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独妻策,倾城花嫁 作者:浣水月 文案 古代闪婚,她作别十四年的平静生活,从水深火热到风生水起。 * 奉旨挑妻,冷昭选中最最平庸的温彩。 他要挑个乖乖听话又顺从的小娘子,然,堂堂大将军竟看走了眼,娶回一个大麻烦。 父命难违,她压抑本性,人前披着羊皮,人后磨亮虎爪,助他挣来“美名”。 * 她原想安分守己做个贤妻良母,不曾想却是他声声唤“彩云”,拿她当生孩的工具。 当她是母猪么?丫丫的,她磨爪霍霍,挥拳嗖嗖,干净俐落将他痛揍一顿。 不给嫡妻名份,那是留给意中人的;让她生子,那是因他意中人不育…… 她之于他,不过是他成功娶到心爱女子的工具。 * 她本聪慧,却偏扮愚笨;她本有才,却故作大字不识…… 她只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真正的自己:下得厨房、出得厅堂,内会掌后院端家风,外能赚银财满钵。 本是结发夫妻,却因他心之所属步步错,在她委屈难奈下结束了一段错配姻缘。 实情昭然,他才发现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数载后,她为相爱男子再披嫁衣,倾城嫁妆惊呆了他的眼,也刺痛他的心。 * 主要人物:温彩 风格:甜美 结局:喜 情节:日久生情,斗智斗勇 男主:沉默是金型,冷峻坚毅型 女主:可爱型,善良型 背景:架空 ☆、第1章 有古怪   八月十四夜,京城荷华里冷府,喜乐震天,热闹非凡。   今儿是冷家大房孙长孙冷昭娶平妻的日子,迎来送往,宾客如织,因着冷昭在北疆建立赫赫战功,得宫中冷淑妃疼爱,特意讨了个“可任意在京城世族、官宦小姐中选妻”的恩旨,一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新娘子温彩此刻艰难地坐在喜榻上,疲惫不堪,比干了一天的重活还累,摇头晃脑地在哪儿打瞌睡,又一个点头,险些跌下喜榻,她强打起精神。   这样不是法子啊!   可洞/房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陪嫁的侍女杜鹃,早就不见了踪迹。   两个原本侍立的洞/房内的丫头也不知了去向。   “有古怪。”温彩嘴里嘟囔了一句,又将近来发生的事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八月初十,冷昭回到京城,奉旨挑妻,这京城之地可谓是美女云集之处,不说旁的,就说温府,有大房美丽动人、才艺过人的嫡姐温彤;还有二房,精通女红、厨艺的嫡女温紫;她们全都是在京城长大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远胜温彩。   冷昭为什么娶她?与温家这两位最优秀的女儿比起来,她就像地上的泥。   冷昭的脑袋要不是进水,就是被驴踢了,但凡有眼睛的、有点想法的,怎么也不会挑到她温彩吧?而且还是如此神速的闪婚,连合八字这等重要的事都免了,有问题!这肯定大问题!   温彩越想越古怪,早前的睡意此刻被袭卷一空,满脑子都是那不为人知的隐情、秘密,到底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娶她?   突地,杜鹃在门外唤了声“小姐,姑爷要来了。”   提醒她坐好了,免得一会儿被人看到她没个坐像失了仪态。   外头,传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恭喜端阳,贺喜端阳!”   端阳,冷昭的小字,据说冷昭生于五月初五端午佳节,那天正是民间所说的恶日。京城的世家名门多忌讳这日出生的孩子,就如江南人多忌讳二月出生的孩子一般。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一个男子吐词不清地道:“你们……斗(走)!斗斗(都走)!”   有人笑道:“好,我们都走!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哥,你可得待她好些,听说这温小姐还小着呢。”   “祝大哥早生贵子!”   男人们说什么的都有,大伙打趣哄笑了一阵,方才各自散去。   有人经不住回头,看着冷昭穿过偏厅,摇摇晃晃地往洞房移去,听说新娘子还没及笄呢,也不知道冷昭到底是怎么想的,千挑万选,怎就挑了个这么年幼的小姐,愿她自求多福吧。   杜鹃扶着冷昭,他整个人就差没依在杜鹃身上了。   她吃了好大的力,才勉强把他扶进洞/房,杜鹃欠身道:“小姐,我得出去了。”   温彩应了一声,继续装泥塑菩萨,端端坐在床榻上。   随着一声轻微的合门声,温彩顿觉视野开阔,冷昭抛开盖头,一身酒气、衣衫不整地立在她跟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彩云,彩云……”方唤两声,他整个人便扑了过来,温彩“啊呀——”一声,就被他压住了,“彩云。”   .. ☆、第2章 新娘未及笄   妈的!温彩在心里骂了一声,叫着其他女人的名字就来扑她,她一直都在猜娶她的原因,原来是这样。他是不是娶不到心中的女子,随便娶一个人了事。娶她为平妻,看着是高抬她,天晓得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低吼道:“滚开!快滚开!”   丫丫的,她累了一整天,饿了一整天,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呢。   “彩云,彩云……”冷昭继续唤着这名,扭动着脸颊想亲温彩,温彩将头一偏,他就亲上了她的头簪,不由得“啊呀”一声,方睁大眼睛看着身下的温彩,“斗饰(头饰)全都拆了。”   “大将军压着我,我如何拆头饰?”   他“哦”了一声,放开温彩。   温彩翻身坐起,移到菱花镜前,慢吞吞地拆了头饰,她都快饿昏了,得赶紧吃点什么,眼睛一扫,就看着桌案上摆放的桌点,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抓了只苹果就往嘴里塞。   冷昭松了松衣襟,褪下新郎袍,纵身一扬,那大红的喜袍就落在了地上,不悦地催促了一声:“快……快点……”   “快你个鬼。”温彩骂了一句,扭头看着床上脱得正欢的冷昭,她现在才多大,十四岁,明年六月才及笄,就把她娶过了门,居然还要与她做夫妻。   她早前想过逃婚,可这一逃,一辈子都是背上骂名。   她也想过拒婚,可这一招根本行不通,对于温家人来说,这门亲事是天上掉馅饼,一下砸中了温彩,更是温家烧了高香,这才攀上冷昭。   冷昭看上温家的小姐,这简直就是百年荣幸,几代积攒的福份。   温彩吃了只苹果,还觉得饿,又吃了一大盘子点心,才有了饱感,打了个饱嗝,慢吞吞地走到床前,正瞧着呢,被冷昭手臂一挥就扯入床上,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脸上挂着悲喜未明的笑,“呵呵……你要早点帮我生儿子,生儿子……”他低头就要亲,温彩手臂一抬,捂住了他的嘴,轻声道:“大将军,我还没及笄呢?你……不会这么快就想……”   “我答应了彩云……要早点帮她生儿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早前就一直唤着这个名,从他进来到现在,温彩算了一下,得有三十九声,再加上这一次,足足唤了这个名字四十声。   “彩云是谁?”   呵呵……   他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悲怆,他摇摆着手,“不告诉你。”   温彩转动着灵眸,就这样被他压住,“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彩云是……”喂,她还没说完呢,不带这样的,他居然又开始亲,还抓她的衣襟,喊着别的女人,就想把她当替身给吃了,拿她温彩当好欺负的?   温彩将手一伸,装作一个剪刀手,直凿他的鼻孔,厉声道:“叫你欺负我!快放开我,快放开……”   他瞧了那么多的官家小姐,从名门世族再到温家,挑来挑去,就为了挑个软弱的、温顺的、听话的小妻子,除了摆着好看,更重要的是能给他生儿子。   ****   亲爱的读友大人们,浣水月第一次在红袖发文,请大家收藏投票支持哦!(*__*)行万福礼,给各位问好,谢谢大家!   .. ☆、第3章 拳打新郎   冷昭此刻吃痛,不由得清醒了两分,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看着她那气恼的模样,还没回过神来,情况立时转变,他身子一歪,竟被温彩骑到了身上,温彩似疯了般,拳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一边踹他的背,一边打他的屁股,嘴里骂骂咧咧,哪里还有半点温顺得体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只发疯的小老虎,“妈的!看你长得人高马大,除了打仗,就会欺负女人!敢欺负我!叫你欺负我……”   冷昭吃痛,想要站起来还击,偏浑身酸软,那雹子般的拳头、脚头齐齐地招呼下来,落在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落在屁股上,火辣辣地,看着她长得娇滴滴又柔柔弱弱,这下手够狠。   他绝是看走眼了,“你……你……”   “你个鬼!”温彩骂了一句,抓起他的脖子,面露凶相的道:“你给我听着,再敢打我主意欺负人,我要你好看!”音落,她又做出个剪刀手,随着一声“啊——”她的两根指头直接叉落到他的鼻孔里,疼得冷昭眼泪直滚,可她还不撒手,一阵剧烈的刺痛袭来,冷昭立时昏了过去。   温彩伸手轻拍着他的脸颊:“喂!喂……”探了探气,呼吸还算匀称,拍拍手,故作娇柔地道:“夫君,夫君……”真够费事的,好不容易才把他摆平。   温彩直起身,扭了扭腰姿,又摇了摇手,“真够疼的,看来是太久没练,拿你练手不错。”下了床,心里琢磨着明儿的事,她得好好睡,但她现在担心的是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还有这彩云是谁,竟让他不离口地唤着这名,一定是他喜欢的女人,否则他不会这般叫着。可是他为什么说“彩云,我给你生儿子。”实在不明白他说的话,颠三倒四的。   与他睡一张床,这也太没安全感了。   温彩琢磨了一阵,褪了嫁衣,只着中衫,看了眼昏迷的冷昭,吃力地将他推到床下,心满意足地躺在牙床上,感觉很舒坦,这才是睡觉的样子么,温府闺阁那张床着实太小了,还是这床让她觉得好,只是她很不喜欢这大红的颜色,她还是喜欢宝蓝色。   他睡在地上真没事么?   万一冻凉了怎么办?   现在已经是八月了,夜里凉。   她才不想管这家伙,可这让她觉得讨厌的家来现在是她夫君,要是她染了风寒,明天一定会被取笑。   算了,虽然这家伙有些过分,但她不能不给他御寒的东西。   她这么一想,目光就锁定在一边的衣橱上,打开衣橱,在里面发现了两床新锦衾,皆是大红大紫富贵图案的,绣工很好,一瞧就是宫里尚工局出来的,或许是他的姑母冷淑妃娘娘赏的。   她在红毯上铺了一床,将他费力地拖到上面,往他身上盖了一床,“今晚你就睡地上吧。”吹了红烛,她这才爬上了床,阖眸睡了。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乡下祖宅里,与村里几个姑娘飞奔在金灿灿的麦田里;又似回到了马蹄山道观,正在师父带领下学习拳腿功夫;后来,她还梦到了去年仙逝的祖母汪孺人,宛如活着时那般,笑盈盈地与她说话,叮嘱她收田庄租子、叮嘱她该去自家店铺里取利银……   .. ☆、第4章 新婚分开睡   天,大亮了。   冷昭坐在床上,浑身酸疼,这是什么状况?他在床上,而新娘子却睡到地上了,抱着锦衾,睡得像个母亲怀里的婴孩,脸上挂着甜蜜的笑。   杜七婶站在门外,轻声唤道:“大将军、小/奶奶,起来了么?”   冷昭应道:“进来吧!”就让她身边的仆人瞧瞧,看她家小姐干的好事,不与他同床,倒睡到地上去了。   杜七婶捧着铜盆,穿过偏厅进了内室,刚把热水搁到盆架上,一眼就看到地上睡得香甜的温彩,一腿压着锦衾,一腿盖在被子里,侧身躺卧着,新婚夫妻,怎能分开睡呢,杜七婶快走几步,蹲下身子道:“小/奶奶!小/奶奶!”   温彩摆了摆手,“奶娘,你别叫我,让我睡会儿,我好困呢。”   冷昭瞧着这情形,顿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就是他要寻的听话、顺从的女子,怎么觉着越瞧越不像呢。新婚之夜,他们就分开睡,这是哪家的规矩?他还指望她给他生儿育女,这分开睡……就算她没及笄,这新入宫的美人里,小的十三四岁,大的十六七岁,就是她姑母淑妃,当年也是十四岁就嫁给天启帝了,当今四皇子便是淑妃在十五岁时所生。   杜七婶俯下身,轻轻推攘道:“你已经出阁了,今儿得给太太敬新人茶。”   出阁了!温彩脑海里掠过此念,昨晚她就没睡好,今儿真的好困。   她嫁人了、出阁了!   杜七婶又重复了一遍,她整个人倏地坐了起来,因为起得太快,冷不妨跟杜七婶碰上了,两额相碰,她气恼地叫嚷起来:“奶娘,你是不是故意的?疼死我了。”   杜七婶轻唤一声“大将军”,带着尴尬的笑,“小/奶奶,你怎么能睡在地上呢?”   温彩的脑子快速地飞转着,很快站起身,轻声道:“大将军,不是我要睡地上,着实是……是……”她记得自己是睡在床上的,怎么换了个,他在床上,她跑地上了,不管了,先应付过去再说,“是你嫌我小,说我还没及笄,也没长开,要等我及笄后才圆房的。”   他会说这种话?肯定不会。   他娶她,可没管她是十六岁还是十四岁,只想了一件事,她能生儿育女就好,娶她就是给他生孩子的,看她撒谎不带眨眼,他越发觉得不会说这话,“我真说过?”   温彩见他的面容一沉,肯定地点头:“昨晚,你有问我来天癸没?”她垂下头,装出羞涩与娇媚,“我问你天癸是什么东西?你却不说话了。”她故作无辜而纯真的,眨巴眼睛,似在用心地猜想,又扭头问杜七婶:“奶娘,天癸是什么?是我们家的客人吗?我不记得我们家有叫这名的人……”   杜七婶一阵语塞,天癸就是女人庚信、癸水,叫法好几种,可温彩虽说十四岁了,至今也没来,难怪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早前连杜七婶也在暗中欢喜,认为温彩攀了门好亲,此刻听她一问,方才忆起温彩还没成人,天癸没来就是孩子,倘若来了,方能证明她长大了,能生儿育女。   .. ☆、第5章 天癸是谁   杜七婶似如梦初醒,面露忧色地道:“瞧我,怎忘了这岔,大将军,怕是一会儿太太要令人来取喜帕呢。”   这丫头个头也不算矮,虽显得单薄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的没来天癸,也怪他居然忘了这件很重要的事,把个还是孩子的女子给娶回家了,天地拜了,总不能说她年纪小就要送回温家。   冷昭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早知道是这样,他就多问几句,罢了,瞧在是他挑了好几日,如皇子选妃一般才挑出这么个听话、顺从的人来,他也忍了。以他的性子,知她没来天癸,许是不会碰他的。   杜七婶知冷昭没碰温彩,又喜又忧,喜的是在她眼里温彩就是个孩子,忧的是冷家大太太使人来取喜帕,要是那上面是干净的,可怎么回话。   冷昭道:“大太太那儿,我会解释的。”   杜七婶感激地连连道:“谢大将军。”   冷昭轻叹一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温彩轻声答:“我叫温彩。”   他知道她的名,冷声道:“不是问你,是问她呢。”他说的是杜七婶。   杜七婶道:“奴婢丈夫叫杜七,大家都唤我杜七婶。”   “杜七婶,你可以出去了。”冷昭审视着温彩,刚才不觉,这会子只觉得后背、臀bu都疼得厉害,就连鼻孔里都是疼里,呼吸之间,就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这是怎了?以往也有喝醉过,可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难受。   他认真的想,用力地想……   脑子里掠过一个画面,恍惚看到一个穿水红衣衫的丫头对他拳打脚踢,奇怪,他怎么会记得这样的画面,在这冷府,谁敢动他一个手指头,他还不得把那人的手给剁了。难不成他在做梦?   冷昭的视线锁定在面前这个娇俏、可人的温彩身上,她正俯身蹲在地下收拾锦衾,很用心地,将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方方正正,只是这一下冷昭竟有种意外的感觉,她怎么能把被子叠得这么端方呢?   “温彩。”   他的声音一出口,温彩立马就应了一声“我在。”转身把两床被子塞进了衣橱,一脸恭谨,小心翼翼地站在床侧,低头垂眸,面露惧意,用颤微微的声音问:“大将军……有何吩咐?”   一定是他在做梦。   这就是个娇弱的姑娘,哪里敢打他,这不是在老虎身上掳胡须,又或者是昨晚喝大了,在哪里跌摔了几跤。   冷昭瞪了一眼,他可不喜欢这样胆小的姑娘,但也不让他讨厌,这样就好,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摆件,不会让他觉得心烦,也不会打扰他已经习惯的生活,“天癸来了记得告诉我。”那时她就是大人了,他们就可以圆房,他就可以早些让她生孩子。   “天癸……他是我们家的客人吗?”温彩继续装,一脸无辜地想知道答案。   冷昭道:“回头问你奶娘。”   “我们家没一个叫天癸的亲友,她肯定也不认识,大将军就告诉我,这人是谁?要不,他来了我也不知道……”   .. ☆、第6章 夫训   (PS:(*__*)读友大人,请把你的看法和建议留下,把看文的好心情带走,如果大家喜欢这种风格的文,敬请投票!收藏!您的每一份支持,都是对浣水月坚持码文的动力)   冷昭挑了挑眉,温彩快速地低头垂眸,再不看他,在他眼里这是害怕了,当真和他打听到的一样,是一个胆小怕事、软弱、顺从的姑娘。   “本将军的规矩,得与你说说。”   他有规矩,她还有一大堆的规矩,只要比温府的规定少就好,要是多了,她还不如住在温府。   “第一,我住的内室、练功房、书房,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踏入半步。   第二,要听话、顺从。本将军叫你往东,你不得往西,就是往西瞧一眼、想一下都不行。   第三,要牢记《夫训》。”   冷昭的手往枕下一摸,掏出一张纸来,往她手里一递,“给你一天的时间,把这《夫训》都背熟了,晚上本将军要考核。”   温彩接过,一展开纸,够大呀,再展开还有一倍大,最后捧在手里的竟是一扇门大小的《夫训》,黑里个咚咚哦,这哪是什么《夫训》快成城墙上贴的通告了,也就是说,她必须服从上面写的每一条规矩。   她很怀疑飞骑大将军冷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异类,写得通告一样大的纸上,字却少得可怜,“夫训”两个字写得那个大,估计百丈之外都能看清楚,条款上写着:   首要,顺从。   再次,无条件顺从。   最后,遵从以上两点。   还以为里面写了什么,就这么几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写得大,当她视力有问题,还是怕她记不住,总之一句话,他就是要听话、顺从的妻子。   到底是名门世家的大公子,这字写得就是好啊,比她的硬笔书法还要好。最好别让杜鹃瞧见,否则又该说她的字实在没脸见人了。冷昭这字太正了,一笔一画都刚劲有力,弯折之中犀厉如剑,一笔拉下就如刀,一看就是出自武将之手。   貌似他的字,比他本人顺眼多了。   就在温彩还在看着字发呆时,这字是不是他写的时,冷昭大喝一声:“备早点。吃饭时间一刻钟,在我更好衣之前,必须备好洗脸水、漱口水。在我漱口之前,必须备好早点。在我用过早点前,必须备好我出门的车马……”   哪里是让她当妻子,分明就是找了个管事丫头,要管他的吃、穿、行,还要一切顺从他。   冷昭见她未动,不满地瞪了一眼,温彩看看自己,还穿着中衣呢,调头跑出内室,拉着偏厅侍立的杜七婶:“奶娘,我的衣服呢?还有我该挽什么发髻好?”   杜鹃一脸无奈,出了偏厅从厢房里取了一套温彩以前穿的衣袍。   初来乍到,最好还是依着他,至于旁的么,待她熟络再慢慢想应对的法子,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温彩道:“奶娘,你和杜鹃立马把早点备好,就搁到偏厅桌案上。”她一面说着,接过衣袍,直接就在偏厅里穿上,然后一扭身坐到了菱花镜前,三两下就挽了个干练的发式。   当冷昭更衣、洗漱完毕时,温彩也一样弄好了。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看着她依旧挽着少女的发式。   杜七婶立马回过神来,轻声道:“小/奶奶,你现在得梳妇人头。”   妇人头,她没梳过,也不会,过往她学会的只得三种最简单的发式。   .. ☆、第7章 没有好裳   冷昭用挑剔的目光道:“你不会告诉本将军,一会儿你就这身打扮去敬新人茶?”   温彩垂下头,微嘟着小嘴,用低沉的声音道:“这是我最好的衣裙了。”   冷昭走近温彩,伸手扯着她的茧绸衣裙,“是打算穿这个入宫见淑妃娘娘?”   那可是皇宫,就算不是贡缎、宫绸,好歹也得她所有衣裙里最好的衣料,而且这身浅蓝色的衣裙,如果他没记错,八月初十他在温家上房偏厅里看到她时,穿的也是这身。看来,就和他打听到的消息一样,她是温家不得宠的小姐,又因在乡下长大,便是这寻常的茧绸在她眼里都是最好的衣料,最美的衣裙。   不得宠便好,她无娘家可依仗,到时候就更会乖乖听他的,他想把她捏扁,那她就是扁的,是方是圆全由得他做主。   他想要的就是一个不会对挚爱彩云够成威胁的女子。   冷昭的神色又沉了一沉,似乎对温彩越发不满了。   一名穿着黑色罩甲的小厮快奔而至,站在偏厅外,打千儿道:“大爷,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都到上房花厅了,大太太说不能让长辈等久了,让你赶紧过去。”   冷昭厉声道:“你的聘礼里,有一抬装的是四季衣衫,每季两套,赶紧寻出来。”   杜七婶回过神来,立马往厢房行去,所有的嫁妆都搁在这院子里的一间屋子,这还没来得及整理呢,婚事办得急,她们又是刚进门的,那份嫁妆单子也没来得及细看,杜七婶大字不识几个,杜鹃倒识些字,可温彩就还是个孩子。   一时间,杜七婶和杜鹃在厢房里手忙碌脚乱,把一抬抬包红绸、裹红纸的聘礼、嫁妆箱笼全拆散开来,寻着冷昭所说的那口箱子,那可是六十抬东西,这一时半会儿就只得杜七婶和杜鹃两个人寻,就算一抬抬的拆开,至少也得大半个时辰。   冷昭坐在桌前,几口一扒拉,吃了一大碗粥,两嘴一抹,看着垂首的温彩,这都叫什么事,今儿敬新人茶,她居然穿成这样,没的让人见了笑话,是,她是乡下长大的,不懂世面,可这也太让他失望了。   “待找到了衣裙,你让杜七婶给挽个得体的发髻,再挑些喜庆的锦袍穿上。我先去上房,你稍后过来。”   温彩心里一阵发毛,不是害怕,她来京城三个月,何氏也不给她讲京城官家的种种规矩,她所知道的,都是汪氏教给她的,可那些远远不够用。记得端午节时,她就穿着身上这件浅蓝色的衣裙,何氏直夸得体,她现在才知道,这身茧绸压根就不算什么。   冷昭领了小厮出了院门。   温彩想着,反正不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她还得活下去,更得好好活着,这么一想,也盛了一碗粥,大口的吃着,像发泄、像生气地用箸子夹着菜。   吃了一碗,杜七婶和杜鹃还没寻到。   再吃一碗,她们还没寻到。   反正不该出差迟都已经出了,她拿着帕子一抹嘴,抬步进了厢房里。   .. ☆、第8章 敬新人茶   杜七婶和杜鹃两人寻那抬冷昭说的四季锦袍衣,直寻得满头大汗,一屋子的嫁妆、聘礼没拆开的全都拆开了,还是没寻着那只箱子。   杜七婶猛一抬头,见温彩站在房门口,惊慌道:“小姐,没有那只箱子。”   杜鹃慌了神,听冷昭的意思,敬了新人茶,一会儿还要入宫拜见淑妃。“小姐,怎么办?没找到大将军说的那抬聘礼。”   淑妃是冷昭的亲姑母,对冷昭的婚事一直颇为关心,一来因为冷昭的父亲已经病故,二来冷昭是淑妃最看重的娘家子侄。   杜七婶道:“嫁妆簿子呢?会不会是大太太把这那抬给换了,男方送去的聘礼,哪有再拆开的道理,大太太拆了聘礼重新整理箱笼,我想着就不对。”   温家大太太何氏,并不是温彩的生母,温彩的母亲是杜氏,说起她的身世来,又是一段辛酸史,真真应了一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温彩定定心神,“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好了,把我那套青花缎衣裙寻出来。杜鹃留下帮我对对嫁妆簿子,我和奶娘先去上房敬茶。”   贡缎宫绸的四季锦袍找不到,只一个解释,那是被何氏扣拿了去。若何氏心里当真有她半分,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冷家是什么门第,但平白连累了她那自个的几个孩子。   只是现在,不能因着没有一套得体的衣裙,就继续纠结在寻找和无措之间,她已经晚到了,还得设法如何与冷家的长辈们解释,让他们等着到底不妥。   温彩令杜七婶重新挽了个得体的发式,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地往大房移去,待她到时,冷府的大太太、二老爷夫妇、三老爷夫妇早已经到了。她现在首要的就是忍辱负重,不可以顶嘴辩驳,只能够伏头认错,而且态度得绝对真诚,要让所有人明白,她知道错了,请大家原谅。   如果她拥有足够多的银钱,那么就可以离开京城,去一个能让她快乐生活的地方,最好能去边城寻找大哥温青,他是最疼她的,他们兄妹身上还有一个共同点:都不喜欢温家,都想展开翅膀飞向自由的天空。   温彩进ru花厅,郑重地跪下,准备了一堆认错服软的话,通常这种情况下,要发威的人见对方真心认错,不会再训斥、厉骂,最多会说“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可不许这样。”重重一磕:“温彩来迟了,请长辈们责罚,是温彩不好……”   冷昭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近乎命令地道:“给娘敬茶。”   温彩看着花厅正中端坐着紫袍妇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雍容华贵,看起来慈和美丽,皮肤白皙,长着一张满月脸。   让她忆起汪氏来,汪氏生得富态,性子豁达,这么一瞧,就觉得冷大太太越发像汪氏。   温彩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冷昭撞了个正着,他微微点头,似在催促。   杜七婶从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了茶水,轻声道:“小/奶奶,给大太太敬茶。”   她捧起茶水,高高地举过头顶,“请娘喝茶!”   .. ☆、第9章 小媳妇见公婆   冷昭并没有与温彩一块跪下敬茶,而是继续道:“娘,这是我娶的平妻温彩。”   冷大太太郑氏心里有气,京城世族名门的嫡小姐不挑,偏就挑了个寻常官宦家的小姐,太仆寺卿也不算是无名小卒,可她气冷昭事先没让她知道,更气冷昭挑了个最平庸的女子,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牙细细地审视着温彩,她虽知道还没及笄,似乎比她预想的还小,更重要的是瞧她这怯懦懦的模样,怎么看也配不上冷昭。   二房、三房的人都还坐在一边瞧看着。   冷昭到底是冷家的嫡长子、嫡长孙,这脸面她还得给。   郑氏把气压了下去,带着试探性地问:“她就是你娶的平妻?”   似在确认,如果真是平妻就罢了,如果冷昭要这么个胆小怕事,扶上墙的小女子为嫡妻怕是她也不同意。   冷昭应了声“是”,有一种洋洋得意之感。   郑氏起身拉了冷昭,转身进了偏厅,好不容易才把呼吸调匀了。   她垂下珠帘,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冷昭,斥责道:“你是存心要气我么?想把我气死?”   “娘,我孝敬你还来不及,怎会气你?”   “还没气我啊?”郑氏指着花厅里跪着的温彩,瞧瞧那丫头的模样,怯懦懦的不说,一瞧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淑妃娘娘怎么交待的?让你在京城各世族名门里挑个贤惠嫡女,可你倒好,这全京城有多少出挑的好姑娘,尤其是谢家、顾家、刘家……要才貌有才貌的,要德容有德容的,出得厅堂,撑得起一房,看看你娶的这个,像什么?我看就像只小老鼠。”   冷昭面露佩服,母亲眼光不错,一眼就瞧出来了,连连点头,真真是一针见血,“我选的就是这样的妻子,对我绝对的顺从。”   郑氏噎了一下,被她说中了,反成了他的理由,愤然道:“你在军营里待傻了,好的不挑,倒挑了个扶不上墙的,你瞧她那样,出得了厅房,理得了家吗?一见我,就吓得连该有的仪态都没有。”   她现在是怎么看温彩怎么都不喜欢,就是那模样还能说得过去,不就是让她敬个新人茶,就能吓得不轻。   “出得了厅堂,掌得了内宅,撑得起大房,未必能上得了床。”冷昭此刻面露深色,突地迸出这么一句话。   郑氏彻底无语了,又指着外头,气哼哼地道:“就她……几岁?是十二还是十三?瞧上去比我们家冷晓还小许多呢。”   冷晓,郑氏所生的嫡女,是冷昭的嫡亲妹妹。   冷昭陪了个笑脸,“娘,她人是小,能生孩子就行,你不是羡慕二婶、三婶抱上孙子了吗,过两年也让你抱上。”   她若想抱,送他两个美妾,也能生出孩子来,需要那个小丫头生的。   郑氏一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和她胡搅蛮缠,顺了顺气,问:“你是故意的吧?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彩云,还惦着她是吧?是不是听说她被夫家休了,你又生出念头了?”   “娘,说远了。”他面无表情地纠正,摆手肯定:“太远了。”   那不过是青春年少的往事,多少年了,还被冷大太太拧出来说事。   “我可告诉你,彩云现在是小尼姑,出家修行了,你最好给我死了这份心。”   “娘,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早点娶妻么?我可是照你的意思娶了,你瞧,我不是担心你和我娘子处不好关系,特意寻了这么个听话又顺从得像小猫一样的女子来,好了,她胆儿够小了,你别让她跪太久,好歹对她好些,不是还指望她给你生孙子嘛,别吓着她了。”   .. ☆、第10章 要她胆小 冷昭笑嘻嘻地哄了冷大太太几句。   这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冷大太太若是还纠结过往的问题上,着实没有意思,再说他念了数年而不得的女子,都进尼姑庵修行去了,还能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冷昭转身出了偏厅。。   郑氏着实不喜欢温彩,年纪小不说,见婆母就怯懦成什么了,比老鼠见猫还没个样子,还说生孙子呢,这分明就是个孩子,就算要生,怕也得让冷家再养几年才能生养。   人小没关系,可郑氏实在不喜她这模样和性子,往后这各家之间走动,哪里能与京城世家的太太、奶奶们交往说话。   郑氏挑起布帘,一眼看到冷昭身后垂手站立的温彩,怎么看都像个下人,哪里像妻子。   但,到底是冷昭娶进门的妻房,喜酒办了,宾朋请了,任她如何想阻止却已经无用了,难不成真要由他不娶妻。冷昭年纪不小了,若非早前去了北疆从军,一待就是好几年,否则也不会耽搁至今。   如今,他好不容易搁下了彩云,总得让他好好地地自己的日子,要是再反对,惹恼了冷昭,再来个不娶妻,还不得急坏了她,这大房可都指望冷昭传宗接代呢,更重要的冷昭的父亲冷政临终前没少叮嘱她,要她善待冷昭,说他们夫妻亏欠冷昭太多了。   郑氏定定心神,继续端坐到贵妃椅上,“温彩,你过来,敬茶吧。”语调有些冷,却强迫自己露出两分笑容,一看到温彩,她就堵得慌,这么个人有什么好的呢?千挑万选的,竟选了这么个小姑娘娶进门。   温彩又跪了下来,接过杜七婶新换的热茶,高高地举过头顶,她低头轻呼一声“娘”,一脸紧张,又含着害怕,甚至连声音都打着颤。   郑氏接过,浅呷一口,从身边婆子手里接过一个封红,问道:“温彩,你多大了?”   问出来后,连她自个都觉得不好意思,这是她的儿媳妇呢。旁的母亲为了挑选儿媳,那可是千里挑一的选呀,可她却没有参与半分。对温彩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是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女儿,年纪几何,母亲是谁,全都不知道。   “十四。”   郑氏把封红塞给了温彩,“拿着吧,我的一点心意。”抬眸看她儿子,才十四呢,比她生的冷晓都小三岁,他儿子就要这么小的姑娘生孩子?冷昭到底怎么想的,她怎的越来越想不明白呢,就算要娶好歹挑个及笄的进门。   温彩的身子又微微颤栗了一下。   郑氏瞧她怪可怜的,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怕,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温彩心里犯着嘀咕,她今儿没有得体的衣裳,又不能穿嫁衣来敬新人茶,耽搁了时辰,就怕被冷家的长辈借故训斥,瞧起来郑氏还不错,人显得年轻不说,还满和气的,她就怕遇着个恶婆婆。   不是说年轻守寡的女人,十个有七八个都是**,像她祖母汪氏那样慈和的怕是人间少有,又或者郑氏对她这个儿媳不满意,根本不接她敬的茶,直接打赏几两银子当见面礼,或干脆摆手说“回屋歇着吧”,要是她不接茶,她就不算真正的冷家妇,说不准还会被庶姐们给说中,变成下堂妇,又或是沦为侍妾。   温彩接过封红,里面不是零碎银子,倒像是银票,声音极低地道:“谢娘赏赐!” .. ☆、第11章 嘲讽   郑氏想:就算是她当年嫁给冷昭他爹冷政,她也是过及笄之龄,跟着母亲、嫂子学了主持中馈大半年,方才嫁到冷家的。那时候她给长辈们敬新人茶,也是小心翼翼又害怕的,唉……虽然不喜欢温彩,她一个长辈又何必为难她呢。   郑氏这么一想,抬了抬手臂,对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不多会儿婆子就捧来一只锦盒,她从里面取出一只少见的紫玉镯子来,这紫玉晶亮明透,色泽纯净,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周围的二房冷敦夫妇、三房冷效夫妇,见到这镯子都面露诧色。   郑氏道:“这镯子是当年我过门时,老太太给的,这一只就给你了,往后啊你要用心服侍端阳。”   给她一只,很显然另一只是打算留给冷昭将来要娶的嫡妻。   虽然郑氏面上待她不错,可温彩还是一眼瞧出来,对她这个儿媳妇一点都不满意。想想看也是,换成自己是婆婆看着她这样的儿媳,能按捺住没甩脸色,没训人,就算是好修养了。   冷昭从一边过来,命令似地道:“给二叔、二婶敬茶。”   她在温家时见过冷敦。   就在八月初十那天,冷敦带着冷府的两个婆子到温家给冷昭挑妻,貌似当时他还多瞧了温紫、温彤两个几眼。   冷敦笑了一下。   温彩跪下,接了茶水,又给冷敦夫妇奉了茶。   冷二太太浅呷了一口,人家正经的婆婆都没挑刺,她也不好说什么,笑着取了一个封红,递到温彩手里。   温彩轻声道:“谢二叔、二婶。”   她说得很轻,落在冷敦夫妇的眼里,越发就变成了怯懦胆小。   冷二太太李氏扭头道:“端阳,这平妻娶了,你可得慢慢儿地挑房好嫡妻,对于我们家这样的门第,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的事。”   冷昭没支声,只道:“给三叔、三婶敬茶。”   温彩提着裙子,又转往冷效夫妇,再次跪下敬了茶,心里暗自琢磨,劳她今儿跪了一场,要是那封红少了一百两银子,她这一跪也跪得太廉价了,要是多跪几回,多得几个封红,倒还不错的。   “三叔、三婶请喝茶!”   冷三太太小董氏自打温彩进来,就在好奇的打量,“哟,大侄儿媳妇,瞧你也是个身强力壮,可得早些替端阳育下一儿半女。端阳什么都有了,飞骑大将军、飞骑军指挥使,当真是寻遍京城数一数二的才俊人物,这是我给你的,祝你和端阳早生贵子。”   丫丫的,是不是故意的?看她年纪小,故意提这早生贵子的事儿。   末了,小董氏的眸里掠过一丝古怪的笑,似在瞧笑话。   这里刚敬完茶进来,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却是二房、三房的兄弟姐妹们到了,听着这声音来的人似不少。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着藏青缎祥云袍子的少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行止如风,倒与冷二太太的模样有几分酷似,人未进花厅,声音先到了,嗓门够大:“大哥,带着小嫂子敬新人茶啊。”   一进花厅,他先抱拳行礼。   温彩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就记得穿越前的电视里有古装剧,貌似她是要给他们见面礼的,哇卡卡,这回又窘了,她人过来了,就想着把手上套的金镯子给冷昭的妹妹来着,哪里想到还有冷家的堂兄弟、堂姐妹呢。   .. ☆、第12章 在家像客人 冷昭轻咳了一声,立有随身服侍的小厮捧了个托盘过来,“温彩。”与她打了眼色,示意她把封红发给大家。   “二弟冷昕、二弟妹袁氏。”   温彩取了封红,心里想的是给他们一人一个,还是一对夫妇一份啊。   冷昕妻裣衽行礼:“拜见小嫂子。”   温彩怯怯地看着进来的人,有大大小小的兄弟五个除了二房有一个庶子,另四个皆为嫡出。又有四位小姐,也皆是嫡出的。那三个小孩子,最大的两个是冷昕的嫡长子,又有一个一岁多大的是三房冷旷的嫡长子。   温彩瞟了眼托盘,大致数了一下,许是连弟妹们都算了份,虽同是封红,一眼就瞧出有三个稍小些的,又有两个封得不一样的,心里暗自琢磨着,三个稍小的,许是给三个孩子备的。两个不一样的,许是给两位弟妹的,一一将封红给了他们。   众人寒喧了起来,甚是热闹。   冷晓的容貌里,有四分冷昭的模样,又有六分酷似郑氏。自打进ru花厅,冷晓就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温彩,不光是她,就连两位年轻的奶奶都带着探究,许是见温彩比她们预想都要小,很是意外吧。   坐了一阵,冷昭抱拳道:“娘,用过午膳要带温氏入宫见淑妃娘娘,儿子先告退了。”又对冷晓道:“妹妹,今儿宫里设有中秋宫筵,你陪娘好好过节。”   李氏接过话,笑道:“端阳就安心入宫,我与你二叔都商议好了,今年中秋佳节还和去年一样,我们二房与大房在一处过节。”   宫里的淑妃看中冷昭,冷敦私里与冷二太太李氏道:“下一辈里,我们冷家就看端阳了。”因着这话,李氏对冷昭也高看一眼。   董氏附和道:“你放心,不会让大嫂觉得冷清,我们三房今儿也来大房凑趣。”   冷昭抱拳行礼,面含感激地道:“有劳二叔、二婶和三叔、三婶了!多谢了。”对一侧的温彩道:“好了,我们进回去了。娘,你保重,我得空再来瞧你。”   郑氏的心里微微一凉,原是母子,他离开几年越发比几年前更生份了,轻吐了口气,“二叔、三叔们屋里有事,且都散了吧。二弟妹可要与我一道去佛堂瞧瞧老太太。”   数年前,冷政仙逝,次年连冷老太爷也没了,冷家老太太便住到了佛堂里吃斋念佛,虽说是嫡长孙成亲,昨儿她就没出来。   这一点,有些不合规矩,温彩只觉得处处都透出一些怪异。   冷昭不是冷家的嫡长孙么,怎的他成亲,祖母都不照面,今儿敬新人茶,冷家老太太也没有出来。   众人各自散去,冷晓搀住了郑氏。   郑氏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看看你大哥,自个儿家里倒生份得像做客一样。”   冷昭虽是冷家的嫡长孙,因他生在恶日这天,一出生就被老太太嫌弃,说他是上克父母长辈,下克兄弟姐妹的灾星,还说要把冷昭给溺死。   数年前,冷昭重回冷家,老太太就说是扫把星回来了。   冷晓淡淡地笑道:“娘,大哥许是还没放下以前的事,现在愿意听你的话成亲过日子,也算是在有所改变。你要想开些,莫把他逼得急了,慢慢儿就好起来了。”   郑氏又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拍着冷晓的纤手。正是因为她知道冷昭与自己生份,这才处处迁就,就说那温彩,要是冷昭是在她自个儿跟前长大的,郑氏就一百个容不得,可现下看在冷昭的情面上,也都容了。   今儿去见老太太,少不得又说一番气话,又提让冷昭搬出冷府的事。   唉,冷昭到底是她的骨血,又是她唯一的儿子,荷花里冷氏也不知怎了,人丁单薄;瞧瞧明月庵冷氏那一脉,嫡妻、小妾的孩子就不少,那边一房人的孩子就抵过了他们三房人的孩子了。 .. ☆、第13章 有他意 冷昭与温彩离了大房花厅。   秋风萧索,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已经枯黄,一阵风过,吹落几片叶子,飘飘荡荡地在风里舞出曲线。   这样的秋天,有一个人最是喜欢,会早早拿来线团,让他做纸鸢,然后还要缠着他去空旷的山坡上放纸鸢;又或是让他给她搭个秋千,他与她并肩坐在大树下,在风里荡得老高老高,“端阳,我们这样像不像长了翅膀,哈哈……”那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带给年少的他太多美好与快乐。   冷昭的心情,突地很差。   她被婆家休弃,当他听到这消息时,心疼不已,狠骂刘伯彦不惜福。   他得快些把她从尼姑庵里接出来,然后好好的疼她,给她许诺过的幸福。   在这之前,他得有自己的儿子,不要太多,有一个就好。   冷昭拿定了主意,加快步伐,快如疾风。   温彩微微一愣,快奔几步,想要追上他,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偏她就是路痴,同样一条路,非得走上三五回,才能有方向感,寻得到出入口。   冷府比温府大很多,但人丁却远不及温府枝繁叶茂。   冷昭闷头走着,温彩一路急追,走了一阵,再也跟不上,累得直喘着粗气,低声嘟咙道:“不想跟我一起走,我还不想和你一道走咧。”   想累死她么?她的腿比他短不少,他跨一步当得她走两步的长度。   杜七婶也一样喘着粗气,“今儿大爷做得不错,封红什么的都一早备好了,换成旁家,你让长辈久等,可不是要被人笑话的么,你瞧大太太,人家也没刁难你。”如果没预备下,还不得闹出大笑话呢,对于这点杜七婶是很感激冷昭的。   天晓是怎么回事?温彩已经做好挨训、挨罚的准备,现实比她预想的要好,嘴巴不饶人地道:“我要敬茶,她却进了偏厅,让我在外头跪了那么久,这还不算刁难。”   杜七婶面带愠怒,“回头得把庄子、铺子上的管事全都叫过来,你现在出阁了,不怕再被温家人掂记上你私里置的产业。”   温彩扁了扁嘴,“这事儿你给我闭紧嘴,若走漏了消息,我和你没完,便是冷面神那儿也不许说一个字。钱财不外露,小心行得万年船。”   杜七婶道:“虽然大太太刻薄了明眼处的嫁妆,可你手头的田庄、铺子不比正经名门小姐的差,甚至比她们更好……”   温彩歪着头,一副“你敢说漏一个字,我绝不饶你”的模样,“你不觉得,他挑我为妻,这事古怪得很吗?昨儿一晚上,他一直都在叫‘彩云,彩云’,我数了一下叫了一百零九次。想着别的女人,又来娶我,真当我是软柿子捏呢。刚才冷大太太为什么拉他到偏厅小声说话,这就更古怪了。”   她扬了扬头,“我虽不差钱,可有谁会嫌自个的钱多,何况将来我还得给大哥一份子,初嫁从父,再嫁由己,要不是为这个,我干吗嫁给他。”   杜七婶瞪大眼睛,听她这话的意思,竟是一早就有主意,“我的小姐,你该不会打着被他休的……主意吧?”   ***   读友大人,我很用心地捉虫(修改病句别字)后再上传的,可是怎么也捉不干净,如果有发现的,敬请指出来,谢谢! .. ☆、第14章 休说粗话   温彩得意地看着杜七婶,高抬下颌,骨子里的骄傲流露,“奶娘,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和杜鹃把我的嫁妆归拢整理一下。”   她手头有祖母汪氏、母亲杜氏留下的田庄、铺子,祖母没闺女,留了一份好的给她;母亲只她一个闺女,给她留了份嫁妆。   虽说杜家早年的日子不好过,可就在温彩出生那年,他舅舅杜蔷高中二榜,入仕为官。温彩三岁那年杜蔷回西山县,花了几千两银子给杜萍添补了一份体面嫁妆。   杜蔷未入仁前,一直是杜萍在接济、帮扶杜家,就是杜蔷娶妻也是杜萍帮忙谋划得来的良缘,娶的也是西山县书香门第的小姐。杜蔷心里一直念着姐姐的好,出息之后做的第一次事就是回报长姐的帮扶之恩。   祖母、母亲的嫁妆都落到温彩手里,这原该让她觉得欢喜,可新婚夜让温彩突地明白:一切不如她预想。   冷昭只顾埋头走路,进了自己住的小院,看见陪嫁丫头杜鹃领着冷家的丫头、小厮在西厢库房里归拢东西,蓦地忆起自己忘了什么,他想:到底忘了什么呢?贴身小厮提醒道:“大爷,小奶奶还在后头呢。”   他方才恍然大悟,忆起身边多了一个人的事。冷昭一脸肃冷,带着几分不满,“这女人就是麻烦,走这么慢,把蝼蚁都给踩死了。”一扭头,往正房西屋移去。   反正他现在也碰不了她,还不如各睡各的,“一两,把水婆子唤来,让她把西屋再拾掇拾掇,从今晚开始我要住西屋。”   一两连应一声,飞野似地出了院门,远远儿地就看温彩与杜七婶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张望,倒不像是在看风景,而是在打量冷府到底有多大。   杜七婶低声道:“小姐,我昨儿就打听好了,冷府很大,分南府和北府,北府有会客厅、书房和练功房,是男人们会客、议事的地方;南府则是后宅,属于女人的地方,东头是大房,共有四处院子,中间几处庭院住的是二老爷一家,西头一带住的是三老爷一家,冷府老太太与三老爷一家同住。这整个后宅,当家作主的还是大太太,其次是二太太襄助大太太打理……”   近了他们住的小院,此刻温彩方瞧清楚,院门上挂着一块匾,铁笔银勾地写着“追云轩”,看到那个云字,温彩忍不住骂了句:“妈的。”   追云轩,顾名思义,指的就是他口里的彩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院名是为了纪念彩云的,为嘛不叫忆云、想云,这样岂不更干脆直接。   杜七婶提点道:“如今不是乡下,不可再说粗话。”   又要告诉她得有大家小姐的举止仪态,温彩一扭头,不悦反问:“要我遵规矩不成?自家人面前且自在些,外人面前我知道分寸。”   可恶的冷昭,他走都不等她,是不想和她一起走么?有能耐,回头别拉她一起入宫见淑妃啊。   他不想见她,一回追云轩就扎到西屋不出来。   温彩穿过花厅也回到自己住的东屋,看着满目红通通的喜绸、喜帐,只觉得厌恶得紧,道:“奶娘,回头把这些都换了,我喜欢蓝色的,一统的都换成蓝色。”   一两领了水婆子进花厅,站在西屋的珠帘后头,轻声道:“大爷,有何吩咐?”   .. ☆、第15章 笑喷他   一两是冷昭院里服侍的贴身小厮,相传一两在三岁那年患了重病,郑氏一时心善,给他娘老子赏了一两银子治病,一两银子的药钱使完了,一两的病就好了。自此之后,一两便有了一个特别、又好听的名字:一两。   西屋,冷昭搁下手里的书,重重一拍,道:“带几个人把西屋拾掇拾掇,就照以前东屋的样子准备。”   水婆子应声“是”。   冷昭微眯着眼,冲杜七婶打了个“退下”的手势,一撩袍子坐在太师椅上。   温彩倒了杯茶水给他,继续装龟孙子,垂头低眸扮温顺。   “我要你熟背《夫训》,背熟了没有?”   温彩决定得给他添添堵,否则以为她当真好欺负。“回大将军的话,你不是让我晚上背吗?”   他的话就得奉若纶音,居然和他说晚上背,今晚要参加宫里的中秋宴,他总不能在那时候让她背。“就现在,若没背熟就给我好好的读几遍。”   温彩“哦”了一声,转身从内室寻出一张超大的纸,反正温府上下都说她和乡下农女差不多,说她原是大字不识的,他得到的消息怕也是一样的。   温彩故意将大得像通告一样的纸拿倒了,然后再左转、再转,转来转去,将指头搁到下唇边,“咦……那个……咦……”她突地忆起在乡下时,有个自称是读过书的后生,帮人念家书时就是这副模样。   冷昭皱了皱眉,就那么几个字,不会她也没记熟吧,如此她也太笨了。   “那个……咦……”温彩继续发出音。拿她当小孩子,那她就是小孩子,看她不把他气个半死。   “读出来!”   温彩面露难色,“我不识字。”   “噗——”的一声,冷昭喷出一口茶,“不识字?”颇不敢相信,温子群、温子林兄弟都是二十年前、十几年前得中的进士、同进士,温家可是地道的门香门第,听说温彩的祖父要不是英年早逝,那也是个因读书入仕的官员,虽然死的时候是个七品知县,那好歹也是个官。   温彩说不会识字,他颇有些不信。   温彩拿定主意了,反正她那鸡抓似的毛笔字已被杜鹃给笑话了,她就不丢人显眼,索性装成自己不识字。   既装不识字,但她还得装出会读的样子。   冷昭一伸手“拿来!”   温彩把那张《夫训》递过去,煞有其事地问:“大将军,这上面是不是还得画点什么?”   “画什么?”他反问。   温彩歪着头,眨着灵眸,“我记得城墙上贴的都绘有头像,应该把大将军的头像绘上去,大将军你把这个给我,是不是要我让杜鹃贴到城墙上啊?”   冷昭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有告诉过她,这是《夫训》,她居然能当成《通告》,还说把他的头像画上去,那不变成《通缉告示》了,他就变成了朝廷要犯,他眸子里多了一些未名的意味,“你真的不识字?”   温彩指着上面的字,“它们识得我,我认不得它们。”   心存彩云,却来娶她,她得报复回来。   冷昭那些急的娶她,是不是害怕被她知道他心里有人,不,是他心里有鬼的事。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清楚的,她手头养着的那些人可不是吃白食的。   “我刚才进屋的时候,瞧你的陪嫁丫头杜鹃拿着簿子在清点嫁妆……”丫头会识字,没道理小姐不会的。   .. ☆、第16章 丢失锦袍   温彩拿定主意,一口咬定自己大字不识,出一副很纤柔可人的模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祖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回头让杜鹃教你读书识字。”   冷昭有些郁闷了,就算不懂琴棋书画,好歹会识几个字吧,他这是娶的什么人进门,胆小怕事,乖巧顺从全都是他要的,只要娶回来摆在一边能像个有模有样的瓶子就行,他娶她原就是为了摆着好看的。   温彩想得简单:他骗了她,她也骗他他。他心有其他女人,却来娶她,要与她做夫妻之实,却不给她夫妻之情,好吧,她已经决定了在这冷府混日子,然后寻得机会,让他休了她,她就可以收拾包袱,带着杜七婶和杜鹃走人。   温彩面露难色,故作害怕地问:“能不能……不要读书呀?”她垂首摆弄着衣袖。   他堂堂名门世家的公子,娶个妻子还不识字,就算她做不了才女,好歹会识字吧,不容商量地道:“必须读书。”突地忆起他要说的正事,“早前怎么说的,让你穿上我送你的聘礼锦袍。”虽只做了六身,这可是给她的聘礼,也是为了让她过门后能穿得体面些。   温彩的眸色沉了又沉,既然何氏不给她面子,她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她没银子花,这就是事实,咬了咬唇,轻声道:“大将军,我……箱笼里都翻遍了,没找到你说的锦袍……”眸子一闪,仿佛就要哭出来。   他最讨厌女人哭了,除了那个她,其他女人的哭,包括他母亲和妹妹,都让他觉得讨厌。只有她的哭,让他觉得心疼,就算是事过很久,阖上双眸,一想到她的笑、她的泪,他也会跟着欢喜和悲伤。   彩云,你等着,待我有了儿子,我便娶你过门,哪怕你嫁过一回,你受过的苦难,只会让我更加疼你、惜你。我们将会快乐地生活一辈子,还有我们的孩子。   看着面前的温彩,他着实无法生出好感,她的话再是明显不过,他送到温家的聘礼,温家并不是如实送进冷家,提高嗓门,大喝一声“来人”,一两像是冲锋陷阵一般地冲进了偏厅,喘着粗气,“大爷有何吩咐?”   冷昭瞥了一眼,道:“去绣庄上挑两身小/奶奶穿的锦袍,要快,颜色要喜庆的。”   一两怪异地看着温彩。   冷昭给了一个催促的眼神,一两大声应“是”匆匆离去。   *   午饭时,温彩在偏厅里吃,冷昭则呆在西屋里吃。   杜七婶轻声道:“温家那边过来的嫁妆簿是重新备的,并没有冷家送去的十八抬聘礼清单簿子,还真不知冷家给了多少聘礼。这一上午,我和杜鹃打开瞧了一遍,里面的东西都是最寻常的,陪嫁的衣料都是杭绸、茧绸……”   虽然他们在东偏厅里说话,只怕冷昭那边也是知道的。   他能记得送了六身四季衣衫,定是看过那份聘礼清单的。   杜鹃愤愤地道:“大太太做得太过分了,这明明是冷家给小姐的,她凭什么克扣了去。”   温彩闷头吃饭,一个字也不说,过了良久,方对杜七婶道:“给我备香汤。”   杜七婶应声退去。   温彩想:东西已被克扣了去,若是再回娘家闹,一来损了娘家的面子,二来冷家人也会觉得她不识大体。   何氏偏疼着自己生的几个孩子,再则温墨已娶亲,而温玄也订了亲,大房还有个待嫁的温彤,这聘礼、嫁妆的就得不少银子。何氏原就是个私心重的,克扣了继女的东西给自己的儿子置备成聘礼、嫁妆。   .. ☆、第17章 穿她人衣裳   冷昭用挑剔的目光看着温彩穿上新买来的锦袍,这是一袭珍贵的闪缎锦袍,上面有华丽的牡丹纹,大紫的底色,鲜紫的花,看上去不像是衣裳,而是一匹锦缎裹着温彩的身上,一个字:肥,两个字:太肥,一看就不是她的衣服。   他给绣庄的尺寸大小是彩云的,且还是几年前的彩云。在他眼里,彩云就是世上最苗条的女子,衣裙的长短还算合适,偏温彩体形比彩云更瘦,纤腰若握。一个错眼,他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彩云,一样美丽的侧面,一样水灵的眸子……   这一刹冷昭心头一个激灵,他前些日为选妻之事奔忙数日,挑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他独独选中温彩,除了她的名字里有个“彩”字,更重要的是她的侧面太像彩云,那一个住在他心底里很久的女子。   温彩忆起他送来的那件嫁衣,够华丽、够耀眼,可就是显得略为肥大,但凡冷昭有半分心思,今儿买的这件衣服怎么也不会宽大半寸。   杜鹃满是艳羡,看得眼儿都直了。   杜七婶却冷静又不失圆滑地道破一个事实:“衣服虽好,却太宽大了,若穿到宫里,难免会让人瞧了笑话。”怯怯地看了眼冷昭,垂下眼帘,心里也在猜测这新裳到底是谁的,怎的穿在温彩身上如何不合身。   冷昭一脸肃然,对一两道:“你就不能让绣庄再收二寸。”   一两垂首道:“绣庄掌柜说,是照着大爷给的尺寸做的。”   所给尺寸绝对是彩云的!   温彩一肚子的火,又不得发,只能强抑着。既然念着彩云,只管把彩云娶回来,干吗娶她,拿了给彩云做的衣服给她穿,恐怕那嫁衣也是给她做的吧,难怪金丝银线的,倒是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一两试探似地道:“大爷,不如让府里的绣娘紧二寸?”   杜七婶看看外头的天色,“大爷不是说未时四刻前就要见淑妃娘娘么?怕是来不及了。”   这原是彩云几年前衣裳尺寸,现下彩云胖了,这才想到要给温彩,没想温彩穿上又太宽大了。他当年离开京城前,就在京城最好的绣庄搁了二千两银子,让绣庄每年每季都做一身时下最流行、衣料最好、款式最美的衣袍,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让他心心念着的彩云穿上他给做的新裳。   他给温彩的那六件四季衣裳的聘礼,原是过了时的旧裳,知彩云穿不上,扔了又可惜,索性做了聘礼。   若是给冷晓穿,怕也不成,冷晓的个头儿比温彩高,身量也更圆润些,彩云那样瘦穿着都瘦了,冷晓穿上还不得更嫌紧绷。   一两轻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冷昭道:“一刻钟后,府门前上轿。”依旧是下达命令般的语调。   他广袖一挥,领了一两迈出追云轩。   杜七婶、杜鹃面面相窥,杜鹃吐了下舌头。杜鹃轻唤一声“小姐”,面露忧色。   温彩吞了口唾沫,“穿那件瓷白底色绣青花的衣裙。”   主仆三人很快替温彩打扮起来。   冷府大门外,冷昭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背上,威风凛冽,蓝底蟒袍在空中翩飞中,目光锁定在二门处:一个身量匀称,模样水灵的少女款款行来,仿佛是从一副烟雨朦胧的江南水墨画中走出来,那白如雪的底色,那带着雅致的青花绣纹,将她映衬得不像是个人,反倒像是一个精致的瓷瓶。   杜鹃想着今儿要进宫,特意换了身茧绸衣裙。扶了温彩进ru家轿,正待起行,冷昭回过头来道:“你不用跟着了,宫里的规矩繁琐,且在家里候着吧。”   杜鹃讷讷地看着温彩,温府上下除了温子群到宫里去过,其他人都没去过,她还正想去长长见识呢,偏冷昭不让她去了。   温彩柔声道:“你与奶娘再替我整理嫁妆。”   杜鹃欠身止住脚步,看着冷昭领着温彩乘坐的轿子消失在拐角处。   .. ☆、第18章 入宫   皇宫,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午后的阳光里,显得辉煌无比。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金阳闪耀如九霄霓虹,琼楼玉宇。   在玄武门下轿、下马接受检查,再改步行进ru宫阙,又过了好几道门,方看到一座偌大的花园,来不及细赏风景,温彩一路小跑方才赶上冷昭的步伐,实在追得有些累,她忍不住道:“大将军,我着实有些跟不了。”   他放缓了脚步,冰冷如初:“跟不上就跑。”他走,她跑,这样总可以跟上,这女子还真是麻烦,步子迈得那么小,就不能迈得大些、快些。   她说了,还不如不说,他的步子似乎更快,行若疾风一般,这让温彩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温彩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他在一处宫殿前止住脚步。   宫墙很高,有一丈余,墙面涂成了黑红的颜色,宫门半开,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左右搁满了秋菊,黄的如金,白的似雪,粉的若霞,紫的胜锦,一丛丛、一朵朵,在风里笑傲着,在这金秋时节,能看到这样华贵而婀娜的秋菊当真少见。   宫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重华宫”。   有太监一路快奔进了大殿,片刻后有个宫娥欠身道:“飞骑大将军,淑妃娘娘有请。”   冷昭低应一声,随宫娥进了重华宫的大殿。   “臣冷昭拜见淑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淑妃垂首看着膝前男女,男子气度不凡,女子娇俏玲珑。快走几步,伸手虚扶一把,“端阳,快快起来!”   冷昭道:“谢淑妃娘娘。”   淑妃细细地审视温彩:一袭青花缎更将温彩衬得肤白如羽毛,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粉粉嫩嫩得如三月含苞的花蕾,合宜的发髻,得体的举止,只是瞧着年纪显得稚嫩,那一张水灵的面容尚未褪孩子的稚容。   “你就是端阳昨儿新娶的妻子?”   冷昭道:“是我的平妻温氏。”   他再三地重申“平妻”,就是要让所有知道他娶的只是平妻,而非嫡妻。嫡妻这个位置,从来都为另一个人留着,不是温彩,也不是其他旁的女人,是他心心念着的彩云。   淑妃轻声道:“听说,是前任太仆寺卿温子群与结发原配杜氏所生的女儿?”   冷昭怔了一下,据他所知,温彩的亲娘原是平妻,怎的变成结发原配了,不由心生疑惑,又听淑妃如此说,想来定是有缘由的。   温彩垂首,轻声答道:“回娘娘话,正是。”   温子群九岁那年得了重病,郎中说怕是治不好了,温老太太汪氏便想到了冲喜,花了八十两银子向家道中落的杜秀才求娶杜氏。于是,十五岁的杜氏嫁给了只得九岁的温子群为妻。说来也怪,连郎中都说难愈的病,杜氏过门没几日,温子群意外康复了。   杜氏二十一岁那年生下了长子温青,也是那一年,温子群得中举人,之后再不碰杜氏。   .. ☆、第19章 拜见淑妃   十五年前,汪氏患了场重病,温子群告假回乡为母侍疾,祖宅除了几个乡下女人便是婆子,相比之下,杜氏算是最有姿色也最年轻的,温子群便与杜氏同床共枕了,温彩常想她绝对是温子群男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产物。   据闻,后来何氏知晓温子群与杜氏又生了个女儿后,与温子群吵了一架,长达三月之久何氏都不许温子群进她的屋。   于是乎,在那期间温子群便又新纳了一个侍妾,这就是温家大房的五姨娘。   此刻,淑妃含笑握住温彩的小手,轻声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莫要拘束,来,快随本宫坐下说话。”虽说温彩的这身衣裙显得素雅,却很别致,“难怪我家端阳一眼就相中了你,瞧瞧,可不是个标致的瓷美人么?虽说这深宫的美人不少,但像这般水灵的还真不多见。”   温彩原就生得甜美、水灵,虽不是那种倾城之姿的大美人,却是个人家人爱的邻家妹妹,任谁瞧了都能生出两分亲近感。但她自知,绝不是如淑妃所说的那般讨喜,淑妃这般与她说话,只是因她嫁给了冷昭,换成是旁的女子做淑妃的侄媳妇,淑妃也是一样对待。   淑妃热心地询问温家人情况,父母如何,兄弟姐妹怎样等等,温彩一一简要的答了,却再没有颤音,也没有故作惧怕,而是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答话。   冷昭有些意外,难不成是今晨敬新人茶,家里的人太多,吓着她了?这会子,只得淑妃娘娘一人,她就很得体,丝毫也瞧不出是个怯懦、软弱的。   淑妃高兴,特意将一对翡翠镯子戴在她手上,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好孩子,要是往后端阳欺负你,你只管告诉姑母,姑母给你做主。”“往后,你可得好好照顾端阳。”   淑妃令宫娥捧了燕窝莲子羹,温彩以前就听人说过,还真没吃过这样的吃食,陪淑妃吃了一碗,又用了几块饼饵。   箭漏飞转,近了酉时一刻,淑妃道:“今儿宫里设宴,宴请北疆归来的有功将士与前朝重臣,端阳,你且领温氏去太极殿。”   冷昭起身“臣告退!”   待二人走远,淑妃问身边的嬷嬷,“还以为端阳放下了过往,今儿见了温氏,本宫才知他心里还挂着萧彩云。”   嬷嬷轻声道:“温氏着实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淑妃心下微闷,“幸而当年端阳没娶萧彩云,若真娶了他,我大哥这房人怕就要断后了。”   嬷嬷宽慰着道:“娘娘且宽心,现下飞骑大将军总算成亲,今晚宫宴,皇上许要厚赏此次北疆的有功将士。”   这也是淑妃引以为傲的事,皇后、贵妃娘家的父兄封候晋爵,要不是她娘家没个有本事的父兄,也早该封赏了,但这回不同,冷昭在北疆是立有汗马功劳,虽说年轻,满朝文武谁不夸赞他智勇双全呢。   一出重华宫,温彩又得一路小跑方才赶得上冷昭,他在前,她在后。   他昂首阔胸,春风得意。   她低头追奔,累得上气不及下气。   这男人是属马的,要赶上他的脚程绝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温彩追赶得匆忙时,冷昭突地放缓了脚步,御花园垂花门处行来几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蓝底蛟龙袍的少年,面含着浅笑,冷昭忙抱拳道:“拜见五皇子殿下!”   .. ☆、第20章 欺弱   少年快步将他扶起,笑道:“大表哥多礼了,旁处又没外人,这般见外做甚?”目光扫过冷昭身后的温彩,“昨儿黄昏听人说你成亲了,我吓了一跳,今儿一早就遣府里的管家送贺礼。大舅母回话说,娶的是平妻。”   颇有些不是娶嫡妻,不用这么郑重,也可不送礼,平妻虽是妻位,到底不比嫡妻尊贵。   看温彩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眉眼勉强过得去,只是与五皇子预想的差了许多。   冷昭命令道:“温氏,到一边候着,我与五皇子说说话。”   说话就说话,还让她一边候着,真拿她当下人使唤。温彩心里嘀咕,却不敢跟他们一起进凉亭,他们二人一坐下,便有宫人沏茶、摆点心。   她才不要当个木头桩子,再说她又不是下人,才不会站在一边等着。进了皇宫自然得赏赏风景,她信步走在曲径上,跨过一条人工小河,越过一道月桥,不知不觉间离那凉亭越来越远了,皇宫还真不是说的,真是漂亮。   穿越前,她没机会去故宫一游,但现在她能在皇宫御花园逛,也算是了却憾事。   温彩赏着景,心情转好,管他冷昭有什么目的、计划,兵来将挡、水来土囤,他上有政策,她下有对策,到时候就看谁的法子更管用,她温彩前世今生都绝对不是泥捏的人儿,更不是任人欺负的。   隐约之间,听到两个女子的说话声。   “小十,你近来在躲我?”   “我没有。”   温彩好奇地寻声而望,这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传来的。   “《紫菊图》手帕绣好了没有?这都多少天了,你还不把东西送来。”   “七公主……”一个穿着素色衣袍的少女低垂着头,神色怯怯,眸光闪烁,这不是装出来的害怕,而是真的害怕,她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栗,“九公主让我帮她做纸鸢,待我做好了,我……”   “你给我闭嘴!是不是想巴结她吃红烧肉?你帮她做,却不好好绣我要的《紫菊图》,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你那皮肉又松了,不给你点厉害瞧瞧,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一个华衣丽裙的少女咄咄逼人,明知对方怕她,她还步步紧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瞧得温彩肚子里怒火乱窜。丫丫的,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欺负一只像小白兔般小姑娘的。   “七公主,我没有,只是最近的事太多,我娘……近来病倒了,我要给她煎药,还得服侍她……这才……”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此刻吓得连连后退。   七公主与同来的宫娥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宫娥转到了小十的背后,小十再一退,踩在了宫娥的脚上,宫娥“呀”一声轻呼。   七公主飞扑上去,扯住小十就打,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直掴得好不响亮,小十本能的双手环抱,护住自己的脸颊,一不留神踉跄倒地。   七公主提着裙子,飞快地踹了下来:“臭丫头,别当我不知道,你近来巴结小九?哼哼,是不是她赏你旧衣服还是赏你饼饵了?”   七公主嘴里骂骂咧咧着,手脚不停歇,“叫你把我的话不当回事?明知道我急用《绣菊图》,偏你推三阻四,就是不当回事,我叫你搪塞我,不打罚你,你就不拿本公主的话当回事。”   她自己打便罢,还对左右宫娥道:“给我打,不给她点厉害瞧,她就只知道讨好小九,本公主命令你,不许再给小九做事,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再听别人的,我就教训你!”   .. ☆、第21章 与公主打架   温彩咬了咬嘴,还以为自己是个郁闷而委屈的小白菜,没想这宫里头还有个人比更苦逼,“住手!”她大喝一声,提着裙子急匆匆奔来。   七公主与两名宫娥看着突然出现的温彩,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是谁?好大的胆儿,敢管我的事?”   温彩几步走近,大声道:“你们三个欺她一个人,这不公平。你比她大,以大欺小,更没理。”   七公主跳了起来,道:“你敢说我没理?”   “我就说你没理。你要《紫菊图》,或找尚工局绣,或出银子给绣庄,你干吗非得为难她?因为她干了别人的活,你就打人,这不对!”   这被打的小十也太可怜,就这样巴巴儿地被人欺负。   “敢说我不对?”七公主瞪大眼睛,她在这后宫耀武扬威多少年,从来没人敢指责她的不是,还当着她的两名宫娥说她不是,看她不发发威,七公主跺了一下脚,大声道:“你们还站着作甚,给我打?”   这几天已经够忍得难受了,昨晚把冷昭给揍了一顿,不在乎再把面前这个刁蛮的丫头给揍一顿,大将军她揍得,这七公主她也一样揍得。   七公主已先一步揪住了温彩,使劲地推她,温彩退了一步,她再推一下。   温彩想:不要再推哦,事不过三,再推一下我可就还手了,就是兔子急了还有咬人的时候,惹急了姑奶奶,管你七公主、大公主,我照打不不误。   奶奶的,还推?   她忍不了啦!一伸手使劲回推七公主。   七公主挑着眉头,居然还真有个不怕死的,敢和她打架,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个都有火,顿时扭成了一团,你拧我一下,我挠你一下,双双滚在草地上,一会儿是温彩在上面,一会儿又变成七公主在上面,两名宫娥倒想帮忙,可还不待下脚,又变成七公主了。   其间一个宫娥大叫一声:“不好了!七公主被人打了,快来人呀!”   立时吸引了宫人过来,一个嬷嬷快奔而至,大叫着:“快保护公主,把人拉开。”   有两个宫娥冲过来拽温彩,温彩左踹一脚,右踢一下,两个宫娥都被打了,下手狠果真占优势,温彩的头发被七公主死死的拽扯住,直疼得呲牙咧嘴,不过看七公主也没有比她好多少,温彩仗着自己指甲长,尽往她脖子和脸颊挠,很快就是几道血印子。   围聚的人越来越多了,早前被打的小十趴在草地,一看这情形,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太监,一人抓左臂,一人扯右手,端端将温彩给制住了,温彩再也动弹不得,七公主终于被护住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公主的仪态:“这臭丫头胆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我要你好看。”   温彩被人制住,还不肯罢手,挥动着双腿想踹七公主,“我可不是宫里的人,就算要罚,也轮不到你。”   “口气不少,今儿非罚你不可,乔嬷嬷,把人给我拖到暴室杖毙,敢和我打,我打死她。”   .. ☆、第22章 知错已晚   温彩挣扎着叫嚷:“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宫里的人,我是飞骑大将军的妻子。”   “我呸!你还胡说八道,飞骑大将军是什么人物,哪里会有你这样的妻子,我看你就是宫中哪处的宫婢。臭丫头,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通常这个年纪的宫娥,大多是犯臣、罪臣之女,被贬为宫婢终身在宫里服侍的。   两名太监夹拖着温彩往暴室移去。   以为有飞骑大将军妻子的名头,就没人敢动她,冷昭不是京城鼎鼎大名的铁血将军、大英雄么,为甚这些宫人都不买账。   惨了!惨了!   她该选用另一种委婉的方式劝说七公主,而不是和七公主干架,可她着实忍不了,小十都已经怕成那样了,居然还打人家。   她被七公主扯了头发,七公主也一样没让她好过。   小十呢?也太没良心了吧,她帮了小十,小十却跑得没影了。   温彩心中暗暗叫苦,快速想着应对之策:“你堂堂七公主,输了、错了还不肯认,还打杀人,我不服!我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服。”   她才不要死呢,活着多好,要是真被杖毙了,这条卿卿性命也太可惜了。   两名太监的步子更快了,她似乎看到了一座石砌的院子,瞧那院子坚固如城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暴室,有无数的冤灵,有无数的刑罚。她挣扎了一番,想推开太监,换来的是一个太监一踹,落在大腿上那个疼啊,没把她的眼泪疼出来。   七公主骂骂咧咧一阵,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着,脖子也疼,“这臭丫头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跟本公主动手,看我不打死她……”   她走得很快,黄昏的风儿刮过,七公主的火气消了一些,从小到大,便是皇子们都敬着她,在这个宫里,就连天启帝也将她疼到了心尖上,她在后宫就是个横着走的主儿,只因为她的亲娘是皇后,她是嫡公主,再加上父皇母后的疼爱,越发有些无法无天。   宫娥甲道:“七公主,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和你动手,活该被杖毙。”   “就是,太不知死活了,你可是金枝玉叶……”   七公主歪着头,感觉有些不一样,这么久了,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宫里陪她玩,可就会顺着她,哪有那丫头有趣。   温彩被两名太监拖走了,声音从远处飘来:“你仗势欺人,我不服!死也不服。”   七公主跺了一下脚,还真新鲜了,居然有个不怕死的,宁死也不服,还说她仗势欺人,“本公主要她心服口服地认错,走,我们去暴室。”   她才是这个成功者,她要这丫头心服口服。   温彩被太监绑在条凳上,这回死翘翘了,冷昭那臭家伙,居然让她避开,她就是个路痴,早在这宫里迷路了,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求救无门,这会子也只有看天意,靠命运了。   这么一阵子了,他也没寻来,只怕她走丢了,他也没警觉出来呢。   “执刑!”太监一声令下。   温彩闭上眼睛,要死了……   然而,从一边传出七公主的厉喝声:“住手!”   太监棍子停凝在空中,扬得很高,要是落下来还不得皮开肉绽。   七公主扬了扬头:“丫头,你服输、认错,本公主就饶你不死?”   .. ☆、第23章 不畏强 这么些年,她旁的本事没学会,就学会看脸色了,瞧刁蛮公主的神色并不想真要她死,相反的还对她生出了兴趣,只是想吓吓她。   丫的,对的就是对的,既然错了,那就是错的。   宫娥甲道:“你与我家公主认过错,她就放过你,你瞧瞧,你把公主的脸和脖子挠成什么样儿了?”   温彩的脖子一扭,“你以强欺弱,以大欺小,原就不对。”   七公主见好嘴硬,她就是个倔的,没想还有个比她更倔的,道:“你还敢说我不对?”   “是,你就是不对。”   七公主气得一张俏脸煞白,看来不见棺材不落泪,从没有人这样说过她,便是她最喜爱的母后,也处处纵容着她,谁不知道偌大的大燕朝,她是天启帝的掌上明珠。“好啊!不服输是不是?给我打!”她却比划出一根棍子,好不容易遇上有趣的,终于有人能陪她玩了,可不能把人打死了。   太监会意,扬起棍子就是一下。   温彩“啊——”的一声。   七公主道:“服不服?快认错。”以为她当真是用公主身份欺人么?偏要她认错、服软,想她堂堂七公主,就和她父皇一样,都是以德服人。   温彩又再扭一下头,“错的就是错的,那姑娘已经很用心做事了,你还欺负她,你就是不对。”   七公主一扬手,“打!”   温彩又尖叫一声,难道是她猜错了,这七公主动真格的了。   她也是有脾气的,自打三个月前入京进温府,她就在扮龟孙子,扮得好辛苦啊,今儿她也要骄傲一把,一定要坚持真理。   拿定主意,温彩咬着唇,将脑袋抵在条凳上,一副做好了准备就是死也不认错。   太监又打了一棍子,比前两棍都重,温彩叫得很大声,反正求情倒显得她没个性了,她还死拗上了,丫丫的,是公主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打人么?该死的冷昭,带她入宫,她走丢了这么久,居然也不知道人丢了么。   她可是很有原则的,她才不要因为挨打就屈打成招,她很骨气,坚决不认错。   温彩道:“你欺负人就是不对。”   这一回,太监又打了两棍子。   疼,火辣辣地疼,屁股快不是她自个的了。   七公主脸色很难看。   宫娥乙俯下身,近乎央求地道:“你服个软,我们公主把你放了。”给公主台阶下,公主高兴,不会打她,说不准还赏她好东西。   公主除了刁蛮外,其实人还挺好的。   “不!”温彩果决地吐出一个字。   七公主觉得这丫头好玩啊,她就是想压压她,可没想这性子执拗得不是一点点。七公主急得跺脚,提高嗓门,道:“杖毙!”歪头看着温彩,心里想着:快认错啊,你一认错,本公主就放了你,还能让宫人给你搽药。   本公主一点都不刁蛮,连父皇都夸我伶俐可爱呢。   温彩心下纠结:真要死啊?   不,不,她不要死。   温彩咬着嘴,在生与死之间,她得选一条,要不就服软了吧。正要开口,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厉喝声“住手”,这声音充满了无法的威严,带着怒意与命令,就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令。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紫袍男子从天而降,行止如风:哇,长得好养眼哦。峨冠崔嵬,浓眉虎目,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天然的威严与高贵,一张轮廓分明、精雕细琢的面孔,真真可堪比昆仑美玉,目闪剑光隐寒气,面似神人天将。   他的身后,跟着气喘吁吁,一张小脸累得通红的小十。   紫袍男子几步走近,一把夺下执刑太监的棍子,厉斥道:“华阳,你又胡闹?”   七公主愤愤然地盯着小十看,“是你捣的鬼?”   小十直往那男子身后躲藏。   七公主狠狠地道:“走,我们回宫去。”领上两名宫娥,转眼间就消失在黄昏里。   紫袍男子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还不快滚!”   执刑的太监与宫人一溜烟吓得转身离去。   小十走近,给温彩解了绳索:“你与她服个软,她就把你放了。” .. ☆、第24章 求你服软   温彩很疼,心里也怕被打死,如此也死得太冤了,可此刻依旧嘴硬地道:“对的就是对的,错了就是错了,如若不能明辨是非黑白,这不跟猫儿、狗儿一样?”   紫袍男子神色淡淡,仿佛没有表情一般,肤色略显黝黑,气度不凡,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仿佛刚赶了远路归来,瞧着面容似乎年纪不大,可看他的健壮仿佛有二十多岁,温彩还真辩不出他的真实年纪。   小十欠了欠身,依是面含怯容地道:“四皇兄,谢谢你。”   温彩解开身上的绳索,一面整衣袍,一面道:“你叫他什么?皇兄?你不会也是公主吧?”   小十垂眸,羞涩地苦笑着。   “我的个天,你是公主,她也是公主,你怎让她把你欺负成那样,她想骂就骂,想打就……”   男子的脸色微微一凝,眸子里掠过电闪般的意外与痛意。   不等温彩说完,小十伸手捂她的嘴,不许她再说下去,“自来嫡庶有别,况她又是我皇姐……原是我自己说要帮她绣《紫菊图》的。”   温彩道了句“我的个乖乖”,“我就是个软性子的,你这性子比我还软,马善被人欺,你懂不懂,她打你、骂你,你就由着她,我看七公主就是故意的。”   小十依旧垂头:她还软性子呢,这胆儿够大的,明知是七公主,还敢和七公主打作一团,把七公主的脖子都给挠破了,怕就是其他得宠的公主也不敢这样吧。   小十欠身行礼,“四皇兄,宫宴要开始了,我没事,你快去,今儿谢谢你……”   他轻声道:“有事就来找我。”依旧有些不安地看着小十,这眼神又怜惜又心疼,温彩立时对他的好感顿生,只是他的面部表情淡淡的,不喜不怒,像一块木头。   小十应声“是”,站在暮色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她失踪很久了吧,冷面神还没发现她丢了?就算没一个时辰,这大半个时辰是有了。   小十问:“你是哪处的?我送你过去。”   温彩嘟着小嘴,冷面神那个王八蛋,她差点被人给打死了,居然也不知道来找她,“我迷路了。”   小十面露异色,审视着温彩这一身被七公主撕破的衣袍,“你不是宫里的?”   她一早就和他们说过,可他们不信,直说她是宫里的宫婢,她穿得就和宫婢不同嘛,难不成她这套最心爱的青花缎衣裙就像是宫婢穿的衣衫。   温彩点头,“天也暗了,我没地儿可去,你不介意让我在你家住一宿吧。”   “住我家?”小十摇头,又想着今儿温彩原是救她才被七公主打的,忙道:“我家……”   她和母亲住的地方着实是这宫里最差的地方,住的是破屋子,吃的也是其他宫人的剩饭残羹,若非因她的身份,怕是连出来都很难。   她和母亲其实是这宫里被人遗忘的人,便是寻常的宫人也能欺负她们。   “你家怎了?我就住一宿,等天亮了,我就回去。”   她失踪一晚上,冷面神会不会找她?会不会担心她?   估计不会!   他心里念着的是彩云,她算什么人呀?他从来就没有对她有好感,只是为了给长辈们交代,这才娶她的。   .. ☆、第25章 冷宫公主   温彩也不认识什么人,今儿就认识了小十,天色已经暗了,她总得给自己寻个过夜的地方,拉了小十,忍住屁股上的疼痛,道:“走吧。”   小十看着她,“你的伤……不要紧吧?”   “不就是被打了几棍子么,没事。”疼啊,火辣辣地疼着,温彩心里暗骂着七公主,还以为她不会动杀手,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兜转之间,小十就到了宫中一个僻静的地方,残垣断壁,掉光树叶的枝干像个垂朽的老者,在风里摇摇晃晃着。   这是一座破败的院落,用铁栏杆铸就的院门,上面挂着一个歪斜的匾额,上书“冷宫”,只两字,温彩的心猛地一阵,“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小十被她的话弄得莫名,神色里满是窘容,“我……都不好意思带你来……”   原来,小十的母亲是宫里的德妃,据说是是罪臣秦松之女,十四年多前,秦松犯下谋逆大罪,德妃因跪求天启帝,触怒圣颜被打入冷宫。小十是在冷宫出生的,从小她看到的就是这座颓败的院子,自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   进了院门,一个白发太监迎了过来,唤声:“十公主,回来了?”   小十道:“秦公公,我娘的咳疾可好些了?”   秦公公一笑,露出没有门牙的嘴,“好多了,你今晨带回来的药丸子怪管用,德妃一吃就好了许多。”   屋子里,倚窗的地方有张破榻,上面半躺着一个妇人,面容苍白如纸,手里正做着针线活,那是一幅很漂亮的《紫菊图》,婀娜多姿、鲜艳明媚的菊花,又有栩栩如生的一对蝴蝶。   小十快走几步,一把夺过女红,“娘,你病才刚好些,怎么又绣上了,你小心将养,我会绣的。”   德妃看着小十带回来的温彩,神色微微一拧。   小十道:“娘,她没地方去,我带她回来住一宿……”   德妃审视着温彩,瞧上去和小十差不多大小,个头儿比小十高几寸,想着小十因她的缘故,自小遭人白眼,受尽委屈,指着一边的小凳:“快坐吧。”   小十将绣箍搁好,转身给温彩倒了盏茶,茶杯上掉了一角,是上等官窖烧制,上面有兰花图案。   温彩打量着这屋子,虽是一座小院,这估计是所有屋子里最完好的,残破的窗户,上面贴了窗纱,一张旧方桌配了四根条凳,一张破榻,上面有两床很旧的被褥,一侧又搁了只大箱子,桌凳上摆了只有半截壶嘴的茶壶,又有几只各有残缺的茶杯。   *   太极殿。   北疆建立功勋的武将全都到了,个个笑逐颜开,帝位两侧安置后妃席位,左侧之首是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其次是在北疆立有军功的四皇子慕容恒,他面无表情,就如在北疆战场时一样,总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又总是不卑不亢。   右侧之首坐的是征北大元帅刘维忠夫妇,往下是与冷昭在北疆齐名的温大将军。   冷昭不屑地瞟了一眼温青,你丫就是一杀人狂,上阵勇猛无敌,便得了个铁骑大将军的封号,蓦地冷昭觉得这温将军生得有些眼熟,到底像谁呢?以前从不曾有这种感觉,此刻这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 ☆、第26章 惊觉丢东西   第26章惊觉丢东西   温青愤愤地回瞪了一眼:冷昭你若不是淑妃娘家的侄儿,又得主帅关照,哪会被封为飞骑大将军,仗着是皇亲国戚,倒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呢。   他温青可是全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拳一脚才有了今日的军功,赢得将士们的赞赏、敬重。   徐氏一双眼睛流转在冷昭与温青身上,冷昭一脸鄙夷之色,温青眸光犀厉如剑,这两个男人撞到一块,看彼此都没好脸色。   她无奈轻叹,“你呀,过了多久的事,还记在心上呢?”   温青啐骂道:“胆小鬼!他倒有脸面入宫接受封赏。要不是他,小舅子怎会战死,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舅子是徐氏的弟弟徐兰成,是徐家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而那一役,指挥作战的将领是冷昭,温将军一直觉得是冷昭指挥不当,明知敌军有诈,偏带人追杀,这才误中陷阱,枉死数千将士。   徐氏轻声宽慰:“我都不想那事了,你莫往心里去,如今可不比在北疆,这可是在京城。”一双纤手覆上了温将军的大手,紧紧一握,温柔地道:“你如今衣锦还乡,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明儿若是翁爹看你如此本事,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温青离家七载,为的就是向父亲证明自己,他离开温家可以驰骋沙场,还能建功立业,至少他所赢来的一切没有靠温家,更没有靠父亲,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把妹妹接来与她同住,往后再不用看父亲、何氏的脸色,也不会和异母所生的弟弟、妹妹争斗。   冷昭越发觉得:温将军长得他认识的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想得痴迷时,就快要寻着答案时,他倏地弹跳起来:“温氏呢?”   他记得从重华宫出来,路上遇见了五皇子,二人寒喧一阵,重叙离别之情,之后他与五皇子一路说笑进了太极殿。整个过程里,他把温彩抛到了九霄云外,猛然回过神来,冷昭只觉后背一阵冰凉。   刚进来时大殿上的人不多,这会子几乎快坐满了。   温彩去哪儿了?他让她在一边候着,这个臭丫头就跑得没影了。   他把小妻子给弄丢了!这回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看他离开,她不知道跟过来的么?冷昭啐骂了一声“该死”,不知是骂自己糊涂,还是骂温彩够笨。左看右瞧,偌大的大殿里,根本没瞧见那抹青花缎身影。   天色暗了,她会不会躲在哪儿痛哭流涕?   又或是,御花园那么大,见着来往的宫人,她胆小得都不敢问人?   不见了温彩,该如何跟家里人交代?最最重要的是,明天要回门,不见了温彩,温家人怎么想?   这回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这些年,他在北疆战场,早已习惯一个人进出,打仗冲在前头的,鸣金收兵也是独自一人住在小帐里,还真不习惯身后头跟了一个人,习惯成自然,忘了他是娶妻的人,忘了身后跟了个温彩,现在回过神来,又到哪里去寻人。   冷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浓黑如墨,最后黑得能滴下来。   .. ☆、第27章 不见了   五皇子慕容悰离开座儿,关切地道:“冷大将军,你这是怎了?”   冷昭左看右看,确定无人留意到自己,这才为难地道:“温氏……不见了。”   她没有跟进来,她应该坐在他身边才对,直看到他的对头温青领着徐氏进来,冷昭方如梦初醒,总觉得少了件东西,原是温彩不见了。   慕容悰惊问:“冷小夫人她……”他凝了一下,嗓门不自觉提高了几倍:“不见了!”   这一嗓子吼得,立时就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有相熟的人关切地问:“谁不见了?”   “没事,没事,是冷将军丢了样东西。”   此刻,温彩正打着喷嚏,捂嘴低骂:“谁他妈的吃饱了,提老娘作甚?”刚骂完,又打了一个,气恼道:“没完没了,提一回就成,还提。”要是她知道冷昭与五皇子将她比作东西,她一定会扯着嗓子大骂“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慕容悰一脸愧色,如果不是他与冷昭说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人应该还在御花园?”唤来贴身服侍的宫人,“你们之前见过冷大将军的小夫人,赶紧回御花园把冷小夫人带回宫筵。”   冷昭心头犯迷糊,不出事便罢,要真是在宫里出了事,只怕还真成了大笑话,“我回去找。”   他转身欲走,却被慕容悰拉住了手臂,轻声道:“让我府里的宫人去寻,这宫筵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今儿可是宫筵的贵宾。”   皇帝特意令重臣携女眷入宫,一是为了热闹,二是要借着这机会给冷昭、温青等此次北疆有功将士庆功封赏,若冷昭离席,便是对皇帝的大不敬。皇恩浩荡,赏你,是看得起你,你丫丫的敢离席。   冷昭定定心神,面露难色。   慕容悰宽慰道:“不会有事的,请母妃派几个精明的宫人四下寻寻,许是在宫中某处。”   刚坐回酒案前,就闻听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满殿的文武臣子,跪地恭迎,呼声如潮:“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皇帝扫过众人,目光停凝在四皇子慕容恒身上,带着探究,虽然昨日见过慕容恒,因政务繁忙,父子俩还未来得多说话。   “众爱卿平身!”皇帝回头看了眼皇后。   皇后会意,与一侧的大总管使了个眼色,大总管大呼道:“献歌舞!”   大殿上,丝竹笙歌缭绕,舞姬飞袖萦天,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酒过三巡,皇帝一次次地举杯,一次次地拂袖,目光却是逶迤向台下左首的筵桌。慕容恒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高鼻方颌,宽袖掀拂之间透出硬朗的俊毅,目光转移之间露出威凛的气势。   偶尔,慕容恒的目光会无意中转移而来,仅是一瞬,快速的移开,皇帝也将视线别开。   突地,皇帝一声大喝:“来人,宣旨!”   .. ☆、第28章 封赏   大总管移向大殿中央,大殿之中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有征北大元帅刘维忠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将也,忠君卫国,威振北疆,堪为武将典范,晋封一等定国公,世袭五代;其妻马氏,锡之一品诰命夫人,敕造定国公府,赏黄金五百两。   铁骑大将军温青,智勇双全,功勋不凡,晋封二等镇远候,世袭三代,其妻徐氏,坤仪毓秀,贤良淑德,亦宜荣宠,锡之二品诰命夫人,赏镇远候府一座,赐黄金百两。   飞骑大将军冷昭,奋战沙场,战功赫赫,晋封二等平远候,世袭三代,其母郑氏安贞叶吉、慈和粹纯,其祖母冯氏克娴内则,亦共享尊荣,皆锡二品诰命夫人,赏绸缎若干……”   冷昭心头一震,温青是谁?是那个对头铁骑大将军么?他不是叫温玉堂,怎么圣旨上又叫温青?   冷昭突地忆起,自己小字端阳,外头人都唤他冷昭。   这温青才是铁骑大将军的名儿吧,玉堂是他的小字。   一定是这样。   等等,温青,这名儿好似在哪儿听过,在边城军中所有人都知有一个铁骑大将军温玉常。   冷昭来不及细想,这让他头疼的温氏,至今也没找到,得把温氏尽快寻回来,至于旁的,他就别想了。   管铁骑大将军是叫温青还是叫温青,这小子他都不喜欢,一个山野莽夫,仗着自己武功不错,整日的瞧不起他,他冷昭怎了,那也京城世族冷家的子弟。   封赏毕,众人喜气洋洋,彼此恭贺道喜。   只是,有人颇是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此次同样立有战功,有着副帅、监军之职的四皇子慕容恒,皇帝封赏一干有功将士,不是应该让四皇子也占一份功么?   传完旨意,皇帝朗声道:“慕容慬!”(慬,音同勤,意为勇敢)。   大皇子慕容慬抱拳离桌,“回父皇,儿臣在!”   皇帝神色淡然,“代朕好好招呼各位文武大臣,多敬有功武将几杯酒,朕先回寝宫。”   “儿臣遵命。”   大宴群臣皇帝离去,可身为大皇子的他依旧是皇帝最信任和器重的儿子。慕容慬顿时颇为得意,说明皇帝信任他啊。   “恭送皇上(父皇)!”众人山呼海喝,直至皇帝携着后妃走远,慕容慬抬臂大喝一声:“传歌舞!”   舞伎的舞,歌伎的歌,琴师的乐,交融一片,端的是好一派歌舞昇平,盛世繁华。   慕容恒起身行到慕容慬跟前,抱拳道:“皇兄,弟得告辞了。”   慕容慬微微颔首,望着对面坐着的刘维忠与温青、冷昭,这二位都是京城的新贵。冷昭是淑妃娘家的侄儿,他自是站在五皇子慕容悰那边,只怕要拉拢也不成。   皇后无子,虽早年有一个儿子,却早早夭亡,据说这三皇子与二公主景阳乃是龙凤胎。   他身为长子,又贵为贵妃所出,他更比任何一个皇子有资格登上储君之位,只是这么多年了,皇帝竟没有要立储的意思。刘维忠、温青不会是五皇子慕容悰的人,他更得拉拢二人,斟满酒,微微含笑,抱拳道:“刘将军、温将军,本王敬你们一杯。”   .. ☆、第29章 冷宫探母   “谢大皇子殿下!”二人齐齐回声,广袖一挡,仰颈而尽。   慕容慬笑容温和,朗声道:“二位将军劳苦功高,可喜可贺!”又夸赞了几句“将军智勇双全,二位将军乃是我朝栋梁”之类的话。   自慕容恒自请征伐启丹,守疆卫土后,这四年大皇子慕容慬与五皇子慕容悰日渐长大,两个人也在朝里相斗,慕容慬自认是长子,而慕容悰则自认是皇子里贤德有才智的一个,在朝中各成一派,尔虞我诈,而二人的母亲贵妃与淑妃也素来不和。   有官员给冷昭敬酒,他心不在焉地点头饮下,温彩还没找到,这又过了许久,也不知晓她现下在何处。   淑妃派人将御花园寻了个遍,就是没有她的身影,这么个大活人,怎就不见了。   心情,越来越差,即便今晚被封平远候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温彩不见了,要是传扬出去,他颜面尽失。   慕容悰似猜出冷昭的心思,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又轻缓摇头:没找到人。   *   慕容恒离了太极殿,夜风一过,头脑清醒了许多。   皇帝到底不喜欢他么?还是说,因为他亲娘犯过,也一并迁怒于他。   可他亲娘替秦家求情又有什么错?皇帝要诛秦氏满门,身为女儿,替自己的父兄求情,便令他将秦德妃打入冷宫。   十四年了,无论德妃有什么过错,她在冷宫也待了十四年。   慕容恒垂首想到母亲与妹妹,不由得吐了口气,夜空里挂着一轮明月,如冰如润,仿似银盘,撒下冷冷的光辉。他在太极殿好吃好喝,却不知母亲与妹妹可有月饼吃,今晚又可有琼浆美酒?   “四殿下,是想德妃娘娘了么?”   慕容恒轻声道:“备好月饼、果点,我要去冷宫探望德妃和小十。”   相随的太监道:“殿下,你让奴才送去就好,你就不要去了。”   他冷笑,那是生他的母亲,她在冷宫过了十四年的苦日子,如今他回来了,还不能让他去拜见自己的母亲么?他可怜的妹妹,在冷宫出生后,哪里还有公主之尊,从小到大,就没穿过一件新宫袍,没有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   小时候,他畏惧人言,不敢去瞧母亲和妹妹。   而今他大了,还要这样谨小慎微下去么?   他不奢望储君之位,也不盼什么亲王之尊,只求有朝一日,能把自己的母亲接出冷宫,能让妹妹过几日安稳的日子,吃几口饱饭。   慕容恒催促道:“小山子,去准备吧。”   小山子应了声“是”,动作很快,一刻钟后,小山子就提了一只食盒来,上下共有四五层,他启开食盒,第一层是一盘月饼,第二层是一盘精致的果点,第三层是几碟小菜,第四还是小菜,第五层则放了一壶酌酒。   小山子瞧他的模样,还是决定要去冷宫探母,轻呼一声:“四殿下……”   慕容恒道:“走吧,去冷宫。”   中秋佳节,是举家团圆的日子,他一直盼着有一天,可以在母亲的膝前尽孝,可以将自己的妹妹护在臂弯下,穿过御花园,慕容恒走得更匆忙。   .. ☆、第30章 快乐中秋 冷宫,就在前方,就如它的名字一样,除了秦公公,怕是再也没有回来这里。皇帝对其他的后妃可谓宽厚,为甚独独对他的母亲如此刻薄,冷宫里的嫔妃,进来的、病故的不计其数,唯有他母亲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贬入冷宫,唯一一个活过了十年的弃妃。   破败的小院里,传出一个女子欢快的声音:“喏,德妃娘娘,我再讲一个笑话,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一束明媚的阳光耀入人的心田,就似无论有多少的忧伤、心事,都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田鼠公子决定当一回媒人,要替好朋友青蛙公子寻一门好亲事,思来瞧去,就觉得癞蛤蟆小姐能配得上青蛙公子。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去癞蛤蟆小姐家提亲,可癞蛤蟆小姐说什么也不同意,德妃娘娘、十公主、秦公公你们猜猜到底是什么原因?”   小十很认真地想着,今儿带回来的姑娘很有趣,会讲笑话,还会哄她娘笑,小十从记事以来,就没见德妃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秦公公道:“门第不配?”   温彩摇头,“再猜。”   德妃娘娘也在想,“是自知高攀不上?”   小十扯着温彩的手,“好顺娘,你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好。”温彩吐出一个字,移着步子,“癞蛤蟆小姐说,这青蛙公子也太丑了吧,身上连个疙瘩都没有。”   德妃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秦公公更是笑得捧着肚子,那漏风的嘴直喘粗气。   小十的笑声如一串好听的银铃,醉人心弦。   推开虚掩的院门,慕容恒不由得勾唇含笑,这丫头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倒颇是有趣。   小十听到推门的声响,立时警惕起来,大喝一声:“谁?”   慕容恒轻声道:“小十,是我。”   小十轻呼一声“四皇兄!”,讷讷地看着脸上原有笑容,此刻却被担忧代替的母亲。   今儿德妃能被顺娘逗笑,许是因为她听说慕容恒平安返京,虽然皇帝不像几年前那样疏远他,却也没有亲近他。   有一被贬冷宫的母亲,对慕容恒来说,皇帝亲近是祸,也唯有疏远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德妃定定心神,端坐破榻,“四皇子,你回去吧,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娘!”慕容恒重重跪于在门前,垂首含泪,“娘,我离京四年了,就想陪你过一个中秋节……”   小十瞧得有些心软,“娘,让四皇兄进来吧,别赶他走了。每一回你赶他走后,你在夜里偷偷地哭,四皇兄心里也不好受……”   德妃一个犀厉的眼神,小十止话垂首。   德妃想见慕容恒,只是不想连累了他,这才不许他来探望,毕竟有一个被打入冷宫的亲娘,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温彩走近小十,拉着她的手儿道:“十公主,我们到院子里说话。”   德妃的面容里风生水起,忧喜交加,“恒儿,你不该来这里,这对你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也连累了小十。”她咬了咬下唇,“走吧,别让人知道你来这里……” .. ☆、第31章 母子夜话 慕容恒道:“娘,我不怕,我只想陪娘一起过节。娘,你就不想看看我?”   德妃做梦都想见他,慕容恒离开时,不过是个少年,如今长成怎般模样,听说他回来,连她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听到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连声音都不一样了呢,听起来越发像皇帝,只是那模样似乎也像极了皇帝?   慕容恒起身,一步步移进了房内,看着坐在方桌前的德妃,母子俩目光交融,德妃眼里有泪,眸子越发晶亮起来:他黑了、壮了,也长高了,与皇帝一样的眉眼,偏那嘴巴、下颌却像极了她被贬为罪臣、发配肃州的父兄。   德妃浑身微微一颤,走近了慕容恒,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以为她已经是心如死灰,在看到慕容恒的这刻,泪水却顿时滚将了下来。她拉着慕容恒坐在方桌前,细细地审视着,慕容恒也一样看着德妃,除了她与几年前一样的消瘦、苍白,旁的都一模一样。   慕容恒将食盒的东西一一摆上方桌,“娘,且吃些吧。”   眸光停留在残缺了指甲大小一块的盘子上,上面放着几只菜饼子。   德妃笑道:“是小十和顺娘做的,说采菊东篱下,秋来食菊花,便做了这菊花饼当月饼吃。真没想到,顺娘这孩子怪讨人喜欢的。”   窗外,温彩拉着小十坐在院子里,两人仰望着天空,温彩正缓缓与小十说话,夜风拂过,吹着她的声音,那样的轻缓而深情:“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稍顿片刻,问小十道:“听说过《嫦娥奔月》的故事吗?”   小十摇头,复又点头。   温彩便与小十看起电视剧里的故事情况。   母子二人看着院子里的人,欣慰一笑,慕容恒问道:“娘这几年过得可好?听小十说,前些日子又病倒了?”   德妃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慕容恒斟了一盏酒,双手捧递到德妃面前。   德妃道:“你立有军功,你父皇可……”想问什么,终是噎住,“他封你一个候爵便好,恒儿,旁的也别奢求,我盼你和小十都能好好儿地,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倒不如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慕容恒从未想过皇帝会厚待他,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份内之事,“如若可以,我宁可用自己的军功换娘离开冷宫。”   “恒儿呀,我在这里住了十四年了,住习惯了。”   一声习惯了,又蓄含了多少辛酸。   有谁愿住在这里,天天穿旁人不要的衣服,吃旁人剩下的饭菜,还得看宫中奴婢的眼色,受宫人的闲气。   慕容恒心如刀绞,德妃越是这样说,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好,竟无法带母亲和妹妹走出这里。   德妃含着笑,“只要你好,我就心安快乐。”   当年为了保住娘家父兄,她不惜触怒圣颜,落得个保住了父兄性命,而她亦被打入冷宫,只是她亏欠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因着她的缘故,他们兄妹打小就没少吃苦头。 .. ☆、第32章 欲娶温彩 慕容恒垂首,轻声道:“我下个月就满二十了,娘,照着皇家的规矩,我要成亲了。”   德妃看着他,双眸熠熠,“你有相中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慕容恒面含着浅笑,“北疆时,我与铁骑将军温青交好,他有一个贤惠善良又聪明得体的妹妹,他有意把妹妹许给我,我也应了。苍狼岭激战,要不是他救我一命,我……许就见不到娘了。”   “是温大将军……”德妃面露忧色,“听说是手握兵权的年轻将军,如此你父皇会不会多心?”   “温青与我约好了,若是娶她妹妹,他愿意请辞兵权。”   德妃不可思议地看着慕容恒,这手握重兵是多少武将的心愿,温青为了妹妹的良缘,甘愿放弃这一切。   “不瞒娘,我与他交好,实在是我和他身上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   他们一样不被父亲所喜,一样有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还一样有个失宠的母亲,许是因为太多的相似,竟有着同病相怜之感,一起经历过四年的生死沙场之场,是过命的朋友,更有一种常人无法比拟的情义。   在皇家,皇子们能结识一个朋友不易,可能有他们那样的交情就更不易了。   慕容恒抬起眸子,“娘,温青是我唯一的朋友。”   因为母亲失宠、被打冷宫,从小到大他虽是皇子,却是一个被众皇子、公主敬重的皇子,他们任何人都可以轻视、羞辱他。他努力地读书、练功,不是为了引起皇帝的瞩目,而是不想让母亲失望。   德妃捧起酒盏,浅呷了一口,好多年没有喝到这么甘冽清纯的美酒了,“你见过那姑娘么?”   慕容恒摇头,“但我听温青提过,虽然从来不曾认识,从他口里,我就像早早认识了她,她活泼、聪明、善良,父皇登基之后,曾嘉奖过西山县节妇温孺人汪氏。”   德妃用心地回忆,很快道:“这事儿我记得,是太仆寺卿的母亲?”   “正是,太仆寺卿温子群是温青的父亲,温青和妹妹是温老孺人一手带大的,我与温青朝夕相处四年,他是一个重情守信,智勇双全、武艺高强的武将,为了不靠家族,他化名温青效命沙场。今天的一切,全是他自己打拼得来的,这一点也是儿子最为敬重和欣赏之处。娘,这样一个兄长,又得那样一个贤惠妇人教养,想来温青的妹妹也不会差的。”   德妃听出来了,慕容恒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他是想娶温青的妹妹为妻,“你要娶温小姐为嫡妻还是侧妻?”   慕容恒肯定地道:“自是嫡妻,太仆寺卿的嫡女,镇远候、铁骑大将军之妹,这样的身份,当得我的嫡妻。”   德妃微微勾唇一笑,“既然你喜欢,你娶她就是,只是你父皇那里,只怕……”万一皇帝不同意,慕容恒就娶不成,毕竟是皇家的儿女,无论是尊贵的公主还是庶出的儿子,他们的婚事都得皇帝做主。 .. ☆、第33章 冷宫有温暖 慕容恒捧了一盏酒,一饮而尽,轻声道:“我会尽快向父皇禀明此意。娘,我就是与你商量,你喜欢我娶那样的女子为妻吗?她定会孝敬你,也会像小十那样乖巧、懂事。”   身为母亲,最大的心愿便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快乐。   何况,这温小姐的出身也算得体。   德妃轻声道:“既然你喜欢,我就喜欢。”她看着外面,大声道:“小十,带顺娘进屋里来。”   温彩进ru房中,一眼看到那么多好吃的,“这么多好吃的。”拉小十坐到方桌前,“德妃娘娘,你让我在这儿多住几日好不好?”   德妃的面容微微一沉,“你这孩子,世人个个都躲着这里,难不成我这里还是好地方?”   温彩笑着指着桌上的糕点,似在问:我可以吃吗?   德妃取了一枚,亲自递到温彩手里,“小十,你也吃,给秦公公送些松软的去,他年纪大了,牙不好。”   小十挑了几个松软的,捧在手里往隔壁秦公公的屋子移去。   温彩吃着饼儿,“娘娘,我喜欢这儿。我和小十说好了要在院子里撒萝卜种子,再种上韭菜,喏,东厢房里挑一间出来弄成厨房,到时候备些锅碗,走走内务府的门道,想办法弄些木头来,把这院子修缮修缮,这样就更像家了。”   小山子侍立在侧,没想温彩居然打了要在这里长住的意思。   “娘娘,这里是外人眼里的冷宫,但对我们来说,是避风的港湾,更是温馨的家园。既然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不把这里变得更漂亮、温暖?到时候萝卜丰收了,或切丝晒干腌制,或储藏起来,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吃饱穿暖……”   德妃微微愣怔,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说要在冷宫的院子里种韭菜、萝卜,还说要把这里变成温馨的家园,这些话当真是闻所未闻,稀奇古怪得紧呢。   小十此刻心情大好,接过话儿道:“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种上几丛花儿,这里也能变成花,可以四季花开。”   温彩笑着附和,拉着小十的手儿,“对!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旁人为难我们,我们却得让自个儿过得更好些。”   两个小姑娘相视而笑,彼此很是高兴。   德妃无奈地轻叹一声,到底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她在这儿为一双儿女的婚事、将来担忧,可小十还在想着种花的事,今儿过节,她也不忍泼了两个孩子的冷水。   德妃轻声道:“再吃些糕点。”   自被打入冷宫以来,这是一个最特别的中秋节。与儿女相聚,还有客人来访,更有欢声笑语,这里似乎不再像冷宫,而像家!   像温彩所说的那样,日子会越过越好。   德妃满脑子都是慕容恒说的话,一门心思想的是温青的妹妹如何?品性怎样?是否贤惠?又是否能顺遂的与慕容恒结下良缘。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妙,没有早一步,也没晚一步,偏偏在这个时候相遇、相识,虽是刚结识,却能一见如故,就如温彩与十公主。   可怜的小十! .. ☆、第34章 同喜   温彩想:她虽是公主,却比寻常宫娥都不如,即便生活艰辛,可小十还得活得这样的坚强,常被其他公主姐妹欺负,她没有半分怨恨过德妃。德妃病了,她跑前跑后的煎药、侍疾,甚至到太医院求太医给德妃取药、问诊,每一次都要说一大堆求人话,太医们才肯帮忙,谁让德妃是冷宫弃妃呢。   冷宫里,第一次有了笑声,在这冷傲的月光下,就像宫外所有亲人团聚的百姓,有多少将士因着北疆大捷得已重返家园,与分别数载的妻子、家人相聚。   *   宫宴结束,有臣子抱拳向今夜被晋封的刘维忠、温青道:“恭喜刘元帅!恭喜温将军!”   人家拿性命挣来了爵位,可不是应得此封赏的么。   参加宫宴的人陆续离去,唯有冷昭坐立难安,等着慕容悰带来新的消息。   近三更了,可现在还没有找到温彩。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皇宫这么大,要寻出一个人来当真不容易。   温青好奇地看着冷昭,对头相见,份外瞧彼此不顺。   在温青心里,冷昭就和他的姓氏一样:冷酷、不通人情,骄傲得有些让人无法理喻。   在冷昭的眼里,温青就是个自以为是,惯会拍马屁的人。   但在人前,温青还是礼貌地抱拳,道了句:“恭喜冷将军。”   冷昭道:“同喜!”   徐氏笑着问道:“冷将军,你不是昨儿成亲了么,怎的没带新夫人同来参加宫宴?”   蓦地忆起,今儿圣旨授封,封了冷昭的祖母、母亲,却单没有封他娶的夫人,这当真是件古怪事。今晚,皇上也封赏了徐氏,她现在也是诰命夫人。   冷昭面容有些窘色,“原是带了来的,只是她身子不适,就没让她参加宫宴。”   徐氏道:“冷将军,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温青拉着应付自如的妻子徐氏离了太极殿。   两刻钟后,早前歌舞昇平的太极殿,只余十几名收拾盘碟的宫人,大总管看着急得来回踱步地冷昭,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大总管正待细问,却见慕容悰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与冷昭摇了摇头。   “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明儿就要回门去温家,要是温彩不出现,他如何像温家人交代,冷昭坐立难安,心里更被温彩训骂了千百遍。   他骂她,不是因她笨,而是她被他害死了,指不定宫里人如何笑话他呢,他一世的美名,就要被这个该死的温彩给毁了。   慕容悰道:“母妃遣了宫人四下打听,有瞧见过的宫人说,黄昏时有人看到她与华阳打架。”   温彩和当朝七公主打架?   冷昭愣了一下,当即道:“她……会和公主打架,就她那性子……”他第一个就不信。   慕容悰道:“知情的宫人是这么说的,后来惹急了华阳,下令把她送到暴室杖毙……”   这不会是真的吧?   他那个千挑万选的听话小妻子,胆儿小的见谁都怕,会与人打架,肯定不是她,也许是哪家被娇纵坏的小姐。   .. ☆、第35章 看走眼   慕容悰道:“要不,你到我宫里住一宿。母妃找着了人,会派宫人来通晓。”   一道离的冷府,更得一道回家,这才是规矩礼数,否则会被世人说道的。   慕容悰道:“我可以对外说,你今晚多喝了几杯,吃醉了酒,是我留下你们夫妻的。”   冷昭轻叹一声,“也只好如此。还得劳你与淑妃说一声,得尽快找到温氏,明儿上午得去温家回门呢。”   慕容悰今年十九,虽有几位司帐、司床服侍,可身边一未娶妻二未纳妾。   皇子们的通房称司床、司账,给大富人家少爷、公子伴枕的就叫通房。   冷昭躺在客房的榻上,一想到温彩就心烦得紧,对她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   就在他百般担心温彩的时候,温彩和小十、德妃挤在一张榻上,睡得甜美安祥,睡觉前还和小十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阵的话。   德妃睡不着,依旧想着慕容恒说要娶温青之妹为嫡妻的事,担心皇帝会反对这门亲事。   温彩用脚踹了一下,一脚踹在德妃的腿上,直疼得她呲牙裂嘴,到底是个孩子,连睡觉都不老实,被子给踹飞了。   想到温彩说的话,德妃心里暖暖的,只知道这丫头叫顺娘,还没问过她的姓氏,甚至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   这大人还真够放心,自家的小姐走丢了,一大晚上了,也没听说谁在寻人。   今晚一样失眠的还有淑妃,想到冷昭居然会弄丢了温彩,可见他心里当真没温彩,否则也不会到了宫筵才发现人不见了。整个重华宫的宫人倾巢而动,从御花园到六宫,到处都打听个遍,就差没挖地三尺,偏温彩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淑妃听宫人们说温彩和华阳打架,还把华阳的脸颊和脖颈给挠破了,便是她生的九公主庆阳也没得这等胆量,可不是个胆儿大的么。   冷昭还寻思着挑个听话、顺从的妻子,瞧瞧这温彩干的事儿,要么是华阳激怒了温彩,要么就是温彩的顺从、软弱都是装出来的。   冷昭那样骄傲的人,居然被个小丫头给骗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温彩的软弱是装的,那么冷昭绝对是看走了眼,往后这冷府只怕要鸡飞狗跳。   淑妃坐在贵妃椅上,用手衬着头,到底是她最倚重的娘家侄儿的事,也不敢睡,只等着遣出宫的宫人传回好消息,偏这个时辰,六宫各宫门已经下钥,想要打听更多怕也不能。   冷嬷嬷进了后殿,轻唤一声“淑妃娘娘”,“凤仪宫、怡春宫、永仁宫等都下钥了,得明儿一早才能继续寻人。”   淑妃强打精神,道:“说说温氏。”   冷嬷嬷怔了一下。   “她敢和华阳动手打架,能是个听话、顺从又软弱的么?”   身为妻室就得有一些手段,可若是太过的,这冷家便娶了大麻烦进门。   冷嬷嬷道:“娘娘是为这事睡不着?”   冷昭入宫参加宫延,把新娶的小妻子弄丢了,这传扬出去,还不得成为整个京城的大笑话。   淑妃想着如何维护好冷昭的颜面,千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 ☆、第36章 走丢的妻   冷嬷嬷道:“老奴也觉得不可能,这冷家小/奶奶最是个温顺、胆小的性儿,她哪敢和七公主打架呢……”   “青花缎、鹅蛋儿脸,长着一对大眼睛……”淑妃看着冷嬷嬷,“还能有第二个人不成?”   这宫里的公主们,都喜欢穿鲜艳的花色,而各宫宫娥的衣裙,更是一样的,四季衣衫都是一样的颜色、款式,一瞧就知道。若是哪宫的嫔妃,这后宫里头也没有十三四岁的小嫔妃。   冷嬷嬷是见过温彩的,在初次到温府相看时,又第二次在温府后花园,怎么瞧温彩都不是那种胆儿肥的,“莫不是哪家今儿入宫参加宫宴的女眷……”   “这一晚上,只得端阳走失了妻子,可没听旁人说有走丢女眷的。”   很显然,连带着见多识广,看多了人的冷嬷嬷也跟着看走眼了。   冷嬷嬷支吾了一阵,道:“淑妃娘娘,那现在……”   “让大伙都歇下吧,明儿一早着人四下打听,务必得把人寻回来。”   冷昭这回丢妻的名声是传出去了,明儿他们新婚夫妻得回门,要是不回温家,这冷家没规矩的名声也会传出去。这才是最让淑妃头疼的事。   这温彩的本事不小,第一次入宫,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在宫里就算芝麻大小的事,也会被无限的扩大,最后变成西瓜大的事。淑妃原想不动声色地寻人,如今瞧来怕是不能,这打听了一大晚上,知道了温彩和七公主打架的事,就七公主那性子还有七公主身边的宫人,还不得闹得全宫上下皆知,就算淑妃为了冷昭的颜面想瞒,也定是瞒不住了。   是的,已经瞒不住了。   此刻的怡春宫里,贵妃娘娘正坐在妆台前拆去头饰,听服侍的大太监一说话,惊道:“冷昭走丢了妻子?”   觉得这实在太好笑了。   大太监又把冷昭的新婚妻子与七公主打架的事说了。   贵妃笑得更灿烂了。   当今皇后膝下只得一双公主,排序第二的便是景阳公主,几年前出阁嫁给当年得中的今科状元郎为妻。而七公主打小就被娇纵惯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便是几位皇子都是让着、敬着,甚至讨好着。   这个温彩有意思,和七公主打了一架,可不成稀罕事了,对新奇的事宫人们从来都是最感兴趣的,也会传得最快。   贵妃乐得瞧热闹。   任淑妃想低调地寻人,可次日天刚明,几乎六宫主位的嫔妃都知道了,最先知道的是:昨儿有人和七公主打架了,还挠破了七公主的脸。其次才是,这和七公主打架的,是冷将军的新婚小妻子。   德妃听说这事时,是秦公公照例到院门口接过一个小太监送的剩饭残羹。   小太监尖着嗓子,大声道:“秦公公,这冷宫里昨儿可有什么人来过?”   秦公公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昨晚四皇子慕容恒来探望德妃,早些年,皇帝是不许慕容恒来冷宫的。   忙道:“回公公话,昨儿没来什么人。”   小太监轻叹了一声,“冷大将军的妻子在宫里走丢了,凤仪宫大总管下令,让各处寻人呢。”   秦公公道:“许在旁处吧。”   .. ☆、第37章 小妻子真小 接了木桶,这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有一小盆吃剩的肉菜,又有一小盆吃剩的凉菜,最下面是些白米饭。昨儿因是中秋节,宫中有酒宴,剩的东西也比较多。   小太监道:“若你们知晓,早与凤仪宫说一声。”   秦公公应声“是”,提着木桶进了破院。   德妃已经早早地起来,拿着把扫帚清扫院落,是的,温彩说得对,这里是他们的家,即便很破败,可到底给了他们一个遮风蔽雨之处。   小十和温彩许是昨晚玩得太久,这会子还睡在榻上,两个人挤在一块,仿佛一同姐妹,瞧在德妃眼里就欢喜。   慕容恒如今有了朋友,小十也该有个亲近的朋友了,虽然淑妃所生的九公主待小十不错,可更多时候九公主还是欺着小十,瞧不起小十。   但温彩不同,没有半分鄙夷的眼色,更多的是怜惜,是喜欢。   秦公公走近德妃,把小太监的话说了。   德妃惊道:“你是说……说顺娘是冷将军新娶的妻子?”   她扭头看着屋子里睡得依旧香甜的两个孩子,搁下手里的扫帚,心里暗自猜踱其真假。温彩瞧上去虽比小十略高些、略壮些,可怎么看也只是个孩子,这么小就嫁人了?   温彩睡得迷糊,隐隐觉得有一道炽烈的目光在追随着自己,蓦地睁开双眼,却见榻前站着德妃。   “德妃娘娘,早!”她勾唇一笑,继续阖上了双眸。   德妃轻声道:“你这孩子倒还睡得着,宫里寻人都闹翻天了。”   温彩的眼皮跳了一跳,睁开双眸,定定地打量德妃。   德妃道:“你的衣袍我已帮你补好了,后宫的人正在四处寻你呢。”温彩还是讷讷地,“你真是冷将军新娶的妻子?”   不会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温彩张着小嘴,久久合不上。   小十听到德妃的话,也睁开眼,审视着温彩:“你真是冷将军的妻子?我以为你瞎说呢。”   德妃轻声道:“宫里都寻遍了,你可不好再待在这里,得尽快出去。”   皇后知道了这事,怕是用不了多久连皇帝也会听说。   “我喜欢这里。”温彩孩子气地嘟着小嘴。   她就是想让冷昭着着急,她差点被人打杀了,可他都没出现。心里有气,让冷昭急死了才好,可那家伙一心念的是萧彩云,哪里会真担心她。就算是担心,只怕更多的是担心他的名声,往后得加一条“弄丢小妻子的冷将军……”想到这前缀,温彩就觉得痛快。   德妃坐在榻前,语调轻缓如初,像她这样的女子,仿佛就算再心忧,再难过,都是这样的仪态万千。   小十拉着温彩的手,“我也舍不得你呢。”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在院子里种萝卜、韭菜的,我们还要种花儿呢。”   还真是个孩子,就念着这事儿,也不知这冷昭怎么想的,皇帝赐了他在京城名门、官宦之家任意选妻之权,偏就挑中这么个年纪小、又像个孩子的姑娘为妻,性子活脱,又是个胆儿大的。   温彩待在冷宫,这后宫众人只怕谁也想不到,对于她们来说这冷宫就是个晦气之地,汇聚了太多失宠嫔妃的冤魂,人人避而远之,也正因为如此,重华宫的宫人寻了一宿,也没想到到冷宫一瞧。   温彩低声问:“小十,你可知道什么小门、狗洞之类的,下次我可以溜进来找你玩哦。”   小十一脸茫然。 .. ☆、第38章 闹翻天   今儿一早,慕容恒听说冷昭妻子走丢皇宫的事,听宫人的描述,衣着打扮、模样身高、与七公主打架,都应是昨晚住在德妃处的顺娘。他遣了小山子证实,想知道温彩是不是冷昭的新婚小妻子。   温彩缠着小十,打听密径、狗洞之类的小路:“小十,不会只有一条从宫门进来的道儿吧?”条条道路通京城,这入宫的路也不会只有一条,她想到电视剧的剧情,貌似皇宫都该有个什么密径,只不过世人习惯了从体面的大门进来,遗忘了还有他法可入。   小十冥思苦想着,她在冷宫出身,又在这里长大,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法子可以通往外面。   “早前在乡下我还有一两个能说话的朋友,来到京城后真的是一个也没了。小十,我不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玩。”   小十长这么大,就认识温彩一个朋友,虽是昨儿认识的,可她喜欢温彩,就如温彩喜欢她,她觉得温彩和她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温彩热情、有正义感,快乐得像阳光。   小十求助似地看着德妃。   德妃侧身取了温彩的衣袍,整齐叠放在床头长凳上,轻柔如初地道:“且把衣衫穿好,这满宫的人都在寻你呢。”   温彩扁着小嘴,似要哭的模样。   小十扯着德妃的衣袖,“娘,你在宫里这么久,你一定知道法子的,就告诉顺娘吧,她还给我送菜种子、花种子呢。”跪在榻上,左右摇晃着腰身,娇滴滴地撒着娇。   也只在这个时候,德妃才觉得小十其实也是个孩子,渴望有人能真心地对她,渴望着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轻叹一声,拉近温彩,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彩听罢,顿时神采熠熠。   小十惊道:“娘,要出宫不是要有腰牌的吗?难道真有别的法子能出去。”   温彩笑着穿好衣衫,穿了绣鞋坐到窗前,德妃取了梳子,像给小十梳头一样,拿了断了三根梳齿的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起来。   德妃心里感激着温彩昨儿帮了小十,要不是温彩出手,小十指不定又会被七公主打成什么模样呢,温彩的出现也带来了几年没见的儿子慕容恒,昨天是她十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中秋节。   小山子立在一边,生怕因为这事牵连上德妃,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嫔妃,收留了淑妃娘家的侄儿媳过夜,这不是要让淑妃出丑么。叮嘱似地道:“冷小/奶奶出去后,可千万不敢说你昨晚在这里过宿。”   温彩轻声道:“你们放心,我指定一个字也不说。小十,这是我们的秘密,对不对?”她扮了个萌态,直惹得小十连连点头,小十也突地不想和温彩分开了,有温彩在,连她也跟着快乐起来,“娘,我们就不能多留顺娘住几日么?”   德妃道:“外头都闹翻天了,能再留她么?她今儿得随冷将军回娘家。”   回娘家这个词,不仅温彩听来别扭,就连德妃也莫名地生出一股子别样的情绪,想当年她入宫时刚过及笄之龄,父母兄嫂都说她长大了,可她总觉得自己其实更应是个快乐无忧的孩子。   .. ☆、第39章 疑惑 温彩才多大,在她眼里是与小十一样的,这么小就出阁当人妻子。   德妃有些担心温彩,许觉得温彩的身上有些地方像当年的她,一个年轻的女子,离开熟悉的家人,与另一个男人结为夫妻,从此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暖声道:“顺娘,一会儿见着冷将军,莫要与他争执,这男人总是爱面子的,你且与他留些面子,这样他就不好为难你……”   德妃生怕冷昭斥骂、为难温彩,又说了好些如何避罚、避骂的法子,听说温彩心里好不感动,暗暗决定往后要待德妃母女俩好。   温彩不由得忆起过世的祖母和母亲,心下一动,有种想哭的冲动,到底没哭,反正她知道有个地方是通往外面的,不用腰牌,不用走宫门,就可以出去,是的,往后她还要入宫来瞧德妃。   她答应过小十的事,都会做到。   小十问:“娘,我们不留顺娘用早膳么?”   皇后知道了这事,整个后宫就知道了,皇后下令寻人,这会子各宫各院都像在寻宝一般地四下寻觅,甚至有嫔妃连床底下都瞧了一遍,墙角、树上都寻了个仔细,就想着自己许就把冷昭的小妻子给寻出来了。   温彩着好衣衫,德妃又亲自给她挽了个昨儿她来时的发式,方令小山子领温彩离了冷宫。   走了一程,温彩一屁股坐在路边,抓了把泥土和着花叶往脸上身上一抹。   小山子正要问,温彩道:“这样才够狼狈,小山子,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到了这儿,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宫人发现温彩。   小山子经不住温彩的催促,这才小心地离开。   温彩见他走远,四下又无人,转身去寻德妃说的那个地方,“出了冷宫,一直往西走,会看到一条土径,在那小径的尽头有一处破败的宫墙,穿过那里会看到一个小角门,出了小角门一直往前就能到宫外……”   温彩想知道的是,出了那里是什么地方,下次她好从那里进来。   而那宫外是城外,一大片荆棘,恐怕没人会想到,在那片形同乱葬岗的荆棘丛居然与皇宫的冷宫最近。温彩四下转了一圈,认清了地方,这才自边角小门回到皇宫,走了一截,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蹲下身子,抱着双膝,一言不发地盯着地上看,心里琢磨如何说话。   她压抑着本性嫁入冷家,昨儿在冷宫度过的**算是最畅快的,而给七公主打架也算是狠狠地发泄了一场,便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就算她再怎么装也总有个忍不了的时候。   有两个宫人抱着一堆衣服匆匆走过,两个人彼此对望,很快又退了回来,站在温彩的面前,宫人甲细细地审视着:“你是冷将军的妻子?”   温彩怯怯地移眸,看了一眼,复又垂眸坐着,一句话不说。   “青花缎、鹅蛋脸、大眼睛……”宫人乙沉吟着,这几点都一样。   青花缎的衣袍破了,鹅蛋脸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大眼睛里含着水雾,瞧着就怪可怜的。   这个冷将军还真是,怎就把他的妻子给弄丢在皇宫里呢,一个小姑娘在宫里迷了路,如今入秋,夜时故里多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 .. ☆、第40章 漂亮姑娘好凶   宫人搁下衣袍,蹲下身子,“你是冷将军的妻子温氏吧?”   温彩看了一眼。   宫人甲道:“你去凤仪宫禀报,我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宫人乙应声,飞野似地往凤仪宫去。   半炷香后,温彩被人带回重华宫淑妃娘娘母子面前。   冷昭面容铁青,难看非常。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弄丢小妻子,宫人们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温彩这模样着实狼狈得紧,撕破的衣袍,脸上还有几分划痕,辩不出是打架时被划的,亦或是树枝儿剐的,一脸的泥土,就那双眼睛还算是干净明亮。   冷昭想到发生尴尬事,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厉声道:“不是让你跟着我么?你怎就走丢了?”   温彩低垂着头,一脸的委屈,垂着广袖,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顿时那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十足一个受了无尽委屈的苦命小媳妇样。   淑妃轻声道:“她已经这样了,你别再骂她……”   温彩见淑妃帮着她,昨儿的气恼,现在的痛快,“呜哇”一声扑到淑妃怀里就痛哭起来,眼泪没有几滴,更大的是声音,那音儿听来痛断肝肠。   冷面神,这可是你先惹我的,我人生地不熟,第一次入宫,你把我抛下就不管了,倒好意思怪我不跟着你走,好,我一定要你难看,让人训你?居然还有人脸骂我。   温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淑妃身上直蹭,在哭声里轻声道:“娘娘,我不识路……我在一个树丛里坐了一宿呢,有个穿漂亮衣服的姑娘要打我,哇哇……娘娘,我再也不入宫了,宫里太大,我一不小心就走丢了,宫里的漂亮姑娘好凶,要欺负我……”   慕容悰一阵头昏,用怪异地眼神看着冷昭:这是什么眼光,挑了个小姑娘为妻子,这会子哭的、说的模样,根本就是个小孩子?他大表哥还真能下手,难不成有恋童癖,精挑细选就选了个小姑娘为妻。   正哭得起劲,只见一个紫袍少女领着一老一少的宫人进了大殿,先是微微一愣,随后问道:“母妃,听说大表哥家的小夫人寻着了?”她看着扒在淑妃脚下哭得凄惨的温彩。面露愕然:母妃素日最爱干净,此刻却被一个小脏鬼抱住,神色里没有半分的厌烦,反而面露怜惜。   “温彩,别哭了!是端阳不好,他让你受委屈了。”   淑妃入宫这么多年,走丢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一面责备着冷昭,一面看着跟前的小可怜一阵心疼   “淑妃娘娘……嗯……我再也不入宫了,宫里大,我找不到路,漂亮姑娘好凶……”抬起头时,那一张原本极脏的脸逾发更脏了。   冷昭的脸时白、时红、时青,比进了染房还要精彩。   慕容悰面露窘色,轻声道:“昨儿那事我也有错,要不是我拉着大表哥说话,大表哥就不会忘了人。”   九公主瞪了一眼,看着温彩可怜巴巴地哭得那个伤心,“五哥,你们还真是,把个大活人丢了竟没发现,昨儿夜里天那么冷,她又不识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过了一宿。”   .. ☆、第41章 委屈   冷嬷嬷轻声道:“娘娘,香汤备好了。”   淑妃对左右的宫娥道:“带小奶奶去后殿沐浴更衣,再备些清淡的吃食。”   人,总是同情和怜惜弱者,而现在的温彩绝对是淑妃母女眼里的弱者,连带着九公主看冷昭的神色都多了两分责备。   淑妃入宫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她心疼冷昭,可弄丢小妻子的事已经成笑话了。这也不能怪温彩,人家第一次进宫,皇宫这么大,走丢迷路也是常事。   慕容悰则认为,这回他和冷昭都一样丢了人,他拉着冷昭说话,他也一并给忘了温彩。   冷昭第一次觉得,找个安静得像摆设的妻子绝不是好事,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给忘了、丢了。他就是这样,直到看到温玉堂洋洋得意地领着徐氏参加宫宴,他方忆起自己带了温彩。   不想丢人,这回子已经在宫里丢尽了颜面。不是温彩弄丢的面子,而是他自己丢的。想他堂堂大将军,打小到大就没干过如荒唐的事,这会子全宫上下的人恐怕都在瞧他笑话呢。   九公主特意令宫人去她宫里取了套衣袍来,冷嬷嬷又重新给温彩挽了个头发,看着自己服侍的小姑娘,越瞧越像个孩子,唉,嫁了人,便是大人了,谁还管你是孩子呢。   洗干净的温彩,脸上有伤,脖子上有伤,还对冷嬷嬷巴巴儿地道:“我屁股……屁股疼,被那个漂亮姑娘给打的……”支字不提自己和七公主打架的事,只说七公主是漂亮姑娘。   冷嬷嬷吩咐宫娥去了药膏来,一撩开温彩的衣裙,看到那红肿的的屁股。   九公主怔了一下,问道:“怎的打得这么厉害?”   “那个漂亮姑娘让太监打我,还说要打死我,我……我就逃走了。”   九公主轻叹一声:“你怎惹上她了,在宫里,就是我五哥和我也得让着她的。”   抹完了药膏,冷嬷嬷领着温彩到前殿用早膳,温彩也顾不得礼仪,狼吞虎咽地喝粥吃包子,直包得满嘴都鼓囊囊的。   淑妃轻叹一声:“瞧这模样,怕是昨晚到现在都没吃呢。”   末了,又睃了冷昭一眼。   就算再不待见温彩,好歹人家也是你妻子,你这样不当回事,丢了脸面,也害你一起丢。   冷昭看着这样的温彩,心绪繁复。他想说温彩几句,瞧这样子,便是淑妃和九公主也都护着。   九公主瞧着这样的温彩,突然同情心泛滥,对乳母嬷嬷道:“去年,针工局给我做了几身新衣服,还没穿就小了,都赏给冷小/奶奶吧。”   冷昭这回子想着已经丢了面子,不能再要九公主的赏,抱拳道:“禀九公主,臣回头就给她多置几身。”   淑妃轻声道:“是小九赏的,好歹是小九的心意。”   这倒像是九公主给温彩第一次入宫的礼物。   九公主不满地道:“大表哥得对她好些。”   若不是冷昭无心,这么个大活人怎会就走丢了,可见冷昭心里压根就没温彩,怕是连五皇子慕容悰也没拿温彩当回事,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温彩年纪小,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吧。   .. ☆、第42章 伪装 许都是女人,九公主和淑妃双双动了恻隐之心。   淑妃看温彩哭得可怜,又令冷嬷嬷挑了几件首饰等物,一并赏给温彩。   温彩看了一眼,件件都是极好的,见着也是新的便都收下。冷昭不要,她可是照收不误,只垂首闷头吃饭,那吃相很馋,任谁看在眼里都是几天没吃的模样。   冷昭吃了闷亏,本想训温彩几句,可淑妃和九公主都护着,直说他不对,他也不敢再说,只得忍在心里,待温彩吃饱喝足了,又得了几身新宫袍、首饰,正要告辞离开,却听外头有人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领着个耷拉着脑袋的七公主到了。   众人见罢了礼。   皇后看着脸上、脖子上都有划痕的温彩,尤其是额上也有一枚清晰的指甲划痕。   七公主的脸颊也有挠痕,脖颈上也是,一脸不悦地道:“母后,这丫头胆儿大得很……”   皇后轻喝一声“闭嘴”,瞥了眼站在淑妃身后的温彩,瞧那人儿,比七公主瘦弱许多,就是那神色也是怯怯的,要不是七公主欺人家太甚,哪敢会和七公主动手打架,皇后冲温彩招了招手,温彩直往淑妃身后躲。   冷昭看着眼前的一幕,这就是他要的妻子么?这胆儿也太小了吧,任是谁都会小窥几眼,他怎么就选中了这样的女子,唉……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胆小得上不了台面。   淑妃轻声道:“温彩,别怕,皇后娘娘是心疼你呢。”   温彩这才小心翼翼地往皇后移去。   七公主挑着眉头,“臭丫头,你昨儿的胆儿不是大得很吗,这回子倒装上小可怜了,我让你装……”   皇后一个瞪视,吓得七公主立时止话了。   温彩原移了两步,听她这么一说,又停下脚步了:刁蛮公主,我就装,想欺负我,我让你被训挨骂。温彩又小心地移着步子,近了皇后,又欠身行礼。   皇后虚扶一把,轻声道:“瞧来你与本宫的华阳小不了多少呢,昨儿让你受惊了,本宫备了些人参、燕窝等礼物,权当是给你压惊的。”   淑妃接过话道:“皇后娘娘,这让她如何受得,不过是两个孩子闹了场误会。”   七公主又压抑不住了,现在看温彩这模样,哪里是她昨天见过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装,她欺负小十管温彩什么事,这温彩不仅胆大,还是个厉害的,居然敢和她打架,她握紧拳头,心里暗想着:总有一天,我要你再胆大一回。   最讨厌虚伪的女子了,不就是打了一架,她都不怕了,反是温彩倒怕上了。   七公主又想,这么多年了,皇后责备、训斥的次数寥寥可数,可今晨居然因为她和温彩打架的事,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堂堂皇家公主,倒和大臣妻子大打出手?你还有理了,你不要脸面,本宫还要名声?你还好意思与人动手,君臣之礼全都被你坏了……你平时欺负欺负宫人便罢了,怎能欺负到大臣妻子身上去……” .. ☆、第43章 兄长乃温青 这大抵是这些年,七公主听到最多也最严厉的一次训斥。   她是君,那温彩只是臣,她堂堂公主之尊竟与个臣妻打架,貌似真有些难看。可也怪温彩多事,她欺负小十怎么了,偏温彩跑出来管闲事。   皇后坚持道:“这是本宫的一片心意,瞧着这孩子倒是个招人疼的呢。”笑微微揭过七公主华阳与温彩打架的事,面露怜惜地问:“听说你同胞兄长乃是铁骑大将军温青?”   慕容悰看冷昭,冷昭则看着温彩的反应。   昨儿冷昭就觉得温青这名在哪儿听过,是了,他选中温彩为妻时,就听人说过温彩有个同母兄长叫温青。昨晚听到这名就觉耳熟,此刻经皇后一问,顿时回过神来。   很显然,皇后这话惊住了所有人。   温彩是去岁秋天时才知道温青入伍从军的事,神色微讷,与此同时连一边的冷昭也颇是吃惊,虽都姓温,这温玉堂不是山野莽夫么?怎的变成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儿子了?   温彩轻声道:“回皇后娘娘话,我兄长温青,入伍后化名‘温玉堂’,玉堂,本是兄长的小字。可臣妇不知是不是铁骑大将军?”   皇后笑了起来,“瞧瞧这孩子,怪不容易的,自家兄长是铁骑大将军也不知道。”   这话倒没有恶意,更多的是感慨。   八月十三日午后,四皇子慕容恒回宫,天启帝特下旨相见,父子俩还在一处用了晚膳。当时皇后就坐陪在侧,听慕容恒与天启帝说了铁骑大将军一些事,知温玉堂只是他的小字,温青才是名,原是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嫡长子。   冷昭忆起温玉堂,这几年一直与他是对头,心里一沉,他这是什么眼光,挑来选去,把对头的妹妹娶进家门了。   温彩的兄长温青是温玉堂!   这真是凭空一声响雷,震得他有些回不过神。可这声雷,似乎让淑妃母子很是欢喜,在他们惊诧之后,眸子里流露出两分喜色。   在军中数载,他们俩就不和,他不服温玉堂,同样的温玉堂也不服他。   早前,他一直以为温玉堂就是个山野莽夫,没想也是官宦子弟,可温玉堂的身上没有半点纨绔之气。   皇后扭头对淑妃笑道:“本宫听闻,京城西山县节妇汪氏,年轻守寡,不仅教导出太仆寺卿温子群兄弟这样出色的儿子,还教导出像铁骑大将军这样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的孙儿。温彩,你也是你祖母教导长大的?”   