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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大得意的笑了笑:“我的眼光还会有错?哈哈,回家咯……”   他伸出乌黑大手,就往聂洛儿的肩膀抓过来:“以后,你就是我陈家的女人了,你得赶紧给我陈家生孩子延续香火……”   聂洛儿被陈老大的样子,和陈老大说的这些话吓得不轻,本能的往后面躲闪,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陈老大嘎嘎大声笑着:“小娘子别怕呀!我陈家三兄弟,以后都会对你好的!”   说着,猛扑过来。   众人抱着看稀奇看热闹的心态,哈哈笑着,纷纷让开一些,腾出一块空地,看陈老大驯服刚刚买回来的小野驴!   聂洛儿被这架势吓得小脸发白,情急之下看见不远处有一根拇指粗的棍子,急忙过去将棍子捏在手中,在陈老大欺身到眼前的时候,对着他的脑袋猛的敲了下去:“走开啦!”   力道很足,角度也很准确,可是那木棍实在有些细小,打在陈老大的脑门上,那木棍应声断成两节,却未伤着陈老大分毫。   聂洛儿看着手中一小截木棍愣了愣,尖叫一声,转身撒腿就又跑。   “臭女人,老子还管教不了你了?”陈老大骂着,继续在后面猛追。   聂洛儿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紧,明明就在聂家后花园里面品茶赏花,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到这穷山恶水之间来了?还被这样一个蛮横的男人追着?   来不及细想,陈老大在后面穷追,她也就只有全力往前面逃跑去。   跑得太急了,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撞了一个满怀。   这团毛茸茸的东西还很结实,她用力过猛,这一撞,就被撞得往后面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002 多管闲事   这一退,正好又被从后面追赶上来的陈老大一把抱住:“小娘子跑得还挺快的……!”   聂洛儿挣扎着,得空又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撞到的那团东西,居然是一只山狐狸的尸体。   这只山狐狸的尸体,正被一个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挂在身上,他的身上除了这只山狐狸,还有灰兔和山鸡。   聂洛儿恼恨的目光盯向眼前这个猎户,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落进陈老大的手里。   刚才她就已经计算好了,前面有一口深井,她只要再跑几步,就能纵身跃入这深井里面了!   她恨恨的瞪着这个猎户,话却是对陈老大说的:“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混蛋!”   一边大声骂着,一边不停的挣扎扭动身子,用手肘去反击身后的陈老大。   陈老大嘎嘎嘎的笑得更加邪性,一双乌黑大手就要往她胸前两团上面捏过来:“小娘子还挺犟的,哈哈哈,好玩儿……”   一直没啥表情,站在面前看热闹的猎户突然伸手将陈老大的手一把逮住,语气不轻不重的开口:“陈老大你放开她!”   “放开她?凭什么?她可是我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的……”   陈老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邪笑着,用另外一只手又往聂洛儿的屁股上面狠狠拍了一把:“瞧瞧,瞧瞧,又圆又翘,准能给我陈家生一窝小崽子!”   聂洛儿又惊又怕的躲闪着,尖声大叫起来:“滚开,你滚开……”   那猎户挺直腰板,又往前面走了两步,逼到陈老大面前,一字一句喝道:“我说放开他!”   一边气势凌然的说着,一边就作势要从腰间将短刀拔出来。   陈老大心中发怵,却仗着自己有理在先,抓着聂洛儿后退了两步,虚张声势道:“邝,邝猎户,你,你别乱来呀!”   周围的村民这时候也都站在陈老大这边,有说:“对呀,邝猎户,你还是不要在这里管闲事了,这是人家陈老大自己掏银子买回来的女人,想要怎样都是人家陈老大的自由,你管不着!”   有说:“邝猎户,你到葵山村也四五年了,咱们葵山村可没亏待过你,你也别坏了咱们葵山村的规矩!”   有说:“对呀,葵山村一共六个女人,可不都是从外面买进来的么?邝猎户,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七嘴八舌,都是往陈老大这边倒,纷纷指责邝猎户多管闲事。   受了惊吓的聂洛儿现在已经看出来了,这么多人当中,就只有这个姓邝的猎户是有心要救自己的,他的眼神当中有很明显的不忍。   她急忙用满是哀求的眼光看向那邝猎户,弱声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是京城聂家的女儿,你送我回去吧,我父亲肯定会酬谢你的!”   京城?聂家?   她的话引来一片嗤笑不断,京城离葵山村十万八千里,而且那里住着的都是皇亲贵胄,她这面黄肌瘦满脸脏污的样子,哪里像是从京城来的?   陈老大更是哈哈哈的连声大笑:“球!那人贩子说了,你不过是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被你的酒鬼父亲卖给了人贩子,得了点银子换了两坛子烧酒……”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嗯,这小娘子是某个衰败的破落户家的女儿,倒是有几分可信!   只有那邝猎户依旧不依不饶,神色坚定的看向陈老大:“你把她放了,我给你五两银子便是!”   陈老大愣了愣,因熬夜而浑浊的鱼泡眼咕噜噜转了转,摇头说道:“不,五两银子我可不卖!” ☆、003 转手买卖   “那你要多少?”邝猎户问,眼神从她的脸上掠过,几乎不敢看她满是哀求乞怜的眼眸。   陈老大想了半天,这才慢慢道:“听说你在后山开了一块荒地?”   邝猎户不仅在后山开了一块荒地,还在这块荒地里面种了玉米,现在正是抽穗拔尖满籽的时候……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这块玉米地可就相当于一个聚宝盆呀!   村民都拿目光看向邝猎户,清一色都是眼红的味道,开荒种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葵山村这样的地方开荒种地,更加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邝猎户犹豫片刻,点头回答:“对,不过……”   “五两银子,外加这块玉米地,这个女人我就转卖给你,行不?”陈老大精明的在心里扒拉着算盘,奸笑着问道。   邝猎户沉默下来,再次看向聂洛儿那双雾沉沉透着祈求的眼,神色十分为难。   围观的村民也觉得这陈老大有些狮子大张口了,五两银子买个女人本来就嫌贵了,现在还加上一块玉米地,这不是敲竹杠么?   邝猎户一直不表态,大家也都渐渐没了兴趣,村民们都拢了双手,三三两两的准备散开。   聂洛儿求救的眼神一直没有从邝猎户的身上移开过,她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到了同情和不忍,料得他定是会救她的。   但是现在,她从村民的表情和一些闲散的话语里面,也觉得自己只值五两银子,不值五两银子加一块玉米地的价值了……   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柔软的眼神哀求的看着邝猎户,他是她唯一的稻草了。   她不想和这个粗鄙的陈老大过日子,更加不想和陈家三兄弟滚一个炕头,更加更加不想为陈家三兄弟生儿育女!   “救……”她喃喃吐出一个字,无力得很,绝望得很。   陈老大又开始嘎嘎嘎的连声大笑起来,口腔里面的臭气熏得她只想反胃呕吐,他揽过她的腰肢,就要往肩头上面扛:“小娘子,咱们回家咯……”   这一次,聂洛儿连呼救都没了力气,任由陈老大将她一把扛上肩头,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邝猎户紧捏成拳头的手!   陈老大扛着她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身后的邝猎户一声大喝:“换了!”   这一声用足了中气,居然是金振玉聩的声响。   陈老大停下脚步,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邝兄弟果然爽快!”   没有走远的村民也跟着又围拢了上来:“换啦?真的换了?五两银子再加一块玉米地,邝猎户你真换呀?”   语气当中,各种替他不值!   陈老大扛着聂洛儿,重新又回到邝猎户的面前,笑呵呵的将她放下来,伸出一直乌黑的手到邝猎户面前:“银子呢?”   邝猎户浑身上下扣索了半天,只摸出些散碎的银角子,一共加起来,也不过是三两多一点。   陈老大在掌心将这些散碎银子来回数了又数,满是嫌弃的摇头说道:“还差一两七钱,这恐怕不行呀!”   邝猎户将身上那只山狐狸解下来:“这只山狐狸毛色上好,单只这皮子就不止一两银子吧?”   这只山狐狸毛色虽不是纯白,却根根晶莹油亮,更加难得的,是整只狐狸皮都没有受损,那支箭是从狐狸的眼睛处对穿过去的!   陈老大翻看了地上的狐狸,虽觉得很满意,可是还是贪婪的把目光看向邝猎户身上挂着的那些灰兔和山鸡。 ☆、004 鬓边红花   陈老大搓着双手,呵呵呵笑着说道:“我这大老远的把人扛回来,没想到却便宜了邝兄弟你!……不如将你身上的兔子和山鸡都给我,晚上的时候我还可以加点盐巴炖一锅,下点烧酒也好!”   村民觉得这陈老大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这邝猎户素来老好,到葵山村五年的时间里,从不以人斤斤计较,今儿算是便宜了陈老大了!   果然,邝猎户二话不说将身上挂着的猎物全部解了下来,扔在地上之后,将聂洛儿一把拉过来护在自己的身后:“好了这些东西都归你了,这下够了吧?”   陈老大将地上的猎物捡起来,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别忘了还有那块玉米地呀!”   村民齐声‘切’了一声,表示鄙夷和嫉妒之后,无甚兴趣的纷纷散开。   陈老大猎物收拾好,也乐颠颠的哼着小调,往自家屋里走去。   刚才还纷纷闹闹的村头,转眼间就安静得只剩下了邝猎户和聂洛儿两个人了。   聂洛儿捏了捏有些发凉的手,看了看他峻挺的侧面,怯怯道:“谢,谢谢你呀!”   “你走吧!陈老大不敢欺负你了!”邝猎户说着,英俊的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转身往半山上自己的家走去。   聂洛儿急忙上前:“邝,邝大哥?”   “还有事?”邝猎户停下脚步,盯着她有些脏污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好似想起了什么,伸手在怀里扣索扣索半天,摸出仅余的两枚铜板来递给她:“姑娘,我只有这个了,你拿着回家去吧!”   说完,将两枚铜板扣在她的掌心,大步往山上走去。   聂洛儿捏着铜板,木木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良久之后,才跟着迈开脚步!   邝猎户是五年前才到的葵山村,自己在半山上搭了一间木屋栖身,平日里就进山打些猎物,用这些猎物也能在村民那里换些日常要用的东西,至于米面这等生活必需品,就需要到城里去买卖了。   今日运气好,打了一只能买上好价钱的山狐狸,没想到不仅没能卖成钱,还将所有的积蓄,外加一块玉米地都拱手让了出去。   现在重新又变成一穷二白的了,不过他心头敞亮,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委屈的。   路边扯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唱:“乱世风云使命扛,男儿当自强,坎坷多,路漫长,腰杆挺直看前方……”   正唱至酣畅之处,突然看见村里最年轻最漂亮的雷家小媳妇气冲冲的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雷家小媳妇也是去年被雷家人从外面买回来的,是雷家两兄弟的女人。   她鬓边插了一朵红色的花,大步腾腾走过来,还没有走近,声音就传了过来:“邝猎户,听说你从陈老大的手里买了一个年轻小媳妇?人呢?我看看!”   邝猎户停住脚步,十分有礼的打招呼:“雷家嫂子好!”   “谁是你嫂子呀?我可是比你还小两岁的呢!”   雷家媳妇被他叫得心里更加不痛快,声音往高的拔了好几度:“听老雷说你用五两银子和一块玉米地换了一个女人?邝猎户,我咋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心过呢?” ☆、005 媳妇心思   她的语气酸溜溜的,邝猎户听着也不往深处想,憨笑道:“你有雷家兄弟对你好……”   “屁!”雷家媳妇骂了一句脏话,眼风往邝猎户宽阔结实的胸膛上面看了一眼,眼波更软,又嗔道:“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邝猎户讪讪的挠了挠头:“雷家嫂子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回家去了!”   “女人呢?我就是要来看看你买的女人!”雷家媳妇伸手捋了捋鬓边垂散下来的发丝,胸脯子一挺,她还真就不相信了,谁还能比她长得好看?   邝猎户往空无一人的身后指了指:“我放她回家去了!”   说完,从雷家媳妇儿的身边走过,继续往山上走。   雷家媳妇儿往空无一人的路上看了看,满意的抿唇一笑,在他的身后道:“喂,猎户,我给你做了一双布鞋,下次你打了猎物,记得到我家里来换呀!”   快要被树木浓荫淹没的邝猎户,含含糊糊回答了一声:“好……”   雷家媳妇儿这才扭着灵活的腰肢,往自己家走去。   待到两人都走远了,路旁浓密的灌木动了动,先是一只浑身绿色的蛐蛐从草丛里面蹦出来,接着,一脸脏污的聂洛儿也从里面爬了出来。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拍掉头上沾着的草屑,往面前唯一一条上山的路走去。   黄昏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风急雨骤,整个葵山村都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烟雨当中。   邝猎户点了一盏有风罩子的油灯,翻看那本已经翻看了五年,能倒背如流却始终不能完全理解其意的《遂人大传》。   手中捧着书卷,听屋外雨声越来越急,眼前不由得就浮现出今日在村口救下的那个清瘦女子。   也不知道她找到避雨的地方没有,该不会又落到什么坏人的手里吧?   想起那双清亮无助的眼神,他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又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把短刀,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今日给她两枚铜板的时候,应该把这短刀也给她才对,这样的话,就算真的遇见了坏人,她也可以用来防身!   放下手中书卷,他起身在床上躺了下来,脑袋枕在手臂上面,看着屋顶发呆。   突然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动,似有人在泥泞的地里来回走动。   他起身,侧耳细听,除了风声雨声,却并没有别的声响。   待他躺回去之后,那脚踩在泥泞里面的叽咕声又响了起来,如此三番两次,他再也躺不住了,提了风灯推门出来:“谁?”   他这个小木屋修建得极其精致简约,屋外的房檐也很窄,风灯一照,正好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直往屋檐下面躲藏,却还是被雨淋了个透湿。   “谁呀?”邝猎户将风灯提高了些,又问。   他这里是半山腰上,平时很少有人会上来的。   连着问了好几声,那蜷缩着的清瘦身影动了动,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邝,邝大哥?”   邝猎户急忙提灯上前,总算是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今天在村头的时候,从陈老大的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女子么?   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上下看了看:“不是叫你走吗?你咋会在这里呢?” ☆、006 米虫咒语   洛儿浑身是水,冷得脸青唇白的,颤抖着身子小声说道:“我没地方去!真没地方去……”   说话之间,已经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响又急,吓得他手中的风灯都跟着抖了起来。   邝猎户这才反应过来,她怕是被雨淋坏了,急忙侧身将她往屋里面带:“快点进来吧,外面雨大,不是说话的地儿!”   聂洛儿跟着他进了屋,目光落到那张木板床上面,就再也移不开了,走过去,身子一软就往床上倒去,声音低得如同蚊蝇哼哼:“我没地方去,真没地方能去了……”   说完,双眼一合,就要睡过去了。   邝猎户看她一躺就是一个水印子,急忙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姑,姑娘,换了干衣服再睡吧……”   “不,我困得很……”   她嘟哝着,这一路几经波折,从京城到这葵山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只知道自己现在困倦得十分厉害,眼皮都撑不住了。   挣开邝猎户的手,她再次倒在了那张只能一人躺卧的小床上,随手拉过旁边的被子,裹着湿漉漉的身体,呼呼睡了过去。   大概是知道这个邝猎户对她没有加害之心,她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还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金顶红门的聂家大院里面。   满园盛开的花朵芬芳异常,引得各色粉蝶痴缠不去,她穿着做工精巧的裙服,舒舒服服躺在藤床上,翻了一个身:“翠儿,水来!”   于是,水就递到了嘴边。   她喝了一口,满足的砸吧着嘴,笑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过了没多久,又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便蹙眉又道:“翠儿,风来……”   于是,凉风就缓缓拂了过来,缓解她身上的闷热。   她舒舒服服的长嗯了一声,嗯,对了,这就是她原来过的米虫生活,她最常说的话便是:翠儿,水来!翠儿,风来!翠儿,衣来!翠儿,饭来……   她觉着自己是真的回到聂家了,依旧还是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聂家小姐,只需要念动‘翠儿水来’的咒语,便一切都会遂她的心意,无惊无惧,自在如意。   故放松身心,陷入更深更沉的睡眠当中。   好梦酣然,她接连着睡了好久好久,后来,后来就被尿给憋醒了!   她嗯嗯哼哼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实在不方便叫翠儿把夜壶提到床边来,便挣扎着自己从床上支起身来。   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便看见眼前一张被放大的俊脸,带着笑意:“你睡醒啦?”   竟然不是翠儿的声音!   吓得她一下子没了睡意,惊呼一声拥了被子往床的角落里面缩去:“你,你……”   “我是你邝大哥呀,你忘记了吗?”   邝猎户好脾气的说着,见她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就往后面退了退,放柔了声音道:“你一直都在叫翠儿,翠儿是你的家人吗?”   聂洛儿这才慢慢搞清楚状况,也渐渐记起被陈老大买回来,又被眼前这个邝猎户用五两银子和一块玉米地买下的事情!   刚才那重回聂家,重享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知道这邝猎户不会伤害自己,她放松了些,从床上爬下来:“我,我要小解……”   “你要什么?”他没有听清楚,见她脚步有些不稳,便伸手过来扶她。   洛儿红了脸,小声蚊虫一样哼哼:“我,我要尿尿!” ☆、007 不看不听   这下轮到邝猎户窘迫了,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中,表情也跟着有些僵硬起来,尿尿?尿尿?   以前,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都是出了木屋,对着西面那灌木丛就解决了,风一吹,什么味道都散了!   现在她要小解,他总不能带她去那灌木丛吧?   洛儿本来就是被憋醒的,见他愣着不说话,更觉得尿意急了,跺了一下脚,也顾不上害羞了,着急的嚷了起来:“我说,我要尿尿,尿尿你懂不懂?”   他重重的哦了一声,终于将目光定在了屋角一只陶罐上面。   这只双耳罐子是他用一只野兔从雷家媳妇手中换来的,用来装米正好,防潮。   不过他的米早就吃光了,这陶罐也就空了很久了。   他大步过去,将这个陶罐拿起来,递到她面前:“给你,就尿在这里面好了!”   她连连摇头,夹了双腿,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要尿尿,我要夜壶……”   “给,这就是夜壶,你就尿在这里面吧!”他见她着急,急忙将陶罐放在她的面前,然后懂事的背转过身子去。   聂洛儿捏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想哭。   事有轻重缓急,她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放下陶罐就着急忙慌的去解腰上裤带,又看见他背身而立的样子,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放心,嗫嚅着小声道:“你,你出去!”   他怔了怔,也不说什么,抬腿往外面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聂洛儿终于不忍心了,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不能因为要尿尿,就将他赶出去淋雨吧?   她咬唇,低声道:“行了,你就在那里吧!……不准偷看知道吗?”   说完,也等不及他答应了,急忙解了裤带,蹲下身来。   也不知道刚才睡觉的时候,这个猎户给她灌了多少汤水,她急得很。   须臾,陶罐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珠落玉盘之声,她的脸色更红了,对门口那个铁塔一样的男人说道:“不准听!”   “哦!”他听话的抬起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她窘迫的情绪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酣畅淋漓的撒了个痛快,收拾好身上的衣服之后,对门口背身又捂耳的人小声说道:“这,这个倒在哪里?”   他没动:“好了吗?”   “好了!”她小声答,看着面前的陶罐心里直犯难。   他这才转身过来,回答她刚才的那个问题:“不用倒,先放在那里吧!你淋了雨,受了寒,上床歇着吧!”   她看了看那小半罐液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还是倒了吧,有,有味儿……”   他哦一声,走过来,动作自然又熟练,弯腰端起那个陶罐,几步走到屋门旁边,对着外面就泼了过去。   她根本还来不及客套,来不及羞囧,来不及阻拦,他就已经将那陶罐里面的东西倒干净了。   他又走过来:“上床吧!地上凉!”   她愣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声,又哦了一声,乖乖的爬上了床,拉过被子蒙头不敢再看他了。   心中却砰砰砰的乱跳个不停,本来有些羞于面对他,又想到这屋里只有这一张小床,现在被自己睡了,那他睡哪里呀? ☆、008 好馋好馋   这样一想,她心中就有些愧疚,虽有睡意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将被子掀开一条缝,看见他正在油灯下面看一本破旧发黄的古籍,英俊的侧面,挺拔的身姿,虽是穿着粗布衣裳,浑身上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轩昂之气!   洛儿看得有些痴,只觉得这个狭窄的木屋里面,因为有了他这么样一个人坐在这里,逼仄的木屋也变得有了温暖的味道。   他翻了一页手中书卷,没有看她,却说:“睡吧,别看啦!”   她被窥破心事,小小的慌乱了一下,嗔道:“谁看你了?”   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身上的被子拉高了一些,看着昏暗的油灯将他模糊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伴着他偶尔翻书的声音,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第二天,日上三竿,聂洛儿又醒了,这一次是被饿醒的!   这一路上下来,她根本就没吃过饱饭,闻见有肉香味,肚子咕噜噜叫着,饥肠辘辘的醒了过来。   房门开着,那个邝猎户不在屋内,肉香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她翻身下床,踩着鞋子往屋外走,只见昨夜的雨霾已经消散,天空干净得水洗过一般,阳光通透,草木葱郁,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屋外十余步远的空地上,用石头磊成火灶的形状,上面吊着一口黑乎乎的铁皮锅,锅中咕嘟嘟的冒着热气,肉香味就是从这铁皮锅里面传来的。   她肚子里面馋虫乱窜,使劲吞了两口口水,往铁皮锅走过去。   香味越来越近,她腹中馋虫就越加起劲,围着铁皮锅转了两圈,终于看见地上有根还算伸展的树枝。   她咽了咽口水,从地上将树枝捡起来,折成筷子长短,伸出去就要从热气四溢的铁皮锅里面捞肉来吃。   “别动!小心烫!”   身后突然传来邝猎户的声音,下一刻,她手中的树枝已经被他一把给夺了过去:“就不怕烫着吗?”   她眼馋的看了看铁锅,嘴里口水太多,说话都有些艰难:“好,好香呀!”   他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这姑娘,一路上是受了多大苦,遭了多大罪呀,看看她都馋成什么样了!   他将树枝扔在地上,指着旁边一只铜盆说:“先洗洗吧!洗干净了就能吃了!”   她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目光依旧盯着那香喷喷的肉锅,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很脏吗?不觉得呀!”   不过还是听话的去铜盆里面,用干净的湿棉巾擦了脸和手,看着白色棉巾三两下就变成了黑灰色,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很脏!   有些尴尬的将棉巾浸在水里,反复的搓洗,却总是不能回复刚才那雪白的样子。   正在洗得烦躁的时候,邝猎户伸手将棉巾抽了过来,温和道:“放着我来洗吧!你先去吃点东西!”   她求之不得,正准备丢下乌黑的棉巾,奔向香喷喷的肉汤,却想起昨夜关于那一陶罐的尴尬,心中涌动起些不明的情绪,低头小声说:“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声音更加醇厚温暖:“去吃吧!”   洛儿听话的走到园中石桌前面,却见面前只有一碗肉汤:“你的呢?你不吃吗?” ☆、009 共用一碗   “你先吃,我等会儿吃锅里的!”他一边洗棉巾,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   聂洛儿虽然没有单独和单身男人生活过的经验,可是只稍稍留意了一下,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过来一起吃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这里只有一只碗,只有一双筷子,也只有一口锅!   她也不多做客套,一口肉一口汤吃得痛快无比,也吃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肉,只觉得肉很好吃,汤也很好喝。   吃得有些急,吃完之后,浑身上下出了一身的汗,小脸也变得红润了不少。   她放下手中碗筷,抚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说道:“好了!我吃好了,你过来吃吧!”   说着,起身要用这只碗给他舀肉和汤。   他走过来,伸手接过碗:“我,我明天就下山换副碗筷回来!”   穷迫的生活环境,让他第一次显出了些心虚和气短。   她却不甚在意,摆手说道:“不着急不着急,就用一只碗也挺好的!”   话说出去,便觉得似乎有些不够稳重,一个姑娘和一个年轻猎户,共用一只碗,这样真的好吗?   正微觉尴尬的时候,院子外面的灌木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来。   现下虽然是春日暖阳的天气,来人却穿了一件很破旧的薄夹袄,爬上山的时候已经热得汗涔涔的了。   “邝猎户!”那人叫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很觉意外的眼神看着聂洛儿:“这,这小娘子还在这里呀?”   邝猎户抬起头,放下碗筷:“雷老大?有事?”   雷老大疑惑的目光在聂洛儿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往院子中间走过来:“是这样的,再过两天是我家女人的生辰,她想要雉鸡毛做一柄羽扇……,我这不就上门来,烦请邝兄弟辛苦一下,帮我打几只雉鸡回来……”   “可是我今天不打算进山!”   邝猎户说着,又端起面前汤碗,呼噜呼噜将汤汁喝了个干净,放下碗筷,这才又对有些着急的雷老大说:“我今天真的有事,最快也得要明天才能进山……”   “明天呀?明天恐怕来不及了!”雷老大算了算日子,焦急又为难的说道。   他家的女人,是去年才买回来的,因为长得很漂亮,雷老大宠爱得不行,滚了炕头尝到女人的妙处之后,更是对那女人有求必应!   现在自家媳妇儿要过生辰了,她啥都不要,就要这七彩羽扇,雷老大昨夜想了整整一夜,觉得这事情只有山上的邝猎户能帮得上忙。   兴致勃勃的上山,没想到一向就好说话,又热心助人的邝猎户,却给他吃了个瘪。   雷老大站在那里,身上冷汗热汗不停的流。   聂洛儿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看到这里的时候,也就明白了一些,敢情昨日上山的途中,遇见的那个鬓边插了朵红花的雷家小媳妇,就是眼前这个大热天穿夹袄的男人的女人!   当时她躲在灌木丛里面,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雷家小媳妇,明明是对这个邝猎户有意思的呀…… ☆、010 一只玩具   洛儿蹙起淡淡的眉,嗯,她有些明白了,隐隐约约之间,看见这个雷老大的头上绿光闪闪。   等雷老大走了之后,洛儿上前问埋头洗碗的邝猎户:“你今天为什么不进山呀?”   “我有事!”他擦干了手,去屋里拿了阔背刀,去后面的竹林里面砍竹子去了。   她见他只顾着干活,对自己也是爱理不理的,而且她跟得近了,反而会妨碍他干活,于是想了想,试着问:“这附近有可以洗澡的地方没有?我想洗洗!”   他停下手中伙计,抬眼看她一会儿:“等到晚上的时候再洗好吗?”   “为什么?”她脱口问了出来。   他答:“因为现在还没地方给你洗澡用!”   她瘪了瘪嘴,心说现在没有地方,难道到了晚上就有地方了吗?   心里虽然这样想,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他能用全部家当把她买下来就不错了,现在还收留她,不追问她从哪里来,也不强要将她从这里赶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觉得自己如果再挑三拣四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   这样想着,便在旁边一块青石头上面抱膝坐下,看他身手利落的砍竹子。   手起刀落之间,小臂粗的竹子一根一根被砍下来,他身上的粗布衣衫也被汗水给打湿,贴在身上,更显得身体健硕有力。   洛儿坐在青石上面,没过多久,不知不觉就红了脸。   从前她在聂家的时候,见到的那些男人都是身着华衣长衫,有的手里握一把玉扇,有的掌握一根玉笛,还有的手中拈一朵正开的花……反正都是翩翩然一副出尘公子的模样。   从小这样的美男子她就见得多,也分辨不出一个好坏来,反正都是一个个芝兰玉树,风雅得让人直掉鸡皮疙瘩!   但是眼前这个邝大哥就和那些男人都不同,他的举手投足都干净利落,浑身上下都蓄满了力量。   洛儿下巴搁在膝盖上,不由得幻想邝大哥锦衣金冠会是什么样子来……   正在那里自得其乐的想象着,眼前光影一暗,一只小巧的竹哨递到了她面前:“给,我自己做的!”   “这是什么?”她伸手接过来,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去看他。   幻想作证,邝大哥还是就穿他身上这身短打粗布衣裳好看些,若真的穿上长衫,会显得不自然,不亲切的。   他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怂恿她道:“你放在嘴里吹一吹!”   洛儿看了一眼手中之物,拇指大小粗细的一根竹节,最顶部被削成斜面,斜面上夹了一片竹叶!   在他眼神的鼓励下,她将这竹哨放在嘴里,吸气一吹,呼噜噜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呀!真好听!”她笑开来,取下那竹哨细看。   他却不屑:“你吹得真难听!”   说完,从她手中将竹哨拿了过来,直接放在他自己的嘴里吹起来,欢快清越的竹哨声就在山间悠悠响起。   听了他的哨声,她承认自己刚才吹得确实难听至极。   剩下来的时间,她便一直都在学着吹这只竹哨,努力的想要吹出他那么动听的声音。 ☆、011 茅厕好香   他见她玩得悠哉乐哉,眉眼之间也跟着轻松起来。   刚才一直被她盯着看,搞得他浑身不自在,幸好想办法做出这么个小玩意儿给她,总算可以哄着她自己玩半天了!   天色黄昏的时候,聂洛儿才明白了为什么雷老大恳求了那么久,邝大哥今天都不进山的原因。   那是因为……   因为邝大哥给她搭建了一个茅厕。   竹子搭建的,下面还挖了一个深坑,嗯,是可以排水出去的那种!   聂洛儿手中捏着竹哨,揉着吹得酸胀的脸颊,两眼放光的看着这个茅厕,感动莫名:“这,这是为我修的?”   “嗯!”他语调平静自然,将这个茅厕的门安装上去,用竹篾系住,又道:“洗澡也可以在这里面的!”   她觉得眼眶里面有些湿气,吸了吸鼻子,捏着手中的竹哨没有说话。   心中却知道,他记得她晚上尿尿不方便,记得她要洗澡不方便,所以今天不进山打猎,就是要建个茅厕给她!   见她半低着头,脸颊粉红着发呆,他道:“过来帮我扶一下!”   “哦!”她急忙过去,听话的伸手把那竹门扶住。   她是南国聂氏家族的独女,身边对她好的大有人在,送金送银送奇珍的人多了去了!   因她特别喜欢妖冶的黑色曼陀罗,便有那么一个人,曾为她建了一个院子,里面种满了这种妖冶又诡异的黑色花朵,只是为了能讨得她的欢心一笑。   可是洛儿清楚的知道,看见满是曼陀罗花的院子,远远没有看见这个简陋茅厕这么开心,这么感动!   邝猎户将竹门系牢,后退两步看了看,道:“好了,不用扶着了!”   “这就好了?”她问,跟着便走进那竹制的茅厕,在里面转了两圈,很真心的说道:“真香!”   他愣了一下,唇角慢慢扬起:“茅厕会香吗?”   看出他眼中取笑的神色,她着急的忙道:“是真的啦!竹子的清香,你没闻见么?那你进来闻闻……”   说着就要过来伸手拉他。   “好好好!很香很香!”他妥协的答着,转身又去帮她准备洗澡用的水了。   聂洛儿斜倚在新建的茅厕门上,看着他忙来忙去的背影,轻声道:“邝大哥,抱歉啦,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没啥!我现在身上还没啥钱!过几日等我打些猎物换了银钱,我再送你到市集上帮你找辆马车……,让人送你回家去!”   邝猎户的声音有些歉疚,好像现在没钱,不能送她回家,害得她留在这里受苦,是他的罪过一般。   聂洛儿听他说了一会儿,用手揉了揉有些发酸发痒的鼻头:“邝大哥,你是好人,以后如果我真的回去了,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银子,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天天上山打猎这么辛苦了!”   他嘿嘿笑了起来,头都没抬:“我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洛儿觉得邝大哥真是傻,银子咧,多好的东西呀,他会不想要?   这么傻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以后回去了,说给家里面的人听,估计他们都是不会相信的! ☆、012 没人嫁我   她在洗澡的时候,邝猎户又开始鼓捣晚饭了。   不好意思啊,还是一锅肉汤,同他们早上吃的那一锅一模一样。   见她只是小口小口的吃着,没有早上那狼吞虎咽气势,邝猎户有些愧疚的开口:“对,对不住呀,家里面就只有这一只挂干了的野鸡,你将就着吃点,明天我进山弄点新鲜的东西回来吃!”   她故意吧唧嘴,吃得很又滋味的样子道:“没关系,很好吃,很香……”   他的眼神有温度,看得她脸颊慢慢发烫。   有了一天的相处,洛儿对这个邝大哥的了解更深了一些,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觉得心安踏实,她躺在床上,问躺在地上的邝猎户:“邝大哥,你为啥要救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邝猎户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出声道:“我不救你,就没有人救你了!”   这回答,让洛儿的心里又充斥着莫名的温暖情绪了。   她翻了一个身,看着屋顶,有些感概的说道:“邝大哥,洛儿会报答你的!”   “睡吧!”他说。   昨夜他照顾淋雨受寒的她,半夜的时候还给她熬了汤药灌下,几乎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今天又忙着弄茅厕,自然是累坏了,躺下没多久,便响起轻微的呼噜声来。   洛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始终想不通的是,明明她正带了几个丫头在花园里面晒太阳赏花,怎么突然就没有知觉了?   醒过来,就已经在赌鬼陈老大的肩膀上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这背后下套子的人是谁,她也不得而知……   闷闷的揣摩了半响,也得不出一丝线索,哎,只有等过几天到市集上看看消息,聂家丢了独生女儿,终归是会大范围的寻找的!   听着他轻微的呼噜声,她渐渐有了睡意。   第二天早上,是被邝猎户叫醒的:“洛儿姑娘,别睡啦,快醒醒,别睡啦……”   “唔……”她翻身,揉着眼睛道:“邝大哥,这么早呀?”   “不早了,你起床吧,我们今天要下山去一趟雷老大家!”邝猎户见她清醒了一些,就往外面走:“你动作稍稍快点,今天事情多!”   “哦……”她拖着长长的声音答应着,懒洋洋从床上爬了起来。   出了房门,看着树上挂着的三五只尾毛斑斓的雉鸡,看着石桌上面香喷喷的烤兔,聂洛儿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邝大哥,你,你昨天晚上又是一夜没睡吗?”   邝猎户笑答:“睡了!只是早起了几个时辰,进山了一趟而已……,过来洗脸吧!”   聂洛儿围着雉鸡看了看,又围着那只焦黄流油的烤兔垂涎了好一会儿,才去铜盆边洗漱:“邝大哥,你真能干!能嫁给你的姑娘将来肯定享福……”   他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躲闪看向别处,红着脸回答:“没,没人会嫁给我的!”   她见他窘迫,也就没有再问。   昨天她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邝大哥是地地道道的乡野小子,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五年前他母亲因病去世了,临终前要他一定要到这葵山村来落脚。 ☆、013 雉鸡换衣   虽然他不知道母亲一定要他来这葵山村的深意在哪里,不过他自小就很醇厚孝顺,这又是他母亲临终唯一的遗愿,他自然是不敢违背。   安葬了母亲之后,还是稚嫩少年的他,就爬山涉水到了这穷得鸟不生蛋的葵山村落脚。   这地方女人稀缺得紧,村子里面仅有的几个女人,都是从通过各种手段从外面鼓捣来的。   邝大哥在这里无亲无故,自然没有人为他张罗女人这事,他自己心肠好,又憨直,也干不出那种强卖强买的事情,所以,他说没有女人会嫁给他,也是有些道理的!   聂洛儿满嘴流油的和邝大哥分吃了这只外焦里嫩的烤兔,又喝了点水,跟着他就往山下去。   雷老大的家在村东头,三间土墙屋,一个小院子,已算是富足人家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雷老大和他媳妇儿正在院子里面喝呼啦呼啦喝野菜粥吃着大白馍,看见他们进来,两人同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雷老大一看邝猎户身上挂着的那些雉鸡,兴奋得两眼放光:“邝兄弟,辛苦了辛苦了!……媳妇儿,媳妇儿你瞧瞧这雉鸡毛,多好看呀!”   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去抚摸那雉鸡毛:“用这尾羽做成扇子,一定很漂亮!你说是不是呀媳妇儿?”   雷家媳妇儿没有看七彩斑斓的雉鸡尾毛,她的眼睛都只顾着看邝猎户身后的聂洛儿了,那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咬牙的味道:“不是说她回家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邝猎户似看不懂她的嫉恨神色,将身上的雉鸡放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平静的开口:“雷家嫂子,我用这些雉鸡换一柄女人梳头发的梳子,一套女人换洗的衣服,一双筷子一只碗……”   “没有!”   邝猎户要换的东西还没有说完,雷家媳妇儿手一挥,生硬的打断了他的话,还板着脸背过了身去。   雷老大见邝猎户脸色也沉了下去,急忙满是抱歉的神色上前来说道:“对不住呀邝兄弟!我媳妇儿和我这里闹别扭呢,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邝猎户没往心里去,看了雷家媳妇儿一眼,将那些雉鸡又提了起来:“不换就算了,我去王家嫂子那里看看有没有……”   “哟!没想到你嫂子还真多呀!”   雷媳妇儿揶揄的出声说道,同时伸手将那些雉鸡一把摁住,目光痴痴的盯着邝猎户俊朗的脸,不转眼的看着。   雷老大挠着脑袋,嘿嘿的笑着,凑上前缓和气氛:“媳妇,媳妇听话,别当着外人的面撒气……,你旧衣服多,要不你就给邝兄弟的这位娘子找些衣物什么的吧?”   雷家媳妇轻哼一声,目光嗖嗖,冷冷的看向站在邝猎户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聂洛儿。   聂洛儿正在旁边看戏,心中还感叹这个雷老大真是迟钝,没看见自己的媳妇儿都爬到墙头上了吗?   突见那墙头上的人目光狠狠的往她这边看过来,让她好端端的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手臂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迟疑了一会儿,洛儿还是上前,小声对邝猎户道:“邝大哥,要不,还是换,换些别的东西吧……去别家换也成!” ☆、014 怂货男人   她刚才从雷家媳妇的眼神当中,隐隐感觉到了一种只属于女人的恶毒,她可不想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邝猎户倒是坦然得很,对雷家两口子说道:“我是看着雷老大的面子,今天天还没亮就进山去打的这雉鸡,你们如果不愿意换,我自然是要去别家看看的!”   说完,用力一抽,将雉鸡从雷家媳妇的手中猛力抽出。   雷家媳妇看着掌心攥着的那几根鸡毛,脸色似怒似笑:“好!不用去别家了,我换就是!”   邝猎户和雷老大两人同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只有聂洛儿的心依旧紧紧的悬着,眼皮子也一直不停的跳,她扯着邝猎户的衣角小声说:“换完我们就早点回去吧……”   “好!”他回答,想了想,又对雷家媳妇说道:“雷家嫂子,你看看还能不能换一双鞋子?”   “鞋子有!”雷家媳妇脸色活泛起来:“我正好给我家雷老大做了一双,他穿不合脚,你等会儿试试!”   喜滋滋的说着,转身就要进屋去准备东西。   邝猎户在身后急忙出声叫住她:“雷家嫂子,我要换的鞋子不是我穿,是给她穿的!”   说着,伸手往聂洛儿脚上的鞋子指了指。   洛儿的脚上是一双很精致的绣花鞋,鞋面上用丝线绣着兰草,本来很漂亮很舒适的鞋子,却已经被污泥糊得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再加上下山的时候,踩过满是露水的草面,鞋面已经湿透!   洛儿将自己的脚往后面缩了缩,从刚才雷家媳妇看她的眼神,她便料得她是不会换鞋子给自己的。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雷家媳妇儿很痛快的答应下来:“有有!雷老大上次去市集帮我买了一双鞋子,我正嫌有些夹脚,这小娘子的脚这么瘦,一定可以穿!”   邝猎户就温厚的笑起来:“那就多谢雷家嫂子了!”   东西换完,邝猎户得了一双筷子一只碗,一把梳子,一套半旧的衣服,还多得了两双鞋子。   雷家媳妇儿却不让他们离开,一改刚才的态度,拉着洛儿的手亲热说道:“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我今年啥都不想要,只想要一把彩色的羽扇!雷老大粗笨得很,你帮我做好不好?”   她如此亲热,洛儿十分不习惯,将手往后面抽了抽,有些怯怯的开口:“我怎么帮你?”   “帮我做羽扇呀!”雷家媳妇说着,拉了洛儿的手就往里面走。   洛儿僵直着身子,目光求救的看向旁边的邝猎户,邝大哥,邝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呀,人家不想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啦!   邝猎户刚要开口,雷家媳妇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邝兄弟,我家男人笨,不会打理这些带毛的东西,你帮着我处理一下行不行?中午嫂子我做几个好菜,你和雷老大喝两盅再走……”   雷老大是个怂货,啥事都看他女人的脸色,这时候也跟着附和:“对对对!邝兄弟来咱葵山村都快五年了吧?我素来喜欢邝兄弟为人宽厚,热心热肠,还没机会和邝兄弟好好喝过呢!” ☆、015 沾酒便醉   雷老大说着就过来伸手拉邝猎户,满脸堆笑,热情非常。   邝猎户嘴拙人憨,架不住这般热烈的盛情相邀,有些为难的问聂洛儿:“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吃了中午饭再回去好不好?”   洛儿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邝大哥这性子,也只适合在山上呆着,遇上别人把他包着烧来吃了,他还会直呼说好热乎呢!   雷家原本也很穷,但是两年前雷家老二上了茅山,跟着人学道去了。   听说茅山是个好地方,包吃包住不说,还一年四季各有一套衣服免费穿,中途也是要发放生活费的。   这雷家老二十分体恤他哥哥一个人在葵山村没有收入,便会隔三差五的让人带些银钱之物给雷老大,雷老大这才有了些钱,买了个漂亮又能干的女人回来!   这家,也才有了个家的味道!   中午的时候,雷家媳妇儿果然做了一盆的烧鸡,还烧了一大钵子野菜汤,再配上一壶烧酒,也算是丰富得很了。   聂洛儿啃着烧鸡,看着雷老大在他媳妇儿的示意下,灌下一大碗一大碗的烧酒,又见雷家媳妇眼含春光的盯着邝大哥直看……慢慢的,便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大灯泡戳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了!   人家雷老大都这么识趣,知道用酒精来麻醉自己,权当什么都看不见,她自然也没有要醒着的道理呀!   伸手将邝大哥面前的酒碗端过来,放在唇边喝了一口:“我尝尝看……”   只喝了一口,就故作眩晕的扶额叹道:“糟糕,我忘了我是沾酒便醉的……”   说完,比雷老大还快一步,先趴在桌子上面醉了过去。   “洛儿姑娘?洛儿姑娘?”他摇着她的肩膀着急的呼叫,那么用力,差点真的把她从桌子上面摇醒过来。   她却只是装着醉得厉害,伸手在面前虚虚划拉一下,嘟囔道:“别吵,让我睡会儿……,头好痛……”   邝猎户没想到刚刚还津津有味啃烧鸡的洛儿姑娘,怎么抿了一点酒,就醉成这样了,心下着急起来:“洛儿姑娘,洛儿姑娘你还好吧?……”   “邝兄弟莫要着急,洛儿姑娘不胜酒力,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雷家媳妇站起身,又对身边的雷老大说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呀?快给邝兄弟倒酒呀!”   雷老大听话得很,起身提了酒壶就往邝猎户的碗里面倒酒:“邝,邝兄弟,我们喝!”   他晕晕乎乎的话还没有说利索,便也往面前的桌子上面一扑,真的醉了!   一眨眼的功夫,饭桌上面就醉趴了两个。   雷家媳妇儿脸色桃红,眼波柔软的看着他:“邝兄弟……”   邝猎户急忙从凳子上面站起来:“时,时间不早了,我先带洛儿姑娘回去了!”   伸手就要过来扶聂洛儿,雷家媳妇也跟着站起身,指了指醉得一塌糊涂的雷老大,有些无助的说道:“邝兄弟,你看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实在没法把他给弄到屋里去……,要不你帮我把他给弄进去好不好?”   邝猎户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好!”   两个人搀扶着烂醉如泥的雷老大,进了土屋,饭桌上面趴着的聂洛儿这才抬起头来,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缓缓叹了一声。   邝大哥呀邝大哥,你就是这盘子里面的烧鸡,怎么都逃不掉被吃的命运呀!   邝猎户将雷老大扶进屋里,扯过枕头给雷老大垫上,毫无城府的开口提醒道:“嫂子,雷老大这浑身酒气的,你要不要弄点清水给他洗洗?”   “管他干什么?”雷家媳妇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正好截住了他的出路。 ☆、016 痞子千金   她眼风含媚,一伸手就搭在了邝猎户结实有力的胸膛上面,笑容如酥道:“邝兄弟,嫂子对你可还好?”   邝猎户慌忙点头,身子也跟着往后面缩了缩:“嗯,挺好的!”   “那你帮帮嫂子可好?”她逼近了一步,手指灵巧的就要去解他胸前的布盘扣。   他急忙伸手将她不老实的手一把抓住,正色道:“嫂子有事尽管说,只要我邝某帮得上忙,一定会不遗余力!”   “帮得上!肯定帮得上!”她说话的声音更软,身子往他怀里软了过来:“这个忙还只有邝兄弟你帮得上呢……,雷老大是个不中用的男人,邝兄弟你……”   邝猎户哪里见过这般架势?   红着脸想要躲避,可是眼前环境逼仄,他也闪不开身,她身上的香粉味道直往他鼻孔里面钻,惹得他老想打喷嚏:“嫂子你别这样!别这样!”   捏了她的手,将她往外面推搡了两下,不轻不重,正好将她从怀里扯开:“洛儿姑娘还在外面呢,我,我要送她回去!”   飞快的说了这一句,不顾雷家媳妇儿脸色有多难看,从她身边快步掠过,大步流星从屋内走了出来。   明晃晃的阳光下,刚才还沾酒就醉的人,此时正坐翘脚坐在凳子上,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半点不见酒醉的神色。   看见他满脸通红,神色慌乱的从里面出来,她嘻嘻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张口就来了一句:“邝大哥,你的贞操可还在?”   他本来就通红的脸更是一阵涨红,走过来,将她翘着的脚一脚踢了下去,第一次用很冲的口气说道:“还不走?还等着在这里吃晚饭么?”   她被他羞囧的样子逗得直乐,从凳子上面跳起来,跟在他的身后往外面走,一边走还一边追问:“邝大哥,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可还在?可还在?哈哈……”   邝猎户很郁闷,太郁闷了!   被雷家嫂子那般那般的逗惹一番之后,出门之后,又被聂洛儿好一阵奚落。   心中着实堵得难受,看着身边嬉皮笑脸的聂洛儿,他淡嘲的口吻岔开话题:“你还说你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呢,我看你整个就是个女痞子!”   她眼眸一抬,上下看了看自己,一本正经回道:“你懂什么呀?京城里面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就是我这样的!……那种描花绣草扭扭捏捏的,哪里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小姐呀?她们都是花瓶而已,摆出最好看的样子给人观赏,根本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欺负他长得这么大,压根就没有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也嘿嘿的笑着,并不强辩,反正只要她不缠着问那土屋里面和雷家嫂子的事情,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两个人在村子里面闲荡了好一会儿,邝猎户从雷家出来就挂在脸上的尴尬之色这才慢慢的消散了。   整个葵山村,就算是在明晃晃的阳光的照射下,也是黑乎乎的,透着死气沉沉的味道,就连那些随意生长着的树,枝干也是扭来扭去的,长出万般痛苦的模样!   破旧的土墙边上,三五个男人穿着褴褛的衣衫,蓬头垢面的围在一起,斗一种类似于蛐蛐儿,但又不是蛐蛐儿的东西。 ☆、017 莫名天火   邝猎户见她一张小脸上面满是好奇,便在旁边解说,那种像是蛐蛐儿,身体灰褐色的小东西,叫土狗子。   葵山村的男人无事之时,便喜欢用这种土狗子来逗趣打发时间。   洛儿看得直皱眉头,玩物丧志呀玩物丧志!   往前没走几步,又看见不远处几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正斜躺在土坡上,一边懒洋洋的晒太阳,一边翻找身上的虱子,神色颇是自足和惬意。   洛儿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邝大哥,这些男人都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他们整天就什么事情都不做呀?”   邝猎户抬头看了看浩瀚的青灰色天空,长吁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一直也很奇怪我的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我在这葵山村落脚!听这里的老人说,这地方很多很多年以前,遭了一场莫名天火,从那以后田地都变成了焦土,如同受到过诅咒一般,种啥啥不长,养只鸡鸭也活不长……这村里的人也就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穷了!”   洛儿听邝猎户说了这些,便留意看了看脚下的泥土,果然都是黑乎乎的形同焦炭,放眼看过去,田地都成了焦土,只有四面围合的群山上,树木还算浓郁茂盛。   光影浮动,她仿佛看见很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惨烈无比,将整个村子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时隔多年,这脚下土地似乎依然留有余温。   洛儿同情的看了看那些无所事事的男人,感叹道:“懒成这样,穷成这样,难怪这个村子里面没有女人愿意嫁进来……”   “没错!这里原来是人口密集且还算繁荣的百家村,可是女人越来越少,孩子也越来越少……”   提起这个葵山村,邝猎户也是颇多感概。   他听从母亲遗愿,住到这葵山村已经五年时间,却半点也没明白母亲的用意到底在哪里。   别的娘亲都是希望孩子去繁华之地谋一生富贵,她倒好,让他一定要来这穷乡僻壤!   好在他心态淡泊,一个人住在离村子几里之遥的山上,平时进山打点猎物换些生活必需品,日子倒也过得还算自在。   两个人在村子里面迂回闲逛,直到日头西沉,暮色四起。   邝猎户正准备带了聂洛儿往山上小木屋走去,突然听见村头响起铜锣敲打的声音。   哐!哐!哐!   三声长响之后,一个男人扯着长长的声音,吆喝起来:“开会咯!村东百家祠堂集合啦……”   墙角斗蛐蛐儿的人,土坡上面逮虱子的人,都陆陆续续往村东头走去。   这些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还都记得向邝猎户道喜:“邝兄弟,好福气呀!”   “对呀!这个小娘子真不错,比雷家媳妇儿还耐看……”有说。   又有说:“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邝兄弟,一起走吧,亭长召集我们过去,肯定有大事!”   邝猎户一直保持着谦和憨直的表情,对所有人都是微笑着示意。   甚至遇见坑了他一块玉米地的陈老大,也是笑呵呵的点头打招呼:“陈家大哥,那玉米地你该去除除草了……”   “球!老子哪有那闲功夫呀!老子这双手只摸骰子不摸锄头的……,那块地老子我准备转手卖了,也能换个几两银子来花花……”   陈老大张着一口黄板牙,一边粗俗的说话一边拿眼光往洛儿的脸上瞥:“嘿嘿嘿,这小娘子洗干净了还真不错!……早知道我就不和邝兄弟你换了!” ☆、018 生死大权   陈老大说着,又有滋有味的看着聂洛儿嘎嘎嘎的大声笑了起来。   聂洛儿虽被他看得十分不爽,可是心里还记挂着邝大哥的玉米地,磨牙狠声道:“陈老大,你,你把那块玉米地还给邝大哥,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回京城之后一定会叫人收拾你的!”   陈老大被她的话惹得再次大笑不止,指着她对邝猎户道:“这小娘子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大清楚呀!她明明是破落户家的女儿,还非要说自己是什么京城里面的大小姐……,邝兄弟,她脑子不好,你以后有得受了!”   说完,摇头晃脑的走了,临走还在感叹:“哎,可惜了呀,怎么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女人呢?”   聂洛儿气得要追上去从后面踢他的大屁股,被邝猎户一把拉住:“洛儿姑娘别闹了!”   “你也不相信我对不对?”她突然有些生气,抬起头,满眼雾气的瞪着他:“我就知道你和这个可恶的家伙一样,都不相信我是聂家的女儿……”   “信信信!我相信你是聂家的女儿行了吧?”邝猎户被她眼中的湿气搅得心里乱乱的,急忙放柔了声音哄劝她:“我信你还不行吗?”   她抹了一把溢满湿气的眼,大口的喘着气,急道:“我真是聂家的女儿!咱们南国就只有聂氏是受皇家保护的大族!我们家很有钱的,我家的门是朱红色的,门楣上面有一块金丝楠木的匾额,正门前面左右有两只一人多高的獬豸石雕……”   她认真的说着聂家的一些细节,以此来证明自己真是聂家的独女,并不是什么破落户家可以用来换烧酒喝的孩子!   可是,聂家的细节说起来,为什么都好像是在讲故事一样虚幻呢?   正在越说越烦躁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却尖利的声音:“你真是聂氏一族的独女?”   洛儿和邝猎户同时回过头去,只见来人五十多岁,瘦削如骨架的身上穿一身青布道袍,两条眉毛低垂着如同扫帚,鹰鼻橘皮,只说了简单的一句话,声音却好像缠绕着久久不散一般。   来人的表情带着疑惑,盯着洛儿直看,似乎也不相信京城聂家的独女会出现在这葵山村。   邝猎户将她的手臂轻轻一捏,示意她不要开口,自己却出声问道:“这位先生看着好面生!不是葵山村人吧?”   言语之间,颇多戒备。   那青衫男人呵呵清笑两声,合掌行礼道:“贫道乃茅山青阳子青阳真人是也,受葵山村亭长刘至善刘老先生所邀前来……”   “刘亭长邀请你来的?”邝猎户疑惑起来。   据他所知,刘至善任亭长期间,只负责两件事情,一件就是把葵山村的孩子往外面卖,因为葵山村这个地方实在太穷了,孩子们留在这个村子里面,将会一辈子都看不到希望的!   刘亭长负责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村里面每每有人去世的时候,都是由他请人来看墓地,负责安葬!   说起来,也算是掌管着葵山村的生死两道大权。   今日他好端端的将这个道人请到村子里面干什么?也没有听说村里有人死了呀!   那自称青阳子的道人呵呵笑着,又合掌行礼:“没错,贫道正是受刘亭长邀请而来!两位,贫道先走一步,等会儿祠堂见!”   说完,另含深意的看了看聂洛儿两眼,这才转身往村东祠堂方向而去。   待他走远,洛儿长呼一口气,扶着心口道:“邝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道长好可怕?” ☆、019 亭长迁坟   邝猎户见她少有的慌张,便宽慰的笑道:“有什么可怕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都只长了一双眼睛一张嘴吗?”   “可是你不觉得那道士的面相很凶煞么?”洛儿心有余悸的样子,目光久久的凝在那道士青色的背影上面。   邝猎户笑她:“没想到你还会看面相,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学绣花不学诗词,都跟着学习怎样看面相么?”   洛儿也不去分辨他话中若隐若无的取笑之意,回头看了看,夜色笼罩,群山阻隔,已经看不见他们的小木屋了。   她的心里升起些不好的预感,拉了拉邝猎户的衣袖,低声道:“邝大哥,我们回去吧!”   “刘亭长召集,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我们先看看吧!”他说着,见她极不想去的样子,安慰道:“放心吧!不会耽搁太久的!”   他们二人赶到百家祠堂,葵山村的人已经齐齐聚在祠堂内,祠堂两边插着松油火把,把偌大一个祠堂映照得光影绰绰,说不出的一种怪异感觉。   刘至善刘亭长是个五六十岁的干瘪老头,他站在正主位,见大家都到齐了,抬手往下面压了压:“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呢,是想请大家帮个忙!”   “帮忙没问题!只要有钱,让我干什么都可以!”陈老大在人群当中冒了这么一句,对这个刘亭长,也颇有些轻视不屑之意。   也难怪,这刘亭长这么多年,就只管卖活人埋死人,真心没有为村民做过一件事情!   陈老大这样直杠杠的冒了一句,旁边的村民也都跟着点头附和:“对!有钱我们就干!”   刘亭长也不生气,哈哈哈的笑着,双手抱拳往台下拱了拱:“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个人!”   说着,伸手往旁边一带:“这位是茅山得道高人,道号青阳子的青阳真人……”   青阳子上前几步,双手合掌,微微颔首算是和大家见了礼。   刘亭长这才又对台下的村民苦恼的说道:“哎!我这连日来都是噩梦连连,梦见我刘家的祖宗在地底下夜夜哀嚎,不得安生,痛苦非常,所以,日前我便通过雷家老二找到了茅山高人,请他帮着我家祖坟看看风水……”   人群传来低低的闷声议论,没多时,传来此起彼伏不屑的‘切!’的声音。   终于有人大声嚷道:“刘亭长,你晚上睡觉做噩梦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家祖坟风水有问题也是你自家的事情,你这把我们大家伙都召集过来,没用呀!”   下面马上就有人跟着附和:“对呀!我们可都还没吃晚饭呢!”   刘亭长的脾气还真好,听见下面埋怨的声音一浪一浪的涌过来,脸上依旧赔笑说道:“抱歉抱歉,耽搁大家一点时间,请大家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人群这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刘亭长目光环视了一下全场,这才接着又道:“我请了这位茅山青阳真人帮我看了刘家的祖坟,根据青阳真人的意思,我得迁祖坟呀!” ☆、020 爱财惜命   聂洛儿听到这里的时候,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站着的邝猎户,小声抱怨道:“你看看这刘亭长,他家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很重要,还要召集所有的人过来……可是村子里面的人都快穷死了,他却一点儿都不关心!”   邝猎户担心她乱说话,招来不必要的是非,急忙侧了身子过来将她挡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又压着嗓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小点儿声,这些都不管你的事情!过些时日,我筹够了钱你就能回家了,这个村子是死是活你都别管!”   不知道为什么,洛儿躲在他的身影里面,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仰了脸来,看着他逆光的俊朗面孔,小声问:“邝大哥,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好不好?咱们都离开这个穷地方……”   “我……”邝猎户犹豫起来,终于还是摇摇头:“我母亲让我呆在这里……”   她有些失望,心中也多少有些怨怪他的母亲,这葵山村有什么好的?干嘛要将他困在这穷地方?   两个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周围的气氛已经变得不同于刚才,显得热烈雀跃起来。   洛儿抬眼看过去,在中途的时候遇上一道冰冷的目光,雷家媳妇儿正隐在阴暗处,目光如刀的盯着她!   洛儿有些无奈,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她家里面已经有个雷老大了,而且据说还有一个雷老二,两个男人都还满足不了她吗?   为什么非要把注意力放在邝大哥身上?   邝大哥多好的人呀,怎么能就这样被她给糟蹋了?   这样想着,洛儿狠狠的回瞪了雷家媳妇儿,同时也在心里下定了注意,到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一定要劝说邝大哥和自己一起走!   这地方,贫穷就不必说了,还这么愚昧,生活在这里,简直就是人生的最大悲剧!   收回心神,听了半响,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刘亭长刚才说到要迁祖坟,现在已经说到根据青阳道长的意思,迁祖坟需要身上纯阳之气旺盛的人,于明日正午午时开棺敛骨。   刘亭长开出的报酬也很多,足足十两银子呢!   村子里面什么都不多,就数男人最多,可是这些男人平时里连庄稼都没有种过,全是一些懒散惯了的人。   这懒散惯了的人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胆子变小了,爱财,更惜命。   虽然十两银子足够诱惑人,不过大家也都有些忌惮那坟墓之地,故现场的气氛是热烈的向往,又胆怯的退缩着。   一片嗡嗡嗡嗡的交头接耳,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出头来揽下这个差事。   看得出大家的惧意,那青阳真人也不出面言语几声,只要他开口说说这开棺撅坟并无凶险,那肯定还是有人会挺身出来的,毕竟一个时辰得十两纹银是天降横财的好事!   可是那青阳真人就是不说话,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面,敛眉低目的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的任由大家胡乱猜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人出面,刘亭长有些着急起来,双手抱拳行礼说道:“大家放心,只要按照青阳真人的吩咐,并不会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021 愚夫勇夫   他的话语刚落,坐在下面的陈老大嗤笑一声,接口说道:“刘亭长,你真的能保证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我可是听说那些上了年月的坟墓里面,都是有尸气的,尸气可是剧毒,被吸入体内就没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再度陷入恐慌的情绪。   有说:“是的是的!我也听过尸气之说,我可不想要钱不要命呀!”   又有说:“就算没有尸气,那刨别人祖坟的事情也是损阴德的,我可不干!”   还有说:“算啦,回家吧!这是人家刘亭长的家事,咱们就别在这里搀和啦!”   说着,便真的有人要从祠堂里面离开。   洛儿也早就腻烦了这地方,便扯了扯身旁邝猎户:“我们也走吧,时间太晚,会看不见回家的路的!”   邝猎户的身子铁塔一般没有动,目光盯着正中高位上面站着的刘亭长,神色凝重专注,似思忖似等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洛儿又去扯他的衣袖,正要开口催促,忽听得高台上面刘亭长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大喝一声,高声叫道:“别走,都别走!二十两,二十两纹银有人干不?”   “二十两?”   “二十两呢!”   “是二十两!二十两!”   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一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果然一点儿都不假!   洛儿正在猜测,接下来会是哪个要钱不要命的愚夫出来揽下这撅人祖坟的差事?   突听身边邝猎户振臂一呼:“我!我做!二十两纹银我做了!”   洛儿惊讶的张大了嘴,急忙将他高高举起的手臂拉下来,着急问道:“邝大哥你疯了吗?你是个猎户呢,这样刨人祖坟的事情你也干?”   “干!”他坚定的点头,眼神当中有隐隐兴奋的流光:“二十两纹银呢,够你回家的盘缠用度了!”   “邝大哥……”她想要说什么,嗓子里面却有什么东西给哽住了。   他对她笑了笑,再次将手臂高高举起,振声说道:“刘亭长,二十两纹银,迁坟之事便由我来做!”   众人都拿诧异的目光看向他,果然是年轻人,不知道轻重厉害,这是在拿命换钱呐!   站在阴影处的雷家媳妇上前几步,隔着几个人的距离,对邝猎户道:“邝兄弟,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挖坟掘墓的事情,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盗墓贼也有死在这上面的,你一个啥都不懂的猎户……”   “谢谢嫂子的关心,若我真死在这上面了,也是我命里该!”邝猎户没有丝毫退缩犹豫的神色,往正中间走了过去:“刘亭长,你看我成吗?”   刘至善看看他,又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人:“还有没有和他一起的?青阳真人也说了,必须要在阳气最盛的午时一个时辰之内完成……挖墓敛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一个人恐怕不行!”   他看向台下,目光落在谁的身上,谁就往后面退一退。   只要是活着,哪怕是在太阳下面逮虱子,也比死在尸气下面好,大家都很惜命,没有谁愿意去那样的地方送死!   邝猎户心里还担心着洛儿姑娘,山路本来就难行,等会儿天色更晚,她只怕是会行走更加困难的。   心中着急,忍不住便出声催促起来:“刘亭长,这事我一个人干就够了!你觉得我到底行不行?行的话我要先收十两纹银的定金,敛骨迁坟之后,我再要那另外十两!” ☆、022 我们一起   刘亭长见大家那贪生怕死的样子,也知道定是再找不到邝猎户这样要钱不惜命的人了,无奈叹息一声:“也只好这样了!”   话音刚落,聂洛儿突然出声道:“算我一个吧!他一个人怎么能行?”   邝猎户回头,看见她正分开人群往这边挤过来,急忙低声责怪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又急忙转身对刘亭长说:“刘亭长你别听她的!她女人家家能帮上什么忙?就我一个,我体力好,一个时辰我保证把事情办得妥妥的!”   “不行!我说了要算我一个的!”   洛儿提高了声音,走过去站在邝猎户的身边,不动神色的伸手将他的手摸索着,手指扣了上去,声音轻了很多:“你若真的遇上什么凶险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地方,你觉得我能活得开心吗?”   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茧,手指也有些粗糙,全然没有温润如玉的感觉,但是却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很踏实。   她柔软的手贴上去,掌心贴上他的掌心,笑着道:“我们一起吧!”   “我……”邝猎户想要拒绝来着,涉身凶险之地,这本来就应该是男人的事情,可是她的小手软软凉凉的静静挨着他,让他生不出说不的勇气。   再说了,万一他真的遇上了凶险,死在了墓地里,她一个人在这葵山村,会落得怎样一个下场?   是再次被陈老大转卖?还是沦为陈家三兄弟的女人?或者是别的人家的女人?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不想看到!   他只想让她回家,只想她能够和家人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而已!   刘亭长虽然觉得多了一个女人不是很满意,不过多一个总比没有强,遂转身看向身侧的青阳真人:“道长,你看?”   青阳真人这才掸了掸身上青衫,上前两步走到邝猎户和聂洛儿的面前,冰冷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看了看,突然开口问邝猎户:“你可是童子之身?”   “……”邝猎户身子一僵,茫然不知道作何回答。   洛儿见邝大哥神色尴尬,又受不得这道人咄咄的逼人气势,便出声道:“你这道人好生奇怪!你是找人迁坟,问那么多干什么?”   青阳真人呵呵呵干笑两声:“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呀!若真的童子之身,身上的阳气便更加纯正,再加上午时是一天当中阳气最旺盛的时日,这凶墓当中的……”   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青阳真人干咳两声掩饰道:“反正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虽然他竭力掩饰,洛儿还是把那凶墓两字听得清清楚楚,刘亭长出价二十两银子,果然因为这是一座凶墓!   可是现在想要退缩好像也不太现实了,只得把邝大哥的手紧紧的握了握,扬声道:“不就是挖个坟吗?不就是把死人的骨头从棺木里面取出来吗?你们就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对!我们不会有事的!”邝猎户回答着,反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攥在掌心,对刘亭长道:“刘亭长,时间不早了,你快把十两纹银给我们吧,我们还要走山路呢……”   十两纹银虽然让人艳羡不已,可是大家看他们二人的时候,眼神当中都是一副看白骨的可怕神色。 ☆、023 一个傻瓜   哎,这两个人肯定是死定了!   可惜了邝猎户一副铁打的好身板,可惜了小娘子一身细皮嫩肉好样貌咯,只怕过了明日,便都会呜呼亡哉呀!   邝猎户却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得了十两纹银,牵着洛儿的手,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心安理得的出了村东头的百家祠堂。   邝猎户一手擎着火把,一手牵着她,一路上还在抱怨着:“你说你跟着来凑什么热闹?那挖坟掘墓的事情,男人都躲避不必,你倒好,一个女人家家的跟着往上凑!”   四下漆黑一片,就只有脚下有这样不大的一团光晕,她沉默着听他唠叨,跟着他往前面走。   快要上山的时候,他停下来:“我背你吧!山上的路不好走!”   她略微想了想,便也没有推辞,由他背着往山上走。   他的背膀宽厚结实,有暖暖的温度,洛儿趴在上面舒服得直想睡觉,在眼皮合上之前,含糊问:“邝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其实,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急着要回去的……”   邝猎户温和的笑了笑,声音轻柔如月色缓缓流淌:“你就安心的睡吧,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家人了!”   她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安心的睡了过去。   待到半夜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做梦,却突然惊醒了过来,听见屋外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阵风过,更显寂静!   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正好可以看见邝大哥席地而卧,散碎的月光从木屋的缝隙里面挤进来,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柔柔的绒光之中。   这是一个心底再简单不过的人,他救她,是因为他觉得他不救她,便没有人会救她!   他对她好,也是因为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他不对她好,便也没有人对她好!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里,她过的是那种‘翠儿衣来,翠儿水来,翠儿风来,翠儿饭来……’的舒适生活,这半山上的清苦日子,她是过不惯的,所以,他一个猎户,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人开棺敛骨!   只为了那纹银二十两,可以够她上路的盘缠!   洛儿看了他良久,慢慢吐出两个字来:“傻瓜……”   第二日,便是茅山道人青阳真人推算出来适合迁坟的好日子。   邝猎户早上本来想要偷偷出门的,没想到一向贪睡的聂洛儿却在听见他轻微的响动之后,醒了过来,自然是不顾他的反对,一路跟随而来。   青阳真人交给他们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叮嘱说道:“一定要将刘家先祖的骸骨收集齐整,千万不要有所遗落!另外,从墓穴里面出来之后,记得要用这把黑色的伞遮在骸骨上面……,都记下了?”   刘亭长捻着一把山羊胡子,在旁边连声附和说道:“对对!听说鬼魂是见不得光的!”   洛儿瘪瘪嘴,从刘亭长手中接过那布袋子,十分不以为意的开口道:“不过就是一堆骨头而已,哪来的鬼魂?” ☆、024 嫂子有心   邝猎户心里想的却特别简单,只想着能快点将刘亭长祖先的骸骨收敛回来,这样就能得那余下的十两纹银了,洛儿也就能早点回家去!   这时候已经知道了要怎么做,也懒得和青阳真人刘亭长他们瞎掰扯,伸手拉了洛儿就往外面走:“洛儿我们走吧,只有一个时辰呢!”   他们要去的墓地在村子的最西面,洛儿手中捏了黑伞和布袋,邝猎户的手中扛在铁锹和锄头,两个人穿过村子的时候,那些斗土狗子的人,那些晒太阳的人,还有那些逮虱子的人,纷纷向他们挥手打招呼,表情好像是在诀别。   聂洛儿打小就生活在聂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既觉得好玩刺激,又觉得心里毛喳喳的有些没底:“邝大哥,你说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   “当然能了!”狂猎户不假思索的回答,异常坚定的口气又道:“我说过,要把你送到你父母身边的!”   洛儿抿了抿嘴唇,其实,自从遇上邝大哥之后,她真的没有那么想念家里的亲人!   聂家的人在南国来说地位特殊,就算是皇宫高墙里面的人对聂家也是忌惮三分,所以,洛儿知道家里面的亲人,肯定会生活得很好,不会有事,不需要她挂心劳神!   洛儿看了看身旁的邝猎户,心里思忖着到时候要怎样才能说动他,让他和自己一起去京城,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伴随着雷家媳妇儿的声音传了过来:“邝猎户,邝兄弟你等一下……”   雷家媳妇赶得很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鬓边的娇艳红花也快要垂下来了。   邝猎户停下脚步等她:“嫂子这么着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要紧!当然要紧了!”雷家媳妇说着,从贴身的怀里摸出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纸符,郑重的递到他的面前:“邝兄弟,我昨天晚上求着我家雷家老二,帮你做了这个护身的符纸,你戴在身上……”   说着就要往邝猎户的怀里塞过来。   邝猎户急忙往后面退了退,赔笑道:“嫂子的好意邝某心领了,不过这……”   “这东西你必须带着!”雷家媳妇有些着急起来,急声说道:“这次的墓如果寻常无奇,刘亭长也不会专门托人从茅山上请高人下来了,你只管带着,这是我求了很久,雷家老二那个倔驴子才肯给我弄了这么一个……,这纸符能保你平安,那些邪祟之物也近不得你的身的……”   洛儿见她跑得本就十分狼狈,现在邝大哥不收她这个东西,她已经急得不行了,便在旁边出言劝道:“邝大哥,难得雷家嫂子有心,你就收着吧!”   邝猎户这才不情不愿的将那符纸接过来,放在贴身的怀里,对雷家媳妇道:“嫂子请回吧!”   两个人走出雷家媳妇儿的视线好远了,洛儿忍不住出声问:“邝大哥,雷家嫂子对你真是情深意重,你就没有一点儿别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他神色纳闷。   她只好又换了一个方式问:“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吗?”   邝猎户想了好一会儿,老老实实的闷声回答:“她以前说过雷老大不行,好像是雷老大小时候淘气,爬树的时候从上面掉下来,摔碎了一颗蛋……,她说等雷老大死了,就搬到山上和我一起住!”   聂洛儿额头冷汗直冒,雷家媳妇儿的表白也太大胆,太直白了吧?   没想到,邝大哥和那个雷家小媳妇儿的关系,早就挑得这么明朗了! ☆、025 我娘说过   她含糊的额啊两声,问身旁的邝猎户:“那你同意了吗?”   邝猎户摇头:“没有!她是雷家的女人!我娘说过,属于别人的东西,不准想,不准惦记,更加不准去抢!”   洛儿张了张嘴,心下愕然,邝大娘教导儿子的方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呀!   嗯,若自己以后有了子女,一定非要往相反的方向教导不可。   一定要对自己的孩子说,只要是看上的东西,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在最快的第一时间出手,不然的话,到最后已经被别人抢得连渣渣都不剩下了!   一路上,又听邝大哥说了一些关于他娘的事情,洛儿听着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好像有点高兴,高兴邝大哥心底亮堂耿直,是少见的磊落男儿,却又好像是有点悲悯,悲悯他这样下去,会没有人陪伴,只会孤苦一生……   一路无话,两人静默前行。   葵山村虽然极其的穷,但是村里的地形地貌却是呈井字散开,依稀可见很多年前,这里真的是还算繁荣的一个村庄。   村子的最西头是一片茂盛无比的松柏林,一进入遮天蔽日的松柏林,就陆续可见零零散散的一些坟墓。   有些坟前没有墓碑,只不过就是一些小土堆而已,有些有墓碑的,那墓碑却也东倒西歪的不像样子。   葵山村的人穷,一穷就懒,连祖坟都没人愿意来打理。   刘亭长家的祖坟还在更里面一些,洛儿本来是毫不惧怕的,不过一走近这松柏林,还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浑身不舒服。   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到了刘家祖坟前面,邝猎户放下手中的铁锹和锄头,将怀里那个还带着体温的纸符逃出来,放在她的手上:“这个东西你戴着!”   “不……”   洛儿想要拒绝,他却将她的手往中间一握,眉眼弯了弯:“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反正你戴着吧!别害怕,我尽量快一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说完,也不耽搁时间,搓了搓手就开始用铁锹将最上面的浮土刨开。   洛儿知道午时已到,也不敢多和他纠缠,将那符纸放在自己的身上,见他奋力的刨土,她也帮不上忙,便捏了黑伞和布袋子在旁边站着。   一盏茶的功夫,邝猎户就已经将坟墓刨出了一个大坑,下面埋着的黑褐色棺木也显露了出来。   洛儿有些紧张:“邝,邝大哥,你小心些,他们说有尸气……”   邝猎户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憨笑作答道:“放心吧,我知道避一避的!”   说着,用铁锹将棺木撬开一道缝隙,在洛儿的催促声中,从土坑里面爬了上来,一边歇气,一边不是很在意的说道:“好了,就算有尸气,被风一吹也就散了!再说了,这本来就是寻常的墓冢,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邪乎!”   说完,从洛儿的手中接过黑色的袋子,再次跳进了坑里。   洛儿不放心,跟着他也到了墓穴的旁边:“邝大哥你当心点儿!”   他答应着,将黑褐色棺木掀到一边,一具积满了细尘的黄褐色骷髅骨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不过,十分奇怪的是,这具骨架并不是仰面躺着的姿势,而是脊背朝天向上,似乎是趴着,又似乎是跪着! ☆、026 禁锢一生   墓室里面,也没有别的金银器皿之物,就只有这一具骨架。   不过这骨架的姿势,实在太过诡异了一点!   邝猎户虽然身强胆大,可是看着这跪着的骨架,依旧感觉到后背上麻酥酥的有些发渗。   难不成刘亭长的这位祖先,在下葬之后,自己在棺材里面打了个滚儿,由躺着变成跪着了?   不不,这太不可思议了,只这样想想便也觉得瘆人得很。   洛儿站在墓旁,也觉得十分奇怪,可是心里还是记得青阳子说的那个午时完全,过了午时则不可预测的说法,她在旁边撑着黑伞,出言催他:“邝大哥,别看了,将这些骨架装在袋子里面,我们赶快回去吧!”   “哦!好!”   邝猎户答应着,将那些骨骸一根一根的从厚厚的细尘当中捡起来,丢进手中的袋子里。   这些细尘有可能是血肉腐化所成,也有可能是棺木没有密封严实,是四周泥土渗透而来,邝猎户每捻起一根,都要将上面的细尘拂去。   到最后,他双手将那头骨也捧了起来,小心的放心黑色布袋之中,松了一口气,对洛儿道:“好了,都捡完了!”   洛儿看着棺木里面,那些细尘当中也是再也没有骨骼了,便伸手给邝猎户:“你先把袋子给我,你才方便出来!”   邝猎户从坑里面爬起来,望着洛儿直笑:“你看,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危险对不对?”   洛儿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开棺之后,不要说什么邪门的尸气毒气了,就连耗子蚱蜢都没看见一只。   无惊无险,简直是顺利得不像话!   看来,活该他们轻轻松松得这纹银二十两!   撑了那把黑伞,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松柏林的外面走,邝猎户明显比来的时候要放松很多,话也多了起来:“洛儿姑娘,我明天就带你去市集好不好?这些银子应该够在市集上面找辆马车送你回京城去……”   “哦,再说吧!”洛儿有些心不在焉,又偏头看了看身边的邝猎户,道:“邝大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去京城!那里有最繁华的市集,你想要什么都有……”   “我不想要什么!”邝猎户回答着,语气里面满是清心寡欲的味道:“我留在这里,我娘的在天之灵就会觉得安心了……,我娘不喜欢我去别的地方!”   洛儿总算在邝大哥的身上找到缺点了,那就是这一口一声的我娘我娘,听着总有些像是还没断奶的孩子。   他娘怎么说离开也五年多的时间了吧?   他怎么还把他娘的话当成是圣旨呢?   他娘给他画了一个圈圈,他便要在这个圈圈里面禁锢一生了?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知道怎么和一个恋娘的孩子说下去了!   两个人将布袋子交给刘亭长,又得了余下的十两纹银,站在旁边的青阳真人和雷老二,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刘亭长不停的作揖打躬表示感谢。   这整个过程,顺利得他们自己都觉得得这二十两纹银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揣了银子回到山上木屋,洛儿还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坐在院子里面那张石桌子前面,看着面前的二十两银子,洛儿的嘴角怎么都扬不起来:“邝大哥,以后我还能回来找你吗?”   “能!当然能了!这木屋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你想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   狂猎户说得很是爽快,舀了清水到旁边冲洗身上的泥土去了。   洛儿有些失落的瘪了瘪嘴,继续趴在桌子上面看银子,心情越来越沉郁。   第二日要赶路,邝猎户早早就弄了晚饭,催着洛儿早点上床休息,因为接下来的几天,她又要开始舟车劳顿颠簸了。   听见洛儿呼吸平稳,是沉沉的睡了过去,邝猎户将床头油灯吹熄,躺下来也跟着慢慢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见外面草木簌簌,是有人在急急靠近他们的木屋。 ☆、027 骸骨不全   邝猎户常年都是独自一个人居住在这半山上,警觉性本就比别人高出很多倍,再加上他此时并没有真的睡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传进了他的耳里。   他的木屋外面也撒了驱虫蛇的药粉,从来不担心会在半夜的时候有虫蛇之类溜进屋来,他侧耳又听了听,是脚步踩在草上的声音,还有衣袂簌簌的轻响,是真的有人在靠拢过来!   他直起身,借着模糊月色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酣睡的聂洛儿,她呼吸均匀睡得安稳,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外面的异动。   邝猎户慢慢的起身,从墙上取了那把短刀捏在手里,轻脚轻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山风瑟瑟,四下的灌木随风起伏,仿若潜伏在暗夜的怪兽,只等他一出现,就要将他扑倒在地!   他轻捷的将身子贴在屋檐下的墙壁上,安静的如同一只深夜的蝙蝠,手中短刀发出幽冷寒光。   不管是人是兽,也不管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只要是怀了恶意的来袭,他都会用手中的短刀要了他的性命。   片刻之后,稀薄的夜色下,院子外面急急的走进来一个干瘦的人影,手中还擎着一只火光摇曳的松木火把。   邝猎户凝目看了看,这半夜前来之人,不是刘亭长是谁?   他将手中短刃收起来,迎了上去,压着嗓子问:“刘亭长?真是你?这大半夜的,你上山找我有事?”   刘亭长是揣着怒气上山来的,他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铁青,看见邝猎户,更是直接就伸手将他的领口一把抓牢,气急败坏道:“好呀你个邝猎户,收了我二十两银子,就是这样办事情的?”   他的声音有些大,吓得旁边灌木里面一只不知名的夜鸟呼啦一声飞了起来。   邝猎户急忙将他拉到一边,压着声音道:“你小点儿声,洛儿还在睡觉呢!到底什么事情,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我收了你二十两银子没错,可是我不是也根据你们的要求,将那坟墓里面的骨骸都给你带回来了吗?你还想要怎样?”   “你,你……”   刘亭长气得不轻,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接连说了好几个你字,才气呼呼又道:“你根本就没有将我祖先的骸骨带回来完,还有一部分现在还留在棺木里……,你,你这下可害惨我了!”   说着,又是一番叹气跺脚,好不气恼。   那茅山青阳子说了,他的祖先在地下饱受邪肆摧残,终日不得安宁,这是会危及到他刘家子嗣的。   今日好不容易选了个日子选了个时辰为祖先迁坟,没想到祖先的骨骸却根本就不完整,这下子,只怕列祖列宗都会怪罪到他刘至善的头上了。   他气咻咻的蹬着邝猎户,恨不得将他扭到自家祖先面前,给他老人家赔罪去!   邝猎户冷静的回忆了一遍中午敛骨时候的场景,觉得自己还算小心细致,遗漏的可能性不大:“不能呀!我记得很清楚的,那棺木里面的骸骨我都是收完了的……”   “你还不承认?”刘亭长提着嗓子又叫了起来:“青阳真人今天晚上给我祖先做法安度,却发现骸骨还差十九块……”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邝猎户急忙用手势示意他噤声,回头看了看安静的木屋,声音压得更低:“你能别这么大声吗?你说吧,你现在来找我是想要怎样?”   刘亭长冷哼两声:“想要怎样?你问我想要怎样?要么你退回我那二十两银子……”   “不不不!”邝猎户一听要退银子,心里就慌了:“这银子我没法退,我都已经花光了!要不,要不我帮你去把剩下的骸骨再取回来吧?”   刘亭长不说话,气狠狠的盯着。   邝猎户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小木屋,伸手将刘亭长的手拉住,十分诚恳的开口:“刘亭长,银子我是真的不能再退给你了,我再去一趟村西坟地好不好?我现在就去成不成?” ☆、028 银子重要   刘亭长听他语气坚决,态度也极其诚恳,神色这才慢慢缓和了一些:“你先跟我到青阳道长那里去看看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邝猎户连连点头说好,转身走到木屋旁边,从门缝往里面看了看床上的聂洛儿,见她睡得香甜沉稳,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将木屋的门关好,转身对刘亭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途中,刘亭长还气不过,不停的抱怨连连:“邝猎户呀,你到我们葵山村也五年的时间了,我看你平时里做事情都是稳妥实诚,怎么这次会这么不小心呀?让你敛个骨,你还把我先人的身体丢一半在坟地里……”   “对不住呀刘亭长,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疏忽了!”   邝猎户一路上听着,也不为自己辩解,反正为了洛儿的盘缠,就算要他再去一趟坟林,也无所谓!   刘亭长抱怨的话一路上就没有消停过,邝猎户用手掏了掏耳朵,心里依旧想着那二十两银子是万万不能退的,就算要剥自己一层皮,也不能把那银子给退了出去。   到了刘家的堂屋,青阳真人和雷家老二都在,堂屋中间的地上,用黄色的纸钱铺了一个正方形,这个正方形的中央,正摆着他们中午从墓冢里面带回来的骨骸架子。   本来是零散的一些骨头,已经被他们给细心的拼接还原,依旧是邝猎户在墓冢看到的那样,是匍匐跪趴着的形状。   整只骨骸架子,独独少了右手的一只手掌!   雷家老二是个细皮白肉的文弱男子,看见邝猎户被刘亭长带回来,还没进门便责怪开了:“邝猎户,看看你干的好事!害得我师傅白白幸苦了一个晚上!”   邝猎户走进屋,围着那骨架看了看,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将那只右手给遗落在棺木里,遂疑惑的开口问道:“刘,刘亭长,你确定你的这位先人,真的有右手?”   “嘿!你这是什么话?”刘亭长气得眉毛一竖,叫了起来:“明明就是你敛骨不齐,怎么倒怪着我先人的头上了?”   邝猎户到底也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想了想,把剩下的话都闷了回去。   面色凝重,一直没有说话的青阳真人这时候上前来,开口对邝猎户道:“这位兄弟,确实是骨骸不齐,我这里才不能施法超度!若真是刘家先人生前便没有右手,我做法的时候应该是没有阻碍的……”   邝猎户看了一眼地上残躯的骨骸,伸手挠挠头,闷声道:“我也只不过是随便问问……,青阳真人,你看我明天再去棺木一趟可好?如果真的有剩下的骸骨,我取回来便是!”   青阳真人掐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皱着两条扫帚眉,摇头道:“这恐怕有些困难……,实在要去的话,今夜亥时和子时之间倒还有两个时辰可以去棺内取骨的……”   “道长的意思,是要我现在就去?”邝猎户看了看屋外浓重的夜色,这半夜三更的,再去一趟坟林,真的好吗? ☆、029 喝完上路   现在已经是亥时,等他赶到村西坟地,不正是亥时和子时的交接时间吗?   这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这样的时候去坟地,真的合适吗?   邝猎户自持是堂堂热血男儿,虽是不惧鬼神,可是,当他的目光看向地上趴跪着的那遗骸骨架,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心底发毛。   青阳真人却极其慎重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今夜亥时和子时交接的时候,是你去墓地的最佳时机,错过了这个时机,只怕还要等上七天时间才有入墓的机会,我们能等,可是这地上的骨骸等不得,刘家的风水等不得!”   刘亭长一听事关自家风水,急忙又在旁边催促说道:“邝兄弟,就听青阳真人的吧,你收拾收拾,再辛苦一趟……,你放心,那墓地没有什么可怕的,况且这青阳真人给帮你掐算好了,只要在亥时和子时之间入墓地就不会有事的……”   邝猎户本来就有些歉意,这时候听见大家都这么说,又想起中午的时候,和洛儿去那坟地,也并不见得有多可怕……   所以,沉吟片刻,爽快的点头道:“行!那我就再走一趟!”   刘亭长大松一口气:“太好了,邝兄弟果然实诚,我这就叫人给你准备些烧酒,你喝些烧酒暖和暖和身子,马上就出发!”   说着,便下去叫家里人准备烧酒。   邝猎户将雷家老二拉到屋外的房檐下,抬头看了看墨黑的夜空,语气就变得有些沉重起来:“雷老二,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雷家老二双手拢在湛青色道袍里面,说道。   “我今夜去墓地,能回来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回来的话,还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给屋里的聂姑娘带句话!”   邝猎户看着夜空,透过厚重的夜幕,仿佛就看见了她清清亮亮的眼眸,还有那一声一声清清脆脆的邝大哥!   心口处有柔软的东西在暖暖的流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种感觉也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只是知道,他如果现在就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雷老二见他神色有些悲凉,便出声安慰道:“哎!你也别担心!听我师傅说,亥时和子时是天地之门洞开之时,是阴阳交替之时,你趁着这个时间去墓地,是没有什么凶险的!……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取了骸骨马上就要回来,千万别在墓冢之地多做停留,过了时辰就不好了!”   邝猎户一直都觉得雷家老二是一个半吊子的假道士,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些,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我让你帮我办的事情,你能办到吗?”   “就给那聂姑娘带口信的事?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雷家老二拍着心口保证着,又宽慰他道:“你也别紧张,真的不会有事的!……不过你对那聂姑娘还真是好呀,不知道我家里的嫂子知道了,会怎么想这事……,昨天晚上,她还缠着我,非要我帮你画一个避邪的符纸呢!”   提到雷家媳妇儿,邝猎户觉得有些尴尬,可是想了想,自己和雷家嫂子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便挺直了脊背回答道:“雷老二你放心,我邝某也是行的正坐得直的人……”   “我当然放心!不然的话,我也不能给你画那个符咒了……”雷老二伸手在他的肩头上面用力一拍,又道:“我算起来也是道门中人,对男女之情看得也淡了,不然的话,我能看着我雷家屋里的女人,巴巴的惦记你?”   两个人还在廊檐下说着话,刘亭长已经在屋内叫了起来:“邝兄弟,你先进来喝碗烧酒吧,喝完好上路,别耽误了时辰!” ☆、030 墓地夜鸦   邝猎户又叮嘱了雷老二几句,答应着转身进了屋内。   刘亭长叫人准备了一海碗的烧酒:“邝兄弟,更深雾重,你要去的又是那种地方……,都是因为我刘家的事情,才一再劳烦邝兄弟!来,喝了这碗吧!”   说着,双手将酒碗端起来,十分恭谨的碰到邝猎户面前:“邝兄弟,请!”   邝猎户自觉没有帮人把骸骨收敛齐整,本来心中就有些歉疚,这时候见刘亭长的态度也不像刚才下山的时候那么强硬,心中便更加觉得有些对不住。   伸手将那满碗烧酒端过来,举起酒碗之前,带着哀求的口吻,对刘亭长道:“刘亭长,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邝兄弟有事请讲!”刘亭长还巴巴的望着眼前的邝猎户把先人的骸骨取回来呢,态度也显得格外诚恳。   “刘亭长,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还请你不要让村里的人为难我屋里的聂姑娘,还请你放她离开葵山村……”   邝猎户想起现在还在半山木屋当中沉沉入睡的聂洛儿,捧着酒碗的手不由得抖了抖:“请刘亭长务必要答应我这个条件!”   “行行行!我都答应你!时辰不早了,还请邝兄弟早点上路!”   刘亭长连声答应着,催促着邝猎户将一海碗烧酒全部喝了下去,又叫人将备好的火把和铁锹,拿过来交给邝猎户:“邝兄弟,早去早回,我们在这里等你!”   邝猎户伸手擦了擦嘴角酒渍:“好!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扛着铁锹走了几步,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又站住了脚步,慢慢回头,举着火把对屋内的人嘿嘿笑了两声:“你们答应我的事情也都别忘记了!不然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看见刘亭长和雷老二的脸色变了变,邝猎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都别忘记咯……”   扛着铁锹,举着火把一路上往村西头坟林里面走去。   前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心中却有澎湃的情绪在来回不停的激荡,他深吸一口气,一嗓子吼了出来:“乱世风云使命扛,男儿当自强,坎坷多,路漫长,腰杆挺直看前方……”   大半夜的,这般扯着嗓子吼唱,惊得坟林里面的乌鸦呱呱的惊叫起来。   黑色的乌鸦扇动着着巨大的翅膀,从歇脚的树上飞起,带起的夜风嗖嗖的直往邝猎户的身上扑,刚才还觉得燥热的身体,陡然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邝猎户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坟林,不敢随意乱唱,老老实实的举着火把,踩着地上厚积的枯枝树叶,往坟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面走,这松柏似乎就越加密集,他又走了几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举高了手中火把往头顶上方看过去。   只见黑压压的松柏枝桠中间,无数的乌鸦停歇在上面,它们身上黑色的羽翼已经和夜色融在了一起,可是它们那红色又透着诡异的小眼睛,却正一眨不眨的俯视着坟林中间的他! ☆、031 娘亲好美   月色散淡又无力,怎么都穿不透这厚厚的松柏林,这些红色的小眼睛,在重重夜色之中,显得莫名的诡异。   邝猎户急忙将手中火把放低了些,不敢再抬头往上面看,只是快步往前面走去。   他的心里还记挂着木屋里面香甜入睡的人儿,他不能耽搁时辰,一定要尽快的取了遗落的手骨,早早的回去。   明天早上,她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在她的身边!   总算到了白天挖开的墓地处,邝猎户将火把插在旁边松软的浮土上面,自己单手撑地,跃入坑中。   那棺木盖子还是白天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被掀到一边,棺木内的那些厚厚细尘,却已经被山风吹散,他一靠近棺内,就看见那只遗落的手骨,掌心向下的撑在棺木的底部!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也有些懊恼,中午的时候,怎么能那么不当心呢?还真的把人家的手骨给落在这里了!   他从腰间抽出准备好的布袋子,弯下腰去,将那只手骨从棺木的底部取出来。   那只手骨骨骸一拿开,他便看见那手骨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圆洞,这只手骨原来的姿势,正是在用手摁住那只圆洞!   他往那圆洞里面瞧了瞧,什么都看不见,却有森森冷风从下面倒灌上来。   邝猎户面色凝沉,棺木当中骨骸跪趴着的姿势本来就十分怪异,这只手骨压住这只圆洞,就更加奇怪了!   刚才穿过松柏林,遇见血眼乌鸦的时候,他心中还多少有些惧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跳进这棺木之中,看见这个圆洞的时候,他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了!   强烈的好奇心压倒了恐惧和害怕,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圆洞通往何处,这下面又藏了些什么!   难怪那刘亭长说他自己噩梦连连,说家里的风水出了问题,原来,他家的墓冢果然有古怪呀!   他将手骨装进布袋子,扎好口子之后,牢牢的绑在腰间。   后又不慌不忙的将旁边的火把取了过来,就着火把的亮光,往那圆洞里面瞧,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下面却不断有冷幽幽的风从下面往上倒灌上来。   墓地都是密封死了的,怎么可能会有凉风灌来?   邝猎户抬头看了看夜空,这墓地的位置相对来说还算敞亮,此时正好可以看见一轮幽冷的皓月高悬天际,凉凉银辉铺洒而来,更显得苍凉静寂。   他看着那皓月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了已经死去五年的娘。   他对人都说他娘是病死的,其实,他骗了所有的人。   五年前,他娘也才只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子没病没痛的,按照正常的估算,他娘再活个三五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一天早上,他娘突然托人将正在外面拜师学艺的他给找了回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他娘那天穿了一套茜红色的华美衣裳,那颜色艳丽无比,绚丽的程度让人想起烈焰溶浆!   他从来没见娘亲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也没见过娘亲有这样美丽的妆容,他愣愣站在她的面前:“娘亲,你真好看!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032 挖坑埋娘   他的娘亲站在那里,缓缓的对他笑,笑容也是他长得那么大,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她伸手过来抚摸他的头,语气柔和平静:“几个月不见,我的钰儿又长高了不少!”   “娘亲,师父还夸我箭法好呢!要不我给娘表演看看?”   他自豪的说着,便要从背上将弓箭取下来。   她摇头,语气更见温和:“不,娘亲知道钰儿有本事,娘亲今日叫你回来,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娘亲打扮得这么好看,今日是娘亲的生辰吗?”   他问,还只有十三四岁的他,已经和娘亲差不多高了,他清楚的看见她的眼中慢慢浮上泪光。   可是她的脸上却又是晴好的笑容,她看着他,语气微颤:“钰儿,还记得后山那块兰草地吗?”   “记得!娘亲最喜欢那块兰草地了!”他回答:“娘亲这么喜欢兰草,是因为娘亲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兰字吗?”   她不置可否的清浅一笑,牵着他的手,泪光淬过的眼神里面,满是不舍:“钰儿,你去,去兰草地那里,选一个向阳的位置,挖一个足够深的坑!”   “挖坑?为啥?”他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只觉得娘亲今日真是好奇怪好反常。   她的手慢慢抚摸上他的脸颊,柔和又坚定的说道:“钰儿只管听娘的话,照做就是,等你把坑挖成了,娘亲自然会告诉你!”   他从小就没有父亲,跟着母亲长大,对母亲的话向来就顺从,今日又见母亲说得这般慎重其事的样子,便听话的去了后山兰草地,选了一个早晚都能有阳光照射的位置,开始动手挖坑。   中午的时候,她的娘亲穿着艳丽的茜红衣裳,来到了这个深坑的旁边,满意的点点头:“嗯,很好!”   “娘亲,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我挖这个坑了吗?”   他见娘亲满意,便也带着邀功的神色笑了起来:“娘亲你是想要在这里种什么吗?或者,你是想要在这里埋下什么宝贝?”   他的娘亲就拉着他的手,在旁边的空地上面坐下来,从腰间抽了绣帕给他擦额头上面的汗水,不舍的眼神当中透着莫名的坚定,对他道:“钰儿呀,你得答应娘亲一件事!一定要答应娘亲……”   “嗯!”他狠狠的点头:“娘亲要钰儿做的事情,钰儿一定会照做!从小到大,钰儿不是一直都听娘亲的话么?”   她就浅笑起来,将他的肩膀搂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上,缓缓道:“今天天黑之后,你就离开咱们这个地方,去一个叫葵山村的地方,去那里住下来……”   “行!我和娘亲一起去!娘亲去哪里钰儿就跟着去哪里!”   他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回答得很温顺,一如既往的听话和懂事,他没有父亲,娘亲没有丈夫,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听话一些。   他就那么靠在娘亲的肩头上,闻见娘亲身上淡淡的兰香,看着娘亲身上的衣裙铺散在兰草地上,红艳艳的一大片,美得惊心动魄。   她将他用力的往身边搂了搂,坚定的说道:“不!这次你得一个人去!我的钰儿长大了,以后的路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033 唯一遗愿   接下来的一两个时辰里,娘亲一直都在坚持,坚持要他从今天开始,便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的勇敢;坚持要他去那个叫葵山村的地方;坚持要他住在葵山村,直到他的命运发生转机为止!   他只当娘亲是在激励自己,要自己独立自强,便也听话的一一的答应下来!   后来,她就从兰草地上面站起来,伸手将裙裾上面的褶皱抚平,然后缓步的往那深坑里面走,步伐从容又坚定。   他愣了片刻,明白娘亲的意图之后,心中大骇,急忙扑上去想要将她拦下来:“娘亲,娘亲别……”   可是,不管他在旁边如何呼喊和阻拦,她都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更加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走到那深坑中间,一身红色衣裳怵目惊心,犹如自地底蓦然生出的血莲,妖娆得令人害怕。   他又骇又怕,终于是哭出声来:“娘亲,你这是怎么啦?你到底是怎么啦?”   她抬起头,含笑看他,在艳红衣裳的映衬下,她的脸惨白若雪,眼神空洞的盯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他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也跟着跳进了坑里面,抱着娘亲就要往外面去:“娘亲,你这是干啥呀?你别吓钰儿好不好?娘……”   他大声的叫着,想要将娘亲从这个亲手挖的坑里面抱出去。   可是她的脚底下就好像是生出了无数藤蔓一般,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攀缠住,不管他如何用力,都不能移动她分毫!   而她的身体,也变得冰冷僵硬,竟是已然没有了呼吸!   他痛哭不止,撕心裂肺的大声哭叫着:“娘,娘你这是怎么啦?你不要钰儿了吗?你怎么就不要钰儿了?”   不管他如何哭喊如何摇晃呼叫,怀里的娘亲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刚才明明还是很晴好的天气,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不断的冲刷而下,他哭喊得累了,再也没有了气力,跌坐在坑底,靠在她的身边,嘴里还喃喃的念叨着:“娘亲,娘亲不要钰儿了……”   他虽然已经是少年儿郎,却自小就生活在母亲的身边,日子过得清贫,可是好歹也还算是风平浪静,现在,他唯一的亲人,至爱的娘亲就这样走了,他瞬间便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了。   雨越下越大。   闪电狰狞的劈过,将黑沉沉的天幕撕开一道惨烈的伤口,冰冷的雨水就这样劈哩啪啦的不停往下面打落而来。   他疲极,乏极,伤心至极。   嘴里叫着娘亲,在娘亲已经冰冷的身边好像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坑里面的水已经漫过了自己的心口。   而雨水还在不断的倾盆而下,娘亲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湿透,浓艳得更似鲜血染成一般。   他急忙站起来,想起母亲再三的叮嘱,那个叫葵山村的地方还在等着他,他要听娘亲的话,这是他答应过娘亲的!   他在坑里的泥水当中跪下,给娘亲磕了头,悲声道:“娘,你放心吧!我会听你的话……”   满身泥泞的从坑里面爬上来,他开始往坑里面填土,娘亲依旧是站着的姿势,依旧是微微仰头的样子,她的脸经过雨水的冲洗,更显惨白! ☆、034 大有名堂   他压抑着悲痛的情绪,往坑里面填土,也就是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他对娘亲的了解,是如此之少。   他不知道自己和娘亲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知道娘亲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是依靠什么为生的!   他心中更觉歉疚,将那个土坑填满之后,又冒雨搬来一些石头,将那地方围起来,然后跪下磕头:“娘,钰儿听你的话,这就动身去葵山村……”   刚才还电闪雷鸣的天气,这时候却突然放晴起来,一道彩色的虹远远的悬挂在天际,炫目的美丽……   他听娘亲的话,打听好了葵山村的位置,连夜就往葵山村赶去。   在葵山村一住就是五年的时间,他不喜欢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贫穷,讨厌这里的人懒惰的脾性,可是他不能离开这里,因为他没有等到他娘亲口中的那个‘转机’!   现在,他站在刘亭长家的祖坟墓地里,仰头看着天际皓月,鬼使神差的,就想起了埋葬娘亲那天的场景。   他轻叹一声,又低头看了一样那个赫然存在的圆洞,这莫不就是娘亲口中的转机?   这圆洞的下面会是什么?   娘亲想要自己从此一生都过得富足,并且能够福泽子嗣,所以这下面埋藏着金银珠宝?   或者是娘亲想要自己练成绝世奇功,从此扬名立万,再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所以,这下面有旷古秘笈?   不管怎么说,邝猎户此时都有些隐隐的兴奋,全然没有了刚进坟林的那种害怕的心情。   他再次将松油火把插在旁边的土中,捏了铁锹,顺着这个鸡蛋大小的圆洞往下面挖了下去。   刚才还悬挂天际的皓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天地之间没有一丝天光,混沌暗沉如同一颗没有开壳的鸡蛋。   松柏林里面静寂无声,只有邝猎户挥舞铁锹铲土的声音不断响起。   他抬起头,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看见远处有些游荡的鬼火,绿莹莹的一点点,一簇簇,好像是暗夜鬼魅的眼。   他不觉得害怕,他听雷老二说过,那是墓穴中尸体分解出来的某种东西,和空气当中的某种东西遇上了,发生的一种很自然的现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更加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稍稍歇了歇,继续奋力向下沿着圆洞的方向开挖。   过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手中铁锹终于碰到了和浮土不同的物体,发出了厚重空洞的声响。   他放下手中铁锹,蹲下身子,将面前浮土用手拂开,借着火把的光亮,可见这是一块雕有奇怪图腾花纹的石板。   他用手叩了叩,听见下面传来空洞的响声,料定下面肯定大有名堂,想了想,起身将铁锹拿了过来,对着这石板用力的敲击起来。   石板虽然坚固,但是毕竟年代久远,上面的花纹都已经被侵蚀得模糊了,他只不过用力的敲了三五下,轰的一声,石板自中间断裂开来,显出下面更加空阔宽广的一个墓室。 ☆、035 疑似孕妇   看着下面出现的这个墓室,邝猎户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下面,真的大有名堂呀!   难怪刘亭长会噩梦连连,难怪那青阳真人会说他家祖坟的位置不好,要迁动,原来,他刘家的祖坟,压在了另外一座坟墓的上面!   他不懂得这其中的玄妙,只是觉得在葵山村生活了五年的时间,根据母亲的遗愿,他一直都呆在这里,却一直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连打猎的时候,也没有遇见过让他感受到威胁的动物。   今夜的此番境遇,让他隐隐觉得这似乎就是自己等了五年的转机!   他全然没有了惧怕之意,心中满满的全是兴奋和亢奋,用铁锹将入口处拓宽了一些,他纵身跳了下去。   这果然又是一个墓室。   刚才那块被他敲断的石板,应该就是这墓室的墓顶。   墓室并不是很宽敞,中间放着一口乌黑油亮的棺木,棺木上面有奇怪的花纹,在烛火下发出幽幽冷光。   那种花纹的走向也十分奇怪,似图腾,又似符咒。   他四下看了看,除了这口棺木,这墓室里面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如果真的有改变他命运的东西,那就应该是在这棺木里面了。   他围着棺木转了一圈,然后绕到棺木前头,对着棺木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这位老先人,在下邝谨钰,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向来嘴拙,说了这几句之后,便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又想这墓室看着比上面的那个墓室陈旧久远不知多少倍,刘亭长家的祖墓都变成根根白骨了,下面这个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跪下磕头,也是因为自己的擅闯,恐是对作古的这位先人不敬。   从地上起身,他开始用铁锹撬这个棺木盖子,棺木的盖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好像是上好的少见木材,可是又好像是石头,沉重得很。   费了好大的劲,棺木盖子总算是松动了一些,他借着这点松动,憋着一股蛮劲,一鼓作气将棺木盖子给撬到了一边去。   棺木当中,没有什么机关暗器,也没有金银珠宝,更加没有什么神秘的盒子之类的。   墓棺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女人,一个腹部隆起,似怀孕的女人。   不知道隔了几朝几代,这个女人的面容已经干瘪如骷髅骨架,不过她身上的衣服却是金缕玉衣,在烛火下还熠熠生辉,一看就是无价的珍宝!   邝猎户见棺内并没有别的东西,多少觉得有些失望,看来,娘亲说的那个转机,并不是现在!   虽然这金缕玉衣很是珍奇,不过邝猎户却并没有要将这衣服从女尸身上剥下来的想法,他向来磊落,还不至于做出这种剥人衣衫的事情来!   看了一眼那干瘪女尸,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对,对不住呀,我不是有意要冒犯的!”   正准备离开这墓冢,忽见那女尸的口鼻当中,似乎有若隐若现的黑色流烟溢出,他只当自己是眼睛花了,一时竟也忘记了尸毒尸气的说法。   他心下起疑,不由得凝目细看,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由着那黑色的流烟往他的面门处缠绕上来。   他只觉得异香扑鼻,忍不住往深的吸了一口。 ☆、036 黑烟白丝   香气丝丝入骨,若他能看得见自己吸入的香气,正是那缓缓流淌出来的黑色流烟,他肯定会大惊失色躲避不及!   可是昏暗晃动的烛火之下,他什么都看不见。   只觉得异香扑鼻,片刻之后,便眼前一黑,趴在半开的棺木上面昏了过去。   惨白色的月光下,连邪恶的红眼乌鸦都睡着了,墓地的最下面,却在发生着诡异的事情。   被邝猎户撬到一边的乌黑棺木盖子,和他趴在身上的棺木身子,这时候都发出了轻微的颤动之声,那上面的奇怪花纹好像突然之间有了生命一般,活了过来。   那些奇怪的花纹纹理不断的蔓延伸展,竟是从那些图腾一样的纹理当中,生出无数细如蚕丝一样的东西,极细,极白,且生长的速度极为迅速。   好像为了追赶那黑色流烟,这些银白色蚕丝状的东西,也跟着径直往邝猎户的口鼻七窍里面钻进去,很快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聂洛儿在木屋里面一觉睡到东方发白,还没有睁眼就听见屋后竹林里面传来啾啾鸟叫的声音,欢快又动听。   嗯,一夜无梦,睡得酣然无比呀!   她伸手到枕下,摸了摸那二十两纹银,想起今日就要离开邝大哥,心中莫名有些难受,躺在床上闷声说道:“邝大哥,你今天真的要送我离开吗?其实,我真的不介意多陪你几天的……”   没有人回答她,侧耳听了听外面,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她从床上坐起来,刚刚整理好衣服从床上下来,院子里面就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邝大哥……”她推开房门,张开便叫。   本以为邝大哥一定在院子里面,同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饭等着自己起床之后一起吃,没想到院子里面大步过来的,却是雷家那个跟着茅山青阳子学道的老二!   洛儿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会在这里?邝大哥呢?”   “邝猎户昨天晚上亥时就又去了村西坟地……”雷老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的时候走得急,这时候不停的喘息:“本来是子时过后就应该回来的,可是我们在刘亭长的家里面等到卯时,他还没有回来,我师父这才带了村里的人,往村西坟地去寻他……”   洛儿脸上那点晨起的红晕,瞬间变得惨白若雪,茫然又焦急的看着雷老二:“他,他去村西干嘛?刘亭长要的东西,我们不是都给他带回来了吗?他为什么还要去村西?”   她伸手胡乱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就要往山下去找邝猎户。   都怪自己昨天晚上睡得太沉了,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根本一点儿都没有感觉。   雷老二却伸手将她拦了下来:“聂姑娘,你不能去!”   “让开!”她喝道:“邝大哥是为了帮我凑齐回家的盘缠,才冒险接下刘亭长家里迁祖坟这个差事的,他这一夜都没回来,我为什么不能去找他?”   说着,将雷老二的手一把扒拉到一边,抬腿就往山下走。   雷老二急忙快走几步,上前再次将他拦了下来:“聂姑娘你真的不能去!邝兄弟昨夜出发之前,让我带话给你!” ☆、037 死于非命   “什么话?”洛儿想起邝大哥那一根筋的性子,既然他留下话交代了自己的事情,那就是他也知道此行凶险万分了!   鼻头猛的一酸,邝大哥,你对洛儿这么好,事事都为洛儿安排得周全,洛儿怎么能不为了你肝脑涂地?洛儿怎么能就这样不顾你的生死,独自离开?   伸手再次将雷老大往边上一拉,大步从他的身边往山下走去:“不用说了,他的意思我都知道,可是我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聂姑娘,你冷静一点儿,我师父青阳真人说他一夜没有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聂姑娘,你还是离开这葵山村吧!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找辆牛车,今天就能到市集……”   雷老二在后面急急跟着,不停的劝说。   她没有搭话,也没有回头,脚步生风,竟是快得雷老二都跟不上。   洛儿赶到村西坟林的时候,昨日掘开的坟墓旁边,已经站满了村里面看热闹的人。   青阳道人穿着湛青色道袍,手中举着桃木剑,剑端前头挑着一张画着血红符咒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做法。   雷家媳妇儿也在人群中间,她看见聂洛儿过来,急忙上前扑过来,将她的前襟一把揪住:“你这个祸水,你害死了邝兄弟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邝兄弟也不会来这鬼地方开坟掘墓,也就不会被尸气缠身死于非命了……”   洛儿听见‘死于非命’这几个字,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力,抬手一扬将面前伤心的女人一把掀开,对着那墓穴就奔了过去:“邝大哥……”   一枚黄色的三角形符纸从她的身上掉了下来,她也浑然不觉,更加没有看见身后的雷家媳妇儿,从地上将这符纸捡起来的时候,那比鬼还难看的脸色。   她还没有靠近墓穴,就被从后面跟来的雷老二一把拖住:“聂姑娘,你不能去,这是凶墓,我师父正在施法镇妖呢!”   她看了一眼半闭着眼睛,装模作样的青阳真人,冷哼一声,嘶吼着质问道:“人都死了,现在施法还有用吗?你这个伪道士,早干嘛去了?”   说着,挣开雷老二的手,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往墓穴扑过去。   她趴在墓穴的边上往下面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难怪看热闹的那些人,都在离墓地十余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难怪青阳真人就算是在做法,也不敢走得太近……   这般情景,只怕是真的没有几个人敢靠近的!   只见墓底雪白一片,仿若撒了厚厚的细盐在上面,下面墓室的情形全部都被这一片雪白遮盖住,只能依稀辨认出邝大哥的身影,半趴在一口棺木的旁边。   他浑身上下,除了雪白,也是再也找不到别的颜色!   “邝大哥,邝大哥你怎么啦?”洛儿倒吸了一口冷气,趴在墓穴上面不停的叫着。   墓底的邝谨钰根本没有一丝反应,整个人好像石化了一般。   洛儿又着急又担心,根本不容多想,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围观在边上看热闹的村民一阵哗然,看来邝猎户买回去的这个女人还真是重情重义呀,竟然会为邝猎户殉情呢,这在葵山村可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038 同屋共穴   哎,可惜了邝猎户这么厚道实诚的人,也可惜了这么细皮嫩肉又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呀!   众人扼腕叹息,就连陈老大也收拾起了往日那不正经的嬉皮笑脸模样,连连摇头叹息:“哎,哎……可惜了,可惜了!”   洛儿跳进去之后,又顺着邝谨钰挖掘出来的那个洞穴到了他的身边:“邝大哥,邝大哥……”   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些白色之物根本不是飞雪细盐,而是比发丝还纤细的白色丝状之物,这些东西从棺木和棺木盖子上面生长而出,将邝大哥包裹了一个严严实实。   洛儿接连着叫了好几声,见他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心中不由得更加着急起来,伸手将他身上的那些细丝捋去,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有些可怖,可是却是一用力便断了,仿若无数蜘蛛丝一般。   “邝大哥,邝大哥你还好吧?”   洛儿将他脸上的细丝擦去,又将他七窍当中的细丝清理了一番,抱着他不停的叫他的名字:“邝大哥,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你要送我会京城呢,你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他软绵绵的趴着,不论她如何撕心的叫喊,他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洛儿心中悲痛难忍,压抑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哽咽着道:“邝大哥,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   如果邝大哥没有好心从陈老大的手里救下她,他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她心中自责不已,一边哭着,一边伸手又去清理他身上缠着的那些白色细丝。   中指不小心划到了放在旁边的铁锹上面,铁锹虽然粗笨,可是口子却极其锋利,将她的手指划出了一道不长,但是很深的口子。   接连着好几滴鲜艳饱满的血滴落下来,正巧落在棺木中女尸隆起的腹部上面,金缕玉衣闪着幽光,很快便将这几滴血吸食殆尽。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将邝猎户身上的细丝全部清理干净,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虽然他一动不动,无声无息的,可是身上的肌肤却还是温热的!   心中一喜,她急忙从墓底站了起来,对着上面的人大声喊道:“喂,你们谁下来帮帮忙呀?邝大哥他没死,他还活着呢!”   接连着叫了好几嗓子,上面那些贪生怕死的村民才有人战战兢兢的搭话:“别,别着急呀,他们已经回去拿绳子了……”   虽然她说了邝猎户没死,可是还是没有人敢跳下来帮着她把邝猎户给弄上去。   对于这些从不轻易冒险,越穷越惜命的村民来说,能够找根绳子来帮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洛儿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耐心的等着。   她挨着邝猎户的身子,在棺木旁边靠着坐了下来,想起和邝大哥这几日相处的点点滴滴,更觉得心头酸楚莫名。   仰头看了看头顶那方宝蓝色的澄澈天空,她伸手拉着他的手,苦笑一声道:“邝大哥,你说,我们两个人这下算不算是生同屋,死同穴了?” ☆、039 米虫的血 致谢:感谢(郁郁2013)打赏巧克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个邝猎户之间到底是什么缘分,短短几天的时间,还真的就将这生同屋,死同穴都给经历了。   她侧过脸,看了看身边的邝大哥,他的脸上不见痛苦的神色,眉目舒展,倒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她的心底柔柔的荡漾了一下,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他硬朗英俊的脸颊,梦呓一般低声道:“邝大哥,你可千万不能死知道吗?你说过要送我回去的呢……,你别死,好吗?”   她莫名的有点慌乱,心跳也哐哐哐的失了往日平稳的节奏。   然后,她的目光就注意到了手指上那个不长且深的伤口,不知不觉,脸色就变得沉重肃穆起来。   从一生下来,她就是被当成米虫肉虫一样的供养着,每天就是开开心心的吃喝玩乐,身边随时跟着一帮丫鬟仆人护着,就是怕她会不小心弄伤她自己。   聂家的老祖宗说过,聂家女儿的血,是这个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之一,家族里面的长辈也都对她再三叮嘱,洛儿呀,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呀!   她长到现如今也十五岁快到十六了,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愣是没有让自己受过伤!   没想到今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了,她将手指放在眼前看了看,心中想,其实,受点小伤流点血,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嘛。   那些长辈的叮咛,多半也是吓唬她,不准她任意妄为,害怕她受到伤害瞎编出来的。   村民很快就拿了绳子过来,洛儿将绳子系在邝大哥的腰上,然后和村民一起,将他从坑里面拖了上去。   “快,快救救他!”洛儿从坑里面爬上来,不顾满头满身的泥土,急忙向周围的人求救。   青阳道长手中嘀嘀咕咕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围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邝猎户来来回回的转悠两圈,良久,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尸毒!”   这两个字一出,围在身边的村民全都往后面缩了几尺远,好像生怕地上的邝猎户会猛然跃起来,一个抬手就将他们的脖子掐住一般。   洛儿蹲在狂猎户的身边,伸手帮他把脸上的泥土擦了擦,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他这不是尸毒,他不会死的!”   雷家媳妇儿也站在边上,想要靠近,心中却始终有些惧怕,犹豫再三,上前问青阳道长:“真,真人呐,这邝家兄弟真的是中了尸毒?不,不会吧,邝兄弟看着也不像是短命的人呐……”   青阳真人将手中法器等物放在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小药丸出来,自己服下之后,这才蹲下身在邝猎户的身边,抬手翻了翻邝猎户的眼睑,又捏着他的嘴,往里面看了看……   “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怎样他才会醒过来?”   洛儿虽然极其讨厌这个自称茅山高人的家伙,可是现在,也只有他能为自己指点一二了,说话的口气便也软和了很多。   青阳真人脸上的神色忽阴忽晴,变幻不定,仔仔细细又把邝猎户检查了一番之后,终于长叹一声:“奇哉怪哉,奇哉怪哉呀!” ☆、040 上古密咒   “有什么奇怪的你倒是说呀!”   洛儿在旁边着急的追问着,心中虽是十分讨厌和看不起这个青阳子,可是现在邝大哥变成了这样,也许就只有青阳子能够帮得上忙了!   她抬头看着青阳子:“青阳真人,请你帮帮邝大哥,邝大哥他不能死呀!”   青阳子手中持着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围着邝猎户的身体来回又走了两圈,才缓慢又沉重的吐出一句话来:“确实是尸毒!”   “尸毒?真是尸毒?”   众人大惊失色,本来还想要凑拢一些看个热闹看个稀奇的村民,一听见这两个字,不由得又都往后面退远了些!   尸毒这种东西,一直都只存在于传说当中,谁都没有遇上过,现在猛然就听说眼前的邝猎户感染了尸毒,已经有胆小的村民撒腿往回跑了!   雷家媳妇儿见洛儿姑娘为了邝猎户都是奋不顾身的样子,她本来也是不甘示弱想要上前帮忙的,可是听见这尸毒二字,不由也吓得花容失色,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这个真人呐,还请你帮帮这位邝兄弟吧……,我们都知道你是茅山高人,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对不对?”   聂洛儿又看了看邝猎户的面色,始终还是不相信邝大哥就中了尸毒:“青阳真人,他们不是说中了尸毒的人就会毙命吗?可是邝大哥没事呀,他只是昏迷了……,这么说来,应该不是中了尸毒吧?”   青阳子蹲在邝猎户的身边,伸手从他的口鼻当中抽出一根残留的白色细丝,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十分凝重肃穆的开口:“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洛儿试着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尸毒?不不,这不是尸毒,我刚才也碰过这些东西,可是你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青阳子摇摇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艰难起来:“这不是尸毒!这是一种上古符咒,是由历代驱魔家族心血灵力凝成的蚩尤之咒,这种蚩尤咒威力极大,只有在压制魔界之王的时候,才能用上……,而蚩尤咒一旦形成,施咒之人也就会心田枯竭而亡!”   他说得很是认真,若不是刚才看见他贪生怕死,在靠近邝大哥之前独自吞下了避尸毒的小药丸,洛儿还真的愿意相信他说的这番话!   不过,现在嘛,他说得越玄乎,她是越不相信的。   洛儿打断了青阳子的话头,直接问道:“青阳道长,你只管给我说说,现在要怎样做,邝大哥才会醒过来吧,至于什么魔呀咒呀的,我根本不感兴趣!”   青阳子叹息一声,吹掉手中白色细丝,看着地上昏迷的邝猎户,自顾自接着刚才的话头又道:“蚩尤咒出现在这里,按照常理来说,这棺墓之中应该压制着有邪魔之物,可是我刚才已经看过了,这附近根本就没有邪魔的气息……,而这些蚩尤咒又将邝猎户缠绕得这般严实,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这邝猎户……”   “道长你别说了!”   聂洛儿急忙将他的声音打断了,千万不能由着他再往下说了,再说下去,只怕邝大哥都会变成妖魔鬼怪了! ☆、041 早有注定   洛儿不再理会那个讨厌的青阳子,站起身,对愣在旁边不敢上前的雷家媳妇儿说道:“喂!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过来帮忙呀!”   “我,我我……”雷媳妇儿的声音明显的透着犹豫,想要上前,却又吓得双腿哆嗦,根本挪不开步子。   洛儿瞪了雷家媳妇一眼,强撑着要将昏迷不醒的邝猎户背起来。   青阳子还在旁边不死心的喋喋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是说这位邝兄弟就是邪魔之身,我的意思是……”   洛儿冷笑,转身怒目看着青阳子,一字一句坚定说道:“邝大哥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若他是妖,我愿为魔!道长你不必在这里多说了,难道你不担心你刚才吃下去的药丸现在药力已过,沾染上我们身上的魔气或者是尸毒吗?”   说完,冷哼一声,不再看青阳子难看的脸色,自己用力想要将邝大哥背上。   青阳子想了片刻,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目光骤然阴冷如冰,上下盯着聂洛儿,口中喃喃说道:“难怪呀难怪,难怪我说你聂氏之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原来一切早就有所注定……”   “滚开!”   洛儿恼恨他在这里妖言惑众,便也毫不客气的无礼呵斥起来。   她一个人要将邝大哥背起来,本来就十分艰难吃力,这个道长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听得她心中实在厌烦。   青阳子好似猛然洞悉了什么天大的机密,神色骤然慌乱惊恐,匆匆的收拾了法器,又将邝猎户腰间装骸骨的布袋子取走,对徒弟雷老二和剩下的几个胆大的村民道:“走!走!都回去吧!大家都别在这里围着了!”   一干人等,很快就散了个干净,将他们两人扔在这荒山坟冢之间。   洛儿强撑着的那股子心气劲,也瞬间涣散,她再也没有气力了,瘫坐在邝猎户的身边,无助的喃喃道:“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那个蠢道长让你来挖坟,你就来了?你说说你干嘛这么傻呀?”   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没法将邝猎户扛回去,而那些村民早就跑没了影了。   洛儿又试了好几次,还是无法将邝大哥背起来,折腾几次之后,身上的气力消耗得差不多,吁吁的喘着气,靠在邝猎户的身边,竟是渐渐的昏睡了过去。   这个地方本来就被松柏遮蔽,十分阴凉沁人,洛儿睡过去之后,本就阴暗的环境,似乎变得更加暗沉起来。   静寂的林间突然响起乌鸦凄厉的叫声,本来在枝叶间栖息的黑色夜鸦突然受到惊吓一般,扑棱棱凌空腾起,黑色的翅膀将本就昏暗的天空遮挡得更加不见天光。   洛儿睡得昏沉,根本没察觉到周围的异动。   她一动不动的倚在邝猎户的身边,那只受伤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是要将他护住的动作。   林间传来簌簌的声响,咔嚓,咔嚓,是松枝落叶被人踩着发出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从藏身的树木后面走出,慢慢的往他们这边靠拢了过来。   