰难。 说好的跟着公主殿下去跟心上人见面,你侬我侬比翼双飞什么的,怎么一转头就往凌阳郡王的王府上去了呢?这被关在王府里头,三公主形单影只看不见心上人已经很凄凉,到时再看着堂兄与表妹凑在一起把自己排除在外……那公主殿下做什么往宫外来?她也不是为了这个才非要出宫的呀。 三公主觉得自己很受伤,又见明珠歪着小脑袋很有想要去“看看”的意思,不由虚弱地伸手阻拦了一下。 不是三公主坏此时的气氛,实在是恨嫁得不行。 谁有了心上人,不想朝夕相对呢? 可怜三公主被无情的皇帝陛下深深地藏在深宫之中,每日对月流泪,只能看着面前的高高的红墙,与红墙之外的心上人一同唏嘘黯淡。 说起来,那比牛郎织女还要可怜! 三公主为自己的艰难的爱情感动了,明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了晶莹的泪花,可怜巴巴地看着明珠。 湘怡县主最是个铁石心肠的姑娘了,哼哼唧唧扭头坚决不理睬。 “叫他来本王王府就是。”齐凉冷厉的眼落在了堂妹的身上,见三公主诧异地看着他,便敛目冷淡地说道,“做表兄的叫他上门,想必他很愿意,也不会伤了你的名声。” 齐凉管皇后唤一声姨母,三公主的心上人管皇后娘娘唤一声姑母。齐凉过世的生母先宁王妃也与他同出一门,说起来都是最亲近的血缘。齐凉想了想自己表弟愚蠢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专心与明珠说道,“外头风大,吵闹,人多,不如本王王府之中清净。” “阿兄叫他来王府么?”三公主顿时精神起来。 她急忙拉着明珠回了宫车之中,又叫抿嘴偷笑的宫人来给自己重新梳妆,就见那银镜之中露出了一个眉眼可爱跳脱,含情脉脉的小姑娘来,越发欢喜。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与齐凉小声儿说道,“只是表哥平日里也忙碌劳累,若不想来,只不要勉强。”她心疼自己的心上人,见齐凉冷笑,很有“不来就死”的意思,羞涩地靠在明珠的肩膀上笑得眼睛弯了起来,“他又怎么会不来呢?” 知道有她在,还不飞来? “本县主也可以去歇歇脚。”明珠吭哧了一声,与齐凉沉着脸说道,“药园子若不好,你会失去本县主的信任的。” 齐凉看着理直气壮的小姑娘,心里一颤,不知为何,死死忍耐才没有去揪她的小耳朵。 “你堂姐怎么办?”三公主自然是要与明珠一同去的。 她挑了宫车的纱帐往外看去,就见对面明岚的车中静悄悄的,此时明岚见过了那青年,就再也没有多探出头来看一眼。只有远远的那两个各有春秋的英俊青年并肩站在一处说话。她挑着纱帐往外看了一会儿,却突然叹息了一声与明珠侧头说道,“也不知大皇姐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日后,她会不会后悔。” 大公主更爱风流潇洒的人物儿无可厚非,毕竟到底是帝姬,自然万事随心,只是叫三公主说,还是对面的青年,更叫她觉得好些。 “我都不认识她,不感兴趣。”明珠跟大公主没有渊源,自然不会理会她的婚事。 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三公主觉得那青年很好,很与大公主相配,可是大公主不喜欢,自然也有大公主的道理。 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嫁给什么样的人会幸福,就选择什么样的男子,旁人都是无可置喙。 哪怕明珠与大公主并不陌生,也不会插手别人的姻缘。 “你说得也是。”三公主倒是与大公主不陌生,不过宫中三个公主可没有什么姐妹情深,说一句往死里掐也差不多了。 三公主得帝后宠爱,养在皇后的膝下,虽不是皇后所出,不过却天然地带了几分尊贵之气,宫中也泰半将三公主当做公主之中最尊贵的那位。不过都是庶出的公主,凭什么还要分一个三六九等呢?大公主与二公主自然就很不喜欢捡了便宜的妹妹。 三公主虽然性子开朗活泼,却也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与两个皇姐在宫中时有冲突。 “二姐姐有二哥哥照看,想必不必担心。”顾怀麒应该还算靠谱,至少会揍负心汉不是? 明珠对明岚是十分放心的,且在东宫忙碌了这么久,也觉得有些疲惫。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来撑着头哼哼唧唧地揉了揉,就感到额角一片微冷,身边青年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揉动。那小心翼翼的力气,叫明珠一瞬间都不能相信,有着这样一双手的青年,也曾挥舞着重剑纵横捭阖。 “你的手,是应该拿剑的。”明珠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坦。 “日后也可拿剑。”齐凉揉了揉明珠的眼角,又给她捏了捏细细的小脖子,看她仰着头眼睛都眯起来,就差哼哼一声,嘴角飞快地勾起一瞬。 他多少明白明珠的意思,提着重剑的英雄的手,不该堕落到与妇人身上,可是却并不同。 英雄心中,也是有要待她万般温柔的那个女子的。 他心里竟然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限定,又安静地看着把自己慢慢地团成了一团,抖着耳朵舒服得闭上眼睛的小姑娘。 “如此,咱们就走吧。”兄长表妹都没空理睬自己,三公主很擅长给自己找存在感,见明珠对明岚放心得很,她便也不再理会,扬声叫外头的宫人换道往凌阳郡王的王府上去。 一路上她就见明珠蜷缩成一团,小脑袋埋在了胳膊下头,不大一会儿就滚到了齐凉的怀里。高挑俊美的卓然的青年正襟危坐,宽敞的华服之上,却有小小一团的一个小团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她笑看了一会儿,对正默默抬起手给明珠挡住外头的天光的齐凉挤了挤眼睛。 齐凉面无表情地扭头,完全不肯理睬。 知道这兄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三公主板着手指头预备回宫与皇后说一说今日的喜事,也掩住了自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笑声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宫车滚滚,穿过了上京繁华的喧嚣与人声,虽然有些颠簸,不过内里却安静得很。 明珠只觉得自己休息得很好,身上都是温暖的气息,还有似乎很可靠,能叫自己安心熟睡的存在。她不过是假寐片刻,却真的睡了过去。那梦中安静安宁得没有一点的波澜,只有叫她安心的静谧。她就是在家中也没有这样安宁过,睡得香甜极了。待终于醒转过来起身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在宫车之中。 她此时歇在一张床榻之上,撑着胳膊起身四顾,却微微一怔。 这房间简单得几乎简陋,除了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的弓箭宝剑透着冰冷铁血的肃杀之气,几乎再无其他。 她在这屋里,只感到了冷厉荒芜的凄冷。 不过与湘怡县主上辈子的洞府有异曲同工之妙,早年明珠的洞府里,比这更多的也只有一个宝贝炼丹炉了。 她对眼前这个叫人打心眼里畏惧的屋子全然没有恐惧与恶感,只是好奇地转着自己的小脑袋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又见这屋里连个人气儿都没有,目光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下,就见自己身下铺着柔软簇新的厚厚的软被,似乎能叫自己陷入到里头。 可是这雪白的丝罗织就的锦被,却并不能与房中的气息相配。格格不入。明珠捏了捏自己身上的绣着百花盛开金线图样的锦被,撇在了一旁。 她翻过身下的锦被,这才发现,锦被之下的床榻,坚硬冰冷,如同齐凉一旁。 这该是齐凉的屋子。 明珠吧嗒了一下嘴儿,没有什么心疼齐凉过得清苦什么的,在锦被里打了一个滚儿,小脑袋枕在软趴趴的枕头上,绣着里头淡淡的花香哼唧了一声,突然停住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枕头,想了想,雪白的小手伸出来,在枕头下头摸了摸。 摸出一把璀璨的金针。 县主觉得很眼熟。 “你在做什么?”明珠抓着这一把金针正咬着指尖儿忖思,就听见门口一个青年透着几分凄冷的声音传来。 齐凉立在门口,身上依旧是奢侈耀目的华服。然而一头长发却放了下来,随意地披在身后肩头。 乌黑的发丝垂落在他的面颊旁,叫平日冷厉的容颜带了几分缓和。见明珠歪着头看过来,齐凉的目光闪了闪,走到了明珠的身边,立在床头微微俯身,整个身躯几乎带着压迫一般,遮住了小小的女孩儿眼前的一方天地。 他长长的发悬落,落在明珠的面前。 他的身影,似乎能叫小姑娘全然笼罩住,不透风雨。 明珠捏着金针抬眼,就看见他近在咫尺,那双暗流涌动的眼睛里,都是自己清晰的影子。 “这是本王的卧室。”齐凉压低了身体,与明珠对视,彼此之间接近得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 “你的?”明珠觉得自己鼻子叫齐凉的长发拂过时有些痒痒,眨着眼睛想了想方才说道,“收拾得不错。”若不是昌林郡主在她的面前哭出血,明珠也想有个这样简单的卧室。 “这是本王的床。”这小姑娘对自己的卧室满意,凌阳郡王就满意了。 明珠不大明白这话,歪了歪脑袋。 县主大人自然睡的是这郡王的床。 “你睡了本王……”齐凉含糊了一下,终于理直气壮,面容阴厉地喝问道,“什么时候,对本王负责?!”105 ☆、第106章 明珠掐着金针,仰头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俊美得一如往昔,再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叫她不明白。 难道睡了别人的床,就要负责了么? “负责?” “本王的床被你睡了,日后还如何……”齐凉看着懵懂的明珠抿了抿嘴角,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金针尖锐,缩了缩手却纹丝不动,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榻上被你睡了,日后如何再睡旁人?你误了本王的一生!” 他的声音嘶哑冰冷,又有些叫明珠诧异的陌生,似乎从前那个傲慢得仰着头的青年转脸就变成了碰瓷儿的无赖,且这二者之间转圜得完全没有缓冲,实在匪夷所思。 “你要本县主赔你的床?”明珠觉得齐凉怪怪的,忍不住问道。 她一边说一边拿金针捅了捅齐凉,见见了血,哼唧了一声缩了缩手说道,“再敢对本县主不敬,戳烂你的手!” 她握着金针就往自己的小荷包里揣,哼哼着说道,“这是本县主的,日后你……”她才说到这里,却叫齐凉将手压在了柔软的锦被中。一抬眼,她看见的就是齐凉俊美的脸。他垂着一双凤目落在她的指尖儿,慢慢地从其中将金针抽出来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这是何意?!”明珠顿时不高兴地问道。 以下犯上,反了这仆人了! 怎么去了东宫一回,这家伙似乎换了个人似的? “这是本王的。”既然刺中了郡王殿下,自然这就是他的了,齐凉见明珠冷笑,很有些不高兴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微冷的嘴唇,凑在她的身边,仿佛能嗅到她的身上淡淡的药香,低声说道,“本王突然发现……”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喜欢这个狡狯的小姑娘的。他日日看着她,日日在她的身边,心里眼里都是她,却不肯承认,也用别扭不乐的面目面对她,原因也只不过是,心生恐惧。 他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将一个女孩子,日日放在心上。 他想要庇护她,看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是他从来,都是讨厌女子,只觉得女子奸狡,没有一个好的。 前些时日他在她的身边,却冷言冷语,或许也不过是因他自己,也在恐惧。 可是何必恐惧呢? 他并不是他的那个无耻的生父宁王,既然想要庇护她,照料她,自然也不会辜负她。 自己看中的一定要叼走藏好,妥善保管免得叫狼崽子们给叼走! “你就应该给本王金针!”齐凉握着明珠软软冷冷的手,看她眯着眼睛冷漠地看着自己,也完全都不在意,垂目缓缓地说道,“本王这样用心,自然是本王该得的。” 他见明珠斜斜地靠在本属于自己的床头,想要说得更多,却恐叫明珠厌恶,想要扭头冷哼一声,却只是从口中吐出一口气来,慢慢地说道,“你只要记得,本王,是最好的。你有什么不开心,都要与本王说,叫本王给你做主。” “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主。”明珠有些漠然,迟疑了一下,将手压在齐凉的手腕儿上诊断一下。 似乎病的不轻的样子。 见她竟敢怀疑郡王殿下,凌阳郡王顿时大怒,想要狠狠地叫她知道道理。 “不要冲动。”三公主趴在门口看了很久好戏了,见齐凉这是霸道王爷的风范,才要冲出来打圆场,却见自家从来冷酷无情的堂兄正松开了明珠的手将她放在了床头,小心地盖好了锦被冷哼着说道,“本王从不收回自己的话!且有本王在,姑母才会放心你的安危。” 他侧目,见明珠因昌林郡主的名字面上微微动容,便哼了一声说道,“你是本王的责任,以后都是。” “阿兄的意思,说以后都在珠珠的身边呢。”大抵是齐凉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虽然说得很叫人感动,不过配上那冷厉的脸,实在有些不情愿的意思。 三公主心里哀叹了一声,见明珠歪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齐凉,便继续笑着拉着她的手说道,“再没有谁,得阿兄的在意,珠珠果然不同。” 她见齐凉屋中简陋无趣,又笑着与明珠说道,“看在阿兄的善意,珠珠也照料阿兄做回报?这屋里缺了许多的东西,珠珠觉得什么好,就填一些,多少是个人气儿。”叫明珠由着自己的心意喜好来装饰齐凉的屋子,就是三公主暗藏的小心思了。 这屋里都是明珠的心意,齐凉日后在王府,也算是有些热乎气儿。 “挺好的。”明珠觉得这屋子很合适自己的胃口,垂着小脑袋诚实地说道。 “嗯?” “放个炼……药具就足够了。”明珠看了看四周,方才难得好心地说道。 她既然愿意张嘴,三公主自然只有欢喜的份儿,虽然觉得这有点儿怪,不过明珠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 三公主见齐凉也在一旁满意点头,顿时对明珠深信不疑,又急忙与明珠喝了一些温热的茶水来醒神,这才与明珠歉意地说道,“阿兄王府上下人不多,寻常的都是当年的老人儿,这府中空旷,又不许人在他面前侍候,若怠慢了你,你不要与阿兄见怪。”大抵是幼年就遭遇了最大的恶意与苦难,齐凉的性情颇为乖僻冷厉。 王府之中的下人本就不多,不过是当年齐凉出宫封王,皇后与皇帝赏了一些心腹照拂他。 余下的,也就只有当年服侍先宁王妃的老人了。 先宁王妃过世,曾经服侍她的下人奴仆就在宁王府过得落魄极了,齐凉到底看在母亲,封王时,将这些老人儿都给从宁王府中抢了出来。 至于身契……郡王殿下懒得耐心在如今的宁王妃保存府中下人身契的保管处寻找,一把火都烧了个干净。 至于宁王府大火,宁王与宁王妃的心会不会很受伤,就不是郡王殿下会考虑的事情了。 “仆人有他一个就够了。”明珠指了指齐凉缓缓地说道。 齐凉的嘴角微微勾起,沉默地坐在明珠的身边,手边绕着她散落在床榻上的衣带,傲然地看着三公主。 三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堂兄。 用看情敌的眼神来看方才还在为这人的未来娶亲之路孜孜不倦添砖加瓦的妹妹,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本王自然是最好的。”齐凉边用眼神去攻击三公主,一边仰着头冷哼了一声说道。 他见三公主默默扭头不与自己对视,显然是被自己击退了,这才握着明珠的衣带与她说道,“你若困了,便在本王的王府多睡几日。”这话一出,三公主霍然扭头,简直在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他,只是齐凉却全然不明白这其中的不妥,见明珠摇头,舔了舔自己殷红的嘴角继续说道,“本王王府,不缺你的一口饭吃。” 当然,郡王殿下立时就想到自家的厨房问题,缓缓地说道,“本王回去御膳房取你喜欢的吃食。” “不必了。”这里虽然很合自己的心意,不过却并不是她的家。 明珠对在别人家吃饭不感兴趣,摇着小脑袋恹恹地说道,“本县主睡够了,去看药材。”看完了,就该赶紧回家了。 齐凉静坐不语,用沉默来作为自己的反抗。 “不必急在一时。阿兄该明白,过犹不及。”三公主被堂兄再三伤害,却再三原谅还为他上心考虑,为他的幸福奋斗,这换了一个剧本,肯定得是渣男贱女的超级精华版来的。 她心里哀叹了自己小小年纪无忧无虑却操心得不行,压在齐凉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若珠珠不喜欢了,回头,就冷淡不见阿兄了。如此,岂不是更添波折?”齐凉终于换了自己一贯的傲然的姿态来,很有些做小伏低的意思,三公主更在心里记了一笔。 她在皇后身边,自然知道皇后操心什么,不过是齐凉的终身。 她也知道,安王府的齐安。 那小子虽然蠢蠢的,还跳脱活泼没心没肺,不过安王妃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总是叫皇后与三公主担心。 “既然如此,咱们一同去。”齐凉目光闪烁了一下,见明珠果然生出几分不耐,心里对这没良心的人记了一笔,松开了她的柔软的衣带,俯下了身去。 三公主有些莫名气看着他,不明白他究竟在床前在寻找什么。 “你的那个表哥呢?”三公主脸色红润似乎心里很开心的样子,明珠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大概错过了什么。她见三公主羞涩地看着自己,还眨巴眼睛,突然有些后悔问了这句。 湘怡县主才心里后悔,就已经叫便宜表姐握住了自己的手眉开眼笑地说道,“表哥方才就来了,听说珠珠也在,也想来看望你,只是阿兄不许。” 齐凉还能叫人打搅明珠睡觉?做梦去吧!那真才叫断然拒绝呢。 三公主想到齐凉抱着明珠进自己卧房时王府里寥寥的那几个下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拉着明珠叽叽呱呱地说道,“表哥自然不好打搅,只是他后头听我说馋了两条街外头的那家的芙蓉鸡片,因此给我寻……” 她才炫耀了一下自己被心上人放在心上的幸福,话音却戛然而止。 眉目阴郁的俊美青年正起身,一双修长的手中,提着一双镶珍珠的精致的绣鞋。 他垂了凤目,倾身,小心翼翼将鞋子给明珠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三公主用复杂难明的眼神,看着堂兄没有一点不愿意地屈尊给明珠穿鞋。 他把女孩儿小小的脚放在自己的手上,小心翼翼仿佛捧住了天下一般。 三公主动了动嘴,也不知是羡慕更多些,还是有些嫉妒了。 齐凉就算年少坎坷,也不过是不被人喜爱。 然而他出身尊贵,生就是王府嫡子,虽然宁王厌恶他,可是皇后与皇帝却因此更加疼爱他,将他看重得比几个皇子还要着紧一些。不管是在宁王府,还是在后宫,齐凉都是被捧着尊贵骄傲地长大,如今又封了郡王,更是傲视群伦。 可是就是这样尊贵的青年,三公主却亲眼看他在明珠的面前什么都可以抛下,如同明珠说笑的时候那般,真的当做了仆人。 三公主实在不能明白,齐凉究竟喜欢明珠到了什么份儿上。 就算是她自身再自命不凡,也坚定地认为自己与未来的夫君是真爱,可是也从未想过,会将自己矮到尘土里去。 给心上人穿鞋,或是心上人给自己穿鞋,都不能想象。 她觉得最幸福的事情,也不过是方才笑言的时候,羞涩地说起,那个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吃食,亲自又跑一趟给自己买回来。 对于勋贵子弟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喜爱了。 “珠珠?”三公主看明珠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理所当然地坐在床边踢着自己的小脚儿看着齐凉给自己穿鞋,似乎并不觉得惶恐不安,一时间就觉得这表妹的心理素质很不错。她心里忍不住又想笑一下,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来,拉着明珠随意在床边搭着的手笑着说道,“一会儿咱们在阿兄的府里多看看,你不知道,虽阿兄不在意,可是这王府的风景是极好的。” 齐凉出宫,皇帝与皇后十分心疼他年少一人独居王府,也恐他受委屈,因此赐下的王府就壮阔奢华,比亲王制。 只是齐凉素来冷淡,对园子什么的没有兴趣,寻常只困局在自己的上房,余者都叫府中的下人打理干净也就完了。若不是王府真有几个打理王府的能干管家,说不得郡王府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药园子。”明珠哼哼唧唧地说道。 “你就记得药园子。”三公主对表妹这盛大的对药材的热情哭笑不得。 她本就是爽快的性子,嘻嘻哈哈地与明珠并肩坐在一处,看着齐凉放下明珠的脚坐在一旁,有些不怀好意,又有些拔刀相助地叹息道,“阿兄打理王府可辛苦了。他本就没有个服侍周到的人在身边,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如今又建了药园子。”她叽叽呱呱在明珠身边说了许多齐凉可怜的话,这才与明珠说道,“若珠珠觉得药园子好,就常来。” “那是自然。”明珠叫这公主表姐说得头晕眼花,却输人不输阵,用“我很精明”的眼神傲然点头。 三公主扭头噗嗤一声笑了。 “哼!”齐凉对敢糊弄明珠的三公主用力冷哼了一声。 什么是猪队友呢?分不清里外好人,还有这好心没好报的堂兄就是了。 三公主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趴在明珠稚嫩的肩膀上对齐凉吐了吐自己的舌头。 “药园子。”明珠目光炯炯地看着齐凉。 齐凉见她扑棱着小耳朵十分开心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似乎多年的抑郁与愤怒都慢慢消散。 他起身,扒拉开三公主垂头将明珠打床上抱起来,见她皱眉扭着小身子想要跳下来,便垂目说道,“这是本王的王府,不会有外头的风言风语。”明珠自己是习惯叫人抱着走路的,不过是因京中规矩更多些,不愿叫家中蒙羞方才努力习惯自己走路。 齐凉知道明珠的心结,见她咬着自己的指尖儿不吭声了,便继续说道,“王府中人,都可以信任。” 有二心的奴才,早八百年就已经叫凌阳郡王打杀丢回了宁王府去。 “本县主赏你这个荣幸。”湘怡县主其实高兴坏了,窝在青年坚硬清冷,可是却很可靠的怀里,哼哼唧唧地说道。 她嗅着这青年怀里淡淡的冷香,惬意地眯着眼睛拱了拱慢吞吞地说道,“走路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顿了顿,又对仆人的房间表达了一下赞赏,这才看三公主嘴角抽搐地走到自己的身边。三个人一同出了这似乎埋在阴影之中的屋子,明珠方才靠在齐凉的肩膀好奇地一同在台阶上往周围看去,果然就见屋舍壮丽,楼阁交错。风景幽深秀丽。 此处似乎是齐凉的正院,虽也奢华耀眼,不过明珠眯着眼睛透过正中的楠木大门往外看去,远远的就是一片的湖光山色。 远处的园子,依旧是一片极大的园林。 明珠叫齐凉抱着看着,只觉得人在其中的渺小,一股子凄凉。 王府这样大,越发显得齐凉一个形单影只,寂寞清冷。 “都应该种上药材。”不过明珠很少会自以为是去同情别人,只指着远远的园子挥斥方遒。 “好。”齐凉垂目,未从明珠的眼睛里看到一点对自己的同情,嘴角微微勾起。 他并不是小白菜,也并不需要旁人用“你很可怜”的眼神来看待他。 三公主嘴角越发抽搐地立在一旁,觉得自己下回再来,这王府不定成了什么样儿呢。 好好儿的最好的园子用来种药材,这堂兄还真会玩儿呢。 古有千金一笑,凌阳郡王也就是这么个境界了。 看着这两个旁若无人亲亲密密的,三公主从前觉得欢喜,如今只觉得心里亏得慌。 幸亏公主殿下也是有情投意合的人了的,勉强抵御了这二位卿卿我我的恶意,举目远眺特别期待地看着远处,等得很久,就当身边两个已经在讨论“陛下后宫之中的那片杜仲很不错”时,就见远远的园子的边缘,叫两个下人引着走来了一个白衣的青年。 这青年生得眉眼温润如玉,白衣翩翩谦卑有礼。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红木雕花的食盒,见三公主立在上房,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飞快上前。 “芙蓉鸡片晚上再吃,我已叫人送到厨房去热着。”这青年没看见三公主杀鸡抹脖的眼色,目中只有三公主一般先将食盒打开与她柔声说道,“还未到晚膳时,你先用一些点心,都是你素日里喜欢的。虽不如御厨,不过也有特别的风味儿。” 见三公主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这青年疑惑地偏头问道,“难道还有想吃的东西?你说与我,我再去给你买,或是叫厨房给做了就是。” “已经很喜欢了。”三公主心虚地去看明珠。 湘怡县主正扑棱着小脑袋用审视的眼神来看这陌生的青年,见三公主看向自己,歪了歪小脑袋。 这青年生得清润雅致,目光清透,该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这是珠珠。”三公主见明珠似乎并没有听见这青年的话,急忙笑着捧着食盒上前与明珠笑嘻嘻地说道,“这个是表哥,珠珠唤一声表哥……”听见齐凉冷冷地哼了一声,三公主默默垂下自己的小脑袋哼哼着说道,“左右都是表哥,珠珠唤一声怎么了?” 她侧目,听见那青年低沉地笑了一声,心里快活得不行,就听见齐凉的声音与明珠冷声道,“这是薛探。” “叫他阿探。”凌阳郡王最警惕的就是表哥,没想到败家三公主还想给整个表哥出来,能忍的一定是死人! “表哥?”薛探实在茫然得厉害,不明白齐凉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他看向明珠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看重。 能叫齐凉不顾身份亲手抱在怀中的小姑娘,总是叫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天可怜见的,家中都要为这表哥未来的亲事愁得要上吊。 “什么时候回去?”齐凉对面前这个面容清俊的青年不客气地问道。 薛探面上笑容不变,显然很有涵养,忽略了眼角那抽搐的模样,还真的蛮有君子之风的。 才来就撵着人家滚蛋,这不大合适罢? “表哥忙碌了一圈儿,得多累啊。”三公主可不是齐凉这等没良心的人,都心疼坏了,急忙从云袖之中取了帕子来羞涩地走到对她微微一笑的薛探的身边,踮起脚尖努力贤良淑德地给心上人擦额角看不见的汗水。 她目光之中欢喜无限,又甜蜜爱慕,本就是个俏丽的豆蔻少女,与身姿修长仪容清俊的白衣青年立在一处,二人目光交缠相视而笑,仿若是一副最美丽的风景。 明珠看着薛探眼里都是三公主,哼唧了一声。 县主大人头一回被忽略得这样彻底。 不过,还有一件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叫明珠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住了正低头看着自己的齐凉。 “怎么了?”齐凉觉得目光交缠什么的,也很美,努力用自己的阴郁的眼神去勾怀里小姑娘的眼睛。 似乎带着清辉的眼神,静静地逆着他的视线而来,仿佛投在他的心里。 心里有一处,慢慢变得炙热。 “有什么与本王要说?”凌阳郡王手臂微微一紧,抿嘴说道。 “你家厨房终于建好了?”芙蓉鸡片已经送过去了不是? 凌阳郡王双手微微一沉,什么炙热,简直当头一盆冷水! 他忍不住侧头哼了一声。 “顷刻就坏!”他仇恨地说道。 薛探误他。 表哥果然都很讨厌! ☆、第108章 三公主沐浴在堂兄的杀气里,再热乎的感情,眼下也只能吓得浑身发抖了。 这个……似乎被拆穿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呢。 只是公主殿下是为了真爱奋不顾身的巾帼英雄,有什么冲着公主来就是,心上人那是不能被伤到一根毫毛的。 她用自己柔弱的后背坚强地抵御住了堂兄杀气腾腾的阴郁眼神,就在想要回头去抱表妹大腿的时候,却感到身子一轻,自己竟然被薛探用双手拖了起来。这青年笑容温柔不动声色地将两个人转了一个圈儿,自己用后背对准了齐凉的目光面上温柔地说道,“公主看着我就好。” 他知道护着她。 三公主仰头看着那双清透的眼里都是潋滟温情的青年,忍不住抿嘴儿笑了。 她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头,握着薛探的手,心里却在感激。 她感激皇后养育了自己,把她视同己出,也感激她会将这样好的人赐婚给她,叫她一辈子都会觉得很幸福,很快活。 “表哥。”她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声。 薛探含笑应了,握了握三公主的手。 他正要说话,却听见远远的有喧闹的声音,之后就见影影绰绰的,凌阳郡王王府之中的下人竟然叫人给推搡了出来,后头还耀武扬威地跟着许多的侍卫。 侍卫之中正有一个艳若桃李,双目上挑十分厉害的宫装女子快步而来。这女子年不过十八/九岁,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华丽无比。她浑身上下都是富贵逼人,又生就了傲然的气势,此时见了薛探立在远处的汉白玉的台阶之上看过来,目光就亮了。 她顾不得身边的宫人“公主小心脚下”的话,匆匆上前,也不看齐凉与三公主,目光落在皱眉的薛探的脸上,生出几分热切与灼热。 “阿探。”她努力用柔软的声音唤了一声。 “大皇姐?”三公主再没有想过有人狗胆包天敢来闯齐凉的王府,更没有想到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竟然是大公主。 她与大公主素来都很不和睦,此时看见她一双眼睛都落在薛探的身上,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几分不快来,皱眉说道,“不管如何,大皇姐怎能闯入阿兄的王府?日后叫阿兄如何在京中立威?”大公主不把齐凉放在眼里,还敢闯进来,这等跋扈,齐凉只怕就要为人嘲笑。 她也不喜欢大公主看向薛探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用那样贪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不过三公主还是很不痛快。 “你?”大公主见薛探看都不看自己,却握着三公主的衣摆,突然冷笑了一声。 三公主快活的神气还在脸上,也叫大公主看不顺眼。 “闯了又如何?”大公主与齐凉之间也不大友好。 她身为帝姬,平日里在御前却不如齐凉得皇帝宠爱,心里高兴才见鬼。 此时立在台阶之下斜目去看面容冷峻的齐凉,大公主只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个连亲爹都不认的人,早就成了京里的笑话,还立威?我若是你,早就……”她才说到这里,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淡淡的迷蒙的烟气弥散,有淡淡的花香透过,之后眼前就没有了方才的异像。 花香与烟雾,似乎都是幻觉。 “公主?”她还未明白什么,下头已经有紧张的宫人冲上来扶住她。 眼瞅着是面容冷厉的凌阳郡王怀里,那个病怏怏有气无力的小姑娘,冲着她家公主扬出什么来。 “无事。”大公主也明白过来了,见齐凉怀里那个小小一团的小姑娘慢吞吞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蜷缩成了一团,她顿时感到被冒犯了自己身为公主的威严,指着明珠厉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她虽然身上没有异样,可总觉得不自在,见明珠不理会自己已经生出恼火,然见她没有廉耻地窝在齐凉的怀里,却又生出几分恶意来,挑眉冷笑道,“光天化日的,你们做这等苟且之事,真是不要脸!” 她目光闪烁,已经想着将此事散布出去,毁一毁齐凉的名声。 “你很羡慕?”明珠才没有觉得自己无耻呢,从齐凉的怀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垂着眼睛问道。 “什么?!” “方才见你忘情奔来模样,恨不能自荐枕席。可惜你不够格,叫人看不上你,因此来羡慕旁人?” 三公主唤了一声大皇姐,就叫明珠知道这是谁了。她见大公主先与三公主拌嘴,后又来冒犯齐凉,已然心里生出莫名,仿佛自己被触犯了的不快。她不知为何齐凉素来睚眦必报不肯吃亏,却容忍大公主在自己的面前大放厥词,可是她看不到自己的仆人被人欺负,因此扬手丢了大公主荷包里的新鲜玩意儿。 此时她与大公主争锋相对,本很无趣的小脸儿,陡然亮堂了起来。 县主大人还是更喜欢战斗! “你!”大公主被气得高高的胸脯用力起伏,眼前一片发黑。 这是讥笑她送上门来人家还嫌弃不要? 虽然是事实,不过,不过人艰不拆呀。 硬生生叫人叫破,叫人情何以堪! “你是谁?”她还没有想过世间有敢不将帝姬放在眼里的,见明珠一双眼睛清亮地看着自己,两只小爪子搭在齐凉的手臂间,齐凉一声不吭显然是纵容,一侧薛探目中无奈,却也很亲昵地看着她,心里已然记恨起来。 “呵……”明珠用傲慢的,“愚蠢的凡人”的目光看着她,显然懒得理睬。 大公主从来横行,从未看见过这样讨厌,比帝姬还会摆谱的小姑娘。她已经被深深地冒犯,顿时指着她恼火道,“你敢冲撞本宫,今日,本宫要抄你满门!” “就凭你?”不得不说,湘怡县主的嘴巴与脸色,哪怕没说什么,却总是很叫人生气。 “大皇姐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吵嘴的?”三公主恐大公主发难柔弱的明珠,急忙上前立在齐凉的面前大声说道,“不分青红皂白,大皇姐疯魔了不成?!” 她见大公主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里的恶意都要满溢出来,想到方才,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明悟,撇着嘴角委屈地看了跟自己站在一处的薛探,只觉得他生得清俊动人,风姿翩翩,垂了一下小脑袋继续与大公主说道,“若父皇知道,一定要骂你呢。” “你也只知道告状了。”大公主见薛探上前将三公主掩在身后,越发恼火。 “你连告状,都不知告与何人。”明珠探着小脑袋火上浇油。 “珠珠啊。”三公主不明白明珠怎么就跟叫人打了鸡血似的跟大公主卯上了,无奈地回头唤了一声。 只有薛探微微惊讶了一瞬,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明珠,又带着几分笑意去看将明珠抱得紧紧的,此时嘴角微微挑起的齐凉。 这小姑娘是在为齐凉抱不平? “本县主只说实话!”明珠仰着小脑袋哼哼唧唧地说道。 “珠珠?县主?”大公主虽然在御前不得宠,不过只要在皇帝面前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珠珠”大名的,皇帝陛下一日念八百遍,不知道的都得怀疑南阳侯府的顾明珠是不是皇帝的种。 大公主听得都要恶心了,她对当日昌林郡主不邀请自己赴宴本就记恨,又厌恶顾明珠迷惑了君父的心,正想要寻个时候好好儿去羞辱羞辱不知身份的那小丫头,没有想到今日就遇上了。 她看着齐凉怀里眉目似画,娇滴滴的小姑娘,突然怀着恶意笑了。 “你堂姐才给三皇兄做侧妃,你就在他的怀里了,你们顾家姐妹,还真是家风渊源。”她才去给英王贺喜,自然知道英王纳的那个是顾家的姑娘。 “彼此彼此。”明珠漫不经心地说道。 自己都恨不能滚薛探怀里,还有脸笑话她? 她感到齐凉的手,轻轻地碰在自己的头顶,小心翼翼,又似乎带着几分莫名的情感。 湘怡县主不耐烦地扒拉开这个没用的仆人。 看着威风凛凛,原来这般无用,连个大公主都制不住,白瞎了他一身“天下辜负我!”。 关键时刻,终于感受到了主人的可靠是不是?知道主人的好处了吧? 明珠哼哼唧唧地拱了拱这青年冰冷的手,指着气得浑身发抖,显然没见过自己这种类型的大公主与齐凉说道,“日后见了这种,只该打出去!”她顿了顿,见齐凉安静地看着自己,那双黑沉的眼里都是自己的影子,一时又生出几分疑惑,面上却继续说道,“妇人之仁要不得。叫人打脸,就该加倍打回去,不必忍耐。” 她循循善诱的小模样儿,叫三公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睚眦必报什么的,真的不用这表妹费心教导,她堂兄门儿清啊! 当然,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回,她堂兄就这样不吭声地被“欺负”了。 “表哥素来隐忍,也是艰难。”薛探就在一旁含笑,替三公主孜孜不倦提着食盒温声说道。 凌阳郡王目光微微一闪,之后,这个形容俊美凛冽,华衣翻飞气势逼人的青年,垂了双目,露出几分示弱。 “本王无人仗义执言,已然习惯旁人冲撞恶言了。”他抿了抿嘴角,轻轻地说道。 一朵洁白无助的白莲花儿,璀璨盛开在三公主的面前。 三公主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你就是没有手段。”湘怡县主还在跟白莲花循循善诱。 薛探眼睛里的笑容都要漫出来了,他再没有想过皇后口中的“珠珠”是这样有趣儿的姑娘。 见三公主活泼的小脸儿上震惊得要命,干嘎巴嘴儿说不出话,简直跟被人辜负了似得,他心里笑了一声,伸手就帮三公主把吓掉的下巴给合上了,这才转身,脸色冷淡下来,与咬牙怨恨不已的大公主冷冷地说道,“公主殿下若是想要耀武扬威,只去寻下头的奴才。郡王府邸,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他的目光又厌恶又冷淡,几乎叫大公主眼泪掉下来。 他待旁人都如沐春风,待自己却冷若冰霜,怎能不叫大公主伤心呢? “阿探。”她盛气凌人都不见了,只有些难过地唤了一声。 “我与公主并不相熟,您唤我这句,我觉得被冒犯了。唯恐京中闲话伤及我的名声,公主日后请唤我薛大人。”薛探温柔,然不笑的时候,露出了与齐凉颇有几分相似的冷峻,看人的眼神叫人骨头里发凉。 三公主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竟怔住了。 可是心里,看他对别的爱慕他的女子无情,又生出隐秘的欢喜。 “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这般待我?!”大公主也不想大刺刺就来齐凉的王府生事,可是在英王府中听女眷们在下头说话时,她听到的关于薛探的话却叫她心里生了刀子一般忍不住就来寻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看着立在台阶上眉目清华,温润如玉的青年,只觉得世间最好的男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心里有了这个人,只知道自己每每看见他,就忍不住心里生出喜悦与快活。 可是他的眼睛只看着三公主,哪怕她将自己的心意柔情地与他说起,他却只会冷若冰霜地拒绝。 到了最后,看见她的身影,他都会绕路走。 “她有什么好?!”大公主心里痛苦极了,指着三公主大声问道。 她想不明白为何大家都喜欢三公主。 她与薛探表达了自己心意的第二日,皇后就将她召到眼前,毫不隐晦地与她说,日后离薛探远点儿。 因为那是皇后留给自己心爱的三公主的。为了三公主,她连装模作样的慈母都不做了。 什么都为三公主想,大公主心里难过极了。 “她什么都好。”薛探回头看着仿佛是不能回神儿,只用一双用力睁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三公主,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在我的心里,就是最好。”三公主淘气,顽皮,爬树什么都干,可是在薛探的眼里却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抵不过她坐在树上眉目狡黠地看着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那仿佛天地都亮起来的笑容,叫他再也看不进别的女子。 他并不喜欢与旁的女子纠缠,见大公主咬着牙看着自己,垂目冷淡地说道,“她也不会草菅人命。” 大公主大抵是不记得了,他与她初见。 年幼的薛家子入宫第一次就见了血,那时看见的,就是大公主毫不留情地将一个铜质的佛像,眼睛都不眨地砸在了一个小宫女的头上。 他看着她砸死那个小宫女,然后扬长而去,仿佛做的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 从那以后,他就厌恶她。 什么喜欢爱怜,大公主喜欢的,也不过是生得清俊的男人。就算没有薛探,日后也会有旁人。 “日后,我不希望听到公主的嘴里,说出表妹的不好听的话。”大公主只是大公主,可是三公主却是表妹。 薛探疏离地看着泪流满面,眼眶红肿的大公主,却没有一点怜惜地说道,“我从未招惹公主,也请公主日后,不必来招惹我。”大公主对皇后颇有怨言,在后宫又与静贵妃交好,就凭这个,薛探就对大公主生不出好感来。他再没有想过,大公主竟然蠢得会以为一面与皇后作对,一面还能嫁到皇后的母家去。 “公主擅闯郡王府,日后与陛下分辨罢。”薛探觉得自己说明白了,扭头对三公主笑了笑。 “他还挺招公主们喜欢。”大公主连“杨兄”都没看上,竟然看中的是薛探,明珠拨冗扭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万人迷。 齐凉柔弱的眉目顿时就恢复了冰冷,面无表情地扒拉她的小脑袋不许她看别的男人。 “珠珠名声极好,陛下与太子都盛赞,若日后传出风言风语,旁人本王寻不着,只能寻你。”齐凉怀里抱着轻飘飘的小姑娘,听见她在自己怀里哼哼唧唧,抿了抿嘴角,却不肯撒手,只眯着眼睛看着用力捂着心口伤心的大公主,缓缓地说道,“你与陛下作对,陛下想必心里,更加厌恶你。” 他把大公主怨恨的目光当做清风拂面,冷笑道,“你喜爱阿探,莫非真的只是喜欢?” “什么?!” “你喜欢阿探,莫非不是因三公主喜欢?”齐凉那双无情,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落在大公主的面上,就见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收回目光缓缓地说道,“你也不过如此。”所以他才厌恶女子,只觉得女子奸狡。 就如同大公主,打着喜欢的旗号,可是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想抢走妹妹喜欢的男子,想要伤害她。齐凉看这样的大公主一眼都觉得恶心,冰冷地说道,“若日后,三公主喜欢旁人……” “不会有那一天。”薛探拒绝如果,在一旁嘴角抽搐地说道。 这比诅咒还犀利呀! “一定不会有那一天。”三公主还未从大公主对自己的恶意走出来,听见这个,急忙表白! 她可是一个可忠贞的姑娘呢。 “你给我等着!”大公主叫齐凉叫破了自己的心事,顿时慌乱起来。她不敢去看薛探的脸色,急忙扭头转身就要走。 “我……”她扭头想要与薛探说些什么,却见这个青年已经去与三公主说话,目中露出几分嫉妒。 “你以为,本王的王府,是这样容易就能走的?”齐凉突然开口问道。 “拿她开刀立威,日后就无人敢与你冒犯了。”明珠拍着他的肩膀很有经验地说道,“虽然你本就不是软弱的人,不过本县主……” 她突然感到双手一紧。 “你知道了?”知道他装可怜?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傻子?”明珠哼笑了一声,默默在这家伙的怀里打了一个滚儿打着小哈欠无趣地说道,“本县主待仆人一向宽容。” 她虽然不明白齐凉为何在她面前示弱装可怜,不过明珠还是觉得可以容忍仆人小小的问题的。她垂目,去看大公主那双突然露出惊恐的脸,扒拉着细白的手指头缓缓地说道,“都说你为人冷厉,睚眦必报,心胸狠毒,杀人如麻……” 齐凉俊美的脸顿时就绷紧了。 “说你六亲不认无情无义不孝……” 凌阳郡王的脸顿时铁青一片。 “不过你就是你,本县主认识的就是就是这样的你。”明珠懒洋洋地恨不能伸懒腰,哼哼唧唧地说道,“旁人待你无情,你自然该待那人无情。以德报德,以直报直,你并没有错。”她垂目缓缓地说道,“旁人惧怕你,那就惧怕去。至于六亲不认……”她哼笑了一声说道,“若父慈子孝,虽会不孝无情?做了初一,为何你不能做十五?那些凡人,不必理会。” 齐凉安静地看住了这个小姑娘。 “珠珠。”他第一次低声,唤了她的名字。 “叫主人!”县主大人顿时吊着眼睛哼哼着说道。 “珠珠。”齐凉冷着脸继续唤道。 “呸!”不听自己教导的家伙真是太讨厌了,湘怡县主顿时大怒,翻身不肯理睬齐凉了。 齐凉也不以为意,左右一会儿还有一个巨大的药园子来骗……哄这表妹开心。 他只是抬起头来,见大公主脸色恐惧地退后了一步,缓缓摆了摆手,就见园子里头传来了铁甲之声,之后有许多的侍卫出来,将大公主团团围住。后者吓得退后了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能叫自己随意闯入的郡王府竟然有这样多的人。她震惊地四处环顾,仿佛终于想明白了齐凉的用意。 “你是故意的?!”故意叫她闯进来? “杀鸡儆猴。本王许久不出手,你们当我吃素了。”齐凉最近只知道往南阳侯府去,少干了汗多坏事儿,京里都以为这家伙转性了。 连大公主都敢闯郡王府,可见他还得继续努力做个坏人。 “你们谁敢动本公主一下?!”大公主见自己的宫人都被抓起来,顿时尖叫。 齐凉哼了一声,一只手臂将明珠牢牢地圈在了自己的手臂里,上前,看了看大公主,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却没有出手抽她。 他一脚踹出,正中大公主的小腹! 一声尖叫,大公主被凌空踹飞了出去,倒在一旁的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这,这是……”从前这堂兄只抽大耳瓜子的,怎么成了踹了?三公主只看着就觉得好疼。 都吐血了呢。 “不用手,不然手脏了,叫你也脏了怎么办?”大公主身边宫人哭天喊地就跟死了爹似的,齐凉缓缓收回自己的腿,垂头与明珠认真说道,“脏了手,怎样抱你?” 特别地善解人意。 ☆、第110章 不过县主大人显然还在记恨,没有原谅不听话的仆人。 她扭着小脑袋完全不理睬齐凉。 “拖出去。”齐凉淡淡地吩咐道。 一侧候命的侍卫领命而去,拖着大公主就走,全然没有一点的迟疑。 “如此,是不是会……”三公主迟疑了一下,见齐凉眯着眼睛看着她,便有些不安地说道,“阿兄伤得她狠了,回头她再与父皇告状,总是不美。” 她一心一意都为齐凉打算,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很解气的感觉,此时外敌不见了,便扭着薛探的衣袖问道,“大皇姐何时喜欢表哥的呢?我怎么都不知道?”薛探竟然一点儿口风都没有与她透露过,若不是大公主今日叫破,她都不知道。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特特儿与你说了,倒郑重其事。”薛探完全没有把大公主放在心上,便柔和地说道。 三公主想要笑,却努力忍住,只用柔软的手拉着薛探的衣摆垂着头羞答答傻笑。 “不必理会这两个。”齐凉见三公主与薛探又相视而笑了,特别有默契,再看看怀里这个抖着耳朵横眉立目的小姑娘,不由就很看三公主不顺眼,声音冷酷地说道,“寻常见不到,多看一眼是一眼罢了。” 郡王殿下话音刚落,三公主还未可知,只薛探的脸慢慢地青了。他有心想说牛郎织女啥的总比剃头挑子一头热强些,不过想到明珠方才为齐凉出头,又无奈地闭嘴。 只是他不想在看见三公主的时候再看见齐凉这叫人抑郁的脸,握了握三公主的手,往园子里示意。 三公主娇美的小脸儿通红一片,羞答答地立刻就抛弃了小伙伴儿准备花前月下了。 “站住!”就在表兄表妹就要奔赴王府的湖边的小凉亭一盏清茶一叠点心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说话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齐凉冷酷的何止声。 三公主扭头,见俊美绝伦的青年,怀里托着明珠,目光阴沉地看过来。 “表哥?”薛探白衣如雪,真是温润如同君子一般柔和地问道。 “点心留下。”齐凉指了指表弟手里提着的食盒理直气壮地说道,“珠珠还没有尝过。” “本县主不爱吃点心。”明珠扭着小脑袋哼哼着十分不屑地说道。 “那也留下。”凌阳郡王一点儿都没有抢了表弟点心的不好意思,见薛探退后了一步,有“死也不给”的倔强,顿时气势汹汹地踏前了一步。 他才要抢走给明珠尝尝新鲜点心的风味,就听见薛探温和地说道,“这是给表妹买的。”这个青年似乎很有坚持,看了看喷笑出声的三公主,温煦地与齐凉和声说道,“表哥想要叫……县主尝鲜,为何自己不去买?如此没有真诚的心意,只知道动嘴皮子说说,表哥也只有这个程度么?” 齐凉的脚下顿住了。 明珠仰着小脑袋,哼哼唧唧看着自己的仆人。 “你就要失去你的主人了,”不仅不听话,还懒散起来,县主提出了严重的警告。 “你想要吃什么?”齐凉眯着眼睛看着笑容可亲的薛探,突然觉得为何这小子看起来格外讨厌了。 这家伙跟南阳侯府的顾怀瑜,简直是一个画风! “原来这么久,表哥还不知县主的喜好。”薛探慢悠悠地说道。 想要抢夺薛家公子的食盒,这是大仇,必须往死里报! “表哥……”三公主见薛探为了给自己的点心死也不撒手,脸顿时就红了,欢欢喜喜地腻在他的身边,仰头看这个清俊的青年。 薛探亲昵地刮了一下三公主的小鼻子。 齐凉的目光在他屈起的手指上凝固了,抿了抿嘴角,看了看明珠露出的那截小鼻子。 “珠珠不稀罕吃别的男人买的点心。”他冷哼了一声,抱着明珠转身就走,一只垂下的手几次抬起,却还是没有更多的动作。 只是他见明珠很记仇地窝在自己的怀里,也不吭声,只带着她往远处的园子里去了。穿过了山石湖水。他本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巧的是明珠也对眼前的景色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必他讲解王府的各处,两个人一路安静地就到了园中最里头的所在。 还未走到,明珠就嗅到淡淡的药香。 她急忙扒拉着齐凉的肩膀往前方看去,就见郁郁葱葱,都是时令的草药,虽然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药材,可是明珠瞧着心情就好得很。 “很不错。”明珠自己的小药园子,还没有齐凉的大呢。 “喜欢你看到的么?”凌阳郡王故作淡然地问道。 “喜欢。”湘怡县主顾不得嘴硬了,咬着指尖儿十分诚实地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你若喜欢,便常来,这园子日后都归你。”齐凉的目光闪过淡淡的涟漪,见明珠哼哧了一声没有拒绝,双手紧了紧,这才抱着她的小身子低声说道,“你瞧见了,王府之中人少,清净自在,不会有人打搅你。” 他抱着明珠走进了药园子里,就见里头一块块小小的药田各自收拾得极好,药田的一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药庐。明珠从齐凉的怀里探出小脑袋,就见药庐后头,还有一片翠绿的青竹。 淡淡的竹香怡人,婆娑的竹影落在药庐上,生出几分静谧清新。 “里头都是收拾好的。”齐凉见明珠感兴趣,抱着她走进去。 简单的陈设,只有几个药具摆放着,一侧是极高的一排的小匣子组成的木架,贴着各色的标签。 “是你收拾的?”明珠细细地看着,突然歪头与齐凉问道。 “嗯。”他亲手一点一点收拾出来的时候,还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可是其实心里,已经希望给她最好的。 他想把她留住,叫她只对自己的王府感兴趣。 “以后,这都是你的,”齐凉冷哼了一声,后又闪过淡淡的后悔,抿了抿嘴角偏头说道。 他的耳根子都红透了,微微抖动,时不时看一眼明珠,见明珠看都不看自己,只是目光贪婪地扫过这药庐之中的一切,又有些失望。 没良心的人! 郡王殿下觉得自己很受伤。 “看在你用心服侍,本县主就饶恕你。”明珠觉得满意极了,已经板着手指头眉开眼笑地想自己能搓什么药丸子来。 她素来是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好主人,见齐凉已经对自己做出了补偿,便决定原谅一二。更何况昌林郡主虽然也纵容她,却没有齐凉这样妥协,什么都听她的话。她哼哼唧唧看了齐凉片刻,便歪头满意地说道,“只是这处,再不能叫旁人来了。” “不会。”齐凉似乎听出了明珠话语之中的点点的波动,低声说道。 “今日本县主仓促,回头好好儿带些得用的东西来。”若不是齐凉抱得紧,湘怡县主恨不能在药庐里打个滚儿,不过看见外头的天色,她犹豫了一下便与齐凉说道,“今日晚了,我该回家了。” 在外头再如何快活,那也不是自己的家不是?湘怡县主很没有良心地说道,“你这里很好,不过再好,我也得回去了。”这就跟在外头吃了新鲜美人快活完却回头还要回家的渣男似的,齐凉顿时冷哼了一声。 “你说得对,咱们该回去了。”齐凉从药庐出来,从药田里摘了一株细嫩翠绿的药草来给明珠抱在怀里舔,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立在郁郁葱葱的药田之中,风姿翩翩,很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模样。 “你家的厨房不是好了么?”明珠伸着鲜红的小舌头舔着草药,漫不经心地问道。 “又坏了。”齐凉垂头看到这一幕,眼前只有晃动的鲜红的小舌头,突然口干舌燥。 他突然很想低头尝一尝这株草药到底哪里好,叫明珠喜欢得不停嘴,也想尝一尝明珠的小舌,努力忍住了,冷着脸往外走。 他步伐极快,几步就出了园子,又问迎上来的下人薛探与三公主何处,待知道三公主趁着他往药园子去了便匆匆回宫,哼了一声,目光缓和了许多。 三公主这是抢到大公主前头去告状去了。 不然,他大刺刺地踹了大公主,总为人诟病。 “三公主是为你回宫,以后你好记得。”明珠并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与齐凉认真地说道。 “本王自然知道。”齐凉傲然点头,这才带着明珠一同回了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此时却正热闹,上房之中,昌林郡主正与顾远一同坐在上手。 她看着下头的顾怀麒,就见这青年虽然头上带伤有些狼狈,然生得英俊,人物出色,多少也看重几分。不过她素来对靖北侯府有心结,顾怀麒虽好,他的母亲与妹妹实在糟心,今日还是明玉嫁到英王府上去的“好日子”。昌林郡主笑容虽然淡淡的,不过顾怀麒也明白家中的龃龉,也不在意,毕恭毕敬与顾远回话。 见明珠回府,顾怀麒便急忙起身笑了。 “六妹妹回来了?” “听说你去阿凉的王府了?”昌林郡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明珠身边的齐凉,深深地觉得这家伙蛮有心机的。 还知道拐小姑娘去王府。 “王府很好。”明珠对顾怀麒微微颔首,走到昌林郡主的身边坐下,这才哼哼着问道,“二哥哥为何来了我家?不是该去与大伯娘报喜?”既然相看完了,是不是就该下定了? “伯娘已经允了,改日杨兄家中就能上门提亲。”顾怀麒前来可不是为了这个,见明珠安静地看着自己,他为难了片刻,方才与明珠温声道,六妹妹与三公主交情不错,也该知道杨兄家的境况。他从前乃是大公主……” 顾怀麒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来,叹息道,“因正经旁人家,都不大愿意得罪大公主与杨兄结亲,因此才落在了二妹妹的身上。只是大伯父的名声实在够呛,二妹妹初进门想必艰难,我是个男人,总不好去探望出嫁的妹妹,若六妹妹能有时间去瞧瞧,宽慰开解一二,就好了。” 他那好友虽然勋贵出身前程不错,不过上京出色的勋贵子弟多了去了,谁家贵女会去捡大公主不要的,叫人多笑话? 不过婚事再艰难,跟靖北侯做亲家,也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哦……没了?”明珠蔫嗒嗒应了,等了半天,却没有等着什么另外的要求。 “……没了。”顾怀麒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昌林郡主紧张交握的手轻轻松开,吐出了一口气来。 经历过靖北侯府的都知道,顾家人擅长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昌林郡主虽然觉得顾怀麒为人还算不错,不过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谁知道这小子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呢?她知道明珠待明岚更另眼相看一些,因此很担心顾怀麒也玩儿姐妹情深绑架一下明珠,日后叫明珠为明岚费心。 如今顾怀麒这样识大体,昌林郡主满意的同时,便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她看着英姿勃勃的青年,犹豫了一下。 顾远抬头对她一笑。 “麒哥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都说成家立业的,可有章程没有?”昌林郡主看顾怀麒就有几分顺眼,咳嗽了一声问道。 她细细打量顾怀麒,见他目光清正,看自己的目光也没有什么算计,也有几分惭愧。 她因靖北侯进而迁怒整个顾家,长辈不必说一个都不不是好东西,可是小辈里头,就有些无辜了。 “二伯娘?”顾怀麒正看着扭头哼哼的堂妹微笑,听了昌林郡主的话微微一怔,待想明白了昌林郡主的话,英俊的脸就通红起来。 他感到打从靖北侯府分家之后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昌林郡主竟关切起自己,虽然也是个年纪不小的青年,可是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涩。 他的伯父面容正气地坐在一旁,也关切地看着他。 他虽生于富贵,不过日子真心过得不怎么样 一则顾怀麒是个十分要脸的人,母亲对靖北侯府的觊觎叫他心力交瘁,无颜面对疼爱自己的伯母。另一则就是生父不小了,顾家三老爷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没有人比顾怀麒更清楚。顾怀麒才在京中走动初结交京中勋贵子弟时,知道他亲爹是顾三,没少叫人背后嘲笑看不起,若不是顾怀麒心大,跳了护城河重新投胎的心都有了。 更不要说糟心的顾明玉了,说起来顾家二爷都胃疼。 他总是操心着自家的事,听见昌林郡主温和地与自己问话,又想到待自己一贯慈爱的靖北侯夫人,心里突然生出几分羡慕。 “已有了,二伯娘不必为侄儿担心。”只是顾怀麒到底已经是个成年的男子,不会有多少的软弱的感情。 他心中感慨一些也就完了,急忙起身恭敬地与昌林郡主说道,“前儿我与平南侯府的好友约定一同往五城兵马司去。他父亲平南侯是兵马司主官,我们大树底下好乘凉,日后的日子也该清闲一些。”虽在五城兵马司至多也就是个五品,不过顾怀麒读书不大好,习武走科举之路也至多是个武进士,还得从七品打熬。 如今出仕就是五品,又有好友长辈提携爱护,前程也是有望的。 顾怀麒对自己的本事有数儿,当个寻常的小官儿,能庇护家中就是。 “五城兵马司。”昌林郡主想了想便说道,“不如入你大哥军中。” 顾怀麒也在军中,如今正是三品,前程远大,安置一个堂弟还是可以的。 “哪里用大哥费心,且侄儿与好友在一同,也有个照应,都是说好了的。”顾怀麒见昌林郡主操心自己的差事,急忙回话说道。 他心中充满了感激,便越发不敢受昌林郡主的照料,笑着说道,“若侄儿有吃不上饭的那一日,再来求二伯娘庇护。” 他倒是很有骨气,昌林郡主越发觉得他性情极好,便笑着颔首道,“咱们都是富贵人家出身,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你觉得舒坦就好。”又问顾怀麒的亲事。 顾怀麒老大不小的了,还没有娶亲,这可不是顾怀峰兄弟因从前居于洛城,昌林郡主憋着口气要回京再相看儿媳妇儿的时候了,顾怀麒这个年纪没有娶亲,已经是很稀罕。 寻常二十多岁的青年,都已经做了爹了。 “都说先立业后成家,侄儿还不急。”顾怀麒含糊地说道。 周氏想要他攀高枝儿,迎娶一门得力的妻子,只是这就有点儿白日做梦了。 他不过出身三房,父亲又没有什么好名声,谁家教养得好好儿的勋门贵女会选他这么个出身的呢?家世寻常一些的,周氏又觉得配不上高贵英俊,以后要做侯爷的儿子坚持不肯要,因此亲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且虽后来也有几家高门想要嫁女,只是顾怀麒总担心齐大非偶,又恐周氏刻薄,妻子柔弱些日后家中不安,便越发不愿娶亲了。 “不急?”昌林郡主挑眉问道,“莫不是有了心上人?”她亲儿子顾怀峰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一句“不急”,回来以后就整出个心有所属呀。 当然昌林郡主眼下也不讨厌儿子喜欢的姑娘就是了。 “不敢瞒着二伯娘,只是是真没有。”顾怀麒恭敬地说道。 “不过,我想来能猜着你母亲的意思,想必是要娶个高门大户的小姐,是不是?”昌林郡主撇了撇嘴,不过也得承认,别看家里头不怎么样,顾怀麒的卖相还是很不错的。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侄儿,见他红了脸垂头,便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喜欢个什么样儿的姑娘呢?”虽然她不会为顾怀麒费心打探,不过若有合适的遇上了,也不会刻薄得不给顾怀麒这个机会。 “且看缘分,伯娘不必为侄儿担心。”顾怀麒却似乎有几分不知好歹,再三推辞。 明珠把自己的小身子团在软榻上,抱着含泪一拱一拱地爬进主人怀里病怏怏的小蛇,安静地看着顾怀麒。 她眯了眯眼睛,顺便摸了摸自家小蛇光滑冰冷的鳞片。 顾怀麒不肯叫昌林郡主插手自己的前程与婚事,莫非是担心日后婚事若有不谐,周氏会挑剔昌林郡主? 她多少觉得自己能想明白,看顾怀麒这样“懂事”,只哼哼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今日只是来与二伯父伯娘报个喜,二妹妹的婚事想必就该定下来了。”顾怀麒恐昌林郡主给自己做主,急忙笑着拱手道,“家中还有许多的闲事,侄儿得先走了。”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与明珠温声道,“日后六妹妹若在宫中见着五妹妹,只当不认识,不必理会她。” 他摸了摸自己头上叫顾明玉往死里砸出来的伤口,努力对长辈们笑笑,这才匆匆地走了。 果然三日之后,就有京中江川侯府杨氏,为嫡次子求娶靖北侯府二姑娘。 虽然嫡次子不能袭爵,不过江川侯如今掌礼部,虽不及吏部户部这样要紧,却也是朝中大员。 靖北侯素来都只是有无能好色的名声,宫里荣贵妃又失宠,江川侯府此时提亲,就已经是很好的人家了。 靖北侯夫人早就等得天天睡不着觉了,见江川侯府果然提亲,只装模作样了一番便应了,又因将明岚给嫁出去没有什么波折,她恨不能念佛。 两家定亲之后,靖北侯夫人便与江川侯府走动起来,明芳如今已经是真正掌家的国公夫人,也为妹妹奔走。 虽初时杨家并不大中意这么亲事,不过想到小辈里头顾怀麒看起来就很是个人才,靖北侯夫人斯文谦和,韩国公夫人顾明芳美丽温柔,看了这几位,就该想到明岚也不会是奸狡跋扈的女孩儿,一时就更多了几分愿意与喜爱。虽定亲之后不好见面,不过却不禁明岚与那名为杨容的青年书信往来。 知道明岚这会嫁得不错,明珠并未上门,却叫人送了宫中得来的精致的首饰与衣裳给明岚做添妆。 她又与齐凉询问了很多杨容之事,待知道真还算是个好人,便撇在一旁。 齐凉叫她问了好几日的杨容,本对杨容有几分不错的感官,如今都化作了仇恨。 听了就想拔剑的那种。 “本县主以后不问了。”齐凉拒绝跟自己说起杨容,明珠看在药材的份儿上宽容地原谅了他,抱着吐舌头的小蛇与齐凉说道。 这小蛇大病了一场,眼下又王者归来了,在明珠的手腕儿上咬着尾巴尖儿扭动,一边艰难地吐着舌头。 它这难度颇大,不过为了讨好一下主人,表示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吃货,又兢兢业业地讨好起来。 “你什么时候与我回王府?”齐凉坐在明珠的身边,冷着脸问道。 说好的以后常来呢?! “不然今天就回去?”见明珠摸着下巴做思考状,齐凉微微一顿,突然问道。 他阴沉沉地看着明珠,然而目光却紧张起来,充满了期待。 “今日不行,宫里陛下宣我入宫。”明珠遗憾地说道。 “宣你入宫?!我怎么不知道?!”凌阳郡王用红杏出墙的控诉目光看着面前懒洋洋的小姑娘。 “母亲说的,说陛下想要见我。”明珠也觉得好奇极了,盖因她与皇帝陛下没有什么可聊的,也不知皇帝为何对她这样感兴趣。 “我也去!”齐凉断然说道。 他自然是去宫中看守身边的小姑娘,一路充满了抑郁的黑色气息,整张俊美的脸都笼罩在了不高兴的气氛里。昌林郡主都叫这气势给惊住了,恨不能拉着闺女逃跑算了。然而一路入宫,待见了皇帝之后,皇帝陛下的一句话,顿时就叫昌林郡主嘴角抽搐起来。 “珠珠朕要吃药!” ☆、第112章 “陛下?”昌林郡主心说这陛下还真是有病啊。 抽的是什么风呢? “病了?什么病?”比起崩溃的母亲,湘怡县主倒是蛮淡然的。 她吭哧了一声摇摇摆摆走到皇后身边,十分熟练地拱进了皇后柔软温暖的怀里,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睁着一双无趣的眼睛扫过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皇帝,见这中年英俊依旧,英武依旧,威风凛凛也依旧,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把自己的脸埋在皇后的胸前哼哼唧唧地说道,“瞧着没病,不必多看了。” “珠珠再看看,朕是真的病了。”皇帝凑过来急忙说道。 “没病。” “病了,朕有病!” 昌林郡主努力摁住了自己的嘴角,不要抽到天上去。 这个……天底下非要说自己有病的皇帝,也真就眼前这头一份儿了。 “陛下最近确实休息得很不安稳。”皇后见皇帝眼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笑了,摸着明珠柔软的头发温煦地说道,“夜半时有惊厥,手足时常冰冷,还双手发抖。” 她见因自己出声儿,因此明珠不耐烦地拱出一颗小脑袋来龇牙咧嘴看着期待不已的皇帝,顿了顿便继续说道,“还乏得很。珠珠知道,陛下春秋鼎盛,这正是壮年,怎么会无力呢?偏太医院诊不出什么,陛下就想起你这个小神医了。” 皇帝也是急病乱投医罢了。 “伸手。”明珠想到这皇帝给自己的许多药材,哼了一声傲然地说道。 这年头儿有才的大多恃才傲物,皇帝也不以为意,笑眯眯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在明珠的面前。 两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撩开了绣着金线祥云的袖口。 “且慢!”齐凉正坐在皇后身边,见此顿时伸手握住了明珠的手,见她与皇帝都好奇地看着自己,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本王记得太医诊脉时,都要在腕上铺上帕子!” 皇帝眼角微微一跳。 那个什么……往手腕儿上放上帕子才能被诊脉的,皇帝陛下记得是后宫的女人们来的。 “愚蠢的人类就是要求特别多。”湘怡县主越发不耐了,觉得皇帝也忒龟毛了一些,浑然想不到有凌阳郡王在其中混淆视听。 不过这个时候谁去寻干净的帕子呢?她又哗啦一下将皇帝的衣袖给掀回去,手指摁在了衣袖上皱眉片刻,收了手,在皇帝紧张的目光里若有所思了一会儿,这才哼了一声偏头说道,“确实伤了些身子。”见皇帝一脸的果然如此,明珠的脸就鄙夷起来。 “修身养性,少往后宫消遣,静养个三个月就大好了。”她早前就说过,后宫那么多女人,也不怕肾亏! 如今,果然亏了不是? 想必太医不敢说,也是因这个缘故了。 皇帝微微一呆,继而老脸一红。 这个……因荣贵妃倒了台,静贵妃也叫他不喜,因此后宫还真是百花齐放来的。 “没有别的?”不过这毛病太丢脸了,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在明珠面前很丢脸,努力问道,“没有个什么励精图治劳累过度?” 湘怡县主用“愚蠢的皇帝”的眼神看他。 “好了,既然不过是这点子小事儿,臣妾也就安心了。”皇后看着皇帝期待的眼,再垂头看看明珠一脸的鄙夷,忍不住笑了笑,摸着明珠的小脸蛋儿柔声说道,“陛下也该好生调养。珠珠若是便宜,就给陛下写个调养身子的方子。”她微微一顿,方才露出了自己的本意与皇帝说道,“正好儿珠珠平日补身子的汤药,就一同熬了,日日阿凉都提去给珠珠用就是。” 宫中药材都是最好的,且没数儿,皇后自然想要叫明珠用最好的。 她都听太子妃说了,明珠将解毒丸与一些温和的补药给了自己的两个皇孙。 因这个,她便更偏心明珠一层。 “可。”皇帝知道自己没有大碍,也松了一口气去,只是见明珠细细地抽着自己的小鼻子,知道这小姑娘最灵验的,便含笑问道,“这是又闻到什么好宝贝了?快快不要。朕的后宫,都要叫阿凉搬空了。” 他指了指自己养大的白眼狼齐凉,见他正用无视的眼神看着自己,便软了目光与齐凉对视了一眼,与明珠笑着问道,“朕瞧你与阿凉同进同出,你们感情很好么?” 这话就带着点儿陷阱的意思了。 “还行吧。”虽然活了两辈子,不过湘怡县主真心不是黑心肝儿的皇帝的对手。 齐凉的嘴角勾了起来,如同冰雪消融,化开了淡淡的涟漪。 他本生得俊美绝伦,少有人能比拟,如今软了面目,越发光彩夺目,明珠生辉。 不说皇帝,就连昌林郡主都看得一怔。 “确实极好。”他顿了顿,便缓缓地,傲然地说道。 “如此,朕看着就欢喜了。”皇帝叫这小没良心的狼崽子用傲然的眼神看着,恨得牙根儿痒痒,只是到底忍住了,又问明珠对太子的感官如何。 后者对太子没有什么感觉,虽然太子贡献出了许多的药材,不过明珠泰半搓成药丸子给了太子妃,因此是一点都不领情的。她虽然没少也给皇帝与皇后,不过对太子却更多的几分不喜欢。此时想了想,到底看在皇后的情分,便诚实地说道,“莲子羹还好。” 问他太子,却扯到了莲子羹,皇帝也很无语的,不过见明珠对太子没有什么兴趣,却笑了。 若眼睛放光玩儿命给太子说好话什么的,皇帝陛下就得掂量掂量要不要继续宠这个小丫头了。 皇帝的身边,不缺阿谀奉承的奴才,也不缺为太子说好话的人。 “既然你喜欢,改天叫太子妃再给你做。”皇后点了点明珠的小脑袋与皇帝笑道,“太子妃上回来说,珠珠喝了两碗。” “不过给太子妃面子!”而且那碗可小了! 湘怡县主在皇帝“原来是个吃货”的目光里顿时愤愤不平。 “珠珠其实不爱吃!”齐凉见明珠大怒,抱着小蛇拱进皇后的怀里不肯理会皇帝了,忍不住拍案冷冷地说道。 “知道了,不爱吃。”皇帝见齐凉行事与从前不同,也不似从前那般抗拒自己对明珠感兴趣,心里也松快了一些。 他含笑纵容地看着齐凉把明珠从皇后的怀里挖出来,看着明珠记仇地用小眼神儿看着自己,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便见侯在外头的内监恭恭敬敬地进来,扫过正在纠缠的齐凉与明珠,垂头低声道,“英王殿下带着侧妃来给陛下请安了。”他几乎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从开朝以来,只听说带着正妃请安,没见过带着侧妃过来的。 若纳个侧妃就要来给皇帝陛下瞧瞧,那皇帝也忒不值钱了。 “英王?”皇帝满心愉悦,笑眯眯看着齐凉与明珠在面前折腾,闻言微微一怔,便叹息了一声与侧目看来的皇后说道,“是朕叫他带新人过来瞧瞧。若好,朕就给她几分体面,也叫英王有个新气象。” 英王妃的事儿真是太毁英王了,这连后宫都飘荡着英王妃红杏出墙二三事。皇帝虽然更重视太子,不过英王无辜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到底舍不得,摸着手边一把白玉如意无奈地叹道,“英王可怜。” 他就想亲眼见一见英王这个侧妃,若好,便给她体面,日后就叫她陪英王在外交际,不要叫英王妃出来了。 “那孩子……”皇后娘娘知道得更多呢,例如英王殿下这个侧妃跟诚王有一腿,还不如他正妃清白。不过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告诉皇帝呢?此时也只不过黯然一叹顺便闭嘴。 “叫进来也好。只是叫臣妾说,臣妾不好多夸赞的。”夸赞一个搭上两个皇子的女人?皇后自认还要要脸。 且哪里有皇后赞赏皇子侧妃的。 就算皇后不喜英王妃,也不会抬举英王的妾室。 既然皇帝陛下父子情深,那就好好儿接见好了。 “是了,朕也不好夸赞。”这年头儿也没有皇帝玩儿命夸儿子侧妃的,又不是想要扒灰! 皇帝也一激灵,觉得自己叫英王携侧妃入宫有些轻率了。 他此时心里的热乎气儿下去了,迟疑了一下,便缓缓地说道,“虽然是英王之喜,不过一个侧妃,也太抬举了她。”若皇帝都不重嫡庶妻妾,还叫天下人如何行事呢?皇帝对英王的父爱没了,此时越发看重规矩,见皇后温柔地看着自己,便低声说道,“既然如此,叫英王自己过来,那侧妃……” “荣贵妃的侄女儿,只当是贵妃叫进宫里来看望她罢。”皇后就帮皇帝描补起来。 要不怎么说娶妻娶贤呢,此时不就是好处了?皇帝有了台阶下,又如此圆满,面容温柔都握住了皇后的手。 明珠一边趴在齐凉的怀里指挥他给自己整理头发,一扭头就看见皇帝含情脉脉的脸,顿时冷哼了一声。 昌林郡主成了一个小透明,无比地憋屈,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跟闺女进了宫。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在侯府里跟南阳侯花前月下呢。 这宫中倒是十分温馨,至少还带着几分松快,然而打扮得花枝招展美艳无比地进来的顾明玉,满腔的热情,却叫这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大新婚的去看个失宠的宫妃,这是诅咒罢?! 谁这么缺德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殿下!”明玉自然是不干的。 嫁到英王府三日,英王日日歇在她的屋里,叫她进门就压倒了英王府中一干姬妾,因此明玉最近的日子真是春风得意。 连英王妃都被关柴房去了,虽然明玉隐约知道英王对英王妃为何这样无情,不过她并没有想更多,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上来。 英王妃被关着才好呢。没有正妃在头上,她就是王府里的第一人。 英王宠爱她,对她柔情似水万般怜惜,她在王府穿金戴银身边有无数的丫头服侍讨好,众星捧月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这才知道嫁给天潢贵胄是多么的快活。 虽然因她才进王府,因此王府的管家权英王并未交给她,依旧在从前的一个出身也很不错的侧妃的手中,不过那侧妃多少胆小,但凡明玉要的东西绝不敢拖拉,素日里因英王在她的小院儿里用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 ,明玉也觉得管家什么的,并不要紧。 光彩夺目地在王府过了三日,她顶着诸侧妃庶妃姬妾羡慕的目光往宫里与英王一同给皇帝磕头,本想磕头完了回王府继续炫耀确定一下自己的地位,可怎么就变了呢? 见不着皇帝,她不还是一个寻常的侧妃? 顾五是有大志向的人,英王妃已经成了地上的泥,为何不往死里踩,叫她扶正呢? “父皇既然有了旨意,咱们能怎么办?”英王所以带着明玉入宫,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君父连他的一个侧妃都看重,显然是对英王这儿子另眼相看,从前有这待遇的,只有太子。 他得跟太子一样儿了,才好叫外头的人看见他,跟随他不是? 只可惜皇帝陛下脑子清醒地太快,转眼儿就叫英王失望了。 不过英王今次入宫也并不是只为了明玉之事,他心中另有盘算,对明玉的哭闹不依就很不放在心上。不过明玉生得美艳,又娇滴滴的,虽然很小家子气,不过英王正在热乎头儿上,也愿意费心哄一哄自己的爱妾。 他揽着明玉好生劝慰了一番,见明玉一双小手揪着自己的衣带撒娇,不知为何就有些腻歪,然想到皇帝方才的吩咐,他目光一闪握住了明玉的手柔声说道,“父皇叫你去见贵妃娘娘,你也该去瞧瞧。” “多晦气呀。”她见了贵妃,被带了噩运怎么办? “你有本王宠着,再多的晦气也没了。”英王觉得明玉果然不如英王妃聪明。 若他从前说到这个地步,英王妃已经心领神会。 他勉强收着心里的不耐,与唧唧歪歪不愿意的明玉低声说道,“去见见贵妃,叫贵妃知道,咱们夫妻,”他见明玉听了这话得意地笑了,英俊的嘴角微微一抽方才继续道,“咱们夫妻也是把她与七皇弟放在心上,叫贵妃心里知咱们的情。” 所谓脸皮,就是撕下去以后就彻底不要了。英王说得明白无耻起来,便直言与明玉说道,“雪中送炭,才能叫人记在心上。咱们今日叫贵妃知道咱们的情分,日后才能帮衬本王是不是?你也告诉贵妃,本王今日,就求父皇解了她的禁足,至少,叫七皇弟立起来。” 他把这些说明白了,果然就见明玉双目明亮地点头。 “知道了。”英王竟然与她说的这样明白,显然是把她当妻子的,明玉心里的不耐就没了。 若英王真的有机会夺得大位,那日后,她岂不是也可以肖想一下后宫之主的位置? “既然知道了,那就去罢。”英王眼角就露出淡淡的笑容来,爱怜地摸了摸明玉的头发。 他柔情似水,英俊得如同天神,叫明玉心里满满的都是他,点了头便跳下车,趾高气昂地扶着小宫女儿往荣贵妃的宫中去了。 英王见她走了,脸上的笑容方才落了下来,看着明玉招摇的样子,总觉得这女人会坏事儿,不过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一路往皇帝处去了。 才进门,英王就听见皇帝爽朗的大笑声。他眼皮子一跳急忙抬头看去,就见皇帝正拍案大笑,他的面前正有一个翻着三白眼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的很熟悉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太眼熟了啊,叫英王殿下顿时就想到了叫自己很沉痛的历史。他的脸上飞快地扭曲了一下,可算找着是哪个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坑得他今日不能带侧妃过来的坏蛋。这仇儿叫他默默记在心中,此时忍住了,挤出笑容来给皇帝磕头。 “你来了?”皇帝正叫明珠给了几句冷嘲热讽,脸被打得啪啪作响,心里却高兴极了,心情不错,便与英王笑问道。 皇后含笑看着这个喜欢被虐的皇帝陛下。 “儿臣心里欢喜,也想叫父皇放心儿子。”英王急忙仰头笑道。 他今日穿着喜庆的大红锦衣,头顶白玉冠,腰系玉带,越发英俊精神,气色与从前不同。 “既然心里欢喜,日后好好儿过日子罢。”皇帝觉得这儿子蛮苦逼的,见他终于从正妃的破事儿里走出来,便含笑点头。 “是。”英王微微一顿,侧目去看自己的仇人湘怡县主,见她一脸自在地坐在了齐凉的身边,正监督一旁赔笑的宫人给桌上一条小蛇捏骨头,眼角一抽。 那小蛇叫美貌宫人一双小手儿捏着细小的蛇身,舒服得尾巴尖儿都直了,它一边吐着舌头,一边闭着眼睛张开嘴。 另一个美貌的宫人,将一枚剥了皮儿的果子,喂给它。 小蛇吧嗒一声吃了,顺势翻了个身,叫宫女儿给自己揉柔软的腹部。 英王都看得呆住了,终于知道什么才叫鸡犬升天。 湘怡县主得宠,身边的一小蛇都跟着成了主子了。 “还有一事,儿臣虽然知道不该说,可是却忍不住。”人不如宠,英王觉得再看下去自己得嫉妒死。 他努力收回了目光用力先给皇帝磕了两个头,仰头,俊目含泪诚恳地说道,“儿臣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也因自己过得好了,因此才心里越发难过。父皇!”他哽咽地看着正拖着腮帮子看着那小蛇打滚儿的皇帝,顾不得身上锦衣肮脏伏在地上低声说道,“儿臣不敢插手后宫事,只是兄弟情深,求父皇宽恕七皇弟!” 他眼眶通红,显然是真心难过。 皇帝正看齐凉一指头捅在小蛇凸起的肚子上,那小蛇哭着扑进了明珠的怀里,好笑时听见这个,顿时一怔。 他转头,用刮目相看的眼神去看英王。 “你真是不忌讳。”皇帝这些日子都待七皇子冷淡极了,视而不见,七皇子在宫中过得不怎么样。 此时英王愿意为他出言,不管是因为什么,皇帝也不想深究。 做父亲的,总希望膝下的儿子们,是真的兄友弟恭。 “再忌讳,那也是儿臣的弟弟。”英王垂头伤感地说道,“七皇弟从未吃过苦头,如今,也足够了。” “这个……”皇帝冷落七皇子,就是因从前把七皇子养得太蠢,蠢着蠢着恐这儿子不知好坏丢了性命去。他迟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明珠身上一瞬。 “看本县主做什么!”明珠眼睛顿时就竖起来了。 “看珠珠做什么!”正不耐地拉着蛇尾巴叫小蛇滚远,自己好霸占明珠的齐凉,也很不高兴。 “珠珠觉得,七皇子,朕该不该原谅他一回?”这两个没良心的人哟,外人还在呢,怎么能不给皇帝陛下一二威严呢?皇帝就很伤心了。 “又不是我儿子,关我什么事?”皇帝真是莫名其妙,明珠顿时冷笑了一声道,“蠢得很。这蛇是谁给他的?”到现在也没问出来。 七皇子还挺坚定呢。 英王抿了抿嘴角。 “荣贵妃无状,陛下关了她是为了规矩。七皇子到底是一片孝心方才冲撞陛下,虽不懂事,却有情可原,这些时候,他也该知道错了。” 皇后对英王给七皇子卖好儿刷贤德的名声完全不在意,脸上竟然还能带着笑容地与犹豫的皇帝说道,“他还小,陛下好好儿教导他,想必他自然会明白道理。”她微微一顿方才柔声说道,“荣贵妃行事骄纵,还是继续关着,七皇子就放了罢。” “皇后说的很是。”七皇子是儿子,皇帝多少舍不得。荣贵妃却是一个嫌弃皇帝陛下有味儿的人,皇帝真不想把她放出来了。 “既然如此,就叫七皇子出来。”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多谢父皇!”七皇子知道了还不感激死他?英王顿时大喜! 他今日得偿所愿,便忍不住又去看明珠与齐凉。 这两个并肩而坐,凑在一起,怎么看都叫人看不顺眼。 “儿臣的侧妃也出身顾氏,说起来还是表妹的堂姐。到底姐妹情深,要不表妹见见?”英王成亲三天,明玉在他耳边说了三天明珠的坏话儿,姐妹俩究竟是个什么感情,英王太知道了。 昌林郡主见皇帝意动,顿时脸上不好看起来。 “还是不要。”明珠见英王含笑看着自己,一脸奸佞,也不在意,慢吞吞地说道。 “表妹看不起她为侧妃不成?”英王顿时带着几分控诉问道。 今日,湘怡县主敢说一句看不起自己的堂姐,明天英王就能叫她的名声坏到天边儿去。 “顾五狂悖,出嫁前一石头差点儿送我家二堂兄上了西天。” 明珠垂着眼睛哼哼着说道,“这若是见了陛下,也给陛下一下儿,你可就说不清了。”她见英王目光迷惑,显然不知道顾怀麒还挨了狠的,便哼笑道,“回去好好儿问问,都说英雄救美。您这美,怎么这么巧就叫您给救了呢?” ☆、第114章 对啊,美怎么叫英王殿下给救了呢? 英王初时还沉浸在迎娶靖北侯府姑娘的喜悦里,此时听了,就觉出里头的不对味儿了。 他不由想到那一日见到明玉时的模样。 蓬头垢面,还形容恐慌,似乎是在逃难的节奏。 不知为何,英王心里生出一片的凉意。 只是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叫湘怡县主笑话自己了。英王殿下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多少的打击都撑不住了,努力叫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 当然,回了王府,可得好好儿问问,究竟多大仇,往亲哥的脑袋上敲石头。 天可怜见的,英王殿下可是冲着她哥才纳了这个女人。 心里生出几分疑惑,英王面上笑若春风,见明珠说完了就无趣地窝在了一旁,皇帝陛下的面前都敢形容无状,他心里暗恨这丫头得宠又狡猾,只是勉强撑住了,又抬头与皇后磕头感激了她的慈爱与庇佑。 见皇帝与皇后都很满意,终于把明玉的事儿给忘了,他迟疑了一下,便并未多说什么,只与皇帝赔笑央求着说道,“儿子纳了新侧妃,若父皇心疼儿子,叫儿子多歇两日不要上朝,陪陪侧妃。” “一个侧妃还用陪?”别怀疑,能说出这样无情冷血无理取闹的话的,必定是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凌阳郡王了。 英王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想当年英王是被齐凉往死里揍过的,天然生出几分畏惧。 他没有反驳,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皇帝。 “阿凉说得也很有道理。”皇帝也觉得虽然是一个美人儿,睡了就睡了,若耽误了差事儿可就是拎不清轻重了。不然皇帝陛下天天做新郎的,那莫非还不上朝了不成? 他觉得英王有点儿优柔寡断,不大威仪,不过看在他不过是个庶出,不是太子的份儿上,也不愿苛责,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妾罢了。且妾若恃宠而骄,总是祸患。”他静静地看了英王一会儿,便垂目说道,“既然你还对正妃有情,就不必偏爱侧妃。” 之前不是哭着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说对英王妃是真爱么? “是。”英王心里一抽,知道自己今日得意太过,背后顿时生出冷汗,垂头应了。 “顾五在,这宫里都晦气。”明珠窝在一旁哼哼着说道。 她声音小,英王没听见,不然就该高兴能出去毁谤一下县主的没有姐妹情了。 “你不喜欢,我去杀了她。”齐凉凑过来低声说道。 “喂!”皇帝陛下还没死呢,这就想着要杀人了,皇帝脸都青了。 他多少知道一些靖北侯府与南阳侯府的龃龉,见明珠与英王的侧妃并不和睦,越发不愿给那侧妃体面,见明珠终于还知道摇头,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就算杀人,也不要在朕的后宫杀。朕还要面子呢。”若在皇帝后宫就敢杀人,皇帝陛下的威严可怎么办呢? 皇帝很为难。 皇后忍笑揉了揉眼角。 明珠鄙夷地看着顾虑重重的皇帝陛下。 “七皇弟许久不见父皇,也求父皇再给他一个恩典。”英王一脸茫然地看着皇帝又笑眯眯凑到明珠的身边儿去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小妖精到底有哪儿好。 虽她生得确实眉目似画清媚婉转,又有几分与寻常女子不同的羸弱脱俗,不过叫英王殿下冷眼瞧着,这丫头的嘴巴与心肠不是一般的险恶,还一脸“愚蠢的凡人”,这不是欠虐,谁能喜欢她呢?实在搞不懂皇帝的爱好,英王不甘输给明珠,急忙又央求道。 “这个……也罢,叫朕瞧瞧他长进了没有。”皇帝才从明珠身边抬眼,闻言便笑着说道。 昌林郡主绷着脸坐在皇后身边,看着英王唱作俱佳,皇后却依旧笑眯眯的,忍不住拉了拉皇后的衣摆。 这样放任,太子岂不是要吃亏? 皇后转头就见昌林郡主担忧的目光,却笑了笑,拿手指压住了嘴唇,叫她不必为太子说好话。 她素来都有自己的道理,昌林郡主虽心里焦急极了,到底死死忍耐,不再多说什么。 明珠却很不喜欢看见七皇子。那小子不仅人蠢,还喜欢自作多情,湘怡县主也实在讨厌,摇摇晃晃地起身说道,“我要去药园子。” 皇帝龙躯一震! “这个……”药园子才补充好了药材,眼看这是要秃的节奏啊。 “药材还小,且先放过罢。”他小心翼翼地与明珠问道。 不是说最近东宫药园子很被宠幸么? “还有几株成熟的药材,前日我才给你看过,”白眼狼再现江湖,齐凉已经在明珠面前卖好儿了。 “你这个败家子!”皇帝捶胸顿足,指着凌阳郡王骂道。 败家子不屑地看他一眼,就要扶眼睛大亮的明珠起来。 “等一等,”皇帝陛下富有四海,天下都是皇帝的,可是再多的家底儿,也架不住败家子挖墙脚呀。他悲情地拉着明珠的衣摆就叹气道,“不是说去东宫抢药材了么?太子身边,还是有许多好东西的。” 无耻的君父祸水东引,转眼就卖了自己的好儿子,他面不改色地在明珠投来的目光里温和地说道,“左右药园子就在哪儿,总是跑不去的,以后那还不都是珠珠的?容它们再长长。” “那去太医院看看。”明珠最近手里有许多药材,也不急在一时,微微颔首道。 “去太医院做什么?!”难道太医院难逃毒手了? “抓药。”湘怡县主阴沉着脸,看了看皇帝陛下肾的方向。 皇帝顿时脸色讪讪。 皇后与昌林郡主脸色异样。 “不要看脏东西!”齐凉上前就捂住了明珠的眼,感到细微的睫羽在手心儿颤抖,心里一颤。 皇帝脸色铁青。 脏东西?! 皇后与昌林郡主终于忍不住扭头笑得浑身乱抖。 “肾又不脏。”明珠哼哼了两声,觉得自己还没有看更脏的地方呢,不过到底是仆人担心自己,便也罢了。 “去罢,给朕抓药去吧。”皇帝强忍着低头看一看自己肾的目光,深深地呼吸,才没有跳起来抽狼崽子。 英王虽一头雾水,不过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明珠与皇帝“嬉闹”。 明珠也不稀罕多看,她不耐地扒拉开齐凉的手正要出门,却见外头有匆匆急切的脚步声飞快而来。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宫室宽阔的门口,正有一个眼眶通红,面容漂亮夺目的少年冲进来。 他似乎又惊喜又急切,还流着眼泪。冲入宫门看见了皇帝,顿时就叫了一声“父皇!”扑到了动容的皇帝的面前。这个有些单薄的漂亮极了的少年抱着皇帝的袍子哭着道,“我以为父皇不要我了!” 他委屈得浑身发抖。 皇帝垂头看着叫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七皇子,目光柔软了起来。 “七皇弟。”英王也被感动得不轻,一同含泪唤了一声。 “父皇知道我受苦?为何冷眼看着?”七皇子似乎依旧是骄傲得不行,仰头大声流泪问道。 “你知道错没有?”皇帝见他依旧生机勃勃,声音越发温和。 “父皇不问我安好,只问我对错么?”七皇子控诉道。 他依旧言行莽撞,天真得无以复加,只是与齐凉立在门口的明珠却皱了皱眉。 “怎么了?”齐凉叫她眯着眼睛往七皇子的方向看去,将她往自己的方向遮了遮,低声问道。 “变得太多。”明珠真是没想到,这才多久,从前很蠢很天真的七皇子,内里似乎变得多了许多的城府。 她安静地看着皇帝面前哭诉这些日子不好过,叫皇帝也跟着叹息的七皇子,懒得多想,漠不关心地说道,“从前因贵妃连皇帝都忤逆的七皇子,不见了。”七皇子冲到御前这么久,说自己的委屈,说自己不好过的日子,说了许多,却并未提贵妃一句。 想必,是知道皇帝并未宽恕荣贵妃。 “只不过是长大了。”七皇子从前被宠爱太过,没有心机蠢得厉害,这在宫里一失宠,世态炎凉尝个遍,自然什么都会了。 “只是有些失望。”若说明珠还对七皇子有点兴趣,也不过是他为荣贵妃的上心,如今连这都带了计较,她就真的没有什么兴趣了。 “你还对他有过希望?!”凌阳郡王顿时就不干了。 呵呵他就知道,没良心的死丫头可知道红杏出墙了! 明珠面无表情地看着脸上阴沉得就跟王妃出墙了似的的郡王殿下,觉得这仆人真是经常有病。 “说!”齐凉阴郁地俯瞰这个小姑娘。 “那不是表妹?”七皇子正哭着与皇帝说了自己不好过的日子,听见门口的窃窃私语,猛然回头,就看见了明玉与齐凉。 他红肿的杏眼,看到明珠时有一刹那的明亮,然落到齐凉的身上,又变成了一抹暗色的流光。 “你还记得珠珠?” “记得。”七皇子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笔直地落在明珠的身上,与皇帝轻声说道,“儿臣最伤心无助的时候,是表妹给我支持,叫我支撑下来。” 他最孤单凄凉的夜里,总是想到那天明珠与他开解的话。她冷着脸,可是他却觉得,她比任何女子的笑容,都要好看温暖。他靠着这个支撑得叫自己走过艰难痛苦的蜕变,也记得她对他说得每一句话。 都是记得的…… “是表妹,求父皇赦了儿臣么?”他目中明亮,充满希望地与皇帝问道。 嗯?! 正感动流泪,等待弟弟感恩纳头就拜的英王殿下,顿时脖子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这个……虽然施恩不求回报是一种美谈,不过英王殿下一点儿都没有想过,自己成为这美谈的。 既然施恩,那必须要求弟弟的报答啊!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瞅着七皇子这倒霉皇弟都没看见自己这个做皇兄的还跪在皇弟面前,就把好儿都安在小妖精的头上去了,心中真是复杂得不能一言蔽之。 他心里窝火儿,暗骂七皇子就是一白眼狼,不过努力忍住了,还是挤出了点点的泪光叹息说道,“七皇弟瞧着也清减了。”他关切的话出口,就见因消瘦越发杏眼高挑,漂亮得叫人心神摇曳的少年皇子,完全没有看过来。 他一双期盼的眼睛,都落在门口的明珠的身上。 仿佛是紧张什么,又似乎是按捺什么。 “不是我。”明珠才不肯背这种黑锅。叫湘怡县主说,把七皇子关到死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心里很不喜欢叫人揣测,扭头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七皇子。 “自作多情。”她哼笑了一声。 “往脸上贴金!”见明珠断然拒绝,对脸蛋儿漂亮夺目的七皇子完全没有兴趣,齐凉一双阴郁的眼,已然化开了淡淡的涟漪。 郡王殿下就知道! 这丫头的心里,郡王最美! 他都看透她了! “你为何不肯承认?”七皇子见明珠对自己疏离得很,宁愿立在性情乖僻狠毒的齐凉的身边,也不肯对自己说一句柔软的话。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变得黯淡,然而却想到那时,他落魄得哭个不停,也是这个女孩儿用同样冷漠的模样,对他宽慰开解,叫他觉得,自己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孤单。 七皇子想到这个,已经记住明珠今日对自己的帮衬,然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扭头见英王跪在皇帝的面前,不由露出几分感激。 “也多谢三皇兄。”英王从来都待他最好,七皇子都记在心中了。 皇帝只默默地看着七皇子,见他似乎是明白了许多,便微微颔首。 他也不想听七皇子说关于之前的毒蛇之事了。那小蛇眼下还在明珠的怀里咬着尾巴尖儿探头探脑呢。皇帝只希望七皇子日后能聪明点儿,别叫人糊弄。且七皇子这一回到底叫皇帝生出几分不喜,也不似从前那般爱惜上心。 他手中把玩着玉如意,见七皇子与英王倒是十分和睦,垂目想了想,便缓缓地说道,“你与你六皇兄年纪也大了,”他对七皇子听到六皇子时的伤心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过几日,朕给你们赐婚,封王,出宫去罢。” 少在宫里晃,叫皇帝少操心。 “儿臣许久不见六皇兄,也十分挂念,一回儿去寻他。” 昌林郡主见七皇子小脸儿光彩夺目,脸上露出笑容与皇帝说话,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这七皇子,可真是了不得。 一句话出来,先在御前告了六皇子无情无义,又在皇帝面前刷了一下自己既往不咎,兄弟情深。 难道一次波折,就能叫一个天真愚蠢的年幼皇子,蜕变成眼前的模样? 看着七皇子依旧骄傲得仰着头,上前抱住皇帝的手臂红着眼眶说话,昌林郡主真觉得这是个人才,不说自家只知道骄横的闺女,冷眼瞧着,自诩聪明的英王也是不及他的。 “你既然懂事,朕就不说什么了。”皇帝对七皇子讨自己喜欢的话也觉得顺耳,他见七皇子人消瘦了许多,衣裳都是破旧的,便有些不快地说道,“你身边背主的奴才,不必再叫回来。朕再叫人给你更好的。” 不管七皇子如何,奴才竟然敢嫌弃主子,皇帝就十分不高兴。他见七皇子咬着自己的嘴唇红了眼眶,看着自己的目光怯怯的,再也没有了得宠时盛气凌人与欺负人时的霸道,知道他心里还是畏惧了自己,便叹了一声。 “好好儿歇着罢。”他温声说道。 “是。”七皇子躬身,却忍不住扭头去看百无聊赖的明珠。 此时这个小姑娘懒得看父子情深,已经带着自己的仆人走到了门口。 “表妹!”七皇子忍不住唤了一声。 皇后本含笑看着皇帝对七皇子表达深沉的父爱,也不做出慈母嫡母的做派来说一句照顾七皇子。她只是温煦看着英王与七皇子在皇帝面前讨喜地说话,本是一片平静,然而目光落在七皇子望向明珠时,那双带着几分执拗与偏执的眼时,就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她扫过挑眉揶揄地看着明珠,似乎在笑她“表哥”不少的皇帝,又见昌林郡主忧心忡忡,便伸手握住皇帝的手笑道,“珠珠难得与阿凉入宫,叫他们自己出去玩儿。” “你说得是。”皇帝并未多想,目光落在齐凉的身上,突然笑了。 这青年高挑修长,华服繁复奢侈,此时长长的袖摆微微抬起,将明珠小小的小姑娘整个人都拢在了其中。 都不给看! “走吧。”明珠对七皇子充耳不闻,于湘怡县主心里,七皇子还不如一株药材值钱。 她本就心中不耐,也不喜欢这复杂的人事,抬脚就走时,叫齐凉护着自己的身边,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收了收怀里缩着脖子畏惧于齐凉威势的小蛇小声儿说道,“不去看药园子,倒是可以去瞧瞧三公主。”虽然三公主是个话唠,不过也算是明珠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了,她心里十分担心大公主在宫中与三公主纠缠。 不管大公主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薛探,只横夺妹妹就要定下的夫君,就十分恶心。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齐凉有明珠在身边,对旁的都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话若是叫皇帝听见,一定觉得特别甜言蜜语,然而二人出了宫中,后宫女子畏惧齐凉的恶行都不敢近身,自然无一人听见。唯一一个听见的县主大人,只当这仆人生死相随忠心耿耿,越发满意。 青年生得俊美绝伦,女孩儿生得弱质纤纤,行走在后宫的繁华绿水亭台楼阁之中,倒也十分美丽。然而这美丽与静谧落在后头匆匆赶出来的七皇子的眼睛里,就不是那么叫人心中愉悦了。 七皇子好容易哄住了皇帝,得了皇帝的赏赐与宽慰,出宫便追着明珠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气得肝儿疼的英王。 “顾明珠!”见明珠与齐凉并肩而行,这两个哪怕都不说话,却仿佛谁都插不进去,七皇子顿时恼火起来。 他声音不小,明珠不是个死人,自然听得清楚,一回头看见是他,便与齐凉低声冷道,“他再敢触怒本县主,本县主就叫他试试绿香! 绿香是明珠研制的新毒,齐凉陪着她眼瞅着做出来的,此时听见,齐凉便勾起了嘴角。 “不要你动手。”从前明珠喜欢自己动手,那是无人庇护。可是如今这小姑娘是郡王殿下看重的人,有他在身边,何必还要脏了明珠的手呢? 齐凉见明珠不喜七皇子,心中已然生出难以抑制的欢喜,他冷淡抬眼往七皇子的方向看去,就见这少年脚下飞奔而来,一双杏眼圆瞪,生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机,便很不顺眼地与明珠低声说道,“他心胸狡诈,你要当心。” “陛下宣他,莫非连换一件衣裳的时间都没有?”七皇子穿着破旧的衣裳一出现,明珠就知道,这小子长心眼儿了。 他得宠时不知多少的锦衣玉带,压在箱子底儿都穿不过来,就算失宠,不过是无人服饰,若说凄凉到要穿旧衣裳,甚至连一件能见人的好衣裳都没有,那就是骗人了。明珠对七皇子心里生出几分警惕,不过对他是好是坏没有什么兴趣,慢吞吞地说道,“荣贵妃的儿子,果然肖似其母。” 都擅长大义灭亲,这荣贵妃失宠,七皇子似乎没给亲娘说句好话来的。 “咱们不要理会他。”齐凉说起“咱们”二字时,又觉得理所当然,又觉得心里莫名紧张。 他握了握修长的手,给明珠理了理衣裳。 他明明可以带着明珠视而不见地走人,也不许理会七皇子,可是脚下却挪不动地方。 他喜欢看明珠对七皇子露出厌恶冷淡,喜欢看明珠对旁的男子视若蝼蚁,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珠!”七皇子对明珠的称呼真是一天三变,他微微喘息到了明珠的面前,目光落在齐凉放在明珠脖子旁修长的手上。 “知道为何我驻足么?”明珠感到七皇子十分莫名其妙。 她与七皇子之间并无友善,彼此丢过蛇,彼此冷言冷语过,仇人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实在不明白七皇子为何总是纠缠不休。 不过她素来厌烦纠缠不清,也不喜欢拖拖拉拉日后生出更多的麻烦,见七皇子红了脸,便不耐扭头,冷冷地说道,“本县主从来与你不熟,也与你无话可说,可你却似乎并不这样感觉。” 她见七皇子漂亮的脸蛋儿顿时就白了,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你心里想得是什么,我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你心里的顾明珠,一定不是真正的我。”她哼笑说道,“我对你,全然没有善意,关你们母子一辈子才叫我心里舒坦。” “顾明珠!”七皇子到底骄横长大,听到这里顿时跳脚。 “也不照镜子瞧瞧你自己,够不够叫我另眼相看。”明珠看着退后一步,眼眶泛红的七皇子,尖锐地说道。 “自作多情。”齐凉将明珠掩在身后,得意地哼了一声。 ☆、第116章 明珠很无情。 至少七皇子觉得有些难过。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他知道今日在皇帝面前自己做出了怎样的丑态,若是从前的自己,也会看不起觉得下贱,可是这宫中人情冷暖就是如此。 他若不讨好,若不彩衣娱亲,若不知道装可怜,就要叫人踩在脚底下。七皇子本就委屈,见明珠这样冷淡,努力给自己抹了眼角的眼泪仰着头恶狠狠地说道,“我就是这样,怎么了?!那起子小人,凭什么本皇子叫他们得意?我要叫他们知道后悔,知道慢待了我,是什么下场!” 还有他的生母荣贵妃,谁又知道,当他不再横冲直撞为母亲出言,知道了“隐忍”时,是多么的难受? 明珠显然不知道。 她不感兴趣,见七皇子用愤恨的眼睛看着自己,一点儿都没有“他其实也很可怜”的感觉。 她已经抽了荣贵妃,七皇子也没有从前那样风光,就再也没有兴趣了。 她恹恹地看着七皇子,看他似乎有许多话与自己说,无趣极了,转身就预备跟七皇子江湖不见。 “顾明珠!”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换了别家姑娘,总得心疼一下罢?七皇子气坏了,上前就要拉扯明珠。 “七皇弟小心。”痴情女子负心汉说的就是可怜的英王殿下了。 英王满心想要跟弟弟好好儿玩耍地跟过来,到了这里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七皇子眼里就只有顾明珠这小妖精,早就把兄长忘天边儿去了。英王很受伤,然又若有所思地看住了明珠,见这小姑娘脸色苍白,然而生得确实美丽动人,婀娜妩媚,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丝流光来拉住了七皇子的手急切地说道,“阿凉在,你忘了上回?” 上回,七皇子可不是叫齐凉卸了手腕儿么。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觊觎也没用。”然而这一回凌阳郡王却温柔起来,只动嘴不动手了。 七皇子用恨恨的眼神去看这个碍眼的齐凉。 “走罢,不然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子,都要责难你。”英王低声在七皇子的耳边说道。 “父皇骂我也就罢了,太子算什么?!真以为是你我兄弟的主子了?”七皇子大声道。 这个……“被”愤怒了一下的英王,觉得有点儿不大美妙了。 七皇子这一言一语里都带着他,岂不是连着说,英王殿下也对太子不满? 其实也真的很不满的。 但是不能说啊! “孤怎么了?”就在英王想要叫七皇子闭嘴,至少以后不要提及连累英王殿下,就听见一旁传来了淡淡的笑声,之后,一个威仪雍容的青年牵着两个锦衣孩童缓缓而来。 这两个孩子生得漂亮白皙,目光明亮清透,年长的一个约有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沉稳,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几分高深的做派,年幼的那个却天真烂漫,此时歪着头抽了抽鼻子,踢踢踏踏就跑到了明珠的面前,仰着小脸蛋儿抽自己的小鼻子。 “做什么?!”见小崽子竟敢往明珠的怀里拱,齐凉的脸顿时就黑了,哪里顾得上这两个小狼崽子是哪儿来的,顿时就要抽他。 “住手!”太子正冲着脸色微变的弟弟们意味深长地微笑,见了这个,急忙唤道。 “这个一定是姑姑。”那个小的胆大包天,还去拉明珠的衣袖,扭着小身子扭头与那年长的叫道,“大哥闻闻,就是这个味儿!” “你们两个……”还闻味儿……这听着跟登徒子没有什么分别啊。 太子嘴角微微一抽,也觉得对堂弟很抱歉了,急忙说道,“太子妃手里有表妹的药材,自己用不上,给了这两个小子,说是姑姑给的。也不知怎么叫他们上了心。”虽然齐凉拿走了自己许多药材,不过明珠却送回与太子妃不少的药丸子。太子妃也感念明珠的心意,在太子身边事说了不少好话,太子对明珠的感觉就很不错了。 虽不喜欢对自己真心的人呢? “果然是姑姑。”那个小的就拿嫩嫩的小脸儿,蹭了蹭明珠的手背。 正窝在明珠怀里的小蛇顿时就感到强烈的挑战,匆匆探头龇牙咧嘴吐舌头。 “幼崽。”明珠撇了撇嘴,却没有捅这小东西一金针,哼哼唧唧地说道,“愚蠢的幼崽!” 湘怡县主打从上辈子,就从不对幼崽出手。 “行了,不要闹你们姑姑,去见皇祖父。”别管英王与七皇子有多少的不满,不过太子立得稳,并未将弟弟们放在眼里,只觉得心烦罢了。他如今生了两个嫡子,根基稳固后继有人,大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也不在乎听弟弟们几句不好听的话。 太子见英王护着七皇子,哼笑了一声,叫这两个赶紧跟自己去见皇帝,然而却见这两个没有动,年长的只立在一旁也就罢了,小的那个已经顺杆儿爬抱住了明珠的腿。 “撒手!”齐凉脸色铁青地与这小狼崽子说道。 “叔父坏!” “够了。”太子真是不明白明珠哪里招了儿子们待见,不过见两个儿子都与明珠亲热,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多少觉得有些失落。 这两个金贵儿子不知为何,从小儿对他敬畏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特别是他的长子,小小年纪便稳重得不行,虽叫他欣慰,却失了天伦之乐。 “姑姑又不是见不着了,皇祖母也等着你们,你们不是说想念皇祖母了?”这两个儿子跟皇后感情极好,太子瞧着也十分安慰。他想着大抵是严父慈母,因此儿子们对自己总是畏惧的,不过这些也都没有什么,上前拉着了这两个孩子的手与明珠温声道,“太子妃也念叨你念叨个不停,表妹若是闲了,往东宫坐坐,与太子妃说笑解闷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与明珠笑道,“婉妃也是……” 婉妃出身不好,规矩也稀疏为人诟病,不过却为了他努力在东宫做出一番体统,叫他心中感念。 她本可以幸福自在,却为了他,宁愿舍了自由下半辈子困在刻板冰冷的宫中…… “婉妃是哪个牌位上的人!”齐凉知明珠亲近太子妃,不喜婉妃,顿时冷笑。 “你啊。”齐凉素来嘴巴坏,太子也多少知道自己当年荒唐,叫齐凉对自己生出几分厌恶。他心里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情之所至,哪里是人心能忍耐的?” 他当年是真的喜欢婉妃,喜欢得不得了,只希望能朝朝暮暮与她在一处,没有她在身边,天地都没有颜色。想到那是爱慕热烈的时候,太子的心就微微热了起来,目光温柔地说道,“她不惧母后,也是为了我的一片心。” 明珠听得简直隔夜饭都能吐出来,实在不想看太子这张柔情刻骨的脸。 妻子有孕,还叫往长辈面前去给他纳妾,也不怕天打雷劈! 她向来行事不问对错,只为自己的心。 她的心里太子妃是好的,就算婉妃是天仙下凡,与明珠而言,也就是个狐狸精! “呵……”齐凉脸色也不好看。 他看见太子待婉妃这等温存,就忍不住想到亲爹宁王,是如何逼死自己生母的。 一样儿的王八玩意儿。 “走罢。”他不愿与太子多说什么,垂头与明珠说道。 太子也就是命好。 皇后得皇帝敬重,他又是嫡长子,朝中拥护,连嫡子也有了。就算有一两个弟弟折腾,不过是跳梁小丑,实则完全不能动摇太子的根基。 这样顺风顺水地长大,太子多少顺遂得理所当然起来。齐凉虽然与太子在朝□□进退,不过也就是这样儿了。他对太子心里存了几分诟病,不过太子待他却愈发精心。虽然不会挖太子墙角捧旁的皇子跟太子做对,不过齐凉却并未想过再与太子好得跟小时候一般。 然他到底记得幼年入宫时,他满心对宁王的怨恨与对日后的茫然,那时皇后对他的慈爱。 太子是皇后之子,看在皇后的情分,齐凉多少忍耐了性子。 不过明珠只是一个小姑娘,没有齐凉的顾虑,她跟太子不熟,自然不会有纠结之心。 她只坚定地认为,太子就算没有所谓的宠妾灭妻,却也叫太子妃伤心了。 不疼惜妻子,叫妻子伤心的,自然不是好人。 “姑姑等我回来玩儿。”那年幼的孩子叫太子拉着手,巴巴儿地叫道。 “做梦去罢!”齐凉在一旁愤愤不平。 似乎是话不投机,也或许是看不顺眼,太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无奈地笑笑,犹豫了一番便与明珠和声问道,“难得这两个与表妹亲近,表妹不要推脱。” 明珠对幼崽总是很有耐心,哼唧了一声,却没有拒绝这两个露出几分期盼的眼神。 英王敛目,藏着自己的心事也不去看这两个碍眼的侄儿们的脸,见太子到底缓缓拉着儿子们走了,眯了眯眼,方才缓缓地说道,“两个孩子康健,我也就放心了。” 他笑容收敛在一抹异样之后,不着痕迹地看着远去的那两个孩子的背影轻声说道,“太子真是有福气,叫做弟弟的羡慕。”这两个碍眼的侄儿乃是太子立身的根本,也越发叫没有嫡子的英王心中起了怨恨。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清越地微笑起来。 有儿子没有什么了不得,了不得的是,儿子们能长大呢。 宫中夭折的皇子皇孙还少了不成? “我想出宫了。”后宫不怎么样,东宫其实也不怎么样,男子柔情蜜意的时候,难过的也只有女子罢了。 “还是家里好是不是?”齐凉抿了抿嘴角,见明珠垂着小脑袋脸色恹恹,心里有些发闷,低声说道,“本……我不会,与他们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7章 齐凉黑沉的眼,就在明珠的眼前。 湘怡县主突然觉得心里透亮了。 凌阳郡王比起后宫这些皇帝皇子的,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你很好。”明珠满意地对齐凉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见英王与七皇子并肩看着自己,顿时又没意思起来。 她也不想去看什么药园子了,只想赶紧回家里去。不过湘怡县主向来输人不输阵,虽然心里已经很想回家,不过却还是勉强撑住了,四处乱看。 七皇子想要说什么,却叫英王捂住了嘴。 “王府里的药材生得好极了,比宫中还强些,药园子外头,本王引进了活水沿着你的药庐,日后你用的也都是极好的净水。”齐凉护着明珠,慢慢地就走了。 “七皇弟何苦如此?”英王见七皇子还怔怔地看着远处明珠消失的背影,目光闪烁地低声说道,“父皇不是说要给你赐婚封王?你若喜欢谁,只与父皇说,莫非父皇还不会顾及你的喜怒?”见七皇子单薄地颤抖了一下,英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揽着他的肩膀和声说道,“她的身份尊贵,与你还有表兄妹的渊源,这岂不是亲上做亲?再没有这样合适的姻缘了。” “她总是对我不耐烦。”七皇子低声说道。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显然心里是很不欢喜的。 “她对父皇都尖酸刻薄,更不必提你了。”英王拍着他的肩膀温声说道,“若对你无情,你的蛇,怎么叫她养得这样好?” “父皇问我,我什么都没有说,我不会与旁人说那蛇是皇兄给我的。”七皇子虽有了一些心机手段,到底对英王有兄弟感情,低声说道,“我信皇兄,不是要坑害我的人。” 他仰头,用固执的眼神看着笑容不变的英王,认真地说道,“我虽然变了,可是与皇兄的感情,却再不会变。我知道皇兄心存高远,日后一定用心辅助。只是日后,若皇兄真的有心愿得偿那一日,请皇兄允许我侍奉母妃出宫。” “若有那一日,皇弟的母亲与我的母亲,又有什么分别。”英王施恩七皇子,就是为了拉拢这个弟弟为自己摇旗呐喊,听了这个顿时惊喜。 他生母早逝,因此在宫中无人说话十分艰难,不然也不会另辟蹊径去抱皇帝兄长毅王的大腿,此时听见七皇子与自己投靠,越发温煦道,“且我纳了顾家女为侧妃,算起来那也是你的堂姐。” 他兴奋得不行,没有看见七皇子的脸色因听见顾家有些不快,和声说道,“日后咱们就是一下人,哪里有什么里外呢?若日后你娶了湘怡,外头咱们兄弟同心,内宅她们姐妹情深……也是一番佳话了。” 这说得就有点儿糊弄人了。兄弟同心倒是可以有,不过这姐妹情深…… “顾五怎能与明珠并肩!”七皇子脸色很不好看地说道。 他对靖北侯府的印象并不好,不必提庸碌无能的靖北侯,好色败家的顾三老爷,就是下头几个女孩儿,也叫他很不喜欢。 特别是宫里还有一个叫荣贵妃刻意留在宫中的“表妹”,叫他烦得要死。 “到底是姐妹。”顾五不及明珠,岂不是说自己也不如七皇子了?英王嘴角僵硬,含糊了一句便温声道,“待你封王出宫去,我就带着你与朝中往来,不叫你吃委屈。” “多谢三皇兄。”七皇子感激地应了,垂头难堪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破烂的衣裳,便与英王告辞而去。 英王远远地看了七皇子的背影一会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露出淡淡的笑容。 诸皇子之中,四皇子诚王好色没用,不是臂助。五皇子静王人如其名安静如鸡,胆小怕事有个风吹草动就缩了脖子,自然不敢与太子争锋,余下的两个六皇子与七皇子,六皇子母家鼎盛,外家得力,静贵妃也是个极聪明的人物,不好糊弄不说,寻常还不定日后是得听谁的。 只有七皇子,出身世家,偏偏靖北侯府庸碌,荣贵妃也蠢得厉害,糊弄一两句就不知天高地厚,正该上了英王殿下的船。 只是七皇子会不会背后捅他一刀,只看他宁愿叫皇帝责骂也不肯供出自己那条蛇是自己赠给他,可见七皇子看似聪明,实则还是一根筋。 想到那条小蛇,英王眯着眼冷哼了一声,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往荣贵妃的宫中去接了自己的侧妃,一同出宫去了。 明珠与齐凉在御花园盘亘了片刻,便觉得疲惫,这宫中也不是家里,不能叫湘怡县主叫人抱着走路,顿时就叫明珠心中抑郁起来。 她一路抱怨着御花园修得太大,一边垂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往三公主的宫中去,才一进门,就听见三公主嘻嘻哈哈的笑声,探头一看,就见三公主正坐在自己宫舍外的那株大树上。 她坐得高看得远,正在下头许多宫人“公主当心!”的央求里抱着树枝四处悠闲地看着,无忧无虑欢喜无限。见了明珠的身影,三公主目光一亮急忙从树上往下爬,猴子一样窜下来,拉着明珠的手戏谑道,“再没有想到,你还能记得我。” “本县主只是顺便路过!”湘怡县主梗着脖子说道。 “顺路?”三公主歪头笑了一笑,扑了扑自己身上华丽的裙子拉着明珠笑道,“顺路就顺路,总之,我是想见你的。” 她可比湘怡县主诚实多了,明珠顿时扭头哼唧了一声。 “你来,是因为大皇姐?”三公主扑到明珠的肩头,眉开眼笑地问道。 “她告状了?”明珠不着痕迹地望了远远抱臂立着的齐凉一眼。 “有我在,还有她告状的份儿?”三公主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儿,见明珠鄙夷地看着自己,闷笑了一声,叫身边的宫人去传自己珍藏的好茶,握着明珠的手轻声说道,“我先往父皇面前去了。父皇到底还是更疼爱我的。” 她虽然调皮跳脱。不过素来懂事孝顺,可比大公主那般任性凶横的强多了。且大公主颇有劣迹,那寻常没事儿就砸佛像什么的简直骇人听闻,皇帝早就对大公主不喜。 “她的婚事如何了?” “父皇虽未说,不过我冷眼瞧着那个意思,是想要叫她出京下嫁。”皇帝是受够了大公主了。 特别是之前大公主与皇帝陛下刨白了一下内心,非要抢一下妹妹的心上人给自己当驸马。 皇帝别说偏心,就是不偏心,也受不住这个。 “当心狗急跳墙。”大公主那疯狂的模样,明珠瞧见了便记在心中,与三公主认真地说道。 她嘴巴虽然坏了些,不过说得却很有道理,三公主偏头想了想,便用力点头笑嘻嘻地说道,“你放心,我这段时候离她远点儿,也叫表哥远着她些。” 她话音才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宫人惊慌的喧哗之声,之后,就有一个宫女匆匆地进来,见了三公主急忙花容失色地叫道,“公主可不好了!”她见三公主不明所以地看过来,面上懵懂,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叫道,“表公子入宫,叫大公主殿下,殿下……” “表哥?”三公主突然撒开了明珠的手。 “是。”那宫女能服侍三公主,自然是得力的,也多少知道三公主的赐婚应在谁的身上,也正因为知道,脸色煞涨得通红。 “表哥怎么了?”见这宫女儿支支吾吾的,三公主急了,顾不得别的,推开了这宫女便大步出去。 明珠嘴里嘀咕了一声,哼哼唧唧,然而脚下却不停地跟着三公主的方向去了。齐凉跟着她一同走,三个人一路快步走过了一片的山石绿荫,就见前方,正有许多宫人围着,其中就传来了大公主的尖锐的高声。 听见大公主的声音,三公主脸色顿时多了几分愤怒,哪里还忍得住,上前就扒拉开那些急忙请安的宫人,就见一处假山之下,花草垂落之中,穿戴得美丽婀娜的大公主,正双目赤红地看着对面一个皱眉的青年。 那青年生得清隽,白衣如雪,却面色冷漠叫人心寒。 “你真的这样狠心?”大公主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笔直地看着薛探。 她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期盼,尖锐地叫道,“这世上,再没有如我这般喜欢你的女子!”她流泪道,“我夺她夫君是真的,可是我喜欢你的心也是真的呀!” 皇帝要把她嫁出京中,可把她吓坏了。京中繁华,出了京形同被放逐,日后谁还记得她呢?大公主不想叫人遗忘,也不想不舒心地过日子,她喜欢薛探,哪怕这是三公主也喜欢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男子,总该会对用生命来爱慕他的女子,有一点怜惜的罢? 同样是公主,一个深情愿意为他去死,另一个却不过是寻常,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是不是? “不能嫁给你,本公主就去死。”大公主哭喊道,“本公主就算死,也不嫁给别人!” “你!”大公主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三公主简直气死了。 明知道薛探是她以后的驸马,还要死要活,这是在明抢呀! “公主可惜了的。”就在三公主气得半死时,那沉默的青年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大公主骤然明亮的目光里温煦地说道,“若不如意就得死,这您注定嫁给别人,看起来,是死定了。”他点了点大公主手中的瓷瓶无奈地说道,“也不知□□好使不好使,您多喝一些,才死得快是不是?” “本县主有更好的□□。”从来很冷漠的湘怡县主,也开恩决定拔刀相助了。 ☆、第118章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多管闲事的湘怡县主,显然已经被大公主千刀万剐。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呢? 大公主捧着瓷瓶的手在颤抖。 她恶狠狠地看了冷笑的明珠,继而眼睛里都是眼泪,伤心地看着自己面前无动于衷,等着她服毒去死的青年。 那青年那双淡漠的眼睛里完全没有对她的怜惜。他依旧清隽温柔,可是他的温柔的笑容,却给了的都是挤进来一脸诧异的三公主。大公主不明白自己跟三公主到底差在哪儿了,只恨三公主碍眼,却舍不得去喝骂薛探,只好用悲痛的声音嘶吼道,“你真的这样绝情?!” “我与公主之间本没有情分,何来绝情之说?” 薛探也觉得真是见了鬼了。 他从未对大公主有半分的暗示,京中也不缺风流俊美的世家子弟,怎么大公主就跟他卯上了呢? 只怕还是因为,自己是三公主喜欢的人罢? 薛探目光微微一黯,心里有些厌恶,有些不喜,看也不看双手颤抖的大公主,缓缓走到了抬眼看着自己的三公主面前,微微一笑。 “叫表妹为我难过了。”他柔声说道。 “大皇姐。”三公主虽然从那一日知道了大公主对薛探的用心,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能摆出这样的阵仗。看着默默流泪的大公主,她抿了抿嘴角,却说不出可怜的话。 今日大公主在宫中,众目睽睽之下这场大闹,只怕来日,京里的话就要不好听了。 那时候,明明只是三公主与薛探的美好的姻缘,却要因大公主染上污点。 姐妹相争。 “本县主有绝顶的毒/药,只要你想死,太医肯定救不活你。”明珠冷眼看着大公主把□□放在嘴边儿,却怎么都不肯死的样子,便不耐地说道,“既然是真爱,自然要有为爱付出的勇气!这点胆子都没有,你还说爱慕旁人么?”她都不去看薛探抽搐的嘴角,眼睛微微亮起继续说道,“左右都是不想活了,不如给本县主试试新毒,也不浪费了。” 她哼唧了一声,一旁的齐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废物利用罢了。”凌阳郡王昂然地,“很给你面子”地说道。 薛探用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十分理所当然的家伙,深深地觉得…… 大公主今日若真死了,肯定不是为了薛家美青年殉情,一定是叫这两个没良心的人挤兑死的。 “你还死不死?”明珠体弱,虽然从入京之后,后宫的药材就源源不断地进了湘怡县主的嘴巴,叫她的身子骨儿比从前强健了许多,不过显然齐凉坚定地认为,就算有力气,也不该叫明珠浪费在莫名其妙的大公主的身上。 想着凌阳郡王的王府里还有许多药园子药材等着县主的临幸,齐凉的眼神就越发不耐,浑身生出淡淡的杀机,死死看着大公主阴厉道,“还是,你想本王,送你一程?!” 真当三公主是谁都能欺负的小可怜儿呢?! 问过她堂兄没有?问过她表妹没有? “薛探?”大公主叫人挤兑到这个地步,美貌的脸上顿时扭曲成了一团。 “您若真想死,在下也无可奈何。谁能拦住谁的命呢?”薛探握了握三公主的手,见她怔怔地仰头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有感激与欢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三公主以为他并不知道。 她喜欢他,有多少是因为他这个人,有多少,是因为想要与皇后更亲近,成为真正的亲人,薛探早就知道。 她是喜欢他的,可是她更孺慕的,更不想分离的,是她的尊贵的母后。 只有嫁给他,嫁到薛家来,三公主才依旧没有离开皇后的羽翼。 可是如今,她看着他的目光,多了叫薛探心里欢喜的感情,比从前的感情更要深刻。 “我说过,只喜欢你。”他摸了摸三公主柔软的头发,温柔地说道。 三公主张了张嘴巴,本是个伶牙俐齿,很喜欢说话的姑娘,却觉得说不出话来。 “哼!”湘怡县主在一旁看着,顿时恨恨扭头,拒绝承认自己嫉妒。 “为何你要如此负我?!”大公主没想到就算死,这青年都能无动于衷。这显然不是真爱呀。 她伤心欲绝,再也忍不住,将手上的瓷瓶啪地往地上一摔,就见瓷瓶粉碎,一汪艳红腥甜的液体流淌在碧绿的草地上,转眼那草地便枯萎。大公主唬得退后了一步,几乎是不敢碰到这些毒液,然而却猛地见到一条色彩斑斓的细细的影子窜到了草地上,就地一滚,现出一条扬起了头的小蛇。 这小蛇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垂涎地看了那毒液片刻,吐出舌头将毒液尽数吃掉,这才心满意足地爬回了明珠的怀里。 齐凉伸手,将这个吃饱喝足懒洋洋缠在明珠手腕儿上的小蛇提起来,见明珠抬头默默看他,便义正言辞地说道,“地上滚过,它脏。” 明珠看了看草地,又看了看委屈地卷着尾巴的小蛇,十分无情地点了点头,随齐凉处置。 凌阳郡王见明珠这样听自己的劝谏,虽然知道这丫头心里有自己,因此什么都会允许,却还是心情不错地将那小蛇丢到了一旁的树上去。 “不想死了?”明珠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若有所思地看住了那滩毒液,眯着眼睛与大公主缓缓地说道,“既如此,本县主与你算算账。拿命逼着人家非要娶你,这已经很不要脸。然更叫本县主诧异的,乃是这毒液你竟然敢带到宫中来。” 显然恶补了许多宫中常识的湘怡县主知道,毒这种玩意儿后宫应该是绝迹的,有了那皇帝还能睡得安稳么?若不在意,皇帝也不会对是谁带进来一条蛇耿耿于怀了。 显然忘记自己是身上毒/药最多的湘怡县主,很理直气壮地与大公主说道,“你想要谋害陛下?!” 这个帽子扣得就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大公主惊呆了。 “就算眼前没有这个心思,只怕日后也一定有。”更加无耻的,就是凌阳郡王了。 “你们!”可怜大公主才叫人死都不肯娶了一把,迎面就是这么一口黑锅,顿时眼前一黑。 她本是十分跋扈的人,不过在齐凉面前却不敢放肆,放肆就要被往死里踹。本想走柔弱路线感动一下薛探,奈何又郎心似铁。本想抢一下三公主的心上人,没想到这皇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本看不起湘怡县主,好大的黑锅就兜头而来。她只觉得眼前发黑,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对自己逼迫得不停的几个人,突然流泪冷笑。 “这就是你喜欢的皇妹,心肠险恶,与我有什么不同?!”她厉声质问薛探。 那青年偏头温和一笑,看了看偷偷撇嘴的三公主笑着说道,“我既然喜欢她,她险恶与良善,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三公主坏得天下唾骂,可是他还是想要娶她,想要照拂她一生。他牵着三公主的手,对大公主会不会明白自己的感情没有什么在意,竟撇了眼前的众人,拉着羞答答,偷偷儿对明珠挤眉弄眼了一番就神气活现的三公主,一同往皇后的宫中去了。 明珠见三公主竟然敢抛下自己,顿时大怒。 “她已经失去本县主了!”湘怡县主决定跟三公主江湖不见。 “好!”凌阳郡王觉得明珠许多的话,只有这句话最好听,眼睛微微一亮,吹散了凤目之中的阴郁。 “就算日后……本县主也不会原谅她的!” “一定不要原谅。”天可怜见,郡王殿下真是烦死总是在明珠耳边叽叽呱呱的三公主了。 他这样无情,明珠吭哧了一声,偏了头小声儿说道,“不过,若她给株药材……” “本王给你两株!”千万不要原谅三公主! 齐凉眯了眯眼,凑在明珠的耳边低声说道,“三公主见色忘义,今日丢下你一次,日后只怕更要心里只有薛探。”他十分奸佞,本俊美绝伦的面上还露出几分阴郁,见明珠的小脑袋歪着看着自己,义正言辞地说道,“嫁出去的公主泼出去的水,不必再理会她。”他抿了抿嘴角,黑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明珠,轻声说道,“左右,还有我。” 她需要的时候,他总是在的。 一条小蛇恐齐凉专美于前,急忙从一旁的树枝上探出一颗小脑袋来表忠心。 “所以,你才没有失去本县主这个主人。”明珠才没有觉得心里熨帖呢,她哼唧了一声,不知为何,第一次觉得,似乎药材也不是那样重要了。 “你们!”大公主见自己不叫这群人放在眼里,声音都破音了。 她生于皇家,本就是叫人奉承,无比尊贵地长大,就算君父不喜,不过她却并没有吃过多少的委屈。 她张扬任性地长大,最大的挫折,也就是薛探对她无情了。她今日本穿得格外柔弱,人又消瘦得厉害,虽依旧跋扈,却带了几分败者的落魄与可怜。可是公主的骄傲叫她今日都祸害完了,她心里伤心又丢脸,再看见齐凉与明珠窃窃私语,顿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一个病秧子,心胸歹毒,还有脸在这里笑话本公主?!”她指了指明珠,怨恨地说道,“你就只配跟阴毒的他一块儿!”她的手指,顿时指住了齐凉。 齐凉听她竟敢辱骂明珠,脸色冰冷上前一步。 “本县主,也觉得我们很合适。”明珠恹恹地牵住齐凉的衣袖拦住他,与大公主越发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县主知道你很羡慕。” 哪儿有那么多主仆相得的呢? 她有,也只好叫没有的大公主羡慕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9章 “无耻!”大公主再没有见过顾明珠这样不要脸的存在,身心受创,扭头就跑了。 明珠目光恹恹地看着大公主的身影消失。 不过就是一句简单的小小的炫耀,大公主就这么点儿心理素质,也敢在宫里玩儿殉情? 简直找死不看日子。 她哼唧了一声,扭头就见齐凉默默地看着她。 “本县主确实很满意你。”这个仆人很知道县主大人喜欢什么,还指哪儿打哪儿,就算挑剔如明珠,也觉得齐凉很不错了。 “本王早就知道!”打从初见,凌阳郡王就知道了。 这小姑娘心里喜欢他,还故作淡然偏好羞涩地说什么主人仆人的,这不,还隐隐地对郡王殿下表白了一下不是? 齐凉心里哼了一句这小丫头越发狡狯,然而却又生出隐秘的不能消散的欢喜。他迟疑了一下,用冰冷冷厉的目光去看那些立在远处的宫人,见这群碍眼的宫人都吓得匆匆地跑了,眼前只剩下自己与明珠,外加一些皇后宫中的宫女,便满意了。 他这才伸出手,牵着明珠柔软的小爪子。 明珠拉着他,另一只手抓了树上焦急探头探脑,恐被抛弃在此地的小蛇,哼哼了一声。 一干皇后宫中的宫女都垂头,不敢多看。 “回去吧。”齐凉觉得今日心情不错,天气难得的明媚清爽,与明珠垂头说道。 明珠本想逛逛药园子,只是到底劳累,眼见了这一场场大戏,实在是无力支应,闻言便微微颔首,与齐凉一同回去。 皇后的宫中,此时十分热闹,不必说太子与两个儿子在,连三公主与薛探都在。只是明珠到底累得不爱说话,只见过了太子的两个幼崽,给了两个药丸子便撇开手去。 她并不喜欢太子,不过在皇后面前打太子的脸就很说不过去了,因此只是躲在昌林郡主的身后不肯说话。昌林郡主本最心疼闺女的,虽然有心叫明珠与太子亲近,然而到底舍不得明珠劳累,将她揽在怀里笑看皇帝与皇后说话。 齐凉坐在明珠身边,死死地看着她身边一个蜷缩成一个团子的小狼崽子。 太子次子,齐梡。 这小东西正抽着小鼻子趴在明珠的膝上,歪头见明珠不搭理自己,瘪了瘪嘴,却半分都不见阴郁,眉开眼笑地抱着明珠的腿小声儿说道,“姑姑叫梡儿安心。” 这个年纪小小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姑母,却叫齐梡心里生出十分可靠,仿佛有她在自己就什么都不必害怕的感觉。他才不理会一旁的叔父呢,一双小手抱着明珠的手臂,看她对自己置之不理,只小小地拱了拱抿嘴儿偷着笑了。 一侧,立在齐梡身后的太子长子齐恒,安静地守着弟弟,却不多说什么。 “你们姑姑今日累坏了,因此不能与你们玩耍,以后有的是机会,啊!”昌林郡主对太子妃所出的这两个儿子很喜欢,便含笑说道。 “那梡儿能去姑姑府上么?”齐梡仰着头问道。 明珠一脸恹恹地瞪着这两个讨厌的幼崽。 “自然是能的。”这两个小东西才第一次见明珠,昌林郡主都想不明白这亲热是怎么出来的。 她咳了一声,听见明珠不耐地啧啧做声,轻轻拍着闺女柔软的后背垂头与齐梡齐恒和声说道,“姑姑心里有你们两个……”感到倒霉闺女恶狠狠地拿小鼻子喷气儿表示嫌弃,齐梡竟然还开心地笑起来,连看着十分稳重的齐恒黑漆漆的眼睛都执着地落在明珠的身上,昌林郡主觉得自己老了。 不然,怎么就想不明,闺女是怎么着了这两个的待见呢? 欠虐吧这是? “梡儿就知道姑姑喜欢梡儿与大哥。”小小的孩童天真烂漫地叫道。 “哼!”湘怡县主最烦黏糊糊的幼崽儿了! “哼!”凌阳郡王觉得这两个小狼崽子绝对是故意的。 “瞧着他们,我心里就觉得快活。”皇后的目光落在温煦地坐在一旁的太子身上一瞬,垂目半晌,这才与皇帝和声说道,“珠珠都是做姑姑的人了,可我心里想起来,却觉得……”她顿了顿指了指明珠的方向笑道,“这不还就是三个小东西么?” 明珠看着年纪比齐恒兄弟大了些,不过小鼻子小眼儿的跟小孩子没有什么不同,若说为何叫两个孙儿待见,皇后也很好理解。 都是小伙伴儿啊! 不过这个不能叫破,不然湘怡县主必定恼羞成怒的。皇后心里好笑极了,急忙抬手喝茶掩住了。 “叫真说,还不如恒儿立事。”太子长子齐恒小小年纪已经很有气度,立在一旁,就越发把明珠比得幼稚起来。 “叫珠珠跟他们玩儿罢。”交好太子妃,交好太子嫡子,以后明珠才越发稳当,叫人放心,这是皇后给明珠铺好的最好的道路了。 她笑看了正不耐地扒拉齐梡小爪子,却其实并没有用力的明珠,这才扭头与皇帝正容说道,“大公主闹得太不像话,不说皇家体统,就是陛下的体面,也都叫她丢光了。”若不是大公主生事,皇后对收拾一个公主没有半点儿兴趣。 不过大公主竟然公然与三公主争夺夫君,就叫皇后不能视而不见了。 不仅三公主,皇后侄儿薛探,以后也是得要脸的,叫公主们抢夺闹得人尽皆知,真的很丢脸。 “你说的不错。”皇帝的脸上顿时就沉下来了。 他本笑眯眯地看着明珠嫌弃孙子,竟然还从其中得出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来,听见皇后的话,他心里就不是很高兴了。 想了想,英俊的帝王屈指在一旁的紫檀木小案上弹击片刻,方才眯着眼睛说道,“大公主既然这样心灰意冷,就不必嫁人了。”他本是想要将大公主嫁出上京,眼不见心不烦,然而此时就觉得,有这么一个什么都敢干无法无天的公主嫁到家里来,显然是跟人家有仇。 皇帝虽然大多没有什么良心,不过难得地怜悯了一下未来的大驸马。 “她的婚事先停停,且看她。若依旧这个样子,还嫁什么人?!”皇帝有些恼火地说道。 “旧朝曾有公主一片孝心,为父往寺中带发修行求皇家福祉,修心修名,陛下看呢?”皇后便笑问道。 “你有心了。”皇帝是真不想再看见大公主折腾,也想到了这个,闻言便微微颔首,顿了顿便叹气道,“二公主就赐婚给庆西伯府嫡次子罢。” 二公主虽然也不白给,那性子跟大公主棋逢对手,不过皇后显然没有对二公主开刀的意思,虽然觉得庆西伯府比较倒霉,不过皇帝已经决定,自然不会开口反驳。 “三公主赐婚给薛家,朕也是多了几件喜事。”皇帝便俯身与含笑颔首的太子笑道,“你妹妹们的婚事,朕就交给你。” “自然叫皇妹无一不满。”太子急忙笑着说道。 只要他将婚事筹备得好,一则是二公主三公主的体面,一则就是太子看护皇妹的心胸了。 又不是去给倒霉弟弟们送便宜,太子最喜欢了。 三公主绝没有想到今日就有赐婚之喜,已经欢喜得抱着皇后开心得不行。明珠哼哼着看三公主眉开眼笑终于嫁出去了的样子,偏头撇嘴道,“恭喜。” 才要收服的小伙伴儿,看起来是不归县主大人了。 三公主显然是一个自己幸福就忘记还有个堂兄,夜半无人空虚寂寞冷得睡不着觉因此脾气越发坏了眼神越发阴郁的姑娘,她偷看了一眼已经在皇帝面前磕头的薛探,再看了看哼哼唧唧的明珠,歪在皇后的怀里小声羞涩地说道,“儿臣可开心了。多谢父皇与母后。” 她也不说给皇帝提醒一下,还有个堂兄嗷嗷待哺,径直欢喜,眉目之间光彩夺目,叫眼睁睁看着别人幸福的齐凉心中暗恨。 齐凉眯着眼睛去看皇帝。 皇帝亲手扶起薛探叫他去给皇后磕头谢恩,这才拨冗对凌阳郡王一笑,十分狡猾。 齐凉冷哼了一声偏头! 郡王殿下如今就有明珠在身边朝夕相对,一点儿都不羡慕什么牛郎织女。 “这倒是大喜事儿了。”昌林郡主心里羡慕了一下皇帝的闺女不愁嫁,连鬼见愁的二公主都能嫁人了。不过若说现在就将明珠嫁出去,她还真舍不得,此时面上堆笑与皇后快人快语地说道,“郎才女貌就是如此,这两个般配得很,我瞧着都羡慕。” 她见皇后含笑点头,显然很受用,此时宫室之中都没有外人,顿时好生赞了三公主与薛探一回,累得不轻,却只在在心里小声儿跟自己说,“再好,也是我家珠珠最好。” 明珠似乎听到母亲心里的话,仰着小脑袋蹭了蹭母亲的脸。 齐梡正睁着圆滚滚黑黝黝的眼睛看着,照着她的样子,也在她的脸上蹭了蹭。 “跟父亲坐。”眼瞅着凌阳郡王雷霆大作,很有摁住儿子往死里打的意思,太子急忙伸手把儿子报过来。 “姑姑啊!”齐梡不舍地对明珠伸手。 “这两个惯会装可怜,十分狡猾。”齐凉握住明珠的手,拒绝明珠去看两个小崽子。 此时昌林郡主不知与皇后说了什么,笑声也高亢起来,拦着明珠稚嫩的肩膀扬声笑道,“我家珠珠性子乖巧,纯善可爱,怎么也不能嫁到不好的人家儿去不是?” 她艰难地板着手指,许久方才若无其事地扫过齐凉笑道,“不拘是天潢贵胄的,只需家中人口简单,没有姬妾碍眼,能好好儿庇护珠珠,旁的我都不在意。”齐凉这小子如今自己开府,也算是家中简单了,还讨厌女子,昌林郡主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 然抖着耳朵阴郁地听到这里,齐凉默默垂头。 凌阳郡王家中好复杂的,继母幼弟不慈的生父……似乎不大符合岳母的条件。 要不……为了娶媳妇,搞死一下他亲爹? ☆、第120章 凌阳郡王显然很愿意为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大义灭亲一下。 不过宁王还远在天边儿呢,齐凉垂头阴沉地思考着,对旁的也都不在意了。 这一日昌林郡主也收获不小,心满意足地抱着打着小哈欠的明珠从宫中出来。 这一日不仅见了英王的一场好戏,还叫明珠与太子的两个儿子亲近起来。昌林郡主更为满意,从宫中出来,靠着车中软软的垫子抱着昏昏欲睡的明珠,爱惜地摸着独女柔软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今日累着了?我的乖乖,且忍忍,待日后更好些,你就松快了。” 只有叫明珠交好更多的能庇护她的人,才能叫这孩子后半辈子都自在。只是比起这个,还是有个更得力的夫君爱惜明珠才叫昌林郡主安心。 郡主她侄儿齐泽早就出局了,眼下安王府四公子也有被三振的意思,昌林郡主就很期待地看着同在车中,似乎在忖思什么的齐凉。 虽然齐凉阴厉手段毒辣,不过待明珠极好,这就够了。 只要待闺女好,谁管这对外人好坏呢。 齐凉又与宁王父子不和,日后明珠也不会有去侍奉公公外加个继婆婆的倒霉差事。 一嫁人就能掌王府尊荣,于明珠,也是极好的姻缘了。 虽然觉得便宜了齐凉,不过昌林郡主待他比从前更添了几分慈爱看重。 “阿凉今日如何?”她笑问道。 “很好。”齐凉想到明珠在宫中待自己种种,忍不住扫过她雪白的小脸儿,垂目恭敬地说道。 他生得俊美绝伦,凤目修眉,就算在摇摇晃晃的车中,也叫昌林郡主眼前一亮。 “珠珠以后,还得你护着。”昌林郡主心里也不得不赞了一声好,她垂头见明珠哼唧了一声,目中露出几分怜惜地问道,“你似乎对太子颇冷淡?” 见明珠不肯说话,却有默认的意思,她想到皇后与自己说起的太子的“情不自禁”,也觉得无奈地说道,“怨不得……”怨不得皇后非要留着英王来给太子当个对手呢。若皇帝皇后都待太子用心,又没有个人与太子相争,只怕太子要更不懂事了。 如今有英王在,还能叫太子多少知道戒备,也多少更知道规矩体统。 不然,只凭英王一个,皇后怎么会任凭他蹦跶到这个时候,早就灭了他了。 “不想提他。”明珠不大喜欢太子,顿时哼了一声。 她的确不会与太子公然对着干,或是打太子的脸,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日后远着太子些也就罢了。 至于太子愿意宠爱谁……不后悔就是了。 “恒儿与梡儿倒是可爱。”昌林郡主若有所思地说道。 “东宫养大了的皇孙里头,这两个孩子年纪最大,身份最尊,日后只要太子不犯糊涂,前程可知。” 太子自然不是个犯糊涂的人,别看更宠爱侧妃,不过待太子妃一向尊重爱惜,也更看重名正言顺的嫡子。且虽然有时不懂事,不过皇后的教导还是叫昌林郡主放心的。她殷切地与明珠叮嘱好好儿照顾两个小皇孙,见明珠一脸“愚蠢的幼崽”,便忍不住无奈地笑着点了点闺女的小脑袋。 “罢了,随你罢。”或许是明珠这样的性子,才叫齐恒兄弟颇为亲近,昌林郡主越发不愿插手其中。 “这两个身子骨还好。”明珠嫌弃地撇嘴。 “你诊脉了?”昌林郡主急忙问道。 “不过是不小心摸了一下。”湘怡县主才不是可以给这两个小东西诊脉呢,她哼唧了一声,见齐凉坐在一旁眉目细致,似乎怀着几分心事,想了想方才捅了捅齐凉的手臂昂然地说道,“若你有难以决断之事,便与本县主倾述。看在你得力,本县主对仆人一向照拂。” 她仰头,眼角的余光见齐凉微微摇头,不客气地问道,“不想说?日后你可别后悔!”她真是难得的好心喂了狗。 “不必脏了你的手。”齐凉觉得收拾宁王,不必明珠动手的。 “阿凉可不要胡来。”虽然昌林郡主不知齐凉想干什么,不过脏了手是什么意思呢? 她恐齐凉偏执做下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忙劝阻道。 “姑母放心,比叫家中清净简单。”齐凉见昌林郡主迷茫地看着自己,也不啰嗦,一脸平静地说道。 他这个模样,昌林郡主心中越发忐忑,只是眼下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大抵是喜事总是凑在一处,之后的时间,昌林郡主只觉得满眼都是喜事。一则皇帝将公主们赐婚,虽然大公主修行去了,不过不是还有两个公主么?庆西伯府得了二公主大家不知道如何,薛家被赐婚之后,立时便开始扩建宅子大兴土木,摆明了对三公主十分看重。公主们不提,又有顾怀峰与赵美人的亲事。 顾怀峰与赵美人岁数都不小了,虽然赵美人觉得还不着急,不过顾怀峰顾将军急得很。 不仅顾将军急得很,赵美人亲爹襄阳侯也急得很。 闺女虽然很好,奈何这世上懂得欣赏闺女的美好的有眼睛的男人不多。襄阳侯夫妻好容易寻着一个乐意日日被闺女捶打还没有被打跑的倒霉蛋儿,自然不会错过,也恐夜长梦多。便张罗着成亲。 不过襄阳侯作为女家自然是十分矜持的,不过是与开心的南阳侯大人喝了一回酒,坑得南阳侯回家老实交代后跪了半夜的地板,这才得了恨襄阳侯恨得咬牙切齿的昌林郡主的求亲。 襄阳侯大人表演了一下三顾茅庐,在昌林郡主第四次上门求亲之后,方才“勉强”同意了这亲事。 他沐浴在京中十分羡慕的目光里,感到十分熨帖。 昌林郡主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好了。 哪怕有儿子鞍前马后地侍奉了母亲一遭,然而昌林郡主还是觉得自己亏得很,将此时与明珠抱怨,明珠却不以为然。 “女子金贵,赵家姐姐是女孩中的翘楚,一百个捏一起都不及她,只求了三次,已经很给面子。” 明珠觉得赵美人这般的好姑娘,那不求个几十次方才答应婚事显然已经是真爱了。她见昌林郡主一边捧着聘礼单子咬牙切齿,一边探头探脑地指着一旁库房单子中的几样宝剑什么的与昌林郡主说道,“若给本县主,就给药材。给赵家姐姐,自然要给兵器!”她不舍地哼唧了一声,还是与昌林郡主说道,“务必叫赵家知道顾家诚心。” “这个你不是喜欢?”明珠颇喜欢这几件兵器,昌林郡主迟疑了一下。 “本王日后会给她寻更好的。”齐凉侧坐在明珠身旁,昂然地,傲慢地说道。 “有阿凉在。”那几样宝剑虽然明珠喜欢,不过也没有喜欢到舍不得的地步,她觉得赵美人是世间最好的姑娘,哼唧了一声说道,“大哥哥捡了大便宜。” 若不是世人有眼无珠,赵家的美人,怎么会这样简单落在顾怀峰的怀中? 起码也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顾怀峰看着妹妹哼哼唧唧坐在一旁,只觉得背后全是冷汗,默默感激上苍。 得亏这妹妹没有跟襄阳侯提一提什么叫八十一难呐! 顾将军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抿了抿嘴角,慎重地张开了嘴。 “美人生得美丽无双,你哥哥确实不如她。”昌林郡主捧着聘礼单子公正地说道。 顾怀峰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夫纲不振,没救了。”齐凉看顾怀峰这模样显然是个惧内的,顿时很不屑地鄙视之。 “阿凉的夫纲很振么?”昌林郡主今日的心越发地偏了,听到齐凉的话,聘礼什么的都顾不得了,急忙问道。 她目光炯炯,显然一个回答不好,就要叫郡王滚蛋的节奏。 凌阳郡王全然没有在意,见昌林郡主询问自己,一边垂头,给明珠手边的药材一块一块掰开,叫她入药更方便,一边冷淡地说道,“我自然不同。” “什么?” “自己的妻子,自然要用心爱惜。” “可是夫纲……” “旁人家才有夫纲,夫纲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凌阳郡王特别擅长的,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昌林郡主张了张嘴,竟觉无言以对,无语地看着与明珠沉声询问药材是否足够的齐凉,许久之后收回目光,看着颇有些可怜的顾怀峰。 “赶紧娶了美人,日后才好与我日日相见。”明珠垂着眼睛检查这一次的药材,很不客气地说道。 齐凉的脸色微微一沉,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见异思迁的没良心的丫头 “真是有了嫂子就忘了亲娘。”昌林郡主的心情也很复杂,有些觉得儿子闺女被抢走了,酸溜溜的。不过赵美人到底很叫她满意,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嫉妒了。 她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去,想着将嫁娶之事来得更加煊赫一些,叫赵美人扬眉吐气,也叫南阳侯府光彩一些,虽然侯府的家底儿薄,却还是收拾出了最好的聘礼。 其中活着呱呱叫的肥胖大雁就是十六对,乃是顾将军亲自带着属下进山抓来。 待一切都筹备得妥善预备成亲,已经是转年儿的春天,春暖花开,和乐融融。 这一日,京中显赫非凡,就有南阳侯府与襄阳侯府联姻,叫整个京中都动荡了。 京中都对顾怀峰顾将军,报以敬佩的目光。 赵家美人儿一锤子下去都能砸死两个人,同时废掉八个人武功。就如此,还愿意风风光光迎娶进门…… 一定是真爱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章 当然,谁在顾将军面前说一句真爱,顾将军一定很高兴。 他心里也觉得自己这是真爱来的。 不是真爱,能憋到二十好几,还没有个丫头服侍? 不要以为守得住,就守得很开心。 能娶媳妇儿了,顾怀峰自然喜气洋洋,虽然一张黑脸看不出什么红光满面,不过看那轻盈起来的脚步就知道有多开心了。 他今日成亲,穿着大红的衣裳,本就英武沉稳的面容就现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英俊。明珠早早儿就起来,见自家这兄长穿着大红的喜衣在家中一圈一圈地踱步,往外看外头的天色,显然十分急切,眼瞅着天色将晚到了迎亲的时候,顾怀峰就带着兄弟们往襄阳侯府上去了。 顾怀瑜与顾怀麒跟着兄长一同过去,显然有打虎亲兄弟的意思。 “你大哥娶了媳妇儿,我就放一半儿的心了。”昌林郡主已经换了簇新的喜庆的万字纹衣裳,头上插戴都金玉满目,见顾怀峰带着两个弟弟去迎亲,扭头与明珠说道。 她看着明珠难得主动穿起来的大红的漂亮衣裳,再看看顾远在傻笑,忍不住哼了一声。 襄阳侯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呢? “大哥哥会过得很好。”明珠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哼哼唧唧地说道。 “不必担心。”齐凉扶着她的肩膀,叫她不要为旁人太过费心,全然不在意地说道,“襄阳侯府的家教很不错。” 他师从襄阳侯,自然对襄阳侯府印象不错,当然,赵美人这对头就不必说了。齐凉见明珠认同地点头,想了想方才继续说道,“你兄长与她成亲,更能锻炼武艺。”天天跟赵美人对练挨揍,想必能叫顾怀峰更上一层楼,不过这个实话太叫人伤心了,昌林郡主嘴角一抽。 “阿凉为何不跟着去?”齐凉一脸“本王是娘家人”的意思,昌林郡主就觉得这侄儿脸皮很厚了。 “招待人。”谁敢叫凌阳郡王招待呢?又不是找死。 至少,兴冲冲地进门的齐安看见齐凉坐在明珠的身边,默默撇撇自己的嘴急忙上前坐在明珠的身边,趴在桌上,一双眼睛埋在手臂里讨好地与明珠说道,“陛下药园子里有一株药材长得可好了,我看见了,来报与珠珠。” 四公子跟凌阳郡王不同。凌阳郡王抢了药材撑死叫皇帝追着骂一句败家子,四公子若敢对皇帝下手,那不提皇帝,回家就是叫亲爹安王打死的命。齐安不敢动药材,于是退而求其次,做了耳报神。 当然,四公子也不知道,皇帝偷偷儿也骂过他“贼眉鼠眼”。 “明日给你采来。”皇帝陛下富有四海,想必不介意一株两株的药材,齐凉在一旁与明珠说道。 “药材还足够,暂且不必。”明珠手上药材很不少了,正在搓各种药丸子。她拍了怀里探头的小蛇一记,看了齐安一眼,哼了一声,又仔细地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她冰冷的手指,慢慢地在齐安眼眶上的黑眼圈上掠过,眯着眼睛问道。 她的手指柔软冰凉,轻轻地一点,点在他的皮肤上,却仿佛是点在了他的心里。 齐安心里噗通跳了一记,下意识地握住了明珠的手指,英俊白皙的面上,透出几分薄红。 正迎面走进来的安王妃挑眉一笑,浑身上下金光灿烂,见昌林郡主咳了一声垂头不看自己,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忍不住拿眼去看明珠的方向。 她不是自己的傻儿子,见明珠色身边坐着齐凉,这青年仿若护卫,似乎将明珠护在了自己有力的怀里,伸手扒拉开齐安握着明珠的手指,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心里叹了一声齐凉下手太快,见昌林郡主十分不好面对自己,不由无奈地笑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你有什么惭愧的。”安王妃心胸宽阔,便与昌林郡主笑着开解道。 “总是对你不住。”昌林郡主叹气。 这句话出来,顾家的意思就很明白了,显然是取不中齐安。 安王妃也知道齐安与齐凉相差极大,闻言苦笑,叹气道,“是我家没有福气。” 她虽然很有手段,不过冷眼瞧着明珠并不是一个很好打动的人,就算与齐凉齐安往来,也更多是光风霁月。昌林郡主取不中齐安,她却看得出齐凉想要得手还有的磨,一时便十分解气,然而看见傻儿子只知道围着明珠鞍前马后,又觉得头疼。 “这小子是个死心眼儿。”安王妃很为难地与昌林郡主说道。 再为难,明珠只有一个,总不能嫁两个不是?昌林郡主便只好说句对不住了。 “也罢了,慢慢儿来罢。”打从前安王妃真真假假说要给齐安个通房丫头,却叫他吓得落荒而逃就知道了,齐安只怕不好过心里的坎儿。 然而他到底是个男子,也没有什么花期什么的,安王妃还是很心平气和地与昌林郡主和煦道,“与珠珠亲近这几年,这小子过得很快活,人也出息懂事多了,这都是珠珠的好处。”她多少感激明珠将齐安给□□到了正道儿来。 “他们兄妹的缘法,说谢见外了。”昌林郡主的嘴里,明珠与齐安已经是兄妹了。 安王妃见昌林郡主是个果断的人,没有想过暧昧耽误自己儿子,也觉得满意。 且她身边还带着另一个天魔星,合宜县主已经扑到明珠肩头去憧憬今日顾怀瑜穿什么好看衣裳了,便点了点合宜县主的方向。 “皇后娘娘说,开春就晋她的爵位。”安王妃侧身与昌林郡主笑道。 “合宜可爱,出身也尊贵,本就该是郡主。”昌林郡主喜欢合宜县主,也觉得她与顾怀瑜十分合适。只是顾怀瑜的心思素来她都猜不透的,也不敢给儿子做主,免得日后生出波折。 她笑赞了合宜县主一句,因今日顾怀峰成亲,来往女眷宾客极多,前头男客有顾远及昌林郡主的兄长宋王世子招待,后头昌林郡主就也忙碌极了。待一切都安顿好了,方才听见外头喜乐之声传来。 明珠是未嫁女,与兴致勃勃的合宜县主一同躲到了屏风后头。 她就见火红的烛火通明,摇曳的明亮的烛光之中,缓缓而来了一对儿英姿勃勃的青年男女。 赵美人头上大红的珠帘摇曳晃动,红衣翻飞,美不胜收,烛光倒映在她的眼里,生出火红的光晕与潋滟。 她与顾怀峰并肩而行,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那一瞬间,一向铁石心肠的明珠,突然生出淡淡的伤感与失落。 各有归处,各自聚散。 “你有我在。”齐凉立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仿佛能够感到她那隐蔽的,消散得极快的黯然的情绪。 他将手缓缓滑落在她的手臂上,握住,有力沉稳,叫人感到安稳,沉声说道,“你父亲有你母亲陪伴。你的兄长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然只有本王,只会陪伴你,再没有旁人。”他俯身,在明珠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本王不会不见,也不会离开。” 他总是会陪着这个小丫头的。 她或许会失去所有的人,唯独不再会失去他了。 “多了一个服侍本县主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明珠顿时冷哼了一声。 “不一样。”齐凉缓缓地说道。 明珠哼了一声,抱着小蛇,却没有叫齐凉把狗爪子撒开,只探头往屏风外看去。 齐安本没心没肺与合宜县主看热闹,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他霍然转头,看着齐凉几乎将明珠整个小小的身子都圈在了自己的怀里,安静地摁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有些疼,有些惆怅,与莫名的……“终于有这一天”的释然。 他急促地笑了笑,却不敢再看了,扭头再看着外头喜气洋洋,却没有了笑容。 屏风之外,此时赵美人与顾怀峰正在拜天地。顾远眉开眼笑地与昌林郡主一同坐在上手,看着眼前的一双十分般配的小儿女乐得和不拢嘴。 他与妻子受了儿子儿媳妇儿的头,这才将顾怀峰扶起,见昌林郡主也扶起赵美人,便仰头努力严肃地说道,“日后相敬相爱,不要辜负你的妻子。”他摇头晃脑训导了一番,见儿子还十分恭敬地点头,难得有做父亲威严的时候,顿时心满意足。 “若他日后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只与我说,我给你做主。”昌林郡主也在与赵美人殷切地说道。 这夫妻二人立在一处般配极了,昌林郡主也十分满意。 “珠珠呢?”赵美人四下看了,见不见明珠的影子,便开口问道。 她此时还能想到明珠,昌林郡主心里熨帖极了,眉开眼笑却还是笑道,“她一个小姑娘,凑什么热闹呢?回头叫她来拜见兄嫂就是。” “今日大喜,我本该也见她一面。”赵美人眼里带着笑意,与越发满意的婆婆说道,“至少见见她。” 她一定要见明珠,昌林郡主自然是愿意的,顾不得正堂还有宾客,指了指一旁的屏风与她笑道,“珠珠也舍不得你,定要看你成亲的喜气儿。” 顾怀峰一身红衣,闻言掩唇用力咳了一声。 赵美人充耳不闻,已经举步往屏风之后去了。 她绕过了阻拦人视线的屏风,看见那个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小姑娘,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红衣,很好看。”她俯身,捏了捏明珠越发白皙清透的小脸蛋儿。 齐凉脸色顿时一黑! 顾将军……咳嗽得更厉害了。 ☆、第122章 “你也好看。”明珠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跟嫁衣火红的赵美人认真地说道,“最好看。” 县主显然特别喜欢这个嫂子。 赵美人的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不理会冷着脸想要拔刀捅死她,却碍于昌林郡主正在眼前不得不做出一副“本王很和气”模样的齐凉,伸手挠了挠明珠细致的小小的下颚。 明珠舒服得哼唧了一声,眯着眼睛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被遗忘在一旁的顾怀峰顾将军再次咳嗽了一声,可怜巴巴地提着手中的红绣球。 “这个……”他缓缓张开了嘴,目光沉稳,很有长兄如父的风范。 “不给挠!”忍了又忍,无需再忍的凌阳郡王彻底地愤怒了。 他一把把明珠扣在自己的怀里,先把手去给明珠的下颚擦了擦,这才冷冷地看着也沉了脸的赵美人冷笑道,“你已然出嫁,怎敢去摸别的姑娘?!不懂事!叫人笑话!” 他见明珠扑棱棱从自己的怀里探出小脑袋来期待地看着赵美人,似乎想被继续挠挠,顿时恼火地垂头冷冷地说道,“今日,你再不安分,就会失去本王了!” 当然,也就是小小地威胁了一下,若县主狠心绝情继续不安分,郡王殿下也无可奈…… 这小姑娘怎么会舍得失去他呢? 这可是从初见面,就对郡王殿下欲擒故纵柔情万种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来想要跟他如何如何的湘怡县主呢。 齐凉的心里安稳了一些,越发强硬地看着对面眯着一双妩媚的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赵美人。 新婚第一天就爬墙,不害臊! “珠珠?”赵美人才不理会自我感觉良好的凌阳郡王呢,只拿眼静静地去看俊美青年怀里,摸着小耳朵正在忖思的小姑娘。 顾将军默默闭嘴,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形人。 “比起美人,阿凉比较重要。”湘怡县主默默在心中权衡了一下已经成为自己未来仆人的嫂子,与不好生爱惜大概会消极服侍的郡王仆人。 她哼唧了一声,觉得赵美人已经被套牢,便很务实,很耿直地拍着齐凉的手臂与赵美人说道,“今日不给挠。”她并未见齐凉听到自己话时,脸上露出对赵美人的得意炫耀之色,只垂头想了想继续说道,“还要继续成亲,大哥很急的。” 虽然这句话是实话,可是顾将军还是默默地脸红了。 方才将军就很急,可惜大家没给将军着急的机会。 “瞧瞧,这才是家和万事兴,一家圆满。”见赵美人更看重明珠,连顾怀峰都靠后的,不知为何,昌林郡主竟心中更加欢喜起来。 她觉得眼角酸涩,又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急忙扭头拿帕子给自己的眼角擦了擦,回头便与用好笑的模样儿看着自己的安王妃叹气道,“你别笑我。我统共就珠珠这么一个闺女,只希望她过得比谁都好,叫她比谁都招人喜欢,以后叫她哥哥嫂子们真心照顾她。” 她喜欢赵美人,泰半是因赵美人喜爱明珠。 若赵美人对明珠冷淡厌烦,就算她是个天仙儿,就算顾怀峰爱她入骨,昌林郡主也不会叫她进门的。 就如同昌林郡主喜爱合宜县主,甚至想要叫次子顾怀瑜迎娶她,也不过是因为…… 合宜县主是与明珠交好的。 “谁家闺女都更叫人操心些,只是你家珠珠命好,也有福气。”安王妃前头没了几个闺女,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自然更能体会昌林郡主的心意。 她们的儿子们身负宗室尊贵的血脉,又是男人,就算日子过得有些不舒心,却总不会很坏,可是女孩儿却又不同。 若遇人不淑,那就是能要命的事儿了。 不然,她也不会看中了知根知底儿的顾怀瑜。 “行了,赶紧的,洞房去罢!”安王妃叫昌林郡主的话也感伤起来。她却并不是一个悲伤春秋的性子,且本生性爽快,起身就拍着顾怀峰宽厚的肩膀笑道,“往后跟你媳妇儿,一起生个大胖孙子给你母亲,那才是最大的孝心呢!” 她笑容张扬明艳,虽满头珠翠金光璀璨,却并不庸俗。见顾怀麒黑漆漆的脸默默地红了,忍不住戏谑地与赵美人笑起来,然见这美人儿白皙妩媚的面上十分平静,顿时咳了一声。 怎么有种顾将军才是小媳妇儿的感觉? “洞房,本县主就不去了。”打搅洞房的都要死,这是湘怡县主上辈子积攒的经验来的。 “不去洞房有什么意思。”齐安已经在一旁安静了许久,他静静地看着明珠,看她叫齐凉护在怀里却似乎习惯了的样子,此时突然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跳起来就眉开眼笑地说道,“多难得啊,我想着阿峰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新婚洞房的时候,若不去瞧瞧,以后没见了!”他话音才落,就叫安王妃给拧住了耳朵,顿时疼得嗷嗷叫道,“掉了掉了掉了!” 这是不是亲娘啊! “还不闭嘴!”安王妃横眉立目,怒其不争。 媳妇儿都没骗来,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瞧瞧你,莫伤了他。”昌林郡主忍不住笑着去拉安王妃的手。 这热热闹闹的在满是大红的上房闹腾,明珠觉得热闹得过头叫自己脑仁儿疼,眼前都是嬉笑快活的人影,若平时她早就不耐,然此时,虽然觉得闹腾,可是她却做主了。 她心里生出安慰,又生出叫自己疑惑的快乐。 她有些不明白。 她明明最讨厌的,就是热闹。 “怎么了?”齐凉护着明珠离这些家伙远点儿,恐伤了明珠。 他一垂头就见明珠歪着小脑袋迷惑的样子,将红唇覆在她的嘴边,只觉得二人的呼吸交缠,鼻息之间都是淡淡的草药的清苦的香气。他安静地闭上眼,心里安宁,口中轻轻地问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敏锐地感到明珠的心意,听见她小小地哼唧了一声,嘴角便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本王不告诉你。” 喂! 这太过分了! 湘怡县主觉得这仆人有造反的节奏,顿时怒发冲冠! 齐凉已经收了笑容,阴郁抬头扭头哼了一声。 方才竟然敢在郡王面前爬墙,才不要告诉她呢! 他目光横斜,用一双美妙的凤目去看仰头哼哼唧唧的小姑娘,见她对自己露出了“央求讨好可怜”的表情,顿时心满意足。 “因为他们是你在乎的人。” “愚蠢的仆人哟!” 湘怡县主拒绝承认这个答案,哼哼唧唧就从这青年的怀里往外爬,爬到半路,就见一侧,正有两个青年含笑而立,看着热热闹闹的众人。 一个眉宇晶莹温润,俊美秀致,一个高挑英俊,英姿勃勃,正是顾怀麒与顾怀瑜兄弟两个。 这两个也都穿着喜庆的衣裳,愈发眉眼夺目的好看。此时顾怀麒正笑嘻嘻拿手搭在堂弟的肩膀上,侧身与顾怀瑜说着什么。 明珠若有所思地望了这个堂兄一眼。 顾怀麒似乎感到了明珠的目光,他面上笑容正盛,见了沉着小脸蛋儿恹恹地拿三白眼看着自己的堂妹,只觉得明珠今日红衣鲜艳,生出格外的漂亮动人。 他忍不住多看了明珠几眼,避开了正笑闹叫顾怀峰与赵美人给长辈奉茶的宾客,大步走到了屏风后头,见明珠扭头,便笑眯眯地俯身与她问道,“六妹妹这是想问我什么?”他想了想便急忙说道,“二妹妹的婚事差不多了。你放心,大伯娘给预备了不少嫁妆,不会叫二妹妹难看。” 当然,顾怀麒也不想说什么靖北侯叫顾三老爷不往正道儿带,想要扣下杨家给的聘礼拿去买个什么戏子,因此与靖北侯夫人大吵一架,又挨了靖北侯夫人一茶壶的倒霉事儿了。 他大伯眼下还在床上挺尸,不过也好,消停了也不会往外生出坏名声,连累顾家小辈的名声。 更不会来闹顾怀峰的亲事,再叫顾远给他点儿狠的。 “本县主才没问呢!”明珠用力扭头,一瞥一瞥地说道。 “是,是我多嘴了。”顾怀麒从前对明珠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可是最近来往得频繁些,却终于感到堂妹可爱了。 嘴硬心软,说的就是这姑娘了。偏偏这堂妹自己,还觉得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这可比糟心的亲妹妹强出几条街去了。顾怀麒见顾怀瑜缓缓上前,俯身摸着明珠的小脑袋弯起眼睛笑得温柔无比,突然有些羡慕。 谁不希望自己有个可爱漂亮的妹妹呢? “大哥都成亲了。二哥眼下已经出仕,亲事上可有章程?”顾怀瑜君子如玉,生得俊美秀雅,他微微一笑就叫人感到心都化开一般。 此时他顾不得合宜县主看见他一笑后倒地不起的促狭,与愣了一下的顾怀麒温和地说道,“二哥在府里头一个人,顾着前头顾着后头,十分艰难。”顾怀麒外头要出仕,回家还要管家,防着生父败家防着生母把自己过继,外加还有个糟心的妹妹,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顾怀瑜虽然为人清冷,不过也希望顾怀麒把日子过得更开心点儿。 “不急。”顾怀麒哪里敢成亲呢?顾家分家,三房就是普通人家,正经的贵女别指望了,若出身差点儿,还不叫他亲娘周氏给吃了? 他实在是不敢成亲,恐祸害了好人家的闺女。 他既然不急,顾怀瑜也明白他的担忧,便不再劝,然而迎面,却对上了齐凉一双黑沉阴郁的眼。 “本王,一个人在府里头,顾着前头顾着后头,同样十分艰难。”凌阳郡王抿了抿嘴角,努力用诚恳的语气与淡笑的讨厌的表妹她亲哥说道。 郡王也缺个王妃来的。 表妹她亲哥,表妹她堂哥,同时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凌阳郡王觉得很生气。 对于一个刚刚攻略了南阳侯夫妻,只差两个兄长因此对特别难搞的那个第一时间露出善意的郡王殿下来说,顾怀瑜这种…… 太叫人伤心了。 “他竟敢敢无视本王!”换一个人,早就叫齐凉塞护城河去了。 “哦。”明珠对这点小小的纷争没有兴趣,打了一个哈欠垂着小脑袋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困了?累了?”齐凉垂头,与她轻声问道。 大红灯笼流淌出的淡淡的红色的烛光映照在他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脸上,逼人的活色生香。 “本王抱你回去睡。”齐凉叫这静谧与美丽刺得心头发疼,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阴沉地说道。 “再等等。”明珠看着顾怀峰与赵美人仿佛天生就该立在一处一般,正被安王妃押在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昌林郡主面前说笑,脸上精神了一些,侧头与齐凉说话努力叫自己精神点儿,至少不要叫这些愚蠢的凡人扫兴。 她从来都是一个记仇的人,就与齐凉轻声问道,“大公主如何了?”大公主据说带发修行去了,只是明珠特别想知道大公主修行的苦日子叫自己开心一下。 齐凉显然也知道这小姑娘心眼儿不大,修长的手指绕着她颈间垂落的一缕漆黑柔软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冷冷说道,“庵里关着吃野菜,青灯古佛。” 皇后显然很不耐烦大公主了,有了皇帝的首肯,自然不会再给大公主一个机会叫她在自己面前蹦跶。且大公主与静贵妃要好得很,没少给惯会装好人的静贵妃做急先锋与皇后冲突,左右杀鸡儆猴,收拾了大公主,想必静贵妃也会安分些。 “前次,你给她下毒了?” “嗯。”明珠简短地应了,微微一顿方才哼唧地说道,“她对你不敬。” 当大公主指着齐凉喝骂,她不知为何就觉得,宰大公主一百次都不解恨。 “什么毒?”齐凉心中生出不能忽视的愉悦,轻声问道。 “人呐,但凡做恶事,总会心中有所波动。”不波动的绝世坏蛋湘怡县主也见过,不过显然不是大公主这水准的来的。大公主那点儿道行,自尽都闹腾得厉害,心理素质也就是那么一点儿了。 她漫不经心地抚着自己的衣角哼哼着说道,“心中若想恶事,大半气血逆流……”也就是心跳加快什么的了。她哼笑了一声戏谑地说道,“那药藏在她的血脉中,她越激动,便越生出炙热,□□焚身,可不是说笑的。” 这么想要夺妹妹的男人,那就试试更厉害的。 明珠一向成人之美。 “她去的是尼姑庵。”齐凉觉得大公主要倒霉。 那可没有个男人成全大公主的焚身烈火啊。 “本县主从不糟蹋女子的清白。就算她很无耻,也不会叫她被乘人之危,为男子欺辱。” 明珠还是有底线的。她讨厌大公主,也会往死里抽大公主,却不会用这样□□作践她人的手段。她哼哼唧唧地比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小声儿说道,“本县主没有那样下作。且若此药只有这样寻常,我拿出来做什么?” 她傲然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哼哼唧唧地说道,“但凡她心中生出恶念,心绪动摇,浑身就会散发恶臭,只要触碰旁人,都会叫她如同万刃加身。” 不说那恶臭叫人能背过气儿去,只说谁敢碰大公主一下,大公主就得疼死。 碰一下都疼如骨髓,还怎么睡男人呢? 孤单地,不能叫人碰她,自己慢慢儿焚身去罢! “你的心素来都很软。”齐凉见明珠很傲气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本县主特别恶毒!”湘怡县主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作为一个凶残魔修,湘怡县主特别不希望别人跟她说“你真是个好人”! “好。”齐凉嘴角微微勾起一瞬,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同样小心眼儿的郡王殿下,就不跟这表妹说关于自己断了大公主处食物的问题了。 他正觉得明珠果然与自己很般配,还知道把自己说得恶毒些与自己相配,满心熨帖盘算明日早点儿往宫中去监督御厨来给明珠多做几样儿点心,就听见外头又传来了说话声。 就见灯火通明的侯府前院儿,正有几人往此地而来。当首一个面容英俊面上带笑,端贵良善,竟是英王。英王手边还携着一个容光焕发明丽艳质的美人,这美人一双妙目飞扬,落在了远远看住了自己的明珠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来。 正是顾明玉。 她身上穿戴首饰都是金碧辉煌,显然在英王府过得很好。 英王的身侧,还有一个杏眼红唇,容貌漂亮至极的少年,他一身锦衣,点点的大红烛光落在他的眼里,明亮照人。 昌林郡主本笑眯眯握着赵美人的手低声叮嘱她,见了这几个,脸上顿时一沉。 换了谁,高兴的时候看见讨厌的人,脸色都不会好看的。 “今日知道大哥大喜,因此特来叨扰。”英王殿下显然是一个不计前嫌不念旧恶贵人多忘事的能干大事的人。 就算前头为了毅王刻意上门恶心了一下昌林郡主。就算一颗心都叫湘怡县主给伤害到了姥姥家,就算背后不知扎了凌阳郡王与湘怡县主这对儿讨厌鬼多少小人儿,然而英王殿下此时此刻的脸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称呼也亲近起来,与昌林郡主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咱们也得来庆祝一下不是?” 他显然很有将靖北侯府跟南阳侯府,都当做自家亲戚的意思。 昌林郡主却不想跟他玩儿这套,面上冷笑,却并不说话。 英王的身后露出几个懊恼的南阳侯府的下人,显然没有想到还有皇子这么不要脸,好意思硬闯的。 “二哥原来也在。”英王很能折下腰来,见了绷着脸立在一旁的顾怀麒,便含笑招呼道。 “不敢应王爷。”顾怀麒看着眉飞色舞,很扬眉吐气的明玉,心都要恶心出来了。他完全没有想过,明玉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到处招摇。 明玉与诚王之事,说得好些被压下去了,可是只要做过,诚王又是个没脑子喜欢炫耀大嘴巴的人,没准儿什么时候就叫大家知道了。 那时明玉还怎么活? 既然嫁给英王,就老老实实当个侧妃在王府待着,没准儿没有什么名声风光的,诚王时日久了就把她给忘了。 如今可好,竟敢一介侧妃,就敢踩着正妃出来应酬。 当然,英王妃被踩得落魄,顾怀麒很为明芳解气就是了。 “都是一家人……” “妾室之家,怎敢与王爷攀亲。”顾怀麒在英王的热情面前退后一步,正容说道。 他这样不识时务,英王面前就露出淡淡的不快,明玉正花枝招展在他身边,见他面前不喜,到底是会察言观色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祖母面前得宠,娇滴滴唤道,“二哥哥。” “侧妃自重。”明玉的身上香气刺鼻,脸上胭脂水粉厚重,行事也轻佻,哪里有世家女孩儿一点儿的德行,如此在大庭广众矫揉造作,简直叫人都要怀疑顾家的家风——好罢靖北侯府的家风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不过因明玉无德,顾怀麒对几个受牵连的堂妹都很愧疚,也知道若明玉之事日后叫破,只要露出一点风声,亲妹妹是死定了,堂妹们也得叫人给休了。 他将明岚说给了自己的好友,也还在为明云及明柔相看自己的好友。 至少他的品性好友们尽知,就是日后冲着他的人品与面子,也不会计较苛待了几个堂妹。 只是顾怀麒想得再美,心里也郁闷得不行,再看明玉与英王你侬我侬,简直脑仁儿疼。 他也并不愿卷入皇子之争中去。 “无事,今日是喜事,大家都随意就是。”明玉已经伏在英王的手臂上伤心起来了,英王嘴角一抽,便含笑说道。 他今日来,多少是为了示好。 毅王最近对他颇为疏远,也闭门家中竟然专研起了琴棋书画来,很有纵情丹青,当个富贵闲人的意思。 虽然不知为何毅王换了模样,不过少了毅王一个,英王自然要寻下家儿来。 昌林郡主后头连着宋王府,又是南阳侯府的主母,虽然她闺女湘怡县主是个讨厌的姑娘,不过英王殿下心怀若谷海纳百川的,还是很能包容一二。 亏了他纳了顾家女,如今,不是都攀上亲了么? 英王一边想,一边就对慢吞吞上前的明珠,露出了一个十分慈爱的笑容来。 明珠看着他艰难地皮笑肉不笑,明明想把自己给咒成渣渣,偏要和善亲昵,忍不住回头与齐凉说道,“皇家真是虚伪!” 英王面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不喜就不要看。”齐凉完全不把英王放在眼里,帮明珠遮住了眼睛。 “你竟敢侮辱王爷!”明玉早就恨明珠恨得牙根儿痒痒,她憋着一口气成了如今尊贵的皇子侧妃,再也不是从前叫人随意欺负的小可怜儿了。 今日她央求英王一同过来,就是为了叫明珠看见自己眼前的风光与得宠,再叫明珠这一回跪在她的面前。然看着迎面而来的红衣鲜艳的美貌少女,明玉只觉得心里跟叫火烧了一般,怨恨地看着她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今日,就该治你的罪!” “王爷。”她莺声与脸色僵硬的英王道,“她敢对王爷不敬,不如打她……”打顾明珠几百重棍,她就不信…… “谁叫你这个东西进来的?滚!”她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一声暴喝,一身新衣的顾远提着一重棍大步而来,指着明玉骂道,“自甘下贱,脏了我家的院子!” 他抡起重棍砸去,一道风声呼啸而下! 齐凉快步跟上,一脚踹出。 “啊!” ☆、第124章 这一声惨叫直冲天际。 鲜血横飞,英王殿下脸都被抽歪了,本穿得十分英俊风姿翩翩,然而此时已经一脸血! 顾远瞪着牛眼提着重棍,一脸茫然地看着捂住脸俯下/身惨叫了一声的英王,又用迷茫的眼神去看四处的大家。 这个……说心里话,南阳侯大人想抽的是自家侄女儿顾五啊,怎么就变成英王了呢? 正叫齐凉一脚踹翻在地,捧着肚子吐血却有幸没有挨了伯父一棍的英王侧妃只能恐惊恐的哭声来回答他。 “本王给你出头,本王动作更快。”这样要庇护明珠的好时刻,怎么能叫南阳侯占便宜呢? 齐凉一脚踹翻了顾明玉,见明珠歪着小脑袋咬着手指尖儿,跟看戏看得摇头晃脑的小蛇一起去看着蜷缩成一团,花容不见只哭得涕泪横流,顺便呕出几口鲜血的明玉,凌阳郡王隐蔽地挺了挺自己挺拔的脊背,凑在明珠的耳边继续炫耀地说道,“本王多利落!断然不会迟疑,叫你被人中伤欺凌!” 南阳侯这给闺女出头也忒慢了,还得去寻一个棍子来,哪里有郡王殿下这般给力呢? 一侧,昌林郡主已经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齐凉这个年轻人。 总觉得似乎跟年轻人有代沟呢。 “王爷!”明玉叫齐凉踹在小腹上,只觉得小腹都要被踹碎了。她打从嫁给英王,哪里吃过这样的重击与耻辱呢?抱着英王的腿哭得泪流满面。 顾怀麒抿了抿嘴角,垂目有些悲凉,却并没有动作。 若不是明玉先出言辱及明珠,想来他伯父与凌阳郡王,也不会就这么把明玉的脸皮给撕下来。 “哎呀。”英王却只是捂着脸低低地呻/吟。 他后槽牙都叫顾远给打松了,然而比脸上的剧痛更叫他难堪的,却是众目睽睽,皇子至尊却叫顾远打了脸。 他掩着心中的愤怒,吞了口中的浓重的血腥味儿,捂着脸不耐地将明玉踢到一旁,这才勉强与正呆呆看着自己,十分无辜——这无耻的南阳侯打了皇子,竟然还觉得自己挺无辜的!英王强忍怒火,不是看在眼下自己孤立无援,搞死顾远的心都有了,然此时却只能强笑道,“不过是一时失手,侯爷不必介怀。” 顾远默默将手中的重棍藏到自己身后去。 虽然南阳侯眼下在京中很风光,家中不论妻子儿女都在御前很得宠,不过顾远也知道,当众打了英王,是自己过了。 “顾五竟敢躲开!”他愤怒地与嘴角疼得抽搐的英王告状道,“我只想打她,没想伤到王爷!” “呵呵……”英王对这等无耻祸水东引的行为,只能报以干笑,顺便在心里默默记了顾远一笔,然他目光冰冷地落在腿边哭泣的明玉身上,露出淡淡的不悦。 如顾远所言,若不是明玉叫齐凉踹开,想必英王也不会脸上挨了这一下儿,也叫自己丢了面子。 都是这侧妃害的! 他今日来,就是打着亲戚的名号来与顾远交好,然却忘记,顾明玉这女人似乎与顾远爱女明珠很有些不和。当然了,英王心里,能跟顾明珠交好那简直就是有病,然而他扫过叫齐凉护在怀中的明玉,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心中已然开始算计起来。 顾家一门两侯,不提不中用拖后腿的靖北侯,顾远如今身为南阳侯很得皇帝喜爱,他所生二子,皆已出仕,一女为县主,今日迎娶的儿媳妇儿,乃是护卫上京的襄阳侯的爱女。 更不必提昌林郡主的母家宋王府,及与昌林郡主交好的安王府。 英王只要一想这其中牵连了多少的显贵宗室,心里就忍不住热腾腾地跳起来。 这样的势力若是能支持他,他也能与太子相争了。 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了讨好毅王,因此叫自己得罪了昌林郡主,然而英王殿下是个能屈能伸,心怀若谷的人,早就将种种不快化作轻烟不见了。 眼下,英王殿下自然也得做出心胸宽大的姿态来不是? “都是一家人,不过是误伤,侯爷也切莫挂怀。”英王一脸温煦地再次与顾远说道。 南阳侯可怜巴巴的眼睛顿时就亮起来来,对英王拱了拱手,傻笑了一下。 当然,侯爷心里觉得挨了打还不打回去的英王挺傻帽的,就不好跟王爷说起了。 “啊……”正摸着自己的小下巴探头探脑的湘怡县主终于回神儿,在明玉的哭声里,从齐凉的手臂下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满意地看了看明玉呕在地上的鲜血,这才点着自己的小脑袋哼哼唧唧地说道,“这血很红,今日大哥哥与嫂子大喜,正该有新鲜的血水,来添些喜气。” 她并未看见英王扭曲了一瞬的表情,也懒得去看明玉看向自己的怨恨的目光,扒拉着齐凉的手臂称赞道,“做得好。” ……就算是觉得做得好,也不要说出来啊! 跟南阳侯府不熟悉的宾客,都觉得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今日犬子大喜,莫叫这等下贱妾室扰了咱们的兴致。”昌林郡主自然不会叫宾客们想明白自家闺女是个什么闺女,左右皇帝与太子都说湘怡县主是个好姑娘。 她也不去看打从英王挨打就默默立在一旁的七皇子,扬声请众人回了上房。她自然是不理会不速之客的,然明珠却很不喜欢自家兄长的婚事里有不喜欢的人出现。特别是英王殿下说起来实在有些叫人为难之处。 这个……头上这么绿,出席人家的成亲之喜,总是不大合适不是? “三皇兄伤了,瞧着也不轻,该去包扎的。”七皇子见明珠脸色不善地拦住了也想往上房去的英王,目光闪烁地落在齐凉搭在明珠肩头的手臂上一瞬,这才轻声与英王说道。 他面露关切,本就是精致美丽的少年,年少清澈带着几分真诚,英王看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 “表妹不喜顾五,舅父一家都厌恶她,今日,皇兄不该带她来,真是个晦气人。”七皇子虽然母族乃靖北侯府,然而真心对靖北侯府没有什么感情,更加厌恶靖北侯府上的小辈。他用讨厌轻蔑的眼神去看了叫人勉强扶着立在英王身边的明玉,漂亮的脸蛋儿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探身在英王的耳边低声说道,“一个贱妾,皇兄何必为了她,恶了舅父一家呢?” “可是……”顾五可是七皇子的亲表姐,英王就迟疑起来。 “她可不配与弟弟有亲。”七皇子拒绝承认明玉与自己有关。 英王目光闪烁起来,再扭头看脸上妆容花成一团,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明玉,心中已经有些不喜。 “今日皇兄还是先回去,来日方长。”七皇子安静地看着英王对明玉露出了厌恶,漂亮的杏眼闪过淡淡的锋芒,然而他一侧头,却见明珠那双仿佛很冷淡的眼,轻轻扫过他的脸,叫他脸上的笑容都僵硬起来。 这个红衣鲜艳的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没有被他庇护的欢喜与羞涩,也没有看他厌弃顾五挑拨英王的厌恶与疏离,那双眼清清淡淡,仿佛对她而言,他做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里。 也不会叫她心里生出一点的情绪。 “如此,本王便告辞。”英王也不想顶着一脸伤叫人看笑话,且七皇子如今与他共进退,不如叫七皇子来拉拢南阳侯。 他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对顾远颔首,又对明珠微微一笑,迟疑了一下,没有去牵住明玉的手,只自己扭身走了。 “你们都给我记着,日后,此仇一定加倍奉还!”明玉疼得都走不动路了,却还是怀着怨毒与顾远等人说道。 “等回了王府,你还能继续得宠,才好说这样的话。”顾怀瑜立在一旁许久了。 对于短短时间倾倒了朝中老大人,华丽转身在朝中如鱼得水的顾小大人来说,看戏才是一件很好的事儿。他安静从容地立在阴影里,泰半的时间都落在堂兄顾怀麒的身上,见他虽然面有哀色,然而却并没有为明玉出头,这才算是真正再一次认同了顾怀麒几分。他见明玉看不出七皇子的挑拨,面容温柔地笑了。 日日算计明珠的,还是得赶紧叫英王把她踩到泥里去才合适。 “和她说这么多作甚,蠢货罢了。”敢勾搭完诚王再去给英王做妾,明玉的脑子也就核桃仁儿大,明珠很不快兄长说话。 “知道了。”顾怀瑜亲昵地捏了捏明珠扑棱扑棱的小耳朵。 郡王殿下想捏都捏不着,顾怀瑜竟敢大刺刺地捏了! 齐凉再次觉得南阳侯府里顾怀瑜最讨厌了,似乎漫不经心,很隐蔽地将明珠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见顾怀瑜松手抬眼看住自己,对于拒绝了郡王友谊之手的家伙,郡王殿下无视之。 才不要给顾怀瑜第二次机会做好朋友呢。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齐凉义正言辞地拿自己的手,给明珠擦了擦耳朵,顺便轻轻地捏了一下,咳了一声用力扭头。 顾怀瑜笑容如沐春风,笑看这个假公济私的家伙。 “是三哥哥,不是别人。”明珠从小儿与顾怀瑜最要好,一点儿都不觉得叫兄长捏耳朵有什么不对。 “那还不是别人?!”凌阳郡王见她竟然为兄长说话,顿时不高兴起来。 “你都有本王了!”他含恨道。 还知不知道里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一个主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的仆人呢?! 湘怡县主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仆人很绝望的样子。 好罢那什么……仆人太多确实很渣的来的,不过县主大人觉得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三哥哥来的比你早。”说起来,凌阳郡王才是插足其中的那个来的。 明珠想了想,见齐凉抿着嘴角阴沉地看着自己,为这个仆人想要服侍自己的迫切心情震撼了一下,这才缓缓地说道,“三□□后要娶妻子,往后,还是你留在本县主的身边更紧密。”她隐晦地表达了一下,日后会给这郡王更多的活儿叫他满足,见齐凉哼了一声露出几分满意,就觉得这仆人恃宠而骄了。 既然把仆人拉回来了,就可以教训一二展现一下主人的威严。 “日后不可争锋,不然,你会失去你的主人。”眉目似画的小姑娘,点着自己的脑袋认真地训诫道。 “哼!”不争风吃醋,那才是失宠的命,没见早前安王府四公子,已经叫凌阳郡王挤兑到天边儿去了么? 想到齐安,齐凉再次哼了一声,往上房的方向看去。 英俊跳脱,油头粉面的锦衣青年,正在上房蹦跳,可劲儿地欺负今日不能收拾他的一对新人。 齐凉静静地垂下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抢夺了齐安的心上人,也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无耻,可是只有明珠,他不能让给齐安。 他宁愿千夫所指,都骂他是败类畜生,也不能撒开握住了明珠的手。 “撒手。”小爪子叫齐凉给握地生疼,明珠阴沉着脸,与感同身受一同疼得吐舌头的小蛇一同看住了凌阳郡王。 齐凉微微放松了自己的力道,却不肯撒手。 “罢了,看在药材的份儿上。”郡王府里还有自己的药园子呢,明珠觉得自己可以对仆人宽容点儿,哼唧了一声撇开了头去。 她正带着小蛇与齐凉说话,却不见一侧的七皇子,双目喷火,咬紧牙关看着她与齐凉这样亲昵。然七皇子看了一会儿,吸了一口凉气扭头去看一旁的顾远,面上露出孺慕的表情来,有些紧张与别扭地与顾远低声问道,“您,您就是舅父么?” 顾远眯着眼睛看着七皇子。 “我听母亲提起过舅父,说舅父是难得的大英雄,是家里的顶梁柱,叫人……” “殿下这话是糊弄臣。”顾远收了脸上的茫然与无辜,脸色肃然起来。 他不笑冷漠的时候,叫人打心眼儿里透出凉气来。高大的中年武将身上带着沉沉的压迫感,看着用力睁大了眼睛的七皇子淡淡地说道,“荣贵妃最不喜本侯爷。她素来喜爱享乐,荣华富贵,从来看不起粗鲁的武将。”他想到从前荣贵妃看不上自己时的样子,哼笑了一声,心里对七皇子有些失望,面上就露出几分冷淡。 七皇子竟然糊弄他。 “殿下的亲舅舅乃是靖北侯,那才是贵妃最亲近的兄长,殿下别记错了。” 他从未想过,要去亲近荣贵妃所出的七皇子。 既然荣贵妃看不起他的闺女,那侯爷就看不上荣贵妃的儿子,这才叫公平不是? “舅父。”七皇子再没有想到顾远竟然对荣贵妃没有一点的感情,眼角顿时就红了,低声说道,“我是骗了舅父。只是母妃在宫里……”他声音嘶哑地难过说道,“母妃如今在宫里头凄凉得很,叫人欺负,叫人鄙夷□□……” 且还有皇帝宠爱过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嫔们特特儿在荣贵妃的宫外嬉闹说笑,说皇帝对她们的宠爱。荣贵妃听到这个还得了,日日大哭。 她吃不好睡不着,如今瘦成了一把骨头。 “看在母妃与舅父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七皇子还是记挂荣贵妃的,央求地与顾远说道。 “咎由自取罢了。”顾远才不要当拯救荣贵妃的天神呢,漠然地哼笑着说道。 毁他妻女的时候,就忘了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了。 “活该。”明珠听见七皇子竟然还不死心,探头在一旁十分刻薄地说道。 “你!”七皇子想要骂她,却对上她那双濯濯的眼,有些舍不得。 “珠珠。”他忍不住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远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涨红了脸,瞪着杏眼看着明珠的七皇子。 “这不是你能叫的。”明珠觉得自己跟七皇子仇人也差不多了,叫得亲密,会叫人吃不下饭的。 “珠珠!” “叫县主,顾六。叫你如此唤一声,本县主很不高兴。”明珠的小爪子叫齐凉握住不能动弹,另一只小爪子里缠着一条小蛇,本想将小蛇甩到七皇子的脸上去叫他张长记性,却叫小蛇死死地环在自己手腕儿上,坚决不肯做空中飞蛇。 这小蛇色彩斑斓艳丽,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尾巴圈在明珠细嫩的手腕儿上,明晃晃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拒绝。它见明珠迟疑了一下没有叫自己滚蛋,顿时得意洋洋地扭动了一下。 就算扭动,也没有忘记咬住自己的尾巴尖儿。 “为何他可以叫?!”七皇子再没有见过这样无情的丫头,用力指着齐凉说道。 凌阳郡王漫不经心垂头把玩明珠衣袖上的滚圆的珍珠,显然很喜欢炫耀。 “阿凉不是外人。”这是自己贴身的仆人,明珠很不客气地说道。 她拦在这里,就是叫七皇子赶紧跟英王一般滚蛋,不要去搅和兄长成亲。 身后传来齐安很大的笑声,还有一二句“洞房!闹洞房去!”的猥琐的笑声。 明珠背对着灯火通明,大红喜庆的上房,却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一句话,自己就成了外人,七皇子满心的怨恨与难过,看着明珠目光柔软的模样,勉强忍住没有叫眼泪落下来。 “是你从前,叫我坚强些,叫我好好儿过日子。”他这一回是真的红了眼眶,执着地看着明珠轻声说道,“都对我落井下石,只有你站在我的身边,会开解我。那些从前,难道都是假的?” 她不明白,他靠着她对她看似不在意,其实关切的心意度过了在后宫被人踩在脚底下时最落魄的日子。她也不明白,他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姑娘,不会与寻常女子那般装模作样地尖叫,而是会欺负回来。 她将小蛇塞进他衣襟里的样子,真的好看得连天光都暗淡了。 “珠珠。”他低声唤道。 在后宫,他唤了不知多少遍,对着冰凉凉无人服侍的宫殿。 “自作多情罢了。”齐凉看着眼前的锦衣少年,他漂亮,神采飞扬,哪怕形容暗淡,然而却依旧漂亮得叫人眼睛生疼。 齐凉永远都不会有那样鲜活的样子,可是握着明珠的手,却觉得此时格外有信心,明珠不会喜爱七皇子这样的少年。他觉得七皇子还挺会给自己填补剧情的,典型想太多,把明珠不经意的动作都能曲解得不成样子,便很有优越感地说道,“珠珠怎会对你另眼相看!” 明明这小姑娘早就对郡王殿下一见钟情了! 还知道对他使手段。 “想太多。”明珠也觉得七皇子擅长脑补,不过不是自家病人,县主也懒得治疗,对着大门指了指。 “时候不早,殿下该回宫了。”顾远不喜欢七皇子看向明珠的目光,他也不想明珠与皇子有什么牵扯,毫不客气地就要送客。 “舅舅。” “舅舅?”顾远虽心思粗狂,可也能看出七皇子打的是什么算盘,见他面露央求,然而想到七皇子才十几岁,已经学会算计自己的血亲,又觉得后宫实在是个肮脏吃人的地方。 他沉默地看着七皇子,待这个少年有些不自在的时候,方才垂目缓缓地说道,“今日我与殿下说明白。我虽然姓顾,却从未想过侍奉殿下。殿下素有雄心,只是臣不会是殿下的臂助,不必在我的身上费心。” “真情假意,利用还是真心,本侯爷还是看的明白的。”他淡淡地说道,“珠珠,也与殿下无关。” 七皇子只觉得挨了当头一棒,脸上顿时苍白起来。 他失望得浑身冰冷,又有些愤懑。 南阳侯,竟然对太子这样忠心! 他虽有些波折,然而从前却是最得宠的皇子,霸道得满京都知道他,自然不是一个好脾气。今日忍着羞耻对顾远折腰,已经是他的极限,却没有想过顾远竟然待他这样冷淡。 他心中生出恼火与恨意,想要发火儿,却死死按捺住,见顾远无可转圜,便扭头去看明珠。然而明珠的目光更加凉薄。她立在齐凉的身边,仿佛齐凉是她最亲近的人。七皇子的目光一点一点扫过面容阴沉的齐凉,垂落的衣袖下,双手紧紧握起。 他怨恨地看了齐凉片刻,也不告辞,转身就走。 “可算走了,不知我在里头躲得多辛苦。”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齐安方才窜过来眉开眼笑地说道。 “你不是要去闹洞房?”闹人洞房的小青年,以后自家成亲时还不定是个怎么样儿的悲剧法儿,不过南阳侯可不告诉他。 侯爷一点儿都没有正在悲剧的是自家儿子的觉悟。 “就去就去,还能少的了本公子!”齐安远眺了一下七皇子滚蛋的背影,嬉笑了一下,兴冲冲地挽着袖子往后院儿去了。 他一路狂奔到了后院的垂花拱门处,掩在灯火阑珊中,霍然回首。 明珠红衣婀娜,正与齐凉安静地立在一处,两个人似乎在月色与烛火里,融成了一个。 他笑了笑。 又安静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第126章 明珠似有所觉,扭头看去。 她就见阑珊的阴影里,一个高挑活泼的青年,蹦蹦跳跳要去洞房捣乱的欢快的背影。 她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没有喊住齐安。 只是心里生出的淡淡的惆怅与歉然,却叫她莫名的不自在。 “对不住。”齐凉远远地看着齐安的背影消失在拱门之后,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坏的事情,伤害了一个人,可是他怀里禁锢着自己心上的姑娘,却又觉得,哪怕是千夫所指,哪怕叫齐安唾骂,哪怕日后,自己在齐安面前再也不能支起脊背说话,用他的一生来偿还,他也只能如如今这般,与齐安静静地说一句“对不住”。他是真的抱歉,可是也真的想过…… 就算时间能够重新来过,他也不能把明珠让给别人。 “哼。”明珠不知齐凉这句对不住从何而来,可是隐隐的,她却觉得自己能够听明白,顿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收回目光,眼中又有些释然。 从最近的时候开始,她并不没有与齐安如同幼时在洛城那般亲昵。就算那青年往来南阳侯府的时候对她依旧讨好,可是明珠却已经默默地拉开了自己的距离。 她并不是一个完全不知世事的女孩子,能够看得出齐安面对自己时,那目光之中流露出的不能忽视的感情。她不给给予他更多的情感,因此,哪怕如今伤害他,却也不想叫他在自己的身上,磋磨自己的时光。 凡人的时光……那样短暂,她想要他有属于自己的快乐。 只是这样疏远了从前自己的仆人,还是叫明珠有些失落的。 当然,湘怡县主只是随便说说,其实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呢! “天色晚了,你该去休息了。”今日顾怀峰成亲,可把凌阳郡王羡慕坏了。 这年头儿能娶上媳妇儿的都是人生赢家,说出去多羡慕人呢?凌阳郡王王府里空落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王妃一起幸福一下。齐凉见明珠脸上有些异色,知道她虽待齐安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是兄妹之情……主仆之情还是很不少的。他也不在这个时候吃醋,作为一个能立在湘怡县主身边的男人,自然是要心胸宽阔的。 他摸了摸明珠随意挽在身前的青丝,低声说道,“阿安处,我会开解他。” 这是他亏欠齐安的。 “你?”明珠疑惑地侧目,看着月色下容光更盛的华美青年。 “我知道他难过什么,会叫他重新振作,你不要担心他。”齐凉一双黑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明珠。 “本县主才没有担心他!”明珠拒绝承认自己的心里为愚蠢的凡人动容了,扭头愤愤地说道。 “别叫他喝太多酒,不然伤身不能服侍本县主了!”