汪氏是天启帝登基不久后,下旨嘉赏的节妇,赞汪氏贤惠有节,堪为大燕朝妇人典范,一个节妇,竟养出了温子群兄弟二人这等出色的男儿,可不是让世人瞩目的么。   皇后也是听慕容恒说了温玉堂的另一层官宦子弟的身份,才决定带了七公主来瞧温彩,一来是示两家之好,二来更有些好奇。听慕容恒与天启帝谈话的意思,言辞中颇是赞赏温玉堂,说他不仅武功好,精通兵法,也具有文才,而这样年少有为的男子,正是天启帝喜欢的。   温彩垂首又应道:“臣妇是祖母跟前长大的。” .. ☆、第44章 策略 皇后勾唇笑了。汪氏能那样的儿子、孙儿,怎么瞧温彩都不会是胆怯之辈。又忆起与七公主打架的事,只怕这冷昭也看走了眼,又或是温彩故意在装平庸,无论怎样,就凭温彩有个不俗的祖母,温彩也不该是个平庸之辈。   皇后起身道:“后宫还有事务,本宫先告辞。”   “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慕容悰,对于淑妃母子来说,拉拢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是件好事吧?且让他们得意中,她趁着这机会正好把六宫有子的嫔妃瞧过明白。她这些年冷眼旁观,一切都了若指掌。忆起当年,她所出的三皇子莫名落水……事过近二十年,至今皇后都不知道那个将她儿子推入水里的人是谁?想到三皇子,皇后的心一阵莫的刺痛、悲伤、无奈与酸楚。   慕容悰却在想一件事,此次厚封的两位年轻将军,一个是他舅家大表哥,一个是温玉堂,而今冷昭娶了温玉堂的妹妹,是不是说他无意间就得到了两员虎将的支持。   冷昭则是想,今儿要回温府,倘若遇到温玉堂怕又是一场风波,胆小怕事、软弱的温彩怎就变成温玉堂的胞妹了。   七公主小心地走到温彩身边,“丫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伪装面孔给揭下来。”她绝对不相信温彩是个胆小怕事的,她笑,不是阴险而是有太多的期待,这宫里什么演技的女人没有,温彩那点演技在七公主看来,着实太差了。偏就这样的,还蒙骗了冷昭,蒙骗了冷家人。   温彩见众人没有留意到自己,争辩道:“这不是装,而是我的策略。”   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七公主微微含笑,待在这宫里着实太闷了,终于有一个有趣的女子,提高嗓门:“温彩,你等着,待本宫得了空便去找你玩。”落音,跟着皇后离开了重华宫。   慕容悰此刻对温玉堂的事感了兴趣,急切地问道:“小表嫂,温玉堂真是你同胞兄长?”   连淑妃和九公主也想知道。   温彩垂首:“回五皇子话,去年秋天,收到过我哥哥的家书,说他易名温玉堂在北疆军中效命,忠孝难两全,保家卫国乃是大男儿本分,至于他是不是铁骑大将军,温彩着实不清楚。”   如若温彩真是温玉堂的胞妹,那么让温彩为平妻就极为不妥,换名话说,若他日冷昭要娶嫡妻,这出身、门第必须要高过温彩,就会被人说道乱了规矩,昔日冷昭放弃选名门刘家小姐,是因这家的小姐多是才貌双全、贤惠得体的,更重要的是彩云早前的婆家正是刘家。他放弃选护国公府李家小姐为妻,是因这京城的公候之家、名门世家,出身比彩云更尊。   而今这温彩,难不成真要越过了彩云去?   看着双眸熠熠闪光的慕容悰,分明就如同捡到了一个宝贝。   这几年冷昭不在京城,可贵妃、淑妃两派之争从来就不曾间断过。   贵妃育有大皇子慕容慬,淑妃也育有五皇子慕容悰,皇后无子,而他们的儿子就比其他皇子更为尊贵。 .. ☆、第45章 意外之喜 淑妃对冷嬷嬷吩咐道:“送大公子夫妇出宫。”转而又对冷昭道:“我给老夫人备了些吃食,你一并带回去。”   冷昭应答一声“是”。   一路上,冷昭依旧走得很快,只是这回他似改变了什么,要是他弄丢小妻子的事传出宫外,指不定会被多少人笑话呢。   走了一截,他又放缓了脚步,待温彩追上了他,这才继续加快步伐。   他不说话,在琢磨着要是今儿去温府,发现温彩的胞兄真是温玉堂……这气氛定然更加尴尬。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让他选中了对头的妹妹。   温玉堂这家伙绝对是个难缠的,在军中时就颇不给他颜面,这一回……想想就头疼。   *   温府上下,依如往常一般的平静。   温子群与何氏正坐在上房偏厅用早饭,在一侧坐陪的还有三个儿女。   何氏道:“一会儿,平远候要带六小姐回门,庶出的就不必过来,我们家人多,没的让平远候笑话。”   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自己所生的温彤,已到了该议亲的时候,温彩那样的都能寻个好婆家,温彤处处比温彩都好,可不得寻个更好的么。   有丫头禀道:“大老爷、大太太,镇远候携夫人求见。”   温子群一脸怔忡,他与这镇远候可没有交情,倒是听说是此次随刘维忠一同班师回朝的有功将领之下,他的功勋在北疆沙场不比冷昭少,听说昨儿中秋宫宴,被天启帝一同封候晋爵,一时间好不风光。   何氏提点道:“老爷,这可是贵客。”   温家也就是寻常的官宦之家,要是攀结上京城权贵也是件极有颜面的事。   温子群搁下碗筷,忙道:“快快有请!温玄、温墨,你们随我一起去,瞧瞧人家,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能耐,此乃你们兄弟之典范。”   父子几人到时,温青领着徐氏已经在会客厅里等候多时,徐氏一脸温顺,学着昨晚在宫筵上所有的贵妇们模样,用嘴吹开温青的那杯茶水,直瞧得温青想笑。徐氏不紧不慢地道:“回头得收收你那性子,可别再顶撞人了,到底是你父亲,莫要被人瞧了笑话。”   温青接过茶水,浅呷一口,“这茶水还是一样的淡。”   温子群人未到,笑声先至,“贵客临门,我温府蓬荜生辉,哈哈,镇远候来访,温某三生有幸……”他正要抱拳行礼,不由微微一愣:此人好生面熟!太像他那几年前离家出走的儿子了!   温青“扑通”一声携徐氏跪下,朗声道:“儿子玉堂(儿媳徐氏)拜见父亲!”   玉堂、温青,正是温子群的嫡长子!   一早,他还以为那只是一个与他儿子名字相近的武将。   没想,这新晋镇远候真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温子群的儿子……   温子群顿时石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今儿天启帝下令休朝一日,温子群倒是听人议论说,昨儿中秋宫筵,皇帝重赏了有功武将,晋封了一国公、二候爷,又有十几个武将官升两级。   温玄失声大呼:“爹,镇远候是我们大哥,是大哥啊!” .. ☆、第46章 谋得良缘 对于温青这个大哥,温玄兄弟俩并无甚印象,只有数年前回乡祭祖时见过两回,在一处住了几日,温玉堂待他们淡淡的,同样的,他们也与温玉堂很淡,这种感情还不及二房堂兄弟亲厚。   他儿子被封镇远候了,还是世袭三代的爵位,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早年不爱读书,镇日武刀弄棍的儿子竟用自己的拳脚拼打出一方天地。   温墨先是吃惊,很快道:“爹,他真是大哥,大哥做镇远候了,大哥做铁骑大将军了……”   大燕建朝以来,能如当下这般,年纪轻轻被封大将军的男子少之又少,而今岁就出了两个,一个是冷昭,另一个便是温玉堂,他们二人各领**。   温子群扶起温青,定定心神,惊喜大过愠怒,想到七年前温玉堂的不辞而别还是有气,可如今归来,娶妻了,成了当朝重臣。   “我儿快起!真是可喜可贺,没想名动京城的温玉堂竟是我儿。”   温青携徐氏起身,彼此落座。   镇远候是七年前离家出走的温青,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在温府上下传动着。二房的温子林听到时,先是一惊,很快换了衣袍携了长子温红到大房一探究竟。   一时间,花厅里坐满了温家的儿郎,嫡出、庶出的都赶来了,笑声朗朗,对于温家上下来说这可是大喜事。   温子群、温子林兄弟正对温青嘘寒问暖。   温青在沙场打磨数载,透出一股子男子的阳刚之气,端坐一侧,威武之气四溢,往大厅里扫了一眼,除了几个嫡出的兄弟,那些个庶出的,他竟是一个也叫不出名来,轻声道:“我与娘子回京城前,特意回了趟西山县老家,八月十五未时二刻方才抵京。早前以为妹妹住在祖宅,老管家说,今年端午节前父亲把妹妹接到京城来了。”   他得晓祖母过逝,今岁年节时才得了消息。温彩特意给他回了封信,说了家里的变化,他还以为温彩依旧住在西山县祖宅,原想接了她来京城,往后兄妹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不想,他们夫妻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西山县却扑了个空。   要不是他嫡亲的胞妹温彩住在这温府,他还真懒得与温子群说这么多。   徐氏笑了一笑,轻声道:“翁爹,让年幼的叔叔们退下,夫君想与翁爹说件大事。”   温青的性子,有什么事都先说出来,免得他日被人牵着鼻子反而被动。   温子林双眸一亮,他倒想听听,这是怎样的一门好亲事。   温子群示意晚辈们离开。   偌大的会客厅里,就留了温玉堂夫妇与温子群兄弟俩,连添茶倒水的下人也一并离去了。   温玉堂搁下茶盏,“我在北疆时,与四皇子殿下交好,深晓其性子、为人,也与四皇子殿下提过把顺娘许给四皇子为嫡妻的事。昨晚在宫筵上,四皇子殿下说此事已禀过皇上,皇上并未反对。父亲大人,我想替顺娘订下这门亲事。”   许给四皇子慕容恒为嫡妻? .. ☆、第47章 惊呆 虽说四皇子不算得宠,可这也是堂堂的皇子。在众多的皇子里,性子最为内敛、隐忍,也最有建树,还立有军功,算是文武兼备之才。   真是一门好亲事!   温家要出一位皇子妃了!   温子林立时就想到自家的嫡女,今年有十六了,再耽搁下去怕就寻不上更好的了。   温青想着皇帝没反对,心里很欢喜,怎么想都是一门极佳的婚事,“此番回家原有几件事:一,拜见家中长辈;二,想接顺娘去镇远候府住;三,便是与父亲商议顺娘的婚事。我瞧着先订亲,待顺娘及笄后再完婚不迟。”当真是武将,这说话干练得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直接说明他的来意。   他与慕容恒交好,便是瞧着他的面子,慕容恒也会善待温彩,必不会为难温彩半分。   要把温彩许给皇子殿下呢……   接下来,他这个做兄长的,就该给妹妹预备嫁妆的,他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唯一的胞妹嫁出去,上无长辈,但这并不代表在妹妹温彩的婚事上就可以马虎。   何氏羡慕不已:温彩这命可真好,早前以为是高攀了冷家,这会子还有一段更好的良缘。   温子群面露难色。   温子林则是着急,直接告诉温玉堂就好了。   温青以为他们为难,“顺娘打小就听我的话,要是爹不好说出口,我让娘子与她说。”   徐氏以为温子群不同意这门亲事,看温子群与温子林兄弟俩,先是惊诧,而后是欢喜,再又是纠结。   这是甚道理?   他们夫妻可是与慕容恒相处过几载的,深晓其为人、性子,虽是皇子,品性高洁,容貌美如昆仑玉,性子也随和,在军中的口碑不错。   徐氏道:“祖母遗命,我们听老管家说了。翁爹放心,玉堂与四皇子殿下在北疆朝夕相处颇是了解,的确是门好亲事,更难得的是四皇子也有意,昨儿四皇子说皇上并无反对之意,翁爹,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心里暗道:要不是说的是温青胞妹,徐氏还想说与自家的三妹呢。只是她早前也曾温婉地试探过,慕容恒瞧不上徐兰芝,她自得打消了这念头。   温子林看着温子群那哑然样,好,当然好,是大大的好亲事。可是,温彩哪能嫁四皇子?温彩嫁不了,温家的女儿最多,还是能再结亲的。   温子群久不说话。   温子林急道:“玉堂,温彩已经嫁人了。”   徐氏神色一凝。   她亦听丈夫说了,翁爹可不大喜欢温青,还有这叔父似也与温青兄妹不亲。   穷人家还得待姑娘及笄才嫁人,这温家也是体面的官宦人家,哪有女儿没及笄就嫁人的道理。   这京城各家,女儿及笄才出阁的,但在这之前可以先订亲。   她只当是推托的笑话,“叔父,顺娘妹妹要明年六月才及笄呢。”   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哪没及笄就嫁人的。   徐氏可不信。   温子群正色道:“温彩八月十四出的阁的,嫁的是新晋平远候。” .. ☆、第48章 莽夫   温青一听新晋平远候几字,脸色俱变,一片煞白。倏然起身,大吼道:“你把顺娘嫁给冷昭?嫁给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与我商量?我是顺娘的嫡兄,你凭什么不与我说一声就把她嫁人了?”   温彩嫁冷昭,这全府上下哪个不说是门难攀的好亲,连府中的姐妹们个个都羡慕得紧,温子群更认为是天下掉馅饼的美事。这么一门好亲事,怎的不好?瞧温青气得满脸时白时红。   温子群还有嫡长子夸赞两句,不想分明就是瞧不上冷昭,争辩道:“冷昭配顺娘绰绰有余……”   温玉堂厉声道:“是你了解冷昭还是我了解冷昭?你怎可如此草率,祖母临终是如何托付的,要你替顺娘寻个性情好的男子……难道我们温家就差这几口吃食,顺娘尚未及笄,她才十四岁,你就狠心把她给嫁了。”   温玉堂如点着的炮仗,此刻噼哩噼啦地叫嚷起来,他紧握着拳头,怒不可遏。他紧赶慢赶,就是想让妹妹知道,他现在混出样儿了,能带着妹妹过好日子,虽然父亲不疼他们兄妹,可他这个嫡长兄会给妹妹寻一门极好的亲事。   当年他在马蹄山跟着道士学武功,九岁那年他回家时,就听说他娘给他生了个妹妹,乐得他顾不得许多,一头就钻进了杜氏的屋里看妹妹,小小的温彩躺在襁褓,他一叫妹妹,她就似勾唇微笑。   他长大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一下妹妹,这会子竟被父叔告知:他那还没及笄的妹妹嫁人了!   怎么也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事,太意外了!   他暴怒,他生气,那是他的妹妹,温子群从来没拿他们兄妹当回事,他凭什么就把温彩给草草嫁人了。   温子林则垂首琢磨着温玉堂说的这门好亲事,笑道:“玉堂,你不要动怒,温彩嫁人了,温府最多的就是未出阁的小姐,你与四皇子的约定还可以继续,就从嫡女里挑个好的嫁给四皇子。”   难得的一门好亲,自然得有人继续联姻。   既然温青能说得如此肯定,想来是一早就说好的。   温家出了个平远候府的小夫人,再出个皇子妃就更好了。   七年前,温青还是个少年,就敢与温子群争吵,而今又过了几年,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一惹着就吵嚷起来。   温子群瞥了一眼。打小他就没怎么管过温青兄妹,也难怪和他不是一条心,看在他还算争气的份上,也难得与他计较,要是他说一句,以温青的性子又会更气恼一成。想他温文儒雅,想杜氏也是温顺性子,怎的生了个儿子却是个急燥脾气。   下人一路快奔,气喘吁吁地站在会客厅外道:“禀大老爷,六姑爷带六小姐回门了。”   徐氏起身拉温玉堂坐下,暖声道:“且坐下,莫要被冷昭瞧见,回头又得说你是莽夫。”   “我本生于山野,长于山野,原就是个莽夫。”   虽有个做官的父亲,可就不曾教导过他,从小到大连正眼也没瞧过他几眼,他是汪氏和杜氏拉扯大的。   .. ☆、第49章 回门   徐氏说话的声音轻柔,却有一股莫名的畏惧,“出门前不是说好了,有话好好儿说,怎又闹起来。你虽不想把顺娘妹妹嫁给旁人,可这人已经嫁了,你就消消气……”好一阵宽慰,温青这才冷静过来,但神色里的怒容难消半分。   温子林心下欢喜,想着要给自家的女儿寻门好亲,要真是皇子选妃,哪里轮得上温家的女儿,何况这还是嫡妻名分。   温墨与温玄兄弟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立时去寻张罗茶点、预备家筵的何氏说话。刚走不远,就遇到了何氏,温墨道:“娘,我们听大哥提到六妹妹的婚事,他原想把六妹妹许给四皇子为正妃,听他的语气已说好了。”   何氏眼睛一亮:她生的女儿温彤有机会嫁给四皇子为正妃,这可是难遇的好事。   温彤,可也是温青的妹妹。   何氏喜道:“是真的么?大爷与四皇子约好的?两家要结亲?”   温玄想的则是:他们兄妹自小没与温青兄妹一处长大,感情淡薄,温青愿意给温彩谋一门好亲事,却未必愿意搭理他们。   但何氏想的则是:到底是兄妹,肥水不流外人田,温彩嫁人了,那她生的女儿可以顶续亲。   温墨早前见温子林出来与二房的小厮叮嘱着什么,瞧那欢喜的样子,只怕也是打这主意。   何氏惊问:“要许给四皇子为嫡妻……”满心想的都是自家女儿。   以温家的门第,太仆寺卿的女儿哪里当得皇子嫡妻,若是个侧妻已经是抬举和高攀了,做皇子妃他日也能帮衬娘家父兄,这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   何氏母子几人瞧着石径上行来的年轻女子,欢喜非常,不是因为温彩,而是因为温彤许要结上一门好亲事。   今儿的温彩穿了件华丽的紫色华袍,颜色鲜亮,花样精美,款式别致,正合体圆帖地罩在身上,就跟照着她身量做出来的一般,早前只觉得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今这么一瞧,居然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端庄得体的气度。   温彩近了跟前,欠身道:“拜见母亲,见过二哥、四哥。”   温玄一贯的笑,不亲不疏。   温墨则是笑容灿烂,直笑得温彩心里犯疑。   何氏亲昵地拉着温彩的手,“走,与母亲一道进屋去,真巧呢,你大哥带着你大嫂回来了,这会子都在会客厅里。”   一行人重新回到会客厅,分尊卑落座。   温青看到冷昭,厌恶之情难以压抑,张扬流露。   冷昭看到温青,五味陈杂。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与温青缠上,偏生还娶了人家的妹妹为妻。   温彩今晨听皇后问起,还真没想哥哥会是铁骑大将军、镇远候,只想着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此刻,突见久别的兄长,整个人愣在会客厅的中央,直直地看着温青,笑不是,哭不是。   徐氏迎上温彩,眼里却掠过一丝冰冷:温青嘴里活泼可人样样好的妹妹就是这样的?   温彩以为瞧错了,以为那一刹的寒意是错觉,再细看时,徐氏笑得娇妍动人。   .. ☆、第50章 她打你?   徐氏笑盈盈地拉住温彩的小手:“你就是妹妹吧?在北疆时,玉堂没少提到你呢,瞧瞧,如今就长成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温彩回过神来,欠身唤了声“见过大嫂!”   徐氏熟络地扮演着一个贤惠媳妇的模样,这一次随温青归来,有太多让她喜出望外的事:一,温青是温家的嫡房长子长孙;二,温青有一笔祖母、母亲留下的偌大家业;三,温青原是京城官宦世家的子弟;四,温家还是西山县的书香门第……   知晓得越多,徐氏没由来的便有些自卑,可在人前,越发爱上了掩饰,处处都想做得更好。   温青气得不说一字,只有看着温彩时,眸子里才多了一个兄长该有的温和与宠溺,当看到温彩脸上的伤痕,立时就大嚷起来:“是不是冷昭打的?他打你了?是不是?”   一个飞冲,简直就如长了翅膀一般,扯住冷昭的衣襟,厉喝道:“你敢打我妹妹?是不是当我们温家好欺负的?”   “哥哥!”温彩一声急呼,晚了半步,温玉堂一拳直击冷昭腹部,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敢动我妹妹一根毫毛,我便要你难看!你是不是男人,竟打女人,有力气上战场多杀几个敌贼……”   冷昭只觉腹部一阵钻心的刺痛,顿时弯腰捧腹。   温彩一个转身,动作之快,已闪到温玉堂的身侧,拽住他道:“哥,他没碰我。”   温青看着温彩脸上的划痕,连脖子上也有,“他没碰你,你身上的伤哪儿来的?”他扬了扬头,扫过一屋子的人,厉声道:“谁要是敢伤我妹妹,我绝不让他好过。”   一副随时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温彩的脸上不过是几道划痕,有与七公主打架留下的,可落到温青的眼里,就如同受了极重的伤一般。   他握住温彩的双肩,当温彩进来的那刻,温青就觉得熟悉,温彩的眉眼里有几分杜氏的样子,又有着温子群的三分影子,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妹俩站在一处,一瞧就知是血脉兄妹。   温玉堂大声道:“他没碰你?”   第一次回门,要是她大哥与冷昭打起来,当真就成了温家的笑话,也失了礼数,温玉堂疼她,如她那般,视彼此为最看重的亲人。   温彩肯定地道:“没碰我。”   “你们没圆房?”   徐氏瞪大眼睛,我的个天,这哪是一个当大哥的人该问妹妹的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问出口。   温青还当真没个规矩,幸好这屋里都是自家人,这传出去,温彩还要不要做人了。   一边的杜七婶低头道:“六小姐还没及笄呢,要等及笄后再行圆房。”   温青沉吟着“没圆房”,突地用近乎命令地语气道:“把亲事退了!”此话出口,直惊得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   温子林忙道:“玉堂,这不合规矩……”   这不是订亲的事,而是温彩已经嫁人了呀,温、冷两家都是办了酒席的,请了宾朋吃喜酒的。   “温彩还没及笄,你们就把她嫁出去,是温家缺这口吃食了?还是因她没人护着?”   .. ☆、第51章 大怒 冷昭是什么样的人,温青最是了解。他甚至怀疑冷昭一定是知道温彩是他妹妹,这才故意娶的,好借此来刁难他,若冷昭真打这主意,他非得把温彩接回家不可,反正又没圆房,也不是冷昭人的。   何氏想反驳几句,却见温玄在拼命冲她使眼色,只得忍住。   “温家两房过了十五岁的小姐有多少?谁都不嫁,偏让温彩嫁,你们养活不了她,我养着,便是妹妹七老八十,我温玉堂也好吃好喝养得起。”   不就是个冷昭,就把他们乐得像寻上了门好亲,在他眼里冷昭就不是良人。   一句话,他就是不乐意把温彩嫁给冷昭那个家伙。   反正,他是怎么看冷昭都不顺眼。   徐氏忙忙起身,拉他在一边坐下,暖声道:“且喝口茶,慢慢说话……”   “慢说个屁!”温青口暴粗话,大着嗓门,“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两人又没圆房,自不作数。现在就把亲事退了,回头我再给妹妹寻个好的。你们谁愿意把温家的姑娘嫁给冷昭,只管嫁去,温彩的婚事从现在开始由我做主。”   现在风光体面了,说话嗓门也大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温家人稀罕冷家这门亲事,他温青才不稀罕呢。   徐氏一瞧他这模样,牛脾气又上来了,想与他好好说,见温玉堂硬着脖子,这是每次要大发雷霆的前兆,谁要是招惹到他,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冷昭还真是无语,遇上温青这个不讲理的舅兄,他怕是怎么也说不清了,“你想不嫁就不嫁?明媒迎娶、拜过天地的,不能因没圆房就不作数。父母命,媒妁言……”   “父母命?谁的命?是我父亲么?他还得听从我祖母的遗言,祖母有令,要给温彩挑个性子好,知冷知热的男子为夫,就你?哼哼,冷端阳,别人不知道你,我们在北疆打了五年的交道,我还不知道你。   你要娶温家旁的女儿都成,独温彩不行,温彩的夫君得我说了算:一,温彩必须是嫡妻;二,任何旁的妻妾不能越过她去;三,要疼爱温彩,谁要是敢给温彩半分委屈,我就闹上门去,叫他家鸡犬不宁。”   这什么话,字字都带着棍棒。   这什么音,比鞭炮还响,怕是数十丈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温彩嫁人了,温青还叫嚣着不认。这可是亘古未闻之事!   好狂的性子,好霸道的语气。   冷昭就是个霸道的主,此刻遇上温青,被他闹腾得心堵,温青这性子便是天下第一不讲理的,蛮闹起来,连昔日的刘元帅都没辙。若被温青逼着解除婚约?不,这可是他娶进门的小妻子,岂能说算就算的,如此他不是太没颜面了,再则他也丢不起这人,要真遂了温青的愿,这不是向所有人说,他冷昭怕温青。   他就从来没怕过温青,只是不屑与他争辩。   冷昭冷声道:“就算她是平妻,也是三媒六聘娶入门的。”   徐氏看着这样子,两个人又扛了,颇富经验地道:“夫君,就照你们在北疆时的规矩,优胜者说话。”   每次他们一闹上,就比试一场。   温青与冷昭同时出口,温青说的是:“比武论输赢”,而冷昭则说的是:“奕棋论胜负”。 .. ☆、第52章 较量   温青的武功比冷昭好,任冷昭打得如何用心,最后输的人肯定是冷昭。   冷昭的棋艺不俗,只要一下棋,就能胜过温青,温青是百奕百输。   现在,二人各选了自己最擅长的。   谁也不肯相让,非要选各自最有把握打赢对方的。   温子群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早前还高兴,很快就明白,温青和冷昭两个不和,这是明面上的事,以为冷昭够冷静、沉稳,一见着温青,沉默少语立马就能烟消云消,就跟两个争糖块的孩子,这是绝对谁也不肯让谁。   温青继续坚持“比武论输赢”,而冷昭则要“奕棋论胜负”。   徐氏依是拉着温彩的手,轻言细语地道:“我们姑嫂到一边说话吧,今儿回家探望,还特意给父亲和小娘备了礼物。”   小娘?   这声音大得分明就是指被府里人奉为大太太的何氏。   原在争执的冷昭也听见了,不由得审视着花厅上众人的表情,尤其是温玄、温墨兄弟俩,脸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徐氏竟称何氏为“小娘”,分明就是说徐氏才是平妻。   徐氏身侧的一个婆子解释道:“我们奶奶随候爷去过西山县温氏祖宅,族谱上可记着我家太太为嫡妻,何太太乃是平妻。”   世人谁为嫡妻,多是看族谱记载为准。   徐氏故意在众人面前提“小娘”二字,就是要告诉何氏,在这里有人称你为“大太太”,可族里,你只是平妻,是该被叫“小太太”的。   温子群扭头对温子林道:“把弟妹也叫来,今儿府里来了客人,好好款待,大厨房那边多备些菜式。”   温子林应声,等的正是与温青夫妇亲近的机会,立马令小厮唤来了二太太来。   温彩可不想温青闹了笑话,轻声道:“冷候爷,我与哥哥数年没见,能不能让我和哥哥、嫂嫂多说会儿话。”   温青正色,一脸不满地瞥了眼冷昭。“妹妹,我到温府,就是要带你去镇远候府住的。我让岳母和姨妹把你住的阁楼给拾掇出来了,连服侍的丫头婆子都备好了。”   徐家的太太与小姐在镇远候府拾掇屋子,这听起来怎的古怪得紧。   见众人一脸茫色,婆子轻声解释道:“徐将军生前,与定国公乃是结义兄弟,定国公保媒将徐大小姐配给我家候爷,他们是在徐将军热孝时在北疆由定国公做主完婚的。候爷有情义,离开北疆时,带了徐将军父子尸骨回返京城,徐太太母女也跟着一道入京。”   徐家就剩下几个女眷,而嫁给温青的徐氏是家中的嫡长女,徐太太没了丈夫、儿子,自是要跟着长女、长女婿一道生活。   温青面露不悦,“你这婆子,说这些做甚?”摆了摆手,对徐氏道:“你陪妹妹去别处说话,我要与冷端阳打架。”言辞之间,依然是要胜了模样。   徐氏应声“是”,对温子群欠身行礼,牵着温彩的手,跟在何氏身后离开会客厅。   院子里摆满了礼物,徐氏说了一声,数名下人跟随而来。   昨晚,天启帝赐了镇远候府的府邸一座,就连服侍下人也一并选好了,今儿一大早,徐氏就开始给温家人备了礼物。   .. ☆、第53章 讨好 到了大房的砚苑,徐氏礼貌地奉上礼物,给温子群的一副前朝名家字画,给何氏的两匹闪缎,这都是天启帝赏赐的。   正忙着,温二太太董氏领了嫡女温紫也到了,笑盈盈地说了几句吉祥话,因徐氏是首次到温家,又有温彩回门,索性一并都给了礼物。   徐氏又给温二太太送了礼物,一屋子人说说笑笑。   大房的庶女听说早年离家出走的温青出息了,而今挣了个镇远候,又是铁骑大将军,也到了砚苑来拜见大嫂,说是拜见,不如说是想得件礼物。   徐婆子从外头进来,轻声道:“会客厅那边,由大老爷做的主,让抽签决定是奕棋还是比武,抽中了奕棋。”   若是武比,许温青稳操胜券,就算现在不能解除婚约,她也能和兄嫂多聚些日子。而今温青又有自己的府邸,她也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   董氏突兀地问道:“侄儿媳妇,我听说候爷与四皇子殿下约定好了,要把温家的小姐嫁给四皇子为嫡妻,可有这事?”   早前温青与他父亲、叔父说的话,这转眼连温二太太都听说。温家大房的几个庶女立时精神百倍,伸长耳朵听徐氏的话。   做皇子妃还是嫡妻,这满京城的世家名门多了去,谁不想结上这样的亲事,一旦结上,那可是皇亲国戚。   徐氏面露浅笑,“四皇子那边,是要请皇上下旨,成与不成还未定呢。”若是温彩,这事儿就能成,四皇子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温青与二房的堂弟妹、大房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感情原就不深,现下知温彩已嫁他人,这结亲一事许得作罢。   董氏得了这句话,心下大喜。   温紫捧着个托盘走近,欠身唤了声:“大堂嫂!”带着羞涩地道:“这是我亲手绣的一面荷花屏面,还请收下。”   董忙道:“我家紫儿就这一手刺绣功夫最好,在姐妹里头这也是出挑的。”   母女二人一脸讨好。   何氏心下了然,巴结讨好非奸即盗,对方有所求才会如此,思来想去,立时就想到了温青替温彩谋来的那段良缘上。温彩嫁人了,但总有人稀罕这门亲事。   早前,何氏想要温紫绣的这面荷花屏面,可温二太太直说要留给温紫做嫁妆,将来可以献温紫的婆母,不曾想,今儿竟拿出来讨好徐氏。   徐氏瞧了一眼,笑道:“这么好的屏风料子,怕得不少时间才能绣成,我怎好收呢。”   上面的荷花不仅清丽脱俗,上面的蝴蝶、鲤鱼更是栩栩如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绣图。   董氏道:“收得,收得,好歹是紫儿的一片心意,再则你也是长媳,这弟弟、妹妹们可不都得敬着。”   末了,先陪了个笑脸。   温青出息了,挣了爵位,又手握兵权,这风头便是把温子群也给压下去了,家里人可不都得捧着。   温彤也是个明眼的,一瞧这样子明白是怎么回事。   何氏心头一急,以前没瞧出来,这会子董氏倒跳出来了,想把温紫嫁给四皇子,道:“大奶奶,听说大爷要把妹妹嫁给四皇子为正妃?”   她特意说到“妹妹”二字,而非堂妹,就是想提醒温二太太,这可隔着一段亲疏关系呢,温彩出嫁了,下一个自然就该是温彤。 .. ☆、第54章 热情 庶出姐妹们个个低垂着头,心里暗自羡慕着温彩,她还真是走了好运,兄长成了镇远候,连她的身份也跟着尊贵起来,温青还早早替她谋了一门好亲,要不是嫁给冷昭了,就得嫁给四皇子为正妃,一个比一个好,偏她们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大房太太何氏,与二房太太分明是都想着四皇子这门好亲事了,以温家在京城的权势地位,这算是高攀。   何氏一抬手,示意温彤道:“你大嫂难得回来一趟,去厨房瞧瞧,菜准备好了没,今儿可是府里的大日子,备最好的酒菜。”   徐氏虽在北疆边城长大,但行事言语颇是得体,举止干练,模样生得大气,长得还算端庄,虽不及京城小姐的秀美水灵,倒还过得去。   温彤一一应了。   董氏催促着温紫道:“你也一道去,让厨房多备些好菜。”   温紫的模样、性子都不差,又是嫡出,当配皇子。   董氏想着巴结上温青夫妇,许就是个助益,对她生的儿女都有好处。温紫十六了,还没寻上好人家,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偏温子林的官职又不高。董氏更不愿委屈了温紫,非要觅上一门好亲事不可,也至延误至今,原是去年就该议定,偏赶上老太太汪氏仙逝,守孝一年,就给耽误了。如今出了孝,却总也寻不到合适的。   现下,有了这么一桩摆着的好亲事,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是要争上一争。   一时间两房太太各怀心思,都想替自家的女儿谋到这段良缘。   用午饭的时候,两房太太都忙着讨好温青夫妇了,就连两房的子女见母亲们如此,对温青也颇是恭谨。   *   这是温彩到京城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午饭,众人用过了饭,聚在一处闲聊。   温青一脸不悦。   冷昭心情奇好,他下棋又胜了,温青冷声道:“若是比武,你一样输。”   可这回,抽中的就是奕棋。   冷昭摆了摆手,“温将军,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既然你们兄妹难得相见,我留温彩在娘家多住几日,过几日我再着人去镇远候府接人。”   说了这句话,他起身抱拳,领了贴身随从一两离开。   温青不领情地叫道:“你等着,下次比武,我自把妹妹领回镇远候府,她是我妹妹,谁让你当好人?”   明明是他嫡亲的妹妹,要在家里多住几日,还得冷昭给人情,越想越气闷,早知道是这样,昔日回京他直接带着徐氏到温府,也许这样就可以阻止温彩嫁给冷昭。天不遂人愿,阴差阳错,竟是先回了西山县,结果这一耽搁,他的宝贝妹妹就被父亲给嫁了。   他还只当温彩在西山县祖宅呢。   他收到温彩的家书时,温彩就是住在祖宅里的,留在祖宅给祖母守孝。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哥哥如今成亲,祖母替你留了一份家业。”   那可是一千亩的上好田庄,又有京城的几处铺子。   徐氏笑道:“妹妹,我们八月十三回西山县老家时,老管家便把这田契、地契都给我们了。听说妹妹原也有的,家里来人接你时,就一并取走了。”   温子群生怕温青夫妇误会,道:“温彩出阁时,她的那份嫁妆,一样不少都给了。” .. ☆、第55章 告状   杜七婶见温青归来,说话的低气也足了,“上回,冷家给六小姐的聘礼,等我们到冷家时,好些东西都没了,冷家原备了四套头面首饰,虽也有四套,却都不是原来的,赤金头面成了纯银的,上等珍珠又成了普通珍珠……”   温彩不提,杜七婶可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她奶大的孩子,比她自己的还要亲,生怕温彩被人欺负了去。   如今,杜七婶见温青得势,开始细数起这些事儿来,想借着机会,让何氏把扣下的东西都还给温彩。   “大/奶奶,冷家原给六小姐备了六身四季衣裳为聘礼,可怎么也寻不着,为这事,冷府的人都在心里瞧不起六小姐。”   温子群一脸肃容,愤愤地盯着何氏。   杜七婶虽没明言,那意思就是指何氏扣了。   温二太太正想巴结温青夫妇,知温青疼妹妹,道:“大嫂怎能这般做,到底是冷家给六小姐的聘礼,你怎好克扣?我们温家也不差这些个东西,平白让人小瞧六小姐。”   到底不是亲生的,哪里会真心相待。   最好让温青厌了何氏才好,这样温紫许就能谋到这门亲事。   听温青所言,许是与四皇子交好的,到时候再由温青出面说和,温紫就能做四皇子妃了。   温二太太越想越欢喜,以前没这胆儿与何氏作对,现在么,情况可不同了。   温青提高嗓门,面露不悦地道:“还有这事?”   虽只几字,可见其份量。   徐氏道:“许是底下人给弄错了,一瞧小娘就是个贤惠得体的。”温子群正为自己有一个能文能武的好儿子得意,若在这当口惹温青不快就是间接惹温子群不快。   何氏不等温子群发话,立时顺着徐氏的话道:“我再着人仔细查查,一查出来就给六小姐补了送回去。”   温青看看外头的天色,已是未时分,“父亲,镇远候府近来正在拾掇,待一切妥贴时就接父亲过去小住。我先带妹妹回镇远候府将养,儿子告辞!”   温子群虽是太仆寺卿,想到能住进候府去,心里欢喜,为甚只是接他小住几日,不是让他过去住气派、漂亮的大房子,听说定国公府和镇远候府可是户部、礼部精挑细选敕造的府邸。早前这两处,都是犯罪的勋功,被朝收没了家产,如今又重新赏了下去。   若有个位高权重的兄长,这婚事也能觅上一门更好的。温二太太道:“你们初抵京城不易,侄儿媳妇,要不我让紫儿过去帮衬一把,这孩子学过打理府邸,也能替你分担一二。”温紫是个聪慧的,一旦过去了,定会讨得温青夫妇的欢心。   徐氏问温彩道:“妹妹,你想哪位妹妹也一并住到镇远候府去?”这话的意思更像是问:你与哪个姐妹交好,我们便接谁过去。   温彤轻呼一声“六妹妹”,一副除我以外,有谁待你最好的模样,“我自来与你最好。”   温彩垂首,不温不火地轻声道:“温家的规矩重,姐妹们比不得我这个出阁的,还要学女红、主持中馈之事,最是耽误不得。”   徐氏欠身对何氏与温二太太行礼,“小娘、二婶,我们得告辞了,待改日得空,再过府请安。”   温彩亦行礼告辞。   .. ☆、第56章 团聚 大门外,停驻着一辆崭新、漆彩鲜亮的马车,上面纹着蟠龙图纹,这是公候之家才配使用的马车,打造精制,式样特别,一看就是内务府出来的,一侧又有匹枣红色的骏马,正摇摔着尾巴。   徐氏携着温彩的手,仿若姐妹一般,亲热地上了马车。   温子群一脸羡色,他儿子成了镇远候啊,他没挣到这等的风光体面,温青挣来了。   温青一行人走远了,温子群脸上满意的喜色方才渐散,一回头带了几分不满,“你怎能这样对玉堂兄妹,冷家送来的聘礼你也想私吞,这不是平白让人瞧笑话么?如今我们不比寻常人家,你好歹爱惜些名声。”   一说话,扭头走了,末了还瞪了何氏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何氏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杜氏所生的温青出息了,光宗耀祖,衣锦荣归,成了京城新贵,现下连何氏都不敢招惹了。她还要借着温青给自己的儿女谋好亲事,她先忍了。等以后有了机会再另作计较。   *   镇远候府。   夏风乍凉,罢了蝶舞,少了鸟语。遥望东南,建几座石砌高墙,藤萝爬满丈高的墙院,远远望去,仿若玉筑的府邸,清幽之中又不失瑰丽。   门丁一见温青回府,大喝一声:“候爷、夫人回府喽!”   徐氏暖声道:“妹妹小心些。”   杜七婶与杜鹃跟在后面,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镇远候府,满满都是欢喜,想着温青而今出息了也跟着雀跃起来。   一入大门,就看到一座偌大的石墙,墙上刻着“忠君爱国”四个字,石墙后有座大房子,上面挂有一块牌匾,上书“孝义厅”几字。   这府邸是御赐的,来这里后,各房各院都挂有匾额,就连里面的摆件、家具一概都是齐全的,听说早在三个月前就备下了,除了这里,皇帝下旨令礼部、户部建造了一座定国公府,与镇远候府一样都是新建的府邸。   两侧又有两座不大的庭院,一边冒着炊烟,还有一股饭菜的香味,瞧来是大厨房,另一侧许是绣房之类。   徐氏拉着温彩的手,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仿佛在唤她自个儿的亲妹妹一般,“可累了?若是累了,着人送你到绣阁歇下。”   昨晚,温彩还真没睡好,冷宫的破榻又小又挤,好不容易睡着却睡得不踏实。   刚进二门,就见一个年轻妇人领了个少女站在一侧,笑盈盈地欠身行礼:“大姐夫、大姐回来了。”   徐氏轻声道:“这位是你们大姐夫的妹妹,比小妹还小半岁呢。”又对温彩道,“这稍大的是我二妹兰香,那个是我们徐家的小皮猴兰芝。”   徐兰香挽着妇人头,瞧上去年岁比徐氏还长,却是徐氏的二妹,她未语先笑,将温彩细细打量一番,“瞧瞧,京城人就是不一样,长得跟朵花儿似的。”   不过是最寻常的话语,从她口里出来却带了一股子热情,让人如沐阳光,口音比京城口音的尾音略长,猛一听,竟给人一种在唱歌的感觉。   徐兰芝亲昵地拉着温彩的手,笑道:“跟大姐夫长得还真像。”脸上笑着,可眼里却藏着一股莫名的怨恨。 .. ☆、第57章 嫉妒   第57章嫉妒   温彩的目光与徐兰芝对视时,不由微微一怔,突地又见徐兰芝笑得灿烂如花,只依不愿看徐兰芝的眼睛。她想: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她在笑,怎的那眼神让她觉得与笑容格格不入?   徐氏轻啐道:“温彩和你大姐夫是嫡亲的兄妹,可不长得像么。”转而对徐兰芝道:“带温彩回阁楼歇着,你比她大,要懂得照顾妹妹。”   徐兰芝不满地道:“大姐姐放心,我省得。”拉了温彩的手就往阁楼去。   徐父原是正五品的将军,与唯一的儿子徐兰成先后战死沙场。现在徐家就剩徐母与徐家三姐妹。长女徐兰贞,次女徐兰香,又有幼女徐兰芝。徐兰香几年前就嫁人了,夫君唤作卫成,早前是徐父身边的护卫勇士,他原是个孤儿,是在徐家长大的,与徐兰香可谓青梅竹马,打小相识。因卫成性子好,为人又忠厚实衬,一来二去,就看入了徐兰香的眼,徐兰香及笄之时,便吵嚷着要嫁给卫成妻,徐将军原想阻着,心想长姐未嫁,这做妹妹倒有了意中人,偏北疆战事连连,又有刘元帅帮忙说情,徐将军就替徐兰香与卫成完婚,而今夫妇俩已育了两个孩儿。   卫成在苍狼岭一役中,身受重伤,被敌军一剑砍下了右臂,他原是拿剑的护卫,失了一臂再不能效命沙场。便留在徐家帮忙做些跑腿的琐事,将养将近两年,卫成方学会用左臂拿剑。全军班师回朝前的最后一役,卫成身中了一箭,这次回京便随三军回朝,正好借此机会在京城养伤。卫成因残了一臂,难谋差使,倒是领了一笔抚恤银子,可这也是两年前领的,如今全家上下也花使得剩得不多。   温青问:“可请郎中来瞧过卫成的伤势?”   徐兰香道:“拿了大姐夫的牌子去宫里请太医,刚煎了药给他服下,这会儿歇着了,太医说将养些日子就能痊愈。”到了京城,靠着温青,卫成好住、好吃地养着,人又年轻,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康复。   徐氏道:“母亲可歇下了?”   “她就是个劳心命,你们一出门,就带着小妹拾掇六妹妹住的阁楼,还亲自擦拭了一遍才放心。”   徐将军父子战亡后,温青为照顾徐家寡母弱女,在徐将军热孝中迎娶嫡长女徐兰贞为妻。离开北疆时他一并带了徐氏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如今都安顿在镇远候府。   温青对小厮道:“把徐太太请来。”   小厮飞野似地离去。   温青道:“二妹,卫成病着,你屋里又有两个孩子,且回去照应,需要什么与你大姐说一声。”   徐兰香应声离去。   徐氏走在他后头,“我知道你心疼六妹妹,想来也是,六妹妹才多大的孩子,翁爹就把她给嫁出阁了……”   兰芝就比温彩要大,更多的时候是缠着她这个长姐、母亲撒娇,便是有时候拉着温青也能撒娇,在兰芝眼里,温青就跟他嫡亲的大哥一样。   徐太太不多会儿就在一个婆子陪同下到了,面含着浅笑,“可顺利?”   徐氏道了声“还顺利”。   请徐太太坐下。   .. ☆、第58章 情义 温青唤了声“岳母”,亲自奉了一杯茶递来,一脸恭敬,“这几日,我和兰贞琢磨过二妹一家的事。三年前苍狼岭一役后,朝廷是给卫成发了抚恤的,昨晚我与四皇子打听一下,卫成怕是再没有旁的抚恤。   我想了一下,想从我名下家业的一千亩田庄里划出一些给他们一家吃用。岳母,你看给他们一家多少亩田地才够,我再拿了皇上赏赐的金银,给他家建一座二进宅院居住。”   这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嫁了人也不好总住姐姐、姐夫家,这不合规矩和礼数。   徐太太看着徐氏,都是她的女儿,这做娘的心都是一样,不忍看其中一人缺衣少食。   到底是同母的姐妹,徐氏因着父亲遗命在先,给她定了个好亲,身为长姐,也不能不管后面的弟弟妹妹,虽有一个弟弟也没了,就剩下老母和两个妹妹,她总得关照一二。   但那一千亩的田庄,原是温青的祖母汪氏留下的家业。   徐氏虽嫁给了温青,因长年在北疆边城,也没什么像样的嫁妆,不过是徐将军死后朝廷发放的五百两抚恤银子,可就这五百两也被他们母女花销得只剩下不多,徐氏出嫁,徐太太便花了二百两给徐氏置备嫁妆,再是家里杂七杂八的花销,如今只剩下一百二十两。   徐氏实在不好开口,只在心里暗自琢磨,想拿了自己的积蓄和体己银子给徐兰香置点家业,偏京城的东西什么都贵得吓人,就算她拿出所有的银钱,也置了不几亩田地,这会子听温青一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徐太太道:“不如就给五十亩良田,再给建一座像样的砖瓦房。”   温青的脸微微一沉。   徐太太忙心头一紧,改口道:“五十亩是多了些,那……就二十亩。”   温青道:“五十亩哪够,卫成少了一臂,重活是干不了的,还得靠二妹支撑呢,我是当长兄的,想着我家温彩吃了苦头,我心如刀绞。何况是兰贞的妹妹,我看就给二百亩良田。   回头岳母和兰贞再想办法买几个下人,早早请人在那边建座像样的屋子,我瞧过那田庄,离镇上近,就把屋子建在镇上,我和兰贞再节俭些,给他们置上一两间铺面,二妹也是个能干勤俭的,日子一定能过好。”   徐太太眸子一掠,有泪光盈动,温青虽然是个急燥性子,有时候说话嗓门大,可心地善良,待她孝敬,待徐氏也很敬重,支支吾吾地道:“这会不会给得太多,回头要是让温家人知道……”   “岳母不用担心,祖母留给我,原就是我的。且不说兰香是我妻子的妹妹,便说卫成,在北疆也是与我生死一场的兄弟,总不能我们一家吃香喝辣,却让他们一家没个着落。”温青摆了摆手,道:“兰贞,建房屋、置铺面的事你和岳母商量着办,定要将二妹一家安排妥当。”   他一扭头,对徐太太身边新来的婆子道:“把六小姐身边的杜七婶给唤来,有些事我得问她。”   徐氏叮嘱道:“别让六小姐瞧见,你悄悄把人唤来。” .. ☆、第59章 闲话(一)   不多会儿,婆子就领来了杜七婶。   杜七婶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庭院,比温府砚苑的院子都还要体面,里面的摆设也是一应俱全,看来朝廷对此次北疆立功的将士还真是厚待。   徐氏轻声道:“说说六小姐的事儿,今儿温家人多,候爷也不好冒昧问话。”   杜七婶怔忡,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徐太太坐在一边吃茶点,不紧不慢,虽是四十多岁的人,许是北疆风沙大,竟比京城的同龄妇人更显老态,皮肤粗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容貌慈和,一看就是个好性子的。   徐氏又道:“就说候爷离家后,家里发生的大小事。”   杜七婶理了理思绪,方轻声道:“七年前,候爷离家,老太太听说哭了一场,太太在世时老太太眼神就不大好,伤心难过一回眼神就更不好了。没两年就全瞎了,但这听力好,心里更跟明镜儿似的。   那时六小姐才八岁,被逼着学打理店铺、田庄,许多字都认不全,老太太就请了会识字的女先生入府教授六小姐,六小姐又聪明又用心,一学就会,老太太很是宽慰……”   一个婆子轻声道:“夫人,老奴听温府的人说,六小姐不会识字呢。”   杜七婶轻叹一声,“六小姐原是会识字的,可老太太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候爷和六小姐,怕六小姐回到温府被人欺负,特意叮嘱了六小姐,要她学会忍耐,更要她莫与温府的小姐争长论短、抢了风头……   到了京城,府中的小姐都排挤着六小姐,她年纪小,身边又没个帮衬的人,就越发小心了。只好在人前装胆小、扮软弱,就算是处处示弱,还是有那些欺负人的整日的抓短拈酸地说些伤人话……”   杜七婶将温彩回温府的事前前后后的详说了一遍,又说温彩这几年过得不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就得帮衬祖母打理田庄、店铺,还得照顾、敬孝瞎眼的祖母,可想其间的艰辛。   “早前,还以为是大房太太想到六小姐了,一到京城才知,哪是想着六小姐,是想着老太太给六小姐留的嫁妆,变着方儿想要哄骗了去……”   又将何氏想把温彩的八百亩良田庄子换成八百亩偏僻薄田地事给讲了。   最后,虽然温彩把祖母留给她的东西讨回来了,可那事到底是一根刺,若温彩当时软半分,定是讨不回来的。   直听到徐太太也跟着气愤,“到底是后娘,哪能真心呢。”这后娘还有自己的儿女,自是偏着自家孩子的,哪能待温彩好。徐太太听得一阵心酸。   杜七婶又道:“前年入冬,老太太的身子大不如前,六小姐一直在跟前服侍,有一回竟因熬夜太久昏了过去,原想着天气转凉,老太太的病许就好了。可去年三月还是去了。六小姐就是个孩子,先给京城两位老爷送信,又一手着理老太太的后事。   六小姐原是个贤惠能干的,可就是这样,老太太也叮嘱老管家,不许让人传出贤名去,说大房太太是个肚量小的,万一知道六小姐的贤名,怕要嫉恨上六小姐。”   .. ☆、第60章 闲话(二) “我们刚到京城,府里原有教授小姐们琴棋书画的女先生,可大房太太让庶出小姐们学,却不许六小姐学,还说老太太留了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小姐们原每月都有月例银子,就是六小姐那份也克扣着不发,还说六小姐手里有老太太留下的银钱花用……   六小姐手里哪有银钱,老太太名下剩下的银钱,在两位老爷回乡办后事时,就一并拿走了,六小姐只得卖了自己的首饰度日。”   杜七婶拿定了主意,她就照有可怜就说多可怜,有多不易就说多不易,总之就是要温青明白,他是男儿,当年一走之了,可是温彩在后头给祖母养老送踪,就算汪氏偏了温彩留了份嫁妆,可这最好的东西还是给了温青。   温青听得心一阵阵的刺痛,一回回的愧疚,温彩才多大的孩子,小小的她在祖母眼瞎后担起了照顾祖母、打理店铺生意等事,而今就被温子群嫁给了冷昭,还没好好地享受父兄的疼爱,就做了别人的妻子。   徐太太听罢,也跟着一阵难受。   杜七婶又问了温青在北疆的事。   当年温青离家,听说北疆有战事,就到那边参军,最先认识的也是刘元帅,先在刘元帅手下做士兵,军中选拔武功高强的将士,他便上了擂台,这一上去打了几日下来,竟小有名气。此后上仗杀敌,勇猛敢拼,屡立战功,又看入了刘元帅的眼,得刘元帅赏识,再得徐父点拨,步步高升。   感慨了一阵后,温青道:“杜七婶,你先回阁楼服侍六小姐。”   杜七婶应声退去。   温青越想越难受,忆起冷昭,越发对这段婚事不满,“我要让妹妹和冷昭退亲!”   徐氏轻呼一声“相公。”   又不是订亲的事,这是已经成亲嫁人了。   温青抬手,示意徐氏别说,“就算退亲后的妹妹配不得四皇子,我自会挑个能真心疼她、对她好的。祖母不在了,母亲早逝,我这个做兄长的不看护着,让我如何面对地下有知的祖母与母亲?冷昭是什么样的人,兰贞,我们都清楚,他是个冷心冷肺、无情无义之人,把妹妹嫁给他,我不甘心。况且现在妹妹与他还没圆房。”   徐太太面露愁容,她了解温青的心事,这是温青唯一亲近的妹妹,却被父亲早早许了人家,看着温彩不快乐,温青也不会轻松。   徐氏问:“娘,你可有好法子?”   “这种事不大好办,这是明媒正娶的,这不是订亲,这可是拜了花堂的……”   温青很不满地道:“岳母,你是过来人,帮我想想法子,冷昭不是明媒正娶,妹妹是平妻,他日若再娶一个,压在妹妹头上,这日子能好过?上有嫡妻,下有侍妾……”他摇了摇头,想想就心烦,“岳母,今儿当着你的面,我就摞句实话,我温青这辈子有兰贞一个就够了,只要兰贞给我生儿育女,我上不娶平妻,下不纳侍妾。”   徐氏一听这话,她知道温青最是个重信诺,心头一阵欢喜,险些没哭出声来。   到底是长辈帮她选的夫婿,虽然是个急燥性子又是爆竹脾气,可这实心实眼的真让她欢喜。 .. ☆、第61章 有喜 徐氏忙轻声道:“娘,你见多识广,一定有主意的,就替夫君想想法子,我疼妹妹们,他也一样疼顺娘呢,顺娘比兰芝还小,哪就能嫁人。”   兰芝也十四了,除了整日混说混玩,什么也不懂。   温彩更小,哪就能嫁人当人妻子的。   徐氏明知温青是胡闹,可这会子也由着丈夫,甚至还觉得温青是个重情重义的,他是疼温彩才会有这心思。   身为妻子,就当为自己的夫君排忧解难,温青对温彩这门婚事不满意,一心想着如何让温彩与冷昭解除婚约。   徐太太凝眉想着,“想说主意,兰香倒是个灵活的,回头我和她一起想想办法。”稍顿一下,又道:“若是冷将军同意给温彩一个嫡妻名分,我看大女婿也不必纠结于此。”   徐氏现下得了温青的许诺,见母亲还说这种话,忙道:“娘,冷昭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么?不说旁的,刘伯父家的玉莲妹妹是怎样没的,我们都知道。”   徐太太轻舒一口气,又坐了一阵,徐氏再三叮嘱,一定要她想出个法子来,最好能护住温彩的名节,又能让温彩在闺中多留两年,好全了温青要一尽兄长之责的心意。   徐太太倒认为既然已经嫁人了,不如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待徐太太离开,徐氏才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温青身边,低声道:“夫君。”   温青没说话,一脸心事重重,还在想杜七婶说的那些话,他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若是他先来京城,一定不会把温彩许给冷昭的,也不至现下这般麻烦。   可他,挂着老家的祖母、妹妹,就想先回去瞧瞧他们,哪怕到祖母坟前祭奠一番。   徐氏低低地道:“夫君,我有两个月没来小日子了,我……怀上了。”   温青讷讷地抬头,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徐氏又重复了一遍。   温青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兰贞,是真的么?你怀上了?你怀上了?我要做爹了?”   徐氏激动的泪就滚将下来,“夫君要当爹爹了。”如果他们有了孩子,温青对温彩的情感许就能尽数倾注到她们母子身上。是的,她嫉妒温彩。温青在北疆时,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温彩,次数多到让徐氏吃醋。   温青抱住她,不停地亲吻着,笑道:“好啊,这是大喜事啊,我温青就要有儿子。”   “还没满三个月呢,不好张扬开,夫君知道就好。”   两个人紧紧地相拥一处,徐氏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阁楼里,徐兰芝正与温彩说着贴己话,都是一般的年纪,倒也能说到一块儿。   *   平远候府。   冷昭半躺在追云轩的偏厅上,温家那么多小姐没挑,一挑就选中了温青这个莽夫的妹妹,瞧温青那反应的速度,还有那愤怒的样子,他很紧张温彩。   他还想挑个柔弱能拿捏的,现在怎么看都是娶回来一个麻烦。   一两近了偏厅门口,打开珠帘,传出一串好听的声音,“候爷,二爷领着五皇子到了。” .. ☆、第62章 疑惑   冷昕陪着慕容悰来了,这个时候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据他听府里人所说,慕容悰很少来冷家,近几年虽有过几次,每次都是奉淑妃懿旨,来给冷老太太送寿礼、节礼的,除了这些,慕容悰是无事不登门。   慕容悰穿着一袭棕色蟠龙袍,眉眼如画,皇子们个个的容貌不俗,这多得益于他们的母亲,几乎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加上当今天启帝的容貌不俗,便有了特别出色的容貌。   几个各自见了礼。   慕容悰道:“不必在花厅说话,就到偏厅吃盏茶。”   移到偏厅,冷昭令人备了茶点。   慕容悰四下审视一番,并没有瞧见温彩的影子。   冷昕道:“小嫂子今儿回门去了,大哥留她在娘家多住几日。”   慕容悰神色凝重,“我刚从宫里来,打听清楚了,温青字玉堂,离家从军后,在军中使的温玉堂这名,是前太仆寺卿温子群的嫡长子。   今晨,皇上召见了老四,从早上一直待到未时二刻才离开,陪皇上用了早膳、午膳。我走了门道,听人说温玉堂与老四约好要把他妹子嫁给老四为正妃,父皇也没反对这门亲事。现下老四定然知道温小姐嫁给表哥的事,这婚事自不作数了。”   一早冷昭就觉得,给温彩平妻位分都是抬举她,不曾想温青却替温彩觅了更好的良缘。   冷昕面露惊色,许是温彩嫁给冷昭太匆忙,也至温青没有预料到温子群会把尚未及笄的妹妹嫁给旁人。   温家也是官宦人家,但凡是这样的门第,哪家的小姐不是等到及笄之龄才出阁的,温子群如此伧促地嫁女儿,那也是因为温子群见冷家得势,还出了位皇妃,且又有皇子,这也是皇亲国戚之家,况且冷昭又立了军功,文武兼备,怎么看都是一门好亲事,这才不顾女儿未及笄,连连应了这门亲事。   不曾想,这却给温青来了个措手不及,旁的不说,就说温青知道温彩嫁人时那表情就瞧出来了。   温青声声说温家养不起女儿,他妹妹还没及笄就把人给嫁了。可见他是不乐意这门亲事,更对父亲将温彩早早嫁人而不满。   四皇子……   自然比冷昭的身份高贵。   难怪今儿温青在温家一个劲儿地说“我不同意温彩嫁他”,那言下之意颇是瞧不起冷昭,任冷昭功勋显著如何,到底比不得皇子的尊贵与出色。   冷昭如梦初醒,温青心里打着解除婚约的念头,就是想把温彩许给慕容恒。   慕容恒也的确是个人物,行事不温不火,冷静、沉稳、谦逊、得体,能屈能伸,在军中行事也算公道,这几年与刘元帅相处融洽,虽然刚过双十年华,能这样稳打稳扎行事的人可不多。   冷昭虽瞧不起温青,但对慕容恒却是衷心的敬服。   慕容悰吐了口气,“大表哥,莫不是一早你就知道小表嫂是温玉堂最疼爱的妹妹,这才选中了她。”   蛇打七寸,瞧这模样,许温青的七寸便是温彩。   冷昭可不知道,他从温家一回来就郁闷着,就凭温彩是温青的嫡亲妹妹,这就是个麻烦事,温青绝对是个能说得出就能干得出的人物,他还想拿捏着温彩,就算温彩真是绵软性儿,怕是温青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出身一样,皆是官宦子弟,皆是年少从军,一样是大将军,一样封的候爵。   .. ☆、第63章 拉拢(一) 冷昕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唇角一扬,笑问:“大哥,你不肯给小嫂子嫡妻位分,是不是想借此羞辱温玉堂。”   他给温彩平妻位分,那是因为他别有用心,绝没想过要羞辱温青。温青可不是省油的灯,冷昭一直在想,以他对温青几年的了解,绝不会是个甘愿坐等人欺负的人,你欺了他,他就会变着方儿地再欺回来。   冷昭可没有这等卑鄙,道:“我准备与温氏解除婚约,现下还尚未与她圆房,我想……”   “不行!”慕容悰脱口而出,当即反对道:“我的人从养心殿传来消息,今儿老四离开后,皇上就令人下旨,要封老大与本王为亲王爵,老四及旁的皇子一律赐封郡王爵。贵妃娘娘与老大可没闲着呢,正想着如何拉拢铁骑大将军与定国公。老大娶了护国公之女李小姐为嫡妻,大表哥当知道,要是再被他拉拢这二人,情势于我们极为不利。”   慕容悰是皇子,从记事起就梦想登上那个位置,尤其在淑嫔晋位淑妃后,他就更想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此理同然,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就不是好皇子。   大皇子慕容慬跳得这么欢,还不就是冲着那位置去的。   冷昕接过话儿,“我听说刘元帅与温青的妻子徐氏有些渊源,徐氏的父亲是刘元帅的结义兄弟,而徐氏又认了刘元帅为义父。”   温青是刘元帅和徐父一手提拔起来的,温青此人武功高强,上阵杀敌又最是个不怕死的,勇猛无比,在军中也被称“勇将”,除了勇,温青脑子也够灵活,通晓兵法,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登上大将军之位。   冷昭没有否认,冷声道:“刘元帅、温青皆与四皇子亲厚。”   慕容悰不由得失笑出声,“慕容恒不足为虑,他一个冷宫废妃之子,无外家可依仗,十三年前秦家就被贬罪臣,发配肃州。”   慕容恒在京城,一无外家相助,二无朝臣可依,难成大事。   他神色凝重地道:“大表哥,你在军中颇有人脉,盼你助我一臂之力,拉拢温青与刘元帅。”   拉温青,他们一直就是对头,他看不过温青,温青也是如此。   若拉刘元帅,刘元帅没有怪他害死爱女,他已如释重负,哪里还敢去讨好,想到刘元帅这几年也没为难,可不是意外么。   冷昭神色微变,“皇上最讨厌臣子与皇子结党营私,你……可犯了大忌。”   冷昕看他说这等话,“大哥这是什么话?只要不做在明面上,皇上睁只眼、闭只眼,照大哥这说辞,大皇子一党岂不早该被罚?我们再不联手,往后如何被贵妃党一派拿捏还不定呢。”   他们得帮着自家人,难不成还要帮贵妃所生的大皇子慕容慬,早前慕容悰也想倚重外家,可那时外家就没有一个担任要职的,连淑妃也时不时感慨一番,说自己的娘家族人不及皇后、贵妃的娘家族人体面。   现在不同了,淑妃娘家出了个能干的侄儿冷昭,是个能文能武的人物,现下又封了平远候的爵位,这可是冷昭自己打拼挣来的,可不比其他后妃娘家父兄子侄得来的爵位更体面风光,更重要的是,这爵位还是世袭三代的。 .. ☆、第64章 拉拢(二) 慕容悰认为,现在他可以依仗外家,也能依仗冷昭。   慕容悰定定心神,“结盟的最好方式是联姻,母妃的意思,想把庆阳许配给刘元帅的嫡次子。”   也就是说,宫中淑妃也打了同样的主意,与陪慕容悰一起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九公主庆阳才刚及笄,许给定国公刘维忠的嫡次子。   “我和老四都到了双十年华,母妃近来与我提过娶嫡妃的事。母妃与皇上提过要我娶晓表妹为嫡妃的事,只待皇上点头,就为我们赐婚。”   慕容悰是想告诉冷昭,他们不仅是表兄弟,将来的关系会更亲密,他会娶冷昭最疼爱的妹妹冷晓为嫡妃。   他原想放温彩回温家的,大不了,换个庶女过来,许以妾位,一样可以生儿育女,只要不危及萧彩云的地位就好。   温青天不怕、地不怕,似乎并没有他所在意的什么人,但温彩绝对是他在意的人,拿住了温彩,便是捏住了温青的要害。   冷昭却没有尽快答应慕容悰,而是不紧不慢地道:“温青与我是对头,刘元帅与我也有过节。”   慕容悰定定心神,“刘元帅与名门刘家原系一脉,若能拉拢刘元帅便是拉拢整个刘家。刘元帅这里我会设法拉拢,你帮我拉拢温青。”   冷昭原不想掺合,可现在怕也由不得他,“温青是四皇子的人。”   想想温青那张臭脸,冷昭就堵得慌。   让他去拉拢温青,这不是明摆着去看温青的臭脸。   自从他们相识以来,温青可没少给他摆脸色看。   他和温青似乎是彼此的天敌。   慕容悰道:“老四没资格参加储君之争。”   一个冷宫废妃之子,直到现在慕容恒的身份也是废妃之子,从小到大,天启帝对他不亲不疏,慕容悰压根就没放搁在心上。   他最大的劲敌还是大皇子慕容慬。   冷昭扬眉一笑,“你可别轻视了四皇子,你不拉拢,恐怕有朝一日就被大皇子拉拢了去,在北疆沙场,四皇子的文才武功,我都是见识过的,刘元帅也颇为敬重其为人。”   你看不上的人,不代表慕容慬就看不上。   冷昭着实需要好好地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慕容悰离开后,又去佛堂探望外祖母,传达了淑妃对娘家母亲、嫂嫂的思念之情,盼冷老太太、冷家三房太太一并入宫探望淑妃。   *   次日午后,冷家已成诰命的老太太领着三个儿媳回府,立马就请了冷敦、冷效兄弟俩到佛堂说话。   这大抵是冷昭回到冷家后,第一次看到带着笑颜的老太太,少有的和颜悦色,还热情地招呼丫头给冷昭摆了座儿。   老太太斥退左右,留了大房的郑氏,二房的李氏在一旁服侍茶水,清了清嗓子,方道:“今儿清晨,皇上在朝堂上封了大皇子为顺王、封五皇子为安王,这可是头一份封为亲王的两位皇子。”   二人同时封为亲王,这意味令人猜疑。   所有旁的皇子,年满十五的,一律封为郡王,十五岁以下的尚未封赏。   冷敦垂眸想着这事儿,他虽在礼部当差,却是个小差事。   冷效手捧着茶杯,一脸沉思,天启帝这么做,是不是想告诉所有人,储君在大、五二位皇子之间选择。 .. ☆、第65章 参选   大皇子慕容慬因身为长子,打小便得天启帝疼爱、关注。   五皇子因是淑妃所出,也一样受宠,因冷昭的归来,封了淑妃娘家侄儿爵位,就连淑妃的母亲、大嫂都成了诰命夫人,且淑妃的两个兄弟近来在朝中的官职又升了,冷敦连升两级,就连冷效也升了一级,如此看来,似乎皇帝器重五皇子。   老夫人如有所思,微眯着老眼,少有的慈和,更闪出几分睿智,审视完两个儿子,又道:“回头去趟明月庵冷家,到底都是一脉,告诉他们,九月初二宫里要给几位皇子们选妃,我在淑妃娘娘面前争取了,他们那边挑出两位适龄小姐应选皇子妃,这回选妃的皇子有四、五、六、八四位皇子。定了人选,便将小姐送到我们府里**。贵妃娘娘不甘示弱,也要替大皇子选侧妃。”   大皇子慕容慬早早迎娶护国公府的小姐为嫡妻,又娶有一房侧妃,如今又说要选侧妃,这喻意再是明显不过,就是想再拉拢一位权贵。   老夫人定定心神,“明儿一早,端阳去镇远候府把温氏接回来,虽说她未及笄,你们未圆房,可她到底是冷家的媳妇,哪有久住娘家的道理。”   冷昭觉得老夫人回府,对他的态度来了一次大转变,定是与宫中淑妃说了什么,否则以老夫人对他的态度,没道理来了一个大转变,见他不说,还过问起他们夫妻间的事来。   老夫人自冷昭回到冷府,便说要躲到佛堂静修,直说冷昭是个不祥之身,这会子老夫人进了一趟宫,就突然关心起皇子选妃的事。   李氏轻声道:“母亲,我们荷花里冷氏的小姐有几人参加选妃?”   今儿李氏也在宫里,淑妃请了老夫人去后殿叙旧,只留了九公主陪着她们妯娌三人。用过午膳,就被送出宫闱,出来的时候便见到贵妃娘家的女眷,彼此见面,各打了招呼。   瞧来,贵妃也与娘家人说了皇子选妃的事。   贵妃那一族怕是也要抓紧这机会,想在皇子选妃的事上加大竞储筹码。   老夫人视线一抬,“无论嫡庶,未订亲的全得待选皇子妃后再议亲。”她顿了片刻,“淑妃是我们的亲人,你们得全力帮衬着淑妃,五皇子是个有才华又孝顺的孩子,淑妃也会在皇上面前帮忙说情,昨儿皇上心情大好,已令礼部下旨晋封敦儿为长庆候,这旨意就在这两日就会到,就是端阳的爵位也要再晋为一等候的……”   话落,冷敦双眸闪光,难怪老夫人一回来就似变了一个人,这几年沉如死灰,突然就变得神采奕奕,原是儿子、孙子都晋了爵位。   李氏喜道:“母亲,是真的么?二老爷要晋长庆候了?”   老夫人难掩喜色,“此等大事,我还能骗了你们不成,这可是淑妃娘娘亲口与我说的。娘娘担心的是,大皇子要选一位侧妃,万一这人选落在我们冷氏女儿身上,我们冷家是选大皇子还是选五皇子?”   冷效想着冷敦要封爵,只怕接下来就要重用,这可是大好的机会,想着他也是嫡子,若是讨了淑妃的欢喜,淑妃再在天启帝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准他也能得个爵位,忙道:“母亲,冷氏女儿若被大皇子选中便只得两条路,要么成为五皇子埋在顺王府的耳目,要么就成为弃子,绝无第三种可能。”   .. ☆、第66章 旺夫女子   老夫人一脸欣慰,微微颔首,“我也是这样与淑妃娘娘说的。”   除了这接二连三的好事,更让老夫人欢喜的是,她到重华宫后殿时,淑妃还请了钦天监的女道来看冷家的运程,那话说得实在好,老夫人也细细地想了个遍,更是坚信不疑呀。   几人说了一阵,老夫人道:“敦儿、效儿,都各自去忙,往后有什么大事来佛堂来商议,下次把冷昕、冷旷也唤上,孩子们大了,得让他们知事。”   二人齐应一声“是”,抱拳退去。   老夫人又道:“大儿媳、二儿媳陪我说说话。”   冷昭站在佛堂外,为了拉拢温青,原想就此放过温彩也不能了,只不晓得彩云那儿会作何感想。   老夫人笑眼微微,一扫早前总是阴暗的面容,生怕全家大祸临头,“知道今儿钦天监的女天师与我说什么了么?”   李氏手拽着帕子,想读懂老夫人,猜不到也就不猜了,只巴巴地等着。   郑氏抿着嘴,片刻后启唇道:“莫不是说我们冷家有好事?”   老夫人笑得更灿烂了,“岂止是好事,今儿女天师问,我们府里本月可曾办了一桩喜事。”一想到这事,她的眉眼都蓄满了笑容,一脸轻松,“女天师说,我们冷家娶了百年难遇的旺夫女子,这不仅能旺丈夫,还能旺夫家一族,我思来想去,只有端阳娶了温氏,这温氏可是个难得的旺夫命,是我们冷氏一门的大福星呢。可不是真的么,她一进门,端阳就被封了平远候,而今就是敦儿也要封长庆候了,连我和大儿媳也成了诰命夫人,都是一桩接一桩的喜事。连宫里的淑妃都说,定是沾了她的福瑞,她入宫一趟,就让五皇子被封亲王了……”   老夫人最信神佛,更将和尚、道士的话奉若纶音,当年因冷昭生于恶日,虽是嫡长孙,却依旧认为不祥,非逼冷政弃子不可。冷政不背悖逆老夫人,却又舍不得抛弃亲骨血,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令人将冷昭送到乡下庄子养大。   李氏因着老夫人的缘故,也颇信这些。惊道:“听母亲这么一说,这些好事可都是温氏进门后几日发生的事呢。”   老夫人笑微微地,她们多少年没见她笑了,“我可听说温氏是跟她祖母长大,她祖母汪氏是西山县出名的节妇、贤妇,能教导出如此出息的儿孙,可不就是旺子孙的么?今儿正巧有一个去岁入宫的宫娥也是西山县人氏,你猜怎的,这宫娥说,温氏七八岁上就学会帮衬汪氏打理田庄、店铺,瞧瞧,定是个能干的。”   郑氏面露诧色,将信将疑,便是她的冷晓也是十二三岁时才跟着学习这些的。“真的?”   老夫人摆了摆手,“淑妃娘娘说,四皇子听说她是旺夫命有心迎娶,要不是被我家端阳抢先一步娶回来,这样的祥瑞命格哪里轮得到端阳。”对郑氏颇是认真地道:“明儿一早就催端阳把人接回来,人未及笄不能圆房没关系,好歹得住在咱们家,你就这一个嫡亲的儿子,你得教她打理内宅、主持中馈。我还真想瞧瞧这个嫡长孙媳妇呢。”   得了老夫人吩咐,郑氏只得照办,难得老夫人对冷昭有了好脸色,既然老夫人认定温彩是个祥瑞人,郑氏便顺着老夫人。   婆媳俩又说了一阵,老夫人困了,令下人扶回内室歇下。   郑氏令冷晓带了几个下人去追云轩传话,要追云轩的郑嬷嬷把温彩的内室清扫干净。   .. ☆、第67章 接人   次日,冷昭参加完朝会,刚回家就听人说宫里刚有人传完旨,冷敦被晋封为二等长庆候,而冷昭也晋为一等平远候,冷家盼望多年的封候晋爵终是有了,可算是与皇后、贵妃一族同等富贵的人家,但又有一点不同,冷昭是凭借着自己的英勇善战挣来的“平远候”爵位。   冷府上下,喜气喧天,鞭炮声声,连下人们个个都得了打赏。   冷昭还没喝几口茶,冷晓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就进了追云轩,进了花厅道:“大哥还坐着呢,一上午祖母都问三回了,要你赶紧去镇远候府接嫂嫂。”   他回来这好些日子,老夫人也没提见他的事,要不是昨儿她心情好,哪里会见冷昭,这会子又挂念上温彩了。“急什么?再过会儿就晌午了,我吃了晌午就去接人呢。”   冷晓道:“今儿一早,三叔从明月庵接了四个族妹来。”   明月庵冷家与荷花里冷家原是同族,荷花里冷氏是嫡支,明月庵冷氏是旁支。   到了冷昭祖父这辈,嫡支就只得一个男丁,倒是明月庵冷家人丁兴旺,虽是同族,逢年过节也有来往,得了皇子选妃的消息,老夫人告诉族人,让他们也选出最优秀的小姐备选。   冷晓继续道:“请了栖霞观道长入府,正想请道长给姐妹们相面。我瞅着这样子,许是也想给嫂嫂看面相。”   原说从明月庵冷家接两位小姐过府,可那边的人都知道荷花里冷家老夫人最信神佛、命理之说,多送了两位小姐来,先着人相看,再定两位小姐。   *   冷昭被冷晓催得急,只得带了轿子,骑马前往镇远候府。   一迈入候府,发现这座府邸很是别致,不失大气但绝不奢华,雅致中又不失灵气。   几个丫头婆子将冷昭主仆请入礼义厅:“冷候爷且坐,我家大奶奶一会儿就到。”   这个当口上,正是用午饭的时候,不多会儿又有下人奉上了得体的饭菜。   温青不在家,府里就只得徐氏和她娘家的母亲、妹妹们在,全都是女眷,不好出来陪冷昭,备了好吃好喝的奉上。   丫头道:“冷候爷请用午饭,我家候爷未回府,大/奶奶说男女有别,不好见冷候爷,你且再坐坐,待我家候爷到了好说。”   此刻,在温青夫妇住的桂苑偏厅里,徐氏垂眸饮茶。   徐兰香正歪头细细打理着坐在贵妃椅上同样捧着茶杯却小心翼翼、一脸怯容的温翠。   谁不说温翠是走了好运,被温青夫妇接到了镇远候府,还有一座单独的小院儿,就连院内又配了两名大丫头服侍,又配了一个干练的婆子服侍,另有两名二等丫头,两名跑腿的粗使丫头,一个人光是服侍的下人就六个,与温府相比简直判若云泥。温府都在议论,怕是温青夫妇将温翠看顺了眼,要把温翠许给四皇子为姬妾,以她早前的身份,就是给四皇子为妾都是高攀。   徐兰香轻声道:“三小姐,你翻年得有十七了吧?”   温翠应声“是”。   .. ☆、第68章 算计   徐兰香道:“六小姐才多大,明年六月才及笄,候爷瞧你这么大还没许人家,照着朝廷的规矩,这一过十七岁不许人家就要由官府指婚,这指的、选的是什么样的男子你都是知道的。眼下便有这么一个好机会,要是成了,你就是冷候爷的平妻,六小姐就把这段良缘让给你了,冷候爷你是瞧过的吧?那出身、模样可都是极好的。”   温翠早前还在疑惑,温青善待她的原由,此刻恍然大悟。   徐兰香这话再是明显不过,要她代替温彩嫁给冷昭。   “我……”温翠支吾着。   这主意原是徐兰香帮徐氏出的,徐家姐妹三个,徐氏行事端庄、沉稳,这徐兰香就是个出挑的人物,就爱做些旁人想不到的事。   徐兰香念着温青待她们一家好,置田庄、铺子还建家院,让她们一家在京城立足,想着她们是一家人,自是一百分的回报。   徐氏不说话,徐兰香便将所有话都说了,“怎么?你不乐意?”   温翠点头,一脸茫然,她就是个庶女,要冷昭瞧得上她,“我怕冷候爷他……”   徐兰香勾唇笑道:“瞧来你想嫁个歪瓜裂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做冷候爷的平妻,这是多少人都想不来的,你只说愿不愿意?你若不愿意,我们就让五小姐去,她可是乐意得很。”   温翠急道:“我愿意!”就算不是平妻,给冷昭为侍妾她也愿意,总好过嫁个贫困又长相丑陋的男子。   徐兰香唤了个婆子来,小声叮嘱了几句。   婆子道:“三小姐,你跟我来。”   温翠入府,徐氏令府中绣房给她做的那身好看的翠绿色衣裙,这是温翠有记忆来,布料最好的,是最好的贡缎缝制,花式也精致。到了会客厅,瞧见桌案上有用过的饭菜。   婆子压低嗓门:“三小姐,怎么做就看你的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我家夫人、候爷就能让你做冷候爷的平妻。”   温翠一脸果决,什么尊严、脸面,她全都不要了,只要做了冷昭的平妻,他日谁还管她是怎么成功的,就让温家的妹妹都来羡慕她吧。   门,嘎然而合。   温翠步步往偏厅小榻上移去。   冷昭躺在床上,满脸通红,赤着上身,眼里流露出被欲wang折磨的苦痛,双眸浸染了几分血色,看到温翠进来,他眨了眨眼:“你是谁?你怎进来了?”   温翠笑了一笑,款款移到榻前:“候爷连妾也不认得了么,我是你的平妻温氏。”   平妻温氏?   冷昭似要把面前的人瞧个过明白,人影朦胧,温彩不是这声音,他记得很清楚。   温翠走近,开始宽衣解带。   冷昭一惊,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这感觉不对,是的,他中药了,不是那茶水有问题,就是下人们送来的饭菜有问题。   好个厉害的温青,居然对他使出此等下三滥的招式。   温翠温软的身子依了过来,“冷候爷……”   “滚!”不,他答应了彩云,这一人只真心待他,他若沾上了这女子,只怕就甩不掉,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碰,便是死也不能碰,冷昭定定心神,倏地一把推开温翠,飞快地往门口冲去。   .. ☆、第69章 中招   温翠半拢着衣衫,狠狠地道:“你回来!”   然而,他已经离去。   冷昭一路飞奔,快些,更快些,被八月的秋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刚才那女子他虽瞧不清楚,他如喝醉一般的叠叠身影,但他能肯定不是温彩,更不是他念念不忘的彩云,温彩是要给他生儿育女的,而彩云是他的挚爱,除了她,他谁也不想碰。   眼前有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像镜子,像阳光,他整个人扑通一声跌了进去,凉,从未有过的凉爽、畅快包围过来。   冷昭又恢复了几分清醒,方才瞧清,自己立在半是淤泥,半是水的池子里,周围还有几株残荷,在风里传出簌簌的声响。   当体温暖热了淤泥与身边的池水,他就挪挪步子,换移到更凉的地方站立着。   正缓解着由内至外的灼热与欲wang,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哟,冷昭,你不在屋里用酒宴,站在这荷花池里做甚?”   一袭武将华袍的温青立在岸上,满脸玩味的瞧着。   冷昭愤愤地啐骂道:“温青,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了不把你妹妹嫁给我,居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式。我还告诉你,今儿我非带温彩回冷家不可。”   “你娶的人是我庶妹温翠。”温青左右张望,朗声道:“来人,快告诉三小姐,冷候爷接她回平远候府。”   温青不给温彩,他冷昭也不是柔软的,“温青,你不要颜面,我也不妨吵嚷开去。温彩已嫁给了我,你却想塞个庶女给我,到时候我倒要瞧瞧,除了我冷昭,谁还敢要温彩。她嫁过一回,便已失名节,你不让我接人,今儿却由不得你。”   他仰头大笑,温青当真可笑,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留住他心爱的妹妹,把温彩另许人家,攀上新封的瑞郡王慕容恒么?   他休想!   这是在打他冷昭的脸。   “便是闹到圣驾前,你温青也没理儿。”   温青大喝一声:“冷昭,你上来,我们再来打过,还照老规矩,胜者说话。”   “败棋之将,何足言勇,就这事上回在温家弈棋论过输赢。”   冷昭浑身全是淤泥,连头发上也是,整个就是一尊会说话的泥人,他原是来接温彩回冷府的,没想温青就给他下套,若要是能如此轻易就沉陷在美人局里,他便是不是冷昭,也被温青小瞧了去。   温青站在岸上,长身而立,现在怎么看怎么高兴。只要冷昭出丑,他就觉得痛快。想娶他妹妹,他不同意。冷昭原就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人,这样的男人怎会是他妹妹的良人。   温青带着嘲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用温彩拿捏我,我同样可以拿捏你。”   “好!你且使来瞧瞧,温青,本将军可不惧你!”   “你不惧我,我也不惧你。今儿你过府接人,要么带走温翠,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若想接走我妹妹,冷昭,我绝不允许,今儿她不在府里,外出敬香去了,这没有两日是不会回来的,你想接人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 ☆、第70章 争执   温青一面接温翠入镇远候府,一面又送走了温彩,其用意再是明显不过,说什么也不愿意把他心爱的妹妹嫁给冷昭糟踏。   “温青,你无理取闹。”   “是你无理在先。路,我已给你,这后面的事如何做,你自个瞧着办,就算撕破脸面,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好,温青,你果真敢作敢当……”   一个立在岸上,一个立在荷花池,一个声若洪钟,一个咄咄逼人,很快就惊动了徐太太。   徐氏也赶来了。   徐太太一路疾走,一看这情形,温青又犯牛脾气,“大女婿,快别叫嚷了,出了这事,闹嚷出去镇远候府的颜面还要不要?”   “说破了天,他想从我手里带走妹妹,他休想!”   冷昭仰颈冷笑两声,“她原就是我的人,你留得住?今儿我非带走人不可。”   一边,温翠领着丫头也过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起来,唤声“大哥”哭得更伤心了,指着花池子里的泥人,道:“冷候爷……他欺负我。”   温青一听,微眯着双眼,露出几许狠决,“好你个冷昭,欺负了我三妹妹,又惦念上我六妹妹,你今儿得给个交代,若不能说清楚,可别想轻易离开镇远候府。”   明明是温青使诈算计他,最后倒要他给个交代。   冷昭的怒火乱窜,原想按捺住的,纵身上了花池,不顾浑身泥泞就奔了过去,两个人顿时打成了一片。   不到二十个回合,冷昭以攻为守,温青如此急燥的性子,便拳脚功夫招式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冷昭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温青的拳腿招式给接住。   突被牵制,温青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华美的袍子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双掌一挥,直抵冷昭头顶而下,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却见温青手掌一滑,竟快速地将冷昭的双臂反负,厉声道:“你又输了!”似有些得意,“你输了,就得把温翠带回冷家。”   温青是不是想拧断他的胳膊,虽然温青偶尔无理取闹,偶尔行事古怪,但还有一点,在他急燥的性子下,实则也是冷静的。   冷昭忍住刺痛,“不就是个侍妾,今日带回去,明儿就将她转卖旁人,我还能白得几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温翠早前还抱希望,这会子听冷昭一说,心下暗自权衡利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现在住在镇远候府里,温青便可做她的主。这侍妾原就是可以任意转卖的,再不敢说被冷昭欺负的事,唤声“大哥”眼泪就叭嗒叭嗒地落下来。   自打温青衣锦荣归,连温子群看他的眼光都不同了,甚至认同了徐氏、温青夫妇当着众人唤何氏“小娘”,这也就是默认了何氏是平妻的名分。   温青下手更重,冷昭忍住不说,遇上了温青绝对是今生的对头和克星。   冷昭勾唇一笑,“温彩嫁给我便是我的人,你倒好意思留她,传扬出去,只说你温家没个礼数规矩……”   .. ☆、第71章 分析   “冷候爷与我们温家讲礼数规矩么?好啊,我不妨也来说说。”这声音节垂花门处传来的,却见温彩与个一般高矮的少女款款移来,温青面容一惊:“妹妹,你不是去庙里敬香了么?”   “我和兰芝姐姐是去了,可没说不回来。”   温彩步步行来,不惊不慌,几日不见,她仿似换了一个人,她扬了扬头,面含着浅笑,带着几分慧黠,对温青道:“哥哥,放开他吧。”   温青迟疑。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要是温彩不回来,他一定逼冷昭认栽,把温翠给领回去。温彩原可以谋到更好的良缘,更不是跟冷昭这个无情之人。   温彩一个犀厉的眼神,温青一个错眼,细瞧时,温彩又给了一个“放开他”的眼神,有一种言语不是道破,而用会说话的眼睛示意。   温青用力一推,冷昭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温彩浅笑,这种笑为得陌生却又充满了怪异,“冷候爷,你当真要带我回冷家,不会后悔?”   “你是我的妻子。”   温彩觉得这话可笑,“我是你的妻子……”似在沉吟,“在你心里,你真正的妻子是彩云。”温彩对左右一扫,“杜鹃,给冷候爷备两桶香汤。”   杜鹃应声离去。   “哥哥、嫂嫂且留步,其他人请退避,我想与冷候爷说几句话。”   她移着姣好的步子,就如同冷昭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甚至像极了她的妹妹冷晓,也是这样熟络的莲花碎步,也是这样的优雅得体。   顿时,他似明白了什么,温彩早前温府所做的胆怯、懦弱,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所以她才再一次问他“你不会后悔?”   众人退出数丈开外,温彩像骄傲地立于云端,一手负后,一手自然的放在胸前,这种骄傲不是故作的,而是与生俱来。   “冷候爷,你可想好了,你若真要带我回冷家,你心心念着的彩云又如何安置?”   冷昭满是泥浆的脸上,已经辩不出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昔,蓄满着惊色,“你听说彩云的事了?”   “你以为呢?”温彩含笑反问,“你不会以为我在娘家真是玩的,这几日,我特意令人打听彩云的事。”   她必须知道自己面对着怎样的男人,怎样的局面。   大婚夜,冷昭唤了一百零九遍的“彩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温彩平静如水地道:“萧彩云,嘉勇伯萧家嫡次女,因其生于二月,自幼被家人所弃,在乡下庄子长大。七年前,嫡长姐病故,被萧家接回嘉勇伯府;六年前嫁给刘伯彦为妻;一年多前因犯七出之条的‘无出、犯妒’被休弃。”末了,温彩冷声道:“冷候爷,我说的这些可都对?”   是谁告诉她这些,让她知晓了萧彩云的存在,还让她打听到萧彩云过往的一切。   温彩定定心神,“冷候爷的确是个痴**,即便萧彩云嫁过人、无出,依旧真心待她,这份真心令人感佩。可冷候爷不该打上一个弱女子的主意,你为什么要挑一个听话、顺从的平妻?可要我一一分析出来?”   .. ☆、第72章 道破   徐氏面露惊色,看着年纪不大的温彩说得信心满满,看着身侧的温青。   温青神含得意,不管冷昭曾有甚打算,看着温彩的样子,许已知晓一切。如若温彩所言属实,这冷昭所为未免太让人着恼。   他有喜欢的意中人,为甚还要娶旁人?既不计较过往,强势些将那彩云娶回府便是。   冷昭冷哼一声:“自以为是。”   对温彩所说的一切,却是不以为然。   心下,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她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他的计划,因为温青的出现,早已经乱了,成了一盘乱局,原以为还可掌控,可现下发现自己看走了眼,以前以为的乖顺女子,原是个有心计之人。   温彩继续道:“你娶软弱、听话、顺从的女子,原因有三,一、只能让她为平妻,你想把嫡妻之位留给萧彩云。二、她若软弱、顺从,更不敢为难你心爱的萧彩云半分。三、更重要的一点,你需要一个传宗接代,既愿意为你生儿育女,又可以甘心听从你摆布的女子。”   猜到了真相,温彩除了心惊更是难受。   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自己是走了好运。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计较。   冷昭分明是拿她当生孩子的工具。   萧彩云不能生,便借别人的肚子生,待得了儿子,就记在萧彩云名下,怕是她这个平妻,就要落到被赶往庵堂的下场。   她拊掌而拍,“冷候爷的盘算厉害,若是冷候爷不肯放过我,冷候爷且想想,如果我把这些事张扬出去,你当明白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后果。”   若世人知晓了冷昭的真相,但凡有些身份的官宦小姐,谁愿意嫁他?未嫁却已经失宠,嫁过门也只是一枚棋子、生孩子的棋子。   冷昭脱口而出:“这些日子你一直在装?”   温彩并不否认,而是歪着头。   她若不装,怕是在温府的日子就不会安宁。   她装软弱,会可以麻痹世人。   敢要胁他,他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传扬出去,我便说你与我早有夫妻之实……”   温青大喝一声:“你敢!”   温彩抬手示意他打住,依是含着笑,“这是两败俱伤之局,冷候爷不会傻到这么做。于我,只是伤了名节,若真遇爱我的人,他定会如冷候爷待萧彩云一样不计过往。但是冷候爷却不同,你想娶个身份不俗的女子为平妻,想给自己的儿女一个不俗的血统,许得落空……”   冷昭想把尊贵的嫡妻之位留给萧彩云,又想有自己的儿女,更希望儿女的血液是高贵的,这也是他相看各家,没有挑中庶女的原因。   即便温彩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但冷昭已拿定了主意,打死不认,现在的他一脸泥泞,勾唇一笑,便有干掉的泥土簌簌地掉落。   他走了几步,站在年纪虽小却聪明灵透的温彩身边,低声道:“丫头,我告诉你,你猜错了。哈哈……自以为是,我不仅要娶你,还会再抬你的位分,让你做嫡妻。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冷昭的妻子。”   难道她真猜错了?   .. ☆、第73章 尼姑庵美人   温彩细细地回味了一遍,这几天她让杜七婶遣人打听,要寻到他口地的彩云是萧彩云并不难,只需要在冷昭长大的乡下庄子一打听,就知道他和嘉勇伯府的萧彩云年幼时都被家人所弃,是在同一个镇子上长大,而这两家在镇上都有田庄。   新来的服侍丫头欠身禀道:“六小姐,香汤备好了,杜鹃姐姐问搁在何处?”   “移到会客厅客房去。”温彩依旧含着笑,仿佛并不害怕,“冷候爷,婚姻乃大事,我奉劝你想仔细了再做决定。”   冷昭倏地回身,随服侍丫头离去。   温青紧握着拳头,“妹妹,我找瑞郡王殿下想想法子,他许能帮上忙。”   温彩沉吟着道:“难道我真的猜错了?温顺、听话的平妻……”   徐氏想了片刻,道:“妹妹,萧彩云现下何处?”   “明月庵待发修行。”   “为甚不是剃度为尼,就算剃发还有再蓄的,何况她没有剃发,可见并没有出家为尼的想法。”   温青还在想冷昭刚才说的话,久久地沉默。   徐氏似恍有所悟,“当年在北疆之时,有一回冷昭无意间闯入刘家小姐的后园香汤池,就算是这样冷候爷还是不肯迎娶刘小姐为妻。我爹在苍狼岭激战中身负重伤,更为冷昭挡了一箭,临终前,我爹求他娶刘小姐为妻,冷昭还是未应。早前不明白,今听妹妹一说,我倒能明白,冷昭迟迟未成亲却是心有旁人。”   温彩不由感慨道:“痴情的人,往往也是最无情之人。”这样的冷昭,对萧彩云而言是有幸,但对旁的女子是来说便是无情、绝情。神色里掠过一丝无奈,她只求岁月静好,寻一个懂己、爱己的人共度一生。心有所属,爱得执迷的冷昭绝不是她的良人。   她迫切地想从这闪电似的婚姻里解脱出来,在认识她的人不多前就挣出来。   以温青在温家现在的地位,他若想做什么事,温家两房人都不会阻止。温青神色里看似平静,却早已是风生水起,“他若敢欺负妹妹,我定饶不得他。”   徐氏轻声道:“以我对冷昭的了解,妹妹那番话定是击中软肋,只是他嘴硬不认。”   温青道:“冷昭要么放过妹妹,要么我就要萧彩云死。”这不是说,而是温青打算这么做。   坚持要带温彩回冷家,却心系旁人,更是因为旁人来娶温彩,这最是温青接受不了的。   温彩轻呼一声“哥哥”,道:“不要动不动就死,就算萧彩云被娘家所弃,可还是尽量不要与嘉勇伯结怨。要知他心里有没有萧彩云还不容易,可让明月庵的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萧彩云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可经不得消耗青春,一旦剃度,没有三年根本不能出门见人。”这一招,才是最厉害的。   冷昭不认,这没关系,温彩便把事做实,逼着他认。既然他心系旁人,就不敢坚持要娶她,只要两家说好了,用温家的庶女代替,温彩便可以再过几年轻松、自在的安稳日子。一旦此事成了,只需要对外宣称,原与冷家结亲的是温家庶女,彼此安好,可是若招惹了她温彩,这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徐氏微微一笑,“妹妹这法子好,我派徐婆子亲自去一趟明月庵。”   .. ☆、第74章 逼剃度   要是萧彩云剃度成了,就了结温彩的烦恼,就算冷昭再挂着萧彩云也无妨,那可是一个尼姑,传扬出去让人知道冷昭喜欢尼姑也会成为丑闻,况且冷家也是名门世家,但凡这样的人家最是惜名。   温青见温彩要走,快奔几步,“妹妹,别回冷家?就算撕破脸面,我也不会看你往火坑里跳。”   冷昭因与温青过招,弄得自己一身上好的袍子全是淤泥。   徐太太从一边过来,面露急切,想说什么,又想着这是温家的事,虽然温青敬重她为岳母、长辈,但她着实不好插嘴,直着急地看着徐氏。   徐氏却没有要劝阻温青的意思,反而随着温青道:“顺娘,别回去,既明白冷昭娶你的真实原因,何必送上门被人欺负。他若要人,自有温翠去,要是他觉得温翠不好,温家给的那些嫁妆,我们也白送给他。”   徐太太按捺不住,轻啐一声:“糊涂妮子,大女婿胡闹,你不劝着反跟着一起胡闹。”   徐氏瞥了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   但凡夫妻感情好的,那就是夫唱妇随,这样夫妻俩才能一条心,温青为她,都说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话来,甚至还把这话都传出去,为她拒了顺王慕容慬送来的美貌姬妾,便是这份心,也足让徐氏帮衬着温青,更令她将温彩视同亲妹。   徐太太见徐氏不语,心头暗自着急,到底是人年轻,想事也不够全面,温青胡闹,是因为疼极了温彩,可徐氏也跟着胡闹。   忙道:“大女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知道你疼六小姐,可六小姐已出阁嫁人了。”   徐氏道:“娘才是糊涂的,顺娘是夫君唯一的嫡亲妹妹,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冷昭是个能知冷疼人的好夫君么?你让我们看他把顺娘接回冷家,这才真是干糊涂事,把顺娘一辈子都给毁了。”   徐太太气得无语,吐了几口粗气,方才道:“你们再这样胡闹下去,传扬出去,是要被凿脊梁骨的,说出去好听啊?自来只有劝人和好的,哪有要人分离的?镇远候府的脸面要不要,往后你生的儿女还要不要寻个好亲事、要不好好前程……”   她伸手气得直凿徐氏的额头,“没出阁那会儿,瞧你是个知事的,怎的越来越不像话。大女婿拧不清,你也跟着拧不清,你……”   温彩垂眸,正色道:“我不能累了兄嫂,更不能累了整个温家的名声。”   要真是不跟冷昭回冷家,传出去还不得成笑话。她根本不在乎温家,但她更看重温青。   自来只有夫休妻,哪曾有过妻休夫,何况还是女方毁约,就算是温子群和何氏订的这门亲,若撇开温青不说,但凡明眼人一瞧,都会说这是一门好亲事。   温青扬了扬头,咬唇道:“要么萧彩云剃度为尼,要么我就出面逼嘉勇伯府把人送到更远的庵堂去。”   温彩正色道:“哥哥,你可不许掺合这事,我怕你不知轻重,万一闹出人命来,岂不是要招人恨我。”在她看来,她与温青夫妇是真正的一家人,她愿意把萧彩云与冷昭的人说出来。她可以私下与冷昭说,但她又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分割线———————   读友亲,本文明日(元月5号)上架,届时会两万字大更,求首订,希望亲们一如继往的大力支持,么个,祝亲们阅文快乐!快乐阅文!   ..    ☆、第75章旺夫   冷昭对温彩而言,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就似冷昭入宫记不得他身后跟了温彩,刚才的温彩也没反应过来冷昭是她夫君,更多的则拿他当外男,所以才会当着温青夫妇的面提萧彩云。夫君这个词对她还是太遥远了,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嫂嫂,可别让哥哥过问这种事,传出去他一个大男人管女子们的事,还不得被人笑话。”   温青不以为然,反而生了兴趣,道:“管自家妹妹的事,如何被人笑话?”他着实算不得是个好兄长,想到温彩在他离家的七年吃的苦,就想全都弥补给温彩。   温彩推着温青:“回屋把衣袍换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泥里打滚呢。”   温青被温彩赶着回了桂苑。   桂花是他们母亲杜氏生前最爱的花,在祖宅杜氏住过的小院里,至今还有两棵桂花树,长得很是茂盛,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温青将他们夫妻住的院落更名桂苑,也在院子里新种了两株桂花树,现在它是长在抱大的花盆里,温青还与徐氏说,待翻年就把两株桂花树移栽到桂苑的小树两侧。   温青就听温彩的,那是他偏疼温彩,而徐氏则把温青视成天地,温青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徐太太见自己说了半晌,还不抵温彩说一句话。她唤了个精干的婆子来,徐太太抢先一步吩咐道:“你去明月庵添五两银子的香火钱,然后问问师太,她们庵里的萧彩云,都做一年多的修行居士了,想来真是看破红尘,该给她剃度为尼了。”   徐太太还真是担心徐氏现在刚有身孕,越发看重温青,连个轻重都掂量不清。刚吩咐完,又怕婆子办不好,她没儿子,只得依仗着三个女儿过下半生,而温青也说过,是要给她养老送踪的,一个女婿半个儿,徐太太拿温青当儿子一般。   摆了摆手,“罢了,先莫去,我让二小姐去。”   徐兰香办事,徐太太更为放心些,主要是徐兰香的嘴巧。   徐氏催促道:“娘,这可是大事,你莫给误了。”   徐太太轻叹一声,“你说话行事近来越发没个沉稳样,叫我如何放心。”   徐氏吃吃地笑了,“玉堂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谁能劝得住,既然劝不住我不如帮衬着他。沮”   徐氏这眼里就只有温青,认为温青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他重情重义,守信诺,疼丈夫,还宠自己的妹妹,连带着对徐氏的二妹、小妹都如同待自家亲妹妹一般。人家待她妹妹好,她自然得把温青的妹妹看得比自家亲妹妹还重。   “你就不能劝着他些,万事冷静想想再办也不会有差,你们呀……”徐太太摇了一下头,领了婆子去找徐兰香。   徐兰香正在屋内与卫成说冷昭的事,“顺娘妹妹要真跟了冷昭,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卫成半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孩子坐在小榻上玩耍,就听徐兰香一个劲儿地叹息,想宽慰几句,又怕自己一劝徐兰香反而更担心。   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似乎更看重情义,卫成也是如此,他和温青认识数载,也是共过患难的人,“不是说把温翠许给冷昭么?”   徐兰香扯着嗓门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冷昭那王八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要拿捏住温家六妹妹,好为难大姐夫呢。妈的,平日装模作样,原是个手段狠的……”   徐兰香稍大的女儿,此刻奶声奶气地道:“娘又骂人了,上回娘说不骂人的……”   卫成失声笑,徐兰香挑眉瞪了一眼,卫成将脸扭向一边,依旧偷笑着。   外头侍立的丫头唤声:“太太来了。”   这府里没有太太,但凡下人们唤一声“太太”,指的就是徐氏的母亲徐太太。   徐兰香伸长脖颈一瞧,见徐太太从外头进来。   徐太太便简要地将冷昭与萧彩云的事说了。   徐兰香一听完,阴阳怪气地道:“还真是新鲜,还以为姓冷的多大能耐,竟瞧上个不能生养又失德的女人。”   还是个被婆家休弃的女人。   徐兰香顿时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徐太太又说了徐氏的意思。   徐兰香惊道:“让姓萧的女人削发为尼?”   徐太太一脸无助,“这不,你大姐夫拿你和兰芝当亲妹妹,你大姐也拿顺娘当亲妹妹,看自家姐妹委屈,她过意不去,要打发徐婆子去,我着实不放心,你亲自去一趟,帮你大姐把这事儿给办妥了。既然冷候爷不肯放过顺娘,我们就不能委屈了顺娘。”   因着温青的缘故,温彩被徐家姐妹烙上了“自家人”、“自家姐妹”的印记。   徐兰香正为自己没帮上徐氏和温青的忙气恼呢,原说要玉成温翠嫁给冷昭的事,偏冷昭都中药了,宁跳荷花池都不碰温翠,这会子见还有旁的法子,立时就来了兴致。   对于温青给她一家置家业、建房屋,还是在离京城不远的小镇上,她是打心眼感激,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夫够情义,没拿她当外人,便是亲   tang哥哥也不过如此了。因是北疆边城长大的,最看重的便是这情义。   徐兰香对卫成道:“你在家看着孩子,我去去就回。”   温彩想拖一拖,可瞧冷昭的模样,是万不会再让她在娘家住了,让杜七婶和杜鹃拾掇了一番。   兰芝拉着温彩的手,一脸不舍地道:“彩妹妹,我舍不得你。”   两个姐姐都嫁人成亲了,徐兰芝看自家大姐、二姐坐在一处,说的不是夫君就是孩子,而今连徐氏都有了身孕,越发是三句不离丈夫孩子、柴米油盐的话题。   徐兰芝越发觉得自己跟两个姐姐寻不着话说,她的沉默反被她那多嘴话多的二姐说成“哟,这才到京城几天,越发像个深闺小姐了……”要不是知道徐兰香的性子,她还真就生气了。   温彩大抵是徐兰芝随温青夫妇到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   温彩笑着道:“你闷了找三小姐说话。”   一提这温翠,徐兰芝就很不喜欢,自打她入了镇远候府,见着谁都巴结,尤其见着徐氏和温青,小嘴甜腻得让人恶心,不由得面露嫌恶。   徐兰芝道:“大姐原还指望她能帮你一把呢,可她……人也不丑,怎的连这事都办不好。”   温彩依是笑着,虽然她也一样不喜欢温翠,到底顶了个温青庶妹的名头,拉了徐兰芝坐下,轻声道:“你听嫂嫂提过没?要是她嫁不了冷候爷,以后怎么办?”   “她又不是你,我关心她做什么?”   人,有时候很是奇怪。   温青夫妇看重温彩,连带着徐太太、徐兰香姐妹都拿温彩当自家人。   这会子,温彩提温翠,徐兰芝先有三分不喜,忆起温翠的所为来,越发厌恶得紧。   徐兰芝在北疆边城时,家里的日子虽算不上好过,但也有几个下人服侍,虽说徐父是武将,但待下人是极仁厚的。   “听说在她自个的院子里就摆着大小姐的款儿,把服侍她的丫头指派得团团转,光她的屋子就让丫头一日三四遍地打扫着,使的小案不能有半点尘土,一见有尘土就扬言说要扣丫头的月例银子,连服侍她的、从温府带来的丫头也跟着一起折腾人。”   徐兰芝还是觉得和温彩在一块好,温彩待她随和,她们年纪相仿,也能说体己话。再加上在边城时,她们姐妹虽未见过温彩,倒是听温青无数次提过,听得多了,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温彩和她们亲近,也和她们熟悉。   温彩道:“你又不好去冷府找我玩,且再过些日子,认识的人多了也就不会这么闷了。”   徐兰芝也觉是这理,他们是从北疆回来的,听说这京城的权贵小姐们最瞧不起外来的人,她心里难免有些发怵。   杜七婶上了阁楼,轻声道:“六小姐,冷候爷又遣人来催了。”   温彩拧了包袱,笑微微地看着徐兰芝,“得了空,我就回来瞧你。”   徐兰芝携了丫头,直把温彩送出了院门。   温翠领着贴身服侍的丫头在院门外站着,热情笑道:“六妹妹。”丝毫不把早前奉命引诱冷昭的事放在心上,只作没有发生,笑得灿烂如花,“大哥原想留你多住几日的,冷候爷一日几遍的催,我瞧妹妹的帕子用旧了,这几日特绣了两块新的给你。”   一挥手,服侍丫头捧过一只漂亮的锦囊。   温翠掏出帕子,“一块水红色的,一块秋香色的,六妹妹用着定是极好的。”   温彩笑道:“多谢三姐姐。你保重,我得回冷家了。”   温翠听镇远候府的下人说过,温青出手大方,给徐兰香一家置家业的事,田地、铺子、新屋子,样样都不少,就凭这点,温青夫妇就比温子群和何氏要强,她越发拿定主意,就讨好温青夫妇,可温青最在意的是温彩,人家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又在一处长大,就今天温青夫妇闹的这一场,还不是想护温彩,想给温彩寻个更好的人家。   早前瞧着,冷昭算是极好的,可温青又给温彩挑了个更好的。   温翠心里暗暗羡慕着,怎的自己就没遇上个一母同胞有这等能耐的兄长呢。   *   忠义厅。   徐氏站在温青身后,冷昭洗了两遍香汤,才算干净了。   娶了温青的妹妹为妻,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失策的事,现在更是骑虎难下,原是他不经意的婚姻,反因温彩的身份有变,弄得很是尴尬、狼狈,甚至现在极有可能打乱他早前的全盘计划。   给他下药,逼他要了温翠,这种事也只有温青这样的家伙才干得出来,就跟他打仗一样,不讲究兵法战略,偏他运气好,因着他遇到了刘维忠这样的主帅,又有个器重人才的瑞郡王副帅,就得了二人的赏识,步步高升。   温青面无表情,“冷端阳,你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温玉堂可不是吃素的。”连饮了两口清茶,他方继续道:“既然你心里没萧彩云,我派人去明月庵告诉师太,让萧彩云尽快落发为尼,做一个守清   规戒律的小尼姑。”   这事原是温彩的意思,是徐氏派人做的,温玉堂这会儿就想看看冷昭的反应。   冷昭铁青着脸,着急、气恼,却又拼命压抑。彩云要被迫削发为尼,不,这不是他预想的结果,“温玉堂,你管得太宽了。”   果真是气了!   温青很是畅快,“你娶的是我妹妹,身为兄长且有不在乎自家妹妹幸福的。”   萧彩云无疑是温彩幸福路上的挡路石,他得把这块碍的石头给踹开。   他的妹妹,自然他自个疼。   不过就是个被休弃的妇人,也好意思和他妹妹争宠。   温青一扭头,问:“夫人,派人去明月庵了?”   徐氏轻声道:“夫君,许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办妥。”   办这事的是徐兰香,徐氏可是放心得很,徐兰香虽也是妇道人家,却是她们姐妹三个里头最干练俐落的。   徐氏道:“冷候爷,萧氏在明月庵一年多,早该为她正分,皈依佛门了断红尘烦恼,我瞧着也是一桩善缘。”   冷昭气得牙痒,忆起五皇子说的话,再想到家里人说的事,皇家的夺嫡之战已然开始,五皇子动了要拉拢温玉堂的心思,故而他必须承认温彩是他的妻室。只是,这样一来,麻烦也来了,许要委屈他心心念着的萧彩云。   萧彩云因生于二月,自幼被家人所弃,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却因嫡长姐大病夭亡,要她代替长姐嫁入刘家,虽是刘家妇,却不被夫君刘伯彦所喜,不过五年光景又成弃妇,连萧家也不敢再管她死活,将她送往明月庵便再不过问。温玉堂这一招够狠,虽不杀人,却在冷昭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   温青仰头哈哈大笑,“丑话搁在前头,若是温彩在冷家受了委屈,我这个兄长绝不会袖手旁观。冷端阳,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别拿这话当耳旁风。”如果怕了,最好服软,亦或放过温彩,他前头已表明心意,愿意让温翠代替温彩。   冷昭咬着牙齿,正襟端坐,一个字也不说,心下却已是一片纠结,放弃温彩?还是改纳温翠?亦或者遂了祖母、叔父的厚望,借娶温彩拉拢温玉堂,借温玉堂手握的兵权与军中声望助五皇子慕容悰夺得储君之位。   是欲决而难决,一边是关整个冷家荣宠,关系他的前程;一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萧彩云。   徐婆子唤声“奶奶”,领着两名眉清目秀的妙龄侍女进来,“这是老奴和徐太太一起给六小姐挑的陪嫁丫头。”   徐氏细细地打理了一番。   温青道:“既是岳母挑的,想来都是极好的。”与徐氏使了个眼色。   徐氏暖声道:“从今儿开始,你们去冷家服侍六小姐。”   二女齐声应“是”。   冷昭平视着会客厅外,小径上行来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温彩,后面跟着杜七婶背着包袱,杜鹃亦背了个包袱。   温青原本冷板的面容里多了一份笑容,仿佛看着温彩任有多少烦恼都没了。   徐氏也跟着笑眼微微的,继续与两个丫头叮嘱道:“六小姐年纪小,你们是知事的,若有什么难处,就回来说一声,服侍好小姐,我重重有赏。”   二女又应了声“是”。   温彩近了,几人才瞧清她怀里抱了个锦盒,上面挂着把铜锁,摇摇晃晃,叮叮当当作响,“哥哥、嫂嫂,我们去偏厅说话。”   冷昭脸色一沉,冷声道:“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让他来接人,先是被温青算计,又和他大打了一架,现在又听说萧彩云的事,心头正堵得慌。   明明不喜欢温彩,可他又不同意换人,不知是为了与温青堵气,又或是真的为了五皇子的大计。   总之,骨子里的执拗不容许他这么做,他似乎也需要拿捏温彩来看温青吃瘪。   温彩轻声道:“就一会儿。”   温青板着脸,这可是在温家,敢当着他的欺负温彩,定不饶他。   冷昭只觉如坐针毡,温青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说是派人请明月庵师太给萧彩云落发,只怕少不得威逼利诱,明月庵虽是京城内最大的庵堂,可也不敢得罪像温玉堂这样的权贵。   萧彩云就是个柔弱女子,没家人保倚重,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冷哥哥”,冷昭忆起一年多前,接到萧彩云写来的书信,字字血泪,心莫名地软了下来,温玉堂凭什么管他的事,居然要逼萧彩云落发。   可恶!   实在太可恶了!   偏厅里,温彩小心地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张张房契、地契,又有可数的几张银票,皆是十两一张,或二十两一张的。   “哥哥离家后不久,祖母的眼就全瞎了,是祖母手把手教我打理田庄、店铺的。”   杜七婶颇是得意,故意提高了嗓门道:“大爷,这六七年下来,六小姐便多了一份家当,这可是她凭   着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都是西山县的田庄、铺子,田庄共有一千二百亩,又有西山县城的店铺、张乡、刘镇的店铺统共十八家。”   徐氏吃惊不小,诧诧然地看着温玉堂。   温青道:“既是妹妹自己赚来的,便是妹妹的,这当兄长的怎好要妹妹的东西。”   “哥哥,祖母在世时,知道我私下置家当的事,她只当我是练手玩,连她在父亲和叔父面前也是瞒着的。祖母临终有交代,要我们兄妹一生相扶相携。哥,虽是我赚的,但这里也有你的份,我怎能全拿了去,再说嫂嫂有了身孕,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上下,需要花使的地方也多,我挑些出来,你先拿着。”   温彩咬了咬唇,从中拿了三百亩的地契出来,又取了可数的五家店铺,“我就要这些,旁的哥哥留着。”   徐氏嫁给温青时,北疆边城哪有什么家当,不过几十两银子,几身像样的衣袍,再有两套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头面首饰,突然看到这么多好东西,难免心头一震。巴巴儿地望着温青,想收又不敢收,生怕温玉堂怪她。   温彩把盒子往徐氏手里一塞,道:“只是有句话我若说了,哥哥、嫂嫂可别生气。”   温青不好意思一笑,“自家兄妹,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当年离家,温彩还是个孩子,就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寻求他保护,而今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他风光归来,原是想让祖母欣慰,让妹妹光鲜,没想祖母已亡,妹妹小小年纪便已嫁人为妇。妹妹因自小失母,便很乖巧、懂事,不仅学会打理田庄、店铺,连带着还帮他挣了份家业,他这个哥哥没照顾上妹妹,反倒上妹妹关照他不少。   温青此刻的心头六福酒陈杂,更多的是愧疚。   他这个当哥哥的没帮上妹妹,反是妹妹处处关照着他。   温彩道:“哥哥要把祖母留下的千亩良田分二百亩给徐二姐姐,原是妥当的。只是这原是祖母留给你的,要是传到温家或族里人耳里,只怕要遭来非议。万一家里的弟弟妹妹听说后,拿了哥哥当有钱的,都想从你这儿得些好处,就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徐氏面露难色,这事原是温青自己说的,他看不得徐兰香一家没个家业,总让他们住在镇远候府也不是事。   温彩道:“哥哥不如在那处田庄附近另置二百亩良田,再备两家店铺,要是有人问起,毕竟不是族里人知道的田庄、房屋,别人也不好嚼口舌。”   温青朗声道:“这原是我自个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杜七婶道:“大爷这话原是不错的,不说旁的,就说三小姐,怕也打着这主意呢。”   温翠原就是庶女,早前在温府,还欺着温彩呢。温翠若在温府出嫁,以何太太的性子,哪里肯给她置办像样的嫁妆。再说有几家嫁庶女还给了好嫁妆的?不过是陪上两套头面,再备几身好衣裳,就算成了,自不能照嫡女的样儿置备。   家底儿厚的,给上几十亩良田,便就算仁厚了。没家底的,一亩良田也别想,还拿庶女换银钱使。   庶女,哪里能与正经妻室生的儿女比。   姨娘是玩意儿,庶女也高贵不到哪儿,大户人家里,庶女的存在就是替父兄换利益、谋前程的。   杜七婶也是看着温青长大的,再则温青的亲娘姓杜,算起来与杜七婶的男人是同族,也算是自家人。   她又问:“奶奶要如何安置三小姐,也得早早有个主意,你给她的嫁妆好了,后头的庶妹、庶弟那么多,你们是管还是不管?再多的家业,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六小姐在温府时,背里受了多少委屈,便是那些庶女也叫六小姐‘泥腿子’,六小姐为了替大爷保住老夫人留下的田地铺子,可没少费心,原就是想留给大爷的。”   温青虽性子急燥,却也明白杜七婶的意思:“这是我们兄妹的东西,我将来还得给自个的儿子、女儿留着呢,我又不是傻的,给他们做甚?在我眼里,我这嫡亲的妹妹只得一个,那就是温彩。”   杜七婶舒了口气,“田庄上的庄头、铺子上的掌柜、管事都是六小姐挑的人,也都是妥当的,几个庄头是杜氏族里的亲戚,人也还算实衬,有一个是老管家的二儿子,他大儿子在温府当管家,大爷不妨把他二儿子调到京城来当这候府大管家,也是个能干精明的。”   若是温青不明白,杜七婶今儿也拿定主意要点破这事。   温家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原与温青兄妹就不是一条心。   忆起她随温彩到温府住的几月,他们没少给温彩脸色瞧,背里说的话也难听。   自然他们没拿温彩当自家人,现在温青得势了,也休想让温青待他们好。   虽说她是温彩的奶娘,可温青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与温青兄妹亲,她的年纪又大,该提点的自是要说。   杜七婶因在温彩身边久,对这些人也都是熟络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   温彩笑道:“奶娘不妨在这里多待   些日子,帮衬嫂嫂打理好田庄、店铺,我那儿有杜鹃三个服侍着。”   杜七婶支吾着,又放心不下温彩,生怕温彩回到冷家被人欺负了去。   温彩道:“奶娘且帮嫂嫂安顿好了再回冷府。”   转身欲走,温青握住她的胳膊,“让杜七婶跟你一道回去,有她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温彩担心徐氏打理不好,温青却又同样不放温彩。   温彩看着徐氏,“嫂嫂这里需个帮衬的人。”   温青道:“你嫂嫂贤惠聪明着呢,这些东西一看就会。”   坚持要杜七婶随温彩一道回冷家。   温彩轻叹了一口气,颇是无奈,只得带了杜七婶出来。   冷昭没在厅上,留了个小厮在一边候着:“新奶奶,大爷在大门外候着。”   这算怎么回事,温青夫妇与温彩在屋里说话,倒把冷昭晾一边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温青与徐氏又叮嘱了几句,看温彩领着四个仆从离去。   徐氏微蹙着眉头,看着手里地契、房契和银票,“夫君,我哪里打理过这些,田庄还好些,可这些店铺生意,我……”   温青伸手接过徐氏手里的房契、地契,瞧了一眼,“我们做兄嫂的,哪好要妹妹的东西,回头你着人挑个黄道吉日,我要风风光光地给妹妹添妆。不是还有温府送还给妹姝的好东西么,到时候一并添过去。”   这么多东西,全都给温彩,徐氏没意见,只是温彩也说得在理,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而徐氏几乎就没有嫁妆,旁的大家小姐有陪嫁还能养活不少人呢。   温青道:“刚才妹妹的话有道理,你着人打听打听,红枫镇一带可有要出手的田庄……”   徐氏巴巴儿地看着温玉堂。   温青轻叹了一声,“回头找二婶帮忙,她许是乐意的。”又把东西递给了徐氏,“好好收着,选好了吉日,我们去给妹妹添妆。”   徐氏应了。   温青说了几句暖心话,俯着头贴在徐氏肚皮上想听,在北疆边城时,也曾瞧过丈夫这样听妻子的肚子。   徐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傻瓜,还不足三月呢,能听到什么?”   “怎么没有,我听见他与我说话来着,他在说‘爹爹,我在娘亲肚子里可乖了’。”一句惹得徐氏笑出声来。   *   镇远候府大门外,温彩上了冷府的轿子。   冷昭端坐在马背上,侧眸瞧了一眼,他现在越来越肯定:温彩以前是在装柔弱、装胆小,甚至装可怜,目的就是掩饰自己,他绝对是看走眼了,走得很厉害。当时,他只想到了着人去温府打听,怎就没想到温家的老家西山县温氏族里打听,在那儿许能打听出最真的消息。   家轿动,马儿奔。   冷昭走在前头,似在俯冲一般,可分明又透出了急燥与不安。   因在宫里闹了丢妻的笑话,冷昭即便是骑马,走一程,就放下脚步等着后面的轿子。   杜七婶正絮絮叨叨地与两个新来的陪嫁丫头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却忘了,镇远候府大部分的婆子、下人都是户部、礼部挑选的,甚至还有几个是宫里到了出宫年纪的宫娥,因没处可去,便安顿进了镇远候府侍候,也好给无家可去的宫娥寻个长久安顿处。   转街过巷,不多会儿就进了冷府。   温彩在二门处下了轿子,只见郑嬷嬷候在一边,欠身道:“新奶奶,大太太请你先去佛堂,老夫人想你了。”   温彩微微一愣,冷家的老夫人,她可是一次也没见过呢,不过与老夫人打交道,她可是有经验的,她是汪氏一手拉扯大的,祖孙感情深厚,也最是了解老夫人的心思。   “奶娘,你带两个新来的丫头回追云轩,我带杜鹃过去。”   杜七婶有些不放心,道:“新奶奶,还是让我陪你去。”   “也好。”   温彩随着郑嬷嬷往佛堂方向移去,人尚未入佛堂,就听得一阵说笑声,通常居于此处的人都爱清静,可这里倒像是个会客厅。   冷昭静默地跟在身后,依旧想着温青要逼萧彩云削发为尼的事,心绪难宁,暗自琢磨着如何寻个法子去见萧彩云。   要是萧彩云真被剃了发,还不得心疼死他。   她已经够可怜了,不该年纪轻轻就在庵堂里过一生。   温彩这丫头怎么这么快就挖出了萧彩云的事来,这速度快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身侧的温彩,许是因为走得急,两颊有一片红晕,红扑扑得像只熟透的苹果,充满了少女的生机,嘴角噙着笑,哪里还有前些日子的胆怯、软弱,相反的,自打温玉堂一出现,连带着温彩都似变了一个人。   他冷昭绝对是看走眼了,自以为英明,竟干出这么一件糊涂事。   当他痴迷着萧彩云时,她嫁给了刘伯彦为妻。   当他娶了另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时,萧彩云却日夜企盼着要与他双宿双飞。   立有婆子出来,笑道:“新奶奶,老夫人请你进去。”   温彩大方得体地进了佛堂,说是佛堂却是一处很清幽的院子,正房三间,正中是佛堂,左右又各有一间偏房;两侧又建有东、西厢房。所有的人几乎都聚在东厢房里,一屋子的女人,穿红着紫的,好不热闹。其间更有两个女道,年长的约有五六十岁,年轻的亦有三四十岁。   温彩正审视着,却见杜七婶轻轻扯了她一眼,蓦一扭头,杜七婶却垂下了头去。   在众人的中央,坐着一个富态的老夫人,衣着栗色福寿纹衣袍,戴着大气的抹额,正听得呵呵直笑。   郑氏招呼道:“儿媳妇,给老夫人行礼。”   温彩微愣,有下人递了锦绣蒲团,她提裙一拜,连磕了三个头。   老夫人脸上有笑,就连声音也染上了喜色,“瞧瞧我的嫡长孙媳妇。”歪头瞧来看去,竟是怎么也看不够,“这孩子长得像谁呢?怎的瞧着面善得紧。”   一屋子的太太、奶奶和小姐,个个都在审视,早前只说是平妻,可这平妻突然有了个很厉害的兄长,自然就非同寻常了。   年轻道姑一语道破,“老夫人,这新奶奶长得与你老有些相似呢,一瞧就是富贵、福气的。”   老夫人一听这话,“啊——”了一声,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审视起来,有人觉得和老夫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都是鹅蛋脸,可立即有人却又跟着附和起来:“咦,可不长得像年轻时候的老夫人么?哎哟,这可真是冷家的福分,世人都说,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端阳媳妇儿可真长得像老夫人呢,这不知道的一瞧,还以为是老夫人的孙女呢。”   老夫人一听这话,越发笑得灿烂了。   周围一见,这可是荷花里冷府的当家人,哄她高兴了,大家都就是大功一件。立时又有人跟着附和起来,直夸温彩和老夫人长得像。   老夫人扭头看着服侍她的婆子。   这婆子忙道:“老夫人,越瞧你们长得越像呢。”宫里的女天师说新奶奶是个祥瑞人,夸新奶奶也就是在夸老夫人,毕竟她们长得像嘛。   老夫人忙道:“我道怎的瞧着面善,原是长得像我。”伸手便虚扶一把,婆子搀起温彩,老夫人朗声道:“把淑妃赏我的那条翡翠佛手珠取来。”   婆子应了,很快就取了一串佛手珠,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把佛手珠套在了温彩手上。   温彩欠身道:“谢祖母赏。”   “好孩子,快过来,让黄道长给你瞧瞧面相,今儿给冷家的小姐们都瞧过了呢。”   这可是宫里女天师夸过的人,虽说栖霞观也是出名的道观,宫里钦天监的人可是天下得道高人,善卜卦、观天象,甚至能瞧面相。   年纪略长的女道长从头到脚的审视了温彩一番,移着步子,看瞧了一阵,一脸肃色,示意年轻女道捧了签筒来,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新奶奶,抽一支吧。”   冷昭急着接她回来,就是要应付这些女道士的装神弄鬼,那就随便抽一支,抽哪支好呢,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样的,目光却停驻在一支瞧上去很旧的竹签上,会不会是抽到这支的人太多,所以才会很旧。   温彩拿定主意,用左手托起右手的衣袖取了那根竹签,只见上面写着“九十”,黄道长不由得“啊呀”一声,惊得似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一般。   年轻女道长歪头看着:“新奶奶抽到九十号签了。”似不敢相信,接过温彩的签,细细地辩认了一番,越发肯定是九十号签,这才怪异地看着黄道长。   老夫人与李氏一听,神色微变,但欢喜多过惊诧。   老夫人笑道:“不过是闹着玩儿呢。来人,赏两位道长!”   有人应声,很快取了银元宝来,打赏了二人。   李氏见老夫人的意思,似没有要留她们了,看完了众位小姐的面相,就一直打趣说笑着,为的就是等温彩回来才送两位道长离开。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快给新奶奶添座,好孩子,坐到祖母身边来。”   郑氏一脸茫然,看着三房的董氏,这老夫人怎的突然对温彩这么随和,便是对她们几个媳妇也没这样好过。   老夫人令婆子给温彩介绍了屋里的人,彼此一一见礼,算是相识了。   冷昭看着佛堂里全是女人,虽都是他的妹妹、堂妹、族妹,可还有几人族婶、弟妹等,也不好进去,在外头站了一阵,见老夫人没有要见他的意思,扭头离去。   温彩心里好奇,不就是九十号签,为甚老夫人竟没让女道长解签文,还有那两个女道那神色也太古怪了些。   众人闲聊了一阵,老夫人有些累了,道:“你们都退下吧。新奶奶刚从娘家回来,许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众人退离佛堂。   冷晓走近温彩,轻声道:“嫂嫂,家里   人可都好?”   “都好。”她勾着唇角,原想等郑氏一道,可众人都走远了,还不见郑氏和李氏出来。   郑氏正好奇地问老夫人:“母亲,其他小姐抽了签,都让道长帮忙解签,你怎也不问问?”   李氏笑道:“大嫂少出门,竟是连栖霞观九十号签的典故也没听说过?”   郑氏一脸诧色,莫不是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不成。   老夫人看了眼一旁侍立的婆子。   婆了垂首道:“相传昌隆帝初年,吕氏一族的小姐来京城游玩,便有位小姐抽中了栖霞观九十号签,此签签文乃是‘人间富贵花’,后来这位吕小姐得嫁豫王慕容运为妻,后育长子,便是后来的永乐帝……”   李氏接过话,“栖霞观的签文与旁处的不同,同样是九十号,有时许是下签,但今儿两位道长是看了期的,方才带了当年吕氏小姐抽中的那套签文出来,不曾想咱们府的新奶奶一下子就抽了这九十号签。”   郑氏想到那位吕氏小姐,心头一颤:“温氏是我们冷家的媳妇……”冷家可不敢对天下、江山有奢望。   老夫人笑道:“这人间富贵花的签,几十年来抽中的人屈指可数,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谢氏,十几年前便是因抽中这九十号签,被选为世子夫人。昔日宫中贵妃为顺王殿下选嫡妻,也是如此……还有当今福王妃,能从众女中被定为福王妃,也是因她抽中此签。抽中九十号‘人间富贵花’签的,多是大富大贵、又有旺夫命的福女。” ☆、第76-77章 情相悦   郑氏这才舒了一口气,原是这样,也就是说,早前她看不入眼的温彩,老夫人可是喜欢得紧呢,认定温彩是大富大贵的福女。   李氏附和着道:“我瞧新奶奶长得有福相,你们瞧她的耳朵没,那耳垂又饱满又有肉,还有那小脸上,也是有肉的,怎么看怎么有福相。痤”   温彩不能弃,她哥哥手里可握有兵权,又封了镇远候,那温青之妻徐氏,可是新晋定国公刘维忠的义女。淑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冷家拉拢他们。   是淑妃帮忙,二房老爷才得了长庆候的爵位。   他们二房的人可得使劲才行。   老夫人道:“这等福女,我们冷家怎好委屈人家,惜福不仅是珍惜眼下,更是珍惜上苍所赐,大儿媳,温氏当得端阳的嫡妻。”转而用手指着李氏,啐骂道:“这个没眼见的,真当我是老眼昏花了,蒙骗我说温氏不妥,我今儿瞧着,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不比我们家的冷晓差。”   李氏也迷糊了,那日敬新人茶,温彩怎么看都是个胆小怕事的,可今儿倒像换了个人,要不是还是那张脸,连她也糊涂了。   这会子被老夫人笑骂着,李氏连连赔不是:“儿媳哪有老夫人精明,是我不会瞧人。”   老夫人笑了一笑,“大儿媳,我想抬温氏为嫡长孙媳。你找端阳说说,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整个冷家的意思。许能借着温氏的福气,让晓儿姐妹几个顺遂当选。”   李氏也是信这些的,忙道:“大嫂,自来第一个入门的就是结发妻子,这结发自当是嫡妻,端阳不晓这规矩,你可是懂的,要是旁人议论起来,且不是瞧我们冷家笑话。我瞧老夫人这话在理。沮”   冷昭打小就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着,郑氏挑了郑嬷嬷为冷昭的乳娘,瞧着这样子,冷昭与郑嬷嬷的感情也比他们母子情要深。她着实不好逼迫冷昭,生怕伤了母子和气。   老夫人扭头对婆子道:“从明儿起,请新奶奶过来陪我说话,我与这孩子长得像,可不就是缘分。”   老夫人最信的就是神佛,当年因冷昭生于恶日而厌弃,即便是嫡长孙,也没给个好脸色,这会子听说温彩是个福女,心里直乐开了花,又抽中九十号的“人间富贵花”签文,越发觉得这是上天对她和冷家的恩赐。   *   且说冷昭送温彩进了佛堂,见里面全是女眷,只得避去,正要回追云轩,一两跑得气喘吁吁,与他低声禀道:“大爷,服侍萧二小姐的巧针求见,瞧这模样似有急事。”   冷昭忆起温青说的事,快奔往二门方向奔去。   二门外的万年青丛旁,巧针衣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褂,正急得来回踱步。   冷昭刚走近,巧针“扑通”一声重跪在地,连连磕头:“冷候爷,快救救我家二小姐!师太说,明儿要给我家二小姐剃度,冷候爷……”   一旦剃度,就不是待发修行,而是成了真正的尼姑。   从此后,青灯古寺,吃斋念佛地过着清苦日子。   萧彩云不甘,巧针也害怕,冷昭曾许过萧彩云的,说要将她带离庵堂,要娶萧彩云为嫡妻,不让家人因为萧彩云无出为由而不接纳。   温青这个混蛋,真是多管闲事,以为用这样的法子,他就会敬重温彩、疼爱温彩么?   “冷大爷,我家二小姐这些年可一直念着你,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冷候爷,你不能不管她,你若不帮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彩云才二十一岁,这是多美的年华,怎么就可以出家为尼,再说这明月庵的日子已经够苦了,要这样苦一辈子、清苦地过完余生,不可以!   冷昭令一两备了马车,当即陪巧针前往明月庵。   可,那是庵堂,他一个男子要进入谈何容易。   待他到时,萧彩云一袭灰白的素袍,披着长发已候在偏门处,因天色渐晚,倒无人留意。萧彩云看到由远而近的熟悉身影,没多久,两行清泪便止不住地滑落,滑落,化成了两条泪溪。   冷昭紧走几步,在离他三尺外时,心没由来的颤栗的、疼痛着,曾经妩媚清秀的鹅蛋脸,变成了今日面前这个有着削尖下颌的瓜子脸,肤白如雪,没有半分血色,一头乌丝垂泄在身后,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就连耳垂上也是空的,一件灰白色的尼姑袍子罩在她的身上,很是肥大,也越发将她映衬得更削弱了。   “冷哥哥,我终于见着你了……”这一声轻呼,泪如雨下。   冷哥哥,从幼时到现在,她一直这样唤冷昭。   他心头一软,张开双臂,萧彩云投到他的怀里,又一声“冷哥哥”哭得更伤心了。   他的心也随之凌乱成麻,静默地拥紧了她。   这一刻,他只想好好呵护怀中的女子,倍加怜惜,倍加疼爱。   巧针立在一侧,悄然地退去。   “冷哥哥,听说你娶的妻子是官家嫡女、新晋镇远候的胞妹?”   似梨花带雨,如桃花含露   tang,看着泪湿脸颊的萧彩云,冷昭狠不得把自己的心也一并掏出来。   他不答,任她温彩有怎样瞩目的身份,到底不是他心上的人,他温柔的抬手,轻轻地拭着萧彩云脸颊上的泪痕,不需要任何苍白的话语,他只要她感受到,他依旧在意她,从不曾改变过。   萧彩云含泪一笑,这样的表情,胜过了人间任何绝色女子,在他的眼里,只得萧彩云一个罢。   “冷哥哥,你回京好几日,一直不来见我,你忘了彩云么?你得了个年轻、美丽的小娇妻,便不要彩云了?”   仿佛他已经不要她了,那泪珠儿化成了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控抑不住,说得冷昭好不心疼,一颗心早化成了一潭水。   在他的记忆里,萧彩云永远都是那个情窦初开,娇滴滴得如待放花朵的她,他记得与她毗邻而居,同在乡下庄子里的快乐时光。   春天,他们一起在田园里飞奔,上山挖野菜、下河摸小鱼。   夏天,他带着她,趁着彼此看守的乳娘午睡了,跑到后山吹山风,然后他为她搭一个秋千,看她在风里飞舞。   秋天,她找他做一只纸鸢,高高地放飞上天。   冬天,他们一起踏雪寻梅,收集最干净的白雪,装到坛子里,埋在只有他们知晓的地下,等到春时,一起煮雪水茶喝……   那青梅竹马的记忆,是那样的美好。   冷昭将她拥得更紧,紧得似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粗重的气息充斥在她的耳畔,似用魂灵深处发出声音。   “彩云,不会的,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要你,我都会要你。”   萧彩云往他的怀里扎了扎,脑海里掠过刘伯彦偏宠侍妾柳姨娘的情形,柳姨娘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夺占了刘伯彦全部的心。冷昭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不可以输,要真是输了,她这一生就彻底地败了。   她吐了一口气:“冷哥哥,师太今儿与我说,明早要给我剃度,我就要做尼姑了……”   有时候直接开口相求,也许会被拒绝,不如将这个最大的难题抛给她。   五年的刘府嫡长奶奶、一年多的庵堂生活,要是她还不能明白男女之间的真谛,她这一生就真算是白活了。   她曾深爱过刘伯彦,为他痴迷,为他癫狂。   现在,她抓住了冷昭,用最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看他步步深陷在她编织的柔情美梦里。   冷昭闻嗅到一种最自然的女人体香,凝眸时,深情地吻着她的额头,“彩云,我会保护你,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这儿。”   萧彩云破泣为笑,悠悠轻问:“冷哥哥,真的么?”   “是。”冷昭牵着她的手,对不远处的巧针道:“把紧要的东西收拾一下,现在就跟我走。”   能再留了,一定是温青干的,是他派人来庵堂传了话,许给庵里的师太许了好处,否则这一年多师太都不提剃度的事,偏在这时候提。   温青,是说出就会干出的人。   但他冷昭也不是好拿捏的。   他的女人,他自己保护。   既然温青咄咄逼人,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这就带萧彩云离开。   巧针早就呆够这里了,若能离开,自是最好的,忙忙应声“是”,飞一般地回到她们住的小院,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修行的尼姑,不曾想千般小心,万般谨慎,还是被一个中年尼姑给瞧见了。   她提高嗓门:“巧针,你鬼鬼祟祟做甚?”   巧针吓了一跳,反手将包袱藏在身后,“怦”的一声,包袱从手腕上掉落。   中年尼姑厉喝一声“闪开”推开巧针,目光落在包袱上,“这是做什么?想逃走?”   她们主仆走投无路时,原是庵中的师太们收留了她,今日刚说了明儿剃度的事,现在就拿定要逃走的主意,来时求人,去时都不需要与人交代的么?   巧针结结巴巴,声儿打颤,“不是,不……”   中年尼姑弯腰拾起包袱,“还不是,这包袱是做什么的?萧彩云去哪儿了?明儿剃度之后,便要赐法号。”   巧针伸手去夺包袱,中年尼姑死死地抱住,提高嗓门道:“来人啊!来人,萧彩云不守清规,逃走啦!来人……”   一阵高昂的呼叫声传来,偏门处的萧彩云不由心下一沉,惊呼一声“冷哥哥,救我!”   这明月庵乃是京城内最大的尼姑庵,早年曾有皇家妇在这里出家为尼,入得这门,要想离开就绝非易事,这里可是朝廷所建的庵堂。   冷昭不待细想,拉了萧彩云道:“跟我走!”   不多会儿,二人自偏门而去,冷昭将萧彩云扶上马背,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待十几个尼姑持着棍棒出来时,只看到一个男子骑在马背上的身影。   中年尼姑一脸愤怒,扭头看着被两名年轻尼姑制住的巧针:“好大的胆子,挑唆你主子私通男子,玷污佛门乃是大罪……”   巧针的身子微微一颤。   中年尼姑道:“把她关入柴房去,待我禀过住持师太再从长计议。”   冷昭带着萧彩云怆惶离去,远离了明月庵一带,方才放缓脚步。   萧彩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冷哥哥,巧针怎么办?许是被抓了,明月庵寺规森严,只怕免了一场处罚,冷哥哥……”她一急,眼泪儿蓄在眶里。   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如今萧彩云越发变得多愁善感,巴巴地回望着冷昭,盼他给个主意,盼他能保护她。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出巧针。”   萧彩云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带回冷府,这不可能,一定会遭到全家上下的反对。   萧彩云若是清白女儿家,也许还能让冷家的长辈的接受,偏她早前嫁过人,还是个被休的下堂妇,即便红颜依旧,妩媚可人,又有几个男子能接受有她这样过往的女子呢。   只能给她另寻一个安顿处。   冷昭在心下权衡了一番,道:“我送你去张镇乡下庄子如何?”   他便是在那儿长大的,小时候也在是张镇的集市上结识了萧彩云,相似的命运,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为有了彼此,那一段年少的时光才多了几分美丽与灿烂,也多了一分慰藉和温暖。   “张镇么……”   对于萧彩云那个地方有美好,也同样蓄满了痛苦,那里认识她的人太多,她着实不想让萧家人知道她离开了明月庵,没如其他下堂妇那样或尼姑终老,或再悄无声息的改嫁他人,而是住在了冷昭为她安排的田庄上。   被大户人家休弃的下堂妇,能寻个山野莽夫嫁了便是好的,但这改嫁的事是万万不能被早前的夫家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如用旧的布,就算是丢弃、毁成灰烬,也不能被旁的男人沾染。   萧彩云想去冷府,是的,她听说冷昭新娶的小娇妻年轻、美丽,就是出身也不俗,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即便是刘伯彦变心、生厌,她也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毕竟那时候她是刘府的嫡长媳,是刘伯彦的嫡妻。   可现在,她一无所有,能把握住的只有冷昭。   冷昭看着她神色里的不安,“怎的?你不想去张镇?你想去哪儿?”   萧彩云讷讷地望着他,未语泪先流,这是害怕的泪,无法掌控的未来,让她觉得漫无目的,她赌不起,她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二十一了。   冷昭心头一紧,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心,“彩云,你别光哭,你想去哪儿?你倒是说话。”   萧彩云咬了咬唇,试探性地道:“我若说了,你不会生气?”   冷昭肯定地道:“我不生气,你说。”   她壮着胆子,垂眸看着地上,用很低的声音道:“我想去冷府,我……想做你的妻子。冷哥哥,是你答应我的,你说会娶我为妻,你要保护我,你再不会让别人欺负我……”说这话时,泪水再度流下。   在他的面前,她仿佛就是泪做的人。   冷昭面露难色。这怎么可以呢,他娶了温彩才几日,再则若不先与家人说一声就带萧彩云回去,家里还不得闹翻天,就算是纳妾,也得先与郑氏、老夫人说一声,这才能做主的,何况是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娶妻。   “冷哥哥,为什么不行?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同意你要别的女人,与她生儿育女,只要你还要我,还肯娶我为妻,我就心满意足了,谁让我是个残缺的女人,生不了儿女……呜呜,连你也不喜欢我了么?”   冷昭微蹙着眉头,“彩云!”   萧彩云半是撒娇,半是发狠地道:“反正我不去张镇,你拿我当什么人,是当外宅妇还是当侍妾?聘则为妻奔为妾,我岂会不懂……”她生气了,很生气,就如小时候那样,遇到不高兴的事,她可以冲他发火。   除了张镇的乡下庄子,冷昭再也没有旁的地方,其他地方要么捏在冷府当家人老夫人手城,要么就是郑氏的陪嫁田庄、店铺,虽说冷府还有两处别苑,可一个是老夫人的,一个是郑氏的,无论安置在哪处,不屑时日,他私养萧彩云的事一定会传出去。   冷昭急得手足无措,“好了,别哭了。你先到张镇庄子里住些日子,待我在城里置了别苑就接你过来。”   萧彩云止住了哭泣,猛一转身就往明月庵去。   冷昭一急,伸手扯住了她:“彩云。”   “你若是拿我当外宅妇或是侍妾看,我还不如做姑子。我这就回明月庵,大不了明儿被他们逼着削发做尼姑,大不了往后再不与你相见……就当是从小到大,我们的相识都是一场梦。”她“哇——”失声痛哭,飞快地奔去。   “彩云。”冷昭急唤一声,追上了萧彩云,拉着她道:“你好歹给我一些时间。”   