男孩粉嘟嘟的,好像用皓雪捏成的一个小娃娃,生得十分精致可爱。   年纪虽小,身上却像模像样穿着一袭白色长衫,腰间束一条镂金玉带,天真无邪当中又透着不容小觑的凌世之气。 ☆、042 坟林嫩娃   小孩儿走到聂洛儿和邝猎户的面前,歪着脑袋将两人打量了一会儿,清澈的目光慢慢看向洛儿那只受伤的手指。   她的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可是那诱人的殷红还在!   男孩盯着她受伤的手指看了片刻,眼神渐渐就变得有些饥渴,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润泽的唇,他慢慢的走近一些,蹲下身,就往洛儿的手指上面含过去。   靠得越近,那手指上面的血腥味道就更重,男孩儿眼中的贪婪神色也就越浓。   眼看着他的嘴唇就要将她的手指含住,洛儿却突然梦呓一般,叫了一声邝大哥,然后手一扬,是要翻身的动作,手却啪一声拍在了男孩嫩嫩的小脸上。   洛儿蹙起淡淡秀眉,半梦半醒之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碰到了什么?怎么手感这么柔滑呀?   迷糊着睁开双眼,看见头顶上面浓郁的松柏枝桠,她愣了片刻,猛然想起自己现在还在坟林当中,而自己居然在坟林之间打了个盹儿,吓得她后背上面蓦地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从地上坐了起来。   看清楚面前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她又是一惊,身子往后面缩了缩:“你,你是人是鬼?”   小男孩被她慌张的样子逗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你猜呢?你猜猜我是人还是鬼?”   说着,还促狭的眨巴眨巴那双澄澈的眼眸,含笑看着她。   洛儿看他小小的身子着一身白色袍子,袍摆上面还绣着暗金流云纹,腰间还蛮正式的束了一条镂金玉带,看着模样,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哎,看来自己是被青阳子的那些话给吓坏了,这么个身娇肉贵的小娃娃,怎么可能会是鬼怪呢?   洛儿轻咳两声,带着疑惑,又带着希望的开口问道:“小娃娃,你怎么会在这坟林里?你的家人呢?他们是不是在这附近?可不可以请他们过来帮帮忙,帮我把这个人弄回去……”   “没有别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人!”   小孩说着,干脆盘了双腿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洛儿受伤的手指上面看,那眼神就好像饿极的人看一只香喷喷的生煎包一般!   洛儿浑然不觉,有些头大的看向身边的邝猎户,苦闷道:“你一个人呀?那怎么办呢?”   想了想,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突然又有了主意,笑嘻嘻凑上前,又开始诱哄道:“小娃娃,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说来听听!”小孩一本正经的回答。   洛儿心道,小屁孩,装什么老成呀,说话怎么一副大人的口吻?   心里虽然有些腹诽,可是一张俏脸上却笑得亲切无害:“小娃娃,你去村里找人过来帮忙好不好?只要你找人帮忙将他送回山上的木屋,我会感谢你的!”   小男孩看了一眼昏迷的邝猎户,扁了扁可爱的小嘴,奶声奶气的声音里面带着十分的不情愿:“我不想帮人,更加不想帮他!……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会怎样感谢我?”   洛儿看着他那故作老成的样子,真的很想敲他一个重重的爆栗,这孩子,年纪小小,还挺会讲条件的嘛!   嘿嘿的笑了两声,洛儿想起身上的二十两纹银,这么多银子,掰下一个小角给他。保证能哄得他团团转! ☆、043 一个条件   她身子往前面倾了倾,尽量让自己笑得人畜无害,放柔了声音道:“小娃娃,只要你帮姐姐这个忙,姐姐给你买糖吃好不好?买很多很多的糖!什么口味儿都有……”   “切!你把我当成什么啦?”   小孩终于对她一口一个的‘小娃娃’忍不下去了,带着生气的口吻郑重其事的说道:“第一,你根本就不能给我当姐姐,第二,我更是十分,非常,极其的讨厌吃糖!”   说完,还不忘剜她一眼,气哼哼的别过脸去。   洛儿张着的嘴半天合不上来,自己再过两月就十六啦,让他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叫声姐姐能吃哪里的亏?   更加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不喜欢吃糖?   好吧,你一个小娃娃不喜欢吃糖也就算了,可是这给她摔的是哪门子脸色,给她赌的是哪门子的邪气呀?   洛儿也失了耐心,收起笑脸,生硬着语气道:“好了,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天色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不然家里面的人会着急的!”   小男孩沉默了片刻,从地上站起身来,动作自然潇洒的拍了拍身上的衣衫,神情变得有些落寞:“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家!”   “没有家人?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没有家人呢?”   洛儿的心里本来还有些余气,这时候也不知不觉的消散了,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个水嫩嫩小娃娃,衣衫干净面容粉嫩,怎么也不像是没有家人照顾的样子呀!   嗯,多半是和家里人赌气,偷跑出来的!   男孩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走到邝猎户的身边,伸手就要将他往起扶:“我帮你把他弄回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我现在还不能说,你先欠着!”   洛儿满心疑惑,这个白衣小男孩实在太古怪了一点儿吧,独自出现在坟林本来就十分奇怪了,他说话做事的风格更是不像个三四岁的娃娃!   难道自己常年呆在聂家府邸之中,都不知道外面的娃娃现在都早熟成这样了?   见她站在那里发愣,小孩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呀,你难道想要和他在这坟地里面过夜吗?”   洛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大半日的时间已经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再耽搁下去,只怕真的要和这些坟头相伴了!   可是,这个小不点儿真的能行吗?   看他的身高还不到邝猎户的膝盖呢!他的小身板儿真的能帮得上忙?   “喂!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小男孩又在催促她了:“你到底要不要出去呀?”   哎,真是个没耐心的娃娃呀!   洛儿没有办法,这个小孩儿是她现下能抓住的唯一稻草了,这根稻草虽然看上去小了点儿,弱了点儿,可是好歹总算是有可以抓附之物呀!   她走过去,和这个白衣小男孩一起,将邝猎户的身子扶了起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将邝猎户七尺有余的身子给扶着往前面走去。   摇摇晃晃,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蹒跚。   不过,洛儿却觉得多了一个小娃娃,自己真的轻松了好多,扶着邝大哥,真的能往前面走了。   出了西边坟林,三个人跌跌撞撞的穿过井字形的村子,那些吃过晚饭出门纳凉的村民,看见他们,莫不惊讶万分,张着的嘴,半天都合不上。 ☆、044 娃娃公子   两个人将邝猎户弄回山上的小木屋里面,天色已经黑透。   洛儿擦了一把额头上面的汗水,发现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了,可是这小娃娃却气定神闲,悠然得很。   他身上那身白色的袍子也整洁如新,半点儿也没有沾染上尘土,哪像她呀,都灰头土脸得不成样子了。   看了看自己和邝大哥身上的泥土,洛儿道:“小娃娃,你在这里歇一歇,我去取点水过来……”   “不要叫我小娃娃!”小家伙生气了,撅着嫩嫩的小嘴,大声的抗议着。   洛儿无奈:“好好好,你不是小娃娃,你是成年人了,我叫你公子好不好?”   面前的小不点儿一本正经的应允着点点头,又十分臭美的掸了掸身上衣裳:“嗯,叫我公子就好!”   “那你是姓张呢还是姓王?公子前面没有冠姓,叫着也别扭!”   洛儿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家伙身上疑团重重,不过看在他刚才帮忙把邝大哥弄回来的份上,她尽量耐着性子和他沟通。   没想到眼前这位三四岁的公子,却被她的问题难住了,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   洛儿擦汗:“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你家是附近哪个村庄的?”   他越想越迷茫,痛苦的摇摇头:“我都不记得!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片松林里面看见了你们……,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儿将他摁在床边坐下来:“好了,玉树临风的小公子,你先就在这里歇歇,帮我看着点邝大哥,我去取点泉水过来!”   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门,拎了铜盆便去泉边取水。   待她取了泉水回来,还没进门就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趴在邝猎户的身边,竟是睡了过去,小嘴似乎还带着些不满的微微嘟着,说不出的稚气可爱。   洛儿站在门口,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心中陡然生气无限柔情。   放慢了动作,她轻轻的走过去,将铜盆放在床边,给这个娃娃小公子盖上点被子,然后将棉巾沾湿,帮着把邝大哥脸上的泥土擦干净。   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触碰过他,虽然知道他现在昏迷当中没有感觉,可是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棉巾在他嘴唇的位置上面停了下来。   他的唇片有些干裂,就好像长途跋涉又没有喝过水的样子……   洛儿记得以前在聂家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在外面受了重伤,也是这般昏迷不醒,嘴唇干裂如同生命正在枯竭。   听府中的人说,父亲是和人交手受了很重的伤,五脏都已经被震碎,估计是活不成了。   府中老小全都哭成一团,乱了方寸。   母亲赶来之后,却十分镇定的用银针刺破了中指,将指尖凝结而出的血珠滴进父亲口中……,那时候她还小,就守在父亲的床边,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只当母亲这样做也是徒劳无用的,没想到父亲却在一两个时辰之后,慢慢的醒转过来,调养了半月,竟是恢复如常,那场震碎五脏的重伤,半点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后遗症!   聂家的老祖宗也说过,聂家女儿的血,是这个世间难得的珍宝! ☆、045 是人是鬼   思及此,洛儿脑中灵光一现,急忙伸手从头上拔了一根通体莹润的簪子,对着左手中指狠狠一刺。   指间很快就有血珠凝出,洛儿顾不上疼痛,伸手将邝大哥的两颊捏住,让指间血滴顺利的滴进他的口中……   烛火摇曳不停,洛儿低着头,认真的看邝大哥的脸色可有变化,却听见旁边睡着的小家伙吧唧着嘴醒了过来:“唔,好香!”   伴随着的,便是咕噜噜饥肠辘辘的声音。   洛儿看他一眼,不甚在意的道:“这里没吃的!等到明天天一亮,我还是送你去刘亭长家吧……”   转念一想,那刘亭长看见这么粉嫩的娃娃,说不定又会动什么心思,将他给拐到市集上呢!   叹了一口气,洛儿只好另外想办法了:“算了,明天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那小家伙却根本没留意听她说的话,他趴在邝猎户的身边,眼神饥渴的盯着殷红的血滴,一滴一滴的滴进邝猎户的口中。   他忍不住舔了舔舌头,吞咽着口水道:“好香呀,我能尝尝吗?”   洛儿被他的神色吓得身子一个抖缩:“你个刚刚断奶的娃,想什么呢?这是血,能顺便尝的么?”   说着,将手指捂住,找了一块布条来缠上:“睡吧,你饿你馋也只能忍着!这个家里面没有吃的!”   小家伙从床上爬过来,爬爬爬,就一直爬到了她的身边,他眨巴着乌黑的眼瞳,有些狡黠的笑:“你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吗?我现在就要!”   “要?要什么呀?”洛儿被他的样子吓得不轻,这明明就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屁孩,怎么会给人一种挣脱不得的感觉?   还有他那小眼神,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孩子的眼神呀?   小家伙看着她的手指,掩饰不住的馋意,直接道:“我要的很简单,就是你的血……”   见她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也微微的瑟瑟轻颤,他撩了撩垂散在肩畔的乌发,浅笑道:“你别害怕,我要的也不多,一次就几滴而已……”   “一,一一次?”洛儿眼前发黑,这家伙说的是一次,莫不是以后还有二次三次?   心中慌乱莫名,脑子飞快的转动,身子也跟着一抖再抖:“你,你是僵尸还是饿鬼?我的血不好吃的,很,很腥的!”   他那糯米团子一样的娇嫩小脸上,笑容渐渐多了些邪魅的味道:“我当然是人啦!只不过你的血真的好香,而我现在又这么饿,不如就给我尝尝好不好?”   如此无礼的要求,他居然说得理所当然,就好像吸她几滴血,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一般。   洛儿的身子越抖越厉害:“你,你别碰我呀……,我家族里面的人很厉害的,他们会,会收了你的……”   小孩儿凝眸看了她片刻:“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话虽是这样说,却将她的另外一只手抓过来,对着她那只在墓中被铁锹所伤的中指一口含了过去。   “别,别别呀……”洛儿使劲闭上眼睛,惊恐的叫了起来:“救命啊,邝大哥救命……” ☆、046 肉汤凶猛   接连着叫了几声邝大哥之后,才反应过来邝大哥现在还昏迷着呢,哪有功夫来救自己呀?   听着小孩儿吞咽时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声音,洛儿心中灰蒙蒙一片绝望,完啦完啦,今天要死在这个小不点儿的嘴里了!   她想要用手将这小孩推开,却又惊又怕没有一点儿气力,身子软软的瘫坐下去,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儿闻见了熟悉的肉香,涣散的意识慢慢聚拢过来,饿,好饿,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饿过!   昨天早上刚刚起床,就听了雷老二的话,匆匆赶到坟林里面,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她都滴水未进。   黄昏的时候,还费了老力将邝大哥从坟林里面带回家,回家之后就更加悲催,为邝大哥滴血就不说了,后来,后来还被那个可恶的小娃娃给吸了血……   这般折腾了整整一日,现在她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差点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给消化掉了!   “翠,翠儿,饭,饭来……”   她张了张嘴,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透着虚弱。   有人伸手过来,将她从床上轻轻的抱起,洛儿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得好像羽毛一样,快要饿得飞仙飘散了一般:“好,好饿……”   她从未如此虚弱过,虚弱得如同雪花经不起阳光的照射,虚弱得犹如花朵经不起触碰。   是要死了吗?   定是要死了,才会有这样虚脱无力的感觉。   可是,就算要死了,也要吃得饱饱的上路呀,锦衣玉食的聂家独女,就这样活活被饿死,传出去会被笑掉大牙的!   正要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正要更加清楚的表达自己很饿很想吃东西的想法,身边却有人将鲜美的肉汤一点一点润进她的口中。   她伸出粉色小舌头舔了舔,饥饿的又将嘴张开一些,等待着肉汤能够来得更加凶猛一些。   见她终于能够吃下东西了,身边的人才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了一口气,轻叹道:“洛儿,你吓死我了……”   她绵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颤,这声音怎地如此耳熟?   是邝大哥!   睁开眼眸,果然看见他一脸关切的正凝眸看着自己,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和激动,抓着他的胳膊就叫了起来:“邝大哥,你没事啦?真的没事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刚刚醒过来,身子还有些虚弱,这般激动的大喊大叫,又惹得她呛咳起来!   他俊脸含笑,用空出来的一只手轻轻的帮她抚背:“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却只是傻乐,邝大哥没事了,邝大哥真的没事了!   她高兴得想要蹦起来,才发现自己正被他半抱在怀里,他一手揽着她,一手还举着一只竹制的汤勺。   而他俊朗的脸上,也满是欣喜,眼神当中漾着暖暖的流光:“你怎么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   洛儿愣了一下,慢慢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颊上面浮上一层浓浓的绯色,突然有些不敢看他潋滟流光的眼,低下头小声道:“我们都没事,就,就太好了……”   她的身子单薄瘦小,在他的怀里显得有点像个孩子。   “洛儿,来,张嘴……”他继续小口小口的给她喂肉汤,那么粗犷的一个人,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047 狂躁娃娃   洛儿觉得这样不大好,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亲近过呢,更何况是这样的姿势被抱在怀里?   可是,她又好喜欢他的怀抱呀!   被他这样半抱着,只觉得身子软软的,直想就这样沦陷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他见她脸色苍白,身子微凉,这才故意选了一个能晒着太阳的地方,抱她坐在满满的阳光之中。   看见她整个人都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色的绒光,他只觉得怀里的这个人儿需要自己更加小心,更加用心的呵护。   不知不觉之间,看她的眼神也就带了些宠溺的味道,手中的动作也更加细致体贴起来。   洛儿喝了大半碗肉汤,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那个小孩儿呢?他走了吗?”   “没有,在那里呢!”邝猎户将手中汤勺放下,伸手往旁边指了指,神色平静自然。   洛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一身白衣,腰束金带的小娃娃,正被一根拇指粗的绳子,五花大绑在院旁一棵歪脖子树上。   小孩儿一直都在挣扎,粉嫩的小脸上也满是气恼愤恨之意,怒目而视的瞪着他们两人,可是嘴里却被塞了一个布团,除了唔唔唔的声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把他绑起来啦?”洛儿喝了肉汤,体力也恢复了不少,从邝大哥的怀里下来,围着小孩儿走了两圈,惊奇的问道。   邝猎户正在吃她剩下的肉汤,听见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抬:“我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吸你的血,自然要将他绑起来了!”   放下手中碗筷,他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我当时就想将他杀了的,可是想着人是你带回来的,还是等你醒来再做处置吧!”   洛儿想起昨天经历的那些事情,这个小孩虽然有些邪气非常的感觉,可是他毕竟帮着自己把邝大哥从坟林里面给带回家了!   想要饶恕他,可是看看右手手指上面那个被他吸得有些发白的伤口,她心中又满是怨恨,这家伙,还真吸呀!   她走过去,伸手捏捏小孩儿软嫩嫩的小脸蛋,又用手戳了戳小孩儿那有模有样的发髻,故作凶狠的咬牙说道:“嘿嘿,小家伙,说吧,你为什么要吸我的血?你到底是不是僵尸娃娃?”   “唔,唔唔……”小孩儿嘴里发出含糊的叫声,小小的身子背着歪脖子树使劲挣扎扭动,惹得枝桠乱摆,树干都轻摇起来。   他狰狞的神色倒是惹得洛儿心中猛然一怵,身子往后面接连着退了好几步。   邝猎户走过来,伸手将小孩儿嘴里的布团扯掉:“说吧,说说你为什么要吸洛儿的血,不说清楚的话,我就把你当妖魔处置,用火将你烧死!”   他的语调是一贯的平静,可是说出来的话,对这个小孩儿来说,却字字都是威胁。   洛儿清楚的看见眼前这个狂躁的小孩儿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吓得脸色都变了,心中莫名的生起恶作剧的想法,便在旁边拍手道:“好呀好呀!他这么粉嫩,用火来烤着吃,肯定外焦里嫩,比你上次做的烤兔子好吃多了!” ☆、048 灭他威风   一边说,一边拿眼风偷看小孩儿的反应。   这小不点儿昨天一直都是臭屁哄哄的样子,现在应该知道害怕了吧?应该求饶了吧?   没想到这小孩儿愣了片刻之后,突然小嘴一瘪,哇哇呜呜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奶声奶气的控诉:“呜……坏人,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呜……”   “嗨,你哭什么呀?到底谁是坏人你说清楚咯!”   洛儿气不过他恶人先告状,伸手又去捏他被泪水打湿的小脸蛋,滑滑的,捏上几次就会上瘾的呢!   正在捏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这小孩儿突然侧过头来,嗷呜一声,张口就对着她的手指咬了下来。   “小心!”   站在旁边的邝猎户急忙出手将洛儿的手拽了回来:“洛儿你没事吧?”   洛儿被小孩儿突然之间的凶狠攻击吓得不轻,抚着心口道:“我……没事!”   邝猎户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从屋内墙壁上面取下一条牛筋鞭子过来,走到小孩儿身边,带着狠意道:“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你这样三番五次的伤害洛儿,我也绝不会就这样轻饶了你!”   说着,手中鞭子往地上使劲一抽,发出响彻山谷的清脆声响:啪——!   小孩儿吓得身子一个哆嗦,也完全没有了刚才攻击洛儿的凶狠神色,他仰着头,哭得更加凄惨:“呜呜呜,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呜呜,娘……”   洛儿被他哭得心里慢慢有些不忍起来,正要上前劝说邝猎户,这孩子嘛,吓吓就好了,不用真的动手教训!   还没等她开口劝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厉喝:“住手!”   院中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刘亭长拎着两只礼盒,正往他们面前走过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邝猎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呢?你们也太狠心了吧!”   “我,我们……”邝猎户突然有些结巴,要怎么给刘亭长解释呢?如果说这个孩子要吸人血,刘亭长能信吗?   手中的鞭子往身后藏了藏,邝猎户有些讪讪的笑着问道:“刘亭长,你怎么来了?”   “哼!我听村里的人说你们带了一个小孩儿回来,这不就上来看看吗?”   刘亭长将手中礼盒放在园中石桌上,着急的去帮着小孩儿解身上的绳子:“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孩子呢?瞧瞧,瞧瞧把他给勒的……可怜哦!”   刘至善说着,十分疼惜的将小孩儿的脸摸了摸:“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后面那句‘送到市集上,准能卖个好价钱!’,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十分欣喜满意的看了看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连声又赞道:“不错不错,这孩子身上有股难言的贵气,前途不可限量呀……”   洛儿和邝大哥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他和自己都在担心同一件事情,便上前两步,轻咳一声道:“宝宝,还不过来?”   “宝宝?什么宝宝?”刘亭长疑惑的回头看她:“这孩子叫宝宝?” ☆、049 他是我儿   洛儿不理会他,沉着脸又道:“宝宝,还不到娘亲身边来?”   邝猎户和那小孩儿的脸色同时一震,宝宝?娘亲?这是要闹哪样呀?   洛儿拿眼神不断示意那小孩儿,挤眉弄眼的搞得她眼睛都快要抽筋了,小孩儿才有些明白她的意思,磨磨蹭蹭走到她身边来,低着头,垂着双手,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做错了事情,害怕被责罚的孩子。   洛儿温和的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孩儿的头发,对旁边脸色难看的刘亭长说道:“不好意思呀亭长大人,我家宝宝淘气,我们正在教训他呢……亭长大人你还有事吗?”   刘亭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不停变换着,阴冷的目光不停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扫来扫去,拖长音调沉声道:“邝猎户,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村民都看见你们从坟地里面带了这个孩子回来,来历不明的人,我这个做亭长的可都是有权过问的!”   洛儿急忙伸手将小孩儿一把扯到身边,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他是我的娃,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你的娃?我看你自己都还是个没张开的娃娃呢,怎么能生出这么大的娃来?”刘亭长冷哼一声,目光在她单薄扁平的部位看了看,嘲讽的笑出了声来。   邝谨钰走过来,在那小孩儿的头上轻轻一拍,用教训的口吻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呀?你是不是聂姑娘的儿子你倒是说句话呀……,你难道想被刘亭长带走吗?”   小孩儿依旧半低着头,气哼哼的样子,噘着小嘴就是不说话,看样子,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气不过呢。   洛儿蹲下身来,伸手捋了捋他的头发,语气柔和的劝导说道:“宝宝,你想留在我的身边吗?你如果想留在我的身边,就告诉这位亭长大人,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娘亲……,如果你不想留在我身边的话,那你就别叫,你就跟着这位亭长大人走吧!”   小孩儿满脸苦恼的神色,细细的眉纠结成了一团,哼,这个叫洛儿的女子实在太可恶了,昨天还是姐姐,今天直接就成娘亲了,这不是摆明了要戏耍他么?   可是,这到底是叫还是不叫呢?   宝宝垂着眼睫,心想,这刘亭长皮笑肉不笑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再说了,他实在喜欢她身上的血的味道,叫了娘亲,以后就能呆在她的身边了,也就不愁口粮了……   嗫嚅良久,小孩儿这才从唇齿之间挤出两个字来:“……娘,亲……”   “诶!宝宝乖呀!”洛儿大喜,抱着小孩儿就在他的脸颊上面狠狠吧唧了一口,然后眉梢一挑,得意的对刘亭长笑了笑:“刘亭长你看,这真是我的孩子……”   刘亭长眯起双眼,无声的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这真是你的孩子?那你倒是说说,你刚刚被卖到葵山村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这孩子怎么会突然就冒了出来?”   邝谨钰在旁边看着洛儿被连番追问,早就忍不下去了,这时候板着脸上前,硬声道:“刘亭长,这孩子聪明,发现娘亲被人拐走之后,自己顺着线索找了过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这大清早的就找上门来,到底是想要盘问些什么?”   说话之间,他脸上的怒气就出来了,神色之间也带着要逐人的意思。 ☆、050 你别亲我   刘亭长干笑两声,指了指带上来的礼盒:“我,我这不是感谢你昨日帮我敛骨之事吗?顺,顺便上山来看看这个孩子……”   邝猎户将那些礼盒提起来,塞进刘亭长的怀里:“我们已经收了你纹银二十两,亭长你不必还来另作感谢!至于孩子嘛,我们一家三口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一边说,一边就要将刘亭长往院子外面的路上推。   干瘦的刘亭长自然是经不住他这样连番的推搡,嘴里却依旧不死心的劝说个不停:“邝猎户呀,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呀,你想想,这孩子长得这么好,又这么聪明,如果留在咱们这穷山沟沟里,将来能有啥出息?……我听说市集上张大财主年近五旬却膝下无子,不如将这孩子……啊——!”   一声惨叫,刘亭长已经被邝猎户给推着滚下山去了。   洛儿听着刘亭长的惨叫声,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邝大哥你真厉害!”   说着,伸手去拍身边的小孩儿:“宝宝,你说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宝宝满脸憋屈,正还在不停的用衣袖使劲擦她刚才亲过的地方,那样子那神色,好像被她亲了一口,就是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洛儿被他的样子逗得玩心大起,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在他另外一边脸颊也亲了一口:“宝宝,以后都要叫娘亲知道吗?”   “哼……”宝宝哼了一声,长睫毛轻轻的抖呀抖的,竟是又要哭出来。   洛儿还想要逗逗他,邝谨钰却上前将她拉到一边,压着声音问:“洛儿你实话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她刚才的那番话,糊糊刘亭长也就罢了,他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   他顺着她的意思,说出孩儿寻娘那样的话来,也只不过是为了能将刘亭长打发走而已,心里对这个孩子,依旧是满怀疑惑。   洛儿便一五一十的将昨天在坟林里面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是怎样遇见这小孩儿的,这小孩儿又是怎样跟着他们回来的,毫无遗漏,全部都告诉了邝猎户。   邝猎户拧眉想了想,对站在原地闷闷不乐的小孩儿招手道:“你过来!”   宝宝皱了皱眉头,眼神当中闪过一丝鄙视,根本就不搭理他。   洛儿浮起一个可亲可近的笑脸来,用甜腻腻得自己都有些恶心的声音道:“宝宝,乖呀,过来吧,到娘亲这里来呀……”   宝宝眼中鄙视和戒备的神色更重,不仅没有上当,还往后面退了一步:“你,你们又想把我绑来,又想把我烤来吃了吗?呜呜,早知道我就跟着那个小老头下山去了,呜呜呜……”   竟是又哇哇呜呜的哭了起来。   洛儿还要温言哄劝,邝猎户却沉声命令:“过来!快点!”   宝宝用手擦了一下眼泪,摇头道:“不!”   说完,转身就往后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我不要被你们烤着吃呀!”   别看他小胳膊小腿的,动作却很轻灵,跑得也很快,眼看着就要跑过院子,顺着小路下山了。   邝猎户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条绳子,绳子的前面打了一个活套,这种套子他以前捕捉猎物的时候倒是经常用,现在用这绳子来抓一个小屁孩,应该也没什么难度! ☆、051 一家三口   宝宝动作虽然很快,可是还是被他从后面追上来的绳子给牢牢套住了,一个爬扑,摔倒在地上。   “呜呜,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是坏人……”宝宝哭闹着,在地上不停的挣扎扭动。   那活扣却是越挣扎越紧,不过片刻时间,他就已经被绑得动弹不得了。   洛儿惊叹于邝大哥的好身手,雀跃着正要拍手夸赞他几句,却看见地上的宝宝满脸泥土,一双澄澈犹如黑琉璃的眼眸浸着满满的泪水,就那么眨巴眨巴的望着她……心一下子就软了。   伸手将宝宝从地上抱起来,帮他把脸上的泥土细细擦干净,洛儿好言道:“宝宝呀,你怎么这么淘气呢?我是你娘亲呐,怎么会真的把你烤来吃了,再说了,我们只喜欢吃烤鸡烤兔,对烤小人儿不感兴趣的!”   见他倔强的紧闭着嘴不说话,可是那些金豆豆银豆豆却一双一双的往下掉,心里更是不忍起来:“邝大哥,你快点过来帮着他把身上的绳子解了吧……”   邝猎户摇摇头,无奈的解了绳子,叮嘱几句之后,独自一人往木屋里面走了。   洛儿只当他是厌烦自己和宝宝之间的幼稚对白,见他进屋,也没有追问。   又见宝宝被邝猎户连番捆绑折腾,已经吓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有了昨日所见的神气样子,心中多少也有些愧疚起来。   将宝宝拉到自己的身边,十分认真的开导起来:“宝宝呀,你别臭着一张脸好吗?你以为我想做你的娘亲呀?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带着你这么个小尾巴,我以后嫁人都是个问题……,我刚才在那个刘亭长面前说那些话,都是为了保护你你知道吗?刘亭长可坏了,他专门卖小孩发家致富呢!”   见宝宝依旧是将信将疑的神色,洛儿叹息一声,又道:“算了算了,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留在我们的身边,那你现在就走吧!我也不留你!”   说着,往下山的路指了指,一副‘自便,不挽留!’的样子。   宝宝抽泣着,看看她,又看看她手指上被吮吸得有些泛白的伤口,再看看下山的路,迟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他只认识洛儿和这个猎户,他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都怪那个猎户实在太凶了啦,又绑又打的,试问有哪个娃娃受得住呀?   接下来的时间,洛儿用了很多办法,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些关于他的信息,可是这个小不点儿嘴巴严实得很,不管洛儿用什么方法,他都咬实了,只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有亲人之类的!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邝猎户从木屋里面出来,手中多了本发黄的古籍,正是那本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翻看研究的《遂人大传》。   洛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没经过大脑一般,伸手指着健步而来的邝谨钰,对身边的小不点儿道:“宝宝,叫他一声爹爹,叫他爹爹,以后这个世上就多一个对你好的人!”   山谷空寂,她这话传到邝猎户耳朵里,竟是一字不漏。   本来行走得稳健无比,不知道为何,听见这话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趔趄了一下,差点被什么东西给绊倒在地上,抬起目光看向聂洛儿,眼神当中就充斥着说不出的温暖情意了。   宝宝却根本不买账,叫了一声娘亲已经亏大发了,现在还让他叫这个凶恶的猎户做爹爹,还不如直接将他杀了痛快些! ☆、052 收养好处   洛儿今日也不知道是脑子里面哪根筋搭错了地方,要不然,就是她的脑袋里面本就少那么一根筋,见宝宝扭捏着不肯开口,还在旁边一个劲的怂恿:“叫呀,快叫爹爹呀!”   邝猎户神色羞囧,脸颊微红,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有些结巴的开口道:“还,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洛儿反对着,坚持不懈的继续诱导面前的小不点儿:“宝宝叫呀,只要你叫了他爹爹,我们就不会把你烤来吃了,也不会赶你离开……,而且,我还可以答应你,每个月给你吸一次血!”   “不要!”邝猎户急忙出声阻拦。   可是宝宝嘴里那声爹爹已经几乎同时叫了出口,看来,血的诱惑力果然是巨大呀!   洛儿拍着宝宝的小脑袋,甚是满意的样子:“乖呀!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不行!”邝猎户立马说着,伸手将洛儿从宝宝的身边一把拉开,神色沉着的说道:“他会伤害你的,怎么能和我们一起?”   “一起才好玩嘛!再说了,他一个小屁孩儿还能翻天不成?”   洛儿不以为意的继续道:“邝大哥你真是多虑了,你看看他才多大点儿个娃呀,打也打不过你,跑也跑不过你,你要收拾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而且……万一哪天我走了,他留在你的身边,也可以陪你玩耍,给你解闷嘛……”   洛儿说了一大堆收养这个宝宝的好处,邝猎户和宝宝皆是一头的冷汗。   洛儿转身看着两人,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邝大哥,我说得很有道理对不对?如果你不收养他的话,刘亭长早晚将他弄去卖给那个什么张财主……”   宝宝瘪瘪小嘴:“我才不要做张财主的儿子呢!”   说着,眼巴巴的往洛儿看了看,她身上的味道真的好迷人呀,血的香味更是让他没法抵抗,不要说做张财主的儿子了,只要能呆在她的身边,就算给他玉皇大帝他也不想做呀!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邝猎户已经取了一只碗过来,将碗放在石桌上面,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认真:“洛儿,这个小家伙来路不明且正邪难定,我担心留他在身边会是祸害……”   宝宝往洛儿的身后藏了藏,有些恐惧的看了看邝猎户手中锋利的短刀:“别,别杀我!”   “是呀,邝大哥你这是干嘛呢,他还只不过是个孩子,你别吓他!”   洛儿摸了摸宝宝的小脸,女性特有的母性情怀有些泛滥开来:“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宝宝,我就让宝宝以后都跟着我好了……”   “就是跟着你我才更加不放心呢!”   邝猎户的神色越加沉重,拧着眉头看了两人一会儿,无奈的妥协道:“好吧,我同意他留下来,不过我要为你们结一个血盟!”   “血盟?”洛儿和宝宝两人同时叫了起来。   洛儿走到邝大哥的身边,好奇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邝大哥,你,你没事吧?你怎么会懂得这些?”   邝谨钰将手中书卷举起来晃了晃:“我在书上看到的!洛儿,我只有让你和宝宝结成血盟,我才会同意他留下来,不然的话,还是让刘亭长给他找个富足的人家吧!” ☆、053 三位一体   说着,比划着手中寒光闪闪的短刀,就要往两个人面前走过来。   洛儿和宝宝俱是吓得往后面退了去,洛儿牵着宝宝的手,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唇角:“邝,邝大哥,别别开玩笑成吗?怪吓人的!”   “我没有开玩笑!你看我的样子像开玩笑的么?”   邝谨钰神色严肃,看着两人又道:“结下血盟之后,若他伤害你,他自身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当然,你如果打他,他有多疼,你也就会成倍的疼……”   洛儿张大了嘴:“巫,巫……术?”   “不是巫术,是我娘留给我的一本古籍,说是邝家世代相传的,我看了五年,想了五年,到现在也还只是明白一些简单的东西……”   邝谨钰说着,将手中书卷扬了扬:“过来吧!我是为了你们以后能更好的相处,不让他把你身上的血吸干……”   一直躲在洛儿的旁边,吓白了脸色不说话的宝宝这时候突然开口反驳道:“我才没有将她身上的血吸干呢,我只不过是闻着好香,只是,只是尝了尝而已……”   说着,极其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完全没有了昨日在洛儿面前那种臭屁哄哄的模样。   洛儿直觉得这血盟好邪乎的样子,喉头发紧的又问:“意,意思就是,我们以后都不能互相伤害?”   邝谨钰十分笃定的点点头:“对!你们以后若伤害对方,自身就会承受成倍的痛苦!……洛儿,你若执意要将这个孩子留在身边,我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护你的周全!若你们两人都不愿意的话,那这个孩子就交给我来处置!”   说着,目光冷硬的往吓得不轻的宝宝看过去,实在不放心的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担心我们这是养虎为患……”   宝宝那傲气的小脑袋终于慢慢的低垂了下去,揉着被捆绑得僵硬生疼的手臂,小声道:“我不会伤害你们的……,非要结血盟也可以,但是可不可以我们三个人一起结呢?这样的话,我也不用担心你会打我的呀!”   洛儿看了一眼邝大哥,顺着宝宝的意思问:“可以吗?我们三个人,以后我们就互为真身与魂魄,三位一体,相亲相爱,好不好?”   她的眼神清亮如水,带着些期许,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紧抿唇片想了想,走过来两步,将她拉到一边,压着声音在她耳边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方法灵不灵,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的……”   洛儿秀眉拧起,不灵?不灵你还说得这么煞有介事的?   见她露出不满的意思,邝谨钰急忙又低声道:“我也只是看见书上有这种方法,以前我一个人在山上的时候,倒也试过几次,不过好像,好像都不怎么灵的!”   洛儿嗔了他一眼,心道:我说呢,一个住在深山的猎户怎么会懂这些玄乎乎的东西嘛,原来只是唬唬人而已。   知道不灵,心中居然还莫名的有些小小的失落!   哎,如果真的能很灵就好了,那样的话,三个人之间就多了一道斩不断的纽带了! ☆、054 好大气泡   宝宝站在石桌旁边,看着两人嘀嘀咕咕在那里说了半天,渐渐便有些不耐烦起来,奶声奶气抱怨道:“以后你们有悄悄话,不许背着我!”   “好好,不背着你,以后你也是我们的一份子了,我们什么都不瞒着你!”   洛儿走过来,在他的小脸上捏捏,又在他的小脑袋上面揉了揉:“来吧邝大哥,开始吧,我同意缔结血盟!”   宝宝不满她的抚摸揉捏,往旁边避了避,有些无奈的叹息:“我,我也同意!只要能留在这里,干什么我都愿意!”   邝谨钰走过来,又将那本古籍拿出来,翻到其中的某一页,细细的又再三看了看,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将那只空碗移到石桌的中间,双手在虚空中按照书上所示,挽了一个结印,双眸微闭,嘴唇起合的无声念叨起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半山腰上,本来就十分当风吹,山林之风从来都没有停歇过,洛儿在这山上住了几日,已经习惯了山风习习的感觉。   可是,当邝大哥念叨起古籍上面的内容,四周的风却慢慢的变得沉滞起来,渐渐的,旁边的竹林灌木等等,也都保持着被风吹得微弯的姿势,却是就这样僵了下来。   洛儿吃惊不已,这古籍上面的内容,居然是能够灵验的?   宝宝在旁边却被吓得瑟瑟发抖,小手抓着她的裙裾,上下牙齿不断发出咯咕咯咕的颤音,竟是有骇得魂飞魄散的趋势:“我,我不要结,结……”   洛儿只当他年纪小,没有见过这般阵势,心疼的将他从地上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宝宝别怕,不会有事的!”   宝宝被她抱在怀里,又被她逮着就亲了一口,愣了愣之后,玉一般光洁润泽的脸蛋上,慢慢的就泛起些红晕。   他伸出小小软软的手臂,将她的脖子一把抱住,在她的肩颈处蹭呀蹭,嗯,这味道真的好香,好香呀!   洛儿四下看了看,在他们三人的周围,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气泡一般,将三个人笼罩在中间,而这个气泡的外面,却是时空凝结静止,放眼看过去,能看见半空中将落未落的三五片竹叶,还有一两只展翅飞在空中的鸦雀。   也难怪宝宝会被吓成这样,就连她也只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了,比坟地里面还诡异可怖一些。   所幸的是,邝大哥很快就停止了念叨,睁开熠熠双眸看着他们两人道:“好了,你们过来吧!”   “邝大哥,你好厉害呀,你是怎么办到的?”   洛儿十分好奇,抱着宝宝往石桌面前走过去,却见石桌上面那只本来空空的碗里面,凭空出现了小半碗清凉透澈的清水,上面还轻轻的漾着波纹。   邝谨钰手中持着那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和颜悦色的问两个被吓坏的人:“你们谁先来?”   洛儿感受到怀里宝宝剧烈的颤抖,不由得伸手在他的后背上面轻轻拍了两下:“我先来吧!”   她两只手的中指上面都有伤口,根本就用不着他手中的短刀,直接将昨夜割开的左手手指伤口挤破,按照他的示意,将血滴在了碗中。   然后回头,对一脸恍然不安的宝宝道:“该你了宝宝!”   宝宝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摇头道:“我,我不要……” ☆、055 我有家啦   “现在说不要?已经晚了!你想要和我们在一起,就必须要听我们的话!”   邝谨钰很有家长的威严,沉着脸说着,又将手中的短刀比划了两下:“洛儿,你将他抱着,别让他乱动!”   不管宝宝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水嫩嫩的手指上面,还是被轻轻的划了一道小口子,两滴新鲜殷红的血滴进了碗中,疼得他差点又要哭出声来。   洛儿安慰的哄了他一会儿,问旁边的邝谨钰:“邝大哥,是不是这样就好了?”   “不行,说好了是三个人的!”宝宝不甘心的闹起来:“你们不许骗人!更不能骗小孩儿!”   邝谨钰神色有些凝重的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稍作犹豫,终于还是抬起自己的左手,在刀锋上面轻轻一划,血珠滴落而下。   看见他也跟着溶血进来,宝宝的脸上这才显出稍稍平和一些的神色,哼,以后你如果敢打我,岂不是你的身上要承受成倍的痛楚吗?哈哈,这下不怕被你抓着打了!   三人的血液滴进碗中,却是各据一角,凝结成三颗红色血珠,互不相溶。   邝谨钰放下手中短刀,又翻看了书页,确认无误之后,又开始双目微合,手掌结印,口中无声的默诵起来。   那只碗在石桌上面发出轻微的震颤,碗中波纹荡漾,三颗血珠开始互相触碰,慢慢消融,到最后,变成了一碗血水。   洛儿在旁边看得直咂舌,以前还真是小看了邝大哥,没想到他手中的这本古籍会如此厉害,这么高深的东西,估计连茅山那个青阳子都会望尘莫及的吧?   邝谨钰端起那只碗,誓言一般道:“今日,我等三人缔结血盟,今生今世不能互相伤害,若违此誓,必将成倍的反噬自身!”   言罢,低头喝了一口碗中之物,又递过来给洛儿:“喝一口吧!不论这个孩子是何方妖魔鬼怪,他都是伤不得你了!”   洛儿没有多做言语,学着他的样子,将那誓言念了一遍,然后也喝了一口。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只是想要收养这个孩子,和邝大哥一起收养这个孩子而已,至于别的,还真没想那么多!   这只碗递到宝宝面前,宝宝犹豫着看了看里面,这里面有他最喜欢的味道,也有他最害怕的味道,他不知道到底是该喝还是不该喝。   迟疑不决的时候,洛儿在旁边道:“宝宝喝吧,喝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伸出小手,终于还是端起这只碗,将剩下的东西全部喝下去。   擦着嘴角上面的血水渍,他抬头问洛儿:“以后我就能呆在你的身边了?”   “当然!”洛儿点点头,平白多了这么好看一个儿子,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和高兴呢,摸摸他的头,笑着又道:“等过些时日,娘亲我带你去聂家长长见识!”   宝宝点点头,目光怯怯的看向旁边正在收拾东西的邝谨钰:“以后,你也不会打了我对吗?”   “嗯,不会打你!”他回答,语气虽然沉闷,却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宝宝轻呼了一口气,想想,不放心的又追问:“不会绑我?不会用火烧我?不会用刀刺我?”   邝谨钰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对!都不会了!”   宝宝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绷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在听见他的亲口承诺之后,欢呼雀跃起来:“耶!太好了,我有家啦!我不会挨打啦……呵呵,太好了!” ☆、056 送米送面   说着,围着他们两个人跑来跑去的笑闹起来:“哈哈,我有家咯……”   小孩子心性毕现,全然没有了今日挨打受罚的颓败气息,也没有了洛儿初见他时,那老成持重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有恃无恐的孩子。   血盟结成,包围着他们的气泡一般的结界也就消失不见。   三个人在院子里面玩耍说笑了一会儿,洛儿始终对邝大哥的那本古籍深感好奇,要来看,却全是些深奥难懂的生涩术语:“邝大哥,这上面写的什么呀?我怎么都看不懂?”   什么星占,六壬,太乙,奇门,什么九宫,符咒,遁甲,八卦……她一看见这些东西,就晕乎乎的眼前直冒圈圈。   “这本书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我这人生来鲁钝,看了五年的时间,也只停留在认识字上面,连这些字最表面的意思都理解不了……”   邝谨钰又想起了母亲,语气也变得有些哀戚起来。   自小,他的生活圈子就比较封闭,读书识字也都是母亲一手教授,从来没有上过一天私塾,也没有和别的小朋友玩耍过。   别的孩子读四书五经,他却从小就生啃这本发黄的古籍。   娘亲说,不能理解意思不要紧,一定要把这本书的每一个字都刻进他的脑海里!   直到母亲去世,他怀中揣着这本母亲留下的术数古籍,到了外面的世界,才知道他的所知所识,和这个世界完全格格不入。   故,选择了独自一人居住在山上,依旧在每日空闲之时,将这本书拿出来,翻看又翻看。   这五年的时间,他偶尔也会用书上所授之法,抓个山鸡野兔什么的来实验,可是没有一次是灵验的,今次也不知为何,居然轻易就成功了……   洛儿和邝大哥正在院中闲话,忽听见身后一个弱弱的声音传了过来:“邝,邝兄弟,你真的没死呀?”   三人看过去,正是雷家小媳妇儿。   一夜的时间不见,她的脸色憔悴不少,就连鬓边的那朵红花,也显得焉哒哒的没有了生气,她站在那里,手中拎着一些米面之物:“邝,邝兄弟?”   洛儿笑了起来:“哈哈,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呀?怎么大家都轮着往山上给咱们送东西呢?”   说着,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邝谨钰:“邝大哥,嫂子这么有心,你还不上前招呼着?”   有外人在,邝谨钰又恢复到了木讷憨厚的性子,起身做迎接状,声音却淡淡的:“谢谢嫂子关心!”   昨日在村西坟林里面,雷家媳妇被‘尸气’二字所吓,明明知道邝兄弟和他身边的小娘子很需要帮助,可是还是和大家一起,转身离开。   回家之后,却始终心中忐忑,如同做了多大的亏心事一般,一整夜都不能踏实入睡,总是梦见心仪的邝兄弟各种惨死,吓得她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   天亮之后,本来想要将雷家老大上山来看看情况的,谁知道那个怂货男人居然假装肚子疼,逼死他都不肯往山上来。 ☆、057 过家家玩   雷家媳妇儿急得没有别的办法,在村头焦急不安的张望着,正好遇见从山上下去的刘至善亭长,上前打听之下,这才知道邝兄弟有惊无险,居然保住了一条性命,这才收拾了些米面,往山上走来。   她讪讪的笑了两声,将手中米面之物放在院中石桌上面:“我,我带了些吃的上来,邝兄弟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进山打猎,我担心这段时间你们没吃的……”   说着,拿眼神往洛儿这边看了看,声音小了下去:“昨天的事情,对,对不住了……”   洛儿这人有点皮厚心软,本来雷家媳妇儿昨天见死不救,她还是有些介怀的,可是现在看着她这么有诚意的当面道歉,心中那点介梗,也就荡然无存了:“嗨!没事没事!嫂子你别放在心上,昨天的事情,换做是别人昏倒在坟坑里面,我也会避之不及的!”   雷家媳妇儿家她言语缓和,并没有责怪之意,这才讪讪的干笑两声,在他们的石桌旁边坐了下来。   闲话两句之后,她的注意力和兴趣都被粉嘟嘟的宝宝给吸引了过去:“哟!这是谁家孩子呀?长得真可爱!”   一边夸赞,一边伸手过来捏宝宝的下巴:“瞧瞧这孩子,长得跟年画里面的散财童子似的!真喜庆!”   宝宝身子往后面一退,避开她伸过来的手,用眼神毫不客气的回瞪着她:“哼!”   雷家媳妇儿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十分尴尬:“这,这……”   洛儿急忙伸手将宝宝拉到自己身边,笑着道:“他叫宝宝,是我的孩子!以后也是邝大哥的孩子!”   说着,用眼神示意邝大哥说句话来证实一下。   没想到雷家媳妇儿听了她的这番话,呵呵呵的掩唇笑了起来:“妹子呀,这到底是谁的孩子你可不能乱说呀!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便几个人就能搭伙过日子!你还是别闹了!”   一边说,一边拿眼神飞旁边的邝谨钰:“我可是听说邝兄弟到现在都还是处……男呢!你可别自己往他身上倒贴就算了,还拖着个孩子往他身上扑……”   雷家媳妇儿嘴利,渐渐的就越说越不像话了,可是那眼神始终漾着春光,浓郁而澎湃,潮水一般往邝谨钰袭来,将他缠绕又缠绕。   洛儿想当瞎子,不去看雷家媳妇儿的眼神勾搭,可是当了瞎子就不能再当聋子呀,这么难听的话,听得她的心头也慢慢火气上升。   “我还就是过家家怎么了?”   洛儿的语气不知不觉就强硬起来:“我就是喜欢过家家,这孩子管我叫娘亲,管邝大哥叫爹爹,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在这半山腰上,要把日子过下去了!”   邝谨钰在旁边轻咳两声,急忙出言道:“洛儿,你好好和雷家嫂子说话……”   他可还没有说要洛儿就一直留在山上呢,他依旧是准备这两日便将她送回京城去的,听见洛儿在这里把话往死了的说,不由得在旁边出言提醒。 ☆、058 凤凰山鸡   雷家媳妇儿见洛儿脸色不悦,再坐下去也没意思,遂起身干笑两声道:“好好,你们就在这山上过家家吧!不过邝兄弟,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呀,刘亭长对这个孩子可是盯上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邝谨钰跟着也站起身来:“嫂子慢走,我们就不送你了!”   雷家媳妇儿痒痒离去之后,洛儿心里还气闷不过:“邝大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明明我们都结了血盟,以后就是互相有关联的三个人了,你为什么不能给雷家嫂子说这孩子是我们的一员?”   “血盟只是保证不能互相伤害,但是不妨碍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我更加不能借这个理由,将你困在我的身边!”   见她脸色更加郁闷,他不由得放软了语气,继续说道:“洛儿呀,你是飞在云端的凤凰,我不能把你当成山鸡养在身边对不对?……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下山找辆牛车,看看明天能不能直接送你到市集,到了市集之后,我们再换乘马车……”   他在身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无巨细,都安排得极其妥当,却都是为了送她离开在做准备。   洛儿听着他的安排,心口却好像坠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难受得厉害:“邝大哥,我再留几天好不好?等你身子大好了再走成不成?”   “我的身体已经无碍了!”邝谨钰心中也十分不舍得,可是他始终还是觉得,洛儿想留在山上,只不过是因为她性子比较贪玩罢了。   她最应该去的地方,还是京城,还是回到她自己的家里!   他自己身世凄凉,十分渴望家庭的温暖,因此在心中也就认定了洛儿只有回到家里,和家人在一起,才能真的开心,和快乐!   见他收拾了一下,就要往山下走,洛儿急忙出声:“邝大哥?”   “洛儿你还有事?”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眼神澄明的含着淡淡笑意。   她咬唇,纠结了一小会儿,鼓起勇气道:“邝大哥,我们一起去京城好不好?这里又穷又愚昧,你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呀!”   他有些苦恼的样子,两道英气的眉慢慢拧起:“可是,我娘说过……”   “你娘你娘!你娘离开你已经五年的时间了,邝大哥,我知道你孝顺懂事,可是为了你娘临终之前的一句话,你打算一辈子都耗在这穷山沟沟里吗?”   洛儿的音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拔高了好几度,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邝大哥,不要这么一根筋好不好?你为了你娘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年的时间了,现在有更好的机会在你的面前,你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什么是更好的生活?我这人没出息,就喜欢我现在这种简单的生活!”   他性子简单至极,拒绝的话语说得也还算是婉转,可是口气却多少有些生硬,转身头也不会的往山下走去。   洛儿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很快就被灌木和树荫掩盖,心中莫名的失落和牵挂,在他的身后连声叫:“邝大哥,邝大哥?”   他却步伐匆匆,头也不回。   她心中有些火气,一回头又正好看见宝宝那要笑不笑的样子,心中更觉得烦闷:“笑什么笑?不准笑!”   宝宝笑眯眯的走到她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裙摆:“洛洛,他不要我们也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嘛!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你刚才叫我什么?”洛儿秀眉一竖,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气呢,他倒送上门来了,顿时做凶恶状,道:“洛洛也是你叫得的么?我是你娘亲呢,叫娘亲,快点叫娘亲!” ☆、059 谁打谁疼   宝宝却轻哼一声,昂着小脑袋大声道:“我才不要叫你娘亲呢,我就喜欢叫你洛洛,洛洛,洛洛……”   “嘿!你个小家伙,你爹爹一走你就来劲了?神气了?看我不收拾你!”   洛儿憋着股气,势必要将这个小家伙抓住,在他的屁股上面狠狠的抽打一顿才算出一出心中郁气。   两个人,一大一小,在院子里面追赶起来。   洛儿虽然娇生惯养,但是性子一直活泼好动,更是自持体力很强,没想到绕着院子追赶了好几圈,愣是没有碰着他一片衣角。   别看他小胳膊小腿的,身子却是轻巧灵活得很,体力,更是超出了洛儿的想象。   勉强撑着又追了两圈,洛儿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宝宝停下身形,回头见她摔倒,急忙过来伸手就要扶她:“洛洛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还叫洛洛?”   洛儿反应奇快,伸手就将面前这个小不点儿一把抓住,咬牙磨齿道:“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扯过面前的小家伙往地上一摁,扬起手,对着他的屁股就狠狠的抽了下去:“叫娘亲,让你叫娘亲你听见没有?”   才只不过抽打了一两下,地上的挨打的宝宝还没有呼痛,洛儿的屁股上却感觉到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她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竟是再也落不下去了!   邝大哥的那个小把戏,果然是真的!   他还说有可能会不灵呢,可是,现在她屁股上的痛,不就证实了这个血盟的真实性吗?   她打宝宝,她却比宝宝更加痛!   宝宝见她好不容易将自己抓住,打了两下又不打了,神色也忽晴忽阴的十分奇怪,便在她的怀里蹭了蹭,童声稚气的问道:“洛洛,你怎么啦?”   “啊?没事!”她也不计较他洛洛洛洛的叫她了,放开他,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心想,也许,有办法让邝大哥跟着去京城了。   她在崖边一块大石头上面坐下来,任由风把自己的头发和衣裙吹得呼呼作响,她托腮俯瞰山下的村子,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好呀?这么舍不得离开?”   宝宝一身白衫站在身后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神里面流转着莫名的情绪,他走过去:“洛洛,你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个猎户带走呢?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你不能因为你觉得这地方不好,便一定要他按照你的想法来生活……”   洛儿扭头看他,深深的看,似要将他看个透彻一般:“你个小屁孩儿,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呀?”   “我不是小屁孩,我有名字的,我叫,我叫……”他非常强烈的知道自己应该有一个名字,也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小屁孩,可是……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咦,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   洛儿被他的样子逗得咯咯的笑了起来:“对,你有名字,你的名字就叫宝宝嘛!……你这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长得也这么雪白雪白的,我赐你个名字,你以后就叫雪宝怎么样?”   “哼!”他相当不满意这种宠物一样的名字,可是,自己到底是叫什么来着? ☆、060 时机已到   两个人在崖边的山石上面等了很久,眼看着鸭蛋黄一样的太阳就要沉没在山峦之后了,才看见邝大哥的身影往山上走来。   “邝大哥!”洛儿惊喜的叫了一声,从山石上面一跃而起,往他上山的方向迎了过去。   宝宝还站在那块凸起的山石上面,眼神缠绕在洛儿的背影上面,满是不爽的又轻哼了一声。   洛儿往邝谨钰的面前飞扑过去:“邝大哥,我知道你娘亲让你等在这里的转机是什么了!”   他正往山上行来,听见她兴奋的叫喊声,抬眼看去,正看见她穿着雷家媳妇儿那里换来的一套鹅黄色半旧裙衫,似翩飞的彩蝶往他飞了过来。   他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伸手将飞扑过来的她一把搂住,温和一笑:“慢点儿,山路滑,就不怕摔着吗?”   她拽着他的手臂,仰着小脸兴奋道:“邝大哥,你已经等到你娘亲口中的转机了,我们一起离开这地方吧!”   “什么?”他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什么转机?”   “你不是说你要等到转机,才能离开吗?”   她将他的手拉起来,指着刚才缔结血盟的时候划开的那道伤口,急声道:“这就是转机,邝大哥,在村西坟地里面,你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神奇的力量,所以你现在能看得懂你身边的古籍,也能应用其中的一些术数了!”   见他将信将疑的样子,洛儿急忙又补充道:“是真的,你的术数是灵验的,我刚才打宝宝,我就真的比他还疼!”   邝谨钰听她说了这些,似乎也有些动摇。   她说得没错,自从发现那掌骨下面摁着的小洞开始,他也就隐隐觉得是自己等了五年的转机到了!   从坟地里面有惊无险的回来之后,这种感觉也就更加强烈。   刚才他下山走了一趟,大家都围着他问长问短的,还说他昨天的样子有多吓人有多恐怖,大家都以为他是死定了,就连青阳子都吓得连夜就带着雷老二离开了葵山村,走的时候还对大家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真是把大家都吓得够呛。   可是,他现在却好好的,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两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能试着运用那本《遂人大传》上面的一些术数了。   洛儿还在他的面前兴奋的说着什么,他的脑子里面却把这一两日的事情前后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也许真是你说的那样吧!……”   洛儿使劲点头:“嗯!所以呀,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我联系了山下的严大叔,他明天正好要赶牛车去梓桐城,我想了想,还是亲自护送你回帝都吧!”   “送我?邝大哥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回来?”洛儿失望至极,真不知道邝大哥的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呢?   他牵了她的小手往山上走,见她不高兴的噘着嘴,便又道:“你别着急,也容我好好想一想吧!对了,宝宝有没有不听话?” ☆、061 男女有别   “他呀,还听话吧!”洛儿虽然见他没有答应,不过他的语气里面却有转还的意思,心情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本来是计划第二天就要坐严大叔的牛车到梓桐城,然后再在梓桐城换乘马车到帝都京城的,没想到当天晚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乌云压顶雷声阵阵,洛儿躺在木屋唯一的小床上,听见屋后的竹枝不时发出啪啪啪被风雨折断的声音,心中略略有些不安,翻了个身,看着睡在地上的邝大哥道:“这雨也太大了吧?明天还能去市集吗?”   邝谨钰也有些担忧:“还不好说,估计雨太大的话,路面泥泞难行,严大叔也是不会进城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担忧明天的行程,宝宝却被雷声吓得睡不着,便从邝谨钰的身边坐起身,往洛儿的床边走过来:“洛洛,我害怕打雷,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   “不行!”   邝谨钰厉声喝道:“宝宝你给我回来!男女有别你不知道么?”   宝宝扑扇着无辜的眼眸,一脸纯洁无邪的表情说道:“我是个孩子嘛!孩子和自己的娘亲睡,有什么不该的吗?”   说着,不顾邝谨钰那要吃人的眼神,也不问聂洛儿同意还是不同意,自顾自的往她床上爬过来。   刚刚挨着床沿的时候,恰巧屋外一个炸雷响起,吓得他哧溜一声,扑进了洛儿的怀里:“呜呜,我怕……”   邝谨钰气狠狠的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就要过来将他从洛儿的怀里扯出来:“你这个小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洛儿却觉得怀里的雪宝身子冰冷,且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心下不忍,对邝谨钰柔声道:“算了啦!他好像真是被吓坏了……,今天晚上就让他跟着我睡吧!”   邝谨钰心中说不出的不畅快,硬着声音道:“不行!他跟着我睡会害怕?跟着你睡就不害怕了么?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说着,固执的要伸手过来拉扯她怀里的宝宝。   手还没有碰到宝宝的衣角,他就哇哇的叫了起来:“不嘛不嘛!我就要和洛洛在一起睡,洛洛你是不是我娘亲呀?人家真的好害怕……”   一边叫,一边不停的往洛儿的怀里面拱了又拱,被她身上的味道迷得神魂颠倒,说什么都不从她的身上下来。   那神情,就好像一只黏人的小猫咪,半娇半痴的样子让人心里升起说不出的爱怜。   邝谨钰一看他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铁了心要将他给拽回来。   洛儿只得抱着宝宝往旁边轻轻一避,仰头道:“邝大哥,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害怕打雷闪电也很正常,今天晚上就让他跟着我吧!”   见他铁青着脸站在那里,不肯表态的瞪着怀里的宝宝,洛儿又笑着道:“再说了,不是还有邝大哥你帮我们缔结的那个血盟么?他是不会伤害我的,你就放心吧!”   邝谨钰的脸轻微的抽动了两下,他气恨和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而是…… ☆、062 风雨一夜   他盯着宝宝趴在她怀里那惬意舒服的样子,气得心口隐隐作痛,那股子莫名的嫉妒和恨意憋得他快要内伤了,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终于还是在洛儿的劝说下,回地铺上面躺着了,心中终究意难平,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约摸半盏茶之后,屋外雨势陡然加剧,狂风大作,炸雷一个接一个往葵山村的方向劈过来,一时之间,居然有地动山摇毁天灭地之势。   房间里面没有点风灯,漆黑一片,只有闪电在屋外偶尔狰狞掠过,更是把视线可及的一切都映衬得恐怖非常。   压抑的黑暗当中,宝宝的声音惊异的响起:“咦,洛洛你是在发抖吗?是你在抖还是我在抖?”   “……”洛儿一张口,就是不成调的声音:“我,我也怕呀……”   娘的,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识过这般雷雨天气呢,更何况这木屋是修建在半山腰上,虽是避风,可是风雨雷电之声仿若就在身边穿插而过,吓死个人啦。   她抱着宝宝,抖得一塌糊涂,小小的心脏被吓得快要缩成米粒大小了。   正在惊恐万状不知道今天晚上要怎么才能熬过去呢,突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连同宝宝一起抱了起来,邝大哥醇厚温暖的声音在耳边低低滑过:“别怕,我在你身边呢!”   紧接着,整个身子都被他抱在了宽厚的怀里,她的后背贴着他坚实的心口,莫名的安心和踏实。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紧绷的身子这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对怀里扭来扭去的宝宝轻声道:“没事了,有邝大哥在身边,我们都不用害怕了,睡吧!”   宝宝翻了一个声,面对着她,张开双手将她一把搂住,奶声奶气道:“嗯!等我长大了,我也要保护你!”   洛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伸手在宝宝的后背上面轻抚两下:“睡吧!”   有邝大哥在身边,虽然是不惧雷雨了,可是他温热的气息从后面喷洒在她的肩颈处,却惹得她一个晚上都绯梦连连,只感觉到浑身燥热,呼吸之间都要带出火星子来了……   三个人相拥成团,抵御着屋外肆虐的风雨。   第二日早上,邝谨钰最先醒过来。   他已经习惯了早起,常年独居,更是让他就算是睡着了,也对外面的世界保持着一定的警觉性!   这雨下了整整一夜,到这时候都还没有完全停下来,不过已经没有了昨夜的狂暴之势。   他轻轻起身,生怕惊醒了正在熟睡的洛儿和她怀里的宝宝。   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他们看了一眼,却瞬间便被宝宝半开的衣襟处,露出来的那点金灿灿的颜色给吸引住了。   他轻脚轻手绕到宝宝的身边,用手指将他外面的那件白色衣衫再拨开一些,看清楚内衣一角,他的脸色豁然大变。   ‘嘶啦’一声,宝宝的白色衣衫被他一把撕开半块,赫然露出贴身的金色小衣。   小衣是由一片一片的金色盔甲状物体镶接而成,贴身穿在他的身上,邝谨钰只看了一眼,便觉出这东西有些眼熟,似是那夜在墓地的时候,看见那女尸身上穿着之物! ☆、063 金甲小衣   他昨日捆绑宝宝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上,当时宝宝的身上并没有这么一件金色小衣,可现在,这小衣却正被他贴身穿着!   邝谨钰面色阴沉,怒声喝道:“你这衣服,从哪里来的?”   说着,便要扒拉着他的小衣细看。   宝宝被他猛然弄醒,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昨天我的身上是没有这件衣服的呀!”   洛儿翻了一个身,伸手掩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睡眼惺忪道:“吵什么呀?”   邝谨钰已经变了脸色,没有回答她,直接将宝宝从地上一把拎了起来,怒声喝道:“你这个妖孽!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衣服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宝宝也被吓坏了,担心自己又被绑起来挨打,响起那牛筋鞭抽打在地上的可怖声响,急忙乖巧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衣服从哪里来的……,我脱,我现在就脱下来!”   说着就要用小手去解身上的金甲小衣,可是却始终不得其法,这金甲小衣就好像是长在他身上一般。   找了半天,他是连纽扣在哪里都没有寻到。   一时着急万分,又要瘪嘴哭出来了:“呜呜,我怎么会有这衣服呀?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啦……呜呜呜……太黄了啦!”   洛儿这才弄明白事情的缘由,见邝大哥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急忙护着宝宝道:“邝大哥,有话好好说呀!”   “哼!没什么好说的!”邝谨钰手中一用力,直接将宝宝一把给拎了起来,转身大步就往外面走去。   宝宝被拎着,身体悬空,一点儿也使不上气力,只得可怜巴巴的向洛儿求救:“救我!洛洛救我呀……”   “没有谁能救得了你!你这个妖孽,今日你要么自己离开,要么我便将你烧成焦炭!摔成肉浆!”   邝谨钰怒声说着,伸手将房门一把拉开。   满山风雨直扑而来。   整整一夜的时间,风势虽然减小,可是雨势依旧绵绵不停,从屋内看出去,群山都被风雨卷裹,成了一团一团被晕开的山水画一般,模糊不清,墨迹团团。   本来就剑拔弩张的气氛,被风雨一浸,更显得杀意重重,萧瑟无比。   邝谨钰将宝宝夹在胳膊下面,就准备往雨中冲去,吓得宝宝挥着小胳膊小腿,不停的哭喊呼救:“洛洛救命,救命呀……”   这大清早的,洛儿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被这要杀要剐的架势给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看着宝宝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她急得用手使劲捶着身边的被褥,脱口责怪道:“邝大哥你要怎样呀?别闹了行吗?”   “不行!这是妖孽!我不能让他跟我们在一起!”   邝谨钰态度坚决,毫无回转的余地,夹着宝宝已经冲进了雨中,径直往崖边的巨石边上走去。   雨很大,噼里啪啦砸在他的身上,脸上,可是他依旧不管不顾的向前疾走。   风也很大,呼啸着追赶过来,却不能拖住他怒行的脚步。   攀上悬崖,走到那块巨石的旁边,将宝宝放下来,看着宝宝苍白如纸的脸,邝谨钰硬起心肠道:“对不起宝宝!我不能让洛儿有危险!” ☆、064 刀下留人   “别,别……”宝宝的眼中满是惊恐,上下牙齿不停的敲击,舌头也因恐惧而打卷:“我,我脱下就是了,这衣服真,真不是我要穿上的!”   一边说,一边又要去解身上的金甲小衣。   可是那金甲小衣真是邪门得很,不论他从哪个方向,都找不到解开的地方。   他仰着脸,带着惧意的连连摇头:“不,这不是我要穿上的!别杀我,别杀我……”   “我今日若不杀你,将来你定会做出伤害洛儿,甚至是危害苍生的事情来!”   邝谨钰抬头看了看阴霾沉沉的天空,风雨倾斜而下,只感到整个苍穹都要倾覆一般。   他看了看面前脸色苍白的宝宝,恍然之间,明白了自己等到的转机,确实是已经等到了!   他眸光深邃若万年寒潭,冷冷看向惊恐万状的宝宝,一字一句逼问而出:“你是那女尸的孩子?”   “……”宝宝的脸色更加苍白若雪,就连他嫩嫩的嘴唇,也惨淡没了颜色:“我,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邝谨钰轻嗤一声,往他的面前逼过来:“果然是妖孽出世呀!我在葵山村等了你五年的时间,就是要等着今日,将你从这个世界抹去!”   崖下,强劲的风翻卷而来,将他墨玉一般的长发四下扬起,整个人也呈现出凌厉的杀意,势不可挡,往宝宝身上强压而来。   宝宝慌乱失措的不断后退,一步一步,已经到了悬崖的边上。   再往后退,就是深不见底的峭壁,掉下去,定是粉身碎骨。   可是站在这里,却只有等着被他亲手扼杀!   宝宝眼中的怯意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恨意,小小的手也慢慢紧握成拳,一字一句的诘问道:“我并没有伤害你和洛洛,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哼!”邝谨钰俊颜如冰,凌然道:“尔等妖孽,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   本来弱下去一些的风雨,陡然又大了起来!   洛儿从木屋里面出来,披头散发的追着邝大哥和宝宝的身影,往崖边直奔而来。   她始终还是有些想不通,昨天已经能勉强和平相处的两个人,怎么会睡了一个晚上之后,大清早的就喊打喊杀呢?   看邝大哥那架势,这次似乎是真的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洛儿心中更加着急起来,眼前又浮现出宝宝那清澈柔软的小眼神,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崖边飞奔而来。   还没有走近,远远的就看见宝宝已经被邝大哥给逼到了悬崖的边上,只差一点点,他小小的身子就要往崖底直坠而下了。   洛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要!”   邝谨钰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叫喊声,并没有马上回头看她,而是动作奇快的出手,将宝宝一把抓在了手里,这才回头对她道:“你来干什么?”   宝宝在他的手里扭动了两下,这次也不呼救了,直接用拳头开始攻打他:“坏人,我打死你,你这个坏人!”   可是,到底他也还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能是邝谨钰的对手? ☆、065 祸胎难留   小胳膊小腿使劲的挥舞了半天,却是连他的身子都够不着,急得哇哇直叫:“呜呜,你这个坏人,欺负我……”   “我不是欺负你,我是要杀了你!”邝谨钰冷声说着,从腰间拔出随身的短刃,明晃晃的刀刃就要往宝宝的脖子上面抹去:“妖孽,今日就让我结果了你!”   洛儿吓得不轻,顾不上满身满脸的雨水,快步上前急声道:“邝大哥不要呀!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们好好教育他就是了,你别这样,他还是个孩子……”   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拽他握刀的手。   他却冷哼一声:“洛儿,我们都被他骗了!他哪里是什么孩子?他的年纪说不定都能做我们的老祖宗了!今日我定要杀了他,万万不能留下这个祸胎!”   说完,手一扬,锋利的刀刃就往宝宝雪白的脖子上面用力割去!   “不要!”洛儿在身后凄厉叫喊出声:“不要呀邝大哥!你忘记血盟了吗?我们之间的血盟!”   邝谨钰的手猛然一抖,深邃凌厉的眼神里面掠过些许暗沉之色。   是呀,昨日他们三个人就已经结下了今生今世不能违背的血盟。   当时他只想着这小孩儿对洛儿的血感兴趣,担心会对洛儿不利,所以想要用在古籍上面看到的术数来禁制这孩子!   他的性子本就敦厚稍带些木讷,根本也就没有想那么多,还在他们的鼓动下,怀揣着能和洛儿一生牵绊的愿望,也跟着结了血盟。   那时,他甚至还对这术数抱着怀疑的态度,想着定是不会灵验的,最多也只能用来唬唬这个孩子!   没想到,自诡异的墓室里面回来之后,他居然能运用这缔结血盟的术数了!   而几个时辰之后,当他看到这孩子身上突然出现的金甲小衣,猛然意识到这孩子应该和墓冢里面的那干瘪女尸是有密切关系的……   又想着当时在墓底看见那女尸的腹部微微隆起,似是怀孕而亡……,而这个孩子却也就在那之后不久,出现在坟林当中,如此说来,这孩子岂不就是妖孽重生?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这个孩子是万万留不得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本来想要将这孩子从崖边推下去,可顾忌到他身份玄乎,估计就算真的将他推下去,说不定他也能死里逃生。   又想过要将这孩子摔死在脚下岩石之上,可是这种方法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有些过于残忍,思前想后,他决定用手中这把短刃结果了孩子的性命!   他想了想昨日才结下的血盟,又看了一眼手中这个穿着金甲小衣的嫩娃,犹豫片刻,坚定的说道:“洛儿,别拦着我,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不能将这个妖孽留在你的身边养虎为患!”   说话之间,作势又要将刀刃隔向宝宝的咽喉,宝宝已经吓得脸色刷白,闭了眼睛认命的等待着。   洛儿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急忙上前将他举刀的手一把抓住:“不!邝大哥你不能杀了他!你杀了他,你也就活不成了你知道吗?” ☆、066 须臾生死   邝谨钰仰头轻笑出声,看了看斜上方的虚空:“我娘亲让我守在葵山村五年的时间,不就是为了能让我手刃妖魔吗?”   说着,又如释重负的笑了开来:“我终于没有辜负娘亲的期望,还是等到这一天了!”   言罢,手肘将洛儿往旁边一推,再次将刀举了起来。   宝宝已经被吓得浑身瘫软,在邝谨钰的手里也没有了挣扎和反抗的气力,只是绝望的低低呜呜哭泣:“救命,救命,我不想死呀!”   眼看着这把明晃晃的刀就要往脖子上面抹割而来,宝宝吓得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心中骂道,奶奶的,有意识之后才不过活了两天,就要这样被人给灭掉,真是太不服气了!   他还没活够呢,洛洛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他真是一万个不甘心呀!   可是,这个猎户好像是他命中的克星一般,总是能轻易的让他死去活来,痛不欲生,这一次,只怕真是死定了!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被利器割破喉咙的感觉!   宝宝疑惑的睁开双眼,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之后,猛然大哭起来:“洛洛,洛洛你怎么啦?呜呜,不要呀!”   洛儿的手紧紧的捏着邝谨钰手中的那把短刃,眼神固执:“邝大哥,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死在我的面前!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妖孽,以后我自会亲手杀了他,用我自己的性命给你一个交代!”   她的手紧紧握着刀锋,血顺着刀身不断往下滑落,经过雨水的冲洗,淡红色的血水直往邝谨钰的手腕处蔓延过来,他慌乱起来:“洛儿你疯了吗?”   聂洛儿目光清越如水,望着他缓缓的笑:“邝大哥,他是我们的孩子呢,就算真是妖孽,也有我们好好的管教……,再说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看着你就这样赔上性命,如果你执意要他的性命,不如就把这刀子交给我可好?”   说着,手中一用力,竟是更紧的将刀刃攥在手中,似是要将短刃从他的手中抽出。   血,无法遏制的往下滴落而出。   本就雾霾低沉的天空,突然之间乱云飞渡,黑沉沉往他们的头顶上方压了过来。   看这异样反常的天色,要不了多久,将会有更加肆虐的风雨袭来。   邝谨钰被洛儿眼神当中的执念所震,又见她的手被刀刃割得流血不止,急忙颤声道:“洛儿,你这是何苦来着?”   “放过他,也放过我们自己!邝大哥,他是人,有活着的权利,我们不能随意定夺别人的生死!”   聂洛儿的话刚刚说完,邝谨钰已经是颓败的松了手,将宝宝放在地上,沉声道:“行了,我都听你的便是!只是但愿以后,我们都别后悔才好!”   洛儿这才松开染血的刀刃,俯身温和的问被吓得不能言语的宝宝:“宝宝你没事吧?别怕呀,邝大哥和你闹着玩儿呢!”   宝宝的心中涌动着无数狂乱激烈的情绪,须臾生死,转念爱恨,让小小的他竟是不能承受,呆在那里,轻颤不已。 ☆、067 魂魄真身   他神情呆滞,空洞的目光看着她满是鲜血的手,那么多殷红的新鲜的血从她的掌心涌出,在他闻来依旧是奇香阵阵,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能控制对血液的欲望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脸上:“洛洛,我以后听你的话,不会害人的!”   洛儿面色舒展,用没有受伤的手轻抚他的头:“嗯,洛洛相信你!你以后如果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是会亲手杀了你的哦!”   “嗯!”宝宝认真的点头:“如果我以后成了坏宝宝,我就自己杀了自己,这样的话,你和老邝就都不用为我受伤了!”   这话说的,让人感觉好暖心呀!   洛儿笑了起来,忍不住低头在宝宝微凉的额头上面亲吻了一下:“乖!”   邝谨钰在旁边郁结得不行,放过宝宝本来就让他十分郁闷恼火,现在见洛儿手上受伤却浑然不觉,居然就在雨中和宝宝两个人愉快的交流起来!   他呼呼的喘了两口闷气,上前将洛儿的手一把抓住:“跟我回去上药!”   “呀,慢点呀邝大哥!”洛儿惊呼起来,一边回头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宝宝道:“还不快跟上?”   “哦!”宝宝急忙迈着小腿,紧跟在他们的身后。   木屋内,邝谨钰给洛儿手上的伤清理上药,然后小心的帮她包扎起来:“你说说你是有多傻呀!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么?”   洛儿嘿嘿的憨笑着,伸手戳了戳旁边宝宝的小脸,心情还算愉快的说道:“昨天不是都说过了吗?我们三个人互为真身与魂魄,互为流光与暗影,我怎么能看着你们两个人都在我面前出事?”   邝谨钰无奈的轻吁一声,将她的伤口打理得妥当了之后,这才第一次拿正眼看依旧有些惶恐的宝宝:“你过来!”   这两天的时间,宝宝已经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好几次了,这时候见他叫自己过去,宝宝嘤咛了一声,双腿就开始发软了,心道,我才不要过去呢,老邝你最坏最坏了……   洛儿见宝宝扭捏着怯怯不敢上前,又见邝大哥的脸色阴沉如水,担心等会儿又引起什么没必要的事故来,便在旁边鼓励道:“宝宝别怕,你爹爹不会伤你的!”   “洛儿,你别教着他乱叫!”邝谨钰少有的严肃,教训的口吻道:“爹爹和娘亲更是不能随便乱叫的!”   洛儿暗自吐了吐舌头:“好好,以后不教着宝宝乱叫好了吧?”   说着,伸手在宝宝后背上面轻轻一推:“去吧!去老邝那里,别怕!”   木屋里面本来就狭窄,宝宝被推了一把,往前面趔趄两步,直接就扑进了邝谨钰的手里,对上他凌厉的眼神,宝宝吓得又是一个轻颤:“洛洛……”   洛儿盘腿坐在他们对面,呵呵笑着:“放心吧,他不会吃了你的!”   邝谨钰确实不想当着洛儿的面,为难这个娃娃。   他将宝宝拉过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便伸手将他外面的白色衣衫剥落下来,然后开始仔细寻找他身上这件金甲小衣的开关到底在那里。 ☆、068 铜锣四声   此次翻找察看之下,他更家确定宝宝所穿的这件金甲小衣,和棺中女尸身上那件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变成超小号的了!   心中还在疑惑,这衣服难道会自动变大变小不成?   宝宝弄明白他的意图之后,也听话的趴着不动了:“老邝,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件小衣服,黄灿灿的晃得我眼花!我也想脱下来!”   屋外依旧狂风骤雨,洛儿在屋内翻翻找找,居然找出一小篮子的干果来,自从她到了这葵山村之后,感觉就是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随时都是饥肠辘辘的感觉。   现在外面封门大雨,邝大哥自然是没法进山打猎物,家里面唯一的一只风干的山鸡,也已经被他们炖汤吃掉了。   不过,有干果裹腹也还不错!   三个人在屋内困了整整一日,眼看着天色昏沉沉的又要夜幕降临的时候,天空突然放晴起来,一轮红日耀目的悬于群山之巅,霞光万丈,将困顿天地的阴霾一扫而空。   洛儿倚在门口,看着天边云霞,轻叹一声,惋惜道:“哎!今日说好要动身的,就这样被这鬼天气给耽搁了!”   邝谨钰已经放过了宝宝,他身上的那小衣实在是解不下来,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他起身走到洛儿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外面看了看,语气有些担忧的说道:“我在葵山村住了五年的时间,像今天这样的暴雨还是第一次遇见!……不知道这是不是老人们说的天生异象,妖孽现世!”   洛儿回头看,宝宝还低着头,正和身上的小衣纠结着,她涩然一笑:“邝大哥,自从我将宝宝带回来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把他看成了我们的一份子!”   他凝眸看她一会儿,后又将目光投向远山红日,缓声道:“我只愿你不受到任何伤害,就足够了!”   ……   第二日早上,洛儿从床上伸伸胳膊蹬蹬腿,探着脑袋问院子里面忙碌的人:“邝大哥,今天早上做了什么?好香呀!”   邝谨钰正好回答,山下传来铜锣声响,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面色越来越凝重:“四声呢!铜锣敲了四声,是村子里面有人去世了!”   说着,放下手中东西就进屋来取弓箭。   洛儿和宝宝也不敢怠慢,急忙披衣跟了出去。   站在院中往山下看,只见葵山村上空飘荡着层层不散的雾霭,土屋和树木全都隐匿其中,只能听见沉重缓长的铜锣声音,一声一声的传了过来,哐——,哐——哐——,哐——。   一声一声,沉重绵长。   “洛儿,你和宝宝就在山上等我,早饭已经做好了,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很快就回来”他转身欲走。   洛儿急忙在后面叫住他:“邝大哥你等一下!你的头发乱了!”   洛儿走到他的身边,手中捏着那把从雷家媳妇儿手中换回来的梳子,仰头含笑道:“邝大哥,我帮你束发可好?村子里面的事情有刘亭长他们,不用你这么急着赶过去!” ☆、069 青菜萝卜   “啊?”邝谨钰十分意外的看着她:“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洛儿却将他拉着,在院中石凳上面坐下,拆了他原来简单挽成的发髻,用梳子将头发给他梳理柔顺。   “邝大哥,今日你下山去,一定要记得我们自己的事情,能不管的事情,咱们尽量别管好吗?”她一边说,一边动手将他的头发分绺,由前往后编成好几只辫子。   邝谨钰身体有些僵直的坐在那里,任由她给自己梳头束发,她的袖中有淡淡幽香慢慢溢出,入心入骨。   她一边束发,一边不放心的交代着,生怕他性子憨直,在外面吃了亏。   他也都一一应允下来:“嗯,我知道!”   洛儿将编好的鞭子向上提起,在头顶上方回盘固定,再戴上他的发冠,最后用一根乌桃木的簪子横向固定住:“好了邝大哥!早去早回,我和宝宝在家里等你!”   他站起身,虽然没有铜镜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是从她看过来的眼神当中,知道自己的仪表应该算是清爽利落了。   对洛儿笑了笑,又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的交代了宝宝几句,让他一定要好好陪着洛儿,如果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洛儿有什么闪失,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宝宝已经被他吓怕了,连连点头答应着。   待到他背了弓箭,快步下山之后,宝宝才不是很高兴的走到洛儿身边,仰着小脸道:“你喜欢他对吗?”   洛儿脸一红,伸手在他的脑袋上面轻轻一戳:“你个小屁孩儿,没睡醒呢吧?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哼!我都看出来啦!”   宝宝不服气的样子,看向她昨日受伤的那只手,用一种绝对不是小孩子的口气说道:“你给他束发,神情温柔得很!连自己手上有伤都不记得了!”   洛儿被他道破了心事,本来还想要强辩来着,可是想了想,拉过宝宝,在他刚才坐过的石凳上面坐下来:“宝宝,我告诉你哦,以前我在聂家的时候,见过很多很多的美男子,可是我都没有过特别的感觉,看他们也都跟看青菜萝卜一样的……”   大概是觉得她这个青菜萝卜的比喻有点搞笑,宝宝咧嘴笑了一下,雪白的牙齿在绯色的唇后面一闪而过:“那然后呢?你见到老邝,觉得他和那些青菜萝卜都不一样?所以你就喜欢上他了?”   虽是觉得和个三四岁的娃娃谈论这些,有把人家引导得早熟的嫌疑,可是洛儿这段时间也实在有些憋闷,身边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这时候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点点头,眼波荡漾,语气柔软如三月细雨:“嗯,还因为他对我特别特别好,如果不是他,我现在都成了陈老大家三个男人共用的女人了……,邝大哥不仅救了我,还事事为我考虑……”   短短几日时间的相处,说起邝大哥的好来,洛儿却觉得怎么都说不完。   反正长日无聊,身边的宝宝又是个还没开窍的小娃娃,暂且就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倾听的树洞吧。 ☆、070 给我束发   洛儿抓着这个树洞,呱啦呱啦的倾述起来。   从五两银子一块玉米地,到半夜喂汤药的耐心守护,再到送她一个小竹哨,再到搭建茅厕,再到为了二十两纹银的盘缠钱,以身涉险……   她的语气里面带着甜蜜的味道,如同大多数被欣慕之人用心呵护的女孩一样,幸福得眼前全是粉色的小泡泡。   可是身边的宝宝听着听着,却全然没有了笑颜,一张小脸板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心道,哼,有什么嘛?等我以后长大了,定会十倍百倍的对你好,……   洛儿直讲得甜蜜又荡漾,一颗芳心不能自已,眼前出现了和邝大哥两人携手观海弄潮,笑看人生的臆想画面,正在心情澎湃陶醉不已的时候,却感觉到身边有人在扯她的衣袖。   低下头:“宝宝,你干什么?”   “洛洛,帮我束发吧!”宝宝很显然已经心不在焉很久了,举着她的梳子,眼看期待的望着她。   她抽过梳子,没好气道:“你个小屁孩儿,丁点儿大个人,束什么发呀!一边呆着去!”   说着,双手托腮,继续往那粉红的臆想里面栽进去!   宝宝却不依不饶的继续扯她的衣袖:“洛洛别想啦!快点帮我梳头,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会对你好的!”   被他连番打岔,洛儿只得收敛了心神,拿着梳子帮宝宝梳头发,大概是年纪小的缘故,他的头发又滑又顺,梳子放在上面,居然能直接往地上掉!   洛儿不由得打趣道:“宝宝,头发挺好的嘛,将来长大了,凭你的这副好皮囊,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妙龄女子呢!”   “祸害是什么意思?”宝宝坐在小板凳上,一本正经的问。   洛儿慢慢的帮他梳头,在心中想了想,为了呵护他纯洁的小心灵,选了一种温和的说辞道:“祸害这两个字,在这里的意思呢,就是你长得很好看,迷倒一大片的女子,害得她们从此之后,对别的男人都看不上眼,所以就误了她们的终身!……,这样可不就把人家都给‘祸害’了吗?”   “哦!”宝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郑重其事道:“我以后长大了,谁都不祸害,只祸害洛洛你一个人就够了!”   洛儿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出声:“小家伙!嘴够甜的呀!不过呢,等你以后长大了,我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哈哈!”   宝宝瘪了瘪嘴,没有说话,神色却是微微有些不甘。   因他年纪尚小,远远还不到及冠之年,所以,洛儿把他原来的发髻拆了之后,也只是将他的发分区域扎成抓髻,一个,一个,又一个……   宝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抗议道:“洛洛,这是什么嘛?”   “我新创的包子头!怎么样?喜欢吗?”洛儿笑嘻嘻站起身来,满意的看着顶着包子头的宝宝,只觉得他现在才有个孩童样子嘛,又道:“你这样可比你原来好看多了!活脱脱就是传说当中金童玉女中的金童呀!”   宝宝本是十分百分的不满意这个发型的,可是看她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也就不想把这些包子给拆散了,心道,金童?我才不要做什么金童呢,我要做公子,要做天下最好看的公子! ☆、071 俯瞰蚁众   中午的时候,宝宝顶着包子发髻,逮了些大小不同的蚂蚁,将它们放在划分好的区域,区域中间有一颗米粒,然后趴在那里,看地上的蚂蚁为了小小米粒拔河争夺。   这是他的新玩法,他十分喜欢这种俯瞰蚁众,掌控全局的感觉。   看见老邝背着弓箭的伟岸身影从山下疾步上来,宝宝急忙站起身,本能的往后面退了两步,心虚道:“我,我没做什么!”   邝谨钰也不看他,也不搭话,却是手一伸便将他一把拎起,面色阴沉的往木屋里面走去。   洛儿也看出他脸色阴沉,可是还是按耐不住,在身后不断的问:“怎么回事?村子里面谁死了?”   “关门!”邝谨钰将宝宝扔在地上,对随后跟着进来的洛儿道。   洛儿小心将门关上,一回头正看见他气得呼哧呼哧的样子,心里慢慢升起糟糕的预感来,看看他的脸色,又看看宝宝,没有勇气开口询问。   邝谨钰颓然叹息:“洛儿,我们只怕是做了错事,不该收留这个孩子!”   宝宝从地上坐起来,带着讨好的口吻道:“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呀!我今天上午都在和蚂蚁玩耍呢,老邝你不信可以问洛洛呀!”   邝谨钰咬牙冷笑,一双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却是气极无语。   宝宝心中一片茫然,想了想这两天在老邝手中的恐怖遭遇和可怕经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往洛儿的身边寻求保护的靠拢过去。   他一直在心里催眠自己,不怕不怕,我没有做错事,老邝不会对我怎样的!   可是,当老邝威厉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心颤了一下:“我,我在家很乖很乖!洛洛可以作证的!”   邝谨钰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的看了良久,似挣扎了半天,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你们知道吗?陈老大死了!前天晚上,炸雷连连的那天晚上,陈老大死在自家屋里了!”   他的目光如刃,利如光剑,宝宝小小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吓得脸色都变了。   洛儿上前将宝宝挡在身后,明显护短的口吻道:“邝大哥,陈老大死了,关宝宝什么事?前天晚上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三个人都在这木屋里面!再说了,他这么丁点儿大个孩子,难不成会是他杀了陈老大不成?宝宝连陈老大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   洛儿本就对那陈老大极其厌恶,听见他死了也不觉得心里有什么难过,自是一个劲的护着身后的宝宝。   邝谨钰仰天长叹一声,尽量控制自己起伏的情绪,指着宝宝道:“陈老大的死和宝宝有没有关系咱们先且不说!可是,洛儿你猜,在陈老大的鞋底,和他的指甲缝隙里,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洛儿心不在焉的问着,还用手轻轻扶着宝宝,这孩子也实在可怜,每天都会被邝大哥这般恐吓无数次,将来长大了,肯定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哎,好可怜的娃!   邝谨钰面容冷冽如坚冰,往宝宝面前逼近一步,寒声道:“他们在陈老大的身上发现了比头发丝还细的白丝,他死前去过墓地,从墓地里面将女尸身上的金甲玉衣盗了回来,而天亮的时候,陈老大的弟弟发现他死在了家里,金甲衣不知去向!!” ☆、072 陈大之死   洛儿细想之下,也变了脸色,那些白色细丝,可不就是只有墓底才有吗?   陈老大真的去了墓地?   他将墓底的金甲衣偷了出来?   如此一想,洛儿也觉得后背上面凉飕飕的直冒冷汗!   青阳子说过,那些白丝是什么上古蚩尤咒,也就是说身上有邪祟之物是近不了那墓地的,所以,便有人利用陈老大的贪财之心,将金甲衣取出,然后趁着月黑风高,杀了陈老大,抢了金甲衣?   她的身子僵硬了些,握着宝宝的手也慢慢的松开,身子往旁边不动神色的挪了挪,看向宝宝的眼神里面,也多了些防范和戒备。   事情已经很明显,要么是宝宝偷偷下山,杀了陈老大得了金甲衣?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金甲衣极有灵性,被墓地中的蚩尤咒困着不能脱身,却在被陈老大带出蚩尤咒范围之后,自己杀了陈老大,然后循着宝宝的气息,找到了宝宝,还自动穿在了宝宝的身上?   不论哪一种可能,宝宝都不是他们认识的粉嫩嫩的无辜可爱的小宝宝了!   宝宝孤立无依的站在那里,看看老邝,又看看洛儿,小嘴一瘪:“洛洛……”   “不准哭!”邝谨钰喝道:“不准哭,不准求救!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实话说来,不然的话我就将你交给村子里面的人,让他们把你当成妖魔处置……”   宝宝委屈极了,低头用小手无意识的扣着金甲小衣下摆的金色铠甲,他真是什么都不记得呀!   前天晚上,他不是在洛洛的怀里睡了一夜吗?   村子里面有人死了,关他什么事呀?   邝谨钰气呼呼的坐在床沿上,将下山的情况一一说来:“陈老大死得很惨,身上到处都是被利器划割出来的伤口,刘亭长让陈家兄弟检查细数了一下,居然有两百另七处之多,致命的伤处却是咽喉处的一道割伤……”   洛儿在旁边听了半响,觉得眼前的宝宝身上陡然多了迷雾,让她看不清这个宝宝到底是好是坏,是正是邪。   她身子一软,往床上坐去,茫然道:“那怎么办呀?宝宝……真是从墓底出来的吗?”   口气当中,也是相信了邝谨钰的话,认定了宝宝的来路定是邪门得很。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么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平白出现在坟林那种地方?   是她疏忽了!   邝谨钰见她难受,心里反而不是那么着急了,缓和了语气说道:“哎,洛儿你也先别着急,我上山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这几日你先带着宝宝在山上避一避,等路上能行走了,我们带着宝宝离开这里吧!”   洛儿有些意外:“邝大哥,你愿意留下宝宝了?不会再想着要杀了他?”   他看了呆立一旁的宝宝一眼,有些为难的沉声道:“杀他,我们会受到伤害,将他赶走,我又担心他会出去伤害别人!哎……”   洛儿低下头去:“对不起邝大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他带回来!”   “也不能怪你!这一切,应该都是因缘聚合,早有注定吧!洛儿你也别太自责了!”   他对于收养宝宝这个事情的愤怒情绪已经过了,现在,他只想把事情妥善的处理,既不伤害洛儿和自己,也不伤害别人,就够了! ☆、073 我是凶手   他们说话的时候,宝宝一直都站在旁边,不懈的用手去找身上这件小衣的开关。   他是真的很郁闷,这两天晚上,明明都在木屋里面和他们相拥成团,怎么这小衣就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了呢?   而且,听老邝的说法,山下死了的那个陈老大,好像还是自己杀死的!   他闷闷的想,自己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而且,还是用的那么残忍的手段!   真是不可理喻!   如此一想,更觉得心头好像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想要出去透透气吧,又担心惹得老邝和洛洛两个人对自己更加不满,便依旧专心的去扣身上的小衣。   片刻之后,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指甲上面,沾染了一些模糊的血肉。   他心中大骇,急忙背过身去,借着屋外的投射进来的阳光,细细看指甲上面沾着的那些血肉,后又低下头,再去看身上的金甲小衣……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中惊惶的神色也越来越重,语气慌乱起来:“洛洛,洛洛……”   洛洛坐在床沿上,正在自责不已,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异样,急忙抬起头看过来:“怎么了?”   “洛洛,你来看!”宝宝的声音惶然不安:“老邝,老邝你也过来!”   两人走到宝宝的身边:“怎么了?”   宝宝张开手指在他们面前,然后又指了指身上那件小衣:“对,对不住呀!我好像,好像真的杀人了!”   身上的小衣本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再加上小衣上面金色铠甲碎片当中夹杂着的那些血肉,这简直就是铁证如山!   洛儿身子摇晃了一下:“宝宝,你真是妖孽转世么?”   “我,我不知道!”宝宝欲哭,又死死的咬着嘴唇坚持住:“我不想杀人的,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呜呜呜……,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不想杀人!”   终于还是坚持不住,哭出了声音来。   洛儿心情极其复杂,对宝宝的纵容和宠爱,瞬间便被恐惧和害怕给取代了!   可是见宝宝哭得眼泪和鼻涕一起下来,心中终于还是不忍,伸手将他拉过来,搂在怀里,揉着他的包子头道:“别怕,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邝谨钰绷着脸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宝宝哭得凄切,惹得洛儿也慢慢的红了眼眶,心头一软,将两个人都拥进了怀里:“我同你们一起离开葵山村吧!外面天大地大,就算宝宝真是妖孽,应该有能够让他身心清静,不犯杀戮的地方……”   说着,将怀中两人更紧的拥了拥。   洛儿没有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的口舌,想了那么多的说辞,都不能让邝大哥从他娘亲给的禁锢里面走出来,现在,却为了宝宝,愿意和她一起离开葵山村了!   情绪悲喜交加,洛儿也张开手臂,将邝大哥和宝宝紧紧的抱在怀里。   三个人在山上呆了足足三日的时间,这三日当中,就只有邝谨钰进山打点猎物,然后下山换些东西上山做生活必需用度,洛儿和宝宝都呆在山上。   出事之后,宝宝倒是真的乖巧了很多,也不再缠着洛儿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074 狐狸轻笑   这日,暮色昏沉的时候,洛儿在崖边那块凸起的岩石上面找到他,只见他一身白衣,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被重重暮色包裹着,格外可怜。   “宝宝,在这里干什么呢?我找你半天了!”洛儿故作轻松的走过去,伸手戳他的包子头:“装什么深沉呀?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人生吗?”   宝宝没有回应她的玩闹,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洛洛,你说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到这个世间的目的是什么?我要到哪里去呢?”   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眸里面,染上些沉重和悲戚,让洛儿也跟着难受。   她用手轻抚宝宝的脸,柔和道:“宝宝,我带你回聂家好不好?聂家有位老祖宗很厉害的,这个世间什么事情她都知道,我们问问她,或许她能解答你的这些困惑……”   宝宝信任的看着她,然后重重的点头:“嗯,我都听洛洛的!”   洛儿将他半抱在怀里,叹息着不能言语。   却不知,在他们的旁边,一黑衣男子长身玉立,静立于树林之间。   他一头长发随风逆飞,左手拈一朵妖异的黑色曼陀罗花,右手执一柄墨玉折扇,折扇展开七八分,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月牙眼,自玉扇后面看过来。   看见洛儿和宝宝抱成一团,那双月牙眼慢慢弯起,若正在轻笑的狐狸。   ……   陈老大死了,对于葵山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刘亭长自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村里的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豆腐做的素席,然后将陈老大下葬,就算完了!   几日后,路面终于干了些,聂洛儿和邝谨钰琢磨着应该是可以出门上路了。   却在当天下午十分,再次听见村子里面铜锣哐哐哐的三声长响,洛儿正在收拾衣物,听见这铜锣的声音心中就生烦:“这又是什么事呀?难不成刘至善又要迁祖坟?还是村里又死人了?”   邝谨钰放下手中的东西,对洛儿道:“我们下山去看看吧!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也算是给大家告个别!”   告别?   洛儿眼前浮现出雷家小媳妇那张明艳艳的脸,心中有些发沉:“哦!你去吧!我和宝宝在山上等你!”   铜锣还在沉闷幽长的一声一声催促着,邝谨钰拉着洛儿的手说道:“我们一起下去,把宝宝也带上!”   “可是……”洛儿想起宝宝,和宝宝身上那件沾过血肉的小衣,犹豫起来。   邝谨钰的态度很坚定,伸手将旁边低头而立的宝宝拉过来:“宝宝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要陪着他一起去面对!他若是妖魔,我们两个人也就不能是正常人!”   这话一出,瞬间就感动了两个人。   呜呜呜,老邝你真是好人呀,宝宝眼神湿润的看着他,将他的粗大腿一把抱住,蹭呀蹭!   ……   祠堂内,两旁火把通明,照着一屋子面色迟钝,神情木然的村民。   邝谨钰一手牵着洛儿,一手牵着宝宝,找了一个靠边不引人注意的位置站定,低声对洛儿道:“你看着点宝宝!”   这人多的场合,宝宝若真的嗜血成性,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洛儿点点头,将宝宝的手更紧的攥在手里,低下目光,却正对上宝宝无辜的眼神:“洛洛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 ☆、075 亭长威武   干瘦的刘至善抬抬手,露着精光的绿豆小眼扫过在场的村民:“大家安静一下,还有没有没到的?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一声!”   “刘亭长,该不会是你家又要迁坟吧?”人群里面有人冒了一句。   不过,这次却没有人出言附和,现场显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陈老大的死,成了大家心头挥之不去的阴云,重重的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刘亭长轻咳两声,神情肃穆的开口道:“大家都知道,陈老大几天前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和大家一样,对他的死,也表示十分的难过和伤心!”   看了看大家的反应,接着又道“到过村西坟地的村民一定都会记得,陈老大身上沾着的那些白色细丝,是和墓地里面的细丝一样的,也就是说,陈老大是被冤魂索命,才会死在家里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本来就尚有余悸的村民顿时不安起来,交头接耳之间,恐怖的情绪也在不停的蔓延扩散。   有问:“刘亭长,那你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呀?”   有自作聪明者道:“刘亭长,你今天把我们大家召集起来,是不是要让我们大家出钱,请高人来做法驱鬼呀?”   有道:“球,哪还有什么高人呀?那茅山的青阳子都被吓跑了,谁还会敢来?”   又有恍然大悟的人道:“哦——,这么说来,葵山村这个地方,我们是呆不得了?”   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是惶恐不安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极其惊恐。   洛儿低头看身边的宝宝,只见他咬紧了唇片,眼神当中全是愧疚,遂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别想那么多!”   反正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葵山村了,只要将宝宝带离葵山村,鬼怪之说自然也会慢慢的消淡下去。   刘亭长在台上静默的站了一会儿,将大家的议论之声也都是听进了耳里,这时候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沉声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葵山村已经被鬼怪给盯上,怕是不能呆了!”   众人更加惶恐:“啊?那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可是世世代代都住在这葵山村的呀!”   雷老大双手拢在薄袄的袖子里,缩着双肩蹲在角落里面,听到这里的时候也忍不住出声道:“啥?这地方不能呆了?那怎么办呀?我们没地方去呀!葵山村多少辈人了,就是很多年前的那场天火,也没能把我们从这里赶走呀,现在要我们去哪里?”   刘至善呵呵呵的笑了两声,从袖中摸出一卷布帛出来:“哎!我刘至善身为亭长,又怎么能不为你们考虑呢?”   手中布帛缓缓展开,露出左下角一方鲜艳的印章标记,标记看上去像是一只长有六根手指的骷髅手骨,慢慢的往中间合拢的图案。   邝谨钰回头,有些奇怪的问身边呼吸陡然不稳的洛儿:“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洛儿盯着刘亭长手中的布帛,脸色发白的摇了摇头:“我……还好?”   她站在那里,虽是从背面看过去,可是还是认得那布帛下方的印章标识,六指骷髅手骨,她断断不会认错的!   正因为认得,才陡升不详的寒意。 ☆、076 两个洛儿   身边的宝宝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的神色,将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洛洛,我很乖的!”   她抚了抚他的头,目光却始终盯着刘亭长手中的布帛,出了一手的冷汗。   刘至善的绿豆小眼扫过全场每一个村民:“咳咳,这是南国最大,最神秘的六合阁阁主亲自下的一道征集令!六合阁阁主三个月之后,要和聂氏独女聂洛儿成婚,欲将方寸山修建成南国第一云雾仙山,还要在山上种满聂小姐最喜欢的黑色曼陀罗花……”   下面的村民摄于陈老大之死,已经被鬼怪之说吓得心神不宁,这时候听刘亭长在这里说了半响,说的却全都是不关痛痒的事情。   有人不耐烦起来,在下面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刘亭长,你扯远了吧?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哪管他什么六合阁?哪管他什么方寸山?还有那聂小姐,她是喜欢黑色的花还是喜欢白色的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还是说说怎么给村子里面驱鬼的事情吧!”   “对呀!刘亭长,你还是说重点吧!我们对你说的这些,真是没兴趣!”有人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懒洋洋的开口催促。   雷家小媳妇儿站在雷老大的身边,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候却突然清脆尖利的声音说道:“咦!刘亭长你刚才说聂氏独女聂洛儿吗?邝兄弟买回去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叫聂洛儿么?”   此言一处,大家都拿惊疑的眼神看想聂洛儿。   洛儿早就在刘亭长说出那番话的时候,苍白了脸色,这时候见大家都往她看过来,更是带着怯意的往邝谨钰的身后藏了藏:“我,我……”   刘亭长捻着颌下三两缕胡须,呵呵呵一笑:“大家都别为难邝兄弟的小娘子了!陈老大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她不过是一个破落户人家不要了的女儿……,真正的聂洛儿小姐,现在正在京城聂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半月前还亲口答应了和六合阁阁主的婚礼呢,邝猎户的这个小娘子,和人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众人皆是洒然一笑,也对,六合阁是多么神奇的存在呀,能和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子牵扯到一起么?   刘亭长将手中布帛抖了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这就是六合阁阁主亲自颁下的征集令,他们现在需要大量的劳工修建方寸山!所以,我想了想,这葵山村现在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六合阁帮着修建方寸山,这样一来呢,大家既避开了鬼神,又可以出去长长见识,赚点钱也是好的!”   下面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插着的松柏火把,在燃烧的时候,发出偶尔的哔啵之声。   刘亭长给大家出示手中告示,特意将六合阁那明显又鲜艳的印章给大家看:“大家都看看吧,我没有骗大家,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凡事参加修建的劳工,不仅吃住不要钱,还会给大家按月发放报酬呢!”   刘亭长在台上说得口沫横飞,可是下面的村民却始终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恹恹的没有人接话。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穷虽然是够穷,可是,也都懒惯了,根本不想吃什么免费的饭,睡什么免费的床,至于钱嘛,他们也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在他们的意识当中,葵山村的日子,舒适得赛过神仙呀!   就算外面的世界似天堂般美好,就算葵山村如地狱般痛苦,他们呆习惯了,也不愿意挪地头了!   刘亭长鼓动了半天,下面的人却都变成了闷葫芦一般,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   聂洛儿此时是魂不守舍得紧,心中所想,还是刘至善刚才说的那些话,越想,心中越觉得迷糊。   她自己就是聂洛儿,现在人在千里之外的葵山村,何曾点头允诺过和六合阁阁主沧海云山的婚期?   从前还住在聂家的时候,六合阁的沧海阁主确实多次示好,表示要和她结成夫妻,还费了很大的心思,在院子里面种了极难成活的黑色曼陀罗花,只是为了能讨得她的欢心。   可是她始终觉得沧海阁主距离自己心仪之人还差那么一点点说不清楚的感觉,所以就算是看见曼陀罗花在阳光下妖冶的盛开,她依旧含笑,摇头婉拒:“洛儿资质粗鄙,沧海君错爱了!”   从前,她没有答应过,现在她在邝大哥的身边,更加不可能会答应这桩婚事。   刘亭长说的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可是,他手中那卷布帛上面,鲜艳的六合阁印记却是无比的清晰和明显,假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而且,刚才听刘至善的意思,是聂家里面还有一个聂洛儿?   洛儿心中一片讶然和惶恐,抬眼看身边的邝大哥,他正英眉深锁,似乎蕴含了怒气的看着台上的刘至善。   对了,他定是误会自己真要嫁给那个六合阁的阁主了!   正打算轻声的给他解释,他却似是明了她的困惑和惶恐,目光清和的看过来,温柔道:“我不相信刘亭长所言,你呢?”   她的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连忙欣喜的点头道:“对,我也不相信!”   两个人相视一笑,他手指微微用力,将她更紧的握在掌心,那种温度和难言的温柔,透过掌心往她的身上传过来,麻酥酥的如同电流,让她的身心都忍不住的一阵轻颤。   刘亭长见大家都是耷拉着眼皮的懒散样子,不论他在台上说得天花乱坠,这些村民都是满脸麻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刘亭长不由得火大起来,威严的轻咳两声,大声道:“哼!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你们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有人闷闷的从嗓子里面挤出一句:“就算要死,我们也想死在葵山村呀,我们可不想死在千里之遥的方寸山上!”   这话引起了共鸣,大家纷纷出声附和,表示赞同:“不去不去,坚决不去什么六合阁,坚决不去什么方寸山!” ☆、077 三百零九   群情激愤,对于刘至善的提议,大家都是坚决的抵抗。   刘亭长却冷哼一声,甩袖喝道:“哼!你们这群懒惰的产粪虫,我实话对你们说吧,方寸山的这活计都已经揽下来了!咱们村村籍在册的一共有三百零九个男丁,一个不少,全部都给我去帝都肇陵,听候六合阁的差遣!”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刘亭长,你,你这是把我们大家都打包买掉的意思吗?六合阁给了你多少钱?你要这么对我们?”   刘至善只是冷哼,揣着双手不言不语,态度却很坚决,没有反转的余地。   有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刘亭长,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呀,我们可都是和你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呢,人都是讲感情的对不对?”   有人义愤填膺的怒骂:“刘至善,你家伙就是一条吃屎都吃不饱的狗!这么多年你说说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情?把我们的孩子都卖到外地去我们都不说了,现在你还要将我们这些男人都打包卖给六合阁,你说说你还是人吗?你还有人性吗?”   也有人软弱的哀求:“刘亭长嘞,求求你不要把我们赶出葵山村,村子里面一个孩子都没有,我们这些男人再走了,剩下的五六个女人可怎么办呀?刘亭长呐,求求你就手下留情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呀!”   现场一片混乱,有人怒骂有人叹息,而刘至善的态度,依旧铁打一般坚硬。   洛儿扯了扯身边邝谨钰:“邝大哥,你是五年前才到的葵山村,你的名字应该没有出现在村籍上面吧?”   邝谨钰一脸苦色:“我,我去年让刘至善给我添上去了……”   “啊?你也在这三百零九个人中间呀?”洛儿心中一乱,转念又一想,踮起脚尖在邝谨钰的耳边轻声道:“邝大哥,你可不能听凭这个伪善人的摆布呀!我们今天晚上就连夜出发怎么样?”   邝谨钰的脸上一直都带了一点怒气,其实,从一开始,他几乎就猜测出了刘至善定是没安好心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这一次居然是要将村子里面的所有男人连锅端了!   对上洛儿的目光,他点点头,很是坚定的回了一声:“嗯!”   村民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的命运,从生到死,似乎从来都没有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过,七嘴八舌表达了不满和愤怒之后,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刘亭长不慌不忙,端了面前八仙桌上一杯茶喝了两口,这才威严开口:“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没问题的话,明天上午就出发吧!”   雷老大满脸不情愿的站起身,无奈的看了看旁边长得漂亮的自家女人:“刘,刘亭长呀,我们这些男人都出去了,我们的女人可怎么办呀?”   “对呀,我们这一走,村子里面可就只剩下几个女人了……”   有媳妇儿的村民也都跟着不安起来,家里面娇滴滴的媳妇儿,可都是花了大价钱从外面鼓捣来的,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   “这个,根本不是问题!”刘至善干笑两声:“大家放心,村里一共七个女人,我自己家就有两个,剩下的这五个呢,看你们的自愿,也可以留在村子里面,我自然会多加照拂的……”   他的绿豆眼在洛儿和雷家媳妇儿身上扫了一遍,又补充道:“至于不愿意留在村子里面的,我会给每人五两银子用作盘缠!……你们也不用着急,等你们从肇陵回来,一个个肯定都比我还有钱了,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呀?”   雷老大虽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可是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离开这葵山村,难道要像陈老大那样,被鬼怪缠身,惨死在家中吗?   村民们垂头丧气,接受了刘亭长的安排,一个个焉哒哒的往外面走。   聂洛儿虽然觉得这些村民很可怜,可是她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自己和六合阁阁主的婚事,还有聂家的另外一个自己,心头一团乱麻,也顾不上别的了。   被邝谨钰牵着,跟随着村民走出百家祠堂,云歌只觉得外面的天色前所未有的暗沉,前途茫茫,不知道前面到底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宝宝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话,这时候见她愁眉深锁的样子,忍不住用小小的手指扣了扣她的掌心,仰着小脸奶声问:“洛洛,你不开心吗?”   洛儿摸摸他头上的包子发髻,想要对他微微一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很:“嗯,不开心!”   邝谨钰侧目看她,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璀璨:“别担心,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和宝宝都会在你的身边,宝宝,对不对?”   宝宝使劲点头:“嗯!对!洛洛你放心吧,有我和老邝在你的身边,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邝谨钰第一次和宝宝达成了一致,两个人一路上都在想着办法给她解闷逗乐,洛儿性子豁达开朗,也没有真的郁闷很久!   至于六合阁呀,沧海君呀什么的,她也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管他呢,反正天也塌不下来,就算真的塌下来了,也还有父母和兄长等家人撑着呢!   ……   上山的这条路,洛儿已经走了好几次,邝谨钰更是走了不下千百回了。   可是,今夜却好像有些不对劲!   邝谨钰举着火把走在前面,洛儿牵着宝宝的小手跟着他走在后面,走呀,走呀,洛儿的身上汗津津的实在没有气力了,停下脚步问前面的执火之人:“邝大哥,怎么这么久呀?还没到吗?”   邝谨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凭借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推算了一下自己行走的时间,心中莫名有些发空:“洛儿,我们,我们好像迷路了!”   “迷路?怎么可能会迷路?上山的路就只有这一条……”   洛儿不相信会迷路,一路上连个岔路口都没有遇见,又怎么会迷路?   可是,她牵着宝宝走到他的身边,看了看黑黢黢的四周,后背也蓦然发凉:“邝大哥你看仔细了,这,这真是上山的路吗?” ☆、078 夺魂之箫   四周密林丛丛,脚下的路面依稀泛白,看上去一切都好像很正常。   这是上山的路,却好像又不是上山的路!   裙袂轻扬,身畔明明有山风拂过,这些树木却是连枝叶都不抖动一下,看上去,好像是静止的浓墨山水画一般。   洛儿想起上次缔结血盟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和现在也有些相似,同样是时空凝结的怪异感觉,不由得脱口问道:“这四周好奇怪,莫不是我们又进了什么结界?”   脱口说了之后,又觉得不可能。   这是葵山村呢,这里的人都是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村民,除了邝大哥,还有谁会结界之术?   邝谨钰却面色沉凝,肯定了她的猜想:“没错,我们进了结界!大家都小心点,千万别走散了!”   宝宝急忙过来,伸手将洛儿的手拉住:“我不要和你们走散!”   洛儿安慰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跟着邝谨钰继续往前面走,可是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开始的时候还能凭借天上的月亮来辨别位置和估算时间,到后来,那月亮也静止不动了,死气沉沉的挂在天边,如同一只诡异的眼。   洛儿再也走不动了,靠在路边一块石头上面大口喘息:“别,别走了,没用的,我们走不出去!”   邝谨钰也觉得有些纳闷,是谁在他们上山的路上布下结界,将他们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更加想不明白的,是这个结界是冲着谁来的?洛儿?宝宝?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心下疑惑,左右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现在是无法从这里走出去,便也跟着洛儿在石头上面停下来歇息,回头又对旁边的宝宝道:“过来,歇一歇!”   “哦!”宝宝答应着,往这边走过来,却被他们身下的石头旁边一株奇怪的植物给吸引住了:“咦,洛洛你看,黑色的花!”   说着,便蹲下身来,想要用手去触碰枝叶妖娆的黑色花朵:“真好看!”   “不要!”洛儿大叫一声,急忙过来将他的手一把拉开,并且带着他往后面退了两步,看着那花朵,犹如看见吃人的妖魔:“曼,曼陀罗……”   邝谨钰走过来:“怎么了?这花有问题吗?”   洛儿还没有回答,他们脚下的山路两旁,一株一株植物抽叶拔芽,打苞盛开的整个过程都在他们的面前展开。   不过片刻的时间,山路两旁便开满了黑色的曼陀罗,明明是很妖冶的花朵,却只显得森然和恐怖!   远处的竹林当中,也不知何时弥漫起了缥缈的烟雾,往他们这边流淌过来。   洛儿将宝宝半护在怀里,让他尽量不要靠近这些曼陀罗:“这花有问题,不要去触碰!”   三个人正在满心惶然,如临大敌,忽听得竹林深处传来一声极高极诡异的箫声,犹如女人惊恐时发出的尖叫,幽长凄厉,狠狠的撕扯着三人耳膜。   三人只觉得心智就要被夺之时,那箫声却缓缓清越下来,若浩淼湖面上的柔和雾霭,音调静谧清和,呈现出绿水依山的自在飘然之意。   洛儿三人不知不觉已经被箫声带入一片清逸的意境当中,心境清明逍遥,直往云颠之上飞去。   不想那箫声却又宛然直转,变成如泣如诉的呜咽悲戚之声,听得三人悲戚陡升,心疼不能自已,竟是生出绝望自绝之意!   三个人之中,唯有邝谨钰还尚存了一点清醒,他狠咬舌尖,唤回自己的清明意识,急忙对身边已经泪流满面的两人道:“闭上双眼,捂上耳朵,不要想不要听,不要跟着他的箫声走……”   洛儿和宝宝听话的闭上双眼,却只感到这箫声里面充斥着刀光剑影,一片杀气腾腾,却同时又听出这箫声凄惨呜咽,让人生死不能的悲痛莫名。   两人眼前俱是出现了鲜血喷溅的战场,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而他们最亲最爱的人,却就在这尸野当中……   洛儿的手还牵着宝宝,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往竹林深处,箫声更近的方向缓步移去!   邝谨钰大惊,急忙伸手将两人拦住:“洛儿洛儿你醒醒!这是别人的夺魂箫声,你脑海当中的一切,都是幻想,不能信……”   见洛儿面色僵硬,双眸无光,邝谨钰急忙又对宝宝道:“宝宝,宝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你们不能过去,不能过去知道吗?”   可是,无论他怎样叫喊劝说,洛儿和宝宝的五识俱已经被箫声所控,径直往竹林深处行去。   邝谨钰无法,只得寸步不离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竹林当中,雾霭并没有他们在外面看的那么厚重,行进去之后,光线反而变得明亮了不少。   缥缈诡异的箫声,也在他们进入竹林之后陡然消失。   邝谨钰手中握着短刃,护在洛儿和宝宝的前面:“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快快出来?”   “呵呵……”前方几丈远的一张鸾塌内,突然传来一声冷清笑声:“你倒是有几分能耐,居然能抵抗住我的夺魂萧!”   邝谨钰顺着声音看过去,见那鸾塌足有他的木屋之大,顶上垂着华丽的流苏,虽是极其高贵,却也透着十足的诡异。   他微眯了双眸,测算了一下从鸾塌到自己的距离,将手中短刀放回腰间,自后背上面取下乌木弯弓,搭箭拉弓,三支箭弩对着鸾塌疾射而去。   他的剑法向来精准,就算是丛林当中亡命奔跑的羚羊他都能一击毙命,何况眼前只不过是静止不动的鸾塌中人?   却见箭弩划破空气,发出呜呜低鸣,眼看着就要从三个要命的位置,射进鸾塌中妖人的身体。   不曾想,一道黑色的身影忽地自塌中急掠而出,脚尖在其中一只箭弩上面轻轻一个借力,竟是御风而行,往他的面前飞扑过来。   他长发翻飞,身上黑色的袍服随风鼓起,若巨大的双翼,自头顶上空直压而来。   邝谨钰心中暗暗叫苦,手上不敢怠慢,急忙又搭箭开弓,三四只箭弩对着来人再次射去。   来人在空中发出一声鄙夷轻笑:“想杀我?凭你也配么?”   手中一柄墨色玉扇半开,快速旋转若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将他的箭弩悉数挡下,片刻之后,已经站在了三人的面前:“洛儿小姐,别来可好?” ☆、080 以命相搏   邝谨钰愤怒又无力,这种感觉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面一般,他咬牙忍下心中愤恨,怒道:“真相呢?你答应过要把事情的真想告诉我的!”   他一定要弄帮洛儿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我当然会告诉你的!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你能不能带着你知道的真相,从这个结界里面出去哦!”   沧海云隐的声音软软的,腻腻的,让人身上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手中摇着墨扇,往邝谨钰的面前走过来,身子微微前倾,似在辨别他身上的气味,片刻之后,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我还奇怪你怎么能抵抗得住我的夺魂箫呢,原来你是邝家的人?不过,邝家的人不是早在很多年前,就死绝了么?”   语气十分不逊,态度也极其轻慢,看上去对邝家的人没有一丝好感。   邝谨钰用手不断去遮挡洛儿头上下落的水滴,这水滴冷如冰凌,坚如岩石,打在身上,痛入肌骨。   他瞪着沧海,咬牙忍道:“我就是邝家的人,我叫邝谨钰!”   “邝谨钰?”   沧海轻声念叨了一句,那双本就微弯的眼眸微微眯起,凝眸看他:“你的身上有千年尸毒,本来早就应该丧命的,可是你身上的蚩尤咒却又压制了尸毒……,你到底有过怎样的境遇?”   若不是上古蚩尤咒,他就算不死于尸毒,也会被他的夺魂萧摄了心神。   而现在,他却无甚大碍的站在他的面前,可知这蚩尤咒在他的体内是如鱼得水,行走自如,难道他真是魔界天敌邝氏之后人?   沧海云隐心念急转,眼眸中杀意陡现,若真是邝家的后人,这个结界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小菜一碟吗?   邝谨钰看穿了他的意图,不屑的轻笑一声:“怎么了?堂堂六合阁阁主沧海君是言而无信的人么?是不是现在就想要直接杀了我们三个?”   沧海愣了一下,却是收了那份邪思,低头把玩着手中玉扇,轻呵一声道:“我若真的有心要杀你们,又怎会费这么多心神?……不过,我杀不杀你们,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的结界,是没有人能破除得了的!”   言罢,双手结印,一排银光自手掌之间漾开,将结界加固。   他抬起头,仰面长吁一声,他才缓缓的将事情的真相道出:“我要将洛儿困在这里,是希望她不要回到聂家,因为聂家现在有一个聂洛儿,正代替她,做着本来应该是她做的一切!!”   “聂家世代受皇族庇护,是因聂家看守着上古神器东皇钟,而守护东皇钟的獬豸也只有聂家女儿的血配合着咒语才能召唤出!”   “传说獬豸有毁天灭地的神力,轻易之间便能扭转乾坤!”   “聂家的灵力历代都是传在女儿的身上,因此聂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算生下十个女儿来,也只能活一个!只因獬豸虽是灵兽,却无法分辨召唤人的身份,若召唤的人多于一个,獬豸就会不知道应该听谁的使唤!”   “到了聂洛儿这一代,她的母亲先是生下一对双胞胎的兄弟,两年后,又生下一对双胞胎的女儿!”   “洛儿的父亲便将先落地的姐姐带到肇陵城外的北盘河,将刚刚出生的女儿亲手溺毙,留下了聂洛儿一个人!”   “不过,也活该那个女婴命不该绝,居然被我六合阁的人救了回来!”   “剩下的事情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六合阁的人将正在赏花晒太阳的聂洛儿迷晕,本来是要将她丢进野外喂狼的,不过计划出了一点儿纰漏,阴差阳错的,她居然被人贩卖到了这穷山恶水之间!”   “现在,洛儿的姐姐聂灵儿正用她的身份,在聂家享受着天伦之乐,所以,我不能让洛儿回到聂家……”   “将你们困在这里,也是看在往日我和洛儿的情分上,手下留情了!姓邝的,虽然你身上有蚩尤咒,却是一点儿法术都没有,你就留在这里,看着无根之水一点一点的穿透她的身体,看着生长的竹笋将那小娃娃的身子刺穿吧……”   沧海云隐说到得意之处,哈哈哈的仰天大笑不止:“聂灵儿的血一样可以召唤灵兽,哈哈哈,活该我沧海云隐做这六界的霸主,哈哈……”   邝谨钰紧紧的抱着洛儿,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抵挡这无根之水的滴打,这水极冷,极硬,才只不过片刻时间,他的身子就感觉到阴寒入骨,刺疼无比,抱着洛儿竟是瑟瑟发抖起来。   