湘怡县主抖着小耳朵哼哼唧唧地说道。 她似乎很不擅长关心别人,薄薄的白皙小耳朵已经通红成了一片,只是齐凉敏锐地知道,若谁敢揭破,那肯定是要跟湘怡县主成了仇敌的。 这小姑娘浑身紧绷,目光一瞥一瞥,似乎在紧张地看着他。 “自然叫他日后做个用心的仆人。”齐凉看着随时随地可能炸毛的小姑娘,心里却觉得有什么暖暖地化开,似乎从未有过这样叫他感到快乐或是愉悦的感觉在心中流淌。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可是打从遇到明珠,似乎就频繁了起来。他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这小姑娘的耳朵,揉了揉,捏了捏,掐了掐,似乎柔软又滚烫,叫他的心里都熨帖起来。 “好大的胆子!”仆人竟敢以下犯上,湘怡县主顿时恼怒了。 “你要失去你的主人了!”她觉得这仆人越发恃宠而骄,且见自己身边孤单,就敢得寸进尺。 “嗯。” “什么?!”湘怡县主小爪子捏着自己装着毒/药的小荷包,双目圆瞪! “我的胆子一向很大。”就在面前红衣翩翩的小姑娘就要给自己一毒/药时,俊美的青年的面前,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轻声说道,“胆子不大,也不会往宫中,抢了陛下的湛卢。” “……什么?” “湛卢”齐凉见明珠抖着小耳朵不动了,似乎听得很专注,声音阴沉地说道。 “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的湛卢宝剑?”明珠觉得暂时还是先留下这个仆人了。 见齐凉默默地看着自己,似乎很想要将这把传说中的名剑进贡给自己,她顿时捏着小爪子咳嗽了一声,双目亮晶晶地撇嘴道,“传说这是仁德之剑,天识明君,忠诚,锐利非常,很不得了。当然,既然是你想要进贡给本县主,本县主就当然不让了。” 湘怡县主很洒脱地忽略去想,皇帝被抢走心爱的宝剑时,那该是何等沉痛。 怨不得这仆人最近经常入宫,原来是去抢剑。 做的好! “陛下乃明君,然我与你皆是忠臣,宝剑自然也很合适在我们的身边。”凌阳郡王厚颜无耻地说道。 俊美到了极点的青年理直气壮,自然也选择性地忘记,当自己这等无耻之言出口,皇帝顿时晕厥的场面。 似乎被气得不轻呢。 不过跟郡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齐凉眼下,只是在紧张自己方才偷偷转移的话题。 他说的是,“我们”身边,这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可是看明珠的模样,似乎很漫不经心。 也是……明珠早就对郡王殿下一见钟情,哪里会反驳呢?只怕面前不在意,心里在羞涩呢。 齐凉觉得自己想多了。 “说什么呢?”顾远很凄凉地立在这两个小没良心的身边,已经晒了半天的月亮,却一点儿变身的意思都没有,终于承认自己也就是一个愚蠢的凡人了。 他提着还沾着英王鲜血的棍子,巴巴儿地凑到了闺女的面前,用幽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闺女,叫明珠嫌弃地推开了大脸,便幽幽地叹气道,“珠珠失落了么?珠珠放心,虽然你大哥日后忽略你,可是珠珠还有爹呢!爹爹一直疼爱你呀!” 他五大三粗,还试图在英俊的脸上,露出慈爱柔软的笑容。 湘怡县主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 “不必劳烦侯爷。”齐凉微微有些居心叵测的话出来,霍然想到这南阳侯乃是自己争取过来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道,“姑母忙碌婚事也很辛苦,况还有……”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阿瑜的亲事都需要侯爷筹谋,珠珠处,有本王在,侯爷放心就是。”他想到皮笑肉不笑十分顽固的顾怀瑜,心里哼了一声越发不怀好意地说道,“府上,也不能只在意小姐。” 旁人家都重男轻女,只南阳侯府,都要把闺女捧上天了。 真让人苦恼。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阿瑜去罢。”南阳侯觉得儿子都该是放养,不需要侯爷操心的。 没见南阳侯长子就放养得很成功,这不……自己就给自己寻了一个媳妇儿么? 闺女就不同,遇人不淑什么的,多叫人糟心呐。 不过顾远很承齐凉关切明珠的情,哈哈地拍着齐凉的绣着金线暗纹的衣裳笑道,“有阿凉在,我也确实很安心。”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把英王飞溅在自己手上的血擦在了齐凉的肩头,自顾自地抖着耳朵听了听后院儿,那群年少气盛的勋贵子弟闹洞房的欢笑声。 “您也可以去。”齐凉觉得顾远很碍眼,见他很喜欢凑热闹,便低声说道。 “还是不要了。”做公公的去闹儿子跟儿媳妇儿的洞房,这还不得遗臭万年啊。南阳侯虽然蠢,却也没傻缺到这个份儿上。 他也顾不得儿子了,果然抬头见天色将晚,急忙哄着明珠去休息。 这一夜自然是十分热闹,明珠是个小姑娘,按规矩就不好在兄长大喜之日闹腾,因此便叫齐凉回了自己王府,自己回去睡了。 这睡得十分安稳,到了第二日,当明珠面无表情地坐在被子里,目光依旧有些茫然的时候,就听见外头大丫头的请安声,还未醒神儿,就见门口帘子一挑,一个高挑美貌的女子一身大红修长的衣裙,手中扣着一把袖刀缓缓进门。她面容娇艳夺目,目光潋滟如同春水,还生出几分与从前不同的妩媚。 “你怎么在?”昨日新婚,今日赵美人大清早就来了自己的面前,明珠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想见你,你昨日有没有累着?”赵美人见明珠小小一团抱着被子看着自己,面上露出淡淡的笑纹。 “还好。”明珠的身子经宫中好药调养,已然康健了许多。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新婚第二天,长嫂不自己歇着与兄长你侬我侬,却跑来小姑子的屋里,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合适? 不适合大了好么?! 至少,经过昨夜的缠绵与欢喜,赤/裸着健壮的胸膛沉着脸靠在床头,看着身边已然冰凉的被子与不见的妻子,顾怀峰顾将军,心里真是一片凄凉。 睡完了人,也不知多加抚慰温存,清早就不见人。 有没有想过顾将军受伤的心情? 还是不是真爱了?! ☆、第127章 湘怡县主显然想不到兄长苦逼的心情。 不过她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绝美的女子缓缓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女子的手十分温暖,又十分温柔,虽然粗糙得全是细细的茧子,可是她却敏锐地能够看出,赵美人似乎很喜欢自己。她下意识地拿自己的小脑袋拱了拱赵美人的手心儿,见她挑眉看着自己,便偏头,一双小爪子紧紧地抓着锦被一角努力不屑地问道,“本县主不会感谢你的。” 可是心里,却又有一种没有被兄嫂成亲后丢在一旁的满足。 “只是不放心你。”赵美人目光闪过淡淡的涟漪,温声说道。 她从一旁大丫头秦桑的手中接过了雪白的帕子,浸了温温的水,给明珠擦脸。 “你怎么这么早起身?”听说成亲第一天,都会很疲惫,会睡得很晚。 也据说首先起身清醒的,似乎该是男子来的。 不过显然明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哼哼唧唧地叫赵美人给自己擦脸。 “方才去练剑,回来就过来瞧瞧你。”赵美人在家中时清晨都是要练剑的,成亲之后也觉得没有什么改变。 她见明珠的眼睛亮了,显然对自己练剑并不厌恶,还似乎很喜欢,转手将手上的帕子还给一侧的秦桑,扶着明珠哼哼唧唧爬下床。她抱臂立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面容温柔的秦桑将明珠柔软的青丝闲散地束在身后,又给明珠换了一件柔软随身的衣裳,慢吞吞地说道,“一会儿,我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她母亲襄阳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早早给婆婆请安,免得叫婆婆挑剔。 赵美人虽然不是一个规矩姑娘,不过就冲着昌林郡主在顾怀峰成亲之前约束儿子不叫收丫头,就叫她心甘情愿早早起身去给婆婆磕头。 襄阳侯夫人尚且担心她在夫家种种,然赵美人自己,却心里笃定,昌林郡主不会祸害她。 “太早了。”明珠看了看外头雾蒙蒙才亮起来的天色,恹恹地说道。 “没有关系。”赵美人觉得给婆婆请安,还是第一次请安,一定要早早儿的现出自己的真心来。 “母亲一定叫你日后,不必这样早去见她。” “母亲心疼我,自然是好的,只是……” “不是心疼你,而是母亲起不来。”昌林郡主那天天都得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前些时候还装模作样,与上朝的顾远一同早起,一同用膳,然后目送夫君儿子上朝去。 然而不过半个月郡主阁下就原形毕露了,说什么都不肯起床不说,还修炼了装死技能。又有顾远心疼妻子,每天早上恐吵醒了妻子叫她睡不好,那轻拿轻放恨不能每天悄无声息地爬着出门,越发助长了昌林郡主的懒惰。 这若多了一个天天大清早就来请安的贤惠儿媳妇儿,还不得叫昌林郡主去死啊! 赵美人显然也被这个回答镇住了,摸了摸自己光洁纤细的下颚,若有所思。 “也别提立规矩,母亲早前就说过,不要你立规矩。”这话是昌林郡主与明珠说的,原话儿。 起因也不过是昌林郡主听说谁谁谁家又折腾儿媳妇儿说有孕七八个月还叫立规矩,回头就与明珠说起,只觉得那家里头十分是坏透了。 “母亲说了,娶个儿媳妇儿,是开心事,不做坏事。”明珠软趴趴地叫秦桑给自己拾掇得能在府里见人了,见赵美人走到自己身边俯身看着自己,撇嘴问道,“怎么了?” “多谢珠珠。”她能嫁到南阳侯府,确实是福气。 “与其谢我,不如回去看看大哥哥,许又伤心了。”明珠偏头哼唧了一声。。 她身上淡淡的有些清淡的药香传来,赵美人目中含笑,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看重明珠,孝顺婆婆,自然都是因……她心里有顾怀峰,想叫自己喜欢的男子,不会因妻子为难。 从何时喜欢了这个人,她并不记得,只记得从前每隔几日从洛城入京的书信与点点的土产,都叫她精心地保管。他每一封信上都有对她的喜欢,她看着这些书信,越发不在意自己的婚事。她也不必母亲襄阳侯夫人为自己相看别家的子弟,也对别家不感兴趣。 顾怀峰并不知道,自己多年未嫁,并不是因嫁不出去,而是因为,自己不想嫁给别的男子。不过这样的心事做姑娘的多羞涩呢?只能用多揍这家伙几次,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想必顾怀峰懂的。 赵美人明媚的眼濯濯生辉,似乎能够刺痛明珠的心。 “好好过日子去吧!”明珠顿时哼了一声,愤愤扭头。 她话音才落,就听见外头又有请安的声音,之后一个小丫头垂头进来,说顾怀峰就在门外了。 显然这是来寻睡完了漫不经心就走的妻子的。 明珠聪明极了,顿时就知道这兄长不是为了自己来。她仰头去看赵美人,见她虽不施粉黛,可是神采奕奕,面容越发娇艳生辉,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 女子新婚,不是说都会累得奄奄一息么? “我们出去吃饭。”她吸了吸鼻子,觉得从前都被骗了,又或者对自家兄长不能叫大嫂有疲惫哭泣后的黯淡模样儿,怀疑了一下兄长的身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却发现并没有这样的药材。 她心里说不清是对顾怀峰的担忧还是如何,慢吞吞握着赵美人的手往外走去,踢踢踏踏地说道,“我听说,新婚时,要很累很累才是幸福。”她迈出自己的卧房,就见对面,垂着眼睛的兄长的脸慢慢地青了。 “你兄长不如我。”赵美人摸了摸这个关心得有点儿偏的小姑娘的头。 顾将军的脸更青了。 “今日……”他张了张嘴。 “要不要看我舞剑?”赵美人垂头与明珠问道。 明珠的身后,但凡听说过赵美人威名的丫头,都双目放光,看向赵美人的眼神充满了倾慕。 能比肩男子的女人,就算有许多人诟病,可更多的,却是叫女子们崇拜。 “我……” “你据说擅使大锤?”明珠印象里,赵美人不是用剑这轻飘飘的呀。 “你喜欢重锤?”赵美人也觉得剑这玩意儿很不英武,那还是得用重锤才能虎虎生风不是?她眼睛微微一亮。 “早上……” “要重锤!”湘怡县主斩钉截铁。 “我去取来。”八棱紫金锤不是一般的沉重,寻常下人抬起来一个就很了不得,赵美人与明珠说了,自己去取了,又往廊下的园子里好好儿使了一把自己的重锤,只觉得疾风劲草,树木枝叶都在这重锤带出的呼呼的风声之中晃动。 她虽然看似是个柔弱婀娜的美人,可是提着两只巨大的重锤,却生出叫人难以转移目光的光彩。明珠看着她在院中的强势的美丽,只觉得心里噗通噗通直跳。 这才是她会喜欢的女子的模样。 若是上辈子,赵美人若修仙,只怕十分有前途。 能打架的女修,才是好女修,柔弱风早就不流行了。 她的身后,传来丫头们的赞叹声,显然对于什么样的女子会叫人仰慕,大家的审美都很一致。 明珠的目光安静地落在了一侧被忽略的彻底的兄长的脸上,见他一双眼都落在赵美人的身上,那其中的爱惜与恋慕,是她从未在这个沉稳安静的兄长身上看见的。 能够幸福,就很好了。 她哼了一声,偏头不理。 “大奶奶真是叫人心生仰慕。”秦桑在明珠的身后,却并不如别的丫头那般大呼小叫,只温柔地扶着明珠低声说道,“大爷有福气,姑娘不要担心了。” 她觉得赵美人很叫人喜欢,可是在她的心里,更要紧的却是明珠。她也并不觉得明珠不如赵美人有力耀眼,见明珠撇嘴哼哼唧唧死不承认自己关心兄长,扭头轻轻地笑了一声方才劝谏道,“时候不早了,姑娘与大奶奶去给郡主请安罢?” 顺便用早饭,这个时候,凌阳郡王该从宫里抢……带汤水补品来了。 秦桑觉得凌阳郡王关心自家县主,就一定是个好人! “母亲也该醒了。”赵美人一套锤法下来,天已经大亮,明珠不欲叫她的心意白费,哼哼唧唧地扭头说道。 秦桑自然知道她口不对心,也不戳穿,上前给赵美人递了干净的帕子,见顾怀峰走过来亲手给赵美人擦脸,便急忙退到了明珠的身后。 明珠等着兄长献殷勤,之后,方才跟着这两个一同到了昌林郡主的上房。 昌林郡主美艳娇艳,穿戴华丽,此时端坐在上首,喝了一口儿媳妇儿给自己双手奉上的茶水,咳了一声捏了捏自己困倦的眼角,面上温柔地拉着赵美人的手温柔地说道,“既然嫁到咱们家,美人你只当还是从前一般。咱们家没有那么些折腾人的规矩,你们夫妻有孝心,我都明白。只是……” 她双目慈爱,带着几分温润地说道,“大清早的叫你们起来给我请安,我心疼呀!日后自在些,不必来请安,好好儿歇着就是,啊!” 郡主真是一个世间难得的好婆婆呢。 赵美人看着得意的婆婆,抿了抿嘴角。 “您赖床,已经被卖掉”这样的真相,是不是太残酷了? ☆、第128章 出于对婆婆的尊严的维护,赵美人什么都没有说,垂目谢过了昌林郡主的慈爱。 昌林郡主也觉得儿媳妇儿是个十分知道感恩的人,握着她的手也很满意。 以后终于不必为了婆婆的尊严,非要早起了…… “日后,你们小夫妻就在自己院儿里吃饭,不必来侍奉我。”昌林郡主见赵美人生得绝色,赏心悦目的,心情也好的很。 她叫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抱着拱进自己怀里没有一点儿心虚的明珠软绵绵的小身子,与赵美人和气地说道,“这侯府日后都是你们的,待你回门儿回来,这个家,就交给你管。”她笑眯眯地看着沉稳的儿子与美貌的儿媳,不知为何,又觉得心里酸酸的。 儿子都娶亲,昌林郡主都觉得自己老了。 “儿媳还要在宫中办差,家中……”赵美人迟疑了一下。 她一直跟在父亲襄阳侯的身边,也在宫中领一队侍卫守卫后宫,如今嫁人,她却并不想就这样回到后宅管家,日日困在家中。 “你还要在外头忙碌?”昌林郡主皱了皱眉头。 虽然她喜欢赵美人这个儿媳妇儿,只是儿媳在外头抛头露面,叫人说一句母老虎什么的,总是很丢脸啊。 “在宫里保护皇后娘娘,也很好。”明珠觉得皇后在宫里很需要有信任的人守护,垂着自己的小脑袋慢吞吞地说道,“不如将长嫂调入皇后宫中,日后护卫皇后。母亲最喜欢往宫中去,那时与长嫂在娘娘宫中团聚,两全其美。” 听昌林郡主应了一声,她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母亲风华正茂,为何不要继续管家?母亲管家,我才幸福。”她哼哼唧唧偏头说道。 昌林郡主果然沉吟起来。 若赵美人管家,虽然也很宠爱明珠,不过那时候就是明珠在嫂子手底下讨生活,总不如她这么做母亲的自在贴心。 就算赵美人一心为了明珠,不过昌林郡主也不愿意叫明珠吃什么委屈。 “也罢,咱们家也不是拘束的人家儿。”昌林郡主想明白了,便摸着闺女的小脑袋装模作样地与挑眉望着明珠的儿媳笑道,“我去与皇后娘娘说,日后你就在皇后面前当差。” 见赵美人恭顺地应了,完全没有忤逆自己的意思,昌林郡主也觉得很喜欢,微微颔首笑着说道,“说起来,你威名赫赫,也是南阳侯府的光彩,我的面上有光。你妹妹日后也有人庇护不是?” 她不论何时,都得拿明珠刷一刷存在感。 “有我一日,就不会叫人欺负珠珠。”赵美人也想默默明珠的小脑袋,只是婆婆目光炯炯,只垂目认真地承诺。 “这就是你做嫂子的一片心了。”昌林郡主顿时十分满意,看赵美人的目光越发温煦。 婆媳相得自然是一番佳话,顾怀峰在一旁身姿挺拔地端坐,目光严肃,然看着屋里的大大小小的女人们,面容透着淡淡的温柔。 说笑了一会儿,方才有侯府的下人来端了早膳。 顾远与顾怀瑜早就上朝去了,不必提。昌林郡主挽着明珠及赵美人坐在饭桌上,就见桌上都是一些精致的小点,一个个玲珑可爱,香气扑鼻,便招呼赵美人不要拘束,又叫顾怀峰照顾妻子,见明珠慢吞吞撇嘴喝着手边一碗牛乳,另一条小蛇甩着尾巴趴在另一个小碗的边缘,吧嗒吧嗒舔着里头的牛乳十分欢快,不由有些担心地摸了摸明珠的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昌林郡主觉得今日,明珠似乎没有胃口。 这吃饭都不香甜了的样子。 “不喜欢?”明珠身子弱,胃口素来不好,只是从入京后似乎开始慢慢儿吃得多了些,昌林郡主就担心她犯了旧疾。 “哼。”明珠抬眼去看了看门口,见今日熟悉的人不见,偏头哼哼着说道,“和从前一样儿!” 她才没有看不到仆人服侍,吃不下去饭呢。 见主人不吃,喝得甩尾巴的小蛇觊觎地探头,看了看主人手上的牛乳。 吃着碗里的看着主人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赵美人伸手把这没皮没脸的小蛇利落打结,丢进了一旁的空碗里。 “大概珠珠吃多了宫中御膳房的口味儿,因此觉得咱们的不好吃。”昌林郡主也发现今日少了谁了。 因前些时候忙碌,齐安与齐泽都不大上门,只有齐凉还日日登门叨扰,昌林郡主还在背地里腹诽了一把这小子厚脸皮,如今看起来这厚脸皮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闺女能多吃两碗饭不是?昌林郡主一边劝着明珠多用一些白粥,一边频频往外看去,不知是不是郡主的心愿,稍息,就见齐凉走到了门口。 这俊美的青年出现,昌林郡主的眼睛都亮了。 “阿凉来了?”她笑容慈爱地招呼。 “今日晚了。”齐凉与昌林郡主请安,提着一个小篮子走到明珠的身边,见她仰着小脑袋嫌弃地看着自己,也不在意,从篮子里将一罐香气扑鼻的汤水,与一碟雪白的点心放在明珠的面前。 他本想坐在自己从来习惯的,明珠身边的位置,却见此时,正有一个绝色的女子抢了自己的座位。郡王点心的心情顿时就坏了,他沉着脸目光冰冷地看住了斜目看来的赵美人。 “给本王让开。”他抬了抬下颚,居高临下地说道。 赵美人面上带着淡淡的无视,伸手揉了揉明珠的柔软的头发。 凌阳郡王冷厉的眼,落在了这碍眼的手上。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显然赵家美人已经被千刀万剐,顺便挖坑埋掉一辈子都不能翻身的。 “阿凉坐在我这儿罢。”见明珠哼哼了两声,用“本县主给你面子”的嫌弃表情去喝汤水,昌林郡主终于惊恐地发现,自家似乎挺听话的儿媳妇儿原来是个刺儿头,这一不好就是要跟凌阳郡王打起来的节奏。 恐南阳侯府叫这一个重剑一个重锤的暴力家伙们给拆了,昌林郡主哀叹了一声,将十分记仇的齐凉拉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己让开了,这才无奈地揉了揉眼角叹气道,“真是一刻都不消停的。” 她看似抱怨,目光却带着几分笑意。 “嫁人之后,就安分守己,不要肖想你攀不上的!”齐凉坐在明珠的身边,满意起来,却努力打击对面美丽的女子。 “穿了裙子就以为自己是贤良淑德了不成?”他看着赵美人身上修长美丽的裙子,顿时冷笑。 这女人从前都穿男装的。 “已经是我的,何必肖想?得不到的,总要伪装贤良淑德。”赵美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再不好,她也嫁进南阳侯府了来的,凌阳郡王是不是忘记,自己还妾身未明呢? “咱们走吧。”顾怀峰见才新婚第一天这就是要打起来的节奏,想了想觉得若真打起来,只怕自己是要陪着妻子一起殴打凌阳郡王来的。 他对齐凉印象还算不错,且新婚见血,见了英王一次就足够了,还是不要第二次。他拉着冷哼的妻子起身走了,只留下了一个面容冷厉的青年执着的眼神。眼看他走了,齐凉方才扭头,看着明珠捧着罐子,吧嗒吧嗒喝汤水。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白皙微颤的颈子上一瞬,飞快扭头。 郡王殿下才没想咬一口呢! 不过若这小姑娘主动要求……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都吃完了?”他声音有些黯哑,口干舌燥得厉害,恨不能往嘴里灌冰冷的凉茶,可是此时,他努力忍住心中的躁动,倾身给明珠擦了嘴角的汤水,顺理成章地收手,放在嘴边舔了舔。 “不能浪费。”他严肃地说道。 昌林郡主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家伙,不知要不要跳起来往死里抽这个占便宜的小子。 当郡主在边儿上是死人啊?! “这里头放了一些珍贵的药材,确实不能浪费。”明珠觉得齐凉说得有理,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果然,这小姑娘是喜欢自己的亲近的。 凌阳郡王俊美的面容柔和起来,凉薄的嘴角微微勾起,哼了一声。 昌林郡主目光绝望地看着自家闺女,张了张嘴巴,想叫这个精明的时候比猴儿还精,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的傻姑娘知道知道什么叫警惕狼崽子! “你今日来晚了。”湘怡县主显然没有母亲这般细腻的心情,正用不高兴的声音来叫仆人知道,自己很不开心。 “昨夜与阿安秉烛夜谈。”打从南阳侯府出来,齐凉就一直在门口等待,待兴冲冲闹了洞房的齐安快乐地窜出侯府,就把这个一脸苦逼的青年“请”到了自己的王府。 他并不是一个会当面赔罪的人,只是与吓得浑身打摆紧紧握住腰带宁死不从的安王府四公子静坐了一个晚上,待神情恍惚的齐安哭着抱着郡王的大腿“求放过”之后,感到了这个青年心里似乎放开了,方才送他回了安王府。 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一些。 明珠正伸手把被打结的小蛇抓在手上,双手紧了紧,哼了一声。 “他日后就好了。”齐凉轻声说道。 “本县主才没有担心他!”明珠扭头吐气哼哼着说道。 齐凉看着她把小蛇揉搓得不成样子,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挨着明珠而坐。 “不然,我今晚再寻他谈谈?”他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昌林郡主看着这家伙将小小的闺女圈在怀里,护得密不透风,连自己都不叫看,顿时撇嘴。 这么护食,怎么就挣不出一个名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撇嘴也不好使。 齐凉双手按在明珠的肩膀,警惕回头望了昌林郡主一眼,回头,把明珠往自己的怀里揣了揣。 昌林郡主从此只闻人声,不见自家闺女了。 “还是不要。”明珠把小蛇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扭曲,也不看小蛇眼里悲愤的忍辱负重,片刻之后方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会叫他不自在。” 齐安是个心气跳脱的青年,虽然对她有那么一点儿小心动,不过湘怡县主生得可爱乖巧,难免叫人爱慕,时间久了这爱慕没准儿就成了惊恐了。齐安能明知道她的性子还爱慕他,就是一个可以自己调节,很抵抗打击的人物。 明珠想叫齐安自己想明白。 “最近不要见他。”她垂头低声喃喃地说道。 若见了她,许齐安就不能从她的身上转移感情。 她对齐安没有更多的感情,就不会这样耽误他。 “可惜了的。”湘怡县主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哼唧了一声。 日后,她还是不能与齐安如从前那般亲昵,那对于齐安日后的妻子,并不公平。 少了一个仆人,叫县主觉得亏大发了,忍不住小爪子揪着身后胸膛坚硬的齐凉的衣襟严峻地问道,“你有喜爱的人没有?”若有,她又要失去一个仆人。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对于齐安,明珠心中十分敏锐,然而对身后那青年问出这话的时候,明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似乎想听到他对自己否认,也更多的,竟然是不愿深究他的心。 大抵是这个仆人,服侍得太叫县主大人满意,因此明珠都觉得有些舍不得了。 “我只会在你身边。”齐凉垂头,只嗅到明珠身上传来的熟悉的药香,还有她单薄可怜的腰肢在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她在眼前摇曳晃动的小小的红宝儿耳坠子,血红的红宝映衬着雪白的颈子,叫他心里乱成一团,忍不住倾身将自己的下颚搭在了这少女的肩头。见她哼唧了一声,脸上露出淡淡的忍耐,却并没有推开自己,齐凉的心里突然欢喜一片,又觉得自己,似乎刚刚才明白,什么叫活着。 什么叫快乐。 她不必会与自己说许多的笑话,也不必会如同别家姑娘一般活泼讨喜,她只要如同眼前这般,就可以叫他觉得,世间最璀璨的明珠,已经在他的手中了。 且……瞧她方才很紧张地与自己问话,显然心里也爱慕郡王殿下,很担心郡王喜欢别人呢。 齐凉哼了一声,开恩地将怀里的小姑娘收紧了。 昌林郡主看的都要叹气了,见明珠信任地歪在齐凉的怀里,目光看似精明实则懵懂,似乎还不是很开窍儿,为了闺女能多在自己身边几年,昌林郡主难得地昧着良心没有多说什么,只温和地与侧目看来的齐凉轻声说道,“阿安那孩子……”她叹气一声嗷,“蹉跎了这么多年,也是我从前……总之是咱们多少对不住他,日后,你与珠珠总是要让着他些,知道么?” 昌林郡主从前想拿齐安当女婿的时候,是与安王妃眉来眼去很暧昧来的。 也是她的错。 “姑母放心。”齐凉面容沉稳地说道。 他虽然为人狠戾,然而素来言出必行,昌林郡主也很放心,迟疑了一下,便含糊地说道,“珠珠的心意才是大事儿。” 她冷眼瞧着明珠似乎很不喜欢涉及男欢女爱,从前年纪小也就罢了,这年纪都是个大姑娘,齐凉的年纪也不小了,顿时就叫她心虚地抚了抚自己的如云的鬓角低声说道,“听说你的王府药园子修好了?珠珠若喜欢,可以常过去看看。有你在,我也放心。” 她说到这里,目光便温柔慈爱起来。 “您放心就是。”齐凉心中微微一跳,揽了揽明珠,与昌林郡主低声说道。 他本生得俊美绝伦,偏又垂着精致的睫羽,安静缱绻,仿若一副画卷一般。 只这容貌,就叫人心里很满意了。 昌林郡主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点了点自己的头,又叫丫头们将身边的早饭都撤下去,抚掌眉目柔和地说道,“都幸福,我也就知足了。”她心中还有一件很发愁的大事,就是次子顾怀瑜的婚事了。 顾怀瑜生得俊美风流,为人温柔谦和,比起长兄顾怀峰的勇武,就是另一种叫爱慕的模样。说起来两个儿子里,昌林郡主倚重长子,将长子当成顶梁柱主心骨儿,然而心里更偏爱的,却是人美温文的次子。 顾怀瑜更肖似昌林郡主,自然得她喜欢。 然与长兄知道自己给自己寻个媳妇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不同,顾怀瑜似乎完全没有这根筋。 昌林郡主因忽悠了齐安,因此心生愧疚想要与次子说一说安王府的合宜县主……当然如今该唤一声合宜郡主了,然而顾怀瑜却将此话轻描淡写揭过。 儿子娶亲叫昌林郡主头疼,这不想娶亲……更头疼了好么。 “只一个不省心的。”顾怀峰娶了赵美人,自家闺女勾住了齐凉的心,昌林郡主低声捏着保养得很好的纤纤玉指含恨道。 “三哥哥自己的心事,母亲不必担心,只等着就是。”明珠觉得不必为顾怀瑜担心,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已经开始板着小手儿,觊觎齐凉王府中的药材了。 “本县主很公平,待搓了药丸子,赏你。”她仰着小脑袋很骄傲地说道,顺便一条小蛇咬着尾巴尖儿对得宠的凌阳郡王表示一下羡慕嫉妒恨。 蛇大人每天讨好卖萌的,也没混上一枚药丸子啊! “药园之中,随你取中,有缺少的也告诉我,宫里与东宫都尽有的。”凌阳郡王越发无耻,将后宫东宫的都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儿,抢起来得心应手极了。 他今日不只是来说这句话的,只垂头从身后解下了一柄气势逼人的宝剑,见明珠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都落在这湛卢宝剑上,便勾起嘴角,将呼吸都喷薄在明珠的嘴角低声说道,“这个给你。” “本县主不会推辞的。”明珠伸出小爪子摸了摸这病宝剑,声音觊觎地说道。 “陛下不会再讨要,该是给你了的。” 若皇帝真的不想给,总是有各种办法抢回宝剑,然而他却并没有如此,显然是因比起宝剑,更看重明珠一些。不过这些话凌阳郡王就不要跟明珠说了,不然明珠岂不是心里更有了皇帝陛下? 齐凉眯了眯自己的狭长的凤眸,想到皇帝“珠珠”“珠珠”蠢蠢地每天放在嘴边儿,便坏心眼儿地与明珠低声说道,“是与你的谢礼。” “谢礼?”皇帝不诅咒抢走自己无数药材的明珠就不错了,还需要什么谢礼呢?昌林郡主在一旁好奇地听着,忍不住诧异地问道。 她才发出自己的疑惑,就见外头走进来一个毕恭毕敬的丫头,这丫头躬身引着两个姿容端庄的宫人进来,迎到了昌林郡主的面前。 这两个宫人很眼熟,昌林郡主自然认得出是皇后身边很得力的心腹,因此也高看一眼笑问道,“皇后娘娘又有什么懿旨?昨儿我家阿峰成亲,娘娘的心意我们收着了,本是想过几日就入宫与娘娘道谢。”顾怀峰成亲,皇帝倒是没有什么表示,这皇帝的面前也不缺精英不是? 倒是皇后,赐下了如意等物,算是给顾怀峰的亲事更多的光彩。 “娘娘说了,都是自家小辈,郡主若主动提起,反倒见外了。”那宫人急忙面上堆笑说道。 她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心腹,自然知道皇后心里喜欢谁疼爱谁,因此哪怕齐凉把明珠揣在怀里十分不规矩,却只当做什么都看不见。 “娘娘还是这般,倒叫我惭愧了。”昌林郡主面上便带了笑意说道。 “只是你们怎么出宫来了?”她又笑问道。 “娘娘的寿辰就在眼前,前儿陛下说要大办,只是叫娘娘劝住了,因此只想弄一场在宫中的小宴,虽说是小宴,却也忙碌得很。后宫里最近都是此事各司忙碌,这才拾掇明白。因此空闲下来,想请郡主与县主入宫说笑,也是咱们公主殿下就要大婚,只怕日后难得这样自在。” 这里头的公主自然就是三公主了。这宫人恭敬地赔笑,见昌林郡主意动,便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各地各府往娘娘处敬献的寿礼不少,娘娘瞧着眼花,想叫县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皇后瞧着这里头有许多药材,知道明珠喜欢,自己也不大用得上,因此才叫明珠入宫去。 “娘娘这个时候还想着珠珠,只是这怎么好呢?”昌林郡主倒是早就知道皇后的寿辰,然见皇后还想着明珠,顿时笑了起来。 她又有几分得意。 能叫皇后另眼相看到这个份儿上的,又有几个呢? “娘娘说呀,请县主一定得去,不然,那药材也得叫郡王给抢了出来。”这宫人便忍不住笑着戏谑道。 凌阳郡王强盗的名声原来已经名扬四海了,昌林郡主默默地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想说齐凉不是坏蛋,却心虚极了。 “对了,你说陛下的谢礼,是个什么意思?”她觉得得挽救一下齐凉善良的名声,急忙回头与侄儿问道。 “珠珠治好他的病,这就是谢礼。”齐凉慢吞吞地说道。 昌林郡主如被雷劈! 天可怜见的,哪儿来的败家孩子哟。 “肾亏,姑母忘记了?”凌阳郡王显然想不到姑母也觉得自己是个狼崽子了,哼了一声,心怀叵测地问道。 ☆、第130章 为了毁谤皇帝,凌阳郡王简直是赤膊上阵。 昌林郡主揉着自己的眼角做疲惫状,看着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蛋小子。 不过胆子这么大还没有被皇帝抽飞,昌林郡主倒是更喜爱齐凉一层。 只有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才能时时刻刻庇护着也挺无法无天的明珠。 她明艳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还得努力用抱歉的语气,对面前那两个突然对一侧的桌上的花纹感兴趣了的宫人笑着说道,“阿凉也就是随便说说。” 两个宫人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纷纷明白凌阳郡王的这点儿“童言无忌”。 当然,昌林郡主多了一个儿媳妇儿心里高兴,本也想与皇后分享一二,既然皇后盛情相邀,便欢欢喜喜地带着明珠入宫去了。 她坐在皇后的身边,与皇后央求叫赵美人进驻皇后的宫中护卫,得了皇后的允许便越发得意起来,与皇后炫耀地说道,“娘娘不知道,我家美人是个有真本事的,那武艺,连阿峰也是不及她的。为人又沉稳又孝顺,哎呀……”她用“您捡了大便宜了”的表情看着接收了赵美人的皇后。 “你瞧瞧,这就是婆媳相得了。”皇后见昌林郡主眉飞色舞,忍不住笑了。 这位郡主从前还在与皇后抱怨赵美人彪悍恐河东狮吼啥的,没想到转眼儿头一个炫耀的就是她了。 “自然,不是我自夸,再没有我这样慈爱的婆婆了。”昌林郡主得意地抚着华丽的宫装笑道。 这还不叫自夸么?皇后憋着笑容点了点头,扭头又噗嗤一声笑了。 她笑了一会儿方才回过头来,与昌林郡主询问了顾怀峰成亲的喜事,便与她叹气道,“英王之事,我都知道了。他……” 她安静地扫过了一旁与太子妃坐在一处,面带温和微笑,神情专注地听着她与昌林郡主说话的太子,心里叹息了一声若有所指地说道,“也是不像话。出门去不带着正妃也就罢了,越发没有了体面,带这个侧妃招摇,如今被打了脸,才知道什么是丢脸。” 英王挨了一下,皇帝都知道了,不过顾远也并不是有心,皇帝也不会说些什么。 要怪也只能怪英王自己犯贱,明知道南阳侯府与靖北侯府视若水火,还带着靖北侯府的侧妃往人家家里去。 再说堂堂侯府,你带个妾去应酬,没往死里打已经很客气了好么。 “王弟看起来脸上伤不清。”太子便温煦地说道。 他目光所及,就见太子妃正摸着明珠的柔软的头发面容慈爱,就跟与自家儿子说话一般,便忍不住笑了笑。 明珠虽然抢走了东宫的许多药材,不过也给了太子妃不少的药丸子,太子对她印象很不错。 “带着妾招摇,活该叫人打。”明珠从无奈的太子妃的怀里探出小脑袋,哼哼唧唧地说道。 “看重一个妾,也没什么脸。”齐凉冷冷在一旁继续说道。 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抿嘴看着太子妃落在明珠小脸儿上的手上,哼了一声。 太子觉得堂弟表妹骂得好,且还不必太子殿下自己动口,越发满意了。 皇后看着似乎不知明珠与齐凉指桑骂槐,还特别得意的太子,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娘娘?” “无事。”皇后心里因太子有些伤感,面上却依旧雍容,侧身叫身后的宫人往外头去提最近得了的寿礼,这才与担忧的昌林郡主叹息道,“我也老了,也不知还能操心几年。” 她有些伤感,似乎与素日里大气平和完全不同,昌林郡主瞧着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在一旁劝慰道,“您还发愁什么呢?您是有福气的人,太子孝顺,太子妃与两个孩子也都是好的,再不知足,咱们可怎么活呢?” 皇后担心的就是太子,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却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娘娘这回为何不大办一场呢?”皇帝是要大办的,叫昌林郡主说,也是大办好。这多能显得出皇后的地位稳固呀,且也风光体面不是? 内外命妇一同入宫道贺什么的那也是难得一见,然皇后却不肯,昌林郡主便有些奇怪地劝说道,“也叫后宫里那些妖精们知道!虽陛下宠着她们,也不过是玩乐罢了,陛下心里最看重的,母仪天下的,还是娘娘您,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也没工夫与她们在这上头置气。”皇帝身边有得宠的妃嫔,皇后并不在意。 只要皇帝没有叫得宠的美人儿哄得鬼迷心窍废了她的儿子什么的,皇后正愿意瞧着后宫百花齐放呢。 “且,我也不缺荣宠,何必靡费呢?”皇后温煦地说道。 得了实惠就行了,皇后也觉得自己过个寿辰,也别大张旗鼓,叫自己累得半死。 不是谁都有勇气穿着沉重的大礼服,在前头雕像一般一坐就是一天,还全程都得面带微笑的。 “您呀,就是为陛下想得太多了些。”昌林郡主觉得皇后这是为皇帝的国库着想,便哼了一声。 皇后知她误会,却并不解释,见外头内监满头是汗地提了十几个极大的红木包金的箱子进来,便叫明珠到自己面前与她笑眯眯地说道,“都是进上的一些宝石药材,我年纪大了,也懒得费心打首饰,珠珠正是花朵儿一样的时候,就该打扮打扮。” 她也知道明珠对宝石什么的没有兴趣,叫宫人提了其中一箱子放在昌林郡主的身边,这才对突然用力抽着小鼻子的明珠笑道,“过去瞧瞧,还有喜欢的没有。” 对面箱子盖儿一打开,明珠的眼睛都瞪圆了,一条小蛇嗖地一下从她的衣袖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都目光亮晶晶地往那箱子看去。 “药材。”明珠没有走过去,却还是闻到了,闭着眼睛仰天抽了抽鼻息,哼哼唧唧地说道,“人参,鹿茸,还有……” “这可都是最好的东西。”谁家会给皇后献上差一等的药材呢? “珠珠最近也调养梡儿与恒儿的身子,想必也用了不少药材,我这儿都给珠珠填补上。”皇后温柔地摸着明珠柔软的头发笑着说道。 明珠虽然对齐梡与齐恒万般嫌弃,却与太子妃写了两个药膳的方子,显然是很用心的。 “没有给幼崽许多药材。”齐梡与齐恒年纪还小,很不必用很多的药材来补身子,明珠写的药膳中药材都是最少,更多是叫太子妃给这两个孩子养生与饮食搭配。 别看县主大人自己只爱吃小青菜,不过与幼崽的饮食单子上,从来荤素搭配。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便哼哼唧唧地说道,“无功不受禄。还不如阿凉抢的。”比起皇后的私房,湘怡县主显然更觊觎皇帝陛下的私房。 “就算不为了那两个小东西,这药材放在我这儿也白散了药性,还不如拿给珠珠。”皇后喜欢明珠的小性子,揉了揉她傲气的小脸蛋儿。 “不要。”明珠扭头。 “若到用时,难道珠珠不还给我不成?”皇后便笑眯眯地说道。 两人推拒了很久,明珠到底不是皇后的对手,迟疑了一下便小声儿说道,“一人一半儿。” “好。”皇后笑着将明珠柔软的小身子揽在怀里,见她哼哼唧唧咬着自己指尖儿傲慢地仰着自己小脑袋,忍不住想起的,是当初明珠才第一次入宫时,伪装老实纯良的样子。 她更喜欢明珠这般无拘无束,见明珠一双小爪子哼哼唧唧揪着自己的腰间的荷包,仿佛一个懵懂的孩子,便笑眯眯地说道,“过两日就是我的寿辰,珠珠也要入宫,咱们一起欢庆,如何?” “好。”明珠觉得都给这么多药材了,皇后小小的要求还是可以答应一下的。 太子在一旁微笑看着皇后疼爱明珠,欲言又止。 “到时咱们一同入宫。”齐凉奋力在此时刷存在感,顺便仇恨地去看宫中正中央的那几口装满了药材的箱子。 有了药材,这县主果然又爬墙了! “你啊。”见齐凉连药材的醋都吃起来,皇后真是哭笑不得。 她捏着明珠细嫩的小脸儿,打定主意不去与太子的目光相对,也不去看他的“儿臣有话要说”。 虽然不知太子想说什么,可皇后直觉地觉得,一定不是自己想听见的。 “母后。”太子今日心事重重,虽然依旧孝顺温和,可是却总是心神不定。他见皇后似乎把自己给忘记,忍不住唤了她一声。见皇后沉了脸淡淡看过来。他突然生出了很多年不见的紧张。 这紧张,似乎叫他想起了当年自己第一次被君父领到朝堂,从上俯瞰着那些用怀疑与挑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朝臣时的模样。他英俊温文的面上露出淡淡的踌躇,却还是下定了决心,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皇后与太子冷淡地问道。 打从太子忤逆皇后纳了婉妃,皇后待太子就不是如从前那般慈爱,太子也知道自己做错,只好在心中苦笑。 “母后寿辰,婉妃心里也记挂着,想给母后入宫磕头拜寿。”太子说完了这个就后悔了。 “婉妃?”昌林郡主顿时就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温润大度,只在微笑。没有半分醋意。 “她也配!”皇后的脸顿时就落下来了,有些失望地看着在女子之事上糊涂的太子。 她方才拿英王之事提点他,感情这儿子都当笑话儿听呢! 太子不敢忤逆皇后,忍不住抿了抿嘴角,往太子妃的方向求助看去。 太子妃迎着太子信任的眼神,突然想笑,却忍住了。 “婉妃这些年服侍殿下有功,殿下身边也少个服侍的人,不如母后寿宴那日,叫婉妃服侍殿下,也是两全。”叫婉妃用个奴才的样子进来,踩她一脚。顺便…… 太子妃见太子对自己露出几分感激与温情,更想笑了。 厚此薄彼,不患寡而患不均。 想必自持身份高贵却不能入宫的东宫侧妃们,心里一定更加怨恨太子殿下真心喜爱的婉妃娘娘了。 太子真是贴心,给她与她的儿子们前头,树了一个好靶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1章 太子感激地看着太子妃,又觉得有几分愧疚。 太子妃一心为他想,连婉妃都爱屋及乌庇护,可是他却为了婉妃,在皇后面前不顾太子妃的体面,央求过分的事情。 太子妃这般善解人意,也叫太子有些觉得,在他面前流泪想要入宫给皇后请安,叫自己身份体面一些的婉妃,有些不识大体了。 虽然太子妃没有婉妃生得倾国倾城的美貌,可是端庄温柔,从没有谁说过太子妃一句不好,太子在太子妃的身边,也觉得心中平静安稳。 可是看见婉妃却又不同。 婉妃仿佛一团热切的火,叫太子的心中总是动荡欢喜。 “多谢你。”太子动了动嘴,知道自己对太子妃最近有些冷淡,低声说道。 “殿下说这个又是何必?咱们是一家人,您欢喜了,我也就欢喜了。说起来,我也感谢婉妃。”感谢婉妃的出现,叫她从对太子的希冀之中霍然醒转。 那个身怀六甲憧憬着日后与太子夫妻情深,甚至开始有些嫉妒东宫那些侧妃的女子,终于在太子在她面前艰难地央求她挺着肚子入宫求皇后开恩,将他心爱的女子接进来之后,彻底地化作乌有。也果然,原来一个贤良淑德,为人称颂的太子妃,做起来也很简单。 只要对太子没了真情,面上贤德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天知道从前没有婉妃的时候,太子歇在别处,她是在心里如何伤心。 那时她还觉得太子“不得已”,是为了笼络朝中重臣,可是如今,什么借口都懒得给太子想了。 不如就叫太子对她心存愧疚,叫他知道亏欠了她,日后待太子登基,才会惠及她的儿子。 “婉妃心里想得多,殿下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这就是在开解太子最近宠爱婉妃更多些的话了。 左右婉妃不能生了,太子妃乐得叫太子宠爱这样的女子。 “这……”皇后看着笑容温柔与太子对望的太子妃。她本最讨厌婉妃,因此太子的要求断然拒绝,然而太子妃却出言,她便有些迟疑,不愿驳了太子妃的体面。 且见太子妃似乎心中另有所想,皇后虽然只能想一个大概,不过都是从这上头走过的,自然知道,这是坑婉妃呢。皇后对婉妃就没有什么同情了,目光有些晦暗冰冷,沉默了许久,方才转着桌上一件小小的翡翠把件儿淡淡地说道,“看在太子妃的面上。” “呵……”明珠冷笑了一声,断然不去看太子那张十分复杂的脸。 看了恶心。 “前儿颍川侯府进上了一座八仙过海的双面绣大屏风,我瞧着倒是十分新鲜,一会儿你带回去摆着,好看又有趣儿。”皇后与太子妃和声说道,“还有些如意等物,都是最好的,给了你,也不算是明珠暗投。”她脸上淡淡地与急忙起身谢她的太子说道,“我不想知道是不是婉妃撺掇了你,只是侧妃就是侧妃,这一次看在太子妃,我容忍了她。日后她再敢掐尖要强,别怪本宫不给你体面!” 她声色俱厉地说道,“叫女人迷混了头了你!” “母后。”太子也知道自己行事踏错,咬了咬牙赔罪道,“儿臣再也不敢的。” “你生来尊贵,却……”皇后也不想说什么了,摆手冷淡地说道,“去罢。” 她很不想看见太子的脸,有些失望自己教养的儿子,竟然会栽在这女人上头,又隐隐地觉得,这就是必然的。 “与富贵无关,只在人心。”齐凉冷眼旁观,见明珠冷笑,摸了摸她的头作为安慰,斜目去看太子说道,“叫妻子为你的妾吃委屈,畜生不成?” 太子妃咳了一声,隐隐与齐凉摇头。 若叫太子丢了脸,太子心中生出芥蒂可怎么办呢? “一个妾,只有你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才会张狂若斯。”皇后最见不得太子这不像样子,见太子抿着嘴角起身,便不客气地说道,“她的胆子,都是你纵出来的!你当是还有什么好听的名声不成?你还有脸笑话英王?英王是因为什么被打了脸的?你还不如他!” 至少英王从前还装了几年夫妻情深呢,皇后见太子面容英俊清贵沉稳,却拎不清,便摆手叹气道,“你也是运气好。” 太子运气好,几个弟弟都不大成器,因此虽然有些过错,却依旧稳居太子之位。 换个人,但凡弟弟强悍点儿,就是相争的局面,哪里还会有看英王上蹿下跳看戏的轻松? “儿臣羞愧。”太子哪回入宫,都得叫皇后说一说婉妃这玩意儿,此时便低声熟练地应了。 他还是喜爱婉妃的,可是却不会为了婉妃,去与皇后顶撞。 “你去罢。”见太子对自己依旧十分恭顺,皇后目中有些复杂。她张了张嘴本想叫太子明白,妻子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人,才是与他彼此一同走下去的人,可是她更知道的却是覆水难收。 当年太子情不自禁,太子妃但凡不是个贱人的,都不会再回头。这些年她冷眼瞧着,果然太子妃行事无可挑剔。什么才能无可挑剔呢?也只有不动心,纯然只想到利弊的感情,才会没有一点的错漏。 太子妃是心里疏远了太子的,皇后也不会劝她依旧与太子投契。 就这么着吧,左右是太子先做错了。 “母后叫儿臣多陪陪您。”太子见皇后赶自己离开,急忙央求道。 “你去罢。”皇后垂目冷淡地说道,“你也就是为了婉妃,才知道入宫来见见我。”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太子是断断不敢应的,急忙跪在地上与皇后惶恐地说道,“儿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皇后哼笑了一声,本十分愉悦的心情叫太子搞得大坏,又见明珠与齐凉正要起身,仿佛是不愿意看见太子了似的,便压住了明珠,与太子不耐地说道,“你是最明白的人!做什么陪着本宫呢?回去陪你的侧妃去!” 她神情懊恼起来,显然越发厌恶婉妃,太子见自己弄巧成拙心都凉了,却感到太子妃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又有些安稳了。 就算被母亲厌弃,可是还是有太子妃与他在一处的。 太子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安心地吐出一口气来。 “枉费太子妃还说你的好话。”皇后顺手就给太子妃在太子心里刷了一下好感值。 “母后这夸得人心里怪不安的。”太子妃得皇后偏爱很多年,心里说不感激那就太没有良心了。皇后虽然素日在宫中温柔和气,不过素来不插手东宫之事。太子的侧妃不少,皇后也只是按着历年的规矩赏赐一二,从不对侧妃有更多的另眼相看。 也就是因皇后这样的态度,侧妃才会对太子妃颇为敬畏,不敢在她面前争锋。就算是为了皇后多年的庇护,太子妃也会好生做个贤妻,不叫皇后担心。 “你也去罢。”皇后是叫太子明白点儿,不是叫太子对太子妃心存芥蒂的,便也不多说,勉强摆手说道。 “那儿臣们先回去,过几日过来给母后贺寿。”两个人出去总比太子一个人被皇后撵出去强多了,太子妃稳稳当当地起来走到太子的身边笑道。 太子的面子这才叫给糊上了,心里一松,起身握了握太子妃的手。 太子妃回一温煦一笑,顺便在心里鄙夷了一下婉妃,没有半点儿脑子,活该做个靶子。 她心里还想着许可以再给婉妃多做几件衣裳叫婉妃更风光一些,面上已经对趴在皇后怀里目光鄙夷的明珠笑了笑。 见这个小姑娘双目明亮,却带着几分关切地看着自己,她心里有些欢喜,有些熨帖,放柔了声音与明珠说道,“待母后寿辰,梡儿与恒儿就托给珠珠了。这两个小东西,一天到晚念叨姑姑姑姑的,比念叨我这个做亲娘的还多些。” 齐恒也就罢了,沉默寡言。齐梡小小的小孩子,天天在嘴里叫姑姑。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与明珠投缘。 其实正经也才见了一面。 显然太子妃忘记,自己嘴里也经常“珠珠”“珠珠”的。 “那两个幼崽!”明珠顿时横眉立目! “最讨厌了!”凌阳郡王在一旁目光冰冷地做了一个注解儿。 “这时候说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昌林郡主都心虚坏了。 闺女嘴里的幼崽的亲祖母亲爹亲娘都在眼前,这样嫌弃真的好么? “好了。”皇后心中怀着盛大的怒气,却有些无奈地看着身边两个一唱一和的活宝。齐凉也就罢了,可是明珠什么都在脸上,总是叫皇后为她担心。 太子也知道今日自己不合适在皇后面前晃悠,不得不与太子妃一同走了。 “你就这样不喜欢婉妃?”皇后见明珠哼了一声,不由温和地说道,“你不喜她,日后不见她,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又与昌林郡主抱怨太子不知好歹,只怕脑子有病。 昌林郡主干笑一声,也觉得太子病的不轻。 “真的是非常讨厌!”明珠十分认真地,没有半分作伪地说道。 “比起婉妃,太子错更大些。”又不是婉妃强迫了太子,太子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儿就是了。齐凉厌恶婉妃,其实也觉得太子很不是东西。 没有把个妾高高捧起的太子,也纵不出敢上天的婉妃。 讨厌极了。 ☆、第132章 这话就说得很有见地了。 明珠觉得齐凉很有道理,赞赏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皇后看着明珠与齐凉靠在一起唧唧歪歪地腹诽太子,却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斥责。 她也觉得太子这是欠抽的节奏。 眼下目中淡淡的思索,皇后正要与昌林郡主说一说明珠与齐凉这凑得很近的问题,就见外头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模样寻常,准确说丢人堆儿里都找不出来的内监。 这内监低眉顺眼地进来,见皇后宫中有人,自己就走到一旁伪装起了一个打扫内监,然而昌林郡主见了这内监面上就露出淡淡的惊讶,见那内监垂头似乎没有什么,却只是低头想了想便与皇后笑道,“今日来偏了娘娘不少的好东西,咱们也得回去,好好儿预备娘娘的寿宴了。” “来了就是心意,你总是这样外道可怎么好?”宗室郡主说起来是真不少,然皇后却最喜欢昌林郡主,闻言便笑着摆手道。 “就算我不预备,珠珠也断断不能忘了陛下与娘娘不是?” “说起这个……陛下最近心疼得厉害,就在我这儿都夜夜睡不着觉了。”皇后戏谑地看了看齐凉,与明珠笑道。 齐凉抢了皇帝的湛卢宝剑,皇帝没追上,这痛心得饭都吃不下了。 至于有没有心情睡美人儿什么的……不好意思,陛下最近肾亏,可不敢叫妖精们有什么想法,只好天天与皇后在一处,盖棉被纯聊天。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也开始慢慢老去,也或许是夫妻俩从前的恩宠荣耀很多,然而如同如今这般只是平和地睡在一处温煦地说话少了。如今皇后与皇帝终于能安静地头碰头在一处,说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朝夕相伴,虽然没有繁华□□,也没有风流气象,可是更多了些的,是对从前的怀念。 年少夫妻老来伴,这并不是一件说笑,皇后能够感到皇帝待自己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温情,可是与她,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太多的人夹在在他们的中间,举案齐眉,她努力做一个贤良的皇后,可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大的东西。 想到皇帝如今看向自己更多的缱绻,皇后的目光微敛,却生不出什么不舍。 “我的!”明珠觉得皇帝这是要反悔把宝剑要回去的节奏,顿时警惕地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 “珠珠的!”齐凉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两个放在一处,皇后只觉得好笑起来,因皇帝变化的那点儿复杂都不见了,只是摆手笑。 “这两个!”昌林郡主觉得好丢人,不过丢人也蛮可爱的,咳了一声偏心地说道,“君无戏言呢,给了珠珠的,怎么还能要回来呢?”皇帝也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不是? “你也是。”皇后见昌林郡主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点了点她的头笑道。 昌林郡主在皇后面前刷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自然心满意足。不过她看见那模样普通的内监就知道皇后是有事的,心中虽然疑惑,却只是招呼明珠回家。齐凉自然是跟着明珠的。 明珠哼唧了一声,没有扒拉开齐凉的手,然而告辞而去的时候,她心中似乎有些触动霍然扭头看去,就见那内监已经到了皇后的面前,神情凛然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后的面上初时震惊,之后却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她心中疑惑,然而见皇后并没有为难的模样,哼哼了一声与母亲一同出宫。 皇后的寿宴,湘怡县主捡了大便宜得了许多的药材。 她闷在自家家中很多天,到了皇后寿宴这一日,方才恹恹地出关。皇后寿宴被邀请,这是十分荣耀的事情,明珠叫昌林郡主郑重打扮了一番,依旧是一身的烈烈的大红宫装,将修长的颈子坦露出来。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宽敞飘移的袖摆,再看看散开在地上如同花瓣一般的裙摆,唾弃了一声阴沉地说道,“不好动弹。” “这样儿好看。”昌林郡主看着楚腰纤纤风流婀娜的闺女,面上也忍不住得意地赞了一赞,却还是与明珠低声说道,“你与娘娘的寿礼,娘娘已经知道,因此才叫你带了宝剑入宫。只是断断不许出了差错,知道了没有?”她顿了顿,又疑惑地问道,“你素来喜欢送人药丸子,这怎么不送了呢?”她一边说,一边侧目去看明珠身后,神情阴沉捧着湛卢宝剑的齐凉。 明珠抿了抿嘴角,鄙夷地扭头不理。 谁大过生日的送人药丸子啊? 这不是诅咒么? 真是愚蠢的亲娘呢。 “不过,也叫你这宝剑亮相,叫她们知道,陛下多喜欢你。”昌林郡主眉开眼笑地看着齐凉手中的宝剑,越发满意起来。 皇帝珍藏的宝剑,却给了明珠,这不是宠爱到了极点的意思么?到时候,看谁还会看轻她家的明珠。 “这是诊治的费用。”明珠显然已经被齐凉洗脑,认真地当一个没良心的狼崽子。 昌林郡主一噎,无奈地看着这理直气壮的强盗,深深地同情了一下无辜的皇帝。 皇帝无辜不无辜,会不会很受伤昌林郡主是不知道了,然而显然英王殿下快要被气死了。 今日皇后寿宴,虽然说得是简单的小宴,然而也不过是比较而言罢了,因与皇后亲近的内外命妇不少,另有宫中的诸皇子诸公主,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不过都得管皇后唤一句“母后”不是?这般下来,入宫的女眷就真很不少了。 当然,皇后寿宴妃嫔们就不要来添堵,昨日就已经贺过皇后的生日,今日都不前来。 皇后宫中虽然广大,然而却也不是很热闹的地方,因此今日设宴,就是在宫中的一处园子中。 奢华壮丽的园中,各安置着一出出的小案,其上流水一般摆放着许多的珍馐,更远处就是一十分精致的戏台,上头有宫中女乐吹拉弹唱。 英王面上带着喜庆的笑容,孑然一身,苦逼地带着自己的弟弟七皇子一同立在园子门口,笑呵呵地看着里头精致嬉笑的女眷们。 英王殿下心里苦。 这从前,英王最喜欢女眷多的地方,盖因有英王妃搭把手,总是能笼络许多的女眷。不过英王妃眼下已经成了笑柄,英王是绝不肯将她放出来了。 若是之前,他本想带着去年新纳的侧妃顾氏入宫来,怎么着顾氏也是七皇子的表姐,湘怡县主的堂姐是不是?可惜了的,南阳侯府当头一棍不仅抽得英王晕头转向,该敲碎了他对顾氏能耐的奢望。这女人竟然跟南阳侯有这么大的仇。 英王本想笼络南阳侯,哪里还敢叫顾明玉出头呢?且寻常带个侧妃,这些女眷大多都是家中主母,最讨厌侧室,只怕还要挤兑。 英王叹息了一声。 “人到用是方恨少啊。”他喃喃地说道。 “顾氏就是一个妾,皇兄不喜欢了丢在一旁就是,何必唏嘘。”七皇子这一句话,就是送顾明玉去死了。 他半点儿不在意明玉,英王目光就闪烁了起来。 “罢了,今日娘娘大喜,咱们不说这样丧气的话。”他这半年带着七皇子在朝中行走,将自己的小伙伴儿与七皇子介绍了不少,七皇子混得如鱼得水,显然成长得很快。也当真是个臂助,在朝中虽然说话分量寻常,却以他这个兄长马首是瞻。 英王看着处处以自己为重,甚至还仗着年少顶撞了几回太子,堵得太子差点儿连兄友弟恭的伪善脸孔都维持不下去的弟弟,满意微笑。 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弟弟啊! “皇后犹自歌舞升平,荣贵妃娘娘却在宫中凄凉吃苦。”这弟弟一定得笼络好了,英王就挑拨了一下。 七皇子俊俏精致的脸,果然慢慢地绷紧了。 “请皇兄谨记,曾经应过弟弟什么。”他扭头,漂亮的杏眼之中有明亮的光彩一闪而过,认真地说道。 “自然。”不就是自己若能拉太子下马,就善待荣贵妃么,英王温煦地,慈爱地笑了。 他才笑到一半儿,又想到今日会有什么发生,太子只怕不叫他拉下马也得吃点儿苦头,正踌躇满志的时候,就见远远的昌林郡主步履摇曳地领着明珠与齐凉往这头儿来了。 见齐凉捧着一把什么在明珠身后亦步亦趋,英王便哼笑了一声,与侧目脸色冰冷的七皇子戏谑道,“阿凉这真是跟从前不同了,这日日在南阳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南阳侯的儿子。” “谄媚罢了。”七皇子漂亮精致的面上冰凉,目光笔直地落在明珠的身上。 她穿着火红的衣裳,好看得叫人心里都疼起来。 “居心叵测罢了。”英王覰着七皇子的脸色,心里都要笑死了,再三去看远处缓缓走近的明珠,除了那张脸生得美,愣是没看出优点来。 他觉得七皇子这就是欠虐,非要看上一个毒辣狠心的丫头,也不担心日后一句话不好,叫这丫头给毒死,面上却依旧笑眯眯地说道,“他与太子交好,正好儿替太子笼络了南阳侯。说起来,满心算计,湘怡叫他糊弄,也是可怜。” “没错。”七皇子喃喃地说道,“不然,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心。”齐凉素来待女子厌弃,却对明珠刮目相看,七皇子就坚定地认定,肯定有阴谋。 英王见挑唆了七皇子,终于开心了,正要得意地笑一笑,然终于看见明珠走近,目光落在齐凉手上那一刻,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觊觎得不行的湛卢,怎么在顾明珠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古往今来,传世名剑不知多少,只有湛卢,很有些特别的意义。 英王就冲着这个,就很想求皇帝将此剑亲自赏赐给自己。 这是有特殊意义的。 他甚至连今日的筹谋,都算到了湛卢,没想到他求了皇帝很多次都不给的宝剑,却叫君父给了顾明珠这小妖精! 这丫头长了九条尾巴是吧?! 不然怎么迷得他父皇晕头转向的? 英王心中愤愤不平,只是这时候还需要从长计议呢,他心里默默诅咒明珠下手快,却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养好了的脸,看了看身边的七皇子,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带着七皇子去迎接昌林郡主,而是拉着抿嘴目光沉沉的七皇子往一侧去了。这可是皇后的寿宴,若七皇子闹出乱子来,皇帝肯定饶不了他。英王哪里能看七皇子因顾明珠折进去呢? “瞧瞧那鬼鬼祟祟的样儿。”昌林郡主对英王心结到了,见他远远避开,顿时冷笑。 “他头上绿成这样儿,也只好鬼鬼祟祟了。”明珠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自己的小脑袋说道。 今日入宫的女眷真是不少,泰半都是宗室,明珠叫昌林郡主挨个儿介绍了一遍累得不清,终于理解了皇后不要大肆操办的心情。 这里头的女眷她大多都安安静静地见过,又见远处有穿花流水一般的美貌宫人穿行,皇后端坐上首,正与皇帝比肩而坐。下头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女,生得尊贵华丽,与平常人不同。显然是皇帝的几个皇子皇女。明珠目光露出几分疑惑。 “那是静王。”齐凉立在明珠的身侧,指着皇后下手一个安静清秀的青年低声说道,“很本分。” 能从齐凉的口中得一句很本分,已经很了不起了。明珠果然多看了那个似乎很安静羞涩的青年,见他身边坐着一个同样清秀斯文的女子,与他坐在一起。 “那是静王妃。”齐凉继续说道。 “我听说静王妃很有手段,嫁到静王府这么多年,静王叫她辖制得连一个妾都没有,这看起来也不像啊。” 昌林郡主出京的时候,皇子们还小呢,早就不记得这样安静的静王了。她好奇地去看垂目的静王妃,觉得这位很端庄,正好奇,就见明珠歪着小脑袋看了看静王妃,又默默看住自己,不由心虚地问道,“珠珠怎么这样看我。”她摸了摸今日胭脂鲜艳的娇容,恐自己有什么错漏。 “如此说,母亲岂不是也很有手段?”顾远也是没纳妾,明珠问道。 “这,这能一样儿么,我跟你爹是真爱!”昌林郡主特别想抽败家闺女。 “没准儿背后谁都说什么,说您是母老虎只怕也有。愚蠢的凡人!”这不纳妾都能说出这么些怪话来,明珠就十分鄙夷长舌妇了。男人不纳妾就是女人的错?说这话的才是脑子有病。 “那些看不上静王妃手段,自认贤良淑德纯洁无比的,本县主也祝她们夫君,多给纳妾,成全她们的好名声。”明珠冷笑说道。 似乎感到明珠的目光,静王夫妻顺势看来,静王瞄到明珠身后的齐凉,似乎怕的很,清秀的小脸儿都红了,倒是静王妃微微一笑,十分温柔。 “他胆子小。”静王那胆子跟兔子似的,从封王开府出了宫,就日日在家只专注丹青诗书,没上朝领差事,早就成了小透明儿了。 不过有得有失,虽然叫人看不上眼儿,没分量,不过静王的日子却很自在。 明珠哼了一声,又去看静王之后,一个有些倦怠的少年。这少年生得与静贵妃仿佛,修长飞扬,只是目中却带着几分愧疚之色,目光往正往皇后面前去的七皇子身上看,张口欲言,却说不出什么,懊恼地坐在一旁垂头丧气地喝着闷酒。 这显然就是在七皇子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了一把的六皇子了。明珠哼笑了一下这两面三刀的货色,又看六皇子下头,目光闪烁的诚王。 诚王殿下显然很心虚的样子,躲躲闪闪,见英王对自己笑,顿时脸都白了。 明珠看着诚王那点儿小心虚,继续鄙夷。 至于公主们,大公主叫皇帝撵去带发修行去了,三公主神采飞扬,身边一个低眉顺眼,显然从前跋扈,却叫皇后收拾大公主,因为被吓坏了的就是二公主了。 这些都是寻常,明珠就跟着母亲一同去给皇后贺寿。 皇后今日穿着华丽的礼服,面容更添几分光彩,她面上带着笑容地看着众人说笑,见了明珠,目中一亮。 “珠珠今日是为了我打扮起来,如此好看,我都担心了。”明珠今日婀娜美丽,仿若翩翩的仙女儿,脚步也轻盈,皇后喜欢得什么似的,拉着在众人面前很知道安分守己的明珠到了自己眼前,摩挲了一会儿方才与同样眼睛一亮的皇帝笑道,“陛下瞧瞧,珠珠是不是很好看?” 她见明珠与自己贺寿,笑着应了,便揽着她在怀里与下头的皇子皇女说道,“这就是珠珠了,可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才抢了皇帝陛下的宝剑。 皇帝心里苦,面上还带着慈爱的笑容,同样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 这一回大抵是顾虑人多,明珠与齐凉竟然忍住没有“不给摸”,皇帝眼睛顿时就亮了,趁着这个机会,又在明珠的小脑袋上摸来摸去。 湘怡县主默默记住今日的仇恨。 下头的皇子公主与女眷们都傻眼了。 太慈爱了啊! 亲爹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早就听说湘怡可爱,今日见了,果然伶俐纯良,与众不同。”这年头儿都不缺烧热灶的人,皇帝的爪子还没有从明珠的头上下来,下头就有女眷赔笑说话了。 “珠珠确实很得朕的心意。”皇帝叫齐凉仇恨的眼神看得心里更开心了,欺负了一下从前欺负不着的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却含笑说着这个。 众人目光都闪烁了起来。 皇帝如此公然宠爱湘怡县主,显然是很有些想法。如今尚未大婚的皇子只有六皇子与七皇子,只怕皇帝是有意将湘怡县主赐婚了。 也不知哪个皇子能得了这便宜,这娶了得宠的湘怡县主,日后在皇帝与皇后面前,只怕是要更受宠的。 “陛下喜欢珠珠,因此看她什么都是好的,其实她很娇气,只是却很懂事可爱。”昌林郡主想谦虚一下,却没有谦虚成,话到了嘴边儿就忍不住炫耀了起来。 她有个得宠的闺女,自然是叫人羡慕极了,不过瞧着明珠这就叫皇后给扣在身边,单单预备了一个小案放在皇后的身侧,在看看与她坐在一处的三公主,三公主亲亲热热拉着明珠自顾自说话,众女眷的目光便都闪烁了起来。 齐凉立在正中,左看右看,没在明珠身边看见自己的位置,不由仇恨地看着皇帝。 坏事儿肯定都是皇帝干的! “今日阿凉与太子坐着去。”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要叫齐凉肆无忌惮地与明珠亲昵,不然明珠的名声只怕都要坏了。 皇后迎着皇帝无辜委屈背黑锅的眼神,闷笑了一声,便指着皇帝身侧,离她不远的太子的座位。此时太子已经安坐,他的身边坐着盛装微笑的太子妃,一侧坐着自己的两个嫡子齐梡与齐恒,似乎很有一家美满的样子。两个孩子看见翩翩而来的明珠,眼睛都亮了。 齐恒是太子长子,还端得住,只那黑漆漆的眼睛去看明珠的方向。齐梡却是幼子,依旧天真烂漫叫人骄纵,已经开心得咯咯笑起来,崛起小屁股扑进了明珠的怀里。 “幼崽!”差点儿叫二皇孙撞得翻白眼的湘怡县主顿时大怒,做怒目金刚状! 三公主都要笑死了,趴在明珠身边的小案说不出话来。 这才温柔娴静了一下,还没半炷香就暴露了不是? 齐凉还没有与招呼他的太子同坐,眯着眼睛去看齐梡这个小崽子,浑身充满了杀气。 “姑姑。”齐梡撅着嘴巴,对明珠的凶狠没有一点儿害怕,往明珠的脸上拱。 “皇孙太不像样儿了。”太子倒是好笑地看着儿子与凶巴巴不知在威胁他什么的明珠亲昵,却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小声的话来。他心中一动往身后看去,就见今日打扮得倾国倾城,容色艳压群芳的婉妃,正面上带着对他的关切,水眸潋滟地看着他。 想到她从来心里都有自己,太子心里不免有些怜惜她,不忍苛责,只微微摇了摇头,收回了头来,与太子妃低声说笑。 婉妃幽怨地看着太子。 她知道自己能够入宫,还是东宫侧妃中的头一份儿的时候,是多么欢喜呀,可是如今,众人坐着,她却跟个奴婢一般站在太子的身后,终于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与嘲笑。 皇后那时,是叫她“侍候”太子,原来这就是侍候。 原来,就是她是个没身份,不配与太子同坐的奴婢的意思! 特别是……今日能列席皇后寿宴的,大多都是京中勋贵宗室之间的女眷,她做了奴婢低人一等,这些女眷全都看在眼中。 那些隐晦的讥讽与嘲笑不屑,如同利箭刺入她的心里,叫婉妃只觉得心疼入骨。 更叫她心痛的,是她这样丢脸,太子却不为她张目。 至少求皇后给她个小机子呀! ☆、第134章 婉妃清泪点点,风姿绰约,说一句绝世美人都不为过了。 齐凉绷着脸正盯着明珠怀里哼哼唧唧,扭着小屁股撒娇的狼崽子,侧头见了这女人这么一张脸,顿时恶心得不行。 他鄙夷地看了太子一眼,想了想,没有应皇后的话,冷着脸走到太子的面前。 “阿凉坐在我身边。”太子对齐凉素来很看重,便指着身边的座位笑道。 齐凉也不理睬他,忍住了看在皇后面上没有给他一句不好听的,亲手提起了太子身边一个空着的小案。 “这……”莫非是想把小案扣在太子的脑袋上?大家都震惊了。 齐凉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举着小案,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明珠的身边,将小案放在她一侧。 “本王……”他顿了顿,本想宣告一下主权表示湘怡县主是有主儿的人了,不过皇后的顾虑叫他迟疑了一下,这才在女眷们诧异的目光里,将明珠怀里那只碍眼的,穿得精致可爱的小狼崽子给提出来放在自己的身边,阴郁地说道,“本王带着他坐。” 他拿齐梡做了挡箭牌,却不领情人家的功劳,趁着齐梡巴巴儿地叫着“姑姑”天真无邪地往明珠的方向爬的时候,偷偷儿掐了一下二皇孙圆滚滚的小屁股。 屁股一疼,年纪还小的皇孙哪里知道肮脏的大人们的坏心眼儿,捂着小屁股扭头,疑惑地看着面色不动的叔父。 “坐好,”叔父很有威严地说道。 “哼!”明珠见幼崽儿终于被叼走了,觉得仆人很贴心,仰着头哼哼了一声,目光落在正诧异看着自己的女眷们的身上,小脸儿抽搐了一下,扭头。 “我就说,装贤良淑德,还不如真性情。”明珠装不下去了,三公主笑得不行,蹭了蹭明珠低声笑道。 “哼!”湘怡县主拒绝与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三公主说话。 “好了,你们两个小丫头,总是有许多的笑话儿。”二公主缩在边儿上横不起来了,皇后也不会刻意关照二公主,见明珠与三公主你来我往感情很好,目光也慈爱起来。 她含笑看了两个女孩儿一会儿,又去看齐凉,就见他已经将齐梡提在了半空,小皇孙四爪悬空还咯咯之笑,纵容地笑了笑便侧身与温情地看着她的皇帝感激说道,“多谢陛下,今日,我很欢喜。”她举起酒杯,对皇帝示意,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你喜欢就好。”皇帝温柔地看着因喝了酒面上有些红润的皇后。 这些日子他与皇后回忆惋惜,才愕然发现,自己与皇后原来已经携手走过了这么多的道路。 登基争夺大位时的疑虑忧心不安,登基之后的相伴,都只有这个女人,从头到尾,与他一同风风雨雨地走过来。 繁花虽好,可只是叫他一时觉得惊艳,惊艳过后,他还是想要回到叫他温情的女子的身边。 “若皇后喜欢,往后咱们年年都办。”皇帝握着皇后的手柔声说道。 帝后情深,这可是好事儿啊,底下已经没口子地称颂了起来。 皇后温柔地笑了笑。 “母亲寿辰,儿臣也与太子妃祝母后岁岁如今朝。”太子见皇帝与皇后腻歪完了,急忙在一旁笑着说道。 皇后目光漠然地扫过因没有叫太子提及,因此已经有些伤心要落泪的婉妃,只无声与太子颔首,喝了一杯酒。又与下头祝贺自己的女眷们微笑,共饮一杯,这才叫个人随意。 明珠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戏台上,已经开始唱咿咿呀呀听不懂的戏了,托着小下巴哼唧了一声。 “听说你要舞剑给母后做贺寿的寿礼?”三公主很喜欢明珠的天马行空,笑嘻嘻地说道,“这就是彩衣娱亲的意思?你倒是难得,我是不如你的。” 皇后什么没有呢?缺的那只是真心罢了。 三公主给皇后亲手绣了一个荷包,努力看起来精致一些。她见明珠单薄的样子,便低声说道,“别累着了,母后就心疼了。”又问明珠何时给皇后舞剑,听说是宴席散了回头给皇后看,便抚掌笑道,“我竟不知,你还会舞剑呢。” 上辈子湘怡县主叫剑修追杀了一辈子,什么招数没见过,舞剑算个屁啊! 明珠想到那时的心酸,顿时哼唧了一声。 今日这样热闹,小蛇都被委委屈屈安放在了家中,湘怡县主就很寂寞如雪。 “珠珠不会累着。”齐凉觉得明珠不比别人差什么,冷着脸缓缓地说道。 “唱得真难听。”明珠自己听不懂,就对叫旁人如痴如醉的戏本子报以恶毒的评价。 三公主都要笑死了,指着明珠笑着说道,“这可是有名儿的戏本子,乃是旧朝真事儿,说是有一位武将早年落魄,却叫一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中要嫁给他。只是他穷困没钱,那家看不上他立意不许,那小姐与父亲堂前三击掌从此断绝,下嫁给他。他往军中去博功名,这小姐就苦守贫困的家中十几年,待这武将功成名就回来,将她接回家中夫妻团聚,皆大欢喜的故事。” 正想给明珠说一说这没意思的戏本子的齐凉,叫三公主抢了自己的活儿,顿时哼了一声。 “眼下,就是最后那武将迎接她,夫妻聚首恩爱时了。”三公主点着远处抱头痛哭的唱戏的,与明住所说道。 明珠可算是看明白些,却皱了皱眉,指着那武将身后一个也跟着一起哭的女角儿,与三公主问道,“那是谁?” “那武将在边关娶了的妻子,听说了这小姐之事,感动得不轻,愿意娥皇女英。”三公主没有想到明珠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下嘴角抽搐地低声说道,“是有些狗屁不通,不过你知道的,所谓戏本子,本就是狗血淋头的。” 要三公主说,这武将其实很没有良心,那小姐嫁给他算是倒了血霉了。还什么“独具慧眼”,武将“有情有义”呢,不过这话若说出来,三公主就得变成妒妇。 和光同尘也就罢了,只当没看明白。 “我瞧着也狗屁不通。”明珠恹恹地看了一会儿,方才十分无趣地垂着自己的小脑袋哼哼道,“若是本县主,吃了这么多亏,这么多苦,回头却见是这么一个敢辜负我的东西,还与他夫妻情深守的云开?” 这武将能纳新人,显然是个三心二意的货色。这小姐倒霉苦守十几年,饥寒交迫只怕早就不新鲜了,还要成全这畜生“有情有义”的名声?不如一刀子捅死,同归于尽算了。 “这等小人,本王看一眼都恶心。”齐凉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拿这戏本子来恶心皇后,冷淡地说道。 皇后能爱看这出戏? 做梦去吧! 亏了皇后还能在面上微笑,仿佛没有什么感觉的样子。 “不要看,看了心情坏。”齐凉迟疑了一下,握住了怀里齐梡的白胖胖的小爪子,一同去捂明珠的眼睛。 众目睽睽不好亲近,不过这不是郡王的手,是太子他儿子的手。 凌阳郡王十分心安理得。 明珠不耐地哼了一声,偏开头去。 她一偏头,就见坐在皇后下手不远处的七皇子正用冒火的明亮的杏眼看着自己,就跟看媳妇儿爬墙似的。 七皇子素来有病,明珠并不在意,然见皇子之中,五皇子静王正与静王妃头碰头温柔地说话,诚王默默装死坚决不去看英王投来的善意的目光,六皇子频频与七皇子想要说话,仿佛是有些讨好的样子,七皇子正盯着明珠看,然似乎扫过皇帝之后,七皇子面上露出淡淡的委屈与难过,却低声对六皇子说了一句什么。 六皇子的眼睛都亮了,与七皇子重新亲热起来。 明珠静静地看着七皇子脸上那看似尤有心结,然而却想要亲近兄长的表情,嗤笑了一声。 七皇子也是长进了,看起来,六皇子倒是更像个蠢货。 “不许看他,他有什么好看的。”齐凉见明珠多看了几眼七皇子,想到七皇子这小子也是有很觊觎明珠的样子,顿时不干了。 “他生得这样寻常你还看她,本王生得更好,你为何不看本王?!” 大抵是因您这讨债的脸? 或是看多了不新鲜了,总得看看别人? 三公主叫渣到极点的堂兄伤害得不行了,此时就在心里闷笑。 “薛探为何没有入宫?”明珠扫过三公主窃笑的表情,突然问道。 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问出这个来。 似乎看见三公主嘲笑齐凉,自己不由自主就脱口而出。 这大概就是主人的责任了。 心里哼唧了一声,明珠与齐凉认真地说道,“日后,要更诚心服侍本县主了。” 三公主叫这表妹捅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顿时目瞪口呆。 她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美丽极了,可是这么好看给谁看呢?她幽怨地看了一眼明显偏心的明珠,垂着小脑袋哼哼着说道,“表哥又不是女眷,且还未成亲……” 天知道三公主多么恨嫁呀,不过她才不要告诉坏心眼儿的表妹呢。三公主心里给自己鼓劲儿,就凑到了明珠的耳边眉开眼笑地说道,“我的确想念表哥了,下一回,咱们还往阿兄的王府团聚啊?” 明珠看着嘴里吧嗒吧嗒说起了薛表哥的三公主,只觉得魔音灌耳,深深地后悔起来。 “吃点小青菜。”齐凉对薛表哥充耳不闻,面色如常地捏着懵懂的齐梡的小爪子,夹了碧绿的青菜,放在明珠的嘴边,“啊……” 这个是小狼崽子夹的,郡王只是搭把手儿。 他家珠珠,是个可规矩的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5章 凌阳郡王显然有看低别人智商的嫌疑。 三公主肺都要咳出来了,喘气儿纠结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堂兄。 “是你给姑姑夹菜么?”齐凉这时候觉得齐梡有点儿用处了,垂头与仰头天真地看着自己的小狼崽子问道。 “是!”二皇孙显然觉得自己被姑姑需要了,见明珠吧嗒吧嗒啃小青菜,挺着自己的小胸脯好骄傲地说道。 既然皇孙都承认了,三公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低声叹气,之后与明珠低声说道,“梡儿真是纯良。”她堂兄连小东西都这样欺负,也真是丧尽天良了。 “还好。” “什么?” “这青菜还颇脆嫩。”湘怡县主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哼哼唧唧地说道。 “父皇。”英王已经在一旁含笑看了半天了,见下首的女眷们都各自嬉笑,上头皇帝与皇后也伉俪情深,还有顾明珠这小妖精正在跟齐凉眉来眼去,他心里用力地哼了一声,这才起身大步上前,到了皇后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今日是母后的寿宴,儿臣得母后教养,这样的好日子,也想尽自己的孝心。” 他见皇后好奇的样子,便笑着继续说道,“儿臣有门下往外海去,得了极大的明珠,儿臣想着,也只母后合适这样世间难寻的珍宝。” 他从一旁取了一个漆黑的乌木匣子,打开,里头果然有雀卵大小,散发盈盈珠光的明珠。 “英王也是有心了。”皇后温和地说道。 “奉与母后,自然该是最好的。”英王一脸的孝子贤孙,不知道的,还以为英王殿下是皇后亲生的呢。 “瞧瞧,英王就很有心了。”皇帝对英王很满意,且这还是他真正的次子,总是报以期望,眼下见英王英姿勃勃眉目疏朗,皇帝越发满意,与皇后一同赏玩了一下明珠,放在一旁便与垂着头不敢说话的诚王笑问道,“老四有什么与你母后的?” 诚王虽然不达成器,不过龙生九子,有一二不肖也是不能避免的。皇帝对诚王期待不大,不过见诚王缩着头不敢说话,脸上微微一沉。 诚王吓得不行。 诚王殿下最近一直闭门家中,唯一担心的就是顾明玉一不小心暴露了一下从前的旧事,叫英王宰了他。 比起皇后的寿宴,还是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不是? 明珠多看了这诚王几眼,见他虽然也生得十分英俊,不过目光游弋鬼鬼祟祟的,便哼了一声。 “罢了。”皇帝脸上就不大好看了,看都不看诚王,往下冷着脸问道,“静王呢?” 他本想发火儿,然而到底不愿搅和了皇后的寿宴,心里记住这个不给皇后面子的诚王,见静王这个素日里似乎大气儿不敢出,恐谁会搞死他一下的儿子与正妃一同取了一副八仙贺寿的画卷,上头人物栩栩如生,祥云朵朵,面上就好看了许多。他招了静王到面前勉励几句,见静王只知道羞涩躲闪,便摆手叫他退下。 他因诚王有些不快,便不再过问六皇子与七皇子,侧目去看太子。 太子正暗中握住身后婉妃的手做安慰,见皇帝看过来,急忙抬头。 “儿臣预备的是十分有趣的杂耍儿,早前儿臣看过,觉得有趣又热闹,且是民间技艺,母后寻常难得看到,” 太子这一句就是亲民路线了,显然叫皇帝十分满意。他见皇帝面上带着笑容,便诚恳地说道,“儿臣时常往京中各处走动,体察民情……”婉妃娘娘不就是太子这样遇上的么?“民间疾苦,儿臣也想感受一二,才能叫自己更加用心政事,不要辜负了天下百姓。” 这话说得皇帝很爱听,皇帝顿时笑道,“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有这个心,就很好。” 这个儿子是他悉心教导出来的,果然很明白。 “多谢父皇。”太子侧头叫身边的宫人去传杂耍儿的人,见皇后也露出兴味儿来,面上就露出笑容。 他心里一松,见不大一会儿,戏台子上已经架起高高的火架,几个一身劲装的青年在火架之中穿行跳跃,又有两个女子在一旁舞动两个巨大的火球,转眼就成了呼呼作响的火轮,众人果然看得聚精会神,没有人看自己的方向,便暗中拍了拍婉妃的手,低声说道,“且忍一忍,出宫就好了。” 他并没有想到,皇后竟然这样不给婉妃体面,叫她连个座位都没有,也知道婉妃这回脸是丢在京中所有命妇面前了。 她生得这样美丽,哪里会不瞩目呢?却只能如奴婢一般立在太子身后,眼睛只要不瞎的,都知道皇后肯定是不待见婉妃的了。 皇后从前还收敛一些,这一回,竟然把婉妃的脸皮都给扒下来了。 可是太子能说什么呢? 那是他的母后,他虽然喜爱身后的女人,却从不敢违逆皇后的意愿。就如当年皇后不许婉妃入宫,他宁愿求太子妃入宫求情,也不会什么都不顾,不顾皇后的意愿将婉妃迎入东宫。 “殿下。”婉妃见太子还挂念自己,死死忍着眼睛里的眼泪,不敢落下来。 皇后寿宴这般喜庆,她若哭了,只怕当场就能叫皇后当个罪过给打死。 她本以为太子真心疼爱她,连太子妃都靠后,这一回入宫是奠定自己地位的。 太子妃又如何呢?不过是与太子举案齐眉,是联姻,可是她却是太子真心喜欢的人,往来宫中,也可以与太子一同作伴。她也想压过东宫那些碍眼的,总是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侧妃们,正巧皇后寿宴是一个好机会,也能叫京中知道,太子最喜欢,最离不得的不是什么太子妃,而是她。 明明想得很好,可是怎么就成了今日的地步呢? 回去东宫,她还不知叫那些侧妃怎么嘲笑□□。 “委屈你了。”太子对于婉妃被皇后扒了脸皮,也只能轻叹一声了。 太子妃面带微笑听着这二位你来我往彼此安慰,笑了笑。 年幼的齐恒正坐在父亲身边,听着身后婉妃的抱怨,垂了垂自己的眼睛,默默抬眼,却看见对面,正有一个恹恹的小姑娘,看了过来。 那眉目似画傲气的小姑娘见了齐恒对上自己的眼神,顿时横眉立目!却又哼唧了一声,扭头,勾了勾自己的手指。 齐恒的眼睛亮了,无声地看着太子妃。 “去与你姑姑坐。”太子妃也不愿叫齐恒叫婉妃这样的女人恶心了,摸着儿子的头柔声说道。 齐恒迟疑了一下,默默看了看太子,见父亲正安慰地握着婉妃的手,婉妃很有破涕为笑的意思,他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就往明珠的方向而去,在齐凉霍然警惕的目光里正坐到明珠的身边,低声唤道,“姑姑。” 他面上有些发红,又有些无措,迟疑了一下,与弟弟一般,用手牵住了明珠的衣袖,低声说道,“姑姑的药方子,很喜欢。”明珠特特给两个孩子预备的吃食方子,叫齐恒很放在心上。 那是随时都被在意,连吃什么都被关照,被放在心上的欢喜。 “本县主才不是叫你过来呢!”明珠哼哼着说道。 “是侄儿自己来的。”齐恒是个很上道的孩子,认真地板着脸说道。 “也不是特意给你方子!”湘怡县主继续横眉立目。 她目光扫过暗中你侬我侬的太子与婉妃,再看看微笑温煦的太子妃,抿了抿嘴角,很不开心。 这种不欢喜,叫她连戏台子上难得看见的杂耍都不爱看了。 “不必去看太子。”齐凉也看见太子与婉妃了,皱了皱眉,觉得太子也就是命好。 若他不是皇后所出,凌阳郡王真是看他一眼都多余。 “懒得看他,糊涂东西。”虽然婉妃叫太子很怜惜,可这是皇帝与皇后面前,明珠都能看见这两个的动作,皇帝莫非瞎了眼不成? 太子还觉得自己很矜持,明珠便哼笑了一声。她捅了捅齐恒的脸,见他绷着脸歪了歪头,觉得有趣儿起来,又捅了捅,正要叫这幼崽儿不要恃宠而骄,就陡然听到戏台的方向,爆发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这尖叫霍然而起,尖利恐惧! 她还未来得及去看发生了什么,陡然就叫一股巨大的力气撞倒,与三公主叠在一处,之后,一具沉重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她的身上。 “珠珠!”一侧,还传来了昌林郡主的尖叫。 比这更尖锐的尖叫,却是“陛下!” 明珠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被窒息,身子底下是三公主的吸气儿声,然而这其中,却又有一股子浓烈的,似乎什么被烧焦的气味。 她只迷茫了片刻,就感到身上一轻,齐凉目中第一次带着恐惧地抬起身体,双手颤抖地扶住了她! “有,有没有哪里受伤?”他飞快地摸着明珠的身子,嘶声地问道。 明珠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不由四下迷茫地去看,却见此时皇帝脸色铁青地抱着七皇子。这个漂亮的锦衣少年的背后,正有一块巨大的被火焰烧得焦黑的伤口。 戏台上,两个方才挥舞火球的女子吓得瘫软在地上,手上光秃秃的,显然是方才火球脱手,竟往皇帝的面前来了。 “太医!”抱着七皇子,皇帝又将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就扑到他身上的皇后安抚在一旁,高声喝道。 太子立在一旁,脸色发白。 危急之时,他叫尖叫的婉妃拖住了手,动弹不得,竟没有扑上去保护皇帝。 他迎着皇帝失望的眼,浑身冰凉! ☆、第136章 方才还有几分嬉闹的御花园,顿时鸦雀无声。 寂静得近乎死寂。 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女眷们脸色惨白,纷纷起身,不知所措地看着皇帝方向的动静。 谁能想到大好的日子,皇后娘娘的寿宴,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呢? 别说皇后的安慰,至尊如皇帝陛下就差点儿挨了一个狠的。 然而比女眷们心中更恐惧的,却是太子。 太子不肯救驾。 细思恐极啊! “父,父皇,”太子双手颤抖,努力扒拉开了身后哭着抱住自己的婉妃。 他面上带着几分关切,想要走到皇帝的面前去说一说为何方才没有救驾,而是冷眼旁观,然而却见皇帝沉默地看了看他,那目光之中充满了怀疑与审视,之后,垂头看住了怀里疼得脸色惨白的七皇子,有些怜惜,有些欣慰地说道,“七皇子很好,有七皇子在,朕也算安心了。”说到此处,皇帝的口中有异样的讥讽。 他看重太子,宠爱太子,甚至为了太子,压制了其余的儿子,为他筹谋笼络群臣。可是太子给他的回报,却是这个。 君父危机的那一刻,方才可见人心。 七皇子为了皇帝不在意自己,舍命相护,然而太子却冷眼旁观。 也或许,太子更希望的是,皇帝陛下就这样来个重伤什么的,好早日上位? 皇帝不想看太子与自己解释的虚伪模样,见七皇子在自己怀里孺慕害怕地看着自己,心就软了。 “父皇!”英王一脸惨白地扑上来。 他扼腕一般看了一眼抢了自己活儿的七皇子,没想到这弟弟这么傻,就这么扑上来了。要不然,护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就是早就在一旁等着这变故的英王殿下了。 如今皇帝的好感便宜了弟弟,不过英王看着七皇子懵懂的模样,知道这小子也不过是误打误撞,便在心中惋惜了一下,又含泪双手颤抖几乎不忍见七皇子伤口地与皇帝道,“父皇无事,想必七皇弟吃了再多苦头,也甘之如饴。” “父皇,疼。”七皇子的眼泪就滚下泪水来。 他娇养长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皇帝一时怜惜极了,又冷眼看着英王冷冷地说道,“伤重的不是你,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却叫皇帝更不喜英王了。 他紧紧地抱住疼得浑身抽搐的七皇子,又安抚了在一旁,方才扑到自己身前想要为自己挡住那火球的皇后。因皇后待他一片真心,皇帝只觉得皇后与自己真是夫妻情深,心里柔情刻骨,温柔地看着脸色苍白怔怔地看着他,仿佛还未回神儿的皇后,低声说道,“朕无事,你不要吓着自己。” 怨不得都说妻子才是最爱惜夫君的人。这年头儿,连寄予厚望的儿子都不靠谱,更不必提后宫那些妃嫔了。 皇帝想到后宫那些平日里柔情窈窕,到了关键时刻只怕吓得自己跑了的妃嫔们,就觉得有些腻歪。 “陛下无事,我就无事。”皇后握了握皇帝的手,目光落在贝齿咬着嘴唇死死忍耐剧痛的七皇子的身上,露出几分感激。 “好孩子,你也护了我。”七皇子是趴在皇后的身上,也间接护住了皇后。 “的确是个好孩子。”皇帝轻叹了一声,想不出七皇子怎么会有勇气护住自己,只是却明白,事到临头,只有本能。 本能……这真是一个好词! 他抬眼,见太子正手忙脚乱地扒拉开又扑着抱着他的腰哭得梨花带雨的一个漂亮女人,目光越发冷淡。然而他看到皇后关切地看着自己,抿了抿嘴角,却没有当众叫太子滚蛋,只露出了威严与端贵,看住了自己面前不远处,太子身边的小案旁,正伏在地上起不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方才看见火球的瞬间就扑了出来,显然是要护驾,却一不小心就叫小案绊倒,眼下浑身还带着淅淅沥沥的汤水,一双眼赤红,显然惊慌到了极点。 太子不是好的,太子妃倒是贤德孝顺,皇帝的目光又温煦了一层,目光沉了沉,看了太子一眼,讥讽笑一笑,抱着七皇子扬长而去。 “母后。”太子见皇帝就这么走了,心中越发忐忑,只带着几分不安与恐惧地看住缓缓扶着宫人起身的皇后。 皇后这时候没有时间理睬他,回身就用力抱住了身侧的三公主。 “母后。”三公主与明珠一桌儿,方才那火球呼啸奔腾而来,她整个人都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叫明珠给扑倒在地上,是怎么差点儿给压得没了气儿。 她目光有些迷茫,有些不明白,下意识地抱住了皇后温暖的怀抱,这才知道什么叫害怕,哭着叫了一声就缩进了皇后的怀里。皇后一脸心有余悸,也不松开三公主,只面上沉沉地命人送女眷们出宫,这才拿眼去看明珠与齐凉。 齐凉此时正缓缓起身,将身下的明珠与两个呆呆的小孩子给放出来。 “我的孩儿啊!”太子妃尖叫了一声,几乎是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 “我的珠珠啊!”昌林郡主吓得整个人才明白过来,上前就抱着明珠哭起来。 方才那一火球儿若砸在明珠的身上,昌林郡主想想都觉得自己的命要没了。 “母后。”太子立在瞬间便变得凄凉的御花园里,见连太子妃都没时间理睬自己了,顿时手足无措。 他素来万众瞩目,被皇后疼爱,被太子妃仰慕,被儿子们敬畏,却没有想过这一个,竟有什么都离自己远去的孤单与慌张。 “阿凉。”明珠叫昌林郡主抱着自己哭,只觉得母亲头上冰冷的金钗刺在脸上脖子上疼得厉害。 可是她抱着昌林郡主颤抖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幼年时光。那时候她羸弱得病在床上,呼吸虚弱得几乎随时都能断了气,也是这个女人抱着自己,却不敢用力恐叫自己喘不过气,她就一直哭,一直在恐惧。明明自己不过是一个很叫人不省心的累赘,可是那时候却觉得,若自己死掉,她也会死掉一样。 那是恐惧失去自己,什么都不及自己重要的感觉。 明珠的心里有些堵塞的感觉,却抱着昌林郡主,把目光落在了单膝跪在一旁,面容阴郁却执着的齐凉的身上。 “阿凉?”昌林郡主这时候是谁的话都听不见了,太子妃却手忙脚乱地查看齐恒与齐梡,见齐梡被吓得呜呜地哭,然而长子齐恒,却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仿佛这样的惊慌都不能叫他动容,颇有大将之风。 只是这样的大将之风太子妃并不想要。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抽噎了一声急忙抬头问道,“方才我见了那火焰,究竟怎么了?”那杂耍儿的女子一共脱手了两个火球,一个扑向皇帝,一个扑向明珠几个小辈。 太子妃看见了就往儿子们的方向扑过去了,却叫小案绊倒,眼睁睁看着儿子们差点儿受了伤。 那时的目眦欲裂,叫她眼下还后怕得厉害。 “齐凉受伤了。”明珠叫昌林郡主抱在怀里,却一只小手紧紧地抓着齐凉的衣摆。 她没有看见齐凉的伤口,也从未在这青年的脸上看到痛楚的表情。 他满眼都是她的影子,似乎没有一点的伤害,可是明珠就是知道,这个人是受伤了的。 “阿凉怎么了?”齐凉真是太镇定了,仿佛若无其事,方才事关皇帝,皇后并没有多看到明珠方向的杂乱。 她听到明珠的话顿时心中一紧,急忙抱着三公主上前,才走到齐凉的身边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苍白勃然大怒,上前就给了齐凉一记耳光骂道,“伤成这样,你还憋着做什么?就你是个不知道疼的英雄?!”她看着自己养大的这个俊美仿若晨光的青年,眼眶通红。 这青年华丽的衣裳在背后,已经焦黑一片,露出了比方才七皇子更漆黑血淋淋的伤口。 那伤口灼伤烧伤焦黑狰狞,还在狰狞的伤口处,流着乌黑的血液。 血肉与衣裳被烧焦在一处,触目惊心。 只看了一眼,三公主就呜呜地哭起来。 “罢了。也亏了是落在你身上,不然落在这几个孩子身上,更叫我受不了,”皇后怒气沸腾,然而见齐凉垂目,脸色苍白似乎不知道叫疼的茫然样子,又觉得可怜,垂目叹息了一声。 这样的伤落在齐凉这大男人的身上都不得了,更何况是娇女幼子。 她又叫人去叫太医,这才与齐凉叹气道,“你是个功臣,姨母谢你。只是眼下咱们回去瞧瞧,也不要叫珠珠担心。”她自然看见明珠将一双眼睛,都落在齐凉的身上。 “可不是,咱们在这儿哭什么?阿凉更要紧。”昌林郡主虽这般说,却说什么都不肯松开自己闺女了,抹了一把眼泪勉强说道。 “叔父。”齐恒低声唤了一声。 “无事,我不疼。”齐凉见短短时间皇后与太子妃把自己围在正中敦促回皇后宫中,却只是反手,握住了明珠冰冷的手。 “我很满意。”他认真地垂头,与仰头,目光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一直都没有松开自己衣摆的明珠轻声说道,“你没有受伤,这真是太好了。” 只伤到了他,她安然无恙……这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7章 就算伤重到了这个份儿上,凌阳郡王的身姿依旧笔挺。 不似七皇子会在皇帝面前哭着撒娇喊疼,却更叫人心里觉得莫名地难受。 “疼的。”明珠抿了抿嘴角,第一次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有些迷茫地说道。 当她看到他背后的血,滴落在自己的手上的时候,是真的疼的。 心里疼得厉害,不知原因。 她很不明白,可是却觉得此时滴落在她雪白小手上,那滴发黑的血滴,滚烫得厉害。 “阿凉。”她并不是在叫齐凉,只是喃喃地叫了一声。 没有意识地叫了一声。 “嗯。”齐凉顿了顿,轻声应了,垂头给她将那滴血擦干净。 “快回去罢。”昌林郡主抹了眼泪,勉强握着齐凉的手说道。 若说之前对于明珠与齐凉的婚事,她尚心中有些迟疑,可是今日看见齐凉不顾惜自己也要护着明珠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害怕了。不必担心齐凉会待明珠不用心,会粗心,会不耐烦。她感激齐凉感激得恨不能把自己能给的都交给他,见齐凉与明珠之间那自己不能融入的静谧,有些释然。 闺女长大了,也该出嫁了。 嫁给一个爱惜她超过爱惜自己的男人,以后会快快乐乐一辈子。 “去看看。”明珠仰头,与齐凉说道。 “好。”齐凉似乎只听明珠的,轻轻点头。 他修长的姿态美好得叫人心生恍惚,却扣着明珠的手不放。 第一次,明珠不想捅他几针。 “母后。”太子见齐凉伤成这样,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步上前,又忍不住讷讷地唤了皇后一句。 皇后压根儿没有理睬他,在他迷茫失落的目光里扶着一脸依恋的三公主,又招呼与明珠手牵着手仿佛并没有伤得严重的齐凉一同匆匆回了自己的宫中。 因七皇子是大功,皇帝也恐七皇子受到更重的伤害,几乎调集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待知道齐凉也受伤,皇后只怕也受惊,便命两个太医过来一同诊脉。皇后并不在意自己,只叫这两个满头是汗的太医一同往齐凉的里间儿去了。 此时齐凉趴在一张软榻上,背部朝天,明珠安静地侧坐在他身边,一旁是两个宫人满头是汗地给他退了衣裳。 这烧伤十分剧烈,齐凉的伤口与衣裳都粘合在了一处,往下退的时候,几乎是撕开了血肉。炫︾浪︾言仑︾壇 齐凉只是面色平静地握着明珠的手,垂目。 “无事。”他轻声说道,不知是在安慰谁。 “疼的。”明珠看着那衣裳叫宫人一点一点地从这青年光洁白皙的后背撕下来,低声说道。 她有许多的药材,也有许多的药方子,还有许多的药丸药粉,可是在这个时候,却觉得心里乱成一团,不知该拿出什么来。 “疼的。”她瘪了瘪嘴,抖了抖自己的耳朵,有些委屈地小声说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湘怡县主呢。 太医们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到在皇帝面前疼得厥过去一回,又在往下退衣裳的时候再次疼醒了的七皇子,再看看眼前仿佛没有什么异样的凌阳郡王,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不过这时候不是比较谁更强大的时候,两个太医小心翼翼地上来,见齐凉的衣裳退干净了,那伤口越发鲜血淋漓,便抹着汗与快步进来的皇后低声说道,“那火球上有桐油,因此才这样严重,郡王这伤……” “必要痊愈。”皇后走到明珠身边,双手扶在这个第一次有些软弱的小姑娘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这个必须得有啊,又不是不想混了,太医们急忙点头。 “珠珠不要担心。还是那句话,亏了是落在阿凉的身上。”皇后心里心疼得不行,可是想到明珠与三公主似乎都很不安,连齐恒与齐梡这两个小孩子都顾不得害怕趴在齐凉的身边,她心里叹息了一声,叫宫人把自己身上繁重的凤袍脱了,轻松了些便与明珠柔声说道,“一个男人,就得在这个时候庇护女子,不然,大事临头自己迈不开腿儿,要来何用呢?” “疼。”明珠嘴里只知道这句话了。 “是疼在他身上合适,还是疼在你身上合适,他心里什么都知道。”皇后含笑揉了揉明珠的小脑袋,和声说道,“我很欣慰。” 她欣慰自己养大的孩子,是这样会在关键时刻护着自己喜欢女孩儿的男人。 也欣慰明珠,看似没心没肺,可是却会低下自己骄傲的头。 一次意外变故,就什么都试出来了。 唯一叫她失望的,就只有…… 太子目光有些疼惜地走到了齐凉的床边。 他是真的心疼堂弟吃了这样的苦头,那伤口别说太子心性颇有见识,然而此时看见了都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又有些后怕,仿佛这伤口也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一般。只是此时他看着床上的堂弟,又万般地感激他,没有叫自己的两个儿子受到伤害。 他看着齐恒与齐梡趴在床边,齐梡年纪小,憋着小嘴儿就往床上爬,叫不耐的,脸色苍白的齐凉捅开。 他滴溜溜滚下床,哼唧了一声,又从头开始,又往床上爬。 齐凉再次不耐地捅开。 “叔父啊。”齐梡再接再厉,第三次往齐凉的身边凑。 “下去!”这讨厌的小狼崽子,凌阳郡王才不要承认方才把这小东西给救了呢,那不过是搂草打兔子,护住明珠方才连带护住这两个小鬼。他见太医在自己身上忙碌清洁包扎伤口,顿时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亏了。 不过这时候没时间跟小狼崽子们计较这个,他只默默将明珠的手压在自己的面颊下,见她安静地看着自己,连身后的皇后都顾不得,虽背上剧痛,却又有些得意。 还说不喜欢他,这就藏不住了! “喂本王吃药!”他恢复了元气,顿时微微抬起了头命令地说道。 他不想看她愧疚或是难过的样子,在他印象里,她总是骄傲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什么都不在乎。 那是他看见的,觉得最幸福的表情。 “吃药。”齐梡成了叔父的小狗腿,眼巴巴一同去看明珠。 “荷包里,红色外用,白色内服。”见明珠迷茫地看着自己,凌阳郡王继续命令,觉得自己威风凛凛。 “阿凉怎么知道?”昌林郡主就见太医们在齐凉背部的伤口里来回地折腾,看着就撕拉拉地疼,跟着吸凉气儿,又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闺女荷包里的药材,她都看不明白。 “本王精通药理。”那彻夜无眠空虚寂寞冷的漫漫长夜,凌阳郡王是枕着厚厚的药书过下来的呀,那都是伤心事就不必说了。 也不必说凌阳郡王曾经多觊觎湘怡县主的小荷包,他嘴角微微勾起,见明珠垂着自己的小脑袋默默地翻自己的荷包,果然摸出了自己从前相中的药材,这才哼了一声将白色的药丸丢进嘴里淡淡地说道,“从前你说本王身边不必有药,因为身边有你了。” “嗯。”这是当初给襄阳侯解毒丸时明珠的话。 “有你在,就好了。”齐凉只觉得清甜的药丸在口中化开,偏头,耳根子微微发红地说道。 “主人就是这个时候要庇护你的。”明珠瘪了瘪嘴儿,哼唧了一声。 三公主本在一旁抹眼泪,听到这里,那心里的后怕与愧疚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扭头闷笑了一声。 她见明珠紧绷的神色有些松缓,堂兄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有些了然。 他连愧疚,都不愿她有。 “母后。”太子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唤皇后了。 他看着齐恒与齐梡难得对齐凉这样亲近,这亲近甚至胜过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看太子妃到了现在也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又有些难名的难过。 “你回去罢。”皇后摸着明珠的小脑袋,见太子有些央求软弱地看着自己,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太子的身后,婉妃畏畏缩缩地走进来,躲在太子的身后揪着太子的衣裳惊慌地看着自己。 这个太子喜爱得什么都不顾的女子确实生得美丽倾城,就算此时瑟缩害怕,却依旧有叫人怜惜,恨不能张开羽翼庇护的楚楚可怜。可是就是这么个女人,今日往死里坑了太子一般,叫太子只怕从此就要坎坷了。 “这是你选的路,选的人,本宫无话可说。”倾心爱惜,连母亲都忤逆,连妻子都顾不得的女人,却成了祸害自己,甚至会动摇他的太子位的人,皇后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选的人,哭着也得继续爱是不是? “儿臣。”皇帝显然是对太子生出嫌隙来了,太子虽然稳重,可是却从未叫皇帝用那样疑虑冰冷提防的眼神看过,只觉得慌乱不已。 他有些敏锐地感到,只怕日后皇帝,不会如从前那般待他了。 “早就说过,活该倒霉。”齐凉吃了明珠的药丸子,觉得果然轻松了许多,见太子慌乱的模样,顿时冷哼了一声。 这时候不去看望皇帝,不去爱护替自己保护了君父的幼弟七皇子,倒跟着皇后瞎转,有什么用? 养得傻了。 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真以为皇帝心胸如同大海般广阔呢?撑死了是条小水沟! 他冷哼了一声,偏了偏头,飞快地抢走了明珠手里的荷包,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本王的!”他阴郁地说道。 ☆、第138章 皇后看着齐凉警惕地将荷包压在身子底下,顿时哭笑不得。 她又心疼又心酸,还有点小小的欣慰,哪里还顾得上太子呢? “殿下,我们走罢。”这在场的都是太子妃党,统没有一个待见婉妃娘娘的。 婉妃虽然生得艳压群芳,可是真心成了透明人。她见皇后对自己置之不理也就罢了,从来喜欢伪装贤良淑德的太子妃看都不看自己,拽了拽神情恍惚的太子的衣摆含着眼里低声说道,“又无人理睬您,何必在这里……” 她本想去指一指侧坐在软榻边对齐凉几乎千恩万谢的太子妃,想叫太子知道这女人的真面目,却见皇后霍然扭头,冰冷地看着自己。 “今日太子之事,都是因你而起。”皇后看不顺眼婉妃是一则,今日婉妃干的这事儿真是太毁太子了。 若不是婉妃拉住了太子的手臂尖叫不叫他去护卫皇帝,起码太子也能做出个样子不是。 “贱妇!”皇后从来温煦,从未有口出恶言的时候,却为了婉妃破了例。 太子妃哪里还有心理睬太子与婉妃,一双眼都落在儿子们的身上。 “拖出去,八十掌刑,打不死就再打三十板子,叫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皇后这一回是真的动了火儿了。 八十掌刑,那脸还能看么,婉妃以绝色的容颜得宠,皇后这是要废了她的宠爱。 “母后!”太子一愣神儿的时候,婉妃已经尖叫着叫宫人给压住了,他听到皇后的决断,顿时心中一紧。 “逆子!”皇后劈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太子叫这一耳光抽得眼神迷茫,捂着脸去看面前满面冷厉的皇后,动了动嘴角。 “你的弟弟,你的妹妹,你的儿子你的太子妃!都抵不过一个女人?!”皇后几乎是很失望地与不知所措的太子轻声问道。 “儿臣不敢。”见皇后这是动了真火儿了,太子急忙跪在皇后的面前。 他知道今日皇后的寿宴被搅和了,又觉得万分的愧疚,哪里还顾得上被拖出去的婉妃,在皇后面前垂泪道,“都是儿臣的错,求母后不要恼怒伤了自己的身子。”他也不敢扭头去看婉妃如何,只听见身后的院落里传来了竹板抽在人脸上的清脆的响声,还有婉妃绝望疼痛的哭声,他只敢低头说道,“都是儿臣的错。” “你知道你错了什么?”皇后见他还知道羞愧,踉跄了一下突然问道。 “娘娘坐会儿。”昌林郡主见皇后脸色不好看,急忙走过来扶住她轻声劝道。 “儿臣,该去护住父皇的。”太子后悔死了,他心里忐忑,低声告罪道,“儿臣……” “错!你最错的,是你儿子们吃了这样的惊吓,你到了此时,竟还连一句劝慰询问都没有!” 皇后劈口打断太子的大道理,见太子霍然抬头怔忡地看着自己,看着这张熟悉的英俊的脸,她失望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你儿子差点儿就受了伤,阿凉的伤若落在你儿子身上,会如何?你一句话都不曾问,心里只有你的女人,你父皇对你的宠爱?” 太子心里还有如何弥补在皇帝面前的过失,可是这些,都不是皇后想要的。 但凡太子还是个父亲,她都不会这样失望。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皇后抽太子都觉得浪费了,面上冰冷了起来,冷淡地说道,“日后,我不会再管你。” 皇帝要给太子穿小鞋收拾他,随皇帝去罢。 “阿凉累了。”明珠见太子抱着皇后的衣摆哭着央求,想到从前意气风发还会说什么“柔情刻骨”的那个青年,都觉得不认识了。 不过不认识也挺好的,至少眼下,她觉得皇后给太子一耳光,耳光响亮啊。 “你出去吧。恒儿与梡儿,留在宫里,你去寻你的侧妃娘娘去。”皇后有些讥讽地踢开了太子,冷淡地说道。 从始至终,齐恒与齐梡都躲在齐凉的软榻旁,看着太子种种,并没有走近。 “儿臣知道了。”外头还得太子好好儿筹谋,不然没准儿立刻就得叫皇帝往死里抽他。太子心里多少还记得大事,急忙抹了抹眼泪,看着不远处性情不同的两个儿子,目光之中露出几分疼爱与愧疚。 他伸出修长的手似乎想要摸摸儿子们的头,却迟疑了一下,收回了手,期待地去看自己的妻子。这个时候他才霍然发现,危机的时候,原来他需要的不是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美人婉妃,而是能辅助他,给他勇气一同携手面对风雨的太子妃。 “太子妃留下。”皇后见太子还有脸去看太子妃,顿时硬邦邦地说道。 她说出这话,就是不叫太子妃为难,舍了担心的儿子不得不与太子出宫。 太子妃压根儿就没想跟太子出宫去,闻言自然十分温柔地应了。 “母后。”太子央求地唤道。 他今日唤了自己不知多少句母后,皇后都觉得胃疼,哼笑道,“寻你的美人儿陪你去。” 荣华富贵天下太平的时候想着婉妃,这马上暴风骤雨就知道太子妃了。皇后很不喜欢太子拿太子妃当倒霉的,见太子有些伤心,扬声叫外头的宫人将婉妃给拖进来。明珠只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就见两个面容严峻的中年宫人,手里提着一个已经软软昏迷的女人走进来、 这女子满脸都是鲜血,一侧脸颊已经皮开肉绽。 太子看了一眼就不忍目睹地扭过头去,眼眶发红。 “这就是不知尊卑,不知嫡庶,恃宠而骄的下场!”皇后厉声道,“拖到东宫去!叫侧妃们都看着!日后虽再敢在东宫乱了规矩,婉妃就是她们的榜样!” 她见婉妃垂着头似乎昏过去的样子,垂头与无声落泪,痛心怜惜地看着她的太子轻声说道,“你宠的这个东西,日后只怕是害了你的罪魁祸首。”她见太子上前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婉妃,哼笑道,“日后,你不要后悔。” 只有当皇帝的暴风骤雨来临,太子才会真正地明白,他号称深深爱着的这个女人,究竟带给他的是怎样的灾难。 “还有三十板子。”湘怡县主觉得婉妃讨厌,方才还知道在太子面前告状挤兑太子妃,忍不住拉了拉皇后的衣摆。 她都一点一点数着呢,八十个耳刮子,然后就没声儿了呀! “表妹。”太子看着怀里已然气息微弱的婉妃,忍着心里的伤心与明珠唤了一声。 “有错就要惩罚。方才,她是不是抱住太子的手,叫你失了陛下的欢欣?”明珠感到自己的手叫齐凉握住,仿佛是在支持自己,顿时挺着自己的小胸脯认真地说道,“说好听的,她护驾不利。说不好听些,她拦着太子不叫救陛下,那就是心存歹意,有心行刺!” 此言诛心,太子顿时就受不了了,然而他才要反口,至少说一句与婉妃无关,是自己没有去救自己的父皇,却一转头,动了动嘴角说不出口。 皇帝不知从何时而来,也不知听了多久。 他面容冷峻威严,与素日里的无奈慈爱全然不同,太子竟不敢大声说,并不是婉妃压住了自己。 他也确实是叫婉妃给拖了后腿,只是本是想要自己一力承担,不要叫婉妃被牵连。 心里想得很好,他在这里,却说不出口。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怨恨婉妃。 若不是婉妃,他怎么会落到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也感激明珠,因明珠这一句话,多少把他从方才的自己的不堪中摘了出来。 当然,湘怡县主同样没有看见皇帝,不过是想给婉妃按个罪名,叫她多挨几板子的真相,就不必与太子殿下提及了。 “你的侧妃?”皇帝扫过太子,见太子讷讷退到一旁,他面色稍缓,然而却已经不复从前的慈爱纵容。 他看都不看不知是不是该将婉妃从自己怀里丢出去的太子,大步走到了齐凉的身边。见这青年白皙细腻的后背上的伤势,忍不住叹了一声有些舍不得地说道,“这伤得不轻,阿凉也是吃了大苦头。”他又安慰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见这两个手握着手,齐凉垂目,明珠却仰着自己的小脑袋看他。 那双眼清明透彻,叫皇帝心中一软。 “可疼。”明珠仰头与皇帝有些委屈地说道。 “朕知道。”那淋漓的鲜血,狰狞的烧伤,皇帝哪里不知道疼到了极点,却还是小心地摸着明珠的头柔声说道,“珠珠不要担心。” “七皇子?”皇后在一旁和声问道。 “睡了,可怜见的。”皇帝提起七皇子,脸色就温煦了许多。 “他还小,没有个主事的照料,只有奴婢们总不能叫人放心。”皇后看着皇帝,斟酌地说道,“不如叫荣贵妃出来……” “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她出来,七皇子只怕伤更好不了。”皇帝十分厌恶荣贵妃,这种厌恶就算是七皇子重伤也不能叫他有半点儿动容。 听见皇后提及,他想都不想冷冷地说道,“叫她好生关着!至于七皇子……”他迟疑了一下,方才慢吞吞地与皇后说道,“你多看顾些也就是了。”他到底没有将照料七皇子的差事,交给宫中其他的嫔妃。 这显然是对皇后依旧有情分,太子紧张听到这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太子……”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一瞬,继续声音平静地说道,“卸了手里别的差事,先给朕查明白,你的戏班子,怎么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他的目光严厉起来,审视地看着太子。 太子在他猜忌无情的目光里,心慢慢地变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9章 皇帝沉默地看着面前已然英姿勃勃的儿子。 太子长大了,心里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就很不好说了。 “嗯?”见太子迟迟未应,皇帝的目光就充满了失望。 这一句话,本不过是一句试探。 若太子坦然交出手中所有的差事,只去追究究竟今日之事是意外还是有人心存歹意,皇帝都不会如眼下这般失望。 他心中生出几分对太子的提防,看向太子的目光越发冰冷起来。 太子抓着手中的朝中的差事,甚至不肯归还君父,其心可诛! 若不是这是皇后唯一的嫡子,皇帝现在就能废了他! “谨遵父皇之名。”太子顶着皇帝越发冷酷的目光,终于知道自己坏事儿了。 他在朝中多年,也并不是一个蠢货,方才不过是叫恐惧迷惑,此时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在皇帝面前垂了自己的脊背恭敬地说道,“儿臣回去就交了差事。方才总觉得,这差事太多,竟不知从何交代。” 他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表情,然而也知道皇帝喜欢听什么的,继续说道,“今日母后难过,搅和了母后的寿辰,儿臣不管用多少功夫,都要查个一清二楚!” 他声音清朗起来,带着几分坚定。 皇帝的目光果然慢慢温煦起来。 “你既然明白轻重,朕很欣慰。”当然,温煦是温煦了,皇帝陛下心里对太子的猜疑半点儿没消,只是不欲皇后担心,方才慢吞吞地说道。 “七皇弟与阿凉处的汤药补品,儿臣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意。”太子抿了抿嘴角,继续说道。 “阿凉处多预备些。恒儿与梡儿吃了惊吓,也得补补身子。”皇帝微微颔首道。 他龙袍的下摆还有被灼烧之后的焦黑的痕迹,上头还有斑驳的已经发黑的血迹,太子几乎不敢看,急忙转移了自己的目光。 “儿臣告退。”这起子事故是出在太子对皇后的心意上,太子心里狠得牙根儿痒痒,就算再叫婉妃迷了眼也知道自己是着了哪个弟弟的暗算了。 这里头英王的嫌疑最大,他心里恼火到了极点,然而一切都是他献上来的,跟英王没有半点儿关系,若没有证据,就算他大刺刺地说这是英王干的坏事儿也没人信啊。只是他心里还存着几分希冀,又心里怀着别的心事,匆匆就要告退。 他的目光,时不时忧虑地落在伏在地上的婉妃身上。 “方才还在说这奴婢。”皇后见皇帝的目光也落在婉妃的身上,便温声说道。 皇帝的目光里没有什么惊艳,盖因婉妃倾国倾城的脸都叫皇后抽裂了。 再生了一张美人面,也扛不住一脸血啊。 “她的伤,比阿凉的轻。”明珠握着自己的小拳头,颇有不依不饶的意思。 当然,湘怡县主的本心就是痛打落水狗。 “她……” “东宫的侧妃,竟敢阻挠太子救驾。”昌林郡主知道皇后是不好为太子解释的,急忙在一旁飞快地说道。 “心怀叵测。”明珠是个记仇的姑娘,一点儿都没有可怜婉妃,放人一马的想法。 “祸乱东宫,奸妃之兆。”齐凉见明珠拿眼睛笔直去看婉妃,哼了一声,不满地握住她的小爪子,顺便帮婉妃娘娘落井下石一下。 “这般无德,你竟然也喜欢,你瞎了眼不成?!”皇帝方才就听见明珠的话了,对于不许太子救驾的狐狸精,就是天仙下凡皇帝也得灭了她。 他目光森然地看着地上昏迷的婉妃,见太子顿时就给自己跪下了,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看着太子笑了。他笑容带着几分莫测,叫太子浑身颤抖,就听见上头君父用平淡的声音缓缓地说道,“既然是太子喜欢的人,就只三十板子罢了。” 婉妃柔弱婀娜,三十板子还不废了她啊?太子顿时求情道,“她小门小户出身,见不得大世面,父皇……” “穷门小户出身,怎敢与东宫出身官宦的侧妃比肩?”皇帝探身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女人,还是你的女人。不过三十板子完了,抹了她侧妃之位,在你身边做个丫头罢。” “父皇。”太子再没有想到皇帝比皇后厉害多了,几乎傻了眼。 没了位份,这在东宫是要命的节奏啊。 “左右你喜爱的是她的人,她人不是没变么。”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耐,显然不想听太子继续说下去了。 太子怔怔地跪在皇帝面前,没有想到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 他进宫前,还是春风得意,佳人笑靥如花风光得意马蹄疾,怎么一转眼,自己就落魄得叫君父收回了所有的权柄,婉妃被打,被罚,被夺了侧妃之位? 他不明白。 “就在朕面前打。朕也得看看,胆子这么大,骨头是不是很硬。”皇帝不愿牵连太子,自然将火儿都卸在了婉妃的身上。 已经有两个宫人大声地应了,上前就将奄奄一息的婉妃拖到一旁的木凳上,泼了她一头冷水。 “珠珠怕不怕?”皇帝见这宫人还挺知道皇帝心意,知道把婉妃泼醒,顿时满意颔首,顺便摸着明珠的小脑袋慈爱地问道。 “本县主无所畏惧!”明珠偏头不给摸,哼了一声。 “瞧瞧珠珠,这叫什么?泰山压于顶,面不改色,有大将之风。”皇帝觉得还是明珠更叫自己轻松,这小鼻子小眼儿的记仇真是解救了自己叫儿子伤害了的一颗老心呐。 且疼爱明珠是没有什么后遗症的,至少明珠再得宠,也没有本事在东宫默默扎小人儿想着君父什么时候挂掉自己好上位不是?皇帝现在真心觉得儿子们都是狼,满腔的慈爱不敢爱儿子们了,只好去爱喜欢对他翻白眼儿的湘怡县主。 翻白眼算什么? 这叫真性情啊! “重重地打。”明珠遥遥指了指婉妃,颐指气使地说道,“讨厌!” 这就是为皇帝出气了,皇帝顿时感动得不行。 “就听珠珠的,重棍!”皇帝心里熨帖了,觉得还是有明珠在意自己的,顿时笑容满面。 “哼!”齐凉虽然背上伤势不轻,可是瞧着皇帝那讨厌的笑容,就知道他泰半是给自己脑补了一下。 皇帝既然开口,那就必须“重重的”。至少宫人一棍子下去,婉妃本迷茫地浑身是水地趴在木凳上,竟叫这一棍砸在身上猛地扬起了自己的头,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疼到了极点,竟然都喊不出来了。 她只挨了一棍就厥过去了,明珠探了探自己的小脑袋,哼唧了一声。 婉妃疼在身上,觉得钻心入骨,可是当年她迫切要入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太子妃怀胎八月,那心痛的厉害呢? 既然一定要入宫,就该有风水轮流转的心理准备不是? “停停。”明珠见因皇帝开口,因此那有力的宫人用尽全力的一棍,叫养尊处优的婉妃下半身都要被打碎了,鲜血淋漓。 她歪头想了想,扒拉着皇帝的衣摆慢吞吞地说道,“今日打一棍,两日后打第二棍,再两日后第三棍。”这才能叫婉妃日日夜夜都疼呢。可惜了的,湘怡县主的小荷包被凌阳郡王夺走,正被他压在肚皮底下,不然明珠现在就送婉妃儿点毒/药。 “这……” “不必被打死,那就打一百棍。照珠珠的意思,如何?”皇帝迟疑了一下,与明珠和声问道。 一百棍那还不叫婉妃被折磨死?太子目眦欲裂,然却觉得,明珠这是舍了婉妃,好来救他。 他虽然对明珠为了救自己舍弃婉妃有些怨言,却也知道好歹,双手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哼!”明珠用力扭头。 她本想今日打死婉妃,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今日是皇后的寿辰。 她对自己向来百无禁忌,却不想叫皇后今日有一点的不好。 “珠珠是个好孩子。”似乎明白明珠为了什么拦住婉妃的板子,皇帝目光温煦地说道。 “珠珠本就是好孩子!”齐凉见皇帝的狗爪子又摸明珠的小脑袋,顿时愤愤,阴郁地在一旁说道。 “你既然受伤,就老实躺着!”皇帝烦死这个败家子了,见他还探头探脑的,顿时一巴掌拍在齐凉受伤的背上! 一点儿都没有面对七皇子受伤时的小心翼翼。 “坏!”皇帝这一巴掌拍在了齐凉伤口的边缘,明珠看见了,顿时横眉立目! 她叫了一声,吧嗒一下拍在皇帝的手上,护卫自己的仆人。 “这就知道护上了?”皇帝戏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当然,要护着!”仆人自然需要主人护着的,明珠仰着头半点儿不羞涩地说道。 她一脸的理直气壮,如此坦然承认,皇帝顿时抽搐了一下嘴角。 “当然要护着本王!”齐凉觉得这一回可以叫皇帝知道这陛下跟自己在明珠心里的差距了,顿时露出几分炫耀。 “给本王吃药!”他仰着俊美,却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与明珠哼哼着吩咐道。 明珠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小荷包的位置,点头,一只雪白的小爪子,往凌阳郡王的身下探去。 “等等!”这方向不对啊,不大纯洁的皇帝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140章 皇帝陛下简直是大惊失色,叫明珠的手顿了顿。 “哼!”正默默期待的凌阳郡王顿时用阴郁的眼神看着打搅自己的皇帝。 “这个……朕给你拿。”虽然很喜欢看见明珠与齐凉亲近,不过这小爪子往人身子下头摸就很考验皇帝陛下的下限了。 他咳了一声,顾不得太子在一旁的黯然,伸手将自己的手探到了齐凉的肚皮底下,压住了这青年奋力不给的动作,几乎是抢的将那小荷包给摸了出来。不过显然皇帝也觉得自己的下限缺了点儿什么,再次咳了一声,把荷包丢给了歪头一脸迷茫的明珠。 明珠接过,用不知这皇帝吃错了什么药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垂头摸出一颗药丸子,塞进了齐凉的嘴里。 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的俊美青年,垂头,轻轻地舔了舔这女孩儿放在嘴边的手指。 天知道,郡王殿下想这么干很久了! “甜的。”他抿了抿嘴角,努力握住了明珠的手。 “苦的。”湘怡县主自己配的药材,哪里会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 “甜的。”齐凉背后的剧痛都似乎不见,他握着明珠的手,看见她濯濯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影子,只觉得心里欢喜。 若是时间能够重来,他也还是会护在她的身前,只是这一次,他会更加保护自己,不会叫她为自己担心。 他不想叫明珠因自己难过,也不想叫她为自己不安。 下一回若有危险,还是顺手拿个盾牌的比较好。 英王就很合适。 齐凉握着明珠的手,心里想着的却是以后把英王塞到自己面前抵挡一下危险这等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想法,面容慢慢地缓和了。 明珠哼唧了一声,迟疑了一下,伸出另一只小小的手,将齐凉额角剧痛的冷汗一点一点地抹干净。 皇帝嫉妒地看着这两个旁若无人,觉得这般炫耀真的太过分了。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凌阳郡王此时的心理变化,已经预备把自己的儿子当成盾牌用了。 当然,皇帝陛下自己方才就这么用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七皇子,想必也能够理解凌阳郡王的心意,他心里哼哼了一声,便侧头与皇后无奈地说道,“这珠珠在面前,咱们算是不在阿凉眼里了。”他有些嫉妒地哼笑了一声。 “您心里就想着这个?”皇后忍俊不禁地问道。 她扫过失魂落魄,立在晕过去的浑身鲜血淋漓的婉妃身边,不知要不要去抱起婉妃的太子,目光微微一黯,冷淡说道,“带着你的丫头,下去罢。” 皇帝亲自抹了婉妃的妃位,想必日后只要太子不要叫皇帝恼火,都不能叫她翻身了。 如今何必再叫婉妃呢?皇后勉强想了想眼前这个女人的名字,与太子皱眉道,“她姓什么来的?” “林。” “叫林婉以后小心些!既然做丫头,就得做奴婢的样子,日后叫我知道她敢在东宫兴风作浪,别怪本宫无情!” 太子用伤感的眼神看着皇后,本想说自己喜欢的女子名叫“林婉婉”,可瞧着皇后全不在意的模样,他又知道,皇后才不在意是林婉还是林婉婉呢。 名字么,就是一个称呼,知道是这么个人,差不多就行了。 左右也就是一个奴婢。 “儿臣告退。”太子心里充满了对林婉婉为自己背黑锅的愧疚,可是不知为何,看着满身是血的林婉婉,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她。 并不是她损了容颜,而是因为,她与他之间纯美的感情,却因自己的软弱与怯懦,夹杂了叫他想到就丢脸的间隙。他为了自己,在明珠与皇帝指责林婉婉的时候,却没有勇气出言来庇护她,将责任担起来,这日后,怎么与她亲近呢? 她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的,都是自己的软弱与卑鄙。 连爱情都可笑了起来。 可是他心里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的,不忍叫她重伤失了性命,与皇帝与皇后拜下后,飞快地走了。 “太子这一回,叫臣妾很失望。”见皇帝眯着眼睛看着太子年轻矫健的背影,皇后垂目,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与皇帝十指相扣,见皇帝迟疑地看着她,便柔声说道,“太子还是历练得不够,是陛下与臣妾太宠爱他。日后,陛下只当他与他的弟弟们一样儿,平等地看他,若他并不如他的弟弟……” 她的目光里闪过淡淡的涟漪,轻声说道,“不必在意臣妾,叫他退位让贤罢。” “你言重了。”皇帝虽然忌惮太子,却暂时没想废了他。 自太子以下,还真没有比太子强的,皇帝挑了好几遍,还是觉得太子更合适。 且还有皇后的情分。 “那就不要将他当做臣妾的儿子看。若有错,就惩治,若不好,不必在群臣面前给他留体面。”皇帝的话叫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温柔地说道。 “朕有分寸。”皇帝叫皇后为了自己宁愿儿子都不要的高尚感情感动得不行,顿时握住了皇后的手。 太子妃垂头摸着儿子们的小脑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这等朝政明珠不懂,一边斜眼看皇帝被皇后糊弄住了,哼哼唧唧只坐在齐凉的身边转着小脑袋四处看。 折腾了整整一天,天都晚了,昌林郡主是不好留在宫中的,且今日惊慌失措,也叫她心里很不松快,便告辞出宫去。 她本想带着闺女一同回家,只是明珠歪头看了看趴在软榻上十分可怜的齐凉,再看看抱住了自己的腿仰头,用天真可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愚蠢幼崽儿齐梡,哼了一声,到底装作看不见母亲期待的眼神,预备留宿宫中,好好儿照顾齐凉一回,也叫自己不必再外头担心。 “那珠珠跟我住罢?”三公主急忙问道。 皇帝听了便同意点头。 他今日心情并不大好,哪怕因明珠稍稍好了些,却并没有从心里过来这股劲儿。 只是他知道,今日若不宿在皇后宫中,只怕第二天就得有皇后为自己不喜的风声出去。况他也不想去睡别家的妃嫔,便目视明珠。 湘怡县主带着两个倒霉幼崽儿正滚在皇后的床上,各种打滚儿。 当然,县主大人不屑打滚儿,打滚儿的都是一只小包子齐梡来的。 “姑姑跟梡儿睡。”齐梡听见三公主的话,一个用力的打滚儿晕头转向地滚到明珠的腿边,扑上去抱住了明珠的纤细的腰肢。 因凌阳郡王被废了大半武功,此时动弹不得只能在一旁的软榻上咬牙切齿,幼崽儿觉得自己这回没有人阻拦了。他歪着头吧嗒一下啃在明珠的脸上,见眉目似画的女孩儿脸颊上没有半点儿痕迹,顿时傻笑,露出了自己缺了两个的门牙。 “小没良心的,难道我不是你姑姑?你不想跟我睡?”三公主顿时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三姑姑睡觉打滚儿,压得疼。”齐梡用深深的控诉的眼神看着三公主。 喜欢睡觉打滚儿的三公主顿时老脸一红。 齐凉用森然的眼神,看着这突然崛起的小狼崽子,觉得自己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才搞定了齐安,还未待凌阳郡王缓过气儿来收拾了打入南阳侯府内部的赵美人,又蹦出来一个齐梡! 他眯着眼睛看过去,见齐恒默默地坐在齐梡的身边,顿时目光森然,希望齐恒“知进退”。 事实证明,皇长孙显然是一个十分知进退,不似弟弟这般没脸没皮的好孩子。哪怕年纪小,却已经有了几分风骨好歹,断然不会嚷嚷着与姑姑一起睡。 “和梡儿一起睡。”他垂目,努力不要红了脸,用沉稳的声音低声说道。 他一偏头,抖了抖自己红彤彤的小耳朵。 齐凉已然大怒,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就要过来抽两个小狼崽子。 皇帝一脸木然地看着皇后的内室被占据了,他有些凄凉地等了等,见自己成了透明人,不得不与皇后叹气问道,“今晚咱们睡偏殿?” “今日伤的伤,吓得吓,叫他们自己玩儿罢。”皇后素来纵容几个孩子,因太子妃已经告退往三公主的宫中去歇息,她也颇无奈地与皇帝说道,“七皇子处,臣妾叫人给炖了安神止痛的汤药,明日陛下还是再去看看他。” 她见皇帝信任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扭头去看齐凉,只觉得齐凉比七皇子可怜多了。都疼得厉害,可是七皇子有生父宠疼,齐凉又有谁呢? 有谁,自然是有湘怡县主了。 明珠见齐凉竟然要爬起来,顿时横眉立目!她一指头捅开哼哼唧唧的齐梡,自己飞快下床到了齐凉的身边,用不高兴的眼神看他。 后者似乎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垂了头,将自己重新爬回去,便顺便与她飞快地说到,“伤口并没有裂开,你放心。”他背上抽搐着剧痛,因裹了伤药,因此露出了消瘦有力的雪白的上身,几乎是扑面而来的,叫人窒息的逼人的气息。 明珠哼唧了一声,将齐凉按在软榻上,爬上去从上到下看了看他的伤。 见没有裂开,她满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齐凉看她近在咫尺,满心都是自己,抿了抿嘴角,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压住了她的华丽的宫裙。 “困了,不要打搅本王睡觉。”他心满意足,顺便用炫耀的眼神,看皇后床上傻乎乎的小狼崽子们。 当然是要和郡王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1章 裙子被压住了,明珠垂头看了看,没有从齐凉的手臂底下拽出来。 这仆人一旦不叫人看着,就要动来动去,真的很不省心。 她哼唧了一声,一滚滚到了软榻旁的小榻上去,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上来睡。”小榻怎么能跟宽敞的软榻一般舒坦呢?齐凉揪了揪明珠的衣裳。 他还带着几分期待,紧张地看着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明珠。 “不要。”这仆人上一回不过是睡了一下床,就非要县主大人负责任了。 明珠实在不想再睡一回,叫他逼着自己负什么要命的责任。她哼了一声,觉得仆人占便宜没够儿,却见齐凉再一次抬起了自己的身体,顺势就翻下了软榻。她睁大了眼睛,就见齐凉用一条手臂把轻飘飘的自己托上了软榻,自己趴在了小榻上,继续压住她的衣角闭目哼道,“榻上太软,本王不喜欢。” “孩子们真是都该成亲了。”皇帝牙酸地看着齐凉的一举一动。 “等阿凉与珠珠定下来了,陛下就赐婚,叫他们体面风光些。” “这还算没定下来?”这谁家这么腻歪呀,皇帝顿时凛然道。 “不算。”明珠还是小孩子心性,皇后看出来,就恐日后明珠后悔。 齐凉的幸福很重要,可是明珠真正的心意更重要。皇后见皇帝恶寒得直搓自己的手臂,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笑着说道,“还与孩子们计较么?” 她虽然对太子很失望,可是为了两个正在她床上打滚儿的孙子,为了三公主以后的幸福顺遂,都不能叫皇帝对自己生出嫌弃来。她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已经很合格了,皇帝也不应该挑剔什么了不是? 她贤良淑德,大气,不嫉妒,不逾矩,还有什么不好的? 就冲着自己多年的辛苦,也该得一个皇位了不是? “皇后说了算。”皇帝握了握皇后的手,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还觉得自己很调皮。 “珠珠说了才算。”皇后见齐梡已经叫嫩嫩地叫着“姑姑”也滚到软榻上,齐凉的脸色简直不忍目睹,顿时笑着转身走了。 她这般毫不负责地离开,内宫之中就只剩下了三公主带着几个小孩子。 三公主到底顾忌明珠的名声,这若是跟齐凉睡一晚上,那明珠也不必嫁给别人了。因此她一力带着从软榻上爬下来,拍着齐凉叫仆人乖乖养伤的明珠一同回来自己的宫中歇着。 一夜无眠,明珠跟三公主睡在一起,可算知道什么叫横行霸道了,只是显然湘怡县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第二日,待明珠从床角裹成一团的被子里探出凌乱的小脑袋的时候,就看见三公主幽怨地看着自己。 “我怎么在地上了?”三公主摸着自己的腰问道。 “你打滚儿。”明珠团在被子里,显然是一个良民。 她睡觉素来很安分,把自己裹成球儿就会睡得不错。 “真的?”三公主虽然爱打滚儿,可是也没有滚到地上过。 “本县主从不骗人。”明珠哼哼唧唧,很炫耀地说道。 胖胖的柔软雪白的被子里,一个美貌可爱的小姑娘,恨不能把小脑袋仰到天上去! “大概真是本公主睡得不安分。”三公主觉得自己真相了,这才慢吞吞地帮明珠把被子打开,看她从里头爬出来,小小一团很努力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三公主觉得明珠可爱,见她坦然地伸着胳膊看着自己,又只好给她亲手穿了衣裳,见她打扮梳洗好了,这才拉着她在宫中走。 今日不过是第二日,昨日的□□还未在宫中平息,宫人们面上都带着几分恐惧与慌乱,三公主看着宫人都屏气轻声的样子,见明珠蹲在地上发呆,便拉着她轻声叹息道,“今早上来的消息,太子把那日接近过戏班子的都给下了大狱了,想必就想知道谁是主谋。” 她也不相信太子这么蠢,会谋害皇帝,显然太子叫人坑了。 “他最好别说是他弟弟们干的。”明珠恹恹地看着自己面前一株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小草,用同样无力的声音说道。 “叫我说,就是三皇兄。”除了他没人能干出这样的坏事儿了,三公主跟明珠蹲在一起,垂着小脑袋叽叽咕咕地说道。 “他带着证据,往陛下面前说是弟弟干的?兄友弟恭呢?只怕都得说他陷害英王。”就算找着证据是英王干的,可是太子也是不能说的。这说了更像是捏造证据陷害弟弟不是? 明珠觉得太子一回算是倒了血霉,不过想到昨日婉妃挨打,太子叫皇帝夺了权柄差事,只怕朝中就要有异动。太子地位不稳,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稳,就足够朝臣在他的弟弟们身上再投机一把了。 只怕太子,就要焦头烂额,顾不得宠爱美人。 活该就是了。明珠一点都不同情,还觉得挺好的。 省得太子没事儿来经常拿情圣脸恶心她。 “太子……”三公主有些复杂地摸着自己手边的青草低声说道,“到底是母后的……” “娘娘还有亲孙子呢。”独子算个屁啊,这年头儿既然独子已经生了儿子,那独子就不是那么值钱了,明珠顿时哼笑了一声。 “你我的荣辱,其实也在太子的身上。”若是英王上位了,那三公主和明珠还有好儿? “你会为了荣辱,就在那什么林婉面前折腰?说违心的话?”明珠往死里得罪英王,更偏心东宫,也不是为了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的。 “不能。”三公主想了想自己在林婉面前卑躬屈膝,为了叫太子高兴就折了自己的风骨,顿时就笑了,目光变得清亮起来,拍着手笑道,“罢了,左右我只是一个公主。不管日后谁登基,我都是公主。” 就算英王得势,莫非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心里觉得熨帖,豁然开朗,顿时就忘了心里的不痛快,叽叽呱呱拉着明珠说自己的心事。 明珠昨夜已经听了一晚上的“表哥”,再听见这两个字,哪怕薛探薛驸马生得清俊风流,也都要吐了。她捂着自己的小嘴巴阴沉着脸,本想给三公主一毒/药叫她闭嘴,至少在自己在后宫时闭嘴,可是看着三公主喜笑颜开的眉眼儿,到底哼了一声,却没有更多说什么。 待三公主说得心满意足,明珠已经奄奄一息。 她叫三公主扶着垂着小脑袋往皇后的宫中去吃早饭,才走到了门口,却见摇摇摆摆地,静贵妃带着自己的六皇子走了过来。 这位贵妃大抵是知道皇帝留在皇后身边因此很不舒坦,穿得简单绰约,眉目清淡,倒多了几分美丽。她走到明珠的面前,脸上就露出了担忧的光芒来,与她柔声说道,“听说昨日县主也差点儿遭了难了,本宫听见这个,都歇得不好。” 她抚了抚自己有些暗淡晦涩的眼角,见明珠用一双清透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似乎能看破自己的心,心中一缩,却还是转身把不情不愿的六皇子推了出来。 “日后若有什么,只叫你表哥来给你办。”当然了,若是再来个火球需要个肉盾,那就不要想到六皇子了,静贵妃笑容就很疼爱。 明珠转眼之间又冒出一个表哥,顿觉对表哥消化不良。 要不回头,管皇帝叫声“舅舅”瞧瞧? 静贵妃的暗淡与烦恼是晚上睡不着觉而起还是因担心明珠而起,明珠讥讽地动了动嘴角,就要张嘴。 三公主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巴,往皇后宫里拖。 静贵妃目光一黯,扭头瞪了瑟缩的六皇子一眼。 她带着六皇子到了皇帝面前的时候,就见满堂其乐融融,两个碍眼的太子家的小崽子正抱着明珠的腿,一左一右,齐梡这个得众人疼爱的幼崽正认真地要求明珠“讲故事”。 只可怜湘怡县主知道的神话故事都是不那么和谐的版本儿,不是霸占山头就是举剑开片儿,这太不和谐了,没准儿会对幼崽的人生观造成很大的扭曲,只是湘怡县主素来是不服输的人,正沉着脸怒力想故事。 齐凉伤好了些,披着单衣半靠在明珠的肩膀处,绕着她的长长的黑发漫不经心,顺便捅眼前碍眼的狼崽子一记。 “陛下。”见皇帝显然也很有兴趣,笑眯眯凑到明珠的面前也想听听这姑娘能说出什么故事,一旁皇后安坐,面上是静贵妃嫉妒的从容与满足。 “你怎么来了?”皇帝见明珠沉吟了片刻,开始讲述一只开天辟地头一只狸猫的神话故事,正被里头那倒霉狸猫的苦逼成长史逗得大笑,见了静贵妃便皱了皱眉头。 才听到有趣的地方,这狸猫究竟有没有叫什么贪狼星君的扒皮当围脖儿呢? 他不喜静贵妃,便脸色有些冷淡。 “臣妾听说陛下昨日……” “朕很好。”静贵妃是很懂事。不过用“陛下您受了惊吓一定很害怕”的眼神看过来,皇帝很受伤啊。 就算害怕,那皇帝能承认么?! 静贵妃叫皇帝劈口打断,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前皇帝再不耐烦,也不会这样随意打断她的话。 堂堂贵妃,给个面子能死啊?! ☆、第142章 静贵妃今日来,就是听说太子叫皇帝疑虑,因此想把六皇子给推到前朝去。不过显然皇帝对六皇子不如七皇子那般疼爱了。 也能想得明白。 当危机发生的时候,六皇子与七皇子坐在一起,却只有七皇子扑上去救父,六皇子也不知自己往哪个角落哆嗦去了。 且皇帝又想到当初七皇子落魄,六皇子转眼就不跟弟弟玩儿了,看向瑟缩了一下的六皇子就带了几分严厉与不满。 想当初诸皇子之中,皇帝陛下十分疼爱的就是两个幼子,然而七皇子耿直缺心眼也就罢了,六皇子愈发叫皇帝不满。 这个儿子胆小怕事,还知道“识时务”,实在叫皇帝看不上眼。且这样的六皇子是静贵妃教导出来,皇帝自然对静贵妃就没有了好感。他眯着眼睛审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见她柔情似水地看着自己,却忍不住有些腻歪,摆手不耐地说道,“若你并无其他事,便告退罢。” 他是真不想跟静贵妃说什么了。 “臣妾今日来,确实有事。”静贵妃见皇帝对她不喜,心里一紧,面上却文绉绉地说道。 “什么事?”皇帝已经去看正叫齐凉压得哼哼,横眉立目的明珠。 今日齐凉受伤,想必御膳房不会遭了强盗。只是可怜的很,最大的强盗湘怡县主这就入宫来了。 皇帝觉得心好疼啊。 “七皇子这次受伤,臣妾听着可怜极了。”静贵妃一脸忧国忧民,不知道的还以为七皇子是她儿子。 见皇帝讥讽地看着自己,她只当不见,很有内敛地柔声垂泪道,“六皇子担心得夜不能寐,还与臣妾说着想去看望弟弟。臣妾……”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实在不忍见七皇子伤得厉害的模样,怜惜他辛苦孤单,想替七皇子求一转他心心念念的事儿,求陛下成全。” “若你想求荣贵妃出来,那就不必了。”七皇子起来了,静贵妃又想过来烧这个热灶儿了,皇帝哼笑了一声,心中更添鄙夷。 “荣贵妃犯了错,叫陛下惩治,那是她该受的,臣妾再不懂事,也不敢求陛下饶恕她的罪过。” 放荣贵妃出来跟自己争宠?静贵妃疯了才会这么干。她急忙强笑道,“陛下决断,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那你这是?” “七皇子生母被关,如今一个人孤零零的。臣妾听说陛下就要给六皇子与七皇子封王?”静贵妃那双如水一般的眼扫过了一侧与齐凉腻歪在一起的明珠,目光得意了一瞬方才真诚地说道,“他一个人在外头,荣贵妃也不能关照他,多叫人担心呢?臣妾求陛下给七皇子赐一个称心如意的王妃,这日子过得好了,七皇子身子骨儿想必也就好了。”她见皇帝沉吟,便微笑道,“臣妾想着,如今就有一个合适的姑娘,与七皇子匹配。” “谁啊?”皇帝还记住七皇子对自己的孺慕呢,赐婚这样的小事也不算什么,他自然更希望七皇子过的好。 “县主如何?”静贵妃这才叫图穷匕见呢,直指明珠。 皇后突然皱了皱眉,眼神冰冷了起来。 “你说珠珠?”皇帝顿时诧异问道。 静贵妃用“没错儿就是她”的肯定表情对皇帝继续放电。 “珠珠不行。”还未待另一个重伤患者凌阳郡王表演一下什么叫掀桌儿,皇帝已经露出不快之色,断然否决道。 “陛下?”静贵妃没想到皇帝竟然不想成全自己的儿子,她疑惑地看了看目光游弋的六皇子,想到这小子明明说七皇子对明珠有意,若能叫赐婚成了,日后七皇子就对她万分感激的。不过这眼下是因七皇子看起来伤得不够重?不然皇帝陛下怎么不许呢? 她有心促成此事卖七皇子一个人情,急忙说道,“七皇子与县主乃是嫡嫡亲的表兄妹,身份也相配,说一句门当户对……” “想叫他死,就给本县主赐婚试试。”齐凉一双手已经紧紧握起,青筋毕现,明珠垂头看了,目光阴郁地与皇帝说道。 显然这是名副其实的威胁了。 显然县主阁下不介意有个克夫的名声。 皇帝轻轻地咳了一声,露出几分无奈。 齐凉没有跳起来,怎么被提及赐婚的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上前就喊打喊杀呢? 皇帝的皇子就怎么不招待见?皇帝很受伤啊。 “七皇子的婚事,朕已经有了人选,”皇帝冷笑看试图与他讲道理的静贵妃,讥讽道,“你还要做朕的主?” “不敢。”此言诛心,静贵妃额角露出细密的冷汗,急忙跪在皇帝面前讷讷地说道。 “既然不敢就闭嘴。”皇帝见皇后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心里微微一动,便与静贵妃冷淡地说道,“你自己的儿子还未教养好,操心别人的儿子做什么?你瞧瞧六皇子叫你教养成什么样子了?!” 他说这话就带出几分恼火来,往静贵妃的身边猛地摔了一个茶杯,见她尖叫一声,冷冷地说道,“回你的宫里去老实待着!再敢生事,朕能关一个贵妃,就能关第二个!” “陛下!”静贵妃在没想到明珠的婚事叫皇帝不高兴成这个样子,眼泪都出来了,后悔不已。 六皇子也讷讷地唤了皇帝一句,却失了几分传说中的霸王的气势。 “六皇子与七皇子赐婚出宫之事,不必你多管闲事。”皇帝见静贵妃害怕了,见她胆小却又挑拨的心机样子就觉得烦,然而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些异样。 静贵妃又是怎么知道七皇子心意的? 他正忖思间,见静贵妃已然瑟缩地出去了,这才与垂目不语的皇后低声笑道,“珠珠倒是招人喜欢,只是已经有阿凉了,何必横生枝节?” 若七皇子喜欢的是另一个姑娘,皇帝都成全了他。只是齐凉也是皇帝养大的,说起来与皇帝儿子没有什么不同,皇帝觉得齐凉更苦,舍不得叫齐凉失望。更何况明珠的意思很明白了,但凡敢赐婚,七皇子就是个去见祖宗的节奏。 皇帝陛下觉得,为了儿子小命儿,还是不要赐婚了。 “珠珠与七皇子不大亲近。”若不是皇帝拒绝,皇后都要叫静贵妃滚蛋了,不过没来得及发挥,她心情也很不错。 她面上露出笑模样儿来,皇帝的眼睛微微一亮。 “珠珠倒是很招人喜欢。”三公主早就觉得七皇子待明珠有些不同,不过此时对明珠也有点儿羡慕嫉妒了。 她拉着明珠的衣角,见她眉目似画生得美丽精致,心中微微一动便与她低声笑问道,“都说你要给母后舞剑做寿辰贺寿的礼物,这突然有了剧变,母后都没有来得及看。”她心里对明珠舞剑有些好奇,便巴巴儿地问道,“珠珠什么时候给咱们瞧瞧,开开眼界呢?” “阿凉伤了。”明珠顿了顿,坐在齐凉的身边恹恹地说道。 她小脑袋都垂下来,看起来小小一团,可怜巴巴的。 “阿兄伤了,怎么了?”三公主没觉得堂兄受伤跟明珠不能舞剑有什么关系。 “疼。”明珠觉得自己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在齐凉受伤的时候快快乐乐的,憋着嘴巴哼哼唧唧地说道。 三公主有些动容,笑嘻嘻的面上变得严肃了起来。 “以后,给娘娘看。”等齐凉养好了伤,她一定给皇后舞剑,明珠正说着话,却见齐凉依偎在自己的身边,沉默地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的感情叫她有些不知所措,叫她猛地扭开了自己的小脑袋仰头不理。只是她心里又很奇怪的感觉在动摇,忍不住神情恍惚了起来。皇后与皇帝对视了一眼,都露出笑容,却并不揭破这件事,只皇后与明珠温声道,“舞剑什么时候都好,珠珠心情好了,咱们才开心。” 明珠抬眼看皇后,见她慈爱地看着自己,又垂了头。 她留在宫中数日,专门儿守着齐凉,就算齐凉有些很不合理的要求,比如说手臂被绷带缠住不能动,需要喂饭等等,也一一满足。 时隔月旬,大抵是皇帝憋不住,也或许是皇帝觉得,此时发难不会叫人联想到自己对太子不满,骤然之间抹了东宫属官十人。 这就是隔空抽了东宫的脸了,一时之间京中都有些动荡,虽然皇帝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不过大家都是人精儿,谁能瞒过谁呢? 都想到了之前皇后的寿宴。 太子不去护卫皇帝,眼睁睁看着皇帝重伤,皇帝还能饶得了这白眼狼? 说皇帝陛下心胸海纳百川的……假话说多了也不怕天打雷劈。 眼睛好使点儿的都觉得自己找着了皇帝的真意,一时间朝中弹劾东宫各种不堪之事的折子雪片一般飞上了皇帝御案。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然而不大多久,这试探之后却发现皇帝对这些折子虽然留中不发,可是也没有反驳如同从前一般骂这些敢弹劾太子的官员狗血淋头的意思。 这般暧昧,就叫大家都懂了,一个短暂的平静之后,更多弹劾东宫各处疏漏的折子,往皇帝面前来了。 还有铁骨铮铮的几个御史,当朝就弹劾了太子。 皇帝在朝中沉默,却并没有阻止弹劾之事。 待明珠与齐凉这一日,一个喂药一个吃药,顺便讨论一下这药是甜还是苦的时候,太子脸色惨白地进宫了。 这一回太子觉得自己兜不住了。 因有御史,弹劾他透过自己的岳父,卖官鬻爵。 可天可怜见的,这岳父不是太子殿下的正经岳父,乃是他心上人的亲爹! 林婉婉的爹! 这爹真是太坑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3章 “母后!”太子是真的没办法了。 东宫都乱了套了。 太子妃一直住在三公主的宫里,东宫没人打理,这眼瞅着太子叫人参得一脸血,哪里还有争宠的心呢? 都人心惶惶去了。 从前那些还可以忍耐,之前御史的弹劾对太子不疼不痒不过是鸡蛋里挑石头罢了。且若不过是东宫属官犯错,跟太子的关系就更不大了,那至多也就是个识人不清的罪名儿罢了。 太子从前还能努力稳坐钓鱼台,顺便在心里考虑一下皇帝对自己这转变背后的含义,可是今日上朝这当头一棒就叫太子懵了,几乎不敢置信,心里也生出不能消散的惶恐。特别是皇帝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叫太子心里都凉透了。 再没有想过,竟然东宫还有人卖官鬻爵。 还是太子的老丈人。 “不要高声闹了珠珠。”见明珠正给齐凉吹药,还叫他一口闷很有经验的样子,一旁叼着手指头眼巴巴仰着小脑袋的齐梡跃跃欲试,很想往明珠的腿上爬。 皇后正笑眯眯看着这小辈们之间感情好叫自己心里熨帖,就见太子匆匆地进来了。最近朝中对太子很有些逆反的样子,皇后知道也没有多管,只暗中叫人将这些对太子有异心的记下来日后不要傻乎乎再当做自己人,却并不为太子在皇帝面前求情。 太子雍容大气,可是这些表象,都是因他日子过得太顺的缘故。 满朝都是对太子的称颂,孰忠孰奸,乱花迷人眼,都看不出来了。 日后总是隐患。皇帝这此时的一出戏,倒是叫对太子并不是忠心的跳出来,叫皇后觉得很不错。 “母后。”太子汗都出来了,恨不能去跳井,哪里还顾得上明珠与齐凉呢? “说罢,怎么了?”齐梡与齐恒就簇拥在明珠齐凉的身边,太子进来了不过恭敬地叫了一声“父亲”,却并不十分亲近,皇后心里就叹了一声。 “前朝,前朝……”太子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大事。他从来谦和英俊,都说很有威仪风范,可是眼下却撑不住自己太子的体面了。 他舔了舔嘴角,将前朝的事儿与皇后说了,见皇后端庄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凝重,急忙跪在皇后的面前央求道,“儿臣实在是没法子,这罪名,实在儿臣是不知情的!”这年头儿,太子哪里什么都能知道呢?老泰山干过什么就更不要提了,他心里苦得很。 “你岳父?”皇后见太子还有脸往自己面前来,顿时冷笑。 明珠抖了抖小耳朵,听出皇后的怒意,哼唧了一声拱进皇后的怀里。 “本县主就是累了!”她拱了拱皇后的手,扭头不屑地说道。 “好。”皇后摸着明珠毛茸茸的小脑袋,感觉她乖巧贴心地依偎着自己,心里就舒坦许多。 宫人悄无声息地进来,给皇后与明珠端了带着淡淡桂花香气的牛乳。 皇后亲手接过,垂头喂给明珠喝,看她吐着舌头吧嗒吧嗒喝起来,看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说道,“太子妃的亲爹,还没有冒出头来说一句自己是你岳父,你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岳父?” 见太子语塞,目光有些迟疑,她便哼笑道,“是你那个丫头的爹?本宫早就说过,这是个祸害,色字头上一把刀,有你吃亏的那一天!”林婉婉从前也就是个微末小官家的女孩儿,因太子的垂青鸡犬升天。 为了叫自己心爱的女人叫东宫体面些,太子废了不少力气将林父给提拔成了京中的一处三品的官宦。 林家本就是骤然富庶,很有暴发的意思,且林婉婉在东宫得宠,太子妃也退让一射之地,这就叫林家抖起来了。 都可以在外头说,“我女婿是太子”了。 当然,林大人想要赚点儿外快,卖两个小官儿换点儿银子什么的,为了讨好太子,自然是有人愿意为林家做了的。 这都不必叫太子知道。 只是太子地位稳固还好,如今不稳,从前的那点儿事儿自然不能遮掩,都叫人揭破,御史知道林家是谁呢?自然只去弹劾太子。 “儿臣没有想过。”太子心里很后悔。这些日子林婉婉日夜啼哭,他不能面对,且每隔两日就有皇帝面前内监上门仗责她,太子看多了都觉得心里疼。 他不能面对林婉婉,林婉婉又觉得太子是嫌弃自己了,越发哭闹。 真个是两地闲情,各自黯然神伤啊。 太子都叫前朝后院儿搞得焦头烂额,从前还有解语花儿太子妃给当个避风港什么的,眼下太子妃也不侍候了。 “如今,你预备怎么做?”皇后看着太子郑重地问道。 “儿臣是无辜的。”太子垂头丧气地说道。 他本以为自己天命所归,虎躯一震四方来投,这如今才知道,感情都是糊弄人呢。 “谁干的坏事儿,就叫谁下大狱。难道很难么?”明珠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实在不明白太子在纠结什么,看这尊贵的青年眼下已经消瘦憔悴到了极点,有些不耐地问道。 太子用震惊的眼神看她。 “这怎么行!”这岂不是大义灭亲?太子可没有这么冷硬的心肠。 “太子眼下已经知道林家罪过,却并不出言,自然就是担下林家罪过,御史弹劾你,就没错了。”太子不是“一力承当”,不预备交出姓林的么?那还在皇后面前哭什么无辜?这总玩意儿就跟那传说中做了什么又要立牌坊没有什么分别。 明珠咂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觉得御史也蛮辛苦的,用恹恹的眼看着哆嗦嘴角震惊看着自己的太子问道,“太子出了大事,寻皇后娘娘有什么用?后宫不能干政。” 有种把今日的心路历程哭给皇帝看啊! 看皇帝不抽他的。 “可是……”后宫不能干政,可是皇后可以影响皇帝啊! “太子这么大了,还有事儿寻皇后娘做主?”明珠犀利地,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太子问道,“断奶了没有?” 这个话题就太犀利了啊,太子从未想过明珠是这样嘴巴强悍的小姑娘,本想跟皇后求情一二,可是眼下,为了自己已经“断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珠珠已经说了最好的法子。”齐凉好容易把两个抱着自己腿的小狼崽子给扯开。 他精神不错,显然明珠的伤药效果极好,此时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他走到皇后的身边坐下,见明珠一脸嫌弃地喝着牛乳,明显是还没断奶,顺手就捏了捏她的小耳朵,看她头也不抬,对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俊美的面上就露出淡淡的得意,转头与眼巴巴的太子缓缓地说道,“舍了这个做错的混账,太子就干净了。” “可是婉妃……婉婉……” “那太子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罢。”齐凉见他还是个情种,明珠已经不爱听地撇嘴,便很无情地说道。 是自己死还是叫林大人死,太子踌躇了一下。 其实此事,还真是林大人贪婪,太子心里也恨得牙根儿痒痒。 “既然珠珠与阿凉已经给你指了明路,你还想什么?去罢。”太子该果断的时候却优柔起来,皇后有些失望,摆手说道。 “可是……”太子目中垂泪,心中剧痛没法言说,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胸口间一片憋闷。 若他真的“铁面无私”处置了林大人,那日后与林婉婉,那就是杀父仇人,就是叫林大人拖累的无辜太子,再难回转了。 他委顿在地上,这多年的深情都化作了迷茫与痛苦。 齐恒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父亲哭泣,看他为另一个女人,而不是为太子妃哭泣,垂目,把弟弟的眼睛遮住了。 “幼崽!”见齐恒有些寂寞的样子,明珠顿时哼哼了一声。 齐恒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光亮,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齐梡,已经眉开眼笑地挤开兄长,嘻嘻哈哈地扑进了明珠的怀里。 “真是太讨厌了!”湘怡县主很嫌弃地撇着小脑袋哼哼。 皇后见齐恒也面颊微红地拱到明珠的身边,无奈地伸开手臂,把三个小东西都抱在了怀里。 “你只哭姓林的,何曾看过,还有多少人为你伤怀。”她看太子万念俱灰的样子,冷着脸说道,“今日你不过是太子,姓林的胆子就这么大。日后你若真的登基,这天下,这后宫!只怕都无旁人的容身之地了!” 她感到齐恒与齐梡回抱自己,心里一软严厉地说道,“东宫侧妃众多,谁家都没有犯过这样的过错!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好处?都是为了你的名声与前程!” 打着太子的旗号招摇撞骗,这就是不把太子当回事儿。 “母后别说了。”太子已经木然,他得了指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可是就是因知道,所以才痛苦。 “自己种下的因,不要怨别人逼你。”皇后看着太子,眯着眼睛突然问道,“你那个丫头,也知道她父亲做下的事?” 东宫侧妃庶妃泰半都是高门,争奇斗艳都是要花银子的,且还要在东宫打点上下。旁人也就罢了,林婉婉虽然得宠,不过太子本身没啥家底儿,也想不到这上头来,林大人挣的那点儿银子,多少给了林婉婉,叫她在太子面前美言。太子此时就说不出口,吞吞吐吐。 “连太子都欺骗隐瞒,还是不是真爱了?”明珠顿时唾弃起来。 “再给三十板子,叫她知道自己的罪过。”很擅长大义灭亲的齐凉,从皇后的怀里把明珠扯出来揣好,心满意足地建议道。 ☆、第144章 太子失魂落魄地去了。 明珠冷眼瞧着,虽然太子蛮伤心的,不过看起来也是要大义灭亲一下来的。 皇后对太子的艰难苦痛视而不见,只叫人往东宫去训诫林婉婉,抽了三十板子往东宫一丢,也就不在意了。 她扣着太子妃与齐恒齐梡兄弟在宫里,只说在自己面前尽孝。 太子虽然很想与太子妃一同回家,不过皇后的意思叫他不能反驳,只好一个人怏怏走了。 明珠见太子哭完了走了,从齐凉的怀里奋力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哼哼着说道,“一个侧妃的父亲,都敢在外仗着太子的名声行事,只怕御史之后,还有能弹劾太子的地方。” 太子只怕日子要不好过,且就算丢出林大人又如何呢?没准儿都得说太子为了自己脱罪牺牲了一下无辜的老丈人呢。不过太子既然有胆子当年哭着喊着非要娶自己的真爱,就得想到自己有给便宜岳父背黑锅的一天呀,明珠觉得太子一点儿都不怨。 活该倒霉来的。 “不提他。”皇后摆了摆手,完全没有叫太子伤了自己的心情。 “真的不必我出手?”齐凉抿了抿嘴角,看着皇后轻声问道。 太子倒是活该倒霉,只是若太子被废,皇后只怕就要被牵连。 皇后养育齐凉到了现在,齐凉忍了太子这么久,也不过都是为了皇后罢了。 “不必,我心里有数儿。”皇后并不是在糊弄齐凉,她迟疑了一下,见齐恒与自己腻歪了一会儿,已经很懂事地往一旁去读书,心里熨帖,便哄着齐梡去寻兄长,自己掩着嘴唇轻声说道,“今日种种,早就在我心中。只是姓林的这事儿,乃是意料之外。” 她不欲齐凉与明珠为自己担心,也不叫跟着进来玩耍的三公主陪伴自己,只叫这几个孩子往御花园去逛逛。 齐凉身上有伤,明珠就不愿意走得远了,不过在离皇后宫中不远的一处亭子里歇着。 此时正是春夏交替的时节,繁花似锦,清风怡人,远远的隔着极大的湖面上透过凉爽的微风,头上是暖呼呼的日光,叫明珠舒服得枕在齐凉的膝盖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三公主也困,只是眼下身边没有自家表哥给个膝盖给个宽厚肩膀啥的,只好勉强撑在一方小小的圆桌上,羡慕地看着惬意的明珠。 齐凉俊美的唇角勾起,伸出修长的手,抚弄明珠的长长的头发。 “你伤好了,回头我就要回家了。”明珠舒服得哼哼唧唧的,仰头叫再给摸摸,感到齐凉的手一顿,便扭头用“你捡了大便宜”的眼神与齐凉说道,“你跟本县主一起回家。” 齐凉的眼睛顿时亮了,抿嘴低声应了。 三公主咬着自己的袖子嫉妒地看着这两个秀恩爱的家伙,有心想问问,还知道这地儿还有一个三公主不。 不知道秀恩爱,对公主殿下的内心是多大的伤害么? 她正要控诉,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她心中疑惑便顺势往停止外头看去,愕然见到一个精致的锦衣少年沉着脸,带着许多的宫人与一个六皇子大步而来。 他转眼就走到了众人的面前,见明珠枕在齐凉的膝上,七皇子的眼神顿时尖锐了起来,几乎是用仇恨的眼神盯住齐凉片刻,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抿着嘴角与明珠不快地问道,“为何我受伤至今,你从未来看我?!” 他知道明珠留宿宫中,日夜期盼,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来过。 他叫人去打探,都只说,湘怡县主陪伴着凌阳郡王,形影不离。 形影不离! 天知道七皇子多么怨恨。 “他骗了你,你这么聪明,真的看不出来?”七皇子眼睛都红了,高声问道。 “阿凉不会骗我。”明珠本不理睬七皇子,可是听到这句,却不由自主地为齐凉反驳。 “你!”七皇子见明珠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气得背上的伤越发疼痛,指着明珠顿足骂道,“你还知不知道好歹?!” 齐凉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真心?! “知道,才信他。”明珠冷淡地说道,“你我不熟,日后不必交浅言深。” 齐凉抿着嘴角默默地看着明珠,他嘴角勾起,愉悦得眼前春暖花开,只觉得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不知为何,他素来强悍,却喜欢被明珠庇护,纳入羽翼的这种新奇的感觉。 “顾明珠!”七皇子正要骂明珠两句,却叫六皇子在后头轻轻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儿。他心中微微一动,果然就想到了自己为何而来,这才看着明珠问道,“静贵妃娘娘求父皇赐婚,为何你不肯应?” 静贵妃因为此事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这些日子一直都冷待,七皇子知道明珠拒绝这门婚事,若不是伤重起不来,早就要讨个说法儿了。他不明白明珠为何不肯嫁给自己,咬牙问道,“为什么?!” “不想嫁给你,难道还要什么原因?”明珠觉得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真以为自己万人迷啊! “那你想嫁给谁?他么?!”七皇子洁白的手指,猛地指到了齐凉的面前。 若平时,谁敢拿手指指点自己,非叫凌阳郡王把手给砍了不可,可是此时他却紧张得不能动弹,屏住了呼吸。 他的一双眼,都垂落,落在了自己膝上那个柔软单薄,仿佛一缕春风捉摸不透的小姑娘的身上。 明珠自己,也屏住了呼吸,用力瞪圆了自己的眼睛。 她想说谁会嫁给愚蠢的仆人,可是却说不出口,反倒是心里有莫名的鼓动,叫她不知所措又心生迷茫。 齐凉与她而言,是什么存在呢? “顾明珠,你还有没有心?”七皇子真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了。他见明珠不答仿佛是默认,齐凉的面上露出难以压制的笑意,背上的剧痛都抵不过心里的伤口了。 可是他看着目光迷蒙仿佛隔着氤氲雾气与水意的小姑娘,却说什么都不舍得拂袖而去。他嫉恨齐凉,却又羡慕他。他看着齐凉拂过她柔软的头发,精致漂亮,如今却消瘦得厉害的脸上,露出伤心的表情。 “我喜欢你。”他轻声说道。 “我不喜欢你,你可以死心了。”他的声音虽然小,可是明珠却听到了,冷冷地说道。 她绝情得没有一点的转圜,七皇子漂亮的眼睛里顿时就有了泪水。 “要不咱们走罢。”明珠哼哼着滚到张着嘴巴一脸震惊的三公主的怀里,六皇子在一旁看见了,急忙说道。 他叫皇帝呵斥了一回,从此就无精打采,少了许多的嚣张。 七皇子任凭六皇子拉扯自己的衣摆,死死地看着明珠。 “宫里不好,今日咱们就出宫。”明珠并没有给七皇子一点的期待,齐凉觉得七皇子也真是锲而不舍了,心里多了几分紧张,便与明珠探身说道。 明珠自然也觉得还是家里好的,闻言点头。 “你是不是因他是郡王,我不过是光头皇子,所以才看重他?!”齐凉样样儿不如自己,七皇子顿时胡思乱想起来。 “他就是街上的乞丐,也比你强。”明珠牙尖嘴利地说道。 三公主揽着这个软乎乎却嘴巴霸道的小姑娘,看着死死抿嘴的齐凉,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想笑却还得憋着,很辛苦的是罢? 七皇子简直叫明珠的反驳给敲懵了,呆呆地看着明珠许久,突然气得浑身乱抖,什么都不说转身大步而去。 他闹了这一出叫明珠都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到底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因此晚上的时候便与皇后告辞,与齐凉一同回去南阳侯府。 一回家,湘怡县主就得到了亲爹兄长嫂子在内的一致的揉搓与询问,待知道她真的一根毫毛都没有碰掉之后,顾远这才郑重与齐凉道谢,连顾怀峰夫妻及素来都对齐凉很不友好的顾怀瑜都对齐凉多了几分亲近。顾怀瑜摩挲了一番妹妹,还给齐凉深深一礼。 凌阳郡王坦然受之,越发得意洋洋。 他仰着俊美的头,看似傲慢,然而明白他受伤之重的,都不免在心中感激他。 昌林郡主甚至热情地挽留他住在南阳侯府,就跟顾怀瑜比邻而居。 虽然是住在前院儿,不能与明珠住在一起,虽然是跟讨厌的顾怀瑜一起住,不过凌阳郡王还是毫不客气地应了。 天知道……若郡主大人不留宿,凌阳郡王本想回了王府晚上就烧了屋里的床来着。 明珠见他与父兄都亲近了许多,不知为何,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顺便掐了一把许久不见主人,眼泪汪汪叼着尾巴缠在她手上不肯走的小蛇。 能在宫中留宿,显然是最得宠的待遇,湘怡县主算是在京里出名了。 她才出宫,就有不知多少的帖子投来与她交好。 还有明岚,第二日也上门,带着几分忧心的模样。待知道明珠没有大碍,明岚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来。 明珠知道她成亲就在最近了,迟疑了一下,又给她道喜,又问家中可好。 “珠珠在宫里想必知道,英王最近春风得意。”太子倒了霉,自然英王就起来了,明岚便与明珠轻声说道,“只是五妹妹……” “她狗仗人势了?”明珠的话就很不客气。 顾二姑娘的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揉着眼角无奈地说道,“失宠了……” “该!” 本要说一说前因后果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顾二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5章 说起来,顾五顾明玉失宠,实在是因南阳侯府之故。 想当初英王纳了明玉为侧妃,就没安好心,就是为了靖北侯府与南阳侯府的权势。 因姓顾的很有些权势,因此英王初初纳了明玉的时候,当真是温柔妥帖,细心爱惜,把明玉捧到了天上,连府中的正妃侧妃捆一起都不如她的盛宠与风光。 谁知道好日子没多久,露馅儿了。 南阳侯的一棍子,顾怀麒的冷淡与口口声声不会继承靖北侯府的家业,顿时就抽懵了英王殿下。 没有助力,那英王殿下还浪费什么感情? 虽然明玉好看,可是见惯了世间顶级美人儿的英王殿下的眼里,明玉这点儿美色顶多是新鲜,也没到情深似海的缘故。 这年月儿,太子那种爱一个姑娘爱得媳妇儿儿子都顾不得的情种,还是很稀罕的。 也因此,明玉就在英王府上的日子不大好过。 不提英王待她冷淡下来,虽然顾忌靖北侯府与荣贵妃,因此寻常还来明玉屋里坐坐,可是如同从前那般把明玉给捧起来,叫后宅的其余侧妃都黯然失色是不大能够了。也因英王又发现了外头的□□,觉得解语花儿比哭哭啼啼只知道叫她寻明珠报仇的明玉强多了,顿时就一颗心偏了过去。 且英王殿下心里,弄不死在御前比他得宠的湘怡县主就很尴尬了啊,明玉这再三不依不饶的,不是显得英王殿下很无用么? 这叫最近踩着太子在朝中颇风光的英王很不高兴。 英王殿下一不高兴,明玉的日子就不大好过。 不必提已经被关在柴房住了大半年的英王妃,就英王院子里头的侧妃庶妃通房丫头什么的,都饶不了明玉。 她性子颇尖利掐尖儿,还喜欢挤兑别人,在靖北侯府的时候就非要踩着姐妹们上位,在英王府更不用提。 嚣张得宠,想收拾她的海了去了。 如今明玉就叫人欺负得不行,她再没有想到英王的爱怜这样短暂,仿佛还没醒过神儿来,自己就从云端跌落到了尘埃里。 幸亏她虽然失宠,不过到底没有什么错处,英王忙碌前朝也不知她在后宅吃了许多的苦头,因此也不禁止她回娘家。今日明玉发现自己日子过得不好,急忙就禀告英王要回家中。英王也希望她与娘家缓和,因此就放了她回家。这一回就没有赫赫威势了,明玉是哭着回家的。 要回娘家,明玉却并不回分家在外的三房,而是哭到了靖北侯府上。 靖北侯夫人的心情真是特别惆怅。 分家了还来碍眼,谁看了高兴?特别是顾五这丫头坑死她闺女们了好么?! 也因靖北侯夫人很不高兴,因此明岚方才想来明珠的家里来透透气儿。 不然在靖北侯府上,她都要憋死了。 “她确实很活该,只是我没有六妹妹的勇气,竟不敢说出口。”明岚知道明玉失宠,心里也开心,可是见明珠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端庄美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纹,见明珠哼哼了一声,忍不住坐在明珠的身侧更近的地方忍笑说道,“她天天哭,老太太叫她哭得头疼,又心疼她,身子都不好了。” 老太太很喜欢明玉,可是哪怕知道明玉吃了苦头,又能怎么样呢? 若寻常孙女婿叫来骂一句也就罢了,可是英王殿下乃是皇子,也不吃老太太那一套啊! “连祖母的安康都不放在心上,她真是越来越有出息。”这话湘怡县主真不合适说。 她也不大在意老太太的身子骨儿来的。 “罢了,不说她了。”明玉央求老太太往英王面前去说好话,可是老太太实在是丢不了这张老脸,叫老太太去训诫英王的侧妃们,叫她们知道知道谁才是金贵人…… 这个,叫老太太自己拍着良心说,得英王宠爱的,别管出身如何,那都是金贵人。老太太实在无能为力,且家中还有一些旁的事儿,明岚嘴角微微勾起一瞬,便与明珠轻声叹气道,“母亲也不在意她,罢了,就当养个闲人。” “叫二哥哥来。”顾怀麒才是明玉亲哥。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明珠垂着小脑袋戳着手上才做好的药丸子,见齐凉正从门口缓缓而来,目光微微一亮,却哼了一声偏头不理。 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贼头贼脑不知从哪儿爬出来,拱到了明珠的身边,瞪着眼前的药丸子流口水。 它卷曲了一下自己细长的尾巴,张开嘴就向药丸子扑去! 一只修长优美的手掐着它的脖子将它提起来,丢到了一旁的小案上去。 若是别的蛇,明岚吓都吓死了,只是这条小蛇虽然浑身色彩艳丽,倒也十分可爱。且叫明珠放在手边儿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就笑嘻嘻看着齐凉冷着脸把小蛇丢出去,那小蛇在小案上悲愤地滚动了一下,吐着舌头做死蛇状装可怜,见明珠无动于衷,反而把自己的药丸子喂给了俯身张嘴一脸理所当然的俊美青年,这小蛇不知道什么叫忠仆救主,只知道自己的地位被讨厌的人类霸占了。 它正要甩着尾巴去争宠,却见一旁的一只玉碗里,有自己熟悉的奶香。 小蛇想了想,觉得主人诚可贵,食物价更高,飞快扭动着身子,开开心心爬上了玉碗。 明岚看那小蛇软趴趴地趴在碗边儿快活得不行,扭头掩唇笑了。 “二哥哥相中了一家姑娘,只是出身差了些,三婶儿说什么都不肯,家里正闹着,实在顾不上五妹妹。”明岚笑了一会儿,方才与挑眉的明珠柔声说道,“二哥哥来接过一回,老太太却不许他接了五妹妹出去,他也跟三婶儿闹得不大像样儿,哪里有精神理会五妹妹。” 顾怀麒中意的这家姑娘她听靖北侯夫人回来说过,自身倒是极好,只是家中差了些,周氏哪里肯叫儿子娶一个出身寻常的女子呢? 顾怀麒因周氏不肯,已经争执了很多日。 他也知道若周氏这个做婆婆的不喜欢,自己想要迎娶的姑娘只怕不大好过,因此更加纠结。 “什么出身?”明珠便好奇地问道。 “听说从前也是官宦之家,只是家道中落了。这姑娘家中父母双亡,只带着弟弟过活,不过听说是位厉害姑娘,她家中有点儿积蓄,当初同族很有些想要欺负这对儿姐弟的,都叫她骂走,如今带着弟弟过日子,听说还有很不小的买卖。二哥哥从前看在旧识的缘故给她出头庇护过几回,她先与二哥哥说要嫁给他,也知道三婶儿的性子,说不在意。还是二哥哥从前迟疑了很久,说是恐三婶儿欺负她。” “能有许多纠结,不是断然拒绝,看起来就是很喜欢了。” 若顾怀麒真不喜欢那姑娘,拒绝了也就完了。 “可不是。”明岚与顾怀麒也算是一同长大,便忍不住笑起来。 “厉害姑娘。”敢知道周氏是个什么人还不在意的,只怕也不是省油的灯,顾怀麒还纠结…… 属他最傻就是了。 “那姑娘说是因真喜欢二哥哥,因此才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忍耐的。”明岚小声儿与明珠说道。 好会糊弄人。 明珠哼笑了一声。 早就体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女孩儿,时时得理智地警惕觊觎家财的同族亲眷,还得养大一个弟弟,哪儿有时间真爱啊! “知道了,他喜欢就好,慢慢儿来吧。”顾怀麒左右是个男人,既然喜欢这姑娘,那多担待些也没有什么。 明珠哼笑了一声,见那小蛇在玉碗里吃得头也不抬,顿时就觉得还是身边安安静静陪在身边的齐凉是个更好的仆人了。齐凉修长的手臂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连精致的下颚都枕在她的肩头。这叫明岚看着,明晃晃的示威,简直就是无声胜有声,不过明珠早就习惯了。 在宫中齐凉就是上药都是明珠亲自动手,哪儿没见过啊,还在意这点儿? “想必我成亲之前是不大能见了,因此今日才来见见你,也瞧瞧你有没有在宫里吃苦。”其实明岚还有很多话想跟明珠说。 想感激她对自己的庇护,想说日后就不必她来庇护自己,想说以后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想多看顾妹妹,可是这些憋在心里,却都叫齐凉那双很不高兴的眼神逼退。她突然有些想笑,也觉得自己是不必说什么了。这个妹妹需要的,也并不是自己。 当有一个人,什么都为妹妹想到前头,什么都能为妹妹做,她就越发没用了起来。 “六妹妹且安心,我会把日子过好的。”明岚伸手,顶着齐凉阴郁的眼神,揉了揉明珠的小脑袋。 “哼!”明珠偏头。 “我走了。”明岚到底是要出嫁的女孩儿,且府中确实是有许多的琐事,她起身柔柔地说道。 “快走。”齐凉低哼了一声。 凌阳郡王与湘怡县主好容易都在家里,怎么有这么没有眼色的顾明岚在这里头碍眼呢? 明岚比郡王殿下的心眼儿大多了,微笑福了福。 她才起身欲走,还未待叮嘱明珠照顾好自己,就见门口,跟随自己而来的贴身丫头匆匆进门。 “姑娘不好了!”这丫头与明岚惊慌叫道,“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 ☆、第146章 明岚顿时被唬了一跳。 老太太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好,不仅是家中倒霉事儿太多,还有也是因儿子们分家伤心。 她上了年纪,又素爱忧心,自然就生出了许多的不好的毛病。 只是平日里身子虽不好,也没有如今丫头的惊慌,见她这模样儿,明岚心里咯噔一下。 不仅是因老太太的身子骨儿,也是因……二姑娘就要出嫁,这时候老太太若生出什么好歹来,那还了得? 她还嫁不嫁人了? 靖北候那名声坏到叫人掩面而走,杨家对她这门亲事一向颇有微词,虽然眼下已经少了许多不满,不过若叫明岚守孝晚上三年再嫁给杨容,那还不定生出什么乱子来。 杨容也老大不小的了,能给她留着正妻之位就不错了,晚上三年,只怕杨家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给杨容纳妾。 没准儿庶子都生出来。 明岚可不是大公主背后有个皇帝当亲爹。 她哪里有底气叫杨容不要纳妾,自己憋着呢? “二姐姐快些回去。”明珠眯了眯眼,见那丫头目光闪烁,似乎还有苦衷,便知道这是还有内情不能在自己面前说起。 她心里揣测了一番,却到底不感兴趣,起身拍了拍自己柔软精致的罗裙,便与脸色有些苍白的明岚慢吞吞地说道,“不要慌张就是了,去请个好些的太医给老太太瞧瞧。”她见明岚凌乱地点头,继续说道,“老太太身子骨儿不好,缘故要想明白。” 怎么就突然不好了呢?只怕靖北侯府有变故。 明岚本惊慌的脸色顿时就僵硬起来。 最近还真有。 靖北侯夫人叫老太太冷落了大半年,彻底想开了,也不要贤良淑德委曲求全了,那跟靖北侯掐得叫一个热闹。 前两日才给了靖北侯一茶壶,最近听说又断了靖北侯在公中取银子挥霍的权力,靖北侯没有银子顿时大怒,找老太太告状未果,便嚷嚷着休妻。 靖北侯夫人随他叫嚷,不是恐拖累明岚姐妹的名声,更厉害的事儿现在都能干得出来。 “我先回去了。”明岚不想叫明珠烦心靖北侯府的污糟事儿,含糊地应了,见齐凉在一旁抱臂冷笑,一脸“敢诉苦试试!”的表情,她却从那无情之中看到了对明珠的爱惜与紧张。 她笑了笑,急忙带着丫头匆匆地走了。明珠立在自家的廊下目送她走了,这才懒洋洋回来自己屋子,爬上了软榻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觉得还是自家的小窝舒服,她哼哼唧唧美得眯起了眼睛。 齐凉侧坐在一旁,给她揉着额头。 “太子如何了?”明珠撇嘴问道。 她就想知道,真爱的力量是不是很伟大,叫太子能不能连便宜岳父都要庇护。 “送姓林的往大理寺了。”齐凉哼了一声,很不在意地说道。 太子兜不住那么大的事儿,只能来了一把挥泪斩马谡,据说东宫里头如今哭声震天,林婉婉都哭得吐了血了。 当然,这吐血也不知是凌阳郡王友情建议的三十板子的功劳,还是知道亲爹这回要完的功劳。 “大义灭亲啊。”明珠哼笑一声缓缓地说道,“这事儿没完。” 她虽然对前朝之事不大明白,却也知道,一旦示敌以弱,那就是叫敌人想要往死里捅刀的意思了。若太子抵死不承认知道姓林的干的事儿,那谁能拿他怎么办呢?这弱点一露出来,知道眼下太子慌张心虚了,正是虚弱的时候,英王什么的还不赶紧继续捅刀? 姓林的死了,不知多少姓林的站起来。 东宫只怕也不只这一项错处,若太子日后一一认了…… 有这么多错误的,还有脸做太子?! “他信心没了。”从前不是没有弹劾太子的,谁能保证自己水一样清白呢?只是太子从不惊慌。 盖因那时是有皇帝撑着的。 如今皇帝都对太子隐隐不满,太子还能依靠谁? “算了,不提他。活该。”若太子没纳了林婉婉入东宫,哪里有这么多的破事儿,明珠哼笑道,“因果循环。”太子妃的苦楚,如今也该叫太子吃一吃。 “别提,烦!”齐凉可不爱提什么太子太子妃的了,哼了一声,手底下的力气却温柔,顿了顿方才与明珠告状道,“你兄长对我很不友好!” 这说的就是顾怀瑜了,只是天可怜见的,顾小大人不过是恐齐凉伤势加重伤了自己的身子,因此好心请凌阳郡王晚上早点儿回来,别大晚上的还要跟妹妹腻歪在一起,不过齐凉小心眼儿,就觉得顾怀瑜这肯定是嫉妒自己了。 他记得顾怀瑜拒绝了自己的友谊之手,决定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不过若顾怀瑜对他伸一伸手,郡王殿下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明珠微微张开了眼睛,就见自己上空,一张俊美苍白的脸几乎是近在咫尺。 齐凉今日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穿着一件精致绣着大团牡丹的衣裳,那牡丹艳丽奢靡,却压不住他的夺目的俊美。他的呼吸就在自己的面前,炙热得叫她心里生出莫名的焦躁,总是想要动一动,可是当齐凉看着她,她却动弹不得。 她抿了抿嘴角,看他期待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告状的丢脸,努力哼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小身子。 “真的!”还非要看着他上床睡了,顾怀瑜才会放心地自己回去睡。半夜完全郡王想爬墙往后院儿寻自家主人玩耍,却看见顾怀瑜立在墙根儿底下对他礼貌颔首。月明星稀,俊美的青年微笑而立,可是齐凉觉得这太讨厌了。 说好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齐凉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必须要求主人给自己做主。 “哼!”明珠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又往软榻里缩了缩。 “怎么办?!”齐凉依依不饶地凑过来。 他泰半的身子都悬在明珠的身上,明珠觉得气息压人,一瞬间,几乎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她想要呼吸,却觉得自己必须要用力地深深地呼吸,可是却又不想将自己的异样暴露在仆人的面前。 “知道了。”她忍不住推了推齐凉的身子。 齐凉轻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若不是顾怀瑜上朝去了,真想现在就叫他看一看自己与郡王殿下之间,在明珠心里地位的差距。 还想跟郡王别苗头! 一定叫他再也不敢守着墙头不叫爬! “你今日吃药了没有?”齐凉病了,明珠日日关切,见齐凉懒洋洋地点头,并不收回他的身子,反而就将手臂撑在她的身边,似乎与她都要贴在一起。 明珠心里跳动得厉害,似乎有被冒犯的恼火,却忍了忍,见齐凉安静地看着自己,继续说道,“御膳房的汤水,本县主不爱吃了。”她才不要齐凉伤成这样,还要想着她,为她往御膳房去取滋补美味的吃食。 “哼。”齐凉心里一热,哼了一声,眼角却觉得有些酸涩。 他明白明珠并不是不爱吃了,而是担心他。 御膳房当初被他成功占领,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也曾经叫他不必日日都往御膳房来,只说若明珠喜欢,那就叫御膳房的宫人每天做完了送到南阳侯府,不必叫堂堂郡王跑腿儿。 可是他拒绝了。 每天行走在御膳房通向南阳侯府的那条路上,提着点心的欢喜与热烈的心情,皇帝怎么会懂? 如今,明珠也知道关心他了。 “昨日出宫前与我御膳房吩咐,叫他们做好了送来。”他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哽咽,却又觉得温暖。 哪怕眼前的这个,并不是一个温柔可爱的贤惠姑娘。 “本县主又喜欢了。”明珠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顿时哼唧了一声。 挑了帘子进门,本一脸烦恼的昌林郡主,听见这两个这般对话,顿时什么都不能烦恼,捂嘴噗嗤一声笑了。 她见这两个同时扭头用“愚蠢的凡人”看自己,无奈得不行,却还是缓缓走到明珠身边,先把齐凉给推到一旁叫他少在人家亲娘面前占便宜,见明珠似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有些释然,有些失落,然而想到更要紧的事情,还是拍着明珠的手臂皱眉道,“你方才听说,老太太不好了?” “知道了。”明珠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府里传话儿来了,说太医瞧过,这回是真不大好。”昌林郡主皱眉说道,“病得不轻啊!” 据说老太太奄奄一息,虽然神志还算清醒,可是却已经江河日下,努力调养,也就是半年的事儿了。 老太太到底是顾远的亲娘,虽然分家,不过亲娘要死还不回去看望,顾远只怕叫人诟病。 “等父亲回来,咱们一同去。”明珠医术不错,不过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老太太这实在是年纪大抑郁病了,她也不是神仙。 “本王也去。”齐凉就在一旁冷哼道。 “那就一起去。”一家子里头,顾远不必提,顾怀峰兄弟外加赵美人都在外头忙碌,昌林郡主哼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愿意,却明白孝道大过天的道理,抿了抿嘴角到底应了。 因此,当顾远疲惫地从朝上喷太子的浪潮之中留了一口气回家,迎面就知道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亲娘要不行了。 据说还是他侄女儿顾五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7章 顾远最近在朝中十分憋闷。 虽然太子确实不大好,叫御史参的那些罪过也都几分是真的,不过叫顾远说,这说太子不好就往死里踩,也是够了。 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想过当初对太子卑躬屈膝之时? 这朝中的风向叫顾远有些不自在,也干不出也参太子一本的事儿来,只好在朝中与儿子们修闭口禅,顺便观察一下朝中的皇子们。 七皇子就不必说了,倒太子的急先锋,英王的忠实小伙伴儿,不过英王那志得意满似乎下一刻自己就是太子的样子,叫顾远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天可怜见的,太子再不好上头也有皇后,身边太子妃与皇孙都与明珠交好,可是这英王就很有些微妙了啊。 若英王上位,明珠还混什么?只怕得叫英王折腾死。 就为了这个,也不能叫太子倒了台。 顾远心里警惕英王本就不喜欢,且因明玉嫁入英王府,心中就有许多的厌恶。他才怏怏不快地从朝中回来,就听见老太太病得不好了。听昌林郡主隐隐约约的意思,还与明玉有关,顿时生出几分恼火。 他也明白这时候是该去老太太面前的,迟疑了一下本想自己与妻子过去一趟也就完了,然而却叫顾怀瑜劝说,带着孩子们一同气势汹汹地往靖北侯府上来。 才进门,就见靖北侯正与一个妖冶轻佻的丫头立在老太太的屋外嬉笑,勾勾搭搭。 顾远心里生出几分怒意,上前不理好坏,一巴掌就将那丫头抽到地上,抬脚将震惊的靖北侯给踹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屋里头靖北侯夫人正一脸愁容地与太医说着什么,冷不丁就见门口倒退着飞进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可不是靖北侯么,霍然起身往门口看去。 见是顾远脸色冰冷地与一家进来,她目中闪过淡淡的笑意,面上却关切地与傻眼跟着一同捂住自己的肚皮,似乎很担心自己也无妄之灾被来一下儿的太医轻声叹气道,“咱们侯爷素来不肖,大人方才也听见了,他……二弟最恨不孝之人,哪里忍得住呢?” 靖北侯与那丫头就在屋外调笑,死人才听不见呢。 那太医本在心里腹诽靖北侯府没有一个好东西,见靖北侯挨了一记窝心脚,对南阳侯顾远的印象就很不错了。 “看起来伤得不重,不必用药了。”这太医还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地上打滚儿的靖北侯。 肯定有五脏六腑被踹碎了,不然怎么嘴里往外吐的血是黑色儿的呢? 可惜太医大人只当做没看见。 今日他前来就是给老太太看病的,出一趟医给两个人看病,这可太过分了是不是? “畜生!”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是靖北侯这个长子,这都要死了,靖北侯竟然还知道玩儿女人。 特别是这东西早就不行了,就算与女人勾勾搭搭……只能看不能吃,有意思么? “二弟不要生气。”靖北侯夫人知道靖北侯这回是真冤枉。 这今日一早,靖北侯最近转了性了,跟顾三老爷一同在外头养了两个唱戏的年轻戏子,因戏子讨好得很,因此靖北侯就要拿府里的银子给心肝儿花花,这眼下靖北侯夫人看开了,已然不似从前那般贤惠,听说本可以要给姑娘的嫁妆还去养戏子,顿时就不干了,与勃然大怒的靖北侯在家中好一番争吵。 靖北侯又挨了妻子一耳光,第八百次嚷嚷着要休妻。 靖北侯夫人断然没当一回事儿,见老太太也出头叫她与靖北侯赔罪,只冷笑问,要休了她,问过她大闺女韩国公夫人顾明芳没有? 问过她外孙韩国公世子没有? 虽然她小外孙这前些日子才会说“吃掉!”。 老太太顿时不说话了。 荣贵妃在后宫还没有放出来,七皇子入朝,正是需要韩国公府鼎力帮衬的时候,她哪里敢在这时候叫顾明芳对娘家生出嫌隙呢? 也因荣贵妃,因此老太太不得不委屈了儿子。 左右儿女之中,老太太总是会叫儿子做牺牲的。从前是顾远,这一回轮到靖北侯了。 而已。 这还了得! 靖北侯顿时觉得自己被母亲伤害抛弃了,一路叫骂不停,可是没有老太太允许,没有靖北侯夫人低声下气,他在府中也闹不出幺蛾子来,只好为了发泄自己对老太太的怒火,在老太太重病的时候在门外与丫头调笑,表示一下自己很生气,没想到还没出气就叫弟弟看见了,挨了一脚狠的,现在都爬不起来。 靖北侯捧着肚子在地上吐血,顺便就见靖北侯夫人十分讨好地迎上了顾远。 “母亲怎么样?”顾三老爷眼下不见踪影,顾远见周氏与顾怀麒都在,冷笑一声。 明玉正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目光闪烁。 “已醒过来了。太医说了,只要能熬过这两日,起码能过到明年。”靖北侯夫人心慌意乱地说道。 她如今是真心不希望老太太死了。 “用最好的药材,不要吝啬银钱。”顾远挑了床上了窗幔,就见老太太静静地躺在里头,她睁着眼,显然还很明白,可是气息却微弱得厉害。 顾远满目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见她动了动嘴角,看着自己眼泪流下来,忍不住抹了一把脸,抹下了一脸的泪水。 “把畜生拖出去。”他看着老太太眼角流下浑浊的泪水,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已经有瑟缩的下人上来,把靖北侯拖出去了。 老太太听见靖北侯惨叫叫骂的瞬间,苍老的眼里露出一抹伤心与担忧,再看顾远的眼神就有些不认同。 她见这个高大的儿子一脸恼怒,疲惫地垂目,微弱地说道,“那是你哥哥。”她说了这一句话,就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带着几分埋怨地看着脸上一瞬间变的空白的次子,见他沉沉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个高大英俊,人过中年的儿子叫她心里生出几分安稳。 “别,别忘了,忘了你妹妹……她不能总失宠……想,想想七皇子……”老太太几乎是用尽力量一把抓住了脸色木然的顾远的手臂。 顾远突然想笑。 他本以为是在为母亲抱不平,可是原来,他的母亲从不必他为她做多余的事情。 他为她出了头,可是她嫌弃他多管闲事。 “母亲安心养病罢。”荣贵妃没出来这快一年,顾远只觉得是最轻松的日子,没有荣贵妃唧唧歪歪狗拿耗子,他与昌林郡主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还希望皇帝关这个妹妹一辈子呢,哪里希望她放出来,便冷淡地说道,“儿女们都大了,母亲日日操心,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保重自己,好吃好睡,我听太医说了,您就得静养。”见老太太失望地看着他,他却觉得自己心如铁石。 “嫂子预备最好的药材,百年人参什么的……” “不行!”靖北侯夫人正点头,周氏陡然在一旁尖锐地叫道。 她面上有些晦暗,虽然与顾怀麒坐在一起,可是却带着几分恼怒与愤恨,叫她美貌的面容都扭曲了几分。虽然依旧花枝招展,穿着最华美的宫装,可是周氏的眼神显然没有什么炫耀了。 她正竖着耳朵听着,听见这一句,顿时心中一凛跳起来,抚了抚头上沉甸甸的赤金凤钗强笑道,“我瞧着老太太这病也好不了了,什么人参百年人参的,那都是一样儿的,何必花更多的银子呢?” 眼下花靖北侯府的银子,那不就是在挖她儿子以后的家底儿? 顾怀麒迎着顾远与靖北侯夫人惊讶的目光,恨不能把自己埋到土里去。 “老太太的病,求大伯娘务必都用最好的。”他无颜抬头,垂头有些痛苦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傻了你?!”周氏见儿子拆台,顿时大怒。 “母亲给儿子留点脸面罢。”顾怀麒疲惫地说道。 他英俊的面容已经憔悴不堪,几乎看不见希望一般,看着叫人可怜。 明珠揪着兄长顾怀瑜的后衣摆,对顾怀麒没有什么兴趣,只探着小脑袋去看床上老太太的表情。 她那么喜欢周氏,听见这句,心里的滋味儿一定挺好的。 赵美人这是第一次来靖北侯府,她立在明珠的身边,见这小姑娘跃跃欲试很有些幸灾乐祸,努力不叫眼里的笑容叫别人看见,微微伸出手臂,将明珠掩在自己的身侧,不叫别人看见明珠的调皮。 她这般动作自然叫齐凉十分不满,不过这时候不是争宠的时候,齐凉哼了一声,却只是握住了明珠的手,一同去看床上的老太太。那种十分复杂,万念俱灰被辜负的样子,叫齐凉觉得今日没白来。 他素来记仇,自然记得老太太为了荣贵妃,是怎么辜负明珠与昌林郡主的。 “你还有脸说这个!”顾远见周氏跳出来,本心中就大怒,见她还斤斤计较,厌恶到了极点。 这靖北侯府里头实在叫他不愿意待了,左右老太太身边有她心爱的儿子靖北侯与孙女儿顾明玉。他心里失望透顶,冷笑了一声与靖北侯夫人冷淡地说道,“大嫂好生照料母亲。改日我再来看望。”他方才的急切都成了心灰,又觉得自己可笑到了极点,带着妻子儿女就要回家。 “二伯父救我!”明玉不知怎么有了力气窜出来,抱着顾远的大腿哭叫道,“王爷又要纳侧妃了,求二伯父给我做主!” 英王就要纳新人,据说也是高门显宦出身,身份尊贵,据说纳侧的宴席,比她的还要风光。 一转眼,她的宠爱,都被夺走了。 “关我屁事!”南阳侯一脚踹开她,拂袖而去。 ☆、第148章 顾远一片孝心喂了狗,虽有些怏怏,不过到底没心没肺,就将此事揭过。 明珠倒是听见明玉在后头尖锐的哭声,只觉得活该倒霉,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伸出热情的双手不计前嫌拯救一下。 隔了几日,到底还是昌林郡主觉得不好,叫人收拾出了一些药材来,叫人送到靖北侯府上去。 靖北侯夫人惊喜莫名,又使人传话儿来道谢,又与昌林郡主说起,老太太果然熬过来了,不过算是彻底在床上起不来了。 那日明玉为何冲撞老太太叫她成了那样儿,也叫昌林郡主知道了。 明玉知道英王就要迎娶新人,顿时就哭了。 她荣华富贵都在英王的身上,且英王虽然心眼儿小,可是出身皇族,身上带着的是与寻常男子不同的清贵,明玉嫁给他哪里会没有一点儿的开心呢? 如今恩爱如流水,转眼逝去。她住在娘家这么久,英王没说想要接她回王府去,还没心没肺地又勾搭了新人,早把她忘到了身后,还不都是往明玉的心上插刀子?明玉也多少知道,英王宠爱自己是因兄长顾怀麒,就想求老太太给个说法。 她想求老太太立时就过继自己的兄长给靖北侯,把爵位砸瓦实了,叫英王对她另眼相看。 只是她说起来的时候就有些乱七八糟的,什么靖北侯在外头包养了一个戏子,还是个男人。什么靖北侯肯定不行是断子绝孙的命。总之,当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厥过去了。 只可惜老太太就是这样绝望,也不肯应她,将顾怀麒过继给靖北侯。 明珠听着明玉干的好事儿,见靖北侯夫人派来的丫头也一脸仇恨,便哼了一声。 “行了,老太太这熬过来就好了。”老太太前两日据说来势汹汹就要死过去,昌林郡主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去。 “顾五呢?”明珠不问别人,只问顾明玉。 “侧妃回王府去了,据说是想念英王殿下了。”英王压根儿就不记得明玉,明玉自己就知道怕了,不必来接,自己乖乖儿地回去。 她临行前又去央求兄长顾怀麒,只是顾二公子眼下自己还为自己的婚事发愁呢,哪里顾得上妹妹,听都没听进去便转身走了。还是周氏舍不得闺女吃苦,从自己的贴己里取了五千两银子给了闺女,叫她回来王府上下打点,把日子过得好点儿。 “不过英王又要纳谁呢?”英王纳侧之事最近风风光光的,昌林郡主便好奇地问道。 “女人。”齐凉坐在明珠身边头也不抬地给拾掇药材,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话比较废,昌林郡主默默地忍了。 难道英王还能纳个男人? “听说是闽南总督家的姑娘。”那丫头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 “闽南总督并未进京啊。”那这姑娘是怎么与英王亲近上的?按说闽南总督的家眷,还与他一同都在闽南不是?且一品总督之女,吃饱了撑的给个皇子做侧室?也不怕祖宗从地底下气活了! “奴婢听小道消息,那是个外室女,不过闽南总督颇喜欢外室,把那姑娘接到家中。可惜总督夫人是个泼辣的人,容不下,因此养在京中总督府,老太太膝下,为了体面记在了总督夫人名下做嫡女。” 也据说闽南总督夫人暴烈无比,“被”嫡女了一下,回头就打死那外室,从此与闽南总督反目,夫妻跟仇人也差不多了。 这丫头都是听靖北侯夫人说的。 靖北侯夫人可不像昌林郡主这种虽然记仇却不爱搭理人的性子,她不喜欢拖累自己闺女的明玉,那就对明玉的倒霉事儿特别关注,自然也打听英王新人的来历。只是闽南总督府对此都讳莫如深,外头知道这是个外室女的不多。 大概英王也以为这是个嫡女呢。 昌林郡主知道是这么一个身份,也不想说什么了。 英王这怎么就命不好,遇不上好姑娘呢? 外室女,比庶女还低贱。 “外室女。”昌林郡主顿时就露出淡淡的讥讽,与明珠不屑地笑道,“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没规矩与英王私下亲近。” “爱谁谁,跟咱们没有关系。”明珠正监督已经身子越来越好的齐凉给自己的药材处理。 见他双手用袖刀微微一压,那胖胖的药材就被压瘪在玉盘之中,冒出了乳白的汁液,她急忙把汁液都收集起来,顺便叫小蛇把玉盘里的余下的一点给舔干净,漫不经心地说道,“失宠的也不是咱们。”明玉既然愿意嫁入皇家,就得知道,今日她能从人手中夺走英王的宠爱,来日,就可以被别的女子夺走她的宠爱。 既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又何必装可怜呢? 不顾及姐妹们的名声,一定要嫁的时候想没想过姐妹们可怜? “你说的对。”昌林郡主才不管明玉死不死,叫那骇然的丫头回去,便与明珠笑着问道,“英王,还不知她的那点儿旧事?” “叫他知道也好。”记仇的凌阳郡王也想要落井下石了。 明珠停住了自己的动作想了想,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缓缓地说道,“叫英王的脑袋继续绿着罢。” 这就太坏了啊,昌林郡主无奈地点了点闺女的小脑袋,见她勃然大怒不跟自己坐了,又觉得有趣儿。 这昌林郡主与明珠只是觉得有趣儿,可是明玉却觉得天都塌了。 她委委屈屈地回了王府,也叫人去禀告英王自己回来了,可是等了几个晚上,英王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她失望地倚着英王给自己居住的靠水楼台的窗户,远远地看着壮丽宏大的英王府前院儿人来人往,都是最近觉得英王风声强劲的官宦来讨好,又见这后宅到处都开始张灯结彩,就是为了预备迎接英王口中的新人,想到自己成了昨日黄花,心里剧痛。 她一失宠,从前奉承她的那些王府下人都怠慢起来,若不是她带了母亲给的银子,眼下连打扫的丫头都没有了。 如今英王更是一耳光抽在她的脸上! 他纳侧妃纳得这么高兴,不是明明白白叫人知道,她不被他当一回事儿了么? 据说新侧妃身份高贵,乃是总督之女,位比正妃。 她正暗自垂泪,迎风惆怅,就见外头快步走进来几个嬷嬷。当首的一个面容骄矜,还带着几分鄙夷,鼻孔朝天地看着明玉。 明玉见这嬷嬷乃是英王从前在宫中服侍过的老人,心里咬牙暗恨,面上便有些不快地问道,“嬷嬷来我这儿做什么?这样不叫来就过来,也不瞧瞧自己的规矩!”她见那嬷嬷脸色变了,还敢给自己摆脸色,越发不高兴地说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她从前得宠的时候,这嬷嬷恨不能跪在地上给她穿鞋! “侧妃也别与奴婢说这个。”这嬷嬷鼻孔朝天,哪里还有半点儿卑躬屈膝,见明玉还骄横得不行,便嗤笑道,“只是侧妃不像样儿,老奴不得不过来。” “你敢指责我?!” “只是给侧妃提个醒儿,您虽然失宠了,年轻空虚旷了日久,夜夜寂寞。”宫里厮混出来的嬷嬷自然都有一张利嘴,只看愿不愿意喷人罢了。 这嬷嬷知道明玉是真失宠了,越发不客气地说道,“只是您也得记得,你已经是王爷的人,哪位侧妃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着,见不着王爷,就想把自己的风情给外人看看?您在这高楼上影影绰绰迎风落泪的,前院儿的可都看见了!” 英王正在前头招待群臣,外加今日好容易跟他回来王府的诚王与七皇子,才笑了一下,就见诚王目光呆滞了。 他顺着诚王的目光看去,顿时气得吐血。 王府前院儿与后院儿隔得虽然很远,中间又有影壁假山等等,然而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之外,竟有一个女人,正靠着一座高台迎风流泪,楚楚可怜。 英王打从出了英王妃的破事儿,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哪里还忍得住,顿时大怒。 不是顾忌还有宾客,他往后院儿大耳瓜子抽不守妇道的顾明玉的心都有了。 况诚王竟然看了一眼,神色异样地跑了,也叫英王心里很不痛快。 这嬷嬷奉命而来,对明玉自然少了客气与尊重。 “你!”明玉叫这一棍子给敲懵了,花容失色,指着这嬷嬷气的说不出话来。 “等王爷来了,我非叫他治你的罪过!”她尖锐地扬声叫道。 “您见得着王爷再说罢。”这嬷嬷自然有恃无恐,见明玉叫自己气得够呛,越发从心里生出几分践踏主子的得意。她见明珠满头珠翠显然是一个极好的美人儿,身上穿的也都是最精致的料子,又有几分嫉妒。 因英王已经对明玉不耐,还叫她暗中查访明玉当日为何会在京郊出现,她敏锐地感到英王对明玉生出嫌隙,更敏锐地觉得明玉只怕这其中有事儿,有心诈她,便哼笑道,“且见了侧妃,就叫奴婢好奇。当初侧妃,怎么就与咱们王爷那么巧,遇上了呢?” 明玉心中本有鬼,闻言脸色微微变化。 她露出这样子,更有鬼了,这婆子便冷笑道,“若这里头有什么不好听的,侧妃就死无葬身之地!” 英王妃犯了事儿,可还在柴房关着呢。 那是正妃,御前挂了号,英王才没要了她的命。一个侧妃,只怕都得叫英王给千刀万剐。 “侧妃不是要会旧情人罢?”这嬷嬷就拿英王妃的事迹揣测了一下英王侧妃。 明玉当日确实是要找诚王庇护自己的,闻言顿时尖锐地叫道,“不是!” 她回答得太快,反倒欲盖弥彰,这嬷嬷的面上,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看着脸色发白的明玉。 “王爷等着奴婢回信儿,奴婢该如何与王爷回话儿,都在侧妃的一念之间。”她贪婪地与明玉说道,“一万两,奴婢的嘴一定比河蚌还紧。侧妃该知道轻重,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9章 顾侧妃再没有想到,竟然有奴才敢敲诈主子! 只是她也知道,今日若不应,这嬷嬷将自己的疑虑与英王一说,回头只怕就不是一万两银子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她气得娇躯微颤,可是看着自己面前这几个一脸贪婪的嬷嬷,竟说不出话来。 周氏给她的那五千两银子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如今,她竟不知往哪儿去拿一万两给这些恶毒的婆子。 “侧妃先拿这个做抵押!”那嬷嬷见明玉露出几分失措,也知道放长线钓大鱼,便从明玉的头上将她那些贵重的首饰凤钗给抢下来放在手里,与她戏谑地说道,“等侧妃有了银子,奴婢就还给您。” 她与几个嬷嬷得意洋洋地走了,对明玉无措的痛哭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她心中就知道,只怕明玉确实对英王有许多的隐瞒。她虽然贪钱,却对英王忠心耿耿,已经预备把明玉之事弄明白,在英王面前立功。 明玉知道此事涉及自己生死,不得不使人往家中去,求周氏再给她一万两。 周氏虽然有许多的私房,不过一万两也太多了。她吃了一惊,听明玉遣来的丫头含糊地说了,知道这是性命攸关之事,眼珠子一转,竟往靖北侯府去了。 靖北侯夫人正喜气洋洋地给明岚备嫁。 杨容是个极出色的年轻人,虽依着规矩不好往靖北侯府上来,只是寻常的一切书信与在外看见什么有趣儿的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想着送到明岚面前一份。 他这般看重明岚,就叫靖北侯夫人心里欢喜坏了,只觉得苍天有眼,叫明岚得了一个把她放在心上的夫君。 待知道杨容已经在吏部官居正五品,年纪轻轻前程似锦,她越发看重这个青年,在外往来,也与杨家十分亲近。如今明岚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里虽然不舍,却又十分欣慰,忍不住又往明岚的嫁妆里放了两万两的压箱钱,这才觉得心满意足,没有缺憾。 老太太好好儿的,不必叫明岚守孝,靖北侯叫顾远一脚踹得现在还卧床不起,靖北侯夫人觉得天都是湛蓝湛蓝的。 才湛蓝了一下,就听见周氏求见。 她早就与周氏为了爵位撕破脸了,说一句仇人也并无不可,眼下周氏竟然匆匆要来见她,顿时就叫她感到这里头有什么不对了。 先叫诧异的明岚到后头的屏风里去,靖北侯夫人收拾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叫周氏进来,见周氏匆匆进门一脸天塌了的样子,靖北侯夫人心中不耐,便不客气地问道,“这急匆匆是怎么了?弟妹真是难得急切。”她喝了一口茶,十分惬意得意。 比起明玉的不省心,她的几个闺女都省心极了。 “嫂子可不好了!”周氏暗恨靖北侯夫人摆谱儿,面上却焦急地叫道。 靖北侯夫人皱了皱眉头。 “咱们五丫头,这回是要死啊!”周氏见靖北侯夫人不理睬自己,越发地哭到她的面前,哭着把明玉叫个王府的嬷嬷给敲诈的事儿说了。 见靖北侯夫人手中的茶杯顿时脱手,哗啦一声就在地上跌了一个粉粹,她知道靖北侯夫人心里也是害怕的,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说完了,便掩面假哭说道,“咱们家家底儿薄,哪里有一万两呢?因此我找嫂子来了。” “找我有什么用!”靖北侯夫人闻听噩耗,顿时眼前一黑! 若明玉之事叫人揭破,她闺女还嫁什么人?! 杨家肯定是要休妻的呀! “难道五丫头不是顾家姑娘不成?”周氏哪里舍得那么多银子,哭着眼巴巴地抓着靖北侯夫人的衣摆伤心地说道,“况,五丫头若是叫人揭破,她姐姐们岂不是一个死?如今她冒着危险送了消息出来,这都是姐妹情深呀!五丫头还有这个心,这节骨眼儿上,嫂子能掉链子,连一万两都舍不得?” 见靖北侯夫人气得浑身乱抖,周氏越发地哭着威胁道,“叫出来,她姐姐们都不必嫁人了!” 她笃定了靖北侯夫人投鼠忌器。 “你!”靖北侯夫人再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有这样无耻的人,气得浑身发抖! “总之,五丫头的生死,二丫头她们的名节,都在嫂子手里了。”周氏抹着眼泪说道。 屏风之后的明岚,脸都气白了。 “滚!”靖北侯夫人不想拿银子去求明玉,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眼下方才的喜悦都不见了,只觉得这辈子再没有这样艰难过。她眼里的眼泪夺眶而出,只恨不能将顾家的人都弄死算了!见周氏还期待地看着自己,靖北侯夫人抹着自己面上滚烫的泪水,就听见一声“母亲!”,扭头,模糊地就见明岚声音哽咽地抱着了自己的手臂,张了张嘴角,扭头用力将周氏推开! “你们祸害我闺女,还敢上门?滚,都滚!”靖北侯夫人眼下也跟疯婆子差不多了。 天上地狱,也只是转眼之间,她哪里受得住这个。 “二丫头也在,你也劝劝你母亲。”见明岚面上落泪,周氏便十分没心没肺地说道。 “三婶儿放心,我死了,五妹妹也得跟我去死。”明岚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婚事坎坷,可是没想到坎坷成这样儿。 她想到这半年多杨容对自己的上心,知道他在对自己努力喜欢起来,想要给自己幸福,想到自己一点小小的心动,想要嫁给他的欢喜,终于泪如雨下。 就算他不介意,可是她名声叫明玉拖累,叫她声名尽毁,又怎能自私地嫁给他,叫他为人嘲笑? 他已经叫人嘲笑过一回,难道还要有第二次么? “大不了,我不嫁了。只说老太太病重,我愿意青灯古佛,给老太太祈福。”明岚抱着靖北侯夫人的手臂,流着眼泪在一旁劝慰。 她对周氏如何完全不在意,只知道,就算明玉名声坏了,只要她不嫁给杨容,杨容就不会有损失。 那样就好了。 “那可怎么行?”好容易遇上了一个好人家,靖北侯夫人哪里舍得闺女错过呢? 她与明岚窃窃私语,周氏在一旁等得只撇嘴,也懒得去听这两个究竟要说什么,顿了顿,见这母女不理睬自己,心里有些恼火。 她暗唾了一声,方才掩着眼角的眼泪没心没肺地说道,“总之,嫂子好好儿想想。五丫头在王府还算有几分威势,能抗住几天,只是也别叫五丫头太辛苦了是不是?究竟是怎么着,您该早点儿给个话儿。”她见明岚愤怒地看着自己,便冷笑道,“二丫头也该学学规矩,眼里心里还有没有长辈了?” 这等无耻之人,竟还自诩长辈,明岚双目喷火,却不肯再说什么。 周氏见靖北侯夫人似乎冲击不小,急忙匆匆地走了。 “她这个,她这个!”靖北侯夫人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身边就是明岚的嫁妆单子,火红的信笺,却叫她心如刀割。 “母亲,要不,这婚事就算了。”明岚却沉稳起来,见靖北侯夫人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急忙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只母亲往杨家赔罪,说我要为祖母出家,杨家也不丢脸。” 她感到母亲的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突然笑了起来,仰头含泪说道,“为了祖母出家,我也是纯孝之女了。一个纯孝的嫡亲姐姐,与一个隔房的名声不堪的妹妹,世人都明白远近是不是?拼上我博个好名声,三妹妹四妹妹,也能嫁个好人家。” 只用她换妹妹们的好名声,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你……”一滴温热的眼泪就落在明岚雪白的手背上。 明岚看着已经头上带了白发的母亲,怜惜地拂过她的鬓角,轻声说道,“母亲为了我们操心这么多年,我们日后,也不会叫母亲再操心了。” “我的闺女啊!”靖北侯夫人凄厉地哭道。 “别告诉三妹妹四妹妹,不然又是风波。”明云明柔还小,明岚只想着,何必叫妹妹们都不开心呢?她笑着流眼泪,伸手给母亲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有些怅然地说道,“这样也好。” 成全她妹妹们的终身,也叫那个人不必为自己蒙羞,自己也一生清白干净,从此家中不会再有波折与畏惧,这有什么不好的呢?她虽然这样想,可是手指摸过自己的嫁妆单子,才突然发现。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那个人。 那个努力对她好,只见过一面,却遥遥不肯走过来的刻板的青年。 她本以为心如止水,只需要举案齐眉,可是若可以嫁给他,她想真心爱慕他,好好儿跟他过日子。 “就是没缘分。”她不去看那刺目的大红,收回了目光笑了笑。 靖北侯夫人已经哭得不能自己,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 明玉明显是兜不住了,今日是一万两,来日只怕是十万二十万,且谁能相信谁的嘴巴呢?既然被人发现,那以后暴露是早晚的事儿。 牺牲明岚一个,就保全了她余下的闺女。 明明这样知道,可是靖北侯夫人却没法儿狠下心来。 “要不,先给一万两罢。”她哭着拉着明岚的手问道,“万一只这一次,从此天下太平呢?” “总是祸患。”明岚垂目,声音轻微,终于坚定地说道。 她抱着牺牲的精神想要牺牲自己一个人,却再没有想到,当湘怡县主知道此事之后,只叫人传话一个字“蠢!” “都有勇气出家,为何没勇气将实情告诉他?三姐姐四姐姐也是。若嫌弃名声就不要娶,那这样的男人不嫁也罢。若不在意……他都不在意,还出个屁的家!” 明岚面前,南阳侯府的丫头,努力摆出湘怡县主的鄙夷脸,卖力复述。 “顾五是死定了,只是你担心什么?英王能满世界嚷嚷自己脑袋绿了?”湘怡县主这嘴脸就很无耻了。 无耻到呆滞的,悲壮的顾家二姑娘,突然觉得自己的“牺牲”,还真的特别蠢。 ☆、第150章 明岚都已经绝望的心,叫明珠又给拉回来了。 只是她转头心情平静之后,脸色顿时就苍白一片。 她几乎是顾不得重新梳妆打扮就往南阳侯府上去了,踉踉跄跄地进门,顾不得先与昌林郡主请安,就往明珠的屋里去。 才进门,满心焦心的顾二姑娘顿时呆住了。 靖北侯府都火上房了,湘怡县主处不仅歌舞升平,还十分灿烂的样子。 一袭修长红裙的赵美人今日难得没有入宫当差,正侧坐在明珠的身边,修长的手指剥了几枚莲子喂给懒洋洋张着嘴巴等待投喂的小姑子,对另一侧齐凉的险恶的目光视而不见。因赵美人从来武艺高强,凌阳郡王眼下还有伤在身,更加不不在意齐凉的心情了。 她见明珠吃得眼睛眯着了一条缝儿,嫣红的薄唇微微勾起一瞬,垂头与明珠轻声问道,“还想吃点什么?” 今日也没上朝的顾怀峰顾将军默默地坐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媳妇儿。 顾将军莲子皮儿都没捞着一个。 “媳妇都管不住!”齐凉鄙夷地看着他。 顾怀峰抿了抿嘴角,竟觉得自己没法儿反驳。 “大哥到底是成了亲的人,爱惜妻子些,总比没有妻子强些。”顾怀瑜见兄长被人挤兑,便在一旁温柔微笑。 他生得俊美文秀,风姿翩翩,只是一张嘴巴就太叫人伤心了啊。被戳中了伤疤的齐凉顿时冷哼了一声,偏头冷笑道,“彼此彼此!” 都没有媳妇儿,五十步笑百步罢了,这顾家老三是不是觉得自己不丢人?郡王殿下心里记仇,只是见明珠吧嗒吧嗒鼓着小嘴巴侧目看过来,他目光闪烁了一下,便咳了一声阴沉着脸说道,“需要本王,为你筹谋婚事么?” 凌阳郡王真是一个急公好义的好人。 “三哥哥心里有数儿。”明珠觉得最有主意的就是顾怀瑜了,含糊了一声。 “那我呢?!”见她亲近顾怀瑜,齐凉顿时阴沉地问道。 “你心里也有数。”明珠扭头,拨拉着手上的珠串儿,不知为何,心里轻轻一跳。 才跳了一下就见了衣冠不整地冲进来的明岚了。 明岚素来稳重,哪里有这样张皇的时候,明珠抬眼见了就知道她为了什么,也不客套,对明岚招了招手儿,见她眼里滚下来泪水上前,便不耐地说道,“多大点儿事儿,何必如此介怀?若二姐姐真当她是个人物,实在是往她脸上贴金了。”她推了推桌上的一碗热羊乳,与明岚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放不下,弄死她就是了。” 她半点儿没有会被明玉牵连的惶恐。 “六妹妹。”明岚今日来却不是因为这个,见堂兄们都在,她的脸顿时就滚烫,羞愧难当。 “二妹妹坐。”顾怀瑜面上在笑,然而目光之中却透着几分冷淡。 他素来对靖北侯府的堂妹们都冷清,也早就对靖北侯府的乱七八糟的事儿牵连明珠,叫明珠费心很不耐烦。今日他见明岚到了明珠面前,虽知道这堂妹是好的,也很可怜,只是这年头儿谁不可怜呢?他亲妹妹也遭了无妄之灾不是? 此时他温润客套,可是就是太温和了,反倒现出冰冷的生疏,叫明岚讷讷地退后了一步。 齐凉看向顾怀瑜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满意。 他也并不喜欢靖北侯府。 “二姐姐今日来,不就是顾五之事?行了,就这么着罢。”明珠懒洋洋地说道。 她本就有恃无恐,自然对明玉会不会暴露无动于衷。 “并不是为了这个。”明岚感到赵美人有些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知道自己到底是丢脸的。只是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抬头去看着堂妹那张眉目似画的漂亮的脸,轻声说道,“并不是为何这个。” 她再三重复,就叫明珠露出几分诧异。只是明岚看着明珠歪头懵懂的模样儿,努力笑了一下,急忙垂头艰难地问道,“我只想问,六妹妹怎么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退亲,出家,给妹妹们挣出一条活路儿来,这事儿她只跟靖北侯夫人说过,明珠怎么知道的? 明岚明明知道原因,心里却越发憋闷羞愧。 “我早前儿还说,日后不叫六妹妹为我操心,日后护着六妹妹,谁知道,总是大话,总是叫六妹妹为我烦心。” 明岚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见明珠沉默仿佛默认,便强笑抹了眼角的泪珠儿轻轻地说道,“母亲……我对不住六妹妹。”靖北侯夫人无计可施,因此将主意打到了明珠的头上来。她觉得越发没脸了,也能明白,为何顾怀瑜对自己这样冷淡厌烦。 谁有个日日上门叨扰,总是污糟事儿的亲戚,会心里高兴呢? “你想多了。”明珠垂目淡淡地说道。 靖北侯夫人确实求到了昌林郡主面前。 她当年为了靖北侯府,瞒了昌林郡主关于许多事,终于叫昌林郡主对她冷淡下来。她也算知道好歹,知道昌林郡主不待见她,因此也从不敢过多央求什么。可是这一回,她连脸面都不要,在昌林郡主面前哭求给明岚一条活路。 明珠是很不喜欢靖北侯夫人算计南阳侯府的,可是却又不能忽视,这是一个母亲疼爱女儿,甚至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的心意。她看着在自己面前不为明玉之事解决,而是因母亲厚颜上门感到对不住的明岚,目光微微温和了起来。 她不会喜欢靖北侯夫人,也不会应她那么多无礼的要求。 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却不该为了这起子无耻的人,毁了自己一生。 “这事儿最害怕的是顾五,再次是英王,你想害怕还早得很。只是你若想夫妻之间无隐瞒,告诉姓杨的也无妨。”明珠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想告诉他。”靖北侯夫人欢欢喜喜给她备嫁,可是明岚心中总是不安,她存着隐瞒杨容的心事,越发觉得对不住杨容的赤诚之心。 可是若她说了,只怕就要带累妹妹们。 “哦。”难道告诉杨容还得叫县主殿下知道?明珠兴致缺缺地扒拉手上的小蛇,哼唧了一声。 这小蛇正拱到赵美人的手边,看着她手上的一枚莲子,目光期待! 主人都吃了很多,总得轮到蛇大人了不是? 赵美人垂头看着这花纹斑斓艳丽的小蛇急得直甩尾巴尖儿,挑眉,回首把莲子塞进了同样目光灼灼的顾怀峰的嘴巴里。 蛇大人哭着爬走了。 明岚看着这短短的一出戏,忍不住扭头噗嗤笑了一声,又红了脸,看着明珠轻声说道,“我欠了六妹妹很多,今生只望六妹妹圆满顺遂,若有来世,结草衔环,都报答六妹妹。”她起身,雪白纤细的手指紧张地纠缠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母亲虽是为了我,可是,可是……”她有些伤心,有些凄凉地与明珠说道,“日后六妹妹,不要再理会靖北侯府的事儿了。” 明珠心软,可是她不能理直气壮地叫明珠因对姐妹们的情分,就再三费心。 靖北侯夫人是想救她这个闺女,她不能置喙,可是她却不能忍受自己一辈子都绑架着明珠为自己操心。 “那你就自己厉害起来。下头还有两个呢。”明珠打了一个哈欠,见小蛇委屈地把自己缠在了她的手腕儿上,眼泪吧唧的,哼了一声,摸了摸它冰凉的小脑袋。 小蛇咬着尾巴尖儿坚决装死! “知道了,再不敢如从前懵懂。”明岚伸手想默默明珠的头发,见齐凉冷冷坐在一旁冷笑,面上就忍不住流出几分笑意。 她见顾怀峰并不理会自己,只与赵美人坐在一处亲昵。顾怀瑜更不必说了,目光温柔,可是那不耐与冷淡都要化成实质。她心里羡慕极了明珠,又觉得心安,急忙退出来就往昌林郡主面前去,再三磕头道谢,自己方才往靖北侯府回去了。 明珠见她走了,歪头看了看齐凉,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兄长。 “说起来,顾五真是上蹿下跳,哪儿都有她。”周氏也很无耻,三房的这母女简直叫明珠大开眼界。 “日后总是祸患。”顾明玉留着就很不安定,顾怀瑜皱了皱眉头,一边给明珠掰了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喂给她吃,见她吃得喷香,那方才被伤害到了的小蛇又循着香味探头探脑,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与明珠柔声说道,“太子在前朝不稳,今日我听人说起,又有人弹劾他数项罪过,陛下虽并未苛责他,只是却也并未为他辩驳,我瞧着太子有些憔悴。” 何止是憔悴,简直都瘦成了鬼! 那恍恍惚惚惊弓之鸟的样子,看了都叫人想不到,这是日久之前,还要风得风的太子殿下。 “活该!”叫他宠爱小妾,叫小妾坑到坑里去罢了? 顾怀瑜看着明珠愤恨的样子,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因太子,朝中还有人弹劾皇后。”弹劾皇后就真是落井下石了,顾怀瑜就很鄙夷。 明珠顿时抿了抿嘴角,露出倾听之态。 “陛下亲自驳了皇后的弹劾,怒斥那几个御史。皇后的地位稳固。只是太子……” “谁敢弹劾皇后?”明珠声音冰冷地说道。 “除了英王还有谁?他这样风光,该给他泼些冷水了。”顾怀瑜扫过脸色铁青的齐凉,温柔地说道。 凌阳郡王目光阴郁! 这都该是郡王的台词!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1章 连素来清冷的顾怀瑜都不耐烦起来,显然英王已经是很张扬了。 明珠对英王与太子如何都不大感兴趣。 都是一丘之貉,就是掐出人头狗脑子来,湘怡县主也只有开开心心看戏的份儿。 只是若牵连皇后与太子妃,就很不好了。 听见英王竟然狗胆包天,连皇后都想拉下马,明珠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他做了不少坏事儿,也弹劾他。”这就是不懂朝廷潜规则的湘怡县主说的话了。她心里厌恶英王,就理所当然地想要叫他滚蛋。只是顾怀瑜却知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见妹妹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他便苦笑说道,“他风头正盛,只怕不大容易。” 齐凉见顾怀瑜不行了,默默挺直了脊背。 顾怀瑜侧目看他得意起来,眯了眯眼睛。 “你想要弹劾他,那就弹劾他。”齐凉的嘴里,弹劾皇子就跟吃莲子羹一样容易,见明珠果然对自己刮目相看,显然自己已经将没用的顾三哥给比下去了,他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伸手抚弄着明珠柔软的头发缓缓地说道,“虽我近日在府中,不过也知道他要纳侧?似乎还禀告陛下,求陛下赏赐他这个侧妃,给她体面。” 这个可是总督之女,英王笼络京中权贵完了,还想勾连封疆大吏。 也真是蛮拼的了。 “叫陛下知道?”英王的侧妃若皇帝都青眼,那岂不是叫英王飞到天上?明珠顿时就不高兴了。 虽然明玉失宠,也叫别的女人夺了她的夫君,听起来蛮解气的。 “与陛下说了?”顾怀瑜见齐凉伸手就把明珠揣在怀里,似乎是安慰其实是占便宜,俊美的面上一派温柔,轻声问道。 凌阳郡王可不想搭理这个讨厌的家伙了,不过在明珠面前,那自然得是友好点儿,不情愿地点头。 “我听说那可是外室女。”顾怀瑜人生得俊美如玉,这一颗心却黑得不行,见齐凉警惕地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便和声说道,“英王这也是不拘身份的意思。只是一介外室女却叫陛下赏赐,这是大不敬。做臣子的,君辱臣死!自然该叫陛下知道,他还不及一介外室女在英王心中要紧。” 皇帝极看重正统,不然不会诸多忍耐太子。英王竟然叫他看重一个外室女,这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恼火。 且虽然鄂南总督远在天边儿,不过古往今来素来有“坑爹”这一名词,叫亲闺女连累一下,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谁叫他当真把给外室生的闺女放在老太太膝下,充作嫡女教养呢? 想必一二弹劾,御史是不吝八百字的。 顾怀峰默默地坐在赵美人的身边,看着这弟弟与凌阳郡王一个比一个黑心,张了张嘴,觉得文化人就是心毒,垂头不语。 心眼子比不过,只好继续长肌肉了。 “此言大善。”明珠觉得兄长说得对,满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凌阳郡王顿时愤愤不平。 这个也是郡王殿下先想到的呀! “再有,英王这段时间会饮次数不少,他还不是太子,踌躇满志的,想必心里也急了。”顾怀瑜又有给英王挖坑的意思,只是他沉吟了片刻,修长的手抵在唇边忖思片刻,方才缓缓地说道,“顾明玉是不能留了。她坏了许多事……” 见明珠已经哼哼唧唧去解自己的小荷包,顾怀瑜便忍不住弯起眼睛轻笑,抬手点了妹妹一记柔声说道,“不必浪费珠珠的药材。” 他自然有千般手段,弄死顾明玉。 “算我一个。”想到的都叫顾怀瑜抢先,齐凉就很不高兴地说道。 “劳烦王爷了。”顾怀瑜看向齐凉的目光就十分满意了。 这时候若还不为明珠鞍前马后,三公子只好对凌阳郡王说一句抱歉了。 “哼!”明珠哼了一声,觉得这两个似乎有什么秘密。 “那三婶?”靖北侯夫人在昌林郡主面前一通哭诉,顺便骂了一遍无耻的周氏。顾怀峰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周氏干的坏事儿了。 他不想叫靖北侯夫人的苦难在母亲的身上重演,沉着地问道,“日后,她来母亲面前勒索怎么办?”靖北侯夫人有闺女投鼠忌器容忍周氏,昌林郡主也有好么。顾怀峰厌恶周氏这等无耻小人,垂目道,“不如休了她算了!”周氏无德,休了也就休了。 “休了她,伤了二哥的脸。”顾怀瑜便温声说道,“叫二哥约束她就是。”总不能叫顾怀麒闲着光看着周氏上蹿下跳不是? 顾怀峰闻言就觉得说得对,缓缓颔首。 凌阳郡王再次被抢了话儿,默默生气。 明珠似乎感到仆人的小小的不爽,哼了一声,伸着小爪子握住了这个青年的手。 此番定计,顾怀瑜自然觉得并不算什么,然而叫周氏自己天都塌了。 她往靖北侯府去了一趟,却不想靖北侯夫人竟然强硬起来,只叫她随便儿叫明玉不必遮掩,左右是个死,要死也是顾明玉先死。她见靖北侯夫人这般吝啬,又往南阳侯府上去了,谁知道连门都没进就叫人给打了出来,连脸都抽花了。骂骂咧咧回来自家中,就叫顾怀麒叫人将她看管起来,不许出去。 儿子竟然为了外人偏心,周氏气得大病了一场。 顾怀麒便请假照顾她,任打忍骂,却说什么都不肯叫她再出门。 一时间不仅周氏,连明玉在英王府满心焦急地等了好几日,却没有母亲的信息,那几个婆子日日都来,每次都从她的身上抢走许多的珍贵的首饰,到了最后,明玉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却又拿不出银子来,顿时就叫几个嬷嬷告到了英王的面前,将此间蹊跷都与英王一一分明。 英王心里早就怀着几分疑虑,若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他都要迎娶总督爱女了,自然就不将明玉放在眼里。 他脸色铁青地听完嬷嬷与自己的话,见她还将从明玉处得到的首饰给他看,顿时大怒! “你们收着罢。”他只觉得明玉身上的首饰都肮脏得厉害,哪里稀罕拿走,只与那几个大喜过望的嬷嬷冷冷地说道。 几个嬷嬷顿时大喜,对视了一眼,便有一个胆子大的投桃报李与英王轻声说道,“奴婢还在外查访了一些,知道那时候,诚王殿下似乎经常在顾府左右走动。” 见英王目光阴鹜地眯起了眼睛,她心里也慌乱起来,不敢隐瞒飞快地说道,“诚王殿下似乎是那时候,就不大来咱们王府了。老奴去打听过,那时候诚王殿下似乎常往顾府一旁的酒楼里歇着,那一处说,总是有个漂亮的小姐……” “够了!”英王目眦欲裂。 英王殿下绿云罩鼎一次已经很惨,没想到这一回,似乎又有这么个意思。 一想到自己只怕头上又绿了,就算内心强大百折不挠的英王殿下,也忍不住生出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这样沧桑凄苦的呐喊。 他想到明玉那明艳的面容,想到她与自己歇在一处时并不生疏的动作,想到洞房第一日她的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只恨得目中流血! 他眼下春风得意,再没有想到一盆冷水就这么泼下来,心里都凉得透透儿的了。大步杀气腾腾此穿过了王府的院落,他一路就往明玉的小阁楼儿去了,想到这段时间对明玉的宠爱,想到诚王没准儿在心里如何嘲笑自己捡了他吃剩的,英王再也忍不住驻足,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个与英王妃不同,还是他亲自接入王府,简直就是抽在他的脸上啊! 想起这些,英王双目赤红,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冲入了明玉的屋子! 明玉正托腮在心中急切为何周氏不给自己送钱,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见是英王,顿时面上露出喜色。 她很久不见英王,自然在心里想念极了。且这王府的生活都赖英王的宠爱,没有宠爱,怎么荣华富贵呢? “王爷!”明玉就跟小鸟儿一样快活地叫道。 “贱妇!”劈手一个打耳光子,顿时就把小鸟儿给抽到了地上! “王爷?”明玉虽然在英王面前失宠,不过英王从未碰掉过她一根头发丝儿,明玉头昏脑涨地趴在地上扭头,对上英王仇恨的眼睛,脸色顿时就苍白一片。 “本王待你不薄啊。”英王看着地上这娇艳如花的女人,恨得双手颤抖,又委屈无辜到了极点,恨不能哭给天下看。 他上前就用力掐住了明玉的下颚,见她苦楚痛楚之色,便厉声问道,“说!你从前,是不是与诚王有首尾?!”怨不得诚王不跟他玩儿了呢,原来是因这个原因。他又想到明珠曾与他冷笑之言,喃喃地说道,“怨不得顾明珠……” “她说了什么?!”明玉见自己东窗事发,顿时就恐惧起来,见他说起明珠,尖声叫道,“她素来与我有仇,王爷怎能信她?她是在陷害我呀!” 她抱着英王的腿哭得可怜极了,可是半晌却并未等来安慰,迟疑抬头,她尤带泪痕的眼,就对上了英王那双无情的眼睛。这端贵的青年垂头看着她,许久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丝狞笑,“你冤枉?既然如此,明日,你与诚王对质,如何?” “王,王爷?” 明玉仰头看着笑容扭曲的英王,突然觉得这王爷真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不就是绿了一下么! 真爱面前,绿一次怎么了?! ☆、第152章 齐安卷进南阳侯府的时候,满头大汗,什么英俊潇洒都不见了。 他头上的金冠都歪了,狼狈地揪着自己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的锦衣,冲进屋里,见了正跟自家小蛇一起窝在软榻上玩耍的湘怡县主,顿时就哭着扑了过去。 “表妹救命!”他眼含热泪,一头滚在了明珠的床边,见明珠好奇地探头出来看着自己,便哭着告状道,“诚王对我无礼!” 岂止是无礼呀,叫一旁咳了一声的齐凉冷眼瞧着,这是要把齐安给扒干净的节奏。只是齐凉安静地看着齐安在明珠面前耍宝,看这个青年面上依旧是对明珠的亲密与自然而然的看重,然而手底下却规矩起来,只围在软榻旁打滚儿,却并不再去触碰明珠了。 齐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他看着齐安在明珠面前装可怜,这一次并没有将他踢到一边儿去。 “诚王?”明珠不耐地把这倒霉表哥一脚踢远,见他滚远了又自觉地滚回来,顿时哼了一声。 “这王八羔子啊!”齐安滚到明珠面前哭着道。 一条小蛇幸灾乐祸从软榻上贼头贼脑看他,见他这样凄惨,顿时开心得直卷尾巴尖儿。 “到底怎么了?”四皇子诚王与明珠不熟,明珠虽然对他如雷贯耳,然而泰半也不过是知道这货很风流浪荡,还帮亲哥英王殿下扣了一顶绿帽子。 她想到前些时候在皇后寿宴见到的那个畏畏缩缩的诚王,再看看号称京中小霸王的齐安便忍不住很鄙夷地说道,“不就是个诚王么,你莫非有把柄在他的手上?若他敢与你相争,先给一刀试试看!”她就不信了,诚王还敢在自己的仆人面前龇牙。 这般凶残,齐安顿时觉得寻着了靠山! “那真是个无耻的人呐。”齐安感慨了一下王八羔子诚王,急忙抹了眼泪含恨说道,“坑死我了!” 诚王东窗事发,前儿叫英王“请”到了王府里好生讨论了一下关于兄长的侧妃能不能睡的严肃的问题。 诚王本心虚,待知道英王什么都知道了,一旁还有哭哭啼啼的证据顾明玉,哪里还立得住,顿时就给英王跪下了。他小脸儿煞白,英王都不必他承认的就知道真相,顿时也差点儿厥过去,若不是诚王眼睛好使,见英王气得不行急忙起身跑了,当场就得血溅五步! 英王剑都□□了,就是没捅着他。 诚王知道自己是跟英王结仇了,也不想死啊,就想到了自己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儿齐安,求他救自己一救。 恐齐安不肯,诚王还是很有诚心的,甚至将四公子花了几万两银子买来的那个花魁,又诚心诚意地送到了安王府上去。 “表妹说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安王见一睡醒王府里突然冒出一个妩媚的妖精,已经不喜,待知道这还是个青楼里出来的花魁,顿时大怒,顾不得四公子哭诉自己的无辜,只提着板子把儿子好一顿打。 打得四公子哭爹喊娘抱着亲爹的大腿哭出血,愣是没好使,还是安王不得不早朝去了,这才叫齐安“在家里等着!”“回头找你算账!”。想到那时的悲剧,齐安哭道,“祸从天降啊!” 安王当纨绔儿子荤素不忌,跟诚王换着丫头玩儿。 “你这衣裳?”明珠抬头看天,看天不语,许久,指着齐安身上的衣裳问道。 “诚王这王八蛋竟然还敢堵在门口。”齐安恨得眼睛流血,再没有想到诚王这王八玩意儿竟然往死里坑小伙伴儿啊,拉着明珠的手伤心地说道,“母亲说不能叫我坐以待毙不是?赶在父王下朝前叫我在姑母家躲躲,谁知道这小子就在门口。”他抽噎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好疼的屁股,这才与明珠突然奸笑了一声说道,“不过他也没好儿,我把他裤子给扯下来了,又跟他说,我来姑母府上,阿凉也在……” 凌阳郡王说一句镇山太岁也差不多了,诚王殿下猛听这祖宗在,顿时就提着裤子跑了。 齐凉阴沉着脸看着无耻的纨绔四公子拿自己扯虎皮。 “告诉他,下回来,往死里抽他!”诚王都祸害死顾家了,还有脸上门? 且叫明珠说,这东西好色成这样儿,倒是可怜了家中的诚王妃。 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赶紧跟英王掐去罢! “总之,我得避几天。”齐安也觉得诚王活该,便没心没肺地说道。 他见齐凉侧坐在明珠的身边,斜斜地虚靠着她,这两个似乎亲密得与从前不同,一双明亮跳脱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从前的黯然。 虽然依旧有些不舒坦,不过齐安也知道,自己比起齐凉,还是不足以庇护明珠。他温情地扫过明珠的雪白傲气的小脸儿,心中早就释然,只是与明珠这多年的亲近,还是叫他待明珠与寻常表妹有几分不同,此时便与明珠笑嘻嘻地说道,“要不,表妹送我点儿毒/药毒死他?” 明珠冷笑看他。 “前儿其实就想来见表妹,只是我往西山寺去祈福静心,这才知道宫里出了事。”齐安与明珠讨好地说道。 他又英俊又活泼,生机勃勃,似乎明珠小小的屋子都亮起来。 “这个是给表妹的。”齐安举着一个小小的白玉平安扣与明珠炫耀地说道,“诚心在佛前求的,保佑表妹顺遂。” 他失恋了一把已经很可怜,又可不敢跟齐凉天天大晚上的“秉烛夜谈”,只好往寺中去给自己安神。不过静谧清净的山幽之所,确实能叫人心中开阔。他什么都想明白了,从前的心酸他记得,可是却有了更多的自在。见明珠伸出小爪子接了这平安扣,齐安便松了一口气,对齐凉挤眉弄眼。 齐凉脸色一冷,双手按在了腰间漆黑的重剑上。 齐安急忙又贡献出一个平安扣,对齐凉十分讨好地笑了。 “这是阿凉的。”他刷地从身后摸出一个大匣子来,一打开,满满一匣子平安扣。 饶是明珠素来漫不经心,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给姑丈姑母阿峰阿瑜美人儿的。”齐安一口气念叨了一下,眉开眼笑觉得自己特别有内涵。 “英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我想着他最近只怕不会很开心。”齐安呸呸地往手上唾了两口,从匣子里摸了几个平安扣出来。 “他早就该不开心了”明珠还觉得英王这是苦逼得晚了呢,见齐安匣子里还有许多,便问道,“剩下的……” “给母亲父王的。”虽然四公子挨了一通板子,不过四公子是个不记仇的心胸宽阔的好青年,虽然也在家里躲着画着圈圈诅咒过自家只知道喊打喊杀的亲爹,不过有了好处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忘记安王殿下这一份儿的。 他得意地对明珠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说道,“回去讨好一下,父王许就知道,这王府里,也只有本公子心里眼里,就是在佛前都想着他了。” 这话叫安王殿下听见得恶心死,然而湘怡县主深以为然。 “这就是真爱了。”她点着自己的小脑袋严肃地说道。 齐安才笑了一声儿,突然觉得笑不下去了。 这个……什么地方怪怪的。 “我过来前,母亲叫我与你说。”齐安干笑了两声,决定无视真爱这个话题,不然回家他还得挨抽,小心翼翼地凑在明珠的耳边,沐浴在齐凉嫉妒的目光里特别得意,低声说道,“母亲最近不好入宫,只叫表妹给皇后娘娘带个话儿,务必稳住,不要露出破绽叫人拿住。只要皇后娘娘不动,这前朝后宫捆一块儿,都动不了娘娘。” 安王妃只恐皇后跟太子似的,惊弓之鸟,多做多错。 “这是安王府的态度?”明珠挑眉问道。 “这不仅是安王府的态度。”齐安认真地看着明珠,轻声说道,“表妹也是……皇后肯定稳固,你不要也乱了方寸。” 这就是关切之语了,明珠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闻言轻轻颔首。 “至于太子,也就那么回事儿。”齐安吐出一口气来。他对太子独宠婉妃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太子总是用看纨绔败类的眼神看自己就不叫四公子很开心了。 太子总是更喜欢精英的,如昌林郡主出身的宋王府上的齐泽,就很叫太子看重,当做宗室子弟的典范。不过这点儿不喜欢,并不足以叫齐安怨恨太子。他叫齐凉提着衣襟给丢到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诸皇子那都是皇后娘娘的儿子,太子算什么呢?” 他咳了一声,含糊地说道,“哪个听话,哪个扶上去就完了。” 不管谁登基,皇后也是皇太后! “不可。”齐凉忖思片刻,便阴郁地说道,“若太子被废,齐恒齐梡,就要遭新君忌惮。”谁会好好儿没有一点心结地照顾前头太子的儿子呢? “到时候再说罢。”太子看似摇摇欲坠,不过这都嚷嚷多久了,也没见他被废,明珠就知道,皇帝心里是向着皇后的。 因皇后,就不能废了太子。 “总之不必叫娘娘担心就是。”齐安垂头,捅了捅明珠的小爪子轻声说道,“多去陪陪皇后娘娘。这艰难之时才见真心,雪中送炭,总是比锦上添花,更叫人记在心上。”艰难时明珠还在皇后的身边,这就是患难之情,日后皇后稳固了,自然不会忘记今日的情分,也不会忘记明珠。 他唠唠叨叨,满心都是为明珠的筹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3章 明珠确实是往宫中去了。 不过不是为了雪中送炭日后叫皇后记得自己的人情,而是她真的想见见皇后。 “你呀。”明珠一脸恹恹地坐在皇后的面前,皇后看着她哼哼唧唧的,便无奈地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正是风口浪尖儿上,明珠却并不忌讳,若换了旁人皇后还会怀疑一下居心,可是若明珠,就不必了。 这姑娘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珠珠怎么入宫了?是不是想念朕了?”朝中掐得满地狗血,皇帝眼看着儿子们相爱相杀,一点儿都没有复杂的感情。 他怀里抱着一只小幼崽人齐梡,见齐梡看见了明珠撇着小短腿儿就要往姑姑身上爬,顿时感受到了剧烈的心酸,边叫小没良心的拱到明珠面前去打滚儿,又见齐恒安静地立在一旁没有动作,感到无限欣慰地将齐恒拉在自己怀中,与皇后笑道,“还是恒儿与朕亲近。” 不像弟弟一样儿,看见湘怡县主就跑了。 齐恒年幼的脸上,露出几分挣扎。 这个……皇帝陛下搂得太近,皇孙想往县主面前扑过去,竟然动弹不得。 “恒儿乃是皇长孙,素来稳重,都是太子妃教导有功。”皇后便笑赞道。 “母后过誉了。”太子妃正坐在皇后身侧,闻言急忙含笑起身福了福, 太子在外头经历风吹雨打,人都瘦得脱了形,然而太子妃却荣辱不惊,很有大将之风。 皇帝见太子妃比太子还沉稳,便满意地微微颔首,顺便对皇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也不提在朝中如今如何,只与皇后太子妃说些宫中的趣事,见齐梡已经一头滚进了明珠的怀里,这小姑娘一边横眉冷对“幼崽!”,一边却又掐着齐梡的小脸蛋儿不放,顿时就感到湘怡县主这口是心非了。 他顿了顿便与明珠笑问道,“前儿皇后寿宴,珠珠说要舞剑,只是却到底没见着。什么时候,给朕与皇后瞧瞧?”他一提这个,顿时心中一阵剧烈的疼痛! 湛卢叫人抢走,换谁谁心里都疼。 想到这个,皇帝便磨牙怒视齐凉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坏!”见皇帝瞪了齐凉,明珠顿时沉着脸哼了一声。 她吧嗒一下拍在皇帝的衣裳上,用力严肃地看着他。 “明明是谢礼!”她很认真地说道。 “什么玩意儿?”湛卢怎么成了谢礼了?皇帝想到自己口吐白沫厥倒在龙椅上的心酸,顿时疑惑了起来。 这个典故昌林郡主与皇后娘娘说笑时说过了,唯恐皇帝再厥过去一回,皇后忍笑咳嗽了一声,与皇帝柔声笑道,“珠珠入宫伴驾,叫陛下这样开心,自然是谢礼。” 若来个肾亏,只怕马上就得宣太医了。皇后见皇帝真信了,还柔情蜜意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一声,难得坏心眼儿地决定等晚上皇帝要就寝的时候说给他听听,这才与明珠笑着说道,“你有这心就极好,只是不急在一时,过些时候,你身子大安后再说。” “好。”明珠痛快地应了。 “三公主就要大婚,你忙着她的事儿罢。”皇后还有心思预备三公主的婚事。 太子被夺了所有的差事,且见他眼下被参得一脸血,只怕也想不到三公主的婚事了,明珠就侧头去看在一旁静静含笑的三公主。 三公主覰了皇帝的脸色,急忙就与她笑道,“是三皇兄给我尽心筹办大婚之事。”若叫三公主说,英王殿下奉命给自己筹办大婚,那心里不定是怎么苦呢。 他恨死皇后身边的皇子公主了,却还得捏着鼻子好好儿筹办,无比风光无限叫皇帝看见他兄妹情深啥的,那心里还不憋屈死啊,想到英王心里憋屈,三公主就觉得很开心,悉悉索索与明珠小声儿说道,“三皇兄忙得都憔悴了。” 前儿英王入宫三公主见了一回,唬了一跳。 消瘦苍白萎靡,双目悲愤似乎对人生都充满了怀疑,倦怠极了。 只怕不是忙得憔悴,是被迎头重击了呀。 明珠哼了一声,掐着怀里软软小小的齐梡不说话了。 她正觉得很该趁着入宫去看看皇帝陛下的药园子,就见皇帝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内监,这内监在皇帝身边耳语几句,皇帝挑眉便笑着说道,“老三也是古怪,不过是三公主的大婚,有什么不能进来说的?” 他又与微笑的皇后笑着说道,“他心里喜欢了一个姑娘,眼下正想纳做侧妃,还跟朕说这回是真心的。朕瞧着他似乎与从前精气神儿不大一样儿了。”天可怜见的,皇帝陛下其实很担心英王的。 这叫英王妃红杏出墙了一把,多大的打击啊。 且最近英王似乎累得够呛,他也要奖赏英王一些。 “叫英王进来就是。”皇后便笑着说道。 皇帝笑允。 不大一会儿,脸色惨白,眼底下一片淤青似乎很久没睡的英王踉踉跄跄地进来,见皇帝面前皇后太子妃俱在,他不过是脚下一顿。再看见一旁正眯着眼睛用三白眼儿鄙夷看他的明珠,英王顿时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口咬死她似的。 他今日身上穿得也不如平时鲜亮,不过是一件半旧的锦衣,虽然依旧英俊,可是却中气不足。他含恨瞪了明珠一眼,这才走到皇帝面前低声说道,“给父皇请安。” “你怎么越发不好了?王府里服侍的都是死人?!”皇帝见英王这憔悴样儿,顿时唬了一跳。 “……为了三皇妹的婚事,总是心心念念,因此睡得不踏实。” 可怜见的,英王殿下睡得不踏实,实在是想到顾明玉给自己戴了绿帽就要哭一场,可是这怎么跟皇帝陛下说呢? “父皇!儿子心里苦啊!儿子又绿了!”这样丢脸他怎么说?只能默默地憋在心中自己流泪了。 明珠见英王一脸打落牙齿和血吞,哼哼了一声,越发有恃无恐。 她高高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英王更恨她了。 “你一心为了你皇妹,是个好兄长。”皇帝见英王看重三公主,这就真的很满意了。为了给英王几分体面,奖励他这些日子的辛苦,便与英王笑着说道,“前儿你与我说起的纳侧之事,想风风光光办?” 他顿了顿,见英王束手应了,便缓缓地,有些冷漠地说道,“你既然已经喜爱了她,不如,就废了从前的正妃,叫如今这个做你的正妃。”见英王顿时精神了,几乎是狂喜地看着自己,皇帝便露出笑容。 废了英王妃,这于皇家其实也是大事了。只是英王妃行事不检,连带皇帝面上无光,到底叫他很不高兴。 “……王妃已经病重。父皇若垂怜儿子,就叫儿子送她最后一程,不要废了她了。”英王大喜之后,却装模作样地流泪说道。 “你还是心软。”皇帝见他还是心里有眼下的正妃的,便皱眉说道。 英王还以纯洁含泪的微笑。 皇后跟太子妃含笑对视了一眼,太子妃微微抿了抿嘴角,皇后越发地笑了。 “如此,就待英王妃没了,再叫那姑娘进门。一进门就是继室正妃,也不辜负她的身份了。”皇后十分贤德地与皇帝劝说道,“前儿英王也说,那姑娘乃是总督之女,就冲着英王,也该风风光光。” 明珠掐着咯咯笑的齐梡的小脸蛋儿,张嘴吃了齐凉给扒的核桃仁儿,觉得皇后与太子妃可真是坏啊。 这些凡人哟,都是这么坏! 英王若迎娶一个外室女做继室正妃,那日后前程就算是完了。 谁会叫一个外室女母仪天下? 总不能到时候再“病逝”一个正妃罢? 见英王已经很欢喜地与皇帝及皇后磕头,明珠哼唧了一声,低声喃喃道,“愚蠢的凡人呐。” 她嘀咕了一声,正叫志得意满的英王听见。正在心里想皇后示好背后含义的英王殿下,只觉得顾明珠真是哪儿哪儿都讨厌。 见这小姑娘还鄙视自己,他新仇旧恨就都捆一起了,勉力与皇帝讨好了许多话,便见明珠已经不耐地起身要往外走,齐凉正俯身把个抱着湘怡县主大腿非要跟着一起玩儿的小狼崽子给丢一边儿去,便目光闪烁地与皇帝笑道,“三皇妹的公主府还有些事,儿臣告退了。” “注意身子。”皇帝笑着看齐梡扭着小身子抱住了阴沉冷厉的齐凉怎么都不撒手,笑得满脸开花儿,哪里还记得儿子,便含糊地与英王笑道。 自己还不如齐凉呢,英王心里真是憋屈坏了,也再次明白了皇后在皇帝心中不能动摇的位置。 齐凉虽是宗室,不过京中宗室多成狗。齐凉这般被皇帝看中,还是因他乃皇后的外甥, 爱屋及乌。 他满心的阴郁,走到了外头,只觉得天光大盛,不远处正有也刚从皇帝面前出来的明珠与齐凉缓缓沿着小路而行。 他见皇帝并不在,这才露出几分狰狞大步流星地追了过去,见齐凉与明珠同时回头,他恨得肋下生疼,指着明珠压低了声音怨恨地说道,“你这个!”他抿了抿嘴角都不知该骂着死丫头什么了,左右看无人,这才与明珠厉声道,“你早就知道,顾明玉之事。是也不是?!” “是又怎么了?”明珠鄙夷看他,不耻下问道,“难道是我叫你纳了她?” “要怪,只能怪自己瞎了狗眼。”齐凉一双手压在明珠的肩膀,讥讽说道。 ☆、第154章 “你,你骂人!”英王气得哟,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可见英王殿下的血盆大口。 他眼下正是最风光的时候,太子已经叫轮番上阵的弹劾给抽懵了,浑浑噩噩如同惊弓之鸟,行事也慌乱起来,也能不叫皇帝待见。 诚王那王八羔子不提也罢,静王发现朝中乱了套,闭门家中大气儿都不敢喘,余下的六皇子七皇子都年纪小没有什么根基。六皇子倒是外家很给力,可惜不仅生母不叫皇帝待见,自己也无德失了宠只好满腔雄心都化作流水。 英王殿下此时正是举目朝中独孤求败舍我其谁的时候,再没有想过竟然还有叫人指着鼻子骂成狗。 何止是不叫人待见,这简直就是人身攻击啊! “你,你!”英王手指颤抖地指着齐凉,说不出话来。 凌阳郡王何等人物,还能容忍自己叫人指指点点?虽受了些伤,不过伤在背上,手还是能动弹的,抬手就折断了英王的一根手指! 明珠就听见一声惨叫! 英王殿下这回不生气了,只知道抱着手指发出凄惨的叫声。 “瞎了你的狗眼!忘了本王是谁!”凌阳郡王这两年忙着娶媳妇儿,从前在宫中的恶名似乎大家都忘记了,也都忘记当年的齐凉是何等冷厉狠毒的人。 他冷笑一声,满眼阴沉地说道,“春风得意时,也记得收敛。不然本王认得你,本王的宝剑,可不知你是什么东西!”他见英王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迟疑了一下,便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给本王记住了!她不是你能找晦气的人!” 英王疼得眼泪横飞,侧目,就见齐凉精致的下颚就在自己的面前。 竟然是为了顾明珠! 英王再没有想到齐凉为了顾明珠这是敢送自己去死的节奏,他心里恨极了正张着大眼睛兴冲冲看着自己剧痛的小姑娘,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仇恨怨恨地问道,“难道就这样算了?!”见齐凉抱臂看着自己,他想到从前齐凉素来说杀人就杀人的,自己的心中也胆怯了几分。 只是英王殿下眼瞅着连太子都能拉下马,那也不是一般有身份的人了,输人不输阵,看着明珠凄厉地问道,“你就不害怕?!” “怕什么?”明珠见英王一根手指怪异地折在手背上,心里可满足了,不耻下问道。 她的身周宫人四处逃窜,都不敢在这三位面前露脸,恐殃及池鱼。 本是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之中,竟人烟稀少,只剩了明珠三人。 英王见她一脸有恃无恐,想到自己的悲剧,想得连最近的春风得意都暗淡了,红着眼厉声问道,“你不怕本王叫嚷得人尽皆知,叫你的名声尽毁?!” 这年头儿一个姑娘出事,那就是连累家中姐妹全部。就算明珠自己辩驳,说早就分家,或是并未养在靖北侯府老太太的膝下,可是这年头儿只有看热闹的,哪儿那么多听人解释刨根问底的?就算齐凉愿意接收,可是顾明珠名声坏了,郡王妃的位置也坐不稳不是? 英王反复思量,觉得还该是顾明珠更害怕自己才是。 “你若真的与本王为敌,本王就叫你家姐妹一同去死!”英王见明珠抿了抿嘴角,似乎害怕了,顿时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才挺直一下就又缩回去了。 太疼了啊! “你说去罢。”英王这事儿总是隐患,明珠早就想叫他知道道理,此时变有恃无恐地说道。 她一脸滚刀肉,英王顿时惊呆了。 “你想叫你家姐妹一同去死?!”好狠心的丫头哟,英王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啊,既然活不了,那一起死了算了。”明珠很有生死置之度外的意思,她小爪子攀上了一侧的花枝,掐了一朵花儿一瓣儿一瓣儿地掰着,恹恹地在英王惊疑不定的目光里说道,“左右,有你陪葬。皇子呢,死得其所了。” 她数着花瓣,实在觉得没意思,想不明白亲娘昌林郡主怎么就有耐心天天坐在院子里扯花瓣儿,嘴里念念有词什么“本郡主好看”,“儿媳妇儿好看”什么的,还经常反悔撒赖重新掐朵花数过。 多傻呀,明珠对昌林郡主的新爱好理解不能。 她更不能理解她爹顾远,怎么就有耐心开开心心陪着一起数,还经常爆发“果然郡主最美!”的欢呼。 “什么意思?”英王才不知道湘怡县主的诡异心情呢,凛然问道。 “你已经绿过一回。”戳人伤疤也不该经常戳,戳得这样直接呀,明珠就见英王的眼眶红了,很无力地说道,“再有第二回叫人知道,你还在京中做不做人呢?且你左绿一下右绿一下的,这朝中群臣,谁会追随绿帽子王?” 她见英王已经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英俊的脸都扭曲了,不由鄙夷地说道,“我若是你,就一辈子不敢叫人知道此事!顾五扣在你手里,要杀要剐如何出气岂不是随你心意?往外头叫破了,名垂青史遗臭万年您大概榜上无名,只怕来日,千古奇谈有您一席之地。” 英王见她一脸的讲道理,只觉得喉头一甜! 颠倒黑白大家都会,然而颠倒成这样,英王竟觉得,这丫头竟敢比皇子还无耻。 从前英王殿下只以为皇子们才是天下最无耻的存在。 “你,好得很!”顾明玉之事,确实是英王更丢脸一些,嚷嚷开了叫人嘲笑,他还不如抹脖子痛快些。 “记住了啊,日后我家姐妹们的名声,都在你手上了。”无耻说的就是湘怡县主了。 “日后这京中有一点传闻,叫人笑话的,也只是你!”明珠继续威胁。 英王殿下简直要叫这死丫头欺负得要哭出声儿来,还有什么得势皇子帝位有望的满心愉悦呢?看着明珠说不出话来。 “跟他说什么。”明珠早前就对英王十分在意的。齐凉早就记住这个家伙,见明珠还与英王交谈,急忙走到她身边轻声劝道,“顾五之事,就算叫人知道也无妨。本王,本王愿意……” 他才想哼哼唧唧地说一句“本王愿意娶你”,叫这个小姑娘可不要担心自己以后会被嫌弃,却见对面的英王扭头呕出了一口鲜血。他阴郁地看着破坏了自己的讨厌鬼,沉着脸与明珠低声说道,“年少吐血,这是夭折之兆。” 英王闻听他诅咒自己早死,顿时又呕出一口血来! 他实在是气的很了,身体虚软,怒视齐凉,几乎忘记了齐凉的强悍。 “走罢,跟蠢物说不着。”齐凉拉着明珠就走。 英王已经被欺负得一脸血,哪里有力气追赶,只眼睁睁地看着明珠与齐凉扬长而去。 只是这仇恨越发刻骨,他面上露出几分阴沉来,目光之中生出几分忖思,扭头踉踉跄跄宫外去了。 他走得虎虎生风气势逼人,越发露出几分骄横来。明珠似乎感到这个,扭头看去,就见英王的背影转眼消失,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她便哼了一声小声儿说道,“非奸即盗!”她回头去看齐凉,见这个青年驻足在花树之下安静地等候自己,似乎愿意等待自己一辈子。 她眯了眯眼,不知为何,只觉得熟悉得很。 “咱们是不是从前见过?”她突然与齐凉问道。 齐凉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道,“为何这样问?”他顿了顿,便有些茫然地说道,“我觉得……” 他似乎对明珠从一开始,就另眼相看,就不想伤害她。哪怕她对自己使小性子,可是他却只觉得理所当然。仿佛护着她,叫她欢喜,是自己本就应该去做的事情。他顿了顿,见明珠也十分迷茫,便咳了一声缓缓地说道,“这大概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郡王殿下本想再接再厉再表白一下自己的内心,就听见远远地,三公主开心地叫道,“珠珠!” 一只三公主在凌阳郡王阴沉仇恨的目光里,鲜亮夺目地蹦跳过来。 她的手边儿牵着两只小皇孙。 “父皇垂问太子妃一些教养恒儿梡儿之事,我听着闷极了,就带着这两个孩子出来散心。”三公主欢喜地与明珠笑嘻嘻地说道,“且,我还有心事要跟珠珠说呢。” 上一回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湘怡县主几乎被念到走火入魔,此时听见,傲气的小脸儿顿时抽搐了一下。 “姑姑。”齐梡扭着小身子扑上来。 “姑姑。”皇长孙板着小脸儿,立在明珠的身边,顺手勾住了她腰间的荷包。 凌阳郡王脸色铁青! “你就要成亲,心事,还是与薛探说去。”三公主是个话唠,明珠心里沉痛坏了,哼哼了一声。 “他是他,你是你,我就跟你好。 ”三公主很有义气地说道。 “胡说!”齐凉顿时大怒。 “明明与本王最好!”他实在是不耐烦这些愚蠢的幼崽儿们了,见三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干笑了一声拉着两个小幼崽儿就跑了,这才收了自己方才杀机沉沉的阎王脸,垂头,轻轻拨开了□□风吹落在明珠面上的一朵花瓣。 他只觉得心里和软一片,目光缓和起来,声音嘶哑地轻声说道,“就算从前不相识,可是今生咱们遇见,便已经是最……”他才说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就听见踢踢踏踏,一只小幼崽儿跑了回来。 “恒儿陪着姑姑去看药材。”皇长孙严肃地,十分孝顺地说道。 皇长孙可不是只知道玩儿,不知道孝顺姑姑的坏孩子! 齐凉沉默许久,额上青筋毕露!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5章 凌阳郡王真觉得小狼崽子们是来克他的。 他看着齐恒看似面无表情,实则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明珠,一颗心,恨不能往死里抽这小子。 “快回来。”三公主一下没看见,小狼崽子就跑明珠面前去了。她深深地为侄儿作死的功力点了一个赞,满头是汗地跑回来扣住齐恒稚嫩的肩膀。 见这个锦衣孩童抿着嘴角看着自己,她又忍不住有些心软,与明珠轻声叹气道,“从你出宫,恒儿还好,只是睡不着觉。梡儿晚上惊厥哭叫,也是有的。”她带着两个侄儿睡,就在隔壁的房间,从前明珠在时,两个孩子玩闹游戏并没有异样,可是明珠出宫之后,就露出不同了。 大抵是之前的□□叫两个孩子怕了,齐恒还好,只是睁着眼睛仰天躺在床上不声不响,齐梡娇气,就哭闹不休。 太子妃来了,也只能安慰片刻。 “这两个孩子可怜。”且后宫之中,虽然皇帝越发与皇后和睦恩爱,可是太子摇摇欲坠,哪里有宫人不说嘴的呢? 太子要坏事儿这消息在背后传扬,齐恒与齐梡多少听见了些,虽憋在心里,可是太子最近竟都不能入宫,就叫两个孩子明白,父亲失宠要被废只怕不是空穴来风。三公主难得见齐恒与齐梡有今日的活泼,知道这是明珠入宫的缘故,心里也诧异明珠得齐恒齐梡喜爱,却并不嫉妒。 若可以,她希望明珠留在宫里,好好儿安慰两个孩子。 “幼崽就是麻烦。”小小软软的,还得爱惜使用,明珠便冷哼了一声。 只是她的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齐恒的耳朵。 齐恒雪白的小脸儿红了。 “你们父亲倒霉了,前头正弹劾他。”对三公主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视而不见,明珠在齐凉高一声低一声的冷哼里,掐了掐齐恒软乎乎的后颈,看他猫儿一样凑过来依偎在自己的手臂上,便漫不经心地说道,“都说他要被废,艰难得很。只是……” 她安静地看着齐恒,缓缓地说道,“更艰难的,却是你们无辜的母亲。”她感到齐恒的小身子一震,漠然地说道,“你是长子,是长兄,这个时候,该挺身而出,保护你的母亲与弟弟。” 皇家争夺皇位的时候,是没有温情的。 就如同前世的仙人,你死我活时,哪里还记得什么情谊? 英王会因齐恒齐梡可爱弱小,就抬抬手放过他们? “就是在宫中,也不要离开皇后太子妃,还有你们的三姑母。”明珠感到一双小爪子抱住了自己的腰,哼笑说道,“皇后娘娘现在庇护了你,你也该保护皇后娘娘,保护太子妃。”她见三公主动了动嘴角满眼复杂地看着自己,知道她早就想说这些话,却没有自己狠心,因此说不出口,便继续说道,“你们父亲不中用了,那就是个蠢货,日后少学他!” 宠妾灭妻,活该被废! “喂。”还没见过这么挑唆父子之情的呢,三公主挤眉弄眼,恐明珠叫太子听见记恨。 “怕什么。”明珠才不会因太子不喜就说口是心非的话,她严肃地绷着自己的小脸蛋儿说道,“他此番大错,都是因宠爱侧室!自己有了温柔贤淑的妻子,有了可……”她抿了抿嘴儿,在齐恒期待的目光里偏头哼哼唧唧地说道,“可讨厌的幼崽儿,就该一心一意,家和万事兴。得陇望蜀,得了最好的妻子,却又巴望妖精,如今叫妖精坑得生不如死,还怨得了别人?” “都是因父亲的错么?”齐梡不知何时也过来抱明珠的腿,天真地问道。 “自然是他的错。”明珠恹恹地哼笑道,“难道你不讨厌,他叫妖精勾走,连你们都不顾的样子?” “讨厌的。”齐梡瘪了瘪自己的小嘴巴,把小脸儿贴在明珠的腰间,小声儿说道。 齐恒抿了抿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纳妾,叫父子生隙,家不成家。”明珠敲了敲齐梡的头认真地说道,“想要得到真心,就不该见一个爱一个,将妻子儿子顾不得撇在一旁。” 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就算……妻子不是自己喜爱的人,可是他娶了她,就该叫她快活,叫她不为自己伤心,叫自己的儿女都幸福。就算有了真心喜欢的女子,可是晚了,就是晚了。”或许有相见恨晚这一说,可是迟到就是迟到。 家中妻子是什么狗屁联姻,眼下的才是自己的真爱,这并不是生出外心的理由。 既然是真爱,那更该远离,叫感情消散在岁月里,而不是去伤害自己的妻子。 “一夫一妻一家,儿女绕膝,彼此真心,才是真正的幸福。”明珠缓缓地说道。 “姑姑说得对。”其实齐梡泰半没听懂,只是见兄长齐恒目中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在一旁拍手说道。 他天真稚嫩,拍着自己的小巴掌咯咯笑着围着明珠打转,还仰头天真地说道,“那以后,梡儿娶姑姑好了,只喜欢姑姑一个!” 他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撅着自己的小屁股就往明珠的怀里拱,嘿咻嘿咻地讨好地说道,“梡儿可真心!以后可……”他才想憧憬一下未来天天讲故事玩耍的美好日子,就感到自己后衣襟一紧,很熟练地叫一个沉着脸俊美的青年给提了起来。 他都不必回头就知道,叔父拎着自己呢。 可惜了的,姑母说了,好男子只能娶一个,他已经决定要娶姑姑,就不能娶叔父了。 不然,二皇孙其实也很喜欢脸色冷漠,却会在危机时护着自己的漂亮叔父呢。 “混账!”这群狼崽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齐凉绝对往死里抽他。 “我可不会嫁给你。”明珠还很认真地拒绝这幼崽儿。 齐梡被提着半空摇摇晃晃,见被姑母拒绝,眼睛一亮,转着小脑袋回头去看凌阳郡王,目光也很期待。 三公主恨不能缩到角落里修炼一下“你看不见我”神功,却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巴发出扑哧扑哧的笑声儿。 “哼!”齐凉铁石心肠,用一个傲慢的冷哼,表达了一下对二皇孙觊觎的鄙视。 “那三姑母呢?”齐梡毫不气馁,在半空熟练地转了一个弯儿,望着正蹲在角落的尊贵的三公主殿下,在她惊喜的目光里叹气,一摊两只白胖的小爪子,栩栩如生地哼哼道,“只好退而求其次啦。” “小,小没良心的。”被其次了一下,三公主得意一半儿的笑容顿时僵硬,木然着脸看着咯咯笑的小崽子。 好讨厌! 晚上再也不抱着他睡了。 “父亲这一次,很艰难么?”齐恒看着弟弟无忧无虑的样子,却拉着明珠的衣摆,轻声问道。 “他很艰难,不过是他自己艰难。你们留在宫中,还与从前一样就是。”三公主快步过来本是要抽齐梡,见他警惕地悬在半空捂着自己的小屁股不给抽,白嫩嫩一团被齐凉提着,忍不住也嗔笑了一声。 她听见齐恒的话,便揽着他的肩膀柔声说道,“父皇的心还在母后,在你们的身上,从前如何,之后就如何,不管境况,只看本心,不要叫外头迷住你的眼,就是最好了。” 齐恒束手听了,与三公主拱手。 这么有礼貌的小侄儿,简直跟方才那个小没良心的是天壤之别啊!三公主就叫齐恒治愈了。 “以后,我也保护姑姑的。”齐恒扭头,与明珠认真地说道。 三公主默默地板着手指,想知道这个姑母里带没带自己玩儿。 “把自己保护好,比什么都强。”明珠哼唧了一声,把自己装满了各种药丸的小荷包拽下来丢给齐恒,偏头哼道,“本县主不要了的!” “那是本王的!”正提着一只狼崽子,却叫另一只狼崽子截胡的凌阳郡王,顿时大怒。 齐恒已经飞快把荷包揣好,望了望天色,含糊了一句“读书”,撒腿跑了。 凌阳郡王提着开心的齐梡,拔脚去追。 这御花园里正上演着一个荷包引发的血案,不知荣贵妃的宫中,暗淡陈旧了许多,连从前价值连城的宝石花枝都带了厚厚尘埃的宫室之中,荣贵妃花容憔悴消瘦,再也不见从前的娇嫩可爱,此时正匍匐在目光阴郁的七皇子的面前。 她仰头,脸上苍白没有血色,显然是叫宫中奴婢折腾得不轻,紧紧地抓着七皇子的手臂哭着质问道,“你怎么还不叫陛下放我出去?!” 她依旧是贵妃,可是一个失宠被关的贵妃,还不如一个得宠的宫女儿。 “母亲叫父皇盛怒厌弃,儿子尽力了。”七皇子小声儿,心虚地说道。 就算他重伤,皇帝最垂怜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提求皇帝放他母亲出来半个字。 他知道自己很不孝 ,可是谁叫荣贵妃骄纵,最后叫皇帝彻底厌弃了呢? 他从前也骄纵,已经吃到教训,再也不敢为荣贵妃出言了。 “那我怎么办呀?”荣贵妃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么多的苦头? “等儿子……”七皇子说到这里,却突然住口,在荣贵妃期待的目光里,精致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阴郁。 “再等等,等儿子封王以后,等儿子再年长一些……”他喃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轻声说道,“三皇兄即可功成身退了。” ☆、第156章 就皇长孙那小短腿儿,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呢? 齐凉不过几步,就揪住了敢和郡王抢荷包的小狼崽子。 “还给本王!”他阴沉着脸,浑身充满杀机地看着被逼到角落,依旧面容严峻很有大将风范的皇长孙。 “放过恒儿吧,他还是个孩子。”三公主跟着跑,气儿都要断了,呼哧呼哧救驾到了眼前。 得亏公主殿下从前爬墙爬树的,要不岂不要累死? 见俊美的堂兄已经把小侄儿给压制住了,她急忙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泪上前仗义执言地说道,“阿兄还缺一个荷包儿?”她圆滚滚的眼睛转了一圈儿,十分狡黠地往后看去,就见明珠正袅袅地走在后头很不急不慢的样子,便奸佞地凑到了兄长的耳边贼兮兮地说道,“珠珠人都是阿兄的了,还缺一个荷包不成?” 这话郡王爱听,他抿了抿嘴角,哪怕努力压制,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弧度。 龙颜大悦的节奏。 “姑姑,梡儿的。”还被提住半空的齐梡觉得三姑母真是太坏了,瘪着嘴儿委屈地说道。 “不是叔父的。”皇长孙掐着自己的小荷包儿,也在轻声说道。 郡王俊美的脸顿时一沉! “傻孩子,姑姑是在救你们!”三公主痛心疾首地看着不爱说瞎话的傻孩子们,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一回大概是要酿成血案。 齐凉已经把手里的小狼崽子给丢在一旁,眯着眼睛想着是要扒皮还是抽筋。 “住手!”远远地就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皇帝大步流星而来,老脸都漆黑漆黑的。 他身后跟着不知多少的宫人,众星捧月地赶到齐凉的面前,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孙子,见齐梡还在咯咯笑一脸没心没肺,齐恒面容沉稳,小小年纪很有不动声色的大将之风,他目光之中就有几分赞赏,回头就与齐凉含恨叹气道,“你真是宫中一霸了。抢朕的宝贝,气哭了英王也就罢了,这小小的孩子,多招人喜欢?你竟然也忍心下手?” 他才进御花园就听说齐凉不知说了什么,把英王气得哭着走了,只觉得英王心里素质不行。 一个皇子,竟然有点儿事儿就哭哭啼啼——这年头儿能有什么事儿叫人哭出来呢? “恒儿倒是个稳重的孩子。”皇长孙齐恒,皇帝的心里本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呢,没想到这回表现不错,前次皇后寿宴,就算危机当头也没有什么惊恐,至少没叫人看见自己害怕。 后头在宫中皇帝的面前,也并没有什么诚惶诚恐,如同一个寻常的懂事孩童在皇帝的膝下,书也读得不错。皇帝面上就带了几分笑容,摸着齐恒的头和声说道,“恒儿一会儿跟着朕走。” “是。”齐恒把荷包塞进了自己的怀里,束手严肃地说道。 他生得精致漂亮,又穿着簇新的锦衣,小小年纪已经是一派的风姿。 至少就这卖相,还是很叫皇帝满意的。 “梡儿……”皇帝看着咬着自己大拇指的齐梡,见他目光清透懵懂,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去寻你祖母玩儿去。” 一样儿的皇孙,一个叫皇帝带走,一个却叫玩儿去,齐恒垂头,捏了捏自己的手。 明珠这才有气无力地走过来,见皇帝也在,她哼唧了一声方才与齐恒说道,“好好与陛下进学,左右不用白不用。” 她全然当做没有看见皇帝抽搐的嘴角,给齐恒拉扯了一下衣裳继续说道,“从前什么样儿,以后就什么样儿。”她见齐恒点了点头,握住了自己的手,小小的孩子小脸儿通红,便哼哼唧唧地说道,“得寸进尺的幼崽儿,真是最讨厌了!”她真讨厌这些软乎乎的小幼崽。 “姑姑今日还出宫么?”齐恒抓着明珠的手小声儿问道。 “出宫。”湘怡县主用冷酷无情的声音说道。 “以后,恒儿可以出宫寻姑姑么?”齐恒期待地仰头问道。 “先在宫里待着罢。”太子失宠,叫前朝弹劾得镇不住脚,这就很要命了。据说东宫人心惶惶,已经有奴才们想着去投奔一下更有前途的其余的皇子。 齐恒与齐梡到底年纪小,若在东宫一个照应不到,日后生出乱子来就不好了。且在皇帝膝下养着,这多尊贵呀,明珠见皇帝待齐恒齐梡颇为慈爱,知道太子的错处并没有连坐太子的这两个儿子,越发地说道,“好好儿待着!” “叫本王再看见你,非抽你!”齐凉就立在明珠身后狐假虎威! 皇帝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都是祖宗! 他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与齐凉恳求地说道,“朕老了,叫朕多过几年安生日子,嗯?!” “您肯定长命百岁。”齐凉冷厉地说道。 虽然被祝福了一下心里蛮开心的,不过皇帝总是觉得不对味儿,他心里哼了一声,到底拉着齐恒走了。 明珠见齐恒跟皇帝往御书房去了,齐梡玩闹了一场,在三公主的怀里昏昏欲睡,便告辞出宫。齐凉跟她一同出宫,脸色十分阴沉,明珠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中好奇地看他,见他板着脸很严肃的模样,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就见齐凉缓缓地凑过来,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没有什么。”他满腔的热心都化作了幽怨,本想再次告白一下,却恐又生出幺蛾子来,便恶人先告状地说道,“你竟然给他荷包!” “你要你也有。”明珠不耐烦地说道。 齐凉的耳朵扑棱了一下。 “我也有?”他认真地问道。 “有。”不就是一个荷包儿么,明珠想到自己小箱子里的不知多少的荷包,哼哼了一声。 “要两个!”凌阳郡王素来喜欢在数量上压倒敌人。 “有,”这仆人最近很给力,明珠决定赏赐他。 齐凉这才微微缓和了脸色。他见明珠小鼻子小眼儿地坐在车里,眉目似画的脸上带着几分懵懂,忍不住再凑近了一些,看着她试探地问道,“你堂姐都要成亲,你觉得如何?”他抿了抿嘴角,却还是没有板住自己的心,逼近了微微一怔的明珠飞快地说道,“嫁人可是大事!要嫁给一个爱惜你,照拂你,愿意为你做一切,一辈子不叫你伤心的人,十分难得的。” 郡王殿下一边说,一边挺起了自己的脊背。 “哦。”明珠垂着自己的小脑袋,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震动。 “我就是这样的人。”齐凉觉得这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有些阴郁地说道。 起码也得是个百花齐放花枝灿烂的日光照耀的好地方,而不是一破马车里呀! “你素来很好。”明珠哼唧了一声,努力往一旁坐了。 齐凉觉得远了,又往明珠的方向挪了挪。 “看在你忠心的份儿上。”若别人这般死皮赖脸,就是从前的凌阳郡王,那一金针也捅过去了。只是明珠却此时动弹不得,心里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小身子僵硬得成了雕像。 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害怕了齐凉,只好输人不输阵地哼了一声,勉强小声儿给自己寻找了一个理由唧唧歪歪地说道,“本县主从来都是宽容的主人。”只是她似乎听到齐凉在自己耳边发出了轻微的喘息,顿时觉得车中火热起来。 她手足无措,只觉得无处把自己安放,待车停了,急忙就往车外爬。 “我扶你。”一双修长优美的手,轻轻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哼!”明珠本想硬气地挺着自己的小胸脯说一句不必,可是叫那双炙热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臂上,心里顿时漏掉一拍。 她严峻地往齐凉的面前看了一眼。 她一定叫他传染了很严重的病! “本县主要吃药。”她喃喃地小声儿说道。 “我陪你吃。”齐凉见她软软地,还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目中生出点点的涟漪,覆在她的耳边儿轻声说道。 这一句似乎吐气如兰,可是却叫湘怡县主越发不自在起来。 “本县主不怕吃药!”她也不知自己叫嚷了一句什么,扭着小身子叫齐凉放开了自己的胳膊便往车下爬,只是她行动匆匆,很有心慌意乱的样子,又穿着一件十分纤瘦的鹅黄色的春衫,不过扭动了一下,便叫长长的裙摆给纠缠到了一起。 她吭哧了一声衣裳首饰哗啦啦地响着纠结地拱出了车,一抬头,就见车外,自家的兄长顾怀麒与顾怀瑜正一同诧异地看着自己。 顾怀瑜见明珠雪白的脸上泛着点点的红晕,目光便温柔了起来。 他看了看从车上跟出来的春风得意的齐凉,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咱们珠珠也长大了。”他十分感慨地说道。 顾怀麒虽然对明珠另眼相看,可是真心不明白堂弟对妹妹怎么就有这样爱惜得跟性命一般的心。他含笑看着堂弟摸着明珠的头发十分感慨,便笑着说道,“珠珠今年及笄,我还想着这就该是大姑娘了,也该寻摸人家儿了。” 他最近对做媒很有些心得体会,迟疑了一下便与侧目含笑看来的堂弟继续说道,“珠珠是二伯父的掌珠,需得好生相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人品家中都要顾及,不要急着把六妹妹嫁出去。” 免得太匆忙,日后有个遗漏。 “哪儿都有你。”春风得意,才搞定了岳父岳母两个舅兄的凌阳郡王,顿时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7章 因顾怀麒狗拿耗子,齐凉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明珠也瘪了瘪嘴角。 “二哥哥来做什么?”她见齐凉不开心,不知为何,就觉得顾怀麒很坏了。 “二妹妹成亲就在眼前,且……”顾怀麒就露出一个笑容,与明珠温和地说道,“我也要成亲了。”他有些感慨疲惫,可是更多的是一双明亮充满了期待的眼睛。 他似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样,见明珠似乎很不在意,其实抖着小耳朵对着自己,便目光温柔地说道,“那是个好姑娘,六妹妹日后就知道了。”他本也不是十全十美的男子,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已经满足。 哪怕母亲说,她是配不上他的。 可是什么叫配得上,配不上呢? 喜欢了,就值得,没有什么配不上的。 明珠还记得顾怀麒想要迎娶的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姑娘,见他倒是真心喜欢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莫叫妻子吃委屈。” 就周氏这种王八玩意儿,谁嫁给顾怀麒谁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我明白。我娶了她,就不会叫她吃委屈。”顾怀麒见明珠满意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便含笑说道,“从前我犹豫,真是因为……”他含糊地掠过了周氏,眼下便郑重地说道,“我家也只是寻常人家,我也不是高官大族,其实,原是我配不上她的。” 他目光之中带着点点的温情,似乎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在面前,似乎想要笑一笑,到底努力忍住了,只侧头与顾怀瑜说道,“到了那日,你一定要来。” “这个自然。”顾怀瑜便含笑点头。 “我成亲以后,就只剩下你了。”顾怀麒叹了一声,见顾怀瑜垂目微笑并不与自己接话,便转移话题笑道,“我请了多日的假,正好预备二妹妹与我的婚事。” “朝中正动荡,这京里也乱七八糟,二哥避开也好。”顾怀瑜挥手叫一旁的下人远远地避开,这才低声说道,“英王这风头太盛,又因顾五,只怕是恨上顾家,你要小心些。” 顾五这眼瞅着是要坏事的意思,就叫顾怀瑜为堂兄担心。他见明珠在一旁哼哼唧唧一脸不耐,知道这妹妹性子便笑问道,“珠珠这是有话要说?”他揉了揉明珠的小脑袋,见她小狗儿一样与自己亲昵了一下,之后却似乎回过神儿来勃然大怒,不住地笑起来。 “讨厌极了!”齐凉见顾怀瑜这么坏心眼儿,顿时把明珠护在了自己身后。 明珠在仆人的身后仰头,哼了一声方才说道,“不必担心,顾五死定了。英王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顾怀麒满腔的欢喜都化成了惊异,脸都青了。 “怕什么,我与英王说完了,他只能憋着。”明珠傲然地仰头,一瞥一瞥地去看顾怀麒。 “多谢六妹妹了。”见明珠这么个小眼神儿,顾怀麒满心感激地说道。 他微微一顿,便温柔地看着明珠,忍了忍没有去摸摸她的小脑袋,与她和声说道,“我与三弟本是今日要出去见杨兄。”他顿了顿,想到当日明珠的种种话语,便与她笑着说道,“你与二妹妹的那些话,二妹妹说给我听了,都是金玉良言。” 他想到知道周氏往靖北侯府去时自己的羞愧与无力,想到靖北侯夫人撕心裂肺的痛哭,想到明岚安静的样子,眼眶发酸,轻声说道,“我今日约了杨兄,若他……” 他勉强笑道,“我也不会怨恨他。” 若杨容知道顾五之事之后想要退婚,他只对不住明岚,不会去怨恨杨容。 谁也不能叫人心里憋屈着娶你家姑娘不是? “我家亏欠的,我都会归还。”明玉做错的事,他已经不能阻止,却得叫几个堂妹,不要因这些而失了未来的幸福。 “你知道就好。”明珠想了想,便扭头与齐凉说道,“去听。” 摸着良心说,凌阳郡王是很希望不省心的明岚嫁出去以后不要再招人烦的,顿时点头。 兄妹几个并一个郡王殿下从南阳侯府大门处一同走了,又去接了心中忐忑的明岚。 明岚今日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素面月白裙子,下头是一水儿的百褶裙,她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又带着几分期待,那张素来端庄的面上都化成了娇容。她一路与明珠没有心思多说话,一同到了约定好的一家酒楼的极大的雅间儿里。 这雅间宽阔仿佛寻常人家的花厅,里外叫一个巨大的山水屏风隔开,陈设摆件儿都是最好。明岚与明珠躲到了屏风之后,就见大理石底座的屏风缝隙,隐隐约约地坐着几个青年。 不大一会儿,一个脸色刻板严肃的青年,缓缓而来。 明岚看见他腰间的一个简单的素面荷包,眼眶微微一红,急忙垂了头。 那荷包,还是她绣给他的,似乎叫他一直带在身边。 明珠见明岚哪里还有口口声声“举案齐眉”,显然是叫这么一个没有表情的家伙迷住了心,小小地哼了一声。 她扒拉着手腕儿上环住自己的小蛇,透过缝隙往外继续看。 那名为杨容的青年长了一张刚正不让不苟言笑的脸,虽然也很英俊,不过也没叫人看出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 “杨兄。”作为杨容的好朋友,顾怀麒心里苦,面上还得挤出笑容来,见杨容正容拜见齐凉后坐在自己身边,又急忙给倒茶。 “不知王爷也在。”作为一个差点儿上位的驸马,杨容显然是认识齐凉的。 他见齐凉脸色苍白,显然重伤未愈,却依旧不抛弃不放弃地坐在一旁。可是坐在一旁也就罢了,为何还冷着一张“天下辜负我!”的脸呢?他心中自有丘壑,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也不喝茶,只拿一双询问的眼睛看着局促不安,欲言又止的顾怀麒。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同,微微皱眉。 顾怀麒满心的悲苦,竟不能说出来。 “其实……”他喃喃地说道。 “就是你的婚事。”齐凉就在一旁冷着脸干巴巴地说道。 凌阳郡王再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有顾怀瑜这样讨厌的人! 明明郡王与县主两情相悦,这家伙非要棒打鸳鸯。 不叫郡王往屏风后头陪着明珠,非叫坐在前面来看杨容这张干巴巴的脸。 “我家实则有难言的苦衷。”明岚也坐在屏风后呢,若齐凉也跟着挤在后头,日后明岚还嫁不嫁人?顾怀瑜心里想着这个,对齐凉怨恨的眼神视而不见。 他生得俊美风流,又温柔缱绻,自然不是冷厉的齐凉可比。此时他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微微一怔的杨容,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地说道,“虽顾杨两家结亲乃是顾家所愿,只是却不能叫杨兄不明不白结了咱们这门亲事。” “不是不明不白。”杨容淡淡地说道,“在下与二姑娘有书信往来,并不是不相识。” 他说起明岚,目光便温和了起来。 顾怀麒猛地仰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他感到火烧火燎的感觉叫水浇灭了一些,方才掩住了堂弟,看着杨容轻声说道,“是我的过错,不必三弟认错。” 他大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茶盏,艰难地与杨容说道,“我家……我家中出了一个不肖的东西,正是舍妹顾五。”他将明玉与诚王英王之事满含羞愧地说了,这才起身对杨容作揖说道,“此事,不管本心如何,是我算计了杨兄!我……” 他见杨容端坐一旁并不出言,只低声说道,“是我心怀叵测,想着杨兄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却没有想过,此事揭破,杨兄心里该如何自处。” 他却有些茫然地看着杨容,红着眼眶说道,“可是二妹妹无辜,当真是个极规矩的姑娘,与顾五不同。”他声音哽咽了一瞬,便对着杨容躬身说道,“若杨兄要退亲,顾家并无二话。杨兄对我日后有什么不满,我都认了,定当牛做马回报杨兄。” “原来是此事。”杨容绷着一张严肃的脸,淡淡地说道。 顾怀瑜垂目不语。 这也真没他什么事儿。 “若此事揭破,只怕杨兄为人嘲笑。二妹妹与我说了,不忍你名声为顾家所累。”顾怀麒垂头丧气地说道。 杨容虽然没有勃然大怒抽他几耳光,只是这般平静,似乎也不大对劲儿啊! “二姑娘想得很周到。”杨容慢吞吞地说道。 “那杨兄是要退亲了?”见杨容如此,哪怕顾怀麒已经多少知道,却依旧忍不住失望,竟不敢去看一旁那扇大屏风。 “二姑娘还愿意嫁给我?”杨容看都不看顾怀麒兄弟与一个气哼哼眯着眼睛不知在阴郁什么的凌阳郡王,垂头严肃地问道。 “若你愿意娶,自然是愿意的。若你不娶……”顾怀麒脑中一片混沌,哪里想得明白杨容的话呢?老老实实地说道。 “我当然娶她。”杨容抬头,看着一脸惊喜的顾怀麒,却有些冷淡地说道,“我中意她,却并不是冲着你的情分。” 他见顾怀麒一脸羞愧,便垂目冷淡地说道,“我并未原谅你的欺瞒,想娶她,也不过是因她是我想娶的女子。”这种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脸多叫人鄙夷呀,可是顾怀麒与顾怀瑜惊愕地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几分震惊地问道,“难道你不怕名声……” “她不嫌弃我被帝姬厌弃,我也不会在意与她无关的人。”杨容鄙夷地看着顾怀麒,讥讽地说道,“那是你嫡亲妹子。你家无德,与她何干?自己愁自己妹子去!” 顾家二爷惊喜的脸僵硬了,默默地垂到了桌子底下。157 ☆、第158章 明珠默默地看着在自己身边喜极而泣的堂姐。 有什么开心的呢? 瞧瞧这哭的哟,连自家堂兄被讥讽了都顾不得了。 要不怎么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见色忘义呢。 她在心中默默腹诽凡人都是过河拆桥,扭着自己的小脑袋去探头看前头的动静,见齐凉身姿笔挺地坐在桌边,偏头哼唧了一声。 齐凉似乎比杨容好看多了。 她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自己偏心眼儿,只觉得明岚柔软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她听着这个堂姐在自己的耳边抽噎着欢喜,不知为何,只觉得爱情叫人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记忆里那个在满室欢笑,飞红摇曳的花厅之中,沉稳地起身对她微笑的少女,她似乎与从前有了那样的不同。这不同却不叫明珠讨厌,只叫她陌生,又有一点点的畏惧。她侧头看着明岚美丽得容光焕发的脸。 “有他这句,就什么都够了。”明岚轻轻地,恐叫前头听见。 她有杨容这句话,不管日后有什么苦楚,都愿意嫁给这个青年。 “哼!” 明珠不高兴地扭着小脑袋不去看堂姐幸福的脸。 前头杨容的耳朵尖儿动了动,下意识地往屏风后头看去。 顾怀麒才咳嗽完,眼下又心虚得不行,他目光躲躲闪闪,又有些讨好地看着面前用严肃的脸看着自己的杨兄。 他侧目见顾怀瑜只是淡定微笑,凌阳郡王不给他一剑就很客气了,不由有些羞愧地说道,“还有一事对不住杨兄,这个……事关终身,二妹妹素来紧张杨兄,因此你懂的。”他讷讷地垂头低声说道,“虽不规矩,只是也是二妹妹对杨兄的一份心意。” “早就知道了。”屏风后头有人,这能瞒得住谁呀,杨容面容平静地说道。 顾怀麒震惊看他。 “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我与你一样?”杨容用鄙夷智商的眼神,来看自己的这个朋友。 朋友尴尬地垂着头,觉得自己大抵真的智商不够。 “既然如此,顾家也多谢杨兄,日后舍妹,就托给杨兄。”顾怀瑜心里闷笑,想不到杨容是这样的性子,见他垂目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副讷于言行的样子,心里不由好笑。 大公主当年,似乎就是因这个取不中杨容的。 明明知道明岚就在屏风后头,说一句甜言蜜语能死不成?就这么不说话了,不是要嫁给他的是看破了男子虚伪的明岚,换了谁谁乐意嫁给他呢? “日后,都不必害怕。”杨容抬头对顾怀瑜微微颔首,声音微微扬起来。 “我不害怕了。”顾怀麒正是要表忠心,表示自己信任好朋友绝对不会担心的时候,急忙抬起头,在杨容有些复杂,有些鄙夷又有些……总之十分之一言难尽的目光里认真地说道,“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再也不会担心杨兄的心意。” 他紧紧地握住了杨容的手,见这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眼睛瞪大了,感受到了他与自己此时一般的激动的心情,感激道,“多谢杨兄!” 杨容用力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顾怀瑜修长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笑得不能自己。 齐凉已经用看脑残的眼神看着顾二公子。 “二哥哥真的是……”明岚都有些吃不住关心则乱脑子懵登的顾怀麒了。 她红着脸趴在明珠的肩头,小声儿说道,“明明是说给我听的。只是……”她美丽的脸羞红了,目光憧憬地与明珠轻声说道,“今日,我真欢喜。”她满心的绝望与忐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甜蜜与幸福。她偷看外头的那个青年,他或许生得不及齐凉与顾怀瑜俊美风流,可是在她的眼里,他却是最好的人。 他是与靖北侯完全不同的人,叫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你高兴就好。”明珠不过是看了杨容一眼,就觉得很没有兴趣。 “贵府之中……”顾怀瑜在前头声音清朗地问道。 “此事我知道了,就不必叫家中知道。日后就算有事端,也只来叫家中问我。” 告诉杨容也就罢了,若叫杨家全都知道,就算明岚依旧嫁过去,那也是会叫人看不起的。杨容垂目都不必考虑的,淡淡地说道,“娶妻的是我,我什么都知道就足够。若日后家中容不下她……”他抬眼,安静地看着脸色发白的顾怀麒,冷淡地说道,“我并不是长子,也不袭爵,分家出来就是。” 顾怀麒动了动嘴角,已经感激得无可复加。 “此事到此为止,天色将晚,该回家了。”杨容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些好话,干巴巴地起身就往外走,只是走到半途,他又驻足沉默了一会儿,垂目轻声说道,“我很感激你,与我说了这么亲事。” 他再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只留下了呆滞的顾怀麒兄弟,眼见这屋里没有外人了,明珠方才与明岚一同出来,斜眼看明岚娇羞的样子。 “二姐姐还出家么?”她哼哼唧唧地问道。 明岚脸红了,羞涩地摇了摇头。 “如此,我就放心了。”顾怀麒用欣慰的眼神看着明岚,叹气说道,“总算没有误了二妹妹的终身。” 只是顾明玉这东西实在是太愁人了,明岚之后还有两个妹妹来着,他觉得太对不住妹妹们了,心里突然有一种明玉若死了就天下太平的想法。只是这想法叫他惊恐得浑身一颤,努力压制住,这才从自己的衣袖底下翻出了一个不小的匣子来。他一打开,就见里头是十分难得的三套头面首饰。 “这个给二妹妹,多打扮着好看。”他与明岚和声说道。 明岚下意识地接过,然看着里头的首饰,却见首饰底下,压着一张地契。 她拿出来看了,顿时露出诧异之色。 这是一张京中三进宅子的地契。 “二哥哥?”三进的宅子,也是要花不少银子的,明岚急忙推还给顾怀麒。 “拿着给你添妆,当嫁妆罢。”顾怀麒笑了笑,将匣子又推回去,见明岚眼眶红了,便笑着说道,“原是我对不住二妹妹。” “哪里有这样的说法儿呢?”就算没有明玉,可是明岚有靖北侯那么一个亲爹,前程只怕也是要够呛的。 她见顾怀麒把一切都背在自己的身上,心里酸涩又怜惜他,忍不住轻声说道,“二哥哥不要逼着自己往前走,并不是二哥哥的错。”她红着脸说完了这个,却不再推辞将地契与首饰都收好。她见明珠正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便抿嘴小声儿说道,“也多谢六妹妹。” 不是明珠三番两次为她筹谋,她只怕与杨容也是无缘的。 “好好过日子就是。”明珠垂着小脑袋恹恹地说道。 “日后无事少上门。”齐凉不如明珠博爱,心里是十分厌倦没事儿就出来刷一刷存在感的靖北侯府众人的。 他本心中没有多少的良善,就算靖北侯夫人母女真的万分可怜无辜,然而在他的眼里,也不过都是些麻烦罢了。 明岚却对齐凉的厌烦并不感到难过,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堂妹。 顾怀瑜秀目流转,看着对明岚颇不假辞色的齐凉,却忍不住温和了眉眼儿。 比从前凌阳郡王刻意讨好的时候,还要温和亲近多了。 顾老三素来都很古怪,齐凉感到了这视线,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侧头,与明珠告状道,“你三哥怒视本王!” 顾怀瑜优雅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片刻绷住了脸,扭头不去看跟自己有仇的凌阳郡王了。 天可怜见的,要不是这王八羔子护住了自己的妹妹,三公子非叫他滚蛋不可! 明珠才不理会这个呢,她哼唧了一声,见齐凉阴郁地坐在自己身边,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委屈,偏头,哼哼着说道,“你伤势还没有痊愈,被怒视,会伤心的。” 她并没有露出偏心的样子来叫兄长不要怒视自己的仆人,只是她一双眼睛一瞥一瞥地,“意味深长”地看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的兄长,还与齐凉十分在意地说道,“你护着本县主,吃了很多苦头。” 顾怀瑜声音清越,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怨不得古人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还没嫁人,水都已经泼出去了。 “本王从不与人一般见识。”齐凉觉得自己胜利了,用胜利者的眼神去看自己的手下败将顾三公子。 他俊美的面容如同明月生辉,颜色夺目,甚至压过了顾怀瑜的姿容。 显然是心情好,精神好。 “此间事了,你也不必再胡思乱想,好好备嫁就是。”顾三公子是个颇有心胸的人,信奉的乃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知道明珠目前待齐凉超过一切,也不与齐凉争锋,只与急忙点头的明岚温煦地说道,“就算有外头的事,还有二哥在,不必你一个姑娘家遮风挡雨。”他并未将自己与顾怀峰包含在内,显然是不会处处照顾的。然而明岚对顾怀瑜,却只有感激的份儿。 “旁的,珠珠也烦了。”顾怀瑜微微一顿,见明珠一脸厌倦,秀目之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冰冷。 顾明玉,叫他家珠珠,废了太多的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9章 明珠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兄长。 顾怀瑜的眼神有些冰冷,有些厌倦,又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上一次叫顾怀瑜露出这表情的,明珠还记得很清楚。 就是在靖北侯府时,那个偷偷儿说她是个病秧子的丫头。 顾怀瑜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把那个丫头拖到了院子里亲看着打死。 “为什么看他?!”齐凉见明珠看着顾怀瑜似乎定住了,顿时大怒! 他一把扣住了明珠的手腕儿,把个正从主人手腕上探头探脑,十分觊觎桌上点心的斑斓的小蛇给整条蛇都扣在了手中。 小蛇顿时喷泪,觉得今日大概就是蛇大人的忌日了。 做条死蛇可以有,可是至少叫做条饱死蛇呀! 明珠感到手腕上有青年的手微微用力,一低头,就见小蛇伤心地卷着尾巴尖儿默默流泪,见自己看过来,还跟自己用眼神告别了一下。 “走吧。”顾怀瑜见齐凉竟然醋心这样大,心里也觉得这郡王大概有病,只是他素来温和,掩住了心中的腹诽,又带着众人一同出了这酒楼。 才走到门口,就见齐凉还在与明珠对坐彼此目光凝视,他无奈地抿了抿嘴角,这才和声说道,“珠珠怕疼。”他见自己这一句话以后,齐凉的手顿时就收回来了,越发满意,继续说道,“且珠珠素来娇养,可吃不住郡王的力气。” 明珠小胳膊小腿儿的,一用力,还不折断了? “疼不疼?”齐凉不理睬顾怀瑜,只看着明珠问道。 “不疼。”明珠摇着头诚实地说道。 疼极了! 小蛇死里逃生终于能喘一口气儿,从主人的手腕儿上扬起自己的小脑袋,控诉地看着讨厌的人类。 “我给你吹吹就不疼。”凌阳郡王面上不改,抓住了明珠的小爪子抬起到了自己嘴边轻声说道。 见人类跟自己道歉了,小蛇很满意地舒展开自己方才被折磨了一下的美丽的身躯,意图叫人类给自己全身都吹吹。 一只大手横抓而下,把个正预备享受一下的小蛇提起来丢到了门口,摔得小蛇七荤八素的,再抬头,却见那人类正捧着自家主人啥事儿没有的小手在吹吹。 小蛇觉得自己真是被伤害得太深了,悲愤莫名,正要咬死坏蛋,却见优雅的手将自己提着七寸小心地提起来。它就见顾怀瑜正笑得如沐春风看着自己,顿时羞涩地垂下自己的小脑袋,连尾巴尖儿都卷成一朵花儿。 美人总是叫蛇羞涩的。 “这蛇似乎胖了许多,怨不得父亲从前要烤了它。”顾怀瑜见这小蛇贼兮兮拿自己冰冷的小脑袋蹭自己雪白的手指,挑眉与堂兄说道。 还没有二两肉,不够塞牙缝儿的呢。 顾怀麒干笑。 小蛇僵硬地绷直了自己的尾巴,利落地偏头吐出了自己的舌头装死。 顾怀瑜这才觉得有趣儿了,抖了抖着纹丝不动坚决装死的小蛇。 屋里头,齐凉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见明珠抽了抽自己的小爪子,默默地捏住,执着地吹了吹,见明珠的皮肤微微发烫,他忍不住心中微微一荡,却还是绷着脸说道,“日后,只能本王吹。” 他本想与明珠说一说警惕狼崽子的话题,然而见明珠目光迷茫又纷乱地看着自己,他到底舍不得逼迫她,偏头顺着她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扶着她起身淡淡地说道,“以后给你仔细分说。” “分说什么?”明珠叫齐凉一口气吹在手背上,心里乱糟糟的。 “男女授受不亲!”齐凉阴郁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那什么荷包啥的,可不该给狼崽子了。 明珠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真是无声胜有声。 “本王跟他们不一样!”凌阳郡王觉得自己跟明珠两情相悦何必拘泥小节呢?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确实是不一样。”仆人么,怎么能与寻常凡人一样呢?明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他就知道! 这小姑娘心里自己是不同的。 凌阳郡王俊美白皙的面容微微发烫,傲然地冷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个炫耀的弧度。 正抖着已经哭着圈住自己手腕儿求饶的小蛇,顾怀瑜还有心听着屋里的对话。见凌阳郡王还挺有信心的样子,他从小儿看着明珠长大,自然明白妹妹话中是什么意思。 他忍俊不禁,心情越发地好了,温言叫顾怀麒送了明岚回家,自己便提着小蛇在门口看着,迎着齐凉炫耀示威的目光依旧不动声色,待明珠一脸迷茫地走到了自己身边,他含笑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 “不给摸!”齐凉警惕地扒拉他的手。 这是不是管的宽了点儿? 顾怀麒挑眉。 “就算是兄妹,你也大了。”齐凉用严峻的语气与顾怀瑜说道。 顾怀麒笑了笑,才不跟自作多情的家伙一般见识呢,他随意地含笑点头,见齐凉满意了,这才护着明珠往酒楼之下走。 还未走出酒楼,就听见酒楼之外有少女清越的声音在高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门贵族,只知道醉生梦死,哪里想过百姓的辛苦与艰难?今日你花了百两银子在酒楼随意吃喝,又可知,这已经是寻常人家的半年的生活之资?!” 这少女的声音娇嫩清脆,整个酒楼的客人都听见了。 明珠也听见了,抖了抖自己的耳朵。 她就见门口处正有一架马车,马车旁,一个穿着云锦宫裙婀娜美丽,头上带着玉兰花羊脂玉簪子,清丽动人的少女,满脸义愤填膺地指着自己所在的这酒楼的大门。 她的身边,正有一个面带赞赏的俊逸青年,手中握着一把扇子,含笑看着这个姑娘。 明珠露出了一些疑惑。 其实这酒楼就是普通的酒楼,并不是什么朱门,寻常进来吃一回,也花不了几两银子。 这姑娘找错地儿了,想说这句话,该去京城东边儿的饕餮楼来的。 不过据说饕餮楼背后靠山乃是宗室某王府,这姑娘若敢在那说这句话,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她说得确实有些道理。”见顾怀瑜驻足,明珠偏头走到了门口,见那少女似乎听见自己的话,仰着精致的下颚傲然地看来,湘怡县主素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好姑娘,便垂着小脑袋慢吞吞地说道,“只是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你头上的一根羊脂玉簪就是八百两,将那么多人家的口粮戴在你脑袋上,不嫌沉得慌?” 若这少女布衣荆钗,自己就是一个十分简朴的人,说这句话,明珠是敬佩她的。 只是自己还穿得这样靡费,怎么有脸叫人家简朴呢? 严于律人,宽于律己,这节奏是不是不对? “不过是个想扬名的丫头,不喜她就不必听她的话。”最近朝中动荡不休,连这京里京外也冒出了不少想要浑水摸鱼博个名声的人。只是泰半都是男子,女子有这雄心的还真不多。 顾怀瑜不过是想到了一些朝中事,心中感慨了一下,没想到还未感慨完,妹妹已经对那姑娘一刀毙命的节奏。眼瞅着那个面容清丽可人的少女满脸通红,带着几分怨愤地看住了明珠,他便微微晃了晃自己的身子。 比他更快的乃是凌阳郡王。 齐凉已经护在明珠的身前,双手按住了腰间的重剑。 “你是谁,怎敢如此放肆?!”似乎明珠这样的姑娘很不多见,那少女顿时就恼了。 然而她的目光落在齐凉的身上,突然露出了几分惊喜。 “你,你是……”她似乎有些迟疑,有些不敢相认,看着面容冰冷如同塞外风雪的齐凉,抚掌问道,“你是阿凉表哥?!” 她面容如花朵般盛开,满面的真切的欢喜。 明珠突然感到心里很不高兴,下意识地哼了一声。 她偏头,却用眼睛去看面前的齐凉。 “滚!”齐凉可没有表哥遇到表妹的喜悦,看着似乎目光都明亮起来的少女,冷冷地说道,“你是哪根葱!本王只有一个表妹,少往脸上贴金!” 他家表妹只有湘怡县主一个。且这少女他并不认识,齐凉见那少女的笑容僵硬起来,手足无措又十分委屈地咬着红唇,泫然欲滴,一双凤眸之中闪过厚重的杀机,轻声说道,“阿猫阿狗,也敢在本王面前攀亲!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少女生得清丽动人,惹人垂怜,实在是不堪凌阳郡王这狂风暴雨的摧残。 可是明珠不知为何,却从心里欢喜起来。 她觉得仆人还算忠心,开恩地拿自己的小爪子,握住了这青年身后的衣带。 齐凉修长的身躯微微一震,修长的手往后,隐蔽地握住了明珠的手。 “意图攀附宗室,这是图谋不轨。”叫明珠握住手,齐凉的身子都软了,舍不得动弹,也舍不得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就离了明珠的亲近。 只是白白放过也不是郡王殿下的风格,他眯了眯眼,扫过了在他出现就躲到了车后的那个有些熟悉的青年,回头与远远跟在自己身边的王府侍卫傲然吩咐道,“拿住这个狂徒,送到衙门去,先治一个攀附宗室之罪。” 他看都不看那花容失色的少女,哼了一声说道,“一百个板子,真是便宜了她。”攀附宗室皇子,从来都是先一百板子醒醒神儿的。齐凉觉得自己学会借刀杀人了,急忙回头与明珠说道,“我心里的表妹,只有你。” 他话音才落,那少女已经委屈得梨花带雨,飞奔地向他扑来! 凌阳郡王看了看自己与明珠交握的手,实在不愿动手抽她脏了手。 作为一个最近不大爱跟人动手的老实的郡王,他再次抬起了自己的脚。 ☆、第160章 尖叫响起来的时候,明珠瞪圆了眼睛。 这一幕很熟悉的呀。 “本王不抽人已经很久。”慢吞吞收回了腿,齐凉平静地说道。 他的对面,清丽可人的少女已经仰天翻倒在自家的马车上,声息全无。 “还有你。”齐凉看着那个哆哆嗦嗦,用痛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与那少女同来的青年。 “去抽他!”不知为何,明珠总是对那白皙俊逸的青年十分不喜,她松开了自己的小爪子,仰头用命令的语气对齐凉吩咐说道。 齐凉扭头看她,抿了抿嘴角,似乎有些不愿意。 只是他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好仆人的,见主人不悦地看着自己,到底阴郁地走到了那青年的面前。 那青年吓得手中精致的泥金折扇都落了地,顾不得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衣已经叫车上的灰尘沾染,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齐凉。 “你敢碰我一下,父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侧目看了一眼横躺在马车上的那个少女,见她半天都一动不同,似乎叫齐凉的一脚给踹得死过去了,知道齐凉素来心狠手辣的。 他双手抱着肩膀,用护卫自己的姿势与齐凉尖叫道,“你这个不仁不孝之徒!父王骂你真的没有骂错!心肠狠毒,残害兄弟,你,你不配为人!”他方才的潇洒秀致,似乎在齐凉的面前都不见了。 齐凉缓缓抽出腰间的重剑,剑锋凛冽! “你这个畜生!”那青年吓得不轻,顿时尖叫。 齐凉冷笑了一声。 “阿凉若是畜生,生他的是什么?”明珠听这青年口口声声“父王”“兄弟”,心中顿时了然。 她入京快两年,竟然这才是第一次遇到宁王府之中的人,只是才见一面,就叫她看见齐凉叫这群小人欺凌。她心中不知为何只觉得痛恨到了极点。她提起力气走到齐凉的身边,与他并肩站在一处,看着地上投射出的交缠在一起,不再孤单的影子,仰头傲气地哼了一声。 小小的女孩儿眉目似画,面容晶莹,似乎在日光之中变得透明。 那青年的目中也闪过一抹惊艳。 不过想到这姑娘一句话就叫方才的少女满腔筹谋成空,还成了京中的笑柄,这青年眼神又毒辣了起来。 “你是何人,竟敢辱及宁王府?!”这姑娘方才肯定是骂宁王老畜生啊,这青年也自知口误,恐叫宁王迁怒,顿时面上变色。 “宁王府还用辱?本就是那么个玩意儿。”明珠哼了一声,弹指,一团粉末在这青年的面前炸开,飞快地叫这青年吸进了鼻子里。她见那青年下意识地茫然看来,安静地用自己黑沉的眼与他对视了一瞬。 “不要看他。”齐凉捂住明珠的眼冷道,“脏了你的眼睛。” 不知为何,明珠的脸骤然苍白得叫齐凉心里发慌。 “你……汪!”这青年只觉得眼前那少女的眼漆黑幽深,然听见齐凉的话才要出声,顿时大惊失色。 他俊逸秀致的脸都狰狞了,想要张嘴,却依旧吐出了一声狗叫。 “这个最配你了。配你全家。”明珠看着这满面惊恐与愤怒,还带着几分畏惧的姿态看着自己的青年,扒拉开齐凉的手傲慢地仰着自己的小脑袋说道。 那青年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要扑上来撕碎了明珠,可是却不得不停住,用惊惧的眼神捂住自己的嘴。 他的声音,一出口就成了狗叫是个什么情况? 他猛然想到方才的那团粉末。 “他,是本县主庇护,再叫本县主听见你侮辱他,就不是狗叫,本县主下回叫你趴在地上当条狗!” 明珠一点儿都不隐瞒叫这家伙成了这样儿是自己干的,见眼前的青年捂着嘴惊慌得不行,她目光沉沉地说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阳侯府的顾明珠。宁王府若想要寻我报仇,尽管来!”宁王与她外祖宋王素来不大投契,时有不恭。她母亲昌林郡主又从来与宁王不睦,为了齐凉屡次与宁王交恶,此时再加一个湘怡县主,想必宁王也不嫌仇人多。 且她亲爹顾远,可不是一个只会傻笑的家伙。 “记住了没有?”明珠觉得还是欺负人最叫人心里欢喜了,与这青年冷冷地问道。 “他不敢寻你报仇。”敢上门齐凉肯定送宁王一剑。 那青年见明珠出身南阳侯府,那就是传说中宋王的外孙女儿了,顿时眼眶通红。 传闻跟现实对不上啊! 说好的帝后太子交口夸赞,纯洁得跟天山雪莲似的那个好姑娘呢? 皇帝陛下可没说过这姑娘会下毒啊! “我很不喜,宁王府叫你委屈。”仆人是只有自己能欺负的,明珠见齐凉手中握着长剑,用尖锐的剑锋对着所有对他刻薄的人,偏头小声儿哼了一声。 “舍妹的意思,就是南阳侯府的意思,若宁王殿下心里不高兴,只来侯府理论。”顾怀瑜见齐凉侧头,那双黑沉的眼静静地,执着地落在自己妹妹的脸上。 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样专注,似乎她就是他的一切。这样的认真,叫顾怀瑜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慨,对那个捂着嘴不要叫人听见嘲笑自己的青年缓缓地说道,“至于郡王殿下,乃是我家的……”他抿了抿嘴,纠结地说道,“家人,可不是公子能羞辱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依旧人事不省,四仰八叉躺在车上的少女,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 “宁王殿下的喜好,真是越发叫人诧异了。”这么个想要博名声,却不把自己收拾好的姑娘,宁王竟然还敢放出来。 那青年也看向少女的方向,看向顾怀瑜的眼神愈发愤怒! 不是他不想看别人,实在是面前只有三个,齐凉是个活阎王,那个顾明珠是个能叫自己当条狗的存在,他自然只能去怒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顾怀瑜了。 看起来文弱书生一个,没有什么威胁啊! 顾怀瑜似乎听到这青年心里的话,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回头去看齐凉,见这青年收回了目光,安静地立在明珠的身边,似乎只要在明珠身边,就已经满足了。 华衣奢丽,俊美夺目的青年,与婀娜纤弱的美丽少女立在一处,似乎真的仿若画卷。 “公子慢走,咱们不送了。”这马车周围的下人都已经战战兢兢地躲在一旁,似乎真的很害怕齐凉的样子。 顾怀麒笑眯眯地看着这青年似乎得了赦令,连滚带爬地就滚上了车,将那少女给拖进了车里。那车吱呀一声动了起来,几乎是逃也似的飞快地离开,余下的下人都不敢看齐凉一眼,纷纷追着那华丽的大车去了,这才回头与齐凉笑问道,“不知这是宁王府的哪位公子。” 宁王府中,元妻嫡子齐凉,继室嫡子外加许多庶子,谁知道谁是谁呢? “老二。”齐凉话音刚落,人已近动了。 他接过身后侍卫双手奉上的一柄黑色的铁剑,猛地将此剑掷向那辆马车! 就听一声尖叫,马车的半边都被击碎,那铁剑去势不减,带着烈烈的呼啸之声,重重地击在了车轮之上。 一声巨响,那车轮叫铁剑击碎,之后一声“汪!”的尖叫,一个青年抱着昏迷的少女,从车中翻滚飞出,跌在了地上飞快打滚儿。 就这个彪悍的样子,还需要自家妹妹出头?没有明珠,想必凌阳郡王也等叫这群家伙恨不能爹娘少生了八条腿。 见那宁王府二公子已经丢了怀里的少女玩命儿从地上爬起来跑了,顾怀瑜的眼角就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 “极好!”他断然没有想到,自家妹妹还在一旁拍手表示郡王干得好。 “他似乎是如今王妃所出?”京中宗室不知多少,谁能记住家里都有谁呢?只是齐凉不同,他亲近明珠,顾怀瑜为了妹妹自然对宁王府更关注一些。 齐凉提起了那青年的序齿,顿时就叫顾怀瑜想起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精致的下颚,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逃窜的青年,见齐凉冷笑,目光之中充满了杀机,便轻声缓缓地说道,“传闻宁王最宠爱他,只是没有想到,德行不堪若斯。” 宁王府二公子齐欢,乃是宁王继妃的独子,也是宁王最宠爱的一个儿子。 明珠眯起了眼睛。 两个嫡子,一个名为凉,一个名为欢,偏心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心中更加讨厌宁王。 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她就该叫他一辈子都当条狗! 只是这齐欢,似乎与齐凉年纪仿佛,就叫明珠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想明白了,她心中越发恼怒。 “追上去!”她拉着齐凉的衣袖,依依不饶地说道。 她小脸儿上满是愤怒,都是因齐凉被冷遇的缘故,齐凉看着她满心都是为了自己,却觉得什么都不必在意了。 “不过是嫉妒我。”他看着齐欢逃窜的样子,看他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堪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 打从齐凉生母过世,宁王扶正继妃之后,就一直想要将宁王府世子位戴在齐欢的头上。 从前还好些,一年一次请封的折子。可是这些年似乎是宁王继妃的枕边风蛮高明,也或许是宁王觉得自己造孽太多命短,几乎是每隔月余,便往宫中上折子请封齐欢为宁王世子。 只可惜这些折子都叫皇帝给扣住了,且皇帝说得很对,若封世子,怎么能越过元妻嫡子,改立次子呢?齐凉并无过犯,养育宫中承欢皇帝膝下,这哪里有宁王嘴里说的不孝呢?这是最大的忠心与孝顺呐! 忠孝双全的嫡长子都做不得世子,那余下的小虾米们,更不要想了。 因此眼下,宁王府最得宠的齐欢,也只是“二公子”,连个爵位都没有。 说起来也是心里苦。 “过得不好么?”明珠抿着嘴角听着,到了这里,方才满意点头说道,“过得不好,本县主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1章 因欺负了宁王府二公子,明珠觉得心满意足,与齐凉一同凯旋而归。 回家将此事一说,昌林郡主顿时大怒。 “宁王真是愈发不像样!”宁王府出来一个姑娘,指着人家无辜的酒楼嚷嚷“朱门酒肉臭”是个什么意思?真这样清高,怎么不往宁王府外,指着最奢侈的宁王骂这一句? 欺世盗名不过如此,还知道捡软柿子捏,听着就叫人生气。且虽然不知道那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不过与齐欢在一处,还妖妖娆娆管齐凉叫表哥,这身份也就呼之欲出,想必就是宁王继妃家的亲戚。 一想到自己眼下的心肝儿齐凉竟然叫人勾搭了一把,昌林郡主恨不能现在就往宁王府上去抽死狐狸精! “怎么只踹了一脚!”昌林郡主花容愤怒,凤钗摇曳,怒而捶桌! 齐凉默默垂头伪装忏愧。 郡王那时候不是不愿意离开县主身边么。 “以后再踹就是。”明珠对那少女没有什么想法。 左右齐凉很不喜欢……齐凉喜欢与否,与县主大人有什么关系?! 湘怡县主顿时生出了极大的仓皇,见齐凉垂头听昌林郡主庭训,一双黑沉的眼却静静地偏头偷看自己,心里一慌,奋力偏头不理。 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偷偷一瞥一瞥地往那青年的方向看。 看过去,却又对上了那青年并没有转移的目光,湘怡县主顿时拱到了含笑的兄长顾怀瑜的身后,只露出自己的一双小腿儿。 凌阳郡王对上正对自己微微颔首的顾怀瑜的笑容,目光顿时险恶起来。 “做什么?!继续听母亲训诫!”见他竟然敢不听自家婆婆的训导,才从宫中下班儿的赵美人顿时就不快了起来。 她新婚之后越发生出几分与从前不同的风姿与美艳,又有寻常女子不见的凛冽的美色。此时压着手边的一把紫金锤,看着扭头杀气腾腾看着脸色阴郁的齐凉,也不动手,只在面上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与正唠叨的婆婆告状道,“母亲看看!他竟敢不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昌林郡主仔细一看,果然齐凉正对赵美人目光森然,便叹气拉着他的手说道,“你才是宁王府的嫡长子!咱们有这样的身份,凭什么将爵位拱手让人?!若你自己不要,那起子小人岂不是称心如意了?且这些年,那贱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把你的名声给败坏成什么样儿了?!这样的货色,叫她如意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不仅如此,也得叫她知道咱们的厉害……” 齐凉抿嘴看着昌林郡主,想说自己从未想过把宁王的王爵便宜了贱人,竟然插不上嘴。 凌阳郡王终于感受到了湘怡县主面对三公主时艰难的心情。 “您放心。”他如今是有个郡王爵位,不过宁王的王爵也没想不要,齐凉便轻声与昌林郡主保证地说道。 “你有本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小人行径总是与咱们不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畜生又偏心……”这畜生说的就是宁王了。 折腾死了发妻,又对嫡长子百般诋毁,哪里还配做父亲呢? 若不是宁王默认,宁王妃敢在京里造谣诋毁齐凉的名声? “他偏心,也偏心不了多久。”齐凉可还记得呢,昌林郡主希望明珠日后嫁到简单点儿的人家去,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你心里有数就是。今日之事,只怕他又要造谣了。”不过今日这事儿跟齐凉关系不大,都是湘怡县主干的。 昌林郡主有些无奈,却并没有觉得明珠做错了,扭头对正躲在兄长修长优美的身子之后偷偷儿探出小脑袋的闺女叹气道,“你收拾那齐欢也好,只是……”她捶桌道,“下一回无人的时候再欺负!”这大庭广众的,都知道她闺女是个毒辣的姑娘,这可怎么办呢? “他大庭广众辱及阿凉,我自然要大庭广众抽他的脸!”明珠偏头不去看齐凉的眼神,梗着自己纤细的小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昌林郡主更想叹气了。 宁王府二公子齐欢虽然没有爵位,白丁儿一个,可是他是宁王最喜欢的儿子,叫明珠当众折辱,叫京中不知多少人围着看笑话,这还能好的了? 只是昌林郡主还有些小小的醋意。 明珠素来在外努力做出纯良乖巧的样子来,可为了齐凉,竟然连装都不要装了。 “你为了阿凉,也是拼了。”昌林郡主揉着眼角,觉得不能善了,说不得这回得回去跟宋王求情压制宁王了。 宁王可不是白丁儿啊! “本姑娘就是顺手而为!”明珠觉得心里微微一跳,扭头板着脸哼哼唧唧的。 齐凉似乎眼里只能看见她了,看着她扭着小身子躲在顾怀瑜的身后,警惕地探头探脑,突然觉得…… 人多了。 她与他所在的这个屋子里,人多了。 什么姑母赵美人顾怀瑜的……叫这屋子都变得拥挤,也碍眼得很。 只是这个想法还是不要暴露,不然想必他这心眼不大脸皮更薄的姑母非给他表演一个翻脸看看不可,齐凉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修长的手指。 手指也痒痒,想要捏一捏小姑娘的小耳朵。 “你……”齐凉在自己面前心不在焉的,昌林郡主心里酸死了,见这侄儿这满心都是自家闺女,又有些小小的得意,便与齐凉轻声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此事我知道了,明日就回宋王府,定不叫你吃亏。” 她又说了些宁王不是东西的话,大骂了一回畜生。又问了一些宫中皇后太子妃及两个小皇孙过得如何,待知道过得不错,又骂太子坑娘坑媳妇儿坑儿子简直就是夺命连环神坑! 待顾远带着长子兴冲冲开开心心下朝回家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个火气都泼到了倒霉郡王身上,又变得柔情似水的可爱佳人了。 “每天见了你姑母,我就觉得快乐,觉得幸福啊。”南阳侯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昌林郡主小鸟依人地依偎着他,甜美可爱,娇嗔一声,侯爷的魂儿都飞了。 叫小鸟儿唠叨了整整一个时辰,齐凉面无表情地看着南阳侯。 “知道你羡慕,只是这幸运是羡慕不来,天底下只有一个可人儿了!”南阳侯感到了这小子目中深深的羡慕之情,仰头大笑。 “哎呀孩子们在呢,人家多不好意思呀。”昌林郡主目光流转柔情似水,横了丈夫一眼。 赵美人默默垂头,给呆坐在一旁的小姑子理着头发,拒绝抬头。 “你这样好,就得叫人都知道。”顾远觉得妻子越发谦虚,心里怜惜不已,拉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道,“你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辛苦了,从不抱怨,总是对我笑着说没关系。” 他的妻子这样好,叫他都愧疚得不行,只想把天下最好的都补偿给她。顾远为自己的感触动容了,眼眶微红地与深情地看着自己的昌林郡主说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还摇头晃脑地吊了一下书包。 昌林郡主与他四目相对柔情无限,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顺便在隐蔽处用力瞪着呆呆立在堂中的长子。 顾怀峰严肃着一张长兄如父的脸,见弟弟笑得掩面,张了张嘴,沉声道,“儿子们就告退了。” 昌林郡主露出一个“你很识相”的笑容。 小辈们纷纷起身,跟着长兄一同出去了。 明珠最后一个出门,前脚才走,后脚大门碰地就关上了。 赵美人打从嫁入南阳侯府,前几日昌林郡主还伪装片刻,这如今越发不伪装了,露出“真性情”。 从知道婆婆是个什么性子,再知道公公是个什么性子,赵美人终于明白,自家丈夫的稳重如山是从哪儿来的了。 这一刻,铁石心肠的赵家美人,也不得不同情了一下自己的丈夫。 不过顾将军显然不仅需要同情,还需要怜爱抚摸顺毛儿等等。 兄妹几个一同用了晚膳,明珠今日出入宫中,又观摩了一下明岚的婚事进展最后见识了一下宁王府的风采,已经倦怠起来。她打着小哈欠就回来自己的院子睡了,只留下一个不情不愿跟着顾怀瑜回去前院儿的齐凉频频往后看她。只是县主是个铁石心肠的姑娘,没心没肺一点儿都没有思君慕君辗转反侧什么的。 一觉睡到了天亮。 明珠懒洋洋爬起来,穿戴好往前院儿去,却见昌林郡主没有什么春风得意,正在发火儿。 她的面前,正有一个赔笑的内监在劝慰,显然也很苦逼。 “好无耻!”昌林郡主见明珠进门,顿时恼火道,“恶人先告状啊这是!” “怎么了?”齐凉跟在明珠身后进门,见昌林郡主气得满脸通红,开口问道。 “陛下宣珠珠入宫!”昌林郡主咬着牙,见明珠嫌弃地哼了一声,只与齐凉恼火道,“宁王这畜生,把珠珠告到宫里去了!” 天下,还有这样无耻的人没有? 齐凉闻言,俊美冰冷的面上,顿时变色! “不就是告状么。”明珠半点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耐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哼哼唧唧地说道,“陛下说我是好姑娘,宁王却非说我很坏。”当然湘怡县主确实很坏。 “这是跟陛下对着干,心存逆反罢?”她恹恹地问道。 昌林郡主猛地噎住了。 宫中的皇帝,面对苦大仇深的宁王,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第162章 皇帝陛下打了几个喷嚏,湘怡县主就入宫了。 跟从前一样儿,身后还跟着一位凌阳郡王。 “珠珠来了?”御书房中,皇帝见到明珠眼睛就微微亮起来。 他的身边,正用严肃的小脸儿看着一份折子,似乎是在学习的皇长孙齐恒已经搁下了折子,用微亮的眼睛去看下头给皇帝行礼,穿戴得十分规矩的明珠。 当然,铁青着脸正用森然目光看向一旁的凌阳郡王叫皇长孙下意识地忽视了。只是他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侧目,见皇帝并没有不喜,到底年纪小,还是忍不住从皇帝身边的小案旁起身跑到了明珠的身边。 “姑姑。”他昂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明珠。 一个精致带着淡淡药香的荷包,系在他的腰间。 “幼崽!”明珠顿时冷哼了一声。 这才一个晚上的功夫,皇帝陛下的御书房里,陛下的身侧竟然就有皇长孙的专属小案了,方才看的那是折子吧? 明珠伸手掐了掐齐恒的小脸儿,眯了眯眼睛。 瘦了。 齐恒似乎很少叫人这样亲近,白皙精致的小脸儿虽然依旧板着,却往明珠的手上拱了拱。 “每晚一碗汤水,必须喝。”明珠走到嘴角抽搐的皇帝的御案前,看着满桌的折子,也不乱动,目视皇帝。 后者的身后就转出来一个赔笑哈腰的大内监来,铺好了白纸给祖宗送上了笔墨来,明珠这才将一个滋补却不会药性过重伤了孩童身子的药膳方子写到了上头,丢给那内监昂然道,“送给太医院看看,若与幼崽素日饮食并不冲撞,每天晚上单独给他喝一碗。”这是单单用来滋补齐恒的。 “谁还能不放心你?珠珠真是越发小心。”皇帝却其实是满意的。 他伸手就要摸摸明珠的小脑袋。 “不给摸!”明珠今日都叫人告状了,心情哪里会好?嘴上说的那些不过是劝慰昌林郡主罢了,她又不是贱人,叫人告状还觉得光荣。 见皇帝纵容地看着她,明珠又抿了抿嘴角,伸手摸了摸皇帝的手,扭头哼哼着说道,“本县主只是看你可怜!”其实皇帝陛下有什么可怜的呢?皇帝却感到明珠对自己与众不同的亲近,点了点明珠的小爪子笑道,“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他心情不错,见明珠匆匆入宫,也顾不得别的,只叫内监往御膳房去传明珠喜欢的汤水点心。 齐恒红着脸走到明珠的身边,扶着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就是跟皇帝坐一起了,明珠却并不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见皇帝并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却要往下头跟齐凉坐在一起。 “朕这样想念珠珠,珠珠竟铁石心肠,要离朕而去么?”皇帝见明珠丢下自己跑了,顿时无限心酸。 小白眼狼啊!吃了皇帝陛下那么多的药材,还不抵一个凌阳郡王! “昨天才见过。”明珠用鄙夷智商的眼神看着皇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帝就见齐恒偷偷儿抿嘴儿在自己身边点着小脑袋,似乎很认同自己的话。 他侧头看见齐恒干净明澈的眼神,目光温和了许多。 看着这样纯良的孙子,比看那些糟心儿子叫人开心多了。 特别是从前还好的英王,不知怎么,最近有种叫皇帝不大喜欢的变化。 似乎有些太出风头了。 他心中有些郁闷,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的儿子看的全面,此时见明珠半点隐瞒都没有,都在脸上的情绪,又觉得心情略好了许多,只与明珠说笑了一会儿,见自己只是一头热,明珠似乎脸色不大好,便急忙笑问道,“珠珠不开心?谁叫珠珠不开心,只来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见明珠把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卷在手里来回打结儿,一脸仇深似海,他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最近难得这样愉悦地笑,一干内监都松了一口气。 “不是说,有人告了本县主?”明珠冷笑了一声。 她的身边,齐凉面容冷峻,阴沉地看向两人的对面。 对面,一个锦衣华服,虽然人到中年却依旧十分俊美的中年,正十分阴沉厌恶地看着齐凉。 皇帝的笑声微微一顿。 他想起来了,今日宣明珠入宫,确实是有人告了明珠的御状。 只是人的心都是偏的,他喜爱明珠,又看重齐凉,自然不会真的给宁王做主,方才与明珠才进门时的爱重,实则是叫宁王日后有点儿眼力见儿,老实点儿。 当然最后,皇帝是真把宁王给忘了。 “这是你舅父宁王……”皇帝便指了指一侧那中年,眼见他用怨恨轻贱的眼神去看着齐凉与明珠,顿时有些不快。 齐凉是他养大的,宁王竟然还敢这样看他,岂不是不将皇帝放在眼里? “我舅舅是宋王世子。”明珠就提起自家那苦逼的正牌舅舅了。 宋王殿下老当益壮,还能活个十年八年,这不能转正的苦逼,如宁王安王这等已经袭爵的,哪里会懂呢? 孙子都要有了,自己还是“子”呢。 只是这时候不是说宋王世子苦逼的时候,明珠此言就是不将宁王放在眼里了。 宁王虽然在京中宗室威望手段不及宋王,可也是亲王爵,见明珠半点儿不将他放在眼里,再想到她对自己宠爱的次子做了什么,已然大怒。只是他想到方才皇帝对明珠的种种纵容,甚至叫明珠坐在他的身边,那时都看傻了眼,顿时又默默地忍住了这口怒气,只与皇帝愤愤地说道,“臣也没有县主这般出色的小辈。” 说到“出色”二字,他就带了几分讥讽。 “珠珠就是心直口快,你不要与她计较这些小事。”见宁王心胸这般狭隘,竟然还讽刺明珠,皇帝便皱了皱眉说道。 “……遵旨。”这是心直口快?这是张嘴就抽人大嘴巴来的!宁王叫皇帝的偏心眼儿深深地伤害了,憋屈地应了。 “想你也没有本县主这般出色的小辈,哪里有这样的福气。”明珠梗着小脖子继续说道。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宁王。 就是宁王,叫齐凉的生母,皇后的亲妹抑郁而亡。也是宁王,从小冷落厌弃齐凉,甚至败坏他的名声,叫他千夫所指,叫他叫人诟病。 他还想把齐凉身上的荣耀去给贱妾所生的爱子,想叫齐凉不能翻身。如果不是皇帝与皇后,明珠不知道齐凉会是个什么模样。如今乃是孝行天下,宁王一句不孝忤逆,一句畜生,若是没有皇帝的庇护,甚至都能将齐凉置之死地。 昌林郡主说这是个畜生,说得真没有什么错。 这就是个畜生。 “你!”宁王忍明珠一次已经很不容易,此时顿时就忍不住了。 “你竟敢对本王无礼?!” “实话实说罢了。”反正宁王跟昌林郡主很不和睦,明珠自然也不必恭敬了。 “难道你家中,有与珠珠一般出色可爱的小辈?”皇帝这是有拉偏架了。 他见宁王满面怒色,心里已经很不耐烦,又见宁王竟然跟小姑娘依依不饶的样子,甚至还为了点儿狗屁倒灶的破事儿闹到宫里,越发不喜。 他脸色微微一沉,宁王顿时咬牙不敢说话了。 “臣……” “出色的小辈宁王府大概只有一个,不过是陛下养育,得陛下细心教养,自然出色无比。” 明珠侧脸看着齐凉,见他一条修长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身前似乎是在护卫自己,哼唧了一声这才与露出笑容的皇帝哼哼着说道,“其余小辈,昨日我也见过两个,一个大放厥词,放诞无礼非管无关的人叫表哥。一个出言恶毒臭不可闻!” 她原原本本将昨日发生了什么都与陛下说了,这才讥讽地看着宁王冷笑。 “这些,你方才可没有与朕说过。”皇帝听了明珠的话,见她十分中肯,并未添油加醋,便与宁王哼笑说道。 宁王入宫就哭诉儿子叫湘怡县主折辱,别的什么都没说,眼下越发站不住脚儿了。 “陛下不知,她,她……”齐欢这回了王府,就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是狗叫。宁王妃差点儿在宁王面前哭死,听齐欢自己说这是中了毒,急忙连夜宣了太医。 看了一晚上,都说没中毒。 这就太糟心了啊。 这要么是没中毒,要么是中的毒毒辣得叫太医都看不出来呀! 宁王妃抱着因想到从此可能只会汪汪叫顿时撅了过去的儿子,哭得跟孟姜女似的。 宁王想到那时的心酸,恨不能流下泪水来。 皇帝也知道明珠一点小小的爱好,此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平静地说道,“太医都说未中毒,你还告珠珠做什么?这可算是诬告!”他看着与齐凉有五分肖似的宁王俊脸通红,目光仇恨,便漫不经心地说道,“珠珠,也并不是没有来历的人!” 明珠见他微笑,便在一旁冷笑。 “你笑什么?!”宁王再没有想到,竟然皇帝如此不公! “都说长兄如父,又说兄友弟恭。府上二公子对兄长不敬不孝在先,口出恶言,又十分流畅,想必在府中对阿凉也是日夜咒骂。贵王府据说极宠爱他,想必他日日都在王爷贤伉俪面前。见他如此咒骂兄长却不制止,一则可见宁王府中家教败坏,另一侧……” 明珠顿了顿,迎着宁王警惕的眼神,缓缓地说道,“如此不慈的父亲继母,难道京中,不该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你!”宁王眼前顿时一黑! 竟敢倒打一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3章 皇帝都要笑死了。 把明珠叫到宫里来,皇帝就是为了看宁王被气吐血的。 齐凉这些年的名声,一直不大好听。 为人冷厉无情,抄家灭族,这都不算什么,最多就是凌阳郡王是个工作认真的人不是? 反正抄家的旨意,都是皇帝下的,有种去骂皇帝陛下呀。 然而齐凉不敬生父继母,当街如何如何又欺负了宁王妃,如何如何与家中兄弟不和抽打弟弟们的传闻,就叫皇帝不是那么高兴了。 齐凉乃是皇帝亲手抚养长大,却落得个这样的名声,岂不是在隐晦地说明,皇帝的教养并不是很好? 更叫皇帝恼火的,却是齐凉种种“恶行”传闻在京中越演越烈,很有一种逆子狂徒的意思。 这其中若没有有心人推波助澜,皇帝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他已经忍了宁王很久了,也因宁王叫皇帝陛下很不高兴,因此这些年宁王府世子请封的折子,皇帝一直留中不发,且还并未赐予宁王膝下诸子半点的职务爵位。 都在家吃自己呢,哪怕是宁王的“爱子”。 眼下见宁王叫明珠步步紧逼,皇帝真是心满意足。 他觉得明珠真是很贴心,知道皇帝不高兴宁王,就把宁王往脚底下踩,也不负自己的疼爱了。他见宁王气得俊脸通红,几乎要暴怒而起,齐凉已经起身立在明珠的身前,很有要把生父摁地上往死里打了,便猛地将脸上的笑容收好,沉了脸与宁王冷冷地问道,“怎么着?在朕的面前,你还要对小辈下杀手不成?!” “陛下听听她说了什么!” “珠珠说的,朕觉得很有道理。”见宁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皇帝慢吞吞地摸了摸身边下行一步,用戒备眼神看着宁王的齐恒。 这个孙子尚有赤子之心,也是一件好事。 “什,什么?”宁王舌头都要打结儿了。 他是来告状的,可是眼下怎么看,这剧本儿都不对啊! “齐欢,朕见过几次,面带戾气,不是个好的。” 见宁王面露绝望,皇帝就觉得自己爽了,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预备一会儿就叫“宁王次子戾气太重”这话传出去,效法一下宁王殿下的手段叫齐欢名声跟着烂大街,这才悠然地说道,“你的王妃将你的嫡子教养不肖,自然也不是个好的。朕当年就跟你说过,妾室就不能扶正,行事都带小家子气!你还不信,如今如何?” “王妃她……”宁王面带凄苦了。 宁王妃出身颇叫人诟病。 她乃是妾室扶正,因此叫许多的嫡妻,甚至连正经明媒正娶的继室都看不起,一直都很抑郁。 “行了,多大点儿事儿。”皇帝其实对齐欢学狗叫还是挺有兴趣的,不是恐叫宗室不满,叫齐欢入宫叫给皇帝陛下听听开心一下的心都有了。 他垂头看着下头摇摇欲坠,一脸“苍天无道!”的宁王,觉得到底是父子,宁王与齐凉浑身都是戏这一点还是蛮像的。他心中腹诽了一下,猛地就忍不住想到,当年齐凉生母病逝,皇后死了唯一嫡亲的妹妹,夜夜垂泪憔悴悲苦的模样。 宁王是宗室,寻常动不得他,皇后也懂事,只央求将齐凉养育宫中,半点儿不求他治罪宁王。 种种隐忍,都是为了叫宗室稳固,也叫皇帝心疼。 皇帝想到那时皇后强颜欢笑的样子,看向宁王的眼神就慢慢地变冷了。 他那时还觉得齐凉的生母自己想不开——不过是丈夫看中了一个美人,虽然纳得不是那么光彩,可是身为正妃,就该有正妃的气度,怎么就抑郁病死了呢?可见心胸也不怎么样。 然而如今皇帝老了,再想到从前,想到皇后待自己的种种在意,仿佛连性命都愿意赔给自己,才明白,只有真正爱到了心底,才会看不开,才会心中伤感到连命都没了。他此时再想,就觉得宁王是个王八蛋。 他失去的,是一个真爱爱慕他的妻子。 可是他却急匆匆就扶正了妾室,把妻子忘到天边,连儿子都不要了。 “他冲撞了阿凉,又冲撞了珠珠……”皇帝看着霍然抬头的宁王,冷着脸说道,“很该责罚。” “陛下!”皇帝这眼瞅着是要翻脸的节奏,宁王想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么份儿上,他心里委屈极了,又觉得皇帝偏心。 只是他再是宗室亲王,也不能在皇帝面前尥蹶子,只好垂头带着几分恳求地低声说道,“臣的王妃这些年并无过犯,许只是治家不严。她是个心软的人,因此叫下人心大起来……”他讷讷地说完了这些话,有些后悔盛怒就往宫中来了,仰头与皇帝央求道,“阿欢真的吃了大委屈!” 一夜之间,宁王府二公子学狗叫,几乎人尽皆知。 日后齐欢如何在京中立足呢? “这丫头给阿欢下毒,臣也是怒极攻心。”宁王是一个很会装可怜的人,已然落下了慈父的泪水。 “我没有下毒。”明珠弹指把手上捏着的一块儿点心塞给从裙子上扬起小脑袋的小蛇,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托着香腮,叫齐凉庇护在阴影里,只觉得安全得什么都不必害怕。 “胡说!” “愚蠢的凡人!”明珠见小蛇吃得直甩尾巴,皇帝也感兴趣地看向自己,便哼笑了一声,仰头傲然地说道,“若是我下毒,我从不推辞!” 连给荣贵妃下毒明珠都能一口认了,更何况不过是个白丁儿。明珠迎着皇帝的笑容,知道这皇帝可坏了,这是看宁王笑话呢,心里鄙夷了一下皇帝这坏蛋,面上便阴沉地问道,“普天之下,本县主尚未听说有一种奇毒,还能叫人学狗叫的。” “可是……”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呀!宁王觉得冤屈极了。 “本县主就是随便说说,丢给他的不过是寻常糖粉,回去叫太医一看就知。”湘怡县主虽然无所不能,也没能耐研制出那样稀罕的□□来,要不早就上天了。 “那阿欢为何?!”为何学狗叫呢?宁王只觉得明珠有鬼。 明珠抓着齐凉的衣摆,从他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来阴沉地看着宁王为了次子满心焦急仓皇,突然想到前些时候,齐凉背上烧伤,清冷孤单的模样。 同样是儿子,为何他只喜欢那一个?他只焦虑齐欢的一点小小的毛病,齐凉重伤之事满京都知道,可是他却连一眼都没有来看望过。她看着宁王跳脚,不知为何,伸出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齐凉消瘦有力的腰肢。 齐凉轻轻一颤,却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担心明珠恼羞成怒,不抱自己了。 皇帝目光温煦地看着下头两个小白眼狼,面上却微笑起来。 “或许,他有这个血统也说不定。”明珠不怀好意地把脸贴在齐凉冰冷柔顺的衣裳上说道。 “你骂人!”这岂不是再说自己是狗? “王爷自作多情作甚?回去问问你家王妃。” “王妃也不会有你说的这个血统!”宁王气得脸都青了。 皇帝抽搐了一下嘴角,看着蠢货宁王。 回答得这样认真……认真那就输了啊!谁能有狗的血统呢?宁王还竟然真的跟明珠回答了,这,这是不是女人睡多了,睡傻了? 好好儿的一个告状,竟成了这样儿,宁王也蛮拼的。 自然不是有这个血统,那什么人妖混血还是明珠上辈子才有的神话故事呢。她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看着宁王的样子,却什么都不想告诉他。 她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似乎疲惫地将自己的脸放在齐凉垂落的手边,感到他轻轻地碰触自己,顿时觉得这仆人得寸进尺,然而目光却落在那条快快乐乐在桌上乱爬,实则已经爬到了宁王身边的小蛇。 她看着那小蛇爬到宁王的上风口,似乎不过是悠然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哼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只仰头看着皇帝,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我没有下毒,宁王却告我下毒,这是诬告!” “宁王并不彻查清楚,就来诋毁珠珠,求陛下做主,还珠珠清白。”齐凉半转身扶着明珠,见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俯下了自己的身体叫她抱得轻松点。 “确实是宁王不对。”皇帝见宁王看着自己百口莫辩的样子,敛目,冷淡地说道,“诬告县主,朕定要给南阳侯一个交代。” “可是……” “你没有半点证据,就敢到朕的面前,真以为朕好糊弄,是个昏君?!” “且一介白身,就敢在外对御封郡王口出恶言,实乃以下犯上。如今又诬告县主,罪加一等。”湘怡县主最爱干的,就是给人治罪了。 “齐欢确实要好好教导,如此,传朕的旨意,庭杖五十,以儆效尤!”看谁日后敢不把皇帝看在眼里! “宁王妃教养不严。”湘怡县主还在唧唧歪歪。 “叫皇后下懿旨呵斥罢。”自家珠珠真是很贴心,皇帝脸上都要笑出花儿了。 宁王再没有想过,短短时间,有罪过的竟然成了自己的王妃爱子,看向皇帝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与悲愤。 皇帝视而不见。 “叫你告状。”湘怡县主小鼻子小眼儿地从齐凉的手臂间探头,十分记仇地哼了一声。 ☆、第164章 这个……湘怡县主这仰着小脑袋的炫耀劲儿,叫皇帝与凌阳郡王看来是十分可爱的。 可是在宁王的眼中,这简直就是小人得志啊! “瞧瞧咱们珠珠,这才是真性情。”皇帝唯恐天下不乱,还觉得明珠这躲在自己身后娇滴滴有小女儿的娇怯。 狐假虎威,也是老虎给小狐狸这个胆子了不是? 要不然回头啊呜一口,狐狸那就是菜了。 “你也是。”抬手飞快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知道她在有外人在的时候绝对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的,皇帝心满意足,回头还十分有闲情雅致地跟宁王埋怨道,“珠珠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宋王伯膝下就这么一个小外孙女儿,托到了朕的面前!她年纪虽然小,从来都懂事。”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啊,能说出湘怡县主懂事的,那绝对得是真爱来的。不是真爱的,如县主阁下的大仇人英王殿下,那真是恨不能背后扎小人儿。 宁王其实也蛮希望扎湘怡县主小人儿的。 “可是臣的儿子……”那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呐! “他能跟珠珠比?”皇帝顿时就严厉了起来,见宁王似乎还十分委屈,便冷了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道,“珠珠身后有宋王伯,她一向孝顺,时常往宫里朕与皇后面前承欢膝下……”顺便抢走皇帝陛下的无数药材汤水宝剑宝石等等等当然这个就不必叫宁王知道了。怎么着皇帝也得有点儿尊严是不是? “这么乖巧的小姑娘,朕屡次提及她纯良懂事,你这就告到宫里来?!日后叫京中勋贵如何看待珠珠,如何看待朕?!” 这才是皇帝最不满的缘故。 皇帝说不好的人,哪怕是佛祖转世,那也是个坏蛋。然若皇帝说好的,哪怕是个极品的坏蛋,那大家也得赞声好不是? 给皇帝个面子能死啊?! 宁王先祸害了皇帝陛下养大的齐凉的名声,又来祸害皇帝赞了又赞的明珠的名声,这难道不是跟皇帝作对? 叫皇帝不高兴的人,皇帝只好扒了他的脸皮了。 “可是!” “珠珠本无辜,却叫你折了名声。叫朕说,打了齐欢板子还不够,你就往南阳侯府上么请罪罢。” 皇帝看着面容俊美,人到中年却依旧十分好看的宁王,再摸了摸自己不水灵了的老脸,心里越发嫉妒。他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宁王,想到这家伙与自己的兄长毅王十分投契,目光越发忖思起来,慢悠悠地摆弄着面前的一方白玉纸镇继续说道,“务必叫京中,都知道珠珠的冤屈。” 皇帝的眼中只有明珠的冤屈,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再在意齐欢这那还在家里汪汪叫呢,宁王顿时心灰意冷,一脸衰败。 “遵旨。”皇帝那不是盖的,宁王哪里敢跟皇帝争辩呢?他垂头丧气,顺便在心里问候了一下湘怡县主的祖先。 “不要叫他进我家门。”明珠才不要叫宁王脏了自家地头儿呢,仰着小脑袋,拉了拉皇帝的衣摆。 皇帝简直受宠若惊。 他急忙垂头笑眯眯问道,“珠珠以为如何?” “赔罪在门口,赔礼放在门口,我家不给开门。”明珠认真地说道。 南阳侯府已经有了齐凉,她就不会叫宁王进门。 “你真是欺人太甚!”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湘怡县主了。宁王也是要脸的人,赔罪可以,到底昌林郡主是宋王爱女,有这关系他还不算丢人。可若是诚心赔罪之后却被拦在门外,那宁王还要什么脸?那京中勋贵下半年的乐子可全是他了。 且他若这一次不能给齐欢做主,那齐欢就在京中起不来了。他虽然内宠颇多,这些年也有几个庶子庶女,可是最疼爱的,却是次子齐欢。 这是宁王妃所出,出生时有了些委屈,他照拂了这么多年,只想把最好的都给这个儿子。 可是如今儿子却叫齐凉欺辱。 宁王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那怨毒的眼神去看立在明珠身旁,十分安静的齐凉。 “坏!”明珠见他没有半分慈父之心,顿时脸色沉了沉。 皇帝也觉得宁王挺讨厌的。且宁王在宗室虽然也有一二好兄弟,不过这些年影响力也不怎么样了,又没有宋王的救命之恩,他便懒得对宁王十分和气。 他想到眼下安王也十分得用,便对宁王不大在意了,将手上的纸镇往桌上一摔冷淡地说道,“今日这官司,朕也理清了。日后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少在朕的面前说!”皇帝陛下最近叫儿子们上蹿下跳搞得很疲劳,还有什么精神管别人的儿子! “臣告退。”宁王若不是七尺男儿,非叫皇帝这不公气哭不可,只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默默记住了明珠这坏蛋。 “咱们也回去。今日珠珠吃了这么大的惊吓,得好好儿安慰一下。”皇帝还未等宋王离开呢,便侧身与明珠慈爱地说道,“珠珠不要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朕总是给你做主。” 见明珠一脸“本县主无所畏惧”,皇帝只当看不见,笑着见齐凉几乎是用自己全心来扶着明珠,那双眼睛恨不能黏在明珠身上一样,心里柔软起来,总算叫儿子们刺激的老心感受到了点儿真善美。 儿子们都变了一张脸,皇帝都要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他带着大队仪仗宫人,带着明珠往皇后的宫中去了。 皇后正在宫中看着三公主试穿大婚时的嫁衣,明珠进门就见一团红衣如同烈火,叫人眼睛都生疼。 三公主嫁衣如火,面上红润娇怯,可是看起来幸福极了。 一只幼崽儿围在她的身边,齐梡拍着小巴掌笑得十分开心,叫着“好看”,就连从来很严肃的齐恒进门见了,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儿。 太子妃正捧着金冠往三公主的头上戴,见了明珠进门,便招手笑问道,“珠珠也来瞧瞧喜欢不喜欢?” 她含笑,带着几分戏谑地扫过齐凉憧憬的脸,这才与明珠柔声笑道,“这天底下最美的衣裳。莫过于嫁衣。最美的人,莫过于新嫁娘。”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三公主,似乎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也同样在心中充满了憧憬的女孩儿,披着火红的嫁衣与心愿嫁到东宫的时候。 她想到那时对太子的爱慕与期待,笑容便暗淡了一瞬。 “好看。”明珠不会说假话,见三公主一点儿都不害臊地给自己转了个圈儿,哼唧了一声。 薛驸马日后成亲,就知道自家这表妹是个话唠了! “若不是母后爱惜我,我哪里有今日的圆满呢?”三公主跟小伙伴儿显摆了一下,叫皇后拉到面前指点了这嫁衣上的几处不大好看的地方叫重做,看皇后对自己事事上心,临到出嫁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舍不得起来。 她把头枕在皇后的膝头,感觉到母亲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闭着眼睛小声儿说道,“离了母后,我觉得心里空的慌。”她突然觉得,嫁人以后,就不配陪在皇后的身边了。 “你嫁了人,也能时常入宫看望我,有什么不同呢?”皇后知道三公主这是心里害怕了,便笑着说道。 “若薛家那小子对你不好……”皇帝大步进门,就要与三公主表达一下父爱。 “表哥才不会对我不好!”三公主斩钉截铁地说道。 皇帝被噎得够呛,看着这个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儿就已经往驸马拐的小白眼狼。 皇后已经被皇帝瞠目结舌的样子逗得开怀,掩着眼角儿的眼泪花儿。 见皇后笑了,皇帝也忍不住笑了,走过来坐到皇后的身边点了点三公主的小脑袋。 明珠也走到皇后的身边,见两个幼崽儿围上来,齐梡已经嘻嘻哈哈往自己身上拱,顿时哼了一声。 “这两个小子倒是精神。”齐梡天真可爱,齐恒稳重好学,皇帝对儿子们已经失望透顶,看着这两个小孙儿却十分有趣。 他笑着看齐梡围着明珠小狗儿一样绕圈儿,齐恒还捧着茶杯殷勤地送到明珠的手里。这长孙似乎歪头想了想,又捧了茶给了皇帝。后者欣慰不已,总算发现自己没又养了一个小白羊狼,这才与齐恒和声说道,“罢了,你才读了许多的折子,也累了,今日就歇歇。” 这小子在御书房竟能坐得住,还知道自己安静地读折子,不懂的地方描出来画个圈圈。 想到方才齐恒竟能迈着小短腿儿比自己还快就到了皇后宫里,皇帝就摸了摸齐恒的头笑问道,“为何不与我们一同慢慢儿来?”明珠走得慢,皇帝迁就明珠因此也走得慢,齐恒却快快就往皇后宫中来了。他心里有些好奇。 齐恒抿了抿嘴角,扫过了皇后等人,又牵住了弟弟的手。 “你是个好的。”皇帝见齐恒虽然没有多说,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笑容慈祥了起来。 齐恒与太子又有几分不同,皇帝对这个孙子还是蛮看好的。 他虽然对太子心存疑虑不满,可是想到皇后,再看看笑容端庄的太子妃与沉稳的齐恒,又目光闪烁起来。 “东宫现在乱的很,朕听说还有个丫头在东宫时常哭闹?”皇帝揽着挺着脊背十分安静的齐恒,侧头与皇后笑着说道,“东宫乱糟糟的,恒儿与梡儿还小,住着不合适,不如留在宫中你与太子妃好好儿照顾着。” 他咳了一声,便继续笑道,“朕也得有些含饴弄孙之乐。”他一边说,一边低声笑问齐恒一些学问,见他虽然读书不多因此有些不明白,然而大道理却没错儿,便越发颔首。 皇后扫过皇帝满意的脸,笑着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5章 “梡儿也很可爱。”皇帝还分心去摸了摸齐梡的小脑袋。 齐梡活泼可爱,小小年纪调皮捣蛋的,虽然不及齐恒稳重,不过稳重的孙子有一个就够了。 “这都是太子妃教养得好。”皇后就给太子妃刷了一下存在感,顺便与皇帝建议道,“孩子们还小,整日家在宫里头,臣妾难免有照看不到之处,不如叫太子妃陪着,也有不叫母子分离的意思。” 她见太子妃感激看来,也不多说什么疼爱的话,又与想了想犹疑不决的皇帝继续说道,“我在这宫里头也寂寞极了,有太子妃服侍我,处处孝心,也觉得安慰。” “如此,太子妃就居三公主的宫中罢。”其实皇帝并不想叫太子妃在宫中日久。 ……到底是儿媳妇儿,太子还在外头,太子妃却在宫里长住,这个皇帝很担心日后生出什么不好的传闻呐。 不过想到两个孙儿还小,也十分可怜,皇帝又不愿驳了皇后,到底应了。 左右太子妃在三公主的宫中,关系也不大。 “如此,咱们就这么定了。”皇后可不会这个时候叫太子妃回东宫去。 太子从前歌舞升平的时候有真爱相随,如今正是跟真爱共患难的时候不是? 拉上太子妃,多挤啊。 皇后娘娘是心疼儿子的人,哪里会叫太子妃去儿子面前叫儿子与真爱不自在,阻挠人家纯真美好的感情呢? “多谢陛下,多谢母后。”太子妃还很缺心眼儿,一点儿都没有想到皇后偏心眼啊,还十分感激。 皇后纵容地笑了。 “今日珠珠怎么入宫了?”皇后今日就专注地拾掇三公主,并不知道明珠入宫之事。 她见明珠一脸晦气不大高兴,疑惑地去看齐凉,然却见齐凉在笑。这个可就很不得了了啊,凌阳郡王一向是“天下辜负我!”来的,再没有笑得这样眉目舒展的时候。一个笑一个却在生闷气,皇后就有点儿看不懂了,不由目视皇帝,见他十分一言难尽的样子,便与明珠试探地问道,“今日阿凉叫珠珠不高兴了?” 皇后心里已经决定叫齐凉捧着药材抱腿求原谅了。 “哼!”明珠沉着小脸蛋儿往皇后的怀里拱。 三公主本能跟小伙伴儿势均力敌共同占据皇后的怀抱,却叫一个偏心眼儿的堂兄提着小脖子给提出来,眼睁睁看着明珠滚进了皇后柔软的怀里。 再没有什么时候,公主殿下这样想念自家未来驸马的! “怎么了这是?”皇后垂头捏了捏明珠的小耳朵。 “还不是宁王。”见皇后听见宁王之后脸色微微沉了沉,皇帝急忙握住她的手,见齐凉恨不能给明珠肝脑涂地的样子,便将前头御书房之事一五一十与皇后说了。 见皇后沉默,他便抚了抚皇后的鬓角柔声说道,“这是他送上门来的不是。我与他说了,叫你下懿旨呵斥宁王继妃,先给你出口气。”见皇后感激地看着自己,皇帝心里柔软成了一团,可是不知为何,他又总有一些摸不着,看不见的恐慌。 那恐慌将他的心悬着,却叫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他甚至不敢去仔细地去想。 他握着皇后的手,感到她温柔的顺从依赖,才觉得踏实起来。 “多谢陛下。”皇后心里最恨的不是后宫这些与自己争宠,夺了皇帝的妃嫔与皇子,而是宁王。 她的眼神有些悠远地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旧事,眼睛有些酸涩。 “既然是继妃无德,臣妾就当仁不让了。”她看着一旁的齐凉,又摸着明珠的头笑问道,“珠珠是因宁王不高兴?他那样的人,与他计较都没了身份。” 她摸着明珠软乎乎的小耳朵,见齐凉坐在自己身边,含笑看着齐凉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修长的手,偷偷儿捏了捏明珠的小耳朵,见明珠哼唧了一声看过来,又偏头收手仿佛不是自己干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真是……”皇帝觉得齐凉这太不像一个王爷了。 谁家王爷这么丢人呢? 这是没见过女人罢?! “你掐本县主的耳朵。”明珠捂着耳朵哼唧。 “只掐一下。”齐凉顿了顿,小声儿说道,“不疼。” “看在药材的份儿上。”明珠哼哼了一声,躲在皇后的怀里不说话了。 齐凉略等了等。 他等明珠趴在皇后怀里不说话了,又伸手掐了掐明珠的小耳朵。 明珠阴沉着脸从皇后的怀里扭头。 凌阳郡王默默扭头收手,伪装路人甲。 他偷偷儿瞥着明珠,见她转过头去,又伸手去掐了一把。 “喂!”皇帝觉得自己真是眼睛都要瞎了,他无奈地看着齐凉几乎忍耐不住的样子,小声儿喃喃道,“要不还是赐婚罢?” “什么叫赐婚?”齐梡天真无邪地问道。 皇帝抽搐了一下嘴角。 皇后戏谑地看着齐凉,见他默默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点着齐梡笑道,“就是以后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那梡儿跟姑姑也赐婚吧?”齐梡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小狼崽子贼心不死,真是太叫人生气了。齐凉阴沉着脸看着齐梡,心里默念一百种花样抽他的办法。 “梡儿这么喜欢姑姑?”皇帝却觉得看见齐凉这别样的表情真是太好了。他心里兴奋起来,把齐梡抱到自己的膝上笑眯眯地问道,“为什么?” 明珠虽然可爱,不过太真性情了,皇帝公允地得说一句,一般人是吃不消这姑娘的。且明珠并未讨好两个孙子,也从未对他如何奉承,怎么就得了两个孙儿的喜欢呢?他心中好奇极了,见齐梡咬着大拇指歪头看着自己,便挑眉。 齐梡扒着他的手,顺便抱住了他手上的白玉扳指。 皇帝取了这个扳指递给他,等他的回答。 “喜欢姑姑不需要为什么。”齐梡开心地抱着这扳指,想了想,回头献宝地送给明珠。 皇帝笑容僵硬了一下。 他似乎看到了一只新的小白眼狼冉冉升起了。 “的确,寻很多理由能喜欢的,也不算真的喜欢。”这大抵就是投缘,皇帝笑容抽搐地看着这只倒霉孙子。 “才不投缘!”明珠顿时拒绝二皇孙的友谊之手。 “珠珠只与本王投缘!”凌阳郡王也在一旁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 “知道了,你们最投缘。”皇帝都不爱看这两个了,且眼下得了两个皇孙作新宠,顿时就觉得老大不小的齐凉不大水灵了。 作为皇帝都是喜新厌旧的人,他抱着齐梡牵着齐恒,用“你失宠了”的威胁眼神瞪了齐凉一眼,笑着与皇后道,“我带梡儿恒儿在外头玩耍,一会儿回来。”他一边说一边颠了颠齐梡,见他咯咯地抱着自己的脖子笑,还流着口水啃了自己一口,越发喜欢。 与骄纵霸道的六皇子七皇子不同,齐梡种种发自本心,却又只得了可爱天真。 皇后自然愿意两个孙儿与皇帝更亲近,且男孩子养于后宅女眷之手只会变得软弱,不及在皇帝身边长大。 她含笑见皇帝大步出去了,这才收了笑容,对一侧俯身的宫人淡淡地说道,“拟一道懿旨。” 这就是呵斥宁王继妃的了,作为皇后的心腹,大多都知道皇后与宁王继妃的仇怨,因此那宫人飞快拟了懿旨,把宁王继妃骂得狗血淋头。 皇后接过看了,又添了几样呵斥之言,这才叫盖印,命往宁王府去了。 明珠窝在她的怀里安静地看着,见皇后的面容冰冷,哼了一声方才继续说道,“今日只是骂她一句,日后,叫她将当年亏欠,尽数归还!” 她扒着皇后的衣角继续说道,“宁王瞧着讨厌,我不喜欢他,且有血仇。以血还血,以命还命,亏欠什么,都叫他还回来!”她从来睚眦必报,想到宁王逼死了齐凉的生母,唯一想到的,就是叫宁王与宁王继妃,拿命来补偿。 “说的容易,他到底是宗室。”皇后若动了宗室,只怕皇帝都护不住她。 “宗室也是人。”明珠揪着手腕儿上打了一个大大哈欠的小蛇,小声儿说道。 “你做了什么?”见她这么个样子,皇后忍不住垂头笑问道。 “下了点毒而已。”一个而已,真是特别无辜。 “会不会叫人知道是你做的?”太子妃急忙在一旁担忧地问道。 这个……“下毒是不对的”“怎么可以对宗室下毒?”“好姑娘心肠不能这么坏”等等等都没有,太子妃在意的,却只是明珠会不会被人发现叫人责难。 皇后被噎了一下,无奈地看着似乎思路不对的太子妃,努力纠正明珠的想法道,“有没有留下痕迹?” “没有。”明珠摇着小脑袋很得意了。 “珠珠怎么可能被发现。”凌阳郡王与有荣焉,仰头哼了一声。 “那就不是珠珠做的。”宁王在京中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修下一二仇人呢?没准儿就是叫谁坑了,怎么能怀疑天真可爱的湘怡县主?太子妃顿时斩钉截铁地说道。 皇后也微微颔首道,“宁王树敌颇多,且天有不测风云……都是命。”她说完,笑眯眯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 很慈祥。 ☆、第166章 皇后娘娘显然对宁王怎么死不是很上心。 她叫宫人去传自己的懿旨呵斥宁王妃,又拉住了明珠小小软乎乎的手。 “珠珠都是因为你,才遭了宁王的嫉恨。”皇后一边摸着明珠的小脸儿,只觉得明珠的脸色似乎有些晦暗,不大康健,一边在心中记挂着给明珠补身子,这才与齐凉郑重地说道,“日后京中若有流言,也是珠珠为你的一片心,你一定要记在心里,珠珠对你的好。” 明珠虽然这一次叫宁王吃了大亏,然而京中谁知道会不会有明珠嚣张狠毒的流言呢?皇后就不希望齐凉日后辜负了明珠。 “不会。”明珠仰头说道。 “什么不会?”这真是个傻姑娘哟,这时候不叫男人把好处记在心里,还等什么呢? 就算有一点的情分,也得放大到了十二分不是? 皇后对明珠就恨铁不成钢了。 “陛下亲自裁断,怎么敢有流言?陛下说我是个好姑娘。”明珠认真地说道。 她虽然行事颇为出格,然而在外行走却大多安分守己,一则是为了南阳侯府,一则就是为了她余下的几个堂姐了。 她若是行事处处不成体统,自然也会连累明岚姐妹。此时她歪头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行为,便缓缓地说道,“且还有个比我更不堪的在前头,哪里轮得到我?宁王府那丫头大放厥词,只怕就要成京中笑话,我对她一二跋扈,只会叫人想我真性情而已。” 世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宁王府那个姑娘比明珠还不如呢。 “你啊。”明珠这想得就太多了些,叫皇后十分感慨。 “我怎么会辜负珠珠。”齐凉觉得皇后这真是想太多,已经在一旁阴沉地说道。 “记得你今日的话。”齐凉的人品皇后还是可以保证的。她欣慰地看着明珠与齐凉各自体谅,又觉得难得心里透亮了一些。 她这些日子在宫中专注两个孙儿,又有三公主的婚事,也觉得有几分疲惫,然而见几个孩子在自己膝下承欢,竟不愿回去休养,想了想便摸着明珠的头笑问道,“我听你母亲说,你有个堂姐要成亲了?”见明珠点了点小脑袋,她想了想便说道,“似乎后头还有两个?” 明珠若要成亲,岂不是要姐姐们都出嫁才是规矩? “我堂兄心里有数儿。”顾怀麒正为明柔明云的婚事奔波呢,明珠便说道。 她对明柔明云显然不及明岚上心,多有些冷淡的意思。 “靖北侯府……”对于荣贵妃出身的靖北侯府,皇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忌惮。 靖北侯自己是个傻蛋,顾三老爷贪花好色享誉上京,只有顾远还出息些,却跟家中分家几乎反目,荣贵妃带着一个七皇子实在是蹦跶不起来。她因对靖北侯府不是很在意,便与明珠柔声说道,“我知道那府里的老太太偏心不像样儿,若你有委屈,一定跟我说。”荣贵妃还掐在皇后娘娘手里呢。 敢对明珠不好,她就在宫里欺负贵妃,看老太太更心疼谁。 “不常往他家去。”明珠含糊了一声也就罢了。 她也不想知道荣贵妃眼下如何了,总之七皇子之前护驾之功都没把亲娘给捞出来,显然皇帝是很讨厌荣贵妃了。 她昨日叫齐欢学狗叫实在是连累了精神,越发不济,歪在皇后身边都能睡过去的样子。齐凉在一旁见她无精打采似乎伤了元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到她与齐欢对视的那一眼,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起来。他下意识地把明珠从皇后手中抢出来,小心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明珠枕在他的手臂上,睁眼看了他,见是他,又闭上了眼睛,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以后不要了。”齐凉这句话,没头没脑,却似乎叫明珠听明白了。 “只这一次。”明珠声音都变得细微了起来,小声儿说道。 齐凉抱着明珠小小轻飘飘的身子,垂着头神色有些抑郁。 他喜欢明珠护着他,可是却并不喜欢明珠为了护着他,就伤了自己。 他宁愿保护她,也不愿叫她保护了。 “日后,什么事什么人,我都不叫你费心。”他摸着明珠的小脑袋,目光有一瞬间的柔和,轻声说道,“睡罢。” 皇后宫中都是皇后的心腹,自然对明珠与齐凉这腻歪在一起并不在意,皇后又叫人下去炖了滋补的汤药来,好容易喂给明珠喝了,见她精神萎靡地又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便与齐凉怜惜地说道,“可怜见的,珠珠也太刚强了些。” 只怕明珠之前的身子骨儿就不好,却硬是没在宁王面前露出什么,反倒把宁王差点儿气出个好歹。她这是将敌人给喝退了,都是自己人了,才露出虚弱。 怎么有这样刚强的性子呢? 齐凉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明珠往皇后的偏殿去了。 他把明珠放在床上,坐在一旁侧身看着她,一双黑沉的眼中浮光掠影,似乎看不够明珠一般。 他安静地坐着,几乎把自己坐成了雕像。 直到夜色将晚,他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唤了明珠起身。 “该用晚膳了。”明珠如今的身子虚弱,齐凉一顿都不能叫她遗漏。 明珠正睡得香甜,闻言也不张眼,哼哼唧唧在齐凉的怀里拱了拱,不知嘀咕了什么,拿小爪子在耳朵上呼噜了几下,这才在齐凉的怀里把蜷缩成一团的小身子舒展开,用力地抓了几下锦被打了个滚儿,这才揉着眼睛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手边儿还有一条小蛇,吧嗒吧嗒嘴儿也从一旁拱出来,一同拱进了齐凉的怀里。齐凉急忙伸手把明珠给接住,见她仰头,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明珠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说道,“困。” “吃了再睡。”齐凉轻声劝道。 明珠也觉得自己该吃饭了,她这一次很消耗精神,这些年积攒一点儿精气神儿算是全败在齐凉的身上了。只是她却不肯说,只含糊地说道,“跟你没有关系。” 齐凉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些什么,只将额头轻轻碰了碰明珠的。 “大胆。”明珠虚弱地呵斥了一下。 “珠珠。”齐凉却只是小声儿唤了她的名字,见她似乎还困倦得厉害,也不叫她起身,自己命外头宫人端来了许多的饭菜汤水,摆在床前的小案上。 见明珠要下地,他护住她轻声说道,“咱们在床上吃。”见明珠有些迟疑,他小心地夹了一些滋补的菜色喂到明珠的嘴边说道,“床脏了也就脏了,你休息好就好。”他心里难过得厉害,又觉得比明珠更难过,垂头掩饰了自己的神色。 明珠哪里能看出这个,觉得不下床吃饭也很好,也不推辞吧嗒吧嗒吃了。 “我往姑母面前送信儿,咱们今日留宿宫中。”齐凉不愿意叫明珠再奔波了。 他知道明珠是不愿意叫自己露出虚弱的人,便对明珠此时为何如此半点儿不谈,见明珠果然很满意,心里却酸涩得厉害,缓缓地说道,“宁王今日告了你,你却依旧能留宿宫中,这是陛下的盛宠,也叫外头京中都知道,你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他抿了抿嘴角,还是忍不住说道,“日后,我不会放过他。” “哦。”明珠吃了饭又滚到床上昏昏欲睡。 她昨日就有些疲倦,然而到了今日才爆发出来,显然对上齐欢的那一眼,叫她眼下吃不消了。 修仙的谁不会一二**之法呢?虽然明珠这辈子并未能够修炼,然而到底知道一些,齐欢能学狗叫,就是此法的功劳。 可是这法术对明珠眼下的身体消耗极大,只这一次就差点儿断送了她这两年的悉心调养,只怕日后都不能再用了。 明珠却并不觉得后悔。 她觉得值得。 当然,为什么值得,她也说不清楚,可是就算眼下身子不大好了,却叫她心里一点儿都不难过。 她也不想回家去了,见齐凉坐在床头,也不必叫饭菜都撤下去,就着自己吃剩下的吃了,又觉得睡不着,只蜷缩在锦被里,从底下探出一双眼睛,默默地看着他。 他正在吃自己的剩饭,可是却没有一点的嫌弃。他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看顾自己,似乎自己是最重要的。 明珠哼哼了一声,往被子深处缩了缩,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小耳朵。 “不舒坦?”齐凉正细心地听着明珠身边的动静,听见她哼哼,也不吃饭了,倾身问道。 他双臂将明珠那团小被子给压住了,见她扑棱棱从被子里探头,探头探脑如同警惕的幼崽儿,眼角就露出几分柔和。 明珠瞪着眼睛仰头看他,只看见他俊美的脸几乎与自己贴在一起,顿时忍不住在被子里扭了扭。 “没有不舒坦。”明珠再次扭了扭。 她目光游弋,神情警惕又乱动起来,与从前都不一样,齐凉心里生出几分担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微冷的手覆盖在明珠的额头上,她小声儿咳嗽了一下。 “还说没有不舒坦。”齐凉见她瑟缩了一下把自己缩进锦被,急忙探手就要拉开被子。 湘怡县主抓着锦被不给看。 “叫我看看。”齐凉拉着锦被,探头往里看。 迎面进来打算慰问一下明珠的皇帝,就再次有点儿一言难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7章 凌阳郡王这就觉得皇帝十分讨厌了。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十分不乐意地从明珠的身上起身,搭理了一下自己精致华美的衣裳,举步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嘴角抽搐地看着这狼崽子。 连衣裳都是皇帝陛下叫人给他做的呀! “珠珠累了。”郡王殿下用很耿直的表情说道。 “朕知道……”皇帝远远地就看见一只湘怡县主飞快地把自己裹成一颗团子滚到了床头去装死了。他不得不在齐凉“非奸即盗”的目光里垂头,就见自己的腿边闪出了两个目光期待的幼崽儿来。 见齐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狞恶来形容,皇帝便与齐凉很和气地说道,“作长辈的啊,咱们就得有点儿胸襟是不是?”不然就齐凉这白眼狼,皇帝陛下早就抽死了。他心里觉得自己十分之心胸开阔,越发与侄儿说道,“珠珠叫你成天霸占着,这小小分一点与恒儿梡儿,算什么呢?” “我的!” “没说不是你的呀。”皇帝无奈地争辩道。 “不给分!” “大方点儿!” “不给!” 凌阳郡王才不会在这上头妥协呢,已经提着抱住自己腿的齐梡意图挖坑埋掉。 “那就跟叔父睡。”齐梡还仰头与皇帝天真可爱地说道。 皇长孙抿嘴儿在一旁,渴望地看了看床上的姑姑,知道不能够一起睡了,想想叔父也不错,决定“退而求其次”。 “这个可以罢?”皇帝觉得孙子们真是太委屈了,用幽怨的眼神去看齐凉。 “不行!”凌阳郡王断然拒绝。 “这又是为什么啊?!” “只能珠珠睡。”凌阳郡王的身心那都是明珠的,怎么能跟别人一起睡呢?幼崽儿也不行。 皇帝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倒霉侄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那与皇祖父睡,好不好?”为了不叫孙子们日后留下什么阴影啥的,皇帝陛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垂头,用慈爱的表情说道。 “好!”齐梡再次“退而求其次”,歪头想了想皇祖父也对自己很好,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齐恒遗憾地扫过拒绝自己的姑姑与叔父,也跟着点了点头。 皇帝就觉得自己祖孙同乐了。 他开怀地笑了一下,见明珠歇着了,因她素来虽然对自己横眉立目,却从未有过不理睬自己的时候,一时心中就真的担心她的身子骨儿了。好生哄了孙儿们先回去皇后的宫中等着,这才与齐凉说道,“珠珠瞧着这是不是病了?你多留心些。” 见齐凉闷声应了,他便叫身边的人去传太医,叹气道,“年轻人只知道亲近,却不知道这时候该叫太医好生瞧瞧。” 他又叮嘱了几句,叫齐凉照顾明珠,这才走了。 不大一会儿太医又来,说明珠身子空虚,要好生静养。 这简直就是废话,齐凉一概应了,见明珠又睡了,便坐在她身边歇了一个晚上。 明珠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就见齐凉坐在一旁的桌子撑着头睡着,她想了想,拿自己的锦被盖在齐凉的身上。 宫中宫人众多,却没有人给齐凉盖被,明珠就觉得奇怪。 她有了些动静,顿时就叫齐凉惊醒。他皱眉张开眼睛,就见明珠正在自己的面前,见自己醒了急急忙忙扭着小身子往一旁爬。 他垂头就看见自己身上的锦被,见明珠扭头哼了一声不肯理睬自己,便轻声说道,“我不叫她们进来。”他越发不喜叫人服侍自己了。且他身子素来强壮,从来睡着也不盖被子,也不曾有人留意过。明珠的被子轻软单薄,可是却叫齐凉的心里生出温暖的感觉。 “下次盖被子。”明珠哼哼了一声说道。 齐凉静静地看她许久,轻声应道,“好。” 他把锦被折好收在了一旁,预备一会儿带回南阳侯府去,这才扶着明珠起身,给她擦脸穿衣。 他样样精细,倒叫宫中的宫人没有立足之地了。 “今日精神好了些。”齐凉打量明珠的神色,见她脸色红润许多,手上也有了温度,忍不住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低声说道,“再也不要如昨日了。” 他猛地看见明珠那样虚弱的样子,天崩地裂不过如此,此时心里还觉得惊痛交加。感到明珠哼哼着扒拉自己,似乎很不高兴,他松开了一些,又给明珠穿上了一件披风,这才轻声说道,“什么都不及你重要。” “本就不会了。”明珠觉得齐凉自作多情,哼了一声。 齐凉看起来似乎紧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见明珠脸色好看了许多,便带着她一同往皇后的正殿去了。 皇后正含笑与太子妃说话,见齐凉与明珠进来,嗔了一眼。 昨夜齐凉守着明珠一晚上,这就很不规矩,若不是满宫都是皇后的心腹,只怕就要不好听。 “我这宫中还好,日后在外头,你可看顾珠珠的名声些。”皇后与齐凉殷殷叮嘱道。 这是为明珠的好话,齐凉也知自己昨夜关心则乱,束手应了。 他扶着明珠依偎在皇后的怀里,见皇后密密麻麻把明珠给抱住了,便满意看向一旁。就见皇帝正带着两个皇孙说话,十分慈爱,心里哼了一声,果然就见齐梡已经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滚到了明珠的面前。 小小的孩子歪头想了想,从自己的小荷包里翻出一枚糖块来,一双胖胖的小爪子举着这糖块儿殷勤地捧给明珠,讨好地说道,“皇祖父给梡儿的,梡儿舍不得吃,给姑姑。” 明珠看着这糖块。 “姑姑吃。”齐梡仰头期待地叫道。 他小小一团白嫩可爱,天真懵懂的样子,叫宫里的长辈们都笑了。 “梡儿最喜甜食,能留给珠珠,可见是真心了。”太子妃便在一旁笑道。 “一人一半儿。”幼崽这样热情,明珠哼唧了一声,接过糖块来掰开,自己吃了一半儿,一半儿还给齐梡。 齐梡急忙接过来塞进嘴里,傻笑。 齐凉都要气死了,看着这个可会讨明珠喜欢的幼崽儿,抿了抿嘴角,看在皇后的面上,没有抽这小狼崽子。 齐恒在一旁羡慕极了,垂头捏了捏自己的荷包,也握着一枚糖块。 “拿来吧。”皇后见齐恒恐明珠不开心的样子,笑着说道。 她见齐恒将糖奉给自己,便喂给了明珠,这一回也不叫明珠分了,都叫她吃掉。 见明珠吃了些糖变得有力气了些,她伸手摸着齐恒的头笑道,“姑姑用了很喜欢。” 齐恒抿嘴儿笑了笑。他难得露出几分稚嫩,皇后看着小小年纪就背负了许多人的期望,越发老成持重的孙儿,露出了疼爱。 太子妃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虽然觊觎皇位,可是若叫儿子失了快乐,也是不愿意的。 “都是珠珠的功劳。”她越发感激明珠,笑着说道。 “朕倒成了摆设了。”皇帝也很喜欢皇后宫中如今的气氛,虽不如别的宫中花香弥漫妖娆美人,可是却有一种很和睦安宁的氛围。且儿女绕膝孙儿可爱,皇帝觉得比跟美人儿在一起舒坦多了。 他笑着将拍着手跟自己没有半点儿畏惧的齐梡放在膝头,又叫齐恒坐在自己身边,与皇后笑道,“这天伦之乐,也得有朕的一份儿是不是?皇后可不要太过偏心了。”他就见齐梡仰头撅着小嘴巴啃自己的龙脸。 皇帝笑着俯身叫孙子啃了自己一口。 “喜欢皇祖父。”齐梡咯咯地笑道。 “恒儿呢?”皇帝与一旁安静的长孙问道。 “喜欢。”皇帝一直待齐恒极慈爱,且十分用心,齐恒这句话是发自真心。 皇帝见这两个小东西目光清澈,越发满意起来。 他正在抱着齐梡听他咿咿呀呀说些天真的话,就见外头有一个内监悄无声息地进来。这内监扫过宫室之中的和乐,迟疑了一下便与皇帝低声说道,“太子在宫门外求见陛下。” 他见皇帝的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了,真心腹诽太子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却还是不得不苦逼地在皇帝冷淡的目光里轻声说道,“太子说有事与陛下禀告,奴婢瞧着似乎十分郑重,因此……” “叫他在朝中请奏,不必在朕面前单独说。”皇帝不耐地说道,然而见齐梡懵懂地看着自己,忍了忍方才说道,“叫他回去罢。” “父亲叫皇祖父不开心么?”齐梡歪头问道。 皇帝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笑问道,“你都知道了?” “父亲为何不问梡儿在宫里好不好呢?”齐梡委屈地瘪了瘪自己的小嘴巴,见皇帝微微一怔更添怜惜,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抱着皇帝的脖子,覆在他的耳边小声儿说道,“梡儿可害怕,可是叫父亲,父亲都不来。” 他每次做梦,都梦到太子立在那时喧闹的场中,他只看着皇帝,却一点儿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也才大难逃生,正需要父亲安慰的时候。齐梡小声儿说道,“还不及叔父。” 皇帝目光复杂地摸了摸齐梡的头问道,“梡儿喜欢你父亲?” “先喜欢皇祖父,喜欢叔父,然后才是父亲。” “这就是小孩子的话了。”怎么能不最喜欢父亲呢?皇帝就知道齐梡没跟自己撒谎。 皇后只安静地听着,许久方才叹息了一声说道,“太子也是闹得不像。” 只是她更知道的,却是皇帝膝下诸子,比太子强的,也真没有了。 “叫太子出京罢。”皇帝顿了顿,摸着怀里齐梡白嫩的小脸蛋儿,缓缓地说道。 天无二日,京中,有一个皇帝就足够了。 ☆、第168章 皇帝既然做了决断,自然就往朝中将自己的意思说了。 旁人还好,于太子,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古往今来,太子都是坐镇上京,哪里有出京的太子呢? 且出京,往江南,往金陵这等繁华富贵锦绣,勋贵遍地组之处还能说是个好处,或是往关外边塞,至少也是能笼络边关大将给自己增加点儿政治资本也好啊,怎么能叫尊贵的太子殿下往苦寒的东北去呢? 此时北方苦寒之地还是大雪纷飞,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叫太子做什么去? 哦,皇帝陛下说了,天上雪莲吃着不错,叫太子去监督再每年采它十朵八朵的回来,也是对皇帝陛下的一番孝顺的意思了。这说得好听,可是堂堂太子理天下之事的,被打发去摘药材,眼睛好使点儿的,都知道太子这是不行了。 叫皇帝连看都不想看,因此撵出京。 只是这般厌弃,却始终不肯废太子,就叫大家心存犹豫,对太子观望起来。 太子虽然失宠,可是太子妃与皇长孙都在宫中,据说很得帝后宠爱,这就是还有一线生机不是? 因此太子处虽然有落井下石之人,更多的都在观望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太子什么态度都不想知道了。 晴天霹雳一般,叫他往冰天雪地里去了。 且天山雪莲那不是地里的大白菜啊! 每年十朵八朵儿的,又没说到底要几年,皇帝是不想叫他回来了是吧?! 他感觉到人情冷暖,感觉到自己叫君父厌弃,只觉得五内具焚,且皇帝不肯与他相见,总是叫他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叫太子日夜难安,又有朝中东宫内外交迫,叫他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哪怕不愿出京,可是太子也知道,再敢忤逆皇帝一回,他就真完了。 他到底想了想,咬着牙下朝之后,求见皇后。 皇帝还不想把这个儿子逼到绝路上去,允了。 因此当太子心中忐忑地往皇后的宫中去了的时候,他本想求皇后去跟皇帝求情。 许皇帝是不想见他,那他一定老实在东宫待着不去碍皇帝的眼,也不必叫他去吃苦不是?皇子这么多,只太子叫人撵出京,这日后朝中,还有谁会将太子放在眼里? 他心里想着这许多的话,一路到了皇后透着几分清凉的宫中。 还未入宫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 太子迟疑了一下,举步而入,就见一只齐梡正叫脸色铁青的凌阳郡王给提在半空,划拉着自己悬空的小爪子玩儿得可开心了。他似乎一点儿都不知道叔父要把自己人道毁灭的迫切心情,还咯咯笑着扭头去唤明珠。 “姑姑看!”幼崽在半空做出狗刨儿的划水姿势。 他肥肥短短的小身子努力地划拉,笨拙可爱。 明珠抬眼看了一眼。 齐凉都要叫齐梡给气死了,哪里肯叫他卖萌引诱明珠,顿时就给他丢在一旁的软塌里。 小皇孙利落地在软塌里打滚儿。 “瞧瞧,一身汗。”太子妃无奈地,含着温柔的笑容给仰头的齐梡擦汗。 齐梡乖乖叫母亲给擦了头上的汗水,又开开心心地滚进了皇后的怀里。 太子就在门口看着这和乐美满的一幕,心里突然有一种极致的恐慌。 这样美满,却不需要他的存在。 原来他的母亲妻子儿子们,不需要他在,也可以这样快活。 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们还需要他么? 太子恐惧得双手都在颤抖。 他这一刻,竟不敢进门。 皇后正抱着齐梡与太子妃说笑,目光就落在门口处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太子的身上。这个儿子从来英俊从容有皇族的清贵之气,可是眼下,却已经变得惊慌如惊弓之鸟,人也憔悴得消瘦干枯。 多日不见,太子几乎苍老了十岁。 皇后目光动了动,然而落在怀里白嫩可爱的孙儿的身上,又冷酷了起来。 “母后。”太子忍不住上前唤了最疼爱自己的皇后。 明珠见太子又出来碍眼,哼哼了一声,顾及皇后,到底没有冷嘲热讽。 这干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精尽人亡了呢。 “你来了。”皇后见太子哽咽了一声跪在了自己的身边,就如同吃尽了委屈的可怜的孩子,她却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垂目淡淡地说道,“陛下与我说了,叫你去监督采集天山雪莲,这是陛下难得给你的差事,你要做好。” “可是…… “不要再叫陛下对你失望。”皇后劈口打断太子的话。 “母后……”太子到底觉得委屈,见皇后只抱着齐梡,小小的孩子咬着自己的手指懵懂地看着自己,他颤抖着手摸摸儿子的头,见他叫了自己一声,脸色便温柔起来,与皇后难过地说道,“有哪个太子,去做这样的差事?父皇是不是发配了儿子?” 是不是……要废了他? “为君父分忧便是孝道。”确实是发配,不过皇后不能说啊,只缓缓地说道。 “母后能不能……” “本宫不能!”想要给太子求情,皇后早就求了,自然是断然不肯的。 她见太子憔悴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觉得儿子这最近确实挺倒霉需要滋润,给出了个好主意。 “带着你心爱的林婉一起去,冰天……领略冰峰风光,这是极难得的。”皇后叹了一声,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仰头呆呆,似乎不大敢相信她说了什么的太子,继续说道,“太子妃就不要去碍你的眼了。北国风光最为难得,许你与林婉之间的感情,会更和睦恩爱。” 皇后如今,也知道真爱的好处了。 “别的侧妃也不必带了,你与林婉一同去,朝朝暮暮,难得一双人朝夕相对,我允了你们这次。” “母后!”太子想说那叫林婉婉来的,可是见皇后拒绝跟自己说话的样子,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连真爱都给带上了,这多么一番慈母心肠啊! “好了。京中你放心,太子妃母子,我给你看着,不必你多操心。”皇后看着失魂落魄的太子,突然有些失望。 太子进宫来,头一件事不是与她请安,不是询问妻子儿女,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天下太平的时候母慈子孝,这大难临头,亲娘都不好使了。 “太子妃……”太子这才看见一旁微笑着看着他的太子妃。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儿,还是如同从前那般温柔可亲,在她的面前,似乎什么都能被包容,什么都很安稳。他心里突然生出仓皇来,伸手想要握住太子妃的手。 “喝茶!”比他更快的是湘怡县主,稀里哗啦就把一碗茶水塞进了太子妃的手中。 太子妃握着茶盏,自然没法儿去握住太子的手了。 太子的手悬空了一瞬,心里都觉得空了一般。 “太子妃……”太子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妻子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妃,眼前端庄美丽,却不及林婉婉清媚绝色的容颜,却仿佛早就印在了自己的心里。他这么久只身一个在东宫,没有太子妃的陪伴,才明白太子妃对自己的重要。 她就像是避风的港湾,叫自己安心,没有了她,他连心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她这样重要,他如今知道也不晚,是不是? “儿臣不能离了太子妃。”什么林婉婉婉妃的,太子这些日子在东宫真是受够了。他因叫朝中御史接连弹劾,因此严查东宫属官侧室,也才知道,原来娇艳如花的真爱在他的身后,也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她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把他骗得团团转。 只有太子妃才是对他什么都无所求的那个。 “不能离了太子妃?”皇后突然笑了。 “是。”太子无力地,充满了期待地看着皇后,“儿臣求母后答应,叫太子妃与儿臣同行。”只要有太子妃在,再艰难苦寒的地方,他也没有半点的畏惧。 “这句话,当年你在我面前央求叫林婉入宫时,也哭着说过。”皇后记性很好,带着几分讥讽地问道,“这才几年,换人了?”当年太子非要迎林婉入宫的时候,满腔的爱恋哭着跪在她的面前,顾不得她的盛怒,嘴里也是一样的话。 “儿臣不能离了婉婉,她是儿臣的命!” 往事历历在目,转眼太子这是连命都换了的意思? 皇后却觉得并不需要这个,见太子语塞,垂头丧气,淡淡地说道,“左右都是你的命。”她摸着怀里白嫩纯良的小孙子,冷淡地说道,“等前头那条命没了,再来想别的命罢。”她不想看太子这幡然悔悟的样子,摆手叫他退走。 太子仰头一脸央求,可是皇后却不再理睬,叫宫人带他离开。 “这时候想起你来了。”这要吃苦了,知道太子妃是避风的港湾了,皇后摇头,与太子妃叹气说道,“你留在宫里,什么都不必说,万事都有我呢。”太子从前待太子妃总是伤害了的,皇后就觉得对不住太子妃。 她亲手挑了这个儿媳妇儿,不是叫她被儿子伤心的呀。 “林婉婉……”太子妃还记得人家真名儿,不有迟疑地说道。 “本宫记得她还剩了八十板子没打完?她就要与太子出宫,打完了板子再走,日后剩得叫人惦记。”皇后说完,传了宫人往东宫传旨去了。 太子出京,东宫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9章 “不像样。”皇后看着太子走了,轻轻叹气。 太子这真是没有头脑。 皇帝叫出京,却没有废了他,这就是对他网开一面,做梦都能笑醒的事儿,他却哭起来。 难道就非要在京中碍眼叫皇帝不高兴,叫御史弹劾才叫尊严体面? 太子若出京,谁还没事儿弹劾他呢?皇帝看不见他,还能对他印象好点儿。 到时候再有一个为君父安康在冰天雪地里吃苦的好名声,没准儿太子什么时候就能把自己洗白了。 皇帝用心良苦,太子却不明白,只知道悲悲戚戚,叫皇后彻底失望了。 “太子殿下身在局中,因此看不分明,也是最近朝中逼得太狠了些。”太子妃便和声安慰皇后道。 “他还不如你明白。”皇后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臂轻声说道,“他的那个东宫,你也不必回去给他收拾乱摊子,这乱了才见人心,看得出谁是人是鬼。那些个侧妃一个个儿从前待他都恨不能生死相随,如今我倒是要看看,谁能跟他去吃苦!” 见太子妃只是垂目温柔地笑了,皇后只觉得对不住太子妃,带着几分惆怅地说道,“早年儿,是我喜欢极了你……早知道如此,就不叫你入宫了。” 她很喜欢那时稳重温柔的女孩子,将她聘给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的儿子伤害了她。 纳妾也就罢了,那时候她看着儿媳妇儿挺着大肚子入宫给太子纳妾,那时候皇后不知是什么心情。 “能承欢母后膝下,我并无后悔。”太子妃感到皇后的手轻轻颤抖,急忙说道。 “叫你吃委屈了,只是这委屈,在皇家算什么?”