她真要回明月庵?不,她不会回去。   温家人逼她,她就逼冷昭。   那个整日吃青菜豆腐的明月庵,她早就厌烦了。   温彩比她年轻,早前说娶为平妻,可瞧着如今的变化,怕是温彩得做嫡妻了。她萧彩云不能像以前那样,被旁人逼得步步后退,那时的刘伯彦心里没她,可现在不同,冷昭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既然是这样,她就是主动出击,保住自己的地位,为自己争取。   初嫁从父,这一次是再嫁便由她自个。   她得为自己的幸福拼搏,否则余生就只能郁郁而终。   第77章相对有厌   萧彩云轻声道:“我也不想逼你,冷哥哥,是温家人逼我,今天温家派了人到明月庵,许了一笔香火钱,也不晓得她们与师太说了什么,她们一离开,师太就说明早要给我剃度的事。冷哥哥,我知道自己是残花败柳,做你的嫡妻是高攀,好,我不和温氏争,你娶我平妻可好?”   冷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如何安顿萧彩云的事,“你不想去张镇,去五皇子府如何?”   五皇子慕容悰,新封为安王,现下正是风光时,若是冷昭把萧彩云夺托给他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萧彩云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听你的,只是我好担心巧针,也不知道那些尼姑会怎么罚她……”   “好了,我现在带你去绣庄,当年自你嫁入刘府后,我便留了一笔银子在绣庄,让她们照着你的身段每年都做四套衣裙。”   “冷哥哥……”早前哭着的她,此刻心里蓄满了幸福,偎依在冷昭的怀里,“这一生,有冷哥哥护我,我何其有幸。”   冷昭扶她上了马背,牵着马儿往五皇子慕容悰府里移去。   *   安王府建在城南荷花里,这里云集了整个京城的权贵们,有公主府、亲王府、郡王府,甚至还有护国公府、肃毅候府等。   夜色中的荷花里一片肃穆,偶有犬吠之音传来。   慕容悰端坐议事厅,面带异色地看着冷昭,他的身后跟着一袭紫袍的女子,华美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紧小,却又衬出她丰盈的身姿。即便她梳了待字闺中的少女发式,可一眼还是能瞧着她的年岁偏大,没有倾城绝色之貌,倒有如花似玉之姿。   冷昭轻声介绍道:“五殿下,这位是萧二小姐,想在你府上叨扰几日。”   萧彩云,慕容悰依昔听说过,好似约莫六七年前,有一阵子冷昭便说要娶嘉勇伯府萧彩云为妻,只不知何故,后来却没有娶成。   慕容悰心下暗自琢磨了片刻,朗声道:“来人,领萧二小姐下去歇着,告诉大管家,挑两个机警的丫头服侍着,她是我们府里的贵客,要好生款待。”   冷昭起身,抱拳道:“谢五殿下。”   有婆子过来:“萧二小姐,请——”   萧彩云切切地看着冷昭,面露不舍。   冷昭道:“你且去,巧针的事我会想办法。”   萧彩云学着娇俏少女的模样,裣衽一拜:“多谢五殿下!”   冷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还以为她能穿少女时的衣裙,到底是做得瘦了、短了些,叮嘱了绣庄,照着她现在的尺寸再新做几身,却不再是他幻想着穿上这些华衣时的样子,他错过了她最美的年华,她的身上流露出经历过风雨的沧桑,没有了青涩,没有了昔日的纯净。   但他,想陪着她一起变老。   慕容悰道:“她就是萧彩云?”   论容貌,她不过颇有姿色,若以十分论,萧彩云不过能得七分;若论女德,因犯妒被前夫家刘家休弃。这些便罢,最重要的一点,萧彩云无出,这样不能生养的女子,便是极为不祥的,也被世人视为不祥之身。   冷家,也算是京城名门世族,怎会允许冷昭要这样的女人。   冷昭用沉默回答了慕容悰。   早前还想萧彩云许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男人有几个不爱女色,许是舍不得美色,才沉陷于此,今儿一见,像萧彩云这等姿色的,整个京城一抓一大把。   慕容悰面露失望之色,“你这么做有失\身份。”   身份算什么?他自幼便被祖母和家人所弃,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冷昭根本不甚看重。   冷昭喜欢萧彩云,她是他心上的挚爱,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能娶下堂女为妻,为甚我就不能?情之所系,管她以往如何?”   就算是大燕立国以来,皇家之中还出了个永乐帝慕容祯,当年的永乐皇后不也先与旁人订亲,后又退亲嫁了永乐帝?永乐帝痴恋皇后,竟把自己的爱姬赐嫁皇族子弟为妾。   文人墨客们,谁会指责永乐帝,反而多感佩于他的多情,谁又说永乐皇后不贞,因他们夫妻恩爱,又育有子嗣,便是后世也多是赞美溢词。   慕容悰有些语塞,转而道:“你别忘了,你是嫡长子,更是平远候、飞骑大将军。”   冷昭果决地道:“我要娶彩云为妻。”   此意已决,再能更改。   心,当如磐石,不可移也。   情,也稳如泰山,难以动也。   这,就是他对萧彩云的情,他必须坚持下去,当年就是他不够坚定,才给彼此造成了遗憾,带来了伤害,现在一切又有重来的机会,他是绝不会再动摇的,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一定要与萧彩云在一起,也一定要娶萧彩云为妻。   冷昭抱拳行礼,一脸感激地道:“这些日子,就托五殿下照顾彩云,让她在你府里叨扰几日。”生怕慕容悰薄待了她,又道:“你放心,我和我们冷家是站在你这边的,只盼五殿下也能助我达成心愿。   五殿下之心,非求不可;冷端阳之心,亦如五殿下这般。只不过,我们各有最看重的东西,五殿下,说句不好听的,你失了那样东西,会觉得丢了性命一般。而在下,若没彩云,也会如没了性命一般。”   慕容悰还想劝说些什么,可听到他说得如此果决,任何话都是多余。   慕容悰想求的是储君之位,想问鼎九五至尊,冷昭说得没错,如果他失了这个位置,就会生不如死,他活着,就是为了得拥。   冷昭居然用情至深,竟说出这样的话,失了萧彩云就会如他失了性命一般。   同时,慕容悰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就是个女人,冷昭竟有此等看法,未免难成大器,心无抱负。   他失望的正是如此。   他原是对冷昭抱有厚望,可冷昭对萧彩云看得太重了。   冷昭又道:“情之唯物,要是能放下,我也不会带她到你府上叨扰。”   他没有理智,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萧彩云。   慕容悰无奈轻叹,轻拍他的肩,“我懂,既然你如此坦承,我也不妨告诉你实话,其实……我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那……冷晓……”   很久以前,为续两姓之好、亲上加亲,老夫人便与淑妃说过,要慕容悰娶冷晓为嫡妻,若没有订亲、换庚帖,可是几年前就说好的,就连京城知道冷晓将来要嫁五皇子慕容悰的人也不少,不过是世人没有道破的事罢了。   慕容悰苦笑着,温柔的目光却投向了夜色,“冷晓表妹就算做不了我的嫡妻,他日最少也是侧妃。”   冷昭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让冷晓做嫡妻,这么多年,祖母一直拿冷晓当皇子嫡妻一般教导着。”   他的妹妹冷晓,打小就是照着皇族妇来教养,琴棋书画无不一通,打理中馈更是老夫人和郑氏手把手教的。六岁时,老夫人就向淑妃求了一个宫中嬷嬷来教引规矩,是最合规的皇家妇。   可现下,慕容悰居然说不能给冷晓嫡妻位分。   慕容悰不爱冷晓,可为了成就大业,他会遵从长辈的决定,娶冷晓。   “因为,我的嫡妻需要一个更能助我之人。”   冷家是可以助他,但这不是最大化助他,他需要一个比冷晓更有份量的嫡妻。   慕容悰的冷静,对权势的态度让冷昭觉得有些可怕与心惊。   冷昭道:“为了成功,你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你别忘了,冷晓同样不是我最想要的女子,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更理智些。”   慕容悰这话不仅是要自己冷静的选择,更是告诉冷昭,他比自己虚长几岁,更应懂得世事轻重缓急,萧彩云不过是萧家与刘家联姻失败的一枚弃子,没有任何的价值,仅仅是冷昭心上的女子。   冷昭问:“你想怎么安顿你心爱的女子?”   慕容悰对外头侍立的人道:“来人,备酒宴,今儿本王要与平远候痛快的畅饮几杯。”   不过一刻钟时辰,安王府下人便预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表兄弟二人相对而坐,服侍的太监斟了酒,各怀心事,慕容悰为储君之位近乎痴迷,而冷昭则对萧彩云痴迷如此。   慕容悰不紧不慢地道:“像我们这样的尊贵身份,三妻四妾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把心爱的女子推得越高,她被人伤害的可能越大。既是这样,就理智地选择,一面护好她,只给她贵妾的名分,一面做最有利自己的事……”   他亦有心爱的女子,却只给她贵妾的名分,冷昭不懂,若换作是他,就给她了尊贵的名分,让她自己最尊贵的身份。   冷昭为甚只给温彩平妻位,便是想让萧彩云做这嫡妻。   只有萧彩云做嫡妻,她才不会被其他女人刁难、伤害。   冷昭道:“我无法赞同你的选择,若换成是我,便给心爱女子嫡妻名分。”   慕容悰勾唇一笑,不同的人,对于同样的事会有不同的态度。他虽有喜欢的女人,但却将天下、帝位放在首位。   但冷昭不同,在他看来,心爱的女人才是第一。   慕容悰取片猪耳,慢慢的咀嚼,饮了一盏酒,道:“你想坚持让温氏为平妻,温玉堂他会应么?外祖母会应么?”   现在温彩可不仅是温府的嫡出小姐,她还有一个   手握二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兄长,温子群许不在乎温彩,可温青却极其看重这个妹妹的。   冷昭想到此事就头疼,他最大的失策就是娶了温彩。在慕容悰的面前,他更像是个弟弟,   “就算不能让彩云为嫡妻,我也要彩云为平妻,温氏想做嫡妻,就必须同意我把彩云娶进门,否则,她休想入冷氏族谱。”   “你若纳她为贵妾,外祖母未必会应……”   “我管她作甚?我一出生,就是因她的话,被她弃到乡下庄子里,她眼里没我,现在却想管我的事,大不了,我便学了温玉堂,置府另住。”   慕容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气的人,摇了摇头,“你的情况能与温玉堂比么?他是自小就没与父亲住在一处,再则他父亲有妻妾数人,又有子女若干,原就另有府邸的,这镇远候府可是皇上所赐,就凭这一点,就没人敢非议。在礼节上,温玉堂被封之后,给他父亲、叔父等人送了厚礼,便是对他的庶出弟妹们,也是尽到礼数的,你可在外头听到有他半句闲话?   在军中,上下众人谁不说温玉堂是个重情重义又守信诺的人,官拜正二品铁骑大将军,不违诺言,依旧娶了徐将军的遗女为妻,尊徐将军之妻如母,照顾妻妹、妹夫……   有一句话,我若说了,也不怕你生气。大表哥,在为人行事上,你不及温玉堂,温玉堂此人看着鲁莽,其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听见夸温玉堂的人不少,今儿却特别新鲜,冷昭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冷笑,更是讥讽,,神色里蓄满了鄙夷。   想到今日温青给他下春药的事,冷昭就满是不屑,这是有智慧的人能干出来的?真不知道慕容悰这是什么眼光,居然说温青那个莽夫比他强,强哪里了,他可没瞧出来了,行事易冲动,还喜欢咋咋呼呼,性子急燥,要不是他运气好,打仗还算英勇,几年前与启丹人的交战许多大将战死沙场,哪里轮得上他当大将军。   慕容悰道:“你别不服,在定国公眼里,他也比你强,就是在老四眼里他也比你强。”   冷昭气哼哼地道:“在你眼里他比我强?”这话分明带了两分酸意。   慕容悰近来正想法子,想要拉拢温玉堂,天启帝对慕容慬在朝中拉帮结派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以慕容悰的判断,这是要他们开始争夺储君之位的前兆。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过节?他不服你,你不服他。前几日,顺王要送他两个绝色美人,被他婉拒。他说承诺了妻子徐氏,不娶平妻不纳妾,虽拒了顺王,却颇得顺王夸赞,直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   这夸赞,许是给温青一个台阶下。   但温青既然敢这么说,必然也是真心话。   这样的话传出来,京城那些太太、小姐们,谁不说温青重情重义,是个好夫婿。哪家位高权重的丈夫,能说出不娶不平妻不纳妾的话,只一心与妻子过日子,还真没有。   便是冷昭,声声说非萧彩云不娶,可他不还娶了温彩么。   冷昭想的则是:没瞧出来,温玉堂这家伙竟能说出这番话,能为妻子做到,只能说明人家夫妻情深。   冷昭岂止是不服,而是很不服,在旁人眼里,他竟不如温青,除了武功上不如温青、兵法战术和棋艺上,他从来都比温青好。   最厌恶的,便是有人拿他和温青做比较。   偏慕容悰似与他拗上了,非将他们两个放在一块说事儿。甚至,把温玉堂说得比他痴情,为了徐氏不娶平妻不纳妾,只此一句就是他冷昭也做不到。   慕容悰知道他不想听温青的事,索性说着体己话,冷昭觉得慕容悰把爱情看得太薄,居然要给他最喜欢的女人以贵妾位分,他摇头,他若是真爱就会给最好的,可是现下他却兑践不了诺言,若让萧彩云为嫡妻阻力很大,大得不是他能实现的。   蓦地,冷昭忆起温彩来,这个小女子让他成了一个笑话,他没挑中软弱、听话的,倒挑了个最善掩饰自己的。   这可恶的女人骗了他,那这受冷落的后果自然得由她承担。   *   夕阳余辉下,温彩走在冷府的园子里,满园桂花香气扑鼻,杜氏也爱桂花,到了这个时节,西山县温家祖宅的后院里,桂花就会开得正好,她会在清晨领了杜鹃摘桂花制茶。   秋菊摇曳,仿佛那纤细的枝干载不住一朵朵奇大的花朵,又似一阵风来便要吹折了去。   温彩提裙地了追云轩,穿过花厅进了偏厅。   杜鹃领着两名新来的陪嫁丫头侍立在侧,轻声道:“奶奶,新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先让四妹、麻雀住,我和杜七婶且住一间。西厢房那边,得安顿郑嬷嬷和一两及服侍大爷的丫头们。”   杜七婶这才细细审视着新来的陪嫁丫头,人长得清秀水灵,偏这名字着实太难听了些,“奶奶不如另给她们赐个名字。”   温彩想了片刻,道:“唤忍冬如何?也可叫银翘……”忍冬又叫金银花,在正月里开放。温彩第一个   想到的便是这个,许是金银花也可入茶,还有清火之效,想到茶,便又想到了两个名字:“叫茉莉也成,唤秋菊也成,你们喜欢哪个,就挑一个罢。”   一下子取了四个,让她们自个儿挑。   其中一人道:“奴婢喜欢忍冬这名。”   听着就不大一样。   另一个道:“我喜欢茉莉。”   温彩坐直身子,好奇地看了西屋那边,“大爷出去了?”   杜鹃道:“奴婢进追云轩后就没瞧见人。” ☆、第78-79章 欲圆房   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褪尽,夜幕降临,寂寞空庭,娇艳繁花空付花期,院子里几盆秋菊在风里摇曳。   温彩慵懒地躺在小榻上,杜鹃坐在矮杌上吹了一支曲子。   院门外,冷昭带着三分酒意,想到萧彩云满心都是揪痛,视线穿过院门落在东屋窗户上,烛火映照出温彩主仆的身影,丫头会识字做账、丫头会吹曲,她却不会?当他真是傻的么?包括那日,她倒拿着《夫训》也都是她故意伪装自己,她是天底下最虚伪的女子痤。   他当真是看走了眼,挑了这么个女子进门。还以为,给她平妻位分就是抬举,哪曾想到,温彩会是温青的妹妹。   正要进去,郑嬷嬷迎了过来,道:“大爷,大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冷昭收回视线,“找我何事?”   “大爷去了就知道。”   虽说夜深了,郑氏还没歇下,正指点着冷晓打理府邸。   对冷晓,整个冷府上下都抱有存望沮。   尤其是老夫人,就指着冷晓成凤成凰。   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到了。”   “请他进来。”郑氏指着冷晓手里的账簿,“最近一月京城各家的礼上往来都要记进去,还有我的陪嫁铺子、田庄上的收益是另记的,这得和府里的进入账目分开,将来你出了阁,也得照着我教你的法子记账目。”   只有会记账,才会更精通账目。   不仅得会看,还得会看出其间的端倪,分辩其间的真伪来。   侍立的丫头打起珠帘,冷昭进了偏厅。   冷晓抬手摇扇着鼻前的气息,皱眉不悦地道:“大哥饮了多少酒,浑身一股子酒味。”   冷昭闷闷地道:“心情不好,多吃了两杯。”   郑氏吩咐左右道:“扶大爷坐下,叮嘱厨娘给大爷煮碗解酒汤。”   她移坐到一侧,细细地审视着冷昭。   冷昭有些不耐烦地道:“母亲唤我有事?”   郑氏与冷晓打了手势,示意冷晓忙自个的,“老夫人很喜欢温氏,今儿温氏在佛堂里抽中了九十号‘人间富贵花’的签。老夫人说,自来结发为妻,哪有第一个入门的媳妇是平妻的道理,这于理不合,想给温氏定嫡妻的名分。九月初九,族里要到明月庵冷府族里祭祖,要把温氏的名讳记入族谱……”   冷昭又忆起今儿萧彩云依在他怀里哭啼时的模样,那样的柔软无助,那样的让他揪心,他许诺过萧彩云,要把嫡妻之位留给她的,可现在温彩一进门,一切都变了模样。   冷晓虽手捧着账簿,此刻却听着母亲与冷昭说话。   郑氏轻声道:“我瞧这情形,老夫人不是突然说这话,定是与你二叔、三叔商议过的。”   这么快就要温氏为嫡妻,即便他一早有自己完美的计划,在现实面前却成了美梦一场,梦永远是精彩的,而现实却最为残酷。   冷昭道:“我要娶彩云过门为平妻。”   郑氏哑然,蓄满惊色。   冷晓道:“大哥,萧彩云是被刘家休弃的下堂妇……”   早前的萧彩云如何不提,就是现下的萧彩云哪里配得冷昭?   郑氏不想因这事与唯一的儿子闹翻,可冷昭说的这事,怎么能成,若是萧彩云没嫁过人,许还好说,可她一个下堂妇,又不能生养,怎配为冷家的媳妇。   冷昭重复着道:“我同意抬温氏为嫡妻,但母亲和温氏必须同意把萧彩云娶进门,给萧彩云平妻位分,否则,此事休提。”   温彩当真虚伪,早前装得软弱可欺,现下却步步紧逼,仗着温青这个兄长,居然逼萧彩云削发为尼。   可恶!   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到底是怎了?就因为温彩是温青的妹妹,就为了给温青添堵,死活不肯放过温彩,明知道温彩是个烫手的山芋也不肯。   他顿时有些不明白自己想法,竟觉得他自己变得陌生起来。   冷昭问:“是不是今儿她在佛堂与老夫人说了什么?”   否则,好好儿的,突然就说要让温彩为嫡妻的事。   郑氏道:“她没说什么,这是老夫人和我的意思。”   在萧彩云和温彩之间,郑氏也更喜欢温彩一些,虽然温彩在她看来并不是最合宜的儿媳人选,但现下瞧着,除了年纪小些,能力差些,也没什么不好,有她教导,再有老夫人指点着,过两年会是冷家最得体的宗妇。   冷昭,可是冷家的嫡长孙。   萧彩云是个下堂妇,怎么能做宗妇?   没有一个长辈会拒绝一个像温彩这样的祥瑞福女,更重要的是,萧彩云的过去怎堪为冷昭的嫡妻,便是平妻也不能,这可不是要让人瞧笑话的么。   冷昭借着几分醉意,脱口而出,“母亲,我要娶彩云过门,你不同意,我便不会碰温氏,大房就等着绝嗣吧。”   冷晓眼皮一跳,   tang顿时气得双颊通红,砰的一声丢下手中的帐簿,厉声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是要胁娘么?你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冷家的嫡长孙,怎么能娶一个下堂妇?别说祖母不应、叔父们不应,便是整个冷家族人也不会应。”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此等话来。   郑氏也一阵愤然,这个儿子不在她跟前长大,原与她的感情极淡,即便说得过分,她却不能斥责。   是,是她这个娘欠了他。   要是当年她再强势一下,坚持把他留在身边养育,老夫人又能说什么?   到底是她害了他吃了十几年的苦,他不把家族、家人搁在心里也是应当的。   郑氏想让冷昭改变主意,当年闹了一出,因家里不同意娶萧彩云,他就去了军营效命。直气得胸口发疼,却不敢说句重话。“温氏过门还没多久,等过些日子,选了合适的时候再与你祖母说。”   郑氏也不乐意,只怕老夫人更不会同意。郑氏不好直接反对,醉酒的人有时候就是个疯子,没有半分理智可言,只想随着他些。   冷昭抱拳道:“母亲若没旁的事,我先告辞。”   郑氏看着他出了院门,叮嘱郑嬷嬷小心服侍着。   一定是温彩闹出来的,要不是她,温玉堂怎会派人去明月庵递话,要庵里的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要不是她,嫡妻之位就只能是萧彩云的。   冷昭越想越气,被冷风一吹,醉意似更重了,浑身沉重得如大山压顶,艰难地进了追云轩,已听不到笛声。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冷昭带着几分醉意,穿过偏厅,正在收拾茶杯的忍冬低呼一声,欠身唤道:“大爷。”   “滚!”他厉喝一声,指着门口,“都滚!我要与新奶奶说话。”   温彩听他说话,倒不似新婚夜时醉得厉害,至少现下他口齿清楚。   冷昭掀起布帘子,冲着杜鹃大喝:“滚!”   杜鹃一阵心惊:不会拿温彩出气吧?   温彩道:“你且出去。”   杜鹃摇头,脸上的惧容更甚,她与温彩是一起长大的,算是温彩的乳姐。   冷昭扯着嗓子,脖上筋络露出,“还不快滚!”恶狠狠地盯着杜鹃。   杜鹃一颤,越发怕了。   温彩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忍冬方拉了杜鹃退至花厅里,二人皆是一阵焦急,生怕冷昭借醉做出什么不妥来。   温彩走近桌案,倒了盏茶水给他,“大爷,喝杯水。”   冷昭看着比他矮一大截的温彩,十四岁还没长开呢,可她就是有这本事,轻易搅乱他的满盘计划,他期盼的幸福也被他给扰乱。既然这是他娶回家的女人,她的责任就是给他生儿育女,如此他也不必守什么长没长成女人的规矩。   他伸手一捞,将温彩拥在怀里,低眸狠狠地道:“下手够快,这么快就惦上嫡妻位分,记得我给你定的规矩么,你得顺从我,可你却背着我在老夫人面前使了法子,你知道违背我会有什么下场?”   温彩想问他这话的意思,他却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里,就如同抱起了一个孩子。   “放我下去。”   “笑话,你是我妻子?我为甚要放过你。今晚我们就圆房,做真正的夫妻。”   温彩一阵手舞足蹈的乱挥,可这回和成亲那日不同。那日他醉得厉害,浑身醉得没有半分力气,所以她能打他。今晚他只得三分醉意,借着这酒性可为所欲为,欺负了她,却会被世说成是“***帐暖”。   近了床榻,冷昭粗鲁地将她一抛,险些没把她的骨头给摔撒,好在床榻还不算硬,顾不得叫疼,温彩一个机警的翻身,直往靠墙的床里滚去。   冷昭重重地扑了下来,落了个空,他抬头看着一边坐起的温彩,眸子里掠过几分懊恼。“温彩,你若听我的,我还能疼惜你两分,可你竟与我为敌,这便是你自找的,堂堂大将军还摆不平你这个小丫头。”   他不喜欢她,却又打了要与他做夫妻的念头。   想让她替他生儿育女,然后把孩子夺去给萧彩云。   不,她绝不容许。   温彩“倏”的一声,将一根金簪抵在咽喉,“今日在温家,我哥给过你机会,让你把温翠带回冷府,你为什么不答应?你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更是成全你与萧彩云?   你喝了几杯猴子尿,这会子倒要寻我发泄。冷端阳,当我是你的玩物还是你发泄的工具么?你且来试试看,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和整个冷府都难逃干系。”   如果她死了,别说冷昭会有麻烦,就是萧彩云也会没了活路。   温青疼她,爱妹如命,到时候温青那火爆脾气一犯,就会提着剑冲到冷府来。   这一段婚姻,并不是她愿意的。   那时候,她只想着幸许温青能尽快赶回来阻止。   没想,却晚了一天。   就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能怨天尤人,她只能坦然面对。   天晓得她现在的处境有多尴尬,冷家老夫人似乎很喜欢她,可冷昭心有所属,无论萧彩云现下如何,曾经怎样,冷昭爱的、疼的都是萧彩云。   “冷端阳,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你?我曾几次问你,可会后悔娶我,你说不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的。既然是这样,我便想着做好。   既然你心有所属,你为什么来娶我?   如今娶了我,你因为另一个女人又来指责我。   嫡妻、平妻又如何?你心里的人一直是她,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强势到底,偏来招惹我做什么?   你挑温顺、柔弱的女子为妻,不就是想拿捏她,想着她不会伤害你的萧彩云。   你明知我未及笄,你却还是要娶。   你想要儿子,只是不想家里人拒绝萧彩云彩原因。   你现在想碰我,只是想让我给你生儿子,如果我在生儿子的时候死了更好,这样你有儿子了,可以把儿子交给萧彩云养……”   他为什么要坚持带温彩回来,他到底是怎么了?是为了和温青闹腾?   温彩并不懦弱,也不糊涂。   她什么都知道。   他今晚想碰她,就是想让她给他生儿子。   女人生孩子时,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年纪越小,死亡的机率越大。   若是温彩真是柔弱的,她不会反抗,只会顺从,那他就可以让她一个接一个的生,然后生出来的孩子都交给萧彩云。   如此,再没有人指责萧彩云让冷家大房无后。   他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他压根就没瞧上温翠,可他心里的人是萧彩云,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还是因为不想听温玉堂摆布……   连他也迷糊了,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温玉堂给过他机会,要他放过温彩,把温翠带回冷府来,温翠只是庶女,就算他给个贵妾名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他没有,而是鬼使神差的坚持什么“温彩是他的女人”,他娶的是温彩,自然就要带温彩回来,这就像他认准了萧彩云就一定要萧彩云做他的女人一样。   冷昭回想今儿的一切,突然觉得无法理解自己,他甚至忘了当时他是怎么想的。   他愤愤的看着手握金簪的她,果真是个厉害的,“温彩,你今日不让我碰你,这一辈子也休想让我碰你!”   想他冷昭识人无数,竟被这小丫头给欺骗了,面前的温彩让他有一种想要征服的***。   “你心里想的是萧彩云却想糟踏我,冷端阳,我瞧不起你!既然你爱她,你就该为她守身如玉。”温彩手臂一挥,指着门口,“滚!今儿我也给你立立规矩,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闯入我的房间。滚——”   冷昭没想她竟喊出了这个字,叫他滚!   这是冷府,是他的家。   “温彩,我可以给你嫡妻位分,也给你荣华富贵,甚至可以上旨请求皇上封你为平远候夫人,但是,你必须同意我娶萧彩云入府。   但你记住了,别妄想得到我的感情,更别妄想与我有夫妻之实。   又不是你才会生孩子,这府里、京城,想给我冷昭生孩子的人多了去。只要我想要,有多少不能,彩云想要儿子,我就给她生,她想要女儿,我也给她生……”   冷昭,这个王八蛋!   温彩死死地握住金簪,他到底是什么逻辑,一面深爱着萧彩云,一面又说要与别的女人生孩子。   “你那么想要孩子,你就算没有兄弟不是还有堂兄弟,大不了抱养他们的孩子就好。冷昭,我瞧不起你!你不仅对冷家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萧彩云不负责任……”   当然,还有对她,是极大的不公。   当他发现她并非软弱时,他不是想应对之策,更是来伤她。   冷昭打了包酒嗝,她的话,有些道理。   他当初怎么没想到呢?   是因为知道娶萧彩云难度太大么?   最初,他是想寻个柔弱、顺从的女人为平妻,给他生儿育女,却又不耽误他对萧彩云情深一片,因为嫡妻这个位置,是他留给萧彩云的。他的儿子,怎么能是庶出,自然得嫡出,自然得血统高贵,所以他娶平妻,娶一个官家嫡女……   只是,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与他的计划走了样。   一切都源于他看走了眼。   错把一个有头脑、有主见的女子当成了懦弱、顺从之人。   她拒绝他,甚至还拿着金簪子要胁他。   她既然不给面子,他也不必再与她纠缠,以他的身分想要多少女人都可以,不就是生孩子的女人,在这府里只要他有心,一会儿就能寻出一大群来。   他猛地转身,没有半分迟疑,大踏步往西屋移去。   不多   会儿,温彩就听到冷昭那奇大的嗓门:“奶娘、奶娘,着人收拾一下,从今晚开始我睡书房。”   从今晚开始,他不会再迈入这个院子。   他早前居然拿温彩当孩子,这样的手段,这样的狠决,哪里像个孩子,挑唆得温青为难萧彩云。   温彩,他在心里喊着,很想大声地说:就算我碰通房丫头、抬侍妾姨娘,都不会要你!别以为你是温青的妹妹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了她多少痛,我便给你多少苦。   不多会儿,杜鹃进了内室,看着坐在榻沿上的温彩,道:“奶奶,大爷正在收拾东西,要搬到书房去住。”   她实在想不明白,冷昭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他深爱着萧彩云,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又固执地把她带回冷府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从外头回来,莫名地发了一阵疯又为的确哪般。   第79章喜欢孙媳   温彩垂首,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杜鹃急道:“奶奶!”   温彩回过神来,“搬去书房也好,咱们几个人原住得挤,这样一来倒也宽敞了。”   杜鹃的小脸气得通红,他们可是新婚夫妻,要是分开住旁人怎么说?就算温彩的天癸没来,她还是个孩子,可温彩已经十四了,便是杜鹃也是十三岁来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来。   温彩站起身,在内室来回踱步:“他到底为什么?”   突然想与她做夫妻。   这古代女子没来天癸,不是就是孩子么,除非遇上那种有恋童癖的,正常男子可是很忌讳这点。   杜鹃道:“大爷平白发这场火,莫不是奶奶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冷昭今儿醉了,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在发火?   温彩将今儿一天的事细细地回味了一个遍,立时就想她当着温玉堂夫妇点破冷昭与萧彩云情感纠葛的事,“难道是因为那事……”   “什么事?”杜鹃追问着。   温彩理出些头绪,想了片刻道:“你现在就出去一趟,找布店的杜五陪你去明月庵,想法子打听一下萧彩云主仆的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奶奶。”杜鹃一脸迷糊,萧彩云应该是温彩的情敌对头,可温彩却要帮她,这也太奇怪了。   “要从明月庵带走人,得使些银子,你带上二百两银票,再带些零碎银子,好好与师太求个情,就说要带萧彩云主仆离开,必要的时候,留下我的名帖。”   明月庵收留了不少被豪门大户所弃的女子,多是家里人托为照看,刚去的时候,因得了家里人给的银钱,倒还能善待对方,时间一长,就拿她们当粗使下人一样使唤:抄写佛经、打扫庭院、浆洗尼姑袍……林林总总都有。   对于庵里有些身份的师太、老尼来说,过上半载如没人认领,便是庵里的人,打也好,罚也罢,她们都可以处置的。   萧彩云一个下堂妇,被娘家弃,被婆家休,就是昔日她的嫁妆,也一并转给了她那嫁入刘府的继妹。她这继妹的肚子倒也争气,一嫁到刘家刚一载就给刘伯彦生了个儿子,这嫡妻之位就算是坐稳。   杜鹃应声“是”,换了身干练的衣服出门。   半炷香后,冷昭领着郑嬷嬷、一两及又两名使唤丫头离开了,背着包袱,拿着他们各自心爱的物什,行动迅捷地帮冷昭移到了书房。   *   次日一早,几乎整个冷府都知道昨晚冷昭搬离追云轩的事,更知道冷昭与新奶奶温彩发生口角的事。   杜七婶领着忍冬到大厨房取吃食,一路过来,就听到有下人在议论。   “听说昨晚新奶奶和大爷拌嘴了。”   “我听说大爷不喜欢新奶奶,就是在军中,和新奶奶娘家的兄长也是对头。”   令闻者浮想联翩,不由得会猜想这其间的深意:冷昭不喜欢温彩,许是因为她是温玉堂的胞妹。   “我还听说,大爷原是有意中人的呢……”   婆子甲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婆子乙扯了一下,立时打住。   婆子乙笑盈盈地问:“杜七婶,来取晨食了?”   两个婆子将两钵粥点移放到木制托盘内,取了灶上的馒头、包子,用小碟取了几样小菜又摆放到另一只托盘。   杜七婶心下一沉,早前温家小姐谁不羡慕这等好事,可现在瞧来,可真是个难题。冷昭心有所属,喜欢着的还是个下堂妇,可见他的感情有多深。   自家小姐嫁过来,处境尴尬,就算老夫人、大太太喜欢、善待又如何,要与她过一生的是丈夫。   丈夫不疼惜,别人再疼又有什么用?   杜七婶故作不解地问:“大爷想娶的是什么人?”   婆子甲一阵慌张,忙赔着笑脸道:“你是听错了吧?我们可什么也没说。”   对于冷府来说,任何人都可以知道,独不能让新过门的奶奶知晓,而这   杜七婶原就是新奶奶的陪房,又是新奶奶的乳娘,杜七婶倘若知道,新奶奶也就知道了。   他们却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温彩什么都清楚了。   有人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就连冷昭,也承认了自己对萧彩云的感情。   婆子乙忙忙附和道:“你一定是听差了,我们正说儿女们的事呢。”扭头对婆子甲道,“上回,你说要替我儿子保媒说个好丫头,你可别忘了,我还等着呢。”   两个婆子看忍冬的目光便有了异样,大家都说镇远候给温彩新添的两个陪嫁丫头模样生得好,也有夸杜鹃有本事的,会吹笛,还会写字,这在丫头里可不多见。   杜七婶没再追问,只作不知,可心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担忧,是她对不住大太太杜氏,对不住老夫人的叮嘱,早知会如此麻烦,温彩昔日还真不如听了杜鹃的——逃婚出走。   一切都晚了,后悔也没用。   她能做的,就是想着让一切变好起来。   杜鹃赶着去明月庵办差使,在小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喝了一碗粥就离开了。   温彩用罢了晨食,换了身早前七公主赏她的衣袍,胖瘦大小也正合身,茉莉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   想到未来面临的处境,温彩昨夜辗转难眠。   一早,她便想到了冷昭与她闪婚定是另有隐情,却怎么也没想到,背里的实情竟是这样的。   冷昭与萧彩云的恋情,知晓者寥寥无几,可见冷家在这事上采取了封锁消息的态度。   她该怎么办?   她想离开冷家,可是她嫁进来了,冷昭休妻也并不是如此容易的事。   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会不会触怒冷昭与冷家,冷家既然能封锁冷萧恋情的事,若是对付起她来,实在易如反掌。   她可以放下声名,却不能连累兄嫂。   温青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儿女,倘若自己的名声坏了,将来的侄儿侄女们便难觅好姻缘。   这个恼人的古代,她要考虑和忌讳的东西着实太多了。   温彩携了茉莉前往佛堂给老夫人请安。   待她到时,大太太郑氏已经到了。   温彩举止得体地提裙下拜:“温彩给祖母请安!给婆母请安!”   郑氏昨儿就在审视温彩,怎么看都和初次见时不大一样,难道真是因为初见时彼此不熟,方才有了陌生感,这才觉得温彩配不得冷昭,现下看来倒比初次见时顺眼多了。   老夫人笑容微微,虚扶一把道:“给新奶奶摆个座,长孙媳妇,来,坐到我身边。”   护国公府、贵妃给顺王挑妻,选的都是抽中“人间富贵花”好签的女子,而今温彩也抽中了,可不是上天眷服冷家么。   老夫人笑看着温彩,虽然年纪小些,可好好调教一番,他日自能独挡一面,也能当得这冷家的嫡长孙媳妇。“长孙媳妇,听人说你是在你祖母跟前长大的?”   温彩低应声“回祖母话,正是。”   西山县汪孺人,这不仅是个节妇,更是个贤妇,她教出的儿孙有文有武,哪个不是出息的。   老夫人那日从宫里回来,就特意派了家奴去西山县打听,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真知道不少东西,因是得力的家奴,花使了一些银子,甚至与温家大院里的人打听,才打听到一些外人不晓的消息。   老夫人试图想向郑氏证明些什么,又问:“听说,你七八岁时就开始跟着祖母打理内宅,掌理温家的田庄、店铺了?”   温彩微微一愣,着实不知道这话是从哪里来的?   但她的沉默,却是给她们最好的回答。   郑氏看温彩的目光也有了异样,还以为是个软弱无主的,七岁就开始帮祖母打理内宅,这怎么说也是个什么都会的,这样就好,她也不会像教冷晓那样手把手地教。   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好孩子,瞧你怪不容易的,七岁就能孝敬祖母、侍疾床前……”许是瞧入了眼,又或是因大家都温彩与老夫人长得像,老夫人越发觉得面前的温彩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是越看越喜欢,甚至这种喜欢是从未有过的,“听说昨晚,端阳喝了酒,闹着搬到书房去了?”   郑氏的心微微一沉,她今晨也听说了这事,就算温彩还没及笄,各住一屋就成,这搬到别处住,要旁人怎么看?   老夫人对郑氏道:“你得说着端阳,新婚夫妻,哪有分开住的道理。”要是传到温家人耳里,人家把好好的女儿嫁过去,可不受人待见,免不了要说闲话。   二太太李氏携着冷昕妻袁氏到了,二人给老夫人见了礼,便在一边贵妃椅上坐下。   老夫人见一门荣宠,近来精神奇好,认定这一切的赏赐、好运都是新过门的温彩带来的,问道:“小姐们可跟着教引嬷嬷学规矩?”   李氏答道:“都聚在一处学着呢。”   佛堂院门外,   传来郑嬷嬷的声音:“禀大太太,镇远候府托人捎口信来了。”   温彩立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莫不是家里出事了?不对,若是有事,自然是派下人来与她直接禀报。   郑氏问:“进来说话。”   郑嬷嬷应声“是”,中规中矩地进了佛堂的小花厅,垂首道:“是镇远候府的婆子来捎的信,镇远候府的候爷、夫人选了个吉日,定在九月初二要过府给新奶奶添嫁妆,镇远候说早前新奶奶出阁,他不在京城,身为兄长定要给新奶奶再添一份,让我们府里准备一下。”   温彩心下微微一沉,温青还真能折腾,这么大的事也不与她商量一下,直接就遣人来说选在九月初二了,瞧这情形,本就没想过要与她商量,人家自个做的主。她有一份汪氏留下的嫁妆,又有她自个这几年打理田庄、店铺添置的家业,已经很丰厚了,可温青还说要添。就算是何氏所生的温彤,他日出阁也未必会有她这样光鲜。   温彩想说拒绝的话,可郑嬷嬷来就是来传话的。   老夫人笑道:“镇远候府要添嫁妆?温家还真是客气,长孙媳妇都过门了,还添什么嫁妆呀?”心里却有道不出的欢喜。   如果镇远候要补嫁妆,那么冷家就得借这机会好好地办次酒筵,必须温青只能收拢,不能开罪。   老夫人答应了淑妃,要替五皇子慕容悰拉拢温青,两家人是姻亲之好,自得坐在一处说说体己话。正愁着想寻个什么机会,让两家人一起吃吃饭,这不就送来一个好机会。   李氏面露羡慕,她虽娶了一个儿媳,嫁妆倒也过得去,早前还在心里有些瞧不出温彩,可后来隐约听人说,西山县汪氏给温彩留了像样的田庄、铺子,倒也不敢小窥,更重要的是温彩身后有个镇远候、铁骑大将军。   郑氏诧然,温彩不卑不亢地坐在老夫人身边,一双明眸时不时留意着老夫人的神色。老夫人的脖子微微扭动了一下,这样子似哪儿痒,又或是那儿不舒服,郑氏想着若老夫人再扭一下,她便令丫头给捏捏。   老夫人又扭了一下,郑氏正要开口,却见温彩已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暖声道:“祖母哪里痒?”   老夫人有些意外,一屋子的人谁都没留意到,只得温彩一语道破,“前儿才刚洗过,又开始痒了。”   一边的服侍婆子道:“新奶奶,老奴来吧?”   温彩道:“我来。”将手落在老夫人后背,力度适宜地的摩揉,“是这儿吗?”   老夫人道:“再往下一寸。”   温彩落在那个位置,这一很熟络的举动,立时就吸引李氏与郑氏的目光,便是她给老人挠痒似乎也与她们不同。   温彩道:“下次祖母沐浴,我来服侍你。”   说出口后,温彩才蓦地忆起,面前这个老夫人不是疼她、怜她的汪氏,而是冷家老夫人。   她很快垂眸,心里有些闷闷的,汪氏离开已经有一年多了,她还是会不经意间地忆起。   以前觉得与一个老人相伴,是件很枯燥的事,现在才明白,那是她过得最踏实也最温馨的日子,仿佛还能回想起汪氏生前与她的每一句叮咛与嘱托。   若不是汪氏,她一个现代的魂灵,很难与这古代融合到一处。   是汪氏教会了她如何看待问题,如何行事,怎样做一个大家闺秀。   如果汪氏还在,她一定会告诉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她现在很无助、纠结,但所有的心事只能藏在心底,谁也不能说,唯有独自承受。   老夫人听她说这话,很是受用,她生了六七个孩子,顺遂长大成人的就只得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十四岁时就被选入宫,身边就三个儿子,哪个儿媳也没说过这样的话,说要服侍她沐浴。   “你们年轻人,怕是烦得紧呢。”   “祖母在我眼里,就跟自己的亲祖母一样慈祥随和。”温彩勾唇笑着,虽是隔衣挠痒,却挠得很舒服,“天气转凉,皮肤干燥,下次祖母沐浴,我来服侍你,给你用些我配制的沐浴香露,不仅夜里睡得好,也不会发痒。”   老夫人听她一说,不由得越发觉得感动,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贴心话,看着温彩的眼神越发慈和了。   温彩细细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惊道:“怎了?”   “祖母近来的眼垢是稀的?”   老夫人神色的惊异更重了。   服侍婆子道:“新奶奶,正是如此呢。”   温彩勾唇笑了一下,“祖母许是近来上火了,得改用莲芯和金银花泡水喝。”   她这话一出,直惊得李氏和郑氏面面相窥。   郑氏笑道:“听你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郎中呢。”   老夫人接过话,笑道:“听说,你八岁那年为了更好地照顾你祖母,跟着马蹄山会医术的道长学了些医术?”   可不就是个小郎中么。   “祖母见笑了,我就学了些皮毛,且多是养生、调养的方子,也只能瞧风寒、肠胃不适这些的小病。”   懂医术,可不就怔住里面所有的人,连带着李氏都张着嘴,这新娶进门的媳妇到底是怎样的人?她们早前只当是个胆小、懦弱的,可越接触越发现,这丫头总给人一种惊喜。   服侍婆子道:“昨儿晚上,老夫人就叫浑身痒,回头备了香汤,就请新奶奶过来服侍。”   温彩笑着应了,没有半分抗拒,反而很欢喜。   老夫人往屋里一扫,就见冷昕妻那意味未明的神色。   李氏则是细细地再度审视着温彩,似要将她看懂。   郑氏有意外,更多的则是欢喜,或许真如老夫人所言,其实温彩能配得上冷昭。   外面,传来了冷三太太董氏婆媳说话的声音。   在老夫人恢复晨昏定省的日子里,每日几乎是郑氏第一个到,然后就是李氏,再是三房的董氏婆媳。   老夫人对三房的冷旷妻道:“三奶奶、四奶奶,你们虽比大奶奶早几年进门,可不许欺负大奶奶年纪小。”   老夫人这话,立见她心意。   冷昕妻、冷旷妻忙忙道:“祖母,大嫂虽年轻,我们哪有这胆儿,敬重都来不及呢。”   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轻声道:“这孩子最是个贤惠、能干的,大儿媳,回头让她帮衬着你打理内宅。冷晓就要出阁了,该给她些时间,让她绣嫁衣。”   冷晓要嫁的人是安王慕容悰,因是皇子妃根本不需她绣嫁衣,自有宫中尚宫局制好的华美嫁衣,也只有来自宫中的华裳,才得配冷家大房最骄傲的女儿。 ☆、第80章 担心   郑氏应声“是”,对于温彩,她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厌恶,这是一种不亲不疏的情感。   老夫人坐了没半个时辰,温彩就给她挠了四五回痒,许是痒得太难受,对服侍婆子道:“着人准备香汤吧!近来痒得紧呢,这痒的时候,狠不得把从身上揭下一层皮来。”她摆了摆手,对太太、奶奶们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得歇会儿。”   温彩因一早说了要留下来服侍老夫人沐浴,自是留下来痤。   郑氏、李氏、董氏站在佛堂外,冷昕妻道:“大伯母,瞧这样子,祖母很喜欢大嫂呢。”   董氏瞥了眼冷旷妻,冷声道:“都是做孙媳妇的,瞧瞧人家,比你有孝心。”倒不像教训冷旷妻,更像是拈酸吃醋。   温彩会给老夫人挠痒,偏冷昕妻、冷旷妻就跟个木头桩子似地坐在那儿。   冷效因是老夫人的幼子,这些年老夫人总是偏着三房,董氏只觉莫名之中有一种威胁,温彩的出现抢了三房人的宠爱。冷效和董氏一直认定,二房冷敦能被封长庆候,定是与老夫人分不开,许是老夫人在淑妃面前求了情。大房有爵位,二房也有,凭什么三房的人就不能再得一个。   董氏道:“大嫂、二嫂好走,我和儿媳妇先回房了。”   早年,因老夫人偏三房,无形间大房、二房倒走得亲近,尤其是这二房,因是嫡次子,并不甚得老夫人欢心,大房的人因着占了长房嫡孙的名头,倒是得过不少关注沮。   待董氏婆媳走远,李氏方轻声问道:“大嫂,听说昨晚端阳搬到书房住了?”   郑氏说了声“冤孽”,小心地审视周围。   冷昕妻欠身道:“伯母、婆母,我回屋照顾孩子。”   冷昕比冷昭还小两岁,人家都有两个孩子了,真真是羡煞郑氏,想着自己啥时候也能抱上孙子,可看温彩那年纪,还有那瘦小的模样……不由暗叹,快则等两年,这慢却不知是何时。   李氏斥退贴身相随的下人。   郑氏轻叹一声:“怪愁人的,昨晚又和我提娶萧彩云为平妻的事,多少年了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突地又提起。”   没有搁下,听她的意思倒是更坚决了。   李氏开解道:“慢慢儿就会好起来的,老夫人虽因大爷生于恶日不喜,你瞧老夫人倒是喜欢大/奶奶得紧。”   老夫人喜欢温彩,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钦天监的女天师说温彩是个旺夫家的福女,又有昨儿温彩抽中的那支签,加上自温彩过门后冷府接二连三都有喜事,老夫人便认定这一切都是温彩带来的,偏老夫人最信神佛,再听人说温彩与她长得像,快把温彩捧成宝贝了。   温彩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老夫人身子痒,便会小心地给老夫人挠背,还说出连她们几个儿媳都说不出的贴心话来,可不就该老夫人疼她么。   郑氏道:“我担心端阳因温氏是温青的妹妹,连带着一并厌恶温氏。这两个人过日子,与老夫人的喜怒又有甚干系。”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冷昭的心都在萧彩云身上。   老夫人因女天师的批言喜欢上温彩了,可越是这样,郑氏心里越是难安。   “因着温氏的缘故,许老夫人也能对端阳好些,你在中间也不用如此为难。我瞧着温氏倒是个有眼见的,她一见老夫人难受,就知是她发痒,可不比我们几个都还要机敏。”   温彩能瞧出来,是她打从记事起,就与汪氏在一处生活,汪氏疼她,自有汪氏疼她的理由,想来在温家大院时,定是个得人疼的孩子。   郑氏发觉自己这个做婆母的,竟还不如老夫人对温彩知晓得多,老夫人知道温彩七八岁时跟一个善医术的道长学医的事,老夫人知道温彩从七八岁时就跟汪氏学着打理田庄、店铺的事……   可这些,郑氏就从未听说过。   老夫人何曾这样关心过旁人的事,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对新入门的温彩,着实下了一费工夫了解和打听。   郑氏道:“与老夫人相处,我自不担心,我就担心温氏能不能与端阳好好儿地过日子。这成亲才几日,就算端阳嫌温氏还没及笄,一院两头住歇就是,可端阳昨晚领了郑嬷嬷、丫头搬到书房去了,让服侍的下人也一并在书房里安顿下来……”   这情形,分明就是说要与温彩分开住。   要是传出一星半点说冷昭厌恶温彩的话到温家,让温家的人怎么看,旁的都好说,就是那温青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今儿着下人上门传话,就是间接地告诉所有人:温青看重温彩,想借着添嫁妆的事让冷府也高看温彩一眼。   李氏压低嗓门:“老夫人就是个难得精明的人,有她在旁指点着,温氏也是个机敏的,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端阳的心收服得服服帖帖的,你当真多虑了。”   若是换作是李氏,也一样会担心。但现在见郑氏面露忧色,李氏也只好捡了好的话宽慰。   郑氏轻吐了一口气,“我现在担   tang心的是端阳执意要把萧彩云迎进门,咱们是什么样的门第,怎能容他迎进一个下堂妇。你也知道,因着老夫人当年的决定,端阳连我也一并疏远着,要不是大老爷临终有了交托,他……”   冷昭因在乡下庄子长大,待他回到父母跟前时,已是十几岁了,这时候的他已经知事,甚至知道自己打小被家人所弃、不喜的原因,但因冷政顶着父母之命,保住他的命,还让他衣食无忧、有武学、有书读地长大,冷昭心里还是感动。   但对他的母亲,因着郑氏当年的懦弱,多少也有些怨恨。   妯娌俩坐在后园子里,说了好一阵话儿,李氏直将郑氏说得有了喜色,这才离去,临走还不忘回望郑氏。   郑氏摇了摇手,示意她回去。待得李氏走远,郑氏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近乎自言自语地道:“但愿你说的都是对的。”   可天晓得呢,郑氏现在最盼的就是冷昭别再提迎萧彩云过门的事,若是说开了,只怕冷府又得惹来一场大风波。   --闲话《恶日》典故,摘录《百科全书》--   民间自古除将五月称为“恶月”的说法外,还有五月五日为“恶日”之说。《风俗通》载,五月五日生育,“男害父,女害母”,因而这天生的孩子统统都要弄死,不让活下来,这就叫做“不举五月子”。清赵翼《陔余丛考》云:“世以五月五日生子不祥,自战国时已有此忌……《癸辛杂识》谓屈原以五月五日生,投汩罗江而死。”   《史记?孟尝君列传》载,田婴有儿子四十余人,其中有个叫文的,五月五日生,田婴告诉妻子要把他弄死,不许养大。田婴的妻子却偷偷地把他抚养长大。田婴知道了很生气,田文在旁听了,说:“您不要我这个儿子是什么原因呢?”田婴说:“‘五月子’长得门一样高,将不利于父母。”田文说:“人的一生是由天决定的呢?还是由门决定的呢?”田婴不作答。田文又说:“假如是由天决定的,那您把门升高一点就行了。”田婴觉得儿子说得有理,田文后来做了齐国和魏国的相,称孟尝君。   另据记载,古代五月五日生的还有几位鼎鼎有名的人物。《西京杂俎》载:“新莽末年农民起义绿林军领袖、东汉宜城王王凤,生下来他父亲就想把他弄死,幸亏他叔父对他父亲讲述了孟尝君的故事才得以活下来。又《世说》里说,东汉胡广,因为是五月五日生的,父母将他放在缸里,投到江中不要了,被救养长大。再《宋书》记载王镇恶也是所谓“恶月”、“恶日”生的,原来家人要把他送给别人,他祖父王猛认为“非常儿”,取名为镇恶,后来果然辅助南朝宋刘祮北伐,拜征虏将军。   ——该文的冷昭便是恶日出生哦。——   佛堂院子里种满了秋菊,满院菊香扑鼻,夹杂着一株桂花的馥郁。   温彩让茉莉回追云轩取了自己用来洗澡的蜜蜂和花露,亲自拿了帕子给老夫人擦拭,轻声道:“祖母的皮肤很好,看上去像三十岁的人呢。许是天气变化,皮肤干燥了些。”   老夫人坐在浴桶里,看着立在一边小心服侍的温彩,她的动作熟稔,力度大小合宜,这样的孩子,想来打小就知道与老人相处之道,就算没有更多的话语,却能让人觉得暖心,“彩儿。”她又问,“不介意我往后这么叫你吧?”   温彩想到了汪氏来,“我祖母也这样叫我呢。”汪氏唤的是“顺娘”,但唤她时的语调却与老夫人很像。   之前因佛堂里人太多,没好问出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倒好开口了,因着昨儿众人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的老夫人,便让老夫人莫名的多了亲近和好感,又加上女天师和她抽中的签,这种喜欢就更浓了,问道:“昨晚端阳怎的搬到书房去了?”   温彩垂眸,依旧笑着,神色里多了敬重与温顺。   “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儿?”自从冷昭出生,老夫人就不喜欢他,谁让他生于恶日呢。   冷昭说:不会碰她,但他会给她尊贵的身份,甚至让她成为平远候夫人,能给的只是这表面,而实则是她从来就不是他心里想娶的那个人。   但给她体面前,却要她同意冷昭娶萧彩云过门。   其实这事,只要冷昭强硬,她和郑氏都是阻不了的。   温彩道:“没有。大爷只是不喜欢我。”   老夫人微锁眉头,“你这样的媳妇不喜欢,他要寻个什么样的?”   对于冷昭早前与萧彩云的事,老夫人也是听说过的,当年因为萧彩云嫁人,郑氏让官媒说了好几位一早相看过的官家小姐,可他竟没一个看中的,如今连早年的那四五位小姐都是孩子他娘了,冷昭才刚成亲。   温彩勾唇含笑,心里暗道:他不喜欢她,她还不稀罕他呢,他有多远滚多远,只是莫名地就成了有夫之妇,顶着这个帽子,让温彩觉得很不好受,想直切了当地与老夫人说出来,又权衡着,这有失/身份。   罢了,索性继续装作不知道。   府里人不就是想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萧彩云的事,   也许连他们也不知道,待字闺中的她,早就在京城安排了自己的人手,这样打听起消息来倒也方便了许多。   温彩倒了自己调的蜜露,直往老夫人的后背抹,“祖母,别让后背沾水,我给你按摩一下。”   她习惯了照顾汪氏,所以才会把冷家老夫人当成祖母,当说出要服侍老夫人沐浴时,连她自己都微微一惊。既然说了,就要付诸行动,   老夫人拱着背,看她细腻的纤手掠过自己的后背,轻柔而舒服的,那东西抹在背上滑腻腻的,散发出一股子香味儿。   “这是槐花香么?”   温彩道:“槐香花露价格最适中,有玫瑰、蔷薇、桂香的,要比这贵好几倍。”她手头虽有银子使,可从小温彩就学会了节俭度日。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我喜欢桂香的,回头我让婆子给你些银子,你替我另配些蜜露。”   温彩应声,将蜜露抹匀,开始轻柔适度地按摩起来。   老夫人很是舒服地阖上双眸,静默地享受这一刻,她虽有个女儿,但冷敏十四岁就嫁给了还是太子的天启帝,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打小视若明珠、宝贝般地宠溺着,就连服侍老夫人洗足也没做过一次。   虽有三个儿媳,也不曾这样服侍过她。   八月十六日黄昏,老夫人私下问李氏“端阳新娶的媳妇如何?”李氏想到清晨在郑氏屋里见到温彩,如实地答了,细细地讲了温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李氏进入二十多年来看,李氏可不是一个多事的人,在三个儿媳里,就三房的小董氏是个爱生是非的,因着这一点,郑氏、李氏都与小董氏保持着一段距离。   老夫人悠悠问道:“彩儿,敬新人茶那日,你的胆怯、害怕都是装出来的?你为何要装呢?”   温彩的手微微一凝,停止了按摩,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她不打算回答老夫人的话。   对冷府,她想的是早晚有一日离开这里,即便很艰难,但她一定会努力的。嫁一个心里没她的丈夫,别人也许会随波逐浪,但她不会,她会努力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老夫人又问:“你不喜欢冷家,不喜欢端阳……”   温彩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大爷去镇北候府接我时,哥哥便说要我们解除婚约的事,是大爷不肯解除婚约,我只得跟他回来。”换句话说,她不想回来。   老夫人有一种最直接的感觉:面前的温彩虽然年纪不大,但绝不是没有主见的女子。“你不喜欢冷家?”她想看懂面前这个女子,又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温彩答得很是巧妙,“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来说,没人愿意过早离开自己敬重和喜欢的家人去一个陌生却又冰冷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只垂眸忙着自己的活,可那语调里是轻缓的、温和的,就如同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闲聊,就像过去她千百次地陪汪氏聊一样。   “我祖母过世时,最担心的便是我的终身大事,她曾叮嘱过父亲,不要强迫我,可父亲……”还是想攀上冷家这样的名门世族、这样的殷贵之家,将她的乐意或是不乐意抛于脑后,哪里还管她的态度。“祖母离开后,我要想在温府平安顺遂地呆下去,就必须得学会掩藏自己,甚至要成为温家最最平庸的女子。”   有一些话她不用说得太直白,老夫人已听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虽没有直接承认老夫人的话,却是间接知晓了她故作胆怯、懦弱的原因。   “你到了冷府,大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何必要继续扮懦弱?”   “祖母忘了吗,大爷娶我,给的是平妻名分,却是比嫡妻先入门的平妻,这样的情况下,我必须继续装温顺,求的也是一份安稳,甚至让人因瞧不起我,而不至于来算计我、伤害我。”   老夫人为她的直接,莫名地一阵伤感,即便当年的她嫁给冷府老太爷时已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有过年少时的彷徨无助,可从不曾有温彩这样只得扮懦弱来保护自己。   她扭过头来,看着低眉顺眼的温彩,“好孩子,九月初九,冷氏祠堂要祭祖,我让人把你的名字记入族谱,让你做端阳的结发嫡妻,可好?”   老夫人期盼着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份欢喜,可温彩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并不在意,这反让老夫人意外了,“你不高兴?”   温彩勾唇一笑,并没有回她。有甚好高兴的?这名分不过是强加她身上的枷锁。她渴望自由,渴望有一份最真挚感情,穿越前的她,还不曾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穿越后的她,如今也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到合她心意的男子。   冷昭说得再是明显不过,他可以给她尊崇的嫡妻身份,他可以给她荣华富贵,却不会与她做真正的夫妻,更不会给她任何感情。 ☆、第81章 不屑他的情   对于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来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无疑是残酷的,面对一个心里已有其他女人的丈夫又该怎样的无奈。   但温彩不想坐等别人来决定她的命运,她得做些什么,就如她让杜鹃去明月庵带离萧彩云主仆一样。   “彩儿,你要给端阳时间,让他发现你身上的好,往后不必再掩藏自己,你的贤惠、大方、得体和才干都可以在我们冷家一一展露出来,祖母喜欢你,你不必再如温府那样过得谨小慎微。”   温彩拾了帕子,沾着水擦拭着老夫人的后背,“祖母,用了花蜜露后,肌肤就不会这么痒了。”不想再纠缠在她与冷昭的事上,冷昭不喜欢她,她也讨厌冷昭,可老夫人似要将他们拼命往一处凑。   不喜欢,就这么简单,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痤。   温彩忙道:“祖母,我给你讲讲我在乡下宅子里的事吧?就说几件有趣的事儿。”她顿了片刻,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西山县三合镇,有个姓柳的媒婆是西山最有名气的私媒了,三合镇上有个姓张的老员外,老来得了个儿子,这张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小时候还在襁褓时被老鼠咬掉了鼻子,可就是这个一个人,张员外还想替张少爷娶个又贤惠又美丽、还门当户对的小姐。   偏巧,西山县仁义镇有个姓李的大户,他有一个女儿已经快十八了还没寻着人家,这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有,就是个聋子沮。   柳媒婆到了李家,对李大户说:‘三合镇的张少爷什么都好,就是眼下没什么。’李大户想着,既然是张员外的儿子,家里定是不错的,当即就应允了。柳媒婆到了张家,又对张员外说‘李小姐容貌、理家都是极好的,就是那耳朵好话、坏话的听不进。张员道‘这样的姑娘好,少惹是非,就她了。’   待两家成了亲,才发现这新郎没鼻子,这新娘是聋子,双双闹上柳媒婆家。   柳媒婆道‘早前我说过的呀,张少爷眼下没什么。’这眼睛下面可不就是鼻子么。我也说过李小姐那耳朵好话、坏话听不进,这听不进去可不就是聋子吗?”   老夫人顿时就乐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等糊涂的,怎的不私下打听打听。”   “原是想打听的,可李家怕张家知道自家女儿是聋子,张家也怕李家人知道自己儿子没鼻子,一知对方应了,当即就派了大管家去换庚帖,还急着订亲选日,生怕对方不应。两家都有这样的心思,婚事办得极是伧促。”   这就好比,冷昭要娶温彩,甚至未曾细细地打听,而温彩要嫁冷昭,原是想打听冷昭的事,却怎么也没打听到,时间也是一样紧,虽然杜七婶出门打听,可她打听到的东西皆是世人知晓。   温彩说说话话间,服侍老夫人整好衣衫。   泡了个澡,老夫人有些困乏了,进内室歇下。   温彩离了佛堂,领着茉莉往追云轩去。   后园垂花门出现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冷昭衣着一袭蓝袍,束着刻丝攒花缎绦,外罩玄缎排穗褂,脚踏玄底青纹小朝靴。刀雕斧凿的面孔轮廓分明,一双犀利的目光宛如刀剑一般的锐利、冰凉。   温彩放缓了脚步,原以为他要去郑氏屋里,不想竟往她走来,躲闪不是,迎也不是,只平静如常地立在一边。   冷昭的脸更冷了,冷得没有丁点的表情。“你想用巧针来要胁彩云,我告诉你,若真是如此,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这话分明是指巧针被人带离明月庵的事,也就是杜鹃今晨去明月庵成功了,定是顺遂地带走了人。   温彩歪着头,冷笑道:“用一个丫头来要胁她的主子?冷候爷这主意当真不错。若真要做这种事,我可以直接把你昨晚与我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夫人和大太太,还能把你与萧彩云的事都说过明白。   你别整日摆脸色给我瞧,我也不屑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又不是我非要嫁给你,是你不放人,倒好似我稀罕你这嫡妻的位分,非嫁你不可似的。”   这就是他千挑万选的“顺从、听话的小妻子”,他不过说了一句,刀子就能说上十句来,那傲慢的态度,那挑恤的眼神比他更甚。   他冷昭一定是瞎眼了,居然会选中这么个女人。   温彩也是一肚子的气,低喝一声:“让开!”近乎命令,侧身从他的身边走过。   狂拽么?自以为是么?   她温彩也会,且还是一学就会。   别他妈的以为他冷昭就了不起,在她眼里就是一男人,还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男人中的一个。   冷昭被气得一张脸苍白,原想拿捏住她,居然被她看破了他所有的计划,温彩不仅不怯懦,还很聪明,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再遇上一个像温玉堂这样的舅兄,他冷昭这辈子够得缠了。   一两半垂着头,小心地审视。   “走,去知贤堂。”   知贤堂是冷府大太太郑氏所居的院落。   这会子,郑氏正坐在窗子底下,看着昨儿让冷晓整理的账簿,吐了   tang口气:“又错了两处,她十一岁便与我学习了,怎还是这么马虎。”她不由得忆起温彩呢,一个七岁的姑娘就能襄助祖母打理田庄、店铺,可见这心里是细密的。   知贤堂的侍女禀道:“大太太,大爷求见。”   “让他进来。”   冷昭在一边的条案前坐下,丫头侍奉了茶点,他抬手示意丫头、婆子们退下。   郑氏想到今儿温彩讨得老夫人欢心,自己也细细观察了一番,温彩甚是不错,虽没有郑氏早前期望的那些好,却亦没有她预想的那些差,“你好好待温氏……”   冷昭立时打断“母亲”,他定定地看着郑氏,昨晚便想了很久,今晨也反复思量过,慕容悰直白地说为了他的前程,他会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美其名曰:保护心爱的女人。但冷昭并不赞同,相反的,他若爱上那女人,就想给她最好的。“母亲,我想与温氏和离。”   郑氏惊得微张着嘴,是的,她没听错。   冷昭道:“我当初娶她,原就别有用意,我想娶一个听话、顺从的女子,替我生儿育女,但不能危及彩云在府里的地位。”   他也曾纠结过,想着如慕容悰那样,前程、挚爱皆得。很快他就发现一切偏离了他的掌控,温彩年纪虽不大,绝不是那种容易掌控的女人。   温彩会抢先一步从明月庵带走巧针,她一定要借此来要胁萧彩云,或是不许萧彩云进入冷府,温彩为什么当着温玉堂夫妇的面道破他与萧彩云的私情,那就是公然的挑恤。   “成亲几日,你们便和离,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冷家也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骂,强娶的人是你,要和离的还是你,温氏哪里做得不好?你不能这样毁人名节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郑氏着实不喜欢萧彩云,嫁过一回人,若不是她在刘府犯妒、不育,刘家怎会休她,这样一个女人如何当得冷昭的女人,便是要她做贵妾,郑氏都嫌不配。   “我不喜欢她。”只得这几字,这理由够不够?   郑氏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喜欢能当饭吃么?萧彩云若一开始就真心喜欢你,怎会嫁给刘伯彦,现在刘伯彦不要她了,她便想到了你……”   冷昭再次打断了郑氏的话,近乎低吼地道:“彩云自始至终,真心喜欢的只我一个,早前被逼无奈才嫁给刘伯彦。”   他不许任何人轻视萧彩云,就算这人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他今儿来,就是告诉郑氏他的决定。“我要与温氏和离,我没碰过她,他日她还能找到一个好人家。至于彩云,我想尽快娶她过门。”   郑氏想说几句拒绝的话,不等她开口,冷昭打了手势,示意她别说,果决地道:“你若同意,我便将彩云娶进冷府,彩云是个贤惠、孝顺的,定会好好孝敬你。你若不同意,便是在外头置别苑,我也要娶她的。”   “你……”郑氏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他自小在乡下田庄长大,她一直觉得愧欠了他,对他也是一忍再忍,尽量弥补和迁就。   冷昭起身,抱拳低眸:“母亲,儿子告退。”   他要和离,没有人可以阻拦他。   是的,他今天就要和离,听温彩的意思也是不屑嫁他的吧。   他不喜,她不愿,这不是正好。   他们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冷昭回到书房,坐在案前发了一阵呆,这才提笔草拟了一纸《和离书》,这和离的理由需要想一个充足的,这不是休书,而温彩而没有犯七出之条,她不犯妒,因他没有旁的妻妾;也谈不上不出,温彩还未及笄,他们都没圆房;也不能说失德,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有失言行的事……   他几乎是想了几条很艰难的理由:志不同不相为谋,原因很简单,温玉堂与他是对头,所以他不能娶对头的妹妹。温彩的年纪太小,尚未及笄,不宜为妻……总之,是理由的、不成理由的,都被他写了出来,最后挑了三条认为还算是理由的写入其间,看着最后那一行“自此后,男婚女嫁再无瓜葛”他的心重重一沉。   温彩何错之有,原是他看走了眼,他凭什么怪罪到她身上,可他在她的面前就是不肯承认,非要当成是她欠了他一般,天晓得,他这些日子饱受着煎熬,因为他的私心,他葬送了一个少女最美的梦想。   倘若晚上那么几日,温彩也不会嫁他。   原因很简单,温彩有一个疼她、宠她的兄长温青。   温青那家伙,虽然冷昭百般看不顺眼,却有一个优点让他心下暗自敬佩:重情重义又守信诺。   用罢了午饭,冷昭又拿着草拟的《和离书》,细看了一遍,再进行修改,直改得言语温和,意诚情真,方才抄写了一遍,只等着寻了机会,就与温彩提和离的事。   *   黄昏时分,冷昭在小榻上打坐,一两在门外禀道:“大爷,大奶奶求见,还……还带了一个人来。”   冷昭调好气息,抬头往书房院门处望去,温彩领着茉莉,身后站着一   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儿,不是萧彩云从小到大的侍女巧针还是谁?   巧针换了一身娇妍的茧绸衣裳,橙黄色的衫子,外面套了件玫红色的褂子,竟多了些寻常没有娇媚。   冷昭以为瞧错了,眨了眨眼,看到的可不就是真的。温彩这丫头想做什么?带着巧针来见他,是说她买下了巧针,还是向他炫耀,她其实看透了他……   无论是什么,他都得见她,他倒要瞧瞧这丫头还有多少招式。“请进来。”   冷昭整整衣袍,移坐到书案前的太师椅上。   温彩裣衽行礼,“拜见冷候爷。”   她不紧不慢,就像是在拜见任何一个偶然见到的权高位重者,没有巴结讨好,也没有卑微自弃,抬头时大胆的迎视着他,似要读懂冷昭。   她面无表情,“巧针姑娘是萧二小姐的侍女,我令杜鹃把人从明月庵里带出来了,冷候爷要怎么安置尽皆由你。今儿温彩来,还有一件大事想与冷候爷商议。”   她猜对了他的用意,他果决否认。   他却猜错她的用意,温彩并不是要对付萧彩云,而是把人救出来交给他安顿。   冷昭对外头的一两吩咐道:“给巧针姑娘安顿住处,再从大厨房取些吃食来。”因着喜欢萧彩云,便是对巧针也多了一份关切。   温彩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   书案的小抽里,搁放着他写好的两份《和离书》,只要他署上大名,再交温彩写个名字,亦或按下红红的手印,他们从此再无瓜葛。他不喜欢温彩,却又谈不上讨厌,但女子名节可重若性命,若不是萧彩云够坚强,换作旁的女子,许早就自尽身亡不愿再苟活于世。   温彩抬手斥退左右。   郑嬷嬷面露迟疑,正服侍着茶水呢,只看着冷昭。   冷昭道:“你且退下。”   郑嬷嬷应声“是”。   温彩审视着冷昭,似要读懂他一般,微微凝眉,问:“要怎样才肯让我离开冷家。”   他想让她离开,而她也打了主意要离去,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处。   冷昭娶了她,他可以不喜欢她,却不允许她不拿他当回事。   他依旧想用自己的方式征服她,用男人的方式。   冷昭被他这份古怪的心思怔住了,很快回过神来,故作轻淡地道:“你想如何?”   温彩咬了咬唇,“我们来一场君子约定如何?”   “什么?”   “这是我拟定的《契约书》,冷候爷且瞧瞧可同意上面的条款,要是可以,我们再细细商量,以半年为限,半年后你放我离开冷府,且得负责说服冷府的长辈。”   温彩瞧出来了,要放她离开,第一个不同意的便会是老夫人,但她必须离开这里,哪怕是与冷昭签订这一纸契约。   冷昭接近《契约书》,是两页工整却带有几分硬朗的字体,与他过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很特别,却又不失清秀、端庄,这样的字传出去,定会被人夸赞,他面露诧色,一是惊叹这笔迹的特殊,二是感叹这字确实很好,“你写的?”   他问的是字,而她却误以为是指这《契约书》,微微点头:“对上面的条款,如果你有异义处,可以提出来。”   但见上面写着,“为明确男女双方各自份内事与责任,经冷昭与温彩协议,达成此契约,具体条款如下。”笔锋一转,“第一条,只作名义夫妻,两人各居一院。她尽到冷府嫡长媳的本分,而他也必须做到敬重她,彼此给足对方人前的颜面。”   他娶她进门,原是想她替他生儿育女的,可这一条让他最初的打算落空。   他再继续看下去,“第二条,温彩会尽力促成冷昭与萧彩云的良缘,让萧彩云迈入冷府。但作为回报,冷昭必须在她半年后离开时,说服冷府所有长辈不得阻拦……”   看着上面的条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多了一个联盟者,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借着与她的联姻,替五皇子拉拢温青。   心里正暗自欢喜,当看到第三条时,他却微微凝眉,因为这上面写着:“第三条,此契约只为二人所订,她不牵涉冷府旁人,而他也不得牵涉温家任何人,无权要求她说服温家人做任何事,包括在储君之争中,替某人拉拢温家人之想……”   温彩垂眸,一惯的低眉顺眼,却并不看他。   他不放过她,原因可能有很多,一是不服气被她骗了,又或是想求一个更远大的前程,他需要拉拢温青,就算不拉拢,也不能让温青助了其他皇子的势力。但这第三条,温彩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兄长免让权斗风波。   第四条,女方份内事。后面写有“男方所写的附则。”   第五条,男方份内事。同样的,后面写有“女方所写附则。”   当他在拟定《和离书》时,温彩也拟定了这一纸《契约书》。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温彩的《契约书》于他都极为有益。<   /p>   冷昭第一次对这个面前的小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为什么不向我讨休书?”   温彩勾唇一笑,“你会休么?”她抬了抬头,“于私,你也许会作此想;于公,你不会。”   “这是为何?” ☆、第82章 契约夫妻   温彩依旧含笑苦笑,“如果你肯轻易放过我,就不会在镇北候府里执意带我回来。于私,你想休我,借此来羞辱我大哥。于公,你不会,因为你想替安王殿下拉拢我大哥,你一旦休我必会触怒我大哥,到时我大哥若助顺王殿下,就会如虎添翼。你就算为了你的前程,为了安王也不会做这等没用的事。”   他涩涩一笑,原来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势利的人,“自以为是。”她原就猜错了,他想过与她和离,不是休弃,而是和离,这样也最大程度地保住她的名节。   既然她自作聪明,他也不必提书案小抽里有《和离书》的一事。半年很快,半年后她正好及笄,还能寻到一段良缘,而他会更顺遂地将萧彩云迎娶入府,至少在老夫人那边,会有一个人帮忙说好话。   冷昭也很冷静,他着实太明白,想要长辈和家族接受萧彩云这样的女子有极大的难度,首先老夫人就会是第一个不同意,听郑氏的意思,便是纳萧彩云为贵妾也会反对的,萧彩云一年多前被刘家休弃,当时在京城闹出的动静不小,便是萧家也以萧彩云被弃为耻。   第六条,双方必须谨守本契之约定,若有相抵违背处,协商处置沮。   冷昭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一条很不满意,“以我的为准。”   “难道没听过女士优先的话?”一时怔忡,这是古代啊,她又想哪去了,在这里女子是男子的附庸,更得视男子为天地,“且先看看我给你定的《附则》,你若应了便是附则签字认可,相同的,我若认了你的,也一样在那上面签字。如何?痤”   第七条,冷昭可以喜欢萧彩云或旁的女子,而温彩有促成之责。同样的,冷昭不得破坏温彩喜欢其他男子……   冷昭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要给我戴绿帽?”   哪有这么难听,他可以追求自己的所爱,为甚么她就不行,妈的,这也太不公平了,这一纸契约,怎么看都是他获益最大,既得了个能帮冷府打理府邸的大管事,还能得个同盟者,可以帮他得到美人。   “你还给我戴绿花了呢?”温彩毫不示弱,很快回敬了一句,“你喜欢萧彩云可以正大光明的,凭甚我喜欢男人就得偷偷摸摸的?”   她若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就是喜欢谁也不能张扬出去,事关名节。   冷昭道:“你喜欢谁,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能在外头坏了我的名声,也不能坏了你自己的闺誉。”   好新鲜,他竟然在乎起她的闺誉了。   她是早晚要离开冷府,早晚要落个被人休弃的下场,她还有闺誉么?   冷昭微微一笑,这笑很是明媚诱人,对于一个刚硬得很少笑的人来说,这样的笑显得尤其特别,“你喜欢谁可以悄悄儿的,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帮你,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关于你的计划。”   “这契约不急着签,你可以慢慢儿考量,想仔细了再派人请我。对了,《契夫附则》拟好了,你一并看看。”   温彩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再递给了冷昭。   契夫,从今儿开始他有了一个最特别的称呼,他用她的契夫,契约丈夫,但不是能真的,甚至不能迈入她的内室,就算去了追云轩,他也不要可以与她亲昵,不可谓不写得详细,上面从如何在人家维护彼此的颜面,再到人后他应当如何做,一一都写得清清楚楚。   冷昭满是疑惑,“你一早就想好的?”   温彩低答:“今儿刚想到的,总不能这样不好不坏的过着,有了这些约定,就能明白哪些是自己该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   就算是逆水行舸,她也要努力保护好自己,尽量占据主动,冷昭不说这些事,她就主动走进书房,与他商议每一个细则与条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方便。   几日前温彩就在琢磨这事,但一下子写得这么详尽,本身就惹人猜疑,今儿是突然拟定的,她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完善,尽量争取更多,“我回头还得细细地想想,看还有甚遗漏的没有,到时候一并都写到里面。”   冷昭朗喝一声:“我签!”提起桌案上的笔,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下他的大名。   温彩想要阻止,可他已经写上了,“我还没想好了。”   他绝对是小瞧这丫头了,没怎么想就能写得这么详细,要是被她再细想了,还得多少条款出来,条条都是对她有利,她要在冷府赢一个贤名,同时又要得到她想要的良缘和自由,厉害!便是他,连这些都难以想到周详。   冷昭是绝不会喜欢这样心计颇深的女子,他喜欢简单、纯粹的女子,就像萧彩云那样,简简单单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机,“我抄一份《契约》给你,再写一张《契妻附则》。”   又过了两刻钟,冷昭手里的《契妻附则》便写好了,一看那上面的字,温彩头昏啊,这不是他给她的那纸《夫训》么?总之一句话,就是要她顺从他的一切决定。   他这叫想好了?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游戏。   冷昭厉声问:“你有意见?”   tang   “这样写太过含糊,我可以在人前顺从你的一切决定,但前提是必须遵从《契约》中的九条律列和《契夫附则》。”温彩认为这是大事,可冷昭居然这么几个字要他遵从,“瞧你尚未想清楚,待你慢慢想好,拟定好《契妻附则》,我再在上面签押。”   “我想好了。你签押,现在就把名字写上去!”冷昭比温彩还急,生怕她反悔一般,一把将笔塞到温彩的手里,他都大方地在《契夫附则》上签押了,他也得签押。   温彩看着毛笔,这毛儿软软的,她着实用不惯,已经习惯了用比较硬的笔头,而且她那手毛笔字着实难看得要死,连杜鹃的字都能见人,偏她的就是拿不出手,她将毛笔巅了一下,用一头沾了墨汁,认认真真地在《契约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冷昭看着不用笔毛写,却用笔的另一头写字的她,惊得不知如何言说,这丫头当真让人咋舌,用笔棍写出的字,刚硬有力,风格独特,“你为什么要用那头写?”   这天下底恐怕没一个人这样用毛笔的,笔上的软毛到她手里就成了装饰。   “那头太软,没习惯。”这个理由好不好?不习惯也是真的,穿越十四年,到现在也没习惯,她用的笔,是在西山县找银匠打造的银笔尖,像一个小套,往小笔杆上一套就能使,但因为出来得匆忙,想着也许今儿定不下来,也没自带硬笔。   冷昭见她签押,自己又抄了一份《契夫附则》,又一起签押后各执一份。   温彩将东西收好,盈盈一拜,“冷候爷回头还得仔细草拟一份《契妻附则》,巧针姑娘我已经送来了,由你安顿。从今儿开始,我与冷候爷还要在人前扮相敬如宾的夫妻呢,温彩告辞!”   温彩欲离书房,身后传来冷昭的声音:“这契约只可你知、我知,但为了彼此心中之人,可以告知一二,也就是说,这是一纸最多只能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   冷昭想过要一并瞒着萧彩云,却又担心萧彩云多想,所以他还是打算选个适当的时候,告诉萧彩云这件事。   温彩含着笑,“冷候爷宽心,温彩知道分寸。”又一个漂亮的垂眸,他第一次发现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一个垂眸却让人心安,胜过了任何的话语。   小径畔立着巧针,她带着审视、好奇,实在不明白冷昭与萧彩云说过,他不喜欢温彩,可两个人就能说上大半日的话。   巧针迎视上温彩那平和的目光,只一眼,巧针快速地别开,竟不敢与温彩对望,她原是杜鹃奉命从明月庵里带出来的,为此杜鹃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   这天夜里,温彩失眠了。   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脑海里浮现出点滴往事,取出《契约书》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她没想冷昭会同意,但她努力争取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温彩心安了,为了这一日,近来就没有睡个安心觉。   温青说补嫁妆的事,她必须阻止。   *   翌日一早,温彩先至知贤堂给郑氏请安,随后又与郑氏一道进了佛堂。   老夫人见温彩与郑氏同来,心里越发欢喜,加之昨晚而身上不再搔痒,心情大好。   温彩欠身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朗笑起来,又看了眼郑氏,“你得拿彩儿当女儿一般看待,连我都拿她当孙女儿了呢。”   郑氏应了声“是”,请安在一侧坐下。   昨晚老夫人睡了个少有的安稳觉,轻声问道:“彩儿,听说昨儿黄昏你去见端阳了?”   对于一直关注着他们新婚夫妻的老夫人和郑氏来说,这是府里的大事,温彩一进书房他们就得了消息,而温彩竟在那里呆了近一个时辰,这更像是大喜事。   温彩想到与冷昭的约定,契约的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垂眸笑道:“原有些误会,而今说开就好。”这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落在众人眼里是害羞、更是不好意思。   温彩并没有坐,而是走到老夫人身后,像昨儿那样给她捏肩揉背,声音轻柔地道:“祖母,九月初五是我娘的忌日,我想求祖母和婆母一个人恩典,允我到寺里住几日,好让我给亲娘抄经念佛。”   近来对冷府而言,还有几桩大事,一是温玉堂九月初二要过来添妆,再是冷府的小姐要入宫遴选皇子妃。   如果温彩提前到寺里祈福静修,温青就必须取消补嫁妆的事。   老夫人还想着九月初九要让族长把温彩的名字记入族谱呢,想要反驳,可人家是给亡母敬孝,若是驳了且不是太不通人情,道:“九月初九可能回来?”   温彩应道:“年年都是七日,十二就回来。”   郑氏好奇地问:“这有什么说法么?”   老夫人道:“新逝之人有七七,听人说西山县祭奠逝者有七日为期的说法。”   温彩也不知何故,只是从七岁那年开始,每年到了这几日,汪氏都要她斋戒七日,却没有去寺里呆七日之故,她想溜到冷宫去   瞧德妃母女,上回便说过往后还去,还要带蔬菜种子、花苗等物呢。   李氏携着冷昕妻进来,见罢了礼,在一旁坐下来。   老夫人脸上漾着笑,她们有几年没见老夫人面含笑容,老夫人问道:“小姐们这几日许学得辛苦,让大厨房备些好吃食。”   郑氏应声“是”。   李氏又道:“让绣房给每位小姐新做一身体面秋裳,这两日正赶着,我们府三位小姐已经做好了。”   “遴选皇子妃此乃大事,和让小姐们风光体面地入宫待选。”   冷府所有的希望都云集在大房的冷晓身上,因是长房嫡女,又凝聚了老夫人和郑氏的不少心血,这事儿一结束,落选的小姐该许人家的就得许人家了。   杜鹃走近温彩,低声道:“奶奶,你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温彩应声,低头对老夫人道:“祖母,近来天燥,我备了一套煮茶的工具,你试试饮这茶水,此茶可以润肺滋养。”   老夫人想到昨儿那花蜜露就甚是管用,道:“好,就尝尝彩儿的手艺,这孩子心思灵巧,着人取来。”   那是温彩令杜鹃昨儿出府时准备的一套茶具,一只小巧的红泥小炉,江南之地的文人雅士就喜用这红泥小炉,又取了清泉水煮茶吃。   温彩坐到红泥小炉前,动作优雅,取了晒干的玫瑰花,又有柠檬片、冰糖等,加了上好的井水,放到砂壶上慢煮,煮沸之后,又取小银匙轻轻搅动,方才取了个小茶盏,斟了一盏,着杜鹃捧给老夫人尝。   老夫人看了一眼,觉得稀奇,越想一尝,偏那茶正烫着。   郑氏捧着润肺茶在手,暗香浮动,诱得她垂涎欲滴,止不住连吞唾沫。   冷昕妻连连吹着,想尝一口,又见长辈们都没尝,只得作罢。   李氏闻了又闻,笑道:“笑着呢,我们跟着老祖宗沾光了,竟有了这口福。”   用山泉、古井水煮茶吃,古来有之,但如茶的方式煮茶,煮出别样的润肺滋养茶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她也吃过各式好茶,也吃过茉莉、玫瑰花茶,但放有冰糖、蜜蜂的茶还是第一次见。   三房的董氏携着冷旷妻到了,人未至声儿先到,“老夫人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还未进佛堂就闻到一股子香味。”   老夫人啐骂道:“这是个嘴馋的,我们还未尝上呢,她就先闻到味儿。”   一屋子人先兀自笑了起来。   董氏一进花厅,就见坐在一边的温彩正举止优雅的煮茶吃,偏屋子里一股儿花香、果香的味道,香气盈人。   “啧啧,谁不知道端阳百里挑一选妻,当真是个精致人,瞧瞧,便是这茶也被煮出不一样的味儿来。”   嘴上赞着,心里却蓄着鄙夷:连丈夫的心都留不住,任你多能干、贤惠,只这一点就是个废物。   杜鹃又给董氏婆媳递了一盏茶。   老夫人捧着茶盏,轻轻地尝了一口,甜而不腻,入口柔滑,沁人心脾,茶的清洌,花的馨香皆有,尝一口,又再尝一口,一小盏被她喝完了,方将空盏递给婆子,“递给大奶奶。”虽没说好喝,可那表情就是告诉众人,她喜欢,且很喜欢。   温彩又倒了八分满。   老夫人忙道:“自个家里人,不要这雅,彩儿,你拿大茶盏给我。”   那小小的茶盏,比酒杯还小,老夫人还没品出味,两口就被她喝没了,直勾她肚里的馋虫子也起来,她自来爱甜食,可这甜味不腻又清爽,最是她爱的,她觉得这茶大抵是温彩特意为她煮的。   婆子自内室取了只大茶盏来,温彩往里面一倒,便是满当当的一杯。   老夫人将大小茶盏一并接过,喝了小盏的,让婆子从大盏里盛到小盏里。   郑氏与李氏也尝了一小盏,只觉这味甚好,也喜欢得紧。   李氏道:“侄媳,你那儿可有现成的润肺茶不?”   温彩垂眸,道:“有的,我那儿有些,回头我让杜七婶送半斤,二婶照我的样子煮了吃,这个季节润肺又养生,这也是我跟马蹄山道长们学的,除了这个,还有几样药膳菜,正想与祖母说呢,今儿晌午我下厨做吃的。如今到了秋补好时节,祖母都想吃什么?”   不仅善茶道,竟是连厨艺也会。   温府的传言最会骗人,这样一个新媳妇,任是进了哪家门,都会讨长辈们欢欣。   老夫人乐呵呵地笑了,“彩儿弄的吃食,我都喜欢。”   冷旷妻一脸不悦,一个小丫头就这么巴结讨好老夫人,能有多好的厨艺,最多不过是会几样而已,心里生了刁难之意,抿嘴一笑:“祖母爱吃秋天的肥蟹、河豚,有这两样,她老人家便能吃好。”   蟹做不好会中毒,而同样的这河豚自来没有谁轻易做过的,冷府偶尔也吃,都是花重金从京城六福酒楼里请来大厨烹饪。   冷旷妻这么说就是想瞧温彩的笑话。   冷昕一听这话,知冷旷妻   是故意的,忙笑道:“这最是个喜欢打趣人的,现下的肥蟹、河豚难买得很,你别理她。”   冷旷妻知二房、大房自来交好,而今又被温彩强夺了老夫人原对三房的欢心,强辩道:“祖母最爱吃这两样,可不是我胡谄,这是事实。”   就算温彩想做,少不得要花重金请大厨烹饪,一个弄不好,许就要搭入自己的性命。冷旷妻一副静看好戏的模样。   偏这两样是老夫人最爱的美食,此刻一听,已开始唾液直冒。 ☆、第83章 烧河豚   河豚最忌与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物同煮,一煮便会中毒,而古人不晓其间最正常的做法,中毒者比比皆是,但因河豚乃是美味,人人都欲一尝。   温彩面露难色,“今晨令杜七婶采买了一些食材,肥蟹是有,这河豚……痤”   虽说是毒物,可这市价上价值不菲,全京城也只六福酒楼常做这一道菜,就是宫里的御膳房要做,同样也得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御厨们可不敢拿皇帝、后妃的性命开玩笑,虽然有人与六福酒楼大厨学过,尝试着先做了一回,却先把这御厨毒死了,这之后再没人敢作。   冷旷妻此刻只作温彩故意推托,“没有河豚么?不打紧,我的陪房婆子倒与六福酒楼相熟,可以从那里分一条呢,不知大奶奶要多重的?是两三斤的,还是四五斤的?”   郑氏俏脸无色,冷旷妻哪有这等胆子刁难温彩,恐怕是得了小董氏的挑唆,这小董氏本是续弦,冷效早前娶过一个原配妻,人称大董氏,乃是小董氏的嫡姐。   冷旷五岁时,大董氏病殁,由董家长辈做主从几位董小姐里挑了性子最好的小董氏嫁给冷效为继室,小董氏也是庶女,嫁入冷府后甚会讨好老夫人。   这么多年三房得宠老夫人,一方面是冷效乃是幼子,再是小董氏会巴结人,整日服侍老夫人得很舒心。就算小董氏再如何讨好,都不及温彩昨儿亲自给老夫人服侍浴汤。   老夫人看着郑氏的脸,忙道:“你这个小妮子,又打趣大奶奶作甚?”乐呵呵一笑。   冷旷妻却一脸肃色,要做晌午饭原是温彩自个儿说的。   温彩咬了咬唇,大家都以为她是为难,不想杜鹃却云淡风轻地问:“奶奶,你是要几斤的?沮”   温彩微微一笑,“就买四五斤的吧,除了内脏和皮,便只得三四斤。”笑道:“有劳四奶奶帮忙采买。”   不过是冷旷妻刁难的,李氏一脸凝重,急道:“侄媳妇,此事当不得真。”   这京城之中,能做河豚的就只得那可数几个厨子,宫里头有一个,六福酒楼有一个,除了这二人,便没有人能做好了。   就算有人想做,旁人也不敢吃,生怕中毒丧命。   李氏转而又笑道:“这整个京城,便是宫里的御厨也不敢轻易做呢,还是照矩请六福酒楼的大厨做,花十两银子也值。”   请六福酒楼大厨做这一道菜,便得十两银子的酬劳,这也太赚钱的,可京城各家也有不少人喜欢吃这天下第一美味,少不得请他出面,想来这人着实厉害。   小董氏也想瞧笑话,一扭头大声道:“董婆子,派人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要四五斤重的,今儿我们都等着尝尝大奶奶手艺呢。”   董婆子得令应声离去了。   郑氏一脸焦急,这要吃出了人命可了不得。   小董氏婆媳分明就是故意的。   温彩起身,与老夫人、郑氏行礼道:“祖母、婆母,我先下去了,先准备晌午。”   老夫人面露不悦,她还要喝茶水呢,愤愤地看着小董氏。   冷旷妻一脸讨好,走到温彩坐的红泥小炉前,立时就添水煮茶,又讨好似地替老夫人添了一大杯,老夫人尝了一口,味儿太淡了,与温彩比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搁碗不吃了。   老夫人扭头对服侍的婆子道:“你去大厨房瞧瞧,帮衬着大奶奶一把。让她请六福酒楼的大厨来做河豚。”   冷旷妻道:“祖母多虑了,我瞧着大奶奶许会做河豚呢。”   这宫里的御医都不会,温彩就会了?这可能吗。   老夫人又瞪了一下,厉声道:“彩儿哪里招惹了你们,你竟这般为难她?”   她是上了年纪,可小董氏婆媳那些话分明就是故意的,要是温彩拒绝,她们少不得又要说风凉话,以前她也没瞧小董氏婆媳哪儿不妥,今儿怎的越瞧越生气。   郑氏挂着温彩下厨房的事,起身告退。   李氏婆也跟了出来。   李氏也不放心,“大嫂劝了大奶奶,做肥蟹就好。”   冷昕妻道:“大伯母,我听说今儿嘉勇伯过寿,连三爷今儿也不回府用晌午,怕是六福酒楼的大厨也被请了去呢。”   嘉勇伯,正是萧彩云的父亲。   今儿做的是嘉勇伯满四十的大寿,去的客人不少。   李氏道:“大奶奶年轻,不晓得是三房婆媳故意激她,你可得阻住她,这要是闹出人命来可不是好玩的。”   郑氏应了,领了婆子往大厨房去。   大厨房里,温彩换了身干练的衣裙,挽着衣袖正与几个婆子忙碌着,又有杜七婶和帮忙的杜鹃正在大厨房外头搭小灶,这是因为做河豚要避免有黑灰掉落锅里。   温彩唤了声“婆母”,继续指挥着大厨房的婆子帮忙把肥蟹分成几部分,她要做的不是清蒸,而是香辣肥蟹。   而冷府最常吃的就是清蒸肥蟹,此刻见婆子们把肥蟹   tang腿一根根的取下来,只瞧得郑氏满心迷糊,拉了温彩到外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儿媳妇,你的孝心我们领了,这种事儿就让婆子们做吧。”   杜七婶走近,欠身道:“大太太不必担心,温家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我家奶奶做的肥蟹、河豚,奶奶做的酱烧河豚最能美味。”   郑氏瞪着眼睛颇不敢相信,宫里御厨们不敢轻易做的,温彩却用,可不是很奇怪么,她迟迟疑疑地道:“真的么?”   杜七婶笑道:“大太太安心,这好歹是奶奶一片孝心,进门以来,她还没给老夫人和您做一顿饭呢。”   郑氏悬着的心方才缓缓落定。   只见董婆子领着两个抬木盆的小厮,那盆里依旧躺着一条活生生的河豚。   杜七婶与杜鹃又说了两句宽慰郑氏的话,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温彩原不是第一次做了。郑氏婶回到佛堂,小董氏婆媳一个给老夫人捏肩捶腿,一个正服侍着老夫人吃茶点,因吃晌午要吃河豚,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等药物皆不能沾,吃了这些便是与之相抵触的,轻者中毒,重者毙命。   老夫人问:“六福酒楼的大厨可请来了?”   郑氏颔首道:“听说今儿是嘉勇伯寿辰,一早就去萧家了。”   老夫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不提便罢,一提这河豚,便让她觉得馋。“怕是今儿吃不成河豚了。”   近了中午时分,老夫人道:“不好在佛堂食荤腥,到知贤堂用晌午。”   郑氏扶着老夫人就地了知贤堂,这是几年来老夫人第一次踏入知贤堂的院门,似自冷政病逝后,老夫人就没再踏入过,怕勾起她对冷政的追思,又怕她忆起早前活泼开朗的冷明来。   郑嬷嬷平日时冷昭屋里的管事婆子,白日也常在郑氏身边服侍着,她原是冷昭的乳娘,又最得郑氏信任,否则当年郑氏不会放心把冷昭交给郑嬷嬷。   郑嬷嬷进了花厅,问道:“老夫人、大太太,大奶奶传话来,问可以开饭了么?都做好了呢。”   老夫人道:“开饭吧!”   李氏等人也得了话,一并来到知贤堂,也是婆媳二人,七个女人围坐在桌上,看着一桌丰盛的菜式,领着丫头下人们同来的杜七婶一一介绍道:“拔丝苹果、奶香鸡蛋糕、口水鸡……”   冷旷妻扫了一眼,中有十样之多,却没有她预想的两道菜,忙道:“肥蟹、河豚呢?这两样才是祖母最爱吃的呢。”   郑氏以前没对三房人生厌,但今儿却平白生了些出来。   李氏坐在郑氏身边,轻声问道:“大奶奶没做肥蟹?”   郑氏道:“我去过大厨房,买了不少肥蟹回来,只瞧着和我们府往常的吃法不大一样。”   冷旷妻纠结在那两道菜上,一脸不悦,“祖母最爱吃的没有,还吃个甚?”甚是生气的模样。   温彩领着杜鹃进了知贤堂,欠身道:“祖母,可以开饭了,这是我做的酱香河豚,喏,还有这道双吃肥蟹,蟹腿做的是香辣蟹,又做了清蒸蟹,再配了上好的沾料。”   瞧瞧那蟹,摆放得那个好看,直勾得得食欲大起。   小董氏有些失策,六福酒楼大厨最常做河豚,却不是这种做法,不屑地撇嘴道:“大奶奶做的这两样能吃么?”   郑氏压低嗓门,对李氏道:“刚听杜七婶说,她在西山县老家时原有一手好厨艺。”   李氏想吃河豚,又怕吃得丢命,轻声道:“她以前做过河豚?”   郑氏低声道:“说是汪老孺人在世时,最爱吃,她没少做。”   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吃了。   李氏看着温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重与赞赏。   “开饭!”老夫人一语落,第一个取了一只大蟹,自有婆子净手给她弄蟹黄吃。   年轻的冷昕妻由是迷上了那道香甜蟹,辣得不轻,却依旧最爱。   郑氏瞧了一眼,不由微微蹙眉问李氏:“三奶奶怎的如此爱吃辣的?”莫不是又怀上了,李氏都两个孙儿孙女,郑氏一个也没有。   李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老夫人伸出筷子,想取酱烧河豚吃,只见小董氏尖着音儿道:“婆母勿吃那道,万一有个好歹来……”   没请来专会用河豚的六福酒楼大厨,这可是温彩自己动手做的,天晓得会不会上刻吃了,下刻就会毙命的。   老夫人凝了一下。   郑氏壮着胆子,自己取了一点,搁到嘴里,有一股特有香味,“儿媳,你是怎么做的?”   “世人每做河豚,便将头、皮和内脏一并丢弃,却不知肝脏虽有毒,烧制得当,便能尽去毒物,只留美味。那盘金黄色的是河豚的肝渣,最是美味的。我用河豚的肝油酱制河豚肉,就会比寻常的做法更多一种香味……”   在天朝,是不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厨师,最考究的便是这道河豚制作法儿。   老夫人听温彩一   说,便吃温彩以前做过,此刻按捺不住,提了筷子也取了一块。   小董氏看她们你一筷,我一筷地吃得欢喜,她可不想死,万一吃下去死了,这也太冤,还得被旁人说:冷府三太太吃河豚而死。   这几年时常就有这样的传闻,便是琼林书院一位林姓山长也是贪吃河豚死的。当时她们只作趣闻闲话。   冷旷妻也想吃,可又拉不开面子,就看那五人吃得欢,谁也不再说话,不多会儿,一条河豚就被吃干净了,连那盘黄灿灿的河豚肝也吃了个精光。   老夫人抹着嘴,很长时间没吃这么多了,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彩儿的厨艺不错,不比六福酒楼的大厨差。”   李氏面露惊色,“大奶奶竟会做河豚,可真厉害!”一扭头看了眼冷昕妻。   小董氏婆媳还没尝呢,就吃了几样寻常的,是不错,许是换了个人,今儿也吃得香,只是那盘河豚还没尝上一口,就被她们几个吃了。   冷旷妻不满地在心里嘀咕着:叫她们抢,毒死你们,或是闹肚子疼。   然而,河豚肉吃了,冷旷妻并没有听说有谁闹肚子疼的话。   *   次日,整个冷府上下都知道温彩会作河豚,且还是别样的酱烧河豚。   一大早,温彩与郑氏进了佛堂请安。   老夫人还想着吃河豚,对身边的服侍婆子道:“拿了银子去六福酒楼分一条河豚来,大奶奶今儿晌午再与我做一条。”想到昨天那河豚,老夫人不由得啐骂道:“两个馋嘴的,我还没尝着味儿来,就被你们俩抢着吃了,幸好是自家人,要是旁人见了你们俩昨儿那样,还不得闹笑话。”   郑氏与李氏婆媳会心笑了起来。   世间最美味的吃食当属这河豚了,燕窝粥常吃,唯独这河豚一年也只吃可数的两三回,主要是没有会做河豚的厨子,如今自己家里便有一个,可不得想吃就能吃上。   郑氏叮嘱婆子道:“怎好拿老夫人的银子,就从公中出钱,今儿买条肥大些的。”   李氏接过话,道:“二老爷也爱吃河豚,今晨出门时特意叮嘱说晌午要回来吃呢。”   冷昕妻也附和着道:“三爷今儿也要回来用午饭。”   对于李氏婆媳来说,会做这道菜的温彩当真让她们意外,少不得在夫君面前当成趣事一说,她们一说把他们的馋虫都勾了出来,这东西好吃,但能做好的人不多,尤其在京城,许多权贵之家都喜爱这道菜,偏只得六福酒楼的大厨会做。   郑氏笑道:“那就买两条。儿媳妇,今儿就辛苦你了。”   温彩微微含笑,她也喜欢吃,看别人吃得有滋有味,那就是她最大的开心,大抵所有会做菜的人,最大的乐事就是看别人吃得好。“我写几样食材,劳婆子一并采买齐了,昨儿的食材不全,味儿还差些。”顿了片刻,轻声吟诵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又道:“若在三月食用,或配莼菜、菘菜,或配蒌蒿、荻芽等配料,出来的味道更好。”   现在自家府里就有一个会做河豚的人,不用到外头花重金聘请专门的大厨入府烧制,最是个现成的。   温彩只是一说,几个人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嘴里的口水直冒,连原是要刁难温彩的小董氏婆媳,此刻也是一副狠不得马上就吃的模样。   已经吃过的老夫人已认为是美味了,居然还差些。   郑氏令人去河豚独此一家的六福酒楼,又花钱分了两条,这河豚比其他鱼贵上两倍,但再贵也没有请六福酒楼大厨的酬劳贵。   冷昕妻也想学学,可她一到大厨房就恶心得难受,只得先离开了。   这一次,小董氏婆媳厚着脸进了知贤堂,到了晌午时分,冷敦便领着冷昕兄弟回来了,连冷晓与二房的冷晞也听说了,也到知贤堂吃河豚,坐了两桌的人,吃得甚是有味,再加上冷敦父子饮了酒,只觉得少有的人间美味。   冷旷妻竟是比谁都抢得快,生怕没了似的,老夫人吃得好,时不时盯她一眼。小董氏打了个眼色,偏冷旷妻没瞧见。   温彩笑道:“祖母爱吃,特意另留了一碗。”   老夫人懒得与她们抢,忙道:“快把那碗给我端来。”   杜七婶捧了一碗递给老夫人,老夫人自己单吃一碗,慢吞吞地吃着,又让婆子给她倒了半碗酒,也学着另一桌的二房父子,竟是说不出的美味,半碗酒没多会儿就喝完了,老夫人也带了些醉意,有些昏乎乎的。   郑氏一瞧,多少年了,就没见老夫人吃醉过酒,这会子醉了,话也多了,拉着几个儿媳、孙媳的,一个都不许走,正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早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人事都搜罗了来。   “我说你。”老夫人指着郑氏摇头,“端阳生在恶日,当年我便说将他溺死了事,你偏不听,这恶日出生的人,上克父母下克兄妹,我那最孝顺懂事的政儿……还有最招人疼的明儿……”   想到英   年早逝的长子冷政,又忆起了她的孙儿冷明,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那泪珠儿花啦啦地就落下来了。   冷政与冷明病亡,老夫人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冷昭命恶,恶日出生的人可不是命恶的么。   冷晓忙道:“祖母,你喝醉了。” ☆、第84章 酒醉吐真言   老夫人只有道不出的精气神,忙打断她的话:“我没醉,我没醉……”摆了摆手,“我就是没醉,端阳个命恶的,要不是彩儿进门,咱家还指不定多晦气呢,彩儿是个祥瑞的……”   她招了招手,示意温彩走近,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歪着头细瞧着,别人都说温彩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她,因为说的人多了,连老夫人自己也认为是了。   “大儿媳,你得说着端阳些,这是多好的媳妇,怎能薄待了人去,不惜福是要遭天谴的。”   温彩只想静静地待着,可老夫人半醉,她自己躺着也中枪,还被她拉着非要说话不可。   小董氏婆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们为难温彩,可不是为难老夫人么,以前老夫人的心肝宝贝是他们三房,这会似被温彩抢了去,温彩才进门多久,这么久就看入了老夫人的眼。   老夫人夸完了温彩,又训起冷敦来:“你不如你大哥孝顺,我知你衙门的事忙,你大哥在京城当差时不比你忙?他也是每日都来给我请安的,可你倒好,唉……几日才见一次。”   平日不说的话,这会子老夫人因为醉了,也一古脑儿的说出来。   冷敦自认做得很好,不想老夫人心里却计较这么多,支吾了一阵,垂首道:“儿子往后会注意的,每日都进佛堂请安。”   老夫人瞥了一眼,用手点指着一屋子的人:“这话是他自个说的,可别说话不算话。”   冷敦的性子就如他名字一样,最是敦厚的,忙道:“母亲,儿子说话算话。”   老夫人看着李氏,吐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面上说同意让冷晞入宫参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呢,冷晞比冷晓不差,要不是你在背里说了什么,冷晞会是冷家小姐里规矩学得最差的……”   冷昕妻一脸惊慌,她知道李氏不想让小姑子冷晞嫁皇子的事沮。   李氏的想法很简单,就想冷晞嫁个知冷知热、真心待她的男人,虽不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一生就行。没想此刻竟被老夫人一语道破,只觉自己快没脸搁了。   冷敦一脸迷糊地看着妻子。   李氏垂首,只当是老夫人不知道的,没想她心里跟明镜一般,她不愿意让冷晞嫁皇子,冷晞自个也不乐意,她是知道冷晞是故意不好好学的。   老夫人站起身,身子浮飘,如踏在摇摆吊桥上一般,左摇右晃,摇摇欲倒,“这府里什么人有什么心思,我都清楚呢?我全知道。”她回过头来,扫过三房的小董氏。   小董氏吓得立马垂下头,要是她背里做的那些事也被老夫人说破,这也太没脸了。李氏就做得很好,还是能被老夫人寻出不是来。   郑氏不晓老夫人再说些什么,只责怪服侍的婆子道:“老夫人喝半碗就是,你怎又给她倒半碗……”   这下好了,老夫人喝醉了,不知道又要训斥谁了呢。   婆子也很意外,没见过老夫人这么喝酒的,只当她心情好。   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你……太纵容端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他搬去书房,就是想和你闹,想让萧彩云过门呢,我今儿就把话撂下,想让那失德失节的弃\妇入门,我第一个便不同意。”   她打了个酒嗝,郑氏只觉酒气充鼻,又不敢捂鼻子,生怕被老夫人说她有嫌弃之意,“冷家薄待了他么?生他、养他有甚错?是他自个的命不好,谁让他生在恶日,谁让他克死了父亲、弟弟……他倒还有理了,而你竟因着他没在跟前长大,便心生愧疚不好说他……”   这里正训话,就听郑嬷嬷禀道:“大太太,大爷回来了。”   就冷昭那性子,原就和老夫人不大对付,这要是遇到一块还不得闹出大风波来。   李氏壮着胆子,欠身道:“婆母,我送你回佛堂歇息。”   “不,我不会歇,我今儿精神好着呢。”老夫人不让李氏扶她,依旧打着飘地走了几步,一双老眼微眯着盯着院门。   冷昭领着三斤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几个下人婆子在收拾饭菜,屋子里还有一个香味,抱拳道:“孙儿拜见祖母!见过母亲、二叔、二婶、三婶……”   老夫人看着叠叠人影,想瞧个分明,“今儿当真了不得了,平日倒瞧你还得体,今儿变成三个了,一个都够让我头疼,怎还成三个了……”   一听这话,冷昭就知老夫人醉了,讷讷地看着郑氏。   冷晓移了过来,低声道:“今儿嫂嫂做了酱烧河豚,祖母吃得高兴,又倒了酒吃,没想竟吃醉了。”   “不惜福的东西。”老夫人骂着冷昭,“有如此慈爱的母亲不懂得敬重。当年,原是你娘听说我不要你,哭着求你爹,你爹怕她哭瞎了眼,这才想法子把你送到乡下庄子上。可你不念你娘的好,还处处顶撞……大儿媳,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还护着他?   你薄待了他么?不,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到庄子上后,你得了好东西就着人给郑嬷嬷   tang送去,私塾里的周先生为什么待他好,那是因为你背里许了重金。为什么让他和乡下孩子一同念书,那是你怕他孤单……便是那武功教习,也是你求了你娘家兄长借来的……”   老夫人醉了,平日不说的事,此刻都像倒豆子地讲出来。   直惊得满屋的人神色各异。   尤其是冷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   郑氏忙道:“婆母,你今儿醉了。吴婆子,快扶老夫人回佛堂。”   老夫人却厉声道:“我训他,你又心疼了。今儿我偏说了!你就一味地做慈母,处处纵容他,让他自私地念着他自个的事儿,不顾你的苦,不管家里人?”   郑氏走近,一脸近乎央求的表情,“娘,你去歇下吧。”   老夫人说的这些事,原是家里人都不知道的。老夫人大喝一声“不!”   她早就看不惯冷昭了,今儿非得说说他不可。   冷昭冰冷着脸,时白时红,道:“娘,你让她说!让她说!”   他一直以为,在这家里,唯一疼他、在乎他的人是过世的冷政,除了父亲,再没人会在意他会如何,没想还有一个真正关心着他,那就是他的母亲,他甚至在心里怨恨母亲当年的懦弱,因着老夫人一句话,就把他送到乡下庄子里不管了。   今儿,冷昭才知道,他的母亲郑氏其实也为他做了许多。   “古人说恶日出生的孩子上克父母、下克兄妹,这是有道理的。你爹是被你克死的,还有冷明多乖巧懂重的孩子,也是被你克死的,你克死至亲,反倒有理?你娘年轻失子,之后失夫,你不顺她,反而违逆她,你对得住她么?她为你操碎了心,为你做了多少事,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却处处和她顶撞……不孝的东西!我冷家儿孙无数,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   郑氏急唤一声:“娘,别再说了,我扶你回去歇着。”   眼泪蓄在眶里,是她对不住冷昭,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老夫人最信神佛,认定恶日出生的冷昭是要克家人的,她想留着身边自己养大,但总不能不顾家人的平安,忍痛将年幼的冷昭交给自己的陪房郑嬷嬷照看,尽量给他最好的。   就算是这样,长大后的冷昭与她两条心,她说什么冷昭都不会听,在冷昭心里,冷家除了他父亲冷政是个有情义的人,旁人都是冰冷的。   老夫人一出口便似停不住,声严厉色地道:“为甚不让我说?萧彩云是个什么东西?”   冷昭的脸变了又变。   萧彩云是他青梅竹马的意中人,便是郑氏说不好,他也会生气的。   老夫人指着他道:“怎么,镇日的给你娘使脸色,还想给我使脸色不成?萧彩云若真是个好的,她为何要选择嫁给刘伯彦?偏放弃了你?你觉得家里人待你不好,可你不该对你娘这么冰冷,为了你,你娘做了很多事,甚至去求过萧彩云……”   还有这事么?   冷昭从来不知道,为了他郑氏居然去求个萧彩云。   郑氏面露哀求,连连道:“娘,你回去歇下吧,别再说了,端阳心里已经够苦了,你别再说了……”郑氏生怕她再说下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止不住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也让醉酒的老夫人清醒了几分,她定定心神,“他苦?能比得你心里的苦么?要不是为你,我怎么会让他回冷家?”   李氏见郑氏哭了,于心不忍,暖声道:“娘,儿媳扶你回去歇着。”   温彩也轻声道:“祖母,我扶你……”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了老夫人往佛堂去,老夫人继续道:“你娘没对不住你,你不该顶撞他,你是个不孝子,你和明儿比差得太多了……”   冷昭凝在一边,看着因老夫人说醉话而泪流满面的郑氏,他真的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一直以为她是个冷心冷肺的妇人,可老夫人那话里分明就说明了太多,说当年冷政是怕郑氏哭瞎了眼,这才保住了冷昭的性命。   说冷昭的私塾周先生是得了郑氏的重金所聘,才格外对他青睐有加;说他之所以会有机会学武功,是因郑氏求了娘家的父兄,这才同意将郑家的护院送来给他当师傅……   他的娘,其实是一个慈母,只是她不爱说这些,也让他忽视了她的付出。   冷敦对左右道:“都散去吧。”率先领了自己的儿女离开。   知贤堂里,不多会儿就只剩下郑氏母子三人。   冷晓轻呼一声还在哭的母亲,多少年了,还是冷政病逝时她哭过,这些年再多的苦和累,郑氏都没流过泪,今儿竟因老夫人的一番醉语急得哭了。   “娘,祖母说的是真的么?你……你为了大哥做过很多事?娘,祖母说你求萧彩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氏止住流泪,转过身去用帕子一拭,道:“晓儿,你该去教引嬷嬷那儿学规矩了。”   冷晓又急唤一声“娘”,看自己的母亲哭成这样,她哪里能走,   世人都道酒醉吐真言,老夫人虽然信神佛,除了这个,旁的都好,至少她心地善良,待几个儿媳、孙媳也还算宽厚。   冷昭急切地问:“母亲,你告诉我,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你祖母喝醉了呢,你别当真。”   可冷晓和冷昭都当真了。   老夫人自来就是个持重的人,有些话要不是她喝醉了,也不会说出来。就如她因冷昭生在恶日,从来就不喜欢冷昭,即便冷昭立有战功,被封平远候,老夫人依旧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冷晓在心里猜测着,郑氏是慈母,那么……她想了又想,问道:“娘,你求萧彩云做什么?娘……”   郑氏见他们都想知道,这才淡淡的道:“在她嫁给刘伯彦前我是见过她,但这些年再没见过。”   冷昭有心里打了个旋,问:“你求她嫁给刘伯彦?”   冷晓接过话,忙道:“不,你忘了祖母刚才的话,祖母说要是萧彩云真喜欢你,当年就不会嫁给刘伯彦,那话的意思是……是她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冷昭如被人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凉,凉得刻骨透心,“母亲见她,是要她……嫁给我么?”   郑氏依旧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分明就是默认了。   萧彩云出阁前,他得了消息,亲往萧府见她,只能夜入萧府,翻墙而过,一路小心才进了她的院子,彼此萧彩云一袭粉蓝色的衣裙,坐在院子里弹琴。   待得一曲末了,他方才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你要替你大姐嫁入刘府?”   萧彩云微微一笑,神色里流露几许无奈:“冷哥哥,这事儿由不得我,这是父亲、母亲决定的,妹妹们还小,而适龄婚配的只我一个……”她移着好看的莲花碎步,“冷哥哥,在我心里的人只有你。有朝一日会娶上一个比我好的姑娘。”   即便是那时候,冷昭都坚信:萧彩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是他,也只有他。   此刻一急,他提袍一跪,切切地道:“母亲,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你是怎么求彩云的,我想知道自己念着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   郑氏咬了咬唇,她一直对这个儿子有愧,就如老夫人所说的,她纵容他,只想用自己怕方式来弥补他,“端阳,萧彩云没你想的那样喜欢你。可我,实在不想对你这样残忍。”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要是现在说了,他未必会信,冷昭这么多年真正喜欢的都萧彩云一个,她着实不想看他难受。   有时候,有一个喜欢的人,数年如一日,这是轻松而幸福的。   郑氏对冷晓道:“你先去教引嬷嬷那儿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她一转身,进了自己的内室。   冷昭讷讷地看着母亲的身影,在他的记忆里,郑氏是一个严肃而得体的女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语。   冷晓只觉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不易,动情道:“大哥还没看出来吗?娘是这样宠溺你、纵容你,可你怎么对她的,祖母今儿说的那些话,你是得好好想想了。萧彩云当真配嫁入我们冷家么?她若真心喜欢你,为什么要嫁给刘伯彦?”   冷晓含着泪,咬着下唇,“我知道安王表哥不喜欢我也不讨厌我,若娶了我,会因我是他表妹而不薄待我,我也知他终有一日会妻妾成群,可淑妃姑母说过,身为冷家的女儿,就得为冷家、为父兄做出牺牲。冷晞可以拒绝嫁给皇子,但我不能。爹爹临终前,我答应过他,要孝敬娘,这几年娘独撑大房,已经这么辛苦,我只想乖乖地听话,少让她烦心……”   与冷晓相比,他这身为长兄的人,做得是这样的少。   娶温彩,事先只是因为他相中了温彩的软弱、听话,甚至都没与郑氏商量过,可郑氏还要在老夫人面前装作知道的样子。   身为母亲,该有的敬重和礼遇,在郑氏这儿都没有。   冷晓一直觉得郑氏不易,她体谅母亲,也深谙母亲的不易。   “昨晚,母亲特意去寻老夫人,打听大嫂嫂的事,回来后她很高兴。老夫人派去西山打听消息的婆子说,西山县温氏族人对大嫂嫂多有赞美,她通情识理,孝敬长辈,礼让姐妹……母亲回来后,就与我说,你有一个好妻子。   可你……就念着萧彩云了。我实在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也至你为了体面,为了府里的规矩,一心想把她娶进来?”   冷昭微垂着头,满心都是愧疚,对于温彩他了解得不多,也不想知道太多,在他看来温彩就是个外人,是个早晚都会离开冷府的人。   冷晓扬了扬头,“为了你、为了娘,我不在乎嫁给皇子,只要娘高兴,你也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他时常觉得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并无甚感情,可冷晓却道出愿意为他、为郑氏做出最大的牺牲。   冷晓一扭头离开了,她是生气的、激动的。   老夫人因着冷昭于生恶日,厌恶冷昭,但这京城的世家名门,有多少人间都   是书讳恶日所生的孩子,可不止老夫人一个。 ☆、第85章 实情   冷昭生平第一次觉得,在冷晓入宫遴选皇子妃的事上,做为一个大哥,他太冷静了,便是温青为了阻止温彩嫁给他,也做过那些看似出格的糊涂事,此刻想来,他第一次发现温青的可爱。   同样身为兄长,温青护着温彩,甚至要为温彩办一次热闹的添妆宴,就为了不让冷家小瞧了温彩去。   冷昭站在花厅里,面朝着郑氏的内室。   郑嬷嬷从里面出来,低声道:“大太太歇下了,大爷先回去吧。”   不,他一定要问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昭是喜欢萧彩云,但他也必须弄清楚真相。   郑氏不肯说,他就问老夫人。   老夫人今儿醉了,好似正想发泄一场,老夫人是个持重的人,像今儿这样说话可不多见。   冷昭来到佛堂,一进院子,就听见老夫人的朗笑声,“彩儿这丫头嘴儿最巧了,哈哈……癞蛤蟆配青蛙,反倒被癞蛤蟆嫌青蛙身上没疙瘩了,哈哈……有趣。”   李氏笑道:“这孩子从哪儿听来这些个笑话,瞧把老夫人给逗的。”   温彩赔着笑脸,汪氏还在时,虽说汪氏的眼瞎了,但耳聪心明,温彩便常给汪氏讲一些趣事、笑话,变着方儿地哄汪氏高兴。   老夫人一回头,却见身侧站着冷晞,不由得面容沉了又沉,“晞儿,你怎不云教引嬷嬷那儿,还有些日子就要入宫待选了。沮”   冷晞怯怯地看着李氏,她实在不想再学了,就为了配皇子,冷家的姐妹们一个比一个学得认真。   老夫人厉声道:“你爹的候爵是怎么来的?你哥还盼着能袭爵呢,你就不肯争气了,亏得他们如此疼你。”   虽给冷敦赐了个长庆候的爵位,可要想冷昕袭爵,冷家人就得还用心些,这爵位只能有终身的,只一人一代;还有世袭的,每袭一代就降一级;另又有世袭罔替的,这个最好,是多少等袭爵时还是多少等,不用降级。   今儿醉酒的老夫人挑破了话,冷晞也想说破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晞儿不想嫁皇子,祖母……”急得立时垂首哭了起来。   老夫人扭头看着李氏,问:“这也是你的主意?只当郑氏是个纵容儿子到没边的人,你也要纵容她?冷昕能不能袭爵,端要看冷晞争不争气了。”   旁的小姐在她们的年纪早就订亲的、嫁人的,唯独她们,却一留再留的,等的就是皇子们长大,等的就是要有机会做皇子妃。   “祖母,我们家已有晓姐姐在学了,为什么又要我去?因着你老把晓姐姐许给皇子,我爹娘至今也不敢给我们另许人家,一入皇家深似海,祖母你忘了姑母那年回冷府省亲,她埋怨你送她入宫的事么?晞儿不想嫁皇子,祖母……”   老夫人愤然指着冷晞:“她越发狂妄了,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嫁皇帝,做皇妃,这是多大的荣宠,冷淑妃昔日是说气活,这等话能传出去么,要是被皇家人听到,且不成了不识抬举、冒犯皇帝。   李氏连连赔着不是,“婆母勿怒,晞儿失礼了,她不懂事。”   老夫人道:“郑氏纵容端阳,你倒把晞儿纵容得不成样子。”瞪了一眼,命令似地道:“这种事岂能由着她,扶她起来,让婆子送她去教引嬷嬷那儿,过几日入宫遴选,被皇子相中,这是多大的福份,岂有她拒绝之理。”   早前还有说有笑的场面顿时平静了下来。   李氏应声“是”,拉了冷晞离开,冷晞急得落下泪来,原想说什么,可老夫人一言九鼎,她拿定主意的事,就是冷敦都不敢违逆,光这一条“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是多少人都承不住。   李氏母女刚出来,就瞧见院子里站着冷昭。   冷昭抱拳行礼,彼此微微点头,错身而过。   温彩轻呼声“祖母”,宽慰道:“你老别气,你老不是爱听故事了么?彩儿给你讲故事。”   老夫人笑道:“还是彩儿讨喜。”   温彩见只得她和杜七婶在,便试探性地问道:“祖母,你今儿说萧彩云的事……”   冷昭正要让婆子禀报,听到这句话,突地立在门口,再也移不动了。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想到冷昭的事就头疼。   萧彩云是刘家不要的弃/妇,连嘉勇伯萧家都弃了那个女儿,现下冷昭却一门心思想把人给娶进门来。   但凡有些有头脑的,也不该要。   冷昭是冷家的嫡长孙,是宗子,要娶的女子自就是宗妇,就凭萧彩云过往的事,是万万配不得冷昭的。   温彩切切地看着她,心里暗自想着,对于冷昭的事,老夫人又知道多少?   老夫人笑道:“你知道萧彩云和端阳的事?”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知道一些。”   老夫人原叮嘱过府里,谁也不得把这事告诉给温彩,可有些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温彩根本没与冷府的人打听,   tang就是让人在京城在打听,到冷昭小时候生活过的张镇上打听,甚至让人与萧家的下人打听,这样一来,什么事的打听不到。   有些,许是冷家人都不知道的事,她也能打听到。   温彩又重复地道:“你说萧彩云……”   没等说完,老夫人打断道:“她不配做冷家妇。”   温彩递了水给老夫人,她浅呷一口,继续道:“大太太是只纸老虎,其实最是个娇纵儿女的,尤其纵容端阳。当年,她听说萧彩云要替长姐嫁入刘府,你婆母就着婆子联系了萧彩云,不好在家里见面,私里约在了六福酒楼雅间说话,要不是那日,我身边的婆子觉得她行迹古怪留了心,我也不会知道这事。”   温彩耐着性子,静默地听老夫人继续说话。   “你婆母竟央求萧彩云嫁给端阳为妻。”   温彩一直以为,是两家的长辈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没想还有这种事,如此看来,莫不是郑氏也喜欢萧彩云,否则她为什么要求萧彩云嫁给端阳。   “后来呢……”   这些话,若是冷昭问老夫人,老夫人地未必会说,但因老夫人有几分醉意,又是她喜欢的温彩此刻竟都说出来了。   老夫人道:“萧彩云推说父母命、媒妁言,她违抗不了。谁不知道萧家女儿多,她若不是自个愿意嫁入刘府,谁会逼迫了她不成。   说到底,她还是嫌当时的端阳不如刘伯彦,刘伯彦是世族名门的嫡长子,她一过门就是嫡长媳、他日是要做宗妇的,风光无限。   可端阳呢,父亲新逝,与寡母度日,冷家虽是官宦世家,哪里比得过刘府风光?   再则那时,他姑母还只是淑嫔,他姑母是三年前才晋封为淑妃的,哪有现下的风光。”   温彩曾千万次地想,萧彩云与冷昭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动人爱情,原来,不过是如此。知道得越多,反而倒有些失望了。   她给老夫人捏着双肩,轻声道:“许是祖母误会她了。”   “误会?”老夫人摇了摇头,“这种藉口骗得了端阳和你婆母,我岂会信?我也曾年轻过,不说旁的,就说我娘家侄女,也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为了这表哥,多好的姻缘都拒了,最后父母长辈还不得依她。可见,若是一个人认准另一个人,就会想了法子与他在一起。说到底,她并不是真心喜欢端阳的。而今走投无路了,方才想到要利用端阳。   端阳也是个傻的,别瞧他武功不错,立有军功,可在这些事上糊涂着呢。彩儿,我与你打个赌,我虽一次未见过萧彩云,我想她在端阳面前,定是小鸟依人、温柔可爱,会依在端阳怀里哭啼不已,软声要端阳早娶她过门,甚至又不要端阳碰她……”   冷昭对自己的亲祖母一直心存敌意,没想此刻却对她佩服不已,老夫人猜想的一切都如她瞧见了一般。   老夫人绘声绘色地学着萧彩云的模样道:“冷哥哥,我只作妻不作妾。若她真说了这话,只证明一件事,她并不爱端阳,而是爱上了荣华富贵。陷入情网的女子,只求与心爱之人在一处,哪管是妻是妾,萧彩云失节失德,哪还敢要求为妻,有人纳为贵妾便是烧高香了……”   温彩并没有接话,若老夫人说的这些都是事实,那冷昭一腔痴情岂不错付?只怕萧彩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婆母太纵容端阳,昨晚竟想劝说我,要我同意端阳娶萧彩云平妻,她拉得下脸面提这话,我便拉得下脸来拒绝。”   老夫人却不知道,郑氏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试探。   若是老夫人态度坚决,她就不必在冷昭面前做恶人,自有老夫人反对,若是老夫人应了,这当真是奇事,郑氏是算准老夫人不会应的。   老夫人又叹一声,“她是越发糊涂了,总觉得让冷昭在乡下吃了苦头,想要弥补他,这才处处纵容的……唉,纵容得越发不像样了。”   冷昭听到这儿,也不必进去细问老夫人了,蓦地转身出了佛堂。   他离开的背影却落到了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婆子眼里。   婆子进了花厅,老夫人只瞧一眼,便知了个大概,“彩儿,我乏了,你回去歇着。”   温彩应声“是”,欠身告退。   估摸着温彩走远了,婆子方道:“老夫人,大爷来过佛堂又走了。”   老夫人捧着茶水,微微勾唇,“他听到也好。大太太性儿太直,她不想做,就由我来,要是这回端阳再不打消娶萧彩云进门的主意,怕是连我也没主意了。”   婆子一脸敬佩地看着老夫人,谁说人年纪大了一无是处,他家的老夫人最是个精明人,这种精明在府中任何人之上。   *   冷昭箭步如飞出了冷府,纵马扬鞭消失在荷花里一带,不多会儿就到了安王府。   深秋的安王府里,传出一阵熟悉的琴音,带着几分伤愁,这琴音于他再是熟悉不过,只听片刻他就能分辩出这琴音出自萧彩云之手。   有下   人与慕容悰禀道:“安王殿下,平远候到!”   “有请!”   慕容悰到花厅时,冷昭已经坐了一会儿,彼此见了礼,分宾主落座。   冷昭想问萧彩云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安王殿下,我欲让晓儿退出遴选,你可有主意?”   慕容悰有些懊悔把自己心有所属的事告诉给冷昭,神色微微一凛,“你要冷晓退出?”亲上加亲自是好事,哪怕他只给冷晓一个侧妃位分,他相信冷家人也会更加支持他。   冷昭似瞧着他的不悦:“冷晓退出,还有冷晞、冷昤。”   慕容悰道:“我听说冷晞也无意遴选。”   这事儿慕容悰瞧出来了,偏冷昭没有留意过家里的事,要不是今儿听冷晞央求老夫人,他还真不知道。如果他是个称职的大哥,是冷家称职的嫡长子,就不该对家里的人和事漠不关心。   皇子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但凡嫁作皇家妇的女子又有几个是真正获得幸福的。慕容悰意外之后,淡淡地道:“照矩,冷家有两个女儿参选即可。”两个指的最少人数,荷花里冷家三名,明月庵冷家也备了三人,这加起来就得有六人。   冷昭若有所思,“我瞧着冷昤倒乐意嫁入皇家,到时候你改选她如何?”   慕容悰回想着冷昤,除了模样长得不错,对她了解得还真不多,但他三舅母董氏却是个刁钻又难以相与的人,“若冷晓不参选,我自选冷昤。冷晞无心于我,我也不必为难她。”   冷昭来的路上先是想萧彩云的事,再是想冷晓的事,他是大哥,不能看妹妹嫁入皇家,就如冷晞所说的那样“一入皇家深似海”,不如趁这机会遂了两个妹妹的心愿。只要事先与慕容悰通气,淑妃那边自有慕容悰帮忙解释说项。   慕容悰道:“听说温氏会做河豚,其味不比六福酒楼的厨子差。”   冷昭又是一怔。   慕容悰这才忆起,冷昭关注的是萧彩云,旁人如何也不关心。不过,听慕容悰一说,还真是让他意外。   “前几日,母妃念叨着要吃河豚,我便想明儿带了六福酒楼的大厨子进宫,赶巧明儿护国公府的老夫人大寿,特请了六福酒楼大厨入府做这道菜,听六福酒楼的人说,昨日、今日冷府便从六福酒楼买了三条活河豚回去,一打听才知道温氏会做这道菜,明儿我想请你夫人入宫给母妃做河豚。”   温彩不是软弱、顺从性子,已让他意外,还会做河豚?冷昭着实吃惊不少,这倒能解释得通老夫人今儿吃醉的缘故,怕是想着河豚味美,配上美酒就更好吃,贪吃了几杯就醉了,借着酒兴训郑氏纵容儿子。   “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近来祖母宝贝她得紧,瞧那模样是片刻也离不得的,你要带人入宫,自与祖母说。”   这个虚伪的女人,怕是故意留了一手,就为了哄骗老夫人欢喜。   只是,他可不会在乎老夫人的看法,老夫人喜欢她,他冷昭依如从前一般对待。   但,老夫人今儿说萧彩云的那番话,冷昭定要弄明白。   慕容悰颇有些无奈,“你娶她不少日子了,总这样可不好。温玉堂近来在筹备添妆宴的事儿,瞧那模样是要大办一场。”止不住地摇了摇头,“我都愿意帮你说服母妃,不让冷晓参选,你就不能帮帮我的忙,替我拉拢他。”   拉拢温彩?还是拉拢温青?   温彩那《契约》上可写得清清楚楚,不许拿彼此家人入局,冷昭现下也有想保护的人,那便是母亲和妹妹,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但今儿知晓了郑氏的事,又听到冷晓为了他甘愿入宫,求的就是为他谋个好前程,他心里一直酸溜溜的,有这样的母亲、如此善解人意的妹妹,他冷昭此生无憾。   冷昭更为回到冷家以来,对郑氏的无理而心生愧疚。   郑氏愧疚,一直都在设法弥补他,甚至为他去求过萧彩云,要萧彩云嫁他为妻,这样的母亲,他怎能再视而无睹。   冷昭道:“温氏入宫做河豚的事我会告诉母亲。”   慕容悰这才有了笑意,“你可没这么好心来瞧我,是来瞧萧二小姐的?”   冷昭未答。   慕容悰道:“听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她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已经被刘伯彦弃了,却因着这事影响心情,莫非她心里还记挂着刘伯彦。冷昭的心微微一痛,又忆起老夫人说的那番话,想到郑氏当年的央求,失望、气愤、自骂便涌上心头。   就为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要伤母亲的心么?   不,就如冷晓所言,郑氏过得太苦了。   以前他可以不顾郑氏,但现在不能不顾。   冷昭道:“她因刘家的事心情不好,我还要去宽慰她不成?”他突地忆起,慕容悰上次说挚爱女人的事,“你让挚爱女子为贵妾,她不会心生怨言么?”   慕容悰没想他突然提起,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也是她自请的,她说她只是宫娥出身   又是孤女,原无娘家,不能帮衬我,能做贵妾便很欢喜。” ☆、第86章 试探   第86章试探   冷昭道:“她真的很喜欢你,否则不会放弃妻位。”   男子面对最心爱的女人,总想把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   而女子若真爱那男子,定会不计名分。   慕容悰道:“她说女子一旦深陷情网,为妻为妾都无所谓,只求与心爱的人在一处就好,更多想的就是对方,不会想到自个儿。”这话如此像老夫人说的沮。   冷昭的心被人重重一击,萧彩云不爱他,只是要利用他得到荣华富贵,失了刘家的,便想在冷家得到。他竟对这样的女人念念不忘,为了她与母亲闹不快,让家人忧心。   值吗?若是真爱,管他是妻是妾,能在一处便开心了。可萧彩云行的偏偏相反,要的竟是非妻位不可,甚至拒绝为妾,这么久了,他们也仅仅限于拥抱痤。   冷昭与慕容悰寒喧一阵,起身前往萧彩云住的小院行去,一路上脑海里全都是慕容悰说的话。他那样喜欢萧彩云,她到底待他有几分真心?萧彩云要的,他知道。   如果郑氏所言属实,当年郑氏曾找过萧彩云,要她嫁给冷昭为妻,可萧彩云是拒绝了的。而今她又回头,愿再嫁他,是她没了退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是什么,他一定要问明白。   巧针坐在窗下做女红,没瞧见萧彩云的身影,巧针猛一抬头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冷昭,一声惊呼:“二小姐,是冷候爷!他来瞧你了,你快起来,是冷候爷。”   在偏厅的暖榻上,萧彩云正拥着薄衾睡觉。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她竟没有看风景的心情。多少年了,她还是这样,一遇心情不好就睡觉,从小到大这习惯就没改过。   冷昭忆起慕容悰说今儿刘伯彦的嫡长子满百日的事。   萧彩云去岁四月下浣被休,刘伯彦在五月初二便火速迎娶了萧彩云继母所生的嫡三女为妻,而今连他们的儿子都满百日了。   萧彩云曾反复地思量过,只觉和刘伯彦与她继妹间有着某些秘密,为甚她被休,萧三就嫁入刘府了,她总觉得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当日休她,刘家就说得很明白“萧伯爷很是懊悔将一个不育之女嫁入刘府,已经说好,休你之后会让萧三小姐过门。”   任她如何做,刘家和刘伯彦都拿定主意要休她。   萧三这么多年一直没订亲,十七岁了才嫁到刘家为妇。   这是巧合还是个阴谋?   萧彩云又忆起自己初回嘉勇伯府,住到长姐萧彩霓闺阁里,那回她和巧针收拾阁楼,无意间拾到了萧彩霓留下来的一封信,那竟是一封写给她的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似没写完就被打断了,“彩云,我的嫡亲妹妹,别回嘉”早前以为是“别回家”,直至被休后,萧彩云才明白早逝的姐姐是想告诉她不要回嘉勇伯府。   巧针近了跟前,用手轻推道:“二小姐,二小姐,冷候爷来了,你快起来。”   萧彩云翻身穿鞋,手忙脚乱地拾掇一番,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冷昭面前。   他坐在太师椅上,优雅地捧着一杯茶水,轻轻地浅呷一口。   她立在门口,强作欢颜地看着他。   天晓得,她有多想做母亲。   天晓得她有多希望过正常人的日子,有宠她、惜她的夫婿,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让她在京城做一个体面而风光的贵妇人。   冷昭问:“听说你今儿心情不大好?”   “好着呢。”萧彩云陪了个笑脸,坐在一边。   “从小到大,你心情不好就睡觉。”冷昭一语点破,好似说:就别骗我了。   萧彩云垂头笑了,萧三都有儿子,可她还没个着落,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只有尽快嫁给冷昭,她才能扬眉吐气。她一定要嫁给冷昭,冷昭有爵位,冷昭现下比刘伯彦更风光体面,只有这样,方才让她觉得解恨。   她轻声问道:“我们的事,你与……冷大太太说了么?”   冷昭想到过往的自己太自私,往后不想再因萧彩云与郑氏闹不快,他愧疚于郑氏,一直以为郑氏心里没他这个儿子,其实待他最好的一直都是郑氏。   他平静如常地道:“你早前嫁过一回人,若许以妻位……这是为难我。”就像他说:我根本做不到。