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唯有这样,才能护住洛儿,才能让她免受酷刑。   沧海脚步轻移,衣衫飘然的往他面前走过来:“没有用的,你这样,只不过是比她先死而已!呵呵,看起来你对洛儿倒是痴情得很嘛……我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呢!”   “死变态!我,我要杀了你……”邝谨钰怒极,往沧海面前扑过来,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   刚才沧海说的这些话,他都听进去了,这一切,都是六合阁,都是沧海云隐的阴谋!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为洛儿出气,能做的,唯有以命搏命而已。   长海却身影往旁边一飘,一面避开他的攻击,一面轻抚自己的脸颊,软声嗔道:“可怜的邝家人,我就不陪你在这里胡闹了,现在已是子时,我要回寝宫休息去了,子午不睡,皮肤可是要遭罪的呢!”   双臂一展,忽地御风而起,黑色的身影径直往鸾塌飞去,片刻之后,鸾塌自起,往竹林深处行去,转眼便消失不见。   邝谨钰大急。   拍拍宝宝的脸,又摇摇洛儿的身子,两个人俱是入定一般,没有半点儿反应。   若不是他们脉息平稳,他真的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他焦躁的围着他们转悠了好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怀中尚有一本《遂人大传》,那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其中,也有关于各种结界的介绍。   他看看那冰凌一样的水滴,不断往洛儿的头上敲打而下,发出嘀嗒,嘀嗒的骇人声响,不由得心急如焚。   他丝毫也不敢怠慢,急忙盘地而坐,自怀中取出那书卷,翻看起来。 ☆、081 葵山死村   邝谨钰凝神静气,试了很多种方法,却总是无法解开沧海云隐的这个结界,每一次手中挽起印结,击打出去,都会被看不见的光墙给反弹回来!   如此三番的试下来,结界依旧纹丝不动,他自己却气血翻涌,喉头腥甜,差点就一口老血喷出来。   看来这沧海云隐真是要把他们困死在这里了!   邝谨钰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宝宝的身上有金甲小衣,虽然还不清楚这小衣到底是什么来路,不过肯定是能对宝宝起到保护作用。   所以,他倒不是很担心宝宝。   他担心的,是洛儿!   那不知道从何而来滴落而下的水滴,每一滴落下,砸在洛儿的头上,都会发出嗒,嗒的骇人声响,他心中总忍不住紧迫的觉得,她的头颅是要承受不住了,就快要被这水给滴穿了……   这般一想,心中更是焦急难耐,急忙收敛心神,寻找破解之法。   这本《遂人大传》,以前他是生啃,后来从墓地回来之后,陡然开窍一般,也能运用一些里面的简单术数,可是关于破解结界的方法,却记录得并不完全。   里面的内容,他早就熟记于心,情急之下,只得又将这本古籍细细的翻看起来,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记录了力量悬殊的情况下,破除结界的最快方法!   他脸上显出惊喜的神色,合上手中收卷,起身走到旁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一步一步的往宝宝躺着的方向走去……   ……   洛儿抽了一口长气,渐渐醒转过来:“嘶……,好痛呀!”   “我也好痛!”宝宝也连声呼痛,往她面前爬过来,一张开,说话却是连风都关不住了:“洛洛,我的牙齿好痛!”   聂洛儿牙齿不痛,痛的是头顶,这种钝痛,就好像她在昏迷的时候,被人用转头拍了脑袋一般。   她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揉自己的头顶,心下纳闷,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看见爬到面前的宝宝,不由得奇道:“咦,宝宝,你换牙啦?”   宝宝哭着一张小脸,郁闷非常的回道:“呜呜,人家这么小,换什么牙呀?人家的牙齿好疼,好疼,呜呜……”   洛儿也觉得有些不对,宝宝现在才三四岁,换的哪门子牙呀,再早熟也应该等到六七岁的时候吧?   可是他的上门牙确实是少了一颗,牙龈上面血红一小团,看上去也不像是正常的换牙呀!   “真奇怪!我们这是怎么了?邝大哥呢?”   洛儿揉着脑袋,宝宝捂着牙齿,两个人从地上站起身,到处张望,发现是在半山屋后的竹林里面,邝大哥却不知去向。   洛儿脑子里面一片迷糊,想不起昨夜所经历的事情,她的记忆停留在百家祠堂里面,刘至善荒唐的要将全村的男人打包卖给六合阁,后来,后来上山回家的时候,他们好像是迷路了?   至于后来的事情,她丁点儿都记不得了!   可是宝宝却好像比她要记得清楚一些,他捂着牙,疑惑的看向四周:“昨天晚上听见的箫声呢?那箫声真是太奇怪了……”   “什么箫声呀?现在先别管什么箫声了,我们先找邝大哥吧!”   洛儿拉着宝宝的手,往竹林前面,木屋的方向走。   只不过才走了五六步的样子,便看见邝大哥挺括的背影,正和雷家小媳妇儿说着话!   这小媳妇儿今天穿了一身桃红的衣服,陪着鬓边的红花,更显得人比花娇。   洛儿的脚步陡然变得沉重:“宝宝,我们先别过去,不要打扰他们!”   虽是说得极其平静,可是语气之间的失望和疲累却相当明显,宝宝懂事的抬头看她:“洛洛别担心,老邝不喜欢你了,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都对你好的!”   说着,小小的身子往她身边蹭了蹭,带着讨好的神色望着她,微微一笑,露出缺了牙齿的小嘴。   洛儿涩然一笑,没有说话,只觉得心口有些发沉,她和宝宝在竹林里面昏迷不醒,邝大哥却和雷家小媳妇儿在一起,这……实在太让人郁闷了!   好在邝谨钰和雷家小媳妇儿并没有谈多久,雷家媳妇儿转身离开之后,邝谨钰一回头,正对上洛儿那双幽怨的眼神,还有宝宝那指责的目光。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疲累,暗淡的眼神在看见两人之后陡然亮了起来,惊喜的往他们面前走了过来:“你们都醒啦?醒了就好,都还好吧?”   洛儿勉强的笑了笑:“还好!”   “我不好!我牙疼!”宝宝大叫,松开捂着嘴的手,将缺掉牙齿的牙龈给他看:“我的牙疼死了!”   邝谨钰难得的温和一笑,伸手在宝宝的脸上捏了一把:“昨天晚上我们被困在结界里面了,我翻看了书卷,发现稚子带血的牙齿是破解结界最好的办法,所以我就……”   宝宝睁圆双眼:“什么?我的牙齿是被你拔掉的?”   “嗯!情急之下,没有别的办法!”邝谨钰果然憨直,毫不遮掩的承认了下来:“不过别担心呀,你这么小,再等几年,牙齿自己就长起来了!”   “等几年?”宝宝欲哭无泪,转身像洛儿哭诉:“呜呜,洛洛你看看,他欺负我,他拔了我的牙齿,呜……”   洛儿有些心不在焉,宝宝哭诉不停,她也只是敷衍着揉揉他的头,算是安慰,心里却总是想着雷家小媳妇那张含笑的脸。   虽然邝大哥也解释过了,说她要去茅山找雷老二了,是来告别的,可是洛儿心里就是说不出的不舒服。   三个人重新回到茅屋里面,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东西,怀揣着那好不容易得来的二十两纹银,往山下走去!   葵山村,已经空无一人。   全村三百零八个男人,都赶往了帝都肇陵城,从今往后,就成了六合阁修建方寸山的廉价劳力了。   而刘至善也一刻都没有停留,带着家人,和村子里面余下的几个女人,赶往了梓桐城,在梓桐城,他早就用这些年搜刮而来的钱财,置办了家业!   他是早就有打算,要抛下这个村子了!   洛儿三人从村头走到村尾,除了一条肚子饿得瘪瘪的癞皮狗紧紧的跟随着他们之外,再也没有见到别的活物了。 ☆、082 我要回家   “刘至善可真狠!这村子这下真成了荒村了!”   洛儿看着那些低矮的土屋,想起那些围在一起斗土狗子的男人,想起那些晒太阳逮虱子的男人,心头涩然,却还是用自嘲的口吻道:“葵山村是我聂洛儿出门之后到的第一个地方,难道我就这么衰,所过之处,活口不留么?”   邝谨钰心事重重的正在想昨夜长海云隐给他说的那些真相,听见洛儿的话,他停下脚步来,犹豫的看着她:“洛儿,要不我们别回肇陵,别回聂家了好么?我们三个人就在这村子里,我们一样的可以开开心心的把日子过下去的!”   他从沧海的话里已经明了了事情的真相,洛儿现在回聂家,还能回得去吗?   他只觉前途凶险,心中为洛儿狠狠的捏着一把汗!   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是不愿意带着洛儿去趟沧海云隐的那趟浑水,这葵山村虽然是极穷极偏僻,他却还是有信心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洛儿四下看了看,咬着唇瓣轻轻的摇头:“邝大哥,我们还是早定回肇陵吧!我带着你和宝宝见识一下肇陵的繁华,你们肯定都会喜欢上那里的!”   她想家了,很想很想回到父母的身边,很想很想生活在兄长的庇护之下!   说着,牵了宝宝的手,低头看他:“我还要在肇陵给宝宝找个私塾先生,宝宝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宝宝却无甚兴趣:“我不想做官,也不想挣钱……”   “那你想要怎样?该不会长大了还啃老吧?”洛儿在他脑袋上面一敲:“宝宝,你可得有点儿出息呀,我和邝大哥以后可都还靠你呢!”   邝谨钰满面忧思,站在那里,看着洛儿和宝宝一路上说笑着,往前面走出了好远,才重重的叹息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走了足有两个时辰的崎岖山路,才到通往梓桐城的驿道。   沿路上也能偶尔看见一些狂奔而过的骏马,还有一些慢摇摇悠然前行的马车,这附近的十乡八村赶集都是到梓桐城,今日又恰逢赶集日,路上的行人自然是多了些。   洛儿揉着酸胀的腿,看着马车里面那些衣着华丽的人儿,心中羡慕不已:“宝宝,你还能走不?腿酸不酸?腰胀不胀呀?”   宝宝很是懂她,咧嘴一笑:“老邝,咱们也找辆马车吧,你看洛洛都不行了!”   邝谨钰当然理解她作为一个养在深闺里面的女儿家,走两个时辰的山路,肯定会累得不行,可是,要到哪里去找马车呀!   三人在路面踌躇良久,马车没有找到,却吃了满嘴的尘土,那些骑马坐车的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都会故意的加快速度,扬起尘土滚滚!   洛儿往地上淬了两口唾沫:“走吧!我还行的!”   “要不我来背你吧!”邝谨钰走到她的前面,蹲下身,露出坚实宽阔的后背给她:“上来吧!我背你往前面走!”   “这……”洛儿迟疑的看着他的后背,要不要上呢?   宝宝在旁边推她:“洛洛上去吧!你这样慢吞吞的,天黑我们都到不了呢!”   邝谨钰也蹲着身子在前面催促她了,洛儿想了想,终于还是上了他的背:“邝大哥,我很沉的,你累了就让我下来哈!”   邝谨钰将她的身子往上面颠了颠:“哪里沉了?轻得跟片羽毛似的!”   说着,大步往前面走去:“宝宝,你能跟上吗?”   “能!”宝宝虽然是小胳膊小腿,可是行走的速度还真是不慢,紧紧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没有拉下半分。   半盏茶的时间,洛儿已经超过了两辆马车:“哈哈,邝大哥你真厉害,居然比马车还快!”   照邝大哥现在这个速度,天黑之前赶到梓桐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呀!   想了想,又对旁边的宝宝道:“宝宝,你累不累?累的话让邝大哥慢一点儿!”   宝宝摇摇头:“我不累!洛洛,我是不是也很厉害?”   洛儿点头,对他做了一个‘你真棒’的手势,心情愉悦无比。   再过几天,就能够到肇陵了,就能够回到聂家了,她一定要将邝大哥和宝宝介绍给家里的人,相信父母和兄长一定都会喜欢他们的!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紧接着,车轱辘快速转动发出的刺耳声音也传了过来:“快!再快一点儿!超过他们!”   清脆又傲娇的声音自马车里面传来,透着些气急败坏的怒气。   邝谨钰担心马车撞伤他们,急忙往旁边闪了闪:“宝宝,靠边!”   话刚刚说出口,拉车的马匹嘶鸣一声,从他们面前嚣张奔过,漫天尘土里,女子的声音自马车里面轻蔑传来:“哼!穷光蛋一个,凭两只泥腿,还敢和我的四套马车比速度,简直是自不量力!”   洛儿掩嘴呛咳,抬眼看过去,只看见马车车帘一角扬起,一张漂亮的脸,正露出鄙视的神色,隔空看着她!   她伸手拍了拍邝谨钰的肩头:“邝大哥你累不?”   “不累!”他背着她,又往上颠了颠:“你还没有一只山狐狸重呢!”   洛儿的心思却并不在这里,她看着那越行越远的华丽马车,心中升起不服输的犟意:“邝大哥,我们超过刚才那辆马车好不好?”   “为什么?”他有些不解:“也不是很着急的赶路,为什么一定要超过刚才的那辆马车?”   “因为她骂我们是穷光蛋了呀!”宝宝在旁边接口,很理解的口吻道:“洛洛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呢!”   洛儿点点头:“对,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怀里可是揣着二十两银子的人呢?能是穷光蛋吗?”   邝谨钰憨憨的笑了笑:“那你趴稳了!”   洛儿急忙用胳膊抱住邝谨钰的脖子,身子贴在她的后背上面:“嗯嗯,我趴好了!邝大哥加把劲,咱们超过她!”   耳旁风声呼呼,洛儿平稳的趴在邝谨钰的身上,觉得自己的身子正御风而飞一般,身心自在,无拘无束。   一盏茶之后,那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邝谨钰脚下加力,更快的往前面冲过去。 ☆、083 银子丢啦   这辆马车是由四匹马拉着,如果奔跑起来的话,速度也是不慢的。   可是车上的人很显然更热衷于观看沿路风景,四匹马均是慢腾腾的在前面踱步,拖着马车悠然前行。   车内之人发现他们正在快速逼近,那女子的声音乍然响起:“快,快甩掉他们!”   赶车的人长鞭一振,打在马臀上面,四马齐声长嘶,奋而扬蹄迈步,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往前面跑去。   一路上,洛儿就和这辆马车,不,确切的说,是和这辆马车里面的人杠上了,你来我往的互不相让。   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梓桐城。   城门口,洛儿从邝谨钰的背上下来,心疼的用衣袖给他擦汗:“累了吧?邝大哥你好厉害,你快过了马车呢?”   她身上的幽香自袖口中散发出来,邝谨钰往后面避了避:“不,不累!”   宝宝也邀功的凑上前,想要洛儿给自己擦汗:“我累,我好累!我还只是个孩子呢!”   洛儿笑着嗔他,正要帮宝宝把额头上的汗水擦掉,那辆被他们甩在身后的马车却疾驶而来,马蹄一扬,堪堪停在了他们面前。   洛儿急忙将宝宝拉进怀里:“小心!”   车夫抬眼斜睨他们一眼,后又恭敬的上前,抬手将车帘掀开:“柳小姐,慢点!”   车帘内,一只嫩如葱白的手缓缓探出,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樱桃小口微微一张:“山沟沟里面出来的人,果然有些蛮力,居然能快得过我的马车!”   这话,表面上听,是在褒奖,实际上却是讽刺有加。   洛儿仰头看了看天际晚霞,想起哥哥聂世英以前总是在她的面前吹嘘江湖精彩,英雄佳人比比皆是。   今日虽然和这个柳小姐比拼了一把,却也并没有恶意,只不过好胜心切而已。   这时候看见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婀娜的漂亮女子,还想着要不要上前结交一番,没想到这女子一张口,却是满嘴喷粪的恶意!   又见这柳小姐不仅脸蛋漂亮,胸前更是波涛汹涌,是能够让任何男人都怦然心动的曼妙身材呀!   比起柳小姐的凹凸有致,洛儿不得不感叹自己虽然从小锦衣玉食,这身材却总是发育不良的样子,哎,老天不公呀!   柳小姐抽了绣帕,掩口轻笑:“这位姑娘,干嘛这样直愣愣的看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聂洛儿轻咳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都盯着人家的胸,死死的看……真是够丢人的!   邝谨钰上前,也不计较柳小姐刚才倨傲的态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对洛儿道:“洛儿我们进城吧!时间不早了!”   三人转身正欲往城门里面走去,身后,柳小姐却唤住他们:“等一下!”   “柳小姐还有事吗?”邝谨钰不喜欢这个柳小姐,不是因为她的态度,也不是因为她鄙视他们的眼神,而仅仅是因为,她让洛儿不高兴了!   柳小姐自袖袋中摸出一只针脚粗大的布袋子,布袋子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着大锭黄白之物:“我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捡到了一只钱袋子,这里面的钱不多,只有二十两纹银!不过看在本小姐我今日得了横财,心情高兴的份上,今天晚上的食宿都算在本小姐头上怎么样?”   说着,得意的将手中袋子晃了晃,脸上的笑容更加明艳。   邝谨钰看着那布袋子,纳闷起来:“这袋子怎么这么眼熟呀?我在哪里见过吗?”   洛儿冷汗直冒,这不是眼熟,这根本就是自己的钱袋子好不好?   那么粗大的针脚,估计全天下的姑娘,也只有她聂洛儿能做得出这么粗陋的钱袋子来。   当时得了二十两纹银,她高兴不已,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便直接用粗布缝制了一个袋子,将两锭银子都放进去,一直都是贴身带着的。   没想到这一路上尽兴的狂奔而来,只顾着和这位柳小姐拼速度,连银子是什么时候掉了的都不知道了!   心虚的嘟哝了两声,却是不能出言拒绝柳小姐的‘好意!’嗫嚅道:“如,如此甚好!那就多谢柳小姐盛情了!”   邝谨钰想要出声劝阻,那柳小姐却咯咯的娇笑着回应道:“行了,都跟着我进城吧!”   洛儿低着头,侧身让到一边,待到柳小姐上了马车,自前面先行了,她才迈步跟在后面。   见邝大哥和宝宝俱是一脸的疑惑,她也只得坦白道:“银子掉了!邝大哥,你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二十两,被我给搞丢了……”   如果不跟着这位柳小姐,难道今天晚上要露宿街头吗?   哎,时事所逼,只有先忍一忍,待到进了肇陵就好了,那是她聂洛儿的天下,只要报上聂洛儿的名号,在肇陵城吃住赊账都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只能乖乖的跟着这位傲气的柳小姐,混吃混喝算了!   跟在柳小姐的马车旁边,为了一夜的食宿,三人分别扮演着柳小姐的丫鬟,保镖和车童的角色,邝谨钰和宝宝两人虽是十分不乐意,可是看在洛儿都那么无怨无悔的份儿上,也只有咬着牙忍下来。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面前,洛儿抬头看了看,居然是大哥聂世英在她耳边念叨过多次的‘悦来客栈’!   洛儿从小就被重重呵护,生长在聂家,连大门都很少出,对于外面的时间一直都很好奇,也很向往,便时常缠着大哥聂世英,要求他讲一些关于外面的事情。   记得大哥曾经说过,外面有一种客栈叫‘悦来客栈’,这种客栈多为江湖人士所喜爱,素来有进入悦来客栈,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江湖,也算半个江湖人的说法!   每次她听大哥说起这些事情,都觉得很兴奋,脑子里面无数次的幻想过悦来客栈里面到底会是怎样一番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没想到今日,却就停在了悦来客栈的门口!   “喂!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过来扶着我?”柳小姐自马车上面下面,站在那里呵斥傻愣愣看着客栈店招发呆的聂洛儿。 ☆、084 酒酿青萝   洛儿眉梢一扬,正欲严词拒绝,却听见身旁的邝大哥和宝宝的肚子里面,同时发出咕咕的馋虫声!   都是因为她聂洛儿,他们才跟着遭这罪呀,这一路上行下来,肯定都是饿坏了!   心中虽有不服,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小姐,请!”   柳小姐抿唇得意一笑,伸手搭在洛儿的手腕上,一步一款的往客栈里面走去。   她也不是有意要为难这三个人,实在是因为她今日赏风景的大好兴致,就这样被这三人给破坏了,心中实在气不过!   小二的胳膊上面搭着一条棉巾,匆匆忙忙迎上来,抬头看见进门的柳小姐,很是震惊了一下:“柳,柳小姐?”   柳小姐点点头,一边往客栈里面走,一边浅笑作答:“没错,本姑娘正是柳青萝!”   小二满眼崇拜的看过来:“柳,柳青萝?可是南国酿酒界第一品鉴师柳青萝柳小姐?”   “正是!”柳青萝的身子挺直了一些,眉眼微微上挑:“给我准备一间上房,再备些酒菜……”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柳小姐里面请!”店小二如同迎接金光闪闪的菩萨,态度谦卑又虔诚,弯腰将柳青萝一行迎了进去。   洛儿心中也有些诧异,这柳青萝一路上的态度都是倨傲到狂妄,傲娇到可耻,本以为她只是寻常有钱人家的小姐,没想到,人家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居然是南国闻名的品鉴师。   柳青萝的名号洛儿也曾经听说过,大家都传得很神乎,意思就是这柳青萝有酿酒品酒的天赋,年纪虽轻,对于酒酿的造诣却已经高到无人能出其左右。   当下心中虽仍由不甘,却也是多了些信服在里面。   跟着柳青萝进了客栈,因是晚饭时间,客栈的大堂里面挤满了用晚饭的客人,这时候却都放下了手中碗筷酒盏,看着柳青萝纷纷议论起来。   有道:“这就是传说当中的南国酒酿第一人柳青萝?居然这么年轻漂亮,我还以为应该是一个嗜酒如命的糟老头子呢!”   有道:“据说柳青萝痴迷于酿酒,很少在江湖上面行走,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居然出现在这里!”   另外一个知道内幕的人,压着嗓子道:“听说帝都聂家独女几十日之后就要嫁给六和阁的沧海阁主了,这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柳青萝这次出面,肯定是往肇陵聂家,帮着准备婚宴用酒的吧……”   洛儿听到这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还是柳青萝一个伸手,将她轻轻扶了一下:“你当心点儿!”   “谢,谢谢!”洛儿看着她漂亮的脸蛋,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你,你也是要去肇陵?”   “对呀!如果不是聂世英多次相邀,我才懒得这么远去肇陵呢!”   柳青萝有些苦恼,如果不是曾经受过聂世英的恩惠,就算给她金山银山,她也不愿意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当中。   她这一生,最爱的就是成熟的果实和粮食,看着它们发酵溢香,变成醉人的液体,这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刻!   她提着裙摆往楼上的雅间走,听见身旁的聂洛儿结巴的声音:“你,你认识聂世英?那你可见过他的妹妹聂洛儿?”   柳青萝停下脚步,回头有些奇怪的看她:“我没有见过聂洛儿,不过这次去肇陵,应该是能见到的!……你认识他们?”   “啊?不,不认识!”   洛儿慌忙作答,快走几步跟上前,心中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不承认呢?   ……   用晚饭的时候,柳青萝一改路上那种挑衅倨傲的态度,见邝谨钰和宝宝都是甩开腮帮子的大吃,还叫店小二又加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和一个野笋子黄焖肉。   洛儿没啥胃口,面前的一碗饭戳呀戳的,好像很难下咽的样子,踌躇良久,还是开口询问:“柳小姐,聂家真的要把女儿嫁给六和阁的沧海阁主?”   “应该是的吧!不然的话,聂世英怎么会这么着急把我找过去?还不就是为了酒酿的事情么?聂世英说她的妹子最近口味变得挑剔又奇怪,从前喜欢的,现在都极是憎恶……,他想要我亲自过去,帮她调一款合她口味的酒……”   柳青萝一边说话,一边不停的给邝谨钰面前的碗里面夹菜,还态度温和的想要用绣帕将宝宝嘴角沾着的菜渍擦掉,不过宝宝根本不领她的情,别过了脸去。   柳青萝也不在意,笑着给洛儿的碗里面夹了一筷子菜:“你也吃呀,别只顾着发呆了!”   洛儿心中又闷又沉,想起从小就宠着自己的大哥现在正被人骗,心中就极不是滋味,哼,等我回到肇陵,一定要将这个冒充自己的胆大之人揪出来!   她的手捏着筷子,狠狠的用力,直捏得那筷子发出咯咕的声响来,她却浑然不觉,似心中憋着一股天大的闷气。   邝谨钰伸手在桌子下面轻轻拉她:“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下去休息吧!”   柳青萝给他们要了两间下房,从这一点来说,柳青萝依旧还是瞧不起他们,从心底里看不起他们。   宝贝也懂事的放下筷子,打了一个呵欠说道:“嗯,我也困了,我们下去休息吧!”   洛儿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对柳青萝微微鞠了一个躬:“柳小姐,可不可以拜托一件事情?”   “什么?是想要这个吗?”柳青萝说着,将那钱袋子掏出来,掷在饭桌上面:“银子还给你,只是别求着我带你去肇陵就好!”   洛儿脸颊微微一红,伸手拿了那钱袋子,转身出了房门!   ……   月上中天,斑驳的树影散落在地,清冷,静谧。   洛儿抱膝坐在后院的青石台阶上,听着不远处的后厨里面传来老鼠窜来窜去兴奋的吱吱声,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灰暗过。   明日叫辆马车,再过几日就能到肇陵了,可是越是靠近,心中就生出越来越多的惶恐和不安!   她将下巴磕在膝盖上,斜望头顶上方的那轮幽冷弯月,喃喃道:“大哥呀大哥,你不是自认为很聪明的呢,怎么这次就这么笨呢?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在你面前的那个,不是你的妹子聂洛儿么?”   正在失望哀叹的时候,耳边传来蚊子翅膀轻轻震动的声音,嗡嗡嗡的在耳边旋转不去。 ☆、085 蚊子嗡嗡   洛儿伸手对着声音扇了一下,夏天就是讨厌,蚊虫太多了。   刚刚扇了一下,嗡嗡声停下不过片刻,又在她另外一侧嗡然响起,惹得她心中火气,打算两只手一起用上,拍死这只该死的蚊子。   一扭头,看清楚这蚊子居然足有一只蜻蜓那么大,身体泛着浅色木质光泽,十分奇怪的姿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呀!”她吓得跳了起来,用手将这么大一只拍死,实在太恐怖了一点!   那蚊子却故意要和她作对一般,她退一点点,它就前进一点点,始终都在她的面前盘旋不去,却也并不向她发起攻击!   洛儿被这只蚊子正搞得焦头烂额,躲闪不开的时候,忽听得身后传来噗哧一声轻笑。   紧接着,一道挺拔伟岸的身影自树荫后面出来,却正是邝谨钰:“喜欢吗?我做的?”   洛儿被口水呛咳了一下。   一双清凉眸子瞪得老圆,看看这只不停嗡嗡的蚊子,又看看面前表情憨憨的邝大哥,惊道:“你做的?这只蚊子是你做的么?”   邝谨钰憨笑着,纠正她:“这不是蚊子,这是蝴蝶!”   说着,手一抬,将这只像蚊子的蝴蝶抓在了手中:“你看,真是蝴蝶,我本来想要做两只,做好之后我们一人一只的……,不过我看你今天晚上很不开心的样子,便把先做好的这只送给你,希望能逗你开心……”   他说的都是实情,一点儿煽情的成份都没有,可是他却突然变得有些羞囧,将手中蝴蝶往她面前递了递,然后在夜色当中慢慢红了脸。   洛儿看着他手中静止不动的像大蚊子一样的蝴蝶,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赞道:“邝大哥,你太厉害啦!我还以为你只能做做小竹哨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连会飞的东西都能做!”   还真是小瞧他了,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木讷的猎户呢,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外拙内秀的男人!   这蝴蝶的外形虽然有些简单拙朴,可是单凭会飞这一点,就可以知道这蝴蝶的身体里面一定大有乾坤的!   洛儿唇角不由得往上慢慢扬起:“太好玩儿了,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居然还真的能飞!”   “从墓地回来之后,我突然觉得那本古籍上面的很多内容都变得简单了,没事的时候就鼓捣着做来试试……”   他见她眉眼舒展,便在掌心将那只蝴蝶轻轻摆弄了两下,那蝴蝶展展翅膀,伸伸腿,居然又飞了起来。   洛儿喜道:“真有意思,宝宝呢,叫他一起来看看呀,他肯定会喜欢的!”   “他今天累坏了,沾床就睡着了!”   邝谨钰的目光从那只有些笨拙的蝴蝶上面收回来,有些担忧的看向洛儿:“洛儿,我们好好谈谈?”   “好呀!邝大哥想要和我谈什么?”洛儿唇边蓄笑,在他的身边坐下来。   邝谨钰抿着嘴唇静默了片刻,在那个结界里面,沧海云隐说的话一直都压在他的心头,他无时无刻都在为洛儿担心着,担心她要怎样面对回到聂家的状况,担心她将来的路,要怎样走下去……   事情的真相太残酷,他不想对她说的,只想希望她能够如眼前这般,开开心心满怀憧憬的生活下去!   可是,他更知道,隐瞒真相,将她蒙在鼓里,对她没有益处!   清了清嗓子,他暗声开口:“洛儿,你知道你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么?”   洛儿怔了一下,目光茫然的看向他:“邝,邝大哥,你想要给我说什么?”   “真相和实情,你都有权利知道!”邝谨钰满是担忧的看着她:“我把这些都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   ……   柳青萝美美的睡了一觉,下楼的时候,听闻店里的伙计说,昨日在路上和她比速度的那三个人已经一早就走了。   她出了客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行人,陡然觉得旅途无趣起来!   一路上走官道,慢悠悠的往肇陵行来,途中又两次接到聂世英的飞鸽传书,催促她快一点,婚期一天一天的逼近,若他不能给自己疼爱多年的妹子准备上好的酒酿,他会留下终生遗憾的。   柳青萝却始终按照自己的速度缓缓前行,不急不躁,沿途依旧看着风景,却再也没有遇见挑衅她,要和她比试之人了!   半月后,她的四套马车才过了北盘河,进了肇陵那三丈有余的城门。   刚进城门,便看见聂世英一身盛装,带着家仆正恭迎着她:“柳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我这每日都苦侯在此,真可谓望眼欲穿呢!”   柳青萝从马车上面下来,盈盈一笑,行至他的面前:“聂世英,我要的两百只橡木桶呢?你可都准备齐了?”   “早就准备下了!等你酿出我家妹子满意的佳酿,这两百只橡木桶我自会派人亲自护送回你的酒庄住处!”   聂世英含笑作答,伸手往旁边轻轻一带:“柳小姐,请!”   旁边一顶八人抬的銮轿,是专门为了她准备的,聂世英想着她一路上马车颠簸,肯定早就累得骨头生痛了,故特意叫人备下柔软的轿子。   柳青萝抬手缓缓捋了捋肩侧的青丝,正欲向前走几步,弯腰上轿,突见左侧一家卖布匹的小摊前,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藏在布匹后面,只露出一张焦急的小脸,对着她不停的挤眉弄眼。   柳青萝疑惑的看了两眼,突然记起这不就是半月前在驿道上和自己的四套马车比速度的那个小丫头么?   洛儿在这边比划了半天,见她愣愣的站在那里,不进不退的,心下着急起来,急忙从布匹后面出来,对着她双手抱拳,作了一个揖下去!   五日前她和邝大哥宝宝三人就到了肇陵,原本是想要直接进聂家的,没想到聂家看守得前所未有的森严,她说自己是聂洛儿,立马就被人二话不说给轰出来了,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   后来和邝大哥两人合计了一下,只有想办法混进府中,才有机会寻找出里面那个聂灵儿的破绽,从而将六合阁的阴谋击破。   思前想后,似乎就只有这柳青萝能帮得上他们了!   洛儿深鞠一躬,见柳青萝还站在那里,心下又是一阵着急上火! ☆、086 重回聂家   大哥虽然就在眼前,可是就这样贸然上前,肯定会被他当成冒充之人抓起来的,他定会以为自己的妹子一直都在眼皮子底下,这个又黄又瘦的丫头肯定是招摇撞骗的!   洛儿心急如焚,恨自己不会传音之术,不能将要表达的意思传递给柳青萝。   柳青萝却突然停下脚步,对聂世英等人道:“素闻肇陵城乃南国最繁华之地,今日既然来了,我须得好好的逛上一逛!”   “这……”聂世英为难的沉吟起来,他答应过家里的妹子,要为她的婚宴奉上最叫绝的酒酿,这日子一天一天的近了,他已经心急如焚,可是这柳青萝却还有心情逛肇陵城?   “你先把你的人带回去吧!我一个人在城中逛一逛,天黑之前,一定会回到聂家的!”   柳青萝说着,粉色的衣袖轻轻一挥,转身就去旁边一家卖布匹的摊子前翻看起来。   聂世英也知道她的性子,在旁边叮嘱再三,带着一帮家仆痒痒而去。   洛儿见大哥聂世英走远,这才从卖布匹的摊位后面走出来,态度十分低小俯就:“柳小姐,可否请你帮个忙?”   柳青萝挑眉轻嗤一声:“你不是很厉害的么?怎么现在躲在这里,跟个过街老鼠一般,是怎么回事?”   洛儿虽然有些介怀她倨傲的态度,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也只好赔笑忍了下来:“我,我们想请柳小姐帮个忙!”   ……   柳青萝果然信守承诺,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聂家。   只不过她的身边多了三个人,一个是易容之后面容平常的丫鬟,一个是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随从,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柳青萝对聂世英说,这是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带出来见见世面。   聂世英谨慎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看了看,找不出什么端倪,终于还是将身子往旁边一侧:“柳小姐里面请,我这就带你去见我的妹子!”   跟在旁边的聂洛儿急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己的目光和神情被看出什么破绽来,现在这种情况,就算她说破大天去,也没有人会相信府中的那个洛儿是假的!   还是先进聂家,一步一步再说吧!   低着头,跟在柳小姐的身边正往里面走,忽听得‘喵呜’一声。   一只雪团一样的猫咪从旁边花架下面窜过来,径直往洛儿的面前扑过来,且伸出爪子趴在她的裙摆上,仰头喵呜喵呜的看着她,猫眼微眯,喉咙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来!   洛儿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摸猫咪的头,看着它微微眯着眼睛,好像很享受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想,还是动物更加洞悉事物一些,它就能明白自己才是真正的洛儿……   柳青萝最怕这种带毛的东西,吓得惊呼一声,往聂世英的身后躲去:“呀!快赶走它!”   “是!”洛儿捏着嗓子回答着,伸手在猫咪的后颈处轻轻的捏揉了两下,又在它的脑袋上面轻轻拍了拍:“玩儿去吧!”   猫咪这才从她的身上下来,恋恋不舍的在她的脚边,踮着脚弓着身子,在她脚边来回蹭了好久,这才‘喵呜’一声,退到远处的蔷薇花丛下,却依旧是恋恋的目光看着她。   洛儿心里感概不已。   以前她在聂家的时候,过的是衣来张口的生活,这猫咪也跟着她享福,每天就是吃吃睡睡。   天气好的时候就晒晒太阳,天气不好的时候,便趴在房中的鱼缸旁边,和里面的几尾锦鲤玩耍解闷。   这样神仙一般的日子,导致了雪团猫咪的身子吹气一般呼呼的往胖里长,有时候洛儿都怀疑自己养的不是一只小猫咪,而是一只好吃懒动的猪。   可是她刚才却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猫咪比起以前,瘦了太多,毛色也不似从前那般油亮了。   她伸手捏猫咪后颈的时候,那颈骨都有些硌手……,哎,看来它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好呀!   心中轻叹着,一转身,却正对上聂世英那双带些锐利的眼神:“这只猫咪是家妹所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月前突然性情大变,每次见到家妹都是尖利的嘶叫,还怀着敌意的要往家妹身上抓挠……,今日怎么突然对这位姑娘这么亲热呢?”   “我……”   洛儿喉头一紧,差点就要脱口说出:我就是你的妹妹聂洛儿呀,大哥你认不出我了么?   心中权衡一番之后,终于还是忍了忍,改口回道:“我家里从前也养过些小猫小狗的,大概,大概是刚才那猫咪闻见我身上的味道,觉得亲切吧……”   聂世英点点头,没再多问,带着洛儿和柳青萝一行,往园中深处走去。   熟悉的景致一点一点的在眼前铺展开来,洛儿心中情绪翻滚不止,这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是再熟悉不过了,只可惜,现在她要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才能进来。   聂世英将她们带到南边一处雅致的别院:“柳小姐,我早就为你准备了住处,你看看可还满意?”   柳青萝四下看了看,点头道:“还不错!清静!”   “柳小姐喜欢就好!还请柳小姐稍作休息,晚点我在前面大厅备了酒宴,为你接风洗尘!”聂世英说着,目光无意当中从洛儿的脸上掠过:“这位姑娘,这院子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挺好的!”洛儿慌忙作答,不敢问这院子里面曾经种满了她喜欢的曼陀罗,为什么她离开不过月余,满园花朵全部被铲除了个干净?   她不敢问,什么都不敢问,她只有见到聂灵儿之后,才能有所行动,万万不可现在便打草惊蛇!   聂世英交代几句之后,自去前面忙碌准备去了。   柳青萝转身,含着某种深意的眼光紧紧的盯着她:“我不管你用尽心思想要混进聂家的目的是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不然的话我会把你们的身份戳穿的!”   “柳小姐请放心,洛儿她知道分寸的!”   邝谨钰在旁边连忙袒护着,他十分理解洛儿的心情,她今天的表现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他以为,她会抱着聂世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接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的! ☆、087 对湖呕吐   洛儿感激的看他一眼,对柳青萝道:“柳小姐尽管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哼,最好是这样!”柳青萝轻哼了一声,又转身看向一旁的邝谨钰:“别忘记你们的承诺,我在聂家的这几天,你可是要听候我差遣的!”   自从邝谨钰背着聂洛儿跑得快过她的马车之后,她便生出了一种要亲自驾驭这个男人的念头,没想到他们居然亲自送上门来,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作为带他们进聂府的条件,这个男人这段时间内,将会是她柳青萝身边的忠犬。   看着邝大哥这么器宇轩昂的一个男子,跟在柳青萝的身后亦步亦趋,洛儿心中也不是滋味:“宝宝,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居然出卖了邝大哥!”   “哎……”宝宝故作深沉的叹息一声,幽幽道:“我只恨我自己,连被你利用的潜力都没有,想要被你出卖,你都看不上呀!”   洛儿苦笑一下,岔开话题对宝宝道:“聂家很大的,你最好跟在我们的身后,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宝宝点点头,目光当中却是十分的不以为意。   ……   为柳青萝接风洗尘的晚宴,设在聂府的大厅之中。   聂家十分看重柳青萝的到来,不仅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也请了家乐团在旁边轻奏丝竹之音,聂家所有的人,全都盛装相陪。   柳青萝也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裳,环佩玲珑,款款而行,至大厅中间,对着聂家年过古稀的老奶奶和洛儿的父母道:“青萝见过老祖宗,见过伯父,伯母!”   她虽自视甚高,可是这聂家在南国来说,也是响当当的大家,且她不论怎么说,在洛儿父母及老祖宗面前,终归也是晚辈!   当下恭恭敬敬的便要行礼,洛儿母亲急忙含笑上前,将她轻轻扶起:“柳小姐莫要见外,今次洛儿婚宴之事,还有多多劳烦之处呢!”   当下宾主尽欢,洛儿站在旁边,面色虽然平静,袖摆下面的手却紧紧的捏成了一个小拳头,真的好想就这样猛扑进娘亲的怀里,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告诉她呀!   所有的亲人都在面前,一个个亲切的说笑着,她却揣着忐忑的心,根本不敢上前相认!   因为她在娘亲的身边,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一个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清丽女子,一样的身材样貌,着一身淡橙色的儒裙,裙上点缀着白色的桃花,腰间束一条绣花腰带,上面佩着一枚淡绿色玉佩!   那玉佩,也正是她从来不离身之物,却在被拐到葵山村之前,莫名的就不见了!   洛儿站在邝谨钰的身边,心口抑制不住的激烈起伏,心底却在冷冷的笑:呵,果然是一个欺天瞒地的计划呀,居然连玉佩这样的小细节都想好了!   心中满满的都是怨恨之意,恨不得将这个神色冰冷,站在娘亲身边的女子一巴掌打回原形去。   可是,忽又思及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她一生下来便被亲生父亲一手溺毙,现在让她在父母的身边,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又有什么可指责的?   谁叫聂家亏欠着她呢!   恨和不恨之间,洛儿心神微微有些恍惚,正好站在娘亲身边的聂灵儿突然往她这边看过来,吓得她脸色刷一下没了颜色,连忙低下头去。   邝谨钰往她身边靠了靠,想要出言安慰她,可是又顾忌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得又往她的旁边靠了靠,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多少应该会好受一些的吧!   席间,洛儿的两位兄长聂世英和聂世杰,还有她的父母,还有鹤发童颜的老祖宗全都含笑作陪,不时夸赞柳青萝的酿酒技术炉火纯青,当今天下,只怕没有人能和她并驾齐驱。   柳青萝也不自谦,含笑将这些夸奖一一领受了下来!   席间气氛一派宾主相宜,唯有用洛儿的身份坐在那里的聂灵儿,始终板着一张脸,不见丝毫笑意。   洛儿的娘亲见她情绪不高,也不大伸筷子夹菜,便亲自夹了一只翡翠屉菜放进她的碗中:“洛儿呀,你得多吃一点儿,你看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谢谢娘亲!”聂灵儿低着头,却将那屉菜在碗中翻来覆去的折腾,后来在娘亲的催促和关心下,将这只屉菜艰难的吃了下去。   洛儿站在旁边,馋得直咽口水,这屉菜是她从前最喜欢吃的菜式之一,嫩滑可口,不知道有多好吃呢!   聂灵儿却吃得眉头紧拧,艰难下咽之后,放下手中筷子,起身道:“我吃好了,翠儿,我们走!”   然后带着贴身的丫鬟翠儿,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径直离开。   随着她的离开,环绕在洛儿身心的莫名压力也就跟着一松,她抬起头,看着聂灵儿的背影,那么瘦,那么弱的背影,真是让人生出怜惜之意!   酒宴还在继续,洛儿寻了个借口,出了大厅,悄悄的跟着翠儿手中的那点光亮,往前面走去。   聂灵儿的脚步很快,翠儿手中提了风灯,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后,不停的叮嘱着:“小姐你当心脚下!”   聂灵儿停下来,声音冷硬:“翠儿,你别跟着了!”   “小姐,我送你回去吧,夜深了!”翠儿不放心。   “不需要!我今天晚上吃得有点多,要在这院子里面转转,你先回去!”聂灵儿说着,眉目之间更加清冷了几分。   翠儿似十分惧怕一般,身子瑟缩了一下,往后面小小的退了一步,带着怯意低声答:“是,小姐!”   看着翠儿走远,聂灵儿这才转身,往院子深处走去。   夜色朦胧清幽,将她瘦弱的身子层层包裹,陡添凄凉。   洛儿十分熟悉园中情况,一路跟随,愣是没有弄出一点儿声响,就这样跟着姐姐聂灵儿,一直到了假山后面的一个人工湖泊。   湖泊中种了品种稀缺的重瓣莲花,正值初夏时节,荷莲盛放,香气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洛儿藏身在假山后面,看见她撩了裙摆,在一块青石上面坐下来,心中还在思忖这大半夜的,她不回闺房休息,跑到这湖边坐着干什么?   却忽听得呕的一声,聂灵儿竟是对着湖泊清凉的湖水,呕吐起来。   片刻之间,便已经将刚才在席间吃下去的那些东西,喝下去的那些酒水,全部都吐了出来。 ☆、088 姐妹相对   月夜之下,聂灵儿呕吐的声音清晰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竟是要将肠胃都吐出来一般。   假山后的洛儿惊诧莫名,看着她因为剧烈呕吐而痉挛的瘦弱身子,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你怎么了?”   聂灵儿没有想到这附近会有人,听见声音大吃一惊,从青石上面站起来,慌张的用衣袖将嘴角的水渍擦掉:“你,你是谁?你跟踪我?”   也许是因为呕吐,她苍白的脸色在夜色下显得有些可怕,一双点漆一般墨黑的眼睛盛满了惊恐。   洛儿见她慌张,急忙摆手撒谎道:“不不,我没有跟踪你!我是柳青萝小姐身边的丫鬟,我,我迷路了……”   见聂灵儿依旧是不相信的神色,她又补充道:“我真是迷路了,聂家好大呀,我找不到他们用饭的大厅在哪个方向了!”   隔得近了,她才看清楚,这聂灵儿的脸色苍白得竟是带了些病态,声音里面居然就多了些关切:“你,你可还好?”   聂灵儿张口想要作答,奈何心中又是一阵难耐的翻涌,急忙捂住嘴,侧过身子对着琥珀呕出一大口来。   “你这是怎么了?”   洛儿上前,伸手去扶面色苍白的聂灵儿,手指碰到她的肌肤,居然冷得她瑟缩一下,不自觉间,已经将手抽了回来:“你,你……生病了?”   这么冷,这么低的体温,她这是得了什么病呀?   聂灵儿有些恼怒,身子往后面退了一步,呵斥道:“大胆!小小一个丫鬟,居然敢这般无礼!”   洛儿慌忙低下头去,手指上的冰冷犹存,冷得她的声音里面都带上了颤音:“奴,奴婢知错了!”   “还不滚?”聂灵儿大声说着,语气十分不耐:“滚!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聂灵儿心情烦躁,到聂家月余了,还从来没有人发现她每日饭后都要在湖边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也没有发现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暖气……,不想今日却被这个刚刚到府中的丫鬟给撞破了,心中恼恨得杀她的心都有了!   见洛儿依旧迟疑着不肯离开,还一直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她,不由心中杀意顿起。   她的手自袖中露出,掌心多了一条像蛇一样蜿蜒扭曲的金色的针,面色阴沉着就往洛儿的面前欺身过来:“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我……”洛儿抬起头,惶惑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聂灵儿:“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邝大哥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她之后,她对于没有见面的这个姐姐,充满了无尽的怨恨,无数次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将她和六和阁沧海阁主的阴谋给揭穿。   可是今日姐妹相见,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对眼前的姐姐聂灵儿恨不起来,不仅恨不起来,还觉得她好可怜!   可怜她从生下来就没有在父母的膝下度过一日快乐的时光,没有享受过娘亲的抚摸和亲吻,没有享受过父亲的呵护和关爱!   可怜她这么多年,都在六和阁之中,被人利用,受人摆布!   看着她病态的脸,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洛儿心头一塞,声音也微微带了些哽音:“你,你身体不舒服吗?”   聂灵儿心中冷笑,从面前这个黄皮寡瘦的丫头眼中,她觉得这丫头似乎洞察了自己全部的秘密。   在这世上,凡是知道她秘密的人,都是活不长的!   手中金针紧紧的握着,对着面前这个丫头就要用力刺去,她的金针淬过夺命的剧毒,这毒是六合阁所制,其毒无比,只要刺破人的肌肤,没有人能撑得过去。   正欲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痛下杀手的时候,忽然从旁边快步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绿水,小姐让你快点过去!”   紧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娃娃从长廊上面快步走了过来,转眼之间已经穿过了院子,到了两人面前:“绿水,小姐叫你!”   洛儿反应过来,绿水是自己现在作为丫鬟的名字呢,这才答应道:“好的,知道了!”   宝宝稚嫩的脸上,少有的严肃,伸手拉着她的衣袖:“小姐现在就让你过去,她找不到你,已经生气了!”   “好好,我这就去!”洛儿慌忙答应着,又看了看阴冷的聂灵儿,含笑道:“聂小姐,那我先告辞了!”   聂灵儿不动神色将手中金针暗藏入袖,冷傲瞥她一眼:“不是早就叫你滚了么?”   洛儿低下眼眸,行礼之后,牵着宝宝的手离开了湖泊,两人穿过长廊,过了两道跨门,洛儿这才问身边的宝宝:“柳小姐真的找我?”   宝宝甩开她的手,气哼哼道:“洛洛,你知道么?刚才你差点死了!”   洛儿眨巴眨巴眼睛,想起刚才和聂灵儿在一起的感觉,阴冷中透着杀意,实在有些后怕:“她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她认出我来了?”   又伸手摸摸脸:“我就说嘛,易容术是靠不住的!”   宝宝粉嫩的小脸上,是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沉思:“洛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你,不过我知道她的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不似活人的气息!”   洛儿惊吓过度,差点惊呼出声:“不是活人?怎么可能?”   虽然那个聂灵儿的脸色是苍白了一点,虽然她身上的肌肤是冰冷了一点,虽然她身上的气息是阴森了一点……,但是,她怎么能不是活人呢?   她明明就在眼前,能说能骂,而且月影下面还有影子,怎么能不是活人呢?   洛儿脑子里面飞快的转念,眼前浮现出她对着湖水呕吐到抽搐痉挛的样子来……   今天晚上,在席间的时候她就注意观察过,聂灵儿吃得并不多,却为什么又要把吃下去的那点不多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呢?   是为了减肥?   都快瘦成纸人儿了,还减哪门子的肥呀!   宝宝安静的仰头看着她,有些事情,他也不好说,只能等着她慢慢的反应过来。   过了良久,洛儿终于有些疲乏的叹息一声:“走吧宝宝!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知道吗?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089 如果是我 感谢(啧啧的夏)打赏巧克力!!感谢!!!   宝宝懂事的点点头:“只要她不伤害你,我便当是闻不出她身上的味道,也不会对别人提起的!……”   “什么味道?”洛儿好奇的问:“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宝宝天真的抬头看她,然后无比肯定的回答:“死尸的味道!”   洛儿被他的话惊得后脊梁上猛然一凉,若放在以前,宝宝说的话她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自从出现了陈老大之死,这金甲小衣莫名的出现在宝宝的身上之后,她也就知道身边的宝宝来历肯定非同寻常。   而且,邝大哥一直都说,宝宝是女尸所生,那金甲小衣应该就是保护他们母子的神物,如果宝宝真是女尸之子,他对于死尸的气味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   既然他都如此笃定聂灵儿不是活人,她多少也信了一半。   这次掩藏了身份回家,本来是想要揭穿沧海的阴谋的,想要将冒充自己的人揪出来狠狠责罚的……   没想到什么都还没做,就发现了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洛儿心中瞬间便有些怔忡,不知所措起来。   一路上对宝宝叮嘱再三,此事还没有定论,万万不可对旁人提及,不然弄出风吹草动来,恐怕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宝宝心思单纯,眼中心中从来就只有洛洛一个,既然洛洛再三嘱咐,他自然是点头应诺:“我不会对别人提起的,不过洛洛,你以后还是要当心些,她真的会杀了你的!”   洛儿揉揉他的包子头,捏捏他的包子脸:“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的!”   晚上躺在床上,洛儿翻来覆去,眼前都是聂灵儿苍白的脸,冰冷的肌肤,还有她眼中那骇人的杀意!   洛儿不谙世事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莫名的沉重和压抑。   她在心中无数次反复的问自己,如果自己和聂灵儿的身份调换,被摁在北盘河水里面溺毙的那个人是她,她会怎么做?   想来想去,洛儿猜想自己会潜回聂家,把本来该属于自己,却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毁掉,包括亲情!   这般一想,心中更觉骇然。   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小床上面辗转反侧,梦魇连连。   第二日早上,聂洛儿手中端了一只红木托盘,托盘上面放了些瓶瓶罐罐,前往聂家小姐起居的清和园。   这园子她住了十五年,闭着眼睛都能来回无碍的行走,可是在经过一个花坛的时候,从地上突然站起一个人来,差点将她手中托盘撞翻在地。   洛儿护住手中红木托盘,稳住身形后一看,面前之人脸色憔悴,竟是翠儿。   “翠儿……”她本能的叫了一声叫了好几年的名字,后来思及自己的身份,硬生生在后面加了一个字:“……姐?你没事吧?”   目光在她的膝盖处看了看,惊道:“昨夜你在这里跪了一夜么?”   翠儿涩然作答:“嗯!翠儿笨拙,惹得小姐生气了……”   她服侍小姐也有好几年的时间,小姐的性子从来都是和气爽朗,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下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月前小姐突然就性子大变,打骂责罚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翠儿都会觉得,这个小姐实在太陌生了,虽然她张了一张和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可是性格却同以前截然相反。   作为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她是有必要弄清楚小姐性子大变的原因的,只是没想到她还没看出丝毫端倪,便被小姐连连责罚了将近七日,差一点,就要将她赶出聂家了!   此后的日子里,她日日小心行事,如履薄冰,却依旧被小姐不时的责罚。   这本来是清和园内部的事情,她顾忌小姐的声誉,也从来不曾对外人提起过,更加不敢在小姐的两位哥哥及父母面前提起,不曾想今日一早,却被这个丫头给撞见了。   翠儿认得她是昨日陪着柳青萝进府的丫头绿水,僵硬的笑了笑:“你来做什么?”   洛儿将手中托盘往上抬了抬,压着嗓子改变声音道:“柳小姐让我送这几种味型的香料过来,想要看看你家小姐喜欢哪种,才好为她专门调配佳酿!”   翠儿点点头,满身倦色的往房间里面努努嘴:“小姐在里面呢,你小心点儿,昨夜她回来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别惹恼了她!”   洛儿嗯了一声,见翠儿面黄肌瘦,眼下一片青紫,不由得放柔了声音道:“你脸色好难看,下去休息吧!”   她有些心疼翠儿,眼前的翠儿和那只雪团猫咪一样,都是由从前的珠圆玉润,变成了现在的形容憔悴!   看着翠儿僵硬着双腿,一瘸一拐的往前面走,她忍不住有些心酸:“翠儿……姐,去药房找韩先生取些活络丹吧!”   翠儿愣了一下,回转身看过来,却见她端了托盘,已经往小姐的闺房里面走去了。   翠儿吸了吸鼻头,突如其来的一点暖意让她有些鼻头发酸,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名唤绿水的丫头,不是昨日黄昏才到的聂府么?怎么会知道药房里面有活络丹?又怎么会知道药房管事的先生姓韩?   心下的疑惑还是被暖意盖过了,这个唤作绿水的丫头,心真好,以后要好好待她才是!   聂洛儿双手捧着托盘,上了门前台阶,听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便轻声道:“聂小姐,聂小姐?你起了吗?我是柳小姐的丫头绿水,我能进来么?”   连着叫了好几声,一只描金的茶盏突然自房中狠掷出来,直对着她的面门而来,伴随着来势凶猛的,是狠狠一个‘滚’字!   洛儿身子往旁边侧了侧,茶盏擦着她的脖子掠过,落在地上,溅起无数碎片。   洛儿神色决然,抬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一片凌乱,被褥从床上撕扯而出,姹紫嫣红流泻一地,而靠窗的案几上面,那只阔口瓶已经被摔得粉碎,只有从地上的碎片当中能找出以前的形貌。   聂灵儿身上穿着一间白色中衣,因为太瘦,看上去就只见衣服不见身体一般。   她披散着头发,在房间里面来回的游荡,看见什么砸什么,看见什么毁什么! ☆、090 十二支香   她似乎也是一夜未睡,空白的脸上一双眼瞳布满了血丝,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头看过来:“是你?”   她似有似无的轻嗤一声,赤着双脚,踩着一地凌乱,往洛儿的面前走过来,阴恻恻道:“你还敢来?”   洛儿半垂着眼帘,捧着托盘稳步走了过来,神色之间,居然没有多余的惧怕。   “我为什么不敢来?”   洛儿不卑不亢,坦然的看着她,将手中托盘找了个地方放下来:“柳小姐说这里有十二种最基本的香型,你先看看你最喜欢哪一种……她才好给你调配佳酿!”   洛儿说着,自托盘中将十二只精致小罐一一取出来:“聂小姐,你过来看看吧!”   她的神色十分平静镇定,就好像昨夜在假山旁,在湖泊边,根本就没有见过聂灵儿一般:“聂小姐,请吧!”   聂灵儿瘦弱的身子骨架子一般,撑着着身上的白色中衣,往她面前飘荡过来:“你胆子挺大!”   “你又不是妖魔,我为什么要怕你?”待她靠得近一些了,洛儿不动神色的将其中一个罐子拔开,递给她:“聂小姐,你先看看这个,喜欢吗?”   聂灵儿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涂了鲜红豆蔻的手指,接过来,放在鼻端轻轻的闻了闻:“不喜欢!”   “那这个呢?”洛儿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不喜欢,又将第二个罐子递给她:“这个香型你可喜欢?”   聂灵儿虽然是在闻香,可是目光一直都盯着她的脸,接过小罐,心不在焉的在鼻端缓缓晃了晃,秀眉拧起:“不好闻!”   一共十二个罐子,洛儿递了十一个给她,她要么说不好闻,要么说太刺鼻,要么说味道太恶心,反正柳青萝精心准备的这十二支香型,居然有十一支都是她不喜欢的!   洛儿的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笑,就好像早就料定她是不会喜欢这十一种香型一般。   洛儿伸手过去,将最后一只小罐取了过来:“聂小姐,这是最后一支了,你再闻闻,如你依旧不喜欢的话,我这就去回柳小姐,让她另外配制一些!”   聂灵儿苍白纤细的手指从衣袖中伸出来,将这只小罐依旧举到了鼻端,深吸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同前面十一支香型一样,她依旧什么都闻不到,世界在她这里,是无色无味的,她从来就不知道怎样分辨味道。   她微微抬眼,正看见对面这个叫绿水的丫头期待的目光,聂灵儿心中微微一个转念,不如就顺便选了这支香吧!   不然的话,那个柳青萝还得不停的折腾,闻来闻去,麻烦不说,聂家的人还会起疑心的!   心念一定,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浮上一些浅浅的笑意,缓缓开口:“最后这支就挺好!清新而淡雅,闻上去令人通体适意舒爽,照着这个香型调制出来的酒水,一定会香而不淡,烈而不醉……”   洛儿的眼中飞快的闪过惊诧的神色:“聂小姐,你选好了?你真是确定要这最后一支香么?”   “对!我就喜欢最后这一支!”聂灵儿肯定的回答。   洛儿的脸色却慢慢的有些失色,她将聂灵儿手中将那只香罐接过来,不知为何,手轻轻的抖了抖。   聂灵儿起身,踢开脚边散落的枕头,抚了抚身上的衣服:“好了!香型我也选定了,就是最后这一支!没事你就不用再往我的清和园里面来了!”   她行至窗户边,看着园中飘飞若絮的合欢花,心中微微起了些哀伤,不知道沧海君什么时候才能来看她,她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过了良久,她才恍然记起房中还有一个叫绿水的丫头,既没有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她离开的声音!   一回头,果然看见绿水还站在刚才闻香的小榻前,不知为何,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正看着她。   聂灵儿心口莫名一紧:“你怎么还没走?”   洛儿看着她,微带嘲讽的开口:“聂小姐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么?这么多香型,你独独选择了这最后一种!”   洛儿的眼神冰冷,似已经将她看穿了一般,接着道:“你知道这最后一只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什么?”聂灵儿心中开始发虚。   这个叫绿水的丫头虽然相貌看上去很是平常,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被她盯上了,蚂蟥一般,甩都甩不掉!   聂灵儿强撑着,扬眉傲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喜欢最后一种香型怎么了?”   洛儿哑然苦笑:“聂灵儿,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没有味觉,也没有嗅觉?”   她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吓得聂灵儿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狰狞可怖起来,她从窗户边走过来,往洛儿面前一步一步逼近,森冷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眼中暴涨的杀意,让洛儿瑟缩了一下,却依旧仰着头,迎上她的目光:“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聂灵儿的手自袖中伸出,白皙的手掌上,那只弯曲的金针赫然刺目:“你找死!”   抬手一扬,手中金针就往洛儿的颈脖处扎了下来,却在快要落下的时候,全身僵硬的停止了所有动作。   泛着冷光的金针距离聂洛儿白皙的脖子,只有一指宽的距离,却是再也不能往前刺进分毫。   只因为,洛儿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姐……”   这个字就好像魔咒一般,惊得她手中的金针都差点捏握不住:“你,你……”   聂灵儿语不成句,脑子里面一片混乱!   她的身世,六合阁的沧海君早就一点儿也不隐瞒的全部告诉了她,她知道自己是聂家已经溺毙的女儿,在这个世上,她是一个没有身份,不能见光的人!   她活了十五年有余,生活当中就只有沧海云隐一个人,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他要她回到聂家,她便回来了!   她不知冷热,不感饥渴,没有五识,这本来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小心翼翼的守护着,从来不许人靠近她半丈之内……   不曾想,今日所有的秘密都被这个丫头模样的女子戳破,而她,却叫了她一声……姐姐! ☆、091 雪团猫咪   聂灵儿压下心中慌乱,凝眸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声音颤抖得如同破碎的波光:“你,你是洛儿?”   洛儿湿润的眼中撑着笑意,使劲的点头:“对,我就是你的妹妹聂洛儿,我们是双生姐妹呀!”   说着,她伸手要将姐姐聂灵儿抱进怀里。   洛儿知道自己是没法恨聂灵儿的,因为聂灵儿几乎和她一同落地,若在平常的人家,这肯定是一件喜上眉梢的事情,就只是因为她们生在了聂家,她便被剥夺了活下去的资格!   她们的生日本来就在寒冬天气,那时候的北盘河,里面的水多冷呀,应该都要结冰了吧?   她一个刚刚从娘胎里面爬出来的稚嫩孩子,一睁眼就要接受这样的命运,若换做是自己,也定是万般不甘心的!   “姐……”洛儿张开双臂,往她的面前走过来:“我不会说出去的,姐……姐你别怕……”   她想要靠近她,想要拥抱她冰冷多年的身体。   她却避之不及,身子一再的往后面退缩,退缩,直到后背贴到了一张红木案几上,手中的金针也无力的跌落在了地上:“你,你想要怎样?”   “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们姐妹两个的秘密,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洛儿抬手抹了一把脸颊上面不知道何时滚落下来的泪水,万分虔诚的开口:“这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我享受了十五年的呵护和宠爱,现在该轮到你了……姐,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你相信我!”   聂灵儿定定的盯着她看,似乎并不为她的诚意所感动,冷冷硬硬的开口:“你真舍得?”   “嗯!”洛儿一个劲的点头:“可是姐姐,你得答应过,好好的对咱们的父母,不要恨他们,他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还有,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家,愿意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他们!”   洛儿看上去很镇定,其实,她的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慌张过。   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她的手心上也是湿滑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她只知道心中满满的全是愧疚,就算要她把所拥有的一切都对聂灵儿双手奉上,她也是愿意的!   她上前几步,伸手将聂灵儿的手一把拉住,忍着她手上骇人的冰冷,毅然决然道:“姐,我知道你这十多年过得很幸苦!我甚至知道你早就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聂灵儿猛然将她的手一把甩开,神色戒备,语气防范:“你,你想怎样?”   在洛儿刚要回答之前,她又森森的冷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你和这个家里面的人一样冷酷无情!你现在在我的面前说得好听,出了这扇门,只怕你一刻也不耽搁,马上就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说着,眼眸当中杀意再现,又要往洛儿的面前扑过来。   亲情早就在十五年前便抛弃了她,背叛了她,她此次回来,心中也是满腹恨意。   若不是沧海君再三叮嘱,不准她提前动手,她早就将那个把她溺进北盘河的罪魁祸首的心肺给掏出来了!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亏欠着她,只要她想要,他们都应该成倍成倍的把欠她的偿还回来!   聂灵儿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聂洛儿,纤细的手指突然长出坚硬锋利的指甲,嘴里发出呜呜的困兽一般的哼鸣声,往洛儿面前直取而来。   就算沧海君在这里,为了他们的全盘计划,他一定也会赞同自己将她杀掉的!   “姐,姐你冷静点!”洛儿被她骇住,身子不断往后面退,一大步一大步,脚下踩着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轻轻一绊,她的身子就往后面仰去。   窗外突然白影一晃,伴随着凄厉的一声‘喵呜’,那只叫雪团的猫咪自外面突然闪电一般扑了过来,它的脚在屋中的案几上面一蹬,一个借力,飞快的窜到聂灵儿的身上,前爪突然伸出,在她的脸上挠出好几道血痕!   聂灵儿最怕的,莫过于聂府当中的这只猫咪。   她曾经多次警告过翠儿,不许这只猫咪进入清和园半步,这么多日以来,也不见这猫咪的踪影,今日却突然出现,还用这样快的速递,将她给抓伤了!   她凄厉破云的尖叫一声,想要拧住这该死的猫咪,却发现雪团已经温顺非常的缩进了洛儿的怀里,一双变色琉璃一般的眼睛,却依旧满含敌意的盯着她!   洛儿抱着雪团,一边用手轻抚它紧张的身体,一边看着姐姐灵儿的脸上,慢慢渗出暗红色的血珠,在她苍白若雪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眼和恐怖,洛儿小心道:“姐,对不起呀,雪团它……”   雪团虽然是一只猫咪,却是极有灵性的。   它一定是识别出了灵儿身上那怪异的气味,所以才从一开始就怀了攻击性。   灵儿抬起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珠,笑得诡异起来:“你不是想要我认你这个妹妹吗?行呀,很简单,只要你将这只该死的猫的脑袋拧下来,我就接受你这个妹妹!”   话虽然是对聂洛儿说的,可是她的目光却一直和雪团对视着,哼,如果不是来聂府之前,沧海云隐几乎封印了她体内的全部力量,她早就将这只可恶的小家伙挫骨扬灰了!   洛儿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雪团,缓缓摇头:“要我杀了雪团?我做不到!我今天说的话你考虑一下吧,我不会拆穿你,但是前提是你不能伤害家人!……如果你胆敢乱来,我定会叫沧海云隐后悔得恨不得爬回他娘的胎盘里面去!”   说完,抱着雪团从她凌乱不堪的房间里面往外面走,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又转身来,清凉的眼眸里面有了些俏皮:“对了,你知道你刚才选中的那款香型是什么吗?”   “……什么?”聂灵儿有些无力的开口。   洛儿淡淡一笑:“醋!柳小姐拟了十二中香型,我将最后一支换成了醋……,你却独独选中了最后这支!” ☆、092 肩头责任   她看着她,有些无奈的缓缓摇头,也就是因为聂灵儿选中了最后这一支,她才笃定了宝宝的话,认定她不是活人。   也正是因为认定了这一点,她才觉得她更加可悲可怜。   她换成了醋,她就胡乱的选了醋,却说不定聂灵儿长到这么大,连醋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吧?   心中涌起无限的悲悯,洛儿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抱着雪团出了房门。   ……   洛儿坐在花树下面,用手指梳理雪团身上的毛,想起它刚才面对聂灵儿的凶悍样子,忍不住责道:“雪团,以后不可这么造次了知道吗?你这样惹她生气,说不定下次她就会想办法杀了你呢!”   雪团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撒娇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还不停的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来蹭她的颈脖,惹得她直想笑:“呵呵,雪团你别闹啦!”   正玩得正欢的时候,雪团突然警觉的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乍毛一般看着前方嗡嗡飞过来的一只蚊子样的东西。   也许是动物的天性,它蹲在洛儿的身上,前爪微微卷起,就要往这只奇怪的飞行之物飞扑过去。   “雪团不要!”洛儿急忙伸手拎着雪团的后颈脖,将它往后面一拽:“不要!”   雪团‘喵呜’一声,不解的扭头看她。   洛儿轻拍它的脑袋,起身将邝大哥的那只蝴蝶收在了掌心,这只蝴蝶比起上次看见的,要精细了一些,光板板的翅膀上面,也雕刻了一些奇怪的花纹和纹理。   她抬起头,果然看见他穿着青色的粗布衣裳,正器宇轩昂的站在回廊旁边,眉眼蓄笑的望着她:“洛儿!”   洛儿急忙举着手中蝴蝶对他挥挥手:“邝大哥!”   邝谨钰脸上的笑容更开更暖,走到她面前,往清和园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和她谈过了?她怎么说?”   洛儿脸上的笑容却慢慢的消融,耷拉着眼帘在花树下重新坐下来:“宝宝说的没错,她真的很可怜,她没有嗅觉没有味觉……就是个活死人一般!”   邝谨钰不喜欢她这个态度,在边上提醒她:“你心软了?心软可不是好事!”   “可是她真的好可怜!”洛儿抬起头,想起聂灵儿的遭遇,心疼道:“邝大哥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一整夜都没有睡觉,就在想当年的事情,如果被溺毙在北盘河水里面的那个人是我,被六合阁收养的人是我,我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邝谨钰叹息一声,在她的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这是你们的宿命,你们没有选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更加不可能会出现如果!”   “可是她没有做错什么呀!”洛儿叫了起来,就好像被溺毙的那个人真的成了自己:“她有什么错?一出生便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凭什么?”   “因为你们和常人不同!”   邝谨钰的音调不由得也拔高了很多,伸手摁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看着她湿润的眼神,尽量柔和的语调道:“洛儿,别心软好吗?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你的父母,你现在手上有证据了,他们会相信你,会把聂灵儿从聂家赶走,你很快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轨道上……”   “我……”洛儿无力的张了张口,心乱如麻:“我……”   她迟疑不决,如果父母知道了,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将灵儿杀死一次!   她的眼前浮现出聂灵儿苍白的脸,还有空洞的眼,她已经被至亲的人亲手杀过一次,难道还要她再被杀第二次吗?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那似乎也是另外一个自己呀!   洛儿伸手将邝谨钰的手腕紧紧抓住,求助的看着他:“邝大哥,我做不到!……你打我吧,骂我吧……,我真的没办法看着她在我的面前再死一次!”   她的眼眶里面盈盈欲泪,邝谨钰虽然心疼她无法做出抉择,可是依旧很理智的在边上劝道:“不行,你不能心软!聂灵儿不单单是聂灵儿,聂灵儿的身后是沧海云隐,沧海云隐的背后是整个妖魔两界!……!”   洛儿深吸一口气,在邝大哥的话里面渐渐的有些明白过来。   邝大哥说得没错,只要稍稍往深的想一想,她就已经知道沧海云隐早些时日对她千般殷勤,不过就是为了打探她的习惯和喜好,一点一点的教授给藏在暗处的聂灵儿,以便她在进入聂家之后,能尽量的伪装得像一些!   而沧海云隐处心积虑的将她绑走,将聂灵儿放在聂家,目的也就是和聂灵儿假扮的聂洛儿成婚,从而才有机会接近放置东皇钟的禁塔,才有机会用聂灵儿的血召唤出看守东皇钟的獬豸……   到时候,少不得会有一番倾天覆地的人间劫难!   她怎么能因为心中的那点不忍,放任沧海云隐的计划一步一步顺利的实施呢?   她抬起眼眸,神色坚定的看着眼前满含期待的男人:“邝大哥,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   邝谨钰微蹙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伸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抚了抚:“这就对了嘛!每个人身上都是肩负着责任的!”   洛儿虽是对他展颜笑了笑,心头却沉甸甸的发闷!   她半低着头,摆弄手中的蝴蝶,岔开话题道:“这蝴蝶比上次那只要精致不少呢!”   提起这只蝴蝶,邝谨钰瞬间就眉飞色舞起来:“这还是上次那只呀!只不过上次给你看的是半成品,我一有时间都在改进呢!”   说着,用指肚缓缓拂过蝴蝶翅膀上面的花纹,压着声音道:“这些都是我在那本书上面看到的一些咒语,如果成功了的话,是能够传音的!”   “传音?”洛儿来了兴趣,看着那些纹理走向十分奇怪的花纹,不解道:“它没有生命,怎么能传音?”   邝谨钰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能的!等我做成了,我们两人就一人一只,到时候……”   两人脑袋抵着脑袋,肩膀挨着肩膀,坐在花树下面说得正是开心,突然从斜前方传来柳青萝斥责的轻喝声:“青山绿水,你们在干什么?”   洛儿急忙将传音蝶藏在身后,有些紧张的起身:“小,小姐!” ☆、093 大梦三生 感谢(喜岸3175)打赏的巧克力!致谢!   柳青萝抬着下巴,端着傲气走过来:“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我们没有鬼鬼祟祟,只不过是在一起说些话罢了!”   邝谨钰的态度也有些强硬,虽然他答应了在聂家的这段时间,要跟在柳青萝的身边服侍着,可是那些低三下四的巴结之态,他实在也做不出来。   不仅他做不出来,看见洛儿对她有些心虚畏惧的样子,心中还有些来气,说话的语气便有了些不耐。   柳青萝的目光上下在他们身上流连了几遍之后,落在邝谨钰的身上:“我听说聂府后山有一眼天然的温泉,能活血养颜延缓衰老,青山,你去提几桶温泉水,把我房中那个白橡木桶装个八分满……”   邝谨钰见洛儿露出歉疚的神色望着自己,体恤她心中的愧疚之情,便平静的回道:“好,我这就去!”   说着,对洛儿笑笑,从她手中将那只没有完工的木质蝴蝶取出来,转身就要往院子外面走。   洛儿心中所想的,却是有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柳青萝要用温泉水泡澡,让邝大哥给他准备洗澡水?   柳青萝丰满漂亮,邝大哥又俊朗伟岸,这,这……   “邝大哥你等一下!”洛儿在身后叫了一声,急忙快走几步跟上前去,然后踮起脚尖,在邝谨钰的耳边低声道:“邝大哥,不管怎样,你都要把自己的清白保住自己吗?”   “……”邝谨钰紧绷又缺少表情的脸上,瞬间通红,心中尴尬得要命,对上洛儿那双雾沉沉的眼眸,却还是听话的点点头:“嗯!”   洛儿这才放下心来,挥着小手和他再见,一张脸笑得跟朵小雏菊一般。   柳青萝的脸上一直都挂着淡嘲的笑意,见邝谨钰出了院门,她才轻轻移步往洛儿面前走过来:“你们可真够幼稚的!”   洛儿扬眉一笑:“我们的幼稚,你不懂!”   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半山上小木屋里面的那些时光,脸上笑容更加灿烂:“邝大哥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柳青萝脸上的鄙夷神色更重,有些不屑于他们的这种感情:“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你喜欢得过来么?”   见洛儿依旧神色痴痴的笑,柳青萝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对她说这些,轻咳一声:“让你办的事情呢?聂小姐最喜欢的香型是第几号?”   “啊?”洛儿回过神来,仰头回忆了一下,很是肯定的回道:“第九支,第九支是聂小姐最喜欢的!”   出于本能,她就是想要帮着聂灵儿把这个秘密守下去!   就算真的有一天要将她从这个家里面赶出去,或者狠下心来,让聂灵儿再死一次……就算真的有这么一天,洛儿也只想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让她能在这个家里面,用聂家女儿的身份多活几天!   她这个当妹妹的,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   宝宝自从到了聂家之后,最高兴的一件事情就是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   自他跟着洛洛和老邝之后,住在那个小木屋里面,每天吃得最好的东西不过就是肉汤,简单又乏味,他是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洛洛每次都能吃得那么有滋有味呢?   进了聂府,他才知道天下之大,好吃的东西如此之多!   这日,他不仅吃得肚皮滚滚圆,还自愿敢当小白鼠,试了柳青萝新调制的酒水,柳青萝给此酒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大梦三生。   此酒入口清淡,前调几乎若清水一般淡不可闻,让人不知不觉会把它当成解渴的茶饮,而多喝几杯。   酒汁入喉,此时中调方如潮水一般涌出,汹涌浓郁,若洪水猛兽一般要从人的五脏六腑之中呼啸而出!   宝宝喝第一杯的时候,中调刚刚出来就做出痛苦的模样,要将喉中酒汁全部吐出:“哇,什么呀?”   柳青萝却一个健步上前,伸手将他的嘴一把捂住,声音里面带着几分鼓励,又带着几分魅惑:“不要说话,不要呼吸,闭上嘴,放开你的心胸,感觉巨龙在你的心肺之间游走……”   宝宝听话的闭嘴,调整呼吸,只感到后调的异香在唇舌之间蔓延,而胸中中调那股激烈不散的香气和后调的异香相呼应,让人生仿佛经历了红尘大劫,看透尘世的恩爱悲欢,转瞬回首,三生三世浓情欢爱,却皆成了泡影虚幻。   宝宝年纪尚小,人生经历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却也因这大梦三生而心生感慨。   看着洛洛和老邝互相对望的眼神,只感到心口出隐隐生疼,不由得苦笑出声来:“果然好酒!”   声音是和他的年龄不相符合的涩然,仰起头,又是一杯大梦三生,入了喉。   洛儿和邝谨钰交换了一下眼神,上前对宝宝道:“哪有你这样品酒的?你还是个孩子呢!”   她和邝谨钰好说歹说,宝宝总算是放下了手中酒杯,却已经喝得两颊绯红,就差胡言乱语了。   ……   洛儿在厨房里面给宝宝熬醒酒汤,想了想,另外在一个小灶上面起火,十分用心的熬了一盅水晶莲子羹。   端了醒酒汤去宝宝的房间,扶了他起来,他却微微睁眼看着她,似乎是还有些清醒,居然能知道她是谁:“洛洛,你来看我啦?”   说着,痴痴的笑着,就往洛儿的怀里拱了过来:“洛洛你身上真香……我好喜欢,好想就这样……”   “你莫要胡闹,我知道那酒厉害,你现在定是很难受吧?来,喝点醒酒汤心里就好受了……”   洛儿柔声安慰他,将他的身子放回软枕上面,然后小口小口的喂他喝汤:“来,张嘴……,真乖!”   刚刚喂了两勺子,他却又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洛洛!”   澄澈清凉的眼神好像浸在水中的黑色琉璃,就那么怔怔的望着她,然后,眼泪就答滴答滴的掉落下来。   事后洛儿得出了一个结论,酒真不是个好东西,总是会导致一些虚幻的情绪,就连宝宝这样单纯的孩子,喝醉了,也能说出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来! ☆、094 白伞桃花   好不容易将他安抚睡下,洛儿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角,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站在屋檐下,洛儿仰头看了看树荫横斜的院子,闷闷的长长叹息一声,今天是五月十五,是聂家的老祖宗吃素的日子,那盅水晶莲子羹,想必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柳青萝带着邝大哥现在还在酒窖里面没有回来,宝宝又醉成那样,洛儿自然是无牵无挂,也不需要给任何人打招呼,手中小心的捧着那盏水晶莲子羹,往老祖宗住的凤凰阁走去。   因她是柳青萝带进来的丫鬟,不受聂府中任何人的指使,途中就算遇见了些丫鬟小厮什么的,也都只是点个头而已,连招呼都不用打。   一路上行下来,没有任何障碍和盘问,且越往凤凰阁的方向,人越少。   只要过了前面那个双拱桥,就到老祖宗常年居住的凤凰阁了,洛儿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分条理将事情一一整理了一下,要怎样说,老祖宗才不会反感,要怎样说,老祖宗才会相信……   洛儿一边想,一边踏上双拱桥。   行了没几步,却听见前面一声森森冷笑:“去哪儿呀?”   洛儿抬起目光,只见聂灵儿站在桥的另外一头,她的手中撑着一把十六股的白纸扇,那么素白的颜色,平常只有在出殡的时候才能看见。   扇面上还描绘着一些散落的桃花瓣,红艳艳的桃花点缀其上,如同迸溅在上面的斑斑血渍。   而聂灵儿苍白的脸上,雪团留下的那些抓痕依旧赫然清晰,她的目光阴冷如刀,定定的看着聂洛儿,和洛儿手中的汤盅,磨牙道:“不是说了这是我们姐妹两个的秘密么?这么快,就要到老祖宗这里告状揭秘了?”   洛儿手一颤,神色也慌乱起来。   再坚定的决心,在见到姐姐聂灵儿的这一刻,也瞬间崩析瓦解:“我,我……”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又要说你是迷路了?”聂灵儿阴恻恻的盯着她,脸上的几道血痕让她更添狰狞:“好妹妹,是你先违背承诺在先的哦……”   洛儿心里防线全部绷掉,她错了,真的是她错了,她不该熬这碗水晶莲子羹的,她更加不该来这凤凰阁……   她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往后面慢慢的退去:“姐,姐你听我说……”   “哼!”   聂灵儿带着恨意看向她,脸上却有古怪的笑意:“聂家的人,果然一个个都是虚伪又恶毒!”   她真是太恨太憎恶聂家的人了!   如果不是沧海君叮嘱再三,她早就搅得整个聂府鸡犬不宁人仰马翻了!   她看出聂洛儿的心虚和慌张,心中更觉厌恶和憎恨,脸上却依旧带着森冷狰狞的笑,一步一步往聂洛儿逼近:“你猜,我会让你去凤凰阁吗?我会让你破坏沧海君的计划吗?”   “姐……,我……”   洛儿突然发现自己语塞到了如此地步,所有的解释,所有的掩饰,都只是让她的行为显得更加卑劣而已!   她确实是承诺过要帮助聂灵儿把这个秘密保守下去,可是,她更加觉得邝大哥的话是有道理的,身为聂家的人,就是要为天下苍生的安宁负责!   出尔反尔,两面三刀,虚伪歹毒,就这样一步一步做出来了!   洛儿从聂灵儿的眼中看到了诘问和指责,突然生出些心灰意冷的感觉,也懒得辩解了,只是轻轻的唤她:“姐……”   这一次,这个字却一点作用也起不到了!   洛儿看着聂灵儿的眼中露出嘲讽的神色,她伸手将她手中的汤盅打翻在地上,然后,又眼看着聂灵儿抬手一扬,将她推翻在桥下的河水里!   整个过程,洛儿一点儿反抗和挣扎都没有,这是她的错,是她违背了她们之间的承诺,不管做错的原因是什么,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接受责罚!   她只是不停的轻轻唤她,姐,姐,姐……   一声一声的唤着,直到身子失重,跌进河水的那一瞬间,她依旧在唤:“姐……姐!”   聂灵儿看着在河里扑腾的她,阴鸷一笑,举着手中素白纸伞,翩然离去。   ……   聂府里面有两股活水自后山流溢而出,一股是常年雾气氤氲的温泉水,另外一股,则是极冷极寒的寒冰水,两股水一冷一热常年不竭,周而复始的穿过聂府各处庭院,滋养着聂府。   洛儿在府中生活了十五年有余,却极是不喜欢这两股泉水,太冷她不喜,太热她也不喜,今日掉进双拱桥的下面,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喜实在是太明智了,这河水,实在是太他娘的刺骨了!   她本来也会一点点游泳,可是这河水冷成这样,她能够用得上的,也只剩狗刨了!   她在水中刨呀刨,渐渐感到手上脚上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心中暗道今日怕是要死在这河水里面了!   老祖宗年纪大,喜欢清静,常年居住在这凤凰阁当中,平时很少有人往这边来,吃住也都在凤凰阁里面,只在府中有大事的时候,才会由她贴身的侍女银翘奶奶陪着出来。   今日只怕是要等自己被泡得身体浮肿之后,尸体才会被人发现吧!   又悲观的想起聂灵儿来,她当初也是这样被溺死的么?这么冷,这么窒息,气管里面火辣辣的刺痛,她都是这么忍过来的么?   意识渐渐模糊,洛儿身子越来越软,狗刨也刨不动了,慢慢的往河底沉下去!   恍惚之间,好像听见了飘逸幽然的古琴之音,琴声苍邃悠远,若松风谡谡,流水潺潺。   这抚琴之人琴技绝世,却好似没有注入一丝感情一般,只有其声没有其情,听上去令人心生萧然之感,瞬时之间,万念俱空。   洛儿心中暗叹,罢了罢了,临时之前,有这么出神入化的琴音调调送行,也是值了!   后面的意识一片混沌,她的心中却满是不甘和不舍。   她还不想死,她舍不得邝大哥和宝宝,还有父母和兄长,虽然她现在不能出面相认,可是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看他们,她的心里也觉得慰藉。   她不舍得,真的不舍得! ☆、095 凤凰七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儿努力聚拢涣散的意识,恍然之间却听得那琴声依旧还在耳边回旋,依旧是只有琴音没有感情的调调。   她费力的吸了一口气,嗓子处却一阵奇痒难耐,忍不住呛咳着醒了过来。   “你醒啦?”一个苍老却和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顺带着给她轻轻的抚了抚背。   洛儿张开眼睛,看着眼前和善的脸,张口就叫了出来:“银翘奶奶?”   “嗯!你认得我?”银翘奶奶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洛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是聂家的人,是柳青萝身边一个叫做绿水的丫头呢,这一张口就叫银翘奶奶,岂不是露馅儿了?   思及此,心中不免一个咯噔,从床榻上面支起身,掩饰的笑了笑,十分嘴甜的开口道:“我,我在前天晚上柳小姐的接风宴上面见过你……”   说着,一边掩嘴呛咳,一边四下张望打量,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几乎凌空的九重阁楼之上,不由得奇道:“这是哪里?”   不待银翘奶奶回答,又循着琴声往外面看过去:“这是凤凰阁?”   银翘奶奶缓缓的点头,洞悉世事的笑了笑:“嗯,这就是凤凰阁,你既然都到了双拱桥,还用心准备了水晶莲子羹,不就是想要上凤凰阁么?”   洛儿心中说不出的惊喜,自己没被冰冷的河水淹死,还上了凤凰阁?   她从床榻上面起身下来,跟着琴声往外面走去。   越往前面走,风便越大,吹得四周的幔帘呼呼飞扬,洛儿觉得自己脚下如果不稳的话,也就要被这风给卷走了!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很谨慎,过了三重纱幔,终于看见了坐于露风石上面的老祖宗,她的面前放着一把左窄右宽的七弦琴,一头银发随意散开逶迤在地,被轻风微微漾起,若一朵盛开的灵动的莲。   她背对着洛儿,悠然的抚着面前的七弦琴,手指在琴弦上面滚拂勾挑,琴音也就一波一波袭来。   洛儿立于她的身后,听着那绝世悠扬却不带感情的琴声,忍不住开口道:“自古乐理都讲究以情动人,方能引发人的共鸣!太祖奶奶你的琴声音浪层层袭来,虽有分金挫石之势,却不能让人产生愉悦的听觉享受……,相反,相反还有鼓噪之感呢!”   说着,她苦着小脸,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这么高超的琴技,这么绝世的好琴,这么旷古的琴谱,如果能注入感情用心弹奏,一定会让人如闻仙乐,痴醉不已的!   她虽然从小就五谷不分,女红不会,诗词不精,却在母亲的亲手教导之下,对乐理方面的知识多少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今见老祖宗抱着这么少见的一把琴,虽是悠然抚琴,却半点儿感情也没有,自然忍不住要抱怨两句。   没想到弹琴的太祖奶奶却突然伸出手掌,硬生生的压在了兀自在发出颤音的琴弦上面,蓦然转头,用一种异常莫测的眼神盯着她:“刚才的琴音,你只觉得聒噪?”   “对呀!可不就是很聒噪嘛!吵得我的耳膜现在还嗡嗡直响呢!”   洛儿点头如实回答,看着鹤发童颜的太祖奶奶,还忍不住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后又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急忙敛眉垂目,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妄动。   糟糕,真是糟糕,怎么被推进河水里面一泡,这脑子也跟着进水了么?   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说,居然还敢直呼太祖太奶奶,这个称号,可是聂洛儿专用呢,别人都是统一的尊称一声:老祖宗!   太祖奶奶的年纪虽然老得快要成精了,可是却一点儿也不糊涂,自己这么莽撞不说,连刚才说话的声音,好像都忘记要刻意改变了!   哎,看来真是脑子进水了,进大水了!   她低着头,看着太祖奶奶绣着金银纹饰的袍服下摆一点一点慢慢的靠近,在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却也不说话,就这么从斜上方静默的看着她。   空气好像要凝固了,洛儿的额头上面沁出一颗一颗的汗珠,完蛋了,现在要不要坦白身份?要不要把姐姐灵儿的事情告诉太祖奶奶?她会相信吗?姐姐灵儿是不是马上就又要被杀死?   只不过是须臾之间,脑子里面却转动了成百个念头,这般不可行,那般也使不得,直急得她的身子冷一阵热一阵,备受煎熬。   却见面前的太祖奶奶缓缓伸出手来,轻轻将她的手拉过去,握在掌心里面,轻轻的揉了揉:“洛儿?”   “啊?”洛儿惊呼出声,抬头看着面前的太祖奶奶,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太紧张,出现了幻听?   太祖奶奶却淡淡一笑:“是洛儿吧?这凤凰琴奏出的七绝谱,能摧金断玉,抗敌万千,只有我聂家嫡亲的女儿,才能在这琴音里面毫发无伤……”   洛儿急忙往地上跪去,心中一时激动难抑,热泪滚滚而出:“太祖奶奶……”   “好孩子,起来说话!”   太祖奶奶阔袖一拂,将她托住,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嗯,是我的孩子!可是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貌?太祖奶奶都认不出来了!”   “我,我易容了!”洛儿说着,当着太祖奶奶的面,将脸上的易容之物一一卸了下来:“太祖奶奶你看,我是你的玄孙女聂洛儿呀!”   太祖奶奶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招呼银翘去取糕点过来给她吃:“看把我的孩子给饿的,下巴都尖成这样了!”   心疼的拉着她左看右看,然后才想起问题的关键来:“银翘说你掉在凤凰阁外面的双拱桥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洛儿在太祖奶奶的身边腻味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一事,正色道:“太祖奶奶,我是洛儿,但又不是现在现在在咱们家里的那个洛儿……,太祖奶奶,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的意思就是有人冒充了你,如果不是柳青萝帮你,你连聂家的大门都进不了对不对?”   太祖奶奶年纪虽然有些大,可是理解能力和领悟能力还是超强的!   洛儿见她相信了自己,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一点一点的讲了出来…… ☆、096 玉石欲裂   银翘奶奶亲自将洛儿送下凤凰阁,将一个油纸小包递给她:“这是你太祖奶奶让我给你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一些糕点……”   洛儿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嘴甜道:“谢谢太祖太奶奶,谢谢银翘奶奶!”   “回去吧!”银翘奶奶满面慈爱的笑了笑,对她挥了挥手。   洛儿满心欢喜,抱着这个油纸包出了凤凰阁下面的超大院落,往双拱桥这边行过来,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太祖奶奶亲授的七绝谱。   “凤凰琴极具灵性,弹奏的时候一定不要急躁,也不要注入弹奏者自己的感情!”   “凝神聚意念于指尖,滚和拂虽是多弦连奏,须声声明晰,端如贯珠,避免混成一片!”   “若需用上滚拂并用的技法,须紧密连接,滚时右转左,拂时由左转右,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强大气团……”   洛儿在母亲的熏陶下,对于乐律还是有些天赋的,只觉得太祖奶奶今日所受的这些技法,和往常的有些不同,却也还是听太祖奶奶的话,将这些技法也琴谱牢牢的记住。   过了双拱桥,才发现已经是夜色深沉,本就冷清的院落,更显得清静幽然。   洛儿一遍一遍在心中咂摸和记忆太祖奶奶的琴谱和技法,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道月牙跨门,正准备穿过花架旁边的九曲长廊,回到柳青萝居住的别院去。   忽见一条修长身影,身手利落的自围墙外面翻落而入,压着身子四下张望了一下,一路上往南面行去。   洛儿看着那道身影,抱着怀里的糕点愣了一小会儿。   聂家虽然比不上皇宫大院,可是戒备却也是森严无比,外面的土匪强盗杀手剑客什么的,想要进入聂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至少在洛儿生活的这十多年时间里,还从来没有听见过一声关于‘有刺客!’的吆喝声!   而今天晚上的这道身影,如此轻易就翻墙而入,丝毫没有惊动聂家的人,且看他的样子,对聂家的地形也还算比较熟悉,丝毫不见犹豫的左顾右盼,一路往南而行,目标也是相当明确!   洛儿想了想,将手中糕点放入怀中,十分爱惜的将那包糕点轻拍了两下,跟着那身影往前面行去。   那人虽然动作敏捷利落,可是终归还是害怕会突然遇上聂家的人,故每次行走一段时间,都会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躲一躲,确定四下安全之后,这才继续前行。   洛儿跟着他,一前一后,在聂府绕来绕去,终于,那黑衣人到了最南边的听雨楼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看,快速的闪身进去了。   洛儿迟疑了一下,这听雨楼在整个聂府来说,只能算是个摆设一样的闲楼,这里面不要说藏什么奇珍异宝了,平时就连人都很少有人进去。   这个黑衣人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进这听雨楼作甚?   心下生疑,也跟着走了进去。   半盏茶之后,洛儿藏身在侧面的雕花屏风后面,已经有些无聊起来,闻见怀中糕点的香气,肚中馋虫乱爬,忍不住小心的摸了一块糕点出来,而她跟踪的目标依旧还在房间里面来回的踱步。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等什么人,那人迟迟不来,他便显得很是心焦,很是急躁!   洛儿庆幸自己找了这么好一个地方,既可以隐藏身体,还可以将房间里面的场景看个清清楚楚,他虽然很焦躁,她却很悠闲,咬了一大口糕点,含在口中感觉糕点的香气在口中蔓延沁开……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黑衣人神色一动,快步迎了上去。   “师父!”黑衣人惊喜的低呼一声:“师父你总算来了!”   洛儿一听这声音,气息不稳,差点被口中糕点给呛住。   这不是东陵太子夏侯容么?他怎么会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聂家的听雨楼里?   洛儿心中疑云顿生,正要伸长脖子,看看这个被他叫做师父的人到底是谁,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声音:“容儿,这么着急找为师过来,所为何事?”   容儿?为师?   夏侯容什么时候拜父亲为师了?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呀!   如果不是被口中的糕点噎住,洛儿几乎就要惊呼出声了。   却只见夏侯容上前两步,双手一抱,作揖下去:“容儿叨扰师父了!”   “到底什么事?”父亲齐修元上前将他的手轻轻托住,语气没了责怪之气:“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夏侯容神色沉凝的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块纯白色玉石双手递给洛儿的父亲齐修元:“师父你看,这块玉石我带在身边十年有余,不知道为何近日这玉石却突然发烫灼人,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发出轻微的颤动……,徒儿担心事关重大,所以才请师父察看。”   洛儿透过屏风的镂空花纹往外面看,只觉得夏侯容手中的白玉自己也好像是见过的,是他经常带在身边的那块璞玉,不过就是一块珍贵一点的玉石而已,怎么会发烫?   心下好奇心起,若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她现在就要冲上去,拉着他的衣袖道:容哥哥给我看看,给我摸摸,是真的在发烫么?   想了想,还是只得将身子蹲低回去,为了大局,忍为上策呀!   齐修元将那玉石放在掌心,另外一只手轻轻覆在上面,片刻之后再移开,只见这玉石忽然光华大作,玉身微微颤动,竟似要裂开一般。   夏侯容紧张的盯着师父手中那团光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石欲裂,是感知到了东皇钟会有危险?”   他的语气里面也有些疑惑,东皇钟在聂家的禁塔里面,又有神兽獬豸看守,会有什么危险?   虽是有些不确定,不过他的脸色却已经变得有些沉滞:“到底会有什么危险呢?”   夏侯容拧眉想了想:“会不会是洛儿和沧海云隐的婚事有问题?师父我早就说过,洛儿和那个沧海在一起不适合……”   洛儿的婚事虽然已成定局,可是夏侯容却依旧有些郁结不甘:“洛儿性子单纯可爱,那个沧海云隐却总是一副云雾缭绕的样子,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实用心,师父你……”   “我怎样?我能怎样?”   齐修元提起女儿的婚事,也是瘪了一肚子的郁闷,沉声道:“你以为我满意那个什么沧海云隐做我的女婿么?在我的眼里,他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抵不上呢!” ☆、097 姐很可怜   齐修元说着,有些生气的一摆绣袍,长叹一声又道:“都是洛儿自己的选择呐!月前她突然到我面前,说是爱上了沧海云隐,要我将沧海云隐纳入聂家为婿……”   “你是知道的,我就只有洛儿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既然她都已经抛开女孩子的羞怯,亲自对我说了这事,我这个当爹的能不成全她么?”   “再说了,你是没看见现在的洛儿,思念那个沧海云隐已经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人都瘦得快要脱形了……,哎,我现在只恨不得早点到婚期之日,让洛儿和沧海在一起……”   夏侯容垂目站在身后没有说话,他心中虽有不甘,可是他更加清楚自己的使命,他是南国的东陵太子,将来是要掌管整个南国的。   如果要和洛儿在一起,就必须要入赘进聂家,只这一点,便已经输给沧海云隐了!   他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声,苦笑道:“师父,这玉……”   “这玉无妨,只不过是在告警而已,你还是将它带在身边吧!”   齐修元说着,将手中玉石还给他,又道:“东皇钟我自会小心看护!……实在不行,等他们大婚之后,我让他们搬出聂家,住在洱海上去!”   两个人又低声商量了一些什么,洛儿在后面渐渐已经没有了偷听的兴趣,真的很想跳出去,把沧海和灵儿的事情全部都抖搂出来!   她不清楚那东皇钟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神力,但是聂家世代看护千百年,已经将这看护之责当成了聂家人神圣的使命,万万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一点点纰漏!   可是,姐姐聂灵儿已经为了这使命死过一次,难道还要再死一次么?   上一次能侥幸被六合阁的人所救,这一次只怕不能再有那样的幸运,等待她的,必将会是魂飞魄丧。   洛儿坐在地上,背靠着屏风,思绪起伏难定,心底一个声音道:再拖一拖吧,再拖一拖,为了姐姐聂灵儿,为她能多和家里的人在一起相处,就尽量的再拖一拖吧!   忽闻得身旁轻微的呼噜声,竟是雪团不知道怎么寻了她身上的气味,找到了她,踮着脚尖,优雅的往她面前踱步而来。   洛儿心中暗叫糟糕,对着雪团挥挥手,示意它离开,不好过来。   雪团只当主人和她玩藏猫猫的游戏呢,有些兴奋的喵呜一声轻叫,往她怀里钻了进来。   自从聂灵儿入了聂家,雪团的待遇便一落千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今天晚上它本来在园中凄然的散步,到这边的时候,突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主人的气息。   兴冲冲的找了过来,本来只想在主人面前撒撒娇,叙叙旧的,没想到主人对它真是太好了,居然还给它准备了糕点!   喵呜!喵呜!   雪团实在太兴奋了,脑袋都快要钻进洛儿的衣襟里面去了,伸出前爪在里面一阵扒拉,总算是找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东西,鱼干为馅儿的小点心呢!   顿时连那优雅的形象也不要了,抱着鱼干小点心,嗷呜嗷呜的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还一边不时的抬起头,对着她讨好的喵呜两声。   洛儿被突然冒出来的雪团吓得身上冷汗直冒,雪团呀雪团,我可算是被你害死了!   一抬头,果然正对上父亲齐修元和夏侯容两人凌厉的目光:“你不是柳青萝身边的丫头么?怎么会躲在这里?”   齐修元说着,大手一伸,已经将她小小的身子给拎了起来。   “呀!别杀我!”她捏着嗓子大叫,不敢看父亲愤怒的眼,恐惧的把双眼给闭上了。   怀中那个包着糕点的油纸包这时候却自怀中全部跌落出来,各种精致的小糕点散落了一地,花生酥呀,云片糕呀,全部掉在了地上,心疼得洛儿眼眶都红了:“我的点心……”   齐修元满是怒气的目光看向地上散落的那些糕点,不知为何,气却消了大半:“你去过凤凰阁?见过我们聂家的老祖宗?”   洛儿点点头,心中连连后悔不迭,早知道出了凤凰阁见到的人会是夏侯容和父亲,她就不用这么麻烦的易容了,用真实的身份见面,还好糊弄一些。   齐修元丢开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精致的云片糕。   这确实是凤凰阁的糕点。   他入赘进聂府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也吃过几次凤凰阁的糕点,尤其喜欢这云片糕,据说要一斤细砂糖才能提起四两精糖,加面粉和核桃花生等干果,制成几欲透明的片状糕点……   以前他总喜欢向银翘奶奶讨这种糕点来吃,后来有了洛儿,洛儿也十分喜欢吃云片糕,于是,他就由原来的喜欢吃云片糕,变成了后来的喜欢看洛儿吃云片糕……   他沉思了一小会儿,目光锐利的看向面前这个慌张的小丫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凤凰阁你都能进?还能得到银翘奶奶的糕点,你到底什么来路?”   “我,我……”洛儿将又要扑上来抱她大腿的雪团轻轻踢走,心中着实纠结了一番,只得坦白道:“我,我是……洛儿……”   “你是洛儿?”一旁站着的夏侯容惊呼起来,走过来伸手在她的肩头上面轻轻捏了捏,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洛儿到他胸前的高度,疑惑道:“真是洛儿?”   洛儿点点头,也不打算掩藏了,对着齐修元跪了下去:“爹,我真是洛儿!清和园里面住着的那个洛儿是你的另外一个女儿聂灵儿,……爹,当年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将她溺毙在北盘河呢?你可以将她也养在身边,她会和我一样,一样都听你的话的……”   齐修元脸色骤变,身子狠狠的趔趄了一下:“你,你都知道了?”   洛儿扯过袖子抹了一把脸上汹涌的泪水,轻声抽泣道:“姐姐她好可怜!她被你溺毙之后,像一个不要的物件一般扔在冰冷的河水里,被沧海云隐救起来之后,这么多年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不能食物不能辨味,爹,你知道她又多可怜吗?”   她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带着怨气一一道来。   齐修元本来就难看的脸色,陡然显得灰败无比,声音也失去了往日沉稳:“她,她是被沧海云隐所救?沧海……云隐?”   他的身子剧烈摇晃,好似知道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神色当中俱是恐惧和颓败:“活,活死人?你说灵儿是活死人?” ☆、098 温暖泪滴   夏侯容急忙将他扶着,在旁边一张软榻上面坐下来:“师父你别激动,当心身体!”   洛儿也擦了眼泪站起来,有些无措的看着脸色灰白,大口大口急促呼吸的父亲。   在她的影响当中,父亲的身子一向都很硬朗,性格也是豁达乐观的,为什么在听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表现得会比她还要脆弱?   她可还指望着父亲能帮她出出注意呢!   她走到聂修元的身边,用小手轻轻的替父亲抚背:“别生气了啦!如果早知道你会这么激动,会这么生气,洛儿就不告诉你了……”   她和夏侯容在旁边安慰劝说了半天,聂修元脸上的神色也不见丝毫缓和,眉目神态之间,是深深的担忧和不安,还有一种洛儿都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惧之色。   ……   清和园里面,翠儿一脸愁苦,跪在聂灵儿的闺房门外面,时不时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一眼屋内的人,然后怯怯嗫嚅一声:“小姐……”   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聂灵儿坐在屋内靠窗的位置上,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筹莫展。   她的身体自愈能力极差,前两日被雪团挠出的那几道血痕,涂抹了好几种愈合的药物,丝毫不见效果不说,还隐隐有扩散溃烂的势头。   她的手缓缓扶上那些伤寒,眼中凶光一现:“翠儿!”   “是!小姐,我在!”屋外的翠儿急忙跪直了身子,侧耳聆听屋内小姐有何吩咐,生怕遗漏了一个字。   聂灵儿阴冷如冰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去!把那只该死的猫咪给我抓回来!”   “……”翠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姐不是很怕那只雪团么?以前都是要她想办法把雪团赶出清和园,今天怎么又要把雪团带过来了?   “还不去?”屋内一只琉璃果盘直飞出来,狠狠砸在翠儿的旁边,发出碎裂的巨响。   翠儿吓得身子一个抖索,不顾手背被碎片划伤,慌张起身:“是!翠儿这就去!”   屋内安静,没有回应,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一阵风过,只有珠帘轻轻触碰的玎玲声,更显得房间里面没有活物一般。   翠儿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转身,准备想办法去将那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猫咪找过来!   过了园中花坛,却看见那个叫绿水的丫头怀里抱着雪团,正安静的站在那里,好像已经在这里等她多时。   翠儿欣喜上前:“绿水?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洛儿回答,目光又看向她怀中乖巧的雪团,惊喜道:“雪团在你这里呀?太好了,小姐让我把雪团带到她房间里面去呢!”   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抱雪团。   雪团却喵呜一声,从洛儿的手中跳下来,一路小跑,往清和园外面跑了过去。   翠儿大急,提着裙摆就追了出去,远远的丢下一句话来:“绿水,你千万别进去呀,我家小姐正在发脾气呢!”   洛儿淡淡的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步步往聂灵儿的房间里面走去。   她没有在外面打招呼,直接跨门而入。   房间里面,和上次一样凌乱,唯一不同的,是靠窗的位置上,新添了一只琉璃水盘,盘中盛着少许清水,水面上,一朵将开未开的莲,慢慢的舒展着花瓣。   洛儿掀开最后一层珠帘,走进去:“姐?”   房间里面的安静有些诡异,她怀疑姐姐聂灵儿是不是不在房间里面。   却突然从斜刺里窜出一道轻灵的白色身影,瞬间将她的命门扣住,一枚金色的弯针贴在她的颈脖处,渗着骇人的冰凉。   洛儿没有惊慌失措的大叫,也没有做一些徒劳的反抗,她只是微微转动眼眸,看向身旁的聂灵儿,语调平和:“姐,你脸上的伤,怎么还没好?”   “少在这里假慈悲了!”聂灵儿尖声喝道,手中一用力,那金针差一点儿就要刺破她薄如蝉翼的肌肤了。   洛儿伸长脖子,做出任人宰割的姿势,望着聂灵儿空洞阴郁的眼,轻声道:“姐!我知道你不舍得杀我!如果你真的要杀我,在双拱桥你就会动手了!”   聂灵儿的手抖了抖,神色出现了片刻的游离!   她也有点奇怪,在双拱桥看见聂洛儿端着水晶莲子羹,要上凤凰阁告密的时候,她明明是很愤恨的,为什么就只是将她推进河中而已,并没有真的杀她?   她虽然恼恨聂家所有的人,也万分嫉妒和憎恨这个比自己晚出生一小会儿的妹妹,可是,在心底里,还是依旧抱了一丝丝幻想,想着她定会遵守她们之间的承诺,不会把她的秘密捅破的!   这两日的时间,聂府上下风平浪静,丝毫没有人对她起疑。   聂灵儿就已经知道,她没有出卖自己。   洛儿的眼神温和清澈,让她狂躁混乱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一些,她将手中金针收回,漠然又抗拒:“你到我这里干什么?莫不是还想看看我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   洛儿毫无嫌隙的伸手,将她的手臂一把拉住,笑容简单天真:“我说过这也是你的家,说过要把这一切都还给你的,姐姐你就安心的做聂家的独女吧!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着,还带些俏皮的对她挤了挤眉眼。   灵儿侧目看了看身边笑得一脸无害的聂洛儿,心中生出恍惚之感,自己本来也可以如她这般拥有明媚笑颜的……   听见身边洛儿在身边一声一声叫她姐姐,姐姐,她才慢慢收敛心神,又见洛儿额头上面的一团红肿,疑惑开口:“你额头上面的伤,是跌进河里的时候,摔的吗?”   洛儿脸上的笑容僵住,身子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酸麻在了原地,眼眶里面也很快就浮上了泪光:“姐,你,你是在关心我么?你是承认我这个妹妹了对吗?”   聂灵儿和她对望着,看着她的眼泪,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情绪。   沧海云隐说她无心无泪,可是此刻,面对着妹妹洛儿的眼眸,她的心为什么会酸楚成这般模样?   “洛儿……”眼看着洛儿的眼中,泪滴大颗大颗的滚出,她动了动手指,想要抬手触碰泪滴的温度。   洛儿却往后面连退了两步,痛苦万状的样子,轻声说了一句:“姐,对不起!”   聂灵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抬不起来,被看不见的力量给捆缚住了。   而房门,就在这时候被人从外面轰然踹开。 ☆、099 逆天而活   聂灵儿不敢置信的动了动,没错,已经被绑得动弹不得。   她心下大骇,仰天发出撕云厉啸:“聂洛儿,我要杀了你!”   她想要往洛儿的面前扑过来,奈何双手不知道被什么所束缚,根本动不了,只得用被仇恨逼得猩红的眼,狠狠的瞪着聂洛儿,仿佛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吞进肚中一般!   她实在是太恨了!   这就是聂家的人,千百年的劣根性都是如此,虚伪又歹毒到了极致,亏她刚才面对聂洛儿的眼泪的时候,还生出了些些感动来!   原来,她只不过是要骗取她的信任,借机到她的身边,将她的双手缚上而已。   果然不愧是聂家人,够狠,够毒辣!   她心肺之间游走着汹涌恨意,给她一次机会,只需要一次机会,她一定会不管不顾,将万恶的聂家人,全部推进无边的地狱里面去!   洛儿看着她凶悍莫名的脸,眼泪汹涌而出:“姐,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身子狠狠的发颤,扶着墙壁都站立不稳,慢慢的蹲下身去,抱着自己兀自颤抖的身子,依旧在祈求她的原谅:“对不起,姐……”   齐修元和妻子聂宛如冲破房门进来之后,飞快的用玄铁锁链将聂灵儿困住,不论她如何哀叫嘶喊,齐修元都不为所动:“孽障,果然是你!”   说着,手中多了一条通体乌黑,长七节的鞭子,对着聂灵儿就是狠狠一鞭子抽打下去!   鞭子打在她的身上,疼得她魂魄俱颤:“损,损魔鞭?哈哈哈……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通通杀光!”   她发出撕破耳膜的尖叫,瘦弱的身子背负着玄铁锁链,不甘心的左右冲撞,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洛儿知道这损魔鞭的厉害,这是千年奇兽之椎骨与神灵石所铸,具有开山裂地之威,又有克制魔性之灵气,因名为损魔鞭,乃鞭中之祖。   父亲齐修元这样一鞭一鞭没头没脑的抽打下去,只怕要不了几鞭子,姐姐就会魂丧鞭下了。   洛儿凄然的悲号着,冲过去抱着母亲的腿,哀求道:“娘,你答应过洛儿,不会杀了姐姐的!娘……”   聂宛如心疼的看着她额头上面为聂灵儿求情磕头留下的红肿印记,叹息一声,无奈道:“洛儿,她本就是逆天而活之人,你又何苦为她求情?”   洛儿抱着娘亲,大哭不止:“娘亲,你昨晚答应过我的,你说过你会留住姐姐的性命的,娘……,她也是你的女儿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昨夜她在父母面前不停磕头请求,他们明明亲口答应过,说不会伤害姐姐聂灵儿,他们说只是要把姐姐困住,不让她再为沧海云隐所利用……   可是现在,娘亲脸上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冷漠绝情,父亲的鞭子为何又会鞭鞭催命?   洛儿伤心欲绝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是她害了她!   聂宛如抱她在怀里,脸颊上闪过些痛楚和不忍,却转瞬即逝,神色再次回复了平静和坚决:“娘亲是聂家的人,注定了只能有一个女儿,除了你,娘亲再没有别的孩子!”   说完,别过脸不再理她。   洛儿听着那鞭子划破空气,狠狠抽打在姐姐身上的声音,心疼得肝胆俱碎,既然说不动娘亲,便把希望寄托在父亲的身上。   可是她的身子还没有靠近父亲齐修元,便被一股强大的气墙给反弹了出来,若不是聂宛如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接住,只怕她也会被摔得屁股开花。   聂灵儿嗜血的目光狠狠凝集在她的身上,带着诅咒的语气,一遍一遍恨声道:“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我要杀光你们!”   齐修元一个扬臂,损魔鞭用力抽打在聂灵儿的身上,伴随着皮开肉绽的声音,他厉声喝道:“孽障!说!你和沧海云隐到底有什么阴谋?你明明已经都死了,为什么还能存在于世间?这十多年的时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聂灵儿发出呵呵呵的瘆人笑声,突然扬起满是鲜血的苍白脸颊,低声唱了起来:“心落繁花,花满地,花降凡尘,霜满天……”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怨气,悠然唱响,让人也跟着生出悲观厌世之情。   齐修元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警惕,担心她在这种时候唱歌,会有摄魂之意,没想到歌声虽极其幽怨,却并没有要摄人心智的作用。   心中不由得也悲叹一声,收了手中损魔鞭,放柔声音道:“孩子,别怨她们!要怪就怪我这个当爹的,当年,也是我亲手将你溺毙的……,孩子呀,咱们聂家比不得寻常人家,如果将你们都养在身边,难保不被歹人所用,造出为祸苍生的大孽来……”   他将自己的苦衷一一道来,只希望能消除她心中的怨气。   不曾想聂灵儿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依旧神色空洞,目光游离的看着斜上方,嘴里轻声吟唱:“繁花落尽,年华耗,大梦一场,容颜消……”   齐修元放下手中损魔鞭,走过去,用颤抖的手轻轻触碰她身上的累累伤痕:“孩子,你告诉我们,沧海云隐到底是怎样令你起死回生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自从在听雨楼的时候,从洛儿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只不过,这个猜想太可怕,可怕到他不敢相信!   除非,聂灵儿能亲口对他说出来!   “孩子……”他的手轻轻抚摸上她沾血的脸,她身上的冰冷让他心头灰寂无边:“孩子,不论生死,你都是聂家的孩子!聂家的孩子,就应该选择正确的路来走……”   聂灵儿猩红布血的眼眸微微转动,看向齐修元:“什么是正确的路?一落地就被你亲手杀死,就是我该有的宿命么?”   齐修元被她眼中滔天怨念所震,脸色微变,居然想要往后面退去,这孩子,身上魔性太重,只怕是……   虽然损魔鞭已经将她十魂打掉了七魂,齐修元却依旧在心里思忖,要不要凝力一掌,将她的天灵盖击碎! ☆、100 一生一死   击碎天灵盖虽然可以快速让她毙命,可是魂魄不丧,难免不会再次被沧海云隐所利用!   齐修元正在犹豫,却听见她在身后,怨声道:“我的命,不需要你们来安排!就算我被沧海云隐养在九黎塔十多年,就算我的每一天都活得暗无天日,我也要活着!活着,才有机会看着你们一个一个都死在我的手里!啊哈哈哈……”   笑声张狂,带着说不出的邪肆之气。   齐修元的神色,在听见九黎塔这三个字的时候,已是面如死灰。   九黎塔,又称炼妖塔,是极其珍贵难得的上古异宝,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据说能根据持有者的心念,起死回生造化万物,更有惊人的摧毁能力!   沧海云隐的手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用九黎塔将已经死去的聂家女儿救活,到底所为那般?   齐修元伸手掐住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心中一个最糟糕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夏侯容说得没错,沧海云隐和洛儿的婚事,果然是冲着东皇钟而来……   齐修元摇晃着身子,转身看着兀自张狂大笑的聂灵儿,恨声道:“孽障,我今天先除了你!”   损魔鞭再次被他捏在了手里,他用力一抖,鞭梢发出呜的一声嘶鸣,狠狠抽打在聂灵儿的身上。   这一次,再无迟疑之意,一鞭一鞭打得断情绝义。   聂灵儿却始终都不求饶,也不哭泣,要么哈哈哈的仰天大笑,要么阴恻恻的吟唱:繁花落尽,年华耗,大梦一场,容颜消……   她的猩红眸光,从蓬乱的头发后面看过来,阴寒的直直看着聂洛儿。   洛儿在旁边哭得声嘶力竭,如果不是聂宛如将她紧紧的抱着,她真的要冲上去,替她挡下父亲的鞭子:“爹,不要呀,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要留她性命的呀!”   聂宛如把她搂在怀里,任凭她的眼泪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打湿:“孩子,这是咱们聂家女儿的命,怨不得谁!”   听上去像是在温暖的安抚怀里的女儿,洛儿却听出字字都透着无情,她摇着头,泪水横飞:“我不要做聂家的女儿!不要做聂家的人,若有来生,我不要和聂家沾上丝毫的关系……”   话还没有说完,脸颊上面已经被聂宛如狠狠的抽了一个耳光:“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洛儿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突然撞开面前的母亲,快步往聂灵儿的面前奔过去:“要打,就把我们都打死好了……”   这一次,她没有被弹开。   她扑过去,将血肉模糊的聂灵儿一把抱住,声嘶竭力吼道:“把我也打死吧,我不要做聂家的女儿……”   齐修元一个收势不住,损魔鞭狠狠抽在她的肩膀上,鞭梢刮过,在她的脸颊上留下火辣辣血腥一吻。   “洛儿!”聂宛如心疼的上前,将她抱着往外面拖:“你别在这里添乱了!”   “我不走!我们都是你们的女儿,要打,就把我们都打死好了……”   洛儿犯了犟脾气,死死的拉着聂灵儿的手,不愿意放开。   这样血腥的场面,这般骨肉相残的场面,让洛儿失去了理智,心中满满的都是愧疚之意,如果不是她,聂灵儿也不会这样被亲生父亲一鞭一鞭的抽打致死……,都是她的错呀!   她大声嚎哭,耳边却传来聂灵儿嗤嗤一声冷笑:“滚远一点儿,别在我的面前演戏了……你这个歹毒的贱人!”   洛儿心中一个晃然,已经被聂宛如抱着离开了损魔鞭的威力范围之外。   接下来的时间,房间里面的四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沉重当中透着诡异,只有鞭子抽打身体发出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良久。   聂宛如抱着洛儿,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心疼道:“孩子,别心软也别愧疚!你们两个,一生一死,死的人不比活着的人可悲多少,活着的人也不比死去的人幸运多少!因为,活着就意味着要背负聂家世代的责任,活着,就算步步荆棘,也要走下去……”   洛儿呜呜的悲泣着,已经哭得沙哑的声音轻声道:“娘,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我?如果没有我,姐姐就会是聂家真正的独女……,不用在冰冷的北盘河被父亲溺毙,也不用在这房间里面,被父亲鞭打致死……”   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可是她就是钻进了牛角尖里面,出不来了,如果没有自己,该多好……   齐修元终于收了手中力道,七七四十九鞭,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救不了!   他看着血肉模糊的孩子,又看看在妻子怀里,哭成泪人儿的孩子,心口泛起一些钝痛。   仰天闷叹一声,自怀中摸出一只红色玉瓶,自里面取了一粒,上前几步,将掌心鲜红若血的药丸塞进聂灵儿的口中。   聂宛如似乎知道他的意图,起身欲要阻拦:“修元……”   “只不过是暂时帮她凝住最后一魂而已……”   齐修元疲累至极一般,扔掉手中损魔鞭,一步步,走得异常沉重,到了洛儿的面前,看着她红肿的眼,柔声道:“爹爹是答应过你,要留她性命的!可她和沧海云隐在一起,早就堕入魔道,便断断没有再要她活命的道理……”   看着洛儿清丽的脸颊,听着她不由自主的抽泣了两声,他吁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道:“我帮她服了凝魂丸,明天早上卯时之前,她应该还不会有事……,别怪爹爹心狠,爹爹只能给你们姐妹一个晚上的时间!”   言罢,和妻子聂宛如一起往房间外面走去。   昔日温馨甜蜜的闺房,现在变成了残酷厮杀的战场,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令洛儿几欲呕吐的同时,也更觉凄凉。   她没有到聂灵儿的身边去,她只是走到窗户边,踩着椅子,撩起裙摆,在窗台上面坐了下来。   窗边的那只琉璃水盘中,莲花的花瓣上面也溅了些星星点点的血渍,将洁白的花瓣添上些妖冶的红色。 ☆、101 百里苍夷   洛儿将目光投向远处灰蒙蒙的苍穹,被泪水洗过的脸颊上,尽是茫然与哀伤。   父母的所作所为,往小了说,是为了聂家,为了聂家的规矩,往大的说,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六界安稳。   他们要杀了自己的女儿,是天地都要为之动容的义举!   而姐姐灵儿的所作所为,更加没有错!   她自小就受到那样的待遇,在沧海云隐的身边,被他养在九黎塔中,按理说应该已经是邪肆妄为的魔道中人,可是她回到聂家这么长的时间,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一根汗毛都没伤害过别人。   她何错之有,要接受这样一而再的魂飞魄丧?   洛儿咬紧了自己的下唇,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吧?   对!应该都是她聂洛儿的错!   如果她不回肇陵,不回聂家,乖乖听邝大哥的话,就在葵山村的小木屋里面,和他厮守一生,岂不是大家都圆满了?   她在窗户边上坐了很久,望着天际冷月,想了很多不着边际的事情。   后来,还想到和邝大哥一起,生了好几个可爱又顽皮的小宝宝,这些孩子总是会惹得邝大哥勃然大怒,而她,只是在旁边柔情的轻笑。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玄铁链轻轻拖动的声音,她回过头去:“姐……”   见聂灵儿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她急忙过去,用手将聂灵儿脸上那些沾血的发丝轻轻撩开些:“姐你可还好?”   聂灵儿有气无力的瘫软在那里,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骂她,却连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定定的看着她。   洛儿知道她现在还能醒过来,完全是父亲那凝魂丸的药力,便在旁边耐心的等着她慢慢恢复神智和体力:“姐你别怕,爹娘都已经走了,他们不会再打你了……”   想起爹爹说过,他的凝魂丸也只能维持到明天太阳出山,到时候,姐姐聂灵儿依旧是少不得再死一次。   心中戚然,洛儿从怀里掏出手绢,细细的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声音哽咽道:“姐,我帮你梳洗一下好不好?”   聂灵儿干裂的唇微微起合,发出弱弱的声音:“我……又要死了么?”   洛儿眼眶一痛,急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无比虔诚的再次道歉说道:“姐,对不起!我知道姐姐心中一定恨死我了,洛儿确实对不起姐姐……”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聂灵儿打断她,突然出手,冰冷的手指铁钳一般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你回答我,他是不是又把我杀了?啊?你回答我呀!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洛儿忍着手腕上的痛,如实回道:“是的!爹爹给你服了凝魂丸,你能坚持到明天早上……”   “哈哈哈……”聂灵儿比刚才恢复了一些气力,笑声尖利如夜鸦泣鸣:“我又死了?哈哈,我又死了!”   她在笑,脸上的神色却十分痛苦和绝望,血迹斑斑的脸上,尽显狰狞。   洛儿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调说道:“姐,我帮你梳洗可好?我想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果真有轮回,我下辈子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聂灵儿仿佛根本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自顾自呵呵呵的笑个不停。   洛儿取了梳洗要用的工具,又将抽屉最里面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取了出来,这里面装着她及笄之年,父母兄长还有太祖奶奶送给她的一些钗环首饰。   这些首饰每一件都极其珍贵,属于世间少有的罕品,可是洛儿性子活泼好动,对这些金银玉石之物,没啥兴趣,这些首饰便一直放在抽屉的最里面,鲜少打开过。   她用温热的水将聂灵儿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然后开始慢慢的帮她梳理头发。   月光从窗外扑洒进来,一地银华如霜,给两姐妹的心中徒劳无限愁绪。   聂灵儿大概是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不少。   她伸手,自怀中摸出一张素白的纱绢,在膝盖上轻轻铺展开,纱绢上用丝线绣了一个男子的侧面,俊秀非常的面部线条,还有狐狸一样魅惑的眼。   她的手轻轻抚上男子的脸颊,轻声问:“洛儿,你看我绣得可好?”   她如此心平气和的同洛儿说话,真让她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在她身后看了看,这不是沧海云隐的侧面绣像么?   愣了片刻,感觉到她还在等自己的回答,便轻咳一声,道:“姐姐你绣的是沧海君吧?真好看!绣娘说过紫色是最难搭配的颜色,还说紫色不正,夺其朱,色虽抢,线难搭……,可是姐姐给沧海君绣的这紫色衣服,用金银双线织了些绣纹在上面,更衬得沧海君容颜绝世呢……”   洛儿心有愧疚,这时候见她能好声好气和自己说话了,急忙忙不迭的开始拍马屁,顺带着,把沧海云隐也给拍了!   哎,只要姐姐聂灵儿离开之前,能放下怨恨,要她说什么都没问题。   正准备再夸夸姐姐的绣工精湛,聂灵儿却将那纱绢递给她:“帮我把这个交给沧海君好吗?我活了多少天,就喜欢了他多少时间,在我的心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洛儿想起沧海云隐那莫测的用心,心中虽然有些隐忧,可是想到她也没有几个时辰可以活了,便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就让姐姐带着美好的憧憬离开,也是好的。   用心的给聂灵儿梳妆,帮她描眉,给她涂上淡淡的胭脂……   聂灵儿一直魂不守舍的看着面前一地的月光,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对洛儿道:“洛儿,你对我的亏欠可不可以还在沧海云隐的身上?他此次觊觎东皇钟,是想要集几件神器之力,解除妖魔之王百里苍夷身上的封印,寻得百里苍夷的真身,到时候六界都会以妖魔为尊……”   洛儿握着纱绢的手抖了抖:“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要你一个承诺!”聂灵儿从铜镜里面看着她,唇角微微一扬,有些淡嘲的开口:“虽然我知道你的承诺不一定会遵守,不过我还是愿意再相信你一次!”   洛儿颤声问:“你想要我怎样?拱手交出东皇钟?这万万不行!” ☆、102 魂飞魄丧   “没有那么复杂!我只是担心我不在沧海君的身边,他的计划不一定会那么顺利……,万一他失败了,我希望你能放他一条生路!你能做到么?”   聂灵儿在铜镜的浮光中逼视着她:“洛儿,若你的心里真有我这个姐姐,若你对我真的有几分愧疚,请你答应我,万一沧海失败,请一定留他一条性命!……他是姐姐这一生唯一挚爱的男人,姐希望他好好活着……”   聂灵儿说到后来,声音已近哽咽,悲痛难忍,却始终没有眼泪浮上来。   洛儿捏紧手中纱绢,迟迟给不出自己的态度!   若事情真的如同姐姐聂灵儿说的这般可怕,她根本没有能力来承诺一个人的生死!   可是,架不住聂灵儿那悲伤又哀求的眼神,她终于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尽力!”   剩下来的时间,聂灵儿对她的态度更加缓和了一些,也开始讲诉一些她这十多年来,在九黎塔中生活的情形,更多的,是讲诉一些和沧海云隐朝夕相对的往事。   洛儿只是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嗯啊哦的回应,然后看着聂灵儿在甜蜜的回忆中,渐渐的失去了生气。   次日,第一缕破晓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射进清和园的时候,聂灵儿已经漂漂亮亮的死在了聂洛儿的身边。   她的肌肤在阳光下几欲透明,好似下一瞬,就要在她的面前化成泡沫随风飞走一般!   齐修元和聂宛如走进清和园的时候,发现洛儿脸色苍白的和聂灵儿并排坐在院中花树下,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不过还算平静,不似昨日那般哭闹不休。   聂灵儿闭着眼,了无生气的躺在她的身边,头轻轻放在洛儿的腿上,精致的妆容乌黑的发,有一种凄厉的美。   两个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宿命。   看见父母从外面进来,洛儿的眸光动了动,有些生硬的开口:“她死了!”   “……洛儿,你也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聂宛如上前,心疼的将她微凉的身子轻轻搂进怀里。   洛儿在她的怀里抬起头,有些迷茫的哀求道:“娘,她死了,别把她的尸体丢出去,葬在聂家的祖陵里面好吗?活着她没有生活在聂家,就让她死了能……”   “不行!”   齐修元断喝一声,将她的话一口打断:“她的肉身必须要尽快毁掉,如果被沧海云隐找到了,说不定这孽障还能再复活……”   沧海云隐的手中有九黎塔,齐修元只听说过九黎塔有造化万物的功用,起死回生想必也是很简单的!   他不管洛儿如何哭泣哀求,将准备好的白色裹尸布铺展开,把聂灵儿严严实实的层层包裹好之后,这才轻轻的击掌三次,守护在外面的家仆听见击掌之声,毕恭毕敬的进来:“老爷!”   “把她抬到北边水榭上!走偏门!”齐修元神色的平静,就好像是在说,把这袋垃圾扔出去一般稀松平常。   洛儿心中大恸不已,凄厉的尖叫出声:“不要!”   她还要说什么,聂宛如已经伸手将她的嘴一把捂住:“洛儿你冷静一点儿!”   三五个家仆也不多问,听话的上前,将聂灵儿的尸体抬着,默默的往旁边的偏门走去。   洛儿不停的厮打,不停的苦恼,不管聂宛如在身边好说歹说,终于还是寻了一个机会,张口咬在聂宛如的手腕上,乘机跑了出去。   一路向北,逆风而行。   她快速奔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想要赶上去,将姐姐的尸体保存下来。   甚至,她在心里祈求沧海云隐能在这时候出现,将姐姐带走……,她那么爱他,能够被他带走,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可是,姐姐在聂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沧海云隐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似乎也有点不正常呀!   洛儿来不及想更多,脚步不停的往北边水榭奔去,眼泪倒流,只觉得心中酸苦无比。   待她赶到水榭旁边,隔着半池荷塘,看见一簇火苗自对面的水榭当中猛然窜起,顷刻,一丈多高的大火,将那具身体舔舐着,一并裹卷着四周垂幔,在滚滚热浪中扭出匪夷所思的形态!   那三五个家仆垂首站在水榭旁边,用一种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无情的神色,看着那大火当中被烧焦之物,好像那只不过就是一块木材而已。   火势越烧越旺,映出漫天红光。   聂府中一些不知情的家仆匆匆忙忙赶过来,裹着湿棉被想要靠近,都被齐修元一个淡漠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于是,荷塘边上,出现了很多围观的人,大家在心中猜测不已,却没有人敢多说半个字。   洛儿心口剧痛,看着聂灵儿的身体就这样被吞没在茫茫火光之中,悲恸的仰天长啸不止,声音凄厉,就连冷情的齐修元,也因为这长啸之声而动容。   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他应该是天底下最狠心的父亲吧!   可是他不后悔!   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一百次,他依旧会一百次毫不犹豫的做出和今天相同的选择!   只是,他听见洛儿充斥着痛苦的啸声,心却也跟着揪痛起来!   ……   邝谨钰和柳青萝从酒窖里面出来,就听见府中喧闹一片,又见北边火光冲天,隐隐的,还有洛儿凄厉的啸声隔空传来,邝谨钰二话不说,丢掉手中的酒桶,就往北边跑过来。   漫天的大火被碧绿清澈的湖水一倒影,更显得火势滔天。   他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总算在一颗麻柳树旁,发现了脸色难看的聂洛儿。   “洛儿!”他掀开挡在面前的人,往她的面前急冲过去:“你没事吧?洛儿?”   