丈夫纳妾,在皇家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呢? 皇后叹息了一声,握着太子妃的手勉强提起了精神说道,“咱们日后不必理会太子,我冷眼瞧着陛下的样子……”只怕太子十年八年都不要想回来了,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与太子妃说道,“好生教养恒儿,他的饮食起居你都要上心,不要叫不知根底的服侍他。” “母后?”太子妃的心突然跳动起来,实在是皇后暗示得太明显了。 “恒儿是有大造化的孩子。”皇后只说了这一句,便不肯再多说什么,喃喃地说道,“就算陛下不愿,本宫……也能把恒儿捧上去!” 太子不行了,就叫她的孙儿顶上去。至于那些皇子,她自然有手段给拉下来。只是英王只是眼前风光,诚王好色无德,静王胆小本分,六皇子为人蛇鼠两端不叫皇帝喜爱,七皇子小聪明不少,可是却见识少。皇后心中慢慢掠过几个皇子,合目不语。 “今日恒儿依旧跟着陛下读书呢。”太子今日来只见着了次子,长子没见着,都没问一句儿子去了哪儿。 想来是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长子。 太子妃叫太子对自己的那深情款款的样儿给腻歪死了,抿嘴开始想一会儿给儿子吃什么补补身子。 皇帝的宠爱看重虽然好,可是齐恒年纪小,还是很吃不消的。 明珠才不要听这婆媳俩的小秘密呢,躲在一旁跟齐凉头碰头捣药。 她脸色苍白还未完全恢复,齐凉哪里舍得叫她劳累,握着她的手不叫她用力,自己全心一下一下捣药。 一条小蛇垂涎地盘在一旁,小脑袋一上一下地跟着点动。 “宫里舒坦,咱们再住两日。”宫里什么药材都有,比南阳侯府的丰富,齐凉就与明珠低声劝道。 “宫里虽好,却不是咱们的家。”明珠摇头轻声说道。 她说及“咱们”二字的时候,齐凉的眼睛亮了,握着明珠小爪子的手越发握紧了些。 “你不喜欢,咱们今日就回家。”他专注地看着明珠说道。 明珠觉得这个不错,微微颔首。 她既然做了决定,自然皇后与太子妃的挽留与齐梡打滚儿抱大腿都不好使,与下朝的皇帝一同用膳之后,便预备回家。 “朕的药材!” 湘怡县主这是伤了元气,必须要精心滋补,宫里既然什么都有,凌阳郡王自然要当仁不让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包袱,里头乱七八糟地探出许多药材来。 皇帝痛心疾首,真想问问小狼崽子们知不知道不要在一只皇帝头上薅羊毛! 明明从前还有东宫的份儿! 齐凉提着沉甸甸的包裹,横了气得哼哼,只骂“败家子”“小贼!”的皇帝,只当春风过耳不留一点痕迹,带着明珠一同上车。 “若不够吃,本王还会回来的!”在皇帝悲愤的目光里,郡王殿下发出了邪恶的誓言。 皇帝撵着这华丽的朱**车,追了半个御花园,只骂“快滚!”。 明珠从车里的窗子扒着往后看,见皇帝追了很久终于停住了掐着腰大喘气,顿时哼哼了一声。 “还真是老当益壮啊。”她十分刻薄地说道。 齐凉想了想,从包裹里慢吞吞地收拾着药材,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身体不如从前了。” 从前皇帝那可是夜夜当新郎也从不见脚软的时候,如今宫中许久不进新人,皇帝只宿在皇后的宫中,可是齐凉冷眼瞧着皇帝就有些气虚之症了。他与明珠身边久了,自然就对寻常的症状有几分认识,见明珠想了想微微点头,俯身伏在明珠的身边,轻声说道,“给陛下补补。” “补补?” “狼……恒儿还小,正要陛下庇护。”齐凉垂目说道。 “他虽然妃嫔众多,待你却也很好。”明珠看着齐凉复杂的眼神,哼了一声说道。 齐凉抿了抿嘴角,将头放在了明珠的手心儿,轻轻抵住。 “他爱宠颇多,贵妃就有两个,我厌恶他。可是他到底庇护了我,还有姨母。”这一次皇后没有叫太子牵连,皇帝对皇后的维护,齐凉并不能忽视。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护住了皇后的生死。 “本县主知道。”明珠小手儿软软地动了动,哼哼了一声,却忍不住蹭蹭齐凉的额头。 齐凉嘴角勾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越发俊美艳丽。 一条小蛇眼巴巴在一旁看着,觉得没有自己插入其中的份儿了。 两个人就这般静谧地回了南阳侯府,隔了几日,就有了皇帝命太子尽快出京还给了一个最后期限,命三日内就滚蛋的旨意。 这旨意叫京中的目光都落在东宫之中,据说东宫人心惶惶,都担心叫太子觉得从前服侍得好,这一回给一同叫到苦寒之地吃苦送死。另有英王知道皇帝叫太子滚出京,只觉得自己这是大事有望的节奏,又大宴宾客野心勃勃,哪里还有之前叫明珠一刀一刀戳在心口的委屈呢? 南阳侯府最近低调了许多,顾远带着儿子们闭门不出,除了上朝就是回家待着。 当然,不论是顾老大人,还是两个顾小大人,都挺乐意在家里的。 “韩国公府的帖子?”这一次,南阳侯大人正在家中跟闺女玩耍,因惹得闺女大怒,才挨了湘怡县主一记窝心脚趴在闺女身边装可怜,正玩儿得开心,就见外头有韩国公府的帖子进门。 顾远眼下算是怕了靖北侯府了,这虽然是一家人,不过真心很坑,前世修下来的仇人就是这个意思了。前些日子靖北侯夫人为了明岚的婚事往昌林郡主面前哭了一场,还惊动了明珠,已经叫顾远不满,且这些日子老太太时常叫人来唤顾远,就叫顾远不耐烦了。 去了只叫顾远提携兄长侍奉贵妃跟七皇子,说多了南阳侯都要吐了。 人都有逆反心理,这念叨得多了,南阳侯差点儿想灭了七皇子算了。 “大姐儿倒还好。”明芳打从掌韩国公府,就并没有什么麻烦南阳侯府的地方,昌林郡主就公允地说道。 “头疼。”顾远不爱听这个,倒在昌林郡主怀里耍赖。 他明明一个高大凶猛的武将,偏偏要撒娇,可把围观群众给恶心坏了。 这年头儿,也只有昌林郡主这真爱能对撒娇的南阳侯柔情似水了。 距离近一些的湘怡县主感受到了各种身心不适与深深的恶意。 “这是什么事儿?”她叫齐凉在一旁给揉着眼角,勉强问道。 “韩国公请封世子了。”昌林郡主一边对顾远柔情似水,一边看了帖子笑着说道。 去岁明芳才把儿子抱回来就想请封世子,只是那时韩国公大人才看清妻子的“真面目”,虽然也知道就算不请封,这国公府也得叫这过继的儿子承袭,不过韩国公坚定地不肯给过继的儿子一个体面。 因此虽都叫那孩子一声世子,其实是没有旨意的。 明芳奋斗了一年,不知做了什么,叫韩国公终于请旨。 她这也算是得偿所愿,明珠觉得明芳的手段越发厉害。 竟然能说动了韩国公。 她觉得可以去看看那只小幼崽儿,便果然往韩国公府上去了。 明岚也在韩国公府上,见了明珠,姐妹们相聚在一处,一起逗弄已经会叫“姨母!”的韩国公世子小大人。正玩闹间,就见一个丫头悄无声息地进来,在明芳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明芳听了,顿时就笑了。 “英王妃来了,咱们去瞧瞧她是不是过得不好?”听说英王妃这一年在柴房住着,明芳知道她过得不好,也就放心了。 且竟还敢往韩国公太夫人面前去。 天可怜见的,打从韩国公“看破红尘”在家中清修,她婆婆恨死狐狸精了好么。 管亲娘叫“施主”,当真阿弥陀佛啊。 ☆、第170章 “我不去。”明珠沉着脸把正流着口水往自己怀里爬的韩国公小世子一指头捅走。 “六妹妹?”明芳不由诧异地看着了明珠。 “左右是与六妹妹无关的人,日日牵挂她,倒给了她体面。”明岚更知道明珠的心意些,当初坑英王妃的时候用心也就罢了,眼下英王妃已经是地上的泥,再惨也就是那样儿了,有什么可看的呢? 且英王妃跟明珠没有什么关系,不然换了英王侧妃顾明玉试试,那湘怡县主天天看她倒霉都不觉得厌烦的。明岚如今更添了几分稳重,见姐姐想了想便笑了,也劝道,“何必还与败军之将搅合在一处呢?” 韩国公府已经是明芳手心儿里,英王妃还算什么? “你说得很是。”明芳不过是条件反射,实在从前叫英王妃坑苦了,此时想了想便笑了。 她容颜越发美丽绝色,容光焕发又带了几分坚强的母爱,与从前悲悲戚戚再也没有一点的痕迹。 明珠抬眼见她眼睛都放在身边的小幼崽儿上,哼了一声。 “眼下谁还理会英王妃软王妃的呢?只盼着我家哥儿好好长成,就是我的念想了。”明岚坐到明珠的身边,掐了掐她膝上软乎乎的小儿子。 韩国公小世子露出一个天真无齿的笑容。 他软乎乎小小一团,穿着可爱的小老虎的衣裳,白嫩肥软,叫人看起来就心里生出喜欢。 明岚摸着小侄儿头上毛茸茸的小虎头帽子,忍不住笑了。 “你的亲事,母亲与我说了,你做得对。”靖北侯夫人其实是不同意明岚将明玉之事告知杨容的,这年头儿女子的名声最要紧,男子嘴上谁不在意,可真不在意的又有几个呢? 明岚没有瞒着杨容,靖北侯夫人只恐杨容日后以此叫闺女过得不好。然而她说与明芳抱怨的时候,明芳却劝了母亲,认为明岚坦诚些是对的。此时她看着羞红了脸的妹妹,不由感慨地说道,“夫妻之间,若有真情,就不该隐瞒。不然日后揭破才是断送了夫妻之间的情意。” “大姐姐?” “左右做错的又不是你,遮遮掩掩反倒心虚。”明岚微微皱眉,便低声说道,“母亲也是,拘着三妹妹四妹妹在家中,我听说都不许出门了?” 明岚最近往来各家,只是单独一个,明柔明云都不大出门了。 “母亲恐她们在外头在出什么乱子。”明岚便叹息道。 “只是若不出门,只在家中,这如何能开阔眼界呢?”明芳如今越发厉害起来,见明岚垂头,便叹气道,“来日我与母亲好好儿说说。”又问明云明柔的亲事可有安排,待听说靖北侯夫人已经叫顾怀麒留意他的好友,明芳便缓缓颔首感激地说道,“若没有二哥哥,只怕我过得日子只怕更坏。” 她抱着儿子与妹妹们说话,其间又有丫头婆子来询问家计,忙碌不休。 正说话之时,就见上房之外,传来了女子尖锐的哭声。 她皱了皱眉,掩住了好奇的儿子的耳朵,叫丫头带到了后头,才见儿子走了,就见外头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她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儿来,蓬头垢面,身上破旧的衣裳发出了刺鼻的味道。 明珠往后仰了仰,冷哼了一声。 今日齐凉叫皇帝务必“赶紧上朝!”去了,没有齐凉拦在她的眼前,她只觉得心里空的慌。 “大胆!”明芳再没有想过竟有人敢冲到自己面前,才拍案而起,就见那女子已经抬头,露出一张依稀熟悉的脸来。她觉得眼熟,努力地看了许久,这才发现眼前的竟然是自己从前的对头英王妃。 只是英王妃再也没有从前的雍容美丽,智珠在握,满眼都是惊慌。她伏在明芳的面前,几乎叫明芳逼人的美丽比成了臭水沟。她几乎自惭形秽了,又似乎在明芳面前丢脸叫她失去尊严,满脸的恐惧。 “原来是王妃。”明芳没有去见英王妃,没想到英王妃竟然到了她的面前。 明珠趴在明岚的身后,伸出小脑袋来看英王妃。 听英王在宫中说,英王妃“重病”没有几天日子了,这瞧着不是活蹦乱跳的么。 “都是因为你!”英王妃见了明芳依旧美丽的样子,顿时尖叫了一声起身向她扑来! 明芳纹丝不动,只由着身边强悍的丫头将英王妃制住,看着她充满恐惧与仇恨的眼睛。 “混账!”韩国公太夫人匆匆而来,见英王妃竟敢冲到这里,顿时上前一耳光抽在英王妃的脸上! “好大的胆子!你也不看看你冲撞的是谁!”她几乎气急败坏地骂道。 英王妃双手都被制住,硬生生挨了这一耳光,伤心地看着韩国公太夫人,流泪道,“姨母打我。” 韩国公太夫人哪里是想打她呢?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这贱妇无状,咱们不必与她纠缠,送回英王府去罢。”韩国公太夫人再也不想看到英王妃了,摆手说道。 英王妃脸色顿变,几乎是软在了地上,猛地挣脱了丫头跪在了韩国公太夫人的面前大哭,用力磕头叫道,“求姨母看在从前的情分,不要叫我回王府去!”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此时已经如同惊弓之鸟,见韩国公太夫人对自己很无情的样子,便可怜巴巴地流泪道,“我若回去,就没命了!姨母只当可怜我,叫我……”她慌乱地四处按了看,抓着头发哭叫道,“叫我不要再回去了!” 英王就要迎娶新人,听说皇帝都允了,只等她腾地方了。 若说被英王关起来初期还有几分雄心想要复宠,可是眼下英王妃的希望就只有一个。 活下去。 “王爷不是人。”她哭着挽着自己的袖子,给韩国公太夫人看。 明珠哼了一声,低声说道,“英王本来就不是人。” 她抬眼看去,就听见明芳低低地吸了一口气,英王妃干瘦的手臂露在外头,本该是十分白嫩的皮肤之上,竟然都是烧伤的疤痕,还有被鞭打过的痕迹。 那伤痕层层叠叠不知多少,新伤旧患不知多少,看着狰狞可怖,想也知道英王妃挨了这些,该有多么痛苦。明珠想着英王在外头君子如玉的样子,背后儿竟然这样折磨英王妃,撇了撇嘴,哼哼道,“真是捡软柿子捏!” 有种这么欺负皇帝去呀! “这是!”韩国公太夫人脸上也变色了。 “活该。”明珠见太夫人面有动容,似乎叫英王妃的惨状给吓坏了,冷淡地说道。 她小小一团坐在软榻里,却说着狠心的话。 “你好狠的心!”英王妃控诉明珠哭道。 “难道这一切,不是你咎由自取?!”明珠同情谁,都不会同情叫韩国公娶了自己堂姐却冷遇她,把黑锅都扣在她身上的英王妃。 今日若都同情英王妃,那明芳多年的苦难岂不是笑话一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你不出坏主意,嫁给英王安分守己,不要勾搭你表哥,不叫他行不堪之事,不利用他对你的爱慕,你如今依旧还是风风光光的王妃,而不是落得这般下场。” “可是……” “你身上的伤,英王打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明珠冷冷地说道。 英王妃毁了明芳一生。 就算明芳有子万事足,得了韩国公府的权柄,可是这却是用她一生的寂寞还回来的。 夫君不是夫君,家不成家,后半辈子,都只能空闺一人,凄凉寂寞。 若比惨,明芳比英王妃惨多了,有什么可怜她的? 明芳本心中微动,听见妹妹说这些话,露出几分感激与坚硬。 “自作自受罢了。”她叫丫头重新按住了英王妃,偏头与目光复杂的婆婆和气地说道,“母亲别忘记,国公爷过的是什么日子。” 韩国公太夫人想到韩国公如今形同高木的样子,顿时目光冷厉起来。 “你走吧!”她摔袖道。 若韩国公府不庇护她,她真的就只是一个死字了,英王妃痛哭失声,伏在地上百般央求。 明珠看着她的种种,忍不住想到第一次初见时,她左右逢源玲珑机变,被花枝招展的女眷们围在中间的得意样子。 那是她最风光美好的时刻,也是她的姐姐最痛苦求助无门的日子。 如今,叫天天不应的滋味,也该叫她尝尝了。 “英王会不会真的要她的命?”明岚见她被拖走,忍不住与她轻声问道。 “会。”明珠垂目颔首。 那东西还等着娶外室女当继妃呢。 明岚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这与咱们无关,若不能庇护她一辈子,她总有叫英王逼死的那一日。”明珠有些凉薄地说道。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且畏惧英王子嗣,就算英王妃是韩国公太夫人的亲闺女,太夫人都不敢管了。 只是未免有些狠心,太夫人默默地念了一声佛号。 这太装模作样了,明珠鄙夷地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人送走了,知道我佛慈悲了,呸! 还不抵湘怡县主心性慈悲,恐英王妃娘娘手无寸铁叫英王杀害,给了一样儿好东西。 她不想见韩国公太夫人这张伪善的脸,只默默地陪着明芳说了一会儿闲话,这才叫下朝的齐凉给接回侯府去。 这天深夜,京中传来了噩耗,英王府上哭声震天。 英王妃病殁。 比这个更叫人担心的是,英王妃娘娘似乎要跟英王殿下夫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临终给了英王一刀。 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1章 英王殿下挨得这一刀,就很深了。 至少皇帝陛下的太医院,能去给看诊的都去看诊。 大抵是因真爱的缘故,英王妃要带着真爱一起走,当真是下了狠手。 谁都不知道英王妃是怎么得着一把刀的,不过等知道的时候,英王差点儿连肺都被捅出来。 明珠哼哼唧唧地坐在昌林郡主的身边,听小心眼儿记仇的母亲说起了英王殿下这一刀的温柔,一点儿都不心虚。 县主大人才不知道那把刀刃锋利的小匕首,是谁给了英王妃的呢。 她觉得为了英王还叫自己起身很不值得,歪在昌林郡主的肩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过是一个英王,挨了一刀就挨了一刀好了,何必这样上心?左右英王妃人都死了,就当英王这深沉的爱要同去,何必在意呢?” 英王这遇刺之后,皇帝龙颜大怒,简直不能相信这世上竟有英王妃这样狠毒的女人。且不说别的,就算英王妃人死,却依旧抹了她的王妃之位,休还其家。 英王妃不许葬入皇家陵园,丢给了韩国公府。 韩国公太夫人知道英王妃竟这样坑,临死还坑了韩国公府一把,顿时破口大骂,将英王妃的尸身卷起来丟去了乱葬岗。 明珠知道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虽然英王这一刀伤得不轻,不过没刺中要害,只需安养就是了。 “便宜他了。”明珠有些遗憾,却唧唧歪歪地十分不高兴。 那匕首那样锋利,竟然没有捅死英王。 “以后还有机会。”齐凉今日又不上朝了,他坐在明珠的身边轻声安慰道,“你若不喜,日后我捅死他。” “不要脏了你的手,”英王妃这事儿,想破了大家的脑袋都不会想到,湘怡县主还在里头参合了一脚。 不过齐凉是门儿清的,明珠也没有想过要隐瞒他。她垂头去吃齐凉给自己扒的香甜的小松子儿,含糊地说道,“下一回试试顾明玉。”等顾明玉被逼得非死不可的时候,再叫英王殿□□验一下生同床死同泅的美好感觉。想必英王殿下不会拒绝这番同生共死的真情的。 “咱们一起等。”凌阳郡王就有一种耐心守候的意思了。 他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见她拱了拱自己的手心儿,咳了一声,收回手,觉得手心酥麻一片。 他顺势将手撑在自己的面颊边儿,果然嗅到明珠发间同样的清香。 他嘴角勾起了一瞬。 顾怀瑜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忍了又忍,才没有骂一声登徒子给这狼崽子撵出去。 只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见齐凉还默默地往明珠的方向偏移自己的身子,便与明珠笑道,“过来吃松子儿。”他摊开手,修长的手中,露出一捧雪白的松子。 凌阳郡王顿时大怒! 扒松子还有人抢,这还有人性没有?! “本王有更多!”他二话不说,从桌上抓了一把松子飞快扒起来,转眼就有堆得尖尖的松子出现在手上。他又看了看顾怀瑜手心的松子,眯了眯眼,奸佞地与明珠低声说道,“他没有洗手!” 见明珠歪头想了想,齐凉越发坏心地伏在明珠耳边说道,“多脏!吃了肚子疼!我的干净极了。”他殷勤地将自己方才如何如何洗手告诉了明珠,见她果然坐在自己身边不动,得意地看向顾怀瑜。 顾怀瑜觉得自己老了。 他脸上的笑容都要裂了,动了动手指,却有些失落。 许久不服侍湘怡县主,顾小大人都忘记,扒松子前要洗手! 可见凌阳郡王抢活儿抢得多么丧心病狂。 “是三哥忘记了。”顾怀瑜在妹妹面前还是很有心胸的,他见妹妹已经把小脑袋埋进凌阳郡王的大手,伸出小舌头吧嗒吧嗒一颗松子一颗松子地卷进嘴里,顿时无奈。 齐凉就看着明珠舔舐自己手上的松子儿,那鲜红的小舌时不时舔在他的手心儿上,每一次都叫他心中生出战栗。 他不自在地掩饰了一下自己坚硬如火的身体,却舍不得缩回手。 “好吃么?”他一开口,声音就十分嘶哑。 明珠哼哼唧唧地点了点小脑袋 齐凉稳稳地摊着左手叫明珠吃松子,想了想,黑沉的眼睛瞥了瞥一旁正欢喜英王倒霉的昌林郡主,右手摸了两个小松子。 他轻轻将松子纳入口中,咬碎了坚硬的果壳,抿了抿,又将果仁儿用舌头卷出来,放在了手心儿里。 他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期待了。 “这个不要吃。”明珠见果仁儿上还有这人清亮的口水,顿时嫌弃地撇撇嘴,推到一旁。 “这个更香甜。”凌阳郡王还在恶意哄骗小姑娘。 “不吃。”明珠断然决绝。 顾怀瑜见妹妹还没有叫凌阳郡王哄骗,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知道妹妹不吃亏,便转移了目光。 他才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感到一道冰凉的触感,卷在了自己的手腕儿上。 一条小蛇贼头贼脑地卷住了顾小大人的手腕儿,目光垂涎,当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想吃?”仙人一般俊美风流的青年,含笑问道。 小蛇口水吧嗒吧嗒地。 “不给你吃。”仙人温柔地笑了,将手心儿上的松子儿送给了自家母亲。 小蛇被严重地伤害,哭得不能自己。 此时谁还理睬小蛇呢?明珠正叫齐凉郑重推荐口水松子儿,烦得不行。 “真的可香甜。” “你自己吃。” “舍不得!”严肃的郡王殿下很无耻地说道。 明珠看着这个无耻的仆人,觉得自己怎么能吃别人吐出来的东西呢?她想了想,到底往昌林郡主的身边去了。 凌阳郡王优美的手中,就剩下了一枚白胖白胖的松子儿。 此时小蛇正爬回来,见了松子,抽噎着拿尾巴把眼角的眼泪擦干净,往齐凉的手心儿爬。 凌阳郡王毫不怜惜地将小蛇丢在一旁,自己小心地将松子揣进了荷包里。 他跟着明珠坐在了昌林郡主的身边。 蛇大人哭得尾巴都擦不干净眼泪了。 昌林郡主才得了儿子的孝敬,心满意足地吃着小松子儿,她见明珠往哪儿来,齐凉就往哪儿来,顿时就觉得齐凉十分顺眼了。她吃过松子,又用了几口八宝茶,惬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见明珠软乎乎地依偎着自己,十分依恋,她含笑将闺女收在自己的怀里,再看看齐凉,心里虽然舍不得,然而对齐凉还是十分满意的,便与齐凉和声说道,“珠珠任性,阿凉要包容她些。” “珠珠从不任性。”凌阳郡王用谴责的眼神看自家姑母。 昌林郡主也噎得够呛。 她再睁眼说瞎话,也没说得这样自然来的。 “既然阿凉觉得珠珠很好,那就是真好了。”许久之后,昌林郡主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话来。 她见明珠显然被齐凉的马屁拍得小脖子梗起来,忍不住笑了。 “我只这一个闺女,总要交到完全的好人儿手中。” “侄儿明白。”齐凉见那条小蛇已经哭着往明珠的怀里钻,又丢开了。 “好事就得赶早儿。”昌林郡主意味深长地说道。 明珠歪着小脑袋一脸迷茫,只是却觉得自己似乎叫什么盯住了,浑身都生出战栗。 “知道了。”齐凉扫过明珠的脸,垂头应了。 他既然得了昌林郡主的暗示,自然知道已经搞定了岳父岳母的,虽然还有个讨厌的顾小大人,不过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关兄长什么事儿呢? 凌阳郡王顿时就有点儿小人得志地横了淡笑的顾怀瑜,只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坐在明珠的身边,听她十分得意地表达着英王遇刺之后喜悦的心情。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这个傲气的小姑娘,默默地伸手,握住了明珠的手。 明珠微微一颤,却没有叫齐凉撒开。 这一切都在昌林郡主的眼皮子底下,然而她却只装没看见。 “手心儿怎么这么凉?”齐凉咳了一声,心里忍不住生出欢喜,见自己已经光明正大,垂头轻轻地呵了一下明珠的手心儿。 “给你暖暖。”他抬头,严肃地说道。 “痒痒。”不解风情说的就是湘怡县主了。 齐凉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多吹几次,习惯了就不痒了。” 他又垂了自己俊美的脸。 这就太过分了啊! 昌林郡主觉得有点儿吃不住这二位的你来我往了,用力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没死呢! 郡主殿下和真爱南阳侯,都没有这样肉麻过! “姑母病了。”齐凉抬起了俊美逼人的脸,见昌林郡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与一旁也一般迷茫的小姑娘低声怂恿道,“许是累了,该歇歇,不好打搅姑母休息。” 他顿了顿,在昌林郡主瞠目结舌之中将明珠扶起来,稳稳地说道,“咱们回去,日后姑母修养好,再来承欢膝下。”他一脸为昌林郡主十分在意担忧,明珠觉得此言大善,对呆呆仰头看她的母亲微微颔首。 “母亲休息罢。”她说完,跟凌阳郡王扬长而去。 头也没回,真是还没嫁出去就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 她与齐凉并肩离开,一双背影,一个纤细柔弱,一个高挑修长,优美得十分相配。 然而身后,却传来昌林郡主十分愤怒的怒吼。 “明天就叫他滚蛋!” ☆、第172章 南阳侯大人蔫蔫儿地从朝中下朝,回到家中的时候,迎面就看见妻子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往自己这边儿来了。这丫头虽然花容月貌的,可是眼下的表情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似乎是在眼角抽搐。 可是也不像对南阳侯放电的意思。 “怎么了?”顾远累得半死,有气无力地与这丫头问道、 若不是这丫头去年已经定亲,嫁妆都收拾好了,就凭方才这神色,南阳侯都能叫丫头滚蛋。 南阳侯的身心神圣不可侵犯,是别的女人能随随便便放电的么?! “侯爷……”这丫头动了动嘴角,艰难地张开了嘴,之后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一头滚到南阳侯的脚下可怜巴巴地哭道,“郡主,咱们郡主……”她呜咽了一声,那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试图不要叫南阳侯看见自己干打雷不下雨。 实在是哭不出来啊! “郡主怎么了?!”顾远垂头丧气的表情顿时就精神起来了! “郡主病了!”那丫头嚎啕。 余下的南阳侯已经听不见了,他脚下生风,飞快地往昌林郡主的上房拔脚而去,嘴里就骂身后跟上来的丫头道,“郡主病了,你们只知道哭!还不去请太医?!”他脸色通红,怒声道,“郡主若不好,你们也不必侍候了!” 他满头大汗地冲进上房,就见房中传来了哗啦啦瓷器碰撞的响声,之后一个惊慌的大丫头出来给他请安。他突然抽了抽自己的鼻子,隐约地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桂花香甜的气息,再见那丫头目光游移,偏了偏头。 听见里头传来昌林郡主的声音,他才缓缓进去,才进门,就见昌林郡主软趴趴地躺在房中的榻上,身上盖着一席锦被貌似虚弱。然而她的嘴角却还黏着一朵桂花汤中的小小的桂花。此时她虚弱地□□了一声,头上还拿抹额勒住。 顾远扭头轻咳了一声,脸上又露出焦急的表情。 这表情他家郡主最爱看,因为这据说是真爱急切的表情。 “郡主!”他上前用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昌林郡主圆润的肩膀,隐蔽地摸摸站了一下便宜,脸上十分担忧。 “我吃了大委屈啊!”昌林郡主见能给自己做主的来了,顿时扑进了英雄的怀里。 英雄正等着呢,得意洋洋地把媳妇儿揽在怀里,拍着自己的胸脯儿叫道,“谁叫郡主不高兴了?给我说!我给郡主报仇!”他觉得南阳侯府里还没有自己不能干掉的呢,想了想便试探地问道,“莫非是老大?” 若是儿子,休怪侯爷就要大义灭亲了。 南阳侯随时准备抽儿子。 跟他一同下朝,此时脸色严峻地跟进门的顾将军顿时脸黑了。 “峰儿怎么可能那么坏!”昌林郡主有了能给自己做主的英雄,顿时头也不疼了,嘴角的桂花也顾不上了,当真是吐气如兰叫南阳侯一颗英雄的心乱七八糟跳起来。她妩媚地依附在顾远强壮的怀里,觉得自己就是妲己! 就是褒姒! 总之红颜祸水挑起战争的那种。 “怎么了?”顾远恐用力伤了她,柔声问道。 昌林郡主顿时就把凌阳郡王敢跟自己对着干说了,梨花带雨地推着南阳侯叫道,“去!揍他,给本郡主报仇!”叫凌阳郡王敢不把郡主放在眼里的。昌林郡主想了想,便得意地竖着兰花指说道,“这一次,叫他知道,谁是不能忤逆的!” “对不对?”她媚眼如丝地推了推自己的英雄。 对个屁。 英雄的脸都僵硬了,什么雄心万丈那都叫一盆凉水给浇灭了。 “阿凉啊。”顾远打了一个哈哈。 顾怀峰也在一旁抿了抿嘴角。 “怎么了?”见顾远竟萎了,昌林郡主顿时竖起了眼睛。 “我不是他的对手啊。”顾远十分心里苦地坦白。 这若是去揍人不成反被揍,那就很尴尬了啊。 南阳侯日后还怎么做岳父呢? “他还敢与你动手不成?”昌林郡主觉得丈夫真是很没用啊。 “峰儿也一起去!”单挑不成就围殴,郡主觉得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别以为凌阳郡王生得俊美高挑白皙可人,就只当他是一只菜鸟,那是重剑之下血流漂杵的凶残的家伙。顾远想到自己在军中时听说此郡王将某某将军抽掉了后槽牙,又将某某某侯爷打断了肋骨什么的,顿时无语凝噎。 比较一下,侯爷也是送菜的份儿。 “什么?”昌林郡主见着两个这样没用,顿时大怒! “换个法子罢。”南阳侯哼哼唧唧地说道。 “只有美人可堪与他一较高下。”顾怀峰成亲日久,还是没有打倒过自家媳妇儿,也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们还不及儿媳妇儿得力!”昌林郡主用嫌弃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两个没用的货色,哼了一声。 “还是我家美人知道疼我这个婆婆!”她一把把没用了的顾远推开,自己利落地从榻上下来,继续喝自己的桂花汤。 “美人?” “美人给我报过仇了,眼下只是瞧瞧你们会不会为我做主,看起来真是夫妻乃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昌林郡主见顾远默默地羞愧了,这才满意地指挥道,“本郡主对你很失望,明日,若本郡主不见饕餮楼的玫瑰酥,日后你就睡书房罢。” “好好好!”见自己竟然还有第二次机会,顾远点头哈腰地应了。 “美人没有受伤罢?”顾怀峰担心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没有,美人可不是你这样没用的人。”婆婆的心里已经只有儿媳妇儿,没有儿子了。 顾怀峰闷闷地应了,想了想,告退急忙去看媳妇儿。 “只是叫我说,阿凉的伤也好得差不多,瞧着能上朝能行走的。”见儿子匆匆地走了,昌林郡主哼了一声妻奴,这才与顾远低声说道,“这从前伤了,在咱们府中不算什么。伤好了再留着,只怕叫人说闲话。” 她想要将明珠嫁给齐凉,自然不愿叫人说这门亲事一点的流言蜚语。 “你说得也有道理。”顾远虽然蛮没用的,不过到底是侯爷呢,一边将手边的点心放在嘴边吭哧吭哧啃,一边与伸手倒茶给他的昌林郡主问道,“你有没有与阿凉说?他素来懂事,想必也该明白你的心意。” “还说呢!”昌林郡主冷哼了一声说道,“说什么都不肯回自己王府。” 她与齐凉背地里说过一回,他只阴沉着脸装听不懂。 至于明说,那更是听了就跑。 “这……” 顾远想了想便叹气道,“还是我去说说。”齐凉素来对他十分尊重,南阳侯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一些江湖地位的。 他一路大步流星地往明珠的房中去了,才进门,就见门外正立着明珠的几个丫头。 他也不必丫头们给自己请安,大步进去,却嗅到了一股子浓浓的苦涩的汤药的味道。 一个俊美苍白的华衣青年斜斜地靠在雪白的软塌之中,俊美得叫天地失色,然而神情却带了几分羸弱。他虚弱无力地看着自己面前,一个面色恹恹,却还是捧着一碗汤药给他喝药的小姑娘。 明珠小口小口吹凉了汤药,喂给齐凉。 “阿凉这是怎么了?”这上朝以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转眼成了这个模样? 莫非是叫赵美人给打的? 顾远顿时就心虚了。 “他落水,病了。”明珠横了顾远一样,扭头横了一声。 “怎么会落水?”齐凉是多强悍的人,落水完全跟他风格不一样好么。 齐凉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虚弱地将头枕在了明珠的肩膀上。 他黑沉有些暗淡的眼睛落在一脸茫然的顾远的脸上,默默地转开了。 “要安心静养。”明珠一边哼哼,觉得凌阳郡王沉了,一边扭头说道。 之前齐凉背上的伤大好,她还想过,这个仆人不需要在留在南阳侯府之中,那时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失落。 眼下他又落水,虽然落水之事比较蹊跷,有刻意之嫌,可是湘怡县主是个宽容的主人,自然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的心里,还有莫名隐秘的欢喜。 她的耳朵尖儿默默地红了。 顾远气势汹汹而来,垂头丧气地看着面前棋高一招,正伏在明珠稚嫩的肩头,得意看来的凌阳郡王。 敢跳到水里叫自己病一下留在侯府之中,也是拼了。 此时,就算想叫郡王滚蛋,也说不出口啊。 “本王头疼。”俊美的青年还虚弱地拿白皙的手指,放在自己的眼角。 湘怡县主伸手给他揉了揉眼角。 “本王觉得,需要人照顾。”齐凉叫明珠冰凉的指尖儿触碰着自己的眼角,只觉得心中乱跳,他迎着顾远瞠目结舌的脸,挑了挑眉,实在觉得南阳侯府之中,郡王简直就是独孤求败了,气息微弱地说道,“王府……很冷……” 他蹭了蹭明珠的指尖儿,嘴角微微勾起。 “在你身边暖和。”他轻声横了顾远一眼,低声道,“别赶我走。” “没人赶你走。”明珠哼了一声,同时警惕地去看自家亲爹! 南阳侯悲愤了! 他看着眼前说什么都不肯滚蛋的凌阳郡王,心情复杂。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第173章 南阳侯大人同样头上勒了一条抹额。 他头疼地坐在昌林郡主的身边,夫妻二人都觉得齐凉这小子不好搞定了。 眼下凌阳郡王刀枪不入,还学会了跳水,谁能是他的对手啊? “怨我!”南阳侯生得英俊强壮,那一条抹额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只是眼下不如此,不能表达侯爷那伤痛痛悔的心情呀。 他见次子顾怀瑜还在一旁文雅而笑,虽然笑得十分优美好看,可是他且没心思欣赏了。见顾怀瑜笑着看过来,便小声儿哼哼道,“从前知道他是一只狼,可是再没有想过,是这样过河拆桥的狼崽子啊!” 他从前还给齐凉说过许多的好话,凌阳郡王还表达过感谢。 这眼下得了明珠的信任与宠爱,狼崽子翻脸不认人啊。 南阳侯一想到那时齐凉脸上小人得志的笑容,就觉得胃疼。 “虽然这天气晴朗,也不凉爽,只是池水寒凉,他跳进池水里,也是一番心意的。”顾怀瑜从前并不喜欢齐凉,盖因这小子总是阴沉着脸看起来不大光明磊落。 且宁王府实在太乱,齐凉生在在这样的家中,一直叫顾怀瑜心里生出犹豫。然而这段时间与齐凉接近,他却对齐凉更多地改观,觉得这小子其实还算不错。他想象了一下俊美的青年一脸阴沉,却义无反顾地往水里跳,就忍不住想笑。 早知道就陪在明珠身边,看这场好戏了。 “他也是的。”昌林郡主就很明白齐凉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与顾怀瑜抱怨地说道,“若想留在侯府,只说伤势未愈就可,何必非要多此一举呢?” 顾怀瑜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 他抿了抿优美的嘴角,抬眼看着一脸迷茫的母亲。 “他的伤是为珠珠伤的。”他轻声说道。 昌林郡主初时还不明白儿子的这句话,然而转念一想,却动容起来。 顾远安静地把头上的抹额给拉下来,抓着头一脸为难,也不说话了。 齐凉若是想要赖在南阳侯府,说自己重伤未愈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这伤是为了明珠挨的,他若是常常提起,只怕明珠心中会对他的伤势内疚生出难过。 他不想她难过,宁可认定了伤势痊愈,跳进池水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这样的心意,是连顾怀瑜都动容的。 “罢了,罢了。”昌林郡主目中就露出几分满意,见顾远父子三个都不说话了,眼角儿一挑露出几分厉害来,摆手说道,“就冲着这个,也叫他多留今日。” 她想要忍住心里的欢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她一边欢喜,一边又叫人去往明珠的房里送去了滋补养身的汤汤水水,这才与顾远笑着说道,“咱们家珠珠也是有福气,阿凉到底是个好的。” “珠珠当然是值得最好的。”顾远想到初入京昌林郡主上蹿下跳给闺女寻亲事,便笑问道,“如何?我就说,什么都不必担心。” “阿泽也要成亲了。”昌林郡主想到这个,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相中的兄长宋王世子的次子齐泽,年少俊杰,她本十分中意,可是明珠却看不中,只当做了寻常的表兄。 “谁家啊?”顾远就好奇地问道。 “太子妃的娘家妹妹,生得颜色极好,要紧的是性情可人,嫂子一见就相中了,因此专门儿上门给下聘,到底是表兄表妹。” 虽然对于宋王世子妃“一眼就相中”人家姑娘,当初却嫌弃自家的明珠有些芥蒂,不过昌林郡主这不开心的事儿早就忘记了。见顾远颔首,却对这小辈的亲事不大在意,她不由哀怨地扫过了一旁笑眯眯的次子,叹气道,“阿瑜比阿泽还年长呢。” “儿子不着急。”顾怀瑜便笑着说道。 怎么能不着急呢? 昌林郡主急死了好吧,只是顾怀瑜从来很有自己的主意,她是劝说不动的,只好憋在心里。 她到底说了一些京中小辈嫁娶的闲话,这才散了,之后又叫人去给齐凉熬了驱寒的汤药,叫他不要真的生病了。 明珠留在齐凉的身边,看他装模作样地伪装头疼,作为一个最好的大夫,她却只是哼哼了一声没有叫齐凉滚蛋。后者见她对自己并不苛责,越发得寸进尺,已经强烈要求“再不能赶本王走!”了。 他满眼的清晰的影子都是明珠,明珠望进他的眼睛里又有些不自在,好容易叫他回去歇着,第二日这人便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明珠心里不知齐凉究竟在自己的心中是什么位置,见了他就觉得头疼。 还没头疼完,就又有东宫的内监来请齐凉往东宫去。 “本王病了!”齐凉断然不去,趴在明珠身边的软榻上伪装病号。 他还穿了一件素白绣着精致银线暗纹的衣裳,俊美文弱,似乎跟从前极致的美艳完全不同。 “殿下说,请您一定得去,至少最后道个别,陛下没有说殿下何时才能回京,殿下只怕这时日久了,想念殿下。” 那内监也是心里苦啊。谁摊上一个被流放的主子都得心里苦,天幸皇帝并未废了太子,内监觉得还有一点期待,不然一同往苦寒的地方去,听着还不如上吊算了。他唉声叹气地与齐凉说道,“您若是不去,叫人知道了,只恐非议您与殿下皇后娘娘都生分了。” “本王怕什么!”齐凉顿时冷笑。 然而他想到若太子出京自己不去相送,宫里的皇后只怕面上不好看,到底迟疑了一瞬。 “一起去。”明珠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湘怡县主这样“通情达理”,顿时就迎来了内监感激的一瞥。 “你不喜欢,不要去。”明珠并不喜欢太子,齐凉什么都知道的,就不愿叫她委屈。 “看热闹。”明珠漆黑的眼睛看着齐凉,精神一点儿了。 她似乎是想看太子的热闹,那内监不由苦笑,不过想到东宫这最近天天都是戏,也不觉得什么,急忙说道,“县主愿意去,是东宫蓬荜生辉,殿下想必也喜欢呢。” 他见明珠满意地看着自己,急忙赔笑,又见齐凉起身,服侍齐凉穿衣,然见齐凉只是穿了一身儿的雪白的衣裳,他动了动嘴角,有心想说白衣不大吉利,有孝衣的嫌疑,不过齐凉素来随心所欲惯了,哪里是他能管的呢? 内监对凌阳郡王一身孝十分俏丽视而不见。 明珠却觉得齐凉这样好看极了。 他本白皙俊美,如今白衣如雪翩然而立,越发叫人移不开视线。 太子也觉得自己移不开视线。 他满心的难受与苦痛,正因他此时落魄,即将远行苦寒之地却无一人为自己送行难过,就见齐凉与明珠联袂而来。他心里感慨了一下果然这才是患难见真情,不由感动地上前握住了齐凉冰冷的手,感激地说道,“没有想到此时才见人心。阿凉与表妹,我才知道,谁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 他感到齐凉似乎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急忙握紧了。 “撒手!”郡王的手是随便能握着的么? “阿凉!”对齐凉的冰冷视而不见,太子只有感激的份儿。 这感激,甚至叫他忽略了齐凉身上雪白的衣裳,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又与明珠道谢。 这年头儿过来看戏还收获了太子的感激,明珠撇撇嘴,觉得太子这是自作多情了。 “咱们进去罢?”太子就拉着齐凉和气地说道,“日后只怕寻常难见。我……”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能说什么呢?他本以为英王遇刺会叫皇帝心中生出对儿子们的怜爱,叫他不必再出京,可是昨日上了一道劝慰的折子,这大半夜的皇帝的口谕就出来了,没说他爱惜兄弟兄友弟恭,只叫他快点儿离京。 太子的心真是被伤得透透儿的了,此时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难过得厉害。 “与齐恒齐梡道别没有?”齐凉看着唏嘘的太子,突然问道。 “并未……”太子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与齐凉说道,“母后不叫我再见太子妃,我……”他目光散乱地看着乱糟糟的东宫,轻声说道,“这都不像是个家了。” 早前东宫有太子妃坐镇,多么太平温馨,什么事情都不必他开口,太子妃都能明白他的心意。 可是如今,他满眼看见的,不过都是妾室的恐惧与眼泪,是自己从前宠爱过的女人的避之不及与后悔——后悔嫁入东宫,被他牵连。甚至因恐叫他看中带着出京,这些侧妃已经许久不往他的面前来。 似乎从前的柔情蜜意,少见他一眼都能死的深情,一转眼就都不见了。太子只觉得转眼之间人都变得叫自己陌生。 他想到太子妃在身边时自己的安稳幸福,闭了闭眼,眼角带着几分泪光。 皇后不叫他见太子妃,只叫他回东宫寻林婉婉。 可是林婉婉,他却并不是…… “爹啊!”一声凄苦的女子的哭喊,打破了东宫的寂静,明珠就见远处,一个女子,叫人在软榻之中抬着,往此地而来。 也是一身白衣。 白衣如雪,孝衣脱俗,孝顺极了。 明珠哼哼了一声,见太子的脸色黑了,想了想,不知为何,自己的脸也黑了。 “你的衣裳不好看!” 湘怡县主看了看远处的孝衣佳人,再看看身边的白衣郡王,严肃地指出。 ☆、第174章 这个时候,是讨论一套衣裳的问题么? 哪怕太子叫赶来为自己送行的湘怡县主感动了,可是听到了这句,也不得不想要知道知道这便宜表妹一天到晚的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明显是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同啊! 更叫太子瞠目结舌的,却是自家堂弟,已经开始宽衣解带了! “这是做什么?!” 没心思理会正赶来的林婉婉了,太子见齐凉的雪白外衫已经被解开,露出了里头里衣与精致的锁骨,几乎是惊恐万状。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齐凉飞快地脱了自己的外裳,将那身白衣随意丢到了身后,又有一个沉默的侍卫将自己的衣裳墨色衣裳解下来交给了齐凉,这两个就堂而皇之地换了衣裳,之后,浑身漆黑的凌阳郡王,方才与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明珠说道,“我换了。” 她不喜欢的,他自然是要换掉的。 齐凉看着明珠十分在意的模样,努力压制才没有叫嘴角挑起来。 “你们这是……”太子见齐凉这简直太听话了,不由疑惑地看着这两个。 “很好。”明珠这才满意了,她扫过林婉婉那白惨惨的衣裳,仰着头嫌弃道,“丑!” “确实难看!”凌阳郡王貌似公正地说道。 这不像是在给太子送行,而是叫人生气的呀。 太子捂着头不想知道这两个在自己面前这做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他的目光,只冷冷地落在了由远及近的林婉婉身上。 明珠看着他没有半点儿柔情蜜意的眼神,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这个,多日之前还是真爱呢,这眼瞅着就是要翻脸的意思,真爱没了? “你来做什么?”太子见林婉婉哭丧到了自己的面前,有些冰冷地问道。 他的目光厌恶冷淡,还带着几分羞恼与说不出来的不喜,那交叠在一起的情绪叫正哭哭啼啼的林婉婉只觉得心中冰凉。 她看着眼前这个消瘦了却依旧英俊的男人,自己喜欢得什么都不顾,甚至不能容忍他亲近他的妻子的男人,倾心爱怜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最后不能庇护她,还将她的父亲送到死路上去的男人,那心中的愤怒与怨恨,几乎从那双红肿的眼睛之中喷薄而出! “我来做什么,殿下不知道么?!”林婉婉从软榻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尖锐地问道。 她的下半身血肉模糊,显然是叫这么久的责打打得全是伤痕与伤口,血水都慢慢地襂出来。 太子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这也是他背叛了真爱的罪证! “殿下杀了我的父亲,难道就这样算了么?!”林大人叫太子给大义灭亲,那真不是寻常的灭啊!抄家下狱,林大人就因十八项大罪被斩首在了午门,从头到尾,太子都一句求情的话没有说过。 林婉婉听见父亲的死讯就厥过去了,且又听见自己的家中被抄了家,家人都委委屈屈地住在一个小小破败的院落里,她几乎恨极了眼前的男人,哭着质问道,“我母亲弟弟,又有什么罪过,叫你不肯放过?!” “你家的那些荣华,都是用本太子的名声换回来的!”当年林婉婉才是个穷困的小官家的女孩儿,太子赏件新衣裳都满心欢喜觉得太子对她真好,转眼穷的去喝西北风的林家就成了富贵满堂的大户人家。 还不是靠打着太子的旗号在外头犯了事儿,才有了今日的家底? 大理寺叫抄家,抄了那些不义之财,不过是叫林婉婉的家人回到从前那般的生活之中。 就这样儿,也受不了了? 太子想到自己当日对林婉婉心存愧疚,用心保住了她余下的家人不会被林大人连坐,再想想林婉婉这几日日日的咒骂与怨恨,只觉得自己的真心喂了狗。 这样不懂他良苦用心的人,怎么会是他的真爱?! 他当日都是为了她呀! “难道不应该叫我林家过得好点儿?!”林婉婉更有理地指着太子尖叫道,“我委屈地嫁给你做个妾,叫人看不起,叫人辱骂,这么多的委屈,难道你都看不见?!” 她的艰难与痛苦,难道不知道那些钱财?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会爱到了骨头里去? “我看不见?东宫之中,你荣宠最盛,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还委屈了?!”太子断然没有想到,这些年的恩爱,可是原来林婉婉心中的怨气这样大。 他心生寒意,看着眼前一脸尖锐怨恨,早就不见了美丽柔情的女子。他不由想到她从前与自己的柔情蜜意,想到这女人在自己面前深情款款,然而心里却在咒骂怨恨自己,都叫这女人的两面派给吓坏了,顿时退后了一步。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虽然脸上依旧红肿开裂,可是一双眼睛如同秋水般潋滟,依旧是带着无边的妩媚与风情。 可是他看在眼里,却觉得心生恐惧。 他看不到她的真心了。 那他付出的真心算什么?笑话么?! 太子的目光变得凶狠了起来。 “贱人就是矫情。”明珠就想看这一出儿来的,见眼前这二位,太子殿下满目痛恨,林婉婉一脸的狠毒,顿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齐凉深以为然,一边给明珠擦眼睛,一边微微颔首。 “没意思透了。”不就是你辜负我我辜负你的戏码么,这么多年吃了这个滋味儿的乃是太子妃,明珠一点儿都不觉得林婉婉可怜。 对面的孝衣女子,转头看明珠,双目赤红! “是你!”明珠给出的主意送林大人去死,当日太子为了叫林婉婉不要怨恨自己,亲口跟林婉婉说的。 林婉婉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想到那时明珠刚刚入宫,自己还满心想要好好相处,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就是我,怎么了?活该。”卖官鬻爵还有理了?明珠看着林婉婉控诉的眼神,突然冷笑说道,“自己作死,还怨得了本县主?” 她漫不经心地板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头,在林婉婉仇恨的目光里缓缓地说道,“我只是出了一个主意,从未将你父亲置之死地。还是太子更果断些,不必我深劝的,自己便要了你爹的命。冤有头债有主,日后做了鬼,不要找错了仇人!” 她抬眼,还讥讽地笑了笑。 “你!”林婉婉的声音越发凄厉。 “都是太子干的。”齐凉就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太子沉默了。 “是,都是你!”林婉婉见明珠一脸有恃无恐,又见齐凉按剑立在她的身侧仿佛维护,便转头指着太子尖声叫道,“你害死我爹,你,你,你……你不得好死!” 她话音未落,就见太子上前,一耳光抽到了她的脸上! 她惨叫了一声,脸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满脸都是鲜血地滚落到了地上。 “这么多年夫妻,你竟然诅咒我?!”太子虽然这些日子叫林婉婉伤害得深了纯真感情,已经对她生出厌弃,可是作为一个男子,他作为男子的尊严还在。 他的心里,就算林婉婉对自己生出怨恨,可是她的心却还是属于他的。如今他听见林婉婉竟然叫自己不得好死,满心的愧疚与淡淡的喜爱都彻底烟消云散,几乎是仇恨地看着这个对自己无情的女人,他咬着牙冷冷地说道,“若不是因为你……” 若不是因为林婉婉,他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拖了他的后腿,自己还振振有词。 他只觉得满心的怨恨与恼怒,全都是因林婉婉而起! “就是诅咒你!”林婉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身上的白衣都变成了淡淡的血色与尘土的颜色。可是她什么都顾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太子,几乎是凄厉地尖叫道,“你不得好死,千刀万剐……” 她顿了顿,眼睛突然大亮地尖叫道,“你一辈子,都不要想成为皇帝,一辈子不能得偿所愿!”她感到太子愤怒地一脚一脚踹到了自己的身上,一阵剧痛,顿时就撅了过去,不再尖锐地嘶喊。 “她,她真是疯了!”太子看着林婉婉叫人抬下去医治,却只觉得心里苦楚,想要痛哭出声。 多年的恩爱与偏爱,原来都只不过是笑话一场。 他张了张嘴,两行清泪霍然落下。 “贱人就是矫情。”明珠缩在齐凉的身后,小声儿说道。 不必怀疑,这句话说的就是泪满衣襟的太子殿下了。 “没错。”齐凉还在严肃点头。 “今日东宫乱,我不留你了,多谢你来看我。”太子什么招待人的心都没有了,只想找个没人儿的地方大哭一场。 他默默地擦干净了眼泪,见齐凉冷淡地看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却并不成功,只扶着自己的头轻声喃喃地说道,“叫你看笑话了。”他入目,东宫一切都在他的眼底,可是看见的,却只是侧妃们唯恐避之不及,不愿再与他亲近的慌乱表情。 那似乎被天下都抛弃了。 太子突然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惊慌,还有这些侧妃哭哭啼啼,或是恐叫他牵连的样子。 如今林婉婉,又在他的伤口之上,用力地撕开了一条口子。 太子心痛莫名,捂住了脸摆手与齐凉明珠声音嘶哑道,“走罢,走罢。”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可是明珠却只是看了看他消瘦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见太子和他真爱过得这样精彩,她终于放心他流放后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5章 太子显然不知道,还有一个便宜表妹看自己相爱相杀看得心满意足。 在如今叫帝王厌弃撵出上京的最落魄的时候,还有一个小表妹愿意来探望自己,祝福自己一路顺风,太子觉得,日后若自己还能有机会登基,一定好好儿对待这个表妹。 把后宫里所有的药材都给表妹! 再也不嫌她勾得堂弟齐凉晕头转向了。 他今日实在叫林婉婉给伤心伤坏了,蔫搭搭地往回走。 他的背影十分落寞,明珠见他十分凄凉,远处还有几个东宫的妃嫔目光闪烁地不肯与太子接近,便哼了一声与齐凉说道,“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太子瞎了眼!” 若是她的夫君,不管是落魄还是如何,天涯海角她都跟他在一起。可是显然太子没有这个好运气,想必太子妃从前是愿意跟他共患难的,不过如今,太子妃不说跟太子再不相见就不错了。她见太子孤单单的,小声儿说道,“可不要后悔又去寻太子妃了。” 眼瞅着跟真爱翻了脸,太子还能不去跟太子妃表达一下自己受伤的心情? 齐凉无言以对,摸了摸明珠的头。 他今日收获不小,还见明珠为自己生了醋意,只觉得不虚此行。 至于太子的倒霉样儿,凌阳郡王选择性地忽略了。 他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病上一病,与明珠一同回家。 然而当天晚上,就听说太子在后宫门口闹了一场,待明珠不耐烦地叫昌林郡主摇醒,她已经对太子不感兴趣了,就在软乎乎的被褥之中翻了一个身意图继续睡觉。 只是昌林郡主却头一回十分执着地推着闺女,见她终于不耐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带着几分紧张地与明珠说道,“太子据说闹得不像话,实在是……”她抿了抿嘴角,低声与明珠说道,“这都看皇后的笑话呢,可不好叫太子闹下去了。” 如今上京真心不想叫太子拖累皇后的,也只有昌林郡主了。 “知道了。”明珠知道自己的任务了。 太子一旦不听话,就一把毒/药丢上去,叫他横着出来。 她打着哈气从床上起身,郑重地将自己的小荷包塞进了怀中,就见齐凉已经闭目在外头等着了。两个人跟着昌林郡主就往后宫去了,果然就见宫门口,太子正抱着一脸困倦的太子妃痛哭失声。 他瞧着可怜极了,头发都散乱开来,抱着太子妃就跟抱住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他死死地抱着她,就算一旁的内监如何赔笑劝说都不肯松开太子妃的手。这就叫太子妃有些呼吸不畅了。 这时候知道抱着太子妃哭了。 明珠踏着夜色而来,一点儿都没有叫这感情感动,顿时冷哼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昌林郡主见皇后正一脸恼怒地站在一旁,急忙上前问道。 “谁知道!”皇后也不知道太子发什么疯。 今日夜色重了,大家都睡下了,就有人报太子在宫门外要求进宫求见。 这大半夜的哪里能叫太子进宫呢?皇后就断然不肯,然而才拒绝了一下,就听说太子在宫门之外痛哭失声,只央求要见太子妃一面。他闹得太厉害,又身份尊贵,内宫之中竟无人敢来拉扯他。待太子妃不得不出去见他,太子就抱着太子妃哭起来,哭得可怜极了,就跟地里的小白菜也差不多了。 就是眼前这一幕了。 “太子这是?”太子明天必须就得出京了,昌林郡主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不是要求太子妃天涯海角的意思吧? 太子妃也想到了,她疯了才会跟太子一起往苦寒没人烟的地方去,见太子抱着自己哭个不停,便努力柔软了自己的表情,抚摸着太子的面颊柔声说道,“殿下这是心里难过么?不要舍不得咱们,陛下的差事要紧。只要您好好儿的,咱们在京中才安心呢。”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的话,叫太子抱着她,痴痴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太子的脸上落下了泪水来。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万分的舍不得。 “况还有林婉婉在,殿下的起居我也安心。”太子妃继续说道。 “不要提她!”太子想到林婉婉,顿时一脸沉痛。 皇后命林婉婉一同与他出京,他虽然如今厌弃了林婉婉,只是却没有想过叫林婉婉留在东宫。 到底是他从前喜爱过的女子,又曾经盛宠。如今全无根基,林婉婉若是留在京中,那些身份尊贵的侧妃能把她给吃了。 他想最后保护她一回给他这段感情一个交代,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爱心喂了狗。 林婉婉知道自己要跟着他浪迹天涯,几乎是剧烈的拒绝起来,口口声声太子连累她,她再也不想与太子相见什么的。这若是从前,太子还能当做小小的情趣,然而如今就受不了了。 他叫林婉婉的无情绝情给刺激得心里发凉,本是想往侧妃们处去叫自己安慰一下,只是那些侧妃听说他是要想选一个一同出京,顿时都有各种的不爽快与告病,还有两个耿直些的,抱着他的大腿求放过。 这些都是曾经的枕边人,如今他有了难处,竟都不愿跟他吃苦。 “我只有你了。”太子又叫那些侧妃哭得心焦,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无处安放了。 太子妃叹息了一声,摸摸太子的脸。 “我不能没有你。”他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正离不得的是什么。 那些侧妃说不要与他一同出京,他心寒之余,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只要想到太子妃,他才觉得心里踏实。 太子难以按捺这种感觉,因此明知道不合适,还是硬闯宫门,只求想见太子妃一面,把自己的心事全都告诉她。他看着她不及林婉婉美丽的脸,却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他的身边男男女女来来去去,最清晰的,还是她的模样。 “我……”他抱着太子妃,用深情的眼神看她。 只可惜这眼神晚了几年,太子妃的目光恍惚了一瞬,慢慢地清明了起来。 “我也舍不得殿下。”见太子的脸色一喜,太子妃目光之中沉定非常,带着几分哀伤与难过地与太子轻声说道,“若可以,我愿意与殿下一同吃苦,只是……” 她垂着看着自己修长细白的手指,垂落长发遮住了她漠然的眼,声音却温柔地说道,“只是殿下已经不在京中,我得替殿下守着您的这份儿基业。只要我与恒儿梡儿在宫中,陛下才不会忘记殿下,才会还记得您这个太子!” 她只最后想看一看,太子的真心如何。 明珠似乎想明白了太子妃话中的含义,抬眼去看不动声色的皇后。 皇后叹息了一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叹道,“太子妃还是心软。” “她这大概是最后的温情了。”明珠哼了一声。 她再没有想过,太子妃竟然还给了太子一个机会。 叫自己的妻子与儿子们留在皇帝面前,承欢膝下给自己积攒孝顺的名声,拉拢京中勋贵压制余下野心勃勃的弟弟们,也叫皇帝依旧记得他,不会忘记他。 若太子真的对她情深似海,幡然回头从此将她当做最爱惜不能离开的妻子,那即使面对这样的诱惑,也不会为小小的利益动摇。若他不在意这些,执意要与太子妃在一起,想必太子妃会跟他一起走的。 可是若他选择了这些好处,那还有什么脸来说自己的真情呢?太子妃的心明珠不明白,她只觉得太子妃的心太软了,不由抿着嘴角去看神色犹豫起来的太子。 太子果然动摇起来。 太子妃的话,并没有错。 若他们都出京,那京中只怕就是弟弟们的天下了! “殿下?”太子妃抬头,没有异状地笑了笑。 她贞静美丽的面容就在月色之下越发美好,太子舍不得地看着她,流着无尽的眼泪。 他伸出手摸着她细腻的脸,双手颤抖,许久之后闭上了眼睛。 “你说得对,父皇母后面前……都托给你了。”他们夫妻还有余下的几十年的人生,哪怕这多年别离,也是为了日后夫妻的团聚。 太子妃看着太子对自己万分不舍忍痛割爱的表情,勾了勾嘴角。 “您身份尊贵,别叫人看笑话,回去罢。”她声音依旧温柔地劝说道。 太子只是抱着她,用力地看着她,似乎要将她记在心里,铭刻在心上一般。 可是如今的深情,太子妃一点儿都不在意,只觉得可笑。 她只微笑地由着太子最后对她缱绻地细语叮嘱,温柔点头,见他给皇后去磕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脸上依旧是淡定的微笑。 “讨厌!”明珠就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儿说道,“他伤了你的心。” “再也不会叫我伤心了。”太子妃却只是笑起来,摸着明珠的小脑袋柔声说道。 “他本就是一个无情的人。”齐凉缓缓走到明珠的身边,用力握住她的另一只小小的手,见她仰头看着自己,那双点星般的眼眸里除了星光,只有他清晰的影子。 “就算没有那些算计。”齐凉扫过淡笑的太子妃的脸,收回了目光,看着明珠轻声说道,“若是我,我深爱她,就不会叫她跟着我去吃苦。”他沉默许久,方才说道,“磕头赔罪,不要体面,我都求陛下,叫我留在京中,不能与她分离。” 尊严权势富贵,他都可以不要。 他只要她就够了。 ☆、第176章 太子妃抽了抽嘴角。 刚刚被太子伤心了一把,凌阳郡王就在一旁表白,有没有感受过太子妃心中复杂的心情? 这堂弟的存在就是烘托太子的无情的? 她几乎是无奈地看着齐凉,许久之后,往皇后面前去了。 “你做得不错。”皇后对太子妃这简单的算计并不在意,只是心疼地看着笑容温柔,看不出心虚的太子妃。她轻声叹息了一声,拉着太子妃的手叹息道,“日后,你就是我亲闺女。” 她的儿子伤害了她这么多回,就算是皇后也实在不能继续容忍了。她见太子妃笑着点头,便也笑起来,这才转头与头疼的昌林郡主笑道,“到底惊动了你,叫你夜里奔波。” “只要不要叫人笑话,什么都行。”太子这跟太子妃夜半在宫门口这样哭哭啼啼分别,昌林郡主都知道是多八卦了。 “算了,他明日就出京了。”太子一句话都没有问过齐梡齐恒,皇后有些很失望。 只是眼不见心不烦,她觉得太子若走了,也好。 既然这热闹已经完了,昌林郡主自然不会再留着这儿,便带着明珠与齐凉回家。 明珠觉得自己心里恍恍惚惚的。 她坐在家中的车上,忍不住去看齐凉沉静俊美的脸。 他说,尊严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留在喜欢的人的身边。 真是一个愚蠢的仆人! 她轻轻地哼哼了一声,却一瞥一瞥地偷看,见齐凉霍然转头用黑沉的眼睛看住了自己,她急忙扭头抖了抖耳朵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又觉得这感觉叫自己不认识自己了,生出几分陌生来。可是她却第一次觉得这感觉并不是很坏,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又从昌林郡主的怀里爬出来,垂着小脑袋片刻,就感到自己叫一条手臂勾动,一转眼,自己就趴在了一个带着几分凛冽气息的怀里。 “喂!”昌林郡主觉得一言难尽了。 她可还没死呢。 “珠珠困了,要睡觉。”齐凉理直气壮地说道。 小姑娘乖乖软软地伏在他的怀里,叫他的心都圆满了。 “就是睡一下。”明珠抖了抖自己的耳朵,伪装满不在乎。 “睡,睡一下……”这简直说起来十分简单的样子,然而昌林郡主的脸都青了。 “过来跟我睡!”她摸了摸自己因闺女愁出来的眼角的皱纹,见齐凉得意地把小姑娘圈在了自己的怀里,顿时黑着脸说道。 “姑母靠着不舒坦!”齐凉的眼角漂移了一下,缓缓地说道。 “你还病着呢!”昌林郡主再没有想到齐凉原来是这样的一只狼崽子,见齐凉护食一般转了个身把明珠都给挡住了,顾不得这是在车里了,勃然拍案,震得车都响,厉声道,“不要过了病气给珠珠!” 这小子为了不回自己王府,那是往水里跳据说是重病来的。昌林郡主觉得齐凉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有些得意地看着突然默默扭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齐凉,哼哼着露出胜利仙女的表情。 “已经好了。”齐凉冷冷地说道。 “既然好了……”明日岂不是可以叫狼崽子滚蛋? “明日一定又病。” “什么?!” “病情反复,姑母不懂。”齐凉见昌林郡主瞠目结舌,方才带着几分优越感地说道,“饱读医书才会明白,姑母读书少……”他余下的话,在昌林郡主铁青不善的表情里消失了。 “狼崽子!”昌林郡主真是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滚刀肉了,又见自家闺女只当自己睡着了没听见,竟不为自己说话,她心里伤心得狠了,用力地瞪了齐凉一眼气哼哼在一旁喝茶。 这喝茶一路喝到了南阳侯府,昌林郡主下车就走,只留下了两只小白眼狼。齐凉气走了姑母完全不放在心上,这才垂头看怀里正睡得直抖耳朵的小姑娘。她睡得香甜极了,小小的拳头放在脸颊边,不时地蹭蹭。 齐凉看着她,目光柔软起来。 明珠是真的很疲惫,却不愿叫昌林郡主担心,因此方才叫他表演了一下小人得志。 他伸出修长的手,点了点明珠的额头,见她哼哼了一声,继续点了一下。 只是夜风也有几分寒冷,他快步将明珠送回了房中,这才一脸抑郁地往前院睡了。 明珠其实滚进齐凉怀里就睡熟了,当真是没有听见齐凉敢跟昌林郡主叫板。她最近到底身子不能劳累,因此一觉睡到了天亮方才起身。 因她起的晚了,也不叫院子里的丫头给预备早饭,直接往昌林郡主的屋里去了。可巧昌林郡主也才睡了个懒觉起身,见闺女摇摇摆摆地揉着眼睛进来,又觉得闺女还是跟自己最好,哪里还记得昨夜呢?她揽着明珠,忍不住笑起来。 外头丫头匆匆进来,奉上了几样精致的点心。 明珠吃了一块,拱了拱母亲的手。 “你就知道气我罢。”昌林郡主点着闺女的小脑袋,心下叹息了一声,见齐凉几乎是闻味儿一般就跟过来了,顿时哼了一声。 “太子离京了,姨母叫我知会姑母。”齐凉手里提着御膳房的汤水,见昌林郡主微微一怔,缓缓地说道,“清早走,不会叫人看见,少了很多怜悯。” 太子如同丧家之犬被撵出京中,这叫谁看见不得唏嘘两声顺便用“你也有今……”……“太子真是可怜!”的眼光对太子行一下注目礼呢?太子也是有尊严要脸的人,还是希望走得无声无息的。这些都是皇后叫御膳房来送饭的告知齐凉。 “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昌林郡主头疼,又问道,“他那个丫头呢?” “捆着一起走了。”林婉婉说什么都不跟太子走,只是这哪里是她能做主的呢? 正好儿她还欠了许多的板子,皇后为了日后别忘记,索性叫人一股脑儿地打完了,又捆了她一同跟着太子走。 “太子挨打了。”齐凉继续爆料。 “什么?!” “那丫头只挨了一半的板子就厥过去,恐打死她日后太子想起来痛失真爱母子生隙,姨母就传话儿,叫太子挨了余下的板子,说本是真爱,替一下也是真爱的一种表达方式。”齐凉说着八卦,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拿着一只小小的玉碗给明珠舀汤,因此没有看见昌林郡主抽搐的表情,一心一意地将汤水给吹凉了,这才递给一旁眨巴着眼睛看他的明珠,和声说道,“不烫了。” 明珠哼哼着接过,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 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从一处一拱一拱地爬出来,拱到齐凉的面前仰起自己的小脑袋,目光期待。 主人有了汤,该轮到蛇大人了不是? 齐凉冰冷的眼神落在馋得把细长的尾巴吧嗒吧嗒摔在桌面上的小蛇。 “都是珠珠的。”他修长的手指护在汤水上,冷冷地说道。 小蛇缩了缩脖子,在桌上讨好地打了一个滚儿。 “不给。” 见他这般吝啬,小蛇顿时大怒,猛地向他手中的汤水罐子扑过去,飞扑而来的瞬间,还十分猥琐地从嘴里喷了一口口水。 这举行太太过险恶,简直不能叫人直视,然而凌阳郡王哪里会叫它得逞呢?一把就将它掐在了半空之中用力一抖,果然就见这小蛇吐着舌头动弹不得,这才丢在桌上,从一旁的食盒之中翻出了一点细碎的点心来丢在这可怜巴巴,默默垂泪在桌上爬着的小蛇面前。 小蛇滴着眼泪爬到点心上,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太子也是活该。”昌林郡主才没有见到电光火石之中这小小的冲突呢,正沉浸在皇后打了太子上头。 明珠见她说出这句,便合目冷淡地说道,“太子知道‘取舍’,”她有些讥讽地说道,“皇后自然觉得恶心。” 岂止是恶心,皇后都叫太子的“理智”恶心坏了,若不是太子是她儿子,恐打死了日后庶出的皇子翻身,皇后都能抽死太子。 “早年他还好,怎么变得越发我不认识了。”太子从前多孝顺多清贵啊,那当真是俊杰之中的俊杰,叫人喜爱得无以复加,都以为天下有这样的帝王会是一件好事,可是没有想到慢慢地,这就变了,变得叫人几乎认不出他来。 昌林郡主感慨了一番,只是太子又不是她的儿子,便丢开了,给明珠擦着嘴角的汤水方才无奈地说道,“他已经出京,京中也该太平了。” 特别是最能闹腾的英王殿下叫自家王妃给捅床上去了,眼下起码能消停半年。 明珠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还有,宁王府处,你外祖也警告了一回,你不必担心了。”昌林郡主捏了捏明珠的小鼻子,柔声说道。 “我才不担心。”明珠听到是宁王府,顿时将玉碗顿在桌上,冷笑说道,“就怕他们不敢再来!” 宁王再敢来滋事,她就叫他生不如死。 她杀气腾腾,十分难得,连昌林郡主都震慑住了,只有一条小蛇眉开眼笑地爬进她的碗里,吧嗒吧嗒舔走了剩下的汤水,一脸满足。 “不必你动手。”小蛇吃完了汤水警惕去看坏人类齐凉,然而这一次,凌阳郡王似乎顾不上它了。 “什么都不会叫你费心。”他探手,轻轻地给明珠挽起了一缕挡在眼前的青丝,轻声说道,“敢来,就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7章 齐凉既然说了这样的话,自然不会随便说说。 第二日,宁王就与凌阳郡王“偶遇”,不知说了什么,最后翻脸掀桌。 只是这一回就很少有人说齐凉的不是了。 宁王殿下众目睽睽之下一刀劈向长子,目光狰狞十分凶狠,似乎要将长子置于死地。 “王爷不要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厮来,哭着就抱住了宁王殿下大大腿哭着,在围观群众与百官异样的目光里悲惨叫道,“就算您想叫咱们王爷让爵与二公子,也不能为了二公子杀了咱们王爷呀!他那样孝顺您,那样日夜思念您!隔……” 这小厮被这台词恶心得噎了一下,这才继续哭着叫道,“王爷一心为了您,想要回家都不敢,恐叫您心里不高兴,这好容易见您一面,您就叫王爷孝顺孝顺您罢!” “您瞧!就算您要杀人,可是王爷也舍不得与您动手啊!”这小厮继续嚎啕。 可巧儿今日宁王与齐凉乃是下朝之后就在附近的酒楼说话,此时来往看见的高官显宦就很不少。 虽然这些年齐凉的名声很不好,什么不孝不敬无礼暴戾无德,然而宁王的名声也不是水一样干净,听了这小厮的哭喊,就有人的眼神怪异了起来。 “什么?!”宁王被气得浑身哆嗦,几乎不能动作。 “前头二公子与王妃诋毁咱们王爷,连陛下都看不过眼去下旨呵斥责打,如今您再对王爷这样无情,宁王府之中,王爷哪里还能感受得一点的温情呢?!” 这小厮也是拼了,想到齐凉表示如果哭得好哭得委屈叫人动容,就给一百两。为了这一百两,就算对方是宁王殿下,那在这小厮眼里也就是一盘菜了。且他是齐凉的奴才,宁王的火儿也没法撒在他的身上,愈发哭诉。 皇帝叫人打了宁王次子齐欢的板子,又叫皇后呵斥宁王妃,显然是很不满意了。 “您还要继续诋毁王爷,要与王爷依依不饶么?!”小厮继续哭着控诉。 “你!”宁王这才知道齐凉今日为何不肯自己拔刀相向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越发觉得这个逆子心胸奸狡! “王爷养伤都在南阳侯府之中,就是因郡王府里没有人照顾呀!”这小厮见四周围观的人不少了,眼睛一亮急忙放大了声音哭叫道,“您为了这个,还去寻郡主县主的麻烦!口口声声都是县主的闲话,这叫咱们王爷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善待他的好人呢?您还记仇,还跟南阳侯府作对,还叫人在外说县主的流言蜚语,苍天可见!这天底下还有这样好人恶报的冤枉事么?!” “农夫跟蛇啊!” “宁王殿下跟小姑娘过不去,也是过分了。” “湘怡县主也是无妄之灾。” 就有一旁围观之人小声儿议论起来。 宁王殿下前些时候吃了大亏,自然不会放过跟自己对着干的湘怡县主,最近经常在外说明珠与齐凉苟且的闲话,若不是因这个,也不会惊动了宋王出面警告他。 只是宁王从来在造谣上很有天分,齐凉的名声就是这么坏了的,明珠叫他在外真真假假地说起来,倒也有几分叫人八卦讥笑。齐凉那日听见昌林郡主与自己说起,就在心中留心,待知道宁王竟然敢这么干,已经大怒。 他今日出头,往死里打宁王倒是简单,然而明珠的名声却不容易回来。 眼下,他就是为了洗白明珠了。 见宁王气得对着自己的长剑都在发抖,齐凉敛目,微微动了动,直接将自己的手臂划在了长剑之上。 精致华丽的衣袖之上,顿时露出一道血痕! “王爷恼羞成怒,要杀咱们王爷了!”这小厮一见见了血,顿时哭着滚到地上叫道,“救命!” “王爷三思!”已经有人上前拦住了脸色顿变的宁王,看向宁王的目光越发怪异了。 喊打喊杀的父亲到处都是,可是真要杀人的亲爹,真是不多见了啊。 想到宁王竟然对齐凉这般无情,甚至为了叫儿子无人照顾,来诋毁帝后口中纯洁善良的湘怡县主,都是朝中有身份的人,面上不露出什么,心里都骂了一句畜生。 虎毒不食子,宁王竟为了继妃容不下自己的嫡长子,实在心胸狠毒。 更有些机灵的,也已经在怀疑从前齐凉坏名声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当然,那个名声其实没有什么水分,凌阳郡王对继母与弟弟喊打喊杀动不动就拔剑来一剑,其实都是事实来的。 不过这就是父子之间伟大的天性了。宁王殿下喜欢对儿子拔剑,凌阳郡王自然就喜欢捅弟弟一刀。 “混账,混账!”宁王明白自己着了齐凉的道儿了,只是却想不明白,齐凉素来心性冷厉,从来对传闻不在意的,就算从前他诋毁他,可是他却无动于衷,一脸清者自清,从不屑辩解。 可是这一回他大张旗鼓,甚至叫自己见血也要叫自己在众人面前示弱,实在叫宁王不解。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齐凉,见这俊美的青年抿紧了凉薄的嘴角,垂头给自己的伤口缠上厚厚的布条,不由一顿。 他一顿之时,齐凉已经退后,看向叫人正劝说的宁王,嘴角微微勾起。 他一脸的奸计得逞,宁王不由越发怨恨。 “逆子!”他咬着牙死死地看着这个与自己最相像的儿子。 他嫡子庶子加一起,与他容貌最像的,却是这样势同水火的儿子。 然而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宁王正要嚷嚷一下齐凉包藏祸心,却见齐凉丝毫都不再装可怜,带着那个抽噎的小厮扬长而去。 他走得痛快,竟叫宁王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齐凉,然而几乎是瞬间,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却感到自己的被人抓住的手腕之上,一股子刀割般的剧痛开始蔓延,火辣刺痛,转眼之间就叫他疼得站立不住,瘫软在了地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几乎疼得要哭出来,抓着自己的手腕,厉声与方才握住他的那人厉声道!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脸色微微一变。 吏部尚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他竟然指责好心阻拦他不要父子生隙的吏部尚书,还使奸计诬陷尚书大人对他做了不好的事情,周围便已经议论纷纷了。 宁王殿下这般造谣儿都不眨眼睛的,也是叫人大开眼界了。 尚书大人文弱书生一个,能对宁王殿下做什么?下毒么?! “王爷叫在下明白,好人是做不得的。”虽然宗室亲王高高在上,可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也不是地里的小白菜啊! 宗室清贵,尚书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乃是朝中中流砥柱,吏部尚书再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握了一下宁王的手腕儿,瞧宁王这滚在地上的样子,显然是要构陷自己,心里不由腻歪了一下。他只觉得宁王简直可恶,已经想着回头串联一下御史瞧瞧宁王府有什么不法活动弹劾一下。 这年头儿太子都能叫御史弹劾到姥姥家,更何况一区区宁王。 吏部尚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等等!”宁王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却知道今日只怕是齐凉坑了自己,趴在地上向吏部尚书的方向伸手叫道,“是齐凉坑害本王!” 凌阳郡王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碰着宁王殿下,这亲爹竟然还能嫁祸。 宁王素来在京中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然而今日却叫人觉得,真是真人不露像。 他如此也是叫人寒心,因此方才劝说他不要动怒的都纷纷离开,只留下宁王一个,完全没有从前的清高与优雅风流,在地上大声痛呼。 明珠长坐在此街之外的一处隐蔽的车中静静地看着,见宁王猛地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她缠绕着手上一只精致的荷包,冷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叫你的名声臭大街!” 今日之后,宁王的名声只怕一落千丈,这坏事传千里,日后他再想构陷齐凉,只怕就会叫人先厌恶他。且叫她心里,叫宁王一家死绝才是心中所愿,越发不在意宁王如何,只趴在车窗旁,看齐凉缓缓而来。 他的衣袖上血迹斑斑,明珠垂了垂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似乎那里疼了一下。 “无事了。”齐凉走到明珠面前,挑开车帘叫阳光照进来,看见明珠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却有几分放松。 “疼。”明珠指了指齐凉的手臂,哼了一声说道。 这一剑其实是为她挨的,不然凭齐凉的直接,也不会用这样迂回的手段与宁王对持。 “不疼。”齐凉上了车,见明珠抿着嘴角阴沉地看着自己,嘴角轻轻勾起,摸了摸明珠的小耳朵。 “和你的名声相比,什么都不算。”他知道明珠其实还是很看重名声的,低声说道。 “不要再受伤。”明珠认真地看着他。 “好。”原来叫人放在心上,伤到了都会为自己心疼的感觉是这样温暖,齐凉轻轻地点头,觉得自己伤得很值得。 “宁王中的是什么毒?”他突然问道,见明珠歪了歪小脑袋,咳了一声,扭头说道,“再叫他多活两年。” 至少,等娶了媳妇儿,再来守孝啊! 想到还有小狼崽子虎视眈眈,随时预备挖墙脚,凌阳郡王默默地祈祷了一下宁王殿下的安康。 这回是真心的。 ☆、第178章 宁王殿下大概冥冥中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祝福,确实很安康。 至少王爷抱着自己的手臂惊慌地回了王府,叫了太医大张旗鼓地给看过一回,看过的人都说,宁王没有中毒。 至于为什么这么疼……莫非是宁王殿下装模作样,想要陷害? 这个……问题就大了啊。 宁王非说自己中毒,可是那时与他最接近的乃是吏部尚书大人,如今宁王依依不饶非要叫吏部尚书博一个毒害宗室的名声,是个什么意思? 已经有御史往皇帝面前弹劾宁王治家不严,不慈,陷害朝臣等几项罪过了。 顾远从朝上蔫搭搭地下朝。 打从太子犯了事儿,这朝上就天天的好戏,南阳侯大人每天都目睹不是太子就是勋贵如今变成了宁王被骂成狗,那心情真是特别忧伤。 想当年在洛城好好儿地当个武将,也比看这些人勾心斗角有意思多了。 他从朝中下来就回了侯府,一进门就见昌林郡主带着几个丫头往后院儿去。他抿了抿嘴角,垂涎地看了看丫头们手中捧着的炖得香气扑鼻的鸡汤,这才与昌林郡主巴巴儿地问道,“有我的没有?”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可怜地与昌林郡主小声儿说道,“饿了,中午没吃饭。” “怎么不吃饭呢?”昌林郡主叫他给逗笑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恶心的。”今日朝中御史们那叫一个凶残呀,逮着了宁王往死里喷,宁王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随口反击,朝中那叫一个热闹。 “宁王被弹劾了?”昨日齐凉半边身子是血地回来,昌林郡主都要恨死这畜生了。 她磨着自己的牙齿骂了宁王一回,又心疼的给顾远吃了一点精致的点心,这才带着顾远一同往明珠的后院儿去了,才进门就见明珠坐在齐凉的对面,将他半边的衣裳给拉开,绷着自己的小脸蛋儿给齐凉换药。 她雪白细腻的小手轻轻地放在齐凉白皙的手臂,慢慢地将绿色的药材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齐凉低头,有轻柔的呼吸喷薄在她的手指尖儿。 湘怡县主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眼前这青年精致细腻的锁骨上一瞬。 “哼!”她用力扭头,小爪子在齐凉的皮肤上抓挠了一下。 轻轻地。 凌阳郡王没感觉到疼,只觉得一股酥麻的感觉在肌肤上游走。 昌林郡主看得呆住了,见齐凉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人,急忙把倒霉闺女往自己怀里拖。 明珠一举一动都带着几分懵懂,可是叫昌林郡主说,是个男人那也吃不住这个呀! “喝点儿鸡汤……你还是喝凉水罢。”顾远也走过来,他见齐凉面上薄红,目光炙热,深深地觉得自家闺女蛮作孽的。齐凉真是壮年的时候,总是这么看得见吃不着的,也太可怜了些。 他在心里唏嘘了一下齐凉倒霉,见这青年起身还知道给自己让座,就觉得这齐凉对自己很恭敬了,之前被未来女婿欺负什么的都忘记,南阳侯笑眯眯地坐下,却猛然见齐凉往昌林郡主的方向去了。 “侯爷占了我的位置。”他回头指点了一下目瞪口呆,一脸蠢相的南阳侯,与昌林郡主理直气壮地说道。 “头晕。”他又垂头与明珠低声说道。 “坐。”明珠就给他让了让,叫他坐在自己身边。 凌阳郡王心满意足地坐在明珠的身边,见明珠歪头看着自己,默默地拉下了自己的半边的衣裳。 “日光虽好,小心着凉。”昌林郡主嘴角抽搐了一下,给这侄儿提上了衣襟,用力地拍了拍。 只伤了手臂,把衣裳都拉下来露出上半身是个什么意思?昌林郡主觉得齐凉特别有心机。 当然,凌阳郡王的腰肢消瘦有力,整个上身白皙纤细,却细腻冰凉,还是很有看头的。 明珠多看了两眼,哼了一声。 “你也是,做什么抢他的位置?如今好了,他又跟珠珠坐一块儿去了。”齐凉拢了拢自己的衣裳,衣裳凌乱,修长的颈子露在外头勾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显然十分诱人。 昌林郡主见明珠虽然不大感兴趣,只是却时不时用担心的眼神去看齐凉的手臂,便走到顾远的身边嗔道,“你瞧瞧,珠珠与他要好起来,都是你的错!”要不是南阳侯给了这个机会,齐凉还在边儿上坐着呢。 六月飞雪说的就是南阳侯了。 “我真冤枉啊!”顾远拉着昌林郡主的手抱怨道,“是他让给我的。” “呵呵……”昌林郡主就笑了。 南阳侯百口莫辩,再一次怀念想当年那个对自己毕恭毕敬,诚恳老实的凌阳郡王。 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呐。 “别怪侯爷,他上朝一整天,立在朝中十分劳累。”一旁齐凉给自己拢住了衣襟,侧目见明珠微微点头,便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垂目轻声说道,“想当初我一个人立在朝中,孤立无援。下朝之后回到王府,也只有我一人,就算想要让座,也无人可让。” 他面上十分平静,见明珠绷着小脸儿严肃地看着自己,咳了一声扭头细微地说道,“如今在这儿,总是很快活。” 南阳侯听着这番话,先是满意再是动容之后就嘴角抽搐了。 这是在恶意卖惨是不是? 他就见齐凉华丽的衣裳散落在明珠的身边,似乎要将明珠盖住一般,动了动嘴角,目视妻子。 这个时候,就该是妻子出马戳穿这小小的谎言了。 昌林郡主已经拿帕子给自己擦眼睛,一脸深有触动,十分伤心。 “你是故意的。”明珠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她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忧郁的凌阳郡王,见齐凉抿了抿嘴角,哼了一声说道,“有博取同情的嫌疑。” 这些悲惨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想叫这个做主人的可怜他。可是主人的眼神总是很犀利,明珠哪里看不出来呢?她顿了顿,却在南阳侯“珠珠果然很聪明”的目光里扭头哼唧道,“既然王府无人,左右你受了伤,就在侯府之中安养。” 虽然齐凉装可怜,可又何尝不是他的真心难过呢? 从前难过无人诉说,可是如今有她了,他就都能说出口。 明珠忍不住垂了垂眼睛,不肯去看齐凉那双叫自己会浑身发烫的黑沉的眼睛。 “我家珠珠总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南阳侯彻底败给凌阳郡王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引狼入室,早知道这小子是这个一个家伙,当年就是哭死……好吧早知道是这个一个家伙,顾远依旧会对他很看重的。只是南阳侯心里很酸,见齐凉绷紧了嘴角安静地看着明珠,片刻倾身往明珠的方向而去,似乎要啃一啃明珠的脸。他急忙起身摁住了脸色一冷的青年,打着哈哈儿说道,“喝!先喝鸡汤!” 一碗鸡汤,总能浇灭凌阳郡王这点儿情不自禁的小火苗儿了不是? “珠珠喝。”齐凉捧了鸡汤给明珠。 明珠摇了摇头。 “一口。”齐凉执着地将汤匙放在明珠的嘴边。 明珠吸了吸小鼻子,见齐凉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还是小口地抿了。 她觉得这鸡汤有些油腻,忍不住就想起自家兄长顾怀瑜给自己炖的清甜的鸡汤。似乎顾怀瑜人生得俊美文雅,因此连鸡汤都生了几分金贵,那鸡汤就比眼前的好喝多了。 她哼了一声晃了晃小脑袋,知道顾怀瑜如今在朝中越发与文官走动,那叫一个心累,小声儿说道,“三哥哥炖得好喝极了。”只是她声音十分微小,只有齐凉顿了顿手边的汤匙,又自己捧了鸡汤喝了。 顾远一脸木然地看着凌阳郡王用明珠吃过的汤匙舀着鸡汤喝了。 他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可是齐凉面容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昌林郡主也看见了,才要张口,却见顾远对自己温和地摇了摇头。 她明白顾远的意思,若叫破了反倒有些暧昧,如今齐凉光风霁月的模样,似乎并不是刻意,而是十分顺手地不在意这是明珠吃过的鸡汤。她心里哀叹了一声闺女也到了年纪,再哀叹了一声还有个倒霉次子不知怎么了,人生得姿容隽丽,人品风流,还在朝中游刃有余,怎么就娶不上媳妇儿了呢? 她在看看明珠这水到渠成的样子,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带着顾远安静地离开了。 齐凉喝了鸡汤,见明珠十分怀念顾怀瑜的鸡汤的样子,抿了抿嘴角。 当天夜里,南阳侯府后厨房惨遭毒手,夜深人静就有一个十分倒霉的小厮,叫凌阳郡王冷着脸扣在了灶台上。 他的脸边,是一只被拗断了脖子的母鸡。 死不瞑目! 小厮顿时被吓哭了,唯恐自己遭受了与母鸡相同的毒手。 “王爷饶命!”他还不知道自己为啥被凌阳郡王送去死一死,哭着求饶。 毛茸茸的母鸡,被一只修长优美的手,提到他的眼前! 小厮顿时吓得呆住了,看着这似乎昭示了自己命运的母鸡,浑身发抖。 “看清楚了没有?”凌阳郡王冰冷的声音缓缓地传来,仿佛通往地府! 这小厮翻了一个白眼儿。 他默默地扬起了脖子,等待死亡的降临,顺便遗憾了一下自己藏在侯府一株大树下预备娶媳妇儿的私房钱,想必是跟自己再没有缘分了。 “王爷动手罢!”此时此刻,南阳侯府的小厮,一定要做一条好汉! 凌阳郡王顿了顿,将他提了起来,再次抖了抖母鸡。 “鸡汤怎么炖?”他声音冰冷地问道。 一地鸡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9章 明明只是炖鸡汤,这样杀气腾腾做什么呢? 这小厮被齐凉吓得喷泪,只是知道这位郡王那是出了名儿的心狠手辣,恐跟这母鸡一同做了同命鸳鸯,不得不挤出一个全是眼泪的笑容,顺从地接过了这母鸡。 只是他并未动手。 从去鸡毛一直到将这母鸡炖进了汤罐中,齐凉都没有叫他动手。 这清贵俊美的青年,只是叫他在一旁看着,提醒自己如何熬了这鸡汤。他俊美的脸就在眼前,脸上是一贯的认真,似乎在做一件最严肃要紧的事情。 这小厮看着齐凉这副表情,不知怎么就很深受触动,然而他也不知究竟触动了什么。只知道这一整晚,连他都觉得疲倦了,然而眼前这个出身皇族的青年,却只是用一双黑沉的眼睛,默默地盯着这鸡汤。到了白日清晨,他方才提醒道,“王爷,好了。” 炖了一晚上,自然是极好的。 特别是这其中还放了几味药材。 齐凉横了这赔笑的小厮一眼。 “好了?” “好了。” “灭火。”齐凉指了指那厨房,有种叫小厮格外熟悉的感觉。 记忆里,还有个笑若春风俊美清俊的青年,也曾这样使唤过他。 他熟练地去灭了火,想去端热气腾腾的鸡汤,却叫一柄重剑拦住。 “王爷?!”这是卸磨杀驴?!小厮顿时吓坏了。 “若炖得不好……”齐凉在这小厮悲愤的目光里缓缓地说道,“本王打听过,顾怀瑜的鸡汤就是跟你学的。若本王的鸡汤与他的鸡汤差了一点味道,本王若知道你欺瞒了本王……” 在这小厮“果然是他!”的悲愤中,凌阳郡王俊容冷峻,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只鸡,就是你的下场。”他知道明珠喜欢顾怀瑜炖的鸡汤,自然不肯叫顾怀瑜专美于前,因此抢来了这个教顾怀瑜炖汤的小厮。 “知道了,一样儿的。”原来是遭了无妄之灾,这小厮觉得这年头儿会炖鸡汤,原来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走吧。”齐凉见这小厮拍着胸脯儿保证鸡汤肯定一个味儿,这才摆手叫他离开。 看他连滚带爬地跑了,他小心地将灶台上的鸡汤从汤罐里倒出来,倒进了一旁的一个小小的莲花青瓷小碗儿里。 清凌凌的鸡汤,他又俯身,认真地将鸡汤上的油花儿撇干净,见小碗里那液体就如同一汪儿清水,这才尝了尝,微微颔首,放进食盒里往明珠的院子去了。 湘怡县主正才起身,叫身边的大丫头秦桑给自己穿衣裳。她今日穿了一件娇俏的银红色衣裳,宽敞的袖子飘荡在身边,腰间系着同样颜色的腰带,袅袅纤细十分柔弱。 她见自己今日的气色很好,抿了抿嘴角,挑眉看着银镜之中露出一张傲气的小姑娘的脸来,才要出去给昌林郡主请安,就见齐凉大步进来。她突然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看住了齐凉手上的食盒。 “鸡汤,尝尝。”齐凉把嘴角抽搐的秦桑扒拉到一旁,将食盒放在明珠面前的梳妆台上。 “这个好看。”他取了上头的一只红宝步摇,插在明珠懒散挽起的发间。 明珠侧头看了看银镜之中自己的倒影,果然十分灵动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并不喜欢在家中打扮,可是齐凉亲手给她插戴,却叫她有不一样的欢喜。 “鸡汤?”明珠摸了摸鬓角旁的步摇,见齐凉嗯了一声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鸡汤,她抿了抿嘴角,抬头去看齐凉。 “尝尝。”齐凉喂给她。 这鸡汤的味道有些熟悉,似乎是顾怀瑜炖出来的味道,可是这又有些不同,似乎更清润,也似乎有些甘甜。明珠心中不由动摇了一下,哼哼着将这鸡汤全都喝掉,一抬头,就看齐凉正默默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睛里带着通红的血丝,身上奢华的衣裳之间还带着几分柴火的味道。明珠看了看他修长的手,那本白皙的手上,却有些油腻与焦黄。她下意识地握住了齐凉的手指。 “你熬的?”她突然问道。 “你说你喜欢。”齐凉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收拾那只鸡时留下的淡淡的痕迹,与明珠轻声问道,“味道如何?” “一整晚?”明珠不答反问。 “是不是对你的口味?”齐凉也并不回答她的问话,只与她轻声问道。 明珠默默地与他对视,许久之后,看到齐凉固执的眼神,点了点头公允地说道,“很好。” “比你三哥炖的还好?” “嗯。”明珠确实觉得齐凉炖得好喝,诚实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日后,我天天炖给你喝。”齐凉见她喜欢,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不必。”明珠见他似乎对给自己炖鸡汤十分上心,摆了摆手,伸手给他擦了擦眼角,这才冷哼着扭头说道,“日日喝,我会厌倦。十天半个月的,倒还好。” 齐凉竟然整整一晚上都在给自己熬鸡汤,熬夜熬得眼睛红肿。哪怕这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呢,明珠也不稀罕了。只是湘怡县主从来都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的,见齐凉沉默似乎有些不愿,越发哼哼着说道,“本县主不是一个喜欢日日喝同一种汤水的人!” “那明天我给你炖……” “你都做了,要丫头们做什么?” “那不一样。”齐凉只觉得丫头是这世上最碍眼的生物,不由用仇恨的眼睛去看明珠身边,多管闲事的丫头们。 丫头们纷纷表示无辜,恐凌阳郡王给自己来一剑,都退了出去,只有明珠的大丫头秦桑依旧忠心耿耿地立在明珠的身边。 齐凉冷哼了一声。 “你去休息。”明珠指着齐凉的眼睛说道。 “不必。”当年在襄阳侯麾下习武,齐凉也是彻夜练习武艺的。 他身子强壮,然而见明珠关怀自己,却红了耳朵,抿了抿嘴角伸手扶了明珠起身,仿若无事地说道,“不过是一个晚上。”他见明珠放下的那小碗里干干净净,鸡汤都被喝掉,那条小蛇贼兮兮从一旁爬进碗里想要喝点儿碗底儿,却哭着从里头爬出来,越发有些得意地与明珠说道,“本王还即将会很多菜色!” “本县主也会。”明珠仰着头,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 齐凉眼睛亮了亮,然见明珠细白的手,他看了一回儿,就与明珠说道,“日后,你说,我做。” 这真是天作之合,凌阳郡王决定接受命运的安排。 明珠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她本就是一个不喜动手的人,能使唤别人自然是极好的。一路与齐凉叽叽咕咕地讨论下一回做什么菜,只会吃和指挥的湘怡县主心满意足地与齐凉一同到了昌林郡主的面前。此时昌林郡主正听自家丫头说起一小厮被扣在厨房一整晚的奇葩故事,见了齐凉进门,她眼睛都瞪圆了,扫过齐凉若无其事的脸,用力叹气许久,方才与齐凉问道,“炖鸡汤了?” “炖了。”齐凉对姑母还是很敬重的,只要不撵他出侯府,那真是特别孝顺的存在。 “没烧了厨房?”昌林郡主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凌阳郡王府上那厨房是怎么没了的了。 “侄儿从不烧厨房!”凌阳郡王受到了怀疑,顿时义正言辞地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与明珠一同坐在了昌林郡主的对面,伪装良民。 昌林郡主动了动嘴角,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丫头们。 丫头们纷纷避开了她的目光,端茶的端茶,捧点心的捧点心。 这个……若是只有凌阳郡王一个,丫头们自然是向着主母昌林郡主的。只是眼瞅着湘怡县主似乎有偏心郡王的意思,比起县主来,郡主就不够看了。 丫头们一头倒向明珠,见她果然瞪圆了眼睛看着大家,显然是在默默观察,越发不敢与昌林郡主对视了。发现了这一情况的昌林郡主只能叹一声狼崽子真会讨好小姑娘,然又有些兴味儿地与齐凉笑着问道,“鸡汤还有没有?给我尝尝。” 齐凉的眼神漂移了一下。 “有。”他板着脸,十分冷漠地说道。 这似乎有点儿小气呀,还有些舍不得,只是昌林郡主已经难得见这小子这样不情愿了,又觉得自己胜利了一下,不由摆起了老泰水的谱儿来。 “既然还有,还不端上来我尝尝?!”想当初次子的鸡汤就没喝着,实在叫昌林郡主念念不忘,如今有了齐凉,谁还记得顾怀瑜呢? “滋味尚可。”明珠偏头哼哼了一声。 这是齐凉用一整晚给炖的,湘怡县主觉得是世上最好喝的鸡汤。 她素来挑嘴,却能说出好喝来,昌林郡主眼睛就亮了,有些得意地扫过齐凉,一叠声地叫人去厨房端了余下的鸡汤,待丫头抱着一个精致的青花汤罐来放在她面前的小案上,昌林郡主眉开眼笑,也不叫丫头们给自己退了手上的镯子戒指,只叫人开了汤罐满脸笑容地往里一看,脸色霍然一青,抬头,默默地看住了抬头看天的凌阳郡王。 汤罐里,只有一只被炖得稀烂,精华都被炖走的鸡。 这是剩下最没滋味儿该丢掉的东西呀,昌林郡主不由看住了齐凉,控诉道,“你竟这般小气?!” “珠珠只喝汤,姑母却能吃到肉……您赚了。”齐凉一脸“你占了大便宜!”。 ☆、第180章 昌林郡主好悬没有把汤罐扣在没良心的狼崽子头上! 她怒视齐凉,凶狠无比,然而后者却已经往明珠的方向殷勤地给擦嘴角儿去了。 昌林郡主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她目若秋水,看向明珠的方向,却见此时齐凉又从食盒里捧出一碗清冽的鸡汤来。 那俊美的青年阴沉着脸警惕地看了昌林郡主一眼,想了想,垂头自己小小地抿了一口,这才满意地与明珠说道,“不烫。只是这碗我尝过,想必姑母嫌弃。”他顿了顿,默默地看着抽着小鼻子表示自己也十分嫌弃的湘怡县主,有些暗淡地问道,“因我尝过,你也不喜欢了?” 他就露出几分黯然。 明珠不由自己地想到当日齐凉将自己的剩饭吃掉时,十分自然的样子。 她哼唧了一声“本县主其实不爱喝鸡汤”,一边从齐凉的手中取了碗仰头喝了。 “这回是真的没有了。”齐凉心满意足地看着明珠喝了两碗,这比御膳房出品汤水的待遇还好些,顿时扭头与昌林郡主认真地说道。 昌林郡主瞠目结舌,她呆呆地看住了这个混小子。 “你,好得很!”齐凉真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皇家子弟,那一套一套的叫昌林郡主眼花缭乱的。 “姑母承让了。”齐凉顿了顿,见明珠看过来,便十分客气地说道。 他生得俊美绝伦,又十分礼貌,风度翩翩,实在是一个十分耀眼的青年。 只是别人家的侄儿如宫里的两个小皇孙,那对姑母多亲热呀,恨不能扒在明珠的腿上不下来的。昌林郡主遇上的却是这么一个一言难尽家伙,那心里的苦谁知道呢? 昌林郡主看了看眼前的那只炖得烂烂的鸡,再看看齐凉,气得酥胸乱颤,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有心往宫里去告状,又想安慰皇后。毕竟皇后虽然对太子有许多不满,然那到底是亲生儿子,就这么被撵出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那心里也得不好受。 昌林郡主素来与皇后亲近,不管是因皇后真心喜爱她,对她颇多优容,还是因皇帝看重皇后,皇后日后可能还回更进一步,都叫她对皇后十分上心。她磨牙片刻,叫明珠去换了一身儿十分新鲜的衣裳,一同往皇后的宫中去了。 明珠叫昌林郡主给穿了一件有长长的裙摆,摇曳婀娜的杏黄百花裙,她本就娇滴滴的,叫醒目的颜色衬托着,越发白皙,眉目似画。 至少皇帝与皇后看见了,都觉得明珠十分好看。 “珠珠还是穿鲜艳的颜色极好,朕记得前些时候江南织造敬献了几样儿织锦,颜色鲜艳可爱,不如给了珠珠,叫她做衣裳。” 皇帝就觉得明珠这穿的好看也赏心悦目不是?见明珠一脸“还不抵给药材”的嫌弃脸,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坚定地不要再给这小姑娘薅羊毛了,然见齐凉嘴角勾起,似乎期待明珠穿新衣裳的样子,便揶揄地笑着说道,“阿凉说,是给药材要,还是织锦好?” “陛下……”皇后见皇帝犯坏,不由在一旁笑着嗔道。 “阿凉说说看。”皇帝那心里可记仇呢,自然想要给齐凉上一上眼药。 若论明珠自己,那肯定是想要药材,可是想必齐凉,该是想要织锦,看明珠每日都美丽无比才是。 齐凉冷着脸看面上得意,似乎击中了青年人心灵的皇帝。 “都要。”他顿了顿,阴郁地说道。 “原来是要……都要?!”皇帝再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答案,顿时呆住了。 “陛下富有四海,就算都赏赐一番又有什么打紧?”齐凉见皇帝才要表示没给“都要”这个选择,便用很鄙夷的眼神看着皇帝道,“陛下这般小气?” 富有四海的皇帝陛下自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动了动嘴角,还是没好意思说“不带这么玩儿的!”。 “多谢陛下。”一旁还有个有些得意的湘怡县主,应了将赏赐给砸瓦实了。 “陛下瞧瞧,这两个孩子一唱一和,叫臣妾看着都开心。”皇帝又被放了一把血,不过那些织锦药材不是给了明珠,就是得给后宫中的小妖精们。 虽然皇后并不在意后宫妃嫔,然而能不给也是好的不是?她就笑着与皇帝说道,“他们这样要好,谁看着不喜欢呢?陛下也吝啬了些,一些料子药材的算什么?前儿下头献上来的那两颗翡翠白菜,我瞧着就不错,还有一些极好的东珠。” 皇帝日前得了两棵翡翠白菜,全然的翡翠,却按着天然的文理雕琢成了上头白色,下头碧绿的白菜,菜心儿里头还有褐色的小蚱蜢,这是十分难得的东西,后宫不知多少妃嫔央求皇帝赐给她们,只是皇帝也觉得稀罕,因此都没有应。 皇帝本心是想将这两颗翡翠白菜送给皇后的,以安慰太子离京后皇后的难过,此时听见皇后笑言,顿时微微一怔。他心里有些舍不得,然而见皇后眉眼都舒展开,便不由看着皇后笑了。 “珠珠与三公主一人一棵,再一人一匣子东珠,拿着玩儿罢。”三公主不必说,日日承欢皇后膝下,就是明珠,皇帝也听说了。 太子离京,诸人皆避,只有明珠与齐凉送过他。还有皇后,明珠也知道入宫劝慰,显然是个很有良心的姑娘。 皇帝对这样的姑娘,自然另眼相看的。 “再赐恒儿一套文房四宝,梡儿……”皇帝似乎大方起来,慨然说道,“宫里进了只小狗儿,憨态可掬,就给梡儿作伴。” 他摆手叫人下去把小狗给抱上来,便与皇后笑道,“索性那些织锦都给咱们做了衣裳,叫宫里折腾去,回头做好了再给珠珠,到底宫中绣娘的精致,哪里是外头的能比?”他见齐恒与自己一板一眼地行礼,齐梡已经嗷嗷叫着扑进他的怀里,顿时心满意足。 “三公主要成亲,再赐八对如意。”皇帝越发仰着头觉得自己很阔。 他也确实很阔,至少皇后觉得三公主得了不少的好处。 前些时候三公主已经得了很多的赏赐,单单皇家的庄子就是八个,更不必提堆得比山还高的宝石金银什么的了,如今又有,虽然不是很多,可都是皇帝记挂三公主的心意。 没见二公主都不知叫皇帝忘到哪个天边儿去了么。 “我替三公主多谢陛下。”今日三公主没在,皇后便含笑给皇帝斟茶道谢。 “她人呢?”三公主成亲就在眼前,皇帝就忍不住诧异起来。 “她听说英王妃没了,英王又病倒在床,心里难过极了,出宫散散心。”什么难过呢?三公主其实是觉得晦气死了。 公主殿下要大婚,那是普天同庆的事儿呀,这时候英王妃没了,生生就冲撞了三公主,若不是三公主没啥心眼儿,显然都得恨死这时候生事的英王。当然,除了三公主,二公主也大婚来的,还比三公主提前一些,正好儿英王妃死了的第二天,二公主大婚。 二公主大婚没惊动京中一点儿的水花儿,一个失势的公主而已,大家都没有当一回事儿。 不过二公主自己把自己当一回事儿就行了,因英王府这般晦气,二公主已经存了几分仇恨。 她并不是一个柔和的人,相反十分霸道专横,比之大公主并不遑多让,好容易憋着忍耐回宫给皇帝磕头,回来就带着人往英王府上去了。 英王还在重伤,她就掀了英王府,差点儿就要了英王的老命。 皇后是只拿英王这事儿当个笑话儿的,不过见皇帝脸色微沉,便劝道,“公主们还小呢。” “三公主出宫,多叫些侍卫,不要叫她被人冲撞了。”皇帝不听见英王还好,一提起就觉得头疼,脸上的笑容也不大阳光起来。他眯着眼睛静了静,方才淡淡地说道,“从前,朕断然想不到,他会这样狠心。” 从前英王是个多么孝顺的好儿子啊,皇帝都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皇子,要委以重任的。可是从太子闹出了事端,别人没显出来,皇帝就见英王在上蹿下跳了。 为了什么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也是因为知道英王的野心,皇帝才觉得寒心,因此格外注目了一下英王府。 传说中“重病”就要断了气儿的英王妃竟然活蹦乱跳地跑到韩国公府闹了一场,回头就没了,虽皇帝厌恶给皇家丢脸的英王妃,然而也看出英王的狠心了。 也看出英王的虚伪。 想当初在皇帝面前情深似海,叫皇帝都忍不住心疼的儿子,原来是装给他看的! 皇后见皇帝不喜,也不劝说,只是垂目不语。 “这个……一个个变了模样,朕真是……”一场□□,太子叫皇帝重新审视,英王,皇帝也觉得自己不大认识他了。 英王得意的时候并不瞒着人,他屡次在王府之中会饮,声势浩大,还颇有些朝中官宦与他往来密切,都叫皇帝十分警惕。 皇帝怎么警惕太子,就怎么警惕英王,然而英王殿下还有另一件比较弱势之处。 他并没有皇后这么一个强悍的亲娘啊! “英王既要养病,就叫他好生安养,不必急着上朝。”皇帝的声音冷酷起来。 “那英王续娶之事……”皇后便试探地问道。 皇帝的脸色越发凛冽,眯着眼问道,“朕记得,是闽南总督?” 一个声势浩大的皇子,一个掌一方权柄的封疆大吏……这是要翻天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1章 说英王,英王就到了。 皇帝正摸着怀里咯咯笑的齐梡满怀心事,就听见外头说,英王来给皇帝请安。 英王殿下这挨了英王妃一真爱生死刀,那前些时候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今日竟然入宫,就叫明珠在一旁感慨了一下。 英王也是拼了。 皇帝垂头看了看膝上无忧无虑的小小幼崽,再侧头看了看稳重沉默的长孙,摆了摆手叫英王进来。 不大一会儿,明珠就见门口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进来。 他似乎虚弱得厉害,还得扶着一个内监艰难地走着,走两步就要咳嗽两声,显然是重伤未愈。明珠逆着外头刺目的日光看过去,就见英王身上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衣裳,叫他越发显得形容枯瘦,那张英俊的面上苍白得没有血色,连嘴唇都失了红润。 他艰难地进来,一脸病容,身上还带着汤药苦涩的味道,见了皇帝,目中就滚出了热泪。 “父皇!”他似乎伤心坏了,哭着扑到皇帝的脚下。 皇帝沉默地看着似乎抱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他的英王。 “英王叔怎么哭鼻子?”齐梡见英王哭得十分伤心,疑惑地偏头问道。 他虽然年幼懵懂,还不知人间险恶,太子妃也从未叫他提防几个庶出的叔父,可是他直觉地就并不喜欢英王。 就如同此时英王抬头看向他的眼神,虽然似乎慈爱,可是却叫齐梡忍不住往皇帝的怀里拱。 他撅着自己的小屁股拱进皇帝的怀里,还摆着小爪子招呼一旁的明珠叫道,“姑姑啊!” 明珠虽然很嫌弃他,他却觉得安稳安然,与英王是完全相反的。 “幼崽!”明珠小鼻子里恶狠狠地喷气,仰头拒绝搭理他。 “姑姑啊。”齐梡还在可怜巴巴地叫。 “没有姑姑,梡儿还有皇祖父呢。”皇帝见明珠铁石心肠,给可怜的孙子点了一根蜡,垂头慈爱地摸着齐梡软乎乎的小脸蛋儿笑着说道,“一会儿小狗来了,梡儿就欢喜了。” “小狗儿。”齐梡鼓着小嘴巴咯咯地笑了。 英王几乎是嫉恨交加地看着齐梡。 他万万想不到,打倒了一个太子,两个皇孙站起来! 皇帝将太子的两个儿子抱养宫中,亲自教养之事,京中沸沸扬扬都传遍了。 不仅如此,齐恒竟在在御书房还有自己单独的小案,皇帝看折子的时候会叫他跟着看,指点他如何处理朝政。虽然齐恒年纪小,皇帝给他看的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从前能叫皇帝亲手教导这样的待遇只有太子。英王心里就跟火烧一样,他本就在重伤,难以掩盖心机,面上就带出来几分。 皇帝垂头就看见了。 英王急忙垂目,几乎流泪。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重伤许久,皇帝只轻飘飘叫了几个太医来看望,余下的什么都没有。 若不是皇帝太过冷淡,他也不会重伤未愈就跑到宫里刷存在感。 英王殿下这一刀捅得有点儿深,想当初凌阳郡王那点儿小小的皮肉之苦,简直比起来都不够看的。 从他进门到现在,皇帝都没有问他一句,英王心里就有很不好的感觉。 “你还病着,入宫做什么?”皇帝心里有些厌弃英王,只觉得这个儿子心机深沉辜负了自己的疼爱,又见他似乎容不下齐梡这样单纯的孩子,心中已经是一凛。 他几乎是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看住了英王,下意识地伸手将齐恒护在了自己的手臂里,单手扣住了齐恒的肩膀稳了稳,方才与英王冷淡地说道,“你王府上出了不少事,正是忙碌的时候,朕已经说了,不必急着上朝,好生在家安养。” “父皇!”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先将王府之事好生理清,之后再说其他。”皇帝继续说道。 “王妃……” “朕已经顺着你的意思,抹了她王妃之位,命休还其家,日后不必说了。” 皇帝也知道英王妃在这件事里十分无辜,只是从前英王妃的名声坏透了,简直就是叫皇家蒙羞,叫皇家丢尽了脸。毕竟一个红杏出墙的皇子妃,还写在玉碟之上谁看了不碍眼呢?他寻了此事做借口,将英王妃的名字从玉碟上抹去,才叫皇家的体面没有那么难看,然而心里,实则是对英王十分厌烦的。 “她到底是对儿臣一往情深。”英王还不知道皇帝其实什么都知道,继续扮演苦情人。 只是他想到那日的□□,自己已经亲手将白绫缠在了英王妃的脖子上,却没有想到这女人不知何时竟藏了一把尖刀,趁着自己与她十分接近的时候就捅了他一刀,就忍不住心里发凉,有了几分后怕。 不是他反应快,英王妃当场就叫人给扣住,那女人面目狰狞地扑上来要再给他几刀时的恐怖几乎还在眼前。他心有余悸,然而在皇帝有些冷漠的目光里,还是垂泪伪装不舍。 “儿臣与她总是夫妻一场。” “你很舍不得?”皇帝突然问道。 “舍不得就下去陪她好了。”明珠实在看不上英王的虚情假意,就在一旁冷笑说道。 “不然她对你情深一片,也会把你带走。”她继续十分恶毒地说道。 英王都要叫这个丫头给气死了,只是她手里还捏着自己的大把柄,顾明玉之事他是万万不想再叫人知道的。 “你不是与她夫妻情深?若不敢,本王帮你。”齐凉冷淡地说道。 皇帝无奈地看着这两只小白眼狼。 英王气的呕血,只是今日他并不是来说这件事的。 英王妃既然已经死了,还抹去了王妃之位,英王府就已经空了。 王妃之位空悬,他已经等不及叫自己新宠爱的女子上位。 那可是总督嫡女,于英王自然是很有好处的。 “英王还伤着呢,陛下叫他起来说话罢。”皇后见英王软在皇帝面前很不像样儿,且英王这可怜巴巴的却不说自己所为何来,皇后也看不着好戏不是? 她心里哼笑了一声,见明珠气鼓鼓地看着自己,急忙把明珠叫到自己面前揽在怀中好生抚慰,见她软乎乎地依偎在自己怀里,齐恒已经悄无声息地凑过来趴在自己手边安静地看着明珠,便笑着与皇帝说道,“英王这重伤入宫,显然是有事,陛下且听听。” “你想说什么?”皇帝就与英王问道。 “儿臣的王府空虚,内宅儿臣也不懂,王府竟无人打理了。”英王见皇后为自己说话,目光游弋了一下。 莫非皇后这是见太子坏了事儿,弃了太子,想要拉拢他了? “你想如何?”皇帝不动声色地问道。 “前些时候儿臣提起的那家小姐……”英王见皇帝似乎不大热情了,急忙说道,“父皇该记得。” “闽南总督之女?”皇帝的目光顿时严厉起来。 英王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又急忙说道,“儿臣并不论出身,而是真心喜爱她。” 皇帝哼了一声,安静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十分紧张的儿子,片刻,突然笑了。 “朕知道了。”他垂目,弹了弹金黄常服上看不见的灰尘,见伏在自己面前的英王面上露出狂喜,目光有些冰凉。 他只说“知道”,却并未说“同意”。 英王却只沉浸在婚事成了的喜悦之中,半点儿没有看出皇帝异样的神色。他心中欢喜,想到闽南总督家的那姑娘生得妩媚可人,风流多情的样子,又想到她的身后站着的是一方总督,脸上就越发露出了光彩,连一进门时的羸弱都看不见了。 他正欢喜得给皇帝磕头,侧目间就见了明珠正在皇后怀中撇嘴,还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似乎在看低等生物的目光顿时就叫英王心中大怒! 顾明珠屡次欺辱与他,真以为英王殿下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呀?! 不过英王是个很能端得住自己的人,也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知道明珠在皇帝面前得宠,因此也不与明珠争锋。 十分之有大将之风。 湘怡县主越发鄙夷了。 “欺软怕硬。”她小声儿说道。 英王闭了闭眼,伪装虚弱。 “若你入宫只为这一件事,朕已经知道了。”皇帝见英王急着跟闽南总督勾勾搭搭,想必那闽南总督也不是很清白,突然笑了笑,与英王和声说道,“正巧,朕有意叫闽南总督回京入六部。” 见英王面带惊喜,他便继续说道,“待他回京,朕亲自问问他这婚事如何?”一方总督已经是一品大员,若是回京入六部,那起码是个尚书来的。那对英王的助力就越发大了,英王已经想着好生运作,叫未来岳父得一个好位置了。 明珠撇了撇嘴。 这皇帝心胸只有一点点,此时脸上虽笑,还不定在心里怎么扎小人儿呢。 眼下,不管英王看中的那姑娘是嫡女庶女还是外室女,只要闽南总督敢对皇帝表示“咱们来做亲家!”,等着闽南总督的,没准儿就是滚回家吃自己了。 不过湘怡县主才不要提醒英王呢。 见英王已经在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明珠觉得很不顺眼,趴在皇后的手臂上,眨了眨自己漆黑的眼睛。 “你与那姑娘相识多久了?”她歪着小脑袋问道。 这带着几分八卦,不过皇帝也有几分好奇,不由看向英王。 英王十分不想理睬这姑娘,然而为了自己的形象,忍着憋闷淡淡说道,“数月。” “数月就喜欢得不得了?” “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一见钟情!”英王继续忍她。 “见一面就钟情,这姑娘蛮多情,你确定只一见钟情过你一个么?她没有个韩国公表哥罢?”明珠一脸认真地问道,“且你前头真爱才死,尸骨未寒,你就换了真爱,叫人听见实在寒心,是不是?” 一口气戳了两回血淋淋的伤疤,英王只觉得自己千疮百孔,又有苦说不出来,指了指明珠,猛地摁住了自己的心口。 他用力地吐出一口鲜血! ☆、第182章 英王本就伤重,叫明珠咄咄逼人问到脸上,只觉得暴风骤雨一般窒息。 他咳了一口血,越发带着几分凄凉软弱。 若叫人看见,只怕湘怡县主跋扈,连个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话已经出去了。 只是在皇帝的眼里,明珠就问出自己的真心话了。 皇帝陛下也有这么个疑问。 因此,皇帝凝神看着可怜巴巴的英王,预备听一听他的解释。 做人父亲的,寻常都不愿将儿子想得那样坏,总认为儿子们都是“有苦衷”的。 皇帝也不想叫自己一向觉得很好的儿子华丽转身变成一个小人,见明珠提及此,等了半天,等得手上的茶都凉了,竟没有等来英王的解释。他再仔细一看,却见英王正委屈得目中带泪看着自己,一脸要自己给做主的意思。他失望透顶,只是做帝王的总是不露声色的,也不叫英王看出自己的不喜。 “父皇。”英王回答不了明珠的问题,抱着皇帝大腿求安慰。 “行了,珠珠说中了朕的心事。”皇帝声音冷淡地说道。 他伸手给明珠递了一枚点心,显然就是自己的态度了。 英王霍然抬头,脸色惨白。 “父皇?!” “你王妃虽然有许多的不是,到底是你真心喜爱的人。”皇帝的嘴角就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见英王用伤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觉得恶心坏了。 这种恶心叫他甚至不想再想到从前是怎么为这儿子的“深情”心生感慨动容的。皇帝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哄骗了,只是咬着牙不叫人看出自己的恼火,慢慢地说道,“她死了,你续娶太快总是叫人疑虑真心。”他眼下,就其实很疑虑了。 英王脸色顿变,知道自己急了,紧张地说道,“儿臣是因王府……” “你那王府那么多女人,还少管家的人不成?先寻个侧妃管着,待继妃进门再交还,就也完了。”皇帝便漫不经心地摸着齐梡的小脑袋,十分简单,其实要了英王老命地说道,“朕记得前些时候你带到宫中一个顾家女?那也是你喜欢的人,虽然是个妾,不过你既然喜欢,就提拔起来。” 他说着说着就见英王的脸色凄苦起来,皱了皱眉冷笑道,“朕不如你的意,你与朕不快了不成?” 英王默默地吞下了喉咙里的一口老血。 这个时候提及顾明玉,那不是往英王殿下的心里捅刀子么。 他不由用怨恨的眼神去看在一旁撑着下颚哼哼唧唧的明珠。 看见顾明珠,就想到顾明玉的种种不堪,虽然眼下顾明玉已经叫他丢进了英王妃从前住过的柴房,可是英王还是觉得亏得慌。 他恨不能将顾明玉千刀万剐! “继妃之事,你也不必急了,朕得问问闽南总督。”皇帝便下了定论。 他既然不愿在此时赐婚,英王也只好憋屈地应了。他这一回是真的伤到了元气,入宫十分勉强。 英王妃那一刀再往下点儿,英王殿下就不必再提娶媳妇儿的事儿了,可见那时英王妃同归于尽的凶残心情。 明珠只扫过英王晦暗的脸,不必诊脉,就知道这家伙只怕伤得不轻。 她哼唧了一声,在皇后的怀里没有说话,只看着门口不知再想些什么。 “啊!”就在她有些不耐,觉得英王实在煞风景之时,就听见了英王的一声惨叫。 她一转头,就见身侧的齐凉正缓缓地收回修长的腿。 他前一刻才将英王一脚踹翻在地,见宫中众人都震惊地看着自己,不知他抽了什么疯,又见英王叫这一脚踹得横倒在了一旁嗷嗷地起不来身子,哼了一声这厮命大,也不理会别人,只与嘴角抽搐的皇帝告状道,“他方才嫉恨珠珠,目光狠毒!”他看见英王的眼神,一脚就想踹死他,只是英王退得快,顺着自己的力气就滚到一旁。 “你啊。”从前齐凉就喜欢在宫里打人骂……人的,皇子们着了不少毒手,皇帝觉得真是太眼熟了。 打从明珠入京,齐凉就安生了许多,叫皇帝还以为他成了良民,如今见了,又觉得凌阳郡王王者归来了。 “父皇!”英王虚弱地叫了一声,满地都是血。 “叫太医来给英王瞧瞧,这遇刺多久了,怎么还不好利索。”皇帝这就是明显地偏心眼儿了。 将英王吐血的黑锅推给了死鬼英王妃,凌阳郡王就跟白莲花儿一样清白。 当然,皇帝此举也是因齐凉踹得很好,叫他心里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再晚一步,踹英王的就是皇帝陛下了。 英王伤心得不行,然而也知道齐凉在皇帝面前比自己得宠,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趴在地上装死,顺便记恨一下讨厌的凌阳郡王。然后者此时正凑在明珠的面前,十分小心眼地将皇帝方才递给明珠的点心丢在一旁,撇嘴十分嫌弃的说道,“陛下没有洗手,这点心脏。” 他顺势就从一旁给明珠端了点心盘子,继续嫌弃地说道,“虽然滋味儿寻常,不过给珠珠打发时间。” 皇帝突然有一种没抽死白眼狼真是好浪费的感觉。 “姑姑吃。”齐梡还坐在他的怀里十分天真地叫道。 明珠没有胃口,可是看见齐凉殷切的眼,哼了一声,掐了一些自己吃了,又掐了一些在手中。 齐凉看着明珠手中的点心,目光期待。 一条小蛇从明珠的衣袖里钻出来,同样觊觎地看住了这小小一点儿的点心。 两双目光在点心上空汇聚了,之后,默默看住了湘怡县主。 “本王的。”凌阳郡王觉得这一定是喂给自己的点心。 “嘶……”蛇大人失宠多日,也很迫切。 掐着点心的小手儿在半空划过,之后落在了皇后的嘴边。 皇后笑看齐凉与小蛇,垂头将点心吃了。 齐凉阴郁地转头,认真地生气。 蛇大人哭着爬回了主人的衣袖。 皇帝看得龙心大悦,只觉得有趣儿极了,这么有趣儿,显然是叫皇帝陛下被伤害的心情都烟消云散。他见英王已经叫内监扶着走了,脸色阴沉了一瞬,之后乐不可支地看着被抛弃了的白眼狼。 齐凉的表情真是叫皇帝十分欣慰,他挑了挑眉,对皇后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果然皇后无奈地笑了一会儿,将一枚小小的点心喂到了他的嘴边,还有一只白胖可爱的齐梡,胖爪子捧着茶水,巴巴儿地凑到他的面前。 这才是皇帝应该有的待遇不是? 皇帝示威扫过还远远不够的齐凉,垂头吃了皇后的点心,又正大光明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这个,想必凌阳郡王也不敢对明珠做罢? 他又喝了齐梡手中的茶水,哼笑了一声。 “你还与孩子计较起来。”皇帝这么干,皇后自然是知道缘故的,越发哭笑不得。 “他叫朕委屈了很久,这点儿算什么呢?”皇帝不以为然,又摸了摸贴心的齐梡,身心都舒畅了。 他正笑着看齐凉坐在明珠身边生气,就见外头一个宫人抱着进来了一只短短胖胖的小狗崽儿来。 这小狗不过巴掌大,雪白的绒毛看起来柔软光滑,另有一只雪白的大尾巴。它蜷缩在自己的小爪子之中,抱着尾巴害怕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类们。皇帝看见这狗崽卖相不错,微微颔首,将它抱过来亲自检查了一下爪子,见爪子已经被磨平,不会伤了孩子,这才将狗崽放在了齐梡的怀里。 齐梡垂头,黑漆漆的大眼睛与狗崽儿同样黑漆漆的眼睛相对。 “好好儿玩儿罢。”皇帝摸摸齐梡的小脑袋。 “大哥啊……”齐梡抱着狗崽儿与齐恒献宝。 “弟弟养着。”齐恒抿嘴上前摸了摸那狗崽儿的小脑袋,看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眼睛也亮起来。 他本年纪小,虽然一副很稳重老成的样子,到底是个孩子,皇帝目光就带了几分怜惜。 “喜不喜欢?”他和声与两个孙儿问道。 “喜欢!”齐梡仰头叫道。 齐恒也用力点头。 “日后读书完了,就可以和它玩儿。”齐恒低声说道。 他自己就知道读书,皇帝却越发满意了。 “就算读书,也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骨儿。”他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却看似不经意地问起昨日与齐恒在御书房看过的几个折子,又问齐恒可明白其中是何道理等等,齐恒面色越发严肃地说了,虽然十分简单,稚气十足,只是却已然有了几分不同的风姿。 明珠听得直撇嘴,可是看齐恒挺直的脊背,却抿了抿嘴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皇后将齐恒揽在怀中,与皇帝嗔道,“恒儿还小,陛下慢慢儿教导就是,何必着急?” “朕也是……”皇帝想了想,笑了,不再扫兴。 齐梡一脸茫然地看着祖父与兄长说着自己不明白的话,见消停了,顿时就快活起来。 他跳下了皇帝的膝头,把小狗儿撑着小爪子给皇后看了,又给昌林郡主看,最后滚到明珠的面前。 “跟姑姑一起玩儿。”他举着嗷呜嗷呜叫了两声的小狗崽儿,与明珠献宝叫道。 软乎乎胖嘟嘟的小狗崽儿,讨好地摇了摇毛茸茸的小尾巴,舔了舔明珠雪白的手指。 一条小蛇嗖地一声,窜了出来。 蛇大人感到巨大的危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3章 小狗歪头看着气势汹汹,如临大敌的小蛇。 小蛇看着毛茸茸的小狗儿,威胁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看看你的狗,蛇都看不上!”还有一个更喜欢吃醋的凌阳郡王,指着那小狗儿,对一脸懵懂的齐梡冷冷地说道。 齐梡觉得听不懂,不过也看出蛇大人的恶意。 “做好朋友。”他甜甜地笑了,把小狗崽儿塞到了小蛇的面前。 蛇大人大嘴被塞了一嘴的狗毛。 “幼崽!”明珠哼了一声,点了点狗崽儿的小脑袋,顿时叫小蛇一边呸呸吐狗毛,一边哭着滚到她的怀里。 “蠢蠢的,你不要看。”齐凉见明珠似乎对狗崽儿不感兴趣,急忙点了点那狗崽儿的脑袋,叫它跟皇孙一起滚蛋。 “胖!” “狗味儿难闻,咱们在一旁走走。”齐凉拉着她的手起身,往一旁的宫室去看皇后宫中的装饰。 皇帝已经唉声叹气。 昌林郡主也在唉声叹气。 她方才一直当透明人,围观了英王的一场好戏,此时再见为了明珠竟然敢在御前踹皇帝陛下亲儿子的齐凉,不由也生出几分感慨。 齐凉才不会留意旁人,正一心一意与明珠劝说不要接近狗崽子。 “那狗多脏,”凌阳郡王忽略了狗崽儿雪白的绒毛,见明珠果然很嫌弃的样子,再接再厉将不给力,差点儿又放进一只狗崽争宠的小蛇丢到了齐梡的怀里。 他看着那狗崽蠢蠢地拿肥嘟嘟的小身子去拱生无可恋,垂着脑袋黯然落泪的小蛇,奸佞与明珠说道,“它在地上滚,看着雪白,其实都是灰尘。这抱着它来见你,也十分对你不上心。”又黑了一下可怜的小侄儿,齐凉心满意足了。 昌林郡主继续唉声叹气。 从前冷酷无情的凌阳郡王哪儿去了? “这两个孩子越发地要好了。”齐凉既然敢告状了这个又给另一个进谗言,完全不在意犯了众怒,那就是与明珠真的要好了。 “还好罢。”齐凉死赖在侯府不走,昌林郡主默默磨牙。 皇后含笑看着她,带着几分纵容。 “实在是他气死我了。”昌林郡主可算找着告状的人,心里的苦水恨不能淹没御花园,拉着皇后就开始说齐凉这段时间干的坏事儿。 她气得哼哼,见皇后听着听着竟然还笑起来,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委屈,抱怨道,“再没见过这样的小子,我家侯爷都要气病了。”只是齐凉爱惜明珠,什么都愿意为明珠做,明珠又越发袒护他,为了他连宁王都杠上了,昌林郡主越发咬牙。 “他们这才是叫人放心。”皇后顿了顿,与昌林郡主低声问道,“这两个孩子这样好……” “珠珠我还想多留几年。”昌林郡主警惕地说道。 皇后笑容不变,将昌林郡主眼前的碎发抹了抹,推心置腹地说道,“自古谁家女孩儿不稀罕呢?三公主在我膝下,我也舍不得将她嫁出去。” 见昌林郡主“娘娘真是明白我”看着她,皇后横了不远处正抱着狗崽儿与小蛇一同到了皇帝与兄长面前献宝的齐梡,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只是得看女孩儿自己的心。三公主依赖我,心里想念她表哥想念得日日放在心上,不叫她成亲,我反倒成了恶人一般。” “可是……” 昌林郡主总觉得皇后的话哪里不对。 皇后继续微笑道,“且她嫁出去,莫非就不是我的女儿了?时时入宫看我,与未出嫁有什么分别?” “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的。”皇后握了握昌林郡主的手笑道,“小儿女的快活,你也是这么过来的,真不懂?” 昌林郡主默默地回想到了想当年咬着被角恨不能第二天就嫁给心上人时的急迫。 “珠珠不一样,她舍不得我。”她还在努力争辩。 皇后也不驳她的话,微笑看着她。 她微微一顿,只叫正抱着一只圆滚滚的青瓷花囊看里头新鲜花朵儿的明珠过来,见齐凉也跟着走来,立在明珠身边侧身去取了上头的花朵簪在明珠的鬓角,便笑了。 “珠珠喜欢与阿凉在一处?” “服侍得很好。”明珠抱着花囊哼哼唧唧地说道。 “若阿凉不能陪伴珠珠……” “仆人怎能背离主人!”明珠叫皇后假如了一下,顿时心里有些难过,冷哼了一声。 “我自然是永远陪伴你。”齐凉已经在主人的身边表忠心。 皇后无奈地看着没出息的外甥,却舍不得骂他,只笑着与明珠一同摆弄那花囊里的花朵儿问道,“珠珠愿意与阿凉永远在一处?” 她看似漫不经心,也只是寻常问话,可是明珠却沉默了。 她不是傻子,相反极为聪明,已经听出了皇后话中的含义。 齐凉屏住了呼吸,黑沉的眼睛盯住她,一双修长的手用力地握住,几乎不敢张开手。 “本县主是个有始有终的主人。”明珠沉默了许久,耳朵尖儿红得几乎发烫,扭头哼哼着说道。 她心里乱成一团,明明想要拒绝,也想要说一句自己不喜欢叫人困住,可是感到齐凉的眼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知为何,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心里又有奇妙的喜悦与甜蜜,可是这都不像是立志清心寡欲的顾明珠了。 她心跳得厉害,从未有过这样不由自主的跳动。她说出这句话,努力叫自己不要露出愚蠢的笑容。可是她的心里却有隐秘的欢喜,还有看到齐凉那双霍然亮起来的眼睛时,凝滞的呼吸。 她明明什么都不在意,可是将齐凉一点一点记在心里。 昌林郡主持续叹气。 皇后得了明珠的话,已经转头看住她,挑眉微笑。 从前昌林郡主曾经与皇后说过,明珠的婚事只叫她自己决定,就算赐婚也不会插手,眼下明珠点了头,昌林郡主恨不能把当初的话给吞回肚子里。 她不过是知道闺女的性情,从来不在意世间男子,因此才敢放出这样的话。 没想到闺女这盆水泼出去得太快,眼瞅着就是要叫狼崽子给叼走。 “就算如此……”她也不是一个耍赖的人,且在皇后面前耍赖,这很需要勇气啊。 昌林郡主恨恨地瞪了一眼正倾身将唧唧歪歪的小姑娘给压在怀里的狼崽子,这才与皇后继续说道,“就算日此,也不能太快了不是?赐婚是肯定要有的!”见明珠并未拒绝“赐婚”二字,昌林郡主算是彻底没了希望了,恶狠狠地看着正逗弄小狗儿的皇帝,撇嘴说道,“要陛下的赐婚旨意里,多夸夸咱们珠珠。” “珠珠还用夸?本就是最好的。”皇帝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这话叫英王殿下,宁王殿下听见,当场就得喷皇帝陛下一脸唾沫星子。 “那也得叫天下人都知道呀!”昌林郡主孜孜不倦给明珠寻好处,继续说道,“还有郡王府,是不是得好好儿拾掇拾掇?总不能嫁过去,厨房都没有罢?” 凌阳郡王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有药园子就足够。”明珠哼哼着说道。 昌林郡主恨铁不成钢,坚决不去看明珠的脸。 皇后却听得连连点头,与昌林郡主笑问道,“还有什么?” 齐凉生母早逝,皇后就他这么一个亲外甥,自幼养在膝下,跟亲儿子是一样儿的。 亲儿子娶媳妇儿是什么样儿,皇后决定齐凉娶媳妇儿就是什么样儿。 “聘礼不能简薄了。”不然明珠不叫人重视的名头岂不是满天飞?昌林郡主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见帝后都认真地看着自己,又觉得万众瞩目十分得意,喝了一口香茶,眉眼儿愈发厉害起来,扬声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珠珠也不是不招人喜欢的姑娘呀,阿凉这是捡了大便宜!”她板着手指头继续说道,“阿凉的礼数要做主,七顾茅庐什么的……” “三顾茅庐。”皇帝咳了一声。 “还没有九九八十一难呢!”昌林郡主对皇帝纠正自己很不乐意,拍案露出几分厉害。 “只要珠珠体面,多少次阿凉都愿意上门求亲。”皇后却并不觉得叫齐凉多跑几次南阳侯府求亲有什么不对。 虽然有皇帝的赐婚,不过只有齐凉对明珠重视爱重起来,才能叫明珠体面。 “我的所有都是珠珠的。”见明珠哼哼唧唧地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抖着耳朵仰着小脑袋听着,却不反驳,齐凉轻声说道。 皇帝就给齐凉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说得忠心耿耿的,谁家姑娘听着不高兴呢? “珠珠就算出嫁,也要时常回家。”昌林郡主继续说道,“宁王府……珠珠不认识他们。” 这就是明珠日后就算嫁给齐凉,也不会认宁王府了,皇后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一家子还不吃了珠珠?朕允了。”皇帝慨然道。 有了皇帝这句话,日后明珠就算是奉旨与宁王府断绝了,昌林郡主愈发满意,还要与顾远分说一下,就可以赐婚了。 “至于阿凉,赶紧修修你的王府,光鲜亮丽些,不要叫珠珠住得不舒坦。” 她心满意足地从宫中出来,走到南阳侯府门口,便与齐凉含笑说道。 齐凉应了,深深地看了明珠一眼,转身大步往自家王府而去。 “关门!”他才离开南阳侯府,昌林郡主的笑容顿时狰狞,命家中下人迅速地关了府门,仰天大笑。 “狼崽子!看你怎么进门!” ☆、第184章 昌林郡主这才叫出了一口恶气呢。 想当初齐凉纵横南阳侯府时,郡主被气得多难过呀。 她此时就觉得自己英雄了,只是才仰天猖狂地笑了两声,就看见自家闺女幽幽地看着自己。 昌林郡主轻咳了一声,努力恢复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露出伤感的表情来。 “为娘的,再想不到,珠珠也大了。”她用一种慈爱疼惜舍不得的表情看着抿嘴不语的明珠,见小姑娘花儿一样娇嫩的面容十分动容,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与明珠含泪说道,“珠珠也要出门子了,只是……” 她顿了顿,哽咽地捂脸说道,“娘舍不得珠珠呀!你从前小小的,软乎乎的在娘的怀里,如今,如今就知道自己跟人跑了。”明珠在御前并未说不愿嫁给齐凉,昌林郡主就知道明珠的心意了。 初时她本以为齐凉剃头挑子一头热,没想到闺女不知何时,原来也喜欢起齐凉来。 “干打雷不下雨。”明珠是个有话说话的姑娘,指着昌林郡主的脸说道。 这就有些尴尬了啊,被拆穿的昌林郡主讪笑着松开了自己覆在脸上的手。 “只是叫阿凉赶紧收拾自己王府,我是真没有坏心眼儿。”昌林郡主就跟明珠表白道。 明珠哼哼了一声,似乎不大相信这亲娘。 方才笑得多得意呀。 母女对望了一会儿,大门紧闭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南阳侯府,突然传来了挠门……敲门声。 “开门。”门外,一个青年阴沉冷厉,似乎十分不悦。 当然,这谁叫未来岳母给忽悠了一把都得不悦来的,那声音十分不高兴,等了等,见南阳侯府似乎不预备给自己开门了,就听见门外,又再次传来了飞快的敲门声,就在昌林郡主伪装听不见,南阳侯府下人们噤若寒蝉时,那门外似乎又顿了顿没有了声音。明珠望着大门的方向,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脚步。 还未待她亲自去给齐凉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亲爹的挠门声。 “郡主!”南阳侯府突然关了大门,有这胆子关大门的,也只有侯府之主的昌林郡主了。 顾远被关在门外,就十分之迫切了。他可不是稳重的齐凉,嗷嗷地在门外飞快抓挠南阳侯府的巨大的朱红铜钉大门。 一边挠门,南阳侯还一边用十分疑惑的声音问道,“阿凉为何趴在墙头?” 此言一出,昌林郡主顿时大惊,急忙往家中的墙头看去,就见大门之侧的墙头处,正慢吞吞地露出一个青年修长优美的身形。 她方才并未注意那侧的墙头,也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宗室郡王不顾体面光天化日的就爬墙头。只是她见齐凉阴沉着脸往下看,似乎在看坏了自己好事儿的南阳侯,顿时就知道这狼崽子是想趁着自己不备遛进侯府来了。 她觉得这侄儿实在狡猾,顿时大怒,从一旁的树上折了一丛花枝,就要丢墙头的凌阳郡王。 她用力过大,齐凉偏了偏头,那花枝掩着齐凉的脸颊飞到了侯府外头。 “哎呀!”门外就是南阳侯的一声惨叫了。 心肝儿的叫声叫昌林郡主吓了一跳,顾不得凌阳郡王一只修长的腿跨过了墙头一跃而下了,急忙叫人开了府门,就见门口,顾远手里住着花枝,一手捂着脸万分委屈地看着她。 远远地,顾怀峰兄弟与赵美人站得远远儿的,拒绝承认自己认识南阳侯。 “郡主为何丢我?”南阳侯其实一点儿也不疼,这就要感激侯爷脸皮很厚,因此花枝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了。 只是撒娇还是要的,不会要糖吃的孩子哪儿有糖吃呢? “我这也是不小心。”顾远这个真是真爱,昌林郡主心疼坏了,急忙拿出一绣着五色鸳鸯的帕子来给顾远擦他的大脸。 见顾远心满意足地握着自己的手腕儿眉开眼笑,她眼睛弯起一瞬,之后猛地想到了什么,急忙去看自己的身后,就见齐凉正如同谪仙下凡,衣裳翻飞自前头一跃而下,若不看别的,倒还真有点儿离世的风采啥的。他快步走到明珠的面前,张嘴就告状。 “姑母不叫我进门!” 这真是太过分了,昌林郡主笑容狰狞,扭头默默深深地呼吸。 “你不是得回王府收拾你的院子园子了?珠珠若日后……难道就对上一个马马虎虎的王府?你就是这么把她放在心上的?”恶人先告状昌林郡主常干,叫侄儿抢了先感觉真是十分复杂。 她哼了一声,见齐凉抿嘴儿不语,顾远一脸迷茫,便昂然说道,“珠珠信任你,因此叫你回去收拾,你却偷懒儿。”她与明珠告了齐凉一状,见闺女恹恹地垂着小脑袋似乎不想理会自己与齐凉的官司,不由暗中瞪了齐凉一眼。 “收拾的。”齐凉不去看自家姑母,只看着明珠,轻声说道。 “叫下人来收拾,可不是你的心意。”昌林郡主决定打击一下春风得意的侄儿。 “我会亲自收拾。” 昌林郡主见齐凉这么说,顿时骇笑道,“你留在珠珠身边怎么收拾?” 齐凉微微垂了眼睛,垂落的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明珠的手腕儿。 一条小蛇不耐烦地从明珠的手腕儿之间爬走,趴在了明珠的肩膀愤怒摔尾巴。 蛇大人纯洁美丽的娇躯,这坏人类怎么总是挨挨碰碰的? 就算对蛇大人心生仰慕,可是蛇大人心里只有主人,请恕不能答应了。 顾远还在一脸迷茫地抓着脑袋傻笑,作为在这场对话里十分无辜的表示。 后头顾怀瑜已经上前,他若有所思地听着昌林郡主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之后便露出一个俊美温柔的笑容来,摸着一旁明珠的小脑袋问道,“陛下提及赐婚之事了?”见明珠抖着耳朵装作听不见,哼哼唧唧看天看地的,顾怀瑜轻声叹息了一瞬,便压住了昌林郡主的手臂与齐凉柔声说道,“王府,请王爷多上心。” “每日入夜之后,我回王府收拾。”齐凉绷着脸扫过那得意得翘尾巴的小蛇,恨不能将这霸占了明珠的小蛇炖汤算了。 当然,蛇大人已经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了。 “入夜?” 顾怀瑜微微一怔,之后就有些不赞同了。 齐凉摆明了白日明珠醒的时候与她片刻不离,待晚上了明珠歇下,他不能在后院儿停留时就回王府连夜收拾自己的郡王府。 这虽然确实可以叫齐凉与明珠更为亲近,可是太过劳累,顾怀瑜眼下对齐凉印象不错,竟不愿叫他这样折腾。 说来奇怪,想当初南阳侯夫妻对齐凉十分喜欢的时候,顾怀瑜顾小大人硬是看不上凌阳郡王。 如今南阳侯与昌林郡主跟过河拆桥的狼崽子掐起来了,顾怀瑜却对齐凉的印象越发地好了。 他不由温声说道,“若这般劳累,与王爷的康健没有好处。叫旁人看着知道王爷对这门婚事十分看重,日夜修缮,只是与我们,却于心不忍了。” 他笑容温柔,声音柔软,俊美得风度翩翩,叫人看了就心生好感与仰慕。然而这个里头肯定是没凌阳郡王的份儿了。对于一个敢过河拆桥泰山泰水的白眼狼来说,顾小大人的这点儿善意简直不值得一提,他警惕地看着顾怀瑜。 这家伙不是想叫他滚回王府,不叫他与明珠亲近罢? “本王喜欢劳累。”他阴沉地说道。 顾怀瑜笑容僵硬了一瞬,深深地感受到了皇帝陛下与南阳侯夫妻面对这狼崽子时那复杂的心情。 “既如此,王爷就忙着罢。”顾怀瑜和声说道。 明珠哼了一声,小声儿说道,“晚上天黑!” “不要紧。”阿凉仿佛是为了安抚她,低声说道。 “赐婚之事?”顾远这算是看明白了,见明珠面容虽然依旧苍白无力,然而却又有一种不能忽视的活泼与娇艳,他心中一动,不由有些失落。 虽早知有这一天,可是看到明珠真的为齐凉愿意应了赐婚之事,顾远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 他不舍地看着娇怯怯软乎乎的闺女,轻声叹了一声。 “陛下问及,珠珠处是愿意的,只是我并没有应。”昌林郡主便小声儿说道。 顾远才是一家之主,她从前张扬得足够了,明珠的婚事,她并不想自己应承不顾忌顾远的体面。只有顾远应了,才是明珠的父母之命。 顾远明白昌林郡主对自己的心意,握了握她的手,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柔和。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昌林郡主贵为宗室女,于那时不能袭爵还得自己奋斗的顾远,其实是下嫁了的。 可是这么多年,昌林郡主从未在身份之上有一点儿的嚣张跋扈,也从未压制过他,反而一心一意为他打算,为他好。顾远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到了自己心爱的这个女人,得到她全部的爱惜,心生感慨,便用力点头说道,“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珠珠与阿凉该赐婚了,那这婚事就是真的好!” “你呀。”昌林郡主点了点他的额头。 顾远傻笑起来,正在傻笑,却听见还有另一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在慢条斯理地说道,“晚上睡觉,王府修缮……” 明珠抖着小耳朵哼哼着扭头说道,“白日里……本县主该去临幸你家的药园子了。” “才不是为了你!”她重点对齐凉指出道,“不要自作多情。” 南阳侯傻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5章 明珠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为齐凉着想了。 顾远与昌林郡主的心情真是复杂得无以复加。 更有一件叫昌林郡主不快的,却是宁王之事。 宁王之前往宫中诬告明珠,叫帝王大怒,不仅抽了宁王次子齐欢的板子,还下旨呵斥宁王妃无德。 宁王府的脸都叫皇帝给打肿了。 这仇就结得有点儿大。 因此不仅是南阳侯顾远对敢陷害自家闺女的宁王起了芥蒂,就是宁王本身,那提起南阳侯,在朝中时也是要横眉冷对的。 更叫宁王殿下生气的,是南阳侯这么一个靠迎娶宋王府贵女才起来的家伙,竟然也敢立足朝中,与他同殿称臣。 更更叫人生气的,是这么一个吃软饭的家伙,两个儿子外加一个儿媳妇儿,都蛮得重用的。 这叫一王府儿子们都在家吃自己的王爷情何以堪呐。 因对南阳侯有这样那样的记恨与仇视,宁王就对顾远这几日唉声叹气,蔫头耷拉脑的很看不上。 他前些时候与齐凉在长街上一场争执,有没有叫齐凉伤筋动骨还是两说,自己受到重创才是真的。 不仅从前清白的名声保不住,眼下京中沸沸扬扬都是宁王府宠妾灭妻气死了发妻还想灭了嫡长子,还有宁王妃容不下前头的继子暗中陷害毁人清白,还想夺爵的闲话流言。 这些都是由帝后的金招牌友情鉴证过的,不相信就去看宁王妃之子齐欢那血淋淋的屁股与宁王妃深藏在闺中,不时拿来看一看反省几身的皇后的懿旨呀。因王府门楣叫人嘲笑,因此宁王就觉得很丢人了。 宗室,其实是最要脸的。 因为也只剩下脸了。 他前些时候中毒,太医来了,说他没中毒。 过了两日,他手腕剧痛难忍,恨不能斩断时,又叫了太医。 这回太医说中毒了。 可是中毒的部位只能看出是手腕儿处,那处当日,那是在吏部尚书大人手里攥着的呀。 还隔了两日,无毒变有毒,谁知道宁王殿下是不是在这两日给自己下了毒陷害吏部尚书呢? 顺便说一句,吏部尚书大人因此事与宁王殿下结了仇,老大人虽然没有宗室的尊贵嚣张,不过在朝中好友不少,已经有御史上本弹劾宁王内帷不休,治家不严,放纵继室欺凌无助长子。 皇帝陛下觉得这样的折子不必留中不发,已经丢给宗人府好好儿地审。 因皇帝的态度,朝中就对宁王殿下的目光诡异了起来。 想当初太子失了宠都能叫大家狗一样弹劾到姥姥家,更何况一区区宁王,不多时,更多的流言蜚语,简直叫宁王大怒! 这一回的流言,就是有关于当年先宁王妃是怎么怎么被气死,怎么怎么被自己可怜收留在王府的孤女夺了丈夫,孤女的故事是农夫与蛇,然而宁王殿下与一个清白姑娘在王妃身边偷偷儿暗通曲款什么的,也很叫人感兴趣来的。特别是因此事,宁王次子齐欢的来历,就叫人很在意了。 齐欢当年据说乃是早产,宁王继妃叫宁王正式给了个侧室名分之后七个月就诞生。 七个月的月份就很少了,寻常早产大多先天不足身体羸弱,不如足月的身体强壮,看湘怡县主就知道了。 病怏怏了十几年,眼下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可是齐欢,却生得高挑英俊,神采飞扬。 就有多事的,在齐欢的身份之上琢磨起来,其中更不好听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齐欢虽说是如今都说是嫡子,然而当年他降生之时,宁王继妃正经也才是一个妾,齐欢乃是由妾生育,论理,也只能说是庶子罢了。可是再是庶子低贱些,那也比私通之子干净多了。因此当京中沸沸扬扬齐欢究竟是个什么来历的时候,宁王就知道坏了。 不仅是因齐欢的出身,还是经常喜欢在京中搞流言蜚语的宁王殿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有熟悉的味道。 想当初宁王也是这样暗中流言诋毁别人的。 他心中有鬼,又恐齐欢之事叫人纠缠不休,因此就算中毒还未好转,可是也顾不得,拖着虚弱的病体就往朝中来了。 抱病上岗,宁王殿下真是一个热心工作的杰出模范。 十大杰出王爷。 来了朝中再看英姿勃勃的大仇人南阳侯,宁王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更叫宁王恼火的,却是皇帝对自己的态度。 “宁王还知道上朝。”皇帝今日一场朝脸色就不好看,基于皇帝才干掉了太子,想必心情很坏,宁王讷讷不言默默地忍了。 只是皇帝却不是一个会忍耐别人的性子,见宁王做垂首状,越发冷笑,看着下头满目不知是何内心的朝臣,他眯着眼睛看着宁王,冷冷地说道,“当朕的话都是耳边风?宁王抗旨不尊,莫非是对朕心怀不满?!”他脸上露出怒容,显然是对宁王已经十分厌弃了。 宁王哪里敢担这个罪过,双腿一软顿时就跪下了。 他顾不得满朝文武都在看着,用力给皇帝磕头,颤声道,“臣不敢。” “你还有不敢做的事?”皇帝顿时冷笑。 今日他一脸不依不饶,宁王背后汗都下来了。 他抬头往上看,就看见皇帝冰冷冷酷的眼,往一旁看,看见的是宋王安王鄙夷的眼神,再往一旁看,看见的是吏部尚书解恨的表情,俊美的面容顿时就涨得通红。 他本是最尊贵的宗室亲王,可是跟就这样仓皇地跪在皇帝的面前,叫皇帝当成狗一般喝骂,还哪里留下一点的颜面呢?他恨不能掩面而走,可是此时却顾不得别的,只在皇帝面前苦苦地说道,“陛下此言,叫臣羞愧至死了。” “你何必拿这样的话来哄朕,当朕是个聋子瞎子呢?!”皇帝顿时冷笑,俯瞰跪在自己面前的宁王。 这家伙穿得精致,又是个爱美的家伙,那水灵灵的别提多俊俏了。 光彩夺目说的就是宁王殿下,此时目中清泪盈眶,越发叫人仰慕起来。 皇帝深深地嫉妒了。 可是皇帝是不会承认的,只冷笑道,“当日,你构陷湘怡县主,入宫诋毁她的名声,朕就与你说过,错就要惩罚,你告错了人,是不是要给珠……湘怡县主一个交待,给南阳侯府,给顾家一个交待?!” 皇帝不知说过多少遍,湘怡县主是个好姑娘,宁王竟然还要骂她蛇蝎心肠……好吧就算真的蛇蝎心肠,难道就能跟皇帝作对了不成?皇帝就十分不满,且宁王这些日子,说什么都没有往南阳侯府上去。 皇帝陛下的话,竟然都不顶用了。 “陛下!”宁王丢脸不知丢到了哪儿了,颤抖地央求皇帝给他留点儿脸。 皇帝只当没看见,端坐朝中,十分冷淡地说道,“因你,湘怡县主一个小姑娘,吃了多大的委屈?!你一个长辈,脸都不要了?!” 他声音高起来,顿时就叫宁王颜面扫地。 这可是在京中所有重臣勋贵宗室的面前骂他,比之前在御书房,单单面对明珠时还要丢脸。 宁王本中毒强撑而来,此时叫帝王骂到脸上,气血翻涌,再也忍不住,低头就吐出一口鲜血! “宁王看起来,是要朕遗臭万年了。”皇帝见宁王作态,顿时脸上变色。 帝王将宗室骂到吐血,多少有威逼的嫌疑,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没有想到,宁王殿下对陛下不满,竟到了这个地步。”文人那是最记仇的动物了,吏部尚书大人就在一旁阴柔地说道。 “你!”宁王猛地直起腰,怒视奸佞尚书! “陛下瞧瞧,王爷其实并没有事,想必方才是在假装。”吏部尚书从前赤膊上阵亲自掐人的时候并不多,毕竟尚书大人也是有身份的人,跟人斗争,都是有一二狗腿子的。 不过宁王当日实在太叫尚书大人生气了,众目睽睽就想给他一个毒害宗室的罪名,因此,宁王顺利地上了吏部尚书仇人榜单。 “朕从来就说,宁王对朕十分不满。”皇帝今日的朝政听得差不多了,见宁王生龙活虎,顿时冷笑,起身拂袖而去! 宁王呆呆地跪在一旁,仰头看着皇帝退朝走了,身边的朝臣纷纷离自己远远儿的离开,他跪在空旷的朝堂许久,伏在地上竟只觉得透不过气。 只是皇帝已经再三提醒,叫他往南阳侯府赔罪,宁王再敢抗旨,那是预备叫皇帝骂到去死的节奏,因此,不得不摇摇晃晃地往南阳侯府去了。 宁王殿下眼下中毒,是个单薄的人,因此只披了一件精致的银白绣着雪白莲花儿的锦衣,弱不胜衣就往南阳侯府上来了。 盖因宁王妃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白色的衣裳最现出脏乱来,若南阳侯府敢对宁王殿下无礼,罪证在衣裳上,大家也看的真切。 宁王殿下深以为然。 宁王妃因叫皇后呵斥了一把,这一回为了叫自己贤德一些,还备了重礼,明晃晃就是十几口箱子的金元宝儿,叫宁王带着一同往南阳侯府上赔罪。 宁王府已经做足了礼数,若南阳侯府真敢将宁王拒之门外,那到时候,叫宗室记恨,叫京中非议的,就是跋扈得连宁王府都敢欺凌的南阳侯府了。 宗室这种高贵的动物,皇帝能够骂之辱之,寻常勋贵,谁敢呢? 因宁王这样呼呼喝喝地来了,还就在门外张扬诚恳,昌林郡主气得不行。 这是都推到南阳侯府的头上来了,就算接了宁王的赔罪,可是也确实有傲慢的嫌疑。 “多大点儿事。”湘怡县主正在与凌阳郡王研究郡王府的药园子问题,听见这个,顿时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传话儿出去,污人清白……”她安静地扫过齐凉平静的脸,慢吞吞地说道,“这涉及生死,若烈性些的,哪里能等到宁王的赔罪,清誉美名没了,早上吊了!宁王害的乃是人的性命,一句轻飘飘的赔罪,叫人心寒。” 她顿了顿,板着自己细细的手指头,缓缓地说道,“陛下再三发话,宁王方才赔罪,可见心不甘情不愿,我虽是无功无德的女孩儿,却也有自己的风骨。赔罪之言,日后不必再提,我与宁王之间,仇深似海!” “至于金子。”她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万两赤金,可抵继妃头上一只明珠?招摇过市,可见虚伪!” ☆、第186章 湘怡县主此言,颇见风骨。 宁王此次来赔罪,虽然是皇帝的意思,可是堂堂亲王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折腰,要说心里高兴才叫见鬼。 他自然明白,若明珠大大咧咧受了他的赔罪,只怕也会叫京中非议,因此,此行真是大张旗鼓,吸引了不少喜欢看热闹的人。 只要他在明珠面前弯一下腰,明珠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白莲花儿,宁王殿下经常干,因此业务十分熟练。 他一边在南阳侯府门外高声赔罪,黯然失色,一边在心中默默地鄙夷了一下逼着自己,一定要给明珠出头出气的皇帝。 大抵是帝王高高在上无不顺心,因此对人心没有半点儿在意,他并不能明白,有时叫人吃委屈,其实是在叫人得到便宜。而叫人,如湘怡县主这般万事顺心,其实乃是坑了她的清名。他心中得意起来,俊美的面容却苍白羸弱,似乎叫皇帝折辱得喘不过气。 因此围观群众,多少都觉得皇帝与明珠这是有点儿过了。 做什么把一亲王给逼到这个地步呢? “本王,上门赔罪!”宁王感觉到身后围观中人的视线,心中越发满意,高声唤道。 他身后的几箱子金子,也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只是这金子,可不是那么好收的呢。 他正在得意,却听见紧闭的南阳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并不是南阳侯或是昌林郡主,自然也不是眼下风暴眼中的湘怡县主了,就见齐凉缓缓而来。 他生得与宁王肖似,然而神情却淡漠得厉害,那双冰冷的眼看着宁王,然而却空茫得看不到他一点的身影。他跨出大门,见宁王白衣如雪羸弱病弱,抿了抿冷厉的嘴角,淡淡垂目说道,“县主有话与你。只是她是一介闺中女孩儿,并不好见外男。” 凌阳郡王的话里,湘怡县主真是一个十分清白规矩的姑娘。 “你这个……”宁王才想骂一声逆子,只是骤然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乃是纯洁的白莲花,恐崩了设定,急忙吞了自己的怒吼。 齐凉看着似乎憋得够呛的宁王,嗤笑了一声。 “县主说了,你的赔罪,不敢领受。”齐凉心中愉悦,将明珠的话说了,顿时就见宁王惊呆了。 围观路人们也都惊呆了。 明珠的话一出,十分见风骨刚烈,虽太过直爽,只是这年头儿这般磊落,有仇露在脸上的姑娘实在是不多见了。 以直报直。 明珠的话落在众人的心上,就叫众人对宁王的眼神生出几分诡异与审视,还未待宁王殿下从这连番的打击之中回神儿,齐凉已经叫金子与继妃之间不得不说的两三事缓缓地说了。这一回不仅宁王的人设崩了,就连家中白莲花儿继妃娘娘的设定,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 金子看似很多,其实对于勋贵宗室人家儿,黄金算什么呢? 还不如一件古董字画儿风雅值钱。 若诚心赔罪,何必大张旗鼓用金子来诋毁她人?可就是什么都明白,在京中虽然因从前旧事叫女眷们非议,却一直不抛弃不放弃地做一个善良女人的宁王妃,却给南阳侯府送来这么多的金子。 她是不知道? 这就有点儿骗人了不是? “杀人不见血啊!” “真是最毒妇人心!” “贱妾扶正,果然心怀毒计!” 宁王的身后,就有些闲得慌吃饱了撑着的家伙们议论纷纷了。 宁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凉透了! 他再没有想过,顾明珠竟然倒打一耙,将黑锅扣在了宁王府的头上。 且他也不能叫身后的人闭嘴,盖因京中往来,敢在南阳侯府这条街出现看热闹不怕寻仇的,大多都是显贵的出身,宁王殿下就至少在人群里看见了七八个宗室子六七个勋贵子弟十好几个没事儿吃饱了撑着的纨绔等等等的。 这些家伙大多不好得罪,没见宁王殿下得罪了一下吏部尚书后就遭了大仇人么。宁王从未想过明珠竟然毁自己夫妻的名声,然而他却知道,此时若自己走了,齐凉当场就能给自己扣一个“心虚”的罪名。 “看来县主,是不欲与本王和解了!”宁王心中惊怒,只恨顾明珠狡诈,咬着牙冷冷地说道。 “县主本就是快意恩仇的姑娘。”齐凉从南阳侯府高高的台阶之上往下,看着宁王那张咬牙切齿的脸。 他眯了眯眼,继续淡淡地说道,“也没有眼皮子浅到,看上你这些金子。” 他再次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府之中的金子,都是公中账目,这些,本也是本王的。” “什么?!”宁王殿下顿时觉得自己听错了。 “本王是嫡长子,金子自然是我的。”齐凉欣赏了一下宁王几乎厥过去的表情,觉得自家珠珠真是特别狡猾。 当然,郡王殿下就喜欢这狡猾。 “从前本王从不计较,那是因本王出身宁王府,总是心有牵挂。然王爷日前光天化日斩杀本王,本王心寒如冰,如今,只好与王爷了断。” 齐凉一张嘴就把宁王给比划成了一个不慈偏心的父亲,并再次表达了一下自己在宁王府中很尴尬的位置,这个就不必湘怡县主教导,乃是郡王殿下自学成才。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宁王,敛目,淡淡地说道,“本王当初在宫中重伤,乃是南阳侯府一力照拂。这些金子,只是本王对南阳侯的一点谢礼。” 宁王已经听不进去别的了。 他本中毒,此时喉间发甜,猛地呕出几口鲜血! “王爷病了,送回去好生看诊。王妃真是无用不贤!多日照顾,竟不能叫王爷有一点痊愈。”齐凉轻飘飘地说道,“金子就留下。”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就是了。 宁王抬头恶狠狠地看着齐凉,颤抖着手指了指他,又呕出一口血来! “再给齐欢好生看看。不知与谁学坏,竟学狗叫,很给宁王府体面么?”凌阳郡王自然不介意再捅宁王一刀。 宁王已经不堪风雨,转眼厥了过去。 这次是真的厥过去了,就听几声惊呼,宁王府跟来的下人将宁王抱住,争相呼唤。 此时哪里还记得什么金子呢?王爷的命都要没了。宁王府众人飞快地退去,只留下了金光闪闪的金子。 “县主说了,金子虽好,却不在她的眼中,舍粥罢。”齐凉懒得去碰宁王府的金子,他嫌脏得很。况且想要金子,凌阳郡王有的是呀。 他哼了一声,看着这些讨厌的出身宁王府的金子,顺便给湘怡县主的形象刷了一下金身。听见面前这些人的交口称赞,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瞬,便摔袖回了南阳侯府之中,顺便叫大门关得紧紧的。他一路得胜回了明珠的院子,就见明珠正恹恹地趴在软榻上。 他看着这软乎乎的小姑娘,忍不住走到她的身边,将头抵在她的稚嫩的背上。 他在她的身边,才感到安宁。 “走了?”明珠感到齐凉的手压在自己的腰间,哼唧了一声。 “今日,叫他一家的假脸都给扒下来!”明珠顿了顿,偏头,把软乎乎的小脸儿埋进软榻里,含糊地说道,“本县主只是看不惯他!” 才不是为了齐凉呢。 “你护着我,我很欢喜。”齐凉将自己修长的手臂伸进这小姑娘的身子底下,抱住她的腰间微微用力,见她哼了一声却不推开自己,低声说道,“我什么都明白,你……” “行了!”昌林郡主在一旁看得眼酸脸酸,她觉得明珠似乎对齐凉太好了,完全忘记当日乃是凌阳郡王救了湘怡县主一条小命儿。 她哼哼了一声,然而想到宁王府这一回竟然这般下作,又有些恼火地拍案,与齐凉冷冷地说道,“早就知道贱妾狠毒,下贱无耻,没有想到竟还敢坑害咱们的珠珠!”她转着手腕儿上的墨玉镯,冷笑了一声说道,“真以为自己做了宁王妃,就能通天了?” “这个女人不好,我很讨厌。”顾远很少会对女子恶言,然而此时也露出几分厌恶。 “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宁王妃叫明珠扒了一层脸皮,这脸已经丢在整个上京面前,之后,昌林郡主用力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她摸了摸明珠的脸,疼爱地说道,“咱们宗室,可不是她一个贱妾能糊弄的!” 宁王妃敢算计她的闺女,她饶不了她。 “阿凉这次就很好。只论刀枪蛮干,只会叫你吃亏。”从前齐凉喊打喊杀的,宁王妃除了吃了点儿皮肉之苦,其实便宜大发了。 她都不必自己哭诉的,继母不易,继子凶横欺凌于她的风声,就满上京都是了。 齐凉见她担忧自己,抿了抿嘴角,偏头将头压在明珠的背上没有说话。 昌林郡主却以为他默认了,还觉得满欣慰的。 然而当天深夜,夜半无人寂静无声,月明星稀月黑风高……之中,宁王府之中,突然一场大火冲天而起! 华衣翻飞的齐凉立在冰冷的夜色里,随手将手中的火把丢在地上,淡淡地哼了一声。 只论刀枪,确实十分不智,还会叫自己的名声被连累。 可是只动口不动手,不是郡王殿下的风格来的。 所以凌阳郡王来了,夜色无人,没人看见。 没人看见,他就还是白莲花儿。 真是世间自有双全法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7章 宁王府这场大火,真是叫人惊诧。 半个上京都看见了,据说火势十分激烈。 要命的是,这大火火起之处乃是宁王与宁王妃的正院儿,也似乎只烧了这个院子,别处竟无人受伤什么的。 只有宁王殿下,仓皇奔逃的时候跌了一跤,与宁王妃一同,很不幸地同时摔掉了嘴里的门牙。 皇帝大怒,命宁王入宫说一说宁王府这场大火的缘故的时候,明珠正蔫搭搭地与两个讨厌的幼崽儿挤在一起。 齐恒还好,白白嫩嫩的齐梡正抱着自己的小狗崽儿,嘻嘻哈哈地一起往明珠的怀里拱。 一条小蛇愤怒地从明珠的怀里爬出来,顿时就叫二皇孙捏住了脑袋,塞给了嗷呜一声的狗崽儿。 狗崽儿开心地摇着尾巴,蹭了蹭龇牙做威胁状的小蛇冰冷的蛇身,似乎觉得小伙伴儿的身躯太冷,急忙拿尾巴圈住了一脸木然的小蛇。 狗崽儿觉得自己的绒毛可以温暖一下自己的小伙伴儿啥的。 皇后看一看这只,再看一看那只,觉得都是一样儿一样的小东西,便笑着与太子妃说道,“珠珠倒是长不大似的。” “长不大才是幸福,珠珠这样子,多快活。”太子妃摸了摸明珠的头,见她往自己手心儿里拱了拱,她宽和地笑了笑。 因太子不在京中,东宫已经被关闭,一群侧妃都叫皇帝给关在东宫,她眼不见心不烦,日子其实过得比太子在时顺遂多了。若可以,太子妃其实宁愿太子永远别回来才好呢。她心里舒坦,见齐梡小狗儿一样在明珠怀里扑腾,低声与皇后笑道,“日后,是该唤珠珠姑母,还是婶子呢?” “我瞧着,似乎姑母的可能更大些。”明珠若与齐凉成亲,那对于齐梡与齐恒,就是婶子。 不过皇后见太子妃十分揶揄,还带着几分看齐凉笑话的狡黠,不由笑了。 齐凉绷着脸,用“天下辜负我!”“狼崽子为何如此多!”的讨债脸,看着齐梡。 “这狗崽!”见狗崽子已经把目光绝望的小蛇压在了肚皮底下,只有一条细细的尾巴尖儿露在外头抽搐了一下不动了,明珠觉得自家的小蛇性命堪忧,然而那狗崽儿似乎想不到这个,还在用愚蠢懵懂的眼神歪头看着明珠。 明珠哼了一声,扒拉了一下小蛇的尾巴尖儿,见尾巴动了动,知道小蛇没有被憋死压死的,也就不再理会。她正逗弄着自己的小蛇,就见外头有内监进来禀告。 说是宁王入宫了。 正慈爱地看着齐恒与齐梡跟明珠玩耍的皇帝,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起来。 皇帝陛下才呵斥了宁王,转眼儿宁王就烧了自己的王府,这是什么节奏? 这是对皇帝陛下不满,以火发泄愤怒的节奏! 更有甚者,还是在往皇帝的身上破脏水! 堂堂宗室亲王,竟然叫皇帝逼得活不下,要烧了自己的王府玉石俱焚,这皇帝得有多坏? 因宁王府火起之处乃是宁王府正中的正院儿,把守森严,又是在王府正中,皇帝断然想不到,自家养的白眼狼不辞辛苦地给亲爹放了一把火。 他的脸色森然肃杀,浑身气势压迫得整个宫室都战战兢兢,叫人呼吸不得。齐恒垂目想了想,不舍地蹭了蹭明珠,这才走到了皇帝的身边。他并不说话,只是从一旁内监的手中取了清茶递给皇帝,见他接了,黑亮的眼睛露出几分担忧,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来,与皇帝握在一起。 他本就是一个不喜夸夸其谈的性子,也不说担心皇帝,请皇帝保重龙体的话,然而立在皇帝的身边,却叫他感到动容。 齐恒年纪小,却记挂他,这才是真心。 稚子之心,弥足珍贵。 一道狼狈的身影,从外头踉跄而来,叫皇帝方才有些放松的表情顿时就严厉了起来。 “陛下!”宁王不知自己是不是最近没有拜神,总之万分地不走运。 “混账!”皇帝气得眼睛疼,操起自己面前一个玉石纸镇就摔在了宁王的头上。 宁王可不是狼崽子凌阳郡王,自然不敢躲陛下的“恩典”,硬生生地受了,头上顿时就叫纸镇尖锐的棱角磕破。 他头上流着鲜血,可是却不敢去抹一把。 天可怜见的,宁王殿下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从自己的院子里烧起来的呀! 他上房那么多的侍卫,竟一个都没有看见有人放火,也是因这个才叫他百口莫辩。 那么多人看着,却说没有看见人放火……这糊弄谁呢? “你是嫌京中太太平,显不着你了是罢?!嗯!”皇帝是真对宁王厌恶到了极点,他从前还忍耐宁王一二,没想到这蠢货越发生事。 此时他见宁王将头磕在地上大喊冤枉,便冷笑道,“你冤枉?就当你冤枉,朕倒是想知道知道,你与谁修下这么大的仇,叫人家放火放到了你家后院儿去!”他见宁王仓皇抬头,俊美的面容上还带着几分叫火焰烧过的痕迹,然而更叫皇帝在意的,却是他的门牙。 宁王一张嘴,雪白的门牙少了两颗。 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 说一句发自肺腑的,老白菜帮子看见白莲花缺了门牙不再风流倜傥,还是满开心的。 “你的仪容呢?!”面上,皇帝还在愤怒怒吼! “臣……”宁王顿时觉得自己冤枉。 “这就是无耻了。”湘怡县主就在一旁说风凉话。 “你放肆!”皇帝怎么骂自己都行,可是明珠一个小辈,却十分嚣张了。 这个嚣张跋扈的丫头,还在握着皇孙的小爪子,对着宁王殿下指指点点。 皇帝目光漂移了一下,在宁王要求做主的迫切目光里,只当没听见。 “无耻呀。”一只齐梡还在咿咿呀呀地学着姑姑说话。 “嗷呜!”狗崽儿跟着摇了摇尾巴,为表同仇敌忾之意,还拿小爪子扒拉了一下肚皮下小伙伴儿的尾巴。 细长的尾巴抽搐了两下。 “陛下难道就看着小辈如此放肆?” 宁王恨不能哭出声儿来,好好儿哭一下自己的委屈。 他最近的日子真是太风云变幻了,眼下是真心在皇帝面前流下了眼泪来。然而皇帝只看天看地,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铁面无私。他心中嫉恨极了,正要出言责骂明珠,却见齐凉阴沉地与皇帝说道,“缺了牙齿,岂不是无齿?珠珠的意思,该叫幼崽儿反省几身,在宫中稳重些才好,不然效法宁王,缺了门牙,贻笑大方。” 他指了指宁王无齿的脸,威胁地看了看两只小狼崽子。 再叫郡王不高兴,宁王就是狼崽子们的下场! 齐恒心有戚戚地捂了捂自己的嘴巴。 齐梡已经叫道,“不要无齿!” 饶是皇帝愤怒不已,也忍不住闷笑了一声,看向宁王悲愤莫名的脸。 他笑得浑身乱抖,点了点配合得越发和谐的明珠与齐凉。 宁王目中已经露出晶莹的泪花儿。 堂堂亲王,怎么成了叫人取笑的小丑儿了呢?且证据确凿,宁王殿下确实没牙,反驳都反驳不了。 “宁王府之事,朕就不追究你的罪过。”皇帝笑了一回,见齐恒在一旁稳重地抿着嘴角小心翼翼,很担心自己掉一颗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个长孙虽素日里严肃,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依旧天真稚气。 “多谢陛下。”宁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再有下一回……” “臣不敢。”这一回就差点儿将宁王烧死在里头,宁王恨不能赶紧回王府好生调集侍卫,好好儿看护自己的安危。 “还有一事,朕要知会你一声,虽并不在意你的意思,可是也得叫你明白些。”见宁王疑惑地抬头看住了自己,皇帝慈爱地砖头对明珠笑了笑,摸着她有些抗拒的小脑袋心满意足地说道,“珠珠对阿凉有照拂之义,阿凉对珠珠又有救命之恩。这两个孩子门第都很高贵,门当户对,又是表兄妹,朕瞧着十分是哪的的缘分。”他见宁王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搞明白,便不耐地说道,“朕预备给两个孩子赐婚。” 昌林郡主已经给皇后透过风声,顾远对婚事也很愿意。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呢? 皇帝真诚地希望,待凌阳郡王日后成了亲,就不必再需要药材来讨好小姑娘,放他一马。 皇帝都要被薅秃了。 “这才是天作之合。”太子妃就很欢喜地恭喜明珠。 齐凉俊美,明珠清媚,不论旁的,只论模样儿,就已经是十分般配了。 “什么?!”宁王听说明珠竟然要给自己做儿媳妇儿,顿时大怒。 这是要逼死他啊! “臣绝不……”他才要郑重拒绝,却见皇帝的脸色冷了。 “阿凉乃是朕抚养长大,他的婚事,与你无关。”皇帝硬邦邦地说道,“看在你是他生父,朕知会了你,只是这门婚事,没有你的事!” “陛下……” “你这般不慈,心胸狭窄,朕为之齿冷。”皇帝慢吞吞地说道,“珠珠乃是朕极爱的孩子,交于你手,实在叫朕不能放心。你连阿凉都敢劈砍,更何况柔弱的珠珠?如此,日后阿凉与珠珠成亲,没有朕的话,不许往宁王府去,恐遭了你的毒手!”见宁王目瞪口呆,皇帝喝了一口亲孙子给端的茶水,只觉得香气扑鼻,垂目冷淡地说道,“你若再敢拿孝道压人,威逼阿凉与珠珠,休怪朕要问一问……” 他探身,看着宁王忽然一笑。 “你这个做亲爹的,真正教养过阿凉几年!” ☆、第188章 直到现在,宁王才终于明白,皇帝到底想跟他说些什么。 宁王府的大火不是重点,重点是,齐凉与顾明珠的婚事。 婚事也不是重点,在帝王心中更重要的,乃是这两个成亲之后,不许叫他打着亲爹的孝道名声,拿捏了这两个。 不然他作为生父,想要膈应一下齐凉夫妻,简直手到擒来。 这才是皇帝叫他入宫的用意。 他是在给齐凉与顾明珠撑腰! 哪怕心里厌恶极了齐凉这个嫡长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可是宁王的心里,依旧生出了巨大的愤怒。 这是他的儿子! 可是皇帝告诉他,儿子不归他管,日后他在他的面前,少摆做爹的谱儿! 欺人太甚! 宁王忍不住又俯身呕了一口鲜血,俊美的脸上难掩愤怒,然而却不敢与皇帝对质。 “臣,明白。”天地间最委屈的事情都叫宁王赶上了,他瞪着不远处正小心地给明珠整理身后的软乎乎的垫子,叫她坐得更舒坦的齐凉,想要骂他,却忌惮皇帝。再想到伶牙俐齿的顾明珠以后要给自己当儿媳妇儿,宁王心中惊恐坏了。 宁王府次子齐欢,还在汪汪地狗叫,不知何时是个头儿呢。 “你也憔悴多了。”皇帝摆了一下帝王的威风,自然得打个耳光再给个甜枣儿。 见宁王黯然,十分失落伤感的样子,他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努力诚恳地与他说道,“朕也是心直口快,因此才与你说了许多正经的话。只是你放心,虽然阿凉与你素日不能多走动,不过依旧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嫡长子,你不必担心什么。” 这话的意思就是,日后凌阳郡王夫妻奉旨不跟宁王玩儿,可是却还是宁王的儿子儿媳妇儿。 作为嫡长子,日后,还是可以袭宁王的王爵的嘛。 皇帝觉得自己为宁王想得很周到。 皇帝陛下可没有拆散人伦哟。 宁王却再次吐出一口血! 不来孝顺他,还要霸占他的王位! “陛下……”他气的话音儿都变了。 “瞧瞧你,可怜见的。”宁王是真经不住皇帝陛下的暴风骤雨了,他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来随心任性,却从未有过如今的步步杀机。 因今日匆忙入宫,他的衣裳虽然依旧光鲜亮丽,然而却大多都是半旧的衣裳——好看的心爱的带在身边儿的衣裳,都叫大火付之一炬了来的。他就见皇帝伸手给自己提了提歪掉的衣襟,正在疑惑中,就看见皇帝十分和气地微笑起来。 “宁王妃真不是一个贤良的妇人,这对你半点儿不上心,实在辛苦。”皇帝说罢,拍了拍手。 从门口,两个衣带飘飘的婀娜少女,莲步轻移,袅袅而来。 扑面而来的婉转清扬,娇滴滴如同二月的桃花。 那两双剪水双瞳,怯生生仿若初生的小鹿。 一点儿都没有如湘怡县主般尖锐的表情。 宁王心中一跳。 “江南献上的丫头,朕觉得,还是给你,服侍你好些。”这两个少女乃是江南总督近日献上,悉心□□的丫头,虽然出身卑微,只能当个玩意儿,可是不得不说,确实清丽婉转,弱质纤纤,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带着江南水乡的水意与柔软,与京中后宫中的妃嫔都不一样。 若是从前,皇帝大概会换个口味儿收了,可是他最近却提不起劲儿,对这两个少女完全不能动心。 他就把这两个丢在后宫,因宁王故,又想起来了。 “这两个是?” “就当给你压惊,也叫人服侍你,朕好安心。”皇帝就露出一个疼惜的表情。 那两个少女自然是愿意的。 在后宫,她们无宠,又只是送上来的玩意儿,在后宫谨小慎微地活着,哪怕一个小小的宫女儿,都可以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可若是被皇帝赐给宁王,她们就是皇帝所赐,身份就很不一般了,自然在宁王面前高人一等。 宁王生得俊美绝伦,清贵风流,谁不动心呢? 因此这两个少女急忙给宁王福了福,莺声燕语,口称主子。 宁王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虽然宁王殿下对宁王妃确实是真爱,可是其实平日里也没少风流。 只看宁王府后院儿茫茫多的庶子庶女就知道了。 再者,宁王妃虽然人在盛年美丽依旧,可是到底不及少女可爱新鲜,无忧无虑。 “多谢陛下。”宁王也知道,若自己不要这两个丫头,就是抗旨,皇帝还不吃了他?不由心安理得地受了。 他预备拿这个苦衷,回去劝慰被横空砸下来两个美人儿的宁王妃。 皇帝看了看装模作样的宁王,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似乎是在表功一般,看向一旁的皇后。 他也不明白,为何将这两个美人没有自己受用而是赏了宁王,会想要叫皇后看到。 皇后温柔地微笑着,贤淑敦厚,皇帝喜欢她这个表情,可是心里却不由觉得,他恐惧这个表情。 他晃了晃自己的头,将这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这才看向宁王,冷淡地说道,“你回去罢。日后消停些,不要叫朕为难。” 见宁王应了,皇帝又不怀好意地问道,“朕听说齐欢还不能说话?大抵是从前恶言太多,如今遭了果报!做人也得如阿凉与珠珠这般敦厚些,不然狗嘴吐不出象牙,如今是不是果然不好了?”他幸灾乐祸了一番,歪在龙椅里托腮十分悠闲自在,又与宁王笑道,“朕还真是好奇,寻个日子,你叫他入宫,叫朕听听是怎么叫的。” 这说得还是人话么? 若眼前的不是帝王,宁王殿下恨不能乱刀剁了这个王八羔子! “阿欢还在养病。”皇帝陛下的几十板子,叫齐欢如今还躺在床上挺尸呢。 “早知道听完再打。”皇帝遗憾地与皇后说道。 皇后笑看宁王气得几乎爆血管,又在拼命忍耐,只是拍了拍皇帝的手。 皇帝的眼睛微微一亮。 宁王知道皇后跟自己是有仇儿的,只是从前还忌惮皇后一些,如今太子被逐出上京,眼瞅着是要完蛋的节奏,他并不将皇后太过放在眼中。 然而她此时还是皇后,宁王想到那日宁王妃接到的那充满了侮辱的劈头盖脸的喝骂的懿旨,目光一冷! 就冲着宁王府与齐欢的前程,他也得扶一个与皇后不睦的皇子上来了。 他心中想着心事,这才叫悲愤的感觉消散,又有身边两个娇怯怯的美人儿,叫他还有安慰一些。 明珠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昌林郡主却松了一口气。 皇帝亲口说的,日后明珠就不会叫宁王拿孝道压制了,日后若赐婚,她又与齐凉住在郡王府中,整个王府属她为尊,自然会清闲自在。 她看着宁王带着两个美人儿摇曳地走了,这才扭头与皇帝感激地说道,“若不是陛下庇护,珠珠……我都担心死了。” 齐凉抿了抿嘴角。 他想说不必担心的,只要能成亲,成亲第二天凌阳郡王就能叫亲爹暴毙,到时候再守孝,他已经有了名分,就不会担心夜长梦多。 可是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都是为了珠珠啊!”皇帝喜欢看明珠傲气地梗着小脖子的样子,见她一瞥一瞥地看着自己,明明在意却哼唧着不肯看他,顿时就笑眯眯地说道。 明珠哼哼了一声,想了想,戳了戳皇帝的衣摆。 “本县主很满意。”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 “多谢珠珠满意。”皇帝哈哈一笑,龙胆包天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瓜子,见她哼哼着“愚蠢的凡人”,却没有拒绝自己,顿时感到沧桑。 湘怡县主铁石心肠,能把这心肠给捂化了,皇帝陛下觉得自己有一种出头了的感觉。 凌阳郡王默默地,阴郁地看着皇帝的爪子,却没有“不给摸!”。 “叔父也想摸头么?梡儿的给摸。”见齐凉“羡慕”地看着皇帝落在明珠发间的手,齐梡抱着自己胖嘟嘟的狗崽儿歪了歪头。 二皇孙多么善解人意呀,急忙把自己的小脑袋递到郡王的面前,十分天真地说道,“摸起来可好。”他还举起自己的雪白的狗崽儿,表示如果不喜欢摸皇孙,那就摸狗崽儿好了。一条小蛇从狗崽儿的肚皮底下爬出来,艰难地拱到一旁,仰天翻倒吐出了舌头。 齐凉看着这小狼崽子,哼了一声,摸了两把嫌弃地捅开。 二皇孙已经为这两把幸福地滚到一旁。 皇帝深深地祝福了一下这两个新人,也觉得心满意足,又解决了宁王这个后患,便更加放心,当场亲自下旨赐婚。 因感情太过充沛,因此旨意之上不知多少的溢美之词,各种夸赞扑面而来。 哪怕昌林郡主与皇后太子妃们都很欢喜,也不得不在这遍地的夸奖之中,生出一个巨大的疑惑。 赐婚之中那两个跟仙人似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完全不认识! 不过,虽然凌阳郡王与湘怡县主都有被美化得叫人不敢相认的嫌疑,到底这婚事,也算是一桩大好姻缘了。 皇帝亲自拟旨赐婚,重视非常。 纯洁善良的湘怡县主,被赐婚给了凶残的凌阳郡王,宫里宫外,顿时沸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9章 “父皇!” 皇帝面前的宫室之中,正是满堂的欢笑。 昌林郡主心满意足地抱着把自家闺女夸成了天上仙女儿的赐婚的圣旨,觉得人生都没有缺憾,笑声都高了八度。 她正笑着摸明珠的小脑袋,眉飞色舞地想当年明珠是如何如何可爱乖巧懂事纯洁善良啥的,下意识地忽视了湘怡县主那不知多少的大仇人。见皇帝与皇后显然很喜欢听明珠小时候的故事,她越发地嘴里不停,就叫齐凉在一旁哼了一声,小声与明珠说道,“应该只与我说。” “人都是你的了,你还小气成这样!”正听着明珠如何一把毒/药毒得安王府四公子齐安哭着抱大腿求饶,笑得开怀的皇帝,就对齐凉很有些不满了。 “哼!”翻脸无情白眼狼说的就是凌阳郡王了。 好歹皇帝陛下才做主赐婚,这对于郡王是多么重要的恩情呐,转眼,白眼狼什么都忘记了。 “我才不是他的。”明珠顿时不满地扭头哼道。 “她不是我的。”齐凉也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皇帝正笑了两声,顿时笑不下去了。 这个……不会是赐婚不过一炷香,这两个就要掰罢? 昌林郡主也忍不住侧目,只有皇后看着迷茫的太子妃,露出一个十分有信心的笑容。 果然凌阳郡王还有一句话,他扶着明珠的肩膀,缓缓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她的。”作为一个仆人,自然是明白主人的威严,身心思想反正什么都是属于县主大人的。且这仆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暖床**一刻,特别实惠。 凌阳郡王隐蔽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经济实用。 皇帝看着齐凉在明珠面前卖力推荐自己,他只觉得这两个家伙在自己面前会叫自己万分嫉妒来的,眼睛都被闪瞎了。 正在摆手,他就听见这么一声高声不知尊卑的呼喊,他心中有些不满,然而见七皇子横冲直撞地冲进来,想到这个儿子为自己挨了一记重创,到底是有孺慕父亲之心的,便勉强地忍耐,面上不虞,见七皇弟大步到了自己面前,双目刺红显然非常激动,便不快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皇帝面前,也是随意能闯进来的? “父皇!”七皇子漂亮的脸涨得通红,眼眶都是红的,气势汹汹,几乎是兴师问罪地叫道,“您为何赐婚?!” 皇帝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 他今日只赐婚齐凉与明珠,跟七皇子没有一铜板的关系,为何这儿子要一脸杀人的模样呢? “你?” “他凭什么能赐婚给表妹?!”七皇子最厌恨的就是齐凉。 不过是个宗室子,却在宫中得到皇帝的宠爱,比皇子还要风光。他的名声坏得通了天,叫人诟病,叫人畏惧,可是却得到了明珠的青眼。如今更好了,皇帝赐婚,竟将明珠赐婚给了齐凉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难道皇帝不知道他也中意明珠么?当日,静贵妃也是与皇帝提起过的呀! 七皇子只恨皇帝竟对齐凉比对自己还好,大声叫道,“他心怀叵测,配不上表妹!” 他话音刚落,齐凉已经暴起,上前一手就扣住他的纤细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他面容冰冷,浑身杀气纵横,一只大手用力,似乎下一刻就能捏断七皇子的脖子。 皇帝还没喘口气儿,眼前就有此剧变,简直瞠目结舌。 “做什么?还不松手!”当着皇帝面前想宰了皇帝的亲儿子,也就齐凉干得出来了。 皇帝无奈极了,只是他知道七皇子这是戳中了齐凉的逆鳞,不由叹了一声起身,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齐凉的手上安慰地说道,“你先松开,此事,朕会给你做主。”见齐凉目中带着几分杀机地扫过自己的脸,皇帝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七皇子一声“坑爹”,作为一个皇帝,还得为不省心的儿子搭进去自己的龙脸。 好丢人的。 特别是凌阳郡王显然是不听自己的话呀。 “珠珠?”龙脸都因七皇子丢没了,皇帝对七皇子就不大高兴了,急忙去看身后不做声的明珠。 “他辱骂猜忌阿凉,本是他先出口招惹,阿凉无措错。”先撩者贱来的,凭什么七皇子能骂齐凉,齐凉不能掐死他呢?明珠便哼哼道,“既然说阿凉狠毒,就狠毒给他看。我晚了一步,不然毒死他!” 皇帝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松开吧,叫人看见,朕的脸都没了。”他见齐凉的一双眼缓和了,去看为自己出言的明珠,不由在心里默默骂人,又劝慰了齐凉许久,方才见他松开了手。 齐凉本是武将,从来心狠手辣,七皇子雪白纤细的脖子上都被掐出一个醒目的大手的痕迹,他踉跄地在地上动了几下,用力地握住自己的脖子,好容易才能重新呼吸,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剧痛,几乎被掐断一般,忍不住仰头叫道,“父皇!他竟敢……” 他斥责齐凉放肆的话还未出口,只觉得面上猛地挨了一记耳光! 这耳光势大力沉,将他一巴掌就抽得跌倒在地,忍不住捂脸震惊地看向皇帝。 一向疼爱他的君父,竟然给了他一记耳光! 在皇后明珠的面前! 虽然这不是七皇子第一次挨皇帝耳光了,可是打从七皇子为皇帝受伤,他就再也没有挨过。 七皇子明亮的眼睛里,晶莹的眼泪堆在眼下,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皇后自然做不出贤德的样子来劝皇帝“息怒”,只拉着齐凉柔声道,“陛下在,叫陛下做主就是。” 皇帝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脸,见七皇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指着他冷声道,“你真是越发狂悖!” 他安静地看着七皇子,声音有些冷淡地说道,“若你觉得为朕受了一次伤,就可以胡作非为,不将别人看在眼里,那就错了主意!”他哼笑一声,目光有些冷酷地说道,“保护君父,是你一个人子,一个臣子,该尽的本分!携恩求报这一套,朕从来不吃!” 他是第一次露出对七皇子救驾之事的厌倦。 当然,当后宫之中沸沸扬扬,叫皇帝陛下走到哪里都能听一回“七皇子救父”的话题,那也是真腻歪了。 还有人议论纷纷,都说荣贵妃只怕会因儿子的功劳,晋封皇贵妃啥的。 这样的话多了,皇帝就对七皇子这点功劳不大喜欢。 当然,这话题出自静贵妃的手笔,皇帝虽然查出来了,恶心静贵妃坑七皇子还知道玩花样儿,可是知道是知道,腻歪是腻歪。 “你的王府收拾好了,过几日朕就下旨,你出宫去罢。”静贵妃大抵是见太子出京,于她有利可图,与其交好七皇子,不如把七皇子打下去把六皇子扶起来。 虽然六皇子遭了厌弃,可是若七皇子也叫皇帝厌倦,那兄弟俩也就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了不是?英王重伤,诚王好色,静王连朝堂大门朝哪边儿开都不知道,这不就只剩下六皇子与七皇子了么?静贵妃的本家在朝中也有几分势力,凭什么不能肖想一下这个位置呢? 皇帝什么都知道,就是因什么都知道,因此方才越发失望。 “父皇撵我?”七皇子也知道宫中传言,知道自己被暗算,见皇帝脸色,就知道君父确实心怀芥蒂了。 他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扫过一旁明珠漠不关心的脸。 “珠珠?”他是真心喜欢明珠,听见赐婚的时候,哪怕明知道不合适,却还是忍不住冲到了明珠的面前。 他很久没有肆意了。 “叫我顾六。”明珠实在不能明白七皇子为何喜欢自己,她自认对七皇子母子从来都恶意满满的呀。 “父皇知道儿臣喜欢她,可是为什么不成全儿子?”皇帝对齐凉这样好,七皇子真的很难过。 “不是朕选了阿凉,是珠珠选了阿凉,你明白么?”皇帝皱眉说道,“珠珠不愿意,朕难道能勉强她?” “行了!”昌林郡主可不是皇帝还对七皇子有点儿疼爱之心。 她最恨荣贵妃,自然对七皇子十分厌恶,见七皇子在这里对明珠纠缠不休,这若是传出去,倒叫明珠背了一个勾搭齐凉又勾搭七皇子的黑锅,顿时起身冷笑说道,“珠珠与你正经没有说过几句话,你是荣贵妃的皇子,莫非是因我家与荣贵妃不睦,因此此时高声来毁珠珠的清白?!”这就是欲加之罪了,只是昌林郡主不得不如此。 七皇子双目圆睁,看着冷笑连连的昌林郡主。 齐凉已经按耐不住,又上前扣住了七皇子的脖子,冷冷说道,“你再敢毁她清誉,本王就要你的命!” 他手中一紧,七皇子顿时脸上没有了血色。 皇帝也觉得七皇子这性子够呛,这吵吵起来,还真以为七皇子与凌阳郡王醋海生波呢。 “今日之事,七皇子出言狂悖无礼,禁足……”皇帝想了想,方才慢慢地说道,“禁足恪王府,无旨不许出来。你今日犯了口舌,冲撞宗室,虽是皇子,朕却不能饶了你。就给你二十板子,叫你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沉默了片刻,英俊的面上有些疲倦,轻声说道,“你重伤伤了元气,这三十板子,就仗责教子不严的荣贵妃,叫她日后知道,犯了口舌的罪过!” 他的声音顿时冷酷起来。 “父皇!”七皇子万万没有想到竟连累了荣贵妃挨打。 “至于你……”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内监上前,淡淡道,“嘴上胡说八道,污人清白,掌刑四十,以儆效尤。”189   ☆、第190章 “父皇!” 七皇子简直不能相信,皇帝竟然这样对他。 “这些板子,叫你记住你的身份!”皇帝对七皇子六皇子要出宫,本就是带了几分警惕的。 这年头儿儿子们大了也是有许多烦恼的,皇帝是个多心的人,太子与英王转眼之间就变得陌生,叫皇帝对余下的几个儿子都带了几分警惕。诚王既然好色,皇帝就呵斥他好色无德坐实了他这个名头。静王既然喜欢家里蹲,那就不必上朝,一辈子做个闲王好了。至于余下的六皇子与七皇子,他也只封了郡王。 还不及前面的兄长,显然是不大得宠,不叫皇帝十分喜欢。 如今再抽了七皇子,七皇子救驾的影响也就不大,想必朝中不会另外为七皇子再立一个小山头儿。 因此,皇帝是一心要扫七皇子的脸的。 至于静贵妃与六皇子,可巧儿叫皇帝知道竟敢在宫中传讨厌的流言,昨日就叫皇帝下旨呵斥。 静贵妃跟荣贵妃一个待遇,都被关到了自己宫中不许出来,六皇子也叫他训斥。 皇帝疑虑地看着七皇子许久,却不再说些什么,摆手叫人拖下去挨嘴板子。 “多谢陛下。”昌林郡主这才松了一口气。 七皇子只要还在意荣贵妃一点儿,日后就不会乱说话了,不然倒霉的就是荣贵妃。 荣贵妃养尊处优,到头来挨了三十板子,估计得被废去半条命。 “真是扫兴。”七皇子眼中的怨愤,皇帝自然是看见了的,他心里也不大开心,盖因当年是真心疼爱过七皇子的。 “恃宠而骄罢了。”明珠撇撇嘴。 皇帝回头无奈地看她。 “不过,本县主很满意。”明珠哼哼了一声,见皇帝越发无奈,想了想,伸手,拉着他的衣摆扭头哼道,“气大伤身。” “珠珠这是劝慰朕?!”皇帝顿时惊喜了。 “当然不是!”湘怡县主顿时横眉立目了。 只是她恨不能浑身绒毛儿都炸开的样子,却叫皇帝忍不住笑了,伸手掐了明珠的小耳朵一把。 “还是珠珠关心朕呐。”皇帝陛下不知在心里给自己脑补了什么,总之是深深地被治愈了。 他就见两个小皇孙围在自己的身边,小手儿都抓着自己的衣摆,齐恒脸上的严肃都板不住,露出真切的关切来,齐梡要哭不哭地抱着哼哼唧唧的狗崽儿。见皇帝俯身看下来,这两个孩子一起对皇帝伸出手臂。皇帝心中微微一动,弯腰凑近了这两个,就感到孙子们稚嫩的手臂,一同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齐恒将自己的脸贴在皇帝的脖子上,什么都不说,可是皇帝却似乎明白了他说不出来的感情。 比起内敛稳重的兄长,白嫩的齐梡显然更豪放些,撅着自己软乎乎的小嘴巴一口亲在祖父的龙脸上。 皇帝眉目舒展,正要开怀一笑,却感到另一个湿润的触感,再次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感到脸上毛茸茸的,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急忙扭头,却见肥嘟嘟的狗崽儿的嘴巴正从他的脸上转开,见皇帝看过来,狗崽儿露出一个快乐的表情。 不快乐才叫不合理呢。 多少美人儿妃嫔的,想啃龙脸一下都不行,如今被一只狗崽儿做到了! 齐梡抱着自己的小伙伴儿,咯咯地笑起来。 皇帝笑容僵硬地摸了自己的一把脸,深深地嗅到一股子狗味儿。 他竟然叫狗给亲了一口! 皇帝一脸很受伤,他幽怨地看着自己面前还特别开心,还献宝地举着那只雪白肥胖的狗崽儿往皇后太子妃面前“亲亲”的齐梡,看这个倒霉孙子自己嗷呜一口亲在狗崽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两只幼崽儿顿时叫着亲昵地拱到了一起去。 皇帝心里是十分复杂的,忍不住抱了抱乖巧懂事的长孙,心有余悸地叹息道,“还好恒儿更明白道理。”齐梡的放肆天真没有一点攻击性,与七皇子还有不同,皇帝觉得很喜欢。 “陛下心里可舒坦了?”皇后笑着揶揄问道。 皇帝看着笑容开怀的皇后,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将自己叫狗崽儿啃过的脸,与皇后的贴在一起蹭了蹭。 皇后从未见过皇帝有这样的时候,僵硬了一瞬,也无奈了起来。 “与朕有难同当罢。”皇帝就笑道。 昌林郡主在一旁看得牙酸,这种感觉跟在家看狼崽子勾搭闺女没有什么分别了,见皇帝扶着皇后微笑,顿觉自己碍眼。 太子妃已经笑着要带儿子们回去休息,昌林郡主便带着明珠与齐凉告退。 皇帝见这几个很有眼力见儿,心里十分满意,只是做皇帝的都很虚伪,他便假惺惺地挽留道,“再在宫中待些时候,与朕和皇后说说话儿。” “那咱们就却之不恭。”湘怡县主就很鄙夷这种嘴不对心的人了,仰头哼哼了一声。 皇帝被噎了一把,叹着气看着她,许久之后方才叹息道,“赐婚这大喜事儿,珠珠不回家报喜么?”赶紧走罢! “药材。”齐凉立在明珠的身边,突然冷声说道。 皇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竟敢勒索皇帝的两只小白眼狼,然而见皇后笑容越发柔软,抹了一把脸沉痛地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儿,这才叹气道,“自己去拿罢,只是记得每样儿给朕留点儿,还有药园子,不要片甲不留啊。”他见齐凉已经默默地带着绿光看着自己,哼了一声无力地说道,“今日珠珠大喜,赐如意,也是朕的一片慈爱之心了。” 凌阳郡王继续不动。 “狼崽子!”皇帝见他贪得无厌,顿时就撑不住了,跳脚儿骂道,“强盗!” 他心疼坏了,齐凉记得明珠说起的类似于持续性薅羊毛的技巧,哼了一声,扶着明珠得胜而走了。 身后传来了皇帝更加激烈的叫骂,远远地响彻了后宫的上空。 这一回入宫,湘怡县主继续满载而归,因她赐婚之事已经京中都知道了,因此顾远父子此时从府中迎出来,不管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总之都得面带笑容表示皇恩浩荡啥的。 顾远亲自扶着明珠下车,见后头浩浩荡荡都是从皇宫敲诈出来的宝贝,憨笑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带着儿女们一同回了上房,这才将昌林郡主手中赐婚的旨意看了。然而与昌林郡主不同,南阳侯尤觉不足。 “陛下对珠珠的夸奖,很含蓄啊。”南阳侯觉得闺女比圣旨里那个好一万倍! 昌林郡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恐叫珠珠为人嫉妒,叫人自惭形秽,因此陛下并未夸赞珠珠太过。”齐凉也觉得皇帝的称赞有点儿谦虚,在一旁十分不快地说道。 顾怀峰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顾将军觉得自己与眼前的翁婿三观存在深深的代沟。 将军大人都叫圣旨上的话给刺激得浑身肉麻了。 “夸赞太过,日后珠珠不好在京中走动。”顾怀瑜觉得这旨意还好,虽然没有将明珠的纯洁善良美好啥的写出来,不过到底是御笔,很给面子了——这年头儿总不能强求皇帝陛下的文学素养,叫皇帝也整一篇《洛神赋》不是? 他欣慰地看着终于圆满了的明珠,与齐凉笑着说道,“珠珠的好,王爷自己知道即可。只是有一事……”他斟酌地说道,“赐婚的旨意已下,日后王爷,不好经常上门了。” 未婚的夫妻,自然不好在婚前相见的。 齐凉的脸色阴沉起来,瞪着顾怀瑜这个总是说不出好消息的家伙。 “还是顾忌珠珠的名声些罢。”昌林郡主就把宫里七皇子闹了一场与顾远说了。 顾远脸色顿时沉了沉,闭了闭眼。 “七皇子真是……”他便与昌林郡主抱怨地说道,“在外头见了我,远远就喊我舅舅!”南阳侯可不应,假装听不见走了,可是次数多了,总有些议论在。 “他日后出宫封王,只怕……”昌林郡主便有些忧心地说道,“我家还好,只恐靖北侯府与他走得太近,日后生出什么波折来。” “谁管得了谁啊。”靖北侯若非要当“舅舅”跟七皇子凑到一起去,顾远难道还能劝不成?自己顾好自己家就好了,左右分了家,也牵连不到他的头上来。 他便不在意地说道,“大哥那样的人,外强中干没用得很,又眼高手低,没个手段,除非七皇子刻意坑害他,他也没有什么本事做大事出来。”他一脸不在意,只哼哼着说道,“二丫头婚事定了,只是三丫头四丫头的婚事,想必珠珠是要比她们早些了。” 莫非还要明珠等堂姐嫁掉才出嫁? 顾远虽然心里愿意,不过也知道夜长梦多呢。 未赐婚之前齐凉日日在明珠面前不怕什么,这赐婚之后齐凉不能常来,与明珠离得远了,叫人挖了墙角可怎么办? “既如此,咱们两家定个早些的成亲日子。”昌林郡主一脸不乐意,顾怀瑜便在一旁温声说道。 齐凉觉得这句话还算是人话,满意扫过顾怀瑜俊美的脸,哼了一声当机立断道,“明天是良辰吉日!” 顾小大人笑容僵硬了一瞬,和声提醒道,“还未下聘……”还有许多的繁文缛节,真以为勋贵宗室成亲,一张盖头就全齐活儿啦? “聘礼马上就到!”凌阳郡王斩钉截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1章 顾小大人深深地理解凌阳郡王想要摆脱光棍儿身份的迫切心情。 然后他断然拒绝了他。 顾小大人再一次登上郡王殿下心中仇人榜单。 