萧彩云不爱他,他凭甚给她最尊贵的妻位,为了他,他甚至不惜去伤害无辜的温彩。   萧彩云原有的些许笑容一扫而空,板起了面孔,转瞬眼里蓄了泪花花,曾经无数次,她在明月庵里对着镜子,告诉自己: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宁做诱惑男人的狐媚,也再不做端庄得体的贤妇。她只伤旁人,绝不被旁人所伤。   若在以往,冷昭看着流泪的她心早就软了。可这会儿,却依旧平静地道:“你真是为难我?现下的冷家能与早前的冷家比么?连刘家都得逊上三分。你当知我的难处,做个侍妾又如何?我瞧着温氏是个得体的,她必不会为难你。”   冷昭从未说过要她为妾的话,可今儿   tang说了。   慕容悰的心上女子就会放下身段,不做嫡妻,也不为侧妻,只要贵妾,这样的女子更让人感动。早前以为慕容悰的主意,今儿这一番细问,才知原是那女子自求的,为了慕容悰能娶到更好的女子,怕是这女子现下都还是宫娥的身份,可见她是何等用心,一想只为慕容悰。   萧彩云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只要她一哭,他心必软,她要的就是他对自己好,替她争取到妻位。   冷昭心里暗道:因刘家的事在心里难过,倒好在她面前啼哭了,又不是他招惹的。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必在心软了,道:“你且想想,若还愿意跟我,我给你侍妾名份;若不愿意,我给你二千两银子,你带着巧针远走高飞,他日寻个山野村夫嫁人度日。”   萧彩云还没反应过来,冷昭又长长地轻叹一声,望着她时带着无尽的失望,方转身离去。走得果决,走得未曾回头,就似再不想与她有任何纠结一般。   他不会讲这样的话,是要她嫁旁人么?居然只给她侍妾。   他怎能说这样的话?妾是什么,就是个玩意儿,她在刘府做嫡妻时,不也将好几个不安分的侍妾给贱卖了,有的卖给了歪瓜裂枣,还有的卖到了勾/栏之地,更有的卖至远方。   被贱卖的妾,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差。   不,她绝不为妾。   就算最差,她也得做冷昭的平妻。   她是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他日可以抢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过来,若是她养大的,那就是她的儿女,老了也算是个依傍。   冷昭,我曾是那样喜欢你,就算后来有过放下,可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无情的话,再一次破灭我的希望。   萧彩云一急,想着一年多前自己被刘家休弃,一骑轿子抬回嘉勇伯府,可家里人却不接手,继母不许她进门,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她站在大门外,只觉得天都塌了。最后,父亲着人递来一句话“我萧家没有你这等失德不贞的女儿,去庵堂吧。”便让大管家送她去明月庵静修。   她含着泪,给刘伯彦写了此生的第一封信,也是今生唯一一封给刘伯彦的信,希望他能念及几年夫妻情分,给她一条活路,哪怕降她为平妻也行。   她让巧针设法把信送出去,巧针信誓旦旦地说是亲自交到刘伯彦手里的。没几日,她就听说刘伯彦要娶她继母所生的三妹为继室。   就在刘伯彦娶新人的那天,她又写了另一封信,便是给冷昭的。那是他们分别以来写的第一封,她写信时含着泪,任泪滴一次次氤氲着信笺,模糊了笔下的文字,只盼望那是一封血泪纵横的信。   她期盼冷昭还能念旧情,给她一线曙光。   信寄出后,她天天等候着回音。   直至三个月后,她方收到了冷昭的信。   看罢了信的内容,逐字逐句地连看了数篇,知冷昭对她还有一份情,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现下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都说要她为侍妾,那她往后还有甚好日子。   她的命为甚这般苦,打小没了亲娘,又因生于二月被送往乡下庄子养着。姐姐夭亡,她代姐姐延续与刘家的亲事,未曾想,在后宅斗宠妾、压妯娌,最后依旧落了个被刘家休弃的下场,而她的继妹,却再入刘府,嫁给了刘伯彦,做了风光无限的宗妇,还生了嫡长子。   巧针急道:“光哭有什么用?你得用心,早前被人算计那么多,还一味的柔软、良善呢,你和冷候爷闹有什么用?他上头还有老夫人、大太太呢,温氏是他的结发妻,哪有结发妻做平妻的,我早就说过,你想压她一头这是不能的。   你再这样和冷候爷闹下去,怕是连他也寒心了。你没听我们使去冷府打听消息的人说么,温氏服侍老夫人沐浴,下厨做给老夫人爱吃的菜式,瞧瞧人家这用心,换作哪家的长辈不喜欢。   你却要在这个时候和人家争嫡妻位,你争得过么?就像冷候爷说的,冷家不比以往了,一门两候爷,这样的风光,连刘家都比不过的。二小姐,你得学会退让。   你逼了冷候爷,嫡妻位没有了。我便劝你别逼他太紧,你便不听,又说要平妻位,可现下好了,冷候爷只同意给你贵妾名份。便是这侍妾位,这满京城的年轻姑娘、美貌女子有多少,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跟他呢。我的二小姐,你见好就收吧,别最后什么也落不到。”   巧针喋喋不休地劝起萧彩云来。   萧彩云坐在一侧,垂首不语。   巧针道:“他说……给你二千两银子……我瞧着,不如你就放弃吧,寻个山野村夫安安分分的度日,就像我们早前说好的,你生不出孩子,我给你生。你为妻,我为妾……”   萧彩云咬了咬唇,她自小就在乡下庄子里长大,就连服侍婆子的脸色都要看,果决地道:“不,我绝不过那食不裹腹,靠天吃饭的日子。”风调雨顺收成便好,要是上天不帮忙,来过旱灾、水患的,田地就有   可能颗粒无收,但若身在富贵家,哪里需要吃这等苦楚。   巧针道:“你若想还跟冷候爷,就别再争什么妻位了。这自古以来,从妾位变妻的可不在少数,先服个软,称了他的心。”   主仆二人又说了一阵话,萧彩云理清思绪,心头方才好受了些。   她若再世为人,她若凤凰涅磐,难道还比刘伯彦身边的柳姨娘差了去。   *   冷昭回到冷府,让厨娘备了一桌酒席,一个人自斟自酌。   刚吃了两杯,忆起慕容悰说的事,对一两道:“你去知贤堂,与大太太说一声,安王殿下想请大奶奶入宫给淑妃娘娘做河豚,请大太太示下。”   这和他过往的行事颇有些不同,以前他会说“告诉大太太,安王殿下明儿要带大奶奶入宫做河豚”,两种语调一比对,前者更充满了敬重之意,而后者倒有些像命令和传话,显得冷漠。   冷昭一说完,又忆起旁的事来,起身道:“不必去了,我亲自去知贤堂。”   一两瞄了眼酒席,“大爷,都是极好的饭菜哩!”   “赏你们几个吃了,今晚我陪大太太用饭。”   在他记忆里,陪郑氏和冷晓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得对郑氏好些了,郑氏当年送走他也不易,要不是郑氏哭得快瞎眼了,只怕冷政也不会对抗老夫人,执意保住他的性命,还把他送出冷府,安顿得妥妥帖帖的。   郑氏今儿虽然哭过,心情还算不错,中午又吃得很饱,只令厨娘备了两样清淡菜、粥,冷晓已训练结束,回到知贤堂陪母亲一道用食,郑氏念着温彩备午饭辛苦,特意把温彩也叫来一道吃饭。   冷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温彩、母亲和妹妹坐在一处吃饭,也是有说有笑的,瞧着倒也他小时候见到的乡野寻常百姓家有几分相似。   其实,他的家也有温暖,只不过多年来因他心头的怨恨从未留意过。   侍女唤了声:“大爷来了!”   冷昭进了偏厅,扫了些桌案,“备副碗筷。”   郑氏先微愣,忙道:“来人,快让厨房给大爷备几样他爱吃的菜,打一钵米饭,再做个红烧肉、麻婆豆腐、切一斤卤牛肉……”她一口气说了好几样冷昭爱吃的菜式。   冷昭的眼睛微热,以为母亲从来不知他的喜好,可原来皆是知晓的。   冷晓解释道:“大哥,娘怕夜里积食,这才备的小菜、淡粥。”勾唇笑道:“早知你来,娘就备好你吃的。”   冷昭提袍坐在温彩身边,朗声道:“不用备了,就吃这些,不是还有馒头么。”   老夫人不喜他,但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却是有理的。   郑氏并没有错,这些年郑氏尽可能地给了他最好的生活,让他读书、习武,让他和其他人一样长大,他虽打小少了父爱母疼,可却从未缺衣少食。   郑氏道:“你要练功习武的,这粥太稀,不顶用。”依旧固执地让侍女去大厨房里取菜。   郑嬷嬷添了副碗筷递给冷昭。   冷昭“呼呼”喝了一口粥,“我去安王府说了二妹、三妹不参选皇子妃的事。宫里原没有定哪家,也没有指名要谁参选,我想晓儿、晞儿就不必参选了,我瞧昤儿倒是乐意,有她去就成。”   冷晓面露惊色,很不明白冷昭这么做的用意,呆呆地看着冷昭。   温彩觉得冷昭这么做,许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因为知道冷晞不想嫁皇子,既然这不是好事,自然也不愿意他妹妹遴选。   冷昭继续道:“二妹,就算安王殿下选你,他前有心爱的女人,后要选位高权重的名门女为嫡妻,你嫁过去能幸福?我瞧着三妹倒是个聪敏的,知道这道理。我可是费了唇舌才说动安王殿下在淑妃娘娘面前说项的,明儿开始,你和三妹都不必学什么宫规、礼仪。”   冷晓虽不想嫁皇子,可为了父兄、为了郑氏,她还得这么做,再则老夫人也说了,女儿家就得为父兄谋个好前程,女子在婆家的地位原就与娘家父兄的体面分不开,冷晓因是嫡孙辈里的嫡孙女,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反羡慕冷晞的胆识。   冷晓心里欢喜着,却小心地瞧着郑氏。   只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要嫁给皇子的。   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五皇子。   郑氏露出笑脸:“你真与安王说好了?”   嫁皇子有什么好,往后都得提心吊胆的,这争储成功了,就如淑妃一样,娘家人往后要见一面都难,要是失败了,比普通百姓过得还不如。   冷昭道:“安王说了,冷家原说是至少两个小姐入宫遴选的,光明月庵冷家就有三个了,我们这一脉有冷昤参选就够了。都是淑妃娘家的侄女,不分贵重。”   冷晓忙唤了服侍丫头来,“你悄悄告诉三小姐,让她知道这事,她不必再和二太太、老夫人闹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冷面大哥总算有点人情味,“大哥是怎么说服安王表哥的?” ☆、第87章 休享齐人福   第87章休享齐人福   冷昭冷声道:“我坏了你的事,你不生气?”   这原不是她们想要的,是因为老夫人开了口,不得不这样,可冷晓不敢说,她的胆儿可不及冷晞。   冷晓羞答答地垂首,“我都听大哥的。”   冷昭道:“好,听我的。待宫里皇子选妃结束,府里就办一次赏菊宴,到时候多请些客人来,也如其他世族那样,二妹可以随心选夫,我听说京城有几家,如谢家、杨家这些家里是不会纳妾的,二妹就选这样的人家,不纳妾这日子就过得顺心。沮”   温彩面露诧色,冷昭会说这些话当真让人意外,他不是冷心冷肺冷肝肠,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一扭头看到的却是西落的太阳。冷晓生得好,也识规矩,可在温彩更像是个瓷美人,美则美矣,却少了灵气,少了同龄女子的鲜活劲。   对冷家人,从上到小,她都没有几分好感痤。   郑氏笑道:“要是你们父亲在,这事儿也轮不上我劳心,我大门不出,认识的人也不多,你常在外头,晓儿这婚事,你多操操心。”   郑氏是节妇,也不好大办这些宴会,就算要办,也得让二房的李氏来办,于她是不合适宜的。   冷晓高兴了一阵,又面露忧色地道:“祖母那儿怕是不会答应呢,我担心……”   冷昭道:“娘常去佛堂,你私下告诉祖母,就说安王担心冷家女儿多了,被大皇子挑中,所以我们这支只让冷昤去,安王说了,到时候会挑冷昤,但嫡妃已有人选,只能是侧妃。”   郑氏一听他唤“娘”整个人都化成了石雕,久久回不过神,想问:你唤我娘?又怕温彩见了笑话。她抿嘴一笑,布菜到冷昭碗里,“你多吃些。你别担心,彩云的事儿,我回头再和你祖母说说。”   “不必了,就让她为贵妾吧,冷家的规矩不能废。”   温彩头脑发昏,今儿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变得也太快了吧,前些日子才一副果决的模样,非要娶萧彩云为妻不可,早前他想的是嫡妻,之后是平妻,现在又变侍妾了。   变得太快,也至她有些接受不了,只闷头吃饭。   倒是郑氏和冷晓,这会子满心欢喜,不停地给冷昭布菜,冷昭也高兴地给郑氏和冷晓布菜。还怎么吃饭?就这几碟菜,都被他们一家三口抢着布到各自碗里了。   温彩看着自己的碗,她真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家一家人表达友好,热情流露,她成大灯泡,不,是透明大月亮,明晃晃的照花人眼。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吃饭,温彩垂头,却见冷昭举着筷子,一大坨菜就掉到她的粥碗里,她看着那油珠珠直冒,还让不让她喝粥,这稀粥里搁着菜,这怎么吃,吃菜没味,吃粥又咸。   冷昭正扬眉冲她笑着,笑得那个憨傻。   温彩微微皱眉:给她红烧肉,前世今生,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红烧肉。敢情他喜欢,她就爱吃么?   这肉太腻了!   还是堆在粥里的肉,她就难下咽。   冷晓道:“大哥,要是往后我们一家人也像二叔、三叔一样天天一起吃饭多好。”   冷昭道:“以后得空,我就陪你和娘用饭。”   冷晓乐成了花,“你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一言为定。”   冷昭正挑着菜又要落下,温彩抢先一步移开碗,抗拒道:“还让不让人吃了,这是粥,菜搁粥里怎么吃?我知你今儿从烤鸭房回来,你不必管我。”   冷晓意外地问:“烤鸭房?大哥是要学做饭么?”   温彩补充道:“他今天太热情了,烤鸭房里被烤了一场,热度未消……乐得给我们布菜。”   郑氏“噗哧”一声到嘴的食物就扭身喷到了一边。   冷晓险些被咽住,吞了下去,方才笑了起来:“难怪祖母说你是个有趣的,也亏你想得出来。”   温彩这么一提,冷昭忆起正事,“安王殿下说,淑妃近来想吃河豚,自从早前有御厨被河豚毒死后,再没御厨敢轻易做了。”   没做过的,怕做出来毒死人。   做过的,倒先把自个给毒死了。   京城里每年都会传出某某人因贪吃河豚被毒死的。   温彩道:“三月河豚才好吃,这个季节……”摇了摇头,“这个时节的肥蟹好吃。”   冷晓道:“嫂嫂什么时候教我做河豚?”   郑氏正色道:“河豚遍身是毒,你可莫学这个,一个不慎就会闹出人命来,你若要学,就学如何做肥蟹,我瞧你嫂嫂昨儿做的香辣蟹就很不错。”   冷晓笑了笑。   郑氏轻声道:“媳妇明儿就随端阳入宫,给淑妃做顿河豚吃。”   淑妃常年在宫中,少踏入宫门,偶尔的两次也是回娘家省亲,宿一晚又离开,也嫁入寻常人家比,连回个娘家都不自在。   一顿晚饭在欢乐中结束,用罢了饭,聚在偏厅   tang里,郑氏指点着冷晓的女红。   温彩伸着脖子长瞧了几眼。   冷晓一面飞针走线,一面道:“嫂嫂的女红好么?”   温彩摆着手,不以为耻,反而笑得很乐,“缝缝补补勉强会些,做你这样的精细帕子我可不懂,一是没耐心,二是做不出来。”   冷晓问:“嫂嫂最擅长什么?”   “没擅长的吧,琴棋书画没个拿得出手的,拿得出手的就厨艺。小时候,我祖母体弱多病,常没胃口,为了哄她多吃些,就自己捣腾着做,因是自个做的,缠着她多吃,久而久之,这厨艺便练出来了。”其实,是她穿越前就是个吃货。她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竟练出了一手不错的厨艺,再加上她父亲原就是名酒店的大厨,她也学了一些。对于做吃的,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天赋。   闲坐闲聊一阵,郑氏看看天色,冷昭起身道:“母亲歇下,我与温彩回房了。”   温彩欠身告退。   与温彩一样好奇的,还有冷晓,只觉得今儿的冷昭真真如换了一个人。   夜风一拂,凉风直往脖颈里钻,温彩缩了缩脖子。   冷昭问:“冷么?”张开双臂,吓得温彩连退两步:“你干什么?”   “你不是冷么?”   “冷也不会让你吃豆腐。”   温彩摇了摇头,缓步而行,“你这人我很看不懂,你说你心里念着一人,就能娶另一个人。想着一个人又能拥另一个人……既然喜欢着心中人,自是非她不可。”   她进了后园的凉亭,冷昭也随之而入。   从年龄上说,冷昭应该将温彩视若孩子,可就是奇怪,他总得要这样很难,在他眼里温彩就是个女子,是一个成熟的女子,至少她做的许多事,看起来比他还想得周详。   温彩道:“你今儿陪大太太吃饭,大太太很高兴,她是那样严肃的人,能笑成这样的时候很少,你往后多陪陪她吧。”   冷昭想到郑氏,心里就一阵温暖,他的母亲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将自己的心藏得太深,相反的,又不喜欢表达出来,只默默地为他付出,就这一点,就值得他敬重与喜欢。   他以为,郑氏不喜欢他。   他以为,在这家里唯一喜欢他、在乎他的就只冷政一个人。   他以往敬重郑氏,全是因为冷政的遗言,唯有今天他才是发自真心的。   冷昭道:“今天我与萧彩云说了,要她为贵妾,她若不乐意,我便给她二千两银子,让她远走高飞,他日寻个山野村夫嫁了。”   温彩又是一怔,“你不是想与她双宿双飞的么,这么快就打算放弃了。知道我敬重你什么,敬重你的痴情呀,没因她的际遇而轻看,没因她的遭遇而放手,这是多少人难以做到的,你怎么能放弃呢?你应该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坚持你的决定。”   他今天未免变得太快了。   “你该不是因为老夫人的话才决定这样的吧?”   冷昭道:“老夫人说得在理,萧彩云许不是真心待我,只是现下没了去处,才……”   “你不觉得奇怪么?为甚以前大家不提,现在你要娶她过门,才说破大太太曾与萧彩云提过,要娶她进冷家的事。”   “以前不提,那是因为萧彩云是刘家妇,传扬出去有损她的名节。现在提,是要我看清她的为人。”   他是这么想的?   可温彩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她不了解老夫人,也不了解郑氏,但她想今儿老夫人说的那些话显得太过突兀。   “你曾是那样真心的喜欢她,怎么舍得让她做贵妾。妾,就是妾,即便加了一个贵字,也要面对着肆意被人贱卖、践踏的危险,我想萧彩云只所以不想为妾,是害怕被人贱卖吧。你若对她真心,就不该委屈她,应该为她努力地争取,让她做平妻。”   她说的,听起来是这样一个道理,曾经的冷昭也着实这般想的。   可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了解,以为若知晓萧彩云不爱他,他会抓狂,他会痛苦,可今儿却是意外地平静,平静得从未有过的清醒,恍然之间,许多事都似想明白了一般。   “如果老夫人说的话是真,萧彩云会选进入冷家为妾。”   如果不是真,萧彩云会选择他赠予的二千两银子。   夜色昏惑,冷冷的月色覆盖着整座冷府,朦朦胧胧地映出凉亭里一对男女的身影。   冷昭愣愣地看着温彩,她又像初次见到时那样,绞玩着手里的帕子,而这一次,他却意外地发现,那帕子在她的手里化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彩儿。”他温柔的低唤。   温彩打了个颤,这一定是唤萧彩云的,鸡皮疙瘩浑身直冒,控也控不住。   “彩儿,我们好好相处,可好?”   温彩四下寻觅,还好没人听见,她拍了拍胸口,摇玩着手里的布白兔,扮出很可爱的   声音道:“冷候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你今儿没想好,方说这些话,待你想明白了,会觉得萧彩云才是最好的。既然你们曾相爱一场,就坚持到底吧。你听了老夫人的话,便动摇了意念,那你为什么不给萧彩云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只与萧彩云说了自己的决定。   却没有问萧彩云会有何看法。   温彩道:“你没问过她?”   冷昭不语。   温彩勾唇苦笑,她怎么可能喜欢的冷昭,从一开始当她知晓冷昭心有所属的那刻,她就不会对他动情半分,她有看重,她有理解,却没有好奇,更没有心动,只是同情和可怜,当然一开始还有愤怒。   现在她也有愤怒,“你都没听她解释便要一意孤行,要萧彩云做你的贵妾,你不是太武断专行了?对你喜欢了多年的女人尚且如此,那对旁人呢?冷端阳,其实有些事,只要努力,是有两赢之局的。”   冷昭微愣,他只想尽快的处理这事。   娶萧彩云为平妻,那么老夫人会应么?   温彩想了一阵,问道:“彩云是个可怜的女子,从小被家人所弃,明明是嘉勇伯嫡次女、尊贵的千金小姐,却因生在二月被放在乡下庄子,没有亲娘怜,更无父亲惜。就算她真有做错过什么,你更应该体谅她,而不是委屈她。”   她劝他替萧彩云争取平妻位分,世间哪有这样的妻子,愿意有人与她平起平坐。   能这样做,只能说明她无心长留冷家,更不想做冷家妇。   那她又为何要讨好老夫人,为何要委屈自己下厨做菜?   如果她不想留在冷家,不是应该做些让众人讨厌她的事么?   冷昭揶揄着道破一个事实:“若是彩云过门,你就可以脱身?所以你才这么坚持要萧彩云为平妻?”   温彩点头,一脸坦诚,“冷候爷说得是,小女正是此意。你别忘了《契约书》上我们可是约定好的,我努力让你娶萧彩云,倘若你不努力,要是成不了,半年期满小女还是会离开的。我只做自己的事,不会在乎旁人喜欢或是厌恶。你若要多想,那也是你自个的事。但是现在,冷候爷说话一言九鼎,早前可是你要死要活非要娶萧彩云的,请你不要这么容易放弃好不好?”   他这是怎了?   如今,他觉得萧彩云也许并没有那么好。   甚至觉得连老夫人都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尤其是老夫人喝醉了说的那些话,貌似并没有那么不尽人情。   冷昭一脸沉思,“我可以抬你为嫡妻,再娶萧彩云为平妻,如果你能给我生儿育女……”   她还当他虽然早前可恶,至少还没那么歹毒,不曾想,他竟说出这翻话。   她最讨厌的就是意志不够坚强的男人。   “冷、端、阳!”她一字一顿地大吼,“你别太过分了,想享齐人之福,去你\妈的,你给我哥提鞋都不配!萧彩云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她骂人!   还真是温青的妹妹,跟那个莽夫一样,整天就会骂爹骂娘。   冷昭面露无辜,微蹙着眉,这女子骂人——不好,认真地道:“我是认真的,你不妨考虑一下,平远候嫡妻,正一品诰命夫人……你难道不想要吗?”   他还说!这男人真是不可救药了。   她在帮他好不好,他又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是谁说,休想与他做夫妻的,出尔反尔,这古人不都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么,偏他想一出是一出,她这回算是领教了。   温彩跳了起来,就在冷昭看着她恶狠狠笑得古怪时,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猛踩在他的脚上,拼命地揉踩,似要将他的脚踩成肉泥,“还真当你是个宝呢?你算哪根葱,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丫丫的,谁他\妈的稀罕给你当女人!老\娘今儿警告你,你——下次再敢说这种出尔反尔的话,小心老\娘给你翻脸。”   冷昭张嘴结舌,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温彩,就知道她虚伪,居然会冒粗话,说出的一串串话,与市井泼妇没什么差别。   踩他,快把他的脚给踩烂了。   明明灿烂地笑着,偏眼里却是恶狠狠的,像一把刀,如一把剑,想着她一刀捅来,看着那带血的刀子还在笑,冷昭就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明明年纪不大,却这等阴险。   这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我……”   不等冷昭说完,温彩手一伸,厉声要胁道:“不想死的就说出来,姑\奶奶我回头就给你厉害瞧。姑\奶奶这些日子忙活半天,就想找机会成全你们的良缘,你丫的给姑\奶奶给我拆台,当我是泥捏的是不是?”   “你……”   她眉头一挑,露出几分凶相。   冷昭没有再说。   这女人还真是温青的妹妹,和温青一样可恶。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把这么个女人惹   回家来,此刻还受她威胁,还被她骂。   温彩一转身,走了。   冷昭顾不得揉痛脚,“莽夫!”又忆起这不是温青,是温彩,转而低声骂道:“泼妇!”   不远处,她放缓了脚步,微眯着双眼回望过来,款款行礼,“冷候爷请便,我得回去了。”   她落荒而逃,好好的说这种话,两年后的自由呀,她可不想就这么简单把自己交给他。他太可恨了,突然打她的主意。   冷昭望着她的背影,大声道:“明儿一早,我带你入宫,别起晚了,记得让杜七婶叫你起床。”   温彩没答,领着杜七婶回了追云轩,一看到那匾额,心下又道:一定是醉了。今晚他没喝酒吧?不,隐约间她似闻到了一股酒味。一定是醉了,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夜,温彩好睡。   这夜,冷昭失眠。 ☆、第88章 宫中烹饪   次日一早,温彩换上七公主送的宫袍,梳洗一番,让杜鹃去知贤堂与郑氏打了声招呼,跟着冷昭入宫了。   这一回,冷昭走得不快,上回温彩在宫里走失过,只怕现下宫里还当笑话一样传扬呢,若再走丢了,他可丢不起这人。   刚近宫门,便见安王慕容悰也到了痤。   彼此打了招呼,冷昭因要去参朝议事,慕容恒就将温彩交给自己的内侍太监了。   冷昭生怕再走丢,叮嘱内侍,“你跟紧冷大奶奶些,她不识路,莫让她走丢了。”   温彩翻着白眼:嗓门这个大,嫌她不够丢人是不?这个时辰,正是百官入宫议政时,叫得这么大声,还怕别人听不到么?   重华宫的飞檐四角上,挂着斗大的铜铃,一阵风过,铿铿作响,听说凤仪宫里也有一样大的铃铛,不过是金铃,而几妃宫里都用了铜铃。   待内侍通禀后,温彩与冷昭迈入重华宫。   淑妃内着素绫中单,外罩翠碧千莲烟锦宫装,荷叶状裙摆曳地,逶迤仿似一泓寒碧烟波上千朵白莲盛开幕腰系青缨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青褐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沮。   一侧静立的九公主安阳,笑眼微微,衣着一袭浅紫宫袍,显得华贵非常。   九公主伸出手来,笑盈盈地虚扶一把,“五哥昨儿说,要请一位会做河豚的厨子入宫,这人不会是你吧?”   正说话,便有宫人哈腰禀道:“淑妃娘娘,安王殿下说,今儿晌午要在重华宫用膳,到时会邀带平远候一道过来请安。”   淑妃对冷嬷嬷道:“着人把重华宫小厨房拾掇好,再叮嘱御膳房多备些精致的菜式。”   冷嬷嬷应了。   寒喧了一阵,说了些场面话儿。   温彩故作得体地坐在一边,实则仿似屁股下面有钉子一般,只不过强作得体。   淑妃问道:“老夫人可好?你母亲还好?”   温彩的亲娘早死了,淑妃问的母亲自然是指郑氏。   “祖母硬朗着,近来也爱笑了,平日没事,便有母亲、婶婶、小姐们陪着闲话。母亲近来也甚好。”   淑妃很是满意,她人在宫里,时常挂念家人。又问:“冷晓、冷晞姐妹还在学规矩?”   温彩小心地看着左右,有些话只能私下与淑妃说。   淑妃对左右道:“冷嬷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冷嬷嬷,原是淑妃的乳母。   当年,淑妃入宫为妃,后来育下五皇子慕容悰后,就求了皇帝恩旨,把她的乳母接到宫里服侍,这一待便是二十年。   温彩轻声道:“三小姐原就体弱,没学几日规矩就病了,现下还在吃药呢。二小姐倒是身体好的,学仪态时,不小心扭了脚,也停下了。而今,只得明月庵冷家的三位小姐和三房的冷昤还在学着。”   没学了,就是不能参选。   若要参选,便是病了也是要学。   淑妃微微凝眉,“晓儿、晞儿真的病了?”   温彩没答。   淑妃便明白这是藉口。   明摆着,这是冷家大房、二房的两位嫡出小姐退出参选皇子妃。   虽让各家送女参选,又没说都要参加,有一个便好。   淑妃心头六福酒陈杂,道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过了良久,才道:“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晞儿可以不参选,至于晓儿必须参选。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冷家最优秀的女儿就是晓儿,她若不参选,这让皇上如何看待冷家。”   温彩应答一声“是”,淑妃不是埋怨老夫人说当年不该把她送进宫么?而今,她却硬要把自己娘家最疼爱的侄女送来参选皇子妃,真不知道淑妃是怎么想的。   温彩心头一转圜,想到了萧彩云,轻声道:“淑妃娘娘,萧彩云也怪不容易的,大爷一心都念着她呢……”   她替萧彩云说情?难道是冷昭与温彩说的?   萧彩云是什么身份,怎能配得上冷昭。   “温氏!”淑妃打断了温彩的话,正色道:“你别听旁人说三道四,现下,你才是平远候的妻子。”   一看淑妃那神色,就厌恶萧彩云得紧,温彩原想求求淑妃,让淑妃再与老夫人求个情,许萧彩云就能嫁给冷昭。   冷嬷嬷见淑妃不愿提萧彩云的事,岔开话道:“娘娘,该备午膳了。”   淑妃笑道:“彩儿,今儿就有劳你下厨做酱烧河豚了。”   “是。”她欠身退出重华宫大殿,只余下一脸心事的淑妃。   待温彩走远,淑妃轻声道:“端阳越发没个轻重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放下不萧彩云。”   冷嬷嬷也是如此看的,温彩嫁给冷昭才多久,要不是冷昭说了萧彩云的事,温彩怎会知道,这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萧彩云都是鲠在咽喉的刺。   淑妃道:“你   tang去前朝瞧瞧,要是朝会散了,把端阳领来,本宫要与他说说话。”   “是。”   冷昭想把萧彩云弄进冷家门,她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一个下堂妇,无出、犯妒,连萧家人都不要那女儿,还想进冷家门?   冷家的门槛可高着呢,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   温彩进入重华宫小厨房。   冷嬷嬷照着温彩的吩咐去大厨房取了食材、配料等物。   前朝散了,慕容悰领着冷昭进了重华宫。   彼时,温彩做的蟹黄糕、香辣蟹、酱烧河豚已经上桌。   慕容悰闻着就香,知是温彩做过几回,待淑妃举筷之后,也跟着取食。   九公主赞了声“好吃”,便爱上那道香辣蟹了。   不知何时,只听冷嬷嬷低呼一声:“冷大奶奶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温彩领着宫娥上菜,之后就不见了人。   冷昭很紧张,生怕再和上次一样闹出丢人的事。   一边有内侍道:“许在小厨房呢,冷大奶奶说还得备一道甜汤。”   淑妃满意地含着笑,“还是端阳有眼光,有这等厨艺的大家闺秀可不多见呢。”   九公主也听说冷昭待温彩不好,上回走失了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凡上些心,温彩也不会走丢,附和道:“大表哥可得对大表嫂好些,我瞧着她这性子还真是个率真的。前儿,华阳还与我提到她呢,说得了空要找她打架。”   这里用膳叙旧,温彩令小厨房的太监、宫娥看火,又让杜鹃帮忙盯着差不多就起锅,杜鹃与她久了,虽不会做,倒会识做得好坏。   杜鹃只当温彩拿着另一份吃食回重华宫偏殿了。   温彩令宫人寻了食盒,将自己做的菜式各备了一盘搁到食盒里,辩清方向直往冷宫去,这一回许是有参照物,竟一次没错就到了冷宫,站在院子外喊了两声“小十”,便有韩公公缺牙跑了出来,“是顺娘啊?咦,今儿穿得这么漂亮。”   温彩笑了笑,“我送些吃的过来。”   德妃坐在窗前,伸着脖子瞧了一眼,“顺娘来了。”虽是一句最寻常的话,却有道不出的欢喜。   温彩进了屋,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小十呢?”   德妃道:“小十被七公主寻去绣《紫菊图》了,说要赶在皇后娘娘千寿节前绣好。”   温彩一脸不悦,“七公主还真是,她自个不绣,倒让小十绣。”   “是小十自己愿意的。”   “德妃娘娘先吃些东西,小十不在,我不多坐了,得了空再来瞧你们,下次来我就带些菜种、锄头什么的。”   德妃令韩公公将温彩送出院门。   温彩提着只空食盒,心里骂骂咧咧地:同样是公主,小十就快成七公主的使唤丫头了。皇家尚且如此,也难怪大户人家得宠的小姐跟样学样,想方设法地欺负不得势的小姐。就如她在温府时,便是连温翠、温蓝这两个庶女也能欺负上她。   正闷头走路,却有个不长眼的总和她过不去,迎面站在她跟前,她往东,她也往东;她往西,她也往西。   温彩气恼地挑眉一瞪眼,似随时都要发作起来,却听到一个人朗朗笑起来,“温彩,今儿便听说你入宫了,正使太监去重华宫传你呢,你却在御花园,不怕又把你走丢了,听说上回躲在树丛里哭了一宿呢,脸儿都哭花了?”   不是旁人,正是她在心里骂着的七公主华阳。   华阳穿着一件黄橙橙的宫袍,挽着高髻,正一脸凶相地盯着她看。   人善被人欺,温彩厉声道:“闪开!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怕你。”   “谁说你怕我?”   若怕她,就不会和她打架呢,想想那次打得还真是痛快,就算被皇后给训了,七公主还是觉得过瘾,不禁愉悦的笑了起来。   她道:“听说你最是个温顺、乖巧的,我今儿偏要惹你和我打架,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胆小都是装的,你可是胆大包天呢。”   温彩懒与理会,侧身往一边去,七公主追了过来,张臂拦住去路,“你今儿不和我打架,休想让我放你离开。”   她不能耽搁太久,时间一长,重华宫那边就会以为她不见了。“好公主,你让我过去,下回再陪你玩。”   七公主依旧笑着,突地笑容一敛,厉声道:“先打架。”   温彩垂眸看着手里人食盒。   七公主“咦”了一声:“你拿吃的给什么人?难不成上回你没在外头露宿?”   温彩道:“你让我回重华宫,我先把东西搁下再陪你打架。”   七公主打了个手势,一个宫娥从一边奔了过来,“把食盒送回重华宫去,记住了,要悄悄送回重华宫厨房里,莫惊动了旁人。”   这七公主除了刁蛮,人好聪明啊,似乎猜出她是背着人送的吃   食,还要宫娥悄悄儿送回去。   温彩将食盒一递,学着七公主的样,双手一叉腰,干脆、爽快得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打架也得有个打法?说吧,怎么打?就一阵胡打,你揪我的头发,我挠你的脸,那是街上的泼妇打架,咱们这样的身份,要打就打个品味出来。”   打架能打出品味,这叫什么说法,不过当真很新鲜,她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有趣、好玩的,还真没看错。   七公主一脸错愕:“打架还有规矩不成?”   “当然有规矩。”温彩扬了扬头,“这男子打架,是切磋武功。我们打架也要打出侠女风范,自与外头市井妇人不同,我们要打得让旁人敬重、高看,还得欣赏、赞扬我们的打法是女君子。”   “女君子!”这又是什么新鲜说法,七公子双眸熠熠生辉,更觉有趣,顿时好感连连,“那你说怎么打?”   “头对头踩脚,看谁倒地为输。”   这揪发挠脸着实不成个样子,而且最易受伤,就踩脚。   “好,打就打!”七公主爽朗地应了。   温彩一拱背,两个人头对头,顿时就在御花园的草坪你踩我脚,我踩你脚,温彩只想速战速决,一脚踏下那个狠重啊。   有嬷嬷大喝一声:“来人呀!七公主又和人打起来了。”细细地审视着温彩,不像是宫娥,但宫里的公主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儿,与温彩大小差不多的,只淑妃所生的九公主,又有冷宫德妃所生的十公主。   九公子对七公主见面先礼让三分,这十公主更不敢忤逆七公主,在七公主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七公主骂了一句:“臭丫头,你找死,我轻轻踩你,你倒下狠劲了。”   “你会是个轻轻踩的?少诳我。我没吃午饭,你也没听,你个头可比我还大呢。”   温彩一面避着七公主,一面灵巧的左抬腿、右踏脚。   两个人你踩我,我踩我,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温彩踩上一脚,就乐得直嚷:“踩上了,踩上了,我踩上六下。”   “你才六下,我都踩你九下了,臭丫头,你输了!”   哎哟,这怎么能的打架呢。   嬷嬷扯着嗓子,“快来人!快把人拉开……”   七公主一恼,“停,就停一会儿。”   两个气喘吁吁,彼此一望,都傻笑起来。   七公主对周围的宫人道:“本公主爱与她打架,你们谁要是多管,我不饶你们。你们看着便是,不许多事!我们这是女君子的玩法……”唉,还是不说了,“总之,你们不明白的,你们只看就对了。”   敢情这七公主就是个讨打、欠虐的,居然喜欢被人欺负。   温彩可没顾忌,只依着自己的性子踩,反正在脚上,大不了明儿她们都不出门了,她非要收拾七公主不可。   围观的宫人不能拉,那就在一旁给公主加油。   “七公主,踩她!踩左脚……”   “七公主,快啊!”   天启帝正从凤仪宫里用过午膳出来,刚经过御花园,就听到一阵呐喊声:“七公主,踩她脚,踩她脚!”   几名宫娥太监在一边助威,总看到温彩踩七公主,连他们也跟着着急起来,偏温彩最是灵巧,七公主被踩有动作越来越凌乱,温彩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左一脚,右一下。   天启帝寻声望来,一眼就看到草地上两个锦袍姑娘头抵头,像是水牛打架,你踩我,我踩你,瞧那模样,倒似在玩,倒也寻常的孩子打架有不同。   七公主踩不上温彩,越发气恼了,骂道:“臭丫头,你太鬼了,我要换种打法。”   温彩问道:“怎么打?”   七公主说话间,一足踩去,这个力道不小。   温彩惊呼一声:“臭公主,你这一脚抵我十几脚了,我要踩回来。”   天启帝立在一边,太监要阻止,他抬手示意,不就是两个孩子在瞎闹,瞧七公主的意思倒没有生气。   “我要换一个,我要换一个打法。”   温彩学精了,再不上当,依旧踩着。   突然,七公主用力一推,温彩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方才站住。   七公主扶着膝盖:“换一种玩法。”   “玩什么?”   “打手。”   温彩立即想到了玩法,唤近一个太监,道:“伸出手来比比谁手大?”太监伸手,她快速一翻身,重重击在太监手上,太监被吓了一跳。   七公主道:“好,就玩这种。”   远处的天启帝觉得当真是孩子,那个粉绿锦袍的少女一看就是个机警,动作又快,问身边宫人道:“与七公主玩的是谁?”   “回皇上,是平远候夫人。”   冷昭的妻子?天启帝心头一沉,怎么瞧上去还是个孩子,在他眼里七公主也是孩子,即便皇后与他提说七公主该许人了,他   只说过两年再议,瞧七公主玩的,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七公主素日在宫里耀武扬威惯了,这会子遇到冷昭的妻子,倒成了那个被算计、欺负的,踩脚,七公主时间一长,就落了下风,被温彩踩得不轻,却愿赌服输,不敢叫嚷。   打手,七公主也被打得不少,一边的宫人急得直替七公主干着急。   一名宫人火速往重华宫奔去,一进大殿,还未来得及说话,九公主问道:“出了甚事?”   宫人喘着粗气:“御花园里,冷家大奶奶又和七公主打起来了,皇上……皇上这会子也在御花园呢。”   冷昭吃惊不小,上回说温彩和七公主打架,他自当是七公主逼她急了,可这会子人不在,原是跟七公主打架去了。   就不知道谦让么,七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就是旁的皇子、公主也得谦让着。   饭也不吃了,冷昭放下碗筷就出了大殿。 ☆、第89章 打出交情   慕容悰抱拳道:“母妃,我去瞧瞧。”飞野似地跟在冷昭身后。   玩了不过片刻,七公主觉得自己的小手都被温彩打木了,连连叫嚷道:“不玩这个,总是你赢,我要玩投壶。”   温彩歪头问:“又怎么玩,且定个规矩。”   七公主歪头想着,“每人十支,看谁投中的最多。”   “好!”温彩低应一声,“若是我赢了,你让我离开,可成?”   “玩五局。沮”   天启帝瞧了片刻,这倒有意思,不如就先瞧瞧。   径直进了一边的凉亭,没让宫人打扰她们。   温彩与七公主站成一排,前面放着两只花瓶,各执羽箭往瓶里投。   七公主在宫里常玩这个,十支投完了,中了七支,她颇是得意地扬头,看着一支还没投的温彩。   温彩问:“是玩投壶五局么?”   “是。你若赢了,我就放你离开。”   “五局三胜就算赢?”   “不,如果五局都是你赢,我就放你离开。”   温彩在心里暗骂,这也太不公平了,身为公主就是有特权呀,“你说的话算话么?”   “当然算话。”七公主拍着胸口,“我是宫里的华阳公主,我的话最算数。”   “哦。”温彩讷讷地应了一声,“既是五局,你一口气投完就是,如何?我把第一局你投中的支数记下来。”   七公主以为她怕了,笑得那个得意,“你若现在服输,我便告诉如何惩罚。”   “七公主还是投完五局再说。”   天启帝觉得温彩有些意思,看着她那贼贼的笑,怕是这丫头会有应对的法子。   七公主拍了拍手:“投就投。”   周围都是宫人的议论声:“冷大奶奶这回输定了,我们公主玩投壶可是宫里一等一的高手。”   很快,七公主五局都投完了。   第四局中了十支,第五局是九支。   其他的都好赢,这第四局十支可不大好赢啊。   温彩挠了挠头,取了自己的十支箭,第一局,不多不少,就多中七公主一支,八支。   七公主看得跺脚,好不容易遇到个能陪她玩的,她倒是等着这四局看她怎么破,就算温彩中了十局,也不算胜她,而是平局。   七公主很得意!   反正这臭丫头得陪她玩。   只见温彩蹦蹦跳跳,左手一支、右手一支,“啊哟!”一声,竟左右分执到两只不同的花瓶里,七公主瞪大眼睛,不过是第一次而已,咬了咬唇,“啊哟!”第二次的两枝箭羽也放到两只瓶里了。   温彩正要投第三次的双手同执,七公主跳了起来:“不算!不算,谁让你执我的瓶儿,你得执自己的瓶儿。”诡异地笑着,看你还怎么玩。   温彩数了五支箭羽毛,握在手里,“啊哟!”一声,那箭似会听话似的,端端落到瓶儿里,又拿了剩下的五支,也是如此。   七公主瞪着眼睛,一脸意外地看着宫人,常随她玩的宫娥、太监也是一脸怪异的表情。她咬了咬唇,狠声道:“第五局,我中了九支,你要是中十支也不算赢,你要一把将十支都执进去,便算你赢。”   温彩伸出指头,气急地道:“你不讲理。”   “理儿?”七公主道:“没听说,这理儿都在我们皇家。本公主说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你若不听,便是不合规矩。”   温彩气哼哼地看着七公主,这刁蛮公主绝对能干得出来,不就是投壶,穿越前,她每天早晚都玩飞镖,房间的门后就有一个镖靶,来到这里后,又跟着马蹄山的道长学过一些,温青的武功是那里学的,她的武功也是那里学的。   她一个转身,拾了羽箭,恨恨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对左右道:“都瞪清楚了,一把执中十支才算她赢,否则你得留在宫里陪我玩。”   若是和十公主玩,温彩还是很愿意,可七公主这性子就跟个孩子似的,跟七公主玩,就等同她要照顾一个孩子。   冷昭与慕容悰到了御花园,就见一群宫人围聚在左右,中央站着七公主,温彩在那儿手舞足蹈的,手里拿了一把羽箭,嘴里念念有词,只听“啊哟”一声,十支同飞,端端落到那头的瓷瓶上。   七公主先是惊愕,很快面露崇拜,都说她厉害,敢情这温彩比她还厉害。   打架,她打不过。   就连玩投壶也比她更胜一筹。   温彩这一把不仅惊住了七公主,就连在场的宫人都被惊住了,同时还有正瞧见这一幕的冷昭与慕容悰。   温彩一见全中了,跳着双脚,欢呼着:“哦——呀!全中了,你自个说的话,不许不作数。君子所言,当一口唾沫一个钉,你还是女君子呢,更不许返悔。”温彩伸出手来,轻拍着七公主的脸颊,趣意十足地笑道:“乖乖七公主,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儿玩   tang。”   一扭头,温彩有种雄赳赳、气昂昂之感,立时发现围观的人群里还有两个她认识的人:慕容悰和冷昭。   慕容悰惊问道:“平远候,你这娇妻会武功吧?要不然那一手十箭全中是怎么做到的?”   若没有习武,根本做不到,就凭她所使的力,定是懂晓武功的。   这,算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温彩看着一张张吃惊的脸,忙忙抱拳,像卖艺人那样,道:“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只是偶然中了……”好似还得再说些什么,她继续道:“多谢各位捧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各位看得这般高兴,是不是赏几个钱花花?”   七公主一愣,这又是什么事?待她回过神来,立时大笑起来,指着温彩笑得前俯后仰的。   敢情这玩了半晌,她是进宫来卖艺的,让人赏钱呢。   围观的宫人一个比一个严肃。   温彩笑了,笑得很豪爽,“瞧瞧你们,吓着了吧!一听说我要收钱吓得你们脸都白了,本姑娘开玩笑的呢。我得回去了,大家下次继续捧场。”   七公主见她要离开,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扯住温彩的衣袖,七公主踩住她的裙摆,两个个一个踉跄滚在草地上一团。   七公主也不生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嘴里直嚷着:“臭丫头,教我!我要学十支同中,我要学!”   温彩拍着身上的泥土,“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这些都是市井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公主殿下玉安,我得回去了。”   冷昭在一边看着呢,她还是赶紧开溜,她在冷府一向都是沉稳、得体的模样,要是老夫人、郑氏等人见到她现在的疯样,还不得吓一跳。   七公主推开人群,大喝一声:“温师傅、温师傅,你教我玩十支同中吧,温师傅……”   堂堂皇家公主,这是要想学哈巴狗儿了么。   温彩翻了个白眼,双手握在一块,扮出比七公主还萌的表情,明亮的眸子闪动着。   七公主童心大发,“啊!好可爱,彩彩好可爱哦!我喜欢死了。”张开双臂就把温彩抱住了,“半年前,我养了一只雪球儿的小狗狗,就是像你这么可爱的。”   “放开!快放开!”温彩叫嚷了两声。   七公主放开温彩:“你比我以前认识的人都可爱多了,你陪我玩吧,我跟母后说,让她留你在宫里住些日子。”   不等温彩拒绝,冷昭抱拳道:“华阳公主,臣妻不能住在宫里,她得随臣回家。”   七公主审视着冷昭:“你是谁?臣妻,你这么老,彩彩还那么小。”   冷昭一头黑线,他老?与七公主和温彩比,好似要年长几岁。可他正值壮年,怎就被人说老了。   慕容悰有笑意渐渐漫上他的嘴角,浅淡之中带着一丝讨好,“七皇妹,冷大奶奶还没用午饭呢,她得回重华宫用午饭。”   七公主道:“可我就想和她玩,她比我认识的人都有趣多了。”   “七皇妹也得回宫用午膳,下次再找冷大奶奶玩。”   七公主不乐地瞪了一眼。   冷昭拉了温彩离开,早前一直没有拿温彩当孩子的念头,可看她刚才又蹦又跳的模样,可不就是个孩子么,难不成在冷府,她也一直装成大人模样,可那一手厨艺却是极不错的。   七公主站在远处,大叫着:“彩彩,我明儿出宫找你玩。”   凉亭里,天启帝呢喃自语道:“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的武功便如此厉害,没有七八年的习练,根本不能到做到十箭同入花瓶。”   大总管接过话道:“听说镇远候武艺不凡,与定国公刘维忠不相上下。”   “明日早朝,朕要见见镇远候。”   “是。”   温彩武功不差,想来温玉堂也不弱,能得慕容恒连连夸赞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天启帝很想通过温玉堂,对慕容恒了解更多。   *   重华宫。   温彩坐在膳桌前,闷头用饭。   淑妃和九公主听说她又与七公主打架了,先是吃惊,而后又听说她投壶的事,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温彩。   九公主问:“你原是会武功的么?”   她淡淡地道:“会一些。”   慕容悰惊问一声:“一些……”   “就是懂点儿、丁点儿。”温彩比划着,看着自己的指头,掐了黄豆粒大小的一块,“就这么一丁点儿吧。”   冷昭实在不知道,自己一时私心泛滥,暗藏目的挑回来的这个小妻子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他不知道的,装着软弱可欺,可胆儿大得能与七公主打架,还会武功,精通厨艺,据说还学过医术。   他坐在一边,肃然问道:“琴艺如何?”   “弹不好,但我会听。”   “棋艺呢?”   “是那个必输垫底儿的。”   书法,就不必问了,她使笔时着实太奇怪,不用毛笔那头,反用棍子那头,且写出来的字风格独特,他听人说,连她使的笔也是银质笔尖的,那种硬笔头的,她好似只会使硬笔头的笔。   “丹青呢?”   温彩双眸熠熠生辉。   九公主道:“莫不是她的丹青和厨艺一样厉害。”她也好了奇,不如就请温彩留下墨宝,“来人,快备笔墨,请冷家大\奶奶留下墨宝。”   温彩连连道:“我使不来毛笔,给我备素笔就好。”   素笔,就是用来绘女红图案的专用笔,中间有碳墨芯子,也是硬的,不像毛笔软趴趴的。   不等温彩用过饭,就有宫人备好了。   她几口一扒拉,移到桌案前,九公主拉着淑妃端坐一侧,等着温彩给她们母女绘肖像。   满心的期盼啊,这绘画的工具倒是全套的,连矿物颜料都一并备齐全了,温彩瞄了一眼,一会儿拿着这支笔,一会儿使那种颜料。   正忙碌着,就听外头传来七公主的声音:“淑母妃、九皇妹,我来了!”   一路进了偏殿,就见淑妃母女坐在那儿,她见温彩绘画,好奇心起,七公主张着嘴巴,快能塞下一只最大的汤圆,久久合拢不上。   慕容悰与冷昭会在一边弈棋,见七公主这副表情,心下好奇,慕容悰捧着茶盏走到温彩身边,一看那画:这也叫画?头大身子小,不过那模样还真与淑妃、九公主长得像,但凡见过她们的,一眼就能瞧出来吧,只是淑妃那脸颊已经变形了,还有那小小的下巴,活脱脱要变锥子。想喷出茶,却一口咽下,直呛得连连咳嗽。   九公主又气又恼,看着自己在温彩画笔下的模样,险些没气晕:那眼睛倒是画得好,可那鼻子也太小了,还有那嘴我直接就是个圆圈,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为什么不把她画得漂亮些。   她实在不明白这与她尊贵的九公主有半分相似么。   七公主一脸崇拜:“彩彩,你这画真好看,也给我绘一幅,我就喜欢这样的,不像画师绘的,又呆板又无聊,瞧瞧你画的,一看着就乐,太讨喜了,我喜欢!”   慕容悰忍了又忍,终是忍俊不住,暴发出奇大的笑声,直笑得浑身打颤。   冷昭也移到跟前,一看那画儿:“这就是你的丹青不错?”   七公主争辩道:“画得挺好,比宫里的画师都强呢。”   穿越前,这叫漫画,是漫画好不好,都是这种夸张而简单的画法,他们不识货,慕容悰还笑得那么大声,似要把这殿宇给震翻。   冷昭觉得很丢脸,还以来丹青不算是画师级别的,至少也是不俗的,瞧瞧她绘的,哪里是画,要是传出去就变成笑话了。   淑妃与九公主过来一瞧,九公主愣住了,淑妃和慕容悰一样,顿被温彩给逗乐了,笑得直不起腰。   九公主一张俏脸煞白,指着画儿道:“我……我就长这模样。”   七公主看看画,再看九公主,“彩彩画得很像,连九皇妹的酒窝都绘出来了,你比年画上的小人儿漂亮多了。”七公主拉着温彩,“你画我,画得比九皇妹讨喜些,我喜欢。”   九公主一脸愤然,“她……把我画得也太丑了。”   七公主安慰着温彩,“我们不理她,你画我。”   温彩取了纸,又绘起七公主来。   淑妃坐在一边,低声与冷昭道:“这丫头说的是不是反话呢?丹青好,当真不能见人,武功会一丁点,偏一把十箭都能中。”   冷昭接不上话,对于温彩他当真是知晓不多,一脸审视地看着绘得认真的温彩。   她是故意的,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差?好的说不好,不好的说好。   他知晓的,也是郑氏等人都知道的:“听说学过医术,也会厨艺,字倒是瞧她写过,却不会用毛笔,但用会那种硬笔头的笔,写出来的字倒也入目,只是字体风格与寻常不同。”   慕容悰与九公主像看怪物。   九公主问:“大表哥说的所见不同是什么意思?”   冷昭都不知如何形容了,今儿入宫,倒让他颇是意外,温彩身上就似有太多的秘密与新奇等待他去发现。“就是字不算差,但风格独特,是一种介于楷体与行书之间的字体?”   慕容悰问:“行楷?”   冷昭摇头,“回头让她写几个给你们瞧就知道。”   温彩给九公主绘好了,七公主捧着画欢喜得紧,“太讨喜了,我要让嬷嬷让内务府给我装裱,然后挂在我的寝宫里。”   九公主走近,轻声道:“温彩,你写几个大字可好,就写……写重华宫。”   温彩愣愣的。   九公主又催促了一遍。   温彩拿了笔,却没用毛笔,而是将素笔颠过来,用另一头沾了墨汁,大大地写了“重华宫”几字。   七公主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毛笔   ?”   九公主道:“她不会使呢,大表哥说她就是用棍子当笔也不会拿毛笔,我还不信呢。”   七公主闪着眸子,温彩原来这么有趣,真和她以前见的人不一样,用棍子当笔也不会使毛笔,太有意思了,都说她是个脱俗的,温彩比她脱俗多了。   九公主拿了纸递给淑妃瞧,慕容悰一脸凝重:“这字写得好,刚劲有力,风格独特,似行书又非行书,似楷体又非楷体,可谓自成一派。”   淑妃看着字,娟秀中又不失洒脱流畅,竖如剑锋,横如担勾,犀厉且让人一见难忘。   七公主道:“喏,彩彩,你给我写副大字,就写‘锦虹宫’。”   锦虹宫是七公主华阳的寝宫。   温彩道:“我的字不好呢。”   “我喜欢。”   温彩拿笔又写了一个。   七公主拿着字,“宫里的牌匾千篇一律都是翰林院那些老家伙写的,我回头就让内务府新做一块匾挂上,就用你的字。”她一扭头,对淑妃道:“淑妃娘娘不会用彩彩的字吧?”   想他慕容恒行事沉稳,今儿竟被人给算计了。   要不是温彩出现,怕是今儿这事,就是他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这次的事,到底是他欠了温彩一个人情。   看那小董氏的性子,怕是往后温彩在冷府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慕容恒闷闷的想着,心里想着,下次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谢谢温彩。 ☆、第90章 公主驾到   淑妃知七公主就喜欢新鲜事物,笑道:“本宫这个匾是年初刚做的呢,还不想换。”要是换得频繁会被嫔妃议论说奢侈,天启帝最崇节俭,上至皇后下至各房掌事个个都是节俭为荣,淑妃更不想坏了规矩。   连打了四五年的仗,国库空虚,连皇后今年都只做了四身新衣,其他嫔妃也都是省了又省痤。   七公主道:“彩彩用过午膳了,我让她陪我玩。平远候,你不会有异义吧。”似在问人,却先拉了温彩就走,温彩迟疑地看着冷昭。   冷昭心头六福酒繁杂,他的小妻子温彩竟与七公主打闹成一片,七公主自来在京城素有刁蛮之名,虽比温彩还长些,说话行事比九公主都要任性得多,他突地觉得自己人这个小妻子其实也带着几分稚气,若可以选择,他宁可温彩离七公主远些。   冷昭忙忙抱拳道:“华阳公主,我们夫妻得出宫了。”   七公主反驳道:“你什么意思?我要和彩彩玩,你就说要带她出恭?你们出恭也是一道进出净房的么?”   他说的是回家,七公主却故意曲解成去净房,七公主呛得冷昭不知如何接话。   温彩微微欠身,对七公主道:“明儿你来找我玩,到时候我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你。”   七公主听她一说,知温彩愿意和她玩,立马拍手欢喜。   温彩垂眸笑着,看着自己的鞋,被踩得不成样子了沮。   七公主的视线也落在那上头,“回头我送你两双绣鞋,明儿你教我投壶。”   温彩笑着应了。   七公主一脸不舍,看着温彩跟冷昭出宫了,嘴里嘟囔道:“彩彩真可怜,还没及笄呢,就被嫁了个老男人。”   九公主立在一侧,险些没笑出声来,“我大表哥可不老,大表哥才二十三呢?”   “二十三还不老?”七公主一脸同情,“那是没搁到你身上,要是让我嫁那么老的男人,打死也不成。本公主的男人,就得年轻、好看,还得有本事、学问……”七公主从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又是嫡出公主,便是天启帝也处处纵容,在这宫里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众皇子都得礼让三分。   九公主垂首,并不接她的话,心里嘀咕道:我昭表哥很年轻的好不好?偏生从七公主嘴里出来,倒似冷昭配不上温彩了。   七公主对左右道:“明儿我要出宫找彩彩玩去,告诉嬷嬷,让她把本公主的车辇等都备好了,对了,我还要给彩彩送份礼物。”   要出宫玩!九公主已经记不得上次自己出宫是什么时候了。笑道:“七皇姐,你能带上我吗?”   “你……”七公主扁着小嘴,摇了摇头,“淑妃同意么?”   淑妃将九公主管得很紧,总拘着她在宫里学这学那,还说一大堆的道理,顿时有些泄气。   温彩走远了,七公主也回锦虹宫了。   她总算遇到一个有趣的女子,往后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   温彩上了宫外的家轿,忆起再过两日就是九月初二,温青令婆子来递话,说要在这日给她补嫁妆。温青这是怕她在冷府被人低看,想让她风风光光的,更要让她在冷家活得扬眉吐气,现下她在冷府已经过得很好了。   如果不是老夫人要她做回自己的话,她还会继续扮柔弱、胆小,长久的示弱扮小很累人,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过得轻松。   明明才到冷府半月时间,却像是过了很久。   杜七婶听说温彩回来了,早早就在二门上候着。   温彩道:“镇远候就补嫁妆的事怎么说的?”   杜七婶迎上温彩,“奴婢照小姐的话说了,可候爷说,已经决定的事便不能改,这也是与冷家人说好的。九月初二,冷府要设酒筵,一是温候爷要过冷府来,二是九月初五几位小姐要入宫参选皇子妃,要好好地热闹热闹。再则,冷家一门晋了二位候爷,也还没有设宴庆贺。”   这叫个什么事儿?   她是早晚要离开冷家的,弄得这么隆重作甚,是怕京城的人不认识她温彩么?   设了酒筵,而她顶着大房嫡长孙媳的名头,就得出面会客。   温彩想着这事就觉得郁闷,又因早前约定好了,不好直接告诉温青,她与冷昭私下有约定的事,既然答应了不说出去,她就不能违约。   “哥哥一定要这样么?候府上下的花销不小,虽然哥哥有俸禄,可哥嫂在京城的产业不多……”   “小姐的心思,候爷和大\奶奶都是明白的,可候爷说了,他就你一个嫡亲妹妹,你出阁的时候他不在,这嫁妆是一定要添补的。”   温青也是个固执人。   更重要的是,温青言必践,践必果,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罢了,既然拒绝不掉,她就另想他法。   温彩道:“回头,你让茉莉再回趟镇远候府,让徐三小姐明儿过府来玩,七公主与我约好了,明天要来找   tang我玩呢,让她过来帮我陪客。”   七公主,这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了,又是皇后娘娘所出。   杜七婶以为听错了,忙道:“你说的是七公主?”   “是呢。你让茉莉回去传话。”温彩顿了一下,“七公主与我、芝姐姐的年纪相近,应是合得来的,你再让茉莉告诉芝姐姐,就说七公主最是个喜欢玩的,又爱新鲜事物,芝姐姐会知道怎么做。”   “小姐,这么大的事,老奴跑一趟,怕是茉莉说不清楚。”   温彩正要回追云轩,偏老夫人已遣了嬷嬷过来:“大\奶奶,老夫人让你去佛堂,这大半日不见,老夫人想大\奶奶了。”   冷昭跟在后面,不同微微敛额,哪有这么想的,怕是老夫人要问温彩在宫里的事。   *   佛堂,花厅。   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都在里面候着了。   温彩见罢了礼,在老夫人身侧的绣杌上坐下。   “彩儿,宫里可好?”   “淑妃娘娘气色不错,今儿晌午我做了一条五斤多的河豚,都吃完了,瞧着九公主和安王殿下的模样,似乎还没吃尽兴。   淑妃娘娘还要我代她向祖母问安。   又问了家里几位小姐学规矩的事……”   她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大太太。   对于冷晓想退出参选的事,老夫人原就有些不大乐意。   老夫人道:“淑妃娘娘怎么说?”   “淑妃娘娘说……二小姐不能退出。”   几字落音,郑氏只觉自己的心都快了几拍。   郑氏道:“五皇子殿下都是同意的,淑妃娘娘怎么能……”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一个犀厉地眼神,郑氏打住了话。   李氏则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也不能怨淑妃,谁让老夫人和郑氏把冷晓调\教得太好,模样好、有才学,性子又好,就算不做皇子妃,也是要做世族宗妇的。早前,老夫人又与淑妃商量过,说要把冷晓许给五皇子,九月初五就要入宫遴选了,却突然说要退出来了,就算老夫人同意了,淑妃能答应吗?   老夫人冷声道:“就照淑妃的意思办。九月初五,送冷晓入宫。”   郑氏顿有种挫败的感情,虽然一早也知道这退选的可能不大,听了冷昭的话后,她还是有些不忍心,她跟前一儿一女,儿子与她原不大亲,这女儿可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温彩又轻声道:“祖母,今儿遇七公主,她明儿要来我们府里做客。”   老夫人眼睛一亮,“七公主要来?”   这可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公主,更是皇后心爱的小公主,她还有两个嫡孙没议亲呢,要是能娶公主也是件好事,尤其是三房,要是三房的嫡孙娶了公主,说不准也能弄个爵位来。   老夫人忙道:“大儿媳妇,快让人预备精致的零嘴,再让人在后花园搭上秋千,把小姐们玩的纸鸢也备好……”   郑氏正为冷晓的事烦恼呢,早前冷晓听说她可以退选,才欢喜了没两天呢,这会子又让她入宫遴选,便是郑氏的心情也不好,况是冷晓。   李氏起身,道:“母亲,我这就去预备。”唤了郑氏,妯娌俩一并离开佛堂。   行了一程,二人止住脚步。   李氏轻声道:“大嫂,五皇子知晓我们的心思,端阳不是与五皇子谈过么,他不会选冷晓的,不过是到宫里参加赏花宴,吃吃茶、坐一坐就会回来。”李氏的话说得轻巧,可郑氏却明白一旦去了,就未必能如她们所想。   郑氏叹了一声,冷晓模样好,又有气质,一旦入了大殿,就算不被五皇子瞧上,万上被旁的皇子瞧上,且不更麻烦了。早前她愿意,那是因为淑妃许了冷晓正妃名分。如今冷昭问过五皇子的心意,知道五皇子心里有更合适的正妃人选,这让郑氏如何舍得。   因淑妃发了话,老夫人又着人把冷晓送进了专门的院子里学规矩。   冷晓很快就猜到了缘由,心情沉到了谷底。   *   黄昏时分,温彩正在自己的院里用暮食,冷晓来了,她先斥退了左右,直切主题地问:“嫂嫂今儿进宫,是不是淑妃娘娘说什么了?”   温彩原原本本地把淑妃的话说了一遍。   冷晓气得咬唇,“她是我亲姑母,当年不是埋怨祖母狠心么?这会子她……”既然淑妃都是不乐意嫁皇家的,为什么还要她再嫁皇子。   温彩见周围又无外人,低声道:“你哥不是与五皇子说过这事?只要你真心不想,倒有的是法子。到了九月初五时,你把自己打扮得丑些、再故意做些失仪的事不就成了……”   冷晓苦笑道:“嫂嫂还真是想得简单。淑妃娘娘定要我参选心下早有主意,哪里还能依得了我,就算我不去,他日下旨时怕也有我的名字。这赏花宴,不过是个名目罢了,其实各位皇子选中谁、看上谁,是大家早就定了的。”   温彩一时找不到可以安慰冷晓的话,淑妃一定要冷晓参选,想来还是想让冷晓做她的儿媳妇,否则不会如此强势。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二小姐,如果不能抗拒,那就学着接受和改变。”   “改变?现下改变不了。”   冷晓一阵悲怆。   在沉默无语中坐了一阵,悄然而去。   温彩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悲从中来。   因着明天要陪七公主玩,温彩夜里睡得早。   次日清晨,徐兰芝便在丫头陪伴下过府来了,直接到了追云轩,两人闲聊了一阵,就听二门上的小厮来报:“大\奶奶,七公主到了!”   温彩对忍冬道:“与老夫人、大太太那边说一声,就说七公主只是过府来玩的,不必多礼,免得扫了七公主的兴。”   七公主怕过谁?在这京城素来都是横着走,能与她做朋友的人,不是溜须拍马就是胆小慎微,唯有温彩让七公主觉得有些不同,这也是七公主专程出宫来玩的缘故。   忍冬把话递到佛堂时,老夫人正准备出来迎驾。   一听这话,犹豫了片刻。   小董氏不满地道:“哪能失了规矩,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七公主呢。”   老夫人想了一阵,摆手道:“罢了,就依大\奶奶的,小姐们的规矩暂且先别学了,让她们去后花园候着,一会儿陪七公主玩耍。”   七公主虽到了议亲年纪,但因得皇帝宠爱,又是皇后幼女,至今尚未提婚事。十五岁这在寻常人家,是到了该出阁的时候,可现在的七公主整日的宫里、宫外地玩闹,就算是这样,每每皇帝看到七公主总多几分宠爱,说七公主是他的解语花、开心果。   七公主的凤辇停在“镇远候府”大门外,七公主好奇地看着那块匾额,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那字一点也不好看。   “冷家人真是没眼光,彩彩的字写得多漂亮,偏找翰林院的老头儿写匾额,一出宫看来看去,都那几个老头儿的字,难看死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相随的贴身宫娥笑了一下,“奴婢也觉得冷大\奶奶的字写得好呢。”   七公主眼跳了一下,“什么冷大\奶奶?彩彩真够倒霉的,嫁了个那么老的男人。”如果,让温彩把冷昭给休了,是不是很好?彩彩这么有趣,人可爱、字写得好,性子也好,应该嫁皇子才对。   七公主这么一想,顿时来了兴致。想到冷昭那张脸,越发厌烦得紧。   终于,看到了温彩的影子。   七公主挑起车帘,纵身一跳,嘴里大叫着“彩彩!彩彩!我今儿专门过来跟你学投壶的。”   温彩笑着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说了一阵,温彩道:“这是徐兰芝,是我芝姐姐,她也会玩呢,今儿我们几个一起玩。”   徐兰芝含笑见礼,心里暗暗庆幸没与温彩闹翻,否则就无法地识七公主了。若还在北疆边城,她连想都不敢想,竟可以得识天朝金枝玉叶的公主,还能与公主一道玩耍。   一行人说着到了后花园。   冷家小姐们已经都候在那儿了,见温彩领着一个衣着狩猎服的少女过来,那少女一身的傲然之气,不怒自威,身后还跟着四名像门神般的女护卫,更有个十四五岁的宫娥寸步不离。   众人齐声道:“拜见华阳公主!公主万福!”   七公主连连摆手,“本公主是来找彩彩玩的,你们莫来烦我。”往四下一看,就见不远处摆上了花瓶、羽箭等物,手一指,“现在就学,彩彩快教我。”   温彩与七公主走了过去,徐兰芝父兄皆是武将,自小就学过骑马,也会一些拳腿功夫,让她玩投壶也是小菜一碟。   冷昤见七公主与温彩、徐兰芝玩得起劲,羡慕不已,又见其他小姐都没过去,咬了咬唇,便走了过去,从忍冬手里接了十支羽箭,用手一抛竟偏了,再抛一支,又偏了。   七公主挑着眉,厉声道:“你会不会玩,不会玩就待一边去,我们三个正玩着呢,你来掺合什么。”   冷昤顿时有种无地自容之感,一张脸涨得通红。   七公主只作未见,将冷昤一推:“别挡道!”   冷昤重重跌在地上,又不敢气恼,委屈得险些没哭出来。   明月庵的冷小姐正琢磨着要不要也过去陪七公主玩,可一看冷昤遭了冷遇、拒绝,也不敢轻易尝试。   七公主就嚷道:“不会玩的就躲远些,别来烦我们。”   几位冷小姐只得打消了念头。   冷晓则巴巴地看着温彩,希望她能叫自己过去玩,使了好几个眼色,偏温彩都没瞧见。   徐兰芝是瞧见了,可她与七公主今儿第一次相识,只不好说旁的话,也只作不知。   冷晓见没人搭理,贸然过去,定会被七公主厌烦,只是忍住了,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   七公主正瞧着徐兰芝,她的投壶技术极好,十支羽箭支支皆中。她微眯着眼:“芝芝,来场女君子的玩法,如何?”   “女君子……”   七公主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兰芝,“敢不敢玩,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闹。”   徐兰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打小也是骄宠的,“你敢玩,我自敢玩。马术、射箭,还是比荡秋千?”   “荡秋千……”七公主扭头看着一边打着秋千架,上面还扎了许多新鲜的小花,一瞧就是新打的,问温彩道:“彩彩,你玩不?”   “玩!”   冷昤正要落泪,一听说她们要玩秋千,立马站起身:“我也要玩秋千!”   “好!”七公主笑着,“我与彩彩比,你与芝芝比,然后胜的再比。”她得意地笑着,要论玩,她七公主可是最会玩的,“比谁荡得高,比谁荡得更漂亮。” ☆、第91章 莫名的恨   “好!一言为定。”徐兰芝在家里闷了好些天,终于有出门玩耍的机会,而且看着这七公主似乎也不让人讨厌,和京城里那些柔弱的小姐不同,最是个开朗的性子。   温彩上了秋千,她是会荡,可与七公主一比,七公主荡得极高,她一荡高就有些头昏,只能甘拜下风。   末了,七公主跳下秋千:“彩彩,服输不?痤”   “服输!荡秋千我不如你,投壶你不及我。”   “你拜我为师,我教你。”   “等你赢了芝芝再说。”   温彩跟着七公主叫。   芝芝,这名听起来也特别,就和七公主叫她“彩彩”一样,可比“彩儿”有新意多了。   冷昤得了表现的机会,坐上了秋千,只要她胜了徐兰芝就好,这样可以与七公主比试沮。   然,徐兰芝上了秋千后荡得极高,她起身立在秋千上,当飘向空中时,徐兰芝纵身一跳,在空中来了个空翻,人飘飘然地落到秋千板上,直震得秋千架颤了一下,动作干净俐落又优美。   七公主张着嘴巴,一脸惊诧,原来荡秋千还可以这样玩的,像舞蹈一样,这徐兰芝真是太厉害,比她还荡得好。   宫里那些宫娥、太监,就会浑说,居然说她的荡秋千技术是天下第一,她是荡得高,可她却不能像徐兰芝这样在秋千上空翻、或站或坐,或行或放,甚至还能张开双臂……   不仅是七公主看得目瞪口呆,连冷家小姐们一个个也看傻了,看着在秋千上应付自如的徐兰芝,冷昤就显得笨拙难看。   “好!好!芝芝,你太厉害了!”   温彩就知道,徐兰芝是一定会和七公主投缘的,相似的年纪,一样如花的年华。   七公主指着冷昤:“你给本公主下来,荡得难看死了。”   冷昤哪敢说不,只得乖乖地下来。心里暗骂徐兰芝抢了冷家小姐的风头,冷家小姐们想玩,偏被徐兰芝给抢了。   冷晓与冷晞远远地站着,知七公主无心与她们玩耍,索性也不过去打扰。   冷晞道:“徐兰芝是镇远候的妻妹么?”   冷晓虽与温彩等人隔得远,却一直在石桌前吃茶点,暗暗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形,“徐小姐看似无意,却处处透出些心机、用意。投壶表现得最好,就连荡秋千也是最好的,这样的女子,不是个容易相与的。还有三妹妹瞧见她看大\奶奶的眼神没?”   冷晞被她一提,刻意望了过云,秋千上的徐兰芝灵活自如,一会儿张开双臂,竟还来了个空翻,一瞧就是练家子的,否则哪有那么俐落的拳脚,更不敢有这等大胆的动作。“她面上笑着,可眼里藏有不甘、更有算计。”   冷晓勾唇一笑,赞同冷晞的看法,“她表里不一。大\奶奶宁可把她介绍给七公主玩耍,也不愿帮衬冷家小姐,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后悔自己看走了眼。”   温青与冷昭原是对头,冷晓又何苦要提醒温彩小心徐兰芝,她倒乐意瞧好戏。看得久了,她又发现了异样,不等她说出来,冷晞道:“二姐姐,徐小姐似乎怨恨大\奶奶,她们俩一个在边城,一个在京城,原不该有甚过节,为何徐小姐会恨她?”   徐兰芝的恨,是从眼里流露出来的,虽掩饰得很好,却未能逃脱冷晓姐妹的眼睛,面上笑得灿烂如花,那是张扬,更是喜欢抢占风头,可眼里却含着怨恨,尤其是她看着温彩时,那眼神是冰冷的。   冷晓轻声道:“她看向大\奶奶的眼神确实有恨,这与我们无干,不必理会。”   温青待徐氏母女可谓仁厚至极,可徐兰芝却恨上了温彩,难道是因为添妆的事?徐家无甚家业,温青要给自己的妹妹添妆,许是徐兰芝觉得那添妆里有她的份,故而恨上温彩?冷晓觉得这个理由着实太过牵强,想了一阵也不得要领,索性不再想了。   七公主上了秋千,想学徐兰芝的样,也从坐到站,到时候也在秋千上轻盈地跳动、张开双臂感受飞的感觉。   然,当她刚张开双臂,就听温彩大叫:“公主,别放开——”   已经晚了,她整个人从秋千上跌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徐兰芝一个纵身,一把抱住了七公主的腰身,稳稳落在地上。   七公主吓得呆愣,看到徐兰芝的笑容:“下次小心些,我可是练了很久呢,这荡秋千就跟马术一样,我五岁的时候就跟我爹学骑马了,练了整十年呢。”   七公主不甘地道:“终有一天,我会比你荡得还好。”   徐兰芝道:“是,我们可以玩点别的。”   “打架!”   “打架?”   “对。”七公主猛地抱住徐兰芝的脑袋,两个头顶头,开始玩踩脚。   冷晞看着冷晓,七公主虽有十五了,可她就是个孩子心性,瞧她玩的,也只有孩子才玩这些。   冷晓道:“大家都各自散了吧,我也得回去了。”   七公主根本就不愿与她们玩,冷昤贴   tang上去,还惹了七公主不厌烦,她们就不必上去自讨没趣了。   九月初一,七公主在冷府玩到日暮黄昏才离开,玩得累了,就与温彩、徐兰芝说话儿,叽叽喳喳,说的那是孩子的话题。   李氏站在远处,看着后花园里的几个如花少女,“大\奶奶还真是个孩子!”   她们玩的,也只有孩子才会玩。   便是三房的冷昤也早就不玩这些了。   玩打架,玩踩脚……   七公主临离开的时候,又邀温彩和徐兰芝到宫里玩。   待她一走,温彩与徐兰芝对视了一眼,“陪玩够累的吧?”   “还好。”   温彩笑,“幸好有你,否则我今天真会累得不轻。”顿了一下,道:“明儿,哥哥要到冷府添嫁妆,芝芝就别回冷府了,留下来陪我,明儿再随哥哥一道回镇远候府。”   “好。”徐兰芝唤了丫头来,让她回去与徐氏说一声,免得家里人担心。   夜里,因为白日玩得太累,两人都睡得很安稳。   *   翌日一大早,温彩与徐兰芝便起来了,先带徐兰芝去佛堂给老夫人请安,又见了冷家几位太太。   众人听说徐兰芝是镇远候的妻妹倒也敬重有礼,老夫人和郑氏还给了徐兰芝一份见面礼。   辰时正,温青夫妇抬着陪奁、嫁妆到了,相随的还有温二爷温墨夫妇。   小厮们抬着颤微微的箱笼,用红纸包着,红绸扎花,或一抬实足的布料绸缎,或一抬精致漂亮的瓷器摆件,又或是一抬八宝妆盒,一抬共六三层,层层皆是一整套的头面首饰,那首饰也是实打实的,不仅是式样还是质地,都是极好的上乘之物。又或是一抬难得一见的前人墨宝字画,又或是备下的贵重补品……一应俱全。   走在前头的二管家抱拳道:“冷家老夫人、大太太,这是我家候爷给六小姐添的嫁妆,共整二十抬,又备了田庄三处,店铺十六家,请老夫人、大太太过目。”   有早到的宾客,看到这阵仗,不得不细细审视着温青夫妇,如果再加上前头的东西,这嫁妆也极是体面了。   温青挺了挺胸:别当他们温家是好欺的,不把他妹妹当回事。   老夫人接过添补的嫁妆簿子,粗看一眼,里面的东西都是极好的,随手又递给了郑氏。   郑氏并没有看,笑道:“快请镇远候与夫人入座!”   看了眼一侧站立的温墨夫妇,不待郑氏问出来,徐氏温声道:“这是温家二爷温墨与温二/奶奶。”   温墨是温家大房何所出,在家排序第二,现下是举人功人,尚未谋到差事,近两年正预备会试,极少出门,多是在家埋头苦读。   冷昕笑着招呼温青、温墨两兄弟,“素闻镇远候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后花园那边已经备下了茶点,镇远候请!温二爷,请!”   自有冷府的管事领了二管家及温家下人去一旁吃茶。   郑氏又吩咐温彩招呼温家来的女客。   后花园内,男客、女宾分作了两地。   温彩便自与徐氏、温墨妻闲话,徐兰芝坐在一边,笑意盈盈,一双眼睛扫视着陆续到访的客人。   “彩彩,今儿华华还来么?”   徐氏面容一沉,昨儿温彩让徐兰芝过冷府来玩,她是知道的,也希望徐兰芝能认识几个同龄小姐,如此她就不会太过无聊。   “华华是谁?”   华华,是温彩给七公主华阳取的昵称,早前说要叫七七的,华阳公主道:“难听死了,还以为过乞巧节呢。”于是,温彩就唤她“华华”,七公主也没反对。   徐兰芝笑着答:“是七公主。”   徐氏轻啐道:“没大没小的,岂能乱叫。”   温彩笑道:“大嫂,是七公主要我们这样唤她的。”   徐氏没再继续说下去。   徐兰芝因见徐氏来了,也没了昨日那般的天真活泼,生怕被徐氏训斥失了规矩,只得强扮着端庄,坐在徐氏身侧,看徐氏与京中的贵妇们寒喧,因徐氏现下是镇远候夫人,又是二品诰命,倒也不少贵妇愿与她说话、闲聊,而现在徐氏有了身孕,正与几个新妇们说育儿经,温墨妻也时不时的说上几句,她已经生了两孩了,一子一女,这颇让温墨妻骄傲。   温彩插不上嘴,只听着她们说话。   正听得无聊,就见身侧的徐兰芝扯了她一下。   徐兰芝指着人群里一个着粉褂的丫头,轻声道:“彩彩,那个丫头今儿古怪得紧,喏,还有你的小姑子,脸色也怪着呢,总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模样。”   温彩一阵错愕,“怪?”   “你看那丫头的神色……”   那丫头似很慌张,又似很焦急。   温彩垂眸,这丫头是冷晓身边的贴身服侍丫头,刚才冷晓还在呢,这一会儿的工夫,人去哪儿了?   <   p>“二小姐呢?”   被徐兰芝一提,还真没见到冷晓。   她今儿可是以女主人的身份要陪入府的小姐说话的,小姐们那处就瞧见冷晞和冷昤了。   温彩与徐兰芝交换眼神,双双起身离去。   肯定有问题!   冷晓自打得知五皇子不会选她为正妃后,便有些不想入宫遴选皇子妃,可此等大事,原由不得她,淑妃又下了令,要她必须参选。   一个不愿,一个强势,若冷晓坚持,一定会想法拆招。   一时间,温彩的脑子里冒出一长串的狗血剧情,与徐兰芝穿过热闹处,直往女客休憩院去。   刚转到僻静花径上,就见两个小厮搀住个少年,瞧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那少年一脸苍白。   “杨二公子且忍忍,马上就到前边憩院了。”   另一个壮实小厮道:“我家公子的身子素来很好,今儿怎的就犯头昏了。”   温彩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掠过一个词:下药!   “杨二公子……”徐兰芝沉吟着。   温彩轻声道:“京城世族之中,杨家、肃毅伯谢家的规矩最重,这两家皆有儿郎不得纳妾的规矩。杨家是无子也不得纳妾,但可以从同族中过继子嗣,而谢家则有男儿无子三十方可纳妾一条。自来便是京中贵女们最理想的夫婿,这两家的儿郎也最是争气的,就算资质平庸者,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恶习。   我在温家时,大太太、二太太就想替嫡女谋到这两家儿郎为夫婿。   可这两家选妇的规矩也大,要看小姐母亲的贤德、才学。   这杨二公子,是杨家嫡支二房的长子,在京城颇有才名……”   徐兰芝面露同情之色:他会不会被人算计了?   未进京前,就听刘家小姐说过京城里头这些尔虞我诈,这也是刘小姐愿意住在边城的缘故,虽说条件差些,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真诚。   “彩彩,我要上净房,我先走了。”   笨蛋!   这种场合,他就该小心些才对。   温彩唤声“芝芝”,徐兰芝抱着肚子飞野似地跑了。   她轻叹了一声。   是杨二公子真的头昏,还是被人算计了?   温彩正琢磨着,看着那小厮领去的方向:女客憩院。   这……   就算要休憩不是该去男客憩院的么?   温彩顿时有些慌神,一定有鬼,她得告诉郑氏。   淑妃都下了死令,要冷晓必须参加遴选,要出了这事,怕是淑妃定然恼怒。   然,待温彩急匆匆地往女客赏花宴赶时,路上遇到了冷晓,她带着贴身丫头,温彩承认冷晓很会打扮自己:一袭粉衣,越发映得她肌肤白莹如雪,头上坠了一条珍珠抹额,挽着兔耳髻,髻上各别了一支银质珠钗,豌豆大小的珍珠饰成桃花状,一钗三朵桃花,错落有致,别样生动。   冷晓问:“嫂嫂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来回的下人、客人,温彩压低嗓门,“刚才,我瞧见有下人把杨二公子领到女宾憩院了。”   她看出来了,那么她是要去告诉郑氏或李氏了。   冷晓捂嘴,轻咳一声,“这不关嫂嫂的事,我奉劝嫂嫂莫要多事。”   真是冷晓设的局!   温彩凝了片刻,“二小姐,如果五皇子让你做安王妃,你还会这么做么?”   冷晓原要走过温彩,突地听到这句话,她是冷家最骄傲的女儿,凭什么让她委屈为妾,既然得不到正妃之位,她宁可不要,哪怕是嫁入杨家为妇也在所不惜。   她放缓了脚步,回眸一望,并未答话,而是对侍女道:“你不必跟我一道去了,在这儿盯着大/奶奶。”   既被温彩瞧出来了,她岂容旁人坏了满盘计划。   淑妃逼她,但她也有应对之策,绝不会让他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冷晓走远了,丫头还不肯放开温彩,而是没事找事地道:“大/奶奶,这秋菊好看么?这可是淑妃娘娘赏给大太太的新品种,叫……叫婀娜仙子。”   温彩心头着急,如若冷晓当真这么做了,以淑妃的固执,万一不计较这事,坚持把冷晓许给五皇子为侧妃,冷晓这么做,只会抹污自己。   她拉了丫头,轻声道:“你也赞同二小姐这么做么?”   二小姐心里苦啊!   从小到大,她那样喜欢五皇子,可五皇子喜欢上旁人不说,连正妃的位置都不肯给。女子一人,要么得男人的真心,要么手握最尊贵的名分,这两样都没了,二小姐自中另择他路。   杨家,是最好的婆家。   遍京城的小姐,哪个不想嫁入那样的人家。   温彩想尝试着说服丫头,好让她脱身去寻郑氏、李氏,不想那丫头缠着她,就是不许她去,正懊恼间,只听有人惊呼一声“女宾憩   院那边出事了!大家快去瞧热闹。“   这声音……   是从垂花门处传来的,听着像是冷晞的乳母。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或许连冷晞也知道了。   那么,算计杨二公子的人是冷晓还是冷晞?   丫头见计划得逞,方裂嘴一笑,“大/奶奶可要去瞧热闹?”   瞧,有得瞧而不瞧,无趣得紧,反正是瞧旁人的热闹,为甚不去瞧。   温彩随着轰动的人群直往女宾憩院去。   憩院里。   冷晓、冷晞姐妹俩坐在花厅上,正悠闲自如的喝着茶。   那故作平静的脸上,嵌着一双懊恼、愤然的眸子。   也就是说,确实出了事。   只是计划却生了变故。   杨二公子不是被人扶过来了么?怎的没在?   温彩心下疑惑。   李氏问道:“出了什么事?” ☆、第92章 阴谋   冷晞笑道:“娘,没事啊,就是我与二姐姐在这儿说话儿呢,也不知道是谁在外头喊了一嗓子,我们还奇怪呢,突然大伙都过来了。”   李氏吐了口气,对左右道:“是府里下人失了规矩,各位太太、小姐莫要见笑。”招呼着众人回到宴会上怜。   温彩亦转身离去。   缠着温彩的丫头,四下审视一番,小心禀道:“瞧出不妥的就大/奶奶,奴婢可是一直盯着她的,直到三小姐的人喊了一嗓子,以为这边成了,这……这才……”   此刻,杨二公子正躲在一人高的衣橱里,因新置成了待客的女宾憩院,这里面并未放置东西,倒是他与徐兰芝两个人相对站着,阳光透过衣橱上镂空的缝隙,落在徐兰芝那柔和又带着三分刚毅的脸庞上,杨二公子脸上一热,越发变得通红。   冷晞面露忧色,“二姐姐,杨二公子明明进来了,怎么就不见人,真是见鬼了,这么个大活人怎就不见了。”   冷晓冷着声儿,一时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道:“罢了,许这就是天意。三妹妹,我信你,你不必再解释了。大不了,初五的时候我入宫就是,姑母若非得逼我嫁给皇子,那我……”想到此处,冷晓险些落下泪来。   为了不让她嫁给皇子,冷昭、郑氏都用了心。   可千般的游说,却抵不过淑妃的一句话。   老夫人是奉淑妃之言为圣旨一般的,因淑妃的话,便拿定主意要送冷晓送宫逢。   杨二公子听明白了,这个阴谋的起因,是因为冷家二小姐不想嫁皇子,那么,冷二小姐是个不慕荣华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真让人敬重,心下一动,便想出去,想将手落在衣橱门上,就被一侧的徐兰芝给止住了,冲他摇头示意。   他又凝住了。   这个姑娘帮他逃过一劫,他这样出去,势必会暴露了是徐兰芝救了他。   这样一来,就会开罪冷家的二位小姐。   冷家现下的势力不容小窥,而这姑娘看着是个爽快人,岂不是给她惹来麻烦。   外头,又传来冷晞的声音:“二姐姐,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是五皇子要你做侧妃,如果你讨好了姑母,这正妃之位还是你的。淑妃到底是我们的亲姑母,你从小就得她欢心,我想……她是不会委屈你的。”   杨二公子听到此处,心头一沉:不是不爱慕荣华,而是在争名分呢。想做五皇子的正妃,只不知何故,竟让她先知道了五皇子只给她侧妃之位。   “既然天意如此,非让我嫁给五皇子不可,对正妃之位,我志在必得。”   “二姐姐这么想就好了,既然你逃不过,不如就坦然面对。你和五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待你也不会差的……”   “可他,喜欢上了一个宫女。”冷晓想到这儿,就觉得不甘,她堂堂世家名门的嫡女,哪里不比宫女强,他竟将一片真心给了宫女,这便罢了,还说不给她正妃位置。   这世上,哪有此等欺人的!   正妃之位,她要。   五皇子最心爱的女子,她也要做。   否则,无论是谁挡在她前头,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二姐姐,嫁给五皇子总好过嫁了旁的皇子,毕竟上头还有姑母,还有打小的情分在。”   “三妹妹,我心里有数,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里到底是女宾憩院,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   冷晓低应一声,轻吐了一口气。   “别难受了。”   冷晞又宽慰了冷晓几句,姐妹二人方才陆续离开了女宾休憩院。   徐兰芝小心翼翼地频住呼吸,确定外头无人,才推开衣橱出来,捧着胸口道:“幸好他们没找人,否则被找到就惨了。你这人还真是,他们扶你来女宾休憩院一看就有问题,怎还乖乖跟着人走?”   杨二公子长身一揖,“在下多谢小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我是镇远候的妻妹。以后你自己小心些,像你这样有貌有才的,叫你爹娘赶紧替你订亲,免得再被人算计了去。还有啊,就算在参加宴会的时候不舒服,与得多拉一个人同行,这样别人就算计不了你。”   这姑娘说话,真的这么直截了当。   还让他早些订亲。   杨二公子想笑,看她的模样,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帮他,也仅仅出于正义。   “小姐是从北疆回来的?”   镇远候温玉堂,是前不久刚从北疆回来的,听闻他的妻子徐氏也是武将出身。这女子的性子倒与京城世家的小姐们不同,大方、率真,又很正直。   徐兰芝秀眉一挑,“你这个书呆子,问这么多作甚?我走了,你自个小心些。”拍拍巴掌,她扬长而去,刚一出门,徐兰芝又回来,带着要胁地道:“书呆子,你给我记住了,我帮你的事,不许说出去。”   他是杨二公子啊,在京   tang城颇有美名,她不心动么。   杨二公子又是一揖,道:“要是在下损了小姐的闺誉,在下愿意负责。”   徐兰芝跳了起来,跺着脚道:“你再说一遍?本姑娘愿意帮你,是瞧你不易,你敢占姑娘我的便宜,信不信我揍你?”   他是负责啊!   他们两个躲在衣橱好久呢,他身为男子,为了她的闺誉,不是该那个啥……   可看徐兰芝的样子,气恼得不轻,紧握着拳头,一副立马就要揍他的样子,还咬着红唇,气愤地道:“怪不得我二姐说,许多读书人蔫坏!将才的话、将才的事,你最好给我乖乖儿地忘得一干二净。出了这院门,我不识得你,你也不识得我。”   扬了扬头,颇是骄傲的转身。   这小姐……   他是想负责,她也不至如此吧。   损了她闺誉,他应该负责的。   为何,她气得不轻。   徐兰芝在外头兜了一转,方才回到宴会上。   温彩一把拉住她的手,“刚才去哪儿了?”   “净房。”   “少哄我,原以为有热闹瞧,结果什么也没瞧到,是不是你……”   不等温彩说完,徐兰芝忙忙叫嚷:“我什么也没干,我就在净房。”   温彩笑了一下,低声道:“知道了,你没帮人脱险,也没与人藏在一处瞧热闹……”   徐兰芝张着小嘴:她怎么知道的?   温彩又是一笑,云淡风轻的。   这小妮子也太狡猾了,怎么就瞒不过她呢。   千万不能被人知道,她娘和大姐可是个固执人,到时候真说些闺誉之类的话,把她许给那书呆子就惨了。   徐兰芝笑了一下,拉着温彩低声道:“你知道就成,千万不能说,要是我娘知道了,我就被她烦死了。”   温彩很认真地道:“我不说也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行到僻静处,徐兰芝便将前因后果细细地讲了。她到那院子里时,小厮、丫头都避开了,只看到杨二公子半躺在榻上,她与杨二公子道:“这里是女宾憩院,你怎在这儿?”还没多说,话听到传来了脚步声。   吓得她立马拉了杨二公子就藏,惊慌失措间,只得拉了她躲在衣橱里。   没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第一个进去的,竟是冷晓。   然后,冷晞也进去了。   好听到冷晞好奇地道:“杨二公子不是进来了么?”   冷晓也面露诧色,“可我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瞧见。”   两个人都没来及细寻,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群太太、小姐围进来瞧热闹。   冷晓当机立断,与冷晞故作平静地坐在那儿饮茶。   让赶来瞧热闹的太太、小姐们一阵失望,更有的多是莫名,原以为又有稀奇事,明儿又有谈资,不想什么也没发生。   徐兰芝讲罢,温彩道:“那个书呆子想娶你呢?”   “呸,手无缚鸡之力,要来何用。”   这不是说说,因为徐兰芝言语与眼神里都颇是不屑。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杨二公子这样的,会写文章、作诗赋词,偏这些对徐兰芝是没用的。   徐家原就是武将之家,徐父不在了,可徐兰芝上头的两个姐姐,嫁的都是行武出身的人。就连徐家姐妹三个,打小都会骑马,更会些拳腿功夫。   温彩微微一笑,徐兰芝心思单纯,又活泼爱动,没什么心眼,但就是这样,让她觉得很喜欢,她其实面上看着纯粹,实则心事重重。   唉,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四十的人了。   原想借着这事打趣徐兰芝一番,没想徐兰芝就没往心里去,模样儿里似乎还不喜读书人。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地说话儿,只见徐氏过来,温彩唤了声“大嫂”,徐氏笑道:“你哥正找四皇子殿下呢,也不知是甚事。”   温彩一惊,“四皇子也来了?”   在北疆军中时,慕容恒与温青、冷昭都有交情,今儿冷府办这么隆重的赏花宴,他是一定会来的。   想到慕容恒,温彩就忆起自己在宫中被打那天,从天而降,及时喝斥住宫人的少年,风度翩翩,容貌不俗,只是那张脸……唉,总是没甚表情,淡淡的、木木的,真真是张木头脸。   温彩用力闻嗅着。   徐兰芝不悦地道:“你干什么?”   “我怎么想到先前的事,总有一种闻嗅到阴谋的感觉。”   今儿来的,都是全京城名门望族家的太太、小姐。   温彩颇有偷懒之意,故意与徐兰芝溺在一处。   老夫人那边,亦有几个同龄、相熟的老夫人坐陪,一时间说笑得好不热闹。   郑氏、李氏……等等,温彩猛   地发现,怎么没见到小董氏。   三房的冷昤可是做梦都想嫁给皇子的,不管是正妃、侧妃,只要能嫁给皇子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   但,淑妃看中了冷晓,要把冷晓配给五皇子,故而冷昤也不敢跟冷晓抢。   温彩道:“今儿来了几位皇子?”   徐兰芝揶揄道:“你可是东主,你不知道,我还能知道?”   这冷大/奶奶是怎么当的?   徐兰芝似在表示怀疑。   温彩不以为然,她是新进门的,而且今儿因为添补嫁妆的事,她又成了可主可客的身份,“婚宴时,那新娘子是算主还是客?”   “我服你了,你嫁到冷家多久,还新娘子呢。”   温彩笑着,四下一扫,看到花园那头,温青正一脸焦急,似乎冷昭也有些急了,只见一个跑腿的小厮对冷昭摇头。   冷府就这么大,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慕容恒会去哪儿?   温彩与徐兰芝交换了一个眼神:“你去女宾憩院瞧瞧,我去男客憩院。”   徐兰芝是客,若去了男客那边,难免被人误会。   但温彩不同,她若去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可以说“我来瞧瞧,看这边还需不需要添些吃食点心,不好慢怠了客人,就亲自过来了。”   想到了藉口,温彩领着杜鹃直往男客憩院。   杜鹃先一步进去,很快出来,道:“回小姐,里面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温彩又回想了一遍,冷晓、冷晞在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们说话,今儿她们都是东主;上年纪的太太们,自有老夫人作陪;再有中年太太们则由郑氏、李氏陪着;另外,冷昕妻、冷旷妻也在陪着年轻奶奶们。   唯独她,因是新进门的,加上温青过来添嫁妆的事,竟让她成了又主又客的,换句话说,是非主非客的尴尬身份。   她,亦只作无所谓,只与徐兰芝腻在一处说话。   嫁到冷府有些日子,对府里的景物、建筑了然于胸。   温彩道:“走,去湘竹林。”   府里,老夫人所居的佛堂外,有好大一片湘竹,夏听风吹竹叶沙沙音,这个时节,正是那里风景最好时。同时,如果算计人,除了男、女宾客的憩院,那里倒是个不二的选择,一来那里有竹林,可以做掩饰用,二来还长幽静。   温彩三脚并作两步走,远远儿地,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雍郡王,你别躲呀,小女又不会吃了你。”   温彩透过密密的湘竹,看到那头茅亭下,一个红装少女正步步紧逼,走向坐在亭中的少年。   那男子正是慕容恒,他正步步后退。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这冷家看着中规中矩的小姐们,一个个都疯了,前面冷晓失策,这会子又有人开始引诱四皇子慕容恒。   冷昤娇笑着,张开双臂就要扑向慕容恒。   慕容恒一闪身,冷昤落了个空。   一边万年青丛掠过一个妇人头,那如花的容颜,与冷昤有六分神似。她突地立起身,双手叉腰,几步窜出半人高的万青树丛,扯着嗓子道:“好啊,雍郡王,看你平日彬彬有礼,竟敢轻薄我女儿!”   冷昤一见帮手到了,扯着嗓子道:“娘,他……他欺负我!”   这分明就是双簧!   温彩提着裙子,走出湘竹林。   只见小董氏一转身,伸手扯乱冷昤的衣裙,酥胸半露,衣衫凌乱,任谁一看这场面,都会以为冷昤是被慕容恒给轻薄了。   温彩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几步进了茅亭。   小董氏一惊:这丫头怎么来了?   不待她回过神来,温彩“啊呀”一声,半跪地上,抬头望着冷昤:“四妹妹,你推我做什么?”   冷昤一愣。   温彩二话不说,一把扯住冷昤,冷昤顿时蒙了,温彩用力一拧,冷昤轻呼一声:“大嫂,你凭甚拧我?”   “你不推我,我也不会拧你。”她抱住冷昤就不撒手,对慕容恒低声道:“你还不快走!”   小董氏大呼一声:“雍郡王,你别走!”   偏冷昤又被温彩给抱住,就算乱了衣裙,怕是旁人一见,还以为是她们姑嫂打架给打的。   冷昤气得不轻,想推开温彩,偏温彩却紧紧地箍着她,让她推开不得。   小董氏气得牙痒,好不容易布好的局,硬是被温彩给破坏了。   慕容恒得了温彩的话,转身离去,行止如风。   “娘,他……他……走了!”   小董氏想追慕容恒,只是现下这情形,就算闹大了,怕也说不清,只气得肚子疼,一调头,恶狠狠地看着温彩。   这丫头一定是故意来搅局的!   早闻,雍郡王与温青的关系不错。   温彩见慕容恒走远,方才松开了冷昤,笑盈盈地道:“三   婶这般瞧着我作甚?”   “温氏!”小董氏喝呼一声,想骂上两句,却化成了她扬手一挥,“啪——”的一声落在了温彩的脸颊上。   温彩的脸一歪,冷冷地笑了。   那头慕容恒已遇到了寻来的下人,猛一回头,不偏不倚,恰巧看到温彩被打的画面。   为这局,她们母女用了心思,想方设法把慕容恒引到这里来,又调走在这周围的下人,只余她们母女,可最后,竟功亏一匮,坏在温彩手里。   “你别以为,嫁给端阳,就真是长房嫡媳,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对母女一定气急了吧。   想他慕容恒行事沉稳,今儿竟被人给算计了。若不是温彩出现,怕是今儿这事,就是他长十张嘴也说不清。这次的事,到底是他欠了温彩一个人情。小董氏的性子,怕是往后温彩在冷府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慕容恒闷闷的想着,心里想着,下次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地谢谢温彩。 ☆、第93章 放弃宗子位   慕容恒走远,温彩突地勾唇一笑,明媚醉人,眼里狠决,扬手“啪——”一巴掌重搧冷昤的脸上。   丫丫的,当她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欺负么?她被人打了,她还不还手,哪有此等便宜的事。   冷昤原本气急,被温彩一巴掌给打蒙了。待回过神来,“哇——”的失声大哭失声,道不清是恼,还是失了面子。她连嫡出小姐的名声都不要了,被人搅局,毁了她的皇子妃美梦怎不让她伤心,而毁她的人是温彩怜。   她讨厌温彩。   昨天七公主来府里,温彩就不帮冷家姐妹说话。   她压根就没拿她们当一家人。   现在,她居然帮着一个外人。   小董氏惊呼“你……”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彩如此大胆,竟敢当着她的面打冷昤的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又重又响,比她给的那耳光更重,比打在小董氏脸上更让她心疼。   温彩无惧地扬头,“三婶要找老夫人理论?是得把三婶母女干的好事说道说道。三婶,冷家可不止四小姐一个小姐,你们不要脸面却不能毁了其他小姐的姻缘与名声。逢”   装是吧,她温彩也会装的,而且超会装。   小董氏打她,她就可以打冷昤。她不能打小董氏,因为小董氏是长辈。但她是大嫂,自然可以打这个小姑。且,理由充足:冷昤行事不端。就算到了老夫人跟前,她也站着理的。以她对小董氏母女的了解,他们是万万不敢叫嚷开的,因为她们的计谋未成,只会被人笑话。   温彩转身出了茅亭。   小董氏咬牙切齿地道:“温氏,你这是要与我作对?”   她扬了扬头,冷家上下还真没一个是她在乎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最怕的就是有人把萧彩云弄进府,除了这个我还真没有怕的。就萧彩云那样的身份,不妨说句实话,我啊,还真没拿她放在眼里。”   她又不喜欢冷昭,冷昭娶谁、纳谁与她何干?只是现在她要做做样子罢了。   她大踏步走了。   小董氏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胸口疼。这个臭丫头,在她们母女的大计将成之时冒出来,一旦计划成功,她就会入宫告状,再让淑妃出面周/旋,这样冷昤就能成为雍郡王的正妃。   没想到……   谋划许久的好计策竟这样落空,原本要到手的良缘,被温彩给搅了。   温彩!这个可恶又多事的女人,真是他们三房的克星,自打她嫁到冷家,老夫人就疼她、宠她,眼下竟被温彩抢老夫人的偏宠、疼爱,现在温彩还跳出来坏了她们的大计。   冷昤哭得一抽一抽,道不清是气恼还是委屈,亦或是与皇子正妃美梦的落空。   她想做皇家妇,想做王妃……   这会子,全没了。   她难受地扒在茅亭的木圆桌上,悲痛欲绝。   小董氏微眯着双眼:“温氏,你别太张狂!你就拿定萧彩云不会入府么?”   温彩原已走出茅亭,此刻听小董氏咆哮,扭过身来带着讥讽地道:“我还没将一个下堂放在眼里。就算夫君对她有情又如何?老夫人不会同意她进门,大太太更不会同意,再有宫里的淑妃娘娘更不会同意……就凭你也能给我添堵么?”   冷家爱惜声名,如果萧彩云嫁冷昭为妾自没话说。可萧彩云想做妻,长辈们万不会答应。   小董氏冷笑道:“你……可别小瞧了萧彩云。”   当年萧彩云都要嫁人了,冷昭还放不下,吵闹着非娶不可。以为被弃就没人喜欢了么?冷昭可是一门心思地喜欢着萧彩云。   温彩笑着。   小董氏只觉她的笑格外讥讽、得意、张狂。臭丫头,这事没完,敢坏我的好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   “你若能让萧彩云入府,那还真是三婶的本事,不过我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去吧!把萧彩云弄进府来。   她得找个同盟,瞧来看去,这冷府上下众人与她同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激小董氏吧。   小董氏似乎对大房的人充满了敌意,这样也好,就让她找些乱子来。小董氏气得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温彩回到赏花宴上,正赶上用午宴,太太、小姐们坐到了露面酒席上,九月初二的阳光并不算烈,秋高气爽,在花园子里用宴倒另有一番情趣。   杜七婶领着杜鹃过来,轻声道:“大/奶奶,镇远候添的嫁妆都移到追云轩了,老奴和杜鹃、忍冬已放到偏厅,回头大/奶奶再对照一遍入小库房。”   各房奶奶都有一间专门用来放自己嫁妆的小库房。温彩也不例外,上次出嫁时的嫁妆不多,但这回温青添被了嫁妆,还真有不少了。   *   用过午宴后,宾主尽欢,客客位陆续告辞离去。   温彩站在郑氏身侧,与太太、小姐们辞别。   冷晓神色淡淡,一副心不在蔫的模样。   tang未时二刻,最后的宾客也离开了。   郑氏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各自回屋。   温彩进了佛堂,老夫人斜躺在榻上,她径直走近,在一侧落座,轻声道:“祖母,今儿好险啊,我想……那两个瞧见的客人不会说出去吧。”   老夫人凝眉,原本很累,听她没头脑地来这么一句,问:“出了什么事?”   温彩想与其等着小董氏母女来恶人先告状,索性自己先说破,便将小董氏母女算计慕容恒的事详详细细、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   “不知轻重的东西。”老夫人啐骂毕,又问:“是谁瞧见了?”   “我不认识,好像是来寻雍郡王的男客。男女有别,孙媳妇不好打听他们的身份,偏生当时我身边的丫头也不认识他们。不过孙媳妇与他们解释说这是误会,我瞧雍郡王的样子好像并没往心里去,那两位瞧见四小姐与雍郡王的公子不会传出去吧?”   要是传出去了,这冷家的名声可全坏了。就算雍郡王是不得势的皇子,可到底是皇族中人,小董氏母女的胆儿不小,竟想生事谋划良缘。   老夫人道:“这事我知道了。”   “他们站在湘竹林路口,也不知道瞧见了多少。但愿都没瞧见才好。”   世人对这种事最是爱瞧稀奇,没瞧见的可能不大。   老夫人担心的是这事会不会坏了冷家的名声。   小董氏这胆儿还真够大的,算计人都算计到皇子身上了。就算雍郡王生母是冷宫德妃,可他也是皇子,这皇家的人岂容他人算计的?   老夫人厉声道:“来人,把三太太唤来。”   在小董氏进来前,温彩告辞出去了,她却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佛堂外头静默地等候。   过了半炷香时辰,小董氏才铁青着脸从里头出来。一定是温彩说的,否则老夫人怎么会知道湘竹林里头发生的事。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坏了她们的大计不说,还敢到老夫人面前咬舌,害得她被老夫人好一顿训斥、臭骂,就差把手里的茶水泼到她身上。   小董氏双眼发火,她在后宅算计人大半辈子,今儿竟被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温彩呵呵一笑,“三婶,今儿的事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进去阻止,那路口站着的两位公子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话呢。你老不必谢我了,心领我的好意就成。”为了让自己理由充分,温彩硬是杜撰出两个瞧见的公子来。   张狂!初次见面,还以为这是个怯懦、胆小的,看看这女人,哪里胆小了,她不治人,这女人倒先招惹过来。   湘竹林路口哪有什么人?   等等,莫不是那里真有人。   小董氏吃不准,虽然一早令丫头将周围的人支走了,可就怕有万一,虽说支走了人,可温彩不就在那时候突然出现了。如果真有人瞧见,她女儿好好的名声岂不要毁了?   她得赶紧回去问问冷昤,弄明白后再从长计议。   总之,无论温彩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今儿与她们三房的梁子结大了,若是冷昤能做皇子妃便罢,倘若做不了皇子妃,小董氏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温彩。   温彩又进了佛堂,小董氏不放心,生怕温彩又在背后咬舌根说他们母女的坏话。   温彩笑得温和可人,“祖母,初五是我娘的祭日,明儿一早我就去寺里吃斋静修,今儿先向你老辞行。”   老夫人笑了,看着她这有礼却带着俏皮的模样着实怪不起来,“让端阳送你去。”   “是。”温彩给老夫人蓄了茶水,又道:“我去知贤堂与大太太说一声。”   “去吧。”   老夫人瞪了眼小董氏,“老三媳妇,你还有事?”   “没……”小董氏弱弱地答了一句,老夫人先前那一通训斥可是半点情面也没留,她嫁到冷府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被训得如此难堪。   小董氏出来时见温彩走得不远,几步追上,恶狠狠地道:“大/奶奶,你还没做大/奶奶呢?你可别得意。端阳为什么娶你却只给你平妻的位分,你就不觉得奇怪。”   “嫡妻也好,平妻也罢,他的妻室现在是我,我的事就不劳三太太劳心。”   小董氏冷笑,“你最好祈求他一辈子都只你一个妻子。”   她是吃准了老夫人不会同意萧彩云过门,这才有恃无恐,以为在冷府只要讨好的老夫人一切都会顺风顺水吗?   如果温氏是这么想的,那还真是错了。   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不是婆家长辈欢欣,而是能与自己丈夫相亲相爱,相扶相携。冷昭心里的那个人从来只有萧彩云,小董氏倒是很期待,如果萧彩云真进了冷府,又会是怎样的画面。   温彩与三房作对,她小董氏也不是好惹的。   小董氏在石径旁的的矮杌上坐了良久,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是郑氏、李氏,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可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竟敢公然   为难三房,还在老夫人面前说她们母女的坏话,害她今儿被训骂得灰头土脸。   这口气她着实咽不下!   甚至也不愿把这闷气留在明天。   小董氏唤过小丫头,“去瞧瞧大爷在做什么?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我。”   温彩如此张狂,还不是仗着娘家有一个做镇远候、大将军的兄长,仗着看入了淑妃的眼,仗着老夫人宠她。   我呸,什么“人间富贵花”,也只有老夫人才会信,搞不好那支九十号签就有鬼。就在小董氏琢磨着如何给温彩一点厉害时,冷昭到了。   冷昭抱拳道:“三婶找我有事?”   小董氏起身,勾唇笑道:“九月初五,小姐们就要入宫遴选了。”   东一南山,西一沧海地闲扯了几句,直说得冷昭一阵莫名。   被小董氏弄得有些莫名,冷昭按捺不住地问道:“三婶找我什么事?”   小董氏越发笑得温和,“端阳啊,那温氏年纪太小,还没及笄呢。这样下去总不是法子,你娘可是等着抱孙子呢。要不……你就先纳一房侍妾,我娘家有几个性子温和、容貌美丽的庶出侄女,要是你有这心,三婶便替你张罗一个。”   “三婶,冷家有冷家的规矩,妻室未育,怎能纳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纳妾的事连郑氏都未提,偏小董氏倒先提了,冷昭在心里琢磨着小董氏这么做的用意。   小董氏轻斥道:“温氏太小了,要等到明年六月才及笄,这哪里能成,你现在位高权重,怎能没有女人服侍……”   他一抱拳,“三婶若是说这事,我就先回了。我现在还不想纳妾,告辞。”不说多话,倏然转身。   “端阳!端阳……”任小董氏唤得如何急切,他也没停下脚步。小董氏不解地道:“我娘家的侄女不比那萧彩云强上千百倍,他怎就瞧不上呢?”提着裙子追了过来,“端阳,你等等。”她喘着粗气,“你是不是还念着萧彩云?如果是这样,三婶倒是可以帮你。”   只要能给温彩一点厉害瞧,打压一下温彩的气焰,她小董氏就觉得高兴。一看到温彩在她面前神气、得意的样子,小董氏满腹都是怒火,不教训教训温彩,不给温彩添添堵,她就不是冷家的三太太。   冷昭平静如初:“三婶如何帮我?”   “我去劝说萧彩云,让她先做贵妾,待以后一切好转你再扶她做妻室。端阳,你要明白,一开始就让为妻这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你母亲,便是老夫人、族人这关都过不了。你可是嫡支长房长孙,除非……你能放弃宗子的身份。”   宗子!他几乎已经忘了,嫡支这房“日”字辈子孙里头他是长孙,是宗子。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老夫人和郑氏才不同意他娶萧彩云么?   “放弃宗子身份,就能娶彩云?”   小董氏想到此处,越发有些兴奋,“宗妇必须德才兼备,首先就以彩云的过往来说,她不是合适的宗妇人选。”   她姐姐大董氏留下了一个冷旷,而她自己嫁与三房冷效后也育有一子,便是冷时。旁的庶子、庶女全都不计,她不帮扶冷旷,这冷时总是要帮的。   如果冷昭放弃宗子,她可以把宗子之位弄到自己所出的儿子身上,当宗子他日就有可能做冷氏一族的族长,这族长可都是德高望重、好处多多的。想到此处,小董氏越发雀跃,仿佛这宗子之位马上就要得手一般。   “端阳,你会因为彩云放弃宗子身份么?”   冷昭忆起萧彩云那柔弱无助,楚楚怜人的模样,心头一紧,她太苦了,命运对她有太多的不公,他不可以再弃她。   “三婶你说不清楚,我也听不明白,但说无妨。”   小董氏见他还上道,道:“你把宗子身份让给我儿冷时,我帮你说服老夫人、大太太,让她们同意你娶萧彩云进门。如何?”   冷时……   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就算冷昭要放弃宗子身份,还有二房的冷昕,三房的长子冷旷,这二人都比冷时要合适。怕是冷昕成为宗子的可能更大,无论他是行事还是才干无疑都比三房的公子更出色,还不谈大房与二房的感情一直很亲厚。   但,冷昭没有点破,“若是要萧彩云为妾不过一句话的事,我要的是萧彩云为妻。这件事不劳三婶费心,端阳心下有数,我知道该怎么做。”   小董氏的为人,冷昭自来就看不惯。   数年前,他回到冷府,看得最多的就是小董氏讨好老夫人。   那时因他厌恶老夫人,也一并不喜欢小董氏。先入为主的看法总是很难改变,他对老夫人和小董氏一概没有好感。   冷昭笑了一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劳三婶挂心了,端阳感谢了。”   温彩摆明与她为敌,而冷昭竟是个油盐不进之辈。   小董氏竟有些为难了,她是真的想出力的,可冷昭就这样轻飘飘地把她给打发了,还想着冷昭要是接招,她便想尽   法子把萧彩云弄进门。到时候再逼冷昭把宗子的位置让给冷时,要是可以,她再随道把大房的爵位抢过来。二房也有爵位,能不能袭爵还是另一回事,如果直接抢大房的且不更好。只是这爵位原就是冷昭自己挣来的,除非冷昭自己愿意放弃,旁人很难抢。   为了萧彩云,他连宗子身份都可以放弃,那么为了萧彩云也一定可以放弃爵位。   小董氏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对付冷昭比与郑氏周/旋要容易得多。   她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冷昭相信自己是真心想帮他的呢?   让萧彩云进门不难,只要给萧彩云一个侍妾身份,就能抬进来。   冷昭想给萧彩云的乃是妻室名分,这一点倒难住小董氏。办法总是人想的,既然冷昭说了自己的心意,她就会有主意。   冷昭对今儿小董氏的突然热心感到不解,正走着,便见温彩从一边小径移来,瞧这模样,似刚从知贤堂出来。   “见过候爷。”温彩裣衽行礼,她的脸上洋溢着三分稚气的笑容。   这是他的妻子,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他怎能对一个孩子动心。他又忆起了萧彩云,妩媚、娇俏、柔弱,在温彩的身上寻不到萧彩云的影子,看着温彩的侧面,依稀有着当年分别时萧彩云的影子。 ☆、第94章 瞧不起   温彩道:“九月初五是我娘祭日,按照西山县习俗,儿女要在祭日入寺庙吃斋静修,替亡故亲人抄经。”   冷昭道:“老夫人让人传话来,着我明早送你去寺里。”   “多谢。候爷事务忙不必送我,我带上杜鹃和忍冬。”   他送她,不是因他本意,而是奉老夫人之命。他待她全然没有半分的好感怜。   虚情不要,就连应付做样子也不要。   他冷昭当真无聊得非送她不可?冷昭冷声道:“你当我真愿意送你?”也不知何故,没说几句,他就有些生气。   “我没想耽搁候爷的时间。既如此,多说无益。”谁他妈的愿意和他说话,以为她和其他女子一样都会围着他转不成。自己在外有一段风/流债没结,还想让她待他好不成。总之,她看冷昭是怎么看怎么厌恶。温彩扭头便走,抛下一句话道:“今儿我激了三太太,她许会找麻烦。”   冷昭原不想与她说话,可刚才小董氏说的那些话正让他摸不着头脑,小董氏突然与他示好还愿为她谋划,以他的了解小董氏可不是热心人逢。   “你和她说什么了?”   温彩神色淡淡地扫过他的脸。明明是个孩子,偏这目光淡漠得似当年萧彩云要嫁给刘伯彦时一样。   冷昭急道:“究竟说什么了?”不是孩子,却这等沉不住气,他连连追问。   温彩斥退身后的忍冬,细细把小董氏母女要算计慕容恒的事说了,当然,又和先前告诉老夫人的那样,说湘竹林路口有两个想与慕容恒结交的少年公子在外头张望。   温彩又说了小董氏恼怒之下打她一耳光,而她又打了冷昤的事,将她与小董氏说萧彩云也都说了。   “你激三婶,是想借她的手,让她去劝说老夫人和母亲,让她们同意让萧彩云进门?”   温彩并不否认,“可是,我瞧着三太太也不是傻的,怕是猜出我的用意。她许会认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讨好你。”   “你难道不是?”   难道他忘了,她们签了《契约书》,对于一个没好感的男人她不屑动心,更不屑对他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早些脱身。   “就你?”温彩从上到下的审视,长得还不错,人也够壮实,还颇有阳刚之气,可着实不是她想要的那盘菜,“你心有所属,我另有打算,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半年之期不可改,姑奶奶我还等着十五岁及笄之时主持大礼的是我兄嫂呢。”   她才没有兴趣留在冷府过及笄礼,所以在及笄之前她必须要离开冷府。   上次她口爆粗话地骂了几句后,再没与冷昭说过一句话。这会子看着冷昭这模样,温彩只觉有股火苗在乱窜。   冷昭到底是什么心理,居然希望她围着他转不成?   “他娘的!”   果然,有什么样的兄长就有什么样的妹子,这话还没好好说几句呢,又暴粗了。   冷昭面容一沉,黑得很难看。   “冷端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面想享齐人之福,一面又上演你的痴情真爱,还希望所有的女子都围着你转?你既然想萧彩云,就该安安心心地守着她一人足矣。滚!滚滚!半年为期,我努力了,你在那儿无动于衷,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面子。”   温彩冲他翻了个白眼,领着忍冬疾驰而去。   冷昭凝在那儿:怎么又生气了?   这个女人又彪悍又野蛮,有时候还翻脸不认人,前一刻瞧着心情不错,一转眼就口爆粗话,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知道如果直接向郑氏提出要娶萧彩云为妻的事,郑氏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要是萧彩云有了他的骨血……   这存在的可能不大。因为萧彩云已经被宫里的太医宣布,说她不育。   这“无出”原是刘家休弃她的原由。   冷昭顿时有些为难,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个小丫头斥骂,着实有伤颜面,连温彩都在为成就一对苦命鸳鸯努力,他不能再什么也不做了。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萧彩云,他今晚就去安王府瞧瞧她,那日一别,指不定她又哭成了什么样子。   温彩带着杜七婶等人整理着温青给她添补的嫁妆,她这个哥哥还真不是盖的,出手阔绰,虽说只添补了二十抬,每抬都是实打实的,一抬里的绸缎竟有十二匹,连杜七婶都瞧得目瞪口呆,直说“小姐,殷实人家装八匹,也有的装两匹一抬,像这样十二匹为一抬的少见。”   昔日,她给温青的田庄、店铺,在徐氏手里还没捂热,又做作嫁妆到了温彩的手里。   唉,镇远候府上下那么多的人,怎能没有足够多的田庄收粮,没有店铺盈利贴补家用,虽说温青有朝廷俸禄,可他那点俸禄,养活七八口人不成问题,而镇远候府光是皇帝赏赐的家奴就有一百二十人。   温彩感动之余,又替兄嫂未来的日子犯愁了。   带着杜七婶整理完毕后,方才觉得自己   tang的嫁妆小库房被填塞得满满当当,那些华丽的绸缎,许是皇帝赏赐的,一匹赛过一匹的好看。   徐氏和温青都是从北疆归来的,今儿身上穿的衣裙,与旁的候爷、二品诰命夫人比差了一截。不仅是质地还是式样,都远不如其他的诰命夫人好,这一点差别让温彩心里不好受,她自己可以差些、欠缺些,却舍不得自己的兄嫂与旁人过得差。   温彩心里闷闷的:“奶娘,哥哥这回把他手头的好东西都给我,他们也得过日子。嫂嫂有身孕了,不能过得太苦,我想从我手头的田庄、铺子里挑些好的给嫂嫂。   哥哥固执得很,性子倔强,肯定不会再要。   明儿,嫂嫂也要去寺里静修祈福,我想找机会把这些东西给她。”   杜七婶长长地叹了一声,紧接着又叹一声。   “奶娘,怎么了?”   杜七婶在八仙桌前坐下,自斟了一盏茶,“今儿我问过汪二管家的女人,她说大/奶奶打理庄子倒还勉强,内宅、店铺上的事可真不大会打理,做镇远候府的主母时日已不短了,竟没摸到半分门道。大爷要给小姐添补嫁妆,还是大爷请了二/奶奶过府帮忙才预备齐全的。”   镇远候府有两个管家:一是大管家,原是宫中出来的老太监;还有一个便是二管家,是汪氏留下的陪房之后、是祖宅汪大管家的儿子。汪大管家和他次子留在祖宅看守温家祖业,其长子随温青来到了京城镇远候府任二管家。   难怪今儿她瞧见温墨夫妇也来了,瞧他们的模样,温墨妻与徐氏倒还亲厚,有说有笑,如各家所有的妯娌一般,原却另有隐情。   温墨有个出息的兄长,他自是乐得亲近。只是温彩在温府住过几月,她太了解温家人的势利了,心下不由得担心起温青夫妇会被人算计。   “陪奁花了多少银子?”   “是徐太太、卫奶奶帮忙买的,请二\奶奶写的陪奁清单,她们母女俩忙了十来日才置备齐全,又怕买贵了多花银子,连底下的小厮、婆子都为这事忙碌着……”   男子娶妻的聘礼,女子出阁的嫁妆,有亲娘的多是几年前就开始置备,就算伧促些的也是在成亲几月就开始预备。温青突然说要温彩添补嫁妆,还不得忙得人仰马翻,他一个大男人不管事,徐氏又刚怀上身孕,徐太太心疼徐氏生怕她累着,只得领了二女儿来置备。她们原又是从北疆回来,得照着京城人家的规矩来备,可想其间的辛劳。   温彩心头一酸,如果汪氏亦或是杜氏在世,温青又何须这般辛苦。   徐氏性子好,可到底是武将之女,徐家也只是小户人家,到底对打理内宅这块不大擅长。   温彩面露忧色,“这无碍,到时我把地契、房契给嫂嫂,铺子、生意得还由我帮她打理。每季我把盈利银子送到嫂嫂手上。要不,我让杜鹃回镇远候府帮衬嫂嫂?杜鹃会算账,还会写字,她定能帮上大忙。”   杜鹃是杜七婶之女,杜七婶年轻守寡,就只得这一个女儿,杜七婶是千万个不舍。再则,杜鹃就比温彩年长三月,她们母女与温彩处的时间久了,就跟一家人一样,实在舍不得分开。   杜七婶道:“候爷和大/奶奶定不会应。你送她一个,回头他们就会送两个、三个来。”   温青添补嫁妆的事就瞧出来了,他是半分也不愿委屈了温彩,这才大张旗鼓补办了添妆宴,他不仅是为温彩,更是给冷家人看,给京城各家看,“我温青最看重的就是这妹妹,谁也不能给她脸色看,更不能因她嫁妆少就瞧不起人。”这添补的嫁妆,比温子群备的都还要丰厚,也难怪冷家人看了那清单簿子,连眼色都变了。   新媳妇若嫁妆丰厚,在婆家连腰杆都直得起。温青这么做,也有给温彩壮胆的意思。   温彩亦瞧出杜七婶不乐意,“我把房契、地契再整理整理,理个头绪出来,待到了寺里再与嫂嫂商量。”   杜七婶问道:“小姐去寺里,带哪个服侍丫头?”   “带杜鹃和忍冬两个,奶娘就留在追云轩休养,七日一满,我们就回来了。这期间,我想让杜鹃到各处店铺去转转,看看各家铺子的生意,另外,我还有事交给杜鹃办。”   杜鹃就是个丫头,但哪个丫头能像杜鹃这样体面,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还学会了打算盘看账簿,便是冲着杜鹃这份本事,将来就能许个好人家。   杜七婶笑道:“那我让她们俩收拾一身换洗衣裳,小姐带几身换洗衣裳。”   “还是老规矩,我自己收拾。奶娘,时候不早了,你回屋歇会儿。”   温彩在自己的紫檀木大箱子里翻腾了一遍,抱出两个锦盒来,把里面的房契、地契又有银票全都寻了出来,简单地理了一遍,又寻了个簿子出来,对照了一遍,却了紫色粉沫,调了墨,在上面标注清楚。   *   这厢,温彩忙着整理自己的嫁妆。   那厢,冷昭到了安王府。与慕容悰寒喧了一阵,他起身去瞧萧彩云。   萧彩   云听说冷昭来了,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心他为上次的事生气不肯来瞧她,正坐在镜子跟前,反复琢磨如何与冷昭服软。   “冷哥哥,我……我有我的难处……”   她着实不甘心为妾。要是能为妾,当时她在刘府就服软了。不,其实是她想服软时,已经被刘伯彦给休了。就算是现在,她还是想堵一把,能为妻,为何要去做妾。   “冷哥哥……”   她看着镜子里近来有了些血色的年轻女子,仿佛又增添了两分信心,二十一岁,她还不算老,她还有追求幸福的资本,抓住青春美貌的尾巴,再为自己争取一回。   她一定要为妻!原想劝服自己做妾的,不想最后却越发坚定了这个主意。   巧针奔跑的脚步声轻盈而欢快,像一串欢乐的鼓声,“小姐!小姐,冷候爷来了!”   “冷哥哥来了!”萧彩云起身,一阵慌乱。取了脂粉盒,装扮着还有几分姿色的脸庞,又扯了自己新做的一件玫红色衣裙。   巧针进了内室,帮萧彩云打扮妥当。   待她们主仆出来时,冷昭已候在花间。   他定定地看着萧彩云,这才应该是他记忆里的萧彩云,将养了半月,总算有了几分正常血色,一张脸也越发妩媚、美丽起来,与刚离明月庵时判若两人。   “冷哥哥,你等久了吧?”   萧彩云甜腻着带着两分羞涩,拎了茶壶给冷昭蓄茶。   冷昭垂眸,“绣庄的绣娘过来重新量过衣裳尺寸?”   “是。身上这件就是前几日刚送来的。”   从绣娘们的口里,她知道即便后来她嫁给了刘伯彦,可冷昭一直都为她做新衣,从春裳到冬裳,每季各两身,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今。   只是她比他记忆里高了,也比记忆里更丰润了,那些没有主人的衣服,就那样存在他在绣庄的衣橱里无人问津。而今,那满满一衣橱的新裳却无人能穿了。   冷昭指了指一边的贵妃椅,示意萧彩云坐。   她必须得服软啊,刘伯彦的柳姨娘便是这样,温婉如水,顺从、乖巧,而不是像她那样,总是有这样想法、那样的主意。刚开始刘伯彦还觉新鲜,时间一长便厌烦她。在没嫁给冷昭前,在没做上冷昭的妻室前,她必须敛住光芒,让冷昭深爱她,唯有这样,她才能走出困境。   萧彩云轻轻摇头,眼里噙着泪:“冷哥哥,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为难,我……往后都听你的。”   冷昭心头一软,“我不会委屈你。”   萧彩云眸子一热,泪雾氲氤,却拼命让它没有落下来。   这样要哭而不能哭,这般才是最美的。   冷昭道:“我想给你妻室的名分,也与我母亲、府中老夫人提过……可她们谁也不同意。”   巧针与萧彩云私下商量过,萧彩云不能生孩子,但巧针能帮萧彩云生孩子,所以萧彩云为妻,巧针就为妾,可以将巧针所出的长子记在萧彩云名下。   巧针按捺不住的问道:“冷候爷,难道你要二小姐一直住在安王府?这时间一长,怕是冷家老夫人、大太太也会知道的,你还得尽快想法子把二小姐接回冷府。”   萧彩云故作生气地轻斥:“就你多嘴!冷哥哥自有打算,哪需你聒噪。”   巧针呼声“二小姐”,“冷候爷好不容易来了,你就好好与冷候爷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前些日子,刘伯彦也不知从哪听说现下二小姐住在安王府,竟遣人递话,说是愿意接二小姐回刘府,还要给二小姐平妻位分呢。”   冷昭心头一紧,忙道:“刘伯彦来找你了?”   是刘伯彦后悔了?他发现萧彩云的好,虽然萧彩云不能生养,可除此之外,萧彩云有容貌,有才学,性子温柔怜人,在冷昭看来处处都是好的。   萧彩云咬咬唇道:“初嫁由父,再嫁由己,当年我抗拒不了父母之命,如今我只由自己的心意。冷哥哥,你别听巧针的,你等了我六年,我便等你一辈子。你什么时候娶我,我什么时候进冷家门。”   最好这句,顿有种让冷昭想哭的冲动。   萧彩云要等他一辈子。   上回,他竟因听了老夫人那段话而怀疑萧彩云是个爱慕荣华,贪恋富贵之辈,不是,萧彩云那时候是身不由己,哪个女子能拒父母之命。   但老夫人的话还是如鲠在冷昭咽喉的刺,他问道:“彩云,有件事我正想问你,当年你要嫁给刘伯彦时,我母亲找过你?”   萧彩云心头一沉:他知道了!想必郑氏是原原本本告诉他的,怎么说才能对自己更有利。萧彩云在心头兜转了一圈,“是。冷大太太的确找过我,我们约在六福酒楼雅间见面,冷大太太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她要我与刘家退亲然后嫁给你,可是冷哥哥,这话在冷大太太找我前,我便与父亲说过。可我一提,父亲训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嫁给刘伯彦,我真的没有法子。我当时就想,要是我答应了,回家后,   以我父亲的性子,万一找冷家的麻烦可怎么好?我已经辜负了你,我不能害了你,更不能害你们冷家难做……”   他的母亲郑氏是个慈爱的母亲,而她也没有错。那时候的她,想的是能顺遂嫁给刘伯彦,她比谁都渴望有一段体面的姻缘。人往高处走,怨不得她,谁让那时的冷昭不如刘伯彦。只是现在,她不能让冷昭知晓实情。   有些事,她可以认,但还有些需得有个合理的说法。   冷昭面露无奈,走近萧彩云一把将她搂住,轻声道:“我没怪你,我一直知道你有难处。我一定给你觅最好的名医为你调养身子。你一定可以再孕子嗣的,倘若你怀了我的骨血,他们总不能拒绝你进门。” ☆、第95章 承欢   巧针眼睛一亮,连宫里的太医都说萧彩云不能生,她嫁给刘伯彦五年,一直都没怀过孕,否则刘家也不会以“无出”为由将她休弃。   “冷哥哥……”萧彩云柔柔地轻唤一声,小鸟依人地偎依在他怀里,“冷哥哥,你要了巧针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   巧针满心欢喜,萧彩云不能生的,否则在刘家数年,也不会至今也没个儿女。但她巧针可以生,无论男女,一旦她怀上,就能抬为妾室。若生下儿子,便寄到萧彩云名下,他日这孩子还能袭平远候的爵位,那也是尊贵不凡的。若是女儿就是巧针来养。这条路进退得宜,怎么算她巧针都不亏揠。   冷昭轻斥“胡说!”将她搂得更紧了,“如果没这嫡庶之别,我何必娶温氏过门?冷家对嫡庶之别分得很清楚……”   庶出就是庶出,哪怕巧针生了儿子寄在萧彩云名下,那还是庶出,到底算不得正经的嫡子嫡女。   “冷哥哥,让巧针给你生孩子吧,到时候记在我名下,就说是我生的。冷哥哥……你……你要了巧针吧,我是个没用的女人,但我不能让你断了后。”   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若有他,又怎会舍得将他推开另一个女人。若没有他,她却是心心为他们的将来考量。   巧针一脸酡红,仿若吃醉了酒,更显姿容俏丽。   只是他不喜欢巧针,也非贪恋女色之人,冷昭呢喃道:“早前,我娶怯懦、软弱、温顺的女子为平妻,就是想让她替我生儿育女,唉,失算啊,没想温氏有个如此厉害的兄长,连我都招惹不得。花”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娶温彩进门。   一切,在他娶温彩进门的那天开始就偏离了计划。   萧彩云依在他怀里,柔声央求道:“冷哥哥,今晚你就留下,把巧针收了房,要是巧针有了骨血,我们再谋名分。冷哥哥,就算我求你了,你留下来吧……”   巧针是她的侍女,早前她也有两个心腹陪嫁丫头,可她们一个个都想方设法地爬上了刘伯彦的床,一个做了刘伯彦的侍妾,另一个被她发卖他乡,这个巧针原是陪嫁的粗使丫头,她见这丫头待自己还算忠心,才刘府最后的一年里,提携巧针做大丫头。   她被休离出刘家,也领了巧针一起。巧针算是与她共过患难的人。再不能犯以前一样的错误,以前总想着自己第一个生下丈夫的儿女,现在不同了,她生不了,就先让巧针生育冷昭的儿女。一来可以显得她大度,二来也让冷昭有后。   冷昭道:“你好好将养,明儿就领太医院千金科的医正给你诊脉。”   他不会同意的。   他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然,萧彩云却拽住了他,眼里含着泪,一眨眼那泪珠便静默地滑落下来,“冷哥哥,你要了巧针吧,巧针这丫头心眼实,不会有旁的主意,一定会好好服侍你,就让她给你生儿育女,我拿她当自个姐妹一般,她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   冷昭将手从萧彩云手里抽出来。   正要出门,萧彩云猛地奔至门口,快速将门合上,“冷哥哥,天色已暗,就留下来吧。巧针会很懂事的,不会让你太难做,就算是我求你了。”   如果巧针有了孩子,那么冷家就得给她们一个名分。   到时候,她再设法拿捏住巧针,如此就能逼冷家老夫人给她一个妻室名分。   温氏越来越强势,也越来越让萧彩云不安。   萧彩云想到此,流泪道:“冷哥哥,我也不想逼你,可是刘伯彦近来都派人来问两回了,我不想跟他,要是今晚你留下来,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会再对我生出那等心思。”   冷昭凝住。   一个女人,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到底有多大跟随他的决定,才会这样苦苦地哀求他留下来。   拒绝?妩媚动人的萧彩云,如花似玉的巧针……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女人了。还是当年萧彩云嫁给刘伯彦的那晚,他喝醉了酒,留宿勾\栏,因是醉了,还没品出女人的味就醒了,再后来在边城时,他也曾召过几个美貌的营妓享用。但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人超过了萧彩云去。   就在他发愣的那刻,萧彩云走近他,将他推向巧针,轻斥道:“你还愣着作甚?快、服侍冷候爷!”一转身,她打开花间门飞一般地出来,然后转身合上了房门。   她的心一阵酸楚,无尽的刺痛着,酸海痛波阵阵来袭,她无力地缓缓跪在门外,伤心的泪是真的滑落下来。嫁给刘伯彦的五年,她将一个又一个爬上刘伯彦床的丫头、女子赶走,腥风血雨的厮杀,可最后却成全了她的继妹。   柳姨娘是让她唯一损兵折将的人,柳姨娘失了个孩子,而她也落了个“犯妒”的名声,与“无出”一道成为她被休的原因。归其原因,还是刘伯彦太过宠爱柳姨娘这个罪臣之女,柳姨娘也着实太会媚\惑男人。柳姨娘为了夺宠,便将自己的丫头送上了刘伯彦的床,刘伯彦欢喜笑纳,反赞柳姨娘有风度。   <   tangp>她打小没有亲娘,又因于生二月被家族所弃。独自在乡下庄子里长大,人情世故,她不甚懂;打理内宅,她也不大会……但到底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经验,她自认是懂得如何行事的。   吃了一堑的她,越发知道如何争宠斗爱。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仅剩的便是冷昭对她的一份旧情,在旧情的余温未散前,她必须嫁给冷昭为妻,也必须有所依傍,否则她这一生就唯有惨淡收场。   屋子里,巧针羞涩地愣住,她知道这是萧彩云挣扎了许久,从失败的经验里做出的决定,这也是她巧针的机会。   冷昭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离开不是,进去也不是。   萧彩云听见里面一片静寂,提高嗓门道:“巧针,好生服侍冷候爷。”   巧针回过神来,走近冷昭,主动抬起他的手臂,做出扶他入内室的样子。   冷昭僵硬地跟着巧针,近了罗帐,巧针抬手替他宽衣解带,以为她要把他的衣衫褪尽,却只褪了他的外袍,巧针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地解下,最后只余肚兜与亵\裤,羞红着双颊,娇生生地望着他。   他愣住,回想着第一次,是在萧彩云嫁刘伯彦那天。他醉了……醒来后,那勾\栏的粉头竟赏了他二两银子,恼得他涨红了脸颊落荒而逃。后来他才知道,对于以前没碰过女人的男子,若勾\栏粉头,她们就会赏那男人银子,至今想来,这也是了的耻辱。十七岁的他,竟从未碰过女人。   虽然那时他已经被接回了冷府,郑氏也给他屋里挑了两个美貌的通房,可他心心念着萧彩云从未碰过她们。看着面前成熟的少女,凹突有致的玲珑曲线,冷昭的口一阵干涩,忍不了,那就发泄享用!   巧针羞涩却又诱人躺在罗帐内,摆出令人热血贲张的姿式。   这是萧彩云的一片心意,不能拒绝,那就果断的享用,冷昭快步移向罗帐,扑向巧针,吻,像凌乱的雹子击落在巧针的脸上,一颗心早已乱了,乱得分不清状况。   他伸手扯开肚兜上的系带,用手指一逃,巧针胸前的美好彰显无疑。狂热的吻如夏天的潮,这一刻,没有理智,只有***。   他的动作越来越粗鲁,就连吻她时,都似用了力道,似要将她身上的肌肉给咬下来。巧针吃痛,却不能叫出声,这是她盼了许久的,当她知道冷昭还喜欢萧彩云时,便想做冷昭的女人,她的唇被冷昭给封住,他不再抓住她的手了,她的那点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做什么,他也不再将力气放在手上,而是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了下半身和她的腿上。   巧针本能地将将两腿锁住,夹紧,不让他轻易得逞。   冷昭的一只手在抚摸她的柔软时,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私处,那里已经是一片潮湿,她浑身颤栗起来,那只手稍一使力就攻卸了她的防守,将她的一只腿架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心里嘶喊着:“冷候爷,不……不要啊——”   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抓住她的一个柔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入,“啊!”她只痛呼出了半声,就被他的唇舌吞没,眼泪飙了出来,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速度漫延开来。   巧针没想竟是这样的痛,更未想到,她只是来送一次熏香,乔凯旋居然会一反常态地要了她,这样的狂,这样的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身体的承载。   身上的人在进入巧针身体的时候,顿了一下,放缓了攻势,对她也温柔了起来,不过只温柔了片刻,冷昭便觉不受控制,只想更犯烈的冲刺,巧针因为吃痛,死死地抓紧了他的双肩肌肉,似要将肌肉给拧下来一般,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冷昭猛一低头,含住巧针的唇,她痛得几近昏厥:“痛,痛……”他又化成了轻缓与温柔,感觉到她抓住双肩的手也放松,他又加快了身体的律动,更快更深地征服着她的身体。   巧针很是纠结,她喜欢他,这是事实。   她害怕不能做他的女人,现在好了,她已经是了,对于他的索求,她无法抗拒着,此刻身体无能为力,呈现出了本能的反应,很快熟悉的酥麻感传来。   她的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欢喜,虽然痛着,却又快乐着,感觉陌生而熟悉,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刘府的丫头,一个个都想爬上年轻、英俊男主人的床,原来只在这里,她才是与男主人同样的主子,感觉到被宠爱。   