她的身子在不可控制的颤抖,感觉到身边有了熟悉的气息,她微微转动眼眸:“邝,邝大哥……”   邝谨钰心疼莫名,将她搂在怀里:“你脸色好难看,我送你回去!”   她凄然一笑,抬起手,指着燃烧得噼里啪啦的火势,颤声道:“她死了!被我害死了……” ☆、103 罪过罪过   他瞬间便明白了这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心疼的捧着她脸,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洛儿你别难过,别自责……”   他向来嘴拙,想要安慰她,想要分担她的痛苦,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声音越来越暗哑,只能陪着她一起痛苦。   洛儿的双眸也被那火光映得猩红,她恍惚的笑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如血的朝阳,低声呢喃道:“大哥骗人!他说一般发生火灾的时候,都会下雨,会下大雨的……,骗人……”   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到后来,她的力气用尽一般,软在邝谨钰的怀里,昏了过去。   “洛儿,洛儿!”邝谨钰急得大叫,紧张的将她抱在怀里,紧一分,生怕勒着她,松一分,又害怕抱不住她,很快就急出了一头的汗。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聂宛如叫着洛儿的名字,飞快的扑了过来,从他手中将洛儿接了过去。   邝谨钰看着一大堆人簇拥着洛儿被带走,心中满满的全是担忧和挂牵,想要跟上去,又和自己的现在的身份不合,只得失落的转身,却正对上齐修元一双锐利的目光:“你和我家洛儿什么关系?”   “我……”邝谨钰张口便已经结舌,讷讷站在那里,心道洛儿应该算是自己的娘子吧?   算吗?算的吧!   齐修元目光在他脸上凝视良久,沉声道:“跟我来!”   转身便往前面走,邝谨钰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多日后,洛儿想起这场在水面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依旧觉得惊心。   北边的水榭,也成了她再不想靠近的地方,据说那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姐姐聂灵儿的身体被焚化后,消融在了聂府极冷极冷的水里。   洛儿重新住进自己的清和园,一切都恢复到了她被绑架之前的样子,除了聂府极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外,别人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暗潮汹涌。   洛儿的情绪却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开朗明净,她总是会想一些怎么都没有答案的问题,关于聂家,关于那神圣却看不见的使命,关于生死,关于宿命……   很多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面,都能看见穿着白色阔袖中衣的聂灵儿,素白无色的脸,乌黑披散的发,在房间里面旁若无人的游荡,有时候会望着她,吃吃的笑。   她掏出聂灵儿给的那张纱绢,看着上面的沧海云隐,心中替她万般不值。   姐姐灵儿是为了沧海云隐的计划,才回到聂家的,也正因回到了聂家,才又惨死了一次,这次死得这么彻底,魂飞魄散,肉身不存了……,他为什么就一直都不出现呢?   哪怕他只在最后的关头,看她一眼也是好的呀,可是他就是没有出现,也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正在郁郁不得疏解的时候,翠儿在外面小心的出声:“小,小姐,我可以进来么?”   雪团正在她的身边舒服的打盹,被翠儿的声音一惊,生怕她再进来抓自己,急忙喵呜一声,从窗户边仓皇逃走了。   洛儿回过神来:“进来吧!”   翠儿手中捧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面铺着一张丝绒的布帛,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精巧讨好的东西,她走到洛儿面前,蹲下身,将托盘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小姐你看,大家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托我送礼物给你呢……”   洛儿眼皮微微一抬,最先看见的便是凤凰阁的糕点盒,还有父亲三年前所得的一颗罕见夜明珠!   她微微瘪嘴,将脸转过一边去。   他们对她越是宠爱,她的心里就越是不舒服,在灵儿死了之后,再接受他们的宠爱,她觉得这就是一种罪过,一种相当可耻的罪过。   翠儿见她爱搭不理的的样子,抿唇笑了笑,将托盘当中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面摆放:“这是老祖宗叫人送过来的糕点,都是你爱吃的……;这是老爷和夫人送给你玩赏的夜明珠……”   洛儿心中更是烦闷,倒在床上扯过枕头将脑袋紧紧的捂住,可是翠儿的声音依旧还是清楚的传了过来:“这是柳青萝柳小姐专门为你调整的小酒,好像叫什么忘忧酒;这是柳小姐身边那个小娃娃送给你的,是个吊坠,不过这吊坠的形状好奇怪呀!”   洛儿呼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软枕,一伸手从翠儿的手中夺了那吊坠过来细看,一根极细极细的链子上,吊着一小颗白晃晃如玉一般光洁的东西。   似玉,却不是玉。   居然是上次破结界被敲掉的那颗牙齿!   这颗乳牙已经被打磨过,中间有两个极细的小洞,也不知道宝宝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心中一暖,将这颗吊坠紧紧的捏在掌心,洛儿又问:“还有什么?就这些了吗?”   “小姐你还希望收到谁的礼物?”翠儿难得的打趣起来,一双灵活的杏眼里面闪动着调皮的神采:“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件,不如小姐你来猜猜,猜对了我就给你……”   洛儿羞恼的轻啧她一声,抓过旁边的软枕就要往翠儿砸过去:“死丫头,快点给我!”   翠儿笑着躲开,自袖袋中摸出一只精致的木制蝴蝶,有些舍不得的递给她:“其实我也好喜欢这只蝴蝶呢,央求了邝公子半天,想要他帮我做一只,可他就是不答应……”   “你怎么称呼他邝公子呀?听着真别扭!”洛儿接了那只木质蝴蝶在手中,眼眸当中总算是浮上了一些喜色。   这只蝴蝶比起她之前两次所见,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翅膀上面的那些花纹,线条流畅,蕴着说不出的灵动在上面。   翠儿见她眉目之间缠绕多日的愁绪总算是淡了一些,也跟着放松了一些,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洛儿把玩着手中木质蝴蝶,按照邝大哥以前所授,摆弄了几下之后,这蝴蝶果然就伸伸胳膊,展展翅膀在她面前飞了起来。   洛儿身子微微前倾,邝大哥说这蝴蝶能传音,现在都精致成栩栩如生的样子,应该离传音的境界不远了吧? ☆、104 牙雕之惑   正准备伸出小小的食指,轻轻的戳一戳这蝴蝶头顶上的两只可爱触角,就听见邝大哥的声音传了过来……   洛儿开始的时候没有听清楚,邝大哥这是干什么呀,怎么好像是吃饭喝汤吧唧嘴的声音呢?   接连着听了几遍之后,突然就开窍了,红着脸在那触角上面轻轻一戳,嗔道:“邝大哥,你这是在说你喜欢我吗?”   脑袋一热,突然说一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的话来:“邝大哥,不如我们成亲好不好?”   说了这句之后,急忙伸手将自己的嘴一把捂住,天哪,这是在说什么呀?自己是女孩子呢,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蝴蝶不说话,在她的面前振翅盘旋,不远不近的距离。   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成亲想法,她的脸颊越来越烫,心中羞怯慌乱,正要伸手将蝴蝶接在掌心,突听得一个声音自蝴蝶身上传来,含笑的一个字:“好!”   居然是邝大哥的声音呐!   聂洛儿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面摔下来,四下张望,不见他的身影,不得不把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传音蝶,难道邝大哥做出的这东西,真的能传音不成?   疑惑的伸出手去,在蝴蝶的头上戳了戳:“真能听见?真的能听见吗?”   木质蝴蝶的翅膀微微振动,往后面避了避,却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从它的身上传过来。   洛儿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幻听幻听,刚才出现的,一定是幻听,这东西不过一小块木头而已,邝大哥的手艺再怎么精湛,也不能让一块木头说话呀!   正准备将这只蝴蝶收起来,耳边突然传来哀伤幽怨的声音:“灵儿,灵儿……”   洛儿的身子微微一抖,凝神静气的又侧耳细听,果然听见外面有人在一声一声呼唤灵儿的名字,茫然中透着哀伤,却正是沧海云隐的声音!   洛儿急忙将抽屉打开,将姐姐聂灵儿留下的那张纱绢取来放进怀中,顺着声音往外面走去,这个沧海云隐也真是太大意了,在聂府这般大呼小叫的,难道就不怕被人听见么?   心中替他担心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好些。   身后,那只栩栩如生的木质蝴蝶,也跟随着她身影的掠动,一路无声,尾随而来。   洛儿出了房门,跟着声音到了后院,却四下找不到沧海云隐的身影,心中渐渐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着这声音前去。   “灵儿,灵儿你在哪里?我好想你……”沧海的声音透着凄怆,一字一句响在她的耳边。   洛儿想起姐姐临终之前的嘱托,还是顺着沧海云隐的声音出了院门,过了花厅,又过了一条长长的弄堂,只要再过了前面那道后门,她就出了聂家了。   她的脚步沉滞起来,自从上次被莫名绑架之后,她胆小了很多,再不像从前那般莽撞。   可是,手中的纱绢却是姐姐唯一要她帮着完成的心愿,她心念一定,不再多想,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一踏出聂家的后门,涌入眼前的,便是大片大片的黑暗,无边无际,却不是真正的黑,而是茫茫一片虚空,什么都看不见,虽是在一步一步往前,却连脚下的路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就好像是在一个平面上行走一般,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她的心底升起无边恐慌:“沧海云隐,沧海云隐你出来……”   洛儿捏着那方纱绢,对着四下的虚空大声喊道。   她的声音被这虚空吞没,连半点儿回音都没有,洛儿心中不停的发怵,再也没有胆量往前面走一步了……,现在往回走,应该还能够回到聂家吧!   没想到一个回身,猝不及防的一头扎进一个男人的怀抱,洛儿闻见这人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将这人推开,便听见一个声音轻轻响在耳边:“洛儿?”   居然正是沧海云隐的声音,洛儿浑身一个激灵,振声道:“对!我是洛儿,聂洛儿,不是你的灵儿!”   黑暗和混沌中,洛儿奋力的想要从他怀里挣开,却感到一只微凉的手,径直往她的胸前探过来,吓得洛儿尖叫一声,想要往后面躲避:“你干什么呀混蛋?”   她以为沧海云隐想要乘着看不见,非礼自己,急得脏话都差点冒出来了。   没想到他的手指却只是灵巧的将她胸前的牙雕握住,黑暗中,他似乎在反复的摩挲和观看这牙雕,片刻之后,诧异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问道:“这东西,你从哪里来?”   “关你什么事呀?”洛儿用力推他,将牙雕从他的手中夺了回来:“沧海云隐你搞什么鬼呀?大白天的我为什么看不见?”   “我问你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或者,是谁给你的?”他的语气暴躁起来,将洛儿的胳膊一把扼住:“说!他在哪里?百里苍夷在哪里?”   他的盛怒如同暗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将面前虚空的黑暗撑开,洛儿的眼前总算是出现了莹莹的亮光,她惊讶的看着神色癫狂的沧海云隐:“你受伤啦?”   “别废话!告诉我他在哪里?百里苍夷在哪里?”他愠怒的大声吼着,手上一用力,好像她不说出这散发着强烈异常气息的牙雕从何而来,他就要将她捏碎一般。   他现在哪还顾得上身上的伤?   他一回来便感知到灵儿出事了,急急忙忙赶到聂府,将聂洛儿诱出来,却没想到在洛儿的身上会有如此重大又惊喜的发现!   他上天入地找了多少年的线索,居然就这样赫然出现在她的身上,这莫不就是天意?   洛儿被他的手扼得生痛,连抽了几口冷气,心中气恼他不关心姐姐的生死,反而纠缠自己的牙雕从何而来,更是不愿意告诉他这吊坠的来历。   “什,什么百里苍蝇呀?我听不懂呢!”   她僵硬的笑了笑,将那张纱绢递到他的面前,岔开话题道:“这是我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爱你!她说她活了多少天,就喜欢了你多少天……”   沧海接了那纱绢,在掌心展开看了看,清淡的声音评价道:“绣工有长进,可是我不喜欢!”   说着,沾血的嘴角露出鄙夷的轻笑,捻着纱绢的手指一松开,聂灵儿用心绣制从不离身的纱绢,就这样被遗弃,飘落在地上。 ☆、105 帮你吹吹   洛儿心中一急,就要上前将那纱绢从地上捡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姐姐已经死了,这是她留下来的唯一东西,你怎么能……”   “谁说她死了?”沧海一伸手,将洛儿从地上一把拽了起来,神色带着微微的癫狂,磨牙道:“谁说她死了?没有我的同意,她怎么敢死?”   洛儿被他的手捏得胳膊生疼,挣扎了两下,只得实言相告:“我没有骗你!聂灵儿死了,魂飞魄丧肉身不存,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聂灵儿这个人了!……沧海,算了吧,你带着她的遗物,离开聂家,离开肇陵吧,她希望你好好活着……”   话还没有说完,沧海手一收,将她一把拽到了面前:“她没死!她没死!我说过了,没有我的同意,她就不能死!”   “好好!她没死!她还活着!”手臂上的疼痛让洛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心道,这个沧海云隐一定是被打击到了,所以才不肯面对这个现实!   看着他这么痛苦,就先顺着他,等他心情平复了一些,之后再说吧!   没想到沧海根本不领她的情,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她小小的身子从地面上拎了起来,他神色凶悍,双目赤红的逼问道:“告诉我百里苍夷的下落,不然的话,不然我就让你为聂灵儿陪葬!”   “沧海,你快点放我下来,我,我的胳膊快要被你拧断了啦!”   洛儿大叫,想要伸手抓挠,却奈何细胳膊细腿儿的,根本就够不着沧海的身体,徒劳的抓挠了半天,连他一块衣袂都没有碰上。   沧海云隐在她心里的印象,一直都是儒雅含笑的,这么几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般凶狠的一面,心中又惊又怕,再加上身体上面的疼痛,眼泪就快要决堤了:“混蛋,沧海你这个混蛋快点放我下来!”   “除非你告诉我这东西是谁给你的,不然的话,不然我就……”   沧海正要在自己对付敌人的刑法当中挑选出一种最可怖,最凶残的方法来吓吓她,忽听得远处传来急切的呼喊声:“洛儿,洛儿你在哪里?”   还有一个稚童嫩嫩的声音:“洛洛,洛洛你快出来!”   紧接着,地动山摇一般,四周都剧烈的晃动起来,有人想要硬闯进来了!   沧海云隐变了脸色,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将洛儿放下来,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支弯曲的金针,抓着洛儿的手指就要扎下来。   洛儿吓得闭上眼睛,哇哇大叫起来:“不要呀!沧海不要!你就算有了我的血,没有聂家的咒语相配合,你也是不能召唤出獬豸的!”   沧海凉薄的唇微微一勾,声音魅惑又低迷:“谁说我现在就要召唤獬豸了?乖呀,别乱动……不会很痛的!”   洛儿使劲想要挣扎,却已经来不及了,只感到指尖一痛,睁开眼睛,看见那支金针正将自己的中指刺破,一大滴鲜红饱满的血被他收进一只白色的拇指大的小玉瓶里面!   洛儿受了惊吓,连声道:“沧海,你,你不能逆天而行你知道吗?你会遭到天谴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你的用心,不会让你得逞的!”   沧海不屑的嗤笑一声,伸手将她想要争夺玉瓶的手一把挡开,神色带了些得意和嚣张:“天谴?等我成功之后,我就是天,就是这六界的主宰,我还会怕什么天谴?”   远处,寻找和呼唤洛儿的声音越来越近,四周的环境也越来越颠簸,似要倾覆一般。   沧海云隐不再多做停留,将玉瓶放进怀中,急急离去。   眼前的混沌和沉闷压抑的气氛随着他的离开,瞬间松懈下来,洛儿长吸一口气,不让自己没出息的晕倒。   软软的身子被熟悉的怀抱紧紧搂住,邝谨钰紧张的声音道:“你跑到后巷来干什么?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么?”   洛儿有些涩然的笑了笑:“我,我没事……”   她不准备把沧海云隐的事情说出来,反正,她都已经完成了姐姐临终前交代的事情了,从此往后,她是不准备再见这个人了!   旁边的宝宝却闻见了她身上血液的异香,指着她的中指道:“咦!洛洛,你的手被什么给扎了?痛不痛?我帮你吹吹……”   说着,表情虔诚的上前两步,鼓起粉嘟嘟的腮帮子,就要帮她的伤口吹气:“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刚刚一靠近,洛儿的身子就警觉的一颤,飞快的将手收了回来:“不,不用了……”   宝宝鼓着的腮帮子慢慢的瘪下去,明亮的眼眸里面闪过些失望:“洛洛,你怕我?我说过不会再吸你的血了……”   “我……”洛儿想起沧海说的那些话,她低下头,将宝宝送给她的牙雕紧紧捏在手里,疑惑的问道:“宝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姓百?或者姓百里?”   宝宝茫然摇头,失望的神色更重,带着些和他年龄不相衬的忧伤,低声道:“我的家人就是你和老邝呀!……洛洛,你是不是又想把我送人了?”   洛儿正要细问,后巷的另外一头劈哩啪啦跑过来一群人,聂宛如和齐修元为首,身后跟着一大路神色紧张的家仆。   人还没有走近,关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洛儿,洛儿你怎么啦?”   一转眼,这些人都已经到了跟前,各种关切问候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惹得洛儿本来就有些不安的情绪变得急躁起来。   她往邝谨钰的怀里缩了缩,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小声道:“邝大哥,我想回家!”   “好!我这就带你回去!”邝谨钰毫不费力的将她稳稳抱起,大步往聂府走去。   自从北边水榭的那场大火之后,他见洛儿整日抑郁寡欢,心里也跟着着急,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逗得她开心。   今日好不容易将这传音蝶做成,他还试着在那边发出了吧唧吧唧亲嘴的声音,想要逗得她开心一些,没想到却听见她亲口说要成亲的事情,高兴得他直接从椅子上面跳了起来,抱着宝宝不停的亲他的额头:“她说要和我成亲,宝宝你听见没有?洛儿说要和我成亲了呢!” ☆、106 百里小娃   他急于要同人分享这份难掩的狂喜,全然没有注意到宝宝脸上那暗淡的神色。   他趴在桌子上,凝神静气的想要捕捉到洛儿在那边的情况,她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呢?羞怯?激动?   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直到他就快要失去耐心,打算收了传音蝶,亲自往清和园这边来看看的时候,猛然听见洛儿在那边大声的叫沧海云隐的名字。   他知道沧海云隐是什么样的人,洛儿在这样的情况下叫他的名字,无疑就是在说她很危险,她现在在沧海云隐的手里。   他带着宝宝赶到清和园,果然上下找遍也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后来还是跟着传音蝶才到了后巷……   他抱着她单薄的身子,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给她更多的安抚。   洛儿在他的怀里,依旧慌乱无比,要不要把沧海云隐的事情说出来?关于沧海云隐取了中指一滴血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爹娘?   还有,关于沧海云隐口中的那个叫百里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对爹娘说明白?   就说……,身边的宝宝,极有可能是沧海云隐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人?   她的心里好像有八百只耗子在打洞,唧唧喳喳乱成了一团,在邝大哥的怀里,竟是瑟瑟的颤抖不止。   ……   回到清和园,看见太祖奶奶的那一刻,洛儿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从邝谨钰的怀里下来,张开双臂就往太祖奶奶的怀里扑过去:“太祖奶奶……”   一声太祖奶奶,叫得太祖奶奶的老眼都浮上泪光了,抱着洛儿在怀里轻轻的拍:“好孩子,别怕别怕……”   齐修元见爱女无恙,心中大石方定,把翠儿叫过来叮嘱了几句,带着众人准备离开,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对伸长脖子不断往房间里面看的邝谨钰说道:“邝公子,你跟我来一下!”   “啊?哦!”邝谨钰从洛儿的闺房中收回目光,垂目答应着。   洛儿上次在水榭边晕倒,他将洛儿抱回去之后,便被齐修元叫过去问话过一次了。   邝谨钰自问自己已经够坦白,就连祖上三代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的,还把那本家传的《遂人大传》也双手供上,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听见洛儿的父亲又叫自己再去一趟,心下少不了腹诽一番,却还是只得听话的跟了过去。   偌大的清和园,转眼之间便只剩下房间里面的洛儿,还有太祖奶奶和银翘奶奶了!   太祖奶奶将随身的桐木拐杖递给身边的银翘奶奶:“银翘,你出去,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是!”银翘奶奶双手捧过拐杖,出了房间的门。   太祖奶奶伸手将洛儿的手拉过来,在掌心温柔的轻拍了两下:“好了,有什么委屈你都告诉太祖奶奶吧,太祖奶奶给你做主!”   洛儿抿着唇瓣,点了点头。   她还小,背负不了这么多沉重的秘密,她需要倾述,需要一个人帮她出出主意!   她将手从太祖奶奶的掌心抽出,将中指翘着,递到太祖奶奶面前,忧心忡忡道:“太祖奶奶,你看我的手……,被六合阁的沧海云隐给取了一滴血,我担心他会召唤出獬豸……”   太祖奶奶将她的手拉到面前,细细看了看,神色缓和道:“别担心,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要召唤獬豸,必须是我们聂家的女儿,亲口诵出密咒,最后再将血滴落在禁塔上……,他就算取了你的血,也是召唤不出獬豸的!”   洛儿松了一口气,最担心的,就是沧海云隐强取她的血,直奔禁塔而去,既然他不是为了獬豸不是为了东皇钟,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太祖奶奶慈爱的看着她,伸手轻抚她清瘦的脸颊,满含期待的又问:“可怜的孩子,还有什么要对太祖奶奶说的吗?”   洛儿低下头,做沉思模样,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反复的念叨:不能说不能说,不能出卖宝宝,他还是个孩子,还只是个孩子……   心中虽然一遍一遍的执着催眠,可是洛儿还是看见自己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将胸前吊坠拿了起来:“太祖奶奶,你再看看这个……”   “哦?”太祖奶奶似乎对这个小白点儿一样的东西很感兴趣,俯身过来想要细看,却在手指触碰到这枚牙雕的时候,仿若被刺一般缩回了手去:“你,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   一向沉着从容的太祖奶奶,也有这么惊惶失措的时候,倒是大大出乎了洛儿的意料。   她将胸前牙雕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翻来覆去看了看,一点儿异样也没有看出来:“太祖奶奶,这没什么呀,就是一颗普通的乳牙打磨而成的……,为什么你和沧海云隐都会一副这么惊悚的表情?”   太祖奶奶起身,在房间里面不安的来回踱步:“百里苍夷,百里苍夷真的要重生出世了么?不不,不能……”   洛儿从软塌上面下来,走到她的身边,被她身上惶惑惊恐的气场所感染,人也跟着紧张兮兮起来:“百,百里苍夷到底是谁?那个沧海抓着我,非要我说出什么百里苍夷的下落,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谁是百里苍夷呀……”   她的话没有说完,太祖奶奶枯瘦的手已经将她一把抓住,急声问道:“这枚牙齿是谁的?你胸前的吊坠是谁给你的?……洛儿,你告诉太祖奶奶,事关重大,你一定不能有说隐瞒!”   “太祖奶奶,您,您别紧张呀!”   洛儿僵硬的笑了笑,尽量用平和的腔调道:“这不过就是宝宝的一颗乳牙而已,哪有您想的那么严重呀?”   “宝宝?什么宝宝?”   “就是跟在我们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呀,三四岁,穿着一身飘飘白衣,粉团玉琢跟个小仙童一般,太祖奶奶你见过的,就是柳青萝小姐身边的那个……”   “是他?”太祖奶奶惊诧道:“百里苍夷的真身,居然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107 梦里血花   洛儿瞪大了眼睛,吞咽了一下有些发紧的喉头,吃力开口:“百,百里苍夷的真身?”   搞什么呀,宝宝明明就是一个肉乎乎粉嫩嫩的娃娃,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怎么会和百里苍夷扯上关系呢?   她不敢置信的连连摇头:“不,不是的!宝宝还是个孩子,是我和邝大哥在葵山村的时候,我们收养的一个孤儿……”   她现在还记得将宝宝抱在怀里的感觉,那么软和,那么温热,小小的,暖暖的,怎么可能会是让人闻之色变的百里苍夷?   她紧紧握着那枚牙雕,心里一片惶然无边。   “洛儿,你告诉太祖奶奶,你和这个孩子之间的事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奇怪反常的事情?”   太祖奶奶拉着她的手,带着她重新在软塌前面坐定,静静的等待她的回答。   洛儿略一沉吟,瞬间心虚没底起来,葵山村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些过去了的画面,不断在她脑海当中闪现,坟林相遇,对自己的血十分喜爱,还有那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他身上的金甲小衣……   一件一件,每一件都透着诡异和不寻常!   她却被宝宝那稚嫩无害的小摸样给迷惑了,把这些事情都当成了平常,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也依旧还在心中坚信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走丢了的孩子!   却原来,原来……   洛儿心乱如麻,抓起面前的鎏金茶壶,抱着就灌下几大口凉茶,待到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这才从宝宝第一眼出现在视线当中开始,把事情一点一点的,毫不隐瞒的全都告诉了太祖奶奶。   言罢,洛儿抬眼,看见太祖奶奶的手中也擎着一只茶杯,手却抖得十分厉害,那茶水已经溅了不少在她的袍服上。   洛儿倾身过去,从她的手中将那盏茶接了下来:“太祖奶奶?”   她回过神来,本来红光满面的不老童颜,不知为何竟是瞬间灰败,她长叹一声,苍老又沉重的声音缓缓道来:“洛儿呀,你接受现实吧,你收养的孩子,就是统治妖魔二界的百里苍夷呀!”   “千百年前,百里苍夷妄图一统六界,同时对仙人两界发起攻打,那场覆天灭地的混战,最后以百里苍夷的惨败而终结!”   “他被蓬莱上仙卫子墨,人界除魔世家邝氏一族,还有我们聂家合力击败,我们将他的魂魄分别封印在东皇钟和乾坤镜之中,就是为了要他永世不能重生!”   “这么多年,妖魔余孽虽然从未死心,但是我们聂家小心守护东皇钟,倒是一点儿纰漏也没有出过,只是,只是不曾想,百里苍夷的真身居然已经到了聂家……”   太祖奶奶无奈的叹息一声,接着又道:“洛儿呀,你别再袒护着那孩子了,我们要想办法尽快毁掉百里苍夷的肉身,这样一来,就算沧海云隐得到了蓬莱的乾坤镜,也得到了我们聂家守护的东皇钟,一样不能让百里苍夷重生……”   洛儿手中的茶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面色灰白的摇着头:“不,不不……”   这太残酷了!   为了那东皇钟,他们已经杀死了她的亲姐姐,现在,又要她杀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宝宝?   不不不,她不干!   她霍的一声从软塌上面站起来,用一种自己听着都觉得刺耳的声音大声尖叫:“不!不要!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   她举着自己的双手,厉声道:“为了一个东皇钟,我已经杀死了自己的姐姐,现在还要我杀死宝宝?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又和你们口中所不耻的妖魔之人有什么分别?……不不!太祖奶奶你别逼我,我不同意!”   太祖奶奶站起身,语气坚决,不容辩驳:“由不得你不同意!事关重大,我这就让人将那小娃娃拿了来!”   洛儿大慌,急忙过去扯住太祖奶奶的衣袖:“太祖奶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宝宝很听话很懂事的……,就算他真的是妖魔道中之人,只要我们好好的教化,他一定也会改邪归正,走上正途的……”   不是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么?   他年纪那么幼小,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为什么就不能将他往正道上面引呢?   洛儿还想要说什么,只见太祖奶奶抬起宽大的袖摆,从她的面前轻轻拂过,异香扑鼻,她两眼一黑栽倒下去。   ……   天是黄色的,地也是黄色的,极目看去,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   空气中,看不见的热浪滚滚袭来,洛儿受不住这灼热的炙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机械的往前挪动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未知的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必须不停向前!   身后有无数饿狼一样的野兽在追赶,它们垂涎她血液的香气,她一停下,肯定会被他们给啃得骨尸骨不存。   邝大哥,邝大哥你来救救我吧,救救我……   她越走越慢,野兽在她身后流口水,口水嘀嗒进脚下沙漠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中荒芜凄凉一片,只怕是真的要活不成了,邝大哥,你在哪里?我好怕……   有什么东西追了上来,一口咬在她的中指上。   洛儿惊极痛极,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眼睁睁看着血从中指上不断涌出,滴落在饥渴的荒漠之上,一滴滴血珠溅开,化成一片片血红的花瓣。   花瓣层层围拢,在她的面前不断旋转不断放大,花心中那张骷髅的脸却离她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洛儿心中大骇,悚然大呼:“姐!”   心中本来骇极,这声姐从口中叫出的时候,她的恐惧更是成倍的滋长,太可怕了,刚才在花心当中的那张脸,可不就是姐姐聂灵儿的样子么?   那空洞而木然的眼神,她一眼便能认出!   她大汗淋漓惊醒过来,没有沙漠,没有鲜血凝成的花,四周的一切都无比熟悉,这是在她自己的闺房里面。   雪团慵懒的半卧在她的枕边,大概也被她刚才的叫声惊住,猫眼圆睁,正不解的望着她:“喵呜……” ☆、108 宝宝在哪   见她愣愣的躺在床上不起来,雪团还伸出肉肉的前爪,玩着她的发,嘴里亲昵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洛儿伸手安抚的拍拍雪团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一片荒漠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昏迷之前的那些事情,一点一点的重新记起,后巷,沧海云隐,太祖奶奶,宝宝……   将这些人和事全部串联起来,她心中猛然一咯噔,急忙从床上披衣下来,推开房门就准备往外面走去。   在门口的时候,正和准备进来的邝谨钰撞了一个满怀。   邝谨钰今天是认真打扮过的,一改往日那种粗布衣裳短打装的样子,今日他欣长的身上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乌黑油亮的发用一只银冠束起,显得格外的仪态翩然。   洛儿从认识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打扮得如此正式,又见他眉如远翠,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十分惑人。   心中若没有宝宝的事情压着,洛儿肯定会乘此机会好好调戏他轻薄他一番才是,只是,今日实在是少了些兴致。   洛儿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急声道:“宝宝呢?让宝宝赶快离开这里……”   “宝宝不见了!”邝谨钰将她扶到床边坐下来,伸手捋了捋她散乱的发,尽量让自己说得平静一些:“昨天晚上,宝宝还和我在一起,但是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就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你有没有找过他?”洛儿急得掌心上全是汗:“邝大哥,我们去找他吧!宝宝肯定是出事了!”   “找过了!所有人今天都没有见过他……,我想,他是不是突然记起自己的家人在什么地方,所以回家了?”   邝谨钰用衣袖帮她擦额头上面的冷汗:“你也别着急,宝宝比一般的孩子聪明成熟很多,他不会有事的……”   洛儿将他的手推开,站起身在房间里面不安的踱步,想起太祖奶奶说的那些话,宝宝只怕多半已经被她给……   心中猛然一疼,转身就往房间外面跑去。   她要去凤凰阁,要当面问问太祖奶奶,他们都自诩为正道人士,自诩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人间正义,她要问问,你们这样随便定夺别人的生死,和邪魔歪道有什么区别?   对姐姐是这样,现在对宝宝也是这样!   将来,是不是还有更多的人,会死在他们义正言辞的借口当中?   邝谨钰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洛儿你冷静一点儿!”   “我冷静不了!”洛儿狠狠甩开他,不知道为什么,看邝大哥也突然有些不顺眼了,犟着脖子生硬的吼道:“宝宝不见了,你冷静得了,可是我做不到!”   邝谨钰被呛了一下,耐着性子道“冷静不了也得冷静!你现在冲出去能怎样?莽打莽撞就能找到他么?”   洛儿听不进去这些话,她知道宝宝如果不见了,便定是只有一种可能!   她轻哼一声,转身往清和园外面大步跑去,邝谨钰依旧不放心的步步紧随,却在月洞门口,遇见一脸威严的齐修元:“洛儿,你刚刚醒过来,就胡闹?”   洛儿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旁边的邝谨钰却上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岳父!”   “岳……父?”洛儿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却看见父亲齐修元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还听见他清楚的嗯着应诺了一声。   洛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突然之间自己就看不懂这所有的人和事了,就连一向最简单的邝大哥,也让她看不真切了!   齐修元见她茫然,慈爱的呵呵笑了两声,温言道:“洛儿呀,谨钰已经把你们之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咱们聂家和邝家是多年世交,正好你们两人又情投意合,我和家里的人都商量过了,会在这个月底让你们成亲……”   成亲,成亲呐,这是多好的事情呀!   就在前几天晚上做梦,她还梦见和邝大哥两人脸红心跳玩亲亲来着,可是,在宝宝失踪的情况下,提起成亲之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仅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还觉得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   她看看一脸满意神色的父亲,又看看一身新衣器宇轩昂的邝大哥,终于有点明白这种不好的感觉是什么了:“邝大哥,你和他们联手?将宝宝给弄死了?”   宝宝晚上都是和邝大哥睡在一起的,如果有人要对宝宝不利,邝大哥那么警醒的人不会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如果他说他自己不知道,那多半就是和他们联手了?   这般一想,洛儿只觉得最是可亲的邝大哥,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别跟着我!”   她大吼一声,甩开跟上来的邝谨钰,贴着院墙往外面跑去,粉色的裙袂被风扬起,勾勒出一个冷情又决然的背影。   邝谨钰不放心的想要追赶上去,被齐修元给制止了:“别管她!我的孩子我知道,由着她把这股犟劲发泄出来就没事了!”   “可是……”邝谨钰看了看已经不见她人影的方向,神色挣扎,低声道:“可是关于宝宝……”   “百里苍夷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这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齐修元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   邝谨钰垂下眼帘,洛儿,你别怪我……   ……   洛儿心中憋了好大一股气,直冲凤凰阁而去。   却在双拱桥前面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为首的侍女一看就很有凤凰阁太祖奶奶的做派,态度有礼又强硬:“洛儿小姐,请你以大局为重,不要被儿女情长所累!”   十来个白衣侍女,呈扇形将她包围住,完全阻挡了她通往凤凰阁的路。   “闪开,我要见太祖奶奶!”洛儿想要硬闯,从小到大,这凤凰阁她是想来便来,还从没人敢出面拦她。   她伸手分开面前的两个侍女,正欲冲进去,只见为首的侍女将腰间佩剑一把拔出:“洛儿小姐若要硬闯,就别怪奴婢等人无礼了!”   随着她的话音,身后几个侍女也拔剑而出。 ☆、109 绝不纵容   洛儿无可奈何的被逼得往后面后退了一步,她仰头看着几乎凌空的凤凰阁,知道太祖奶奶现在就正在这上面的某一层,正含着怒气的看着自己。   她一定很生气,生气她最最疼爱的玄孙女,居然想要包庇妖魔之王百里苍夷!   太祖奶奶,我知道自己让你心寒了,可是,你同样也让洛儿感觉到寒心呀!   耳边,太祖奶奶一贯没有感情的悲怆琴音缓缓流淌,清冷无情,却又固执的按照既定的技法在滚拂连拨,一串串琴音渐渐生出铿锵之音。   洛儿仰头,大声叫着太祖奶奶,跪了下去:“太祖奶奶,求你放过宝宝,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她声嘶力竭的叫了好几遍,凤凰阁除了琴音,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身边那些白衣侍女虽然一个个依旧是表情漠然的看着她,可是不能承受这凤凰琴弹奏的七绝谱里面流泻出来的刀剑萧杀之音,早就关闭了五识。   洛儿跪着,泪流不止。   在这个家里面,她曾经是最宠宠爱的娇娇女,而如今,她悲伤她疼痛,所有人却都漠视了她的感受,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邝大哥,他现在应该和父亲母亲在一起,欢天喜地的商量着成亲的事情吧?   天下皆知聂府有一场盛大的结亲宴,这本来是姐姐和沧海的婚礼,没想到却成全了她和邝大哥。   邝大哥那么好那么简单的一个人,眼里现在也有了别的东西,她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还有太祖奶奶,她的慈爱都是假的吧?   仅仅因为她是聂家选择活下来的那一个,她的血对獬豸有用,所以,太祖奶奶才另眼对她的吧!   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可笑她活了十五年,到现在才看明白这一点!   当他们将百里苍夷的真身销毁之后,便再没有后顾之忧,她聂洛儿在大家的心中,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她活着,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和入赘进来的良婿,生一个延续聂家血脉的女儿吧……   除此之外,她聂洛儿已经一无是处!   她跪在那里,瞬间想明白很多事情,顿时感觉到寒意从心底漫上来,冷得她直打哆嗦!   耳畔嗡嗡声响,是邝大哥的传音蝶飞了过来,在她面前不停振翅,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只要她轻触一下那小小细细的触角,邝大哥的声音就会从它身上传出来!   可是,她现在不想听!   什么解释,都是掩饰!   她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树枝上面有大片大片的树叶,她扬起树叶,对着传音蝶猛然狠扇了下去,啪嗒一声,将木质蝶打翻在地上!   看着它在地上伸腿挣扎的样子,洛儿心中泛起要上前踩它两脚的冲动!   她控制着心中翻涌的怒气,对着凤凰阁长啸两声,一个转身,神色中的愤恨狰狞竟是骇得那些侍女都往后面退了两步:“洛儿小姐你……”   邝谨钰赶了过来,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似是感觉到她的抗拒,他惶惶道:“洛儿你相信我,宝宝的事情真的不是我……,我们找他,我这就陪着你找他好不好?”   她嘴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呜声,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却被他拥得更紧,他的大手轻抚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安抚她狂乱的情绪:“洛儿你冷静一点儿,我这就和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洛儿喉头哽痛,声音暗哑:“邝大哥,还记得在葵山村那个小木屋里面,我们结下血盟的时候,就说过我们三人是三位一体,我们怎么能看着他受伤害,而不管他呢?……我不想管什么正邪,不在乎什么仙魔,我只知道,别人对我好,我就不能伤害别人……”   邝谨钰虽是十分心疼她,也十分理解她,但是他心里冷静无比,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过。   这段时间在聂府,从洛儿父亲的口中,他也更加了解邝家是怎样一个家族,除魔弘道,这就是他邝谨钰一生的使命!   既然已经确定宝宝就是百里苍夷,他断然没有理由让他好好活着,更加不会让百里苍夷以任何面目出现在洛儿的身边。   他心疼她,却不能纵容她。   他要一生呵护她,就更加不能看着她踏错半步!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哄劝道:“洛儿,再过几天就是月底,不如我们先成亲,成亲之后,我再陪着你去找宝宝好不好?我想过了,宝宝最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就是在方寸山上,据说那个沧海就住在山上……”   “邝大哥,你真的愿意陪我去找宝宝?”   洛儿晦暗的眼神当中总算泛了些亮色起来,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憨声道:“邝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懂事?我,我甚至还怀疑过你和他们串通好了,联手陷害了宝宝……邝大哥,对不起呀!我不该不信任你的!”   邝谨钰笑了笑,有些笨拙的用手轻轻扶她满是泪痕的脸,语气裹了些淡淡的忧伤:“若有一日,我不见了,你会这般心急如焚的找我么?”   “我……”洛儿想在心里翻找答案,却猝不及防被他低头轻轻吻了下来:“我不想听答案呀!”   他的声音带了些软弱,让她心中那些怀疑和抵触,全部消散不见。   他的唇比她想象的要柔软很多,唇齿之间带着些难以言说的馨香,让人忍不住的就想要依附上去,吮吸更多。   他们的唇舌笨拙的试探着,两个毫无经验的人,终于还是磕磕碰碰的痴缠拥吻在了一起。   她伸出柔软手臂,轻轻踮起脚尖,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攀附在他的身上。   只要邝大哥还在她身边,只要邝大哥支持她,愿意帮着她一起找宝宝,就算将来的路上有再多的苦难,她也是无惧了!   凤凰阁的最高一层,太祖奶奶袍服飘然,神色肃穆,她坐在露风石上面,俯瞰双拱桥这边的一切,将这对小情人的举动全部都看在眼里:“这个小子什么来路?居然能降服住这头犟驴?”   银翘奶奶眉梢带笑,在旁边回道:“他姓邝!洛儿的父亲已经盘查过他的来路,确定是邝家遗孤!” ☆、110 当街逃窜   “是邝家的人?”太祖奶奶眉梢一挑,有些意外的口气道:“若真是邝家的人就太好了,也算是我们聂家和邝家的人缘分未尽呀!”   太祖奶奶感慨万千,活到她这个岁数,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看淡,能够执着坚守的,就只有聂家的这份责任而已,但愿洛儿有朝一日,能理解她今日作为!   ……   柳青萝已经酿制了足够喜宴上面的用酒,在成亲前几日,提出要离开肇陵,回到她居住的醇原酒庄去。   邝谨钰感激她当初帮助他们进入聂家,也是想要带着洛儿出去散散心,便和聂世英一起,护送柳青萝出城。   洛儿这段时间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那个开开心心到没心没肺的聂洛儿,每天喜笑颜开的面对所有人,该吃的时候毫不嘴软,该睡的时候,也绝不含糊。   没有人知道她依旧在暗中寻找宝宝的下落,父母和两位兄长,包括邝谨钰近日的举动,全部都落在她的眼中。   就算宝宝真的是百里苍夷,他们如果要杀他,想必也不应该是用正常的杀人方法,至少也得配一场能够和北边水榭相媲美的冲天大火才对呀!   可是这几日调查下来,却半点破绽也找不到,所有人都很正常,没有一丝异样。   洛儿的心情难免又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一路上跟在护送柳青萝的队伍里面,小脸上始终寻不见一丝笑模样。   邝谨钰走在她的旁边,隔一会儿看看她的脸色,见她总是心事沉沉的样子,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问过的那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见了,她为了自己,会这样魂不守舍么?   几人各怀心事,慢腾腾的到了肇陵城城门。   因聂世英送了很多白橡木桶给柳青萝做为酬谢,所以他提出要再送柳小姐一程:“邝兄弟,你带着洛儿在城里转转,散散心,我再送送柳小姐!”   邝谨钰虽是憨拙,可是也看得出洛儿的大哥聂世英对柳青萝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当下心中明了,上前和柳青萝客气了两句,便带着洛儿准备去逛附近的月老庙。   洛儿却没甚兴趣:“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现在去求月老,是希望月老另外帮我们各牵一根红线么?”   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呛得邝谨钰半天回不过神来,只得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市集上溜达闲逛。   肇陵城果然是举国无双的繁华,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是生意兴隆的样子,就连街角的乞丐,一个个也是红光满面,比起奎山村的那些村民来说,气色好上不知多少倍。   市集虽然繁华,可是邝谨钰的眼里还是只有聂洛儿一个人,当她的目光看向左边,他会在旁边问:“洛儿,你是喜欢面具吗?要不要选一个戴着玩儿?”   当她的目光看向右边,他又会道:“这家胭脂店看上去还不错,洛儿要不要进去选一些?”   她总是懒懒的,心不在焉的随意敷衍两句,并没有把他的殷勤和小心放在心上。   翠儿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轻轻扯她的衣角:“小姐,邝公子对你挺好的,别这样……”   “别哪样?”洛儿抬眼横她:“我要怎样,还需要你来教我么?”   翠儿马上闭了嘴,摇摇头往边上走了一些,这些时日小姐的心情太难以琢磨了,还是躲为上策吧!   洛儿无聊的继续闲逛,到处看看,却什么都不买。   时近中午,洛儿摸了摸瘪下去的肠胃,心里盘算着等会儿的菜品,往旁边一家菜香扑鼻的君再来走去。   却被邝谨钰上前一步,伸手拦了下来:“洛儿你等等!”   洛儿抬头,似乎这才发现他脸上的神色相当不悦,她展颜一笑,故作不知的问道:“怎么啦邝大哥?谁惹你生气了?”   说着,又抽了手绢出来,踮起脚尖帮他擦额头上的汗:“是累了吗邝大哥?我们进去歇歇好不好?”   邝谨钰将她握手绢的手轻轻一握,看着她明眸洁齿的笑靥,忍不住腮帮子一紧:看看,看看,她就是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就是这样道是无情却还有情的态度,让他已经快要抓狂了!   “洛儿!”有些话,他必须要给她说清楚了。   她秀眉微微一挑,眼神明亮动人:“嗯?”   “你是不是讨厌我不喜欢我?”邝谨钰认真的问着,眸底闪过一些隐痛:“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你不愿意成亲的话,我……”   “你怎样?”洛儿打断他的话,抬高下巴当街质问道:“你想怎样?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愿意的话,你也就不勉强?你还是想回到葵山村,住在你那个小木屋里面去?”   心中莫名的有些委屈,她瘪瘪嘴,低声控诉:“你这个坏人!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找宝宝的,可是你看看你这几天,根本连提都不提……,现在还说要解除婚约的事情,呜呜,你欺负人!”   邝谨钰急忙将她抱在怀里,也不顾大街上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心中所想的,只是千万不能让她伤心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惹得你不高兴了……”他急忙温言软语的哄劝着:“关于宝宝的事情……”   宝宝的话题,刚刚起了一个开头,突然从西边街头窜过来三五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之人,他们没命的往这边飞奔而来,在他们的身后,马蹄哒哒,追兵紧随!   邝谨钰害怕这些人冲撞了洛儿,急忙抱着她往旁边一个腾挪,站在了君再来饭庄的台阶上面。   洛儿有些好奇,这肇陵乃是南国帝都,位于天子脚下,这里的乞丐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怎么会有这么褴褛之人在大街上惊慌逃窜呢?   她站在邝大哥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街道上面发生的事情。   那三五个褴褛之人跑得极快,大概是知道慢一点,便跨不过鬼门关了,一个比一个快,呼呼呼从邝谨钰和洛儿所站的地方跑了过去。   却不知为何,其中一人明明都已经跑过了他们所站之地,却突然折返回来,伸手指着他们,恍然道:“哦……” ☆、111 累累白骨   那人一身褴褛,破烂的衣衫上面全是一层一层的尘土,他伸出乌黑脏污的手,将脸上蓬乱的发撩了撩,露出自己的五官面目来:“邝猎户?真的是你们呀?你和小娘子也在这里?”   洛儿大惊,居然是雷老大呢!   她从邝谨钰的身后走出来,伸手指着雷老大:“你,你们?”   雷老大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在抽筋,这等生死关头,居然不想着逃命,而是拉着邝谨钰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小纸包,郑重万分的塞进他的手里:“邝兄弟,见到我媳妇儿,记得把这东西交给她呀!这是我攒了好长时间才攒下的……”   说话之间,身后的追兵已经策马赶到。   两个脸色雪白,腰间佩着短剑,身穿软甲之人翻身下马,动作麻利又熟练的将雷老大双手反剪到背后,绑了个结实:“想跑?打不死你!”   雷老大虽然被押着,动惮不得,却还有兴致和邝猎户闲谈:“刘至善那个老王八真不是个东西!说什么六和阁的活计不累,包三餐吃住,还能有钱拿……,屁!这就是他刘至善放的一个臭屁!”   洛儿听到六和阁三个字,来了精神,上前问:“你们是从六和阁跑出来的?”   “当然了!不跑的话,等着死在那方寸山上么?”   雷老大依旧有些气不过,愤愤道:“说什么三餐管饱,球,一天就只给我们吃两顿,每顿都是青菜汤和糠团子,还不给我们休息……,最可怕的,是听说我们这些帮着修建方寸山的劳工,就算是要死了也不能离开,六和阁的人要把我们的鲜血放出来,用来浇灌什么花……”   他的眼神当中露出惊骇神色,压着声音道:“邝兄弟你知道吗?奎山村三百零八个男人,已经有近一半都死在方寸山上了……方寸山上面现在是白骨累累呀!”   邝谨钰手中还握着雷老大交付的那个小纸包,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和雷老大的媳妇儿大概是没机会见面了,这东西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交给她!   听雷老大喋喋说了半天,和洛儿正要细问,那些腰间佩剑的追兵已经将逃跑的那四个人都追了回来,两个活人,还有两个活人已经变成了尸体。   雷老大刚才还有兴致和他们闲聊两句,看见拖回来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之后,脸色瞬间颓败下去,缩着肩膀,双手拢在衣袖里,低着头不敢再出半点儿声音。   洛儿还想着那六和阁之事,却听见邝谨钰在耳边低声道:“洛儿,你看这些人的脸色,有没有很奇怪?”   洛儿抬眼看去,只见这几个穿着软甲之人,全都是面色苍白眼神空洞,虽然他们也能说能动,可是那呆滞木然的神情,让人心生寒意。   刚才那两个软甲兵虽然押着雷老大,可是却任由雷老大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也不加以呵斥和阻止,木愣愣站在边上的时候,洛儿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听邝大哥这般一说,再看看那些人的神色,洛儿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了什么,惊得唇色都变了!   “请等一下!”洛儿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往雷老大这边扑了过来,她的手有意无意的从软甲人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面蹭了一下。   果然是毫无生气的冰冷!   她极不自然的笑了笑:“这位大哥,现在正是用饭的时间,要不就在这饭庄里面简单吃点饭菜再上路?酒菜钱都算在我们头上!”   “不必!”那人冷冷迸出两字,将铁链子套在雷老大的脖子上,翻身上马,带着一行人往街头赶去。   洛儿看着雷老大等人被拖得在后面跌跌撞撞的奔跑,心中不停的沉滞下去,这些人果然是没有体温,没有呼吸……   邝谨钰上前,见她脸色不好,关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洛儿反手将他一把抓住:“邝大哥,我们跟上去好不好?说不定我们能将奎山村的村民救下来!”   她期待的看着他,好希望他能爽快的回答一声,没想到他迟疑片刻之后,却道:“现在要去找六和阁?洛儿还是算了吧,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把你安全带回去的,我不想多生事端!”   洛儿听见心里有个希望的气泡‘啵’的一声破裂,化作了无声的叹息,飘散开去。   “洛儿,洛儿……”邝谨钰在她的身边,耐心劝说道:“洛儿你别冲动,就算要去六合阁,也不能这样单枪匹马去,没有周密的计划,我们无异于飞蛾扑火……”   洛儿努力压制心里泛起的失望,撑起一个还算正常的笑脸,一派天真道:“好饿呀!我要吃红烧丸子!”   说着,转身大步进了客来客往的君再来饭庄:“小二,来个雅间!”   邝谨钰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洛儿的性子,她一定会闹着要自己带她去六合阁,去方寸山才对!   可是她没有,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对他笑,还胃口很好的样子,点了满当当一桌子饭菜……,她的举动太不正常了!   邝谨钰在心中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渐渐也就有些明白过来,洛儿这般行为,多半是对自己失望至极才会这样!   邝谨钰在心里叹息一声,不管怎样,还是洛儿的安全最重要,既然她不想逛月老庙,吃完饭还是早点护送她回去吧!   半盏茶之后,洛儿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吃得满嘴油光,还亲自给邝谨钰倒酒:“邝大哥,我这段时间不懂事,让你操心了!”   邝谨钰自是不疑有他,来者不拒,将她倒进来的酒水全部灌入了喉:“这酒水虽然比不上柳青萝酿制的,可,可也还算顺口……”   话还没有说利索,两眼突然一黑,脑袋发沉的晕了过去。   洛儿笑了笑,将嘴里的肉丸子吞咽下去,擦擦嘴,起身,出了雅间的门。   翠儿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急忙上前:“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吃得有点撑,在街上溜达溜达,你别跟着我!”   洛儿打了一个饱嗝,对翠儿摆摆手,慢腾腾往饭庄的下面走去。   经过掌柜的柜台处,将那二钱蒙汗药的钱另外结了帐,又要了一匹脚程快的骏马,急急的往雷家老大等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112 赤足少女   关于方寸山,几个月之前,当沧海云隐还是个儒雅俊秀的翩翩公子时,曾经在她的面前第一次提及到了方寸山。   那时候她也还是个天真无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女,沧海在她的眼中,也还只是一个平常的追求者而已,一切都很简单。   那日沧海到聂府看她,在花厅里面的小几上,将一卷羊皮地图在她面前徐徐展开,然后用手中墨扇指着一处小山丘一样的图形,十分霸气十分牛气道:“洛儿,这是方寸山,我要把这山建成你喜欢的样子……”   洛儿轻咬唇瓣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子的亭台楼阁,不过有人殷勤到如此地步,愿意为了她改变一整座山的样貌,这实在是每个女孩子都会很享受的一件事情。   那时候洛儿正躲着父母,看一本讲诉儿女情长的闲书,里面花下幽会呀,翻墙私奔呀比比皆是。   她将书中的插图全部都撕了下来,一共七张,全部交给沧海:“给,你就按照这上面的样子来修建吧!对了,我最喜欢的曼陀罗,你可不可以单独劈一个院子来种呀?”   “好!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沧海的声音还清晰在耳侧,一切却都在猝不及防之间变了模样。   洛儿策马疾奔,终于在天黑之前,赶上了雷老大一行人。   她奋力扬鞭,冲上前去,对那为首模样的软甲兵抱拳道:“这位大哥,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就近找家客栈如何?”   那软甲兵上午在君再来的门口明明和她见过面,可是这时候却好像不认识她一般:“哪里冒出来的丫头,闪一边去!”   说着,不知畏惧一般,径直往洛儿的马前冲撞过来。   双马嘶鸣,洛儿急忙将自己的马勒了缰绳带到一边,侧身让过。   雷老大等被抓回来的犯人已经是精疲力竭,两条腿不停的打颤,他看着跟上来的猎户小娘子,心中微微有些发暖:“聂,聂家妹子……”   洛儿对他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宝宝,既然聂家到处都找不到宝宝,那多半是沧海将宝宝带走了。   一想起沧海在九黎塔中养出了已经死去的姐姐,一想起沧海的手中有着如此众多的软甲兵,洛儿害怕宝宝和他们的遭遇一样,本来是粉嫩嫩的可爱娃娃,也会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一定要见沧海,要沧海将宝宝还给她,不过,顺手能将雷老大等奎山村剩下的村民都解救下来,也是不错的!   软甲兵一共五人,他们中的三人拽着雷老大等三个活人,还有两人则拖着两具已经死去的尸体,一路上他们互相也不多做交流,却分工明确,井然有序的连夜前行。   洛儿勒紧缰绳,抬头看了看天色,那弯诡异的钩月早已不知不觉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面,云层的四周有流动的淡紫色雾霭在缓缓流淌。   风从对面猛扑过来,疯狂的扑打马背上洛儿的脸,似要将她的脸生生隔开一般,疼得她连呼吸都混沌压抑起来。   她咬牙坚持着,跟在这些不知道疲倦的软甲兵后面,一刻也不歇息,穿过丛林,经过河流,星夜兼程,一路往方寸山走去。   她似乎在马背上面打了个盹儿,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进入了一片雾霭霾霾的石林之地,石林茫茫,一派森然,偶尔有断裂的石柱,耷拉着残败的身体,得意洋洋向她展示着血淋淋的伤口。   洛儿本来就见识少,从来没见过这等诡异的地方,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生怕这森冷石林当中冒出什么骇人的怪物来。   又往前面走了一些时间,这些小臂粗的石柱之间,慢慢飘散起了乳白色的烟雾,这些雾气不知道是瘴气还是戾气,缓缓流淌之间,居然有呜咽啼哭之声。   洛儿急忙正了心神,跟着那些软甲兵往前走,却压不住心里好奇,问旁边已经被碰得鼻青脸肿的雷老大:“雷老大,方寸山还要多久才到呀?”   “这不已经到了吗?”雷老大使劲咳嗽几声,将一大口血痰狠狠淬在地上:“妈的,老子只怕是要死在这鬼地方了!可惜了我那么漂亮的媳妇儿哟……”   前面的软甲兵猛的一抽雷老大脖子上面的铁链,回头低声喝道:“跟上!”   马蹄散漫的发出得得之声,队伍继续缓慢前行。   从头到尾,将近一天的时间,这些软甲兵似乎都没有将聂洛儿看进眼里过,他们机械的带着抓回来的囚犯,按照既定的线路,回到方寸山,一切都好像是早就设定好了的程序。   既然已经到了方寸山,洛儿也就没有再跟这些人跟得那么紧,再加上眼前雾霭层层,不过片刻时间,茫茫雾气之中,就只剩下洛儿一人一骑了!   她捏紧手中缰绳,小心的催马前行。   越往前行,雾霾之气越重,那哽咽啼哭的声音就越加清晰,眼前的石林也渐渐变得浓密了一些,树干一般大小的石林拦阻在她前行的路上,回眸四看,竟像是被困在密密匝匝的阵法当中一般。   马匹已经被长短不一的石林困得寸步难行,不时发出惶恐的短促嘶鸣声,马蹄得得徘徊,竟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洛儿催马三五次也不能往前面走上一两步,正要从马背上面下来,突然听见箫声乍然破空传来,箫声凄厉呜咽,似凝了无数的怨气和煞气在音律之中,让人闻之犹如鸟鸣兽嘶,刀枪爆破,声声不堪入耳。   因有了上次被困在奎山村竹林的经验,洛儿对于箫声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听见箫声响起,便根据邝大哥后来教授的方法,关闭自己的听识,以避免心魂被摄。   她抬头看了看天际,一轮正当午的太阳,却通体透着暗黑,死气沉沉挂在天际,无数瘴气在黑色的太阳前飘荡不散,场面看上去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洛儿心下明白,自己定是又进入结界了。   她四下看了看,双手卷成喇叭形状在嘴边,对着前方大声叫喊:“沧海,沧海云隐,你给我出来,你出来见我,别躲在那里做缩头乌龟!”   连着叫了好几声,都没有沧海的影子。   一个回首,却看见一支红褐色的石柱上面,赤足立着一位身姿轻灵,身披轻纱的妙龄女子。   女子洁白柔软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刺目的红线,红线很细,上面吊有一只很小的金色铃铛。 ☆、113 魅娃青鸾   那轻纱女子在石柱上面轻盈一个转身,一双点漆妙目在面纱后面,静静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是谁?”洛儿上前两步,看着这女子的形态有些说不上的眼熟,可是这女子的脸上却敷着白纱,看不清她本来的面目。   女子咯咯轻笑一声,笑声轻灵婉转,如出谷的黄莺自在鸣啼。   她举起左手,手腕轻轻晃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叮铃,叮铃……   一声两声之后,那女子居然立于石柱之上,和着手腕上的铃声翩然起舞,她的身姿柔若无骨,在洛儿面前轻盈的腾挪折叠,彷如自石柱上面生长出来的一根柔软藤蔓一般,舞姿翩然中透着蚀骨的颓靡。   洛儿一直看着那白色面纱后面露出的那双点漆一般的眸子,那双眼眸,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能有如此漂亮的眼眸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愣在那里,很快就找出了和这女子眼眸相识之人,心中更是惊警万分,恰好那女子身子一个漂亮的凌空跃起,脸上敷着的白纱随风微微扬起,又慢慢落下。   就是在这个扬起和落下的间隙,洛儿清楚的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失声惊呼出声:“灵儿?”   这张脸,明明就是姐姐聂灵儿!   她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姐姐聂灵儿真的没死?   心中说不出的震撼,就要往那白纱女子面前飞扑过去,却听见沧海飘忽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了过来:“她不是灵儿,灵儿已经死了!”   她不相信,这明明就是姐姐聂灵儿!   却见沧海从斜上方御风而来,黑衫飘逸鼓起,若夜鸦巨大的羽翼,直压而来:“洛儿,我等你很久了!”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来,魅惑的狐狸眼蓄着让人猜不透的深邃,唇角上染了些邪妄的笑:“喜欢她吗?”   “她是灵儿!你将我姐姐又救活了?”   对于姐姐的死,洛儿心怀愧疚的同时,心中其实也一直都还抱着一些幻想,觉得沧海一定能将姐姐再次救活的!   沧海纤长手指缓缓展开玉扇,微眯双眼,在扇后轻轻的笑:“洛儿你真可爱!还真把我当起死回生的神仙了?你姐姐被你父亲的损魔鞭打得魂飞魄散,肉身又被你父亲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活她呀!”   “可是……”洛儿抬起手,指着赤足立于石柱之上的白纱少女:“可是她明明和姐姐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呵呵,洛儿你糊涂啦!”   沧海转眼过去,也看向那轻灵的少女,似看自己的得意之作:“以其说她和你姐姐长得像,还不如说是和你如出一辙呢!”   洛儿的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凝视少女那双点漆一般黑亮的眸子,喃喃道:“像我?……沧海你什么意思?”   她从沧海的眼神当中看出了某种让她恐惧的东西,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白纱少女,到底是什么来路?   只听说母亲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孪生姐妹,没听说生下的是三生姐妹呀,难道,自己和姐姐灵儿之间,还有一个?   她看向沧海:“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白么?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呀!你们的关系比孪生姐妹还要亲呢!”   沧海得意的说着,抬起手腕,两手轻轻一击,那白纱女子缓步走到洛儿的面前,抬起洁白柔软的手臂,将脸上的轻纱慢慢取下……   洛儿惊悸的后退了一步,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般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连左边额际那道因为小时候玩耍而摔伤留下的疤痕都一模一样。   和她面对面的站着,就好像是在看镜子里面的另一个自己!   洛儿艰难开口:“沧海,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还记得在聂府后巷,我取走你身上的那滴血吗?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呢!洛儿,给她取一个名字吧!她是属于你的!”   沧海的声音透着鬼魅一般的邪气,让洛儿的后脊酥麻冰凉,如同一只冰冷的小蛇,正吐着信子,从她最下面一根脊骨开始,缓慢上行……   洛儿闭上双眼,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神和情绪,再睁眼,眼眸中已经没有了困惑和怒气:“沧海,我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你就算通过邪术做出十个聂洛儿,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今天来,只是想要问问你,宝宝是不是在你手里,如果在的话,还请你放过他,他不是你的什么百里苍夷,他只是我的宝宝而已……”   沧海神色变幻不定,看着她良久,良久,才说一句和她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不如我们叫她青鸾可好?洛儿你喜欢我帮她取的这个名字吗?”   洛儿固执的要寻找自己的答案,上前两步,伸手将沧海遮脸的墨玉扇一把拽了下来,态度几近粗暴:“我问你宝宝呢?你是不是把他藏起来了?快点把他还给我!”   宝宝不在聂家,便一定是落在沧海的手里了。   沧海这人邪气非常,宝宝落在他的手来,指不定将来会变成什么可怖的模样呢!   洛儿紧紧抓着他的玉扇,不顾自己本来应该有少女矜持嫣然的态度,为了宝宝,变成耍横撒泼的市井妇人也无所谓!   沧海无甚血色的脸始终带着高深的笑意,他伸出苍白手指,将她的手从玉扇上面一根一根掰开:“洛儿莫急!不如我来吹奏一曲,让青鸾为我们舞一曲可好?”   洛儿还没有回话,那轻纱女子已经屈膝下去,软糯的声音道:“青鸾献丑了!”   言罢,长袖一展,曼妙的身子凌空而起,蜻蜓点水一般停在一支红褐色石柱上,她身上的轻纱无风自扬,是一种翩然欲飞的仙姿绝色。   沧海云隐满意的点点头,在洛儿身边轻声道:“喜欢她吗?我利用你的那一滴血,然后收集了聂灵儿残破的几缕魂魄,在九黎塔当中将她凝成了一只魅!她会代替你,成为聂家的女儿的……”   洛儿心下大乱,沧海果然还是不死心,依旧觊觎着聂家东皇钟! ☆、114 小试一把   她把汗湿的掌心在裙侧擦了擦,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没有人能替代我!聂家的人上过一次当,你以为他们还会再次上当不成?沧海,同样的把戏你耍两遍,还真当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么?”   “洛儿你真可爱!”沧海呵呵的笑:“你大概还不清楚魅是什么样一种生物吧?她不是鬼怪,不是虚无的魂魄,更加不是像你姐姐聂灵儿那样被我养在九黎塔中的活死人!青鸾是真是的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她和你唯一的区别,就是比你听话,比你厉害……”   似乎要为了证实听话这一点,沧海取出墨玉箫来,用手掌在箫声上面轻轻一抚,不急不缓道:“她的舞姿也比你优美!”   说着,动作极其优雅的将玉箫放在口边,沉下一口气,便要吹奏起来。   “等一下!”   洛儿急忙阻止他道:“这位青鸾姑娘仙姿玉质,既然要起舞添兴,只有箫声怎么够?”   说着,自腰间取下绣囊,绣囊中有一只左窄右宽的七弦琴,是太祖奶奶当日授了七绝谱给她之后,担心她不能熟练的掌握其中技法,命人专做了一只小骨琴给她,命她一有时间便要勤加练习,还说了很多很多此技法十分重要的话!   意思就是让她千万不能懈怠,一定要勤加练习。   她今日为了能将宝宝找回去,跟着雷老大往这方寸山赶来,心中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既然太祖奶奶说这七绝谱能御敌万千,不如就在沧海的身上小试一把了!   沧海的目光落在这柄小巧得如同玩具一样的七弦琴上面,嗤的一声笑了起来:“这能出声吗?”   洛儿白他一眼,对石柱上面飘然而立的青鸾道:“青鸾姑娘,可以开始了吗?”   青鸾轻轻舒展水袖,含笑点头:“可以了!”   洛儿找了一根石柱,靠着石柱盘腿坐下,看着青鸾那娇弱美好的样子,心中冷道,我今日要试试七绝谱,纵然姑娘你生得千般娇美,可惜是不被这个世间所容的,就怪不得本姑娘了!   因洛儿已经听过几次沧海的箫声,知道他的破音弱音在什么地方,故,在他一个凄厉的高音吹响之时,急忙凝力在指尖,一挑一拨弹起手中小琴。   七弦琴虽是极小,琴声却是不弱,一挑一拨之后,洛儿开始一阵快过一阵的扫弦滚弦,琴声箫声混成一片,齐鸣不已。   青鸾仰头一个舒展起势,在乐声中曼妙起舞,其姿翩然,上下辉映,仿若浮于空中的鸾凤雏凰。   当洛儿的玩具小骨琴发出第一个锵亮的音节开始,沧海就十分意外和震惊,他一边吹奏唇边玉箫,一边用心聆听洛儿的琴音,一波一波音符不带任何感情的流泻袭来,明明是这么小一只琴,却也奏出了金石相击的声音。   片刻之后,沧海心中已是猛然一震,七绝谱?洛儿指间所弹,正是失传千年的七绝谱!   心神恍惚之间,她的琴音已经缠了上来,压制着他的箫声,竟是飞快的从他的箫眼之中进入,让他手中玉箫瞬间失声,再也弄不出半点儿声响。   而刚才还翩然起舞的青鸾姑娘,也闷哼一声,从半空中的石柱上面狠狠甩了下来:“姑娘你……”   洛儿微微闭目,最后一个漂亮横扫,指尖灵活的拂过七弦琴,一排隐隐银光激射而出,青鸾姑娘心口一窒,猛然呛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就连沧海,那张宛若天人的俊美脸上,也是变了颜色,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聂洛儿。   上次相见,她还是一个只知道哭泣和哀求的小女子,今番相见,不过短短十余日的时间,她居然能娴熟的利用七绝谱来御敌了!   实在是,太小看她了!   或者,是他太小看聂家了!   洛儿满意的看着面前受创的二人,收了七弦琴入绣囊之中,冷眉看着沧海云隐:“沧海,把宝宝还给我!我今天来这里,就只有一个这要求,将宝宝还给我,你在这方寸山干什么罪孽滔天的事情我都会权当不知道!我只要宝宝……”   沧海的神色慢慢恢复正常,他无辜的摊了摊双手,走到洛儿的身边,和她一起并排坐在石柱旁边,神色悠闲好像正和她一起观看漫天繁星:“宝宝不在我这里!百里苍夷的真身我现在也还没有找到,我今天让人把你诱到这里,就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而已!”   说着,下巴微微抬起,往青鸾的方向努了努,示意刚才摔下来的美人儿,就正是他准备的惊喜!   青鸾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明明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明明地上那么多的尘土,可是她的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狼狈,依旧有一种说不出的清丽婉约气质。   她抬起手,擦了擦唇角血渍,慢慢回眸,看着石柱旁边,盘腿而坐的聂洛儿,浅浅一笑,笑容飘忽梦幻,让人心底没来由的发毛,发寒。   洛儿收回目光,无甚兴趣的起身,拍怕身上尘土,对沧海道:“既然宝宝不在这里,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转身欲走。   沧海也不挽留,依旧靠在石柱上,将玉扇叠好,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一副好整以暇的闲适态度看着她。   青鸾上前来,对着她就行下礼去:“洛儿姑娘,青鸾刚才失态了,还望恕罪!”   洛儿不以为意,你从半空中摔下来失态了,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还恕个什么罪呀!   她含糊的吱唔了两声,伸手想要将青鸾轻轻扶一下,没想到指端所触,却是如同镜面一般,冰冷生硬的将她和青鸾隔在两个世界当中,她看着指间触处,慢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心中大骇:“沧海……”   青鸾已经自己站直了身子,一双点漆妙目对着她轻轻的笑,如此明媚如花的笑容,只叫洛儿好一阵心烦意乱。   洛儿不死心,再次伸手去拉她,手指触碰之处,依旧和刚才一样,泛开层层几乎通明的涟漪,而她却怎么都碰不到青鸾的身子:“沧海,沧海你过来!”   她大叫起来,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沧海漫不经心的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到她的身边,解释道:“别叫啦!我们现在在乾坤镜里面,你当然是只能看到她,不能摸到她啦!” ☆、115 带我回家   “乾,乾坤镜?”洛儿结巴起来,依稀记得,太祖奶奶说过,这乾坤镜是蓬莱上仙卫子墨率蓬莱弟子守护的另外一件神器,据说卫子墨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沧海夺走了乾坤镜?   她张大嘴,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沧海云隐:“你得到了乾坤镜?青鸾是乾坤镜里面的人?”   “呵呵……”   沧海那张俊秀苍白的脸灿烂的笑开,他伸出纤白手指,在她的面前缓缓摇晃,否定了她的猜想:“你没有完全猜对哦!我确实是得到了乾坤镜,为了从蓬莱抢到乾坤镜,我连你姐姐的生死都顾不上,还和蓬莱岛上的人大打了一架,差点废掉我这张宛若仙人的脸呢……,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烟消云散了!……,不过,现在在乾坤镜里面的人,不是青鸾,而是我们!”   “我们在乾坤镜里?”   洛儿叫了起来,不敢相信的四下暴走了几步,挥着手臂道:“我不相信!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去!”   她停下片刻,辨别了一下来时的方向,大步往前面走去。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宝宝如果不在沧海这里,那么,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她闷头前行,却在行了两步的时候,看见浑身疲累的邝大哥往这边疾奔而来。   他双目赤红,发丝散乱,她帮他扎的那些小辫已经松散,束发的发冠也已经偏到一边,他满脸惊惶,沙哑的声音不停呼唤她的名字:“洛儿,洛儿……”   他在结界外面横冲直撞,一次次想要冲进来,一次次被结界外面的气墙给弹开。   邝谨钰想起了什么,停止了冲撞,站在结界边缘,他自背上抽出弓箭,搭箭拉弓,三支蓄满力道的箭弩刺破沧海的结界,稳稳的射入三根石柱当中,箭羽的尾部兀自颤动不休,释放箭身多余的力道。   沧海布下的结界,再一次被他给破了!   “邝大哥……”   洛儿心头狂喜,叫着他,扑了过去。   却悲哀的发现邝大哥和她失之交臂,他从她的身边擦身而过,仿佛她是透明人一般,半点儿也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   洛儿心底一片荒凉枯寂,慢慢转过身来,却看见邝大哥将青鸾紧紧的抱在怀里:“洛儿,洛儿你伤到哪里了?”   结界破除的那一刻,青鸾已经完全成了洛儿的样貌,就连身上的服侍都一模一样,包括腰间那个小小的绣囊。   她伏在邝谨钰的怀里,带着一股不胜凉风的娇弱:“邝,邝大哥……”   他温柔的用手指将青鸾唇角的血渍擦掉,眼神盈满心疼:“洛儿别怕,我带你回家!”   “邝大哥!”青鸾伸手紧握他的手,用洛儿惯有的语调低声道:“宝宝不在这里,邝大哥,我还是找不到他……”   邝谨钰眼中神色一暗,宝宝,宝宝,到现在,她的心里眼里还只有宝宝吗?   他承认自己是吃醋了,是不爽了!   他在君再来的饭庄里面被她用两钱蒙汗药放倒之后,若不是翠儿进来,用凉水将他泼醒,他指不定还会昏睡到什么时候呢。   醒来后,他几乎是一刻也没有耽搁,就顺着她的线路一路上追赶而来,可是途中好几次差点迷路,导致他赶到这里的时候,看见洛儿已经脸色苍白的受伤倒在地上了。   对于洛儿,他真的能够做到绝对的宽容甚至纵容,就算她对他下药,他也觉得是可以原谅的,只要她好好的,他便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当她一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宝宝……,他的心不觉慢慢的寒了下去。   他将她扶起来:“能走吗?要不我背你吧!”   青鸾目光柔柔的落在他的脸上,伸手帮他把头发捋了捋:“邝大哥,你头发乱了,回去之后,我帮你重新梳过可好?”   邝谨钰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到家了,心中明明是相当郁结不爽的,却在她的手轻轻碰到他的脸颊的时候,在她提出要帮他束发的时候,突然就心境晴好起来:“好呀!等我们成亲之后,我要你天天给我束发!”   他半蹲下身,将青鸾背在身上,往上面掂了掂:“怎么还是这么轻呀!成亲之后,你非得给我长个十斤八斤才行!”   “咯咯,那我不成了猪啦?”青鸾在他的后背上面咯咯轻笑,她的笑声,说话的声音,还有她的一些小动作,和洛儿一般无二。   洛儿在旁边看着这一切,急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邝大哥,邝大哥你看看清楚,她不是洛儿,洛儿在这里呀!   可是,不论她在这边急得捶胸顿足,邝谨钰依旧背着青鸾,穿过层层雾霭,有说有笑的往石林外面走出去。   洛儿跟在他们的身旁,叫喊得声嘶力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青鸾给邝大哥擦着汗,邝大哥的手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受了伤,一道很深很长的口子,血肉外翻,不停往外面渗血,为了不让她担心,始终绝口不提受伤之事,将她背着,稳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洛儿看着他们渐渐远离的背影,只感到自己的世界轰然倒塌,不成原形。   沧海鬼魅一般,飘到洛儿的旁边,阴恻恻的在玉扇后面轻轻的笑:“怎么样?满意不?她是不是就好像从你的心里长出来的一般?你知道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你经历过的事情,她也全部都会记得……,我想,就算聂家那个老得快要成精的老太婆,这次一定也看不出端倪来吧!”   洛儿转身,恨恨的盯着他:“沧海,我知道你坏,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坏到这般地步来!”   “坏吗?我只不过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沧海笑着,和她一起,目送着邝谨钰将青鸾背回肇陵城,背回聂家,他的语音悠远,漫声道:“我是一定要将百里苍夷身上的封印解开的!解开百里苍夷身上的封印,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洛儿冷笑一声:“这年头,做什么事情,都要冠于使命二字吗?”   她转身,往石林当中走去:“沧海,我不想见到你,除非你放我出去,不然的话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的!” ☆、116 黑色花海   沧海跟着她并排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来:“抱歉了洛儿,在青鸾完成任务之前,我是绝对不能放你离开的!你不是最喜欢方寸山吗?我这就带你去逛一逛方寸山可好?”   说着,纵身一跃,凭空从洛儿的视线当中消失掉了。   四周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扭曲,洛儿摇晃了两下,只感到空气陡然稀薄起来,窒息的感觉好像细细密密的丝线,将她层层包裹得不能透气:“沧海,放我出去……”   “先在里面呆着吧!”沧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紧接着,洛儿感觉到周遭颠簸得厉害,却是已经被沧海收在了乾坤镜当中。   不论她如何大喊大叫,她的声音都只有自己能听见,她的情绪也只有自己能感觉到。   仿若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将她一个人单独隔离起来,她能看见外面的一切,却没有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接下来的时间里,沧海带着她游历了方寸山。   她看见那些被压榨得快要死去的劳工,都被关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面,给他们吃最好吃的饭菜,该他们穿最干净舒适的衣服,对于那种一生都没有碰过女人的男人,六合阁还为他们准备了美艳销魂的女人……   最后,还有蚀骨的乐声为他们奏响,待到他们昏昏然仿佛进入神仙之境的时候,便有人进来,用锋利的刀子割断他们的血管,收集他们新鲜的血液……   然后,这些血液被装在一只只木桶里,用来浇灌大片大片的黑色曼陀罗花。   从前,她喜欢这黑色的花朵,仅仅是因为它的奇特少见,因为它的魅惑妖娆,却从来不知道,这些花朵的生长和盛放,是需要如此多的鲜血来供养。   沧海站在无边的曼陀罗花海旁边,将乾坤镜托在手中,用纤长手指轻叩镜面:“洛儿你看,这就是你最喜欢的黑色花海!这妖冶而诡异的花,每一朵,都是喝饱了人类的鲜血,才能如此怒放呢!……”   洛儿隔着乾坤镜,看着这黑色花海,心中莫名的愤恨,小手捏成拳头,使劲捶打镜面:“放我出来,沧海你这个混蛋,你快点放我出来……”   沧海优雅的笑着,低眉看着镜中的聂洛儿,淡声道:“我知道在这里面不好受,不过你还是忍着吧!想想你的姐姐,聂灵儿可是在九黎塔中呆了整整十五年呢……,那才叫真的生不如死!乾坤镜比九黎塔好受多了,洛儿你就知足吧!”   说着,将乾坤镜收入幻囊之中:“我有时间会进来陪你的,你若在里面闲着无聊,可以试着看一看聂府里面的事情,青鸾的表现很精彩呢!”   洛儿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聂府?青鸾?天哪,她已经预感到,自己为了寻找宝宝的一时莽撞,已经为聂府乃至整个人界带来了灭顶的灾难。   这个世界上的真的有后悔药吗?   如果有,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生吞下两大包,她真的后悔了,后悔在君在来饭庄的时候,没有听邝大哥的话,行事莽撞才导致了今天的被困。   可是,如果时光倒流,回到宝宝出事之时,她真的就能够如父母一样,和邝大哥一样,一眼便看清楚事情的利害关系,从而将宝宝拱手交出吗?   她想了又想,悲哀的发现就算让自己再经历一遍,自己也很难做到不管宝宝的生死。   就算现在被困在乾坤镜当中,她的眼前也还是粉嫩嫩的宝宝,还是他清澈无辜的小眼神,是他鼓着腮帮子,心疼她的手指受伤,想要帮她吹吹的可爱模样……   这么可爱单纯的孩子,就算真的是妖魔二界的祸首,也做不出那种屠戮苍生的事情吧!   她无力的跌坐下去,宝宝,你到底是正是邪?若你能心底清明正直,我就算拼了性命护你也是心甘情愿;可是,若你要往邪路上走,我定会和你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   ……   邝谨钰为了追上聂洛儿,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所幸也还是追上了,看见她虽然是受了点内伤,可是总算还是胳膊腿儿样样齐全,心里也就放心不少。   背着青鸾一路疾行,到了肇陵城,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和青鸾一起同乘回聂府。   “洛儿,你的伤势是怎么回事?”他扯了一个软枕过来,帮她垫在后背上,让她可以舒舒服服的靠着。   青鸾轻咳两声,有些虚弱的说道:“还,还不是那个沧海吗?他的箫声实在厉害,我担心被他如同上次在奎山村的时候那般被摄了心魂,所以,便用太祖奶奶教授的心法抵抗,没想到,没想到……咳咳……”   邝谨钰急忙过来帮着她轻轻抚背,心疼的安慰她:“别说话了,休息一下吧!”   她如同洛儿温顺时一般,轻轻的嗯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他宽实的肩头:“嗯,邝大哥,我听你的!”   邝谨钰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心里还在后怕,今日若自己晚一点儿过去,洛儿会被沧海怎么折磨呢?   沧海这家伙,折腾人的手段十分变态,如果再像上次那样,用无根水来滴答洛儿的头颅,想必她一定会疼得死去活来吧!   哎……   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将她很好的保护,为什么总是要让她涉险呢?   成亲之后,一定要在岳父的教授下,用心的习练术数,虽然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但是术数习练到一定境地,也是能和仙魔抗衡的。   马车在肇陵街道上平稳行驶,青鸾突然睁开双眼,柔情脉脉的看着他:“邝大哥,我们成亲的时间还有几日?”   “不算今日,还有五日!”他柔声答着,将她温热柔软的小手紧紧攥紧掌心:“洛儿放心,我会好好呵护你的!”   她的眸子里面浸过泪光,闪动着迷人的光彩,看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突然倾身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将柔润唇瓣递到他的唇边:“邝大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呢!每天晚上做梦,我都梦见和你玩亲亲呢!”   声音魅惑当中带一点点娇憨,是邝谨钰抗拒不了的诱惑。 ☆、117 被猪拱了   青鸾看着他羞囧的样子,眼神变得更加柔软,她的手指慢慢抚摸上他俊朗的脸颊:“邝大哥你喜欢我么?喜欢我,就亲亲?”   她的唇,就在他的面前,呼吸吐纳之间那种淡淡的馨香让邝谨钰再怎么坐怀不乱,也瞬间变得意乱情迷起来,他伸手,将面前诱惑的小女子一把揉进怀里:“洛儿……”   “嗯?”她如同猫咪一般,在他怀里往深处偎了偎,伸出柔藕一般手臂,将他的脖子慢慢勾下来……   齐修元和聂宛如从翠儿口中得知宝贝女儿又突然不见了,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将手下的人都派出去找寻,待到天色将晚的时候,才得了消息,说是聂府的准姑爷邝谨钰已经找到了小姐,正雇了马车回来。   夫妻两个率了众人,早早就出了聂府大门,站在獬豸石雕前面,伸长脖子往街头张望。   终于听见了马蹄得得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过来,片刻之后,一辆软顶马车在聂府前面停了下来,赶车的汉子从马车前面下来,走到车帘旁边,恭声道:“爷,聂府到了!”   已经停稳的马车动了动,却没有人回话。   齐修元和聂宛如等不及了,上前几步,伸手将马车的车帘一把掀开:“洛儿……”   马车里面的情形,大大出乎了两人的意料,愣了片刻之后,还是聂宛如反应快,将车帘子一把放了下来,轻咳两声,带了些责怪的口气道:“你们……,洛儿,已经到家了,还不快点下来!”   齐修元更是在旁边气得脖子上青筋直跳,本来还很担心宝贝女儿这次的无故失踪,又会生出什么想不到的事情来,刚才在门前等候的时候,心里还在想,洛儿这次回来,该不会受什么伤吧?   怀着满满的担忧和关心,上前将车帘一把掀开,没想到看见的,会是那么……不耻的一幕!   他气哼哼的站在旁边直喘粗气,厉声喝道:“邝谨钰,你给我出来!”   “哦!……马上!”   邝谨钰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就在马车上这么一点点时间里面,自己和洛儿差点就做出成亲之前不该做的事情啦!   更该死的,居然还被准岳父和准岳母给撞了个正着,当下心中羞愧万分,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他伸手,将黏在身上的青鸾推开一些:“洛儿,已,已经到家了……”   青鸾的神色比他自如多了,伸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又把衣服从内到外的捋了一遍,慢条斯理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邝谨钰抬起头,好像这时候才感觉到眼前的洛儿有些不同:“洛儿你……?”   青鸾对他嫣然一笑,从马车上面先他一步,跳了下去:“娘亲……”   她撒娇的叫着,扑进聂宛如的怀里:“这次若不是邝大哥,娘亲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洛儿了!呜呜……”   聂宛如心中本来还有一些隔阂,可是看见女儿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所有的气也就消了大半,伸手在她的额头上面轻轻一戳,宠溺多过责怪的嗔道:“你看看你,都是大姑娘了,做事情还这么不知道轻重!”   青鸾在她的怀里嘿嘿的笑了笑,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娘亲……”   雪团从旁边喵呜一声窜了过来,直接就往她的面前蹭,青鸾脸上显出惊喜的神色,弯腰将雪团一把抱起:“哎哟喂,雪团,你到哪里偷吃了呀?瞧瞧你这胡须上沾的都是些什么呀?”   翠儿上前两步,微微屈膝见礼:“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翠儿,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我面前奴婢奴婢的自称,我不喜欢!”青鸾将怀里的雪团交给翠儿:“把它胡须上的东西弄干净,还有,雪团该洗澡了,已经有味儿了你闻不出来吗?”   翠儿急忙在后面称是答应着。   一行人簇拥着聂家唯一无二的小姐,往聂府里面走去。   只有齐修元还沉着脸站在旁边,他的心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怒火,就好像自己千辛万苦种了一颗水当当的大白菜,没想到自己的大白菜最后却被猪给拱了!   虽然他是点头答应过邝谨钰和女儿的婚事,可是,可是这成亲之前,就这样卿卿我我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他冷眉冷眼,负手立于马车旁边,看见邝谨钰缩头缩脑从里面出来,立即狠狠的哼了一声,顺便赠送了两记大白眼过去:“邝谨钰你干的好事!你自己说说,就你这什么事情都把持不住的性情,我放心把洛儿交给你吗?”   说着,还狠狠的一甩衣袖!   邝谨钰满头冷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只是想要轻轻拥着洛儿,让她在自己的肩头上稍稍休息一会儿的,可是,可是后来怎么就变成了干柴烈火抱做一团了呢?   回想起刚才在马车上面的事情,邝谨钰觉得自己也确实是做得过分了,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是洛儿还是个姑娘家家呢,这要传出去,多不好听呀!   站在岳父面前,被他这样一番斥责,更是觉得没脸见人了。   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擦额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道:“岳,岳父,我,我会对洛儿好的,一辈子都会她好……”   齐修元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那道很长很深的疤痕,血肉外翻实在有些惨不忍睹,想起他为了救女儿,也算得上是舍身忘死了!   哎,罢了,罢了。   他仰天轻叹一声:“哎,你呀……,跟我进来包扎一下吧!”   邝谨钰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能躲过一劫,心中松了一口气,跟着岳父往府内走,一边走,还在心里一遍一遍说道,这几日一定要把持住,再也不能和洛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惹得他老人家操心了!   他自小便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到了聂府之后,虽然齐修元对他的要求挺严格的,可是有意无意之间,总是会让他感受到一些来自父辈的厚重的爱,所以,齐修元的话,他向来是听的! ☆、118 毫无破绽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到聂府,少不得又是互相安慰劝解一番。   太祖奶奶听说自己的宝贝玄孙女只不过是出去送了送柳小姐,居然就差点又出了意外,吓得也从凤凰阁里面出来,拉着青鸾的手,紧张兮兮的连声道:“洛儿呀,你以后还是不要胡乱出门了,就呆在家里,在太祖奶奶的眼皮子地下,我才放心……”   青鸾温顺的笑,很是乖巧的点头:“嗯,洛儿都听太祖奶奶的,以后哪里也不去了……”   聂宛如在旁边笑着附和:“对呀,再过几日,就是你成亲的日子了,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来!没事的时候跟着府中绣娘学学刺绣什么的也是好的!”   青鸾一听说刺绣,苦着脸露出为难的神色:“刺绣?刺绣还是算了吧!娘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粗针大线的那点功夫,根本就没法见人呀!……我有时间的话,还是继续熟练太祖奶奶教我的琴技吧,对了太祖奶奶,你上次教我的那个七绝谱,我后面有些地方老是弹不准,什么时候有时间,您能再指点指点洛儿吗?”   聂宛如一听,吃惊不已:“老祖宗,你把七绝谱教给洛儿了?”   那七绝谱她也一直都很向往,可是老祖宗从来也没有说要把这琴谱教授给自己的呀,此时听说居然传给了洛儿,感受到欣喜的同时,也多少有一些失落。   太祖奶奶点点头,语调平静的说道:“嗯,我传给洛儿了!洛儿你先休息休息,明日上凤凰阁来找我吧!”   “是!谢谢太祖奶奶!”青鸾喜笑颜开,急忙答应了下来。   此次她用聂洛儿的身份进来聂府,别的方面都还好说,基本上是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唯有这七绝谱,她只是在石林舞蹈的时候,听见聂洛儿弹奏过一次,其中好些地方,她实在也有些记不住,当下听说太祖奶奶还愿意教授一次,心中自是欢喜不说。   因太祖奶奶难得下凤凰阁一次,聂宛如叫人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一家子围桌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开心。   邝谨钰心里还记挂着在马车上面那极其尴尬的一幕,晚饭的时候就明显有些心虚起来,总觉得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的一样,只得闷头扒拉面前的米饭,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   青鸾站起身,伸筷子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小心的放在他的碗里:“邝大哥你别只吃白饭呀,菜和肉也是要吃的!”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邝大哥的碗里:“邝大哥你多吃一点儿,今天把你累坏了!”   邝谨钰满脸通红,额头上面都开始渗出细密汗珠来,闷头道:“嗯,嗯……”   然后青菜裹着鱼肉,大口的送进了嘴里。   青鸾那声‘小心有刺!’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便看见他脸色一变,似是被鱼刺给噎住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青鸾紧张的放下手中碗筷,过来他的身边,又是顺背又是倒水的关切侍候着。   旁边的齐修元和聂宛如交换了一下眼神,哎,看来洛儿对这个邝谨钰,还不是一般的上心呀!   ……   乾坤镜里面,洛儿将这些画面全部都看在眼里,青鸾和邝谨钰之间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包括眼神的交流,都好像一根根锋利的银针,狠狠的扎在她的心上,密密匝匝把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她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看着青鸾代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所有人都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同,就连雪团也没有察觉出一丝异样,不停的在她的身边蹭来蹭去,喵呜喵呜的叫着,讨吃的。   洛儿紧紧的咬着嘴唇,眸光锁定在青鸾的身上,她的身上,真的就一点儿破绽都没有么?   她冒充自己进聂府,目的是不是和姐姐聂灵儿的目的一样,也是为了东皇钟?   镜面轻微一个摇晃,淡淡的涟漪微微泛起,一身黑袍的沧海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我以为你在哭,我以为你的眼睛一定都哭肿了……,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一些!”   洛儿根本不接他的话,抬起眼风看他一眼:“青鸾真不要脸,在马车上居然就对邝大哥下手了!”   一提起马车上的事情,她的心里就有些来气,邝大哥,她的邝大哥,就这样眼睁睁的要落入青鸾的手里了?   沧海听她的语气,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别忘记了,青鸾就是你,你就是青鸾!她做的事情,都是你压抑在心里的一些想法而已……,难道对于那个姓邝的,难道你就一次都没有滋生过这种想法么?”   “我……”洛儿仰头想要说什么,却猛然记起面对邝大哥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心猿意马……,剩下的话,便都被她给吞下去了。   沧海负着双手,在她的旁边走来走去:“怎么样?这乾坤镜里面,你呆着可还习惯?会不会太闷?要不要我在这里给你布置些花花草草的?”   说着,抬手轻轻一挥,洛儿的面前出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喜欢吗?这边再加一个果园怎么样?”   他抬起手,从树上摘了一个金黄色橘子,剥了皮,一瓣一瓣丢进嘴里:“洛儿,你要不要也来点儿?”   洛儿吞了吞口水,讨好的走到他身边:“沧海,我和你商量个事情呗,你看我现在反正也逃不出你的手心,不如你让我出去好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也怪寂寞的,不如我陪你解解闷可好?还有那个方寸山,你让我去看看吧,那些帮你干活的劳工,都是我以前在葵山村认识的老乡呢!”   “不必了!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面,看着我们青鸾是怎样一步一步将东皇钟从聂府禁塔里面取出来的吧!”沧海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抬头看了看灰蒙蒙混沌的苍穹:“就连乾坤镜,我也能从蓬莱岛上抢回来,区区一个东皇钟,自然更是不在话下!这天下,这六界,早晚都会以我们妖魔二界为尊!”   洛儿在他旁边不屑的翻白眼,心中却十分没底,心虚的暗想,若东皇钟真的被夺,那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他在凉亭处坐了下来,伸手对聂洛儿招了招:“洛儿过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无聊,今天晚上安排了青鸾给你上演好戏!” ☆、119 可怕梦境   洛儿在心里把沧海云隐大骂了一通,还是走过去颓然坐了下来,看了看旁边的幻境:聂府里面一派安静祥和,大家吃饱喝足,一家团圆,全都安心的睡下了。   洛儿坐在沧海的身边,心中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找到沧海的弱点,让他放自己出去,却见清和园里面,洛儿的闺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青鸾曼妙的身上一袭薄薄的轻纱,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弯月西沉,已经是下半夜了,她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睡觉,出来干什么?   沧海在旁边吃着橘子,一瓣一瓣的吧唧着嘴,神色散漫的样子,似乎已经对青鸾接下来的行动了如指掌,洛儿却莫名的紧张起来,直起身子,紧张的注视着青鸾的一举一动。   青鸾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快步出了清和园,一路向南,小心避过聂宛如和齐修元居住的浩然居,穿庭过院,竟是一路上往邝大哥住的别院而来。   邝谨钰今日为了找洛儿,实在是消耗了太多体力,晚饭之后,回到房间里面,一沾床便睡着了。   宝宝失踪之后,柳青萝也离开了,这别院现在就只有邝谨钰一个人居住,再加上他性子本就随性,身边一个家仆也不用,这别院就更是清净无人了。   若在平时,青鸾跨进院门的时候,邝谨钰便会警觉惊醒过来,可是今天晚上,他却陷在一个可怕的梦里,梦境当中,洛儿浑身是伤,被绑在红褐色的石柱上,无数邪恶的夜鸦盘旋在她的周遭,发出兴奋而急切的嘶叫,等待着吃她的肉,啄她的骨!   邝谨钰大声叫着洛儿的名字,想要冲上去将洛儿从那石柱上面解下来,可是他却怎么都进不了那结界当中,直急得浑身冷汗淋漓。   “洛儿别怕别着急,我能破除这结界,一定能破除的!”他坚信自己是能够破除结界的,可是情急之下,他却愣是一点儿也想不起在《遂人大传》上面记载的破除结界之法,这么多年记住的东西,全都模糊不清起来。   洛儿痛苦凄惨的望着他:“邝大哥,邝大哥你救我呀,救我……,我好难受……”   洛儿扭动着身子,凄声向他求救,而他在结界外面,依旧一筹莫展。   正在想破脑袋也不得其法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鼻端有异香缓缓袭来,洛儿的样子渐渐模糊远去,无数夜鸦展翅飞起,黑压压将他的视线全部遮挡,他心中一惊,猛然醒了过来:“洛儿!”   “嗯?”被子里面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温软柔滑的身体,听见他叫洛儿的名字,还轻轻的应诺了一声。   那身子,也顺势往他的身上贴了贴:“邝大哥,你是做噩梦了吗?你看看你,一头的汗……”   青鸾的声音软得好像烈日下烤化的糖果,又甜又软,一边说着,还一边心疼的用软软的小手帮他把额头上的冷汗擦掉:“邝大哥,你是梦见了什么?很可怕么?”   邝谨钰大惊失色,虽然是醒了过来,却发现醒过来面对的,和梦境当中一样可怕!   他猛然伸手,将青鸾的手一把抓住,惊道:“洛儿?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他想说的,是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而且,什么时候还tuo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   被子下面,她香软的身子藤蔓一般紧紧缠附在他的身上,让他怀疑自己现在还在梦里没醒过来,偷偷的伸手在被子下面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却疼得他猛抽了两口凉气。   这不是梦!   他心下大乱,昏暗的光线下将怀里的人往外面一推:“洛儿你别这样!”   双手却不知道抓到了何处,满手的酥软,让他瞬间血液腾腾的燃烧起来,心跳得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快,都要急,已经要从他的嗓子眼蹦出来了。   青鸾在他的对面,咯咯轻笑,手指灵活的抚摸上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脸颊慢慢向下,沿着她他线条冷硬的下巴,落在他宽实的胸膛上:“邝大哥别怕,洛儿反正都是你的人……,你想要怎样都可以……”   她的指尖在广袤的胸膛上找寻到了他挺翘的茱萸,顽皮的在那两粒茱萸上面打着圈圈,声音更加魅惑蚀骨:“邝大哥,洛儿都已经到了你的嘴边,你就要了洛儿吧,嗯?”   邝谨钰长这么大,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最爱的人就这样温香软玉依偎在怀里,她身体散发出来的淡淡异香轻易就将他身体里面蕴藏的兽xing激发出来,他在黑暗中咻咻的喘着粗气,身体紧绷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洛,洛儿,这样……不好……”   “嘻嘻,有什么不好的?”   青鸾低下头去,调皮的用唇齿叩磨他的两粒茱萸:“洛儿早就是邝大哥的人了……,让洛儿来侍候你好不好?”   她的动作更加大胆和邪肆起来,听着他紊乱的呼吸,感受着他的紧绷和颤抖,青鸾在黑暗中轻轻的笑了开来。   邝谨钰的手搭在洛儿的肩头上,他的脑子里面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想起岳父齐修元那张冷凝的脸,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将洛儿从怀里推开才对。   可是,身体上面奇妙的感觉却在她的dou弄下一波一波的扩散开来,血液在身体里面突突奔走,无声的呐喊着,洛儿,洛儿……我要你!   终于,想要推开洛儿的那双手一个用力,将她狠狠的揉进了自己的怀里,一个翻身,将青鸾压在了身下:“洛儿,洛儿……”   他抵在她的耳侧,喃喃叫着她的名字,在她的身体外面徘徊不敢继续,气血上涌,脑子里面嗡嗡嗡乱成了一团,恍惚之间,身下的人儿一个挺身,已经主动迎接了上去。   阴阳相溶,蚀骨的感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流淌,惹得他们战栗不已。   “洛儿,疼吗?”他吻她额头上的汗,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青鸾轻咬着嘴唇,在他身下摇头,低声道:“我……愿意的……,所以,不疼!” ☆、120 穿衣束发   邝谨钰被她体贴懂事的样子勾得心里升起无限爱怜,缓慢的进出之间,努力的克制自己的yu望:“洛儿,你现在可相信,我的清白,一直都为你留着?”   “嗯,洛儿信的!”青鸾张开双臂,将他紧紧的抱住,恨不得融进他的骨血里面去。   帘幔后面,雪团战战兢兢从里面走出来,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的喵呜一声,蹑手蹑脚从窗户溜了出去,站在院子中,雪团还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窜进夜色,去找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侣去了。   ……   乾坤镜里面,洛儿看着发生在邝大哥房间里面的这一幕,气得身子颤抖,嘴唇都被咬出了血来,心底一个声音一直在说:邝大哥不要,不要呀邝大哥,那不是我,不是你的洛儿呀……   沧海递了一张白色锦帕给她:“擦擦吧,你再哭下去,我的乾坤镜都该起雾气了!”   洛儿抬起哭红的眼看着他,伸手过来接锦帕的手却将沧海一把抓住,嘶声道:“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混蛋!呜呜,我的邝大哥……”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抓着沧海就是一阵仪态全无的厮打:“呜呜,我要杀了你……”   沧海急忙躲避,却奈何她根本就是不要命的厮打,免不了身上还是挨了几下,这些都不算,最重要的,是他那张俊美的脸上,被她的手指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印子。   “要死了!”沧海叫了起来,一个反身将她的手臂拧在身后,将她摁在墙壁上:“你胡闹个什么鬼呀?还抓花了我的脸……,你是不是看着青鸾和姓邝的小子在办事,你自己兴奋了把持不住了?要不要我和你也来……”   “你无耻!”洛儿仰天大叫起来,实在太可恨了,好希望自己的手上有一柄利刃,她要将沧海的心肝脾肺肾全部都挖出来,剁烂了,扔去喂雪团和它的小伙伴!   可是无论她怎样不甘心的嚎叫,沧海站在她的后面,将她反手拧着,她是真的半分也动弹不得,只气得大骂不止。   沧海抬眼看了一眼幻境当中,互相交叠在一起的青鸾和邝谨钰,渐渐也有些神思浮躁起来,冷哼一声,从后面压了上去,在她的后颈处低声威胁道:“别再闹了!再闹的话,我真的把你给……”   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洛儿已经紧紧的闭上了嘴,那双黑亮的妙目当中,却是无尽的心酸和绝望。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邝大哥,邝大哥,你怎么能……   沧海却在她的身后邪恶的蹭来蹭去,他俯身下来,在她的后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实话,我还是喜欢这个真实的你!”   洛儿心中一个恶寒,急忙抬起脚,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借着他吃痛的间隙,将他一把推开,自己赶紧缩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里面去:“你,你别过来!”   沧海呵呵的笑了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抬起手,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今天暂且饶过你,我得先去修复一下面容,不然会留下瘢痕的!”   说着,对洛儿意义不明的笑了笑,转身离开消失了。   洛儿浑身力量用尽一般,瘫坐在地上,看着那环境里面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心痛如绞!   ……   邝谨钰将所有的爱意和激情全都宣泄在青鸾的身体里,他拥着她,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说着浓情的话语,青鸾脸颊微微发烫,不停的亲吻和抚摸给予回应:“邝大哥,我也好爱好爱你呢……”   两个人脑袋抵着脑袋,四肢交缠的陷入沉沉睡梦当中。   邝谨钰再也没有做噩梦,抱着怀里温软的身子,一夜好睡。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亮,他感觉到她痴缠的目光,睁开了双眼醒过来。   青鸾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含笑看着他,看见他醒过来,她附身过来在他的唇片上面轻轻一吻:“相公,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邝谨钰记起昨夜癫狂,面颊微微红了红,伸手将她柔软小手抓过来,放在唇边深深落下一个烙印:“洛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她点点头,眉梢眼角都是满足和笑意:“起床了好不好?我来帮你束发……”   “好!”他起身,在青鸾的帮助下,一件一件穿上衣服。   想起今后一生的时光,都要和洛儿这般相视而笑的醒过来,他的心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满足,在她帮着他束腰带的时候,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又是一番缠绵的拥吻。   “好啦!”青鸾推开他,羞怯道:“邝大哥不要着急嘛,今天晚上我还要过来的……”   说着,红了脸转身过去,把束发要用的工具都拿了过来:“我帮你束发吧,然后我还得尽快回去,被别人知道就不好了!”   邝谨钰听话的走过去,坐在院子当中,看着她沐浴着一身晨光,神色温柔的样子,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此生能拥有洛儿,他已经是别无所求。   此时晨光刚刚出现,院子里面漂浮着淡淡的薄雾,空气中有微凉的草木的香气,她青衣罗裙,眉目如画,这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   半盏茶之后,青鸾满意的后退了一步:“好了邝大哥,你看看你满意不?”   邝谨钰接过她手中铜镜,看见她果然巧手,把他一头有些蓬乱的发全部扎成了小辫,在头顶回盘固定,然后用一只银色发冠束住。   这发型,是他最喜欢的,也是洛儿第一次帮她束发的样式,后来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可是,今日这发型,不论怎么看,似乎都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邝大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青鸾用木梳帮他梳理后面垂下的那些发丝,不解的问道。   邝谨钰放下铜镜:“没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很好,和以前的一样好!”   青鸾这才放下手中木梳:“那我先回去了,再晚的话,会被人发现的!”   “洛儿!”邝谨钰叫住转身就要匆忙离开的青鸾:“洛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再有三日,便是我们的成亲之日了,你为什么要……半夜过来?” ☆、121 她不对劲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她都这么主动了,他现在问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应该,可是,可是他已经看出了丝丝端倪,心头的疑惑一旦生根,就怎么都拔不掉了。   刚才在铜镜里面,他就已经看出了不同。   从前,洛儿给他束发,都是从左边往右面,一根一根编过来,就连最后那根发簪,也是从左至右的横向插cha进去,而今天的洛儿,一切都是反过来,从右边往左边来的!   他看着蒙蒙亮的天色之中,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心中那丝疑团不断的放大,放大!   洛儿虽然有时候嘴巴上面放肆一点儿,可是行为举止却是相当内敛的,这大半夜溜到一个男子的床上,这样的事情,洛儿真的能做得出吗?   他紧紧蹙起眉头,神色一点儿一点儿的沉下去,盯着面前的女子,静待她的回答。   青鸾自然不会想到,她被沧海利用洛儿的血和灵儿的残魄炼成之后,对于洛儿的生活习性方面的了解,都是通过乾坤镜来观察的,虽然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说右手握筷这样的事情她都知道纠正过来,可是,编辫子这事,她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辫子的编法上面,根本就忘记了是在镜子当中!   她见邝大哥刚刚还好好的对自己温情脉脉,这时候却用深邃且含义不明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只当是他贪恋两人温存的时光,对自己舍不得呢。   当下微微一笑,折身回来,在他的脸颊上面轻啄一下,柔声低语:“乖呀,我今天晚上再过来……”   邝谨钰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住,举高,凝目看着她手腕上那根极细极细的红线:“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铃铛?”   “啊?这,这是小时候我娘亲为我求的一个保平安的东西,我觉得这段时间波折挺多的,便找了出来,顺便戴着玩儿……”   青鸾心里很紧张,可是脸上却一丝慌乱都看不出,她抽手回去,眼眸荡漾:“时间不早了,邝大哥,今天晚上你等着我呀!”   说完,对他笑了笑,快步离开了这僻静的别院。   邝谨钰站在院子当中,却是怔忡的失了心神。   这是洛儿吗?   如果不是洛儿,又怎么会这么真实温暖的出现在他的身边,还知道他们之间那么多的事情……   可,这真的是洛儿吗?   如果真是洛儿,为什么他始终有些感觉有些奇怪呢?   心头的疑惑越缠越紧,想起昨夜她的大胆行为,始终觉得不像是洛儿能做得出来的。   良久之后,邝谨钰面色凝重的关上了院门,从里面撇牢实,不让人可以随便进来,然后折身进了房间,移开房间最靠墙的一张兽腿八仙桌,一个可容一人的进出的圆洞露了出来。   邝谨钰双手撑在旁边,轻身跃了进去。   顺着眼前的通道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居然是一个储存酒酿的酒窖,中间一个土筑的圆台出现在视线当中,一身白衣的宝宝,正昏睡在圆台上!   邝谨钰走上前,伸手在宝宝身上的某个穴位上轻轻推拿了一会儿:“宝宝,宝宝?”   “唔……”宝宝轻唔一声,慢慢醒了过来。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迷糊的四下看了看,有些迷惑道:“老邝,你还把我困在这里?这都第几天了?”   “嘘……”邝谨钰手指压在食指上,示意他小声一点儿:“别出声,被聂家的人找到,你就死定了!”   宝宝瘪瘪嘴,又吸吸鼻子,稚气的童声糯糯道:“我想洛洛了……”   邝谨钰脸上的神色动了动,如果不是他第一时间将宝宝藏在这里,宝宝只怕已经被聂家的人给挫骨扬灰了!   他瞒过了所有人,包括对他无比信任的齐修元,也包括一心要寻找宝宝的洛儿,他全都瞒了下来,心里想着的,是等到成亲之后,再告诉洛儿不迟!   瞒着洛儿的最主要原因,则是不希望沧海通过洛儿找到宝宝!   他把一切都计算得很好,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轻咳一声,在宝宝的面前坐了下来:“你现在不能见她,我觉得洛儿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有什么不对劲的?”宝宝眨巴眨巴眼睛,上下看了他一会儿:“我倒是觉得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呢!”   ……   乾坤镜里面,洛儿张大双眼,不敢相信的看着环境当中的这一幕,原来,宝宝一直都在聂家,在邝大哥的这个小院里面,被他给藏起来了!   她的心里说不出的一种复杂感觉,原来邝大哥和她一样,一直都是想要保护宝宝的,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让她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她有多担心有多着急吗?   她看着邝谨钰和宝宝两人在圆台上低声交谈着,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他们都好好的,而她,却被困在了这乾坤镜当中。   想起邝大哥昨夜和青鸾的癫狂,她听见自己的心咔喳咔喳碎了一地。   ……   青鸾回到清和园,吃过翠儿准备的早饭,抱着雪团在花树下玩了一会儿,雪团对她手腕上面的金色铃铛相当感兴趣,总是想要伸手过来抓挠,青鸾便渐渐失去了耐性:“翠儿,把雪团带走!”   “是!小姐!”翠儿听话的上前,抱着雪团退了下去。   青鸾掸掸身上衣衫,起身在院子里面转悠了一小会儿,抬头看着晴朗天色发怔,沧海君不是说今天要动手吗?怎么到现在还不给指示?   直到她的手腕上传来铃铛的轻响,她才收回心神,往凤凰阁方向走了过去。   本来晴好的天空突然之间乱云飞渡,黑沉沉的乌云往聂府上空集聚而来,云层互相碰撞,闪电在天际狰狞扭动着,看样子,是将要有一张震天撼地的暴风雨的架势。   一个小侍女从外面进来,看见小姐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径直往院门口走,急忙上前殷勤道:“小姐,要下雨了,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她在身后接连着说了好几声,可是小姐好像根本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愣愣的就要出门去。   小侍女急了,急忙上前拦阻道:“小姐,你实在要出门,让奴婢取把雨伞过来可好?” ☆、122 凝血成剑   青鸾终于把目光看向了她,却是冷冷迸出一个字来:“滚!”   “小姐……”小侍女被她的目光一震,身子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低下头,任由她从自己的面前离开了。   青鸾出了清和园的门,速度就快了起来,瘦弱的身子好像是在御风而行一般,衣袂飘飘,不过片刻,已经站在了凤凰阁外面的双拱桥下面。   她抬眼看了看几乎凌空而建的凤凰阁,空洞的眼神里面浮上些得意的笑容。   世人都在猜测聂家的禁塔究竟在什么地方,只有她,能凭借铃铛上面传来的信息,准确的找到藏东皇钟的禁塔,就是这凤凰阁!   几个白衣侍女上前来,态度温和的将她拦了下来:“洛儿小姐,老祖宗正在休息,你还是不要上去了!”   “让开!”青鸾冷声喝道,语气十分不善,说话之间,伸手将面前两个侍女拉开,就要往里面硬闯上去。   为首的白衣侍女急忙从腰间拔出佩剑,态度也强硬起来:“洛儿小姐,没有老祖宗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擅闯凤凰阁!”   说着,配合着身边几个侍女,步伐轻移,已经摆下了七星阵法:“洛儿小姐若还要硬闯,就休怪奴婢等人无礼了!”   她们虽然是聂府的侍女,却单独听命于凤凰阁的老祖宗,没有老祖宗的同意,就算是齐修元或者聂宛如也不能随意进去,更别提小小姐聂洛儿了。   她们摆下阵法,也只不过是想要吓吓洛儿小姐,她能够知难而退是最好的了!   没想到洛儿小姐不仅没有要退出双拱桥的范围,还围着她们的阵法走了一圈,之后突然凝力崩开右手中指指甲,艳红的血从指间飞溅出来,凝成了一把鲜红的利刃!   为首的侍女心中大骇,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聂家的人,怎么会这么邪门的邪术?   心中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她已经挥动着血红的利刃,飞身往她面前疾扑而来,她急忙用自己的剑迎上去格挡:“洛儿小姐你……”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让开!”青鸾厉声娇喝,手起刀落,红色利刃直直往为首的那侍女臂膀上面直劈过来。   她根本就不管眼前这阵法,用的是盲打莽撞的不要命的硬闯的势头,只要将为首的侍女杀掉,她们的七星阵法岂不就是自己破了?   这般一想,利刃的势头更加凌厉,狠狠将那侍女的臂膀劈了半块下来,旁边的侍女想要上前相救,却已经为时已晚,只见眼前血光一闪,伴随着撕云惨叫,一大块手臂已经凌空飞起。   溅出的无数血珠在空中停滞片刻之后,尽数往青鸾手中的血刃上面飞去,红色血刃饱饮了鲜血,利光更甚,杀意更浓。   青鸾杀红了眼,挥着血刃又要往迎上来的一个侍女脖子上面挥去,却突然一阵铿锵琴声乍然响起,她手中血刃似被什么东西狠击了一下,往旁边猛然偏了几分,那侍女这才侥幸躲过一死,只是衣衫已经被削去大片,露出雪白若脂的肩头来。   几个侍女惊恐的望着眼前一身杀戮的女子,这是他们的小姐聂洛儿,这又绝对不是他们的小姐聂洛儿。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聂府所有的人,大家都往凤凰阁双拱桥这边赶了过来,齐修元和聂宛如看清楚杀得双眼血红的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聂洛儿的时候,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洛,洛儿,你,你……”   “哈哈哈……”青鸾身子轻盈若燕的站在桥墩上面,残忍无情的目光扫视在场所有的人:“不想死的话,都给我退后!谁都不准上前!”   她挥动手中血刃,往众人面前狠狠一挥,一片血光飞溅起巨大气浪,将众人硬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聂宛如大惊:“你,你不是我的洛儿,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得到东皇钟!呵呵呵……”青鸾咯咯咯的娇笑着,曼妙的身子就好像是借风的纸鸢一般,扶摇而上,径直往凤凰阁最高的第九层飞去。   聂宛如紧张不安的拽着身边的齐修元:“这,这是我们的洛儿吗?啊?她是洛儿吗?”   齐修元眉目紧紧的拧在一起,成了困惑的一个结,若说这是洛儿,可是洛儿又怎么会凝血成剑这样的邪术?   若说这不是洛儿,不是洛儿的话,她又怎么能抵挡得住七绝谱的琴音,怎么能上得了这九重禁塔?   他也迷茫了,这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女儿?   他很想问问准女婿邝谨钰,四下看了看,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邝谨钰居然不在这里?   他招手示意身边的随从上前来,附耳低声道:“你去看看,邝公子怎么没来?”   今日事关重大,若洛儿只是一时失了心智冒犯凤凰阁还罢,若她真是为了东皇钟而来,今日只怕将会是浩劫之日,刚才天空出现异象的时候,他就已经发了信号给皇宫里面的东陵太子夏侯容,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应该也会带兵赶到。   聂宛如见他阴沉着脸色不作回答,心下更加着急:“修元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盗取东皇钟的不是沧海,会是我们的洛儿呢?”   齐修元依旧给不出回答,面色凝重的看着凤凰阁上空,嘴唇竟是紧张得微微颤抖起来。   ……   青鸾轻飘飘的飞上九重阁,轻盈的落在太祖奶奶的面前,她拖着血红利刃,缓步上前,对正在闭目抚琴的太祖奶奶弯膝行礼道:“太祖奶奶,洛儿今日得罪了!”   太祖奶奶银发飞扬,对她的靠近恍若未闻,依旧凝力于指间,重重一个横扫过来,无数几乎透明的浅色利箭自琴弦当中射出,往青鸾的面前直射而来。   青鸾一动不动,依旧含笑的看着她,既不躲避,也不挥剑抵挡。   却见那些半透明的利箭疾射到她的面前,突然敛了戾气,杀气全无,化作拂面的清风,将她的发丝和衣袂轻轻扬起。   太祖奶奶蓦然睁开双眼,惊疑的目光看着她:“你,你到底是谁?” ☆、123 以命相赔   “我是您的玄孙女呀太祖奶奶!”青鸾嫣然的抿唇一笑,声音低缓柔和:“你看,你的七绝谱是识得我的,它知道我是聂家的人,所以,也不忍伤我!”   她太得意了,太喜欢现在这个身份了!   她的魂魄,是聂灵儿的,虽然肉身得益于洛儿的一滴血,可是,她的思想意识,更多的是承载了聂灵儿的怨气和怒气。   她是她们两姐妹的结合体,当邝谨钰的利箭破掉沧海布下的结界,她就好像婴儿从子宫里面脱落一般,变成了一个完全崭新的生命,她不是洛儿也不是灵儿,她是青鸾。   她要放肆的去爱恨,要肆意的去生活。   她看出了太祖奶奶眼神当中的慌乱,心下得意起来,咯咯咯的娇声笑着,走到太祖奶奶身边的露风石上,迎风而立,看着下面飘着淡淡云雾的虚空,懒洋洋漫声道:“太祖奶奶,你每日在这里抚琴,是为下面的獬豸解闷吗?”   “你……你如何知道?”太祖奶奶彻底的慌乱了,眼前的女孩实在太可怕了,她居然连这么深的秘密都知道,那还有什么能阻止她呢?   獬豸确实是在这露风台下面的虚空里,可是,这事情只有她和蓬莱岛的卫子墨知道呀,难道卫子墨已经……?   她不敢再往下想,望着眼前这个披一身戾气做战袍的女子,颤声问:“洛,洛儿,你如何知道这?”   青鸾张开双臂,享受着露风台上面四面八方涌过来的风,舒适的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在这里吟诵那咒语,獬豸一定能听得见!”   言罢,神色陡变,她手中血刃一挥,猝不及防的刺穿了太祖奶奶的心口:“太祖奶奶,你活得太久了!”   她阴测测的说着,感受到手中血刃正在痛饮鲜活的血液,她满足的笑了起来:“太祖奶奶,你的血,一定能让我的血刃更加所向披靡吧?”   太祖奶奶不敢置信,低头看了看贯穿自己心口的血刃,又抬起头,看着眼前笑得阴气的女子:“妖女,你,你把我的洛儿怎么了?”   “你现在还担心她?”青鸾手腕一拧,血刃搅碎了太祖奶奶的心肺,她森然冷道:“现在还关心她,真是让人好感动呀!”   银翘奶奶在刚才天色大变的时候,被太祖奶奶吩咐下去,看看位于凤凰阁最下面的第九层的东皇钟可有异动,这每一层都有机关暗器,银翘奶奶一层一层的检查完毕,一上来,就看见神色可怖的青鸾正在贪婪的用手中血刃吸食太祖奶奶身上的鲜血。   “住手!”她气急攻心,抄起太祖奶奶的桐木拐杖就往青鸾的面前挥动袭来:“洛儿小姐你疯啦!她是你的太祖奶奶呀!”   青鸾懒怠解释和回答,手中长袖抛出,将桐木拐杖紧紧的缠住,然后一收一送,拐杖已经狠狠插进了银翘奶奶的心窝:“找死!”   太祖奶奶凝目恨恨的瞪着她:“妖女,你,你……”   却是气血耗尽,再也多说不出一个字来!   青鸾冷哼一声,带着厌恶的神色,将两人的身体踹开,神色漠然的收了手中血刃,转身走到露风台上面,铃铛上面不断有信息传来,獬豸就在这露风台下面,只要她召唤出獬豸,东皇钟就已是囊中之物。   她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空,双手搭腕,灵巧的挽起一个结印,本就混沌一片的天地更加阴鸷压抑,似有一场摧天毁地的灾难就要来临。   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咬,饱满的血很快凝出,一滴,一滴,往露风石下面的虚空滴落下去……   大地微颤,地心深处,有什么巨大的怪兽正在慢慢苏醒一般。   “洛儿不要!”齐修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这九重禁塔,他满面沧桑,无力的望着疯狂的青鸾:“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可是你不能将獬豸召唤出来,万万不能!”   青鸾勾了勾唇:“为什么?”   “獬豸一旦出来,势必要生灵涂炭呀……”齐修元痛心疾首,他万万没有想到,聂家世代相传的使命,到自己这里,居然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   也许,从妻子聂宛如产下一对双生女儿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局面吧?   他的面容一瞬之间苍老无比,魁伟的身形也失去了支撑一般,趔趄着摇晃了两下:“你是灵儿?是灵儿对吗?我知道你恨我这个当爹爹的,你恨我没能给你一点儿父亲的疼爱,还一次又一次的将你杀死……,我知道你恨我,我拿命赔你便是!求,求求你不要继续下去……”   他看着她的指间,随着她的血一滴一滴滴落下去,远处,深处,已经传来了沉闷的嘶吼声,獬豸凶猛,闻之丧胆,若真的放出来,会怎样?   齐修元不敢再想下去,他苦苦的望着青鸾,颤巍巍的往地上跪去:“我把命还给你,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天下苍生……”   声音苍老无力,字字带着懊悔和忧虑。   青鸾站在露风石上面,四面八方的风涌上来,她裙袂乱舞,发丝倒逆而舞,那张清秀的脸颊上,是一种狰狞凌厉的美。   她冷眼看着面前的齐修元,慢慢享受他的哀求和忏悔,直到他跪下去,老泪纵横的说出要以命相赔的时候,她才嘎嘎嘎的纵声大笑起来:“现在求我?可惜已经晚了!”   她的意识当中,聂灵儿临终前的怨恨十分炽烈,今日看见齐修元的眼泪和忏悔,她莫名的舒心和畅快!   手腕上面的金色铃铛,传来微微的震动,她收敛了脸上张狂的神色,不再看齐修元,凝神静气,将那串神秘的咒语缓缓念出……   霎那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无数的瘴气戾气煞气妖魔之气全部往凤凰阁的方向集拢而来,本就昏暗的天地之间,很快就被充斥的瘴疠之气染成了猩红一片,无数被封印被压制的妖魔之物,全都蠢蠢欲动,发出呜呜的啸叫之声。   齐修元知道大势已去,却依旧不甘心,突然起身,往青鸾扑了过来:“妖女,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124 自上而下   青鸾的身子凌空一掠,轻轻的避开他,几乎同时,最后一个字从口中吐出,天地变色,日月倒置,沉睡千年的獬豸终于苏醒过来,它听见了圣主的召唤,腾空跃起,一张口,将想要欺负圣主的齐修元一口吞了下去!   “呵!有趣!”青鸾回身看着这一幕,笑眯了双眼,没想到獬豸这么馋,一出来就生吞了一个人进去。   凤凰阁下面,夏侯容也已经带着身边精锐的侍卫赶到,可是这凤凰阁根本就没有上去的地方,整个就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一般,再加上本来就是凌空而建,又有九成之高……,大家心急如焚,却也只有仰头喟叹。   夏侯容虽是东陵太子,是南国将来的正主,可是他自己对于修仙寻道的兴趣远远大于治理江山。   三年前,得知洛儿的父亲齐修元乃是蓬莱岛执法师尊子婴真人的直系三代弟子,便缠着要洛儿的父亲教授一些修仙寻道之法。   虽是得了齐修元一些真传,可是齐修元自己本来就学艺不精。   当年齐修元还是蓬莱弟子的时候,偶遇了聂家独女聂宛如,一见倾心,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修仙问道之徒,入赘了聂家,早年前学习的那些技法,也已经荒废得差不多了。   一个半吊子的师父,教授了一个半半吊子的徒弟,所以,夏侯容从他身上真正学到的东西,并不多。   齐修元能够提气飞上九重阁,他夏侯容却是不行的!   他站在焦急的人群之中,吩咐身边的兵卒:“弓箭手准备,待到獬豸一出,立即用冰箭射之!”   他听师父提起过,獬豸是属火的神兽,不知道这些冰箭能不能伤到它!   大家仰得脖子都快要断掉了,终于感觉到大地震颤,獬豸的嘶吼声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摄人魂魄的惊人力量,突然自一片虚空中跃出。   它体形庞大,全身上下布满了灰褐色鳞片,双眼如同两只巨大的莹色灯笼,头上一只独角蓄着让人心悸的神力,一张口,竟是就将齐修元给生吞了下去。   众人大骇,夏侯容急忙对身边兵卒道:“冰箭,快放冰箭!”   无数冰箭疾射而出,却在还没有靠近獬豸的时候,就化成了毫无杀伤力的水滴。   獬豸感受到了来自众人的敌意,张嘴发出怒吼之声,无数火团自口中喷出,霎那之间,整个聂府瞬间陷入一片滔天的火海当中。   众人大乱,聂宛如和两个儿子聂世英和聂世杰连忙阻止众人后退,夏侯容也在身边侍卫的保护下,寻了火势较小的地方去,却始终不甘心的守在附近,紧张的注视着凤凰阁这边的情况。   聂宛如脸色苍白,撇开众人之后,自己寻了个机会,顺着只有聂家女儿知道的秘道往凤凰阁的顶层爬去。   她也是聂家的娇娇女,顺风顺水长到现在儿女满堂了,上面有聂家老祖宗掌持着家族事务,下面有一双儿子和一个女儿承欢膝下,和齐修元夫妻之间,也是琴瑟和鸣。   齐修元早年的那些习练之法,也多半成了他们闺房之乐添情助兴的一些小技法……,人生真是美满得找不到一点儿遗憾了,没想到,滔天浩劫就这样从天而降。   女儿不是女儿了,老祖宗和相公全都枉死在眼前,聂宛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爬上去,阻止这个和女儿一模一样的妖女继续下去,聂家的使命,断不可毁在当下!   ……   青鸾伸出手去,扶了扶獬豸头顶上那只闪着银光的独角,附身过去,似无声的交流了几句,转身往凤凰阁的下面一层冲去。   她以为会有很多机关暗器,可是到了第八层,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屋子的四壁坚固结实,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青鸾在房间里面来回看了看,找不到机关暗器,也找不到通往第七层的路在哪里,心下不由得着急起来。   这就是一个禁室,想要硬闯凤凰塔的人如果从下面一层一层闯上来的话,多半会被困死在这无门无缝的禁室之中。   六界当中,知道这凤凰塔的顺序是从上往下数的人,一定是少之又少,别人的第八层,却是她的第二层。   獬豸在外面保护着她,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有人会闯进来阻拦自己,她沉下心来,继续寻找禁室的出口。   半盏茶之后,她一无所获。   