郡王坚定地认为,这是顾小大人自己还娶不上媳妇儿,因此对自己存在深深的嫉妒之情。 只是再如何,想要立刻成亲是别想了。顾远皱着眉头揪掉了半边儿头发,这才将婚事定在了三个月后,即将入冬的深秋。 那时天气凉爽,时候又好,且预备三个月总是能够完备,又不显得急迫,实在是个好日子。 齐凉据理力争,还是没有争过南阳侯府一家子都上的阵容,不得不垂着头回了自己的王府。 从今天开始,昌林郡主就断然拒绝叫凌阳郡王继续住在自己的侯府上了。 也因赐婚,南阳侯府之中真是热闹非凡,不提宋王府中,宋王妃亲自上门来看望明珠,还有安王妃也来给明珠添妆,就说南阳侯在朝中的时候,也经常得到贺喜,昌林郡主心满意足,又觉得齐凉是个很好的对象,因此热闹了几日,得了无数的祝福。 当然,这祝福之中对方是个什么心情昌林郡主就不想知道了,盖因齐凉的名声最近虽然踩着宁王殿下洗白了好些,依旧有些不好的传闻。 不孝大概是宁王污蔑,只是狠毒凶残,想想叫凌阳郡王抄的那些人家,就不是那么清白如水了。 因此,京中同情湘怡县主柔弱佳人却要嫁给凶残的凌阳郡王的,不是一个两个。 大家都坚定地认为,这是凌阳郡王在湘怡县主好心照顾他的时候,起了霸占之心,因此求娶了这位传说中纯洁善良的好姑娘。 一时间京中沸沸扬扬,有为明珠击节叹息红颜薄命的,也有更恶毒些的,猜测这病怏怏的湘怡县主,就算嫁到王府去,可是日日面对凌阳郡王这么一个丈夫,也不知还能活几年。 就是连靖北侯府,老太太听说了赐婚之事,虽然躺在床上却依旧明白道理,便与靖北侯夫人叹气道,“赐婚虽然荣耀,只是凌阳郡王这名声也忒坏了。”她素知齐凉阴厉,盖因当初的老姐妹就有被齐凉亲手抄家的,心有余悸道,“这婚事看起来体面,只是面上光鲜。珠珠也是可怜。” 靖北侯夫人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儿。 凌阳郡王对别人确实很凶残,可是对明珠那是言听计从的呀。 只是这些话她恐说出来伤了明珠的名声,因此只是束手听了。 “既然婚事已经赐下,木已成舟。你到底是珠珠的长辈,该去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着做的,到底是一家人,不要叫家中亲缘断了。”老太太继续吩咐道。 “是。”靖北侯夫人垂头应了。 “六丫头虽然性子刚强,到底是顾家的女孩儿。”老太太见靖北侯夫人有些冷淡,恐她是记恨明珠,便叹气道,“且日后六丫头乃是郡王妃,在御前得宠风光无限。日后二丫头她们,都得得她的照顾,还有贵妃与恪王。” 七皇子已经被皇帝撵出宫了,开府封了恪王,六皇子为敦王,两个年幼当年最为得宠的皇子,却都只封了郡王,颇有些黯然收场的样子。老太太虽然不知外头事,到底年老成精,敏锐地感到其中有点儿不对劲儿。 就凭之前七皇子舍命救驾,怎么只封了郡王呢? “守望互助,才能叫家族兴旺啊。”老太太与靖北侯夫人殷殷地叮嘱。 她因大病,好容易好些了,然而却已经露出干枯的老态,不是靖北侯夫人恐她一病没了家中女孩儿要守孝,旁人也都不在意。 靖北侯自从叫顾远踹吐血养身子好了,就再也没有回侯府。 他自然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个亲娘在生病。 “是。”靖北侯夫人不管心里想得是什么,面上便十分恭顺地应了。 “顾家,出了一个亲王侧妃,一个郡王妃……”还有个皇子,其实这是十分荣耀的,老太太便遗憾了一下。 若是能够戮力同心,那么顾家想要兴旺,真是非常简单。 “儿媳想着,将五丫头与六丫头并称不大合适。”靖北侯夫人忍了半天了,听见老太太还把顾明玉放在嘴上,顿时就忍不住了。 她闺女婚事坎坷都是因顾明玉之故,提这人都觉得恶心,见老太太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她看着老太太苍老病弱的脸,缓缓冷笑说道,“说得好听,侧妃侧妃的,其实不就是皇子妾室?!还不守妇道!英王殿下什么都知道了!若不是六丫头出言逼退,二丫头几个都得去抹脖子!” 她恨得眼睛发红。 虽然英王不敢出言,可是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叫人泄露呢? 明岚命好些,遇上了不嫌弃她的杨容,可是余下的两个女儿靖北侯夫人都愁死了。 难道还能相中一个人家儿,就把这内情坦白一遍?这也太缺心眼儿了,且这世上杨容那样的男人统共有几个呢? 因为这苦衷,靖北侯夫人不得不回娘家亲娘面前哭诉,厚着脸皮将三姑娘明云说给了娘家的侄儿。 不管如何,娘家总不会嫌弃她闺女不是? 还有一个四姑娘明柔现在还没有着落,靖北侯夫人恐日后事情败落叫闺女在不知根底的人家吃苦,因此竟不敢随意许婚了。 现在竟然还说明玉! “你……”老太太也是气虚体弱,已经不能呵斥靖北侯夫人了。 这些日子只有靖北侯夫人还算看重她,照拂她,她也知道自己儿子们都靠不住。 “一个贱妾,顾家名声都毁在她手里。”靖北侯夫人讥讽地看着老太太,见她气得胸口上下剧烈起伏,也不罢口,只觉得痛快,缓缓地说道,“六丫头嫁过去就是正妃,且是凌阳郡王亲口求亲,陛下赐婚,何等荣耀光彩!至于恪王,母亲也别说了,贵妃娘娘被关在宫里,谁不知道是因陛下厌弃?当年之事,贵妃娘娘害了六丫头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脸要求守望互助?” 她什么都不想说了,见老太太气得不行,便淡淡地说道,“母亲若觉得儿媳妇儿叫您生气,儿媳这就不在母亲面前碍眼。” 老太太这一重病,眼神好使些的奴才都知道靖北侯夫人这是称霸靖北侯府的意思了,人心所向,纷纷听从她的使唤。 她随口吩咐了两个丫头好生服侍老太太,便出门,想了想,便往明岚的屋里去了。 “母亲?”明岚正在家中备嫁,此时正在绣一个枕套,见靖北侯夫人进来,急忙起身扶着母亲坐下,见她目中有些疲惫,便低声劝道,“母亲不要太操劳了。” “没完没了。”靖北侯夫人也觉得憋闷,将与老太太的话一五一十与闺女说了,见明岚皱眉,便叹气道,“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关照恪王。只是你想想,恪王从前与咱们家并不亲密,贵妃娘娘对我连个面子情都没有,还不及从前那个贱人。” 荣贵妃当年将侍妾捧得比天还高,还将庶出的庶女给接到宫里去,就算把恪王捧起来,可是对靖北侯夫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恪王从小儿就很看不上靖北侯府,来往都十分冷淡。 能叫恪王日日叫一声“舅舅”的,只有顾远。 “要我说,咱们府里远着些恪王罢。”明岚便低声说道,“咱们侯府如今大不如前,不过是比寻常人家儿过得好些罢了,何必参合皇子之事呢?” “我想着也是,只是瞧老太太,是惦记恪王的。” “父亲是不经事的人,咱们府中一院子的女人,能帮衬恪王什么。”明岚便笑劝道,“母亲不必忧心,老太太这话意在沛公,只怕话是说给二叔听的。” 老太太一番慈爱,若是日后传到顾远的耳中,岂不是叫顾远感动?顾远一家都是有本事的人,若是听了老太太的话辅助一二,恪王也就起来了。只是明岚不看好老太太的算计,盖因顾远可不是耳根子软的糊涂蛋。 “六妹妹婚事极好,只可惜我要成亲,不能出去,母亲将我恭贺的话与六妹妹说罢。”明岚又从自己的柜子里取了一套百年好合的被套来,交给靖北侯夫人柔声说道,“若论富贵,咱们比不上王府。我有的六妹妹都有,只这些绣活儿是出自我的真心,都是给六妹妹专门儿绣的。” 她早就开始给明珠预备这些,念一句佛绣一针,只求明珠日后顺遂平安。 “你也是要出嫁的,怎么还有时间绣这些。”靖北侯夫人虽然心疼,也明白若没有明珠,明岚还不定是个什么结局,便轻叹了一声收了。 她既然收了这些,第二日便带着从家中特别挑选的好东西去给明珠道贺。 昌林郡主虽然不待见她,只是却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不叫她进门,脸色却十分冷淡了。 靖北侯夫人也不以为意,见明珠侧坐在昌林郡主身边,便将明岚的绣活儿给了明珠。 明珠接过翻看,见都是十分吉祥的寓意,颔首道,“多谢二姐姐了。” “你二姐姐原该感激你才是。”靖北侯夫人急忙笑道。 明珠却并不觉得英王与明玉之事算什么,她最近见了不少外客十分劳累,便在一旁假寐,然就听见靖北侯夫人与昌林郡主赔笑问道,“郡主可知道三弟妹之事了?” “什么事?”昌林郡主恹恹地问道。 “她被英王鞭笞了。”靖北侯夫人欢喜道。   ☆、第192章 昌林郡主对周氏没有什么兴趣,也不能理解靖北侯夫人高兴个什么劲儿。 自家闺女还没嫁出去呢,还有心理会别人家的闲事。 只是靖北侯夫人与周氏在京中积怨多年,不仅是因爵位之故,就是在侯府日常,两个妯娌也争锋相对。 老太太不知为何,待周氏总是格外优容。就算周氏不肖,为人又蠢,可是老太太却总是愿意容忍她。平日里在家中但凡靖北侯夫人与周氏拌嘴不和,老太太总是叫靖北侯夫人拿出长嫂的款儿来。 当然,拿出款儿来不是训斥不敬长嫂的周氏,而是叫倒霉大嫂怜惜弟妹,心胸宽大点儿退让一步。 靖北侯夫人在侯府叫周氏挤兑了不知多少回,不知吃了多少的委屈,如今见周氏倒了霉,自然开心。 见昌林郡主没有什么兴趣,靖北侯夫人脸色一红,然而却还是忍不住笑着分说道,“她当街遇上了英王,上前请安还拿岳母的款儿,口口声声说了许多不上台面儿的话。” 打从顾明玉叫英王给关了,英王府就没有消息出来,周氏心里惶急,然而见英王府也没有露出明玉之事败露的意思,毕竟无声无息没说英王头上绿了什么的,她就觉得明玉大概是真的病了。 既然没有暴露,那明玉还是英王的真爱,三夫人岂不依旧是英王殿下的老岳母? 因英王妃病死还祸害了英王殿下,周氏就觉得英王妃不是个好女人,死得好! 她在长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在英王铁青的脸色里卖力谴责了一下红杏出墙不守妇道活该去死的英王妃,坚定地表示自己跟英王殿下感同身受,顺便举荐了一下自己贤良淑德柔情似水纯洁得跟花朵儿似的闺女顾明玉。 自然的,周氏显然没有想过,英王殿下在长街之上又叫人听了一把英王妃与奸夫不得不说二三事后,那受伤的心情与脸皮。 且她举荐的竟然还是顾五,这也是往英王头上扣帽子的家伙呀! 英王本就被刺激得不轻,再想到周氏乃是顾家出身,他新仇旧恨哪里忍得住呢?他恨不能杀了顾家满门,自然不会怜惜一个周氏,也不客套,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鞭子,将周氏抽得几乎断了半条命去。 靖北侯夫人没有看到那场面,只是听说周氏嚎得哭爹喊娘的,脸都差点儿叫英王给打碎了,浑身上下全是鞭子的伤口,鲜血在街道上不知流淌了多少。也据说还是杨容给救下来的。 只是“杨兄”也不知怎么就做了及时雨,周氏就差一口气儿的时候,才“及时”赶到。 明岚在一旁听母亲眉飞色舞地说着,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去。 杨容与她书信时偷偷儿地说了,周氏挨了第一鞭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只是杨公子没出头儿,看着周氏被抽得半死之后,方才施施然地出来主持残局。 他信上也说了,左右英王第一鞭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算是打了顾家的脸。既然打了脸,打一下和打无数下就没有什么分别,他何必着急出头呢?明岚知道杨容是在为自己出气,心里也感激,也十分不安。 英王这打在周氏的身上,顾家一门两侯,脸算是都没了。 昌林郡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见靖北侯夫人眉飞色舞的,知道她是恨得厉害了,却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英王这般不给靖北侯与南阳侯府体面,也有点儿太过了。 “活该。”明珠就在一旁冷哼。 要她是英王,别管谁拦着,非抽死周氏不可。 “六妹妹啊。”明岚就有些担心。 “脸是她自己送上门叫人抽的,且已经分家,她只是三房,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天底下姓顾的多多了去了。”见昌林郡主似乎对自己也十分不认同,明珠便缓缓地说道,“狗急了还跳墙呢。没那个身份,非要去捅英王的肺管子,赖得了谁?左右三叔名声也难听得很,三婶与他也算做了一回夫妻,名声一起坏了也无所谓。” 她哼笑了一声,一点儿都没有将英王发作顾家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当她是一家,这鞭子就抽在你的脸上,自己找不痛快。” “且那是他爱妾之母,对长辈不敬,自有御史弹劾他。”明珠哼哼着说道。 只当不是自己一家的,听个热闹也就完了。 昌林郡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鞭子都抽完了,且她也不愿上前寻不痛快,到底放在一旁。 她并不将此事看得比天还高,然而对于英王来说,打过了周氏,他就后悔了。 “人都死哪里去了?!”英王这些日子都提心吊胆的,果然今日就挨了御史的弹劾,弹劾的是英王殿下当街跋扈,欺凌年长妇人。 这乃是御史上本,皇帝听了就很不高兴,认为英王这般不将黎民百姓放在眼里实在不是皇子的心胸。当听说是英王的便宜岳母,皇帝的脸色就越发怪异了起来。这些日子皇帝待英王不似从前,还屡屡有呵斥与不满,英王觉得似乎变了一个世界般。 前些时候他还春风得意妄图对太子取而代之,然而打从他挨了死鬼英王妃一刀,从此皇帝就对他越发冷淡。 今日,还将本该指给他的一桩差事,给了另一个宗室。 他心中盛怒,最近都是咬着牙拼着伤口剧痛上的朝,本就心里很不痛快,待见王府里的侍女竟服侍得慢了,越发恼火。 已经有侍女急忙上前,服侍他更衣。 “笨手笨脚!”英王叫这畏惧的侍女一下子按在伤口上,疼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王爷息怒!”这侍女吓得不轻,急忙给英王跪下,讷讷地说道,“奴婢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就能伤害王爷尊贵的身躯么?英王顿时愤怒了。 他心里生着一团激烈的火焰,恨不能燃烧万物!然而看着这侍女花容失色的样子,英王又觉得有点儿没意思。 他心里有火儿却发不出来,顿时就想到还自己今日被弹劾的罪魁祸首了,也不顾忌眼前的侍女,铁青着脸摁着自己伤口处,大步提起了自己手中的鞭子就往后院儿去。他走得飞快,一路上目不斜视,待看见了远远一处破败的柴房的时候,英王殿下的小腹就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看见这叫自己挨了一刀的柴房,英王就觉得伤口疼。 可是眼下却并不是他在意这个的时候,他脸色阴沉,一脚就踹开了眼前晃晃悠悠的破木门。 一声女子害怕的惊叫,在柴房中响起。 英王眯着眼睛顺势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头发散乱纠结,脸上满是灰尘的女子,正把自己往柴房的角落里挤。 她看见是他,目中再也不是从前的媚笑欢喜,只有惊恐与恐惧。 “贱人。”英王看见顾明玉,脸上就狰狞了起来。 他面前这个落魄的女子,正是他的侧妃顾明玉。 打从英王妃死了,他就将顾明玉给丢到了这里。 “王爷我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罢!”顾明玉想要往角落缩着,可是再缩着也没有可以将她护住的地方。 她见英王脸色冰冷,顿时吓得大哭,顾不得身上都是馊味儿,爬着到了英王的面前,一双干枯的手用力地抱住的英王的腿哭着叫道,“我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了我这一回!”她被关在这柴房,已经几天没有水与米了,不仅如此,或许是英王妃死不瞑目,她总是感到这凄冷的柴房,每晚上都有女子幽怨的哭泣声。 顾明玉从来养尊处优,哪里有过这样凄凉的时候,不过几日就熬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王爷。”往日的爱怜还在眼前,明玉断然想不到英王对自己这样狠心。 他不仅对自己不闻不问,更恐怖的,是他每每心情不好,总是会过来鞭打她。 她身上已经全是伤口,可是英王却不叫人来看诊,也不叫人给她伤药。 她的身上伤口溃烂,剧痛入骨。 “要不是你,本王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怎会叫顾明珠嘲笑!”英王心里苦哇,那是真感到特别悲伤来的。他垂头看着在自己脚下哭泣的女子,想到她叫自己没脸见人,还不能给自己提供顾家的助力,越发恼火。 他怒从心头起,提起了鞭子劈头就抽在了她的身上。他就听见顾明玉惨叫在自己面前打滚儿,想要抱住自己央求,可是却没有半分动容,一鞭一鞭地抽在她的身上。 顾明玉只觉得身子都被抽碎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抽搐地疼痛。 她滚在地上,血与土搅和在一起,哭得声嘶力竭。 “王爷饶了我罢。”她忍不住抱着英王的腿哭着叫道。 “呸!”英王抽了顾明玉许多鞭子,见她渐渐地没有了声息,霍然停住了自己的鞭子。 他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浑身都冒着鲜血的女人,突然冷笑了一声。 “不要叫她死了!”他提着满是鲜血的鞭子,与噤若寒蝉的侍女冷冷地说道,“她死了,你们也死!” 给他耻辱的女人,死一个英王妃就够了。 他要叫顾明玉受尽万般苦楚,生不如死! 他面容阴鹜,许久之后,突然落下了一滴眼泪来,又带着几分憧憬。 闽南总督就要入京……总督之女,该是贤良淑德,安守本分的好姑娘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3章 英王对自己重整门楣充满了期待。 闽南总督待知道皇帝宣自己回京,也是快马加鞭,不过几日就到了京中。 回了京中,他顾不得先回总督府上去给老太太请安,也顾不得妻儿老小还在后头,一路径直先往皇帝面前表忠心去了。 待叫内监绷着脸引到了御书房,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皇帝的御书房那是多庄严的存在呀,竟然还有这样不规矩的动静,闽南总督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却不敢进门,只待里头内监叫自己进去,方才垂头束手而入。 一进门,他就嗅到淡淡的药香。 “你回来的倒是很快。”待毕恭毕敬地跪下磕头完了,闽南总督才听见上头不辨喜怒的声音。 “给陛下请安,臣不敢怠慢。”闽南总督顿时就知道自己要坏事儿。 一方总督总是皇帝心里头看重的人,大多善待,可是他跪下也有很久了,却没有叫他起身。 也没有说赐个座儿啥的。 他心里咯噔一声,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哪儿错了。 只是他越发颤颤巍巍,不敢随意四顾,就算听见上头又不耐的女孩儿的声音,却依旧只垂头当做没有听见。 敢在御前这般猖狂的女子,自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闽南总督招惹得起的。 “珠珠尝尝这个。”皇帝审视了闽南总督一番,见他面上对自己恭敬非常,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这老东西竟然跟英王搅和到了一起! 别说什么英王跟总督之女的真爱啊,打从出了英王妃之事,皇帝就对英王的真爱一点儿都不相信了。他心里哼了一声,越发在意英王所图,毕竟闽南总督虽然也是一方总督,可是在天下总督之中,闽南那地方实在不是富庶之处。 英王怎么就看中了闽南总督呢? 皇帝陛下再也不想不是每个总督都有一个在外头与人一见钟情的坑爹闺女的,越发疑心闽南总督是不是与英王有什么交易。 他最近经常伤心,因此看谁都是个贼。 见闽南总督只跪了一会儿就浑身乱抖,还满头大汗,他觉得这是越发心虚了。 “不尝这个。”见明珠被皇帝郑重介绍了一款软甜的点心,齐凉就阴沉地在一旁说道,“难吃!我已经尝过了!” “白眼狼!”皇帝气得要死,顿时指着齐凉骂道。 打从明珠被赐婚,齐凉自然就不好往南阳侯府上去了。只是他想念明珠,又郡王府十分空旷,因此十分可怜。 皇帝见他精神愈发地坏了,起了恻隐之心,将明珠招到自己的面前,又叫齐凉也在自己面前,全了这小儿女之间的一番情思。 皇帝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慈爱的长辈哟,齐凉竟然还不知感恩,在后头说他坏话儿! “坏。”明珠指着皇帝,哼哼了一声说道。 皇帝顿时用幽怨的表情去看明珠。 齐凉已经得意洋洋,挑眉给明珠挑选她喜欢的点心了。 “皇祖父哭了。”齐梡抱着狗崽儿在一旁,指着皇帝天真地说道。 皇帝老脸一僵,默默地收回了妄图博取同情,方才努力挤出的晶莹的泪花儿,顺便用复杂的眼神去看十分实诚的小孙子。 齐恒默默地捂住了齐梡软软的小嘴巴,见弟弟疑惑地看着自己,低声说道,“人艰不拆。” 皇帝的老脸……已经麻木。 他咬牙看着两个小东西,恨不能按在膝上挨个儿抽屁股,只是见齐梡咯咯地笑着扑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还是无奈地张开了自己的手臂,由着齐梡小狗儿一样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顺便齐恒还轻轻地依偎在了他的手臂上,十分依恋。 他就听见齐梡仰头抱着他的脖子开心地说道,“皇祖父不要难过,梡儿,梡儿叫皇祖父天天开心,再也不哭啦!”他说着幼稚的孩童的话,却叫皇帝眼神温柔起来。 “一起。”齐恒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 “幼崽!”明珠哼了一声,倒了一杯茶递给皇帝,仰头哼道,“才不是喜欢陛下!” 皇帝在齐凉嫉妒的目光里呆呆地接过了茶,突然捂脸笑了起来。 他面上愉悦,再看闽南总督,就不是十分厌倦了。 当然,他也没想过饶了闽南总督。 “朕听说你家里有个姑娘,贤良淑德,与英王交情极好,似乎一见钟情。”见闽南总督卑躬屈膝的,皇帝叫他起身,就看见他露出十分茫然的眼睛。 他哼了一声装傻,掐着怀里齐梡肥嘟嘟的小脸蛋儿漫不经心地说道,“据说是养在你家老太太膝下的姑娘,是你的嫡女?英王来跟朕说,要求娶她,叫她做正妃呢。”他说完,目光敏锐地看住了面前的这个中年总督。 明珠也忍不住拿小脑袋看住了闽南总督。 别人不知道,可是湘怡县主知道得很,那是一个外室女来的。 闽南总督当年竟然宠妾灭妻到把外室女给接回来当嫡女,活该有今日一劫。 若是寻常人家儿,充作嫡女教养日后出嫁不过是名声好听一点儿,也不会有人深究。 可是皇家那是要查八辈子来历的,若日后揭破那姑娘外室女的身份,辱及皇家这金字招牌,皇帝必然会迁怒总督府满门。 到时候只怕英王头上更不好看。 “看他做什么?他很英俊么?”齐凉见明珠默默地看着闽南总督,顿时醋了,低声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你两日没有见到我了。” 讨厌的南阳侯天天都带着儿子儿媳在侯府乱窜,防备有人爬墙头儿,郡王殿下真是特别生气。 他每隔一天就往南阳侯府上去下聘一次,被昌林郡主“婉拒”到了现在,都要急死了。 “我想念你。”齐凉偷偷儿握住明珠的指尖儿,低声说道。 一条小蛇快乐地爬出来,鄙夷地扫过坏人类的手,仰头爬走了。 最近坏人类不大出现,蛇大人在主人面前一枝独秀,那真是过得特备惬意。 得宠的感觉真好,蛇大人又胖了一圈儿。 一只狗崽儿见它爬出来,叫了一身甩着尾巴跟在它的身后,小蛇一扭头,叫狗崽儿拱得踉跄了一下。 蛇大人怒,大怒,勃然大怒! 它目露凶光,张开大嘴向着这愚蠢的狗崽儿扑去,要将它当做自己的食…… 一只小爪子在咯咯的笑声里掐住了它的嘴巴,在它木然的目光里提起来,跟狗崽儿凑在一起。 “小伙伴儿!”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去了一个坏人类,人类小崽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蛇大人哭着被塞到了狗崽儿毛茸茸的肚皮底下给“暖暖”。 皇帝饶有兴趣地托腮看着这几只小东西在玩耍,却不见那闽南总督脸色一变,竟猛地跪下! 他才起身就又跪下了,显然是有所恐惧,叫皇帝眯起了眼睛。 “臣,臣……”闽南总督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知道这年头儿有坑爹一词,也经常嘲笑别家有不肖的子弟坑爹,只是再没有想过,有被坑到自己头上的一天呐。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外室女若做了皇子妃,自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皇帝恼火起来,还不弄死他全家? “臣不敢!”他几乎哭出声儿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儿上十几年的“爱女”,一出手就要他的命! “不敢?”还知道不敢。皇帝见闽南总督并未狂喜应承自己的话,脸上就缓和了一下,至少知道英王与闽南总督没有串通不是? 然而他却很好奇,盖因不过是叫闽南总督做一下皇子他岳父,又没有叫他去死,怎么就这样害怕呢?他心中疑虑起来,见闽南总督跪在地上飚泪,目中透出几分惊恐,顿时沉了沉脸色冷冷地问道,“你很害怕,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一冷,闽南总督再不敢欺君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外室女?充作嫡女教养?”皇帝简直要被这匪夷所思的笑话给逗笑了。 外室女乃是最低贱的存在,还不抵名正言顺的庶女呢! “臣当年也是鬼迷心窍。”闽南总督哭着磕头。 然而他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得亏皇帝没有先赐婚。若赐婚之后再将此事揭破,他就真完了。 如今虽然也叫人不喜,可是至少没有辱及皇家,至多也只是他不分嫡庶尊卑这个小小的罪过罢了。 然而他也明白,叫爱女坑爹了这一把,别说总督之位保不住,只怕日后他都不能有好前程了。 皇帝最重嫡庶尊卑,只怕日后都不会看重他。 “英王还不知道?”皇帝觉得英王倒霉倒得都有趣儿了,不由笑问道。 “该,该是不知。”闽南总督吭哧吭哧地憋出一句话来。 若知道那姑娘的真实出身,英王说什么都不能娶那个姑娘啊。 “叫英王入宫,叫他听听。”皇帝抹了一把脸,哼笑道。 “那婚事还成么?这可是一见钟情的真爱,陛下不成全了?”明珠觉得是自己为英王殿下仗义执言的时候了,歪着小脑袋突然问道。 “叫英王自己选。”皇帝眯着眼睛,愉悦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 叫他看看,儿子的这真爱,究竟有多真。   ☆、第194章 等待英王入宫的这段时间,闽南总督亲眼见证了一把皇帝是如何宠爱一个小姑娘的。 他多年不在京中,这是刚刚入京,因此并不认识御前的大红人湘怡县主。 见皇帝满面笑容,对明珠似乎有求必应,闽南总督偷偷儿缩了缩脖子,目光闪烁起来。 虽然一方总督听起来威风凛凛,只是远在地方,总不如天子近臣在皇帝面前得宠。 因此,京中的官宦都金贵一些,就算他身为一方总督,位列一品封疆大吏,可是逢年过节的,冰炭两节的孝敬,也都是往京中运了好些。 他也知道这一回叫败家闺女给坑了,皇帝虽然并不会因这些小事治罪,然而对他不喜是肯定了,没准儿总督都做不成。 这么个时候,就该寻个退路了。 闽南总督目光闪烁,却不敢抬头,只是竖着耳朵努力地听着。 “珠珠啊。”皇帝正凑在明珠的身边,见湘怡县主在外人面前很给自己面前,也不仰头冷哼了,也不抖着耳朵不给摸了,越发明白了与湘怡县主相处之道。 他笑眯眯地扫过两个十分羡慕的孙子,再看了看齐凉,越发傲气地抬头,兴致勃勃地问道,“前回你说起过的,那开天辟地第一只狸猫……”他顿了顿,闷笑了一下,只知道幸灾乐祸当个乐子,一点儿都没有想到人家狸猫大人要被扒皮做围脖时伤心委屈的心情。 两只幼崽儿缩在皇帝陛下的怀里,也好奇地看来。 因齐凉还没有胆子大到抽皇帝陛下,因此只能含恨看着。 “尾巴……”明珠一点儿都不想提起什么狸猫的血泪史,下意识地抖了抖耳朵。 “尾巴怎么了?”皇帝急忙问道。 明珠看天。 “怎么了呢?”齐梡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心有戚戚地摸了摸狗崽儿的尾巴。 “秃了。” “秃了?” “贪狼星君不愿杀生,只是那狸猫的皮毛十分招人喜欢,还有一只心机深沉的狐狸进谗言,因此狸猫虽然逃出生天,尾巴上的毛却被拔光给星君做了一双护手。” 当然,狸猫大人还是赚了的,毕竟毛儿是可以重新长出来的不是?不过苦逼的是这狸猫被拔光了毛,尾巴秃了一时不能毛茸茸,叫一只讨厌的狐狸率众围观,形象大失,丢了很大的脸。作为一只开天辟地头一只的狸猫,叫日后的子子孙孙怎么看呢? 从此狸猫跟狐狸成了世仇。 皇帝被这个故事迷住了,击节赞叹,又说贪狼星君不做杀孽,实在是一个十分心慈手软的仙人。 明珠哼哼了一声,懒得反驳。 血流漂杵的仙人,有点儿被洗白的意思啊! 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湘怡县主不过是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凡人说说神话故事。她因有闽南总督在,因此不得不挺着自己的稚嫩的脊背,都不能歪在齐凉的怀里。 皇帝还在啧啧称奇,明珠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一扭头,就对上了闽南总督的老眼。 总督大人对湘怡县主露出了一个善意得能滴出蜜糖的笑容。 明珠觉得这笑容十分阴险,警惕地冷哼了一声。 齐凉自然也觉得闽南总督鬼祟碍眼,扫过这中年的眼,抿了抿嘴角。 他修长的手抬起又放下,落在明珠的手边,却没有与她的手接触,恐叫人说明珠的闲话。 明珠却不在意,伸手戳了戳齐凉的冰冷的大手。 齐凉缩了缩自己的手,眼角却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容光越盛,俊美得光彩夺目。 皇帝为齐凉的俊美所摄,哼笑了一声,却又有些欣慰。 这儿子们的婚事真是叫他伤心得透透儿的,几乎不相信这世上的感情了,到底齐凉与明珠,叫皇帝陛下心里暖和起来。 至少皇帝陛下又相信爱了。 他正托腮看着齐凉与明珠的官司,想要揶揄两句却见闽南总督在一旁,越发觉得这厮碍眼,就见外头传来了内监的通传,之后就是英王毕恭毕敬地进来。 英王殿下脸色苍白无力,显然元气没有恢复,不过他气色里却又有一种满足,似乎发泄了自己的憋闷之后的畅快。他眉飞色舞地进门,见了皇帝急忙拜倒,仰头含泪道,“父皇愿意召见儿臣,儿臣欢喜极了。” 皇帝对他起了芥蒂,眼下又愿意见他,英王心里又生出几分希望。 他不着痕迹地去看皇帝怀里的两个侄儿,目光闪烁。 太子为君父厌弃,甚至不能见容于上京,被撵出京中,却没有被废,只怕缘故就在这两个小东西身上了。 余下的皇子要么是没有儿子,要么就是没有嫡子,因此太子妃所出的这两个就十分金贵起来。 就算是为了传承,皇帝也不会立没有儿子的皇子顶替太子。 他心里咋舌。 因皇后护得紧,弄死两个小东西太露痕迹,只一次没成功,他就不敢再动第二次手了,因此所有的希望,都在自己的子嗣上。英王殿下更苦逼一点,庶子都没有,拿什么跟太子相争呢?庶子是不值钱的,可是若论嫡子,他首先得有个正妃呀。 他心中烦乱,正想跟皇帝再提一提自己的新宠,就见着一旁满脑门都是冷汗的闽南总督了。这位合该是英王殿下的岳父,因此英王面上就露出亲近的笑容。 可怜闽南总督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英王殿下的苦心,垂头不敢看他。 “原来总督大人也在。”英王在外从不摆皇子的谱儿,此时彬彬有礼地微笑。 “殿下。”闽南总督难受到皇帝刺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用十分冷淡的声音回应了一下。 皇帝看着英王这般亲热,挑眉哼笑了一声。 “方才,朕还在问你的婚事。”皇帝见英王一脸惊喜,重伤都顾不得过来给自己磕头,慢吞吞地掐了一把一条细细的蛇尾巴。 蛇大人愤怒地从狗崽儿毛茸茸的肚皮下窜出来,对皇帝龇牙咧嘴地威胁。 英王垂了垂自己的头。 皇帝又操起懵懂的狗崽压在小蛇的头上,这才笑眯眯地说道,“你是不是要问问,闽南总督的意思?” 他见英王迟疑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便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闽南总督方才与朕说起了一个很大的笑话。外室女充作嫡女教养,巧得很,朕的儿子竟相中了她,要与她缘定三生。”他见英王一脸茫然地看了自己一会儿,突然脸色煞白,显然是明白了自己的话,便挑了挑自己的眉。 “父皇?”英王殿下心里一团火而来,当头就叫皇帝给泼了一盆冷水! 他透心儿凉,冷得浑身都打寒战,喉间有淡淡腥甜的血腥味儿在蔓延。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姻缘这般坎坷。 因叫皇帝这一句给刺激大发了,英王踉跄了一下,眼前发黑,五雷轰顶一般。 “不信,你自己去问问。”皇帝淡淡地说道。 闽南总督对急切看来的英王露出一个腼腆尴尬的笑容。 谁知道外室女也有春天呢? 英王没感到春天,只感到寒冬!他浑身气血逆流,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人生都崩溃了,软软跪在地上。 “平身。”他面前正是明珠,湘怡县主觉得不必受英王大礼,哼哼着仰头说道。 她仰着小脑袋还带着几分轻慢鄙夷,英王看见,心里越发痛苦了。 怎么每次都有她看英王殿下的笑话呢?! 英王妃,英王侧妃顾明玉,如今加一个总督家的外室女! 顾明珠是不是专门儿看他笑话的? “父皇一定是与儿子玩笑罢?”英王心中还有点期待,几乎是急切地看着皇帝,想叫他突然笑着跟自己是是一场笑话。 他再没有想过,自己相交日久,在总督府老太太面前最为得宠的女孩儿竟然是个外室女。虽然那姑娘确实轻佻妩媚了一些,不过与他亲近这么久,从未说过自己不是嫡女啊!他也叫人探问过,确是总督夫人名下的嫡女,怎么就变了呢?这叫付出了一番真感情的英王殿下情何以堪?! 英王殿下以后都不敢相信爱了。 “什么身份有什么打紧,有情才是真的。”明珠眯着眼睛看着嘴角一抽的英王。 “珠珠这话说得就很对。”皇帝觉得明珠说到自己的心里,感慨地说道。 英王迷茫地看着皇帝。 “朕听说,因那丫头,你身子都好起来,就想着外室女就外室女罢,只要你喜欢,还有什么打紧的呢?” 皇帝半点儿没见英王的脸都不是人色儿了,十分开明地说道,“正妃就正妃好了,虽然身份有碍,知道的人也不少……”他顿了顿,见英王眼里滚出泪水来,便笑着说道,“不必惊喜,朕总是希望你快活的。”他一脸要为英王做主,要将闽南总督外室女给英王当个正妃的样子。 英王哪里肯呢? 一个外室女,多低贱的身份,这要是给他做了正妃,他还不得叫天下人笑话死? 且,天下怎么可能有一个外室女出身的皇后?! 就算那丫头是个天仙儿,英王也只能挥泪斩断真爱了! 英王顿时嚎哭了一声,趴在皇帝脚边感激了一下皇帝为他着想感恩的心,之后嘴脸一变。 “虽儿子的喜怒要紧,可是皇家,父皇的体面更要紧,儿臣怎能一己之私,叫皇家蒙羞?”英王嘴角还带着心情激动溢出的鲜血,一脸正义地说道,“儿臣不能应!”他一脸为皇帝牺牲幸福的哀痛。 “恶心。”明珠在一旁恹恹地看了,撇嘴说道。 她声音不小,英王一顿,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叫她扒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5章 英王觉得顾明珠已经嚣张得要上天了。 这是在御前! 是在皇帝的面前。 顾明珠这般口舌无忌,还对皇子无礼,显然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英王殿下从来就是一个有容人之量的好皇子,他只是用怨恨的眼神去看揭穿了自己一层皮的明珠,之后含泪凝噎,一脸痛失所爱。 皇帝看着英王还在自己面前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得不承认,明珠确实是正确的。 恶心得叫皇帝没法儿看 他皱了皱自己的眉头,有些不快地避开英王抱着自己的手臂,之后似笑非笑地看住了英王。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儿臣是为了皇家体面……” 英王才争辩了一句,就叫皇帝拦住。 皇帝不想看英王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也不想知道英王的“苦衷。” 他只是笑了笑,眉目温和地与英王说道,“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左右闽南总督也不愿意。” 闽南总督顿时飞快点头,就跟点头点得慢了,会被砍头似的。 英王却已经在心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终于不必娶外室女,体面算是抱住了,且那不过是个外室女,与闽南总督心里有什么位置呢? 没用还会带给自己耻辱的女子他是真的不想再要了,见皇帝心情似乎不错,也没有发怒什么的,他虽然对明珠在近前十分不高兴,还是与皇帝流泪说道,“儿臣叫父皇担心了!儿臣也是难过极了。”他抹了一把眼泪,起身与闽南总督躬身说道,“虽……没有缘分,可是本王与令千金到底相识一场,待令千金成亲时,本王愿出一份嫁妆。” 这就是要堵住闽南总督的嘴了,英王仁至义尽,又十分有风度苦衷,种种作风,确实叫人心折。 闽南总督哪儿敢要他的嫁妆,英王又不是外室女她爹,急忙擦汗谦虚地说道,“不敢叫王爷破费。” 他敏锐地感到皇帝对英王的态度很有些不对,见英王迟疑,又急忙与皇帝告退,撒丫子跑了。 “你也去罢。”皇帝和颜悦色地与英王说道。 “儿臣多日未给父皇……” “不必了,你忙你的去,你的王妃还没有着落,你还是尽快去物色。”皇帝淡淡地垂目,把玩手边一把玉如意。 英王见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拒绝,心里一松,面上也一喜。 一个总督之女没有了,可是这京中高门贵女不知多少,他总能找出一个拔尖儿的来不是? 说起来,若不是湘怡县主顾明珠的性子又臭又硬,嘴里不饶人为人也不友好,英王觉得她就很合适。 父兄得力,出身宗室背靠王府,本人也在御前得宠,风头压过寻常的公主,这样的好姑娘真是不多见了。 只可惜王八配绿豆,跟凌阳郡王看对眼儿了。 英王心中唏嘘了一下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又怒视明珠一眼表示英王殿下记住她了,这才讷讷退下。 他本就重伤未愈,眼下又叫天雷劈在头上,心里真是特别难过,背影都带了几分哀凉。 明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哼了一声有些不喜。 “看见他就恶心。”英王惺惺作态,伪君子一个,明珠觉得这还不及真小人呢。 至少没往脸上刷几张皮呀。 皇帝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有露出来,本想摔了手里的玉如意表示一下愤怒,然而见两个孙子都在自己眼前,恐惊吓了孩子,到底忍住了。 只是叫皇帝忍了一下,那就是真叫皇帝记恨了。他眼看着英王退出御书房,脸上顿时就落了下来。他死死咬着牙关,听着明珠的评价,想到英王竟果然是冲着闽南总督的权势想要联姻,而不是从前跟自己说的什么真爱,不由想到英王几次三番说起真感情时,自己还生出的共鸣。 他心里恨英王哄骗他,又有十分的警惕。 英王既然是冲着闽南总督去的,那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昭然若揭了。 再没有想到,刚刚压住太子,英王就亟不可待了。 皇帝最恨皇子动摇自己的皇权,见英王眼瞅着想上位,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他信手摸了摸齐梡的脸,叹了一声,几乎老了十岁。 他一心照拂自己的儿子们,没有想到儿子们却在打他的主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陛下为何恼怒?”明珠见皇帝脸色不好看,便摸了摸他的手腕儿。 才肾亏好些,千万不要爆了血管儿呢。 “在朕这个位置,就连儿子们,都不给朕一句真话真心了。”皇帝疲惫地叹了一声,露出几分衰败。 他为何喜爱直来直去什么都在脸上的人?就是因为这个了。 不管是从前的齐凉齐安,还是如今的明珠,不管性情如何,可是在他的面前,总是没有伪装,有什么说什么。 皇帝觉得弥足珍贵,方才愈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真情,才会这般宠爱几个孩子。 “真心真话,有亲近的人说就够了。”明珠却觉得皇帝怪矫情的,要求太多真是龟毛,哼了一声仰头说道,“何必伤心?待陛下没有真心,日后陛下就还之假意,难道伤心了,就能得到真心了不成?” 她顿了顿,便缓缓地说道,“若自己难过了,为陛下担心的,也不过是真心为陛下的人。亲者痛仇者快,本县主不屑之。”她一瞥一瞥地看着皇帝的老脸,觉得看在药材的份儿上,得宽慰一二。 不然气病了,浪费的也是县主大人的药材。 皇帝断然想不到湘怡县主心里给自己吃药都浪费,还觉得挺感动的。 明珠倔强,何曾说过这般宽慰之语呢? “这就是珠珠对朕的一片心了。”就冲着这么一席话,皇帝决定饶了小白眼狼们对自己做出的伤害。 “至于英王。” “抽他!”小鼻子小眼儿爱记仇,说的就是湘怡县主了。 皇帝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哭笑不得地看着怂恿老子抽儿子的明珠。 “他与你有仇?” “有没有仇都讨厌他!”明珠耿直地说道。 她这般直来直去,皇帝抽搐了一下自己的龙脸,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不过见明珠记仇的样子,见她哼哼唧唧用眼角余光偷看自己,皇帝又深深地感动了。 想必这小姑娘是因方才英王伤了皇帝的心,因此恨上了英王,非要报仇一二了! “珠珠待朕真是真心。”皇帝感慨地说道。 明珠正在心里把与自己有仇的英王千刀万剐,闻言横了皇帝一眼。 她觉得皇帝似乎误会了不得了的事情。 “不是为了陛下!”她诚实地说道。 “知道了,口是心非的小东西。”大抵是湘怡县主从前口是心非的毛病深入人心,皇帝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真的不是为了陛下!” “好了,珠珠说不是,那就真不是。好不好?”皇帝哈哈大笑,龙颜大悦。 齐凉抿了抿嘴角,感受到了明珠急眼的心情,也在一旁低声说道,“不是为了陛下。” “朕都给你赐婚,你还醋成这样?”皇帝诧异地问道。 明珠有气无力地看着眼前愚蠢的凡人皇帝,瘪了瘪自己的嘴巴,十分委屈。 真的不是为了皇帝来着! “说起大婚之事,朕还想说道说道。”皇帝逗弄了一下这两个小白眼狼,叫他们感受了一下什么叫百口莫辩,这才深深出了一口被薅羊毛的恶气,挥着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心情很好。 他也不想摔如意了,只笑着与明珠说道,“皇后与朕说起过,阿凉的亲事到底不好简薄,一个郡王,一个县主,都是高爵,不用心也不像话。”他完全忘记二公主比明珠的爵位还高,出嫁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和声说道,“阿凉大婚有宗室协办,皇后也说要看着一些。” “聘礼还未上门。”齐凉顿时心情抑郁起来。 最近凌阳郡王又有一种“天下辜负我!”的仇恨了。 皇帝默默地板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这才笑道,“昌林不是说七顾茅庐?你第几次上门了?” 齐凉阴沉地说道,“第五次。” 皇帝万分同情白眼狼的遭遇,幸灾乐祸地笑道,“只剩下两次,朕相信你!” 他挥了挥玉如意,对齐凉抱着很大的期待。 “珠珠的嫁衣也要预备起来,说起来……阿凉府中没个侍候的人,也是辛苦极了。”皇帝恐白眼狼掀桌子,又叹了一声。 凌阳郡王默默收回已经搭在桌子上的手。 明珠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看着皇帝替齐凉装可怜。 “他府中空虚,你又定了秋末大婚,这段时候阿凉在府中没有照顾,朕担心极了。”见明珠鄙夷地看着自己,皇帝淡定微笑,然扫过齐凉陡然警惕起来的脸,慢吞吞地说道,“珠珠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该明白朕疼爱阿凉的心意。朕心疼阿凉,因此给他挑了几个好人儿,照顾他起居,日后,也能照顾珠珠,给珠珠分忧。” 他信手拍拍,就听见御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齐凉的脸色凛然一变。 明珠却哼哼着看着一脸慈爱的皇帝。 “敢入王府,别怪本王挫骨扬灰!”齐凉没想到自己竟然一场艳福从天而降。 “脚步微沉,呼吸平和,特别有一股子油盐味儿。”明珠撇了一眼比自己还紧张,几乎失了分寸的齐凉,却觉得心里欢喜。 想也知道,皇帝怎么会给齐凉女人。 只是,关心则乱。 “赏给阿凉了。”不大一会儿,三个御膳房内监进门,安静给皇帝磕头。 皇帝笑眯眯地指着三个满脸老褶子的好人儿,越发戏谑。 凌阳郡王果然艳福不浅。 “你还挫骨扬灰么?”   ☆、第196章 齐凉阴沉地看着坏心眼儿的皇帝。 三个御膳房的厨子,乃是明珠最喜欢喝汤的那几个御厨,齐凉本想要赶在大婚之前,“抢”到王府里去的。 没想到叫皇帝给赏下来,实在叫凌阳郡王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厨子们也很委屈。 这年头儿做饭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职业技能了,做什么不过是做个饭,就要把人挫骨扬灰呢? 凌阳郡王曾纵横御膳房,脚踏灶台拳打总管全无敌手,大家都感到很危险。 “哼!”齐凉冷哼了一声,见皇帝戏谑地哈哈大笑,还抱着孙子们挤眉弄眼的,偏头哼了一声。 明珠就觉得皇帝赐下来的人不错了。 赐人,就得是叫人得用的不是?美人儿湘怡县主用不上,御膳房炖汤的御厨就很需要了。 “要!”她指了指那几个偷偷儿抹汗的厨子,认真地说道。 “珠珠喜欢?”明珠难得喜欢什么,这是第一次对人感兴趣,若不是几个御厨都是满脸老褶子的,皇帝都得怀疑一下湘怡县主移情别恋啥的。 明珠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哼了一声,“还好。”她顿了顿,才不去看齐凉发亮的眼睛呢,揪着趴在自己怀里哭诉自己被狗崽儿欺负得没有了毒蛇威严的小蛇的尾巴尖儿,哼哼唧唧地说道,“有了御厨,阿凉不必自己下厨了。” 齐凉认真地给自己炖汤喝,明珠每次想到,总是心里欢喜的同时,又觉得不愿叫齐凉劳累。虽知这是齐凉的心意,不过湘怡县主也不稀罕了。 她不愿齐凉为自己累着。 “阿凉还炖过汤给你?”皇帝顿时就醋了。 皇帝陛下教养了十几年,小狼崽子是连口水都没给端过啊! 皇帝深深地受伤了,抱着自家乖巧可爱的小孙子唉声叹气的。 “哼!”齐凉继续偏头,仰头看天。 “罢了,朕就知道,朕是个只配吃御膳房的可怜人。”这年头儿原来吃御膳房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皇帝陛下的感慨要是叫人听见,御膳房的御厨们都得去上个吊。 只是皇帝感慨了一下自己命苦,顺便目视齐凉,见白眼狼显然没有想给自己补偿一下的意思,便深深地摇头叹息了一下,却见齐恒与齐梡对视了一眼,齐恒从桌上抓了点心,捡起脚尖儿勉力放在皇帝的嘴边。 “甜甜嘴儿。”齐梡拍着怀里呜呜叫的狗崽儿叫道。 皇帝顿时心里顺畅了,含笑垂头将次孙手里的点心全都吃掉。 齐梡歪头见了,自己也咯咯笑着抓了同样的点心,自己啃了一口,点了点小脑袋表示味道好极了,顺便将另一半儿塞给了垂涎的狗崽儿。 皇帝正被感动得要命,见狗崽儿吧嗒吧嗒嘴巴看过来,顿时嘴角用力抽搐。 倒霉孙子真是太欠抽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一回为从前给了孙子一只狗崽儿感到后悔。 嘴里没啥滋味儿地跟狗吃了同样的点心,这才脸色发青地起身,戳了戳齐梡的小脑袋,抱着这个胖乎乎的小孙子就预备去寻皇后给自己几分温暖。他走得很快,显然心里很受伤,明珠与齐凉也不着急,跟在他仪仗之后,见皇帝脚步匆匆地越过了御书房的前殿,穿行御花园儿,但见姹紫嫣红之中,有影影绰绰的宫嫔的影子。 她们都是皇帝后宫之中的妃子,只是皇帝肾亏日久,很久只歇在皇后宫中养身子,因此日渐冷落。 因失宠,这些妃嫔都不敢往皇帝的面前来,实在是恐叫皇帝恼怒。 明珠见了那些如花朵儿般娇艳,梅兰竹菊各自风情不同的美人儿,小声哼了一声。 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自愿留在宫中争宠,可是她却依旧不想知道这些妃嫔的“苦心”。 皇帝心里这些妃嫔也没有什么地位,从前闲来无事逗弄一番也就罢了,他眼下只觉得自己没有精神与这些娇艳如花的女子们嬉笑,只当没有看见远远地,袅袅给自己行礼的妃嫔。 他大步走过御花园,将满园□□都撇在脑后,明珠跟着他见他目不斜视,竟觉得有几分满意。她忍不住往后看看那些黯然失色的妃嫔,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辜负了皇后的真情,也辜负了这些女子的韶华。” “一个男人只要一个女人就足够,再多,其实就是都辜负了。”齐凉淡淡地说道。 他垂了首,见四下无人,小心地将灼热的手覆在她柔嫩的肩膀上,认真地说道,“我只会,娶你一个妻子。” “嘴里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湘怡县主才不会承认自己被愉悦了呢,仰头口是心非地说道。 “我不会承诺,只是永远都不会叫你伤心。”齐凉顿了顿,冷哼道,“其余女子,都不是好东西!” 这般地图炮若是叫女子们听见,就算齐凉贵为郡王,那也是分分钟被喷成狗的节奏呀,明珠不由抖了抖自己的小肩膀儿。 不过凌阳郡王显然是叫宁王妃坑出了心理阴影,明珠扭身叫齐凉的手从自己的肩膀落下,见齐凉一脸认真,容颜在天光之中仿佛能生出光辉,忍不住退后了一下,抖着小耳朵小声儿说道,“女子美好的更多,只是你倒霉,没有遇上罢了。” 天下女子有许多品格高贵不让须眉的人,齐凉命苦,遇上的都是女子中的败类,且叫明珠自己说,比起宁王妃,宁王才最恶心。 莫非叫女子引诱,就能理所当然地背叛妻子,叫妻子伤心么? 她摸了摸齐凉的手臂,见他一颤,撇头说道,“本县主照顾你。” 皇帝远远地立在远处,看着这两个容颜秀致的孩子彼此几乎贴在了一起,哼笑了一声大步地走了。 他一路就到了皇后的宫中,见皇后正在看手里的一份书信,忍不住上前笑着问道,“这是谁的书信?”他见皇后并不避讳自己将信递给自己,便接了,看了便皱眉,缓缓地说道,“太子水土不服,病了?这可是大事。” 他叫太子出京,一则是实在忌讳太子,恐他日后对自己生出叛逆之心,一则是自己年长,太子身强力壮,这朝中群臣只怕分成两派。可是他到底记得太子是自己儿子的。 太子的儿子,也是皇孙之中最出众的。 “叫太医一路跟着去罢。”皇帝不想逼死儿子,垂目轻声说道。 皇后含笑应了,见皇帝对下头太子爱妾得了很不好的病症之事毫不在意,也不提醒。 她也顾不得太子更多,只知道太子好好儿地活着就足够,专心预备三公主大婚之事。 虽然凌阳郡王的下聘之路十分坎坷,终于明白了得罪岳母之后就不是七顾茅庐而是九九八十一难了,三公主做堂妹的,却是春风得意。 三驸马薛探是一个十分秀雅温和的人,且虽然温和,却并不是强硬,能跟凌阳郡王对着干护着三公主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了。 皇帝又喜薛探对三公主一心,就算大公主喜爱他却半点儿都不会动容,铁石心肠真是好极了。因此,当薛探入宫给皇帝磕头之后,看在薛探出身皇后本家,也为了三公主成婚能体面一些,皇帝提拔薛探往兵部作了侍郎,十分看顾重用。 三公主知道自家未来驸马前程正好,满心欢喜,就把自己的心事说给明珠听。 再一次入宫与齐凉见面的湘怡县主不得不捂住嘴才能不要吐出来,从此几乎听不得“表哥”二字了。 就在明珠想着要么就干掉表哥薛探,要不就干掉三公主还自己一个清净日子的时候,三公主终于把自己给嫁掉了。 三公主出嫁的那一日整个上京都通红一片,显然不是二公主那点儿小风雨能比得了的。明珠早早儿就入了后宫,就见三公主在自己的宫中安心备嫁,她脸上涂着厚厚的鲜艳的妆容,看不到真正的容颜,可是明珠却觉得她美丽极了,似乎这天下所有的荣光都在她的身上。 她安静地立在皇后的身后,看着皇后一边笑着含泪给三公主戴上水晶凤冠,给她亲手披上了鲜红的嫁衣。 三公主脸上幸福的模样,叫明珠不知为何,心里跳起来。 她再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这样,想要见到齐凉的脸。 “嫁出去了,就得稳重起来,知道了么?”皇后摸着三公主的头发柔声问道。 “不想离开母后。”三公主瘪了瘪嘴角儿,眼眶通红地把脸埋进了皇后的怀里。 她脸上有幸福的光彩,又有同样的舍不得。 “又不是不回来了。”明珠有些不明白。 “待你出嫁那一日,你就明白了。”皇后见明珠尚且懵懂,忍不住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推开怀里的三公主强笑道,“大喜的日子,你若哭了,只怕就要不好看了。” “才不是,表哥心里,不管什么样儿,我都最美。”三公主这就是炫耀了。 她仰着小脑袋,眼里还堆着眼泪花儿,一脸不舍,还对着远远立着的皇帝露出急迫的表情。 皇帝都被爱女对自己深沉的爱感动了。 “看什么呢?”他温和走来,与三公主问道。 “表哥怎么还不来?”三公主往外看着灯火通明的殿宇,急得跳脚儿,小声儿说道,“儿臣很着急啊!” 皇帝脸上不舍的表情,默默地僵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7章 三公主虽然在最后一刻伤透了皇帝的老心,可是作为最得帝宠的公主,在宫中还是很有市场的。 至少几个皇子,别管三公主高不高兴,乐意不乐意看见他们,都厚着脸皮来了。 静王进门就缩在后头伪装自己是路人甲,他与自己的王妃立在后头,也不会上前去给三公主祝福一下,只是胆小地抿嘴儿微笑。 这青年虽然胆小如鼠,从来不敢参合皇子之争,还只知道躲在家里当个宅男,不过明珠对他印象不错。 静王大概算是皇子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姬妾的奇葩了。 他只有静王妃一个,两个人看起来很要好的样子,就算是在宫中,静王也握着静王妃的手。 似乎感觉到明珠扫过来的视线,静王默默地缩了缩脖子,清秀的小脸儿默默地红了,静王妃便对明珠含笑颔首。 并不十分热络,也不十分冷淡,十分平静的样子。 明珠也不是自来熟的性子,也不知道去跟人说话交谈顺便刷落一个皇子妃小伙伴儿给自己。 她站在三公主的身边,见皇帝委屈地看着败家闺女,哼了一声撇头说道,“要出嫁,心里慌张,竟口不择言。”三公主确实是舍不得皇帝与皇后的,就是平日里与明珠憧憬嫁人之后的美好生活,她都会时不时红了眼眶。明珠明白三公主的心意,见三公主红了脸,指着她说道,“口是心非!” 最口是心非的姑娘就是湘怡县主了,竟还去评价别人,三公主顿时呆住了。 皇帝也是明白三公主的心的,见她出嫁之前还想要逗自己一乐,便无奈地叹气。 “朕养了这么一个好好儿的公主,便宜薛探了。”他就与皇后笑着说道。 “那孩子是个死心眼儿,陛下不会看错人。”皇后自然不会给自家小辈拆台。 他们围拢在三公主的身边,明珠就觉得没意思起来。 齐凉作为薛探的表哥,这一回是陪着薛探往宫中迎亲的,因此不在她的身边。她虽感到形单影只,不过身边多出两只幼崽儿来,倒也不是十分寂寞。只是齐梡实在是太活泼,咬着大拇指歪头抱着狗崽儿观察了一会儿,撇着小腿儿走到三公主眼前,仰头咧着自己雪白的小门牙看着垂头和气的三公主,稚嫩地问道,“三姑母要嫁人了么?” “是呀,你是不是很失落?”三公主曾经被这侄儿“退而求其次”了一把,真是念念不忘啊。 齐梡叫她一把掐在胖嘟嘟的小脸蛋儿上,瘪了瘪嘴角儿,垂头委屈地说道,“说好的嫁给梡儿呢?” “你想要娶本公主了么?晚了!”三公主觉得侄儿这是浪子回头的剧本,默默回忆了一下自己喜爱的戏本子,便仰头哼道,“你叫本公主……本公主嫁给别人啦!” 对不起滚远了的翻版,终于叫三公主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 “姑姑不嫁给梡儿,叔父也不嫁给梡儿,没想到三姑母竟然也能嫁出去呢。”齐梡胖嘟嘟一团探着小胖手感慨了一下,特别遗憾。 三公主嘴角一抽。 公主殿下觉得齐梡这绝对是因爱生恨,得不着就气死你的节奏。 皇帝龙颜大悦,觉得孙子替自己出了一口气。 “梡儿真是会说天真的话。”长在宫里还这么天真,其实简直就是蠢透了。 只是英王殿下还是疼爱侄儿的好王叔呢,面上就带着温润的笑容上前说道。他疼爱地想要摸一摸齐梡的小脑袋,却见这小鬼警惕地躲到皇帝的身后不给摸,想到他与顾明珠的亲近,只恨小鬼瞎了眼,然而面前却一派从容地与皇帝笑着说道,“今日是三皇妹大好的日子,怎么能惹三皇妹不痛快呢?虽童言无忌,只是梡儿也当教导规矩了。” “你自己的规矩都没有学明白,还有脸建议他人?”明珠顿时在一旁冷笑。 英王这脸色好看了许多,大概是重伤恢复一些了? “你!”英王觉得明珠真是太讨厌了,不由怒道,“你太放肆了!” 就算顾明珠出身宗室,乃是南阳侯与昌林郡主的爱女,可是敢对皇子大小声,也实在无礼。 “实话实说罢了。至少本县主没有没规矩到看上一个外室女。”这多不规矩啊,简直丢尽皇家的脸,明珠就瞥着英王冷笑说道。 她是有个姐妹在英王府当人质,若英王觉得县主冒犯了他,可以回去抽她姐妹出气来的。 明珠保证不心疼。 外室女之事简直就是英王心中的剧痛,他只觉得心口发疼,又感到脸上**辣的,似乎几个弟弟都在看自己笑话。 “行了,大好的热闹都叫你冲撞了。”英王连侄儿似乎都容不得,就叫皇帝心中越发警惕了。 他虽然偏心一些,可是说实在的,自己生的儿孙,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败落呢? 英王不能容齐恒兄弟,就是皇帝的隐忧。 “儿臣也是关心则乱。”英王见皇帝面色不善,急忙垂头温顺起来,他知道今日是三公主大婚,若搅和了,皇帝肯定饶不了他,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今日皇子们入宫都带着自己的王妃,只有英王形单影只,看起来可怜极了。 诚王在一旁鬼祟探头探脑片刻,缩回自己王妃的身后。 诚王的身后,还有恪王与敦王。 这两位年幼的皇子才出府,敦王前些时候因静贵妃在宫中散播关于恪王救父的流言叫皇帝骂成狗,越发垂头丧气,再也没有当年在宫中肆意的小霸王模样儿。恪王嘴角儿还带着前些时候被皇帝命人抽出来的伤痕,却依旧漂亮精致。 他今日穿着一件精致绣着朱雀的紫红锦衣,眉目风流耀眼,仿若明珠生辉。此时他安静地扫过明珠,却没有之前的迫切。 十分平静,仿佛明珠并不重要。 明珠也不觉得自己在恪王心里很重要,专注地跟三公主一同踮着脚尖儿往宫殿之外看去。 “珠珠也想看见薛探?”皇帝为姐妹情深动容了。 湘怡县主听见薛探二字,默默捂着嘴巴好悬没吐出来,许久,勉强摇头。 “阿凉今日跟着阿探入宫。”皇后便笑着说道。 皇帝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揶揄地看着明珠笑了。 明珠哼唧了一声,却并不否认,漆黑的眼睛执着地向着外头看去,就见星光垂落,月下清辉,大红的烛光将自己眼前映照得大亮。 远处传来了欢呼声与喜乐之声,无数人影向着此地而来,当中被簇拥的一名红衣青年,眉目俊秀,风姿夺目。 明珠看了一眼,认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拼命忍耐。 从此三驸马真是湘怡县主命中的克星啊。 他今日大婚,几乎是逼人的俊美风流,世间无双,可是明珠的眼睛,却只落在他的身边,那几乎隐藏在幽暗的夜色里的玄衣青年的身上。 他脸色平静无波无澜,也十分安静几乎人都要消散,可是明珠只看得见他。 她远远地看着齐凉一瞬,抖着红透了的耳朵尖儿扭头哼了一声。 恪王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她,握了握自己垂落的手,垂目没有再说什么。 英王早知道这对儿家伙私相授受,只是唯恐皇帝恼火,竟从不敢说。他用怨恨的眼神去看了一会儿明珠,又忍不住落在因忙着开府因此不大上门了的恪王身上,有心与恪王兄弟情深一下,却发现诚王十分碍眼。 因之前顾明玉之事,英王与诚王算是正经翻了脸了。诚王若不是闭门家中不大出门了,早就叫英王刀刀捅死。英王再没有想过诚王今日竟然敢入宫来凑热闹,顿时脸色阴沉起来。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英王的耻辱都是诚王的缘故,他恨死他了。 感到英王充满杀机与愤怒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诚王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然而想到小伙伴儿齐安与自己的话,又扬起了头,傲然地扫过英王。 “王兄这话,弟弟听不明白。”他用傲慢的眼角去看自己从前很害怕的兄长,拼命回想齐安与自己说过的话,顿时理直气壮地说道,“王兄该当对我有愧疚之心,为何倒打一耙?!” “什么?!”英王觉得自己听错了。 叫他头上绿成了韭菜,捡了他睡过的女人,还说他倒打一耙? 人怎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说起来,也是王兄负了我。”诚王感到英王的怒意,心里害怕了一瞬,只是猛地想到这是御前来的,英王就算再生气,哪里敢对他动手呢?顿时狐假虎威起来,冷哼道,“玉儿本与我情投意合,做了夫妻。可是皇兄却横刀夺爱,叫我失了心肝儿。” 当然,诚王殿下跟花魁快乐玩耍的时候早把顾明玉给忘到天边儿去了,不过到底爱过,彼此拥有过不是?诚王觉得道理都在自己一方。 “你这话何意?!”英王突然后悔跟诚王说话了。 他气得眼前发黑,看人都晃动,几乎爆了血管。 “弟弟说的不明白?”诚王顿时冷笑道,“弟弟叫王兄夺爱,生生地做了王八!王兄捡了弟弟的便宜,难道还不知足?!” 抢了他的美人儿还要他的命,太无耻了。 诚王不屑地看着英王。 “弟弟亲手好容易□□出来的,便宜了王兄。王兄免了自己好大的功夫不是?”   ☆、第198章 诚王的无耻简直叫人侧目。 英王目瞪口呆,简直用惊诧的眼神看着这个无能好色的弟弟。 诚王那一脸的理直气壮,一脸的“吃了大亏!”真是太叫人震惊了。 他本在皇子中觉得自己脸皮比较厚,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竟然叫弟弟给拍在了沙滩上。 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英王气的手发抖,眼前发黑,用力地拿手指去指点诚王。 他顾不得这是三公主的大婚,也顾不得皇帝就在眼前,恨不能一拳打死诚王。 “弟弟可没说错。且皇兄夺了弟弟的女人,我说什么了没有?兄友弟恭,兄弟情深,弟弟为了皇兄连女人都不要了,这得是多么深沉的感情?”诚王也很委屈,他堂堂亲王,虽然不能上朝不叫皇帝待见,可到底是皇子呀。 顾明玉脚踩两条船的时候,英王横刀夺爱的时候,诚王殿下只在暗中默默哭泣,可找兄长报仇没有? 他觉得自己特别有理,顿时挺了挺自己单薄的胸脯。 眼前的英王已经摇摇欲坠了,诚王眼见不好,知道今日若闹大了,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不说搅和了三公主的大婚会叫皇帝震怒,就是暴露了顾家女的不堪,他还不叫齐凉给活扒了皮? 见齐凉立在薛探的身边冷着脸看过来,诚王急忙偃旗息鼓不再多说。 “你这个混账!”诚王不吱声儿了,英王却忍不住了,他满心的愤怒,顿时咆哮了一声。 正在喜气洋洋与薛探说话,叫他好生爱惜三公主,不然饶不了他的皇帝都被这愤怒的声音打断了。整个热闹奉承的宫殿之中陡然一静,纷纷向着英王看来,见他脸红脖子粗样子似乎要吃人,都有些诧异。 皇帝的脸上顿时就沉下来了。 “混账?”他就冷笑了。 在御前还敢咆哮,英王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英王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变。 “父皇。”英王急忙上前,顾不得旁人,跪在皇帝面前含泪赔罪道,“儿臣一时盛怒,搅了三皇妹的大婚,是儿臣的过错,求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他紧张得汗都下来了,也不敢抬头去看自己周围的人。 今日能入宫的都是宗室或是顶级的权贵,他这么一跪,算是什么脸都没了。 “你皇妹大婚,你却盛怒?”皇帝心眼儿小,本能地觉得英王这是故意搅和三公主的婚事。 三公主虽然高贵显赫,可是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婚,却叫英王给打搅,怎能不恼火呢? “英王失仪,狂悖,行事种种叫人匪夷所思!”皇后从来都对皇帝的庶出皇子们只当看不见了,可是此时脸色却冷厉起来。她一边安抚小脸儿通红的三公主,双手覆在皇帝的手上冷冷地说道,“英王这样对待三公主,若不严惩,臣妾替三公主委屈!” 英王顿时吓得不敢抬头。 他心里也觉得委屈极了。 谁知道三公主大婚,会遇上一个无耻的诚王呢? “你做兄长的,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英王,因英王方才高声骂的是诚王,想也知道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不想问,想必这儿子也不想回答自己,垂目冷淡地说道,“你给朕从宫里滚出去!御前不敬,庭仗三十,回你的王府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出来。” 这就是要关禁闭了,英王霍然抬头。 “当日恪王御前不敬,也是庭仗三十。”皇帝没有去看垂头不语的恪王,淡淡地说道,“你与他没有什么不同。”他不去看英王不敢置信的眼神,只是见有人低声询问英王为何失心疯时,英王竟不肯辩驳,目光就闪了闪。 “今日是好日子,不要叫英王败坏了陛下的雅兴。”皇后见英王叫侍卫拖下去,目光一冷,对那几个侍卫颔首示意,转脸与皇帝笑着说道。 皇帝自然也不愿扫兴的,便笑着去看三公主了。 明珠却哼了一声。 她看了看与薛探并肩立在一起的三公主,觉得三公主很幸福的样子,锦上添花之事她懒得做,落井下石才是湘怡县主心里的真爱呢。她默默地从人群之中退出去,也不在意别人,自己慢条斯理地往宫殿外去了。 齐凉回头看见,也安静地退了出来,走到明珠身边,将身上的玄色披风解下披在她的身上。 “夜风冷,不要吹了你。”他弯下了腰给仰头等着他服侍的明珠系披风的带子。 “你呢?”明珠见他穿的单薄,问道。 齐凉双手顿了顿,垂目继续给她整理衣裳,轻声说道,“我不冷。” 还未入秋,虽然到了晚上有些凉意,只是齐凉却并不觉得寒冷。 他摸摸明珠纤细的手臂,问道,“去见英王?” 明珠自然是点头的,两人一路无话,十分快速就到了英王之处。 英王殿下垂头丧气地被摁在侧殿,整个人都被放倒在了一条长凳上,默默地,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衣袖,不要在一会儿暴风骤雨之中喊叫出来。不然若喊出来,那叫前头的勋贵宗室听见岂不是更丢人了么? 他再没有想过自己竟然因诚王与顾明玉挨了板子,满心的伤感之中,就见明珠晃晃悠悠地出现了。 “你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对于湘怡县主,英王真是仇深似海啊! “是啊。”湘怡县主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他,一点儿都不虚伪,耿直得不需要隐瞒! 英王被气的吐血。 “你这个……”他想骂人,可是才要开口,只觉得屁股上挨了一记重击,疼得他牙关紧要双目怒瞪,几乎是要奄奄一息,他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衣袖不要大叫,然见面前的顾明珠竟然好整以暇地靠在了齐凉的怀里。 看热闹看得眼睛都亮了。 英王恨得双目流血,可是之后,却只记得撕心裂肺的疼痛,哪里还记住一点小小的仇恨呢? 明珠见英王不过二十板子就厥过去了,人事不省,便于一旁的侍卫仰头说道,“泼醒。” 这些侍卫都是宫中侍卫,见英王叫帝后不喜,皇后面上带有怒色,还暗示往死里打,就知道英王只怕是不得皇帝与皇后的喜欢了,自然不会对英王手下留情。若换了得宠的皇子,三十板子也不过是轻风细雨,哪里有英王这般挨了二十板子就厥过去的呢? 自然是下了狠手的。 且若英王这样昏迷着被继续打完板子,也就完了,偏偏明珠要叫英王清醒。 南阳侯府顾家大奶奶赵美人出身襄阳侯府,巧的是襄阳侯正好儿管着宫中禁卫,明珠自然算是“自家人”了。几个侍卫便快步到一旁取了冰冷的冷水,毫不怜香惜玉地就泼在了英王的头上。 片刻,英王殿下幽幽醒转,呆滞地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 “你疼不疼?”明珠凑过来关心地问道。 英王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哪里记得眼前的是自己仇人呢?勉力点了点自己的头。 “疼就好,本县主真担心你不疼。”明珠这就放心了,她偷偷儿去看几个侍卫,见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看天看地就当没听见自己这般恶毒的话,顿时心满意足继续当自己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姑娘。 她摊开自己的小手儿,冲着英王的伤口处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英王此时臀部已经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英王敏锐地感到,自己顾明珠对自己背上吹了吹,伤口处一凉。 “你还有十板子,别厥过去,不然本县主还泼醒你。”明珠对英王认真地说道。 英王已经不想跟顾明珠说话了,仇恨地偏头不理。 “别叫他的血溅在你身上,脏。”齐凉护着明珠往后退了退。 英王继续仇恨凌阳郡王。 此时侍卫见他醒了,又高高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重棍,旦听呼啸一声,重棍带着雷霆之势,向着英王而来。 “啊!”忍耐过了二十棍没吭声的英王殿下,再也没有忍住第二十一棍!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后陡然生出刺骨的剧痛,那剧痛几乎传到他的灵魂之中,没有一处不在散发着疼痛。且那剧痛绵延不绝,在他的身体之中尖锐地绵延,只这一下,几乎叫他疼得背过气儿去。 他双目赤红,几乎从长凳上蹦跳而起。 两个侍卫合力,才勉强叫他摁住。 英王抽搐了一下,再一次厥了过去。 明珠满意地看着眼前英王被一棍子抽昏,摸了摸自己漂亮簇新的小荷包。 这种能够放大人触感的毒/药,还真是蛮成功的。 她扬了扬自己的小脑袋,沐浴在夜风里,听着前头宫殿之中的热闹喧嚣,再看看英王此时的凄凉落魄,这才十分满意地捏了捏小爪子。不知道为何,她本能地很不喜欢英王,似乎英王对自己做出过坏事。 这种直觉,叫英王本对她并未有过什么,却叫她不肯去亲近。 她不再去看英王,拉着齐凉就往前头宫殿凑热闹,然而走到半路,就见恪王立在灯火昏暗之处,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他依旧是那个漂亮精致的皇家少年,可是却又多了一种叫明珠说不出的沉默。 明珠漠然与他擦肩而过。 恪王任她在身边走过,却将目光投向了英王被庭仗的方向。 三日后,三公主羞答答带着三驸马美其名曰“回门儿”在皇后面前撒娇的时候,皇帝却在前朝盛怒! 东宫属官上告,皇后寿宴皇帝险些重伤之事,并非意外。 而是英王主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9章 皇帝怒气冲冲回了后宫之时,明珠正撇着嘴儿看着三公主在皇后面前撒娇。 正是新婚燕尔,三公主生出格外不同的美丽,面容娇艳欲滴,与从前的可爱活泼不同的是,有了成年女子的风韵。 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叫人羡慕。 薛探含笑安静地坐在三公主的身边,目光温和疼爱,似乎看三公主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哼哼了一声,偏头不理。 湘怡县主才一点儿都不嫉妒呢。 “我想念母后了。”三公主依恋地拱了拱皇后的脖子,一双小手儿紧紧地抱着皇后的腰肢,小声儿说道,“府里什么都好,只是没有母后,我不安心。” 她大婚第二日就进宫给皇后请安,这才隔了一天就又进宫,美其名曰三朝回门儿,其实是只想见皇后一面。她有些羞涩地小声儿说道,“表哥安慰我来着,有表哥在,我才不害怕。”当然,是怎么安慰的,公主殿下就不要说了。 “你们两个这样好,我瞧着就安心了。”皇后见薛探纵容三公主,便满意地说道。 她细细地与三公主问了大婚之后的琐事,因是嫁到自己的娘家,因此并不担心三公主过得不好。 “胖了。”明珠就在一旁指着三公主恹恹地说道。 “过得好,才会胖。”皇后便笑着摩挲三公主白嫩的小脸蛋儿笑道,“且胖些才好看,日后也能给阿探生个大胖小子。” 这话就很叫人害臊了,三公主嘤咛了一声,扭着皇后的衣角儿红了脸,微微一顿方才羞涩地说道,“一个不够呢。” 皇后被噎得一呆,见薛探含笑看着三公主,眼中星光汇聚,越发无奈了。 “阿探说呢?”她便笑问道。 “都听公主的。”谁嫌儿子多呀。 明珠哼哼着,因齐凉上朝去了,越发觉得自己势单力薄,都叫这两个家伙压制住了。 其实三驸马也很奇怪来的,湘怡县主打从自己入了宫,就不肯用正眼儿看自己,似乎很对自己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驸马大人当然不知道自家话唠公主把人家湘怡县主给唠叨得恶心了。 “珠珠不要嫉妒,阿凉一会儿回来,谁还是阿凉的对手呢?”皇后信手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瓜儿,见她毛茸茸地撑着小脑袋看着自己,只是笑眯眯地觉得手感很不错,跟齐梡怀里那只小狗儿一样可爱。 她含笑往外看着说道,“这个时候也该下朝了,阿凉知道你在,还不飞来?”牛郎织女说的就是这两个了,大抵是齐凉得罪未来岳母得罪得太狠,昌林郡主这是说什么都要折腾人,就是不肯收聘礼。 “阿兄与珠珠得了如今的姻缘,我也觉得欢喜。”三公主见明珠斜着眼睛哼哼着看自己,顿时笑了。 她从皇后的怀里爬出来,歪在了薛探的肩膀上,对明珠眨眼睛。 “本县主一点都不羡慕!”当初恨嫁得不行的三公主竟然敢在自己面前炫耀幸福。 明珠顿时怒发冲冠! 三公主却只是笑嘻嘻地挽着薛探的手说道,“羡慕不羡慕的,可不是嘴里说说的。”湘怡县主嘴硬,公主也不能揭穿呀。 明珠扭头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犀利的小荷包,看在皇后的面上,决定饶了三公主这一回。 不然一定叫她碰薛探一下都浑身痒痒,看得见吃不着! 正嬉闹的时候,皇帝就大步流星,几乎是浑身冒火从进来了。齐凉绷着脸跟在皇帝的身后,更后头是哭叫的英王与一脸茫然的恪王,还有几个一脸视死如归的官宦。 明珠眯了眯眼,觉得皇帝不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而是带着人往皇后宫中来了十分奇怪,不过到底起身避了避,看那几个官宦立在宫殿门口不敢进来,方才叫齐凉跟自己坐了,好奇地去看面色冷酷愤怒的皇帝。 “父皇!”英王哭着进门,扑倒在他的面前。 他的下身血迹斑斑,显然之前庭杖三十的伤势没有好转,可是他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几乎是狼狈地伏在地上。 他抱着皇帝的腿,哭着把眼泪鼻涕的往皇帝的腿上蹭。 “畜生!”皇帝恨死英王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干出这么多坏事儿。 干坏事儿也就罢了,出身皇家谁干净呢?可是干坏事儿干得这样龌蹉,就实在叫人恶心。 他一脚踹在英王的肩膀,将英王踹飞了出去。 他满面怒容,与从前的怒火都不一样,竟叫皇后都骇住了。 “怎么了?”明珠见英王滚在地上痛哭流涕狼狈不堪,与齐凉低声问道。 看起来罪过不小,不然英王不会害怕成这样。 “皇后寿宴之事,就是他做的。”齐凉冷着脸看着英王,见英王什么都顾不得只在皇帝面前求饶,握了握明珠的指尖儿含恨说道,“他险些害了你,死有余辜!” 齐凉从前对太子颇为冷淡,没有了之前的热络,就是因当日乃是太子叫进来的杂耍班子差点儿叫明珠受了伤。他心里记恨这个,也记恨太子不走心严查,因此才对太子失宠后种种视而不见,反而幸灾乐祸。 如今知道这都是英王干的,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气色了。 “原来是他。”怪不得明珠直觉地看英王不顺眼,原来是应在了这儿。 “你这个畜生!”皇帝在朝中叫人开了一把眼,又得了切实的证据,知道当日种种都是英王干的,这陷害太子祸害皇后坑害皇孙,皇帝又想到当日若不是恪王突然跳出来,英王只怕还能给自己来一个救驾什么的,只恨得眼睛里流血,一把就将手边的茶碗摔在爬过来的英王的脸上骂道,“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畜生!没有人伦,不忠不孝,阴险狡诈的混账东西!” 他恨不能将天下骂人的词儿都给英王扣上。 “父皇听儿臣解释啊。”英王被砸得头破血流,声音嘶哑地叫道。 “莫非你还要说你是冤枉的?!”皇帝都要气笑了,他用力地喘息了两口气,这才感到心胸不那么憋闷,厉声道,“证据都在眼前,你还敢朕说解释?!” 英王做事虽然隐秘,可是总有一星半点儿的痕迹留下来。太子虽然失宠,可正经有几个忠心的属官留在了京中。虽然太子走了,可是太子的精神还在,几个属官将东宫给翻了一个个儿,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也知道英王在这里头干了什么。 “父皇!”英王哭着叫道。 他此时生出大势已去的恐惧。 “两个皇孙,绝不放过,是不是你说的?畜生!两个孩子你都容不下,还敢希求大位?!”若英王是个好的,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可是英王下作得要趁乱干掉两个小皇孙,就叫皇帝很不能容忍了。 那两枚火球,一个是留给英王救驾的,一个本就是冲着齐恒齐梡两个孩子的。 明珠不过是殃及池鱼而已。 然而也亏了当时齐恒齐梡在明珠的身边,齐凉一力保护下来,不然皇帝都不敢想下场如何。 那么两个小小一团娇养的孩子,齐凉那么大的人都吃了那样的伤势,落在孩子身上还有好儿? “皇兄,是真的么?”恪王无声地跟在众人身后进来,此时听得似乎傻住了,颤抖地问道。 英王该如何回答他呢?竟不能辩驳。 “朕带着他们过来,就是也叫你知道,不要糊里糊涂叫他们给骗了!”皇帝盛怒之余,见皇后似乎不大做声,忍不住心疼地与她低声说道,“总是欠你一个真相,如今真相大白,你也什么都知道就好了。” 皇后寿宴生出那么大的乱子,皇帝嘴上不说,其实是介意的。他介意皇后寿宴没有过好,叫皇后吃了委屈。见皇后只是笑笑,并不在意,皇帝不知为何,心里生出几分遗憾。 贤良淑德,是他喜欢的模样,可是他却不知为何,更想看到她在自己面前撒娇,哪怕多依靠他一点也好。 皇帝握了握皇后的手,感到她还在自己的手中,这才安心,转头去看浑身颤抖的英王。 “朕真是不明白,朕对你不好么?”皇帝看着英王,冷笑问道,“给你荣宠,叫你荣光加身,你就是怎么回报朕的?!” “太子竟然栽在你的手上。”皇帝含恨骂道。 太子也算是倒了血霉了,所有的黑锅都扣在他的头上,那是□□,叫他从此被连番攻歼,黯然离京。 如今想来,太子也是真无辜极了。 “太子也就罢了,只是恒儿梡儿年纪小,不该卷入这样的纷争。”皇后见皇帝眼角青筋毕露,这只怕是对英王生出了杀心,便叹气说道,“古来圣贤之位能者居之,太子不如他的弟弟,就算把位置让给他也无妨,可是孩子们无辜,他们又做错什么了呢?” 齐恒被放在御书房读书,齐梡抱着狗崽儿去玩儿了,都不再眼前,可是皇后却觉得不在眼前,不必看英王的丑态,不必听到这龌蹉的内情,才是好的。 皇帝叫她安慰了几句,面上怒容却愈发剧烈。 明珠屏住了呼吸,并不在此时任性插嘴。 这种殃及前朝之事,本也没有她开口的份儿。 “三皇子英王,奸狡成性,不忠不孝……”皇帝的嘴里不知多少的罪过出来,简直可以叫英王遗臭万年了,这才眯着眼睛说道,“抹了他亲王之位,玉碟除名,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朕的儿子。” “父皇!”英王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大势已去!   ☆、第200章 他想过皇帝会厌弃他,会喝骂他,会夺了他的王爵,或是会将他囚禁。 可是英王再没有想过,皇帝竟然要抹了他的玉碟。 若是被逐出皇家,他就只是一个平民百姓,那时才是最绝望,再也没有希望了。 东山再起都成了空。 高高在上的英王一下子落进尘埃,甚至连好色无能的诚王都高攀不起了,这叫从来都很有自尊的英王情何以堪?! 当然,既然皇帝已经有了决断,就再也没有英王了,名字只怕皇帝也不喜欢提起,叫一个齐三,知道是这么个人儿也就罢了。 “就算父皇恼了儿臣,可是儿臣只求父皇不要叫儿臣离开皇家,从此连见父皇一面都不行了。” 齐三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哭诉道,“儿臣已经没有了母妃,若是连父皇都不认儿臣,儿臣还活着做什么呢?”他紧紧地抓着皇帝的衣摆,遥想当年哭着说道,“是儿臣鬼迷心窍,嫉妒太子,见不得太子的好。太子有皇后娘娘,有父皇的疼爱,儿臣看得眼热,想要给太子一点教训,因此才……” 他哽咽了一声哭诉自己的心扉,含泪说道,“儿臣只是想叫太子在娘娘面前丢个脸,看个笑话儿,只是后来闹大了,儿臣就没有胆子出来为太子洗清冤屈。” 他捂着脸继续哭着说道,“儿臣知道,父皇最爱太子,儿臣犯错是罪大恶极,可于太子,只是恼两日也就完了。是儿臣的生了畏惧之心,可是,可是儿臣真的是……”他捂脸,泪水从指缝里透出来,哭着说道,“儿臣是真的嫉妒太子。父皇什么都为太子想到,想叫儿臣为太子肱骨,可是儿臣却辜负了父皇,您打我骂我儿臣不会哭一个字,只求父皇不要抛弃儿臣,儿臣只剩下父皇一人了!” 他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明珠看瞅着英王到现在还能试图翻身,不得不承认,百折不挠确实是一项很有前途的精神。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英王,许久没有说话。 “原来,是三皇兄害了恒儿么?”恪王在一旁本冷眼旁观,见英王哭诉自己的难过,顿时就跳起来了。 他从前是最得宠的皇子,本就暴躁易怒没有心机,大步到了齐三的面前指着他,漂亮的脸蛋儿通红地叫道,“三皇兄从前害我还不够,你还……”他怒极骂出来这些,然而叫到半路,却猛地捂住了嘴露出几分紧张,又勉力吞了一下的话哼冷哼道,“三皇兄为何不肯放过恒儿梡儿?!” “你等等!”皇帝看英王可怜巴巴地跪在地上,正皱眉,听见这个顿时扬手说道,“从前害了你?” 恪王动了动嘴角,眼里露出几分懊悔,只垂头低声说道,“儿臣是胡说的。” 他越是掩盖,越有欲盖弥彰之嫌,齐三顿时差点儿厥过去。 皇帝却只是敏锐地看住了恪王,沉声问道,“你要欺君?!” 齐三已经哆嗦起来,万万没有想到恪王竟然在此时管不住自己的嘴。 恪王却似乎很有种的样子,就算皇帝已经露出不耐,却依旧什么都不说,露出几分倔强。 皇帝看着这样的恪王,怒极而笑,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笑道,“好啊,好啊!君父在你心里,比不过你的义气,比不过你的兄长了!去!” 他手指着一旁一个内监厉声道,“叫恪王过出去跪着!叫他知道,义气是好东西,只是忠君是他的命!”他见恪王大步就往外走,虎虎生风的,也不多看,收回眼神冷冷地看着吓得发抖的齐三,淡淡地说道,“他就是不说,朕也能想明白了。” 齐三嘴皮子直哆嗦。 “他隐瞒朕的,从前不过只有那条蛇。”皇帝话音未落,一条小蛇慢吞吞从明珠的衣袖里爬出来,扬起了小脑袋威严逡巡。 蛇大人似乎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 齐三扫过那小蛇,紧张地抿了抿嘴角。 “朕当初问过他,他说什么都不说蛇是从哪里来的。”皇帝目光如炬,看着齐三那张脸就知道他心虚,转着大拇指上一翠绿的翡翠扳指慢吞吞地说道,“朕当时就想,能叫他信任地收了蛇还要遮掩的,只怕该是他亲近的人。只是朕想到了内监,甚至想到静贵妃,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你!”他方才叫齐三哭诉有些软化的心肠,顿时就坚硬起来,凶狠地看着齐三。 “朕也没有想到,那么早,你就知道要杀你兄弟了!”那时齐三给恪王毒蛇,显然没安好心。 “蛇,蛇是拔了毒牙的。”齐三忍着心中的惊恐低声说道。 “是么。”这点小伎俩只是叫皇帝冷冷地笑了笑,看着齐三不语。 “朕本想着,将你逐出皇家,叫你做个富家翁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发现,你的心太狠了。”齐三想要害的人太多了,太子,太子的儿子,恪王……没准儿哪一天皇帝也得上榜。 皇帝都觉得背后儿全是冷汗,更生出几分后怕来,哼笑了一声说道,“你的戏演得也好!若不是恪王救驾,你这一手策划的好戏,朕还真得按你的剧本儿走。”若是英王救了他,皇帝只怕对英王要有更多的宠幸了。 “心机深沉。”明珠便垂目冷冷地说道。 “三皇兄确实心机深沉。”三公主心有余悸,低声说道。 “说的不是他。”明珠喃喃地说道,目光冷淡地落在院中一道倔强挺直的身影上。 恪王就跪在门外,似乎自己十分有理的样子,可是明珠只觉得厌恶。 “心机深沉。”她再次冷冷地说道。 三公主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有些不明白的样子。 齐凉却已经明白了,他修长的手覆在明珠的手背上行,轻声说道,“跟咱们无关。”恪王就算心机深沉,又如何呢?他也翻不过天来。 “只是厌恶罢了。”明珠几乎不记得初见时那个嚣张横行,漂亮厉害可是眼神直接的七皇子了。 或许是皇子长大了,总是会变,可是她只觉得恪王变得太快。 还是……这本就是他的本性? 她哼了一声,从恪王的身上收回目光,落在了对面齐三的身上。此时齐三缩成了一团,也不见从前谈笑风生的贵公子的模样儿。他没有了什么形象,也没有了尊严,似乎知道自己只怕是要不好,浑身上下都叫汗水给浸透了。 明珠就见皇帝冷酷的眼落在齐三的身上,许久,帝王动了,慢慢地俯瞰着哆哆嗦嗦的儿子,轻声说道,“朕不是一个会杀儿子的昏君。” 这是他的血脉,他不能杀自己的儿子,可是却能永远叫他翻不了身。 “父皇。”齐三垂头痛哭。 “从此以后,你就在朕给你的庄子里待着!一辈子,到死,都不许出来。”皇帝这是要圈禁儿子的意思了,他哼笑了一声,轻声说道,“从前珠珠有一句话说得好,你作恶没有成功,并不是可以饶恕的理由。只要作恶,就该付出代价!” 他冷冷地看着齐三说道,“就去城郊,从此,朕不会再理会你,也不会接济你。”城郊的乃是一处废弃荒凉的庄子,里头破败几乎都要烂掉,且皇帝此言就是断了他的生活之资,日后齐三若想吃饱饭,就得自己干活儿。 尊贵的皇子,哪里自己干过活儿呢? 且城郊之所屋舍都是破烂的,四处漏风,这夏日还好,若是到了冬日,北风寒烈,是会要命的! 齐三看着皇帝惊呆了。 他觉得还不如给个痛快叫他去死呢! “够了。”因齐三陷害太子,皇帝已经夺了他的皇子身份,皇后就觉得足够了。 叫齐三永远地活着,皇帝才会想起来就恼火恶心。 若是叫他就这么死了,没准儿日后皇帝陛下又想起他的好来。 死人,总是比活人值得同情的。 皇后不想叫齐三给自己留下隐患,见皇帝不甘地看着自己,柔声说道,“看在陛下血脉的份儿上。” 等齐恒登基,她想怎么弄死他不行呢? 皇后这般宽容,皇帝几乎无颜面对,他动容道,“你都是为了朕。” “陛下的心里为咱们好,就足够了。”皇后和声说道。 且齐三这震慑已经足够了。 想要跟皇后别苗头,得看有没有英王这骨头硬呢。 想必英王被贬,会叫大家看出来,虽然太子出京,可是皇后依旧是皇后,无人可以动摇。 所以,少把家中身份高贵的女孩儿往宫里送,妄图生个皇子取而代之。 皇后杀鸡儆猴,笑看齐三落魄在自己脚下,见皇帝冷着脸叫人庭杖齐三八十,便不再阻拦,又与皇帝笑道,“恪王年纪小不懂事儿,喜欢闹别扭,陛下还要与个孩子置气不成?” 她没有想到,恪王竟然有这样的心机,踩着兄长就起来了,实在是匪夷所思。只是恪王的势头远远不及根深叶茂的齐三,她并不在意,只是却不肯赞恪王守诺义气的,便叹气道,“恪王也该改改性子。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莫非分不清?空有鲁莽,少了谨慎,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慈爱之心。” 皇帝觉得很是,恨道,“这就是不知好歹!” 寻常他还看重过哪个皇子呢? 三公主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这儿,忍不住凑在明珠的耳边小声儿问道,“太子是无辜的,这回父皇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了?” “做梦去吧。”湘怡县主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道。 意外大概是齐三陷害,可是没救皇帝陛下,这个不是别人陷害呀。   ☆、第201章 英王被玉碟除名,轰动了整个上京。 也不知这一年是不是皇子们没有去酬神,因此诸多不顺。 之前有太子被撵出上京,之后就有英王被逐出宗室,从此成了平民百姓。 不知道皇帝为何会生出这么大的火气,京中最近都战战兢兢的。 皇帝的心情显然也很不好。 他上朝的时候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只要有一点小事就会大发雷霆,朝中众臣真是苦不堪言。 不过这时候谁敢寻皇帝的晦气呢?虽然都觉得很辛苦,觉得皇帝不好侍候,不过大家都默默地忍了。 南阳侯顾远也默默地憋了好几天,几乎是筋疲力尽地回了家中。 南阳侯觉得打从入京,还没有两年时间,简直都要了自己的老命了。 未老先衰,侯爷的头发都花白了。 当然,这其中有因为皇帝陛下的,也有不省心的倒霉女婿的,然而顾远却还是觉得自己冤枉。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侯爷一点儿都没想当这样的忠臣呀! 侯爷最想做的,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儿,有一份不大不小的爵位,攒点儿家底儿,生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们用来抽打,闺女用来疼爱,然后等到自己老了孩子们大了,娶两个省心的儿媳妇儿,养几个可爱的小孙子。 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劳累呢? 南阳侯想不通,垂头丧气地下朝回家,就见家里头正是欢声笑语。 昌林郡主难得这样高兴。 他心中疑惑,急忙进门,就见屋子里头安王妃带着合宜郡主与齐安都在,后者一脸眉飞色舞,正在昌林郡主的面前讨好,就听见他开心地说道,“前儿我去见英……老三去了,落魄得不行,陛下说了,他府中的衣裳钱财都不许他带着走呢。” 齐三恨看不起纨绔齐安,因此齐安知道对头过得不好,心情很不错。 他本就是个跳脱的人,说着这个,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活该!”昌林郡主打从知道明珠差点儿受伤,是齐三这个杀千刀的干的,只恨得日日在房中扎齐三的小人儿,且还落井下石亲自入宫与皇帝说到道了一回,虽然嘴里是劝皇帝不要动怒伤心,不过隐隐的意思,却是在挑拨了。 “那小子听说在朝中被骂成狗。御史弹劾,比太子在时候厉害多了。”太子也被御史往死里弹劾,不过却没有齐三这样暴风骤雨,这些日子,若一个御史没有翻出齐三贪张枉法胡作非为的二三事,没有骂一骂齐三,那简直就不是一个好御史。 顾远也在朝中对齐三破口大骂过,自然也知道,走到昌林郡主身边叹气道,“这王八羔子!若不是他被陛下关了不能上朝,只要敢出现在我面前,我非打死他不可!”他本是武将,骂起人来就很粗鲁了。 不过明珠觉得骂得挺好听的,还与齐安好奇地问道,“很落魄么?” “墙倒众人推。他母妃早就死了,自然无人照拂。”齐安撇嘴说道,“只是他王府之中的姬妾倒霉,好事儿没有,这叫人废了,也得跟他一同挪到庄子里去,从此只怕就要老死京外了。”齐三之事,自然是要连坐后宅的。 那样困苦简陋的田园生活,也不知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姬妾,还能活下来几个。 明珠垂头。 这世间女子哪里知道男子在外头都做了什么呢?可是一旦出事,却还是要被牵连。 她有些无趣,只是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齐安偷眼见她面色恹恹,急忙从一旁端了一碗银耳羹来讨好地说道,“珠珠理会她们做什么?在王府后院儿厮混的女人,清白的能有几个?只怕手上都带着人命的,如今被株连,也不过命不好,其实罪有应得的好些呢。” 他见明珠接过自己手中的银耳羹放在手中,急忙说道,“要不我给表妹吹……”他一顿,抓了抓头为难地说道,“还是算了,阿凉若知道,还不往死里打我?”也不知齐四公子是真的很傻很天真,还是故意黑了凌阳郡王一把。 “他敢揍你,你来告诉我!”昌林郡主最近听不得齐凉张狂,顿时冷哼了一声。 “姑母会帮我报仇?”齐安大喜。 昌林郡主迎着四公子惊喜感动的眼神,突然跟南阳侯一同远目苍穹,目光深邃。 “这个……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南阳侯老脸紧绷咳了一声,公正地说道。 “可不是,不过若你被揍得狠了,一定要避开啊。”昌林郡主垂头说道。 虽然她可以搬出赵美人来给自己撑腰,不过这年头儿谁家的儿媳妇儿不金贵呢? 昌林郡主的这个儿媳妇儿那可是亲的,自然舍不得为了齐安去跟齐凉硬碰硬。 若伤了儿媳妇儿一根头发丝儿,郡主那得多心疼啊。 “那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齐安顿时觉得还是明珠可靠,缩在她身边伤心地问道。 “这不是关心你一下么,不然做人多冷漠啊。”昌林郡主很无耻地振振有词。 安王妃在一旁笑着听着,忍不住哈哈大笑,头上插戴的十多根步摇凤钗晃动,满屋子的珠光宝气。她今日穿了一件绣着金凤的蜀锦大敞袖宫娤,光鲜亮丽夺人眼睛,晃了晃右手,七八个宝石戒指发出刺眼的光芒。 昌林郡主默默腹诽了一下安王妃的审美。 “每次来你府里头,我都觉得快活。”安王妃很喜欢南阳侯府的家风,深深地觉得赵美人是嫁对了人家儿,只是有些可惜地扫过了正在明珠面前摇尾巴求庇护的儿子,还有身边垂着小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合宜郡主,便轻轻地叹了一声。 “今日来,是给你送个喜信儿。”安王妃摸了摸身边闺女的头,含笑说道。 合宜郡主机灵活泼,昌林郡主素来很喜欢她,且一直觉得是儿媳妇儿的好人选,见合宜郡主垂头,便忍不住笑着问道,“有什么喜事儿,只来与我说说?”若不是顾怀瑜自己从不应承,昌林郡主其实是想认了安王府这门亲事的。 只是她冷眼瞧着,合宜郡主似乎比从前更沉默了一些,没有从前的活泼。 “合宜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为她相看人家儿。”安王妃笑着看昌林郡主,见她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显然是不能给顾怀瑜做主的人,心中遗憾便强笑说道,“巧得很,我家王爷在江南曾有一好友,书香门第出身,家风极好,几代都不纳妾的。王爷与我说起这婚事,我倒是觉得很合适。” “我怎么不知道?!”齐安素知合宜郡主的心都在顾怀瑜的身上,顿时跳起来问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呢?”安王妃便与昌林郡主笑道,“合宜自己也应了。” “这……”昌林郡主脸色就有些舍不得了。 “确实很好。”合宜郡主抬起头来,许久不见,那双漂亮活泼的明媚眼睛里,已经带出了少女的别样的潋滟,仿佛那双剪剪双瞳之中,有着盎然的水壹,看起来仿佛真正地长大了。她偏头对侧目看来的明珠抿嘴儿一笑。 “那人对我很好,且不纳妾,总有我省心的日子过。”她轻声说道。 “你觉得好,那就是好。”明珠看着突然就变了心意的合宜郡主,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你出嫁时要告知与我,我曾在洛城应了你,若你成亲便赠你强身健体的药丸,就作为贺礼给你带去江南罢。” 合宜郡主微微一怔,面上露出几分迟疑。 “表……珠珠是不是忘了,在洛城的时候,你没有答应我呀。”她疑惑地抓了抓头,露出从前的几分懵懂,之后霍然落下了手依旧把自己规范成一个沉稳的模样儿,这才诧异地说道,“且,我求的药丸子,也不是强身健体的来的。” 明珠扫过她认真的脸,垂了垂眼睛,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又皱了皱眉。 合宜郡主爱慕顾怀瑜爱慕得上传下跳的,怎么几乎是短短时间就改变? “不是强身健体的,那是什么?”安王妃不知这两个小丫头还有这样的官司,不由笑问道。 合宜郡主顿时小脸儿一红,扭捏起来。 “是……好生养的啦。”那时她还以为会嫁给顾怀瑜,自然想要给心爱的人多生几个孩子。 天真充满了憧憬,无忧无虑的女孩子,美好得仿佛一场梦一样。 合宜郡主暗地里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明珠眯着眼睛看见了,沉默了一会儿,将手边的点心盘子推给她。 合宜郡主下意识地取了一枚玫瑰酥小口吃了。 看起来还是和从前没有分别,她记得自己从前只有两人知道的私语,也依旧没有改了口味儿,想必不会是被夺舍。明珠却不明白为何感情还能够一夜之间就换了模样儿,然而到底是合宜郡主自己的心事,知道她无事,倒也罢了。 “合宜都要嫁人了,我家的阿瑜真是愁死人。”昌林郡主见手拿把掐的儿媳妇儿飞了,顿时一脸悲伤地与安王妃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大哥还知道娶亲,他却从不露一点的口风,只是他素来倔强,谁敢说些什么呢?” “大抵是缘分未到,表哥日后会遇到很出色的姑娘的。”合宜郡主握了握自己的手,轻声劝说道。 “只希望如此了。”昌林郡主一脸要去死一死。 合宜郡主就微笑起来。 不过安王妃也似乎很想死一死的样子。 昌林郡主抱怨的,与她心里担忧的差不多。 齐安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还没有媳妇儿呢。 扫过正在明珠面前卖乖,顺便挤走了一条趴在明珠手边儿昏昏欲睡十分悠闲的小蛇的齐安,安王妃越发叹气道,“阿瑜至少少年出众,我家这个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小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道谁家看得上呢。” 看着和目露凶光的小蛇扭打成了一团,竟然似乎还没打过,挨了人家小蛇一尾巴,捂着带着红印儿的脸哭着跟明珠告状的儿子,安王妃重重叹气。 真的好丢脸呐。   ☆、第202章 齐四公子总总,叫亲娘觉得不忍直视。 不过明珠看见齐安并未叫自己影响,依旧活蹦乱跳,还是蛮欣慰的。 她疑惑地扫过一旁的合宜郡主,见她神色有些茫然,虽不想插手她与顾怀瑜之间之事,然而合宜郡主到底是自己的小伙伴儿,便靠过来轻声问道,“你有什么心事,本县主……”她扭了自己的小脑袋哼了一声说道,“本县主还是可以聆听一二的。” 就算只是闺中好友,合宜郡主并未对不起她,也也不会只看着合宜郡主有如今的不同,却心安理得地当看不见。 合宜郡主感激地看着她,轻轻地应了。 “珠珠你……”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到底什么都憋住了,垂头不说话。 “这丫头打从前儿病了一场,都安分得不像她了。”齐安目中也露出几分担忧,却只是与明珠貌似抱怨地说道。 明珠默默地记在心中,见齐安在一旁唉声叹气,一边揪着愤怒的小蛇的尾巴一边给自己揉着小脸蛋儿,便不耐地捅自己眼前的一株药材了。 “珠珠怎么了这是?” “该在眼前的不在,不该在的却晃晃悠悠的。”明珠恹恹地说道。 齐四公子看天。 他觉得这句话里透出了巨大的恶意。 “那个什么……”虽然情场败北,不过四公子一直觉得这乃是非战之罪,齐凉比自己无耻,所以才得了青睐。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服气的,便扒着明珠手边的小案,英俊的脸搁在小案之上好奇地问道,“难道珠珠看见我一点儿没有个心动,没听见什么花开云开水开的声音?”四公子其实也是一个十分英俊美好的人儿呢,那在宫中行走,多少小宫女儿给抛媚眼儿呢? 怎么到了明珠,奋斗好几年却叫别人撬了墙角? 明珠恹恹地看着他,觉得这家伙真是讨厌。 安王妃显然感到明珠的不善,急忙笑着与昌林郡主说道,“这兄妹两个打打闹闹的倒十分投契,等珠珠大婚那日,叫阿安跟着忙前忙后,尽管使唤他。” “这如何使得?” “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不合适的呢?”安王妃微微一顿,便与昌林郡主笑着问道,“你最近入宫,陛下与皇后娘娘可还好?没有叫英王气坏吧?” 昌林郡主摊上了一个叫皇帝喜欢得不得了的好闺女,因此才能经常入宫跟皇帝说话。如安王妃等女眷,不过是屡次递牌子才能入宫请安。最近皇帝在朝中没有什么好声气,安王妃自然想要跟昌林郡主打探一二的。 至少得知道皇帝的情绪如何了呀。 “皇后贤德,并不与他计较,只是陛下气得不轻,眼下还得叫皇后劝着哄着,不然饭都吃不下了。”昌林郡主便叹气道。 安王妃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慢条斯理地说道,“也只皇后娘娘才是陛下的知心人了。” 昌林郡主就知道安王妃不仅是为了明珠或是合宜郡主来的,打听宫中如何才是根本,只是安王与宋王素来走得近,她自然也不在意这点小事,也不在意,含笑继续说道,“倒是恒儿与梡儿,小小的豆丁儿大,就知道孝顺陛下与娘娘了。梡儿这天天在陛下面前讲笑话,恒儿还把自己的补汤让给陛下喝。你说说多有趣儿,宫里什么没有,什么不是足足预备着呢?偏恒儿要与陛下分一碗汤,恐陛下喝不着。” 当场就把皇帝陛下给感动了,抱着齐恒笑得跟偷了鸡似的。 当然这个形容词来自于看不顺眼的湘怡县主,叫昌林郡主看,其实那是无限欣慰满心欢喜的笑容。 安王妃越发地挑起了眉,见昌林郡主说完了伸手去喝茶,眉目却带着几分笑意,心中灵台一醒! “两个小皇孙,倒是纯孝之人,小小年纪就知道道理,叫人感慨动容啊。” “叫我说,陛下也就是看在两个孩子了。”昌林郡主含糊地说道。 安王妃已经默默决定回王府去,叫安王往朝中默默地支持一下两个皇孙。 只怕为了两个皇孙,太子都不会被废了。 说着话,安王妃知道太子稳固,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比起皇帝余下的这几个庶出皇子,太子还算是拔尖儿的了。 顾远就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一脸懵懂,不过南阳侯就算不懂也不会叫别人知道自己不懂,靠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昌林郡主。 昌林郡主也觉得夫君可怜,很需要疼爱,不过安王妃说什么都不肯走,又能如何呢? “前儿我还担心娘娘,如今也算是安心了。”皇后温和贤良,待宗室一直十分友善,因此如安王妃宋王妃对皇后的印象都不错,比起后宫其他妃嫔,皇后还是更叫她们喜欢的。又是元妻,自然更尊贵些,因此宗室比较支持皇后。 可是前些时候太子给大家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就算皇后没有被牵连,可是大家都以为皇帝得换个太子玩玩儿,到时就算皇后依旧是太后,可不是新君的亲娘,那也不好使啊。 如今太子最大的威胁英王被干掉,皇后又岿然不动起来,安王妃越发偏心皇后了。 “有陛下在,还担心娘娘做什么呢?”昌林郡主忍不住笑了。 安王妃欲言又止。 昌林郡主并未看见,然而明珠却看见了,目中露出几分疑惑。 她才要开口问一问,就见外头进来一个缩头缩脑的小厮,见了上房众人,急忙跪下磕头。 “你不是阿凉身边儿的那个谁么。”齐安从一旁爬起来,好奇地看着这小厮问道。 这位就是当日长街之上,抱着宁王殿下的腿几乎哭出血泪的那个小厮了。 齐安那日其实也在的,他跟几个好朋友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场好戏,自然记住了这发挥不错的小厮。 你们全家都小谁! 小厮也是有尊严的来的,在肚皮里暗骂了一声齐四公子,戳了他的小人儿,这才露出谄媚的笑容来用敬仰天神的眼神看着一头雾水的顾远与昌林郡主。 他知道最近自家王爷可叫这二位给欺负坏了,也不敢说什么,点头哈腰地从衣襟儿里取了一个漂亮的小花囊来说道,“这是王爷从宫里……求来的花囊,里头是昨日宫中盛开的一盆昙花。王爷说了,虽然昙花一现,县主没看见,不过花瓣儿给县主带出来,叫县主也欢喜一下。” 他将这小花囊双手奉上。 “阿凉昨日在宫中么?”昌林郡主叫人取了这花囊给明珠送去,见闺女果然很满意,顿时哼了一声狼崽子很会讨好。 “王爷已经在宫中三日了。”小厮就觉得自己苦逼了。 不过想来更苦逼的是皇帝陛下。 谁家也架不住有个一脸“天下辜负我!”的阴郁家伙,非要跟自己“秉烛夜谈”不是? 还一谈就是三个晚上,小厮都觉得皇帝有些可怜了。 特别是当昙花开放,虽昙花一现,可是还没有“现”完就叫凌阳郡王辣手摧花给剪了下来,那得多伤心? “也就是说,咱们出宫了,阿凉却没有出宫。”昌林郡主嘴角就抽搐了一下。 小厮讨好地笑了。 他笑得略猥琐狡猾,昌林郡主知道这个大概是齐凉的心腹,也有为明珠施恩的意思,便叫人送他去一旁喝茶。 “阿凉待珠珠的心还真是全心全意。”安王妃见齐凉为了花儿都能想到明珠,不由感慨几分,只叹明珠的命好。她见明珠抱着桃花色的小花囊似乎心情很好,便与昌林郡主笑道,“可见珠珠也不算是白待他好了。”她压低了声音与昌林郡主问道,“宁王府可如何了?宁王很不是个东西,小心叫珠珠吃亏。” 安王妃是看不起宁王宠妾灭妻,也看不起宁王继妃妖娆狐媚的。 谁家王府都有几个姬妾,只是宠爱姬妾到了发妻嫡子都不要,就有些过了。 “陛下说了,叫他老实点。”昌林郡主傲然地说道。 她狐假虎威起来倒十分有趣,安王妃露出几分了然。 明珠叫齐凉给自己送了花囊,觉得那花囊在自己的手心儿滚烫,似乎还带着齐凉的气息。 她哼哼了一声,把花囊放在自己的眼前,摸了摸,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昌林郡主扫过闺女的动作,也哼哼了一声。 齐凉这小子这样会讨好,郡主觉得得叫他感受一下九九八十一难呢。 “你方才神态不对,可有什么缘故?”昌林郡主这才想起安王妃的神色有些异样,好奇地问道。 安王妃嘴角动了动,压低了声音说道,“之前因太子事,咱们才担心娘娘,如今倒安心了许多。”她垂目说道,“又是选秀的时候了。” 三年一选秀,就是为了充盈后宫,叫皇帝添几个新鲜的美人儿。 安王妃从前担心新人入宫,会叫皇帝越发冷淡皇后,如今却不必担心。 就算有新人得宠,不过瞧皇帝对皇后的看重,也不能动摇皇后的地位。 她说完自己的心事告辞而去,只留了揉眼角有些疲惫的昌林郡主。 昌林郡主再没有想起来,还有选秀这一茬的。 “选什么选!”昌林郡主只是唉声叹气为皇后担忧,湘怡县主却是一个直来直去的姑娘,顿时冷笑! “肾还亏着,还能选美人?再选,只怕都会烂掉!”这话就十分恶毒了啊。 昌林郡主……郡主更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3章 昌林郡主都要愁死了。 她再没有想过,自家闺女还敢跟皇帝闹别扭的。 且原因还蛮奇怪,竟然是为了皇帝的选秀。 这就有点儿狗拿耗子了不是? 明珠只是一个小辈,又不是皇后,又不是宫里那些妃嫔,怎么就为了皇帝后宫要进新人就跟皇帝生出心结来呢?这些日子皇帝屡次召唤明珠入宫玩耍,可是明珠却置之不理,还是给闺女擦屁股的昌林郡主苦哈哈地往宫中去,与皇帝皇后说明珠病了,因此才不能入宫。 她的一颗心都操碎了,揉着眼角疲惫地回了侯府,一路就往明珠的屋子里去了,叹气说道,“你啊,陛下待你一向宽和,你也得明白自己的身份呐。” 明珠确实很得宠,可是这宠爱并不牢靠。 太子当年比明珠得宠多了,皇帝为了这个儿子恨不能挖心掏肺,可是一旦翻脸…… 太子现在在哪儿呢? 昌林郡主就对明珠的脾气忧郁了。 “不喜欢。”明珠几日不入宫,正趴在软榻上,抓羞答答的小蛇的尾巴。 小蛇觉得主人不入宫挺好的,开心地蹭着主人的手,希望坏人类永远都不要出现。 “皇后娘娘还能压不住几个女人?”昌林郡主知道明珠是为了皇后抱不平,见闺女哼了一声扭着小脖子不跟听自己说话,只叹这孩子心性刚烈,低声说道,“且那是皇帝,后宫怎么可能没有新人呢?都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这在皇家,也是奢望罢了。” 不必说皇帝,就见如今的哪家王府里没有姬妾呢?昌林郡主为皇后有些伤感,却还是劝着明珠说道,“不要仗着陛下宠爱你,你就不知好歹。不然若陛下恼了,日后冷淡你怎么办?” “冷淡就冷淡。”明珠哼了一声说道。 为什么皇帝就一定要有许多的妃子呢? 她知道皇帝对她很好,也是因为这个,不愿入宫。 她不想在宫中因选秀之事,与皇帝生出龃龉,且也很不能认同什么狗屁选秀。 这种奉旨插足,简直就是犯贱! “你这个样子,谁能放心呐。”今日皇后还问起明珠的身子骨儿,十分关切,昌林郡主心中是感激皇后的,也觉得皇帝选秀这事儿有点儿讨厌,闻言便叹气说道,“罢了罢了,你不入宫也好。如今只说你病了也就罢了,若陛下在宫里叫你说道两句,那还了得?” 什么肾亏,烂掉的,叫皇帝知道还不掀桌儿啊,昌林郡主又觉得明珠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不入宫也好。 “就该叫他知道!”湘怡县主辛辛苦苦给皇帝养好了身子,不是为了叫他去睡小妖精的呀! “好了,左右不过是朝中提了一提,陛下还未应呢。”昌林郡主见闺女气哼哼从软榻上爬起来,顿时无奈极了。 她舍不得地掐了闺女一把,见她警惕地往软榻里头爬去,在角落团成一团抖着耳朵看着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既然知道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那待你好些,就往宫里去与娘娘说笑,宽宽娘娘的心。”昌林郡主无力阻止皇家选秀,然而却希望能不叫皇后太过难受。 她也觉得朝臣狗拿耗子,那天下那么多的公事要去处置,还有时间盯着皇帝的后宫,这不是吃饱了撑着的么,便冷笑道,“世人皆有私心。皇后年华老去,太子又被废了,虽如今还为皇帝偏袒,可是日后谁知道会不会色衰爱弛呢?” 且宫中风光日久的荣贵妃与静贵妃都失宠禁足,两个皇子恪王敦王因此被赶出宫中,只封了郡王,就叫朝臣们越发生出野心来。 不然,不会这般急着选秀。 宫中妃嫔正是空缺的时候,若此时有人能得皇帝青眼,那谁说日后不会是另一个荣贵妃或静贵妃呢? “把家中女孩儿送到那吃人的地方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后宫之中每年都得或死或疯几个妃嫔,哪里是个好去处?然而这些本已经是高门显宦的富贵人家,却还是愿意拿女孩儿的一生做赌注去博一个前程。 明珠不明白,为何明明是前头男子奋发些就能振兴家族,却偏要将这沉重的负担压在无力柔弱的女孩儿的身上,小声儿说道,“说什么为了家族,没有男人了么?” 昌林郡主见明珠哼哼,不由含笑捏了捏她的耳朵。 若是南阳侯府,自然舍不得拿闺女去博这个前程,可是若换了别人家,不过是舍了一个女孩儿。 若命好得宠,那女孩儿岂不是也风光至极?若不得宠……都是命,只叹命不好罢了。 这里头虽有家族的缘故,可是明珠还是想错了一层。 谁不愿意入宫做那最风光的女子呢?明珠自己不愿意,可是世间女孩儿,更多的是愿意入宫,博皇帝的宠爱。 “不说了。”昌林郡主心中唏嘘,见明珠不大快活,神色有些恹恹的,想了想便笑道,“你若是在府里呆不住,就去寻三公主说话,如今她也在宫外了,你们小姐妹正好儿亲近。”她见明珠含糊地点头应了自己,又试探地问道,“阿凉今日可有东西给你了?” 齐凉不能入府,便每日都叫家中小厮往来,给明珠送汤水点心,又送首饰衣裳的,殷勤得不行。 昌林郡主深受感动,已经觉得不要为难侄儿什么七顾茅庐了,只来个九九八十一难的就差不多了。 “今日没来。”明珠垂了自己的小脑袋哼了一声。 小蛇更快活了,尾巴招摇地甩来甩去。 蛇大人今日没有见到坏人类的狗腿子,真是特别开心。 “没来?”好大的胆子啊,昌林郡主顿时柳眉倒竖。 明珠很不高兴地点头,扭着手边儿精神抖擞的小蛇的尾巴尖儿,哼哼了一声。 “今日他若是不送东西来,就会失去我这个主人了。”她认真地与昌林郡主说道。 昌林郡主嘴角一抽,复杂地看着自己眼前小小一团拱在软榻里,眉目似画生得十分美丽清艳的小姑娘,看她果然理直气壮的,不由暗叹了一声齐凉似乎也很不容易,含糊地劝说道,“他如今在朝中也忙碌,忘记一次两次的,你日后给他做王妃,也得知道体谅他。过日子啊,还得是贤良淑德,温柔体恤,才是正经过日子的夫妻,知道了么?”这就是昌林郡主的肺腑之言了。 若成亲之后还每日都闹别扭,那时日久了男人冷了心,就不能回头了。 明珠抿着嘴角,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说话不腰疼的亲娘。 她亲娘也没贤良淑德过呀。 不过这是好话,明珠虽不应,却还是没有反驳。 “珠珠已经很体恤我。”昌林郡主见闺女一脸不以为然正要苦口婆心继续劝说,却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个青年深沉的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了,昌林郡主顿时唬了一跳回头,果然就见齐凉正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这小子竟然敢进门,昌林郡主怒,大怒!跳脚问道,“不是说赐婚就不好进门么?你这么大咧咧地进来,太不知道规矩了!”然而她的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无事,我是奉召而来。”凌阳郡王上头有人儿,一点儿没当回事儿,不理会这些日子把他折腾惨了的昌林郡主,只与明珠认真地说道。 明珠歪头,一脸疑惑地问道,“奉召?” “陛下听姑母说你身子不爽利,叫我过来瞧瞧,且带几样儿药材补品给你养身子。”齐凉理所当然地坐在明珠的身边缓缓地说道,“我是陛下点头才来,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他见明珠团成一只团子,一条小蛇拱在她的怀里,一人一蛇瞪着一般懵懂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掐了掐明珠的脸轻声说道,“我也担心你,只是……”他面无表情地告状道,“姑母不叫我进门!” “喂!” “且还不允婚,太过刻意为难,连累你我不能相见。”凌阳郡王继续告状。 昌林郡主都要背过气儿去了,顿足道,“这还叫为难?当初你大哥哥娶你嫂子,那也是婉拒过好几次的呀。” “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昌林郡主顿时兴师问罪。 “我与珠珠乃是两情相悦。”凌阳郡王恬不知耻地说道。 昌林郡主被侄儿的无耻惊呆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抓着头发尖声叫道,“我家峰儿那也是真爱呀!” 明珠看着齐凉哼了一声,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对母亲“狼崽子!”的尖叫充耳不闻,只看着齐凉问道,“陛下怎么这样好说话?” 皇帝不是该看着齐凉的笑话每天开心一下么? 齐凉可疑地顿了顿。 “怎么回事?”明珠敏锐地问道。 皇帝虽然好心,不过却很有些恶作剧的意思,看着齐凉与明珠牛郎织女,不是很开心么? 怎么这般和气地下旨给齐凉个理由叫他来见自己了? “我答应陛下了。”齐凉顿了顿,在明珠迷惑的目光里,飞快地游弋了一下目光。 “答应什么了?” “只要叫我见你,就不留在宫中,与他秉烛夜谈。”齐凉哼了一声说道。 不必跟他一起睡,想必皇帝陛下什么都愿意答应呢。   ☆、第204章 昌林郡主恨皇帝不过是跟齐凉一起睡了两天,就把这狼崽子给推到了自己家里。 说起来也真叫人生气。 堂堂皇帝,怎么能这样扛不住事儿呢? 多少美人儿都睡过来了,历尽千帆,还怕一区区凌阳郡王? 多睡两天能死啊?! 头一次,昌林郡主心中生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儿来。 不过也就是在心中腹诽一下也就罢了,昌林郡主气哼哼地看着齐凉与明珠坐在一起,他伸出修长的手来覆盖在明珠小小的手上,用力握紧似乎握住自己的命一样,然而明珠却并没有露出疼痛的表情,显然齐凉还是理智地没有用力伤了她。 见这两个孩子很安静地坐在一起,似乎整个空间都静谧起来,昌林郡主面上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欣慰地看着这两个情投意合的孩子。 “姑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齐凉还在明珠耳边轻声说道,“你如今就很好,贤良淑德,都是骗人的。” 昌林郡主脸顿时耷拉下来,扭头用力呼吸。 “嗯。”明珠心里有一点点感动,哼了一声。 “不必改变。”齐凉还在继续。 湘怡县主默默地扫过这个自作多情的凌阳郡王。 她真的没想过改变什么的,为了齐凉……好吧如果有,那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她小小地勾了勾自己的手指,与齐凉的小指勾在了一起,只是却不肯去看齐凉的脸。 “王府都收拾好了,好大的药园子,两个!”凌阳郡王府大兴土木,将整个儿王府几乎都翻过来了一般,齐凉又收拾出另一个很大的药园子,又叫人去采买药材种在里头,郁郁葱葱的满是药香倒也不错。 他想到其中更多的都不过是平常的药材,便与明珠殷勤地说道,“只是贵重的药材少了些,我想着这两日你与我一同入宫,往陛下处挑选,宫中搜罗天下名贵药材数不胜数,你喜欢的就都拿出来,如何?” 凌阳郡王这搜刮皇帝就跟喝凉水一样平常的语气,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明珠却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还在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不然给他也浪费。” 昌林郡主觉得自己很应该同情一下皇帝的遭遇。 她用力地咳了一声,含糊地与齐凉说道,“珠珠最近不入宫。” “是因选秀?”齐凉问道。 昌林郡主往宫中去只说明珠病了,并未有一点儿的话说起选秀之事,没想到齐凉竟然能够知道明珠的心事,不由露出几分诧异来,却还是点头说道,“珠珠正犯倔,说什么都不肯入宫,我也很是发愁。” 她本想叫齐凉劝说明珠,却见齐凉看向明珠的眼神越发明亮起来,还伸出手臂,将明珠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侧头淡淡地说道,“珠珠没错,莫非不喜选秀,还要口是心非不成?” “你就宠着她罢。”昌林郡主见齐凉袒护明珠几乎到了不问黑白的地步,顿时叹气。 “不宠着珠珠,莫非还要宠着……”齐凉顿了顿,黑沉的眼睛扫过一脸不善的昌林郡主,碍于这姑母十分难看的脸色,没有继续说话。 不过当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啊! “狼崽子啊。”昌林郡主已经不知道该骂齐凉什么了。 她再次深深地呼吸,觉得自己命都气短了几年,可是见明珠信任地伸出小爪子抓住了齐凉的衣裳,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是明珠的亲娘,爱惜明珠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还不能叫明珠随心所欲。可是齐凉的心里,却似乎明珠做什么都是对的。 “选秀之事,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昌林郡主艰难地说了一句,却说不出别的什么了。她看着两个孩子一同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又有些无奈,只好不说什么了,只问齐凉最近宫中究竟如何。 待知道皇帝罚恪王半年的俸禄,她便低声说道,“这恪王也是……”她抿了抿嘴角说不出什么,与齐凉说道,“娘娘心里肯定也不好受……过几日珠珠就入宫,也请三公主多入宫。” “哼!”明珠顿时哼了一声。 齐凉皱眉冷淡地说道,“年纪不小,也不怕肾亏。” 若不是明珠与齐凉这是才见了一面,昌林郡主都以为这两个对过口风儿。 怎么总是在意皇帝陛下肾的问题呢? 肾多无辜啊。 她当做听不见,随意放在一旁,再三又问宁王府如何,听齐凉说宁王没有往他王府上去找麻烦,便满意起来。 她见齐凉与明珠几日不见似乎有许多的话要说,便笑了笑,带着丫头们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我有许多的话要与你说。”齐凉见碍眼的都走了,急忙垂头与明珠说道。 明珠哼了一声,安静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此时南阳侯府之中是一片的安宁缱绻,然而靖北侯府已经闹成一团。 靖北侯夫人眼瞅着就要嫁掉明岚,最后一遍收拾闺女的嫁妆,她怜惜明岚在婚事上吃了许多的苦,忍不住又往明岚的嫁妆里放了一匣子金元宝儿当压箱钱,正觉得满意的时候,就见外头突然传来了激烈的哭喊。她心中一动急忙带着丫头往外头走去,就见几个丫头婆子扶着一个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的妇人一路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丫头们后头,还有一个憔悴的女子,似乎是顾明玉。 靖北侯夫人只觉得三房都是给自己晦气的,每每她高兴一下,立时就要有不痛快。 她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了,指着远远消失的周氏母女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三太太带着五姑奶奶回来,说是求老太太做主,奴婢们不敢拦着。”顾明玉形容狼狈,叫人看着就心生恐惧,都不敢相信这是从前号称在英王府风光得连正妃都避其锋芒的顾侧妃。 这几个丫头见顾明玉实在瞧着不好,哪里敢阻拦给自己招祸呢?见靖北侯夫人勃然大怒,急忙劝说道,“太太还是去瞧瞧罢,老太太这病着,别再叫三太太气着了。”瞧周氏那大哭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事儿。 靖北侯夫人憋气死了。 有周氏与顾明玉在,好事儿都不上门的。 “你说说,她还没祸害完不成?!”她就与一旁的明岚抱怨。 “我瞧着五妹妹是真的不大好,且……”明岚劝靖北侯夫人先不要恼怒,这才柔声说道,“从前六妹妹说,五妹妹那点儿事儿英王什么都知道了,怎么会还让她随意在外招摇呢?且外头都说英王坏了事儿,玉碟除名,正是乱糟糟的时候,似乎要关到庄子上去。五妹妹这个时候回来,倒叫人疑虑了。”她顿了顿便低声说道,“若真是为五妹妹求情,咱们这府里江河日下,哪里是能说得上话儿的呢?” “你的意思是咱们不管?”靖北侯夫人急忙问道。 “咱们是管不了。只担心三婶儿说动了老太太,叫老太太去求二叔。”明岚便叹气,疲惫地说道,“为了五妹妹,这府里生出多少事儿?六妹妹也是被牵连的,怎能叫二叔不计前嫌去帮她?六妹妹帮咱们家够多了,若是再叫老太太闹上门去,我是没脸再见六妹妹了。” 她知道顾远素来厌恶明玉的,低声说道,“母亲只去看着些。左右老太太病重,不要叫她们去叨扰二叔一家。” 靖北侯夫人迟疑了一下。 她倒是想拦着,可是似乎拦不住啊。 “这府里头已经是母亲主事,难道厉害手段,母亲都忘记不成?”明岚忍不住问道。 靖北侯夫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这个孩子还是一个心性纯良柔软的孩子,可是如今,却已经能够当机立断。 这都是因她软弱,才叫女儿成长,靖北侯夫人不由有些羞愧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她既然应了,立时便带着明岚一同往老太太的面前去了,就见此时老太太仰天仰倒在床上,呼吸紊乱急促,下头周氏与明玉一同跪在地上,两个都十分狼狈。 周氏前些时候才挨了鞭子,脸上头上都是鞭子的伤痕,这不必说,倒是明玉叫靖北侯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见明玉浑身上下都在渗血,娇美如花的面容上都是一道道的血痕,狰狞可怖,她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哭起来都奄奄一息。 “老太太救救我!”她只当没有看见老太太气儿都喘不上的样子,哭着抓着床沿哭道,“我若再回去,真的会死的!” 她憧憬荣华富贵,可是夫君已经被夺了王爵关了禁闭,荣华富贵是一场空了。 不仅如此,这些日子齐三在府中愈发暴躁绝望,日日在她身上鞭打,几乎要了她的命。 待知道要跟齐三往庄子上去自生自灭,明玉只觉得恐惧。 “求老太太救救我,给我一条活路罢!”她哭着叫道。 “活路?!”她果然是来求救,靖北侯夫人惊吓之后,却更加解恨,只觉得明玉没有叫千刀万剐,真是遗憾。 老太太勉强扭头,看着靖北侯夫人泪流满面,带着几分央求。 靖北侯夫人无动于衷。 “今日五妹妹要家里给你活路,可是从前,我们姐妹的活路,谁来给呢?”明岚在一旁突然笑了。 “活该!”她突然发现,原来如明珠这般直言,不必忍耐,是多么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5章 这话说起来痛快,叫人听着就不是那么开心了。 明岚这句话差点儿没叫周氏背过气儿去。 她顿时气势汹汹地跳起来,若不是有丫头拦着,就要上去给明岚一耳光。 “你还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姐妹情深?!”周氏最近什么都不顺,又伤脸又伤身,见明岚这样冷血,顿时哭着爬到了老太太的面前控诉道,“老太太可听见了?!这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才叫狠毒呀!一起长大的姐妹,十几年的感情,二丫头就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这是什么人呐?!”她哭着叫道,“再没见过这样势力的人!五丫头好起来的时候,你们都当她是侧妃娘娘,这如今坏了事儿了,你们缩了脖子,送五丫头去死啊!” 她叫嚷得声音很大,若不是在家中,那只会叫人侧目。 顺便说一说顾二姑娘的无情与趋利避害。 靖北侯夫人都要气死了,只是她从来都是一个温和的人,哪里会如周氏一旁泼妇一样大声嚷嚷呢?一时就落了下风。 明玉也哭哭啼啼,时不时吐口血出来。 明岚含笑看着这场大戏,只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那双苍老的眼睛看向她的那种不认同,叫她的心都凉了。 这府里,还能真正记挂老太太的也只有她们,周氏与明玉那时还在富贵快活呢,只是如今,老太太却只有偏心的。 她觉得声音有些酸涩,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周氏,许久之后突然冷笑道,“三婶不必与我说这些!姐妹情深?若真姐妹情深,五妹妹也不会不顾咱们姐妹的名声!您口口声声说我无情,只是我叫五妹妹连累要去上吊的时候,可没见五妹妹拉我一把!” 她想到那时几乎要去出家的绝望,几乎是仇恨地看着目光游弋的明玉,冷笑道,“从前我从未享受侧妃娘娘的荣光,如今自然也不必在意你的落魄。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既然已经嫁了人,怎好背离自己的夫君?” “二姐姐为何要害我?!”明玉顿时尖叫道。 “难道不是你当日非要嫁给英王的么?”明岚不由含笑反问。 这就很犀利了,明玉哑口无言,捂着脸只哭起来。 “赶紧回去罢。”明岚目光闪烁地看着明玉,轻声说道,“老太太本身子骨儿就不好,叫你们这通了天的事儿一搅和,更不舒坦,难道你就是这么孝顺的?好容易老太太好些,再病了,都是你的不是!” 她见老太太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期待地看着不语的靖北侯夫人,似乎想要她出言,便与老太太柔声说道,“母亲忙碌得很,我知道老太太心里记挂孙女儿们,可是五妹妹已经嫁人,也没有老太太再三插手的份儿呀。” 老太太不想明岚突然厉害起来,几乎是惊诧地看着她。 “好好儿看护老太太,不要叫老太太下床劳累。”靖北侯夫人也回过味儿来了,与一旁冷冷地吩咐道。 一众丫头急忙应了,又迟疑地去看周氏母女。 “送五丫头回去,咱们顾家的女孩儿,可没有夫君落魄就要各自飞的!”靖北侯夫人断然地说道。 “嫂子这是要我与五丫头的命呀!”周氏眼下无计可施,是真的感到慌张,顿时大哭叫道。 她抱着明玉哭成一团,仇恨地看着无动于衷的靖北侯夫人。 靖北侯夫人只是冷淡地笑起来,然而心中却又有些疑惑。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顾怀麒本就应该出现带周氏回家,可是到了现在,竟还没有顾怀麒的人影。 顾怀麒并不是一个乐意给人寻麻烦的人,靖北侯夫人只恐是他出了什么事儿。 才想到这里,外头就有一个丫头匆匆进门,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 靖北侯夫人脸色顿时大变! 顾怀麒竟然在南阳侯府上。 此时顾怀麒确实是在南阳侯府上头,他正涨红了脸跪在一旁,见冷笑的昌林郡主眯着眼睛看着正在上房蹦跳的靖北侯,只羞愧万分,若不是自己是小辈,一棍子敲死靖北侯的心都有了。 他心里知道,靖北侯这突然为明玉出头只怕不是为了明玉,而是想到顾远面前装腔作势显摆自己的威风,心里便十分鄙夷,然而此时只能抱着靖北侯的腿不叫他冲撞了昌林郡主。 “大伯父,咱们回去吧。”他虽然心疼明玉,可是却没想过叫靖北侯闹到南阳侯府上来呀。 “回去什么回去!”靖北侯好了伤疤忘了疼,早就不记得顾远的窝心脚,这神气活现地立在堂中,看向昌林郡主的表情就带了几分不满。 “我说弟妹,”他十分嚣张地看着昌林郡主,摆出训斥的表情来说道,“五丫头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这都是一家人,你也是给人当长辈的,怎么就有这样的狠心,眼看着五丫头去死?!” 他大声摇头叹息,舔着脸继续说道,“要叫我说,你这心肠太冷漠无情了些!若跟我似的有心无力也就罢了,明明只你往宫里一句话的事儿,你都不肯相帮,顾家娶了你,也是门楣不幸。” 昌林郡主冷冷地看着他。 这贱人知道顾远父子今日都有差事儿不能回府,因此仗着狗胆往她面前来了。 当她吃素的不成? “我为何要为一个妾上下奔走?失了我的体面!”她弹着自己的衣袖,冷漠地说道。 她并不愿意大道理反驳,因为靖北侯就是来找茬儿的,因此露出几分强硬。 “你好狠的心!”想叫人家给自己干活儿的,都强求别人是个圣人。 顾怀麒腻歪死了。 他在好友家中正想求好友给想办法能不能叫明玉在庄子上过得好点儿,就听说靖北侯自觉地往南阳侯府上来了。 他顾不得与好友道别就直入南阳侯府,就想拦住靖北侯,没想到靖北侯比自己早来了一步。 他完全不需要靖北侯说这些丢脸的事儿,便跪在地上仰头,诚恳地与靖北侯说道,“大伯父待妹妹的心,侄儿知道。只是此事乃是朝中事,是陛下亲口决断,嫁鸡随鸡,五妹妹如今这番境遇,也不过是正常之事,且英王侧妃不只她一个,别人家的好姑娘能忍耐,我顾家女,也没有软骨头!” 他一席话掷地有声,见昌林郡主露出几分满意,心中叹息了一声,与她磕头说道,“二伯娘已经帮了侄儿很多,再多,侄儿都要没脸了。” 因顾远待他不错,因此顾怀麒在京中倒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这都是顾远的面子,他已经觉得无法报答了。 “傻子!我是在帮你!”靖北侯顿时怒其不争。 顾怀麒也不必他帮的,飞快地说道,“二妹妹就要出嫁,大伯父看顾妹妹去罢!” 他到底年轻力壮,对付一个中气不足的靖北侯还是绰绰有余的,起身一把抱住了靖北侯的腰就往外拉走,听见靖北侯叫嚷不肯走,他忍住没有往这大伯父的嘴里塞块儿抹布什么的,手臂一用力,顿时就将靖北侯给提起来了。他操起靖北侯就走,利落得叫正要大棒子将靖北侯赶走的昌林郡主瞠目结舌。 “孽障!”靖北侯早前还觉得顾怀麒人不错,此时顿时叫骂起来。 他今日听见外头风言风语就来了,自然不是为了给三房做主,而是要毁一毁顾远的名声。 若顾远对明玉视而不见,那就是无情不慈,为人不耻! 他挨了顾远好几回打了,都记恨在心里,此时越发地要叫嚷。 “大伯父骂得对。”顾怀麒唾面自干,半点儿都不反驳的。 靖北侯见他嘴里应承却还抱着自己往外跑,气得眼睛流血,正要继续叫骂,却见南阳侯府的大门口,晃晃悠悠进来几人。 当首一个一脸迷茫,英武强壮,赫然是南阳侯顾远! 靖北侯顿时安静如鸡。 他没有想到顾远这么早就从朝中回来了,眼睛发直缩进了顾怀麒的怀里,就跟柔弱佳人似的,把顾怀麒给恶心坏了,正预备安安静静地走开,却没有想到顾远已经看见这两人,脸上顿时不善起来。 他径直走到了靖北侯的面前,一只手就将这个兄长给提出了冷笑道,“我早跟你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没想到你还敢送上门来!”他一把将靖北侯掼在地上,喝道,“你来做什么?!” “来给五丫头做主呢。”昌林郡主此时出来,冷笑说道。 “你是不是想死?!”顾远不是齐凉的对手,不过收拾起靖北侯那就十分轻松了,将他提起来一拳就轰在他的小腹上。 靖北侯差点儿叫这一拳打得去见了祖宗,抱着小腹双目暴突,嘴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想要欺负我家没人是罢?”顾远想了想,便冷笑问道。 这是趁他不在,来欺负他媳妇儿! 想到这里,顾远面色一冷,重拳如电,暴风骤雨地落在靖北侯的小腹上! “叫你欺负人!”他咬牙骂道。 “岳父稍稍停一下。”齐凉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 南阳侯为这声“岳父”,默默地牙疼了一下。 “他这样出府,累及咱们府中的名声。”齐凉眯着眼看扫兴地叫他离开明珠的靖北侯,突然勾起一个恶意的表情。 “顾五之事,乃是皇家之事,岳父自然无能为力。”他就跟看不见顾远抽搐的嘴角似的,慢吞吞地说道,“恪王乃是靖北侯外甥,素有义气耿直之名,去寻他出言,一定事半功倍。” 靖北侯死鱼一样僵硬的眼神,顿时亮了。   ☆、第206章 恪王最近的名声当真是不错。 虽因为英王仗义执言而招了皇帝的冷待,不过恪王在朝中的名声却好了许多。 英王这么一倒台,很多当年与英王交好的宗室朝臣恐叫英王连累,因此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了一把。 不管是杜撰还是确有其事,总之朝臣与宗室告发英王种种不好的言论的不计其数。 就连当初与英王十分投契,恨不能与英王当亲父子的皇帝他哥,毅王殿下,也为了撇清关系,在皇帝面前发了话儿。 “当年,臣就发现此子不肖!”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么,想当年就是毅王殿下言之凿凿亲口说的,英王酷似皇帝陛下呀! 不过风口浪尖儿的,谁不为自己打算一下呢? 毅王虽然是皇帝他哥,不过这年头儿皇帝连亲儿子都能干掉,更何况一区区兄长?恐慌了一下落井下石一下并不会叫人感到鄙夷。然而就是这样的时候,恪王就算在群情汹涌之中,在凌阳郡王在朝上上蹿下跳冷着脸要灭了英王的时候,竟不发一言绝不对兄长下手。 他在宫中时甚至还为英王说话,且毒蛇之事,他明知道英王对自己不怀好意,却将此事守口如瓶,越发叫人感慨。 就有几个朝臣觉得恪王此人心性不错了。 太子被贬英王被废,诚王好色静王不提也罢,恪王不就这么现出来了么? 已经有英王从前交好的朝臣,认为恪王这事儿办得很地道,因此与恪王亲密起来。 短短时间,恪王就接手了英王的势力不说,还得了一两个宗室的青眼。 真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因他风光,齐凉是很看不顺眼的。 齐三这小子当初转转脑子差点儿叫明珠重伤,这个仇恨记在齐凉的心中念念不忘,恨不能将齐三给扒了皮。 他本就是一个十分记仇冷酷的人,这些日子在朝中是治罪齐三的急先锋,颇有咄咄逼人之势,因此朝中对他这般急着置皇子死地很有些非议,将他拿来给恪王当个对照组也是有的,他看恪王就越发不顺眼。 当初说喜爱明珠的是恪王,可是如今……不为明珠张目的,也是恪王。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明珠呢?因此齐凉就在心里记恨了恪王。 他在朝中没腾出手儿来收拾这个最近越发混的风生水起的东西,不过先给恪王添堵一二还是可以的。且顾明玉此事也算是祸水东引,靖北侯若上了恪王的门,恪王若不帮,那他从前那张耿直为亲人两肋插刀的义气脸就绷不住了。 若帮……他又怎么可能会帮呢?齐凉见靖北侯似乎也心动了,眯了眯狭长优美的凤眸,缓缓地说道,“恪王总有办法,若没有……大可以哭上一哭。” 他再次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冷意的笑容,与目光闪烁的靖北侯低声道,“想必你也愿意亲近恪王,嗯?” 靖北侯为人庸碌,不过不代表侯爷没有一点儿上进的心呐。 从前也就罢了,只能寄情美人儿,如今有了恪王这个好外甥,靖北侯大人也得帮一帮亲外甥不是? 靖北侯果然被顾远提着后衣襟盘算起来。 他看多了顾远的风光,本也想进取一下,不然也不会那样嫉妒弟弟。只是顾远的本事他没有,这朝中没有侯爷立锥之地。如今听这意思外甥起来了,他若是与恪王亲近起来,得恪王提携,日后还不前程似锦? 且恪王应该是愿意的不是?谁亲,谁能信任,也抵不过血脉相连的舅舅呀!只是做舅舅的都矜持,他虽然心中意动,不过还没想到怎么不着痕迹地往恪王府表达一下自己的归顺……辅助之心。 眼下凌阳郡王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拿明玉之事上门哭求,这是做长辈的慈爱之心,又从此与恪王走动起来。 一时间,靖北侯想通了所有事,就对齐凉露出了几分感激。 这样为人着想的青年真是不多了啊。 只是命不好,指婚给了一个狠毒丫头,还摊上了南阳侯夫妻做长辈,也是前世不修。 靖北侯大人都想解救凌阳郡王一二了。 不知怎么,他眼珠子一转。 “岳父放开他,好好儿送出门去。”白莲花儿郡王殿下如今不走凶残之路了,特别地与人为善。 顾远呆呆地看着他,觉得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转眼儿就冒坏水儿的齐凉叫他大开眼界。 只是这么松开靖北侯还是叫他很不乐意,又一拳头揍在了靖北侯的小腹上,听他在耳边几乎断气儿一般呻/吟,顾远这才将他丢在地上冷冷地说道,“今日给你一个教训,滚罢!再叫我看见你……”他安静地踩在了靖北侯的身上,突然笑出了一个有些冷酷的笑容,“再叫我知道你欺负郡主与珠珠,拼着叫陛下治罪,我也扒了你的皮!” 他是真的能杀人的,此时也没有说一点儿的假话。 靖北侯鼻涕眼泪滚滚而下,只是哪里还在意自己的形象呢?从顾远的脚下爬起来,怨恨地扫过弟弟那张冰冷的脸,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呢?”顾远就与顾怀麒问道。 “侄儿就走。”顾怀麒看了一场好戏,总觉得齐凉可不是会为靖北侯着想的性子,不过他官位低微,因此看不出齐凉的谋划。 “就怎么走了?”顾远哼笑一声。 “五妹妹的事儿,侄儿心里有数。”顾怀麒知道顾远心中含怒,只怕迁怒了自己,便躬身认真地说道,“侄儿已经与人问过,那庄子……”他抿了抿嘴角儿,轻声说道,“虽然艰难了些,然对五妹妹也是好事儿,至少命保住了。” 若英王没有倒台,只怕明玉得叫他给折磨死,如今也好,想必那位也没时间理睬明玉了。顾怀麒轻轻松了一口气去苦笑说道,“说句叫二伯父骂我的话,侄儿也是人,也知道累,也想过自己清闲日子。五妹妹被关到庄子上去一辈子出不来,她从前种种就不会再有人提起,牵连妹妹们,也叫侄儿省心。” 这是心里话。 周氏心心念念要把明玉给接回府中,若真成了,那才是永无宁日。 明玉那性子,若再生出什么风波,比如再跟谁两情相悦了,还乐子可就大了。 顾怀麒是个男人,忙着前朝就很多了,哪里有时间日日盯着后宅?周氏又一向宠爱明玉,真闹出事儿的时候,就完了。 且顾怀麒也得为日后的妻子儿女想想。 明玉的名声不好,还是个折腾人的性子,日后岂不是要折腾他的妻子与儿女? 人心都很自私,顾怀麒因明玉操碎了心搭上了不知多少的脸皮,多少的疼爱之心,也没了。 也因此事,他才在好友家中磋磨时光,只说为明玉的前程发愁,其实并没有多尽心。 顾远见顾怀麒脸上露出几分疲倦,动了动嘴角,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有了此心,就赶紧堵嘴把她送回去。”齐凉漠然地看着顾怀麒,颇有些不耐,冷冷地说道,“顾家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女子,她若是不肯走……”他声音一冷,看着顾怀麒有些冷酷地说道,“就送她上路!人只要死了,说她为齐三殉情也不是不可以。” 他见顾怀麒惊恐地看过来,冷笑道,“她那个性子,只怕还要吵吵嚷嚷去寻诚王再续前缘!本王跟你说句实话,岳父确是个心软的人,可你是知道本王的!” 他的声音清冽,大晴天的,却叫人感到入骨的寒意。 “知,知道了。”顾怀麒自幼就在京中,自然听说过齐凉的性情,也知道他是真的下得去手的。 “日后少上门,一件事比一件事糟心。”凌阳郡王拂袖而去。 他恨靖北侯一家叫明珠费心伤神,也恨这一家遇上事儿总是往明珠面前吵嚷,因此才坏心叫靖北侯与恪王亲近起来,预备日后一窝端。 不过快步走到了明珠屋子外头的时候,他就见远远一扇青竹小窗半开,一个小姑娘趴在窗上张望。 明珠似乎在担心他的样子,叫齐凉的心头一软,之后冷厉的眼神都柔和了起来。 他垂了垂眼睛,露出几分羸弱,翩然走到了窗子外头,与明珠对视。 “大伯父走了没有?”明珠仰着小脑袋与齐凉问道。 “走了。”齐凉伸手掐了掐明珠软乎乎的小耳朵,有些疲惫,满面倦容地说道,“闹得厉害……头疼。” 明珠见他似乎伤神了,偏着小脑袋想了想,起身,两只小手压在齐凉两侧的头上,轻轻地揉动起来。 “辛苦了。”湘怡县主觉得有了齐凉,都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 齐凉感到微冷细腻的小手压在自己的额头,嗅着明珠身上淡淡的药香,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一条小蛇拱上来,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垂着尾巴也露出黯然**的样子,妄图得到爱抚。 凌阳郡王长袖微动,卷住这倒霉小蛇往远处一丢,觉得世界都干净了。 明珠全神贯注地给他按着额头,半点儿没有看到。 “还有,咱们的婚事成了。”齐凉感到明珠的手微微一动,一张眼,就见明珠扭头哼了一声,耳朵尖儿红了。 “母亲松口了?”明珠觉得昌林郡主不像好说话的人呐。 “不,”齐凉挑眉说道,“是岳父……”他充满心机地说道,“叫我管他叫岳父呢!” 郡王殿下叫岳父时,顾侯可没拒绝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7章 南阳侯是真心冤枉。 他跟在齐凉身后听见这句话,迎着昌林郡主的眼刀,恨不能厥过去算了。 “我没有啊!”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岳父什么的……凌阳郡王好无耻啊! 他正悲愤地与冷笑连连的媳妇儿表达自己的无辜,就听见身后传来青年清越的笑声。 他一转头,就看见此子顾怀瑜正含笑立在廊下,紫衫翻飞,有如风中谪仙。 “既然父亲都认了,这婚事,咱们就应了罢。”顾怀瑜上前,见父亲好无辜,母亲一脸很不情愿的样子,柔声说道,“王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该有的体面,咱们家也有了。如今是不是,该给王爷几分体面?投桃报李,”他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温情来,和声说道,“不外如是。” 他的眼角扫过正扶着明珠纤细的腰肢不要从窗上摔下来,还竖着耳朵扑棱棱听着自己说话的齐凉,露出几分笑容。 既然明珠要嫁给齐凉已经不能避免,这摆了谱儿之后,就要给齐凉一点好处。 不然若齐凉伤了脸,日后迁怒明珠,就是明珠的日子过得不好了。 夫妻之间,就该彼此都给体面,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虽然若齐凉不好,明珠可以与齐凉翻脸,可是正经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能一生顺遂,没有一点儿波澜呢? 顾怀瑜已经决定要给齐凉这个体面,不叫他心中生出疙瘩来了。 昌林郡主显然也知道次子的打算,心中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儿子的手这才转头与齐凉哼道,“看在阿瑜为你说话,珠珠又心疼你……”她不情愿地偏头说道,“早日上门下聘,这一回,我应了。” 她说了这话,心里却是真的很不舍的,然还未有别的什么,却见眼前一花人影一闪,明珠已经被妥帖地放在了窗子上坐着,她面前那个方才还疲倦无力的青年,却不见了。 “人呢?!”竟然敢不把郡主的话听全了,昌林郡主顿时大怒! “回府收拾聘礼去了。”顾怀瑜优美的嘴角微微勾起,有趣地说道,“看起来,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对于这样的急迫,昌林郡主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母亲太欺负阿凉。”明珠小鼻子小眼儿地哼哼着。 顾怀瑜上前把她从窗子上扶下来,欣慰地看着自己可爱伶俐天真善良,总之世间难寻的小妹妹,俯身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十分满意地说道,“下一次这句话,当着王爷的面儿说。” 这样才能叫男人感动不是?施恩不求回报什么的那都是胡扯,顾小大人最不信的就是这个了。他温柔地看着从小儿养大的妹妹,眼睛里闪过不舍,却还是温和地说道,“等下聘了,珠珠就是大姑娘,以后都要好好儿的。” “好好儿的?”湘怡县主觉得自己现在也好好儿的来的。 “要快活,要幸福。”顾怀瑜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 他声音有一瞬间的嘶哑,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转头与昌林郡主笑着说道,“大哥与嫂子去给珠珠寻摸嫁妆去了,我听那意思,大哥想给珠珠预备一个庄子。” 顾将军与赵家美人儿都是武将,哪里知道什么书画古董这等风雅学问呢?唯恐叫人给蒙了,顾将军决定买个大庄子来以后给妹妹做压箱钱。只是顾将军手上没啥钱,不得不跟赵美人一人一半儿,才能买个好点儿的庄子。 对于这么个结果,顾将军如今在妻子面前更不敢高声了。 还没有妻子有钱,有什么资格龇牙呢? 有句话叫“吃软饭”,顾将军嘴里这饭就不是很硬。 昌林郡主却觉得不错,迟疑了一下,便低声说道,“可不能叫美人儿用她自个儿的银子,回头花了多少,你偷偷儿告诉我,我给美人儿补上。” 顾怀瑜就笑笑应了。 顾怀峰从小儿五大三粗没有个算计,有点儿俸禄赏赐也都归到公中,或是买了要吃的要玩儿的塞给明珠,也确实有些辛苦。 他合目,握了握自己袖下的一张嫁妆单子,却并不露声色,只扶着明珠一同回屋,就在屋里等着齐凉回来。 才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南阳侯府之外,传来十分热闹的喧嚷,昌林郡主为齐凉这一回的大张旗鼓震惊了一下,急忙与顾远一同出去。 顾怀瑜见屋里没有了旁人,信手叫明珠的丫头们都出去,这才从宽敞的云袖下头,用优美的手指夹出一张红色的信笺来。他将这信笺往明珠的手边推了推,弯起眼睛柔声说道,“给珠珠的,不要叫母亲知道。”他微微一笑,露出几分温情。 明珠探头取了在手中,眼角一跳。 第一样儿,就是太湖的一处珠场。 之后,又有古董铺子,胭脂铺子,点心铺子,药材铺子……各色的铺子各两间,然而大多都是分布在各地,并不是在京中。 只有一个酒楼,乃是开在京中,明珠看着这酒楼十分耳熟,似乎是这两年新开的。 她抿了抿嘴角,无声敬佩地看住了笑容俊美的兄长。 又能跟前朝斗智斗勇,又能在背后儿扒拉钱财,顾怀瑜真是十分多面手啊。 “早珠珠小时候,这些就预备了。”顾怀瑜含笑看着明珠说道。 明珠与寻常女孩儿不同,生来体弱多病,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媳妇儿人选。那时顾怀瑜看着奄奄一息却嘴巴很坏的妹妹,就觉得,自己是要护着她一辈子的。 若嫁人,夫家真的不顺心,明珠就得自己手上有钱,才不必看人的脸色。 顾怀瑜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家中日后回有如今的这份儿前程,因此不得不暗中为明珠打算将来。 他在各地游学的时候,置办了这些东西,就想着叫明珠日后握着这些过得快乐松快,之后回京,日子越过越好,明珠在御前混得风生水起,甚至叫皇帝想到他是明珠的兄长都对他和颜悦色,叫他得了妹妹的光彩,可是他的心里,明珠还是从前那个叫他没法儿放心的妹妹。 他垂下了颤动的睫羽,修长白皙的手抬起,握住明珠的小手,将它与嫁妆单子一同合拢,仿佛合拢的是自己十几年来的心血。 从他少年时,就存在的心血。 明珠握着这有些扎手的信笺,却没有拒绝,也没有问这是不是顾怀瑜所有的钱财。 因为这是兄长的心。 “我会幸福的。”她捏着嫁妆,轻声说道。 顾怀瑜就颔首笑道,“王爷是个极好的人,妹妹有福气。” 他顿了顿,感到明珠眼角有晶莹的光,仿佛是眼泪,可是一转眼,却只见干涸,就当自己看错了,含笑摸着明珠的小脑袋说道,“妹妹过得好了,我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他有些释然地笑了,可是却有生出将妹妹交给齐凉之后的失落与怅然。只是这些情绪,都叫他掩在了心底不叫明珠知道,他缓缓起身往外张望了起来,就听见前头传来了欢呼,便笑着与明珠说道,“看起来母亲是应了。” “应了就好。”明珠将嫁妆单子小心地藏好说道。 她心里又有隐秘的欢喜与快活,抬头见兄长了然地笑看自己,又哼哼着扭过了小脑袋。 顾怀瑜弯起眼睛笑了一会儿,挑眉与她问道,“要不要去见见王爷?” “于理不合。”明珠迟疑了一下,想到靖北侯夫人家的三个堂姐,到底摇了摇头。 “太懂事了些。”顾怀瑜就叹息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 “左右日后日日都相见。”明珠叫哥哥赞了,顿时梗起小脖子做傲然拒绝状。 “我回府的时候,听说大伯父往咱们府里闹了?”明珠小小一团窝在座位里哼哼,白白嫩嫩的,顾怀瑜瞧着就有十分的趣味儿,然微微一顿便笑问了一句这话,见明珠颔首,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若春风,无限美好。 他并不将话都说给明珠听,自己往前头去了,只留下明珠又将那大红的信笺重新翻出来,安静地看了。这上头的未必都很值钱,可是却尽心周到,似乎她用得到的,都有一两个铺子。 她正在感慨兄长对自己的疼爱周全之心,却并不知道另一个堂姐,却叫兄长给伤透了心。 明玉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看着脸色平静的顾怀麒进门,招呼了一声,顿时就堵住了她的嘴。 “送回去。”顾怀麒垂目吩咐道。 “麒哥儿!”周氏尖叫了一声,见明玉挣扎着叫人捆成了粽子塞进了一顶小轿就走,顿时发疯地扑上来要去拦住,却叫顾怀麒牢牢地抓在手边,眼看着儿子把闺女送到了死路上去,尖叫哭嚷着去抓顾怀麒的脸,挠出了无数的血痕来哭道,“混账东西!那是你妹妹,那是你妹妹啊!” 她从未有这样绝望的时候,抓着儿子的脖子叫道,“你怎么能,怎么能害了她?!” “儿子只是累了。”顾怀麒由着周氏在自己脸上抓挠,忍着剧痛冷冷地说道,“儿子对得起她了!母亲若心疼,跟她往京郊去!” 周氏看着冷酷的儿子,只觉得浑身无力,哀叫了一声瘫坐在地上,却再也不动了。 比起明玉,她更舍不得的是眼前的安稳与荣华。 明玉还不知自己被母亲都放弃,可是被丢到从前的英王府中之后,突然惊恐地捂住了嘴。 无数的鲜血与剧痛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她感到自己的舌头,似乎烂掉了。 再也不能说话。 “这才叫堵嘴。”顾怀瑜正与齐凉道喜,听见身边一个小厮上前来与自己回禀,轻轻地笑了。   ☆、第208章 顾小大人的心情十分不错。 他笑容带着几分温柔缱绻,风华绝代,叫齐凉看见了,就生出几分嫉妒。 不过看在这人给自己说话儿,叫郡王殿下早日娶了媳妇儿的份儿上,郡王还是可以宽容一二的。 他今日下聘,就开始与南阳侯夫妻商议大婚之事。 如此蹬鼻子上脸,顿时就叫人都惊呆了。 昌林郡主瞪着这个试图要求提前婚期的狼崽子,扭头用幽怨的眼神去看顾怀瑜。 显然顾小大人也被开眼了一把,笑了笑,优雅地起身和声说道,“婚期之类,都是父亲母亲来决断就好,儿子就不插嘴了。” 他维系着脸上优美的笑容,在心里恨恨地想了一下叫这凌阳郡王不要这样得意,且自己要做的事儿都干完了,便翩然走远。昌林郡主一把没有拉住这儿子,看儿子风姿翩翩地走了,再看着面前阴沉着脸十分迫切要求成亲的凌阳郡王,顿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深秋寒冷,初秋最好。”齐凉努力用诚恳的表情说道。 “你别得寸进尺啊!”昌林郡主妥协了一把,就不想再妥协第二把。 齐凉沉默地看了义愤填膺的姑母片刻,垂头不说话了。 他带着几分黯然失色,似乎连俊美得有些冰冷的脸都暗淡了,昌林郡主却绝不叫狼崽子给蒙蔽的,面上冷笑。 凌阳郡王装了一会儿可怜,却没有撼动狠心姑母那颗王母娘娘一样的心,不得不伤心地回了自家王府继续蹲守等待。 这些时候的京中,就十分热闹了。 不仅有南阳侯府接了凌阳郡王的聘礼算是正式全了皇帝的赐婚,还有闽南总督得皇帝旨意不必出京,选择另外人选往闽南去了,自己留在京中当了一个礼部侍郎。这就是贬官了,不过大家想到想当日英王口口声声说起的礼部侍郎家的姑娘一见钟情啥的,就不难想象为何皇帝要动手收拾礼部侍郎了。且侍郎府中又闹出事儿来。 侍郎夫人本性十分刚烈悍勇,当知道有个外室女竟然与皇子勾勾搭搭连累家中女孩儿清名,也不理会那哭哭啼啼的柔弱姑娘,只与礼部侍郎对阵。 侍郎大人的脸都被大耳瓜子给抽肿了,因此多日没有上朝,在家中躲羞。 再有原英王,如今的齐三带着一院子的姬妾哭哭啼啼一同往京郊去了,京中一时就十分多事,乱糟糟的。 明珠在家躲了好几日,躲得整个人懒洋洋的,就觉得自己还是喜欢闭门家中当个宅女。 只对着药材不必操心人情往来,才是她最喜欢的生活。 不过显然这生活湘怡县主享受的时间不长,不过几日,就有宫中皇后叫人传话儿出来,请明珠入宫玩耍。明珠看着眼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生得十分俏丽的宫女儿,知这是皇后的贴心人,便垂着眼睛低声说道,“我不想入宫。” 她虽然没有说为何不想入宫,然而那宫人却露出几分了然来,与明珠福了福,笑靥如花地说道,“娘娘说,早就知道县主是不想入宫的。只是娘娘还说,虽有些叫县主不欢喜的事情,不过娘娘知道县主的心意就够了,不想与陛下生事,只不要理会这些也就罢了。” “娘娘开心的事儿本不多,您再不入宫去,娘娘过得更没滋味儿了。”这宫人殷勤地给明珠插了一只漂亮的小珠花儿,柔声劝道。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明珠哼了一声,抿了抿嘴角。 “如今朝中是否还有人提选秀之事?”她突然问道。 “有是有,只是陛下最近心情很不好,因此并未应承。”不要以为皇帝利落地干掉儿子们就不心疼了,皇帝心情确实不大好,虽有两个皇孙在宫中宽慰他,可是心里难受确实是真的。 这宫女儿想到皇帝最近难受得连后宫都不肯走动,只宿在皇后的宫中,也忍不住默默地念佛,面上却只是含笑说道,“这宫里头来来去去多少妃嫔美人儿,若娘娘个个儿都要如临大敌,日子也就难过了。” 皇后是稳坐钓鱼台,半点儿没有把选秀放在心上的。 她知道明珠心性赤诚,因此倒是她来宽慰明珠的意思了。 明珠抿了抿嘴角,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还是不忍皇后失望,换了一件簇新的,宫中新送来的桃花儿粉束腰宫裙,把自己打扮得粉嫩粉嫩的,摇摇摆摆地入宫去了。 只是她板着一张小脸儿,本眉目如画,生不出什么威严,倒叫皇后迎面看见就笑了。 “瞧瞧珠珠这小脸儿耷拉的。”皇后招了明珠到自己身边来,虽然感慨明珠心性,可是有一个孩子,不顾及任何的皇权与权贵,只为了她在不开心,还是叫皇后心中感动。 她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把明珠揽在怀里摩挲她微冷的小脸儿,垂头笑着说道,“才订了亲,怎么能不高兴呢?阿凉若是看见,不知得多心疼。”她才说完这话,就见齐凉就跟如影随形似的跟了进来。 皇后的嘴角微微一抽。 这个……凌阳郡王不是天天监视南阳侯府的动静呢吧? “你来的倒是快。”皇后便与齐凉笑道。 “只要有心,自然来得快。”齐凉一双清澈的眼睛落在扭着小脖子傲气地看着自己的明珠身上,见她似乎康健了一些,就觉得心里欢喜。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扣在了明珠的肩膀上,温柔地将她从皇后的怀里给夺了出来,这才警惕地圈在自己怀里,黑沉的眼睛看着诧异的皇后认真说道,“我的!赐婚过的!有名分!” 天知道,凌阳郡王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 皇后呆呆地看着他。 她动了动嘴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赐婚过的。”明珠从齐凉华贵的衣裳中探出一颗小脑袋,一双小爪子扒着他横在身前的手臂公正地说道。 昌林郡主在一旁捂着额头,一脸想去死一死。 皇后却笑了。 她用慈爱疼惜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小东西,只觉得自己在宫中日渐僵硬的心都柔软了,抬手就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见齐凉把明珠护得更紧了,便摇头笑道,“护食成这样儿!小没良心的。” 要不怎么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皇后感触很深,见齐凉已经圈着明珠往一旁的椅子坐着去了,这才与齐凉不怀好意地说道,“你盯珠珠盯得太紧了,叫人心里好大的压力,太紧张了些。” “没有盯着珠珠,我怎会叫珠珠压力很大。”齐凉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你……” “我盯着岳父。”凌阳郡王觉得自己充满了智慧,傲然地说道。 “这……”不去盯着真爱,却去盯着真爱她爹,这是个什么节奏? 齐凉说完了这个,却对着好奇的昌林郡主露出一个“愚蠢的姑母哟!”的表情后,垂头不说话了。 凌阳郡王盯着岳父什么的,那必须是等岳父上朝不在家,没人看守侯府的时候,好去爬墙呀。 深深地担心岳父一家对自己生出警惕不给爬墙的机会了,齐凉侧头冷哼了一声。 “这小子!”昌林郡主深深地觉得女婿都是生来克自己的,与皇后抱怨了一下,这才笑问道,“我听说太子妃回了东宫了?宫里住着多舒坦,做什么非要回去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东宫没了太子,那跟冷宫也差不多了。太子妃却在这个时候回去,将齐恒齐梡交托给了皇后,就叫昌林郡主有些怜惜她,叹气说道,“太懂事了些,叫人心疼呢。”太子妃非要出宫,就是因后宫真不是她待的地儿了。 哪儿有太子都出京,太子妃却安然在宫中妃嫔之处住着的道理呢? “东宫那些个侧妃,如今没了太子,也消停许多,且太子妃也要为恒儿考虑。”皇后慢条斯理地扒了一个果子,远远地递给明珠。 太子妃还得继续绷着自己贤良淑德的款儿,好叫齐恒的名声更好听些呢。 见明珠垂涎地看着自己手中水嫩的果子,皇后微微笑了。 齐凉警惕地看了看这扒得很漂亮的果子,伸手接过,塞给了一旁长着大嘴的小蛇。 小蛇在果子甜美好吃与坏人类的嗟来之食之间艰难地选择了一下,决定大蛇不记小人过,开开心心叼着果子一拱一拱爬走了。 明珠沉着脸看着齐凉。 齐凉默默叫人进来擦手,亲手扒了一个果子,用袖刀切成小块儿,举着一块儿看着明珠。 看在他细心服侍的份儿上,明珠决定原谅他,哼了一声吧嗒吧嗒吃了。 皇后并不在意齐凉的小心眼儿,笑着看着,见明珠吃了果子趴在齐凉的手臂上一脸心满意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见明珠安静清冽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心里头,脸上伪装出的笑意就慢慢地撑不住了,轻声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多少回选秀都这么过来了,珠珠还这样为我担心。不如就当做寻常小事就罢了。”她虽然如今看开了,可是总是有些不欢喜。 与对皇帝的情意无关,而是不喜旁人动摇自己的权柄与地位。 得宠的妃嫔咄咄逼人,妄图取而代之,皇后还要操心给摁下去,多累啊。 “娘娘从前伤心过,是不是?”明珠突然问道,“既然伤心,为何还要强颜欢笑?” “伤心得多了,就习惯了。左右无人心疼,只好自己学着笑了。”皇后一顿,便温声说了。 从前的伤口一层一层地结疤,心被包裹其中变得坚硬,自然就不会那样难过了。 只要不动心,就不会再伤心。 她淡然一笑。 宫门口寂静无声,一道人影立在窗下安静地听着,将头抵在窗上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9章 昌林郡主闻言露出几分黯然,轻叹了一声。 她没有与别的女人分过男人,可是却明白,若真心喜欢那个男人,谁愿意将他与人分享呢? 只想想,若顾远有了另一个女人,昌林郡主都觉得难过。 与君决绝时,看似洒脱,莫非就没有一点心伤么? “不要说我了,都这么多年,习惯了。”皇后早就不伤心了,此时想到的,不过是自己年少纯真的年华,还带着几分憧憬时的那过不去的伤怀。 过得去的熬成了皇后,过不去的,如她情真的妹妹,亡故在最美丽的年华。 可是男人们,哪里管妻子的伤心,不过是自在风流快活。 想要将心托付在男人的怜惜上,那才是愚蠢。 她笑眯眯地看着默然无声的齐凉与垂头恹恹的明珠,与齐凉笑道,“你可知道了?既然有了珠珠,那别的女子就不要再去亲近,不要再去说话,再去与她生出一点半点的暧昧。不然,伤心的只有你的妻子罢了。”她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认真地说道,“不要叫我对你失望!” 她亲手养大的儿子,辜负了太子妃,叫皇后的梦都断了。 她只希望亲手养大的外甥,能够始终如一,至少叫她还对这人世的男子有一点半点的期待,不要那样绝望。 世间还是有好男子的,只是她与太多女子没有福气,没有遇上罢了。 “有珠珠一个就足够了。”齐凉觉得皇后跟自己叮嘱的没啥用,哼了一声说道。 除了明珠,他为什么还要去亲近那些心怀叵测,明知道人家有了正妃还要扒上来的女人呢? 明珠梗了梗自己的小脖子,哼哼了一声,小脑袋在齐凉修长的脖颈边儿上蹭了蹭。 齐凉咳了一声,偏头红了耳根子,见皇后欣慰地与昌林郡主闲话,急忙也垂了脸,与明珠微冷的小脸儿贴在一起,飞快地蹭了蹭。 他的心里生出几分甜蜜与欢喜,又觉得小小软软带着药香的女孩儿乖乖儿地躲在自己的怀里,与他亲昵,心里都温柔成了一团。 他再次与明珠拱了拱,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浑身滚烫,血液都沸腾,急忙松开了明珠一些,扭头操起桌上凉透了的茶水来一口吞了,这才与明珠低声告状道,“姑母不许咱们成亲,真是特别狠心!”他抱着明珠,只觉得心里安慰,心满意足。 昌林郡主简直就是跟皇后僵硬着脸说话的,脸色发青憋着没有去抽皇后她外甥。 人都偏心,皇后自然只当做看不见昌林郡主铁青的脸,笑语盈盈,越发温和。 正说话间,就见门口有一道明黄的光影逆着天光而来。皇帝面容英俊肃穆,他身上似乎还有一些沉默与难过,一进门就快步走到了皇后的身边。 皇后侧目见皇帝似乎心事重重,眼神晦暗,便笑着与皇帝问道,“珠珠都来了,陛下怎么还冷着一张脸?”她示意身边的宫人给皇帝换了热茶,见皇帝端着茶安静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却只是露出了一个从前皇帝最喜欢的笑容。 端庄温厚。 皇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双手颤抖了片刻,还是强笑了一声,垂头喝茶。 皇后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拿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皇帝这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莫非还真是遇上了个什么真爱,因此想要接入宫中来? 似乎与太子从前的样子差不多,皇后面上越发温柔了。 她等着皇帝与自己提起。 打从皇帝口口声声说自己身子不大爽利,已经在自己宫中几个月了,就皇帝从前的性子,只怕也厌烦了自己,想要换个新鲜的口味儿。 这如今静贵妃与荣贵妃都被厌弃,皇帝换一个新鲜的爱宠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想必这爱宠眼前不在宫中,不然皇帝只幸了也就罢了。心中电光火石,皇后只预备叫齐凉暗中打探皇帝这是看中了谁,至少知己知彼不是?也得知道皇帝如今喜欢什么样儿的呀? 皇帝喝了一肚子的热茶,觉得心里烧得慌,忍不住去看皇后的脸,看她对自己一如既往,有些欢喜,有些难受。 他再没有想过,原来从前,自己是伤过她的心的。 她说,伤着伤着就习惯了,那得伤过多少心,难过多少回? 从前或许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不知为何,他如今想到皇后为自己伤心痛苦,霍然想到齐凉的生母。 宁王妃伤心得病逝,想必她的姐姐,皇后,伤心的时候,也近乎死掉。 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也难受起来,更叫他心生恐惧的,却是皇后如今的淡然。 会不会,她伤了太多次的心,因此疲惫,再也不肯为他伤心了?所以才会这样从容。 他失去了她? 只想一想,皇帝就觉得心里疼得喘不过气来。 “皇后。”他从前最喜欢明珠,明珠入宫总是嘘寒问暖与她说话儿,可是皇帝今日却顾不得这些了,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握住了诧异的皇后柔软的手,轻声说道,“朕只是……” 他不想将自己的恐惧与皇后说出口,因若皇后知道他听见了她的话,只怕就会对他生出疏远来。皇帝想想皇后疏远自己,心里就跟细密的针扎过一般,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抬头笑着说道,“选秀……” 今年还是不要选了吧? 他用力握着她的手。 这宫里,似乎不需要更多的女人了。 “陛下想要选秀,只交给臣妾,臣妾定然给陛下选最好的。”莫非皇帝真爱在选秀的女子之中?她便笑着揶揄道,“若陛下看中了谁,偷偷儿也与臣妾说说,免得臣妾不识金镶玉,叫陛下失了心肝儿。” 皇后面上露出贤惠的笑容,半点儿不会吃醋,贤良淑德堪为天下女子典范。 一下子就把南阳侯府那个霸占丈夫连个妾室都容不得的昌林郡主给比出八条街去。 皇帝一震,眼前恍惚地看着皇后没有动容的温柔,只觉得嘴里慢慢地泛出苦涩的味道。 从前选秀之时,皇后也是这般贤惠调笑给他挑选美人儿,他那时还哈哈大笑,握着皇后的手十分得意,夸赞皇后一心为了自己。 可是他如今却希望她自私一点。 从太子到英王,皇帝已经被打击得狠了,越发脆弱,在皇后的身边才觉得安稳欢喜。可是若皇后不在乎他了,虽然还有万千粉黛,可是皇帝却明白,那些都比不得皇后的。 他心痛莫名,看着皇后已经带着几分兴致地说起宫中这些年也空旷了些,想要阻止皇后的话就说不出口。皇后的每一句笑语,都跟刀子一般割在他的心上,可是看着皇后温润的眉眼儿,他还得对着她笑。 他心疼皇后为自己伤心,可是却又觉得,她会为自己伤心,这真是太好了。 皇帝方才在宫外听见皇后的一句话,冲击得从前的笃定与欢喜都没有了,双手都在颤抖。 他今日刺激大了,因此竟有些行事失常。 他似乎努力叫自己镇定,皇后却正在心中留心他的神色,见他果然激动得努力才能不要露出笑容,心中越发警惕,然面上却只有温和的。 皇帝从前历年选秀那是从来都没有拒绝过的,这一次自然也不会,皇后便决定做一个顺水人情,给自己那金灿灿的名声多添一点儿光彩,左右后宫大的很,也不差这一回选秀的那几口饭吃,没准儿皇帝老当益壮多活个几十年,后头不知还有多少回选秀呢。 “陛下既然喜欢,臣妾就下懿旨,命各地秀女入京?”皇后笑问道。 皇帝似乎欢喜得喘不过气来了,显然也觉得宫中女子不大新鲜,她暗中挑了挑眉。 “若皇后劳累,选秀便延后罢。”皇帝心里疼得难受,轻声说道。 从皇后的话当头棒喝,他才霍然发现,自己是离不开这个女人的。 从前每回选秀,皇帝都会这么客气客气,之后不是还欢欢喜喜地收下美人儿么? 皇后半点儿没有把皇帝这装模作样的推辞放在心上,笑道,“再劳累,为陛下欢喜,臣妾心里也是愿意的。”她言罢,便抬手叫宫人取了自己的纸笔写了选秀的懿旨,盖了自己的大印。 皇帝安静地看着她,突然清晰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失去,或是早就失去了。 他恐慌得双手发软,想要放声说话,却喉间哽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皇后见他果然不再阻拦自己,越发认定这是方才对自己装模作样,心中感慨了一下幸亏没有把那句话当真,不然认真就输了,抬手叫宫女将懿旨传出去,这才看着皇帝温和地笑了。 “陛下只交给臣妾就是。”她和声说道。 皇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要与皇后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皇后也不想听了。 总是如此,她都能倒背如流,后面只怕就要深情款款地说什么“不管什么女子入宫,皇后在朕心里都是最要紧的”了。 “朕有皇后,就足够了。”皇帝哽咽许久,终于颤声说道。 果然是这句。 皇后贤惠地微笑。 都是套路,当年玩儿剩的。   ☆、第210章 明珠敏锐地感到皇帝的情绪不对。 她抿了抿嘴角,从齐凉宽敞华丽的衣裳里探出头来,眼巴巴地看着皇帝与皇后。 小小软软的孩子看起来懵懂水润,仿佛初生的小奶狗儿一样,离不得人,因此巴巴儿地看着自己能依靠的长辈。 可是皇后却知道不是这样。 明珠歪着小脑袋看似十分可爱,其实似乎有些防备。 防备什么呢? 她已经圆了皇帝想要新纳美人的心愿,还有什么好防备的呢? 她叫皇帝把手握得有些发疼,心中迷惑,见皇帝面露黯然,那张英俊的,总是笑眯眯胸有成竹的脸上露出几分伤感,便隐蔽地皱了皱眉。 她在宫中做皇后许多年了,自然要揣测皇帝的心意,见他还是有些不开心,心中迟疑了一声,便与皇帝说道,“臣妾知道,陛下想必也心疼两个贵妃,只是风口浪尖儿上,不是放她们出来的时候。日后待物议平息,咱们再给这个恩典。” 太子离京皇孙年幼连英王都被干掉的时候,皇后自然不会叫荣贵妃与静贵妃出来。 不然恪王与敦王还不上天啊! 然而她满脸贤良敦厚,为皇帝着想,完全没有私心的样子。 皇帝心里难受得厉害,然而见皇后带着笑容看着自己,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应了。 他握了握皇后的手,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并不想要美人,也没有想过叫贵妃出来。 可就算他眼下说什么……皇后似乎都不相信的样子。 若是旁人,敢这样对皇帝冷心,皇帝只会拂袖而去,然而面对皇后,皇帝却只有满满的痛苦。 他甚至不敢在此时对皇后生出一点的怒火,也不敢离开她。 他只担心他一动,她与他的心,就越发地远了。 “朕年纪也大了,选秀,还是多给皇子们相看正妃与侧妃罢。”他到底不会忤逆皇后已经下了的懿旨,只是有些央求地看着皇后,见她只是笑笑,也没说好不好,心里越发伤心,面上紧紧地绷住了和声说道,“咱们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哪里还有心思收拢小姑娘?” 他说完了这个,就没有了力气,跌坐在椅子里安静地看着皇后,眼角酸涩,却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能够哭出来的。 他甚至不明白。 从前不当一回事儿的选秀,怎么却成了叫他难过的事情。 “恪王与敦王开府,府里头也没有个服侍的人,谁能安心呢?”皇后本心不想给恪王赐婚,这小子当日对明珠纠缠不休还在眼前呢,若是将个无辜的姑娘指给他,没准儿就是坑了人家姑娘。 且恪王对明珠念念不忘,若是在正妃面前露出些痕迹,只怕明珠就要为人记恨。她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只是和煦地说道,“恪王跳脱,且得陛下喜欢,不如等恪王自己何时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来求娶,咱们再成就好事。” 恪王日后自己选,该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了不是? “也好。”皇帝便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敦王……臣妾会给他看着些。”皇后对敦王没兴趣。 虽敦王当年也得宠,还是贵妃之子身份尊贵,不过他不叫皇帝喜欢,没有静贵妃撺掇,胆子也小了很多。 “老五多年无子,不如赐个侧妃给他。”皇帝想到了自己还有个小透明儿儿子了。 “静王才年轻,陛下何必着急呢?若静王有心,自央求到陛下面前,如今想来还是不急的。”静王难得与静王妃一双两好,皇后听了便微微蹙眉,之后一笑说道,“臣妾瞧着静王也是个简单没有魄力的人,王府里妻妾多了,没准儿就要忙不过来。”她戏谑了一番,见皇帝沉默片刻只说叫她自己做主,便继续笑着说道,“虽皇子们少,不过宗室里合适的子弟也不知多少了,陛下若看中谁,不如赐婚更体面。” 皇帝现在哪儿还能管别人的亲事呀。 自己与皇后真爱的小船都翻了,皇帝便僵硬笑了。 他实在听不了皇后为自己“打算”了,扭头,见明珠扑棱棱小耳朵呆呆地看着自己,目光清澈直接。 他心里发苦,看着明珠就笑不出来了。 一百只狸猫来了也不能医治皇帝陛下心里的创伤! “宁王府多赐几个!”皇帝陛下作为天子,心里不开心的时候就希望叫别人更不开心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他看了看明珠,扫过了齐凉,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握着一双大手凶狠地说道,“宁王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朕一想他,心里就恨得厉害!”他侧目,见皇后的嘴角飞快地勾起一瞬,显然是心里满意的,知道自己讨好了皇后,越发地与她说道,“宁王妃小家子出身,尖酸刻薄没有见识,不是个好的,朕都替宁王亏得慌!” “瞧陛下说的,宁王喜欢孤苦无助的女孩儿呢。”皇后淡淡地笑道。 孤苦无依身若浮萍的柔弱女孩儿,竟压倒了出身尊贵温厚良善的世家贵女。 莫非是贵女不知道什么才能叫人怜惜? 不是不会,而是不屑。 她那个死去的妹妹,不过是不屑也如同那个女子一样,日日梨花带雨,故作轻佻。 原来不似藤萝,就是错的。 皇后虽然笑着,眼角却冰冷起来。 “那就给他一个更可怜的。”皇帝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皇后只是摇头笑了笑,却并不接话,皇帝知道皇后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段的,就算是呵斥宁王妃,也从来都是直来直去。 他心里怜惜皇后,又有心想要叫宁王府鸡飞狗跳叫宁王丢脸,便隐蔽地对下手的齐凉使了一个“有话要说!”“相约黄昏……药园子!”的眼神,见齐凉只冷淡地扫过自己,便垂头又那一双黑色的眼落在明珠身上,就跟看不够似的,顿时气结。 这看得恨不能吃掉明珠似的,是不是往皇帝心里捅刀子呢? “珠珠今日似乎不大开心。”皇帝见明珠都不跟自己说话儿了,便疑惑地问道。 明珠哼了一声。 昌林郡主头仍地揉着眼角儿,头发都要愁白了,急忙笑着说道,“实在是身子还没有……”好利索。 后头三个字还未出口,就听见明珠仰头,认真地,用最正经的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皇帝。她难得这样正气,严肃地看着皇帝突然说道,“讨厌选秀!”她说过了这个,回身躲进齐凉的怀里不吭气儿了。 皇后虽然宽慰她,可是明珠就算再被宽慰,不喜选秀就是不喜选秀。或有人会说她恃宠而骄因此敢在御前大放厥词,可是这就是她的心里话。若皇帝不能忍恼火起来,那就将她呵斥出宫再也不见就是。 她难道是为了荣宠,才在御前的么? “珠珠不喜么?”皇帝的眼睛却突然就亮了。 他觉得找着了同道,顿时便笑着与皇后说道,“珠珠难得耿直,若珠珠不喜,那选秀就……”算了吧? “珠珠小孩子心性,其实不过是担心陛下身子骨儿罢了。前儿您还不是叫她给开了药方子?”皇后哪儿能叫选秀因为明珠的话黄了呢?若这话儿透出去,那明珠还不叫那些在外等选秀等得心肝儿疼的给吃了? 皇后是断然不会叫明珠树敌的,笑容温煦地敲了敲明珠的小脑袋,见她抱着小脑袋滚在齐凉的怀里,恨不能小身子都被齐凉护住,这才与失望的皇帝笑道,“珠珠一心为了陛下,却是个不会说话的实诚姑娘,竟说不出对陛下的关心。” 前儿明珠那样关心皇帝陛下的肾,那不就是一片关切之心了么? 皇后心里憋着笑,越发温和。 皇帝也是心血来潮,同样想到不好叫明珠背黑锅的,迟疑了片刻便叹气说道,“珠珠对朕也是一片真心。” 湘怡县主前些时候确实在关心肾亏问题,竟不能反驳,缩在齐凉的怀里生闷气。 “瞧瞧珠珠,这赐婚了,与阿凉似乎更要好了许多。”皇后指着明珠戏谑地笑了,之后便挑眉道,“不是说想去逛逛药园子?快去吧,不然天黑了,又要耽搁。” “药园子。”明珠从齐凉怀里又钻出来,眼睛都亮了。 “药园子?”皇帝陛下正在感慨明珠对自己的真心真意,本心里感动得厉害,听到了这个,顿时浑身冰凉! “药园子!”凌阳郡王肯定了皇帝的疑问。 三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皇帝陛下被灼热的目光给刺得眼睛疼,顿时兵败如山倒。 “等一等……”他伸手喃喃地说道。 “珠珠关心陛下,陛下却连些许药材都吝啬么?”皇后叫皇帝方才凝重的神色怀疑得心中动摇,见皇帝此时又露出几分活泼,便眯了眯眼,转眼便一笑与无奈的皇帝和声笑道,“珠珠给陛下诊脉,不几日就要换个药方子,多费心血?她又不是那等爱金爱玉的,只喜欢点药材,值得什么呢?陛下富有四海,什么没有,若宫中没了,只叫人去搜罗,珠珠也满意,不是都好么?” 似乎打从湘怡县主入宫,皇帝就经常“被”富有四海。 难道富有四海有错么? 就该被薅羊毛?! 皇帝本想板着皇帝威严的面孔断然拒绝,可是他看着皇后看向明珠那慈爱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好吧…… 反正皇帝陛下,富有四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1章 皇帝决定对两只狼崽子展现一下自己的财富。 他一双深沉的眼扫过皇后,见皇后已经在与昌林郡主讨论“恒儿最近功课多,越发睡得不踏实了。”的抱怨,心里发闷,然而却明白,如今皇后还在他的身边,已经很好。他有心想与皇后说日后再也不叫她伤心,可是却觉得说不出口,也知道皇后只会当做自己在开玩笑。 他心里头一次后悔,从前那么多的女人在他面前得宠,他大笑夸赞皇后贤良淑德的时候。 那个时候皇后在笑,可是心里是不是在流泪? 就如同如今的他一样? 皇帝心里苦闷,起身就与明珠笑道,“朕带着珠珠去药园子走走。” “臣妾就不去了。”皇后点了点明珠的小脑袋,叫她不要与皇帝闹别扭。 皇帝沉默地看着皇后,突然伸手,给她挽了挽眼前的碎发。 这难得的温情叫皇后微微一怔。 皇帝飞快地收回了手,对她笑了笑,柔声道,“你顾着恒儿与梡儿罢,朕去去就来,晚上咱们一起用膳。” 他见皇后收敛了脸上温厚的笑容怔忡地看着自己,心底哽咽了一声,面上却只带着笑容扭头与明珠笑道,“今日珠珠喜欢什么,朕都叫你带走!”他豪气地说道,“朕富有四海,这些算什么!”见明珠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皇帝咳了一声,用力仰首挺胸。 “我们都等着陛下与珠珠回来。”皇后眼前清明起来,便笑着说道。 皇帝却并不觉得失望。 从开始的臣妾,到如今的“我”,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对一个称呼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都是珠珠的。”齐凉这是奉旨搜刮,顿时仰头冷哼了一声说道。 皇帝顿时闷笑了一声。 看着齐凉与明珠,他觉得很幸福。 虽然这幸福……乃是建立在皇帝陛下的大出血之上的。 明珠哼哼了一声,侧目见皇后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垂了垂自己的小脑袋,却不肯与皇帝走在一起。她甚至一时连药园子里的药材都不想要了,见皇帝兴致勃勃,便垂着头低声说道,“算了,不想去。” 她有些扫兴,不过皇帝却有些诧异,转念想过,霍然就明白了明珠为何今日情绪与从前不同。他目光越发温和地看着这个愿意为何皇后甚至与自己不要好起来的小姑娘。 论起权势,皇帝才是天子,可是明珠选择的却并不是他。 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既然如此,珠珠就不要去了,阿凉与朕走走。”皇帝便与齐凉说道。 “珠珠不去,我去做什么?”齐凉绷着脸断然拒绝。 没有与珠珠同行药园子就已经很叫凌阳郡王不高兴,跟个老菜帮子的皇帝一起,那就更过分了! 他不想离开明珠,见皇帝对自己挤眉弄眼儿的,只阴沉地当做没有看见。皇帝自然不能自己去药园子……又不是有病,去什么药园子呢?他到底叹了一声落在皇后的身边,见皇后笑着看着自己,一摊手笑道,“到底没走成。” 他与皇后并肩坐在一起,只笑看皇后说笑,待齐恒与齐梡一同来给皇后请安,这满宫的欢声笑语鸡飞狗跳就越发热闹,不必提凌阳郡王警惕两只小狼崽子,只今日吃得饱饱儿的,正翻着肚皮晒肚皮的小蛇,就遭了灭顶之灾。 一只狗崽儿从天而降,开开心心地压在了蛇大人的肚皮上。 蛇大人差点儿叫愚蠢的狗崽儿把胃给压出来。 它勃然大怒,作为一条曾经一尾巴干掉过齐家四公子的光荣的毒蛇,它张嘴就想给狗崽儿一口! 狗崽儿见小蛇与自己玩耍,嗷呜叫了一声,十分开心地往蛇大人的血盆大口之中塞了一个小小的银盘。 小蛇仰头翻倒。 狗崽儿嗷呜嗷呜地叼着银盘的另一侧,将小蛇给拖到了齐梡的面前,蹲下,仰首挺胸等待检阅。 咯咯的笑声中,银盘带着奄奄一息的毒蛇一同被皇孙飞走,狗崽儿跌跌撞撞在下头跟着追。 皇帝看着都嘴角抽搐了一下。 两个孙子在的地方,总是欢声笑语,皇帝一颗难过的心都松快了许多,他眼睛里就带着几分真切的笑意。 明珠却总是不大快活的,她觉得没法儿面对皇帝选秀,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在皇帝面前表达。她闷闷不乐地在宫中用膳,简单地吃了一些制作精致的小青菜,这才与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看见闺女作死的昌林郡主预备一同出宫。 皇帝正等着呢,见她起身,便与皇后笑道,“朕送送珠珠与阿凉。”他到底带着不知多少的内监浩浩荡荡地送明珠出宫,显然湘怡县主这面子就很大了。 只怕皇帝亲自送湘怡县主出宫的消息,明天就能传遍京中。 不过皇帝显然不是冲着明珠的,一路与齐凉落在后头。 凌阳郡王想要甩掉这讨厌的老男人去追心上人,见远远的月光倒映之下,明珠安静地立在远处,侧身看来。 她在等着他。 齐凉的目光亮了。 皇帝死死地抓着狼崽子的手腕儿,叫他不要抛弃自己。 “撒手!”这就是很白眼狼的凌阳郡王了。 不过两个男人月色之下拉拉扯扯……郡王殿下如此冷酷还是有原因的。 “朕与你有话要说。”皇帝见齐凉一脸不耐,便急忙与他说道,“你姨母听见宁王府的糟心事儿就心里不痛快,你做外甥的,怎么竟不知分忧,只知道珠珠呢?”他义正言辞地教训了齐凉一下,心里因决定拿宁王当投名状来讨皇后的欢欣,叫她别把自己真当了摆设,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他还欺负你!都说以直报直,你莫非就看着他一家风流快活?!” “那又如何?”齐凉默默地吞了自己本是要成亲就宰了宁王的真心话儿。 他一脸白莲花儿的清高,淡淡地说道,“到底是我的生父。” 颇有给左脸一个耳光就把右脸贴上去的意思。 皇帝看着月色之下越发俊美得叫人窒息的青年,哽咽得半天没回神儿,许久方才木然地说道,“在朕的面前你也不说真话了?” 齐凉怎么似乎比从前更狡猾了呢?皇帝心里哼了一声,只叫内监们退出去,这才与齐凉冷着脸说道,“少跟朕说没用的!真以为朕不知道宁王府那把火是谁放的?!”他早就知道了,不过宁王更叫他讨厌,因此皇帝就把罪过扣在了宁王的头上。 不过齐凉竟然都敢在京中放火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他摆出长辈的样子训斥道。 “本也没瞒着陛下,不然陛下能知道是我放的火?”齐凉就没有想过瞒着皇帝的意思,特别地光明正大。 “朕都记着呢!”皇帝被噎得够呛,若不是为了皇后的心,他再也不肯去看齐凉这无耻光荣的脸。他忍了忍,这才冷淡地说道,“你也只知道做这样的手段,只是叫我说,与他们夫妻不过是疼上一疼,过后儿还是一样儿的好。” 他沉默了片刻有些别扭地说道,“朕预备从秀女里选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比宁王妃还可怜,送到宁王府上去。你觉得如何?”若是又有了一个更可怜,更离了他就不能活的女人,宁王会怎么选? 皇帝突然很想看看。 齐凉垂目,神色清冷,许久淡淡道,“不好。” “什么?!” “虽陛下不喜宁王,只是也不能看宁王的笑话。”齐凉看着皇帝突然说道,“出身尊贵的侧妃,才配得上宁王。” 若选秀,那到时多得是愿意嫁入皇家宗室的女子。选一个出身最好,自己也乐意嫁给俊美风流的宁王殿下的,才是做儿子的一番心意。 皇帝诧异地看着圣母齐凉。 “好事成双,陛下所选那可怜的女子,一同送去就是。”齐凉继续说道。 “为何还要一个身份尊贵之女?”皇帝不由好奇地问道。 齐凉怎么可能放着明珠孤零零的,倒耐心与皇帝解释呢?摇了摇头,转身就预备弃暗投明。 “臭小子!忘了你非要与朕秉烛夜谈的时候了?!”皇帝陛下见他走得没有一点犹豫,一次都没有回头,顿时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那几个难忘的夜里,皇帝陛下哭泣过多少回啊! 小白眼狼阴沉沉地盯着皇帝陛下睡觉,一盯就一晚上,每当皇帝就要睡着时,就在一旁默默将他推醒。 皇帝被气得直哭。 齐凉只当没有听见,衣裳翻飞走到明珠的身边,解了身上的外衫给明珠披上,这才扭头用鄙夷的眼神看他。 “狼崽子!”皇帝跳脚儿骂道。 齐凉脸上露出淡淡的冷笑,低头与明珠告状道,“陛下要跟我睡!” “坏!”湘怡县主横眉立目,小胳膊举起来用力护着身后齐凉的清白,目光警惕。 一条小蛇默默地拿尾巴尖儿去捅凌阳郡王的后背,意图将这坏人类推给对面那个很不水灵的人类,从此不要在蛇大人面前碍眼。 它悉悉索索正在使坏,顿时就叫齐凉捏住自己的小脑袋,举起向着远处丢去。 就听一声害怕的叫声,声音柔媚入骨,轻柔可爱,之后,一道纤弱妩媚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一株树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月色怡人。 美色怡人。 “护驾!”凌阳郡王冷厉的声音,顿时打破了这画面。 皇帝头疼极了,却又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第212章 凌阳郡王一声令下,谁敢不听呢? 都说宝刀屠龙莫敢不从,又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啥的,郡王身边就扣着皇帝陛下,自然也是同样的威风。且御花园里突然冒出个水灵灵的女人来,虽然说从前后宫百花齐放时这点小小的心机并不少见。 在御花园里堵皇帝陛下的嫔妃难道还少了不成?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今日跟在皇帝身边的都是皇帝心腹,最知道看皇帝眼色的。 皇帝听到皇后所言之后的动容与恍惚大家都看见了,虽然不知道要不要与皇后卖个好儿提点一下,不过眼睛好使的都知道,皇后的地位算是越发稳固了。这么个时候有人窜出来想跟皇帝陛下亲近一下,內监们也不能干呐。 又是在凌阳郡王与湘怡县主的眼前,大家都还等着请县主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呢。 虽不能赐爵位给个大官儿做,不过皇帝面前也是很风光的。 混到这个地步的內监,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 不能当指鹿为马的赵高,那也得当个…… 还想什么! 再想连功劳的尾巴都没有了! 內监们你争我抢向着那少女扑去! 面容狰狞的內监实在是把人吓坏了,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珠就听见一声少女惊恐的叫声,月色之下无限美好的姑娘再也不存在了。她就见月光下一张雪白的小脸蛋儿一晃,之后就被汹涌的內监淹没。 “活该。”虽然不知这少女是哪根儿葱,不过显然见她这般妖娆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珠心里本因选秀窝着一股子邪火,哪里能看的了这个,见齐凉献宝一般向着自己看来,顿时满意颔首。 就算皇后不在意,可是能刷一刷这些后宫的妖精,也是可以的。 “呀!”少女的惶恐的尖叫,还在內监们包围之中发出。 这也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行了。”皇帝都要笑死了。 他突然想到,想当年齐凉年幼,在宫中看到自己这些妃嫔的时候,也是经常很不友好来的。那脸阴沉得能吓死人不说,时不时还有个妃嫔落水。若是哪个妃嫔敢仗着得宠在皇后面前卖弄,不过一个时辰肯定倒霉。 他想到那时的鸡飞狗跳与自己的头疼抱怨,却突然觉得很幸福。 “没规矩的东西,不必给朕看了。”若是从前,这般一个月色之下的柔弱佳人,皇帝还会调笑两句,或是直接恩幸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皇帝现在忌讳这个,他看到这少女时,脑海中不是那如花鲜嫩的娇艳。 而是皇后默然的脸。 与一声叹息。 “冲撞御前,就拖下去打二十个板子罢了。”他意兴阑珊,又似乎做给齐凉与明珠看,摆手冷淡地说道,“打发出去,朕不想看见这么没有规矩的东西!”这两个孩子心底都是一般纯良。 若他们觉得自己做得好,想必也会在皇后面前美言。 “陛下,陛下我是柳儿呀!”听见自己要被打,那少女顿时花容失色尖叫道。 她再没有想过,从前对美丽少女从不拒绝的皇帝,竟突然狠心起来。 她慌张地在內监们的手下挣扎。 皇帝一脸茫然。 后宫女人这么多,谁知道柳儿是哪根葱呢? 一时间皇帝陛下与湘怡县主的想法同频了。 “小女的姑母是荣贵妃!”这少女眼瞅着自己要被拖下去,顿时没了婉约,惊恐叫道。 荣贵妃? 明珠眯了眯眼,向着这少女看去。 就见这个陌生的少女容颜秀丽,眉眼素淡却带着几分难言的妩媚的风情,清纯可人儿,却又似乎有一些叫人心里痒痒的妩媚。她在狰狞的內监手下挣扎,露出几分小兔子般的无助于可怜,目光水润,充满了求助。 “呸!”明珠顿时就想起来这是哪一个了。 靖北侯还有个庶女养在宫中,据说荣贵妃宠爱得恨不能当成亲闺女,又据说她得宠得很,虽然是个庶女没有资格,不能在靖北侯女孩儿之中序齿,不过却过得比明岚明柔明云这几个正经的嫡女风光多了。 这据说才是靖北侯真爱的结晶呢。 虽然湘怡县主已经干掉了靖北侯他真爱,活活儿地拆散了人家,不过对着少女也是很不喜欢的。 哪个嫡女吃饱了撑着觉得庶女是个好的? 眼见她在皇帝面前哭得双肩微颤可怜巴巴的,明珠就忍不住露出几分冷笑。 她眯着眼睛神色不善,看着这少女若有所思。 齐凉为了迎娶明珠,对顾家也是做了不少功课的,且这少女在宫中时也见过两回,那时不过是恶心无视,如今想到这少女的生母乃是祸害了明珠的罪魁祸首,顿时生出了几分杀机。他伸手压住了明珠真正柔弱的肩膀。 “没规矩的东西,就该往死里打。”他看着那瑟缩的少女冷冷地说道,“仗着姑母是荣贵妃,就敢行刺?!是不是荣贵妃失宠,因此心生不忿,叫你前来谋害陛下?!”天底下再没有凌阳郡王这般张嘴就给人定罪的了。 皇帝无奈地看着义正言辞的凌阳郡王。 这个……对于这少女的模样儿,他还是能够明白一些的。 左右不过是心里生出妄想,想要博一场荣华富贵罢了。 他叹气半晌,扭头,见齐凉目光炯炯,便摆手吩咐道,“没听见王爷说了什么?往死里打以儆效尤,也叫宫中知道,闲着没事儿就都在自己宫里待着!少出来碍眼!”碍眼,碍谁的眼呢? 皇帝陛下莫非还觉得宫妃碍眼? 这个节奏不大对头罢? 內监们却不敢说些什么,垂头领命,拖着这个叫着求饶的少女下去了。 “打个半死,我还有用。”明珠叫这少女在眼前一晃,顿时就想起荣贵妃了。 