她开始配合他,双手握紧了腰身,他动得更欢,喘着粗气,仿佛有一股的魔力吸引着他,令他无法停止,也无法理智地应对,只有他的发泄、奔腾。   冷昭脑子里一片空白,脑海里掠过萧彩云的影子,他强迫自己停下片刻,却发现与女人在一起是多么奇妙的事,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控制,完全没有法子忍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情、欲。   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要她!要她!   巧针感觉越来越难应对,意识开始模糊,而身上的人摇晃得得越来越猛烈,如狂风,似烈焰,就快将她点燃。   她听人说   过:女人第一次,总是有些痛,迈过这道坎,便会觉得快活……   痛,已超过她能承载的能力,她开始陷入昏迷之中。   冷昭还在继续冲撞,不再有巧针有力的抓拥,而是她的双手垂放。   他张大嘴巴,咬住牙齿,发出倾情的呜呜声,嘴里迸发出一个声音“彩云、彩云……”   第一声低如梦喃,第二声渐高,待到第三声时,却是高亢的呐喊。   巧针心头一凉,他宠的是她,唤的却是萧彩云的名。   萧彩云在门外,听到了屋里异样的声响,这会子突听冷昭唤她,不待细想,推门就往里跑,进了内室,看到的却是一室的旖\旎。   冷昭见她进来,赤身一把抱住了她,吻如风雨,肆意而张狂,不多会儿,萧彩云便软在他的怀里。   巧针勾唇一笑,就算他拿我当你的替\身又如何,我却比你要先一步成为他的女人。   是啊,她又计较什么?她与萧彩云的命运是连在一处的,她不是指望萧彩云成功,如此,她巧针才能成功。   巧针匆匆着好衣裳,看冷昭与萧彩云痴缠中滚到了床上,就在冷昭抬手要解她衣衫时,萧彩云轻柔而近乎央求地道:“冷哥哥,不要!”她又道了声“不要”,这声音好听极了。   如若,从一开始萧彩云就学会示弱,也许就不会被刘伯彦休弃。   不过现在都还来得及。   巧针退出内室,以为里面会发生些什么,却是萧彩云将衣袍递给了冷昭。   “冷哥哥,我着人预备一桌酒席,今晚你就留下来。”   巧针可以享用、玩弄,但萧彩云不行,这是他心心喜欢的女子啊。而冷昭却不明白,萧彩云拒绝,其实是明白: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而在她未成为他妻室之前,她不准备把自己给他。   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冷昭今儿的心情不错,他今日便留宿安王府。   *   雍郡王府。   慕容恒仰头望着夜空,九月初五他就要选妃了。   可是他的母亲、妹妹还在冷宫受苦,他如何能过自己的日子。   他宁可不要被封郡王,只要母亲和妹妹能离开冷宫就好。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孤独的,孤独的生活,孤独地赏景、孤独地做事……   孤独仿似千年,孤独得唯有一人。   多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与母亲、妹妹生活一处,亦或是在这红尘中觅一个懂他、能让他快乐的女子为妻。   可是至今他都未能找到。   脑海里浮光掠影地将自己或见过、或相识的女子都过了一遍,莫名的,温彩的五官却异常清晰起来。   温彩今儿却出来替他解危,来了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   因为帮了他,她被冷三太太打了狠重的一记耳光。   冷三太太打得很重,即便他当时相隔数丈之外,都能听到那一巴掌的响声。   “四皇子殿下,我把妹妹嫁给你吧,我妹妹又聪明又善良,呵呵,她三岁那年,有一次有一对祖孙二人的叫花子讨上门来,她竟只吃半饱,我娘问她:顺娘,你怎么不吃了。她竟对娘说:我要留下半碗饭给小乞丐吃。   我妹妹五年那年,先生让我背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背了一半,我就怎么也忆不起后面的,可妹妹竟会了,站在窗子外头给我比划。   六岁那年,我娘病故了,我娘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父亲,我连写了四封信去京城,他都没有回来,连个回信都没有。妹妹便跑到外头去,找了个秀才模仿父亲的笔迹写了一封给娘,还说娘是父亲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夸娘是世上最贤惠的女子。   直到娘死,她都以为父亲是公务缠身脱不开身,所以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但娘是捧着那封信笑着过世了……”   在遥远的边城,在他孤独的时候,温青就会陪他说话。   温青讲他小时候的成长经历,但讲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妹妹温彩。   温彩是温青最牵绊的人。同样的,慕容恒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被束缚在冷宫之中。而今他有了府邸,想入宫见母亲和妹妹就没那么容易了。   天启帝记得有他这个儿子,他是否记得还有一个妃子、一个女儿已经在冷宫生活了近十四年之久。也让当年不到六岁的他就失去了母亲的呵护和疼爱。   他是皇子,不能像温青那样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些话也不能说。   夜色中,内侍太监捧着斗篷缓缓过来,“郡王殿下,更深露重,早些歇息,明儿还得入宫朝会。”   “让厨房做些精致的糕点,明儿本王要带入宫。”   “是。”   旁的不好带,但他可以带些糕点给母亲和妹妹,冷宫里缺衣少吃,这十几年他们吃的残羹剩饭,穿的是粗布旧衣,还有小十,明明已经十三岁了,看上去比   同龄长得还瘦小,小十与九公主安阳相差不到半岁,九公主就比小十高了半个脑袋。 ☆、第96-97章 冷宫笑   护国寺。   温彩与徐氏已经安顿好了。   香客房收扫得很是干净整洁,里面的摆件也很简陋,却样样实用。接下来就要在这里住七天,待七天的法事结束,他们姑嫂二人静修祈福也就结束了。   这是徐氏嫁入温家以来,第一次给亡故的婆母做法事。她想亲自抄写经文,不仅是自己的那份还有温青和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那份也得抄。   温彩打发了杜鹃去巡视店铺生活,核对账目花。   忍冬与徐嬷嬷住在隔壁香客房里。   温彩拉徐氏在身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里面是几张地契和房契,“嫂嫂,你们也要过日子,哪能把东西都给我,喏,这些你先收下。揠”   徐氏凝了一下,“这是你哥给你添的嫁妆,我怎好再要。”她心头欢喜,想收下,又怕温青责备,心里暗想:若温彩再给,她就会收下的。毕竟她拒绝不了这么一笔好东西。   “这个不是。嫂嫂,我手头的东西多着呢,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看我的产业清单。”   为让徐氏安心收入,温彩取了包袱来,从里面寻出一个簿子来,道:“用紫墨划过的,全都是我的东西,你看看我现在有多少大小店铺,又有多少田庄。其实对我来说,有八百亩田庄就够了,其他的田庄嫂嫂先收下。哥哥要是问起来,你就只管往我头上推。”   徐氏接过簿子,翻了一页,前两页写的都是田庄,有西山县的祖宅田庄,现在都在温青手里,因是祖业,不能做女子嫁妆。而温青是温家的嫡长孙,这些都是温青的。   又有西山县的店铺,从杂货铺、豆腐铺、客栈皆有……   在西山县的产业,一部分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后来温彩自己添置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温彩从七八岁时学会打理家业,到如今温家竟涨了一倍的家业,就连田庄也都涨了一倍。   温青替他妹妹太好了,好到让徐氏生嫉。可握着温彩给的东西,徐氏对她的嫉恨似乎没有这么深了。   温彩道:“嫂嫂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操劳,田庄上的事简单些,你自己打理就是。这几家店铺就交给我,我帮你打理,每季赚了多少盈利银子,到时候我都亲自交给你。   只是这田庄的地契和铺子上的房契,还得你收下,店铺是我代你打理,待得了空,我便领了店铺上的管事去会镇远候府拜会。”   徐氏一看手里的,除了五家店铺,还有二千亩的田庄,都是极好的,早前她和温青新置的那处田庄并没有在里面,因为置备的匆忙,那田庄并不算好。   “妹妹,你怎能把祖母给你置备的嫁妆田庄也给我?”徐氏心里却暗暗地想着,为甚只给了一半,若是给全部该有多好,那处嫁妆田庄据她所知原是八百亩。   这处田庄离京城近,也是极好的良田,十几年前,汪氏到京城休养,正巧遇到京城一位权臣倒台,家产充公,由官府出面转卖,汪氏便花钱置下了田庄,当时统共买了三千亩,汪氏几乎把攒了大半辈子的银钱都花在这上面了。温子群、温子林兄弟二人各得了六百亩,剩下一千八百亩,一千亩留给了温青,另八百亩留给了温彩。   温彩以为她是不肯收,竟没听出徐氏想要全部的意思,道:“嫂嫂,我不喜欢田庄,那田庄上的管事聒噪得很,只听大管家父子的调遣,给你的话,二管家可以帮你打理,留在我手里就成麻烦事了。”   徐氏可不信这理儿。   她听汪二管家的女人说了,温家祖宅的下人,个个都视温青兄妹马首上瞻,温青的话他们听,温彩的话也是听的。   徐氏也不点破她,想要推回去,可又想,她原就喜欢地,不大喜欢铺子,对于生意上的事,她原就懂得不对,还是田地好打理,收了多少庄稼,算得清清楚楚的。   温彩甜甜一笑,“嫂嫂快把东西收好了。芝芝也要议亲了,他日你还要给芝芝备嫁妆呢。”   徐兰芝哪能与温彩比,温彩有个能干贤惠的祖母,汪氏早早地就替温青兄妹俩盘算好了,家业、嫁妆都是预备充足。徐氏手头的家业全都是温家的,她可不敢拿了温家的东西给娘家妹妹备嫁妆。   徐氏道:“我还得多攒点私房钱,好给兰芝备嫁妆呢。不过我娘想在京城买地,说是给兰芝预备嫁妆,妹妹在京城认识的人多,帮忙留意一下哪里有合适的。”   “嫂嫂给我买的那处田庄就不错,但我不喜欢田庄,更爱置铺子,最近我想开一家点心铺子,正让牙行帮我看面,要是可以,我把它转卖给嫂嫂,换了银子正好置点心铺。”   那也是一座四百亩的田庄,就在京城南郊的张镇上,原是六百亩的,二百亩给了徐兰香,又四百亩给温彩添了嫁妆。   如果温彩不想要,买下来留作给徐兰芝做嫁妆也好。   只是,这样一来,徐氏又觉得薄待了徐兰香。   同样是她的妹妹,一个只得了二百亩又两家张镇上的铺子,另一个却是四百亩的田庄   tang。   徐氏道:“我只买二百亩。”   温彩凝了一下,“是钱不够么?”   “家里还真拿不出太多的钱来。”   这回温青打肿脸充胖子,非要给温彩添补嫁妆,皇帝赏的百金、贡绸宫缎,但凡是好的,全都给温彩做了嫁妆,又另置了田庄,还把他们手头的店铺也一并给陪进去了,再加买丹青字画、摆件、头面首饰,哪里还有钱。   温彩笑了一下,“等嫂嫂以后有钱了再补给我便是。月底就该到店铺里收秋季的利银了,我身上还有一千两银票,嫂嫂先拿着,权当是我挪给你用的,回头我从哥哥手里的店铺利银里扣。”   要是直接说是她给兄嫂的,徐氏和温青都是爱脸面的,指定不会要。   在温青看来,他妹妹还是个孩子,而他又是兄长,哪有兄长使妹妹银子的理。   “既是妹妹这样说,我就收下了。”   “待我回冷府,我就把那处四百亩的田庄地契给嫂嫂送来,待你有钱了再给我。多余的二百亩,你或转卖也好,或自己留下都成,你看着处理。”   杜七婶也与她说了,徐氏似乎对打理店铺兴致缺缺,更喜欢置田地,要是到了她手里,她肯定是舍不得转卖的。   徐家在北疆时,手头也有二十亩田地。北疆冬季漫长,一年只种一季,徐氏与徐太太一颗心全扑在那二十亩地的收成上。虽说徐父是五品武将,家里过的是温饱小户人家的日子。   各人各有优缺,温彩不想点评,徐氏喜欢田庄,她就给她田庄,自己手头则多留些店铺。   “嫂嫂,我手头有些店铺生意不好原是亏着的,我想另行处理,或转卖,或改做别的生意,我想在京城开家点心铺子,少不得要了解行情。所以,明儿……我想出去看看店铺生意。”   嫁了人,上头有长辈,又有夫君,下面更有还有比自己年幼的弟妹。好不容易避得寺庙里来,   温彩咬着下唇,一副很为难,也不得已的样子。   徐氏为自己拿了田庄,却把自己不爱打理的店铺都给了温彩,心头暗喜。可她实在不会打理店铺,就是打理内宅也不大有经验,小门小户的管管还在,可镇远候府现下是几百号人的豪门府邸,主子没几个,奴婢却有几百人。   温彩忙道:“嫂嫂别多想,其实祖母在世时,手把手教过我如何打理店铺生意,我是会的,我只是想把生意不好的处理掉,然后再开些能赚钱的店铺。”   徐氏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与外人说你出去的事。”   温彩抱住徐氏,有她脸上叭叽一口。   徐氏一愣。   唉,还真是个孩子。   她的三妹徐兰芝就顽皮,竟比徐兰芝还要俏皮。   徐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让徐嬷嬷跟着你。”   “徐嬷嬷老胳膊老腿的,我走的地方又多,别让她跟着,我带杜鹃。”   有徐嬷嬷跟着,她哪里还能做自己的事。   她正想溜出去好好地玩一圈,还有上回,她答应过小十,说要帮小十在冷宫里种花、种菜的,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她也没去看小十。   说过的话,怎能失约呢。说不准小十这些天正巴巴地盼着她呢。   “嫂嫂,我们抄经。”   虽说杜氏病故好几年了,但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抄经,然后在九月初五祭日这天烧给杜氏。   姑嫂二人坐在香客房的案前,徐氏好奇地看着温彩,但见她手握着一个特制的银质笔头笔,每过一会儿,就用笔沾了墨,写出来的字,字体错落有致,笔划遒劲,刚柔并济,笔划犀厉,竟自成一派,温彩虽写的是隶书,却与毛笔写出来的字大为不同。   徐氏愣愣地看着,过了良久,方道:“妹妹这手字写得真好看。”   穿越前她便被父母逼着练字,就算没有二十年,这十五六年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的硬笔书法便是在大学里荣获一等奖,为此领了一千元的奖金。古代没有圆珠笔、钢笔等,温彩所使的硬笔上头是桃木笔杆,炭印了竹叶纹,笔头设成银质箍状、笔尖是标准的蘸笔笔尖,笔头的银箍可以任意调整大小,有点像均号的戒指。   她还有其他材质的笔杆:象牙、白玉、竹杆、花梨木、全银质、铁质的等,最她最常用的还是木制和竹制笔杆,笔头也备了许多,每次要使用时,将笔头套在笔杆上就行。   无论是什么样的笔杆,全都是她自己找了匠人专门制作的。   这种硬笔与毛笔的区别在于变软笔的粗壮点画为纤细的点画,去其肉筋存其骨质。   温彩魂穿刚来时,是杜氏怀里哇哇落地的小女婴。直到现在她都没习惯用毛笔,一直使用的都是她手里的这种硬笔。   徐氏越发觉得温彩很特别。   这日,姑嫂二人在护国寺香客房里抄了一天的经书,只在用饭时休息了片刻,徐氏使用的是毛笔,   而温彩用的是硬笔,两个人的速度一下子就拉开了,温彩比徐氏快了一倍。   徐氏好奇,也想试硬笔,温彩便取了一竹杆,又套了个银质笔头上,徐氏写了片刻,那字却难看得有些不像样子,只得弃了硬笔继续用她的毛笔。   温彩笑道:“嫂嫂,我使不惯毛笔,你也使不惯硬笔,我们各抄各的。”   徐氏就是被温彩抄写的速度给怔住了,总觉得那硬笔应是好东西。   *   翌日一早,温彩把抄写好的经文整理一遍,换了身干练的衣裙,装扮成是寻常小户人家姑娘模样与徐氏道别从护国寺后门离去。   到了京城街上,温彩又买了锄头、菜种、花种等物,又备了送给德妃、小十的衣料,连缝制衣服的绣针等物都一并备齐全了,弄了大大的两个包袱,方去寻觅德妃所说的那个入密/径。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进了十里坡的一条荆棘林,然后又看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穿过山神庙,又是一片荆棘林,扒开路口的荆棘,能发现一条小径,一路上或被荆棘挂住衣裙,行走艰难,走了一程,便见眼前豁然开朗,就到了德妃与她说的那处小角门,进了小角门,寻着记忆着的点滴,温彩就入了宫了。   一路行来,路上的宫人稀少,所见之处皆是颓败的园林、房屋,真真合了“冷宫”二字。   德妃与小十、秦公公住了一座破败院子,就在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处砌着石墙的房屋,能听到里面女人的笑声、歌声、哭声。   小十曾与她说过:“那里面住的都是失宠的嫔妃,听说全都疯了。”   德妃如果没有小十相伴,没有牵绊慕容恒,她也许也成了那石墙宫殿内的一名疯妃。现下她和小十的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因心中还有希望,一路坚持下来。   温彩见四下无人,提高嗓门道:“小十!小十!我来瞧你了!顺娘来瞧你了!”喘着粗气,身上背着两个包袱,还得拖着两把锄头,路途又不远,真真快要累死她了。   连唤了数声,就见秦公公从屋里出来,见门外站着温彩,立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脸上深深浅浅全是葵花一般的皱纹,却显得他的笑慈和可亲。   “顺娘,你怎么入宫了?”   温彩抿着嘴,将略轻的包袱递给秦公公,“上回,我答应过小十的,说要送花种、菜种子来,喏,我还准备了锄头等物。秦公公,我都想好了,这几天把这里需要的东西都备好,德妃、小十和您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德妃坐在窗前做针线活,穿着一袭灰白色的长袍,头发披撒着至腰身,头上没有任何一件饰物,面容一如既往的苍白无血。   温彩放下包袱、锄头,中规中矩地欠身行礼,“顺娘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抬眸,含着浅笑。   不需问,她就知道温彩定是从她说的小角门进来的。   温彩道:“德妃娘娘,小十呢?”   德妃温和一笑,道:“小十被七公主唤去了,在锦虹宫里帮七公主绣《紫菊图》呢。”   “这些日子七公主没再欺负小十吧?”   “没呢。昨儿小十回来,七公主还赏了小十饼饵、点心。”   “哦。”   温彩取了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德妃,一杯自己喝了。“我带了菜种和花种来,这个季节可以撒白菜种子,还可以种豌豆,我还弄了些韭菜来,我们把院子里的杂草再除除,再把地翻一下,过两日就能把种子撒进去。”   她走近桌子,打开包袱道:“我带了几块布来,小十身上的衣裳都旧了,娘娘给小十做两身新的。还有,娘娘也该添新衣了。秦公公也得做两身……天气一天天就冷了,等下次我来时,我就带两床寒被来,对了,还有厨房里用的锅碗……”   德妃也未曾用心过,倒是温彩用了心。   她还有儿子、女儿,不可以这样消沉下去,就算是冷宫又如何,她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德妃搁下针线,“我和你除草吧?”   “娘娘还是做针线活,我的女红太差,也帮不上娘娘的忙,就让我和秦公公除杂草。你放心,我以前跟祖母住在乡下祖宅时,也干过农活的,这些活计难不到我。”   德妃想帮忙,被温彩拒绝了。   秦公公与温彩两个又将小院内外重新清扫了一片,温彩还换上了小十的衣裳,远远看着,就像是宫里哪处的宫婢。   直忙到日暮黄昏,才将小院的里里外外都重新拾掇了一遍,连破败的墙上,温彩与秦公公也重新修整过了,把丢下的砖头、石头重新用稀泥磊了回去。   小十回来的时候,看到冷宫这处破院似乎又变得有些不一样,早前的围墙修好了,就连那扇门上竟还贴了红字写着的“福”字,要不是在僻静的深宫之中,她还真怀疑自己到了山野百姓人家。   “德妃娘娘,你尝尝这花茶,是我用自家的桂花晒制的。很香的!”   >   德妃含着笑。   小十听到那声音,欢喜地唤了一声“是顺娘吗?你怎么进宫了?”   温彩笑着抱住小十,“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好想你。”   那么,这处小院的变化,全都是温彩的功劳。   温彩拉了小十坐在一边,从包袱里抱着个小坛子来,从里面摸着一个又一个的纸包:“喇叭花的种子、对叶莲的种子、五月菊的种子……”一个又一个,竟有十多种花种子,末了,她又掏出绿色的纸包:“白菜种子、萝卜种子、豌豆种子,对了,今天下午我和秦公公种了一畦韭菜。待到来年春天,就能吃韭菜了。”   第97章冷宫笑   这日夜里,小院里又有了笑声。   温彩蹦蹦跳跳,热情洋溢地与德妃等人讲笑话,还讲一些宫外有趣的事儿,比如哪家簪花宴上,张家的小姐与李家的公子做出了越矩的事,那张小姐被迫嫁给李公子了。   又比如,哪家的后宅又传出丑闻了,温彩全都搜罗来。又或是天下何处发生了什么大事,哪里又出了个名人,或以孝闻名,或以义出名……   直说笑到夜里二更三刻时分,方才各自歇下。   温彩的到来,令小十很是欢喜。   小十道:“这回,你会在宫里住些日子么?”   “能住几天。”温彩在西山县老家时,还有两个谈得来的族中姐妹,来到京城温府后,与家里的姐妹合不来,她渴望友谊,也渴望人情真情,“我和嫂嫂到护国寺静修祈福,给我娘做祭日法事。明儿我还得出去一趟,要把冬天的寒衣、还有厨房里需要的东西都搬进来。”   自从温彩上次来过后,德妃就想法又搭了一张简易的木榻,现在温彩与小十挤在一处,正说着女儿家的话。   小十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就连宫女都瞧不起她,甚至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往。两个同样渴望友谊的女孩,竟是一见如故,也能真心交往。   小十道:“要是明儿我不去锦虹宫绣紫菊图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帮你搬东西。”   “不要紧的,我已与丫头说好了,她会把我要的东西送到我指定的地点,从那儿搬至此处不到二里路,不是还有秦公公帮我么。”   温彩阖上双眸,睡意袭来时,小十翻了个身,轻叹了一声。   “你有心事?”   小十道:“吵着你了?”   “今天能见到你和德妃娘娘,我觉得很开心,我也睡不着。小十,你在想什么?”   “明天,皇子们要选妃,也不知道我四哥会挑个什么样的女子。”   “四殿下那么孝顺,他一定会挑个待你和德妃娘娘好的女子。”   皇子、公主们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做主的,得皇帝说了算。   这也是小十担心的原因。   其他皇子都有母亲关护,便说慕容悰,他的安王妃早在两年前淑妃就开始物色,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满朝文武各有几个女儿,各人容貌如何,品行怎样,淑妃都了若指掌。   唯有四皇子慕容恒,没有母亲帮衬,也不晓得会挑个什么样的皇子妃。   皇帝疼爱大皇子慕容慬和五皇子慕容悰,大皇子原是有正妃的,听说这回还要再挑一位侧妃,而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也得到了婚配年纪,也是要选妃的。   天启帝有八子六女,除了三皇子、十三公主早夭外,尚有七子五女。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年纪尚小,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   温彩勾唇一笑,轻声道:“小十,你别担心,四殿下会有分寸的。”   “四哥性子温和,素来又不爱与人抢夺,怕是连八皇子都抢不过。如果不是四哥去了边城,他也早该娶正妃了。不娶正妃,娘牵挂着;要娶正妃了,娘更担心。生怕委屈了四哥,他那样的性子,要是别人欺负他可怎么好?”   最大的原因,是四皇子的生母秦德妃是冷宫废妃,而四皇子更无舅家可依仗,是朝中最没势力的皇子。八皇子的生母虽然位分不高,好歹还有舅家可依,还有亲娘可疼。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笑里满是悲怆。即便贵为皇子也如何,也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就如慕容恒,不能让秦德妃离开冷宫,也不能让他同胞妹妹得到一个公主应有的尊崇。   小十担心慕容恒,就小十那性子,连宫娥都能欺负呢。   这对兄妹的性儿,怕是皇家最好的吧。   温彩道:“四殿下不担心你被人欺负就好,你还担心他。以前四殿下是孩子他也过来了,何况现在四殿下长大了。”   连还是孩子的小十都如此担心,或许德妃的担忧更甚。   温彩尽可能地宽慰起小十,“四殿下许已经有喜欢的小姐了,既是他心动之人,想来不差。”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宽慰小十的话。   更多的话,是温彩说给德妃听的。   明天,对于皇子们来说是   个大日子。   迷迷糊糊中,小院里静寂下来,隐约还能听到附近高墙内传来的凄美歌声,“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没有多一句,也没有少一句,只得这三句,重复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吟唱。   每唱一遍,却多了不一样的韵味。   音还是那音,调还是那调,不同的是每一遍都赋予不同的感情。   温彩在想,唱这歌的女子,该是怎样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又是何原因被帝王所弃,关进了厚厚的石砌围墙以内,成了宫人眼里所谓的“疯妃”。   也许只有她们疯了,她们才会快乐,也才能忘忧。   沉沉的夜,静寂的夜,可每个人心里却是不平静的。   就在德妃母女担心慕容恒会挑个怎样的女子为妻时,慕容恒这晚也想了许多。他去北疆几年,对于京城各家有什么样的女儿着实了解不多。   然,他很快就忆起了冷宫的母亲与妹妹,她们还在冷宫受苦,他又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曾想过要娶妻,那是因为温青是他的朋友,他想娶温青的妹妹,从温青的言语里,他总觉得温彩就是他的妹妹,却又完全的不同,他想保护自己的妹妹,就像想要保护温彩一样。   只是温彩已经嫁给了冷昭,他们之间到底是错过了。   想到这里,慕容恒又忆起温彩替他解危的事。   *   温彩一觉醒来,小十正忙着梳洗,要尽快赶到锦虹宫帮七公主绣紫菊图。   她唤了声“小十”,道:“上次,我与七公主提过要寻个会磊灶的人?也不知寻到没有?”   小十凝了一下,想到这些日子,七公子不打她,也不再刁难她了,她自个还觉得奇怪呢,就是九公主来唤她干活,也被七公主给回拒了“从今儿开始,小十要帮本公主绣图,旁的活一概不干,告诉小九,让她另寻旁人干活。”   小十道:“七公主说内务府倒是有个太监会磊灶,还说如果我用得着,她可以帮我找他。”   温彩心下倍觉安慰,虽然七公主爱玩了一些,但说出的话倒是做到了,“我今儿先预备一下,回头你把人请来瞧一下,看看我们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这小院里有厨房,只是那灶台早就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瞧那模样,以前除了小十给德妃煎药,便再没有旁的用处。   小十离开后,温彩便从边角门出宫,十里坡山脚下的破庙里,杜鹃已候着了,照着早前温彩给她的采买清单,将寒被、锅碗乃至所需的调料都备齐了。   不等杜鹃细问,温彩道:“往后你会知道的,这几天,你再去我名下的铺子转转,将各处情况都记清楚,回头再细细禀报给我。”   杜鹃应声“是”,并未多问,她深晓温彩的性子,到该说的时候,会与她说的,既然温彩不说,必有不愿说的原因。   马车就留在十里坡山脚下的官道旁,杜鹃上了马车回城。   刚上车,便有相识的车夫大叔道:“杜姑娘,让东家一个女儿家留在这荒郊野外的,你也能放心?”   已经许久没人说这种话了,杜鹃忍不住笑道:“你别替她担心,怕是大叔你也未必打得过她。”   温彩不算计人便是好的,整完了人,还会装柔弱,扮无辜,从小到大,温彩这伎俩是从未失手过。   杜鹃才不替她担心,她只照温彩的话办好自己的差事。   秦公公抱了两床寒被,又从边角小门回冷宫。   温彩走在后头,大小几口锅叠到一处,抱在胸前,直累得气喘吁吁,先把东西藏到了荆棘间,又回去取了碗、盘等物,等她把破庙里的东西都搬到荆棘丛中时,秦公公已经回来。   温彩只得将筐子里的碗、盘和调料等物给他,自己托着锅往冷宫去。   待几趟搬完,已近晌午时分。   温彩喝了一大碗茶水,累得扒在案上喘粗气。   秦公公直用手敲打着后腰,嘴里呢喃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年轻那会儿,别说是这些东西两趟就搬回来,还不带喘的。”   德妃笑而不语,进了小厨房里,不多会儿就捧出了午饭,是些用残羹剩菜做的汤饭。   温彩撇了撇嘴,是别人吃剩的,天晓那些吃过的人有没有传染病之类的,可不吃,她着实太饿了,早上就吃了几块小十带回来的点心。她只忙着如何置备东西,怎么没让杜鹃给她备些干粮、卤菜之类。   一想到此处,温彩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今天是不成了,明天一早她就得回护国寺。   九月初六是杜氏的祭日,她得留在寺里给杜氏做法事,还得烧经文、诵经祈祷。   温彩捧着碗,这是她带来的碗,白瓷蓝花边的,怎么瞧怎么好看,这可是官窖烧制的最好的碗了,有   大有小,各样五个,还有蓝花边的盘子、小盆,怕是在宫里绝没有这等花样的。   她尝试着喝了一口汤饭,咦,味道还不错,再喝一口,还怪香的。   “德妃娘娘的厨艺真好!好吃!”   德妃白雪般的脸上洋起了一丝浅笑。   秦公公呵呵笑着,看着手里的碗,总算不是以前的粗碗、破碗,以前这里的碗要么缺了个口子,要么是就用来喂宫中猫儿、狗儿的碗,如今这里捧的碗总算有个样子了。   “也不知道,我们这样过日子,后宫的人知道后会不会斥责?”   “德妃娘娘,没试过怎知道不行?”令宫这一片地方,就算没有三十亩大小的地盘,这二十亩是有了,除了杂草,便是高墙断壁。   温彩道:“这一片怪荒凉,若是把后头那些长着杂草的地方也可以清除出来,到时候也撒上菜种,来年就能吃上新鲜的菜,这叫‘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德妃为她的话,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顺娘,别一口一个德妃娘娘的叫,你哥哥与阿恒交好,往后就唤我秦姨。”   “秦姨……”温彩沉吟着,“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秦姨。”   太多的客套,反而矫情。   温彩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忘了,这些都是残羹剩饭做成的饭菜。   午后,温彩看德妃做针线活,她已经把给小十的布料裁剪出来了,想给小十缝一身新衣,小十从小到大,还没有真正穿过一身新衣服,每每想到此处,德妃的心就一阵心痛。   温彩亦拿了针线在一边帮忙,她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缝缝补补,在一边打着下手,陪德妃闲聊,说的都是她与祖母汪氏之间的事,就像闲话家常那般,还说了她母亲杜氏。   “我姥姥在我娘九岁那年就没了,我还有一个舅舅,那年五岁,姥姥一走,杜家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姥姥想续弦,可家里除了十三亩田地就没旁的了,姥爷是个读书人,对地里的活一窃不通,全靠着我姥姥会侍弄庄嫁。   姥姥去后,家里连个当家做事的人都没有。   后来,我爹得了重病,西山县有本事的郎中都请到家里瞧遍了,只要我祖母准备后事,祖母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冲喜。   祖母令媒婆去我姥爷家向我娘提亲,那年我爹才九岁,我娘已经十五了……”   十五岁的少年嫁给一个只得九岁的孩子,虽说杜家家道中落,可好歹杜氏也算是秀才家的女儿,是清白人家。   这就是,为何温家族谱里,记的是杜氏为原配,可京城人都叫何氏为“温大太太”的原因。   温子群对杜氏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否则不会连杜氏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温彩讲了自家的事,又问道:“秦姨,你家呢,你还有父亲、兄弟、侄儿么?”   一入宫门深似海,十四年前,为了保住父兄性命,她百般央求皇帝,终是触怒圣颜,她也被贬冷宫,但总算令他将斩立决改为发配西北凉州。   德妃一阵沉思,眸子里掠过难掩的痛色。   “秦姨,你告诉我吧,我们家有认识的西北商人,许能请他们打听一下秦家人的下落呢,也许我帮不上大忙,但打听一下消息还是可以的。”   秦妃粲然苦笑,飞针走线间,便在手头的衣袖上绣了一朵漂亮的蝴蝶,那扇动的蝶翼,似真的要翩翩起舞一般。   “我爹今岁也该六十了,大哥该有四十二岁,还有二哥也该四十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我最长的侄儿有十五了,最小的侄女才刚三月。我听人说过,秦家一家都被发配西北凉州一个叫王家堡的地方,是到那里种地的,与秦家一起被发配的,还有王左相一家。”   温彩默默地记下这些地方的名字。   歇得差不多了,温彩看着自己的针线活,“和秦姨一比,我都没信心再做了,缝得不够匀称,也不够细密。秦姨,我拿着锄头,把这小院周围的杂草都除了。”   她拿了锄头,挽起衣袖,出了小院的院门,将附近的杂草又都细细地除了一遍。   *   黄昏,夕阳照射在皇宫中,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   余辉中一个娇倩的身影正在冷宫一带忙碌着,挥舞着锄头,将杂草又勾到了一处,嘴里还念念叨叨地道:“晒干了就一把火烧了做肥料。”   小十只觉那人影熟悉,是那人穿的衣衫,分明就是她的衣服,她自己穿着略有些大,穿到温彩身上倒也合适。   “顺娘!”小十手里抱着个布包,飞野似地奔了过来,四下一张望,那大一片地儿呢,“这些都是你今天锄的么?”   “嗯。”温彩应着,“我把最后那角落处的除了就回去,小十,你先回去吧,秦姨还在家里等你呢。秦姨给你做新衣服了,好漂亮,还有袖口乡了蝴蝶,跟真的一样……”   小十从布包里取了一块点心。   温彩看着自己的手,全都是泥土,张着嘴“啊啊”发音,小十喂到她嘴里。   小十的眼睛突地亮了起来,惊喜地望着不远处。   回眸时,却见路口立着两个人,一个陌生的少年太监,还有一个正是一袭紫色蟠龙袍的慕容恒。   小十唤道:“四哥,你来了?”   慕容恒看着挥舞着锄头的温彩,她锄得很认真,墙角里最后的杂草也被她用锄头连根挖掘出,然后她勾出杂草,将泥土敲碎,又将坑填平,再将杂草拾丢到一处,这才抬手用衣袖拭着额上的汗水,红红的脸蛋在夕阳下像一只熟透的苹果。   她在笑,笑得很灿烂。   慕容恒突地觉得,温彩有着世间最美的笑容,这样纯粹的快乐着,在劳动中欢喜,是那样的明净而感染人心,就仿佛她的笑是春日的阳光。   温彩欠身:“见过四殿下!殿下金安!”   小十伸手拉着温彩,“七公主今儿又赏我一包吃的,有蜜饯、还有桂花糕、茯苓糕……”   他的妹妹也是天朝的公主,可堂堂公主之尊,竟要吃其他公主剩下不吃的东西,还要为别人赏了她这些吃剩的点心而欢喜。   慕容恒的心不由得一阵刺痛。   他幼时过得苦,可比他更苦的,却是他的母亲和妹妹。   小十,是在冷宫里出生的,也是在冷宫中长大的,从小到大,小十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衣服,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温彩道:“小十,你快进去,秦姨许是已经等急了。” ☆、第98-99章 撩心弦   慕容恒有一张没有喜怒的脸,从温彩认识他以来,他仿佛就从不知道悲喜。   真真是一张木头脸!   即便刚才他面无表情,可他的眼里掠过了悲伤,是因为小十说的那些话更变成沉重起来。   一个人要有怎样经历,才会心如止水、面无表情。一个人又要如何按捺住生活中悲喜,不伤心、不笑,才会练就这样一张木头脸。   木头脸让人觉得厌恶,倘若这样没有表情的木头脸精致得如此匠人的杰作,就很难让人厌恶了痣。   温彩看着他的脸时,就会想着如果这是一张白玉制成的脑袋,一定很值钱;又想着,要是自己的夫君,可以肆意惹他生气,倒要瞧瞧他生气是什么模样……   一时间,面对这张英俊无双的木头脸,温彩浮想联翩炅。   温彩轻声道:“心安就能快乐。当年要是秦姨没有替秦将军父子求情,他们若没了,秦姨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安心。秦姨用自己的被贬冷宫,保全了他们的性命,虽然这里很苦,可因为秦姨问心无愧,她也是快乐的。   如果一切重来,哪怕秦姨猜到了惹恼皇上的结局,她还是会替秦将军一家求情。所以既然这样的事让秦姨无怨无悔,你又何必耿耿于怀。重要的是你们都还活着,都还平平安安。   你瞧这里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像一座乡间的民居小院,我们会在这里撒下菜种,这里就会变成菜地。如果我们在这里撒下花种,这里就会变成花园。   四殿下,一切只会越来越好。有人把这里当成冷宫,对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冷宫。可我们把这里视为乐园,就能把它建成乐园。”   慕容恒的眸子里掠过莫乐的情绪,有感动,有鼓舞,还有对这个女子的欣赏。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说要把冷宫变成乐园?   “我与七公主说过,想从内务府寻一个会磊灶的内侍,到时候把小厨房好好拾掇拾掇,还有那屋顶得好好的修翻了,不下雨还好,若是下雨,外头大雨,里头就是小雨。弄不到瓦,我们就弄些茅草来。秦姨和秦公公睡的床也不好,应该给他们弄张睡得舒服的床,就算寻不到新的,寻个旧的也成……”   她絮叨着说这里要弄,那里也要添,一件件说起来,就似连她自己也要在这里过日子一般。   慕容恒看了眼跟来的太监,“你到宫门口等着,本王一会儿就出宫。”   “是。”太监应声,好奇地看了眼温彩。   这姑娘是谁?   冷宫素来人人避而远之,她居然在这儿除杂草,还说要把冷宫建成乐园,要是旁人听到这话,许是要被她给吓坏了。   近了小院,慕容恒停下脚步,“你是怎么进来的?如果我没猜错,这几日你该在寺里给你母亲做法事?”   “哈哈……”温彩尴尬地笑着,“今年有我嫂嫂在,我就可以偷懒啊,而且我不是已经出阁了么。如果你答应帮忙翻屋顶,答应帮弄两张舒服些的榻来,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就是对秦公公,他也是另眼相待的。   当年德妃得宠之时,身边的宫人无数,可德妃获罪也只得秦公公随她迁到冷宫。   “本王应了!”他一脸肃色。   据他所知,就算是诰命夫人,要入宫必须先得呈帖,监门卫指挥使递给内务府,再由内务府转呈皇后,然后由皇后安排后方可入宫拜见,且通常是应了后,会说某日某个时辰入宫。   瞧温彩的打扮和她干的这些事,也不像是呈帖进来的。   温彩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无人留意,方用极低地声音道:“冷宫西北方有个小角门,穿过小角门就能到京城郊外的十里坡,这条密径还是秦姨告诉我的。”   都道皇宫把卫森严,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在冷宫就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径。除了德妃知晓,还真没有其他人知道。   德妃定是相信温彩,这才把如何重要的事告诉她。   慕容恒有些不信,愣愣地看着温彩。   “这条道儿,秦公公也知道,德妃不许我告诉小十。冬天就快到了,这院的门窗都得修整修整,秦姨这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我得重新写个清单。”   “写了清单给我,我来预备。”   “好。得空写给你。”   温彩进了院门,见小厨房里掠过德妃的身影,她唤了声“秦姨”奔进小厨房,道:“我来预备暮食,秦姨陪四殿下说话。”   小十奔了过来,“我也可帮忙。”   两个姑娘进了小厨房,因灶还不够好,只能把锅放到石垒的灶台上。   慕容恒进了屋,德妃倒了一杯水给他,看着这白瓷蓝花茶杯,很漂亮,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德妃笑道:“顺娘这孩子怪有心的,这两日送来了不少东西,锅碗什么都预备了,还送了寒被和衣料来,又不敢送太好的,也不能送太差了,倒是难为她了。”<   tang/p>   他这个儿子,竟不如萍水相逢的温彩做得好。   德妃岔开话,道:“今儿是皇子们选妃的日子,阿恒,你选中了哪家的千金?”   母亲、妹妹还在受苦,他怎能过自己的日子。   他眼帘一垂,“娘,孩儿还不想娶妻。”   德妃惊愕,她曾想过,就算慕容恒不选,怕是皇帝也不会允许,毕竟慕容恒的年纪已经不小了。   五皇子慕容悰都有好几房侍妾,可是这正妃、侧妃还没娶,只等娶了二妃,先育子嗣,方允侍妾们生儿育女。   慕容恒一位侍妾都没有,但这娶妻之事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是为何?”   慕容恒搁下茶杯,“出身好的,瞧不起我的出身。出身不好的,我又瞧不上她们。更重要的是,今儿入宫的小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让我心动。娘,孩儿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做一个不负百姓、不负朝廷的皇子,做一个皇帝的臣子,但孩儿也想得到世间最平常的幸福。”   他不争权势,他不求帝位,只想平淡却又幸福地过一生。   沉默,久久的沉默。   德妃年轻时也曾这样想过。   可是,在先帝替太子选妃之时,她却被选了太子侍妾。   从最末等的太子府孺子到太子良媛,再到天启帝登基为帝,而她也被封为德妃,是同贵妃一起被封妃位。一后二妃,曾是后廷平分秋色之人。   皇子还能渴求幸福么?德妃不知道。她不忍心泼他冷水。   慕容恒继续道:“就算身边美女如云又如何?那众多女子里,如果没有自己心上的那个人便无任何的意义。娘,我只想寻到一个懂我,又让我喜欢的真心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我要的幸福。”   门外,温彩拿着碗筷进来,听到的就是慕容恒最后的那句话。“一个懂我又让我喜欢的真心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我要的幸福。”慕容恒懂得爱!他懂晓,爱是唯一,不可与人分享,只求一个真心人,便可与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温彩道不清是赞赏还是欢喜,手里捧着预备的碗筷,久久地立在门口。还以为古代的男子,能像她哥哥那样只与徐氏安心度日的太难寻,慕容恒竟也有这等想法。   德妃道:“饭好了?”   温彩勾唇一笑,她不是故意要听的,只是无意间听到了,“今儿是我和小十做的,今儿我除杂草的时候,发现一些野菜能吃,便让秦公公摘洗干净,一会儿秦姨和四殿下可得多吃些。”   她取了抹布,将桌子擦拭了一遍,开始摆碗筷,不由自己地偷视慕容恒一眼,只一眼心跳加速,耳畔又是她听到的那句话。他竟有那样的情感,对爱情宁缺勿滥,她心动,她欣赏,她更为他的话感到一阵雀跃。   小十捧着两盘子菜进来,“娘,顺娘说这些是能吃的野菜,在水里过了一遍,切碎凉拌的。”   温彩笑道:“还有白切肉呢,我这就去弄。”   小十唤了秦公公出来用饭。   因在冷宫,并无主仆之分。   桌上是两盘素菜,一盘拌蒲公英,还有一盘野油菜。   温彩还在小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切菜的声音,还有油滋滋的声响,又过了一会儿,温彩手捧着两一盘一碟进来。   小十惊呼一声“肉!”   温彩微微含笑,“今儿备了一块肉,是五花肉,切了一些,沾油辣椒最香。你们吃吃看!”   几人带着疑惑,夹了肉,又沾了碟子内油辣椒,小十惊呼一声“辣!”不过,辣得很过瘾,真的很好吃。一荤两素,最是简单不过的菜式,可众人却吃得格外香。   德妃就尝了一块白切肉,再不舍得吃,而秦公公也是如此,只说吃不了辣的,小十便取了几块肉放到秦公公碗,秦公公又直说太腻,实则,是他舍不得多吃,想留给小十和慕容恒。   温彩起身去了小厨房,不多会儿又切了一盘来,“好好吃,是块四斤多的肉呢。”   所需的东西原是杜鹃照着清单预备的,这肉也是。   温彩当时备肉,只想着这里的日子清苦,想让德妃母女吃顿好的,现在却被她像献宝一样的拿出来。   听说肉够多,德妃与秦公公才算肯吃了,一个个辣得吐舌摇手,却吃得很是欢喜。   小十哈着气,“顺娘,这油辣椒真香。”   “我就知道你们会喜欢,所以我做了一大碗油辣椒。”温彩喝着水,大口大口地吐气,笑盈盈地道:“这辣椒是我家庄子上种的,只我家杂货铺里有卖,又是照我的秘方做的,天下独此一家。”   小十点着头,“我最喜欢了。”   秦公公道:“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有的!”温彩跳了起来,再往杂房里去,就抱了一小坛酒出来,“原是预备给秦姨和秦公公泡药酒的,今儿先喝上,回头我再另送几坛来给你们泡制药酒。”   她用茶杯倒了五杯,温彩举起杯子,“为我们的相逢、相识干杯,祝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一碰杯,温彩大饮了一口,吐着舌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德妃对小十道:“你少喝些。”   这还是小十第一次喝酒呢,她舔了一下,辣辣的。   秦公公似乎对酒有一种偏爱,今儿他帮温彩搬东西,原是看到里头有一小坛酒的。   德妃浅酌了一口,“这两日多亏了顺娘,你的厨艺好,瞧这肉片切得又薄又均匀,虽是野菜,也被你做出了不一样的风味。”   要是,她真的嫁给慕容恒,定会是一段良缘,可天意弄人,到底是晚了一步。   今儿,不光是小十比往常多吃了许多,就连慕容恒也觉得很开心,虽然只得三个菜,但他觉得吃很踏实,心头也洋溢着暖暖的幸福。   温彩道:“明儿是我娘祭日,我今晚就得出宫,后天再来瞧你们。”   小十的面容微微一沉,转而又高兴起来,温彩只是明天不能来。   慕容恒道:“一会儿,你随我一道出宫。”   小十道:“那四哥后日可记得把顺娘送进来,我还想与她好好说话呢。”   “好。”   小十要收拾碗筷,温彩与慕容恒却要赶在下钥前出宫。   温彩又换回了自己的衣裙,与慕容恒一前一后离去。   秦公公恋恋不舍地站在小院门前,看温彩与慕容恒走远,蓦地回头,发现以前这处颓废的小院已经焕发出新的生机。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宫门外,停驻着一辆马车。   慕容恒扬手道:“温小姐,请!”   温彩翻了个白眼,她和德妃、小十都已经很熟了,没有这些规矩,突地忆起,自己见到他时也是行了礼的。   马车里,慕容恒与温彩相对而坐,各依车壁。   他压低嗓门:“从十里坡到冷宫的那条密径,你能带我走走么?”   如果知道了这条路,下次他想见母亲,便不必走宫门,又惹眼又费事。   温彩道:“今天么?”   “现在。”他瞧着外头的夜色,“时辰还早,你领我去,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她爽快地道:“改骑马。”   慕容恒吩咐了太监,让他赶紧备两匹马来。   在马车行驶到荷花里时,温彩下了马车,翻身跃上马背,夹紧马肚,一扬手“驾”,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南城门方向驶去。   慕容恒没有意外,早在北疆时他就听温青说过,温彩也跟着马蹄山的道士学会一些拳腿工夫,也会骑马,甚至还会一些医术,而这些都是温彩在写给温青的家书里说的。   温青离家后,温彩常去马蹄山打听温青的下落,她以为温青许会写信给马蹄山的师父,去得多了温彩便也学了些东西。   皎洁的月光撒耀着大地,城池山河沐浴在月光中,似披了一层光纱。   夜色迷人,大地逾显静寂。   她的倩影在前头飞奔,慕容恒紧随其后。   她与他认识的女子不多,她大方、干脆,简单易懂。   一口气奔到了十里坡山脚下,温彩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松柏树上,她不紧不慢地往破庙移去,站在庙门前,她停下了脚步,看他跟了过来,方从一边的小径往山上行去。   温彩定定心神,“四殿下,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愕然。没想她问得这样直接,连寒喧几句、或是套几句近乎的话都没有。   他不语。   她却继续道:“我的打算可多了,我想在京城开几家店子,糕点铺、胭脂水粉铺、酒楼、客栈、当铺……”   “你开这么多铺子做什么?”   “赚钱啊,赚更多的钱。男人靠不住,还是钱比较靠谱。”   他笑,她才多大,竟说出这样深沉的话。   “你别笑。”她有些生气,停下了脚步,“我是绝不会靠冷端阳的。”   慕容恒是温青的朋友,温青信得过他,温彩也觉得他是可靠的,不知不觉间,已拿他当自己人。   无论夫君能力如何,女子都得依靠并相信自己的夫君,可温彩竟说不依靠冷昭的话来,慕容恒道:“他是你夫君!”   “呸!那就是个混蛋,当然,对我算是坏人,但对萧彩云来说,他就是天下最好的人。”温彩继续走着,因为是上坡路,走得有些慢,“冷家从相看到成亲,只有四天时间,一开始温家所有人都说我温彩走了好运,可此等闪婚……”   “闪婚?”   “从相看到成亲只得四天,连合八字都免了,这不如像闪电一样快的结婚么,所以就叫闪婚。”   “倒也形象。”   温彩又道:“此等闪婚原就有问题,成亲那晚,冷端阳喝醉了,一直在喊‘彩云’   ,喊了一百零九声。后来我让我的人打听、调查了一番,方才知道萧彩云便是嘉勇伯萧家的嫡次女,是冷端阳青梅竹马的意中人。萧彩云初嫁刘家刘伯彦为妻,后因无出、犯妒被休弃,就算是这样,冷端阳也想给她留着嫡妻的名分……”   慕容恒居然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这真是一个宝,她温彩终于找到了在爱情观点上能与她同一条战壕的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她不能错过,总得试试看能不能发展成恋人。试过了,若成不了,她也没甚遗憾的。此刻,她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把冷端阳、萧彩云的事都像倒豆子一样的说了个干净。   慕容恒听得有些诧然,冷昭娶温彩,居然是为了寻一个温顺、柔弱的女子给他生儿育女,同时又不能刁难、伤害到萧彩云,更不能危及到萧彩云的地位。   第99章   “冷昭……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不喜欢冷昭,但同时也不讨厌他。只是慕容恒更愿意与温青交往,因为温青的性子更易与人相处,他没心眼,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是怎样的人?”   “为何?”她的夫君爱上旁的女子,她不应该是伤心的、痛苦的,而冷昭居然想到嫡妻位留给萧彩云,她更应该阻止。   温彩笑了一下,“有个秘密,你答应不告诉任何人我就告诉你,便是我哥哥你也不能说。”   “什么?”   温彩往脖子上摸了一阵,掏出一只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借着月光,她道:“你看看。”   她从腰间取了个小银筒,从里面取出一个火捻子,借着火光,他清楚地看到上面的内容。这是她与冷昭签下的《契约书》,上面明确了各自的责任和义务,也说明了半年为期,一旦期满,她便要离开冷家。   慕容恒只惊得瞪大双眸,这个女子的举动让人费夷所思,如果温青知道了这事,以他的暴燥性还指不定闹也什么事来。   “四殿下,我与你谈笔生意如何?”   “甚……甚么?”   这个女子年纪不大、胆儿不小,居然敢来一桩契约婚姻,也就是说,她与冷端阳成亲并无夫妻之实。   现在她说要与他谈笔生意,慕容恒则在心下兜转了一圈。   温青的这个妹妹,突地让他看不懂,是被她怪异行事风格给惊住了。   “我要在京城开店铺做生意,但是我不想让人知道背后真正的东家是我,所以我想借殿下之名。殿下,我用自己的人,给你两成干股,赚了银子也分你两成,如何?”   “你哥哥现下位高权重,又是镇远候,你若借他的名儿……”   “他不成。几天前,哥哥把他名下所有的店铺都给我做了嫁妆。如果他突然又冒出一些店铺生意,定会被旁人非议。旁人会说他原给妹妹做了嫁妆,在外兜一圈又到他手里,许有人会骂他是欺世盗名之辈。”   哥哥疼她,她也敬重哥哥,想帮温青添些家业,她有的是法子,但绝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温彩又道:“冷家并不像外头看到的那样平和。我必须防着,要是他日,冷家人知道我手头有一笔财富,一定会拿这事做文章。嫁给冷端阳,我原就是受害者,被人利用、算计和伤害,我就算把自己银钱开粥棚,接济乞丐也不想让他们占一文钱的便宜。我不占他们的东西,他们也别想抢我的。”   她时而古灵精怪,时而中规中矩;时而单纯,又时而成熟沉稳;现在的她又直爽,却又能防患于未然,有着谨慎和小心的性子;她会轻易地相信他,却又处心积虑地防备着冷昭与冷家。   “喂——”她说,“你开府别居,府中上下众人不少,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我们合作所向披靡,共同发财,你给句痛快话。”   慕容恒冷声道:“你要是赔了,可别想让我出一两银子,另外,我要三成利。”   “什么?”温彩近乎跳了起来,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居然趁火打劫,“三成利?”   她不想害得温青被世人误会,可他总觉得这不是真话。   他想:她为什么要与自己合作?论权势,他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背后没有外族可以依仗。她说得没错,他需要银子,而他又是刚从边城归来,虽有俸禄,亦有皇帝赏赐的良田千顷,可雍郡王府上下有数百人,要吃要喝,还要领月例,没有银子就寸步难行。   “三成利,是么?”温彩重复着,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以为她要生气,她却将小手一伸一摊,道:“两成是干股,想得三成利就先借我十万两银子。快则半年,慢则两年便会还你。”   “我借你十万两,这还算是干股?”   “你的意思是借我十万两,我不用还了,你注入十万两银子,要三成利。”   慕容恒片刻语塞,“有借有还,既是借,就必须得还。”   温彩秀眉一挑,“就二成干股,外借十万两银子给我,倘若我私下去寻顺王或是六皇子合作,   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我想他们是很乐意的。”   跟她讨价还价,他不用出一文钱,就占二成干股,真不知足,还要她三成干股。   成便成,不成拉倒。   月光下,慕容恒的木头脸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表情,讷讷地道:“不给我三成干股也成,或许本王管不住嘴,把你与冷昭的事告诉玉堂……嘿嘿,以玉堂的性子,许今儿一听说,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带人追到冷家,强行把你带回去……”   她与冷昭说好的,先不说出去,最多也就是让他告诉萧彩云,而她告诉自己相中的男子……   她真是昏头了,怎么会告诉慕容恒。   就为他对德妃说的那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拨动她的心弦,让她把目光锁定在慕容恒身上。   慕容恒咄咄逼人,“三成,不能再少了。”   已经够多了好不好?仿似他吃了一个大亏。   温彩嘟囔着:“果然,皇家的人个个都难缠,狠心狠肠再狠肺……”   慕容恒扬了扬头。他很好奇,温彩到底有哪些产业,居然说她的钱都投进去,一时赚不回来。   “既是三成,便与有之前的二成不一样,你除了借十万两银子给我,还得替我做些事。”   真是半分都不肯吃亏。   慕容恒道:“甚事?”   “待我想到了就告诉你,今日之约,口说无凭,回头我们还得再立契约,在立契之前,我要见到十万两借银。”   十万两,对于旁的皇子来说许不是大事,但对慕容恒真是难事。   说出的话,就得做到,况且他不能失信于一个女子。   温彩以为他不想信,问道:“你不愿意?你不会告诉我,堂堂四皇子穷得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我这不是最近周转不开么?早前投进去的钱,最近一时半会儿还盈不了利,你先借我,待我有了就还你。你位高权重,我一个小女子还敢赖你的账?”   “要我借银子给你也成,你得证明自己有能力还我,否则银子免谈。”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就算五品官女嫁嫡长女,这嫁妆若备了一万两,那也是很体面的,通常也只得七八千两。   他凑足银子不易,不能打了水漂,必须弄清楚温彩的实力,也才知道他应该分多少红利。   温彩心下则琢磨着:姐我先等着,你敢开口,我就敢应,只是在这之前,她应该好好检验检验慕容恒是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两人上了十里坡,站在坡上,就能看到一座茅草凉亭,因是秋天,秋风萧瑟,月夜下一片荒凉,风刮过十里坡,凉风从脖颈处灌入,直刺得人瑟瑟发抖。   温彩道:“在荆棘丛中,有一条密径,用手推开就能走,从这里就能到冷宫后面的小角门。”   她寻了根棍子,用来推开两侧的荆棘,就算是这样,每走一次,衣衫就会被剐破一次。   两人一前一后,艰难地近了冷宫方向,看到了一片杂草丛,又有一片树林,穿过杂草丛下的密径,再穿过树从,就能看到宫墙的影子,一个静寂、残坡的小门出现在视线中。   她又领着慕容恒进了小角门,一进去仿似迷宫一般,却能从一处倒下的墙根下进去,如此再行半炷香就能了冷宫。   夜色里,传来一阵歌声。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悲凉而诡异。   温彩在那座石砌高墙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高大的铁门紧合着,这修建得牢固而坚实的冷宫像一座世间是最牢固的监狱,这是一座四合院的冷宫,只在白日时,温彩看到过有宫人送饭菜过来,送的也是残羹剩饭,她曾躲在隐密处一望,瞧见了里面衣衫褴褛的冷宫嫔妃,有自言自语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臣妾新编了一支舞,这就跳给皇上看。”   “你跳什么舞,臣妾要唱歌,皇上最喜欢听臣妾的歌。”   彼时,几个疯狂的女人对着冷宫石柱在那你推我攘地“争宠”。   慕容恒面上平静,心潮起伏,自己走了一回,路程不远,她竟是这样往德妃处搬进去那么多东西,瘦弱的她,纤柔的她,搬进去得多吃力,便只是一走就够累人,穿过荆棘丛,每走一回不是被荆棘挂破衣衫,就是被划破脸颊。   “顺娘,你为什么对我母亲和妹妹好?”   这个问题,缠绕在他心头已经很久。   温彩回过头来,看着月色下的慕容恒,衣袖被荆棘撕破了不少道口子,“穿这么好的锦袍钻荆棘丛,当真是暴殄天物。”   “为什么对我母亲和妹妹好?”   他像个固执的孩子。   温彩望着德妃母女所住的小院,“皇帝的子女,原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子女么?为什么小十活得那么卑微,连宫人都可以欺负?我没想为什么?我只是帮着小十,看着那样的小十,让我忆起初入京城住在温府的日子,柔   弱无助的小十,就像是另一个我。帮的其实不是小十,只是我自己吧。至于德妃,我只是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更重要的是,你没发现一件事吗?”   他的心,莫名的一阵柔软。   她帮小十,是因为小十像另一个她。   温青与他有着相似的命运,那她与小十也该是相似的,同样有一个不得宠爱的母亲,同样是被父亲忽视的孩子。   他等着她后面的话。   温彩轻声道:“那石墙内住的都是比德妃更早贬入冷宫的女子。可自从德妃来了之后,新来的嫔妃长的住不到三月,短的只得半月就没了。”   “你说……是我娘杀了她们,或是放走她们?”   温彩摇头,“无论是什么,至少德妃是善良的,她还有一颗正义的心。这后宫,原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却丝毫不比真刀真枪的沙场弱上半分。哪一个后妃的双手没有沾上几条人命,你不算计人,就会被人所算计。可是德妃许是这后宫里,双手最干净的一个。   德妃并不是后宫的弱者,但她却是后宫一颗蒙尘的明珠。我想到了我娘,她活着时,也很不易,她身上有着太多的牵绊,她争不过何氏,索性便留在西山县老家,服侍婆母,哺养儿女。因为,她不像何氏,有娘族可依靠。   现在看着,娘的不争便是最好的争,因为她的退让,族里最终记着我父亲结发嫡妻的,还是她的姓氏名讳……”   她想说的是:德妃是一个真正聪明的女人。   慕容恒怔怔地听她絮叨,声音轻缓,很好听,这个年轻不大的女子,这一刻又似看尽了人世沧桑。   慕容恒惊问:“你是说……当年我娘是故意触怒圣颜,才会进入冷宫?”他可不信,这后廷的妃嫔多了去,没有人会故意去冷宫那地方,那里缺衣少吃,穿的是别人不要的衣裙,吃的是别人用罢的残羹剩饭。   温彩很肯定地点头。   然后,她抬起了骄傲的下颌,“以前,我们都以为我娘不随我父亲赴任、再来京城,是为了要敬孝祖母。直到她死,我才明白,娘是知道她争不过别人,更不喜欢那些算计,她宁可留在祖宅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德妃那时已经怀有小十,明知死谏会触怒龙颜,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其实她是知道秦将军父子的罪。若罪行属实,罪当斩首。若被人陷害,那幕后之人更为可怕,要的不仅是秦家覆灭,更有可能最直接针对的是德妃和你。   从德妃的所行来看,秦将军父子被陷害的可能性更大。那么,旁人为何陷害秦将军?其真正的原因便很明显了。   德妃触怒皇上,被贬冷宫,一来却保住了父兄的性命,二来也保全了你和小十的性命。一个冷宫废妃之子,能对旁人够成什么威胁?虽然你们受了委屈,也会过得艰辛,但到底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人,也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这才是德妃的心意!”   她是这样看待冷宫德妃。   当所有宫人都在讥笑德妃的不知好歹时,当所有皇子公主都欺负他们兄妹时,唯有她竟有不一样的见解。   慕容恒久久望着面前比他矮上一大截的女子,他第一次明白,在温青口里一次又一次称赞着“我妹妹很聪慧。”的另一层含义,她剔透的心思,此刻一针见血的话语,更让他心境开朗。   温彩,他许得重新认识这个女子。   他的母亲,在失去娘家依仗后,竟选择了示弱来保全自己的一双儿女。   活着就会有希望!这样的话竟是从温彩嘴里出来的,话与她的年纪显得格格不入。   慕容恒道:“明儿,我会去求皇后,让她给我母亲、妹妹备些床榻等物。”   “不从外头带了?”   “这是越矩的,要是被人知晓了,说不准连我娘都要被连累,虽说是无人问津的冷宫,但规矩不能废。”   谁带的东西都能入宫,那监门卫是做什么吃的?   寻常后妃娘家亲人带捎些东西,监门卫都要细细地盘查,觉得合适才放进宫。   这些天温彩从小角门进来,锅碗便罢了,居然还把外头使的调料、酒、醋等物都给带进来了,要是从监门卫眼皮底下走,是绝不会允许带进来的。   温彩一片好心,他岂能看她冒险。   他一直想提醒她,总没得机会,“顺娘,以后别再带东西到这里。”   “吃的呢?”   她喜欢和德妃母女在一起,有种与亲人在一起的感觉。德妃的话不多,但德妃温婉如水,说话、含笑的时候,总让温彩忆起自己穿越前的母亲。   “也不行。”慕容恒说得干脆,转而觉得自己的语调太强硬,心头一软,道:“就当是为了我娘和小十,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了什么事,连你也要平白被牵连。就是冷宫后头有密径的事,你也不能常走……”   温彩咬了咬唇,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带他走这条密径。   “以后,我也不能   再来看秦姨和小十么?”   慕容恒凝住。   月光下,她的眉眼含怒,就差冲他大吼起来。   心,又是微微一软,“你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进出,次数多了,难免招人怀疑。我在京城,我会照顾她们,把你拟的清单给我,明儿我令人预备齐全送到这儿来。”   这个拆台的臭家伙,这样不许,那样不可以,她可是拿他当朋友的,这么快就管起她来。   温彩冷声道:“清单没有,我都记在脑子里了,有本事你就自己记着,要是少记、漏记了,那便是你的事。”   她突地转身,脚步匆匆。   慕容恒无语跟在后头,静默得有些让人沉闷。   她在想:自己今儿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就算因为温青的缘故,因为慕容恒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她也不该讲得太明白。   她为什么要生气?德妃母女到底是慕容恒的亲人,他也是一片好意。如果宫里容许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早就乱套了。好吧,她不气了!   她带着几分俏皮,含着浅笑看着他那张永无表情的脸,“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第100章 盈利   温彩加快了语速,“秦姨那儿需要的东西有:厨房的灶台得重新垒,这需要砖头、灶面用的石头;屋里还需要一张像样的方桌,再备四根条凳;需床榻三张;帐顶三张;榻上所需的草垫、垫褥各三床;寒被一床(今儿我已经弄了两床新的进去)……秦姨和小十住的屋子,窗户得修,得备一口装衣服的箱子或衣橱,还得给小十备一张书案,一张弹琴的案几、一张吃茶的小案、绣杌半人高的三个、矮的三只……”   偏不给你写清单,看你能不能备齐全了。温彩从屋里所需的东西说到那小院的屋顶该修了,又说到小院的几间屋子应该怎么布置。   慕容恒不说一字,跟在后面静默地听着。   他去了多少次,他没留意到的,温彩全都留意到了,可见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所有心细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情感丰富。   待她说罢,便不再言语。   夜风拂过,仿佛在低吟浅唱。   出了荆棘丛,她伫立在坡上,遥远着京城方向,谁能想到京城南郊的十里坡竟与冷宫后头相连。   慕容恒唤了声:“顺娘。”他顿了一下,道:“往后需要我做什么,派人来找二安子。”   “二安子……”   “是今天跟着我身边的太监,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武功很好。”   温彩淡淡地“哦”了一声,云淡风轻地,垂眸看着身上被荆棘挂破的小口子,“你得赔我一身新衣服,要不是带你回去,我的衣服就不会破了。”   “好,后天就赔你一身新的。”慕容恒道:“我送你回护国寺。夥”   “谁要你送,我自己会走。”   她没好气,一转身往官道方向奔去。   跃上马背,娇喝一声“驾!”如离弦的箭一般往护国寺方向急驶而去。   他想:一个弱女子月夜行路,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   身后是他相随的影子,她又忆起了那句“娘,我只想寻到一个懂我,又让我喜欢的真心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我要的幸福。”   这话语、这声音,像一个魔咒,令她如何也抛闪不开。   谁说古代男子,个个都欲享齐人之美;谁说古代男子,非得让穿越女想尽法子才能懂得情之唯物,他人不可替代……   这里有但求一妻的温青。   这里也有像慕容恒这般虽未情动,却已梦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唯一。   慕容恒想追上她,可她却没命地奔跑着,总是在他将要追上时,她又与他拉开了距离。   “顺娘”他大唤一声,“你还在生气?”   她不接话。刚开始是生气,但很快她就想开了,他那么说、那么做也是一片苦心。   皇宫那地方,怎能当成邻居家一般去串门。   “顺娘,这样可好,以后你一个月去一次,不过得小心被人发现。要做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去办。”   温彩放缓了速度,待他过来,方拖着懒洋洋地声音道:“这还差不多……”   慕容恒道:“我送你回寺。”   她勒住了缰绳,“寺里的僧人多是习武的,我就这样走到后门。木头,你不必送我了。”   跳下马背,一把将缰绳递给慕容恒。   目光交汇,他的眸子在月色中很亮,眼里有一个小小的月亮。   他讷讷地接过,想叮嘱几句,她已经转身而去。   虽说近了护国寺,万一遇上坏人怎好?   他此念一闪,将马系在林间,小心地尾随其后,她步履轻盈而匆忙,近了护国寺后门,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而门上拴着铁链,只能推开一条缝,她侧身一蹲,竟从那铁链下进去。   一个侧眸,她看到夜色里的他。   他身材挺拔而高挑,没有温青的魁梧,更没有冷昭的壮实,显得有些文弱。   夜风拂动衣袂,衣衫飘飘,他仿似凝聚成画师笔下的一幅山水墨画。   温彩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些离开。   他没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寺门,看着她的身影。   温彩颇有些无耐,转身离去。   慕容恒则是心绪繁复,对于萍水相逢的小十,温彩给予了帮助与呵护,他分明感觉到德妃眸子里的笑意,就连德妃的双眸也似乎比以前更明亮了。   温彩就是一盏灯,一盏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灯,是她点亮德妃和小十的希望之灯。   她一路避开巡夜的僧人,兜兜转转间方回到香客房,烛火映衬下,能清楚地瞧见徐氏秀美的影子,这么晚了,她还在抄写经书。   徐氏想她是杜氏的儿媳妇,她不能在杜氏生前尽孝,就替杜氏多抄些经文,然后在明天的法事上焚烧,也算是尽了一个儿媳的孝心。   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杜氏能保佑她   tang,让她一举给温青添个儿子。   温彩轻叩房门,“嫂嫂,是我。”   徐氏起身开了门,轻斥道:“昨晚你在哪儿?害我一宿都没睡好。”   “我不是与嫂嫂说了要办事么?”   “可你没说晚上不回来。”   虽说温彩嫁人了,可在徐氏眼里就是个孩子,一个年轻女子在外留宿,这知晓的家人哪个不担心的。   徐氏说了一堆责备的话,末了,又道:“以后不许这样夜不归宿。”“一个女子哪能在外留宿的。”“还有,你得保证再没有下次……”   温彩想笑。   徐氏生气地又斥责了几句,直至温彩一脸肃然方才作罢。   温彩不作声。   徐氏又生气地追问:“你还没保证下次不再犯呢。你不保证,这几日你就乖乖待在寺里。”   这是赤/裸/裸的要胁!   但徐氏是真的生气了,当时她是体谅了温彩,可温彩也不能一宿不归吧。   自打汪氏过世后,貌似就没人这样管过温彩。   温彩虽被斥责了,却满满都是欢喜,“嫂嫂,我保证下次不在外头留宿。”   徐氏方轻声道:“我且信你,这次便罢了,我不告诉你哥,下次我可不会替你隐瞒。”   温彩嬉笑着,抱住徐氏的脸。   徐氏惊呼着:“放开,快放开我!”   温彩不管不顾,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方得意地放开徐氏。   徐氏摸了一把脸,全都是口水,“别不当回事,下次再犯,我可饶不得你。”   徐兰芝是顽皮些,可好歹还得听她这个大姐的话。   温彩连连点头,像个可爱的乖宝宝般,“嫂嫂的话我记下了。”   她转身走近铜盆,捏着帕子,手一阵钻心的痛,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   徐氏听到声响看着身上衣裙破了一个又一个洞的温彩,“你到底去哪儿了,是到林子里去了?”抓过温彩的手,却见双手都是血泡,有的已经破了,一沾水就疼,徐氏轻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到乡下干农活了。”   温彩面露诧色,“嫂嫂火眼金睛,我正是去乡下干农活了,这是拿锄头磨的。”   “去,你又来哄我。”   温彩这娇滴滴的模样,哪里像是干农活的人。   徐氏也就是随口一说,现下连她自己都不信。   “你这手是怎么磨破的?是学武?还是干了什么活?”   “我真是干活磨的。”   徐氏轻叹了一声,神色里满满都是不信,转身取了自己的包袱,从里面取了一瓶药膏,小心地摸到温彩的双掌上,“我信你是个知分寸的,我不问就是,但这夜不归宿就是不对,传扬出去,可是要被人凿脊梁骨的……”   徐氏又开始一通说教。   温彩态度极好,应得很爽快。   待徐氏抹好了药,温彩洗了脚,倒头便睡了。   一觉醒来,屋里还亮着灯,徐氏还在抄写经书。   温彩披衣坐到案前,取了经文,拿了自己的硬笔抄了起来:“嫂嫂还是歇下吧,你是有身子的人,可经不得这样熬夜。”   “这可不行,我是第一次给婆母抄经安魂,抄了三天比你抄一天的也多不了几页。”   看着温彩的动作,徐氏便有些郁闷。   同样是抄经,温彩比她快了一倍。   杜氏就她一个儿媳妇,活着时不能尽孝,人死了,她总得尽尽心,就想多抄些,明儿要做法事,她更得烧经祈福。   温彩扶起徐氏,“有身子的人可不敢这般操劳,我帮你抄可好,实在不成,花些银子从寺里买几十本经书也行。”   买来的,怎能与她亲手抄的能表孝心。   温彩倒是说得轻松自在。   她直接拽了徐氏,让徐氏躺下,又替杜氏盖了被褥,这才回到案前继续抄经。   *   次日,起得早。   徐氏与温彩换上了早前预备的素服,来到护国寺大殿,在寺中一名方丈主持下开始诵经祈福,通常这样的法事,小寺庙里请四五个僧人诵上一日经,像护国寺这样的大寺庙,做法事有大、中、小型三种,在法事,便是全寺数百名僧人一起诵经;中型的是为七七四十九名;小型法事便是十二人。徐氏预备的法事便是四十九名僧人同时诵经,嗡嗡之音不绝于音,像平静的海面那不高而翻逐的浪朝。   徐氏与温彩则跪在火盆前,将她们抄写的经书一页页丢到盆里火化。   进行到一个时辰后,因徐氏体弱,温彩与徐嬷嬷费了好大的唇舌才将她劝回香客房歇着,大殿上便是温彩在那儿,辰时二刻杜鹃从外头回来,陪着温彩一起烧经。   僧人们诵经至酉时分,各自散去。   温彩回到香客房时,徐氏还在抄经书。   她轻叹一声,道:“嫂嫂得好生歇歇,不可太过劳累。”   “婆母的祭日过了,到明年三月又是祖母祭日,到时候也是要烧,现在抽空多抄些,免得到时候不够烧。”   还有近半年时间,徐氏便开始操下明年三月的事。   温彩笑道:“待近了跟前再抄都来得及。”夺了徐氏手里的毛笔,拉住徐氏的手,道:“来这儿几日了,嫂嫂,你陪我在寺里走走,就当是散心。”   徐氏想再抄也不能,温彩拉住她就不撒手,硬是将她拉出了香客房。   *   暮色中的护国寺,暮鼓阵阵,佛香缭绕,人的心境也在此刻静谧下来,无论曾有多少心事纷扰,都平静如水。   姑嫂二人赏了一会儿风景,徐氏轻声道:“上回,我让兰香去明月庵,催着师太给萧彩云剃度,还没剃呢,她就没了影儿,我一直也没得机会问你,冷昭待你可好?”   温彩心下微沉,想直接告诉徐氏,她没心与冷昭过日子,又怕吓着了徐氏。想告诉徐氏,萧彩云被冷昭安置在外头,又担心温青到时候再去生事。   真真是左右为难。   徐氏道:“他待你不好?他自己惹了糊涂事,还薄待你?”   “嫂嫂想多了。”温彩眼帘一垂,“嫂嫂,他心里记挂着的人始终是萧彩云,除却巫山不是云,何况我叫温彩,名字里头还没那个‘云’字呢。嫂嫂,我只求你和哥哥都平安顺遂,至于旁的我也不想了。冷府让我住得舒心,我便继续住着,若是住得不舒心了,我换一个地方住以外头去也没什么不可。”   “你怎能这么想?顺娘,你才多大呀,还不到十五呢,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我和你哥会让冷家人给你嫡妻名分的……”   “嫂嫂!”温彩最怕的就是这个,“我不希望你和哥以势压人,你们越是这样,他看到我就越讨厌,这样得来的名分又有什么意思?再说,冷家有冷家的规矩,我问过了,嫡妻入族谱,那是在育下嫡长子之后,不能违了冷家的规矩……”   其实,冷家原有这样的规矩。   可若是娶进门的新妇出身尊贵,这件事另当别论。   温彩根本就没想与冷昭有何纠缠,对于她来说,他们是两个毫无交集之处,只是因为一场错误的婚姻被强行拴系到了一处。   “昨天,冷家有几位小姐遴选皇子妃,也不知可有人入选了?”   徐氏轻叹一声:“待我们几日后回家,总会有消息的。”   “今儿累了,嫂嫂早些歇着。”   徐氏还想抄经,被温彩给阻止了。   次日醒来,杜鹃捧了个簿子,站在温彩跟前细细汇报起来:   “城南布庄生意还不错,前些日子汪管事从江南进了一批茧绸,卖得也不错。从六月末至今,已盈利纹银三千二百四十七两。杂货铺那边,盈利了六百一十三两又二百六十四文钱。又有酒肆,这几月共盈利八百零七十三两银子……”   杜鹃递过簿子,递过一把比巴掌略大的算盘。   温彩手持算盘,噼噼啪啪一阵拨弄,仿佛弹琴一般悦耳,在杜鹃报数声中,她飞快的计算着。   徐氏坐在一侧看着,不由得心生敬佩,这样的温彩,冷昭娶了还真是捡到了宝贝,又能打理店铺生意,还会写一手好字,偏生冷昭就迷上了萧彩云。   谁让萧彩云与冷昭有青梅竹马的情义,即便萧彩云嫁过人、被人厌弃,丝毫也未曾改变这点。   “这些日子共计盈利八千九百零一十四两又五百九十文钱。再把大爷家的五家店铺的盈利报给我。”   “是。”杜鹃应声。   温彩给了杜鹃一张纸,上面写着她给徐氏的五家店铺名称。   杜鹃一一查找后,拿了笔标注起来:“城北太平客栈盈利七百三十二两、诗仙酒楼盈利一千一百一十六两……”   温彩噼叭一阵拨弄,看着手里的珠子,道:“共计四千五百四十八两又二百三十文钱。”   徐氏愣住了,天啦,五家店铺就赚了四千五百多两银子,这得买多少粮食,这些店铺原是温彩的,她瞧过温子群给温彩的嫁妆,那嫁妆簿子都没有这五家铺子。   那么,这些铺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妹妹,你会不会算错了,就只得五家店铺,就赚了……了四千五百多两银子……”连徐氏自个儿都有些不敢相信。   杜鹃失声笑了起来:“大\奶奶,这五家店铺可是小姐手里生意最好的店铺了,小姐从七岁开始学着打理铺面,最是个会经营的。”   他们夫妻舍了那些不怎么赚钱的店铺,竟换回了全都是能赚大钱的铺子。   徐氏心头又一阵愧疚,怎好要了自家妹妹这么好的店铺,虽说他们夫妻给温彩陪嫁了十几家铺子,可那十几家加起来也不及这五家的一半啊。   “妹妹,我不能要你的铺子,要是你哥知道了……”   “嫂嫂。”温彩   拉徐氏在一边坐下,轻声道:“我没听杜鹃说,我是个会打理的,不碍事的,既然这些铺子给了你和哥哥,便是你们的。你们日子过好了,我心里也好受些,那些生意不好的铺子,我自有法子处理,你别记在心里。”   温彩与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捧了个锦盒出来,里面满满都是万通钱庄的银票,有一千两一张的,亦有五百两、一百两、五十两乃至十两一张的。   “取四千五百五十两银票给大奶奶!”   杜鹃应声,从里面数了银票,先递给了温彩:“小姐再点一遍。”   温彩点过,又递给了徐氏。   接到手里,徐氏的手微微一颤,就算是徐父战死的抚恤也没这么多。   突然间,就有这么多的银子。   温彩道:“店铺还是哥哥、嫂嫂的,我呢就先替你们打理着,每三月就与你们送一次盈利银子,要是嫂嫂要查看账簿我也给你们看。不过呢,嫂嫂回候府后,得选五个精明能干的管事出来,我先替你们调\教着,待他们会了,我的人也要放到旁人去做营生。” ☆、第101章 合作   徐氏拿着厚厚的银票,嘴里嗫嚅道:“这么多银票,一下子这么多……还有那么多田庄……”   什么是大家闺秀,像温彩这样的才算啊。不愧是西山县出名贤妇、节妇汪氏一手教\养大的,竟是如此厉害,光是五家店铺就赚了这么多钱。   温彩吐了口气,“嫂嫂不好挑新管事人选,就交给府里的大管家、二管家来,汪二管家原是祖母的陪房后人,是信得过的。”   徐嬷嬷进来就见徐氏捧着一叠银票,一问之后,才知是这三个月赚的银子。   温彩继续道:“每处店铺就配两名或三名候补管事,谁学得好、学得快,谁就接任,剩下的人则依旧留在铺子上。颏”   徐嬷嬷心头一乐,她知道温彩又给了徐氏田庄、店铺的事儿,没想这前头店铺的房契刚拿到,后头就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银子的收益。   见铺子上赚了这么多钱,徐嬷嬷道:“小姐,我家小子也会识些字,亦会些工夫,能做管事么?夥”   “能不能做管事,端看他自个学得如何?”   徐氏笑了一下,“妹妹今儿还去外头查看店铺生意?”   温彩凝了片刻,“原是要出去的,可我还是陪陪嫂嫂。我想把生意不好的店铺转卖了,另挑一处旺街旺铺的店铺开点心铺子。”   徐氏对生意上的事不懂,只是笑着,“原是夫君想让妹妹在婆家风光些,到头来倒是我们得了好处。”   只是温彩手头的产业着实太多了,虽然给了徐氏一些,徐氏却想要更多。她早前嫉妒温青对温彩的好,也嫉妒温彩能得汪氏手把手的教导,更嫉妒温彩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京城书香闺秀。可面上,她不能将自己的半分嫉妒表露出来。   “嫂嫂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呢,铺子上的人原是我的,你还得有自己的管事才好。”温彩敛住笑意,“这事儿,嫂嫂和徐嬷嬷知晓就好,切莫让冷家知道,也休让外人知晓,免得节外生枝。”   徐氏道:“我知道分寸的。”又望向徐嬷嬷。   徐嬷嬷又承诺了不会在外乱说话。   徐氏的日子好过了,徐嬷嬷也就好过了,至少往后再不用担惊生怕,挨饿受冷。   徐氏原不许温彩再出去,一看铺子上赚了这么多银子,又催着温彩出去看看铺子上的生意。   温彩经不住她再三催促,只得与杜鹃又出去了。   她们一走,徐嬷嬷难耐喜色地道:“夫人,这小姐还真是能干,五家铺子三个月就赚这么多银子。”   徐氏心下愧疚得很,“比我们陪嫁给她的十几家铺子赚得还多一倍呢,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和候爷待小姐好,小姐也待你们好,瞧着是你们给小姐添了嫁妆,如今算来,倒是你和候爷赚了。小姐给你的田庄比你陪嫁的地段要好,又是早前养过好些年的,全是良田。小姐给你的店铺……”正因为如此,徐氏心里才难受些,觉得温彩担得温青对她的好。她咬了咬唇,“温家好好的女儿,就嫁给冷昭那样的人。冷昭至今还放不下萧彩云呢。”   徐嬷嬷道:“小姐还没及笄,也没与冷候爷圆房……若是能和离就好了,这样小姐就不必在冷家受委屈。”   徐氏眼睛一亮,她是从边城回来的,在边城若是丈夫死了,寡妇另嫁的比比皆是,也没人计较什么女子就必须从一而终,在边城那样的地方,女人就是奇缺宝贝。若是像温彩这样容貌不差,又能干贤惠的,就更好找夫婿了。   “候爷也是想过的,可冷昭非把妹妹带回去不可,想起这事我就心烦得紧呢,我们温家好好的小姐,总不能被那等人给误了。”   在温青眼里,温彩就是世间难得的宝贝,而冷昭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怎么看,冷昭都配不上他妹妹。   久而久之,竟连徐氏也是这样看待的。   徐氏道:“回头,你与二管家说说,让他派人把冷候爷盯紧了,看看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只要他冷昭有半点不是,我就让他与妹妹和离。”   若是温彩对冷昭有情当另作计较,可温彩的言辞之间分明没把冷家当回事,似乎也没有久留冷府的意思。   *   温彩乘着马车到了街上,这是京城最繁华的旺国街、兴国街,能在这两条街上做生意的,都是京城权贵家的夫人、太太。   “杜鹃,我们去瞧过候爷陪嫁的铺子地段,再看看各家生意。”   杜鹃与车夫说了,穿过旺国街就到了温青给的陪嫁店铺,这是一家杂货铺,只得一家铺面,铺子摆设陈旧,从文房四宝到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杜鹃飞快地拿出一本簿子,道:“奴婢查了近半年的账目,半年统共赚了十二两又三百文一十七文钱,除去给铺子管事的月例,还有六两又一十七文钱。”   一个月就赚了一两银子,这样的铺子留着作甚?   温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杂货铺的管事瞧,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瞧上去约   tang莫有二十岁上下,对上门的顾客很是热情,人长得很憨厚可靠。   杜鹃又取了另一个簿子,继续道:“这处的管事唤作牛大郎,小姐十岁那年,西北黄河泛滥,他随着家人/流落到西山县,是小姐救了他身染重病的祖母,后来他便自卖进了汪家,他家是汪家田庄上的佃户,人倒还老实可靠,早前他不会识字,但会算账,后来免强学了些记账的本事。他记的账簿上,全是别字,要不是他解释,连奴婢都看不懂。”   “不会认字,为了记账硬是学会,此人勤奋恳学,确有可取之处。同样是杂货铺,许多人就愿意在他这里买东西,可见牛大郎是个信得过的。这处店子离兴国街毗邻,原可改作旁的生意,只得一间铺面,做什么生意都不方便,只能变卖。”   杜鹃道:“这个地段若将铺子赁出去,一个月也得有五两银子的收入。”   总的来说,这家杂货铺还是亏了,每月赚的银子还不如赁出去得的多。   温彩的眼睛眼观八方,正细细地留意周围的店铺,哪家生意如何都落在眼里。   杜鹃轻声道:“再拐一个弯,又有一家候爷陪嫁的铺子,是个粮油铺子。”   她们主仆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而身后不远处,慕容恒亦坐在一辆寻常马车,正让二安子赶马,一路小心地跟随着温彩。   她每走一程就停下来,眼睛看着一家铺子,不需要问,那铺子定是她的,似在留意那里的生意。   直至近了晌午,温彩将温青陪嫁给她的九家铺子都瞧了一遍,还想继续走,只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近了跟前,抱拳道:“温小姐,我家主子有请!我家主子说,这是前儿与温小姐约好的。”   前儿……   温彩心下一凝,莫不是慕容恒。   “他人在哪儿?”   “六福酒楼雅间。”   温彩对杜鹃道:“去六福酒楼。”   九家铺子,有六家的生意都不好,除了三家因铺面小必须得转卖外,另外三家也是改做旁的生意才有出路。又有三家勉强能做得走,这个做得走不过每月的盈利能比房租高一倍,这对温彩来说也是需要改进的。   六福酒楼一雅间内,慕容恒双手负后,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的风景,远远就瞧见她的马车了,她并不是玩,而是在查看她手中店铺的生意,可那几处,都是寻常的店铺,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二安子快走几步,“主子,人到了!”   她一袭素雅的衣裙,头上戴了一顶纱帷帽。   慕容恒指了一下绣杌。   温彩对杜鹃道:“你在外头候着。”   杜鹃应声“是”。   温彩揭起纱帷,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道:“殿下想好了?”   “十万两银票我带来了,但是我如何相信你有能力还我银子,就凭你手头那些一月赚几十两、一百两的铺子?”   温彩不语。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每次都是五千、一万两的银票。   温彩对外头朗声道:“杜鹃,你回一趟冷府,把我屋里那只紫红色带锁的妆盒取来,记住了,让杜七婶给你取。”   没有能力还他的银子,他可就不借了。   总不能让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   温彩喝毕茶,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风光,温青陪嫁的铺子都是不好的,瞧得出来,有几家还是临时买下的,听说连那店铺上的管事还是上家的管事,只等她挑了自己的管事便离开。   温青和徐氏都不是善于赚钱做生意的人,那铺子显然买贵了。   温彩打破了宁静,“家里的东西都置备齐了?”   “是。家具、物件都是我求了嫡母备的,全是六成新的。”   虽是旧的,有了总比没有的强。   “昨儿撒了花种、撒了菜种,等秋雨过后,想来萝卜、白菜和豌豆就会发芽了。”   一日的时间,他就做了这么多。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起来。   大半个时辰后,杜鹃回来了。   温彩取了钥匙,打开紫色锦盒,她从里面取出一张房契。   “百货行!”   不错,这是京城最大的杂货行,之所称为行,是因为这家在旺国和兴国街交叉的十字路口,京城一直有传言,说这家的东家乃是当朝某位权贵,甚至有人猜测说是大皇子慕容慬。   百货行很大,楼下是六间门面的铺子,楼上还有六间,从吃的、用的到穿的,在这里能买到从海外来的首饰、镜子、玻璃灯罩,甚至还能在这里买到从波斯来的地毯……   别家没有的,百货行有。   这是整个京城货物最齐全的地方,不仅有死物还有活物,这里每日有新鲜的鱼,这些鱼养在万货行后面的一个池子里,那池子设置巧妙,水也是循环流动的,京城许多酒楼都从万货行里买鱼,但前提时,他们得提前订货。<   /p>   慕容恒很是吃惊,他想温彩会与他证明什么,但却没想到,万货行会是温彩的产业,“我听说万货行是两年前开的?”   温彩点头,并不否认。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汪氏究竟是个怎样的妇人,她的两个儿子个个出色,她亲自教\养的孙儿也成了镇远候,就连温彩也是这等出色。   “那么现在,你愿意借银子给我了么?”   慕容恒勾唇,带了两分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这样的笑如初春的第一场雪,虽很寒冷,却自有一种来自春天的温暖,这样的笑就似白雪世界里的一枝报春红梅。   他把银票递到了温彩的手里。   温彩一张张地看罢,在看上面的印鉴,也在分别银票的真伪。   “你担心是假的?”   “小心行得万年船。”温彩淡淡地吐出这句话。   验罢之后,她又数了一遍。   慕容恒道:“说好的,我们得立契。”   “这是自然。”   “你是否能告诉我,你有多少铺子,如此我才知道自己一月能分多少银子。”   一下子借十万两银票,如果不是做极大的生意,哪里需要借这么多银子。   慕容恒今儿跟踪温彩大半日,见他轻车熟路地穿街过巷,似在摸每家店铺的生意情况。   “好说。”温彩依旧神色淡然,“请柳家大牙行的柳大东家来,他的为人,整个京城无论官家、商家都信得过。”   牙行,除了做一些买卖下人、帮人物色好店铺、田地、房屋外,有时候也给人做见证人,而这做见证人的首先得立身正,为人正直,且在行内有威信,方成。   柳家大牙行是京城几大牙行之一,而柳大东家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原考中过功名,是举人老爷,在文人里颇有几名声望,若未入仕,家中的生意做得不小。   “好。”他说得干脆,当即让二安子去柳家大牙行请人,一面又让店家预备了笔墨。   温彩把万货行的房契搁好。   只听慕容恒道:“那房契上的日期是三年前。杜萍,是你的母亲?”   “正是。”   她竟写了她死去母亲的名字。   “若是写哥哥的名字,少不得要被父亲、继母以哥哥不在为由接掌过去,若是写的我母亲名字,那么我便可以继续打理。世人都知道,杜家早前是家道中落,可是十三年前,我舅舅高中二榜进士入仕为官,就在十年前,他曾给我娘添补过一回嫁妆,里面有田庄、有铺子,若是写我娘的母亲,可以说是我用我娘的嫁妆赚出来的。”   慕容恒回想百货行,里面的摆设很奇巧,有“胭脂水粉区”、“布料衣裳区”、“食材区”……甚至还有“果蔬区”,“首饰区”等,式样全,价格公道,每区都有一个小管事,又有男女店员,比如卖胭脂水粉的就是两个年轻的丫头,年纪在十七八岁,嘴儿甜,态度又热情,还精通女容妆扮,偶尔还给人化妆等。   水产区,则设在万货行的后面,那里有两个巨大的石砌池子,池子上搭有木桥,拿着兜网撑着竹杆就能捕捉到自己选中的鱼,一侧还有专门剖鱼、杀鱼的小二,或切块,或切片,能按照顾客的需要切成你所需的样子。   不仅是如此,水产区的小管事还会售卖烹饪鱼肉的调料,甚至还会与你讲叙如何烹饪才能吃到最美味的鱼。   后头还有一间屋,里面是专门存放鸡鸭、兔子等活物的,也是会包管杀。   但需要一只另收六文钱的费用,将你所需的东西处理得干干净净,再按照顾客的要求切块。要凑足十万两银子,慕容恒也费了些劲儿。   慕容恒问道:“你接下来做什么?”   “开一家全京城最好、最大的妆容馆,替各家夫人、小姐们设计最美最精致的妆容、发饰,还配各式的衣裙,力争把每一个女子都打扮最特别、也最美的人。”温彩勾唇一笑,灿烂如昔,“四殿下既然问了,那么就得帮一个忙,帮我寻到合适的铺面,至于房契,可先写你的名字。”   “你想要多大的?”   温彩沉吟了片刻,“至少得有三间铺面,或为二层小楼,或铺面后头另带一个小院子最好。买好了铺面,我得按照自己的风格来装修,这装修的费用不会用比新建一座新屋更少。”   慕容恒心下微沉,他找房子、再写他的名字,这铺面且不成他买的,他手头的银钱可不多。“我帮你找铺面,但旁人一则都由你做主,铺面不必写我的名字。”   她早晚是要离开冷家的,在离开冷家前,她还不想让冷家人知晓自己手头握有几大赚钱的大店铺,无论是哪一家大店铺拿出来都能抵别人几十家铺子的盈利。   温彩取了笔,蘸了墨汁,用硬笔写了《契约》,上头写了她与慕容恒从本月起就百货行的利润三七分成等,若温彩他日再新开店铺   或新增其他生意,也会与慕容恒共享利益等等,上面又列举了处叫“锦园”的地方,而此地位于京城南郊五里地柳树镇上。   《契约》上明析了各自双方的权利和责任,慕容恒的责任是“二东家慕容恒必须襄助大东家温彩筹措资金,但二东家以无息方式借与大东家,大东家必须在相约期限内按期归还银钱,逾期计取利银。”   “大东家温彩身为女子,不方便处理事务时,将由二东家慕容恒出面或派人出面处理复杂和不可预知的事务,比如遇人挑恤、刁难等等……”   慕容恒可是皇子,就算不得宠,但身份还在那儿,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吃饱了撑着来刁难他,这也是温彩要借用的东方之势。   “若温彩他日增加生意,双方可协商《续补契约》。” ☆、第102章 再被算计   慕容恒看着《契约》,这是他见过写得最详尽的一份《契约书》,而他是亲眼瞧见温彩抚案书就,也就是在这事上,她其实已经琢磨了很久,否则很难一书而就。   商谈了条款规则后,又重新进行了一些调整颏。   温彩又补充了一项,“该《契约》一式三份,双方各执一份,柳大东家存留一份。除了立契双方,证人柳大东家必须对该份契约进行保密,不得对外泄漏一字,柳大东家再立《公证书》,此书为一式三份,三人各执一份,该《公证书》作为《契约》附件与该《契约》具有同等效力。”   “该《契约》自双方、证人签押之日起生效,若双方违背条款,三人可坐下商谈解契事宜……”   柳大东家笑着又问了温彩:“公证书?何为公证书?”   温彩吞咽了一口唾沫,“就是证明这份《契约》公正无误,是双方自愿达成的凭证,又可起监督双方执行此契约的作用。只说柳大东家是做证人的,但口说无凭。”   柳大东家顿悟过来,以前给人做证,最多也就是在《契约》上留他的大名、印鉴,今儿才明白还得另由他写一份《公证书》,听起来似乎更好,只是多了一道麻烦。   既然人家双方已经商量好了,一看上面写有百货行三字,柳大东家双眸熠熠,这全都是银子,遇双方所约的产业贵重,这就意味两家签约后,给他的酬金就越重。   出来一趟,又能收获一份银子了。   只不知是二百两还是三百两夥?   这可当牙行遇到一个难遇的绝\色美人还赚得多。   柳大东家在心里美美地想着,只是这《公证书》是个嘛玩意儿,他还真不知道,抱拳道:“请温小姐示意,这《公证书》如何草拟?”   “好说,好说。”温彩重复着,执了硬笔,取了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片刻后,一份《公证书》就拟好了,上面写着“兹有立约人大东家温彩、二东家慕容恒经过协商达到一致意见,就百货行(位于兴国街、旺国街十字路口,共计六间铺面)、锦园(位于京城南郊柳树镇,西临十里坡,北临花溪河)生意盈利共享,慕容恒获利三成,温彩获利七成……”   后面又写了“今柳家大牙行柳明之特予公证……”   其格式,用语与现代的《公证书》相差不远。   柳明之只觉甚是有趣,照着又重新写了三份,修改了里面的措辞,三人签押,算是圆满完成了一件大事。   温彩又给了柳明之五百两银子的“公证费”。   柳明之一见比他预想的还多,满心欢喜地离去,离开前还特意结了六福酒楼的茶水钱。   温彩把《契约》收好,慕容恒面露深思地道:“锦园……”   “殿下若是好奇,不妨一瞧。”   慕容恒道:“一家妆容馆用不了十万两银子,你是把银子投到这座锦园上了?”   这园子不在京城,而是在南郊柳树镇上,在这样一个园子上投下如此巨大的资金,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他可不担她还不上。   因为就城有一家百货行,到时候他可以拿这百货行抵债,这店铺可不比十万两银子还值钱。   见她默认,他不由想到得了空,定要去这锦园瞧瞧,看这里是个怎样的地方。   温彩欠身道:“就劳殿下替我寻找妆容馆的铺面,温氏告辞。”   她出了房门,外头走廊上,杜鹃正也二安子说话,杜鹃笑着迎了过来“小姐”。   温彩轻声道:“都办好了。”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往护国寺方向行去。   杜鹃道:“小姐,你真要分三成的干股给雍郡王?”   “我们在外行商不易,既然认识了这么一个权贵人物,为何不用?和气生财,这是有道理的。”   杜鹃想着百货行日进斗金,过去的两年温彩一个人把钱赚了,现下突然要把三成利银给雍郡王,杜鹃怎么想怎么心疼。   “杜鹃,回到冷家后,你与奶娘走一趟王家大牙行,把我早前说的那几家铺子给转卖出去,赚不了钱的,就不要吝惜,至于新添的店铺,我把嘴闭严实,便是奶娘那儿都不能吐一个字。”   杜鹃这辈子少有自己佩服的人,但她佩服温彩,小小年纪就是赚钱的好手,就连汪氏在世时也没少夸温彩“有眼光、有见地”。   温彩道:“回头你与锦园大管事捎话,让他来护国寺一趟,他要的银钱到了。得了空,你代我去锦园走一趟,看看那边进行得如何,锦园亦建有近五年了。”   杜鹃轻应一声“是”,“小姐,是不是从锦园或百货行再提一个大丫头,这样也好帮衬……”   温彩抬手打住,“暂时还没这么多事,就由你来跑腿,你做事我也放心。”   杜鹃就比温彩大三月,但杜鹃的话不多,嘴也够紧,虽说年纪小,却比同龄丫头要沉稳,否则温彩也不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tang   “杜鹃,你知道的,早晚一日我都会离开冷家,初嫁从父,再嫁由己,待那时,再没有人可以过问我的婚嫁之事,到时候我们行事也要方便许多。但在这之前,百货行、锦园的事是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既然要做生意,就做一些能赚大钱的,比如百货行,但锦园早晚一日也能替她赚大钱,可只是这时间与过程太长了些。   五年了,锦园也该要建好了。   次日一早,锦园周大管事得了消息,来护国寺烧香,见到了温彩。   温彩又给周大管事取了二万两银票,叮嘱他严格按照图纸规划施工,要是再需银子就送递消息给她。   刚送走周大管事,就见徐嬷嬷带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寻来。   “小姐,家里出事了。”   温彩的心立时漏跳了一拍,镇远候府就温青与徐太太母女,“出了甚事?”   徐嬷嬷道:“昨儿黄昏,雍郡王到府中作客,也不知怎的,三小姐竟……这会子,家里都闹翻天了。候爷让夫人尽快回去。”   温翠!   对于这个庶姐,温彩自来没有什么好感。   她住在温府时,温翠就惯会吃酸拈醋,有事没事地说几句讥讽、风凉话来。   温翠与雍郡王,难不成是算计雍郡王?   雍郡王风度翩翩,现下又不成娶妻,莫不是温翠打上雍郡王的主意了?   温彩对杜鹃道:“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回京城。”   杜鹃应声“是”。   温彩快步回到香客房,见徐氏正在拾掇着经书,“原说要住七日的,瞧这闹腾的,今儿就得回去了。”   “嫂嫂,到底什么事?”   “你也要回去么?”   “来是一道的,这回去自也得一道。”   “好,一会儿在路上再细细地说。”   收拾妥当后,徐氏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徐嬷嬷,让她去添香油钱。   温彩不好越过徐氏,也取了十两银子,让徐嬷嬷一并交给寺里的大和尚。   姑嫂二人上了寺门前的马车,因徐氏有孕,车内垫了褥子等柔软东西。   徐氏轻叹一声,缓缓叙起因由来。   徐氏在庙里祈福,给婆母做祭奠法事,府里的琐事就由徐太太和徐兰芝打理,徐兰芝是个活泼性子,玩闹还成,这打理后宅其实就是徐太太一人在管。   昨儿黄昏,雍郡王慕容恒去镇远候府寻温青叙旧。   徐太太令厨房备了酒席,送到桂堂温青屋里。   温翠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女红,她现下的身份尴尬,可是一想到温青现在位高权重便又觉得比以前的底气足。   丫头小环从大厨房取了暮食回来。   温翠远远儿就闻到了一股肉菜香味,透过窗户一瞧,小环手里的托盘上竟比往常多了好几样菜,“咦,今儿是怎了,这么多好吃的。”   小环笑答:“三小姐,今儿府里来了位贵客,徐太太让大厨房摆了酒席。”   “贵客?”   温翠沉吟着。   小环道:“是雍郡王。”   温翠眼睛一亮,她翻年就要满十七了,再不寻人家,就要被官媒署配些歪瓜裂枣,就算不能做慕容恒的正妃,当个侍妾也是风光的。   她灵机一动,招了小环近跟前,低声道:“你拿了我攒的零碎银子去,去桂堂盯着,将那边一举一动都细细禀我。”   “三小姐……”   “快去!   这可是机会,上次算计冷昭失手,但这回是雍郡王。   冷昭与温青不和,听说在北疆边城乃是人人皆知。   但雍郡王与温青是朋友,两人颇是投缘。   温翠这么一想,就越发着急起来,时不时让丫头去那边问情况。   “三小姐,小环说候爷还在与雍郡王喝酒说话,说的都是他们在边城的事儿。”   又过一会儿,温翠又着人去问。   “回三小姐话,候爷还在与贵客喝酒呢。”   如此往复,温翠都快忘了让丫头跑了多少趟。   直至夜至二更三刻,小环方才回了小院:“三小姐,雍郡王似吃醉酒,让下人将他扶到客院歇下了。”   醉了!温翠的心一紧,这可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温翠又令小环去客房盯着,客房服侍的小厮、下人亦不少,尤其是雍郡王的贴身内侍二安子,总是寸步不离地服侍着,温翠见难以下手,却又不失肯放弃这个机会,秋夜乍凉,可她与小环竟想到了守株待兔的法子,主仆二人候在客房外,静待时机。   直至三更二刻时分,二安子去了茅厕,温翠便趁着这当口一溜烟进了慕容恒的屋子,匆匆宽衣解带,不着寸缕地钻进了醉得不醒人事的雍郡王床上。   徐氏定定心神,想到那庶妹   姑子真是个惹事精就头疼,雍郡王是什么人物,她竟往人家床上爬,便是这京城那么多名门望族的小姐,雍郡王也未必看入眼的。   温彩、徐氏姑嫂入了镇远候府。   桂堂花厅上,温翠声声抽泣,哭得一双眼肿如红桃。   一侧,又立了温子群、温墨父子。   温子群板着脸,没有一丝表情。   温墨则面含愠怒。   这些日子,温墨与温青交好,正让温青帮忙替温彤谋划良缘。   温彤、温紫都参加了宫中的皇子妃遴选,双双落选,这原怪不得她们姐妹,几位皇子要选什么人为正妃、侧妃,原是一早就定下的。   小厮禀道:“禀候爷、大老爷,夫人和六小姐回来了。”   温彩来了!   坐着的慕容恒眸子里掠过一丝慌乱。   他醉了,原在客院下榻,哪里晓得一觉醒来,被子里躺着个娇滴滴的赤\裸女子。   他细细地回想,什么也忆不起来。   并不曾留有与女子欢好的点滴记忆,只有他醉前与温青喝酒闲聊之事。   温青的为人,他自是信的。   当他发现温翠时,温翠却娇妩地唤了声“郡王爷,人家是你的人了。”一双如水的眸子不停地传出柔情。   落在他眼里,只有道不出的厌恶。   他手臂一推,温翠就从被窝里滚了出来去,传出一声吃痛的惊呼。   此刻,温翠泪滴涟涟,“爹,大哥、二哥,昨晚我一片好心,想着雍郡王吃醉了酒,便与他送醒酒汤,哪里晓得,雍郡王拉着我不许走,把我给……给……呜呜,请爹和大哥替我做主,呜呜……”   徐氏与温彩一前一后进了花厅。   见嫂子归来,温翠越发哭得肝肠寸断。   徐氏与温彩给温子群请安行礼。   温子群道:“事情已经出了,玉堂,以我之见,就让雍郡王纳了翠儿。”   慕容恒冷哼道:“温大人,哪有女子明知男子已醉,还巴巴给人送汤的?九月初五,本王在皇上跟前说过,暂且没有娶妻纳妾之念,现下就纳妾,这不是自掴耳光。本王恕罪从命!”   一句话,要他纳妾,他绝不会答应。   温彩听到耳里,用赞赏的目光望着慕容恒。   目光相遇,慕容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让她安心?   她现在可是冷昭的妻子,他慕容恒是否娶妻纳妾又与她有何干系?   不经意间,她又忆起他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来。   温墨此刻咬着牙,他要替温彤谋良缘的事,温家上下都知道,不过是没传到外头去,偏这个当口温翠就敢干出这样的事。   温子群见自己的话被慕容恒剥了,面上有些挂不住,“雍郡王,翠儿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总得给她留条活路,莫不是要她做尼姑?”   温翠原本刚低下去的哭声,立时又拔高几分,手握着丝帕,一面抹泪,一面扮成弱不禁风的日子。   算计慕容恒?   爬人家的床,就以为人家一定会要她。   温翠不得势便罢,一旦得势,就是个恃宠而骄之辈。   徐氏轻声道:“玉堂,你倒是说话,该拿个什么主意?”   他一个大男人,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等事。   温青脸色发暗,慕容恒的为人他是知道的,绝非贪恋女色之辈,否则早前温青也不会说出要把温彩嫁给慕容恒的话。   这可是在他家里,还发生这样的事,简直是打他温青的脸。   温青反问:“兰贞,你有什么主意?”   她不是问温青么?怎的反问起她来?   徐氏心下一急,巴巴儿地瞧着温彩:“妹妹,你瞧呢?”   温彩一进来,就静静地等着有人问她,她才不会刻意谦让推托询问别人,不待她开口,慕容恒就投来一抹信任的目光。   她轻咳一声,“嫂嫂,可是你问我的哦。”她垂眸,“是雍郡王辱她,还是她自辱,这个倒好证实,府里有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传她们来验身。”   温翠忘了继续哭,直惊讷地望着温彩。   徐氏道:“妹妹……这是为何?”   “若是雍郡王辱她,我们自得给她一个交代。若是她算计贵客,将温家的体面置之不顾,这等温家女败坏温家名声,就该受罚。”   温青觉得有些道理,朗声道:“来人,把府里的稳婆寻来,给三小姐验身。”   她是爬了雍郡王的床,可雍郡王就没碰她,而她又是黄花大闺女对男女欢好之事本无经验,根本就没达成所愿。   温翠急道:“六妹妹,你怎可与大哥出这等主意?”   温彩冷声道:“清者自清,这么做也是给贵客一个交代。”抬眸望向温青,眼眸流转之间,温青似明白温彩的意   思。   这人醉了,万一一个没控制住,这不是要逼慕容恒娶温翠么?   温彩居然比他还要相信慕容恒?   而慕容恒也用一个肯定的眼神望向温青,多少让温青安心了几分。   他的朋友不多,慕容恒来与他叙旧喝酒,人家上门作客,倒被主家的庶妹算计,这往后哪还有朋友敢登门来找他吃酒说体己话。   不多会儿,温翠被两个粗壮婆子将温翠带到了厢房。   一刻钟后,稳婆到花厅回话:“回候爷、大老爷,老奴查验过了,三小姐还是完璧之人,身上也无男子侵犯过的印迹。”   温子群的脸黑得能拧着墨来。   温墨则更多的是气愤。   算计什么人不好,这事要是闹出去,整个温家都没脸,温家还有好几个没出阁的小姐呢。   徐氏轻声道:“妹妹,你看……”   温彩扬眉一笑,不知道徐氏是真没主意,还是不愿做这恶人。   罢了,谁让徐氏是她的亲嫂子,她不帮自己的兄嫂还帮谁去。   “不顾温家体面,败坏温家待嫁女儿名声,只两条路:一,送入庵堂为尼;二,挑个愿意要她的富贵人家为妾,越快送出去越好。” ☆、第103章 卖店铺   温子群面含肃色,出了这等事,照着温家的族规,确实是这等处理方法,可此刻从温彩嘴里出来,温子群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对这个自幼在老家祖宅长大的女儿他了晓不多,就如同他对温青并不了解一般,只听老家的族人说,温青的性子像极了温家老太爷,都是个急燥、火暴的脾性。   温青倏地起身,仿似椅上有钉儿一般,“为尼?为妾?”似乎对这样的答案颇是不满,然后嚅嚅地道:“我温家的小姐怎能为妾呢?”   徐氏也觉得出了这事实在太没面子了,要是不给一个合理的处理法子,往后如何面对雍郡王。   “我觉得妹妹的法子好呢。”   可心下却想,未免太狠了些芘。   只得温翠是不能再留了,徐氏第一想到了同住镇远候府的徐兰芝,便是为了她这个嫡亲的妹妹,为了徐兰芝他日能寻一门好亲事,也必须得把温翠的事给处置了。总不能让温翠牵连了徐兰芝的名声。   温墨恨温翠算计雍郡王,也许经过此事,雍郡王连温家小姐都要轻看两分,“大嫂,不这样处置没有旁法。温翠行事欠端方又失德失节,哪个好人家愿意要她。我有个同窗,家里是经商的,一直想纳房官家小姐为贵妾,不如……亦”   温青高声道:“温翠好歹是我妹妹,不能为妾。实在不行,就在军中寻个小吏嫁过去为妻,再给她备份嫁妆,就……五十亩良田,又一家铺子。兰贞回头再给她备些头面首饰、衣料什么,预备上四抬嫁妆罢,尽快把她嫁出去。她翻年就十七了,再不嫁人,就得由官媒配婚,我寻的人家,总比官媒的要求,虽说是军中小吏,却也是个官。”   温翠被稳婆验了身,正又恼又怨,突地见小环进来,小声地与她说了温青的决定,一听这话,立时又乐了。   还是她这大哥好,如此慷慨,如此重情。   愁云顿消,化成了喜。   还以为温青真会把她送庵堂,那她这辈子就真毁了。   与小吏为妾,还有长兄给预备的嫁妆,五十良田、一家铺子,便是早前的大小姐、二小姐出阁也没这等体面风光了,这二位小姐因是庶出,直接用一抬轿子就抬到京城权贵人家为妾。   温墨抱拳道:“大哥,家里兄弟姐妹多,给她备不了嫁妆,我们比不得大哥财大气粗。”   徐氏也心疼五十亩良田又一家铺子,早前他们手里的铺子都给了温彩,后来温彩给了她五家店铺,都是极赚钱的,她可舍不得把这些铺子给温翠。   “玉堂,我们手头的田庄,不是祖田就是祖母留下的,哪里还有良田。还有手头的十几家铺子,除了西山县祖上留下的铺子,全都一络地给妹妹补了嫁妆,哪里还有。”   温彩微微一笑,“我手头正好要转卖几家店铺,我卖给嫂嫂好了。那铺子在张镇,原是家豆腐铺子。”   “多少钱?”徐氏心下一乐,在镇子上的比京城的要便宜许多,她可不想花了大价钱。   这温翠一想着就让她心烦。   在她心里,要是温青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就更好,这样偌大的家业就都是她的。但温青看重温彩,徐氏也得给温青一些脸面,近来又得了温彩给的田庄、店铺,倒没最初那般反感温彩了。至于其他温姓妹妹,徐氏并没有往心里去。   温彩轻声道:“张镇的豆腐铺子有两间铺面,后头还有一个院子,又是自家人嫂嫂给我一百两银票就好。”   “还有你给我的几百亩田庄呢,这也得折过价。”   “那嫂嫂再给我一千两银票好了。”   温青想问却见徐氏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裹的布包来,层层打开,里头竟是一叠银票,而底下还有地契、房契,立时扯着嗓子就叫嚷起来:“你去寺里祈福带着银票、地契地作甚?”神色里颇是不满。   放在家里,还怕有人拿了她的不成。   徐家又没什么家业,这些东西也都是他的,她竟还随手带。   徐氏一时语塞。   温彩笑道:“嫂子不喜欢打理店铺,我呢又不喜欢侍弄田庄,这不,我把田庄转卖给了嫂嫂,店铺呢我就替嫂嫂打理着。这些银子,是嫂嫂这几个月赚的利银。”   温青嘟囔道:“几百亩良田,哪能一千两银子就能买到,就是薄田在京城也得八两一亩呢……”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都是自家人,那么计较做什么。嫂嫂让我帮忙照看店铺生意,那吃的、用的、女儿家使的胭脂水粉,都是我从嫂嫂店铺上拿的呢,可不是占了大便宜。”   明明是她关照娘家兄嫂,此刻却说得她得了好。   温青没再吱声,心里还犯迷糊,上回徐氏还说家里账上没银子,这会子就看她拿着厚厚的银票,有了银子,心情都好了。   徐氏将银票数了给温彩。   温彩又从身上取了个荷包,里面也装的是银票,房契、地契什么的,寻了张镇豆腐铺的房契递给了徐氏。   温墨一看这   tang情形,眼睛发直。   几百亩的田庄,一千两银子就给温青夫妇俩,这摆明了就是温彩不识数啊,几百亩田庄,就算十两一亩,也得好几千两银子呢。   温墨道:“六妹妹可还有要转卖的店铺、良田?”   温子群皱着眉,汪氏不是个贤惠女子么,怎的温彩这个样子,那可是她的嫁妆,如此廉价就给卖了,还是她温青亲啊,亲到如此地步了。“六丫头,你这样转卖嫁妆,回头你婆家知道了可如何交代。”   “父亲这话稀奇,这原是我自个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颇是不以为然。   慕容恒则想:她手头有一家百货行,这一处铺子就抵上几十家铺子的生意,日进斗金,她自然没把这些小铺子放在眼里。只是锦园,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他颇是期待。   温墨附和着道:“六妹妹还小,哪有精力打理那么多的东西。六妹妹,可有要转卖的?”   “有。田庄都卖给嫂嫂了,还有三家在京城的铺子是要转卖的,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卖贵了,你们瞧着给个价就行。”   温墨在心下骂了声“败家女”,却笑道:“那……这三处铺子能卖给我么?”   “兴国街后头太平巷上的一家杂货铺、城南将军街的粮油铺,还有城西菜市狗儿胡同的文房铺子……”   粮油铺,温墨知道,这是汪氏留下来的店铺,早前由何氏帮忙打理着,生意还过得去。立时喜道:“六妹妹卖给我,你说个价儿。”   “外头买这三家,我打听过了,铺面再连同里头的货,最少得三千五百两银子,既是二哥哥要买,我就一口价三千两银子。”   “妹妹这也太厚此薄彼,给大哥的田庄,一千两银子就买了几百亩的地儿,到了我这儿就这个价儿?”   温墨想把价儿压得更低些,最好不要银子买回来。   温彩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那……就二千两吧。”末了依是傻笑。   温青大声对徐氏道:“不能让妹妹吃亏,你买的是多少亩田庄?”   徐氏支支吾吾地道:“是……是三百亩的。”   “再补二千两银子。”   温彩摆手道:“哥哥分这么清楚作甚,你给我补了那么厚的嫁妆,这是我心甘情愿卖给你的,再说,我用的、使的,都是从你们店铺里拿的,这些也都没算钱呢。”   温青来了几分底气,扬头道:“二弟,我来说个中间价儿,二千五百两,不能再少了。”   温墨立时乐道:“既是大哥说了,就二千五百两。”这个价儿便宜呀,就算自己不做,就凭这些地段,赁出去每月就有入项。   温墨心里美美地想着,温彩是瞧着自家人面子上才给的低价,换作旁人定是三千五百两,等同温墨一下子赚了一千两。   徐氏吩咐丫头道:“把三小姐送回小院,回头再让徐太太从库房里挑两块衣料送去,让三小姐给自个儿做新衣。”   丫头应了。   温翠原本哭着,想着现下有温青做主,很快就有好婆家了,底气儿又足了,更重要的是,她意外得了一分还算得体的嫁妆,要是在何氏跟前,指定也就是两身新衣裳,最多一百两银子的头面首饰就把她打发,若是为妾,那夫家是要给温家一笔钱财的,等同是把她买了。   她进了花厅,给温子群行了礼,又与温青夫妇道了安,面上平静,心下乐开花,一路欢喜地回了自家小院。   温青又与雍郡王赔了礼。   慕容恒抱拳道:“温候爷多礼了,这事既了,本王也该回府了。”   温青道:“父亲,我去送雍郡王。”   温子群也起身,将慕容恒送出大门外。   这边,徐氏又吩咐大厨房备了一桌午宴。   温墨趁温青送客的时间,唤了随行小厮来,与他细细叮嘱道:“你回去告诉二\奶奶,就说我从六小姐手里买了三个极好的店铺,让她带二千五百两银子来,记住了,莫要走漏了消息。”   这会子,他是沾了温青的光,才买来的。   万一温彩回了冷家,冷家人一阻止,她不卖可不就亏了。   这种事就得趁热打铁。   几人回到桂堂花厅,又说了一阵话。   午宴好了,丫头、婆子鱼贯而入,将丰盛的酒菜摆上桌,八仙桌上,满满都是珍馐菜肴。   镇远候府的下人,原是礼部、户部送来的,有些是罪臣家奴,还有些是从宫里出来的,瞧着比温府的下人更有规有矩,衣着打扮也是清一色的,婆子们统一着黑青色褂子,丫头们着统一的水红色褂子。   徐氏请了温子群、温墨入席,正要动筷子,就听下人来禀:“夫人,二\奶奶到了。”   徐氏笑道:“快,再添副碗筷。”   徐太太因是节妇,徐兰芝又是闺阁小姐,母女俩又在旁处一起用午饭。   几人落座,温   子群一看这菜式其精致是自家难比的不说,就连花样也颇多,又忆起温青上回去温府,说要接他到镇远候府小住的事,可至今温青都没说话。   温子群喝了两杯酒,道:“玉堂,温府人丁多,府里的七姨娘有身子了,她是个娇气的,最受不得吵闹,你看是不是让你七姨娘住到镇远候府来。”   温彩一听这话,心下就想笑。   七姨娘是温子群最得宠的侍妾,已经生了一个庶子了,这是想让温青替他养姨娘呢。   的确,温府小,人又多,住得很挤。   她在温府时,也是与温翠、温蓝两个挤一个院子,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不时就会生出些矛盾来。   镇远候府够大,一座府邸就比两个温府还宽,里面的院落、庭院也够多,光是花园就很气派。   徐氏望着温彩,她不知道京城的规矩,温青与她算是别府另居,温子群在温府还有妻妾儿女,单单将七姨娘送到这儿来,也不知合不合矩?   温彩岔开话,问道:“父亲,三姐姐要出阁,是在温府还是在镇远候府出阁?”   温翠要嫁人,男方家少不得要下聘,给岳家送厚礼,虽说是军中小吏,现下还没觅好,但凭温青今时今日的地位,寻个合宜的亲事不在话下。   温青则想着到时候可以收一笔厚礼,就算没礼物,这银钱许是要收的,军中武官小吏,管吃管住的,也没个花使银子的地儿,这二百两银子还是要收的。   虽说不多,这也是钱。而温家大房人丁多,家里的花使大,更得仔细度日。   温子群道:“自是要在温府出阁。”   徐氏道:“玉堂替她订好亲事,就把三小姐送回温府。”   温子群道:“过两日,我就让人把七姨娘母子送来,大儿媳在镇远候府给她挑处小院安顿,一起过来的有小九的乳母,又七姨娘的侍婢,旁的大儿媳瞧着办。”   说得客气,实不客气,早替温青夫妇拿了主意,还让徐氏将院子里安排妥当,使唤的下人也备齐全了。   温子群想得很简单,温青孝敬徐太太,就连徐氏娘家的两个妹妹也住在镇远候府,为甚他不能把自己的宠妾送到镇远候府来,在温府住烦了,他还可以到这里住些日子,这不比走亲戚还舒服,到时候他也摆摆大老爷的谱儿。   温彩琢磨了一下,这事儿还当真不好拒绝。   见温青没说话,也就忍住了。   用罢了饭,温墨妻与温彩、徐氏说话。   温墨妻道:“有些日子没见六妹妹,又长高了些。”   有多久,一月不到,怎就可能发现长高?   温彩心下暗笑。   温墨妻道:“六妹妹手头紧么?怎的想起转卖店铺了。”   温彩想着,总得给一个自己使钱的藉口,自古以来女子在美丽最是舍得抛撒银子,忙道:“前些日子,我听七公主说,她使的是从百花坊的胭脂水粉,啧!啧!那花露又白又细腻,味道好闻极了。还有玫瑰露,沐浴的时候滴两滴,身上香香的,三五天都不消呢……上回我在张记珠宝铺子相中了一套点翠首饰,一套下来就得不少银子呢。”   敢情她卖铺子都是为了要买这些东西的?   徐氏要不是早早听温彩说要把不赚钱的转卖,再新置了能赚钱的铺子做生意,若不是看到她与杜鹃算盈利银子,她还真就信了。   很显然,温墨妻是当了真,以为温彩是为了相中的名贵胭脂水粉,又昂贵的首饰才要变卖店铺的。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   没娘教的姑娘就是不成,这哪是过日子的人。   七公主是谁,那是天朝的金枝玉叶,她岂是能与七公主相比的,要使人家七公主用的胭脂水粉、玫瑰露,就算有万贯家财,也经不得她这般挥霍。   温墨妻又道:“六妹妹,我把银票都带来了呢。”   温彩将手往胸口捂了捂,想来那里搁着三处店铺的房契。她不接话,落在温墨妻眼里就似有些懊悔和舍不得,可这是早前说好的,岂容再改。   徐氏也以为温彩是后悔了,笑道:“弟妹,要是六妹妹不想转手就算了。你们要置店铺,这京城多的是,回头到牙行打听打听,许就寻着合宜的了。”   温墨妻岂肯作罢,道:“六妹妹,这是二千五百两银票,你且点点。”她可是不容改主意的,就算她不留着,一转手就可以多赚一千两银子,这世上可是难寻这样的好事。   将银票递给丫头,又转给了温彩。   温彩不想接。   温墨妻便道:“这人总得讲信誉不是,说好的事就不可以改。六妹妹,你说是吧。”   温彩面露纠结,低低地应声“哦”这才迟迟疑疑地将三处店铺的房契取了出来,“里面的管事原是我自己买的,也算是我的陪房,我就不留给你们。”   温墨妻想到三家铺子都有存货,生怕温彩一转身让人把那些存   货给处置,这些东西怕是也得值不少银子,笑道:“既是银讫两清,就不拖延了,我现在就带人去三处店铺上接人,至于三家店铺的管事。”   徐氏不知温墨妻的心思,道:“二弟妹这也太急了。”   温墨妻笑了一下,张罗把带来的管事唤来。   杜鹃切切地看着温彩,“小姐……”   “你陪管事去,把原先的管事送到田庄上安顿,你与他们说几句好话,就说日后我还让他们做管事。这期间,每月的月例照拿。”   杜鹃应声,神色里带着几分责备,落在温墨夫妻眼里就成了杜鹃的不满。   温墨夫妇急着要赚钱,当即就随杜鹃去了。   徐兰芝听说温彩来了,直按捺到现在方过来找温彩说话玩耍,两个人去了徐兰芝的闺阁,又聊了好一阵。   近来徐兰芝被母亲拘在屋里做女红,偏她最厌烦这些快要憋出病来了,说了一大堆牢***话。 ☆、第104章 败家女   未时三刻,温彩等回杜鹃,与温青夫妇告辞回到平远候府。   一回府,温彩令杜七婶备了香汤,沐浴之后,换了身新裳方往知贤堂请安。   人未至,就闻嗅到风里一股淡雅的馨香,九月的空气里掠过玫瑰的香味,沁人心脾。   郑氏不由得打起精神,却见温彩携着忍冬及一个追云轩的小丫头过来。   “给婆母请安!戗”   冷晓坐在一侧,案前摆着精致的糕点。   郑氏细细地打量着温彩,一袭湖绿色的衣裙,上头绣着暗纹荷花图案,身上佩戴的是一整套价值不菲的点翠头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从外头赴宴归来牧。   冷晓微微凝眉,“嫂嫂这是……”   温彩笑道:“婆母、二小姐,好看吧?是不是闻到我身上香香的,一百两银子一瓶的百花坊玫瑰露,还有这湖绿暗纹荷锦,布料连绣庄做工下来,得一百二十两银子呢,喏,这双绣鞋是七公主送我的,是尚工局做的……”   郑氏直听得咋舌。   一百两银子一瓶的玫瑰露,她当还真舍得。   温彩末了又道:“我洗澡的时候倒了小半瓶,七公主说滴两滴能管三五天,我用小半瓶不知道能不能管半个月。”   郑氏的脸微微一变,“彩儿,这钱也不是这等花的。”   温彩不以为然一笑,“我哥哥、嫂嫂说了,他们给我补嫁妆,就是希望我在婆家能过日子的。”   言下之意再是明显不过:这是我自个儿的嫁妆,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们管不着。   她反正已经买了三家店铺,若是有人问起来,总得有个说法。   郑氏被堵得想训不是。   冷晓的脸却是难看非常,“嫂嫂怎能买这么贵的东西使。”   “一百两银子一瓶的玫瑰露,能与二两银子一瓶的比么?二两银子的东西,也就香当时,这贵的能数日留香呢。我今儿回来的时候,一闻就喜欢上了,二小姐闻闻,是不是我身上都是香的。老夫人也说我原就年轻,就该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得体的,这样瞧着也精神呢。哦,对了,二小姐,百花坊的凝露也极好,三十八两银子一瓶,我今天回来也买了一瓶,原想也给你买一瓶的,可这东西着实太贵了,身上就只带了一千两银子,买了这身衣裳,又买了一套点翠头面,再买了玫瑰露和凝露就使完了。”   末了,她颇是不好意思地一笑。   郑氏气得有些胃疼,惊问道:“一千两银子都使完了?”还是只这一天的时间。   温彩佯装得意与欢喜地道:“百花坊的凝露极好,我手上、脸上都抹了,婆母摸摸看,是不是比早前细腻、光滑多了,自儿个瞧着,都像是刚剥壳的鸡蛋一样呢。”   一千两银子就她这一身……   这温氏早前瞧着还不错,怎的这般乱花钱。   郑氏想教训两句,可人家说了,花的是她自儿个的嫁妆。   温彩沾沾自喜地自我陶醉着,“七公主的话还真是不假,我又拿了五百两银子给杜鹃,让她再给我买了百花坊的胭脂、水粉回来,把全套都备齐了。”   又花五百两!   郑氏的脸色更难看的,想要训,却终是忍下了。   这哪是过日子的人,分明就是败家女人。   一天花一千五百两,罢了,许就这一回。   冷晓见母亲的脸色不好看,忙道:“嫂嫂怎提前回来了?”   温彩不提娘家的事,只笑道:“老夫人说九月初九要祭祖,我就先回来了。”   “嫂嫂刚从寺里回来,辛苦了。且回去歇着。”   温彩欠身退去,又往佛堂。   这个时辰,只得三太太小董氏与冷昤在,冷昤在一旁吃茶点说话,小董氏正说笑话哄老夫人欢心。   温彩一进来,冷昤就用力地嗅空气,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温彩:从头到脚,穿戴得极是隆重,真真一个华贵、精致了得。   小董氏娇笑道:“哟,大\奶奶这是要做什么,今儿穿得这么郑重。”   “明儿不是要祭祖么?我特意花了一千两才备了这一身,你们帮我瞧瞧,明儿我穿这个可合适,要是不成,回头我再换别的。”   冷昤顿时张着小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即便冷家富贵,她长这么大,最贵的一身也就五百两,还得把头上的首饰算上,可温彩却说自己这一身得有一千两银子。   老夫人微眯了一下眼睛,只不说话。   冷昤道:“大嫂嫂今儿使的是什么水粉,怪香的。”   “百花坊的一等玫瑰露,我想要特等的,可那掌柜说,特等是专供宫里贵人们使的,只得买了一等的。怎的这样,好似我买不起特意玫瑰露一般,下回见到七公主,我找她弄一瓶来使。”   特等玫瑰露价值不菲,外头根本买不着。   就是这一等的,一瓶也得一百两银子。   tang>   小董氏一惊,只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眸子一闪,转眼又平静了,“你这孩子,怎能乱花钱呢。”   “上回,不是祖母说,我人年轻,该要打扮得漂亮些么。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反正娘家给的嫁妆足,就放开手使,哥哥、嫂嫂也说了,要是我没得银子使了,他们就给我。   哦,我今天卖了三家陪嫁店铺给娘家二哥,得了几千两银子,够了置几身体面衣裙和首饰了。”   与其让他们从外人嘴里知晓,还不如她自个儿说出来。   小董氏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久久合不上。   大房的长房媳妇扶不上台面,这对他们三房来说是好事。   老夫人喜欢温彩,这事儿让小董氏郁闷了许久。   现在,温彩这般花使银子,还把陪嫁店铺卖了换银子,就为了给她自己添置几身漂亮衣服和头面首饰,这老夫人定会不喜。   这在哪家,也没有这等大手大脚花钱的媳妇。   冷昤道:“大嫂嫂把店铺卖了?”   “对啊,我卖了三家,还卖了陪嫁一部分庄子。四妹妹不知道,京城的东西有多贵,我这身衣裙得一百二十两银子呢,还有我头上戴的这套头面首饰得整八百两银子呢……”   小董氏又问:“卖了哪三家铺子?”   温彩色彩飞扬地把三家铺子的地段方位说了。   “卖了多少钱?”   “二千五百两银子,卖给我娘家二哥的,因是亲戚不好要高价。有这些银子,足够我置两身漂亮衣服再两套合宜的头面。”   老夫人只不想说,可此刻一听这话,肚子里的火气乱窜,立时大声道:“三处店铺就为了换两身体面的行头,你觉还值?”   一嗓子吼出,温彩吓了一跳,一脸无辜地看着老夫人,“上回祖母不是说让我打扮得好些,学学京里那些贵妇么……”   她还有理了,认为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想讨老夫人的欢欣,他日离开就不会有阻碍。   若是老夫人喜欢她,万一拦着她不许走就成了难题。   小董氏心下欢喜,这丫头许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以前被温家人拘着不好流露出来,如今自己打理嫁妆,就这样乱花银子了。   老夫人正色道:“打扮得体,又不是要你这样乱花银子。”   “可是,我哥哥说,他给我添补嫁妆,就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的,他说要是不够花,就管他要银子使,我的嫁妆这么多,我都没花过,怎么知道够不够花?”   老夫人气急,险些昏倒。   难不成,她要把所有的嫁妆都卖完花光才知道够不够?   平日瞧着,这丫头似乎不笨,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老夫人正色道:“你娘家不是给你陪嫁了头面首饰,还有你过门时,冷家给的聘礼,也预备了好几套,就这样还不够么?”   “是有聘礼首饰,可是那式样早不流行了,若我现下还戴这些,出门少不得被人小瞧,老夫人不是说,我出门就代表着冷家的颜面么?我自然要穿戴最好的。我正想与老夫人说呢,我想把那几套聘礼首饰送到张记珠宝铺子里换新式样的,问了一下,再添一千两银子就成……”   这姑娘……   以前是在装,还是一直就是这模样。   因为她花钱太厉害,便被汪氏拘谨着。   到了温府后,又被继母管束着。   现在,自己手头有嫁妆、银钱,手足放开了,想怎么花都成。   老夫人连连摆手,“三儿媳妇、昤儿,都回去罢。”   很显然,温彩太年纪了,又打小无母,虽说早前汪氏教\导,可现下又不知分寸了。   小董氏母女出了佛堂,脸上挂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   冷昤轻啐道:“真是个败家女,一千两就置了一身行头。”   便是她想来都心下一惊。   就如老夫人所说,温家的陪嫁头面,冷家给备的聘礼头面就不少,哪需要她再买新的,可人家就是买了,不仅买了,还花了大价钱。   小董氏道:“早前老夫人还直夸她是个祥瑞之人,瞧瞧她干的事儿,呵呵,昤儿,你可不许这样,哪有这样乱花钱的,一看就是不会打理内宅的。”   这等乱花钱,就算郑氏想让温彩学着打理内宅,如今也不会放心了。   生怕她拿了府里的钱去买外头乱七八糟的东西。   胭脂水粉,那个年轻女子不爱,但这得有度,不是像温彩这样一口气买一大堆。   老夫人胸口一阵憋闷,想着温彩是大房长孙,神色俱厉地道:“你且想想,今儿个可做错了?”   温彩茫然摇头,“我卖的是自己的嫁妆,买的都是好东西,首饰虽贵,可就算再卖,也是能卖些银子的。”   她自己的嫁妆,她想怎么使与旁人何   干。   温彩面露委屈之色。   “你买成八百两,转手还能卖八百两?哪怕是你戴过一回,戴了片刻,那都是被人戴过的。我瞧你头上这套,至多也就值六百两,你现在退回去,人家也最多给五百两。”   这就好比现代的车,今天一个价,明儿又是一个价,一旦出手了,车主有了新主,回头再卖就是二手车,那价儿也有天壤之别。   温彩态度倒还谦和端正,“我以后不乱买首饰。”   老夫人原想发一通火,可实在发不起来,她的态度太好了,认错的样子也够实诚。“不是不让你买,你的首饰已经不少了,可不能再花这种冤枉钱。”   “是,彩儿知道错了,下次一定改。”   不让她买,她可以拿首饰去换。   你是老祖宗,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我不过是路人,老娘才懒得侍候,才懒得来迁就你,老娘花自个儿的银子,又没花你冷家的,你冷家还坑了我呢,我找个地儿出气不成啊。   温彩笑着给老夫人捏肩揉背,“祖母说得是,我都听你的。”   老夫人问:“你都卖了多少田庄、铺子?”   “卖得不多,还剩祖母给我的陪嫁庄子四百亩,店铺卖了三家,现下不能都卖了,等我手头的银子花完了,我再卖些。”   不买首饰了,她还要卖店铺!   老夫人一口上不来,直急得连连咳嗽。   温彩小心地替老夫人顺着的后背,“祖母被口水呛着了么?来人,快给老夫人倒盏温茶来。”   老夫人咳得满脸通红,喝了茶才好受些,当即大喝一声:“不许再买陪嫁店铺了!”   她的陪嫁庄子不少,这一转眼就卖得只剩四百亩了。   “你都卖给谁了?”   “都卖了就是,手头的银钱足够我使好一阵子了。在西山祖宅时,祖母都是让我管银钱的,我想怎么花都成,我最是个手里少不得银钱的。”   意思是嫌她老婆子管多了?   老夫人以前瞧怎么都满意,可今儿竟被她惹得火冒三丈。   “冷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   “吃么……”她凝了一下,“是比寻常百姓要好。可是我的衣裳与七公主比也少了太多,人家是皇家公主,我不与她比,但好歹也得有出门的好衣裳才成吧,要是差了,岂不太过失矩。”   老夫人还想教她呢,可一听这话,倒好像是怪上她了。   再说下去,估计要被这丫头给气过半死。   老夫人对外大喝一声:“来人,送大\奶奶回去歇着,告诉下人,这些日子大\奶奶就不用出门了。”   “祖母,九月十四我得回娘家住对月呢,怎能不出门呢。”   总之,不能让她再出门乱花钱。   可明儿就是九月初九,冷氏族里要祭族。   老夫人道:“送大\奶奶回去。”今儿是再不想见温彩了,这孩子怎是这个性子。   老夫人立时想到了冷昭,自打温彩去寺里,冷昭都好几日寻不着人了。又忆起今儿午后,小董氏与她说的话“母亲,听说端阳这些日子住在安王府,有知情的下人说,他把萧彩云主仆养在安王府里,也不知萧彩云使了什么法子,让他见天的留宿在那边。”   温彩未及笄,连天癸都未来,他们不能圆房。   萧彩云竟借着这当口引诱了冷昭。   不能这样了,她得想过法子。   温彩突地这般乱花钱,是不是知道冷昭与萧彩云的事。   想着反正冷昭待她不好,索性把陪嫁的东西都折腾完了,如此也不能留给旁人,要是她手头没银了,任是温家还是冷家,总不能饿死她。   老夫人道:“快去,把大太太请来!”   *   一个时辰后,因为小董氏母女的刻意为之,整个冷府上下都知道大\奶奶温彩为了置漂亮衣裙、首饰把陪嫁田庄、店铺都给贱卖了。   郑氏从知贤堂到佛堂,一路人都能看到议论纷纷的下人,说的都是温彩变卖陪嫁产业买名贵衣裙和首饰的事。   郑氏与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斥退左右,身则只留了心腹婆子,问道:“端阳又在外头胡作非为了,把萧彩云主仆养在安王府,莫不是这事叫温氏知道了,她寒了心,才做出这等没有轻重的事。”   自温彩去寺里,冷昭就夜不归宿,她问过两回,冷昭只说在安王府里与慕容悰叙旧。   郑氏一惊,“母亲这话听谁说的?”   “你只说,萧彩云主仆是不是在安王府?”   郑氏还真不知,不晓底细又不能唐突回答老夫人,面露难色,说“不知道”,她这个当母亲的太不关心儿子的事;若说“知道”,指定要被老夫人斥责太过纵容冷昭。   “这是真的?还是你根本就不知。”   郑氏面露难色,   “我这就着人去安王府打听。”   “若是端阳与安王殿下约好要保守秘密,你能打听出来?”   老夫人失望地长叹一声。能明白温彩的胡闹了:她宁可花钱给自己享用了,也不想留给旁的女人,在这事上,女人最是理解女人的,那三家店铺卖给她娘家二哥,也算是便宜了自家人。   老夫人道:“怕是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宫里的淑妃相中了晓儿,安王殿下相中了谢家嫡次女。你当明白,淑妃是心疼着晓儿的,否则不会替晓儿争取到安王妃的名分。”   九月初五金殿上,文武百官的嫡女纷纷出席,慕容悰一眼相中了肃毅伯谢家二小姐,而淑妃却认准了冷晓,最后到底是慕容悰没有争过淑妃,立冷晓为正妃,谢二小姐为侧妃。   冷晓也被选过安王妃,崔家小姐委屈其位,成为安王府崔侧妃。   早前冷晓还闷闷不乐了数日,但九月初六宫中赐婚圣旨一下,倒是喜逐颜开,得不到男人的心,就得到最尊贵的位置。   老夫人道:“你且把这事弄明白再来回我。”   小董氏虽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但不会做出这等无中生有的事,要不是萧彩云真在安王府,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第105章 隐情   温彩这几日累坏了,她躺在暖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衾,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杜七婶听到了府里的议论,忙忙回到追云轩,一进院门就问:“杜鹃回来没?”   茉莉道:“杜鹃姐姐沐浴之后也歇下了,只说这几日累坏了。览”   杜七婶一听,怒火乱窜,一脚踹开厢房的门,往屏风后头一望,就能看到绣帐里的杜鹃。   杜鹃惊恼地喝问:“谁?”   杜七婶道:“是你娘老子。”几步窜到绣帐前,恶狠狠地盯着杜鹃,“听说小姐把陪嫁店铺和田庄都给卖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说啊?”   