心烦意乱之间,她手腕上的红线微微紧了些,那只小铃铛也发出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来。   片刻之后,青鸾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她走到这间禁室的中间,盘腿坐了下来,双手结印,眉目微闭,片刻之后,她的魂魄自身体里面抽离出来,她在空中微微一个旋转,似乎很满意现在身体轻盈的状态,回头看了看依旧盘腿坐在房屋中间的本身,抿唇笑了笑,竟是直接无碍的出了禁塔,进入了第七层。   刚刚一进入第七层,无数细弱发丝的银针自四面八方疾射而来,可是她此时已是形态自由的几缕幽魂,这些东西自然是伤不了她分毫,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伤,她还是结印起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自己包裹着,往第六次走去。   一层一层走下来,虽然有些麻烦,可是并没有真的能够将她阻拦得住,青鸾顺利的到了最下面的一层。   她站在最下一层的边缘,往下面看了看,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根据主人沧海云隐的指示,东皇钟应该就是在这下面了,她再次咬破中指,让鲜红的血滴落下去。   只见那些血滴落下之后,化成了团团火簇,借着这些光亮,她轻盈的跳落了下去。   让六界为之动容的东皇钟,就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钟身上面篆刻着细密的字符,通体金色,就连那些字符一个一个也熠熠生辉一般,闪动着神秘又耀目的光芒。   青鸾有些疑惑的抬起左手手腕,第一次认真的看自己手腕上的这个小铃铛,这铃铛的形状虽然极小,可是却和这东皇钟有八分形似呢。 ☆、125 我想洛洛   正在心中暗自佩服主人的英明神武,手腕上的铃铛突然再次叮铃作响,沧海的声音传了过来:“青鸾,还不解开封印,你还在等什么?现在,马上,我在这边解开乾坤镜的封印,你在那边解开东皇钟的封印……”   “是!主人!”青鸾急忙在东皇钟下面正乾位的位置上盘腿坐下,双掌结印,抱元守一,听从沧海君的授意,开始为百里苍夷解除分别封在两件神器上面的封印。   想当初,蓬莱上仙卫子墨和人界的聂家邝家联手制服他们的妖魔之王百里苍夷,将百里苍夷的神力分别封在这两件神器当中,只想着这一定是万无一失的,世间之人,断断没有人能够同时得到乾坤镜和东皇钟……   却不曾想,世间之人当中,竟是不包括沧海云隐,他世世轮回,带着记忆不断的重生,只不过就是为了将这两件神器解开封印,让百里苍夷重生而已。   ……   自柳青萝走了之后,留了不少的好酒美酒,邝谨钰自己虽然不是很喜欢喝这些酒水,不过却深知这些酒汁每一滴都来自不易,便将她留下的这些美酒全都窖藏起来了。   窖藏之处,也就是宝宝藏身的之地。   昨天晚上,在房间里面和洛儿之间发生的事情,让邝谨钰的心里说不出的烦乱,他开了一坛好酒,仰头喝了一口:“宝宝,如果有人和洛儿长得一模一样,你会不会认错?”   “不会!我记得洛洛身上的味道,永远都不会认错的!”宝宝很肯定的说着,爬过来,在他的旁边坐下:“老邝,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担心洛洛,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出去?”邝谨钰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心情慢慢的往谷底跌去:“出去你就没命了,你没命了,洛儿也就会伤心了……”   想起洛儿,他的心口猛然一阵抽痛,如果昨天晚上和自己相拥而眠的女子不是洛儿,那自己岂不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洛儿曾经说过,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他保住清白!   这话她说过不止一次!   昨天晚上,他是真的以为那是洛儿了,再加上她用那样光溜溜让人不能抗拒的姿势出现在他的怀里……,邝谨钰狠狠的摇摇头,愤恨自己再这样的情况下,还在为自己可耻的行为找借口!   他自认为是一个自制力相当强的人,以前在奎山村的时候,雷家嫂子也多次用类似的方式来勾搭过他,可是他从来都是真正的坐怀不乱,没有做出半点儿逾矩的事情来。   现今……,他却冲动了,失控了!   当他在噩梦的惊悸中醒过来,发现洛儿安好无损的在自己的面前,心情激动之下,只想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这一抱……就不可逆转的出了大事。   正在他郁闷至极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地下微微的震颤,洞中四壁有尘土不断的震动落下:“出了什么事?”   他扔掉手中酒坛,站起身,不安的四下看了看,隐隐听见地底有隆隆的闷响传来,不由得慌乱道:“宝宝你就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老邝!我也要出去!”宝宝连忙爬起来,快步跟上去,拉着邝谨钰的衣角说道:“我不想在这里面呆着了,我要出去……”   “不行!你就在这里!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出来!”邝谨钰有些粗暴的将他的手掰开,自己快步往外面走去。   宝宝不甘心的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小跑的紧紧跟着,又固执又坚持的说道:“我想洛洛了,我想出去看看她,她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四周似乎在剧烈的颠簸,这样一个极其隐蔽安全的藏身之处,好像也马上就要塌陷了一般。   邝谨钰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断震颤跌落尘土的四周,担心若真的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洞顶塌陷,说不定会将他埋在这里面。   心下一横,弯腰将他一把抱起:“好!我带你出去!但是你要记住,第一不能乱说话,第二千万要记住,那就是不能乱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知道吗?”   “嗯!我都听你的!”宝宝扶在他的肩膀上,乖巧的说着,柔嫩的胳膊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   邝谨钰带着宝宝刚刚走到院子里面,便看见外面天空猩红一片,云层压得很低很低,无数瘴疠之气凝结在肇陵城的上空,四周隐隐有这千百年来被压制的妖魔发出兴奋和不甘心的低沉嘶吼之声!   邝谨钰心头大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邝你看!”宝宝在他的耳边轻声惊呼,伸出嫩嫩的手指,指向他们的上空。   一轮皓月通体血红,在混沌的天际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在血月的旁边,那本该光芒万丈的太阳,却一丝光彩也没有,通体暗黑的悬在天际……   邝谨钰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抱着宝宝大步的往浩然居去,直到现在天空出现异象,他才真实的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要找到岳父齐修元,将宝宝交给他,他不能再袒护了!   可是,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   宝宝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身子突然轻轻颤栗起来:“老邝,我好痛……”   “痛?你哪里痛?”邝谨钰抱紧了他,宝宝若真是百里苍夷,他要不要乘他还没有恢复真身,能力也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将他给挫骨扬灰?   可是,现在若杀了他,将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洛儿?   他本就犯了极大的错误,已是不敢奢求她的原谅,若再将宝宝杀死,只怕洛儿会恨他入骨的!   信念急转之间,迎面急匆匆过来一个头上戴着方巾的家仆,正是齐修元身边的随从,他远远便看见了邝谨钰,急忙挥手,连声说道:“邝公子,大事不好了!洛儿小姐发了疯,冲上凤凰阁去了……”   邝谨钰想起昨天晚上,反常的出现在自己被窝的女子,心中乱成一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清楚!” ☆、126 老邝我痛   那家仆正要细说,漫天的大火突然自凤凰阁的方向传了过来,片刻之间,他们所站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刚才还娇艳盛开的花园,已被烧得焦黑一片。   几个慌张的家仆躲避不及,瞬间便成了火球,在院子里面哀嚎奔走了片刻时间之后,倒在地上再无生息。   滚滚热浪不断往他们面前舔舐过来,邝谨钰带着报信的家仆,怀里抱着宝宝,退到一块巨石后面,慌张道:“难道,难道……”   邝谨钰看向凤凰阁的方向,只见四面八方的煞气戾气全部往凤凰阁的方向集拢而去,而怀里的宝宝,已经疼得快要哭出来了,软糯的声音低声道:“老邝,我好痛,我身子好痛……”   “……”邝谨钰急得额头上面的冷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本能的用手轻轻安抚怀里的宝宝:“别怕……”   沧海云隐的计谋得逞了,今日,东皇钟上面的封印就要被解开,妖魔之王百里苍夷马上就要重生出世了!   他看着前面火光冲天的聂府,抱着宝宝往后面退去,一边对那家仆说道:“你找个地方逃生吧,凤凰阁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那人也被今日这丛生的怪象吓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听了这话,急忙找地方逃命去了。   远处,传来獬豸震天彻底的嘶吼之声,邝谨钰知道,獬豸已经被召唤出来,它现在为那酷似洛儿的妖女所用,再多的人上去,也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抱紧怀里的宝宝,急忙往别院退去,然后一刻也不迟疑,带着宝宝再次回到了洞穴当中。   他将怀里的宝宝放下来:“你还好吗?能坚持得住吗?”   宝宝脸色发白,身子颤抖得厉害,正在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老邝,我痛,我身子好痛,骨头,骨头好像要断开了……”   他自己闭着双眼,疼得死去活来,自然不会发现他的身子正在快速的生长,身上那件金甲小衣,护着他随着他,也是在慢慢的生长,却始终十分合身的贴在他的身上。   待到封印解除,强大的力量将会灌输到他的身体里面,他必须要在封印完全解除之前,长到能承载这巨大力量的成人状态!   邝谨钰眉头紧锁,事情比他预想的要更加快,要更加糟糕!   他将宝宝放在地上,然后双手飞快的挽了一个法印,在宝宝的身边画下一个伏羲阵,之后,则盘腿坐在宝宝的身边,口中默诵术语,片刻之后,一个强有力的结界在他们周围形成。   不管外面如何腥风血雨,在这结界当中,却是一片安宁和祥和。   他要宝宝放松下来,尽量不要接受来自凤凰塔方向的信息,他现在只恨自己能力太弱,如果洛儿也能够在身边的话,宝宝肯定会听她的话……   他的心情无比复杂,一边护着结界,一边用心的观察宝宝的变化。   他的身体长大不少,身量面容看上去都已经是一个十一二岁的清俊少年,不过,因为这结界的作用,他的生长暂时停缓了下来:“老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邝谨钰面色冷峻阴鸷,什么话都没有说。   宝宝从他淡淡的眼神中,感觉到摄人的压迫感,急忙乖乖的听话闭了嘴,心中却依旧在想,若我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保护洛洛,陪着洛洛了?   邝谨钰从背上抽出乌木弓,然后拔了三支箭出来,刺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涂抹在箭弩的顶端,然后抬眼扫了一眼对面若有所思的宝宝:“百里苍夷,如果你再继续成长,我便会用这弓箭刺穿你的心肺!”   他想起了当日在奎山村的时候,在半山腰的那个木屋前面,他们三人结下的那个血盟,心中不由得酸涩无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反而有些期盼这样的结局。   他和宝宝同归于尽,这样的话,不仅能保六界安生,还能够为昨天晚上和妖女一夜错乱的癫狂而恕罪!   他已经是再无面目去面对自己的洛儿了!   心中主意已定,再无半点儿畏惧。   他将三支沾血的利箭搭在弓弦上面,箭尖准确的对着百里苍夷:“别怪我心狠!你的重生,就意味着生灵涂炭,我不能让你从这里活着出去……”   百里苍夷依旧还有些天真模样,他看看自己陌生的身体,又看看神色前所未有凝重的老邝,喃喃道:“如果我不继续长大,我们就都不用死对吗?”   顿了顿,百里苍夷缓缓又道:“我不想死,老邝我也不想你死,我们全都死了,洛洛会伤心的……”   话刚刚说到这里,笼罩在他们外面的结界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生生撕开,无数华光突然往百里苍夷的身上侵袭而来,瞬间将他笼罩在万丈光华之中。   “老邝,这,这是怎么回事?”百里苍夷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惊诧万分的看见自己的身子慢慢凌空而起,身下一朵巨大的血莲将他托着,缓缓上升而去。   邝谨钰大惊失色,想要提气凝力再次结界,阻断灵力的入侵,却没想到外来的力量比他预想的强大太多,一口气没提上来,气血逆涌,反噬自身,他轻呃一声,一口腥甜差点就要喷出。   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弱小到这般地步,尽了全力布下的层层设防,到百里苍夷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颤抖的手紧紧捏着弓箭,努力想要瞄准那万丈光华之中百里苍夷的身体,可是那耀目的光芒,刺得他的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彩晕,百里苍夷,他竟是找不到他的所在了!   眼看着那朵诡异的雪莲越来越高,邝谨钰心中大急,急忙调整弓箭的瞄准位置,奋力拉弓,对着那光华的正当中射了出去!   那朵血莲似乎是震了震,就在邝谨钰紧张注视着,盼着百里苍夷从血莲上面掉下来的时候,面前的华光突然大盛,哗啦啦一片轰然炸开一般,无数光箭往他面前直袭而来。   邝谨钰痛哼一身,一头栽倒在地上。 ☆、127 人间炼狱   凤凰阁最底层,青鸾盘腿坐在东皇钟的下面,根据铃铛上面传来的提示,配合着远在方寸山的沧海,低声吟诵着解除封印的咒语,东皇钟上面篆刻着的那些金色字符,全都有了生命一般,一个一个脱离钟体,在空中旋转凝结,最后合成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   随着她吟诵的咒语,这只光球不断变大,光芒也越来越盛,到最后,终于形成一道流动的金色光河,直冲而去。   青鸾如释重负的起身,将东皇钟收进自己的幻囊之中,返身往存放自己身体的禁室当中走去。   一切都无比的顺利,她要赶快回到身体里面,带着东皇钟,回到沧海的身边去。   没想到在那间禁室里面,她看见聂宛如脸白如纸的在她的身体旁边,一柄锋利长剑,正抵在她的心口处,剑尖已经刺破了她的身体,只需要再往前一点点,便能将她的心脏刺穿。   看见她从里面出来,聂宛如脸色痛苦纠结的看着她:“你,你到底是谁?我的洛儿呢?”   青鸾慢慢镇定下来,往她面前一步一步走过来,声音无辜中透着娇憨:“娘,我就是你的女儿呀!”   “你不是!我的女儿不会坠入魔道!”聂宛如大声厉喝,想起老祖宗和银翘奶奶的惨死,想起相伴多年的相公就那么葬身在獬豸的口中,她心中悲痛难忍,竭斯底里的大声叫道:“你这个妖女,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孩子不会坠入魔道的!”   “哈哈哈,哈哈……”   青鸾大声笑了起来,她盯着聂宛如,眼眸里面渐渐有了些湿润的雾气:“你的孩子不会坠入魔道?当她一生下来,就被你们溺毙在北盘河里,当她九死一生,回到你们的身边,想要享受本来属于她的天伦之乐的时候,你们却用损魔鞭将她抽打得魂飞魄散,还残忍的将她的肉身用一把大火烧成灰烬……,这个世界,所谓的正道已经容不下她,试问,她有什么理由不入魔道呢?”   她一字一句诘问着,走到聂宛如的面前,缓缓伸出手来,轻轻将她脸颊上面滑落的泪水擦拭掉,眼神柔软当中又透着狠绝:“娘,是你们,将我一步一步逼到今天这一步的!我不是聂灵儿也不是聂洛儿,我是青鸾,从今往后,和你们,再也没有一丝关系了……”   聂宛如握剑的手在不停的发抖,再往前面一点点,就能够将这个妖女的肉身毁掉,可是,可是难道自己真的要第三次让自己的孩子死在眼前吗?   大局已定,大错已铸,就算将她杀掉,能改变什么呢?   青鸾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和挣扎,就是这片刻的犹豫,对青鸾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的唇角慢慢扬起,轻轻叫了一声:“娘……”   伴随着这一声‘娘!’她手中水袖已经陡然飞出,紧紧的勒住了聂宛如的脖子,她附身过去,在聂宛如的耳边低声说道:“娘,没有人想要往邪路上走的,也没有人想要一次一次死在自己的亲生父母手中……,所以,这次,就让我来做个了断吧!”   手中水袖用力一抽,聂宛如已是气绝身亡,再无回转的余地。   青鸾漠然一笑,魂魄进入身体,然后飞快的转身,登上凤凰阁的最高一层,獬豸始终盘旋在四周,无数的冰箭利刃飞过来,都被它轻易挡在外面,偶尔吐出几只巨大火球,却已是让整个肇陵全都被火海吞没,往日繁华无双的帝都,现在已成人间炼狱。   随着东皇钟和乾坤镜的封印解除,百里苍夷巨大无比的神力已经被释放,那些千百年来,被压制被封印的妖魔之物也开始苏醒横行,整个人界已经沦为妖孽肆意妄为的人间乐园,江河倒流,日月无光,到处都是人们恐惧和痛苦的惨叫声。   青鸾站在露风台上面,冷然看着这人间炼狱,这就是她期望的结果,既然她生生死死都要以鬼魅的形态出现,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那她便要这世间,再无能正常活着的人!   她仰头,对着那血红的月亮长嘶一声,驾着獬豸往方寸山上,主人的位置飞了过去。   ……   被困在乾坤镜里面的聂洛儿,悲恸欲绝,早就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   她紧紧抱着自己不停发抖的身子,强迫自己不许躲避不许闭眼,要将这些残忍血腥的画面一点一点的刻进骨血里面去,她要自己记着,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聂洛儿一手造成的。   太祖奶奶等亲人的惨死之状,她都牢牢的刻在心里,铭在了血液当中。   当百里苍夷被血莲托着,缓慢升上半空的时候,她的牙齿已经将嘴唇咬破,双拳紧握,指甲也深深的陷进了肉里,渗出滴滴血珠来。   宝宝,这就是她一心想要呵护,想要陪伴他成长的宝宝。   想从前,她是多么天真,还以为只要自己用心教化,就算他是妖魔之王百里苍夷,也一定能改邪归正走上正途!   却不曾想,他命定如此,一重生便惹得六界颠覆生灵涂炭,他什么都还没做,便造下如此滔天杀戮,这就是他凶煞的命数,谁人也改变不了!   洛儿看着幻境当中滔天的火海,听着人们凄惨的哀嚎,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在用生命为她的心软和优柔买单!   若时光倒流,她能清楚今日后果,她断断不会为了护一人,而害天下人丧命了!   她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滑落,她恼恨自己又在没出息的流泪了,伸手抹了一把,却发现手掌上居然是红色的泪痕。   沧海从她的身后走上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你的眼睛,在流血?”   他为了解除两件神器上面的封印,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他俊颜惨白,那双弯弯的眉眼也失去了往日神采,他疲惫的走上前,在她的身边蹲下来:“我来带你离开这里!乾坤镜的封印已经解除,这幻境马上就要坍塌,留在这里,再无益处!” ☆、128 丑陋花奴   洛儿血红的双眸看向他,破碎颤抖的声音道:“沧海,你还是不是人,现在这样的局面,你满意了?”   “对!我满意了!百里苍夷回来了,妖魔两界有了真正的主人,我肩上的担子也就卸下来了!”   沧海云隐忽略掉她仇恨的目光,伸手过来将她的手腕一把拽住,纵身离开了乾坤镜。   肇陵城外的北盘河盘旋迂回,在南边和另外两条河流汇聚,形成汪洋大海,是为迩海。   方寸山就屹立在这迩海之上,云雾半遮,晚霞万丈映衬其左右,浮光耀眼,也算是一座仙山了。   按照洛儿曾经给的那七张小书的插图,沧海命人将这里打造成了春夏秋冬不同的四季景致。   南边是春暖花开小桥流水,一汪清澈的湖泊旁边有几间小茅屋,屋前种着只开不败的绵延数里的粉嫩桃花,阳光一丝丝从云层后面洒落下来,温暖通透恍若梦境。   东边是盛夏的繁花似锦莺蝶翻飞,巨大的瀑布从丛林间奔泻而出,水花四溅,旁边亭台楼阁甚为精致,从外面经过的时候,还能听见楼阁之间隐隐有女子软声说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沧海走在洛儿旁边,缓缓摇着手中玉扇,耐心的给她一一解说:“这东西南北是一年四季的不同景致,这些房屋里面我已经都安排了侍婢打理着,你若是喜欢东南西北的任何一处,都可以在这里住下来……”   洛儿的脸好像被冰给冻住了一般,除了森森寒气,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沧海讪讪的笑了笑:“如果你对这两处都不满意,我再带你去看看西边和北边两处……”   洛儿停下脚步,看着远处随风摇曳的曼陀罗花海,那双死寂的眼眸里面瞬间风起云涌:“曼陀罗……”   “对!这里的曼陀罗长得极好!这些黑色的花朵也是极有灵性的,现下整个肇陵就好像是用鲜血洗过一般,想必到时候整个肇陵乃至整个南国,都会长满这种黑色的花朵……”   沧海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面前黑色花海,一边欣赏黑色花朵在日光下摇曳生姿,一边漫不经心叹道:“那时候,想必是极壮观的!”   洛儿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往黑色的花海走去。   果然是极有灵性的,仿佛是感知得到她的到来,这些黑色花朵随风起浪,从四面八方一波一波往她面前翻涌过来。   洛儿闭上双眼,听见这些黑色花朵好像在兴奋的窃窃私语一般,随着花浪翻涌到眼前,这种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仿佛已经涌到眼前,进入耳边……   她蓦然张开双眼,那些声音却都陡然消失了,眼前的,只有不断摇曳的曼陀罗。   她愣怔的呆立在原地,她会喜欢这黑色曼陀罗,会喜欢这最是罪恶的花朵,原来,因为她自己本就是那罪恶至深之人!   心中大寒,站在原地不停的瑟缩。   “是不是饿了?”沧海见她脸色难看,在旁边殷勤道:“这几日肯定饿坏了对不对?”   一边说,一边阔袖轻轻一拂,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精致的小几,上面摆放着的,都是洛儿往日最喜欢的饭菜:“吃点东西吧!”   沧海扶着木偶一样的洛儿,在小几前面坐下,面前是她最喜欢的饭菜,眼前是她最喜欢的花海,她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   她呆愣的看着眼前一浪一浪的黑色,想象着这些花朵下面,该是有多少累累白骨,奎山村的那些村民,应该都已经在这些花海之下吧?   胃里面一阵翻涌,她弯下身,剧烈的呕吐起来。   沧海耐心的在旁边帮她递锦帕和清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还不会适应,没关系,我等你……”   她呕吐得肝肠寸断,身体不停的可怜抽搐,她现在满腔的恨意,可是面对罪魁祸首沧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最恨的,居然不是沧海云隐,而是她自己!   沧海伸手,想要将她单薄的身子轻拥在怀里,她却被吓得往后面缩去,眼神里面是被逼上绝路的困顿和疯狂,牙齿磨得咯咯直响,却没有一句话说出来。   “洛儿,别逼自己了!”   沧海柔声说着,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来,耐心说道:“事情已成定局,不管你现在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六界当会以妖魔为尊,从今往后,被压制被封印的,将会是人是仙,是那些的道貌岸然的神……”   见洛儿神色惊悸,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沧海顿了顿,改变话题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一心解除百里苍夷身上的封印吗?千百年前,百里苍夷是妖魔二界之王的时候,我只不过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小小花奴!”   “我在南国一家望族里面照料他家的院中百花,虽然尽心尽力,却时时因为相貌丑陋而遭遇白眼和讽刺!”   “有一日,这家望族的小姐被采花大盗半夜潜入闺房,玷污了小姐的清白之身!”   “官府衙门查来查去,将目标锁定在我的身上,只因为那采花大盗在玷污小姐之后,留了一支素心兰在小姐的绣床上面,凭借这支素心兰,官府和衙门将我定为采花大盗!”   “我百口莫辩,又因相貌丑陋性格孤僻,身边连一个可以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论我如何喊冤陈诉,我依旧被当街乱棍打死!”   “我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死后怨念集聚魂魄不散,想要报仇却找不到可行的办法,后来我遇见了百里苍夷,他帮我洗清冤屈,还送我入轮回道,得以再世为人!”   “我保存记忆,世世轮回,都只是为了追随在百里苍夷的身边,他才是这六界当中真正仁义的君主,他比起那些假仁假义的六界君王,好上不知多少倍!”   “今次我总算完成了心愿,现在只希望能和你一起,在这方寸山上,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沧海说得情真意切,他轻轻执起洛儿的手,试探着将她往怀里拉:“洛儿,就呆在我的身边吧……” ☆、129 我是宝宝   洛儿心中不停冷笑,笑得几乎要疯了,他杀了她的全部亲人,却含情脉脉的说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说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这个世界都癫狂了么?   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呀?   她望着沧海绝好的容颜,冷道:“有剑没有?”   “……要剑来干什么?”沧海一怔,不明白她的用意。   洛儿怆然一笑:“杀你,为我的家人报仇呀!沧海,不管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也不管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现在只想手中有一把利剑,可以刺穿你的心肺……”   她的音调并不高,不过声线却极冷,沧海怔忡了一下,伸手过来搂他的肩头:“洛儿你听我说……”   沧海的手刚刚碰倒洛儿,突感到脸颊上面火辣辣一痛,双耳翁鸣中,听见听了千百年的声音怒道:“混账!她也是你能碰的么?”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花海的对面往他们行来,衣袂飘然,风姿超凡,掩尽日月之光华。   他的步伐似流水般摇曳流动,所过之处,黑色的花海掀起层层细浪,欢腾的追逐他的脚步,仿佛在他的脚下,生出了不尽的墨色云彩。   他一身白衣不染丝毫尘埃,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银色的光晕,素白若雪的袍摆上,用淡银色的丝线绣着灵动的云纹,精美绝伦,巧夺天工,清逸出尘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清高伟岸。   沧海云隐本就生得一张宛若天人的脸,是极美极媚的,可是在他的面前,也只成背景。   他停下来,看着惊悸困顿如同悬崖上的可怜麋鹿一般的聂洛儿,柔声开口:“洛洛,你可还好?”   洛儿抬起头,迎上他柔和得似水似月华的目光,心口却狠狠一痛,哑声道:“不好!”   今时今日,已成了这般田地,她怎么能好得了?   百里苍夷眼神一厉,对站在旁边躬身而立,头也不敢抬的沧海冷声道:“还不滚?”   “是!主人!”沧海被他淬过寒冰一般的声音摄住,急忙恭声应诺着,退了下去。   临走之前,他偷眼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聂洛儿,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些疑惑来,这还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爱吃爱笑,爱玩爱闹的聂洛儿吗?   他带着记忆不停的轮回,千百年来心中就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要将主人百里苍夷从封印当中解救出来,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便也有些想不明白,洛儿为什么就会这么恨自己呢?   这方寸山,不就是自己一片殷殷之心么?   洛儿却根本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看他,她只是疑惑的看着飘然若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想不通他明明就是浴血而来,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清尘若莲……   百里苍夷伸出手去:“洛洛,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手臂已经将她的腰稳稳托住,他将她带在身边,竟是轻易就御风飞了起来,风从耳畔掠过,云朵从身侧飘过,这真是奇妙得不可言喻的一种感觉。   可是她的心刚刚遭受过家破人亡的重创,就算现在跟着这白衣美男御风而行,心里也半点涟漪也没有。   她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恰好那人也是一双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温软目光正凝视着她,眼神当中几多欣喜,几多心疼。   洛儿想了想:“你是百里苍夷?”   那人漆黑的眼瞳里泛起些奇异的涟漪,凝视洛儿片刻之后,好像是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这才低声道:“不,我是宝宝!”   清越动听的声音,简单的说出这几个字来,却好像温暖火球一般,一点一点化开洛儿冰冻至坚的心。   她看着他,良久之后,总算在这张冷冽的俊朗脸上,找到了一些隐匿至深的稚气,心突然猛的一痛,眼眶刺痛似乎要流下泪来,却也仅仅是刺痛而已,眼泪,早就已经没有了。   百里苍夷伸手,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声音潺潺若春日流水:“我是宝宝,是你的宝宝!洛洛,我长大了,能保护你了!”   洛儿受不住眼眶里面的刺痛,缓缓闭上双眼,秀眉却是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我想回去!”   “回去?”百里苍夷面色微沉,洛洛呀洛洛,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觉得还能回得去吗?   他将她搂紧了一些,又搂紧了一些:“你想回哪里?”   “回家!我想回家……”她仰头看他,带着祈求的口吻道:“百里先生,请问,你会放我离开的对不对?”   百里先生?   百里苍夷蹙起眉头,如果她用从前那种口气,叫自己宝宝,挥舞着小拳头命令自己放她回去,说不定他真的会照做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这百里先生几个字,实在太刺耳了!   百里苍夷没有回答她,更加没有答应她无力的请求。   他只是带着她,平稳的飞过四海八荒,让她看已经生灵涂炭的肇陵,让她看妖魔横行的南国乃至整个人界。   他让她跟在身边,从这个俯瞰众生的高度,看整个人界是多么的渺小,南国,肇陵,聂家,在这天地之间,已经微乎其微到找不到的地步了,他道:“洛洛,和我一起做这俯瞰众生的君王可好?我们一起看六界兴衰,观沧海化桑田……”   他紧握着洛儿凉凉的小手,有一些小小的激动。   当他的意识苏醒过来,当他的力量回到身上,那种千百年来浸透骨髓的凄凉和孤苦也跟着回来了,他不想再一个人孤独的活上千年万年,他要洛洛陪在身边,只要有她,他的生命才会变得鲜活,才不会是一汪沉寂的死水。   洛儿倚在他的身侧,恹恹的反复道:“我要回家,百里先生,请你让我回家……”   反复的在他的耳边念叨了数十遍,直到她的眼眶慢慢变红,又要流出鲜红的血来,他才急忙在方寸山的最高峰停下来,揽着她的腰,抬手往下面泛泛一指:“洛洛,已经……没有家了!” ☆、130 罪恶之人   他们站在方寸山的最高峰,山风自四面袭来,将他宽大的衣袍扬起,往她面前铺散卷裹过来,似要将她也裹紧他的白色袍服之中。   他一头柔顺的墨色长发华丽隆重的流泻而下,随着山风的轻扬,丝丝缕缕拂过她的脸颊,缠过她的颈脖,奇异的香气透着蛊惑的味道。   她眼眸微转,顺着他手指方向往下看,整个肇陵乃至整个南国都笼罩在黑沉沉的瘴气之中,一切,早就已经物是人非。   洛儿绝望的四下张望,只听得见隐隐有哀嚎声传过来,她却是连聂府在哪个方向都分不清楚了,就算她想要流泪,就算她想要磕头,也是找不到家人所在的方向了!   百里苍夷以为她会哭,没想到她却哈哈哈的大声笑了起来:“爹,娘亲,你们都错了!当年,你们应该溺毙的人是我,我才是身上背负着罪恶的那个人呀……”   她逆提丹田之气,竭斯底里的对着下面黑茫茫的雾气纵声大叫,一边高声叫喊,一边哈哈大笑,终于,一口鲜血呛出,染红了他如雪的衣袍:“我才是那个,那个罪恶该死之人呐!”   “洛洛别说话!”百里苍夷急忙点了她的穴道,在旁边温言相劝的同时,又给她的体内输入绵绵真气,心疼得忙前忙后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昏睡了过去。   可是,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故,洛儿的余生,想要安稳的睡觉,似乎都成了幻想。   梦境当中,各种魑魅魍魉紧紧想缠,亲人爱人用各种痛心疾首的眼神拷问着她,还有鲜血浇灌出来的大片黑色花海,好像有生命一般往她面前涌过来,是要将她吞噬下去的凶猛架势!   她大汗淋漓,梦不成梦,想要醒过来,也是奢望。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在一张十分舒适柔软的软榻上面睁开双眼,一直守候在床边的百里苍夷连忙欣喜的附身过来询问:“你睡得可好?还有做噩梦吗?”   洛儿想了想,昨夜噩梦到后半夜,似乎渐渐的消散了些,睡得也还算沉。   百里苍夷挑了挑眉梢,有些得意的神色邀功道:“我知道你被噩梦缠上了,便带着你进了这乾坤镜……”   乾坤镜,又是乾坤镜!   “沧海不是说这乾坤镜要塌了么?”洛儿坐起身,揉着发胀的脑袋,疑惑的说道。   百里苍夷见她神色之间不像昨日那般凄怆决绝,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动作温柔的给她披上一件晨衣,含笑道:“不会坍塌的!乾坤镜是上古神物,内中自有天地,人在里面可以忘忧忘惧,不死不灭……”   “是吗?乾坤镜这么厉害?”洛儿有些心不在焉,披衣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看着屋外落花如雨,淡声问:“能时光倒流,能起死回生吗?”   百里苍夷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和她并排而立,看着屋外一棵参天的花树随风落下无尽花瓣,这样和她相偎而立的画面,美得如梦似幻。   她询问的眼神看向他:“能吗?乾坤镜能起死回生吗?”   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涩然回道:“若时光真的能倒流,你一定会在坟地里面看见我的时候,就将我杀死对不对?没有我,就没有你此时彻骨的痛对不对?”   洛儿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笑似哭,手指紧紧的扣着窗棂,扣得指节根根泛白,指甲和木质窗棂发出咕咕的轻响来,却紧抿了唇瓣,没有说话。   他的手覆上去,将她紧绷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若时光真的能倒流,若我知道我的存在会让你这么伤心,我便断断不会跟你回家……,可是洛洛,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一切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有谁能更改过重来!所以,你勇敢一点,接受这个现实好不好?”   他将她单薄的身子扳转过来,微微有些缺少血色的薄唇轻轻启合:“洛洛,我陪着你一起走下去,好不好?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还有我,而我有整个六界,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意识到自己是过于急切了,停下话头,目光潺潺的望着她,静静等着她回过神来。   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有无限神力,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不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座城池,只要是洛洛开口要的东西,他绝对都能办到。   洛儿的眼眸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她想要的,他给不了,他能给的,她却不想要!   两个人静静的对视着,百里苍夷始终凝眸看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窥探她心中到底要什么,才能如同往日那般展颜欢笑……   可是,凝视良久,他发现自己根本进入不了她的内心,那扇门,她已经关上了。   屋外飞花如雨,一片静谧。   两只不知名的彩色羽毛的鸟儿飞落过来,它们先是在屋外的树枝上面啾啾啾的欢闹了一阵,然后大着胆子飞到两人身边的窗棂上,左瞅瞅右瞧瞧,终于是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展翅飞走了。   百里苍夷挫败的收回目光,有些苦涩的开口:“好了洛洛,我不逼你了!你只要能在我的身边,我便别无所求……,我们都好好的,如同在葵山村一样,我们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说到幸福二字,百里苍夷心中微微一惊,这个词,千百年来,他是第一次说出口,这种滋味,千百年来,他也是第一次体会!   外面沧海云隐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主人,青鸾带着獬豸回来了!”   洛儿一听青鸾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转身就想要回避,却发现这里根本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想要躲避,也无处可避。   百里苍夷伸手将她揽在臂弯之间,朗声对外面的人道:“进来!”   洛儿不习惯这么亲昵的姿势,从前,当百里苍夷还是宝宝的时候,她和他怎么玩闹都无所谓,打屁屁呀呵痒痒肉呀都玩过,可是,当宝宝变成百里苍夷,她却只想逃!   百里苍夷手臂一紧,眸光含笑的安慰她:“别怕,在我身边,你很安全的!” ☆、131 亲了一口   如此潋滟风光的眼神,让洛儿刹那之间有些失神,这个仙姿玉质的男人一出现,就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成了千古罪人,自己应该尽力去恨他才对呀,可是,可是……   百里苍夷噗嗤一声浅笑出声,伸手在她的脸颊上面轻轻戳了戳,宠溺笑道:“怎么这个傻样?是不是在想着要怎么杀掉我?”   洛儿心口突然有些莫名的异样,张口道:“百里先生,他们都说正邪不两立,我是正你是邪,我们这样不好……,再说了,你也是早就知道的,我和邝大哥是有婚约的!”   不知道是她话里面的内容让他不爽了,还是她那声屡教不改的百里先生让他心情烦躁了,他面色一沉,对正从外面走进来的沧海云隐和青鸾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青鸾看见聂洛儿被主人如珍如宝的呵护揽在臂弯里面,心情和沧海一样的沮丧,又听主人的语气不耐,透着责问的味道,急忙低下头去,恭声回道:“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从蓬莱岛上赶过来救援的一批仙兵,被他们缠着脱身不得,所以,所以回来晚了!”   青鸾战战兢兢说完,发现主人没有回应,试着抬起头去,正看见主人望着身边的聂洛儿,神色痴迷贪恋,让人不由得就要心生嫉恨:“……主人,聂洛儿是聂家遗孽,要不要将她也……”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凌厉白光自百里苍夷的袖间疾射而出,青鸾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心口已经被大力一击,顿时肋骨断裂,刺得她心肺欲碎。   青鸾大惊失色,急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主人息怒,主人息怒!”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沧海云隐这时候也上前求情道:“主人息怒,青鸾性子直拗,想到什么说什么,并不是有心犯上!”   百里苍夷这才冷哼了一声,揽着洛儿的肩头对二人恨声道:“从今往后,她和我一样,也是你们的主人!若我得知你们胆敢有一点儿轻慢于她,我定将你们抽筋扒皮大卸八块!”   沧海急忙也和青鸾一样,匍匐在地上地上恭声道:“属下谨记在心!”   洛儿漠然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切,不论是百里苍夷的荣宠也好,还是青鸾的嫉恨也罢,都没有在她的心里激起一丝的涟漪。   这时候看着匍匐在地的沧海云隐和青鸾,突然想起一事来,急忙道:“獬豸呢?我父亲被獬豸生吞了下去,有办法让我父亲从獬豸的口中出来么?”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可是还是满含期望的望向身边的百里苍夷:“百里先生,可以吗?”   百里苍夷的神色刚才还十分柔和宠溺,听见百里先生这几个字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阔袖一摆:“哼!这里没有百里先生!”   说着,还赌气的背过了身去,只拿后脊对着聂洛儿。   洛儿见他只是有些耍赖和赌气,并没有一口回绝说不可能之类的话,心中那点星星之火很快就燎原起来,绕到百里苍夷的面前,试着道:“百里公子?”   百里苍夷脸色更加不爽,臭臭的瞪她一眼,再次背转过身去。   所幸现在沧海和青鸾都是面目朝下的匍匐在地上,没有看见他们敬重畏惧的主人,在聂洛儿面前是怎样的小孩儿心态,不然的话,估计会气得喷血的!   洛儿咬唇想了良久,磨磨蹭蹭走到百里苍夷的面前,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低声喃喃道:“宝宝,可以吗?”   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本来清冷的目光,绽放出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的柔和光晕,趁着洛儿有些跑神的功夫,抓过她,在她的额头上面轻轻一吻,然后还得意的冲她挤了挤眉,神色极是调皮。   洛儿用袖子将额头使劲擦了擦,心中一遍遍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他是宝宝,被宝宝亲一下,不碍事,真的不碍事!   可是,他就那么风姿卓越的站在她的面前,眸光温暖的望着她,缓缓的笑开……,洛儿终于接受自己被一个好看得惨绝人寰的帅哥亲吻的事实,红着脸心虚道:“到底可不可以嘛?到底能不能将我父亲救回来呀?”   青鸾趴跪在地上,纤手在袖子里面紧紧攥成拳头,恨声道:“那样一个薄情绝义,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狠心杀害的人,根本就没有活在这世上的道理!”   啪——!   随着声响传来,青鸾的脸上上多了一道明显的掌印。   她急忙更低的俯下身子去,眉目挨着地面,声音里面已经带了不尽的哭音:“主人……,求主人体恤青鸾!青鸾不想看见那个人……”   百里苍夷已经恢复到清冷如霜的神色,他冷声道:“沧海,带她下去好好管教!把獬豸留下!”   “是!主人!是沧海管教无方!冲撞了主人还请主人恕罪!”   沧海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急忙过来将青鸾从地上扶起来:“走吧!”   青鸾起身,眼神在泪光后面看了聂洛儿一眼,只这匆匆一瞥,却是让人心寒的滔滔恨意。   偌大的房间里面,恢复了只有两个人的静谧,洛儿望着百里苍夷俊逸无双的侧面,心中那点希翼始终没有熄灭,幻想着,被生吞下去的父亲,能毫发无伤的被獬豸吐出来来!   她望着他,见他看着屋外的虚空不说话,不得不在旁边出声催促道:“可以吗?”   百里苍夷转身看她,短短几日的时间,她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下巴尖尖,整个人就好像是正在慢慢枯萎的花。   “洛洛!”他抬起手,将她脸上沾着的血泪痕迹擦掉,心疼道:“獬豸是你的,可以还是不可以,能还是不能,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和它商量呢?”   “我的?”洛儿不解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百里苍夷,她总是会有错觉,一会儿觉得他是自己熟悉亲昵的宝宝,一会儿觉得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倾城绝世的陌生公子。   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仿佛已经活过了三生三世那般长久,很多记忆都已经错乱,彻底的物是人非! ☆、132 獬豸好乖   百里苍夷点点头,帮她捋了捋身上衣裙:“对!獬豸是你的!我带你过去见它可好?”   洛儿连忙点头,伸手牵着他的衣襟:“好!”   沉睡千年的獬豸正在乾坤镜最东边的岩浆池里面游泳,百里苍夷带着洛儿站在岩峰上,指着形状可怖的獬豸道:“洛洛,你试试召唤他吧,你们是能够交流的!”   洛儿急忙伸手将转身欲走的他一把抓住:“你要去哪里?你不陪着我吗?”   “我要去交代沧海他们一些事情,你就在这里吧,獬豸不会伤害你的!”百里苍夷对她宽慰的笑,将她的手指掰开,不顾她祈求的目光,在她面前化成一团白光,消散不见。   洛儿瘪瘪嘴,还说要保护自己呢,就这么把自己给撇下了!   洛儿无奈的转身,看着将岩浆搅得四下飞溅的獬豸,心中十分忐忑和惊悸,獬豸已经被青鸾所用,它还会听自己的吗?   可是,为了生死不明的父亲,她只得尽力一试!   她收敛心神,将聂家咒语在心中复习了一遍,然后咬破自己的中指,随着血滴的下落,轻声吟诵那神秘的咒语。   獬豸在岩浆池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自岩浆池中飞身而上,在洛儿的面前俯首盘旋,两只骇人的淡色眼球紧紧的盯着洛儿,似乎在辨别她的身份。   洛儿急忙将最后的几句咒语全部念出,然后不顾心中骇怕,伸出手去,试着要触碰獬豸头顶上的那根独角:“是我,是我呀……”   獬豸灯笼一样的眼瞳某然一收,仰天发出震耳的长嘶,转身想要躲避,想要逃走,却又被看不见的力量给生生绊住,慢慢低下头去,将自己的独角抵在了洛儿的掌心:“圣主,你有什么吩咐?”   洛儿心头大喜!   她能,她能够召唤獬豸!   这实在是太惊喜的一件事情了,她还以为,獬豸已经听从了青鸾,便认定了青鸾是它的圣主了呢!   心下激动不已,急忙颤声道:“我问你,被你吞下去的人,你还能吐出来么?他还能是活着的么?”   獬豸再次厉声嘶吼,那双淡色的好像小灯笼一样的眼睛,这时候不知为何,变成了深紫色,里面有一圈一圈的光纹不断扩散,恐怖异常。   洛儿心中一震,隐隐感觉到獬豸是在发怒,不由得有些害怕,不知道獬豸会不会如同对待父亲一样,一张口就将自己吞下去,却听见獬豸的声音传来:“回圣主,可以的!”   “真的吗?实在太好了!”洛儿的声音带着些小小的雀跃,经历如此大劫之后,哪怕身边还能有一个亲人相伴,也是莫大的幸福和满足呀。   獬豸的独角抵在她的掌心,身子却好像正和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抗衡一般,不停的挣扎扭动:“是真的!圣主你先回去,我,我晚点就将人送还回来!”   洛儿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不过,你还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么?”   “什么事?”獬豸的声音有些怪异,好像有些疲累的样子。   洛儿只当獬豸是通灵性的,这声音里面的疲累和倦怠,定是嫌弃自己贪心,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一定要再利用獬豸一次:“神兽呀神兽,请你带我离开这乾坤镜吧,我要回家,我要回肇陵要回聂家……,我要给太祖奶奶磕头,我要请求他们的原谅……呜呜……”   说到伤心处,洛儿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就开始往下掉。   红色的泪,顺着她苍白胜雪的脸颊颗颗滴落,想起聂府惨况,洛儿心疼如绞:“可以吗?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可以的!”獬豸闷声回答完,仰头发出震天长嘶,身子往后面一个翻跃,在重新投入岩浆之前,声音传来:“明日一早,我带你回去!”   洛儿连连点头,能离开这里,能回到聂府,实在太好了。   她趴在岩峰上,对着下面的獬豸激动的大声道:“谢谢你!”   獬豸用吼声代替了回答,那吼声里面,怎么听都是怒气满满的样子。   洛儿满心欢喜,不疑有他,獬豸是上古神兽,它承诺了的事情,自然是会办到的!   她转身往来路走去,好希望一回到刚才那个院子里面,父亲就已经站在面前了……   想起父亲慈祥而威严的样貌,洛儿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她要一个亲人,来倾听她的忏悔,她要一个亲人,来见证她的恕罪!   此时她若回头,定能看见刚才她所站立的位置上,白衣翩然的百里苍夷,正用痴缠的目光,心疼又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   他的唇角,一两缕血丝正慢慢溢出,将他的绝世容貌平添无尽悲凉!   傻瓜,已经被獬豸吞进肚子里面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存在?   不过,只要她想要,只要她开口,他便都会替她一一办妥的,包括……送她离开!   百里苍夷的心里泛起苦涩的味道,待到她的身影完全被树荫遮挡不见,又盘腿而坐调息了两个周天,才用传音之术对沧海道:“沧海,到断念崖来一下,记得带上你的九黎塔!”   “是,主人!”沧海很快就给出了回应,他总是这样,在主人需要的时候,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主人的面前。   只是,不知道主人特意交代要将九黎塔带过去是什么原因,九黎塔有造就和炼化万物之用,难道……是洛儿出事了?   沧海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九黎塔急急往主人这边赶了过来,远远的便看见主人一身白衣临崖而立,身上衣袍被风鼓吹扬起,好像风力再大一点点,他就要随风远去一般。   沧海恭敬上前,自幻囊之中取出九黎塔,双手奉上:“主人!”   百里苍夷缓缓回头,神色是掩饰不住的疲累和忧伤。   ……   洛儿找遍了能够找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父亲齐修元,正在心灰意冷,怀疑獬豸是不是哄骗了她的时候,听见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洛儿!”   她惊喜回头,果然看见父亲四肢健全毫发无伤,正健步往这边急步走来。   洛儿急忙扑上去:“爹,你,你没事?”   “哈哈哈,没事!爹爹命大,死不了!那獬豸的肚子里暖暖和和的,只不过就是黑了一点儿!我这人皮糙肉厚的,它也消化不了,便将我吐出来了!”齐修元中气十足的声音回答说道。 ☆、133 宝宝苦心   齐修元的精神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好,脸上也是笑呵呵的,一点儿悲伤的情绪都看不见。   见洛儿眼眶血红,又要落泪,还反过来安慰她:“洛儿呀,事情已经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局面,我们的力量是不能扭转大局的了,不如你就在这里,在百里公子的身边,好好的……”   洛儿心头的欣喜还没有散开,这时候听见父亲说这样的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爹,都是我的错……”   “傻孩子,这都是命数!别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面逼!”   齐修元豁达的说着,伸手拍了拍洛儿的肩膀:“洛儿呀,我看百里公子待你不错,你就安心留在这里!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待我身上的事情处理好了,还会来找你的!”   刚刚相见,心里都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呢,这就又要走?   洛儿急忙上前拽住父亲的胳膊:“别走……”   “不走不行呀!”齐修元叹息一声,又道:“洛儿,你定要记住,此番浩劫并不是某一个人所为,这是天数,是命数,你切莫要再责怪自己,凡是看开一些……”   齐修元语重心长的劝说了她一会儿,然后不顾她的挽留,走了。   前前后后,他在洛儿的面前出现的时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洛儿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父亲还是父亲,经历生死,他只是看事情更加豁达通透而已……   可洛儿始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她住的院子里都再也没有人来过,也不知道百里苍夷去找沧海商量的事情,到底商量得怎么样了!   院子里面种着些不知名的花树,树干很高大,枝桠上面挑满了白色的绒花,白天是一种味道,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说不出的馨香,香气入骨,令人郁结全消。   洛儿在院中秋千架上面坐了下来,一边轻轻的晃悠,一边抬头看树枝之间那轮模糊的圆月,感叹父亲劫后余生之后,怎么会性情转变如此之大。   一个人正在沉思的时候,一颗小石子突然从暗处疾射而来,准确的将秋千架左边的绳索击断,洛儿正在走神,猝不及防的啪嗒一声,跌坐在地上。   “呵呵!”青鸾从花树后面走出来,一边把玩手中石子,一边得意洋洋笑着走了过来:“瞧瞧你,笨得跟什么似的!”   洛儿揉了揉摔得生痛的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却残忍的将父母家人全部杀害的女子,一时竟讷讷无语,不知道说什么!   “别做出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主人和沧海君都不在这里,你做出这副样子,也没人看呐!”   青鸾鄙夷的斜视着她,围着她走了半圈,眼神当中的讽刺和不屑的味道更重:“聂洛儿,你知道吗?我和邝谨钰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他现在是我的人你知道吗?”   那是洛儿的一个隐晦的伤疤,这段时间,她连想都不准自己去想,此时,却被青鸾漫不经心的提起,不由得心口一窒,脸色白得吓人。   青鸾不停的咯咯娇笑,她就是喜欢看她被伤害的样子,看见她难受,她的心里就莫名的舒坦,比吸食了天地灵气还要来得更加精神焕发。   她心情愉悦的玩着手中的小石子,不停的抛起,又将半空中落下的石子依次接住,神色之间有了些天真的模样:“我听獬豸说,你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   洛儿心头烦乱,考虑着是转身就走,避开她的挑衅呢,还是取出那把随身的小骨琴,用七绝谱来挫挫她的气焰。   却听见青鸾欢快的声音在旁边道:“你离开就对了!这根本就不是你呆的地方!我和沧海君都觉得,你留在这里,到时候只会让主人为你伤心而已!他今日强迫獬豸答应你的所有条件,还想要沧海君用九黎塔把齐修元救活过来……,不过,齐修元已经被獬豸当成肉丸子消化了,怎么还有可能会救活?”   洛儿瞪大眼睛,不相信自己听见的会是事实!   “可,可我今天才见过父亲……”洛儿想起反常的父亲,开始困惑和不安。   青鸾见她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心里直乐,笑呵呵道:“呵呵,你还真相信那人是齐修元?那是主人见复活不成,便将沧海君易容幻化成齐修元的样子,让他来和你见面……,呵呵,其实主人这么体贴人心疼人,我看着也好感动呢!”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洛儿有些慌张,百里苍夷,为她?   青鸾继续玩着手中小石子,伴随着石子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接着道:“我想说的是,主人刚刚恢复力量本来就还十分虚弱;封印解开之时,又被邝谨钰的血箭射中过,灵体受损;偏偏他一回来,便忙着哄劝你,还拼了全力降服上古神兽獬豸;还假装獬豸能说人言,还答应了你的一系列荒唐的要求……”   洛儿脑子里面嗡嗡直响,上前两步,将青鸾手中的石子全部打翻在地上,大声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彩色的小石子跌落在地上,青鸾也不生气,拍了拍手,看着她道:“我要说的是,主人刚刚得到巨大的灵力,还不能很好的和他的身体融合运用,却先被血箭所伤,又为你拼力做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已经昏厥过去啦!”   “你说什么?”洛儿疑惑道:“他是妖魔之王,也会昏厥的么?”   “当然了!沧海给他渡了真气和灵力,可是他还是需要闭关调息,至少三个月才能恢复!”   青鸾张开双臂,展开若翅膀一样的阔袖,在洛儿面前轻盈的转了两圈,心情十分愉悦的说道:“聂洛儿,你运气真好,能得主人这么真心的对你!不过呢……,他只说让獬豸送你回聂府,没说让獬豸保护你的安全哦,所以,这三个月当中,你被什么妖魔鬼怪缠上,或者死于什么意想不到的横祸,可就怪不得我青鸾了……” ☆、134 心疼打颤   说到得意处,她飞了一个媚眼过来,伸手轻轻捋着肩畔的秀发,腻声询问道:“洛儿你猜猜,到时候你死了,主人对你思念成疾,会不会把我当成你,把万千宠爱都加在我的身上?呵呵,只是这样想想,就让人好期待呢!”   她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荣宠在身的那一天,主人是六界的君王,她就是这六界之母,哈哈哈,只是这样想一想,她就已经抑制不住的狂喜起来。   此时,月亮正好从云层后面出来,明亮柔和的光华投射过来,将她婀娜曼妙的身姿纤毫毕现的投射在地上,她顾影自恋的左右看了看:“我生得这么好看,就算没有你,主人早晚也会爱上我的!”   说着,对着地上的影子,自己哼着起伏的旋律,径自翩然起舞起来了。   洛儿拧着淡淡的秀眉,看着眼前的青鸾,心想她是自己的血和姐姐聂灵儿的残缺魂魄所化的一只魅,她的喜好都跟随自己而来,这应该很正常,比如说自己喜欢邝大哥,她便想尽办法也要钻了邝大哥的被窝才算甘心。   现在在百里苍夷的身边不过短短数日,她就想着要取代自己,成为百里苍夷身边的女人,难道是因为……自己也对百里苍夷动了心?   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她的思想意识更多的应该是承载了灵儿的意识才对呀!   青鸾还在月影下面跳舞,洛儿站在旁边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从怀中摸出那张姐姐聂灵儿生前留下的,有沧海云隐绣像的纱绢,挂在旁边的枝桠上,转身离开。   青鸾柔软如柳的身姿不停的旋转,不停的发出欢快的咯咯笑声,当她的目光落在树枝上的纱绢,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她走过去,抬手将纱绢取下来,看着上面精心描绘绣制的图像,脸色迷茫之后,渐渐有了些异样的变化。   ……   乾坤镜内中自成天地,白日的时候,百里苍夷带着洛儿到各处看了看,这附近有几处庭院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各处看了看,终于在偏西的一个小厅里面,看见了沧海云隐正负手立于廊下,神色似乎十分纠结和挣扎。   洛儿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去:“沧海!”   沧海闻声回过头来看她,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勾:“是来杀我的?”   “不是!我现在还杀不了你!”洛儿不顾他眼神中的讥诮,往他后面的房间张望:“我来看百里苍夷,他还好吗?听青鸾说他受伤了……”   沧海的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没错,主人的身体刚刚脱离雏形,本来还不能自如的应用回到身上的这些力量,又被邝谨钰射伤,后来又和獬豸……”   “那他现在怎样了?我要看看他!”洛儿不想再听他受伤受损的经过,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没有大碍。   说着就要往里面走,沧海急忙过来伸手将她拦了下来:“不行!我不能让你见他!”   “为什么?”洛儿叫了起来,想要硬闯。   沧海不依不饶,就是不让她进去:“他现在还在昏迷,我担心你进去会对他不利……”   “我……”洛儿怔忡起来,沧海的话倒是提醒她了。   她本来只是简单的想要进去看看一眼,因为她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乾坤镜,要回到已经不复存在的聂家了。   可是,听了沧海的话,心中一个念头却萌生起来,他很虚弱,杀掉他,就是为家人为天下人报仇了!   她被这个猝不及防冒出来的念头吓得莫名的抖索起来,从一开始,她就一直都想要呵护他保护他,直到酿下今日大祸,她却要亲手来杀了他?   不不,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他的身份不是他能选择的,他的重生也不是他能抉择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的宿命而已!   洛儿紧紧咬着唇瓣,弱声道:“不,不会的,我只是想看看他!”   沧海看着她为主人担心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正准备劝说她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主人秘术传音过来:“让她进来!”   简单几个字,绝无商量回转的余地。   沧海犹豫片刻,只得将身子让到一边:“进去吧!不过洛儿,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我沧海一个人的错,希望你不要……”   “我知道啦!”洛儿丢下这么一句,身影已经闪身进了房门。   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洛儿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看清楚屋内桌椅的模糊轮廓,也不知道百里苍夷现在在哪个地方!   她小心的避让着,走到窗户边,伸手将层层纱幔撩起,似水月光就慢慢流淌进来。   百里苍夷躺在离窗户不远的矮塌上,一身白衣逶迤在地,安静得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洛儿心里各种情绪不停翻涌,走过去,在他的身边蹲下来:“你怎么这么傻呀?那獬豸乃是上古神兽,没有咒语根本就不能驾驭,你……,哎……”   她用手试了试他冰冷的额头,心疼得声音都在打颤:“你是高高在上掌管六界的君王,我只不过是一个家破身亡的小女子而已,以后……,以后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使命!”   百里苍夷一动不动,披一身银华躺在她的面前,浑身笼罩着淡淡光晕,就好像下一刻,他就要在她面前化成泡沫颗颗消散一般。   洛儿的手指缓缓滑过他玉挺的鼻梁,轻轻勾勒他精致的五官,动作温柔,声音越来越低,如同低喃耳语:“宝宝,我要离开了,我希望你能心存善念,不要再造杀孽……,我会找办法,将你重新封印起来的!”   这是她的决定,只要她活着,她就会想办法将百里苍夷再次封印起来,天地朗朗,怎么能容妖魔横行?   这是她的选择,她只有这样,才能恕罪,才能让已故的亲人得到慰藉!   在这个房间里面,百里苍夷依旧是需要她呵护需要她疼爱的宝宝,出了这个房间,百里苍夷就是和她正邪不两立的魔头了! ☆、135 红男绿女   她从腰间绣袋里面取出那只小得如同玩具的小骨琴,在他的身边盘膝坐下,手指试了两个音之后,琴声婉转低回如呢喃细语,在静谧的夜里悠然流淌而过。   和宝宝在一起相处的时光,随着琴声不断在她眼前涌现,他澄澈柔软的小眼神,他粉嘟嘟可爱的小模样,他撅着小嘴吵着要她帮他束发的撒娇耍赖模样……,记忆的碎片慢慢涌出,洛儿发现,自己对宝宝,依旧还是如同最初的那般,只想呵护,不想伤害!   最后一个音符从指间流淌出来,洛儿起身走到百里苍夷的身边,附身过去,在他的额头上面轻轻的印了一个吻:“宝宝……”   百里苍夷还是没有反应,冰雕一般,似乎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洛儿想起了什么,将中指放在唇齿之间咬破,然后捏着他的脸颊,让他张开嘴,将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口里。   他最喜欢她的血了!   他也是因为她的血,才从千年女尸的身上剥落出生的!   今日,就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她的血,一定能让他快点好起来的!   她见着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些气色,这才用另外一只手捏着中指止血,最后看了宝宝一眼,转身悄悄退出了房间。   听到她脚步声的远离,百里苍夷的长睫动了动,睁开了一双早已盈泪的眼眸,声音破碎哽咽:“洛洛……”   ……   一片狼藉的肇陵城街道上,四下飘荡着红褐色的瘴气,街道两旁到处都是被废掉的房屋,被烧焦得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尸体散落在道路两旁,扭曲的姿态可以看出他们死前是多么的痛苦和挣扎。   暗黑色的太阳好像一只正在不停吐纳雾障之气的巨大嘴巴,混沌的天地之间,再也不见皓月晴光的美好景致。   洛儿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滞,脚步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四周瘴疠之气飘荡蔓延,让人仿若置身在可怖的梦境当中。   青鸾倒是觉得很喜欢这样的幻境,愉快的把玩着手中彩色小石子,一边到处打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么?”   正说着,对面走来一个穿红衣服的男人,和一个穿女裙的女人,两人边走边说笑着,看样子,好像是一对正准备回家的年轻夫妇!   洛儿这一路上下来,连个可以喘气的活物都没看见,这时候突然见到两个半点儿也没有受伤的人走过来,洛儿急忙想要上前,沧海却在身旁将她一把拉住。   沧海看了看那对男女,对洛儿轻轻摇头:“别过去!”   “为什么?”洛儿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些异样,现在这街道上面沉闷异常,一丝丝风都没有,可是那女人的绿色裙子却上下翻飞,激荡得十分厉害!   而这对男女脸上的表情,也是一种怪异的兴奋之色!   洛儿好像明白了,急忙低下头,站在沧海的身边,不想去招惹这对男女,只想让他们快点过去。   没想到那绿裙女子走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神色怪异的笑嘻嘻看着她:“你要吃吗?”   “吃,吃什么?”洛儿被她说不出的怪异神色吓了一下,本能的往沧海的身后藏了藏。   绿衣女子将自己捧着的双手举起来,举到她的面前,一副要和她分享的样子:“吃魂魄呀!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魂魄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洛儿大惊失色,慌忙摇头后退:“不,不要……”   旁边的红衣男子和绿衣女子对视一眼,突然嘎嘎的笑了起来:“哈哈,她是人,是活人!她的魂魄一定更好吃!”   刚才还比较正常的两个人,突然就龇牙裂嘴,眼眶爆出,嘴角淌血的往洛儿的面前扑了过来:“嘎嘎,没想到还有活人!”   洛儿自然不会想到,回到肇陵之后,活人还没看见一个,就先遇见了两只鬼,吓得撒腿就要跑。   青鸾自是不会管她,怡然自得的玩着手中小石子,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越狼狈她就越开心。   沧海却抬起手,凝力自指间弹出一道银光,瞬间将两只张牙舞爪的小鬼打得形神俱毁,低下头,对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洛儿道:“别怕,没事了!”   洛儿从他的背后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确认空荡荡的街头再无一个可疑的身形,这才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大白天的,鬼可以到处乱跑么?”   沧海双手微微一摊:“已经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了!”   洛儿抬头看了看没有月亮没有星子,只有一轮黑太阳的天空,不再说什么,知道自从百里苍夷的封印打开,整个人界便已经被彻底颠覆,鬼怪横行这样的事情,以后只怕还会遇见。   三人步行了大半日,才看见聂府破败的残墙断壁,大火舔舐过的痕迹还在,地面上也残留着大火之后的余温,朱红色的大门已经被烈火融掉,露出黑乎乎一个大洞,好像一只张开的嘴。   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现在已经全部被摧毁。   洛儿跨进门,一步一步往里面走,沿路上都可以看见被烧焦的尸体,还袅袅的冒着黑烟,四周热浪翻滚,她的心中却寒凉刺骨。   青鸾走在她的身边,很有兴趣的到处看,一边看,一边啧啧叹道:“獬豸真厉害,随便吐几个火球,就将聂家给废了……照现在这个情况看,聂家应该没有活口了吧?”   她的态度十分轻慢和不屑,似乎她和这场浩劫没有丝毫关系,她只不过是路过,来看看热闹而已。   沧海见洛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在旁边出言道:“青鸾,你少说两句!”   自从洛儿问他要剑,明确的表示要杀了他的时候,他就真切的感受到了她心中汹涌的恨意,她现在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示,只不过是她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报仇,她是在养精蓄锐而已。   洛儿沉着脸进了全面的院子,脚步加快,往凤凰阁的方向走去,不想死寂的四周,却突然传来喵呜一声,一只黑乎乎的小东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喵呜叫着就往洛儿的裙摆上面爬过来。 ☆、136 幸存之人   洛儿吓了一跳,想要躲闪,却听着这喵呜喵呜的声音实在很熟悉,很快就从那只琥珀色的猫眼当中认出眼前这只黑乎乎不成样子的小东西,正是从前圆滚滚胖乎乎的雪团!   她急忙蹲下身,将雪团抱在怀里,它身上的毛发已经全部被烧掉,有几处的皮肉也被烧伤,缩在洛儿的怀里,凄惨的喵呜喵呜直叫个不停。   洛儿心疼无比,根本不敢触碰它身上的烧伤,只能低下头去,轻吻它:“雪团,雪团……”   青鸾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黑乎乎的雪团道:“这是雪团?哈哈哈,不如就叫黑炭好了,哈哈……”   洛儿冷绝的看她一眼,抱着雪团继续往前面走,经过坍塌的长廊,经过被烈火舔舐过的湖泊,径直往凤凰阁赶去,太祖奶奶,娘亲还有父母兄长,都是在那个方向丧生的!   经过残败的花厅,却从附近的假山后面,传来凄惨的哭泣和哽咽之声,其声哀哀,闻之揪心。   洛儿听着是一个男人极度压抑的悲泣声,急忙抱着雪团飞奔了上去:“邝大哥!”   听见她的声音,假山后面哭泣之人立马停止了抽泣,抬眼往他这边看过来,然后伸手将洛儿一把抱进怀里,狂喜道:“洛儿!”   洛儿被他的双臂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轻咳两声:“容,容哥哥……”   夏侯容发丝散乱,身上的衣服也被划出好几道口子,明明是人间帝王,却落魄得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   东皇钟没了,国破山河碎,他心里悲戚难忍,一个人在这假山后面正哭得酣畅,没想到一直牵挂在心里的洛儿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将她抱得更紧,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洛儿,洛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激动欣喜的目光,突然落在旁边妖娆的抿唇轻笑的青鸾身上,想起当日在凤凰阁上面,都是眼前这个妖女所为,才酿成今日劫难!   当下心中大恨,推开聂洛儿,腰间软剑哧溜溜直取青鸾的面门而去:“杀了你这妖女!”   他被悲怆和仇恨所控,剑身蓄了满满的怒气,震颤着发出轻微的呜咽之声,势要将青鸾的咽喉刺破。   青鸾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轻慢笑着,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石子,抛起又落下,落下又抛去,抛起……锵的一声之后,又稳稳落进她的手中。   夏侯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软剑,刚才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将这妖女毙在剑下了,却突然被她随意抛出的一颗小小石子,给打得软剑差点从手中震脱出去。   虎口被震得发麻发胀,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软剑了,却还是气恨的想要再次挥剑:“妖女拿命来!”   青鸾咯咯咯的扬声笑了起来,鄙夷的看着他:“想要杀我?你行吗?你斗得过我一个小指头吗?哈哈……”   夏侯容气得脸色发青,想要硬扑上去,洛儿急忙一把将他拉住:“容哥哥,不要和她斗气!……再说了,她说得没错,我们现在根本就杀不了她!”   如果能杀,她早就动手了!   夏侯容见她眼眶微红,这才气愤愤的收了手中软剑,拉着洛儿关切道:“洛儿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洛儿鼻头有些酸涩,摇摇头低声道:“对不起容哥哥,我,都是我的错!……”   “和你有什么关系?这都是劫数,是六界的劫数!”夏侯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刚刚哭泣过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我带你去见邝谨钰好不好?”   洛儿狠狠点头:“嗯!我想见他!”   她只是在沧海给的幻境当中看见邝大哥用血箭射杀百里苍夷,她知道他们之间是结过血盟的,他伤百里苍夷,他自己也要承受成倍的伤害……,他是想要以命相博了!   洛儿拉着夏侯容的胳膊:“带我去吧!快点带我过去!”   夏侯容神色暗了暗:“带你去是可以的,不过洛儿你别着急,他一直都昏迷着,一刻都没有醒过来,我担心他是不是能熬得过……”   “带我去!”洛儿急忙催促道。   夏侯容带着洛儿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别院,上面的房屋早就被烧成了焦炭,只有地窖里面的情况,相对来说要好一些!   出事之后,夏侯容曾经回过一趟皇宫,发现那边的情况比这边还要糟糕,到处都是尸山血海,安顿好活下来的那些宫人之后,便又折了回来,在这地窖里面找到了邝谨钰。   他一直都在等着邝谨钰醒过来,可是他却好像要这样永远沉睡下去一般。   洛儿走到他的身边,见他英眉紧锁,眼眶发青发黑,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呼吸也浅得似有似无:“邝大哥……”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更多的话,青鸾就已经冲了上来,将她往旁边一扒拉,自己冲了上去,抱着邝谨钰的身体就大声叫喊起来:“邝大哥?邝大哥你醒醒!”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是和邝谨钰同钻过一个被窝的人,看见邝谨钰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向来散漫的她也紧张起来。   青鸾将邝谨钰从地榻上扶起来,不停的往他身体里面输入真气和灵力,可惜他的身子就好像一块没有生命不能吸收的石头一般,对于她的真气和灵力,根本就不能吸收半分。   青鸾忙活了好一阵,累得满头大汗差点要虚脱过去,邝谨钰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心下焦急,声音慌乱:“邝大哥你醒醒,邝大哥……”   洛儿没想到青鸾对邝谨钰会如此上心,还以为她只是想要报复自己,才和邝谨钰钻被窝的呢,现在看她的样子,也是真心的担忧和着急。   她走过去,在他们面前蹲下身来:“青鸾,让我来试试好吗?”   “你?你有什么能力?”青鸾斜睨她一眼,想要继续用自己的仿佛来帮助邝谨钰,却听见一直都很沉默的沧海在旁边沉声道:“青鸾,别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对哦,她是一只属于魔道的魅,怎么能救一个企图杀害主人的人呢? ☆、137 杀了他们   她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沉脸站在旁边的沧海,终于还是放下邝谨钰,走到沧海的身边:“我,我只是……”   发现自己并不能自圆其说,青鸾不得不闭了嘴,心有不甘的看着聂洛儿。   洛儿的中指上面,伤口本来就还没有愈合,轻轻一咬,血就涌了出来,如同对百里苍夷一般,她将自己比万能金丹还灵验的血滴进邝谨钰的口中:“邝大哥,你多喝一点,我的血很多很多的……”   嫌一根手指不够,她准备再咬开一只,夏侯容急忙上前将她拦了下来:“如果有用,一滴两滴就够了,如果没有用的话,你就是把全部的血都给他灌下去,也帮不了他!”   洛儿还要坚持,却犟不过心疼她的夏侯容,被半强制的从地窖里面给拽了出来。   夏侯容想要从身上撕一块布下来帮她包扎伤口,洛儿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没关系的!我这中指都快成开关了,一开就有了,一关上,血就不流了!”   说着,还扬起血糊糊的手指给他看:“你看,已经不流了!”   “洛儿!”夏侯容伸手将她的手一把抓住,心头千言万语全部化成哽咽:“洛儿……”   他们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的长大,一个是天之娇女一个是人界君王,没想到今日竟是落得这般凄惨境地!   昏暗混沌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洁白晶莹的雪花慢慢覆盖上满目疮痍的大地,飞雪飞霜,空气骤然变得刺骨寒冷。   青鸾和沧海倒是还好,一身轻衫的洛儿和夏侯容两人却冻得身子直哆嗦。   一张口,一团白雾自她口中溢出:“这什么天气呀!好,好冷!”   沧海从幻囊中取出一件白色长绒的轻裘披风,抖开来就要给她披上:“日月倒置四季混乱,以后这样的天气还会经常出现呢!”   洛儿急忙往旁边一掠避开他手上的披风,抱着双肩抖成一团,神色戒备抵触:“我,我不要你的假好心!”   沧海握着披风僵在原地,见她发丝上面都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却畏惧的躲在离自己远远的地方,心底微微一叹,将轻裘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慢慢转过身去。   洛儿有些无力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要怎样才能有和他们抗衡的力量,要怎样才能让这混乱的天地恢复原来的秩序?   她好恨自己生活的这十多年时间里,天天就是吃喝玩乐和睡觉,从来都觉得有太祖奶奶和父母照拂着,肯定会一生无忧,所以,从来没有学过一点儿可以傍身的技艺在身上,才会落得现在被人宰割的地步!   雪宝在旁边好像也感觉到了她的郁闷和不开心,围着她喵呜喵呜的叫了几声之后,往她的怀里偎过来,黑乎乎没有皮毛遮盖的身子,冷得瑟瑟发抖。   洛儿清醒了一些,抱着雪团从地上站起来,发现十余步的地方,夏侯容已经升起了一个火堆。   洛儿急忙带着雪团过去:“容哥哥你真聪明,知道生火取暖!”   夏侯容笑了笑,待火燃烧得很旺的时候,起身去屋内将自己这几日赖以为生的秃鹫肉取了出来,烤着给她吃:“前几日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很多这样的秃鹫,它们啄食被大火烧焦的尸体,我便射杀了它们……”   到底是人界帝王,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十分优雅从容,他用刀将烤好的秃鹫肉铺在一个小盘子里面,摆了一个自己认为还过得去的造型,这才递到洛儿面前:“你尝尝!”   洛儿也不客气,伸手捻了一片,虽然是烤肉,却是比不上在葵山村的时候,邝大哥的烤兔子好吃。   这秃鹫肉是柴柴的感觉,若在平时,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不过现在嘛,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嚼碎之后吞下去,不然的话,她很快就会没有力气的:“嗯,好吃!”   青鸾和沧海两人是不屑于吃这种东西,两人斜靠在院中一块被烧得漆黑的石头上面,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洛儿收回目光,问身边的夏侯容:“容哥哥,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报仇!”夏侯容恨恨的目光看向院中两人,磨牙狠道:“杀了那两个人……,都是因为他们,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两个人都觉得院中的沧海和青鸾就是这场劫难的罪魁祸首,可是,在他们两人面前,洛儿和夏侯容实在太弱了,不要说杀他们,只怕是动他们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   两人看着眼前的火苗不断跳跃蹿高,沉闷的嚼着秃鹫的肉,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邝谨钰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酒的样子,抚着额头从地窖里面走了上来。   “邝大哥!”洛儿喜极,扔掉手中秃鹫肉,上前将他一把抱住:“邝大哥……,我就知道我的血一定有用的!”   邝谨钰不用辨别不用想,单凭感觉就能判断出这才是真正的聂洛儿,他张开双臂,将洛儿抱在怀里:“洛儿,你,你没事就好!”   然后,眼角的余光瞥见院中眼神幽怨的青鸾,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慢慢回到邝谨钰的脑海中。   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诺言,他的清白没有了……   拥抱洛儿的手微微有些发僵,邝谨钰沙哑的声音道:“洛儿,对不起……”   夏侯容轻咳两声,虽然知道邝谨钰和洛儿之间是有婚约的,可是他的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都站在那里干什么?不过来吃东西吗?”   邝谨钰讪讪的笑了笑,拉着洛儿的手,三人重新围着秃鹫的骸骨坐了下来:“我有办法杀掉他们,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洛儿和夏侯容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两人倾身过去,小声道:“说来听听!”   洛儿还是有些担心,沧海的能力本来就在三人之上,再加上一个青鸾,更是难以对付!   不过她还是相信邝大哥的,他是邝家唯一的后人,后来好像又得到了父亲的指点,应该有办法对付沧海和青鸾吧!   洛儿一边听着邝谨钰和夏侯容低声的谋划,一边捻了秃鹫的肉,心不在焉的撕成小片小片的喂身边的雪团,眼眸却往园中浑然不觉的两人看去。 ☆、138 无聊游戏   青鸾依旧是懒散随性的样子,手中玩耍着几颗小石头,一副无聊得很的样子。   沧海却沉眉敛目,负手立于院中,看着斜上方的某一处虚空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他们犯下滔天杀戮,却表现得半点负罪和愧疚的情绪都没有,他们自在逍遥,凌驾于善恶之上,只是执着做他们认为自己该做的事情,任意妄为又不顾别人的感受!   不知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魔性!   青鸾一个轻跃,接住落下来的小石子,蓦然一个回首,对聂洛儿粲然一笑:“一起玩儿?”   鬼使神差的,洛儿竟然起身,走了过去:“怎么玩儿?”   青鸾嘻嘻笑着,手中石子捏得咯咕咯咯直响:“聂灵儿在九黎塔中长大,从小到大身边就一个玩伴儿都没有,便只有和这些小石子玩儿……,可恨的是,这个无聊的游戏,我居然也会玩儿,我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聂灵儿被齐修元的损魔鞭抽得魂飞魄散,沧海云隐尽了全力,也只不过是搜集了一些魂魄碎片。   而且很不巧的是,这些碎片里面,更多的是对聂家的怨恨和聂灵儿一些无关痛痒的习惯和记忆,对于沧海的一往情深,反倒是全部给弄掉了,当她从枝桠上面取下洛儿挂在那里的纱绢的时候,半天都弄不明白,这纱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洛儿走到她的面前,神色还算平静:“要怎么玩儿?”   “这里一共七颗小石子,我抛起你接住,然后你抛起我来接住,谁接住的石子多,谁就赢!”青鸾有些小小的激动,真的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玩儿。   洛儿想了想,点头:“好呀!可是,你如果用邪术怎么办?”   青鸾笑:“你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你的,在游戏的过程中,我是不会用法力的!”   “你那不叫法力,叫邪术!”洛儿纠正她,又道:“来吧!我反正也好无聊!开始吧!”   青鸾也不想想,洛儿面对满目苍痍的聂府,怎么会有心情要和自己玩儿这么无趣的游戏?   她只是有些小激动,这个游戏她一个人玩儿了十几年,实在太想和别人一起分享玩乐了!   她对洛儿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依次将手中七颗小石子抛向高空:“接住它们!”   洛儿的身上,除了血还有些用处,其余并无半点法力,不过她的性子从小就活泼好动,身子也还算灵活,左右奔走,还是接住了五颗小石子。   她走到青鸾的面前,摊开自己的掌心:“五颗!青鸾记住你说过的话,你不能用法力的!只要你接住六颗或者七颗,今天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若你输了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也不准抵赖!”   青鸾双眼放光:“好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将掉在地上的两颗石子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洛儿的掌心:“来吧,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的!”   洛儿也不多说,抓了石子往上空随意的抛散开去,青鸾自是急忙仰头看着那些下落的石子,尽力想要将这些石子全部接住。   几个转身之间,已经接住了五颗,只需要再多接住一颗,她就赢了!   不过这两颗石子好生奇怪,明明都已经是在下落了,却突然又被什么力量击了一下一般,转了一个弯,往旁边的花丛上方飞去。   青鸾急忙飞扑过去,只要将这一颗抓住,她就赢了。   却就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颗小石子的身上的时候,一支沾血的利箭突然从她的身后疾射而来,在她还没有感觉到疼痛的时候,这支利箭已经穿透了身子。   她低下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这支被施过法术的箭,怒吼一声之后,将手中五颗石子往利箭来的方向狠狠投掷过去。   夏侯容急忙矮身躲过,拽着洛儿往旁边的地窖里面躲藏过去。   邝谨钰说过,他的血涂抹在他施过术数的利箭上,不管青鸾是人是鬼,都能给将她射伤乃至射死。   却不曾想青鸾根本就不是人,也不是鬼。   她身上还插着这支利箭,怒目圆睁,杀气腾腾的往夏侯容和洛儿的方向追赶过来:“你们找死!”   沧海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在意,看见洛儿和青鸾两个人在旁边扔石子玩耍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慰藉,还在想着要怎样,洛儿才能像从前那样和自己友好相处。   他想起几年前和洛儿初遇,那时候他费了很多心力,用九黎塔刚刚将聂灵儿炼成没多久,他到肇陵来寻找机会盗取东皇钟解除封印,在一次中元灯节上,看中了一个银狐狸的面具,正准备伸手去取,而聂洛儿恰好也伸手过来拿这只面具。   两个人就是在那时候惊鸿一见的。   后来,他知道她就是自己千辛万苦想要靠近的聂家的独生女儿聂洛儿,便开始了大肆追求,同时也将九黎塔带在身上,让聂灵儿也跟着学习和了解她的生活习性和一些小动作……   至到几个月前,沧海觉得时机已到,这才叫人从聂府绑走了聂洛儿,将聂灵儿换了进去,本来是计划借由成亲之事入赘进聂家,然后再找机会靠近东皇钟,没想到事情阴差阳错,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他却提前解开了主人身上的封印!   不得不说,这一切,冥冥中似乎都是自有定数的!   看着和青鸾嬉笑玩耍的洛儿,沧海云隐正在失神的时候,却陡然之间感觉到杀意逼近,邝谨钰手中拿着损魔鞭已经欺身到了跟前,虽然他反应极快,却还是被损魔鞭的鞭尾狠狠舔过脸颊,火辣辣的疼让他魔念顿生。   他纵身跃到数丈开外,凝力催动体内真气,掌心很快凝出一团银光,往邝谨钰的面前狠力掷出。   邝谨钰急忙往地窖方向退去,他在地窖的入口处布了结界,只要能躲进去,就能暂时安全。   却看见夏侯容牵着洛儿的手在青鸾的追赶下狼狈躲闪,情况也十分危险,忍不住急忙往他们面前跑过来,拉着洛儿的手说道:“进地窖去!”   慌乱的夏侯容这才记起在行动之前,邝谨钰在地窖入口布下了阵法和结界,急忙和邝谨钰一起,护着聂洛儿往地窖方向跑去。 ☆、139 凝魄成石   在他们的身后,青鸾身上插着带血的箭,不断的追赶,一声一声的嘶吼:“我要杀了你们……”   她不断凝气往他们后面打过来,吓得三人惊慌失措只能更加慌乱的奔跑!   沧海最爱他自己的那张脸,这个世界上,除了主人,他最在乎的应该就是他的容貌了,可是今日却被邝谨钰的损魔鞭给划伤了脸,心头愤恨得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无数次他都想要用狠厉的手段痛下杀心,可是看着洛儿被他们护在中间,他却一方面担心会误伤洛儿,另外一方面,却有些不忍心让洛儿再来面对失去亲人朋友的伤痛!   就这样,他的脚步渐渐就慢了下来。   然后,干脆停下脚步,自袖袋中摸出琉璃镜,对着镜子就察看起自己脸上的伤痕来,啧啧,这么长一条伤疤,可怎么得了呀?   青鸾却无所顾忌,恨不得将这三个人的脑袋全部都拧下来,当小石子来扔着玩儿。   追到地窖门口,邝谨钰先将洛儿一把推了进去,然后想要让夏侯容也跟着赶快进去,而这时青鸾已经到了眼前,她手臂一个舒展,长长的水袖突然变成有生命的灵蛇一般,径直往夏侯容和邝谨钰两人的脖子上面缠了过来。   水袖很快收拢,快速的就要掐断他们的呼吸。   青鸾神色狰狞的走近一些:“暗算我?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   她看着脸色胀成紫红色的邝谨钰,想起那一夜欢愉,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可是当她看见邝谨钰的目光始终都盯着地窖的洞口,还用手不停的打手势,叫里面的洛儿不要出来的时候,心中疯狂的嫉恨又瞬间暴涨,盖过了那些不忍。   “都去死吧!”她怒喝一声,水袖更紧的缠勒起来。   洛儿没想到会成现在这个局面,杀了青鸾,青鸾不死,反而还将邝大哥和容哥哥全部都给擒住了。   虽然邝谨钰一直在示意她不要出来,她还是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手中攥着夏侯容割秃鹫肉的那把短刀,抬手就将邝谨钰脖子上面的水袖一把割断。   然后,一刻也不迟疑,转手又去割夏侯容脖子上面的水袖。   夏侯容却意识到她这样做无异于自投罗网,急忙伸手将她往邝谨钰的怀里用力一推,吃力的从牙缝里面挤出一个字来:“走!”   说完,反手将青鸾一把抱住,不让她有出手的机会:“快走!”   洛儿不死心,攥着短刀还要扑过来,邝谨钰在身后急忙将她一把拽住:“我们走!”   然后不管她如何反抗,强行将她拽着,进了地窖里面的结界当中。   青鸾被夏侯容紧紧抱着动惮不得,仰头发出凄厉长啸之后,双手结印,凝出一团淡紫色光华,缓缓往夏侯容的头顶上面压了下去,耀目的华光之后,夏侯容的魂魄被他凝成一颗淡紫色的小石头。   青鸾将这颗小石头在手中轻轻的抛起掂了掂,阴恻恻笑着往洛儿和邝谨钰藏身的洞穴处走来:“出来吧,出来我们玩儿抛石子的游戏,我们现在又多了一颗小石子了……”   洛儿在结界后面抖了抖,颤声问:“她,她杀了容哥哥?”   “她确实是杀了夏侯容,不过她将夏侯容的魂魄囚禁在那颗小石子里面了,应该……”邝谨钰想了想,十分郑重的又道:“应该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吧,她只是想要折磨夏侯容,折磨我们而已……”   洛儿脸色苍白:“她,她不是人也不是鬼,不是妖也不是魔,她是跳出六界之外的一只魅……,我们要怎样才能杀了她?”   “魅?”邝谨钰眉头紧蹙起来,这就难怪了,自己涂血的剑,就连百里苍夷都能伤得到,为什么她会一点事情都没有了!   青鸾一步一步走到地窖旁边,看着前面的伏羲阵和那个奇怪的结界,有些犹豫起来:“邝大哥,没想到你还会这些奇门术数呀!”   邝谨钰看着外面和洛儿长得一模一样的青鸾,有些心虚的不敢接话,只是低下头,对身边的洛儿轻声道:“对不起洛儿,我的清白……”   “没关系!只要你还好好的,就够了!”洛儿急忙打断了他,关于那天晚上青鸾和他的癫狂,她准备选择遗忘。   她伸手将邝大哥的手紧紧握住,依旧是十指交叉的姿势,暖声道:“邝大哥,你说我们现在如果还在奎山村多好呀……”   如果还在奎山村,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早就突飞猛进,说不定已经准备孕育新的生命了!   邝谨钰心中滞涩,正要说话,却感觉到四周一阵猛力的摇晃,青鸾在外面蛮力冲撞了。   她虽然不懂破解结界之法,可是她却根本不相信这小小的结界能困得住自己。   正在撞得起劲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威慑性十足的声音:“沧海青鸾,你们马上回来!”   是主人的声音,平淡清冷当中透着隐隐的怒气!   青鸾急忙停下所有动作,主人不是闭关疗伤了吗?怎么会传音过来?   “青鸾!”沧海脸上敷着去除疤痕的药物,也赶了过来:“主人让我们马上回去!”   青鸾这才彻底的相信,想起主人清冷的模样,她的脸颊和身上都还隐隐有些发疼,不甘的瞪了聂洛儿两眼,跟着沧海快速离开了!   ……   冒着积雪成冰的冷冽天气,洛儿和邝谨钰来到了凤凰阁的残垣断壁之间,找到了太祖奶奶和娘亲等人的尸体。   洛儿跪在她们面前,一个长头磕到在地:“都是洛儿的错,是洛儿太任性,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太祖奶奶,您告诉我,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太祖奶奶鲜血流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太祖奶奶不能,娘亲也不能,她的路,要她自己走下去!   邝谨钰陪她在旁边呆了一会儿,他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是除了陪伴,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太祖奶奶的身下,压着的那张左窄右宽的凤凰琴,他用手肘触了触身边的洛儿:“洛儿,你看,太祖奶奶留下的凤凰琴!”   洛儿擦了眼泪,果然发现那张太祖奶奶从不离身的凤凰琴正压在她的身下! ☆、140 神秘店铺   洛儿急忙过去,将凤凰琴从太祖奶奶的身下拿了出来,她紧紧将琴抱在怀里,这是太祖奶奶乃至整个聂家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了!   手指轻轻拂过琴身,上面有干涸的血迹,就好像凝在上面的血泪。   邝谨钰见她抱着琴悲戚不已,上前说道:“洛儿,我们还是先收葬了他们吧!”   洛儿吸了吸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听话的点点头:“嗯!”   两人将太祖奶奶还有洛儿娘亲聂宛如的尸体背到凤凰阁的最下面一层,又去附近将聂家所有的尸骨全部都收集在凤凰塔之中,整个过程冗长而痛苦,洛儿却再也没有露出过悲伤的神色,她只是无声的跟在邝谨钰的身边,将这些陪伴自己十多年的家人亲人,一一安放。   飞霜飘雪,寒风刀子一样从他们的脸上刮过,耳边呜咽的风声好像是天地发出的凄怨长泣,令人心生不尽悲戚之意。   邝谨钰和洛儿一起,在凤凰塔前磕头在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不论前途如何艰险,都要陪在洛儿的身边。   洛儿侧眸望他:“邝大哥,你可以帮我把这凤凰阁结印吗?”   “可以的!”邝谨钰说着,让洛儿站在远一点儿的边上,自己在凤凰塔周围布下六丁六甲阵,然后又结印将凤凰阁笼罩在结界当中,这样的话,不论是恶人还是恶鬼,都是不能进入凤凰塔的!   洛儿站在凤凰塔前面,怀里抱着凤凰琴,突然觉得这凄霜寒雪也不是那么冷了,心中翻腾的恨意就好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   杀了沧海和青鸾,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这是她作为聂家女儿的责任。   封印百里苍夷,消除天地之间的妖魔之气,这也是洛儿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这是她不能更改的宿命。   半个月之后,肇陵城中一家叫做接引店的店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据说店主是一位神秘的青年男子,很多人都见过他的样子,可是出了那间店铺,却没有一人能回忆起他具体长成什么模样,有人说他容颜绝世风华绝代,也有人说他相貌奇丑鼻歪嘴裂,众说不一,没个定说。   他的店铺既不做古董玉器的生意,也不做绫罗绸缎的买卖,却让整个肇陵城中活着的人,游荡的鬼,还有一些道行深浅不一的妖魔全部都趋之若鹜。   他可以让这次劫难中侥幸活下来的人见到死去的亲人,完成未完成的心愿,说完未说完的话,甚至能送死去的亲人上奈何桥,看着他们喝下孟婆汤,从此断情断念,各自安好的生活。   还可以为那些枉死的,无主的魂魄安抚超度,让他们得以顺利前往冥界进入轮回道。   更加可以为游荡在肇陵的小妖小魔之物,提供可食用的魂魄和精元,让他们不至于四下游荡强取别人的魂魄。   这家店铺几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生意却好得爆棚,时值大劫之后的乱世,这样一家店铺自然是满足了所有人所有鬼所有妖魔的愿望。   冰天雪地里,洛儿背着凤凰琴和邝谨钰踩着厚厚积雪,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这条街道上,看见一条长长的队伍蜿蜒的排着,直到两人跟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洛儿问旁边一个秃头的胖大叔:“大叔,你知道这条街上所开的接引店在什么地方吗?”   “你要找接引店?”胖大叔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翻眼看他们一眼,粗声粗气道:“顺着这条队伍往前面走,就能一直到接引店了!不过姑娘呀,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排队吧,插队会惹得人鬼共愤的!”   在他前后的人也都跟着附和:“对呀!插队可耻!”   洛儿有些苦恼的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问身边的邝谨钰:“邝大哥,怎么办?我们要排队吗?”   “排吧!”邝谨钰这老好的性子,自然是赞成排队的。   洛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在众人或者众鬼的眼神逼迫下,乖乖的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队伍缓慢前移,很久很久都不见往前面移动一个。   一炷香之后,洛儿心浮气躁的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这般排队,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到他们呀!   她自背上取下七弦琴,用袖子将上面的积雪拂去,然后盘腿坐了下来,挥挥手,对下面排队排得一脸便秘样子的众人众鬼道:“大家闷不闷?我给你们弹个曲子可好?”   众人皆是一脸木讷的样子,根本没人搭理她,只有邝大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洛儿你弹吧!反正有我在这里排着呢!”   洛儿抿唇浅笑,眸光流转:“邝大哥,那这支曲子我就送给你!”   说着,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手指轻轻撩动琴弦,试了两个音,流畅婉转的琴音如同流水一般清越响起,音调柔和怡然,有一份青山绿水的静谧和飘然。   曲调欢快悠然,也是在乾坤镜里面的时候,弹给昏迷的百里苍夷听的那支曲子。   现在重弹,眼前是百里苍夷和宝宝的面容不停的交叠闪现,她的耳边,仿佛又听见宝宝软糯的声音:洛洛,你疼吗?我帮你吹吹……,洛洛,我长大了会保护你的……   紧接着,眼前又出现在半山腰的那个小木屋里面,三个人相拥而眠的温馨画面,那时候虽然很穷很穷,可是因为有邝大哥在身边,便觉得不管怎样,都能把日子过下去,不会挨饿不会受别人的欺负……   那时候,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没有多想家人,只觉得今生,能够和宝宝和邝大哥这般生活一辈子,也是一种极致的幸福。   琴声舒缓若潺潺流水,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却没主意到在场排队的那些人群当中,但凡是鬼怪妖魔,全都捂住双耳,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   这只不过是她随手拈来的一支小曲,并不是太祖奶奶教授的那支七绝谱,可这凤凰琴的琴声本就有驱邪扶正的神力,琴音声声入耳,竟是让这些妖魔鬼怪有心肺欲裂的痛苦之感。   胖大叔和一干众鬼全部噗通通跪在了地上,双手作揖连声哀求:“姑奶奶饶命呀!快别弹了!再弹下去就要了我们的命了……” ☆、141 狰狞公子   “对呀!我们让你插队还不行么?求别弹啦……”已经有弱一点的小鬼小妖什么的,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来,伏在地上噤若寒蝉的颤抖着。   洛儿手指灵活拂过琴弦,一个惊心动魄的横扫,震得众鬼全部匍匐在地,凄声哀道:“姑奶奶饶命……”   洛儿抿着的唇角慢慢勾起些笑意来,只知道太祖奶奶的凤凰琴厉害,却没想到会厉害到这般地步,如果她用凤凰琴配上七绝谱,岂不是可以轻易就要了这些小鬼的命么?   下次若再遇见沧海和青鸾,不知道能不能用这凤凰琴和七绝谱和他们厮杀一番!   她缓缓抬起眸光,眼神里面掠过些狡黠:“现在同意我们插队了?”   “同意同意!姑奶奶你想插哪里就插那里!”众鬼吓得瑟缩不已,琴音虽停,可是那种可怕的感觉依旧还在身体之内奔走,好像依旧还有撕碎他们心肺的余力。   洛儿清丽的小脸上浮了些笑意,从巨石上面跳下来,对一旁含笑看她的邝谨钰得意挑眉道:“邝大哥,我们走,不用排队了!”   邝谨钰见她眉眼舒展,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洛儿你真厉害!”   “嘿嘿!邝大哥我们去前面吧!”既然能插队了,当然是插到最前面去比较划算。   大家闪到一边,给两人让开一条通道,人群中那些热乎乎的活人对他们也满是敬畏,虽然现在天地混乱,人鬼共存,可是看着这个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小姑娘能用一支曲子就将众鬼震慑,当下都是信服不已,已经有人在低声打探这姑娘的来路,要追随她呢!   洛儿和邝谨钰两人刚刚往前面走了没几步,突然看见前面婷婷袅袅的走过来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眉目之间含了些笑意,看上去也还算和善。   洛儿用手碰了碰旁边的邝谨钰:“邝大哥,你猜猜这位美人儿是人是鬼?”   邝谨钰自从和青鸾一夜情乱之后,对别的女人一般都采取不看,不想,不靠近的三不原则,听见洛儿的问话,眼眸压得更低了:“我不知道!”   红衣女子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含笑屈膝福了福:“请问刚才弹琴的是姑娘你吗?”   “对呀,是我!”洛儿点头回答,又问:“有问题吗?”   红衣女子起身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十分谦恭道:“我家主人请姑娘进店内一叙!”   “一叙?”洛儿往她来的方向看了看:“我认识你家主人吗?你家主人是接引店的店主?”   “是的!我家主人正是接引店店主!主人被姑娘琴声折服,请姑娘随红衣进店!”名唤红衣的红衣姑娘态度诚恳,说着还做了一个相邀的手势。   洛儿自然是求之不得,和邝谨钰一起,跟着红衣往前面走:“红衣姑娘,你家主人贵姓?”   “姑娘你等会儿还是自己去问吧!”红衣态度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是油盐不进,洛儿根本就撬不开她的嘴。   在众人众鬼的羡慕的眼神中,洛儿和邝谨钰总算站在了接引店乌红的店门前,平淡无奇的店面,内中却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   红衣停下脚步:“两位请进吧!我家主人在里面恭候!”   洛儿往里面张望了两眼,压下心中的忐忑,跟着邝谨钰往里面走去。   行了五六步,两人绕过一道雕纹屏风,眼前豁然开朗,亭台楼阁不说,园中竟是开满了灼灼桃花。   桃花隆重妖冶的开满了枝头,一重一重的累叠如霞,厚重的压弯了枝条,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尽头,犹若粉红色的云彩,在微风中翻滚出层层巨浪。   轻风一拂,落花如雨,画面美得如梦似幻。   “邝大哥,我们是在幻景当中吗?”   外面是冰天雪地,不可能跨一道门就是灿烂的桃花漫天吧!   邝谨钰看了看四下漂浮的白色烟雾,自从他们走进来,连身子都陡然轻盈了不少,仿佛是在云端行走,他点点头:“对,这就是一个幻境!”   这接引店的店主能出入生死,在六界中自由纵横,会用这样的幻境来接待有要求的客人,一点儿也不奇怪!   两人继续往桃林的深处走去,途中虽然偶尔能看见修建得十分精致的楼阁,可是这些房门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门窗紧闭,缤纷桃林之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诡异。   洛儿紧紧随在邝谨钰的身边,小声抱怨说道:“这家店主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装神弄鬼地?”   刚刚问完,突然感觉到脚下传来丝丝酥麻,几乎站立不稳,急忙伸手去抓旁边的邝谨钰:“邝大哥……”   邝谨钰急忙低下头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低下头,看见淡色烟雾下面,居然是一些奇怪的纹理,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当中。   “洛儿莫怕!”他将洛儿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臂膀之上,然后凝眸仔细看那阵法,片刻之后,竟是让他给寻到了阵法的破解之法,眼前的迷雾慢慢散去,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条年久失修,歪歪扭扭的九曲回廊上面。   他抱着洛儿,每走一步,脚下都发出咯吱的声响,就好像下一刻,脚下的长廊就要垮塌一般。   “邝大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洛儿听着这咯吱咯吱的声音,只觉得心惊肉跳,从邝谨钰的怀里下来,牵着他的手,跟着往前面走。   两人走得小心翼翼,紧张的在心中猜测着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没想到一个黑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人几乎是直接就撞到了这人的身上。   “什么人?”邝谨钰感觉到来人身上强烈的阴寒气息,手臂一挽,带着洛儿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洛儿这才看清楚,拦住他们去路的人背对着他们,一身黑衣如同暗夜的蝙蝠,衣服上面有大小深浅不已的骷髅纹饰,他背对着他们,尖利而缓慢的声音说道:“呵,你们终于来了?” ☆、142 琴声幻梦   “你就是接引店的店主?”洛儿说着,急切的上前两步绕到他的面前:“我们想要问问……”   剩下的话,全都被吓得生吞了回去,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邝谨钰急忙上前,只见这黑衣人青面獠牙,突爆的眼球,还有伸得老长老长的舌头,舌头上面血淋淋的扎满了钉子……   邝谨钰曾在千年古墓里面几进几出,也算是见识过时间最恐怖的事情,可是看见这个黑衣人的面目的时候,依旧吓得心中一咯噔:“你,你……”   “本公子就是这接引店的店主!刚才听闻这位姑娘的琴声袅袅,不知道能不能请姑娘再弹奏一曲?”狰狞的黑衣公子声音又尖又利,说话的时候,舌尖上面的血水就滴答滴答的掉落下来。   洛儿苍白着脸色站在那里,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一张嘴,就是惊恐的尖叫夺口而出。   邝谨钰急忙将洛儿护在身侧,厉声对面前的狰狞公子道:“你是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到底想要怎样?”   “呵呵!”狰狞公子呵呵轻笑两声,上下将两人看了两眼,目光落在他紧紧护着洛儿的手臂上,残缺歪曲的眉毛也微微拧了起来,似乎带了些不悦:“两位……难道就不想知道怎样才能将百里苍夷重新封印住吗?你们来我的店里,不就是想要问这个吗?”   “你知道?”洛儿惊呼:“那你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才可以?”   邝谨钰也没有想到,自己和洛儿从进店到现在,还什么都没说呢,眼前这个狰狞的公子怎么就知道他们在寻找将百里苍夷重新封印之法?难道他能看穿人心不成?   一身黑衣如同夜蝠的狰狞公子依旧轻轻的笑,龇裂的眼球微微转动,目光从他们紧握的手看向洛儿的脸:“我乃冥界九公子!姑娘想要封印百里苍夷,想要解救人界帝王夏侯容,相让天地恢复清明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你快告诉我们!”洛儿急忙接话说道:“你想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们应该这样做才能将世间流窜的妖魔都封印住!”   冥界九公子仰头轻笑两声,声音依旧尖利,语气却多了些难言的涩然:“我要的条件,很简单……”   洛儿期待的望着他:“是要我弹琴给你听么?我这就开始,你想听什么?”   说着,已经在长廊旁边的一颗桃树下面坐了下来,将凤凰琴上面裹着的布帛解开,抬眼问这边的九公子:“公子你想听什么?”   九公子丑陋狰狞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呵呵的笑个不停:“把你会的,都弹一遍吧!”   “啊?”洛儿哑然。   她对音律还算有些天赋,如果说是把她会的都弹一遍,那岂不是一天一夜也不能弹完?   她用手指轻轻的拂过琴身,面露苦色:“真的要全部都弹一遍吗?就弹刚才在外面街上弹的那首好不好?我用心弹一首,比不用心弹一百首都强呀!”   九公子凝眸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是被她耍赖的哀求口气感动了,点点头,对旁边的邝谨钰说道:“邝公子,我在旁边的花厅煮茶,要不要一起坐坐,顺便我来和你谈谈我要的条件!”   “好!”邝谨钰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下来。   洛儿瘪瘪嘴,这九公子长得这么丑,邝大哥你还喝得下去茶?   “等一下!”洛儿叫着站起来:“这位九公子,我弹曲子没问题,邝大哥陪你喝酒也没问题,但是你可不可以把你脸上的面具摘掉?看着好吓人!”   九公子极难看的咧嘴笑了一笑:“这不是面具,这就是本公子的本来面目!幽冥地府怨气煞气集聚不散,自然是长不出好看的容貌来……,姑娘如果实在不喜欢在下的样子,在下倒是可以用面巾遮挡一下!”   说着,自袖中摸出一块黑色的布,遮住骇人的脸,只露出一双怒目在外面。   洛儿无奈的轻叹一声:“好吧!我就不勉强你了!”   心中却道,果然是冥界的人,比一般的妖魔鬼怪还要难看无数倍呢!   当下也不再想,真把他当成了幽冥地府里面的人,为了从他的口中得到封印之法,听话的给他弹一支他想要听的曲子。   邝谨钰跟着九公子就在她旁边的花厅里面煮茶叙谈,两个人看身影都是一般的修长伟岸,只不过邝大哥身上是堂堂正气,九公子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气,他浑身都好像笼罩在一层迷雾当中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只感到阴寒渗骨。   雪团大概是被琴声所扰,在洛儿的怀里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从洛儿的衣襟处探出脑袋想要到外面活动活动手脚,一探出脑袋,却喵呜一声又缩了回来,身子因为受到惊吓而瑟瑟发抖。   洛儿知道雪团对不是活人的生物特别敏感,心中也更加笃定了这九公子确实是幽冥地府中的九公子。   琴声潺潺流泻,大概是弹奏的次数太多的缘故,这次居然不用心就能熟练的弹奏,而且还能够一边抚琴一边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她的眼前很快就出现了大团大团的白色云朵,可爱稚嫩的宝宝就在这些云团里面翻呀滚呀,琅琅的笑声十分有感染力。   洛儿脸上带着融融的笑意,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要呵宝宝的痒痒肉。   却被宝宝伸手一拉,两个人全都跌进了云团之中。   温暖又柔软的云团就好像舒适的子宫,将两个人紧紧的包裹在中间,洛儿大声笑着:“宝宝别闹……”   眼前云团慢慢散开,她看见的却是百里苍夷那张容颜绝世的脸,还有那双星辰一般粲然的眼眸,他清浅的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心跳加速:“洛洛,我长大了,我们在一起吧……”   洛儿心中慌乱,想要将面前的百里苍夷推开,却发现他好像八爪鱼一般,紧紧将她拥抱在怀里,一个翻身,还将她压在了身下:“洛洛别怕,以后的路,都有我陪着呢!我会保护你的!”   他眸光灼灼的看着身下的她,指肚一点一点拂过她的眉眼,低下头,迎着她慌乱的目光,亲吻上她的唇齿,带着虔诚的味道,缓缓的厮磨,贪婪的吮吸。 ☆、143 封印之法   洛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他这一个吻给彻底击穿,一阵酥麻扩散开来,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   他贪恋的不停想要索取更多,直到洛儿的脑中渐渐空白,连呼吸都不能的时候,他才放过她,停在她上方很近的距离,凄迷的俯望着她:“洛洛,我不要和你分开,不管我是什么,也不管你是什么,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他的双颊微微有些酡红,眼神迷醉,笑容却带着些迤逦凄美,他低下头,在她的唇瓣上面又轻啄了一下:“洛洛,你愿意吗?”   “我……”她一张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被他吻过的唇瓣,有火辣辣的异样感觉,却又不是疼痛,是酥麻到极致的一种感觉,让人心中发慌发虚。   百里苍夷爱恋的用指肚轻抚她因为过度吮吸而变得异常殷红饱满的唇,声音有些无助和畸零:“别回答我,我怕听见你的回答……”   再次低下头,他却是亲吻在她的颈脖上,一寸一寸下移,他的吻好像具有魔法,用唇齿便已经将她身上的衣衫悉数剥落。   身边,柔软的云团好像也有了温度一般,洛儿只感到浑身灼热难耐,而他的身上去,却散发出悠悠幽凉,她舒服的轻嗯一声,将身子依附过去,更紧的依附过去。   她的身子单薄又略显苍白,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将开未开的花骨朵,百里苍夷眼中跳跃着疯狂的黑色火焰,却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冲动,让动作慢些,更慢一些,一点一点,将她完全的占有……   他的触摸和亲吻经过哪里,哪里就燃烧起噼里啪啦的火花,将她残存的理智烧得丁点儿不剩。   洛儿张开双臂,将百里苍夷紧紧的抱在怀里,更多更多的将他纳入怀中!   ……   邝谨钰和黑衣九公子在花厅里面相对而坐,他们的身旁,清香四溢的茶正冒着袅袅香气,香气兰馨扑鼻,让人不自觉的就跟着放松下来,陷入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之中。   眼前的黑衣九公子在他的身边说着什么,声音时近时远,意识竟是飘飘然的模糊起来。   邝谨钰抬头,看着枝头上层层叠叠的桃花,在清风拂过的时候轻轻摇动,然后花瓣极缓极缓的飘落而下……,他微微有些纳闷,今日这桃花瓣儿,怎么半天都掉落不下来呢?   无数殷红花瓣半悬浮在空中,看上去是在飘然下落,可是却好像永远都掉落不到地上一般。   直到洛儿膝上的凤凰琴发出锵然一声巨响,这些花瓣才好像挣脱束缚一般,瞬间飘落了一地,满目殷红,似霞若血。   邝谨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茫然的看向坐在对面的黑衣九公子,只见他正动作悠然的将一盏煮好的清茶递到他面前,声音平缓无波:“邝公子,请尝一尝!”   邝谨钰看着面前这盏茶,茶汤清凉剔透,涟漪一圈一圈的起伏扩散,不尽不息。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站起身,放旁边的洛儿看过去,见她一曲已罢,却愣愣怔怔的坐在那里,失了心神一般,衣裙逶迤在地,好象一朵跌落下枝头的花。   “洛儿!”他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手从琴身上面拉过来握在双掌之间,担心不已的问道:“洛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   洛儿眼眸微微转动,疑惑的看向四周,明明是在接引店里面为黑衣九公子弹琴,怎么会出现和百里苍夷之间脸红耳赤的这般和那般?   只不过是弹了一支曲子,居然就做了这么大一场春梦?   而且,春梦的对象居然不是邝大哥,而是百里苍夷!   对百里苍夷,她一直都还是把他当成宝宝在看待呀,突然在幻梦当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实在是……   这实在太荒谬了!   洛儿有些不敢面对邝大哥那关切的眼神,她垂下眼眸,拂了拂衣裙站起身来:“邝大哥我没事,只不过是弹曲子太投入了,有点,有点出神!”   刚刚站起身,却惊讶的发现四肢百骸之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酥软,她的脸轰然发热发烫起来,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怎么就好像真的和百里苍夷那啥了一般?   这不是真的,这只不过是一场绮梦而已,百里苍夷受了伤,现在还在闭关呢,可……   洛儿走了两步,眉头不由得紧紧的拧了起来,这种感觉,实在太异样了!   邝谨钰见她站起身之后神色更加怪异,便伸手过来扶她:“洛儿你还好吧?我觉得这接引店里面有古怪,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走?你们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怎么这就要走?”   尖利的声音响起,蒙着脸的九公子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他将手中清茶递给聂洛儿,声音当中的尖利消淡了些,带了些魅惑的味道:“琴声很美,谢谢!”   洛儿和邝谨钰一样,也感觉到了这接引店里面说不出的诡异,她的凤凰琴驱一切邪魔之气,可是为什么今天在这里弹响凤凰琴的时候,自己反倒是进入了幻梦之中?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她紧紧拽着邝大哥的衣袖,打算跟着邝大哥离开,可是当这个神秘的九公子将这盏清茶递到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不受控制的伸手去接了过来,茶水清凉如镜,她却好像在这茶水中看见了百里苍夷那张绝世又带了些痛苦的脸。   手一抖,手中茶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洛儿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九公子,惊呼了一声,拉着邝大哥的衣袖道:“邝大哥我们走!”   “等一下!”九公子拦住两人:“我和你们一起!封印百里苍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千百前年,是聂家联合邝家还有蓬莱上仙的神力才将百里苍夷封印在两件神器当中的,今次你们想要再次封印,只怕还得要上一趟蓬莱岛才行!”   邝谨钰看出洛儿似乎有些惧怕这个黑衣公子,便硬声拒绝道:“多谢九公子提点!我们这就往蓬莱岛上面去,不过实在不敢劳烦九公子你了!” ☆、144 山腰破庙   说着,也不管九公子蒙在黑布后面的脸色有多难看,牵着洛儿的手就往前面走去,这家店铺和这个自称九公子的人,实在太过诡异,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九公子仿若影子一般,无声的移动着,将两人又拦了下来:“去蓬莱仙岛岂是你们想的那么容易?不如我陪着两位一起如何?多一个人好歹也多一份力!”   洛儿自从应他的要求弹了这支曲子之后,再看这九公子,便更是觉得这人云山雾罩再也看不清楚了,她在邝大哥的旁边,小声问:“你,你到底是谁?”   “呵呵呵,我刚才不是都已经自报家门了吗?在下是幽冥地府九公子呀!”九公子呵呵的笑着,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在遮面布的后面闪动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流光。   邝谨钰也在花厅里面短暂的失神之后,对这个九公子也是陡然生出了很多的戒备和防范,他护着洛儿在臂弯之间,直接问道:“既然你是幽冥地府之人,为什么要帮着我们去寻找封印百里苍夷之法?”   “对呀!死亡的人越多,你们地府的生意就越好呀,你看看你把店铺都开到人界来了,肯定赚了不少吧!你忙着我们把妖魔之气全部封印住,以后可就没有生意可做了!”洛儿也表示怀疑,实在是不希望这个神秘诡异的九公子跟在自己和邝大哥的身边。   九公子无所谓的双手微微一摊,走到洛儿面前,微微垂下眸光,语调淡然:“正因为死的人太多,忙得我没有时间休息,所以我才要将百里苍夷和他身上的妖魔之气全部都封印起来,这样的话,六界恢复正常各司其职,我便有时间去四海八荒游玩游玩了……说不定我还能遇见我心爱的姑娘呢!”   说着,黑色面巾后面的眼眸深深的看向洛儿,别有深意的问:“你说是不是?”   洛儿和他对视了一眼,只感到他的眼眸当中森罗万象仿若泥沼,再多看一瞬,便要深陷在里面不能自拔一般,便急忙低下头去,小声嗫嚅道:“那,那就一起吧!”   邝谨钰急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为什么?洛儿难道你没有看出来这个九公子很奇怪么?我担心……”   “别担心!他说得没错,多个人也是好的!再说了,前往蓬莱仙岛的路,我们并不熟悉,路上会遇见些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洛儿看了看远处背对着他们站立的九公子,突然发现这人的背影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这般清冷孤傲,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   ……   九公子性子干净利落,说走就走,将接引店交给外面的红衣姑娘打理,然后跟着洛儿和邝谨钰离开了接引店,离开了肇陵城。   按照九公子的说法,蓬莱仙岛在极西极西的地方,洛儿想着三个人六条腿要前往蓬莱岛,只怕是待到他们两个胡子全白自己牙齿全缺都不能走到蓬莱岛上去。   “九公子,你那么厉害,不如你带着我们御风吧,这样的话几天时间应该就能到了!”洛儿壮着胆子,对闷头走在前面的九公子道。   没想到九公子却回道:“御风?我一个人还可以,可是要带着你们两个包袱,我担心我的灵力消耗过大,最后我们三个都会从空中摔下来!”   洛儿被他的话呛了一下,扯扯身边的邝谨钰,又道:“邝大哥,我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要不我们找辆马车吧!”   还是邝大哥心疼她,知道她是有些不善于长途行路的,当即回答说道:“好!不过肇陵附近都被大火焚烧过,人烟已经很是稀少,很难找到马车,我们往前面走走看吧!”   洛儿跟着他们又行了一天一夜,当天晚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得在山腰一间破庙里面落脚。   破庙里面除了一尊泥塑的菩萨和一只巨大的木质香栊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蜘蛛网密密麻麻的牵来缠去,就连庙门口都被蜘蛛网给缠了个严实。   “洛儿,你先在外面,不要进去!”邝谨钰说着,自己折了一根树枝,将门口的蜘蛛网清扫之后,又进了庙门,将里面简单的清扫整理起来,觉得可以了,这才对外面的洛儿道:“可以了,进来吧洛儿!”   洛儿正站在庙外一块巨石上面,看着一轮弯月慢慢的从云层后面一点一点的跃出,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在奎山村的时候,三个人相处的日子,简单又温馨,无忧无惧,那实在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听见邝大哥在身后叫她,答应着就转身想要赶快过去,没想到却一头扑进身后九公子的怀里,吓得她蹬蹬蹬接连着退了好几步:“你……”   九公子的脸都隐藏在黑色的面巾后面,一双眼眸在迷蒙夜色中也探不出一丝情绪,他伸手,将马上就要退到巨石下面的洛儿一把抓住:“我蒙上脸还这么可怕么?看把你都吓成这样了!”   说着,手中用力微微一带,竟是将洛儿往自己的怀里扯了过来。   “呀!”洛儿惊呼一声,急忙用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身子使劲往后面仰着:“你放手!”   夜色中,他在面巾后面轻轻的笑:“我放手你就摔下去了!”   洛儿慌乱甩开他的手,提着裙摆大步往庙里的邝谨钰跑去,心虚的大声叫道:“邝大哥,我来帮你!”   身后,九公子站在那块巨石上面,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好像就要这样融进身后的苍茫夜色中一般,那双眼眸,却亮得胜过了天上的星子。   洛儿跑到邝谨钰的身边,微微喘着气:“邝大哥,我,我来帮你!”   邝谨钰放下手中的树枝,笑着将她拉到一旁打扫出来的一块空地上面坐下:“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让我随时都能看见你,就算是帮我的大忙了!”   洛儿伸手将他头上的蜘蛛网捻掉,压着声音说:“邝大哥,你说那个九公子是人是鬼呀?我怎么每次看见他,都觉得心里发瘆呢?” ☆、145 咬住脚踝   邝谨钰不是很在意的笑笑:“既然你都同意他跟着上路,就不要再过多的怀疑!你之所以会害怕他,大概是因为他骇人的长相,还有他那幽冥司九公子的身份吧!”   洛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是这样的吧,邝大哥说话,总归还是有些道理的。   邝谨钰担心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被山间的鬼魅打扰,便用香栊里面的草木灰拌了些庙后水塘里面的蓄水,在房前屋后的入口处划了好些符咒,这些符咒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水印,能看得见符咒的大概走向,可是片刻之后,水气被山风一吹,这些符咒也都变得好像是隐形了一般。   洛儿有些崇拜的看着邝大哥做这些:“邝大哥你真厉害!”   九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进来了,在他们的身后轻声嗤笑一声:“我乃堂堂幽冥地司的九公子,这世间的鬼,再大能大得过我吗?你们这些幼稚的招数,在我眼中显得特别可笑你们知道吗?”   说着,伸出双手,隔空对着邝谨钰划下的那些符咒缓缓拂过,一阵光亮之后,他的符咒全部不见。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洛儿要上前和他理论,邝谨钰将她一把抓住,十分中肯的说道:“不怪他!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忘记他就是幽冥地司的人了!”   九公子在蒙面的布巾后面笑,带着些不屑带着些冷傲道:“鬼都听我的,你们和我在一起,应该高枕无忧才对!”   洛儿十分不以为意的瘪瘪嘴,心道,找机会还是要好好查查这个九公子的来路,总觉得这人上下都透着古怪。   这间破庙十分狭窄,除去两边的香案,中间供奉的一尊泥菩萨,中间能够供他们睡觉休息的地方极小。   邝谨钰让洛儿睡在最里面,他自己睡在洛儿和九公子之间。   可是九公子却死活不答应,他说不习惯睡在最外面,更加不习惯身边躺着一个男人,执意要睡在最里面,让洛儿睡在他和邝谨钰之间。   几番争执下来,九公子终于还是赢了。   洛儿睡在两个人的中间,背对着九公子,面向着邝谨钰,过了一会儿,便感觉到脑后被九公子滚烫的目光差点要灼出两个大洞来。   忍了又忍,好不容易熬到半夜时分,当身前和身后的两个人都熟睡之后,洛儿悄悄起身,抱着自己的凤凰琴出了庙门。   一踏出庙门,就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在身边响起。   紧接着,身旁还有很多妖魔鬼怪窃喜的叽喳声,洛儿也不害怕,将身上的衣服拉拢一些,遮住怀里的凤凰琴继续往庙后的树林走去。   走了没几步,左边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   洛儿低下头,发现抓住自己的,居然不是手和藤蔓之类的东西,而是一颗圆滚滚的头,血糊糊的头上面还缠着一些长长的头发,白森森的牙齿,却是紧紧的将她的脚踝一口咬住。   洛儿倒抽了一口凉气,抬起脚踝甩了甩,那颗脑袋却好像是长在她的脚上一般,不管她怎样,都甩不掉。   随着她的甩动,那头颅上面被抠掉的眼球还来回的晃来晃去,若不是中间一根白白红红的肉筋连着,两只眼球早就已经飞了出去!   洛儿忍着想要作呕的冲动,继续往前面走。   每走一步,脚上的头颅就在地上撞击一下,发出哐哐的声响,身后,越来越多的妖魔集结,跟着她往庙后树林走去。   这间破庙本来是这些妖魔的栖息之地,却突然被他们三个人给占了去,他们本来是想要硬闯进去,将自己的地盘夺回来,没想到庙中三人之中,有一人的身上散发出强大的震摄之气,竟是让这些妖魔瞬间都想俯首称臣,哪里还敢进犯?   他们在破庙外面等候了好久,终于看见庙门打开,这个浑身散发着人类香气的女孩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个兴奋难耐,全都轰拥着跟了上来。   地上那个圆滚滚的头颅发出小女孩一样尖利的声音,对身后跟着的那些妖魔道:“你们都别跟着啦!这个人是我的!”   身后,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可怖女鬼睁着血红的双眼说道:“废话!这个女孩见着有份儿,我还要用她的身体完成我没有完成的洞房花烛夜呢!”   “对呀对呀,见着有份儿!她的魂魄干净剔透,我要吃……”又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在身后贪婪的吧唧着嘴,十分向往的说道。   洛儿在前面走,只当是听不见这些妖魔鬼怪的声音,抱着琴走到林中一块空地上面,这才停住脚步,对身后一干妖魔清脆的问道:“我给大家弹琴来听好不好?”   “弹琴?”众妖魔这才慢慢回过味儿,也有的妖魔认出她和她怀中的琴来。   “不要呀,我不要听!”   “我也不要听,听说接引店的店主听了她的琴声,都被她摄了心神,跟着她走了……”   “对呀!我们不要听!”   众妖魔说着,化作五颜六色的荧光,往洛儿的面前急扑了过来,她脚踝上面的那颗头颅也顺着她的身子飞快往上,眼看着白森森的牙齿就要咬住洛儿的咽喉了!   洛儿脸上神色微变,手指轻轻拂过怀中凤凰琴,一串清冷如剑的音调乍然响起,惊得已经欺身到她跟前的妖魔全部跌坐在地上,痛苦的惊叫起来:“不好,妖女要弹琴了,我们还是跑吧!”   “想跑?哪有这么容易?”洛儿柔柔的笑着,手指却灵活的拂过七弦,正是太祖奶奶所授的七绝谱。   滚拂挑扫才不过刚刚开始,地上的妖魔之物已经全部匍匐在地,琴声凶猛若刀剑,似要将他们的心肺撕裂搅碎一般。   那颗缠绕着长发的头颅,本来已经爬到了洛儿的肩头,也已经在琴声响起的时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七窍之中不停冒着浓黑的血水:“停,停下……”   洛儿含笑看着一地的哀嚎之物,挑眉道:“可还想吃我的肉?可还想嚼我的魂魄?可还想借用我的身体?”   “不敢了不敢了!”众妖魔全部妥协臣服:“今后,再也不敢冒犯姑娘你了!”   洛儿这才满意的住了手中的动作,笑眯了眉眼,问:“你们之中,可有谁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146 御鬼而行   众妖魔面面相觑,之后,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鬼趴在地上,上前两步回答说道:“回,回姑娘话!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我们都能做到,不过,我们妖魔也是分了地界的,如果我们到了别的地界,会被其他妖魔追杀的!”   洛儿挑眉,手指无意识从琴弦上面轻轻拂过,一串清泠琴声伴随着她的声音响起:“怕什么?有我在,你们还怕被追杀么?”   “这……”众妖魔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儿看似不经意的又道:“你们自己想想吧!送我们到蓬莱岛,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受到别的妖魔的追杀,如果不送的话,我现在就让你们魂飞魄散!”   说着,作势又要抚琴。   旁边的树枝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紧接着,黑衣九公子的声音揶揄响起:“我说你怎么不在屋里睡觉,跑这外面来,原来是想要驱鬼带我们去蓬莱呀?”   洛儿抬头,见他一身黑衣,正躺在一根细得不能再细的树枝上,那树枝在夜风中不停的上下轻荡,让人不得不担心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掉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洛儿仰头看他,她从破庙里面出来的时候,明明就很小心,没有惊动他和邝大哥呀,怎么他还是跟来了?   九公子在树枝上面翻了一个身,神情和夜色混淆,让她看不清楚:“我只是好奇你会想出什么办法去蓬莱岛!”   洛儿不理他了,转身又问地上一干妖物:“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们之中谁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谁送我们去蓬莱岛,我会好好酬谢他的!”   她抱着凤凰琴起身,走到众妖魔之间,和他们交涉谈判,九公子一直都斜卧在树枝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   几日后,妖魔之中能御风的酒吞童子被一个会弹琴的小姑娘所用,带着三人往极西的蓬莱岛前去的消息在妖魔二界不胫而走。   酒吞童子在妖魔二界之中也算有些名气。   他平日里通体血红,喜好吸食人的骨髓,更加爱好的是这世间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的骨髓。   传说他还有自己的一个洞府,里面珍藏着不少世间绝色女子,一为吸食她们的骨髓,又为他能随时的同这些女子行云雨之乐!   他的修为道行比起同类的妖魔来说,要高上不知道多少倍,却甘心为一个小女孩所降服,一时之间在妖魔二界也掀起了些话题。   这个话题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守在乾坤镜的沧海云隐的耳朵里。   他奉了主人的召唤,回到乾坤镜,守候在主人闭关的房间外面,一心等着主人调息好了身子,能够威震六界。   却在这日得了消息,得知聂洛儿和邝谨钰等人正赶往蓬莱仙岛,看那架势应该是想要重新封印主人。   这一点他倒不是那么担心,凭他们两人之力,就算是找到了蓬莱仙岛的子婴和子墨真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将主人重新封印住的。   令沧海云隐惊讶和诧异的,是被聂洛儿御使之人,居然是酒吞童子。   当他还是一个相貌丑陋的小小花匠的时候,因为一桩没头没脑的强尖案被乱棍打死在街头,幸而得到百里苍夷相助,才能活转过来。   后来他保存记忆世世轮回,在想尽办法为主人解除封印的同时,也在调查当年强尖小姐的真正采花大盗到底是谁。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连官府衙门都找不到头绪的强尖案,却被他查出,作案人不是别人,正是名号为酒吞童子的一只贪吃好色的妖物。   他也想过要揪出这只妖物,为死去的自己报仇雪恨,没想到这酒吞童子隐匿极深,又有自己的洞府,且狡兔三窟,居无定所。   沧海云隐追查他很多年,也没有能够将他给抓来,以报自己被被冤死的仇恨。   今次听说酒吞童子居然出现了,而且还被聂洛儿给御使,心念转动之下,当即决定前往蓬莱岛的方向,不管怎么说,也要截杀了酒吞童子才能出一口积压在心头上千年的怨气。   当下便用传音之术给青鸾:“青鸾,青鸾你过来一下主人这边!”   青鸾面色萎黄,正歪在自己的床榻之上闭目休息,听见沧海的声音,只得打起精神说道:“好的,我这就过来!”   起身穿了一件宽松些的裙裳,又扑了些胭脂在脸上,收拾停当,这才往主人闭关之处赶来:“沧海君,你找我?”   沧海点点头,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我没事!”青鸾摇摇头,看了看主人紧闭的房门:“沧海君,是主人找我?”   “不是!是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想要你在这里帮着主人护法,直到我回来!”   沧海一想起酒吞童子害得自己活生生被冤枉而死,就气得失了往日风仪,阔袖一摔,恨道:“我去办一件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青鸾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的轻抚上还算平坦的腹部,轻声道:“好!