荣贵妃坑害她,祸害她父亲母亲,还总是作妖儿,从前被关在宫中明珠懒得想起,不过既然这靖北侯真爱之女送上门,不去找荣贵妃报仇一下实在浪费。欺负人什么的湘怡县主最喜欢了,她挑了挑眉尖儿,眼睛里露出几分神采。 也只有这个时候,明珠才会精神抖擞! 从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杖责声与哭喊声,月色之下,明珠雪白的小脸越发美丽起来。 一条小蛇默默地从草丛里爬回来,夹着……垂着尾巴不敢吭声了。 凌阳郡王这般狠心,把小蛇吓坏了。 蛇大人终于知道,只远远地丢开,是这样温柔难得。 它容量不大的小脑袋瓜儿,顿时就想到想当初初见时,差点儿叫齐凉把自己剁成饺子馅儿。 因此,小蛇格外温顺。 明珠侧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蛇,看向皇帝。 “要去见荣贵妃。”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客套的人,见皇帝叹气似乎头发都要愁白了,可是眼角眉梢儿却带着笑意,越发觉得皇帝心海底针,只耿直地说道,“看热闹,叫她知道倒霉事儿!” “去吧,开心开心去。”皇帝怜惜地看着明珠,目光温和地说道,“珠珠今日也是很难过了。” 这说得还是人话么。 莫非荣贵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叫湘怡县主开心一下? 得亏皇帝眼前只有明珠与齐凉,不然若荣贵妃听见…… 那真爱的小船肯定要翻! “只有荣贵妃,才养的出这样无耻的人!”明珠感到皇帝纵容慈爱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地躲到齐凉的身后,看那少女被打完了,奄奄一息,鲜血淋漓地被拖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少女。 “没错。”都不是傻子,谁会看不出这少女月夜之下孤身一人,打扮得花儿一样美丽,打的是什么算盘呢?齐凉都觉得恶心了,想到荣贵妃从前还带着这个少女招摇过市,便与明珠很讥讽地说道,“当年,荣贵妃直言这是她兄长最宠爱的女儿。” 明珠的目光越发厌恶了。 “陛下总说咱们是白眼狼,这个才是真的!”荣贵妃对这少女简直挖心掏肺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被挖了墙角儿。她看了这少女身上单薄雪白的衣裳,想到之前荣贵妃的做派,眨巴了一下眼睛哼哼道,“原来还是个狗头军师。” 凌阳郡王同仇敌忾,一同哼哼。 皇帝虽然也很想要看戏,不过若他今日往荣贵妃宫中去,闹出些绯闻就不好了。 他恐皇后与自己离心,急忙摆手说道,“你们自去,朕就不与你们一同任性了。” 谁也没邀请这皇帝呀。 明珠被皇帝的自我感觉良好惊呆了,鼓着眼睛瞪着他。 皇帝却觉得明珠这是见自己不一同玩耍因此不高兴,急忙转身撒腿就跑。 明珠看着他奔着皇后宫中就去了,深深地为天下百姓担忧了一下。 皇帝太活泼了些。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振作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叫一个留下的內监将这少女提起来,一路杀气腾腾地往荣贵妃的宫中去了,才进了宫室,就见宫中昏暗不大明亮,一个容颜憔悴暗淡的消瘦女子,看了过来。 待看清眼前的是明珠,她顿时双目生出刺目的光彩,颤巍巍起身就开口骂道,“你这个贱……”她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一个昏迷过去的染血少女,被丢在她的眼前。 “本县主来恭喜贵妃。”明珠慢吞吞地在荣贵妃震惊的叫声之中说道,“听闻贵妃很喜爱她,想要赐给恪王为妃,因此伤透脑筋。到底是一家人,亲侄女儿也知道疼惜姑母,不忍贵妃与恪王母子为难,她不想给恪王当王妃了。” 她微微一顿,恹恹地说道,“她想给恪王当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3章 荣贵妃懵了。 信息含量太大,荣贵妃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她虽然没听明白,不过明珠是她的大仇人就对了,顿时就跳起来要抓明珠的脸。 明珠岿然不动,面上带着淡淡的冷笑,手下扣住了自己的小荷包儿。 敢碰她一下,她非…… “你有什么资格对珠珠动手!”还未待明珠暴起,齐凉已经在一旁大步上前,一把就将荣贵妃给推在了地上! 可怜荣贵妃千万娇宠的柔弱佳人,竟毫不怜香惜玉地就给推到了地上,只跌得哀叫了一声手臂上划出了点点的血痕。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痛,且前些时候皇帝因恪王之故,刚刚抽了她三十板子还没有好利索,顿时就崩裂了伤口流出了鲜血,将她的衣裳都染红了。 明珠微微一怔,复杂地扫过齐凉阴沉的脸。 她默默地把自己的小荷包郑重收起。 原来嫁人之后还是有一二好事儿的。 起码叫人冲撞,不必湘怡县主自己动手了。 仆人得力,做主人的要给仆人表现的机会呀。 因这个缘故,明珠就对自己点头嫁给齐凉这个决定有些满意了,觉得自己十分之目光长远。 “远着些,她就像个疯子。”齐凉可知道什么叫狗急跳墙了,恐荣贵妃真的伤了明珠,急忙小心翼翼地将明珠护在了身后,有些厌恶地扫过荣贵妃疼得扭曲的脸,这才冷冷地说道,“珠珠来,就是告诉你一件事,免得你还被蒙在鼓里,多年的宠爱喂了狗!” 这个靖北侯家的庶女往御花园去堵皇帝,只怕是自己的主意,荣贵妃并不知情。可是齐凉看着这两个有个别样心思的姑侄,却又有一种十分愉悦的感情。 荣贵妃掐着眼睛讨厌明珠,就喜欢这个庶女。 如今,还不是叫庶女打了脸? 一腔疼爱之心都被辜负了,想必庶女很想叫这便宜姑母知道什么叫养在身边的白眼狼,什么叫挖墙脚儿。 “都是有上进心的好姑娘,贵妃这样宠爱她,想必不介意日后朝朝暮暮与她相伴。”明珠从齐凉的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来,见贵妃呆呆地看着自己,顿时挑眉带了几分兴味儿地说道,“也或许是本县主多管闲事,乃是贵妃知自己失宠不能翻身,因此大方将自己侄女引荐给陛下,从此成就一番佳话,是不是?” 她眼里带着讥讽,带着高高在上,看着荣贵妃难过就很高兴了。 荣贵妃疼得直哭,哪里听得到许多呢?只是恍恍惚惚的,还是听到了一些,顿时顾不得疼痛,在地上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你,你说什么?!” “这丫头去在陛下面前自称柳儿了。”明珠不耐地说道。 “不可能!”这可是她多年疼爱,爱若亲女的孩儿呀! 怎么可能会背叛她? 荣贵妃双目赤红,恨不能将面前讥笑连连的小姑娘给一刀捅死!她尖叫了一声叫道,“你骗人!” 她忍着背上的鲜血与剧痛爬到了那个被打得昏迷的少女的身边,用力地推摇着她,见她幽幽醒转,之后露出了惊恐,顿时尖声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去勾/引陛下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虽然失宠,可是却依旧如同从前骄横的心性,断然不肯叫皇帝宠爱别人的。 特别是这个养在身边的侄女儿,她哪里能容这样的事情呢? 她的丈夫要被侄女儿夺走,那她还活着做什么?! 她多年的宠爱,莫非就是为了做个傻子?! “姑母!”这少女奄奄一息地流泪,抓着荣贵妃的手臂哭着说道,“她们陷害我。” “陷害你?” “姑母多久没见过陛下了?为了陛下,姑母都憔悴成了这样儿,我从小儿叫姑母养大,难道不知道心疼么?我的心都疼死了!只是从前见不着陛下,我也不敢出去,只是我听说最近陛下心情不好,经常在御花园中走动,就想着偷偷儿避开人,避开……” 她犹犹豫豫地用泪水洗刷过的美丽眼睛扫过凌阳郡王,欲言又止了一下,这才低声说道,“不要叫宫里的妃嫔看见。” 荣贵妃被说动了,神色缓和了许多,怨恨地看着明珠。 明珠却觉得这戏有趣儿多了,看着荣贵妃傻乎乎被忽悠,面上带着几分好奇。 也不知是不是家学渊源,这柳儿姑娘,似乎十分之有天赋啊。 至于什么天赋,就心照不宣了。 “然后呢?!” “好容易今日我溜出去,想着将陛下迎到宫中来与姑母相见。到底陛下与姑母有真感情的,相见之后,有什么误会都能化解了是不是?”柳儿继续流泪道,“谁知我才出来,就叫人扣住口口声声说是谋害陛下,这都是……” 她伏在荣贵妃的怀里哭着叫道,“都是因……不想叫陛下见到姑母,叫姑母再次得到陛下宠爱的呀!”她哭得越发娇弱,将自己心中的恐慌给掩住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晚出现在御花园,乃是想她自己给皇帝做个解语花儿,博一个荣华。 荣贵妃早就不行了,恪王似乎也不大得宠,人往高处走,她自然要给自己想一想前程。 不过这事儿没成,叫荣贵妃知道她心里话,还不吃了她呀。 她自幼养在荣贵妃身边,知道她的忌讳与骄横,越发将自己说得楚楚可怜。 荣贵妃看着这女孩儿情深意切的脸,心里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去,总算叫明珠那颗被伤得透透儿的心痊愈了一些,然而面上却依旧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也是你这个丫头的错!不与我打个商量,你就出去,岂不是吃了大亏?这宫里……”她偏头掩面流泪道,“哪里容得下我们姑侄呢?!”她仇恨地看着齐凉与明珠,显然坚定地认为就是这两个家伙最坏了。 “我只是想给姑母一个惊喜。”这少女讷讷地说道。 她身上的伤势不轻,勉力解释这么多已经是极限,此时满脸铁青几乎晕厥过去,头上都带着细密的汗珠儿,却不肯松开荣贵妃与自己交握的手,含泪倾诉道,“我不在意旁人如何伤害我,只是姑母心里,我不能做那样的坏人。”她流着眼泪痴痴地看着姑母,情深意切地说道,“姑母就与我的母亲一样,我怎么会伤害姑母呢?”她将头抵在动容的荣贵妃的手心儿,一脸依恋。 明珠迎着荣贵妃护着那少女看向自己的戒备眼神,眼睛都亮了。 这浑身都是戏,可比一开始“你何辜负我!”好看多了。 没准儿还能出个续集。 她心里明白,如今荣贵妃如何相信这少女,只怕日后就要更如何痛苦,为了这么个缘故,她决定帮这苦命的姑侄俩一把。 “你想做什么?!”见明珠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少女,荣贵妃是吃过明珠的苦头的,顿时警惕地护了护。 明珠就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贵妃久在冷宫,外头的事儿知道的也不多,只怕还不知外头风云变幻。”她在齐凉身后搓了搓自己的小爪子,精神抖擞起来。 “太子被逐,英王被夺爵,本宫什么都知道!”荣贵妃傲然地说道。 皇后连太子都搭进去了,竟然还敢这样专横,也不怕日后她的儿子得了大位,叫她得不着好儿去! “恪王还有一件好事儿没跟您说,想必贵妃非常想知道。”明珠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冰冷了起来,看着自己面前血迹斑斑的两个姑侄,冷冷地说道,“陛下就要选秀了,新人只怕水灵得很,贵妃不要想陛下还能记住你。”凭什么选秀的事情只叫皇后难过呢?明珠更希望叫荣贵妃与静贵妃都知道,都痛心忐忑,方才能解恨,见荣贵妃容颜变色,便哼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只怕日后,贵妃的位置也要换人做。” “你!” “对本县主声嘶力竭没用,去跟美人儿们仇深似海去罢。”明珠期待地扫过若有所思的那个庶女,慢吞吞地说道。 她觉得与荣贵妃目前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一转头扫过了这宫室之中的暗淡破败,再看了看荣贵妃那不大鲜亮了的旧衣裳,觉得心里很满意。 荣贵妃若过得好了,湘怡县主该睡得不踏实了。 “你骗我,骗我是不是?”恪王半点儿没跟荣贵妃说起过选秀之事,她只恨得眼睛通红。 皇帝是她的,怎么能让给别人?! “不相信就当没听见罢。”明珠觉得有点儿累了,在齐凉的身后抱着他的手臂,轻轻地打了一个小哈欠。 齐凉顿时垂头问道,“困了?” 明珠疲倦地点了点头。 “我抱你出宫去罢?”凌阳郡王说起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只是这于理不合,湘怡县主还得撑着自己的好名声不要给家中蒙羞,摆了摆手,喃喃道,“不好。” “思无邪!”凌阳郡王用严肃诚恳的表情郑重说道。 明珠哼哼了一声,想要“思无邪”,可是却突然抖了抖耳朵,偏过了头去,露出几分不自在。 “本县主……”她抿了抿嘴角,一瞥一瞥地看面前一脸期待的齐凉,哼道,“在你怀中……没法儿无邪。” 她此言出口,心里跳得厉害,扭身也不理会荣贵妃了,径直走了。 齐凉顿在原地半晌,刹那间,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第214章 他看着口硬心软的小姑娘别别扭扭自己走了。 走两步,扑棱扑棱耳朵,还回头偷偷儿看他。 对身后的荣贵妃再也没有了兴趣,齐凉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拔脚就追了上去。 收获了一个红着脸的小姑娘,还有一条哭得眼泪吧唧的小蛇。 蛇大人在主人怀里日日夜夜的,主人只知道“思无邪”! 原来思无邪也很叫蛇伤心呐。 小蛇抽抽搭搭拿尾巴尖儿给自己擦眼泪,顺便用嫉妒的眼神去看坏人类。 齐凉对它没有什么兴趣,手下败将而已,只跟在明珠身边亦步亦趋地问道,“都思什么了?” 是不是有点儿娇羞有点软羞涩有点儿想要与郡王殿下这样那样呢?凌阳郡王头一次发现自己生命里充满了色彩,见明珠扭头不肯理睬自己,远远地昏暗的夜色里,正有一个没有出宫板着脸看这两个小东西的昌林郡主,顿时扬起了自己精致的下颚,缓缓走到了未来岳母的面前。 “吃错药了罢?”见齐凉用眼角儿居高临下,傲慢地看着自己,昌林郡主一脸莫名其妙。 “哼!”俊美青年用力地哼哼了一声。 在他的眼里,昌林郡主也已经是手下败将了。他有心将自己心里的喜悦与岳母分享一下,就用十分炫耀的表情说道,“珠珠思我了……还很邪!” 这话说得好怪,昌林郡主压根儿就没听明白,自然不能领会郡王殿下究竟在得意什么,含糊地嗯嗯了两声敷衍过去,便心疼地拉着了明珠的手。 “那就是个讨厌的人,你理会她做什么!”昌林郡主十分怨恨荣贵妃,不过荣贵妃这几年都没有什么好日子,不是被骂被关就是被打,昌林郡主就不大乐意理会她了。 见明珠对荣贵妃依依不饶的样子,她便劝道,“你身子骨儿弱,操心她的事儿,更不舒坦了。”她知道皇后背后叫宫人欺负荣贵妃给她出气,心里越发感激,见明珠抿嘴儿看着自己,却突然明白了明珠的心。 明珠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荣贵妃曾经伤害过她。 昌林郡主眼角就露出几分难言的感慨,慈爱地看着明珠叹息道,“我的好闺女!” 她就不再阻拦明珠了。 齐凉横着昌林郡主欣慰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的炫耀绷不住了。 他伸手拉了拉明珠的柔软冰凉的美丽衣裳,有些委屈。 明珠回头拍了拍他的手,似乎是在安慰,也似乎是……有点儿敷衍了。 昌林郡主却觉得明珠给自己在齐凉面前出气了,仰头,美艳夺目的面容愈发娇媚。她一路仰着头挽着明珠一同出宫,待到了侯府大门口,笑眯眯十分慈爱地叫凌阳郡王滚回自己的王府去,这才带着明珠一同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见顾远奄奄一息地蹲在门口儿,仿佛连头上的耳朵都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然而见了妻子与闺女,南阳侯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从地上爬起来就窜到了她们的面前。 “等久了罢?”昌林郡主就心疼地摸了摸顾远的头。 顾远被摸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恐昌林郡主踮脚累着,急忙弯下强壮的身体,叫昌林郡主摸得舒坦点儿。 “等你吃饭来着,饿死我了。”顾远表示自己还没吃饭呢,揉着咕咕作响的肚皮与昌林郡主抱怨说道,“你说去去就回来,咱们一同用饭的,我哪里先吃呢?” 见昌林郡主心疼地看着自己,南阳侯顿时在心里打了一个滚儿儿,殷勤地凑在昌林郡主耳边表忠心说道,“只要你说的话,我从来都不会阳奉阴违的。说等你回来吃饭,就一定回来吃饭!”他深情款款,努力用英俊悍武的脸表达柔情似水。 昌林郡主面上柔得一塌糊涂。 “父亲吃了八个肉馅烧饼,确实没吃米饭。”顾怀峰就在他的身后缓缓走过,面无表情地说道。 柔情似水遭遇史上最强寒冰! “哼!”昌林郡主一板脸,扒拉开南阳侯就往上房去。 “你!”都说父子是冤家,南阳侯心都叫长子给伤透了。 “阿瑜教我这样说的。”顾怀峰顺手儿卖了弟弟,一摊手,在给亲爹告状之后,施施然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顾将军也是有家世的人了不是? “那烧饼可小了,跟没吃差不多。”顾远顾不得抽两个败家儿子了,可怜巴巴在昌林郡主身后亦步亦趋。他比了比自己蒲扇一样的大手,很无辜地说道,“还没有巴掌大,就是吃个味儿。” 他垂头丧气地跟着妻子去了上房,不敢跟妻子坐在一起,只好缩在下头的小椅子里,就见闺女正瞪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看着自己。他心中一动急忙拉着明珠含泪说道,“且很难吃,爹爹只是不愿叫你哥哥们担心,因此才勉强……” 他就见眉目似画的小姑娘冲着自己伸出了一根洁白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嘴角碰了一下,之后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示意他看自己的手指。 南阳侯垂头。 好大一抹芝麻粒儿。 南阳侯被人赃并获,终于认罪了。 “父亲吃得开心。”这明显是吃得开心了才有这么多芝麻沾在脸上,明珠哼了一声,叫一旁忍笑的丫头去端些汤水来。 吃得这样干巴巴的,确实得用汤水滋补一下。顾远被闺女为自己的心感动了,震撼了,虎目含泪,顿时就把小小软软的小姑娘给举了起来,在湘怡县主“愚蠢的人类还不快将本县主放下来!”的阴沉脸色里,与“弄死他算了!”脸的闺女蹭了蹭自己的大脑门儿,这才夹着“马上弄死他!”的充满仇恨的闺女与昌林郡主大笑道,“都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儿,果然如此!” 还是闺女知道心疼人。 昌林郡主笑得歪在一旁,却不解救可怜的闺女。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看着对面嬉闹的父女,眼角却有些酸涩。 如今的她,真的很幸福。 “不要叫珠珠真的恼了。”昌林郡主笑了一会儿,见汤水上来了,是滋润滋补的百菌汤,便招手叫顾远过来,看着顾远先吹凉了手上的那碗小心翼翼地喂给“看在服侍周到的份儿上!”的闺女。 她充满了感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见他仰头自己也开始大口喝汤,这才突然与顾远问道,“大房在宫中的那个庶女,你可知道?”见顾远脸色一沉,将碗重重地顿在桌上,便柔声道,“气大伤身,为了这起子小人置气,多不值得。” “提起他我就生气!”顾远见明珠小脑袋垂在自己肩膀上,急忙把她安置在了一侧的软榻上,亲手给盖了薄薄的锦被,这才压低了声音皱眉说道。 昌林郡主露出几分不解。 “当真是……”顾远便拍着大腿叹气道,“蠢货!还真往恪王面前去了!恪王从前看不起他都忘了,腆着脸没有一点儿做长辈的样子,倒像是个奴才!” 靖北侯没有差事不能上朝,不过侯爷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专门儿蹲守在下朝处,见了恪王就屁颠屁颠地迎上去。后者也不知是不是心机深沉起来,还真在百官面前和气地叫了一声“舅舅”,只是这舅舅大概不大好使。 至少顾明玉,是真被捆着跟齐三一同被关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了。 恪王屁都没放一个! “他真是找死啊。”恪王心性颇有些凉薄,只怕对靖北侯没有什么真感情,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把靖北侯给卖了。 “那也是他自己选的路,叫我说,就算找死,也是活该。”昌林郡主冷笑说道。 “只恐连累我。”顾远所担心的,也只有这个了。至于为靖北侯的身家性命担心……南阳侯还真没有这么一种高尚的情怀。 这个倒是真的,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前些时候明珠不就是叫顾明玉给连累了一下么?昌林郡主也有几分担忧,不过想到她与明珠在御前得宠,便笑着说道,“怕什么,陛下宠爱珠珠,自然也会明白你的真心。”见顾远笑呵呵去用侍奉神明的模样儿去服侍明珠十分讨好,她噗嗤一声笑了,这才正色说道,“他养在宫里的那个庶女可不是省油的灯,珠珠都与我说了,没准儿闹出什么。” 她原原本本将那少女的事儿说了。 顾远一怔,顿时露出讥讽之色。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爱护有加的丫头!”顾远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突然有些心疼。 他的闺女,竟然是因这种货色,过得这样辛苦。 “不必理会,叫她们自己作去罢。”顾远英俊的脸色慢慢地冷酷起来,见昌林郡主一怔,敛目淡淡地说道,“自己想要死,咱们为何要拦着?”靖北侯既然想给皇帝做个老丈人抖一抖国丈的威风,他还拦着做什么呢? 不过恐日后靖北侯连累了南阳侯大人,纠结了十数日之后,南阳侯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乃至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南阳侯施施然在老太太面前晃悠了一圈儿,之后满面怒色出府,将靖北侯从甜腻香软的**窝里给拖了出来,众目睽睽一通暴打! “畜生!”他愤怒地一拳揍得靖北侯眼冒金星,巨大的吼声把街道两侧的宅院都震起来了。 “老太太想念你想得哭泣,你竟然连亲娘都不去看?!”他指着不远处的青楼骂道,“女人都比老太太要紧?!你这畜生,不配为本侯兄长!” 不过他大哥不是早不行了么,在青楼……多遭罪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5章 南阳侯心里好奇,手上也没闲着,把给靖北侯打得满地打滚儿。 他本是武将,靖北侯养尊处优哪里能扛得住他的拳头,已经满脸是血地求救了。 不过顾远一脸盛怒的样子,也叫人不敢劝架。 这年头儿好人做不得,想当初吏部尚书老大人劝阻了一下想杀儿子的宁王殿下,差点儿一世清名不保哇。 不说南阳侯无力超强,去劝架没准儿是一起被揍,就靖北侯那狗屎一样的名声,也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不是? 因此,看热闹的很多,真正出声的是真没有。 顾远又在大声嚷嚷,待大家都知道靖北侯贪恋美色混迹青楼,连老娘都顾不得了,顿时露出几分鄙夷。 都说靖北侯府老太太是个偏心眼儿,把个可怜的次子给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分家出来,那是相当偏心长子靖北侯,恨不能爱到极点。 可就是这样疼爱了一把,靖北侯竟然没有半点良心,亲娘病重都不去看望,就叫人很看不上了。再见靖北侯那一张精尽人亡的脸,显然南阳侯并没有说什么假话,就有人低声非议起来,另有两个御史满脸兴奋地从围观人群之中钻了出来,目光炯炯。 靖北侯不孝无德,还敢来青楼消遣,也足够弹劾一把的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如今御史们弹劾人也挑对象来的。 为了体现御史不畏强权的风骨,又有太子被差点儿拉下马的前例在,因此御史们格外喜欢在皇子们的身上使劲儿。 这干掉了太子与英王,就满目四望不知该弹劾谁的御史们,见了靖北侯,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恪王的亲“舅舅”啊! 默默地想着如何将此事跟恪王联系一下,再在朝中再下一城,御史们眼睛放光。 顾远揍了一把靖北侯眼下也累了,见大家也都看见了,顿时愤愤踹了靖北侯两脚,见他哀叫连连再也没有了放在搂着花魁嬉笑的快活,只恶心得不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仿佛是要将在青楼沾染的香粉与浪荡之气全都拍掉,指着靖北侯厉声道,“王八蛋!顾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母亲还与我说要体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的?!日后别叫我再看见你!” “再敢不回府去,你给我试试!”他表达了一下自己与靖北侯这算是掰了,这才拂袖而去。 他虽然不过是寻一个理由,不过老太太显然很想念靖北侯,他将靖北侯抽回了侯府,老太太也得偿所愿,该开心了不是? 南阳侯为自己的一箭双雕得意洋洋,走路都飞快起来,转眼就不见了。 靖北侯天降横祸,衣裳外衫都歪歪斜斜全是花魁的胭脂,狼狈地趴在众目睽睽的街道吐血。 他浑身的骨头仿佛都叫顾远打碎了,悲从中来本要痛哭一场,不过再看看围观群众那鄙夷的眼神,哀叫着忍住了皮肉之苦,再看看自己身上叫顾远打出来的血迹,眼珠儿一转便掩面哭道,“家门不幸!出此狂徒,本侯爷只怕命不久矣!”他叫了一声,颤巍巍叫人扶着爬起来,却有些失望。 围观群众都在看他的热闹,却没有一个仗义执言的,似乎觉得顾远打他打对了。 靖北侯脸儿一抽,疼得直翻白眼儿,又知自己狼狈,想了想,踉踉跄跄地往恪王府的方向而去。 他今日出来逍遥,就是知道了一件十分高兴的好事儿,因此想要跟花魁们玩耍顺便讨一些好主意。 虽然靖北侯有几个不孝败家的嫡女,不过庶女却很出息,这一回竟自己筹谋,不知怎么就混进了选秀的名单,只怕日后是要有一个大好前程的。荣贵妃失宠,只怕是不能翻身,且还是个妹妹,哪里有女儿贴心呢?靖北侯想到若庶女成了皇帝后宫的妃嫔,那日后自己就越发风光,一颗心满是火热。 恐庶女不知道如何讨好男子,因此虽然靖北侯只能看不能吃憋得要死,可是为了庶女,还是可以做一点牺牲的。 他正与花魁们询问,如何叫男子的心挂在女子的身上,什么都舍得。 这些学问问靖北侯夫人之类的贵妇人没用,有用还能只当个摆设?只有狐狸精们才最有经验呢。 靖北侯觉得自己充满了父爱。 可是没有想到,明明打算得很好,眼看几个花魁叫自己大把的银子给迷住了眼就要透露一点儿,靖北侯就叫顾远给当街打得差点儿去见了祖宗。 他是真的恨顾远恨得牙根儿痒痒,因此也不回有靖北侯夫人这个泼妇的侯府,一路到了恪王府。恪王府并不是新建,不过是从前一位无子断嗣的老宗室留下的府宅。虽然皇帝已经命人精心返修,依旧金碧辉煌,可是旧宅子与新宅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远远看着,就带着几分暮气与凄凉, 恪王府中的下人也少,不过都认识靖北侯,见他一脸血地来了,都唬了一跳。 “侯爷!”一个小厮就赔笑将捂着脸哀叫的靖北侯缓缓引到恪王府的正房去,这才去禀告恪王。 靖北侯见恪王府冷清,似乎转着脑袋看了看,又往门外张望。 不大一会儿,就见恪王冷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儿进门,见了靖北侯,也露不出什么笑容。 “王爷给我做主啊!”靖北侯见恪王有些冷淡,心里一紧就扑了过去,指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脸就哭着告状道,“您瞧瞧顾二,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这说打就打,兄弟情分是真的不要了!他见恪王将自己抚开了手走到上手坐下,亦步亦趋地说道,“满京城谁不知道我是王爷的舅舅?!他竟然敢这样折辱我,那就是不给王爷面子,是打您的脸呢!” 恪王自然知道顾远对自己敬而远之的,再看靖北侯谄媚的脸,抿了抿嘴角,飞快地露出几分厌恶。 “都是一家人,打了也就打了罢。”他心里也有愤怒之事,因此见了靖北侯这般在自己面前作态,便冷淡地说道。 这说得还叫人话么,不过靖北侯目前之时恪王他“舅舅”,还没成为皇帝他便宜岳父,只好敢怒不敢言。 他有些失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不说话了。 恪王却不肯放过他,只眯着眼睛看着他许久,突然尖锐地一笑。 “本王听说,表妹要去选秀?真是好大的心!”荣贵妃对那顾家庶女是多用心?亲闺女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可是恪王断然想不到那个丫头竟然敢背叛荣贵妃,还冠冕堂皇地说动了荣贵妃叫她去选秀。 什么为荣贵妃看着那些秀女,荣贵妃傻什么都相信,可是恪王却一眼就看出了那庶女的算计。他心中愤怒得恨不能将这个丫头千刀万剐,可是却不能在荣贵妃的面前揭破。 若揭破,荣贵妃刺激就大了,想必得伤心死。 恪王怎么舍得叫荣贵妃伤心呢? 不过他不会揭穿那丫头,却并没有想过叫她好过,此时恪王眯着眼,看暗藏喜色的靖北侯,掩住了面上异样的表情。 “也是为贵妃娘娘分忧。”靖北侯满脸堆笑,抬手往宫中的方向拱了拱。 “分忧?”恪王哼了一声,傲然地扬起了自己精致的脸,一脸意气用事地皱眉道,“从前,表妹还说要嫁给我呢!” 靖北侯见恪王愤恨,终于知道恪王为什么方才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他闺女竟然已经迷住了恪王的心,也是很难得。 不过比起恪王,还是皇帝更叫人喜欢些,靖北侯便赔笑道,“王爷喜欢她,是她的福气,只是有好的……”他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儿强笑道,“不得先紧着陛下不是?”他一脸忠肝义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大大的忠臣。只是这做派太叫人恶心了,恪王冷笑了一声,眉目越发恼怒,直言不讳地问道,“表妹的心里,父皇比本王显赫得多,是不是?” 这还用问么,靖北侯顾不得脸疼,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到底从小儿一起长大的,既然表妹有这个心,本王就帮她一把。一则为了本王多年的心意,一则……”恪王目光流转一瞬,沉沉地看着惊喜的靖北侯。 “一则……”他轻声说道,“就当是为了舅舅罢。” “为了我?”靖北侯顿时有点儿不明白了。 “日后舅舅就什么都明白了。”恪王一顿,便露出几分骄纵来抱怨地说道,“只是再如何,舅舅太叫本王伤心,快快出去,本王见不得你!”他不耐地挥手,叫靖北侯快滚。 不过这显然只是在撒娇,毕竟恪王从小儿就娇气,这如今还叫靖北侯庶女给辜负了一下,有脾气才是亲近。 靖北侯得他松口,知他会在选秀之时助自己闺女一臂之力,顿时就放心了,又急着给自己看大夫,不由赔笑从恪王府中离开。 只是来的时候狼狈不堪,这走得时候,就十分洋洋得意了。 因此,当明珠知道靖北侯挨了打竟敢往恪王府中去了,还不知说了什么容光焕发,便厌倦地与齐凉哼了一声。 “又是一个自己找死的!” 恪王那心机不是盖的,才往死里踩了英王,转脸儿,靖北侯自己凑过去送死。 只怕这一回,务必要死无全尸啊。 湘怡县主就很期待了。   ☆、第216章 “爱死就叫她自己死去。” 今日凌阳郡王厚着脸皮上门,预备跟未来岳母谈一谈王府修缮问题。 这个……在郡王殿下的不懈努力下,凌阳郡王府已经收拾得光鲜亮丽,这个时候,是不是大家都去欣赏一下,提一点意见呢? 还可以给明珠看一眼郁郁葱葱的药园子。 不过今日昌林郡主在前头会客呢,若不是明珠称病,似乎那拜会的某某某侍郎家的夫人还要带着闺女来给明珠请个安什么的。明珠觉得厌烦透了,阴沉着自己的小脸蛋儿就与齐凉冷冷地说道,“陛下这般抢手,真是叫人意料之外!” 皇帝,不过是一老菜帮子了,也不水灵,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呢?从皇后下了选秀的懿旨,短短几日,南阳侯府的大门都被踏破了。 都知道湘怡县主得帝后宠爱,是能在御前说得上话儿的人,因此想要攀附明珠,进而在选秀的时候叫皇帝更有个印象好感的人家儿不知多少。 明珠最恨的就是选秀,哪里肯帮人家往宫里举荐女人,一概不见。 只是她任性些也就罢了,昌林郡主作为南阳侯府的主母,却不能如闺女般任性。 这要是将京中的官宦人家儿都给得罪一把,日后顾远父子如何在朝中立足呢? 因此虽然心里厌烦得很,昌林郡主也不得不在前头痛苦地会客。 一连几日,郡主已经疲惫不堪。 明珠想到昌林郡主几乎抓狂的模样儿,就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见齐凉面上平静,然而一双眼睛里却露出幸灾乐祸,顿时冷哼了一声扑棱棱往一旁歪去。只是齐凉手快,拉着她便先赔罪说道,“是我的错,只是姑母……”他顿了顿,便有些示弱地说道,“总不叫我见你,我心里难过。” 他见明珠一瞥一瞥地偷看自己,急忙再接再厉道,“如今姑母叫人绊住脚儿,我很欢喜。” 好好儿忙着去罢!郡王殿下的王妃,自己就能照顾起来! “不过是秋天就能成亲。”明珠还是不大能明白齐凉要求成亲的迫切心情。 齐凉抿了抿嘴角,迎着明珠迷惑的眼神,却无法诉说。 越到幸福的时候,他就心里越生出惶恐,恐一切都是大梦一场,或是当他觉得美满的时候,又有人告诉他,弄错了,明珠不是他的。 他只求想将这个小姑娘收拢在自己手中,叫她属于自己,然而才会彻底地安心。 赐婚之后,他似乎竟比从前还要紧张,甚至连睡觉都不踏实了。 “我只有你,所以……”他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真正温暖的家,因此知道幸福得来不易。他眼见幸福就在眼前,因此急迫得恨不能不顾一切。 齐凉也知道自己如此是不对了,可是他恐惧得得紧紧抓着明珠,感受她冰冷的体温,才能感到一切都是真实,他忍不住将头抵在明珠的额头,彼此呼吸交缠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什么都不及你重要。” 他感到明珠软软小小的身子似乎僵硬了,可是呼吸间却有甜美的气息,忍不住心中一动。 红润的唇就在眼前,齐凉心里跳得厉害,呼吸顿时就变得灼热,按捺不住,轻轻将自己凉薄的唇压在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唇上。 一瞬,即分。 齐凉推开一些,见明珠一双黑沉的眼睛都睁大了,微微张着自己的唇呆呆地看着自己,只觉得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感到她的模样儿懵懂无辜,十分叫人怜爱。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儿,忍不住想要再次触碰她的嘴唇。 明珠没有表现出对这个轻轻的吻一点的不喜与厌恶,叫他满心的快乐都说不出来,如今只想将自己的唇重重地与她压迫在一起,将她一口吞…… “珠珠!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在齐凉恨不能将明珠吞掉,紧张得双手颤抖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跳脱的笑嘻嘻的声音。 一把活泼可爱的声音戏谑地叫了两声,之后,一个穿着鹅黄薄衫的美貌佳人从红木雕花儿的门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来,面对齐凉铁青阴沉的脸抖了抖,这才笑嘻嘻地问道,“我可以进来了么?都忙完了罢?”说到最后一句,三公主就忍不住捂嘴儿笑起来了。 明珠还在呆滞,什么都没听见。 齐凉用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过讨厌的三公主。 一道优雅的身影将三公主给护在了身后,三驸马薛探对齐凉微微一笑,特别地笑里藏刀。 因如今也是有靠山的人了,三公主一点儿都不怕齐凉,蹦蹦跳跳地到了明珠的面前,噗嗤笑道,“这是傻了不成?” 明珠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小姑娘,看着十分骄狂任性,十分心机深沉,其实内里还是特别懵懂,这才叫齐凉小小地啃了一口,竟然就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实在是没有经验。那想当年公主殿下第一次在御花园把驸马扑倒的时候,可是相当的…… 三公主决定要帮助一下小伙伴儿了。 起码不能太给姑娘们丢脸不是? “看你活蹦乱跳,成何体统!你也是成亲后的人,怎能如此放肆,叫夫家蒙羞!”凌阳郡王默默地将三公主送上心中仇人榜单。 若日后郡王殿下被憋出什么毛病来,一定往死里抽她! “本驸马就喜欢公主活泼。”薛探是不怕齐凉的难得的人物儿,见三公主委屈地滚到自己怀里,伸着修长的手臂温煦地说道。 “你们来侯府做什么?!”凌阳郡王充耳不闻,只用讨债的脸逼问。 薛探笑了笑,扫过齐凉抑郁的脸,全然不与他计较。 娶不上媳妇儿的大龄苦逼男青年,大多十分暴躁。 薛驸马已经忘记,自己也才摘掉大龄青年的帽子。 “别提了,我来躲躲。”三公主在齐凉仇恨的目光里与薛探分吃一个果子,柔情蜜意你一口我一口,还彼此会心一笑什么的,简直能闪瞎郡王殿下的眼。 她傻笑着滚在薛探的怀里看他咬着果子对自己眉目传情,闻言便叹息没了吃果子的心思,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也不知怎么了,今年的选秀真是折腾得厉害。秀女还没有入宫,这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还有人来公主府里头想要拜见我。” “也有往薛家去的,说是愿认在薛家门下,送女入宫为皇后娘娘分忧,共御敌手。”薛探摇了摇头,温润地说道。 薛皇后儿子都叫给撵走了,显然是最失势的时候,选秀前还好,选秀之后百花齐放,只怕就没有她立足的份儿了。 只怕薛皇后也想要给自己寻一个年少可人的帮手,大家都觉得自家闺女可以胜任。 “太闹人了,因此我来躲躲。”三公主贤伉俪这就是来避难来了,坦然说道。 “为何不入宫?”入宫了谁敢叨扰公主殿下呢? 三公主顿了顿,抿嘴有些黯然。 “我,我心疼母后,且如何面对父皇呢?”她苦笑与终于反应过来,摸着自己软嫩的嘴唇依旧有些呆呆的明珠低声说道,“前些时候珠珠你也入宫,你是不是在父皇面前很不自在?且你告病多日不入宫,是真的病了,还是……” 皇帝对她一向都很疼爱,可是选秀之事上,三公主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君父。选秀每隔几年就有一次,到时候就有大批的美人入宫。 她年幼的时候,就看到那些美人一个一个承恩后娇艳如花,还要在皇后面前显摆一下,只觉得难过极了。 皇后总是很平静,可是她还记得,她还很小的时候,皇后是难过的。 她夜夜坐在窗前,仰头安静地看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 月亮是孤零零的,皇后也是孤零零的。 “我没法子……”从前她还能努力叫皇后分心他顾,给她解闷儿,可是当她嫁人之后,才霍然发现,原来从前皇后在自己卖力讨喜后的笑容,是那样勉强。 她年纪小,只以为叫皇后分心就不会伤心。 可是她有了自己的驸马,与他一刻都不能分离的时候,才明白,夫君在别的女子身边时那种痛苦,是连儿女都不能排解的。 她没法子面对如今的皇帝。 她很怕,自己会怨恨他。 为什么……有了皇后还不够呢? 明珠看着三公主目中含泪将头抵在薛探的肩头,看着薛探怜惜地揽着她的肩膀,难得没有冷嘲热讽。 “天气大热……”明珠垂着自己的小脑袋,听着三公主难得变得伤心的声音,哼了一声偏头缓缓地说道,“正是盛夏,京中闷热该是避暑的时候。不如咱们往京外的避暑山庄去,一则避开讨厌的人自在清闲,一则……”她顿了顿,垂目哼哼着说道,“我听母亲说过,宫中历年此时都该往避暑山庄去。今年自然也得去,皇后娘娘与两只幼崽儿都去,凉快一些。” 其实湘怡县主也热懵了,房间各处虽然放着冰盆,不过哪里有避暑山庄来的惬意呢? 三公主歪头,泪眼朦胧有点儿不明白。 “可是选秀……”皇后是要留在宫中筹备选秀的呀。 “叫陛下自己管!”湘怡县主冷酷地说道,“给他选女人,还叫别人吃苦受累不成?!”做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正在给皇后讨好地打扇的皇帝陛下,突然浑身一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7章 皇帝敏锐地感到巨大的悲剧从天而降。 事实证明,陛下的感觉还是蛮正确的。 得了明珠的好主意的昌林郡主气势汹汹地进宫了,指着自己疲惫的黑眼圈儿跟皇后哭诉。 “天天有人来,还有个想要给我当闺女的,说只要我应了,就把我等亲娘孝敬!”昌林郡主鼻子都气歪了,见自个儿亲闺女正眼巴巴地看着齐凉手上给自己变花样儿,看得目不转睛抖着小耳朵十分好奇的样子,便与无奈含笑的皇后气道,“从前选秀是个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可是这一回我实在是不耐烦了!” 明明也是个官宦小姐,还真愿意为了能入宫得宠,给她跪下。 不是昌林郡主闪得快,还得叫人给跪着“被”母亲一下。 且有这个意思的还不是一家两家,还有隐晦的,说什么若生了皇子,还可以送给皇后一同抚养。 昌林郡主再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瞠目结舌。 “这也是对你的看重了。”昌林郡主得宠,明珠也能在帝后面前说的上话,最好的是明珠已经赐婚,没有想过入宫给陛下当个妃子什么的,没有利益冲突,谁不会想要抱大腿呢? 皇后都不用深深地想就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见昌林郡主气哼哼的,便笑着劝道,“你就应了又如何呢?左右到时候只推到我的身上,还能给咱们珠珠攒一些嫁妆。”她笑眯眯地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 湘怡县主正试探地伸出一只小爪子,飞快地扒拉了一下齐凉手上一朵儿变出来的小花儿,见花瓣儿一动,飞快又收回了手,再看这小花依旧一脸警惕。 不过是个凡人,又没有灵力什么的,怎么会变出花朵儿来呢? 没见识的湘怡县主显然不知道这世上有魔术这玩意儿。 她扑棱棱地抖着耳朵,一双眼睛瞪圆了,伏在桌面儿上看着齐凉的手。 齐凉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得意地扫过昌林郡主,修长的手再次一翻,鲜艳的小红花儿就变成了一枚点心。 他掰开了,喂给明珠。 明珠一脸惊奇,抱着齐凉的手,之后哼哼道,“本县主一点儿都不好奇!”不过是个把戏,县主大人不过是给齐凉一个面子罢了。 “这嫁妆太烧手了。”昌林郡主也想给明珠许多嫁妆,不过嫁妆不是这样得来的呀。这些官宦女眷上门留下了不知多少的好东西,可是昌林郡主却只有为难的。 她觉得留下来与背叛了皇后有什么区别呢?不由与皇后真切地说道,“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我还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只是……”她见皇后温和地笑着,便垂目柔声说道,“一则娘娘心疼心疼我,一则这京里也热得厉害,咱们也该出京避暑是不是?” “避暑?” 昌林郡主觉得明珠出的主意好极了,笑着劝道,“就当出去散散心,有珠珠三公主都陪着娘娘,娘娘也不寂寞。” 跟着进宫的三公主顿时点着自己的小脑袋。 明珠也趴在齐凉的手臂上软绵绵地说道,“两只幼崽儿。” 皇后便迟疑起来。 选秀之事还有一段时间,皇后也不会为了皇帝要纳妾就巴巴儿地委屈自己。她迎着昌林郡主恳切的眼睛,见明珠与三公主都时不时看一眼自己,想了想便含笑颔首道,“此事确实可以考虑,我会与陛下说起。”她皱了皱眉头,又垂目低声说道,“只是……这选秀之事若无人主持,也恐出了大篓子,宫中也没有压得住的人,倒是叫我为难了。”她手指沉思着点了点桌面。 “宫里这么多的奴才,秀女们也不是为了日日见娘娘的呀。”昌林郡主便笑着说道,“从前选秀是什么规矩,就叫奴才们按着规矩来,也没有说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秀女,就叫娘娘受困遭罪的不是?” 她笑嘻嘻地冲着明珠使了一个眼神,便不怀好意地说道,“且还有陛下呢。这秀女都是为了陛下选的,陛下若撒手什么都不管,也说不过去呀?”她笑嘻嘻没有一点火气,就叫皇后迟疑起来。 “什么说不过去?”昌林郡主话音未落,就听见了门外有皇帝爽朗的笑声。 她到底有些心虚的,急忙起身赔笑。 大选之时将皇后忽悠出宫,实在是太对不住皇帝陛下了。 昌林郡主不由缩了缩脖子。 不过显然心虚的只有昌林郡主一个,湘怡县主与凌阳郡王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儿不受印影响。 “什么说不过去啊?”皇帝最近心情还不错。 虽然因秀女之事叫皇帝心里起伏很大,不过他这些日子只守着皇后讨好,甚至连打扇这样的活儿都做了,瞧着皇后似乎对他有所改观的样子,就叫皇帝觉得只要持之以恒,皇后总是会重新对他露出真心的表情的。 也因此,他跑皇后宫中越发频繁,得知今日昌林郡主入宫,便忙不迭地带着两个孙儿一同来了。才走到门口听见这句,便不由好奇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个当一回事儿,脸上还带着笑容。 “我方才还在与昌林说,天儿热了,想要出宫避暑去。”皇后扫过垂头吱吱呜呜的昌林郡主,含笑与皇帝说道。 皇帝陛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避暑?”他突然问道。 “不过就在京郊,宫中有事,我们都能很快就回来。”皇后继续微笑。 皇帝仇恨地瞪了昌林郡主一眼。 昌林郡主恨不能化身空气,讷讷地往皇后的手边儿躲。 “原来昌林入宫是为了这个!” 皇帝陛下都要气死了,见昌林郡主这样心虚,就知道这是她出的坏主意,不由抹了一把脸凑到皇后的面前去可怜地说道,“天确实是热得厉害,不过宫中就有冰室,冰盆也有的是,何必往京郊避暑,舟车劳顿的呢?”最重要的是,“且朕这些时候还要坐镇京中,你走了,朕怎么办?” 把皇帝陛下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宫中,这也太残忍了。 有没有想过皇帝陛下受伤的心情? 皇帝伤心死了。 他心里又觉得恐慌。 似乎一下子,皇后就要离他而去了。 想到后宫没有皇后,皇帝脸上笑容都撑不起来了。 昌林郡主可算知道自己给明珠与三公主背了黑锅,怨不得这两个死丫头要自己一同入宫呢,小声儿腹诽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罢了,她是长辈,这黑锅背得也不冤。 “陛下还担心宫中无人照顾陛下么?”皇后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后宫如花美眷三千,少了一个皇后算什么呢?不知多少美人儿要关怀皇帝陛下,想必陛下也愿意与美人儿亲近一二。 也不知是不是因选秀生出危机感,最近皇帝的御案上,多了不知多少滋补的汤品,都是一番心意呢。 “不能不去么?”皇帝坐在皇后身边轻声问道。 他这般舍不得,倒叫皇后心中有些诧异,不过从前皇帝也喜欢对自己用这样的面容表达一下对自己的看重,皇后信了就输了,不由与皇帝和声说道,“也是为了两个孩子。这天气闷热,虽有冰,不过寒气太过反倒伤了小孩子的身子骨儿,不过陛下不必担心,这天热不了几天,过几日咱们就回来,必然不会误了陛下选秀的大事。”她细声细气地与皇帝解释了一下。 “陛下莫非不喜欢皇后娘娘与两个孩子舒坦点儿?”昌林郡主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笑着问道。 皇帝就说不出话来了。 皇后若真的感到闷热,他也确实很心疼的。 “可是……”皇帝陛下怎么办呐?! “若父皇舍不得母后,”三公主还是希望皇帝皇后更恩爱的,想到宫里的妖精们,还有迫在眉睫的选秀,她不安地扭了扭自己的小手儿与皇帝说道,“就一起去避暑好了。就咱们,咱们一家人。” 她眼眶有些发红,努力憋住了眼里的酸涩与皇帝低声说道,“不过是简单几日,宫里还有冰,父皇别带别人去了,就咱们,多好呀?”她仰头用恳求的眼神看皇帝道,“父皇要坐镇京中,可是京郊也不远,父皇若是愿意来往早朝折腾些,那其实也可以和咱们一起去。” 她到底不是与明珠这般冷眼旁观的人,做不到明珠的狠心。 谁不希望父亲与母亲之间恩爱没有嫌隙呢? 明珠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哼唧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什么。 皇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朕也可以去么?” 听听,多新鲜呀,谁敢说不带皇帝玩儿呢?皇后越发不知皇帝这是什么套路了。 “其实朕不怕麻烦,出宫走动走动也好。朕还想起来那山庄里还有个大湖,清凉极了,咱们还可以下水玩玩儿。”皇帝就与皇后笑着说道。 皇后笑眯眯地点头,专注地听皇帝的说笑。 “只是若陛下都不在宫中,这宫中谁来主持呢?”皇后便笑问道。 皇帝沉默了半晌,不怀好意地看住了昌林郡主。 昌林郡主一脸莫名其妙。 宫里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叫太子妃入宫照管宫中事,只是太子妃年轻,恐压不住……昌林是朕心爱的堂妹,素有威望,朕给你这个权柄,在京中辅助太子妃罢。” 皇帝一笑。 笑里藏刀。   ☆、第218章 昌林郡主如被雷劈。 此时,郡主殿下才感到皇帝陛下那如大海一般波澜壮阔的小心眼儿。 她动了动嘴角,竟说不出什么。 “昌林你可是宗室之中,朕最相信的,想必不会叫朕失望的,对不对?”皇帝气死昌林郡主这个白眼儿狼了,见她竟然还好意思跟自己玩儿瞠目结舌,越发不怀好意地说道,“且朕并不会叫你主持大局得罪人,只叫你给太子妃出出主意。” 儿媳妇儿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是用来使唤的呀!皇帝心安理得地拿太子妃换了自己的皇后,这才与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昌林郡主奸笑道,“珠珠就让朕给你看着,你放心,一定叫珠珠白白胖胖的。” 显然皇帝陛下不知道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正是在用无辜眼神看着自己的他家珠珠。 三公主默默地哽咽了一声,躲在了笑眯眯的薛探的身后,不敢暴露自己的小伙伴儿。 三驸马却笑得比花儿还开心。 有了这么一个把柄,看湘怡县主敢欺负他家公主的。 不要以为驸马就不知道什么叫告密了。 明珠梗着自己的小脖子,想了想,张嘴就说道,“是我的主意!” “珠珠真是个孝顺孩子。”皇帝用“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无理取闹笑容看着明珠,慈爱地看她牺牲自己妄图拯救昌林郡主,和气地说道,“就算是珠珠的主意,这是为皇后着想,朕还要赏你呢。” 他一抬手,就见外头内监们吭哧吭哧地搬进来了一个不小的沉香木箱子,香气浮动之中,他便与明珠笑道,“与你首饰恐不及你的心意,这是今年缅甸进贡的各色的翡翠,颜色极好,朕给你挑了些。” 翡翠虽不及软玉贵重,不过皇帝却很喜欢翡翠的颜色。 特别是红翡,艳色逼人,皇帝真是太喜欢了。 皇帝喜欢的,就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跟着喜欢,因此给明珠的大多都是红翡。 明珠对宝石什么的不大感兴趣,不过翡翠却不同。 这种玉料很容易滋养出灵性来,在明珠的上辈子,这其中还会蕴含一点点的灵气,这在凡玉之中就十分了不得了,有那等出身困苦的修真者,还会特地去寻找这种玉石。 据说还有人研究出了能看破翡翠的法术。 不过明珠上辈子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穷到那份儿上,不过是听听,此时好奇地扫过那箱子,便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到底是没有一点灵气的凡尘,她是没有感到半点儿的灵气了。 不过翡翠清凉剔透,日后还可以赏人什么的,明珠就应了。 “这件事儿就说定了,说起来避暑山庄确实是个好地方。”皇帝开心了,见昌林郡主憋屈地应了自己,便道貌岸然地与两个孙子笑着说道,“恒儿梡儿都是乖孩子,朕要奖励你们。” 他也不说奖励什么,见齐恒与齐梡围拢在自己身边,似乎是因朝夕相对的缘故,因此越发放开了些,与自己十分要好,心里也十分熨帖,放手叫两个孩子往明珠的身边儿去,这才与昌林郡主笑问道,“怎么想到去避暑了?” 昌林郡主不得不将自己被围困之事说了。 皇帝笑容不变,只是目中露出几分冷意。 “朕,也是她们能算计的?!”什么“若有前程,必相报!”什么的,拿皇帝陛下当什么了? 皇帝心中不快,越发厌恶这一回的选秀。 “今年生出了不少事端,选秀就不宜郑重,就说朕不太在意,因此带着皇后往避暑山庄去了就是。”若皇帝说带着皇后走,就不会叫人觉得皇后这是撂挑子不干了。 皇帝柔和地扫过皇后温柔的眉眼儿,与昌林郡主说道,“珠珠与三公主都与朕一同去,这些时候就辛苦你一些,待咱们一同回来了,就正赶上珠珠大婚,多喜庆?”他就与齐凉笑着说道,“阿凉就留在京中好好儿筹备婚事。” 若齐凉与明珠一同去,难免叫人诟病。 凌阳郡王的脸色也顿时仇深似海了。 他冷哼了一声,当做没有听见。 齐梡儿正在明珠身边讨好地转圈子,见叔父不高兴了,急忙举了举怀里软乎乎的狗崽儿。 狗崽儿软趴趴地垂着耳朵,甩着胖尾巴对齐凉叫了两声。 凌阳郡王不耐地将明珠手腕儿上惬意的小蛇塞进了狗嘴里。 蛇大人顿时愤怒了。 “消失。”齐凉用冰冷的眼睛瞪着齐梡。 幼崽儿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面对还不知道什么叫畏惧的幼崽儿,齐凉冷哼了一声,到底不说什么,只拿黑沉的眼睛看着明珠。 明珠也用仇恨的眼神看着皇帝。 皇帝感到眼神太过热烈,不由起身拉住了齐恒的小手儿,见他依依不舍地回头去看明珠,便笑着说道,“过几日,恒儿天天能与你姑姑在一起。” 他炫耀地扫过齐凉,又想起来什么一般与昌林郡主叮嘱道,“宫中事十分忙碌,太子妃若不能决断,再去寻你也十分麻烦,左右宫中宫室多得很,你就住在宫中,好好儿给朕看着选秀罢。” 见昌林郡主花容变色,皇帝顿时就挺了挺自己的龙肚,深深地觉得自己就是那拆散了七仙女儿的王母娘娘,总是很得意地报复看了一下,也要叫白眼狼们感受一下分离人家夫妻是多么不人道的事情,这才施施然地走了。 昌林郡主入宫时满面春风,出来的时候一脸晦气。 待知道媳妇儿要住在宫中,南阳侯与昌林郡主抱头痛哭,哭得可怜极了。 不过皇命难违,南阳侯伤心地送了媳妇儿与闺女各自出了家门。 明珠脸色恹恹地趴在皇后的怀里,仇恨地看着三公主竟然好意思带着薛探一起来。 三公主正与表哥驸马眉目传情,感受到明珠怨恨的眼神,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凑到了明珠的面前讨好地说道,“这才成亲,最柔情蜜意的时候,不然我……”她顿了顿,垂着小脑袋没出息地说道,“左右我不能与表哥分开。”她看明珠气哼哼地转过小脑袋,再看看皇帝很得意的样子,却突然扭头捂着嘴笑了。 只有她们一家人的时候,多快活呀。 “珠珠别难过,有朕在,会召阿凉前来的。”皇帝不过是气一下齐凉,却并不是要为难他,便与明珠笑着说道。 “我想回京。”明珠抿了抿嘴角,小声儿说道。 “京里热。”皇后柔声劝道。 “有阿凉。”明珠没有力气,蔫搭搭地小声儿说道。 一条小蛇本想表达一下自己喜悦的感情,只是见主人很难过的样子,急忙吐着舌头蔫搭搭,妄图感同身受得到主人的怜爱。 可惜明珠半点儿没有将目光落在它的身上。 她虽然心里难过,不过皇帝还是心疼她体弱恐在京中中暑,因此也不叫她回京,一路就到了京郊的避暑山庄。 这处行宫建造在层层叠叠的山林湖水之中,远远就透出淡淡的凉气,明珠倒是十分喜欢这等在树木之中的气息,因三公主要与薛探同住,因此避嫌与两个皇孙一同住到了皇后与皇帝院落外的小院子里。她趴在窗子上,看着外头的湖光山色,却觉得很没有意思。 齐恒与齐梡围拢在她的身边,也不能叫她分一点注意。 “姑姑不开心么?”齐恒紧张地抿了抿嘴角,拉着明珠的衣袖低声问道。 “阿凉不在。”明珠哼哼了一声,没有甩开幼崽儿。 “有恒儿与梡儿,姑姑还不开心么?”齐恒白皙的小脸儿红了,眼巴巴地看着明珠,倒是与一旁的齐梡有些相似了。 “不一样。”明珠知道这是不一样的,可是却说不明白。 她缩成一团,见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凑在自己身边,也缩成两只小团子,哼哼了一声,把小团子们给扒拉到了自己身边,这才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前些时候姑姑不高兴,是因选秀之事么?”齐恒缩在明珠的肩膀旁,开心地蹭了蹭,很懂事地说道,“是因皇祖父要有新的妃子么?” “就算是皇帝,也得管得住自己的裤腰带!”明珠哼了一声。 齐恒有些迷惑,却很听话地拱在明珠怀里认真地说道,“恒儿不会做叫姑姑生气失望的事情。”他依恋地小声儿说道,“不会叫皇祖母与母亲失望。以后,若恒儿有那一日,一定不要有选秀,叫大家不开心。” 他不喜欢那些女眷说起选秀时充满了野望与野心的眼神,也不喜欢宫中那么多女子在,因此变得叫人小心翼翼甚至一口吃的都不敢多吃恐叫人加害了去的气氛。 虽然美人如花□□满园,可是却冷冰冰全是算计,再也不像个家了。 “恒儿以后一定只娶一个妻子,一点儿都不叫她伤心。”小小的团子说着自己都不大明白的誓言,天真得叫人移不开眼去。 明珠哼了一声,却把这团子往怀里继续勾了勾。 齐梡已经抱着狗崽儿四仰八叉地睡着了,小肚皮此起彼伏。 明珠这才感到心里松快一些,往外看了看天色,自己搂着两个团子睡了。 她一觉睡到傍晚,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讨债的俊美的脸。 “这两个怎么在这儿?!”凌阳郡王用仇恨的眼神,指着两只缩在明珠怀里的幼崽儿问道。 “你怎么在?”明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好奇地问道。 凌阳郡王目光游弋了一下。 “爬墙即可。”他扭头哼哼着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9章 湘怡县主看着轻松就能爬墙进来的齐凉,深深地担忧了一下皇帝陛下的安危。 不过皇帝的安危只是在湘怡县主的脑海中一晃而过。 她从床上爬起来,歪歪扭扭地坐着,严肃地看着齐凉。 “我想见你。”齐凉看着明明很在意,却抖着耳朵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的小姑娘,轻轻地坐在她的身边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低声说道,“见不着你,我的心里头不踏实。” 他揽着明珠就往床上扑,感到怀里小小软软的身子没有力气,跟着自己一起往床上滚,第一次明白这大概就叫“身软易推倒”,想到齐安与自己说着这个的时候那猥琐的样子,他心里也生出隐秘的冲动。 还没冲动完,凌阳郡王就同样被扑倒了。 睡得可精神的齐梡抱着狗崽儿从一旁扑到了青年的身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叔父是要和梡儿玩儿么?”他开心地叫道。 被压在下头的齐凉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小心地撑着自己的手臂不要压倒身下的明珠。 “开心!”齐梡见叔父默认了,把那同样开心的狗崽儿塞到齐凉的面前亲了一口,在齐凉有力的背上打滚儿。他不仅自己打滚儿,还招呼齐恒一起来,见兄长摇头不肯,又把胖嘟嘟嗷呜嗷呜叫的狗崽儿也放在齐凉的悲伤。 不过凌阳郡王显然不能容忍这倒霉孩子,将他从背上提下来丢到一旁,看明珠已经警惕地从自己身下爬走,眼神黑沉了一瞬,默默地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这才趴在了滚到床边的明珠的身侧,伸出修长的手揽住了明珠纤细的腰肢。 明珠哼了一声,想到齐凉方才几乎如同野兽一般的眼神,瘪了瘪嘴角儿,却什么都没有说,小小的手摁在了齐凉的手背上,看他将脸也顺势贴在了自己的腰间,便哼哼着说道,“你的精神不好,莫非谁叫你不高兴了不成?”她扑棱着耳朵看似不在意地说道,“说出来与本县主听听,作为主人,本县主会照顾你。” 她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齐凉的耳朵表示安慰。 凌阳郡王叫这小爪子摸得浑身滚烫,却舍不得离开她,咬牙憋着不叫她看出自己的异样。 “叔父身子好硬。”讨厌的幼崽儿还在戳着郡王殿下强壮的身体,惊讶地说道。 齐凉扭头,用阴沉的眼神瞪齐梡。 齐梡一脸懵懂,歪着小脑袋问道,“叔父不高兴么?难道叔父喜欢软?” 这个问题……请恕郡王殿下没法儿回答。 他冷哼了一声,用“本王记住你!”的眼神扫过齐梡,这才与明珠轻声说道,“宁王府送了一个丫头预备入宫选秀。” 宁王也真是贼心不死,这是眼瞅着皇后势力最弱的时候想要插手一把。齐凉觉得宁王恶心坏了,也能明白他的居心,抱着明珠低声说道,“就是那个你见过的丫头,都是一路货色!本王很生气。”他厌恶宁王一家,也痛恨宁王这是在算计皇后了。 不过皇后与宁王之间是有血仇的,宁王想要送个人入宫与皇后争宠,也是情有可原。 明珠眯了眯眼睛,淡淡地说道,“想得美。” “他未必成功,只是我厌恶他的心机。”齐凉沉声说道。 明珠自然明白齐凉的心情,她想到那时候那个少女管齐凉叫“表哥”的样子,顿时也厌恶起来,不过还是不怀好意地问道,“宁王得陛下赐了美人,如今宁王府可还好?” 皇帝陛下那是把最好的美人儿给了宁王了,宁王夫妻那真爱的小船儿没翻罢?就算是不翻了船,只怕那船也得沉一 沉,明珠哼哼着说道,“他算计你,你算计他,礼尚往来就是,何必自己生气?不过是叫自己心情不好。” “你说的对。”齐凉温顺地说道。 “他既然送那丫头入宫,极好。”明珠垂目冷冷地说道。 齐凉不由扬起俊美的脸看她。 明珠迟疑了一下,只有却觉得不必担心齐凉会因此厌恶自己。她只觉得只要是自己的想法,不管是恶毒还是善良,齐凉心里自己都不会改变。 这样可靠稳重的感情叫她心里生出满足,垂了垂头与齐凉靠在一起,低声说道,“选秀并不只是为陛下充实后宫,还有为宗室皇子指婚赏赐侧室。既然那丫头敢入宫选秀,那就是落在我们的手里。陛下不喜宁王,自然不会纳他的丫头,只是好容易选秀一次也不容易……” “我知道了。”齐凉握住明珠的手,起身说道,“你为我想得这样周全,我很喜欢。” “宁王也是有福气的人。”古往今来,姑侄同夫,都是有福气的人。 宁王妃那么喜欢她的侄女儿,疼爱有加,想必若年年岁岁都拢在自己身边,会很开心。 从前湘怡县主还想不到这么一个好主意,还是得了荣贵妃姑侄的提点,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明珠哼哼了一声,满意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脖子。 齐凉也觉得欢喜起来,他满心的阴郁,在看到明珠,听到她对自己说话就全都散去,见两只幼崽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碍眼,就与明珠说道,“我们好容易见面……” 凌阳郡王显然忘记前一日两人还在南阳侯府见过,面不改色地说道,“不如出去走走。这是京外,谁认识你我呢?也叫你散散心。”天色已晚,外头也不是很炎热了,且避暑山庄之外,山脚下就是一个不大的小镇,虽然不如京中繁华,可是却依旧十分有趣。 又因避暑山庄建造在此地,因此京中权贵大多在此地有宅子,安全是不必发愁的。 明珠有些意动。 她看了看齐恒与齐梡,不愿因自己想要出去玩儿就冒险带着他们,便叫人带了他们去寻三公主,自己与齐凉出去玩耍。 两人一路就往那小镇上去了,为了行动方便一些,明珠穿了一件行走方便的衣裳,将自己的脸藏在面纱之后,坐车到了小镇的市集,便与齐凉一同下车。她叫齐凉护着,也不必担心自己叫人冲撞,且虽然齐凉修长俊美,不与众人同引得许多人侧目。 不过小镇之上民风淳朴,不过羡慕一番也就罢了,还因齐凉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因此大多都以为这是小夫妻出来,越发善意。 明珠扫过小镇市集之中,见虽然都十分简陋,甚至首饰都很简单,金银制的都很少,便哼哼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取了一根木雕的簪子,见这簪子不过是普通的木料,雕工也十分简陋。 可是一旁却有一对儿年少平凡的夫妻,那个衣裳半旧的青年温柔地将手中簪子插在了对面妻子的头上,那年轻的女子微微低了头,本平凡的眉目,却生出夺目的光彩。两个人脸上的幸福与简单叫明珠移不开眼去。 她安静地捏着手里的簪子,却说不出究竟想要说什么。 齐凉安静地看着她,看她的眼睛都落在对面那对儿夫妻的身上,垂目看了看那些簪子。 他抿了抿嘴角,与一旁的人买了一只木料,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精致的袖刀,就立在明珠的身边,垂目将木料一点点雕琢出了一根十分精致的簪子。他眉眼之间都是细致与认真,仿佛手中那雕琢的簪子,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小小的花朵儿绽放在簪头,简单却栩栩如生。 他将手里的簪子雕好了花样儿,吹干净又打磨好,小心地学着方才那青年的模样儿,将簪子插在了明珠的发间。 明珠摸着头上突然出现的簪子,有些迷茫地仰头看着齐凉,就见月色之下,这个青年的眼神那样温柔,一切的昏暗与不甘都散去了踪迹,明朗得仿佛她不认识了一样。 他眼里带着笑意,仿佛看她就是在看他最重要的人。他修长的手小心地摸着她的脸,给她抚了抚头上的簪子,退后了一步欣赏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很好看。”明珠有很多的首饰,可是那些首饰却不是他亲手打造。齐凉看着如今这不值钱的簪子,觉得这是最好的东西。 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交给明珠。 不仅是荣宠奢华,还有他简简单单的一颗心。 “好看?”明珠歪头呆呆地问道。 “好看。”齐凉认真点头。 明珠就算只能看到眼前的齐凉,可是却依旧感觉到,四处都有羡慕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还有窃窃私语,都在羡慕齐凉对自己的用心与爱意。 他们都说她有这样疼爱她的夫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幸福。 明珠下意识地摸着头上的簪子,觉得心里满满的很充实,又很温暖,才明白,这就是尘世平凡却温暖的幸福。 不必显赫得高门显宦,不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必锦衣玉食天下都拱手在她的面前讨她欢喜,只需要眼前这简单的幸福,为她的心意,就足够了。 “荆钗为聘,永不相负。”齐凉迎着明珠恍惚的目光,俯身轻声说道。 他的誓言就在耳畔,明珠霍然屏住了呼吸。 来往的嘈杂的声音全都远去,这一刻,呼啸的风声里,只有齐凉的话,这样清晰。   ☆、第220章 湘怡县主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舌头。 “不必说誓言。”她心里扑通扑通又重新开始跳动,努力用冷淡的声音,扭头去看这寻常小镇上那些平凡的笑脸与简单的幸福,耳根子却红了起来,轻声说道,“就算没有誓言,本……我也相信你。” 齐凉并不需要说什么誓言。她并不是一个傻子,他对自己的点点滴滴,对自己的用心其实都在她的心里。明珠不明白,为什么从前清心寡欲的自己遇到齐凉,会心里生出安稳与信任。 也想嫁给他。 这真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珠珠。”齐凉听着明珠的话,眼神越发地柔和了起来。 一条小蛇默默地哭着从明珠的手腕儿上爬出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抢走了主人的坏人类,黯然神伤地爬到明珠的头顶,盘在她那荆钗上不动弹了。 齐凉眼神沉沉地看着这色彩斑斓的小蛇,许久没有动弹。 他与明珠虽然生得美丽,然而在这小镇并没有谁认识,且行动举止与寻常新婚的恩爱小夫妻仿佛,因此虽叫人侧目,不过大多都很善意,也不会上前围观。 齐凉就拉着明珠的手,走过了转花灯的小摊买了一盏小灯笼,又走过了卖寻常吃食的小摊,见明珠什么都好奇,嘴角微微勾起。 “你若喜欢,咱们就多在这儿住几日。”京中繁华虽好,不过明珠显然是个清心寡欲的姑娘,对繁华锦绣没有什么兴趣。 她喜欢安静,喜欢安逸自在,齐凉都知道。他见明珠似乎意动,眼珠子一转便带了几分狡猾地说道,“京中乱糟糟每日都要应酬,心里累得慌。等咱们成亲了,就一同在这儿住着,京中有事再回去就是。” 讨厌的岳母岳父两个舅兄,凌阳郡王觉得这一回一定要把明珠拐到这小镇来。 到时候南阳侯一家只要不离开京中,谁还会与他争宠呢? 凌阳郡王觉得自己非常机智。 “你说得有理。”湘怡县主显然没有未来夫君的狡猾,威严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齐凉心满意足,手里提着明珠看重的一只画着毛茸茸胖嘟嘟的狸猫的小灯笼,一边给明珠寻一个休息的位置。 他目光扫过四周,突然目光一凝,就见他与明珠前方不过三丈之外,正有一对儿青年夫妻在看着一处小酒楼前方的灯谜。 这对儿夫妻生得斯文俊秀,身上穿着简单的棉布的衣裳,却难掩身上尊贵的气息。他们并肩立在一处,各自抬头看着面前的花灯,笑容简单安静,时不时对视一眼,就有不知多少的柔情蜜意与心有灵犀在里头。不过这两个家伙显然凌阳郡王很眼熟,就眯着眼睛冷冷地看住了。 明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瞪了瞪眼睛。 正是五皇子静王夫妻。 静王在京中乃是小透明儿,年纪不小却从不出仕,就知道闭门家中研究书画琴艺,也不大出门走动。 静王妃与丈夫差不多,除了皇后时有相邀,寻常女眷们的会客是不大出来的。且静王又不中用,京中勋贵宗室女眷能想起她的不多,就算宴请也不大看重。静王妃却只是安之若素,从不因外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快或是惊喜。 明珠在宫中与她见过几面,不过是点头之交。然静王妃对她十分平和,并没有嫉妒或是讨好,明珠对静王妃虽然接触不多,却印象不赖。 特别是静王再无能,府中却只有静王妃一个,还是很叫明珠另眼相看的。 不过明珠并不是一个热络的性子,与静王妃又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便扭头装作看不见,顺便拉了拉齐凉的衣袖。 “这小子倒知道哪里舒坦。”京中有能为的朝臣勋贵宗室都在苦逼地度过这炎热的盛夏,静王这个家伙没事儿干就知道跑来避暑了。叫齐凉自己说,也不知是没出息划算点儿还是有出息划算儿点了。 他十分看不顺眼静王的惬意,也看不顺眼静王这与静王妃独处时那破颜的傻笑。此时见静王正指着花灯弯着眼睛似乎猜到了灯谜,得了静王妃的夸赞眼睛都亮了,细皮嫩肉的还红了脸,顿时冷哼了一声。 他装作没看见,转身就拉着明珠要走。 明珠与他一同转身之时,就见静王心满意足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儿,红着白皙的小脸蛋儿拿下了眼前的花灯要往酒楼里去说自己的谜底。 他似乎格外地快乐自豪,还逡巡了一下似乎在表示自己是个聪明人。 这扫一眼就坏了。 明珠就听见“哗啦”一声脆响,再侧目看去,就见静王红扑扑的小脸儿都白了,一双眼睛瞪得跟兔子似的,哆哆嗦嗦看过来。 他的手下意识地张开,显然是吓得摔碎了花灯。 湘怡县主很可怕么?能吃人么?! 明珠阴沉着一张小脸儿,举着自己的狸猫小花灯,面容冷酷地看着静王。 一条小蛇从她的头发上探出一颗小脑袋,迷茫了一下,对着静王张开大嘴威胁了一下。 这人类看起来胆小,想来可以欺负。 眼瞅着静王的脸都白了,静王妃也好奇地看过来,见了脸色阴沉的齐凉与明珠,她微微一怔,不由露出无奈的笑容,扭头与怯怯的静王说了什么,夫妻两个就一同往齐凉的面前来了。 明珠眯着眼睛十分不善地看着似乎很怕自己的静王,见他虽然吓得眼眶通红,然而却依旧把静王妃掩在自己身后,便冷哼了一声。见静王抖得更厉害了,便冷冷地说道,“再抖一下,毒死你!” 静王不抖了。 他看起来似乎要厥过去。 对于皇子之中还有这等胆小的家伙,明珠真是大开眼界,她见静王与静王妃手牵着手,又哼哼了两声。 她偏了偏自己的小脑袋,手里提着小狸猫灯,另一只小爪子塞进了齐凉的手里,仰着头十分傲然。 “县主为何在此?”静王妃见静王吭哧吭哧的,不由含笑与明珠笑问道。 “避暑。”明珠探头看了看静王妃手中那盏百花争艳的玲珑花灯,再看了看自己画着胖嘟嘟狸猫的小灯,却觉得还是自己的更可爱些。 她见静王妃含笑,目光十分友善,便不耐地说道,“虽遇见就是有缘,不过本县主要和阿凉逛这里,不要与你们同行。”她哼了一声,貌似不在意地将自己的小脑袋偏了偏,务必要静王妃看到自己头上的荆钗,十分不在意地说道,“本县主只是随便看看!” 静王妃落在那荆钗上一瞬,见明珠一双妩媚的眼睛一瞥一瞥地看着自己,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忍不住笑了。 “这钗不错。”见湘怡县主明明很臭美,可是却非要摆出“不值一提”的模样儿,静王妃便笑着赞了赞。 静王妃还是很有眼光的,明珠心里生出十二分的欢喜,比静王妃赞了自己还要开心,哼唧了一声,又转了转自己的小脑袋。 静王妃几乎要忍俊不禁了,再次笑着赞了赞这美丽的荆钗。 湘怡县主就觉得静王妃很识相,片刻之后,见静王就跟兔子一样缩在静王妃的身前,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欺负静王,且静王虽然看着胆小,总算还知道护着妻子,她便摆了摆手哼哼着说道,“荆钗……看起来王妃没有……阿凉给亲手做的,心意难得。” 她摇头晃脑显摆了一番,恨不能叫天下人都看见自己头上的荆钗,见静王妃含笑应了,便哼哼着说道,“你早就过来避暑,许不知道。陛下与皇后娘娘也来避暑了。” 左右日后静王也会知道,还不如卖个人情。 “多谢县主。”虽然静王不大在皇帝面前出现,不过若他在此地却不去给皇帝请安,总是叫人诟病,静王妃便谢了一谢。 静王也努力地对明珠表示了感谢。 他的目光又扫过了齐凉,又缩了缩自己的头,顺便小声儿说道,“镇上民风淳朴,阿凉,阿凉别,别……”别太凶残地吓唬人了。 他吭哧吭哧半晌,又目光闪烁地与齐凉问道,“阿凉可知,可知……” 静王妃笑容微微一顿,看向静王就带了几分无奈。 齐凉显然是没有什么耐心听静王啰嗦的,且静王平常也没有什么走动,能说出什么呢?他才要拉着明珠离开这两个家伙,就见自己竟叫静王给拦住了。 这个身姿有些羸弱温吞的青年,见齐凉冷冷看过来时明明吓得发抖,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却执着地拦在了他的面前。见齐凉那双阴沉冷厉的眼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动了动嘴唇,却还是坚决地张口说道,“宁,宁王叔……” “王爷。”静王妃无奈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算了。” 静王怔怔地扫过静王妃温柔的脸,目光闪烁半晌,却突然坚定了起来。 “不能算了。”他小声儿说道,“只这件事儿,不能算了。” “何事?”齐凉就知道宁王没个消停的,冷冷地问道。 “我不纳宁王叔家的那个侄女儿。”静王与静王妃双手交握在一起,扬起了自己的头,声音虽小,却带着十足的坚定,认真地说道,“我是不纳妾的,叫王叔不要再上我家门了。” “纳妾?” “不,不要别人了。”静王殿下迎着齐凉猛地阴沉的脸,声音慢慢地小了,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1章 他的声音小了,可是静王妃看着他的目光,却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既你说不纳妾,谁还能摁着你叫你洞房不成?”明珠冷眼看着静王死死抓着静王妃的手,就有点儿很看不顺眼了。 虽然静王对静王妃蛮真心的,不过这么弱不是等着叫宁王欺负么。她哼了一声,见静王红着脸看过来,冷淡地说道,“你是皇子,是亲王,为何要畏惧宁王?既然不愿纳妾,那就不纳就是,谁叫你纳妾,只管大耳瓜子抽他!”见静王呆住了,看着自己就跟看怪兽儿似的,明珠便冷了脸色。 “你这样优柔寡断,不过是叫宁王认为你好欺,存了轻视之心。为难吃苦的,不过是叫你连累的王妃而已。” 齐凉从不在女人的身上叫明珠伤神。 若谁敢说要给凌阳郡王做个妾,不必明珠动手,想必齐凉早就乱刀给剁了。 这才是维护妻子的模样儿。 “我,我知道了,多谢你。”静王先是叫明珠训斥得满脸通红几乎颜面无措,可是看着傲气的明珠,之后却又生出几分感激。 他扭头迎着静王妃那双温柔的眼,露出几分羞愧。 “是我胆小怕事,不敢恶了宁王叔,叫你跟着吃委屈。”他胆小,不敢得罪宁王,也不敢与宁王高声,因此就算宁王张罗着将宁王妃那个侄女儿给他做妾,可是他却只能没用地带着静王妃从京中躲出来。 静王有些羡慕地看着眉目冷峻,一脸不好惹的齐凉,想着若是齐凉,只怕这个时候早就掀桌叫宁王滚蛋,心里有些黯然,垂头与静王妃轻声说道,“你放心,咱们过几日就回京,我与王叔都说明白。” “王爷如今护着我,就已经足够了。”静王妃柔声说道。 “不够呢。”静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见明珠已经拉着齐凉走了,怔怔地说道,“王叔为何不敢给阿凉纳妾,却敢上我的门?不过是看不起我,也轻视了你……” 他只知道躲在家中清闲,可是连累的却是自己的妻子。 他可以胆小,可是不该什么事情上都这样胆小。 明珠就觉得静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扭头,见这青年对自己竟然还遥遥露出感激的笑容,顿时哼哼着扭开头去,与齐凉缓缓地说道,“宁王的侄女儿,是不是你说过要选秀的那个丫头?竟然愿意做个妾,还给静王做妾!” 竟然没看中皇帝,倒向入皇子府,看起来很看不上老菜帮子呀。 不过静王胆小怕事,还在京中没啥根基,闲王一个,嫁给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这可跟明珠当初见过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儿画风不同。 再怎么着,也得给恪王做妾呀! “贱妾家中的丫头,也都是贱妾罢了。”齐凉眯了眯眼,冷淡地说道,“静王妃无子。” 静王妃多年无子,想必就叫宁王看着好处了。 只要宁王妃这侄女儿能与静王生下一儿半女的,哪怕是侧妃,也跟正妃不差什么了。 说句不好听的,仗着儿子,把静王妃踩在脚底下看她的脸色过日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宁王再想不到,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跟他似的喜欢贱妾,静王胆子小,却敢拒了他。 “若我无子,你也会叫外头的人给送妾么?”明珠想到静王妃温柔体贴的样子,顿时冷哼了一声,拉着齐凉的手问道。 “当然不会。”齐凉斩钉截铁冷笑道,“除非她想死!” “若我一直无子呢?”明珠突然问道。 她恍惚地记得,当年她病怏怏单薄得只有一口气的时候,昌林郡主就偷偷儿在背地里哭过。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担心明珠体弱,就算日后将养,可是难免中气不足不能有孕。 不能怀孕的女子似乎就该罪大恶极似的,昌林郡主就为了这个不知偷偷儿哭了多少回,担心得人都憔悴,就担心明珠若嫁人不能有孕,会叫夫家糟践嫌弃。当初回京,昌林郡主迫不及待想将她嫁给宋王府的齐泽,就是因为这个。 嫁给齐泽,夫家其实也是自己的外祖家,就算明珠不能生育自己的子嗣,可是宋王府也不会伤害她。 可惜宋王世子妃显然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因此是不大乐意的。 谁愿意自己的儿子没有后嗣,要一辈子去照顾一个多病的妻子呢? 或是,只有庶子? 明珠想到那时,再回顾静王妃,就忍不住看住了齐凉。 “一直无子?”齐凉沉默了片刻,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冷冷地说道,“那很好。” “……很好?” “你是我的。”齐凉垂头,看着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明珠。 明珠是他的妻子,是只属于他的。 齐凉想到若明珠有了儿女,那时就会分心,就会将本就不多的爱心分给几个小崽子。就算从前期待过自己的孩子,可是一想到这个齐凉就什么爱都没有了。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儿,可是却只是比不上他对明珠的爱意。他安静地看着明珠,见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刮目相看地看着自己,想了想便说道,“有就生,没有……也挺好。” “可是……” “真缺儿子,过继一个就是。”若明珠真的担心下半生无依无靠,求皇帝给自己过继一个承袭爵位的便宜儿子就是了。 他既然愿意娶明珠,就什么都打算好,摸着明珠的小脑袋低声说道,“早年我在军中曾伤及命脉,太医曾说我与子嗣有碍,也是我对不住你。” 他见明珠沉默地看着自己,想了想便说道,“你不嫌弃我,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他说完了这个,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觉得明珠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这个提着一只小小花灯的女孩儿,月色将晚,看不清她的脸,可是齐凉却觉得,为了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不能留下后嗣,他也心甘情愿。 “你的身子没有不好。”明珠低声说道。 她自己就精通医术,自然知道齐凉这些话都不是真的。 齐凉只是摸着她的发顶,轻声说道,“一劳永逸罢了。” 他不能生,总比她叫人诟病来的好。 明珠应了一声,顿了顿,偏开了自己的小脑袋不叫齐凉看见自己湿润的眼角,压低了声音说道,“喝了两年药膳,本县主的身子将养得很好。” “还是慢慢儿来!”齐凉想到要有个小崽子要与自己争宠,顿时沉了沉自己的脸。 他哼了一声,决定若日后真有了孩儿,那一定把敢跟自己争宠的都往死里打,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牵着明珠的手慢吞吞地往避暑山庄的方向走。 他与明珠手牵手走在寂静的小路上,却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要走走完的那一天。他舍不得松开明珠,然而却不高兴地发现,几乎在他还没有欢喜完,就已经看见了不远处那沉静华丽的宫舍。他顿了顿脚,牵着明珠不动了。 明珠正垂头看自己可爱的小花灯,见他不动了,迷茫地抬头。 她看到避暑山庄那庞大的影子,吭哧了一声,扭头装作没看见。 “回去罢。”齐凉拉着她继续前行。 “外头月亮很好。”明珠仰头,表示可以往别处玩耍玩耍。 “我知道你累了。” “你很小看本县主。”累也不能说呀!明珠哼哼了一声。 齐凉严肃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咳了一声说道,“月亮不错……山野之间,没有人看见。”他语焉不详,可是却见明珠果然垂头在考虑什么,便急忙伸出手来,将明珠给托在了自己的怀里。 看她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抱着自己的狸猫小花灯,小小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月色怡人,荆钗鲜明,叫他心里忍不住炙热起来,见左右无人,他飞快地凑过去轻轻舔了舔明珠的嘴唇。 一触即分。 他心里紧张起来,似乎是因无人打搅,可是却叫他更加不知自己的手脚该如何安放。 明珠一只小小的手捂住自己的嘴,懵懂地看着他。 “没有人看见。”齐凉哼哼了一声,小心地拿开明珠的手,将自己嫣红的嘴唇送过去。 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从湘怡县主的头顶爬下来,撅起了嘴巴,决心用自己的清白来保护主人的清白。 凌阳郡王一顿,用冷酷的眼神看它。 蛇大人在这阴冷恐怖,充满了死亡威胁的目光里哭着爬走了。 齐凉这才冷笑了一声,凑过去咬了咬明珠水嫩的嘴唇,见她哼哧哼哧,竟伸出了一双小爪子,连花灯都顾不得,抱住他的脖子,顿时将嘴唇用力地压了下去。 明珠只觉得似乎有野兽一般在自己的嘴唇上撕咬舔舐,几乎夺走了她的呼吸,她透不过气,不由自主张开了自己的嘴唇,可是却似乎听到青年轻哼的声音,有柔软灵巧的触感,伸进了自己的口中,细致地探索。 另有愉悦得叫人战栗的感觉,叫她哼哼着将自己的小舌缠绕上去。 她不知该做什么,只直觉地抱住了眼前的这个青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软成了一股春水,瘫软在了这个青年的怀里头,却突然嫌弃地哼哼了两声。 “口水!”她撇嘴说道。 “我早就说过,是甜的。”齐凉想到从前叫这姑娘嫌弃的松子儿,顿时小心眼儿地说道。 他紧了紧怀里面色红润的小姑娘,心里觉得得赶紧成亲,然而才踏入避暑山庄,就看见皇帝叉腰立在明珠的宫门口,一脸捉奸成双。 “朕就知道!”皇帝才要表达一下抓获两只小鸳鸯的得意,就见一只幼崽登登登跑到明珠面前,仰头,一脸迷惑。 凌阳郡王凶狠的目光里,皇次孙天真地问道,“姑姑吃了什么?嘴都肿啦!” 一定吃得很火辣! 给皇孙吃一口呗?   ☆、第222章 皇帝陛下冷峻的脸有点儿绷不住了。 “好孩子不能问这个!”唯恐爱孙叫阴沉着脸的凌阳郡王干掉,皇帝急忙抱起了好奇的齐梡,往一边儿塞给了一个低垂着脸不敢抬头的内监。 他见孙子叫内监风一样撒腿给抱走了,这才吐出一口安心的气来,扭头看齐凉怀里的小姑娘。 见她一双小爪子里紧紧抱着一只狸猫花灯,只觉得这花灯真的好怪,明珠喜欢狸猫也好怪,然而此时不是说这个的重点,他脸色一变,一脸奸笑地与齐凉说道,“你竟敢私自带珠珠去玩耍!皇后得多担心!想不想留在避暑山庄?若想,你懂的。” 他挤了挤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很调皮。 齐凉鄙夷地扫过皇帝,冷笑一声,也不去看他,抱着明珠越过了皇帝就走。 明珠拉扯了一下齐凉的衣襟,见他停下来了,伸手将自己狸猫小花灯塞进了皇帝的怀里。 “珠珠出去玩儿还记得给朕带礼物?!”皇帝陛下顿时惊喜了。 湘怡县主沉默着看着自作多情的皇帝,掩饰了一下自己叫幼崽儿好奇的,还有些酥麻的嘴唇,恹恹地说道,“给娘娘的。” 夫妻本是一体,给皇后的岂不是与给皇帝陛下一样儿?皇帝厚着脸皮装没听见。 他看着手上这画着胖嘟嘟毛茸茸小狸猫的花灯,眼神又温柔起来。 他见过莲花灯百花灯青叶灯,才知道,狸猫还能当花灯的。 真是涨了见识了。 “阿凉既然来了,就留在这,只当是护卫朕与皇后的安全。” 要不然怎么办呢?凌阳郡王跳墙进来的时候,隐藏在四周的侍卫们都好纠结的,也不知是该给擅闯御前的郡王一剑,还是玩忽职守装没看见。最后还是凌阳郡王给他们做了主,挨个一通暴打,打得全都昏迷,这才全了侍卫们的一片真心。 皇帝心疼坏了,觉得再爬墙齐凉还不灭了自己的宫中禁卫啊,便不得不含泪贡献出了一个十分通情达理的建议。 “护卫珠珠安全。”齐凉瞥着皇帝的老脸,嫌弃地说道,特别不爱保护皇帝。 皇帝抽搐了一下嘴角儿,不过看在齐凉是皇后最疼爱,最能说得上话儿的外甥份儿上,默默地隐忍了。 最近皇帝经常隐忍,憋久了伤身,可是不憋着…… 还是继续憋着罢。 “去吧。”再隐忍也不能再看齐凉那张脸了,不然皇帝担心自己一巴掌抽过去,且他还要去与皇后献宝,摇摇晃晃地走了。 “陛下来做什么来了?”明珠见他竟这样走了,想到皇帝方才那叉腰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道。 “嫉妒!”齐凉似乎与明珠放开了许多,垂头蹭了蹭她的脸冷冷地说道。 他与明珠情投意合,皇帝看不顺眼儿了呗。 “叫他天天嫉妒!”明珠哼哼了一声,抱住了齐凉的脖子,虽觉得口中有些异样,嘴唇也有些**辣的难过,可是与他在一起,却觉得心里又甜蜜又欢喜。 她哼哼了一声,扑棱着耳朵蹭了蹭齐凉与自己凑在一处的面颊,这才小声儿说道,“本县主,不是一个不给亲近的主人。”她说完了这个,又觉得脸上不自在,在齐凉霍然亮起的眼睛里,扭着小身子往他怀里缩。 小小的小姑娘软乎乎往怀里钻,齐凉只觉得心都要炸裂一般,然而越是此时,路就越短,不大一会儿,他就不得不将明珠送到了卧房,自己垂头丧气地走了。 不走不行,皇后知道他来了避暑山庄,请他往眼前来,并叫他跟皇帝一起住了。 明珠自然明白皇后这是为自己的名声好,因此心里倒有些感激,然只有皇帝眼底全是淤青,次日一早一同用膳的时候,三公主简直被皇帝的憔悴疲惫惊呆了。 她挽着三驸马薛探春风得意的,迎面见了就跟风干了的包子似的的皇帝,顿时大惊失色,上前拉着皇帝震惊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她上上下下地看皇帝,见他眼神呆滞憔悴,忍不住心疼地说道,“父皇这是看折子一晚上?都说了,虽朝政要紧,可是父皇的身子骨儿更要紧呢。” 她一派小儿女的情态,顿时叫皇帝老泪纵横。 “秉烛夜谈来的。”皇帝伤心地哭诉道。 他侧目,见齐凉冷冷坐在一旁斜覰着他,顿时越发伤心了。 又不是他要跟齐凉一起睡的,为何齐凉只来折腾皇帝陛下呢? “朕一晚上没睡。”他拉着三公主的手继续哭诉。 “陛下不叫你睡觉么?”明珠昨日心绪起伏,辗转反侧许久才睡下,今日听了皇帝的话,想到齐凉昨日的辛苦,忍不住也拉着齐凉的书细细看他的神色。 凌阳郡王微微一顿,露出了倦怠与不能诉说的为难。 皇帝被这两只小狼崽子给惊呆了。 “陛下一夜没睡,是阿凉的不是。”皇后自然知道皇帝与齐凉之间发生了什么,盖因这二位床外头就有两个内监等着服侍来的。 据说皇帝陛下每每想要睡觉,就要叫凌阳郡王给默默推醒,并询问一下关于狸猫花灯的去向。待知道花灯留给了皇后,郡王殿下不吭声了,却只是在皇帝崩溃的哭泣中一遍一遍给皇帝陛下讲述在小镇集市上时,自己是如何如何用心,亲手给画了那狸猫午睡图。 一片用心,怎能不叫皇帝动容呢? 皇帝陛下感动得泣不成声呢。 “一会儿陛下回京去上朝,你护着陛下些,知道么?”皇后本想建议皇帝将朝政挪到避暑山庄来,这也不大辛苦不是?只是皇帝却不耐烦山庄里人多,非要折腾。 她眼下也不明白皇帝的套路了,却只是殷殷叮嘱齐凉路上照顾皇帝。她没有看见皇帝听着她絮絮叨叨时侧目看向她的温柔的眼睛,只是在心中盘算,叫齐凉看紧了皇帝,若皇帝露出自己看重了秀女里的哪个,回来报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前儿皇帝那欲言又止,实在很叫皇后挂心。 “是。”齐凉伸手给明珠取了一碗清粥,自己抿了一口,感到不烫,这才放在明珠的面前。 三公主探头看了,缩着脖子捂嘴偷笑。 她眉开眼笑的十分开心,明珠哼哼了一声,却扭着小脖子去喂给齐凉一块小饼。 她难得会服侍别人,皇后扫过就笑了。 “朕今日真不想上朝。”不过皇帝只是随口说说,他见了明珠与齐凉越发和睦,顿时就眼红了,做为一个小心眼儿的皇帝,皇帝陛下心里不高兴,那断然不叫别人高兴,胡乱用了些拉着齐凉一同走了。 见他走了,皇后方才沉了沉眼神,之后叫明珠到自己面前来嗔道,“你与阿凉出去我管不着,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们两个也不知带个侍卫,多叫人担心?” 她看了看明珠头上孤零零唯一的一只木头簪子,挑了挑眉。 “阿凉给亲手雕的。”明珠就等着大伙儿问的,仰头十分傲气地说道。 “荆钗为聘么?”皇后眼神温柔了许多,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温声说道,“日后要与阿凉好好儿过日子。” “回头我也给你雕。”见三公主羡慕得扭着身子坐不住,薛探就覆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落在三公主的耳边,三公主顿时就红了小脸儿,又想要笑出声儿,又觉得不好意思,最后缩在薛探的怀里不吭声了。 皇后见三公主与薛探十分美满,目光越发慈爱,见明珠抱着自己的手臂坐过来,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便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和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叫我见宫里那些污糟糟的事儿……”她笑叹了一声,感到明珠嘀咕着什么,不由问道,“还有什么不成?” “昨日见着静王了。” 明珠将静王之事与皇后说了,见她脸色深沉,低声说道,“他不愿纳妾,咱们也该成全。” “静王是个难得的。”皇家出奇葩,英王诚王静王其实都各有各叫人诟病的地方,不过皇后对静王却一直没有什么敌意,与明珠低声说道,“他也颇可怜。他出身寒微,生母只是陛下随意幸过的一个歌舞伎,不过是江南那头儿随意献上的美人儿。” 这出身其实与皇帝赏给宁王的那两个差不多,不过是这个更幸运,一朝成宠就有了身孕,只静王的生母太过卑微,就血脉而言,太过低贱。 静王在宫中是当了十多年叫人看不起的小奴才,寻常宗室子都敢欺负他,且他生母亡故得早,因此养成了胆小的脾气。 “不过他虽然胆小,性子却倔强。”皇后与明珠笑道,“他到底是个皇子,生母没了,好几个高位的妃嫔都愿意认养他到膝下,他却不肯,只守着他生母的位份过,待封王出宫,也老实得很,朝都不上守着他王妃过日子。” 静王就算不老实,可只要皇子没死绝了,皇位就没他的份儿。本朝还是很看重血脉的,母以子贵,子以母贵,静王出身不行,皇后并未放在心上,也从不忌惮。 盖因她知道静王是真胆小。 明珠眯着眼睛想到静王那张清秀的小脸儿,哼哼了一声。 恰在此时,外头宫人来抱,静王妃来给皇后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3章 静王妃毕恭毕敬地进来,形容温顺。 皇后对她素来十分和气,见了她便笑道,“才珠珠还说起你。” “昨日见过县主,只是天色晚了不敢叨扰娘娘安歇。”静王妃目光柔和地看着明珠笑着说道,“县主昨日之言如同醍醐灌顶,我家王爷受益匪浅,还十分感激县主呢。” 明珠昨日也是当头棒喝了,静王妃十分感激明珠。且明珠并不是趋利避害的小人,虽静王没有什么能耐,还挺废柴的,不过明珠也不见鄙夷——其实也鄙夷了,不过这个鄙夷,与那些在京中暗中嘲笑静王的鄙夷完全不同,静王妃就对明珠刮目相看。 对上位者亲昵热络看不出心性,只有对不如自己的,还能保持善意,才是真正的赤诚。 只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说讨喜话的人,因此只将感激一一记在心中。 “你是她嫂子,唤珠珠就是。”皇后便笑着说道。 明珠日后嫁到皇家,有太子妃庇护,若再有静王妃交际往来,才能叫她安心。 她因想叫静王妃感激明珠,便温煦地说道,“珠珠与我说了,你与静王不必担心选秀之事,这点儿小事儿,我还是能做主的。” 静王既然自己不想要纳妾,皇后何必招这份儿讨厌呢?她见静王妃感激地起身给自己磕头,越发笑着说道,“瞧着你们这一双两好,我欢喜还来不及。”她不去问静王妃关于子嗣的问题,只与静王妃问静王的起居,待知道静王最近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便忍俊不禁。 “他到底是皇子,虽对宗室长辈尊重些,也不必唯唯诺诺。”皇后便提点地说道。 “您是知道我家王爷的,若不是纳妾之事,王爷也不会与宁王叔这样顶撞。”静王妃就有些甜蜜的意思了。 静王素来胆小怕事,从来不敢反驳长辈的话的,这一次却说什么都不肯听从,自然是为了她的心。 她其实并不觉得日子过得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比起那风光显赫却三妻四妾内里苦的,她宁愿嫁给静王这样的没用却不爱美色的皇子。 “宁王妃素无操行,她的侄女儿,我也不放心。”皇后这就是呵斥宁王妃上蹿下跳了,见明珠点着自己的小脑袋深以为然的样子,越发笑着摸了摸明珠的头,侧身与静王妃叮嘱了几句。静王妃温顺贤良,又不是一个不懂事的蠢物,因此皇后颇喜欢与她说话。又因避暑山庄之中十分冷清,她也觉得没意思,便叫静王妃陪着自己一同用膳,待到了午后,就见静王妃眉目微动了。 “这是怎么了?”三公主虽与静王妃不熟,不过却也笑嘻嘻地问道。 “王爷其实就侯在山庄之外等着给您请安,只是我说,山庄里有女眷,请他在外等着。”静王妃便笑着说道。 这大热的天,小可怜儿静王在外时间久了还不晒晕过去啊! “你也太小心了些,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小心呢?”皇后就知道这是恐冲撞了未嫁的明珠了,倒对静王妃有些满意了,嗔了一句却并不叫静王进来,与静王妃笑着说道,“你也快快回去罢,不然,静王只怕离不得你。”她见静王妃垂头微笑,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十分有福气的人,不过她早就过了那等悲伤春秋的时候,便指着明珠柔声说道,“去送送你嫂子。” “哪里需要劳动……珠珠呢?”静王妃急忙笑道。 静王怕齐凉怕得看见就腿软流泪的,这见了齐凉他媳妇儿……还不跪下? 不过静王似乎对明珠印象不错,还说是个好姑娘。 静王妃想到昨日静王叫明珠训斥,却对她称赞不已,顿时抽搐了一下嘴角儿。 “一则送送嫂子,一则咱们也想出去儿瞧瞧外头的热闹。”三公主嫉妒死明珠可以偷偷溜出去玩耍了,见皇后并不阻拦,便开开心心地拉着明珠的小爪子一同去送静王妃,待在山庄之外没有看见静王,不由疑惑了一下,与静王妃笑道,“王兄为何不见?咱们找找?”见静王妃也一头雾水,三公主左手牵着三驸马,右手牵着不情愿的湘怡县主,假公济私地往山脚下跑。 才跑到离小镇与山脚接壤处,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争执声,还有女子柔媚多情的哭诉声。 三公主再没有想过还能看见一场好戏,兴奋地搓了搓手靠近一看,却错愕起来。 一袭青衫的,越发眉清目秀的静王殿下正红着脸叫两个如临大敌的小厮护在身后,前方却是一个柔媚可爱的少女,这少女身上穿着精致贵重的罗衣,显然出身十分显赫,她的头上插戴也都不是凡品,宝光流转夺目,光华大作。 她生得花容月貌的,却一脸的痴心与爱慕,眼角含着伤心的眼泪,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诉说着自己的思念,哀怨地问道,“王爷为何,为何离了我去?” “什,什么?!”静王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他都没近过她,哪儿来的离呢?! 不带栽赃陷害的! “王爷别怕。你我之间,何必落得如此呢?”这少女叫静王的小厮给拦在外头,柔情万种地说道,“王爷心里忌惮什么,我都知道。” “什,什么?!”静王从没忌惮过什么呀! “您顾忌您王府里的王妃,我都知道。”少女垂泪,见静王瞠目结舌,越发柔柔地捏着帕子给自己擦眼角儿,伤感地说道,“我也是一心仰慕王爷,蒲柳之姿,却妄图与王爷朝朝暮暮。王妃是天上的仙女儿,我算什么呢?一个平民丫头,还不抵王妃的一根手指甲儿。只是我喜欢王爷的心是真的呀!半点不必王妃少,也不敢动摇王妃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只求王爷怜惜我,叫我能留在您身边,哪怕远远瞧上您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她一扭头,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这般痴心的少女,说着卑微的话语,叫人心里都生出怜惜来。 静王妃远远地看着,脸上笑容安静,举步就要走到静王身边。 “逃避不过是叫她心里生出希望,若昨日我说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妥协,你走上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明珠见那少女正是那日与宁王府次子齐欢一同出现,还想谴责一下“朱门酒肉臭”的反封建剥削阶级的斗争少女,哼笑了一声,对目光复杂看过来的静王妃淡淡地说道,“她敢当街拦人,说着你高贵,实则全然不将你放在眼里,这是在打你的脸!”但凡忌惮静王妃,也不会大刺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静王示好。 这少女竟然敢这么干,已经是一种侮辱。 若静王不能给静王妃找回场子,就是废物! 嘴里口口声声说爱惜王妃不愿纳妾,却叫别的女子看不起他的妻子,还叫什么男人? 护着妻子,莫非只是嘴上说说? “我家王爷……”静王妃低声说道。 “做夫君的,就得风雨雷霆,都护在妻子之前。”明珠冷淡地说道。 三公主深以为然,一同去看对面那脸上通红,露出几分愤怒,却嘴角颤动不知该说些什么的静王。 一个人可以庸碌,可是却不能护不住妻儿不是? 静王妃轻叹了一声,却也期待地向着静王看去。 “你,你,你……”静王叫这少女给刺激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顿足道,“你无耻!” 他难得竟出口伤人,这少女面色僵硬了一瞬,捂住脸哭道,“就算您骂我,我也不会埋怨您,也不会与姑丈去哭诉的!” 她特特儿地点出了宁王,似乎是在压人,可是却又似乎有更重要的情绪在里头。 静王只当她是在拿宁王威胁自己,想不到自己竟然叫个丫头片子给蔑视了。 他再胆小,也撑不住人来人往面前如此叫人欺负,俊秀的脸已经露出难得的恼怒,哆哆嗦嗦指着这个少女颤声道,“你不过是一个微贱之女,竟然敢以宁王叔来威胁本王?!你还辱及我家王妃!”他左右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转了一圈儿,眼睛一亮从一旁艰难地拖来了一根不小的树枝,用力地扒拉开身前的小厮,走到这少女的面前。 容色娇艳的少女仰头,含情脉脉地看他。 迎接她的是当头一棍! 就听一声少女的惨叫,这女孩儿已经叫静王一树枝给抽翻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静王抡着树枝转了一圈儿,呼哧呼哧喘气儿,再也提不动这树枝了,拄在胳膊底下喘息片刻,见小镇之上许多人看了过来,顿时声音大了起来。 “无耻之尤!”他哆嗦着,却双目晶亮地高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与本王的王妃相提并论?!你本就不及本王王妃一根头发,如此无耻,可见家教!” 他似乎吓坏了,可是却还是忍着害怕继续叫道,“少往脸上贴金!在外与男子勾勾搭搭,嘴里不三不四,情啊爱啊的,内里就不是什么良家!本王看你一眼都恶心得吃不下饭,你还不知自己丑人多作怪?!王妃本说你年纪小不懂事,叫饶了你。只是本王瞧你越发得寸进尺,就不该发这个善心!” “既然宁王叔是她姑丈,送还宁王府,请王叔严加看管!”他苍白着脸,几乎要厥过去地叫道。   ☆、第224章 “不必。”就在静王高声叫身边的小厮将这姑娘送走之时,明珠突然出声说道。 她冷冷地立在不远处,脸色阴沉显然很不友好,静王看见顿时缩了缩脖子。 “我,我没有……”他脸上通红地看着站在明珠身边的静王妃,一双秀雅的眼睛里都是静王妃的模样儿,似乎明珠都没有叫他看在眼里似的,见静王妃对自己温柔一笑,他眼眶顿时就红了,几乎是寻找了主人一般就扑到静王妃的身边。 沉重的树枝早就不见了,只有一个可怜巴巴的五皇子,抱着静王妃的手含泪说道,“我不喜欢她,一点儿都不!”他几乎是用急迫的眼神看着静王妃。 三公主无语凝噎地看着静王。 她觉得这皇兄多日不见,更像一个小媳妇儿了。 “求王妃开恩!”那少女见了静王妃脸上露出狂喜,挣扎着扑到静王妃的脚下哭叫道,“我对王爷的心是真的呀!我知道王妃与王爷感情深厚,不敢插足其中,只要给我在王府一席之地。王妃您如此善良贤惠,一定会明白我的心的!” 她生得清媚可爱,目光流转之间似乎有水光潋滟流动,就算是在哭泣,可依然柔弱得叫人心生怜爱。她哭诉着自己的痴情,仿佛静王妃若不同意,就是罪大恶极。 明珠本对这丫头没有什么兴趣,可是到了现在,却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一旁的宫中侍卫已经将围观百姓都给驱散,只有皇家几人,看着这个哭得不停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静王妃和声问道。 静王见她竟还有心想知道这姑娘的名字,顿时就焦急起来。 “兰儿。”这少女就怯怯地用柔媚的眼睛,扫过了正俯瞰自己的几个姑娘,见了明珠脸色一僵,显然就想到了当日凌阳郡王的一脚。 “真是个好名字,只是梅兰竹菊乃是花中君子,自有傲骨,你叫了这个名字,似乎亵渎了呢。” 静王妃看着这兰儿面容可怜,似乎被欺负了一样的面容,柔声说道,“都说出嫁从夫,若王爷喜爱与你,认了你在王府,王府虽然不富裕,也不缺你这口饭吃。只是王爷嫌弃你,我素来听从王爷,怎敢自专呢?”见兰儿意欲哭求,她便笑着说道,“你就算入府,也是服侍王爷。叫本王妃怜惜没用,有劲儿还得往静王身上使呢。” “怨不得王嫂能拢住五皇兄这么多年。”这话说得多有水平呀,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三公主这才发觉平日里笑吟吟很温柔的静王妃的厉害,凑在明珠耳边说道。 “她一心就想嫁入静王府,也是古怪。”齐凉说过,兰儿是被宁王给送到秀女之中,显然在她身上寄予了很深的希望。 静王并不拔尖儿,甚至还有点儿废物点心,他上头还有皇帝,还有诸皇子,还有各个强权的宗室王府,怎么就看中了静王,还不依不饶的呢?湘怡县主是断然不相信这世上有姑娘能对静王有真爱的,摸着小小的下巴哼哼了一声,见左右无人了,便挥了挥自己的小手儿。 “她,带走。”明珠就不去小镇上了,招呼人将兰儿给捆上,一同去了行宫偏颇的宫室之中,将她给丢到了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我姑母是宁王妃!”兰儿今日是为了与静王含情脉脉的,静王素来软弱,她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落在明珠的手上,因此竟无人能给她做主。 此时她看着阴森森有些残破空荡,风声呼啸的宫室,再看看眼前一脸阴沉的湘怡县主,顿时就生出了剧烈的危机,再也顾不得什么真感情,花容失色地缩在地上尖声叫道,“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是什么?”明珠一顿,扭头问三公主。 “我也不知道啊。”三公主家就是开王法的,哪里知道这高深的学问,十分无辜地摊手说道。 三驸马笑容不变,心里觉得湘怡县主跟三公主凑到一起,这就有点儿无法无天的意思了。 “珠珠要做什么?!”静王看明珠很害怕的,哆哆嗦嗦小手儿冰凉,静王妃有些无奈,然却知道明珠并不是一个十分狠毒的人,见她的眼神都落在兰儿的身上,想到她要与齐凉成亲,再想想齐凉与眼下宁王妃之间的恩怨,顿时了然。 她上前与明珠轻声说道,“今日看见她的人不少,若出了事,只怕与你的清名有损。不如……”她想到明珠对自己夫妻的善意,便垂目说道,“不如就说是王爷干的吧。” 静王一脸柔弱,想到即将背锅,几乎背过气儿去。 “我正想问问,她究竟包藏何种祸心。”明珠看不上静王奄奄一息的小模样儿,倒觉得静王妃很合自己的眼缘儿,不耐地说道,“连静王都能看中,定有阴谋!” 静王殿下感到自己遭受了严重的心灵伤害,几乎伤心得落下眼泪。 怎么看中静王殿下的,就不能是真爱了?! 静王妃也一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目光闪烁的兰儿,见她生得确实美丽无匹,又有弱柳扶风的柔弱风情,便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王爷自然是值得喜欢的,只是兰儿姑娘这般恳切,从前并未见过我家王爷许多次,怎么就非君不嫁了呢?” 她安慰了一下静王,见他一脸被治愈,依恋地看着她,便笑了一声上前与兰儿问道,“看在王叔的面上,我们不难为姑娘,只是姑娘也得叫咱们别做个糊涂鬼不是?” 静王小透明儿,怎么就被看中了呢? 兰儿抿着嘴角儿,一脸无助地看着这些邪恶的权贵! 这些无情的皇家女眷,实在是无法无天,草菅人命! “王爷的好,你们谁能真正知道!”她含情脉脉地看着静王。 静王默默扶住墙。 “感动了?”明珠冷电一般的目光刷地落在静王的身上。 “恶心。”静王有些怯生生地与明珠说道。 “看起来是不想说实话。”明珠就开始摸自己的小荷包儿了,然而她还未决定如何收拾这丫头,却见眼前一道艳丽的色彩,竟是一条五色斑斓的小蛇摇头晃脑地冲出去,软趴趴地落在了兰儿的身上。 小蛇懒洋洋地扭动着自己冰冷的身躯,豆子眼儿里闪过一抹不怀好意,在少女惊恐到了极点的尖叫之中,缓缓地向着这少女雪白的脸上爬去。它爬得慢吞吞的,还甩着自己的尾巴尖儿务必叫自己爬得优美一点儿。 不过兰儿眼里,这蛇就十分可怖了。 三角脑袋,花纹艳丽夺目,这是一条毒蛇呀! “救命!”她只觉得叫这蛇爬到身上的每一处都毛骨悚然,声音都变调儿了。 “它最近是不是失宠了?”三公主见蛇大人这样迫切地要立上一功,就谴责地与明珠说道,“你瞧瞧它急成什么样儿了。” 若不是失宠日久生出危机,就这小蛇好吃懒做的,哪里会这样积极干活儿呢? 最近只念着齐凉,早就不知小蛇是哪根葱的明珠吭哧吭哧两声,没有做声。 不过见小蛇虽然废柴了一点,外表倒是还能糊弄人,她哼哼了一声便看着兰儿冷淡地说道,“别说你姑母是宁王妃,就是你亲娘是宁王妃,敢在陛下的行宫之外妖娆,也不能饶了你!少跟本县主玩儿花样儿,宁王在谋算什么?是不是想要算计阿凉?!”她眯着眼睛,见兰儿瑟缩得脸色惨白,紧张地看着小蛇,那小蛇还似乎感到主人的想法,嘶嘶地吐着自己的舌头。 “我,我……”这兰儿哪里还有方才的柔情万种,已经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自然知道宁王在谋算什么,可是却也知道,不能说啊! 若说了还了得? “你不说,我就来猜猜。”明珠见她吓得不行还不肯吐露,顿时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板着自己雪白细腻的小手懒洋洋地说道,“陛下皇子之中,太子远走,英王被贬,诚王好色,敦王与恪王年幼且并不十分得宠,静王虽然透明了些,可是说一句韬光养略也并无不可,没准儿……” 她安静地看着兰儿,一双眼睛敏锐得仿佛能看破人的心声,淡淡地说道,“还可以说,是坐山观虎斗,以静制动。” “这真的很有心机啊!”三公主不由感慨地说道。 静王一脸委屈,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看似不争,其实就是争。陛下看腻歪了争得眼睛红的皇子们,安静纯良的静王自然就现出来了。” 明珠扭头见静王吓得腿都软了,哼笑了一声说道,“一个皇子,怎会真心安静平凡?想必宁王也如此想,因此觉得静王心中,其实还是很有一些小小的想法的,是不是?”见兰儿美丽的脸惊恐万状,静王也吓坏了,明珠便继续说道,“宁王想在静王身上押宝,也或是……想给静王一点助力?若静王是个有野心的人,想必不会拒绝你。” 纳个妾就能与宁王府成为姻亲,得宁王的支持,想也知道很划算是不是? “我,我真的没有……”静王真是百口莫辩呐,听了明珠的话,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心机深沉的皇子了。 没想到自己是这样邪恶的静王! “给静王助力是想做什么呢?图谋皇位?”明珠懒得理睬他,看着那少女冷笑道,“怎么着?想断皇后的后路?” 她的声音猛地冰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5章 提及皇后,三公主戏谑调笑的表情顿时就沉了下来。 “为何有母后之事?母后可没有……”三公主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就变了。 皇后乃是前头宁王妃的亲姐姐,宁王妃因宁王而死,齐凉因宁王几乎名声尽毁,这仇实在是结的大发了。 宁王若不想待日后皇后成了皇太后清算他,眼下想要捧一个皇子上位干掉太子皇后,真是太可以理解了。 “混账!”三公主顿时眼睛就红了,看兰儿的眼神如同看着最大的仇人。 想到就是这丫头的姑母夺走了宁王的宠爱,气死宁王妃,还欺压齐凉,如今竟然还敢来谋算皇后,她再也忍耐不住上前就冲着这少女就是一个耳光! 她恨到了极点,因此这一巴掌全然没有留手,就听一声哀叫与震惊的嘶嘶声,那兰儿栽倒在了地上,一条差点儿被殃及池鱼被抽打的小蛇胆小飞快地爬下来,拼命往主人的方向爬。 这年头儿,连女人都彪悍起来了。 “这么会算计,就该送到父皇面前,叫父皇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三公主又踹了地上少女几脚,扭头与明珠愤恨叫道。 没有证据,宁王只说是这少女对静王是真爱,情难自禁就是,哪里能承认呢? 明珠摇了摇头,见这兰儿哭个不停,脸上还留着鲜红的巴掌印儿,捏着自己的小荷包儿垂着小脑袋想了想。 她用严肃的表情沉思了一下,慢吞吞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美丽的少女。 “有野心很寻常,不过想要谋算皇后,那就不好了。”她从小荷包儿里恹恹地摸出一只雪白香甜的小丸子来,吭哧了一声塞进了惊恐的少女的嘴里。 看她似乎想要将这丸子吐出来,却只吐出几口口水,湘怡县主便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要忙了,这东西入口即化,吐不出来。”她安静地看着这个少女,轻声说道,“你也真是有福气,才搓好的药丸子,你是头一个享用的。” “你给我吃了什么?”明珠已经坑害过宁王父子了,恶名在宁王府颇有市场,这少女顿时泪眼朦胧地问道。 “你放心,这不是毒。”明珠见这兰儿诧异地看着自己,和声说道,“乃是一种奇香,服用之后,身上就永远带着花香,沁人心扉,叫人心中怜惜你。” 她见这少女一怔,哼笑了一声说道,“静王看起来懦弱不识时务,想来看你不上。不过你已经是秀女,静王不成了,还可以试试旁人不是?”她见这少女目光闪烁,也懒得多说,将她往地上一踢,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善心的人。 “我真的没有包藏祸心。”静王几乎吓哭了,哆哆嗦嗦在后头与明珠辩解道。 明珠扭头扫过他,见他眼眶通红,哼了一声。 得亏静王这是真废柴,若是打着先避诸皇子争夺大位之锋芒,之后再暗度陈仓什么的主意,早就叫皇后给灭了一百回了。 “好好儿过你的日子,只是若有一日你敢纳妾,本县主就要想想你是不是真有野心了。”明珠就威胁地说道。 静王身子一软,可怜巴巴地挂在了忍笑的静王妃的手臂上。 “那宁王府就不管了?”三公主心里最要紧的就是皇后,此时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她知道从太子被撵出上京之后,皇后就在众人眼里变得羸弱,谁都想撕咬一口,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坏到这个地步。她心中恨意顿生,眼角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红晕,见小小软软的明珠做事犀利无比,便惭愧地说道,“我只知道没心没肺地玩耍,却不能帮母后什么,还不及珠珠待母后用心。” “各有用心的孝顺办法罢了。”此时,宫室之中生出了一股淡淡的,却叫人心中一软的香气,明珠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仰头望天。 宁王也不必管了。 这花香对平常人乃是助兴之物,然而对于已经吃了她一毒/药的宁王殿下,中和在一起就是一种无色无味不能叫人分辨的奇毒。 到时宁王有福气,想必还能活过这个冬天? 恐宁王殿下死在县主大人大婚之前,连用毒都要小心翼翼呢。 揉着自己的小荷包,明珠就有些委屈了。 除了宁王,湘怡县主还这样全心地为过谁呢? “有表哥在,公主何必担心。”薛探见明珠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就知道宁王只怕要倒霉。 不过湘怡县主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好姑娘,三驸马若揭开她的这层纯良的皮,友谊这小船儿肯定得翻,没准儿还得被投毒。他扫过静王夫妻,便不动声色地与三公主劝道,“娘娘喜欢公主的,就是天真烂漫。若公主因娘娘难过起来,娘娘哪里还会快活呢?”他又劝了三公主,笑着说道,“娘娘入宫几十年,风浪见过无数,何惧这等小事?” 这话,也是在给静王听了。 不管静王是真老实假老实,薛探都希望这五皇子安分点儿。 “想想英王,公主莫非还担心娘娘么?”敢蹦跶英王就是静王殿下您的下场,三驸马就笑容柔和起来。 “母后是不惧风浪,可是我却心疼她。”三公主含泪说道。 薛探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 明珠斜覰着这两个旁若无人的家伙,小鼻子里恶狠狠喷气儿,恨不能仰到天上去! “京中多事,宁王叔若是如此想我家王爷,只怕旁人家也有。”静王妃便与明珠苦笑说道,“我与王爷最喜平静……”她与垂头的静王对视一眼,便轻声说道,“也恐叫人抬到台前给做个靶子,只怕死都不知怎么死。”她挽了挽自己优美的发髻,和声说道,“宗室之中多算计,因这个,我家王爷甚至不敢入朝,可就是这样儿,竟然还有人不肯放过我们。” “不必担心。”明珠不以为然地说道。 静王妃却只是摇了摇头,回头对静王对视了一眼,轻声叹息。 “我与王爷欠珠珠一个人情,即日报答。”她对明珠笑了笑,又看了那兰儿一眼,目光一冷,之后化成了温柔。 “这丫头乃是我家王爷愤而击伤,与旁人都没有关系。”三公主打了宁王妃的侄女儿,这传出去不定成了什么,静王妃便笑着说道。 这个可以有,明珠哼哼着应了,就见静王妃扬声叫人进来,拖着那少女一同去了。 这一场争执转头儿就叫三公主与皇后告状一般地说了,皇后怜惜三公主为自己难过,便与在下首难得与小蛇一同玩耍的明珠笑着说道,“好容易出来玩儿,倒叫她们给败坏了兴致去。也罢了,她们那点子恶心事儿,在京中已经听得够够儿的,这在行宫,咱们只自在行乐就是。” 她说完了,见外头日头不错,便带着齐梡齐恒一同往水边玩耍。此地的水边乃是一个不小的荷花池,池水清冽占地极广,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荷花儿。 延伸到众人面前的时候,便是浅浅的一方小池子。 碧波粼粼,微风清凉。 齐梡那等小小的身子,竟还能在水池之中扑腾,立起来水也不过没过他的腰间。 湘怡县主被迫开了一把眼。 豪放的皇次孙把自己剥成了小光猪,撅着自己的小屁股抱着狗崽儿在水池里晒自己白嫩的小肚皮。 他开心得咯咯笑,不过在明珠眼里就很不和谐了。 “太过暴露!”她严肃谴责着。 齐恒立在她的身边,仰头看她一眼,一同点头,之后默默系上已经解开的小玉带,身上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池水边儿伪装深沉。 荷花池里头,一只皇孙与一只狗崽儿一同狗刨,叫声笑声在避暑山庄之上缭绕不去。 皇后瞧着就幸福,真心觉得还是这行宫比宫中舒坦多了,正在笑闹之时,就见皇帝与齐凉一同回来。她 本就是一个十分知道分寸的聪明人,半点不提今日明珠揭破宁王府的阴谋,引着大笑的皇帝来看齐梡与狗崽儿在水中玩耍。小小的孩子天真无邪,皇帝果然看得心里就舒坦,见齐恒立在水中小心翼翼地护着弟弟,他越发满意,柔和地扫过皇后心满意足的脸,柔声说道,“此时朕才觉得是真心欢喜。” 皇后笑着说道,“还是恒儿与梡儿的功劳。” 她笑如春风,与皇帝说话的神态都在发光,皇帝几乎看得痴住了,忍不住笑道,“你若喜欢,咱们就在行宫一直住着。”他顿了顿,深沉地看着皇后说道,“只你我二人。” 这就是隐晦地表白了。 皇后闻言有些发怔,她心中迟疑地看着吃错药了似的的皇帝,抬头去看齐凉。 莫非皇帝这是回来前撞坏了脑子? 凌阳郡王一双沉沉的眼哪里还能与皇后娘娘心有灵犀呢,仇恨地看着正拉着明珠的手要求“一起游”的狼崽子!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后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种最温顺的方式说道。 皇帝为这万金油的回答有些失望,不过皇后在行宫确实比在宫中眉目不同些,他正预备多住些时候,却不料京中突生事端,累及他与皇后匆匆回宫。 五皇子静王上书,不堪宁王叨扰,意欲自请出继宗室,从此与大位无缘!   ☆、第226章 “简直混账!” 死寂的御书房,就听一声怒吼,一个巨大的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宁王头上冒汗,顾不得花瓶的碎片迸溅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了血痕,浑身颤抖,又有些不敢置信地垂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一同与自己跪在地上的清秀的青年,眼神不可置信。 他再也想不到,胆小怕事,或是心机深沉的静王,竟然把他给告了! 不仅告了他,还要求出继。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肯当皇帝的意思啊! 连皇帝都不想当,静王是不是有病?! 他心中不解极了,不明白在这诸皇子都有这样那样问题的时候,静王不说奋力一搏,反而自毁长城。自己坑自己也就罢了,死以前竟然还拉他做垫背的,在御前告了他一状,害得他几乎翻不过身。 “陛下!”他惊慌地叫了一声道,“臣有罪!” 他的确是想将皇后一系给拉下马,想要扶持别的皇子上位,可是这都是要暗中进行的不是?若叫皇帝知道还好的了?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容忍自己的臣子,去扶持皇子来图谋大位。特别是若皇子想当皇帝,那岂不是眼下的皇帝陛下就得给让个位? 怎么让位呢? 驾个崩呗! 宁王简直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了。 皇帝却确实是出离地愤怒了。他好好儿地与皇后在避暑山庄,好容易与两个孙儿一同一家美满,正玩儿得很快乐,玩儿得很旁若无人,玩儿得连皇后都对他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没想到在这么个时候,宁王与静王敢整幺蛾子。 “出继?!恩?!”他没想到静王胆小到连给自己当儿子都不敢了,眼神阴沉地看着吓得浑身乱抖的静王。 静王从前安分,他很满意,可是胆小到这个份儿上,皇帝其实很不喜欢。 为了保住身家性命,竟皇帝的儿子都不做了! “儿臣对不住父皇!只是,只是儿臣本庸碌,不敢给父皇蒙羞。”静王从前哪里来过几回御书房呢?他清闲惯了,此时见皇帝冷酷地看着自己,吓得气儿都喘不过来了,揪着自己的衣襟哭着说道,“儿臣有罪!” “你以为朕护不住你?”皇帝冷笑。 “并非儿臣不信父皇,只是儿臣只知道闭门家中,实在不堪叨扰,只想清闲度日。”静王哭着爬到皇帝的脚边抽噎地说道,“就算父皇护着儿臣,可是儿臣的心却静不下来。静王,静王,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清净!” 他将头抵在地上,只央求过继。 明珠与皇后都在御书房的幕后,见了静王如此,皇后便轻声叹息。 静王闹得这么大,皇后若还只知道图凉快,那就叫人诟病了。 “静王倒是个明白人。”她垂暮低声道,“静王妃有福气。” 静王非要出继,一则是为了自己的清净,另一则,只怕是为了静王妃了。 静王妃无子,虽皇帝不大在意静王这个儿子,可是难免会对静王妃不满,没准儿会指一二姬妾给静王绵延子嗣。作为皇帝的儿子,静王不能不要,可是如今静王伤了皇帝的心与面子,只怕皇帝就要对他生出厌恶。 一个不被皇帝喜爱的过继出去的皇子,谁还会把自家能联姻的宝贵女孩儿浪费在他的身上呢? “总是要有点儿好处。”静王妃嫁了一个没用的丈夫,可是这个丈夫却是对她一心一意。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明珠抿了抿嘴角,安静地看着静王。 这个清秀庸碌的青年,其实并不是没有心机。 过继就过继,攀扯宁王作甚? 只怕也是为了过继之后,能讨好了皇后一系,日后还能继续安稳。 不过这样的心机明珠并不讨厌,只是觉得皇帝实在有点儿倒霉。 好好儿的儿子们,这是一个一个往皇帝陛下心上捅刀子呀! “这么说,你一定要出继?!好好好!”皇帝怒极而笑,见静王只知道哭泣,却不肯与自己幡然悔悟,也怒道,“你以为朕稀罕你?!”他气的浑身乱斗,眼前都发黑了,厉声叫外头噤若寒蝉的內监进来。 他怒气冲冲地在御案上写了旨意,丢在了静王的面前,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 “滚吧!”他阴沉地说道,“日后,过你的清闲日子,不要再叫朕看见你!”他厌恶静王这等无用,却见静王脸上露出了喜色,越发恼火。因静王叫他生出这样大的怒气,他忍不住迁怒地上头上冒汗的宁王。 “还有你!”不是宁王,怎会逼得静王闹着要出继?皇帝几乎是仇恨地看着宁王了。 “臣有罪!”宁王在心里把静王千刀万剐,然而面上却只有请罪的份儿。 “你做了什么,叫他这样恐惧?!”皇帝冷冷地问道。 宁王语塞,竟不知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这话怎么说呢? “宁王叔说了,王婶家中有一绝妙的美人,生得美丽,难得的是聪慧多才心胸无限,贤良淑德有上古遗风。”静王死死地抓着出继的旨意,就如同抓住了自己的性命,眼中的惊恐与不安竟然都慢慢地退去了。 他见宁王扭头目眦欲裂,垂头哭着说道,“儿臣说不要,王叔非要儿臣要!不仅巴巴儿地送上儿臣的王府,还……” “你已经不是朕的儿子。”皇帝劈口打断。 静王身形一颤,却还是颤抖地说道,“还,还与臣说……”他艰难地转换了称呼,见皇帝并没有叫自己闭嘴,显然也想知道宁王干了什么,便越发地说道,“只要臣娶了他家的姑娘,就与宁王府同气连枝,日后图谋大事,愿助臣一臂之力。” 真是祸从天降啊! 静王殿下闭门家中坐,谁知道还叫人给安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帽子呢? “图谋大事?”皇帝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看着不敢抬头的宁王。 “王叔说了,太子与英王都不中用,臣这韬光养略的计策已经差不多了,该在陛下面前露出自己的光芒。”静王一脸冤屈地低声说道,“王叔还说,皇后娘娘年老色衰,太子都倒了,不过是最后的风光,不必,不必畏惧皇后……” 他紧张地垂下头,感到皇帝身上升腾起巨大的怒火。 就连方才他哭着要出继,也没有见皇帝这样愤怒! “你这个狼子野心的逆臣!”皇帝再没有想到,宁王竟意在皇后,这是要往死里坑皇后啊!他想到皇后就在自己身后听着,只怕没准儿对自己那点儿信任全都没了,心中愤怒得恨不能剁碎了宁王。 他跳起来指着宁王咆哮道,“不忠不义的畜生!” “王叔还说……”静王显然是预备往死里坑宁王了,他用力提高了声音叫道,“那姑娘是秀女,只是王叔有手段,叫她体体面面地指给臣。王叔还说,他想叫谁得陛下青眼,就能叫谁留在宫中。”他在宁王仇恨的眼神里说道,“王叔说了,与静贵妃什么都说好了,选秀乃是皇后娘娘与贵妃都能做主的,贵妃……” “王兄真是了不得啊。”这又坑进去一个贵妃,静王也是拼了。 不过想来,就算皇帝厌弃他,只怕静王在皇后心中是要大不同了。 “你还敢做朕的主?!”皇帝是不想要秀女了,可是也不能容忍宁王当自己的家不是? 且宗室与后宫贵妃往来密切,这是想要做什么?! “上古遗风什么的,说的都是皇后罢?”昌林郡主最近住宫里,容颜憔悴八百年没滋润过,娇艳的脸都不水灵了。她叫皇帝给坑得差点儿翻不过身,眼下幸灾乐祸皇帝倒霉,然而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宁王盛赞那姑娘的词儿,太耳熟了。 “那姑娘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只怕不只想做静王侧妃,还想做静王妃,想做皇后。”明珠想到那少女跟如今的宁王妃都是一个作派,顿时冷笑说道,“下贱的路数都是一般无二,只是再没有个瞎了眼的宁王来捧场!” 静王压根儿不吃这一套啊! “宁王还抵不上静王。”皇后就感慨地说道。 一般无二的路数,怎么就叫她的妹妹,遇上了瞎了眼的恶心男人? 她一声低低的叹息,微不可闻,可是前方正在咆哮的皇帝却身上一抖,仿佛听见了。 他心里莫名地酸涩起来。 “传朕的话儿,静贵妃祸乱宫中,德行不堪,不配为妃,即日起废了她贵妃之位,贬为贵人,都有个贵字,差不多,朕也对得起她了。”皇帝盛怒的表情一缓,却见宁王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惊恐了一些,又笑了笑,缓缓地说道,“贵妃的宫室她就不要住了,住到冷宫去,清心寡欲,凉凉她的那颗心!” “陛下……”皇帝若暴跳如雷,宁王只会冒点儿冷汗,却并不会感到彻骨的恐惧。 如今皇帝安静了,宁王却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王殿下想得没错儿。 皇帝陛下怎么会忘记谁叫他伤心了呢? “至于你……这么看重那个丫头,朕成全你。”皇帝和煦地看着惊恐万状的宁王,柔声说道,“一个秀女罢了,你不叫朕宠爱她,朕就不宠好了。朕就指给你,给你做个侧室,日后有这样贤良淑德,比宁王妃好一万倍的女子服侍你,朕也就放心了。” 他微微一笑,都是对宗室的爱惜。 宁王俊美的脸,煞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7章 “陛下!”宁王再没有想过,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 皇帝已经陷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总之看见宁王不开心,自己就十分开心了。 他冷笑了一声,目光阴鹜地看着宁王,森然道,“朕的皇子,你都敢做主!朕的皇位,你也敢觊觎,你这个混账!” 他收了面上的笑容,越发冰冷起来,看着吓得浑身乱抖,显然没法儿回去跟宁王妃交代为何出去转悠了一圈儿,侄女儿成了侧妃的宁王,冷冷地说道,“勾结后宫,意图对朕不轨!看在阿凉的面上,降为郡王。”他似乎忌惮什么,竟然饶了宁王一条狗命。 明珠都觉得皇帝跟圣人差不多了。 不过也是因宁王拉拢的是小透明儿静王,且也没说干掉皇帝啥的,就说是想帮助一下静王。 若皇帝还依依不饶,只怕宗室就要有非议了。 “陛下!”宁王没想到今日这样倒霉,又没了亲王位,又多了一个不想要的侧室。 “至于你。”皇帝显然也没有忘记小透明儿静王,见他恐慌地给自己磕头,仿佛方才敢在御前发出豪言的勇气全都不见了,眯着眼十分冷厉地说道,“也降为郡王!” 既然不想给皇帝当儿子,凭什么还要给他亲王位呢?见静王不敢吭声,皇帝只觉得晦气。又盛怒而归还未休息就叫人进来,因此十分疲累,便叫宁王与静王都滚蛋,眼见糟心的东西们都走了,便叹气走到了幕后。 “朕的心有点疼。”皇帝靠在皇后的肩膀上,低声叹息说道。 “静王不过是一时想不明白,日后就好了。”皇后便劝慰他说道。 静王这一刀捅皇帝捅得有点儿深了,皇帝叫儿子给抛弃了一下,愈发生出了孤家寡人的苍凉。 这年头儿连儿子都不可靠,连宫妃都与人勾结,还能怎么办呢?皇帝只安静地抱着唯一还在他身边的皇后,闭目不语。 他英俊的神情有些倦怠,有些叫人心疼,明珠哼哼了一声,小心地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摸了摸皇帝的龙爪。 皇帝沉默许久,方才低沉地笑了。 齐凉瞥了这皇帝一眼,撇了撇嘴角,却并没有阻拦明珠,只是转着腰间的一只与明珠佩戴仿佛的小荷包,慢吞吞地与皇帝问道,“陛下心里难过?” 听见皇帝很不高兴地哼哼了一声,他便目光一闪,慢吞吞地说道,“这京中喜事少了些,因此才叫人心里不痛快,不如有个盛大的喜事,与陛下有关系的,到时陛下心里欢喜,心情好了,就没有眼前的难过了。” 他横了昌林郡主一眼,真是特别阴险。 昌林郡主顿时知道这狼崽子想干什么了! “这京中哪里还有什么开心事儿呢?”皇帝意动了,也觉得最近很晦气,哼哼唧唧地说道。 皇后轻咳了一声,只是顾忌昌林郡主已经扭曲的表情,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皇帝顺着齐凉的眼神就落在了正懵懂地扒拉他龙爪,眼睛张大带着几分无辜天真的明珠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蛮作孽的,不过为了自己的好心情,也为了日后不要再被秉烛夜谈了,便哼哼着说道,“朕想着,珠珠左右秋日就要大婚,这个提前一些时候,也没有关系。”他见昌林郡主已经开始运气预备咆哮御前了,便带了几分兴致地说道,“就按着公主的规矩办!珠珠这为了朕的欢喜提前婚期,确实需要弥补。” 昌林郡主在闺女风风光光如公主一般出嫁,还是压着不叫狼崽子得逞之间艰难地选择了起来。 “公主的仪制么?”这可是连跳好几级啊,她到底耐不住叫明珠显赫高贵地出嫁,哼哼着问道。 亲王仪制大婚虽然也很显赫,然而公主仪制,显赫的才是明珠本身。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昌林郡主。 他瞧着方才的盛怒都不见了,只是明珠还是敏锐地感觉到,皇帝并不似眼前表露出的这样高兴。 只是他依旧握着皇后的手,那还需要担心什么呢?明珠便垂了头专心地伪装自己是一个羞涩的姑娘。 “好吧。”昌林郡主不情愿地点了头。 皇帝眼角微微一跳,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模样儿来。 齐凉目中闪过了仿佛星光一般璀璨的流光,他似乎想要压制一下自己的欢喜,可是嘴角却盛开了一个绝美的笑容。 昌林郡主迎面撞见这个笑容,哼了一声,昧着良心不肯承认这真是好看极了。 不过她想到明珠竟然真的要出嫁,却还是有些伤感,因此只叮嘱皇帝一定要叫明珠风风光光,这才带着女儿回了侯府。 因皇后回宫,昌林郡主就不必留在宫中给皇帝当管家婆,一路回了侯府,就见顾远摇着尾巴开心地扑了过来。她目中露出笑意,只是转脸儿又心虚起来,扶着顾远小声儿说道,“咱们珠珠的婚事……”她仰头看天,慢吞吞地说道,“大概就在最近了。” “不要啊!”南阳侯迎面挨了当头一棒,顿时哭倒在妻子的裙子底下,哭得可伤心了。 “说好的秋天嫁人呢?”他利落一滚,抱住了昌林郡主的腿。 “陛下有好处与珠珠,我觉得挺好的。”天还是很热,昌林郡主顿时就叫五大三粗,且最近似乎因没有阴阳调和因此阳气大盛的南阳侯给抱出汗了。 她头疼地听着顾远的哭声,默默地给自己擦了擦汗,见明珠很无情地拔脚就走了,顿时踢着顾远的肩膀愤恨地说道,“瞧瞧你!还有没有个做爹的样子!”只是她看着顾远抱着自己要求做主的模样儿,又忍不住笑起来。 “做爹还有什么样子,那就是给珠珠当牛做马呗。”顾远觉得自己的形象多接地气啊。 没看珠珠与他这样亲近,没有半点儿隔阂么。 不过想到没有隔阂的好闺女要嫁人,南阳侯又虎目含泪了。 哪怕昌林郡主与他是真爱,也不得不承认,哭得真难看。 “陛下说了,按公主的仪制嫁人,那日后谁还敢招惹珠珠?”昌林郡主见顾远哼哼着应了,便柔声说道,“且陛下心里不痛快,我瞧着也心里难过。这静王也是失心疯,不要那丫头就不要罢了,还自己请出继,太伤人了。” 她原原本本将今日的事情与顾远说了,就见这个高大的中年淡淡地笑了,便又解气地说道,“宁王这混账东西!如今不过是个郡王,看他还如何风光!” “以女子晋身,不过是个龌蹉小人,还有什么好说的。”顾远对宁王很不以为然,只是眼睛却亮晶晶地说道,“他日后也不过是郡王,珠珠就不必在他眼前折腰。” 昌林郡主显然也欢喜此事,因此对这婚事越发满意了。 静王与宁王都被贬,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只南阳侯府就已经叫人给把大门踏破了。 此间又有皇帝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嚷嚷着叫宁王的狼子野心吓到了,觉得秀女心怀叵测,因此又不要选秀了,遣散了已经汇聚京中的秀女。 这些秀女本预备飞上枝头,却没有想到叫宁王给祸害了一把,哪里有不怨恨的呢?一时间京中别的不盛行,只有布娃娃供不应求,不知被多少家买走。 扎宁王小人什么的,那都不用教来的。 明珠听说不必选秀,又觉得可以面对皇帝了,哼哧哼哧进宫了几日,就发现皇帝的不对劲儿了。 皇帝几乎与皇后形影不离,只用一双深情的眼睛去看皇后,似乎皇后是他最深爱的人。 “陛下吃错药了么?”耿直的小姑娘顿时觉得皇帝好怪。 她一脸单纯,皇帝有心抽她,不过默默地忍了。 不知给说好话也就罢了,竟然说皇帝陛下吃错药!还记不记得是谁成全了一对儿小鸳鸯的?! 皇后最近也叫皇帝看得直起鸡皮疙瘩,早就怀疑皇帝这是吃错药了,也因这个,才叫明珠进宫,预备给皇帝看看脉象是不是有啥问题影响了脑子。 不过她见皇帝已经开始磨牙了,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叫明珠乖巧地伏在自己的怀里,摸着她长长的头发爱惜地说道,“你就要大婚了,我与陛下商议过,出门子还是在南阳侯府里,我与陛下亲自送你出嫁。”这就是天大的体面了。 帝后一同出宫去送湘怡县主出嫁,那得多叫人羡慕呀。 “好!”明珠可不知什么叫客气,仰头认真地应了。 “还有嫁衣。”皇后便招手叫一旁捧着嫁衣的宫人上前,亲手抖开,就见似乎是一捧鲜艳大红的流水般在明珠面前倾泻而下,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明珠就见眼前是闪动着淡淡光辉的大红,其上精致的刺绣精妙绝伦。眼前都是晃动的美丽的红色。她叫皇后牵着去换了衣裳,有些不自在地立在帝后面前,看着一旁的西洋镜中,一个纤弱婀娜,却被大红映照得绝美清丽的小姑娘。 她哼哼了一声,捏了捏自己的嫁衣,心里忍不住又生出几分欢喜。 “珠珠真是个美人!”精致柔弱的少女,眉目似画,嫁衣晶莹如火,皇帝顿时击节赞叹。 皇后也忍不住笑着点头,与皇帝笑道,“南阳侯英俊,昌林柔美,珠珠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她看向明珠的眼神,充满了疼爱。 皇帝也大笑点头,然而笑着笑着,却突然哼哼了起来。 皇后的心里,南阳侯很英俊啊。   ☆、第228章 南阳侯得到皇帝的召见,有点儿受宠若惊。 这个……说来惭愧,别家府中都是夫君得力在朝中显赫,因此惠及妻儿,然而在顾侯府上,却是妻子闺女比较风光,皇帝宠爱有加,因此爱屋及乌叫南阳侯父子都鸡犬升天了。 虽然丢脸了一些,不过南阳侯一直觉得夫妻都是一体,昌林郡主的光彩不就是自己的光彩么?因此坦然受之一点儿都没有“男子汉就不能被妻子庇护!”的羞耻感。不过他除非早朝,也不大与皇帝单独见面。 皇帝也没啥跟南阳侯聊的不是? 不过皇后的一句话,就叫皇帝心里很嫉妒了。 才干掉了一个俊美绝伦的宁王,皇帝才要松口气儿,一只南阳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这叫皇帝情何以堪?! 因此当皇帝嫌弃地坐在御书房高高的御座之上,看着下方本十分稳重的南阳侯,见了一个慢吞吞踱步进来,穿着大红嫁衣美丽得跟小仙女儿似的小姑娘后,竟然呜呜地捂着眼睛哭着往明珠的身上扑,不由怀疑了一下皇后的审美。 他见明珠很嫌弃地将父亲一脚踢开,十分冷酷,再想想明珠还知道摸自己的龙爪,心里就有点儿得意了,咳了一声,挺直了自己的龙背,这才与顾远笑着说道,“朕叫人给珠珠做的嫁衣,爱卿觉得如何?” 这么蠢,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多谢陛下,好看极了。”顾远一激灵,顿时就想到这是在御前了,急忙抹了眼泪花儿做出了一副强悍的样子。 他生得本就英武强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英俊得叫人移不开眼去。 皇帝看了一眼,又觉得心里不乐意了。 他心里冷哼了一声小妖精,默默地审视眼前的南阳侯。 顾远叫皇帝这异样的,专注的眼神看得后背发麻,动了动嘴角,因不大与皇帝熟悉,因此求助地看着闺女。 明珠也不知皇帝这究竟是怎么了,歪了歪小脑袋,哼哼了一声。 “爱卿上前,叫朕好好儿看看你。”皇帝眯着老眼,看了半晌,在心里将自己与顾远做了一下对比,有些嫉妒地看着顾远强壮有力的身材,又想到自己有些肾亏,顿时黯然神伤。 不过皇帝的威严还是有的,他绷紧了自己的面容,叫一头雾水的顾远上前,就见这强壮的武将猿背蜂腰,带着叫自己都心中动容的气势。他嫉妒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手臂,幽幽地叹了一声。 人到中年,身不由己啊! “陛下?”顾远试探地问道。 他觉得皇帝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似乎很微妙来的。 皇帝冷着脸也不回答这家伙的话,伸出自己保养精心的手,安静地覆在了南阳侯有力的小腹上,顺势摸了摸。 嗯。 八块腹肌。 没有小肚腩。 南阳侯叫这一摸差点儿跪倒在地,面红耳赤,眼睛都直了,呆呆地看着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的至尊。 换一个人,为表示南阳侯的身心都属于昌林郡主,顾远都得抬拳头给一拳。 皇帝却并不在意这个,专注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摸过了南阳侯那叫人嫉妒的小腹,顺势向上,将手在这武将厚重强壮的胸膛上摸了摸,感受到这武将的颤抖,若有所思,觉得似乎不是眼看着那般强壮,有外强中干的嫌疑,又满意了几分。 心情好了,想到自己与顾远也没差多少,皇后心中只怕还是自己最强,皇帝脸上就带了甜蜜的笑容,在顾远惊悚的目光里又捏了捏他粗壮的手臂,之后落在他英俊的脸上。 “确实很英俊。”不过没有朕英俊。 皇帝的脸上露出邪魅的笑容。 他柔和地在顾远棱角分明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南阳侯已经僵硬了。 他久在军中,那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平日里女子不够用确实有生出这种不同寻常的感情,且还感情不错厮守终身的。 南阳侯对这感情并没有什么想法,那怎么着都是人家两个人自己的感情,旁人有什么资格置喙呢?不过此事落在自己身上,南阳侯震惊了,再没有想过自己魅力无穷,竟然叫看遍了世间美色的皇帝陛下看中,且似乎还十分用心。想到前些日子昌林郡主被困宫中不能与自己团聚,南阳侯顿时脸色一变! 莫非是那时,皇帝就对他有了爱慕之心,甚至不能容忍他的妻子,因此才要将他夫妻二人给阻隔两地么? 这是多么嫉妒的感情! 顾远脸色变来变去,顿时退后了一步,正容道,“臣已有心爱的妻儿!” 那什么……南阳侯大人已经有了真爱呢。 “昌林有福气。”皇帝觉得自己的英俊完全能压倒南阳侯,声音之中就带了几分炫耀。 顾远却从其中听出了苦涩,仰头沉痛地看着爱而不得的皇帝,叹了一声。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作孽的人! “都想太多。”不提皇帝一会儿脸色阴沉一会儿眉开眼笑的,就她亲爹一脸都是戏,也是叫明珠看得眼睛疼了。 她冷哼了一声,指了指皇帝,又指了指顾远,恹恹地说道,“蠢!” 确实挺蠢的,两个中年都羞愧地垂了头。 顾远哼哼了一声,觉得自己其实就是最近看多了戏本子,因此想给自己找个乐子脑补了一些罢了。 这其实都怨皇帝陛下,前些时候南阳侯独守空闺的,那叫一个凄凉寂寞,夜夜孤枕难眠,睡不着觉,自然得给自己早点儿乐子。找个女人就别想了,还是戏本子有趣儿一些,顾远又是个读书就犯困的人,捧着戏本子看两页儿,转头就呼呼地睡了,倒也是一种很好的办法。 他心里腹诽皇帝吃错药,然而看向明珠嫁衣,却又露出笑意。 “陛下对珠珠从来用心恩宠,臣叩谢圣恩。”顾远跪在地上沉声说道。 “珠珠难得与朕投缘,爱卿这就是见外了。”京中贵女不少,不提皇帝自己的亲闺女,宗室各家里头郡主县主郡君县君的不计其数,其中多有才艺贤德的姑娘。 明珠性子不好,嘴巴很坏,心眼儿也多,本不是最好的那个,可是皇帝却只喜欢她。这种喜爱叫皇帝都觉得稀罕,不过宠爱一个小姑娘,眼看着她从小没良心的慢慢儿变成会对你真心在意的,这种感觉真的不坏。 皇帝便笑叹道,“朕也是宠她宠得习惯了。”因习惯了,不宠着明珠,反倒会不自在。 当然……这是一种怎样的吃饱了撑着的心态呀。 明珠素来没有良心的,只傲气地仰头不理,可是耳朵却扑棱棱地抖起来。 顾远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亲爹也就这么上心了。 他心里又骄傲自己的闺女这样叫人喜爱,英俊的脸上露出十二分的光彩。 皇帝冷眼见他又英俊了几分,顿时冷哼了一声!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见顾远撒腿就跑了,看自己的眼神还有点怪异,便摇头,看着顾远的背影嫌弃地说道,“很不稳重!” 真应该叫皇后亲眼看看! 他哼了一声,心情不错地打扮了明珠一番,又叫内监进来询问明珠大婚之日筹备如何,待得到满意的回答,便露出了笑模样儿,又赏赐明珠许多的宝石首饰,这才送了明珠出宫。 大抵是有了期盼,因此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天色有些凉意之时,就到了明珠大婚时。虽然凌阳郡王上蹿下跳地要求将婚期再次提前,只是只说按公主仪制大婚就十分繁复,就算礼部忙断了腿,也将将赶在了初秋。 当然,因被凌阳郡王逼迫进度,因此不知多少礼部官员疲于奔命累成狗,在背后问候凌阳郡王的亲爹,就不必多说了。 反正郡王殿下也不大在乎自己亲爹。 这一日,夕阳西下,夜色才缓缓而来,京中便已经有了喜庆的大红的灯影。 湘怡县主竟然能以公主的仪制出嫁,实在叫人震惊。 不过湘怡县主得宠,帝后正爱得什么似的,也没有人会在这上头诟病太多。 满城都是红彤彤的灯笼,早之前就已经净街,喧闹的喜乐飘荡得半个京城都听见了。 明珠也隐隐地听得着那清亮的喜乐,她已经换上了皇帝赏赐的嫁衣,脸上还有点儿疼,乃是方才被龇牙咧嘴地刮过了脸。 她想不到嫁人竟然还叫自己遭了罪,便哼哼着坐在一旁往外看,顺便默默诅咒了一下发明开脸之事的坏蛋。她脸上头一次涂抹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将自己清艳的小脸儿都隐藏在了脂粉之下,甚至都不敢动动嘴儿,恐脸上的粉掉下来。她也觉得自己头上坠得慌。 首饰太多,眼花缭乱的,虽都说好看,可是明珠却觉得有些委屈。 然而,这一次的委屈,她不知为何,却觉得自己愿意为齐凉忍耐。 “我的珠珠啊!”明珠穿着嫁衣恹恹地坐在榻上,长长的裙摆与水袖都如云彩一般铺开,青丝如墨,重彩一般的美景。 昌林郡主事到临头,却忍不住扑上来,抱着明珠呜呜地哭泣。 小小的婴孩儿,她一直养大到了如今美丽的少女,怎么会不叫昌林郡主难过呢? 明珠吭哧吭哧,艰难地抬起套了十七八个金玉镯子的手,摸了摸昌林郡主的手安慰一下。 就安慰一下。 不过还是要嫁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9章 “我说不成亲,你们偏都要珠珠成亲!她还小,怎么能离开我啊!” 虽然湘怡县主吭哧吭哧地安慰着亲娘,不过显然昌林郡主很有些要大闹的意思了。 她见顾远呜呜地蹲在角落哭着,顾怀峰夫妻已经往外头去招待上门贺喜的亲眷往来,只有一个面带微笑,今日穿了一件淡淡红色的锦衣,白皙俊美得光彩夺目的顾怀瑜在自己身边,扭头就扑进了儿子的怀里锤着他的肩膀哭道,“你也是!非要嫁了珠珠!” 顾怀瑜面容温柔地由着母亲在自己肩膀上敲打。 顾小大人冷眼瞧着,亲妹妹这是完全没有不乐意嫁人的意思呢。 要不咋没说一句“我多陪陪母亲”呢? 他心里又有些舍不得,也觉得自己是否是想太多今日叫妹妹太早嫁出门了,不过昌林郡主这哭哭啼啼的多叫人为难呀,没见湘怡县主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不嫁人了”这样的话么。 他手上的手指扣住了母亲,将她轻轻地劝在了一旁垂泪,方才有时间走到明珠的面前,就见这小小的女孩儿面容娇艳,目光憧憬,眼前竟忍不住有些恍惚,想到了这么多年,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那小小的团子鼓着脸,小小的手牵着他的衣角,踉踉跄跄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一回头,总能看到她。 “很好看。”他眉目细致,笑容温和地伸出手,给明珠抚了抚额前的碎发。 他又有些舍不得,突生伤感,手上有些颤抖。 “都好好儿的。我嫁人,你就能娶亲了。”明珠在顾怀瑜的掌中蹭了蹭自己的小脑袋,认真地说道。 她若不嫁,顾怀瑜就总是蹉跎。 她明白兄长担心自己的心,可是却希望他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与牵绊。 “等你过得好了,我才能安心。”顾怀瑜却不置可否,见明珠眼睛里流光溢彩,映照着大红的灯影,轻声说道,“若在王府有不如意,只来回家说,这个家,永远都是你的。” 他揉了揉明珠的头发,好笑地见她哼哼唧唧地偏开一些,似乎恐自己弄乱了头上的梳妆,竟忍不住露出一个清俊的笑容来嗔道,“小没良心的。”他却不再说什么,就见明珠垂了垂下脑袋,伸手,将一个小荷包系在他腰间的玉带上。 小小的荷包上只有一个花骨朵儿,歪歪扭扭的,还似乎藏着东西。 “看你可怜,留给你睹物思人!”明珠哼哼着扭头说道。 这里头大概是明珠给自己预备的各类药丸子了,顾怀瑜抿了抿嘴角,听着墙角亲爹顾远在打嗝儿哭着,突然生出几分愉悦。 他就像儿时那样,与小小执拗的妹妹凑在一起,似乎在守着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只有我有?”他眼角里流淌出的,是如同春水一般缱绻的笑纹儿,火红的灯影在他白皙的脸上镀上淡淡的红晕,俊美逼人。 “看在你今日背本县主出嫁的份儿上!”明珠仰着小脑袋哼哼着说道。 烛光摇曳,灯下美人越发清晰,顾怀瑜无奈地戳了戳妹妹的大脑门儿。 “你呀。”他纵容地笑了,顿了顿,便柔声说道,“看在荷包的份儿上,我也与你说一件事。” 他眼角带着流光,轻轻地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也不理会她的抗议和声说道,“不必再挂心顾五,你大婚之前她若没了,难免晦气。待你大婚之后,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她在。”他笑容依旧俊美风流,仿佛嘴里说的不过是风流写意的雅事,明珠仰起头看他,垂目轻轻地应了一声。 今日背她出嫁的,不是长兄顾怀峰,而是顾怀瑜。 不过是因顾怀峰看见了弟弟的嫁妆单子,自愧不如罢了。 可就算是自愧不如,顾怀峰却还是给了她一个千倾的大庄子,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私房。 她安静地坐在桌位里,看着眼前的家人,眼神有些恍惚。 蠢蠢的父亲,疼爱自己的母亲,两个性子不同却都对她捧在手心儿的兄长,还有一个喜欢抱着她在府里到处走,会由着她在她怀里撒娇的长嫂。 这样的一家人,明珠突然觉得,自己得到他们才是自己的福气。她是喜欢着他们的,那些旧时的记忆都在眼前,叫她心里生出点点的温暖与惆怅。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或许,上辈子自己是死对了。 上辈子孤零零的那个小魔修死掉,这辈子,湘怡县主顾明珠,有了这样圆满的人生。 她身边有许多爱着她的人,仿佛是一个最美的梦,是当年那个不得不给自己竖起坚硬的盔甲的魔修,永远都在憧憬的梦想。 她垂了眼角,总是很不以为然的心里,有叫她觉得很难过,很酸涩的情感。 她忍不住小小地揪住了身前兄长那红色的袍子的一角,见他诧异地垂下了头来看自己,却依旧只是一副别扭的表情。 “我也舍不得珠珠。”顾怀瑜俯身将小小一团的妹妹抱在怀里片刻,推开她安慰地说道,“只是郡王,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他就见明珠沉闷地应了一声,可是一双小爪子,却依旧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袍,仿佛很多年前,那个歪歪扭扭走不好路,却偏偏要傲气地仰着小脑袋走在自己身边,骄傲得跟小凤凰似得小团子。他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妹妹还是与从前一样。 “珠珠日后若吃一点儿的苦,我绝对跟他没完!”昌林郡主就在顾怀瑜的身边抽抽搭搭地说道。 “他不会。”顾怀瑜想了想却笑着说道,“就算他自己吃苦,也不会叫珠珠吃苦。” “你怎么倒说起他的好话了?”昌林郡主坚定地认为女婿是世上最讨厌的人了。 顾怀瑜只是笑着摇头。 他有一双敏锐眼,自然看得清齐凉对明珠的心。他待她比待他自己还爱惜,还要重要。若不是看透了这些,他也不会将明珠这样放心地嫁出去。 只不过,又何必说呢? 舅兄也有点儿坏心眼儿的。 他正低声笑劝昌林郡主,却听见外头突然安静了起来,只有便有铠甲与内监尖细的声音。 众人急忙向着外头看去,就见一片红彤彤的灯火之下,正有一对儿穿着常服的中年夫妻携手而来。这二位的身后,三公主笑容满面,努力地摆出端庄的模样儿,可是看见明珠那眉目似画娇艳夺目的样子,眼睛却亮起来. 她好容易忍着与帝后一同进了屋里,这才拉着明珠赞道,“上回我见了就已经觉得好看,再没有想到今日更好看了。”她摸了摸明珠的小脸蛋儿,便笑嘻嘻地挤了挤眼睛说道,“阿兄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有福气么。 皇帝陛下本以为齐凉是要一生孤呢,没想到这小子自己给自己拐了一个天下最可爱的媳妇儿。 皇帝在肚皮里哼了一声,见南阳侯见了自己似乎很害怕,默默地滚到了角落的阴影里,没有在眼前碍眼,迷惑皇后,这才满意了,扭头与皇后笑道,“确实是阿凉的福气。” 皇后便含笑点头,欣慰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明珠。 “陛下看我的眼神……呜呜呜……”顾远见皇帝陛下一进门就寻找自己的身影,顿时惆怅惊恐了,拉着昌林郡主虎目含泪。 昌林郡主一头雾水,见南阳侯在这个时候还缺心眼儿,就算是真爱也不能忍了,抽了他的大脑袋一记,这才上前与皇帝笑道,“陛下能亲自前来,这是珠珠的体面。” “难得朕与珠珠投缘。”皇帝见明珠小鼻子小眼儿地看着自己,便与昌林郡主笑问道,“可都预备好了?” “有礼部忙碌,自然一切都是好的。”明珠身上嫁衣上也有仪制,依旧是公主的样式,昌林郡主都不必想都知道外头来的宾客会如何在心中羡慕明珠的风光,连笑声儿都高了八度,只与皇帝神采飞扬地说道,“珠珠心里不知多感激陛下对她用心。” 她早就忘了方才是怎么哭哭啼啼色不得的了,见皇帝哼笑一声,嘴里默念“小白眼狼还会感动?”这样充满负能量的自语,只当没听见。 皇帝这心眼儿真是太小了! 她见皇帝与皇后并肩立在一处,又觉得十分圆满。 选秀算是黄了,皇帝陛下也没说换个美人儿宠宠,她其实是为皇后欢喜的。 “只是朕并没有想到,珠珠盛装极美。”明珠素来不大涂抹胭脂水粉,从来清丽,皇帝见眼前一片大红的明珠,颇有些刮目相看了。 明珠深深地鄙夷皇帝的审美,还仰头哼哼了一声。 确实很白眼狼呢。 只是皇帝却觉得有趣儿极了,待听见外头传来了喜乐的声音,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 凌阳郡王此时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红衣翻飞姿容俊美风流,夜色之下色彩浓烈得气势逼人,可是他此时,一双冰冷的眼,却落在了南阳侯府大门之外,一脸得意洋洋的齐安的身上。 “知道这叫什么不?堵门儿!”作为一个表哥,齐安手里有皇帝陛下“多为难为难这得意小子”的口谕,顿时就抖起来了,很有奉旨报仇的快感。 齐四公子情场失意,如今,全都给他找回来! 报仇雪恨!   ☆、第230章 齐四公子如英雄一般不可一世! 一纨绔当关,一万个郡王也别想闯进去! 他仰着自己高傲的头颅,居下临高地抬头看着前方那个端坐马上的青年。 在他不知不觉之间,身边的小伙伴儿们已经飞快地逃走,纷纷表示不认识他了。 朋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是? 谁都没想到从来很狗腿的齐安,竟然狗胆包天对上了凶残的凌阳郡王。为了保住小名儿不得不缩成一团的大家,都在用敬佩的眼神去看自己找死的齐四公子,目光特别同情。 大龄未婚男青年的路都敢拦着,活腻歪了这是。 然而齐安却半点儿没当一回事儿,吭哧吭哧自己用力将侯府的大门关上了,自己横在门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指着齐凉仰头猖狂笑道,“阿凉也有今天!今日!不叫本公子满意,珠珠,珠珠不嫁给你!” 软乎乎的小表妹,那是属于四公子的来的。齐安失去了喜欢的表妹那得多伤心呐,且觉得齐凉的日子过得太顺,他很看不顺眼,便与齐凉嘿嘿叫道,“日后,叫本公子表哥!”他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齐四公子方圆三丈之内,已经渺无人机。 齐凉冷冷地看着这个纨绔。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簇新的大红衣裳,冷哼了一声跳下马来,举步到了齐安面前,气势逼人,浑身上下都出淡淡的杀机。 四公子笑声戛然而止。 “你要做什么?!”他迎着齐凉冷冷的目光,突然有危机感地问道。 “让开。”想要阻拦郡王娶亲的,那都该去填护城河! “不!”齐安顽强地叫道。 齐凉也懒得多说什么,这年头儿作死的那么多,郡王殿下如何能一个一个抽过去呢? 他不耐地扣住了齐安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就听见四公子嗷嗷的惨叫在耳边回响,见他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又很不爽地将这英俊青年那精致美丽的锦衣给揉成了抹布,觉得如此在明珠面前不会压住自己的风采了,齐凉这才松手,看着环抱双肩,哭着缩在门口的齐安,冷冷地说道,“不让,就死!” “我是陛下的人!”齐安生死关头,必须得出卖一下皇帝陛下了,嗷嗷叫道,“是陛下叫我来的!你,你抗旨不尊?!” “陛下?”齐凉就冷笑了一声,露出了一排森白的牙齿。 眼见大婚之前皇帝都不好使了,齐安顿时哆嗦了一下,连滚带爬地往后头去了。 他一路喊着救命就到了后院儿,顾不得掩面装作不认识他了的安王妃,一路滚到皇帝面前哭着跪倒在地告状道,“阿凉闯进来了!我与阿凉说有陛下的口谕,阿凉竟然不信,还要伤害我!”他哭得可伤心了,抱着皇帝的大腿叫道,“陛下,陛下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他不是有陛下的口谕,怎敢去堵齐凉的路呢? “阿凉?”皇帝往外探头一看,就见齐凉阴沉着脸杀气腾腾地大步而来,红衣翻飞怒气腾腾,顿时咳了一声。 “胡说!”他义正言辞,在齐安不敢置信的目光里严肃地说道,“朕何时下过这样的口谕?” 不带耍无赖的呀,齐安看着一脸无耻的皇帝还与皇后殷勤说着“朕怎么会碍阿凉的路呢?”“阿凉的快乐就是朕的快乐”,顿时就要在地上打滚儿表示愤慨。 “可有证据?”皇帝忙里偷闲,还在叫着“陛下卸磨杀驴!”的齐安问道。 口谕,有个屁的证据啊,齐安顿时就明白这狗屎皇帝是不中用了,为了自己的小命儿,麻利地滚到了明珠的眼前。 明珠眯着眼睛看他。 “今日大婚,饶他一条性命,以后慢慢儿来。”她见齐凉霍然闯入后院儿,哪里还有什么要收拾齐安的心呢?只觉得心口一跳生出了无边的喜乐,眼前都是齐凉的俊美的容颜。 她心里重重地跳动了一下,缓缓上前,见这个高挑的青年折腰向自己而来,那带着几分灼热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脸庞上,一时之间,竟忍不住面上滚烫起来,低声说,“大婚之时,不要理会别人。” “我并未理会他。”齐凉握了握明珠的手,方才觉得自己踏实了。 “咱们回家。”他十分厚颜无耻地与明珠说道。 昌林郡主含恨看着这个进门就要拐走她闺女的坏蛋。 明珠却没有什么不乐意,扭头看了看昌林郡主,没心没肺地就把小爪子塞进了齐凉伸过来的手中。 “拜别父母再走。”皇帝头疼极了,揉着眼角看着一刻都等不得就要携手跑掉的两个小混蛋。 这个自然是要有的,一时昌林郡主的心里越发伤感,见顾远五大三粗,却已经在角落哭成一团,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与顾远一同坐在了皇帝与皇后的下手,见齐凉与明珠拜了帝后便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由叹息道,“日后,要常常回来瞧瞧我与你父亲呐。” 她看着明珠与齐凉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无限伤感,可是却只能勉力撑着不要抱住明珠不叫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我会照顾珠珠。”齐凉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 他抢走了姑母的宝贝,总是心里有些愧疚的。 不过再愧疚,明珠却是他不能舍弃的人。 他偏了偏头,见明珠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今日鲜活娇艳得叫他陌生,可是他却打从心里生出欢喜。 他知道明珠今日的艳色都是为了他,心里满足得仿佛得到天下一般,可是却又有些小小的不快乐,想吝啬地将明珠的与众不同的模样儿,只藏着叫自己知道,而不是与这么多人一同分享。他知道自己很小心眼儿,可是却没有办法停止,就如同眼前,虽然对昌林郡主很抱歉,可是他依旧将明珠头上搭起的珠帘垂落。 红晶珠帘晃动,将明珠的面容,隐藏在了璀璨光华的珠帘之后。 齐凉这才吐出一口气来,起身,又扶明珠起身。 “时候不早,我们也该走了。”他严肃地说道。 昌林郡主拉着明珠的衣袖,哭哭啼啼不肯撒手。 齐凉在这衣袖上停顿了一刻,其实很想搞一次“断袖”来的。 “珠珠总是要嫁人,母亲别伤心了。”顾怀瑜今日身负重任,急忙将昌林郡主劝住了。 见齐凉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也不多说客气亲近的话,走到明珠的身边俯下了自己的背,感到明珠慢慢地拱着自己的小身子爬到自己的背上,细细的小胳膊将他白皙的脖颈搂住,他这才直起腰,对齐凉示意。后者哼了一声,警惕地看他半晌,这才转身引着他一同往外头迎亲众人而去。 明珠眼前叫珠帘影响了视线,可是依旧看见前方那火红宽敞的小轿。 两侧还有吹吹打打的喜乐,喜婆也与有荣焉地立在喜轿前头,引着顾怀瑜如何走动。 她看顾怀瑜到了喜轿前头,便小心翼翼叫人给扶下来。眼前光线晃动了一下,她怀里就多了一个精致的花瓶。 这花瓶玲珑剔透,却并不沉重,明珠敏锐地感到这花瓶似乎打造得十分轻薄,不由摸了摸这瓶子哼哼了一声,看一条黯然失色的小蛇垂着尾巴尖儿从袖口爬出来,环在这花瓶的瓶口默默流泪,仿佛是知道自己的主人要抛弃自己了一般。 明珠戳了戳这小蛇,看它甩着尾巴不肯理睬自己。 “嫁给阿凉,你确实更加不重要了。”明珠戳着小蛇胖嘟嘟的身体,哼哼了一声。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大实话呢?!蛇大人哭得抽噎起来。 “不过,不会丢下你。”明珠再次戳了戳小蛇。 好吧这个还是可以有的。蛇大人觉得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了。 明珠见它甩着尾巴尖儿抽抽搭搭地看着自己,哼哼了一声,十分嫌弃,却还是将它拢在了自己的手中。 小蛇美滋滋地抹干净眼泪花儿,扑上来舔她白皙的指尖儿。 它正开开心心在主人的手上撒娇翻滚耍赖,顺便要求一点儿福利,却感到喜轿一停,之后帘子被挑起,一股呼啸的风吹进来,一只大手抓住了柔弱的小蛇就将它给丢出了喜轿。 齐凉见小蛇转眼消失,这才冷着脸探身进来,看着抱着花瓶一脸懵懂的明珠,他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幽深了一瞬,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激烈的火焰,这一次,他却并没有想过要将火焰熄灭。 “到家了。”南阳侯府与凌阳郡王府并不远,他又叫人快速回王府,因此很快。 他伸出手,将明珠从喜轿之中接出来,脸上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他素来阴沉,然而今日大婚竟叫他欢喜得笑了出来,在郡王府贺喜的众人就都对湘怡……郡王妃刮目相看了。 真是百炼钢也成绕指柔啊! 对于郡王妃牺牲自己一个,解救了在凌阳郡王手下苦苦挣扎的大家伙儿的奉献精神,大家都予以了精神上的感激与鼓励。 不过郡王妃这柔弱纤弱的小模样儿,也很叫人担心呐。 凌阳郡王素来凶残,这要是一个不高兴……郡王妃还不…… “花瓶沉不沉?”凌阳郡王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很有些讨好的语气说道,“我叫人特别烧的,轻薄得很……若沉……”他十分平常地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给你拿着罢?” 众人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1章 “王,王爷……”一旁的喜婆都要哭了。 从没见过这么不按剧本走的王爷呀! 大婚之时,只有新娘子抱着花瓶儿的,哪里有王爷代劳的呢? 夫纲呢?! “好啊。”比她更镇定的也就只有郡王妃了。 这个柔柔弱弱,仿佛吹一口气儿都能倒下的小姑娘,用很理所当然的模样将怀里的花瓶塞进了传说中十分凶残,一言不合就灭人全家的凌阳郡王手里,没有半点儿迟疑与害怕的。不管别的什么,就这份儿胆量就很叫人钦佩了。 喜乐犹犹豫豫又响起来的时候,红衣如火的郡王妃慢吞吞理了理嫁衣,立在了凌阳郡王的身边。 凌阳郡王看着她,似乎都不愿意动一动眼神分心他顾了。 “累不累?!”顺手捧起了据说很吉利的花瓶儿,齐凉俯身问道。 “还好。” “渴不渴?有什么难过的地方没有?”齐凉还在继续问愚蠢的问题。 “还好。”明珠哼哼着说道。 这个……大喜的日子新人们倒是慢吞吞说起话来,喜婆顿时就觉得很惆怅了。 下一回再接活儿,真得好好儿问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性子,摊上了这么一对儿奇葩,命都少活十年呀! “王爷?”忍着或许要被灭全家的恐惧,喜婆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声。 “一会儿还要拜堂,谢客,如果累了,我抱你进去?”凌阳郡王觉得自己孔武有力,连自家媳妇儿一同抱进去完全没有压力。 他还觉得很期待,见一旁喜婆的眼神已经绝望,然而明珠却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晃晃悠悠地往里走,急忙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地说道,“今日晚了,待明日,我带你好好儿去瞧瞧药园子,里头又大又丰富,都是你喜欢的药材。”他顾不得喜婆在一旁提点自己忘记射轿门什么的了。 还射轿门……叫明珠觉得不开心,不嫁进门可怎么办? 齐凉觉得既然是自己的大婚,就得按着自己的规矩来,只在明珠身边嘘寒问暖。 来郡王府贺喜的众人目光都闪烁起来,看着殷勤得容光焕发的凌阳郡王,彼此用目光交流。 传说中凌阳郡王爱慕湘怡县主爱慕得亲自往皇帝面前求亲,就算湘怡县主不乐意,屡次拒绝他的求亲,却一直百折不挠。 从前听传说还觉得不靠谱儿,盖因凌阳郡王那性子叫人十分畏惧,可是眼下看,就似乎是真的了。 烈女怕缠郎啊。 心中都对这位郡王妃生出几分看重与敬佩,然而众人最看重的,却是凌阳郡王娶了南阳侯府的姑娘,只怕日后就要与顾家更为亲近。 顾家一门两侯,可是关系却很不好,南阳侯与靖北侯刚刚才翻了脸,如今见凌阳郡王如此,大家就都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年头儿落井下石还是有的,靖北侯既然与南阳侯不睦,就算为了凌阳郡王,也得往脚底下踩踩这位靖北侯了。 只是这些心理活动明珠都不知道,空中双手很悠闲地与齐凉往后头去了。 她经历了一串儿的摆布,这才叫喜婆给扶去了后头的屋子。这屋子乃是凌阳郡王府的正院儿,明珠当日也是睡过的,自然十分熟悉。 她隔着珠帘就恍惚地看见熟悉的干净没有什么摆设的屋子里,这一次红得耀眼,到处都是大红的丝萝,大红的喜被,大红的摆设,她坐在床上,就觉得这床柔软极了,仿佛是坐在云端。她知道齐凉素来都生活简单,上一回睡的床还十分坚硬。 如今是为了她,才换了这么多软乎乎的被子。 明珠的手,就忍不住在被子里摸了摸。 齐凉随她进来,叫喜婆将一杆小秤交给自己,目光警惕地扫过了正都立在屋中,将明珠团团围住的宗室女眷的身上。 今日能来的都是与齐凉关系不错的女眷,皇帝与皇后去了南阳侯府,然而郡王府中,却有太子妃领头儿。 她目光之中带着满足的笑容,见齐凉立在静坐的明珠的身边,目光之中露出几分疼爱来,与齐凉柔声笑道,“还不去挑起来?往后,珠珠就是你媳妇儿,你要善待她,好好儿爱惜她。”她的身边立着默然的诚王妃与静王妃,又有三四个宗室女眷,笑容之中还带了几分掂量。 只有被丈夫重视的郡王妃,才是真正的郡王妃。 这几个女眷就在观察齐凉对明珠的态度,显然没有看见凌阳郡王殷勤给抱花瓶那一幕。 齐凉抿了抿嘴角,黑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露出一个疑惑的笑容,示意他赶紧去挑珠帘。 “人太多……不给你们看……”明珠这样与众不同的美丽,怎么能给这些外人看呢?齐凉小心眼儿起来,用沉沉的眼去看笑容抽搐,险些绷不住贤良淑德的太子妃,意图叫她“懂的”,压低了声音认真地说道,“珠珠,我的。我一人的!” 他阴沉沉地扫过屋中女眷,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敢胆大包天跟郡王抢郡王妃。他生得俊美绝伦,烛火之下越发见风姿,只是太子妃就觉得明珠真是很辛苦。 “你放心,珠珠只是你的,啊!”太子妃用很无力的表情与齐凉说道。 此时凌阳郡王的智商,还不如她儿子呢! “肯定是郡王殿下的呀!” “郡王殿下这样喜爱郡王妃,真是郡王妃的福气。” 屋里一静之后,就是女眷们的笑语了。 先是在凌阳郡王那警惕的目光里表达一下真的对郡王妃没啥觊觎之心,之后话音一转,就到了郡王妃得爱重重视,实在很有福气上了。 齐凉歪头听了听,突然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屋里再次一静。 女眷们脸色诡异,都觉得凌阳郡王不好侍候了。 夸一下郡王妃罢了,这人怎么又不高兴了呢?莫非是不喜郡王妃被夸赞?可是瞧着方才那独占不叫人看的样子,也不像…… “能娶到珠珠,本王才更有福气。”齐凉的手温柔地压在明珠的肩头,看着眼前这些已经无语的女眷,声音冰冷地说道,“本王丑话所在前头!珠珠是本王的命,日后,谁叫珠珠不开心……” 他垂目,长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生出极美的模样儿,声音却带着血腥的气息,缓缓地说道,“就不要怪本王,手下无情。”他知道这些女眷,一个个精明得不像话,但凡宗室有新妇,都会有些人不长眼睛,想要欺负一二。 甚至会瞧着新妇面嫩,生出更多的幺蛾子来。 果然他这话一出,见他对女子似乎并不是很讨厌了,因此想要日后好生筹谋往凌阳郡王府里塞个妾的几个女眷,脸色就都僵硬了起来。 明珠却很不耐烦。 有人想要欺负她,下个毒就完了,何必说这许多的话呢?郡王妃坐得累死了,不耐地拉着他的手哼哼道,“挑起来!” “好。”齐凉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顿时就柔软了起来,他小心地挑起了明珠面前的珠帘,就见火光之下,一张美丽得叫人不能呼吸的脸落在自己的眼中。 身后是女眷们惊艳的赞叹,他不动声色用自己的身体将明珠给遮挡住,又将一条辛辛苦苦才爬进来的小蛇隐蔽地丢出了窗外,安静地看了明珠一会儿,突然忍不住俯身用自己凉薄的嘴唇在明珠的嘴唇上碰了碰,这才感到真实起来。 他将小秤丢给身后的喜婆,又接了太子妃亲手给自己的两杯酒。 “喝了交杯酒,越发恩爱。”太子妃便笑着说吉利话。 这吉利话齐凉很爱听,他垂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酒杯,递给明珠,坐在她身边。 两人缓缓贴近,纠缠在一起,一同喝了这杯酒。明珠的小脸儿因这杯酒越发地红晕,容色越发娇艳,齐凉看着,身上顿时就火热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明珠,就跟看不够一样。 “好了,该出去待客了。”太子妃见齐凉恨不能在明珠身边儿哪儿都不去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推这一步三回头的俊美青年出去。 她一转头,就见明珠那双濯濯仿佛映照着星光的眼巴巴儿地落在齐凉的背上,知道这场婚事不是齐凉剃头挑子一头热,便十分欣慰了。因有她坐镇,虽然太子不得势,不过到底依旧是太子,因此女眷们都以她为首,不敢放诞取笑。 明珠觉得自己很满意,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这是你嫂子,从前都认识,以后也好往来。”太子妃就指着诚王妃与静王妃与明珠笑道。 静王妃自然不必多说,诚王妃却是一个十分内敛寡言的女子。大抵是诚王府中姬妾太多,她年纪不大,然而眉目之间已经带了几分疲倦与苍老。 她对明珠并不是十分亲近,颇有些冷淡。 不过明珠并不是万人迷,对此也不在意,彼此厮见过,便歪在了太子妃的怀里。 “还像一个小姑娘似的。”太子妃无奈而熟练地把拱在怀里的小姑娘给揽住,见她娇娇嫩嫩的一团懵懂,心中便生出几分怜惜。 她见明珠疲惫,便笑问道,“累了?” “想睡。”明珠揉着眼睛,伏在太子妃的怀里昏昏欲睡,不大一会儿就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转眼就睡着了。 太子妃笑容不变,脸上微微地抽了抽。 那个什么……洞房之夜,新娘子睡着了,郡王殿下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第232章 “珠珠……” 郡王殿下显然也很惆怅。 当他用阴郁的,“搞死你全家!”的凶残眼神逼退了各种想要跟郡王殿下喝喝喝的坏蛋们,千辛万苦叫他们滚蛋赶紧回到明珠身边,就只看见了讪笑的太子妃与一个滚在太子妃怀里睡得脸上红扑扑的小姑娘。 “这个……珠珠还给你了。”太子妃将软乎乎的小姑娘塞给“天下辜负我!”的郡王殿下,几乎是叫狗撵的似的跑了。 齐凉身上带着未散的清酒的香气,僵硬地抱着明珠。 小小的女孩儿似乎不舒坦了,发出小猫儿一样细细的呜咽,哼哼唧唧往他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蹭。 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齐凉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他浑身都仿佛火烧到了一样,可是看着怀里这个安心地依偎着自己,仿佛是因自己,什么都不害怕的明珠,却舍不得叫她勉强地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角,疲惫地叹了一声,叫屋里那几个噤若寒蝉的陪嫁丫头都出去,小心翼翼地给明珠解开了身上的衣裳,放了头发叫她轻松些,取了一旁丫头放在屋里的帕子给她擦了脸,自己就嗅到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头,往一旁的侧间儿去了。 他走之前,小心翼翼地给明珠盖了火红的被子,看着在被子里窝成一团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又觉得很幸福。 其实,就算没有洞房,只要看见她在身边,他也很满足了。 他目光温柔地看了明珠许久,这才举步走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恨不能什么声音都不要发出来打搅了明珠,只是他才走,就见火红的被子里,小姑娘在其中扭动了一会儿,揉着眼睛爬出来。 她见屋里空荡荡寂静一片,只有不远处一对儿火红的龙凤爽烛燃烧着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不知为何突然感到空落落的。她摸了摸身边冰凉空荡的床铺,坐在床沿上想了想,抖着耳朵垂着小脑袋。屋里没有她身边的丫头,显然是被人叫出去了。 能做主的,只有齐凉。 可是齐凉呢? 今日可是洞房呢。 郡王妃抖了抖自己的耳朵,不安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 虽然修真界中对洞房很有些普遍,比如双修功法都不知多少,她见识得多了本以为不以为意,可是在这寂静得只听见她的心跳的屋里,她却很慌张,似乎坐立不安,有些期盼齐凉出现,又有些希望他不要出现。 她忍不住在软乎乎的床铺上打滚儿,就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十分熟悉,叫她急忙滚到了床的角落里,卷着被子伪装熟睡。可是听着脚步声慢慢走到床边,她突然屏住了呼吸。 她只觉得身边有什么贴了过来,一双修长的手臂,安静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郡王妃的小身子默默地僵硬了。 “睡吧,我什么都不做。”齐凉早就发觉明珠醒了,也知道她心中紧张,舍不得勉强她,只将自己的嘴唇印在她的头发上。 “本郡王妃什么都不怕!”明珠色厉内荏地哼哼。 “我知道。”齐凉仿佛看见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狸猫在张牙舞爪,眼里露出柔和的笑意。 他揽着这个小姑娘,就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安与焦躁,所有的空虚都不见了。 “你在这里,就足够了。”他满足地把妻子往怀里揣了揣。 “你去沐浴了?”齐凉的发间还有淡淡的水汽,明珠哼哼着往他的怀里蹭了蹭,见他什么都不做,又觉得不高兴起来。 这洞房花烛的,夫君对你没兴趣,不想双修,这多叫郡王妃心里很受伤啊。她努力扭着小身子转动,与齐凉面对面,严肃地看着这个目光温柔的青年,见他神色清明,哼哼了一声偏头说道,“本,本,本郡王妃,是一个尽职的人!”她努力做出了傲然的表情来。 齐凉微微一顿,因沐浴后的脑子,突然变得清醒起来。 他心中一跳,抱着怀里这个小姑娘,迟疑地说道,“你累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落在她的身上,见她方才在床上打滚儿,因此大红的里衣敞开到了肩膀,稚嫩白皙的颈子与锁骨都露在外头,发出晶莹细腻的光彩。 里衣敞开得有些大,露出她半片微微起伏雪白的柔软,她紧紧地贴着他,他坚硬火热的身子总是感到她的微冷与柔软,只恨不能就这样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手下是柔软滑腻的肌肤,齐凉有些粗糙的大手,忍不住探入更多。 他一只手按在她雪白的腰间,一只手顺势向上,压在她稚嫩的脊背上。 “那就休息罢。”见他竟然还在担心自己,明珠歪头想了想,决定改日洞房也是可以的。 齐凉闻言垂头,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的手压在她的背上,却不肯撒手了。 不带撩了就跑的。 “到底洞不洞房?!”这俊美绝伦的青年就这样压着她,明珠感到他激烈的心跳就在自己的耳边跳动,顿时有些不耐了。 “你累了。”齐凉委屈地说道。 “洞房!”这家伙嘴上说着不干,身体倒是很诚实的么,明珠不耐了,预备洞房之后赶紧睡觉,横眉立目地吩咐道, 只是她稚嫩又懵懂,就算是在发脾气,可是却没有什么威慑。 唯一听话的就是凌阳郡王了。 齐凉沉默了一会儿,十分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然而却飞快地将明珠放在了红色的床铺上,自己翻身在明珠的身上,用自己强壮修长的手臂撑在明珠的上方,唯恐将她压住,脸上用很严肃的声音说道,“你累了,就不要动,我来即可!” 他小心翼翼地扫过明珠精致的媚眼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嘴唇在她的脸上啄了啄,细致专心得叫明珠颤抖起来。 他沿着她的面颊往下,从雪白的颈子延伸而下,留下了细密的红色的印记。 他听见明珠发出了弱弱的声音,停顿了片刻,颤抖着手解开了她的衣裳。 凌乱的衣裳与锦被之中,雪白稚嫩的小姑娘躺在其中,叫他忍不住想要看见更多的颜色。 想叫她迷乱的眼睛只落在他的身上,想听见她小声的哭泣,想看她无力地攀附他的样子,听她娇娇地叫他的名字。 “珠珠,是我的。”他再也忍耐不住,喃喃地低声说道。 明珠眼前迷茫,就见眼前的青年解开他自己的衣裳,露出了纤瘦有力的胸膛来。他倾身而下,小心翼翼地将火热的身体覆盖在她的身上,她本最不喜欢这样彼此交缠亲昵,可是不知为何,却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将自己柔软的身体凑到了这青年坚硬的身上。她感到他的手在她的身上到处游走,带起了一片片的炙热与空虚。最后的最后,她只听见他覆在她的耳边,喃喃细语。 她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默默地给凌阳郡王点了一个赞。 这放到修真界,绝对是合/欢宗的好苗子! 没准儿能混个大师兄当当。 她最后的记忆只有自己哼哼唧唧地小声儿哭泣起来,想要他停止,又想要得更多的可怜样子,可是当她休息足够清醒起来,就感到自己叫一个赤/裸的怀抱抱在怀中。 她一张开眼,就见自己身上已经穿上了里衣,然而面前的齐凉却衣裳大开,精壮的胸膛都露在外头。他似乎很餍足的模样儿,也不知是何时醒过来的,在明珠睁眼的时候,还在抱着她安静地看着她。 明珠只觉得身体都要被碾碎了一般的疲惫,哼了一声扭头不理。 “珠珠啊。”齐凉见她醒了,似乎明白了什么乐趣一般,又将火热的嘴唇凑过来,一边在明珠满是红色痕迹的颈子上舔舐,一边低声唤道。 “大胆!”以下犯上,真是该天打雷劈啊! 郡王妃都要累死了,想到齐凉还与自己保证不叫自己累着,顿时感到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疼!”她谴责地与齐凉说道。 齐凉的目光游弋地扫过她满是暧昧痕迹的皮肤,不说话了。 “以后都听你的。”他顿了顿,又凑过来轻轻地咬了咬明珠的耳朵。 “从前本郡王妃就是做主的人!”明珠觉得似乎打从洞房之后,这家伙胆子变大了,还想要以下犯上了! “以后更听你的。”齐凉叫她推开了一点儿,急忙又凑过来说道。 明珠冷眼看着这个嘴里口口声声说听话,却在自己的推拒里绝不撒手,非要跟自己黏在一起的青年。 她看了看他的手。 一只修长优美的爪子,已经探进了她的腰间,轻轻地揉搓了起来。 齐凉见明珠绷着小脸蛋儿,长发在床上蜿蜒,用冷厉的眼神看着自己,咳了一声,面上越发地正直了起来。 他小心地缓缓向上,感受手下那片细腻与顺滑的触感,突然觉得很亏得慌。 早知道,就该赐婚之后赶紧成亲的呀! 他默默地按在了那片柔软的起伏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 明珠只感到那只大手轻轻地捻过自己的小小的凸起,身子一软,可是对上了这青年赤红急切的眼,突然觉得有点儿大事不妙了。 嗯…… 这孜孜不倦的双修劲头儿,合/欢宗大弟子必须甘拜下风。 这得是合/欢老魔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3章 郡王妃用严肃的表情与动作,坚定地拒绝了凌阳郡王。 齐凉抱着明珠许久不撒手,仿佛是在耍赖,只是见这小姑娘好坚决的样子,到底不情愿地撒手。 “我来就好,不叫你累着。”他不死心地说道。 明珠默默地想到昨晚就是这么一句话,叫自己觉得这是个好人,却最后哭着昏过去的情况。 她冷笑了一声,十分无情地推开了齐凉。 凌阳郡王见已经不能转圜,垂头丧气地下床,披了一件昨天的衣裳,又去服侍明珠穿衣。 明珠被服侍惯了,自然不在意这个,只是齐凉到底笨手笨脚,她便扬声唤与自己一同陪嫁过来的秦桑。 只是她才听见外头传来秦桑一声柔顺的声音,就见齐凉阴沉着脸扭头去看着门的方向,起身大步往门口去了。他打开了门,背对着明珠不知与外头的秦桑说了什么,就听见丫头惊惧颤抖的声音,之后就见齐凉满意地转身,手里捧着她素日里喜欢的简单的衣裳与首饰,一脚踹上了门。 “怎么能叫丫头进来服侍你!”他用谴责的声音上前与明珠说道。 “房中是咱们夫妻私/密之处,不能叫她们看!”凌阳郡王用严肃的声音继续说道。 明珠冷着一张小脸儿,看着齐凉得寸进尺到,连个丫头都不许叫进来了。 “你有我,日后咱们屋里不叫人进来。”这房中都是他与明珠的点点滴滴,齐凉只要想到这屋里的气息里夹杂了别的丫头的气息,就酸得慌。 他也不喜欢那几个妖妖娆娆的丫头,特别是明珠那个贴身丫头看明珠那专注的样子,恨不能将这个比自己还与明珠亲近的丫头赶紧撵走算了。这般拈酸吃醋,他今日越发俊美晶莹的眉眼之间就带了几分不乐,坐在明珠身边给她穿衣裳,凉薄的嘴角却凑在她的耳边。 “我不喜欢你亲近丫头。”他假公济私地咬着她嫩嫩的耳垂含糊地说道。 天底下还有这样吃醋的人没有? 明珠觉得的亏是自己嫁给了齐凉,不然换一个心胸不够宽广的女子,都得休了这个妒夫! “秦桑只是一个丫头。”这样小心眼儿,明珠就哼哼,只是心里虽然欢喜,却也不叫齐凉看见。 “我身边都没有丫头。” 凌阳郡王从前最不喜欢女人了,整个儿郡王府主院儿里一个丫头都没有,除了强壮的侍卫就是伶俐的几个小厮,余下的,当年从宁王府带出的旧仆什么的那也住得远远的不叫他看见。 当初没有遇见明珠时,这家伙可把皇帝与皇后发愁坏了,都担心这小青年童年阴影太过深刻,从此走上一条弯弯的小路。皇后甚至还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看在外甥悲苦多年,日后就是带回一个男王妃,也咬咬牙成全算了。 谁知天降一个顾明珠,砸在了凌阳郡王的头上。 皇后因此已经在佛前烧过很多香了。 也是因这个,皇帝恐夜长梦多,好容易齐凉看重的小姑娘叫别人挖了墙角,匆匆赐婚并千方百计要求提前婚期。 明珠此时想想,果然齐凉很吃亏的样子,迟疑了很久,点了点头。 “她可以住在正院,既然服侍你多年,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叫她去看你的衣裳罢。”凌阳郡王很有心计地将秦桑给打发去看衣裳。 “她年纪也不小了,你瞧着些,过些日子给她寻个好人家,到底服侍我多年。”明珠想了想便说道。 她当年身边两个贴身丫头,一个爱吃爱玩儿没心没肺的已经出嫁,秦桑温柔和顺,又事事将她放在心上,因此并未出嫁想要待她在郡王府立足之后再寻人家。 明珠不愿蹉跎她的花期,见齐凉眼睛都亮了,已经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有好人选,顿了顿便缓缓地说道,“她与我还算亲近,不要将她嫁得太远,在我眼前也是好的。”若秦桑呼啦啦地走了,明珠倒真的觉得心里空空的。 齐凉顿时闭嘴,脸色阴沉,心里恨不能将碍眼的丫头给嫁到天边儿去! “府里有侍卫,品级虽低,却是正经的武职。”齐凉不情愿地说道。 “随她自己的心意,不要逼迫。”明珠也不知秦桑喜欢什么男子,微微颔首。 齐凉却不想听这关于贴身丫头的话了,他恨不能将明珠身边的丫头都给赶走,只剩下自己一个才好。他心里转着坏主意,就给明珠穿上了外衫,又垂目将她一同乌黑的长发挽起,想到昨夜她青丝散乱的样子,又努力忍住了不要多想什么,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指尖儿在这女孩儿雪白的颈后扫过。 见她警惕地看着自己,他绷住了一张俊美的脸,可是从前阴郁狠厉的模样儿,却再也绷不住了。 总是想要笑起来,再也不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他将怀里的小妻子紧紧地抱住,觉得很踏实,很幸福。 “你是我的了。” 明珠似乎从这满足的喟叹里听出他的惶恐与不安,想了想没有推开他,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肢。 她的眼睛落在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的龙凤双烛上。 不知道是哪一根先熄灭,也很好。 她垂了垂眼睛,只专注地抱着他。 直到明珠感到有些饥饿,也实在是因昨夜运动得有些过量,她方才叫齐凉撒手,与他一同出了屋子。 外头日上三竿,无声无息地立着两排丫头与小厮,小厮自然是齐凉的人马,当首一个十分熟悉,从前经常给明珠送东西的小厮正滴溜溜地拿贼兮兮的眼睛去看立在丫头一方最前方,脸色冷淡端庄的秦桑。见她不着痕迹有些懊恼地看过来,还嘿嘿地挤了挤眼睛。 见齐凉与明珠出来,这两人眉眼官司方才消停了。 “日后正院只留你,和你。”齐凉指了指那小厮,又不甘愿地指了指秦桑。 “余下的都各自去领差事。”齐凉继续冷淡地说道。 虽然昌林郡主治家有方,给明珠的也都是多年调/教,身契握在手中的奴婢,然而齐凉高贵俊美,就算知道明珠凶残,就算再忠心,可是听见这话,那些丫头也多少露出几分失望来。 齐凉只不动声色地扫过这些丫头,心里冷哼了一声。 明珠初嫁就撵了她的丫头,只怕会叫人诟病自己对她不尊重。待过些时候,一个一个的,他都还给昌林郡主。 忠心却又不是那么忠心的丫头,他可不会叫留在明珠的身边。 秦桑听着自己以后的差事,嘴角抽了抽。 只是在侯府她已经知道凌阳郡王是个小心眼儿的人,且侯府之中,顾怀瑜看似温柔如水,其实眼里不揉沙子,曾经发卖过明珠许多心中有二心的丫头,因此她很熟悉这些套路,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齐凉那个很信任的小厮却叫她有点儿烦。这小厮眉清目秀,可是笑嘻嘻很有些心眼儿的样子,又是郡王的贴心人,秦桑都恐自己抽他,回头叫明珠难做。 她心里默默地想如何叫这小厮滚蛋,柔顺地应了。 “这是王府的账册与库房钥匙。”齐凉见小厮端了这些上来,便与明珠说道,“都交给你。” “你管着罢。”郡王妃仙人一样的姑娘,哪里肯管家呢? 三生不幸才去管家呢! 没见南阳侯府里头,昌林郡主与赵美人因管家鸡飞狗跳了很久么。 一个要交权,一个跑得飞快,昌林郡主哭着管家简直不能直视。 “都交给你,我再替你管。”齐凉认真地说道。 明珠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目光柔和起来。 她叫秦桑接了账册与钥匙,见齐凉看着自己笑了。 他是个不大笑起来的人,可是在阳光之下笑起来的样子,却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 明珠看着他,抬起手将自己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翘起的笑纹上,一点一点地描绘起来。 齐凉微微弯下了腰,希望她的指尖儿能在自己脸上停留更多的时间。 “王爷,王妃该用膳了。”那小厮狗腿地在一旁说道,“别饿了王妃。” 齐凉哼了一声,见小厮赔笑,又素来知道明珠用膳时候的,便拉着明珠往正厅去,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的御厨已经来了没有?”见这小厮赔笑着点头,这才满意地扶着明珠进了上房,果然嗅到了熟悉的香气。 他扶着明珠坐下,服侍她用膳,一边与她殷勤地说道,“可还合口?若你想吃侯府的口味儿,回头我去抢……请了你家的厨子来给你下厨如何?” “还好。”明珠觉得还好,也不需要去抢娘家的厨子了,点着自己的小脑袋说道。 “用膳完了,我陪你再休息。”左右往宫中去不急着这一天两天的,齐凉不愿叫明珠劳累奔波,见明珠点头,继续说道,“休息好了,再去瞧咱们的药园子。” “王爷……”那小厮就欲言又止了。 齐凉冷冷地扫过他。 “今日那府里,来了帖子呢。”这小厮隐蔽地指了指外头,将一张刺金华丽的帖子双手奉到齐凉的面前。 齐凉的脸顿时露出几分杀机。 明珠漫不经心地扫过,哼哼了一声。 宁王府的。 真是不找抽,不舒坦呐。 郡王妃又找着能欺负的人了,恹恹的脸,慢慢地亮了。   ☆、第234章 郡王妃眼睛都亮了,显然颇有兴致。 齐凉见明珠喜欢欺负人,哼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拿自己的额头去蹭明珠的额头。 “做什么!”郡王妃睡了他一回就不觉得新鲜了,很嫌弃地问道。 “不许想着他们。”齐凉叫明珠推开了自己的大头,又巴巴儿地凑上去,就跟小狗儿一样蹭她的脖子低声说道,“你的心里,往后只能有我。” 他面容俊美绝伦,乃是世间难得的容色,然而此时微微鼓着脸,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样子,顿时就叫对面的小厮有一种瞎了狗眼的感觉。只是恐叫王爷填了护城河,这小厮嘎巴嘎巴嘴儿,脸上竟露出十分讨好的笑容来,拱到这府里往后真能做主的郡王妃面前。 “王妃不知道,方才奴才叫他们滚蛋的时候,那往死里打,打得可热闹啦!”他给自己表功,发现府里谁说了算之后,果断地投靠了郡王妃。 一边讨好,这生得十分俊秀的小厮,还狗腿儿地与郡王妃身边得宠的大丫头秦桑殷勤地笑了笑。 王妃身边的丫头,那必须得讨好! 秦桑叫这小厮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住了没有抬手去抽他,却有些迟疑地与明珠低声说道,“到底是王爷的……若闹得不像样儿,只怕那府里又要闹起来,连累了王妃的名声。” 齐凉从前名声叫宁王夫妻毁得差不多了,这本无所谓。