杜鹃早前也生气,后来一想,温彩有百货行那么个日进斗金的铺子在,那些个小店铺、田庄根本就没入得温彩的眼。但百货行的事,她答应过温彩不得告诉杜七婶。百货行的生意太好了,好到让任何人都会眼馋。温彩瞒着不说,也是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考量。   杜鹃道:“娘这话好没道理,她是小姐,我说的话能顶用么?”   杜七婶着恼,扬手就来打杜鹃。杜鹃一闪身躲了过去,刚要再打,就听杜鹃赤脚合了门,拉杜七婶坐下,低声道:“这里还另有隐情呢,你莫要着慌,听我把话说完。橹”   可整个府里都是这么说的,也不由得杜七婶不信。   杜鹃道:“小姐也是担心镇远候府上下吃了亏空,心下过意不去,这才变着方儿地帮扶温候爷夫妇一把。温候爷为了给小姐添补嫁妆,把偌大的家业都添了大半进来,温家大\奶奶是个不会打理店铺生意的,小姐就把田庄给她。温家老夫人留的陪嫁庄子,原是八百亩的,就给了大\奶奶四百亩,又有旁的田庄,也作了低价卖给大奶奶,说是卖我瞧着就和送差不多。小姐畏惧人言,生怕温候爷被人说道,这才象征性地收了些银子。”   杜鹃心下琢磨了一番,索性把温彩将自己早前置下的店铺,生意最好的五家都给了徐氏又给了田庄等事细细地说了。   又说在寺里时,又把这几个月的盈利银子算清楚,大头都由徐氏占了去。明着温青夫妇给妹妹添了嫁妆,可在外兜了一转,温青夫妇还得了更好的店铺、庄子。这是人家兄妹家的事,温青也是杜七婶瞧着长大,贵卖也好,贱卖也罢,都在自家人手里。   杜七婶道:“怎的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我干着急。”   “对外母亲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只是那三家店铺,生意原就不大好,有的还亏着,小姐这才出手转卖。却被温家大房的二爷知道了,定要买了去,小姐又执拗不过,只好作价二千五百两。”   “那买昂贵首饰的事怎么说?”   “这不是小姐怕有人说温候爷夫妇的闲话,寻了门道,从张记首饰铺子借了首饰出来,戴上几回就还回去,让外头以为她买了首饰,如此折腾几番,自然不会有人说温候爷,只说她的不是。再说嫁妆原是她的,她爱怎么处置又关旁人什么事,要不是顾忌温候爷的名声,她也不必如此。”   这般说来,倒是可怜了温彩的一番心意。   杜鹃见这个谎说得让人信服,又道:“你知道就行,莫要传出实话去。小姐说了,冷候爷是没心与她过日子的,我听人说冷候爷还在外头养着萧彩云主仆呢。她是寒了心,宁可便宜了自家人,也不想让外人占了便宜去。”   杜七婶一听这话,心下越发难受,自己金尊纡贵的小姐,竟遇到这样的夫婿,“那个姓萧的贱妇还干这种贱作事?”   杜鹃轻叹了一声,“小姐也是知道的,知晓冷候爷把人养在安王府。”   巧针是温彩让杜鹃从明月庵里弄出来的,后来巧针也是冷昭带走送进安王府的,这人指定还养在安王府里头。   杜七婶道:“我这就找老夫人说道去!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就算小姐年纪小,冷候爷也不该在外头养外室。”   杜鹃拉着杜七婶,不让她离开,叮嘱道:“小姐与我说过,说她不想与冷候爷过日子,只得得了机会就和离。初嫁从父,大老爷是害苦了小姐。再嫁由己,她往后自己做主选夫,再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杜七婶轻啐一声:“你们年纪小懂得什么?就算小姐是黄花闺女被休,旁人能信么?女子名节大如天,重过性命。”用手一凿,再不管杜鹃,道:“萧贱妇主仆当真被冷候爷养在安王府。”   “自是真的。”   杜七婶得了证实,出了追云轩,直往佛堂方向去。   老夫人正小憩着,就听到有人与婆子说话。   过了一阵,方才传杜七婶进去。   杜七婶见罢了礼,将冷昭在安王府养了萧彩云的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夫人问:“你知道了,那大\奶奶可知情?”   “不瞒老夫人,大\奶奶是第一个知晓的,这也是寒了心,才做了贱卖陪嫁田庄、店铺的事。”   这个藉口能说服人。   但他们彼此说也不说,这些   tang东西都贱卖给了温家人的事。   年纪小,嫁至婆家不得夫君怜惜,而夫君一直想着把另一个女人弄进家门便罢,甚至还在外头养女人,换作哪个女子,怎不伤心难受。   老夫人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委屈大\奶奶,明儿祭祖,就将你家大\奶奶的名讳记到族谱里,谁也改变不了你家大\奶奶原配嫡妻的名分。”   但八月十四成亲那日,无论是温家还是冷家对外说的都是娶平妻。   现在就算改口了,从平妻抬为嫡妻,这个事实还是改不了。   杜七婶深深明白名分的重要,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当年杜氏和何氏就曾争执过这原配嫡妻的名分,若不是后来杜氏的弟弟还算争气,入仕为官,许何氏就真成了原配嫡妻。   她刚进追云轩,便见温彩坐在院子里头,见她归来,问道:“奶娘去佛堂了?”   温彩一语道破,只能是杜鹃说的。   杜鹃正坐在成膝高的小案前沏茶。早前在西山县温氏祖宅时,温彩就常与杜鹃一处坐着吃茶,私里也敬杜鹃为乳姐,甚至当年温彩读书,还求了汪氏,也让杜鹃一并读书,否则杜鹃也不会读书识字。   温彩对她们母女的好,杜七婶都记在心里。   杜鹃道:“娘,这事是我给小姐说的,我是怕你惹出事来。”   “没出息的。”杜七婶啐了一声,“小姐都被人欺到头上了,还不吱声?”总之,她身为温彩的乳娘,绝不许任何人欺到温彩头上,她走近小案,低声道:“小姐,我把冷候爷在外养女人的事都告诉老夫人了,老夫人知道你的苦,明儿会给你做主。”   “她给我做什么主?”   “明儿要祭祖,冷氏族谱上会记着小姐的闺名。”   温彩手里捧着茶盏,“砰”的一声重重搁下,脸色阴沉似要发作。   杜七婶浑身一阵冰凉,她也是一番苦心,想替自家小姐谋划一二。   温彩道:“真懊悔昔日没听杜鹃的逃婚。奶娘越活越回去,行事竟连杜鹃都不如。冷候爷心里没我,借着老夫人压他,就算给了我一个嫡妻又如何?他照样不待见我。   这京城的豪门望族多了去,有多少内宅宠妾灭妻,就以现下冷候爷的模样,他日若行出宠妾灭妻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奶娘,是希望我被人算计死么?   萧彩云早前嫁过一回人,但若是妻妾争斗,我哪里斗得过她。她上回败,这一次却是很难落败。否则,以她一个昨日黄花还能迷着冷候爷,岂是这般容易的?   奶娘不是帮我,而是在害我。他心有所属,他对萧彩云一片痴情,我不怪他,只是怪上苍错配了姻缘,我原有打算,被你这一闹,你让我如何应对?”   到时候,老夫人让冷氏族人将她立为原配嫡妻,将她的名字记入族谱,她自是不乐意的。   正想借了冷昭之手来回拒,被奶娘这样一来,她真真是骑虎难下。   一扭头,她回屋去了,一声沉闷的合门声,直惊得奶娘心头一阵刺痛。   杜鹃低声道:“娘,我不是与你说了小姐的打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就在她们母女以为温彩生气时,温彩打开/房门,对杜鹃道:“看看一两在哪儿,把人唤来,我有事吩咐他。”   杜鹃唤了茉莉去寻人。   半炷香后,一两进了追云轩。   温彩细细地把老夫人的打算与一两说了,“你先与冷候爷说一声,另外,明儿是个机会,让冷候爷当着族人的面捅破他与萧彩云的事,幸许真能给萧彩云谋个妻位。”   杜七婶见一两离去,不解地道:“小姐,你这又是何苦,这不是要把妻位送给萧彩云。”   “他们才是郎情妾意、青梅竹马的一对,我……不过是多余的人。我从未想过与萧彩云争什么,心里也从未喜欢过冷候爷半分。”   她坐回贵妃椅,空气静默。   杜七婶争辩道:“小姐,你这样不成,你要知道当年太太在世,为了保住嫡妻位分行得多艰难……”   “那是不同的,娘争,是为了我和哥哥。可现在我没有儿女,我只想让自己扬眉吐气地活一回。”温彩说得果决,“我希望奶娘能明白我的选择,不要再给我徒增烦恼。”   “小姐嫁入了冷家门便是冷家妇,以你今时今日的出身,这冷家大\奶奶就该是你的……”   杜七婶还是不赞同温彩把冷昭随势推给萧彩云,她应该争,更应该把冷昭的心赢回来。   萧彩云二十一了,可温彩才十四岁,明年才十五,她年轻、美丽,有着足够能与萧彩云争宠的优势,且又有老夫人站在温彩这边,这胜利的一方谁都能瞧出来。   萧彩云被娘家所弃,萧家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但温彩不同,温青爱妹若命,若是温彩有事,温青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就在这点上,萧彩云更不能比。   温彩冷着脸,若是过   往,就算杜七婶不赞同,却不会如此固执。“我和杜鹃离开这几日,奶娘听什么人乱咬舌根了,明知是个火坑,明知冷昭那样的男人靠不住,你却要我跟他,你到底是何用心?”   杜七婶后退两步。   她只是有自己的看法。   这些日子,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常与她交好。   她觉得只要老夫人偏着温彩,温彩就有必胜的把握。   温彩道:“明儿一早,奶娘就回西山县乡下庄子里将养。”   杜鹃惊呼一声“小姐”。   “我主意已定,不容再改!”   这一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不会把一个屡屡冒犯自己,又自以为是的人留在身边。   即便这人是她的奶娘,她也必须送走。   她不想留在冷家,她也不想回温家,她渴望有自己的生活,可总是被再三的束缚。   杜七婶愣在花厅,过了良久,方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姐,你一出生就是我带,我处处都是为你好哇,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我送走。”   温彩躺在榻上,听到这哭声越发心烦,一起身,对忍冬道:“来人,把奶娘送回镇远候府去,告诉我嫂嫂,让她着人把奶娘送回西山县,没有我的吩咐,不必再接她来京城,就让她在乡下庄子里安安心心过日子。”   忍冬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杜七婶。   杜鹃走近温彩,轻呼一声“小姐”。   温彩低声道:“你也瞧见了奶娘的样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让任何人打乱我的计划。我的东西绝不容人沾染,别人的东西我也不屑去碰触。   杜鹃,等我离开冷家后,我答应你,再把她接来。但在这之前,为了我们往后的好日子,把她送回西山县乡下庄子吧。我实在不能容忍一个挑驳是非的人在身边,让她离开吧。”   杜七婶站在珠帘门后,清楚地听到了温彩的话,含着泪,现在小姐就烦她了吗,就连女儿也站在了温彩那边。   杜鹃蓄着泪,“娘,我替你收拾。”   杜七婶心头一痛,“小姐,你身边没个知事的过来人,我……着实不放心。”   “你且放心,过几日我就提一个管事嬷嬷来,或多镇远候府挑,或从我陪嫁产业里寻,总是有的。奶娘,就安心回老家庄子待着。”   当天黄昏,杜七婶就被一辆马车送到了镇远候府,只等着那边有下人回西山县时,就带她一道离去。   杜七婶背着包袱出偏门,刚出巷子,就看到冷昭与一两骑马归来。   杜鹃正送杜七婶,低声重复道:“娘,小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这样违背她的意思,她定是不欢喜的,你先回西山县吧。”   早知是这样,她闷在心里不说就是。   杜七婶想怪温彩,可又怪不起来,温彩待她们母女一直都是极好的。   冷昭见她们母女哭丧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杜鹃道:“小姐让人把我娘送回西山县老家庄子上去。”   这可是温彩的乳母,温彩这么做未免太心狠了些。   冷昭如此一想,纵马回了平远候府。   他径直到了追云轩,这是他迁出这里后,第一次迈入这里。   冷昭一进院门,就看到花厅贵妃椅坐着愣愣发呆的温彩。   “你把杜七婶送走了?”   温彩回过神来,“她背着我到老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否则老夫人也不会知道你在安王府养萧彩云主仆的事。”   冷昭坐下,忍冬奉了茶点,打量着温彩,今儿的她打扮得很精神,穿戴得体,贵气十足。   其实,给萧彩云一个平妻位,让温彩做嫡妻,再纳几房侍妾,是何等美事,人生如此,也算是快活无限。   “一两捎话来,说你有事找他?”   温彩定定瞧了一眼,“你来设法阻止将我名字入族谱的事。听说这些日子你留宿安王府,既然她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该给她一个名分么?”   她说的是萧彩云,而冷昭却说巧针。   “她还是服侍彩云呢。”   温彩心头咯噔一下,“她要服侍彩云”这是说的巧针吧。   他不会告诉她,与他有夫妻实的还有巧针。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把萧彩云身边的侍女都收用了。   她瞧不起他!打心里鄙视她!   这样的男子,有多少,她轻视多少。   冷昭继续道:“就算要给她名分,也要等彩云的名分定了才行。”   越发证实了他与巧针之间还有旁的事。   这古代当真是害人,三妻四妾是常事,男子还说得天经地仪。   “既然你入族谱的事是老夫人的意思,你又何必……”   温彩冷哼一声,抬了抬手,示意忍冬退下。   冷昭以为她心动了,笑道:“我觉得你做嫡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你会善待彩云。”   她冷笑。   她现在不对付萧彩云,那是因为冷昭这狗屎她就没想要。   她讥讽道:“怎么?早前不是非彩云不要么,怎连巧针也要了,一个男人做到你这分上,与禽\兽何异?那玩意儿长出来就是到处上女人的?这与发\情的虎\豹有何差异?你要恶心别人只管说去,少他\妈的来恶心我!你于萧彩云主仆是宝,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对于冷昭,她不屑有礼,也不屑说半个字的好话。   说她恶毒也好,说她粗鲁也罢,她就是这样。   冷昭厌恶温青,不正是因为温青鲁莽的性子么。   “一个男人做到你这分上,不以收受意中人的侍女为耻,反以为荣,真真让人无语。叫你回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我拒绝明儿自己的名字入族谱。”   瞧不起他,却又少不得为他思量,甚至为他赶起了她的乳母。   这个女子当真特别得很,明明在意他,偏说这等难听的话,多听几回,他反倒习惯了。   “以你的本事,自有法子化解,哪需我来想法子。”   “这是姑\奶奶我尊重你。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可不想自己的名字入族谱。”   温彩给冷昭贴上的标签是“贱男”,所以当这贱男梦想着做一回贡酒“剑南春”时,她很快无情而狠毒的掐灭,让那一点火星星都没有。   “我不管你对我是怎般心思,丑话说在前头。我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要是敢在外头给老\娘沾花惹草,老\娘就算是一辈子不用他,也宁可把他给阉了。   至于他碰过的女人,要么送入庵堂,要么贱卖他乡。把人送庵堂,可不是说着是玩静修的、还他\妈的给出来的机会,这一进去立马给她剃度,再用火油烧,直烧得她那脑袋上长不出一根烦恼丝来才罢休。”   她站起身,如花般地笑着。   “契约上写得明白,半年为期,届时我会离开。一会儿,我会去安王府拜访,顺道看看你的娇美人萧彩云。”   “你与她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比如说,就说说你这坛贡酒。”   “贡酒?”   冷昭一脸狐疑。   温彩站起身,一字一顿地道:“剑、南、春!”   蜀中自古出贡酒。宫中五大贡酒里,便有一种唤作“剑南春”的贡酒。   冷昭浑身一颤,果然,他很难对这个女子生出好感。   杜鹃把杜七婶送回镇远候府,徐氏不放心,又挑了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送给温彩,让杜鹃带回来,直说这嬷嬷最是合宜得体的。   而杜七婶并没有如愿被送回西山县,竟留在镇远候府帮徐氏打理内宅。   杜鹃回来给温彩回复时,温彩沉默了一阵,杜鹃道:“要不奴婢明儿再回一趟镇远候府。”   “罢了,就让你娘留在我嫂嫂身边帮衬。”她的目光停留在回来的嬷嬷身上。   嬷嬷向前几步,行了礼,道:“老奴姓麻早前是宫里司木房的人,最善侍弄花草。”   “好。从今儿起,你就留在我身边做管事嬷嬷,我不会亏了你的,你就先顶了之前杜七婶的差。”   “是。”   温彩与杜鹃道:“回头你与麻嬷嬷说说我这里的规矩,小厨房里留了饭菜。”   杜鹃笑着应了,领了麻嬷嬷去小厨房吃饭。   温彩回屋换了身衣衫,尽量让自己打扮得贵气又不得得体。   杜鹃吃了饭回来,温彩又与她叮嘱了几句,要她小心守在追云轩里,而她自个儿则带了忍冬、茉莉两个出门去安王府,一同相随的还有冷昭。   其实,是冷昭得了消息,虽温彩真的乘轿出门了,心下一惊,便跟了过来。 ☆、第106章 可怜之人必可恨   安王府。   下人通禀之后,迎冷昭与温彩去了会客厅。   温彩饮了几口茶,笑盈盈地道:“有劳安王殿下对萧姑娘主仆的照应。我今儿过来,是来瞧萧姑娘的。另替安王殿下备了份薄礼,还请殿下笑讷。”   她一使眼色,忍冬捧着锦盒奉上,里面是两根百年难见的老山参。   慕容悰面露探究,温彩知道萧彩云的存在,还笑得这样纯净动人,眸子里除了更多的好奇,没有半分恶意,这真真让他有些不明白侃。   女人与女人之间天生相克,尤其是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时,她们更是斗得你死我活。   温彩欠身道:“还劳府中下人领路,让我去瞧瞧萧姑娘。梅”   慕容悰叮嘱了一名内侍。   温彩携着两名侍女,随内侍前往萧彩云的院子。   慕容悰望着她的背影,担忧地道:“大表哥,真的无事么?”   冷昭苦笑,“你的爱妾会害冷晓么?”   一个是妾,一个是妻,除非宠妾灭妻,况且现下冷晓还没过门。慕容悰道:“你要纳萧彩云为妾?”   “待过些日子吧。”   慕容悰面露不解,瞧温彩的样子,备了礼物,通常这种情况,除非冷昭的妻妾斗得你死我活,而嫡妻为了保住地位会委身前来拜访,其目的就是为了拉个同盟,可现下冷昭家里就温彩一人,温彩着实没有道理这么做。   萧彩云听了侍女禀报,听说温彩来了,一时间难以适从。   灯笼缓移,一行人移了过来,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秀美的侍女,稍后有个比侍女略矮的少女,衣着美丽,是一袭蓝瓷花锦,越发显得那少女美若画中人。   萧彩云与巧针侍立花厅,欠身道:“见过冷夫人!”   温彩骄傲地扬着头,巧针是见过一回的,可萧彩云还是第一次见:容长脸蛋,一对柳叶眉,一双丹凤眼,身材适中,胖瘦合宜,虽不是绝顶大美人,倒也生得如花似玉。   温彩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像她与萧彩云这般,不是有人故意刁难,便是有人给你下马威。   她款款欠身,“见过萧姑娘!”   忽尔,她笑了。   “早听冷候爷千百次地提过萧姑娘的名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忍冬、巧针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忍冬心下一阵感动,温彩让她留下,分明就是信任她。   巧针沏了茶。   萧彩云被温彩弄得莫名,若是来立威的,偏温彩与她行礼;若温彩是来示好的,神态又自有一份骄傲;可温彩似乎还备了礼物而来。   “冷夫人请坐!”   温彩落座。   巧针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请冷夫人用茶!”   温彩微微点头,“知你们日子清苦,我特意替萧姑娘与巧针姑娘备了两块衣料,算是一点心意。”   给萧彩云的是一块紫色的上等缎子。   巧针的衣料则是一块桃红色的茧绸。   两块的花式都极好,紫色的是牡丹富贵图案,而桃红色的则是雏菊纹的。   “今日来访,是温氏觉着,有些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免得他日让人误会。”温彩浅呷了一口茶,“我无心与冷候爷做真夫妻,更无心与他过得久长。”   不紧不慢,明明是个年纪偏小的少女,偏从温彩的嘴里出来,竟有道不出的得体而慎重,是她的态度,也是她的语调,一看就超越了她的年纪,让人听到耳里就不由得凝重起来。   萧彩云道:“初嫁从父,再嫁由己,原来温小姐谋的是这个。”   她只是不想自己辛苦赚来的产业白白便宜了外人,那几个大生意,她连温青都舍不得给,又怎会给了旁人。她要保住这些,就得离开冷家。唯有这样,谁也不能沾上她的产业。她与慕容恒合作,也是为了更大程度地保护自己的产业。   谋婚姻,她早前更相信银子,对男人可不大相信,只是后来得遇慕容恒,她倒愿意去信。   温彩勾唇一笑,“早前,原是想与冷候爷过好日子的,可过门之后,方才发现一切都不如我的预料。你们当年的事我不想议谁对谁错,我只想告诉你,既然你想与冷候爷做久长夫妻,就得有个长远打算。今日我来是与萧姑娘商议的。你是想先入冷家门,而后我离开呢?还是我先离开,你们再入冷家门?”   萧彩云比谁都想尽快嫁入冷家,这样也能狠狠地给刘伯彦一个耳光。但她的身份,要冷昭说服冷家长辈很难。   她裣衽一拜:“请温小姐帮我。”萧彩云一直在观察,温彩的到来是确实与她商议对策。这个结果是她最盼望的。   如果温彩能帮她,无疑又多了一成胜算。   “你们是何打算的?”   巧针见温彩用到“你们”,心下一喜,垂首道:“二小姐与冷候爷都商量好了,待奴婢有了身子,就让冷候爷禀报冷家长辈   tang。”   果然,巧针这么说,分明是承认她做了冷昭的女人。   温彩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冷昭说他如何钟情萧彩云,却要了萧彩云的贴身侍女。萧彩云更混蛋,就为了能嫁入冷家,居然把自己的侍女送给冷昭。   这一对男女,她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冷候爷要的是娶萧姑娘进门,若巧针姑娘有身子,府里多一位姨娘又不打紧。萧姑娘要想顺遂入门,还得尽早有孕才好。”   可世人皆知,萧彩云被太医是判了“不育”之症。   温彩垂首喝茶。   萧彩云也知道这个法子里,最管用的就是她有身孕,说实话,这些日子冷昭留宿在此,要的是巧针,搂的是她,无论她与冷昭如何亲昵,终究没有越过雷池半步,这也是为了让冷昭不能弃她,对于男子来说,得不到就会心心念着,更是为了吊冷昭的胃口。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我若是萧姑娘,就会再寻名医诊断。世间女子的不育之症不外乎几种:一是先天不育的。那么萧姑娘一切可与其他女子可一样?若是一样,许不是先天不育。”   萧彩云听冷昭说过,温彩懂一些医术,但究竟懂多少却无人知道。   “与旁人没有两样。”   “还有一种,是因太胖或太瘦都不易受孕,也有的是因宫床寒症而不育。”   萧彩云不胖不瘦,体质适中。   “最后一种,便是后来造成的。比如中了某种毒,或长期佩带与女子有孕的毒物,如含有麝香的香囊,或是不经意误食了红花等……   无论是哪种,总得有个原因。”   温彩是要萧彩云再寻郎中细瞧。   萧彩云也曾疑心过,现下听温彩一说,越发疑心得紧。她的亲娘就育了她们姐妹二人,长姐早夭,而她又因生于二月被家人所弃。继母原是亲娘的堂妹,据说两人在娘家闺阁时感情深厚,可她被刘家休弃,继母就没替她说过一句话。   萧彩云道:“巧针,带这位姑娘去厢房吃茶,我与温小姐叙旧。”   温彩不愿留在冷昭身边,那么她便不用唤“冷夫人”。   待屋里只余她们二人,萧彩云轻声道:“不知温小姐可否替我诊脉?”   “我只通浅显的脉理,太深的不会,你还得寻医术高超的郎中和太医来瞧。而今你住在安王府,要请太医来也是容易的。”温彩微微一笑,“明儿是九月初九,冷氏祭祖,说要把我的名字记入族谱。”   温彩想离开冷家,温彩不愿与冷昭有太多的牵绊……   如果温彩有心冷昭,便成萧彩云的威胁。   可现在她想离开,不能离开就成了温彩的威胁。   萧彩云心下一兜转,她没有娘家依仗,又被夫家所弃,更无一两银子的家财,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都是冷昭给的。她早听冷昭说温彩的陪嫁丰厚。“我可以说服冷候爷,只是……温小姐拿什么谢我?”   讨礼物?分明就像是要胁。   萧彩云可怜,果然更可恨!   温彩诧然,心下怒婆翻腾,“萧姑娘想要什么?”   “良田、店铺!”   温彩扬头大笑起来,她只是一问,可萧彩云还真该说。   她对冷昭无好感,同样对萧彩云没好感。   果然,渣男配烂桃花!   萧彩云道:“我就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现在唯一依仗的便是冷候爷的一片情深。”   “你的可怜又不是我温彩造成的。原是你自己造成的,与我何干?难不成,我还替你的可怜来买账?”   萧彩云被塞得气急。   温彩是个快人快语的,人也是个直性子,否则她不会说出这等难听的话,也从她的话里流露出不满。   “温小姐不觉得我们都是可怜人,我们都不能抗拒自己怕婚姻,你不能抗拒,明知冷候爷的速婚有问题,却不能反对。我当初也不能,明知姐姐早夭,两家没有解除婚约定有问题,我还是嫁了……”   温彩可不认为她们是一样的人,她当初没有逃,就猜到这婚姻有问题,她只是想从这段婚姻里脱身,获得自主婚姻的权力。   虽然嫁过一回的她再觅良缘难,但总还有希望。   她相信如果那人真爱她,就不会在意她的过往,反而会理解她,更心疼她。   温彩脸上依是含着浅笑。   “温小姐,你有那么多的嫁妆,就给我一些田地、店铺又如何,就算我将来不能顺遂嫁给冷昭,至少往后我还不至于饿死……”   “你想要可以跟冷昭讨去,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给你弄两家店铺,一些良田还是能做到的?”   温彩觉得萧彩云不会突然说这话。萧彩云为什么会说这话?太突然了!事出必有因,萧彩云是饱经妻妾相斗的产物,即便以前失败了,但败的是无情的刘伯彦手里,是她高估男人的情义。   “但女人总得有自己的东西才好说话。”   “我又不是你娘,凭什么帮你!”温彩肚子里的火苗在跳动中,每次她一生气,必然口暴粗话,这一刹也不例外,“若我被记入族谱,若我非要占到嫡妻的名分,那么我温氏第一个容不得的就是你萧彩云。我的容不得,不是给你侍妾的名分,而是直接把你赶到庵堂去,我会眼看着师太给你剃度,会看着师太把火油抹在你的头上,然后点上火,烧得你的头上再也长不出一根头发……”   她不是说着玩,若是她在意的夫君,当真敢在外头养外室,她就一定会做到的。   她不要害人性命,却会真正了断那人的希望。   萧彩云心头一怔,看着温彩眼里流露的凶意,心下一颤,遍体生凉。   她是什么逻辑,说她可怜,温彩就得分一些嫁妆。温彩转而又是一笑,“萧彩云,你的嫁妆被你的继妹尽数抢去,你想要不是该夺她的么。你亲娘留给你的东西,凭甚便宜了外人。而你却从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手里讨别人的嫁妆,你不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生意不好的她已经变卖,留下来的都是有收益的铺子。   萧彩云广袖内的手紧紧地握住,她才该是冷昭的妻子。可是因为父亲、继母,她与冷昭错了几年,她亲娘留下的嫁妆被人所夺,现在想夺回来却已不能。   但她想学继妹。如果温彩死了,那么温彩的嫁妆就是她的。   萧彩云想到这里时,一颗心漏跳了几拍,听闻温彩的嫁妆比她当年嫁入刘家还要丰厚。   冷昭,她要;温彩的嫁妆,她也要。   她更要做上风光体面的平远候夫人。   温彩猛地觉得,自己今儿错来了这里,倏地起身,对着外头道:“忍冬!我们该回去了。”   忍冬从厢房里出来,唤声“大\奶奶”取下厢房门口的灯笼过来。   夜色中,冷昭与一两踏着灯影而来,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意气风发。   温彩放缓脚步,冷昭进入院门,目光扫过温彩,又落到一侧静立的萧彩云身上。   “冷哥哥……”萧彩云柔声一唤。   温彩拧紧了眉头,“你们俩肉麻不肉麻,萧姑娘有二十多岁了,还叫‘冷哥哥’?我的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就算要亲热,好歹等我这个客人走了之后再开始。”   冷昭带着责备地看萧彩云。   在他的面前,温彩素来快人快语,一根肠子捅到底。温彩道:“明儿祭祖的事,冷候爷且想好了。你今儿是留宿此处,还是与我一道回冷府?”   冷昭看着含情脉脉的萧彩云。   她虽没有要留,可那表情就是想留。   “大\奶奶岂在外面候着,我与彩云说几句话就出来。”   “抱歉,姑奶奶没有等人的习惯。”   温彩一转身,大踏步出了院门。   忍冬、茉莉紧随其后,行了一程,忍冬低声道:“大\奶奶,萧姑娘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说她想要我的田庄、店铺……”   茉莉立时恼了,“她以为自个是谁,竟想分大\奶奶的嫁妆,太可恶了。”   温彩则在想,萧彩云怎会莫名地说这么一句话。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玩笑?不像。否则她不会搬出她可怜的那些话。   萧彩云可怜,关她温彩什么鸟事。   当年郑氏不是要萧彩云嫁给冷昭么,是萧彩云以父命难违为由拒绝了,那时只要萧彩云再强势半分,让冷家去提亲,说不准这亲事就成了。   萧彩云的可怜全是她自己造成的。   温彩又忆起萧彩云亲娘留下的嫁妆,而今一分不少地落到了她继妹手里。   她出了安王府,上了家轿,正待离开,冷昭赶了过来。   一路人,温彩心情郁闷。   她要回追云轩,冷昭却没有回书房的意思。   “候爷有事?”她放下脚步。   冷昭冷冷地逼视着她,“你与彩云说什么了?你与她说,要是我不帮你达成所愿,就要把她送到庵堂去,还要看着师太给她剃度,让师太抹了灯油烧得她的头上再不长一发……”一定是温彩要胁萧彩云的,竟说出这等恶毒的话,萧彩云被吓得不轻,冷昭离开的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   “是么?”温彩扬了扬头。在心里骂自己“犯贱”,好好的不会睡觉么,跑到安王府去做甚,平白送了两块缎子出去,还搭了两根上好的老山参,反给自己添了堵。   萧彩云那女人活该!曾是一个嫡妻,竟学了侍妾的手面。妻就是妻,妻就是尊贵的,就如汪氏教温彩所说的那样,一个女人是否尊贵,不仅是衣着,更是言谈举止、行事之间,就凭萧彩云这误告人的手段,就让她瞧不起。   温彩依是笑着,“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说要说服你达成我所愿,便要我拿店铺、田庄和她交换。因为她可怜   ,因为她想置些产业?”   “不可能!”冷昭肯定地吐出三字,“我要给她银钱她都不收,哪里会要你的东西。”   温彩抬腿踹了两脚,重重踢中冷昭,冷昭跳了起来,蹦得老高,可胯下还是被狠狠地袭击了,中在大腿肉侧,一阵钻心地痛。   这女人打人前一点预兆,脚快得如闪电。   “臭女人,活该没人要!”   温彩又提起腿来,冷照连退数步。   萧彩云不收冷昭的银钱,是想真正拢住这个男人的心,想让冷昭明白,她跟他是真心过日子的,不是贪慕虚荣。   果然!渣男就是渣男,即便冷昭还贴了一个“对萧彩云痴情”的标签。而她,着实没有好感。萧彩云的话他就信,而她温彩的话冷昭就不信。   冷昭确实符合他日“宠妾灭妻”的种种迹象。   温彩道:“你置些田庄、店铺给她,一个女人没有这些傍身,总觉得心下难安,也算是给她一个依仗。”   萧彩云想要她的东西,为了给她添妆,她唯一的嫡亲哥哥险些没把家底掏干净,她凭甚来便宜外人。   她可以一时心生同情,给萧彩云一点东西,但绝不能容忍他人肖想。早前还同情萧彩云,可此间看来,她真是犯贱,居然上赶着去探望。萧彩云有今日,真真是“活该”。萧彩云不提便罢,而今提了,温彩就得防着。   近了追云轩,冷昭没跟来,温彩那两脚不轻。   茉莉想着:唉,温彩这个主子也太不温柔,平日瞧着是得体的,一不高兴就动粗打人,且之前毫无防备。   忍冬不解地道:“大\奶奶,你何必要告诉冷候爷那些话?”   “就像是萧彩云说的,她很可怜!可怜到没娘家依仗,可怜得只剩下冷候爷的情。”   萧彩云让她觉得可怜又可恶的人。   她愿帮萧彩云,这是她自己的事,也只这一次,往后她再不想那个女人。   温彩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又心疼了一阵,若是把衣料送给杜鹃,许杜鹃又要感动两日,偏送给萧彩云主仆连个谢字都没有,真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麻嬷嬷迎了出来,暖声问道:“大\奶奶可用过暮食了,从厨房取了羹汤,还搁在小厨房的灶上暖着。”   “给盛一碗来。剩下的你们几个分了吃。”   温彩用了羹汤,回到内室,又唤了麻嬷嬷、杜鹃、忍冬、茉莉四人进内室说话。   “从现在起,杜鹃代我打理陪嫁店铺,忍冬和茉莉是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麻嬷嬷接任追云轩管事。寻常我若出门,麻嬷嬷和忍冬必须留下一个待在追云轩,我大\奶奶的嫁妆丰厚,怕是有人打那些主意。”   温彩与杜鹃使了个眼色,杜鹃从箱子里取出个锦盒。   温彩取了几枚银元宝,“麻嬷嬷和杜鹃赏二两银子,忍冬和茉莉各赏一两,外头跑腿的粗使丫头和小厮,每人赏五钱银子。   另外明儿一早,麻嬷嬷拿我的钥匙去小库房里取几块布来,冬天就要到了,你们四人每人再添两身茧绸的冬裳,至于这院里跑腿、做粗活的,每人各赏两身寻常布料做冬裳。”   杜鹃又挑了几枚五钱银子出来。   茉莉得了赏,又听说还要赏两身新裳,笑问道:“大\奶奶可要热水?”   待茉莉问的时候,麻嬷嬷已经麻利地出了内室,让外头的粗使丫头捧了热水。   追云轩有规矩,除了本院管事和大丫头能进温彩的内室,外头的丫头不许进来。   温彩把小库房的钥匙给了麻嬷嬷,麻嬷嬷领忍冬去取布料,追云轩上下得了赏,众人欢喜,又聚在偏厢房里领各自的衣料。   茉莉在内室里服侍温彩洗足,急得好几次引颈张望。   温彩道:“我还要泡一阵,你先出去领衣料,回头再来拾掇。”   茉莉感激地出去。到了温彩身边,方觉温彩好说话,比在宫里服侍可好多了。   麻嬷嬷轻咳一声,道:“各处跑腿办事的都给我机警些,这是大\奶奶赏大家做冬裳的衣料,你们要对得住大\奶奶的赏。” ☆、第107章 厚待下人   忍冬领了自己的两块衣料,颜色都是极好的,分别是玫红和浅蓝的缎子,若是做了冬裳穿在身上很体面。见茉莉出来,知内室无人服侍,搁好衣料就进了内室服侍。   杜鹃领了东西,面露狐疑,进得内室时,见忍冬去倒洗足水,方开口问道:“小姐今儿怎了,好好的又赏银钱又赏衣料。篁”   麻嬷嬷给众人分赏完毕,回了内室,小心地道:“大\奶奶,这是小库房的钥匙。”   “你是这院里的管事,这一把钥匙先留在你这儿,回头你把账记好就是,你既是嫂嫂送来的,我相信你。”   有时候,信任便如恩赏一般。   麻嬷嬷眼眸一转,有泪氤氲,这今儿一来就做了大\奶奶屋里的管事,还替大\奶奶管小库房,这得多大的恩赏。   温彩道:“杜鹃,把那只檀香木盒子拿来,里面有绒花,这院里的丫头每人都挑一对戴着玩儿。”   杜鹃越发觉得奇怪,捧了盒子递给忍冬,“小姐到底怎了?”   “真是气人!我今儿好心去瞧萧彩云,她提出要分我田庄、店铺,才肯答应帮我与冷候爷说好话。丫丫的,我不稀罕她说好话。就是把东西赏了身边人,也不要便宜了那种可恶之人。   你们几个听好了,只要你们好好办差,将来你们出嫁我赏你们一份体面嫁妆。麻嬷嬷老了,我来管她,让她老有所依地过吃饱穿暖的富足日子。径”   此话一出,几个人感动得泪光盈盈。   唯有杜鹃若有所思,“萧彩云也不识抬举了,你去瞧她,她倒得寸进尺了。”   温彩摆了摆手,“不必理会外人,只要我们屋里几个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只那一句,上下一心才能御敌。麻嬷嬷是个沉稳人,这些日子仔细留意院里服侍的正值,若有不可靠的就撵出去,我身边,容不得那种吃里爬外、挑驳是非又爱咬舌的人。”   她就是随口一说。   麻嬷嬷与忍冬几个却以为是这追云轩的人往外头传了什么闲话出去。真是奇怪,萧彩云竟敢开口跟温彩要店铺、田庄,这是温彩的嫁妆,凭甚要便宜外人。   茉莉捧着盒子,“麻嬷嬷也挑一对花儿戴。”   麻嬷嬷看了眼盒子,里头有满满一盒子,各色的都有,选了对蓝色的绒花。   之后,茉莉拿到外头,又让院里的丫头各选了一对。   温彩歇下了。   可麻嬷嬷还在想自己的事,想温彩说要给她养老的话,是随口说的,还是真心说的呢?她年纪大了,五十有六了才从宫里放出来,原是无亲人、子女的孤老婆子,十五岁就入了宫,也算是个沉稳、圆滑的,可要说往后的日子还真没个着落。   但瞧着这大\奶奶温彩是个大方的,待人也好,且好好干吧,做好了,大\记在心里自会待她好的。   杜鹃则在想她的娘,然后又想今儿温彩大赏上下的事。   *   次晨,众人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一阵如雷的敲门声,原是知贤堂的婆子生怕追云轩上下睡过了头,误了祭祖的时辰。   冷氏一族人与其他世族祭族不同,其他族人是在清明和年节,而唯有冷氏一族是在清明与重阳。   守门的粗使丫头揉着眼,披着衣就去开门。   婆子道:“大太太就怕你们睡过头了,今儿可是大日子,大\奶奶得入族谱,拜祠堂,你们赶紧把大\奶奶唤起来。”   粗使丫头应了。   忍冬与杜鹃也得陆续起来,上下开始忙碌起来。   麻嬷嬷进了内室,帮温彩梳了个好看的发式。   温彩道:“麻嬷嬷还有亲人么?”   “没了。在宫里时,倒是认了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做干子女,我这一出来,就断了音讯。”   温彩轻声道:“待过些日子,你再认上个干儿子、干闺女,彼此也好有个依靠。”   “老奴听大\奶奶的。”   有了这话,她以后要认干子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温彩对杜鹃打了个手式,杜鹃领会,站在珠帘门口。   温彩继续道:“我也与麻嬷嬷交个底儿,我手头是有不少店铺、田庄,但这些是嫁妆簿子里写着的。还有没摆在明面上的生意,这些生意不是见不得人,而是不能让人知道的,麻嬷嬷当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除了嫁妆簿子上的生意我愿意让人知晓,旁的便是我哥哥、冷候爷等人也不能知道。   麻嬷嬷在镇远候府许就听人说过了,冷候爷不是真心与我过日子的,他心心念着的是萧彩云。   我也不想与冷候爷认真过日子,只想着有朝一日离开冷府,带着你们风风光光的过日子。   时日长了,你便知道,我是一个待身边人如亲人一样的人。   但凡有我的好日子,你们的日子也会比旁人家的下人过得更风光。”   麻嬷嬷来的时候,只听镇远候府的人议   tang论,说温彩帮徐氏打理铺子生意的事,说是三个月就赚了不少银子。   她为了在候府立稳脚跟,曾巴结讨好过大管家、二管家,听说徐氏早前手头并没有什么赚钱店铺。   现在想来,那些铺子定是温彩给徐氏的。   温彩虽大方,不可能把自己的家底全给娘家兄嫂,只能说她手里还有其他赚钱铺子。   麻嬷嬷现下摸不到温彩的底,但知道她一定是有钱的女子,跟着她就对了。   轻声道:“大\奶奶宽心,老奴定会替你守好钱财等物。”   “你是个聪明人,那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我的东西,房契、地契、银票等贵重的东西都在里头那只雕着并蒂莲的红锦盒里头,还有几盒子头面首饰。”温彩指了指妆台旁的牡丹纹锦盒,“这里头装的是寻常使用的银票和零碎银子,还有一些送人、打赏人的首饰,你平日需要打点人就从这盒子里取,取罢之后,或是自己记上,或是告诉杜鹃记上,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那箱子搁在衣橱上头,得搭了凳子才能取。   温彩又道:“奶娘在我身边时,每月便有额外的三两银子应酬钱,杜鹃原是二两,现下因杜鹃要管店铺生意,便将她调到了五两银子应酬钱,麻嬷嬷这三两银子应酬钱,我还照给你。这钱是给你打点上下交往人情,比如说,我要你去打听一件事,非得花钱才能打听到不可,你就得拿这些钱去打听。而我这里是不会再给你拿银子的。倘若平日你留了心,自己一早知晓了,我一问起来你便知道,那么这省下的钱就是你自个的,所以给你定了三两银子应酬钱,另你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   五两银子啊!我的个天,这在宫里能领这么多月例的管事嬷嬷也少见啊,还要被人盘剥了去。可现在她麻嬷嬷也能领这么多。   温彩道:“对外,你只能说我给你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不能多说了去。你知道,这人都有眼花嫉妒之心,万一让人知晓多了,少不得要惹来麻烦。”   麻嬷嬷心情大好,歪头看着给温彩的梳的新式样。   杜鹃问道:“小姐,今儿我陪你去祠堂么?”   “店铺都看完了?”   “还有几家没瞧。”   “没走完就继续瞧,家里有麻嬷嬷。”   杜鹃想着,杜七婶留在温彩身边多赚多少银子,偏要惹温彩不高兴,多此一举,到了镇远候府,最多也就是一月领二两银子的月例。   可,好事都不能被她们母女得了。   她瞧着麻嬷嬷,梳的头就比杜七婶好看。   温彩道:“回头我盒子里取三两银子给你娘送去,你再去宽慰宽慰她,让她用心帮衬着温大\奶奶。”   杜鹃欠身道:“小姐,那我用了早饭就出门。”   “回头再赏老罗一两银子又两百钱,她女人是个看得紧的,让他留二百钱自己买酒喝。”   杜鹃笑道:“我代老罗谢过小姐。”   温彩点了一下头,看着铜镜里的新发式。   打开锦盒,取了几两银子递给杜鹃,又另给了三两银碎子给麻嬷嬷,“这是这个月给你的应酬打点钱。再取了五两递给杜鹃。”   二人该各谢过了,因只得她们俩有,两个都生怕被忍冬等人瞧见。   麻嬷嬷梳好头,又说要给温彩扑脂粉什么的。   寅时一刻,冷府上下的主子都云集在佛堂外头。   麻嬷嬷觉得这是大事,有些不放心,坚持要跟去,忍冬和杜鹃留在追云轩,只跟了两个二等丫头。   老太太出了瞧了一眼,对冷敦道:“罢了,都去明月庵冷氏族里吧,莫要让族人等得久了。”   冷敦应了一声,对众人道:“出门了。”   三房的爷、奶奶、小姐们云集一处,纷纷上了偏门外的马车、家轿。   郑氏是节妇,大房就只得冷昭、冷晓兄妹又温彩。   温彩上了马车,冷晓脸上有些难看,麻嬷嬷扶着温彩上了马车。   温彩道:“麻嬷嬷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一道乘车。”   “是。大\奶奶。”   冷晓脸色更难看了,车内原就不大,坐两人刚好,坐三个人显得有些挤,且还是与一个下人婆子挤着。   麻嬷嬷只作没瞧见,低声与温彩说话。   冷晓问:“嫂嫂到底把陪嫁田庄、铺子贱卖了多少给娘家人?”   温彩微愣,转而笑着打趣:“你一个待嫁的小姐,问起嫂嫂陪嫁产业的事,也不怕人笑话。回头你出阁,我替你添一套体面的头面首饰。”   冷晓的脸一红,不好再追问下去,心里暗暗鄙视温彩。   温彩扭头问麻嬷嬷:“宫里的贵人们都使什么样的胭脂水粉?七公主说使的是百花坊的东西,昨晚我倒了半瓶玫瑰露泡香汤,嬷嬷你闻我身上还香香的呢。”   冷晓心里暗骂:暴殄天物,此等贵重东西,温彩就倒了半瓶   ,只需滴上几滴就行,竟使那么多,真当这东西不值钱。   可今晨,冷晓在知贤堂就听郑氏念叨,说温彩知晓冷昭在外头养外宅的事,让人郁闷的事慕容悰替冷昭养萧彩云不说,还在外头替冷昭瞒着。   麻嬷嬷连连笑应“是”,又道:“皇后娘娘用的玫瑰凝露,瞧着是淡紫色的,抹在肌肤上越发白净如雪,只是这种凝露却不外卖。”   她顺着温彩的话,把各宫娘娘都使什么样的东西细细说了一遍。   冷晓倒是听得很留意,尤其是说到淑妃使的东西,她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一个字也不漏过。   她听说过镇远候府的下人多是户部和礼部配的,不晓得其间还有几个宫里出来的老人。   车轮飞转,马车轧轧,听到一声“吁——”队伍停了下来。   已到了一处小巷子里,但见一座高门大府前聚满了人。   一个丫头道:“大\奶奶到了,请下车。”   温彩跳下马车,小丫头又扶了麻嬷嬷一把。   冷昕妻走近,揶揄道:“大嫂嫂,你还有要转卖店铺、田庄不?”   温彩故作诧色地道:“正纠结着呢,还有三处也想卖了,不卖吧,似乎还能赚点银钱使。若是你要,给的价好我就卖给你。”   冷晓翻了个白眼,冷昕妻分明是打趣,偏温彩当了真。   小董氏从后头的轿子上下来,笑道:“大\奶奶真要转卖,且说说都是什么地段儿的。”   温彩便一脸凝重地把三处店铺的地段、铺子名称给说了。   她的嫁妆簿子上有这三家。   冷昕妻道:“你当真要卖?”   “价儿好了我就卖,留它作甚?”她压低嗓门,轻声对冷昕妻道:“其实一月能赚些银子,只是打理店铺太辛苦,早前我虽学会打理,可那时候到底还有我祖母帮衬,如今与懒得这么辛苦了,卖了能一下子多得许多银子,何乐而不为?”   冷昕妻只当是温彩因冷昭伤了心,这才如此胡闹,“且留作罢,再过些日子许就好了。”   小董氏却来了兴致,追问道:“你说个价儿,要是能成,就转卖给我如何?”   温彩道:“三婶真要买?”   “冷昤近来就要议亲,订下人家就要备嫁妆,我正想备些好店铺给她呢。”   “是要净铺子,还是带货一起要。前者呢,我把货另行处置。后者呢,除了我的陪房管事,其他的都给你们。”   “说个价儿。”   “六千两银子就给你了。”   “你是疯了吧?”小董氏急道:“你娘家二哥买你的铺子,三家铺子只给了二千五百两银子,这也是三处你就要六千两。”   温彩冷哼一声,“你爱要不要,我不卖还能赚点银子呢。”   她一扭身,也不乐意了。她可以便宜娘家人,就算她离开冷府,娘家人还是娘家人,可冷家人却未必与她再有关联。她为甚不会照市价卖钱。   麻嬷嬷不吱声跟在温彩身侧。   李氏又移了过来,马车、轿子都停在明月庵冷府外头,人只有下来走一截,“大侄儿媳妇,你真要卖,听这地段、铺子都是不错的。”   温彩道:“早前给我娘家二哥的铺子原是生意差些的,这些生意好,要不是我嫁妆铺子多得打理不过来,我才不转卖呢。这六千两银子,我还一分不少了,你们且等着,回头我支声话儿回娘家,这争着、抢着要的人多的是。”   李氏心下纠结,她也想买,买了可以给冷晞做嫁妆。   温彩此刻被小董氏一损,神色愤愤然,“明儿我就找牙行来瞧,到时候便是七八千两银子的收入。这生意不都是谈成的,瞧着是自家人才给她六千两银子,倒说我想钱想疯了,我就是想钱了。她不爱钱,把钱给我不要铺子啊。”   小董氏抬头望着李氏。   冷昤扯了一下衣袖,“娘,回头你使人去瞧瞧看,要是地段好就买下来,你从年初就说要给买店铺,到现在都没买合适,难得大\奶奶有现成的要买,我可听说这是温家人打理好些年的老铺子呢,既是老铺子,肯定是赚钱的。”   小董氏也心动,总想花最低的钱买下来。   冷昭昨儿回府,也听下人们议论,这温彩当真是被他伤透了心,可她分明说不在乎嫡妻名分,是因为他留宿萧彩云那儿的事。   小董氏跟上温彩,低声道:“大\奶奶,一口价,五千两银子,这三家铺子我都要了。”   “对不起,你要买就得七千两,否则我宁可找牙行。”   小董氏气得咬牙,这真是见风涨。小董氏低若蚊鸣,小得谁也听不见地啐骂一声:“死妮子!”   众人进了冷府,由明月庵冷家下人引领到了祠堂。   祠堂有两个知贤堂那么大,一个四合院子,正房是通的,密密麻麻全都是灵位,墙上扇形写着族谱。   男人   们站在前方,女人们站在后面,地上摆着蒲团。   一声高呼:“祭祖喽!”   就见平远候府的下人鱼贯而入,捧着金猪、卤鸡、卤鸭等,摆上供桌。   又一声高呼:“拜!”   齐齐跪拜祖先。   “再拜!”   “三拜!”   一时间,祠堂静默得没半点声音。   “起身!”   众人纷纷起身。   冷氏祠堂明明在明月庵一带,偏偏嫡支又在荷花里,真真怪异得紧。   冷氏族长素来都是嫡支长房长子,而冷政早逝,现下由明月庵冷氏嫡长房代任族长一职,只待冷昭年满三十便接近族长,这也是冷氏族里的规矩,族长必须是年过三十的男子担任。   族长高声道:“焚香禀告祖先,今岁新娶新妇二人,明月庵分支三房次子冷昂娶妻吴氏;又荷花里嫡支长房冷昭娶妻温氏……”   冷昭唤声“族长叔父”快步走近,作了揖,道:“吴弟妹已有身孕,确该入族谱,可是我妻温氏还是过些时候再入族谱吧,这嫡支长房长媳从来都是育下子嗣后再入族谱的,到了侄儿这儿,也不好违了规矩。”   冷昭此举,落到冷敦、冷效兄弟二人眼里,就是冷昭还记着萧彩云。   族长望向冷敦,长房的冷政没了,冷敦是能拿主意的。   冷敦抱拳道:“温氏是长房长媳理应入族谱。”   冷昭道:“便是宫里也没给温氏下诰命旨意,还是待她育了子嗣再入族谱不迟。”   昨儿老夫人便找了冷敦说话,提了温彩入族谱的事,想早早给温彩定下名分,偏到了这当口,冷昭阻止了。   温彩走出人群,款款行礼,道:“各位长辈,请容温氏说一句。冷家有规在前,不好违背,再则,昔日冷候爷娶我过门,原说的是平妻位分,嫡妻未入族谱我怎好入族谱?更不好抢占嫡妻位分,自来先入为主,若是将我的名字记进去,岂不更是乱了尊卑规矩,还望各位长辈三思。”   冷家昔日纵容了冷昭,现在想给她嫡妻名分,她温彩却已经不稀罕了。   若是心爱的男子,便是给了卑微的名分又如何,她不计较,只要那人唯她一个人便好。   族长朗声道:“冷昂之妻吴氏拜先祖。”   一个挺着大肚的女人从一旁出来,跪在蒲团上三拜,因肚子太大,拜得有些吃力,磕头也是微微一点头就算拜过了。   温彩欠身对李氏道:“二婶,我得先走一步了,我得去找牙行转卖店铺的事,告辞!”   她与冷敦兄弟一行礼,转身离去了。   小董氏愤然道:“瞧瞧她什么意思?把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一看不能入族谱,嘴上说得好听,不能抢了嫡妻位分,心里却在计较着,一见不成,索性先走了,哪里配做长房长媳?”   冷昭铁青着脸。   温彩竟恨不得把自己的嫁妆都折腾光了,田庄贱卖给了娘家人,现在又要卖店铺,一身行头就花一千两银子。人走了,必须得先拜祖才能入族谱,现在不能拜祖自然就不能入了。   麻嬷嬷紧跟其后。   出了府门,温彩低声道:“岂由他们去闹,我们做自个儿的事儿,去外头转转。”   麻嬷嬷轻声问道:“大\奶奶真要卖店铺?”   “先把里头的货处理了,至于铺子么,我另有打算,我们去寻个人,再在城里转一圈,待午后再回去。到时候就放出风声,说我们寻了牙行帮忙卖店铺。”   货物好处理,她有一个百货行,将货分类装好,送到百货行就能继续卖。   温彩到了六福酒楼,又着人去与慕容恒报信。 ☆、第108章 哭闹   晌午时分,慕容恒骑马赶来。   麻嬷嬷倒了茶水。   温彩道:“我手头有三家铺门,你帮我换了房契,就寻你府里侍卫或下人的名头。”   慕容恒面露不解,装出卖掉的样子,实则还是她的。   她似乎总没有安全感,才会用尽心思地想要保住自己的东西。   “我已令几大牙行留意你想要的铺面,一有消息就令人来传话。茂”   “帮我把房契换了,我会尽快让这三家铺子改做别的生意,待这三家铺子一开业,它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补充契约》里。”   “待我办好,就给你送来。”   “先搁到你那儿。”   温彩微微一笑,“用过晌午了没?如果没有,与我们一起用些,听说六福酒楼的饭菜不错。”   “好。”   慕容恒收好房契。   两人点了饭菜,又唤了二安子和麻嬷嬷一道用饭,剩下的饭菜温彩令人装了赏开街上的乞丐。   用罢饭,二人在屋里说话,麻嬷嬷与二安子则去隔壁吃茶。   慕容恒道:“我与你举荐一个人。”   “谁?”   他走到窗前,指着对面茶肆,在临门的桌前,坐了一个灰袍男子,瞧上去约有三十多岁,“此人名唤陈兴,是个举子,因犯了案逃到京城。”   “我写一封引荐信,你再着人把他送到锦园,待京城的新铺子开业,再让他试试。”   “让他进百货行做个账房如何?”   “我原是想让他进锦园做大管事的,可你竟只想让他做百货行的账房。”   慕容恒轻声道:“且让他试试手。”   “我写引荐信,你派人领着他去寻百货行大管事,让他做大账房,那里的大账房多,再将里面的大账房先调回锦园,过几月新店开张,便又是一个管事。”   温彩面上含笑,眼睛却明亮犀厉,定定地看着陈兴,但见他昂首挺胸,似成竹成胸,这样的人,寻常心藏智慧。   “我一直都想给锦园寻个大管事,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坐上这位置。”   慕容恒面含好奇,“你那个锦园究竟是做什么的,外头修了极好的围墙,又看不到里面,只瞧见好多果树花木……”   “建好之后,殿下不就知道了。”   温彩并不多说,一转身,从头发取了根钗子,一拔掉一头,内里竟是一支硬笔。   慕容恒令二安子备了纸墨,她很快写就一封《引荐信》,而后取了自己别样的金印,竟是藏在她的胸前项链之中,哈了气儿一按,印上了“锦园主人”,这金印制作精良,上面有指纹一般的暗纹。   温彩将信封在信套里,“交给陈兴,百货行的大管事会安排好了。”末了,她歪头道:“你是不放心我,生怕我少给了你银子。”   “我很是信任你。”   木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   慕容恒把信递给了二安子。   温彩道:“麻嬷嬷,杜鹃分茶铺子出来了。你去告诉她,让她到张记珠宝铺给我弄一套最好的头面首饰来,对了,云衣绣庄听说到了一批难得的霓虹锦,先弄一身来给我。”   麻嬷嬷应声“是”,先下了楼。   我的个天,这两家铺子都是京城的名店,里面的东西贵得紧,这两样东西下来怕是又得不少银钱。   慕容恒道:“早前的杜七婶呢?”   “她聒嗓得很,我说了不留在冷府,却一个劲儿地与我对着来,打发她去我嫂嫂身边当管事婆子了,这一个是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出来的?”   慕容恒听说过,定国公府杨家也有一些下人是宫里出来的,其间有宫娥、嬷嬷,甚至还有老太监,宫娥多是孤女无处可去的。   他微眯双眼,“你用宫里的人……”   温彩问道:“不妥么?”   “不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我一直怀疑,宫里有人插了自己的耳目入镇远候府、定国候府监视,可你嫂嫂却把这嬷嬷给你,万一真是宫里人的耳目,她不是一下子知晓太多。”   “可今儿,好已经知道百货行是你我的了,还有那锦园……”   慕容恒抬了抬手,“回头我派人查查她的底,近来你小心些。”   “好。”   慕容恒定定心神,“瞧她的样子不像有武功,我们总这样见面不妥,往后我去寻你。”   见得次数多了,终究不好。   她是有夫之妇,而他更是皇子之尊,少不得要被人误会。   温彩微怔。   慕容恒道:“有事我去寻你,这样可好,你若有事,就在你住的追云轩院子里的树上挂一盏灯笼,我若瞧见,自来见你。”   温彩应了。   他自己寻来,不比她着人递话,又等他要快。   tang   慕容恒离开后,温彩在雅间里又坐了许久,麻嬷嬷一则陪坐在侧。   杜鹃气喘吁吁地进来,手里捧着个包袱,“小姐,你要的新裳和首饰,这是红玛瑙掐丝头面,掌柜的说,这套价值三千两银子,还有这件霓霞锦衣裙价值一千两银子。”   “知道了!”温彩吐了口气,“我们回府吧。”   她一回追云轩便要洗澡。   末了,换上了新裳,戴上了首饰。   正对着镜子欣赏着,忍冬来报:“大\奶奶,二太太和三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   李氏进入花厅时,就看到穿着闪闪发光的霓虹锦新裳的千的温彩,她的年纪本小,穿着这衣裙,耀得人眼花,那衣裙上绣满了金丝银线,更缀有珍珠,一件就价值不菲。   冷晞停下了脚步,“这又是大嫂嫂买的新裳?”   温彩笑道:“好看吧?是新买的霓虹锦缎子,这一件得一千两银子呢。喏,今儿我又新买了一套红玛瑙掐丝头面首饰,三千两银子呢。真没想到那三间店铺那么好买,我刚去牙行就碰到贵人了,我张口要了一万两银子,那贵人着家里的下人去看了一圈,回头就给了九千两银票。三太太还嫌五千两银子多了,这转手就卖了九千两呢。”   李氏道:“你这么快就把铺子卖了?”   “对啊,要不我这一身四千两银子呢,因买了好价,我才舍得买这么贵的好东西。”   冷晞心下讷然,还想过来好好说,谈好价格就买下来,哪里晓得温彩说卖就卖了,还卖了高价。   只是她哪是会懂得攒银子的人,这一身又花了四千两银子。   难怪府里人都说温家给她的嫁妆足,瞧她不把银子当回事的乱花乱使。   李氏轻斥道:“老夫人刚发了话,不许你出门,你怎又买这么贵的。”   “祖母最是爱管闲事,这是我自个的嫁妆,花了便花了,难道我要留在这儿,学萧彩云那般省吃俭用一阵子,最后便宜了她那个继妹。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既是我的,我花光、败光那也是我自个的事儿,我总算是享用过的,如此活着也算恣意畅快。”   听她说话,无论是谁都会以为是冷昭寒了她的心,她才这般拼命败自己的嫁妆。   冷晞是听出来了,温彩这是故意的。   冷昭的事,他们都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就这事上竟伤透了温彩的心,就算有人要拦,如今瞧来都是拦不住了。   “大嫂嫂还会再卖铺子么?我可听人说你手头有近二十家铺子。”   “且等我手头的银子花光了再卖。”温彩说得云淡风轻地,对着外头道:“忍冬,叫麻嬷嬷把我的小库房打开,我过几日要回温家住对月,让麻嬷嬷早早将我回门的礼物备好了,往好里预备。镇远候府里,温候爷、夫人、徐太太、徐二小姐一家、徐三小姐的都备齐全了,还有温家两房人的都预备上,他们若是到镇远候府见者有份,要是不来瞧我,我倒省了礼物。”   今儿九初九,离十四还有好几天呢,也有住对月会提前两日回娘家的。   李氏轻声道:“大侄儿媳妇,就算你心里有气,也不该拿自己的东西撒气。”   “二婶婶,我高兴着呢。   那日我去瞧萧彩云,你们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她说,她会要我的嫁妆,田庄、店铺、甚至首饰。   哈哈……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把自个的东西便宜了她,便是被败光了,我也觉得畅快。   你们不是我,不会知道我心里的苦。   你们也就别劝我了,便是我娘家兄嫂来,我也未必会听的。   你们可曾知道,当她说这些话时,我有那么一刻,期望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嫁妆。   我怎能便宜了别人?我怎能甘愿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们是生死一对人,他们是真心人,我成全他们便是,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但他们不能拿我当软杮子捏,家里长辈不愿意萧彩云进门,前我什么事,却好似我碍了他们的道儿。   平远候嫡妻,有人稀罕只管拿去,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现下自儿个高兴,在乎自己过得快活,什么礼义耻廉,什么大家规矩,我呸,全都是约束女子的东西。   男子可以卑鄙,男子可以任意胡为,便是我花自儿个的嫁妆,碍着谁了,也要人来说……”   温彩越说越气,心头一阵激动,越发停不下来。   “女儿家,在娘家如何得宠,都不是真的快乐,真的快乐是往后能不能觅个待自己好的、够真心的人。要是那人的心被旁人早早的得去,又或是个见异思迁、朝思暮想之辈,跟着这样的男子还能快乐吗?这规矩为甚女子如此不公?在娘家时,我就不想嫁,可是就晚了那么一天,就一天哥哥就回来了,结果我就被迫嫁人了……”   温彩说着时,心头一酸,扒在   案上哇哇大哭。   麻嬷嬷见她一哭,也跟着伤心。   杜鹃此刻更是想到温彩到冷家后过的日子,只有出门的时候她笑得开心、轻松,在这家里都是刻意在讨好老夫人。   可冷家这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对温彩的,个个与她形同陌路。   杜鹃一抹泪,忍冬与茉莉也跟着哭。   李氏想宽慰几句,却连自己心头都是酸酸,温彩说得对,女子在娘家过得如何快乐都不是真的快乐,这还得看嫁人能不能得遇一个好夫婿。   温彩哭了一阵,叫嚷道:“我不要留在冷家!冷家就如其姓氏一般的冰冷啊!我要离开冷家,我要和离,呜呜!我要和离,我要离开冷家……”   她捶南着桌子哭得声嘶力竭,像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之声,很快就传了出去。   麻嬷嬷轻声道:“大\奶奶快别哭了,这传出去都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名声,不过是外头光鲜内里肮脏,全是一肚子坏水。我不要装了,装这些门面给谁瞧,我要和离!呜哇哇……”   她顾忌身份,偏冷昭就打她的脸面,约定成空,还不如放了个屁。竟背着她,要了萧彩云主仆,其行让人恶心。   冷昭都不管不顾了,她何必还要装样子。   李氏只觉今儿真是倒霉透了,她原想劝温彩几句,好叫她收敛些,没想竟惹得她大哭大闹,还直嚷着要和离。温彩这模样,哪里像大家闺秀,倒像个市井泼\妇一般。李氏原是大家出来的小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遇到温彩的撒泼哭闹,竟是半分法子也没了。   杜鹃瞧着不对,趁着这里乱作一团,转身出了冷府,跑去寻了车夫老罗,使了银钱往镇远候府赶。   温彩早前想忍过半年就好,可现在看来便是这半年她也忍不下去了。   哭声远远的传来,回荡在空中,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倾情发泄,令人肝肠寸断。   温彩讨厌古代,汪氏在世时,她是快乐的,虽然打理田庄、铺子很辛苦,却没有现在这般压抑。   早前她想,她是能挨过半年之期的,可现在她越发觉得难捱了。尤其现在,她一天也不要多呆在冷府。   没多会儿,哭声惊动了郑氏。   李氏让冷晞去禀了老夫人。   温彩越哭声儿越高,哭得浑身乏力,一抽一搐,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郑氏与冷晓匆匆赶来,未进追云轩就见老夫人在两个丫头搀扶下也到了。   老夫人颤声儿道:“这好好的,又是怎了?”   冷晞心下一转圜,说不好老夫人连李氏也要怪罪上,避重就轻地道:“我和娘经过追云轩就说来瞧大嫂嫂,原是很高兴的事,大嫂嫂卖了三家铺子,今儿又置了一套头面首饰和一件好漂亮的衣裳,花了四千两银子,娘本好心想劝她勤俭度日。   不想大嫂嫂却说,那天晚上与大哥去安王府探萧彩云,萧彩云与她说,田庄、嫁妆都会是她萧彩云的。嫂嫂就越说越气,直说便是把她的嫁妆都败光了也给萧彩云夺了去,然后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直说大哥还逼她,要她帮着把萧彩云娶进门。又说现在在冷家两头为难,这日子过得憋屈……这一哭就越发不能收拾了,陪嫁嬷嬷、丫头都一并跟着哭了起来。”   老夫人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觉着她近来变得有些奇怪,直说有原由。”一扭头直望着郑氏道:“瞧瞧你生的好儿子……这个家还不够乱么,萧彩云还没进门,还要打人家嫁妆的主意,这在哪家都没这样的事。”   温彩原想低调些,可冷昭似乎打了她的主意,因为他说其实“你做嫡妻也不错”,这叫什么话,她温彩说什么也不会做冷昭的女人。   她要离开冷家,早前还想徐徐图之。可看看冷昭那种渣男,她受不了,片刻也不想久待。今儿悲伤来袭,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花自己的钱,冷府上下个个都想管,她今儿就给她们一些厉害瞧。冷家瞧着光鲜得很,一个个都是别有用心。尤其是三房的人,瞧着就讨厌。   老夫人与郑氏进了院门,温彩扒在案上哭得一张脸花花的,原施的脂粉越像是一幅被涂抹的残画,头上戴着贵重的红玛瑙掐丝首饰,身上穿着漂亮的衣裙,偏人却哭得没有人形。   温彩见老夫人到了,浑身一软,扑爬了过去,大声道:“老夫人,我要和离,你让我离开冷家,我要离开。你也是有女儿、孙女的人……若是你金尊纡贵的孙女如我这般境地,你该作何感想,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冷家是皇亲国戚,我们温家自是招惹不得,更高攀不得,你让我离开吧。我没有能耐帮冷候爷娶萧彩云,她要是进门了,就会把我田庄、店铺拿了去,要不让他进门,冷候爷就会恨我占了她的妻室名分……   老夫人,你们谁曾想过我的难处。我要离开冷家,还请老夫人做主,就让我回去吧!昔日冷家给的聘礼,今儿我们温家都退还你们,只求你让我带着我的嫁妆离开……”   今儿因为一时没控抑住,已经失仪了,索性闹到底,好歹给自己换个自由、换来离开。   郑氏蹲下身顾不得礼仪,软声道:“彩儿,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委屈,我们自给你做主。”   “我不要什么做主,我只要离开。冷候爷到底是你们冷家的儿子,关起门来,又有哪家会向着一个外人,况且这里面还牵扯到冷家的家丑,谁会张扬开去。他娶未及笄的我进门,原本名节有损的就是我,我都不计较了,为什么你们不能让我离开。”   这几日,她与杜七婶点破自己离开的心,与杜鹃点破离开之心,甚至还与麻嬷嬷点破,她自己不觉,其实是她潜意识里离开冷家的心思越来越重,最后重得像一座大山,压得她无法忍受。   前世,她是独生女,从小就是捧在人心里长大的。今生她也是汪氏疼宠的孙女,虽未前世快活,虽辛劳些,却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来到温府,她也是压抑了几个月、憋屈和忍受了几个月,而今一朝暴发,再也受不了。   冷晓原就厌恶温彩,此刻强自镇定:“大\奶奶且起来说话,这样扒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又说礼仪、规矩吗?你们一个个怎不与冷候爷说去?”   明明是彼此生厌的两个人,却生生要扯到一处,结果是彼此都委屈。   李氏与郑氏一左一右将温彩扶起,她方勉强坐到了贵妃椅上,这世家豪门的人果真个个都爱面子。   刚坐端,就听到外头一阵凌乱,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厉吼声:“滚开!就凭你们,还配与我温玉堂对招,老子是过来瞧妹妹的,要是这府里的欺她,休怪我手中的马鞭无情。”   众人凝了一下,忍冬率先奔了出去,一瞧温青那眼泪就扑簌簌地滚下来。   温青大声道:“说!是怎么回事?”   麻嬷嬷亦迎出来,便将温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温青看着哭得一张脸花花,眼睛肿成桃,坐在贵妃椅上还在一抽一抽的温彩,心疼与怒火共存,大叫道:“冷昭那个混账!欺人太甚,自个在外头弄两个主仆外室,还要我妹子帮她娶人。这还不算,那外室还没进门呢,就要谋我妹子的田庄、店铺……”   这里正高声叫嚷着,外头就听到有人道:“我的大\奶奶,你倒是慢些走,小心动了胎气。”却是徐氏带着下人也到了。   温青一听杜鹃回去报信,立马就骑马冲过来了。   徐氏生怕惹出大乱子,一路紧追,方才追到了冷家。   徐太太与徐兰香也不放心,也跟在后头。   镇北候府一时间骑马的、坐轿的、乘马车的全都到了。   徐兰芝得了信儿,也骑了自己的马儿追过来。   徐太太与徐兰香总算扶住了徐氏。   徐氏道:“在庙里时,我就觉得妹妹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众人似乎给温彩把田庄一古脑儿只余四百亩全给徐氏寻到了最真的答案。   徐兰香反应速快,听到温青的声音,立马道:“大姐夫,这是冷昭宠外室灭妻,他看上了旁人还逼妻室帮他娶人,这还不算,人没过门就要夺人的嫁妆这是哪家的规矩?她是计划着害死温家小姐么?   大姐夫,这样的男人就不能嫁。温家妹妹才嫁过来多久,就被人欺负成了这样。要不是她心里有极大的委屈,也不会哭成这般。在温家的时候,谁不说温家妹妹是个端方贤惠的……”   温青胸腔里的火苗更甚,厉声一喝:“冷家说话主事的男人出来一个,老子不屑与一帮女人说话!老子今儿就把妹妹领回去,才不留在冷家受这窝囊气。”   早在他回京城时,就想把温彩接回去。 ☆、第109章 章程   这会子,温青再也控抑不住了,扯着破锣嗓子大吼,又是一阵痛骂。   三房的人也得了消息,小董氏一听温家人闹上门了,忙对冷昤道:“这下好玩了,有好戏看,走,快去大房瞧好戏。”   三房人赶到的时候,冷敦、冷旷父子已经到了,只是依旧不见冷昭露面。   温青道:“冷昭那混账呢?他人在哪儿?丕”   温彩一抽一搐地依在徐太太怀里,低低地道:“要是寻不着人,许是在安王府萧彩云处。”   温青传了会武功的小厮去安王府寻人。   冷昭突然得了软香暖玉的美人,又是他喜欢多年的人,这几日正宠溺得紧。   温青派的两个小厮又冷敦遣的下人来寻时,冷昭正与萧彩云在弹琴吹笛,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婕。   冷府小厮道:“大爷快回府,家里都闹翻天了,温候爷闹上门了。”   温府的小厮一瞧萧彩云主仆,眼睛一亮,另一个道:“把这两个女人也带上!”   “这倒是,捉\奸捉双,可不是现成的么,哪有这等欺负人的。”   冷昭问冷府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对温家的小厮有些怯,“大爷回家就知道了,大\奶奶正哭着要和离呢。”   冷昭搁下笛子,直奔府门外,骑马就回冷府。   温家的两个小厮一个留在安王府萧彩云院里,另一个则回去报信。   这小厮也是个会骑马,跑得比冷昭还快,许是经常跑腿,气不喘,腿不软就一口气到了追云轩。   “禀候爷,冷候爷确实在安王府那外室屋里,两个人还在风花雪月呢,主子长个容长脸儿,丫头是个瓜子脸,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温青不说二话,挥拳就击向后头进来的冷昭。   心疼得郑氏轻呼一声“端阳”。   两拳下来,一拳击肚子,一拳在胸口,冷昭一个踉跄扶在院墙上,忍住痛,看着花厅里的众人。   温彩柔弱得像只小绵羊,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可她,绝不是绵羊,就连他也被温彩打过。   温青道:“混账、王八蛋!我把乖巧可人的妹妹嫁给你,你就是这般遭践她的?你自己宠外室,还逼我妹妹帮你娶人,你家长辈不应,你就怪她头上,我妹妹是你的出气筒不是……”   温彩一瞧,有这等强悍的哥哥可真好,依在徐太太怀里又呜呜痛哭。   温青的心一阵乱七八糟,把对温彩的疼宠,对冷家人的怒意全都发作了起来,抓住冷昭又是几拳,一边打,嘴里还一边痛骂。   徐兰香此刻义愤填膺:“真是奇了,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次听说宠外室灭妻的。今儿你们冷家不给个说法,这事休想作罢?大姐夫,照我说,昔日把温妹妹许嫁给冷家的是温家伯父,你就该让温伯父来瞧瞧,看他给温妹妹许的什么人家?”   温青来了一家子还不够,还要把温家其他人叫来,这不是叫人看笑话。   小董氏坐在一边,脸上无笑,可眼里含笑。“端阳,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哪能这么干,这温家的小厮可是把你从安王府萧彩云那儿寻回来的……”   温青扯起冷昭,又是一拳。   冷敦就是个文弱书生,哪敢去拉,怕温青借势打他。   郑氏连声道:“快止住温候爷,快止住他!”   温青常与人打架,看是鲁莽可手上也有轻重,一拳再打一拳,冷昭张臂回击,不想温青却抬腿一踹,正中冷昭大腿。   徐兰香走近徐兰芝,低声道:“三妹骑马跑得快,你去把温家伯父、二叔都唤来,温家的姑娘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缩在家里作甚?”   徐兰芝虽不喜温彩,可她更厌恨冷昭,两相比对,她倒乐意帮着温彩。   冷旷见温青这般打下去,就算冷昭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壮着胆儿道:“温候爷息怒,我大哥已经知错了,有话好好说,这坐下来好好儿的商议,你把人打坏了也不是个法子,要是有好歹来,你妹妹还得替他守节。”   温青紧握的拳头没再落下,不满地道:“今天且给你五拳,其他的先记着。既然今儿来了,我们就坐下说说这法子。要是解决不好,冷昭,老子明儿早朝就弹劾你一个‘宠外室灭妻’,再有一条‘让皇子替你养外室’……”   前一条好说,可是后一条竟是生生把安王殿下也给扯进去。皇子明知不可为,还助长了冷昭,那这样一来,朝臣们还不得炸开锅,尤其是都察院那些御史素日都盯着呢。怕是五皇子慕容悰的名声都要被冷昭给连累了,帮人养外室,就好比拉皮条一样,岂不成了京城的笑话。   冷敦心头着急,忙抱拳道:“温候爷好好说话,先坐下。”   麻嬷嬷轻声道:“大\奶奶,回内室洗把脸。”   追云轩的花厅上,温青落了座儿。   冷昭恶狠狠地盯着温彩。   她面露惧色地往徐太太怀里扎   tang。   落在温青眼里,只觉他妹妹太可怜了,竟被人欺负成了这般模样,拳头又握紧了,“冷昭,你还真能耐,我总算明白,当年你是如何把刘家逼得自尽了,当着我的面儿,你就狠不得杀了我妹妹,要是我不在,指不定你如何待她呢。”   他可是没动过温彩一个指头。   徐兰香道:“温妹妹,我扶你回内室歇会儿。”   徐氏愤愤地瞪了眼冷昭,冷家人还真能耐,这么多人就欺负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虽说是冷家妇,可也不带这样的。   徐太太轻声叮嘱道:“玉堂,有话好好话,我去瞧瞧彩儿。”   忍冬与茉莉留下侍奉茶水,麻嬷嬷则去了内室。   温彩愣愣地坐在床沿上,徐太太捏了帕子给她擦脸,“我娘家哥哥嫂嫂砸锅卖铁样给我备的嫁妆,我凭甚要便宜了不相干的人,我就是败光了也不让她得到。   我就买了两套首饰又两身漂亮衣服,老夫人说我,府里人都说过。   可他们却不管冷候爷和萧彩云如何对我的。   我早些日子还能忍着,可是今儿二太太又说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想到自己年幼失母,好在还有哥哥、祖母疼着,出了阁,怎是这般,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杜鹃垂着头,心里暗道:不晓得她又打了什么主意?还有四年前她寻着机会闹过这么一糟,老夫人怕了,竟拿了三万两银子给她,温彩便在京城置了那处六间房间的百货行,早前原是一层的,她花了一万二千两银子买下后,又花了五千两银子重新照着她设计的图纸建成了二层小楼,又硬是从旁处挤出了银子弄成百货行。   现在这百货行,就是那地段上的净铺面怕是五万两银子都不止。再加这生意,真真是日进斗金。   想到温彩这性子,杜鹃是不敢招惹的,她连劝都不敢,温彩从小到大,若在伤心时被人一劝只会哭闹得更厉害。在老家时,汪氏都怕温彩这哭闹撒泼的本事,汪氏直说温彩这一点像了老太爷,说是老太爷自幼无母,便是凭着这撒泼的工夫在温氏族里才没人敢欺负。   “今儿想着她说的话,她进门要得到我的田庄、铺子,那我为甚不能自己管,方才想明白,她这是想害我。就像萧彩云娘家继妹夺了她的嫁妆,害得她一无所有被婆家赶出来一样……我越想越怕,又伤心、又害怕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徐兰香道:“妹妹怎会与萧彩云一样,你可是有一个疼你的大哥。”   温彩点了点头,对杜鹃道:“把我装房契的盒子拿出来,嫂嫂把这些店铺都拿去,万一我被人害了性命,也不能让外人得了这东西。”   说到这儿,她又伤心起来。   徐太太替她拭了把泪,“快别哭了,今儿就让两家人坐下来好好说。”   温彩这会子安静下来,面露愧色地道:“是我不好,害得嫂嫂和徐伯母、徐二姐跟着操心,嫂嫂还怀着身孕呢,最是着不得急的。”   徐太太道:“兰香,要不你陪你大姐回候府去,这里有我陪着彩儿。”   徐兰香道:“娘能帮上什么忙,你还是陪大姐回去,我留在这儿。便是外头不是还有大姐夫主事么,一会儿温家的人也该到了,既然闹到这等地步,今儿就得说个丁卯。”   徐太太又宽慰了徐氏几句,“先回府。”   母女二人出了内室,徐氏与老夫人、大太太告了辞,轻声道:“玉堂,有事好好说,别打人。”   温青应了。   温府小厮轻声问道:“候爷,不把那两外室带回来么?”   冷昭狠狠地盯着这小厮。   小厮只作没瞧见,冷府的下人也瞧见了,可是被抓了个现成,冷昭想抵赖都不成。今日也亏得慕容悰不在安王府,否则若是安王府要拦他们入府,他们也见不到萧彩云主仆,只是安王府的人看又有冷家下人来,只当是冷家人来传话的。   徐氏母女离开,温子群为首的温家人又到了。   冷家这边,有冷敦父子和冷效父子,又有老夫人、郑氏、李氏、小董氏等人,齐齐聚在花厅里。   忍冬与茉莉蓄茶添水,又从偏厢房移了椅案等物来摆上,屋子里的人就更多了。   温青问徐兰芝:“三妹把事儿都给说了?”   “是。”   温青不满地道:“父亲,看你给妹妹选的什么人家,还只当是捡了宝。”   温墨陪着笑,“大哥,其实这门亲挺好,真的挺好,门当户对,再说了,哪家男子没个三妻四妾的?”   这叫什么话?是要他们来说个章程的,温墨这意思是夸是冷家了。   “那不是你的同胞妹妹吃苦,你当然说得轻松了。”   温墨又是一笑,“父亲,六妹妹太小,明年六月才及笄,现下也没与冷候爷圆房,我瞧既然大哥不满意六妹妹嫁给冷候爷,不如就把四妹妹许过来。”   大房的温彤么?温彤和温紫入宫参加皇   子妃落选。二人的年纪现下都不小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后来又遇老夫人过世守了一年的孝,就更给耽搁大了。   温青看不上冷昭,温墨竟贴过来了。   冷家人原做好为两人商议和离的事,最好能让温青满意,免得温青这个莽夫把事儿给闹大,以温青的性子说要递折弹劾冷昭,到时候闹上朝堂没脸的还是冷家,更重要的是冷家人不愿因这事牵连安王。这几年,皇帝对安王的印象的颇好,甚至是因为安王得宠,宫里的淑妃才从淑嫔被晋为妃位的。   安王是冷家人荣华富贵更进一步的希望。   就算是为了安王,这事也不能闹大。   今儿温青冲到冷家打冷昭,已经是天下奇闻,郑氏心疼得狠不得自己替冷昭被打。   老夫人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望向冷昭时多了几分厌恶,连带对郑氏都多了几分不满。   温青道:“今儿先谈妹妹与冷昭退亲的事。”   已经成亲了好不?可冷家听温墨的话,再看温子群的意思,好似还真有继续续亲之意。   郑氏连连摆手,“两家结亲之事且免了,我们冷家不敢高娶,且还是低娶一门。”   现娶一个温家女,万一家里有个不顺的,这温青再闹上门来打冷昭,她可受不得。这在哪家也没有这样的大舅哥,摊上这种护妹的大舅哥,哪家的日子也别想好过。还有温彩,不就是男人在外头有两个女人的小事,竟闹得比天大,还给扣上一顶“宠外室灭妻”。   温红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家中的嫡妹倒是合适。”   温青冷哼一声,“先说退亲。”   这是谁出的主意,把温子群叫来做什么,这不是拆他的台。   温青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发现徐太太与徐氏已经离去。他在气头上,就想发火,哪里记得徐太太母女回家的事。   就是到现在,他的心跳还在加速,嗓子眼里似堵了团棉花,额上的青筋直冒,拳头紧握,好不容易拳头舒缓了一些,温家两房人竟打着主意,要把各家的嫡小姐嫁给冷昭为妻。   冷昭这混账能是良人么?怎的温家人都疯了,自家女儿的幸福不管,还拼命往上贴。   温青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把温彩从冷家带走,自家的妹妹自个儿疼,其他人要把女儿、妹子嫁给冷昭,就全是他们自个的事。   他瞪大眼睛扫过温子群、温墨,又看了二房的父子俩,警告似地道:“别说我们没提醒你们,冷昭绝非良人,似茅坑里的石头。”冷昭的冷硬心肠,温青都是领教过的。   温玄笑了一下,“我看冷候爷极好!”定定地打量着冷昭。温青说冷昭不好,那是他们是对头,听知晓实情的人说过,对头眼里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   温青道:“被我妹妹处理、卖掉的田庄、铺子便作罢了,其他的我都让她带回去,至于随她过来的嫁妆,也都整理整理一并带回家……”   温子群道:“既是你四妹妹温彤要嫁过来,我们陪的嫁妆就不必带回镇远候府,你添的那些可以带走。”   “有些店铺、田庄,原是我母亲的,舅舅入仕之后,替母亲补了嫁妆。母亲留下的该给我妹妹,还有祖母留下的那些,那是留下遗命说清楚是留给我妹妹的……”   温彩侧着耳朵听外头的话,空气沉闷,倒将花厅里众人的声音映得很清楚。   温墨正待开口,温青抢先道:“先听我说完。”一脸肃然,因他本是武将,自有一股英武之气,“自家人的事,回头都好商量,这会儿先把我妹妹与冷昭的亲事说一说,退亲如何退总得有个章程。”   温彩听着有些着急,穿了绣鞋,与徐兰香从里头出来,欠身行礼道:“温氏在这儿给各位长辈赔礼,今儿温氏失礼,若不是近来心头太苦、也太委屈,我也不会一时没忍住就哭出来,还请各位长辈恕温彩失礼之过。”   此刻看着她,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两分稚气,分明就是个孩子。哪里还是早前那个哭闹没边的人物,哭闹之时真真与市井泼辣女无二样,李氏现在回想,越发觉得这温彩年纪不大,却最是个会装的。   不仅是冷昭看走了眼,整个冷家也都看走了眼。   温彩道:“既然要谈和离的事,小女也说说。”   “是退亲,不是和离。”温青更正道。   温彩粲然苦笑,“既拜花堂再散,不是和离是什么?哥哥又何必自欺欺人。”她心头一阵悲怆,还是黄花闺女就成了二手货,“小女以为,一,聘礼如数退还冷家,我们温家不占冷家半分便宜。二,我的嫁妆原有两份,一份是哥哥后来添补的,一份是长辈们置备的。一些田庄、店铺,我早前已转卖,哥哥添补的那份照着单子交至哥哥手中。长辈添补的那份,也照着单子来。”见温子群想插话,温彩轻声道:“父亲,就容女儿放肆,你听完了再说如何,可好?”   温子群道:“你且说来听听。”   “长辈们早前给我的那份嫁妆,被转卖的   便作罢了,留下的那部分再分作两份,一份退还至父亲手中,另一份归我。父亲或是拿给姐姐添作嫁妆,或是留给二哥、四哥,这也是你们的事,我再不过问。   今儿的事干系冷、温两家的名声。要是传出冷候爷宠外室灭妻之事,冷候爷定会被圣上训斥,更耽误冷候爷的前程。再则,女儿与冷候爷是拜过高堂的,说起来也是成亲的,至今未圆房,如今要散,到底有女儿碍名节,这也不是光彩的事。两厢不光彩之事,自得两家来想个万全之策。”   郑氏心下不满,早前哭得那般大声,比哭丧还甚,这会子考量到冷昭的名声了。冷哼一声,这女子绝对会演戏,瞧她说的话,句句合情合理。她活了大半辈子,竟被个小丫头给耍了。   温青道:“妹妹有何担心的,这世上自有好男子,定不会怪你的,你不过是被连累。就算传出什么,只碍冷候爷前程,与你无碍。他一开始的目的、用心,再后来干的一件件糊涂事,哪件不足可以毁了他的前程。”   冷敦笑了一声,“我说句公道话,温侄女这话倒是得体。何不两坏合一好,大家统一了口径,保全两家的颜面。再说温大人还想再续亲的,对吧?”   温子林连连抱拳道:“长庆候说得是,既然两家是来商议,就往好里说。”   温青道:“妹妹说的话,旁的我都应,只是妹妹的嫁妆要分一半给其他弟弟妹妹我不应。”   温彩轻呼一声“哥哥”,切切而娇弱地望着他,“钱财都是身外物,早前我怕被萧彩云夺了去,如今到底给的是自家哥哥姐姐,又不算外人,就分一半吧,没关系的。”   温青不想见妹妹那可怜巴巴地样儿,瞧得他整颗心都软了,他这个妹妹,自己还没有弥补、好好地疼爱,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们听好了,今儿是瞧在我妹妹说情的份上我才答应的,可别当我好欺负。”   温彩欠身,“各位长辈商议,我去屋里整理我的嫁妆等物,也好给长辈们一个交代。”   她又回了内室,令杜鹃取了嫁妆簿子来,又拿了地契、房契等出来,近来摸得太多,轻车熟路地就把东西分成了两份。   她拿了笔,很快就整理好了一个单子,哪些是已经被处置了的,哪些还留着,一目了然。   郑氏不想娶温家女,就这个温彩就闹得她头疼。可是,为了冷昭的名声,要是不继续结亲,人家温家凭什么不张扬出去,要是传出安王替冷昭养外室的事,连安王都要被连累。   老夫人和冷敦等人最看重淑妃,而淑妃最看重的便是安王,冷晓还要嫁给安王为安王妃呢。   虽有不乐意,郑氏到底是默认了,心想,温家已经知道萧彩云主仆是冷昭的外室,也不算太糟,反而不怕往后再闹出来,就算冷昭再闹出什么过分的也都不惧了,这就一点来说,她这个婆婆依旧可以拿捏住儿媳。   温彩对杜鹃小声道:“把小库房打开,我哥哥添补的嫁妆原搁得不同,你带着麻嬷嬷进去整理,再把冷家大太太跟前的婆子叫上,让她看着,免得说我们动了冷家的聘礼。哥哥添补的那份整理出来,回头再去整理温家长辈置备的嫁妆和冷家的聘礼……” ☆、第110章 不满   杜鹃应声“是”,“奴婢把自己的屋子弄出来搁东西,三份东西分开放,如此就不会乱了。”   “嗯。”   温彩此刻异常平静。   冷昭一直以为,温彩说不想跟他只是嘴上说说,现下才明白,她是真的不愿跟他,莫名的,他心头一阵悲怆,也许温彩与温青一样,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丕。   温彩出了内室,手里捧着簿子,“哥哥,我已经整理好了,这是你添补的那份,十几家铺子,如今还有九家,有六家我已经转卖了,这九家是生意都不错的,但只得三家京城的,其他六家皆是西山县的。”   田庄,她在寺里时就已经给了徐氏。   温彩又走近温子群,“父亲,这是长辈备的房契、地契,你且瞧瞧,祖母留下的田庄原是八百亩,有四百亩我已经处置了,还余四百亩,又有五家店铺,家家生意都还不错。京城的两家,郊外镇子的三家。你看这个怎么分?”   温青道:“要京城铺子就拿两家,郊外镇子的就三家。婕”   温彩轻声道:“如此,我就要郊外镇子上的三家。”   说着,寻了房契出来,把京城的两家递给了温子群,“父亲过目,你且看看这可对。”   温墨道:“陪嫁的首饰、衣料如何分?”   “既是要给姐姐的,早前陪嫁的都在,就一并给她。”   温墨勾唇一笑,她倒还算大方,许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变得聪明了。   温彩继续道:“庄子原是祖母留给我的,可我既说了分一半出去,就不能失言,但若分一半,这田庄就更小了,再说庄子上的下人、佃户都是用了好些年的,这样可好,另外二百亩我折成银子给父亲,补你二千两,就当是父亲心疼女儿,少收些银子。”   好话、坏话都比她说了。   温玄道:“二百亩良田二千两,那可是极好的良田,少说也得三千两。”   温青也不是斤斤计较,不由眉头一拧,道:“陪嫁的缎子、头面,妹妹都没有,说全都退回给父亲,你还要怎的?”   温墨脸色一沉,怪温玄多事。   温青亦是个爽快人,但这是遇上爽快者而言。若你与他计较,他也跟你必究到底,这温青的性子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温玄扬了扬手,“就瞧在自家人面上,便宜六妹妹了。”   温青又不依这话了,正色道:“什么叫便宜了,那些头面、绸缎、摆件的,就算平分,你家也不止一千两吧?不过是最合适的分法,你们倒叫上了,那庄子是谁的?那是祖母留下遗命给妹妹做嫁妆的,就算她离开冷家,那也是她的东西,不给你们一亩,你们又能怎的,哼,一个个的别他/妈的得了便宜还挑刺,当妹妹是好欺负的。谁要欺负她,天王老子都不认,别说打冷昭,信不信老子把你拖出去揍一顿,长兄教弟,这在哪家都说得过去……”   温墨的神色更难看,温青这脾气连温子群都要让几分,耍横说狠,温青绝对是个角色。心里暗怪温玄多嘴惹事,被骂不说,还被驳斥。   若未看到温青揍了冷昭,温墨许不会怕,可现在若温青真揍温玄,人家是长兄,你当弟能还手,就算还手,凭温玄那柔弱的书生样,打得过铁骑大将军,这分明就是在找死。   温子林陪了个笑脸,安慰道:“玉堂不必与阿玄计较,他就是小孩子。”   “不懂事就教,我身为长兄辛苦些教他一些规矩也是成的。”扬了扬头,温青愤然瞪了眼温玄。   温玄大气不敢出,生怕温青当真揍他,只怯怯地看着温彩,低低地道:“不是要给二千两银子么?”   温彩回过神来,道:“我这就去取。”   她回内室取了银票来,各是一千两一张,双手递给了温青,意思很明显,是要温青看着,她是算清了,温青又递给了温子群。   温子群轻声道:“卖了田庄、铺子的钱可不能乱花、乱使。攒在那儿,回头放你兄嫂那儿,让他们给你预备成嫁妆。”   温青大着嗓子,“我可不好意思花妹妹的钱,既是她的,她怎么花都成。不够使了,与你嫂嫂说一声,就是砸锅卖铁,我都不会委屈了她。”   这温彩一天花几千两银子,这都是给温青惯出来的。   听听,这话是个寻常人家当兄长的能说的。   一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其间站在冷敦后头的李氏,竟不由得羡慕起来,若是冷旷也这般护妹,他日冷三小姐出阁,她倒不必担心了。   温青宠妹如命,哪家敢欺负温彩。   温子群对嫁妆的事很快处理下去很得意,心想:这要是在旁家,定会因几两银子闹得不可开交,他温家的家教就是好啊!   这么一想,他越发得意,扬了扬头,问冷敦道:“冷候爷与我家温彩,早前一无官媒署的婚书为凭,二未入冷家族谱,这就算说好了?”他调头看着尊位上坐着的老夫人,她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直愣愣地扫过   tang当事人温彩,又看冷昭。   就凭刚才温彩三言两语就把嫁妆的事处理好,老夫人就觉得温彩是个能做嫡长媳的人,这嫡长媳就得有这种决断有魄力。   又忆起那支九十号“人间富贵花”的签来,胸口一阵闷痛。   这可是极好的旺家、旺夫的女子,就这样要放回温家他嫁?   老夫人道:“我不同意冷家把温氏领走。”   温青道:“你不同意?你们冷家还没委屈我妹妹,是不是要看她被逼死才肯作罢?”   冷敦笑了一下,一副大好人的模样,“母亲,事都闹到这地步了,我看就让温候爷把人领走。上回端阳选妻,我和娘子去过温府,那府里还有几个嫡女,个个都是极好的。”   李氏回过神来,附和道:“母亲,确实呢,有贤惠的,还有才貌双全的。”   看来是拦不住了。   老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要是执意留人,温青这性子还不得再闹起来,以他的粗莽,到时候把冷府给砸了都可能。“再从温家挑女,便得依了我来,要是不合适,我老太婆可不答应。”   郑氏此刻道:“母亲,你身子劳累不得,端阳另外娶妻的事,我来替他选。”她面含责备,是她这个娘没做好才由他胡闹,“这回你得听我的。”   冷昭的眼光被家人质疑了?原想挑个温顺、柔弱的,瞧瞧温彩这性子,刚才那通嚎哭,直接把温家人就给引来了。冷昭嘟囔道:“我要娶彩云过门,我要娶她为妻……”   一直没吭声的冷效觉得冷家的颜面都会被他丢尽了,不就是个下堂妇,还被冷昭捧成宝了,“你要真喜欢,抬进府做个侍妾就是。”   他要娶彩云为妻,这是一早就说好的。   温彩有句话没说错,他既喜欢萧彩云,就该坚持到底。   冷昭一急,脱口而出:“彩云她有身孕了。”   “啥?”老夫人第一个问出来。   身边的婆子低腰附耳重复了一遍。   老夫人笑道:“这就派人请郎中过去瞧,端阳,要是真的,便立马接他入府,你若说了谎……”   温青第一个反应过来,“冷候爷回京有一月了吧?这发现得可真早,算起日子,你们是在尼姑庵里怀上的。”   完了,这话……令人深思啊。   冷昭勾\引尼姑,这可不是普通养外室事件,而是会成为京城爆炸性消息的。   郑氏忙道:“别听他胡说,哪有这事,她会彩云也是近来的事。”   冷昭现下有些慌神,他才不要娶温家小姐呢,“温氏,当初说好的,你替我娶彩云进门,我不把你哥牵连进来……”   所有人的脸色俱变,冷昭这话让人回味。。   温彩轻飘飘地道:“你不提,我还忘了《契约》的事,那可是冷候爷逼我签的,你说要是我不答应,你要天天折磨我……”说到后面,楚楚怜人,一副怯懦懦的。   温青大声道:“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逼她?”   冷敦第一次对冷昭面露失望之色,不可掩饰的,他怎么提这事,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这传扬出去,岂不让冷家成了笑话。   冷昭此刻方才回过神来,真是一乱全乱,只要事及萧彩云,他就乱了分寸。那《契约》是不能抬到桌面上说话的,因为那里面条条对他最为有利。   温彩垂首道:“我把那东西取来,请哥哥给我处理吧。”   她又进内室,没多会就取了出来。   温青接过一看,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顿时又跳了起来,指着冷昭道:“你这个牲畜,竟拿我要胁我妹妹,你……你……太可恶了!”   冷敦不知上面写了什么,起身接过,一看之后,也跟着恼了。   老夫人虽不知,但却猜到指定是冷昭做得过分,否则不会连素来温润淡定的冷敦都气得不轻。   “你……你什么时候,是不是要毁了整个冷家……”   温彩一脸怯容,垂首怯心动地道:“我也想签,可他说这是他的规矩,我必须听他的……否则就不让我好过,到时候还要……还要……”抬眸看了温青。   冷敦一转身对李氏道:“点蜡烛!”   李氏“哦”了一声,令下人点了烛火来。   温青要去抢:“烧了作甚,留着多好,到时候我到圣上面前评理,我倒要问问圣上,这京城的皇亲国戚这么多,哪家是像你们冷家这般欺人太甚的?仗着我妹妹年纪小,欺人如此,还逼她做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更以我相胁……”   他伸欲夺,却被冷敦递给李氏。   李氏见事情大,立时着了火烧成灰烬。   冷敦厉声道:“你手里有没有,如果有赶紧拿来烧了。你惹的乱子还不够么?你是不是要把整个冷家都毁了,快去,把那份也给我!”   上面的条款,更多对冷昭有利,甚至还写了,不许冷昭   把温青牵连到皇子争储之中,只这一件事,这纸《契约》传出去冷家就要获罪。   温彩年纪小,又柔弱非常,任谁都会觉得这事是冷昭的主意。此刻,连冷敦也认为冷昭干的这种事。   温彩一个深闺小姐,哪里写得出这等条理分明,条款细致的契约,除了温彩想护自家哥哥外,其他各条几乎都对冷昭有利。   老夫人踏着地板,一下又一下,浑身气得发抖:“这个孽障!这个丧门星啊……他这是要干什么?好好的干什么混账事?”   冷敦目光犀厉。   郑氏虽不知是什么事,想来那《契约》上写的东西定然不妥,忙道:“你那儿若有,赶紧拿出来啊!”   他们紧张啊!   冷昭见说萧彩云怀孕的事,继续发扬非彩云不娶的痴情,支支吾吾一阵,道:“那份……那份……我交给萧彩云了。”   他没给萧彩云,但与她提过的。   冷敦倒吸一口寒气,“你是不是想毁了整个冷家?说啊!难道你忘了,刘家小姐可是指给顺王为姬妾了。你……”   倘若萧彩云与刘家示好,只需把那不平等《契约》交上去,冷家就会引来一场灭顶之灾,因为上面清楚地提了冷昭要助五皇子夺嫡为储的事,皇帝可是下了令,再有人提这事,就是咒他死,谁还敢说。但在私下里,朝堂早已经分成几派。只凭那几句,就能证明冷家在拉朝臣入派,为安王夺权。外戚干政,这也是当今皇帝最忌讳的事。一纸《契约》竟提了几件触及皇帝的逆鳞之事。   冷昭道:“只要我娶彩云过门,她必然不敢把这《契约》……”   冷敦扬手“啪”的一声就是一记耳光,“端阳,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上面的写的那些事,你是要毁了整个冷家。”他快速抱拳,“请温大人恕罪!”忙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子愿不想管大房的事,可这回端阳行事太过。”   老夫人冷声道:“你想怎么做,只管做就是。”   冷敦道:“来人,把大爷给我绑了,先关到佛堂厢房去,待处理完温氏的事,我再找他说话。”   温彩垂首,怯怯地道:“长庆候要绑冷候爷,我们没话说,可关他之前,还望他先写了《和离书》,就这样离开不成,还得有文书为凭。”   温青拍了下脑袋,“对,和离书!”   如果没有这个,万一他日冷家再来纠缠,岂不没个凭证。   下人备了笔墨,冷昭移到案前,大笔一挥,很快写了份《和离书》,又签了大名,气愤地递给温彩。“那《契约》原是你写的……”   “冷候爷当真把那东西给萧彩云了?小女怎的不大相信呢。”温彩可不信这事,定是冷昭想借此事逼长辈们同意他娶萧彩云。   冷昭很固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温子群面露深色,他在想那契约上头到底写了什么,温青大怒不说,冷敦更是勃然大怒,如果没猜错,那上面定写了事关朝政的大事。要是真的,这冷昭未免太拧不清。这样一个人,真要把温彤嫁给他?不成,温彤不能嫁。   同时,温子林也在猜,如果冷昭行事不知分寸,怕是早晚都要惹来大祸。温紫不能嫁给他啊!哪怕是寻个门第低些的也不能嫁。   麻嬷嬷进来道:“禀温候爷,你添补的陪奁都清点好了,除了小姐赏给下人的衣料,其他都是齐全的,一络放在专门屋子里了。另,温大老爷给小姐的陪奁也清点好了,一件不少,也搁到单独的屋子里了。”   郑氏跟前的婆子答道:“聘礼也都清点过了,除了原是一套攒南珠赤金头面的变成了攒珍珠赤金头面,旁处并无差缺。”   温青看着温子群,“要补差价也好,还是找温家大房的小太太问个明白。”   何氏把冷家给温彩置的四季衣裳都克扣了,把南珠头面换成珍珠的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冷家到底是外人,此刻温子群的脸上有也些挂不住。南珠与珍珠这相差的价格可不是一星半点,这许是一倍乃至好几倍。   冷敦笑道:“还是要结亲的,这事就揭过去了。”   若不结亲,那么这套贵重的头面,就要让温家还回来。   郑氏趁势道:“这南珠赤金头面可是宫中淑妃娘娘赏的。”   如此,这头面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老夫人站起身,又愤然瞪了眼郑氏,“慈母多败儿,瞧你把他纵容成什么样子了?行事越发没个轻重,任意胡为,再这般下去,这家如何毁的都不知道。瞧来,你们大房还是别府他居的好!”   这是什么意思?郑氏切切唤声“母亲”。   老夫人在婆子丫头搀扶下,匆匆离去了,因对冷昭的不悦,现下对郑氏也没个好脸色。   出了追云轩,老夫人回望一眼,一看到匾额上的“云”字就气得嘴唇蠕动,“明儿一早,着人把匾取下来,什么云?瞧着这云字就堵得慌。”   郑氏、李氏相随其后,一近跟前   就听到老夫人说这话。   自打郑氏嫁入冷家,除了冷政在任上几年冷府上下的打理之权暂时交给了李氏,这些年一直是她在打理。   老夫人现下因对冷昭行事不满,便连她的打理权也收了。   李氏面露窘色,倒似她为难了郑氏一般。   婆子轻声道:“老夫人还要宽心,二房、三房的公子原是妥当的,你瞧二爷,说话行事全京城谁不夸赞呢。”   老夫人道:“明儿就传我话,把城南太平巷的别宅好好拾掇拾掇,挑了吉日,就让大房迁过去。”   郑氏唤声“母亲”,儿子与她不亲,婆母厌恶冷昭,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老夫人道:“我就说过他是个灾星,上克父母,下克兄弟,为了二房、三房的人平安无事,你就随他搬到城南太平巷去吧,那也是一座三进院子,足够你们大房住了。还有,他不配做嫡支宗子。我会禀与族人,让二老爷接裳族长一职,扶三公子为宗子。”   李氏心下一喜,却不敢流于形色。   那么,这样一来,长庆候的爵位许就能袭爵了。   淑妃孝顺,对老夫人的话可是言听计从的。   郑氏心头一沉,这都是温彩,要不是她闹腾,哪里有这些事。   原本,老夫人就不喜欢冷昭,也只是因为温彩进门,老夫人方才给了几分好脸色。   老夫人吐口气,“他不是宗子了,往后他娶萧彩云还是旁的也无我老婆子无关,但是一个堂妇想为妻,是入了族谱、祠堂的,你既要纵容她,且由得你去,老婆子我是眼不见心不烦,但也绝不容许他肆意胡为,他行得过分了,冷家也只有弃了他。慈母多败儿,他今日这等胡闹,全是被你给纵容的。往后,你们大房就关起门来胡闹吧。”   老夫人早前便不许冷昭回冷府,可却拧不过长子的临终所托,这才勉强答应,她避到佛堂,就是想替全家求个平安。   祸害就是祸害。她必须当机立断,也必须把冷昭再赶出去,哪怕要连郑氏和冷晓一并赶,她也认了。全家的平安和比一房人落败,她选择了前者,选择了护住二房、三房,要是这两房也败了,她就对不住冷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早亡的丈夫。   郑氏委屈得险些没哭出来。   李氏轻声道:“大嫂莫难受,这会子母亲正在气头上,等她消了气就好。”   郑氏拿帕子捂着嘴,传出低低的哭声,一路快步奔去。   李氏的婆子道:“大太太怪不容易的。”   李氏轻叹一声,“端阳行事太没个分寸了,二老爷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生气过,可见那上面写的有多混。且过些日子,等老夫人气消了再说。”   这里还乱着,老夫人原是个不管事的,郑氏又伤心着,李氏回身进了追云轩。   温青手捧《和离书》,看了好一阵,方才小心收好,他妹妹可是受天大的委屈了。这冷家就不是好婆家,冷昭也绝非良人。他扯着嗓子道:“来人,预备马车。”转而对温彩轻声道:“妹妹也与嬷嬷、丫头们拾掇拾掇,这就随我回镇远候府。” ☆、第111章 和离   李氏道:“温候爷,时辰不早了,要不明儿再搬东西。”   一直在偏厅里被当空气,连茶水都给忘了蓄的徐兰香、徐兰芝姐妹出来,徐兰香道:“搬,现在就搬,我可不想温妹妹在冷家多待一个时辰。”   依然拿温彩当亲妹妹一般,看着李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轻视。   徐兰香道:“三妹帮衬着温妹妹一把,我到外头看看下人把马车雇来没有,那么多东西,许得四两马车才能装完。”   温彩羞涩地低着头,“上回嫂嫂把府里的东西都给了我,这一回,嫂嫂的小库房也不能闲着。”拉着徐兰芝的手道:“等芝芝出阁的时候,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泗”   “呸,要是遇上冷家这样的婆家,我宁可一辈子不嫁。瞧你这些日子,都被委屈成什么样了。想到你哭,我心都碎了,这得受多少委屈啊才哭得那般伤心啊……”   徐兰芝一阵心忧,这京城怎有这等不靠谱的人家唐。   冷敦笑抱双拳:“二位温大人,既入了冷府,且到我们二房吃盏茶。”   温子群对温墨、温玄道:“你们瞧着把陪奁搬上马车。我随你二叔陪长庆候说说话儿……”   李氏着人取了新锁来,将小库房重新锁了,又调了得力的婆子来追云轩跑腿。   早前的粗使丫头、二等丫头,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瞧着,什么忙也帮不上。   几日前,她们还在庆幸,自己走了好运,瞧着大/奶奶是个出手阔绰又性儿好的,没想现在立马变了一个模样,这大/奶奶与冷家和离了。   麻嬷嬷与杜鹃等人在内室忙翻了天,她们要拾掇自个儿的东西,还得帮温彩拾掇,温彩的东西就多了去,乱七八糟的,又不能弄乱了,大箱子里装满了温彩所有贵重的东西,随后她挂上了一把大锁。   温墨兄弟也从温府唤了下人来,领着下人几下把陪奁搬到了马车上,装了满满的两辆马车,上头垒得高高的。   荷花里的邻居们觉得很奇,这天儿已经暗了,还有人在搬东西,再一看,有认得的人道:“哟,这不温家的人么?冷候爷娶亲那天,我见过一次,是冷家大/奶奶娘家的哥哥。”   “瞧那些东西装得,好像是嫁妆呢,这是……要和离了。”   有温家婆子不悦地接过话,“我们六小姐与冷候爷退亲了。”   下人们想维护自家小姐的名声,硬是将和离说成退亲。   “退亲?这不是都拜花堂了。”   应该是和离才对。   镇远候府的徐嬷嬷也来了,正领着小厮们搬东西。   徐嬷嬷不耐烦地道:“没圆过房,也没住一处,一个住后宅,一个住前院书房,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完,这不是退亲是什么?便是订亲的公子小姐,怕也没他们见面的次数少。”   围观的婆子被反驳得语塞。   另有好事者又问:“这好好的,怎就退亲了?”   “冷候爷行事不端,是我们温家退亲。”   外头,又有几家下人跑出来打探消息。   有人发现午后温家人就陆续上门了,更有甚者,说听到冷家有哭声传出来,说那声音哭得那个凄惨啊,后来又有人听到男人的吼叫声,似乎还有打架的声音,这事儿已经够让邻里的人猜测了。   这荷花里住的可都是京中的功勋之家。   而束于内宅的妇人们最喜的就是打听别人家的事儿。   一传十,十传百,有发现的下人像捡宝的禀给自家的主子们听。   于是乎,来打听、围观瞧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有人知道更多,便故作不信地道:“我瞧是冷候爷不要温小姐了,冷候爷是谁呀,这可是淑妃娘娘的亲侄儿,是新晋的平远候,多体面的身份。”   徐嬷嬷听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恼道:“是我们镇远候府要退亲,哼,他们倒想留人,我们不愿留。什么东西?仗着我家小姐年纪小没及笄不能服侍他,在外头养外室……养一个便罢,还是几个几个的养,逼着我家小姐帮她娶外室为妻。   小姐年纪小,是我小姐的错么?早前说亲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家小姐明年夏天才及笄,是他们硬要结这门亲的。原是图的就是我家小姐小,如此他好有理由在外头乱来。   我呸!一个下堂妇还敢登堂入室要做妻,这他/妈的是哪家的规矩。当我们温候爷是吃素的,不敢替自己妹妹撑腰?她冷候爷身份尊贵,我家小姐还是候爷心上的宝贝妹妹呢。要不是他家失礼,会让我们带走小姐了嫁妆。你们一个个咬舌根,也不看看事实。”   徐嬷嬷正愤愤地骂得过瘾,徐兰芝出得偏门来,“你与那些人说这么多做甚?”   茉莉道:“徐三小姐,是她们胡说八道,非说是冷家不要我们家小姐的。”   徐兰芝轻声道:“大姐夫吩咐过,莫要与人多说,你怎不听呢?”温彩和离了,往后的名声也坏了,若想嫁个好人家怕是   tang难了。徐兰芝想到这儿,就觉得有些痛快,只是温青会如何应对,会不会因着温彩和离越发偏疼她了。   徐嬷嬷自知冲动,讪讪低头,只将绸缎等物绑到马车上。   徐兰香从里头出来,后头跟着两抬箱子的小厮。   再后面,是一个披着昭君斗篷的少女。   有人低声道:“是温家小姐,我见过的,上回跟我家太太去冷家赏花宴见过。年纪不大,还像个孩子。”   温彩装出一副娇弱样儿,借着门口的灯光,众人看到那带着几分稚气的温彩,见四下有人围观,她扁了一下嘴,眼睛盈盈一亮。   “真的好小啊,这冷家造孽哦,怎么娶这么小的姑娘进门,不能服侍男人,还作贱人……”   出来前,温彩特意让麻嬷嬷给她梳了小姑娘的发式,就连打扮上也模仿小姑娘,为了更像,还着了小姑娘一般的妆容。   此刻围观的人一瞧:小啊!真是太小了。   一侧停着镇远候府的马车,温彩回头看了眼冷府。   用故作娇弱的声音,半依到徐兰香怀里,“香二姐,冷候爷……他……会不会追到哥哥家骂我、打我啊?我好害怕……呜呜……”   演戏么,她还是会的,她就是要搏得世人的同情,说完了话,还不由得擅了一下。   徐兰芝此刻的勇敢都被温彩给激出来了,大声道:“妹妹别怕,他再敢打你,我的宝剑可不是吃素的。别怕,现在你就跟我们回家,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徐兰香心里暗笑:这分明是温彩故意的,就为了给周围的人看,偏徐兰芝还当了真。   徐嬷嬷道:“小姐,该上马车了,奶/奶备好了饭菜在家里等着呢。”   温彩扮出十足的稚音,“我要和我的大箱子在一起,我要陪着我的木偶和纸鸢……”   围观的人问道:“这温小姐真是太小了,多大啊?”   “听说没及笄。”   “我瞧最多十二岁。”   “也就十岁吧,听听那声音,可不就是八、九岁的模样。”   “个头也不高呢,这么件斗篷还拖在地上呢。”   “身量也不高呢,我瞧最多十岁。”   “还玩木偶和纸鸢呢,也就十岁模样。”   徐兰芝一脸狐疑,温彩有这么矮么,虽比她还矮一点,可也矮了不一个头啊,一低头,竟看着温彩屈膝行走,她顿时语塞,正要问话,徐兰香冲她使了个眼色,“还不扶温妹妹上马车。”   温彩上了马车,依是靠在徐兰香怀里,中间放着她的大木箱子,对面坐着麻嬷嬷和徐兰芝。   前面的马车动,她们也动身了。   温彩依旧用孩子气的稚音道:“我再也不来冷家,再也不来了……这里的人都好凶……”   此刻,一个少年公子立在一侧,皱眉道:“这温小姐莫不是个傻子。”   于是乎,整个荷花里便有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平远候冷昭娶的妻子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原是摆着好看的,因他一早瞧中个下堂妇,想娶那女人为妻。”   “冷昭娶的妻子,很可能是傻子。”   “冷昭养外室,欺负温家小姐,被温家人和离了。”   “冷昭行事不端,打骂年幼得还是孩子的温家小姐。”   “冷昭有虐童癖,温家气不过,退亲并接走了温家小姐……”   不管怎么样,人们同情弱者,流言多是对冷昭不利,除了说温彩是傻子的那个,几乎都是有利的一面。   镇远候府也在荷花里,不过是在这一片的边沿地带。   徐太太一早就备了火盆,又让丫头们熬了艾水香汤,说要给温彩去去晦气。   火盆搁在镇远候大门处,徐兰香笑道:“温妹妹跨过来吧。”   不是一只火盆,而是三只,每只盆之间相隔一步距离。   徐氏领了杜七婶候在桂堂,打开了小库房的门,正指挥着小厮下人把东西搬到小库房里。   兜转了一圈,他们夫妻预备的东西都回来了。   早前不觉,现在猛地发现,好似比以前多了不少好东西。   徐氏道:“等等!”指着两匹很鲜艳的缎子道:“这个是……”   杜七婶对这两匹有印象,道:“这个是上回七公主送给小姐的,除了两匹极好的缎子,还有两双绣鞋。”   “既是七公主给妹妹的,就送到她阁楼去,让她自个做新裳穿。”   温彩住回到了自己早前只住了几日的阁楼里。   麻嬷嬷、杜鹃、忍冬、茉莉等人也随她住了进去,里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徐兰香姐妹帮衬着温彩拾掇好了。   又有二等丫头送了艾水香汤来,不仅是温彩一个要泡,便是麻嬷嬷和杜鹃几个也要洗,进门的时候,她们几个也都跨了火盆。   徐氏盯   着下人整理好自家小库房,方才吃了两碗羹汤歇下,又喜滋滋地查看了冷家退回来的嫁妆簿子,两次嫁妆的都有了,越看,她越是疑云满腹,总觉得温彩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杜七婶道:“夫人早些歇下。”   “候爷还没回来?”   杜七婶道:“许还在冷家呢。不过该带回的都带回来了。”   徐氏沉吟道:“真是奇了,妹妹给我的五家铺子,早前我以为是父亲、祖母给她的,可今儿我一瞧这嫁妆簿子,上面压根就没有。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七婶“这个……”一声,不晓从何说起。   “你不会告诉我这五家铺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我可见过妹妹与杜鹃算账呢,他们主仆俩可是厉害得紧,这可是妹妹手里头最赚钱的铺子了。”   杜七婶压低嗓门,“奶奶可知道,六小姐七八岁时老夫人双眼瞎了,再不能打理,她就开始接手田庄、铺子上的生意。老夫人手把手的教,但凡有不懂的,都给她解释得清清楚。   我们家老夫人可是出名的贤惠能干,又善打理家业,温家这房原就家财丰厚,这些年早就新置了不少店铺。   六小姐接手之后,赚了银子又不爱把钱存到钱庄,就会再置些店铺。这一年两年的,在京城就置下了五家铺子,没想她倒是个能干的,这五家铺子的生意都被打理得不错。   老夫人生前是知晓六小姐另置有店铺的事,依着由着她,还夸她能干。只没想到,六小姐也不藏私,都给了大/奶奶。”   她可不能说温彩的坏话,到底是她奶大、带大的,况且温彩和杜鹃的感情就跟姐妹一般,杜鹃能有今日的本事,都是温彩的缘故。   虽然温彩要赶她走,可也是因为她太过分了些。听今儿从冷家回来的下人说,冷家人把温彩欺得太甚了,她是当奶娘的,不晓得保护温彩,还让她忍,要她在冷府争……   杜七婶越发觉得自己是错了。   许是被冷家老夫人跟前的婆子说对了,那婆子时不时给她送些好吃的,又送些小东小西的物件来,她不由自己的,就偏向了冷府。   她不怪温彩。   如今细想,杜七婶也有些懊悔。   杜七婶咬了咬唇,“大/奶奶,小姐回来了,能不能让奴婢……奴婢再回她身边服侍。”   徐氏想着,麻嬷嬷可是宫里出来的,这京城各家都以能请宫里的教引嬷嬷来教小姐们为荣,有个现在的老宫人放在温彩身边,最是得当的。   “你还是留在我身边,帮衬着我打理内宅,六小姐那儿就让麻嬷嬷服侍着吧,我瞧麻嬷嬷也是极好的。”   杜七婶不能回去,心头有些闷闷的。   徐氏只想着:温彩太不容易了,又吃了苦,受了这么大委屈,她得待温彩好些。   温青虽看着大咧、鲁莽,这心头指不定如何心疼温彩呢。他这些年最大的愿望就得混出个人样,然后带着他妹妹和祖母过体面风光的日子。汪氏去了,温青最紧要的亲人就剩温彩。   徐氏睡得迷糊间,只见温青进了屋,嘴里骂骂咧咧地道:“一个个都是冷心冷肺的,老/子懒得管他们。冷昭是什么品性,顺娘在他家过的什么委屈日子?哼,两房人现下又上赶着要与他结亲。”   这纯粹就是打了温青的脸面,他说了两句不好的话,可温家两房人都当成了耳旁风。   徐氏睁开眼,定定心神,一股酒气袭来,“你在冷家喝了多少酒?”   “谁喝冷家的东西?”他不想再与冷家沾上关系,可温家大房、二房都有待嫁的女儿,照着这情形,怕是很难脱身,温青避之不及,温子群、温子林还想着要等冷昭的岳父呢,冷家宫里头有个淑妃,冷昭又有爵位在家。   “我是找刘元帅喝的酒。顺娘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不许我找人吐吐苦水。顺娘都安顿好了?”   “安顿在阁楼里,与三妹又近,她们俩年轻相仿,我与三妹说过了,让三妹这些日子陪着妹妹些,好好开解开解她。”徐氏说着要起身,被温青止住道:“你怀着身孕呢,我吃了几盏又没吃醉,自己能脱/衣裳。”   徐氏应了一声,继续躺在被窝里,说了那五家能赚钱的铺子原是温彩自己开的,拿了是她打理祖业时赚的银子开的。   温青心下一阵感动,“还是自个儿的亲妹妹好啊。没想到倒是我拖累了她,要不是冷昭拿我要胁妹妹,她何至受这等委屈。妹妹是怕我被人利用,卷入皇子争储之中,这才答应冷昭留在冷府,答应帮他娶萧彩云为妻……”他直直地盯着帐顶,“我对不祖母,对不起娘亲,我不是个好大哥。”   “妹妹回来了,我们慢慢儿地给她挑个好妹婿。”徐氏虽不喜欢温彩,可想着温彩给他们挣来的田庄、店铺,又想温彩在冷家受委屈,有一部分还是因为温青的原因,同情、怜惜倒多了几分。   他们是长兄、长嫂,虽有个父亲,可温子群哪里管过温青兄妹。看   看今儿在冷家,温子群还纵容何氏生的儿子跟温彩抢东西。他妹妹到底是个女儿家,哪里争得过他们啊。温青想到这儿,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他当初要添补嫁妆,不就是想让温彩在冷家过得好些,不让人小瞧了她去,结果还是有受别人的欺负。   温青道:“下次再寻,就挑个家里人口单纯的婆家,就像我们这样的。”   “是!最好挑个像夫君这样的,不娶平妻不纳妾,连个通房都不要的……”   他说过不要通房的话么?   温青有些迷糊,被徐氏这么一捧,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你给我生儿育女,我自会待你好的。你是长嫂,得多关心关心妹妹,你还有疼你的岳母、妹妹们,我可就这一个妹妹了……”   生怕徐氏会刻薄温彩了一般,千叮万嘱一番才放心。   徐兰芝坐在阁楼的二楼花间,时不时望一眼内室,“彩彩,你洗好了没有。”   “徐嬷嬷叫人弄的什么水,臭哄哄的。”   “不是说了是艾水么,能祛晦气的。”   温彩依旧是好好地泡了,这到底是家里人的一番心意,她不好违逆。“芝芝,你回去吧,明儿再来找我玩儿。”   今天唯一高兴的人怕就是徐兰芝了,她觉得自己的性子温彩合得来,往后就没那么闷了,有人陪她一起玩。   “我答应大姐了,这些日子得留下来陪你。”   “明儿你再来,我洗了澡就要歇下,你也早些歇下。”   徐兰芝还是不放心,低声对上来的麻嬷嬷道:“还得让丫头们仔细些,可别出了什么事,我边城时可是见过呢,之前高高兴兴,转眼想不开的多了去。”又怕麻嬷嬷不明白,大咧咧地道:“就说那刘小姐,头天都好好儿的,第二天就寻了短。”   麻嬷嬷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眼睛直往内室瞧,“六小姐她不会……”   忍冬捧着羹汤上来,低声道:“芝小姐说得是,这几天我们几会早晚仔细盯着六小姐的。”   徐兰芝点了点头,“大姐不放心得好,这阁楼里配足了人手,二等丫头四个,粗使丫头也有四个,先辛苦些,把人盯紧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记得禀给夫人。”   麻嬷嬷被徐兰芝一说,也跟着担心起来,一个年轻女子,人生才刚开始,就被人所弃,虽然这退亲是温家人提出来的,到底拜过花堂,传出去也不好听,女子名节可是重于性命,还真得小心些,万一温彩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她们也会被牵连。   徐兰芝提高嗓门:“彩彩,我先回去了,你慢慢洗。明儿一早,我再过来找你说话。”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温彩泡在药汤里,越闻越难受。   “嬷嬷,给我换一桶香汤,不要再有艾草的。”   忍冬下楼吩咐了两个二等丫头。   不多会儿,便又重新提了两桶来。   温彩重新泡了一阵,把身上弄得香香的这才作罢。   麻嬷嬷劝着她吃了碗羹汤,才让她歇下。   因徐兰芝的话,麻嬷嬷坚持要住到二楼花间与内室中间的廊下来,在木板地上铺了垫子就当成床了,今晚又是忍冬值夜,两个人都怕出事。   温彩想着往后自由了,倒吸了一口寒气,以温青对她的疼爱,还不得把她给宠上天,心里美美的。 ☆、第112章 误会   雍郡王府。   二安子垂首站在书房里,与慕容恒禀报着温彩的事。   慕容恒惊道:“温玉堂把他妹妹接回去了?”   “是,听说今儿冷府都乱了一团,说是退亲了。荷花里说什么的都有?好似温小姐在冷府被人欺负了,温候爷闹上门去,还把冷昭给揍了一顿。天黑的时候,便见温府的人过去搬东西,温候爷寻了马车拉了好几车东西回镇远候府,是温小姐的嫁妆没错。之后温候爷便离了冷府,却没有回家,而是去定国公府找刘国公爷喝酒。”   温青在边城数年,每遇不高兴的事就会找人喝酒,边喝边与人谈心唐。   慕容恒问:“还有呢?”   二安子道:“小的打听过了,说是冷昭在外头养了两个外室。这原没什么,可那得宠的外室张狂得很,居然要登堂入室想做冷昭的妻室,还放出话来,说要让冷昭待温小姐好,就让温小姐把他的陪嫁庄子、田庄给她泗。   温小姐原还忍着,想着她自个儿的东西岂能白白给了外人,担心冷昭有朝一日要娶那女人进门,不会善待她,索性将田庄、店铺都给贱卖,直说她的嫁妆就是败光了也不便宜外人。说是今儿她买了一身极好的衣裳,又买了一套极贵的头面首饰,一下子花了好几千两银子。也不知怎的,冷家二房的太太便去劝她,劝着劝着,就惹得温小姐嚎啕大哭起来。   这才将事给闹开了,温候爷听说就恼了,直说冷昭是‘宠外室灭妻’,竟让一个外室欺到温小姐头上,说什么也不答应,要领着温小姐回家。”   若是寻常女子,这么做却是寒了心所为。   可慕容恒与她接触过几次,知道她不是。   看起来是被人欺负得紧了的反抗,实则细想之下,很有章法。   温彩这么做,一是借机离开冷家,二则是保住了她的东西,三也是最重要的,她寻的名目很合宜。此事若是传出去,世人只会说冷昭荒唐。   他得去瞧瞧,一个女子被弃,多少会失去生活下去的希望。   慕容恒这般一想,心头越发不放心起来,就算温彩再坚强,可她也是女子。   *   温彩睡了一觉醒来,越发觉得心情大好,忆起自己值钱的宝贝再也睡不着了,起床开了大箱子,把她的衣裳抱出来,一一放到衣橱上。   忍冬夜里不敢睡太沉,一个惊醒,就听到闺阁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赤着脚往那边一望,却见温彩没睡觉,只着中衣地立在衣橱前看里面的衣服,一侧还摆着圆杌。   忍冬心头暗想:不会是寻上吊的绳子吧?这么一想,转身就去轻攘麻嬷嬷,“嬷嬷,六小姐没睡觉,不知道在那儿做什么呢?”   麻嬷嬷立时醒了,爬到门口一望,却见温彩似乎在整理衣裳,原说明儿再弄的,可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贵重东西,她这才作罢。   温彩身侧摆着圆杌,那大箱子就搁在衣橱上,她垫着脚往里面够,想从里面拿什么东西。   这闺阁摆设恰当,那么一口大箱子放哪儿都不合适,麻嬷嬷这才令两个粗使有力的丫头把箱子抬到那衣橱上头。   麻嬷嬷道:“睡吧,没甚事。”   忍冬看清后,方松了口气。   温彩扬着手臂,往箱子里探了一下,没摸着那只装最重要东西的锦盒。   还真是的,是谁的主意,把这箱子放那么高作甚?   对了,以前这箱子也是放在衣橱上头的。   所以她们以为也应该放在这儿。   温彩垫着脚,又往里探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倾。   “砰啷”一声巨响,温彩扯着嗓了“啊——”一声尖叫。   麻嬷嬷与忍冬转身就往闺阁跑,眼前就是这样一个怪异的画面,一个着黑锦袍的男子正压在温彩的身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作甚寻短见?”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温彩看着自己闺阁的二楼,好好的窗户,硬是被他撞了个破洞,“你看清楚,我没寻短见,我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爬到镇远候府屋顶,抬头一望,就吓了一跳,烛火映衬一个女子立在屋中央,伸手高扬,似在抛绳子,而后又似在打结,紧接着见她身子一倾……他以为是上吊了。救人要紧,他直接破窗而入将她抱住,哪想她没站稳,两个人摔到了一处。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瞧我寻短了?”   绳索呢?   屋子里空空的。   她的确是站在圆杌上啊,那口红漆大箱子还敞开着呢。   温彩站起身,慕容恒的脸红得能滴血。   她嘻嘻一笑:“你怎么来了?你晚上不睡觉?”   麻嬷嬷更是哭笑不得,不过这少年瞧着好眼熟,只片刻,她就忆起慕容恒是谁了,小心地问道:“四殿下这是……”   “谁想管你的事,你要死了,那笔银子谁还我?你就算要怎样……也先还了我银子再说   tang。”   温彩笑着:“是,是,你是瞧着银子的面上才冲进来的,只是你也太强悍了,我的窗户都被你撞了一个大洞。啊——你头上出血了。”   真是丢人死了!   慕容恒往头上摸了一把,正要转身要走,温彩拽住他:“我给你抹点药吧,你既然来了,再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   “你帮我把那口箱子弄下来,我怎么也够不着。”   慕容恒闷闷的,真是糗大了,以为是救人,却是他误会,这丫头笑得跟朵花似的,哪像是想不开的,他还怕她出事,深更半夜的跑到镇远候府来。   楼下,传来杜鹃的声音:“忍冬,出了什么事?”   忍冬一惊,跑到窗户,道:“没事,只是个误会,没事了。”小心地看着慕容恒,又看了麻嬷嬷。   麻嬷嬷在妆台前的锦盒寻了一阵,也没寻到创伤药膏。   慕容恒一抬双手,把大箱子取了下来。   温彩蹲下身子,在箱子里翻了一遍,看到那只大红色的锦盒时,脸上的笑意更重了,却拿了另一个锦盒,从里面取了个瓷瓶来:“你先坐下吧,我给你抹点药,那么严实的窗户都比你撞飞了,殿下是在练铁头功呢。”   他气急!   就不能不取笑么。   温彩拉他坐下,又让忍冬取了烈酒来,用丝帕沾了酒,随着血找到伤口,头顶有道细长的口子,“真是鲁莽,得有一寸多长呢,还好伤口不深,你忍着些,我给你抹药。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儿回镇远候府了。”   忍冬看着屋里的两人,像是没事的。她歪着脑袋,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小姐好像和他很熟……”   麻嬷嬷道:“女子名节要紧,快下楼去,叫大家不要乱说话。”   慕容恒静静地坐着,温彩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因在头上不好包扎,如果不包,又不好止血,我想想怎么给你处理伤口。你明儿出门就戴帽子,我把你头发拆开,把伤口处的头发剪掉一些,我保证不多剪一根头发。”   他无语。   他为什么要听她的,他应该扭头就走才对。   温彩给他拆了头发,又取了剪刀,把伤口处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剪下,每要根头发,她都认真的放在桌上,一切结束,这才再抹上药。   温彩寻了条宽约三寸的布条来,在他头上来回的比划,“这个怎么包呢?还得给你把头发梳好呢。”   忍冬吩咐了院里的丫头,又回到了楼上廊下,见麻嬷嬷坐在那儿发呆。   “嬷嬷,我们不进去?”   “就当没瞧见,我们继续睡。”   忍冬不解,但这装睁眼瞎的功夫,怕是麻嬷嬷学得炉火纯青。   慕容恒坐着,她的动作很轻柔,尤其是她的手指落在头顶上时,让他觉得很舒服,温彩将伤口周围的头发理到旁处,将布条压上,“看来还得多上药,总算止血了。”她轻声道:“明儿你还得早朝,就算戴了帽子,也会被人瞧出来的,所以还是给你用我的铁夹,这样旁人就瞧出来了。”她将多余的布条剪掉,取了她用的钢夹,不应该是铁钢,因为这是铁制的,用了四颗铁夹才把布条卡住,然后她再重新给他梳了头发,恢复成早前的样子。   温彩拿了铜镜给他看,“伤口不能沾水,这两天你先不要洗头,等结了疤再洗,还有洗的时候注意些,别挠着伤口。”   慕容恒瞧了一下,道:“梳得真难看!”   他心里乐滋滋的,除了他娘和二安子,就没人再给他梳过头了,虽然梳得不甚满意,但他很喜欢。当然,这话他不能说。   “是么?”温彩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还好啦,多梳几回会更好。”她搁下铜镜,“我让人通禀我哥,让他请你喝酒?”   慕容恒恼,脸上微红,一转身又从窗子上离去。   温彩望着夜色中他的身影,吃吃笑了起来。   早前那一声尖叫,还有那破窗而入的声音太大,外头还以为进了飞贼。   慕容恒刚出阁楼,就见一边立着温青。   “四殿下,我家有什么是你瞧上的?你只管说,我们俩好说话,我会考虑考虑送给你。”   慕容恒面无表情,早前不觉,这会子伤口处才方有刺疼感,“你当我愿意来?你妹妹借了我十万两银子,我是来问问,她什么时候还我。”   一说完,他大摇大摆离去。   温青与护院小厮看着他的背影,温青道:“我妹妹借他十万两银子……”   小厮道:“候爷,这话骗人呢?六小姐借他银子做甚?还是十万两。”   这种骗人话,连傻子都不信,何况是他们。   小厮摇着头:“连个藉口都不会编。”   温青道:“但比冷昭可靠。”   只是慕容恒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和他妹妹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不知道呢?   思来想去,他妹妹该没见过慕容恒吧。   温青本睡得正香,被这一闹倒是欢喜地回了桂堂。   徐氏道:“出了什么事?”   “四殿下什么时候认识的妹妹?瞧这模样,倒是关心妹妹得很,直接从阁楼的窗户上就撞进去了,吓得妹妹大叫起来。明儿一早,寻个木匠来,把妹妹的窗户修好。四殿下连个谎都不会撒,还说妹妹借了他十万两银子,是来催债的。哼……编个让人信服的也好,竟说这种谎。”   徐氏也不信,笑道:“回头我问问妹妹,许妹妹和四殿下还真是有缘份呢。”   “女孩子脸薄,你先别问她,我回头问四殿下。”   温青将衣袍一抛,端端落在了屏风上,“今晚折腾这番,明儿别起不了床。”他打了个哈欠。这回,他该要做一个美梦了。   温彩并没有睡,而是把锦盒打开,将房契、地契还有巨额的银票等物又重新检查一遍,瞧罢之后,将百货行\房契、锦园地契搁到了大箱子里的暗格里,唯有将汪氏留给她的田庄地契、与慕容恒签的契约、银票重新锁到锦盒中。弄好之后,她把大箱子推到床底下,这才上榻睡觉。   *   温彩夜里睡得晚,次日,日上三竿她还没有起。   徐兰芝过来了两趟,并没有打扰。   温翠也听说温彩昨儿回来的事,领着侍女在闺阁外来过一趟,就去桂堂给徐氏请安。   徐太太、徐兰香也在徐氏屋里说话。   徐兰香好奇地道:“昨儿夜里,听到好在的声响,还听到有声尖叫……”   徐太太先来,徐氏已经告诉她了,笑道:“六小姐住的闺阁门窗老了,昨儿夜里风一吹就掉了,把值夜的丫头吓了一跳。”   徐兰香半信半疑,什么样的风,能把窗户都给吹掉了。   温翠则笑道:“大嫂嫂可寻人给修了。”目光睃了睃案上摆着的两匹漂亮缎子,质地、花色全都是最好的。   心里暗思:上回徐氏就说要给她添几身新衣裳,莫不是给她的。   徐氏有些懒懒地问左右:“六小姐还没起呢?”   正见徐兰芝从外头进来,“我去过了,彩彩还没起。麻嬷嬷拿了破窗户让匠人修。杜鹃又说彩彩主意大,许会换新的,等着她回话呢,她却睡得沉,竟无醒转的意思。幸好是夜里掉的,要是白日掉的,莫要砸伤了人。”她一扭头,对自己的侍女道:“让人好好检查一下我屋里的门窗,如果有不牢也好好修,莫要像六小姐屋里一样,半夜三更的突然掉下来,多吓人啊。”   徐氏知徐兰芝孩子心性,对她也只说是窗户被吹掉了。   徐氏道:“各房各院的门窗都检查一遍,趁府里请了木匠来,正好都修修,要是不好的,也可做了新的换上,咱们府里不差这些钱。”她顿了一下,“把那两匹缎子给六小姐送去,这原是七公主给她的礼物,哪能给我的。”   大丫头抱了缎子就去。   温翠可听下人们说了,昨儿温彩回来,桂堂小库房都堆满了,宫绸贡缎、茧绸,再到打赏下人的衣料,一有应有,男子做衣袍的,妇人的、年轻小姐的全都齐了,还有许多摆件,瓷瓶、字画什么的,更有下人说,瞧着比早前还多出一些来。   徐太太问徐兰芝:“六小姐那边都还好吧?”   “问过麻嬷嬷了,说是极好的,就是昨儿半夜那窗户掉下来吓了一跳,院里上下被那一吵,过了许久才睡着。”   温翠在一边坐着,她自知晓,徐氏与娘家母亲、妹妹们亲,但待她也还不错,来了镇远候府后,吃的、用的,就是月例都比温府强上许多。   杜七婶好奇地道:“咦,不是让你把衣料给六小姐送去么?”   “刚走到半道,就碰到杜鹃姑娘了,说是让我先拿回来,六小姐已用完过晨食了,一会儿就过来。”   几人不由自己的寻着院门,这桂堂也是两进的,进了院门,就能看到前院,设有会客厅和习武厅,是护院、小厮住的房间,亦有一个小厨房,但这小厨房自温青夫妇住进来就从未用过。   徐氏和温青住在桂堂后院,正房有三间,一间较大的花厅,又有一间偏厅,再是内室,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东头有一间较大的小库房,如今放的东西,然后又是一间杂物房,西厢房三间暂且都住了服侍丫头、婆子的房间。   空气里飘过一阵馨香,徐兰芝大吸了一口。   就见温彩穿过内仪门,一袭水红色的衣裙,穿戴得体,依然是个豪门候府金尊玉贵的小姐。   徐氏笑微微地道:“昨晚被那破窗户闹的,怎不多睡会儿。”   “嫂嫂,我再睡就晌午了。”她一进来,欠身与徐太太行礼,“给徐伯母问安!”   徐太太笑了。   就见后头的杜鹃、忍冬等人都抱着东西。   温彩一抬手,道:“前些日子,我置了一套红玛瑙掐丝头面,式样新又贵气,   正合嫂嫂戴。嫂嫂堂堂一个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就该打扮得贵气些。”   杜鹃轻声道:“这首饰原就是六小姐给大\奶奶买的,六小姐想知道好不好看,就试戴了一下,反被温家的人指责、训斥……”   温彩正色道:“谁让你说这些。”笑着接过锦盒,道:“嫂嫂收好,以后参加宴会什么的,你就戴上也喜庆。而今哥哥的身份不比以往,你打扮体面了,就是哥哥的体面,我这个当妹妹的瞧着也欢喜。”   徐兰香啧啧出声,伸着脖颈看,“真不愧是三千两一套的头面,瞧着就不一样,瞧那精细得,啧……”   女人谁不爱漂亮首饰。   徐兰香瞧得都快盯着窟窿来。   徐氏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好收,妹妹还是自个留着戴。”   “原就是给嫂嫂预备的,我留着作甚,我瞧嫂嫂的肤色白皙细腻,近来气色差些,戴上这个才精神和喜庆呢。我就知道嫂嫂舍不得买好头面,这才替你买的。我让杜鹃去张记珠宝店,跟人打架一样儿才夺回来的,你不收,且不是枉费我们的一片苦心。”   徐兰香“哎哟”一声,“既是彩妹妹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了,换作是我,立马戴在头上。”   徐氏笑了一下,这才收了,让杜七婶给搁好。   温彩笑了一下,“我给徐伯母和徐二姐姐也预备了一套,我身上钱不多,好歹是我的心意,你们可别嫌东西糙。”   忍冬走近,手里是一只带小抽的锦盒,杜鹃打开一层,笑道:“这是六小姐给徐太太预备的。”   是银质嵌绿松石的,正合徐氏这个年纪,又合她节妇的身份,戴上去倒也得体,从发钗、簪子、耳坠到手镯竟是一整套了。   徐氏道:“得值不少银子吧?”   “银子算什么呀?可不就是来花的么。伯母收下就是,我当时在珠宝铺子一瞧下这套,就觉得你戴上好看。”   徐兰香笑道:“娘也备上一套收下,要是往后府里有宴会,戴上也体面。”   徐太太笑了,轻声道:“这钱也不是这样花的,该攒下的,还得留着些。”   温彩垂首含笑,并未往心里去。   徐兰香则有些母亲多嘴,人家有银子就花,管你何事,这说多了,温青又是个护短的,还不得不高兴,何况人家是给你送礼,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杜鹃取了个漂亮的小布包来,那布包做得很精美,上面有有暗扣,把饰物一装进去扣上。   徐兰芝忍不住道:“彩彩这是哪儿来的?”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温青背着她给温彩好东西了。温彩手头的好东西真不少,要是都交到她手里保管才好。   “让杜鹃在百货行买的,这叫饰包,专装首饰的。还有钱包,是用来装零碎银了、铜钱和银票的,好使得很。”   温彩送给徐兰香的是一套纯银嵌红玛瑙的,式样与她送给徐氏的有些像,便又有些不同,没有徐氏的精致,只一眼,徐兰香就喜欢上了,笑着收了,得了个专装首饰的饰包。   杜鹃手里抱着一个包袱,微微凝眉。   温彩道:“云衣绣庄新进一批上等好锦缎,我给嫂嫂挑了件绯色的,宴会、应酬的穿上极好看。祖母在世的时候,最是个爱好的,我和哥哥瞧得多了,也都随了祖母,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哥哥给嫂嫂买的。 ☆、第113章 物色婚事   上次在冷家,哥哥瞧见穿这式样的冷家二\奶奶,同我打听说那等好看锦缎是不是宫里赏的,直说要是嫂嫂穿上,指定比她好看。正巧前些日子逛街就瞧见云衣绣庄里有,便使钱买下。嫂嫂只管收下,回头我找哥哥讨银子,这是他让我买的,许一瞧见嫂嫂穿着好看,再多给我几两银子呢。”   一席话,直说得徐氏心里乐开了话。   徐兰香轻啐道:“听听,大姐还说大姐夫不懂得讨女人欢心,看人家穿件好看衣裳了还到处打听要给你买,比我家卫成都强多了。”   徐太太也不知其间真伪,只觉得很高兴,直道:“既是大女婿给你买的,回头就穿给他看,他一高兴就多你买些好的回来。克”   徐兰芝见母亲、姐姐们欢喜,也跟着笑。   温彩道:“那两匹缎子,原是七公主送我的。嫂嫂和徐二姐各做一身,我和兰芝也各做一身,皇上赏了府里好些下人,其间有许多会针线的,府里的绣房也得做起来,要是手艺好了,嫂嫂还可以开家绣庄。听说云衣绣庄就极赚钱,同样的衣裙,别家收一两银子工钱,他家就收三两银子。”   徐兰香瞪着双眸,做一件衣裙就收这么多,要是多做几件,岂不都是银子。   “府里的绣房、花木房、库房、杂库房、大厨房……各房都得设起来,设好了,借着外头铺子的生意还能赚银子。比如这花木房,在庄子上养几个懂花木的下人,这京城各家各府,太太、奶奶们都爱办赏花宴,多不是自家种的,而是早早派了管事到外头去采买的,光是卖时新的花木就能赚好多钱。僳”   徐太太听得眉飞色舞的,摩拳擦掌地道:“彩彩,你说这卖时新花木当真能赚钱?”   “徐伯母不信,你问各家太太办赏花宴,谁不是花上好些银子买来的。”温彩顿了一下,“嫂嫂,我且先在府里住一阵儿,趁着这当口,我帮你把府里各房都弄出来,到底是候门府邸,没过绣房、花木房的也不成,弄得好了,不仅不多花使银子,还能赚钱。嫂嫂手头虽有赚钱的店铺,可谁还赚钱多。要是他日嫂嫂添了侄儿侄女的,你得给侄儿备聘礼、挣家业,还得给侄女早早备嫁妆、陪嫁田庄的,花钱的地儿可多了……”   徐太太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徐兰香轻啐道:“瞧瞧彩彩才多大,就操心这些了。”拿眼瞧着徐兰芝。   徐兰芝最烦听这些,不由得撇了撇嘴,“都是冷家人,把个好好的彩彩都教成这等世俗,跟别家的小姐一般的烦人。”   温彩笑道:“嫂嫂和徐二姐的新裳是自家府里做,还是找外头的绣庄?”   徐兰香道:“能省钱就省,我等着你把绣房弄起来呢。”   温彩勾唇一笑,“那这缎子,先搁到嫂嫂这儿,等绣房建好了,我再使人来取。”顿了一下又道,“嫂嫂得与大管家、二管家说说。”   温翠想插话,可硬是没得机会,心下羡慕徐氏姐妹的亲厚,原想与温彩亲近些,不想温彩似乎并不想搭理她。   温翠只觉自己是个多余,有些怏怏不乐地回到小院,还没坐热,就有茉莉奉命给她送东西来了,是一身上好的衣料。   茉莉笑道:“六小姐说三小姐今岁便要出阁,首饰到了跟前再给你补上,这是给你做冬裳的。”   徐太太让温彩带着徐兰芝一块干活,“这丫头在府里都待得懒了,就得让她好好学着些。”   对徐兰芝的将军,徐太太抱有厚望,想给她寻个体面人家,可京城各家选妇,首先看的就是德干,这两样缺一不可。   徐兰芝品性好,可干上却差了些。   接下来数日,温彩哪儿都没去,便是积极地忙碌着镇远候府的事,先是大厨房的人进行了新的调整,她拿着大管家提供的名簿,将擅长厨艺的人都分派到大厨房,又重新任命了管事。   早前的大厨房管事,是个罪臣妻子,后来被贬为宫婢,在宫里待了二十多年,有四十多岁,但她最精通的还是绣活。   温彩又把她调到绣房任管事,她又认得府里几个绣活好的女子,温彩便都将她们调到一处,又寻了专门的院子做绣房,将她们一络的安顿在绣房里住下。   这样一来,绣房得照着真正的绣房的装修,什么绣箍、绣架的都得预备,还得备上一台像样的织机,这是为了提高衣裳的档次。   温彩让绣房管事放开手干,许支付了她一笔银子,让她盯着匠人们好好装修,又让她自己挑选织机等,管事有了权力,越发干得卖力。   花木房那边,温彩听麻嬷嬷说过,她以前就是宫中司木房的,便让她挑了些会侍弄花草的人出来,麻嬷嬷懂行,一问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侍弄过花木,又在府中拨了块地,照着麻嬷嬷所说建了花木房,皆是照着各府正宗的花木房来建。   库房、杂货房、账房等温彩也一一给弄出来了。   九月十六,府中下人就该领月例。   早前人人担心领不到,这会子见府里各处人手得力,   tang连账房先生也有两个,人人都舒了口气。   