我守在这里就是!沧海君你快去快回!”   沧海侧目看了她一会儿,始终觉得她的眉目之间缠绕着重重心事一般,不放心又问:“青鸾,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青鸾抬头苦笑一声:“沧海君你忘记了吗?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不会疼不会饿,没有你的同意,我连生死都不能,又怎么会不舒服呢?”   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沧海君你快去快回!主人这边有我,不会出事的!”   青鸾是沧海费了心力凝化而成,她的一丝变化他都能察觉,可是现在,他一心要报宿仇,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关照了几句,便匆匆的出了乾坤镜而且。   ……   酒吞童子果然有些真本事,居然能带着聂洛儿等三人御风而行,一路向西,直奔蓬莱仙岛而去。   途中也能遇上一些捣乱的妖魔,却都被洛儿的琴声轻轻松松的击退,得空,她还不忘挖苦九公子几句:“你堂堂一个幽冥司的公子,居然比不过酒吞童子的法力么?你看看,他带着我们一路上行来多顺利呀,根本就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会栽下去嘛!” ☆、147 宿仇难消   九公子只是抿唇轻笑,并不理会她的奚落,心安理得的跟着他们,前往极西的蓬莱岛。   洛儿不由得再次在心里瘪嘴鄙夷他,哼,说什么是幽冥司的九公子,除了会装神弄鬼的忽悠人,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本事嘛。   一路上,邝谨钰都很沉默,或者说,自从他和青鸾之间有了那么一点关系之后,本来就木讷的他更加沉默无语了。   除了洛儿有时候问他什么,他才说上几句,其余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板着一张脸,带着戒备的神色陪在洛儿的身边。   偶尔遇上洛儿体贴的问他累不累之类的,他多数时候都是囧红了脸,带了些躲避的味道回答一二。   酒吞童子相当卖力,只想着赶紧送三人到蓬莱岛,完成使命之后他好继续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去。   没想到眼看着再过几座山峰,就要到蓬莱仙岛的时候,突然自前面谷峰之上传来一阵阵摄魂的箫声,箫声先是极其凄厉的高亢响起,然后急转直下,变成低低的婉转呜咽之声。   酒吞童子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有来得及防范,就已经从半空中一头栽倒下去。   噗通通,三人也跟着从空中摔落下来。   洛儿只当这次肯定会被摔得屁股开花了,没想到落地的时候身子下面软软的,半点儿受伤吃痛的感觉也没有!   却是邝谨钰在向下跌落的时候,抱着她护着她,并且把他自己垫在了洛儿的身下:“洛儿你还好吧?”   洛儿心头一暖,正要说话,邝大哥却在她的耳边小声提醒:“洛儿,这箫声好熟悉,莫不是沧海云隐赶了过来?”   洛儿急忙起身,四下张望,如果沧海云隐知道他们要前往蓬莱岛,肯定会阻拦他们前行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凤凰琴能不能和他手中的夺魂萧还有东皇钟抗衡。   没看见沧海云隐,却看见一身黑衣的九公子正悠然的坐在一块大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就说过,三人同时御风容易摔下来吧,你还不相信!”   “哼!”洛儿懒得理睬他,转身对满脸茫然的酒吞童子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的姑奶奶诶!”酒吞童子一脸苦色:“我怎么会故意呀,你没看见我摔得最惨么?”   洛儿见他满头满脸都是尘土,想着蓬莱岛就在三两座山峰的前面,他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故意惹得自己不高兴!   便挥挥手:“好了好了,我不怪你!我们继续赶路吧!按照你的速度,应该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吧!”   酒吞童子揉着被摔疼的腰:“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一阵箫声,脑袋一疼就摔下来了!”   “别啰嗦啦!快点带着我们御风吧!把我们送到,你就自由了!”洛儿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不管怎么说,遇见沧海都不会是好事情!   酒吞童子正要开始御风,突然从湖泊对面飘然行来一人,也是一身黑衣,手中一只墨玉箫,不是沧海又是谁?   邝谨钰急忙上前,将洛儿拦在身后,自己从后背上拔了弓箭,就要对准沧海云隐:“你想怎样?”   沧海在众人面前翩然落地,目光扫过邝谨钰和聂洛儿,却落在他们身后的酒吞童子身上,他的目光燃烧起汹汹火焰,手中玉箫一抬,指着酒吞童子道:“不关你们的事,把这个人给我留下!”   酒吞童子一头雾水:“这,这位兄台,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   沧海仰天冷笑一声,身子突然掠空而起,幻囊中取出利剑,径直往酒吞童子的面门上面直取而来:“纳命来!”   酒吞童子大惊失色,从沧海的来势中,他已经看出自己绝非此人对手,可是让他感到万分恼火的是,自己好像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人呀!   他身子一个闪躲,急忙往聂洛儿的身后藏了过来,口中惊惶大呼:“姑娘救我!你说过一路上都要负责我的安全的!”   说着,伸手抓着洛儿,把她当成了肉盾,每次沧海犀利进攻的时候,都拿她来挡在前面。   很快,酒吞童子就发现不管沧海再怎么凶猛,让手中的姑娘迎上去的时候,他自动便会消减力道,当下更是紧紧的抓着洛儿不放手,真把她当成了挡箭牌。   洛儿几个旋转之后,已经头晕无比:“沧海,沧海你停下,有话好好说!”   “哼!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我就要把这家伙的身上刺出九九八十一个窟窿来,不然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沧海磨牙恨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犹记得当初受冤时候的无助和绝望,更记得被乱棍打死的痛苦和怨恨,今次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混蛋的踪迹,断断没有要放过他的道理!   当下手中利剑攻势更加凌厉,千方百计要在酒吞童子的身上戳一个大洞出来。   酒吞童子这段时间带着三人御风而行,本来就损耗了极大的真气和内力,这时候自知不是来人的对手,自然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还揪着洛儿就要一个承诺:“姑娘,你答应过我,在我送你们到蓬莱岛的时间里,你要负责我的安全,你不是有那个什么琴吗?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不拿出来试试?”   邝谨钰也一直都围在沧海云隐的身后,开始的时候想要找机会将他手中利剑夺下来,后来见剑尖好几次擦着洛儿的身子而去,凶险万分,急忙张开双手,从后面将沧海云隐的腰一把抱住,拖拽着他。   四个人扭缠做一处,情况也是十分紧张。   却只有九公子依旧闲适的斜坐在那块石头上面,怡然自得的看着四人,就好像是再看一场精彩的闹剧,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样子。   洛儿见如此僵持下去,结局肯定是自己的身上会被戳出血窟窿来,急忙出声对沧海道:“沧海,沧海你等一下!不如我用琴声来对你的箫声,我们合奏一曲,如果你赢了,酒吞童子我就交给你,你看怎么样?” ☆、148 一败涂地   沧海轻哼一声,心道,不怎么样!   他和洛儿的琴声交过手,青鸾在月下跳舞的那次,他的箫声就是被洛儿的琴声所控,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过,那次他并未使用内力,只不过是简单的用箫声做伴奏之用而已,而洛儿使用的虽然是一柄小骨琴,弹奏的却是七绝谱!   虽然他知道就算再重新来比过,自己赢的把握也不大,可是心中还是抱了一些幻想,不知道自己使用上全部内力,用手中夺魂萧,吹奏十分厉害的呜咽谱,有没有把握能赢得过她的七绝谱?   心念这般一动,手中的攻势也就减缓了下来:“好,比就比!”   当下收了利剑入幻囊,取了墨玉箫出来:“洛儿,我是念在以往的旧情上,才和你比这一场的,你可不许耍赖呀!”   “放心吧!我聂洛儿从来就是愿赌服输!我若输了,酒吞童子任由你处置便是!”   洛儿爽快的答应着,取了凤凰琴来,盘坐在地上:“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吗?”   沧海云隐见她的小骨琴换成了这把左宽右窄的上古名琴,神色微微一动,又自幻囊中取了东皇钟出来,这才道:“我也准备好!”   邝谨钰一看见东皇钟出来,心中已经料定洛儿是必输无疑,急忙过来,和她背对背的坐着,担心问道:“洛儿,可以不比吗?你赢不了他!”   “赢不了也得比呀!谁叫我答应过酒吞童子呢!”   洛儿对好坏并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是觉得答应过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尽力办到才行。   邝谨钰见她注意已定,当下也不再劝说,却自袖袋中摸出那只木质蝴蝶出来,在手中摆弄来摆弄去,也不知道是在琢磨些什么。   洛儿活动了一下手指,在心中把那七绝谱默过了一遍,这才对沧海微微一颔首,表示可以开始了,然后手指轻轻一挑,一个清泠如冰凌的琴声骤然响起,先声夺人,势必要赢了沧海云隐的墨玉箫。   却不知沧海今次的夺魂萧吹奏出来的曲子和以往的都不同,似有似无的箫声低缓浅淡的溢出,虚无的箫声仿佛有了实际的形状一般,洛儿只看见大团的彩色云雾凄怨的呜咽着,往自己的面前直扑过来。   箫声过处,世间万物都被染上了烟色,红的树黑的云,蓝色的大地起伏动荡,橙色的九公子变得诡异莫测……   洛儿知道自己是出现了幻觉,急忙屏气凝息,手指灵活的在凤凰琴上面拂过,一排排银色光剑随着琴声飞快溅出,往沧海的方向直攻而去。   她什么都不想,全部心里都放在了凤凰琴和七绝谱上,身子四周很快起了一层淡淡银光,将她和邝谨钰都包裹在这层银光当中。   邝谨钰终于摆弄好了手中木蝶,口中轻轻念诵了一个咒语,那木蝶竟是飞出包裹着他们的银色光晕,穿过团团彩色迷雾,往沧海的身边飞去。   这只木蝶并不是幻术,也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他动手做成雏型,又改良了无数次才能灵巧到逼真的地步,现在配上他的咒语,他只希望这只木蝶能帮着洛儿,击败沧海云隐。   他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木蝶,在沧海的身边盘旋了一会儿,居然真的穿过沧海身旁的屏障……   沧海不想拖延时间,他虽然现在能控制住聂洛儿和邝谨钰两人,可是旁边石头上面,那个蒙面的黑衣人虽然一声不吭,可是他却始终有种被威慑的感觉,心中猜想这人若出手,肯定会是自己不能应付的。   还是速战速决为上!   当下用意念将东皇钟缓缓托起,让箫声通过东皇钟往外面扩散去,这一次,只怕聂洛儿再怎么厉害,也会被震的五脏俱碎吧!   却突然感到眼前一花,一只蝴蝶居然飞到了眼前,在他面前缭乱起舞,干扰他的视线和心神的同时,还伺机要往他的脸上扑,翅膀震颤发出的嗡嗡声让他莫名的心烦意乱起来。   沧海正欲催动真气将眼前这只蝴蝶击碎,却又听见耳边传来主人的声音:“沧海,你不守在我闭关之处,跑什么地方瞎混去了?”   主人的声音里面带着些怒气,听上去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乾坤镜里面传音而来,可是又好像是主人就在身边,对他严厉呵斥一般。   当下心中一慌,阵脚大乱,箫声一弱,已经被聂洛儿的琴声入侵缠绕,他手中夺魂萧,再次被聂洛儿给弄哑了。   不仅如此,因是凤凰琴配合着七绝谱,还引得他胸中气血翻涌,竟是一口腥甜上喉,喷出一口血来!   主人百里苍夷的声音再次传来:“还不快快回来?”   沧海急忙提起丹田之气,传音给百里苍夷:“是!我这就回来!”   他心中真是不甘心,酒吞童子奸yin那么多女子,还吸食她们的骨髓,自己要杀他,难道不是替天行道么?为什么大家还要一直的阻拦?   他抬起头,狠狠的目光看向酒吞童子刚才站立的位置,却发现酒吞童子早就乘乱溜走,不见了踪影。   他心中悲叹一声,收了全部东西如幻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洛儿!”   洛儿走上前去,在他两三步的地方站住脚:“沧海,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怪你!但是我也有我的职责,我要去蓬莱岛,寻找封印之法,你也不要拦我!我们各司其责,一切都听天由命!”   沧海那双弯弯的狐狸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别幼稚了洛儿!想要封印妖魔岂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就算你真的到了蓬莱岛,你觉得蓬莱岛上的人,一定能帮你吗?”   “为什么不帮?妖魔横行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日夜倒置吗?”   洛儿根本没有把沧海云隐的话当成一回事,看向蓬莱岛的方向,充满向往的说道:“传说蓬莱岛上面的上仙都是心地仁慈之人,难道他们会不顾世间百姓的死活不成?”   沧海眼眸微眯,跟着她的视线也看向蓬莱岛的方向,极淡,极冷的一字一句说道:“你以为,我从蓬莱岛卫子墨的手里得到乾坤镜,真的是凭借我自己的实力?” ☆、147   “你到底什么意思?”   洛儿有些听不明白沧海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难道乾坤镜不是你辛苦从蓬莱抢来的么?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为了乾坤镜,连姐姐的生死都不管了……”   提起姐姐被损魔鞭抽打的旧事,洛儿低下了声音。   沧海呵呵的笑了笑,抽了手绢擦拭嘴角的血渍,正要说什么,忽然又听见主人的声音在耳边不悦的响起:“沧海,马上回来!”   沧海挫败的长叹一声,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心神,没想到居然还是不能报得宿仇,看来只有以后再找机会收拾那个可恶的酒吞童子了。   当下再也没有功夫和聂洛儿等人多话,急忙赶回乾坤镜里面去了。   洛儿伸手将面前那只木蝶收起,走到邝谨钰身边道:“它越来越漂亮了!”   邝谨钰收了木蝶,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心中却有些担忧,接下来的路,难道要步行到蓬莱岛去吗?   一直在旁边坐壁上观的九公子终于看完了一场好戏,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掸掸身上的尘土,往洛儿面前走过来:“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丛山峻岭之间,四周都是陡峭的岩壁,不要说路了,洛儿现在就连方向都有些分辨不清。   三人正在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忽见前方山峦之间疾驶而来一道白色的身影,来人面容英俊,腰间佩剑,一身白衣飘然,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若在平时,洛儿看见了肯定会在心里啧啧赞叹一番。   只不过,今日见了这白衣男子,心中却毫无征兆的想起了一身白衣踏着花浪而来的百里苍夷,便觉得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怎么都有些入不了眼的味道了。   只见白衣男子停在三人面前,持剑抱拳说道:“在下蓬莱岛子婴真人门下第六代弟子卜三元,奉真人之命过来察看神器下落!”   说着,探究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看了好一会儿。   刚才卜三元正和总师兄妹在门中习练功法,忽见山峰相隔的这边光芒大作,隐隐还有琴声和箫声互搏发出的铿锵之音,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有蓬莱岛的子婴真人从这耀目的华光中窥出了神器东皇钟的下落,急忙叫了下面的弟子卜三元前来这边察看个究竟。   卜三元左看右看,觉得这三人当中,就只有一身黑衣的这个蒙面公子看上去像是能驾驭神器之人,便上前两步:“神器在阁下身上?”   九公子哈哈的大声笑了起来,伸开双臂在卜三元的面前转了几个圈:“你看看,看看我像是能携带神器之人吗?”   “像!”卜三元说着,手中剑鞘一抖,长剑已经出鞘,剑身加在九公子的脖子上:“交出神器,饶你不死!”   九公子不答话,只是笑得越来越厉害,渐渐有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架势,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洛儿急忙上前,伸手将卜三元的长剑从九公子脖子上面拉了下来,着急的解释说道:“刚才确实有神器不错,可是现在那神器已经被人给带走了,你就算杀了我们三个,我们也交不出神器呀!”   卜三元疑惑的再次打量三人:“那你们擅闯蓬莱仙岛干什么?”   “我们来找蓬莱上仙卫子墨!”洛儿想了想,又道:“或者是子婴真人也可以!”   卜三元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眉眼一挑不屑道:“两位真人可是你等凡夫俗子想见就能见的么?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我们本派弟子还难得见到两位真人一面呢!”   说吧,仔细检查了一下,见三人身上确实并无神器,便准备纵身离开。   邝谨钰急忙伸手将他给拦了下来:“这位仙长,还请明示,要怎样才能见到上仙卫子墨?”   卜三元对敦厚木讷的邝谨钰印象还算不错,回答说道:“算你们运气好,这段时间蓬莱岛正在广收门徒,你们若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蓬莱岛南门报名,通过测试,就能顺利成为蓬莱岛的弟子,以后见两位上仙的机会就多了!”   说着,御剑而行,很快消失在山峦之后。   洛儿怔怔的愣在那里,刚才这卜三元御剑而飞的样子,真是飘逸好看,若真的能入得了蓬莱岛的仙门,成为一名蓬莱弟子也是不错的。   九公子走到她的身边,手中拿着不知道从那里捡来的树枝,戳了戳她:“怎么?花痴啦?流口水了?”   洛儿回过神,打掉他手中树枝,轻哼一声,到邝谨钰身边道:“邝大哥,我们走吧!”   邝谨钰已经知道了洛儿的决定,点头回道:“好!我们走!”   ……   三日后,洛儿和邝谨钰九公子翻越两座险峻的山峰,站在山顶上往下看,只见到处都是水茫茫的深蓝一片,太阳从天空照射下来,金灿灿的余晖洒落在海面上,仿佛无数碎金在粼粼跃动。   眼前和身边不停有颜色漂亮的彩纹海鸟飞过,发出悦耳的鸣叫声,如同仙乐一般好听动人。   长时间以来,洛儿看见的都是猩红的天空,到处都飘荡着瘴气戾气,让人仿佛置身在一场怎么都醒不过来的噩梦当中一般。   今日到了这蓬莱岛的境内,总算是能看见朗日晴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好像从混沌压抑当中重生了一般。   她想到过蓬莱这样的地方,必定是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只是没想到今日亲眼所见,居然会是这般的惊艳绝伦。   她张开双臂,拥抱满满的阳光和清风,叹道:“我喜欢这里!就算不能见到两位蓬莱上仙,就在这岛上做一个无名小卒,也甘心!”   邝谨钰含笑而立,同她一起沐浴在金色通透的眼光当中:“这阳光,如果能洒透天地之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就好了!”   两人陶醉不已,身后的九公子看着两人紧紧扣着的手指,残缺的眉毛越皱越紧,然后突然出手,在他们身后用力一推:“不是要拯救众生吗?在这里磨叽什么?” ☆、150 红花媳妇 感谢(听雨… )打赏葡萄酒!亲个!   洛儿和邝谨钰站立不住,噼里啪啦从山峰上面往下直冲而去,速度倒是快了很多,可是过程却惊险万分,十分吓人。   如果不是邝谨钰够冷静,好几次拉着洛儿避过迎面的尖石和灌木,只怕两个人都要被碰得头破血流了!   好不容易到了平坦的地方,洛儿挣开邝谨钰的手,走到九公子面前,张牙舞爪的举起手来吼道:“你跟着我们一路,就是想要从背后推我们一把,把我们摔死吗?”   一身黑衣包裹的九公子伸手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住,带着她一个轻轻的旋转,她的身子便有些不受控制,半仰着进了他的怀里,气得洛儿大叫:“放开!”   他在她耳边轻嘘一声,让她看向他的对面:“你看!”   只见前面不远处,一道直耸入云霄的白玉台阶不下数百阶,台阶的尽头被云雾笼罩,直入仙境。   而在台阶的最下面,却嗡拥着很多人,他们都作普通市民的装扮,全部都围在一张八仙桌前面,气氛热闹非常,好像是在争抢什么东西!   洛儿也就忘记了被九公子背后一掌推下来,差点摔得鼻青脸肿的事情,转身拉着邝谨钰就往人群前面挤过去。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吧,就连九公子也不能例外,摇摇头,跟着洛儿和邝谨钰两人,就往人群围拢过去。   “他们在干什么呀?”   洛儿见从人群里面挤出来的人手中都有一个土黄色的小木牌,不由得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不明白这土黄色小木牌有什么用处。   邝谨钰担心她被人群冲撞,急忙伸手将她半护在怀里,自言自语道:“他们在报名吗?是在报名,这些都是要进蓬莱岛修仙之人……”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扯他的衣角。   他也没有在意,继续往里面看,还耐心的给洛儿解说:“拿到那个小木牌,好像就能进去了!”   身后的人还在不依不饶的扯他的衣角,这次,还有小心的声音试探着传了过来:“邝,邝兄弟?”   邝谨钰回头,惊讶的发现好长时间不见的雷家小媳妇儿鬓边戴着一朵大红花,正站在身后满是惊喜的望着他:“真的是你呀邝兄弟?我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呢!”   邝谨钰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蓬莱岛的入口处遇见雷家小媳妇:“雷家嫂子,你,你不是上茅山去找雷家老二了么?”   “嗨!别说啦!”雷家媳妇儿拉着邝谨钰的衣袖,到旁边人少一些的地方,这才又道:“我本来是在茅山跟着那个青阳子学道的!可是那青阳子根本不是个好人,他说他是大师,我看他是个巫师还差不多!”   说着,眼神微微有些羞涩的看了邝谨钰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邝谨钰伸手挠了挠脑袋,想起当初帮着刘亭长迁祖坟的时候,那个青阳子明明知道那是一座凶墓,还半点儿防范的措施都没有,让自己直接就去,害得他差点就命丧古墓了。   “他怎么了?是不是利用这次劫难,拼命敛财了?”   因封印被解,一路上妖魔横行的,如果会茅山之术,肯定是会大赚一笔的。   雷家媳妇鄙夷的轻哼一声,重重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屁!他敛财就敛财,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是,青阳子那个假道士,居然贪图我的美色,借用传授道法之名,多次占我的便宜不说,还试图猥亵我,有一次哄骗我要习练什么阴阳双修,居然让我把裤子给……”   “咳……”邝谨钰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又道:“嫂,嫂子,你不是和雷家老二在一起的么?”   按照奎山村的习俗,雷家嫂子现在也算是雷老二的女人,如果青阳子真的对雷家嫂子意图不轨,那雷家老二难道是死人不成?   雷家媳妇儿一听雷家老二,本来就委屈的小脸蛋顿时萎黄下去,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老二和他哥哥一样,也是一个怂包!我给他说了无数次,可是他总是说青阳子是他师父,背后诋毁师父是大逆不道的……”   雷家小媳妇儿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吸了吸鼻子,又用袖角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了些哽咽的味道:“邝兄弟你是知道的!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怎么能被一个假道士玷污了去?……所以,所以我就偷了些银钱,独自往蓬莱岛拜师学艺来了!”   邝谨钰见她泫然欲泪的样子,想要安慰又觉得这安慰之事,实在不是自己这样的身份应该做的事情,当下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拿求救的眼光看向聂洛儿。   洛儿距离他有些远,她正和九公子在一起,两人和和气气的说着什么,不时拿眼神望他这边看一眼,看她的样子,却没有要上前过来和雷家媳妇儿打招呼的架势。   邝谨钰见她和九公子站在一起,心里就莫名有些烦躁,着急的想要脱身而去:“嫂,嫂子,我还有事……”   “邝兄弟,你也是来蓬莱岛拜师学艺的么?”雷家小媳妇儿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湿润的眼眸中迸出惊喜的光亮:“我们还是有缘分的对不对?你看我们又走到一起了!”   邝谨钰嗯呀着敷衍两声,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那日在君再来饭庄的门口,遇见雷老大被人追杀的时候,他留给他一个小包裹,让他交给雷家小媳妇儿!   当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那个揣了很久的小包裹递给她:“嫂子,这是雷大哥让我交给你的!”   本来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她,这个小包也只能揣到自己死的那一天,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她!   看着雷家嫂子将那个皱巴巴的小包裹一层一层的扒开,比拳头还大的一个包裹,里面却只有小指头那么大一粒东西,金灿灿的!   这包裹里面居然是包着黄白之物。   见雷家嫂子盯着这小小的金粒子发愣,邝谨钰便在旁边出言说道:“雷大哥在方寸山服劳役的时候,生活十分清苦!他说他们每天都只能吃两顿饭,还都是青菜汤下糠团子……,他能为你剩下这里金粒子,实在不容易!” ☆、151 她很受伤   他没有说雷老大想要逃跑,后来又被人抓了回去的惨况。   虽然雷家媳妇儿一直都说自己家的雷老大是个怂货,可是邝谨钰觉得,雷老大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居然能搞到这么大一粒金粒子,实在不容易,肯定也冒了很多风险。   而他冒这样的风险,却都是希望这金粒子能让自己的女人日子过得好一点儿……   邝谨钰心里微微有些发涩,其实,雷老大也不是那么怂嘛!   雷家小媳妇儿捧着金粒子的手抖了抖,声音低哑:“他死了对不对?”   “……”邝谨钰张口,不知道怎么来回答她的问题,嗫嚅良久,自己也不确定的回道:“应,应该还活着吧!”   雷家小媳妇轻笑一声,突然抬手一扬,将手中金粒子往远处的山谷之间抛去,黄灿灿的一道金线划过,她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别的东西。   “你……”邝谨钰急忙上前,却无力挽回,眼睁睁看着雷老大千叮咛万嘱咐托他交付的金粒子,就这样被她不屑的抛入山谷之中。   雷家小媳妇扔掉手中的皱巴巴的布帛,轻松的拍了拍双手,笑着说道:“邝兄弟,你也是要进蓬莱仙门的吗?那就快去领取参加入门测试的小木牌吧!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成为同门师兄妹了!”   邝谨钰的心思还在那颗被她丢掉的金粒子上面,心情沉重的开口:“嫂子,你可想过雷大哥为了攒这颗金粒子,吃了多少苦?担了多大的风险?”   雷家小媳妇儿眉眼一弯,风情满满的笑了起来:“我不在乎!他死了,就算送座金山给我又怎样?再说了,乱世之下妖魔横行,有金银就能活得无忧么?”   这么柔软的腔调和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从回答。   邝谨钰站在那里,只觉得眼前的雷家嫂子,似乎和在奎山村的时候,看见的嫂子有些不一样了!   洛儿一发现雷家嫂子居然在这里的时候,就自动的往后面退了好几步,猛然意识到,自己敦厚木讷的邝大哥,桃花怎么开得这么旺呀?   前面出了青鸾的事情,她还能骗自己说青鸾有一部分是自己的,他抵抗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只要自己不去深想,其实还是可以原谅他,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   特别是后来在接引店里面,抚琴抚出一场绮丽幻梦之后,洛儿更加觉得自己不应该揪着青鸾的事情不放了!   现在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见雷家嫂子,不得不说,邝大哥和他的嫂子,还真是缘分不浅!   九公子见她盯着那边的两人直看,秀眉也紧紧的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不由得在旁边吊儿郎当的轻佻口吻说道:“是不是担心他不要你?不如你考虑一下我好不好?我这人还是挺不错的!我保证不会花心,只对你一个人好的……”   说话的口气,让洛儿想起宝宝,在奎山村的小木屋的时候,宝宝也是喜欢用这种腔调和她说话。   可是,想起九公子黑色蒙面巾下面可怖的相貌,洛儿赶紧摇摇头,不让自己乱想。   对于他的轻佻,洛儿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呵斥他言语上的冒犯,只是静静的看着邝大哥和雷家嫂子,有些无力的哀伤,问:“九公子,你说说,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吗?”   她和邝大哥天天厮守在一起,却始终也捅不破最后那层窗户纸。   可是青鸾和邝大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俩个人,他们却一上来就钻了被窝不说,眼前这个雷家嫂子,更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再次相聚……   洛儿垂下眼睫,微微有些失落的心道,自己和邝大哥,难道就真的是有缘无份不成?   正在心下思忖,越想越烦乱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在旁边大声说道:“还有没有人报名的?报名之后就能参加蓬莱仙岛的入门测试了……”   洛儿心里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快步走到邝谨钰的身边,将他从雷家嫂子的面前一把拽开,拉着他就往人群当中挤过去:“有有,我们两个也要报名……”   “是三个!”黑衣九公子在他们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补充了一句,走到发放小木牌的蓬莱弟子面前,笑着说道:“我和他们一起的!”   由于这次妖魔之王百里苍夷被解除封印,导致人界妖魔横行遍地白骨,所以,但凡是活下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往蓬莱仙岛齐聚。   有人是单纯的想着在蓬莱岛可以躲避妖魔迫害;有人心怀正义,想着学得仙法道术可以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也有人想着在蓬莱岛上学个一招半式的,以后行走在江湖上,糊弄糊弄寻常百姓,骗吃骗喝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这五年一次的蓬莱岛入门测试,引得整个人界都是趋之若鹜,甚至有人几月前就在蓬莱岛附近的小岛上住下来,就等着这一天呢。   聂洛儿和邝谨钰还算是运气好的,今天正好是报名的最后一天。   三人一人手中领了一块黄色小木牌,从人群里面一出来,就看见雷家小媳妇笑得媚眼如花的样子,往邝谨钰面前款款移步走了过来:“邝兄弟,我们一起进去吧!”   邝谨钰那么伟岸雄壮的一个男子,居然被雷家小媳妇儿给吓得往洛儿的身边藏了藏,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毫无底气:“我,我们,我和洛儿……”   洛儿压着心里的不痛快,勉强笑着上前招呼道:“雷家嫂子,我们一起上去吧!”   说着,还特别大方的伸手,将雷家嫂子的胳膊挽住,跟随着众人一起往直入云霄的白玉台阶上面走去:“好久不见嫂子,嫂子是越来越好看了!”   身后,邝谨钰总算是送了一口气,正准备抬腿跟上,旁边一直沉默得好像无声无息的影子一般的九公子淡淡开口:“老邝,你别这么犹豫不决的,你没发现你这样让她很受伤吗?”   “什么?”邝谨钰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九公子已经抬腿跟着往台阶上面走了过去。 ☆、152 洗髓之谷   邝谨钰站在那里,却失神了好久。   这个九公子一路上虽然沉默寡言,有时候说话做事都显得极其不可理喻,可是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却十分有道理!   他和洛儿之间,本就两情相悦,在聂府的时候还得到了家人的认可,还有了婚约……,说起来,两个人早就应该有实质性的突破了!   可是,青鸾的事情就好像一根哽在喉咙上面的刺一般,总是让他在面对洛儿的时候,觉得自惭形秽,不断的想要退缩!   邝谨钰看着洛儿的背影,心中暗暗道,如果过了入门测试,不管能不能正式成为蓬莱弟子,他都要和洛儿把关系确定下来。   成千上百想要进入蓬莱岛仙门的人一起往白玉台阶走去,隔远了来看,就好像是无数蚁虫正在缓慢蠕动一般。   洛儿随着人流向上走了一会儿,雷家小媳妇儿终于还是挣脱了她,转身在人群中寻找起邝谨钰的身影来。   洛儿也没有了继续要拽着她往前走的气力,踩着台阶闷闷的往上面一步一步走去,心中对自己说,不要去想雷家嫂子和邝大哥之间的关系了,既然到了蓬莱岛,就要想着怎样才能通过入门测试,怎样才能见到上仙卫子墨,怎样才能找到封印之法。   除了这些,别的什么都不要再想!   卜三元带着师兄弟守在关卡处,一个一个的检查他们手中是否有小木牌,看见洛儿的时候,十分惊讶的问了一句:“你也来了?”   “对呀!我来了!”洛儿说着,将手中小木牌交给卜三元,然后跟着众人到了一个宽阔的空地上面。   一位腰间佩着玲玉的美丽女子站在高坛之上,她俯视着下面的众人,傲声道:“别以为你们站在这里,就是蓬莱岛的弟子了,我实话告诉你们,若你们不能通过下面的测试,你们依旧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九公子在人群中无声的移动,走到洛儿的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洛洛姑娘,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往下走吗?”   “当然!”洛儿斜睨他一眼,觉得他现在说的,都是废话,如果没考虑好,她会那么大老远从肇陵到蓬莱吗?   九公子的眼神当中有了些暗沉的神色,喃喃低声嘟哝了一句:“你就那么想要将百里苍夷封印起来?”   洛儿轻啧一声,硬着声音说道:“没错,我必须要将他重新封印起来!”   眼前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在接引店的时候,出现的那些绮丽梦境,他拥抱她亲吻她,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面辗转痴缠……   洛儿脸色一红,有些羞囧的瞪了静静看她的九公子一眼,转身去前面抽签排队去了。   所有报名的人被分成了十二个小组,洛儿和邝谨钰还有九公子三人分在了一起,雷家小媳妇本来是不在他们这边的,后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调换过来了。   一阵玲玉轻响,台上的美丽女子柔柔说道:“好了,开始吧,看看谁有资格成为蓬莱岛的弟子!”   声音虽是极柔极缓,可是看向众人的神情,却带着不尽的鄙夷和轻视。   雷家小媳妇儿暗中伸手轻扯邝谨钰的衣袖,小声说道:“邝兄弟,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洛儿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准备给他们两人滕出些说话的空间,没想到邝谨钰却一身手将她一把抓住:“洛儿别走!”   说着,也不管雷家嫂子的脸色有多难看,拉着洛儿的手,往属于他们这一组的那个圆圈当中走去。   刚才还晴光朗日的天空,突然之间雾霭蔓延,气温也陡然之间降低了好多,四周景物已经在他们抬腿跨进这个圆圈的时候飞快变换,洛儿打了一个喷嚏:“这什么地方呀,好冷!”   雷家小媳妇儿鬓边的那朵红花,瞬间就被冻得焉了下去,她伸手将焉掉的红花摘下来扔在地上,抱怨道:“不是要测试我们吗?送我们来这样的地方干什么?”   似是为了回答他们的疑问,虚无的上空,有人回道:“这是洗髓谷,只要你们在明天日落之前穿过洗髓谷,就算是过了这一轮的测试!”   “洗髓谷?”   “洗髓谷是什么地方?”   大家纷纷猜测,却再也没有人回应他们半句。   邝谨钰脱下身上的外衣,给洛儿披上,一边帮她系腰上的带子,一边安慰说道:“不怕不怕,不就是一座山谷吗?我能带你出去的!”   他用手将洛儿鬓边的发丝轻轻捋顺,含笑说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洛儿吸了吸快要冻僵的鼻头,看着邝谨钰璀璨若星子一般的眼眸,点头道:“嗯!我们一定能通过测试!”   他们在这边唧唧歪歪的时候,其他的成员已经心急的往前面走了过去,毕竟,现在离明天日落之前,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谁都想快点从这个寒气渗骨的地方离开。   洛儿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头顶上方盘旋着无数只黑色秃鹫,它们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偶尔发出一两声响彻云霄的啸叫之声。   他们还活着,只不过是刚刚到洗髓谷而已,这些秃鹫就已经在觊觎他们身上的骨肉了。   “我们走吧!”邝谨钰伸手将洛儿紧紧牵着,护在身侧,跟随着前面那些人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   雷家小媳妇儿有些不痛快的轻轻哼了一声,急忙抬腿跟上,走在邝谨钰的另外一边:“邝兄弟你放心,我身子利索,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九公子自从到了这洗髓谷,脸上的神色就显得格外的凝重,他忧心忡忡的看了看前面的几个人,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迟疑良久,还是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洗髓谷是蓬莱岛每一届入门弟子必须要经过的一道测试。   他既然已经决定要跟着聂洛儿进入这蓬莱岛,也就必须要过洗髓谷,没有别的捷径可以走。   脚下是厚厚的积雪,踩下去发出咯咕咯咕的瘆人声响,越往下面谷底走,气温就变得越低,九公子抬头看了看前面步伐趔趄的聂洛儿,快走几步上前:“你们还能坚持吗?” ☆、153 两件衣服   洛儿急促的呼吸喘气,一张口,大团的烟雾自口中溢出:“我,还行!”   邝谨钰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脸青纯白的聂洛儿,犹豫片刻,试着开口说道:“洛儿,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去吧……”   “不……行!”洛儿嗔怪的看了邝大哥一眼,气喘吁吁道:“太,太祖奶奶还有我的爹娘,他们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了,我,我一定要找到封印之法!”   记起父母和太祖奶奶等人的惨死,她的心中腾腾的燃起了一团火来,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有力了一些。   邝谨钰放下心来,去旁边折了一根枯枝过来给她,让她撑着地面借力行走,然后寸步不离的护在她的身后,在她每一次摇晃着快要跌倒的时候,伸手将她稳稳扶住。   九公子无声的走在他们的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自从进入这蓬莱岛,上了那数百阶的台阶,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一般,唯有那个清丽又带了些倔犟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放大了落进他的眼里,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前面的山路突然陡峭起来,路面上都是厚厚直没小腿的积雪,有时候看着是路面,一踩上去,就是松软的积雪。   前面已经有人摔倒陷落,不时发出呼天抢地的叫喊声。   邝谨钰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小心的试探,踩实在了才让后面的洛儿等人跟着上来。   气温越来越低,洛儿抓着树枝的小手已经冻得跟个红萝卜似的,上下牙齿不停的打颤,连个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邝,邝邝……”   邝邝半天,都没有人听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邝谨钰见她冻得可怜,正准备再脱一件衣服给她披上,却见闷声的九公子将身上那件黑色如墨的披风解了下来,什么都不说,直接帮她披上,动作虽然有些僵硬,却还是细心的给她系上带子。   洛儿有些意外,本能的往后面避了避:“别……,九公子……”   只说了这么几个字,背心上面涌上来的暖意让她再也开不了口,拒绝的话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九公子的这件黑披风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成,一披在身上就散发出暖暖的气息,融融的将她冰冷的身子包裹起来,舒服得不得了!   洛儿抬起头,正对上九公子那双深邃莫测的眼,怔了一下,开口说道:“谢谢你!”   “好点儿了吗?”九公子沉声问道,眼神如同深潭一般,往她眸中看过来。   洛儿点点头,见他脱掉披风之后,身上就只剩下一件黑色的长衣,不由得第一次用关切的口气问:“你不冷吗?”   九公子摇摇头,在她的肩头上面轻轻一握,转身越过邝谨钰,往前面走去。   四人继续前行,洛儿身上有了九公子的黑披风,感觉不到刺骨的寒冷,精神也好了不少,一路上还有心神和九公子邝谨钰探讨身上这件披风的材质,貂皮?黑狗皮?黑虎皮?   只有雷家小媳妇儿咬紧了牙关,使命抵抗着四周不断沁来的寒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紧紧的绷着!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这里就倒下去的,看着邝谨钰那伟岸的背影,她的心中涌起无限的力量,既然命运让他们在这里再次相遇,她便绝对不会放手,一定要将他牢牢的抓住。   她没有聂洛儿那么好的命,被人卖到奎山村的时候,还有邝兄弟出手相救!   记得当年,她也是被雷老大从市集上面买了回来,他们坐在一辆牛车上,她一路上都在哭,都在哀求,都在控诉……,当时,邝兄弟也从市集上面用猎物换了米面回来,他和他们,在同一辆牛车上面。   她哭得那么楚楚可怜肝肠寸断,他都没有出言说一句话,更别说掏钱将她再次转买回去。   可是聂洛儿就不一样了,在村东头,邝兄弟根本就是二话不说,用了全部的家当,将她从陈老大的手里买了下来。   所以,雷家小媳妇儿深知自己不如聂洛儿命好。   可是,当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却想要逆天改命,将自己唯一想要的男人紧紧的抓牢,让他一生一世都守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一生的依附。   现在,她同聂洛儿一样冻得都快要僵掉了,身边的两个男人都脱了衣服,却一件都轮不到她!   以前,她会自艾自怜的就算过去了,可是现在,她却十分非常想要邝兄弟的那件外套!   四人缓慢前行,一路上虽然艰险不断,可是总算还是平安的到了谷底。   洛儿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将里面那件邝大哥的外套脱下来,双手捧给他:“邝大哥,这件衣服你穿上,谷底更冷,别冻着了!”   说着,用手将他眉梢上面的冰凌用手掸掉:“快穿上吧!我有九公子的黑披风,不会冷了!”   邝谨钰接了外套,看了看旁边一脸可怜兮兮的雷家嫂子,见她不停的瑟瑟发抖,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走上前去,将衣服给了她:“你穿吧!”   雷家嫂子自然不会客气,只是四肢都已经冻得发僵发麻,手中抓着衣服,怎么都穿不上去,直急得拿眼神不断向邝谨钰求救。   邝谨钰上前,动作麻利的帮她把衣服穿上,身旁的洛儿已经在不停的催促了:“我们走吧!站在这里更冷!”   此时天色也已经渐渐昏暗下去,天快要黑了,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就要来到了。   邝谨钰和九公子一左一右的陪在洛儿的身边,往前面赶去,他们这一组的成员都还算勇猛,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看到有人受伤或者忍受不了极寒要求退出的。   他们只需要跟着这些人的足迹,就能顺利的走出这洗髓谷了。   因为是平地上,行走要容易许多,大家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下来,洛儿还说:“这洗髓谷,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嘛!照这样的速度,明天日落之前,肯定能走出去!”   九公子在身边轻嗤了一声:“别幼稚了!既然是入门测试,又怎么会就这么简单?”   他很沉重,很沉重,自从踏进洗髓谷,他的心情就和他的表情一样,沉重无比。 ☆、154 河水咬人   几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前面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之声,叫声响彻山谷,引得一路尾随的秃鹫兴奋的盘旋着往他们头顶上方压了下来。   “怎么回事?”   四人加快了速度,往惨叫传来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洛儿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来了,难道真的如同九公子说的那般,后面还有大劫难大考验在等着他们吗?   一条宽阔的河流出现在他们面前,河面上凝着一层浮冰,下面却是河水潺潺,有水流的声音传了过来。   惨叫的声音就是从这条河里面传过来的,七八个和他们一起参加入门测试的人,全部都在没过胸膛的河水当中,也不见那河水把他们怎么着,那些人却是无一例外的发出惨烈的叫声:“救救我们,求求你们,救我上来!”   洛儿左右看了看,旁边不远处倒是有一些枯树枝,如果折了过来递给他们,说不定还真的能将这几个人从水里拽起来。   心念刚动,邝大哥已经知晓她的想法一般,转身就欲去折旁边的树枝。   “等一下!”九公子将邝谨钰拦下来,眼眸在蒙面巾后面显得莫测深邃:“为什么要救他们?蓬莱岛招收弟子是有名额限制的,他们淘汰了,我们才有机会不是吗!”   说着,十分不在意的往河水中间泡着的几个人看去,口气轻飘飘的:“再说了,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和河水冻结在一起了,就算能将他们拖上来,他们也不一定活得了!”   他说的没错,河中已经有几个人坚持不住,准备发出退出测试的信号了!   也有人还在坚持着,不停的哀求他们:“救我,救救我!”   九公子不顾邝谨钰等人惊诧的眼神,动作优雅的拂了拂袖袍,走到河边,对着里面几个犹自挣扎的人大声鼓动道:“别等着我们救你们了!还是赶快退出测试吧!这条河的名字叫洗髓河,河水是蓬莱岛上忘情池和断欲潭中的水交汇而成,极寒极冷就不用说了,最厉害的是心存贪欲嗔念等等心机不纯的人泡了这河水,会有蚀骨锥心之疼,就算你们不被冻死,也会被疼死……,所以,还是退出吧!保命要紧,你们现在退出,不丢人!”   洛儿上前几步,在他身边小声道:“九公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这河水?”   “当然,不信你问问泡在河水中的几位仁兄,问问他们现在是不是生不如死?心中贪欲和嗔念越重的人,所受到的痛苦也就越重……”九公子神色悠然,抱着隔岸观火的姿态,含笑看着水中挣扎嘶吼的几人,是坚决不会出手相助的姿态。   河中几人已经有人发出了退出信号,一道蓝光掠过,河中的人已经从这洗髓河中脱离而去。   那些还想着要坚持的人,也扛不住河水的侵蚀,纷纷退出。   噼里啪啦的一阵蓝光交错之后,刚才还哀嚎不断的河面上,已经恢复了静寂,只有洗髓河水,依旧在冰面下欢快的流淌。   洛儿疑惑刚才九公子说的那个关于河水的说法,走到河的边缘处,撩着裙摆蹲下身去,用手指拨开冰面,将指尖慢慢的往河水试探过去,一点一点的靠近,心里明明是不相信的,可是还是紧张得很!   当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河水,洛儿清楚的听见火花啪啦燃烧的声音,还来不及退缩回去,一阵刺痛便已经从指间传了过来,疼得她惊声尖叫起来:“呀!”   邝谨钰和九公子几乎是同时上前,将她的身子拽着就往后面退了好几步:“你没事吧?”   洛儿有些发懵,看看自己的指尖,又看看依旧看不出异样的河水,心有余悸的颤声开口:“九,九公子说的都是真的?这河水……会咬人一般!”   她是真的有些害怕,这么冷的天,额头上都有汗水沁出来。   九公子看着在冰面下奔涌的河水,带了些惧意的声音又沉又缓:“心中的贪念执念嗔念越重,这河水给予你的痛苦也就越多……,蓬莱岛,是想要招收心底干净的人!”   洛儿将指尖放在嘴边吹了吹,待到上面的痛楚稍稍淡了些,又不甘心的蹲了下来,将手试着往河水里面伸。   邝谨钰急忙将她的手抓住:“你疯了吗?”   洛儿抬眼看他:“我想看看到底能有多疼!如果我不能忍受这种痛,我也就不能从这洗髓河里面走出去对不对?”   邝谨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放开她。   想了想,自己也试探着将手伸了进去……   雷家小媳妇儿也走过来,蹲在邝谨钰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慢慢探进欢快流淌的河水当中!   确实是很痛,但是还没有疼到让人不可忍受的地步!   洛儿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对身后满是不安的九公子道:“你为什么不试试?”   他有些恐惧的看了看宽阔的河面,摇摇头,语带惊悸的说道:“我……肯定是过不去的!”   “为什么?”洛儿突然觉得蒙面的九公子在面对这条河水的时候,显得像个孩子一般可怜和无助,她鼓励他:“你试试吧!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的!……我刚才叫那么惨,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看我第二次就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了对不对?确实是痛,但是咬咬牙就能忍过去的!”   她鼓励他,希望他也能试一试,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他们就要想办法过河了!   可是九公子眼中的惧意依旧很浓,他往后面退了一步,声音纠结:“要,要不你们过去吧,我,我……退出!”   “退出?”   虽然是对这个九公子没有太多的好感,可是却真的没想到他在第一轮的测试当中就要退出:“为什么?”   “因为我的身份!”九公子说着,再次后退了一小步:“蓬莱门要找的是心底纯净的人,我却不是!”   说着,就要发出退出的信号!   洛儿急忙上前,将他的手一把抓住:“等一下!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肯定能想到办法的!邝大哥你说是不是?” ☆、155 惊鸿一瞥   邝谨钰也知道这个九公子乃是幽冥司的人,从小生活的环境应该就是怨气和煞气聚集之处,又怎么能够纯净得了?   说实话,他真的觉得九公子这人一点儿也不讨喜,有他没他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可是,可是他没法拒绝洛儿眼神当中的期盼神色,当下走上来,点头道:“对,我们会想到办法,大家一起过河的!”   九公子好像在面巾后面轻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休息吧,明天再过河不迟!”   说着,四下打量了一番,指着不远处的石凹说道:“去那里!”   此时暮色四合,这河水又这般诡异,大家自然是不敢轻易冒险,而且到了晚上,温度更低!   九公子所指的那个石凹还算避风,四周被巨石合抱,是个相当不错的栖身场所。   洛儿将身上的黑色披风拉拢了一些,看着夜色中九公子模糊的轮廓,小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趁晚上我们睡着的时候,一个人溜走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半垂着目光,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柔软。   洛儿轻叹一声,第一次主动伸出手去,拉着他的胳膊说道:“你不是幽冥司界的九公子吗?你用用你的法力,想要过河还不简单吗?”   说着,还狡黠的眨了眨眼:“这洗髓谷现在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你用什么法力都没关系,没有人会戳穿你的!”   他在蒙面巾后面温和的笑了笑:“傻瓜!洗髓谷是蓬莱岛为了测试结下的一个幻境,在这里面,什么法力都使不上!”   “啊?这样呀?”洛儿明亮的眼神暗淡下去,撅着嘴恹恹的往石凹处看了看,眉梢紧紧的拧起,似在思量什么。   九公子拍拍她的手:“别担心!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你不会趁着我们睡觉一个人偷偷离开?”洛儿有些不放心。   “不会!”他笑,身子微微往她面前俯了俯:“舍不得我了?”   洛儿暗呸一声,忽然心里有些发慌,好像自己现在和这个九公子正在调情一般,远远的往邝大哥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虚的急忙跑了过去:“邝大哥!”   九公子看着她的背影,低缓的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在河边一块青石上面坐了下来,冰冷的河风从水面上扑过来,瞬间就要将他冻成冰人一般。   他嘶嘶抽了两口凉气,只怕今天晚上,谁也没法在这低温的幻境下睡得安稳了。   其实,他也不想退出,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要陪着她一路往蓬莱岛走来,要护着她找到蓬莱上仙,将百里苍夷封印位置……,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退出!   趁着四下无人,他低下身去,将手指往河水中慢慢伸了下去。   洛儿说这河水会咬人,他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扛得住这被咬的疼痛。   手指还没有触碰到河水,河水却隐隐有了怒意一般,咕嘟咕嘟的发出声响,在冰面下不停的翻腾,如同烧开的沸水。   他一咬牙,将手往里面探过去……   “不要!”洛儿的声音在身后大声喊道,几乎同时,她扑了过来,将他一把往后面拽开:“不要试!我找到办法能让你过去了!”   她用力过猛,他脸上的黑巾被风扬起,洛儿好像看见了他的脸……,俊颜绝世的一张脸!   她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要扑过来了,愣愣的张着嘴呆在那里,心中暗自猜测,他明明是长相奇丑鼻歪嘴斜,还有一条长长的带血的长舌头,为什么刚才自己惊鸿一瞥,看见的却是仙姿秀逸的一张绝世容颜?   她对自己说,定是刚才匆忙之间看错了,可是四周白雪映着天光,她却是真实的将那张脸烙在了脑海当中。   她缓缓移动眸光,看向身边依旧黑巾蒙面的九公子,颤声开口:“你,你是百,百里……”   “哈哈!我这么黑,怎么会白?”九公子哈哈的纵声笑了起来,声音又恢复了尖利和难听,如同夜枭嘶鸣,他站起身,看向洛儿身后一言不发的邝谨钰:“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洛儿说有办法,能帮你一起,和我们过洗髓河!”邝谨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不是洛儿,他是不会管这个九公子的去留的!   九公子笑了笑,越过旁边一块青石头,走到邝谨钰面前,看了看夜色中奔流不息的河水:“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做双翅膀飞过去不成?”   洛儿还站在刚才的地方,有些愣怔的看着九公子和邝谨钰两人低声商量着过河的办法,她的心却跳得咚咚咚的如同擂鼓。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张黑色蒙面巾后面,是百里苍夷!   他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受伤了,要闭关养息吗?为什么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洛儿的手不由自主放在心口处,不让那里的心跳过于剧烈,她慢慢往九公子走去:“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在想办法要将你重新封印起来,你为什么要帮我?”   九公子回头,眼神漠然的看向她:“你在说什么?”   邝谨钰也在问:“对呀,洛儿你到底在说些呀?”   他们都听不懂,没有人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如果眼前神秘的九公子就是百里苍夷的话,那他是疯了还是傻了,为什么要帮着自己走上这条封印之路?   她心中情绪翻涌,迎上九公子淡漠的目光,突然很想上前去揭开他覆面的黑巾,很想看看那面巾后面,到底是一张谁的脸!   眼前的九公子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寡淡的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说完,看也不看他,转身继续和邝谨钰商讨过河之策。   洛儿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她的心中坚定了眼前这个装得很认真的九公子,就是百里苍夷!   她绕到他的面前,伸手就去摘他脸上敷着的面巾:“百里苍夷,我知道是你!你这个傻瓜,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156 登徒浪子   她的手已经都碰到了九公子遮面的黑色面巾,他却往旁边轻轻的移动了一下:“洛洛姑娘你不要胡闹!”   邝谨钰也觉得今天的洛儿有些反常,便在旁边好言说道:“洛儿,你冷静一点!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想想应该怎么过河去!”   “我冷静不了!”洛儿大叫起来,眼眸凝着泪光,心疼的看着一身黑衣的九公子:“你是百里苍夷!我知道你就是他!你明明知道我们在寻找封印你的办法,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阻止我们?”   她的心口慢慢揪痛起来,说话的声音里面里面已经带了些哭音。   如果百里苍夷想尽办法破坏她的计划,她心里还好受一些,可是,为什么要改变本来的面目,一路跟随她到蓬莱?   她望着眼前一身黑衣的九公子,等待他自己将脸上的黑巾取下来。   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消淡下去,邝大哥在说些什么她都已经听不清楚,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成了背景。   她的眼中,只有这个疑似百里苍夷的男人,她颤声说道:“好吧!你退出吧!我现在同意你退出了!你回到方寸山去!百里,你退出,好吗?”   九公子往前面走了两步,离得她更近了一些,这才慢慢的抬手,取下脸上的黑巾:“我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癔症!非要我再恶心你一把么?”   说话之间,手中黑巾已经取下,浅淡的天光之下,清晰可见他狰狞的面目,残缺的眉毛暴突的双眼,歪曲的鼻梁流血的嘴,如同第一次在接引店里面看见的一样,他依旧奇丑又可怖。   洛儿吓得往后面趔趄了一下:“你,你……”   “这就是我!”九公子平静的说道:“我说过,我乃幽冥司九公子,是在怨气煞气聚结的地方出生长大的,我这样貌虽然有点吓人,但是在幽冥司那样的地方来说,我也算是翩翩美公子呢!”   他语气轻松,全然没有把洛儿的震惊和失望放在心上。   动作自然的再次将脸用黑巾蒙上:“以后,别吵着要看我的脸了!我不是你口中那个什么百和百里的人!”   洛儿愣怔在原地,刚才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可是,那一瞬间,自己看见的明明就是百里苍夷呀!   她伸手轻拍自己的脸颊,长吁一口气心中暗道,难道是自己太想念他了?   邝谨钰走过来,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怜惜道:“洛儿,你是太累了,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洛儿点点头,往石凹处慢慢走过去,经过九公子的身边,想要说些什么,脚步停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   第二日早上,山谷之间第一缕阳光穿透厚厚云层洒落下来的时候,邝谨钰和九公子已经用一个晚上的时候,做好了一个木排筏子。   九公子在木筏子上面试了试,又伸手拍了拍:“嗯,还不错,大小宽窄都挺合适的!老邝,你技术真好!”   邝谨钰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走到洛儿和雷家小媳妇儿面前:“你们可以吗?实在不行的话,我把你们也拖过去!大不了我分成三次来!”   “不行!”洛儿看了看天色:“冰面下河水湍急,一来是时间不够,耽搁下去的话,日落之前肯定出不了山谷,二来……这洗髓河水有锥心刺骨之疼,往返三次你肯定会吃不消的!”   “对呀!邝兄弟,我们自己能过去的!”雷家小媳妇儿也在旁边说道。   她虽然是美貌的女子,可是却并不娇弱,一路颠簸走到现在,她已经非常剽悍了,不要说面前是一条洗髓河,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的!   九公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将聂洛儿上下看了两眼,语气颇显轻挑的问道:“洛洛姑娘,你真的要自己过去?”   “当然!”洛儿瞪他,既然不是百里苍夷,还要做出百里苍夷的样子来逗她,简直是十恶不赦。   九公子毫不在意的嗤笑出声:“既然你执意要过河,那就开始脱衣服吧!”   洛儿心头火起,抬手就往他的脸上扇了过去:“你恶心!”   九公子将她的手一把抓住:“我哪里恶心了,既然你和这位嫂子要一起过河,那就是得先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最好是一根纱都别剩!”   越说越不像话了,洛儿手腕被扼住,气得抬起腿。使劲的想要去踹他。   邝谨钰也在旁边,极度不悦的说道:“九公子,请自重!”   说着上前,将九公子的手腕一把捏住,暗暗用力,暗暗磨牙:“放开洛儿!”   他自小打猎,没少与虎狼相博,力气比常人大出许多,这时候见洛儿被欺负,心中憋气,自然是暗暗使劲,捏得九公子在蒙面巾后面暗暗抽气:“老邝老邝,你快点放手!”   说着,已经将洛儿给放开了。   邝谨钰这才甩开他的手腕,轻哼一声鄙视的看着他:“亏了洛儿还想着要带你一起过河呢,没想到你的心里这么龌龊不堪!”   洛儿揉着酸疼的手腕,心中也觉得有些失望,本来还有些幻想,觉得这个死皮赖脸一路跟随的九公子,会和百里苍夷有点关系,现在看来,这人简直就是一个不知道羞耻的登徒浪子!   她的宝宝,她的百里苍夷,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强调和她说话的!   心中正在腹诽不已的时候,九公子却也揉着手腕在旁边委屈说道:“我说的这么有道理,你们还这么对我!真是太欺负人了!”   洛儿懒得理睬他,丢了一个嫌弃的白眼过去,转身和雷家嫂子往河边走去,想要找一个水浅的地方涉水下去。   阴魂不散的九公子如影随形,跟着在洛儿的身后,苦口婆心的依旧不停劝说:“洛洛姑娘呀,你们想要过河的话,就真的要先把衣服脱掉!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想想,这河水这么冰凉,昨天那些人你们也看见了,动作稍稍慢一点儿的话,就会被冻住的……,衣服冻在皮肤上,会伤到皮肉的……,你们脱掉吧,把衣服放在木排筏子上,过河之后马上就穿上干净的衣服,这样就不会冻伤了!” ☆、157 七绝为引   他喋喋不休,不停的说,洛儿走一步他跟上前一步,不停的劝说洛儿要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洛儿已经彻底的摒弃了他的声音,就当身边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厌恶的人的存在。   可是九公子说的话,却慢慢的被旁边的雷家小媳妇儿听了进去,心中稍稍思忖一下,觉得他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她停下来,伸手拉了拉洛儿的衣袖:“洛儿姑娘!”   “什么?”洛儿好奇的看着她,雷家嫂子可是很少会主动和她说话的。   当下直起身来,看着身边的雷家嫂子,疑惑问道:“有什么问题?”   雷家嫂子伸手,指了指她们身旁的九公子:“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我们穿着衣服,被河水泡湿了会更冷更冷的……,脱掉也不是不可以!”   “对呀对呀!洛洛姑娘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嘛!真的不是为了占你们的便宜才这样说的,我们在前面走,你们在后面跟着,木筏子也能将上面的浮冰荡开……”   九公子见她们开始考虑自己的建议,立马来了精神,急忙在旁边又补充说道。   ……   半盏茶之后,邝谨钰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将木筏子放在水面上,然后背过身去:“洛儿,你们脱吧,我们看不见!”   九公子自然更是自觉,已经用黑色的布条将眼睛都蒙了起来:“洛洛姑娘,记得要把干衣服放在木筏子上!”   洛儿和雷家嫂子也不敢怠慢,急忙三五两下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然后放在九公子身边的木筏子上面。   最后一件衣服从身上脱下的时候,洛儿就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冻成了冰条子,她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上下牙齿不停的打颤:“可,可以了!”   邝谨钰也知道多耽搁一秒钟的时间,他们所遭受的极寒就越加难以抵抗,听见洛儿在身后说好了之后,马上就推着木筏子下了河水,然后一刻也不停留,拖着木筏子往前面走了起来。   河水当中好像潜伏了无数只吃人的蚁虫,邝谨钰一下水,马上就从四肢百骸之间传来阵阵啃噬之痛,他吸了一口冷气,咬紧牙关,盯着前面的河岸,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无比。   九公子坐在木筏子上,双眼蒙上,一动不动的,却也还算安静,他的手紧紧抱着她们的衣服,不让这些衣服被冰水溅湿:“洛洛姑娘你们不要害怕,我和老邝都不会回头的,你们只需要跟在木筏子的后面,就能够过河了!”   洛儿有些紧张,昨天用手指试这些河水的时候,那种蚀骨的疼痛感还在,现在浑身赤条条的要再次淌水过去,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缺乏勇气。   可是,身边的雷家小媳妇儿很显然比她还要有勇气,二话不说已经踩了下去。   依旧是很疼很刺骨,她咬得牙齿咯咕咯咕的直响,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跟随着前面的木筏子,走了过去。   洛儿不敢怠慢,急忙也跟了过去。   痛不算什么,痛只能说明她心中的杂念太多,只能说明她想要的东西太多。   无欲无求的话,这河水也就只是普通的河水而已,是他们自身的欲望伤害到了自身。   她的眼前浮现出亲人惨死的场景,又浮现出百里苍夷炙热滚烫的眼神,又想起宝宝清澈如水的眼神……   时光倒流,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在接引店的时候,她抚琴之时出现的绮丽梦境!   身边的河水暗藏冰刀雪剑一般,一刀一刀的剜割着她,洛儿轻呵了一口气,身子摇晃着就要往河水当中栽倒下去。   天旋地转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百里苍夷的声音:“洛洛,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不然你就过不了这洗髓河了!”   真是他的声音!   洛儿心情一振,目光四下找寻,白茫茫的冰面上,除了他们四个人,哪里还有别人?   她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或许,是自己有点想念那个叫百里苍夷的人了!   如此心念一动,只觉得身上被无数钢钉钉穿一般,疼得她肝胆俱碎,急忙伸手抓住身边的雷家小媳妇儿,抖着声音道:“不,不行了,我过不去……”   雷家小媳妇儿斜眼看她一眼,似乎想要将她的手甩开,可是见她额头上冷汗涔涔实在可怜,只得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洛儿跟不上前面的步伐了,身子抖得厉害,也能够听见冰冷的河水将肌肤慢慢冻住的轻微咔嚓声。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百里苍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洛洛别怕!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就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过你的七绝谱……,什么都别想,就默诵七绝谱的旋律就好……”   他的声音指引着她,引导她用七绝谱来抵抗心中翻涌的欲念。   洛儿没有别的办法,急忙调整心神,将太祖奶奶教授的七绝谱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过。   ……   邝谨钰一上河岸,急忙就抱了木排上面的衣服去旁边的灌木后面:“洛儿,你和嫂子也赶快上岸穿上衣服,你放心吧,我不会看的!”   说着,身子已经隐没在浓密的灌木后面。   洛洛一路上幸得有百里苍夷的指引,后面的路走得都还算顺利,除了渗骨的寒冷,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剜骨的疼。   这时候见邝大哥已经十分自觉的去灌木后面换衣服了,自然也不敢怠慢,连滚带爬的从水中起身,抱着衣服往岸上走去:“九,九公子,你别偷看呀!”   木筏子上面,神态悠然的九公子扑哧一声轻笑出来:“你有什么好看的?又扁又平,跟块五花肉似的……,如果我真的要偷看,也应该是偷看你身边的这位嫂子吧!”   说着,还呵呵的连笑了好几声。   洛儿羞囧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也还好吧,哪里又扁又平的了?该有的地方都有好不好?   心中不甘心,侧目看了看身边的雷家嫂子,却见她胸前波涛汹涌,更显得纤腰一握身姿丰盈秀丽,再加上被冰冷的河水浸泡过,她的肌肤都泛着粉嫩嫩的桃红,实在是温香软玉的一个美人儿。   自己和她一比,确实显得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了。 ☆、158 尖耳长毛   雷家小媳妇儿见洛儿直拿眼神瞟她,不由得将胸口往前面一挺,自信满满的回了一眼瞟过去。   洛儿就算再怎么发育良好,也不能和经历过几个男人的雷家小媳妇儿比身材呀,急忙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衣服去大石头的后面换衣服去了!   九公子坐在木筏子上面,伸手将眼上的黑布取了下来,回头看了看依旧湍急的河水,在心底轻轻一笑,令他心惊胆战的洗髓河,居然就这么过来了。   洗髓河在六界当中都特别有名,据说蓬莱仙岛有一道酷刑,犯了错的门中弟子会被扔进洗髓河当中,痛苦惨烈的叫声总是能让六界生灵闻之丧胆。   其实,这也不过就是被自己心中执念所伤而已!   就好像一个人身处在荆棘当中一般,若不为执念所动,身边的荆棘就伤不了他!   可是,这四海八荒,真正能心无执念心无贪念的人,能有几个呢?   “宝宝!”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一声,他回过头去,正看见洛儿穿戴整齐站在他身后三五步远的地方,神色有些怪异的望着他。   他挑眉轻笑:“你很快!不过……谁是宝宝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当然,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洛儿走过来,踏上木筏子,在他身边坐下来:“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我是谁?我能是谁?”九公子有些玩世不恭的轻笑起来:“你又要说我是那个叫百里黑里的人?”   洛儿扭头看他,目光清亮坚定,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决绝:“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洗髓谷除了我们四个再也没有别人,能传音给我的人,能知道我正在过洗髓河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九公子双眸一收:“所以呢?”   “所以,我已经认定了你就是他!”   洛儿有些悲戚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九公子,苍凉的笑了笑:“在我的身边陪着我,以牺牲自己来成全我心中的执念,别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动!……不管怎样,我都要将你重新封印起来!”   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哈哈,洛洛姑娘你真有趣!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是你幻想中的那个什么白和黑……”   话还没有说完,洛儿已经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别装了!”   他停止了笑意,可是身躯却还在不停的因为大笑而颤抖,他望着她:“我没装!”   “百里苍夷你够了!你别幻想我会为你而感动!我不会,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将你封印起来……绝对不会心软的!”   洛儿大声嚷着,将身上的黑色披风解下来,扔在他的怀里:“收起你的好心,我不需要!”   九公子一脸错愕,望着她一时无语。   洛儿恨恨的和他对视,终于在眼泪盈上眼眶之前,转身从木筏子上面跳了下去。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就算百里苍夷为了她的愿望,主动牺牲,她也不会为此而心生感动。   她要封印他,要毫不留情的将他封印起来。   要用最复杂最复杂的咒语将他封印住,最好是让他永远都没有再次出世的一天。   邝谨钰在他们的身后站了已经有一会儿了,见她气冲冲的从木筏子上面跳下来,赶紧迎上去说道:“洛儿,我们抓紧时间出去吧,时间不多了!”   “好!这就出发!”洛儿坚决的说着,将心头涌上来的酸楚压了下去。   四个人再次出发,只要在日落之前,攀上对面的山峰,他们就算顺利的通过测试了。   洛儿和九公子两人再不互相说话,就连眼神都不再看对方一眼,都是只管看着脚下的路,不断向上攀爬。   雷家小嫂子一路上本来就极少言语,这时候更是没有多余的话。   邝谨钰护在洛儿的旁边,半盏茶之后,忍不住问道:“洛儿,你冷吗?”   洛儿摇了摇头:“不,不冷……”   邝谨钰见她冻得眼睫上都生出冰凌来,却还是逞强的不肯停下来,心疼的说道:“我们歇一歇吧……”   九公子将那件黑色的披风往洛儿的身上裹过来:“穿上!”   洛儿挣脱,大嚷:“别碰我!”   黑色的披风掉在地上,她也是往前一个趔趄,差点就栽倒在雪地上。   邝谨钰扶着她,在一块相对平坦一些的背风空地上坐了下来:“洛儿,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找些吃的东西……”   洛儿伸手将他一把抓住:“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很快就回来!吃点东西,你就不会这么冷了!”邝谨钰说着,取了背上的弓箭就往积雪覆盖的丛林当中窜了过去:“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洛儿大口的喘息,缓缓闭上双眼,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邝大哥这次离开,自己和他就会再也见不到一般。   九公子在旁边嘘寒问暖,无数次想要将那件黑色披风覆盖在她的身上,她就比无数更多一次的将披风毫不留情的掀开,心中犯犟,只要你承认你是百里苍夷,我就盖上披风。   他却不说话,只是单调固执的重复着改衣服的动作,幼稚得很!   雷家小媳妇裹着邝兄弟的那件外套,抱着双肩不停的原地跺脚,保持自己的身体不被冻僵,看着洛儿和九公子两个人小孩子一样的推来推去,心中只觉得有些可笑。   洛儿渐渐有些没了气力,感觉到自己就好像身边的积雪,要冻结成冰的时候,邝大哥突然兴奋的叫着她的名字,手中提着一只毛茸茸长着尖耳朵的不知名小动物,飞快到了她的身边:“洛儿洛儿……”   他的箭法向来精准,一支长箭将这只动物的前腿和后腿同时射穿,不能奔跑而落入他的手里,却又没有毙命,不停的挣扎着。   邝谨钰欣喜的上前:“洛儿,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说着,动作麻利的将这只动物喉部的细毛拔去,自腰间拔出短刀,割开这只动物的咽喉,在鲜血喷溅出来的时候,急声说道:“洛儿,快,喝下去!” ☆、159 老邝退出   “啊?”洛儿大惊失色,见那小东西咽喉都被割开了,还在不停的挣扎,那双浅琉璃的眼瞳里面满是哀求,她是真心的下不去口。   旁边的九公子手一伸,将她拽着拉到邝谨钰身边,命令的口气道:“喝下去!不想死在这里就喝下去!”   “啊……”洛儿惊叫一声,九公子已经不容她反抗,伸手捏着她的下颌,让温热的血液流进她的咽喉。   直到她被冻得青白的脸色有了些红润的颜色,九公子这才放开她,邪肆的笑了笑:“味道还不错对不对?”   洛儿伸手抹了一把嘴角,被手上的血红吓得一愣一愣的,说不出话来。   雷家小媳妇儿在后面深深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见洛儿已经不喝了,这才上前小声问道:“能,能给我喝一点儿不?”   “可以!”邝谨钰爽快的回答。   雷家小媳妇儿上前,抱着小东西的毛茸茸的身子,对着隔开的咽喉大口吮吸起来。   须臾之后,邝谨钰将这只可怜的小东西从雷家小媳妇儿的手上接了过来,又用短刀将它的腹部剥开,递到洛儿面前,伸手抓着洛儿的手,往动物的内脏之间探进去!   “呀!邝大哥你是要怎样呀?”洛儿已经被邝大哥给吓坏了,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残忍呀!   九公子却对邝谨钰今日的做法十分赞赏,这个老邝,也不是那么木讷什么都不懂嘛!   他帮着邝谨钰,将洛儿冻僵的双手塞进动物暖烘烘的内脏之间,救命的热气从洛儿的双手传遍了她的全身。   邝谨钰见这一招还挺有用,兴奋说道:“我再去逮几只,这样的话,我们不仅不会饿,也不会冷了……”   “邝大哥你还要去?”洛儿问。   “嗯,九公子,你带着她们先走,我很快就会跟上你们的!”邝谨钰说着,背了弓箭又往旁边积雪覆盖的丛林里面走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树荫后面。   九公子蹲下身,在洛儿身边好言好语的问道:“怎么样?要继续走吗?”   “不!我要在这里等他!”洛儿说着,有些担忧的看向那些被他惊扰,积雪兀自簌簌抖落的树枝,邝大哥太冲动了,其实她现在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完全能够爬上脚下的这座山峰。   九公子没有勉强她,学着她的样子,在她旁边坐下来:“我也等他!”   ……   邝谨钰手中握着弓箭,快步往丛林深处寻去。   刚才那只灰毛尖耳的小东西他找得很顺利,进入丛林没多久就遇见了那只小东西,他二话不说,直接就将它给射了下来。   这次,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如果能再抓个三五只,挂在身上,洛儿渴了就给她喝血,冷了就剥开动物的内脏给她暖手……   心中正在思量的时候,忽见前面一直浑身漆黑的像狐狸一样的小东西,在他面前一晃,往高处的山坡窜去。   邝谨钰一下子来了精神,从前在奎山村的时候,他就打过很多次山狐狸,但是像今天这种浑身墨黑的狐狸,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当下毫不犹豫从背上取了箭弩,搭在弓弦上面,跟着黑狐狸往山坡上面快步追了过去。   到处都是白皑皑的冰雪,狐狸黑色的身影显得特别扎眼和醒目,邝谨钰身手灵活矫捷,紧紧的咬着前方那个黑点不妨。   箭就搭在弓弦上,好几次他觉得时机到了想要射出去,可是那黑色狐狸的身子也异常诡异灵动,在他拉弓射箭的前一刻,那身影总是会离奇的飘在更远的地方。   如此三番之后,邝谨钰隐隐觉得这只黑狐狸有些不对劲,按照常理,这种情况之下,他应该停下脚步终止追杀才对。   可是,他心中好胜心被激起,不就是一只四条腿跑路的黑狐狸么?能有什么古怪?   一路紧紧追赶,前面的黑狐狸终于在一处临崖的陡峭处停了下来,它身上黑色的长毛随着寒风猎猎飞舞,转过身,晶亮的黑色眼瞳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邝谨钰心中暗喜,急忙搭箭开弓,正要开射,去见那黑色狐狸咧嘴对他笑了起来。   邝谨钰心中一惊,低声喝道:“妖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手中一松,蓄满力道的弓箭径直往黑狐狸的腿上射去,他不想直取咽喉,猎物死得太快,体内的温度就会流失得快,便不能用来取暖了!   邝谨钰等待着听见黑狐狸一声嗷呜的轻哼,却发现刚才黑狐狸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除了积雪厚冰,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邝谨钰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正欲跟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见射出的弓箭余力未消,直直射入对面的冰壁之上,一瞬之间,地动山摇,高处的积雪和厚冰开始大块大块的往下掉,就连他脚下站立的地方,也纷纷塌陷。   他急忙伸手,将手边一棵不知名的树一把抓住,本来是想要稳住身形的,却发现这棵树也从根部的冻土中脱落,天旋地转之间,他和着这棵树,往崖下摔落下去。   他双腿乱蹬,却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身子直直往谷底快速坠落。   过了好一会儿,邝谨钰从大堆的冰雪当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看见天际日头西沉,测试的最后期限就要过了,想起还在半山腰上等着自己的洛儿和九公子他们,邝谨钰无奈的发出了放弃的信号。   洛儿在山腰的空地上还在等着邝大哥的归来,却突然之间天崩地裂的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当下心中着急,就想要循着他的方向去找他。   九公子将她一把拉住:“别去!我不会让你去的!”   洛儿和他还在拉扯的时候,邝大哥退出的信号已经在半空中炸响,他居然就这样退出了!   洛儿呆立着,望着半空中的那道弥久不散的蓝光,喃喃着不敢置信:“邝大哥……退出了?”   “是!他退出了!”九公子看了看天色,提醒道:“洛洛姑娘,如果你真的想要进入蓬莱门,那就抓紧时间!” ☆、160 木蝶稀烂   洛儿心头一片茫然,她的封印之路,从来没想过会没有邝大哥的参与!   他如果不陪着自己,自己以后要怎么走?   九公子见她戚戚然不能言语,只得又在旁边好言劝道:“老邝肯定是遇上了危险,害怕拖累你,才选择了退出……,你不能辜负他的心意,我们一定要在日落之前爬上去!”   洛儿楞楞怔怔:“他退出了?就这么退出了?他不和我一起往下走了么?”   “别在这里磨叽了!我们赶快走吧!”九公子有些着急,示意雷家小媳妇儿一起,架着她就往山上攀爬而去。   洛儿心灰意冷,不停的回头去看,心里还幻想着邝大哥只不过是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而已,他绝对绝对不会就这样退出的,他难道没有想过,留下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吗?   九公子见她脚步挪不动的样子,又见天色将晚,急忙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来,背着她就往上面爬去。   雷家小媳妇儿虽然也觉得十分不解和伤感,可是她还是觉得应该完成这一轮的测试,自然是尽力的跟在九公子和聂洛儿的身后,往上面爬去。   金色夕阳缓缓下坠,眼看着就要隐没在群山之巅,金灿灿的霞光就要被夜色完全吞没的时候,他们总算是站在了山顶。   洛儿从九公子的背上下来,看向一路攀爬的而来的痕迹,忍不住大声叫道:“邝大哥,邝大哥……”   “别叫啦!没有他,你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吗?”九公子说着,伸手过来,将她的手牵住:“不是还有我在你的身边吗?”   洛儿甩开他的手,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四周景物正在飞快的转变,片刻之后,三人已经站在了当初刚刚进蓬莱岛的那块空地上面。   和他们三个人不同的是,别组的成员有的人身上浑身尘土,好像经历过风尘沙暴而来一般,还有的人身上衣衫全部被划烂成褴褛状,如同从荆棘当中穿越而来……   洛儿到处张望,却始终没有看见邝谨钰的身影。   几百个参加测试的人,到现在剩下的也不过三四十人,其余的都已经被淘汰,送下了蓬莱岛的数百阶云梯,暂时都居住在外面的小岛上。   所以,就算洛儿把眼睛都看穿了,还是没有发现邝谨钰的身影。   她心不在焉的到处张望,中间那个高坛上面,卜三元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脑子里面一个声音不断的问:邝大哥已经退出了,自己还要继续吗?   正在心神不宁的时候,忽见一只木质蝴蝶嗡嗡嗡飞到她的面前:“洛儿,坚持下去,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就算我不能进入蓬莱门,我也……”   木质蝴蝶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前面一个光着膀子壮得好像屠夫的人给一巴掌打翻在地上:“哪里来的虫子,嗡嗡嗡真讨厌!”   木蝴蝶跌落在地上,挣挣胳膊,又伸伸腿,正要从地上爬起来,那屠夫一样的胖子却上前来,伸出大脚,将木蝴蝶踩了个稀烂。   邝谨钰精心做的这只蝴蝶,厉害之处是能传音,还能穿破结界什么的,可是也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会被人轻易就损坏!   洛儿见邝大哥的话都还没有说完,木蝴蝶就被这胖子给废了,心中恨意上涌,上前对着这胖子的裆部就是狠狠一脚踹了过去:“你混蛋!”   这一脚又快又狠,待九公子上前阻拦的时候,胖子已经中招了。   他捂着裆部,痛苦的往地上蜷曲下去:“你这个该死的小妮子,你,你居然……”   洛儿从地上将木蝴蝶的尸骸捡起来,心疼的发现这蝴蝶再也不能复原了,当下不由得凶横的回瞪蜷在地上的胖子:“我怎样?我还想要打你这个混蛋呢!”   说着,作势又要去踢。   九公子急忙上来,用身体将她护住,不让高坛上面的卜三元等蓬莱弟子看见,如果被他们看见他们还没有入门,就打打杀杀的,肯定会受罚的!   可是他们之间的这点小纠纷,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把目光看过来,不管九公子如何庇护遮挡,卜三元等人还是看了个清楚!   “你们在干什么?”卜三元一脸威严的走了过来。   洛儿急忙换做乖巧的样子,一脸无辜的上前说道:“卜师兄!这位胖师兄看见这个蝴蝶,就用力的上前用脚踩……,踩着踩着,他的脚就抽筋了!”   说着,将手中被踩得稀烂的木蝴蝶递到卜三元面前:“卜师兄你看!”   卜三元探究的目光在她和那个胖子之间来回的看了好几遍:“钟荆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叫钟荆山的胖子痛苦的从地上直起腰来,正欲回话,对面的人群当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闹哄哄的声音当中,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愤怒响起:“嫌命长啦!居然敢杀了我的银狐当当!”   紧接着,在众人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被人狠狠地扔在了中间的高坛之上。   伴随着说话的声音,一位身穿淡粉色华衣,外披白色纱衣的女子从半空中的斜上方飘飘而来,她的裙幅褶褶流动,如雪月光华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眉目娇艳,却罩着一层薄薄寒霜。   随着她的出现,在场的男弟子都露出倾慕的神色,就连被踢中裆部痛苦不堪的钟荆山,也张着嘴,痴痴的看傻了过去。   只有洛儿的目光几乎没有在这美艳女子的身上停留片刻,她紧张的看着高坛上,被扔过来砸在地上的那个熟悉身影,看着他艰难的挣扎,总算站了起来的时候,不由得失声叫喊了出来:“邝大哥!”   雷家小媳妇儿也认出来了,被这个美艳女子当成一个物件一样怒扔过来的男人,正是她念念不能忘的邝兄弟!   当下心中都替邝谨钰紧张起来,看这美艳女子骄横跋扈的劲头,应该是这蓬莱岛上面很厉害的主,邝谨钰怎么就把她给招惹上了? ☆、161 灵宠当当   卜三元走过去,在美艳女子的面前停下来,陪着笑脸问道:“容师妹,发这么大的脾气,出了什么事?”   秋容冷眸一扫,冷冷看向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邝谨钰,厉声呵斥道:“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把我的当当给杀了!”   说着,手中多了一条银色的链子,挥舞如同银蛇,就往邝谨钰的身上狠狠抽去:“我要替当当报仇!”   洛儿等人还来不及惊呼,邝谨钰已经闷哼一声,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又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这一次,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被链子抽打过的地方,出现了鲜红的血痕。   九公子紧紧的将洛儿的手拉住,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他都被打死了,还会没事吗?”洛儿气恨的说着,低头就要往他的手背上面狠狠咬去,九公子将她轻轻一推,重新将她控制起来:“你冷静一点儿!蓬莱门不会在这么多新弟子的面前杀人的!”   洛儿现在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邝大哥在洗髓谷的时候,曾经打了一只长毛尖耳的小东西,那只被邝大哥割喉又剖腹的小东西,一定就是这个秋容姑娘的宠物当当了!   她心中愧疚,都是因为她,邝大哥才会得罪这个骄横的秋容姑娘!   看秋容姑娘的样子,肯定是不会轻饶了邝大哥的。   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愧疚,焦急的看着邝大哥,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满身怒气的秋容抖动着手中银色链子,看着地上的邝谨钰,恨恨说道:“当当是我饲养多年的小灵宠,居然就这样被你给杀了……,若我不杀了你,我对不住我的当当!”   一边说,一边往银链上面贯注了满满的力道,手腕一抖,就要再次往邝谨钰的身上抽打下去。   卜三元急忙出手,将她一把拦住:“容师妹不要冲动,他已经退出了测试,不是蓬莱门的弟子,你不能责罚他!”   “不是本门弟子?那我更加不能轻饶!”   秋容冷冷说着,将卜三元往旁边用力一推,就要将这一鞭子往邝谨钰身上抽去。   却见白光一闪而来,笼罩在她的银链上,瞬间已经卸去了上面的全部力量,在秋容再次发怒之前,一个威严无比的声音慢慢响起:“容儿,休得胡来!”   “爹……”秋容有些委屈的叫了一声,撅着小嘴往来人面前小跑上前:“爹,这人杀了蓉儿的当当,你要给容儿做主呀!”   此时的广场空地上面,沾满了浑身倦意,通过了初级测试的弟子。   他们本来还在纳闷,这秋容姑娘是何等身份,居然敢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张狂的教训一个尚未入门的弟子,而且卜三元师兄对她好像也忌惮三分。   这时候眼看着她怒极之下扬起链子,都道高坛上这个倒霉的男子肯定是少不了一番皮肉之苦了,没想到却突然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威严,一头银色长发自然披散的男子,他一出现,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从卜三元那声恭敬畏惧的‘师尊!’中,大家明白过来,这位眉头紧皱的银发男子,正是蓬莱岛的子婴上仙。   又见骄横跋扈的秋容姑娘,叫子婴师尊一声爹爹,惊得下面的一众门徒心中一个抖索,原来这秋容姑娘,居然就是蓬莱岛子婴上仙的女儿秋容姑娘。   洛儿的心拔凉拔凉的,邝大哥招惹了秋容姑娘,以后的日子还好得了?   正苦思解救之法,却见子婴上仙沉着脸,对女儿秋容轻哼一声说道:“在这里胡闹什么?这岂是你胡闹的地方?”   “爹!这人杀了我的当当,爹爹你要帮我报仇!”秋容跺脚,狠狠的看着趴在地上挣扎不起的邝谨钰,恨不得将他给大卸八块,方解她的心头之恨。   子婴真人长眉一挑,轻哼一声,毫不留情的说道:“这位小兄弟在咱们的洗髓谷通过测试,是你的当当自己跑到结界当中去的,人家为了生存,杀一两只小动物很正常!容儿你若还在这里无理取闹,别怪我用门规处置你!”   “爹……”秋容拖长声音,撒娇的叫了起来。   “来人!拖她下去!”子婴极是冷酷的出声,不留一点情面,也不管秋容如何哀求哭闹,让人将她给带了下去。   不过,在她临走之前,她将邝谨钰也带走了。   洛儿担心邝大哥的安慰,急着想要跟上去,旁边的九公子面无表情的将她手腕轻轻扼住:“不准去!他死不了!”   他的手上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量,却是扣住洛儿的要害处,轻轻一动,酸麻的感觉就通过她的手腕传遍了全身,根本就不容她动弹。   高坛上面,子婴上仙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赞许的点头说道:“嗯,不错!你们都经过了蓬莱的第一轮测试!现在,你们都下去好好的休息休息,吃点好吃的,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请在子时的时候,在蓬莱阁的初月殿集合,开始你们的第二轮测试!过了这第二轮,你们就能正式成为我门中弟子了!”   “啊?还要测试呀?有完没完呀?”洛儿小声对身边的九公子说道,借此机会,又动了动手腕,发现上面的力道控制得真好,本来以为他已经松了,没想到那力道不松不紧的还在,恰好够将她扼住。   “老老实实的跟着这里的规矩走!别抱怨别退缩,你不是想要封印妖魔吗?”九公子的声音很轻,飘忽得好像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   洛儿吐了吐舌头,一抬头,却看见高坛上面站着的子婴上仙,正用深邃如海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   心口处莫名一抖,急忙别开视线,去看旁边的卜三元。   卜三元在忙着给通过第一轮测试的人安排休息洗漱的房间,两个人一间厢房,还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两套干净的衣服,样式简单的纯白衣裳,并配有鞋袜和发带。   轮到他们这里,九公子和钟荆山一个房间,聂洛儿和雷家小嫂子分在了同一个房间。 ☆、162 测灵之草   安静的厢房内。   九公子已经洗浴完毕,并且换上了一身蓬莱门中弟子的白色衣裳,他斜躺在自己的小榻上面,白色的袍服逶迤在地上,浑身散发出清冷孤傲的气息。   钟荆山从外面回来,斜眼看了一眼榻上的九公子,目光中跳动着星星点点的恨意,冷哼一声,走过去,看似无意的踩过九公子白色的衣袍,嘴里还没有忘记抱怨:“既然都住在同一个房间了,你干嘛还把个脸蒙住?神神叨叨的……”   话还没有说完,脚下一个趔趄,身子猛然往前面扑过去,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钟荆山已经抱着手中的木盆和换洗下来的衣服,噗通通摔倒在地上。   小榻上面的九公子漫不经心的翻了一个身,好像被打扰到了美梦一般,低声喃喃道:“别吵,我要睡觉!”   钟荆山气哼哼从地上爬起来,凶狠的看向脸上依旧覆着黑巾的九公子,今日在殿前的那块空地上面,被那个可恶的小妮子狠狠的踹了一脚,当时这个蒙着脸的家伙就在旁边,他和那个小妮子是一伙的!   一想到这里,钟荆山的裆部就还有些发痛,火气也就跟着蹭蹭上窜。   对那个小妮子的恨意,自然而然的也就转到了这个叫九公子的人身上。   刚才只不过是想要给他一点点教训,表达一下自己对他并没有好感而已,没想到却害得他自己摔了个狗啃屎,当下心中大恼,从地上爬起来,就往九公子的面前扑打过来:“今日就让爷来教训教训你这个混蛋!”   榻上的人懒洋洋的翻了一个身,白色的阔袖轻轻一挥,慵懒道:“哎,蓬莱也算是仙门,这门中弟子的火气这么大,可是不行的!”   钟荆山觉得自己蒲扇大的手掌,都要打在这个九公子的蒙面脸上了,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魁梧壮硕的身子往旁边用力一撞,哐当一声,他壮实的身子砸在地上,掀起了地动山摇的声响。   这一次,他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都没有爬起来,不过,嘴里依旧是在不甘心的咒骂着:“奶奶个熊!你钟爷爷我不会饶了你的!”   “真吵!”九公子伸手捂了捂耳朵,有些不耐的说着。   地上的钟荆山却感到脸颊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用力的掌掴过一般,心中渐渐也有些明白,只怕这个九公子来头不小,自己是惹不起的!   心中虽然仍有不甘,却是再也不敢冒犯半句。   九公子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带着倦意说道:“哎!本来想要小睡一会儿的,却被你吵得没了睡意!”   说着,从钟荆山的身边踩了过去,每一步,都是踩在钟荆山刚刚换上的门中弟子的白衣上面的!   嘿嘿,其实他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钟荆山在后面恨得铁牙咬碎,却也没有一点儿办法,直觉这个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九公子,其实是隐藏了巨大实力的。   当夜子时未到,蓬莱仙岛上面的初月殿门前,已经聚齐了换洗一新穿戴整齐的经过了第一轮测试的初级弟子。   天际一轮新月高悬,四下河风习习,他们身上的白衣随风而舞,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体清意明,是一种我欲随风的飘然姿势。   洛儿和雷家小嫂子并排站着,一身白衣的九公子站在洛儿的另外一侧,而钟荆山,却又站在九公子的另外一侧,他们的顺序,从雷家嫂子这边过去是雷家嫂子,聂洛儿,九公子,和钟荆山。   蓬莱门中有两位师尊,一位是负责传授仙法和术数的教习师尊,也就是秋容的父亲子婴上仙,另外一位,则是负责执掌门中规矩,行使奖惩之法的子墨师尊。   卜三元便是子婴师尊的第六代弟子,因为他处事老道为人谦和,很得子婴师尊的器重,这五年一度的招收门徒的事情,便基本上是全权交给了卜三元来操持。   卜三元站在殿中的高位上,看着下面一脸向往的新弟子,满意的点头说道:“好!你们在第一轮的表现当中都十分优异,只要你们过了这一轮的测试,就可以正式入我蓬莱门了!”   说着,抬起双手,轻轻击掌三下。   随着三声击掌,雕花屏风的后面,缓步出来两位轻衫罗裙的美貌姑娘,她们的手中各捧着一大束仙草,仙草枝干碧绿剔透,每一支靠近顶端的上面,都孕着一只粉嫩嫩的花骨朵,将开未开的样子。   两位美貌姑娘脸色清冷淡漠,半垂着眼睫,开始给在场的弟子分发仙草,一人一根。   洛儿也得了一棵,她轻轻捏着仙草的根茎,生怕一用力就会将它折断一般。   绿茎仙草在她的指间散发着莹莹微光,好像正慢慢吸食她身体里面的纯净之气,正在极缓慢极缓慢的生长一般。   洛儿侧目看了看雷家小嫂子,见她的仙草和自己的一样,上面也有一层淡淡的荧光,又侧目看这一面的九公子,却讶然发现他手中仙草冒着丝丝袅袅的乌黑之气,似乎正在经受煎熬一般。   洛儿心中一惊,正要小声询问,却听见他淡淡音线传了过来:“别担心我,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洛儿被哽了一下,剩下的话,便全部都吞咽下喉,不再多问多说,心中却有些为他担心,只怕这一轮,他是极难过得去的。   殿中的高位上,卜三元见每位都得了一支仙草,这才轻咳一声,开口说道:“现在是子时刚到,你们捧着手中测灵草在这初月殿中原地不动的站着,直到明天早上卯时!到时候若你们手中的测灵草还活着,那便是通过了所有的入门测试,正式成为我门中弟子了!若仙草枯萎,那便是你们没有灵根,那就还得请你们尽快的离开蓬莱岛……”   卜三元在上面喋喋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困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挥挥手,往殿外走去:“好了,你们就在这里等几个时辰吧,明日早上,我亲自过来看测试结果!” ☆、163 想不想要   卜三元说完,眼光往洛儿扫了一眼,带着身后一干弟子,出了初月殿去了。   殿中安静下来,三十六名白衣弟子,全部都虔诚无比的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测灵仙草,祈祷它不要枯萎不要死,至少不要在明日卯时之前死!   洛儿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不时拿眼光去看旁边的九公子,只见他的手微微颤抖,捧着一株测灵草,却好像捧着一只扎手的仙人球一般,而测灵草在他的手里,也正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的萎顿下去。   九公子的心里也清楚,他能在邝谨钰的帮助下逃过洗髓河一关,眼下的这一关测灵草,只怕他是怎么都过不了。   眼看着一株水当当的测灵草在他手中丝丝的冒着黑气,黑烟一点一点的散尽之后,这株测灵草也失去了生气,叶片开始慢慢枯黄下去。   他有些无奈,侧目去看旁边钟荆山手中的测灵草,见他手中的测灵草也是恹恹的耷拉着叶片,要死不活的样子,九公子的心中已经彻底的绝望了。   开始的时候,还盼望着钟荆山手中的测灵草能够活得下去,这样的话,只要在明日卯时之前,想办法和钟荆山调换一下,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呢,没想到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没有仙根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九公子手中的测灵草已经枯黄颓败,再也没有了一丝生命力。   他转动着手中枯草,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可笑,他想不明白自己在这里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来参加怎么搞扯的入门测试?又是为什么要为这枯草而感到心里难受?   他应该感到庆幸才对,他已经尽力了,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所有人了!   可是,心中真的好难受!   他闷闷的低叹了一声,扔掉手中枯草,转过身去,慢慢往殿门口移动。   洛儿急忙跟了上前,在门口的位置上叫住他:“你等一下!”   殿门已经打开一般,凉凉夜风从对面吹拂进来,卷裹着他的声音,冷冷传来:“洛洛姑娘,还有事?”   洛儿踌躇片刻,低头看着手中鲜活的测灵草,纠结着,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要闹得现在这样妖魔横生的局面,宝宝,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美好的想象……”   “我不是宝宝!我这么大个人,怎么会是你的宝宝?”九公子硬声打断她的话,迈步走了出去。   洛儿回头看了看殿中三十多名新弟子,他们基本上都是虔诚的捧着手中测灵草,生怕一个闪失,会弄坏了测灵草一般,对于他们的离开,并没有人在意。   她迟疑了一下,捏着自己的测灵草,也走了出去。   初月殿的殿门前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塘中盈盈然一汪池水,映着上空微弱的天光,整个池子银晃晃的好像一面光滑的镜子。   九公子从初月殿里面出来,走到池塘旁边站住脚步,没过多久,果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后面跟随过来,他在蒙面巾下面轻轻笑了笑,仰头看着迷蒙晨光,黯然道:“你还跟出来干什么?”   洛儿上前一些,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心中突突的跳得有些厉害:“我想要把心中这个美好的愿望说给你听!”   他没有说话,却是轻嗤了一声,显得有些不耐,往池塘边上又走了两步,是很不想继续听下去的架势。   洛儿不依不饶上前:“我知道是你不是什么九公子,你就是百里苍夷!但是我现在一点儿也不害怕!我想着咱们可以找机会对子婴师尊或者子墨师尊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把人界的妖魔之气封印起来……,而你,还是可以在我们身边……”   有风从对面的长廊穿过来,将一池塘水吹得泛起粼粼波光,无数跃动的光斑跳跃着,映在九公子纯白的衣衫上面,灵动清逸。   他的眼眸中浮动着一些莫名的情绪,苦笑一声:“洛洛姑娘,你的想法很美好,可是,我想我可能会去陪老邝了!”   洛儿本来就酸楚的心里,更是添上了一些惆怅,她回过头,去看身后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的初月殿,声音涩然道:“你们都不陪我了?”   她这几天的心中一直都在不停的想一个问题,那就是要怎样,才能将六界横行的妖魔之气封印起来,却又不能伤了百里苍夷,想来想去,希望依旧还是只能寄托在蓬莱岛上面。   只有在子婴上仙或者是子墨上仙的帮助下,才能够有机会寻得两全之法。   可是现在,这条路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要怎么走下去呢?   九公子回过头来,默默凝视她一会儿,说道:“要不……我们都退出吧好不好?”   “不行!”洛儿一口回绝,这是她身上的责任,她怎么能够退缩?   他笑了起来:“那就好好走下去吧,我会在蓬莱岛外面的小岛上住下来,等着你学成的那一天,亲眼看着你将百里苍夷封印起来!”   洛儿心口扯痛了一下,低下头去,不敢接话,更加不敢看他。   两人正在尴尬的沉默着,身后突然传来雷家嫂子的声音:“你们在这里?”   她手中的测灵草虽然没有洛儿的长得那么好,可是也依旧还算旺盛,枝叶舒展,一看就是生命力很好的样子。   她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看了看,突然说道:“聂洛儿,我们来做一个交换可好?”   “交换?什么交换?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想换什么?”洛儿纳闷,雷家嫂子从殿中跟着出来,要和自己做什么买卖?   九公子也是满心疑问的看向面前这个女人,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对邝谨钰情根深种的同时,居然也是有仙根的,看她手中的测灵草长得那么好,就能看出来了。   雷家小嫂子抿唇微微一笑,盯着聂洛儿,将手中测灵草举了起来:“想不想要这个?”   “什么意思?”洛儿眨巴眨巴眼睫,陡然明白过来:“你是想要……?” ☆、164 荒唐交易   “对!”她笑着,眼风飘向站在旁边的九公子:“我在明日早上卯时之前,将这测灵草给这位九公子,这样的话,他就能陪着你,顺利的进入蓬莱仙门了!”   洛儿脑中豁然明朗起来,这个办法果然好,虽然有作弊的嫌疑,但是那个卜三元也说了,他只要在卯时的时候,看见谁手中有没有凋谢的测灵草,就算过关了……   “你,你想换什么?”洛儿期待有紧张的看着她手中仙草,颤声问道。   “换邝兄弟!”雷家小嫂子直奔主题,毫不掩饰自己对邝兄弟的渴望:“我将这测灵草送给你们,这位九公子可以用来通过最后这一关的测试,但是我要你和邝兄弟再也不许联系……”   “你想都别想!”洛儿叫了起来,没想到雷家小嫂子居然会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来,她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又把邝大哥当成什么了?   洛儿心中莫名有些火气,虽然她手中的测灵草很是诱人,可是也万万不能把邝大哥当成赌注和筹码呀!   一瞬之间,洛儿就被她气得彻底放下了对于她手中测灵草的念想,哼,我还不稀罕了呢!   好吧,百里苍夷也好,九公子也罢,他如果通不过,因此而退出的话,对他来说说不定会是一件好事。   对洛儿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们都走了,她就凭自己的力量,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能封印妖魔最好,如果不能封印,只要她尽力了,不会觉得愧对已故的家人就够了。   天下这么大,又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可以改变得了的?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这般一想,瞬间觉得一身轻松,拂袖从雷家嫂子的身边走过,大步进了初月殿,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上,静心等着卯时的到来。   雷家小嫂子一直都没有回来,九公子也是再也没有出现,洛儿捧着测灵草站在殿中,心中暗暗猜想,难不成他们两个人还在外面讨价还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该回来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洛儿手中的测灵草却还在不停的生长,抽枝拔叶不说,顶端的那颗小花骨朵,居然颤颤巍巍的慢慢绽放开来。   白色如玉的花瓣缓缓舒展,娇嫩的花心绽放出耀目的光华,更有沁骨的幽香丝丝缕缕溢满整个初月殿。   殿中三十多名弟子皆是惊讶不已,围拢上来,有说:“呀!会开花的呀?我的这棵怎么没反应呢?”   “这位姑娘真厉害,还从来没听说过测灵草能开花的呢!”有人满心羡慕,在旁边说道。   又有人说:“对呀,这花真好看,真香……”   洛儿也觉得好生奇怪,她只是想要这测灵草不死而已,却没想到它居然会开出这么惊艳的一朵花来!   听见众人在身边艳羡不已的讨论着,她的心中也甚是欣喜,如果邝大哥和九公子在身边,能分享这份喜悦就好了!   大家正在哄乱的围着洛儿讨论不已的时候,突然听见大殿门口传来卜三元兴奋的声音:“开花了?测灵草真的开花了吗?谁?是谁?”   他应该是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衣衫上面的带子都还没有系上,虽然现在还没有到卯时,可是他却感觉到初月殿这边有测灵草开花了,就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众人见他来了,自动闪开一条通道给他。   卜三元不敢置信的看着聂洛儿手中捧着的测灵仙草,一边往她面前走,一边还在嘴里喋喋说道:“太难得,太难得了!蓬莱岛五百年来,就再也没有遇见过能让测灵草开花的人……”   他在洛儿面前站定,惊异的伸出手去,轻轻触碰这朵流动着灼灼华光的花朵:“你叫什么名字?”   “回卜师兄,我姓聂,叫聂洛儿!”洛儿回答着,心中也颇为自豪,这测灵草在自己的手中开花,是不是说明自己就是五百年才出现的难得一见的有仙根的人?   卜三元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的又问:“肇陵城聂家?”   “对!我就是聂家的女儿!”洛儿刚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一片惊讶的声音。   也难怪,在人界这样的地方,谁不知道肇陵聂家呀?   只不过,听说这次浩劫,聂家已经满门惨死,没想到他们的女儿居然还活着!   众人小声议论着,既然是聂家的女儿让测灵草开出花来,大家也就觉得可以接受可以理解了!   卜三元沉吟片刻,抬头对大家说道:“好了好了,虽然现在卯时还没有到,不过我现在就要开始检测你们手中的测灵草了,来,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将测灵草送到我面前来,通过了的站在我的左手边,没有通过的站在我的右手边!”   洛儿将手中开花的仙草往他面前举了举:“卜师兄,那我这个算是过了还是没过?”   卜三元微微一笑,说不出是褒赏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淡淡问:“聂姑娘,你知道五百年前,另外一个让测灵草开出花来的人是谁吗?”   “谁?”五百年前的事情,她哪里知道?   卜三元意义不明一笑:“是秋容师妹!是子婴师尊的女儿秋容!”   “哦!”洛儿随口嗯了一声,心中猜测那个秋容大美女的年龄,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比太祖奶奶还年长?至少应该五百多岁了吧?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仙术驻颜,看上去和十七八岁的姑娘没有区别呢!   难怪这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要进入蓬莱门下,原来不仅可以降妖除魔,还真的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呢!   可是,若自己一个人修得仙体能不死不灭的存活在天地之间,那邝大哥和九公子他们岂不是要一个一个死在自己眼前?   这般一想,便也觉得长生不老真是一件好可怕的事情!   卜三元见她应了一声之后,便楞楞怔怔的不作声了,便对身边一个随从弟子说道:“怀阴,你带着聂姑娘去师尊的混元殿,让她见见师尊!”   “是!”一个文弱弟子应声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聂姑娘,请随我来!”   洛儿这才从大家羡慕不已的眼神中恍然醒转过来:“我,我要见师尊?还是不必了吧,不用这么特殊对待的!” ☆、165 本尊有钱   卜三元挥挥手:“要的要的!聂姑娘就不要推辞了,跟着怀阴过去吧,师尊一定很高兴见到你!”   说着,对旁边的怀阴使了一个眼色:“还不带聂姑娘过去?”   洛儿眼前出现子婴师尊那张显得阴鸷的脸,心里莫名有些发虚,腿也跟着有些发软:“还,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吧……”   怀阴走到她面前,又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细声细气的说道:“还请聂姑娘不要为难我!”   洛儿没有办法,只好在大家羡慕的眼神当中,忐忑的跟着往殿外走去。   她这次上蓬莱的目的,就是要见两位上仙,现在机会突然就降到了她面前,她可以单独去见子婴师尊,她的心里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出了大殿的门,正欲穿过小院往外面一个跨门走,突然看见九公子手中捧着一株鲜活的测灵草从旁边几步走了过来,看见洛儿,他还吃了一惊:“你这是去哪里?”   洛儿笑了笑,将垂着的手抬起来,给他看自己的测灵草:“你看,开花了,子婴师尊要见我!”   九公子怔了一下,看着她手中的测灵草,很是讶然的说道:“真的开花了?”   洛儿点点头。   又见他一个人从池塘后面出来,而手中这株鲜活的测灵草,不用说,肯定是雷家嫂子的!   洛儿心中微微一沉,碍于怀阴在旁边站着,她也不好直接询问九公子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雷家嫂子为什么会甘心将测灵草交给他,他又用了什么和她来交换?   这些问题,洛儿统统不敢问,只是用眼神深深的看向九公子。   九公子讪笑两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初月殿,笑着对洛儿和怀阴说道:“我,我刚才内急,临时出来了一下……”   怀阴点点头,提醒道:“公子还是快点进殿里面去吧!卜师兄已经在开始检测了!”   说着,看了看他手中还算鲜活的测灵草,含笑又道:“恭喜公子通过测试了,进去找卜师兄吧!”   九公子低头看了看,没错,测灵草在他的手中根本就不能成活更长的时间,还是得赶快进去交差!   对洛儿点点头,又对怀阴道谢之后,九公子捧着测灵草,疾步往初月殿里面快步走了过去。   他可是耽搁不起呀,可不能让好不容易得来的测灵草就这样再次凋谢在自己手中,一定要趁着这点时间,赶快的交差过关。   洛儿才不会相信他内急之说呢,往他出来的方向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雷家小嫂子的踪影,也不知道她把测灵草给了九公子之后,去了哪里!   “聂姑娘,我们走吧!”怀阴在旁边细声细气的催促。   洛儿答应着,跟着怀阴过了院子,越过跨门,一路上往东,去子婴师尊的混元殿。   一路上穿庭过院走了很久,洛儿终于是耐不住沉闷,开口问道:“怀阴师兄,我听说蓬莱岛上面有两位上仙,怎么只见着子婴师尊,没见着子墨师尊呀?”   在她侧前方带路的怀阴身子微微顿了顿,声音哑了下去:“聂姑娘莫要多问,让你见谁,你去见谁就是!”   “我只是有些好奇,听说子墨师尊的容貌还停留在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听说他长得很好看,是不是真的?”洛儿见他装闷,就更加想要撬开他的口。   怀阴脸色更加阴沉,压低声音又道:“聂姑娘莫要多问!”   说着,脚步更加急了些,恨不得脚下生风,将这位聂姑娘马上就带到混元殿,交给子婴师尊,也算完成使命了。   洛儿在心中暗暗瘪嘴,问问又怎么了?   搞得这么做贼心虚的样子干嘛?   再说了,她问的也不是别人,是蓬莱岛另外一位受人尊敬的上仙呢,用得着搞得这么三缄其口的神秘样子么?   剩下的时间里,怀阴拒绝回答她的一切问题,被她逼问得急了,便是点头和摇头作答,最多就是嘴里哼哼两声,嗯,啊,哦!   洛儿渐觉无趣得紧,好在没过多久,经过一弯月洞门,总算是进了混元殿的外殿。   洛儿看着眼前那鎏金描纹的门楣,看着上面镶嵌着大颗大颗宝石,心中暗暗咂舌,混元殿好有钱呀,这门比起聂家以前的门不知道要贵重大气多少倍呢。   门前站着四个身穿素袍的童子,看见怀阴师兄带着人过来,急忙上前,四人合力,将沉重又值钱的大门缓缓推开。   洛儿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让人压抑的气场扑面而来,让她心跳异常,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位子婴师尊,外界关于他的传说甚少,洛儿从太祖奶奶的口中得知到的信息,几乎都是关于子墨上仙的,对于这位子婴上仙,实在是一无所知……   怀阴用手中轻轻碰了碰发呆的聂洛儿:“聂姑娘,你进去吧,师尊在里面等你!”   “啊?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洛儿好希望他可以陪自己一起进去呀,这黑沉沉的殿内,让她觉得不安和惶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怀阴却摇摇头,手掌在胸前合礼:“师尊要见的是你,我不能陪你进去!”   说完,轻轻颔首,转身飘然轻快的离开。   只留下洛儿一个人,站在黑洞洞的殿门前踌躇不决。   此时卯时已到,彩色的仙雾在混元殿鎏金璃瓦的顶部萦绕不散,一轮红日从山峦之间沉沉跃起,无数金色的华光穿透云层流泻而下,将整个混元殿都笼罩在一片让人不敢直视的庄重和威严之中。   洛儿觉得有些发晕,眼前是无数彩色的小光圈在不停的漂浮旋转,不得不闭上眼睛养一会儿神。   “怎么还不进来?”殿中传来子婴凝重低缓的声音,吓得洛儿身子一个哆嗦,不容多想,脚步已经往殿中迈步过去。   她捧着开花的测灵草,小心翼翼的跨过及膝盖高的门槛,低着头,往里面径直走去。   其实,殿内并不像外面看见的那么黑,前方有柔和的荧光传来,洛儿想着子婴师尊肯定是在有光亮度的地方,便慢慢的移步过去。 ☆、166 魔洞妖窟   身后,再次传来殿门吱呀呀合上的声音。   洛儿回头,正好看见那两道厚重值钱的大门慢慢关上,耀目的阳光被挤压得越来越窄,到最后,那片光亮成了一条细线。   再到最后,这丝细线也被抽去,随着哐的一声闷响,一切归于黑暗。   洛儿心口发闷,转过身去,继续往前面走去。   前方的那团荧光越来越明亮,洛儿过了三道叮当作响的珠帘,这才看见子婴师尊的身影。   他一身紫衣,玉带松散,袍服逶迤,银色发丝也随意的披散着,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凌乱,极是光滑的流泻在肩头和胸前。   他手中玩着一枚钥匙形状的玉石,或者说,他手中玩着的,是一枚玉石做成的钥匙。   钥匙在他指间灵活的翻上翻下,让人眼花缭乱的灵活飞舞,好像一只缠绕指间的玉色蝴蝶。   洛儿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抬头,低声叫道:“见,见过师尊!”   “嗯!”他慢慢的应了一声,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停在她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测灵草上面:“你让它开花了?”   洛儿想起自己是五百年才出现的一个奇才,慢慢的有了些自信和底气,缓缓抬起头去:“回师尊的话!它是在我的手里开花了!”   目光慢慢上移,停在冰丝软锦的卧榻之上,他宽大的紫衣袍服半松散着,袍摆几乎将整个卧榻都笼罩其中,洛儿见他的袍摆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顿时觉得有些可怖,不敢想象那下面会是什么!   她急忙垂下目光,耳根子发烫的说道:“师尊,没有别的事情,弟子就先告退了!”   卧榻上的子婴师尊没有说话,洛儿等了很久,没有得到他的示下,只得又抬起头去看他。   却见他微微仰面,合着双目,脸颊赤红的样子好似十分享受,又好似十分痛苦。   而,洛儿的目光再次看向他的袍摆之下时,只见那袍摆下面的动静好像更加大了,进出起伏之间,很容易就看得出是在做什么。   洛儿虽然并没有真正的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在接引店的时候,曾经在抚琴的时候出现过和百里苍夷的幻梦,也曾经在沧海给的幻景当中,看见过邝大哥和青鸾癫狂一夜的全过程……   所以,当她辨别出子婴师尊袍摆下面有人的形状轮廓的时候,瞬间便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惊诧的张着嘴,手中的测灵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她跌落在地上……   她往后面退了一小步,不不,这里是蓬莱仙岛,对面的男人是受到千万弟子敬重的子婴师尊,他不会在这混元殿做出这等肮脏的事情来!   可,可如果不是在做那等事情,那子婴师尊脸上奇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他袍服下面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洛儿进退两难,慌忙之间只得又出声说道:“师师尊,弟,弟子先告退了!”   转身就想要往后面大门方向快快退去,可是双脚下面好像突然之间长出了无数藤蔓一般,这些看不见的藤蔓将她紧紧的缠绕,让她一动也动不了!   她惊恐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又用力的动了动手脚,却是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洛儿心下暗叫糟糕,太糟糕了!   测灵草在她的手中开花,这事说起来无论怎样都是让人激奋的好事情。   没想到她却因为这开花的测灵草而直接进入混元殿,本来还以为进入混元殿之后,师尊一定会觉得她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在以后的教学中对她另眼厚看几分,多教授她一些仙法什么的。   说不定还会直接就答应她,将妖魔之气封印起来也说不定呢!   没想到呀没想到,没想到万人敬仰的子婴师尊居然会用这样的姿态来面对她!   洛儿心中急惴惶恐,自己撞破了他的好事,只怕他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正在苦思脱身之计的时候,卧榻上面的子婴师尊突然极缓极低的轻哦了一声,搭在卧榻扶手上面的修长手指也紧紧的捏拢握紧,另外一只手,也是紧紧的揪扯身下的锦缎被褥。   脸上的神色,也是道不尽的销魂之态。   片刻之后,他才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张开锐利如鹰的眼眸,看向呆愕愣怔的聂洛儿,轻笑说道:“看清楚了?看懂了?”   洛儿知道,想要活命的话,这时候的回答应该是摇头,然后肯定的语气回道:弟子什么都没看见!弟子只是看见师尊一个人在小憩而已!   可是,心中虽然是这般想法,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看清楚了!看懂了!”   子婴呵呵一笑,伸手撩开紫色袍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过来吗?”   “……”洛儿看着他撩开的袍服下面,一个身段玲珑的女子,慢慢的直起身来,一时忘记了回答子婴的问题。   女子穿着红色兽皮的小衣和小裤,转身对洛儿妩媚的笑了笑,从卧榻上面下来,沾着可疑液体的嘴唇缓缓开启,恭声对子婴道:“师尊,弟子告退!”   子婴满意的点点头:“去吧!”   兽皮女子款款往殿门走去,经过洛儿身边的时候,轻轻的笑了笑,猛然张开樱桃小口,对她发出了剧烈的嘶吼。   此嘶吼非一般人的嘶吼!   她的嘴张得极大极大,洛儿能清楚的看见她喉头软骨,还有肉红色的食道气管,黏糊在上面的东西也能清晰可辨。   洛儿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被她吓得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你……”   “哈哈哈……”兽皮女子哈哈大笑不止,低下头,俯视着地上的聂洛儿,轻蔑道:“你能让测灵草开花又怎样?还不是被我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哈哈哈,可笑的人类!”   说罢,这才一步一扭的往殿门走去,经过珠帘的时候,身影化作红色烟雾,消散在看空。   洛儿瑟瑟发抖,身上突然之间就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这里真是蓬莱仙门吗?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妖洞魔窟一般? ☆、167 洛洛莫怕 感谢(゛噘蝂菲я°)打赏巧克力!谢谢!   不仅刚才这个兽皮女子一看就不正当,就连高居仙位的子婴师尊,看上去也绝非正类。   洛儿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脑子里面一团浆糊,看着地上的测灵草,理不出个头绪。   子婴从卧榻上面起身,紫色袍服依旧松散着,往她面前一步一步走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洛儿惊恐的摇摇头,身子瑟缩着往后面退了退:“师,师尊……”   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从上面俯视着她,如同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蚁虫。   他张开修长有力的大手,将她下颌擎住,邪笑着说道:“没想到,居然把聂家的人也钓了过来!”   “你,你……”洛儿慌乱挣扎,听子婴的意思,难道这次招收门徒的活动,就是为了要将自己引到这里?   离得近了,才看清楚冷厉威严的子婴身上,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凶煞之意,眸子深邃让人看不到底,却又藏着逼人的咄咄气势。   他的拇指在她的下颌缓缓摩挲,阴鸷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最底层飘出:“长得还不错,身上的仙根也很正……”   “师,师尊饶命……”洛儿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某种嗜血的凶残,本能的想要求饶服软。   子婴唇角一挑,有些轻蔑的笑了笑:“聂家的女儿,不是应该很有风骨的么?原来也是这么胆小?”   洛儿心中暗骂,有风骨也不一定要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胡乱逞强吧?   再说了,万一他强迫自己,让自己对他做刚才兽皮女孩做的那些恶心事情,那还不如死了好呢!   心中又惊又怕不能自控的时候,忽然听见厚重的殿门外面,传来重重的撞击之声:“子婴师尊,子婴师尊请开门!”   子婴眉头一皱,放开她,不悦的站起身来。   他的混元殿,从来不允许外人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擅闯,外面那四个弟子,也是他的心腹,自然应该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胡乱放人进来的。   可是,外面撞门的声音却更加清楚的传了过来,咚咚咚,发出一声一声闷响。   子婴抬起手,轻轻一拂,厚重的殿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   九公子一身白色的蓬莱衣袍,正抓着一个守门弟子的身子,不停用那守门弟子的头使劲去撞殿门。   这时候见殿门已开,便毫不犹豫的扔掉血肉模糊的守门弟子的尸体,拍拍手,哈哈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哈哈哈,弟子见过子婴师尊!”   洛儿已经被吓得成了一滩软泥,这时候看见九公子,听见他的声音,突然就来了精神,居然自己抓着旁边的玉柱,慢慢站了起来:“九公子……”   九公子往洛儿这边看了一眼,见她小脸发白惊魂未定的样子,当下面色就沉了沉,走到子婴面前,也不行礼,硬着声音道:“我要带她离开!”   “哈哈!离开?”子婴好像听见了千百年不遇的笑话,笑得身子呵呵乱颤:“你觉得你们还能离开么?百里苍夷!”   他的话一说出来,不要说洛儿了,就连百里苍夷自己,也被吓得不轻:“你,你如何得知?”   子婴仰天纵声大笑:“还真的把我蓬莱门当成是市井当中的寻常门派了么?你们的那些小把戏,能逃得过我的天眼?实话对你们说吧,在你们进入蓬莱岛的前一天,我就已经把你们的身份调查了个清楚……”   “那又怎样?我想要带她走,你区区一个蓬莱小仙,还能阻拦不成?”   百里苍夷惊为天人的眉目之间挑着些不屑,这次上蓬莱,他完全就是为了要遂洛洛的心愿,让她不用生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   他心中已经有了注意,如果洛洛执意要封印他,他便会想办法给她一个假身让她随便封印,而他自己,却是一定要陪着她生生世世的。   到时候,洛洛亲手封印了他的假身,他再用自己无上神力,将六界当中横窜的妖魔之气镇压封印,天地一片祥和安宁,洛洛便能恢复到从前快乐无忧的模样。   他们可以回到葵山村,那个小木屋就是他们的天堂,他会成为她喜欢的样子,成为她喜欢的人,永远护在她的身边……   说不定,还会生下一双可爱的儿女,孩子都粉团团的,就好像那时候还是宝宝的他!   孩子叫她娘亲,叫他爹爹……   所以,这一趟蓬莱之行,完全就是为了偿还她的心愿而已。   他百里苍夷,根本就没有把子婴一个小小上仙放在眼里,说话之间,身影掠动,已经到了洛儿面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你可还好?”   洛儿早就已经笃定所谓九公子,其实就是百里苍夷,但是现在,见他突然出现,又默认了他的身份,洛儿反而错愕起来:“你,真是百里苍夷?”   “嗯,我是你的宝宝!”他低下头去,在她的耳边轻轻吐了一句,眉眼含着笑,又道:“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当年他被封印,是蓬莱上仙卫子墨,还有聂家和邝家联手,费了好大气力,借助了乾坤镜和东皇钟之力,才将他制服并且封印在两件神器当中。   现下,他区区一个子婴,能耐他如何?   百里苍夷右手揽着洛儿的腰,左手凝气一挥,一道巨大的光墙往子婴的面前直压而来。   然后借着子婴出手抵挡的时机,轻轻一跃,带着洛儿往殿门口快速御风飞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子婴轻喝一声,被强大的光墙压着往后面倒退了好几步,绕到一旁的玉柱旁边,将指间的玉石钥匙往百里苍夷和洛儿的身上狠掷而去,同时口中念出一道复杂的咒语。   玉石钥匙在百里苍夷前面突然爆开万丈厉芒,百里苍夷正要出力将这厉芒阻挡开去,只听见怀中洛儿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吓得他急忙低下头去:“洛洛你怎么了?”   “我的眼睛!”洛儿大叫,眼前白光一片,刺目的疼痛之后,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眶当中,却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溢出。   她无措的紧紧抓着身边的百里苍夷,生怕手一松,他就已经离开自己了! ☆、168 深埋地下   百里苍夷阵脚大乱,看见的是她流血的双眼,听见的是她凄厉的惨叫,当下心疼不已,急忙伸手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洛洛莫怕,不会有事的!”   一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一边胡乱挥出一掌过去,那万丈厉芒却纵横交错,如同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往他们面前捆缚过来。   子婴站在旁边,呵呵冷笑:“你是百里苍夷又如何,你是妖魔之王又如何,你纵横六界天生神力又如何,还不是被我困住了,还不是成为了我的笼中之物?哈哈哈……”   百里苍夷心中狂念顿起,正欲和子婴拼力一搏,忽然感到怀里的人一阵微微轻颤,洛儿的声音弱弱传来:“百里别离开我!”   他的满心狂念魔性,全部被她这句话给融化掉了,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面深深烙下一吻,声音温柔缠绵:“嗯!我不会离开!”   突然之间就不想抵抗了!   就这样抱着她,天地万物便都入不了他的心,包括他自己的生死,也觉得无所谓了!   子婴在身边几近癫狂的纵声大笑,可是百里苍夷却什么都听不见,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怀里这个不停轻颤的人儿,她的一呼一吸,便已经牵扯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   洛儿从重重黑暗中张开双眼,看见的,依旧是无边无尽滚滚涌来的黑,大团大团,将她的世界全部吞没。   她慢慢记起在混元殿里面的事情,关于子婴的真面目,关于九公子的真实身份,关于他的拥抱和亲吻……   “百里?”她试着开口,声音沉闷沙哑,不似她的声音。   身边有温热的身体依附过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她拥入怀中:“洛洛我在这里!”   洛儿松了一口气,他还在就好,只要他还在,一切便都显得不是那么糟糕。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温度,她终于放松的笑了笑:“真的是你!我们现在在哪里?……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百里苍夷抱着她,苦笑着四下看了看,安慰道:“我们……在一间屋子里!”   洛儿点点头,往他怀里偎了偎,想起在混元殿里面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依旧心有余悸:“那个子婴到底是什么人呀?我怎么看着他比妖魔还妖魔呀?亏他还是蓬莱上仙呢!”   百里苍夷在黑暗中紧蹙眉头,子婴会有问题,蓬莱岛会有问题,这一点他也是从来没有想过。   蓬莱岛可是六界出名的正派仙门,外界传说也都是他们除魔卫道的正面形象,没想到这子婴居然会邪肆到如此地步,居然公然在大殿当中和来路不正的妖物行龌龊之事!   不容他继续多想,洛儿在他怀里动了动,然后撑着身子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百里苍夷口里那一声‘小心’还没有说出口,她的脑袋就已经咚的一声撞在了上方的什么东西上面,沉闷的发出了声响。   “洛儿你还好吗?”他急忙伸手,将她拉过来一些,让她重新躺了回来:“碰疼了没有?”   伸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又道:“你眼睛看不见,别乱动!”   洛儿觉得不对劲,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犹豫着伸出手去,摸了摸上方,触手粗糙干燥,是木质的一块板子,这块板子,就在距离她一臂高的地方,难怪她坐起来的时候,就会碰伤头。   她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急忙伸手又在身下摸了摸,依旧是粗糙的木板子的手感!   “百,百里……”她的声音打颤,不敢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可是,她又是如此真实的感觉到沉闷和烦躁,四周死气沉沉,封闭得很严实,如同一只巨大的盒子将他们装在中间。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害怕,叫了百里苍夷的名字,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心中只恨自己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百里苍夷将她到处乱摸的手抓过来,放在唇边炽热一吻:“我陪着你呢,别怕!”   “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洛儿不安的扭动着身子,想要到处摩挲到处张望,可是四下都是无尽的浓黑,她一无所获,只感到呼吸慢慢的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百里苍夷安慰她,一遍一遍用唇片熨过她的额头和发丝:“在一个不算宽敞的地方!我们被子婴关在这里了!”   “是棺材里面吗?”洛儿问出了最让她害怕的问题。   百里苍夷沉吟片刻:“只是一个比较窄的地方而已!”   “我们是被关在棺材里面,然后被活埋到地下了吗?”她越说越害怕,声音抖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百里苍夷不知道怎么来安抚她慌乱的情绪,偏偏她的猜想还都是对的,他不能为了安慰她而撒谎!   他比洛儿醒来的时间要早一些,他早就已经弄清楚了,这就是一口相对来说比较宽大的棺木。   四周都已经严密的封死,他用手叩过上方的棺木,发出的是沉闷的声响,说明他们躺着的这棺木已经被埋入了地下。   到底有多深,他也不清楚。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大跳,还想着要凭借他的力量带着她冲出去,没想到棺木外面结了封印,他拍出去的力道全部都是石沉大海。   后来,他反而淡定下来了,能和洛洛一起长眠同一口棺木,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圆满。   见洛儿害怕成这样,他只得又是不停的安慰:“洛洛莫怕呀!这不是还有我陪着吗?”   “我,我怕……”她温软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停轻颤,惹得他心生爱怜,又觉得刚才的想法太过自私了,他愿意就这样抱着她长眠不醒,她却未必愿意!   当下用手肘支起身子来:“我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嗯!我不想死在这里!”洛儿说着,将身子靠着在棺木的一侧内壁上,尽量给他多腾出一些空间:“百里,我知道你是无所不能的,你会带我出去的对不对?”   百里苍夷答应着,双掌在胸前结了一个火红色的印,用力往上面的棺木狠狠拍出。   这一记的力量,足能摧山毁海,拍出去之后,却没有能够将头顶上方的棺木震出一个洞来。   只是掉了些些泥沙下来,呛得两人咳嗽不已。 ☆、169 子墨上仙   “咳咳,怎么样?是不是能出去了?”洛儿掩着嘴,一边咳嗽一边问道。   百里苍夷用阔袖将眼前的浮尘扫了扫,有些无奈的看向上方的棺木,刚才用了那么大的力道,这看似寻常的棺木到现在却纹丝不动,半点也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面对洛儿期待的询问,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洛洛,其实我们不用着急出去的,在这里也不错的……”   洛儿静默下来,失望的想,这么说,也就是不能出去了!   她静默良久,缓缓摇头说道:“我还是想要出去!百里,我现在才算明白,沧海之所以能顺利从蓬莱岛抢到神器乾坤镜,说不定就是子婴在里面搞的鬼!……我只是很好奇,他为什么要纵容沧海将封印住的你放出来呢?”   百里苍夷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头舒服的枕在自己的肩头上,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这蓬莱阁内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找到子墨上仙问问就清楚了!子婴故意交出神器,搅得六界大乱,肯定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的!”   他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想他堂堂妖魔之王,居然也被别人利用了,也成为了子婴手中的棋子,这种感觉实在有些憋屈难受。   洛儿在他的怀中,轻轻扯他的衣裳:“百里,你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他紧拥她一下,这才放开她:“我再试试!”   一个沉闷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别试了,没有用的!出不去的!”   百里苍夷和洛儿皆是大惊失色,同时出声问道:“谁!是谁在那里?”   那个陌生的声音长长的叹息一声,又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和我一样,都是出不去的!子婴那个孽障在外面布了结界,我们想要从里面冲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洛儿想了想,觉得这人说的话一点儿道理都没有,便接口道:“你不能出去那是你自己能力不够!百里是纵横六界的妖魔之王,这天地之间恐怕还没有什么结界是他不能冲出去的……,百里,我说的对不对?”   百里苍夷听着她满是崇拜的声音,额头上不禁开始冒出涔涔冷汗:“这……”   陌生的声音突然轻笑了起来:“他若真的能出去,早就带着你离开了,会留在这里等死么?”   “你,你到底是谁?”洛儿叫了起来,这人说话听上去怎么都有一股子冷嘲热讽的味道,实在让人喜欢不了!   “我是卫子墨!”那人清楚的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又长长叹息一声:“我没想到还会有人来和我做伴,哎……”   聂洛儿和百里苍夷同时哽了一下:“你是蓬莱上仙卫子墨?”   “正是!”那人回答着,惋惜又道:“本仙一时不慎,着了子婴那个孽障的道道,不仅被他把神器乾坤镜给抢了去,还被他用玉石钥匙吸走了全部的仙力……”   提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子墨上仙依旧是意难平,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口中孽障孽障的骂个不停。   洛儿却算是听明白了,敢情那乾坤镜是子婴帮着沧海从他卫子墨的手中抢到的呀,那子婴的意图岂不就是要闹得天下大乱么?   用手轻轻的碰了碰身边的百里苍夷,洛儿压着声音,小声道:“那乾坤镜呢?我记得你说过,乾坤镜里面自成天地,可以进出任何心念所致的地方……”   “我,我把乾坤镜放在方寸山了!沧海守着呢!”   百里苍夷也渐渐觉得有些失妥,如果沧海真的和子婴联手,那乾坤镜在沧海的手里,不也就是在子婴的手里么?   洛儿听了,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些:“你把乾坤镜交给沧海守着?那东皇钟现在是不是也在沧海手里?”   他也跟着紧张起来:“是,是的呀……”   “那我们要怎么办?”洛儿叫了起来,如果大家都死在这里,那岂不是遂了那子婴的心愿了?   卫子墨的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了过来:“能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呗,说不定等个成千上万年,就有人来将我们救出去了!”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压抑得令人抓狂。   洛儿想着如果真的要在这里等个成千上万年,那自己岂不是连骨头都要朽成粉末了?   心头毛扎扎的有些发寒。   黑暗中,她依偎在百里苍夷的怀里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之后,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大团的黑暗将她紧紧的包裹其中。   所幸的是,百里苍夷一直都在身边,下颌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感觉到她细微的动静,温和的出声:“洛洛……”   “嗯!”她答应着,不安的极目四下张望。   他用手轻轻抚她的后背:“再睡一会儿吧!”   洛儿闭上双眼,却是再也睡不着:“好闷,好热,我睡不着……”   百里苍夷刚才在洛儿小睡的时候,已经用传音术给沧海云隐,想要他赶快过来救自己,可是传出去的声音,却泥牛入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从前对他言听计从的沧海云隐,今日却是使唤不动了。   他又用同样的方法传音给青鸾,结果也是一样,青鸾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是彻底的没招了,这棺木盒子虽然宽敞,但是时间久了,肯定会把洛洛给憋死的!   “洛洛,反正闲着也没事,你跟着我习练龟息之法好不好?”他循循善诱,这龟息之法能让她减轻痛苦,就算在没有空气流通的情况下,也能坚持很长的时间。   只要有时间,他就能想到出去的办法!   洛儿正要答应,卫子墨的声音又闷闷传了过来:“傻小子,这时候习练什么龟息之法呀?这种生死关头,难道不应该许个生死相依的承诺吗?要不然,我来当证人,你们把天地拜了吧,然后在这里,把洞房也入了……”   洛儿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不由得暗淬一口:“你胡说些什么呢?我,我……”   她想说自己是有婚约的人,她想起来落入秋容的手里,至今还生死不明的邝大哥,心情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了。   三人在黑暗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突然听见旁边的某处,传来沙沙声响,好像有什么爬行动物,正往他们这边窜梭而来。   越来越近。 ☆、170 百虫齐咬   洛儿听着那簌簌声都已经快要到自己身边了,吓得后脊背也跟着发凉起来:“百,百里,什么声音?”   百里苍夷和卫子墨也是一惊,侧耳听了听,却并不是什么古怪的幻声,而是实实在在的有东西正从棺木外面的泥土当中,往他们这边爬过来!   “不,不会是蛇吧?”洛儿紧张的说着,紧紧的抓着百里苍夷的衣襟,不敢放手。   百里苍夷急忙在掌心凝气结了一个火印,用力拍向棺木的尾部,火印落在地上,盈盈的跃动着橘色火焰:“别怕,蛇不敢靠近!”   说着,按照刚才的方法,在洛儿的身边又排出几团火印,跳跃的火苗中,更显得她小脸青白惶恐。   “洛洛,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他安慰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棺木外面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居然传来了喀嚓喀嚓啃噬棺木的声音。   百里苍夷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凝眸聚神,却看不透棺木外面,到底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在啃咬棺木。   他戒备的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双手暗暗蓄力,随时准备在这似老鼠又似蛇的东西窜出来的时候,给它致命一击,绝对不能让它吓到洛洛。   片刻之后,棺木自外面被啃噬,越来越薄,借着火印的光亮,百里苍夷清清楚楚看见数十上百只漆黑油亮的小嘴巴,将棺木啃出一个大洞来。   “这是什么东西?”他讶然,失声问道。   只见这些既不是老鼠也不是蛇的东西,将棺木啃开一个洞之后,却是并没有进入棺木的里面,而是沿着这个小洞不断往旁边扩散啃咬,眼看着这个洞是越来越大,隐隐的,有泥土的湿气和外面新鲜的空气慢慢流淌进来。   聂洛儿茫然张望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闻见了泥土的腥气?”   百里苍夷俯身过去,细看那密密麻麻的小东西,这些小东西都有锋利的牙齿,还有敏捷灵活的身手,更加奇怪的,是这些小东西的身子,居然是用草木做成的!   百里苍夷还觉得有些奇怪,伸出手指戳了戳,真是用外面随处可见的铁线草做成的!   他轻笑一声:“老邝!”   “你说什么?”洛儿没有听清楚,在旁边问道。   百里苍夷看着这些密密匝匝的虫子已经将棺木啃开了一个足够一人出去的大洞,不由得长呼一口气:“洛洛,我们不会死了,老邝救我们来了!”   “是邝大哥?”洛儿惊喜的叫道,可是又想起邝大哥不是误杀了秋容的灵宠当当,被秋容给抓起来了吗?   她还没有想到办法从秋容的手里将他救出来呢,他居然能感知到自己的危险,来救自己?   这般一想,心里也有些小小的激动:“真是邝大哥?他在哪里?”   “他应该就在外面,我们顺着这个洞出去,就能见到他了!”百里苍夷说着,起身到洞口张望了一下,转身拉着洛儿道:“洛洛别怕,我在前面,你只需要跟着我就好了!”   洛儿重重的点头,摸索着伸出双手,将他的袍摆抓住。   卫子墨的声音有些着急的传了过来:“喂!喂!你们就这样走啦?不管我吗?”   百里苍夷四下看了看,循着声音爬到棺木的一侧,用手敲了敲:“你在这里?”   “对呀,我也被关在棺木里面,就在你们的旁边!你们是怎么出去的?把我也带出去吧,我不要呆在这里!”卫子墨有些着急,如果他们就这样不管他,就这样离开,只怕他真的要在这里呆个成千上万年也是说不定的。   百里苍夷笑了笑,用手指在卫子墨声音传来的地方轻轻叩了几下,懒洋洋道:“你出去了,还不得纠结你所谓的正派力量,在六界当中追杀我呀?我可才刚刚出来,轻松的日子还没过上呢……”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你担心的这种状况再也不会出现了!”卫子墨急忙在那边连声说道:“我会和你一样,找到子婴,报今日活埋之仇的!”   百里苍夷这才舒展眉目,顺着这个挖出来的通道,传音给外面的邝谨钰:“老邝,你的这些虫子虽然做工很粗糙,不过还挺有用的!能不能叫它们把旁边的子墨上仙也救出来呀?他也被子婴那个混蛋给埋在这里了!”   邝谨钰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百里苍夷正在有些纳闷的时候,却见这些小虫子成群结队的进了他们的棺木,然后有序的啃咬刚才百里苍夷用手轻叩过的地方!   洛儿有些紧张,身子蜷缩着不敢胡乱动弹,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可是她听身边这动静,也知道一定有十分可怖的事情在发生。   百里苍夷听见卫子墨那边有惊喜的声音传来,这才牵着洛儿的手,从那个通道里面往外面怕过去:“洛洛你能跟上吗?我会不会太快了?”   “能跟上!”洛儿在他身后回答。   ……   终于有眼光温暖的照拂在脸上了,鼻端也能闻见草木特有的清香。   洛儿不安的四下转动身子,惶然道:“百里,我,我为什么看不见?”   百里苍夷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洛洛别怕,你的眼睛不会有事的!只是暂时的看不见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洛儿心凉的摇了摇头,当初被沧海关在乾坤镜里面的时候,她看着青鸾将聂家的亲人全部屠杀,在自责和伤心的情况下,她的眼睛早就已经算是半坏了,每次伤心的时候,都会流出红色的泪来!   这一次,被子婴那万丈厉芒所伤,只怕真的是再也不会好了。   她抓着百里苍夷的手,问:“邝大哥呢?他还好吗?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   百里苍夷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没有邝谨钰的身影。   却见一只木质蝴蝶翩翩从他们头顶上方的枝桠上飞落下来,在洛儿的面前盘旋两三圈之后,邝谨钰的声音道:“洛儿,你和百里苍夷你们先离开这里吧,等过段时间,我去找你们!”   “邝大哥!”洛儿只当邝谨钰就在面前,急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171 泣血之症   她的手僵在半空,苦笑对身边的百里苍夷道:“他没有来对不对?我就说嘛,秋容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放过他!”   言语之间,是对邝谨钰处境的深深担忧。   百里苍夷伸手将她半空中僵着的手拉过来,轻轻一握:“洛洛我答应你,我很快就能救他出来!”   洛儿点点头:“我们现在在哪里?”   百里苍夷极目看了看,发现顺着这个通道出来,居然已经离开了蓬莱岛的范围,邝谨钰既然是想办法救他们,便已经为他们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   尽管如此,这个地方也只是暂时的安全而已,如果子婴发现他们已经从棺木当中逃走了,肯定会派出门中弟子大范围追杀,只怕到时候他们依旧是逃脱不了!   “我们现在在一个小树林里面,还算安全!”百里苍夷带着她到林中一块空地上面坐下:“洛洛你先在这里歇一歇,我去旁边的小溪弄点清水过来给你洗洗!”   “嗯!我的样子很吓人对不对?”洛洛点头答应,猜想自己满脸血泪痕迹,又蓬头垢面满身尘土的样子。   百里苍夷俯身下去,在她额头上面轻轻一吻:“很美!一直都很美!”   “那你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洛洛有些不安的小声说道。   百里苍夷清浅一笑,伸手从她的衣襟里面抽出很久很久以前,送给她的那只小牙雕:“洛洛,如果你遇上危险,就吹这个小牙雕,我就会马上出现在你身边了!”   洛儿伸手摸了摸,果然是在刚刚从葵山村出来的时候,他送给自己的那只牙雕,当下轻笑说道:“这还能吹吗?好吧,我记住了,你快去快回,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百里苍夷依旧不放心,又在她的四周布了一个火红色的结界,将她严密的护在其中,这才安心的去旁边的小溪取水。   他自幻囊中取出羊皮水壶,在小溪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子的溪水,转身回到刚才给洛儿结界的地方,发现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正守在结界外面,看见他过来,立马起身对他微笑:“你是百里苍夷?”   百里苍夷有些戒备,走过去道:“什么人?”   “卫子墨呀!你不记得了?”卫子墨一脸的攀关系的亲热模样:“那些奇怪的虫子将我的棺木咬开了一个大洞,然后我又经过你们躺的棺木,顺着你们经过的通道,这不就到了这里吗?”   百里苍夷点点头:“嗯,你有事吗?你也已经自由了,还跟着我们干什么?”   卫子墨嘿嘿上前:“我当然要跟着你们了!实不相瞒,我现在所有的仙力都被子婴那个混账给夺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如果被他抓住,我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百里苍夷斜睨他一眼,他卫子墨可是鼎鼎有名的蓬莱上仙呢,当年封印自己的时候,他是没少出力,怎么现在落难了,居然会想要跟着自己这个大魔头了?   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见洛儿在结界里面那不安又紧张的样子,也懒怠和卫子墨一般见识。   消了结界,走到洛儿的身边:“洛洛我回来了,我帮你洗洗!”   洛儿循着他的声音侧过脸来,清瘦的小脸上露出些难得的笑意:“嗯!”   他用棉巾将溪水润湿,然后将她脸上流过血泪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洛洛,你瘦了好多,脸还没有巴掌大呢!”   卫子墨抱着手肘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接口说道:“她这是泣血症吧?现在是不是已经完全都看得见了?”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知道医治的方法?”百里苍夷见他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   卫子墨摇头叹息,好一阵之后,这才说道:“这泣血症本来是无药可医的!哎,不过谁叫你们的运气这么好呢,居然遇上我了……”   “你有办法?”百里苍夷站起身:“如果你能让洛洛的眼睛恢复,我便同意将你带在身边!”   “呵呵,哈哈哈……”卫子墨愣了一下之后,大声笑了起来:“想我堂堂蓬莱上仙,居然落得个要邪界妖魔来庇护的下场,可笑,实在太可笑了,哈哈哈……”   百里苍夷沉着脸,伸手将洛儿从石上扶了起来,对边上笑得直不起腰的卫子墨说道:“你如果觉得委屈,我也不勉强!那我们就此别过!”   说着,抱着洛儿就要御风而行。   “别呀!”卫子墨急忙上前,伸手将他拦了下来:“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我有办法让她的眼睛恢复……”   百里苍夷这才露出些缓和的神色,带着洛儿和卫子墨御风而行,径直往方寸山的方向飞去。   “百里,我们要去哪里?”过往的风让洛儿的鼻端痒痒的,打了一个喷嚏之后,问道。   百里苍夷用黑色的披风将她包裹在怀里,双手合拢将她轻轻抱住:“回方寸山去!现在要先找到沧海,把那两件神器拿在手里……”   卫子墨在他们的身后,听到这里,微微有些不屑的说道:“现在知道神器的重要性了?你一个当主人的,居然不掌管着神器,还把那么厉害的两件上古神器交给自己的手下人拿着,你这不是,这不是……”   “闭嘴!再多说,我将你从这上面踹下去!”百里苍夷的心里本来就有些焦躁,听见他在身后絮絮叨叨的,更是烦躁不已。   他在沧海的帮助下解除封印之后,一心想的都是要多多陪在洛洛的身边,她在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家人,他担心她会受不住,便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至于神器,他想都没想过要收回来放在自己的幻囊之中。   对于沧海,他是百分百信任的!   放在沧海的身边,和放在他自己身边是一样的。   这次上了蓬莱,在仙门口逛了一圈,才惊觉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三人在方寸山停下来,百里苍夷四下感知了一翻,发现整个方寸山,乃至方寸山方圆数十里,都没有沧海云隐的气息。   心中暗叫不好,带着两人就往当初他假意闭关的地方赶去。 ☆、172 沧海失踪   方寸山是沧海云隐根据洛儿的那七张小图修建。   在山的后面,有一帘凌空而下的瀑布,百里苍夷当初的闭关之地就是在这瀑布后面。   百里苍夷抱着聂洛儿,找到这山后瀑布,穿过瀑布,后面居然还有宫宇楼阁。   卫子墨跟着一路过来,不停的赞叹说道:“不错不错,这地方比我的蓬莱仙岛还要有意思,没想到这一川瀑布的后面,居然还别有洞天!”   百里苍夷也懒怠理睬他一路上的絮叨,小心的抱着洛儿,往殿门这边走来。   眼前突然一道丽影掠过,青鸾一身宽松红裳飞身而至,跪在百里苍夷的脚前恭声说道:“青鸾见过主人!”   “沧海呢?”百里苍夷停住脚步,沉声问道。   青鸾咬唇沉吟片刻,似乎有些为难的说道:“沧海君,他,他……”   “他去了哪里?可是带着神器去找蓬莱子婴了?”百里苍夷动作温柔的将洛儿放下,一转身,却是神色凶厉的喝问。   青鸾身子抖了抖,急忙将头埋得更低:“神,神器在我这里!沧海君说,要我将乾坤镜和东皇钟都交给你!”   说着,青鸾自幻囊中取出乾坤镜和东皇钟,双手捧着光彩夺人的两件神器,恭敬的递给百里苍夷:“主人,你,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沧海云隐临走的时候,叮嘱她一定要守在这里,还说主人在里面闭关,千万不能出任何闪失。   她兢兢业业在这殿门前守着,想着主人的伤势怎么着也得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出关呀,她还弄了些针线来做,想着等到主人出关之时,她的针线技艺一定会大有长进的。   没想到这才一月的时间不到,主人居然从外面出来了,而且,他的手里还抱着聂洛儿!   青鸾有些想不通,所以出声问道。   百里苍夷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接了东皇钟和乾坤镜,然后用自身灵力为两件神器加了封印,敛其锋芒,这样一来,就算子婴拿到这两件神器,也没有什么用处!   封印好了之后,又将两件神器放进自己的幻囊之中:“沧海有没有说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青鸾恭谨的回答说道:“他只是让我将这两件神器给你,然后不许我到处跑……,就再也没有说别的了!”   “好了,你起来吧!”百里苍夷伸手虚虚一拂,青鸾就再也跪不下去了,百里沉声又道:“青鸾,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送到这边来!”   青鸾看了一眼聂洛儿,勉强答应说道:“好!”   答应着,下去准备去了。   一直站在旁边做路人观的卫子墨,上前好奇的问道:“这聂洛儿小姐怎么和刚才的那个女子那么像呀?她们是姐妹?”   百里苍夷神色莫测的转身,别有意味的上下看着卫子墨,答非所问道:“子墨上仙?”   “嘿嘿,别这么称呼我,叫我子墨就好了!”卫子墨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讪笑两声,谦虚说道。   “好吧,子墨!”百里苍夷又问:“在蓬莱岛的时候,你可会自己烧菜做饭?”   卫子墨怔了一下,看着百里苍夷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不由得僵硬的笑着回道:“烧菜做饭?我为什么要烧菜做饭?在蓬莱岛的时候,我是上仙呢,早就已经修成了仙体,是不用吃饭的……”   “哦,原来你是不用吃饭的呀!”百里苍夷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问:“那你会不会做呢?”   “做当然会做了,在我没有修仙之前,我就是……”卫子墨想起自己修仙之前的事情,就好像是几辈子之前那么遥远。   百里苍夷摆摆手:“好!够了!只要你会做饭就好!诺,厨房在那边的那个小偏厅里面,你现在去准备点吃的过来,洛洛肯定饿了!”   说着,不看卫子墨比哭还难看的脸色,再次将洛洛抱起来,跨步进了内殿,临走之前,还不忘记补充了一句:“动作快一点呀!别让我们等太久!”   身后,卫子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真是祸从口出呀祸从口出,刚才如果不接那话茬子,就没有这档子事了不是吗?   ……   洛儿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脖子,蜷缩在他的怀里就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咪:“百里,你欺负子墨上仙了?”   “他现在哪里还是什么上仙呀?已经被子婴给夺了全部法力,现在也就只有一个空架子,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百里苍夷不在意的说着:“再说了,是他自己说能做饭的!”   洛儿轻声哦了一声,恹恹的缩在他怀里,也没有再多说。   回想起蓬莱之行,她觉得唯有失败二字可以形容。   不仅自己弄伤了眼睛,还害得邝大哥到现在都情况不明,虽然他利用术数做了百虫将他们从棺木当中解救出来,但是从后来的情况来看,他多半还在秋容姑娘的手里。   “百里,我是不是很没用?”她小声呢喃一声。   百里苍夷知道她心中所想,疼惜的将她抱紧一些:“是我没用,害得你受伤不说,还没有将老邝救出来!”   他将她小心的放在软塌上面,渡了些灵力给她,让她能感觉到精神好一些。   然后自幻囊中取出很多很多珍奇的药丸药粉之类的,选了雪兰粉覆在她的双眼之上:“洛洛你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我在旁边陪着你!”   雪兰有凝神静气的作用,覆在眼睛上面也是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洛儿在软塌上面躺下没过多久,就昏昏然睡了过去。   他黝黑的眼眸宁静温和的望着她,十足的溺宠十足的纵容之中,又带了些些怜惜,见她已经睡了过去,又用法力加深了她的睡眠,这才俯身,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   ……   卫子墨站在偏厅的厨房里面,面对着各种锅碗瓢盆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他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在修仙之前,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帮着客栈酒楼的大师傅配菜的小徒弟,跟着也见识了一些,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动手实际操作的经验呀!   他对于烧菜的概念,还停留在当初大师傅的一句戏言上面,宰烂,煮熟,然后记着加盐就算做成了! ☆、173 冰涧火莲   现在百里苍夷居然把他堂堂一个蓬莱上仙,当成厨子,居然还要求他动作要快!   他伸手挠挠头,考虑要不要将萝卜白菜土豆什么的炖成一锅,然后加点盐巴……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咳一声,一回头,百里苍夷正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揶揄浅笑:“卫大厨,怎么还不动手?”   “我不是大厨,我是上仙!”卫子墨跺脚大叫。   百里苍夷走过来,神色却少了嬉笑多了凝重:“你说洛洛的眼睛有办法医治?”   “对呀!有办法,不过这有办法也相当于是没有办法!”卫子墨想起那小姑娘可怜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可惜。   百里苍夷蹙眉追问:“说说,是什么办法?只要有办法,我就一定能办到!”   卫子墨哈哈哈笑了几声,从偏厅里面走出来,到院子里面的绒花树下负手而立,犹豫道:“泣血症不同于一般的外伤内疾,这病是从心而发,一般的药物根本没有用!”   “卫子墨,你少说这些没用的,你直接说吧,要怎样才能够治好她的眼睛?”百里苍夷有些着急,出声催促道。   从前,当他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的时候,就最喜欢洛洛那双点漆一般的眸子,那么晶亮澄澈好像会说话的一双眼睛,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绝对不允许她的眼睛变成现在这个动不动就流血的样子!   卫子墨伸手,将半空中一边正在缓缓飘落的树叶伸手接住,放在鼻端轻轻闻了闻,摇头叹息一番之后,随手丢掉:“办法是有,不过你是办不到的!”   树叶翩翩往地上落去,却在就要坠落地面的瞬间,被百里苍夷以很快的速度伸手接住。   他将指间的树叶轻松的玩转了两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觉得,在这天地之间,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说吧,是要蛟龙的眼睛还是要阎王的胡须?”   “没有那么严重!”卫子墨看着他指间树叶,慢慢道:“要治好聂姑娘的眼疾,就需要冰涧火莲,这东西就算你寻遍四海八荒,也不见得能寻到一棵!”   百里苍夷的手紧紧一握,树叶化成齑粉从指缝洒落:“我一定能找到!就算把这六界翻个遍,我也一定要把这冰涧火莲找到!”   “你先别说得这么肯定,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卫子墨被他坚定的神色所震慑,不得不用极其认真的态度把话给他说清楚:“百里苍夷,你要想清楚了!第一这冰涧火莲乃是传说之物,在六界宝典里面确实也有记载,但是,我活了不下万年,却也只是听过而已,并没有真的有人见到过这冰涧火莲!”   “第二,六界宝典上面记载,这冰涧火炼生长在极寒之地,当它被人从冰涧当中拔出摘下的时候,就不停的需要用新鲜的血液来供养,不然的话,转瞬之间,它就会枯萎,如同被火烧过的灰烬,再无用处!”   卫子墨认真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完,再看百里苍夷:“你确定你还要去找这东西吗?”   百里苍夷知道现在的情况很紧急,他需要找的东西也很多,除了这冰涧火莲,他还需要去找到邝谨钰的下落,不将他救出来,洛洛会一直都很担心的!   还有沧海,沧海到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作为沧海的主人,不管怎样都应该去打听一下的!   可是,他现在真的顾不上这么些了,洛洛的事情,盖过了所有事情,他一定要找到这冰涧火莲,让洛洛的双眼重新恢复明亮和清澈!   他看向洛洛休息的厅屋,眼中是不尽的担忧和心疼:“卫子墨!”   “我这不在这里吗?”卫子墨伸手挖了挖耳朵,每次百里苍夷用这种口气叫他的全名,他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肯定没有好事!   百里苍夷走到他面前,对着他挑唇一笑:“卫子墨,我应该信任你对不对?”   “我,我其实也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的,我这人吧……”卫子墨不想往陷阱里面条,不断的往后缩。   百里苍夷却在他的肩头上重重一拍:“别说了!我相信你!我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哄着洛洛睡下之后,就连夜去找这个冰涧火莲!我把洛洛托付给你……”   “别呀!百里苍夷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正你是邪,我为什么要帮你?”   卫子墨大声嚷嚷起来:“我们应该见面就厮杀的呀,你为什么要我帮你?你这不是把兔子往老虎的嘴里送吗?你就不怕我用这姓洛的小姑娘来要挟你么?”   “你不会!”百里苍夷。   “那,那你真这么信得过我?我现在一点儿仙力都没有,和普通人基本上没什么分别,我怎么能帮你看护好那个小姑娘呢?”卫子墨依旧不甘心的叫嚷。   百里苍夷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嗯!这倒是有些道理!”   说着,在卫子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抓过他的身子,将自己身上的内力往他身上渡过去。   卫子墨愣了片刻之后,感觉到体内的变化,原本空空如也的丹田慢慢有温暖充实的气流不停注入!   他瞬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惊悚的大声叫了起来:“百里苍夷你这个大魔头,你在干什么呀?我不要,不要……,我这是仙体呢,怎么能接受你的魔功?我不要呀……”   可是,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也不管他如何大呼小叫,百里苍夷依旧还是将自己的灵力慢慢往他身体里面渡!   卫子墨后来也就死心了,放弃了挣扎,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放缓语调说道:“百里苍夷,你疯了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你为了那个姓聂的小姑娘,你是准备不要命了么?”   百里苍夷面色平静,微微闭着双眼,不断调息自己的内力,平稳缓慢的渡给卫子墨。   他身上的黑色披风被身边的气流带起,往上不停的翻飞肆掠,好像一只黑色的,蓄势待发的鹰。   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就是想要洛洛能恢复到从前那般快乐的样子,他希望洛洛能明白自己的心,放下这六界当中的烦事,和自己一起,找一个风景绮丽的小山村,修建两间小木屋,过逍遥快活的小日子,再生一大堆的娃娃。 ☆、174 他是骗子   男孩长得都像他,女孩都像她,他们管他叫爹爹,叫她娘亲!   那样的日子,他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无比幸福!   纵横六界又怎样?远远没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朝夕相对来得快乐!   今次好不容易能够再次获得重生,从前的过往,那些放不下的执念他都已经完全忘记,他想要的,就只是这样一份简单的幸福而已。   ……   洛儿很香很沉的睡了一觉,刚刚一醒过来,就感觉到他在枕边均匀的呼吸声。   “百里?”她小声叫他。   他伸手环过来,声音含糊中带着一丝慵懒:“嗯,在呢!”   她抚摸上他温热的脸颊:“百里,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问完问题之后,我们就吃点东西好不好?七彩翡翠水晶包喜欢不?”他声音醇厚温柔,就好像大提琴一般,多情又温柔的从她的心间缓缓拂过。   她吞了吞口水,说实在的,她现在真的好饿好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十分关键的话,她真的要忍不住先扑过去把水晶包吃了再说。   她侧了侧身子,抬起脸对着百里苍夷,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百里,那天,那天在那家接引店里面,我弹琴的时候,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想问问,那个梦……”   百里苍夷的星眸中波光流转,笑着亲了亲她的下颌:“你想问那个梦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我只不过是拂了一支曲子的时间,为什么会和你做那么多奇怪的事情!”洛儿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一想起那场幻梦,到现在都还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百里苍夷有些迷醉的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在接引店里,我也不确定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便用了幻术,让正在喝茶的老邝周遭凝结,然后慢慢的靠近你……,洛洛,也就是那天在接引店,我才确定你对我是有感情的!不然的话,就算我幻术再高明,我也不可能强迫你和我……”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做了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洛儿差点叫了起来,就说嘛,那个梦那么真实,绝对不单单是梦而已!   百里苍夷起身,抱着她到了院子中间的石凳子上面坐下来:“我们吃东西吧!我亲自动手,做的水晶包!”   洛儿咬了一口,点头赞道:“嗯,真好吃!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三两口就吃完一只,就着百里手中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两口热茶,洛儿问:“真没想到你做的水晶包这么好吃!百里,你除了水晶包还会做什么呀?”   “我做的可多了,以后,我每天都做个你吃好不好?”百里苍夷又夹一只在她的嘴边:“来,在吃一个!”   她侧脸感受了一下拂过的凉风:“是夜晚了吗?”   “是!天上有星子,很亮很亮!”他语气温柔如水:“天空的颜色是湛青色,好像块大绒布一样,星子撒在上面,亮得跟宝石似的……”   洛儿垂下目光:“百里,你会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吗?不会嫌弃我眼睛看不见会成为你的累赘吗?”   他以亲吻作答,唇舌勾缠,慢慢的吮吸,炙热的碾磨……   远处的绒花树下,卫子墨一个人提着一坛子酒,歪坐在树下,看着这边热烈轻吻的两人,叹息一声,低吟浅唱起来:“哎,自古多情空余恨,更那堪冷落清秋夜呐……哈哈……”   仰头,灌下一口烈酒,一个人望着天际星子,呵呵傻笑不已。   ……   水晶包吃得有点多,又喝了那么多茶水,快天亮的时候,洛儿便被自己给憋醒了!   在床上翻侧了一会儿,见身边没有动静,忍不住出声说道:“百里,百里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她,屋子里面安静得很,能听得见远处瀑布跌落发出的噼啪声,却听不见他的呼吸,更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洛儿有些发慌,从床上起身,摸索着披衣下床:“百里,百里……”   一路上跌跌撞撞摸到门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屋外晨暮稀薄,院子里面微凉的风扑面而来,洛儿打了一个寒颤,迟疑着不敢迈过外面的门槛:“百里?”   百里苍夷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昨天晚上还在她的耳边,说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的人,现在却无论她怎么叫喊,都不作声相应了。   终于,她还是迈步过了门槛,小心翼翼的往台阶下面走去。   身边少了他的相扶,每走一步都变得惊心动魄,如临深渊,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一脚踩空,跌入万劫不复一般。   才只不过走了短短两步台阶,她就已经吓出了一声冷汗,而面前的这台阶,却有八阶之多。   她无助的叫喊起来:“百里,百里你在哪里?百里……”   一边喊着百里苍夷的名字,一边摇摇晃晃的往下面走,终于,在她又下了两阶的时候,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下去。   双手撑在地面,掌心被蹭掉了一块皮肉,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洛儿再也忍不住,呜呜的低声抽泣起来:“呜呜,骗子,百里苍夷你这个骗子……”   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空气中,桂花酒的香气也慢慢飘散开来。   洛儿抬起头,循着声音酒香飘来的方向仰起头,原来,她的百里并没有离开她,他只是在院子里面,喝醉酒了呢!   他的手慢慢探过来,将她脸颊上蜿蜒而下的血泪一点一点拭去。   洛儿急忙伸手,将面前这只手一把抓住:“百里,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喝酒,怎么不叫上我呢?”   说着,拉着这只手就往自己的脸颊上面蹭过来,声音又软又糯,带着黏人的味道:“百里……”   “咳咳……,聂,聂姑娘,我不是你的百里……”卫子墨轻咳两声,极不自然的将自己的手慢慢抽了回来:“我是卫子墨,卫子墨你还记得吗?”   “卫子墨?卫子墨?”洛儿念叨了两遍,她是记得的,从蓬莱岛出来的时候,身边确实跟了一个人回来。   她茫然的四下张望:“你和百里在一起喝酒吗?昨天晚上你们喝醉了对不对?他也是在院子里面吗?” ☆、175 魅之孕相   她撑在卫子墨的手上,站了起来,心疼道:“百里也喝醉了是不是?别让他睡在院子里,外面凉,会生病的!”   卫子墨无奈的看了看空旷的院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只得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把百里苍夷骂了个体无完肤。   这家伙太固执了,说走就走,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对这小姑娘解释呀!   洛儿往前面走了几步,好像面前真的站着百里苍夷一般:“百里,进屋吧,这外面多凉呀……”   “咳咳……”卫子墨硬着头皮,正要上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给她,忽见青鸾从跨门走了进来,她一见聂洛儿这副样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走过来,在洛儿的面前站定之后,将手中捧着的一套衣服塞在洛儿的手里:“别在这里泪水涟涟的了,邝大哥不在这里,主人也已经走了,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呀?”   洛儿飞快的出手,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在这里装可怜了!没人会同情你的!”青鸾毫不心软,对于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没有半点儿好感!   洛儿却更紧的将她的手抓住,追问道:“不是这个,你刚才说你的主人……走了?”   “对呀!两个时辰之前就走了!”青鸾说着,斜看她一眼,瘪嘴又说道:“实话对你说吧!这方寸山这么大,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所以,你真不用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们都不爱看!”   说着,轻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洛儿被她带着,身子往前面扑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放手:“他去了哪里?”   青鸾冷笑一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冷道:“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卫子墨在边上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说道:“这个……青鸾呀,你别这样,聂姑娘现在身子不好……”   “她身子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听主人的吩咐,照顾她的生活,可没有答应要照顾她的心情!”   青鸾冷然的态度中带着一些些恨意,不管是在站在聂灵儿的立场,还是站在她青鸾的角度,对于这个从小就享受了无尽宠爱的聂洛儿,都有一种道莫名的恨意!   青鸾冷冷的看了一眼聂洛儿,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确实是瘦了不少,脸上沾着血泪的痕迹,看上去确实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可是,青鸾就是一点都对她同情不起来,心里甚至巴不得她再凄惨一些才好呢!   当下恨恨的一摔袖子,转身走了。   洛儿捏紧双拳,身子微颤的转身,问身边的卫子墨:“他……真的走了?”   “聂,聂姑娘呀,你听我给你说哈!”   卫子墨见她脸色清白,身子不停的发抖,不由得斟词酌句的小声解释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这百里苍夷见你眼睛看不见了,心里着急得跟什么似的,便在我这里打听到,说是那个冰涧火莲可以医治你的眼睛,他这不就连夜去找这冰涧火莲了么?”   洛儿抬起手,直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这眼睛,真的就只有那什么火莲能医治吗?”   “嗯!”卫子墨答应了一声,见她情绪不稳定,便也没有再把取冰涧火莲的危险之处告诉她,只是安慰说道:“你相信百里苍夷,他能力那么强,一定会很快就会取了火莲回来的!说不定三五天就回来了,你别担心!”   洛儿涩然笑了笑,转身摸索着往房间的方向走去:“我这眼睛,哪值得他去取什么火莲呀!”   当下局势混乱,他要做的事情这么多,为什么就一定要去取那什么火莲呢?   洛儿知道,虽然自己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却还是成为了他的累赘。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儿一直都很平静,不哭不闹,不寻不找,安心的等着百里苍夷回来。   青鸾这段时间口味有些异常,做的菜要么酸得厉害,要么辣得要命,卫子墨有时候看不下去,会亲自下厨,试着做一些当年记忆中的饭菜,第一次惨不忍睹,第二次第三次,慢慢也就好了起来。   洛儿端着饭碗,伸筷子,慢慢的去面前的菜盘子当中夹菜,昨天她莫名其妙夹了一筷子鱼,今天不免有些犹豫起来,若再夹了鱼回来,只怕又会被卡住了!   黑乎乎的反正什么都看不见,她试了试,将筷子伸到远一点的地方,夹了一筷子什么东西,放进碗里。   只吃了一口,就酸得她牙齿齐刷刷的一边倒了。   青鸾见她那痛苦的样子,嘻嘻的笑了起来,带着淡讽道:“聂小姐,今天我做的菜,你觉得可还合口味?”   “嗯,挺好的!”洛儿尽量让自己眉目舒展,含笑作答。   青鸾偷笑一声,继续低头吃饭,卫子墨却突然问:“青鸾,我帮你把把脉可好?我怎么觉得你这段时间口味挺奇怪的,莫不是脾胃失调了?”   说着,放下手中筷子,一伸手就准确的搭在青鸾的腕脉上。   青鸾急忙丢了碗筷,面带恼色的将手收回来:“我不过是一只魅而已,哪来的脾胃失调?”   说着,蹬开身后的椅子,转身愤愤离席。   洛儿听着她脚步声走远,侧过脸来,对卫子墨小声说道:“你别生她的气,她确实是一只魅,脾气性格是怪了一点,不过……”   本来还想要多帮着青鸾说几句好话的,可是猛然想起青鸾曾经残忍的杀死了太祖奶奶和银翘奶奶,父母也都是惨死在她的手中!   洛儿的心头一窒,便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卫子墨从青鸾的背影上面收回视线,搭过她腕脉的手指慢慢的捻了捻。   虽然刚才探脉的时间极短,可是凭借他上万年的道行,却还是准确的探出她刚才的脉相流利圆滑,如同按滚珠……   “魅?”他剑眉一挑,颇有兴味的自言自语道:“魅也是能怀孕的么?”   “你说什么?”洛儿眼睛虽然看不见,听力却甚过从前不知道多少倍,她探过身来:“卫子墨你刚才说什么?青鸾她……怀孕了?”   卫子墨见瞒不过她,点点头,略显所思的回答道:“嗯,我刚才探过她的脉相,是气血旺盛养胎之相,青鸾应该是已经有孕在身了!不过我很奇怪的是,魅这种生物不在六界之中,不属于妖魔,不属于人仙神,也不同于鬼魂,她怎么就会怀孕了呢?一只魅生下来的孩子,又算什么?” ☆、176 直击眉心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转身,正看见聂洛儿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便笑着说道:“你也觉得一只魅能怀孕是很离奇的事情对不对?我活了上万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魅这种东西能怀孕呢!魅这种东西呀……”   洛儿听他喋喋的絮叨了一会儿,低下头去,放下手中碗筷:“我吃好了!”   “那我送你回房间去?”卫子墨也跟着放下碗筷,贴心的说道。   “不用了,我怎么能行!”洛儿说话的时间,已经走向了门口。   这段时间,从休息的地方到吃饭的地方,这中间的路她基本上都已经摸熟了,不用人在身边照顾着,也不会磕着碰着。   不过今天,洛儿从吃饭的地方出来,却没有直接回休息的房间,而是摸索着上了旁边一条九曲回廊,沿着回廊一路走到尽头,又下了三阶台阶。   洛儿站在院子的入口,所有的动作都慢下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院子中间有一个不规则的荷塘,里面种满了各种绝品荷莲,一进入这个院子,空气中的荷莲清香味道就沁了过来。   洛儿对这个院子不熟,担心会不小心掉进荷塘里面去,脚下的动作就越来越慢,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青鸾一身艳丽红裳,正坐在高高的假山上面,手中娴熟无比的玩着几颗彩色的石头,依旧是抛起又接下,眼花缭乱的反复不停。   她有些好笑的看着慢慢摸索着走过来的聂洛儿,心里想着要不要趁着她眼睛看不见,将她推进旁边的荷塘里面?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聂洛儿却停下脚步,侧耳往她这边听了听,她手中石子起落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笑了笑:“青鸾,是你在那里吗?”   青鸾瘪嘴轻蔑一笑:“你来干什么?不在你自己的院子里面带着,到处乱跑,我可不敢保证你不受伤之类的呀!”   说着,轻轻一跃,从假山上面飘然落下,站在聂洛儿的面前:“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果然都有个因果报应!想你聂洛儿从前享尽了世间宠爱,现在还不是一样什么都没有了不说,还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呀!”   青鸾说得高兴,又开始玩着手中的彩色石头。   这些小石头互相碰撞,里面有一颗,应该是夏侯容的魂魄凝成的吧?   聂洛儿思绪翻涌,面色却还算平静:“我并不觉得我现在有多凄惨!相反,我一直都觉得身边的人对我挺好的!从前有太祖奶奶和爹娘在的时候,他们对我好,宠我爱我,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现在他们不在了,我的身边还有邝大哥和百里对我好,就算卫子墨和我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是我也知道他是真心的对我好!……我的心里,现在无比满足!”   青鸾咬牙恨恨的看她:“别说邝大哥了!邝大哥已经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他是我的……”   “你怀了他的孩子对不对?”洛儿打断她的话,有些担忧的说道:“青鸾,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特殊身份,你真的觉得自己能生下和邝大哥的孩子吗?”   青鸾瞪大双眼,挥着手臂高声叫了起来:“你想怎样?我告诉你呀聂洛儿,我和邝大哥之间再也容不下你插cha进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洛儿心中有些泛苦。   自从在葵山村遇见邝大哥的时候开始,她就在心里认定了邝大哥是自己要托付终生的人。   在那个小木屋里面,她觉得自己和邝大哥之间的关系,除了没有上床,基本上已经算是夫妻了!   带着邝大哥和宝宝满怀希望的回到肇陵,没想到一切都会在瞬间被改变。   她不再是聂家养尊处优的聂家独女,她和邝大哥之间的关系,也变得飘摇不定,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完全失控,她和邝大哥之间,也越走越远……   现在,青鸾已经都有了邝大哥的孩子,一切,仿佛都成了定局!   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艰难开口:“我,我没有想要怎样!现在邝大哥生死不明,我只是担心你……”   “你会担心我?笑话!”   青鸾呵呵干笑两声,上下将聂洛儿鄙夷了一番,这才又说道:“别在这里假好心了好吗?回你的院子呆着去,别在这里恶心我了!”   聂洛儿不急不恼,循着她的声音对她道:“青鸾,卫子墨说魅是利用邪术幻化而成,是不被容于天地之间的一种生物……”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青鸾气急败坏的声音尖锐响起:“谁说我是魅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懂爱知恨的人……”   洛儿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她捂着被掴的脸颊,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继续说道:“青鸾你先别激动!卫子墨是蓬莱上仙,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担心你不仅会生下不容于天地的孩子,更担心你会有危险……”   啪的又是一声!   洛儿的另外一边脸颊上再次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青鸾扑过来,双手一合,死死扣住聂洛儿的脖子:“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嫉妒我和邝大哥之间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你就心生嫉恨了是不是?所以你就当着我的面来诅咒我们了是不是?”   洛儿想要解释,奈何脖子被狠狠掐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青鸾的眼瞳渐渐露出凶狠的血色,双手不断的往中间合拢收紧,牙齿磨得咯咕咯咕直响:“我杀了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你早就该死了!”   “住手!”卫子墨从跨门处赶过来,凝力在指尖,对着丧心病狂的青鸾轻轻一弹,一道明亮如冰凌的光剑自指间疾射而出,正中青鸾的眉心。   青鸾吃痛,松手之后接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气急败坏的看着赶过来的卫子墨,恨声说道:“你打我干什么?她,她,是她先来挑衅我的!”   她的心中虽然依旧十分气恼,可是在卫子墨的面前,不得不收敛了几分。   毕竟,卫子墨有神圣的上仙身份,青鸾虽然不清楚他的功力修为如何,不过,凭借他一出手就是直击她眉心的手法,想必对她的死穴更是了如指掌的!   当下用指肚轻轻揉着眉心,气不甘意不平的看着大口大口喘气的聂洛儿,哼,这个女人除了会魅惑男人,还会什么? ☆、177 必为妖物   卫子墨伸手扶着洛儿,暗暗渡了些真气给她,带了些责怪的语气说道:“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如果我晚来一会儿,你岂不是就要被掐死在这院子里了?”   洛儿使劲呼吸了两口,苦笑着对青鸾说道:“青鸾,你今天打了我这两巴掌,我认下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的双生姐姐聂灵儿……”   聂灵儿死了两次,洛儿觉得都有自己的责任在里面!   今天青鸾打的是两巴掌,她认下来了,就算青鸾打她四巴掌八巴掌,想必她也是会毫不还手的接下来的!   对于姐姐聂灵儿的亏欠,洛儿觉得自己是怎么都还不了,就算现在,闭上眼,都还能想起她叫聂灵儿那声姐姐的时候,她眼中流动的异样神采!   她们姐妹两个,一出生就注定了一生一死的宿命,洛儿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被溺毙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呢?   她抚着依旧火辣辣的脸颊,在卫子墨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对青鸾的方向又说道:“青鸾,我这段时间一个人呆着无聊,不如从明天开始,我来抚琴你来跳舞好不好?怀孕的时候,活动一下身子对肚子里面的宝宝也有好处!”   青鸾被卫子墨刚才那一击,打得现在都还有些发懵,听了洛儿的话,不由得也勾起了一些残存的记忆,狂躁的心一点一点的沉寂下去。   她揉着眉心,看着聂洛儿道:“你不会耍什么花招?”   “不会!”洛儿清浅的微笑:“我今天过来,也只是相对你说,我会帮助你平安的生下邝大哥的孩子的!……邝家到邝大哥这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我想要他的孩子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说完,对身边的卫子墨说道:“卫子墨,可以带我回去吗?我困了!”   “哦,哦,我送你回去!”卫子墨已经被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给搞晕了,他高坐云端数千上万年,什么爱恨情仇早就已经堪破,现如今面对两个女人,却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比最深奥的仙书神籍还要难搞懂。   青鸾呆立在园中,看着卫子墨扶着聂洛儿,小心的绕过园中荷塘,避开旁边的花厅,往院门走去,直到不见了聂洛儿的身影,她还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的手从眉心处慢慢下滑,轻轻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神色之间渐渐有悲戚流出。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不过是幻术凝华而成的魅,怎么能怀孕呢?   可是,上天可怜她,她确实就是怀上了邝大哥的孩子,那一夜无知无畏的癫狂,已经在她的身体里面埋下了一颗生命的种子。   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就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曾经用魅的形式,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   卫子墨将聂洛儿搀扶着出来,一路到了洛儿住的小院。   “好了,就到这里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洛儿停下脚步,微微屈膝,对卫子墨行了一个礼,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估计我现在都要变成猪头了!”   卫子墨急忙将她的手臂轻轻一托:“你不用给我这么客气!这是我和百里苍夷之间的事情!”   洛儿抿唇轻笑:“那好吧!卫子墨你早点回去休息!”   “聂姑娘!”卫子墨在身后叫住她:“你真的觉得一只魅能生下孩子来?”   洛儿停住脚步,语气低缓却又无比的坚定:“我不知道一只魅能不能生下孩子!我只知道,如果真的是邝大哥的骨肉,我会想办法保护的……”   心口微微有些发痛,她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涩然又道:“更何况,青鸾是我姐姐聂灵儿的残魄和我的血凝华而成……”   提起聂灵儿,她已是哽痛不能言语,急忙摸索着,往屋内走去。   “聂姑娘,你可想过你将来会不会后悔?毕竟魅之所生必为妖物……”卫子墨在她快要跨进门的时候,在身后急声说道。   洛儿没有停下,声音自屋内传来:“凤凰琴有驱邪扶正的作用,听着凤凰琴声长大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   声音柔柔软软,却无比坚定不容置疑。   卫子墨摇头叹息一番,折转身在园中绒花树下盘腿坐了下来,先是啧啧的连声感叹,然后慢慢调息入定,如同石雕一般守护在聂洛儿的屋外。   ……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个人的相处出奇的融洽起来。   青鸾依旧会做一些酸得过分和辣得要命的菜,不过这些菜多数都是放在洛儿伸筷子夹不到的地方,在洛儿的面前,总是摆放着容易夹,味道又清淡温和的菜肴。   两个人之间在言语上也缓和了很多,虽然依旧是交流不多,不过卫子墨从青鸾的眼神当中看得出,她心中的恨意应该是消淡了不少。   洛儿每天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抚太祖奶奶留下的凤凰琴,她不敢用七绝谱,担心会伤到青鸾腹中的孩子,便试着弹一些寻常的曲子。   卫子墨见她心意已决,便在得空的时候,私下传授她一些仙门琴谱,这类琴谱多以空灵忘忧见长,能让人摈除杂念,心神宁静,一团祥和。   青鸾不管走到哪里,这琴声都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开始的两天,她还很排斥,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再加上凤凰琴所奏之音,本来就是天籁,再加上仙门琴谱,听上去也是难得的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她便也不再拒绝,也会在心情好的时候,在园中的莲叶之间翩然起舞。   她喜欢跳舞,喜欢把自己幻想成是一缕穿过云层的阳光,一朵在枝头颤巍巍跳跃的花朵,一只欢快自由冲破云霄的小雀!   大概是因为她自己什么也不是,所以幻想起来,更是无拘无束无阻无碍,想什么是什么,思想和形体都是无上的灵动自由,所以,她的舞姿应该是天底下最美最有灵魂的!   月余之后,青鸾的气色一天一天好起来,洛儿却是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小脸苍白得跟个纸人似的。   青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将一大块蒸肉放进她的碗里:“多吃点,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了!” ☆、178 链上之人   她说话的口气依旧是不冷不热,带着一些说不清楚的厌恶。   可是那块香喷喷的蒸肉却是真的放进了她的碗里,而且,青鸾说话的语气,也很少再出现那种敌意了。   洛儿笑了笑,将碗里面的蒸肉吃掉之后,放下筷子,对卫子墨说:“卫子墨,你看,我和青鸾现在相处得这么和谐了……”   “是呀!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也才放心嘛!”卫子墨没有听出洛儿话里面的陷阱,随着她的话往下说,还十分愉悦的将一大块糖醋鱼放进了嘴里。   洛儿点点头,向着卫子墨的方向,又道:“那么卫子墨,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   “有事你直接吩咐就是了!不用觉得愧疚或者不好意思,我现在做的这些,以后都会找百里苍夷讨要回来的!”卫子墨不在意的挥挥手,嘴里的糖醋鱼吃得津津有味。   味蕾被刺激,心中也忍不住连连感叹,哎,还是做普通人好呀,以前在蓬莱仙山上的时候,吃什么都是木然无味的……   正在感叹不已,又听见洛儿平静的声音说:“卫子墨,我想请你去找找百里好不好?他离开这么长的时间了,如果顺利的话只怕是早就应该回来了……”   她的语气里面没有过多的担心,但是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颊却是更苍白了几分。   卫子墨突然呛了一下,嗓子眼被一根鱼刺别住,上下不得的疼得他双眼含泪:“你,你让我去找百里?”   洛儿点点头,接着说:“我担心他会遇上危险!他这人虽然看上去挺唬人的,名头也还算响亮,可是心底里却像个孩子一样……,卫子墨,你肯定知道他的行踪,你帮我找到他好不好?”   “我……”卫子墨痛苦的用手捂住喉部,呛咳两声,勉强说道:“我……,我找到他又能怎样?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人犟起来,谁都没法……”   洛儿摸索着,亲手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推过去在他面前,然后才又平和的语气,威胁说道:“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那我从今天开始,从吃了这块蒸肉开始,我再也不吃别的东西,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   “你……咳咳,你……”卫子墨一紧张一激动,嗓子上卡着的鱼刺更紧了,疼得他脸色爆红,艰难说道:“你,你们怎么都这么倔呀!”   洛儿侧过脸,对青鸾说道:“青鸾,我们能互相照顾并且很好的相处了对不对?你也同意卫先生去把你的主人找回来是不?”   青鸾点头:“嗯!卫先生,你去吧,这里有我呢!你放心,我不会对聂洛儿怎么样的,不为别的,就算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我也不会再造杀戮!”   卫子墨被两人一左一右的劝说,再加上嗓子上面别着的一根鱼刺,根本就没有了招架的力量,从吃饭的小厅里面败退而出:“嗯嗯,我去,我去就是!”   屋内,聂洛儿听着卫子墨答应的声音,清瘦的脸上浮起笑意,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突然感觉到坐着的椅子还有面前的桌子都在剧烈的摇晃起来,杯盘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洛儿撑着摇晃的桌面想要起身,却感觉到自己双脚站立的地面也不断的起伏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脚下窜出一般。   吓得她大声惊呼起来:“青鸾!”   青鸾早就已经跳了起来,如果她再往外面快走几步,马上就能够从小厅里面出去了。   可是,听见她叫她的名字,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犹豫片刻之后,转身扶着她,从摇晃的桌椅之间走了出来。   两人在门口的时候,正遇上要冲进来的卫子墨,三人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乱作一团之后,还是决定先从摇摇欲坠的房间里面退出去,空旷的院子,现在应该还算比较安全。   “卫子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儿抓着卫子墨的手,紧张的问道。   她不想死,在百里苍夷回来之前,她不想出一点点的意外。   如果百里苍夷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个什么冰涧火莲,却发现她在这里已经发生了意外,或者已经死了,他一定会伤心难受的!   洛儿不想让他伤心,不想让他难受!   卫子墨和青鸾护着聂洛儿退到院子中间,只见刚才他们吃饭休息的精致小厅,现在正摇摆得若风中狂柳,须臾之后,小厅从里面轰然炸开。   尘沫飞扬之间,子婴的女儿秋容姑娘自地底冒出。   她依旧是一身淡粉色华裳,外面罩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纱衣,身姿翩然若仙,只不过是娇艳的脸上,净是狰狞。   她一跃而出,手中一根长长的银链灵动如蛇,银链的一头紧紧攥在她的纤纤玉手里,另外一头的上面,却十分凄惨的吊着一个人,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随着她的掠动而不断旋转。   秋容御风凌于半空中,看着院子里面的三人,阴声笑道:“呵呵,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见到本姑娘我亲自把他送回来,你们难道不高兴吗?”   “邝大哥!”洛儿和青鸾两人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   卫子墨则使劲凝眸看那吊在银链上面之人,这就是她们口中多次提起的邝大哥?   他低下头,在洛儿的耳边轻声说道:“聂姑娘你先别激动,这人不一定就是你们的邝大哥!你想想,如果你的邝大哥是被她吊在链子上的玩耍之物,又怎么会在我们身陷地下的情况下,还能想办法做出那么多的爬虫来救我们?”   洛儿脸上的神色一震:“邝,邝大哥被她吊在链子上?”   她的眼睛看不见,既然秋容说是送人回来,本能的便就想到了会是邝大哥!   现在听卫子墨说邝大哥被秋容吊在链子上,她的心中已经笃定了这就是自己的邝大哥,秋容恼恨邝大哥杀死了她的灵宠当当,所以便用这般酷刑来折磨邝大哥!   如此一想,心肝俱痛,颤声道:“是,是邝大哥!”   秋容在他们的斜上方傲世着他们,虽然耳边风声呼呼,也还是将他们的话全部都听了个清楚:“哈哈,你们怀疑这不是邝谨钰?”   说着,娇喝一声,手中银链轻轻一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邝谨钰,如同一只沉闷笨重的沙袋,重重的落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 ☆、179 扶桑无花   秋容的身姿也跟着飘落在他们面前,她眉眼微微上挑,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地上的邝谨钰,冷道:“本来想用锁心链将他养在身边,代替当当逗我开心的,没想到这家伙一点儿灵性都没有,连当当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洛儿听见一声闷哼,急忙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往地上摩挲过去:“邝大哥,邝大哥?”   青鸾已经直接将邝谨钰从地上扶了起来,撩开他脸上蓬乱的头发,只见他硬朗的脸上全是新旧交替的伤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最令人心疼难过的,是他的胸口位置上,一个血糊糊的洞,已经被银链子磨得血肉外翻……   “邝大哥……”洛儿一扑过来,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急忙问身边的青鸾:“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了伤?严重吗?”   青鸾双目赤红,没有回答她的话,将邝大哥交给洛儿抱着,她自己一个飞身掠起,径直往秋容的面前直取过去,怒声喝道:“我杀了你这个狠心的妖女!”   她的指尖弹出两尺有余的一柄血剑,剑身轻微的颤抖,发出耀目的血色光芒。   她将血剑举至面前,用手指在剑身上面用力一弹,真气立马贯注剑身,红色血剑发出呜呜颤鸣,带着强烈的煞气往秋容的要害处直刺而来。   秋容毫不在意的挑眉一笑:“你们好没道理!我这么远将人亲自给你们送过来,你们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要杀我?”   说话之间,手中动作却是毫不懈怠,银链已经飞出,在空中便和青鸾交起手来。   两人一个红裳艳丽如火,一个粉衣飘飞似霞,飞来掠去之间却是斗得天地变色,就连旁边鱼池里面的水都被她们带动的气流给激荡起来。   彩色的锦鲤惶恐不安的自水中跃起,看清楚外面的刀光剑影之后,吓得一头扎进水底,再也不敢冒出头来。   卫子墨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见青鸾一时半会儿也占不了上风,便上前将两人隔开:“秋容你住手!按照辈份,你好歹也应该叫我一声师叔对不对?听话,住手!”   秋容是蓬莱师尊子婴上仙唯一的女儿,由于亲眼看见母亲惨死在父亲子婴的手中,她对于父亲子婴心怀芥蒂,一个人住在蓬莱别岛上面,很少过问蓬莱岛和父亲的事情。   所以,卫子墨和子婴之间的恩怨,她一概不知。   再加上她本来就不想和这里的人动手,是这个持血剑的疯女子非要缠着自己拼命的……   听了卫子墨的话,当下收了手中银链,身姿往后面飘去,神色清冷不屑的说道:“就算百里苍夷亲自和我过招,也不一定能占着什么便宜,更何况尔等宵小之辈?”   青鸾在卫子墨的示意下,也只得敛了手中血剑,刚才气急之下又贸然动用真气和秋容相抗,现在气血翻涌,只觉得一阵一阵的腥甜往喉头上面涌上来。   想着肚子里面的孩子,青鸾还是将这口恶气忍了下来,转身到洛儿的身边,察看邝谨钰的伤势。   洛儿向着秋容声音传来的方向,问:“你见过百里苍夷?什么时候?”   “当然见过!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将这个男人给你们送回来么?”   秋容淡淡说着,目光带了些调笑意味,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邝谨钰,笑道:“他这人一点儿也比不上我的灵宠当当!又呆又闷不说,还好几次用什么术法想要从我的手里逃走……,呵呵,他太不了解我手中这锁心链的魔力了!哈哈……”   想起那些和邝谨钰相处的日子,他想尽办法的逃逃逃,她则漫不经心的用锁心链将他一次次的找回……   这种一追一逃的日子,虽然没有什么乐趣,可是现在就要结束了,还是有些舍不得。   她轻轻的摇摇头,感叹道:“百里苍夷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我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他居然都找到我了,还非逼着我把他给送回来……,哦对了,你们谁是聂洛儿?”   洛儿急忙起身,激动的说道:“我是,我就是聂洛儿,他是不是让你带什么话给我了?”   “这你都能猜着?”秋容走过去,在她的面前来回走了两圈,见她微微侧过脸,使劲的辨别自己的声音,原来真是个瞎子呀!   当下心中便觉得这个女子有些可怜,说话的语气也就跟着软和下去:“对!百里苍夷让我告诉你……”   语气顿了顿,接着才又说道:“他说他知道你很担心邝谨钰,便先让他回到你的身边陪着你……,他还说,等到扶桑花开遍方寸山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   “扶桑花?”洛儿摇晃了一下身子,茫然的在心里翻找,扶桑花,扶桑花?   方寸山上面有成片无数的黑色曼陀罗花,却独独没有扶桑花!   他要等到方寸山上开满扶桑花才会回来?   洛儿心口一阵钝痛,他的意思,也就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回不来,所以不放心她,才将邝谨钰给救了回来?   他是不是以为,只要有邝谨钰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为他的不归而难过了?   这般一想,洛儿方寸大乱,急忙伸手往秋容的面前摸索过去:“你见过他,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受伤没有?是不是瘦得不行了,是不是满身的尘土?……请你告诉我,他可还好?”   秋容往后面避了避,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冷然道:“他好得很,没有受伤也没有消瘦,不然的话,哪里有力气找到我?还用我母亲的转世之身来要挟我……”   一想到百里苍夷很绝的手段,她对聂洛儿那点难得的可怜,也就变得荡然无存。   她冷撇一眼众人:“好了!人我送到了,话我也带到了……”   “别走!”洛儿往她声音传来的方向猛扑过来,准确的将她衣袖抓住半块:“秋容姑娘请等一等!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接下来要去哪里?”   秋容不耐烦的抽了抽,发现眼前这个瞎子姑娘攥得很紧,只得无奈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要去哪里,难道你会不知道么?” ☆、180 逆天交换   洛儿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衣袖,苍白的脸上慢慢浮上决然的神色:“秋容姑娘,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秋容被她缠得心烦,只想马上就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自己的裙子这么漂亮,如果被撕掉衣袖就不好了!   ……   绒花树下,秋容听完聂洛儿的要求,呵呵的笑着,一口将她给回绝了:“你这是泣血之症,再加上后来又被厉芒所伤,根本就是药石无灵!你找我,我也没有办法……”   洛儿自背上取了凤凰琴,双手奉上,诚心说道:“我知道是没有办法的,若有办法,他也不会冒着凶险去找什么冰涧火莲了……,可是我听说不是有些邪术幻法么,应该可以的吧?只要你能让我的眼睛恢复一段时间,这凤凰琴我就送给你……”   秋容走过去,伸出手指,在凤凰琴上面轻轻一拂:“据我所知,这凤凰琴是聂家老祖宗留给你的唯一遗物?”   洛儿的身子抖了抖,低下头去:“是!”   “那你还舍得?”秋容纤手一撩,天籁一般的琴声流泻而出:“余音缭绕,果然是绝世好琴!”   洛儿急忙将手中凤凰琴捧得更高一些:“秋容姑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我找到百里苍夷,这琴就是你的了!”   “呵呵!我可消受不起呀!”秋容遗憾的说着,从凤凰琴上面收回目光:“我真的没有办法!不仅我没有办法,这四海八荒也没有人能有办法让你双眼视物……,你还是接受现实吧!就算百里苍夷真的找到了那冰涧火莲,也不一定能够对你的眼睛有用!”   说着,转身飘然而去。   聂洛儿双手捧着凤凰琴,身上的最后一点儿力道也随着秋容的离开被抽走了,她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么?”   在她旁边的月洞跨门旁边,卫子墨看着她坐在院中地上,面色纠结挣扎。   过了良久,他走过去,将聂洛儿从地上扶起来:“坐在地上干什么?”   “卫子墨!”洛儿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琴递到卫子墨面前:“我的琴你喜欢不?我送给你好不好?我只想换一双可以看东西的眼睛,我只想和百里苍夷在一起……”   卫子墨见她的眼中慢慢又渗出鲜红的血来,浓艳的色彩慢慢染过她苍白的脸颊,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他看着血泪染红她的脸,一时看着竟是呆了过去,忘记了出言安慰。   洛儿继续说道:“这琴给你好不好?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我再见到他对不对?对不对?”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慢慢渗进他的皮肉里,却还不放手:“卫子墨,你不是蓬莱上仙么?这天上地下的事情,你一定什么都知道对不对?那冰涧火莲的事情,不也是你告诉他的么?……他这人真的好傻!他难道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眼睛能不能看见,我在乎的,仅仅是要和他在一起而已……”   卫子墨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聂,聂姑娘,你,你弄疼我了!”   “你答应我,答应我我就放开你!”洛儿固执的说着,抓着他的手不停的哀求不停的摇晃。   卫子墨嘶嘶的抽着凉气,看着她染血的脸,终于颤声松了口:“你,你先放手,我,我想想六界宝典上面可有记载……”   “这么说,就是有办法对不对?”洛儿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兴奋的叫了起来:“我就知道,这天底下的事情从来没有绝对,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她想,就连姐姐聂灵儿那样的事情,都能够在一个婴孩的时候被溺毙,却又能逆天长成一个水当当的美姑娘。   她又想,聂灵儿被父亲的损魔鞭抽打得魂飞魄散,肉身也被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都还能被沧海云隐给重聚魂魄,再次活过来……   这些事情都能够在眼前真实的发生,那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卫子墨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底长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暗道,这莫不就是她和百里苍夷之间的宿命么?   ……   院子里面,青鸾忙进忙出,累得满脸是汗。   从房间里面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刚刚将盆中血水倒在园中花树下,就看见卫子墨扶着聂洛儿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面的细汗,对聂洛儿说道:“不劳你费心了!我的男人我自己会照顾!”   她的心里真的很担心,担心邝大哥一醒过来,就会吵着要见聂洛儿。   而她虽然和聂洛儿五官长相一模一样,但是两个人的气场味道完全不同,就算她想要模仿,也是模仿不像的!   洛儿脚下不停,径直往她这边走了过来:“他是你的男人!可也是我的邝大哥!我要看看他,如果他没事,我自会回去!”   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可是态度里面却有了一些青鸾还不熟悉的果决。   卫子墨也对青鸾说道:“让我们看看吧!说不定邝大哥听见我们的声音,就醒过来了也说不定呢!”   “可,可……”青鸾还没有说清楚,聂洛儿已经不用卫子墨搀扶,自己进了房间。   青鸾急忙跟着进去,将一条薄毯抖开,盖在邝谨钰什么都没穿的身上:“我,我刚才给他擦洗身子来着……”   说着,还微微红了脸。   对于邝谨钰,她其实也说不上有多熟悉,唯一的一次肌肤之亲,也是因为受到聂洛儿血液的影响,再加上她那时候十分想要刺激和打击一下聂洛儿,所以想都不想,直接就钻了他的被窝。   可是,这被窝钻是钻了,这带来的后果却也是她必须要承担的!   今天她帮邝大哥擦洗身子的时候,是既心疼又羞囧的!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聂洛儿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那自己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当下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对跟着进来的卫子墨说道:“卫先生,你好像是知道一些歧黄之术的对不对?你快来帮我看看,那个妖女用了什么手段对付我的邝大哥?他怎么到现在都还不醒过来!” ☆、181 是洛儿吗   “对呀!卫子墨你帮着看看,邝大哥的身子一向都很好,这次……”   洛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左手不由自主的捏了捏右手食指。   卫子墨进了屋内,俯身过来察看了一下邝谨钰的气色,他身上的伤多半都是皮外伤,根本不致命。   让他一直都昏迷不醒的,是他胸口处那个被银链贯穿过的伤口,伤口周围血迹乌黑,一看就知道秋容那锁心链不是一般的链子。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邝谨钰好像感受到了有人在翻看他的身子,轻轻哼哼一声,突然低喃说道:“洛儿,洛儿……”   他英气的眉毛紧拧着,唤得一声比一声急切,好像正和洛儿在经历凶险,稍有不慎,两人就要天人永隔一般。   他叫着她的名字,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抓握,焦急又无助:“洛儿,洛儿……”   聂洛儿伸出手去,准确的将邝谨钰的手一把握住:“我在这里!邝大哥,洛儿就在你身边,我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什么危险都没有……”   青鸾看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气得想要冲上前去,要将聂洛儿从自己的邝大哥身边拉扯开。   卫子墨却对着她轻轻的摇头,用眼神制止她,然后起身说道:“青鸾,我们出去坐坐,关于他的伤势,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不,我不出去!”青鸾气得直跺脚,她现在还在这里杵着呢,他们两个人就手牵手了,如果她出去的话,那聂洛儿还不得和她一样,钻进邝大哥的被窝里面么?   这般一想,更是不愿意离开半步了。   卫子墨也不着急,他平静的起身,掸掸身上的袍摆,往外面走去,边走边说:“好吧,你不想听就算了!那他以后是死是活你可别再来找我呀!”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门口。   青鸾迟疑不决,离开吧,实在信不过聂洛儿,总觉得她一转身,聂洛儿就会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来!   不跟着出去吧,邝大哥的伤势又实在很严重,这方寸山上,就只有卫子墨懂得医道,万一邝大哥要是有个好歹的话,只怕……,只怕……   正在左右权衡拿不定注意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的卫子墨懒散的声音说道:“哎呀,今天晚上夜色可真好,我回去赏月品酒去啦!”   “等一下!卫先生请等一下!”青鸾终于还是扛不住了,提着裙摆快步追了出去。   临走之前,狠狠的瞪着聂洛儿:“聂洛儿你给我小心一点!他是我的邝大哥!你别打他的注意!……卫先生你等等我呀!”   剩下的话,是从门外面飘进来的!   洛儿无声的笑了笑,握着邝谨钰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的蹭着:“邝大哥,邝大哥……”   叫了两声,声音就有些哽咽起来。   可是,卫子墨却说,她从现在开始,是不能落泪的!   急忙调整心绪,强迫自己不要往伤感的方面想,深呼吸两次,她笑着开口:“邝大哥,你知道青鸾吗?青鸾为你怀孕了,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洛,洛儿……”邝谨钰动了动,干裂的唇艰难的吐出她的名字,好像这就是他唯一愿意叫出口的两个字一般。   洛儿红着眼眶轻轻的笑,伸手慢慢抚过邝大哥的眉心,将他凝结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邝大哥,你别挂着我了好吗?我,我要去找百里了……,你就在方寸山上安心养伤,等我和百里回来的时候,你和青鸾的孩子应该都会笑了吧?”   邝谨钰的手指在她的掌中慢慢的用力,似乎想要将她紧紧的抓在手里:“洛儿,洛儿……”   一声比一声叫得急,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不断冒出,他焦躁不安的慢慢弯曲手指,将她一点一点握入掌心。   洛儿却笑了笑,伸手将他的手放下,然后将中指放在唇齿之间,用力咬破,将殷红饱满的血滴一点一点的滴进他的口中:“邝大哥,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对青鸾,她的性子虽然有些古怪,可是她对你却是真心的!况且……她现在还有了你的孩子……”   邝谨钰被层层的黑暗所束缚,冲不破,挣不脱,正在心力枯竭的时候,仿佛听见了洛儿在身边低声的说着什么。   紧接着,有散发着异香的血液慢慢滴进他的口中,这些血滴好像火焰一般,将那些黑暗慢慢驱散,他的神志渐渐清明,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温暖。   终于,他从大片的黑色中跃出,伸手将身边人的手一把抓住:“洛儿!”   青鸾见他总算醒了过来,欣喜的笑了起来:“邝大哥你醒啦?卫先生让我在莲池里面采集了七七四十九朵荷莲,用莲心上面的水珠汇聚成两汤勺的清水,他说这清水能救你的命,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他的法子还是挺管用的!”   她实在太高兴了!   跟着卫子墨从房间出去,听了卫子墨的要求之后,她只当他是在糊弄自己,当时还抗拒了一下,不过为了能让邝大哥早点醒过来,她后来还是照做了。   没想到这清水刚刚灌进邝大哥的嘴里,他就醒了!   卫子墨果然不愧是蓬莱上仙,医道都这么高明!   她激动的看着邝谨钰,只要他能醒过来,她甚至忽略了他醒过来的时候,嘴里叫的是别的女人的名字。   她傻傻的笑着,将他的手拉过来,轻轻放在自己的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邝大哥,你醒过来就好了!我告诉你哦,你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儿子了呢!”   “孩子?我们什么时候有的孩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邝谨钰茫然的看着她,见她面色失落,急忙又赔笑说道:“洛儿,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面的事情都模糊了,你看看,我连我们什么时候有了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说着,他从床上撑起身子,将青鸾搂进自己怀里,柔声说道:“洛儿,你猜我刚才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哪里吗?” ☆、182 饮鸩止渴   他醒来之后,一口一声洛儿,让青鸾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垮掉,僵直着身子在邝谨钰的怀里,生硬问:“在哪里?”   邝谨钰叹息一声,将她更紧的拥在臂弯之间,带着向往的口气说道:“我以为我还在葵山村我们的那个家里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们在一起感觉真的好幸福!虽然我们穷得叮当响,天天都只能给你炖肉汤,连米面都没有……”   他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在葵山村的日子,每一个字都透着甜蜜。   青鸾不想听下去,他们的甜蜜对她来说,就是比鸩毒还不愿意触碰的东西。   她挣了挣,想要从他怀里出来,他却伸出手去,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在他的怀里:“洛儿,你会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对不对?”   “我……”青鸾张了张口,他的这声‘洛儿’,让她发现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局外人,顿时再也多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怎么了?”邝谨钰将她拉开一些,低下头,探究的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你是不是还在想着百里苍夷?可是洛儿,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吗?”   他微微有些着急起来,伸手捧着她的脸:“洛儿,别想着百里苍夷了好吗?我会对你好的,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别想着他了,求你!”   他们之间的甜蜜和诺言,青鸾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咬着唇瓣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邝,邝大哥,我不是洛儿,我是青鸾……”   “你怎么会不是洛儿呢?”他带着宠溺的笑了笑,低头在她的唇瓣上面亲亲一吻:“你就是我的洛儿,刚才,你不是才用你的血将我唤醒么?”   “不是!我不是洛儿,我是青鸾,青鸾呀!”青鸾挣开他,大声叫道:“邝大哥你看看清楚,我是青鸾,不是那个什么聂洛儿!”   她有些气恼,音线飙高,双手也配合着声音不断的挥舞。   邝谨钰将她上下看了看,愣了片刻之后,笑道:“青鸾是谁?洛儿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青鸾,你别哄我了,你就是我的洛儿……”   说着,从床上下来,伸手就要将她往怀里拉:“洛儿别生气了,我会对你好的,这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   青鸾心中苦涩上涌,眼泪开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邝大哥终于要对她好了,终于愿意亲吻她愿意拥抱她了,可是,他却把她当成了聂洛儿!   她不知道要怎么给邝大哥解释,才能说清楚自己是青鸾,也许永远都解释不清了,因为,邝大哥从来就没有把她青鸾放在心里过,他早就已经刻意将她从记忆当中抹掉了。   她可以选择离开,继续做自己的青鸾。   要么,就留在他的身边,做聂洛儿的影子,接受他的一生一世的关爱!   青鸾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楚和无奈,身子不停的轻颤,嗓子哽痛不能言语。   邝谨钰将她轻拥入怀,用宽大温暖的手一点一点轻抚她的后背,温言安慰说道:“怎么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好吗?你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这么伤心,我们的孩子也会跟着难受的……”   他的一只手缓缓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洛儿你放心吧!我邝谨钰以后的生命,都只为你和孩子而活,我会给你安稳和幸福的!”   “呜呜……”青鸾终于忍不住哽咽大哭起来,伏在邝谨钰的怀里,眼泪再次决堤。   虽然知道这幸福是为聂洛儿准备的,可是,她也真的没有力气将眼前的幸福推开呀!   她活在这世间,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她都丁点儿没有得到过,而现在,这个将她紧拥在怀里的男子,却能够把爱和亲情同时给她……   青鸾知道自己是没法拒绝的,伸出手去,将邝大哥抱得更紧一些:“嗯!”   ……   聂洛儿的院子里,还是那棵绒花树下。   卫子墨有些担忧的看着走在前面的聂洛儿:“你真的想好了?”   “当然!”洛儿轻盈的转身,裙摆翩然若自在快活的蝴蝶,她站在绒花树下,看着卫子墨:“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明白过自己的内心,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卫子墨却一脸的沉重,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好久没有露出过的小脸,忧心说道:“聂姑娘,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她嘿嘿的笑,仰头看了看天际的几缕浮云:“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和他在一起!剩下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要看到他,感受到他,陪着他!”   卫子墨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把心里的担忧和不安都压了下去,也不知道百里苍夷如果知道自己用了这样饮鸩止渴的方法,来帮助聂洛儿恢复视力,会不会想办法杀了自己。   洛儿进屋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利落一些的衣物,又将凤凰琴重新的包裹起来,背在背上,从房间里面,对等在外面的卫子墨微微浅笑:“我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卫子墨点点头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呀你,这不是把我往不仁不义上面逼吗?我可怎么去面对百里苍夷呀!”   洛儿嘻嘻赔笑,上前说道:“他会感谢你的!”   “但愿吧!”卫子墨闷声说道。   临走之前,洛儿还是有些不放心邝大哥,当时把手指上的血滴进他的嘴里就走了,也不知道现在他怎样了!   便又去了一趟青鸾住的那个院子。   邝谨钰和青鸾正在院子里面,围着荷塘散步。   青鸾挽着邝大哥的胳膊,一边走一边不时仰起头,脸带笑意的对他说着什么,眉眼之间尽是道不尽的柔情。   邝谨钰也是一脸的满足,好像可以陪着她,就这样一直走到地老天荒一般。   洛儿转身,对卫子墨说:“走吧!”   今天这样的场景,就正是她所希望能看见的,邝大哥接受青鸾,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相信邝大哥那么憨厚耿直的个性,将来教导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坏不到哪里去。 ☆、183 我是谁呀   两人刚刚从青鸾的院子里面出来,还没有走出那条长廊,身后就传来青鸾的声音:“聂洛儿你等一下!”   洛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笑得明媚的说道:“青鸾,好好照顾我邝大哥!”   青鸾惊讶的看着她的眼睛:“你能看见了?你用了什么方法?”   “这些都不重要!”洛儿上前:“我们可以拥抱一次吗青鸾?”   不等青鸾给出回答,洛儿已经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拥抱住,然后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好好照顾邝大哥,别欺负他!”   青鸾从来没有和人这样拥抱过,双手僵直在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手,将洛儿也抱住:“聂洛儿,你是用了什么亏本伤元的方法来恢复视力吗?”   她抱着聂洛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为她担心起来。   洛儿笑着,在她的后背上面轻拍两下:“我没事,邝大哥就交给你了!”   然后松开青鸾,转身和卫子墨一起,往外面走去。   青鸾从院子里面追上来,本来是有一肚子的怨气要找聂洛儿发泄的,她想说她不要做她的替身,不要做她的影子!   可是,当她看见聂洛儿的时候,她的这些话,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低下头,青鸾轻轻的抚摸隆起的肚子,第一次感觉到迷茫,自己到底是谁?   ……   两人悄悄离开方寸山,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再次回到了阔别数月的肇陵城。   黑沉沉的日头嘶嘶冒着黑色煞气,街道上也飘荡着不散的猩红色瘴气,身边擦肩而过的,不管是青脸獠牙的可怖之物,还是涂脂抹粉的美丽少女,身上无不是邪气集聚,一看就知道是妖邪之物。   洛儿伸手抓住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家伙:“你等一下!”   小家伙抬头看她一眼,将手中火艳艳一串东西举到她面前:“你想吃吗?”   洛儿摇摇头:“我不吃,不过我有事情要找你!”   小东西吱吱的叫了急声,正欲爆目裂唇的吓吓她,突然瞥见她胸口挂着的那枚牙雕,牙雕虽小,上面聚结着的可全部都是百里老大的气息,强大又神圣,她一个小妖可是万万不敢触碰呀!   “姑,姑娘饶命!”小东西急忙哀求,脏兮兮的小脸上挤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   洛儿问:“酒吞童子呢?帮我把他给我找出来!”   “酒,酒什么呀?我这真的不知道呀姑娘!我这刚刚睡醒,还没找到吃的呢,姑娘行行好放了我吧……”小东西说着,不断拿求救的眼神去看旁边的卫子墨。   卫子墨上前,压着声音说道:“算了吧,看她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对了,你找那酒吞童子干什么呀?”   “他脚程快!”洛儿说着,松开那小东西,看着她一溜烟儿跑远了,这才又说道:“上次我用过他,挺快的!哎,不过估计现在是真的不容易找到他了,沧海上次把他吓坏了吧!”   “这不有我吗?我带你过去就行了!不过,我可不敢保证百里苍夷现在就一定会在那地方!”卫子墨跃跃欲试的样子。   洛儿却摇头:“算了吧,我想让你多保存点实力,到时候百里若真的遇上什么麻烦,也好帮帮他!”   两人在肇陵城转悠了半天,各路妖魔鬼怪的倒是啥类型都有,可是却是再也找不到酒吞童子那样老实听话,脚程又快的妖魔了。   洛儿心头有些郁闷:“哎!白耽搁半天时间!看来还是得劳烦你!”   “没问题!不过我现在好饿呀,我们找点吃的,然后我马不停蹄的带你过去!”卫子墨说着,牵着洛儿的衣袖往街口一个冒着热气的摊子前面走过去。   洛儿没有心情吃东西,开始的一心要找酒吞童子,浪费了一点时间,也觉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现在酒吞童子没找到,还是只有让他带自己过去,突然就感觉到时间有些来不及了:“还吃什么呀?这地方能有人吃的东西么?”   卫子墨已经将她带着,到了小摊前面:“好饿,来点儿吃的!”   摆小摊儿的是一个脸上有一道瘢痕的丑陋女人,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也又脏又旧,见来了生意,急忙上前招呼:“热汤面可以吗?”   “随便随便,能吃饱就行了!”卫子墨挥挥手,拉着洛儿在小木凳子上面坐了下来。   洛儿心里有些别扭,看着那女人的背影,小声说道:“这女人长成这样,她的东西能吃么?不会是什么鬼魅吧?”   “能!”卫子墨说着,还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了看,肇陵城这么大,还就只有她这里的东西咱们能吃!”   洛儿瘪瘪嘴,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盼着能快一点儿,再耽搁下去,她觉得自己真就耗不起了!   半盏茶的功夫,带疤的女人将两碗热腾腾的汤面放在两人面前:“公子,十文钱!”   “吃完再给你可以吗?”卫子墨摸了筷子在手上,迫不及待就开始吃了起来。   带疤的女人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边,抱着双膝守在炉火前,等着他们吃完收钱。   卫子墨吃得稀里哗啦的,洛儿却没有啥胃口,总觉得那女人相貌这么丑陋,肯定是妖魔之人,就更加觉得面前的汤面下不了喉。   所幸卫子墨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大碗汤面,放下碗筷就叫道:“结账!”   “诶!来了!”女人急忙答应着,从火炉旁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到他们面前:“姑娘公子,十文钱就好了!”   说着,伸手就要过来收拾碗筷。   卫子墨突然伸手,将她的手腕一把抓住:“大姐,你见过百里苍夷?”   洛儿大吃一惊,不知道卫子墨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卫子墨,你,你……”   卫子墨紧扼住女人的手腕,一个用力,就已经将她给拽得半蹲下来,疼得那女人大声叫唤:“停,停下……”   “你是不是见过百里苍夷?”卫子墨说着,声音更加高了些:“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184 千年雪窟   那女人疼得不停哀叫,洛儿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上前拉着卫子墨的手说道:“卫子墨,你别这样!她怎么会见过百里呢?”   卫子墨伸手,将女人的衣袖往上面一撩:“聂姑娘你看!”   那女人的手腕上,一条细线一般的黑色咒印隐约可见。   洛儿还是有些没看懂:“这,这和她见没见过百里苍夷有什么关系?有,有这东西也不能说明什么呀!”   “聂姑娘你想想,肇陵城里面妖魔横行,她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摆摊买东西,而且还没有妖魔来找她的麻烦?”卫子墨说着,目光看向她手腕上的黑色细线印记:“这不全靠百里苍夷给她的这道咒印么?”   洛儿这才有些明白过来,难怪他一定要过来到这里吃一碗热汤面,原来,他早就看出这女人有古怪呀!   那女人已经被卫子墨的手扣着命脉,疼得直不起腰来:“放手,公子,请,请放手呀!”   洛儿上前,将卫子墨的手从那女人的手上掰开,扶着女人起来,问:“大姐,你手上这个咒语是谁给你的?你告诉我们,这对我很重要!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告诉我好吗?”   女人的脸上有一道疤痕,斜着从下巴到眉骨,连带着眼睛都是歪斜着的,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她揉着被捏疼的手腕,看着面前两个吃了热汤面还不给钱的人,低声说道:“是,是有一个人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了这个东西,他说只要有这个东西在,任何妖魔都不会欺负我伤害我……”   “你为什么不离开肇陵?你看这里到处都是鬼怪,你……”洛儿疑惑的问道。   那女人突然毫无征兆的红了眼眶:“我,我的一双儿女还有我的丈夫,都在几月前的那场大火中丧生了……,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守在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扯了粗布衣袖擦拭眼角:“前段时间,有个身穿黑衣的公子从这里经过,他见我可怜,便在我的手上留下这个印记,还说让我不要害怕,他说妖魔众鬼是迟早都会被封印起来的!”   洛儿听到这里,已经认定这穿黑衣的公子,就是自己的百里了,她急切的伸手将那女人一把抓住:“大姐,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女人茫然的摇摇头,回忆了那天遇见那个黑衣男人的场景,回答说道:“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开心,那天特别冷,我就将我丈夫生前留下的一坛子好酒送给了他,他也就在我的手腕上留了这么一个印子,我不知道这印子到底有什么用处,不过,却是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来骚扰我了!”   洛儿看了看雾气缭绕的街头,仿佛看见百里提着酒坛子,一步一步走远的失落背影。   “卫子墨,我们走吧!”洛儿说着,往前面走去。   卫子墨急忙放开那女人,快步跟了上去:“聂姑娘你等等我!”   ……   卫子墨说,虽然他虚活了这么成年上万年,却一直都守在蓬莱岛上面,对于外面世界的了解,都是通过那本六界宝典得来。   根据六界宝典记载,至冷至寒的地方,在于极北极北的千年雪窟。   卫子墨知道洛儿耽搁不起,所以离开肇陵之后,一刻也没有耽搁,带着聂洛儿御风而行,三日之后,已经站在了一片皑皑的积雪之中。   空气极寒至冷就不必说了,最让洛儿受不住的,是这里到处都是冰雪,白茫茫的一直蔓延到天际。   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天是白色的地也是白色的,洛儿只感到刚刚恢复不久的双眼被这一片雪光刺得有些发疼,视线被大片成团的白所吸收,找不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可是眼前依旧是无处不在的雪色。   卫子墨的感觉同她一样,他都觉得难受,想必她也更加容易被这雪光所伤,当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聂姑娘,快蒙上这个,不然的话你容易得上雪盲症的!”   洛儿苦笑:“我这眼睛,可真是再也经不起了!”   “对呀!你想想,如果等会儿见到百里苍夷了,你的眼睛却又看不见了,那多划不来呀!”卫子墨说着,细心的将布条在她的脑后系上:“我们走吧!他应该就在这一片!”   洛儿一听马上就能见到百里,也就跟着来了精神:“卫子墨,你有办法感应到他在哪个方向吗?要不然你能感应得到冰涧火莲也可以,他肯定就在那附近……”   卫子墨四下看了看,这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样子,要他怎么来分辨方向?   见她满怀期待的样子,又实在不好打击她,只得往前面走去:“我们先往前面看看吧……”   话还没有说完,脚下一滑,噗通一声就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洛儿急忙过去扶他:“卫子墨你小心点儿呀!”   “嘿嘿,没事!”卫子墨撑着积雪覆盖的冰面站了起来,自我解嘲说道:“嘿嘿,我还不习惯在冰面上行走!”   “要不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跟着我可好?”洛儿在蓬莱岛的入门测试的时候,就是被分在了冰雪覆盖的洗髓谷,所以自认为还是有一点点经验的。   卫子墨却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男人,堂堂一个上仙,居然要靠一个小姑娘来开路,实在太丢脸了一些,便挥挥手拒绝道:“不必了!你就在这里等等我,我看看这四周是什么情况!”   说着,御气飞身,轻轻一跃已经腾到了半空中。   他极目四下看去,白色白色白色,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头晕目眩之余,还让他的心里也前所未有的发慌。   洛儿仰头看着卫子墨,心中暗叹,哇哦,神仙就是厉害呀,能飞得这么高!   还没有感叹完毕,就见卫子墨的身子急急下坠,噗通一声,再次在她的面前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急忙上去:“怎么了?卫子墨你没事吧?”   卫子墨烦躁的大叫:“快捂上我的眼睛,快点捂上我的眼睛!”   刚才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知,既觉得自己是飘荡在白色虚空中的一粒微尘,又好像是跌落深渊的一片树叶…… ☆、185 雪地追杀   他有些惊恐的闭上双眼,觉得自己是躺在雪地上,又好像是正浮在虚空中:“完蛋了完蛋了,聂姑娘,我感觉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再说了,你不是修成了仙体吗?神仙应该都是不会死的吧……”   洛儿干脆也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用自己的手绢将他的双眼蒙上:“卫子墨,你是万灵敬仰的蓬莱上仙呢,开天辟地你都能办到,这一个小小的雪地根本难不住你对不对?”   卫子墨慢慢冷静下来,对哦,自己虽然被子婴吸走了全部的仙力,可是自己的仙体还在呀,幻囊中的那些法宝也还在呀,而且自己还有百里苍夷渡过来的一些真气呢……   心里暗笑自己糊涂,怎么笨成这样呀,难道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他活动活动手脚,还好,没有被摔断,当下轻松的拍拍聂洛儿的手背,笑着说道:“放心哈!我肯定能带你找到百里苍夷的,不过你也得要答应我,如果百里苍夷怪我的话,你可要帮我挡一挡哟!”   “放心吧!他不会怪你的!他应该会感谢你的!”   聂洛儿笑了笑,从包袱里面摸出离开方寸山的时候,偷偷从厨房里面带的烤面团,费了好大的劲揪下一块塞进卫子墨的嘴里:“多吃点,你才有气力想办法!”   卫子墨嚼了两下,这面团实在太干,只得捧了旁边的雪来舔了两口,这才勉强将面团吞下去。   “好了好了!我们来看看我们能想到什么办法!”   他开始从幻囊中取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堆放在面前的空地上,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多宝贝,见洛儿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很是新奇的样子,便慷概的挥手说道:“聂姑娘,你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尽管拿,就当我送给你了!”   洛儿的目的性却很强,什么隐身草呀,呜咽谱呀都看不上,伸手在这些东西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犹豫的将一只扁扁的纸鹤拿了起来:“这东西能活过来吗?能飞吗?能帮忙找人吗?”   卫子墨看着这纸鹤眼前一亮,洛儿能从这堆东西里面找出这只纸鹤,果然还是旁观者清呀!   这纸鹤是当年他入师蓬莱的时候,师父见他身子羸弱,别的师兄师弟都能御剑而飞了,可他却连最基本的御剑都不能,更别说什么御剑而飞了。   师父便送了这个纸鹤给他,让他可以和别的师兄弟一起训练。   如今,师父早就已经不在,而他也由当年资质愚钝的小徒儿修成了蓬莱上仙,又由蓬莱上仙变成了现在依靠百里苍夷的妖魔之力才能飞行……   他慢慢展开这个纸鹤,轻声念了一个法决,只见这纸鹤忽然就羽翼丰满起来,长鸣一声之后,居然展翅在他们的面前低飞了两圈。   “呀!这个好厉害!”洛儿赞叹着拍手,每句话都离不开找百里苍夷:“它能带我们去百里苍夷的地方吗?”   卫子墨看着纸鹤翩飞的身影,心里还有些感慨时光流逝,一转眼就已经是沧海桑田的万年时光了。   洛儿见他只管看着这纸鹤发愣,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便在旁边拉着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让它停下来吧!让它带我去见百里,求你了卫子墨!”   卫子墨无奈的对她笑了笑:“好,我试试!”   他缓缓伸出手去,纸鹤在他面前轻轻落下,将头轻轻触在他的掌心,温顺乖巧,一如当年。   卫子墨微微湿了眼眶,轻抚纸鹤的头,带着洛儿上了纸鹤的后背。   两人坐在纸鹤的背上,洛儿在心里数着纸鹤翅膀扇动的次数,在心里估算着飞行的时间和距离。   卫子墨伸手指向他们的下方:“聂姑娘,你看!”   洛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下去,只见白色的冰面上,无数个蚁虫一般的小黑点显得格外扎眼,不由得奇道:“那是什么?”   卫子墨急忙让纸鹤飞得低一些,那些小黑点也慢慢显出人的形状,他们列队前行,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套着链子,链子上面拖着沉重的冰块,冰块摩擦冰面,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们在干什么?”洛儿好奇的问道:“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生活!”   “这应该就是传说当中的雪精族吧!要不要下去问问他们?说不定他们知道百里苍夷的行踪……”卫子墨提议道。   洛儿点头:“好!这些人都是自小就生活在这里的,想必他们也定会知道冰涧火莲这种东西在不在这里!”   卫子墨也觉得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活人,而且一次还看见这么多的活人,是一件挺让人兴奋的事情。   当下示意纸鹤往下面飞落。   那些埋头拖冰的雪精族人听见头顶上方有动静,抬起头,只见一只漂亮的大鸟托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正从他们的头顶上方飞过,纷纷表示惊奇:“那是什么?居然会飞呢?”   洛儿冲着下面的挥挥手,想着马上就能见到百里苍夷,心里着实有些激动:“低些,再低些,卫子墨,我们就在这里停下吧!”   眼看着纸鹤就要平稳的降落在这些雪精族人面前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大团火球刺啦啦从斜刺里窜出来,纸鹤受到惊吓,仰天嘶鸣一声,振翅往上空快速飞去。   洛儿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接连着又是几团火球砸落下来,那些雪精族的人何曾见过这番阵仗?早就吓傻在原地,当即就有好几个雪精族的人被烈火烧伤,惨叫声惊呼声一下子响彻云霄。   纸鹤上面的卫子墨急忙凝气,挥过去一道气墙,将那些不断飞砸过来的火球挡在这些雪精族的前面。   洛儿急声说道:“卫子墨,是卜三元他们!”   卫子墨凝眸一看,果然看见一队蓬莱弟子骑着灵兽直奔而来,为首的正是卜三元!   卜三元也看见了正在纸鹤上面的聂洛儿和卫子墨,立即将手中长剑往两人的方向一指,大声喝道:“蓬莱忤逆之徒在那里,快点追!” ☆、186 烧成灰烬   言罢,手中长剑激舞,挑起串串剑花,径直往聂洛儿的面前袭来。   洛儿本能的低头躲避,却奈何根本就没有半点儿仙力,眼看着就要被卜三元从这纸鹤上面击落下去,卫子墨在旁边将她往旁边用力一拉:“小心!”   卫子墨一边出掌化解,一边对下面的卜三元厉声呵斥:“卜三元你休得无礼,没看见你师尊我在这里吗?还不快快弃剑参拜?”   “哈哈哈,我蓬莱弟子只知道有子婴师尊,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别的师尊?”   卜三元张狂的纵声大笑,也知道卫子墨已经被子婴师尊给吸走了仙力,更是没有把他卫子墨放在眼中。   当下带着几个仙门弟子,架着灵兽就往他们的纸鹤追赶过来:“师尊有令,将这二人一并拿下!”   卫子墨一边抵挡,一边架着纸鹤快速逃离,还有精神不停的斥骂:“子婴这个混账东西,雪窟这样的地方他都能追来,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洛儿低头看下面,只见那些拖冰的雪精族人正在和卜三元带来的人对抗,大团大团的火球打得这些雪精族人四下逃窜,他们常年生活在这样的冰川雪窟之中,从来没有遇见过外人,更加没有遇见过像卜三元他们这样带着敌意的外人。   当下一边往冰块后面躲避,一边发出哇呜哇呜的叫喊声,情况也是凶险万分。   卫子墨不想和卜三元等人长时间的纠缠,急忙催着纸鹤快速飞高离去。   卜三元等人的灵兽自然没法和卫子墨的纸鹤相比,对着他们的背影发出几击无关痛痒的攻击之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驾鹤远去:“哼!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蓬莱弟子上前,在他的身边问道:“这些雪精族人我们怎么处置?”   这些雪精族的人看上去虽然一个个红脸黑发,很凶悍的样子,但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却是一点儿抵抗能力都没有,不过才这片刻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生擒了拖冰的全部雪精族人。   卜三元走到这些叽哩哇啦的雪精族人面前,抓过一个在鼻端闻了闻,点头道:“好特别的味道,师尊肯定会喜欢的!”   “那师兄的意思是?”那蓬莱弟子在边上,若有所思的说道:“师兄的意思,是将这些人都带回去?”   “对!全部带回去!”卜三元看向聂洛儿和卫子墨逃离的方向,恨恨地对身后的人说道:“我们走!”   ……   纸鹤带着聂洛儿和卫子墨飞快的逃离卜三元的攻击范围,一路向前,翅膀呼啦啦不停的扑扇,速度快得惊人。   洛儿呼了一口气,有些担心的问道:“卜三元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行踪的?他们会不会对那几个拖冰的人下手呀?”   身后的卫子墨没有明确的回答她,只是呼吸有些沉重的在她的耳边嗯了一声。   “卫子墨,你没事吧?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奇怪!”洛儿回头去看他,只见他脸色发白,嘴角有血渍正慢慢渗出。   洛儿心下大惊:“卫子墨你怎么了?受伤了?”   “我,我还好,只是,只是……”卫子墨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骑着的纸鹤突然嘶鸣一声,从半空中径直往下面的山谷急坠下去。   洛儿吓得大声尖叫,本能的伸手抱住纸鹤的脖子,又担心身后的卫子墨收了伤,会坐不住,不得不伸手将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攥住。   不过还好,纸鹤虽然是在急坠,不过也还算平稳。   片刻之后,纸鹤停在坚冰积雪之上,无力的低声叫了一声,身子软软的趴在地上,一动也动弹不了了。   洛儿从地上爬起来,摸摸纸鹤的头:“你怎么啦?累了吗?刚才吓死我们了!”   又急忙爬到卫子墨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半靠在纸鹤的身上:“卫子墨你可还好?”   “我……”卫子墨咧嘴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轻松的口气说道:“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洛儿急忙绕到他身后,只见他的后背上一柄流动着黑色光晕的短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刺进里他的身体里面,剑身不过两指宽,可是笼罩在剑身周围的黑气也盈过数寸。   她伸手摸了摸:“这,这是什么东西呀?我帮你拔出来吧!”   “别!”卫子墨吃力的笑:“拔出来我就死啦!”   话刚刚说完,猛然呛出一口鲜红的血来,血溅在冰面上,很快就成了红色的冰凌花,一朵一朵触目惊心的开在冰面上。   洛儿急忙用袖子帮他擦嘴角的血渍,可是他嘴里的血却好像怎么都擦不干净一般,越擦越多,吓得洛儿急声道:“卫子墨,你可不能出事呀!你是上仙,你有不死不灭的仙体,我知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对不对?别吓我了求求你……”   卫子墨摇摇头,自己撑着从纸鹤的身旁坐了起来:“对!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亲手将你交给百里苍夷呢!”   “对对对,你答应过他的,你可千万不能食言!”   洛儿急忙在旁边点头说着,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更觉得惶恐不安,拉着他的胳膊小声说道:“卫子墨你千万要撑住呀!我,我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的!”   卫子墨苍白的笑了一下,伸手扶了扶奄奄一息的纸鹤:“怎么了老伙计?你也是累了么?”   纸鹤抬起头,低声嘶鸣着回应了一声,然后颓然又倒了下去。   “卫子墨你看!”洛儿发现了异样,指着纸鹤的腿:“你看,卜三元伤了我们的纸鹤!”   卫子墨见纸鹤的腿上果然被烧了黑乎乎的一团,急忙挣扎着要帮纸鹤包扎:“聂姑娘,快,快帮帮它……”   他的手刚刚触碰到纸鹤的伤口,那黑乎乎的一团突然燃烧起来,由暗火变成了明火,须臾之间,就已经将纸鹤烧成了一小撮灰烬。   他的手都还保持着要帮纸鹤包扎伤口的样子,而纸鹤却突然之间就被烧得什么都不剩下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切:“怎,怎么会这样?” ☆、187 金色扶桑   洛儿也被眼前的事情吓得一愣一愣的,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卫子墨,你别太难过了……,我知道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东西,可是,可是这世间的任何事情,不都是讲究一个缘分吗?也许,这只纸鹤和你的缘分尽了……”   她不会安慰人,自己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合适。   只看见卫子墨的眼瞳里面慢慢凝泪,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血色全无,然后唇角扯了扯,似苦笑了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聂洛儿吓得脑子都懵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扑倒卫子墨的身上,抓着他的胳膊好一阵摇晃:“卫子墨,卫子墨……”   卫子墨一动不动,气息微弱,任由她在耳边不停的叫唤,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卫子墨,你不是说你有不坏的仙体么?你这是怎么了呀?”洛儿大声叫着,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后背上面插着的这支黑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够让卫子墨伤成这样,而纸鹤也被卜三元给烧了,洛儿的心里一下子没了个着落!   她焦虑的四下看了看,这个冰谷极为僻静,如同他们刚到这里一样,四下除了大片的白色,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办法来救卫子墨,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从这里走出去。   她无助的坐在卫子墨的身边,看着他后背上面插着的黑剑发呆,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的血不是比万能灵丹还要应验的宝贝么?   既然她身上的血能好几次救活邝谨钰,也能够让百里苍夷从昏迷中醒过来,那么,用在卫子墨的身上,肯定也是有用的。   这般一想,聂洛儿顿时来了精神。   “卫子墨你等等,我马上就能让你醒过来的!”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放进口中,熟练的用力一咬,指尖再次破开,殷红的血马上就冒了出来。   洛儿急忙伸手,将卫子墨的嘴巴捏开,满含期待的将血滴进他的嘴里,一滴一滴……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卫子墨也依旧还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聂洛儿彻底慌了,站起身四下看了看,这里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低洼的冰谷谷底,四面坚冰,除了冰还是冰,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想要将卫子墨从这冰谷之中带走,根本就不可能。   洛儿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困死在这里吗?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有多没用,这一路上,如果没有人家卫子墨,她只怕根本就寸步难行!   她在原地转悠了两圈,现在根本就指望不上卫子墨,卫子墨幻囊当中的那些法宝她也根本就取不出来,她得靠她自己!   洛儿又记起自己脖子上面的小牙雕,百里苍夷曾经说过,只要她一吹这个哨子,他就会出现在她身边的!   对对,他就是这样说的!   聂洛儿突然有些激动,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呢?   如果百里苍夷真的就在这万年雪窟当中,他听见自己的哨音,肯定会知道自己来找他来了!   她从脖子上面取出这个小小的白色牙雕,放在嘴里,憋着劲的吹了起来。   极细极细的声音从牙雕的两只小洞里面传出,万籁寂静之下,洛儿相信这声音能够穿得极远极远,百里,你能听见,对吗?   一声一声,用上了最大的力量。   她期待着地动山摇,期待着比铁还坚硬的冰面下能发出异样的声响,因为这样的话,就表示百里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找她来了!   可是过了好长时间,四下一片静寂,没有半点儿异动。   洛儿累了,放下牙雕,失望的喃喃道:“百里,难道你不在这里吗?”   寒意不断往身上渗过来,洛儿将身子偎拢一些,靠在卫子墨的身边,渐渐觉得上下眼睫有些睁不开了。   在她睡着之后,天空开始飘起漫天的飞雪,团团絮絮往她的身上铺洒而下,她轻声哼哼了两声,抱着双肩缩成一团,百里,我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死在找你的路上了!   ……   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极细极细的小光亮,金色的,犹如碎裂下来的阳光。   金色的光亮越来越近,竟是妖艳莫名的金色扶桑花,自天际一路上往洛儿的面前开了过来,这些娇嫩的花朵开在冰面上,铺锦流霞灼灼耀目,整个山谷都被这金色的扶桑花给点亮了一般。   洛儿只当自己是再也见不到百里苍夷了,失望和绝望不断交替,将最后那点希翼给慢慢磨灭。   正感到身子越来越冷的时候,突然梦见头顶上方出现了温暖的阳光,待她醒过来之后,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了开在眼前的金色花朵。   她有些懵,伸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卫子墨,这是什么花呀?好漂亮!”   她伸手去推身边的卫子墨,这才发现卫子墨双目微闭,脸白如纸,竟是受伤至深,昏迷不醒了。   聂洛儿这才彻底的醒了过来,也记起了卫子墨受伤的事情!   她从地上起身,顺着这金色花朵往远处看去,只见一条绵延花路从她的面前,一直延伸向很远的地方。   她纳闷的低头看着身边的扶桑花,不明白自己才只不过是打了一个盹儿,怎么就开了这么多花,更加不明白,这花开荼蘼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伸出手去,疑惑的去触碰身边的花朵,手指还没有碰到扶桑花,百里苍夷沉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洛洛,洛洛你怎么来了?”   “百里!”洛儿急忙起身四下张望,却哪里有百里苍夷的身影?   正在纳闷不解的时候,百里苍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洛洛,这就是扶桑花,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我很喜欢!”洛儿仔细辨别百里苍夷的声音,总觉得他的声音压抑又痛苦,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我真的很喜欢这扶桑花,它比起那什么曼陀罗花,好看太多了!”   她停顿了一下,百里苍夷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她又不安起来:“百里,你在哪里?你还好吗?我,我能见你吗?” ☆、188 你别吓我   她从卫子墨的身边站起来,侧耳倾听,不放过耳边任何一个细微的声响,可是,百里苍夷的声音却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她顺着扶桑花往前面走去:“百里,你在这里对不对?你说话呀……”   聂洛儿心里渐渐升上了一些委屈,说话的声音里面也有了些哽咽的味道:“百里,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出来见我?你知道我为了要找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呜呜……”   她行走在扶桑花中间,柔软的花枝不停轻抚她的脚踝,似乎还发出了喃喃的低语。   洛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更加不清楚这扶桑花的尽头会是什么,她只知道这扶桑花出现的时候,百里的声音也就出现了,顺着这金色的花路往前面走,肯定就能够找到百里。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卫子墨,然后咬唇想了想,继续顺着这花路往前面走。   百里,只要能找到百里,一切问题都将不复存在。   走了好一会儿,洛儿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扶桑花的尽头。   扶桑花丛中间,站着一个素衣小女孩,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稚嫩的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望着蹒跚而来的聂洛儿,唇角慢慢扬起:“你来了!”   洛儿看着她,吸了吸鼻子,茫然问道:“你是谁?你见过我的百里吗?我找不到他了……”   女孩点点头,对她伸出手来:“你就是洛洛吧!我带你去见他!”   “真的,你真的能带我去见百里?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洛儿一下子来了精神,几个急步上前,抓着女孩的手说道:“带我去见他吧!”   女孩的手柔软得好像棉花一样,手指冰凉,只有掌心有暖暖的感觉,摸上去说不出的舒服。   洛儿不由得对这个女孩多看了几眼,冰天雪地的,她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里等自己呢?   而且,看她的样子,和之前见到的那些拖冰的雪族人在长相上也有很大的差距呀。   女孩对她莞尔一笑:“叫我酥酥就好啦!我带你去见他吧!”   洛儿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慢慢放下来一些了,这么说来,百里苍夷果然就在这里,而且马上就能再次见到他了!   心里忍不住小小的雀跃了一下,跟着酥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卫子墨还昏睡在自己来时的冰面上:“酥酥,我还有一个朋友,他受伤了,你可不可以……”   “可以!我已经让人将那个后背上被剑插伤的人给抬回去了!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酥酥说着,牵着她的手往前面走去。   洛儿跟在酥酥的身后,觉得这女孩真是温暖又干净,还这么乐于助人,天使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往更深的谷底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冰雕而成的小院子,晶莹剔透的墙壁隐隐透着火色的亮光,一看就知道里面应该是有人居住的。   洛儿松开酥酥的手,快步上前:“他在这里?”   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面和一般的院子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不过就是什么东西都是冰雕而成,不仅墙体和屋顶是冰雕的,就连院子里面的花木和假山都是用寒冰雕成。   园中有一汪池水,池水湛蓝,水面上开着一朵一朵的冰莲,寒气有多渗骨,香气就有多四溢。   洛儿来不及观赏园中奇异的景致,径直往里面大步走去:“百里,百里……”   “嘘……,姑娘请你小声一点儿!”对面屋内走出来一个稚嫩少年,对洛儿嘘声说道:“别吵醒了屋里的人!”   洛儿停下脚步,回头用眼神询问了一眼跟在身后走过来的酥酥,酥酥点了点头,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嘴里压抑不住的叫了一声:“百里!”   稚嫩少年走到酥酥身边,看着聂洛儿的背影,问道:“姐,这姑娘是谁呀?怎么这么大呼小叫的?”   酥酥抿唇一笑:“安安你还小,还没有试着牵挂过一个人,等你以后长大了,也自然就会明白了!”   安安偏着头想了想,自认为是弄明白了:“刚才进去的这姑娘,就是里面那位公子口中念念不休的‘洛洛’?……难怪了,刚才那奇怪的哨子声音响起的时候,那位公子已经昏迷成那样了,还有那么大的反应……”   酥酥笑着在安安的脑门上面轻轻一戳:“对呀!我想这位公子就算是躺在棺材里面了,听见心爱之人的呼唤,也一定会从棺材里面爬起来的!”   “我才不相信呢!”安安瘪嘴说着,拂了拂衣袖,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好了,这位洛洛姑娘来了,我就不用这么幸苦了!我得出谷去玩一玩,听说雪族那边发生了大事件……”   “不准去!”酥酥叫住他,抬手指向另外一个房间:“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又捡回了一个公子,你先去看看,别让他死了!”   “啊?又捡回来一个?”安安大叫起来:“姐,你能别这么爱管闲事吗?上次你捡回来一个就害得我们好长时间都没法休息,这才刚刚好了一些,你又捡回来一个,这还有完没完呀?”   “安安,你先去把那位公子的伤势检查一下,我马上就过来!”酥酥说着,丢下一脸不服气的弟弟,往聂洛儿刚才进去的房间里面走去。   洛儿一进入房间,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面的百里苍夷,他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是脸色却惨白得吓人,一双星眸眼瞳微微闭,长睫疲累的轻轻合着,如同再也无力飞起的枯蝶。   洛儿扑过去,将他上下检查了一遍之后,更觉惶恐:“百里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你刚才不是还和我说话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我是洛洛……”   洛儿快要哭出来了,这段时间,她最害怕的感觉,就是面前的人昏迷沉睡,不论她怎么呼叫,这人都不醒,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卫子墨是这样,现在她的百里又是这样,她真是怕极了这种感觉!   正在焦急得没有主意的时候,酥酥从外面走了进来,洛儿急忙起身:“酥酥,他,他这是怎么了?”   酥酥走到病床旁边,伸手将百里苍夷身上的被子掀开,然后又将他的衣襟解开,一枚鸡蛋大小的火红色莲花出现在她们面前。 ☆、189 请使劲吸   “这,这是……”聂洛儿惊讶的看着这枚火莲,张着的嘴半天合不上:“他找到了?是不是?”   百里苍夷昏迷沉睡如同石雕的脸颊突然微微有了些表情,他紧拧着眉毛:“洛洛……”   “诶!我在这里呢!”洛儿急忙上前,伸手将他的手抓住:“我在这里,百里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的手又冷又硬,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和柔软。   洛儿伏在他的身上,心疼如绞,却没有眼泪:“酥酥,他这是怎么了?这火莲……”   酥酥在旁边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指着他心口处的火莲:“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冰,冰涧火莲?”洛儿被酥酥这样一问,有些没有底气起来。   酥酥点点头又问:“你对这冰涧火莲了解多少?”   “能治好我的眼疾!”洛儿老实的回答,记得卫子墨是这样说的,只要找到冰涧火莲,她的眼睛就能好了。   “还有呢?”酥酥还是没有放过她。   “还,还有……”洛儿想了想,摇头茫然的回答说道:“我不知道了!”   酥酥叹了一口气,这才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百里苍夷心口处那枚隐隐流动着红色血光的火莲,缓缓道:“冰涧火莲乃是雪精族的圣物!半月前,这位公子硬闯进入雪精族圣地,抢走了冰涧火莲不说,还将雪精族的冰宫震塌……,雪精族派出来追杀他的人也都被他悉数击退!”   洛儿听着酥酥的讲述,眼前不断的出现百里硬闯冰宫的画面,难怪那些雪精族的人要拖那么大块的冰块,肯定是为了重建他们的冰宫吧?   百里这么强大,小小的雪精族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要说击退了,就算悉数杀掉他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洛儿看着昏迷的百里苍夷,讷讷道:“那,他又是被谁所伤?”   酥酥苦笑一下:“六界的人都知道冰涧火莲是至宝,不要说医治你的眼疾了,就算起死回生也是能够做到的!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火莲一旦被摘下,就会在短时间枯萎,要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就会化为灰烬……”   洛儿看着百里心口的火莲:“可是,这火莲不是生长得好好的么?”   “这也就是这位百里公子为什么一直都昏迷不醒的原因!他不是受了什么内伤外伤,他只不过是用自己的血来供给火莲,所以才导致他不断的虚弱下去!”   酥酥同情的看了看昏迷当中的人,又道:“数天之前,我和安安在冰谷谷底遇见他,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么糟糕……,可是他固执的不肯将火莲从心口处取出,所以,他的情况就变得越来越不好,不管我们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睡得越来越沉……”   “他这人就是这样,傻得很!”洛儿说着,伸手轻抚他的眉眼,目光不舍又缱倦。   酥酥和安安从小就生活在冰谷之中,很少和外面的人来往,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还不甚明白,不过现在见洛儿脸上这温柔又略带痛楚的神色,也还是颇为触动。   她的目光落在洛儿胸前吊着的牙雕上面,有些感慨的说道:“你刚才是不是就是吹你的这个小东西?百里公子听见你的哨音之后,本来都已经气力枯竭沉睡不醒,却还是催动体内灵力,往你的方向开出金色的扶桑花……”   洛儿眼眶微微有些刺痛:“他,要怎样才能醒过来?”   酥酥无奈的摇摇头:“我和安安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他要醒过来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两人在房间里面,正对着百里苍夷一筹莫展的时候,安安在外面轻声的叫了起来:“姐,姐你出来一下,你捡回来的那位公子在呛血……”   洛儿急忙回过神,收拾心情站起身,对着酥酥盈盈一拜:“酥酥姑娘,谢谢你收留百里,谢谢你收留卫子墨!”   “姑娘言重了!”酥酥急忙伸手过来,扶着洛儿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和安安自会尽力的!”   