可是明珠现在嫁过来了,若再有不好听的话,明珠的名声也要被连累。秦桑是一个一心为了主子的好丫头,她并不愿意明珠的名声被齐凉牵连。 想当初湘怡县主的名声多好呀。 “无妨。”明珠淡淡地摸着肩头蔫搭搭的小蛇说道。 蛇大人从昨天洞房就被丢出了正院儿,在王府凄凉的草丛里哭了一晚上,这才见着主人的面儿。 “可是……” “我既然嫁给你,自然同舟共济。”明珠转头与齐凉说道。 齐凉迎着她认真的眼神,喉头有些哽咽,又有十分的欢喜与满足,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本是最强悍的皇家子弟,可是眼下,却生生透出几分羸弱。 小厮不说话了,感同身受,抽抽搭搭在一旁抹着眼泪,一脸“王妃您对王爷真好!”。 明珠扫过这小厮滴溜溜转的眼睛,哼哼了一声抬手叫他滚蛋,见秦桑也安静地退了出去,这才回头抱住了齐凉的头。 她并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因此只揽着这青年的脖子跟他贴在一起,她感到齐凉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腰间,带着灼热呼吸的嘴唇似乎是在搜索一般在自己的脸上逡巡,在寻到自己的柔软的嘴唇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来,轻轻地啃咬,之后力气用得越发地大了。 明珠叫他咬得几乎透不过气儿来,却并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这样将嘴唇咬在自己的嘴唇上,仿佛这是世间美味,唇齿纠缠之间,低声唤她的名字。 “珠珠。” “珠珠。”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的欲念,唇舌如火,可是却没有从前叫人心生恐惧的掠夺。 明珠似乎明白了他的心,他唤她一声,她就应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齐凉微微喘息着松开她,看她的嘴唇被咬得红肿,又露出几分愧疚,将她揽在怀里给她擦嘴。 “对不住,我只是忍不住。”他怀里的这个小姑娘,比他的命还重要,他抱着她,得到她,可是却还是有许多的惶恐。 就算成了亲,洞了房,可是齐凉却又生出新的恐惧,恐自己不够好,叫她不喜欢,恐自己做错事,不能长久地陪伴她。原来得到了之后,恐惧的事情也越发地多起来。齐凉不敢撒手,也不愿意撒手。他就这样抱着自己喜欢的这个小姑娘,喃喃地说道,“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他从不曾拥有过,一旦拥有,就不能接受失去。 “我已经嫁给你了。”明珠摸了摸齐凉的头发说道。 “您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齐凉只当听不见,撒赖一般地说道。 明珠歪头想了想。 昌林郡主有顾远,顾怀峰有赵美人,顾怀瑜……好罢这兄长是个老大难确实需要人关怀一下,可是明珠却觉得,从前的都黯然失色,眼前只有齐凉了。 他离不开她,挺好的。 这才是真爱呀。 郡王妃心里有些满意,见齐凉欲言又止,又歪了歪小脑袋。 “怎么了?”明珠虽这样问这,只是脸上露出难以描绘的疲惫。 她到底身子娇贵,叫齐凉折腾了一个晚上总是疲惫万分,虽打叠着精神不叫人看出来,可是齐凉敏锐,已经看出了一些。 “咱们回去歇着吧。”他目光一闪,见明珠警惕地抖着小耳朵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一个坏蛋,咳了一声厚颜无耻地说道,“昨天酒里一定叫人下了东西!不过你哭了,我努力收敛许多,难过得骨头疼。”他把自己说成了一个特别为媳妇儿委屈了自己的可怜人,见明珠哼哼唧唧,小脸儿红得叫自己心潮澎湃的,急忙与她说道,“你放心,只回去睡,我们什么都不做。” 他一脸良民,可怜巴巴的说道,“我也一晚上没睡。” 郡王妃眯着眼睛看他。 “只是睡?”她哼哼唧唧地问道。 昨天晚上郡王妃差点儿被揉搓成了春水,虽然自己也很快活,不过……劳逸结合真是很重要的事情! “白天的时候,只是睡。”郡王殿下用纯良的眼神,三指朝天地立誓说道。 他既然跟自己这样诚恳,郡王妃自然相信了,与他一同回去歇着。 蛇大人再一次被上位后猖狂起来的坏人类给丢在了外头空荡荡的草地上,一拱一拱叼着一枚果子,哭得如同走失了的孩子。 至于凌阳郡王,自然是不屑说谎的,说白天只是睡,那白天就真的只是睡。只是到了晚上,凌阳郡王养精蓄锐王者归来了,同样精神不错的郡王妃被摁在了红艳的锦被之中,雪白的小身子被剥了一个精光,本要喊冷,却叫一个炙热的精壮的胸膛贴上来。 她的四周都是这青年急促炙热的呼吸,小小的身子被覆盖在这青年的身下,小声儿抽泣起来。她想踢他一脚,却叫他牵住了细细的脚腕儿,感到细密的撕咬就在脚腕之间。 明珠身上潮湿,都是这青年身上滴落的汗水,她突然委屈地抽抽搭搭起来。 原来嫁人,是这样恐惧的一件事! 原来主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呀! “珠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床榻之间的缠绵,齐凉用尽自己的全部与身下的小姑娘痴缠,听着她细细微微的哭声,却又觉得自己难以压制心里的火焰。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动作,不要伤了她,不要累了她,不要叫她疼了,嫣红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命都可以给你。” 他眼里是极致的爱意,可是觉得自己被欺负得不能翻身的小姑娘却什么都听不见,已经晕过了去。 齐凉见她承受不住,本十分不满足,却还是急忙停下来,蔫头耷拉脑地垂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精神抖擞的身体,委屈得头上恨不能耷拉下来耳朵,却还是不再勉强,抱着明珠往一旁的屏风后头去精细地清洗,又给她穿了一件里衣叫她不要冷着。自己方才转到屏风之后,面无表情地往身上泼了两桶冷水。 冰冷的水流沿着他精壮的胸膛流下来,却带不走他不能平息的炙热。 齐凉默默地又泼了两桶水,披了衣裳坐在床边,看床上明珠还带着几分红润的睡颜。 他小心地拿指尖儿在明珠的脸上勾勒她的模样儿,只感到自己身上不再带了冷水的凉气,方才抱着她一同睡了。 如是,明珠终于狡猾地发现,只要自己晕过去,这青年就会偃旗息鼓。 因此第二日之后,郡王妃每每觉得吃饱了,就闭上眼睛,伪装晕厥。 就算齐凉看破,却舍不得勉强她。 郡王府中的凉水,最近消耗得很快。 也叫齐凉的贴身小厮终于发现了郡王妃在自家王爷心里是何位置,越发地讨好了,顺便可怜一下自家王爷。 天可怜见的,似乎娶了媳妇儿之后,凉水用得更快了呢。 不必提这小厮心中是如何的幸灾乐祸,只嫁人三日,明珠预备三朝回门。只是回娘家之前,还要先往宫中去给皇帝皇后请安,顺便感谢一下赐婚的旨意。 明珠昨天装睡,因此倒十分精神,然而齐凉顶着一双泛着淡淡黑眼圈的俊美的脸,垂头丧气地坐在她的身边给她梳妆打扮。俊美的青年王爷眼下精神萎靡,看起来就十分可怜。不过郡王妃铁石心肠,只看着镜子里那个穿戴起了郡王妃品级衣裳的小姑娘。 她还带着几分稚气,可是眉眼之间,又多了几分从前不见的妩媚。 她安静地看着齐凉打叠着精神,给自己披上了华丽的披风。 夫妻两个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宫中,就见外头皇后宫中的宫人,正都赔笑迎接,立在宫门口。 齐凉一袭红衣自车中款款而下,还未待宫人们开口贺喜,转身,对车中的妻子伸出自己的双臂。 “宫里路长,我抱你走。”他见明珠静静看着自己,认真说道,“有名分!” 凌阳郡王,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抱着自家王妃走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5章 明珠端坐车中,歪着头看着眼睛亮起来,神采飞扬的凌阳郡王。 “有名分。”见她不动,齐凉十分委屈地抿了抿嘴角,再次说道。 想当初凌阳郡王想要抱着小姑娘走路,总是会叫人说于理不合,不规矩,连明珠顾忌家中姐妹名声,也不叫他抱着了。 齐凉一直将此事耿耿于怀,如今有了名分,怎么可以不抱着呢? 就当是体恤郡王殿下的心情,也叫抱着罢? 不给抱着的王妃,齐凉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他得抱着自己的王妃在宫里,在京里,恨不能在天下人面前走上一圈儿,告诉这些心怀叵测的家伙,明珠已经是有主儿的了。 都不许觊觎。 他殷切地看着明珠,几乎要忍耐不住眼里的急切,且嘴里低声说道。“你别累着……养精蓄锐……” 明珠白天少走几步路,那晚上洞房的时候,总不会太早去装睡不是? 齐凉哼哼了两声。 明珠目光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红衣青年,许久,她哼了一声,开恩一般将自己的小爪子塞进了这青年探来的手中。 齐凉眼睛一亮,双臂用力将软软小小的女孩儿从车上抱出来,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感觉到怀里这真切的拥有,他心满意足,低声叫明珠抱住自己的脖子,扭头,用傲然的眼神去看身后那些嘴角抽搐的宫人,仰头得意地说道,“本王的王妃。本王的!” 他用警告警惕的眼神叫这些宫人不要觊觎明珠,也不理会这些宫人,抱着明珠就在后宫之中穿行而过,越发地满足了。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都知道了罢? 明珠是他的王妃? 他一路得意洋洋地抱着轻软的明珠到了皇后的宫中,见宫舍之中,皇帝与皇后微笑上座,下头是偷笑的三公主太子妃,最下头还有一个笑容温吞的三驸马。 只是郡王殿下可不是从前的郡王殿下了,他哼了一声,抱着明珠到了皇后的面前,见她依赖地将自己的小脑袋抵在自己的怀里,又满足又得意,与含笑看来的皇后炫耀地说道,“日后都抱着珠珠!本王的王妃!” “吃错药了罢这是?”皇帝嘴角一抽,凑在皇后耳边低声说道。 皇后虽觉得齐凉这是小人得志,不过见明珠对他一脸纵容,便笑着与他说道,“这算什么?阿凉与珠珠正经美满。” 她叫明珠从齐凉的怀里出来,见她娇滴滴水嫩无比,就知道这些时候该是洞房得不错。只是她知道女孩儿脸皮薄,便也不多说,摸着明珠越发水灵滋润的小脸与她笑问道,“王府里可还有什么不习惯?奴才们可都听话?在王府里,可想你父亲母亲了?” 她殷殷地垂问,见明珠小声儿哼哼着抱着自己不说话,垂头就见了透出了红色的痕迹,咳了一声,用谴责的眼神去看齐凉。 “珠珠身子骨弱,你平日里不要闹她。”皇后还是忍不住与齐凉说道。 她是知道齐凉性子的,这得了明珠,还不往死里吃呀? “瞧着似乎阿凉更没精神些。”皇帝却见了齐凉有些恹恹的样子,见他仿佛十分倦怠,又似乎没精打采,再看看明珠水灵灵的小模样儿,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他素来知道,若成亲之后,大抵都是男子更痛快水灵一些,女子因体弱或是如何,总是疲倦一些,怎么就反过来了呢? 因自己有些经验,感同身受,皇帝就十分同情地看自己亲手养大的这个小狼崽子了。走长辈的哪儿有隔夜仇呢?他便十分主动地与齐凉说道,“朕吃着珠珠给预备的药,觉得很好,要不给你试试?” “我不肾亏!”凌阳郡王敏锐无比,顿时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他俊美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水儿来。 “咱们一家人,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讳疾忌医可不好。”皇帝便叹了一口气说道。 齐凉用力扭头,才不要理睬他。 他哪里是肾亏,简直就是憋得慌! 只是凌阳郡王今日是来谢恩的,勉强地忍住了,看着皇后与明珠细声细气儿地说话。 他见明珠与皇后凑在一起十分柔软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欢喜。 “阿兄这回可圆满了?”三公主见齐凉看着明珠移不开眼睛,闷笑了一声凑在他的身边嘻嘻哈哈地说道,“这王府里头,也该热闹起来了。日后再有个小侄儿小侄女儿的,阿兄可就圆满了!” 她与齐凉说到这个,就见齐凉的眼神晦暗起来,然而转眼那晦暗就不见,却还是叫三公主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不知说错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齐凉,又有些不安。 “不必有小孩子,珠珠可还没长大呢。”明珠先天不足,皇后都是知道的,面上便微笑说道。 “也是,儿臣也还没长大呢。”三公主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转圜道。 “且早年,你阿兄征战时受过些伤,伤得不轻,日后只怕子嗣艰难。”皇后便和声与诧异的三公主笑着说道,“太医也说过,儿女是缘分,若神佛开眼怜惜你阿兄,自然是有的。不过若没有,不过是无缘,莫要强求。” 她摸着明珠柔软的长发,想到这两个大婚之前,齐凉安静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央求,心中叹息一声痴儿,面上却慈爱地与明珠说道,“倒是连累了咱们珠珠,为了阿凉吃了委屈了。” “不是!”明珠仰头,绝不肯叫齐凉被黑锅的。 她若有孕,就是老天开眼她的福气,若没有,就是齐凉的错。 她怎能叫齐凉背这样的黑锅。 “你护着阿凉,我知道。不过没有子嗣罢了,又不影响旁的。”皇后捂住明珠的小嘴儿,见她挣扎,便笑眯眯地说道。 明珠眼睛顿时瞪圆了。 “没事儿,你为了阿凉做了这样的牺牲,吃了这么多委屈,若日后他叫你伤心,就是他的不是!” 皇帝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因皇后并未隐瞒他,他心里生出难以压制的欢喜,此时便顺着皇后的意思,拍着明珠扬起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都在咱们的心中,珠珠且放心就是。”他示威一般去看齐凉,却见他一双细长的眼,都落在明珠的身上。 皇帝突然有些恍惚。 若……他当年没有那么多的美人妃嫔,是不是如今,就如同齐凉这般? 他一心为她。 她也一心为他分辨。 彼此都在维护彼此。 皇帝垂了垂眼睛,抹了一把眼角,仰头又是一个笑眯眯的英俊中年,还对下意识看过来的皇后笑着挤了挤眼睛。 皇后方才有一瞬间的心痛,本不明所以去看皇帝,然见他无事,便松了一口气去。 “赏赐珠珠的东西可预备齐了?”皇帝伸手握着皇后的手腕儿问道。 “四对如意,十二对龙凤双镯,十二对比翼双飞的玉簪,十二对……”皇后笑着叫人抬了许多的金盘上来,上头都是成双成对儿的金银首饰与布匹,最上头的是皇帝亲自赏赐的四对各色的玉如意。 她见明珠不大感兴趣,便指着下头笑着说道,“还有人参鹿茸等物,都是今天新进的好东西,给珠珠的都是头茬儿,最好的。”她顿了顿,便含笑戏谑地说道,“陛下的库房,又满了。” 每年天下各地都往皇帝库房里送好东西,旧的那些叫郡王夫妻给抢……借走,才空了没多久的库房,又被填得满登登的了。 盖因有机灵些的各地官员,知道皇帝陛下被薅了羊毛,因此多进贡了许多。 总不能叫皇帝陛下哭穷不是? “又满了?”郡王妃的小耳朵扑棱棱地起来了。 皇帝悚然而惊,感到头皮发麻。 “一会儿咱们去看看。”齐凉阴沉沉地扫过少少的赏赐,很不满意地看着吝啬的皇帝陛下。 这一去“看看”,简直就是被三光的节奏,皇帝想要伪装豪爽地大笑三声啥的,撇了撇嘴角,却差点儿没哭出声儿来。 他含恨在心里戳狼崽子的小人儿,面上却强笑道,“回头给你们‘看看’。” “别忘了啊。”齐凉阴郁地提醒说道。 皇帝气得不想理睬他,又去逗弄明珠。 明珠哼哼了两声,左右药材都在皇帝的库房里跑不了,也不在意,小脑袋垂在皇后的手臂上闭目养神。 她正抱着皇后的手臂撒赖,却见外头影影绰绰地有人声传来,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宫人回禀,说是荣贵妃身边的丫头来给皇后磕头。 荣贵妃早就失势,身边的丫头哪里能够得上皇后呢?只是皇后却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地与明珠笑道,“你这一入宫,贵妃就坐不住了。” 明珠如今为郡王妃,荣贵妃还有不折腾的? 她想瞧瞧荣贵妃的本事,扬声叫那丫头进来,一进来,就见了一个衣裳清丽的如花少女,仿佛踏着二月春风一般袅袅而来,风姿绰约,我见犹怜,有似乎带了几分病弱,娇喘连连。 她目光似水,怯生生,纯真可爱。 皇后看了一眼就笑了。 皇帝正看着她,见皇后笑了,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扭头见了下头的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微微一怔,便笑问道,“你不是贵妃家的养大的那个丫头。” “是。”这女孩儿轻柔如同歌唱一般福了福。 “是个美人!”皇帝便笑赞了一声,含笑说道,“美人如花,赐宫花十二朵罢。”   ☆、第236章 那少女一脸惊喜,带着无尽的光彩的容颜,敬慕地看着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赐她花儿了! 这可是皇帝陛下的花儿呀! “小女,小女叩谢陛下圣恩!”不过是十二朵宫花,放在郡王妃的眼里,连一声哼哼都不带送给皇帝陛下的,白眼狼得很,可是落在这柔弱少女的身上,却叫她仿佛得到了世间最重要的东西,立时就喜极而泣,伏在低声呜咽地小声儿说道,“小女一定,将陛下的赏赐,时时捧在心上!” 她一抬眼,正在含笑的皇帝面前,见皇帝面容英俊和善,目光越发柔媚多情起来。 明珠抿了抿嘴角,想要跳起来给这丫头一个耳光,却叫皇后摁住了。 她瘪了瘪嘴角,有些委屈,用仇恨的眼神去看皇帝。 皇帝却似乎对这少女有了几分兴致,没有看见郡王妃似乎要搞死他了,还垂头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了这少女的下颚。 这少女一脸受宠若惊,颤巍巍地仰头,垂了睫羽,有些胆怯,又有些少女特有的娇羞。 “呸!”皇后压住了郡王妃的小身子,压不住她的嘴,顿时就唾了一口骂道,“恶心!” “陛下。”轻轻弱弱胆怯的声音传来,这少女看着凶神恶煞一脸要送她死一死的郡王妃,忍不住往皇帝的腿后躲了躲。 “你很害怕?”皇帝抬眼看见明珠阴沉的眼神,抖了抖,急忙垂头与这少女问道。 “怕……可是在陛下身旁,得陛下庇护,小女又不怕了。”这少女显然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颤抖着柔弱的肩膀,可是一双眼痴痴地看着皇帝,只当皇帝是自己的天神一般仰慕。 她的眼睛泛着水一般晶莹的涟漪,波光流转妩媚顿生,又带着叫人忍不住呵护的柔弱。她怯怯地甚至不敢去抓皇帝的手来庇护无助的自己,只用纤细白皙的小手儿,羞涩地勾着皇帝的一点衣袖。 虽她容色不及明珠清媚,然而只这神态,顿时就把似乎炸了毛儿的郡王妃必出八条街去。 皇帝越发满意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听着这少女害怕无依的呢喃,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回去。 “答得好,从前真是错过了你。”皇帝越发地笑了,还回头与皇后笑问道,“皇后觉得如何?” “陛下说是个好的,自然极好。”皇后便淡笑道。 “呸!”这一口差点儿唾到皇帝的脸上。 “珠珠这真是……”皇帝无辜地看着对自己竖着眼睛很仇恨的明珠,觉得自己挺冤枉来的,本想讨好一下,然而见这少女还在眼前,因见了一个柔弱无助的姑娘心情不错,便含笑问道,“你过来这是做什么来了?莫非是贵妃无状,又要生事?!” 他的声音一下子就严厉了起来,见这少女颤抖着伏在自己面前,冷笑说道,“叫她老实点!再敢叫朕知道她做耗,就叫她往冷宫与静贵人作伴去罢!” 这就是要废了荣贵妃的意思了,这少女瑟缩了一下,然而面上却带着几分喜色。 “回陛下皇后娘娘的话儿。”她柔声细语十分柔软地低声说道,“是姑母说……”她扫过一脸冷酷的明珠,垂头胆怯地扭着衣角儿说道,“郡王妃到底是顾家女,是顾家的血脉,从前不敬姑母也就罢了,然这是成亲,自然要到姑母面前磕头。”她听见皇帝很不快地冷哼一声,似乎对荣贵妃十分不满,袅袅地说道,“小女与姑母说过不妥的了,只是姑母……偏要……” 她说话只说半句,真是给人留下好大的想象空间。 皇帝一脸对荣贵妃的愤怒,对这少女却越发满意了。 “你倒是个明理的丫头。”他笑着赞道。 这少女喜得面上笑开了花儿,急忙磕头说道,“都是陛下偏心小女,方才这般说。” 她仰头,美丽的容貌仿佛能放出光彩来。 打从选秀叫宁王给折腾黄了,她顿时就跌落云端,想着自己再也没有了前程。 她从未想过,如今,竟然还有机会能到了御前,叫皇帝对她另眼相看。 皇帝似乎很喜欢她,赞了她,又赏赐她东西,是不是,很快就要宠幸她了? 只是为何前一次月色那样好,陛下却…… 是了! 那是还有一个狠毒的凌阳郡王妃在,皇帝就是喜欢,也不得不忍耐呀。 她心中已经安稳,然而转眼就恢复了柔顺可人的模样儿,她细细的眉毛如远山一般,此时微微挑起了一些,扫过正坐在一旁生闷气的明珠,心中有些得意,然而面上却只是柔弱无比,只当自己害怕了眼前的众人。她本想再去依偎在皇帝的身边,可是却见皇帝凑到了皇后的面前去,然而一双带着笑的眉眼,却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似乎对她舍不得撒手,她还听见皇帝吩咐给她做新衣裳。 “务必叫她美不胜收。”皇帝指着这少女与皇后笑道。 皇后虽然觉得这形容词有些狗屁不通,不过皇帝心情好,她自然不会在此时泼冷水,颔首应了。 “呸!”明珠冲着他唾了一口。 一条憔悴的小蛇吭哧吭哧从主人的肩膀爬上来,吐着舌头一起吐。 “珠珠这怎么这样不高兴?还是新婚呢。”皇帝早就叫郡王妃给欺负习惯了,在那少女诧异的目光里半点儿没有恼火,唾面自干,见明珠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落在那少女的身上,恐这少女叫怒极的明珠给毒死,急忙与这少女笑着说道,“今日你先回去,过几日,自然有你的大前程。至于贵妃……”他眉目厌倦地说道,“你给朕好好儿看着她!叫她不许生事!” “小女明白。”大前程就在眼前,这少女的脸色顿时就明亮了起来。 “去罢,好好儿养着,不要伤了你的脸。”皇帝与她笑着说道。 他这样宠爱,哪里还需要多说什么呢?连皇后都不敢反驳,这少女娇滴滴地应了,缓缓退了出去。 “真是个好姑娘。”皇帝看着她柔软如同弱柳一般的腰肢背影,生出几分感慨。 明珠再也按捺不住,从皇后的手里挣脱愤愤道,“走了!” 她气得哼哼,齐凉急忙上前扶着她,用阴沉的眼神看着皇帝。 “用了膳再走。”见明珠不肯理睬自己,仰头都不告退就与齐凉一同往外头走,皇帝疑惑了一下,然而想到这两个盛怒而走,那自然没心情去“看看”自己的药园子了,又十分庆幸,因此绝不敢挽留,只压低了声音与面容不动声色的皇后笑着说道,“你觉得这丫头如何?弱柳扶风美丽可人儿,还颇有心机。”他夸了一把这姑娘,话锋一转便笑着问道,“与宁王妃比,如何?” “自然是不及她的。”别的不说,只宁王妃的年纪,就不及这青春年少的美人儿了。 皇后有些感慨地笑了。 都说名将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美人迟暮,实在是一件十分令人恐惧的事情。 特别是……要指着美貌吃饭的美人儿…… 从来只指着名声吃饭的皇后娘娘颇有些感慨了。 “那就好,过几日,朕给这丫头拾掇利索了,花朵儿一样,就赐给宁王。”皇帝就冒着坏水儿说道,“他降为郡王,想必十分苦闷,一个新鲜的侧妃只怕不能叫他满足,还有精神来攀扯阿凉与珠珠。如今美人多起来,才能叫他忙碌,是不是?” 他一见那少女第一面,就觉得是个极好的给宁王的侧室,且这少女不过是靖北侯的庶女,做个妾,想必也不会有人说辱没了侯府高贵的门楣。 一个庶女罢了。 做派与当年的宁王继妃一样儿一样儿的,想必能够得宠。 “陛下是?”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她本以为,是皇帝相中了这少女想要宠爱,没想到是给宁王预备的。 从前,赐宫花赐衣裳赞美人儿的,是皇帝陛下宠爱新晋美人的套路呀,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呢? “朕都多大年纪了,还要这种小姑娘。”皇帝就握了握皇后的手笑道。 凌阳郡王妃已经恨恨走到门口,转眼儿,又滚了回来。 “我想错了,给陛下赔罪。”明珠见皇帝看着自己哼哼哼地笑,不自在地扭头有些紧绷地说道,“陛下很好,不该唾你。”她迟疑了一下,上前摸了摸皇帝的龙爪,垂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不喜欢陛下看别人。” 她又有些委屈,似乎在控诉皇帝叫自己想岔了,又有些不知所措,顿时就叫皇帝的心里出了一口恶气,与因愧疚因此十分柔软的小姑娘得寸进尺说道,“朕以后若不再看别人,珠珠如何待朕?” 他这般说,实则是在表明自己的心意,有些忐忑地去看皇后。 见皇后面上只是闪过淡淡的惆怅,皇帝的心也缩紧了。 他心中轻叹,却只当做没看见,笑眯眯地看着明珠。 郡王妃迟疑了一下。 “治肾亏?”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试探地问道。 皇帝陛下脸上的伤感笑容什么的全都凝固了。 “咱们能……”他艰难地看着歪头无辜看着自己的小白眼狼,吭哧吭哧地说道,“放过朕的肾么?” “讳疾忌医,不好!”郡王妃严肃地说道。 凌阳郡王解恨地看着皇帝僵硬的老脸。 皇帝陛下方才的话,他媳妇儿都给讨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7章 这样被明珠护着,齐凉感到心里生出十二分的得意与炫耀, 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去看嘴角抽搐,果然觉得这话很耳熟的皇帝。 皇帝陛下没人护着,多凄凉呀。 叫凌阳郡王都忍不住同情起来。 多新鲜呀,凌阳郡王那冷酷的心里,竟然还有同情二字,显然是皇帝陛下苦逼得比较残忍了。 “你,你们两个……”皇帝见明珠眯着眼睛哼哼唧唧,显然是刻意给齐凉报仇,顿时伤心了。 他用哀绝的,“天下辜负朕”的眼神看着郡王妃。 “好了,什么讳疾忌医的,陛下身子越发地好了。”皇后心里都要笑死了,见三公主悉悉索索地躲在后头,跟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耸着肩膀偷笑,自己忍不住也噗嗤一声,急忙绷住了温柔的面容与明珠笑着说道,“只是珠珠也是一心为了陛下了。”她顿了顿,与皇帝笑道,“珠珠也是担心陛下身子骨儿,见陛下方才似乎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因此急得发怒。” 她转圜了一下气氛,果然见皇帝的眼神更温柔了。 “讨厌美人!”明珠握爪冷冷地说道。 “没有美人了。”皇帝陛下其实特别感谢明珠给自己好几次机会来对皇后表白心迹,揉着她的小脑袋说道。 齐凉火急火燎地拍开他的龙爪。 “不给摸!”他揽着明珠的肩膀,把小小的妻子揣进自己的怀里,警惕得仿佛看守财宝的守财奴。 “他是不是忘记是谁给他赐的婚?”皇帝一肚皮郁闷地问道。 “阿兄只学过卸磨杀驴呢。”三公主就在一旁笑得直打嗝儿。 薛探笑容纵容地捧着温温的茶水给她,叫她不要打嗝儿了。 “……驴?”皇帝幽怨了。 比起卸磨杀驴,皇帝陛下显然更喜欢煮鹤焚琴呢。 又是仙鹤又是古琴的,多高雅……驴……三公主是不是忘记自己谁生的了? “兔死狗烹?”三公主见皇帝一脸嫌弃,眨巴了一下眼睛,又试探地问道。 皇帝摆了摆手,叹息了一声,同情地看着三驸马。 三驸马才高八斗,没想到尚了一个这么没水平的公主,这可真是真爱呀。 三驸马还在笑容满面地看着三公主,一点儿都没有想到皇帝心中的腹诽。 只是因误会已经被说开了,明珠知道皇帝这不是想要发展美人儿,顿时又想到宫中的药材了。 用膳之后,随意地与皇后说了几句闲话,郡王妃便带着凌阳郡王火速杀到了皇帝的库房门前,用眼神逼退了几个哭得满脸眼泪的内监,慢条斯理地逡巡了一下皇帝的库房,卷走了大批的药材。 因她今日入宫皇帝赏赐了许多的东西,因此当郡王妃亲自抱着一只儿臂粗细的人参从库房里出来的时候,真是心满意足。 她抱着人参时不时摸一摸,爱惜得就跟看见心爱的人了一般。 齐凉怀里抱着两只不知是什么的药材,见明珠两只眼睛放光,突然有些嫉妒起来。 “珠珠看我。”他抱着药材与明珠说道。 明珠哼哼了两声,在凌阳郡王的手臂上蹭了两下表示没有移情别恋。 齐凉顿时就满足了,走在明珠身边仰头挺胸十分傲然。 因皇帝叫皇后使出了美人计留在了宫中,没有追着出来叫骂“小家贼!”,夫妻两个抖着耳朵四处看了看,默默回头看了看几个支出许多药材的大口袋,充耳不闻身后内监们如丧考妣的哭声,一路脚步飞快地就往宫门口去了。 其间齐凉恐明珠抱着人参劳累,又将她抱在怀里,抱着药材与明珠一起跑。他脚下如同一阵旋风,身后跟着一个贼头贼脑背着药材的小厮,很快就见到了自家的马车。 他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之侧,正有一个脸色冰冷,脸蛋儿虽精致漂亮,却阴郁极了的恪王。 齐凉脸上露出几分冷笑。 “哎呦喂我的王爷!”没想到齐凉急刹车,身后的小厮来不及收住脚儿,差点儿撞在齐凉的背上。 他呼哧呼哧清秀的脸上都是汗珠子,艰难地扶了扶肩膀上那高高摞起的好几个大袋子,觉得自己都要被药材淹没了。 只是看见了对面的恪王,他顿时就知道不好,急忙缩着头不敢与齐凉废话了。 齐凉的心情显然十分不好,他是知道恪王对明珠的那点儿小心思的,见恪王抿着嘴角看过来,见他抱着明珠,眼里露出嫉妒,便眯了眯眼睛。 “珠珠。”恪王人生得精致漂亮,如今上了朝,又带着几分威仪,他上前看住了躲在齐凉怀里哼哼着闻人参味儿的明珠。 明珠有些不开心地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不在意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睛恹恹道,“你挡路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到了现在,只有一句挡路。 恪王白皙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他不明白,为何明珠总是对他这样冷酷无情,不管他对她有多少的爱惜。 “还有,珠珠这名字,日后不许你叫。”明珠与恪王无话可说,钻在齐凉的怀里不吭声了。 “你为何对我这样无情?!”恪王今日就是来与明珠说个明白,他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自己想不明白,如今也顾不得齐凉就在眼前,咬着牙有些悲愤地问道,“我待你的心,你不明白?!你连他!”他用力指了指阴沉沉的齐凉叫道,“你连这样的人都愿意嫁,为何不愿意嫁给我!” 齐凉生得俊美,可是他也是难得的美少年呀!齐凉那性子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反人类! 明珠宁愿嫁给一个凶狠恶毒的齐凉,为什么不考虑他呢? “他利用你,利用舅舅,你都不明白?”恪王大声问道,“我对你的心才是真的!” “闭嘴!”明珠见他声音越来越大,顿时恼了,从齐凉的怀里坐起来,指着恪王厉声道,“不许你污蔑阿凉!” “他还用得着我来污蔑?!”恪王见她这般袒护齐凉,甚至动怒,眼里就闪过淡淡的泪光。 “少把你说得光鲜亮丽,深情无限。阿凉的心,比你干净一万倍!”明珠见齐凉垂目安静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推开他的脸,坐在齐凉的手臂上冷冷地说道,“从前懒得理睬你,叫你以为我对你客气!你真当我傻子,分不清好坏?!不与你分说明白,不过是你不是要紧的人,只是今日你要攀扯阿凉,我就跟你说个明白!” 她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冰冷与了然,叫恪王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大难临头,你只扑向陛下,实则,那时你本就知道那两个火球会祸害了谁!”明珠冷笑道,“怎么就那么巧,你赶在英王之前护住陛下?只怕早就知道英王的算计,知道他要坑害陛下与齐恒!” 既然知道英王要一窝端,恪王就该早在齐恒与齐梡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就知道她身处危险。可是他不动声色,什么都不说,也没有护着她,显然在他的心里,君父的信任宠爱比明珠更重要。 确切说,是权势,比什么狗屁喜欢,更重要。 “我只是……”恪王脸色苍白,用力地说道,“若没有父皇庇护,日后我如何能庇护你?”他得先有了权柄,才能照顾她呀! “英王失势,你点出毒蛇之事,是你当真愤而出口,还是背后捅英王一刀,你自己心里知道。” 明珠不以为意,冷笑说道,“小人行径,叫人轻贱!” 当日初见时那个眉眼霸道生性单纯的七皇子早就不见了,或许早就被宫中这些争斗算计,被那些落井下石污染,明珠并不在意这些改变,毕竟,想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生母不得不改变心性,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只叫明珠感到恶心的,是恪王明明做了这些讨厌的事,却还要口口声声说心悦她。 心悦她? “阿凉一心为我,名声都不顾,要置英王于死地时,你却在护着英王。”明珠看着红了眼眶的恪王,冷冷说道,“这就是你们两个的不同。” 她突然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再叫本王妃日后看见你,你知道的!” 她不是一个手下留情的人,方才指点恪王那一指,已经有淡淡的粉末传到他的身上。 就算真心喜欢她,又如何? “滚罢!非要本王妃说破,叫你没脸!”明珠缩回了齐凉的怀里,冷笑说道。 恪王仿佛光天化日叫她给扒得一干二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他伤心地扫过明珠与齐凉依偎在一起的样子,突然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跑了。 “下次见他,只往死里打就是,怎还立着叫他侮辱你。”明珠揪着齐凉的衣襟儿恨恨地说道。 齐凉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喜欢叫你护着我。”他心里欢喜得很不能立时就将明珠揉进身子里去,抬头看着这后宫,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与明珠蹭在一起。 “咱们回家去。”回他们的家里去。 明珠迟疑了一下,哼哼着抱住了他的脖子,安分地蜷缩成了一团。 只是再想回家,也得先回南阳侯府不是?当明珠与齐凉到了侯府,顿时就叫昌林郡主一脸惊慌地拉住了 “听说陛下新看中了顾家的一个庶女,爱得不得了,是不是真的呀?!”昌林郡主顿足问道。 “据说是要封贵妃?!”南阳侯也探头问道。 “皇后都避其锋芒?”顾怀峰顾将军吭哧吭哧问道。 郡王妃沉默了。 短短时间,这流言流得连郡王妃都惊呆了。   ☆、第238章 “谣言止于智者!” 郡王妃都叫京中这快速传播并且面目全非的八卦给惊呆了。 她哼哼了一声,想到自己已经看破了真相,就用“愚蠢的凡人”的傲然眼神去看还在于自己叽叽歪歪的亲娘亲爹亲哥哥什么的,并冷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今日是我回门之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提皇帝做什么?! “哎呀我的珠珠呀!”昌林郡主感受到闺女那隐蔽的不开心了,哪里还管别的,急忙捂着脸扑了过来。 “爹爹的好闺女!”南阳侯左看右看了一会儿,也想扑过来,却叫齐凉给拦住了。 “岳父沉,不许扑。”凌阳郡王面无表情地推着岳父,拦着岳母,把明珠给揽在自己的怀里认真地说道,“珠珠只有我能扑。”他带着几分炫耀与不哭泣只面无表情的昌林郡主说道,“我的王妃了!” “美人!”昌林郡主冷冷地看着讨人厌的女婿,扭头就高声唤道。 赵美人从门口一身修长的裙装,手提宝剑而来,立在昌林郡主身边挑眉表示疑问。 “抽他!”因南阳侯特别废柴,因此最近昌林郡主有事儿没事儿不爱找他,只爱寻给力的儿媳妇儿。此时她就跟找着了靠山一样抓着赵美人的衣袖,含恨与她告状道,“真是太无耻!竟不许母女团聚。” “把珠珠给母亲。”赵美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抬起下颚与齐凉淡淡说道。 凌阳郡王报以冷笑。 “你是不是想死?”片刻,他凉薄的红唇迸出几个恶狠狠的字来。 “你试试!”赵美人面容不动,把玩宝剑漫不经心地说道。 “有话好好说,家和万事兴啊!”南阳侯眼瞅着儿媳妇儿要跟女婿在大门口掐起来,唯恐日后自家侯府也上了京中八卦榜,只好苦逼地出来打了一个圆场,见这两个一个“你给本王记住!”,另一个“洗干净脖子等着!”,就十分惆怅了。 明珠身处风暴眼没有什么想法,打了一个哈欠伏在齐凉的手臂上,一会儿就与他一同入了侯府。 “怎么瘦了呢?”昌林郡主一进屋就抱住了明珠,心疼万分地说道。 才两三日,明珠似乎生出与从前全然不同的妩媚风情,就叫昌林郡主很郁闷了。 她捏了捏明珠的小胳膊,便叹气道,“这回知道了?还是母亲身边叫你自在,是不是?” “阿凉对我很好,我没瘦。”明珠最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很公允地说道。 昌林郡主只当没听见,哼哼了两声。 “宫里头究竟怎么了?”昌林郡主细细地询问了明珠最近的日子,见明珠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去看齐凉,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儿很亲密,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好奇地问道,“才从宫里出来的传闻,说是那丫头叫陛下看中了?” “她叫什么来的?”昌林郡主与顾远问道。 “我怎么知道。”靖北侯这个庶女也算是仇人之女,顾远不一剑劈了就是客气了,哪里知道叫什么呢? “柳儿。”明珠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丫头怎么到了陛下面前?”昌林郡主之前见这丫头被打得半死,本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能翻身的,便侧头与顾远叹气说道,“虽叫外头寻常人家想着,给陛下为后宫是极荣耀的美事,只是宫中已经有荣贵妃,这再来个侄女儿共侍一夫,说出去多难听?” 没准儿就得叫人嘲笑顾家为了巴结皇帝,一个一个女孩儿往宫里送。 这可比为了前程把儿子一个一个往前朝去博功名难听多了。 且昌林郡主与皇后交好,确实不愿叫宫中再进新人,这回选秀黄了,她还挺高兴的。 “一个妾的庶女,平日里没有个正经的教养,可不是这样不要脸!”顾远恨靖北侯那个妾恨得牙根儿痒痒,哪里能见这庶女这样风光,且顾家的荣耀,他也不爱托在女子的身上,垂目冷冷地说道,“提起来都恶心!贵妃教养她这么多年,她竟与贵妃争宠起来,真是一样儿的轻贱!” 这话就重了,不仅骂了这庶女,还骂了贵妃,显然顾远已经对这两个很厌恶了。 明珠垂了垂眼睛,低声哼了一声。 庶女即将得宠,只怕靖北侯要得意了,她见顾远面上恼怒,便小声儿说道,“不是给陛下的。” “什么?”昌林郡主诧异问道。 “给宁王的。”明珠这才将宫中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就见父亲母亲嘴角都抽搐起来。 “这可真是……”叫昌林郡主说什么好呢? “这倒是不赖,左右一个庶女,做妾就做妾吧。”顾远本还担心皇帝若宠了那个庶女,庶女得意起来日后再在宫中与明珠为难,待听说这不过是给宁王做妾的,顿时就不发愁了,转眼笑眯眯地说道,“左右大哥名声很坏,一个庶女也寻不到好人家儿,陛下给做主,这真是极好的。” 他满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也是她自找死路,自己往陛下面前谄媚,还以为都看不出她的心机。”齐凉见明珠不说话了,小脑袋枕在昌林郡主的肩头有些想念的样子,探身便与顾远低声说道,“不过是个误会,只是叫我说,靖北侯更该误会一些。” 顾远嗯嗯地应了两声,突然一个机灵。 他回头呆呆地看了看正笑眯眯给明珠打扇的顾怀瑜,再看看齐凉,表情十分愚蠢。 “靖北侯若知道要做皇帝岳父,该欢喜了。”齐凉淡淡地说道。 这简直是要往死里坑靖北侯的节奏。 顾远都没法儿想象,靖北侯眼瞎得意猖狂,待日后美梦破碎,得变成什么样儿。 然而他也是烦死了靖北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他既然点头,齐凉便与明珠只当没有听说过后宫这个传闻,又有三公主不知为何保持了缄默,短短几日,京中便都是顾家女的好事了。不说在外如何得意,叫人奉承得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年,还十分张狂地说起自家庶女是个有来历的人,那降生时候百花齐放天降红光的靖北侯,只荣贵妃的宫中,就难得地热闹起来。 她失宠很久了,连恪王都受她牵连不得宠,宫中哪里还看得起她呢?冷落得只剩下寂静的风声来。 然而最近却十分热闹煊赫,几乎是当年她最得宠时的盛况了。 各宫等级不同的妃嫔都纷纷将许多的珍宝与贺礼送到荣贵妃的宫中,只是这次巴结的对象,不再是纵横后宫十几年的荣贵妃,而是荣贵妃身边那个从前不声不响,却一鸣惊人的好侄女儿。 虽妃嫔大多笑荣贵妃叫侄女儿夺宠,悉心养了一个白眼狼,不过谁都不会在面上露出什么。 只有许多的珍宝首饰衣料,表达出了后宫妃嫔们的心。 后宫冷落许久了,皇后最近专宠,皇帝不再踏足各宫,连静贵妃都给废了。这虽然有静贵妃自己作死的缘故,不过皇帝从前可没有这么凶残来的,若不喜,顶多冷落,哪里有抹了妃位往冷宫里送的呢? 众人绝望的时候,都以为皇帝这是不会再宠爱妃嫔了,皇帝突然对一个少女感兴趣,就叫大家都生出了希望。 都说了……赐宫花衣裳夸赞是个美人儿,是皇帝提起兴趣的套路,如今皇帝对这女孩儿赞了又赞,又叫皇后去给做衣裳好好儿打扮,谁心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呢?虽各宫心中都暗骂狐狸精,可是只要皇帝还对后宫感兴趣,那就好了。 有一就有二。 各宫也不在意去交好一个根基不高的小美人儿。 虽然恐皇帝不喜,各宫妃嫔不敢亲自来探望,只是嘘寒问暖却不少的。 不过这嘘寒问暖也分对象不是?顺便问问荣贵妃的,就半个都没有了。 荣贵妃缩在宫中,看着天外阳光晴朗,外头宫人们纷纷去讨好新人,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宫外,就见繁花似锦,可是一切的美丽都再也与她无关,只有对面那明媚的阳光下,一个志得意满的柔软少女,身上穿着光鲜华丽的衣裙,叫宫人们奉承着,发出了悦耳的笑声儿。 她看起来美丽悠闲极了,哪里还有往日在她面前的低声下气与本分呢? “你这个贱人!”荣贵妃这才明白自己是叫这柳儿给蒙了。当日她在后宫叫皇帝杖责,叫明珠给丢到她面前的时候,明珠说的是对的。这丫头就是去勾引皇帝去了,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宠爱了十几年,当亲闺女一样看的侄女儿,竟然才是那个伤她至深的人! 荣贵妃心都在滴血,这几天都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只能缩在宫中痛哭。 她多年的疼爱,甚至想要将她嫁给恪王,她却这样背叛她! 她本就是一个不能容忍脾气的人,见了柳儿这等下贱之人,努力提起脚步走过去,奋力就是一耳光! 柳儿往后一躲,只见荣贵妃踉跄一步,跌倒在地上,震惊地抬头看她。 她竟然敢躲开! “姑姑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我?”这柳儿眉眼之间就带了几分哀愁地看着荣贵妃,捂着脸似乎被荣贵妃的举动伤透了心,呜呜咽咽地控诉道,“陛下喜欢我这张脸,姑姑却要打坏了去,莫非是对陛下不满?” 她抽噎了一声,梨花带雨地说道,“我是真心喜欢陛下的呀,姑姑为何要对我这样坏?!”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贱人!”荣贵妃简直都要被这不要脸的给惊呆了,用力喘息,见她清泪点点看着自己,一旁的宫人只知道劝她不要哭泣伤了眼睛,却没有一个来搀扶自己,眼前顿时发黑。 这些宫人,竟然去奉承一个庶女了! “姑姑莫要骂我,我是陛下喜欢的人,您这样骂我,陛下该不高兴了。”柔美的少女轻轻叹息了一声,也不去扶起荣贵妃,只袅袅地拧着纤细的腰肢,风情万种地说道,“且我是为了姑姑呀!姑姑失宠了,思念陛下却见不着。如今我得宠,陛下宠爱我的时候,也能顺便叫姑姑看一眼龙颜,这都是我对姑姑的一片孝心呀!” 她笑靥如花,一脸为荣贵妃打算。 荣贵妃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9章 荣贵妃从未想过,什么叫深刻的背叛。 还是被至亲背叛。 这种痛苦,可比叫凌阳郡王妃坑害失宠时要强烈多了。 她只是尖叫了一声,便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跌在地上无声无息,虚弱的身体瑟瑟发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高高在上神采飞扬,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心如刀割,脸上扭曲,眼泪纵横。 顾柳儿见她这样怕人,恐叫人看见,急忙顿足与一旁的宫人叫道,“还不将姑姑送回去?!” 她到底是皇帝眼下喜欢的人,竟无人敢与她争辩,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荣贵妃给拖下去了,只有一个年长些的宫人觉得顾柳儿这是年少轻狂了,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姑娘也不要太过逼迫贵妃娘娘,一则叫陛下知道,只会说姑娘得知猖狂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一则……”她顿了顿,含糊地说道,“若贵妃气死了,只怕姑娘就要守孝了。” 荣贵妃这样烈性,没准儿就得叫这个背后插刀的柳儿给气死。 这要真气死了荣贵妃,不提荣贵妃身后的恪王,就是皇帝不也得觉得晦气呀? 这就是坑自己了。 因她说得明白,顾柳儿脸上的隐隐炫耀就慢慢隐去了,有些不安地低声说道,“可是,可是我方才……” “不如叫侯爷入宫,劝说一下贵妃。”这宫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见顾柳儿看过来,便柔声扶着她往一旁阴凉处去,口中慢条斯理地说道,“侯爷与贵妃是兄妹,总是能劝说贵妃叫她不要与姑娘为难。且侯爷是姑娘的生父,贵为侯爵,那以后就是姑娘在宫中的靠山!没有根基的美人儿,与背靠侯府的总是不同,不然三千粉黛,怎么就咱们家的姑娘,做了贵妃呢?” 没有根基,至多做个低位妃嫔,宠爱时风光,无宠时就是地上的尘埃。只有真正清贵的女子,才会升到高位。 荣贵妃所以为贵妃,就是因乃侯府嫡女的缘故了。 顾柳儿果然露出意动,有些感激地与这宫人说道,“多谢姐姐指点。” “若姑娘得势那一日,别忘了奴婢就是。”这宫人赔笑说道。 她又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顾柳儿觉得这宫人十分聪明,急忙问道。 “还有一事。”这宫人显然就是讨好了,都不必斟酌的,就与她赔笑说道,“奴婢听说姑娘乃是庶出?” 见顾柳儿的眼睛顿时红了,露出几分不快,她便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姑娘如今得陛下宠爱,这就是有了身份儿!英雄不论出处,您如今出去了,不比嫡女还风光?侯爷有了您,那才是上天赐下的福气,您只管与侯爷说,回去给您出气,好好儿处置那几个从前迫害您的嫡女,还有……您得宠了,也得惦记侯爷不是?侯爷的前程,也在您身上了,您别忘了侯爷呀。” 她一口气儿说了许多,顿时就叫顾柳儿连连点头。 她说到了她的痒处。 作为一个不叫人看重,甚至不能序齿的庶女,府里那几个嫡女,是顾柳儿心中最怨恨的存在。 她眯了眯眼,又迟疑了一下,便挺起了自己柔弱的脊背。 她以后可是皇帝的妃子,那些嫡女,自然也要在她面前折腰的! “还有凌阳郡王妃!”她突然含恨地说道,“她打伤了我,叫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陛下宠着王妃呢,您这个时候与王妃过不去,岂不是叫陛下不喜欢您?”这宫人便笑劝道,“慢慢儿来,先叫侯爷知道您的喜事儿呀!” 她说得句句在理,顾柳儿顾不得荣贵妃已经厥过去了,果然就想叫靖北侯入宫与她相见。只是后宫那里是随意能进来的地方呢?男人就更不可能了。 她煞费苦心,不知怎么才使银子买通了皇后身边的心腹宫人,得了皇后的允许叫靖北侯入宫,待见了靖北侯,想到自己的生母如今不知生死,她先哭了一回,又抹着眼泪与靖北侯伤感地说道,“女儿以为,再难见父亲了。” 她生得出水芙蓉一般,又穿着新衣裳,越发显赫了。 靖北侯就十分得意自己的眼光了,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锦衣坐下,先将一个匣子推给了她。 “这是助兴的合欢香,最难得的,好容易给你寻来,日后你得给爹拢住陛下啊!”靖北侯有些心疼地说道。 一百两黄金一匣子香,简直要逼得靖北侯去卖身了! 就这青楼还不爱卖呢。 “多谢父亲!”顾柳儿急忙将这合欢香放在一旁,眼睛都亮了,口中便感激地说道,“只父亲才关心女儿了,女儿日后有了前程,父亲也能在京中挺直了腰!” 她讨好了一番,正要说些别的叫靖北侯再给自己一点儿好处,就见外头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叫声,之后,一个披头散发的荣贵妃冲了进来,见了靖北侯顿时尖声叫骂道,“你这个贱人!生了一个小贱人,竟然敢抢我的陛下!” “胡说八道些什么!”若从前,靖北侯还与荣贵妃感情不错,只是眼下荣贵妃都失宠了,被皇帝喜欢的是靖北侯的闺女,那还有什么平和的呢? 靖北侯脸色一变,顿时起身将荣贵妃给推在地上,见她骇然看着自己,仿佛不能置信,便冷笑道,“疯疯癫癫的疯婆子!” 他早就不耐烦在趾高气昂的荣贵妃面前卑躬屈膝。 “你!”荣贵妃顿时哭开了,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她从前得宠的时候,在皇帝面前说过靖北侯多少好话儿呀,又给了靖北侯多少的好处,如今,这人竟然翻脸了。 她哭得绝望极了,没想到这年头儿,连亲兄长都不可靠了。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早叫你滚出去不要连累我的柳儿!”无耻之尤说的就是靖北侯了,他在外头还讨好着恪王,在宫里就对荣贵妃这般不客气,冷笑说道,“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这模样儿!年老色衰,疯疯癫癫,怎么与柳儿相比?识相点儿的,日后好好服侍柳儿,柳儿还能赏你一口饭吃!如若不然,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他想到老太太心心念念荣贵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踹了荣贵妃一脚。 “记住了,下回在对本侯爷叫嚷,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踢了踢只知道哭泣的荣贵妃,恶狠狠地说道。 “父亲别脏了自己的脚。”顾柳儿十分柔弱地说道。 靖北侯冷笑了一声,又上前将哭着趴在地上的荣贵妃给踢开一些,方才漫不经心地与庶女说道,“日后,她再敢张狂,你就抽她耳光!”他顿了顿,又冷笑道,“不行就关起来!看了都晦气。” “知道了。”庶女弱弱地应了。 荣贵妃此时全然没有维护她的人,看着这群狼心狗肺,自己却挖心掏费的畜生,嚎啕大哭。 “只是恪王……” “恪王在外头忙着呢,哪儿有时间入宫?”靖北侯说起恪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然而顺势看向顾柳儿的小腹时,又有了几分神采。 皇帝春秋鼎盛,顾柳儿又是青春年少。难保日后不会生下皇子,若有了皇子,那就是他的外孙,不比外甥亲近多了?想到这里,恪王都不是那么吸引靖北侯了,只连声叫顾柳儿赶紧承宠,靖北侯又想到可以日后将弟弟顾远踩在脚底,志得意满地出宫了。 他最近风光无限。 因皇帝喜爱他的庶女,因此京中很有些人与他亲近往来,连恪王,都对他另眼相看,存了几分敬畏。 也因靖北侯今时不同往日,因此恪王待他似乎客气了许多,还为他筹谋了一件极好的差事。 “舅舅久不上朝,如今霍然办差只怕措手不及,如今正有一件现成儿的好事。”恪王面容精致美丽,一双黑沉的眼叫他少年的容颜都变得深沉起来。 他许久没有入宫,自然对荣贵妃的境况全然不知,对靖北侯和气地说道,“本王门下有一河道总督,督促河道修建已然圆满,就等着月余之后大堤修筑好便往父皇面前请功。河道功在千秋,利在当下,又护百姓平安,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功劳。” “王爷的意思是?”这做了皇帝岳父真是很不赖呀,功劳都有人送过来,靖北侯眼睛就亮了。 恪王挑了挑眉,信手转了转手中的茶盏。 “这功劳众人瞩目,就算想要让与舅舅,也十分艰难。”他和声说道,“舅舅日后只说,自己才是暗中出力最多的那一个,出谋划策都是舅舅给办的,舅舅虽不在朝,却心系朝中。本王与他说好,将功劳全都留给你。”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复杂的操作,不过靖北侯越发点头了。 这世上再没有这样为自己着想的外甥了,靖北侯便生出几分感慨。 “多谢王爷了。”他拱手,志得意满地说道。 “何必客气,舅舅与本王,自然不必说谢的。”恪王微微合目,突然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本王才是该谢舅舅的那一个。” 他转头,不再去看靖北侯的那张十分炫耀的脸。 多日之后,就有工部官员上本,呵斥河道总督任上无能,竟将一切都托付给了本与河道无关的靖北侯,求其出谋划策,于幕后总揽全局之事。 靖北侯大人这种做好事不留名,任劳任怨为天下百姓的名声,顿时流传天下了。   ☆、第240章 一群朝臣一拥而上,纷纷赞扬了靖北侯深藏功与名的可贵风格。 都说侯爷外表看上去挺不是个东西,原来这般为天下着想呢。 皇帝想了想,心中颇为疑惑靖北侯为何叫人给提起来,因此,只是表示知道了。 至于赏赐,以后再说,皇帝必须考察考察,这功劳究竟是不是靖北侯的。 他先治罪河道总督连自己的本分也做不好,又怀疑靖北侯之事,有人在背后作祟。 且靖北侯表示确实自己出了力的,河道之事,河道总督问到他的面前,他为了天下为了皇帝,都是自己的主张,虽没有亲力亲为,只是他什么都知道。 齐凉冷眼瞧着,就觉得此事有点饿狗屁不通,盖因河道之事忙碌的时候,靖北侯正被南阳侯揍成狗,趴在床上奄奄一息呢。 不过他敏锐地感到这其中有一点阴谋,并未多说什么,冷眼见靖北侯下朝之后呼朋唤友地走了,这才冷笑了一声,请岳父南阳侯老大人上马,自己推拒了热情的“一起回家吃饭!”的邀请,快马加鞭地回了自家王府。他一跳下马就往后院儿去了。 王府之中奢华宽阔,最后头就叫齐凉全都改造成了药园子,一进入其中,就是扑鼻的清澈的青草香气。 齐凉抽了抽鼻子。 或许是近朱者赤,最近他似乎越发喜欢药材的香气,还觉得很好闻的。 他丢了手中的马鞭给了身后的小厮,叫他不必跟着,自己一路到了药园子中。 就见满园的绿色之中,一株极高的树木之下,一个小姑娘正伏在软榻之中,抱着一株草药昏昏欲睡。 她吧嗒吧嗒嘴儿,满足地蹭蹭草药,又哼哼唧唧地睡了过去。 阳光透过树木投下斑驳的倒映,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睡得暖洋洋的,还时不时扒拉一下自己的小耳朵。 齐凉安静地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眼里,现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狸猫的影子来。 他咳了一声,将这惊悚的感觉给放在一旁,上前将明珠揽在怀里,自己也上了这软榻,抱着明珠一起睡了。 只是这软榻不大,一个小小的郡王妃是装下了,然而君王的身姿修长,哪里能容得下呢?明珠吭哧了一声,觉得不舒坦了,张开了眼睛看见齐凉,顿时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然而她见是白天,又哼了一声推他道,“不要和我挤在一起。”她一脸嫌弃得不得了。 “叫我歇歇。”齐凉低声央求道。 “挤!”冷酷无情说的就是郡王妃了。 凌阳郡王仰头想了想,彻底占据了整个软榻,将明珠小小的身子都放在自己身上,叫她趴在自己的身上。 明珠恐跌下去,越发不敢动弹了。 齐凉眼里透出得宠的笑意,伸出手将明珠纤细的腰肢环在他的手臂之间,带着几分炙热地凑上去咬她嫩嫩的小耳朵。 “不要怕,我护着你呢。”他顺着她柔软清凉的耳侧缓缓而下。 “不给啃!”最近郡王妃真是叫天天不应啊,也不知凌阳郡王吃了什么,精力惊人,就算郡王妃点亮了装死技能,也差点儿就叫这坏蛋给作死在床上了。 她警惕地推开了齐凉,见他委屈地看着自己,哼哼了一声蜷缩在他胸前,小爪子握住他的衣襟儿小声儿说道,“累,想睡了。”她蹭了蹭齐凉的脖子,带着十分的信赖,叫齐凉身子僵硬一瞬,又无奈地松开了一些。 她总是会叫他妥协。 “今日上朝,靖北侯得了很大的好处。”他抱着明珠低声说道。 “别说他,烦!”明珠哼哼着说道。 明岚前些时候出嫁,明珠因是在新婚并未去看望她,只是听说过得不错。 杨容是一个十分正直的青年,既然说了不要辜负明岚,自然对她极好,唯一的不如意,就是因靖北侯名声坏的缘故,杨家对明岚颇有微词。 特别是当日英王被夺爵,顾明玉竟跑回家中不肯与英王共进退,虽然叫顾家捆着回去,却已然叫人诟病顾家女孩儿的品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虽很明智,不过却叫人心寒。 谁知道明岚,是不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呢? 因此明岚在婆家颇有些艰难,不过杨兄待她很好,又有她长姐就是韩国公夫人,堂妹又为郡王妃,一时杨家也并没有对她十分苛刻。 她既然过得蛮好,明珠就对靖北侯府再也没有什么在意的了。 她虽然还有几个堂姐,不过并不熟悉,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哪里还会管她们的死活。 “陛下怎么还不赐宁王妾室?”她揪着齐凉的衣襟儿眼巴巴地问道。 皇帝说好了要将顾柳儿赐给宁王做妾,只是到了眼下还是没有动静,就叫明珠有些急迫了。 “不急,再等等。”齐凉眯了眯眼睛,抱着明珠含糊地说道。 眼下因顾柳儿之事,靖北侯正抖着,荣贵妃正哭着,说什么都不能叫这好事儿早早完结了不是? 他抚着明珠雪白的小脸儿,带着几分爱惜地说道,“最近宫里乱,你不喜欢,就不要入宫,免得看见讨厌的人生气。” 各宫都在巴结那个顾柳儿,隐隐还有嘲笑皇后年老色衰只怕要拢不住皇帝的话,齐凉不想叫明珠听见这个生闷气,见她乖乖地应了,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在怀里说道,“不过是些女子的嫉妒,难看极了,不该污了你的眼。还有靖北侯府,日后,你不要亲近。” “本王妃不必你提醒!”明珠懒洋洋地抓了抓齐凉雪白的脸。 她恍惚地觉得,齐凉似乎笑了一下。 “你二堂姐就算了,以后不要为她再费心。”齐凉侧头轻轻咬着明珠的指尖儿,不耐地说道。 不知为何,哪怕明珠并不在意,可是他其实是十分不喜欢顾家女的。 只明岚,就叫明珠不知操了多少心。 明珠叫他将指尖儿咬在口中舔舐啃咬,只觉得一片酥麻,顿时就软在了齐凉的身上。 然而她不能反驳的是,其实心里还觉得挺舒服的。 “咱们进屋睡罢?”药园子里就有一个小小的药庐,齐凉目光闪烁,垂头看着明珠几根叫自己咬得带着晶亮水意的手指。 他在明珠耳边吐出一口灼热的气,顿时就叫郡王妃警惕地摇头! 不过她身上还带着几分颤抖,竟不能说话,不得不翻过自己的小身子,装死。 她紧紧闭着眼睛,袒露自己的小肚皮,抖着耳朵恨不能吐出自己的舌头。 齐凉看着她紧张得炸毛儿的样子,眼前又是一个恍惚。 “像狸猫。”他脱口而出。 “什么?!”明珠心中一跳,几乎跳起来! 这人怎么知道郡王妃上辈子是只狸猫的?! 迎着明珠有些紧张的目光,齐凉却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也觉得自己霍然说出狸猫实在有些奇怪,不过明珠素来喜欢狸猫,从前给皇帝与皇孙讲狸猫的故事,连花灯都是狸猫图案,他便不以为意,只将心中那点小小的迷茫与悸动丢到一旁,抱着明珠严肃地说道,“你醒了?” 他的手就在明珠的腰间慢吞吞地划过,深深地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意思在里面了。 明珠顾不得狸猫啥的了,急忙翻过身来继续装死! 齐凉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一举一动都叫人欢喜到了极点,他抱着她在怀里,就觉得一切的阴鹜都散去,心里是一片的安宁与幸福。 她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就很幸福。 “我的珠珠。”他抱着僵硬着小身子努力不要动一根手指的妻子,将她小小一团,都揉搓在自己的怀里。 不知何时,装作睡着的明珠真的熟睡了过去,齐凉只安静地抱着她,什么都不做,却不觉得厌倦与不耐。 夕阳西下,感到凉意,他才抱着睡得只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姑娘一同回了屋子,他给明珠脱了鞋子,见她顺势就往床里头滚,怀里还抱着那白日里的草药,也不在意床上是否会被弄脏,自己出去打了水来给明珠洁面。 都收拾利落了,他眼睛转了转,往外头叫小厮取了一盘子烧得嫩嫩脆脆的小青菜,方才侧卧在明珠的身边,将小青菜送到明珠的鼻子底下转了转。 一只小姑娘哼哼唧唧,顺着这清香味儿爬起来,闭着眼睛去叼小青菜吃。 她吃了一口,眼睛一亮,显然是清脆鲜嫩的口感征服了她,急忙张眼,就着齐凉的手,一口一口吃掉了所有的小青菜。 她吃过了小青菜,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正要翻身继续睡,却叫一个俊美的青年,将自己压住了。 “做什么?!”她横眉立目地问道。 “吃了晚膳不要立时就睡,对身子不好。”齐凉信手将盘子丢在一旁,压着明珠的肩膀,严肃地说道。 “会积食。”他信手摸了摸明珠的小肚子。 郡王妃叫这只手摸得哼了一声,浑身酸软得连跟手指都抬不起来。 “得消化,得运动……”齐凉见一抹潮红在她雪白的耳后慢慢地浮现出来,目光顿时幽深起来。 他俯下了身,顺势将呜咽了一声的小姑娘压得动弹不得,修长的手指翻飞,悉悉索索地解开她的衣带,顺便厚颜无耻地说道。 “都是为你身子好!真的!” 生命在于运动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1章 无耻的凌阳郡王再次闹了一整个晚上。 郡王妃打定主意装死,却叫这人可怜巴巴地蹭着脖子给叫起来,实在是累得够呛。 她的身子虽然近些年调养得不错,不过到底是个羸弱的女孩儿,哪里撑得住年轻力壮的青年这样闹她,因此气得要死,一口啃在了齐凉的脖子上哼哼唧唧地不撒嘴表达自己的愤怒,然而不知这又招了什么了,齐凉越发地兴奋起来。 叫齐凉压在床上吃来吃去的时候,郡王妃特别后悔。 早知道,晚点儿嫁给他就好了。 不过齐凉却心满意足,见明珠嘴里含恨,可是却攀附着自己,柔软得仿佛能化在身上,更觉得自己不要脸非要提前婚期是正确的选择。不过他到底顾忌明珠的身子骨儿,见她疲惫得不行,便抱在怀里一同睡了。 第二日他起身,见明珠在自己怀里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也不起身,只将她抱在怀里。 他喜欢每夜与明珠纠缠缠绵的亲密,也喜欢这样静静地相互拥抱,什么都不做的平静。 他心疼地给明珠摸了摸头上散乱的头发,隔了一会儿,方才轻轻起身。 明珠感到自己被放开,小小地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叫齐凉心里一软。 他一回头,就见明珠小爪子扒拉着锦被,似乎在寻找自己。 他低声咳了一声,恐自己爬上去忍不住再吃一回自家王妃,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卧房。 正房之外,秦桑与一个小厮正屏气轻声地一同立在廊下等待吩咐。 “珠珠睡着,不许吵醒了她!”齐凉难得的温情看见秦桑就落下来了,十分不喜欢地冷冷地说道,“她若不舒坦,看本王不把你送回侯府的!”这就是故意找茬儿了,只是秦桑素来不得齐凉的喜欢,默默地忍了。 当然,心里骂娘也不必说出来叫大家不开心了。 “王爷?”那小厮急忙上前赔笑,不着痕迹地将秦桑护了护。 “府中无事,与陛下说,本王病了,今日不上朝了。”齐凉缓缓地说道。 “您已经病了好几回,只怕陛下处……”打从凌阳郡王大婚之后,那就经常生病不上朝, 一次两次还有人信,如今宫里皇帝已经跳脚大骂狼崽子了。这小厮也很苦逼地搓手为难地说道,“说是什么病呢?” “旧伤复发。”齐凉就觉得小厮很不伶俐,给主子寻一个不上朝的缘故都没有主意,不由觑着他冷笑问道,“莫非连这个,也要本王给你想想?!”这么笨的小厮,真是叫凌阳郡王很不高兴。 “奴才知道了。”这一回,连小厮都在背后默默骂娘了。 见秦桑与自家小厮气焰都被自己打了下去,齐凉便舒坦起来,回头压低了声音与这两个笨奴才吩咐道,“昨日的小青菜很不错,珠珠很喜欢,白天再做些。再用些清粥,不必十分油腻,珠珠不喜欢肉,少上些。” 他吩咐了这些,见着两个都记下,便狠狠甩袖道,“都用心!不然,本王眼里不揉沙子!” 两个笨奴才都不敢抬头,恐仇恨的目光叫这狗屎郡王看见。 凌阳郡王却觉得自己是在教导这两个如何服侍明珠,正说得兴起,就见外头匆匆进来了两个侍卫,顾不得齐凉的冷眼急切地说道,“王爷!外头宁王府的车架来了,说是来与王爷求情的。” “打出去。”齐凉冷淡地说道。 “宁王殿下也一同过来了,这……”若只有宁王妃,齐凉也不是第一次将她打得满街乱窜,只是宁王一同前来,这是齐凉的亲爹,不久之前这郡王还在刷自己孝顺生父的好名声呢,这些侍卫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宁王带着宁王妃前来,显然是不怀好意。 齐凉与明珠大婚日久,却从未上门拜见,没准儿这回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奴才做主,请他们往花厅中去了。”因顾忌将宁王拦在王府之外,宁王与宁王妃吵嚷起来,说些不好听的话叫齐凉跟着名声不好,在几个侍卫只好将人都放进来。这关上门,就算在王府闹得天打雷劈,外头也不知道不是? “哼!”齐凉知这是侍卫的好意,冷笑了一声止住这侍卫的话语,抬脚就往外头去。 他才走出门口,就听见身后明珠恹恹地问道,“做什么去?” “你起来做什么?”想必方才那侍卫高声叫明珠醒了,齐凉顾不得用白眼儿去看侍卫,上前将明珠扶住,见她穿着家常的衣裳,干净秀雅,便和声说道,“不过是宁王来了,你不必操心,还有我的。” “我想去见见。”明珠还没见过宁王妃呢,将头压在他的手臂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何必看这么恶心的人。”齐凉皱眉。 恶心才要与齐凉一同分担。 明珠只摇了摇头,牵住了齐凉的手。 齐凉手中微微一顿,反手用力握住了。 “不管面对什么,夫妻总是一体。”明珠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好人。 晚上叫坏蛋欺负得哭哭啼啼,白天还要跟他共进退。 齐凉的嘴角飞快地挑起了一瞬,轻声应了,一条修长的手臂将她虚虚地护在怀中。 上房离前院儿的花厅并不十分遥远,明珠摇摇晃晃地与齐凉一同走到花厅之外时,就嗅到了里头传来了淡淡的花香,这花香满熟悉的,她便挑了挑眉,与齐凉一同几步进了屋子,就见此时屋里头满满当当都是人。 宁王阴沉着脸端坐上手,面容似乎更加俊美白皙,仿佛年轻了十岁,俊美逼人。 他的身边正端坐着一个美丽婀娜的宫娤女子,这女子生得清丽妩媚,一颦一笑都带着几分与众不同的柔弱之风,她穿着得也不是十分贵重的衣裳,不过是飘逸的丝萝,弱不胜衣,叫人看起来都不敢高声。 恐叫她露出惊吓的表情。 这女子的身后立着一个美人儿,正是静王敢出继却不敢纳入府中的那个姑娘。 明珠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嗅到这少女的身上那隐隐的花香,再看了看宁王那美玉一般剔透的俊美,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然而看到宁王身边的一个目光闪烁,带着几分恨意的青年的时候,却哼笑了一声。 这不是那个倒霉学狗叫的齐欢么。 “你们来做什么?”齐凉见着兴师动众,显然是要大闹的阵势,冷冷地问道。 他有些后悔带明珠一同来看热闹了。 “你这个逆子!”宁王见了齐凉实在气坏了,因齐凉的缘故,他名声不好了不必说,甚至叫静王给坑了一把降为郡王,这都叫宁王给算在了齐凉的身上,这儿子跟仇人也差不多了,且他见齐凉对自己无礼,也十分恼火。 “狗嘴吐不出象牙。”明珠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宁王暴喝! “陛下早就说过,叫你老实,你连陛下的话都不放在眼里,这就是大罪。”明珠垂着眼睛微微抬起了下颚,看着这几个瞠目结舌看着自己的蠢蛋,漫不经心地说道,“一样儿的郡王,凌阳郡王府里,没有你撒野的份儿!” “我是他老子!” “养过没有?没养过也好意思说是阿凉的爹?”明珠顿时冷笑,抬眼带着几分阴郁地说道,“少说没用的,今日做什么来了?!怎么着?宁王府败落,瞧着咱们王府兴盛,因此来投靠沾光儿打秋风?”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一些,宁王都气坏了。 他也知道,就算将今日明珠对自己的不敬传出去,也是没人信的。 明珠的名声极好,他却素有欺凌长子的名声,没准儿就得叫人非议一句欺负长子夫妻。 他早年从没有半点儿不顺,哪里受得了这个,眼睛都气红了, “郡王妃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吧。”见宁王气的翻白眼儿,嘴里却说不出什么来了,战斗力简直不能直视,宁王妃如花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失望,含着眼泪哽咽地说道,“王爷也是关心郡王妃呀!您嫁给阿凉,这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却从不上门拜见,王爷多失落伤心呢?如今上门,不过是想要看看儿子儿媳,看一眼就满足了。” 这话说得挺凄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明珠与齐凉不孝,连宁王这个生父都不放在眼里。 “去,打这个贱妾。”明珠从不与贱妾对嘴,扭头与齐凉指着这个女人淡淡地说道。 她的吩咐,齐凉哪里有不应的呢,应了一声,上前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竖子安敢!”宁王见齐凉在自己面前就敢打自己的王妃,顿时厉声阻止。 “打她!”明珠的声音也挑高了起来。 就听一声惨叫与响亮的耳光声,宁王妃竟连同身下的椅子一同翻倒,滚在地上。 她在地上滚了几下,满身的泥土,一张美丽无双的脸上,高高肿了起来。 她嘴角带着血痕,一张嘴就吐出两颗后槽牙。 她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惊恐地看着齐凉。 就算是从前打人杀马的时候,齐凉也没有这样凶狠过。 “王爷!”这回她是真的哭了,一口一口地吐着嘴里的血水,与宁王哭着唤道。 “你……” “这才是真哭。贱妾做戏,糊弄宁王殿下。你是我家王爷生父,本王妃看不惯她糊弄你的真心,替你收拾她,叫她日后再不敢待你虚情假意。” 郡王妃板着自己的小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242章 “你!” 宁王目眦欲裂。 他出离地愤怒了。 这耳光抽在宁王妃的脸上,疼在她的脸上,可是其实,是老大一个耳刮子重重地抽了他。 齐凉与顾明珠这是半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你竟敢忤逆!”宁王气得直哆嗦,他最近的身子本就不大康健,再叫明珠这样气了一回,俊美的脸都白了,哪里还有一点儿风姿呢? 见他摇摇欲坠,后头那个宁王妃的好侄女儿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他靠在美人的怀里用力喘息了片刻,这才指着明珠厉声道,“你竟敢不孝?!这是顾家的家教!”他哆哆嗦嗦地大声叫道,“嫁到王府,你就原形毕露了不成?!” “王爷不要生气。”宁王妃见自家好侄女儿侍奉宁王,目光闪了闪顾不得哭泣,急忙抱住了宁王的腿。 那少女垂头,带着几分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明珠扫过这三个的官司,冷笑了一声。 “什么是孝,什么是不孝?”她反唇相讥地说道,“本王妃为了你不给人欺骗,愤然出手,已经是天大的孝道!方才阿凉出手,都是为了你,本以为会得一句感谢,没有想到农夫与蛇,你倒打一耙!” 她伸手叫齐凉立在自己身边,冷淡垂目说道,“说起来,你还没有谢谢本王妃仗义出手!这年头儿好人是做不得了,真若不满,咱们只能往陛下面前走一趟,嗯?!” 她声音微弱,仪态纤纤,可是却叫齐凉立在身边,露出几分冷酷的威势。 宁王……宁王如今如何敢往皇帝面前呢?没准儿一个不好郡王都做不成了,只好拿怨恨的眼神看着明珠。 “王妃不要这样无情吧!”宁王被明珠的无耻震惊了,实在说不出话来,挨了一个耳刮子的宁王妃顾不得身上衣裳凌乱,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几乎是爬到了明珠的脚下。 她哀哀凄凉,十分无助,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仿佛匍匐在明珠脚下并不会叫她感到可耻,声音悲凉地叫道,“不管如何,到底是王爷的血脉!多年不见王爷,不侍奉王爷也就罢了,如今大婚,怎能不来拜见父母呢?” “当年,你就是这样跪在我母亲面前。”这番贱妾的做派叫齐凉脸上生出冷酷,冷冷地说道。 宁王妃一震,垂了头不肯说话。 “当年你无依无靠,跪在母亲面前哭得可怜,母亲好心,将你收留,没想到你却暗通曲款,勾搭成奸。”齐凉继续说道。 谁并未指名道姓,然而能与宁王妃勾搭成奸的,自然只有宁王了。 “我与王爷也是情不自……”宁王妃才哭到这里,就叫齐凉一脚踹在了嘴上! 这一下动作极大,明珠就听宁王传来一声大叫奔来,眼前的宁王妃竟闷不吭声地被踹飞了出去。 齐凉这一脚并未留情,力气很大,她就见宁王妃口中喷出鲜血与门牙,整个儿美丽的脸都糊涂成了一片,仰天翻到在自己面前浑身抽搐。明珠冷冷地看着宁王悲愤地冲到自己的面前,只抬手,叫齐凉又是一个耳光,抽在了宁王妃那个侄女儿的脸上,眼见面前已经没有人碍眼,这才不怀好意地看向齐欢。 这小子从一开始,哪怕宁王妃被齐凉扇了一耳光,也没有动作。 他似乎被吓坏了,躲在一旁甚至不敢看明珠的脸。 明珠顿时冷笑了一声,抱住了齐凉的手,恹恹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哼哼道,“自己上门找打,活该!” “你这样不敬长辈,早晚有报应!”宁王与宁王妃是真爱呀,此时已经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宁王妃给抱在怀里。 他悲愤之中,就见宁王妃小小地□□哭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向齐凉的眼神越发痛恨,高声骂道,“小人得志!陛下被你们蒙蔽,倒叫尔等畜生当道!”他只觉得苍天无眼,又恨明珠半点儿体面都不给自己,抱着宁王妃,只觉得心如刀割。 “滚吧。”明珠抬了抬自己的下颚慢吞吞地说道。 宁王仇恨地看着她。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郡王妃显然已经被千刀万剐。 “郡王妃好狠的心。”宁王妃是嘴里说不出话了,齐凉这一脚彻底将她堵住了嘴,她的好侄女儿便捂脸躲在宁王身后啼哭道,“姑母到底是你的婆婆!你大婚之后不往王府来拜见婆婆也就罢了,我姑母亲自上门,你竟然还这样狠毒!” 她哭得伤心极了,直指明珠不孝,不将婆婆放在眼里,正在此时,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些喧哗之声,片刻,就有几个脸上带着笑容的锦衣华衣男子入门。 这几人大多年到中年,仪态清贵,明珠垂头想了想,觉得眼熟。 仿佛皇后当日寿宴,这几个都是坐在宗室上首。 虽宗室以德高望重的宋王为首,不过这几个正当年,显然说话十分有用,乃是宗室之中领头儿的。 这几个一进门,明珠便意味深长地扫过了脸上一喜的宁王。 “各位叔伯为何不请自来?”齐凉今日收拾宁王妃收拾得很痛快,见来了人,便皱眉问道。 这说笑而来的几个宗室看见这上房发生了血案,顿时就笑不出来了,其中一个看了看地上抱在一处十分虚弱的宁王夫妻,再看看趾高气昂的齐凉夫妻,便迟疑地问道,“不是你下了帖子叫咱们过来,说是新娶了王妃,要设宴……” 他说到这里,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带着几分不善地去看地上的宁王,显然是发现大家叫宁王给坑了。因此事太坑,有几个脸上便露出怒容。 明珠哼笑了一声。 “虽是我骗了各位兄长,可是今日兄长们也看见了,这逆子实在是忤逆到了极点!”宁王这圈套如今都使了连环计,又觉得自己十分高明,将宁王妃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也不抹掉宁王妃沾在衣襟上的血迹,上前红了眼眶垂泪道,“家门不幸,出此逆子!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若不是他如此狂悖,我怎会劳动兄长们,来为我做主,也人赃并获?!” 他愤而回头,指着罪证宁王妃。 “这个……”宁王早就失势,凌阳郡王才是蒸蒸日上,因此宁王盘算得很好,却无人响应。 他早前叫齐凉坑害了一把坏了名声,如今也要证据确凿,来败坏了齐凉。 有人顿了顿,便勉强说道,“这是王弟家中事,与我们说来又能如何呢?” “宗室守望互助,兄长们难道与我不是一家?!”宁王顿时大声问道。 他咄咄逼人,有人本就今日被他骗来带了几分恼火,闻言就很不快了,只是到底齐凉这一次太凶残了些,宁王妃那张脸都叫给踢去了一半儿似的,竟不能脱罪,因此众人便缄默了起来。 明珠抖着小耳朵看着似乎宁王说话不是很好使了,这才慢吞吞上前示意一番,指着宁王妃缓缓地说道,“各位……叔伯,”她很不自在地绷着自己贤良淑德的脸皮,缓缓地说道,“此事,我们夫妻十分无辜。” “无辜?!”宁王顿时冷笑。 “所以打她,乃是她形状骄横无耻,哄骗宁王,做儿子的,自然看不得贱妾哄骗生父是不是?且不过是贱妾扶正,虽有王妃之名,然叔伯们这些年应该知道,她并无王妃的德行言行,依旧是妾室做派。既然自甘下贱,自己跪在我与阿凉面前,那就依旧是个妾!阿凉为宁王愤怒,愤而出手虽然重了些,不过情有可原。”她用诚恳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几个宗室。 这就叫宗室们都点头了。 宁王继妃弱柳扶风悲伤春秋对月流泪动不动就下跪什么的,这些年在宗室女眷之中很有八卦的市场,他们自然也是听过的。 为人正妃,怎能矫揉造作,依旧是妾室的做派呢? 正妃是王府的体面,如此,齐凉看不过去,为宁王教训一下,确实情有可原。 “阿凉忤逆,我们不会认。宁王殿下本身,我们可没有碰过他一根手指头。”明珠淡淡地说道。 这就很明确了,齐凉依旧是那个纯白如雪,生父抽耳光都担心生父手疼的好孩子,如今,乃是妾室继母作祟,离间父子亲情。 宗室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几分笑容。 宁王叫明珠这颠倒黑白给惊呆了。 宁王妃满嘴的道理与谋算,可是眼下却说不出来,眼泪流得更凶了。 “既然各位叔伯在此,本王妃也有话要说。”明珠扭头看着宁王,神色冷淡地说道,“都说有了后母,就有后爹!王爷再三苛待我家阿凉,难道不是欺负他是没娘的孩子?!” 她脸色平静,可是就算是铁石心肠的大老爷们,也觉得心里酸涩起来。世人大多更偏向弱势的一方,齐凉正在黯然垂头,宁王却咄咄逼人,又是先来算计儿子,想要扣个罪名给他,果然是十分不慈的父亲,便都纷纷叹息了起来。 “阿凉待王爷素来孝敬,你要他的命,他也从无二话,只是如今不行了。他是我的丈夫,他的好坏,还连着我的生死。” 明珠对宗室们颔首,眉目之间带着几分清冷地说道,“我知道枕头风厉害,贱妾手段也高明,明明是我家王爷的世子爵位,您想给阿凉扣一个帽子,夺爵,是也不是?”她一抬眼,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了然。 宁王闭嘴了。 这个……确实是这样…… 不过众目睽睽都是宗室的,承认了多羞涩呀…… 作者有话要说:  242 ☆、第243章   “这个……”大家看向宁王的眼神就不大对劲儿了。   这些年宁王府中一直很热闹。   先是宁王妃哭诉齐凉对她动手,惶恐万分,后又有宁王这等在众人面前对亲儿子喊打喊杀。   再如何,这也过了。   虎毒不食子不是?   “阿凉是嫡长子,世子位,本就该是阿凉的。”宗室们扫过微微颔首,小脸儿十分严肃的明珠,目光闪烁了一下便纷纷与宁王说道,“再如何,阿欢也是弟弟不是?阿凉并无多大过犯,怎能越过阿凉,倒将爵位给了幼子呢?”   又有人叹气与脸色涨红的宁王说道,“当年之事……你也是……得了便宜就算了,怎能赶尽杀绝呢?”宁王与妾室生生逼死了齐凉的生母,齐凉就够可怜的了,没想到妾室还依依不饶,非要将齐凉打落尘土。   “这就是最毒妇人心了。”有人感慨地说道。   这何等是简简单单的毒呢?简直就是下了□□!   要不怎么说纳妾当小心呢。   纳了这么个歹毒的妾,祸害死老婆也就罢了,很可能叫自己都断子绝孙呢。   “不是……”这是叫来给自己张目,不是为了讨伐自己的呀,宁王顿时急了。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明珠在一旁斜着眼睛冷笑道,“阿凉不是一个口舌伶俐的人,吃了委屈默默忍了从不说一句半句,只是本王妃,眼里不揉沙子。”   她仰头扶着确实不爱动口只爱动手的齐凉傲气地说道,“不该是咱们的,放在咱们眼前求着咱们要,咱们也不会要。只是本就是咱们的,谁也都不能抢走!”她转头与几个宗室认真地说道,“谁想抢我们的东西,反击一下,也没有反击到宁王身上去,这还是很孝顺的,是不是?”   她的眼睛清澈纯良,叫大家都无语了。   这个……把人打成这样儿,睁眼说瞎话也是没谁了。   只是明珠外祖乃是宋王,那可是宗室里的老祖宗了,宗室本同气连枝,这几个宗室想了想,便微笑颔首,表示同意。   “你们!”宁王见他们竟然还点头,是不能给自己做主了,顿时气急败坏。   “你也消停些罢,阿凉还是对你存了孝顺之心,不然你这样欺凌,怎么都舍不得与你动手呢?”就有人劝说道,“阿凉的人品如此,你欢喜还来不及,莫非一定叫阿凉去死,给你的幼子让位,才是孝顺?”   有几个脸色就很不善了,盖因虽然宗室大多妻妾成群,只是如宁王这等宠妾灭妻灭得众人皆知的真不多,如今宁王上蹿下跳,只会为人笑柄,叫人笑话宗室的体统。   谁愿意被嘲笑呢?   “他已经是郡王,为何不能将爵位让给弟弟?!”宁王绷不住了,顿时顿足大声道出了真心话。   他如今也只是一个郡王,齐凉如何还能以郡王之身,去再做另一个郡王世子呢?   这么多年的宠爱与陪伴不是假的,宁王只想把爵位给爱子齐欢,叫他日后能在京中立足,这又有什么错呢?   这难道不是一番慈父之心?   “一人独占好处,这难道还对了不成?他弟弟们都要饿死,他却冷眼旁观,一点都不肯伸手救一救。”   宁王几乎泪如雨下,苍白俊美的容颜之上,都是楚楚可怜。   宗室们沉默了。   “阿凉得了郡王位,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明珠今日就是要在宗室面前将事情掰扯明白,省得日后叫人诟病齐凉种种,因此格外有耐心地说道,“我听说阿凉曾入军中,历经数年,轻伤重伤加在一起数不胜数,方才换了如今的郡王爵位。”   见宗室们点头,显然是认可她的话,她便心疼地摸了摸齐凉的手背,与他双手交握昂然地说道,“宁王府中子弟吃喝玩乐,奢侈享受的时候,阿凉在吃苦,郡王位,是应得的。”   “没错。”当年齐凉倔强,从襄阳侯门下出师就去打仗,确实战功不少。   也是因他确实乃是从沙场厮杀之下脱颖而出,因此横行京中,无人敢招惹他。   “宁王府的郡王世子,却是阿凉应该得,理所当然。”明珠垂目继续在宁王怨恨的目光里淡淡地说道,“担心儿子们吃不上饭?也叫他们投军去!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日后,也叫他们自己亲手挣个军功,那才是自己的本事。自己若没有本事,又生得比我家阿凉晚上一些,”她抬眼,露出几分恶意的冷笑,看着对面瑟缩的齐欢,冷酷地说道,“活该饿死!”   这话说得十分叫人心中发寒,不过迎着明珠的犀利的目光,几个宗室却都忍不住唏嘘了起来。   他们看着明珠与齐凉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有些感慨齐凉的好运气。   他虽然生母早逝生父无情,经历了许多的坎坷与风雨,可是如今却还是有一个人,与他并肩立在一起,为他不平,为他说话的。   齐凉只感到心里酸涩,又有些温热欢喜,垂头看着仰头仿佛是在庇护自己的明珠,眼睛里似乎有些湿润的感觉。   这个女孩儿是他的,是只属于他的。   他扣住明珠的手指,心里却一片踏实。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齐欢投个屁的军,只怕重剑都提不起来的。   宁王这就发现明珠很不好惹了,心里有些后悔贸然前来,然而已经骑虎难下,跌足指着她骂道,“妖言惑众,你实在可恶!他已经做了郡王,何必还与弟弟争?就算他得了王位,日后能叫什么?凌阳宁郡王?!吃这么多,也不怕噎死!”一个人非要两个郡王的头衔,宁王就觉得宁王妃与自己的哭诉很有道理了。   这也太贪心了些!   “王位的事,就不必你操心了。”明珠累了,趴在齐凉的手臂上恹恹地说道,“日后我与王爷多生几个儿子,自然有人袭爵。”   这等无耻,就是宗室都不能直视了。   不过明珠看似柔软,实则十分不好惹,她的靠山来头都不小,还嘴里总有大道理,就叫几个宗室彼此眼神示意,以后不要招惹她。   不然也大庭广众来这一下,还要不要做人呢?   没见宁王都要气死了?   宁王妃都要被打死了?   “你,你口口声声孝顺孝顺,又为何不来拜见本王?!”宁王本已经叫明珠逼迫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他身后那少女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眼睛一亮,又与几个宗室控诉道,“不管如何,我都是生父!大婚之后,这两个畜生就从未上门!就算……”他指了指后头垂泪的宁王妃冷冷地说道,“到底是婆婆不是?竟视若无睹,这顾侯家中家教,实在匪夷所思!”   “至少也要给姑母磕个头吧?到底是上了玉碟的正妃。”那少女便含泪说道。   若明珠不磕头,就是不敬不孝,可若是磕头……   齐凉的王妃却跪在仇人的脚下,宁王妃只怕会很乐意看见这一幕。   “顾侯的家教,自然是极好的,本王妃自然也是要给婆婆磕头。”明珠兴味盎然地看着那个少女,见她头上依旧是少女的发髻,再看看宁王妃柔弱带着几分警惕的模样儿,便哼笑了一声决定帮这姑侄俩一把,免得掐不起来,日后顾柳儿入府不能三国鼎立。   她抱着齐凉的手臂和声说道,“做儿媳的,给婆婆磕头天经地义,不过要磕头,也是给本王妃真正的婆婆,对不对?”   “什么?”   “眼前这位可不是本王妃的婆婆。”她哼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嫌弃,几分鄙夷,几分蔑视地说道,“妾室扶正,莫非还能算是正经婆婆?你在本王妃婆婆面前执妾室礼,不论是做妾时,还是为继妃时,婆婆面前你都是妾,是也不是?”   见宁王妃看着自己呆住了,捂着嘴巴鲜血流出来却顾不得擦干净,明珠就觉得没意思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在本王妃婆婆面前是妾,在本王妃面前自然不是正经的长辈,往脸上贴金,不怕成了二皮脸?”   她这样犀利,宗室们也是齐齐醉了。   齐凉高高地扬起头来,双手将明珠圈在了怀里。   他想要声援明珠,却叫她捏了捏手背,不得不闭嘴听她说话。   “之前并未去给婆婆磕头,实在是因新婚奔波。”明珠压着齐凉的手背,口中缓缓地说道,“如今,是该去给婆婆坟前磕头了。”   “珠珠很孝顺。”齐凉顾不得明珠掐自己,扭头与众人说道,“最好的姑娘,只是为人坑害。”他说道,“她出阁之前何等无忧无虑,可是嫁给我,却叫她操心劳累,都是……”他低声黯然地说道,“我的过错。”   “确实辛苦了些。”明珠叫宁王欺负成什么样儿了,宗室们再次感慨。   “眼下,我与阿凉即刻就去,宁王殿下想要瞧瞧我与阿凉是不是孝顺,也该一同前来,好生看着。”   明珠今日说了许多的话,可是却又觉得,为了齐凉,说再多的话都不觉得疲惫,她眼神晶亮,点了点满脸是血的宁王妃哼笑道,“你也来!你得了继妃的位置,这么多年,想必还并未给先王妃磕头。今日一起磕了头,也是一番心意。”她顿了顿,笑得讥讽极了。   “还是正妃做得时候久了,忘了怎么磕头,怎么做妾的?” ☆、第244章   对于明珠这个要求,宁王妃是拒绝的。   她虽然出身有问题,来路不正在宗室女眷之中颇为诟病,可到底是正经的宁王继妃。   说的明白点儿,就是她已经当习惯了王府的主子,怎么可能还会如同年少时那样没皮没脸,给从前的嫡妻下跪呢?   若她下跪了这一回,日后还如何在京中府里立足?   特别是今日跟着的竟有这样多的宗室,这都看见了,回去宣扬一把,她还有什么脸见人?   因当日叫宁王来凌阳郡王府上闹腾,好给齐欢腾地方,宁王妃自然一心为了儿子打算,想要将齐凉这船给踩翻了,因此才出主意叫许多宗室前来,就是为了叫齐凉的恶行暴露在众人面前。   也因为了这个目的,她甚至咬咬牙亲自上阵,明知道齐凉看见她会忍不住打她,也还是来了,就为了脸上留下伤疤来叫众人知道。结果表明,她想得并没有错,齐凉往死里抽了她一回,也叫这些宗室们都看见了。   可是为何……这结局不对呢?   宁王妃心中后悔,一边哭着捂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嘴往一旁缩,一边露出几分慌张。   “瞧瞧,这是不愿给母亲磕头,妾室做到你这样没有良心的份儿上,已经登峰造极。”明珠见她连连摇头,便露出几分恶意的冷笑来和声说道,“这是富贵日子久了,忘了从前为了一口吃的抱我家婆婆的大腿了?既然忘了,如今就赶紧想起来,免得本王妃给你翻旧账!”   她扬声招呼了一声叫外头的侍卫进来,立在孔武有力的侍卫之中,当真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她看都懒得看宁王了。   宁王殿下眼看命不久矣,她还操心什么呢?   下去与她婆婆赔罪去罢!   “这不行!”宁王心疼地扫过宁王妃,虽然因宁王妃这样给自己丢脸有些不满,可到底怜惜她柔弱,断然说道,   “带走!”明珠都不与他分辨,仰着小脑袋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   “这是?”一个宗室仗着与宋王有些渊源,好奇地问道。   “我们要去给母亲磕头,诸位叔伯既然来了,就给我与阿凉做一个见证。”明珠扫过这几个宗室,见他们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哼哼着说道,“阿凉心里都记着诸位叔伯,既然已经来了,不好就这样走了,是不是?”   她见这些宗室脸上有些不自在,知道这是畏惧齐凉的狠毒,越发狐假虎威地哼哼着说道,“怎么着?叔伯们愿意为宁王做见证,不愿为阿凉做见证么?”   这话说得就很叫人伤感了。   叫齐凉记恨那还了得?   宗室们都纷纷赔笑,又一同往宗室的陵寝去了。   宁王妃叫凌阳郡王府的侍卫夹着,失魂落魄地往齐凉生母墓前去了。   她再没有如眼下这般后悔,也觉得明珠狠辣的。且她当年抢夺旁人夫君,总是做贼心虚,因此竟不敢往阿凉生母墓前去。她可怜巴巴地回头对宁王露出求救的表情,后者已经对明珠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出离地愤怒了,大步上前拦住了明珠厉声喝道,“你竟敢逼迫长辈?!”   他这般说话的时候,目光又落在了宁王妃柔若无骨依附在侍卫身上的样子,露出几分不悦。   既然已经被挟持,不能反抗,那就该自己走路,起码不要与外男这样接近不是?   “她走不动,我好心帮她走路,怎么了?”明珠偷眼见宗室们各自上车,拉了拉齐凉的手臂。   左右没人看见,凌阳郡王顿时脸色一冷没有了什么孝顺,伸手就扒拉开了宁王。   宁王叫这个身强力壮的儿子给扒拉得一个踉跄,眼见齐凉护着明珠上车,又将宁王妃给推上了车,不得不跟在后头。   这一群人都是显赫的出身,方才已经是大闹了一场,如今浩浩荡荡一同往陵寝的方向去了,就叫许多人议论纷纷。明珠才不管宁王夫妻有多么丢脸,一路到了一处透着呼呼风声,十分庞大的陵寝之前,与齐凉一同往他生母的墓前过去。齐凉的生母本就是宁王元妻,出身也十分尊贵,因此在陵寝之中位置十分显眼。   明珠见墓前打扫得十分干净,有小内监与小宫人还在摆放瓜果香烛,便露出几分满意。   她叫了一声赏,就有身后的秦桑叫人抬了金银与这些宫人。   陵寝之处素来都是人烟罕见的地方,这些宫人很少得到赏赐,如今得了明珠的金银,越发感激。   “日后将母亲处照顾好了,本王妃还会赏你们。”明珠见这些宫人纷纷喜悦地应了,知道齐凉生母这一处以后是会叫人十分上心,这才拉着齐凉到了墓前。   此时墓前瓜果鲜花娇嫩鲜艳,还有香烛被点燃了香烟,她怔怔地看着这幕许久,脑海里似乎能够想想得出一个温厚善良的美丽女子的模样儿,她转头见齐凉一双黑沉的眼落在这墓前,沉默了一下,小爪子塞进了齐凉的手里。   一条纤细的蛇尾巴贼头贼脑地摆了摆,也塞进了凌阳郡王的手里。   蛇大人贼兮兮地探出自己的三角脑袋,吐了吐舌头。   那什么……蛇大人才不是想要安慰坏人类呢!   齐凉感到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握不住的手掌之中有了充实的感觉,抿了抿嘴角,下意识地用力握紧。   一条小蛇哭着挣扎起来,好容易把疼得抽搐的尾巴抽出来,抽噎着滚进了明珠的衣袖里不敢出来了。   明珠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哼哼唧唧地说道,“本王妃,本王妃爱惜仆人。”   她偏了偏小脑袋,没有看到齐凉看向她的温柔的眼神,大大方方地叫秦桑铺了垫子,与齐凉一同跪在了墓前。   她心里或许是感激这个已经逝去的女子诞育了这样好,对她这样温柔的齐凉,可是却也有些气她。都说为母则强,世间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她这样任性地病死从此不再为自己的爱情伤感,可是却忘记,自己的儿子,也失去了唯一会疼爱他的生母。   为何不能如同皇后,坚强一些,庇护那时还年幼的齐凉呢?   明珠想到齐凉这么多年吃的苦,又觉得有些心里发堵。   然而她更多的心情还是对齐凉的生母亲近的,与齐凉一同诚心地在墓前磕了头这才起身,看住了宁王妃。   她的眼神冰冷阴郁,宁王妃吓得退后了一步。   “该你了。”她扬了扬下颚与她说道。   “磕三个头可不够。”明珠阴沉的眼落在宁王妃的身上,沉沉地问道,“当年你扶正之后,可来给母亲磕头斟茶正名了?”   继妃入府,都得往前妻的牌位前磕头,执妾室礼方才算是全了一场长幼尊卑嫡庶。明珠想来那时宁王妃春风得意的,是不能够记起来给死人磕头了,见她目光闪烁,也不指责她,回头与几个唏嘘佳人早逝的宗室笑问道,“如此,又该如何?”   齐凉生母可是皇后嫡亲的妹妹,谁会得罪呢?   便有一人笑道,“从前既然没有磕头,今日一同补上。”   宁王妃双腿一软。   “补上不够,还得加上些利息不是?”明珠咄咄逼人地说道。   这就是小事儿了,左右十个八个头的,倒霉的也就是一个不大叫人放在眼里的宁王妃,旁人又不会去磕头,何必与郡王妃对着干呢?   几个叫宁王给喊来看热闹,却倒霉奔波的宗室心里骂娘,面上都露出亲热的笑容连连点头。这么多的宗室都点了头,宁王妃若再不肯那日后就不要在宗室之中走动了,她委屈地扫过宁王,见宁王已经气得脸色发白虚弱地靠在自己的侄女儿兰儿的肩上,顿时露出了哀容。   她叫后头侍卫不耐地一推,就跪在了墓前。   她看着这寂静无声的墓地,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个女子怨恨的面孔,骇得浑身发软。   “磕吧,叔伯们不说叫你停下,你就不许停下。”明珠十分无耻地说道。   作为背锅的无辜人士,“叔伯”们面上微笑,心里恨不能扎郡王妃的小人儿。   “磕头还要我教你不成?”见宁王妃不肯,明珠顿时便冷笑道,“这样不甘,可见对我母亲从无敬畏之心,这就是大不敬!”她转头看了看齐欢,便带着几分笑容地说道,“你别急,一会儿,庶子还得与我母亲磕头呢。”   她见宁王妃怨恨地用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半点儿不当一回事儿,脚下一动,踩住了宁王妃的衣摆淡淡地说道,“再不磕头,信不信我往宫里告你个不知尊卑,大不敬的罪过?你不肯与母亲磕头,那这必须要给发妻磕头的继室,也就不要做了。”   她这才是重重一击,宁王妃用骇然的眼神看她。   原来这才是顾明珠的真意。   想要叫她不服输,不给齐凉的生母磕头认了自己是妾室,进而告入宫中,来夺她的王妃之位!   皇后是齐凉的姨妈,自然会乐得看见她倒霉的!   宁王妃是真的觉得慌张了,顾不得丢脸,就咬着牙一个头咳了下去。   一个内监在一旁高声给她数数儿,顺便用讨好的眼神去看明珠。   明珠命秦桑赏他,这内监越发卖力,恨不能一嗓子叫天下都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内监一个一个地给自己数着磕了几个响头,还在叫人围在中间围观,宁王妃耻辱得恨不能趴在地上大哭一场。 ☆、第245章   明珠这一回,算是把她的脸皮给揭下来了,不仅如此,还又重提她妾室的身份。   宁王妃从前有多么春风得意,如今就有多么羞耻。   谁做了正妻,还要别人总想起来她从前是个妾呢?   她一边磕头一边流泪,时不时地还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就是血染的风采了。”明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宁王闭目将头枕在兰儿的肩头,不能再去看宁王妃的样子了。   再是个真爱,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还吐血,也没什么好看的。   宁王出身尊贵,素来清高,眼高于顶,不然也不会不将皇后的亲妹妹都不放在眼里,顿时就觉得有点儿恶心。   宁王妃从前邀宠,哪怕成了正妃也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哪里有眼下的污秽呢?   且他将头安放在兰儿柔弱的肩膀上,嗅到了她身上那隐约传来的清淡的花香,只觉得香气扑鼻沁人心扉,身子轻飘飘的,难得的叫人心里喜欢。   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就算与宁王妃是真爱的时候,后院儿也没少了爱宠与庶出的子女,如今更不必有什么顾忌。他侧头扫过兰儿青春柔媚的脸,想到她如今已经是自己的侧室,还正是花一般可爱的时候,再想想她素日的解语花的模样儿,心中微微一动。   虽然从前皇帝早将兰儿赏给他,可是宁王是个有节操的人,想到兰儿是自己的晚辈,又是宁王妃的侄女儿,因此一直只依旧将她当做宁王府中的表姑娘。   她依旧在宁王妃身边安静度日,从未服侍过他。   如今宁王就觉得,其实服侍一下什么的……娥皇女英都有了,姑侄同夫,其实也算是一桩美谈不是?   他面上倦怠,然而心里却已经飞出老远,早就不记得还在墓前哭着磕头,需要他拯救的宁王妃,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慢慢地握住了兰儿的。   他就听见这少女一声柔弱怯生生的轻呼,之后柔软的小手迟疑又羞涩地握住了他的,嘴角就勾起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与这少女的官司旁人没看见,明珠却看得一清二楚,只恶心宁王竟然在齐凉生母的墓前与人勾勾搭搭,脸色就微微发沉。   “多少个了?”她扭头与那内监问道。   “三十个了。”内监恭敬地说道。   “三十个头,额头依旧完好无损,罢了,这样没有诚心的头,不磕也罢!”明珠见宁王妃磕头磕得眼神发直,却偏偏要给她安一个罪过,见宗室们果然上前看了,都为宁王妃竟然只是面上磕得好看摇头,便对宁王妃淡淡地说道,“日后别忘记多来给母亲磕头,真是再没有这样不懂规矩的妾室。”   她目光落在齐欢的身上,见他吓得退后一步,竟不知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宁王妃,便撇了撇嘴。   “不必叫他给母亲磕头,脏了母亲的地。”齐凉低声说道。   明珠的咄咄逼人,他一句话都没有□□话来,他看着明珠,漆黑的眼睛水光潋滟,仿佛能透出水来。   他仿佛看不够明珠一般,只看着她。   “便宜他了。”明珠看了看齐欢,面上闪过淡淡的失望之色,自然是发现齐欢叫自己催眠的那点儿缺点算是没了,只怕过几日就能说人话。   不过齐欢不在她的眼里,她哼哼了一声,见宁王妃踉跄地爬起来,也不逼迫她如何,转身看着宁王说道,“论理,本该与你磕头,只是我与阿凉都在陛下面前磕完了头。王爷若是想要,去陛下面前讨还就是。”她凭什么要为了伪装孝道,就要委屈地给贱人磕头呢?   就因为他是生父?   没有这个道理。   郡王妃就觉得宁王很无耻。   宁王殿下也觉得郡王妃很无耻。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磕头还能跟别人讨还的呢。   与皇帝讨还就更无耻了!   难道叫皇帝给他磕三个头?   只是宁王今日虽然没有血光之灾,然而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创伤,连脸皮都叫明珠给扒了一层,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他也知道这回拿这几个宗室堂兄弟当枪使没准儿以后就得被穿小鞋。   只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叫了宁王妃上前,他看着她虚弱狼狈的样子,目光落在她因哭泣,胭脂水粉都不见露出的淡淡的眼角的细密的纹路上一瞬,微妙地没有去搀扶都浑身血迹斑斑的宁王妃。   他摔袖,冷哼了一声走了。   “到了此时,都没有与你有一句话。”明珠眯着眼睛带着几分怨恨地说道。   齐凉本不在意宁王对自己的态度,然而见明珠为自己抱不平,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做出黯然神伤的模样儿。   见他被生父漠视竟这样难过,宗室们都唏嘘了。   “太过了,太过了!”就有一个叹息说道。   “阿凉辛苦,日后若吃了什么委屈,只来与叔叔伯伯们说,咱们给你做主。”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古人诚不欺我。”又有人摇头晃脑地说道。   虽然各家府里都有偏心宠爱的儿女,只是也没有说把不招自己喜欢的置于死地呀。   “多谢叔伯为我们夫妻出头。”齐凉顿了顿,还是拱手感谢地说道。   他从前只知道横行京中,哪里有这样乖顺的时候,宗室们的眼神下意识地落在了明珠的身上。   明珠不以为意。   此处已经事了,众人自然是都纷纷散去了,明珠与齐凉也回了王府。她才发了神威自然不会在外越发嚣张,也因对上了宁王到底不好张扬,便闭门家中专注地收拾自己的药园子,时不时在齐凉非要吃自己一把时装个死什么的。   她闭门家中数日,却不知外头已经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宁王妃谋害继子,想要夺他世子位,又有心计地叫许多宗室去围观意图与宁王一同陷害齐凉的八卦,在京中特别有市场。   又有凌阳郡王妃一战成名,大道理一套一套抽得宁王妃跪在齐凉生母墓前磕头之事,也沸沸扬扬。   都对郡王妃的战斗力有了清楚的认识。   不过明珠的风评却不错。   她一言一行都是按着规矩来,并未恃宠而骄,也并未骄狂,实在是女眷之中的楷模。   因此,这些时候往郡王府下帖子想要请明珠过府,设宴款待顺便说一说那时八卦的人家,是真的不少。   明珠也不喜欢将齐凉的可怜事说给这些女眷听去博一个感慨什么的,一一推拒,从不出府。   她并不抱怨宁王夫妻的不慈,越发品格高尚了。   这般高贵的品格,再对上最近到处装可怜言齐凉夫妻逼迫长辈不敬父母的宁王,越发纯洁无比起来。   郡王妃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的名声已经如同金子一般璀璨了。   不过显然她对名声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在意,因此只丢在一旁,只有靖北侯夫人知道了明珠这才嫁人就生出的种种纷争,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起来。   她才将明岚嫁出去,正在收拾三女明柔的嫁妆,听着身边的丫头绘声绘色地说着明珠的威风,如何如何抽了宁王妃的脸,她先是笑了,之后便有些发愁地叹了一口气出来。她颇有些愁眉不展,今日回了娘家的明芳就疑惑起来。   明芳日子过得颇为顺心,仇敌英王妃死了,她越发心宽体胖,富态了许多。   她抱着儿子心满意足,笑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嫁妆不够?”   一口气儿嫁三个闺女,嫁妆真是一个大问题。   “嫁妆有的是。”靖北侯府无人袭爵,以后的家财也不知给谁,靖北侯夫人自然舍得给自己的闺女们叫她们过得体面些,只是此时却不是这个问题。   她迟疑了一下,见屋里都是自己的心腹丫头,便都叫出去守着,方与明芳低声说道,“六丫头从前就厉害,咱们都是知道的,只是这是不是闹得太过了?才出嫁,就逼迫公婆,就算叫人在外头称赞,可是回头想想,不都说她性子厉害不让人?”   “六妹妹这性子就极好,若软弱些,还不叫宁王妃给吃了?”   明芳就是从前软弱,因此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如今翻了身,越发喜欢明珠这般厉害不吃亏的性子。   且明珠于她有大恩,昌林郡主也给她撑过腰,明芳见靖北侯夫人唏嘘,便皱了皱眉头。   “六妹妹是爽利了些,不过素来规矩,宗室之中对她的风评极好,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母亲何必想这么多呢?”   “哪里是我想得多,实在是你四妹妹。”靖北侯夫人便叹气道,“你妹妹的婚事还没有个着落,六丫头厉害了不要紧,只是姐妹之间同气连枝,只怕累及你妹妹的婚事。”   明云倒真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姑娘,且饱读诗书是个娴雅柔弱的女孩儿。不过明珠这般厉害,叫别家揣测了明云也厉害,不敢娶那就遭了。靖北侯夫人经历过明玉之事,知道名声好坏对女孩儿姻缘的,已成惊弓之鸟。   “若说累及四妹妹婚事的缘故,也是因父亲德行不修为人不耻,与六妹妹有什么相干?六妹妹数次出手相助,母亲此言,连我听了都寒心了。”   明芳便轻轻一叹道,“母亲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担心父亲……父亲最近春风得意,都传到我这后宅妇人耳中,也是太过了。”   有这么个亲爹,怨不得没人稀罕跟她家结亲呢! ☆、第246章   明芳心中腹诽,只是知道母亲艰难,并不会戳她的心窝子。   不过该说的却还是要说的,哄着怀里咬着胖胖的手指头哼哼唧唧的胖儿子,明芳一脸正色地与靖北侯夫人说道,“日后二叔与六妹妹,母亲还是不要再抱怨。到底分家,还想人家怎么帮咱们呢?我的亲事,二妹妹的亲事,五妹妹怎么被关到庄子上的?二叔做得不少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叫人家厌烦,且也太没有良心了些。”她想到那时的艰难,叹气说道,“那时候我被逼得死的心都有了,还不是六妹妹出头?母亲!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呢?我也是感激你妹妹的,只是……”靖北侯夫人苦笑道,“是我贪心了。”   叫南阳侯府帮了一次又一次,她还是心里生出奢望之心。   明芳之言如同当头棒喝,叫她清醒过来。   她已经不及从前那般清明了。   “你说得对,往后,我也不会再寻你婶子与六妹妹了。”靖北侯夫人惊恐地发现,自己或许也变成了周氏那样的人,明芳之言如当头棒喝,急忙说道。   “自家事自家管,从前的恩德咱们不能忘记,往后……母亲靠着我,靠着几个妹妹,总不必担心的。”明芳见靖北侯夫人只是一时所迷,并不是个糊涂人,便放心地笑道。   她笑容惬意娴静,靖北侯夫人见她又富态了许多,忍不住笑问她如今的日子。   还有什么不好的呢?万事如意也就差不多了。   明芳便笑着说道,“本就过得好,且六妹妹成了郡王妃,虽不大亲近,不过谁不高看我一眼呢?”   凌阳郡王妃那是皇帝眼前的红人,皇后也十分爱惜,从前年纪小也就罢了,如今成亲之后自然众人瞩目,明芳也得了实惠,叫人十分地看重。她来往女眷得了许多的巴结与照顾,越发感激明珠,与靖北侯夫人感慨地说道,“到底是咱们借光儿了。”   “只盼着你四妹妹也能借光呢。”靖北侯夫人便叹气道,“我这辈子只你们几个闺女,你们过得好,我死了也能闭眼了。”   “母亲何必说这些。”明芳想到宫中正春风得意的那个柳儿,目光一冷,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劝说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虽因父亲的缘故,四妹妹不好选人家儿,不过那等只看重外头名声看不起四妹妹的,咱们也不必拿脸贴过去。世间有的是好男儿,姻缘这回事儿,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在谁的头上。”   她见靖北侯夫人愁得不行,心里想着回头去给妹妹打听人家儿,又忙说道,“二哥哥就要成亲了,母亲可预备东西了没有?”   顾怀麒对她也是一心的爱惜,为了自己都能把韩国公往死里打,心里话,明芳是亲近顾怀麒的。   若不是顾怀麒死都不肯过继,她很愿意多一个这样的兄长。   可惜了的……   “预备了一个庄子。”靖北侯夫人说起顾怀麒就笑了,与明芳笑着说道,“他那个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前回来给我请安,爽利干净,是个极好的姑娘,难得的是为人精明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你也知道你二哥哥,人憨厚了些,为人义气爽朗,只是却容易吃亏,有个有心眼儿的媳妇儿,还能护着他些。”她见明芳也跟着笑了,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只是这姑娘的出身差了些,你三婶儿……”   “您都说了是个精明的姑娘,三婶只怕不是对手。”明芳安慰说道。   她虽然没见过这姑娘,不过听顾怀麒来府中时说起,能护住一个年幼的弟弟,护住自己家业,那显然不是一个吃素的,周氏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却并不在意周氏如何,如今对她而言,从前的那点儿恩怨简直不算什么,便又劝靖北侯夫人宽心,指了明柔嫁妆单子上的一些嫁妆与靖北侯夫人说笑起来。   她说得欢喜,怀里的韩国公小世子都咿咿呀呀地拍手叫,憨态可掬。   虽然这不是明芳的亲儿子,不过靖北侯夫人对他依旧有十分的怜爱,笑着摸着他的大脑壳儿问道,“都知道什么呀?”   “嫁妆!”韩国公小世子十分清晰地说道。   靖北侯夫人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儿,正要抱着外孙好生亲香一番,却见外头门口处快步走进来一个脸色得意的靖北侯。   靖北侯最近春风得意的全是开心事儿,人的光彩都不一样了,仰着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快步进门,见了屋里的靖北侯夫人母女,哼了一声,摆手不耐地问道,“四丫头呢?叫她来,我给她寻了一门好人家儿!”他想到这个,脸上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人家?”从前靖北侯拿亲事坑过明岚,靖北侯夫人顿时就警惕了。   “自然是极好的。”靖北侯见她不动,越发不耐地顿足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父亲不说是什么人家儿给咱们参详,母亲心里也空落落的担心不是?”如果靖北侯不是亲爹,明芳一爪子抽死眼前这王八玩意儿的心都有了。   她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手,却面上温煦地与靖北侯说道,“四妹妹最近闭门读书,且三妹妹还未嫁,四妹妹急什么呢?究竟是什么人家儿?”靖北侯这般对自己母女无情,半点儿没看在眼里,却将一个庶女捧上了天,哪怕都说那庶女是个有造化的,明芳却依旧不能有好脸色。   靖北侯迟疑了一下,不过他胸有成竹,便坐在一旁仰头灌了一大口凉茶说道,“王府,怎么样?”   “恪王府?!”明芳心里咯噔一声。   靖北侯最近跟恪王走得比较近呢!   虽皇子正妃荣耀体面,可她并不愿意妹妹嫁到皇子府里吃苦,且恪王对靖北侯府并没有什么情分,想跟恪王玩儿表姐表弟一家亲这套儿,只怕是不能够的。   没有情分,又是皇子府,那只怕日子过得还不如从前的韩国公府呢。   靖北侯夫人也不愿叫闺女去给刻薄的荣贵妃做儿媳,开口就要拒绝。   “恪王如今不急着娶亲,不是他。”靖北侯便摆手,带着几分得意与仇恨地说道,“是凌阳郡王府。”   “谁家?”明芳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凌阳郡王府。”   “不行!”明芳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自己胡思乱想的亲爹,再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她劈口在靖北侯不悦的目光里淡淡地说道,“六妹妹是凌阳郡王妃,咱们家怎么能再把四妹妹送过去,还是人不是?”   她飞快地说道,“我不知父亲从哪儿听来的此事,因此动了心思,只是我的话,这事短短不成!”她做了韩国公府正经的当家人,如今一言一行就带了几分威势,冷冷地说道,“还要不要脸了?坏人家夫妻情分,简直无耻!且四妹妹乃是嫡女,断断不可与人做妾!”炫︾浪︾言仑︾壇   她吞了一句话没说。   齐凉那样爱重明珠,恨不能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叫碰了,大咧咧送一个姐妹过去,这是全家都去死的节奏。   她只觉得靖北侯龌蹉恶心透顶,起身认真地说道,“父亲若还念着咱们是父亲的女儿,就不要祸害咱们!”   “你说什么?!”明芳这是忤逆呀,靖北侯顿时气坏了。   他想到在宫中时庶女柳儿与自己说到了送明云给齐凉做妾时的道理,就觉得与自己的不谋而合,那才是贴心的好闺女呢,便冷笑道,“怎么着,做了国公夫人,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了?四丫头去做郡王侧妃,这是她的福气!六丫头尖酸刻薄,又不孝不敬,全然没有半点儿规矩,我是觉得对不住凌阳郡王,才叫你妹妹去宽慰他,这都是一片好心,你妹妹又成了侧妃,难道不是好前程?”   “好,好前程!”靖北侯夫人方才都听过去了,整个人都如被雷劈,这才回过味儿来,听见这个眼睛都红了。   “你叫我的四丫头做妾,还说是好前程?!”她跳起来就指着靖北侯骂道,“你个畜生!天底下有你这等祸害闺女的没有?!四丫头难道不是你的女儿?你,你竟舍得!”   她到底是世家出身的贵妇人,哪里能说出什么恶毒的话呢?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恨不能哭死算了,左右逡巡四处看了,便厉声道,“你了不得的闺女给人去做妾,我的四丫头不是贱人!谁敢动她,我,我和你拼了!”   她恨得双目赤红,扑上去就与靖北侯厮打在了一起。   她愤怒起来,手中四处乱抓,顿时就叫靖北侯招架不住了。   明芳抱着儿子竟不能劝架,且见靖北侯狼狈,也不愿叫靖北侯好过。   她袖手旁观,就见靖北侯叫哭叫的靖北侯夫人挠得满脸血,想了想,还是恐明云叫靖北侯给祸害了,急忙往妹妹的院子去了。   她才走,靖北侯就挣脱出来,用力将靖北侯夫人推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骂道,“泼妇!误我前程,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抹了一把血,骂骂咧咧往后院儿去抓明云。   靖北侯夫人跌在桌上捂着腰半晌,见他跳脚就要离开,用力喘息了片刻,目中露出几分凶光。   她的手触及桌上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咬了咬牙,双手抓紧,抱着它向靖北侯的后脑勺砸去。   一声青瓷碎裂的脆响。   血花四溅。 ☆、第247章   靖北侯应声而倒。   地上全是血,靖北侯夫人哆哆嗦嗦地看着不知生死的靖北侯,再看了看地上碎裂的花瓶,终于知道害怕了。   从前,她与靖北侯争吵得动手的时候,也用过花瓶儿。   只是花瓶儿也没有这么大,没有流这么多血啊!   靖北侯夫人被怨恨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起来,她惊恐地被自己砸得满地是血的丈夫,尖叫了一声就冲出了门去。   亏了因她与明芳要说心里话儿,因此院里丫头离得都很远,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叫人,却见进来的是匆匆赶回来的明芳。明芳手中还拉着脸色慌张的明云叫住了靖北侯夫人便急忙问道,“母亲在吵嚷什么?父亲呢?”她本是要将妹妹带回韩国公府去,没想到半路听见靖北侯夫人的叫声,恐她吃亏急忙赶来。   见靖北侯夫人目光呆滞,明芳心里咯噔一声。   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风月的闺中少女,只将失魂落魄的靖北侯夫人与好奇的儿子往妹妹怀里一推,快步进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靖北侯这么凄惨,不吸口气不行呀!   “这是……”明芳目光触及那个碎裂的花瓶留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她目光一冷,上前俯身探了探靖北侯的鼻息。   虽然微弱,不过还有气儿,明芳心里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遗憾,冷着脸亲自动手将地上的碎瓷都拢起来丢在了屏风后头,这才慢吞吞地走出来。   靖北侯夫人身上都软了,伏在明云的身上起不来。   “父亲无事,母亲放心。”若靖北侯死了,只怕靖北侯夫人就得摊上大事儿,明芳心中一叹,见靖北侯夫人到底胆小些,听见里头那个并无大碍有些放松,顿了顿,扬声就叫外头的丫头们进来。   她见她们噤若寒蝉,显然是听出靖北侯夫人的话音不对,也不解释,指着里头冷淡地说道,“侯爷喝多了酒,不小心跌倒在地上磕破了头,去把侯爷送到屋子里,再去寻一个相熟的太医来诊治。”   她又握着靖北侯夫人的手笑道,“母亲关心父亲,关心则乱,只是家中还需母亲撑着,老太太妹妹们都要母亲照顾,您也不要自己担心得伤了身子。”   她也算是颠倒黑白了,靖北侯夫人却只有点头的份儿。   “四妹妹,我先带走了。”明芳心中一叹,只觉得家中事情坎坷,回头看了看,见靖北侯正叫两个得力的婆子给搬走,压低了声音与靖北侯夫人说道,“不管谁问,为着四妹妹的名声,母亲都不能认了此事,只说父亲是自己跌倒磕着了,嗯?!”   靖北侯夫人从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一回是有点儿大发,叫人知道还有不说明云闲话的?这可是亲妈!比什么莫名其妙的堂妹的名声要命多了。明芳觉得妹妹有点儿倒霉,打叠起精神说道,“四妹妹再住在府里,只怕还得叫他给卖了,不如跟着我住。”   左右韩国公府如今她说了算。   明云与她住在一处,还能叫她调/教一下性情,也会过得安稳些。   “他醒了,定要叫嚷是我伤了他。”   “母亲只否认就是。他的名声好,还是母亲的名声好?他说出的话叫人信,还是母亲的话叫人信?”明芳不以为意,安抚了母亲,这才带着妹妹匆匆地走了。   靖北侯这回被砸得有点儿狠,至少太医过来了几回,有用金针又给灌汤药的,都没好使。   靖北侯夫人咬死了他是自己跌倒在地,见他醒不过来,也就放心了起来。唯有老太太虽长子对自己无情,却还关心长子,询问了几回,都叫她含糊过去。   然而靖北侯正在家中当植物人时,明珠也愤愤进宫,一边腹诽讨厌的皇帝非要叫自己进宫,一边很不耐烦地扒拉齐凉黏糊糊枕在自己肩头的沉甸甸的大脑袋。感觉齐凉推不动,吭哧吭哧用力了半天终于偃旗息鼓的郡王妃,含恨扭头。   说好的凶残冷酷的凌阳郡王呢?   肩头这个,真是不能直视啊。   “坏!”她咬着小牙关纷纷地说道。   小蛇从她的衣领处钻出来,对坏人类同仇敌忾。   自从某一天开始,蛇大人许久不和主人一起睡了。   寂寞长夜,晚风冷清寒露沉重,蛇大人翻着肚皮躺在草丛中流泪的悲伤,谁能明白呢?   “珠珠。”感到明珠往一旁歪了歪,俊美的青年修长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嘴角勾起满足的笑容。   他感觉明珠虽然一脸嫌弃,可是却捏着自己的袖子,心里柔软欢喜。   他又小心地蹭了蹭明珠的面颊,感到明珠哼哼着却不推开自己,眼睛顿时就亮了,吐气如兰,在明珠的耳边说道,“不要气我,我只是……”   他顿了顿,把明珠往自己的怀里揣了揣,这才垂目说道,“只是害怕我是在做梦。”他真的担心眼前的幸福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明珠就不见了。他每天晚上都要与明珠纠缠在一起,只有占据她的身体,真切地感受到她,才会心安。   就算是睡着了,他也会时不时惊醒,确认明珠在身边睡着,才能踏实。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无法停止。   他很害怕失去她。   明珠感觉到他的不安,哼哼了一声,回头蹭了蹭他的脸。   “陛下为何叫你我入宫?”明珠最近天天晚上都过得很辛苦,白天大多补眠,哪里有时间来见陛下。   “不知道。”凌阳郡王也许久告病不上朝了,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夫妻两个都心中有些揣测,不过却都不大在意,腻腻歪歪凑在一起到了宫中,叫宫人引着就往皇后的宫中去了。   就见皇后的宫中还很热闹,两个皇孙一个坐在皇帝身边严肃读书,一个带着只狗崽咯咯笑着在地上玩耍,见了明珠,齐梡与狗崽儿一同奔来,开心得小脸蛋儿笑成了一朵花儿。齐凉冷眼看见,顺手将探头出来的小蛇从明珠怀里抓出来,丢给仰头甩尾巴的狗崽儿,见它快乐地叫了一声,叼着生无可恋的小蛇跑了。   “姑姑。”还有一只幼崽儿没有被赶走,齐梡期待地仰头看着明珠。   郡王妃用冷酷的眼神看他。   许久对视之后,她恹恹地抬手在这看不明白拒绝眼色的幼崽头上摸了摸,这才往皇后面前去。   她十分暗淡,相反齐凉却精神抖擞,皇后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是因为什么。不过真话说出来,脸皮薄的郡王妃是一定要恼羞成怒的,皇后只做不知,拦着明珠在怀里笑着说道,“许多日不见你,你连宫中都不肯进来了,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摩挲着明珠白嫩的小脸蛋儿,知道两个小家伙儿过得美满幸福,心里就满足极了,只觉得人生也跟着圆满了,侧头与含笑的皇帝说道,“陛下在我面前时时念叨,怎么此时不说话了呢?”假正经。   “朕欣赏欣赏。”皇帝突兀露出一个奸笑。   “欣赏?”   呵呵自然是欣赏小白眼狼被吃得蔫头耷拉脑出口恶气呀,皇帝心中狂笑,然面上却越发挤出一个慈爱的表情来说道,“珠珠越发好看了。”   皇后沉默了一下,迟疑地颔首。   这人都发蔫儿了,还好看呢。   “阿凉也是,我听说你最近不上朝了?”皇后觉得自己得救明珠一救,正色与齐凉说道,“这可不成!陛下看重你,倚重你,你就该精忠报国,为陛下分忧,怎能这样任性,不肯上朝呢?”她感到明珠用力地点着小脑袋表示同意,心里同情了一下这嫁给大龄未婚从未开斋过男青年的可怜小姑娘,继续说道,“明日开始,我的话!你不许再告病,去上朝去!”   一上朝挨点儿累,想必就没有太多力气晚上不放过明珠了。   齐凉脸上露出几分不愿意来。   “不许推脱!”皇后严肃地说道。   “听娘娘的话。”明珠只觉得皇后光芒万丈,如同天神!急忙从她温暖的怀里探出小脑袋用严肃脸。   齐凉被嫌弃成这样,可怜巴巴地垂了头。   皇后这话是对的。   皇后这一心为了自己,皇帝真是太感动了,他握着皇后的手,眼神示意,叫眼睛一亮板着脸上前的爱孙齐恒将明珠从皇后的怀里给拱出来,看着明珠哼哼着与齐恒坐在一起,再垂涎地看了看皇后那空虚的怀抱,再想到自己与皇后已经许久没有如何如何了,一时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之后,他严肃地与齐凉谴责道,“你也太不像话了!有力气与宁王府折腾,没有力气上朝啊你!”   把宁王气得吐血,逼着宁王妃去磕头的威风劲儿哪儿去了?   这么神勇,还敢说病了不上朝?当皇帝陛下傻子呢!   “病了。”齐凉很没有诚意地说道。   皇帝顿时冷笑。   “好啊,那你给朕说说,你是什么病?”皇帝立志揭穿这个小白眼狼。   凌阳郡王沉默了一瞬,感受到皇帝那深深的恶意,意味深长地扫过了他的身体,最后,凝固在了一个不可说的位置片刻。   “肾亏。”他越发没有诚意,又带着几分更恶意的声音说道。   皇帝陛下突然觉得自己的肾,有点儿疼。 ☆、第248章   他这样不给力,区区郡王都制不住,还敢自称至尊,明珠顿时鄙视起来。   “就算是……”皇帝心里阴暗,坚定地认为齐凉这是开了嘲讽,艰难地说道,“你也得上朝。”   肾亏怎么了?   很了不起么?   很有赦免权么?!   皇帝陛下也肾亏,还不是得兢兢业业地上朝?   都是天涯肾亏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何必互相伤害?!   皇帝仰头感慨了一下这负心的龙生,脸色越发不善地说道,“这是皇命!你不听一个试试看!”   见齐凉冷哼了一声扭头,半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起身非要坐在明珠身边黏黏糊糊地握着她垂在肩头的一缕长发阴沉脸不开心,皇帝陛下眼睛都要瞎了,越发羡慕嫉妒恨地看着这两个小的,磨着牙说道,“朕还听说,你们闹得厉害,还威胁宗室了?”宁王这两天到处往各家宗室诉苦,说的都是齐凉与明珠不孝。   不过信他的不多,笑话他缺心眼的不少。   不是谁家都有勇气,这么缺心眼儿把家丑往外秃噜的。   且宁王妃从前是个小妾,生的是个庶子,一朝得势想干掉发妻嫡子,这谁不知道呢?   宠妾灭妻有理啊?   宁王竟然有脸颠倒黑白,被个妾使唤得滴溜儿转,可见不仅蠢,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少有一半儿人家的女眷,不许家中夫君与宁王一起玩儿了。   跟这种东西厮混在一起,日后学着他宠妾灭妻,虎毒食子,那这些嫡妻还不是上吊去呀。   一时间,宁王就成了许多人家敬谢不敏的人物。   皇帝统领天下什么不知道呢?自然也知道宁王卖惨却碰了一鼻子灰,幸灾乐祸与皇后当个笑话儿笑了很多天,这才叫做得不错的齐凉与明珠一同入宫,发誓要摆出长辈的模样儿来劝谏一番。   此时皇帝便威严地端坐,喝了一口茶,很有皇帝范儿地说道,“你们不要闹得太厉害,小小年纪,戾气怎么这样重?宗室里头都是你们的长辈,就算威胁了,也不能叫人看见呐。”   最后一句,皇帝陛下彻底原形毕露。   不给看见的都是白莲花儿来的。   “知道了。”明珠哼哼了一声,魔音灌耳得厉害,只求态度端正好叫皇帝赶紧闭嘴。   “呵!”齐凉便冷笑了一声,突然问道,“有人与陛下抱怨了?”   他一脸要去寻仇,皇帝哪儿敢卖了那可怜的跟自己抱怨的宗室呀,边摇头叹气道,“人家是来告宁王一状的,没怎么说你,你饶了人家一次罢。”   那宗室乃是暗中来皇帝面前状告宁王的,皇帝可不能卸磨杀驴,他顿了顿,脸色便铁青了起来说道,“朕本以为,降了他的爵位,他能够警醒,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执迷不悟!”这真就是跟皇帝对着干了,皇帝心里高兴才叫见了鬼呢。   “不就是个爵位么。”明珠觉得宁王十分小家子气。   “你在宁王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装什么清高啊,皇帝顿时无语地说道。   口口声声说生两个儿子,一人一个王爵的,忘了是谁了?   “他叫珠珠当头棒喝,也立不起来了。”皇后觉得明珠十分可爱,不过叫皇帝握住了手竟不能去摸摸明珠的小脑袋奖励一下,只与皇帝笑着说道,“珠珠一言一行都是按着规矩来,并无逾越之处。只不过是宁王偏心,偏心这种毛病,谁能治得好呢?”   她沉默了片刻,便与明珠说道,“你叫她去你婆婆墓前磕头,这很好,你的心我明白。”她眼眶有些发红,显然是伤感了。   佳儿佳妇,琴瑟和鸣亲密无间,若这些能叫她那个死心眼儿的妹妹看见,该多好?   “您放心。”明珠就没头没脑地说道。   她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皇后却觉得听懂了,有些欣慰地颔首。   可是皇帝听不懂啊,他也不想听懂,他的眼睛都落在皇后微红的眼角,抿了抿自己的薄唇。   他想要安慰皇后,可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垂目想了想,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终极武器没有动用,竟眼睛一亮,抬头叫内监去叫宁王入宫。   他脸上带着几分阴险地在宫中守株待兔,等着宁王入宫收拾他,然而宁王自己却不知道的。   他此时正有些疲惫地坐在一间十分精致,到处都是美丽的轻纱与花朵儿的屋子里,看着对面紫檀木雕花百子千孙莲花儿图样的拔步床上,人形消瘦憔悴到了极点的宁王妃,心里忍不住有些怜惜。   他看着宁王妃那用团扇掩饰着的嘴,想到回府之后看见的宁王妃那狰狞的下半张脸,怜惜又慢慢儿变少了些。   不过宁王妃到底是他宠爱多年的人,他心中不忍,握了握宁王妃的手。   “王爷……”带着几分檀香的手,落在宁王的手背上。   可是宁王却下意识想到兰儿身上的那迷魅的花香。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方才拍了拍宁王妃的手。   宁王妃并未发觉宁王的失神,还依旧停留在自己的伤感里,此时艰难地将头枕在宁王的肩头流着柔弱的清泪低声说道,“日后,叫贱妾如何在外头走动呢?阿凉夫妻这样对待咱们,我真的很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齐凉真敢杀人的狠戾,也害怕明珠那张比刀子还叫人脸皮疼的嘴巴。只是她依旧很不甘心,想要再博一把。她隐忍了这么多年,唯一希望的就是真正成为这个王府的主人。   可是齐凉如同一座山峰,将她的希望全都阻隔。   “那两个有陛下护着,我也没有办法。”宁王心烦意乱地说道。   若有本事,谁不想叫自己喜欢的儿子成为世子呢?他也想干掉齐凉扶爱子上位,不过最说了算的是皇帝,皇帝说不行,他又有什么办法?   难道他能去给皇帝做个主?   “阿凉待我冷酷些,也就罢了,左右当年,是我对不住他,对不住姐姐。”宁王妃听出他的不耐,心里一紧便含泪说道,“若不是当年爱慕王爷到了极点,我不会,不会背叛姐姐,一定要嫁给王爷……”她柔情似水地牵着宁王的衣摆,听他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这才柔柔地说道,“贱妾死不足惜,只是不能侍奉王爷,心里不舍。贱妾担心的,却只有阿欢一个。”   她幽幽地说道,“阿凉待阿欢这样冷酷,只怕日后阿欢若落到他的手上,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宁王皱了皱眉。   他的确担心齐欢日后叫齐凉欺凌。   宁王妃说中了他担心的地方,就叫他迟疑了起来。   “此事我知道了,会再与陛下央求。阿欢,你叫他在府中不要出去,免得遭了那两个的毒手。”   齐凉与明珠真是双剑合璧,宁王都怕了这两个了,他也知道这两个都不是吃素的,与宁王妃皱眉说道,“最近,你也不要与阿欢一起去招惹他们!既然不承认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认他们两个!”这话有些色厉内荏,显然是给自己台阶下,仿佛宁王殿下认了儿子,人家两口子就会认了他似的,   宁王妃手中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锦被,面上却还得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我听王爷的。”她用柔弱的,袅袅的声音与宁王说道。   她满心依恋地依偎在宁王的怀里,却未见宁王的眼神,变得有些游弋了起来。   只是她素来都有十足的信心,相信宁王的心都在她的身上,也因自己心中还想着心事,因此并未将宁王的异状入了心里。   她满心欣慰自己这一回遭了大难,只怕宁王会更厌恶齐凉,更心疼她吃苦,还柔柔充满了憧憬地说道,“待贱妾过些日子好了,咱们去赏枫叶罢?枫叶如火,美不胜收,还有西山寺外的溪水,王爷您还记不得的?当年你我第一次……”她羞红了脸,扭捏地说道,“就是在寺中的偏殿。”   宁王想到当年避着齐凉生母,不得不跑到寺中缠绵的温情,想到那个含羞带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年少的美人儿,忍不住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   然而他笑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宁王妃的发丝上一瞬,却僵硬了脸色。   他安静地将宁王妃推开了一些。   “王爷?”宁王妃依旧团扇遮脸,柔柔地用柔嫩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宁王突然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正要继续说话,却听见外头有人来报,皇帝叫他入宫。   “我去见见陛下。”再怎么着也得叫自己重新成为亲王呀。   作为这么多年为数不多被削爵的宗室,宁王觉得在宗室中走动时都要被人笑死了。   他可不是没皮没脸的静王,只知道蹲在家里装死,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等王爷回来,咱们在一同抚琴……”宁王妃声音如同小鸟儿歌唱一般悦耳。   宁王眼角轻微地一抽,怀着宁王妃的仰慕快步走了。   宁王妃用痴痴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见他身影消失都没有回头,突然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不多时,就成了现实。   宁王殿下得皇帝青眼,又听闻宁王妃抱病无法服侍,皇帝担心宗室,因此,赐了一个妾室。   身份不低。   荣贵妃的亲侄女儿! ☆、第249章   “陛下怎能?!”在宫里,宁王也震惊坏了。   他匆匆入宫,却没有想到,齐凉与明珠也在。   这两个在,那还有好儿?宁王的心都凉透了,见明珠斜覰着自己满脸鄙夷,越发相信她已经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坏话,急忙与皇帝磕头说道,“不管这丫头说了什么,都是她存心污蔑,陛下不要信她!”   他又抬头含泪说道,“臣的王妃被她折辱,如今已经大病多日,还不知该如何是好。臣本想息事宁人,却没有想到有人纠缠不休!”他用力给皇帝磕头说道,“求陛下明鉴。”   明鉴个屁啊。   皇帝就冷笑起来,讥讽地说道,“珠珠,从未言你半句恶言。”明珠都懒得提他。   宁王这般小人之心已经叫皇帝厌恶得不轻,也不去看宁王不肯相信的眼神,直言给他赐了一个妾,照顾他的起居。   “你王妃病了,之前给了你的那个又侍候不好你,瞧瞧你这瘦的,人模样儿都没有了。”   宁王有些憔悴,皇帝是幸灾乐祸的,此时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不复旧时的荣光,越发两只眼睛放光地说道,“都说贤妻贤妻,你的王妃不贤良淑德,朕只好继续给你赐下懂得心疼你的美人了。”他顿了顿,哼笑了一声问道,“你不会不知好歹,想要拒绝朕的一片心意罢?”   “臣,臣……”宁王不敢多说什么。   左右就是一个妾罢了,宁王其实并未放在眼里。   左右他最喜欢的是宁王妃不就行了么。   “至于你的王妃,也真够矫情的。”皇帝见自己说了赐一个妾给宁王,明珠嘴上不说什么,却拍了拍蹲坐在一旁拼命摇尾巴的幼崽,叫它咬着一只新鲜的花朵儿来送给自己,一双龙眼在狗崽那口水连连的嘴巴上凝视了片刻,这才心里带着几分扭曲地接过了这全是狗味儿的花朵儿来捧在手里。   他一边纠结地转动花朵,一边越发迁怒宁王说道,“怎么着?难道她当年不是你的妾?说说她的出身,她竟然还病了?是不是故意的?从前当得了妾,如今就听不得妾了么?!”   他做一个妾,右一个妾的,宁王听得都很苦逼。   宁王妃妾室扶正多少有些丢人,谁愿意总是叫人提及呢?   “矫情!呸!”皇帝借着这个机会,把手里的花儿摔在了宁王俊美的脸上。   宁王也觉得自己身上带着狗味儿了。   “如今这个妾是个极好的,荣贵妃的侄女儿,靖北侯家的小姐。朕瞧过一回,是个极好的,因此叫皇后收拾了许多衣裳首饰来打扮她,果然是个美人儿,你放心,亏不了你。”皇帝见宁王不敢在自己面前说话了,也就满意了,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素来喜欢联姻,这一回能联姻靖北侯府,也是你天大的好处。”   他依旧念念不忘,宁王想要勾结静王图谋帝位之事。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皇帝已经给宁王定了罪了。   “陛下?”这个姑娘宁王听说过呀!   这姑娘最近正火,乃是传说中得皇帝青眼,喜欢得不得了的美人儿呀。   靖北侯府弹冠相庆的时候,他还在王府之中傲然地嘲笑了一下靖北侯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模样儿。   怎么转身一变,成了给他的了?!   宁王顿时找不着自己的舌头了。   “就是给你的,好好儿收着,这可是恪王的表妹,你要善待她,没准儿还能叫恪王与你亲近起来,你不是最喜欢亲近皇子么?”   皇帝眉开眼笑,正见宁王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哼笑了一声觉得解气了,又顺便在皇后面前卖弄了一下自己,就见门口香风浮动,一个柔媚羞涩的少女盛装而来,走到皇帝的面前疑惑地看了看这么多人都在,却还是盈盈一拜,含羞带怯地说道,“给陛下请安。”   顾柳儿等在宫中多日,却一直不得皇帝的召唤,本心中还有些担心皇帝忘记自己。   今日被皇帝传召,她就已经是狂喜。   虽然此地还有顾明珠与皇后,不过这两个都是失败者了,顾柳儿越发想在这两个的面前炫耀自己的得宠与皇帝对自己的百般宠爱,目光流转,眼角又明媚的光荡漾开来,怯怯地说道,“多日不见陛下,陛下……”   她一扭头,正是无边的娇羞,却对上了正跪在地上的宁王,见宁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眼神古怪探究,她心中一惊,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与疑惑。   “你瞧瞧,是不是个美人?”皇帝就与宁王炫耀自己的眼光。   弱质纤纤,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儿,难得的是还带着几分年少的清纯,宁王其实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做王爷的大多都得矜持点儿,别跟没见过美人儿的土鳖似的,宁王冷着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皇帝才不管他是不是真喜欢呢,随手叫了一声赏赐,这才与顾柳儿淡淡地说道,“日后好生服侍宁郡王。”   他默默地欣赏了一下宁王听到“郡王”后,铁青的脸。   顾柳儿懵了。   她盛装如同花朵儿一般开放,可是整个人却苍白得可怕,仿佛灵魂都湮灭不见,竟怔怔地立在了皇帝的面前。   她再也没有想过,心心念念想要成就一番锦绣前程,将嫡母嫡亲的姐妹,将敢于折辱她的顾明珠全都踩在脚下,叫她们叩拜自己,敬畏奉承自己,甚至为了荣华富贵还跟荣贵妃翻了脸,往外头靖北侯处传了话儿,雄心勃勃的时候,竟然皇帝跟她说对她没兴趣,她是拿来赏赐给宁王做个妾的。   这从云端到深渊的差距可把一个小美人给惊呆了,她娇躯微颤,眼里露出几分绝望之色。   她的名声都传出去了,再改赐宁王,日后还怎么做人?   她都把荣贵妃给踩了一回,那时是对自己得宠胸有成竹,可是如今离开后宫,她不仅荣华富贵没了,没有皇帝妃子这个身份的庇护,荣贵妃与恪王如何能饶得了她?   还有靖北侯,知道她一脚踩空,叫他丢了脸,只怕都不会承认自己了。   顾柳儿这才知道厉害,摇摇欲坠,目光含泪。   可是她却不敢说个不字。   “傻了吧?活该。”一旁,明珠还在兴致勃勃地说风凉话,特别地缺德。   顾柳儿含恨看着她,却如何敢在皇帝面前与她对嘴呢?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宁王素来心疼妾室,你与他回去,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皇后见顾柳儿的神情,就知道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丫头,不过这丫头火候儿还没到不动声色的地步,很不必担心。   皇后唯一担心的是顾柳儿能耐小了,与宁王回去叫宁王妃简简单单灭了,含笑与皇帝侧头说道,“这是荣贵妃的侄女儿,一会儿,叫她去给荣贵妃辞行,也是陛下的仁慈之心了。”   荣贵妃前头叫这丫头给欺负得卧床不起,这怎么都得还回来不是?   顾柳儿娇媚的脸都白了,显然听出皇后暗藏杀机。   “荣贵妃素来疼爱她,如今知道她有了归属,一定为她欢喜。”皇帝没心没肺地说道。   皇后淡然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了。   “妾室这么多,分得出谁是谁么?”明珠见宁王似乎对顾柳儿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想到他对别的女子都十分宽容,却只对自己的婆婆冷酷无情,哼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本王妃没见过世面,见了这个妾,觉得十分眼熟,原来宁王继妃也是一样儿的做派。陛下瞧她,哭得跟继妃一模一样,都是骗人呢。”她就与宁王问道,“用本王妃替你打她,叫她老实么?”   “你!”打了继妃还想打自己的妾室,宁王出离地愤怒了,愤而起身将顾柳儿护在身后,指着明珠骂道,“狠毒!”   他如同天神一般立在柔弱的少女之前,顾柳儿知道自己是肯定得给他做妾了,又见他生得俊美绝伦,肯定比皇帝那张老脸水灵俊俏多了,又带了几分愿意。   到底是宗室王府,生得又好又会心疼人,且她早就听说,宁王继妃是个没有根基的妾室扶正,顿时就又生出了野心。   宁王能扶正一个妾室,那扶正第二个妾室,应该也不是问题。   她心中百转千回,便伸出手抓住了宁王后衣小小的,小小的一块儿布料,将自己的头怯生生地枕在了宁王的背上一瞬,就如同羞涩的小鹿一般退开了。   宁王叫这小女儿情态勾得心中微动,回头,见这少女正满含憧憬崇拜地看着自己,对上了他的视线,又急忙慌乱地躲开了。   她雪白的脸,微微地红了。   宁王的目光柔和了起来。   郡王妃在一旁围观,哪怕知道双贱合璧必然不堪入目,却还是被恶心坏了,歪在一旁捂嘴做出呕吐状。   前方正是百花齐放一见钟情,后头就要吐出来,皇帝扫兴死了,伸手点在明珠的小脑袋上。   “恶心!”明珠拍开他的手,恹恹地说道。   这个恶心,是皇帝的手指恶心呢,还是宁王的柔情万种恶心呢?   皇帝面上微笑,觉得肯定是宁王把明珠给恶心着了。   不过……皇帝陛下其实也很恶心……   不过皇帝陛下绝对不说!   “与陛下当日,看荣贵妃眼神一般无二。”郡王妃在皇帝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容里,戳心窝子地说道。   皇帝的嘴角默默地扭曲了。 ☆、第250章   皇帝陛下纠结地看着总是戳自己心窝子的小姑娘。   如今该叫郡王妃了。   不过谁叫皇帝就喜欢被人戳伤疤呢?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觉得心里疼得挺舒坦的,可比天天听奉承话儿叫人心里舒坦多了,见明珠斜着眼睛哼哼着看着自己,他抹了一把脸就很无奈地笑道,“什么贵妃!你没瞧见?你该说,就跟朕看皇后的眼神儿似的。”他含笑带着深深的爱慕去看皇后,见她只是一笑并未在意,有些失望,却还是勉强笑道,“皇后觉得朕这眼神儿如何?”   宁王用阴沉的眼神看着这狗屎皇帝。   “陛下怎么还与珠珠玩笑起来。”皇后啥也没看出来,却还是笑着说道。   什么真心……   皇家还有什么真心……   这皇帝都不知道对几个女人含情脉脉过了。   她并不当一回事儿,只叫明珠滚在自己的怀里小心地揉搓,叫齐凉在一旁十分紧张。   皇帝心里继续叹气,再看宁王便皱眉道,“你怎么还在?”   这话说的太无耻了,这狗屎皇帝也没叫人告退呀,宁王气得浑身发抖,真的明白了皇帝的恶意,第一次跟讨厌的长子心有灵犀了。   只是他是臣子,还能说什么呢?一边小心地护着身后的小白花儿,一边勉强与皇帝拱手道,“臣告退。”他感受到身后顾柳儿那怯生生的小小的爱慕,心里柔软成了一团,恐顾柳儿遭了顾明珠这恶妇的毒手,用警告的眼神去看了明珠,这才护着顾柳儿往外头去了。   明珠见他走了,眯了眯眼睛。   “想去荣贵妃的宫中看热闹?”皇后知道明珠喜欢看人热闹娱乐自己的,便好奇地问道。   “不想去。”明珠却意兴阑珊,揪着皇后身边的衣带漫不经心地说道,“左右不过是狗咬狗,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顾柳儿这一脚踩空,她欣赏了她一下苦逼的脸色也就完了,又何必去看荣贵妃如何嘲笑顾柳儿自作多情却没攀附上皇帝的呢?且叫明珠说,荣贵妃也叫顾柳儿给欺负得差不多了,看了也没有意思,她抱着皇后的手臂,探头见齐恒歪在自己的身边,手里却抓着一奏折,回头看了看皇帝。   齐恒小小年纪,却能看到奏折,显然是皇帝默许的了。   “姑姑?”齐恒抓着奏折,见明珠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歪了歪头。   绷着脸的。   “看得懂么你?”明珠指着奏折问道。   齐恒迟疑了一下,小小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见皇后只是含笑看着,明珠不由好奇地问道。   “恒儿见识少,有些地方看不懂,不过却可以问。皇祖父说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要不吝发问,直到自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皇祖父待恒儿素来耐心,只要询问,都与恒儿解释。”   齐恒起身束手恭恭敬敬地对皇帝拱了拱手表达感激,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捧着折子说道,“触类旁通,只要明白了一件事,与其相关的,恒儿就都明白一些。”他又有些羞涩,红了小脸儿羞涩地看着明珠。   “这就是不耻下问啊。”郡王妃懵懂却假装很懂地点了点头。   皇帝抽搐了一下嘴角,忍耐着没有多说什么。   不耻或许可以有,下问……皇帝很在下么?   “可以明白道理,且与皇祖父一同看折子,可以……”齐恒的小脸儿又严肃了起来,认真地说道,“提醒皇祖父早些休息,按时用膳。”   “嗯?”明珠不由疑惑起来,然她转头看见皇帝很骄傲很炫耀很得意的表情,又有些不解,仿佛这一刻皇帝看向齐恒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欣慰,干巴巴的老脸都能放光了,光彩夺目,不由疑惑起来。   她心里有些好奇,只是见齐恒一脸十分平常的表情,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大惊小怪,便缓了脸色与同样弯起眼睛笑起来的皇后,用长辈的语气表扬道,“恒儿是个好孩子。”   “确实是。”皇帝忍不住笑着拍了拍齐恒的肩膀。   朝中事那么多,奏折那么多,皇帝平日里也不是天天睡女人的,通宵熬夜看折子也是平常。   从未有皇子担心过皇帝关于不眠不休干活儿,或是有没有饿着肚子干活儿这个问题。   只有齐恒,小小年纪不会说关心的话,也不会说甜言蜜语,只是潜移默化,从细微之处上对皇帝的关切。   就这一点关切,就把别的皇子给比出八条街去。   “谁还敢说恒儿不值得朕喜欢呢?”齐恒一举一动都发自真心,皇帝心里熨帖,叫儿子们给伤得透透儿的那颗老心都温暖起来了。   他还小,虽然还在看书看折子,可是皇帝最喜欢的确实他这天然的纯孝。这看着可不是皇后与太子妃教的,小小的孩子,若是教的总能露出痕迹与疏漏,只有他真心在关心皇帝,才会事事周到。皇帝欣慰极了,想到自己的打算,越发笑得开怀。   “梡儿呢?皇祖父喜欢梡儿么?”齐梡抱着狗崽儿蹭过来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问道。   “朕也喜欢梡儿。”皇帝没有拍齐梡的肩膀,而是疼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顺便摸了摸狗崽儿的脑袋。   皇孙与狗崽儿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皇后含笑看着皇帝摸孙子的头,对明珠眨了眨眼睛。   她既然什么都已经知道,明珠就很不需要担心的了,且见天色将晚,皇帝虽嘴上十分虚伪地说着“就在宫里用膳”,其实眼睛里还似乎想叫自己赶紧滚蛋,顿时哼了一声与齐凉一同出宫去了,一边坐在车里,一边与齐凉十分小心眼儿地说道,“当本王妃稀罕在宫里吃饭!!”   皇帝特别喜欢哭穷,今日抢了他两只人参,就跟要了老命似的,追了夫妻两个半个御花园。   “珠珠说得对!”明珠那小短腿儿哪里跑得快,才跑了几步就吐着舌头不行了,齐凉一路心满意足地抱着媳妇儿跑出宫中,也是心满意足。   他歪在车中,青丝有些散乱,勾着明珠的衣角目光潋滟。   活色生香的,明珠看了一眼就哼哼着抱着自己的人参往一旁去了。只是她再躲也躲不过凌阳郡王的亲昵。   山不过来,郡王殿下可以自己去往山上爬呀,齐凉就追上去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小心地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嘴里含含糊糊地咬着她白嫩嫩的小耳朵低声说道,“昨天咱们睡得早,今天,珠珠……我想你了。”他一双手就在明珠的腰肢上逡巡,若不是这是在车上,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明珠垂头,叫这黏黏糊糊的郡王实在纠缠得不行,绷着小脸儿严肃地想着要不要继续装死。   齐凉哪里肯叫她装死,越发可怜地说道,“晚上抱着你什么都不做,我睡不着。”他睡不着热得慌,只能看不能吃真是特别惆怅。   “憋着!”郡王妃特别冷酷地说道。   可是她再冷酷也没有打发自己去睡书房,凌阳郡王一下子就发现她的色厉内荏了,越发抱着她小声儿哼哼起来。   正黏糊糊地到了王府,齐凉本是要将怀里的小姑娘给骗到屋里去吃一顿好的,却见外头有迟疑的声音传来。   他脸上顿时阴沉起来,先将明珠有些散乱的衣裳收拾好了,这才探头出去,就见自家苦着脸的小厮束手立在一旁,对面不远还有一架十分精致的大车。他目视小厮,那小厮心里骂娘,面上还露出十分恭敬的表情说道,“韩国公夫人来寻王妃说话儿,在正房等着呢。”   他都不敢看自家王爷那张欲求不满的脸了,默默地垂了头。   他家王爷憋得慌,这真是……太叫人解恨了。   小厮在心里阴暗地开心着,却听车上沉默了许久,方有齐凉冷冷的声音问道,“顾家女?”   齐凉十分不喜欢顾家那几个女孩儿,觉得一个个儿的都是麻烦,且无事不登三宝殿,顾明芳这么晚了上门,上门知道夫妻不在还不肯走,这肯定是有事儿了。   他心里颇为不满,不过见明珠下了车往上房去见明芳,到底恐明芳又有什么折腾事儿,也一同跟着去了,才进门,就见明芳正满怀心事坐在上首,见了明珠眼睛一亮便笑着起身说道,“打从六妹妹大婚就没见面,这一见,越发生得好了。”   “大姐姐有何事?”明珠是个直来直去的姑娘,坐下问道。   明芳一怔,之后无奈地笑了。   “实在是恐六妹妹着了道儿,因此我急着过来,叫六妹妹不要叫人给坑了。”明芳便叹气说道,“父亲之前病了,因此我没当一回事儿,只是我今晚忽听母亲传话儿,说他醒了,恐他又出幺蛾子。”   她揉着眼角就带着几分疲惫地说道,“他之前说要将四妹妹送来郡王府给王爷做个妾,只是突然晕厥,我又将四妹妹接到国公府里去断了他的念想,也就罢了。他这一醒,没准儿就要旧事重提,他到底是长辈,我恐你面嫩,叫他拿捏住,因此与你说说,提前有个准备。”   靖北侯竟然醒了,虽虚弱,却还能说得出话来,明芳就很担心明珠了。   虽明云叫她接走,可是靖北侯膝下庶女也有不少,真过来说给明珠塞个妾,那就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了。   她本要回娘家去摁住了靖北侯叫他少整幺蛾子,只是恐靖北侯先发自人,把妾送上门,因此先来给明珠提个醒儿,回头去收拾亲爹。 ☆、第251章   明芳并未预备久坐,说完了这个就要起身告辞,赶回娘家。   只是正与明珠叮嘱时,她看着脸色阴沉,听见靖北侯要塞个小妾时,脸色比明珠还难看的齐凉,心里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又为堂妹欣喜,又有些对堂妹的小小的嫉妒。   她人品风流,锦衣玉食地长大,堂堂侯府嫡女,却遇人不淑,曾经生不如死。   可是这个小小的从来都似乎漫不经心的小堂妹,懵懵懂懂地,就嫁给一个这样喜爱着她的男子。   仿佛她的不高兴,就是自己的不高兴,她被人算计,就是自己被人算计。   谁家男子听见要纳个美人儿会不开心呢?可是齐凉的样子,却似乎讨厌到了极点。   真是一双两好。   看见这两个,韩国公夫人觉得自己又相信真爱了。   也因这个,她越发不愿意父亲靖北侯去破坏这两个之间的感情,见明珠愣了愣便不在意地点了点小脑袋,对齐凉的信任什么都不说却能叫人想得到,明芳绝丽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与明珠说话,却大抵说给齐凉听地说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得跟珠珠说说心里话儿。这世上男子都觉得外头百花齐放总觉得新鲜,比家中的好看又有趣儿,只是姹紫嫣红开遍,其实最贴心珍贵的,只有家里的那朵。”   她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声柔声说道,“结发就是有缘,莫要断了这缘分,就算日后有许多的花朵儿,可是终究是不一样的。”   “哦。”明珠恹恹地点了点小脑袋。   她都没有听明白。   齐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明芳淡笑的脸,哼了一声,面容微微缓和。   明珠的这个堂姐,倒还算是有些良心。   明芳卖了亲爹之后,见天色已晚便急着告辞而去,只是明珠却听了这个有些睡不着的,又叫明芳不必掺和此事,叫犹豫的明芳回了韩国公府,自己便冷笑了一声。   她叫人算计,自然不会放过靖北侯,不过再没有出嫁女因为莫须有的一个妾去往死里打自己大伯的,她吭哧吭哧趴在齐凉的腿上,咬着自己的指尖儿默默地记仇,想着一千种毒死靖北侯的办法,却不见齐凉的眼神幽深得厉害,只在齐凉的腿上打滚儿说道,“此事,该告诉父亲!”   叫顾远给她出气去。   一条小蛇艰难地爬上她的肩膀,赞同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尖儿。   齐凉觉得此事很不必岳父出马,自己就能搞定,殷勤地说道,“我去收拾他!”   “叫父亲去。”明珠摆手说道,“父亲与他早有纷争,且……”她垂头低声喃喃地说道,“多闹几场,好与他家撕撸开。”   顾远打从靖北侯亲近恪王就生出警惕来了,本就要与靖北侯翻脸,如今有了好主意自然是极好的。   明珠就在齐凉失望的眼神里自己打了一个滚儿爬起来,也不睡觉了,大半夜的就往南阳侯府上去。南阳侯府此时该睡的都睡了,却叫明珠都给吵醒,顾远简直是一步三晃,披着件衣裳就匆匆往明珠的面前来了,见了明珠单薄的小人儿立在月色之下,脸色还有些苍白,南阳侯愤怒了。   “是不是阿凉叫你生气了?!”他一边把衣裳解下来给明珠披上,一边大声问道。   能叫闺女委屈得一夜都等不住地回娘家,一定是齐凉的错!   南阳侯此时也顾不得自己不是齐凉的对手了,拍着自己的胸膛与明珠道,“珠珠给爹说!看爹不抽他!”   他把自己的胸膛拍得震天响,顺便用不善的眼神去看明珠身边的齐凉,哼了一声小心地护着明珠往上房去,努力柔和着脸色说道,“你母亲马上就来,有什么委屈都与爹说。爹,爹什么都给你撑着!”他回头,瞪着齐凉冷哼道,“还不跟着进来!怎么服侍珠珠的!”   “是靖北侯。”明珠就拉着顾远的衣袖仰头说道。   她的脸在月色之下发出光芒,顾远怔住了。   “谁?”   “大姐姐今日上门,说他要往我家王府里塞个妾,之前说是相中了四姐姐,只是没成,如今似乎要塞一个庶女。”   明珠见顾远的脸慢慢地就变成了铁青之色,垂目低声说道,“我不高兴。”她安静地说道,“阿凉明明是我的,为何叫人觊觎?”她其实很不喜欢齐凉被人觊觎被人打算。齐凉凶残狠毒辣手摧花,叫人诟病恐惧害怕非议,本名声坏透,可是明珠却觉得好极了。   女子们都畏惧齐凉的坏名声,看不到他的好,那这个人就只是她的了。   “我不高兴。”她想到有女子要招惹齐凉,垂头恹恹地说道。   明明是她一个人的……   这与在家里的淡定不同,又有些小意委屈,又仿佛是在撒娇,齐凉见了忍不住上前,单膝跪地,方才能与垂头丧气的小姑娘对视。   “我就只是你的,别人敢来,我宰了她。”他有些心疼,可是却又有一些隐秘的欢喜。   他将额头与明珠的额头碰在一起,什么都顾不得了。   南阳侯看得眼酸死了,然而酸过之后,待想明白闺女嘴里的话,顿时勃然大怒。   “好啊!他,他个畜生!竟然敢算计我家珠珠!”做岳父的哪里肯有叫女婿睡别的女人的贱人呢?   顾远想到靖北侯竟然叫自家庶女去挖明珠的墙角,已然出离地愤怒了。他跌足,终于明白为何明珠忍不过今晚了,这谁能忍得了呢?他气得呼哧呼哧喘气儿,一双眼睛都化作了赤红,哪里还顾得上等昌林郡主还是儿子儿媳妇儿的,越过了明珠与齐凉就往府外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这显然是去找靖北侯算账去了,明珠目光落在他背影上一瞬,却又将注意力都落在齐凉的身上。   “你心里难过,为何不与我说?”   “不知道。”明珠茫然地说道。   她在齐凉的身边的时候,总是会很信任他,可是看到家人的时候,却会生出更多的依赖。   这大概是因在明珠的心里,自己还是不如与她一同生活十几年的家人的缘故,齐凉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会努力。”叫明珠更亲近家里,是他做的不够好,不能叫她放心依靠。他以后会更用心。   努力叫她更信任自己,也更依恋自己。   他与明珠说话的时候,昌林郡主已经奔出来,待知道顾远往靖北侯府上去了,顿时唯恐顾远吃亏一同往靖北侯府去。   一路匆匆到了靖北侯府,明珠就听见里头传来了尖叫与哀嚎,还有顾远大声的痛骂声。明珠见昌林郡主脸色铁青,似乎也想给靖北侯一爪子似的往靖北侯的院子去了,也跟着上前,就见深夜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靖北侯夫人带着丫头小厮脸色苍白地立在门口。   更里头,只穿着一身儿里衣,袒露着强壮胸膛的顾远,正将靖北侯给提在手里。   “畜生!”他骂了一声,一拳就击在靖北侯的小腹上。   靖北侯头上还缠着伤带,脸色也还带着几分惨淡,叫这一拳打得差点儿没去见了祖宗。   “你……”他疼得眼睛都鼓起来了,颤抖着叫了一声。   “我的珠珠,是你能算计的么?!你的狗屁闺女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要珠珠的强!”顾远这就有些口不择言了,不仅地图炮了靖北侯所有的庶女,似乎还连累了一下他的嫡女。   只是顾远眼下哪里顾得上这个,一只大手掐着靖北侯的脖子吼道,“你敢欺负珠珠!”他又给了靖北侯几拳,方才将他丢在地上用力踹了几脚厉声道,“我也告诉你,歪主意趁早儿都给我收了!不然,我宰了你那些崽子!”   他脸色凶狠起来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一贯的笑容。   齐凉哼哼着默默嫉妒了一下。   岳父发挥得太好,完全没给郡王殿下表现的机会啊。   “你,你……”靖北侯眼前发晕浑身乱抖,在地上缩成个虾米,指着顾远说不出话来。   “二弟不要恼怒,先歇歇。”靖北侯夫人真觉得够够儿的了,掩饰着眼中的疲惫来劝顾远。   “嫂子不必与我说这个!”顾远扭头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他生出这样的主意,嫂子为何不劝?!叫他肆意猖狂?!”这要不是个女人,他非给她一耳光不可!   明芳还知道记挂明珠,靖北侯夫人莫非是个死人,连个信儿都不给明珠传一个?!   他这就是有些迁怒了,靖北侯夫人有些冤枉地说道,“我劝过他了。”不过靖北侯是个自己往死路上走的,哪里听她的劝说呢?她已经给了靖北侯一花瓶儿了,再不能这人才醒就再给一花瓶不是?   顾远看着靖北侯夫人,目光了然又有些失望,他看着脚下翻滚的靖北侯,再看看靖北侯夫人,目光落在一旁的一个小小的屏风上,淡淡地说道,“我听珠珠说了,他要送四丫头入王府,你拦了他,因此他人事不省。可是他想送庶女入王府时,怎么就不再人事不省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有苦说不出的靖北侯夫人,低声说道,“因为嫂子觉得,阿凉不会纳那个庶女,因此,想叫他自己去王府找死,是不是?”   靖北侯夫人语塞了。   她确实这么想的。   “你心疼自己闺女,却没有想过珠珠。就算阿凉恼怒收拾了这个畜生,心里叫个庶女闹一场,会不会舒坦。”顾远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你的心里,珠珠也没什么要紧。既然没良心,忘恩负义,日后,你府上一切,都与我家再无关系!”   他入京之后的种种庇护,真是喂了狗了。   他唾了一声。   凌阳郡王也默默唾了一声。   岳父太给力,给郡王一个表现的机会,能死啊?! ☆、第252章   “从我回京,我对嫂子如何,对几个丫头如何?!”顾远抹了一把嘴角,冷冷地逼问道。   若不是他与昌林郡主,顾明芳早去上了吊,明岚姐妹几个早去出了家,还能有如今的好姻缘?   可就是这么掏心掏肺,明珠就是这样庇护,这一家子却还是这样对待明珠。   明芳还算是有点良心,知道来与明珠传话,愿意为明珠出手辖制生父,可是最应该感激明珠,最应该阻挠此事的靖北侯夫人在哪里?   明芳是出嫁女,管不着靖北侯送女为妾,可是靖北侯夫人是这侯府里的嫡母,一点主都做不得?   还是本不愿意做主?   顾远叫靖北侯夫人这无辜的模样儿给恶心坏了,见她嘎巴嘎巴嘴儿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听,只踢了靖北侯几脚,带着几分冷淡地说道,“就这样吧。”   “二弟!”他心灰意冷,靖北侯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她已经不年轻了,且靖北侯这么多年的折腾,已然叫她头上半边儿青丝变成了灰白,眼角都是细密的皱纹,与安静地立在顾远身边,仿佛一个什么都听从丈夫话的昌林郡主比起来,就跟差了二十岁一般。   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是却是有苦衷的呀。她根基不及昌林郡主,又没有儿子在侯府站不住脚,与靖北侯关系不好,与老太太如今也生出龃龉。她这样艰难,可是却只是想在这艰难里,保全自己的几个女儿。   她知道靖北侯靠不住,若顾远都冷了心,几个闺女还有谁来庇护呢?   “二弟!”靖北侯夫人见顾远英俊的脸上带着冷笑,央求地再次唤了一声。   然而顾远却只是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六丫头……”靖北侯夫人知道顾远的心其实是最硬的,急忙去看明珠,哽咽地说道,“伯娘只是……想想你大姐姐,二姐姐,你们都是最好的呀。”   “我对得起她们了。”明珠想到明芳,目光露出几分温和,然而看向靖北侯夫人的目光却很平静地说道,“我也对得起伯娘了。”   靖北侯夫人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可是却不明白,单方面的回报是不可能存在的。她当初愿意对明芳与明岚做出庇护,可是却不会善良到一直庇护下去。靖北侯夫人有许多的无奈,她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可是也没有做什么对她感激的事情。   不作为,其实更伤人心。   哪怕她阻拦几次,明珠都不会如眼下这样冷淡。   “咱们走吧。”她牵着顾远的衣袖,看向夜色里在地上打滚儿的靖北侯,低声说道。   “走!再也不来了!”顾远见明珠有些恹恹的,顿时跌足骂道。   “再也不来,日后,靖北侯府与珠珠再也没有关系。”齐凉俯身将明珠抱起来,见她搂着自己的脖子不去看靖北侯夫人,这才扭头冷冷地说道,“以后你家闺女,好了坏了也不必往珠珠面前!出嫁之前担心嫁人,这嫁了好人家儿,莫非要珠珠管一辈子?”   他从来都不大喜欢靖北侯夫人母女,见对面那个怔忡的中年贵妇踉跄着歪在了丫头们的怀里,便垂目冷笑道,“贪心不足!”   一个一个闺女靠着南阳侯府过上好日子,越发地贪心起来。   “不必说了。”顾怀瑜伸手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地说道。   他生得俊美绝伦,可是在月色之下,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与疏离。   靖北侯夫人看了一眼就流下了眼泪来。   顾怀瑜如此,想必过继之事是别想了,只怕日后,也同样不会再理会几个堂妹的事情。   当然,顾怀瑜从前似乎压根儿没管过。   齐凉抱着明珠,此时的心里却没有一点的旖旎,他甚至由着顾怀瑜修长白皙的手在明珠柔软的长发里揉动了片刻,自己方才抱着明珠就要出去。   今日话都说开了也好,他本就不愿意明珠为顾家女费神,只是必须说的还是要说的,他看着面前面色平静,却似乎太过平静的顾怀瑜,沉声说道,“你不必担心。”见那青年掀起了长长的睫羽看向自己,他继续说道,“我今生都只会有珠珠一个。”   “我自然是信王爷的。”顾怀瑜便含笑说道。   连靖北侯都想给齐凉塞个小妾,只怕这京中想要当齐凉便宜岳父的,不少。   阴险狠毒又怎么了?一个女孩儿换一个强悍的姻亲,这也很划算不是?   万一得宠,混成第二个宁王继妃呢?   “不必你信,我只是叫珠珠知道。”齐凉将头与明珠的额头蹭在一起,淡淡地说道,“我什么都为珠珠做,以后,珠珠多依靠我一些。”   不要去依靠什么南阳侯了,他比顾远更在意她,与她朝夕相对,就算顾远不能为她完成的,他也都会为明珠做到。他希望明珠更信任依靠自己,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顿了顿,小小地,细微地与他应了一声,脸上就泛起了淡淡的光彩。   “对不住。”她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改变习惯,因此这一次才更依靠自己的父亲,明珠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抱着齐凉的脖子说道。   她难得示弱,齐凉却觉得心疼极了。   “本就是我做的不好。”他与明珠说道。   顾怀瑜就含笑看着面前的一对儿小夫妻彼此纠结迁就,眼角有潋滟的笑纹荡漾开来。   这厢夫妻两个又觉得彼此的信任与感情增进了一步,另一头儿,顾远却叫一个颤巍巍的声音给唤住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老迈虚弱的声音颤抖着传来,就见远远的有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一个软轿过来,就见里头颤巍巍地探出一只苍老的手来。   明珠搂着齐凉的脖子下意识地看去,就见自己的视线里,老太太艰难地抬起了半边身子。她已经很虚弱苍老了,不见了自己初入京的慈爱与和气,只有几分可怜。她下意识地向着地上看去,见了靖北侯凄惨的样子,顿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她指着靖北侯,然而看向抱臂冷笑的顾远,仿佛明白了什么,老泪纵横。   “孽障,孽障啊!”她抓着自己的衣襟儿哭着说道,“你们是兄弟,一母同胞!你对你兄弟上爪子?!”   “他祸害我家珠珠时,可没想过与岳父是兄弟。”齐凉哪里是尊老爱幼的人呢?顿时不耐烦地说道。   老太太头上顶着一个孝道,这是来给靖北侯做主张目的了。   齐凉实在是厌烦坏了,他迟疑了一下,双手扣在明珠那单薄的小耳朵上不叫她听见这些烦心的话,这才走到顾远的身边,仰着头对老泪纵横的老太太不客气地说道,“少在本王面前倚老卖老!你想说什么?都给本王闭嘴!今日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本王抄了你靖北侯府?!”   他微微抬手,就听见门外传来铁甲之声,无数的侍卫冲了进来。   “你也是,竟敢欺负珠珠。”齐凉听见明珠似乎在耳边小小地笑了,心里一软,目光落在靖北侯的身上,却冷酷到了极点。   “本王还担心,日后有人敢上门与本王纠缠,没想到你这个蠢货送上了门。”齐凉小心地搂着软乎乎的小姑娘,偏头就能看见她看向自己的,比从前更明亮的目光,心里软乎乎仿佛陷入云端,又觉得满心的欢喜。   然而他此时却冷着脸一脚踩住了惊恐的靖北侯淡淡地说道,“杀鸡儆猴,今日有了你的前车之鉴,本王余生,该安享清净。”还未待大家听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就见一道雪白的光华在夜色之中乍现!   匹练一般的寒光之下,就听靖北侯一声惨叫,竟是一双手臂自手肘之下,都被斩断。   血光冲天而起,侯府之中的丫鬟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老太太眼见靖北侯竟然被斩断了双手,“啊!”地叫了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可是她到底是经年的老人家,见过的血光之灾与大风浪多不胜数,此时竟然能忍耐着不要昏倒,然而看着眼前靖北侯夫人脸色苍白地倒在丫头们的怀里,几乎无人敢看向那个提着宝剑,一手还珍惜地抱着一个软乎乎小姑娘的凌阳郡王,突然明白,顾家,靖北侯府,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她知道顾远这一支都很有出息,不提已经出仕的顾怀峰与顾怀瑜,就是明珠,嫁入宗室王府,得皇帝宠爱,就是最大的助力。   她因此,哪怕顾远对家中屡屡失望,可是依旧不肯叫家里断绝与顾远的联系,也对明珠越发慈爱。   明珠若对家中心怀善意,那么凌阳郡王府就是靖北侯府的靠山,不必说靖北侯,就是荣贵妃,也会得到庇护。   更不必说恪王。   可是看着眼前目光冷厉的齐凉与全然由着齐凉施为的明珠,老太太心里又生出悲凉与后悔。   她最想拉拢的这个孙女儿,只怕日后,都不会再与靖北侯府亲近了。   靖北侯还在地上翻滚,可是老太太却已经生出绝望,只明白,百年侯府,只怕这一次,真的要彻底衰落了。   早知道,她会不会对明珠更疼爱一些,更……   她不知道,可是对面的齐凉,看着她伏在软轿上老泪纵横,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谁敢给本王送妾,靖北侯就是他的下场!本王差点忘记与你说,”他看着颤巍巍的老太太,淡淡地说道,“你们靖北侯府的庶女真是喜欢给人做妾!你的好儿子,前才送了一个庶女入宫,想要替你爱女分忧。”他顿了顿,讥讽地在老太太震惊的目光里缓缓说道,“跟她分一个男人。” ☆、第253章   齐凉身子修长立于月色之下。   他的身边,都是刺目飞溅的鲜血,与靖北侯凄惨的哀嚎。   老太太只看了一看,就觉得心口里往外冒凉气,终于明白京中所言,凌阳郡王暴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靖北侯再不济,那也是堂堂侯爵,是恪王的亲舅舅,京中婚姻往来,靖北侯身上还连着几门显赫的姻亲,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勋贵,却叫齐凉就这样毫不在意地剁了一双手臂,看着这模样儿,想必这双手臂是接不上了。   就因为一个妾,就能叫靖北侯成了残废,这不仅是冷厉的问题了,这是神经病的问题呀!然而叫老太太更心寒的,却是从齐凉怀里扑棱扑棱探出小脑袋的明珠。   她看了看靖北侯的惨状,那张从来都有气无力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满意。   伯父给剁了手,她觉得满意了!   老太太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儿的存在,不仅心寒,且浑身都仿佛在冰窖里一样儿。   “请,请太医!”靖北侯这再耽误一会儿,那就是一个死字,老太太几乎悲愤地叫道。   然而她听见齐凉与自己的话,又愣住了。   贵妃?   “王,王爷在说什么?”她一生三子一女,不管谁出息谁纨绔谁道德败坏,这其中最爱重的就是自己的独女荣贵妃。   荣贵妃也是她的荣光,叫她光彩了前半生,如今虽然失宠,可是老太太却心心念念惦记得全是自己的好闺女。她从前曾央求靖北侯往宫中去探望荣贵妃,或是辅助恪王,那时靖北侯也应了,叫她放下了一点心事,甚至有些埋怨次子顾远,觉得他对荣贵妃不及靖北侯对妹妹那样照顾。   当年的旧事,的确是荣贵妃的错,可是顾远与昌林郡主依依不饶这么多年,也叫老太太心里有些埋怨。   她更喜欢靖北侯对荣贵妃的看顾,此时听见齐凉的话,就如同晴天霹雳!   “什么,什么?!”她都顾不得流泪了,几乎从软轿上跌下来。   送庶女入宫是个什么意思?跟荣贵妃分男人,又是什么意思?   “不仅不给饭吃,还随意践踏作践,你那庶出孙女儿的嘴巴,真是一把刀子。”齐凉便冷笑,见老太太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悲凉到了极点,漫不经心地垂头给明珠整理散乱衣角淡淡地说道,“知道是你哪个庶女么?就是那个祸害了珠珠的贱妾所生之女!挖心掏肺养了十几年,连陛下都要分给她,如今,可欢喜放心了?”   他嫣红的嘴唇上下翻飞,欣赏着老太太痛苦的表情,冷笑了一声。   “那是个有志气的丫头,选秀不成,就往陛下面前自荐枕席,还告了荣贵妃一状,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莫非是家学渊源?”   老太太当年庇护那个贱妾,慢待明珠,如今,他自然叫她万般痛悔。   老太太确实后悔了。   她再没有想到,自己为之与顾远母子反目,叫顾家分家从此一家人再也不是一家人的女孩儿,竟然是祸害了自己闺女的真凶。   荣贵妃那时对顾柳儿多好啊,为了她甚至连明珠,连顾家所有的嫡女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却也是她,成了伤害荣贵妃的人。   老太太心中剧痛,眼前发花,她想要叫出声儿来,可是却只口中干涸。她看着地上对妹妹都能舍弃的靖北侯,想着在宫中不知如何的闺女与白眼狼顾柳儿,想要流着眼泪与次子说一句自己的追悔莫及,可是却似乎噎住了,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眼前晃动的都是顾远父子那冷漠疏离的眼神,还有昌林郡主警惕如同防贼的目光,还有……齐凉与明珠,那相似的,阴郁的眼神。   她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裳,想要说一句话出来,哪怕只有一句,却只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倒在了软轿上。   “母亲!”靖北侯夫人见老太太叫齐凉几句话就逼得吐了血,已然惊恐万状,上前就扶住了老太太。   “老大媳妇……”此时只有靖北侯夫人才真心孝顺她了,老太太忍不住悲痛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这一口血吐出来,她倒觉得脑海之中更清明了几分,然而对上靖北侯夫人担心的目光,却又迟疑了一下。   “母亲保重身子,您,您想想三丫头四丫头……”三姑娘明柔的婚事就在眼前了,可不能出篓子了。   因当日明玉的名声所累,靖北侯夫人哭到了娘家去,将一切都全盘托出,虽娘家勉为其难地给了她一个侄儿当女婿,可是靖北侯夫人却明白,只怕娘家是嫌弃明柔的名声的。若再守孝三年,只怕娘家就得先给侄儿抬一个妾室进门,那时还了得?那是要明柔的命呀!   靖北侯夫人是真恐惧了,更有明云的婚事还不知在哪里,更叫她不敢叫老太太就这么没了。   她满心的焦虑,却只是为了女儿们的亲事,半点儿都没有额外的操心,老太太手一顿,又觉得喉间是一片的腥甜。   她忙忙碌碌半生,可是如今,连一个真心挂念她身子的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可悲的呢?   老太太呜咽了一声,浑浊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滚滚而下。   “今日太乱了,我送母亲回去吧。”靖北侯夫人都担心齐凉回头再给自己一剑,都不敢看那个浑身上下锐利无比,眼神比刀子还锋利的青年,更不敢再看明珠一眼。   她知道今日已经是决绝,有心想与明珠多说一句话,可是到底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垂了头有些暗淡地吩咐婆子们将老太太抬回去,就见这苍老的夫人扭着头执着地去看顾远夫妻,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母亲别看了。”   看了,顾远也不会再回头了。   “给母亲送点药材过来。”顾远抹了一把脸,与昌林郡主低声说道。   他会给老太太寻医问药,会送来最稀罕的药材,可是却再也不会见她了。   他已经怕了母亲张口闭口说兄长与妹妹,叫他去昧着良心庇护这两个畜生,与其那时母子决绝再无转圜,不如不见。   昌林郡主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   老太太最后那羸弱苍老可怜的模样,叫她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她看似厉害强势,其实最心软,顾远只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别忘记咱们珠珠吃过的苦。”   那是十几年的痛苦与不安,小小的女孩儿躺在病榻上,一碗一碗喝药,明明病得几乎要死掉,却还会对父亲与母亲说“无事”。明明疼得厉害,却只是咬着牙,咬得嘴里全是鲜血,都不要叫父亲母亲看见。明明可以如同世间寻常女孩儿那样嬉笑在阳光底下,却只是无力地躺在床上,哪怕看到一枝最寻常不过的,兄长带回来的桃花,都会露出好奇的表情。   顾远想到明珠吃的苦,再软的心,都硬了。   昌林郡主仰头看着自己的丈夫,急忙回头抹了抹眼泪,用力地应了。   她确实把心软用在了不需要同情的人身上。   “走吧,从此以后,这府里之事再也与咱们无关。”顾远这句话,是连明岚几个女孩儿都不要管了。   齐凉却深深地感到满意,觉得这才是岳父该做的事情,只是见明珠又抱着自己去看顾远,咳了一声,将手中的宝剑丢给一旁的侍卫。   “我似乎忘记告诉她,那庶女没有被陛下宠爱,乃是赐给了宁王。”他坏心眼儿地说道。   明珠哼了哼,拱进了齐凉的怀里,觉得又可靠又安然,又有十足的欢喜。   她被他全心地保护着,仿佛真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害怕了。   “往后,谁还敢给你送妾呢?”有了靖北侯前车之鉴,再给齐凉送妾,那岂不是自己找死?   省了明珠许多的麻烦呢、   “女人什么的,最讨厌了!”齐凉哼了一声,把明珠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的手臂里,迟疑了一下,那长长的袖摆,将明珠的小身子都给盖住了。   顾远拨冗看了一眼,迎着凌阳郡王那阴沉的“不给看!”,顿时嘴角抽搐。   他动了动嘴角,却又对齐凉露出爽朗的笑容,显然是十分满意这个女婿的。   不满意不行啊,再敢唧唧歪歪,这郡王也顺手给老岳父一剑怎么办?   南阳侯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将自己英武的身躯,藏在了儿媳赵美人的阴影底下。   赵美人方才并没有做声出手,只是在留意靖北侯府众人的情态,她看出老太太是后悔,是真的想挽回顾远这个儿子,可是冷着脸想了想,却扭开了头去。   她才不要告诉公爹,叫他回来认亲呢!   “你做的不错,日后,就一直这般。”她淡淡地与齐凉说道。   “狗拿耗子。”齐凉顿时冷笑看她。   顾怀峰咳了一声。   “不要……”在别人家里内讧啊!   “你是不是想死?”赵美人眯着眼睛,觉得齐凉这是见自己和气了,就要挑事儿。   “你给本王再说一遍!”齐凉阴沉地抱着自己的小妻子,声音之中充满了杀机。   他对明珠好,还用得着赵美人来提醒?!   这不是在明珠面前上眼药?!   顾将军再次咳了咳,默默地垂下了自己的大脑袋。   顾怀瑜只是含笑看着片刻,又无奈地笑了,然而目光落在了靖北侯遗落的那点鲜血上,却突然挑了挑眉。   这血流得,似乎不够多呢。   由是三日,年中新修筑而成的河道无洪自崩,叫朝中沸腾了。 ☆、第254章   此事一出,至少前朝是震荡不休了。   其实也是侥幸,洪水频发的时候,那河道还没有决堤,就算如今塌了,也并没有伤及百姓的性命,没什么损失。不过是自己悄无声息地就垮了台,虽然很叫人庆幸,不过不行呀,这大坝乃是新修的呀。   没见识的愚蠢的古代凡人,一定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一种十分独特的工程。   它叫豆腐渣。   不过这也够皇帝出离地愤怒的了。   朝中糟心事儿不断不说,皇帝陛下最近一年干掉了好几个儿子,圈的圈撵的撵甚至出继了一个,这心里受伤的程度实在是有点儿深了,待听见有人禀告此事顿时就愤怒了,吼叫连连,也顾不得什么帝王的深藏不露了,把跪在自己脚下的百官都给骂得狗血淋头。   更不必提河道总督了,已经下了大狱严查。   只是这总督也喊冤枉,盖因这些事情,总督都表示不是自己下的命令呀!   都是那非要自己出头揽事儿,辜负了皇帝的靖北侯所为。   皇帝虽然人到中年,还没有老年痴呆呢,顿时就想起前些时候靖北侯大包大揽之事了。   想到自己还稍稍询问了一下靖北侯,那王八蛋拍着胸脯说都是自己的主意等等,皇帝的心都气得生疼,且他本就对靖北侯这一个不上朝的家伙,竟敢随意插手朝中之事十分厌恶,再想想靖北侯那还敢炫耀的模样,几乎掀了眼前的桌子。   顾远父子都是得用之人,皇帝再没有想到,靖北侯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   还帮着河道总督出主意办差……当自己是什么?当朝廷是什么?当皇帝是什么?!   什么都不说了,皇帝只叫人去锁拿靖北侯,自己怒气冲冲地往后宫去。   因他在前朝大发雷霆,这后宫就很有点儿噤若寒蝉的意思了。且不久之前,皇帝才将那个自己赞了赏了喜欢得不得了的顾家的庶女赏赐给了宁王,却自己并没有受用,知道的说皇帝一句心机深沉,不知道的,都得说一句皇后好手段。   能叫皇帝把本要宠幸的美人儿给支到宫外去,皇后谁还敢得罪呢?   因此就算皇帝没有动怒,说一句老实话,各宫嫔妃也都不敢犯皇后的忌讳,在皇帝面前当个解语花儿。   皇帝也没有心思去看望什么美人儿,他心里如同燃烧着一把火焰,烧得心里疼得厉害,面上带着怒色就到了皇后的宫里,就听见此时宫里正热闹,年少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与三公主那叽叽喳喳的说笑传来。   时不时还有皇后温柔的声音,皇帝心里的怒火消退了一些,在门口驻足。   他努力按捺住脸上的表情,努力叫自己变得柔和一些。   正在这儿做心理建设呢,他就感到身后的龙袍被拽了拽,一转头,一个眉目似画,小小年纪却已经穿了郡王妃品级宫娤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只胖嘟嘟的人参,歪着头用懵懂疑惑的眼神看他。见了皇帝扭头看自己,小姑娘下意识地拿小胳膊胡噜了一下耳朵。   “陛下?”她好奇皇帝为何不进去,要在这里做壁画儿。   她的身后,一个高挑俊美的青年,手里提着一只小篮子。   篮子的盖子没有合上,嚣张地支出几把药材来。   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此地无声胜有声,看着就知道,这是搜刮他药材去了。   “珠珠吃了委屈,要安慰一下。”齐凉见皇帝脸上不好看,阴沉沉地解释说道。   皇帝努力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明珠吃了委屈,却要来搜刮皇帝的药材。   难道就因为皇帝陛下富有四海?   “你又不上朝!”今日齐凉运气不错,皇帝最生气的时候却躲开了,一整天都与明珠泡在皇帝的库房里,皇帝实在看不下去这倒霉郡王的悠闲了,忍着怒气指责了一下,见齐凉含含糊糊地应了,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珠珠吃了什么委屈?”   他盛怒之时,还不忘记明珠吃委屈的事情,明珠哼哼了一声,小爪子再次拽了拽皇帝的袖子。   皇帝看着这小姑娘,心里有些庆幸。   得亏没有拽皇帝陛下的裤子呀!   “吃。”明珠扑棱棱抖着小耳朵,从荷包里取了一碧绿清香的药丸子,小小的手捏着,举到了皇帝的面前。   若换了别人,就算皇帝不在意,只是內监们在,也不会眼看着皇帝去吃这别人如此轻率送来的药丸子,不过明珠素来是有各种药丸子与皇帝皇后的,不提皇帝现在吃着明珠给的药方子,就是两个皇孙,用的药膳,也都是出自明珠之手。   因此,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捏了这药丸子,纳入口中。   一股清凉甘冽,皇帝只觉得灵台一醒,气的发热的头脑之中清醒起来,只觉得肺腑之间都化作了一片的清凉之气,身体都舒泰了许多,精神也是一震。这显然是很好的东西,皇帝的火儿都发布出来了,摸了摸明珠的头。   都说他偏爱明珠,除了明珠,又有谁这般对他用心呢?   “年纪大了,不要恼怒,不然本王妃还要忙碌开药方子。”明珠哼哼着说道。   皇帝叫这一句给感动得不行,顿时不觉得这小姑娘怀里的人参刺眼了。   “知道珠珠记挂朕。”皇帝觉得方才的药丸子不错,不由笑问道,“方才的是什么?”   郡王妃哼哼着从小荷包里摸出了几枚丢给皇帝身后赔笑的內监,恹恹地说道,“薄荷丸。”   “这个倒是不错。”清凉静心,吃了浑身仿佛毛孔都舒展开来往外透凉气,皇帝觉得很受用。   见他满意了,郡王妃目光游移了一下,默默把怀里的人参塞给了身后的齐凉。   齐凉眼疾手快,赶紧把人参揣进了怀里,绝不还给皇帝。   皇帝却不知这两个小白眼狼如何算计,因在门口遇上了明珠,因此此时的心情缓和许多,虽然恼怒前朝,不过到底脸上带了笑容。他笑着带着明珠与齐凉一同进了宫门,见皇后果然正与三公主说笑,目光温和了一瞬。   “陛下这是?”虽然皇帝脸上带笑,不过皇后与他是多年夫妻,自然看出有几分不同。   “没事儿,前头有些烦心事。”其实本也不是大事,只是皇帝觉得脸上挂不住罢了,且才修好的河道就这么垮了,银子白花了,这里头只怕还有贪墨渎职之事,皇帝是不欲叫皇后跟着悬心的,摆手说道,“只是心里不痛快。”   “是谁叫父皇不高兴呀?”三公主一边给皇帝倒茶,一边急忙问道。   “……靖北侯。”皇帝迟疑了一下,皱眉说道。   靖北侯不提是明珠的伯父,还是荣贵妃的亲大哥,是恪王的亲舅舅,三公主虽然素日里鄙夷靖北侯,不过却不会在此时说出来打明珠的脸,因此只是撇了撇嘴,之后突然想到什么,探身与跟进来坐在自己对手的明珠问道,“今儿珠珠入宫说吃了委屈,不就是靖北侯的缘故?!”   昨日靖北侯府闹成那样儿,大半夜的几个太医家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聋子才会听不见。   据说凌阳郡王发了火儿,把靖北侯差点儿剁成肉酱,指着靖北侯太夫人的鼻子骂成狗。   为了什么?   贱人靖北侯竟然敢给凌阳郡王纳妾呗!   ……这个,虽然逻辑有点儿不太明白……靖北侯是送妾,又不是给郡王妃送了一个男人,怎么还叫凌阳郡王暴怒得喊打喊杀的,不过大家伙儿都知道了,郡王殿下厌恶妾室,谁送谁倒霉。   这是靖北侯被砍了胳膊。   若再没有个亲戚关系,只怕就真要叫齐凉给剁了。   “靖北侯给珠珠委屈吃了?”皇帝想到方才齐凉的话,急忙压住了前朝事,只问明珠这个。   “他想把府里头的四姑娘给阿兄做妾,不知怎么没成,又想送个庶女给阿兄,这人真坏!”三公主大清早就进宫听齐凉在皇后面前讲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听得只觉得怒火中烧,再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所谓亲族,那就是至亲之人,守望互助还来不及,竟然还见不得明珠幸福。   “不是我说,这靖北侯太龌龊了些!”三公主与明珠最亲近,哪里见得过这个,顾不得公主不可非议前朝了,拉着皇帝的袖子生气地说道,“父皇不知道,这靖北侯府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珠珠这入京做了多少事?心都要操碎了,没想到竟是农夫与蛇呢!”   回头反咬明珠一口,叫三公主连着对靖北侯府那位四姑娘都生出几分不满。   “这王八蛋!”皇帝顿时怒了。   前朝兴风作浪,后头还来算计他庇护的明珠,当皇帝泥捏的呀?!   “若不是见珠珠精神头儿都没了,伤了心,臣妾也不会拿药材来哄她。”其实明珠与齐凉没吃亏,靖北侯胳膊都给剁了还要如何呢?不过皇后自然不会为靖北侯张目的,把个哼哼的郡王妃小小一团揽在怀里揉搓,与皇帝叹息了一声。   “恩将仇报,不过如此,靖北侯这人品……”她摇头说道,“怨不得南阳侯闹着要分家,与他反目。人品低劣到了这个份儿上,只怕在前朝……”她余下的话没有说,可是皇帝却什么都听懂了。   他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顿在了桌上。   之后,靖北侯锁拿入狱之后不过两个时辰,又有旨意出来了。   靖北侯妄自插手政事,酿成大祸,私窥宗室,又不知悔改,夺爵,流放西北。 ☆、第255章   “弟妹,弟妹想想法子呀!”   南阳侯府,昌林郡主头疼的揉着眼角,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前跪着抓着自己裙摆的靖北侯夫人。   如今还叫一声靖北侯夫人,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靖北侯今日被下了大狱,转头儿就有夺爵流放的旨意出来,泱泱靖北侯府,已经成了过眼云烟。   