大管家是个老宫人,此刻垂手站在徐氏跟前禀道:“管家领三两银子的月例,账房、二管家和各房管事皆是二两,主子们跟前服侍的主事嬷嬷、婆子是一两又五百文,各房屋里的大丫头是一两又二百文钱,一等丫头是一两银子,二等丫头八百文,粗使丫头和跑腿小厮是五百文。”   徐氏问道:“大丫头和一等丫头有甚不同?”   她不明白啊,没想这丫头也分了几等。   温彩轻声道:“嫂嫂,就举个简单的例子,我院里,管着下面丫头的是麻嬷嬷,她就算是主事嬷嬷,其次杜鹃,她除了替我查看店铺,还要做些院子里的事,她就算是大丫头,还有忍冬和茉莉两个就属一等丫头了。”   徐氏扳着手指开始算银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我的个天,我屋里的下人每月就得七两银子,还不算外院的护院、婆子。”   “护院又分护院长、一等护院和二等护院,护院长是每月二两银子,一等护院定的是一两又二百文,二等护院则是八百文,府里共有三十名护院,平日偶尔他们也干些小厮的活计,一个月得三十两银子的月例。”   徐太太、徐兰香与徐氏几个愣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彩道:“这是根据我们府的级别来的,大管家是户部派下来的,领的是从九品的俸禄,但各家都这样,是要另给大管家发月例的。”她淡然一笑,“咱们府里的人算是少了,花销也少。”   可这府里各处加起来也有近二百号人,一个月光是月例就得一百多两银子,还不算吃的、穿的,这大厨房也得吃饭啊,但唯一的好处是,汪氏给温青备了一处千亩的良田庄子,那边会送米粮过来,只是这菜蔬、鱼肉什么的都得买,主子们吃得好,下人们是能省的就省了。   徐氏扳着手指算了一遍,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温彩道:“嫂嫂得往账房那儿搁些银子,这样各处管事要添置什么时,才有取银子的地儿。”她嘻笑道:“嫂嫂,你还怕甚,家里有几处赚银子的店铺,一季赚了四千多两,一个月便是一千多两的收益,这府里上下就算吃的、穿的,一月也花不了一千两,你不必担心。等把庄子打理好了,菜蔬、鸡鸭什么都养上,这吃的上又能省一笔。   若是嫂嫂再开一家绣庄,绣娘们的手艺能赚钱,也能养活她们自个儿。   还有花木房那边,养出的花儿来能卖钱,还可以让他们种些值钱的草药卖到外头铺子上,也是赚钱的。”   徐氏苦笑了一下,只觉得肉疼,她手头是有银子,可也经不住这样折腾,这才令杜七婶取了一千两银票来,让交到账房上。   大管家又道:“府里的太太,每个月也得规定给月例。”   徐太太一惊,连连摆手,“我有吃有住的,我这一份就算了。”   温彩想笑,“这是各有的规矩,你也是府里的人哪能算了,能算的都是客人。”   大管家道:“小的参照了旁的候府,太太是每月八两银子的月例,又有六小姐和姨小姐皆定的是五两银子,只是卫奶奶院里有些不好定,他们原是搬去张镇落脚的,只等那边的二进小院建好就要离开。”   他算看出来了,这位镇远候夫人没打理个大家族的内宅,不懂这些呀,还不如温彩明白。   “前些日子绣房、花木房装修,还有库房、杂库房那边,六小姐便交给小的一千两银子,都归络到账上了,现下还剩了三百七十两银子。”   徐氏只不说话,很是舍不得拿银子,一听说温彩又垫了些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管家心里不由得小瞧了徐氏两分,继续道:“照着各家各府的规矩,若家业原是本家的,赚来的银子都要充到账房。太太、奶奶们……”   徐氏没有什么嫁妆,大管家是想说,各家太太、奶奶手头的钱和她们自家的小库房,存的都是打理自家嫁妆得来的,可跟徐氏的小库房不一样。   温彩忙忙道:“大管家,夫人不会让账房差缺了东西,回头我领人送五千两银子到账房,要是铺子上赚了钱,也会交一部分到账房。”   大管家原是宫里出来的,又有品阶,不由得问道:“夫人,请容小的说句不敬的话,这京城各家有些身份的府邸,原就是这样做的。”   徐太太也郁闷了,原来做一个体面的当家夫人是极不容易的,就凭这点,她的女儿就打理不好啊,要不是有温彩在,这府里还乱得跟一锅粥一样,这才几日时间,府里就焕然一新,下人各施其职,事事都像模像样。   这府里的下人,多半都是皇帝赏赐下来的,他们一家住进来时,这些人就先来了,不能转卖,但可以训斥、打骂,尤其那个大管家,仗着有品阶就有些不把徐氏放眼里。   徐氏发了良久的呆,才讷讷地问道:“娘,我是不是配不上玉堂,这些事我都不会,还让妹妹拿银子贴补……”一说完,心头一阵后怕,竟哭了起来。   <   p>徐太太手忙脚乱,一把抱住她道:“不怪你,怪我,怪我是个乡下妇人,要不然我好好教你,你也不会不懂。”   “嫂嫂,你听我说一句话可好?”   徐氏望向温彩。   温彩鼓励似地笑了一下,“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管家说的是府里人丁多的情况。就说冷府,因祖就有家业,传来的店铺、田庄不少,这些地方的收益是统络到公中库房的,但这是因为冷府有三房人住在一处,才这么做。   但我们府不同,我们府里的主子就这几个人,当家夫人是您,哥哥又在外头当差,自是不一样的,因主子们少,花销也少。   账房上留一部分钱,够使就成,但旁的还得嫂嫂掌管着,回头再置了新的店铺,就写嫂嫂的名字,算是你自个儿的东西,他日这些新置的,你想给你女儿做嫁妆就做嫁妆,想给你儿子留作家业就是家业。但祖上留传下来的这部分是不能动的,得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待嫂嫂多几个儿子,他们也住这府里,也分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府里下人的吃喝从哪儿来,就得从这公中的产业处来。   嫂嫂想想看,你是第一代的镇远候夫人,待那时,你儿子儿孙的过着幸福日子,这心里一定想着,还是我娘、我祖母能干,否则哪有我们现下无忧和快乐的日子……”   徐太太正不知如何宽慰,一听温彩这话立时就笑了。   徐氏心情好了许多,拉着温彩道:“我手头是有十一家铺子,也有收益的,这往后该往账房注多少银钱合适?”   “没有的时候就交一些过去,我们府又不是有几房,还不就我们这几个人,这该有的规矩得立起来,否则这就是给你儿子儿孙留下麻烦。所以嫂嫂还得打起精神来,我瞧大管家有些瞧不起嫂嫂,回头我帮嫂嫂出气。”   “你怎么出气?”   “许多府,分了前府、后院,前府是男人们商谈公事、会朋结友之处,这后院就是嫂嫂的天下,唯你一人独大。到时候咱们也弄一个出来,让大管家去前府当大管家,他管不到后院来,你继续用汪二管家,他是祖母留下的老仆,对哥哥最是忠心,更重要的是这人对你敬重有礼。”   温彩为自己阴谋得逞,得意的笑了。   这大管家一直就有些骄傲,要不是瞧他一大把年纪,温彩都想跳出来骂他。   他竟要徐氏学大家规矩,想把店铺赚来的银子都弄到账房上,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插手府里的大事,他也不想想,就算他有品阶,可也是下人。   徐氏心头舒爽了不少。   温彩道:“你往后就把早前我给你的五家铺子盈利充到账房,若是账房的银子多,就先不充,存到你手里。账上有银子,大管家再让你交过去,你就只往哥哥身上推,说那银子都交给候爷了,候爷要在外头应酬不能短了银子。我倒瞧瞧,他见了哥哥是不是那眼睛也是向上长的……”   她又笑。   徐太太看温彩又顺眼了几分,这分明是在给徐氏支招啊。   徐氏轻声道:“还是妹妹心眼多。”   她也有两个姐姐,怎就不懂这些呢。   徐太太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前府、后院又是如何分的?”   温彩想了片刻,道:“比如哥哥专门的会客厅,或是府里的幕僚、朋友长住府中,练功房、书房这些都是该设在前府的。这桂堂的前院按理也算是后院。   大户人家有男人们专门会客的地儿。”   徐太太笑道:“那就是说,大管家原是该管会客厅、府里来的男客,还有练功房、书房什么的,这倒也合适。”   下人还给主子脸色瞧,这会就把大管事弄到前府去。   大管家没想到,他虽拍了温彩的马屁,可温彩压根就没领情,反而出了***主意,把他的权力给架空了。   徐氏就给温青吹了枕边风,又说是温彩献的计。   温青一个大男人又不懂这些后宅事,又听说徐氏和温彩商量过,直说好。   问他哪里好?   他道:“妹妹说的都好。”   徐氏语塞,原来温彩的话到他这里如此好使。   姑嫂二人就弄了前府、后院,说得直白,三内以外归于前府,三门以内就属后院。   徐氏又把十八般兵器都搬到前府的练功房。   又开了书房出来,让大管家把书都买齐了,说是要给未出生的子嗣预备下。   又挑了两处院子做客房,以备府里来了男客时,好招待他们住下。   温青见可以带朋友回家,这之后,还真有军营里交好的人来府里作客,有时候客人醉了,便在前府宿下,前府备的都是婆子和小厮服侍的,防的是丫头爬客人床的事。   十月初四这日,温青从外头回来,道:“我给阿翠觅了门亲事,是铁骑营的副尉,今年二十三,明儿过来相看。”   徐太太也在屋里,笑道:“还真是门好亲事   。”   温青道:“与他说好了,明天让他上门相看,给阿翠说一声,让她预备好。”   温翠近来就愁着婚事,再不嫁人就十七了。   突然听说温青给她觅了门好亲,一成亲就单独过活,上无公婆管束,下无弟妹烦心。   十月初五正是休沐日,大燕的休沐日定在日曜日这天,这规矩是从永乐帝时开始的,一直流传至今。   温翠听说后,就让丫头回温府接她二姨娘过来,要帮她看人。   一大早的,温翠就起来了,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得体。   二姨娘更是坐立难安,不停在小院里打转,就等着前头的消息。   终于,桂堂那边的丫头过来唤二人。   桂堂前院的会客厅上,一个精干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棕色茧绸袍子,正坐与卫成、温青说话。人的肤色黝黑,长得浓眉大眼,个头适中,声音带了两暗哑,听到耳里倒更诱人。   杜七婶迎了过来,低声道:“三小姐、二姨娘,你们站在外头看一眼。”   温翠羞答答地小心睃了一眼。   二姨娘则是壮着胆子,伸着脖颈想要瞧过仔细。   只听卫成打趣道:“任副尉,你就大大方方地出去,你长得又不丑,且让人瞧明白了,也瞧瞧我大姐夫的三妹中不中意?”   那年轻副尉一听,还走出了会客厅,直羞得温翠直往二姨娘身后躲。   他出得门来,深深一揖,问道:“是温三小姐?”   二姨娘嘴里嘟囔着:“哪有这样相看的?”   他呵呵一笑,“在下任其修,路漫漫其修远兮的修,字远兮。”   二姨娘道:“你还读过书?”   “不瞒温三小姐,在下是十六岁时才从的军,也是个秀才,几年前京都一带招了一批兵勇入伍,我便是那时入的伍,家中二弟体弱,便由我这长兄入伍了。”   温翠心里暗乐:瞧着像武人,竟是个读书识字的,算是文武全才。大哥待她还真是上了心,许是挑了好久,才选了这么个人。   “我家住在京郊太平镇,家里有二十六亩良田,都留给了二弟其平,二弟四年前就成亲了,与母亲一起过活。我在军中有差,哪里都能过的。只因早前边城战事,这才耽搁了亲事。   我母亲那边,每月送些零使银子接济,旁的也就不怎么管了。这几年还攒了些贴己银子,就是留着娶亲用的,另外,家中母亲不是我亲娘,是我亲娘娘家的妹子,早年守了寡,两家合成一家,母亲早前嫁的原是我任氏族的族叔,二弟算是我族叔的骨血。”   哪有长子不与母亲一起度日的,原来这内里还有另一层意思,那母亲不是亲生的,而是继母,二弟也不是真正的弟弟,而是同族继弟。   “我在京城置了座小院,就在城北麻柳巷任宅,家中也有老仆,但我却是少有回去。”   二姨娘心下甚是满意,又问道:“还有其他家业么?” ☆、第114章 心口不一   任其修直来直去,想了片刻,道:“在城北还有两间店铺,是赁给旁人做生意的,开的粮油铺子,一个月能收三两银子赁银。”   二姨娘见他长得还算入目,皮肤稍黑了些,许是长年练兵所至,笑着道:“任副尉且在,我们去瞧夫人。僳”   温翠又不敢大大方方的瞧,生怕被人瞧了笑话,每多看一眼,心头又满意一分,家里人口少,一成亲就当家作主,怎么瞧怎么满意。   她一阵脸红,加快脚步,一口气进了内院。   徐太太与徐氏正坐在偏厅里做女红,缝的是小孩子的小衣服。   二姨娘进了偏厅,与徐氏见了礼。   徐太太笑道:“三小姐,人都见着了,可还满意,候爷为了你的婚事,可是在军中千挑万选的,他是候爷的下属,相处了几年,品性极好,是个一心一意过日子的人。   他京城中的宅院、店铺都是他自个儿挣下的。又识文断字,这在军中很稀少,是个有前途的人,就连定国公都是赏识的。”   温翠垂着头,不说一个字,眼前都是任其修的人影。   二姨娘笑道:“满意!满意,大爷挑的人,三小姐怎能不满意。克”   徐氏轻声道:“三妹和二姨娘都坐吧,要是满意呢,稍后就让他登门提亲。这上头还有大老爷,不好来我们府里提亲,让他带了媒人去温府。我也问过了,明年任副尉二十四,本命年是不娶亲的,所以他想在年前接新人过门。”   这正合了温翠的意,她可拖不到明年。   瞧来瞧去,这任其修都似给她专门挑的一般,年纪恰当,人也合适,最让她满意的就是这人文武双全,文也才,武也有,可不是百里挑一的么。   徐氏笑道:“赶巧了,他家原是太平镇的,我置的铺子也在太平镇附近,是五十亩的良田,太平镇上还有一家铺子,现下也是赁给旁人的,一个月是二两银子的收益,良田是租给三户佃户在耕种,一亩收四成的租子。等你出阁的时候,就把这份添进去,算是做哥嫂给你的心意。”   徐氏又指了一旁的几块茧绸布料,温翠嫁过去,算是小户人家的奶奶,再好的绸缎就是浪费,这等茧绸正合适。   “三妹拿回去给自己做几身新裳,我瞧你的嫁衣是一早就做好的。”   “谢大嫂嫂!”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怕是回头,任副尉就要上门提亲。”   二姨娘笑道:“夫人说得是,我这就回府。”   温家大房还有一个待嫁的温蓝,比温翠要小一岁多,他姨娘也整日盘算着要给温蓝谋门好亲事,家里可不能没她。   温翠留在偏厅里,帮徐氏缝了一场小衣服,听前院的声音,温青、卫成与任其修聊得很高兴,三个人又相约去了前府的练功房。   服侍的丫头知温翠的心思,跑出去打听消息,没多会儿,回来低声禀道:“三小姐,那任副尉回去了,候爷留他吃晌午,他也不肯,只说要带媒人去温家提亲。”   温翠抿着嘴,带着羞怯。   徐氏道:“你回屋歇着吧,要是顺遂,那头换了庚帖就会商议吉日。”   温翠出了桂堂,只觉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经过花园的时候,见徐兰芝与温彩正在那儿练射箭,这一幕温翠早已经见惯不怪了,这徐兰芝不仅会使刀剑,这箭术也极好。   倒是温彩,射了好几箭,虽没徐兰芝厉害,竟也是十有七支射中靶。   温翠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六妹妹竟是学过武的……”似有些意外,又忆起温彩初到温府时,那怯生生又柔弱的样儿,谁能想到,却是藏慧的。   世人都爱藏拙,偏温彩把优点都藏起来。   她有些按捺不住,迎向二人,“芝妹妹、六妹妹。”   温彩笑道:“听说三姐姐今儿的婚事要定了?”   温翠嗫嚅道:“他……回温府提亲了。”   徐兰芝张着弓,“嗖——”的一声正中红心,“这人不错,还是个秀才,就是武功差了些。大姐夫在军中打听了许久,才寻到了这样一个好的。”   温彩道:“三姐姐还得多个心眼,五姐姐也到了许人家的年纪,她最是喜欢与人抢的。还有,怕是任副尉去提亲,少不得要被人刁难。这人不错,自己挣了份家业,又是个顾家的,只是他回京新买了宅邸、店铺,手头没多少银子呢。   我这儿给三姐姐备了三百两银子,三姐姐先拿去应急使,回头可莫说与外人,免得旁人笑话。”   温青费了好大的劲才给温翠谋了这门亲,温彩原不想管的,可见温翠近来倒识规矩了些,给徐氏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做了好几身衣裳,还给温青做了两双冬靴,就凭这个,温彩便觉得自己应该待温翠好些。   虽说是庶姐,打小没在一处,但温彩就是这个,谁待她好,她也待谁好。   她从怀里掏了银票出来,一把塞给温翠,“给自己买些需要的,等添   tang妆的时候,我再回温府瞧你。”   温翠的嘴蠕动了一下,眼里含着泪,“六妹妹,以前……我那样待你……”   温彩在温府住的那几月,温翠和温蓝没少讥讽温彩,有时候还故意给温彩使些绊子。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这不是想着你以后顺顺遂遂寻个好人家吗,我听嫂嫂说过,这任副尉不错。”温彩笑了一下,“说真的,三姐姐刚来候府那些天,好几天,我都想冲过去骂你,你说你,你一直都小官小姐,换了个地儿,怎就折腾起丫头们来。还好,你后来就改了。以后可别这样了,没的让人小瞧你,一个人要荣宠时不骄,逆境时不弃,这才是人的本份,这也是祖母教我的做人道理。”   若以前,温彩这样说,温翠便会立马反击。   可今儿,温翠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再也不会了,六妹妹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给六妹妹做了两身小衣,是粉色和嫩黄色,一会儿我让丫头送来。”   “你说我就收,谁让你的女红比我好。”   温翠又道:“芝妹妹,我给你绣了两张帕子。”   徐兰芝问道:“是绣的兰芝草吗?”   “是呢。”   “是浅蓝色的?”   “是。”   徐兰芝道:“我也收了。”   温翠笑了起来。   身后的侍女手里捧着几块衣料,有粉色的、玫红的,还有紫色的、翠绿的和橙黄的,花色都很亮丽。   一看,就知道是徐氏给温翠的嫁妆衣料。   温翠立在一边看了会儿徐兰芝跟温彩射箭,闲聊了几句,方才回到她住的小院。   夜里,温彩试了温翠给做的小衣,很合身,虽是素色的,可衣襟上绣的缠枝花边很好看,虽素却不失淡雅。   杜鹃道:“近来,这三小姐行事倒越发得体了。”   忍冬接过话道:“奴婢听人说是卫奶奶私下训骂过她一回,她这才改了。”   徐家三姐妹都是心思单纯的人,却各有性子,徐氏沉稳,徐兰香泼辣,一张伶嘴了得,徐兰贞活泼可爱。   杜鹃忆起今儿丫头送小衣过来,低声对她道:“三小姐说,叫六小姐近来别出门,就乖乖待在府里。”   杜鹃问道:“这是何道理?”   丫头为难了一阵,经不得杜鹃追问,方道:“外头都在传六小姐和冷候爷和离的事,说什么难听的都有。三小姐担心,六小姐听了那些难听话会受不了。你们是服侍六小姐的,最近就劝着六小姐不要出门,等过了这阵,自然就好了。”   温彩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脸蛋,“杜鹃,我近来的皮肤是不是变好了。”   “是。”   “看来那凝露好使,明儿再上街买一瓶。”   “小姐吩咐一声,奴婢去给你买。”杜鹃也不想让温彩出去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岔开话题道,“听说三小姐的婚事订下来了,今儿就与任副尉交换了庚帖,过几日合了八字就会上门商议婚期,三小姐的心情不错。听她的丫头说,这两日就准备要回温府。”   温彩没有接话,只歪着脑袋审视镜子里的自己。“三姐姐要回温府,我陪她过去瞧瞧。”   “我看六小姐还是安心待在府里。”   温彩扭头,轻哼了一声,“店铺里的生意,你都瞧过了?”   “都好着呢,小姐要瞧账簿,明儿我就去取。”   “忍冬学得如何了?”   “会看账簿了,也会打算盘。”   近来,温彩也教了徐氏。   徐氏虽不愿意看账簿,可为了她的子孙,到底是肯用心学了,如今也会看了,只是不会使算盘,这些都没关系,徐氏不会,手下有人会就行。   杜七婶识的字不多,但能干的活也不少。   次日午后,温彩和徐兰芝又在后花园里练射箭,多是徐兰芝在教温彩,偶尔也教温彩一些剑招。   茉莉一路小奔地过来,“小姐,三小姐这会儿在拾掇东西,明儿一早要回温府。”   “知道了!”温彩道:“芝芝,我明天去温府玩,你也去吧,温府那边小姐多,说话的人也多。”   徐兰芝原是不想去的,可听说温彩要去,答道:“你去,我就去。”   温彩道:“茉莉,你去告诉三小姐,明日我和芝芝去温府玩。”   温翠听说后,凝了眉,对她的贴身丫头小环道:“六妹妹去作甚?温府那几个是什么性我还不知道,到时候少不得又说得难听。”   小环道:“总不能不让六小姐去。”   外头的话传得太难听了,可镇远候府没有这些闲言碎语,温翠猜定是温青和徐氏下了禁口令,温青这个大哥是疼妹妹的,温翠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温青和温彩都待她,拿她当自家人,她就希望温彩能少些伤害。   瞧温彩与徐兰芝玩的时候,可不就是个孩子。   温翠道:“你不是和杜鹃还能说上话么,你去找找她,让她劝劝六小姐,叫她别回温府了。温家那几个小姐,嘴有多毒,我们都是知道的,没的反惹六小姐难受。”   小环道:“奴婢这就去找杜鹃说说。”   小环是徐氏给温翠挑的丫头,早前那个丫头被何氏给叫回去了,说是七姨娘有了身子,身边得添人服侍。徐氏也应了温翠,待她出嫁的时候,小环就是她的陪嫁丫头。   温翠不指望攀龙附凤,现下就一门心思做任其修的妻子,只等着家里订了吉日就出阁。   瞧着徐兰香的日子,人家过得也挺好,比嫁富贵人家官家公子还舒坦。   这样一心,温翠的心也平静了,反而对自己以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可笑。   退一步,日子可以过得更自在、轻松。   小环去找杜鹃,两个人正嘀咕着,阁楼上的温彩就瞧见了,“你们俩说甚了,大半晌都没说完。”   小环神色慌张。   杜鹃也是面色有异,只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小环欠身退去。   温彩道:“是三小姐那边有事?出了甚事?”   “小姐明儿就别去温府了吧?”   “为什么?我又不是回去住的,就是回去瞧瞧,坐一坐就回来。我都跟嫂嫂说好了,连她都同意的。”   杜鹃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麻嬷嬷捧着羹汤进来,轻声道:“小姐别出门是对的,外头的流言传得甚,虽说大部分是说冷候爷不对的事,可是,到底是不好听。”   杜鹃愕然,她自己说不出口,麻嬷嬷倒说出来的,这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吗,也这么直接的?   温彩道:“外头都说什么了?”   “哦,前些日子还好些,近来有御史听说了冷候爷的事,弹劾冷候爷‘宠外室灭妻’,又有御史弹劾安王殿下纵宠冷候爷胡作非为,还帮冷候爷养外室……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外头有人说,小姐年幼未及笄,居然有人说小姐才六岁。   还有人说冷候爷其实是虐童癖。”   把她传成了儿童,还六岁,这也太离谱了吧。   她那晚出来时,故意扮成小孩子模样,是为了获取同情,是希望百姓们少说她的坏话。   竟把她说成了六岁女童……   这温家的名声怕也受了影响。   官家之中,庶女便罢,她可是嫡女,哪家的嫡女未及笄就出阁的。   杜鹃道:“明儿小姐别出门,需要什么,要办什么差使,你吩咐奴婢和麻嬷嬷。”   “为了那些人言,我就不出门了,要是为了人言而活,我还不和离了呢,既然和离,我就有心理准备,外头的人愿议论由得他们去,我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我明儿还出门不可,不仅出门,还要把自己打扮得高贵美丽的出门。   对了,我明儿得扮得清纯亮丽。”   温彩不以为然,起身走近衣橱为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发愁。   “嬷嬷,可有人弹劾我哥?”   “这倒没有,倒有百姓赞候爷有情有义,妹妹和离,还把妹妹接回家养着,还疼成了宝贝。听说前些日子,有巴结冷家的人,要候爷把小姐送到庵堂去,被候爷给臭骂了一顿。”   当温青是萧家人么?   萧家人会干这种事,但温青不会。   对温青来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温彩都是他妹妹。   “那些个多事的老道学,认为女子和离、被休是件极耻辱的事,姑奶奶我偏要活得光芒四射、万人瞩目,我倒要瞧瞧他们能耐我何?一个个吃了饭就会溜须拍马的家伙。”   温彩把那些多事的人给臭骂了一顿。   取了自己新做的两身新裳试了一下,又取了首饰戴上,直折腾了好一阵这才作罢。   “明儿我就穿这粉蓝色的冬裳,戴那套点翠的头面首饰。”温彩问杜鹃,“刚才小环来找你,就为了让你劝我别出门?”   “是。”   温彩想着温翠,“三小姐还有点良心。瞧着她不易,我明儿挑两件首饰送她。把你前儿帮我挑的那些首饰拿来。”   杜鹃捧了个锦盒过来,温彩启开,里面都是些银镯、银钗什么的,从中挑了一支珍珠钗子,又一对珍珠耳坠,还有一支做工精良的赤金攒花钗子,取了饰包装好,道:“这个就送三小姐了。杜鹃,你也挑一支钗子,再帮小环挑一样。   罢了,罢了,捧出去,让忍冬和茉莉也都各挑一支戴着玩。   把里面那银簪子赏了麻嬷嬷。”   这算什么,又赏!   温彩似乎喜欢上打赏了。   一赏,不是赏一个,而是连她身边得宠的都赏。   攒花钗子上一簇晶石用金丝攒成牡丹花状,在灯光熠熠生辉,煞是动人。   <   p>温彩想着给了温翠,也得送徐兰芝一样,便又挑了一支赤金的钗花出来,想着明儿见面时再给徐兰芝。   温彩道:“把我给三小姐和小环的都送过去,再给小环挑一对绒花送去,就说是我送给她们的,让三小姐和小环都打扮得风光体面地回去。”   次日一早,用罢晨食。   温彩穿上了粉蓝色的冬裳,让麻嬷嬷给她梳了个好看的头饰,再戴上点翠的头面,打扮得俏丽又不失端庄,嫩生生的肌肤更显娇俏。   她问麻嬷嬷:“我这样看着像多大年纪?”   “十三岁。”   “不能再小些?”   麻嬷嬷明了,从她的首饰盒子里取了一只赤金盘的蝴蝶璎珞套上,又给温彩着了妆容,温彩在镜前照了一下,这样瞧着小些,我就该打扮得年轻些。   只惹得杜鹃与忍冬失声笑了起来。   她还没及笄,哪里就大了,偏要往小里装扮。   温彩出得闺阁,回头一望,惊愕地道:“这新匾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那是她自己书写的“安然阁”,心安便无愧,心安便能安然入睡。   外头候着徐兰芝,她一伸手,一把捏着温彩的脸颊,“彩彩打扮得这么招人疼,我若是男子,一定娶你回去。”   “你又说胡话。芝芝,我给你挑了一支钗子,你戴上一定好看。”说着从怀里掏出来,趁机***徐兰芝的发髻。   徐兰芝却一把取了下来,道:“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这珠钗发簪的。”她一抬头,捏住温彩头上的绒球,“这个好看,你从哪儿弄来的,是粉蓝色的,与你的衣服正搭。”   这是昨晚温彩一时性起,想着头上戴一对绒球,摇摇曳曳一定赏心悦目,临时做的。   “你喜欢?”   “嗯,在哪儿买的,回头我也买一对来戴。”   温彩就知道,许徐兰芝会喜欢,往怀里一探,摸着一对白色的绒球来,“我昨儿夜里自己做的,你也戴上吧。”   徐兰芝一接过,抱住温彩就要香,温彩用手堵住她的嘴,大声道:“嬷嬷好不容易给我打扮好,不许把我的妆弄花了,不许!不许!”   徐兰芝这才细细地审视:头上戴了一对粉蓝色的绒球,垂在两侧,摇摇晃晃的显得活泼可爱,身上又穿了粉蓝色的衣裙,更显粉嫩,脚上穿的是一双极精致的绣鞋,身上还配了一条粉蓝色的怪异布包。她一把抓住那布包,“这又是什么?”   “里面装的是胭脂水粉和小柄镜。”   “就你打扮得怪。”徐兰芝审视了一遍,里面还真是胭脂水粉什么的,另外还搁了一把银锞子,“这是去温府,又不是逛街,你带银子作甚?”   “饿了买吃的。”   温彩扮了个鬼脸,拉着徐兰芝往二门处去。   温翠与小环已经候着了,听了温彩的话,温翠今儿也打扮得眼目一新,连小环也把温彩给的首饰、绒花戴在头上。   麻嬷嬷与忍冬、又两个二等丫头同来,瞧着人不多,竟坐了两辆马车。   正要走,徐嬷嬷就到了,对麻嬷嬷道:“夫人备了四匹衣料缎子,让大老爷和大房的小太太做冬裳穿。”   两匹上好宫缎,又两匹随常茧绸。   温翠在镇远候府住了一日,新添了不少衣裳,又添了些首饰,手头也有了银钱,来的时候徐氏给过她一些,又有温彩给的。   上了马车,温翠道:“六妹妹到了那边,对那些说话不中听的,就当没听见。”   徐兰芝道:“怕她们作甚?彩彩又没吃他们、用他们的,她们敢说一句不中听的,我就敢骂一句不中听的。没的让她们养成了习惯。”心下却为温彩毁了名声而暗喜,温青不是以温彩为荣,这样一个败坏了名声的妹妹,谁还会引以为傲。   徐兰芝近来一想到此事就乐,是暗自欢喜,少不得在徐氏面前好好表现自己,若能代替温彩,在温青心头占据一席之位,她会更高兴的。想到温青,徐兰芝的心莫名地酸楚。 ☆、第115章 疏远   温翠笑了一下,“芝妹妹没领教过,她们的嘴可毒着呢。”   “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看她们有多厉害。哼——”   温翠有些无语,轻声对温彩道:“我听二姨娘说了,下次日曜日,冷家邀了温家的嫡女去赏花。”   马车大可以坐四人,麻嬷嬷因同行坐在一侧,今儿她跟来,就是不放心温彩,想着温彩在镇远候府闷了许久,而温青和徐氏心疼温彩,这才同意让她出门走走的。   徐兰芝不屑地道:“冷昭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且瞧着吧,他就不是个好的。我义姐多好的人,生生把人给逼死了。义父在战场的时候还救过他三回命呢,他就能把救命恩人的女儿给逼死……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珑”   温翠住在镇远候府这一月多,也听徐家姐妹说了冷昭在北疆的事,知道温青与冷昭之间的恩怨,这大多还是因为那刘小姐的死,徐家姐妹打心眼里怨恨着冷昭。   马车摇晃间,就进了城南一带柽。   进了石板小巷,在一座温府门前放缓脚步,马车进了温府二门外的巷子,温翠第一个跳了下来。   麻嬷嬷捧了四匹缎子在手里,对二门上的婆子道:“这是我家夫人送给大老爷和太太的礼物,夫人让我去给太太问过安。”   婆子笑道:“嬷嬷请跟我来。”   麻嬷嬷道:“今儿徐三小姐和六小姐也过来串门了,是陪三小姐一道的。”   门上的婆子又张罗了门丁,领护院和小厮去吃茶。   二姨娘领着丫头候在一边,一看到温翠打扮得高贵得体,立时就笑了起来,“三小姐回来了?”又对温彩欠身道:“给六小姐问安!徐三小姐好!”   温彩道:“三姐姐,我们先给太太请安再去园子里玩。”   一行人到了何氏住的上房。   何氏正在与大姨娘、温彤说话,就见麻嬷嬷进来,奉上四匹缎子,道:“这是夫人送给大老爷和太太做新裳的。夫人让我代向太太问好,再给大老爷请安。”   徐兰芝一路上觉得新奇不已,“这温府不大啊,房子也比镇远候府还建得密……”   温翠走在前头,进了花厅行礼道:“阿翠给母亲请安!”   温彤面露异色,才多久没见,温翠在镇远候府住了一个多远,怎的越发长得水灵了,连身上的衣裳都是上等好缎子做的,橙黄色的,式样也新,头上还戴着一支赤金晶花钗子,耳朵上戴的也是值钱的珍珠耳坠,还一支珍珠珠钗斜钗发鬓,竟给添了不少姿色。   麻嬷嬷见何氏不应声,道:“夫人派老奴送三小姐回来待嫁,上有父母,不好在镇远候府出阁,不过夫人和候爷那儿是备了嫁妆的,只等近了吉日就把东西送来。”   大姨娘面露羡色,她所生的小姐怎没这等好命,温青过问一二,就给温翠寻了门好亲,瞧瞧温翠这身打扮,走出去,若说是嫡女都有人信。   何氏看着温彩,那头上的首饰更是珍贵,身上穿的衣料也不俗,“彩儿也回来了?”   “三姐姐要回来,我便想回来瞧瞧,再陪姐妹们说说话。”   何氏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更多的则是疑惑。   温翠要嫁给任其修,这聘金也得跟,若是少了,何氏第一个心头就不会舒服。   温翠瞧出了何氏的不悦,欠身道:“母亲,我带三妹妹和徐三小姐下去玩了,阿翠告退!”   反正她不奢望何氏备嫁妆,何氏自家几个儿女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她,总是摆着一副别人欠她十万两银子的样儿。   温翠一手拉着温彩,一手拉着徐兰芝,轻声道:“六妹妹还记得以前住的屋子不?我们去那儿说话。”   麻嬷嬷与同来的丫头们也跟着出来。   花厅里,温彤不解地道:“娘,你怎么不理六妹妹?大哥可宝贝着她呢,否则不会因为有人说要把六妹妹送庵堂,他就指着人家的鼻子骂。”   何氏不紧不慢地道:“你是要嫁给平远候的,平远候与你大哥不和多年,为了你在婆家过得好些,你不能与他们兄妹亲近,就得远着些,你可明白?”   温彤又轻唤了一声“娘”。   何氏道:“等你嫁给平远候,你就有好日子过。萧彩云算个什么,你比她年轻,也比她美貌,更比她冰清玉洁,你要记住,你才是嫡妻,莫要被她欺负了去。”   温彤垂首,轻声道:“过几日才请我们去冷府赏花,还不知他们相中的是谁?”   八月时,冷家在满京城地给冷昭选妻。如今才过了一个多月,又开始了,但这一回却是指定在温家选妻。   温彤道:“六妹妹到底在冷家待过些日子,她许是知晓冷家老太太和大太太的喜好,娘这般不理她,女儿怎么明白他们的所想呢。”   何氏似回过味来,道:“你瞧我,竟忘了这岔,这二房的温紫可也要去的,你比她长得好看,可她却素有贤名……”   娶妻娶贤,纳妾   tang纳颜,想到这儿何氏心头有些吃不准。   大姨娘道:“太太,你不理六小姐,四小姐还是可以说上话的。”   温家大房人,大房的几位小姐是单独排序,但男子却是两房人搁到一处排的序,只因两房的孩子太多,而小姐也多,只大房就有九个小姐,若是年轻的七姨娘再添一个就是十个了,但大房嫡出的只得温彩和温彤。   温彤道:“六妹妹难得回来,我陪她说话去。”   “尽量少说些,免得被她拖累坏了。”   温彤应声“是”。   在早前住的小院里,一时间笑声朗朗。   忍冬与丫头们被温翠张罗到一间厢房里吃茶点,因昨儿温翠知道她们要来,早早就让小环买了果点、零嘴备着招待。   麻嬷嬷则陪在温彩身边,温翠念她年纪大了,搬了根绣杌来让她坐下,在她跟前也添了茶盏、果点等。   温蓝正去了二房找交好的庶女聊天,突然听说温翠、温彩回来了,立即带了丫头就回来。   自温彩离开,温翠也离开了,她住的院子里又新来了一个七小姐,此刻七小姐聚在院中花厅上,听徐兰芝说趣事。   温紫与温蓝一前一后进来,笑着与温翠、温彩打了招呼。   温紫在温彩身边落坐,笑盈盈地问:“六妹妹今儿真是稀奇,怎舍得回来?”   温彩道:“三姐姐与我处得最久,感情也深了,就想陪她回来瞧瞧,三姐姐是待嫁,我可是来串门的。”   二房的几个庶女听说后,也得过来了。   院子里的零嘴备得齐全,有说有笑地闲聊起来。   有二房的庶女二小姐温翡满是羡色地道:“前日任副尉带着官媒上门提亲了,两家交换了庚帖,说是挑了吉日就来回话。”   温翡与温翠同龄,只比温翠大一个月,翻年也满十七了,她现在还没寻着人家,两个人同是庶女,打小就交好,温翡拉着温翠的手,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翻,“翠妹妹就是命好的。”   “翡姐姐别说这等丧气话,这都是大哥给我张罗的亲事,这女儿家的事,在家都是听父兄的。”   温翠到镇远候住了一阵,说话没有以前那些含酸带棍的火药味,更显温婉,脸上洋着淡淡的笑。   徐兰芝低声对温彩道:“你们温家的小姐真多,我的天,不算出嫁的年幼,你数数得多少个了。”   温翠见温彩的注意力被吸引开,立时捏了温翡一把,压低嗓门道:“六妹妹难得来一次,你入了她的眼,要是她在大哥面前说一句,抵得旁人说百句。大哥在军中认识的人可不少,就是朝中一些小吏也常上门拜访的。”   这话说得又低又快。   温翡感激地看着温翠。   温翠故作云淡风轻地笑,偏这一幕就落到了温蓝眼色,轻斥道:“哟,三姐姐和翡堂姐说什么呢,还怕我们听见不成。”   温翡道:“是翠妹妹夸我皮肤变好了呢。”   温蓝可不信,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不停地嗑着。   温彩出嫁后,温翠自己去找了温青,谁也不晓得她与温青说了什么,反正走的时候,温青就把温翠带走了。温子群没拦,只由得温青去,对于温子群来说,他的女儿太多,为妻为妾都不在乎。   温紫轻声道:“六妹妹,这么久以来,我还没给你做过一件像样的东西呢,我想给你绣香囊,我描了几个花样,你且挑一个,待我绣好了就给你送去。”她又对徐兰芝笑道,“早就听说大堂嫂的三妹妹是个美人儿,今儿一见真让人眼前一亮。我绣了些好看的帕子,徐三妹妹若是不弃,就挑上两条。”   二房现下有四个女儿,没有大房的多,温紫这声“六妹妹”倒也没弄混。   徐兰芝道:“好啊!”   温紫便领了徐兰芝与温彩离开,温翡得了温翠的话,也跟着出来。   温紫凝了凝眉,示意温翡别跟着。   温翡只笑着道:“六妹妹可是富贵人呢。”   温紫见她不走,只得硬着头皮往二房去。   温彤过来的时候,温彩已经去了二房。   温翠的身侧还围着几个庶女,有艳羡的,有说风凉话的,二姨娘特让丫头去外头又包了一大包零嘴回来招待贵客,进了院子,笑呵呵地在一边站着,看着温翠身上的打扮就欢喜,总有一种有女初长成的欢喜。   温紫受不得温翡寸步不离地跟着,道:“二姐姐能不能回避一下,我与六妹妹说体己话。”   温彤昔日在温彩将要出嫁前,送了一件嫁衣,瞧着是示好,实则把嫁衣的里线全都剪了,往身上一试就裂了线缝。   温紫是与她没多亲近,却也没说风凉话,只是不冷不热的,既没开罪她,也没与她亲近罢了,毕竟这只是堂姐,又没在一处长大。   温紫轻声道:“我知道六妹妹在冷家时受过些委屈,可这回不同了,冷家人表了态,要在温家嫡女选一个   娶为平远候嫡妻。六妹妹也瞧见的,我虽是官家嫡女,可我娘为我的婚事没少操心,还请六妹妹怜我,告诉我一个被相中的法子。”   这话说得更直接。   这是温紫听说温青就是个直爽人,想来温彩的性子与温青有几分近,她也就赌一把了。   温彩歪着头,一脸纯真地道:“我为甚要帮你?”   “我做平远候夫人不好么?至少我没温彤虚伪,当初妹妹要出阁,温彤为彰显嫡姐风范,把她的嫁衣送过去,结果里线全都剪断了,可六妹妹却吃了个哑巴亏。”   温彩面露凝色,这事儿,只她和杜七婶母女知道,她谁也没说,“你如何知道的?”   “六妹妹出嫁后,那嫁衣又送到了她屋里,我当时还好奇呢,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大老爷要温彤把她绣好的嫁衣送过去的,可她不甘心,这才故意剪了里线,说再怎么也不能让六妹妹称心如意。”   温紫告密,可见也不像她表面上那等贤良淑德,但相较于温彤来说,温彩倒喜欢温紫一些,至少她有什么用意够直接,还够与她示好。   “六妹妹,我知道平远候不是良配,可是你瞧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前爹娘一心想让我配给皇子,没想却落选了。”   温紫的容貌与女红都算是上乘的,可温子林的官位却低了些,这样的她连做皇子侧妃都不够。   况且皇子们的正妃、侧妃人选,那是未开始遴选便已经定好的。   “你没温彤有心计,嫁到冷家表面风光,许暗里的日子不会好过。冷昭这么多年,一门心思都念着萧彩云,如今的萧彩云是一个饱经后宅争斗,有手段、有心计,甚至有谋略的女人。你真要嫁给那么一个人?紫堂姐,你真的甘心吗?”   “六妹妹不觉得冷候爷很痴情?只要我赢得冷候爷的心,往后就会柳暗花明,我和六妹妹不同的,六妹妹还小不懂得如何争取,可我会争取的。冷家长辈不接受萧彩云,那么,这就是我的机会。我必须得到冷家老太太的欢心,也得让大太太喜欢我。”   温彩微微凝眉,“这是紫堂姐自己选的路,他日莫要后悔。既然你问了我,那我可以告诉你。以紫堂姐在京城的贤名,你应是最得大太太欢心的。要讨老太太的欢心也容易,老太太信神佛,我当日讨得她欢心,便是三朝回门后,老太太请了栖霞观的女道长来相面,又抽了支九十号签。”   “九十号签!”温紫惊呼一声。   温彩道:“这有什么说法么?我一直奇怪着,怎的抽中了这签,那老太太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签文都不问。”   温紫细细地瞧着温彩,关于栖霞观“人间富贵花”签文的传说,瞧来温彩是不知道了。   但,她今日果真没问错人,有了温彩的这些话,温紫更多了一成胜算。   “听说顺王妃便是因为抽中此签,被贵妃选中的;还有福王妃也是如此;护国公世子夫人也如此……能抽中此签的女子,皆被视为祥瑞之人,更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温彩又是一笑,道:“我就是随手一抽罢了。”   其实不是,那日她看到那签筒里,独那一支显得很旧,以为是抽中的人少,所以其他的签早换了新的,独那一根没换,谁曾想竟是那样一支签文。   温彩道:“如果我没猜错,几日后冷家请你和温彤去,又会请栖霞观的女道长上门,一是相面,二是抽签。”   温紫心下激动,抓住温彩的手,“六妹妹,谢谢你!事成之后,我不会忘了你的提点,就算因为大堂兄的缘故不好与你亲厚,但我心里会记着你这份情,私下也会与你交好的。”   温彩笑。   今儿温紫说这番话,就是为了从她这儿讨主意,这主意有了,却未必会再巴结她。   “我也祝紫堂姐能赢了萧彩云,她确实很可恶,我好心探她,她竟想谋我的田庄、店铺。她的继妹,便是这样赶走了她,得到了她所有的嫁妆,我当时真的好生气。”   “我虽没有温彤的手段,可我也不是泥捏的。”   就为了冷昭那样的男人,将温紫和温彤都引得跃跃欲试。   她突然明白,今儿回温府,为甚何氏和温彤都表现得淡淡的,难道是因为温青与冷昭不和的事?为恐引起冷昭不满,故意如此的?   温紫道:“徐三小姐,去我屋里挑帕子。一会儿,六妹妹也挑两样,我屋里有现成的帕子和香囊,瞧中什么只管拿,你们喜欢,我也高兴。”   温紫这几日还思忖,要是温彩不回来,她明儿就去镇远候府拜访。   温彩挑了三个香囊,一个男子佩戴的,又两个女子佩戴的,另挑了两块绣帕。   徐兰芝也挑了几样,谢过温紫。   温紫在屋里备了零嘴、果点,留温彩和徐兰芝闲聊,丫头下人们则由她的丫头招待着。   温家二房的董氏听说温彩来了,让厨房备了一桌酒席,又令人送到温紫屋里。   近   晌午时,又把温翠唤来作陪,却没有请温彤,原因很简单,因婚事的事,两房太太有些不对付。   温翡一直没机会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会子实在按捺不住,又吃了几盏酒,情绪激动地扒在桌上,看着面前的温翠,再想她自己,都是庶女,只因温翠有一个好大哥,命运就发生了改变。   自打温翠订亲后,大房的二姨娘颇是得意,直说温候爷给挑了个好亲事,又夸温候爷仁厚大方,给温翠备了份体面的嫁妆。   “六妹妹……”温翡轻唤一声,眼泪汪汪地道:“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总合着旁人欺负你,可我们也是一个祖母的孙女,你帮帮我吧……你给大堂哥说说,也帮我说门好亲事,呜呜……”   温紫的脸黑得能拧出墨汁呢。   今儿温紫招待温彩和徐兰芝,温翡恨嫁,求人给他找男人。   温紫道:“二姐姐喝醉了。”   她们倒是小口浅呷,这两个一个愿是豪爽性子,另一个则是心中苦闷借酒浇愁,想着温翠要嫁人了,可她自个却没个着落。   “不!”温翡摇头,“我姨娘死得早,在家里没人管我,父亲又一门心思想把我许人为妾,偏生我又长得差强人意。三妹妹是嫡女,自没这些烦恼,可是我……我也不想这么过,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哪有女儿家求人给自己说亲嫁人的,可明年我就十七了,再不许人……官媒就要上门配婚,那嫁的都是些什么人?”   朝堂有规定,女子年方十七必须嫁人,一过十七不嫁人要么由官媒署配人,要么就得交罚银。前者由官媒署配人,那嫁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她不甘心。而后者交罚银,岂不是说她温翡嫁不出去了。各家都以未嫁女交罚银而为耻,温翡丢不起这人。   温翠心头一酸,道:“六妹妹回头与大哥说说,大哥不是说军中有好些适龄却没成亲的武官么,我们都信得过大哥的眼光。”   温彩垂眸。寻常人家的女儿,多不愿嫁军人,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嫁过去随时都会守寡。   徐兰芝打小看到战争的无情,就是徐父、她唯一的哥哥徐兰成先后战死沙场,徐家也只留下她们母女四人。她猛地听温翡哭着说要嫁武官,心头又喜又赞赏,倏地起身道:“你真想嫁武官?”   温翡点头,“寻个翠妹妹那样的我就知足了。”   就是军中的一个小武官嘛!徐兰芝胸口一拍:“我给你保媒!”   顿时,几位小姐张着嘴儿望着徐兰芝。   徐兰芝急了,大声道:“你们不信是不是?我爹也是军中的将军,认识的人也不少呢。我从小就习武弄剑,我也认识不少。定国公是我义父,是我们姐妹三人的义父。大姐夫军中的事多,但是我义父现下闲下来了,在兵部任职呢,我可以缠着义父给你说亲……”   温彩小声道:“我瞧着她也吃醉了。”   “谁醉了?谁醉了?我才喝几杯而已,哪就醉了。彩彩,我告诉你,我不是胡说的,我认识好些年武官,喏,有飞骑营的魏副将,五品官员,五品……”   徐兰芝伸出指头,却只三根。 ☆、第116-117章 情近心怯   温彩越发肯定她吃醉了。   “他早前娶过一个妻子,难产没了,到现在都没再娶,留了一个儿子,好像有五六岁了,人也挺好的,武功好,又能杀敌。”   徐兰芝摇了摇头,脸颊红霞满天,“不好,这是续弦。喏,我还认识一个,是个校尉,是我大姐夫手下的,是北疆人氏,这次也回京了,今年二十七,上回还找我二姐,想让我二姐替他保媒说亲呢。”   “还有一个,是我义父的护卫,是京城人氏,现在去了金吾卫当差,二十一岁,人长得好,武功也好,就是太俊了,像个小白脸……”   温彩问温翠:“我们几个在聊天,她们俩到底喝了多少?柽”   一个恨嫁,一个要当红娘。   哪有姑娘家提这事的,显然是二人都醉了珑。   温翡道:“你帮我保媒,我谢你一辈子,哪个都成,只要他们风光娶我。不,还是那个副将好,五品官,我要做官太太……”   温翠直笑。   温彩道:“回头她们清醒了,不知多恼呢。还是借紫姐姐的屋子使使,让她们俩先醒醒酒。”   温紫唤了丫头来,把温翡给扶回去,温翡嘴里直嚷着:“我要做官太太,我要风光出阁……”   温紫一急,“还不堵了她的嘴,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温彩笑盈盈地,与温翠扶了徐兰芝到偏厅小榻上躺下。   “你别伤心,我给你保媒,我给你找个好男人……”   温紫涩笑着:“不瞒六妹妹,不是我娘不管,你瞧我也被拖延至今。着实是我娘使不上力,早前爹在外任知县,如今爹又给祖母守孝,这些日子西山县、京城的两头跑,要不是我娘念着我年纪一天天大了,也不会留在京城。阿绯的婚事也没个着落,爹在任上时,提亲的人颇多,可娘却想寻个京城的官家小姐。伯母倒是认识一些的,可她素来私心重,大房的事都张罗不过来,更不肯管二房的事。这几个月,我娘和伯母有些芥蒂,伯母就不愿意帮忙了。”   温翠轻声道:“正只如此,二房才更该与大哥、大嫂亲厚些。我瞧大哥认识的人可不少呢,除了军中,还有六部的官员。”   温紫眼睛一亮。   温彩却听出来了,这是温翠暗示温紫要与二房交好。   难不成何氏行事就这么差劲,连温翠都偏着二房人。   温紫笑道:“阿翠说得是。”   温家的子女里头,除了温青和温彩有乳字,其他子女都没有,但都取了正经的学名,温青兄弟俩的乳字皆是汪氏给取的,汪氏也书香门第的小姐,读过些诗书。   温翠瞧了眼徐兰芝,“得让厨房煮碗醒酒汤来。”   三姐妹你瞧我,我瞧你,不竟失声笑了起来。   温彩道:“回头嫂嫂看到芝芝醉成这般,怕是又骂她了,还有徐伯母、徐二姐……”她想到徐兰芝,比她还苦闷,徐氏从不训温彩,她一开口但凡有半句不好听的,温青就横眉竖眼。   在温青的眼里,他的妹妹就是千好万好。不等徐氏把话说完,温青就道:“顺娘怎了?温家那些人不待见她,为了我这当哥在冷家又委屈成那般,你不待她好,我就带着妹妹住到外头去。”   徐氏其实也没说啥,原是想告诉温青“妹妹拿了自己的贴己银钱给账房的事”,她还想知道温彩手里头有多少银钱。如果多,应该交到她保管才是,这话刚开头,就被温青说得她再不敢说下去。温彩就是温青在家里最紧要的人,连她和肚子的孩子都抵不过。   此刻,温彩面露同情地道:“芝芝比孙悟空还惨,孙悟空只唐僧一个人念经,芝芝上头有三个人念紧箍咒。”   温紫与温翠异口同声:“孙悟空是谁?”   呃,温彩忘了,这个时空貌似孙悟空还没出来呢。   温彩道:“你们小时候听没过《西游记》的故事?”眨了眨眼睛活泼又俏皮。   两人摇头。   温彩见徐兰芝醉得不轻,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轻声道:“就是一个故事,说的是……”便简要的讲了孙悟空的故事。   讲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未时三刻,徐兰芝也没缓解的样子,方才讲到观音送了唐僧一顶帽子,又教了孙悟空念紧箍咒的事。   温彩道:“故事就是这样了。”   温紫意犹未尽,“后面还有吧?”   “六妹妹是听谁的,这故事倒也有趣。”温翠还想听,“一个猴精能闹出这等事。”   温彩决定把这故事说到汪氏头上,道:“小时候,祖母就讲这故事哄我睡觉,还说‘皮猴,皮猴’就是这样来的。”   温翠与温紫两人坚信不已,似恍然大悟,原来这骂孩子顽皮的话竟也有典故呀,前人果然不是胡诌的。   温彩道:“我得把芝芝带回去了,再不回,嫂嫂就要派人来了。”   温紫只得令两个丫头把徐兰芝扶到马车上,与二房的董氏告辞   tang,又去大房与何氏打了声招呼。   待温彤赶来时,温彩已经上了马车离去。   因两房太太不睦,温彤与温紫也少了往来,就似今儿,何氏生怕得罪了冷昭,不理温彩,可二房的人热情高涨,还特意备了酒席款待。   近黄昏时分,徐兰芝才醒来,头疼欲裂,见徐太太面含愠怒地坐在榻前,她手指凿到徐兰芝头上,轻斥道:“把你能耐了,瞧瞧,还给人保媒呢,你自个儿还没订亲呢,就替旁人保媒,还真真是能耐了。”   徐兰芝父亲新丧,她得守孝三年,孝满之期也在两年后的三月,那时候她也十七了。   听徐太太一说,徐兰芝恼道:“怎会呢,我好好的说什么保媒?”   迷糊中,依稀有些印象,徐兰芝蓦地忆起温翡说想嫁人的话,她当时一激动就说要替她保媒。   “一个姑娘家,到别人家玩竟也能吃醉。温彩比你小,你瞧人家,哪里像你这样贪杯,也没个规矩。”   徐兰芝嘻嘻笑了一下,“很少出门,今儿我是玩得高兴嘛。再说,平日大姐和你都不许我出门,连赏花宴也不许去,直说我在守孝……我都快闷坏了。”   温家算是温青的本家,徐兰芝这样去玩只能算串门,倒也不犯忌,突然见到一大群同龄的温家小姐,一时高兴就多吃了两杯,尤其她觉得那个温翡还不算坏,也是个实心眼的人,居然与她实打实的喝酒。   温紫、温翠两个都像猫儿似的舔一下。   温彩是不能喝酒,喝一口就双颊通红,比徐兰芝喝了两大碗还红得厉害。   “瞧不出来,温家二房的二小姐还不错,下次喝酒我还找她。”   徐太太伸手一拍,直击徐兰芝后背,啐道:“哪有女儿家像你这般贪杯的,温彩还叮嘱我先瞒着你大姐、二姐,只对人说你在外头吹了风,否则你且瞧瞧,看她们如何收拾你。”   母亲和大姐还好些,尤其是她二姐,那张嘴能烦死个人。徐兰芝也不知道二姐夫卫成是如何受得的,不仅受得徐兰香那些喋喋不休、叽叽喳喳的嘴,还把徐兰香当宝贝一般。   “你说要给温家二房的温翡寻个好婆家呢,啧啧,一个待嫁姑娘给人保媒,没羞没臊的。”   徐兰芝瞪着眼,她自己说了啊,她哭丧这脸,“惨了,惨了,我怎说这种话了,要是不帮她寻一个,人家岂不是当我徐兰芝朝令五改的,不成,哪怕是醉话,说到就要做到。”   徐太太不由觉得好笑。   徐兰芝把自己认识的军中武官都想了一个遍,然后若有所思的,“大姐夫还在军中呢,我可找他帮忙,对,还有义父,我也可以找他帮忙。”   “要让你大姐知道你吃醉的事,你看她还让你出门。”   徐太太起身要走,徐兰芝一把将她拽住,“娘!”然后摇了摇头,嘟囔着小嘴儿,“不要告诉大姐、二姐,求你了,我下次再不吃醉就是,我还想下回能去温家串门呢。”   徐兰芝拉着徐太太撒了一会儿娇。   徐太太无耐地道:“你呀,倒与温彩好好学学,看看她,帮你大姐打理内宅,又把各房都弄像模像样,你们走了之后,雍郡王来府里了,他帮府中的绣房介绍了一笔生意,一下子就付了二千两银子的预付钱,你大姐、二姐今儿都高兴着呢。”   徐兰芝不解地道:“府里的绣房能赚钱,关二姐什么事?”   徐太太气得无语,“你大姐把这事交给你二姐来管了,要是赚了银子要分她三成,你二姐能不高兴么,今儿午后就领了绣房的大管事去外头采买布料、丝线,什么都备好了。这笔生意做完了,许能赚二千多两银子。我还想着,早做好早赚钱,这不,我把院里会针线的丫头都派到绣房去了,下人们赚一点,我也能赚一点。”   徐兰芝歪着脑袋,“我洗个脸,我去安然阁找彩彩玩儿。”   温彩此刻正坐在绣阁内,抚案忙碌着,一侧立着麻嬷嬷,又有杜鹃坐在一边做女红,楼下偏厅里,忍冬正在练打算盘,茉莉也抱着把算盘生涩地习练着。   两个二等丫头们在一边吃茶嗑瓜子,时不时望着二人,又看着一边燃放的香,“到了时辰没?她们练足一炷香就该我们了。”   “我也觉得奇怪呢,怎的到我们的时候,这时间就过得快,到了她们俩时,那香似乎又燃得慢了。”   徐兰芝一进来就听到这话,心下好奇,领着丫头进来,对自己的丫头道:“你留在这儿玩儿,我上楼去找六小姐。”一扭身,也盯着那香瞧。   温彩身边的丫头都是识字会算盘,就是这挑来的二等丫头,也是从府里专挑会识字的过来。   徐兰芝一看那香,就明白了其间的花样,“哎呀呀!那香啊……”   话没说完,忍冬与茉莉便紧张起来。   茉莉抢先道:“这香可是杜鹃帮我们买回来的,这法子也是六小姐给我们想的。”   四个人,两人一组地轮流在闲时练习算账打算盘的   功夫。   徐兰芝笑了两声。   二等丫头里那个叫银翘的起身走到香前,歪头看了又看。   徐兰芝转身上了楼梯口,突地听到银翘尖叫起来:“好啊!茉莉,你使诈,这香是潮的,我说怎的轮到我们俩,那香倏倏地燃得没了,到了你们俩竟似比我长了一番的时间,你使诈……”   顿时,偏厅里的几个丫头闹成了一团。   银翘与冬葵两个抢了忍冬、茉莉的算盘。   “不公平,你们在香里动了手脚,轮到我们的时候,点的是干香,到你们就点潮香。我们俩得练一个时辰,今晚就没另你们的份了。   难怪见天的杜鹃直夸你们学得好,我们俩天天挨训,她还当我们偷懒呢……”   温彩听到楼下的吵闹声,抬头一望,对徐兰芝:“徐红娘醒了,这回子,怕是翡姐姐该要乐得睡不着了,就等着你给她寻好夫婿呢。”   徐兰芝脸色一沉,这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麻嬷嬷道:“徐三小姐一来,就点破香的问题。”   徐兰芝摇了摇头,“银翘和冬葵两个也太呆了,一瞧那香就有问题,就是没瞧出来。”   温彩含着笑,看了眼杜鹃,道:“让她们几个斗一斗也好,这女孩子斗着斗着就变聪明了。有时候除了各自的感觉,还得善于发现,回头你可别主持什么公道。”   杜鹃应了声“是”。   银翘站在楼下院子里,不满地道:“杜鹃师傅,你快下来,忍冬和茉莉使诈。”   徐兰芝打趣道:“叫你师傅呢,还不下去。”   杜鹃冷着脸,问了原因。   几个人站在偏厅里,杜鹃道:“她们俩算计你们,你们是傻的呀,一早瞧出有问题,怎不找原因点破,还得让徐三小姐来了才瞧出来,你们比她们俩笨么?学了十来天的算盘了,现在才发现,还好意思说!你们俩有能耐,把她们俩也给算计进去。”   末了,杜鹃转身上楼梯。   冬葵恨得牙痒地道:“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管么?”   “六小姐说了,只有聪明又伶俐的丫头才配留在这儿,这太笨的就得离开。正好绣房那边接了一批活,你样可以到那边当绣娘去。”   银翘气得“你……你……”了两声。   杜鹃吐了口气,六小姐是怎么想的啊,居然不让她主持公道,“你们在一起学,原就是竞争,就像这世道,胜者为王。你们入了安然阁,就得愿赌服输,输了就要爬起来。你们四个人都有算盘,除了一起学,你们闲下来时,不会自个儿还用心学么?   六小姐用心栽培你们,他日便是要重用的,一个个不上心,倒好因为一些小事在这儿叫嚷。我建议你们这个法子学,又没说别的法子不行。”   原本的怒气,此刻又多了几分喜色。   茉莉甚是得意,吐着舌头“呜咧咧……”地扮鬼脸。   银翘道:“你们就是故意的,生怕我们俩比你们学得好,哼,我们不会你们一处学了,我们俩一起学。”一伸手,拽了冬葵回了屋,两人拿出她们自己的算盘,在屋子里练起来了。   徐兰芝的丫头春草,面露羡色。   当六小姐的二等丫头都可以学本事,可她呢,还是徐兰芝的一等丫头呢,她笑了一下,道:“忍冬姐姐要不也教我吧?”   “让茉莉教你。明儿一早,杜鹃师傅要还我去铺子查看账簿,我得好好地练练。”   四个人里头,忍冬学得最好,现下便有机会跟杜鹃出门了。   温彩也与她们说了,谁学得好了,就会派到徐氏身边帮衬,要做徐氏身边的大丫头,专门负责店铺账目等事,这月钱也会再涨,更重要的是这很体面。   楼上,徐兰芝看着温彩跟前摆着的纸,“咦,这是什么人儿,还有那衣服,怪特别的。”   麻嬷嬷笑道:“这是六小姐给府里下人们设计的专门服饰,以后都要照着这个样衣着打扮,护院、小厮、管事们的都设计好了,现在设计的是府里大丫头、一等丫头和二等丫头、粗使丫头的服饰。”   徐兰芝指着画上的人儿,“我喜欢这人儿,比以前瞧的画儿有趣多了。”   温彩道:“这叫卡通人物。”   “卡通,这是什么词,听着怪新鲜的。”   徐兰芝在一边绣杌上坐下,轻声道:“你累不累啊,早前替大姐打理内宅,重建各房,接下来又给府里定规矩,各房也有规矩,还让各处管事把府规、房规的都背熟了。如今,又要弄什么府里下人的服饰……”   温彩抬头望了一眼,“家有家规,府有府规,只有镇远候府的规矩重了,下人们各司其职才不会乱,往后嫂嫂打理起来也才更省心。”   大管家被赶到前府去当差了,每日管的都是书房、练功房以及来访的宾客等事。   二管家管着内宅,尤其是前府、后院分开后,二管家天天乐得合不拢嘴,与她   女人像只陀螺一般的转着,今儿徐兰芝过来时,又见到二管家的女人了,正往绣房那边去帮忙,还领了其他地方的几个丫头,虽介绍她们到绣房帮忙赚点零嘴钱。   绣房的梁管事有了活干,近来甚是得意。   温彩回府后,绣房一建起来,就让绣房给府里的主子各做了几身体面衣裳,徐兰芝因在孝期,做的都是素雅衣袍。   徐兰香、徐氏因是出嫁的女儿倒不在其列,只是二人也选了相对素雅的衣料。   徐兰芝在温彩屋里用了暮食,两个人说了一阵话,下楼时,却见春草正跟着茉莉学算盘,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口诀。   徐兰芝道:“你不想走了?”   春草笑了一下,“小姐也给奴婢买把算盘吧,这样等小姐寻了婆家,我也能像杜鹃师傅那样帮衬一把。六小姐都不出门的,全是杜鹃在查看外头的店铺生意,每月都把账簿拿回来呢……”   “太太把我院里能使的丫头都借到绣房赶工去了,你又要学算盘,我唤你小姐好不好?”   春草哑然。   安然阁上下还是老样子,偏徐太太就为了赚银子把丫头都弄到绣房去帮忙。   温彩看着徐兰芝的背影,道:“杜鹃,一会儿在院里梨树上挂只红灯笼。”   “是。”   杜鹃心头犯嘀咕,好好的挂只红灯笼做什么?   既然吩咐了,她还是照办。   温彩依旧坐在案前忙碌着,把自己绘好的图又细看了一遍。镇远候府得有一个醒目的图腾,就像京城所有名门望一样,比如肃毅伯谢家是梅花,护国公李家是虎头,贵妃娘家是翠竹,淑妃冷家是一弯明月……   把温青画上去,以卡通的形象来画,又亲近又威风,还很别样。   这么一样温彩拿了素笔,细细地描绘起来。   不一会儿,笔下就出现了一个有着一对大眼睛,还生了一对虎眉的卡通将军,手持宝剑骑在一匹马背上。   温彩歪着头,看着笔下这个亲和的“哥哥”。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温彩“呀”了一声,手中的笔跌在桌上。   她一番扫视,杜鹃与麻嬷嬷已经歇下了。   廊下值夜的今晚是茉莉,这丫头睡得沉。   “你何时到的?”   “有一会儿了,一来就看你在那专心致志地绘东西。”   温彩笑了一下。   他拿起一边的画稿,一页又一页地看,“你们镇远候的规矩虽重,底下人却很高兴。”   就以绣房来说,如果给主子做衣裳,做一件另赏二百文,要是接了外头的活,二成利归绣房,本钱却是府里的,每月绣房众人还有自己的月例可领,多干了活便可多领赏钱。如果旁下有人要接活,也是照着绣房的规则来,但没月例,皆是按劳所得。   “你给府里绣房介绍的这批生意是……”   “顺王府的,正巧我知道顺王府要给府中下人采买冬裳,想着你们府里的人多,便介绍过来了,而且做完之后,还能得三千两银子的盈利。”   虽然不多,可对徐氏来说很重要,这是徐氏真正意义上赚的第一笔银子,有一半的盈利呢。   慕容恒的目光锁定在她笔下的画上。   第117章掏底   温彩道:“我瞧京城各家都有自己的图腾,所以就想给镇远候府也设计一个,思来想去,就绘成这样了。”   他犀厉的眸子掠过一道寒光,“不好!”只两字干练而果决。   这很可爱,也很讨喜。   慕容恒又道:“是这图腾太好了,反而不好。你设计的这图腾,威武又不失亲和,可正因为如此,会犯了大忌,你哥哥是武将,可以威武,但不能与民亲近,这会让他惹来猜疑。”   “那怎么画?”   “马!就绘一匹马或马头就行,你哥是武将又爱战马,这很合适,简单大方,又不会太张扬。”   温彩心下一动,他说得有道理,是她只觉得可爱好看没想到别的,这可是在古代,不能与亲近,尤其是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更得避嫌。   她将之前那张撕了个粉碎,然后又握笔重绘,对于决定不要的,她丢弃起来不会有半分的迟疑。   “秦姨可好?小十近来可好?”   “尚好。”   又是两个字。   温彩道:“我让你帮忙找的铺子……”   “找好了。只得三间店铺,竟房屋破旧,我让人拆了重建,年前想来就能修好。”   温彩停下笔,“既然找好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知道如何规划设计?我……可有自己的打算呢,要看了地段,看了大小,然后才能着手绘图,你以为是这么容易的不成?   你是不是怕我不给你银子,自己倒先动手了。”   他想她一个闺阁女儿,不便总往外   跑,而早前那铺子的确旧了些,又听人说百货行早前没现在这么大,是拆了重建的,又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听说里头的装修就比房屋本身的花费还大。   “你不说是三间店铺,后头带个小院么?”   温彩道:“如果是重修,这就得细细的规划,下头三间,上面再三间,后头还得带个小院……”   “一个妆容馆你建这么大,是用来住人……”   他面上无异,可眸子里却有些淡淡的不悦,他原是一个云淡风轻的人,从不把喜怒流于神色。   “木头。”温彩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么大的事,你该与我商量的。”   他原是一片好心,想把她需要的重新建好,没想到她却怨他。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想把妆容馆打造成全京城最好、最有档次的。而修建、装饰从来都要因地方而宜,我说的地方是指那块宅基地有多大,又适合建什么样的房屋等等,这一块儿都是需要认真、细致的考量。”   温彩歪着头,粲然一笑,一伸手,他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她再逼近,然后轻柔地将双手按在他的嘴角,往上一提,“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怎么就不会笑,不喜不悲,是看破红尘还是心如止水。知道吗,木头,我总觉得你不是活生生的人,你就像个雕塑啊,你实在太缺乏生气了……”   她在做什么?   将手按在他的唇角不累么?   偏他还觉得这样似乎很舒服,因为她的动作很轻柔,那凉凉的纤指留在那儿时,诱着他想要摸一摸。   她的脸,这样的生动,一会儿嘟嘴,一会儿浅笑,一会儿带着几分惋惜……这么短的时间,竟有这么多的表情,那粉嘟嘟的脸颊,越发像三月盛开的桃花。   他一抬手,轻捏她的脸颊:“有没有告诉你,男人的脸是不能乱碰的。”   “啊——”温彩将他的大手推开,“你捏疼我了。”   他刚垂手,又趁她不备,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便是对小十,他也没有这样捏过吧,那是因为他从小和小十并不在一处长大,虽然他也疼自己的妹妹,但到底不够亲近。   “我好心把买来的旧房子拆了,想建个新的,你倒埋怨上了。我也是寻了匠人设计,又绘了图纸的。”他继续揉捏着。   温彩的一双亮黑眼睛左转右转,气恼地道:“你再捏,当我是包子?”   慕容恒呵呵一笑,这才收住了手,捏她的脸似乎手感很好。   她瞪大眼睛,挑着眉头,“图纸呢,我要瞧瞧。”   他从怀里掏出图纸,这是一张约8开纸大小的图纸,前面是二层小楼,后头是一座院子,她用挑剔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当看到后头设计了温泉室时,不由低呼一声:“温泉,既然有温泉,你是怎么想到的,天啦,木头,你好厉害,比我想像的设计得精妙。”   他面露得意的扬了扬头,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买下那处便是因为后院有地下温泉,可是前房主却因这个要转卖,在京城东南上,离兴国街、旺国街还不算太远,但环境还不错。这条街上有书肆、布庄,与你常去的张记珠宝铺同在一条街上……”   温彩扭着头,没有生气,而是好奇,“你跟踪我?”   “碰巧发现你常去张记珠宝铺和云衣绣庄,你也是老主顾。”他步步逼近,她眼珠子乱转,拼命地想着藉口,“我很奇怪,你的丫头在那里拿了东西,为什么不付账?”   温彩有些势弱,连退两步。   只听“啪——”的一声,一页补充契约落在案前,他指着上面道:“把这签了,胆儿不小,竟敢瞒我,只用百货行和锦园两处就想把我给打发了,老老实实把你的东西都如实写在上面。”   温彩“嘻嘻……”一笑,“这两家不是我的,是我与人合伙开的,你有没有打听过,云衣绣庄、张记珠宝铺这些可都是老店子,是老店子懂不懂。”   “我不管,说好了三七分红,只要你在这两家铺子里有一文钱的利,我便从这一文钱里拿三分。”   不愧是皇子,这么霸道。   温彩道:“你不讲理,那店子是人家的,我只是……只是在里面占了那么一丁点的份子而已。”她用手指掐出黄豆大小那么一点,“这个就算了,这不是又要新开三家铺子么,我……”   “你敢瞒我?你试试看,你再不老实把你的产业写出来,信不信本王霸占你的锦园和百货行。你这丫头,百货行日进斗金,你却与我借银子,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我哪有算计啊?”   她笑着,眨动着灵动的眸子,双手握放胸前,似在祈祷一般,偏生这个动作可爱得让他想咬一口。   “你想瞒也瞒不住啊,你的大丫头杜鹃隔三岔五地在外头转悠,每次瞧着似乎在帮温夫人打理店铺,可每次她在自家铺子里待一小会儿,却在别人的铺子待的时候比自家的还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彩垂首,   嘴里溢出一句“哥哥骗我。”   温青总说这人好,这人实在,这人是皇子里头少有的老实本分人。   他居然跟踪杜鹃,把所有的人都暗中查得清清楚楚。   她失算!   绝对地失算。   “后悔与我合作了?猫咪,本王告诉你——晚了!”   猫咪?他叫她猫咪。   温彩气得咬牙切齿,“本姑娘年轻貌美,人见人爱,你竟叫我猫咪。”   “不喜欢?”   “我最讨厌猫,就算要做,我也做狐狸。”   猫不比狐狸好么?   慕容恒不由笑了。   他的笑,很美,如春日阳光,又似雪后红梅,很陶醉人。   温彩却愤愤地瞪了一眼,以为自己长得俊就可以欺负人的么?   他伸出手来,她以为又要捏她,他却伸手弹着她头上那对绒球,直弹得荡来晃去,“猫咪不是都喜欢这样的东西么。”   她继续扮可爱,心里默默地期望他不要提补充契约的事,他到底为她做了什么?貌似没做什么呀,凭什么要让他分走那么一笔红利。   她失算,更失策,都是温青的话害人,她相信温青,甚至连带着相信了慕容恒,以为他是好人,还是没算到慕容恒的胃口,他要的好像不止是百货行与锦园的收入,当然锦园现在除了秋天的十余种水果、四季蔬菜外加一些名贵花木能卖些钱,旁的似乎就没了。   温彩面露厌色,他见好就收,木着脸道:“把补充契约签了,别让我写其他铺子的名字,到时候我一写,怕是里面就多出许多来。”   是躲不过去了。   温彩心头有些闷闷的痛,拿了笔,“张记珠宝铺,我只有三成的份子。张老东家有三任妻子、五个儿子,长子乃元配妻所出;继室育有三个公子;再继室又育一个幼子。几年前,张老东家撒手人寰,五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这五人里头,唯有张三公子最得张老东家之心,他也是最有才干的儿子。   张记在洛阳、扬州、益州等地皆有分店。五兄弟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服输,最后便由张氏族长出面调和。五人各取其分店,京城总店则交给了张三爷,但条件是,张三爷必须给其他兄弟每人一万两银子,再往族里交纳三万两银子。一下子要他拿出七万两银子来,难如登天,其实这是其他几个兄弟想借机打压张三爷,因张老东家在世时最疼张三爷,他是五位儿子里头最早接触张记生意的人,因为人聪明,又肯吃苦,他是赚了一些私房钱,只是就算再多,也不到二万两银子。   我祖母打理生意颇有经验,早年我祖父也曾与张老东家交好过。万般无奈下,张三爷便到了西山县求助我祖母,想从我祖母手里借银子。那时,我祖母双眼失明,打理祖业的是我。我以祖母的名义给万通钱庄写了一封信,以祖母作保,以最低的利银借张三爷十万两银子。   后来,张三爷解了危机,便许给我两成的干股,我与他商谈,说我可以帮他赚到更多的银子,但条件是他必须给我三成干股,且,我只要京城张记珠宝铺总店的干股,至于他处的,我绝不染手。”   慕容恒很是好奇,问道:“你给他到底出了什么主意?”   温彩道:“我帮张记珠宝铺设计首饰。”   张记这几年在京城的名头很响,且里头的款式总是最新颖的,雅俗共赏,从飞鱼虫鱼到建筑人物皆有,明明是经常见到的东西,经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却能引来太太、小姐们的喜爱。   温彩又道:“云衣绣庄的情况与张记的有些相似,不过,是东家老爷死了,主母带着两个女儿支撑家业艰难。赶巧,我父亲几年前又任太仆寺卿,我以祖母名义写信,要他出面帮衬云衣绣庄母女一把,条件是三千两银子。父亲帮云家老太太母女立了女户,让云衣绣庄免于被族人所夺。事成之后,云老太太给了我三成干股,当然,也是有条件的,除了温家人在云衣绣庄做新裳会给最便宜的价格外,而我给提供云衣绣庄提供新款服饰,又卖了只他一家才有的缝衣机。”   慕容恒听到这儿,有些激动起来:“缝衣机,你手头有缝衣机……”一颗心漏跳了几拍,近来他听说京城有人造出了这等东西,可温彩竟说是她弄出来的,怎不让他意外。   他早就听人说过,说云衣绣庄的绣娘动作最快,如果只是简单的剪裁缝衣,两刻钟就能出一件,当时大家还在说,许是五六个绣娘一起做的。   现在听温彩说来,竟是缝衣机的功劳。   “你为什么不把这东西给你嫂嫂,现在府里的绣娘们还在连夜赶工。”   温彩摇头,“这是嫂嫂做的第一笔生意,我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会打击她的信心。哪怕她少赚一些,这也会让她觉得很高兴。我若插手,就算她依旧赚了钱,她会以为这是我的功劳。缝衣机还需要改进,我只是拿云衣绣庄试用,且等等吧,等以后制得很好了,会推行开来的。”   她脸上洋溢着笑,那是   自信的美。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可以笑得如她这般明媚。   “在有些铺子与我有合作关系,早前我也在京城开过一些铺子,就是一早我给嫂嫂的五家店铺。除了百货行和锦园、还有祖母在太平镇留给我的四百亩田庄,我没别的了。你看到杜鹃在别人的店子里停留,那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温彩知道他不信,一转身走到榻前,从下面拖出大箱子,取了一只蓝色的木匣来,里面有几本簿子,“杜鹃经常出门,这是我让她帮我收集的市场调查,从太太、小姐们最喜欢什么样的胭脂水粉,穿什么款式的衣衫,再到京城的权贵都吃什么样的菜式、食物……”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知道做什么样的生意才能赚钱。   “百货行很大,大管事、管事、小二多,如果我不能准确的判断就很难掌控。”   世人只晓得百货行日进斗金,却没人知道这背后的东家又做出哪些努力。   她赚到了钱,却与她的用心分不开。   “你好奇我什么有钱还与你借钱,你却不知道,除了锦园现下还需三万两银子的投入外,我在外还欠了七万两银子。祖母过世后,父亲、二叔要查账,如果我想把锦园、百货行变成我自己的,我就不能动用温家的银钱,我必须把这窟窿给填上,所以,我在万通钱庄借了一笔钱。如果不是你借钱给我,万通钱庄的老板就会找上我父亲和大哥。”   他一直在疑惑,她借这么大一笔钱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还账。   “你给你哥的五家铺子……”   “是我自己赚钱开的,就算早前挪用了祖业的银钱来开,但后来这挪用的银钱我也是填补进去的。这也是我父亲没有端倪的原因。”   “你哥哥不知道?”   温彩摇头,“我也没想让他知道,我只希望他和嫂嫂能过得更好些。母亲早逝,祖母不在,父亲眼里从来看不到我们兄妹,继母对我们防备颇深。哥哥是男人,性子大咧,我必须为他考量一二。”   温青有这样的妹妹,何尝不是他的幸运。那个笨蛋,也许还以为温彩给他的几家铺子是温家老太太汪氏留给他的呢。   温彩瞧了眼补充契约,抱歉地道:“我不能写,因为那两处店铺不是我的。”   慕容恒心下微软。他也有妹妹,可小十虽然坚韧,却是柔弱的。“我不逼你。”   温彩道:“即将开张的三家店铺与这妆容馆你可以写进去,只是那三家的铺名未定。”   “我信你。”   温彩一笑,将头转向一边,他突然觉得心疼。她只是一个女子,却从年幼时就开始支撑家业,虽有祖母提点,到底是过早担负了生活的重担。   “待镇远候府的一切都好了,嫂嫂便能打理得得心应手,而我也可以离开了。”   慕容恒微愣,良久才道:“你要离开镇远候府?”   温彩垂眸,“前些日子,哥哥因为我的事与朝臣对骂,险些大打出手,也许离开对他更好。”她眺望夜色,“一个被和离的妹妹,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会引为耻,何况是温家。哥哥护我,我又怎能累及他。你就当我离开是为了打理我的锦园好了。”   “以我对玉堂的了解,他不会介意别人怎么说的。”   就如他,若是小十行事有欠妥帖,他不会怪小十;若小十在外受了委屈,他只会更加心疼。温青看重温彩,又怎会因为温彩的经历而薄待她。   “可我在乎。”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哥哥性子暴燥,我怕一时没忍住做出什么伤人的事,要真是这样我会愧疚一辈子。”   温青认为温彩在冷家受委屈是为他,而温彩又认为温青现在被人指责是她累及了他。   以温青对她的疼爱,她在镇远候府也可以过得随意而自在,甚至还可以在这里继续打理她的锦园,但是她不想让旁人非议温青。   一个带着名节污点的妹妹,连带着温青也被人指责。   温彩道:“明日去妆容馆瞧瞧。”   这些日子外头传得很难听,她要是出门,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行事过分的明明冷昭,却让她来应对流言袭击。   慕容恒更觉世道对女子何等不公。她做错了什么?因父命嫁给冷昭,又因与冷昭合不来而离开,却要她被世人责骂、挑剔。   “你对妆容馆有何打算?还有那三家店铺的打算,我让府里得力的人去做,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把陈兴从百货行叫回来帮忙。”   温彩凝了一阵,看着一边的图纸,“这一楼呢,我准备摆上天下所有有些名气的脂粉,百花坊、稻花村,西域的、海外的,每一处都如百货行那样设上专区,比如百花坊的放在一处,西域过来的也放在一处……”   她把自己整理的市场调查簿搁起来,又重新抱了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设计图纸。   慕容恒惊呼一声“玻璃!”又道:“你要和百货行那边一样,使用玻璃柜?”   >   玻璃是从永乐帝时期就制出来的,最早是玻璃珠,近百年的发展,已经生产出了玻璃板、玻璃灯罩等物,但凡有些家业的大户人家,窗户使玻璃,花瓶、灯罩等摆件也都使上了玻璃。温彩从这架空历史的史记中知晓,永乐皇后云罗极有可能是个穿越者。   温彩道:“既然要做,就做最好的。”   盒子里有数个用竹片、铁丝制作的夹子,每个夹子夹着不同的图纸,“这是妆容馆图纸、这是糕点坊的。至于另外两家铺子,我还没有想好,糕点坊这家是在张镇街二号。你照着图纸装修。”   慕容恒看到后面还有一个夹子,绘着奇怪的糕点炉子,又有特制的铁皮盒……   温彩道:“糕点炉图制、糕点秘方、装糕点的包装纸袋……”   慕容恒看着时,眼睛亮若星辰。   “猫咪。”他沉吟着,“明天,我送一台缝衣机给玉堂,他一定会很高兴。”   温彩瞪大眼睛,嘴巴圆成了“O”,“你怎么会有缝衣机?”   “你不知道吧,近来有人在王家镇上开了一家大型作坊,专制缝衣机。有人打通了内务府的关切,想把这第一批缝衣机卖给宫里……”   温彩神色一慌,这怎么可能?   最开始是她与姚氏父子提的建议,穿越前她看过缝纫机,只知道大致原理,所以绘了许久,才有了一个雏形,但与现代的相差甚远,她一直让姚氏父子想办法改进。 ☆、第118章 回祖宅   直至能用的时候是有今年二月,她第一个卖给了云衣绣庄六台,是以一台二千两银子收的,便与姚氏父子分了六千两银子。   “老姚和姚大父子答应不会说出去的……”她心头一慌,从蓝匣里拿了一个簿子出来,“你见到的缝衣机是什么样子的?”   慕容恒翻开簿子,上面是缝衣机的设计图纸,最开始是两个人使的,一个转着轱辘,另一个将布料放在车头下。   慕容恒又继续翻,转成了一个人使的,一个妇人坐在缝衣机前,一手抚着衣料,一手转着缝衣机,这式样小,但必须要有手劲的人方好吏。   温彩扬了扬头,“你看的缝衣机是一个人使的还是两个人使的?”   慕容恒问道:“是两个人使的,和这图上的一模一样。”   温彩面色更沉,“是云衣绣庄的人背叛我,可恶!他们竟然背叛我,我卖给他们的六台缝衣机是两人使的。第二代的缝衣机老姚父子一直在研究改进,直到半个月前才递话给我,说是快成了,一旦第二代缝衣机可成,便能避免第一代缝衣机笨重、费力的缺陷,第一代缝衣机若是两个人配合不当,这缝衣操作的人随时都会扎手……”   她讷讷地坐在案前,耳畔又忆起年初时她把缝衣机交给云氏母女时,她们的欣喜若狂,尤其是云氏的女婿,乐得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肤。   “一定是云氏把缝衣机高价卖给了旁人从中获利,既然是这样,就别怪我不义……”   慕容恒今儿听说缝衣机时也吃了一惊,内务府有人把这个献给皇后,赢得皇后的大为赞誉,这宫中每年要做多少宫袍,如果有了这个就能事半宫倍,朝廷有百万雄兵,每年在制作军服上颇是费时费力。   “不如,你把第二代缝衣机卖了,我出面寻皇商……”   温彩明白他的意思,慕容恒是想大批量的制作生产,第二代缝衣机上用到了一些齿轮还有特制的牛筋绳,就这个一时半会儿就备不齐。   “好!想要第二代缝衣机,图纸和样机二十万两银子。”   慕容恒只提一句,她就喊出了价格。   “二十万两?若是江南做军服的皇商,只怕就是三十万两也愿意。”   “我绝不放过背叛承诺的小人,你帮我查查云衣绣庄,是云氏母女还是那云家的女婿捣的鬼?”   “何必查他,如果那大批量制出缝衣机的人知道,他所造出的缝衣机没了用处,自己就会惹来麻烦。”   温彩微微点头,她拿着簿子,将那张妇人使用织衣图的图纸撕了下来,“你拿这个与人谈,明儿我就与嫂嫂说,带杜鹃先回一趟西山县,再看看老姚父子那边的情况。”   慕容恒轻声道:“我帮你设计镇远候府的图腾如何?”   说在问,他已执起笔,神色凝重,下笔如神,不多会儿,一头飞奔的骏马跃然于纸。   温彩细细的观赏,骏马如飞,马毛飞扬,虽不是栩栩如生,却给人一种活泼向上又热情的感觉,“不错,比我画得好,再在下次绣上‘镇远候府’几个字就可以。”   慕容恒又拿笔在下面画了一个长条框,在框内写上四字。   他问:“明日拿给你哥哥瞧瞧,看他可满意?”顿了一下,他道:“我派几个侍卫护送你回西山县。”   “哪有这等麻烦。”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我派人护送你过去,他们的嘴会很紧,你不会担心。另外,十月二十日秋狩,原是九月就要出行的,因皇上感染了风寒只得延后,所有武将、重臣允女眷同行,你嫂嫂有了身孕,你哥许会带你和徐三小姐。”   温彩想着自己尴尬的身份,一个和离的女子,外头又传得难听。   慕容恒似瞧着她的心思,“我希望你去。”   “哦。”   慕容恒伸手以她脸上捏了一下,很轻,“我走了。”推开窗户,却见外头套了根绳索,他拉住上头的套子,吱嗖一声如夜鹰划向天际,眨眼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仿佛他今晚未曾出现过,又似之前与她叙话的一切都是梦境,唯有手中的缝衣机图簿上残缺了一页。   “云大娘、云大姐儿……是你们还是傅海。”   傅海是云衣绣庄的女婿,听说是个流落至京落魄书生。云大姐儿三年前去护国寺烧香,偶遇傅海,一见倾心,非得不嫁。   温彩对外头值夜的茉莉喊了一声。   茉莉翻身起来,道:“小姐有何吩咐?”   “明儿一早,我要赶在候爷出门前见他一面,有事商议。另,你去告诉杜鹃,明日我准备回西山县一趟,让她收拾好了。”   “是。”茉莉应完,方回过神来,道:“小姐……要回西山县?”   温彩道:“你忘了么,西山县还有老太太留下的田庄店铺,都大半年了总得有人回去瞧瞧。”   茉莉原在一个罪臣家里做丫鬟,九岁那年罪臣被贬,全家被充为官奴,她也入宫做   tang了宫婢。皇帝给温青赐府邸,又令户部和礼部选下人,便把她一道选入其间,她算是府中下人里少有的年轻丫头。   她笑了一下,“小姐能不能带上奴婢?”   温彩道:“杜鹃定会随行,你和忍冬只能去一个,你与忍冬商量。”   “那小姐就带上奴婢吧,奴婢虽然打算盘没忍冬姐姐打得快,可我算账也最用心了。”   “不嫌害臊,自己夸起自己来了。”   温彩撇了一下嘴,“快下去告诉杜鹃,别误了我的事。”   杜鹃与麻嬷嬷有单独的房间,茉莉和忍冬一间,二等丫头们也是两人一间,粗使丫头又一间。   茉莉下了楼,先敲了杜鹃的房间,把话说了。   杜鹃一喜:“真的啊!太好了。”一扭头望着楼上,“小姐这么晚了还没睡?”   “绘了一晚上了,我劝也不听,小姐说明儿带我和杜鹃师傅一起去呢。”   因杜鹃教她们几个丫头看账目,学算盘,安然阁内都唤杜鹃为师傅。   杜鹃微眯着眼,“我猜小姐说让你们商量,你和忍冬只能去一个吧……”   茉莉脸一热,只不说话。   真是小姐的心腹!连这事她也能一猜一个准。   杜鹃冷声道:“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在我面前玩呢。”一扭头合上了房门。   茉莉咬了咬唇,进了屋里,忍冬睡得迷糊,道:“怎么回来了?”   连杜鹃都骗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免得被小瞧了去。   “明儿小姐要回西山县取店铺上的收益银子,让我们俩商量商量,你是去还是我去?”   忍冬眼睛一亮。   茉莉拉着她轻声道:“好姐姐,我除了京城哪儿都没去过,你又是小姐他日要送去夫人身边的,就把这机会让我吧,我想去西山县……听说……听说当年与青梅竹马的一个表哥就被卖去西山县一个大户人家为奴了,我想随道去打听打听他的下落。”   忍冬原也想去,见茉莉说得可怜,道:“以前怎没听你提过。”   “以前也不知道有机会去西山县啊。”   “好了,你去吧。”   忍冬一倒头就睡了。   茉莉收拾了自己的一身换洗衣裳,背着包袱上了二楼。   温彩让茉莉打了热水,洗了脸,又泡了足,这才歇下。   次日睡得正香,就被茉莉给唤醒了:“小姐,你不是要与候爷说话么,我让小丫头去截候爷了,正在三门上。”   温彩几下着好衣,头发也不梳,披着长发就往外头去。   温青拧了拧眉,“天儿冷了,你不是爱睡懒觉么,怎的起这么早。”   温彩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哥哥,京城各家都有自己的图腾,比如肃毅伯谢家是梅花,贵妃娘家是竹,还有护国公李家是虎头,昨晚也弄了一个,你瞧瞧可满意,要是能成,就定下来了。”   温青接过,就为这事,也值得她起了一大早。   图上一只威风凛冽、飞驰长啸的骏马,是侧面的,看上去很有精神。   “不错,就这样了。”   “蓝底红马黑字,还是红底黑马黑字的好?”   “妹妹瞧着办就好。”   “那我试试看,哪种好看就定成哪种。”   温青正要走,温彩一个着急,拉住他道:“哥哥,我还有事与你说呢?西山县那边的店铺、田庄都有大半年没查账了,我想带了大账房回西山县一趟,把收益银子都带回来,再顺道看看祖田收的粮食如何了。你是长房长子,年底也要接济族人的,我这次回去把这些事都给办了。”   “妹妹出门,多带些护院。”   “哥,前几日你是不是因为我的事与人吵架了?”   温青心头一紧,这是哪个人说出去的。他就怕温彩知道了多想,让身边人都休要提及。   温彩低声道:“有我这么一个和离的妹妹……”   “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我妹妹,你莫要多想。”   温青说得果决,他就这一个妹妹,当年他回家看到母亲生下又小又弱的妹妹时,他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个好哥哥,一定要保护妹妹。八、九岁的他,渴望着自己有个兄弟姐妹,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温彩道:“哥,你答应我,不要因为我与别人打架,更不要与人对骂,别人要说什么就由得他们去好了。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军中若缺了你还有旁的武将,家里缺了你,这个家就塌了。嫂嫂会伤心,我也会难受,还有徐伯母、芝芝更会痛苦……哥,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儿的。”   “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给了温彩一个安慰的眼神,神态坚毅。   那些个多管闲事的臣子,充什么大好人,“温候爷,听说你妹妹和离了,你该把她送到庵堂去,免得让她误了温家的名声。”   温青想到这些话就恼,那是他妹妹,这些个人,吃饱了没事干,温彩与他们有何干系,不吃他们的、穿他们的,尽跑来多管闲事。   再有人多管闲事,他还是会继续臭骂。   温彩心里暖暖的,即便近来辛苦,可这是为自己的亲人做事,这让她觉得快乐。   收拾好东西,温彩去了桂堂,与徐氏说了自己要去西山县取店铺收益,又要看祖田、田庄收成的事。   温家有祖训,长房长子接掌各房的祖田,温老太爷这支的祖田是记在温玉堂名下的,由族里人代为照看。   徐氏近来妊娠反应大,尤其是早上,稍油腻、有异味的都闻不得,一闻就恶心,徐太太更是让大厨房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   徐氏生怕徐太太闲着会胡思乱想,便让徐太太掌管了大厨房和花木房,对于这两处徐太太倒是懂的,其实也不需要她操心,这两处都有专门的管事。   徐氏道:“今天就走,会不会太快了些?”   “不快了,到了年底又要给族中长辈送节礼,还要店铺利钱,挤到一块反而不好,我倒觉得错开来也不错,往就改到三月收一次,九月收一次,如此多方便。”   徐氏对杜七婶道:“把二管家唤来,让他给小姐挑几个武功好的护院带上。”   温彩道:“带一个账房先生,杜鹃和茉莉随我一道,忍冬这些日子学会了看账,还会算盘,人也机灵,待我从西山县回来,就让她到嫂嫂身边侍候。忍冬瞧着像十六七岁的姑娘,其实翻年就二十一了,嫂嫂先给她在府里特色一个好的配人,这样用着她也放心。”   忍冬的未来,温彩一早就打算好了,要让她做徐氏的副手,代徐氏巡视生意等。   寅时二刻,温彩等人出行了,从京城到西山县约有近二百里的路,若是坐车,得五六个时辰,也就是说,待晚上时他们就能抵达西山县。   *   黄昏,温青从军中归来。   徐氏备了饭菜等他。   一进门就把斗篷解下,道:“温翠与任其修的婚期订了,冬月十八。”   徐氏道:“不到一月了。”   徐太太道:“她的嫁妆良田、铺子都是备好的,再备两套头面首饰,不用太好的,就备一套纯银的,再陪嫁一套像样的春裳,这样放到一处体面得很;备一套银质红珊瑚的,又置一套春裳。”   她说的是下头放春裳,上头用漂亮的锦盒装首饰,只用红绸简单一结就算一抬,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首饰,也很体面。这种做法是小户人家嫁女的规矩。   徐太太又道:“另备四匹茧绸拢成一抬,四匹随常花布拢成一抬,再备一床百子千孙被、一张大红绣帐、百子千孙绣枕、床单就可置成一抬,再备富贵长春的一套也能算作一抬,如此一来就是体面的六抬了,再备一套锅碗拢成一抬,铜镜、妆台、妆盒又拢成一抬,便是体体面面的八抬。”   徐太太说的是照小户人家的样子备,温翠嫁的原就是小户人家,这在庶女里头算是体面的了。   徐氏没吱声,直等温青发话。   徐太太又道:“如果这样的八抬少了,可以送两石粮食,一石大米,一石白面。”   温青微微凝眉。   徐氏道:“娘,这是在京城,不是北疆。在北疆,送粮食算是最体面的,可这里不一样。”一想到送了那么多东西,还要备粮食,徐氏就一阵肉疼。   温青想了一阵,“我们这里预备了八抬,温府那边总有四抬吧?”   徐太太道:“还真怪了,前一阵子,温二爷隔三岔五地就往咱们府里来,有大半月没瞧他上门,连温二\奶奶也不登门。”   温墨正一门心思想与冷昭结亲,因温青与冷昭不和,生怕惹了嫌隙也不登门了,亲哥哥竟比不得一个外人。   温青冷笑。“回头,遣个下人问问,就说我们这边预备了八抬陪奁,问那边预备几抬?岳母早早着人把陪奁都拢好,列好清单,冬月初十就送到温府去。”   徐太太道:“明儿我就和兰香把这东西都备好。”   温青问:“妹妹走了有五天吧?”   徐氏轻轻柔柔地道:“有五天了,走的时候与我说了,给温家族人的接济也得照例送去,得把那边的事打理好了才回来。”   温青坐到饭桌前,徐太太把盖在上头的碗揭了,“兰贞估摸着你要回来,就让丫头们摆上了,又恐冷了,这才用碗盖上的。外头冷,特意给你温了一壶酒,大女婿先喝口暖暖身子。”   徐太太取了银酒壶、银酒盏,倒了一盏递给温青。   徐氏坐在一边,定定地看着丈夫,突地伸手一摸,“你脖子怎么回事,像是指甲掐的。”   “妈的!”温青骂了一句,捧起酒盏一饮而尽,“竟有人说妹妹嫁不出去,还有人冒充好人,要给妹妹说亲,让妹妹给人做续弦……岂不是欺人太甚。”   徐太太道:“大   女婿莫要往心里去,只作没听到,待这件事淡了,一切都好说。”   “我好好的妹子,还是黄花大闺女,竟被人说得这般不堪,我怎能咽下这口气。那老东西眼里就没我们兄妹,妹妹没及笄还是个孩子就把人嫁到冷家任人遭践,现在又为他们要巴结冷家,任着冷家人抵毁妹妹也不吱声……”   温青气哼哼地又倒了一盏,又是一口而尽。   他正要倒第三盏,徐氏把酒抢去了,“你再喝闷酒,我便不给你。早前妹妹在冷家,你见天的不放心,而今人回来了,你还生闷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气一阵又有甚法,连妹妹自个儿都当没事一般呢。不许喝酒了,你吃饭吃茶。”   徐氏不给他喝,他瞪了一阵眼,见还是不成,温青只得作罢。   丫头盛了饭,又取馒头递给他,他抓了一个大馒头,一口下去就去了一小半,鼓囔囔地道:“今儿,我去飞骑军挑战冷昭了,哈哈,痛快!痛快!我狠狠地把他给揍了一顿。”   徐氏道:“那你脖子上的伤痕是……”   “安王给掐的,我不能和他打。我将冷昭揍得正痛快,他就到飞骑营了,跑到擂台上要与我打,我只能退让,却被他掐住了脖颈。”   徐氏轻啐一声“你呀。”   “安王的工夫不好,比雍郡王来差了许多,他还只当他是高手呢,说是下次我再打冷昭,他便打我。闹到今日,我与安王、与冷家成对头了。”挑明了也好,定国公刘家也拒绝了安王的示好,但刘家同样拒绝了顺王。   温青吃了两个大馒头,捧了一碗米饭,直往嘴里扒。   徐氏给他布了菜,捂着嘴想呕又强行憋住,“慢点吃,多吃点菜,娘说你近来军中事多,特意给备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温青几口扒完,让丫头添了一大碗,依旧是几下就吃完了。   而徐太太的小瓷碗里竟是一半都还没吃完。   温青道:“兰贞,让我喝点酒呗,刚才那酒是同盛金烧酒吧?”   徐氏道:“你又猜出来了。这是妹妹让二管家亲自去采买的,统共采买了二十坛,都搁地窖里头。”   二管家这回采买的东西不少,杂库房不再是当摆设了,又采买了一批摆件,如瓷瓶、花盆等物,也放在专门的一间屋子里;又有些或旧或新的家具,也满满地堆放了两个屋子;又采买了些厨房里用的锅碗、盆子等物;各房用的蜡烛、灯油,夜里用的灯笼等;小到骏马身上缰绳,大到床榻皆有,里面五花八门,品种齐全。   杂库房,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存放杂物的库房,管事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一个嬷嬷,里面又配了小厮、丫头在那边帮忙。   大库房里存放着一府人足够吃上半年的米粮,院子里备了一个石碾,大库房的管事没事时,就领着手底下的人在那碾米、磨面。专用一间屋子存放干黄花菜、木耳、海带、燕窝等物,按照贵贱分门别类地存放在货架上。又一间,用来存放没派发完的新裳、布料等,有做好的绣帐,有从主子房里拆下来半新旧的窗帘,主子们不用了,但给下人屋里挂上还能用。   大库房存的都是吃的、穿的东西。 ☆、第119章 忘恩负义   西山县,汪家祖宅。   温彩坐在榻前,伸手轻抚着床榻,这张床是汪氏睡过的。   一年半了,她总觉得汪氏没死。又忆起疼她的汪氏来,心里有些微的酸涩。   杜鹃捧着羹汤:“小姐,晚上你就没怎么吃,再吃一碗吧。”   温彩道:“缝衣机搬回来了?”   “是。”杜鹃低应一声,“那两只箱子里头的东西别让人看到。纸”   杜鹃又应了一声。   她回到祖宅,并没有带杜鹃去县里铺子上走,这些铺子多是汪氏留给温青的,还有一部分早早就分给了温子群和温子林。   老太爷这一辈,他们这支就老太爷一根独苗,汪氏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不想老太爷却撒手人寰。老太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多子多福,便给长子取了“群”字为名,至于二老爷温子林,这个“林”字也有多子多福的意思,更多的则是二老爷五行缺木。   温子群两兄弟还真不负老太爷的期望,真真是多子,大房有子七人,嫡子三个;二房有子六人,嫡子两人;至于女儿,大房便有九个,二房亦有四个。算起来倒也算平衡,色字辈的子嗣男女各有十三人。   今儿白日,温彩特意去了西山县的回马镇,探望了姚氏父子,因为早前她给的五千两银子,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家里置了一百亩良田,又起了一座新屋,前院住着女眷孩子,老姚和姚大就在后院里继续折腾缝衣机的事,平日里,连他们家的女人都不许打扰,为了安心制作,还买了几个下人侍候。   姚家的婆媳见这样也能挣钱,也懒得管他们,由得他们去。   温彩问了一番,经过证实,老姚和姚大这半年多并没有见过什么外人,只是帮乡亲们做做犁头、推地的爬子等,偶尔也给人打家具,父子俩的所有精力几乎都用在这缝衣机上,他们自己让家里的女人剪裁好,往那缝衣机上一走,衣服很快就好了。   她捧着羹汤,没吃几口,就听外头传来二安子的声音:“温小姐,你的信。”   杜鹃接过二安子的信。   温彩看了一眼,是雍郡王写来的,他已经和江南的首富皇商联系上,那人对缝衣机很感兴趣,三十五万两银子的价儿已经谈好了。   三十五万两……   也亏得慕容恒敢要。   慕容恒要第二代缝衣机的样机。   温彩道:“我知道了。他要样机,今儿已经弄回来了,就在箱子里头,你让人连夜送回京城去。”   二安子应声“是。”   杜鹃领了二安子到了偏厢房,让两个护院帮衬着把箱子搬到了外头的马车上。   温彩几日前动身时,在城门口遇到了慕容恒派来的八名护卫,说什么也要跟她来西山县,为恐人言,温彩对外只说是镇远候府的随从。   这两台第二代缝衣机,是温彩从姚氏父子众多里头挑选出来的。   她也曾想过,改造成现代的脚踩式缝衣机,这样缝出来的针脚更快、更匀称,可后来发现,姚氏父子两人很用心,已经解决了如何让针脚匀称的问题,便是在机器下面加了一个较快的齿轮,用齿轮来带动布走动。   二安子搬走了两只箱子,抱拳道:“温小姐,属下得回趟京城,就先行一步。”   “你去吧。”   杜鹃轻声道:“小姐,两台缝衣机能卖多少钱?”   温彩勾唇一笑,“到手的银子才是钱,没有拿到自己手里,便做不得数。”   杜鹃笑着。   温彩今儿在姚家镇,又给姚氏父子拿了六千两银子,奖励他们做出了缝衣机,并说很有可能,他们父子就会名扬天下。   姚家的女人见又赚了银子,心头欢喜,待温彩也热情。   温彩问道:“茉莉和账房先生把西山县店铺的收益都算清楚了?”   茉莉来了这儿学得很认真。杜鹃对她说:“小姐与我要去田庄上查看,还得拜访族里的长辈,你和账房先生把各处店铺的账簿好好核对仔细,再把从三月至九月的利银都带回来。”   茉莉难得看到这样的表现机会,越发认真、细致,生怕出了一丝差错。   温彩问:“你说西山县这些店铺有多少收益?”   杜鹃想了片刻,“我粗略瞧了一眼,许有三千多两,与京城相比差了很多。”   “可这是祖上留下的产业,又不能丢,这边的老仆多是可靠的,交给他们打理倒也放心。”   “要是以小姐的性子,这些个赚小钱的铺子才不愿意要呢。”   温彩道:“你跟我久了,连你的心都大了。”   主仆二人闲话了一阵,回屋歇下。   账房先生早早算过一遍,见并无错处就搁下了,但茉莉非得自己再算一遍,她的算盘又打得慢,一家铺子大半年的账簿都要打许久,何况还有好些家的。   账房先生轻叹了一声,回屋歇下,唯有茉   tang莉坐在那儿继续拨弄着珠子。   明儿上午,她们就要回京城,茉莉希望能把账算完,如此也不枉来了一趟。   用晨食后,温彩唤了账房先生和茉莉来。   “店铺的账目可都妥当?”   账房先生道:“小的没瞧着异样,银钱数目也是对的。”   温彩又看着茉莉,黑着眼圈,神态疲惫,瞧这样子定是一宿未睡。   “奴婢都对了一遍,是对的。”   温彩嗯了一声。   杜鹃递了两个银元宝给账房先生,“这是小姐赏的,先生且拿着。”   白花花十两银子!   茉莉有些弦晕。   杜鹃又弟了茉莉两个,却是一两银子一枚的,“账房先生得十两,你却得了二两,你知道为什么?”   茉莉哑然。   账房先生一天就算完了,可她却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   杜鹃道:“小姐赏你,是瞧你有苦劳。小姐赏账房先生,则是因他有功劳。”   账房先生唇角溢出一丝笑,这小丫头才学几天算盘,就想与他比,他都说了没错处,她偏要再核一遍。   护院在院门禀道:“小姐,店铺上的管事们来了。”   杜鹃道:“领他们进来。”   不多会儿,花厅里坐满了管事。   祖宅的丫头奉了茶点。   温彩清清嗓子,道:“各位管事辛苦了!最近半年大家做得很好,尤其是杜华管事,他的铺子是盈利最多的,所以除月例外,另赏二十两银子。至于旁的管事,每人各赏五两银子。”   杜鹃一一给众人赏了。   温彩起身道:“劳大家继续再接再厉,候爷是不会亏待大家的。杜华管事,你引荐一位接替布庄的管事,镇远候夫人现下要升你为京城店铺上的管事。”   一音落,花厅上顿时就议论了起来。   杜华要去京城了,而且还是大管事。   杜华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抱拳道:“我店里的账房丁先生不错。”   “好,升丁先生为布庄管事。杜管事这些日子好好拾掇拾掇,十月十八日前到镇远候府领差,记着带上你的家小。”   “小的谢六小姐!”   “你干得出色,到了京城后,你还得更用心。”   “是。”   温彩抬头,“各位管事,只要你们干好了,也有去京城的机会,要是只会守成,我们可以永远待在西山县,只要各位对镇远候府、对温家忠心耿耿,候爷和夫人是会记得大家的好,也会任贤唯亲。”她顿了一下,看杜鹃把银子都赏了众人,道:“没什么事,大家就散了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众人纷纷向杜华恭贺。   茉莉从外头进来,“小姐,马车都备好了,今岁的新粮也都弄好了。”   “好,启程吧。”   杜鹃取了斗篷,背上包袱扶着温彩出来。   汪老管家从一边过来,带着不舍与激动地看着温彩,“小姐……小姐这就要走了。”   “汪叔公,我回来就是来收铺子上的利银的,如今都办完了,自然就回京。你老年纪大了,别舍不得吃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汪大叔在京城很好,哥哥嫂嫂也很信任他,你照顾好自个儿……”   汪老管家抹着泪儿,心头一阵激动,昨儿黄昏,温彩就去瞧他了,给他塞了二十两银子,全都是一两五钱重的,还有一贯铜钱。   “那些个族人……他们……忘恩负义,小姐接济他们,他们还那样说小姐……”   “汪叔公,我不怪他们,谁让我是和离的女子,给温家抹了黑,外头冷,你老早些回屋吧,保重身子,别把银钱都疼了你孙子,也给你自个儿留些。”   温彩看了眼,转身出了大门外的马车。   汪老管家颤微微地追出来:“大老爷这是造孽啊,要是老太太在,瞧到小姐变成这样,她不知得多心疼呢……”   族中石巷中,早已经围聚了不少妇人和孩子,有瞧稀奇的,有说风凉话,七嘴八舌,也没个忌讳。   “汪孺人的孙女回来了,和离了,丢人现眼的,应该告诉族长把她拉去浸猪笼。”   “好歹是条命,我看还是送到庵堂当姑子好了。”   “我们温家的耻辱啊,百年来就没出过被婆家休弃的姑娘。”   “她怎有脸活着,应该一根绳子上吊死了才对。”   “不能任由她这样,都没婆家要了,还有脸回温家族里,瞧瞧她那样,好生得意呢。”   “简直给汪孺人丢脸了,汪孺人可是朝廷封赏的节妇,怎么出了个这样的孙女。”   ……   温家这房人的子孙虽多,只有温青、温彩是在祖宅长大的,也是汪老管家瞧着长大的。汪老管家的心似被人剜割般的刺痛,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   大好,偏那些女人生怕他听不见一般,说话的嗓门那个大啊,时不时传到他耳里只听得恼火。   他操了把扫帚追过去,对着围观的族人大骂道:“没良心啊!我们老夫人、大爷、小姐对你们帮衬多少,你们还乱咬舌根。”   其中一个妇人也不惧,反而一脸正气地道:“我家还有两个闺女呢,她这种不爱名节的女子就该去死!怕我们说,就被干那丢人现眼的事啊。”   “混账东西!”汪老管家拿着扫帚就要冲过去打。   温彩讥讽一笑,道:“汪叔公,由他们去吧。”   汪老管家不管,依旧扬着扫帚,立时早前的人群便散开了。   还有半大的孩子,眸含气愤地盯着温彩,嘴里骂着:“不要脸!你不配姓温。”   杜鹃一恼,便要对骂,却被温彩拉住了手,“我们上车吧。”   汪老管家追打了许久,一个也没追上,只气得嘴里骂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那年要不是我家小姐给你祖母请郎中,她早就死了!一个个全都没心没心肺……便是养狗也养熟了。”   他累得气喘吁吁,蓦地回头,才发现温彩的马车已经走远,汪老管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滚将下来,摇摇晃晃跑到巷口,望着那越来越小的马车久久也不敢回转,直至马车消失不见,他还立在那儿,仿佛离开的不是温彩而是比他亲孙女还珍贵的宝贝。   不知过了多久,汪老管家方才仰头悲叹:“老夫人,这些人没良心哇!”   难不成,他们非得逼死了小姐才甘心。   小姐有什么错啊?   汪老管家与杜鹃打听了过温彩、温青的事,知温彩被温子群做主许配给平远候冷昭,不到一月便和离了,自然杜鹃添油加醋地说了冷昭如何薄待温彩等事,说得汪老管家心疼不已。   杜鹃挑起车帘,一次次望着巷口那位老者,道:“自从老太太没了后,连老管家一下子都苍老十岁不止。早前不觉,你瞧这半年,他似又老了许多。老太太生前,他是多精神的一个人。”   杜鹃打小就在温家祖宅,对她来说,汪老管家就像她的一个祖辈。   小时候,汪老管家最偏宠女孩儿,没少给她和温彩买酥糖、点心吃,只要汪老管家出门回来,一定就有这些东西。惹得年幼的杜鹃一听说汪老管家出门了,一天好几趟地往大门口张望,就盼着第一个接到汪老管家,能得好吃的酥糖。   温彩轻声道:“好在汪叔公还有两个儿子依傍,就算大儿子在京城当差,身边还有一个小儿子陪着。在他们父子守着老宅,倒也让人安心。”   “小姐,老宅不能没有主人,你该与候爷建议,大房的子孙那么多,应该让黧三爷回来守祖宅。”   黧三爷,大房二姨娘所出的庶子,比温墨小一岁,已经娶妻,娶的是京地一个小吏的庶女。   “这姨娘、庶子一得势有几个不耀武扬威的?老管家又是老实人,怕是要受他的气。”   汪老管家年轻时间跟着汪氏来到温家,最是个忠厚实在的,一家子都在服侍汪氏,如今老了,再干不动了,却依旧尽心尽力地守着温家祖宅。   温彩可舍不得看老管家受庶子、姨娘的指派、闲气,就是汪氏在世时,对老管家也是敬重三分的。   她还记得,有一年温子群回乡探亲,大冬天的半夜里让汪老管家起来给他买酒喝,次日被汪氏知晓了这事,狠狠训斥了温子群。   杜鹃道:“如果有黧三爷回来守祖宅,到时候就让老管家回庄子上养老。汪二叔是个会侍弄庄稼的,就让候爷把他自己名下的庄子交给汪二叔打理,让汪叔公在乡下过几年怡养天年的好日子,再别服侍人了。”   说起与汪家父子的感情,温家人里最深的就是温青兄妹,便是杜鹃也是心疼的。   猛地瞧见小时候瞧着那么精神的一个人,背佝了,脸上的皱纹多了,头发也花白了,连走路都蹒跚了。   温彩在心下权衡了一番,他们这支的祖屋还在,祖产也还在,应该留下守着祖业。   “待回了京城,我便与哥哥说说,让他去与父亲商量。”   她的心也一阵酸痛,阖上眼,就能想到汪老管家以前的样子,脑子里又浮现汪氏的音容笑貌,一个没控制住,温彩的金豆子就不争气地滑落,她扭头拭泪头,却发现杜鹃也在一边无声地哭成了泪人。   茉莉不说话,只是奇怪地看着都在抹泪的二人。   心里暗道:瞧来小姐和杜鹃对汪老管家的感情很深。   温彩轻声道:“我会与候爷说,给汪老管家和汪二叔销了奴籍,再把汪爱的一个孙儿除了奴籍,另赏他家二十亩良田、建一座农宅给他,以后汪家每代会有一个儿子是平民身份。”   杜鹃连连点头,“要真是这样,汪老管家一定会很感激的。”   “汪氏祖孙三代效忠温家,这是他们该得的赏。”   杜鹃抹了泪,轻声道:“小姐,那些长舌妇人   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事没落到她们自家姑娘身上,要是落到她们身上,就不会说那些难听话了。”   今年,祖田和田庄都获得了大丰收,粮库里都堆满了粮食。当汪老管家说到大收成时,脸上的皱纹便盛放成一朵金灿灿的葵花,那样的笑容、脸蛋,可不比阳光还要耀眼。   “我又不是为旁人活,我为自己活,也为在乎我的人活,至于旁的,我就当是放屁。”   温彩笑着,让她难受的是汪老管家,至于那些妇人的话,她只作没听见。   前面是温彩的马车,后面跟着六两满载粮食的马车,麻袋里满满地装满了今秋新收的粮食。虽说京城也有,可这是汪老管家和汪二叔预备的,千叮万嘱的要温彩带到京城给温青夫妇赏鲜,还让给温府两房都各送一车。   车轮辘辘,传出轧轧的声响。   茉莉因为昨晚熬夜算账,这会儿依在车壁上睡着了。   *   雍郡王府。   天一亮,二安子与另一名护卫就到了。   二安子笑容灿烂地道:“郡王爷,你要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先取一台出来,从绣房叫两个伶俐的绣娘来,田耀祖一会儿就要到了。”   田耀祖,江南织造世家、皇商,也是江南的首富,更同田家的当家人,年轻有为,不仅与皇子们多有交情,就是与京城的权贵都能说上话。   慕容恒那日把自己重新绘过的“妇人制衣图”给田耀祖看。   田耀祖立时就惊住了,“不是说京城出了两人使的缝衣机么?”   慕容恒道:“我手头有一人使用的缝衣机,比那个更好、更快,且价格也更实惠,更重要的是制作成本比那个低了六成。你想要,我就提供图纸,提供样机,你可大批量制造,但我要纹银四十万两。”   田耀祖垄断着朝廷百万将士的军服,光这一笔生意一年就能赚得上百万两银子。   他拿着手里的图,“雍郡王所言属实?”   “你瞧本王是与你开玩笑?”   “三十五万两,如何?”   “好!”慕容恒应了一声,“后日辰时一早,你到我府里,我把样机给你。”   田耀祖当即给了慕容恒十万两银票作为订金,只待看过样机再付剩下的。   慕容恒指着缝衣机,道:“你们二人试试这机子,小心些,莫要弄坏了。”   两个绣娘诧异地看着这个像木马状的东西,左侧有一个轱辘,右侧像是垂首饮水的马儿,那下面还有一个针头,上头套好了线团,中间有一个木锥,上头放着一个像放纸鸢般能旋转的放线器。   二安子道:“郡王爷让你们试你,你们只管演示。”   绣娘甲小心翼翼地道:“回郡王爷的话,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二安子骂了句“笨死了”,他自己上前,取了块布料,用手搬动轱辘,那马儿嘴就不停地点头,听到一阵“吱吱”的走布声响,布块就缝出来了。   两个绣娘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有了这种东西,要她们绣娘做什么?   天啦,这太可怕了。!   瞧瞧那速度,若是人要缝的许是大半个时辰,这东西却片刻就弄好了。   而绣娘乙却乐了,“郡王爷,这是给我们绣房补的么,是不是说,往后我们绣房只管绣花就行,这种缝缝补补的都可以省了?”   绣娘甲这才忆起来,对想,这东西只能缝,不会绣啊。   可是,要是再弄个会绣的东西出来,她们不是都失业了。   慕容恒道:“她不敢试,你来试,试好了,本郡王重重有赏。”   绣娘乙欠身,走到缝衣机前,像模像样地操作起来,不多会儿,就使得熟络了,一边使,一边赞道:“这东西还真好,比人缝快太多了,怕是得抵五六个绣娘,不,得抵十个,我的个天,郡王爷这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第120章 大生意   大管家在外头道:“郡王爷,田大公子到了。”   “请他进来。”   田耀祖正要带随从一道进来,却被二安子道:“田大公子一人进去就好。”那随从只得候在院门外。   他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个绣娘正坐在案前,手里摆弄着一个木铁制造的缝衣机,“嗖嗖”声响,乍听之下像是雨声,绣娘手里的衣袍很快就缝好了。   绣娘左手转动着轱辘,右手捏着布料,转动越快,那布就走得越快。   田耀祖眼前一亮,快走几步,站在一侧道:“真是缝衣机,这比京城的两人使缝衣机可便捷多了,小巧,容易操作……欢”   “我这绣娘也是今儿第一次看到,一瞧就会使了,田耀祖,你可满意?”   要有这东西,那做军服岂不快捷多了。   减少了人力,却做得比以前更快,能省下不少雇用绣娘的银钱。   “甚好,在下很满意。”   慕容恒一抬手,道:“你们下去吧,二安子,告诉大管家赏她们二人二十两纹银。”   二安子应声,与外头的大管家吩咐了。   绣娘乙不肯走,而是欠身道:“郡王爷,这是我们绣娘要添置的缝衣机么?不用太多,有两台就好。”   二安子伸手一扯,“这里没你什么事,退下吧。你们俩把今儿看到的都忘了,不许对外吐露一个字……”半是要胁、半是告诫地说了一番。   绣娘甲见不会给绣房配这玩意,舒了一口气。   绣娘乙则是心心念上了。   慕容恒轻声道:“三十五万两银子,耀祖不仅可以用在自家的制衣房里,还可以大量生产,卖给别家制衣房、绣庄等,这笔生意可是绝对能做的。”   田耀祖手抚过缝衣机,这可是宝贝呀,他粗粗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一台机子能有至少六个绣娘的速度,那么他的制衣房如果现在有三千个绣娘,有了这东西后,以后最多只需五百个。裁减二千五百个绣娘,这每月就节省了多少银子,一年又得多少……   不算不知道,心下一估算,就乐得他想笑。   更重要的是,如慕容恒所言,他可以拿到图纸大批量生产,瞧着这木头的,还有些铁块等物,成本一台应该不到五两银子。京城那二人使的缝衣机卖到了二百两一台,他这个就买一百两,二十倍的利润啊……   田耀祖想着又挫了挫手。   “雍郡王,我要缝衣机的制作图纸。”   “这个好说。你把银钱付齐,明儿上午你来取图纸,不瞒你,这图纸没在我手上。”   田耀祖道:“来人,把样机给我装起来。”   二安子抱了缝衣机,一个人抱着似乎并不算重,小心地装到木箱里。   田耀祖又掏了一叠银票出来,双手奉过:“请雍郡王清点。”   “好说。”他一抬手,二安子接过,细细地点了一翻,随道看了银票的真伪,垂首道:“回郡王爷,二十五万俩银票。”   慕容恒心情大好,这银子好赚啊,尤其是与温彩合伙做生意,似乎是件让人很欢喜的事。   “来人,大管家送田大公子!”   田耀祖抱了一只箱子,二安子又抱了一只,到了院门外,两个随从各抱一只,田耀祖道:“小心些,这里面都是宝贝,精贵的宝贝……抱稳些,千万别摔了……”   二安子转身进了屋,慕容恒的眸子里溢出少有的喜色,他呵呵一笑,“郡王爷,这下不愁府里没银子。”   “你确定温小姐今儿会回京?”   “是。不过,温家的老管家预备了六车粮食,怕是路上要慢些。”   “你带几个人去接接吧,最迟二更,她必须回到镇远候府,本郡王得与她议事。”   田耀祖要制作图纸,他这里可没有,但温彩那儿是有的。   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怎能想出制造缝衣机。   二安子应声“是”。   冷昭和冷家真是愚蠢,居然把这么好的女子给和离了,谁娶了她,那就是娶了一个财神爷呀,你瞧这几日时间,赚了三十五万两银子,想想就跟做梦一样。   午后,雍郡王府又有八名护卫出府了,这一次是奉命接温彩的。   二安子见到温彩,抱拳道:“主子担心小姐,特让属下来接你。”   温彩想着昨晚二安子连夜送缝衣机送京的事,轻声问道:“那宝贝卖了?”   “卖了。”   “多少钱。”   “三十五两银子。”   温彩最初想的是二十万两,整整多出了十五万两,不由乐得笑出了声。   她悲,会流泪;她怒,会骂人甚至踹人;她喜,她会笑出如银铃般的声音,一串串如泉滴,一阵阵似温暖的阳光。   慕容恒要价真够狠的!或许对于识货的人来说,这价钱很公道。   tang茉莉启开双眸,什么宝贝才值三十五两银子,是不是卖低了?既是宝贝,怎么也值几千数万两银子才对。   杜鹃眼睛晶亮,亮得像明珠一般,难掩喜色。   茉莉心想:连西山县的铺子,一个月也不止赚三十五两银子,怎的杜鹃乐成了这样。   二更时分,一行人从京城南城门而入,浩浩荡荡近了镇远候府。   早有随行的小厮回府禀报,温青领着大管家、二管家又有大库房、杂库房的管事在大门外候着,夜色中传来车轮的声音。   杜鹃先一步跳下马车,迎上温青,道:“从西山县带了六车今岁的新粮来,小姐推辞不过,老管家说一定得送到京城让候爷、夫人尝尝新,我们府四车,温府两房一房人一车,汪二叔都亲自装的。”   二管家道:“天色晚了,温府的两车先停到后院,明儿一早再送到温府去。”一挥手,过来几个小厮,把四车粮食往大库房、杂库房那边送。   温彩下了马车,甜甜一笑,“哥哥等久了吧?”   “还好,一得到信儿就出来了。”   温彩道:“我换身衣服就去看嫂嫂。”   “若是累了,就先歇着。”   “我不累。”   茉莉扶了温彩回安然阁。   杜鹃看着下人们将新粮搬到大库房,里面还有些腌制好的猪肉,又有些鸡鸭等物,都是西山县庄子上自己养的,更有两大麻袋的萝卜干。   “汪大叔,汪叔公这半年苍老了好多,精神也没以前好了,见到我问了好多话,我都给他老人家说了,他听说汪大叔现在在候府后院当管家,只管后院各房的事很高兴。只是提到小姐的事儿,他老人家就哭了……他一哭起来,我怎么也劝不住。”   汪管家听杜鹃说了家里的事,眼睛一涩,有泪水盈动。   “小姐回去后,从布庄上给汪叔公扯了好几身衣裳,可他老人家却舍不得做新衣,小姐便让我给汪叔公从成衣铺子买了两身。   走的时候,也给他拿了二十两银子,全是一两、五钱的,他还不肯要,非让我把布料和银钱给你捎来。银钱我没拿,倒是带了几身布料来,汪叔公说,你现在在镇远候府当差,让你出门打扮得体面些,莫要丢了候爷的脸面……”   汪管家静静地听着,接过杜鹃手里的包袱。   杜鹃又压低嗓门,见下人都忙着,轻声道:“走的时候,汪叔公送我们到巷口,总不敢离开,瞧着我和小姐都哭了一场……”   汪管家抱着包袱,埋怨道:“这原是小姐给他的衣料,你就不该带回来。”   “我也不想带,可要是不给你带来,汪叔公就要急,他直说汪二叔在他跟前,他关照得上,就是你这儿他是关照不上的,让你和大婶子都好好当差,还说大宝年纪也不小了,该跟着候爷学学本事。”   汪管家微微皱眉,“他怎能这么说?”   主子要用什么人,如何用,这都是主家的事。   杜鹃道:“他老人家还不是心疼孙子,怕孙子学坏了么。”她微微一笑,“大宝年纪也不小了,我瞧着忍冬就不错,回头我跟小姐求求情。”   忍冬,是宫里出来的,办事沉稳,模样又好,会读书识字,而今还学会了算账。   “怕是宫娥姑娘看不上我们家大宝。”   杜鹃道:“试试呗。”   杜鹃又陪汪管家说了许多家里的事。   温彩在安然阁用了两碗羹汤,换了身衣裳才到桂堂见徐氏。   她出一趟,温青天天念叨着,生怕温彩受了半分委屈似的。   温彩吃汤时,杜七婶找不着杜鹃,就把茉莉给叫回去问话。   茉莉就如实地说族里那些妇人在背后说闲话的事。   温青恼道:“一个个的白眼狼,年年吃我家粮,用我家的银钱,到头来,竟骂我妹妹,从明年开始,一粒粮、一文钱也不给了,老子就是打发了乞丐,还能得句谢……”   正骂着,就听丫头禀道:“候爷、夫人,小姐来了。”   温彩进了屋,徐氏忙道:“快到嫂嫂身边来,出去一趟,好似都黑了。”   “嫂嫂,没呢,还是老样子。”   寒喧了几句,温彩道:“祖田收的粮食,一半存到粮库,又有二成交到族里,还有三成接济族里的贫困户。哥哥名下庄子的粮食倒有许多,粮库里都快装不下了,我吩咐了庄头,让他把往年的存粮送到粮油店里卖掉。   西山县的几家店铺这半年赚了二千多两银子,账簿也带回来了,我的意思这部分银钱就搁到府中账房上,再从京城几家铺子里挑几家出来充到府中的公中账房上,往后这些店铺的收益就直接充到公中账房上,也不用太多,只要这几处够使就行。   至于其他的店铺,要是盈利的,家中或置田庄、或再置店铺都成。   将来侄儿、侄女们大了,也得有他们自己的家业、嫁妆。”   徐氏有些舍不得,可这些东西原就不是她的,都是温青的,换句话说,是温青的祖母、母亲留给温青的。   “妹妹觉得应该怎么办好?”   “西山县的店铺,原是祖父、祖母留给哥哥的,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有我和离时退回来的那些店铺全都是明面上有的、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也把这些店铺的收益交到公中账上。只要是大家知道的都交到公中账上,大家不知道的就当是哥哥、嫂嫂自己置的,留大头就是。”   在护国寺时,温彩就曾给过徐氏五家店铺,这五家都是盈利最多的。后来,温青给妹妹添补嫁妆,又置了三个田庄,如今这部分也算是他们夫妻自己置下的。   温青道:“我还想妹妹他日出阁,要给妹妹置嫁妆呢,除了交到公中账房的,其他的就是妹妹的东西……”   “哥哥又说甚话?初嫁从父,再嫁由己,我这么大的人了,能给自己挣嫁妆,哥哥和嫂嫂把你们的日子过好了,我也就好了。”   徐氏道:“这怎么能行?”   温彩对他们的帮衬已经很大了。   温彩道:“要不是有长辈留下的遗产晚辈得承的习俗,我连太平镇祖母给我的四百亩田庄都不想要呢。”她笑了一下,“嫂嫂,要不这样可好,我把那四百亩田庄卖给你,你手头也有四百亩,这样一来呢正好与早前的四百亩成一片。”   “不行!”温青脱口而出。   温彩早前的陪嫁店铺,除了给温子群的,剩下的都在他们夫妻这儿,除了这些,温彩在打理家业时,自己挣下的五家店铺也都给了徐氏。   他是当大哥的,怎能再占自家妹妹的便宜。   徐氏道:“就是,这怎么能行呢。”   “既如此,那嫂嫂帮我把这田庄打理着,我也没心思张罗那边。”   一家三口又说了一阵话,西山县的店铺、田庄往后出了息,就充公中账房,京城这边又拨了几家店铺算在里头,只是温彩给徐氏的五家铺子,又有温彩退回来的嫁妆铺子并不在其列,都由徐氏先打理着。   这样一来,镇远候府公中的家业也有不少。   只是,大头还捏在徐氏手里。   随后温青把二管家请了来。   说了哪些田庄、店铺拨到公中的事。   温彩勾唇微微笑了一下,道:“汪大叔,往这些田庄、店铺你就要上心了,到了月初就要去收入息银子。夫人有了身孕,不能太操劳。”   汪管家应了声“是”。   温青道:“明儿一早,我派人销了老管家的奴籍,你看大宝他们这辈哪个子侄脱奴籍?”   汪管家有两女一子,两个女儿嫁的都是温家的年轻管事,是在西山县看铺子生意,只得一个儿子,唤作大宝。   但他弟弟却得了三个儿子,此刻听温青这么一说,心头好一阵感动。   汪管家想培养汪大宝做小管家,自是不能离开镇远候府的,只想着他弟弟的三个儿子,思来想去一番,道:“我二弟的大小子大平如何?”   “汪大平么?”   汪管家道:“他的性子最敦厚,我父亲又最疼他。”   温青道:“那就这么办了,让汪老管家和汪大平脱奴籍,我再另赏长桥镇庄子的二十亩良田,赏五十两银子给老管家建农宅,这事儿你寻个可靠的人办,得把老管家和汪大平安顿好了,也让老管家在乡下颐养天年。”   徐氏又笑问:“汪大叔觉得六小姐身边的忍冬如何?”   汪管家凝了一下。   门外,汪管家的女人一直在侧耳听着,早前杜鹃与汪管家说了一阵话,她就直乐,她只得这一个儿子,也有二十岁了,按理早该成亲的,可早前一直没合适的,再则他们夫妻的眼光也高,想寻个知书达理又能干的,且模样不能太差。   汪管家的女人见汪管家不答,站在门口道:“回夫人话,这忍冬姑娘极好。”   徐氏笑:“那我做主,把忍冬配给你家汪大宝,挑个日子就把他们的婚事办了。”   汪管家两夫妻谢了恩。   不多会儿,消息就传到安然阁了。   忍冬歪头想着汪大宝,倒是见过几次的,人长得精神,显得很敦厚可靠,只是没想这么快她就要嫁人了。以前在宫里时,她就想着要是出宫了,寻个普通男人嫁了,生儿育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没想却又送到了镇远候府来。   温彩正要告退,便听丫头禀道:“夫人,绣房的管事娘子到了,是特意过来谢夫人恩赏的。”   徐氏歪头想了许久,也不记得近来赏过她什么。   温彩笑道:“莫不是缝衣机的事。”   吴管事行了礼,道:“夫人恩厚,把那么稀罕的东西送到我们绣房来,可是帮上大忙了,那东西缝东西抵五六个人呢,摇得快便缝得快。我的个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稀罕物,这半个时辰的工夫,便抵三四个人缝一天了。”   徐氏微愣,天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温彩是从老姚那儿弄了一台缝衣机,不过是两个人用,一个人摇,一个人把着布走,与卖给云衣绣庄的比却又好一些,云衣绣庄的缝衣机不好控制针脚密度,但这一台可以调,可细密可宽疏,密度调好了。   温彩轻声道:“这是夫人怜惜你们绣房,好好办差,虽有缝衣机,但也得把手头接的活做好了,你快去忙吧。”   吴管事笑呵可地告退。   徐氏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彩,她静坐一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既是稀罕物,定是花了不少钱?”   温彩勾唇一笑,“这是我随道买的。”她不以为然,“有了缝衣机,其他各处的丫头想去绣房帮忙赚些零嘴钱就不成了。”   杜七婶却有些坐不住,嘴里喃喃道:“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物呢?”   徐氏道:“杜七婶想瞧,且去瞧去。”   她应了一声,领了两个好奇的丫头去绣房。   此刻,整个绣房都沸腾了,缝衣机的周围聚着无数看热闹的人,一个有经验的绣娘正双手把握着布料,将两层叠到一处,说了声“好了”那边摇轱辘的人就开始摇动,那布吱吱就开始走,跟撕布一样的快。   “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好几套衣服都缝好了,只需要人再修修线头、绣个花儿什么的,我就会缝补,这样一来可没我什么事了……”   “这是鲁班造出来的吧?也只有鲁班才有这等技艺。”   “我前些日子就听人说了,京城里有这样的缝衣机,一台得二百两银子呢,你瞧瞧,夫人一赏还给绣房赏了两台,这得四百两银子。”   最乐的还是绣房上下,这样他们干的活多,得了赏钱也就多了。   一件件缝出来的衣裳放在一边,又由其他绣娘从头到尾的检查一遍,在衣襟、袖口上绣上花,再把线头拾掇好,这制衣服的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   正瞧着,就听到一声惊叫,只吓得众人心跳漏跳两拍。   吴管事快奔几步,“怎了,怎了?”   那绣娘讷讷地看着上头的针头,已经被折断了。   吴管事厉斥道:“这么精贵的东西,你怎就把针头弄断了,哎哟,这针头断了可怎么用。”   她一叫嚷,另一台缝衣机上的绣娘就更紧张了。   绣娘一想到这缝衣机得二百两银子,吓得顿时就哭了起来。   于是乎弄断针头的事立时就传出去了。   温彩正要歇下,却见徐氏遣了丫头来问缝衣机上针头的事。   杜鹃回过神来,“小姐,我去吧。”从包袱里寻出一只小盒子就去了绣房。   这东西好,可也太精贵了,照这样下去,谁还敢用,快是快,针头没了可怎么用,这又不是绣花针,两文钱就能买一包十根,一包绣花针得用多久哇。   杜鹃进来,轻声道:“不就是一根针么,瞧把你吓的,又不是买不着,这里可有五十根呢,丑话说前头,弄断一根得赔十五文钱。另配了十个线器,又十束丝线,得了空让人把线绕到线器上。”   吴管事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一听说那针头不值什么,弄坏了赔二个文钱就成,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杜鹃道:“这机子上头需要换的东西,一早就备好的,什么线器呀、丝线呀,还有针头呀,也都是有的。吴管事,这里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但这线器、丝线和针头到时候是拍钱从你们的赚头里扣下来的。”   吴管事笑着应“是”。   早前吓得哭的绣娘此刻才缓过气儿来。   一根针头十五文钱,她倒还赔得起。   夜,深了。   温彩睡得迷糊,只听有人轻叹一声:“瞧你睡得这么香,要不要叫醒你?”声音很低,仿若蚊鸣,但那人眼时充满了无尽的关切。 ☆、第121章 配合默契   温彩一个惊觉,张眼就看到榻前站着一人,一袭蓝黑色的袍子,打扮干练,倒像是个夜行客。   “你怎来了?”   “没吵着你吧?岑”   “已经吵醒了。”她坐起身来,“你找我有事。”   “缝衣机卖出去了,统共卖了三十万两银子,不过田耀祖要缝衣机的制作图,我过来找你取的。”   温彩掀开被子,他忙道:“你搁哪儿了,我自己来取。”   这是她的屋子好不好,他说得好似跟他家一样。   温彩指了指床下,他弯腰拖了箱子出来,轻手熟路的就抱出那只蓝匣子来,双手递给了温彩。   温彩一抬手递给了他欢。   慕容恒微蹙着眉头,“总不能连这簿子一起给他,我重新绘一幅吧。”   “堂堂郡王爷,何需你劳人,让底下人去做。”   “这等珍贵物,岂是他人能知晓的,要是旁人绘了,也就会了。”   他将簿子搁到案上,又挑好了素笔,摆好了纸,猛地忆起得把银票给温彩,在怀里掏出一叠来。   温彩数了又数,“上次借了你十万两,我原是想卖二十万两的,可你却卖了三十五万两,这样可好,还你十万两,我再给十五万两。那十五万两原是你多卖出来的。”   “不是你这样算的。”他声音平和。   就知道他不肯吃半点亏,温彩无语,她已经照多里给他算,他不会全想要吧,又觉得不是,如果他想要,不给她就成了。   不知何时起,与她说话时没了那种生硬和冰冷,“三十五两,照我们的约定,我得三成,便是十万又五千两,加上你还我的,应是二十万五千两,你给我二十万两。”   温彩笑了一下,“田耀祖的钱是不是很好赚?”   “此人乃江南第一首富又是皇商,自是有钱的。但也有人说,他其实是天下首富。”   “木头,首富的钱既然这么好赚,不如我们继续合作,改日再狠狠地赚他一笔,如果我告诉他,我手头还有第三代缝衣机的图纸,你说他愿意出多高的价?”   慕容恒一声惊呼,扭过头来,“第三代……”   便是第一代就已经让他吃惊,还有第二代,现在她说有第三代。   温彩微眯着眼睛,“我提供第三代的制作图纸给他,再奉上擅作缝衣的名匠,顺道再告诉他一项如何能以最快方法大批量制作缝衣机的秘绝,你说他会给我多少银子?”   慕容恒看看廊下,声音不敢大,生怕惊动了值夜的丫头,“有没有迷香?”   温彩看着他的视线处,心下了然,“我这儿哪有这种东西?”   他起身推开窗户,对着一个方向比划了一阵。   温彩道:“你这是……”   “军中所用的暗语。”   不多会儿,便有二安子神出鬼没地送来了一截香,温彩点着,走到廊下,小心翼翼地在冬葵鼻翼前绕了一下,她便睡得更深了,又将香搁到楼下麻嬷嬷和杜鹃屋里。   一切弄好,她在屏风后头整好衣衫。   “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温彩便与他细细地说了一遍,只听得慕容恒欢喜不已。   “你把第三代缝衣机的设计图绘出来,至于旁的,明儿一早我与他谈。”   “我也想去,想见见这个天下首富田耀祖。”   慕容恒想拒。   温彩半是撒娇,半是强硬地道:“我要去,大不了,我扮成少年公子。我不露面,他一定会奇怪的,也会猜到那东西不是你的,既是如此,何不让我见见他。”   “好,我应了,到时候扮得男人些,扮不像,我可不许你见他。”   “是。”   他在绘第二代缝衣制作图,而她则绘第三代的。   末了,两个人又一起合作,根据温彩的详述,他绘出了别样的图纸。   明天他们会双剑合璧谈一笔大生意,争取从田耀祖赚到更多的银子。   对于有千万两银子的田耀祖来说,这几十万两银子就跟毛毛雨一般。   *   天,亮了。   冬葵醒来,一挑珠帘,却发现温彩扒在桌上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斗篷。   轻呼一声“小姐”。   温彩未应。   冬葵又唤了一声,温彩这才醒眼猩忪地睁眼:“什么事?”   “我的小姐,你昨晚没睡么?怎扒在桌上睡着了。”   她又忆起他的声音:明日辰时二刻到我府中,田耀祖会来。温彩心头一急,“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寅时一刻了。”   温彩吐了口气,“半个时辰后叫我,我再睡会儿,记住了,半个时辰后一定要叫我,我有大事呢,你若怕忘,叮嘱杜鹃。”   冬葵应了。   待   tang杜鹃叫醒温彩的时候,温彩小声与杜鹃说了今儿要谈大生意的事,杜鹃直乐,又听温彩说要扮成男子,他们可没备男子衣服,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   温彩笑道:“这无碍,我们坐马车去雍郡王府,从那里借一身来。”   今儿一早,忍冬离开安然阁了,住到了镇远候府最北边的小院里,等着出嫁的事。徐氏又赏了她一块好看的红绸,让她给自己裁剪嫁衣,又另赏了忍冬十两银子,着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昨晚,温彩赏了忍冬十两银子,又赏了她一套银质头面首饰,加上忍冬服侍温彩以来前前后后得的赏银,倒也有不少了,能备出像样的嫁妆。   温彩昨晚没睡好,神色有些憔悴,抓了些胭脂才瞧着精神了。   待她打扮好后,依然是哪家俊俏不凡的少年朗,只是个头儿偏小了些。   而杜鹃也扮成了相随的小厮模样。   主仆二人到了慕容恒的会客厅里,他正坐在案前饮茶,见到这样的她,眉眼含笑,可那脸依是千年不变的木头状。   “坐吧。”他说,“田耀祖最是个守时的,一会儿就到了。”   音刚落,就见二安子立在门口禀道:“郡王爷,田大公子到。”   “有请!”   田耀祖穿着一袭天蓝色的锦袍,气宇不凡,长着一张瓜子脸,眉目清亮,约莫在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这般年纪便是天下首富了,可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温彩听人提过江南田家,祖上便是皇商,专给宫里供绸缎衣料的,就是江南三大织造府都得给此人一些薄面,与京中权贵多是称兄道弟,听说还与贵妃娘娘是亲戚,是贵妃娘娘的外甥,他得唤贵妃一声“姨母”。   温彩打量着他,他也好奇地看着温彩。   行罢了礼,田耀祖道:“这位是……”   瞧上去像是哪家来串门的少年,可这少年长得也有阴柔了些,田耀祖这般一想,直往她的喉处一望,顿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慕容恒抱拳道:“这位是梁顺文,梁公子。”   温彩故作男子声音,抱拳道:“见过田大公子,幸会!”   “幸会!”   二安子亲自奉了茶水。   寒喧了几句,慕容恒直切主题,“这是耀祖要的制作图,不过今儿本郡王还有些生意想与你谈谈。”   田耀祖接过缝衣机的制作图纸,绘得也很用心,一瞧就让人明白,他将制作图小心揣入怀中,笑道:“雍郡王不妨说来听听。”   “不瞒耀祖,京城出现的缝衣机,乃是第一代;给你的是第二代;本王手头还有第三代缝衣机图纸,这第三代,又叫缝纫机。   第三代,较之第二代,速度更快,也更容易操作,只是成本上有所上升,但制作这样一台,本郡王粗略估算了一下,最多四两银子。但这样一台缝纫机可抵至少二十个绣娘,其速度比第二代更快一倍。”   还有第三代!   田耀祖一诧之后,回归了平静。   语调平常得像是:店家,多少茶钱。“雍郡王说个价儿。”   “五十万两银子!”   杜鹃一听,激动啊!这又是她家小姐捣鼓出来的。她家小姐太厉害了,真让她敬仰、佩服,天底下她最佩服的就是她家小姐了。她一激动,就伸手去拽温彩,温彩给了她一个安静的眼神,杜鹃这才手握着手的放在胸前。   慕容恒微微一笑,“这回不许还价,五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少,另外,本郡王可以引荐一位制作缝衣机的父子名匠,有了他们相助,你便能如鱼得水。”   “好!五十万两,成交。”   沉默良久的温彩,此刻接过话道:“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田大公子获利最大。只要你以最快速度制造出大批量的缝衣机,将是至少五十倍的利润。就在旁人想要模仿时,你再推出缝纫机,又可再次稳赚。不过,在下以为,想把生意做得精、做得远,就得打造出品牌效应,得有你自己的商标。”   田耀祖一愣,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怎的有些听不懂,“品牌效应、商标……这是什么?”   慕容恒微微一笑,“耀祖想知道,就再加价,这是另外一种生意技巧。”他的手里多了一个簿子,上面清楚地写着“缝衣机兵法”。   这家伙……   温彩想着,她一说,他就明白了,还弄出个这种东西来。   田耀祖那双眼睛闪了又闪,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宝一般。   “雍郡王开价!”   慕容恒正要说出来时,却见温彩抢先一步,比划出两根指头。   “二十万两?”田耀祖问。   温彩摇头。   “你要二百万两?”   温彩还微微颔首,“两个选择,要么你给二百万两,要么让出两成干股。”   慕容恒又是一笑,这丫头的指甲够狠,一开口就要了二百万两,“本郡王还是喜欢一笔了一笔的   生意,干股什么的就算了,付银子最实在。”   田家的名头太甚,顺王在田家的生意拿了二成干股,慕容恒不想惹顺王不快。   “好,就二百万两!”   田耀祖果然够爽快,对着外头大唤一声:“来人!”便有一个随从进来,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   田耀祖道:“先数五十万两,照规矩,一手交钱,一手拿制作秘方。”   慕容恒拿出又一个簿子来,这是温彩绘的,上面清楚地写了缝纫机的制作工艺。   田耀祖翻看了一下,甚是满意。   “再数二百万两,买‘缝衣机兵法’!”   随从应了一声,又开始数银票。   “流水线生产可以促进制作速度,而品牌效应会让人们只认你家的织衣机,至于商标,兵法之中都有详细的解惑。像田大公子这样的聪明人,得了这样的启示,也会用到你家其他的生意上,所以说,二百万两换一本经商兵法,实在物有所值。”   田耀祖笑。   这女扮男装的少年,显然是与慕容恒相熟,否则不会抢了慕容恒先说话,而慕容恒的眼里多有宠溺之色。   慕容恒拒绝娶正妃,莫不是因为她。   她,莫不是商户女子,身份难与慕容恒相配。   一时间,田耀祖想了许多种可能。   慕容恒拿到了银子,田耀祖得到了兵法。   温彩扬了扬头,“今次合作愉快,在下再额外送公子一份礼物。”   “哦。”田耀祖眸含期盼。   温彩拿出一册《服饰图谱》递给了杜鹃。   杜鹃捧给了田耀祖。   “这是一册孤本册子,上面收集了近年来京城最盛行的服饰款式,对田大公子或许会有帮助。”   田耀祖也没客气,随手一翻,上面的服饰缓得很精细,还涂染了色彩,任谁一瞧,就知道这是人精心制作的,每一款都有名称。   男式的、女式的、贵妇的、仆役的、寻常百姓的……在厚厚的册子里都有,可见其花了苦心。   田耀祖抱拳道:“在下谢过梁公子。”   “田公子客气。”   几人说了一阵话,田耀祖起身告辞。   待人一走,杜鹃喜难自抑地道:“小姐,我们赚大钱了,哈哈……”   两人手拉手,乐得在屋子里又蹦又跳。   温彩喜道:“郡王爷,这次多亏了你,你给我一百万两就好了,其他的你自己留着,再说那设计图是你绘的,《兵法》也是你编的。”她转而看着杜鹃,“你说他是不是该多得些。”   “好!”慕容恒回答干脆,眉头一凝,道:“这次我就吃点亏,给你一百万两。堂堂雍郡王的墨宝,怎么说也得一字千金……”   又得瑟了!   这男人,昨儿夜里多谦虚呀。   不对,他昨天谦虚,那是因为还要向她讨东西。   太势力了!   温彩将手一摊,“我的一百万两。”   慕容恒一张又一张地细数,生怕多给了一张,惹得温彩直想扑上去抢,银票数了一遍又一遍,方才慢吞吞地递过来。   温彩气恼道:“我手都抬酸了。”   “你可恶!”   “到手的银钱有些舍不得给你!”   温彩恶狠狠地扮了个鬼脸,“这次我就让你一下,照着约定,你三我七,多给你七十五万两,记得把我们铺子装点好些。”她一抬手,“杜鹃,更衣回府。”   “是。”杜鹃冲慕容恒也扮了个俏皮的鬼脸:“呜咧咧……”   出了雍郡王府二门,随从低声道:“大公子,这是什么兵法啊,竟要二百万两银子,那缝衣机倒是物有所值,造成奇巧。”   田耀祖停下脚步,“你不提我还忘了,雍郡王说要与我引荐两个制造缝衣机的名匠呢,走,向他要人去。”   这厢,温彩与杜鹃刚更好衣,便见二安子过来道:“郡王爷说,还请小姐给姚氏父子写一封信,否则怕是他们不肯相信田大公子。”   温彩对杜鹃道:“你来写!我盖印鉴。”   杜鹃今儿心情奇好,正暗自盘算着以温彩的性子,赚了大钱指定是要赏她的,不知道这回赏她多少。   甜甜地应答一声,坐到案前,不一会儿杜鹃就写好了,温彩掏出金印,往上面一盖,二安子取了信套一封。杜鹃又写了老姚的大名,将信给了二安子。   从雍郡王府的偏门出来,周围跟着镇远候府的护院、小厮,还有随行的二等丫头。   温彩一路上都想着:一百一十万两银票啊!   这回真是赚大发了!   想到这事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赚了大钱,自然要与人分享。   温彩见杜鹃比她还高兴,低声道:“你放心,晚上我再赏你,你说我赏多少   好呢?”   杜鹃垂着头,“小姐说赏多少就赏多少。”   