洛儿送了酥酥出门,返身又回到百里苍夷的身边。   她俯身下去,在他冰冷的额头上面亲吻一下,笑着说道:“百里别怕,我来了,我在你的身边!”   几乎没有多想,她果断的将本来就没有愈合的手指再次挤开,然后将百里的脸颊轻轻捏着,让自己的血慢慢滴进百里苍夷的嘴里。   她试过好几次,她的血每次都让百里苍夷化险为夷,她相信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她耐心的等着,等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张开眼睛,对她说:“洛洛,你怎么来了?”   可是她等了好久,数十滴新鲜的血液滴进他的嘴里,他却始终都没有一点儿反应,只有他心口处的火莲,灼灼生辉,竟是比刚才还要耀目几分。   洛儿想着现在火莲也已经吸食了他身上的大部分血液,自己这点血肯定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   目光瞥见旁边的冰桌上上,放着一柄锋利的冰刀,她想了想,走了过去,拿起冰刀,对着自己的手腕上面用力一划,鲜血喷涌而出。   洛儿急忙将手腕送进他的嘴边,低声说道:“百里,百里你使劲吸,我要你醒过来,只要你能醒过来,就算吸干我身上的血也无所谓!”   他绵密的眼睫抖了抖,好像饥渴的孩子终于能吃上母乳一般,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喉咙里也跟着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洛儿闭上双眼,手腕上面的伤口并不痛,被他吮吸着,反而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异样快感。   过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嘶嘶的细微声响,洛儿张开双眼,却惊讶的发现他心口处的火莲不仅颜色变得爆红,甚至还在慢慢的长大一般,嘶嘶声响,正是莲瓣舒展生长的声音。   她猛然意识到不妙!   火莲现在长在百里的身上,靠吸食百里的鲜血而存活。   而她现在就算给百里喂食再多的鲜血,他也根本不能吸收,还不全部都被火莲给吞噬了? ☆、190 闻闻舔舔   “百里!”洛儿意识到这一点,想要将手腕从百里的嘴边拿走,却发现百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紧紧抓住,抱着她的手腕,就好像是抱着一只美味的鸡腿。   他蓦然张开双眼,血红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眼瞳当中一圈一圈红色的光晕不断向外扩散,形色可怖,理智全无。   洛儿被他的眼神吓到:“百,百里,你,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嘴里发出只有野兽才能发出的哼哼声,抱着她的手腕,吮吸得更加带劲了。   洛儿四肢开始发软,脑子也慢慢有些发懵,伸手想要将百里推开,手上却一点儿力道都没有:“百里你清醒一点儿,你别这样……,别这样……,我是洛洛,洛洛呀……”   他不说话,随着他吸食的动作,心口处的火莲却是光芒大盛,整个冰屋里面好像都已经被烈火焚烧起来一般。   酥酥和安安正在对面的厢房里面帮卫子墨疗伤,突然感觉到这边红光大作,急忙将卫子墨交给安安照看,自己快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一进房间的门,就看见洛儿脸色苍白,而那位昏睡不醒的百里公子正抱紧她的手腕,使劲的吸她手腕处的血,他心口上的火莲也是前所未见的光芒大作。   酥酥暗叫不好,急忙过去,从后面一掌劈在百里苍夷的后颈上。   百里苍夷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哼,总算是放过了聂洛儿,松开她的手腕,无力的倒回了冰枕之上。   他心口上的火莲这才慢慢的敛了光华,却依旧是比之前所见,要更艳更烈一些。   酥酥上前将聂洛儿扶着在旁边坐下来:“姑娘你还好吧?你怎么能把自己的血给他,你明明知道他现在只不过是火莲的一个活动血库!”   “我,我没事!”洛儿有些虚弱,可是想到自己的血救不了百里苍夷,心情更是有些颓败,她看向昏睡过去的百里苍夷,担心的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你放心吧,他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什么事情的!”酥酥说着,找了包扎之物过来,在她的面前蹲下来:“姑娘,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好!麻烦酥酥姑娘你了!”洛儿说着,将捂着手腕的手拿开,将伤口展现在酥酥的面前。   对于酥酥,她还是很信任的!   如果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三个人都先后遇见酥酥和安安两姐弟,只怕他们都已经葬身在这冰谷之中了!   酥酥俯身察看她手上的伤势,丝丝缕缕的血气往她的鼻端萦绕,她惊讶的轻呼起来:“咦,姑娘的血好香!……怎么会这么香?”   说着,更低的低下头去,轻轻的闻了闻,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   她的眼神当中掠过一丝异样和惊诧,抬起头看向聂洛儿的时候,神情突然多了些隐约的谦恭和怯懦:“姑,姑娘疼吗?”   洛儿只当她心底纯善至极,便笑着安慰她:“不疼!我已经都习惯了!……真的不疼!”   “酥酥帮姑娘包扎起来吧!”酥酥说着,急忙手脚麻利的将洛儿手腕上面的伤口包扎起来:“姑娘你的身子流血过多,这段时间一定要多多注意休息,可千万不能再将血来喂养这火莲了!”   洛儿不在意的笑了笑,感谢她对于自己的体贴和关心:“酥酥你不知道,我的血能救人呢!以前好多次,我都是将自己的血用来……”   “现在可不行了!”酥酥急声将她打断:“姑娘还请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血贡献给别人!”   洛儿看了一眼冰床上面的百里苍夷,心道,他是我的百里呢,可不是什么‘别人’。   酥酥再次回到洛儿的面前,小小的掌心多了一颗暗红色的小丹丸:“聂姐姐,把这个吃了吧,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好!谢谢酥酥姑娘!”洛儿伸手,将小丹丸取过来,放进口中,就着旁边冰壶里面的雪水,吞了下去。   酥酥垂目笑了笑,小声说道:“聂姐姐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酥酥就好,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叫安安!”   洛儿吞下小丹丸之后,只感觉到一丝暖暖的感觉自吼间慢慢滑下,在丹田处很快凝集,渐成温暖厚实之气,她发软发凉的四肢很快就恢复过来,神志也变得清明无比。   心中明白,酥酥给自己的这东西,肯定是难得的宝贝。   当下对酥酥更是感激不尽,便遂着酥酥的意思,笑着说道:“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酥酥了!对了酥酥,你可知道这火莲要怎样才能够从他的身上取下来么?”   酥酥咬着嘴唇想了想:“随时都可以!不过聂姐姐,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酥酥你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洛儿道。   酥酥点点头,看看她,又看看百里苍夷,目光最后落在火莲上面:“聂姐姐,这位百里公子冒险来取火莲,是为了你的眼睛?”   “是!”洛儿答。   “可是,你的眼睛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对的呀!”酥酥问,目光从火莲上面看向洛儿的双眸,如此清澈明亮的一双眼睛,实在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   洛儿苦笑一下:“酥酥,你还小,有些事情看见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没有人知道她的眼睛为什么突然就能够视物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为了能看见东西,她付出了什么。   她的唇角慢慢下垂下去:“酥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酥酥摇头:“没,没有了,等,等到明日,我和安安会帮着把这冰涧火莲从百里公子的身上取出来的……”   “然后呢?取出来之后他就能活了对不对?”洛儿担心的看向百里,只觉得他安静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   她现在觉得这火莲根本就可有可无,可要可不要!   只要这火莲能停止消耗他体内的血,只要百里能够醒过来,她的眼睛根本就不需要救治,能看见的……   酥酥淡淡的秀眉微微蹙起,轻声说道:“取出来之后,百里公子自然也就无恙了!不过……我一直觉得不解的地方,就是百里公子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将火莲从雪精族的手中抢过来,还不惜用血液来供养着,目的就是为了要治好你的眼睛,可是你的眼睛如果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话,那这火莲岂不就白白浪费了?……毕竟,除了这百里公子,只怕再也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血来供养火莲了!” ☆、191 公子好坏   洛儿听她一个人叨咕叨咕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听明白,原来她是在担忧千古难得出一棵的冰涧火莲会排不上用场。   不由得笑着说道:“不会浪费的,我的眼睛其实是有问题的,有很大的问题,必须要这冰涧火莲才能够医治!”   “真的?有什么问题?”酥酥不相信。   洛儿却不想给她解释那么多:“反正有问题就是了!酥酥,那卫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他醒过来没有?请你一定要帮我救救他!”   酥酥这才想起对面的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人带着自己的救治呢,急忙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   她穿过院子,掀开帘子进了对面的房间:“他怎么样了?”   安安用手指了指床上的人:“呛血,不停的呛血!”   卫子墨的胸前衣襟上染着大片的血迹,开始的时候呛出来的血还算鲜红正常,到最后的时候,这血迹颜色却越来越深黑。   他后背上面的黑剑已经被安安去除,可是伤口周围依旧滋滋的冒着黑色煞气,无声无息的侵蚀他的身体。   “姐!这个人我们还是别救了,这幽冥剑是天下第一邪剑,天地煞气多聚于剑身之上,他现在煞气入体,只怕我们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安安已经探过他的脉搏,脉相之糟糕,是他从未见过的。   酥酥走过去,俯身看了看卫子墨微微泛黑的脸色,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也不想救这个人!有一个百里公子已经够我们受的了,实在没有精神再管这个人!”   “那我把他送出去,让他自身自灭去吧!”安安说干就干,当下就要伸手过来背卫子墨:“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人!他长得实在太丑啦!如果他像百里公子那么惊世绝艳宛若天人,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救他的!”   酥酥不由得莞尔一笑,这卫子墨的长相实在太粗鄙了一点,皮肤又糙又黑就不说了,五官毫无可取之处也就不说了,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是肿的还是胖的,居然跟个猪头一样。   看着安安已经将卫子墨背在身上,就要往外面走去,酥酥急忙上前,伸手将安安拦了下来:“安安你等一下!”   “姐,你要干什么?我们救不活他的!”安安说着又要往冰屋外面走。   “不是!”酥酥急忙上前,再次伸手将他拦下:“安安你听我说,这个人我们愿意救得救,不愿意救也得救!”   “为什么?”安安闹了起来,绯色的嘴微微憋着,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   “你先将他放下来!”酥酥和安安一起,将卫子墨重新放回病床上面,这才叹了一口气,对安安说道:“安安,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位姐姐……”   “姐姐?我哪有那样的姐姐?我的姐姐就只有你一个!”安安小孩子一样的嘟着嘴,心里实在有些憋屈,这段时间为了一个百里公子就已经忙得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现在来了一个猪头一样的黑公子就不说了,居然还冒出一个什么姐姐来!   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个!   轻声一哼,背转过身去。   酥酥走到他面前:“安安你别赌气了,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条丝带,丝带是刚才帮聂洛儿包扎伤口的时候用剩下的,上面不小心沾染了一些血迹在上面。   她将手中丝带递到安安面前:“给,你闻闻这个!”   “这什么?”安安不解的接过来,有些嫌弃的看着上面的血迹:“弄脏了还给我干嘛?”   酥酥嗔他一眼:“我让你闻闻!”   安安听话的将染血的丝带放在鼻端,深深的吸了一口,带着异香的血腥味让他瞬间愣住,片刻之后,他那双黑琉璃一般的眼眸迸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这真的是她么?”   酥酥点点头:“没错!就是她!”   姐弟两个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再也没有说话。   病床上面的卫子墨突然又呛咳起来,一口浓黑的血直射而来,星星点点的溅在安安的衣服下摆上面。   安安皱着眉头,跺脚说道:“好了,我不管了,姐你看着办吧!”   说完,转身就往冰屋外面走去。   卫子墨短暂的清醒了一些,微微张开眼睛,看见面前有一个素色衣服的女孩,便吃力道:“姑,姑娘……”   酥酥急忙转身:“你醒了?”   卫子墨手一伸,就将人家酥酥那软乎乎的小手给紧紧的攥住,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聂,聂姑娘呢?你,你见到她没有?”   “聂姐姐很好,她现在在百里公子那边!”酥酥一面说,一面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这个人的手中拽出来,奈何这人力气大得出奇,根本就抽不出来。   无奈之下,酥酥急声说道:“卫公子你别激动,你现在的伤势需要静养,不适合激动……”   卫子墨半昏半醒,只觉得掌心抓住的这只小手温暖又柔软,实在不舍得放手,听她的声音又这么好听动人,便嘿嘿笑着,说了一句上万年不曾说过的轻挑话语来:“姑娘,你好软呀,真,真不舍得放开你……”   酥酥还带着些稚气的脸上出现惊愕的神色,片刻之后,轰的面红如霞:“你,你这人……”   话还没有说完,卫子墨却嘿嘿傻笑两声,一头栽倒在冰床上,再次昏了过去。   酥酥这才得以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有些羞恼的看着面前这个相貌奇丑的黑公子,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滋味。   哼,如果晚一点儿尝到聂姐姐身上的血的味道就好了,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这个黑公子扔出去了!   不过现在可不行了,聂姐姐认真的嘱托过,让她一定要将这个黑公子医治救活的!   酥酥叹了一口气,抬腿也上了冰床,将卫子墨的身子拉起来,让他以坐立的姿势靠在旁边,然后她自己在他的身后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凝起一个不大但是很迅猛的旋窝一样的气流。   掌心贴在他后背上面的伤口,他身上黑色的煞气便随着气流源源不断的被吸出。 ☆、192 稚嫩少年   酥酥的额头上渐渐沁出豆大的汗珠来,小小的身子也随着气流的旋转而轻轻摇晃着。   若不是为了聂姐姐,她真的不愿意费这心神,这黑公子长得丑也就原谅他算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这么轻挑,实在是……可恶至极!   ……   洛儿在冰屋里面陪百里苍夷呆了一会儿,用雪水将他的脸上擦洗了一遍之后,又找了梳子过来给他梳理头发。   他的头发柔顺无比,从指尖滑过的时候就好像潺潺流水一般。   她一边帮他梳头束发,一边想起从前在葵山村的日子,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却也知道了争风吃醋,看见她给邝大哥束发,便也吵着要她给自己束发。   那时候他年纪小小,长得粉粉嫩嫩的实在逗人喜爱,她便给他扎了喜庆的包子头,还惹得他痒痒的难过了好几天呢!   从前的时光里面,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欢喜,都被放大了,现在想来,都觉得那真是难能可贵的幸福。   “百里,你这个傻瓜,你现在怎么比那时候还傻呀?”从前他还知道争风吃醋的闹个小脾气什么的,现在却闷闷傻傻,想着他不能回到洛洛的身边,居然还想办法将邝大哥送回到她的身边……   洛儿看着他,浅浅的笑了笑,隔了一会儿,眼眶里面又慢慢的盈上了泪光。   百里苍夷在她的面前一直都很安静,只是偶尔低喃一声:“洛洛……”   似乎感受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的情绪也渐渐的平复下去,很快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洛儿俯身在他的额头上面亲吻一下:“百里,这下子,你可再也不许将我一个人丢下了!”   从房间里面出来,洛儿在院子里面到处看了看。   冰雕的院子,左右各两间厢房,中间一个长方形的院子,靠右后方的地方,还有一个冰雕的偏厅,估计是厨房或者是什么地方。   冰雪雕就而成的院子里面,唯一有活气的地方就是中间那一汪小池子,池子里面的水并未凝结成冰,水面上微微的荡漾,淡蓝色冰莲也跟着在水面轻轻摇晃,倒也是有一种别致至极的美。   洛儿本来想要去看看卫子墨的。   可是左右看了看,除了百里的房间,其余三个房间的门口都是厚厚的冰墙挡着,也不见窗户什么的,实在看不到他到底在那个房间。   正在为难要不要上前去挨个看一遍的时候,却看见池子的旁边,有一个人影晃动,信步便走了过去。   安安闷闷的从卫子墨的房间里面出来之后,气恼他吐了自己一身的血,便回房间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长袍,心情郁闷的坐在水池子边上,看着水中的蓝色冰莲发呆。   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上前,急忙回身看过来:“谁?”   洛儿认出他,赔了一个笑脸,上前笑着说道:“你就是安安吧?我听酥酥提起过你!”   安安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然后微不可闻的轻声嗤了一声,有些不屑的转身过去,继续和池水当中的冰莲深情对视。   “谢谢你帮我照顾百里呀!”   洛儿有些喜欢这个清俊稚嫩的少年,走过去在他的身边抱膝坐下来,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去看池水当中的冰莲:“你和你姐姐都是好人,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们,不然的话我肯定就见不到他了!”   安安不说话,下巴搁在双臂上,双臂又搭在膝盖之上,神色之间有一点儿淡淡的忧伤。   洛儿猜想着自己肯定也是给这对姐弟带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心中想要补偿,却不知道应该从哪方面下手:“安安,你和你姐姐在这里生活多长时间了?这冰谷里面,除了你们两个,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吗?”   “没多久!”安安闷闷的回答了一句,想了想,偏过头看她手腕上面的伤:“你的伤严重吗?”   “不严重!酥酥已经帮我包扎好了!”洛儿见他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便举着手腕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用轻松的调调说道:“你看,你姐姐的手艺很好对不对?包得多漂亮呀!”   安安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灿然一笑,但是很快就又被忧伤的情绪给覆盖了。   洛儿还不擅长和这种稚嫩少年打交道,从前在聂家的时候,可都是两个哥哥哄着她让着她,将她当个宝贝给宠着的呢!   现在面对安安这样腼腆又敏感的少年,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是好。   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安安,你和酥酥怎么会生活在这冰谷里面?你们是雪精族的人吗?为什么你和他们长得都有些不一样?你们的家人呢?朋友呢?”   见安安面色为难,洛儿急忙又说道:“安安你别紧张哈,我的问题是有点多,不过你也不用全部都回答,你只需要回答你愿意回答的就好了!”   安安侧目看她:“在我回答问题之前,我能再闻闻你伤口上面的味道吗?”   “什么?”洛儿有些没有转过弯儿来,这个安安是什么意思?要闻自己的伤口还是要吻自己的伤口呢?   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他话里面的意思,安安已经抓着她的手腕,低下头就闻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用心捕捉萦绕鼻端的奇异香气,神色极其专注严肃。   洛儿被他的样子搞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将自己的手往回收:“咳咳,安安呀,你还是个孩子,这种血腥味道还是不要闻太多,对你的身心不利!”   安安脸颊有些微红,羞涩的抬头,一张口就说道:“聂姐姐,你问吧,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回答你!”   洛儿怔忡了一下,安安这孩子,刚才还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呢,怎么现在突然就变得这么温顺乖巧?   该不会是被自己的血味儿给迷惑了心智吧?   不过这样正好,自己问什么,他才会老实的回答什么。   当下心中笑了笑,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真的就不会客气了!   她看向安安,一个一个问题的问:“安安,你和酥酥怎么会生活在这冰谷下面?” ☆、193 怕来不及   第一个问题,就把安安给问住了,他偏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茫然的看向洛儿:“聂姐姐,可以换一个问题吗?”   洛儿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不过见他这副苦恼的样子,也不忍心逼问他,只得又另外问道:“那安安,你和酥酥在这冰谷里面生活了多长时间?”   “十来天吧!”安安这一次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十来天?”轮到洛儿惊讶了。   她扳着指头算了算时间,又看了看四周这个冰雕的院子,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怎么可能会才十多天的时间呢?你们遇见百里公子应该也就是十余日之前吧?那之前你们就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呀,你看这么漂亮的院子,肯定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建成……,怎么说,你们应该也在这里生活了不下三五年的时间吧?”   想想又觉得不对,三五年之前,酥酥应该也才不过八九岁,安安最多也应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这么小的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会独自生活在这冰谷下面?   这般想来想去,觉得这姐弟两个身上渐渐迷雾重重起来。   洛儿见他的样子又不像是撒谎,只得又问道:“那十余天之前,你们生活在什么地方呢?”   这话好像问道了安安不愿意提及的一个地方,他看了洛儿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聂姐姐,你喜欢我和酥酥吗?”   “喜欢!”洛儿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抚了抚,无比真心的说道:“你们这么善良,姐姐很喜欢你们,也很感谢你们!不过安安,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不为什么,我就只是随便问问!”安安说着,这才又接着刚才那个话题回答道:“在这十余天之前,我和酥酥都生活在雪精族的冰宫里面,我们是守着冰涧火莲的两只小精灵!火莲被百里公子从冰宫里面带出来之后,我们也就跟着他离开了冰宫……”   洛儿只听了一个开头,就惊讶的张大了嘴,搞了这半天,原来酥酥和安安居然是两只小精灵?   安安一点儿也不奇怪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接着继续往下面说:“百里公子将火莲护在心口,用他自己的鲜血来供养火莲,却在走到这冰谷的时候,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我和酥酥便在这谷底建了这个小院子,想要救他,可是他不论怎样都不愿意将火莲自他的心口处取出……,我和酥酥虽然是守护冰莲的小精灵,可是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他回头,见洛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便问:“你不相信吗?”   洛儿眨眨眼,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小……精灵?”   她这一路上走过来各种妖魔鬼怪都见得太多了,就连世间罕有的魅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小精灵,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呢!   难怪酥酥的手会那么柔软那么温暖,难怪安安的眼神会这么干净这么不染一丝尘埃,难道他们真的是小精灵?   可是,小精灵到底又是什么样一种存在呢?   安安见她疑惑,便带着些邀宠的口吻对她说道:“我证明给聂姐姐看好不好?”   “怎么证明?”聂洛儿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如果坐在面前的是一只鬼的话,可以叫他表演一个吐舌断头什么的来看看,可是一只精灵的话,要怎么来证明呢?   安安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我们是守护火莲的小精灵,对于别的东西不是很在行,可是对于这四海八荒的植物花草,却是再轻易不过就能掌控的!”   说着,掌心在空中虚虚一抓,放到洛儿面前说道:“聂姐姐是不是不喜欢看这冰天雪地的样子,我给姐姐种一棵桃树怎么样?”   “桃?”洛儿好像看看他的掌心会冒出什么来,使劲的点头说道:“好呀,就桃树吧,能开花的那种哦!”   安安得意的一挑眉,将掌心摊开,之间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光亮之物从他掌心滑落,很快就融进面前的冻土之中,片刻之后,却有小小的嫩芽抽枝拔叶的生长起来。   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粉嫩的桃花已经俏立枝头,层层叠叠的开满了枝头,在这冰雪铸就的院子里面,显得格外的芬芳动人。   洛儿跳起来,围着这棵桃树转呀转,伸手触触花瓣,又抱着树干摇晃几下,仰起头,在花瓣飘落如雨的树下来回奔跑:“哈哈,安安,我相信你了,你就是具有魔力的小精灵,你和酥酥都这么可爱,我太喜欢你们了!”   安安见她开心得脸颊都微微泛红,也跟着笑了起来:“聂姐姐你喜欢就好!我还只能让桃树开花,可是酥酥却能根据百里公子的心愿,帮助他用金色的扶桑花铺出好长好长的一条路……”   洛儿听他提起百里苍夷,心里莫名的空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有些发僵。   她伸手接住盘旋着飘落而下的花瓣,这么柔软芬芳的花瓣,这么别致动人的画面,只怕要等到下一世才能重见了!   耳边想起卫子墨当初帮她恢复视力的时候,说的话来:“聂姑娘,你可真的想好了?”   她点头,坚决的回答:“想好了,只要能见到百里,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也值了!”   她的坚决无悔换来了眼睛的重见光明,她也如愿以偿找到了百里……,可是,她却突然有些后悔了!   安安见她手中捏着一朵桃花,呆立树下良久都没有反应,便上前过来,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聂姐姐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我送给你的桃花?”   “啊?不是,怎么会不喜欢呢?”洛儿笑着,将桃花放在鼻端闻了闻:“嗯,真香!……对了,我要进去看看百里,先走了!”   说着,对安安笑了笑,往百里苍夷的房间里面走去。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时间不多,害怕冰涧火莲也不能改变她和百里苍夷之间的结局,她要呆在他的身边,一刻也不离开,要将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生死轮回都不遗忘。 ☆、194 火莲易主   安安站在桃树下,看着她急急而去的背影,心道,聂姐姐是怎么了,刚才明明还那么开心,怎么突然就伤感起来?   她虽然是在对他笑,也能神色自若的对他说话,可是她的眼眸里面盛满的全是痛苦和悲伤。   他抬头看了看旁边灿烂满枝头的桃树,难道是聂姐姐不喜欢这桃花?还是这桃花勾起了她的什么伤心事?   ……   卫子墨的房间里面,酥酥渐渐显出疲惫之色,终于在一炷香之后,双手从卫子墨的伤口处移开,暂停了帮他把体内的煞气吸出来。   她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居然觉得这黑公子的猪头比刚才看的时候小了些,不过依旧是皮肤粗黑,十分难看。   她从冰床上面下来,身子一个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为了给这家伙吸出体内煞气,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安安从外面进来,急忙将她一把扶住:“姐你还真的救这个黑公子呀?”   酥酥摆摆手:“救,我们得救!不过……一时半会,还无法将他体内煞气完全吸出!”   安安抱怨的看了看冰床上面的卫子墨:“哼!等他以后康复了,我一定要叫他好好的补偿姐姐你!”   “别在这里孩子气了!对了安安,你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百里公子,最好是能够守在聂姐姐的身边,我担心她犯傻,又将自己的血去喂火莲……”酥酥想起聂姐姐,就是各种各样的担心。   安安点了点头:“我刚才见过她了!不过她的样子好像不怎么开心呢!”   “你同她说了什么?”酥酥不放心的问道。   “我都告诉她了呀!包括我们两个人的身份,我还给她幻化了一棵开满桃花的树……不过她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悲伤,眼眶都红了……!”安安想起聂姐姐的眼神,声音也低了下去。   酥酥去旁边的冰壶里面,倒了杯雪水喝下:“明天晚上,我们就把火莲从那位百里公子的身上取出来吧!”   “取出来?为什么?”安安叫了起来。   酥酥笑他:“不取出来,难道你想要百里公子一直供着火莲么?聂姐姐说要用火莲来医治她的双眼,以后,她就是我们的的主人了!”   安安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姐,这是不是就是传说当中的宿命?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我们守护火莲,居然就是为了聂姐姐……”   酥酥轻轻的笑:“就是宿命!”   第二日,洛儿做好了一切准备,换了干净漂亮的衣服,还让酥酥给她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她希望百里一醒过来,就能看见漂亮的自己。   “好看吗?”洛儿看着冰镜里面的清丽女孩,问身后的酥酥。   酥酥回道:“好看,聂姐姐怎样都好看!”   “酥酥你可真会说话!”洛儿起身去旁边的桌子上,将自己的包裹取了过来,从里面将凤凰琴拿了出来:“酥酥,我把这琴送给你!”   酥酥一看这凤凰琴,就知道是贵重之物,急忙摆手说道:“不不,这么贵重的东西,酥酥不敢要!”   洛儿笑了起来:“既然你觉得贵重,你就更应该收下!因为这琴在我看来,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说着,将手中凤凰琴捧着递到酥酥面前:“酥酥,你救了我们三个人的性命,而且,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所以这琴,你一定要收下!”   酥酥见她心念坚决,也就不再推迟,将琴收了下来:“聂姐姐,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酥酥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洛儿犹豫了半响,纠结了半响,终于开口说道:“酥酥,你和安安都是守护火莲的精灵,而火莲也是六界至宝,所以今天晚上,我想请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情!”   “聂姐姐只管吩咐就是!酥酥和安安一定照做!”酥酥爱不释手的轻抚了一下琴身,说道。   洛儿垂下眼睫,轻声道:“酥酥你也是知道的,我的眼睛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所以这火莲对我来说作用并不大!我想请你和安安将火莲用在百里公子的身上,他肩负着六界兴衰,火莲一定会对他有所帮助的!”   “可是,百里公子的意愿是用火莲来医治你的眼睛……”   酥酥有些发懵,聂姐姐既然都知道火莲是六界至宝,为什么还要推来推去呢?   洛儿却很坚决,执意要酥酥答应下来。   酥酥抱着凤凰琴,有些为难:“其实,这火莲和聂姐姐你还是有些缘分的,不然的话,我和安安身为守护精灵,也不会一直都记得你的味道……,说不定在上古洪荒的时期,这火莲本就是聂姐姐你的东西!”   洛儿笑了起来,觉得酥酥说话的样子特别可爱:“好啦,别给我扯这些成千上万年之前的事情了,就按照我说的办吧!”   酥酥收了人家的凤凰琴,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   “洛洛!”百里苍夷几乎是突然之间醒过来的,恢复意识的霎那,就感觉到虚弱枯竭的丹田里面积满了厚实的真气和灵力,好像不论怎样挥霍,都用之不尽一般。   一张开眼睛,就看见洛儿美美的坐在自己面前,正对着他盈盈的笑。   他还只当是身在幻梦当中。   直到将她拥进怀里,感受到她的柔软和温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洛洛是真的就在自己的面前:“洛洛,真的是你!你的眼睛……”   “都已经好了!”洛儿笑着看他,然后伸出手去,用指尖一点一点的勾勒他的五官:“这是你的眉,这是你的眼,这是你的鼻梁这是你的唇……,百里你看,我都已经好了!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百里苍夷嘿嘿傻笑,结结实实在她的脸蛋上面狠狠亲了一口:“我就知道那东西有用!”   “嗯,有用,很有用,我这不马上就能看见你了么?”洛儿笑着,柔软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百里,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天亮就出发!”百里答应着,手臂一用力,将她拉进自己的被窝里,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 ☆、195 惊鸿一瞥   她轻嗯一声,缩进他的怀里:“百里,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得带上我!”   “嗯嗯,答应你,我都答应你!”百里亲她,从额角到脸颊,宠溺又温存:“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洛儿枕在他的手臂上,四肢在他的身上不停的缠呀缠:“睡觉睡觉,以后我们天天都睡在一起!”   百里苍夷的呼吸却渐渐沉滞起来,感觉到她在怀里,就好像一个绞绞糖一般的缠来缠去,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和她安静相拥,谈谈过去谈谈未来,畅想一下人生来的。   可是后来被她扭来蹭去,就渐渐生了些飞禽走兽的心思出来。   抓了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然后一点一点的往下面移动:“洛洛,你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睡觉,应该是怎样的吗?”   洛儿冰雪聪明,这点事情会不懂?   再说了,邝大哥和青鸾和是在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亲自上演表演过钻被窝的戏码给她看。   而她也曾经在幻梦当中,和百里苍夷两人那啥那啥过,虽然记忆有些模糊,却也知道不管前面如何花哨,却都是冲着最后的那个结果去的。   这时候见百里苍夷这样问她,又感觉到手掌被他给带到了一个危险的地带,当下脸色绯红,手撑在冰床上,翻身上去将他给压住,有些得意的说道:“可不就是这样睡觉的么?”   说着,还学着青鸾的样子,前后动了动。   百里苍夷只觉得身体都要被她这有意无意的动作给引爆了,急忙伸手托住她的腰:“下来!”   “我不!”她小小的下巴微微一抬:“百里,过了今夜,我就是你的女人了,以后你都得听我的!”   “你听谁说男人要听女人的?”他克制着身体里面躁动的因子,伸手在她下巴上面轻轻捏了一下,语气柔软宠溺:“不过,以后我肯定都听你的!洛洛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真的?”洛儿俯身下去,身子伏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面:“你真的都会听我的?不许骗我!”   “就算我骗尽天下人,也不可能会骗你呀!”百里说着,抱着她一个翻身将她给压了下去:“不过,在床上的事情除外,在床上,你都得听我的……”   说着,温热的唇片慢慢倾覆上来。   洛儿闭上双眼,感受到他的气息正将自己慢慢的包围,紧紧的缠裹。   卫子墨三日后才从昏迷当中醒过来,卜三元的幽冥剑乃煞气凝结,为了要去除这些丝丝缕缕的煞气,酥酥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的。   不过,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卫子墨的样貌,居然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的肤色也渐渐变得正常不说,就连五官也变得眉目如画起来。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的那颗猪头,三日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恢复到他清俊出尘的美男子样貌。   卫子墨见酥酥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连声道:“完蛋了完蛋了,我该不会是已经被毁容了吧?”   说着,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取了冰镜过来,揽镜自顾之下,发现自己的容貌并没有半点受损,不由得转身看着酥酥,奇道:“酥酥小妹妹,又什么问题吗?”   酥酥张着的嘴艰难合上,抬起手指着他的脸说道:“我,我见过你……”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卫子墨纳闷道:“你才多大点年纪?你能见过我?开玩笑的吧小妹妹?”   “我真的见过你!在几百年之前,有一年的蓬莱群仙会上,你穿着白色仙袍,头上戴着金色的发冠……”酥酥开始回忆起很多很多年以前,惊鸿一瞥看见卫子墨的场景。   那时候,她和安安都还只是刚刚能幻化人形的小精灵,为了能一睹两位蓬莱上仙的风采,两人偷偷潜进蓬莱岛的群仙会,见到了两位师尊。   时光流逝,子婴的样貌她到现在已经丁点儿都不能记得了,唯有卫子墨的形象,好像是刻在她的脑海里面一样,随着时间的堆积,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卫子墨听她说了一些细节之后,点头说道:“对,你应该是见过我的,可是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酥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那时候的蓬莱上仙,对于一个刚刚能够幻化人形的小精灵来说,实在是高高在上如同神祗,他不记得小小的自己,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她转身,倒了一杯雪水递给他:“你记不记得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没想到,千百年之后,我还会遇见你!”   卫子墨伸手过来接她手中的杯子,不由得好奇的问:“你的手在抖什么?”   “啊?我,我也不知道……”酥酥慌张的说着,垂下眼帘就想要往外面走去:“我也不知道我在抖什么,我,我先走了!”   “等一下!”卫子墨急忙将她叫住:“百里公子和聂姑娘呢?他们去了哪里?难道这两个人没有等我,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酥酥抬眼看他一眼,替聂姐姐辩解道:“聂姐姐和百里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他们去雪精族的冰宫里面去了!百里公子震塌了人家的冰宫,心里过意不去,帮忙重建去了!”   “哦,这还差不多!”卫子墨得知两人没有抛下自己,心情放松了一些,将手中杯子放在唇边,小呷了一口,又问道:“那火莲呢?冰涧火莲现在在哪里?”   酥酥把火莲的最终归属问题一一给他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和安安就根据聂姐姐的意思,将火莲用在了百里公子的身上……”   ‘啪嗒’一声,卫子墨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酥酥抬头,看他震惊当场,不由得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火莲为什么不用在聂姑娘的身上?她……”卫子墨心里陡然生气悲怆之气。   本来还想要继续质问,可是又想到当初帮助聂姑娘恢复视力的时候,用的本就是伤本损元的办法,就算火莲真的用在她的身上,估计也不能改变已定的结局! ☆、196 凝光一散   这样一想,更是觉得后悔懊恼不已。   如果聂姑娘当时用绝食来威胁他的时候,他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话,说不定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酥酥见他脸色难看,急忙返身过来,在他的身边小声解释说道:“卫公子你怎么了?可是在怪我和安安将火莲用在了百里公子的身上?其实,这都是聂姐姐的意思,她说她的眼疾已经痊愈,用不上这冰涧火莲,还说百里公子是六界主宰,火莲就应该用在他的身上……”   她站在他的身边,有些畏惧的小声解释着,就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一边给卫公子不停的解释,一边又回想起自己答应过聂姐姐,说这事情谁都不能告诉的……,当下站在那里,心里不停的翻腾,纠结得要死。   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答应过聂姐姐,谁都不告诉的,为什么看见卫公子这惊讶又难过的神色,居然会什么都不留,说了个底朝天了?   过了良久,卫子墨才长叹一声:“酥酥,好了,我都知道了……”   酥酥从他的房间里面出来,发现自己紧张得掌心都冒汗了。   明明她已经尽力要做得最好,为什么到现在,却发现即对不起聂姐姐,也对不起卫公子呢?   ……   百里苍夷本来是不想搭理雪精族的事情的,他觉得自己取冰涧火莲属于天经地义,雪精族的冰宫塌陷也是他们自己活该遭此一劫。   活到他这个岁数,处在他这样的高位,很多事情他都已经看透看明白,所以就算为了他死几个雪精族人,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洛儿却不这么想,她拽着百里苍夷的胳膊,半撒娇的说道:“百里,我们去帮他们把冰宫搭建起来吧,你想想呀,这冰涧火莲是他们供奉多年的圣物,咱们抢了别人的东西就不说了,还把别人的地盘给毁了,他们该多难过呀!”   其实,别人难过不难过,他百里苍夷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可是,既然洛洛这么执意要去的话,他也就不忍心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他带着她每天飞来飞去的,帮着雪精族的人重建冰宫,顺便也让她看看他的力量有多强大,他实在太享受她崇拜的目光了。   两人回到冰谷小院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卫子墨正倚在门边,对他们这边翘首以盼。   洛儿扯扯百里苍夷的衣袖:“百里你看,卫子墨呢!”   两人到了卫子墨的身边,洛儿才看出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卫子墨你怎么了?是伤势还没有好么?”   百里也走上前,笑呵呵的对他说道:“卫子墨,你看上去还没有大好呀,要不要进屋歇歇?”   卫子墨不理会他们的嬉笑,垂下目光,看向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的说道:“百里苍夷,我想和聂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啊?”   “你们之间有什么话需要避着我?说来我也听听!”百里苍夷心情不错,搂着洛儿半开玩笑的说道。   聂洛儿却看出卫子墨的神色确实有些不对劲,便对身边的男人道:“百里,你先进去,我和卫子墨说两句话,很快就进来!”   “那你快点!”百里苍夷往小院里面走去,经过卫子墨身边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可别欺负我家洛洛知道吗?”   卫子墨比哭还难看的笑了笑。   带到百里苍夷进去了,他这才上前,拉着洛儿的手往旁边走去:“聂姑娘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卫子墨你到底怎么回事呀?神神秘秘的,还背着百里,到底要说什么呀?”洛儿每一步都走得很勉强,也不知道卫子墨到底发什么疯。   两个人到了距离小院较远一些的地方,卫子墨才放开她,直杠杠的开口就问:“那冰涧火莲为什么不用在自己身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么?”   洛儿愣了一下之后,也就想通了,这事情,估计是酥酥告诉他的。   她往小院的方向看了看,淡然说道:“用在我身上是浪费,用在百里的身上才能发挥火莲的巨大作用,你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厉害!”   “可是你怎么办?你这个傻妮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那凝光散虽然能让你暂时恢复视力,可是每天每日,每时每刻,消耗的都是你自己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就将会……”   卫子墨又气又急,这凝光散算起来也属于邪术,他在多年以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得来,一直都没有机会使用。   如果不是洛儿用绝食相逼,他肯定也会想不起这凝光散来!   使用的时候,本来还想着这邪术多半是不灵验的,没想到却一试就灵,洛儿的眼睛恢复了,能看见东西,每一个瞬间,都在消耗她自身的精气神。   本来还指望冰涧火莲能够让洛儿逃过一劫呢,没想到这傻妮子,居然将火莲让给了百里苍夷!   卫子墨看着一脸笑意的聂洛儿,心里明明有一肚子的怨气,却也不知道怎么发泄:“你说说你傻不傻呀?”   洛儿依旧眉眼带笑的看着他:“卫子墨你别生气啦!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冰涧火莲就算能医治好我的眼疾,可是也挽救不了我外强中干的身体,还不如用在百里身上,他这人其实并不坏的,六界有他掌管,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你,你就忍心?”卫子墨急声问。   “忍心什么?”洛儿不解。   卫子墨又道:“你就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让他每天每夜都生活在思念的痛苦当中?”   洛儿怔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苦笑起来:“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他的生命可以不休不止,而我就算再怎么保养得当,也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我注定只是他长长生命长河当中的一个过客,而他,却是我的全部,所以,我要把最美好的时光和记忆都凝住……,卫子墨,你别笑我傻,以其在鸡皮鹤发的时候离开他,不如在我容颜如花的时候离开他……” ☆、197 亲做羹汤   洛儿一番话,说得卫子墨都哑口无言起来,只是悲伤的看着她:“聂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洛儿笑了起来,挥挥手说道:“没事没事,我都已经看开,你也就别为我难过了!……我先进去了,不然他会起疑心的!”   卫子墨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转身,往冰屋里面走去。   等到她进了冰屋,卫子墨才凄然一笑:“傻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心里虽然替她很为不值,可是也明白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百里苍夷解开封印之后,本就是不死不坏之身,不管聂姑娘如何努力,最多也只能在他的面前慢慢衰老直到死去……   这是一个多么悲哀又无力的事实呀!   饶是百里苍夷有通天彻地的能力,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   洛儿发现百里苍夷正负手立于院中,急忙收拾心情,笑嘻嘻的靠近过去,伸出双手从后面将他的腰一把抱住:“怎么没有进屋?外面多冷呀!”   百里苍夷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僵硬的笑了笑,伸手将她拽入怀中:“等你呢!”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进屋吧!我想坐一坐!”   “是不是很累?”他的声音有些暗哑,长臂一伸,将他懒腰抱起,大步进了房间:“累的话,就不用跟着我每天东跑西跑的了!”   她像只小猫咪一样,往他的怀里拱了拱,小脸几乎都完全埋进了他的怀里,含糊回道:“才不累呢!”   他有些冷硬的脸上绽出柔和的笑容,将她放在病床上面,然后坐在她身边,将双手戳到微微发烫,然后开始和着真气一点一点往她的身体里面渡:“洛洛,你觉得卫子墨怎样?”   洛儿被暖暖的真气弄得晕晕乎乎的,听他问,便含糊的点头说道:“他?还好吧?虽然是蓬莱上仙,不过还是很好糊弄的!”   他的眼眸微微一眯:“雪精族冰宫的事情,不如我让他去帮着建好不好?”   洛儿拧着秀眉想了想:“这样……不太好吧?他是我们的朋友,一路上也帮了我不少的忙,重建冰宫这样卖力不讨好的事情,让他去合适吗?”   “合适!”百里道:“他是蓬莱上仙嘛,可以按照蓬莱仙宫的样子来重建冰宫,相信雪精族的人也是会很满意的!”   “这样呀?那好吧!百里,我们回葵山村好不好?我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和你一起……”洛儿不知道自己这样贪心好不好,声音越来越小声。   百里却暖声回答她:“好!洛洛你想要怎样都好!”   洛儿安心的笑了笑,往他的怀里软软的靠过来,伸手扣着他的衣襟:“百里你最好了!”   他涩然轻笑,伸手将她的手抓住,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你先睡一会儿好吗?我等会儿给你弄吃的!”   “你亲自给我弄?”她问,声音里带了些向往。   他回答:“嗯,我亲自给你弄!”   哄着她慢慢睡去,百里苍夷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退。   卫子墨和洛洛之间的对话,他一字不落全部听了个清楚,当他听到卫子墨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吓得没有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幸苦得来的冰涧火莲居然没有用在洛洛的身上?   她居然将冰涧火莲用在了他的身上,难怪他醒过来之后,就感觉到身体充满前所未有的力量,而且这力量还有用之不竭的迹象,他还只当是自己从前的神力没有完全恢复才会导致现在的感觉……   却原来,是因为火莲的关系!   当他听洛洛绝望又卑微的说了那么大一段话,她说她只是他生命当中的匆匆一个过客,而他却是她的全部……,他听见她说这话,心如刀绞,恨自己不能陪着她一起慢慢衰老,不能陪着她一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心如刀绞,却同样的也觉得无可奈何!   他从冰屋里面出来,正看见卫子墨在冰天雪地里面,手中捧着一把带冰凌的枯枝,正半跪在他的门前。   听见门口有响动,卫子墨抬起头,看见他眉眼冷厉的从里面出来,急忙将手中树枝捧得更高一些:“百里苍夷,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给你说实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百里苍夷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双手捧着的树枝荆条,淡嘲道:“负荆请罪?”   “是!我不该经不住聂姑娘的逼迫和要挟使用凝光散帮她恢复视力!不管她在我面前绝食也好自寻死路也好,我都不应该心软!……我应该不管她如何哀求,不管她知道你有可能会有危险,有可能会回不来的,不管她如何为你担心,整日以泪洗面……,我都应该带着她死守在方寸山,等着你回来!”   卫子墨十分有诚意的说着,脑袋也越垂越低。   百里苍夷冷嗤一声:“你这是请罪吗?我看你这明明就是在为自己辩解!”   “……那,我说的可有道理?”卫子墨偷眼看他,见他脸色虽然冷冽,却并没有过多责怪他的意思,便放松了些:“百里苍夷呀,聂姑娘是一个好姑娘,你小子有福气,得到她倾心相爱,还希望你好好的对她!”   “我还需要你来给我说这些?”百里苍夷心里依旧有些恨恼他,抬起脚将他踹翻在地上:“你明天去雪精族的王宫,帮着他们把冰宫渐成原来的模样,就算你将功折罪了!……对了,如果有蓬莱贼子来捣乱的话,你千万不要心软,一定要杀一儆百,让蓬莱贼子以后都不敢来找雪精族的麻烦才好!”   卫子墨哎哟一声,扑倒在雪地上:“蓬莱……贼子?”   “可不就是贼子么?你以为子婴的所作所为,还配得上上仙二字么?”百里苍夷鄙夷一笑,阔袖一摔,转身就走。   “喂!你不抚我起来?”卫子墨在身后叫。   “做饭!”百里苍夷说着,衣袂飘然,已经进了旁边的偏厅,洛洛喜欢吃什么味道的菜来着?这几天幸苦她了,可得准备点她喜欢吃的东西才好!   卫子墨吞了吞口水,他也活了上万年的时间,却还从来没有动过念头,要为谁洗手做羹汤呢! ☆、198 主人救我   百里苍夷见洛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呼呼大睡,终于忍不住上前去,在她的唇上亲一亲,舔一舔,咬一咬又啃一啃,终于将她给弄醒了。   他稍稍后退一些,看着她揉揉眼,瘪瘪嘴,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来,急忙含笑上前:“洛洛你总算醒了!”   她眯眼一笑,胳膊搭在他的肩上,笑得甜蜜:“谁让你偷偷亲我的?”   “吃亏了?如果你觉得吃亏了,那就亲回来呀!”他耍赖,将脸凑到她面前:“亲吧!使劲亲,我不怕吃亏!”   洛儿湿漉漉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张口在他的胸前咬了一口。   “嘶……,洛洛,你这是亲吗?”百里苍夷夸张的大叫起来,眼里却盛满了幸福。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痛,相反,还觉得洛洛咬得他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直希望这种微微酥麻胀痛的感觉永远都持续下去。   聂洛儿张口咬下去,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冲动,可是真的将他咬在嘴里的时候,却莫名的想要使劲,再使劲一些……   直到嘴里渐渐溢出血腥的味道,她才惊觉自己是咬得太重了,急忙抬起头,有些歉疚的看他:“很痛吧?”   他宠溺的笑,伸出手指,将她嘴角沾着的血丝轻轻拭去,言语温柔:“痛,可是我喜欢!”   “百里……”她带着哭音叫他的名字,低下头去,将他的衣襟撩开,看着他心口处那个清晰的牙印,颤声道:“我怎么会咬你呢?我怎么舍得咬你?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的身上能有你留下的痕迹,我还求之不得呢!”他见她内疚得眼眶都润湿了,急忙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面柔声安慰劝说道:“不要说一个咬痕了,就算你刺我一刀我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洛儿抬起头,伸手抚摸他俊逸的轮廓:“百里,百里,你怎么这么傻呢……”   他嘿嘿的笑,好像听到了最满意的褒奖和赞美。   两个人在他的膝盖上腻味和玩耍了一会儿,他才惊呼一声:“糟糕,差点忘记我做的水晶莲子羹了!也不知道凉了没有!”   “什么羹?是有吃的吗?”她从他的膝盖上面爬回到病床上面,馋得跟个小狗似的。   百里忍不住又在她的鼻头上面轻捏了两下,这才转身,从桌子上面取了一只比拳头略大的小盅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试了试温度,觉得微微有些凉了,便不动神色的用内力将莲子羹加热。   递到洛儿手里的时候,即不冷也不太烫,是刚刚好的温度。   盖子揭开,洛儿一闻见那股带着点酒酿的香气就忍不住了:“哇哇,好香好香,百里你是怎么做的?怎么会这么香?”   百里苍夷微带得意的看着她,等着准备享受她接下来的夸奖。   果然,当眼前的氤氲雾气稍稍飘散一些,小盅当中,一朵蓝色的冰莲亭亭浮在汤面上,莲瓣上凝着些微微的薄霜,香极,美极。   “百里,你是怎么做到的呀?这么漂亮,我都不忍心吃了!”洛洛小心的捧着这莲子羹:“我,我怎么陪吃这么好看的莲子羹?”   百里笑她,用小勺子在汤面上撇了撇,舀了一勺子递到她的嘴边:“来,张口!”   “我真的能吃吗?”洛儿傻傻的开口。   他用空着的一只手轻揉她的脑袋:“你都不能吃了,这六界当中还能有配吃我亲手做的东西的人么?”   洛儿继续傻傻的笑:“我运气真好!”   说着,将汤勺里面的东西吃掉,刚刚下喉,马上就迫不及待的又说道:“嗯嗯,好吃好吃,我还要吃!”   百里苍夷最喜欢看她的馋样,一面喂食给她,一面享受着被她崇拜和被她需要的愉快感觉,这样的日子,如果能够绵长不断,当是最好的了!   一碗莲子羹刚刚吃完,百里苍夷突然感觉到沧海云隐传来的声音:“主人,主人……!”   他手中的小盅抖了抖,脸上的神色也微微有了些变化。   自从他陪着洛儿从蓬莱岛逃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沧海云隐的身影,四海八荒之中,也没有半点儿他的消息。   今日,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洛儿虽是在尽情的享受着面前美食,却还是将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百里放下手中小盅,本来想要避开她的,可是见她满是期待的样子,又想着她和沧海云隐之间从前也有过一些瓜葛,当下便打消了要回避的念头:“是沧海!”   “沧海?沧海在哪里?”洛儿同样感觉到很是奇怪,杳无音信这么久的沧海,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百里苍夷双掌在胸前结了一个复杂的印结,然后将两只手掌缓缓拉开,一道清晰如镜的幻境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主人,主人你救救我……”沧海云隐的声音说不出的凄惨,随着幻境的清晰和拉近,可以看见浑身是血不成人样的沧海被一身金黄衣袍的子婴给踩在脚下。   沧海从前那么爱美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浑身脏污不说,他的一头秀逸的长发也已经被什么粗钝的东西割得乱七八糟。   更加惨不忍睹的,是他的脸上,横七纵八,全是利器划过的伤痕,有些地方,已经深可见骨,形状看上去相当骇人,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话,谁也不能将这么一个血人,同以前的沧海云隐联系到一起。   洛儿被他的样子吓得一惊,开始一抽一抽的打起嗝来:“他,他怎么会落在子婴的手里?”   百里苍夷也是一脸凝重和困惑,沧海云隐为了将他从封印当中解救出来,不是和子婴已经达成了什么默契吗?不然的话,子婴怎么会帮着他从卫子墨的手中抢走乾坤镜?   可是既然已经是达成默契的两个人,为什么现在要把他折磨得这么惨?   子婴转过身来,透过幻境,向百里苍夷冷冷的看了过来。 ☆、199 她耗不起   他咧嘴,哈哈哈的纵声大笑:“百里苍夷,你的宠物狗,不要了么?”   子婴大笑着,脚下用力一踩,沧海云隐的身上就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这一次,他却忍了下来,没有求救。   洛儿伸手抓住身边的百里:“他们在哪里?我们要过去救他吗?”   百里目光冷硬的盯着幻境当中的画面,薄唇微微抿着,只是用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却什么都没有说。   洛儿的印象当中,沧海云隐一直都是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从相识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见他有过多狼狈的时候,现在却见他凄惨到了如此地步,当下心中也还是有些不忍:“这个子婴,这么折磨沧海,到底是想要怎样呀?”   子婴似乎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在环境里面对着他们呵呵的笑着,说道:“百里苍夷,我要你带着蓬莱的两个叛徒,到方寸山来找我,不然的话,我就将你的宠物狗一点一点的孽待死!”   说着,脚下又是一阵用力的碾压。   沧海云隐咬牙闷哼,蓬乱的头发后面,眼神已经有些发直扩散。   洛儿觉得沧海真是太惨了,可是子婴居然要她和卫子墨跟着一起回去,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往下跳了!   这般一想,不由得也沉思起来。   救沧海确实很重要,可是,要搭上卫子墨和她自己的性命,就实在有些不划算了,她剩下的日子,可都要和百里厮守在一起的,她……耗不起了!   幻境当中,子婴提着卫子墨,御风飞行,在方寸山落了下来,他看了看青鸾和邝谨钰的院子,呵呵冷笑着,说道:“这地方挺好的!百里苍夷,我就在这里等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不能赶到,我就让这三人,哦,不,是四人,我就用这四人来血洗方寸山!”   说着,然后挽印,对着幻境用力一击。   洛儿和百里苍夷只觉得平静如镜的幻境陡然起了巨大的波澜,一股强大的力量竟是要透过幻境往他们的面前激荡而来,幸得百里眼疾手快,凝气压了下去。   幻境当中的一切都已经消散,可是百里苍夷那凄惨的样子还是在眼前不断的晃动,洛儿心有余悸,伸手拉着百里苍夷的衣袖:“怎么办?我们要回去吗?”   “你说呢?”百里看出她的为难,可是还是要问她要一个答案:“洛洛,你觉得他们三个人对你重要吗?如果你觉得重要,我们就回去,如果你觉得不重要,我就带你回葵山村,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洛儿想了想,沧海就不说了,单说邝大哥和青鸾,就是她不能放下的人,更何况青鸾的肚子里面还有他们的宝宝!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心里却依旧不甘:“百里,我真的不想要太多的人掺杂到我们的生活当中来……,我只想安静的和你在一起……”   “那我们就不回去了!管他们的死活呢,我带你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以后……”百里苍夷果断的说道。   洛儿却急忙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别说了百里!我其实也很矛盾,虽然不想回去,可是我又不得不回去!”   百里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听你的!”   两个人正在房间里面商量,卫子墨走了进来:“我不同意回去!”   洛儿和百里都回头看他,敢情他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去。   他走进来,在桌子前面坐下,伸手自冰壶里面沾了些雪水,然后在桌面上画图说道:“子婴这个老家伙,很显然是故意布好这样一个网,就等着将我们三个人全部都一网打尽呢!……百里苍夷,聂姑娘感情用事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不能跟着她胡闹呀,这次我们如果回去,肯定是送死无疑!”   洛儿也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伸手指着他所画的图的正中央,一板一眼的说道:“这里有沧海云隐,沧海是百里最忠心的下属,他保存记忆不停的轮回,就是为了要帮助百里解除身上的封印,所以,沧海云隐我救不救无所谓,可是百里他必须得救!……不然的话,他以后都会生活在愧疚当中的!”   卫子墨抬眼看了一眼蹙眉不语的百里苍夷,有些牵强的说道:“那个沧海云隐都已经伤成那样了,就算救下来,能活吗?”   “能不能活,和要不要救,这是两码子事情!”洛儿想了想,接着又说道:“还有邝大哥和青鸾!卫子墨,你知道这两个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卫子墨,他终于扛不住,起身嚷道:“聂姑娘你很奇怪你知道不?你在百里面前为什么总是百依百顺,跟个没有主心骨似的人似的,为什么在我面前,就总是条条框框这么逼人呢?”   百里苍夷脸上露出少许笑意,走上前,将洛儿搂在怀里,笑道:“所以,卫子墨,你是同意跟我回去会会你的同门师兄了么?”   “会会就会会!难不成我会怕他不成?”卫子墨挺着脖子,不服气的叫道,当日若不是一时大意,中了他蓄谋已久的诡计,也不至于被他给废了全部的仙力呀!   这中间的新仇旧恨,也是时候该和子婴那个老家伙好好算算了。   酥酥和安安听说三人要走,说什么都要跟着,百里苍夷感激他们两人一直以来的用心照顾,又见姐弟两个性子温和柔善,便也点头同意。   一行无人从冰筑的小院里面出来,回头看那院子,正好像被烈日烤化一般,慢慢消融,园中那棵灼灼桃花也渐渐淡了颜色,最后,好像水墨画一样,被雪水晕开,冲散。   五人御风而行,这中间就只有洛儿一个人不会仙法之力,便裹了百里的黑色披风缩在他的脚边,一边佯装休憩,一边深深的恋恋的吸他披风上面的味道。   这般真实温暖的体香,她担心自己以后没多少时间能再闻到了。 ☆、200 邪祟入体   三日后,一行五人终于靠近了方寸山。   远远的,就看见方寸山上面,各处都站满了穿着白色仙袍的蓬莱弟子。   他们要么手中执剑,要么手中拿着法器,看见五人靠近,皆是如临大敌的紧张和戒备,对着他们就抛来各种五光十色的法术攻击。   这些不成气候的骚扰,酥酥和安安轻易就能应付过来,安安玩得兴起,还能扔几团蓝色的光团过去,倒也将这些蓬莱弟子的阵法微微打乱了一些。   “我们现在就要过去吗?”卫子墨看着山上白皑皑的蓬莱弟子,有些担心的问旁边的百里苍夷。   子婴既然这么严阵以待,很显然就是早有防范。   就这样带着他们冲闯进去,很有可能会被全部擒获,说不定还会再次被子婴那个家伙给装在棺木压在地下……   几人正在思忖是进是退的时候,忽见子婴正站在山顶一块凸起的巨石上面,他的手里抓着的不是沧海云隐,也不是邝谨钰,而是大腹便便的青鸾。   青鸾双手捧着腹部,被他推着半悬在边沿上,裙袂飘扬,好像下一瞬就要掉下去一般,一张如花的小脸早就吓得没了颜色。   洛儿心里一惊,指着青鸾大声说道:“百里,救救青鸾!”   青鸾好似和她心意想通一样,抬头往她这边看过来,看见他们正往这边飞快的行来,急忙急声叫道:“别过来,我不要你们管……,聂洛儿你这个是非不分的东西,难道你忘记了么,我害得你聂家满门不留活口,你还要救我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么?”   洛儿对于青鸾的感情极为复杂,在看见她有危险的时候,本能的就想要冲上去帮忙解救,不仅仅是因为青鸾的身上有姐姐的魂魄和她自己的血液,更因为她的肚子里面,有邝大哥的孩子。   所以,想都不想,便要冲上去。   可是听见青鸾情急之下叫喊出来的话,她却瞬间想起了当日为了帮百里结印,她在沧海的授意下,杀死聂家满门,又荼害乡里的残忍手段来,顿时怔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了!   恍然之间,洛儿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到了极点,就因为喜欢上了百里苍夷,所以,连是非对错黑白曲直都可以不管不顾了……,若太祖奶奶和父母知道她现下的所作所为,肯定会气得七窍生烟,从凤凰阁里面爬出来教训她的!   她这般心思一个细微的浮动,却已经被子婴给逮住了机会,须臾之间邪祟入体,她顿时觉得自己和百里苍夷在一起,就是为虎作伥,是天理不容的行为。   看着面前的百里苍夷,也陡然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想起当日聂家血流成河的惨状,心里顿生杀念。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手正慢慢抬起,双掌灵活的挽了一个漂亮的印结,一团粉红耀目的光团自双掌之间缓缓凝成,从最开始的鸡蛋大小,慢慢变得越来越大。   她的心中微微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怎么会结印?怎么会凝力?   可是,容不得她细想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居然拖着这耀目光团,往百里苍夷的后背上面狠狠拍去,口里更是恨声喝道:“受死吧!”   站在她旁边的卫子墨也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一直都很安静的她,居然反常到了如此地步,惊得一身冷汗,想要将她手中光团截下,可是她和百里苍夷的距离实在太近,而她出手又是异常的狠厉,根本就来不及拦下,眼睁睁看着她准确往百里的后背心袭击去:“小心!”   百里苍夷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动,那架势,好像要准备将她这一掌受下来一般。   可是就在她快要拍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身形陡然诡异的变幻了一下,一个晃身,已经将她手中的力道卸了去。   他看着她,痛心道:“洛洛,你要杀我,我绝对不会躲避一下,可是,你难道忘记了么?你若伤害我,你承受的将会是比我更多更重的伤害……”   洛儿只觉得他的手掌触碰到自己身体的时候,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也就跟着消失了,她惶然的看着眼前的百里,喃喃道:“刚才那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会有那样的想法!”   “我知道!你是被子婴用意念给控制了!现在没事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一下,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要杀我!若你真的恨我,我自己了断就是!”   平静的语调,却蕴着无比厚重的悲伤。   洛儿急忙伸手将他的手腕抓住,摇头解释说道:“不不,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我爱你还来不及呢!你刚才也说了,我是被子婴给控制了……”   百里温和的笑,牵着她的手说:“没事了!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先把话说给你知道,免得你以后再用这样傻的方法!”   心里却知道,若洛洛的意念足够坚定,不出现游移的话,子婴的摄魂术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控制得了她!   说到底,她对他重生出世当日带来的劫难,还是耿耿于怀,只不过,是被她用爱给掩藏起来了……   山风肆虐的巨石边上,子婴手中提着青鸾,就好像随意拎着一个不关痛痒的布娃娃。   他看着御风停在半空中的五人,仰脸笑道:“哈哈,百里苍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儿女情长了?既然是来和我对敌的,还手牵手搞得这么甜蜜干什么?”   百里苍夷将洛儿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子婴小儿,你把我们几尊都请过来,不会就是要我们看你如何欺负妇孺吗?”   卫子墨早就按捺不住,这时候也上前,扯着嗓子骂道:“子婴你个老家伙,好好的蓬莱上仙你不做,你居然要搞这些人神共愤的勾当,你忘记师父当年是怎么教导你的了么?”   当年,他和子婴一起拜入蓬莱门下,师从虚化太仙,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一个资质鲁钝,一个却天赋异禀。   咳咳,他卫子墨就是资质鲁钝的那一个! ☆、201 蓬莱门规   不过,由于他性子纯善,甚合虚化太仙的心意,虽然鲁钝,却也没有遭到过嫌弃和欺负。   相反,虚化太仙还对他照拂有加,见他习练了很长时间都不能御剑,还送了纸鹤给他,那时候,便已经惹得同门师兄弟刮目相看,艳羡不已了。   子婴却是天赋异禀,极有修仙的天赋,入门没过多久,就在众师兄弟当中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了。   不过,虚化太仙却很少夸赞奖励他,更多的是时候,是严苛的要求和指责,最是不许他在同门师兄弟面前卖弄身手,或者是欺压旁人,子婴为了这个,没少受到师父的苛责。   虚化太仙后来传位,也是将最重要的职位传给了卫子墨,比如说掌管门规责罚呀,仙器等神物的管理呀,全部都交到了卫子墨的手里。   而传到子婴这里,就是执教之位,负责传授门中弟子的仙法道术而已。   子婴一直耿耿于怀,数千年来,这种心结跟个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所以,当沧海云隐为了救百里苍夷,找到他的时候,他才会一口就答应下来,帮着沧海从卫子墨的手里抢夺了神器乾坤镜。   不过,他和沧海云隐之间的协定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原来沧海是答应过他的,等到他将百里苍夷身上的封印解除,不仅要将乾坤镜亲自送还,还要将东皇钟也一并拱手送上。   可是后来,沧海却两手空空的来到了蓬莱岛,对子婴说,神器没带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子婴恨极,抓着沧海云隐就是一番狠狠的折磨,要杀要剐,也是真的做得出来的。   此时,子婴一身金色衣袍立于崖边巨石之上,手中拎着青鸾,新仇旧恨全部都涌上心头,又听见百里苍夷和卫子墨嚣张的叫嚣,心中一恨,冷笑说道:“卫子墨,你还有脸在我的面前提起师父他老人家?你自甘下贱坠入魔道,枉费他当年那么宠爱你!”   一边说,一边将青鸾往崖下推了推,青鸾早就放弃了反抗,在他的手中,跟个单薄的纸人一般,只是,依旧用双手紧紧的护着隆起的腹部。   卫子墨一直没有想通,子婴为什么要联合外面的人,将本门的乾坤镜盗走,后来被子婴废掉仙力,关在棺木之中,压在深深的地下之后,他也就慢慢的相同了,子婴这么做,也多半是嫉恨所致。   他上前两步,伸手遥遥指着半癫狂的子婴,朗声说道:“子婴,蓬莱门规你可还记得?”   “狗屁门规!我子婴上仙现在掌管整个蓬莱仙门,我说的话,就是门规!”子婴阔袖一挥,手中的青鸾差点就脱手飞去,吓得这边的聂洛儿几乎惊叫出声。   卫子墨轻蔑的看着他,琅琅其声,贯彻整个方寸山:“蓬莱弟子听令,子婴同门嫉妒,自相残杀,犯了蓬莱门规第四条;子婴见利忘义,偷窃财物,犯了蓬莱门规第六条;子婴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犯了蓬莱门规第七条;子婴……”   他义正言辞,威仪无双,一条一条罗列子婴罪状。   在场的蓬莱弟子虽然多是子婴的人,可是刚刚进师门的时候,这些门规也都是倒背如流铭记在心的,现在听卫子墨威严无比的一条条控诉,也多半都有些晃了心神。   百里苍夷就是在这时候带着身边的酥酥和安安冲了下去的,手中凝气成剑,直取子婴而来。   其实,子婴也有些晃神的,等他惊醒过来的时候,百里苍夷已经快要袭到面前来了,他心中道声不好,急忙拎着青鸾,一个轻声纵跃,往聂洛儿的面前扑了过来。   洛儿心中正在暗赞卫子墨和百里苍夷两个人配合得极好,一个扰乱他的心神,一个乘机袭击,如此一来,胜算也就大了。   没想到子婴居然拔地而起,然后往她的面前飞扑过来,吓得她惊呼一声,本能的往卫子墨的身后躲去。   卫子墨急忙出掌相迎,奈何他的身体里面,有的也只不过是百里苍夷渡给他的部分内力,根本就不是子婴的对手,直接就被子婴给拍飞了出去。   子婴双目圆睁,须发倒飞,面色狰狞的往聂洛儿的面前直扑了过来,五指如爪,迅猛如闪电,洛儿已经吓傻,竟是连躲避也忘记了!   青鸾却突然自指尖迸出血剑,狠狠刺入子婴的腹部!   她自从被子婴抓在手上之后,就一直都没有怎么反抗,就算被逼得急了,也只是用手护着隆起的小腹,所以,子婴几乎就忘记她是一个有攻击能力的大活人了!   这时候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聂洛儿的身上,只想着抓住了聂洛儿,百里苍夷和卫子墨等人还不就是只有乖乖的束手就擒?   万万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被青鸾的血剑自腹部刺入,这一击虽然不是致命,可是却彻底的将子婴给激怒了。   他仰头发出震天怒吼,手臂一振,将青鸾狠狠扔向刚才站立的那块巨石之上。   “青鸾!”洛儿失声惊叫,本能的就要往青鸾的方向冲过去。   她从来没有把青鸾当成过自己的姐妹,更加没有把青鸾当成过另外一个自己,可是现在,当青鸾为了救她,冒死将手中血剑刺进子婴的腹部的时候,当子婴将她砸向那块坚硬的巨石的时候,她猛然意识到青鸾马上就要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的心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这种痛,像极了姐姐聂灵儿死在她面前的感觉。   她惊叫着,往青鸾扑过去。   子婴却凶狠的回身,双掌聚起无数银色光刃,嗖嗖的往她的身上疾射过来:“都去死吧!”   洛儿只看到青鸾穿着彩色衣裙的身子,就好像被击落的飞蝶,往巨石上陨落下去,她的心都跟着狠狠的揪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安危。   青鸾还没有死,可是那种痛已经传遍了她的全身。   就好像是姐姐聂灵儿要在她的面前再死一次,又好像是自己要被摔死了一般,恐惧,惊惶,痛心。 ☆、202 自寻死路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洛儿心念百转,其实也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   百里苍夷毫不留情的将上前来将他纠缠住的蓬莱弟子一个个击毙,甚至,还面不改色的将一个想要偷袭他的家伙给随手撕碎。   他浑身浴血双目赤红,就好像从地狱中爬上来的魔王,令人胆寒害怕。   他的目光一直都紧紧的锁定在洛儿这边,一切的抵抗和反击都是本能的,他并不知道死在自己手中的蓬莱弟子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们的死状有多惨,他的眼中只有她,她所有的表情都被放大了,落入他的眼中,惊起滔天骇浪。   他一个飞身掠来,将她揽入怀中,一个漂亮的旋转移步,带着她避过了子婴的光刃,宽大的袖袍一拂,那些疾驶的光刃便往子婴的面前射去。   速度,竟是比刚才还要快上不知道多少倍。   子婴大惊,急忙向后面一个翻身避让,却还是被一道光刃给削掉了颌下两缕长须。   他摸着微微有些发凉的下颌,惊异的问道:“百里苍夷,你……”   他想说的是,百里苍夷,你的功力怎么能强大到如此地步?   他的光刃本来就是极快又带着极强的力道,可是百里苍夷只不过是用袖袍轻轻一拂,不仅将他的光刃改变了方向,还能用更快的速度反射回来,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放眼六界,能敌得过他子婴的人,大概就只有眼前的这个百里苍夷了!   他等着百里苍夷的回答,可是百里苍夷怀里抱着心上人,避开他的攻击之后,眼里根本就再也没有别人,他低头看着怀里小脸煞白的人儿,柔声问道:“吓到了?”   洛儿从他的臂弯往外面看,直到看见青鸾在快要和巨石相撞击的时候,被邝谨钰拦腰给护住,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倒回百里苍夷的怀里,拍着心口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百里苍夷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眼角蕴着笑意:“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这不就在你的身边么?”   她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解释自己正在为青鸾担心:“百里,把这个讨厌的子婴赶走吧!我不想看到他!”   “好!”百里苍夷爽快的答应着,搂着她悠然转身,笑得天姿怡然:“子婴,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打得你走?”   “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子婴冷冷一笑,伸手在虚空处一抓,血肉迷糊的沧海云隐再次被他擎在了手里:“这个人,你是真的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了么?”   沧海云隐已经昏迷不醒,脑袋低垂着,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百里苍夷脸上的表情慢慢有些僵硬:“你若杀了他,我会让你偿命的!”   “呵呵,这就对了嘛!”子婴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个人我已经弄得很清楚了,他虽然尊称你一声主人,可是对你却是有再造之恩的,你应该不会不管他的死活的!”   百里苍夷眼中杀意顿起,微微眯眼,冷声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呵呵,我要的很简单,你先帮我把你身边的卫子墨杀掉,然后再将你怀里的这个叫聂洛儿的女人杀掉……”子婴得意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百里苍夷给出声打断了。   他刚才已经和百里苍夷交过手了,虽然知道他厉害更甚从前不知道多少倍,可是他自持手中有沧海云隐相要挟,又见卜三元等人将邝谨钰和青鸾给控制住了,所以,有恃无恐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百里苍夷唇角微挑,嘲讽的笑了笑,揽紧怀里的女人:“洛儿你别怕,没有人能够动你分毫!”   他将她拉到旁边一些,也不知道念了一个什么咒语,将身上的金甲小衣从身上脱了下来,穿在了洛儿的身上:“它会保护你的!”   “可是……”洛儿看着金甲小衣穿在身上之后,自动的隐到了贴身的那一层,又想起这小衣的神奇之处,当下便想要拒绝。   他却将她推到了卫子墨的身边:“卫子墨,你好好护着她,若她出了什么差池,我定不饶你!”   卫子墨哭脸,老大,你的女人你干嘛总是让我来保护呀?   却见百里苍夷双掌做托天举日状,浑厚的力量慢慢带动起身边的气流,一时之间飞砂走石,巨大的暗黑色气流很快就将他和子婴卷裹其中。   酥酥和安安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催动火莲在他的身体里面发挥最大的力量,暗黑色的气流当中,有丝丝耀目的红色掺杂其中,气势强大怪异到无以复加。   附近的蓬莱弟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邪门的功法,一个个想要靠前又不敢靠前,就连卜三元也只能远远的躲在石头后面,不敢贸然前来。   洛儿穿着金甲小衣,倒是觉得这气场没有那么凌厉,在卫子墨的身边蠢蠢欲动的伸长脖子,想要看看百里是怎样将子婴给击败的。   卫子墨却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姑奶奶,求求你安分一点儿行不行?就在这里好好呆着不行吗?”   “我,我想看看!”洛儿小声说着,使劲往那边瞅。   “你就别担心你的百里啦!他身上的妖魔之力本就强大无比,现在又加上火莲的力量,子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卫子墨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战况,又感叹说道:“子婴老儿也是被鬼迷了心窍!刚才百里苍夷让他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回他的蓬莱去,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老命!现在,只怕我蓬莱是要遭到灭门之灾了!”   “你不是已经被逐出蓬莱门了么?”洛儿点醒他。   他苦笑一下,仰头看了看灰黑色天空,脑海里面莫名就出现数千年前,他历经幸苦拜入蓬莱门下的漫漫修仙之路,又想起了师父他老人家对他的一片嘱托之情……   心里有些感概,有些酸涩,有些无奈。   蓬莱门发展到今日,已经相当鼎盛壮大,只怕是真的就要从此一蹶不振,在仙界销声匿迹了。   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之后,一切都又恢复了晴光琅琅的天象,洛儿挣开卫子墨,跑向百里苍夷:“百里,你还好吗?” ☆、203 化为齑粉   酥酥和安安看见她过来,都自动的闪身到了两边,让她直接到了百里苍夷的面前:“怎么样了?你没受伤吧?”   他沐风而立,对她暖暖轻笑:“没事!”   洛儿将他上下检查了一遍,发现他没有说谎,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伤,衣服上面虽然沾有血迹,不过,也都是那些不知死活想要将他拦下截杀的蓬莱弟子的。   见他果然安好,洛儿这才轻拍着胸口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刚才他们抖得地动山摇的,怎么可能会没事?   带了些疑惑,转身看向百里对面的子婴,只见子婴依旧保持着站立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还是打斗时候的凶狠神色,可是他的脖子上面,却慢慢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   洛儿凝眸盯着那细线看了一小会儿,那细线慢慢的变粗变大,竟是殷红的血从他的颈脖上流了下来。   洛儿大惊:“子婴死啦?”   “啊?子婴师尊死了?”   “子婴师尊被百里苍夷杀死啦!”   她只不过是惊呼了一声,却被附近的那些蓬莱弟子听了去,子婴被百里苍夷给杀了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方寸山。   百里苍夷贯力入声,振声说道:“看在子婴也算是上仙的份上,我给他留了个全尸!众位蓬莱门人,你们若心有不服,百里苍夷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前来寻仇!”   方寸山大小好几座山峰,遍布蓬莱弟子数千名,百里苍夷的声音一字不落全部传进了他们的耳里,众人听闻子婴已死,个个胆寒,哪里还敢上前来寻仇?   他们慢慢的往百里苍夷的方向集聚过来,这么多人,因为心生惧怕,竟是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如同一般的蠕动着,在百里苍夷的面前整齐而立。   卜三元听闻子婴师尊死了,已经马上就放开了青鸾和邝谨钰,他慢慢走到百里苍夷面前,带头丢掉了手中长剑。   别的蓬莱弟子也都学着他的样子,要么丢掉手中长剑,要么扔掉手中法器,一个个神色恭谨,绝无半点不服和反抗的神色。   百里苍夷摊开掌心,上面一颗流光溢彩的魂魄不安的在他的掌心上下左右跳动,不管如何,却都是跳不过他的掌心,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淡声道:“这是你们子婴师尊的魂魄,有没有人想要上前来,将他救下的?”   片刻的死寂之后,众蓬莱弟子一起跪倒在地上:“拜见百里君上!还请百里君上饶过我们性命!”   求饶的声音经过众人齐声诵出,震得方寸山上的泥土都沙沙的往下掉。   卫子墨冲上前来,伸手指着这些蓬莱弟子,痛心疾首的斥责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们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看看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儿蓬莱弟子的风骨?你们的膝盖,是那么容易跪下的么?”   卜三元跪在最前面,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额头了:“还有你卜三元,你不是在子婴的身边最为得宠么?怎么?子婴一死,你就倒戈?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做人的底线呀?”   百里在他的身后轻咳一声:“那么,卫子墨,你是想要从我的手里将子婴的魂魄救下么?”   卫子墨回头,见那魂魄在他掌心跳动得异常激烈,还发出了微微的轻颤,似乎正在向他求救。   “要救吗?”百里苍夷将手掌往他面前送了送,征询的目光安静的看着他。   卫子墨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没有要救他的意思,我只是看不惯蓬莱弟子为了活命,居然怂成这样!……你不用拿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真的不想救他,你随意好了!”   “那我就真的随意了!”百里也不客气,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慢慢合拢,紧握成拳,片刻之后,子婴发出了凄厉的一声惨叫,魂魄被捏成齑粉,从百里苍夷的指缝之间缓缓流出,经山风一吹,飘散得无影无踪。   卫子墨闭上双眼,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也被山风吹散。   一众数千的蓬莱弟子,在听见子婴的那声惨叫的时候,都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百里苍夷轻笑一声:“卫子墨,你过来!”   “我这不就在你面前么?还要我怎么过来?”卫子墨痒痒的说着,却还是往他的面前走了两步。   虽然心中也痛恨子婴,痛恨他带着蓬莱门往歪路上走得太远,也觉得他是死有余辜,可是看着一众门中弟子被百里苍夷震慑成这副噤若寒蝉的样子,依旧是心中不爽,也觉得自己相当没有面子。   百里苍夷却将他一把拽到跟前,然后朗声对地上的蓬莱弟子说道:“你们好好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才是你们蓬莱岛的上仙,是你们的师尊,从今往后,你们若有谁干违背他立下的规矩,我定不饶他!”   众人一怔,好像这才想起他们除了子婴,还有卫子墨这样一位上仙,这样一位师尊。   听了百里苍夷的一番话,当下都惊醒过来,匍匐在地上,一个个悲声叫道:“弟子参见子墨师尊!弟子参见子墨师尊!弟子参见子墨师尊!”   卫子墨仰起头,听着众人敬诵三声之后,已经是眼眶湿润喉头哽咽了。   自从他被骗走神器,被废了仙力,被关在棺木中,被深埋地下,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还会有一天能听见蓬莱弟子叫他一声师尊!   他甚至都已经自暴自弃了,对于蓬莱仙门,他也渐渐的有了些恨意。   可是今日,听见这些门徒一口一声子墨师尊,他的心底却流淌起了久违的暖意,也紧跟着想起了虚化太仙对他语重心长的嘱托,一时百感交集,愣在当地,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好。   卜三元抬起头,也是眼含热泪,满是悔意:“师尊,回来吧!蓬莱仙门不能没有你呀!弟子也知道错了,愿意接受门中门规的任何处罚!”   众人皆是俯首认罪的样子:“弟子做错了,请师尊责罚!” ☆、204 第一美男   百里苍夷用手肘碰了碰他,传音给他道:“卫子墨,你好歹也表个态,说点什么吧!”   他回头看百里苍夷:“百里,你……”   “喜欢我送给你的这份礼物么?还不快快收下!”百里苍夷依旧用的是传音之术,对卫子墨挤了挤眉。   卫子墨愣了片刻,终于还是上前,双手微微一抬:“你们都起来吧!”   聂洛儿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仿若未闻,自从她看见子婴的脖子上面出现那道血痕开始,便已经冲了上去,将沧海云隐扶在了怀里:“沧海……”   沧海一动不动,浑身是血,呼吸也时有时无。   洛儿抬头看向旁边的酥酥和安安,求救的说道:“酥酥,你们能帮帮他么?”   酥酥走过去,蹲下身察看了沧海的伤势之后,对她说道:“聂姐姐,把他交给我们吧!”   洛儿对于他们姐弟两人相当信任,点点头,就准备起身过去看看那边的青鸾,衣袖却被昏迷中的沧海一把抓住,他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别,别走……”   洛儿只得又蹲下身去,伸手将他脸上盖着的蓬乱头发撩开:“好,我不走!”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清楚面前的人正是聂洛儿的时候,裂开嘴角笑了起来:“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吓,吓到你了吧?”   她的鼻头猛然发酸,急忙哽声安慰说道:“不,你很好看,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嘛,不管怎样,你都是顶顶好看的!”   “呵呵,是真的吗?”他轻笑一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来。   洛儿连忙点头,安慰他说道:“嗯嗯,是真的!你在我的眼里,不管怎样都是好看的!”   他这才安心的闭上了双眼,手却依旧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角,不放她走。   洛儿也干脆就盘腿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酥酥和安安忙活了好一阵,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聂姐姐,他恐怕……”   “别说了!”洛儿急忙出声,不让他们继续往下说。   看着浑身是血的沧海云隐,她也心凉如灰。   回到他们在方寸山上落脚的地方,洛儿和百里苍夷一起,用热水将沧海身上的血迹全部清洗干净,还为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沧海一直都昏迷着,直到天色快要变亮的时候,才醒转了过来。   他转动眸光,看了看身上竹青色的衣袍,笑着说道:“挺好的,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了……穿着这样的衣服上路,来世我也还是美男子的吧?”   “是是!你一直都很美,我们都觉得你是六界最美的男人!”洛儿酸涩的说道,眼泪在眼眶里面转呀转,眼看着就要往下掉了。   百里苍夷急忙轻轻揉捏她的肩头,示意她不要在沧海的面前哭泣,然后自己从头上抽了一只墨玉簪子,替沧海插在发髻上:“嗯,这下更加当得起第一美男这个称谓了!”   虽然是劝慰洛洛不要伤心难过,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何尝又不是一样的悲凉和无助?   很多年之前,他不过是一时心生善念,帮助沧海云隐洗清了冤屈,还让他丑陋的容貌得到了修复,变成了现在的美男子样貌,没想到沧海云隐在他落难被封印之后,居然会心怀执念,转世轮回不知道多少世,就是为了要报恩。   沧海这人没有明确的是非对错观念,在他的世界当中,就只有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   帮百里苍夷解除封印,就是他认定了应该做的事情,为了达到目的,他向来都是不择手段,就算将他自己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百里苍夷在沧海云隐的身边坐了下来,轻叹道:“对不起沧海,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可是我却害得你落得这样的下场!”   “主人莫要自责!”沧海急忙说道:“其实主人你有所不知,就算子婴不伤害我,我也活不过二十四岁!……我轮回之时,和幽冥司达成了协议,我可以保持原来的记忆,但是只能在阳间呆够两轮的时间……,所以,我也记不得我轮回了多少世,反正,到了二十四这一年,我是无论如何都会死于非命的……”   百里苍夷听了这话,心里更觉苍凉:“沧海,这一次,你可以多喝几碗孟婆汤,可以在忘川河里面多过几遍,最好是能够将我们都忘得干干净净……,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   洛儿已经泪流满面,使劲点头说道:“沧海,你真傻,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呜呜,如果有人能这样对我,就算我死了也开心,呜呜……”   想起自己,洛儿的眼泪就好像是打开的闸门,怎么都关不住了!   百里苍夷抬头看她一眼,将她拉近怀里,胡乱的用衣袖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不死不死,你不能死!”   床上躺着的沧海抬起眼光,看着在主人怀里苦涩抽噎的聂洛儿,眼神暗淡下去,声音更是跟个蚊虫一样的哼哼:“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从北盘河里面将聂灵儿救起来,用邪术将她养大,只是希望她将来能李代桃僵,潜回聂府盗取东皇钟,从而解开主人身上的封印……”   “为了能够让她和洛儿你一模一样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便故意找机会接近你!”   “可是,后来跟你相处的时间里,我是渐渐的被你吸引,不由自主的想要和你在一起呆更长的时间……这种感觉,我无数个二十四岁的生命当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后来灵儿死了,我心里也清楚洛儿你是恨我入骨,断断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用你的血和灵儿的残魄,凝成了一只魅,想着就算你不能陪在我的身边,有和你一模一样的青鸾陪在我的身边,我也满足无憾了!”   “谁曾想,谁曾想青鸾居然会一出现就和邝谨钰那个家伙……睡一起了!”   “呵呵,这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不论我再活多少个二十四年,都不配拥有和你一样美好的东西了……” ☆、205 痴傻之人   沧海断断续续,说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洛儿,又带了些怯意的把目光定在了百里苍夷的身上:“主人,你会怪我吗?我只不过是受过你恩惠的一个奴人而已,我这样痴心妄想,你定是会责怪我的对不对?”   “你安心休息,别想太多!”百里苍夷安慰他,语气平和不见丝毫责怪的意思:“我不会怪你!不过,洛儿的家人是因为你才惨死的,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和洛儿说声抱歉……或者是别的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反正现在这种时候,是不该用来告白的!   沧海云隐看向洛儿,弱弱的开口:“洛儿……”   洛儿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只觉得这整个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爱恨纠葛的乱麻,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所想所做的事情也都不一样,沧海偏执的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里苍夷,是为了报恩,在他看来,他定是不会认为自己真的就做错了什么!   “诶!”她应着,俯身过去一些,低声说道:“沧海,你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别说这么多话……你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沧海极为艰难的笑了笑:“洛儿,我这一次真的打算要喝很多孟婆汤,我打算把你们都忘掉……,你,你也忘掉我吧,忘掉一个叫沧海的人,带给你的伤害和痛苦……”   洛儿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心情,被他这样一说,又哽咽难受起来:“沧海你别说了,我不怪你了,真的不怪你了!”   沧海闭上眼睛,眼角也慢慢的有眼泪滑落下来。   百里苍夷和聂洛儿安静的陪在他的身边,等着他再次睁开双眼,再次和他们说话,可是沧海的呼吸却渐渐若了下去,眼角还挂着眼泪,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天际泛出鱼肚白的时候,百里苍夷终于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天际的正在努力挣破云层的阳光,轻轻道:“他走了!”   洛儿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楚面前安静躺着的沧海云隐,再揉揉,发现自己同样的也有些看不清百里苍夷的样子了。   她惶惑的站起身,却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旁边的一只铜盆,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吓得她身子一抖,差点惊叫出声。   百里苍夷回转身:“怎么了洛洛?”   “没,没怎么?不小心碰到了!”洛儿掩饰着说着,扶住他伸过来的手,和他一起走到窗户边,看向灰蒙蒙的天际:“沧海走了,百里你难过吗?”   “不难过!”他搂着她的肩头将她轻揉入怀中:“不难过!沧海这下算是彻底的解脱了,他不用再来背负我对他的恩情了,他可以洒脱的过他自己该过的生活……,应该会比从前幸福不知道多少倍吧!”   洛儿点点头,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你会忘记他吗?”   “他希望我忘记,我便会忘记!”百里感概道:“沧海也是一个痴傻之人!如果他没有遇见我,说不定要轻松不知道多少倍!”   洛儿觉得眼眶有些刺痛,身子也微微有些发沉,不由得闭上眼睛,在他怀里闷声道:“嗯,我也会忘记他的!”   ……   青鸾被子婴抛向巨石的时候,受了惊吓。   虽然邝谨钰及时赶到将她抱在了怀里,可以说是有惊无险毫发无伤,可是回到他们居住的院子里面,她的腹部却是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起来。   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咬牙忍受,过了小半天的时间,这种疼痛却愈来愈激烈,直疼得她三魂出窍七魂归西了。   青鸾从来没有过生孩子的经验,身边也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生孩子应该是怎样一个疼法,直抓着邝谨钰的手不愿意放开:“邝大哥,邝大哥救我,我好疼好疼……”   “洛儿你别怕,我,我这就叫人过来帮忙!”邝谨钰心疼的不停用手帮她擦额头上面的冷汗,想要抚摸她的腹部,却又心怀惧意不敢触碰:“洛儿你忍着点,忍着点,我去找人……”   青鸾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听见他在耳边一口一个洛儿的叫自己,心灰意冷,眼泪和着冷汗不断的往下流:“别,别走……”   “洛儿,洛儿……”邝谨钰急得不行,可惜他除了不停叫洛儿的名字,根本就帮不上任何的忙。   他的那本《遂人大全》,里面上天下地什么都有记载,就是独独没有记载过关于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他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差,呼叫的声音也慢慢弱了下去,直急得抓耳挠腮,却又脱身不得。   洛儿摸索着走进他们的小院,还没有靠近厢房,就听见青鸾凄惨的叫声,想了想,急忙又折转过去,将酥酥和安安叫了过来。   “什么?帮人生孩子?我不去!”   安安一听就直往后面缩,开什么玩笑呢,他好端端一个青春美少年,连初吻都还没送出去,怎么能就这样直接去帮女人生孩子呢?这不是将他对女人的所有美好幻想全部都打破了么?   接连着说了好几个不去不去,转身拉开房门,逃了出去。   聂洛儿只得把最后的希望都放在了酥酥的身上:“酥酥,医者父母心,你会帮她的对不对?”   酥酥也是颇为踌躇,低头咬唇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已经急得不行的洛儿说道:“聂姐姐,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实在是……”   “酥酥,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其实女人的身体构造都是一样的,你不用难为情的……”   洛儿只当她是黄花小少女,也是不愿意去帮人生孩子,便在旁边使劲劝说:“再说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呢,酥酥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酥酥着急的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个青鸾一看就不是正常人,非人非鬼的,我只怕是……我真的会救不了她!”   洛儿心微微一沉,酥酥说得没错,青鸾是魅,一只魅如果要生孩子的话,会和正常女人生孩子一样么? ☆、206 破空而出   犹豫片刻,耳边又传来青鸾痛楚的叫声,洛儿急忙将酥酥一把抓住:“酥酥,先不管这么多了,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你能救得了她……我们走吧!”   说着,拉着酥酥就往青鸾和邝大哥居住的小院里面走去。   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洛儿突然停下脚步:“酥酥,你一个人进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酥酥叫了起来:“聂姐姐你没开玩笑吧?我都被你拽到这里来了,你现在居然说你不进去?”   酥酥苦着脸,继续说道:“那我更加应付不了里面的场景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洛儿急忙伸手将她一把拽住:“酥酥你先听我说!我不进去是有原因的,里面的邝大哥一直把青鸾当成是我了,如果我现在进去的话,肯定会让他迷惑的……,酥酥,好酥酥,你就帮帮聂姐姐好不好?别告诉他们我就在外面!”   见酥酥依旧皱着小脸,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洛儿又巴巴的补充了一句:“求你了酥酥!”   酥酥纠结了半天,耳边也听到青鸾在里面拼死挣扎的叫喊声,终于还是被聂姐姐和同情心给打败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进去试试!”   “嗯!酥酥你千万别说我就在外面哈!”聂洛儿依旧有些不放心。   其实,在方寸山上和子婴打斗的时候,她就一直都在用心的避开邝大哥!   他既然已经将青鸾当成了自己,那她也就再也没有必要出现在他的面前,除了徒增他的烦恼,别无益处。   洛儿在院子外面徘徊了好一会儿,心里担心房间里面青鸾的情况,可是又不敢进去,想了想,干脆顺着墙壁边沿摸到了窗户的后面。   窗户没有关严实,能够将房间里面的动静全部都看得清楚。   她知道生孩子很痛很惊险,可是没想到青鸾生这个孩子,居然会麻烦成这样。   整整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邝大哥进进出出的端了不下数十盆热水进来,酥酥也累得小脸煞白,可是青鸾肚子里面的小东西依旧没有出来。   又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青鸾已经渐渐没有了气力,躺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的抽着,看样子,是撑不下去了。   “酥酥姑娘,你救救她,救救我的洛儿吧,我求你了!”邝谨钰看见她奄奄一息,心都跟着揪扯起来,对着酥酥就要下跪。   酥酥急忙伸手将他扶住,虽然她年纪尚小,可是听了聂姐姐刚才的那番话,进来之后又见了屋内两人之间的表现,便把这三人的关系也基本上摸清楚了,扶着他起身说道:“邝公子不必多礼,如果能救,我肯定尽力!可是……”   “可是什么?酥酥姑娘是需要什么吗?请尽管开口,不论你需要什么,我都尽力办到!”邝谨钰舍不得她受苦,看见她嘶叫不已,肚子里面却始终没有动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她受这份罪。   酥酥为难的瞅瞅床上的青鸾:“邝公子,不是酥酥我不想救,实在是,实在是酥酥恐怕没有这个能力呀!”   邝谨钰听了这话,好想听见了他们母子两人的死讯一般,脸色一白,身子也跟着摇晃了起来:“酥,酥酥姑娘……”   洛儿趴在窗户外面,把里面的情况都看得清清楚楚,就连酥酥说这的这些话,也是一字不落的全部听了进去,心情和邝大哥一样的绝望,青鸾难道就要死在生孩子这事情上面吗?   又想着生孩子这事情有这么可怕吗?   母亲先后生下了两个哥哥,又先后生下了她和姐姐灵儿,还都是一胎双胞,也没有听说过生孩子能把命搭进去呀,到了青鸾这里,怎么就这么……   正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肩头上面突然被人轻轻一拍,百里苍夷的声音传来:“趴这半天了,腿不麻吗?”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洛儿就觉得自己不仅腿麻,还腰酸呢,急忙扶着百里的手臂,压着他一起蹲在窗户下面:“百里,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呀,就找到这里来了!”百里苍夷说着,伸手捏捏她的小下巴:“最近怎么都躲着我?”   洛儿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往屋内指了指,小声说道:“百里,青鸾正在里面生孩子,她快不行了……”   “你很担心她?”百里苍夷仔细研究她脸上的神色,又道:“洛洛,别担心,一切都自有天命,你担心也是没有用的!”   洛儿点点头,低下头去扣地上的泥巴,一切都有天命,这话她信!   正因为有天命,所以她才知道自己也是逃不过的,不管怎样,她都是逃不过的。   “想什么呢?最近都没见你笑过!”百里苍夷伸手轻拍她的脑袋,柔声问。   她抬起目光:“青鸾会死吗?她和邝大哥的孩子能顺利的出生吗?……卫子墨以前说过,一只魅是不能生孩子的!”   百里苍夷心中已经知道青鸾母子的定数,可是这样直接说出来,难免会惹得她伤心的。   他轻声道:“洛洛你别想太多,青鸾能活着,本来就是一件逆天的事情,所以,你要相信她……”   两个人蹲在窗户下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屋内也再没有太大的动静,想必是酥酥已经尽力,邝谨钰也做好了接受事情最坏的打算。   日光一点一点的从洛儿的面前划过,眼看着天色渐晚暮色四合,一整天的时间就要这样溜走了。   忽见遥远的天际一道明亮的光线划过,亮光划过暮色天际,径直往青鸾的房间里面窜来。   洛儿揉了揉眼睛:“百里,刚才是我眼花了吗?我看见一道亮光……”   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破空响起,沉寂压抑的一切都好像又活泛过来一般,邝大哥欣喜若狂的声音传了过来:“洛儿,洛儿,我们有儿子了!我们有儿子了……”   洛儿一扭头,正对上百里苍夷那疑惑的目光,只得嘿嘿的笑着,解释说道:“邝,邝大哥被秋容送回来之后,脑子就有点糊涂,他把青鸾当成是我了!” ☆、207 含笑赴死(尾声一)   百里苍夷轻笑:“我可什么都没说呀,是你太敏感,想太多了吧!”   “只要你不多心,不生疑就好!”洛儿说着,转身从窗户往里面看进去,只见酥酥正将一个浑身血红赤条条的婴孩小心翼翼的放进襁褓之中,而邝大哥则兴奋的围着孩子呵呵直乐,嘴里反复说着:“洛儿,洛儿你看我们的儿子,多好看呀……”   青鸾安静的躺在床上,脸白如纸,生个孩子就好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一般,她已经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气力,游离涣散的目光往窗户这边看过来,正好和洛儿的目光对上。   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洛儿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洛儿对她微笑,用口型对她说:别怕,会没事的!   青鸾苦笑一下,慢慢的抬起手,手指颤抖着,指向旁边的邝谨钰,和他小心捧在手上的孩子,张张嘴,眼里慢慢的浮上泪光。   洛儿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直到看见青鸾的手颓然落下,目光却一直哀求的看着自己,这次反应过来,她这是要自己好好的照顾邝大哥和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呢!   她急忙点点头,青鸾却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邝谨钰将孩子珍宝一般的捧在手里,转身到青鸾的身边,欣喜的说道:“洛儿你看,我们的儿子多好看呀,你看看这眉眼,你看看这小嘴儿……”   他太兴奋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床上人的反常,直到他的手不小心碰到青鸾冰冷的肌肤,这才吓得怔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颤声叫:“洛儿,洛儿你醒醒……”   酥酥急忙过来帮着察看,却发现青鸾已经香消玉殒,她无奈的起身,对着邝谨钰摇摇头:“对不起,她已经……”   “不!”邝谨钰大声叫了起来,声音嘶吼骇人。   他抱着青鸾使劲摇晃,大声的叫洛儿洛儿……   怀里的人却慢慢的变得更加冰冷僵硬,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的嘶喊,都是没有半丝儿活气。   他看向在旁边嗷嗷啼哭的孩子,眼神狰狞的伸手过去,将孩子抱在手里:“孽障!孽障呀!都是因为你,洛儿才熬不过去的!”   说着,双手高举,就要将襁褓中的孩子用力往地上掼去。   窗户外面的洛儿吓得差点惊叫出声起来,残存的理智却在提醒着她,现在万万还不能出声,如果邝大哥明明看见她死在面前,却有又从窗外爬进一个洛儿,他会错乱的。   她伸手去抓身边的百里苍夷,却发现百里已经先她一步,进了屋内。   百里苍夷将邝谨钰手中的孩子一把抢夺了过来:“老邝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是孽障!你给我!我要杀了他!”邝谨钰有些浑浑噩噩的样子,念叨着又要伸手过来抓百里手中的孩子。   也不知道秋容到底是怎么折磨了他,反正自从他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有一点儿神志模糊的样子,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洛儿,就算在方寸山上,百里苍夷等人和子婴大战的时候,他也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青鸾,头也没抬一下。   在他的眼里,这整个世界就都只剩下洛儿一个人了!   当时洛儿还尽力的回避和他对视相遇,其实,就算真的遇上了,说不定他的眼里也再也看不进别人!   现在,‘洛儿’就这样鲜血流尽的惨死在他的面前,他顿时便觉得整个世界都轰塌了,他只想杀了这个害得‘洛儿’惨死的孽障,然后便跟随‘洛儿’而去。   他扑过去,要从百里苍夷的手里将孩子抢过来。   百里苍夷飞身往后面掠去,借机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只一眼,便神情微变:“老邝,这孩子你不能杀!”   “笑话!我自己的孩子,要杀要剐还由得你一个外人来做主不成?”邝谨钰疯了一般,又往百里苍夷的面前直扑过来。   酥酥也急忙在旁边说道:“邝公子你冷静一点!孩子是无辜的,再说了,这孩子是她拼了性命才为你留下的,难道你真的就忍心将他杀死么?”   邝谨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青鸾,哀嚎起来:“洛儿……”   百里苍夷乘机将孩子从房间里面抱了出来,在后院找到洛儿,将怀里的孩子递到她面前:“洛洛你看!”   洛儿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当下觉得好生新奇:“哇,好漂亮的娃娃!”   “你再仔细看看!”百里见她没有看到重点,便在旁边提醒说道。   洛儿这才认真的看了看襁褓之中的稚嫩的孩子,只觉得孩子一双眼瞳晶亮有神,眼形却微微有些弯,好像一只正在眯眼轻笑狐狸的眼!   她心里一个咯噔:“他?”   百里苍夷点点头:“是他!”   洛儿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道:“百里,这孩子你留在身边好生教养吧,邝大哥那样子,只怕是……”   “嗯!我会和老邝一起,将他抚育成人的!”百里苍夷眼神复杂的看着襁褓中的稚子:“洛洛,我们如果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洛儿慌乱的吱唔了一声,不敢搭话,伸长脖子又去看襁褓中的孩子,这一次,却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更加看不清他那双微弯的眼了。   ……   邝谨钰本就模糊的心智更加有些理不清了,当天晚上,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一个人在院子里面用手刨了一个深坑,抱着青鸾躺在了坑底:“洛儿别怕,死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我陪着你,不管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天上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小石头一样砸在他的身上,他哈哈的笑着,将青鸾的手紧紧握着,不停的叫着洛儿,和‘洛儿’说着话。   冰冷的水慢慢的将他们的身体淹没,一点一点没过他的鼻息……   “邝大哥,邝大哥你醒醒!”   邝谨钰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勉强睁开双眼,发现洛儿就在自己的面前,正一脸紧张的望着他。   他想自己肯定是死了,便伸手将洛儿的手一把抓住:“洛儿,我们这是在地府里面吗?” ☆、208 月下对酌(尾声二)   “我们是不是都死了?”他紧紧攥着洛儿的手,含笑问道:“死了真好,死了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洛儿被他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弄得心里也感概连连,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邝大哥,你别乱动,你现在还在发烧呢!”   “发烧?发什么烧?”邝谨钰迷糊的看着聂洛儿,想了想,想不通人死了怎么还会发烧,不过不管怎样,能和洛儿在一起,就是好的。   他嘿嘿笑着,伸手将洛儿一把抱进了怀里:“洛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洛儿轻轻拍他,如同安抚婴儿一般:“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以后可别做傻事了知道么?”   邝谨钰听话的点头,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嗯,以后我们都好好的,对了洛儿,你看过我们的儿子了吗?他长得可真好看,像你!”   “嗯,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呢!”洛儿支起身,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情,你都别拿孩子撒气知道吗?你好好的教他,邝家不是有一本《遂人大传》么,你让他好好学,将来肯定能重振邝家门楣的!”   “行!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们的孩子,以后就让我们一起来教,他肯定会是个听话的孩子的!”邝谨钰说着,动情的将她再次拉进怀里,在她的脸颊上面亲了一下:“洛儿,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和我们的儿子!”   洛儿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勉强的笑了笑,从他的怀里起身:“邝大哥,我帮你束发吧!好久没给你束发了!”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头发蓬乱,肯定是不好看的,洛儿一直都喜欢他干净清爽的样子,不喜欢他邋里邋遢的:“好!还是给我辨辫子吧!”   洛儿找了梳子和铜镜过来,开始慢慢的帮他梳理头发,然后再将他的发编成小辫:“邝大哥,今天我给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你让我不能拿孩子撒气嘛!你还说让我好好教养孩子嘛!我都记着呢!”   他手中拿着铜镜,却并不看镜子的自己,而是透过铜镜浮光,去看身后的她:“洛儿,我觉得你今天真好看!比任何时候都好看!我喜欢你给我束发,这样就更加像我的妻子了!”   洛儿神情温柔,微微抿唇一笑:“那你就记住我今天的样子,也要记住我今天给你说的话!”   “嗯,都记在这里呢!”邝谨钰伸手拍了拍胸脯子:“忘不了的!”   洛儿给他梳好辫子,又在他的怀里依偎了半响,哄着他听话的睡着了,这才轻轻起身,接着屋外朦胧的光线,看他俊朗的样子:“邝大哥,你可不能食言呀!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   想起同邝大哥从初识到现在,一路走来,虽然两个人到最后还是走岔了,可是她到现在,一点儿都不怪他,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舍得。   她俯身下去,轻轻的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再见了邝大哥!”   邝谨钰没有醒,只是愉悦的吧唧了两下嘴,继续抱着怀里的枕头酣睡:“洛儿……”   洛儿悄悄起身,从房间里面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院子里面,月光流泻入水,满地银辉让人不忍踩碎。   洛儿抬头看了看天际,瞅了半天,才看见斜上方一大团银白色的东西,估计,那应该就是月亮吧?   只可惜,她连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圆是缺都看不清楚。   她走得很慢,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显出狼狈和趔趄,到现在为止,应该还没有人看出她的眼睛已经再次出现了问题!   卫子墨说得没有错,她伤元损本的做法,只是在寻死而已!   这次失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她!   她的眼睛很快就会什么都看不见,紧接着,她的身体脏器也会很快的衰竭,要不了多久,这个世界上,应该就不会再有一个叫做聂洛儿的人了!   她不慌不忙的前行,往酥酥和安安的住处走去,却在中途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轻咳声:“洛洛,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面闲逛?”   “啊?是百里呀?你怎么也在这里?”洛儿掩饰着自己的慌乱,笑着往旁边的花厅走去:“在做什么,等我?”   她走得很自在的样子,却还是被脚边的花藤给绊了一下,轻呼一声就往花厅旁边的柱子上面撞了过去。   糗了糗了,这下子肯定会被百里看穿了!   她等着脑袋和柱子哐的一声撞上,不曾想却扑进了百里苍夷的怀里,他轻啧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扶着他宽厚的胸膛站住:“天太黑了,没看清脚下!”   还好他也没有过于追问,扶着她在花厅里面坐了下来:“今天晚上月色很好,我煮了酒,我们两个人对酌可好?”   “好呀!”她眉目之间隐有喜色,走过去在软蒲团上面盘腿坐了下来:“我正想喝点,解解闷呢!”   “我就知道你从老邝哪里出来,心情肯定会郁闷,所以在这花厅里面煮了酒!”百里苍夷说着,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开始温酒布菜:“你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   “嗯,好香!”洛儿伸手过去,从他的面前抓了一块肉过来,放进嘴里畅快的咀嚼起来:“老邝没事了,你就放心吧!……不过他这人闷,有什么心事也不喜欢说出来,你以后还是多盯着他一点儿,免得他又想不开!”   “是呀!他今天抱着青鸾的身体殉情的时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百里苍夷将酒盏递到她的面前:“我没想到他对你痴情到了如此地步!”   洛儿不想再多说什么,举杯轻抿了一口:“好香的酒!”   百里也举杯,和她轻碰了一下:“喝吧!这还是柳青萝留下忘忧酒呢!”   “那难怪会这么香呢!”洛儿笑得欢喜。   半柱香之后,百里苍夷软绵绵的趴在了矮几上,手中执着的酒盏也啪嗒落在地上。   洛儿陪着他在花厅里面坐了好一会儿,对着昏睡的百里苍夷说了很多的话。 ☆、209 独自老去(尾声三)   天色大亮之前,洛儿摸到酥酥的房间里面,意外的看见酥酥居然没有在床上,她坐在窗边,看着屋外的天色发呆,听见身后有响动,回转身来:“聂姐姐,你怎么来了?”   她起身,扶着洛儿过来坐下。   洛儿把她抓住:“酥酥,带我去蓬莱岛好吗?”   “蓬莱岛?”酥酥莫名的红了脸,扭捏着小声道:“去蓬莱岛干什么呀?”   “酥酥,我要见卫子墨,请你带我过去好不好?”洛儿有些急切的说道。   卫子墨在当初使用凝光散的时候就给她说得很清楚,若她的眼睛再次看不见的时候,也就表示她的丹田枯竭,将会以惊人的速度衰老下去。   她不想让百里看见她满头华发皱纹遍布的样子,她要去蓬莱岛,在卫子墨的帮助下,度过最后的一点儿时光。   酥酥听说卫子墨三个字,脸上的绯色更浓,点点头,允诺下来:“好!我去和安安交代几句,这就带你过去!”   “太好了!”洛儿欣喜的回答。   酥酥这孩子真是个好心又热心的娃,有她帮忙,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   ……   一路上经过肇陵,往蓬莱仙山上面行去,途中所见,已是天光晴朗,瘴气煞气全无。   虽然依旧是人烟稀少,不过从前的那些妖魔鬼怪也踪迹全无,洛儿惊讶的说道:“咦,妖魔之气又被封印了?”   “当然,百里公子一回到方寸山,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六界当中的妖魔之气全部都封印起来了!”酥酥回道:“只不过是因为聂姐姐的心思都在沧海公子还有青鸾姑娘邝公子的身上,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洛儿微微有些汗颜,岔开话题说道:“还有多久到蓬莱岛呀?我好累!”   “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接下来的行程我带你御风前去吧!”酥酥说道。   “好!”洛儿只觉得两条腿就好像是灌铅一般,拖都拖不动了,听从酥酥的建议,在旁边的空地上面坐下来休息。   酥酥从包裹里面摸出干粮,掰下一块递给她:“聂姐姐,你吃点……”   洛儿伸手过来接,却看见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由纤细莹白变成了枯黄干瘦,吓得手一抖,干粮掉在了地上:“酥,酥酥……”   “聂姐姐你怎么了?”酥酥问,蹲下来关切的看着她。   洛儿急忙低下头,避开酥酥的目光:“酥酥,我是不是很丑很难看?”   酥酥摇头:“不!聂姐姐你在我的心里,永远都是一个样!”   洛儿慌乱的起身:“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酥酥,快点带我上蓬莱找卫子墨去!”   酥酥从来没有见她这样慌乱过,当下也急忙将包裹收拾一下,带着她御风前行,直往蓬莱仙岛而来。   卫子墨重回蓬莱门之后,理清外肃,很快就让蓬莱门重振往日仙风,卜三元等蓬莱弟子也是个个臣服,再无异心。   洛儿一看见卫子墨,心就踏实下来,她在软塌上面坐下来,对卫子墨道:“你关上房门,我和你说几句话!”   “好!”卫子墨将门外的弟子都遣散下去,自己关上房门,返身走到洛儿面前:“聂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没有和百里苍夷说实话么?”   洛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什么实话?我只怕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会被他看见!”   “你就不怕他担心你?”卫子墨问。   洛儿笑了起来:“他不会担心我!邝大哥回葵山村去了,他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以为我也回到葵山村和邝大哥在一起……以其让他担心和挂念,还不如让他对我彻底死心!”   卫子墨无奈的摇摇头:“聂姑娘,我很抱歉,如果我当时不用凝光散的话,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别说这些了!”洛儿语气淡然:“卫子墨,我可以单独要一个小院吗?不要人靠近,更加不要让百里苍夷知道我住在这里!”   “可以!你要什么都可以!”卫子墨叹息一声:“这也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了!”   ……   三日后,洛儿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可是听觉却空前的灵敏,酥酥端着饭菜,刚刚走进院子,她就听见了响动:“酥酥,是你吗?”   “是我!聂姐姐你今天好了些没有?”酥酥走近她的面前,将饭菜放在一张矮几上,然后过来抚她。   洛儿伸手,让指间从发丝之间穿过,握着指间掉落的发,她道:“我的头发,是不是都白了?”   酥酥将她指间缠绕的发丝清理干净,安慰说道:“没有,依旧是一头青丝柔顺无比,亮泽莹润得很呢!”   “酥酥你莫要哄我!”洛儿扶着酥酥的手从软塌上面起身,一点一点的挪到案几前面:“幸得他不在我的身边,见不着我这般丑模样,不然的话,我宁愿立即就死去!”   酥酥欲言又止,将她扶着坐下:“聂姐姐,我帮你夹菜吧!”   “好呀!今日的菜真香!”洛儿回答着,尝了尝碗里面的菜:“今日味道和往日有些不同,酥酥你厨艺见长呀!”   酥酥讪讪的轻笑一下:“我见聂姐姐这两日胃口不佳,便找卫公子讨教了一下煲汤炖菜的方法,他也说了,聂姐姐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以烂的汤食为主!”   “我知道,因为我现在就是垂垂一老妪嘛!”洛儿自嘲的笑了笑,低头喝了两口汤,放下筷子道:“饱了,吃不下了!”   酥酥有些担忧的看看面前准备的饭菜,又看了看聂姐姐,眼神里面更加担忧起来:“聂姐姐不想吃就先别吃了,我灶上还炖着水晶蹄花,过一个时辰,我再给你盛点过来!”   洛儿道:“好!”   她摸索着走到窗户边,伸手探出去:“酥酥,外面有太阳吗?怎么我感觉掌心暖暖的?”   “是有的!今日天气格外好,聂姐姐,要不我带你去晒晒太阳?”酥酥走到她的身边,算起来,聂姐姐自从到了这小院里面住下,还从来没有出过房门呢。 ☆、210 黄泉相送(全文完)   洛儿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已经不复往日的光洁和紧致,又摸了摸垂下的头发,同样的,已经干枯得不似望日的柔顺。   她轻叹一声:“还是不要了!我这样子,出去会吓着人的!”   酥酥还想说什么,她挥挥手:“我累了,酥酥你先出去吧!记住,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那好吧,聂姐姐,如果你闷得话,记得要找我陪你聊天哦!”酥酥听话的从她的房间里面退了出去。   洛儿在窗户边站了很久,感受着阳光一点一点的爬过她的肌肤,生命也一点一点从她的身体里面流逝。   她微微闭上眼睛,想起自己爱的男人,唇角慢慢的往上面扬起,百里,如果可以,我也不会喝孟婆的汤,我要记得你,我要带着对你的记忆转世轮回,我依旧还要做你的洛洛,我们之间没有完成的承诺,我们还是要继续……   我不怕死亡,我只怕你看到我死去会伤心和难过!   就这样吧,挺好的!   来生,就算飞蛾扑火,我也要往着你的方向,不论是修仙还是坠魔,我都要同你一样寿与天齐。   酥酥从房间里面出来。   经过院子的时候,百里苍夷挺拔的身影从树后转了出来:“她吃了?”   酥酥一点儿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他就在这附近。   她看了看托盘上面的饭菜,忧伤的小声道:“聂姐姐吃得越来越少了……,不过她说今天的味道她很喜欢,可是还是只吃了一点点!”   百里苍夷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她还是不肯出门么?”   “嗯!聂姐姐说她的样子难看,不想出门了!”酥酥红着眼眶,慢慢的低下头去。   百里苍夷轻声哽咽:“傻瓜!”   她以为她的这点小伎俩,就能将他忽悠过去?   他抬腿往房间走去,酥酥在身后叫住他:“百里公子请等一下!聂姐姐再三交代,她现在谁都不想见!百里公子,我们就都尊重一下她的意愿好不好?”   百里苍夷的脚步,就硬生生被拽了回来。   洛洛这丫头,费了这么多的周折,不就是希望她一个人有尊严的死去么?   她不想被人看见她衰老的样子,不想被人看见她被死亡吞噬的样子,更加更加更加被百里苍夷看见!   百里将心疼压下去,转过身,哑声问旁边的酥酥:“她的凤凰琴呢?借我用一下!”   “好!我这就去取!”酥酥说着,转身就往自己住的房间里面走去。   百里苍夷在洛儿的院子里面抚琴,琴声如诉,是过尽千帆之后,把心迹看透的沉静,是身隔生死,平静而柔韧的坚守。   洛儿在房间里面,还只当是酥酥在为自己抚琴宽解忧闷,也没有当一回事,她安静的躺回软塌之上,听琴声渐入梦幻之境。   又三日后,酥酥从洛儿的房间里面出来,低头垂泪,轻泣不已。   百里苍夷从园中青石上面起身,仰天轻叹一声,不悲也不惧,只是平静说道:“洛洛,洛洛呀,别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   ……   比血还娇艳的地狱之花大片大片的开在黄泉路的两边,无限的延伸,直到昏暗的地府尽头。   地狱之花的香气令洛儿神思恍惚,她跟着前面的鬼差前行,脑子里面闪过生前放不下的种种,她的百里,她的邝大哥,还有那个眼似狐狸的孩子……,百里,你现在高坐六界宝殿之上,来生,我要投怎样的人家,要修怎样的苦行,才能和你机缘得见呀?   黄泉之路好似怎么都走不到尽头,洛儿问前面背影模糊的鬼差大哥:“还有多久才过奈何桥呀?”   鬼差大哥却恍若未闻,摇晃的身子好像宿醉未醒一般,带着她只管往前面慢摇摇的走去。   洛儿也就只得恹恹的闭了嘴,心里打定了注意,等会儿得和孟婆打个商量,这孟婆汤是万万不能喝的!   又走了好一会儿,前面的鬼差突然停下了脚步,躬身往旁边急退而去。   洛儿好奇的抬头,只见前面一座黑色苦竹扎成的竹桥。   竹桥旁边的凉亭里面,不见孟婆,却有一俊美妖异的黑衣公子,他的身上笼罩着黑色的妖魔之气还有清和明朗的圣洁之光,他眼波流转,只淡淡往洛儿这边看了一眼,便让她呼吸紧促,好似魂魄都被夺去了三分一般。   洛儿愣在当地,口型微张,呵气成声:“百,百里?”   他抬眼看过来,唇角染笑:“这幽冥地府的景致也还不错,洛洛,我煮了酒,不如我们两个对酌可好?”   “你,你真是百里?”洛儿挣扎半天,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又猛然记起自己在蓬莱岛上离世的时候鸡皮鹤发年老色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转身四下环顾,见竹桥下面,忘川河水留得欢畅,急忙快步过去,想要以水面为镜,看看自己此时容颜如何!   百里苍夷却飞身过来将她拦下:“那是忘川河,岂是你能随便靠近的?万一你掉进去,我可怎么办?”   他离得这样近,洛儿急忙慌乱的低下头去:“我,我……”   “你可是想要这个?”百里苍夷看穿了她的心思,将手中一枚铜镜递过来给她:“你是想要这个吧?”   她急忙接过来,往镜子里面看过去,还好还好,依旧还是年轻如花的模样,半点儿也没有衰老的迹象。   放下心来,她将铜镜还给他:“百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会真的是这幽冥司的什么九公子吧?”   “幽冥司哪来的什么九公子?我在这里,还不都是等你么?”百里苍夷牵了她的手,带她走到小亭子里面:“我煮的酒,我们喝了它可好?”   洛儿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喝酒可以,不过百里呀,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等会儿过了奈何桥,应该就到轮回台了,我也不知道来世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你就别送我了!”   “嗯,我送你上了奈何桥,我们今生的缘分就终了于此,我依旧会回去坐我的六界之主,而你……”他温柔的抚她的脸:“洛洛,你会忘了我吗?”   “会!”她笑得没心没肺:“好不容易轮回一次,我好歹也要重新结识一些新的美男子什么的呀,所以,我肯定会把你忘掉的!听说孟婆汤就有这功效呢,我待会儿得多喝几碗!”   百里苍夷眼中漫过苦色,撑笑道:“好!最好是忘掉!”   想了想,他伸手将她脖子上面挂着的牙雕捏在手里:“这个东西,你会扔掉么?”   淡紫色的流光,缓缓注入她的牙雕之中,而她目光眷恋,始终都落在他的身上:“不会!这牙雕我已经戴习惯了……”   想了想,洛儿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身子扎进他的怀里:“百里,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守着护着你的六界,好好的做六界之王!如果来生我知道你为非作歹,上天入地我也要找你算账的!”   “好!我等着你!”他慢慢的揉她的后脊,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全文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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