皇帝似乎对靖北侯格外厌恶,并没有宽恕,也没有顾忌荣贵妃与恪王,或是昌林郡主等人的脸面。   靖北侯姻亲大多显赫,只是在皇帝的雷霆之怒面前,都算不了什么、   就是如今昌林郡主也心烦得要命,都不知要不要叫靖北侯夫人滚蛋了。   这年头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靖北侯倒了台,虽然是自己作死,可是对顾远也是很要命的打击,这年月儿都讲究连坐,动荡之下,做亲兄弟的也未必能在皇帝面前得了好儿去。   朝中大多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眼馋顾远父子差事的也不少,说一句不好听的,见皇帝对顾家不爽了,往死里坑顾远父子也不是不可能。昌林郡主想到这个,对靖北侯就生出几分怨恨,恨不能叫他死了算了。   靖北侯府的荣光,她们夫妻并没有得到,然而靖北侯这倒了霉,却连累起了南阳侯府。   “嫂子不必说这个!我昨日就说过,再不要请嫂子上门。且这是陛下的旨意,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做陛下的主?”此时顾远还没有回府,昌林郡主担心死了丈夫,哪里有时间与靖北侯夫人歪缠。   她眼里带了几分不耐,声音也不大高兴了。   昨日给凌阳郡王府送妾的时候,这大嫂可都没有哭得这样厉害!   “弟妹啊!”靖北侯夫人是真哭了,痛哭流涕,几乎疯狂。   她的声音都尖锐起来,也叫昌林郡主身边的丫头露出几分防备,恐她激动伤了昌林郡主。   “看在,看在……”靖北侯夫人就算想说看在什么的份儿上,却说不出口。   她脸皮再厚,也说不出看在明珠的份儿上。   只是今日的□□实在叫她吓住了。   大清早上,无数的侍卫就把靖北侯府团团围住,杀气腾腾不许大家出去,手臂才包裹上正在昏迷的靖北侯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拖走,靖北侯夫人看着那些士兵半点不在意地拖着奄奄一息的靖北侯就知道大事不好,再知知道靖北侯究竟做了什么已经吓住了,虽然那些侍卫无声无息,并不会对她们如何,可是却也叫府中下人们都生出惶恐,有大难临头的恐惧。   一旦靖北侯被问罪,这些下人也是死定了。   “老太太知道就厥过去了,如今家里,家里……”靖北侯想到已经闭目人事不知的老太太,再无半点端庄的脸上就露出哀容,抓着昌林郡主的手便嚎啕道,“夺爵!弟妹你想想,顾家百年世家,百年啊!怎么就要被夺爵?!”   老太太死了不要紧,靖北侯死了也不要紧,可是她的几个闺女怎么办?明芳还算好,国公夫人,韩国公已经废了。可明岚姐妹却要顶着父亲是犯官的名声在婆家讨生活。明岚的夫家本对明岚不大喜欢,日后日子怎么过?   只靠着丈夫的喜欢?   还有明柔,虽嫁回她的娘家,可是娘家也会势力的,就算对她还好,日后说话都不敢高声了。   还有明云,还没有定亲……   靖北侯夫人一个一个茫然地想着,已然嚎啕大哭,伏在昌林郡主的膝头用力磕头道,“弟妹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就跟昌林郡主能给皇帝做主似的,昌林郡主就恼火地推开她。   “弟妹在陛下面前素有体面,还有六丫头,不是最得陛下喜欢,来往御前?!”   靖北侯夫人双目赤红,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与昌林郡主说道,“请六丫头去求陛下,求皇后娘娘!就冲着,就冲着她的几个姐姐,就当我这个做伯娘的求她!”她痛哭悲鸣道,“就算削了侯爷的爵位,可是不要夺爵……”她颤抖地闭眼,泪流满面哭着说道,“把这个爵位,给了阿瑜,难道不行?!”   她用一个侯爵之位来与明珠交换,交换靖北侯的爵位,不要被朝廷夺走。   只要靖北侯的爵位还在,就算落在了二房顾怀瑜的身上,可是只要在,对于几个女孩儿,就已经是一个保护了。   “阿瑜……”昌林郡主顿时就被靖北侯夫人说动了心。   她所生二子,顾怀峰不必担心,自然会在日后得了南阳侯的爵位,可是顾怀瑜却是次子,又是文官,只怕日后不会有爵位了。   她虽然倚重长子,可是心里更偏爱的却是俊美绝伦,为人清雅温柔的次子,一想到次子那样的人品相貌却只是官身就觉得可惜,如今想想靖北侯的爵位,昌林郡主越发目光闪烁,修长的指尖儿在靖北侯夫人期待的目光里,敲点着自己的膝头。   靖北侯的爵位若能落在次子的头上,她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且还不必过继。   见她难得地沉默起来,没有断然拒绝,靖北侯夫人的脸上就生出几分希望。   她都不敢继续哭泣免得叫昌林郡主厌恶,只哽咽地看着最后能为顾家张目的弟妹。   “我是做不得珠珠的主的。”虽然心里生出贪婪之心,可是昌林郡主的心中却又有十分的清明,她见靖北侯夫人充满了期待地看着自己,却只是慢吞吞地说道,“且靖北侯之事,乃是前朝出了差错儿,就算珠珠在陛下面前有几分体面,保全嫂子一家女眷已经是不易,怎能得寸进尺,连爵位都想夺走?日后,宗室如何看待珠珠?爵位,是阿瑜的陛下自然会想到,若陛下想叫靖北侯府湮灭,我家阿瑜,也不稀罕这个爵位。”   她说得冷酷极了,靖北侯夫人眼中神采都暗淡了起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六丫头心肠这么狠?眼看着她姐姐们去死不成?”她木然地落泪说道。   “这是什么话?!”此言之中带着几分对明珠的愤懑,昌林郡主顿时就不爱听了,冷笑说道,“嫂子也别贪心不足!靖北侯前朝犯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自己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只治罪他一人,却不牵连全家的前例?抄家流放官卖为奴为婢的不知多少!好看些的还有进了教坊的!如今嫂子安然,我听说靖北侯府只发落了他一个,余者全都保全不说,连宅子都没有动半分,不是珠珠张目,你还在做梦呢!”   虽然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不过为明珠抱不平还是必须的。   “什,什么?”   “一个犯官家眷,还能叫你随意出府来我侯府求救,你以为仁者无敌呢?!”昌林郡主便冷笑说道,“我家珠珠今日只怕在宫里,已经给你们说了好话!不然,你只怕已经下了天牢,还有时间担心你闺女?!”   见靖北侯夫人呆滞地看着自己,昌林郡主只觉得意兴阑珊,摆手说道,“不过是夺爵流放,陛下已经留了情分了。只是我的话儿,你也回去想想,这罪过怎么落在你们家头上的。”   “什么?!”靖北侯夫人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身上颤抖起来。   她隐约地想起来,靖北侯得意曾与她说起过此事,那时说的这天大的馅饼儿谁给的来的?   是恪王!   “恪王!”   “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知道了,就该回去了。”昌林郡主就厌烦地说道。   恪王竟然真能狠下心来坑死自己的亲舅舅,就这大义灭亲的劲头儿,就叫昌林郡主后背心儿发凉了。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靖北侯夫人再也受不住了,浑身发软痛哭失声。   老太太最爱重的外孙,毁灭了老太太最爱的基业,这整个侯府都毁在了恪王的手里,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仇,可是却明白……   此事若是叫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只怕立时就得死过去了。   她一脸悲苦,见昌林郡主一脸拒绝的模样儿,不由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走了。   与此同时,昏暗浑浊,带着浓厚血腥味儿的天牢之中,靖北侯奄奄一息地仰天躺在草垛子上,双目呆滞,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被夺爵流放,他更不能相信的,是立在自己不远处,被众多侍卫护卫着,绷着一张精致漂亮的面孔,生出几分森然的恪王。   他锦衣玉面,就算在天牢之中依旧光彩无限,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年,辣手无情,亲自陷害他落得个这样的境地。   靖北侯再傻也知道,自己是叫恪王给害了。   “为……”他艰难地张嘴,却喉咙剧痛,叫不出来。   “为何?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恪王漂亮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煞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母妃挖心掏肺对你们父女好,你们做了什么?宫里头欺凌我的母妃,外头你来糊弄本王?!”他安静了片刻,低声喃喃地说道,“还有珠珠,你竟然连珠珠都容不得。”   他心里最要紧的两个女人,都叫靖北侯如此祸害,他如何能容他?他不在意外头如何,却最痛恨靖北侯的背叛。   荣贵妃一片真心,落得个如此下场,既然如此,他自然要亲手为母亲讨回公道。   还有明珠,总是说他待她没有真心,如今,难道不是他的真心了么?   虽然他没有想到,竟是夺爵……   “被信赖之人背叛,滋味儿如何?”他讥讽地扫过发出惨嚎的靖北侯,转身而去。 ☆、第256章   皇帝陛下发了一下邪火儿,觉得舒坦了。   他又有些后悔。   不后悔夺爵靖北侯,只后悔这般急切发作,反倒伤了明珠的体面。   到底是明珠的大伯父,就算已经分家,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靖北侯太夫人还在,顾远再如何,也头上顶着一个孝字,   见明珠一脸不在意,反倒用“愚蠢的皇帝给本王妃出了一口气”的表情看着自己,皇帝陛下更心虚了。   且他听说齐凉还砍了靖北侯两条手臂的时候,心里还觉得很满意,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这暴虐的凌阳郡王给京中老老少少形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都说先撩者贱。   若没有靖北侯无耻送妾,难道齐凉吃饱了撑了的砍他胳膊?   皇帝心安理得地给齐凉寻了一个不错的借口,见明珠还在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心里一软便与她柔声说道,“珠珠素来是极好的,别叫你这个伯父搅和了兴致!一会儿……”他顿了顿,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舍得再叫明珠往自家库房里“看看”,温和地说道,“一会儿叫皇后给你预备一些金银首饰,都是宫里最新鲜精致的花样儿,回头带上了也体面,叫人羡慕你。”   “我不爱出门,也不爱戴首饰。”郡王妃耿直地说道。   皇帝被噎得够呛,勉强不要抽这小白眼狼,哼哼着偏头说道,“那也拿着!”   浩浩荡荡的赏赐出了宫,才能叫京中都知道,明珠的圣眷犹在不是?   小丫头片子,这离了皇帝陛下,还不叫人给吃了?!   皇帝陛下显然忘记了这小丫头片子凶神恶煞叫继母婆婆跪下磕头,还使唤丈夫打人骂……的一系列事件了。   “好吧。”好抠门的皇帝,连几根药材都舍不得给,明珠撇了撇嘴,隐蔽地用鄙夷的眼神去看皇帝。   皇帝哪里看不见呢?不过皇后还在眼前,他努力越发慈爱地看着明珠,不要露出狰狞。   皇后都要笑死了,见皇帝嘴角抽搐忍的很辛苦,可是目光却很愉悦,心里一松,就知道顾家此事算是过了。   靖北侯如何她管不着,只是南阳侯府是皇后心中记挂的人家儿,若是被靖北侯牵连就不妙了。眼下皇帝显然只治罪靖北侯,并不连坐,甚至放过了靖北侯府的余下的女眷,她越发感念起来,就拍了拍皇帝的手柔声笑道,“珠珠顶调皮,陛下也是宠过头了。”   这就是为皇帝说话了,皇帝眼睛一亮,回头看皇后的脸。   温柔之中带着几分专注,顿时拯救了皇帝陛下拔凉拔凉的一颗老心。   “还远远不够啊。”他十分谦虚地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朕也只有更宠着珠珠的。”   “既宠我,能再叫我去看看药材库么?”郡王妃的小耳朵扑棱扑棱起来,眨巴着眼睛突然问道。   皇帝惊诧地看着这顺杆儿就爬的小丫头,沉默了片刻,格外豪爽仰头哈哈大笑,就是不说行不行。   郡王妃顿时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这满嘴甜言蜜语的皇帝。   皇帝哼了一声,只对皇后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半点儿不去看“抠门皇帝辜负我!”的小姑娘。   三公主已经笑得扑进了三驸马的怀里去,不是三驸马抱得紧,几乎要滚到地上去。   “瞧瞧陛下,如今还和小孩子似的,梡儿看见了,陛下羞是不羞?”两个皇孙在皇帝大发雷霆的时候就已经老老实实地躲在皇后的身后看着,见皇帝这似乎被治愈了,这才滚出来。   齐恒还好,十分贴心地抬起小拳头,惦着脚尖儿用严肃得能上朝的表情给皇帝捶背,齐梡更天真一些,见皇帝的脸色十分苦逼,想了想,指了指怀里胖嘟嘟的狗崽儿歪头问道,“皇祖父要亲亲么?”   一见这架势皇帝就知道这孙子又要这狗崽儿亲自己了,顿时脸色扭曲地摆手。   “梡儿不开心,都是亲亲就好了。”齐梡垂头亲了亲狗崽儿,又嘟着嘴来亲皇帝的龙脸。   皇帝眼睁睁看着孙子上前,想要推开,顾忌孙子稚嫩脆弱的小心灵,忍着悲苦在龙脸上被亲了一口。   再次蔓延着狗味儿。   齐恒板着小脸儿看着,小拳头飞快地锤着祖父的肩膀,轻轻探身上前,在皇帝的另一侧脸颊上亲了一口。   “姑姑要么?”齐梡亲完了露出一脸满足笑容的皇帝,扭头与明珠热情地说道。   他话音未落,齐恒的眼睛也跟着亮了。   “想死么?!”凌阳郡王一边伸出一双修长的手保护媳妇儿白嫩嫩的小脸蛋儿,一边用冰冷森然的声音问道。   “滚吧,不要吓着朕的心肝儿!”皇帝对齐凉那小心眼的样子可看不顺眼了,且此时下朝,皇后余下的时间都是皇帝陛下的不是?   他今天很受伤,必须需要皇后的安慰,一边送齐凉与明珠赶紧滚蛋,一边还与三公主严肃地说道,“再是公主,也没有撇了家中天天入宫的道理!这多不合适?!回去,跟驸马玩儿去吧,啊!”又转头与齐恒兄弟慈爱地说道,“自己去御书房去看折子,回头祖父要问你。”   至于齐梡,因有小伙伴儿一只狗崽儿,皇帝就不必垂问了。   这眼瞅着撵人,三公主受伤了一下,不过见皇帝温柔地看着皇后,又满心的欢喜,开开心心与三驸马走了。   其实说句心里话,有了驸马,谁家公主爱进宫呀!   明珠正是新婚燕尔呢,自然也不爱在宫里拘束,她感觉到齐凉的手在自己的小爪子上揉搓,想到齐凉的炙热,又不自在又隐隐有隐秘的欢喜。她才懒得与皇帝一般见识呢,起身就要告退,见齐恒与齐梡与自己告退之后,便看着皇帝认真地说道,“年纪大了,不易动怒,本王妃没时间给陛下号脉。”她顿了顿,又偏头哼了一声说道,“顾家……多谢陛下了。”   “还知道多谢二字?”皇帝顿时就笑了。   明珠安静地看着英俊慈爱的皇帝,抿了抿嘴角。   这个皇帝从来对她都很疼爱,她心里是感激他的。   “再不会说了。”她偏头哼哼了一声说道。   正在她小脸儿通红就要离开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哭嚎,一个形容消瘦的女人疯子一样儿地冲了进来。   她势若疯癫,顿时就唬了皇帝一跳,见齐凉将明珠下意识地护在身后,便微微点头,看了看自己抬手护着皇后的手臂。   只有下意识的反应,才见真心。   这宫里禁卫森严,怎么会这样容易地有危险呢?   他明白,若不是这女人身份不同,只怕禁卫也不会叫她冲到宫里来,面上带着几分不快地看去,却微微一怔,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憔悴干枯的女人。   然而他不认识,明珠是十分熟悉的,看了看这个叫宫人给阻拦在皇帝一丈之外,虚弱得不能反抗只是苦着跪在地上的女人,淡淡地垂目说道,“荣贵妃!”她再没有想到,荣贵妃竟然以德报怨,靖北侯那么欺负她,给夺爵,竟还哭到皇帝的面前。   “陛下!”荣贵妃抬头看了看雍容华贵的皇后,再看看落魄肮脏的自己,羞愧得几乎不能见人。   早年她风光的时候,将皇后死死压在底下的时候,哪里会想过还有今日呢?   “原来是你。”皇帝的脸色就冷淡了。   他是真的厌倦了荣贵妃,且见她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儿,越发不想看了。   他有些凉薄的样子,叫皇后看在心里,虽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是却又生出几分不知名的惆怅。   帝宠在时,万般情深,如同皇帝如今待她。   帝宠不在,就是跪在帝王的眼前可怜到了极点,也没有半分怜惜。   君心如铁……   那又何必心动?   皇后眼见荣贵妃的下场,最近本松动的心又变得坚硬了起来,只是她断断不会露在脸上叫皇帝看破,只为难地看着眼前的荣贵妃。   “朕说过,不会再召见你。”皇帝还没有想过这年头儿君心如铁也错了,绷着脸唯恐露出对荣贵妃的爱惜叫皇后不喜欢自己了,淡淡地说道,“若为靖北侯,你可以回去了。”   “那贱人死不足惜,只是靖北侯的爵位,求陛下不要废去。”荣贵妃又不是圣母,怎么可能会给靖北侯求情,见皇帝脸色冷淡,便哭着伏在地上痛哭道,“靖北侯府历经百年……臣妾还有一个侄儿,三房所出,至少陛下将爵位给了他罢!”   她对三房的顾怀麒并不熟悉,不过她却知道,自己能够在宫中失宠还勉强地活着,一则是恪王之故,一则就是她乃是侯门贵女。   若没有了爵位,她与平常那些身份卑微的嫔妃有什么不同?   只怕这个名义上的贵妃都坐不稳了!   “你竟然也知道侯府乃是百年世家?”皇帝顿时就笑了,目光冷冽。   “陛下?”荣贵妃仰头茫然地说道。   “拖下去,禁足宫中。”皇帝目光森然地说道,“你养的一个好儿子!亲手坑死靖北侯,你还有脸与朕说百年世家?”   荣贵妃顿时傻住了。   明珠也诧异地扭着小身子,去看一脸冷酷的皇帝。   这皇帝看似糊涂,其实什么都知道啊! ☆、第257章   没有想到这皇帝看着糊涂,其实门儿清。   明珠虽然不知靖北侯种种详情,不过也知道与恪王脱不了关系。   大抵是她的眼神太明显,皇帝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都是朕当年玩儿剩下的。”皇帝陛下那也是经过皇位之争的,干掉的皇兄皇弟不计其数,不然也不会到了如今只剩了一个不大敢吭声儿,只做应声虫没事儿动点小脑筋,遇上大事儿就装死的毅王不是?不过是他顾及父子之情,实在是不愿意再收拾儿子们了。   英王诚王静王外加太子……六皇子敦王如今如惊弓之鸟,再收拾了恪王,皇帝也觉得撑不住。   难得糊涂。   且恪王虽然这次干的很不是东西的,不过坑的不是自家兄弟,而是一个不怎么值钱的靖北侯,皇帝恼火了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他本想过后敲打恪王,没有想到荣贵妃竟然还敢来自己面前提起爵位之事。   他这才发了火儿。   “狡猾。”明珠就觉得自己方才的那点儿小心软都喂了狗了。   她手里抓着齐凉的手臂,实在不乐意再看皇帝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齐凉同仇敌忾,也狠狠地瞪了一脸无辜的皇帝,跟着明珠亦步亦趋。   外头阳光正好,齐凉见妻子气鼓鼓的,便小心地问道,“要不再去库房看看?”   “不要了,拿太多了占地方。”明珠嗅着这青年身上淡淡的草药的清香,小鼻子一拱一拱,恨不能钻进齐凉的怀里去,后者见小妻子就跟小奶狗儿一样软乎乎娇憨可爱,咳了一声回头四处看了看,飞快俯身轻轻地咬了咬明珠的耳朵。   “思无邪!”郡王妃一个机灵,急忙从这郡王的怀里扑腾出来,严肃地绷着小脸儿说道。   这年头儿谁能对自家妻子思无邪呀,凌阳郡王觉得自己很邪,一代邪王!   他抱着药材,手里默默地揪住了明珠的衣摆,见她警惕地扑棱着小耳朵,眼睛都瞪圆了紧张地看着自己,扭头看了看这宫中的景色,哼哼了一声。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郡王妃色厉内荏地指责了一下,之后飞快地窜进了王府的车里装死。   齐凉一上车,就见小姑娘已经自己躺平了,见他进来,急忙闭上了眼睛。   “珠珠。”凌阳郡王推她。   郡王妃一动不动,一脸熟睡。   “珠珠啊。”齐凉再次唤了一声。   郡王妃越发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了。   齐凉垂头想了想,把药材放在一旁,坐在明珠的身边抱起她,将她小小软软的身子给抬到自己的膝头,见小姑娘紧张得恨不能炸毛儿的样子,只是有些委屈地那手指尖儿绕着她的一缕青丝低声说道,“只是想你了。”   好多天都不叫吃饱,换了谁不委屈呀?   郡王妃一点儿都没有感动,反而头皮发麻。   这老魔每次一想她,就是身体力行,就是整整一个晚上呀!   她几乎是出离地震惊了,从这青年的怀里滚出来呵斥道,“大胆!”   齐凉用几分潋滟几分水意几分可怜的表情看她。   在这样的表情里,明珠哼哼了一声,觉得自己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既然做了郡王妃……那个什么……就得叫郡王吃点肉啊。   “一次,一天。”她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指,跟齐凉严肃地说道。   “五次!”齐凉见她妥协,顿时眼睛就亮了。   一天五次还不得叫明珠去死一死再去投把胎?她断然拒绝,只是比划了一下,觉得齐凉可怜,不得不哼哼着说道,“两次。”   “四次。”青年期待地讨价还价道。   “三次!”郡王妃顿时就觉得青年得寸进尺,想着这家伙再不干,那绝对就要翻脸,一次都不叫他吃着了!只是出人意料,齐凉才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呢,虽然退让了很多,不过他还是乖巧地点头道,“听珠珠的。”   他这样听话,明珠又觉得对不住他了。   她为了安慰这个对自己妥协太多的青年,虽然觉得方才的讨价还价有哪里怪怪的,却还是伸出了小爪子来摸了摸齐凉俊美的脸。齐凉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往明珠身上一歪,将自己的头枕在明珠的膝上,闭目养神,由着明珠抚弄他的头发。   夫妻两个一时安静无声,一同回了王府。   小厮从车辕跳下来,禀告齐凉与明珠到了王府的时候,几乎要叹气了。   他自然是听到了车里头那些个讨论的,觉得郡王妃叫自家郡王糊弄得有点儿傻,不过为了王府之中花花草草不要再被吃不着默默暴躁的王爷摧残,他还是忍耐住了同情的目光,垂头挑起了帘子来请齐凉下车。   果然这一次,齐凉的心情不错,没说下车以前先阴沉着脸给小厮一脚的。   托他的福,小厮这一回也没在心里默默骂娘。   他下车之后又把明珠从车上抱下来,因在自家王府格外肆意一些,因此也不将明珠放下来,只拿眼去看王府外一处街角,有些熟悉的马车,顿时就皱眉与小厮冷冷地说道,“叫人窥视王府,你怎么看大门?!那是谁?!”   与他一同进宫才回来的小厮知道个屁啊!   一边在心底默默诅咒狗屎王爷,这小厮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儿来,急忙小跑过去询问。   明珠就见不大一会儿,这小厮就与那辆车一同过来,车帘子到了她的面前挑开,露出了明岚一张温煦的脸。   “六妹妹。”她唤了一声。   明珠与明岚打从各自成亲就不见了,见了她在自己面前,回头看了看齐凉那冷淡的脸,只单单地应了一声。明岚见她对自己冷淡,也不在意,只是脸色温柔地微微地笑了,见明珠不请自己进门,也不在意,伸手问道,“六妹妹与我在车上坐?”   她并不要进王府,明珠抿了抿嘴角,点头应了。   “我在外头。”齐凉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明岚一眼,叫她小心说话,这才把明珠放到她的车上去。   他竖着耳朵听里头的谈话。   若明岚是来求明珠来搭救靖北侯的,凌阳郡王立刻就叫这女人滚蛋!   “六妹妹瞧着比从前水灵了。”明岚见明珠带着几分疏离地看着自己,笑了笑,扶着明珠坐在一旁轻声说道,“今日,我就是来瞧瞧你。打从大婚咱们就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也有些话儿,与六妹妹叮嘱。”   她虽容颜有些憔悴,可是衣裳首饰都是新的,显然日子过得不坏。   “什么话?”明珠恹恹地问道。   “父亲夺爵之事,我已经知道了。”明岚叹息了一声,只感慨世事无常,垂头看着自己依旧鲜艳,还在新婚的新鲜的衣裳柔声说道,“这次我来,是听母亲求到了二婶儿的面前,想来二婶拒了她,不知会不会叨扰六妹妹,因此我来与妹妹说,不要应了母亲。”   她有些怅然地低声说道,“这么多年……父亲落得个夺爵的下场,母亲觉得天塌了,我却觉得松了一口气。他流放西北,从此再也不会叫我们姐妹因他吃苦头,就算没有了爵位庇护,可是我也觉得快活了。”   靖北侯夺爵,她夫家看她的眼神儿就有些不对劲儿,不过明岚却觉得仿佛浑身都自在了。   她宁愿如今这样,也不愿意有靖北侯这样的父亲。   “挺好的。”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含笑说道,“四妹妹的婚事,也不必六妹妹费心。大姐姐与我的日子都过得不坏,总能庇护她,不叫她吃了委屈。”   “我并不会为她操心。”明珠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知道明云是谁呀!   “是了……六妹妹从前,对我最关照。”明岚就忍不住感慨地笑了。   “就算是二姐姐,从前的情分我已经都给了你,日后你如何,我不会再管。”明珠侧头,就看见影影绰绰的车帘子外头,齐凉立得笔直,仿佛是护卫自己一旁立在车庞,眼里就带了几分温柔与璀璨。   “若无事,日后二姐姐也不必再上门,不是因阿凉不待见你,而是……”明珠淡淡地说道,“阿凉待你冷淡,都是他心疼我,为我的一片心。我心里很欢喜,也不会不知好歹,把他的好视而不见。且阿凉想得很对,当年初见,你对我报以善意,我与你美满姻缘,已经是两清。”   她本不是一个多么热络的人,恩怨两清,就不会再纠缠。   明岚日后日子是好是坏,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明岚微微怔忡了片刻。   她仿佛想到两年前,那个羸弱苍白的小姑娘,微微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她知道这个叔父家的堂妹,听说她多病,因自己是姐姐,因此想要照拂她一二。   她对这个羸弱的小堂妹伸出手来,她迟疑了一下,把冰冷的手放在她的手上。   “六妹妹的手怎么这样冰?我给你捂捂。”她怜惜一般的一句话,到底得了善缘。   她的一点温情,叫她有了美满的姻缘。   一切的过往,仿佛还在昨天。   怎能太过贪心?   明岚脸上带着笑容,却忍不住落下几点泪来,用力点头笑着说道,“日后,六妹妹好生保重自己个儿,好好儿过日子,不必再……”   她顿了顿,方带了几分释然地说道,“六妹妹,本不欠我什么。” ☆、第258章   明岚笑得很美丽。   明珠抿了抿嘴角,目光有些漠然。   就算明岚在她的面前掉泪,可是她依旧不会有什么触动。   她为她做得够多的了,也本不亏欠她什么。   “六妹妹这样,我就放心了。”明岚笑着抹了眼角的泪水,温柔了眉眼儿,抬起了手给明珠柔和地抚弄着皱起的衣襟儿,柔声说道,“六妹妹往后,多顾顾自己个儿,也别太为了别人用心了。”   明珠为她做的,是拯救了她下半辈子,她感激她的恩情,就不会再来打搅她。或许都在京中难免遇到,她会远远地看上明珠一眼,或是依旧与她说笑,可是却不会叫她再为自己有一点的用心了。   “陛下开恩,许老太太与母亲依旧住在靖北侯府上,虽然侯府的匾额拆了,却不会叫我们流离失所。这都是陛下的恩典,想必也是冲着珠珠。”明岚感激地说道。   “并不是我求情。”明珠淡淡地说道。   “二哥哥就要成亲了,这喜事儿与六妹妹说说,也高兴高兴。”顾怀麒这亲事也折腾了很久了,早说要成亲,可其实一直叫生母周氏给拦着挡着不叫成亲,如今靖北侯都被夺爵,南阳侯顾远冷眼旁观,顾家一下子就从勋贵跌到了泥土里,外加还有靖北侯这么一个犯官,顾怀麒的身份真是不提也罢。   明岚本以为这一回只怕该是那姑娘不愿意嫁给顾怀麒这样的人了,没有想到,婚事照旧。   “那也是个好姑娘,二哥哥有福气。”明岚欣慰地说道。   荣光时她在,落魄时她也不曾远离,世间能有几个呢?   “那日我不去,二姐姐将这个做贺礼。”明珠想了想,叫外头候着的小厮捧了今日入宫皇帝赏赐的一副宝石头面,交给明岚。   “好。”明岚没有拒绝,含笑接了。   她温柔地看着明珠许久,这才轻声说道,“我回去了。”   “杨容对你好么?”明珠突然问道。   “他待我很好。”杨容是一个严峻严肃的人,还稍稍带了几分固执与木讷,可是他却一直对她很好,也很爱惜她。   明岚想到自己才嫁入杨家,婆婆就想将身边的大丫头开了脸摆在她的屋里,那时的痛苦与委屈叫她想到了都觉得难过,忍住了心中的酸涩便柔声说道,“他是个好人。”杨容亲自把那个抱着包袱跟回他们院子的丫头给配了小子,只说自己的院子里的丫头,自己做主。   有了这一个,虽然婆婆看她的眼神越发警惕不善,可是却再也没有妾室了。   她也能明白,自己母家的名声不好,杨容,也太护着她了。   “你二姐夫说了,过一年两年的,就外放出京去,就咱们两个就松快了。”在京中总是里里外外的婆婆,看不起明岚的太多,这一回明岚生父成了这个模样儿,越发立足坎坷起来,明岚却掩住了这些与明珠笑着说道,“他说这两年在长辈面前尽孝就行了,等以后,总不会叫我吃委屈。”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对杨容的欢喜与爱慕,明珠认真地看了她许久,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对你好就好。”她淡淡地说道。   明岚掩饰了许多话没有说,可是明珠也不会再问。   又不是如同明芳当年那般几乎死路一条,左右有杨容庇护,她又何必随意插手?   明岚用力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虽泪流满面,可是却真心地露出了笑容。   她见明珠雪白的小脸儿上露出淡淡的倦怠之色,知道明珠今日入宫只怕十分劳累,急忙拉住她的手笑道,“家里头离不得我,我得先回去了。”   杨家那么多的妯娌婆婆小姑子,都盯着她看,她再晚些回家,只怕就要叫人说闲话。杨容虽然能庇护她,可是再没有一个男子整日里操心妻子后宅之事的,明岚也不愿意叫杨容知道与家中生出嫌隙,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挑了帘子与明珠笑道,“六妹妹回去吧。”   一双修长的手伸来,将明珠抱起托在怀里。   “日后,不必再上门。”齐凉见明珠懒洋洋地钻进自己的怀里,抬头与明岚冷淡地说道。   虽然明珠嫁给他,可是谁敢在凌阳郡王面前摆堂姐的款儿呢?明岚面色如常,声音平静地应了。   她带着几分羡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双璧人,目光柔和了许多,然到底探身叫车转过了街角走了。   齐凉对她识相还是很满意的,更满意的是明岚并未如靖北侯夫人那般不知好歹央求明珠为靖北侯张目。他垂头摸了摸明珠柔软的头发,觉得她抱着自己的脖子越发用力,眼里微微一亮,还是咳了一声与明珠说道,“你说话的时候岳母处有人传信儿,说那府里来央求她了。”   “再央求也没用。”明珠哼哼着说道。   “说叫你哥哥袭爵。”齐凉见明珠听见哥哥二字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嫉妒死顾怀瑜了。   这个家伙……   “三哥哥不会要这爵位的。”明珠歪头想了想,便认真地说道。   她这般明白顾怀瑜的性情,凌阳郡王顿时觉得自己醋了,抱着她软乎乎的小身子哼哼着说道,“你倒是明白他。”   “是兄长,所以才知道。”明珠蹭了蹭这个爱吃醋的仆人的脸。   齐凉心满意足地回蹭,一边抱着明珠快步往府里去,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姓顾……你三哥说了,不过是一个爵位,他还没有眼皮子浅到那个份儿上,去捡一个不干净的。且那爵位靖北侯用过了,他觉得恶心。”   他觉得顾怀瑜的那清高劲儿真是太恶心人了,有心与明珠说说这家伙的坏话儿,不过见明珠疲惫,急忙掩住了自己的话不说,抱了她回了房中去。   他坐在榻边,看明珠转身就睡了过去,睡得喷香,哼哼了一声,转身默默取出了一个小本子来。   他在第一页写上了日子,后头又郑重地写下了一个“三”字。   哪一天没吃上肉,就在上头记账一篇。   之后,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小本子,偏头想了想,将它收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这才抱着明珠一同睡了。   只是才睡到了半夜,凌阳郡王府上就被拍门拍得震天响,齐凉叫外头惊慌的叫声惊醒,见明珠哼哼着皱着小眉头,一双小手儿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钻进了自己的怀里,目光一软,却还是轻轻将她放在了被子里,看她裹着被子睡了,这才披了衣裳往外头去了。   他一身鲜红的里衣,外头披着一件赤色的披风,形容俊美得在月光之下惊心动魄,可是眼下大家都没有精神来看他究竟美到什么份儿上了。   “王爷可不好了!”眼前匆匆进门,一脸惊慌的就是南阳侯府的管家了,扑上来低声飞快地说道,“咱们那府里的老太太不行了,侯爷,侯爷……”   虽老太太一直身子不好,可其实一直挺着不断气儿,很有些毅力的意思,没想到这一回靖北侯夺爵流放叫她知道,顿时就叫老太太死了过去。   虽眼下被太医救醒,可是连太医都摇头,叫准备后事了。   “几位大人都不肯用药了!”这管家脸色苍白地说道。   天可怜见的,这可是大事!   这管家对那府里的老太太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没有什么仰慕之心,如今恐慌,却是在担心顾远父子。   一旦老太太没了,顾远父子连同顾家大奶奶赵美人就都要守孝,谁心里不闹心呢?   不说顾远,顾怀峰与顾怀瑜在朝中前程正好,这丁忧回家……   一想这个,管家哭死在齐凉面前的心都有了,嚎啕道,“我的老太太啊!”真是死的不是时候啊!   他家县主才嫁给凌阳郡王,儿子还没生,就要守孝啊!   谁知道守完了这狗屁孝,回头这王府得多出多少侧室庶子啊!   他顿时浑身一软,抱着齐凉的大腿哭起来,心里恨不能诅咒一下老太太,呜呜地哭起来。   齐凉见他哭得伤心,口口声声老太太的,眯着眼睛想了想,不耐地说道,“不必担心。”他见管家仰头期待地看着自己,垂目缓缓地说道,“陛下正是用着岳父的时候,夺情也是有的。”   只是齐凉想到老太太这是要驾鹤西去,也觉得心里很不高兴,只恨这老太太从来都在给明珠添堵,没事儿就出幺蛾子,便不耐地问道,“岳父岳母怎么说?”至于旁人,他也懒得问。   “侯爷与郡主都往那府里去了。”顾远与昌林郡主到底是儿子儿媳,哪里能冷血得不去看望?若真敢如此,明天御史就能上折子了。   这管家想到今日为何而来,急忙爬起来与齐凉说道,“郡主说,叫县……郡王妃,”他在齐凉满意的目光里抽搐了一下嘴角,勉强恭敬地说道,“与王爷一同过去,不好此时叫人诟病。”他说完了话,见齐凉有些不快,显然是不愿意叫明珠奔波,忙劝道,“京里都在看着呢,王爷也不差这一哆嗦不是?”他说完之后便不敢再说些什么,退立在一旁,等着齐凉决断。   “你等着。”齐凉虽有些不乐意,却知道名声要紧,转身往屋里去唤明珠。   他走进屋,见床上火红的锦被之中微微凸起一个小小的团子,还在上下起伏,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俯身从枕头底下取出了自己的小本子,若有所思。   要守孝了。   一天一篇的话……   这本子只怕有点儿薄了…… ☆、第259章   明珠哼哼着翻过了身体,揉了揉眼睛,就见烛光之中,齐凉一脸惆怅地捧着一个小本子发呆。   她还是有些迷糊,只是撑起了身子问道,“那是什么?”   “没什么。”齐凉一脸平静地把小本子塞进枕头底下,伸手把明珠从被子里抱出来轻声问道,“吵醒你了?”   那么大的动静,不醒的那是死人。   明珠哼了一声,靠在齐凉的怀里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你家老太太说不好了。”齐凉有些不悦,只是舍不得叫明珠为难,一边给仰头打小哈气,理所当然地伸着小胳膊叫他给穿衣裳的明珠穿素淡一些的衣裳,又迟疑了一下,选了一双柔软的绣鞋给明珠穿上,这才扶她下床。   他随手熟练地给她挽了一个简单不碍事儿的发髻,与她一同往外走,一边低声说道,“岳母说叫你过去,虽有些晚了,只是到底记挂你的名声。”   若只是齐凉自己的名声,就算老太太死在他的眼前,齐凉都不会动容。   可是明珠就不行了……   他希望她清清白白,叫人称赞地过日子,而不是叫人诟病德行。   “老太太她……”老太太当初初入京的时候,也是对明珠有过疼爱的,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或许是从一开始,抑或是从顾远与靖北侯为了那个贱妾起了争执,老太太就做出了叫明珠失望的选择。   明珠眼前闪过的,仿佛是很当初,老太太对她的温和与慈爱,可是更多的,却都是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理所当然的要求。她要求顾远用奴才一样的姿态去侍候靖北侯与荣贵妃,那时起,明珠就冷了心了。   她垂了目光,淡淡地说道,“也好。”   此时没了,也比日后眼见家道中落,再也不能复起的绝望更好些。   齐凉恐她伤心,忙环住她,希望给她遮风挡雨。   既然夫妻两个都出来,那管家自然也是眼睛一亮,急忙带着王府浩浩荡荡的侍卫与主子一同往靖北侯府去了。   虽然靖北侯夺爵,不过除了没有侯府的匾额,变得有些荒凉破败,余者其实还跟从前一样儿,然而明珠却只觉得这侯府里透出了衰败的气息。她一下车就与齐凉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待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还未见到床上的老太太如何,就见屋里有一屋子的人。   靖北侯夫人掩着眼泪立在老太太的病榻前,顾远与昌林郡主面带犹豫,周氏一脸紧张,她的身边,还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眼神虚浮的英俊的中年。   这就是顾家的三老爷了,可是明珠打从入京之后,除了在第一天回侯府见过这三叔一面,如今,这才是第二面。   她本就对三老爷没有什么好看,自然不会理会,又见顾怀峰三兄弟都立在角落里,几个姐妹也都在,见顾家几乎人都全了,就知道老太太这不是装病,是真的要不好了。   她见此时屋里的人,也没有几个对老太太真的上心的,周氏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眯了眯眼就往前头去,就见青白柔软的帐子里,老太太奄奄一息,仿佛没有了神志,一双眼微微睁着,正紧紧地握住顾远的手。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却老泪纵横。   她抓着顾远那样用力,仿佛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紧。   “母亲。”顾远心里叹息了一声,俯身将大手覆在了老太太的手上。   人之将死,他何必咄咄逼人,再与老太太针锋相对呢?   只要老太太不要临终前再戳他的肺管子,叫他庇护靖北侯这一家子,顾远一定不吝啬做一个孝子。   连昌林郡主都柔和了脸色,拿帕子轻轻地给老太太擦脸。   老太太只勉强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媳,再想到避开的靖北侯夫人与三子夫妻,眼泪滚滚而下。   “远儿……”她眼角的泪水就算擦完了,却依旧会流出来,似乎是就要死了,她的心里生出了十分的清明,看着被自己伤透了心的一对儿儿子儿媳依旧心无芥蒂地照拂自己,她想到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偏心与谋算,浑身都在轻轻地颤抖,却努力提起了一口气嘶哑地说道,“是为娘的,对不住你们,也,也对不住六丫头。”   她努力抬起头去张望,见明珠就立在自己的身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为这个侯府,我,我算计了一辈子,糊涂了一辈子,委屈了我儿了!”她几乎是提不上气地说道。   “母亲不必说这些。”顾远垂目说道。   “你们是好孩子。”老太太一脸的泪水流淌进了鬓角,她不舍地看着顾远,知道自己幡然悔悟,却已经完了,再想到自己筹谋算计这么多年,闹得儿女反目,家业分离,可是却依旧保不住这个百年的世家,一时只觉得闭眼都会痛苦,喃喃地说道,“我也对不住,顾家的列祖列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此时满心的,都不再是日日放在心间的长子与幼女了。   长子废了靖北侯的爵位,她只觉得这些年的疼爱与关心,都被辜负了。   还有……   “恪王,不是个好的,日后不要亲近。”她再没有想过,她最疼爱荣贵妃与恪王,可是却是恪王冷血无情,将靖北侯府送到了死路上去。   绝情若斯!   她挖心掏肺,几乎把自己的心都托给荣贵妃母子,可是却是这对母子,将她逼上了死路。   老太太一脸心灰,万念俱灰。   知道靖北侯夺爵时她还撑得住,可是知道其中有恪王的关系,老太太就真的撑不住了。   她想到了许多,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疼爱的孩子们伤她太深,她真的什么都不想看见了。   “我的,我的……”她几乎是虚弱地张嘴儿,抬起了另一只手,唤着明珠的名字道,“六丫头过来……”   明珠看着只剩下一口气的老太太,想到她初入京时对自己的慈爱,迟疑了一下走到老太太身边,由着苍老无力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   “祖母对不住六丫头,六丫头……祖母都知道,只是……”老太太眼前模糊一片,已经看不见明珠淡淡的表情,可是却仿佛能想到她一贯疏冷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一笑,哆哆嗦嗦地说道,“祖母放心不下六丫头……我的那些私房与陪嫁……”   她话音才到了这里,本在百无聊赖地看热闹的周氏的脸色就变了,她上前几步就要与老太太叫嚷,却叫一个泪流满面的青年从后头一把捂住了嘴。   顾怀麒满脸是泪,死死捂住周氏的嘴不叫她惊扰了老太太。   周氏见他竟然还不知好歹,顿时挣动了起来。   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老封君,不提手中的陪嫁已经翻了多少,就是这么多年各处的孝敬也海了去了,她除了平日里赏了一些与小辈们把玩,余者都扣在自己的私库里。手上值钱的金银珠宝堆得比山还高!   更不必提那些旧朝的古董字画儿,那是在外头想买都买不到的。周氏今日这般乖乖地就来了,就是冲着老太太的这些私房,可是没有想到老太太嫡嫡亲的孙子想不到,却只想着一个嫁出去了的姑娘。   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怎能有脸还分老太太的东西!   “母亲,给儿子留点脸吧。”顾怀麒声音哽咽地央求道。   他们做小辈的,老太太给就收着,不给……不也是理所当然?   为何一定要巴望老太太的私房,甚至都不顾及老太太了?   “我的私房,都,都留给六丫头……祖母对不住你……”老太太这话别人不明白,可是昌林郡主却明白的。   因老太太的外甥女儿的缘故,累及明珠早产,天生虚弱。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就算嫁人,只怕日后生子,承宠,寿数,都要坎坷。   这是老太太给明珠的补偿,也是为了防备日后……齐凉变心,嫌弃了明珠,至少叫明珠依旧能过得好。   “这个家……就这样散了……”老太太听不到明珠的回应,眼神茫然地抬头看着自己头顶上那一片的青白,喃喃地说道。   苍老的手在明珠的手背上垂落,顾远搓了一把脸,发出了悲音。   “老太太没了。”他扭头低声说道。   “老太太!”众人方才都不敢高声,恐惊扰了老太太,听见这个,顿时哭倒在地上。   明珠有些茫然地看着床上那个变得安详平静的老太太,看了看自己的手,扭头见明芳姐妹都哭得软在了地上,沉默了片刻,伸手将老太太额前的白发整理整齐。   她哭不出来,可是却觉得有些不好受。   “没事了。”齐凉见她怔忡,伸手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也掩住了她没有流泪的脸。   “老太太不公平!”就在一片哭声之中,突然周氏声音尖锐地叫道,“都是孙子孙女,凭什么把私房都给了六丫头?!嫁出去就不是顾家的人,怎能巴望顾家的东西?!”   她跳起来就叫道,“我不服!我……啊!”她还未说完自己的雄心,只觉得脸上一痛,面皮发麻,竟是被顾远一耳光就抽在了地上。她哪里挨过这么狠的耳光,眼冒金星脑中眩晕,嘴里还带着腥甜的血腥气。   “打从你嫁过来,上蹿下跳为祸家中,五丫头无德,也是你这个不贤败家的妇人教养所致!”顾远冷冷地看着她说道,“老太太才过身,你就为了银钱吵嚷,不孝到了极点。”   “休妻罢!”他对噤若寒蝉的三老爷说道。 ☆、第260章   “休妻?我为顾家生儿育女,你有什么资格说休妻?!”周氏尖声叫道。   顾远却不再看她,只冷冷地看着三老爷,眯着眼睛沉声说道,“别叫我说出来不好听的!”   “大,大哥……”三老爷就是一老花花公子,哪里是能决断的人呢?顿时手足无措。   “就凭对老太太没有孝敬之心,就能休了你。”论起对老太太的孝顺之心,顾远与昌林郡主也没有,只是却比不得周氏这老太太才死就迫不及待只要老太太私房的。   顾远早就不耐烦周氏了,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鄙夷地扫过周氏愤怒得涨红的脸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短短几年,顾家公中账上少了八十倾的两个大庄子,哪儿去了?!顾家三房曾有五个庶女,少了两个,哪儿去了?”   他竟然说到这个,周氏的脸顿时就变了。   “你若老实孝顺老太太,安心过日子,这些我永远都不会与人说起。”顾远寒着脸冷冷地说道,“那两个庄子怎么就归在你娘家弟弟名下?那两个庶女,若不是机缘巧合我家郡主在外地瞧见了,差点叫你卖到窑子里去!”   庶女在顾家本不值钱,论起来跟奴婢也差不多,都不能序齿的。只是再卑微轻贱,周氏一个做嫡母的,如此对待顾家的血脉也够心狠手辣的,只是不是自己闺女,且又在地方上安置了那两个庶女,也没有作践了她们,顾远就懒得说。   他只当分家之后就不管弟弟家中如何,可是见周氏还在自己面前蹦跶,顿时就忍不住了。   “什么?!”三老爷听了顿时就不干了。   他对庶女的死活没有什么兴趣,可是作为一个纨绔,那风流快活是要花钱的呀,两个庄子就叫他眼睛都瞪圆了。   “不,不是!”周氏一开始的嚣张都不见了,眼里透出恐惧。   当年旧事,她自认做得隐蔽,那两个庶女生得花容月貌,比她亲闺女还好看,又是与她争宠的姨娘生的,她狠心卖了眼不见心不烦,再没有想到会叫人知道的。   “母亲……”顾怀麒也没有想到母亲竟然做过这些,木然地唤了一声。   “我,我,我……”周氏竟不能反驳,且见顾远那样儿,手里还不知有多少自己的罪过,忍不住嚎啕地叫道,“我也不是有坏心的呀!”   她转身抱着顾怀麒的身子,抱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哭着叫道,“老太太在时还好,若不在了,咱们家只是三房,能分到什么?你父亲不是一个有能耐的人,若不多攒点钱财,日后日子怎么过?侯府豪富,两个庄子又算得了什么?!那两个丫头对我没有恭敬之心,还敢与你妹妹争锋,我看不下去啊!”   她哭得花容惨淡,可怜极了。   可是顾怀麒只垂着眼,泪流满面。   他二伯父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他又羞愧又没脸,感觉到三老爷愤怒的咆哮,再听着周氏的嚎啕,竟觉得心累极了。   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都寻不着亮儿来。   “母亲。”他苦笑唤了一声。   做下这些的母亲,怎么敢理直气壮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呢?   “说!你把两个庄子藏哪儿去了?!”三老爷一听周氏是将地契给了娘家弟弟,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防的就是他啊,顿时抓着她厉声道,“银子呢?!”怨不得这些年,他没见着这处的银子。   “麒哥儿!”周氏知道儿子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尖声哭叫。   顾怀麒满脸的疲惫,见顾远冷冷地看着,家中姐妹也露出诧异的表情,沉默了很久,推开了母亲走到了顾远的面前。   “是母亲的错。”他一个头磕在顾远的面前,大好的青年脸色却衰败得叫人心疼,他苦笑了一声,在周氏的哭叫声里给顾远一个头一个头地磕下去,声音嘶哑茫然地说道,“侄儿没脸叫二伯父放过母亲,只是再不好,也是侄儿的生母。”   不管别人如何鄙夷周氏,可是周氏对自己是全心爱惜的,顾怀麒心里发疼,低声说道,“老太太没了,侄儿也要守孝,日后起复,也不会再留在京中。”   他仰头,央求地看着冷着脸的顾远,轻声说道,“侄儿日后为官,只要母亲还在,就永不踏入上京。母亲与侄儿一起走……求伯父网开一面。”   这就跟流放差不多了,虽然不会休了周氏,可是周氏却再也不会在顾远面前碍眼,也不会再生事。   “那两个庄子,侄儿会还回来,两个妹妹……”他安静了一瞬,压低了声音说道,“二伯父说她们过得好,我就不再叨扰,只送两份嫁妆,好好过日子罢。”   他磕头磕得额角青肿流血,还听见周氏断然不肯的哭声,却只是艰难地笑了笑。   他觉得眼前发黑,可是却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周氏无德,差点儿被休,又连累了他的前程,只怕日后腰杆子就挺不起来了。且往后家中银钱少了,又没有了爵位,他的那位未婚妻子在母亲面前就硬气了许多,不会再叫周氏折辱。   如此也挺好的,虽然富贵繁华很好,可是他更在意的,却是家中的安宁。他回头去看了见大势已去跪在地上哭泣的周氏,再看看愤愤然的三老爷,抬头与顾远说道,“父亲只怕是不乐意与我出京的。”   京中多风流富贵呀,三老爷怎么舍得。   “你放心,捆着也给他捆走。断没有亲娘没了,自己还在风流快活的。”顾远冷冷地说道。   三老爷正在叫嚣休妻,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老太太才过身,不要闹得太厉害了。”恪王这一出手,夺爵了一个靖北侯,又气死了老太太,明珠也挺佩服的。都说无毒不丈夫,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她垂目看了看床上安详的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方才转身与几个垂泪的姐姐们说道,“府里也得传话儿,寿材装殓,也该预备了。”见明芳做长姐的上前,她退后了一步,与顾远低声说道,“父亲去上丁忧的折子罢。”   顾远抹了一把脸,担忧地看着明珠。   “我看着珠珠。”齐凉在一旁说道。   “你上心些。”顾远叹了一声带着两个儿子往书房去了。   不必提靖北侯府上下已经哭成一片,就皇帝看了顾远丁忧的折子都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本以为恪王这是给荣贵妃出气收拾一下靖北侯,没想到这靖北侯干掉了,还带了一个老太太。想到朝中最近接连有人弹劾南阳侯父子,显然是想落井下石一下,皇帝皱了皱眉,虽允了顾远父子丁忧的折子,只是想了想,又发了一张旨意,直接往靖北侯府去了,指名明珠接旨。   这份旨意是冲着明珠的,受惠的却是靖北侯府。   靖北侯既然夺爵,老太太的爵位自然也没了,连靖北侯女眷,此后都得搬出靖北侯府。   只是看在老太太是明珠的祖母,皇帝开恩,允许她以侯太夫人的规矩下葬。   这可是天大的体面,靖北侯府不提如何感激涕零或是惶恐,就京中也为之一静。   再没有想过,靖北侯完蛋犊子了,女眷似乎也不大受待见,可是南阳侯……或者说是凌阳郡王妃的圣眷犹在啊。   诸位老大人都是很机灵的人,不机灵的也混不到朝中来呀,顿时就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意思,偃旗息鼓。   靖北侯府终于能消停些了。   靖北侯算是回不来了,明珠也不在意,在靖北侯府多呆了几天,待老太太下葬都完了,这才与齐凉一同回了凌阳郡王府。   临走时她又被哭哭啼啼的靖北侯夫人给叫住,想请她去求皇帝不要叫她们搬走无家可归,不过明珠没有理睬,摔了靖北侯夫人的手就走了。听说后者不得不带着两个未出嫁的闺女搬到了别处的宅子,虽衣食无忧,却再也没有了勋贵的风光。   都是犯官女眷了,也没啥可风光的了。   只是她是嫡亲的孙女儿,自然不会忘记守孝,想了想就叫人把齐凉的锦被枕头连带一个诡异的小本子都叫秦桑给收拾起来了。她叫秦桑收拾了铺盖卷儿便叫放在一旁,自己坐在铺盖卷儿上,当齐凉吩咐完王府琐事之后进门,看见小小一团的小姑娘软乎乎坐在铺盖上,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感到了森森的恶意!   “我不去睡书房!”齐凉冷着脸上前,把明珠从铺盖上抱下来。   老太太这死的真不是时候,凌阳郡王可是才大婚呢!   他哪里愿意呢?颇有些委屈地坐在明珠的身边。   明珠看他似乎耳朵都垂下来,有些暗淡无力的样子,想了想,便摸了摸他的手臂问道,“方才在外头吩咐什么呢?”听那小厮都哭出来了。   “我要丁忧。”齐凉虽然不高兴,不过却不会不理睬明珠,哼哼着说道。   “丁忧?”   “你祖母死了,我自然丁忧,不必上朝了。”凌阳郡王狡猾地说道。   这个……只听说儿子孙子给祖母丁忧,还没听说过孙女婿给娘家祖母丁忧的呢,若都这么干,想必前朝那些大臣们还不得哭死啊!   明珠终于明白了那小厮哭什么了。   这么个丁忧报上去,那小厮还不得挨抽啊!   “我不睡书房。”见明珠一脸无语,齐凉俯身把明珠软乎乎的小身子摁在怀里,低声说道。   “没叫你睡书房。”明珠不耐地扒拉他。   “那……”齐凉犀利的眼神扫过铺盖。   “再给你在屋里收拾一张床,你就睡那个。”明珠顿了顿,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要守孝丁忧……”她仰头看着齐凉心满意足的脸,突然说道,“把你亲爹的孝一起守了吧。”   齐凉一怔,继而摸起了自己的下巴。 ☆、第261章   齐凉果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怀里抱着软乎乎,只能看不能吃了的小妻子,先收点福利,开开心心地摸着明珠腰间的小软肉,做沉思状。   老太太既然已经没了,明珠守孝,郡王吃素这算是不可避免了,若此时不来点儿别的,岂不是浪费么?   齐凉想到若不趁着这么个时候先宰了宁王,回头只怕自己还得给宁王守孝,那守孝连着守孝,还有个头儿么?顿时眼前一黑,他脸上就严峻了起来,只是此时却只抱着明珠往铺盖上一滚,抱着明珠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这才慢吞吞地说道,“不必你操心他,这一回,我来就是。”   回头放把火,送宁王一家上西天。   郡王的办法总是这样简单粗暴。   “不行!”自己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的筹谋,却叫齐凉还捡了便宜,明珠顿时横眉立目!   “他不配脏了你的手。”齐凉蹭着明珠雪白的小脸蛋儿说道,“你为我用心,我就心满意足了。”他迎娶明珠是叫明珠享福儿的,不是叫明珠费心的。   “你担心我,我自然也担心你。”明珠趴在齐凉的身上,见他呼吸有些急促,急忙警惕地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   齐凉安静地看着她,只是一双眼睛却炙热。   “下个毒?”他轻声问道。   “不必咱们动手,你自己瞧着就是。”明珠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本是要显摆一下自己世外高人智珠在握啥的,却叫齐凉一个翻身把自己压倒在铺盖上。   两只小爪子求救地忽闪了一下,在青年一声低低的笑声后,不扑腾了。   凌阳郡王府自然是消停了,闭门守孝丁忧,当然,这里头不必提皇帝陛下受伤的心情了,只说宁王日子过得就很不舒坦。   他本是天之娇子,生来的尊贵,过去十几年,就算皇帝看他不顺眼也不能拿他怎么着,最肆无忌惮的一个人,可是这两年却出奇地不顺当,先是名声坏了,再是真爱继室被打成狗,再再是竟然一不小心,被降为郡王,如今在朝中谁不知道皇帝不待见宁郡王呢?   就连素日里为依仗的宗室,对他也不大客气起来。   盖因他要为难的不是别人,而是宋王老爷子的嫡嫡亲,唯一的外孙女儿!   这就很了不得了啊。   换一个儿媳妇儿,宁王往死里欺负,也绝对不会如眼下这般叫人头疼的。   宁王一想到与宋王交好的宗室与他都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其中安王王八羔子还频频对他发难,从前与自己交好的几家宗室却因上回自己小小的算计与自己越走越远,心里就气得不行。   他今日在朝中又挨了皇帝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废物点心!”“吃干饭的!”“养你不如养条狗!”的话都出来的,又将他手上掌着的宗室的权柄夺去交给了安王,如今眼前发黑,只觉得气血不顺畅,越发倦怠。   他沉着脸一进门,就看见远远的一个白衣蹁跹,弱不禁风的少女,头上只戴了一朵儿小小的白色的绒花儿,倚门而望。   见了他出现,那双如秋水一般潋滟的美目之中猛地露出惊喜,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微微暗淡,垂了头,落下两滴清泪,只对着他福了福,便转身欲走。只是她似乎离开得很仓促,才走了几步,就听一声轻呼,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她扶着自己受伤的手腕儿,忍不住黯然落泪。   梨花带雨,委屈可怜,又柔弱得仿佛一阵轻烟,一下子就叫宁王殿下的心被击中了。   作为一个扶弱济贫的好王爷,宁王上前,对这少女生出了自己一只保养得十分优美的手。   这少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手,仰头,看这俊美的郡王如同看天神!   “王爷……”她如同夜莺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来,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眶一红,哀怨地扭头道,“不要脏了王爷的手。”   她虽这般说,可是那眼中的情意,却是再也不能掩盖了。   “这话说的算什么呢?”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本柔若无骨的少女弱不胜衣地跌在地上,宁王殿下哪里还想得到什么忌讳呢?   他充满了怜惜地看着地上这个身世飘零可怜的少女,想到她母家被夺爵,靖北侯因此流放,连祖母都没了,再看看她这一身孝衣,就觉得很孝顺了,越发柔声问道,“本王不是说了?允你回家去送你祖母?”   顾柳儿叫皇帝赐给他,正经没有几天承宠就出了大事,他只觉得她可怜极了。   这偌大的王府,她又是身世飘零之人,没有他的庇护,只怕只过不下去的。   “王爷心疼奴婢,只是奴婢却不能叫王爷蒙羞。父亲哪儿如今是罪臣之身,奴婢若回去了,叫王爷的脸面如何过得去呢?”   顾柳儿用善解人意,心疼的眼神去看宁王,见他一怔,之后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怜惜,便垂泪说道,“且奴婢家中,奴婢只孤零零一个,姐妹们都对奴婢不好,那家里,再也没有奴婢的容身之处。”她说到这里就忍不住伤心起来,顾不得自己还是罪臣之女,歪倒在宁王的腿边,默默流泪道,“奴婢,只有王爷一个亲人了!”   她的心都在自己身上,宁王的心里生出几分豪情。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是顾家女,是陛下御赐,正经的主子!”他叹了一声,之前因顾柳儿身份稍稍不快的心都散去了,见顾柳儿不起来,便也蹲下来揽住这少女柔弱的肩膀。   他明白顾柳儿的无助。   顾明珠那样恶毒的丫头,如何能容得下顾柳儿呢?只怕平日里没少被欺负。   不过都是顾家女,顾柳儿比顾明珠柔顺可爱了一万倍,也叫宁王心里生出满意。   这个妾入府之中,十分柔顺乖巧,从不争宠谄媚,若他来了,便快快乐乐地服侍他,若不来,只会每天晚上在院子里数星星数月亮,暗自垂泪不叫他知道。   且她虽然是御赐,身份不同,却从不在王府作威作福,反而充满了同情心,又对宁王妃十分恭敬,日夜侍奉,就算头一天晚上承宠,第二日也绝不敢拖延,大清早就往宁王妃的面前去,没有半点恃宠而骄。   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妾室呀,宁王自然偏疼了一些,又对宁王妃有些不快。   虽然顾柳儿自己懂事,再劳累也服侍她去,可是难道看见顾柳儿服侍自己累得不轻,还不知说一句体恤的话,叫她回来歇着?   还有,叫顾柳儿贤良些,王府雨露均沾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个好色之人?顾柳儿霸着他了?!   近日对宁王妃不知为何,总看不顺眼,仿佛从前的贤良淑德都不过是在面上给他看的,内里实则十分苛刻,宁王眼中带着几分不快。他又见顾柳儿眼神惶恐口称奴婢,眯了眯眼便和声问道,“莫非是王妃与你说了什么?”   “王妃待奴婢极好的,恐奴婢难过伤了身子,叫奴婢静养不必急着服侍王爷。”顾柳儿目光流转,见宁王沉着脸微微颔首,便懂事地靠在他的怀里,如同抱住自己的性命一般袅袅地说道,“虽这王府里有些丫头婆子说奴婢身份卑贱,不配服侍王爷,只是王妃都叫奴婢不要放在心上,对奴婢很关心呢。”   她抱着宁王的腰柔声说道,“奴婢有福气,能服侍王爷与王妃。”   她一言一语都是感恩,宁王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宁王妃看似在关心顾柳儿,可是却先夺了她的宠,又使婆子丫头句句刺心,也只有顾柳儿这般纯良,才看不出宁王妃的本意,还对她感激涕零。   若真的同情顾柳儿,堂堂王妃还不能叫几个丫头婆子闭嘴?竟都闹到顾柳儿的面前,方才不轻不重地说两句安慰的话。   顾柳儿这样单纯,没有他护着,可怎么活?   王妃……倒是学会了王府后宅这一套,真的变了。   “王妃的话,你听听就算了。”见顾柳儿青春柔媚,疑惑地看着自己,宁王却恐她伤心,玷污了这纯洁无锡的人儿,不再多说,抱起轻呼了一声的美人就送她回了屋子,好生劝说了一回,一出院子已经绷紧了一张俊美的脸,大步往宁王妃处去了。   宁王妃此时正歪在软榻上吩咐几个王府里最得力的婆子事情,见了宁王眼睛顿时一亮,急忙撑起身子唤了一声,“王爷!”   她眼神期待爱慕,可是宁王想到顾柳儿那纯然的爱意,再看看宁王妃,顿时抿了抿嘴角。   确实……不及顾柳儿纯粹。   “许久不见王爷了,怎么有空儿来瞧我?”宁王妃柔声嗔了一句,端了茶递给宁王。   “莫非本王少来几日,你还不快了不成?!”宁王心里带着几分火气,顿时冷笑了一声。   宁王妃是他当年当做最纯洁的姑娘爱慕信赖,没有想到内里也如此不堪!   一腔爱惜,真是白白浪费了!   宁王妃一噎。   她往日里也是这般娇嗔,有些吃醋的样子,又有些情趣,哪一回宁王不是抱在怀里好生哄着呢?   怎么……   她正若有所思,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听见宁王再次冷笑了一声,不接她的茶盏,只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真是本王纵的你!本王进门,你连个身都不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本王还娇贵!”到了后头,已经是疾言厉色!   宁王妃风韵犹存的脸,看到宁王那双不善的眼,顿时白了。261 ☆、第262章 “王爷……”宁王妃哆哆嗦嗦地唤了一声,心里说不出是惊怒,还是惶恐。 这还是在奴才面前呢,宁王就对她这样不客气,叫奴才们看见了,得怎么看她这个王妃?日后,谁还会对她真心尊敬? 怎么能在下人面前对她这样没脸? 打从自己扶正之后,夫妻情投意合,宁王对自己只有爱惜疼爱的,宁王妃从来也没有受过这个呀,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是她到底是有些心机的人,见宁王这半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且神色冷厉,她心中暗恨,只想着不知是谁背地里害了自己,面上就带着几分无措与可怜地上前去握宁王的手,含泪说道,“王爷又不是不知道,贱妾这身子不大好,因此怠慢了些,心里是想着王爷的呀。”为何宁王突然对她这样无情? “身子不好?”宁王见宁王妃泪眼朦胧的,可是眼前闪过的,却是顾柳儿的那张强笑伪装坚强的脸。 “你身子不好,还知道在榻上歇着。柳儿身子骨儿弱成那样儿,你竟不知道爱惜她,还挤兑她叫她吃苦,你的心也忒狠了!”宁王啪地就拍开了宁王妃的手,在她震惊的目光里不快地说道。 齐凉那一脚到底在宁王妃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伤口,不必说脸颊上的青肿,宁王妃优美的嘴角,就豁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虽太医拍着胸脯儿保证这伤口以后肯定能好,只是这没好利索的时候,宁王如何能看得顺眼呢? 他只觉得宁王妃这变得有些叫自己不认识了,再想到年少懵懂,柔弱可怜的顾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怜惜。 “柳儿年纪还小,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年纪比她大,也该担待她。”说起年长,宁王就想到,宁王妃几乎能给顾柳儿当娘了,他忍不住去看宁王妃鬓角的几根白发,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十分不高兴地说道,“还有!你怎么管的家!?柳儿再如何,那也是陛下赐的,也是王府的主子!你怎么纵容一些狗奴才说道她,叫她伤心?! 宁王妃听这竟然是顾柳儿给自己上的眼药,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打从顾柳儿入府,宁王的心就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这些时候大多伴着那个狐狸精不说,就算有时来了别处,可是却嘴里时不时带上顾柳儿的名字,口口声声都是对这丫头的爱惜疼爱,宁王妃听了心里拧着劲儿地疼。 因为宁王妃明白宁王为何会有此种种。 一个男人,只有那一个女人给装在心里时时想着,才会如此。 她纵横宁王府几十年,连齐凉的生母都给斗死了,没想到老了老了阴沟儿翻船,冒出来一个顾柳儿成了自己的心腹之患。 宁王的性子她是再了解不过的,只是顾柳儿狡猾小心,素日里从没有什么纰漏,叫她挑不出毛病来。甚至因顾柳儿得宠,宁王从前隐隐约约与她透话儿出来要宠爱她那个侄女兰儿之事也不了了之。这满府里都成了摆设了,奴才们只有捧着顾柳儿说话的,哪里敢说道她?! 顾柳儿这是在陷害人呐! 宁王妃许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了,忍不住与宁王低声道,“王爷……” “还是……”宁王却没有理睬她,只带着几分怀疑地说道,“就是你纵容的那些奴才?” “贱妾怎敢如此?”宁王妃心里一抖,知道宁王这是疑上自己了,忍着心中的恨意急忙说道,“王爷喜欢的妹妹,在贱妾心里比贱妾还重要。她服侍王爷用心,贱妾感激她还来不及,怎会伤害她呢?” 她眼角带着几分清泪,风姿绰约楚楚可怜,可是到底不年轻了,摆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来,自然会叫宁王拿她与顾柳儿做个对比,她只如同从前一般垂泪,却没有见到宁王皱眉起来。 “只是王爷说得对,只怕府里是有奴才欺负人。”宁王妃顿了顿,决定给顾柳儿上个眼药,柔声说道,“贱妾叫她歇着,也是为她好。她如今只是罪臣之女,身份低贱,如何在王府之中走动呢?不知多少人笑话她的出身卑微,她……” 她才说到这里,却迎面见到了宁王的眼神,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极致的惶恐,仿佛那陌生的眼神,就是在审视,或是在怀疑她一般。 “她母家凋零,又是庶女,本就身若浮萍,够可怜的了,没想到你竟然还在背后插刀子!”见宁王妃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宁王想到只剩下自己能够依靠的顾柳儿,只觉得满心的心气儿都是为了那个可怜无辜的女孩儿,用不敢置信的声音说道,“你怎会变成如今这样?!当年,你的身世比她还凄凉,恨不能上街讨饭!本王嫌弃过你没有?你那样的出身,怎敢今日来嘲笑柳儿?你出身很高贵么?有什么脸看不起她,还嘲笑她?!” 说到最后,宁王已经声色俱厉起来,在宁王妃陡然惨白的脸色中呵斥道,“本王以为,你的出身就不堪,想必能明白她的苦楚,挂心她,爱惜她,没想到,竟是你在落井下石!” “王爷!”宁王妃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她出身卑微,确实上不得台面儿,可是这么多年荣华富贵,她早就将从前给忘记,再没有想到宁王竟然会主动提出来! 想当初为了她的体面,宁王是将她的过去讳莫如深的呀! 为了一个才进府的丫头,他竟然…… 宁王妃看着宁王带着几分怜惜地说起顾柳儿的模样儿,只觉得心都要被撕碎了,然而心中又生出了另一种恐慌。 她的出身卑微,从前仗着宁王的宠爱,因此肆意宁王府中,风光无限。可是如今来了另一个得宠的顾柳儿,她明显是被宁王厌弃了。 在宁王府中下人的眼睛都歹毒得很,也没有什么正经的主子,只有宁王的喜恶。她没有根基,腰杆子就不及外头那些有娘家做靠山的正室女眷硬,一旦失了宁王的宠爱,那就完了。宁王是个任性的人,当年顶着皇后的威势都敢气死齐凉生母,若厌弃她,将她撇在一旁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没准儿连正妃都做不成。 左右宁王已经扶正过一个妾室,废了她,立顾柳儿做正妃,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到这里,宁王妃的眼前就发黑,只觉得浑身突突地跳,再看宁王,竟都说不出话来。 “你方才在做什么?”宁王絮叨了一番宁王妃的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见她似乎受教,可怜地垂头娇躯微颤,再想到这几日在宗室之中,隐隐有人嘲笑他取了一个不得用的王妃,连累了自己,又有些不自在。 那些宗室的话,从前他从来不当一回事儿,只是如今想起来,却又有些道理,觉得王妃出身卑贱,确实叫自己的宁王府都上不得台面儿了,也叫自己都跟着脸上无光。 他被削爵之后越发敏感多思,许多从前不在意的话,也都慢慢地进了耳朵。 “是宗室里例行的宴席,这一回设在了宋王府,贱妾正想着穿什么衣裳过去体面些。”宁王妃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 宗室女眷平日里每月都会一同聚饮一番,或是联络彼此情谊,或是分享一些各地的有趣的话说说笑笑,说是各自品鉴些难得的宝石首饰等等,总之就是玩乐来的。不过想参加这样的宴席,起码也得在宗室之中有些体面的。 宁王妃从前是亲王妃,如今是郡王妃,自然有这个资格,虽然从前那些宗室女眷从不给她下帖子,不过厚着脸皮去了,最多就是没人搭理。 且从前宁王在宗室颇有几分体面,宗室之中有些不得脸的女眷,冲着宁王宠她,也有奉承她的。 那代表了身份,宁王妃自然不会说不去。 只是从前宋王妃安王妃之类的女眷从不与她说话,只当她是透明人,宁王妃心里就恨恨。 她只想着,总有一日叫齐欢继承宁王的爵位,风风光光地叫这些从前看不起她的人,都对她奉承起来。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宁王妃嘴角带着伤,宁王就觉得她有些不识时务了。 这么一张脸过去,岂不是还得叫宁王被笑话? “不好拒呢,到底都是宗室。”宁王妃知道宁王最近在外不顺,颇叫皇帝辱骂,小心翼翼地说道,“贱妾过去了,许还能交好几户人家儿,做王爷的臂膀。” 她说得带了几分为宁王着想的意思,仿佛是在努力用自己全部的心里来为宁王上位做事,可是宁王却只是冷哼了一声,第一次有些心烦意乱。 他看着为了几个宗室,就要做小伏低去讨好别家女眷的宁王妃,忍不住就想到了当年,齐凉的生母。 那个出身显赫的女子,从不必折腰,也不必在任何人面前低就,折了宁王府的荣光。 都是在奉承她,想得到她的青眼。 她端坐上首,就是万般的尊贵,就是众人讨好的焦点。 那才是宁王府的脸面。 宁王看着在自己面前只含泪说那些女眷如何如何不好侍候,可是她一定好好儿交际赔笑,给宁王交好宗室的宁王妃,目光散乱起来。 若那女子还在……只冲着她,皇帝与皇后,又如何舍得降他为郡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3章 “宴席?” 明珠软趴趴地趴在软榻上,一旁是一个十分殷勤的凌阳郡王,在轻手轻脚地给她捏肩膀。 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就跟郡王妃是个脆弱的人儿似的。 三公主眼睛都要瞎掉了,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彪悍得指挥凌阳郡王抽得继母一脸血的“脆弱”的人儿。 这黏黏糊糊的样子,真是太叫人……嫉妒了。 公主殿下决定回家跟驸马学学,怎么着也不能太落后了不是? 齐凉一边对不请自来的三公主报以白眼,一边垂头在明珠的耳边柔声问道,“力道重不重?有没有捏疼你?” 那个什么……昨天郡王殿下一个没忍住,好生啃咬了一下自家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做足全套,没耽误了守孝,不过……这个就不必细说了,只是折腾了一晚上,划掉了小本子上的两页,郡王今日精神头儿极好,不过郡王妃就有点儿撑不住了。 她浑身都累得厉害,双腿之间还有被摩擦过度的灼热,手指头尖儿都提不起来了。 她斜眼看了脸上容光焕发的齐凉一眼,哼哼了一声。 这家伙真是知道不少好招数啊! 还知道叫她夹着腿…… 她张了张嘴,耳根子都红透了。 齐凉急忙捏了一旁的果子,切成小小的碎块儿,送到她的嘴里。 三公主默默咬自己的手帕。 “你也太舒坦了。”她羡慕嫉妒恨地说道。 明珠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深深地鄙夷了一下愚蠢的公主。 换了谁被摁在被子里这样那样六七次,也有这样的伤残待遇! “你是怎么调/教阿兄的,也来教教我。”三公主实在是太羡慕了,顾不得齐凉那阴沉的脸色,凑到明珠的面前巴巴儿地说道,“回头,我也这么着对表哥,有一回我就知足了!” 她嘿嘿地咬着嘴唇笑着,显然是想到被三驸马鞍前马后地服侍得多快活,只是见明珠扭头,急忙退了她一下讨好地说道,“不要小气嘛,还是不是好姐妹了?!”好姐妹,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 明珠哪里说得出口呢?顿时哼了一声咬着衣角横眉立目! “贼手不想要了?!”见她竟敢触碰明珠,齐凉顿时脸色一变! 明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从来有什么都很大方分享的,这样气哼哼的就叫三公主心中一动,且离得近了,她猛地就见着了明珠雪白的耳边一连串细密的鲜艳的红色痕迹蔓延到了衣裳里头,明珠眼下带着一些疲倦,齐凉却精神好极了,顿时也明白齐凉为何这样殷勤了。 她红了脸,可是眼睛却亮极了,捏着自己的衣角急忙躲在一边儿去,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捂着嘴缩着头笑得跟偷了鸡似的。 她笑得眉飞色舞的,明珠就看不顺眼了。 “擦擦你的口水!”肯定是在心里预备要把可怜无辜的三驸马这样那样了,明珠嫌弃地说道。 “我就是随便想想。”三公主决定今晚上就试试累得得叫夫君给捏肩膀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明珠看着这个在宫里还天真纯洁,这一嫁人简直叫自己不认识了的三公主,默默地沉默了。 “宴席是什么?”这个话题还是不要继续了,说起来郡王妃的浑身都疼,她小声儿地哼哼了一声,与三公主问道。 今日三公主上门,竟然是要与她一同去宴席。 “宗室女眷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只是你若不去,就是叫人不放在眼里的意思了。”三公主便与明珠笑着说道,“且安王婶说了,你已经嫁进宗室来,自然得在宗室走动,这一回宴席设在宋王府,都是你的长辈,也都相熟,再给你介绍介绍余下的婶子伯娘嫂子弟妹的,这也有郑重其事的意思,叫人往后不会小看你,也知道以后设宴,也得算上你一个了,是不是?” 此事是宋王妃起的头,就是要把明珠推到宗室女眷的面前。 宋王妃是明珠的亲外祖母,自然要为她考虑。 只有皇帝的宠爱,对湘怡县主是足够了,可是对于凌阳郡王妃,却远远不够。 叫宗室承认的郡王妃,才是真正的郡王妃,才是真正的体面。 “还守着孝呢,怎么去?”老太太没了,因此明珠最近在家中闭门,余者连娘家都不大回了。 “知道你守孝,只是难道你还不信婶子?”三公主便笑着说道,“露个脸儿就行,叫她们知道咱们是谁,过后再守孝不迟,嗯?” “去罢。”齐凉便与明珠说道。 说起来孝期是不该热热闹闹地聚饮的,且明珠就算去了,只怕也清冷,断断没有祖母才死自己就乐得不行的,难免会扫兴。 明珠迟疑了一下,有心拒绝,就听三公主劝道,“这世道也没有说孝期就不能在外头吃饭的,不过是忌讳多些罢了,要不然,这满上京的谁家没有个守孝?莫非还都不出来了?你想得多些,我明白,不过咱们都是稳妥的人,还会碰上什么忌讳?” 这倒也是。 孝期只说不许热闹,没说不许出去吃饭的。 明珠垂头想了想,想到宋王妃与安王妃对自己都是一番好意,迟疑了一下,到底应了。 “到时咱们一同去就是。”三公主也是去的,顿时抚掌笑道。 “宁王妃去不去?”明珠突然问道。 “又没有给她下帖子,再厚的脸皮,也没脸上门罢?”三公主显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脸皮,她叫不要脸! “便宜她了!”明珠还没抽够宁王妃的脸呢,顿时就冷笑了一声。 不过没有宁王妃碍眼,明珠心中就很愉悦了,想了想便应了三公主到时一同前往,送走了三公主,又挑了自己出门去的衣裳。 虽然是在孝期要素淡一些,不过往人家面前去,断没有穿一身雪白孝衣的不是?明珠千挑万选,选了一件月白色的素面云锦长裙,上头没有什么花色,然而到底是云锦的料子,一色儿的月白依旧十分美丽清贵,她又选了一只银簪珍珠步摇,便等着与三公主一同前往。 到了那日,三公主亲自乘车来接,与明珠一同前往宋王府。 她坐在公主品级的宫车上,就见明珠上自己宫车之前,与齐凉依依惜别,齐凉那不舍担心的腻歪样子,叫三公主的牙都酸倒了。 “谁给你气儿受,你不要忍着,抽她的脸。”齐凉见明珠柔弱的小模样儿,担心地说道。 “没事儿。”敢在宋王妃面前欺负她外孙女儿的,明珠觉得那除非是活腻歪了。 “要不我跟你去罢?”齐凉还是不放心,轻声说道。 “不必。”明珠心里生出十分的暖意,看着齐凉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影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齐凉冰冷的脸。 齐凉心中一叹,抬手将自己优美修长的大手,覆盖在明珠的手背儿上。 “还走不走?!”三公主早就忘记今日一早上,三驸马与她殷殷叮嘱“咱们薛家不怕事儿!”的贴心的话了,很看不得小伙伴儿这么腻歪的样子,坏心眼儿就叫了一声。 她见齐凉抬眼用记恨的眼神看了自己,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拉了明珠上了自己的宫车,待车轮滚滚,明珠趴在车边儿巴巴儿地看着齐凉的身影消失,蔫搭搭地转过小身子坐在一旁,三公主便得逞地笑了。 “前些天,表哥也给我捏肩膀了。”她想要忍,却没忍住,凑到明珠面前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挺好的。”这年头儿,公主都是肉食动物啊,竟然吃肉吃得这么高兴。 郡王妃都要愁死了好么。 “驸马过后儿三天没上朝。”三公主一顿,垂头又叹息了一声。 “你身子骨儿真够弱的。”竟然给三公主捏了三天肩膀,明珠顿时就挺起了自己的小脖子! 郡王妃只被捏了两天,就王者归来了。 “后两天是我给表哥捏肩膀来着。”三公主继续叹息。 郡王妃闭嘴了。 她觉得此时此地的,应该给三驸马薛探点根蜡。 把驸马累成这样……三公主究竟吃了多少肉啊! “你……”明珠迟疑了一下,有心想说是不是得给三驸马补一下,不然还不过劳死? 不过这就很私密的话题了,她虽然随心所欲,不过也知道这是不大好说的,要是三驸马知道了自己那啥啥叫别人知道了,很受伤可怎么办呢?她不预备回应三公主这个话题,见三公主似乎还很可惜的样子,顿时扭头,躺下装死,直到了宋王府门口,就见中门大开,许多宗室的朱**车都在陆陆续续进去。 明珠与三公主到了里头,下车,就见了宋王世子妃含笑立在自己面前,带着几分慈爱。 “舅母。”明珠张口就唤了一声儿。 “赶紧进去,你外祖母就等着你呢。”宋王世子妃见了明珠的模样儿,微微一怔。 她虽依旧身姿柔弱,细眉细眼的,可是气色极好,目中有神,显然是身体被调养得很好。 虽不及一旁神采飞扬的三公主,可是从前的不足之症,似乎已经尽去了。 看着明珠显然较别家女孩儿更妩媚清丽的模样,宋王世子妃苦笑了一声,叹了一声无缘。 又叹了一声齐凉有福。 ☆、第264章 心里叹息一声,不过宋王世子妃还是很欢喜的明珠嫁得舒心的,拉了她就往里去。 内院之中已经是欢声笑语,几个穿戴十分华贵,不与众人同的女眷都围坐在笑眯眯的宋王妃身边说笑,见了宋王世子妃带了明珠进来,便都含笑停了下来看着明珠上前,顺便打量一下最近很出名儿的凌阳郡王妃。 这几位女眷在大婚的时候都已经见过,明珠与三公主都颔首示意,先到了宋王妃的面前。世子妃见明珠垂目仿佛很规矩的样子,恐她不自在,只拉着明珠与宋王妃笑道。“母亲瞧瞧,谁来了?” “我的珠珠。”宋王妃看明珠的眼神就十分疼爱。 这个可是正经嫡亲的外孙女儿,又柔弱可人儿,宋王妃在心里,比记挂几个孙儿还厉害。 只是明珠虽然对自己十分孝顺,时不时送些药丸子或是药膳方子过来,还时时书信请安,却不大上门。 这个缘故宋王妃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当初入京,昌林郡主火急火燎地就相中了侄儿齐泽,想方设法,甚至求到了宋王妃的面前想要把闺女嫁回宋王府来。那时宋王妃心软,本有些意动,只是见世子妃并不热络,仿佛不是很愿意,不愿强迫了儿媳与孙儿,因此十分为难。 还是明珠主动退了一步,疏远了宋王府,将这门亲事悄无声息地给当没发生了。那时明珠还没有定亲,却已经这样懂事,宋王妃心里就很怜惜心疼。 也因明珠不愿与齐泽有什么瓜葛,连外祖家都避嫌不来了。 直到赐婚,又有齐凉是个能吃醋的,齐泽当初差点儿给明珠当了夫君,凌阳郡王也小心眼儿,不愿意明珠经常过来。 想到明珠这门亲事,宋王妃心中就有些不足之意了。 齐凉从小儿生活坎坷,性格多有偏激,并不是个好性子的人。然而明珠的性子,说实话也实在是够呛,不是个软乎人。 这两个孩子在一处,总是叫宋王妃在心里担心有夫妻拌嘴不谐之事,不过她看着明珠走到自己身边,看她多了几分红晕的小脸蛋儿,再看看她的精气神儿,想到外头传言凌阳郡王对妻子十分疼爱,甚至收敛心性做个好人,又觉得若真的如此,这婚事其实也不错。 至少,明珠快活不是? 宋王妃心中百转千回,然而面上却越发疼爱,一手一个拉了明珠与三公主的手笑着说道,“小小的人儿,郑重打扮了,倒带了点儿气势。” “您觉得好,那肯定是真的好了。”三公主就很自卖自夸地说道。 宋王妃是宗室中的长辈了,和颜悦色的,三公主也知道这是给自己面子。 不然她都得笑着唤一声老祖宗了。 她暗中对明珠眨了眨眼睛,见明珠嘴角抽搐了一下扭头不理,急忙偷偷儿拉扯她的衣裳,却见宋王妃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就红了,赔罪笑道,“我与珠珠玩笑惯了的,从来都随意些,您可别笑话我没规矩。” 她见宋王妃一张慈孝的老脸上都是对自己的满意,目光忍不住落在余下的几个女眷身上,见人不多,然而各个儿都是宗室里能领头儿的显赫人物,就知道宋王妃是真对明珠上心了。 今日叫明珠来,显然宋王妃是告诉大家,这小姑娘宋王府罩着的。 这可比皇帝的宠爱难得多了。 就算皇帝,也有对宗室颇为无可奈何的时候,皇帝喜欢的姑娘,若宗室女眷看不上,得罪是不会得罪,只是孤立一下,冷落一下,真是寻常。 没见二公主如今影子都不见一个么。 “笑话什么,小女儿家家的,就是活泼才招人喜欢。”宋王妃先定下了今日的基调,见三公主阳光灿烂地笑了,还与明珠十分要好,也愿意明珠与三公主亲近,面上便拉着这两个与一旁的女眷们笑着说道,“她们还小,虽嫁了人,只是你们瞧瞧,哪里长大了呢?虽天真纯良,只是到底怕有行事不妥的地方,你们都是她的长辈,可得宽待些,就当我这个老婆子厚着脸皮……” “您说得这是什么话,咱们做长辈的,本就是得好好儿照顾她们两个不是?”安王妃就在一旁快人快语地说道。 安王眼下在朝中正风光,又掌着宗室之中要紧的差事,谁敢得罪安王妃呢?虽都被安王妃那身儿金碧辉煌的衣裳首饰晃花了眼,不过女眷们都只有赔笑的份儿。 不笑不行呀,宋王妃看着笑眯眯很慈祥很和气,不过那一双老眼里都冒精光,谁敢说一个不字,日后肯定就得倒霉。 从前只当明珠侥幸得了帝宠,不过是个出身民爵府中的女眷们,都突然想明白了。 这可是宋王妃的亲外孙女儿! “可不是,且珠珠可爱,咱们爱惜还来不及,她又向来都懂事,您呐真是多虑了。”看宋王妃已经叫明珠坐在自己身边慈爱地摸头发问起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女眷们就都奉承起来。这几位都是亲王郡王妃,平日里眼高于顶,可是在宋王妃那笑里藏刀之中,都放下了身段儿与明珠称赞起来,顺便还赞了两声三公主,后者在奔腾的夸赞中都有点儿找不着北了。 就算她是公主,也没有被人这么夸过呀。 “都是借了你的光儿。”三公主伪装羞涩,偷偷儿与明珠说道。 宋王妃笑眯眯地看着三公主与明珠亲近,到底在心里安慰了一些。只是她笑着往下看去,就见几家女眷之中,安王妃不必说了,拿明珠当亲闺女也差不多了,静王妃不大说笑,只是安静地看着明珠,那眼神儿里的温柔都要满出来了。 宋王妃不知静王妃是怎么与明珠亲近起来的,不过也心里喜欢,然而眼神落在下方诚王妃身上之后,脸上的笑模样儿就淡了一分。 诚王妃对明珠仿佛颇为冷淡,只是垂目坐在众人的身后,也不跟着说句夸奖明珠的话。 宋王妃的脸就有些不快了。 她宴请几位皇子妃,太子妃不好出宫因此告罪没来,余下的她本想着,皇帝正宠着明珠,想必几个皇子妃都不敢对明珠不亲热,因此才叫了来捧场,谁知道诚王妃竟然给她这么一张扫兴的脸。 宋王妃虽然素日里十分低调不张扬,不过也不是一个宽和的性子,且此事牵扯明珠,她脸上耷拉下来了,一时就有些不爱说话了。明珠正装新媳妇儿腼腆呢,见宋王妃似乎有些不乐意,顺着她的眼神一转,便哼了一声。 “我又不是药材,莫非还能人见人爱?”明珠趴在宋王妃的耳边哼哼唧唧地说道,“不要生气。” 她对宋王妃是真心关切,不愿意宋王妃不高兴,后者回头见她没有半点儿被冷落的不喜,心宽得厉害,眼里就带了淡淡的笑纹。 诚王妃与明珠不亲近,左右大抵是因诚王当初与顾明玉之事,又或许还带了明珠运气好独宠王府,诚王却是个好色的,比较起来自然不爱多亲近。 不过也不差这一个,宋王妃到底喜明珠心胸宽阔,便微微地颔首说道,“珠珠是个和气人。” 也真是和气人,余下的女眷哪里看不出诚王妃的怠慢呢,本以为明珠要恃宠而骄发作一下,没有想到她颇为明理,虽也不热脸冲着冷屁股与诚王妃搭话儿,不过也没有为难敌视之意,一时就都觉得明珠的品性极好了。 她本生得柔软可爱,再多了几分宽容,越发叫人怜惜,连诚王妃微微怔忡之后,虽然依然对明珠淡淡的,却也没有了争锋相对之意,这就很叫人满意了。 明珠歪在宋王妃的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觉得无聊极了。 她正百无聊赖觉得不如回家搓药丸子,就见外头匆匆进来了几个婆子,见了宋王妃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回王妃的话儿,宁王……” 领头的婆子顿了顿,下意识地扫过了沉了脸的明珠说道,“宁王妃过来了,正在府门外头想要进来,奴婢们……”再如何那也是郡王妃呀,又哭哭啼啼的只说想给宋王妃磕头,她们这拦在外头都觉得脸上臊的慌,又唯恐宋王府摊上一个看不起同族宗室的罪名儿。 看得起,就得把人接近来。 这婆子觉得不大好,硬着头皮没叫进来,叫宁王妃在外头继续哭。 “贱婢!”宋王妃再没有什么时候这样恼怒过,笑容一冷,拍案厉声道。 宁王妃好大的胆子,敢往宋王府来上眼药! 且宁王妃如今是明珠的继母婆婆,宋王妃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宁王妃当年欺负齐凉时,她不过是唏嘘两声齐凉可怜,可如今带上了明珠,宋王妃就不一样儿了。 “既然敢上门来哭丧,就给我打出去!”宋王妃怕过谁呢?平日里跟菩萨似的,那是自己的自尊身份儿,真动怒起来,连皇帝都得喊一句“伯娘息怒”不是? 她早就不耐烦宁王妃了,想到她从前还给明珠下绊子,顿时冷笑一声,指着那垂头的婆子高声道,“砸了她的车!叫京里都看明白了!往后谁再敢跟她亲近,就是与宋王府作对!”她一声令下,威势赫赫。 连抽过继母婆婆的郡王妃也得表示,这霸气还得继续学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5章 郡王妃本恹恹的眼神,听见这个眼睛顿时就亮了。 三公主咳了一声,默默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挡住了小伙伴儿那跃跃欲试的眼神。 那什么……这郡王妃还指着纯良可人儿吃饭呢。 “要我说,她也太不像话了!”安王妃八百年前就看不顺眼宁王妃,总觉得这狐狸精心肠歹毒装模作样,作为一个耿直不做作的亲王妃,她素来与宁王妃是不说话的,平日里宁王妃做小伏低的她也从不搭理。 见宋王妃恼了,她便急忙在一旁添柴笑道,“平日里博个同情也就完了,还哭到您的面前!这眼里还有长辈没有?还有规矩没有?到底是妾室上来的,就是不懂规矩,还是下贱的那套!” “宁王妃拿侄女儿做妾,您还想叫她不下贱不成?”静王妃平日里是安静的,只是听见是宁王妃在外头,还是温柔地笑了。 她都恨死宁王一家了。 静王虽然有勇气往皇帝面前告状,还成功出继顺便刷了一把宁王与静贵妃,只是在皇帝面前没有什么,回家就大病一场。 吓病的。 打从静王殿下出生到现在,从前也没有经历过那么大的阵仗,这一病就是十多天,天天做噩梦。 静王妃都不能离开丈夫的身边儿,一离开一点儿,静王就要落泪,还惊厥,可把静王妃给心疼坏了。 眼下罪魁祸首就在外头,难得宋王妃不待见宁王妃,还不痛打落水狗? “瞧瞧!不是我对她有偏见,只是个个儿若都说她不好,就得叫她自己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安王妃笑着微微一顿,见宋王妃微微颔首显然是对自己的说话儿很认同,又见明珠仿佛怯生生地躲在三公主身后,可是探出一颗小脑袋,那眼睛里都能放光! 她是知道明珠性子的,忍不住喷笑了一声,探身过去如从前一般拿带了七八个戒指的手去掐她的小脸蛋儿,与明珠笑道,“珠珠出去瞧瞧?” “别吓了她。”静王妃家里有个兔子胆儿的静王,就觉得大家都很弱不禁风了。 “出去见见也好,起码也得叫珠珠长长见识,知道什么是贱妾的做派!”宋王妃素日不出恶言的,这一回算是破了例了。 那还等什么呢?谁不爱看别人家的八卦呢,且看宁王妃被撅了面子,那瞧着也开心不是?女眷们便都移步往门口儿去了。 明珠虽然气弱些,只是此时浑身都是劲儿,连宋王妃都侧目的,一路兴致勃勃地到了宋王府那宽阔华丽的正门,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几声巨响,之后女子的呜呜的哭声与婆子的说笑声就传过来。 明珠急忙把住大门探头往外看,就见一家十分奢华的马车已经仰天翻倒,一群花容月貌的丫头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一个柔媚的妇人,一脸惊恐地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害怕的尖叫。 宋王府的几个婆子,正抡圆了手里雪亮森然的斧头,往马车上砍,一砍就是一声巨响,一砍就是半边儿车塌了。 远处正有人围观,只是不敢上前放肆。 明珠就见宁王妃被吓得脸色发白,面上又带着几分羞臊之色,显然是自己被掀翻了马车是叫人给扇在脸上了。 她哭得越发可怜,柔弱的娇躯在微微颤抖,一脸的被仗势欺人。 她今日穿戴得十分婉约,身上穿着华美的及地束腰的宫装,头上挽着一个堕马髻,一两只十分珍贵的红宝步摇摇曳晃动,明眸皓齿柔媚无比,强出了与寻常只有贵重没有妩媚的正室八条街去。 可是她此时却形容狼狈,不仅头上的步摇都散乱,头发散开,宫装下摆都破了,连白皙的脸上都带着几分黑乎乎的痕迹,看起来就仿佛是吃了亏的。明珠见一个婆子,走到宋王妃与安王妃面前低语。 “从车里爬出来的?”安王妃最看不顺眼这妖娆的模样儿,且这般清丽的打扮,不是叫安王妃娘娘越发地俗气了么?她便快意地笑了。 宋王妃眯了眯眼,拍了拍明珠的手臂,淡淡地说道,“往后,不必对这贱婢折腰!” 她贱妾都不说了,只拿贱婢称呼宁王妃。 明珠自然应了。 “王妃您为何……?”宁王妃今日这脸丢得就有点儿大了,从前无往不利的厚脸皮攻略没好使,宋王妃压根儿就不吃这一套,说不叫进门就真不叫进门。 只是不进门不行呀,宁王还等着自己的好消息呢,宁王妃眼下也是背水一战了,这若是无功而返,只怕宁王就要对她失望。她想到府里那个叫宁王一连几日都歇在她房里的顾柳儿,心里生出很大的危机,才想哭一下装可怜,谁知道回头宋王府的下人就掀翻了自己的马车。 彼时王妃娘娘还在车里坐着呢,跟着马车一起翻滚了几翻,好容易爬出来,迎面就是一斧头。 不是闪得快,这一斧头还不定砍在哪儿呢。 且宋王妃竟然这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还砸了车,宁王妃就恨得压根儿痒痒,不过她眼中清泪点点无助可怜,越发脆弱叫人怜惜了。 “贱婢!”宋王妃迎面就唾了她一口! 这就是宋王妃在表态了,从此京中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再待见宁王妃。 不然岂不是与宋王妃结仇? 宋王妃是个老人家儿,又是长辈,宁王妃被一口唾在了脸上,仰头都来不及哭了,傻了。 这个……她总不能唾回来吧? 那白莲花儿的人设就得崩啊! “敢来宋王府,嗯?!”宋王妃懒得与宁王妃多说,也不爱叫自家门口成了菜市场,扬声与一旁候着的婆子说道,“都撵走!脏了我家王府的门前地儿!” 她见宁王妃颤抖地看着自己,顿时冷笑问道,“怎么着?你还想报复回来?!你这个贱婢,从前害了你家王妃,自己人模狗样儿了,就抖起来了,莫非时日久了,人皮披上久了,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不过是个下贱的货色!” 她并不是鲁莽开骂。 只有把宁王妃的丑事都叫破,叫她没有了尊严地位,日后才没有法子拿捏长辈的架势去祸害明珠。 她见宁王妃脸色惨白,显然是叫自己骂中了心事,便指着她与一旁的女眷说道,“什么玩意儿!爷们儿打发时间的物件儿,还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您说得是。”宋王妃这真是老当益壮呀,年纪不小,这骂人都不带岔气儿的,谁不佩服呢? 宁王妃顶着上头那些宗室女眷的戏谑嘲笑的目光,捂着脸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宋王妃这声势真是太大了,今日之事,只怕回头她就要成为京中的笑柄。 她心里还有些惊恐。 从前宋王妃就不待见她,不过从来也没有多说过什么,至多不理睬她,可是为何今日,竟撕破了脸皮呢?她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目光落在把小脑袋搭在宋王妃肩膀的明珠,什么都明白了。 感情这是为外孙女儿出头啊! 她有心叫破叫众人知道明珠仗着宋王妃欺凌继母,顿时高声哭道,“您不能因顾家女,就欺负人呀!” “外祖母确实是为了本王妃,这叫一片慈爱之心。”明珠趴在宋王妃的肩头撒娇,见宁王妃哭得可怜巴巴的,歪头想了想,便耿直地说道,“你若觉得自己独木难支被我们欺凌,回头也去寻你的外祖母,一同来欺负我们也就是了。” 她一脸很公平的样子,宁王妃只气得浑身乱抖,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着竟然无耻得能说出这种话的明珠,许久之后放出悲声来。 她外祖母早就不知藏在哪个乱葬岗里了,还带出来欺负个屁! “你没有外祖母袒护,莫非还是本王妃的错?”郡王妃依旧慢吞吞地问道。 三公主都要笑死了,小肩膀儿一耸一耸的,决定把今日之事都记下来,回头跟皇帝与皇后好好儿讲讲。 “你!” “且外祖母与你下帖子了没有?帖子没下就大咧咧登门,家教呢?这勋贵世家,懂事的小孩儿都知道上门前先下帖子,你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外祖母骂你一声没规矩的贱婢,也并无不可。” 明珠看着宁王妃狼狈地跌坐在尘土里,眼神慌张再也没有了什么风流妩媚,觉得满意极了,板着自己的手指头缓缓地说道,“你素来没有规矩,我虽然初嫁,不过亲眼看见的也不只这一件了,也罢了,妾室扶正么,也不要对你有太多的期待。” 她扬了扬尖尖的下颚,带了几分傲慢。 她居高临下立在宋王府的台阶上,往下看宁王妃,就跟看最下贱的东西一般。 宁王妃接连被折辱,眼睛都红了,正要跳起来崩一崩自己的人设,却见远处,传来了一个大嗓门儿。 “都干什么呢?围着本王的王府?!”宋王带着宋王世子,手里捏着好几个小泥人儿兴冲冲地走进来,高声问道。 他的身后,沉着脸跟着一个俊美的宁王,看向宋王的眼神儿就很不善了。 明珠见宋王与宁王不知怎么碰上了,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指着地上的宁王妃与宋王告状道,“她给我上眼药!” 她话音刚落,宋王脸上的笑模样儿就没了,瞪着眼睛看了看地上惶恐的宁王妃,突然回身,一个大耳瓜子抽在了宁王的脸上! “贱婢竟敢陷害我家珠珠,一定是你指使的!”他老当益壮,高声喝道! ☆、第266章 宁王叫这一耳光给打蒙了。 他捂着脸,脸上**辣的,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己叫人打了。 叫人给打了! “你!”宁王殿下养尊处优,只有叫人跪着服侍的份儿,哪里叫人给打过,就算皇帝看他不顺眼,也就嘴皮上打击一下,也没有说光天化日给自己一耳光的不是?宁王脸上发疼,又看见左右隐秘的嘲笑异样的眼神,出离地愤怒了。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用仇恨的眼神去看宋王,恨不能将这老不死的往死里打。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到底没敢。 不必说宋王在宗室的地位,就说宋王身边冷笑看来的宋王世子,就很不好惹了。 但凡宁王敢动手,宋王世子的拳头也肯定跟着上来了。 想到宋王是宗室长辈,自己若出言不逊只怕都得叫宗室内部对自己生出恶感,宁王忍得肝儿疼,却还是努力地忍住了,脸上却带着怒意找场子地说道,“王伯怎能肆意伤人?!今日是侄儿也就罢了,来日若换了别人,只怕要闹到御前,要个交代!” 他俊美白皙的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儿,宋王却觉得还不够。 “放屁!老子这么打过谁?!你个王八羔子,指使一个继室上门欺负我的珠珠,瞎了你的狗眼!”宋王唾了一声,见远远地明珠正巴巴儿地看过来,小小的女孩儿娇弱懵懂,再看看宁王顿时就心疼孙女儿了。 明珠虽然因避嫌不大往宋王府上来,可是却是真心孝顺的呀。 那从宫里抢来的药材,很大一部分都做了药丸子来给宋王宋王妃用了,还特别巴巴儿地写了许多叮嘱的话,言是药三分毒不许多吃还有许多的饮食忌讳。这样的心,若不是真孝顺长辈,哪里会这样周全? 也不能怪皇帝陛下总抱怨药材总是消耗得太快,多少张嘴在宫外一起吃大户儿呢。 她小小年纪就要出入宫廷,在皇帝面前侍奉,宋王心疼还来不及。 他虽然知道皇帝对明珠十分宠爱,可是这宠爱也是明珠花了心思的呀。 至于听说皇帝这王八羔子把明珠赐婚给了齐凉,老头儿关上门在家骂了三天三夜,如果不是昌林郡主眉开眼笑地上门报喜,宋王殿下都要进宫跟皇帝说道说道,没准儿还得退个婚来的。 再没有这样的皇帝,把纯良的明珠嫁到宁王府这么糟心的地方去。 成亲?催命还差不多! 他心中就忧虑宁王这等没规矩的人家儿只怕会叫明珠过不上好日子,果不其然,还未出新婚,宁王这王八蛋就带着个扶正的小妾闹到了郡王府上去,虽叫明珠反手抽回去了,不过宋王只觉得明珠这是过不上调停日子,不仅又躲在家里骂了宁王两天,还对齐凉生出几分埋怨。 只有护不住妻子的,才叫妻子吃委屈。 当然,不必提老王爷暗戳戳指使安王跟宁王在朝中作对使坏,叫他办坏了差事,叫皇帝给骂成狗了。 他老了,没力气动弹,还不知怎么亲手报仇,谁知道今日宁王主动送上门来,不抽都对不起这个机会。宋王虽然老了,身体也弱,不过说实话,身手还是挺敏捷的,见宁王敢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眼珠子一转便呵斥道,“怎么着?!你还要打老子?!” 先下手为强,他又给了宁王一耳光! 宁王殿下雪白的脸上红肿一片,两个巴掌印儿正好对称,心中生出无边的怒火。 他看宋王倚老卖老,只恨得牙根儿痒痒,不过也知道是不能在这老东西身上找回来了,他丢了这么大的人,顿时就生出迁怒之心,一双冒火的眼就看向了正滚在地上狼狈不堪,一点儿都不给自己做脸的宁王妃。 宋王抽他两个耳光都是因宁王妃而起,宁王心里不恼怒她才叫见了鬼。 且今日破天荒地往宋王府上来了,也是宁王妃软语相求。 她说夫妻两个许久没有一同出行了,她求他宴席过后亲自来接她回家,在宗室女眷们的面前给她多几分荣光。虽然最近宁王对宁王妃不大如从前那般宠爱,不过柔弱美丽的女子,眼里含着泪花儿央求,还是叫他有几分不忍,点头同意了。 谁知道这一同意,那就是坑了自己啊! 宁王妃害他丢人现眼,尊严荡然无存,还滚在地上给自己丢人,宁王咬紧牙关瞪着瑟缩的宁王妃,冷冷地呵斥道,“还不给本王起来?!”滚在地上做什么?很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要不怎么说,没规矩就是没规矩呢! 看着宋王府门口那雍容的贵妇们,再看看宁王妃,不知为何,宁王心里突然生出怪异的感觉。 若是齐凉的生母在…… 他记忆里那个女子早就开始模糊,只是毫不模糊的,却是她那一身不让自己的尊贵。 他当年不悦一个女人的尊贵竟然能与自己相提并论,也怜惜无根基只能攀附自己的少女,扶正宁王妃之后,虽然也偶有听说宗室女眷嘲笑宁王妃没有体统,做派不堪,可是却只当这是那些女眷的嫉妒。 可是今日看在眼中,宁王这心底就觉得叫人给坏了心情。 他的脸上阴晴不定,看着宁王妃不说话,后者心里一个激灵,急忙爬起来快步到了他的身边。 “王爷。”宁王妃脆弱地唤了一声儿。 “你的尊贵呢?堂堂王妃,你就这么没有尊严体面?!”不远处顾明珠都比宁王妃更像个王妃的样子,宁王实在丢脸,不知往后该叫人如何嘲笑自己,再见宁王妃眼下什么美丽蹁跹都没有了,跟疯婆子差不多,顿时露出几分厌恶。 他冷淡的样子真是太厉害了,宁王妃越发软了身子嘤嘤地哭泣起来。 “要不怎么说贱妾的做派呢,珠珠说得真是很有道理。”就算是小妾那也没有宁王妃这德行的呀,宋王哼了一声,实在看不惯这两个,只指着宁王冷冷地说道,“老子把话放在这儿!珠珠,是宋王府的掌珠!少打着亲爹的旗号招摇,真以为大伙儿都不知道你府里那点儿丑事?!再敢来要珠珠的强,信不信老子废了你,也没账算?!” 他可是长辈! 宁王这么喜欢用长辈之名去苛待齐凉与明珠,他也来收拾收拾宁王! “王伯你!”宁王默默磨牙,却不知该如何回话儿。 应不应都挺丢人的。 且不知为何,方才他心生恼怒之事,眼前一阵发昏竟踉跄了一下,呼吸急促十分不舒坦。 那一瞬间仿佛血液都冰凉,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眼前人影晃动,叫自己心里烦闷得厉害。 想要大叫,想要砸东西才舒坦。 “父王何必动怒。”宋王世子在一旁温煦地说道,“叫这婢妾回头学学怎么做个真正的王妃,许王弟就不会恼怒她了。”他含笑说完,见宁王妃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心里冷笑了一声,扶着宋王笑道,“珠珠知道父王给她张目,不知多欢喜,您特意给她买回来的小泥人儿,是不是给她瞧瞧?” 宋王就算抽宁王大耳瓜子的时候,手里也不忘牢牢捏着几个小泥人儿。 这是他听说明珠要上门,亲自往外头买的,叫儿子提醒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 “珠珠瞧瞧喜欢不?”他哪里还顾得上宁王,上前给明珠献宝一样举起来说道。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儿,明珠两年前看见宋王的时候,也没有眼下的感触,哼哼了一声果然点了点头,不过她是真的很好奇这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小泥人儿,也感动宋王对自己的心意,从宋王手里接过,收在了自己的袖子底下。 “喜不喜欢?”宋王期待地问道。 “好看。”明珠点头说道。 “我就说珠珠肯定喜欢!”宋王就与老妻炫耀说道。 宋王妃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瓜子。 这个外孙女儿生来柔弱,却又懂事乖巧得叫人心疼,谁能不放在心坎儿里疼呢? 当然,这话若叫宁王听见,肯定是要喷一脸吐沫星子的。 “叫这贱婢搅了咱们的兴致。”不过宴席是为了明珠设的,宋王妃已经把自己的意思与这些宗室女眷表达清楚了,更表达清楚的乃是宋王,耳光都抽了,自然态度也在了,宋王妃也知道明珠在守孝,虽心里舍不得,却还是与明珠柔声道,“你也家去罢。” 她太过温柔,明珠抿了抿嘴角,手指在她的手腕儿间轻轻地划过。 宋王妃与宋王的年纪也不小了。 她仿佛不经意地号了两个老人家的脉,见都还好,这才放下心来。 “平日里不要总是大鱼大肉,也不要重糖重油。”她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不要懒得动,多走走,晒太阳,天天都开心。”她本不是一个十分热情的人,可是却停不下自己的话,她看见自己是外祖父外祖母对自己笑了,哼了一声,扭头红了脸。 “珠珠这是关心咱们罢?”宋王在宗室这些小辈面前得意坏了,非要炫耀一下。 “才不是呢!”郡王妃恼羞成怒,顺着车辕就往车上爬,一脸忙不迭。 三公主看她爬了半天却心慌意乱爬不上车,笑都笑死了,正要上前支援一下被戳破了的小伙伴儿,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哭哭哭!给本王闭嘴!” 宁王咆哮了一声,看着被自己抽了一耳光跌坐在地上的宁王妃,再看看自己的手,脸白了。 他怎么突然之间,这样暴戾?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7章 宁王殿下这一耳光,突如其来。不仅围观群众惊呆了,宁王妃惊呆了,就连宁王自己,都惊呆了。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能感受到方才不能压制的暴怒,脸都白了。 他简直不能控制自己。 当宁王妃在他的耳边嘤嘤嘤地哭泣的时候,他只觉得烦躁得厉害,仿佛有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 “我,你……”他看着地上正仰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宁王妃,却断然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只大声道,“哭什么哭!” 他满脸的恼怒,也不愿在此间叫人看笑话,转身拂袖而去,竟都没有顾及去扶起地上这位倒霉挨了他一耳光的宁王妃。 楚楚动人的宁王妃捂着脸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觉得心里冰凉,一扭头就见宋王妃打头的女眷们都用嘲笑的眼神看过来,自己这一回叫宁王亲手把脸皮都给扒下来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宁王大庭广众亲手打了她一耳光,她还怎么做人,还怎么在京中走动? 想想这个,宁王妃又忍不住垂头哭了起来。 “活该。”明珠探头还在说风凉话。 她本就是一个十分凶狠的家伙,宁王妃在她那阴沉的目光里竟恐遭了她的毒手,且此时没有宁王护着她,她突然心里生出恐惧。 宁王当年待齐凉那身份高贵的生母都可以无情,如今若真的对她无情,那真是没有半点儿压力。 她实在不明白的是,为何会到了如今这一步。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与宁王夫妻同心,情深意重,宁王一根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碰掉了她的,可是怎么就一转眼,天地都换了模样? 宁王妃已经生出手足无措之感,且想到宁王此时盛怒回府,只会便宜了小妖精顾柳儿去在他面前卖好儿装解语花,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对头呢,顿时顾不得哭了。 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见女眷们都离自己远远儿的,仿佛恐叫自己给碰脏了,她心里屈辱得厉害,可是却再也没有底气行事,垂头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群目光之中带了几分迟疑的丫头婆子,顾不得已经被砸烂了马车匆匆地走了,她走得飞快,明珠只看了一眼便冷笑道,“柔弱佳人也顾不得装了。” 走一步歇两步,弱质纤纤柔弱佳人,宁王妃从前给人的感觉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可是眼下那走得叫一个快呀,显然还是很有劲儿的么。 “不过她出身寒微,想来虎虎生风也是有的。”三公主含糊地笑了一声,也觉得今日痛快。 她与齐凉如同亲兄妹一般长大,见宁王与宁王妃都被打了,心里感到很高兴。 明珠也觉得心里很高兴,从袖子底下摸出小泥人儿把玩,听着宋王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这泥人儿照着珠珠模样儿捏的,是不是很像?”她觉得宋王这外祖爱有点儿爆棚啊,只好哼哼地应了。 她又送了几家女眷回去,捏着自己的小泥人儿,与静王妃微微颔首,又见诚王妃迟疑了一下,到底对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不明白地歪了歪自己的小脑袋,却还是回了一礼。 宋王妃含笑看着,摸了摸明珠的头笑道,“谁会不喜欢珠珠呢?” “那贱婢就不喜欢。”宋王就冷哼了一声说道,“就该往死里打!” “与她计较,没得失了身份儿,左右你的态度在这儿,往后落井下石的多了去了。”宋王妃不以为然地挽着明珠的手臂,见她仿佛不在意地四处张望,忍不住笑了笑,就见远远地打马而来了一个俊美夺目的青年。 这青年目若寒星浑身上下都带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冷,可是看到明珠的一瞬间,眼睛也亮了,身子也往前伸过来了,连身下的马都快了起来,转眼就卷到了明珠的面前。 他跳下马,快步上前先给宋王夫妻请安,目光就黏在了明珠的身上。 “外祖与我的泥人儿,给你一起看。”明珠作为主人不是吃独食儿的,举着小泥人儿与齐凉献宝。 “你喜欢,回头我也给你买。”齐凉柔声说道。 宋王见外孙女儿眼巴巴地原来是为了叫齐凉看自己的泥人儿,顿时心里生出了当年面对女婿南阳侯时种种看不顺眼的感觉。 这齐凉是侄孙的时候,宋王对他印象不错,可凌阳郡王成了外孙女婿之后,宋王就很瞧不上了,他上上下下嫌弃地打量了一下齐凉,小声儿与宋王妃吐槽道,“也不怎么样,还叫珠珠吃委屈,珠珠这婚成得太仓促。”他见齐凉凝神看来,示威地扬起了自己的头。 一个老头儿……还是明珠的外祖父,凌阳郡王默默地忍了。 不过他素来是个用心的性子,不必提当初赐婚之后是多么小人得志过河拆桥,想当初为了亲事做小伏低把泰山泰水的毛儿捋得多顺溜呀,此时自然也不必担心的。 他转身就对宋王俯身郑重地说道,“珠珠嫁给我,是我的福气。叫她吃委屈,是我的不是,您放心,日后再不敢叫珠珠吃一点的苦。”他的姿态压得很低,又生得俊美,宋王虽然烦心他家中的糟心事儿,不过却还是缓和了脸色。 “记住啊,珠珠可是你的福气。”宋王再三地说道。 他可不怕说多了齐凉心中生出嫌隙冷落明珠。 若齐凉有一点儿不靠谱,叫明珠有一点儿伤心,他就能做主叫明珠丢开这个,再寻个肯做小伏低的来。 “是。”齐凉恭敬地说道。 “阿凉也是我的福气。”明珠突然有点心疼齐凉,伸手与齐凉十指相扣,认真地说道,“从嫁给他,我从未吃过一点的委屈。” 她不明白,为何在大家的眼里,嫁给齐凉,总都是她吃委屈了。 他一直对她很好,她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他。 “我的傻孙女儿喂!”这是给齐凉立规矩呢,怎么能拆台呢?宋王顿足,只觉得明珠这样单纯往后可真够糟心的,一脸痛不欲生。 齐凉却偷偷儿扭头,看向明珠的眼神明亮得叫人心里难受。 明珠也不知道,齐凉吃过多少的苦,叫自己这一点点的维护都心生欢喜,只是依偎在他的身边小声儿说道,“你对我好,只有我知道。” 只明珠一个知道就足够了,齐凉心里有酸酸涩涩的感觉在流淌,又有压制不住的欢喜与快乐,他紧紧握着明珠的手,什么都不说。 这小两口儿哪里有别人插手的份儿呢?宋王妃含笑看着齐凉与明珠黏糊在一起的样子,眼神慈爱疼惜,转头就用力拍着宋王骂道,“老不休!倚老卖老!还不住嘴?!” 见宋王嘴里念叨着什么,却偃旗息鼓了,宋王妃这才笑着说道,“佳儿佳妇,往后也要这样一双两好,才不辜负了咱们的期盼。”她看了看天色就与明珠笑着说道,“赶紧回去罢,你身子弱,再吹吹风,阿凉该心疼了。” “我也心疼!”宋王不高兴地说道。 他今年老迈,早些年的威严与内敛都仿佛成了记忆,如今还学会耍赖了,宋王妃只当没有听见。 前些天还抢了小曾孙的糖葫芦,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哭得满脸糊涂的五岁娃娃在园子里扑腾了半天。 如今见了明珠,又犯病了。 “有您心疼珠珠,是珠珠的福气。”齐凉却并不觉得宋王开始变熊了,对着这真真正正的熊老头儿感激地说道,“珠珠往后,您多疼她一些。” 当然,远远地放在心里疼就足够了,不要上门碍眼。 熊老头儿被鼓励了,扭头得意地扫过了宋王妃。 “少吃些糖。”熊老头儿的牙都烂了一颗,明珠哼了一声,见宋王用“外孙女儿还是最关心我!”的表情感动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凌阳郡王更要紧一些,与依依不舍的宋王夫妻告辞,又上了捂嘴闷笑的三公主的车。 可是她在车中,却顾不得车里的三公主,只是一双小爪子扒在车窗上,小脑袋往外,看着齐凉骑马在侧,护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大抵是她的眼神太专注了,齐凉扭头,靠近了宫车摸了摸明珠的脸。 三公主羡慕地看着,决定回头也跟三驸马试一试。 不必提三驸马是怎么面对这个噩耗的,只明珠一路回了郡王府,见三公主兴冲冲地走了,与齐凉歪在一起,轻声说道,“宴席上没有人不喜欢我,有外祖母在。”她知道齐凉害怕自己叫人欺负,不过觉得自己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又将宁王夫妻在宋王府面前现眼的事情说了,见齐凉垂目,便淡淡地说道,“宁王也快了,你等着,这一回我肯定能给你报仇。” 宁王一暴躁起来,明珠心里就有底儿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宁王殿下这样配合,大庭广众地给了宁王妃一耳光。 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你都是为了我。”宁王只怕是要毒发,齐凉握着明珠的小爪子,却没有半分的厌恶与防备。 明珠就觉得很满意了,扭头用淡淡的其实很愉悦的语气说道,“夫妻本是一体。”这就是真爱罢? 这个感慨,在深深的夜晚,散开了雪白里衣青丝红唇活色生香的凌阳郡王,手里捏着一个小本子爬上床之后,被郡王妃亲手打破了。 “夫妻一体。”俊美的青年从床里头把缩成一团的郡王妃摸出来,在她含恨的目光里,理直气壮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8章 再是真爱,郡王妃对凌阳郡王也做出了义正言辞的拒绝。 正在守孝,她自然不可能叫齐凉与自己同房,只是作为一个皇家子弟,不同房还如何如何的办法还是有不少的,明珠叫齐凉用这样的手段折腾了两天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撑不住了,断然决绝之后便装死,在齐凉遗憾的目光里缩成一团睡得可香了。 虽夫妻一体,不过还有一句古话,郡王妃深以为然。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后者不得不爬上了在屋里给自己预备的另一张床上,遗憾地在小本子上默默画下了三道杠儿,这才卷着被子抑郁地睡了。 第二日,就在齐凉与明珠央磨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人通传。 恪王求见。 明珠对恪王没有什么兴趣,又见齐凉的脸都黑了,便摆手叫人拒绝。 她话音才落,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一个少年高声的喝骂与吵嚷,她抬头看去,就见一身孝衣的恪王横冲直撞地往自己的方向来了。她皱了皱眉,压住了起身就要抽恪王的齐凉,与他一同倒在软榻上冷冷地看着迎面而来的漂亮的少年。 这少年眼眶通红红肿,显然是哭得不知多厉害了,他人都消瘦了许多,容颜憔悴,仿佛很疲惫又带着几分厌倦。他冲到了明珠的面前,目光落在了眼前明珠与齐凉纠缠在一起的身上。 齐凉冷笑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该说的都说了,明珠就很不耐烦了。 这少年微微一顿,突然扑到了明珠的脚下,痛哭失声! 明珠冷冷地看着这少年哭得浑身颤抖,声音越来越大,越发不客气地冷笑道,“怎么着?良心上过不去了?”恪王这王八羔子坑了靖北侯稍带了一个老太太一病没了,确实该哭一哭。 “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恪王确实从失宠之后就有些偏激,但凡对他不起的人都要往死里整治,敦王是一个,靖北侯也是一个,可是他觉得自己再坏,对靖北侯府再没有感情,也没有冷血到逼死了老太太的份儿上。 从知道靖北侯夺爵老太太竟就因此没了,他就日夜惶恐不安,心里都是后悔与痛心,又恐宫里的荣贵妃知道,已经在王府闭门,把自己折磨得几乎没有了人形。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他只想祸害靖北侯,叫他被治罪之后,把爵位转移到别人头上,叫靖北侯再也抖不起来威风。 可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直接夺爵,从此靖北侯府烟消云散。 也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在王府一个人日夜悔恨,再也忍不住冲到了明珠的面前,此时伏在地上,哭得浑身乱抖。 明珠安静地看着他。 “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她淡淡地说道,“你当日陷害靖北侯,就已经该有最坏的结果的准备,顿时哭给谁看?老太太已经死了,你就算哭,莫非能把死人哭回来?一把后悔眼泪,就想得到谅解,这是白日做梦。” 她探身,看着眼睛里血红地仰头看着自己的恪王,轻声说道,“你这辈子都得记得,是你逼死了老太太。她那样疼爱你,你却把侯府送到死路上去,逼死她的,你是罪魁祸首!” “啊!”恪王悲声嘶喊了一声,一拳砸在了地上。 “陛下什么都知道,只是陛下没有呵斥你,可是你也有脸还在陛下面前摆出天真无邪的样子?” 见恪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自残的嫌疑,明珠却并不觉得可怜他,仰头倒在了齐凉的怀里,冷漠地看着天上的浮云轻声说道,“你总觉得大伙儿都对不住你,可是你自己说,你对得住别人?!”她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说道,“也罢了,左右老太太已经没了,你还是顾好自己个儿就是。” “也不要再来我的面前。”她漠然地说道,“我看不起你。” “珠珠!” “靖北侯对不住荣贵妃,你大可抽他耳光,叫他滚蛋。”郡王妃就是这么对待宁王夫妻的,此时便一脸冷淡地说道,“你摆着一张和气的脸,却阴谋暗算信任你的人,靖北侯死有余辜,可是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你痛快了,那些也对你好过的人,她们心里怎么办?”她见恪王无言以对,只知道哭泣,垂目不耐地说道,“你哭到我的面前,难道我说一句原谅,你就能心安理得?” 太可笑了一些。 算盘也打得太好了一些。 恪王抹着眼睛听着明珠的话,漂亮精致的脸上,露出绝望来。 他此时,如何还能说出口,是他不忿靖北侯对明珠不敬,因此想要给她出口气? 那样的话,想必明珠听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更不会相信…… “珠珠……” “往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也不必这样唤我。”明珠也不看恪王,径直说道,“你与我本没有什么瓜葛,你若想得开,寻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去,若想不开,也不要叫我看见碍眼,心里不高兴。” 她见恪王呆滞地看着自己,冷哼了一声便扬声叫侍卫们进来,指着恪王吩咐道,“带他出去!”见恪王踉踉跄跄地起身,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她并不觉得动容,冷淡地说道,“不必执着你得不到的,错过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已经仁至义尽。 恪王突然捂着脸大笑了起来,他尖锐的属于少年的清亮的笑声在空中回荡,却叫人无端的心酸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笑着退后了两步,看了明珠许久,又看向齐凉。 “你的运气比我好。”他眼中带了一些叫齐凉说不出的释然与痛心,第一次正视了齐凉,之后就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明珠还不知为何他会突然到了自己面前闹出这一出儿来,却没有想到不过三日,就有惊动京中的大事。 自然不是宁王府那点儿妻妾争锋宠妾灭妻的破事儿,而是恪王往御前请旨,远驻清徐,永生不再回京。 这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朝虽然有皇子往地方上去驻守,美其名曰说是就藩其实就是远离上京自动退出了皇子的核心圈的前例,可是却并不多见,盖因都不是傻子,出京了那就是自动退出了皇子的争夺一生甘于臣下,还无诏不能回京形同流放,毕竟上京才是勋贵宗室聚集,最风流奢华之处,地方上称王称霸,也不及在上京快活呀。 恪王虽然并不得皇帝宠爱,不过皇帝的皇子泰半都被厌弃,恪王若能使把劲儿,没准儿还能上位呢。 这不是傻么。 更叫人惊讶的是,皇帝十分迅速地就允了,没有一点的挽留。 他唯一对恪王还算仁慈的,就是允了恪王的折子,带生母荣贵妃一同前往清徐。 不过荣贵妃打从知道老太太死了,脑子就有点儿不清楚起来,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就是半疯。 就算恪王带她出京,她也依旧什么都不明白了。 这也难怪皇帝会这样大方,放了自己宫中妃嫔跟着儿子出了后宫了。 “朕想着,这宫里本就人不少了,不如放出去,看不见为净。”皇帝就与皇后轻声说道。 恪王自己与他请求远走,还是叫他很满意的。 不然,他已经对恪王生出警惕之心,想着要贬贬他,压住他的锋芒了。 恪王的心机,也叫皇帝心里发凉,他到了现在也没想明白,怎么恪王就突然幡然悔悟了。 “恪王既然有心,从前种种,陛下就算了罢。”作为嫡母,赶尽杀绝可不好,皇帝最近对皇后不错,皇后地位稳固,自然不愿自乱阵脚叫人揪出毛病来。 她笑了笑,见明珠正坐在自己的面前吃一碗清甜的燕窝,皱着眉头仿佛是在吃药一样,便与明珠笑着说道,“听说恪王跑带你的面前哭去了?这孩子……”她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那是他自己的母家,也是心狠了些。” “靖北侯不能宽恕。”小心眼儿的明珠入宫就是为了这个。 她就担心皇帝同情恪王,顺手饶恕一下靖北侯。 皇帝才不傻呢,恪王是自己儿子,犯了错饶恕一下并无不可,靖北侯算个屁啊,凭什么饶恕呢?断然笑道,“自然!” “该流放了。”明珠听说老太太过世的消息传到靖北侯的耳朵里,这王八蛋没有半分哀色,反而喜上眉梢,之后又痛哭失声妄图博取同情,想要皇帝看在他死了老娘,就宽恕他。 明珠被靖北侯恶心坏了。 “明日就叫人送他上路。”靖北侯流放西北,也不是享福去了,乃是做寒窑苦力去了,没胳膊了有腿儿就行不是?皇帝心眼儿多小啊,肯定忘不了靖北侯,忙安慰明珠笑道,“珠珠真是挂念他。” “他太恶心了。”明珠淡淡地说道。 一个人牵连一家子的能耐,也就这贱人才有了。 听说顾家四姑娘明云的婚事因靖北侯坎坷极了,稍好一点儿的人家儿谁肯与这样的倒霉门第结亲,亲姐姐是国公夫人也不好使啊。连已经定亲的三姑娘明柔,听说定亲的还是亲表哥呢,如今那家里也支支吾吾起来。 靖北侯夫人短短时间,头发愁白了大半。 “这样恶心,可不能只恶心咱们自己。”齐凉突然在一旁不怀好意地与皇帝说道,“临走前,送他去与庶女告个别,也是陛下仁慈。” 皇帝笑允。 第二日清晨,一脸期待庶女能救自己一命的靖北侯,看着眼前哭哭啼啼叫着“本侧妃不屑与犯官为伍!”的庶女,表情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9章 靖北侯过得很不好。 换句话说,就是苟延残喘。 他从来养尊处优,过得是最好的日子,花得是最多的银子,睡得是最美的女人,哪里有过牢狱之灾。天牢那可不是说笑话的,不说在里头好人儿都得成了残废,就是靖北侯眼下叫齐凉给砍了手臂,外加头上叫靖北侯夫人给砸出的大包就要了他半天命了。 他还能坚持着喘气儿不过是想着家中能有人来救自己一下,只是如今老太太没了,靖北侯夫人整日里操心闺女的婚事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管靖北侯呢? 他等啊等,也没有等来因老太太过世皇帝对自己的宽恕,只等来皇帝开恩,叫他见一见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他知道庶女如今已经是宁王侧妃,据说还很得宠,心里到底生出一线希望。 只要顾柳儿能与宁王开口,凭宁王出身宗室,去御前求个情莫非还是难事不成? 他可是宁王的岳父呀! 因此,靖北侯心中充满了希冀与光明,又见顾柳儿花枝招展气色极好,显然是在宁王府的日子过得不错,本眼睛都亮了想要开口,谁知道这个自己一心为她筹谋的庶女,竟然说出了方才的话。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靖北侯的心上,他不仅不敢相信,甚至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在自己面前大变活人的庶女,心里就跟被捅了一刀一样感到痛心。这是他最爱重的女孩儿,比嫡女还喜欢,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可是她如今在说什么? 嫌弃他了? 甚至与他亲近都不乐意? 她是他闺女,怎么能对他这样不孝?! 说好的父女情深呢?! 靖北侯气得浑身都哆嗦,仰天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却绝望地见到,顾柳儿的眼里一点儿都没有担心心疼,只有避之不及。 “你,你这个逆女!”靖北侯从前只骂过自己的嫡女,哪里舍得这样喝骂顾柳儿呢?他想到从前竟然宠爱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只恨得眼中呕血,想要跳起来抽顾柳儿,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孝顺,可是竟然动弹不得。 他已经重病加身,自然不再是从前那个能在侯府称王称霸,都得看他眼色的那个靖北侯了。 “父亲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叫女儿听了,心里怪难受的。”顾柳儿目光扫过四周,见不过是些奴才,这才放心地走到了靖北侯的面前,看他奄奄一息仿佛废物一样躺着,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她掩唇含泪柔声说道,“父亲犯了错,连累了女儿,女儿可没有埋怨过父亲呢。宁王殿下宽宏大量,连父亲的过错都不计较还在宠爱女儿,是女儿的福气,难道父亲一定要这样自私,叫女儿也被父亲牵连么?” “你!” “听说如今太太处,四姑娘的亲事因父亲还没有着落。”顾柳儿便幽幽一叹,在靖北侯目眦欲裂的目光里轻声说道,“父亲不是说最疼爱女儿么?就当是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父亲还是不要再来了。” 她手中勾出了一个破旧的荷包,漫不经心地丢在靖北侯的面前说道,“里头有十两银子呢,西北苦寒,就拿着给父亲打酒吃。”她又笑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嫌弃不要沾染了靖北侯的肮脏,转身袅袅地走了。 她梨花带雨,哭得无限美好,靖北侯勉强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侯爷……走罢?”一旁的衙役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心里感慨着贵圈儿真乱,一边咳了一声。 他俯身将靖北侯身上的荷包抢了去,颠了颠,便笑着说道,“多谢侧妃娘娘的赏赐。” “你们……” “别说,要不怎么说庶女狠毒呢,只是再狠毒,侯爷您那些嫡女,怎么一个都不见呢?”靖北侯虽然是犯官,不过到底曾是勋贵,这样出身的家伙就算流放,不过论起姻亲往来什么的,看望送行的也不会少。 这个时候就是衙役们发财的时候了,那各家为了叫他们用心周到些,还不往死里给银子呀,众人千里迢迢的,辛苦费也得有点儿不是?虽然靖北侯流放西北有些远,不过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靖北侯虽然被帝王厌弃,不过正经连着几家显贵的姻亲,不说别的,亲弟弟那就是南阳侯呀! 可是满心的期待,叫靖北侯都给成空了。 一个都没来,更不必提银子了。 “瞧瞧您这混的。”就算交好一个也能叫兄弟们吃个饱饭呀,衙役就很不高兴了。 靖北侯被气得因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从前弟弟往死里抽他,竟然还算很温柔的。 只是此时他还能说什么呢?只呼哧呼哧喘气儿,想到自己竟流放西北,眼里绝望得恨不能就要死了算了。他正想着自己的苦,眼里滚出了眼泪来,却见远远地一个英俊的青年快步而来。 这青年见了靖北侯如此狼狈,脸上露出几分惊容,俯身唤了一声“大伯父”,转身就匆匆把几个荷包塞给了带了笑容的衙役连声说道,“我家大伯父还虚诸位多多费心,不成敬意。”他深深一礼,见衙役们满意了,这才扭身叹息地看着靖北侯。 见来的是顾怀麒,靖北侯顿时露出几分急切。 “大伯父日后,好生保重罢。”顾怀麒不过是微末小官,也管不了靖北侯什么大事,只是叹息了一声,把几张银票塞进了靖北侯的怀中。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山高水远,请大伯父保重身体。”他满心复杂地看着靖北侯,看他用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抬头去看了看宁王府的门楣,知道顾柳儿只怕是不会理会靖北侯的,垂头轻声说道,“大伯父犯了太多错……” 他想到仓皇不可终日的靖北侯夫人,才成亲就要守孝,家里婆婆立逼着要她给丫头开脸摆在屋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明岚,还有两个婚事不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再也没有了闲散笑容的妹妹,只觉得满心疲惫。 想到几个妹妹,他心里对靖北侯的点点不忍,就都化作了怨恨。 如果不是他……几个妹妹怎能落得这步田地? “救,救我……” “谁都救不了大伯父,侄儿仁至义尽了。”顾怀麒最近也被靖北侯牵连得够呛,若不是他颇有几个好友,早就在兵马司混不下去了。 如今他焦头烂额又是婚事又是守孝丁忧的,在家中还要看着母亲周氏,已经是不堪其扰,烦得要死。不过到底有个贤惠的未婚妻子,虽然年纪也大了,却愿意等着他出孝成亲,叫顾怀麒心中生出安慰,再看看妻离子散的靖北侯,越发生出警醒。 人要知足,要对嫁给自己的女人好,对儿女好,才能过得幸福。 他走得远了些,扭头见靖北侯无力地垂在了地上,抿了抿嘴角,却还是飞快地走了。 他是唯一一个还来看望了靖北侯的顾家人,待靖北侯凄凉地踏上了往西北的道路,明珠处就已经知道了。 她听了顾柳儿对靖北侯的种种,半点儿不为靖北侯心酸,只觉得快意地冷笑道,“活该!” 叫最宠爱的闺女嫌弃拒绝的感觉如何?这才是靖北侯该得的好处呢。她冷笑一声,却不再在意,只想了想靖北侯的伤势,知道他不会立时就死,这才放心地与齐凉说道,“这才是庶女呢,果然没良心!” “有良心,当初还能挖荣贵妃的墙角儿?”皇帝对靖北侯的苦难无动于衷,还说风凉话。 荣贵妃已经叫恪王接出宫去了,明珠懒得理会她,便哼哼了一声。 “只是这丫头如此凉薄,叫人心生寒意。”皇后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狠心的姑娘了,轻声说道,。 “这才是聪明人,正合适宁王。”身边这才叫睡了一条美人蛇呢,没准儿往后这庶女也得在宁王面前来一把恩断义绝什么的,皇帝顿时幸灾乐祸地笑了。 他笑了一会儿,见明珠嫌弃地看着自己,眨巴了一下自认很有魅力的老眼问道,“与阿凉最近过得如何?”憋坏了罢? “还好。”明珠迎着皇后关切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的腰疼。 “虽在守孝,也没有说自己把自己圈了的道理,寻常你也多出来走动走动,不喜欢往外头去,就来宫里陪陪我。”皇后笑着说道,“我这儿也寂寞。” “你不是还有朕?”皇帝急忙刷自己的存在感。 “不仅有陛下,还有恒儿梡儿。”皇后微微一顿,这才笑着说道。 “朕应该是唯一一个啊。”皇帝垂了自己的大脑袋,有些可怜地说道。 明珠见他装可怜,深深地鄙夷了一下,迎来了皇帝暗中的怒视。 她觉得看不下去了,就与齐凉一同告辞离去,一路行走过了后宫,齐凉牵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道,“太子……” “他要回来了?”皇帝这走了好几个儿子,莫非是想叫太子回来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陛下命他移居江南。”太子在苦寒之地大病了几场,可怜的是大家那时都以为皇帝不待见太子,要废了他,失势的太子不如狗,就算病了也没有人重视,一连病了几场身子骨儿都坏了,方才有人忙往京中报信儿。 皇帝知道了就恼了,只掩住不叫皇后知道,暗中将唯一能信得过会护着太子些的齐凉叫来,去把太子治好顺便挪出来。不过太子身子病弱,受不得劳累了,皇帝叹息了许久,只叫齐凉把太子送到江南去。 “便宜了那小崽子了。”齐凉想到齐恒,莫名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0章 确实挺便宜齐恒的。 如今诸皇子叫皇帝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好儿是太子回来捡漏儿的时候,没想到太子的身子骨儿却不好了。 不康健的人,怎么能成为皇帝呢? 且叫明珠隐隐地感觉,齐恒小小年纪却开始看折子,这就是皇帝在有意思地培养他。 太子还在,却在培养皇孙,真是细思恐极。 明珠脑海中的是太子那张温和英俊的脸,虽然后头的时候有很多的失措,不过太子说实话,为人也还算不错,至少对齐凉与明珠孤僻的性子也很能包容,可怜叫个真爱给毁了一把,进而不能翻身。 明珠撇了撇嘴忍不住与齐凉问道,“他的那个小妾呢?”这说的就是太子的那个已经翻了脸的真爱了,明珠连那女人的名字都给忘了,含含糊糊地说道,“想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早就病死了。”齐凉漫不经心地说道。 柔弱的,养尊处优的女子叫人给丢到雪山上去,不必干活儿的,冻都冻死了。 那女人又不是太子还能叫人有些顾忌,小小一个太子身边的丫头,人家连太子都敢折腾,更不必提一个丫头了。 不过几天就从雪山上滚下去,尸身都找不着了。 他并未将一个丫头放在眼里,也知道太子这一回住到江南调养身子,只怕是一辈子都只能住在江南了,便与明珠不悦地说道,“陛下竟叫我去!” 他还在新婚,又在守孝,才抗议了一下,皇帝更无耻的言论就出来了。 “既然丁忧在家,左右不会耽误了什么差事,阿凉去正合适。”皇帝笑里藏刀,显然是想当一把王母娘娘拆散一对儿可怜的小夫妻了,齐凉心里恨得牙根儿痒痒,有心说不去,却叫皇帝含泪说起了皇后嘴上不说却担忧太子之事,到底有些迟疑。 他见明珠听见自己要远走竟然松了一口气,顿时感到深深被伤害了,牵着明珠的手轻声说道,“一来一往,总得有两个月。” “不急,可缓缓归。”郡王妃出人意料地善解人意。 不过这么善解人意,贤良大度,凌阳郡王心里更不幸福了。 怎么着听说他要走了,也得在地上撒泼打滚儿说什么都不干呀。 “要不咱们一起去?”明珠嘴上说得无情,可是一只小爪子却紧紧地抓着齐凉的手,咳了一声扭头问道。 齐凉安静温柔地看着这个似乎恼羞成怒,恨不能要炸毛儿的小姑娘,许久,却只是轻轻摇头。 他舍不得她跟着奔波。 “我快去快回,你好好儿在家等我。”他伸手摸了摸明珠的小脸儿,见她想要说话,却只是微微地笑起来。 明珠看着他难得的笑容,却觉得心里软乎极了,两个人对视了许久,方才依偎在一起走了。过了几日,齐凉果然奉旨往太子处去了,明珠送了他到了府门口,看他上马,看他一路频频回头地走了,这才恹恹地回府,看着满府的空旷,再也没有齐凉在自己身边,这才明白,不知不觉之间,齐凉在自己心里变得那么重要。 他仿佛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心都空了。 连饭都吃得不香甜了,明珠也没有力气去跟别人玩耍,闭门家中,连皇帝要叫自己入宫也不去了,只想等着齐凉回来。 凌阳郡王府中安静到了极点,然而宁王府之中,却是□□满园姹紫嫣红无尽的风光。 宁王妃打从前次叫宁王一个耳光在众人面前抽到了地上去,就伤了心,回了王府就不出门了。 宁王似乎也觉得自己动手有些过了,却搁不下脸来与宁王妃赔罪,因此也生出了几分恼火,也不去理会宁王妃,只与顾柳儿厮混。他前些时候才听顾柳儿哭诉父亲靖北侯奄奄一息就被送走,说着自己心里的苦水,说着自己为了宁王连生父都不敢多照顾,一心一意的样子,也叫宁王心生怜惜。 为了宽慰她,因此宁王最近给了她许多的首饰宝贝,顾柳儿的风头一时无两。 宁王妃才从打击之中回过神儿来,想要重整旗鼓,就知道了妖精竟然风光起来,哪里还能忍得住,立时叫顾柳儿前来。 她到底还是正妃,且还有个已经长大了的儿子,在府中还是很有些体面的,虽然顾柳儿比她得宠,却不敢不来给她请安,不得不来了。 只是她浑身上下浑然一新,都是最精致华丽的衣裳,又身子婀娜柔媚美丽,袅袅而来目光流转如同春水一般潋滟,顾盼之间情意都在眼角眉梢,那举手投足的风情刺痛了宁王妃的眼睛。她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这样的风情,可是年纪大了,却开始力不从心起来。 再没有眼角带了细密皱纹,还能顾盼流转的不是? 眼见顾柳儿春风得意,却失之轻佻,宁王妃目光闪了闪,垂头看了看今日特别穿上的刺金绣花开富贵蜀锦大礼服,把自己的脸板成了素日里见的那些宗室女眷们威严的脸。 顾柳儿看了一眼就笑了,只是忌惮地扫过宁王妃身后那个容色娇艳,身上带着淡淡花香的兰儿,却不大把宁王妃放在眼里。 宁王妃见她神色颇有些怠慢,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你多日不见,是不是叫王爷宠爱了几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宁王妃沉声问道。 “不是婢妾不给王妃请安,实在是王爷说了,婢妾服侍王爷劳累,叫婢妾不必再来服侍王妃。且,”顾柳儿吐气如兰地说道,“听说前些时候王妃叫王爷给了一耳刮子,这伤在了脸上,好大的巴掌印儿,叫婢妾看见了多尴尬?婢妾也是为了给王妃躲羞,因此才不过来。|” 她声音妩媚柔软,可是却仿佛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捅在了宁王妃的身上,叫她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你大胆!”兰儿也恨死顾柳儿了。 她也是皇帝赐给宁王的妾室,身份也很尊贵,前些时候也与宁王情投意合,可是还未生米煮成熟饭,顾柳儿就冒了出来,夺了本属于她的宠爱。 如今她还只有个空落落的名分,只能依附宁王妃,心里不知多着急,见顾柳儿那宁王的宠爱说事儿,比宁王妃还要生气。 “姑母,她竟然不将姑母放在眼里,若不惩治,来日王府里谁都敢跟姑母上爪子了!姑母的威严尊荣,也该叫她们这些小蹄子知道!”兰儿劝道。 这话说中了宁王妃的心事,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想到自己已经是宁王正妃,为何不能在妾室面前抖一抖自己的威风呢? 她微颔首,脸上露出威严的模样,看着笑容潋滟风流的顾柳儿严峻地说道,“你不过是个妾室,父亲又是个犯官,身份最为卑贱,如何敢不将本王妃看在眼里?!我若是你,只远远地离了王爷,不要玷污了王爷的清名才是正道,且你全无规矩,也该……” “掌刑!”兰儿急忙说道。 “只怕王妃不敢呢。”顾柳儿见宁王妃犹豫,娇笑说道。 “本王妃教训王府的奴婢,还有什么不敢?!”不过是几个耳光,宁王妃想杀掉顾柳儿的气焰,也叫她那种看不起自己的眼神激起了火气,忍不住起身,劈手就是一个耳光! “哎呀!”顾柳儿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真的打自己,顿时就倒在了地上,伏在地上痛哭道,“是婢妾的错,叫王妃恼怒,求王妃息怒!” 她转眼就服了软儿,宁王妃都叫这速度给惊讶了一下,不过却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仰首淡笑说道,“只要你日后对本王妃尊敬,远着王爷些,本王妃就饶了……” 她还未说完,却脸色惨白地看着门口宁王不敢置信地进来,再看看地上哭得可怜的顾柳儿,浑身一阵冰冷,终于知道自己是着了顾柳儿的道了。她这才发现,原来眼前的一切都这样熟悉,怨不得她心中有些淡淡的不安。 时光流转,想到处她也是这样拼着挨了齐凉生母一记耳光,博得了宁王的怜惜,与宁王对齐凉生母的厌恶。 她舒坦日子过得太久,竟连这样的小伎俩都给忘记了。 “王,王爷……”她讷讷地唤了一声。 “贱妇!”宁王从前还不相信宁王妃背着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歹毒的妇人,可是眼下却是真看见了,他上前一耳光抽在宁王妃的脸上,见她踉跄着倒在了一旁的椅子里瑟瑟发抖,急忙将楚楚可怜的顾柳儿给扶起来护在了身后。 他一边劝慰爱妾,一边拿厌恶的眼神看着宁王妃厉声道,“本王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毒妇!”他转头怜惜地又摸了摸爱妾的脸,回头说道,“你从前也是这么对柳儿的?可怜柳儿从不说你的不是,可是你却得寸进尺!” “王爷!”宁王妃叫宁王这一耳光给打得双耳生疼,只觉得喉咙中一股淡淡的血气在蔓延,竟百口莫辩。 “我只是打了一个卑贱的犯官之女,连这点体面都不能有么?”她悲声问道。 当年……齐凉生母是怎么说的? “一个妾室,我做王妃的都不能训导?” “她卑贱?难道你就清高了?你还不如她呢!”宁王却早就想不起来从前了,护着抽噎的爱妾,看着脸色刷地就白了的宁王妃,突然冷笑说道,“你还有脸看不起她?叫本王说,最卑贱的就是你!忘了你自己的出身了不成?” 他唾了一口厌恶地说道,“柳儿这么可怜你都容不下,可见嫉妒!你如此卑贱狠毒,还做什么正妃,不如退位让贤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1章 “这是什么?”明珠蔫搭搭地提着一张叫皇帝鬼鬼祟祟塞给自己的折子,不耐地问道。 她都懒得打开看,只觉得皇帝这是吃饱了撑着了。 郡王妃与自家夫君远隔千山万水,正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呢,谁知道就叫皇帝给叫到了宫里来。 还一脸的不怀好意。 “这是什么?”郡王妃再次阴沉着脸问道。 若今日皇帝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她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叫齐凉大新婚的出京,还把她骗到宫里来。 “你瞧瞧。”皇帝觉得自己是最没有尊严的皇帝陛下了,默默地憋屈了一下,还是含泪说道。 他眼睛里带着点点的光彩,仿佛干了什么坏事儿,和小伙伴儿一起分享。 “是宁王,上了折子要废了他如今这个王妃。”皇后看不下去了,见明珠已经不耐地摸着自己的小荷包儿,显然是要送皇帝死一死,不由含笑与她说道,“说是这王妃嫉妒,不贤,卑贱狠毒等等,总之说不配为正妃,因此要废了她。” 这就叫皇后感到很出了一口气了,盖因哪怕是从前宁王再不喜欢自家妹妹的时候,也没有敢说往皇帝面前吵吵着要废了正妃的。 宠妾灭妻也是小意思了,比起这种要废妃的。 “废了她?”明珠诧异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露出几分得意的皇帝面上。 “朕从前就说过,那个顾柳儿是个人才,是个好姑娘。”皇帝陛下什么不知道呢?待知道是顾柳儿坑死了宁王妃,就觉得自己的眼光如神了,颇有几分炫耀非与皇后笑着说道,“宁王妃也是个废物点心,在那个小丫头手里走不过一个回合的,叫朕说,活该被废。” 若是宁王妃还是年少青春的时候,宁王也不会如此决绝,只是宁王妃已经有些年纪了,宁王换个妾室宠爱一番,想要再重新给自己换个王妃,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左右换过一回,有经验了。 “是陛下对我的心。”皇后最近精神不错,虽然太子身子不好了叫她有些伤神,只是仿佛太子明白过来,不如从前荒唐,叫她心里愉悦了几分。 她笑着看了看宁王的折子,与皇帝柔声说道,“只是宗室皇家的正妃到底不好随意废黜,她这般不贤良,宁王只叫她往寺中去礼佛也就罢了……” “怎可便宜了那女人。”见皇后似乎有要把宁王妃放过一马的意思,皇帝顿时就不干了,赖在皇后的手臂边上不肯。 明珠的目光却闪了闪。 “陛下只管把这话去跟宁王说,”她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见皇帝傻乎乎还想不明白,顿时报以鄙夷的眼神,垂头叼着一口香甜的茶水含糊地说道,“把废妃的折子也拿去给宁王妃瞧瞧,叫她知道宁王要废了她,跟她没爱了。” 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道,“若宁王铁了心要废了她,肯定还会有更多的罪名,一桩桩一件件叫她听明白宁王心里她是个什么东西,那时才废了她。” 这是嫌弃宁王给宁王妃的评价太少了呢。 卑贱狠毒什么的,其实还有更多的不是? “珠珠说得很有道理啊。”皇帝眼睛顿时就亮了,他越发深深地想看见宁王妃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了,不过眼下他见皇后对自己多了几分亲近,越发想要表现自己,想了想便与明珠笑着说道,“既然如此,珠珠就替朕走一趟,把朕的话与宁王说说。” 他笑着拿龙爪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说道,“宁王妃再三与珠珠作对,如今就叫她在珠珠面前狼狈不堪,叫她丢脸,等回头了,赶紧回宫来,给朕说说宁王府里如何了。” 他说完了,还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明珠越发鄙夷了,斜覰了他片刻,冷哼了一声,却觉得皇帝这说得不错,虽然很烦,却还是往宁王府上去了。 她头一次上了宁王府的大门,就是代表了皇帝,自然是中门大开昂首挺胸而入。 不必提宁王府上那些下人主子的惊疑不定,只到了上房,她见了宁王与一脸惨白的宁王妃,冷笑着把折子丢在了宁王妃的怀里说道,“宁王要废了你的折子,陛下心里好奇,叫我过来问问,怎么着?”她嫣红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挑眉问道,“你俩这真爱的小船,是不是翻了?”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说话怎么讨厌?! 宁王妃脸上顿时煞白一片。 她断断没有想到,只以为是昨日宁王的一句愤怒之言,宁王却真的上了废了自己的折子。 “陛下说她这上头缺点太少,不好废,叫你再想想还有没有更不好听的,才好废了她。”天可怜见的,皇帝陛下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什么?!”宁王正在怒视毒妇呢,没有想到冷不丁地听到了这个,再也顾不得别的,带着几分粗鲁地上前将宁王妃手中的折子抢走。 他见果然皇帝没有批准,还叫顾明珠给自己送回来了,已然是勃然大怒地叫道,“本王说要废了她,就是本王不喜欢她,就是她有错,德行不堪!陛下还能叫我怎么说?!”他本就对宁王妃不满,昨天晚上又歇在了顾柳儿的房里,被吹了许多的枕头风,只觉得如今怀里的才是真正的心肝儿呢。 他喜欢一个人,见顾柳儿乃是因侧妃才被宁王妃欺辱,自然舍不得心上人吃了委屈。 宁王妃又不及当年齐凉生母身份尊重只能冷落不能欺凌,就算要废了她,她敢说什么呢? 因此宁王废妃的折子上得十分轻松迅速。 “王爷!”宁王妃见宁王竟仿佛是铁了心要废了自己,泪眼朦胧,几乎是绝望地叫了一声。 她这一回是真心落泪了,身子一软就跪在了宁王的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哭着央求道,“王爷不要舍了我!” 她抹了一把脸上恐慌的泪水,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说道,“王爷不记得当年咱们过得快活日子了么?当年,当年王爷为了我,什么都不顾的时光都忘记了么?好容易有了好日子了,为何我们却……”她凄凉地哭着,用力地抓住了眼前这个男人哭泣道,“是贱妾的错!一切都是贱妾的错!往后我不敢了,顾侧妃处,贱妾再也不敢了!” 她已经做了十几年的正妃,多少有些尊严,可是却在宁王与顾明珠,还有屋里许许多多奴才的面前,什么尊严都顾不得了。 她涕泪横流在宁王面前想当年,可是明珠却只觉得恶心。 那些狗屁的美好时光,都是用齐凉生母的眼泪与寂寞换来的。 “活该。”见宁王妃如今又被新人夺宠,明珠便冷哼了一声。 “你!”宁王妃控诉道,“你好冷酷的心!” “够了!”宁王本叫她追忆了旧年的似水年华啥的,然而一低头就见宁王妃脸上胭脂水粉都纠结成了一团,花花绿绿鬼一样吓人,这仿佛是第一次见了宁王妃哭得这么不好看,顿时吓了一跳。 他心里本就有些不快,那什么美好时光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又觉得自己竟然爱惜着这么一个女人是很耻辱的事情,他一脚将宁王妃给踢到一旁,很有些怒气地扭头与明珠骂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彼此彼此!”郡王妃叫许多宫里的侍卫护着,哪儿把区区一个宁王放在眼里。 “哭得本王妃脑仁儿疼,你就说,要不要废了她,莫非连个痛快话儿都没有?”明珠不耐地问道。 “自然要废!”宁王脱口而出。 宁王妃叫他一脚踹在地上,趴在地上半天,颤巍巍的想要起身,却没有了力气。 她眼里还带着大势已去的绝望与茫然。 早知道……她会被这个男人没有一点怜惜地抛弃,她当年还非要嫁给他做什么呢? 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恩爱,两情相悦,他为了她曾经抛妻弃子,可是为什么,转眼就能连她都抛弃了? 她想不明白,抬头呆呆地看着冷着俊美的脸一脸决绝,再也对自己没有柔情蜜意的宁王,垂头呕出一口血来。 “苦肉计。”明珠见她吐了血,气息恹恹地趴在地上,鄙夷地说道,“又会哭又会跪还会吐血,全挂子的武艺……”她沉默了一下,低声问道,“怎么还没有留住男人的心?” 想必当年这女人在齐凉生母面前,也嘲笑她拢不住自己的夫君的心吧? 说来也巧,如今,她也拢不住了…… 宁王也觉得宁王妃这血吐得有些突兀,她见上房闹腾得厉害,本就有些不耐,正在眯着眼睛看着竟用吐血还威胁自己的宁王妃,想到顾柳儿的柔弱可怜,越发在心里有些心疼,顿时顾不得眼前的是自己讨厌的顾明珠了,十分不客气地说道,“既然陛下说她缺点少了,本王也懒得想她的那些缺点,罄竹难书也差不多了!” 他见宁王妃低低地哀嚎了一声,门口传来少女的惊呼,心中微微一荡。 宁王妃的侄女儿兰儿扑了进来,扑到了宁王妃的身边抱着她扭头与宁王哭着问道,“王爷不要责备姑母!” 宁王只觉得鼻间是沁人心扉的花香,最近总是很烦躁的精神,变得缓和了许多。 他并没有迁怒兰儿,只是还是与明珠说道,“你回去告诉陛下!这女人当年也不过是贱妾扶正,如今,不过是打回去重新做个妾室,本王的正妃,得是本王喜欢的好姑娘,可不能是她这样儿的!” 宁王妃闻言,躲在兰儿突然微微一颤的怀里,哭嚎出声。 她努力了一辈子,就是不再做一个低贱的妾室,做他的正妃。 可是如今,她的夫君,她儿子的父亲,却将她这一生都盖棺定论。 贱妾啊…… ☆、第272章 明珠欣赏了一下宁王妃的痛苦,顺便扫过了那个兰儿。 果然,她看到了一双生出无比野心的秋水一般的眼睛。 大抵是知道姑母被废,正妃之位空虚,因此有了野望想要上进一下了吧。 果然不再给宁王妃求情,求不要责骂了。 也请务必与宁王相亲相爱啊。 “这个理由不错,很合适。”明珠庄严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表示接受了宁王的这个理由。 既然是贱妾扶正,再做回妾室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不是? 她哼哼了一声,示意宁王赶紧再写一个折子来,白纸黑字儿的,以后别反悔是不是? 宁王也觉得明珠有点儿讨厌,回身飞快地写了自己的折子还丢在了明珠的怀里,他厌恶地垂头看了一眼没有了一点儿女子妩媚只知道不好看地哭泣的宁王妃,冷冷地说道,“往后,你就是妾室,与柳儿面前,少充你主母的款儿!”他冷笑了一声,甩手与明珠冷声道,“快快离开!脏了本王的地!” 他今日气得不轻,摔袖就走了。 “我送送王爷!”兰儿也不叫什么姑丈了,把宁王妃……如今该称一声侧妃了,往地上一丢殷勤地走了。 趴在地上的女人叫亲侄女儿给丢到地上去了,眼见她追着宁王而去,竟傻了, “你姓什么来的?”明珠也不急着走,垂头与地上那个仰头眼睛通红的女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女子用仇恨的眼睛看她。 “叫你白侧妃吧。”明珠哼哼着问道。 “什么?!” “看你长得挺白的,据说你当年出身都不知在哪儿,穷得恨不能要饭,想必不知道自己祖宗是谁,叫个白侧妃也勉强对得住你了。” 明珠见“白”侧妃挣扎着要叫嚷,仿佛要跟自己说自己姓什么,却并不感兴趣,转身带着几个脸色诡异的侍卫就往外走,淡淡地说道,“日后白侧妃有福气。虽然真爱的小船儿翻了,不过冷眼瞧着你侄女儿上去了,想必不会叫你在王府饿着。” 她听着后头又传来了女子的嚎哭,却再也不感兴趣,慢吞吞地回了宫中。 她回了宫中就懒得说话,只叫一个侍卫绘声绘色地把宁王干了什么与皇后皇帝说了。 皇帝听得眉飞色舞的,连连点头,与皇后笑道,“这下儿咱们才算出了一口气。” “宁王既然这样迫切,陛下就允了他罢。”皇后也看见宁王的新折子了,觉得写得不赖,句句都是往那贱妾的心里捅啊,也满意地笑着说道,“只是他那府里闹得也忒厉害了,叫我说,也该缓缓,新的正妃咱们得慎重一些。” 除了齐凉的生母,旁人都没有资格再做宁王妃。皇后目中微微一黯,转头,却见皇帝带着几分温煦地看着自己。她再看透了这宫中没有什么真心,可是想到皇帝对自己的维护,也觉得感激。 “我走了。”明珠见这两个坐在一起相视而笑,顿时觉得没意思起来。 一条小蛇心满意足从她的衣襟儿里爬出来,趴在她的肩头幸福得甩尾巴。 打从坏人类走了以后,主人,主人那就只是蛇大人的了! 天知道蛇大人心里是多么快乐。 它尾巴一甩一甩地,正在想着今天晚上和主人一起睡,就感到身上一紧,竟是蛇身都悬空了,它急忙一转头,正对上了齐梡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个年少的孩子抓着小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把小蛇往怀里狗崽儿的肚皮地上一塞,开心地拱到了明珠的身边满足地蹭了蹭,见没有叔父跟自己抢姑母了,巴巴儿地问道,“叔父呢?”他一边与明珠亲近,一边还招呼兄长齐恒与自己一起往明珠的身边蹭。 有孩子的时候,皇后是不会说起宁王那点儿破事儿的,只收住了嘴里的话,笑着看明珠阴沉着脸对齐恒齐梡表示嫌弃。 “幼崽!”郡王妃哼哼了一声,用力扭头! “你们叔父,去接你们父亲去了。”皇后微笑道。 “父亲要回京了么?”齐恒板着脸抿了抿嘴角,低声与皇后问道。 他已经习惯了太子不在身边的日子,如今听到太子就要回京,竟有些不习惯了。 “父亲要带着侧妃娘娘回来么?”齐梡却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小声儿说道,“有侧妃娘娘在,父亲就不与梡儿亲近了。”他垂了头,有些小小的不开心。 “……不回京,你们父亲要往江南去养病。”皇后心里一叹,见齐恒与齐梡年纪小小却已经不与太子十分亲近,却舍不得呵斥这两个孩子。 齐恒偷偷儿在明珠的身边松了一口气。 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做儿子的怎么可能不想看见自己的生父呢?不由红了脸,有些羞愧地扭着自己的衣角说不出话来。 “你们父亲对你们不上心,不想见是应该的,且还有皇祖父,皇祖母还有你们母亲。你们是孝顺的孩子,我们都知道。” 皇后知道齐恒的心结,伸出手叫他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心里倒是有些心疼这个颇有心事,不及齐梡没心没肺的长孙,看他乖乖地点头,脸上就露出怜惜的笑容说道,“不要想太多了,反倒叫自己难过起来。”她好生劝慰了一番,这才叫齐恒与齐梡一起出去玩儿了。 “这两个孩子倒是叫人担心。”皇后低声说道。 皇帝却并不觉得担心,给皇后端了暖暖的茶来就笑着说道,“他们虽小,却是心中纯善方才如此,回头朕好生宽慰几回就好了。”只是他想到太子身子骨儿坏了,到底有些黯然地叹息了一声道,“说到底,还是朕的错。若不是朕叫他去了那样的地方,也不会叫他……”他心里还是有太子的,有些难过了抹了一把眼睛,却喃喃地说道,“天幸恒儿倒是个好的,朕很安慰。” 他笑了笑,与皇后双手交握地说道,“待恒儿长大了,咱们就去江南一起照顾太子,岂不是圆满?” 皇后迟疑了一下,看着皇帝笑了。 “我走了。”明珠见小蛇狗嘴逃生哭着爬回来,觉得宫里看皇帝皇后你侬我侬也没有意思,阴沉着脸起身走了。 她依旧闭门家中等着齐凉回来,却不知宁王府中,已然是一片的震动。 宁王殿下上折子要求废了宁王妃,皇帝还同意了,第一时间就回了这折子允了宁王的要求,顿时就叫宁王府人心浮动起来。 不提宁……白侧妃已经哭着从主院儿搬出来,搬到了妾室的住所,还因离开得仓促因此没有混上好些的院子,只住到了柴房隔壁一个匆匆收拾出来的院子,也不必说王府之中所有的妾室庶子都蠢蠢欲动,在宁王面前讨好,想要做这个正妃,只说这天夜里,宁王妃一脸呆滞地立在窗外,眼里的眼泪带着几分鲜红,几乎流下了血泪来。 她一辈子的依靠的夫君,她信任有加,疼爱有加的侄女儿,竟然在她的屋子里颠鸾倒凤,玩笑嬉戏。 那些爱语与嬉闹透过了半开的窗户,带着点点的烛光映照在她的眼睛里,只叫她心口疼得几乎要爆炸了,喉间全是腥甜。 谁都可以背叛她,可是为什么她对兰儿这么好,她却背叛她?! 她头一次明白了当年齐凉生母看见自己与宁王滚成一团时那绝望的心情。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都没有勇气冲进去,只因宁王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如果敢进去,只怕当场就是一耳光。 她在窗户底下隐忍地哭着蜷缩成了一团,听着里头兰儿娇滴滴地央求想叫宁王把她扶正,还有宁王的嬉笑与调笑,还有许多的海誓山盟,仿佛早就不记得他从前,也是这样与她说过这些了。她鼻间都是兰儿身上那越发浓郁的花香,哭着在窗户底下一整晚,方才见宁王神色餍足地打开了房门。 他在她期待哪怕分一点垂怜的目光之中,仿佛没有看见她,扬长而去。 之后兰儿慵懒娇艳地出来,看见白侧妃,顿了顿,脸上却露出几分嘲笑。 “姑母。”她软软地唤了一声。 “你这个贱人!”白侧妃怨恨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背叛了自己疼爱的侄女儿。 “姑母不必这样说,兰儿怎么消受得起呢?兰儿侍奉王爷,也是为了我与姑母呀。姑母失宠被废,若我再不站出来,这王府之中哪里还有咱们的立锥之地呢?您莫非想要日后在顾柳儿的面前折腰?” 兰儿便轻轻叹息了一声,用恳切的声音与愤怒的白侧妃柔声说道,“只有我做了正妃,才能保证姑母往后的荣华呀。您年老色衰,与王爷没有感情了,就得帮帮我呀!” 她一脸为白侧妃考虑,还伤心欲绝地看着对自己如此仇恨的姑母片刻,转身关了房门休息去了。 大抵是宁王才得了她稀罕得不行,也或许是她确实服侍得很好,宁王半个月都只歇在她的房中,余者都撇开了手去。 甚至连顾柳儿都失宠。 她失宠多日,想到兰儿迷得宁王晕头转向的,目中露出几分焦急,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秘藏的一个巴掌大的匣子。 她看着匣子里的淡红粉末,眼里透出几分坚决来。 这一天晚上,正在家中熟睡的明珠,再一次叫惊慌失措的宁王府的下人给惊扰了起来。 “王妃不好了!”那个急病乱投医跑到明珠面前的仆人跪在地上放声痛哭道,“咱们王爷,咱们王爷马上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3章 宁王马上风,做儿媳妇儿的能管得着么? 又不是她干的! 明珠本就因被叫醒十分不高兴,听见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简直都不想说话了。 “王妃!”王府里连个主事的主子都没有了,乱成了一团,侧室庶子庶女们都在争夺宁王府的权柄,打成了一锅粥,这下人哪里见过这个,叫脸色惨白的管家命过来搬救兵。 不过明珠显然不想管宁王是不是马上风,见那下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打了一个哈欠淡淡地说道,“与本王妃,与郡王府没有什么关系。宁王马上风,去请太医,去请陛下,与我何干?” 她漫不经心,半点儿不将宁王的生死放在眼里,缓缓地说道,“我家阿凉不在京中,我去你们王府做什么?马上风,很好听么?你哭叫得半个上京都听见了,大伙儿都知道他马上风了,只怕回头宁王死了都不能闭眼。” 她蔫搭搭地趴在一旁的小案上,冷漠得叫人心凉。 “王妃是咱们王爷的儿媳,日后,也是咱们王府的主子呀!”这下人就带着几分悲愤,几分控诉地叫道,“王爷的生死,你都不放在眼里?!” “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还用得着我?现在你们知道我是主子了?当初怎么不管阿凉叫主子?!过得好你们缩着王八壳子,过得不好你上门找我?!”明珠顿时就不耐烦了,招呼着侍卫将这下人拖走,还与一旁给她披了衣裳的秦桑抱怨道,“什么东西!” “马上风可不好听。”秦桑因齐凉不在王府,都觉得花儿都开了,与明珠温柔地说道, “这么个死法儿,也是做鬼也风流了。”明珠顿时冷笑,知道宁王是死定了,自然安心去睡了。 她虽然没心没肺睡过去了,然而宁王府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是叫人瞩目万分的,只夜半皇帝就叫外头的宗室给打搅,忍着怒火叫太医往宁王府去了。 几个太医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花香与一股子带着几分异样甜腻的香气。他们匆匆而来赶到了宁王的内室,就见宁王正脸色铁青口吐白沫地仰天躺在床上,显然有进气没出气儿了,一旁的地上,还捆着两个哭哭啼啼的美丽少女。 这两个少女身上都只被披了一件外衣,露出了精致的肩膀与雪白的小腿儿,捆在地上哭得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 几个太医那都是往来皇家宗室,很有经验的老大人了,彼此对视了一眼,就都有点儿谱儿了。 虽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做鬼也不能做个好色成这样儿的鬼吧? 一晚上两个女人一起侍候,还用了催/情的香,真是自己找死。 这王爷真会玩儿。 不过死得这么肮脏,宁王传出去死了也得叫人笑话呀。 一旁还围着许多虎视眈眈,指着这两个女人喝骂的宁王的妾室,只是几个太医都管不了这个,当首的一个扒开宁王的眼皮看了看,又把脉了片刻,嘴角抽搐了一下。 “侧妃用的是什么香?”他很有礼貌地往地上问道。 “是,是精制的,只用于闺房之乐,不伤身子的。”顾柳儿今日与兰儿捆在一起,浑身上下都叫众人看着,再厚的脸皮也扛不住哇。 且宁王生死不知,她也知道若宁王死了,自己也得跟着一起死,便怯生生地低声说道,“只用了一点儿,王爷说,王爷说用了些会更欢喜。”宁王今天晚上好不容易叫她给接到了自己的房里,嗅着这名贵的香气正要一同入睡,就想到了身上也有香味儿的兰儿。 香气各异,各有千秋,缘分呐。 宁王兴致起来了,就想试试大被同眠,她如何能拒绝呢? 虽恨兰儿与自己分王爷,不过为了正妃之位,还是得隐忍不是? 宁王可是最喜欢姐妹情深的呀。 所以她心里虽然怨恨兰儿,却还是在兰儿得令前来之后,与宁王一同滚到了床上。 谁知道宁王兴致最高的时候,就,就这么死过去了呢? “不伤身子?”那太医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却憋住了淡淡地说道,“这是下九流勾栏院儿里最烈的虎狼之药,粗鲁人用了都伤身,王爷金尊玉贵,哪里能用这个!” 他便叹息道,“侧妃就算想用,也得用些精致些,上等的不是?这么低劣的东西……您真是害死王爷了!” 也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户儿出来的,买催/情药竟然都舍不得买点儿好的,宁王这死得还真的蛮无辜的。 “什么?!”顾柳儿听说这个,顿时脸就白了。 一旁已经有哭哭啼啼的宁王从前的妾室,在骂她存心谋害宁王了。 “我不知道!”这是靖北侯给她,本是用来服侍皇帝的呀! 那个兰儿也只知道哭,她也知道,就算是顾柳儿的催/情药,可是宁王是倒在她的身上的,她就是不死,可是名声体面也都毁了。 如今叫人如同低贱的玩意儿一样,只丢了一件衣裳就捆在地上叫人围观,她还有什么脸呢? 她心中惶恐起来,急忙去寻找自己的姑母,却遗憾地想到,白侧妃因叫自己种种行事伤了心,且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太坏,如今已经病得在床上起不来了。 她如今不求自己能有脸面不叫人嘲笑,只求不要跟顾柳儿同罪,毕竟祸害了宗室郡王那简直得是死罪了,才要求饶,却见那给宁王诊脉的太医已经起身,脸色淡淡地与一旁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侧妃叹气道,“给王爷预备后事罢。”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双目呆滞的顾柳儿与兰儿说道,“这二位……只怕陛下是要治罪的。” 顾柳儿死到临头哪里还顾得上别的,惨叫了一声就挣扎起来,嘴里就叫道,“大人,大人!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姑母是荣贵妃!”她脸色惨白还想在说些什么,然而太医们哪儿敢听这样的话呢?急忙叫人把她的嘴给堵上,又有用怨恨的眼神看她与兰儿的那些侧妃命人将她们丢到了柴房去,才一切都结束,就听到了上房传来了尖锐的哭声与叫声。 宁王死了。 他死得这样不光彩,太医们也觉得晦气,不得不往宫中与皇帝禀告。 皇帝听了就觉得头疼极了。 不过宁王死了,日后就不会再有人去与齐凉明珠纠缠,皇帝也还松了一口气,虽然宁王这死得太叫人笑话,京里头最近的八卦都是宁王夜御两女结果马上风的丑闻,不过死了倒是一件好事,起码明珠与齐凉的孝是可以一起守了不是? 且宁王府最近没有了正经的主子,一群妾室与庶子那都是玩意儿,皇帝心里就叫了一声好,想了想便下了旨意,只说宁王死的太不光彩,太给宗室蒙羞了。 宁王死了也就死了,死不足惜,叫宁王府跟着丢脸,为了叫宁王府的门楣重新亮起来,也叫宁王府不要被肮脏了,因此皇帝收回了如今的宁王府。 他命宁王姬妾庶子庶女不必出府,不过日后就在这府里好生呆着,少攀扯别人。 宁王府的牌匾,挂在了凌阳郡王府的牌匾之下。 往后,全新的宁王府,再也没有从前一点的肮脏,才是宗室的体面。 明珠阴沉着脸看着自家大门外挂了两个匾额,哼了一声脸蛋儿铁青地就往宫中去了,本是要兴师问罪,却见皇帝的心情十分不错,见了明珠还知道招手笑着说动,“阿凉的信,说是快回来了,怎么着?有没有很欢喜?” 他半点儿没有把宁王死了当回事儿,宁王的葬礼也简单得厉害,努力用来消弭马上风事件带来的影响,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陛下因宁王之死,神采奕奕的。 “哼!”就算欢喜也不告诉讨厌的皇帝,明珠阴沉着脸扭头。 “他死了,王位自然是阿凉的。只是他还有那么多的姬妾庶子庶女。”皇帝便与她笑着说道,“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沾上了你与阿凉,往后都是麻烦。” 所以他才将宁王府的匾额改换门楣,放在了凌阳郡王府的门下。 不踏入从前的宁王府,皇帝再圈着那些人,就招惹不着明珠了。 “白侧妃呢?”明珠心里其实很满意宁王死的这样利索,不过她素来是个小心眼儿的人,记仇能记一辈子的,眯着眼睛问道,“还有那两个丫头。” 这可都是皇帝陛下赐下的呀,皇帝有些无语地说道,“白侧妃是谁?”他想了想,仿佛想到了,先是恍然大悟,之后有很无语地问道,“那贱妾姓白么?” “知道是这么个人就行了。”皇后就笑着说道,“谁管她姓什么。” 这个倒是,皇帝点了点头,见明珠扑棱着小耳朵,便笑着说道,“她虽然有个儿子,不过如今也是庶子了,身份没有什么不同,哪里能叫人看在眼里。母子两个据说叫人作践得不行,被赶到了柴房里当奴婢使唤,还反抗不得。至于那两个丫头……” 皇帝笑了笑,温声说道,“宁王那么喜欢那两个,还因这两个而死,回头一起送去与宁王团聚去,也是我这个做皇帝的,对宁王的一片心意。” 宁王马上风虽然不光彩,不过总得给个交待不是? 做鬼也风流了,就在地下和美人儿们继续风流罢。 ☆、第274章 不过显然,郡王妃没有把两个丫头的生死放在心上。又不是她的美人儿,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便歪在了皇后的怀里做思考状。 眼瞅着这是想念齐凉了,皇后微微一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宁王这个王爵,朕先给你们记着,等再过些时候,咱们再袭爵。”想必齐凉不想当什么狗屁宁王,皇帝还是很贴心的,见明珠含糊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他笑着与她问道,“要不,珠珠去瞧瞧那几个妾室?”他一脸的笑容,又带了几分解气的模样儿,回头就与脸色诧异的皇后说道,“贱妾伤过你与阿凉的心,不叫朕知道她过得不好,朕真是寝食难安。” “陛下。”皇帝都是为了自己,皇后心里有些复杂,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一步步走过来,皇帝对她的维护她都看在心上,他的转变也在她的眼里,看他一心一意对自己,皇后竟说不出从前那些敷衍的话。 可是她也知道,再难回去从前,因此只能带着几分愧疚对皇帝感激一笑。 她不能再如当年一般全心为他,可是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如今他对自己的好。 为什么,他变了? 皇后又有一些茫然。 皇帝似乎感觉到了皇后的心情,有些失落,可是心里,却又有些不能排揎的欢喜。 皇后对他生出转变,就算不及从前对他周全,可是他却觉得,似乎如今这样儿,也很好。 “等恒儿再大些的。”他握着皇后的手,喃喃地说道。 他的这话明珠不明白,可是皇后却明白了,她垂头看着皇帝宽大的手掌,迟疑了一下,安静地与他的大手交握在了一起。 “我去瞧瞧。”若说明珠对旁人究竟怎么死没有什么兴趣,可是宁王妃那是齐凉的大仇人,她就想知道知道她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 且宫里这皇帝皇后面前,也没有自己安坐的份儿呀,郡王妃心里默默诅咒了一下秀恩爱不要脸,气哼哼地就往外走。如今郡王妃也是不同凡响的人了,带着许多的侍卫一同到了从前的宁王府中,就见这繁华富贵的王府之中,到处都是衰败。 知道明珠奉旨而来,许多王府的姬妾与庶子庶女都急忙来逢迎。 只是明珠对这些讨好与殷切或是嫉妒的眼神都不大在意,只仰首与一旁的王府管家问道,“贱妾呢?” 宁王的王爵如今挂在她的身上呢,那管家浑身一寒,一边默默地同情了明显是要被翻旧账的侧妃,一边垂头恭敬地说道,“在柴房呢。” “王妃见了咱们,为何不发一言?!咱们也是宁王府的人,如此冷淡,是不是不大好?”因宁王死了,一群人都被关着不叫出去,且王爵还叫齐凉给抢走了,这谁心里愿意呢?明珠此时一出现,就叫人心里生出了十分的野望,且她素有柔弱纯善的名声,那叫宁王这些姬妾看见还不往死里欺负呀,就有一名侧妃高声叫道,“都是一家人!往后咱们的前程,就要靠着王妃与王爷提拔了!” 她此言一出,就是许多的附和,都看向了明珠。 齐凉她们惹不起,莫非还压制不了一个小姑娘? 只要将她压服了,回头靠上了新的宁王府,往后她们的日子就会过得很松快。 至于想要甩脱了她们……袭爵的是齐凉,莫非还真狠心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庶出的同辈们去死不成? “都压住了。谁再敢说话,就堵了谁的嘴。”明珠懒得与一群女人计较,回头与宫中跟随自己而来的侍卫说道。 她不稀罕辩解,也不稀罕与人对嘴争执,如此干脆,都叫人惊呆了。 “你怎能这样无礼?!” “捆起来饿着,什么时候能说人话,什么时候放出来。”明珠脚步不停,一边淡淡地吩咐道。 这就有点儿狠毒了啊,说好的纯良可人呢? 女眷们还在惊呆的时候,一群宫中侍卫已经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将其中几个最闹事的给捆了提在手中,气势汹汹地与哆嗦成了鹌鹑的管家问了柴房的方向,想到郡王妃也是往柴房去的,都跟着,又叫人将那些害怕了,一哄而散的姬妾庶女庶子的都看好,方才一同往后院儿的柴房去了,一到了柴房,明珠就眯了眯眼睛。 一个消瘦得脸色苍白的中年女子,破衣烂衫,头发乱蓬蓬的,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一边哭一边努力地洗着好大一盆的衣裳。 那衣裳堆得比山还高,大多都是粗布,又肮脏极了,显然是下人们的衣裳。一旁还有个凶恶的婆子,但凡衣裳洗得不干净,就指着她大声喝骂。 见那正是白侧妃,明珠哼笑了一声,看向抹着头上冷汗不敢抬头的管家。 “这是怎么回事?” “……几位侧妃都说了,从前这贱婢仗着得宠好生嚣张,如今既然落了难,自然不会叫她好过。” 这管家一边看侍卫将那几个方才大放厥词的女眷给丢进一间空的柴房,门咣当关上的时候,管家也跟着一缩脖子,看向明珠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哪里敢怠慢了这祖宗,恭敬地继续说道,“这贱婢如今只有洗完所有的衣裳,才给她饭吃。且奴才想着……”他自己就把自己当做明珠的奴才了,赔笑说道,“当年她也是外头的下贱人,干点活儿,也不算什么。” 这说的是什么话呢? 当年白侧妃想必还能有把子力气,不过养尊处优这么多年,那小手儿软乎乎的,洗这么些的粗糙的衣裳,不是要人命么。 明珠缓步走到听到有人说话,怯生生回头,看见了明珠就跟看见活鬼的白侧妃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她侵在水中,那已经泛白磨破了皮的手。 “疼不疼?”她突然问道。 “你……” “宁王死了,只是我瞧着,你是不想跟他同生共死的了。”明珠见她打了一个寒战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便挑眉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且叫我的意思,你活着就够恶心的了,万万不要再往地下去恶心阿凉的母亲。” 见白侧妃的小脸儿惨白,她漫不经心地从荷包里摸出一点鲜红的粉末儿来,众目睽睽之下撒进了泡着许多衣裳,水都黑漆漆的水盆里,那粉末入水既化,就听白侧妃一声惨叫,竟是抱着双手滚在了地上。 只转眼的时候,她的手就退了一层皮,流下了鲜血来。 “往后叫她天天洗,什么时候干净了,什么时候给她饭吃。”明珠扭头淡淡地与管家吩咐。 虽然她一脸平静,可是干的事儿就太凶残了啊。 这管家见她一把药下去就叫白侧妃的手都快烂了,就这么着还叫白侧妃洗衣裳,那双手还好的了?他双腿儿都在哆嗦,恨不能给明珠跪下! “你放心,你死不了,好好儿受着!比起当年的锥心之痛,比起阿凉十几年的苦楚与名声,你这点儿小小的痛,算什么?” 明珠垂头看着哀叫与自己求饶的白侧妃,突然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我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那个宁王,最不是人的也是宁王,你放心,他也好不了。”她含义莫名地说完了这个,扫过了那哆哆嗦嗦远远地看着却不敢来解救自己生母的齐欢,再也不屑说话。 废物点心,收拾他都觉得浪费。 往后当个庶子没钱没权下贱地活着罢! “不许叫她死了。”她与这管家说道。 那管家急忙垂头应了。 明珠这才满意,理了理自己身上素淡却十分美丽,一点儿没沾上血的衣裳,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 她一声令下,就有几个侍卫将本关在柴房的那两个丫头给提了出来,提到了明珠的面前。 “带走。”她吩咐了一声,带着这两个被堵住了嘴连挣扎都不能的顾柳儿与兰儿一同出了宁王府的大门,吩咐叫人关上了门,她回头冷淡地看了一眼,不必说别的,一路带着这两个就往自家王府去了。 待回了自家王府,她叫宫中侍卫往宫中复命,自己却叫人驾着一辆小小的车架出了小门儿,七拐八拐地往城外去了。一路出了城门又往山里去,到了一处十分荒凉阴冷的小院儿,她下了车,回头叫这两个丫头叫人丢出来。 那小院儿里传来了一声声熟悉的呼叫,叫明珠垂了垂眼睛。 “你们这么愿意服侍他,往后,好好儿过日子罢。”明珠望着这被许多王府侍卫给团团围住的小院儿,回头与两个女子说道。 她的脸色太过平静,又带了几分叫人恐惧的神色,顾柳儿叫人丢出来终于不必堵嘴,恐惧地看向那冷冰冰的院子,哭着叫道,“六姐姐!” “本王妃跟你可没有关系。”明珠欣赏地听着里头宁王的哀嚎,突然冷笑了一声淡淡垂目说道,“真以为死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呢?!”叫宁王就这么死了,实在便宜了他。 明珠不过是下了十分稀罕的假死的药在兰儿与宁王的身上,如今宁王马上风死的不光彩,名声尽毁,可是人却叫她捞出来丢在了这山里。她顿了顿,回头见顾柳儿与兰儿吓得直哭,挑眉说道,“怕什么,你们放心,还是你们心爱的那个男人。” 虽然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细皮嫩肉上被多切了几刀,不过还是宁王,内里没变。 “从前他王府里那么多女人,论到你们,新鲜劲儿过去只怕就要失宠。如今多好,没人跟你们抢他了。”明珠听着这两个丫头的哭声,突然嗤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他这么喜欢你们两个,我与阿凉都是孝顺的人,自然舍不得他孤单。” 这山中清净,叫宁王好好儿地在这儿呆着,虽然没饭吃没有衣裳穿的,不过有柔弱的,身若浮萍惹人怜惜的美人儿不就足够了么?明珠叫人打开门,又听着里头宁王那似乎因身上伤口哀嚎的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 行事凶狠,她到底还是从前那个手段残忍的魔修。 “亏欠了阿凉的,往后,慢慢儿还吧。”她叫人关了院门,转身就走了。 她已经吩咐了这院子外头的侍卫,每隔五天往院子里丢三个馒头,至于这馒头被谁抢到,被谁吃掉,她是不理会的。 至于宁王与自己心爱的人儿们会如何争抢,会不会翻脸,她也管不着。 都成全这真爱了,还想叫郡王妃怎么着啊?! “王妃……只恐陛下……”这般将宁王关起来,有忠心的侍卫就为明珠担心起来。 “陛下肯定知道。宁王墓里头有没有尸体,陛下还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皇帝奉行难得糊涂,明珠心里门儿清。 不过皇帝不会承认,她就当皇帝不知道。 “没事儿过给他几刀,不要叫他死了,回头我还得叫阿凉过来看呢。”郡王妃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一边咒骂宁王败家,一边舍不得地从荷包儿里翻出了几枚药丸子来丢给这侍卫,见他收了,方才低声说道,“每天晚上,都叫他跪着!从前对阿凉母亲做的恶,如今,都叫他跪回来!” 宁王就算跪废了他的那双腿,明珠也只有开心的份儿,她见侍卫应了,便哼了一声,心情大好地回了自家王府。 她心情不错,且京中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因此就在家中一心一意地等着齐凉回京。 其间靖北侯夫人哭着上门,只是明珠借口守孝,并未见,却隐约知道了一些靖北侯夫人如今的为难事。 三姑娘明柔的婚事,果然起了波折。 虽然靖北侯被夺爵流放,老太太病死,明柔要守孝三年时,靖北侯夫人的娘家就上门隐隐约约说起这门亲事的为难之处,只是到底是娘家人,靖北侯夫人再三央求,婚事就没有推了,不过那家人却借口明柔守孝,三年过后家里的小子年纪就大了,因此给了两个通房。 不过就算如此,靖北侯夫人也默默地忍了,想着不过是两个通房,日后打发了也就罢了,然而宁王府之事一出来,彻底坏了。 给宁王点催情香叫他马上风的,也是顾家女! 虽然是庶女,可是跟三姑娘一个爹啊! 这般香/艳下贱,传出去都叫人笑话。 靖北侯夫人的娘家也真是撑不住这婚事了,顾家大房的女孩儿名声坏成这样儿,怎么还能做亲? 立意就要退亲。 这一回连明芳与明岚出面弹压都不好使了,都不愿意叫自家孩子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孩儿。 靖北侯夫人哭出了血,想叫明珠这个同是顾家女的郡王妃出面给明柔撑腰。 明珠断然拒绝。 她与明柔话都没有说几回,且明柔虽性子爽利,可是在侯府却与她并不亲近,既然与她不熟,她为何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这时候想起她来了。 当初靖北侯庶女要送来给齐凉做妾的时候,靖北侯夫人怎么不哭上门? 且叫她说,一个将明柔嫌弃成这个样子的婆家,就算勉强嫁过去,又有什么好日子? 叫婆家丈夫嫌弃,叫妯娌姬妾都嘲笑地过下半辈子? 这不是自己作践自己么。 不如爽快退亲,再寻真心疼惜明柔,不会对她的名声心生芥蒂的好男子。 只是这些好意靖北侯夫人是不能领会的,只当明珠对明柔的生死置之不理,哭着走了,再也没有上门。 明珠也不理会,只隐隐约约听说靖北侯夫人到底没有叫这门亲事断绝,不由同情了一下明柔,也随她去了。 又过了月余,她想念齐凉想念得每天都趴在齐凉的床榻上,抱着齐凉从前穿过的旧衣裳才能安心睡觉的时候,就又叫皇帝给唤到宫里去了。她脸色发青带着几分怨恨,皇帝看了一眼骨头都疼,急忙赔笑与这阴沉着小脸儿的郡王妃讨好道,“阿凉快回来了,就在京外的白马寺,一会儿朕送你与太子妃过去瞧瞧。” 天可怜见的,能把宁王给关到山里去往死里折腾,这么凶残的小姑娘,皇帝也觉得惹不起呀。 “太子妃?” “太子跟着回来了,想去江南前回京看看咱们。只是朕与皇后昨日就见过了,还是不去了。”昨天晚上齐凉与太子到了白马寺,皇帝与皇后见了太子一面,心里颇有些唏嘘。 不过是不过一年的光景,太子的脸上,那些浮躁与清贵都不见了,只见安宁平静。 皇帝看了一眼,就知道太子心静了,可是太静了,已经没有了锐气。 倒有种看破世事的淡然。 他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只是却见皇后不见伤感,仿佛太子的改变,叫她很安慰。 “阿凉吵吵着要回来,只是朕命令他在白马寺停留一晚。”皇帝的目光游弋了一下,在明珠怀疑的目光里很有威严说道。 “不对!” “什么?!” “阿凉既然回京,怎会不立时见我?骗人!”郡王妃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小祖宗倒是真的很明白齐凉,皇帝咳了一声,含糊地说道,“大概是太累了。” 他不敢多说什么,急忙叫太子妃过来与明珠往白马寺去了,这白马寺倒是香烟鼎盛,佛音漫漫,明珠与太子妃顺着一条小路往后头的斋房去了,一进门就见里头大步走出来一个脸色铁青,仿佛是要杀人的青年。 见这正是齐凉,明珠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虽然心里知道做主人的要矜持,却忍不住扑进了齐凉的怀里。 她用力地蹭了蹭这青年,方才觉得欢喜了。 太子妃见了这两个情投意合的样子,无奈地笑了,悄无声息地往另一侧的房间去了。 “陛下竟敢对我下迷药!”齐凉俯身将明珠小小的身子抱住,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我想你,想极了。” 来往的路上,他几乎是在飞奔,只想快快地回京里来,抱着他的小妻子,哪儿都不去。 “我也想你。”明珠没心情口是心非,又蹭了蹭他细致的脸颊,皱眉道,“陛下坏!” 等她回宫的! “呵……”竟然敢给他下药,真是不想要他御花园里的药园子了!凌阳郡王顿时冷笑了一声儿。 “你在京里遇上这么多事,我都知道了。”齐凉有些心疼地垂头摸了摸明珠柔软的小脸儿,见她一张清丽柔弱的脸变瘦了,又心疼极了,轻声道,“我不在你身边,叫你吃委屈了。” 明珠哼哼了一声,不说自己没吃委屈,只拱进了齐凉的怀里。 她满足地抽着自己的小鼻子,觉得满满的都是齐凉的味道。 有他这样紧紧地抱着她,她才觉得欢喜。 “你要去见见宁王么?”她伸出小爪子来,抱着齐凉精瘦的腰肢问道。 宁王的惨状皇帝跟自己学了,齐凉才懒得去看,他也并不觉得明珠手段残酷,只觉得她为自己用心,心里伸出不能压制的欢喜,只抱着明珠往一旁坐了,将她小小一团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叼叼她的嘴唇,叼叼她的耳朵,又叼叼她的脸颊,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去,漫不经心地说道,“等有空儿的。” 如今郡王殿下没空儿!有这个时间,还不和明珠多亲两口呢。 显然亲爹不及亲亲好使。 明珠也觉得很忙,哼哼着扬起自己的小下巴叫多亲亲。 “太子呢?”她瞥见太子妃不见了,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最无情的就是凌阳郡王阁下了。 明珠吭叽了一声,也懒得管太子在哪儿了,只是感到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这青年的气息越发灼热,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心里生出几分空虚与战栗,想要贴近这青年,可是又叫这过于炙热的亲吻逼得生出几分害怕来。 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了,感到这青年的身体都坚硬起来,顿时警惕了,利落地一滚儿,从齐凉的怀里滚出来,果然就对上了一双仿佛能吃人的眼睛。 郡王妃害怕了,抖着小耳朵就往偏殿滚。 齐凉见她撇着小短腿儿跑了,默默从衣襟儿里摸出厚厚的一本小本子,看着上头无数的三道杠儿,再垂头看了看自己变化得很明显的某处,抿了抿嫣红的嘴角儿。 明珠却不知这年头儿还有一件事叫记账的,一路滚着到了偏殿,却听见里头传来太子平静的声音。 “若有来世,我不负你,咱们一定好好儿过日子。”太子的声音落下来,明珠就见太子妃脸色有些伤感地出来,见了明珠,太子妃微微一笑。 “走吧。”她牵着明珠的手往外头去,走到了阳光底下,明珠抬头,怔住了。 “你哭了。”她歪头问道。 “我与太子……”太子妃抹了一把脸,抹下了一把的泪水来,却又有些释然地说道,“只是如此了。” 她与他都回不去从前最美好的时候,太多的痛苦叫她与他都不能忘记,这辈子,他只怕此生都要留在江南,可她却不会再陪在他的身边做一个称职的妻子。她会守着自己的儿子们,一辈子都留在这个繁华的上京,做太子妃,做更尊贵的女人。她明明都已经决定,却依旧有些惆怅。 当年那个怀着憧憬与恋慕的女孩子,还是在他一次次投向别的女人怀抱后,变了。 太子也明白,所以他不说今生,只说来世。 可是若有来世……她还愿意嫁给他么? 太子妃自己都不知道。 “珠珠是个有福气的人。”见齐凉已经追出来,太子妃含笑摸了摸明珠的头,自己转身走了。 明珠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齐凉。 俊美的青年,只对她张开了自己熟悉的怀抱。 “回家了。”他带着几分希冀,与欢喜地说道。 “回家。”明珠的目光,温柔了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一起睡!”这青年一把将她托起来,紧紧抱住,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他俊美得叫人意乱情迷的脸,在天光之下濯濯生辉,然而明珠扑棱了一下,却绝望地发现,挣脱不了。 “一起睡。”他再次重复,又露出几分委屈地说道,“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只能抱着你的衣裳睡觉。” 他临走前,摸走了明珠最喜欢的那件衣裳,抱着它,就觉得抱住了心爱的姑娘,依旧满满的都是她的气息。 明珠的脸红了。 “我也是。”许久,她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却抱住了这个青年的脖子。 该一起回家去了。 再也不要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新文《快穿之炮灰有毒》已经开始更新,金手指爽文,感兴趣的亲可以移步隔壁啦~希望大家可以继续喜欢~ps:明天开始更新免费番外,就在这一章的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不要错过哟~虽然番外各种脑洞大开捂脸…… ◆◇━━━━━━━━━━━━━━━━━ 本书由(浅语花未眠v)为您整理制作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