温彩优雅一笑,“你是个好的,你且放心,只要有我的,便有你的份。我在想,要是我给你赏了,回头奶娘不会追着你问这钱是怎么来的?所以,我们俩还得合计一下,回头如何与候爷说,与奶娘等人说……”   于是,主仆二人在马车里好一阵嘀咕。   这个时辰,温家的嫡女们已出门前往平远候府,赴那场在数日前就定下来的约会。   *   顺王府。   田耀祖与慕容慬说了自己花了一笔钱买了缝衣机的事。   慕容慬听罢之后,沉吟着道:“你说老四手里有三代缝衣机的制作图纸,而你买的是第二代和第三代的。”   田耀祖点头,“这都是不是最重要的,我在雍郡王府见到了一个少年公子,长得清秀、阴柔,如果我没猜错,那已经是一个小姐,她陪雍郡王谈下了生意,要价很狠,光是缝衣机兵法就开了两百万的价儿,还不容我还价,却又能说到要点上,惹得我不得不买。”   他是一个生意人,既然能花两百万两银子买下这么一本书,此书自有过人之处。   慕容慬则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前不久,众皇子选妃,唯有慕容恒拒了,还禀奏了皇帝,说暂时没有成家之念。   若是旁的皇子这么做,皇帝一定会怒。   偏生慕容恒这么说了后,皇帝一没驳斥,二没生气。   难不成,那女子是慕容恒一早相中的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十五岁模样,长得倒不算绝色,不过一双眼睛很亮。听她的口音应是京城人氏,雍郡王介绍她,说她唤作梁顺文,以我之见,这不会是本名,可能是化名,亦或是家中兄弟的名讳。顺王,雍郡王怎么会有缝衣机的制作图纸?以你之见,这缝衣机是不是雍郡王弄出来的?”   “你认为呢?”   田耀祖细细回忆着与雍郡王谈生意的情形,“不像是雍郡王的手笔,更像是那位梁顺文梁公子的手笔。当雍郡王就第三缝纫机的制作图纸要价五十万两时,随梁顺文同来的小厮欢喜难抑,在一旁扯着梁顺文的衣袖,虽然这肯定是梁顺文弄出来的东西。如果真是梁顺文弄出来的,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   慕容慬反复沉吟着“梁顺文”这个名字,“那就京城所有姓梁的富贾、官员人家,有没有与你所说相近的女子。”   田耀祖提点道:“连姓文的也一并查吧。”   慕容慬微眯着双眼,照田耀祖所说,这女子倒有些本事,许是个财神,既然是这样,何为收为己用,把她纳进顺王府,或做个宠妾,或做个侧妃。   他想到此处,嘴角溢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笑。   梁顺文、文顺娘……   只要被我慕容慬盯上的人,就难逃我的手掌。   *   回到安然阁,温彩让丫头们备了香汤,泡过香汤就睡了。   麻嬷嬷等人发现,杜鹃今儿那嘴就没合拢过。   茉莉试着问道:“师傅今儿遇上什么好事了?也与我们说说。”   “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也!”杜鹃依旧笑着,就是不说一个字,她一直在期盼那份赏赐呢。   午后,有温府大房的下人来报信:冷家相中大房的温紫,婚期订在腊月初六。   消息传来,麻嬷嬷与几个丫头就开始骂开了。   “他们什么意思?还上赶着给我们府里报信,是羞辱小姐么?”   “真是欺人太甚了。”   几个人正议论,杜鹃出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银翘便把事儿说了。   杜鹃冷笑一声,“这事啊,怕是我们小姐一早就猜到了。那种臭男人,我们小姐才不稀罕,你们别忘了,是候爷和小姐提出和离的。哼——瞧瞧这是什么世道,真正的宝贝没人识,倒有人喜欢嫁那种臭狗屎。”   这话是杜鹃说的。   她们还担心小姐知道会难受,听杜鹃的话只有气愤,除此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臭男人、臭狗屎……   众人诧然。   冬葵道:“师傅这是要出门?”   “对啊,到钱庄办差!冬葵,你跟我一道去,再叫上几个护院。”   小姐要取银子了? ☆、第122章 抽签选妇   一个时辰后,六名同去护院,便抬着三口沉颠颠的大木箱子回来了。   温青回府时,徐氏迫不及待地道:“玉堂,你得说着妹妹些,她今儿从钱庄兑了一万两银子,白花花的三口箱子,你说她,兑这么多现银在家里做什么?”   温青依旧嘴硬地道:“妹妹是个有分寸的。”   温彩昨晚还说要把手头的四百亩田庄都给徐氏,是他没要,这不是已经和离了么,早前是害怕萧彩云算计她的产业闹的,现下她已经和离了,这么做为的又是哪般,心里有些意外,   徐氏可从未见过样的女子,那是一万两银子,就算是她,手头也不过有几千两银票岑。   杜七婶从外头进来,脸色难看,“候爷,你真得管管六小姐,就算有银子,也不是她这种花法,她给安然阁上下赏银。麻嬷嬷十五两银子,一等丫头们每人十两,便是粗使丫头也赏了每人五两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哪能这样赏人的,就算西山县老家的店子,一个月才赚多少钱……”   这出手太阔绰了,也太大方了,不成啊,哪里是过日子的人欢。   杜七婶一想到这儿好不心疼。   杜鹃早在院子外头,与桂堂的丫头道:“快通禀夫人,六小姐带着银子来了。”   杜七婶一听这音儿,立时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将手指一凿:“你这个臭丫头,是不是你挑唆六小姐做的,出了趟门,是不是族里有人伤着小姐的心了,小姐又才这般的……”   杜鹃微微皱眉,道:“娘,你小心点,感情我们家小姐就是玻璃做的,哪能伤着她呢。”   “你老实跟我谁?到底是谁在她耳畔咬舌头了,好好儿的,小姐为什么又赏下人。”   杜七婶恨不得把杜鹃给揍一顿。   “娘要问,一会儿就告诉你,我可是奉小姐的命给候爷、夫人送银子来的。你们都进来,把两箱子银子都抬进去。”   杜鹃一招手,外头的护院小厮就进来了,抬着颤微微的箱子放到花厅里。   几人拆了绳索、木棍,温青启开一瞧,我的个天,全是十两一锭的银元宝,银光闪闪,刺光人眼。   “顺娘到底想干什么?”   有外院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小的给六小姐请安!”   银翘扬着眉头,“哟,胖西瓜,今儿的嘴儿怎么这么甜呢,平日小姐也常来,也不见你这般热情的。”   心里却明白,这一会儿的工夫,整个府里都知道温彩给安然阁上下赏银子,以往赏钱或几十文,或二三百文,从未像今儿这样的,一赏至少五两银子,这太阔绰了。   温彩笑了一下,进了内院。   温青看着两箱子银元宝,心头不安了,他妹妹这是折腾什么,是要把她的那点东西都折腾光么?   “顺娘,你老实说,今儿你又是为甚?”   温彩笑意未减,只与左右道:“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只留了温青夫妇、杜七婶母女和温彩。   杜鹃笑道:“夫人,你可记得昨晚小姐带回来的缝衣机?”   徐氏道:“不错,是好东西,今儿早上我也去瞧了,一台机子抵好几个好脚麻利的绣娘呢。”   杜鹃神色里颇是得意,“夫人,那机子是小姐弄出来的。”   啊——   不仅是徐氏,便是温青也惊住了,不可思义地看着温彩,杜鹃肯定地点头。   杜七婶道:“听说现在京城里就有人卖这个,二百两银子一台呢,还要卖给尚工局,那么这银子就是小姐赚的?”   杜鹃又点头,“小姐把做缝衣机的法子卖给了一个皇商,介绍这笔生意的中人是雍郡王,哈哈……所以小姐一下子赚了好多钱,雍郡王说小姐是闺阁小姐不好出面行商,是他帮忙谈的生意,赚了钱就各分了一份。”   杜七婶听得像在讲故事,“赚了多少?”   杜鹃比划了一根手指头。   徐氏脱口而出“一万两?”   杜鹃摇头,看着温彩,明了温彩的意思。   杜七婶又猜:“十万两?”   杜鹃却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徐氏惊呼一声“二十万两银子!”整个人就软在椅子上。   二十万两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要是说了是一万两银子又会如何?   杜鹃没再比划了,就说这么多也好。   温彩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出来,“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票了,我也花不了这么多,哥哥拿去用。”   一张、两张,徐氏睃了一眼,我的天,最小的都是一万两的银票,只觉得心都怦怦乱跳开了,在北疆当时最有钱的便是孙万两,万两是他的绰号,相传他家里有万两银子的家业,便是这样的家业,他家里就纳了五房侍妾。   温彩数了一下,笑道:“哥,这是十八万两银票,你拿着,怎么花都成。既然我赚了大钱,哥,这府中上下该赏的都   tang赏吧。这回,杜鹃在我身边奔波受累,颇是辛苦,算是颇有功劳,我也想赏她。”   杜鹃笑着,期盼而兴奋。   “我就赏你二千两银票,好不?”   杜鹃结巴着:“二……二千两……”   她想过或许是五十两,或许是一百两,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二千两。   杜鹃只有一个念头,天啦,这小姐待她也太好了,一张口就赏二千两,这么多。   温彩寻了找二千两的银票,递给杜鹃道:“赏你的,到时候等你出嫁,就有一份体面的嫁妆了。”   杜鹃手捧着银票,以前都是看别人有钱,现在她也有钱了,笑得脸都快烂了,今儿上午到现在,她就一直在猜赏银的事,猜来猜去,就是没猜着会是这么多。   这银票咋长得这么好看呢,如果换成银子,差不多也快有一箱子了吧,今儿兑了一万两现银可不就装了满满三箱子么。   突地手上了凉,定睛一瞧,银票不见了。   杜七婶夺了银票,厉声道:“你一个小丫头,拿这么多银票作甚,可别花没了。为娘给你攒着,他日好给你置体面嫁妆。”   杜鹃急,挑着眉头,“这是小姐赏我的。”   “你还是老娘生的呢。”杜七婶往怀里一掏,寻着个时新的钱袋来,正是百货行里卖的那种,从二十文到二十两银子的都有,从钱袋里寻了两枚银锞,不过二钱模样,笑嘻嘻地塞给杜鹃,“乖,拿去买糖吃。”   杜鹃原本正高兴,倾间脸黑得如墨,那是二千两,不是二钱银子,杜七婶居然想就这样把她给打发了。   “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现在不是三岁,我是大人了。”   她早不知糖,那是小孩子才馋嘴的。   “大人?大人都坐在衙门里呢。”   杜鹃手一伸扯住杜七婶,“娘,你把银票剖开,好歹给我留一百两,就一百两成不?”   “不成,到了老娘手里,这就是老娘的,老娘就你一个女儿,我还不是给你存着。”   正闹着,外头传来徐太太和徐兰香的声音:“夫人、候爷都在吧?”   “在呢,六小姐也在偏厅说话呢。”   杜鹃有见人来了,不再扯着杜七婶,只道:“娘,明儿你给我十两银子呗,就十两。”   “给老娘闭嘴,小姐待人宽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攒私房钱,还跟我要,你身上怕是有不少贴己了吧。”   杜鹃嘟嘴。   温彩对杜七婶道:“你们都下去,不用服侍,别叫人来打扰。”   杜七婶应声“是”。   徐兰香道:“彩妹妹兑这么多银子搁家里作甚?”   徐氏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此刻还如梦中一般,见到母亲、姐姐进来,才有了点人气儿。   温青到底是男人,在意外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常色,放低嗓门道:“妹妹这几日与人做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些钱。”   徐太太微微凝眉,“深闺小姐,抛头露面地做生意不是正理,莫要传扬出去误了六小姐的名节。”   徐氏正顾着激动了,听徐太太这般一说,“娘说得是,还得对低下人叮嘱一番。”   温彩道:“既然徐伯母和徐二姐来了,也算是见者有份。”她从怀里一掏,又拿了几张银票出来,取了一张五千两的出来,道:“徐伯母你留着吧,原是想给芝芝的,又觉得给你妥当,你拿着这银子给芝芝预备嫁妆,或置田庄,或置店铺都成。”   徐氏好不感动,温彩待她母亲太好了,居然也给她母亲五千两银票。   温青怀里揣着十八万两银票,此刻有一种有妹如此,与之荣焉的感觉,很骄傲啊,冷昭那混账给她妹妹提鞋都不配。“岳母,既是我妹妹给的,都是自家人,你就拿着。”   徐太太又看着徐氏,见徐氏点了头,这才收下。   温彩又拿了一张五千两的递给了徐兰香。   徐兰香笑了一声,又笑一声,第一声是意外,第二声则是傍徨,“怎的还有我的?”   “徐二姐也拿去置备些什么,有句话徐二姐听了要是觉得是个主意便听,要是觉得不成就当我没说。”   徐兰香收了,“彩妹妹说。”   温彩道:“卫大哥武功高,虽说现在身子不好,可他的本事还摆在那儿的,我觉得徐二姐可以和卫大哥在京城开一家镖行,卫大哥不是还认识一些退下来的老兵,把武功好的收到镖行里做镖师,如此正好。”   徐太太惊道:“这不和二女婿想一块去了,上回他还这样说过呢。”   但那时,差银钱。   要开镖行,就得寻一处院子,还得收些镖师。有镇远候温青这个连襟在,要揽生意倒也不是难事。   徐兰香笑道:“借彩妹妹吉言,要是开起来了,到时候再谢彩妹妹。”   徐氏见温彩对母亲、妹妹都好,道:“妹妹院子   里都赏了,旁处也赏吧,我瞧大管家赏……”怎么说到赏,她就觉得心疼呢,这可是银子,就算是温彩赚回来了,那也是钱啊,“大管家、汪管家赏十两,各处管事赏三两,其他人一律赏一两。”   温彩笑道:“嫂嫂,那几个随我去西山县的护院,每人赏三两吧,这一趟生意能成,也亏了他们。”   “好,就听妹妹的。”徐氏少有的爽快。   温青道:“妹妹差钱使了,就与我说一声。”顿了一下,扯着嗓子道:“来人!把汪管家叫来。”   汪管家叫上几个护院抬了一箱子银子出去,照着吩咐打赏府中下人。   徐氏道:“剩下的银子充到账房去,不必再抬回来。”   汪管家应声“是”。   一时间,各房各院的人都到了,府中上下人人欢喜。   温彩在桂堂坐了一阵,领了杜鹃、茉莉回安然阁。   温彩对杜鹃道:“估摸赏钱都发完了,杜鹃,你去把汪管家叫来。”   银翘接过话,“小姐,让奴婢去吧。”   不等温彩说话,银翘飞野似地跑了。   汪管家进了安然阁偏厅,杜鹃斥退左右,站在偏厅门口。   温彩道:“汪大叔,你家与我们兄妹的感情不一般,在你面前我也不瞒你,家里那两台缝衣机是我弄出来的,因着这缝衣机这几日赚了一笔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全府上下都赏了。”   她掏了二千两银票出来,“一千两是我给汪叔公的,他老了,就让他享享清福,再给家里添几个下人服侍着。另一千两当是我给大宝、忍冬成亲的贺礼,大宝将来有了儿子,也会许一个儿子脱了奴籍,那时候你也像汪叔公这样回乡享清福去,只是如此,我哥哥这府里正是用人之时,还劳你多费些心。嫂嫂对打理内宅、主持中馈上差些,还劳你们这些老人指点、帮衬。”   汪管家接过银票,手微微颤了一下,这在哪家都没有如此打赏下人的,一给就是二千两银子。   温彩微微一笑,“都不是外人,你收下就是,私下里,我视你为长辈,这晚辈孝敬长辈原是应该的。”   汪管家含泪低应了一声,“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另外,女子行商到底不是体面的事……”   “老仆不会乱说的。”   “大宝的婚期订下来了?”   “订了,在十月二十八,夫人给我们一家在北边拨了处院子,近来正拾掇着。”   “这就好。京城店铺上有几个管事是小太太的人,近来一直不大安分,我想把人都换了,你留意一下,看各处可有合适的人选,若是西山县那边的也可以调过来,但西山县的祖业不能抛,那边的管事可来,但前提是让他们举荐可靠的人接手。过几日,西山县店铺上的管事杜华要来,你想法把杜华弄到布庄做管事,这个人比小太太的人可靠。”   汪管家依旧拿着银票,到底是一处生活过十几年的,感情就是深。   “候爷和夫人知道小太太还从那几家铺子拿钱的事,前些天,小太太派人从布庄取了八匹上好的缎子,至今也没结账。”   “我娘在世的时候,没少被她奚落;祖母活着时,也不懂得孝敬,一日侍疾都没做过;她倒好意思来打秋风。你派人到布庄上盯着,我们家的银子可以给身边人花,但是像那等没规矩的,一个子儿也别想沾。”   汪管家应了声“是”,又道:“小姐,我尽快把这几个铺子的管事都换了,我也在留意府里各处的下人,也瞧中了几个,待摸实了就回小姐。   只是……前府大管家哪儿……   说起来这些铺子都是充到公中账房的,盈利也得归账房管,是不是与大管家通过气儿。   照理来说,这前府原是该管店铺、田庄收益的。”   “我也知道这理儿,但我不乐意看大管家仗着是宫里出来的,不把嫂嫂和哥哥放在眼里的样子,若是他当真识趣了,倒可以试着让他管管。只是眼下是换店铺上的管事,那些管事的卖身契又不在我们手里,又不能打又不能卖,最好的法子就是换人。新管事,必须是我们自己的人,只有这样用着才安心。”   汪管家道:“大管家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瞧近来他已有悔意。”   “行,你试试他看,若真是如此,你就与他商量个章程来,对于那些不认真办差的管事,如何处罚,你们商量好了,要让他们和小太太无话可说,更得让理儿占在咱们这边。”   “是。”   “汪大叔下去忙吧。”   汪管家正要出去,突地忆起一件事来,道:“听大宝说,今儿候爷去城南温府了,早前大老爷不想见候爷,倒是二房的红大爷请了候爷过去坐。直到午后,传出消息说冷家相中了二房的紫小姐,大老爷这才见了。   候爷与大老爷说了,挑庶子回祖宅的事。   二老爷倒是挑了二房的二姨娘、赤二爷母子回西山县,怕   是过几日就要启程,赤二爷订的未婚妻是双桥镇钱员外家的小姐,婚期订在冬月初二。”   温彩道:“你叮嘱汪大婶,记得提醒夫人预备礼物,莫失了礼数。”   这个冬天,温家便有好几桩喜事,二房的温赤冬月初二成亲、大房的温翠冬月十八、又有二房的温紫腊月初六出阁。   *   镇远候府上下一片喜气融融,城南温府却是冰火两重天,二房人欢喜鼓舞,温紫看入了冷家老太太和郑氏的眼,双双夸温紫贤惠有度,被定为冷昭的嫡妻,而以美丽自嘘的温彤再次落选了,上次皇子妃落选,现下又落选,一回府就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从一开始,温彤就觉得以自己的容貌、才学定是那个必赢的人,再落选,让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同去的婆子正与温子群、温墨禀奏情况。   今儿一到冷府就被迎到了后花园里,坐陪的是准安王妃冷晓、冷晞姐妹,说了一阵子话,就被唤到了佛堂去。   何氏与董氏则去了佛堂拜会冷家老太太。   冷家老太太、三房太太早已经候着了,还有两个一老一中年的道姑,捧着只签筒要她们姐妹抽签。   温彤、温紫各抽了一签,温紫抽中的是上上签,而温彤则中上签,经中年道姑批签之后,得的是“子孙满堂旺夫家”,偏温彤的是,“姻缘未至花未开”,一句话,她温彤命中注定的人还没有出现。   两个道姑又给她们姐妹相面,只说温紫生得好,是个富贵祥瑞的面相,可温彤虽生得美,却不及温紫。   何氏当时听了那话,气得没立马走人。   郑氏也相中了温紫,与她问了好些话:“你是几月出生的,寻常在家都做什么?”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是瞧中温紫了。   老太太听说温紫是个旺夫家的,也心下欢悦,还赏了温紫一对翡翠手镯,直说:“这是宫里的淑妃娘娘赏的,你戴着玩儿。”   可对温彤就没这么热情,只作没瞧见一般,要不是二房的冷晞有些瞧不下去,拉了温彤在一边说话,打破了些许尴尬,她们母女就更难看。   何氏一瞧这样儿,立时借说“老夫人,我今儿有些胃疼不适,就先带女儿回去了。”   母女俩没用午饭,就乘车归来。   温彤一路上都憋着,只觉道不出的委屈,总算到了家,一到闺阁,扒在床上痛苦起来。   冷家竟相中了温紫。   温紫能与她比么,她的爹早前还是太仆寺卿,可温子林就是个六品官员,而今两位父亲都因为守孝在家。   温彤满是怨气地道:“上回,六妹妹来府里,二房的人就热情非常,哪有这么巧的,说面相,我不如温紫,就是抽签,她得了上上签,我……却只抽了中上签……呜呜……定是六妹妹与她说了什么,否则原处处不如我的,倒处处胜了我……”   何氏心里也闷着,自打温青回京,事事都不顺心,早前还让她三分的董氏,也与她作起对来。   今儿倒好,董氏与冷家三房的小董氏,分明第一次见面,竟好得真成了自家姐妹一般,还在一处说亲热话。   那小董氏更是在一旁推波助澜,附和着两个道姑夸温紫生得有福相,又夸温紫是个有好命的,听听,温紫有福,温彤就没了么。   何氏心里酸楚,可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轻声道:“好了,别再哭了,定是如那道长所讲的,你的姻缘还未到。” ☆、第123章 赚大钱   一侧的婆子见自己服侍的小姐哭得可怜,道:“太太,冷候爷未必就好,你们在佛堂说话,老奴又使了银钱打听。听说冷家大房冷二小姐嫁入安王府就要搬到城南冷府里去,萧彩云与她的丫头都有了身孕,现下已养在城南冷府里头了。冷候爷如今都不会平远候府住,而是住在城南冷府的,正与冷大太太闹着非要娶萧彩云不可,要是冷大太太不同意,她就不娶嫡妻。”   温彤听如此一说,才哭得轻缓了些。   “不是说萧彩云不育么?”   婆子摇头道:“谁说不是呢,可是冷家人请了太医瞧,着实是喜脉,比她丫头的脉像还清晰。”她压低嗓门道,“听冷三太太身边的婆子说,冷候爷与萧彩云在官媒署办了婚书,冷候爷借着婚书和孩子对冷大太太说,要是冷大太太不同意他娶萧彩云为平妻,他就再不回荷花里的候府,这大半月,冷大太太也被吵得不厌其烦,只得应了。只是母子二人说好了,嫡妻未入门,就不许他娶萧彩云进门。可冷家老太太听说后,一百个不乐意。又与冷氏族里打了招呼,不许把萧彩云的名字记入族谱。”   一个有婚书为凭,又在先;一个是父母之命,娶在后。两者瞧起来都是一样的。一个是被家人不认同的妻;一个虽可以列入族谱,许嫁过去就不得夫君宠爱栌。   何氏惊道:“如此一来,萧彩云与温紫谁大谁小?”   婆子答道:“自是二房的三小姐为大,只是……唉,怕是和六小姐一样,嫁过去也是独守空房的,也不知道那萧彩云使了什么法子,竟被冷候爷迷得昏头转向,非她不可。片”   何氏笑着宽慰女儿道:“你瞧瞧,幸好与你没成,你堂姐弄不好就和你六妹妹一个下场。你六妹妹命好,有一个好大哥,彤儿,别伤心,总会觅上一门好亲事的。”   温彤止住了眼泪,她早过了议亲之龄,现在如果相好了,便是随时都可以出嫁的。   一个丫头捧茶水进来,“太太,眼下倒又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且说来听听。”   丫头想了片刻,“奴婢听外头的人说,这个月二十便是秋狩日,到时候武将、重臣、皇子等可携女眷同往,此乃君臣同乐。”   婆子道:“我们家大老爷现下守孝,又未做官,也不能去呀。”   何氏却已经听明白了,面露深色,“大老爷不能去,但大爷会去。”   温青现下是大将军,照着历来的规矩,战事时,各地卫军所赶赴沙场,战争结束后便可再回卫军所。可是今夜,因为皇帝秋狩延后,铁骑军也迟迟未能解散。待铁骑军解散,温青便会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而冷昭手握的飞骑军解散后,他会上任西路军都督。   五城大都督一职依旧是护国公李家的当家人。   丫头又道:“太太,今儿早上你们刚出门,大爷就上门了,要求见大老爷。大老爷因要考究府中几位爷的功课便没见。这会子,大爷还在二老爷书房里说话呢。”   早前害怕因与温青太亲近,连累温彤被冷家人挑剔,不曾想与温青兄妹亲近的温紫并没有落选,如愿以偿被冷家相中。   何氏微微凝眉,“他们二房人怎又凑上来了,近来先是讨好六小姐,这会子又巴结大爷。”   婆子道:“老奴这就去请大爷过来。”   此刻,温青正在二房与温子林父子闲话家常。   温青说了自己来拜见大老爷的原因,温子林道:“你祖母过世有一年半了,现下回想起来还能忆起她对我的教诲。你说得对,我们这房的祖宅不能空着,这房子一空就失了灵气。”   温青态度谦和,“我也是此意,想与父亲商议,看让哪位弟弟回西山县祖宅居住,一来可以帮衬着打理祖田,二来在老家也还有个守祖业的人。”   温红脑子里转了一圈,道:“父亲,不如让赤弟先回西山县,他的未婚妻在双桥镇,前些日子母亲还说得让他回祖宅娶亲呢。”   温家两房人离开西山县太久了,竟忘了,自汪氏没了后,祖宅里就没住人,留下的都是家里的几个老仆。   温青又道:“这次妹妹回西山县,说了汪老管家的事,我特恩赏了汪老管家回乡下颐养天养。待有人回去,汪老管家就得去我的庄子里。”他又担心温子林误会,想了一下道:“若是赤堂弟要回去,我愿意给他一百两银了添补几个下人。”   温家两房的老爷都没在任上,现在是只出不进,日子过得艰难,嫡出子女的日子自是好过的,但对庶子、庶女们来说当真有些拘谨。尤其是二房,六月后连月例都减了三成。   有丫头在外头禀道:“二老爷、大爷,酒宴备好了。”   温子林笑道:“玉堂,吃顿家常便饭吧,难得你二婶都预备好了。”   待大房的婆子来请温青时,他已经坐在了二房的酒席上,哪有吃几口就离开的,只得答道:“告诉大老爷,我用过了饭便过去。”   这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酒席上又有下人来报   tang信,告诉温子林父子道“禀二老爷、大爷,我们家三小姐被冷家老太太、大太太相中了,已合了八字,换了庚帖,连吉日都挑好了,选在腊月初六。”   温子林父子欢喜起来,赏了来报信的下人。   温红小心地留意着温青。   温青道:“你们真要把温紫嫁给冷昭?他绝非良配。”   温子林笑,坦然又不介意地,“这是玉堂对他有成见,我瞧着挺好的,谁人年轻时没干过几件糊涂事。”   温青捧起酒盏,道:“罢了,我能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你们不听我也没法子。”   他耐着性子吃完了酒宴,这才到大房温子群书房。   温子群责备地道:“到了家,怎不在我们这儿用午饭,倒跑到二房去了。”   温青没好气,他不想么,“是父亲说要给弟弟们检查功课,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偏有二叔来请,我怎好不去?”   总不能继续干坐着,难道要坐到这个时辰。   要是二房的不来请,他定是早早就离开了。   温青快人快语地道:“我找父亲,是有件事商量。我们这支在西山县的祖宅现下没人居住,妹妹回了西山县,说祖宅冷清得很,长此下去,怕要损得厉害。我想,大房的庶弟们又多,挑一两个庶弟回祖宅住,一来可以照看祖田、祖业,二来也可以让他们用心苦读。”   温子群捻着胡须,对于祖宅、家乡,他也是有感情的,可他出来得早,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也想了一下,祖田、祖业交给族人不如交给自家人可靠。这些祖田、祖业可是我们这支的,虽说大半给了我,但我交给自己的庶弟照看也最是合理不过。”   何氏带着两个丫头近了书房,手里捧着新鲜的点心。   温青与她见了礼。   何氏笑道:“回了家,怎还到二房用饭。”   “小太太忙着与冷家结亲,怕与我太近毁了好姻缘,如今结不成亲了,倒想到与我说话。”   温青对何氏没有半分好感,尤其听说何氏待温彩不好后,更是厌恶了。   何氏碰了个软钉子,笑道:“大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母女可是刚刚才到家的,哪里就知道你来了。”   温青“哦”了一声,“那上回我妹妹回来,你们怎的那般冷淡,别说没有原由,当我们兄妹稀罕那一饭一茶不成。”   何氏被人一刺,就算是董氏,也不曾这样刺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刷地趣青。   温子群轻喝一声“好了”,道:“怎么说话的?她到底是你继母。”   “何为继母?嫡妻身亡而续娶方为继母,她可是我母亲在世时就进门的,一日为平妻,便终身是平妻,族谱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温青可不惧温子群,他就是这快人快语的性子,谁惹他不痛快,他就让谁不痛快。   他站起身来,“刚才说让一两个庶弟、姨娘回祖宅照看祖业的事父亲大人慢慢思量,你不乐意,二叔那边可是高兴得很。我这就去找二房的二姨娘、赤堂弟,问问他们的意思。”   这原是好事,温子群还跟他摆谱。   温子群不乐意,自有乐意的人去。   他才不要坐在这儿瞧人脸色。   温青起身就走,温子群喝了一声“站住!”   他放缓了脚步,“每次到父亲这儿来,倒像我是来讨债似的,从小到大,父亲便是这等看待我们兄妹的么?”   温子群脸色难看,怎的温青能与温子林说一块,偏与他说不到一处,每次说不了几句,他生气,温青也生气。   “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待我想好了就回你。”   “父亲慢慢想,我去找赤堂弟。”   温子群急了,“温黧也是你弟弟,你让温赤回祖宅照看你的东西,就不能让温黧去?”   “我没说不让温黧回祖宅。”   何氏却笑了起来:“原是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地说。”又温声宽慰了温子群几句。   温青只觉得有些怪,对,是何氏的笑很怪。   何氏道:“听说十月二十日是秋狩,到时候大爷要随驾同行吧?”   温青应了一声。   何氏道:“大\奶奶有了身子,怕是不成的,六小姐么……”温彩的名声已经坏了,一个和离的女人,“要不你带上四小姐。”   带温彤?   何氏那什么意思,也在心里说他妹妹名声不好?这一切还不拜温子群所赐,从相亲到成亲就只得三四天的时间,任谁一想都有可疑处,偏他们还上赶着的嫁温彩,不顾温彩没及笄。如今害人的是他们,倒有理由怪温彩名声不好吃了。   温青神色一凝,“这随驾狩猎,同往的女眷多是会骑马、箭术的,四妹妹她……会么?”   温子群一看他那样,分明就是不想带温彤。<   /p>   他知道冷家相中温紫的事,一听何氏问秋狩,立时想到那些皇子可都会去,还有京城世家大族的公子也都会去,能去的都是最优秀的公子,说不准就能觅上一个如意郎君。   温青道:“我家里,要带妹妹和我三姨妹同往,这几日她们俩都在后花园练骑马射箭呢,四妹妹要去,让她也学着些,到时候可别丢了我们温家的脸面。”   这话,是他答应了。   何氏连连应是。   温子群则道:“你听他的,以前我也曾随驾秋狩过,那同行的女眷里头,可有好些年轻的奶奶不懂武功。”   温青冷声道:“随你们,近了跟前,我着人来通知你们。父亲和小太太忙着,我去二房找赤堂弟。”   不等他去找,刚出大房,正巧遇到二房的二姨娘与温赤母子二人寻来。   温青笑:“我正想寻赤堂弟呢。”   温赤面露感激,温府虽大,却经不住家里人多,住得很是拥挤要是回了祖宅倒也自在,“大哥已经与我说了大堂哥的意思。”   温青道:“你明白就好,且与二叔再商议商议,定下动身日子便来与我说一声,你要成亲了,又要回乡,这礼都是要添的。对了,祖宅那边的下人老了,我允了他们回乡养老,回头我给你银钱,你回了祖宅再给自己添补几个得力的下人使唤。”   “多谢大堂哥。”   温青伸手拍了温赤的后背,“我得回去了。有事就来府里找我,都是一个祖父的孙子,怎的你们一个个都如此见外。唉……”   温青的背影,高大魁梧,温氏族里的人都说,温青是所有孙子里长得最像温老太爷的一个,就连性子都像,最是个急燥、火爆的。   二姨娘道:“我便与你说,你应该与你大堂哥亲近,可你就是胆小得不敢亲近。”   “别说我不敢亲近,大房的爷们也不敢……”   他们不由得忆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们回族中,温青便与族里的几个孩子联手整他们,花样百出,整得他们一个个都怕了,打,他们是打不过的。   回头,他们要告状,还被汪氏斥责,“你们大哥最是个懂事的,就是性子急燥些随了你们祖父……”待汪氏多说几句,言辞间全是对温青的维护,他们一个个都不敢告状。   因告状的事,当年温红和温玄两个都挨过打。   嫡子都被打了,他们庶子更不敢招认。   如今彼此都大了,小时候的阴影还在,见到温青,他们依旧有些害怕。   温青正出二门,却见温子群备了家轿准备出门。   温子群喊了一声“玉堂”,问道:“上回我让你给你七姨娘拾掇一处院子出来,你都拾掇好了?”   “有什么事,待秋狩之后再说。”   “那我秋狩后就把你七姨娘送到镇远候府安顿。”   温子群就当温青应了。   他上次提过一回后,就把这事搁下了,直到刚才七姨娘大着肚子来找他,又说她失眠、夜里睡不安寝的事,说院子里太吵等等。   温子群被七姨娘一提,方才忆起有这么回事。   他在想,今儿温青提的事极好,七位姨娘里有三个年岁已经大了,不能让她们再住在府里,就打发回祖宅,那里屋子宽敞,而府里也能更清静些。   *   夜色静幽,今夜星光点点,因为明月的光芒,无数微弱星光的星子便被浩渺的苍穹所淹没,大地一般沉寂。   温彩一觉醒来,拖出自己大箱子,从红锦盒里取出银票,还有九十万两,这么多银钱,足够她把锦园打造得更加美丽,她必须住到锦园去,这样才能把那儿建造得更好。   明天,她就想办法把银子给锦园的管事送去,可是他没有再要银钱了,上回给的三万两或许还没有用完。   她抱着红锦盒上了床,留了零碎了几张银票,将整数又悄悄放回大箱子的暗层里。将一只只的锦盒抱出来,看她的首饰,再看她存的银钱。   以前,有一千两就觉得很宝贝,如果今却有九十万两了,如果不是她给了温青十八万两,她会有更多。   徐氏是个勤俭之人,或许会拿这十八万两银钱置田庄、铺子,对徐氏来说,田庄更可靠,她最喜欢的也是田庄。   温彩正捣鼓着她的宝贝,只听到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她心头一慌,千万不能被人瞧见大箱子里的暗层,否则被人偷了去,她还不得哭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多藏一处。   窗户动了一下,慕容恒推开窗户从外头跳了起来。   温彩抱紧怀中的盒子,低呼:“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抢你的钱!”   她抱得更紧了,警惕地道:“你在外面都瞧见什么了?能不能别这样神出鬼没的?”   “我瞧见你在数银票、数银子,还在看你的首饰。”   “这可都是我自个挣来的,我当然要多数   几遍。”   她有时候很阔绰、大方,可这会儿竟如此财迷,抱着那只锦盒,真似他要抢她的一样。   慕容恒问:“你大张旗鼓地打赏上下,还出手就给你哥十八万两银子,你是怎么与他们说的。”   原是为这事么?   奇怪,这么快他就知道她给温青银子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你哥之前到我府里来了,他很高兴,请我喝酒,说要感谢我帮忙做了一笔大生意,让府里赚了一笔钱。”   温彩凝眉,“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对他说,他有一个好妹妹,早前在老家省吃俭用,挣来的五家铺子全给了他,我还说,我很羡慕他,有一个能干又疼他的妹妹。”   “你知道我们骗他,说只挣了二十万两银子的事?”   他点头。   温彩吐了口气,“不是我们要瞒他,实在是,他们猜二十万两时,我嫂嫂都惊得软坐在贵妃椅上,你说,要是我再多说,万一被她吓出好歹可怎么好。这有时候钱太多,是会把人吓着的。”   他心下觉得好笑,正色道:“你说,如果你哥明儿一早发现你辛苦挣来的银票被他弄丢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不会吧!”温彩觉得不可能,就算他哥是大男人不问银钱花使的事,这十八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慕容恒一转身,道:“好,那等明儿你哥急出病来,你再来找我。”   温彩伸手一扯,“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我给你送银票来的。”   慕容恒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你仔细瞧瞧,可是今儿黄昏你给你哥的十八万两银票。你哥哥他还没把银票捂热就丢了,还好是丢在了我府里,被二安子给捡到了,还以为是本王的银票呢,这不,本王一瞧是他的,就赶着给你送过来了。”   温彩细细地瞧了一遍,确实是温青的。   待她回过神来时,慕容恒已经离开了。   不成啊,她的银票得放几个地方藏起来,只有这样才是最妥当的,藏在哪儿好呢?   荞麦枕头里,她的枕头都套了枕套,每次拆洗都是拆枕头的,而且她要是换了枕头会睡不安稳,这个习惯安然阁上下都知道。   温彩又从暗格里取了三十万两银票,小心地藏到了枕头里。   又取了三十万两银票,藏到衣橱内,刚藏进去,又觉得衣橱是最不安全的,因为大丫头、一等丫头和麻嬷嬷都常进出她的闺阁,还经常开她的衣橱,最后想了一阵,索性取了最大面额的两张银票统共二十万两裹成小筒藏到自己胸前的特制项链掉坠内,正好也挤得满满当当,再多一点搁不下,少一点又空荡,与她心爱的印鉴放在了一处。   一切弄好了,温彩才回到榻上歇下。   许是夜里折腾得太久,次日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正在梳洗,就见杜鹃进来,哭丧着脸道:“小姐,候爷跟夫人好像吵架了。夫人今儿早上起来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候爷也不知去哪儿了,听说天未亮就出门了呢。”   温彩立时想到银票的事,转身打开自己的妆盒,把银票带上就往桂堂去。   麻嬷嬷茫然,“杜鹃,你跟小姐说什么了?”   杜鹃道:“我就说候爷和夫人好像吵架了……”   两个粗使丫头像猎人追兔一般紧追其后。 ☆、第124-126章 丢钱风波   温彩披着一头如瀑似缎的长发,一袭素雅的衣袍,今日瞧起来更显清丽可人。   内院的看门丫头唤声“小姐”。   “夫人和候爷呢?”   “候爷一早就出门了,夫人还在偏厅,徐太太正劝着。”   温彩径直而入,徐氏还在那儿抹泪儿:“他说把银票丢了,我可不信,他又不是那种丢银票的人,北疆边城的孙万两,就挣下了万两家业,家里有多少个女人。我看他指不定是给外头哪个小妖精了,非要瞒我说是弄丢了。狗”   徐氏不信温青把钱弄丢了,一想到那么一大笔钱不给她管着,给了外头人,心就一阵一阵地揪痛,前些日子,徐兰香还与她说“这男人在妻子怀孕的时候最易变心。”徐氏就记下了,小心翼翼地侍候他。   温彩一听,就知是闹大了硌。   “嫂嫂,哥哥是不是把银票丢了?”   徐太太微愕,“你怎知道。”   温青说银票丢了,徐氏只不信,心想那是多少银钱,可是温彩辛苦赚来,别说旁的,就是那缝衣机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   她打小就听父亲说,一代功   温彩道:“昨晚哥哥找雍郡王喝酒,谢他帮我们介绍了一笔好生意。哥哥走后,雍郡王府的下人拾了一叠银票,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八万两,下人以为是雍郡王的,就交还给郡王爷了,昨儿夜里就着人给我送来,我瞧着夜深,就没使人过来,不想被他们一打扰,今晨……就……睡过头了。”   温青昨晚从外头归来,带有几分酒意,心情大好。   徐氏和往常一样服侍他洗脸、洗足,待夫妻躺下后,徐氏笑道:“夫君,那么多钱带在你身上也不是个事,你把银票交给我管着。”   温青摸着胸口,神色微异:这是他妹妹千辛万苦赚来的银子,虽说徐氏听他的,可就是把银钱看得太重,就连公中账房上,还是温彩充了几千两银子进去,后院整建大厨房、绣房的时候,温彩也往里头贴了银钱。   他一个大男人,怎能总让妹妹贴钱的。   他让徐氏把钱补给温彩,过了这许久,也没见徐氏有个动静。   徐氏语调温柔:“你不给我十八万两,好歹给我十万两收着,我到时候叫了各大牙行来,置办了店铺、田庄上,这样家里也能过得好些。”   温青道:“这钱是妹妹给的,你使三五万两就成,剩下的得给妹妹留着,他日寻了婆家好给妹妹置备嫁妆。”   徐氏只想哄着他把银票交出来才好,这男人不能带这么银子。   温青往怀里一探,空空如野,他明明放在怀里的,再在胸口一阵乱摸,翻身坐起,大叫:“银票不见了!银票丢了!”   徐氏立时忆起他先前表情,分明是不乐意给她:“你又哄我吧,那么大一笔钱,你怎会弄丢了?”   温青急道:“真不见了,我得去找银票。”   徐氏拉着他不让走,“是不是在外头有相好的了?也跟冷昭学,在外头养几个外室,一门心思地偏着那外头的相好……”   温青见她胡说,急得要出门寻银票,“怎会不见了?我出门的时候还在,去雍郡王府喝酒的时候还拿出来瞧过,好像离开雍郡王府时也是在的……难不成是丢在路上了?”   他再无心思睡觉,寻了外袍就出门了。   丢下徐氏在那儿胡思乱想,他说是丢了,可徐氏不信,总觉得京城的诱惑太大,近来有相熟从边城回来的武官来拜访,说的都是“温夫人,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在边城时,他一心与过日子,如今孩子都要议亲了,他竟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见天的找我拿钱,竟是拿了钱给外头的狐/媚子。”   “我家的男人也这样,没养外室,却包/养了一个粉头。还说张校尉养了两个。”   近来,徐氏听到的都是各家夫人对丈夫的控诉。   她们不乐意,可没办法呀。   外头一句“妒妇”就把她们给压死了。   还有的,为了孩子拢住丈夫的心,硬是从外头买了美貌丫头给他当妾。   就算是这样,几天新鲜劲一过,他们在外头该养外室的养外室,该包粉头的还继续包/养粉头。   徐氏想:温青一定是外头有女人了,这么一想,心里就一阵难受,如果这女人多了,哪能安心过日子。早前不觉,而今她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打理内宅,她没有经验,就连主持中馈都不成。   温家的人没说,可她知道他们瞧不起她。   又怕温青寻的是体面京官小姐;又怕温青寻的是比她漂亮的女人、心肠狠毒的……   这么一阵胡想乱想,徐氏再难入眠,一晚上就那儿默默流泪。   天刚亮,就使了丫头把徐太太给唤来。   徐太太宽慰了一阵,她还是忍不住地哭。   要是温青真把银票给了哪个女人,那个女人岂不是比她更他心。   想到这儿,徐氏   tang就觉得害怕。   徐太太对杜七婶道:“快使个小厮找候爷,就与他说丢的东西找着了!”   这可是十八万两银票,温彩也没别的了,这么一大笔钱,雍郡王总不能自己掏了腰包来填上。   丫头应了,当即去传话。   徐氏这才止住了泪,愣愣地道:“莫不是我真冤枉了他。”   温彩坐下来,看着徐氏那双红肿的眼睛,真真是我见犹怜,徐氏因为害喜,比以前憔悴了一些,却更显女人的温柔风/情,“嫂嫂近来长得越发好看了。”   徐氏先是一喜,当即道:“哪里好看,都说我长丑了呢。丑儿美女,这一胎我指定给你哥生个白胖小子!”   听说有了身子的女人,如果长得比以前好看,那怀的就是女儿,若是长得比以前丑怀的就是男孩。徐氏自打怀孕后,天天想的就是要生儿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拢住温青的心。   温青倒是笑笑道:“生个像妹妹那样的闺女,暖心可爱的倒比儿子强。”   徐氏不信,只道徐父在世时,就常对着她们姐妹三个道“怎的不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偏是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咧”言语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   要不是徐太太只生了一个儿子,他们徐家也不会绝了后。   虽然卫成说要是徐兰香再生个儿子,就让他随了徐姓,好让徐家能延续香火。   徐氏不能让她儿子姓徐,因温青是这支的长房长子,而她所生的都嫡出,这不合规矩。   徐氏近来天天烧香拜佛,求的也是一举得个儿子。   此刻见温彩夸她长得好看了,便有些不乐意。   徐太太岔开话,道:“你莫再多想,大女婿说银票丢了,你怎就不信呢。”   “谁让他哄我,跟护院跑到乡下去偷摘树顶上的果子,偏哄我说是买的。堂堂候爷,却偷人家的果子,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温彩明白了,这都是温青早前骗过徐氏闹出来的。   “嫂嫂,哥哥要是敢在外头乱来,我帮你拿绳子捆了,然后你卡嚓一声把他给阉了。”   徐氏一听乐了,转而想到要是听到温青知道这话,肯定不会信是温彩说的,在温青的眼里,他这妹妹就是千好万好的,“妹妹,你一个小姐哪来这种话,是不是兰芝教你的?这个臭丫头没学着你身上的长处,倒把那张口粗话的本事教给你了……看我回头怎么训她。”   徐太太苦笑,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徐兰芝说的。   温青是温彩的哥哥,温彩竟说这种话,传出去可不是让笑话。   徐氏埋怨道:“娘就护着三妹吧,你瞧她把好好的顺娘都带坏了。你得教她大家小姐的派头、风范,那些市井粗话是万万不能讲的。传出去,她成什么样子了,她还没订亲呢,再不好好教,往后哪能寻上好人家。”   徐氏这会子摆出长姐的谱儿,对徐太太又是一番说教。   温彩初听觉得稀奇,听得久了便有些厌烦,将银票递给徐氏道:“嫂嫂先代哥哥收好,哥哥是在外头跑的,少不得要应酬,别太短了他的银钱使,这身上随时都得预备上几百两银票,遇上同僚什么的,请人喝个茶、吃顿饭,身上摸得出来才不让人小瞧。”   徐氏笑着应了,早前的不安与难受一扫而空。   温彩告辞出来。   徐太太对徐氏道:“你误会了大女婿,他回头还指不定如何恼你,你见了他,给他服个软,别和他对着来,他最是个爱面子的。还有,这钱原是顺娘赚回来的,你选几块上好的衣料,上府里的绣娘多给顺娘做几身漂亮衣服。现在有钱了,别太小家子气,免得让人瞧了笑话……”   徐太太千叮万嘱一番,才服侍的丫头扶徐氏上榻补觉。   银子找回来了,事也就了了。   徐太太刚出桂堂,就见徐兰香正过来,一脸紧张地样子,道:“听说大姐和大姐夫吵架了?”   “你大姐夫把银子弄丢了,已经找回来了,没事了。”   徐太太和徐兰香都知道温彩赚了大钱,差不多都一古脑儿地花完了,整二十万两,兑了一万两现银,又给徐太太母女一万两。   如今对徐太太母女来说,温彩当真是自家人了,人家没拿她们当外人看,就算是一家人也未必有温彩这等大方的。   徐兰香问道:“丢了多少?”   “十八万两!”   徐兰香一听这数目就心疼,“换作是我弄掉了,怕都不想活了。”   这也是温青一刹的念头,半夜三更的出门,从镇远候府到雍郡王府的路上寻了数遍,只是这荷花里一带住的都是当朝权贵、功勋,就算有人拾到也是权贵人家,这可是一笔钱,人家捡到也未必给他。   温青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怎的要带这么多银子出门,早知就交给徐氏保管,身上留上一些就是,就为了向慕容恒显摆他妹妹能干么?   早前,他可是想过要把温彩许给慕   容恒的。   只是温彩在京城的名声坏了,一个和离女子哪能配得皇子,温青还是想试试慕容恒的心意,要是能成也一桩好事。   哪里想到慕容恒的心思没探出来,他自己的银票弄丢了。   今儿朝上,温青也闷闷然,无精打采得像霜打的茄子,上朝、散朝、走路。   慕容恒一见他这样,不由走近问道:“怎了?”   温青低声道:“银票丢了。我媳妇不信我丢了,非说我给了外头的女人……”   慕容恒道:“你不是落在我府里了么,一早我就着人给你妹妹送回去了,早些回府吧。”   温青眼睛一亮:“真的?”   “那么一大笔钱,你以为本郡王富得冒油要给你填上不成?”   温青这才打起精神回家,刚出宫门就碰到来接他的府中护院,说是丢的银票找到了,温青道:“我已经知道了。”   徐氏知错怪了温青,待他更好了,又说了几句赔礼的话。   温青挺着胸口,“你怎不信我呢?只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养外室、侍妾做什么?”   “这不是那些不如你的武官都三妻四妾的往家里弄么?何况你的官当得比他们大,府邸又比他们大,还有你的家业就比他们多……”   “他们女人比我多,我的家业比他们多,这很公平。”温青伸手拥住徐氏日渐庸肿的腰身,“以后不许再疑我了,全京城都知道我只要你一个就好,你再疑我,便是把我往其他女人那儿推。我为甚只你一个,就是不想你与心生二心。”   夫妻俩昨晚都没睡好,相依相偎地上榻补觉。   徐氏听了太医说,就算有孕了,还得可以和丈夫亲热,便诱着温青和她缠绵了两回。   温青知足地睡着了。   徐氏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一定给你生儿子,最好生一大堆。想到这儿,她就乐了,仿佛已经是儿女成群。   *   温彩坐在案前,手里拿了一本书,看着外头发呆。   徐兰芝急匆匆地上了楼梯:“彩彩,你今儿说什么了,害得我娘和二姐又把我训了,还说我把你都带坏了。”   温彩抬头想了一下,把话重复了一遍。   徐兰芝一阵脸红,“我的个天,这种话你也敢说。我现在是明白了,要是你做了失礼的事,没人怪你,全家上下都会怪到我头上,认定是我带坏了你。要是我做了好事,家里人也不会夸我,只说是你把我带好了。”   这叫什么事,为什么温彩随口说的一句话,就害得她徐兰芝被母亲、二姐轮番上阵的训斥。   末了,徐太太还徐兰管身边的服侍嬷嬷道:“把三小姐盯紧了,不许她再说这种没规矩的话。”   温彩一脸无辜,“我也不想连累你,对不起、对不起啦!下次,我在她们面前扮淑女,不连累你就是。”   “闷在屋里做什么,陪我练箭去!”   徐兰芝见她态度谦逊、恭敬,原想借机训骂一顿,可现下倒不好拉下脸来。明明说错话的人是温彩,可大姐和母亲都训她,有意无意的,家里人都拿她与温彩比,先是比温彩的能干,再是比温彩的懂事乖巧……她们拿温彩所有的优点与她比。   温彩的不得体是因为被她教坏了,而温彩的优点,则是母亲、姐姐们要她学习的地方。徐兰芝觉得没人比她更郁闷,徐兰香要管丈夫、孩子,整天还有心盯着她,总挑她的不是。她为甚要与温彩学,学温彩和离,学温彩声名败坏么?   徐兰芝心里暗暗地想着:如若温彩离开镇远候府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因为温彩言行不得体而挨骂。   杜鹃与两个粗使丫头跟着去了后花园,把箭靶竖好,徐兰芝与温彩轮翻练箭。   徐兰芝射过十支箭,粗使丫头飞野似地把箭拔了下来,大声道:“徐三小姐十支皆中,有六支正中红心。”   徐兰芝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大满意。“听大姐说,二十日秋狩,大姐夫带你和我、大房的温彤去。她不会武功,连骑马都不会么,她去做什么?”   温彩拉满弓,“嗖”的一声便飞向靶心。“皇子妃落选,冷家选媳也落选,她年纪可不小了,怕是去找如意郎君的。”   一语中的,在徐兰芝面前,温彩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连半分温婉都没有。   “我瞧也是呢!”徐兰芝坐在小案前喝茶,杜鹃又从大厨房取了两叠精致的点心摆上。   现在,只要是安然阁的下人去大厨房取东西,很方便的,大厨房上至管事,下至打杂的小厮,都颇是看重安然阁。   “六小姐大方,出手阔绰又仁厚。”这是府中上下给温彩的评价。   “上回我们去串门,小太太和温彤那脸真难看。那会子,她们是认定冷家会相中温彤吧?如今落了选又是来巴结,真真是十足的小人,用得着就上赶的巴结,用不着了害怕误了她的好姻缘,便恨不得拿根棍子将我们赶出来。”   徐兰芝的侍女春草从一边过来,欠身道:“二位小姐,城南温府二房的二小姐和大房的三小姐、七小姐来拜见二位小姐。”   温彩立时想到上回徐兰芝喝醉的事,指着她道:“你惨了!你给温翡挑的婆家在哪儿?徐红娘……”   徐兰芝啐道:“有时候你那嘴,我真恨不得给撕烂了。”   温彩扮了个鬼脸。   徐兰芝问:“是找我还是寻六小姐的?”   春草道:“奴婢过来的时候,正碰到二门上来报信的小厮,说是大房的黧三爷夫妇又二房的赤二爷来拜访候爷和夫人,几位小姐又来寻二位小姐说贴心话。”   徐兰芝心头略有些紧张,如果真是温翡问她保媒的事,就该一个人来,还有个大房的七小姐跟了来。   温彩道:“把她们领到后花园来吧。”又对一边的杜鹃道:“让丫头添三个绣杌,把茶点都摆上。”   西边石径上,绣房的吴管事领着两个绣娘过来,远远地就含着笑,近了跟前,欠身行礼:“小的给徐三小姐、六小姐请安!”   温彩问道:“你们绣房接的活都忙差不多了?”   吴管事笑道:“多亏了夫人和小姐弄回来的两台缝衣机。我们三个是来给六小姐、徐三小姐量新裳尺寸的。夫人说二位小姐要去参加秋狩,让做几身合宜的新裳。”   她的手里捧着个《服饰图样簿》,吴管事的目光与杜鹃相撞。   这图册是温彩让杜鹃绘的,照着早前她的那本图册描的,为此,温彩特意赏了杜鹃五两银子,惹得安然阁的银翘、茉莉、冬葵三个近来也在描图。   温彩发了话:“你们描好了,可以拿到外头绣庄、成衣铺子去买,就卖一本五两银子,当然若是卖得更高,那也是你们的本事。”   徐兰芝接过图样簿,翻了一看,喜道:“没想到京城就是好,瞧瞧这上面的式样齐全得很呢。”   温彩道:“那上面没有狩猎服吧?我们是得做两身专门的狩猎服,穿上即干练又精神的,杜鹃,你去打听打听,狩猎都是什么样儿的,绘了图样画禀我。”   吴管事笑道:“夫人说六小姐年轻,就该打扮得美丽些,让六小姐做几身冬裳,明岁的春裳也可以先做。”   徐兰芝指着一款冬裳:“我要做这样儿的,要浅蓝色的,袖口绣上蓝色的花边,喏,还有这种式样的,我要葱绿色的。”   吴管事应了,让绣娘给徐兰芝量尺寸。又把簿子递给温彩,让她挑几样,直说“夫人有令,让小姐多做几身呢。”   温彩见推辞不过,挑了两身,“至于颜色么,吴管家瞧着给我先,冬裳先做两身吧,回头你把我和芝芝的狩猎服、还有候爷的狩猎服都做上,随行的丫头、护院、小厮们也各做一身,哦,对了,到时候随行的下人都得带上胸牌。”   胸牌,有点像现代的校徽,不过是厚布做的,温彩设计了别针,上面是一匹飞奔的战马,下头绣有“镇远候府”四字,背景是一轮圆月,乍一瞧上去,战马在月下奔腾,有意境,又醒目,马和文字都是玄色的,月亮是茫色的,还有蓝黑色的夜空。   吴管事轻声道:“汪管家把所需的别针都送来了,预备了一千枚,已经做好了五十多个,要不小姐瞧瞧可满意。”   吴管事从衣袖里取了两个来,长约三寸,宽约二寸。   温彩瞧了一眼,道:“不错,照这个做,再照这样绣一个旗幡,届时候爷狩猎要用。”   “是。”   温翠三人到时,正遇上吴管事给徐兰芝和温彩量身段。   第125章借契   桂堂,温青与徐氏正补觉,听说温赤与温黧到了,整衣起来。   众人寒喧了几句。   温赤轻声道:“我们回西山县的日子定了这个月十九就动身,二房这边是我和二姨娘回去。”   温黧接过话道:“大房是我们夫妇带孩子、又二姨娘一道回去,也在十九一早就动身。”   温青微微一笑,“这样就好,你们回西山县还可以用心读书,幸许下届就能高中搏个功名。”   他们已经听说镇远候府好像做生意发了财,前几日还在厚赏全府上下,尤其是安然阁的嬷嬷竟赏了十五两银子,听听,他们这些在温府做爷的,一个月的月例也才三两银子,连个下人都赏这么多。还听说,镇远候府的绣房接了笔生意,是帮顺王府的下人做衣裳,连缝衣机都预备了两台,瞧着样子,真是赚了大钱的,否则哪家会花钱买缝衣机,这可是稀罕物。   温黧妻听府里的人议论,说温青许了温赤好处,要是温赤回祖宅,就给温赤些银钱买下人。   她粲然一笑,小心地问道:“上回大哥说,要是我们回西山县,就补贴银子给我们添下人……”   温青想了片刻,对徐氏道:“你去取一千两银票,要五百两一张的。”   徐氏应了声“是”,起身回了内室,在盒子里寻了一   阵,找了两张各五百两的银票。   温青接过瞧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道:“黧三弟成亲的时候我没在京城,今儿就给你补起来,三百两算是你们成亲的贺礼,另二百两算作是你们回西山县置家用、买下人的银子。赤二弟这儿也是如此!你成亲的时候,我不另外备贺礼了。回头你们与父亲、二叔都说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我这当大哥的没给你补成亲贺礼。”   一出手就是五百两!   二人心下暗乐,虽然温青瞧着有些吓人,身上的气势吓人,其实待他们还是极好的。   温青又对徐氏道:“他们难得来一次,让大厨房备一桌酒席。”   徐氏道:“刚才有下人来报,说温府那边过来了三位小姐,这会子正在后花园里陪妹妹们说话呢。”   “那就备两桌。”   徐氏吩咐了杜七婶。   温青又与温黧、温赤拉起家常来,说了小时候在老家的一些事。   温赤见温青虽模样凶,其实心眼实,壮着胆儿道:“那回,大哥带着族里的族兄递捉弄我们几个,知道我怕蛇,不知从哪儿弄了截青竹杆搁到我屋里,吓得我险些没昏过去。”   徐氏没想温青小时候还干这些事。   温青正色道:“不就是蛇么?我当时还想,我们温家子弟怎能怕那等东西,原是想让你练练胆子,没想到你被那一吓,见到我就跟老鼠躲猫儿似的。”   这些事打了话匣,兄弟几人倒是说得很尽兴。   徐氏便带了温黧妻去偏厅里说话,又送了温黧妻两身体面的衣料。   徐氏想着现在家里阔绰了,不能太过小气,便让杜七婶选了些银质晶花钗、珠花钗和花钿,道:“拿过去,让今儿过府的三位小姐挑两样,当是我送她们的,年轻小姐戴上也好看。”   这些首饰也不过是二三两银子的东西。   温黧妻原也是庶女,出嫁时没有什么嫁妆,这会子不由得多看了杜七婶手里的盒子,徐氏笑道:“黧弟妹也挑一件儿吧。”   “这……”也不知是因刚得了两身衣料不好意思,还是嫌这些发饰寻常了些。   徐氏笑道:“瞧来是黧弟妹不喜欢这些款式,原是前儿叫了首饰铺子的人来家里挑的。”   就算是二三两银子的东西,那也是值钱的,温黧一急,忙道:“是我不好意思再得嫂嫂的礼。”   徐氏笑了一下。   杜七婶走近温黧妻,她挑了这支,又挑了那支,虽说都是晶花钗、珠花钗,晶石是最寻常的晶石,一粒粒串在银丝上,簇成了桃花、杏花的模样,珠花也是寻常的珍珠,并无甚特别之处,但戴出去,既不显得落俗,也不会显得太过贵重,或出门,或在家戴着都相宜。   温黧妻一下子手里拿了三样,这支舍不得放,那支也舍不得放。   徐氏瞧着,温黎妻许是个贪心的,不舍得放下不说,还想再挑呢,心头隐隐有些不乐,道:“黧弟妹就挑一支晶花和一支珠花的吧。”   温黧听她一说,这才搁了一支珠花,讨好一笑。   外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妇人声音:“听说大姐屋里来了客,我也过来瞧瞧热闹。”   徐兰香到了,穿了一身得体的翠绿色茧绸衣裙,头上戴的竟是赤金的头钗,脸上也施了淡粉、胭脂,恰到好处,倒与京中体面人家的小户奶/奶差不多。   徐兰香在外头与温青见了礼,便进了偏厅。   徐氏笑道:“这是我娘家二妹,原是要在张镇安家落户的,只是那二进院子到现在都没建好。”   徐兰香轻声道:“大姐,我和卫成商量了,我们不去张镇,等在京城寻到好地方,我们就开一家镖行,这几日他已经找了几个在北疆相识的老兵,都说好了,到时候请他们过来当镖师呢。   今儿一早,我又去大牙行里打听了,与卫成看了一处院子,还是太小了,这镖行就得大些的,小了搁不下货。”   温黧妻心里暗想,就徐家是什么家底,大家都知道。“开镖行许得不少钱呢。”   徐兰香笑了一下,“是得不少钱,好在我有个有钱的义父,先寻义父拆借些来,先把镖行开起来,赚了钱再还上。”   支字不提温彩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的事,这种事还是少说为妙。   早前,温府上下如何待温彩的,他们都知道。   温彩是个知好歹的,你待人家不好,也难怪人家不对你实衬。   温黧妻可有些不大信,笑微微地道:“听说前不久,定国公府为了给世子爷娶续弦,家里就有些揭不开锅呢。”   定国公府刘大将军原也是庶子出身,虽封了体面的国公爵,可在刘家还是有些人看不上。   徐兰香顿时有气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懂个甚?”她直接呛了温黧妻一个没脸,温黧妻涨红着双颊。   徐氏轻斥道:“你不在屋里看着孩子,跑出来作甚?”   “屋里有婆   子、丫头照顾着呢,一会儿还要去城西一家牙行瞧屋子,我和卫成都愁着呢,屋子好些的,地儿又太小;地儿够了,偏屋子又有些老,要是买下来,还得修缮,尤其是城西那处,是二进院子的,前头是个大院子,后头也有一个大院,早前也是做镖行的,如今发了家,去了洛阳。偏这屋子太旧,前院还好些,后院都结蛛丝了。屋顶、门窗的都旧得不成。   就这么个破院子,就要六千两,当是抢钱呢,我就说多了五千两不要,偏卫成就看上这处了,刚才在外头,我们俩差点吵起来。你说那牙行的人都跟人精一样,瞧你是真心要买,还不得坐地起价,装装不要的样了,许五千两就谈下来了。”   徐兰香噼哩啪啦地说着。   自打温彩也说卫成可以开镖行,徐兰香倒赞同了卫成的决定。   这些日子在全京城的跑,就为寻了个合宜的院子把生意做起来。   “娘那儿有积蓄,我找她借银子,竟不肯借,只说要留给三妹做嫁妆。   三妹还守孝呢,就算除服也得两年后,待过两年,我早把银子赚回来了,生怕我不还她似的……”   温黧听明白了,这是徐兰香打徐氏借银子,说是借,又是自家姐妹,天晓得借了会不会还。   徐氏道:“要不你请妹妹去瞧瞧,她是个有眼光的,别看走了眼。”   “去了啊,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就去后花园了,拉了彩妹妹问,她说那个地方她也知道,五千两银子许是买不成,上家屋主离开京城时就托给柳大牙行帮忙转卖,说了少了五千五百两银子莫谈。前两年就在卖,一直没卖出去。她说柳大牙行的人照看了两年,怎么也得赚五百两。要不,我也不会过来找你借银子,娘不肯借我,你再不借,可叫我如何是好?”   徐兰香知道徐氏手头有银子,但徐氏帮衬她们一家够多了,她着实不要才白得了去,况且就连温彩都是偏着她们徐家姐妹的。   “大姐先借我二千两,我给你打借条,待赚上了,立马第一个还上。”   “说得我有多不信你似的。”徐氏进了内室,不多会儿就从里头出来,愁着脸道,“我手头只得一万两一张的银票,零散银票连五百两都凑不起。”   这一万两,还也是温彩给的。   徐兰香道:“我让卫成寻了钱庄兑成千两的,你先等着。”   徐兰香心里想着:她是说的借,不能让温家其他人觉得她在占自家姐姐、姐夫的便宜,借了不还,所以这该做的事还得做足了。   徐兰香离开了大半个时辰,待温青带着两个弟弟用午宴时,徐兰香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头拿了八千两银票,又补了一张《借契》,道:“大姐,那院子买下来了,卫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明儿就得开始拾掇。这是借你的二千两银票的《借契》你给我的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我给你找回来八千两,你看看数目可对。”   徐氏轻斥道:“与你说了,自家姐妹别写什么《借契》,说得我连这点都不信你。”   徐兰香扫了眼屋里的温家兄弟,她这么做就是不想被温家人小瞧了去,要是她打了头,弄不好,那温家的兄弟姐妹就隔三岔五的上门借银子,如此岂不是害了徐氏。   她不能不替自家姐姐思量几分,笑了一下“亲姐妹明算账,我们一家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久,早有些不好意思。大姐、大姐夫忙着,我先回去了,今儿下午就得去拾掇院子,还得寻匠人再修缮一番,里面该添补的东西也得置备上。”   温青只觉徐兰香今儿说的这番话颇是怪异。   徐氏多少猜出了她二妹的用意。   一会儿,徐太太领着徐婆子又到了,见几人吃饭,问徐氏道:“你二妹是不是找你借钱了?”   徐氏道:“借了二千两,说与卫成相中了一个适合开镖局的院子。”   “这个臭丫头,前些日子相中一个二进的小院,还是两年前才新建的,只要三千两,她非不要。这会子,倒是花了六千两去买了个破房破屋的院子。我不是不给她钱,是觉得那破院子不值这价。瞧瞧,我不同意,他们还是买了,这过日子的,要买就买个好院子不是。”   徐太太生气地骂了一阵,末了,方低声道:“我把钱补给你。”   “娘……”   “那就是个执拗了,拿定主意,谁说都不听。不说一声就把院子给买了,要买也买个好的不是,攒点银子容易吗,这一下子就花这么一笔去。我说了她几句,她就不乐意了,就是一个破院子,非得今儿就买,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徐太太越说越气,要是那院子好,她自不拦着,可那院子她让徐婆子跟着去瞧去,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地儿是够大,可那房子太旧了。   徐太太把银票塞给了徐氏,徐氏直推脱道:“不急着还的。”   “先还上吧,这马上就到年关了,总不能带着账,也不吉利。”   徐太太坚持要还,徐氏一看是五千两的,轻声道:“娘,   一起坐下吃饭呗,我再退你三千两。”   徐太太在一侧等了片刻,徐氏取了三千两银子退她。徐太太瞧了一眼,看着温赤与温黧,又扫过温黧妻,徐兰香行事还真是不成,怎能当着温家人的面跟徐氏借钱呢,指不定温家人怎么想呢?   徐氏把《借契》给了徐太太,“二妹非要写借契,我又拦不住,你回头给她毁了吧。”   徐太太笑道:“大女婿,你们吃着,我去瞧瞧二丫头买的那处院子。真是的,那么贵的价儿,就不能买座新屋,非买旧房子……”她絮叨了一阵出了桂堂。   温黧妻含着笑,这徐家母女颇有些意思,一个前脚来借,一个后脚又能还,一笔笔的账还算得清清楚楚的,以为别人不知道,温青给徐兰香在张镇上置了二百亩良田、一座店铺还新修了一座二进院子的事一样,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得近万两银子呢,现在因为借银子的事倒是办得不想沾上温青半分便宜一般。   后花园凉亭里头,温彩、徐兰芝与温府来的三位庶女在一起用宴,徐氏不许她们再沾酒,却备了山楂冰糖汤来代酒。   温彩看着这山楂汤,不由得又是一笑。   温翠会意,也跟着笑起来。   大房的七小姐温绿不知她们在笑什么,忍不住道:“三姐姐、六姐姐是不是有事?”   温翡醒来后,温紫也告诉她了,涨红着双颊:“阿翠,不许说,丢死人了。”   温彩道:“是呢,我们芝芝可是认真的哦,对吧?”   徐兰芝翻了个白眼,真想一把掐死温彩。   因为她醉后做的事,徐太太没少训她。   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就给人保媒说亲的。   徐兰芝道:“我娘与义母说过了,等有了消息就回翡小姐。”   温翡嗫嚅着道:“上回,是我喝醉了……这个当不得真的……”   徐兰芝一脸凝重,“怎不能当真,都和义母说好了,不过听说铁骑军、飞骑军要解散了,各营的人都要回卫军所,怕是我大姐夫也要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   这样一来,手头看似有兵权,却不能任意调动兵马,唯有皇帝能调遣兵力。但,这样一来,温青也会闲下来,至少不如早前那般忙碌。   徐兰芝轻叹一声,“阿翡,让你离开京城你也乐意么?那些武官可比不得任副尉,任副尉所在的卫军所离京城就不远呢,他虽看似离开京城,但两个时辰就能回来。”   徐翠打小与徐翡感情好,轻声道:“芝小姐,要不你跟你义母说说,就寻个京城附近卫军所的武官如何?”   温彩笑了一下,“急什么呢?过些日子就是秋狩,到时候我问问七公主,她在京城认识的人多,寻个文官小吏也行。”她又给了徐翡安慰的眼神。   徐兰芝揶揄道:“温红娘,以后叫她温红娘啊!”   温彩翻了个白眼,“可别乱叫,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再多一个温红娘我成什么了。”   徐兰芝笑着“开个玩笑嘛,反正都是自家人,说说有什么不好的。”她敛住笑意,“我是相信彩彩的,她一旦帮忙,就有眉目,阿翡得先谢谢彩彩,嘿嘿,她可是镇远候府的大功臣呢,哈哈……”   徐兰芝一出口,就听教引嬷嬷在一侧咳嗽,这个宫里出来的嬷嬷,被徐氏选成了徐兰芝的教引嬷嬷,整日对徐兰芝的言行举止挑三拣四。   她顿时有些丧气,垂下头来。败温彩所赐,温彩说错话、行事欠妥,徐氏与徐太太都一古脑儿地记到徐兰芝名下。现在徐氏一心想给徐兰芝结门好亲事,便挑了个嬷嬷来教导徐兰芝。   徐兰芝又多了一顶紧箍咒,她若听便好,若是不听,教引嬷嬷就找徐氏母女告状,少不得又惹得她们对她好一番说教。她比以前更怨恨温彩了,温彩占据了温青的整颗心不说,还让她少了许多的自由,整日困在这府邸里,如同坐牢一般。   温绿只当是徐兰芝怕了嬷嬷。   温翠岔开话儿道:“过几日你们真要去秋狩,听说很热闹的。”   温彩道:“听哥哥说,这次只有七天,往年都是半年月呢。原是准备九月就秋狩的,结果圣躬欠安,就延到十月二十了,时间也减少到七天。”   温绿接过话,“四姐姐也要去呢,母亲特意给她做了好几身新裳。”   这种事,温绿和温翠也只能想想,是轮不到她们俩的。   就连温青同意带温彤去,也是大老爷开了口,温青这才答应的。   温彩与徐兰芝一早就猜到温彤的真实用意,相视一笑,带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人多热闹,七嘴八舌地说话儿。   一阵嬉笑从镇远候府北边传来,隐约还有乐声,温绿一怔,“这府里有人办喜事?”   徐兰芝指着温彩,“她身边的丫头忍冬要配人了,许的是汪管家独子汪大宝。十月十六的婚期,今、明两天都在添妆,我院里的丫头都去瞧热闹了。”   温彩一扭   头,就见安然阁一个粗使丫头上来,回话道:“小姐,我们院里明儿一早再去添妆,正商量着给忍冬姐姐添什么好呢。”   温彩笑着,指着她道:“添得好些,忍冬配了人,是要到夫人跟前服侍的。”   丫头应了。   徐氏跟前服侍的得力下人,可不就是半个主子了,要让忍冬在徐氏跟前说好话,怕这礼还不能省了。   温翠道:“这般说来,回头我和小环也得备份礼才行。”   温翡道:“回头我也随一份吧。”   她们都是庶女,哪里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她们不是给忍冬面子,而是因为徐氏。   用过了午宴,丫头、婆子清扫了凉亭,几人坐着吃茶,又说了一阵话,温翠让小环去给忍冬添妆。   温翡也随了一份子。   温绿见她们都给了,拉了温翠去一边说话,瞧模样是跟温翠借银子。   这边,温彩默默地瞧在眼里,让粗使丫头回去找麻嬷嬷预备了三块衣料。   温彩只让丫头直接把东西送到温府的马车上。   未时二刻,温赤、温黧告辞离了桂堂,温翠姐妹也离去了。   待姐妹三人上了马车,才听同来的婆子道:“六小姐给三位小姐备了三块衣料。”   温翡心下一乐,来一趟还有礼物收。   马车里整齐地叠着三块衣料,有嫩黄色的、有秋香色的,还有一块粉红色的,花样也清新入目。   温绿不由惊呼一声,“没想到六姐姐这般仁义。”   温翠轻声道:“既是她给的,我们收下就是,只是莫得了人的好,又跟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样就太没良心了。”   温翡连声应是。   温绿两颊发烫,这话温翠像说她的。   她怯怯地道:“我再不会跟着五姐混说六姐姐的坏话了。”   “说话行事凭良心。”温翠再不多说。   她一挑帘子,便见温黧夫妇似心情不错,还看到温黧妻拿了只包袱,瞧里面的东西像是衣裳布料之类。   第126章养父妾   桂堂,徐氏正责备着徐太太。   “娘也真是,你和二妹今儿闹的哪出,一个借钱,一个还钱。”   徐太太尴尬一笑,“我这不是怕你难做,要是个个都来借钱,可如何了得。当着温家人的面好歹把钱还上,免得让人小瞧了徐家,也免得让温家人有样学样。”她们借钱是还了的。可温家人对温青兄妹一日三变的态度,徐太太甚是不喜。   徐氏问:“二妹买的那处院子,你瞧过了。”   “地儿够大,抵两个桂堂这般大,可那房屋着实太旧了些,偏卫成和兰香两个瞧着好。兰贞,回头他们开了镖行,你与大女婿好好说,给他们介绍些生意,若没生意,他们一家子可怎么过,所有银钱都投进去了。”   “我心里有数。”   徐氏轻叹了一声。   徐兰香和卫成都是能吃苦的人,既然开了镖行,就会坚持下去。镖师物色好了,有十二,有八个是早前上过北疆战场的,另有四位镖师在京城小有名气,早前也是干过这行的。另又雇用了车夫、跑腿的小厮、伙计等,还新买了三个婆子、丫头来服侍。   接下来的日子,徐兰香夫妇忙着拾掇新买的院子,又是修缮屋顶,增添瓦片,又是修门窗、打家具等,两个年幼的孩子就托给了徐太太照看,两个人早出晚归地忙碌开了。   温黧妻忆起徐太太还钱的事,不由得想笑:“当我们都是傻的瞧不出来,分明是见我们在那儿,故意做出来的。以往借了钱还与没还却不一定呢,徐家的有甚家底我们还不知道,便是一千两银子就算是多说了,可那院子却得好几千两银子,分明就是仗了大哥才买的。”   温黧也赞同她的看法,“大哥说了会帮扶我们的,我们先回西山县,把姨娘也带上。”   到了那边,好过一大家人挤住在温府。   温黧愿意回去,温黧妻也是愿意的,到了西山县她也能说话主事,总比在京城要自在。   *   杜鹃在黄昏时分才归来,一回来就抚案绘了几样狩猎服式样。   “小姐,这是我在百货行,还有各大绣庄里瞧见了,近来买狩猎服的人很多,男子的、女子的都有。”   温彩看了良久,有了这个,她就能绘出既新颖又能被人接受的新款狩猎服。   入夜后,温彩坐在案前,用心绘出女子狩猎服的式样,有点像翁美玲版黄蓉所穿的服饰,束衣长袖,下身是成膝的裙摆,裤腿即宽松又不累赘,在式样上有了女子的清灵、轻盈、飘逸之美,衣袖一改广袖式样,改成了窄袖。   这时代,竟然没有箭袖,那么就在男子的狩猎服上加上,设计的是祥云海浪图案,这样又美又漂亮,看着她自己设计好的狩猎服,怎么瞧都有几分清朝服饰的味道,看着显得不沦不类,又加了京城流行狩猎服饰   款样,反复修改了一番,才终算是满了。   护院、小厮的狩猎服又进行了一番调整。   丫头们的也进行了修改,最后就算成了。   次日一早,当杜鹃上楼时,就看到桌案上已经设计好的新式狩猎服模样。   杜鹃道:“二位小姐与候爷的服饰繁复些,旁的倒是容易做,现在我们府有缝衣机,最多两日就弄好了。”   声音虽小,却惊醒了温彩。   “你觉得式样如何?能接受么?”   “挺好看,只是候爷狩猎服上那种花纹显得有些怪异。”   “那叫箭袖,是专为狩猎、射箭时设计的。”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极好。奴婢先把下人们的送过去,让他们选了布料先做上,至于候爷和小姐的,奴婢得照着式样把图绘下来。”   她得把这款式增添到《服饰图谱》里头。   以备他日所用,上回温彩就夸杜鹃做的那个图谱不错,就是温彩送给田耀祖的那本。   十月十六日,忍冬嫁给汪大宝为妻,婚宴在府中北边僻静小院里办的。   汪管家的弟弟也特意从西山县赶来吃喜酒,随带把他小儿子三毛给带到京城来,想让汪管家在镇远候府给汪三毛谋个差事。   汪二叔回了乡下庄子里庄头,又请人在庄子外头给汪老管家建农宅,修的全是时新的砖瓦房,先请了风水先生选地,又请了匠人平整宅基地,而今已经开始动工了。汪二婶留在乡下照看着工期,大毛、二毛也在那边帮忙,因家里人多,想把屋子建宽敞些。   汪管家含着浅笑,听汪二叔说着老家的情况。   “待大宝的婚事办完,你去拜见一下候爷和夫人,小姐爱吃庄子上的番薯干,都带来了。”   “哥放心,是我媳妇亲手做的,全是照着小姐的口味烤的,又脆又甜,小姐一准儿的喜欢。”   汪管家道:“十九日一早,温府那边有两位爷要回西山县,你跟他们一道走。三毛先留下来,我替你照看着,比在乡下闲了学坏的强。小姐偷偷塞给了我二千两银票,说是一千两给大宝办婚事用的,一千两是给你和爹的,你拿了银子,看新屋建成了,家里还差什么都补齐了。小姐还说,爹辛苦了一辈子,该享清福了,你给爹再买几个小人服侍着。如今,爹和大毛都脱了奴籍,算是良民了。可是候爷和小姐对咱们有恩,人要讲良心,你在庄子当庄头,也要用心用力,莫要做那种违背良心的事……”   汪二叔含笑应下。也不妄他们祖孙几代服侍着温家人,“大哥,要不再置五十亩良田。大毛该说亲了。邻里乡亲听说父亲和大毛脱奴籍的不少,近来又有人瞧咱们家建屋,倒提了几个庄户人家的姑娘。我和娘子拿不定主意,想请大哥帮拿个主意订下一门亲事。”   汪管家道:“你与弟妹商量着订吧,人要勤快,心地要好,还得对长辈孝顺,爹是回乡安享晚年的,可不是受气的,要是娶个不懂事的进门,可不是让爹着急。”   “是,我心里有数,一准替大毛娶个温顺贤惠的。”   兄弟俩闲话了大半晌,汪管家因有差事,就让汪大宝陪着汪二叔父子。   汪三毛第一次来京城,见着什么都新奇,又见着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个顶个的衣着光鲜体面,越发有些不想回西山县。   忍冬与汪大宝的婚宴办得很体面,府里人,也有府外交好的下人过来吃喜酒。温府那边知是汪管家娶儿媳妇也来了人,就连温二老爷也送来了贺礼过来,竟满满地坐了近二十桌,但这酒席的钱都是汪管家夫妇自己出的,就连厨房也是在北边僻静小院里临时搭建的。   十月十九日,汪管家送了汪二叔离开,而忍冬也到了桂堂当差,顶的是管事嫂子的差使,但她又与杜七婶不同,杜七婶是帮着徐氏打理内宅,而忍冬则帮着徐氏打理田庄、店铺上的事,要负责查看店铺生意等。   忍冬原是孤女,记不得自己的姓氏,早前的姓氏也是前一位主家赏赐的,而今众人都唤她一声“汪嫂子”,忍冬这个名渐渐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了。   温青要随驾秋狩,温彩和徐兰芝也要同往,同去的护院、小厮也都挑出来了,麻嬷嬷因年纪大了,留在安然阁,温彩只带杜鹃和银翘两个去,徐兰芝那边也只带一个丫头,又另带了一个会煮饭的厨娘,两个厨房跑腿的小厮,旁的都是会武功的护院、小厮。   麻嬷嬷唤了杜鹃和银翘,正与她们叮嘱“在外头要少说话多干事,银翘,尤其是你那性子,都给我收敛着些,莫要在外头惹了闲话。”   银翘、茉莉和冬葵都想跟着去,最后由温彩想的法子,让她们三个抽签,掐了几根草叶儿来,谁的最长就由谁去。   结果可想而知。   茉莉和冬葵怀疑有诈,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轻叹一声“我们运气不如她。”近午时分,温彤在父兄护送下到了镇远候府,何氏生怕她误了明儿一早出行的时辰,早早把人送到镇远候府来。   一起来的,还是温子群的宠妾七姨娘母子,七姨娘挺着大肚子,手里牵着只得两三岁的大房九爷温缥,那孩子长得粉妆玉琢一般。   而今儿正巧逢日曜日,温青没在军中坐班,一早就在家里拾掇明日随驾秋狩的行李。   温彩心疼徐氏有了身孕,受不得操劳,与徐兰芝、徐太太正在二门处看着小厮、护卫、丫头们备东西,将一样样都抬到马车上。   待温彩听到门上的婆子说时,便看到温子群走在前头,后面跟了温墨,然后是穿着一身浅紫色冬袍的温彤,身上戴着一套体面的赤金红玛瑙头面,挽着好看的发髻。   温彩向温子群欠身行礼,语调柔和地唤了声“父亲来了。”   “随驾秋狩乃是大事,我有些不放心,瞧你们可都预备好了。”   温彩道:“备了三顶帐篷,哥哥与护院们挤一顶,做饭的婆子与小厮挤一顶,我与芝姐姐又服侍丫头挤一顶,怕是四姐姐还得另备一顶才好。父亲,大管家也是尽了力,近来采买帐篷的人太多,只买到三顶。”   温彤咬了咬唇,温彩分明是不想与她一顶帐篷。 ☆、第127-128章 贱男春   温墨想着温彤的终身要紧,这次温彤能不能借着秋狩的机会,讨得一位名门公子或皇子的关心,成功在此一举。转身对同来的婆子道:“你去告诉大太太,让她预备一顶帐篷来,你们几个随四小姐就住这顶帐篷。”   温彩轻声对徐兰芝道:“芝姐姐先盯着他们收拾东西,我给大老爷领路。些”   徐兰芝应了声“是”,要是让她跟温彤那个矫情的女人住在一起,她会疯的,看看温彤那样儿,走路小碎花步子,还一跳一跳的,活脱脱像只青蛙,想到这儿时,徐兰芝失声笑了起来。   一进三门,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更觉雅致非常,这里早前原就是一个权贵的府邸,后因犯了案子被朝廷收没,再由皇帝赏给了温青。   各处的管事无论男女皆着紫棠色褂子、大丫头穿着红褂、一等丫头从玫红色褂子、二等丫头则着水红色褂子、三等丫头着嫩粉色的褂子,粗使丫头和跑腿小厮则是灰色褂子。护院长着天蓝衣茧绸袍,普通护院着蓝黑色袍子。一等小厮穿的是蓝黑色褂子、二等小厮由蓝灰色褂子。   无论是谁,每个人胸前都戴着一个牌儿,绣着蓝底茫月玄马玄字的图案,上绣几个好看的隶书“镇北候府”。   温子群看着府里往来穿梭的下人,没有半分凌乱,皆是各忙各的,即便有人说话,那声音也很低。   一路过来,见着温彩的,便欠身问安,“给小姐请安!”   “各自忙去,莫误了正事。”   谁说徐氏是小户人家没见世面,瞧瞧这镇远候府的规矩,瞧着就不小呢,就连下人的服饰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单从衣服的好看程度就能猜出那下人在府里的地位桕。   七姨娘与温彤都是第一次来,立时就被怔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温子群道:“这府里的大管家原是宫里的老人,这府里还有几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有一半侍女早前原是宫娥出身,这规矩自又比旁处的要大。”   他倒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忍冬穿着紫棠色褂子出来,行礼道:“见过大老爷,见过大爷,小姐,刚才夫人还问起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芝小姐在那边盯着呢。”温彩问道:“汪嫂子,候爷可在桂堂?”   “在呢,正陪夫人说话儿。”   众人进了桂堂,下人们则留在外院偏厢房里吃茶。   温彩进了花厅,温青见到七姨娘眸里掠过一丝不快,一闪即过,抱拳道:“给父亲问安!”   温子群道:“我让你给七姨娘拾掇的院子都备好了?”这话看似对温青说的,眼睛却盯着徐氏瞧。   温彩笑道:“父亲,嫂嫂有了身子,操劳不得,七姨娘暂住的小院是我预备拾掇的,想来待七姨娘生下小弟弟或小妹妹就要离开的,就让七姨娘住早前翠姐姐住的小院吧。”   若是徐氏给七姨娘安顿太好,弄个不好,温府其他的姨娘、庶出子女就想住到镇远候府来。安顿得不好,又让徐氏被人非议。   温彩索性说成是自己预备的。   七姨娘轻唤声“大老爷”,楚楚怜人地看着温子群。   温子群道:“这次我让七姨娘搬过来,是准备让他们母子长住的。”   “母子?”温彩笑了起来,“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只有子女与嫡母可称母子。”   凭七姨娘么?   温子群带了两分怒容,“我与玉堂说话,你插什么嘴?一个女儿家,也不知廉耻,害我们温家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温青一听这话就恼了,他的妹妹连他自个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温子群这什么意思,“父亲,妹妹变成今天这样,是何人所赐,她说句实话也不成么?外人说她便罢,你身为父亲岂能说这样的话?”   温子群正要发作,温墨与温彤双双与他使眼色,温彤更是娇弱万分地唤了声“父亲”,“六妹妹还小不懂事,你莫与她生气。”   温彩粲然苦笑,“父亲可想过,你与小太太原有府邸,你独让七姨娘搬出来与我们住,七姨娘没与嫡母同居,未与嫡母尽到侍妾本分,旁人说来,或许要误上一个外室的名头。女儿也是为了七姨娘和两个弟弟妹妹作想,故而才说是暂住。”   外室,可是比侍妾还不如,其所生子女不得入族谱祠堂。   “七姨娘是我纳入温家的姨娘,怎会是外室?”   “父亲,那七姨娘母子的月例如何算?是温府出么?”   徐氏知道温青兄妹对温子群一直没有好感,对温子群与其他女人生的弟弟、妹妹们也有诸多敌意,只不曾想,今儿见温彩说出来,似乎比她预想的更深。   温子群扫了眼温青,道:“玉堂,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这堂堂镇远候府的后院是这丫头当家吧?不会连七姨娘母子的月例都拿不出?”   温青微微敛额,温彩待下人好,甚至对徐家人也极其宽厚,怎的就容不得七姨娘呢。   正   tang纳闷是怎么回事,只见七姨娘顿首道:“六小姐,婢妾知道,早前在温府时是婢妾失礼,还请六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温府实在太吵,而婢妾身子不好,总睡不好,请六小姐瞧在我肚子里这个的份上……”   七姨娘示弱,这真是少见了。   温彩微微眯眸,她现在倒不好再继续说暂住与长住的话做筏子,道:“七姨娘既入了镇远候府,就要守镇远候府的规矩,无论是你或是你屋里的人,谁要坏了规矩,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徐氏凝了一下,杜七婶与她小声提醒了两句。   徐氏问道:“月例就照姨娘的例,七姨娘每月三两银子,缥九爷先定二两,待肚子里的出生后再给每月二两银子的例,大厨房每日会有定例的饭菜,你要是吃不惯,便自掏银钱在院子里的小厨房里做。你院里的标准是,领特等月例的一人,每月一两又二百文钱;领一等月例的二人,月例一两银子;跑腿小厮一人、粗使丫头一人各领月例六百文。你院里的人若是看病吃药,也得自个掏钱。”   七姨娘一听这数目,比在温府优厚了许多。   徐氏又道:“跑腿小厮、粗使丫头我们府里备,另三人由你自带,若是你的人犯了规矩,我自会撵她出去,到时候你也别来求情让我为难。你院里的人,四季衣衫,都照着镇远候府的来。”   七姨娘又应声是。   原想温子群是长辈,许镇远候府不会立规矩,头天来,徐氏与温彩就迫不及待地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徐氏对杜七婶道:“领七姨娘母子去留春苑安顿。”   “是。”   杜七婶轻声道:“七姨娘,请跟我来。”   出了内院门,缥九爷的乳母与一个婆子、又一个丫头迎了过来,三个人簇拥着七姨娘离了桂堂。   七姨娘心里闷闷的,怀疑自己这般巴巴儿地求了温子群跟来镇远候府是不是正确的。一路上忐忑不安,待入得留春苑,心情徒然好转,从今往后就只他们母子住在这小院里。   这小院很体面,有正房三间,东头是花厅,然后是一间偏厅,再是一间内室,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东边还有一个小厨房,院子里置有石案、石杌,院中还有一棵桃树,石径两侧又置有花木。   杜七婶道:“粗使丫头和跑腿小厮,稍后挑好了就会送来。”   七姨娘抬头审视着四下,用手轻抚着桌案,又用手轻抚了贵妃椅。   婆子道:“奶娘带了九爷下去。”   丫头道:“奴婢去沏茶。”   屋里只得她们主仆了,七姨娘满是怜惜:“没想到又回来了,可惜物是人非……”   “五小姐,王家已经没了。”   “我是在这府里出生的,我便想回到这里,就算王家没了又如何,可仇人还在,温候爷不是与冷家不对付么,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可你瞧见了,六小姐和夫人都对你充满了戒备。”   “待时间长了,他们知道我与他们不会为敌,自然就不会为难我。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离开镇远候府,会让我的孩子在这府里长大,也好过生活在温府那种小地方。”   杜七婶让汪管家的女人挑了几个丫头、小厮来,挑了一个看着憨厚,实则精明的小厮,又挑了个看似麻利的丫头,将二人唤到一边,杜七婶叮嘱道:“你们只管去留春苑服侍七姨娘。说是服侍,更是监视,明面上是领的粗使小厮、丫头的例,夫人那儿会给你们一等小厮和丫头的月例,待办好了差,寻了机会,就提了你们做一等下人。”   二人谢过杜七婶。   汪管家的女人道:“我瞧着那七姨娘也不是好相与的,只不知他们为何要来我们府里。”   说是温府太吵,这个理由连杜七婶都不信。   温彤也留了下来,被徐氏安顿在另一处小院里。   镇远候府统共只有两座阁楼,一座是安然阁,住着温彩;另一座漱玉阁,住着徐兰芝。   温彤带了一个婆子又两丫头,仿佛这样才能显示出她的嫡女身份。   徐兰香夫妇近来忙着拾掇开镖局的院子,整日早出晚归,但温彩瞧得出来,他们忙得很快乐,只是苦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接连好几日都见不到爹娘。   第127章水煮兔   十月二十日天刚亮,所有人早早起来。   温彩与徐兰芝等众人换上了新款狩猎服,干练又不失女子的柔美,连同行的三个丫头也有一身体面的狩猎服,穿上大小合宜,精神抖擞。   温彤已经与她的服侍婆子、丫头上了马车,一打帘子,就瞧见晨色中出现的温彩、徐兰芝,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好看是好看,却是道不出的繁琐。   马车动,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而行。   徐氏站在二门处,想着要不是她有身孕,这次她也能跟去。   大燕朝的皇家猎场在京城西郊皇陵往北十里处,从京城到皇家猎场坐车得   有三个多时辰,清晨出了城门,正遇了定国公府刘家的车队,徐兰芝顿时兴奋起来。   再行一程时,回头望皇城,便陆续瞧见了好几家的车队。   一打听,才知道今儿天刚亮,皇帝领着众皇子及重臣们就先往猎场了。   徐兰芝指着杜鹃骂春草:“你瞧瞧杜鹃,人家马骑得多好,回头可别对人说你是我的侍女,笨死了,教了多少日子,到现在都骑不好,我还想带你捕猎呢。”   温彩道:“西山县有个马蹄山,我们小时候是在那儿学会骑马的,杜鹃七八岁时就会骑了。”   春草不能比,春草以前哪有机会接触到马。   银翘只有羡慕的份,她一坐上马背就怕,这一回虽是跟了去,怕是也没机会陪小姐们狩猎,只能留在帐篷里守着,好在还有春草和她作伴,到时候也不会太过无聊。   皇家猎场是个方圆约有五六里地的山林,在入猎场的路口有御林军设了关卡,一一检查后才允进入猎场。   进入猎场约二里处,便有一片开阔的草地,约莫有一千亩地大小,已经搭出了花儿般的帐篷,有的飘着竹叶纹的旗帜,不用说那是贵妃娘家;还有的是梅花图腾,那一定是肃毅伯谢家;又有一个虎头图腾,那是护国公李家……   镇远候府也有了自己的图腾:月下战马,远远儿就能瞧见,很是醒目。   皇家的帐篷搭在这片草地的坡上,颇有些居高临下之感。   慕容恒站在帐篷前的空地前,一眺望就看到了一面醒目的旗帜,与他所设计的又进行了一些改进,如今那图腾与别家的梅竹相比,更有了生动,与李家的虎头相比又我了一份意境。   温青领着小厮、护院们搭下主帐篷,那是一顶较大的帐篷。   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时辰主帐篷就搭好了,连里头的木板床、桌案等物也一一搬了进去。   温青笑道:“三姨妹,你带妹妹到外头骑马,待你们回来的时候,帐篷就搭好了。”   温彤见温青忽略了她,有些不高兴,坐在马车上嘟着小嘴。   婆子小心地提醒道:“四小姐,别着急,过会儿候爷就会让人给你搭帐篷。”   温彤只觉又累又饿,让婆子取了点心,先吃了起来。   温彩与徐兰芝,又领了杜鹃,三个人各骑了一匹马,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往山林方向奔去。   “太好了,终于好好玩了,再闷下去,我就要闷出病了。”徐兰芝的声音飘散在空中,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声音……   不远处,杨家也开始搭帐篷了。杨二公子寻声望去,只看到三个少女的身影,轻纱飞扬,竟如同三片云彩一般,那抹浅蓝色的倩影,让他不由自己地忆起在平远候府偶然得遇的少女来。   温彩一边飞奔,一边道:“今年狩猎晚了足足一月,不知道山林还有没有猎物?”   徐兰芝“嘘——”了一声,侧耳聆听,似有动物奔跑的脚步声,却见林中深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娇骂声:“笨蛋,我让你射那只狐狸,你赶鹿作甚?”   徐兰芝有些兴奋,“是华华。”   “我就猜到她会来,她最是喜欢玩的,怎会不能参加秋狩呢。”   徐兰芝扬手往背后探,摸出一支羽箭,拉了个满弦。   杜鹃紧张地道:“芝小姐,狐狸,一只雪白的狐狸。”   随着杜鹃手指的方向,一抹白影快速掠过。   “嗖——”的一声,徐兰芝射出羽箭,杜鹃惊呼:“射中了!射中了!芝小姐真厉害,那狐狸跑得那么快也能射中……”杜鹃第一个策马往狐狸奔了过去。   那头,七公主骑着马儿,正骂骂咧咧地喝斥着,“哪个不长眼的,敢抢本公主的猎物。”   温彩失声笑了起来。   徐兰芝提高嗓门:“是我射的!”   七公主一声尖叫,捂着嘴儿,欢喜之色难表,“上回,本公主特意吩咐镇远候,让他一定要带你们来狩猎了,射中没有?”很快,那目光就停留在温彩与徐兰芝的服饰上,“你们俩个穿的是今岁流行的狩猎服么?哇,看上去真好看,又特别又清新。”末了,顾不得狐狸,冲温彩招了招手,“彩彩乖,你过来。”   温彩策马走近,不等七公主反应过来,她捧住七公主的脸就亲了两口,“华华宝贝,近来可想死我了,来,让妹妹再香一口……”   七公主恼了,这应该是她对温彩的手段,现在竟被温彩当着她侍卫的面亲了两口,温彩露出男子才有的顽劣不羁,“华华好像换了一种香露哦,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用的玫瑰露,我骑着马追你,都追不上,我刚用上玫瑰露,你又换成别的了。”   徐兰芝微微凝眉,嘴里骂道:“一对疯丫头!”   杜鹃捡到了狐狸,高高地举在手里,大叫着:“找到了,找到了!芝小姐箭射中狐狸的眼睛。”   七公主“啊”了一声,“芝芝,本公主把狐狸   肉赏你了,狐狸皮本公主决定做一顶皮帽子戴。”   徐兰芝看着这颠三倒四的七公主,“刚才不是说做冬裳的衣襟么?”   “哈哈,本公主改主意了。”   温彩笑着,拉着七公主道:“你喜欢我们这样的狩猎服不?我也给你备了一身呢,一会儿你去我帐篷里试试。”   林子里,又传出一阵马蹄的声音。   隐约间,听到有男子道:“往北边!那鹿往北边跑了。”   徐兰芝道:“是贡酒剑南春的声音。”   七公主讷然,“什么贡酒剑南春?这是谁的绰号?”   徐兰芝不以为然地解释,“公主知道这京城第一贱男人是谁?”   七公主静待下文,相随的宫娥倒开始猜测起来。   徐兰芝道:“平远候冷昭。剑、南、春!”   一字一顿间,七公主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绰号亲切!”直笑得肚子疼,方指着温彩,“是你给取的吧?”   徐兰芝笑道:“是彩彩取的。”若是让冷昭知道,温彩背里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一定厌恨温彩。转而,她又道:“外头这么叫的也不少,被我们府里的丫头们听见了,回来学给我们听的。”   她一不喜温彩,二厌恨冷昭,刘小姐可是生生被冷昭拒婚难堪自尽的。只要冷昭的名声传出去,就能让他丢脸。   林中,风声阵阵,风里有人围捕猎物的声音,“往东面,别让它跑了。”“这东西厉害得紧呢。”“今儿捕杀小猎物,明儿才正式开始呢。”   温彩挑了挑眉,“华华、芝芝,我们射几只兔子回去如何?只要兔子。”   七公主问:“为什么只要兔子?”   “小女我烹饪一流,调料都备好了,到时候给你们做水煮兔吃。”   “好!”   七公主一勒马,对左右道:“走,陪本公主猎兔子。”   在林间一阵追逐,嬉笑着,喝斥着,高声地说话,七公主再次过足了当统帅的瘾,骑在马背上指着温彩和徐兰芝及相随的侍卫们。   “芝芝,在你左边,左边有一只兔子,灰色的!”   徐兰芝拉弓往左,一看什么也没有。   “是另一边!”   那是七公主的左边方向好不好,非说是她的。   徐兰芝一恼,瞪了眼七公主,“华华,瞎指挥!”   “嗖——”的一声,七公主以为射她,一垂眸,才发现自己身边不远处正射中了一只兔子。   温彩问道:“有几只了?”   “回小姐,射中五只了。”   “够了,再多就是浪费,五只兔子够我们吃了,打道回营!”   徐兰芝摩拳擦掌。   七公主道:“本公主决定了,明儿的贵女队。本公主为将军,你们俩就跟着本公主,到时候卖力些,可别丢了本公主的脸。”   徐兰芝忿然道:“今儿猎了五只兔子,一只狐狸,我射了两只兔子,彩彩射中了一只,你的侍卫射中了两只。我的公主殿下,你的猎物呢。”   “你懂不懂,我是将军,将军只管调兵遣将,没有我的指挥,你们只能猎到一把兔毛。”   徐兰芝笑了起来,全都是不屑。   七公主恼道:“什么意思,敢对你的将军不敬?”   徐兰芝懒得理七公主,放缓脚步,低声对温彩道:“我可不想跟她一队,瞎指挥,左右不分的公主。”末了,呵呵一笑,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温彩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会漏出去,正因如此,徐兰芝才敢与温彩说这番话。   温彩笑,从未觉得像今日这样畅快。   *   一行人回到营地,蓦地发现又多了好多帐篷,营地上旗幡飘扬。   春草与银翘迎出帐篷来,甜甜地唤着“小姐。”   杜鹃将兔子一抛,“你们把兔子给小厮,让他们把皮剥了,再把内脏去了,一会儿小姐要亲自下厨做水煮兔吃,人人有份,叫他们收拾干净些。”   温彩加了一句,“剥皮去内脏就行,我自己来剁,别把上好的兔子给我糟蹋了。”   银翘叫了小厮来,提了兔子离去。   杜鹃领了七公主进帐篷,寻出那些火红色的狩猎服出来,徐兰芝与春草又帮她打扮了一番,七公主心下欢喜,还是温彩好啊,得了好东西没忘了她。   外头,传来一股香味,火辣辣呛鼻,一股诱人的香味。   小溪附近,温彩系着围裙,头上裹着头巾,挥舞着锅铲,嘴里叮嘱着厨娘:“对,把兔子切姆指大小。再让小厮把青笋起皮,切着薄片,大白菜洗三棵、蒜苗洗上一大把……”   温彤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备了果点,否则今儿真是饿得前心贴后背,而同来的护院、下人们人人吃了两个馒头就罢了。   温青领着心腹护院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搭好   帐篷就不见了人。   这会子,空气里掠过一阵菜香味,温彤深吸一口,越发觉得饿得紧了。   婆子在外头看了一阵,喜道:“四小姐,六小姐和厨娘在做饭呢,与七公主一道猎了五只兔子。”   不久后,一锅水煮兔就上桌了,全是用大钵、瓷盆盛着。   温彩又让厨娘热了馒头,她搓了搓手,“华华,这可是我做的哦,尝尝看,是不是很香。”   七公主握着筷子,取了块兔子,直辣得吐着舌头,“水!水!”   宫娥递了水,她喝了一口,“虽辣,但很香,好吃!”她将手一伸,心想:也不知父皇用过午膳了没?“彩彩,这盆我捧走了。”   皇帝宠七公主华阳是有道理的,她尝到好吃,定会献给皇帝尝鲜,这会子七公主抱着盆就跑。   “喂,不带这样的,你吃不了还抱着走啊?”温彩大叫着,“你一个人吃不了一盆,我们这里还不够呢。”   小气,这兔子可是她猎的,她把五只兔子都给他们了呢。   “你们再盛一盆吃吧。”七公主头也不回。   温彩让厨房又盛了一盆,再给温青留了一盆,剩下的所有人分了吃。   众人一吃,觉得很开胃,只是不够吃。   有人把汤倒回锅里,重新加了白菜、笋片等物,煮了一阵又捞上来。   温彤主仆四人也得了一大钵,许是饿了,但更多的还是香,婆子与丫头哪敢也她抢,她一人就吃了掉大半钵,只余了下少许给婆子等人。   七公主捧着盆就进了皇帝的帐篷:“父皇,我得了个好吃的,这叫水煮兔,女儿尝了一下,味道鲜美,你且尝尝,真的很好吃。”   皇帝心下欢喜,“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看着彩彩做的呢。”   帐篷里,一侧小案上坐着淑妃,另一侧又坐了个年轻的嫔妃。   皇帝看着那一盆红通通飘着肉粒,又有笋片的东西,这是宫外百姓的吃食。   七公主取了筷子,递到皇帝手里,“父皇,就这么一点,还是女儿从彩彩那儿抢来的呢,她只当我贪吃,追在后面直说我吃不了这么多呢。”   皇帝盛情难却,取了一声兔肉,肉质鲜嫩,又麻又辣,但这麻辣却还在能承认的范围,有一股香味,诱人再尝,他又取了块兔肉,“不错。”   七公主得意地笑着,“彩彩可厉害了,会做酱烧河豚,还会烧水煮兔,女儿就尝了一口就迷上了,想着父皇许还没用午膳,就抢了些过来,父皇喜欢就多吃些,等父皇吃过了,女儿再吃。”   皇帝笑了。   还是女儿好啊,他那个儿子,一个个只顾自己玩了,谁还管他有没有用午膳。   年轻嫔妃打量着七公主的新裳,“咦,公主这身是今年京城的新款狩猎服么?”   七公主道:“对啊!是今年的最新款,彩彩帮我做的。父皇,彩彩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还有徐兰芝,她的箭法好厉害,明天我要她们俩和我一个队,我明儿要和皇兄们一起比试。”   皇帝问:“你真要与皇子们一起比试?”   “那当然,我华阳的武功可是女子里头最厉害的。”大言不惭啊,说到后面时,七公主忆起了徐兰芝,她们大小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七公主看着皇帝吃,吞了一口唾沫。   皇帝勾唇含笑,令大总管备了几只碗,给年轻嫔妃和淑妃各分了一碗,几人谢了赏。   七公主一面吃着,一面哈着气,“父皇这几日可以换换口胃,到时候我再从彩彩那儿抢好吃的给父皇尝鲜。”   年轻嫔妃捂嘴笑道:“公主殿下,要是你喜欢吃了,宣了那丫头入宫给你做就是。”   七公主正色道:“珍嫔娘娘,彩彩又不是丫头婢女,她是镇远候的妹妹。”   嫔妃突地凝住,看着一边面容难看的淑妃,难道是那个与冷昭和离的女子,没再说话。   帐篷外传来安王的声音:“禀父皇,儿臣回来了,猎了七只兔子、两只鹿。”   淑妃看了眼皇帝。   皇帝被辣得不轻,张嘴吐气。   大总管备了温茶水给他。   淑妃道:“进来吧。”   慕容悰的后头跟着冷昭。   七公主笑问:“五哥,这些猎物是你一人猎的,还是那剑南春帮你猎的。”   所有人顿时石化。   外头,又传头顺王的声音,“禀父皇,儿臣回来了,猎了十只兔子,三只野羊。”   珍嫔轻声问:“剑南春……酒吗?”   (注:古代有九大贡酒:九酝春酒、鹤年贡酒、枣集美酒、酃酒、鸿茅酒、羊羔美酒、杏花村汾酒、五加皮酒、菊花酒、同盛金烧酒。剑南春,是唐代的贡酒之一,到宋代后就并非贡酒。本文改作:剑南春、鹤年贡酒、杏花村汾酒、菊花酒、同盛金烧酒五大贡酒。)   <   p>七公主摇头,“听宫娥们说平远候冷昭近来在京城得了个很好听的绰号唤作剑南春。”   冷昭只觉绰号好耳熟,他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淑妃笑,莫不是冷昭贪杯爱酒,便得了这等绰号。若真是贪杯,让郑氏说着些,男子没有不饮酒的,可太过嗜酒就不成。   “莫不是他爱喝剑南春?”   七公主一本正经地道:“听说他丢尽了京城男人的脸面,被人称为‘京城第一贱男!’”   剑南春音同贱男春,原是这个意思。   顺王慕容慬一个没控制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只半声,立时抑住,想笑又不得笑,直憋得一张脸泛红,眼里满满都是讥讽。   淑妃的面容苍白,这话若是外头说说便罢,偏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不是让皇帝猜疑冷昭的为人禀性么。自古有女人贱作,哪有男人贱作的?男人可以卑鄙,但不能贱作。   冷昭立时忆起,是温彩这样骂过他,不曾想这绰号竟传出去了,他立时羞得面红耳臊。   七公主问道:“父皇,不是明儿才正式开始狩猎么,怎么哥哥们都开始比试了。我们今儿猎兔子,是为了解馋,够吃就行,猎得多了,今儿吃不完就掉坏了,岂不浪费?”   对于“剑南春”的绰号,七公主没再说了,可冷昭分明感觉到淑妃的愠怒、安王的气愤、顺王的幸灾乐祸,更有皇帝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却让人辩不出是喜是怒。   冷昭心下六福酒陈朵,他这回的面子丢大了,居然被人说成“京城第一贱男”,却不得发作,按捺住性子立在御帐外头。   天启帝宠溺一笑,“华阳说得对。传令下去,明儿正式开始狩猎,至于今儿先别猎杀了。”   七公主欠身一拜,“父皇英明。”   她抬眼睨了一下外头跪拜着的冷昭,退出御帐,“剑南春,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是要求见皇上,还是求见淑妃的?”   他也道不清,当七公主说出“剑南春”时,冷昭有些想撞墙之感,再看帐外淑妃的脸色,便知又惹事了。以淑妃的性子,一定会问他“你怎得这么个绰号?”   太难听了。男人可以卑鄙,也可以无耻,甚至还可风/流,独独不能贱。而他,竟不知不觉间被人冠上了“京城第一贱男”的绰号,这还叫他怎么活?   冷昭知是温彩,却不敢肯定,一揖身,问道:“公主殿下,这绰号的事,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哪里听来的?你随便拉一个丫头、小厮问,近来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本公主是听大家议论才知道的。没瞧出来啊,剑南春这名声够响亮的,恭喜!贺喜!可喜!”   冷昭险些被雷倒,愣愣地跪着。   七公主挑了挑眉:臭男人!贱男人!老男人!一大把年纪,还想娶彩彩,欺负彩彩,本公主忍你很久了,这回看你不被人笑话。   在七公主捧着水煮逸过来的时候,就对身后的宫娥、内侍道:“把平远候冷昭乃是‘京城第一贱男’的事张扬出去,还有,再传他有一雅号‘剑南春’,我要让所有来参加秋狩的上至重臣、下至小厮、丫头人人都知道。”   第128章贱男春   宫娥应声,心想:冷昭怎的招惹了七公主。   七公主得意地笑着,把他冷昭还能了,敢欺负温彩,看她不好好收拾他。   冷昭此刻跪在御帐外,留下不是,起身走了已不是,已经跪下来了,怎么也得待御帐内的发话才能起身,真真是进退两难,他当时是被吓住了,一看淑妃的脸色煞白,立马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跪是跪下,这起身就是个麻烦事。   慕容悰、慕容慬坐到案前,用了些茶点方出来。   慕容悰看到地上的冷昭时,道了句:“冷端阳,你且起来。”   冷昭只觉双膝都有些麻木,十月下浣的天气,乍暖还凉,尤其眼下正是晚秋、初冬的交替时节。   慕容慬笑了一声,嗓门很大,故作讥讽地问:“剑南春!哈哈……倒与平远候颇是符合,可见这京城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慕容悰脸色难看,冷昭到底是他的舅家表兄,慕容慬肆无忌惮的嘲笑,不给冷昭面子,便也是不给他颜面。   慕容慬拉了冷昭到一边说话,低声问道:“好好的,怎平白冒出个这样的名声?”   冷昭觉得这事许与温彩有关系,便轻声与慕容悰说了。   慕容悰不想开罪温青、未来的北路军都督,无论是哪位皇子都得给三分薄面,“你没弄错?会不会是听旁人说的。”   冷昭除了这个,再想不到旁人了。与慕容慬告辞回到平远候府的帐篷,萧彩云、巧针主仆此刻也跟来了,现在萧彩云的身份是冷昭的平妻,而巧针已被抬为姨娘,巧针已有身孕,虽时日尚短,但太医已经确诊。   萧彩云见他脸色难看,柔声问道:“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冷昭道:“把一两叫来。”   <   p>萧彩云唤了一两来。   冷昭冷着脸,问道:“你可听说近来关于我名声的事……”   一两正讷闷,突地忆起今儿有下人们在议论的事,问道:“候爷问的可是关于‘剑南春’的事?”   “你知道!”   难不成真如七公主所说,所有人都知道了。   冷昭心头一阵愤然,定是温彩干的。这个女人的心眼还真小,她的名节也被毁了,他的声名也差,都已和离了还不忘再捅他一刀子。   “是今儿传出来的,还是以前就有的?”   一两想了一阵,忆起护国公府的下人与杨府下人议论说的话,“剑南春么?”“唉,你们的消息都滞后了,我两个月前就听说这事了。”   一两道:“有人在两个月以前就听说了。”   那时温彩刚嫁给他,他就有这样的名声,莫不是温彩也听别人说的,才在他面前讥讽打趣。   萧彩云没听懂,问道:“一两,到底怎么回事?”   一两笑答:“回小/奶奶话,外头人给候爷送了一个‘剑南春’的雅号。”   巧针接过话,不以为然地道:“这能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冲冷昭巧然一笑,颇有安慰之意。   萧彩云反复沉吟着“剑南春”。   一两壮着胆儿道:“候爷还有一个名声,‘京城第一……第一……’”   冷昭大喝一声“住嘴”。   冷府上下瞧不上萧彩云,就连一两打心眼里也是不大喜欢的,冷昭得到这样的名声,还不是被萧彩云给连累的。京城第一贱男,堂堂大家闺秀不娶,非要娶一个“无出、不育”的下堂妇,还没过门,就想抢人家新奶/奶的嫁妆,这在哪家都是没有,也只冷昭才把萧彩云捧成宝贝。   在京城人眼里,冷昭对姻缘上的态度,真真当得一个“贱”字。   萧彩云却从中品出了另一种意思。   巧针依旧不解,却不敢再追问,出了帐篷问了一个服侍婆子,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咬唇骂道:“是谁这等可恶,竟让候爷传出此等名声。”   正愤然,便见皇家御帐内走出一个内侍太监,一路高声大呼:“镇远候府温六小姐接旨!”   这一嗓门喊的,整个营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有人好奇地张望。   那太监走近镇远候府的帐篷,朗声道:“皇上口谕,温六小姐做的水煮兔风味独特,朕甚喜,愿君臣共尝,令温六小姐至御膳房做水煮兔。”   这算什么旨意?温彩与银翘等人跪在地上。   太监笑嘻嘻地道:“今儿晌午,皇上可吃了不少咧。温六小姐回头准备一下,晚膳前到御膳房帐内预备这道菜。”   “谢主隆恩!”她深深一叩。   天启帝让她去做水煮兔!   可是她家里都没预备这么多的配料。   也不知道御膳房里的配料是不是充足的。   杜鹃欣喜若狂,“小姐,这是好事啊,现在连皇上都知道你的厨艺不俗。”   京中贵女,或女红过人,或诗词过人,或歌舞一绝,几乎人人都有所长,现在温彩也有长处了,那就是厨艺。二房的温紫在厨艺和女红上过人,但是温紫也只是会做很多种菜式,若要与御膳房的御厨们比,还是有天壤之别,但现在温彩不同,是要进御膳房做菜,这岂不是说温彩的厨艺可与御厨相提并论了。   温彤又嫉妒又羡慕地看着温彩,厨艺连皇帝都知道了,到时候秋狩结束,她的美名还不得传出去。她的运气也太好了,有一个那样疼她的哥哥,还有一个七公主那样的朋友……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温彤正想着,就听侍女道:“四小姐,那个是七公主。”   七公主华阳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说一句话,那可比臣子说十句都管用。定是七公主在皇帝面前替温彩说好话了,否则皇帝哪儿知道今儿晌午的水煮兔是渐彩做的。   温彤一喜,提着裙子迎了过去,“小女温彤见过七公主。”   “本公主不认识你!”七公主没有好气地道,手里扬着马鞭儿,问银翘道:“把芝芝和彩彩叫出来,陪公主猎兔子去。皇上下旨,今晚要摆兔子大宴,各队谁最先猎足十只兔子,谁就算赢,我们一定要把皇子们比下去。”   她一扭头,对身后的宫娥道:“传本公主的懿旨,护国公府、五城都督府……但凡家里会骑射的小姐全都唤来,一会儿陪公主猎兔子去,谁猎得多,本公主重重有赏。”   宫娥应声,一溜烟地跑到各家帐篷跟前通报。   待徐兰芝与温彩、杜鹃骑上马背上,偌大的草坪上已经云集了七八位英姿飒爽的少女,狩猎服各式各样,却尤以七公主与温彩等人穿的最漂亮,不失好看、清灵飘逸,还最干练。   护国公府的李小姐道:“莫不是今年的最新款式,云衣绣庄的人真可恶,拿去年的款蒙我呢。”   五城都督府的宋小   姐怒道,“瞧瞧她们几个穿得多好看,倒把本小姐显成了一个土包子。”她一垂首,“告诉丫头,现在就回城去,让云衣绣庄的人给我连夜赶制一身最新款的狩猎服。”   七公主看着这少得可怜的队伍,“还有没有会骑射的?要是同来的丫头里有会的,也一并叫上!记住了,今晚是兔子大宴,我们只猎兔子,谁猎得最多,本公主有赏,到时候给你们在皇上跟前请赏!走!”   温彤听得有些激动,可她不会骑射啊。   原来学会了骑射会有这么快乐,可以跟七公主一起狩猎。   她懊悔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不学啊,瞧瞧温彩,便跟着那些武将发家的权贵小姐们一起行猎,怎么想怎么激动啊。   温彤拿定了主意,就算不会射箭,学会骑马也好,跟着她们在后头跑一圈,回到温府,她还可以跟家时的姐妹们炫耀:我跟七公主一起打猎了!我认识护国公府的李小姐了……越想越兴奋,对一边的服侍婆子道:“奶娘,你去跟候爷说,让他派个护院教我骑马,我要学骑马,现在、马上就要学!”   明天才是正式的狩猎,她一定要学会。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会那些权贵一样。   温彩与徐兰芝奔在后头,徐兰芝蹙眉道:“像这样猎兔子,兔子早被我们吓得躲到窝里了,哪里还敢出来。彩彩,我们寻一处避静的草丛,到哪里寻兔子去。”   温彩问:“你会寻兔子吗?”   “那当然,小时候我经常跟哥哥和父亲上山套兔子呢,我可是套过兔子呢。”   七公主领着众家小姐又她的护卫,一头扎入山林。   徐兰芝则与温彩交换眼色,一扬鞭与不同的方向急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七公主指挥着众人,“李李,在你身后有只棕毛兔子,像是野生的,快追啊!再不猎到,就被皇子们抢先了……”   “宋宋,你还愣着干嘛,帮李李把兔子给撵回来……”   在林中不远处,徐兰芝勾唇一笑,“华华到底会不会打猎,架式摆得够大,却把猎物们撵得满山乱跑,受了惊吓的怕是明儿再不肯出来了。”   温彩勾唇一笑,“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猎了这么多兔子。谁能想到呢,那些猎物都跑到林子里了。”   徐兰芝不以为然,动物们也很聪明呢,马儿能奔驰的地方,它们不去了,专往那些崎岖山林里躲,徐兰芝与温彩、杜鹃三个步行过去,大半个时辰就猎足了十只兔子,然后再负兔来寻七公主,还看七公主声竭力嘶地吆喝着。   “宋宋、李李,你们俩要是放跑了兔子,本公主与你们没完!”   温彩与杜鹃交换了眼色,微微点头。   杜鹃扯开嗓子吼道:“公主殿下,猎足十只兔子了。”   七公主见消失了大半个时辰的徐兰芝与温彩出现了,每人马上都驮了几只兔子。又细数了一遍,见只多不少,领着众人回御帐邀功。“芝芝、彩彩,你们俩真厉害,这么就猎足了。”   李小姐不悦地道:“不会是早前猎的吧?”   温彩笑道:“你们不信可以查看,这些兔子都还热着呢。”   七公主吆喝一声,“回营帐!”一声“驾——”飞奔而去。   阳光下,几位小姐的身影越发娇俏动人,七公主奔在最前头,温彩与徐兰芝在最后。   徐兰芝面露失望地道:“其实她们都不会打猎,动静太大了,猎物全被吓跑了。”   温彩笑,“这回跟着你,倒是真的学到了。”   打猎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的,这得有经验。   七公主一入猎场,就摆着“我是主将”的谱儿,扯着嗓门让人这样,让人那样,就是跟随她的侍卫,都不知如何应对。不听她的,她就破口大骂,弄不好扬着马鞭就落下来。   近了御帐,七公主翻身下马,人未至,声儿先到了,“父皇,父皇,我们猎了十只兔子回来。父皇,我们是不是第一个回来的啊。”   抬眸却见帐中已经坐着慕容慬、慕容悰兄弟俩,他们的身后还站着几位京城出名的世家公子,人人脸上洋着笑。   七公主一急,“父皇,这不公平,皇兄们都已经进猎场了,华阳还得召集人手,可耽搁了不少时间呢。”   她也是一得消息就出来了,皇子也一样啊。   慕容慬笑着道:“七皇妹的这支女队,是第一个回来的。”   七公主笑,很快回过味来,“女队就只有我们一队,这算什么第一。”   皇帝笑道:“华阳也很厉害,你大皇兄、五皇兄也是刚刚回来,这不你的其他皇兄现在还没归来呢。你是第三,但你是女儿家,能赛过他们很不错了。”   天启帝对皇子们要求颇严,独对公主纵容、疼爱,尤其是对七公主,那可是宠上了天。   七公主得了夸奖,越发笑得高兴了,“我们猎了十二只。”   慕容慬看了眼慕容悰,“七   皇妹胜了,我们都只猎了十只。”   他们得听皇帝的,多一只也不敢猎,但七公主不同,她是公主,皇帝又纵容,就算多猎了两只也不会计较,不会被视为抗旨不遵,也不算违规。   七公主笑成了一朵花,“来人,把兔子都送到御膳房去。父皇,女儿要给芝芝、彩彩请功,能顺遂猎到这么多兔子,她们俩是出了力的。”   又是彩彩……   皇帝笑着,“好,晚宴时,朕就赏她们。”   “华阳叩谢父皇。”她一起身,对着外头道:“把几位小姐都请进来吧。”   皇帝打了个手势,大总管让人在皇子、公主们案桌后头摆了案几,小姐与众公子们纷纷落座。   刚坐下,就听内侍太监禀道:“皇上,雍郡王回来了,也猎了十只。”   温青与慕容恒、定国公世子一道入内,见罢了礼,皇帝赏了座儿。   御帐内,除了皇帝、淑妃、珍嫔,便全都是京城的少年才俊、贵家小姐,皇子们、公子在左,淑妃、珍嫔、七公主与众小姐在右。   慕容恒看了眼人群中坐着的温彩,今儿的她穿了一袭杏黄色的狩猎服,外头还套了件鹅黄色的纱绡衣裙。裙子不长,裙口成大波浪纹,裙边长短悬殊约有六七寸长,那长的掩映着短的,越发让人眼目一新,裙摆很大,在长边上绣有缕空桃花,越发衬得她粉嫩娇俏。   徐兰芝穿的是一袭湖蓝色狩猎服,衣饰不有一朵绣花,式样与温彩的相近,却又明显地发,她的纱绡裙前面成膝处,后头却拖至脚踝处,却别有一番韵味。她原在孝期,这些东西都一并减去了,就连头上也只绑了湖蓝色的丝绦,又戴了一对好看的湖蓝色绒球,越发显得活泼可爱。   七公主则是一袭大红色的狩猎服,制作精致,水红色的纱绡衣裙绣着缕空蝴蝶图案,裙边故意裁剪成规则的大波浪边,长长短短,裙边用银丝线绣边,更显华贵。   温彩看看时辰,伸手轻扯了一下七公主,低声道:“我得去御膳房帮忙了。”   “本公主准了!”   温彩起身,垂道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出了御帐。   定国公府的刘世子道:“玉堂,你们府的狩猎服很特别,下人、主子的又不同,看着就赏心悦目。”   温青得意地道:“这是我妹妹让府中绣房赶出来的。”   “你家的图腾设计精妙,能否与你妹妹说说,我想请她帮定国公府也设计一个图腾。”   温青府里都设计图腾,定国公府比镇远候府还要尊贵些,理应也该有个自己的图腾,总不能蓝黑旗帜一扬,上面绣着干巴巴的几个白字“定国公府”,越瞧越少了气势。   温青当了真,现在看着自家那个图腾,怎么看怎么顺眼,想到温彩颇有些骄傲,比他自个儿打了胜仗还欢喜,“小刘,你喜欢什么样的?比如狮子、老鹰……”   “我喜欢鸽子!”   鸽子……   温青一头黑线,这鸽子可太没气势。   他家的图腾是一匹月下战马,多少还能体现出他武将的身份。   “就让你妹妹设计成鸽子,让她帮忙设计好些。”   温彩到了御膳房帐篷,请教了御厨,今晚准备做的菜式:烤全兔、五香兔、手撕兔,而她负责做一道水煮兔,温彩凝眉,“可会做爆炒兔丁?”   爆炒的?   大厨摇头。   温彩道:“很容易的,我一说你就会了。还有这水煮兔也是一说就会的,我就会做一些家常菜式,比不得御厨大人乃是天下名厨。”   早前御厨还有些不乐,不就是个小丫头,竟然抢他的名头。   此刻听温彩的话意,似乎要教他做这两种菜式,道:“今晚就辛苦小姐了。”   御帐内的人越来越多,出门行猎的皇子陆续归来,七公主今日回来得早,这让她颇是得意。   入夜之后,宫人们在空旷的草地上拉了围帐,重臣、随驾武将等陆续携女眷进入兔宴现场,有宫中的司仪领着众人各自入座。   彼此,温彩离了御膳房,闻一下自己的身上,连头发都有一股子水煮兔的味道,回帐打理了一番,又换了身参加夜宴的得体衣袍。   徐兰芝紧张地问:“水煮兔都做好了?”   “好了呢。”   温彩笑道:“都好了。”   今晚做了好几百只兔子,光是水煮兔就用了八十只,御膳房用大锅连做了七八锅,瞧着多,一装盆就没那么多了,好在里面加了其他的菜进去,倒也是像模像样的。   御膳房的厨具不够使,将冷家的厨房也一道用上了,护国公府借了厨房给御膳房使,一时间满围帐内都是饭菜的香味。   温彤紧跟着温青身后,馋得她吸了一口气。   温彩低声问徐兰芝:“四小姐走路有些不对劲。”   温彤走路走一高一低的,明显感到左腿有些打颤。   徐兰芝压低嗓道,“听说今儿一下午都在学骑马,非不让牵马,怕是摔得不轻。”   温彤神色奕奕,一面打理周围,一面看着已经落座的各家年轻公子,视线很快就落到众皇子身上,他们的服饰与寻常人的不同,都是蟠龙袍,亲王着的是紫色四爪蟠龙袍,而郡王是紫色蛟龙袍,蟠龙更比蛟龙威武。   一瞧到年轻的皇子,温彤便三分羞涩、七分矜持地笑了,就连动作也变得更加娇弱、优雅起来,那小碎步顿时变得不能再小了,一跳一跳,双手握放胸前。   徐兰芝道:“我快要吐了!虽说温翡想嫁人,那是不想被官媒配了歪瓜裂枣,你瞧瞧她,嘴上不说,一见到皇子那样儿,连路都不会走了,矫情得让人想昏。”不光是看不惯温彤,便是温彩徐兰芝也看不顺眼,不过是一个暂时不表露形色,一个早已表露出来。她看着温彩时,不由得撇了撇嘴。   温彩道:“你不看她就是。”真是奇了,这些日子她与徐兰芝相处甚好,为甚徐兰芝总是有一股子瞧不起她,不,是有些厌恶她的样子。   只一刹,徐兰芝笑了。   温彩只当是自己想多了。她没做什么让徐兰芝厌恶的事,她却不知道,徐兰芝不是厌恶,而是怨恨。   温青抱拳与相熟的人打了招呼,这才坐下。   温彤坐在温青左手边,温彩坐了右手边,再右边是徐兰芝。   徐兰芝看着桌上并没有那道水煮兔,“彩彩,你做的那道菜呢?”   “那道菜凉了就不好吃,我教御厨做水煮兔,待开一开宴就会送过来。”   桌上摆的都是烤全兔、香辣兔、爆炒兔丁这几样,又有一大盘羊肉、卤制的五香牛肉等,降了案上摆的一盘苹果、桔子等物,又一盘精致的点心,其他清一色全是荤菜。 ☆、第129章 舌战夜宴   第129章舌战夜宴   温彩一倾身,“芝芝,你今晚可别喝醉了,少喝点儿!”   徐兰芝恼。   温彩笑道:“我答应过徐伯母要照顾你的,要是你醉了,回头徐伯母还不得说我。你就算帮我个大忙,别让自己喝太多。”   敢情她徐兰芝真真是个酒鬼桕!   徐兰芝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第二排坐着个熟悉的男子,不是杨二公子还是谁。   他捧起茶杯,与徐兰芝微微点头一笑些。   徐兰芝装着没瞧见,“一个文弱书生,不会武功,还学人穿狩猎服。”   温彩抬眸,就迎上杨二公子的目光,“你认识他么?他怎么盯着你看了许久。”   “不就是那回冷府宴会上么,他险些被人算计了去……”   “哦,是他呀!”温彩恍然大悟,“长得还不错,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小白脸型,难怪你瞧不上……”   以徐兰芝的性子,会喜欢武将,如温青类型的,如武功高强的侍卫型,独独不是杨二公子那样一股书卷气,又长得太过清秀的男子。   徐兰芝打小羡慕的就是像徐父那样的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   温彩低声道:“说不准,他是会武功的,是你那日多事,偏要美人求书生。”   徐兰芝捧起茶盏,一口下去,去了半盏,岔开话道:“还是打猎有意思。”   有人道:“七公主来了!”   七公主一袭华贵的衣袍,一入围帐就笑盈盈地,对身后的宫娥道:“去,把彩彩芝芝请到我身边来坐。”   “是。”   徐兰芝迟疑了,只看着温彩,这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呢?   再看其他皇子,成亲的都带了宠妾、王妃,没成亲的慕容恒落漠地独自会在宽大案几前。   或是这样热闹的时候,他心里越发难受吧?   他的母亲、妹妹都在冷宫,而他却享受着这等荣华。   温彩心里想着,目光不经意与慕容恒撞了个正着。   慕容恒别开,她也兀自移开视线。   徐兰芝低声道:“七公主还等着我们呢。”   她是不懂京城规矩的,但一争跟着温彩走就对了。   温彩轻声道:“这位姑娘,劳你告诉七公主一声,怕是这样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我家公主说的就是规矩,二位小姐不必在乎旁人怎么说,只管坐到七公主身边。七公主说了,你们是她朋友。”   人家都这样说了,再不去,岂不是太拂面子。   温彩与温青打了招呼,领了徐兰芝坐到了七公主身边。   三个人坐到一处,便开始收不住话头了。   “芝芝、彩彩,我还没问你们,今儿下午,你们到哪里猎的兔子?没多久呢,我们才猎两只,你们俩就猎了十只。”   温彩道:“华华,可不是我猎的,我就猎了一只,还是芝芝帮忙补了一箭才没失手的,算起来都是芝芝的功劳。”   七公主就喜欢有本事、有个性的女子,在她看来温彩有个性,徐兰芝也是个让她喜欢的。   徐兰芝笑了一下,不经意地。   七公主扫视四周,低声道:“明儿我想赢了大皇兄、五皇兄,他们总是瞧不起女子。芝芝,你有没有把握?”   徐兰芝一脸凝重。   温彩含着浅笑。“芝芝在边城的时候经常狩猎,她最有经验了,华华,如果我们要赢,就得听芝芝。”   徐兰芝勾唇一笑,眼里的得意之色更重,这一次秋猎她一定要大出风头,把那些养在深闺的名门小姐们全都比下去,唯有这样才能引来更多关注的目光。   七公主心头一沉:真是奇怪,徐兰芝怎的会流露出怨恨温彩的眼神。对于眼神,七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各式各样的神色都瞧得多了,她是万不会瞧错了。她又细看了一会儿,徐兰芝从周遭收回视线时,当注意到温彩眼里的情绪暗露,那是繁复的:有嫉妒,有怨恨,有不甘。得了空,她是不是得提醒温彩。   几次与温彩相处,温彩可是从未说过徐兰芝的半句坏话,都是夸赞话儿。可是徐兰芝今儿故意说温彩给冷昭取了“剑南春”的绰号是什么意思?要是传出去,怕是冷、温两家的矛盾就更大了。   七公主心头一番权衡,笑道:“只要芝芝能赢了大皇兄和五皇兄,我重重有赏。”   几个正嘀咕着,就见对面的护国公府李小姐大呼一声“剑南春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在进来的冷昭身上,他的后头跟着两个女子,一个穿着正红色的锦袍,一个穿桃红色的衣裳。   正红……   七公主顿时跳了起来,“剑南春,你什么意思?”她指着萧彩云,“本公主和二皇姐今儿穿的红锦袍,你就让她这个扶不上墙的女人穿红色,臭女人,马上滚回去换一身来。”   温彩的记忆里,七公主似乎就偏爱红色的衣袍,所以她让府中的绣房给七公主做了一身红色的狩猎服。   此刻七公主见萧彩云穿了身红袍,竟冲了过去,指着萧彩云的鼻子训骂。   围帐内的女眷也有不少是穿了红裳的,但那红却不及七公主身上红艳,有的是浅红,有的是暗红,唯有萧彩云是一袭正红。   她穿正红,是想告诉所有人,她是正妻吗?因为正妻过门才穿正红嫁衣。还有巧针竟穿了身桃红的,摆明了就是告诉所有人她是冷昭的侍妾姨娘。   温彩吓了一跳。   景阳坐在大皇子下手侧,此刻不紧不慢地道:“冷候爷,谁不知道我和七皇妹最爱穿大红大紫的颜色,你让这贱妇穿这么身衣裳是与我们姐妹过不去么?”   慕容悰心头一紧:七公主爱穿大红大紫,景阳什么时候爱穿大红大紫了,景阳打小什么颜色的宫袍都穿,但只要穿出来就显得雍荣华贵又大气。   她到底是七公主一母同胞的皇姐,又是嫡出公主,自比旁人要霸道些。此刻见七公主跳出来训冷昭与萧彩云,便这样表达了一句自己的不满。   顺王妃此刻抿嘴一笑,愤然道:“冷候爷,你瞧瞧今儿来参加酒宴的女眷,哪个不是身份贵重,而你却把上不得台面的侍妾领来。不知道的,说你不知规矩;想冷家乃是京城名门世族,你当是知矩的,可见你是不把皇家威仪、皇上恩赏放在眼里!”   顺王妃言辞犀厉,一侧坐着的慕容慬勾唇含笑,眸子里却有几分鄙夷之色。   顺王侧妃笑道:“早前听到冷候爷的雅号,只当是百姓们抵毁你,如今一瞧,可不是你自个作贱自个么?”   冷昭是慕容悰的舅家表哥,顺王夫妇一直就与慕容悰不对付,自然看冷昭也不顺眼,此刻抓住了机会,又狠狠地踩上一脚。所有的人都面带讥讽,那神色里的玩味、看稀奇之意明显。   冷昭紧握着拳头,这样的神色他打小就见到多了,而萧彩云更是死咬着双唇。她跟来,就是想让刘家的人瞧瞧,她萧彩云不跟刘伯彦,依旧有男人要,且还是比刘伯彦更有本事的男人。   温彤早前为错失良姻大哭一场,这会儿子倒为自己的庆幸捏了一把汗。冷昭开罪的人不少,先是七公主,再是顺王妃,就连二公主景阳也颇不满,个个见着冷昭时都带着鄙夷的目光。她越发觉得自己没与冷昭订亲是好事,冷昭怎能带着萧彩云主仆来赴宴么,也难怪所有人都不喜。   冷昭与萧彩云主仆立在中央,坐到筵席上不是,离开也不是。他定定心神,朗声道:“这怎么说的,萧氏是我的平妻,那也是有婚书为聘,办了酒席过门的。巧姨娘是我侍妾,也有名分,我带她们来有何失礼?”   安王慕容悰有些瞧不下去,先是七公主骂,再是景阳公主训,现在连顺王妃都要讥讽几句。“冷候爷说得在理,大皇嫂未免小题大做,各位能带女眷赴宴,为甚冷候爷就不行。”   六皇子失声笑了起来,“五皇兄,就算要带,那也是上得台面的,把个丫头出身的侍妾带来,又带了个被人休弃的下堂妇,可真把皇恩放在眼里?”   谁不知道,六皇子是顺王党一脉的,六皇子的亲娘与贵妃娘娘交好,连带着两个皇子也是交好的。   七公主接过话,大声道:“贱男就是贱男,把全天下男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尽做些丢男人脸面的事。”   整个酒筵上,一片肃静。   有人在笑,有人在瞧热闹。   安王一人难敌数嘴,要是再说一句,怕是场面更难应付,他不应得抬眸望着对面的温青。   温彤一见安王投来目光,心下一喜,安王虽定了安王妃和侧妃,可要是他乐意,是可以再娶一位侧妃。   不待温彤开口,顺王妃问道:“温大将军,你旁边那位小姐是……早前怎的没见过。”   温彤心下欢喜,终于有她露头面的机会了。   温青道:“回顺王妃话,这是末将的嫡妹,家中排序第四。”   温彤当即起身,款款一拜,“小女见过顺王妃,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妃招了招手,“你走得近些,让我瞧得清楚。”   温彤娉婷摇曳地走近顺王夫妇的酒案,顺王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生得貌美,心头不由一荡。   顺王妃笑道:“真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殿下觉得妾说得可对。”看似在问顺王,却已经瞧见顺王那双瞧得直勾勾的眼睛了。   七公主对温彩道:“彩彩,怕是你们家又出一个顺王府姬妾了,瞧见顺王那眼睛没有,恨不得把你姐姐吃了。”   温彩微微勾唇,并不应话。   徐兰芝颇是反感地道:“一瞧见位高权重的男人就不会走路,在温府里耀武扬威,一到这儿就扮淑女了。”   七公主浅笑两下,“芝芝见着年轻的英雄人物,不也与她一个样儿么,也是眼睛不动,路不会走……”   她的心思   竟如此明显?她自认掩饰得很好。“我哪有……”   七公主笑得意味深长,睃了眼温彩:她正单纯地笑着。到了现在,温彩不会没瞧出徐兰芝的心思吧。“真没有么?可要本公主点破啊?”   徐兰芝双颊通红。   温彩一脸愕然,听七公主这么一说,再看徐兰芝的反应,难不成被七公主说中了。“芝芝喜欢英雄人物,是谁?哪一个?”   徐兰芝取了块糕点,“彩彩,如此精致的糕点还堵不住你的嘴?”   温彩接过,心里暗暗地想着,徐兰芝喜欢的英雄人物是谁?七公主说徐兰芝见着这人就移不开步子,就如温彤见了皇子的花痴样一般,为甚她没有发现?   酒筵中央,萧彩云见众人的目光此刻又停在了温彤身上,正想转身离去,却被冷昭拉住了手腕,低声道:“入席!这么久了,我们什么样的委屈没受过。”   狗眼瞧人低的东西,今日便罢,总有一日他会狠狠地讨回来,一个个仗着自己是皇家人,便可以欺负他,若是夺嫡失败,他一定要把他们踩到泥土里。   长庆候冷敦带着儿子、儿媳、冷晞也在,将众人的热嘲冷讽放在眼里,却不敢帮冷昭说一句话。毕竟这种场合,冷昭带萧彩云出现就是一件很不得体的事。   冷晞不满地道:“大哥还真是,怎能带萧彩云和侍妾来,平白让人笑话我们冷家没规矩。”   一个穿大红,一个着桃红,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妻、一个妾,可真真新鲜,还这样不把世家名门的名族放在眼里。   因为皇子、公主的话,许多家里规矩重的,都不由得低瞧几眼。   冷敦脸色难看,问冷昕道:“不是与你大伯母、祖母说好了,嫡妻未进门,他就不得娶萧彩云过门么?”   冷昕只不说话。   冷晞急道:“三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要真是没过门,大哥怎敢把人带出来?”这不是丢他们冷家的脸面么,要是传到冷氏族里,指不定又是一场风波。   冷敦连逼带责备,冷昕支支吾吾地道:“是……是前儿娶的萧彩云,婚宴只请了大哥军中的交好,又城南冷宅的几个街坊,萧家那边也请了几个族人来吃喜酒……”   冷昕妻惊愕,“他们办过喜酒了?”这天大的事,家中的长辈竟没得到消息,冷昭这么做可是捅了个马蜂窝。   冷昕点头。   冷敦怒道:“你瞒得真好,分明是让冷家丢脸。”   冷昕轻声道:“这事大伯母和晓妹妹都是知道的。”   郑氏与冷晓知道,却不让传出这些话来,郑氏当真纵容得很,把冷家的规矩全都没放在眼里,任由冷昭胡作非为。   萧彩云坐了一会儿,瞧见刘家也有人来,对冷昭道:“你且坐着,我这就去见见刘伯彦夫妇。”冷昭欲止,她粲然笑道:“你放心,我只是提前告诉他们一声,说改日要登门取回我的嫁妆。”   巧针道:“奶奶,婢妾陪你一道去。”   现在他们三个人的命运捆绑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彩云点头,一路近了刘家的酒案,并没有行礼,赤/裸/裸带着挑恤地看着刘伯彦夫妇,一侧又有刘家当家人夫妇坐在一侧,什么一门贤士,不过是浪得虚名。   “三妹妹。”萧彩云声音不高,“我是来与三妹妹说一声的,昨儿我与候爷去萧氏族里拜访了族长及萧家长辈。想来父亲已经与你说了,我过几日要拿回我的全部嫁妆,这些嫁妆原是我亲娘留下的,怎么说三妹妹有你亲娘的嫁妆,不该拿了我和大姐姐的那份。”   她拢了拢两耳的秀发,拔高了音节,“我忘了告诉二位,哈哈,我有身孕了,而且父亲已经认回了我这个女儿,承诺替我拿回原属于我的嫁妆。三妹妹回到刘家,别忘了整理整理,另外,再告诉你一声,我舅舅、舅母把我娘当年的嫁妆簿子给我的。”   刘伯彦妻心头一震,“你……”   “别人的就是别人的,就算吃进去也得吐出来,到时候我会与你细细清算这些年的收益。三妹妹,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柔弱,今日的萧彩云早不是当年的萧彩云,我就是个恶女,不知廉耻、不守妇道,可这些都是被你们母女逼出来的。待秋狩结束后,我会带人去取我的东西。要是不给我,那就在大理寺见。   顺道再把刘家的隐私都抖露个干净,我倒要让世人瞧瞧,所谓的书香门第,表面光鲜,背里又如何如何的龌龊不堪。人家定国公刘大将军才是嫡子,是你们卑鄙无耻,害死了人家的亲娘,还说人家是庶子。”   这声音很高,只见刘伯彦嗖的一下弹跳了起来,大喝一声“萧彩云,你休要胡说八道。”   萧彩云可不管,扬了扬头,“我胡说,你们刘家做得出,还怕人被说吗?”   在座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这是怎么回事,没想京城出名的书香门第竟有这等不堪之事。   众人立时忘了冷昭的事儿,一个个都盯着刘家人。   刘大人气得直吹胡子,刘夫人在一侧轻喝一声:“萧彩云,你这个……”   萧彩云压低嗓门,“十月二十五日前,拿不到我亲娘留下的嫁妆,你们刘家休想好过,刘大人的族长身份也就做到头了。什么儿子勾/引父亲侍妾,还生了女儿啦;什么女儿未嫁,就在庄子与人勾搭生下了儿子啦……到了时间不给我,可别让我传得满城皆是,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刘家的那些隐私,皇家里头知晓的人不少。”   这是要胁!不带半分的掩饰。   萧彩云翻了个白眼,“你们还看我夫君的笑话,却不知道,你与我夫君怎能一概而论,哼——你们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辈罢了!”她拂袖转身,周围已经有人议论起来。   “定国公才是刘家嫡子,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定国公是庶子吗?”   “看来刘家的秘密也不少啊。”   温彩看在眼里,心下冷笑。   七公主推攘道:“彩彩,彩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兰芝咋舌道:“瞧着萧彩云也怪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呷了一口清茶,慢吞吞地道:“坏女人是怎么来的,是被坏男人变出来的;同样的,坏男人是被坏女人变出来的。”   七公主惊呼一声,大着嗓门道:“彩彩这话我明白了,萧彩云如何坏,那是因为刘伯彦把她变坏了;剑南春如果坏,那也是萧彩云把他变坏的。可见,这个最坏的人不是剑南春,根本就是刘禽/兽!”   徐兰芝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七公主又喜欢给人取绰号了,把李小姐叫李李,把宋小姐叫宋宋,而她们还不能反对,居然跟着也这么称呼。   萧彩云含笑赞同,“谢七公主明鉴。夫君的绰号着实不好听,可至少还是人,那个人则是名符其实的禽/兽,一面防备结发有孕,背里下药;一面却背里与姨妹爬床,害得姨妹堕胎;到最后却把这个罪名尽数推给旁人。”   这话简直就是一枚炸弹!刘伯彦妻气得俏脸发白,萧彩云公然道破隐秘,指责她未婚落胎,这往后她在刘家还有何颜面,只是这事瞒得极紧,萧彩云是怎么知道的?   刘伯彦俊美有才,萧三小姐早在数年前就喜欢上刘伯彦了,若不是萧母暗里动手脚、帮忙,很难遂愿嫁予刘伯彦。   萧彩云变了,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善良贤惠的女子,分明就是想把所有的事都给搅乱。她突地站起身,欠身行礼,落落大方地道:“萧氏不明白,我夫君做错了什么事,竟有人在背里给他取了那么个绰号?夫君对我一往情深,当年因我易嫁他人,悲愤投身沙场,,后见我孤苦无依,心疼不已,又娶我为平妻。世间还有比我夫君更重情的人么?他没有因我是残花败柳之身而嫌弃,更没有因我的过往而不容,他的心胸如草原一般辽阔。   他是这世上真正的男子!是堂堂的大英雄,可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竟在背后把他议论成那样。如果说我夫君因娶我便是犯贱,那么萧氏要敢问一声,那些表里不一,长得人模人样,背里竟做荒唐事的禽/兽又如何评论?我夫君坦坦荡荡,行事磊落,他因情系萧氏,便抵抗家族的责备、世人的异样眼光,依旧坚持娶我萧氏为妻。这等人,怎会是犯贱?   如果世间多几个像我夫君这们的情义男子,天下又会多几个幸福的女子……” ☆、第130章 厨艺   温彩原本觉得无趣,而此刻萧彩竟慷慨陈词,竟不畏不惧,大胆迎视着世人鄙夷的目光。   七公主听到这儿,神色微异,从早前的瞧不起,到现在颇有些赞赏,就差拍着巴掌叫好了。   徐兰贞更是一脸同情,只是看往冷昭的眸子里依旧带着些不屑与恨意。不屑,是因为徐家人认为冷昭忘恩负义;而恨意,则是因冷昭无情拒婚,害死了刘小姐。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这是人心攻略,我早就知道自己斗不过她,瞧瞧,她这么一说,你们不都同情她了?甚至认定她和冷昭的爱情。棱”   七公主觉得甚是有趣,伸手一扯,“彩彩,你快起来,你反驳她,你快些反驳她,你才是最无辜的……”   温彩本想瞧稀奇,这会子竟被七公主给推到了世人面前,她赔了个笑脸。   正待她出口,萧彩云款款一拜,“是我和夫君对不住温六小姐,我知道这其中有些误会,让温六小姐以为从夫君娶你到后来你们和离,都是我们设好的计谋。但今日,我要坦荡地告诉温六小姐,夫君若真是想利用你,为什么他娶你之后却从未碰你,甚至未与你央居一院?我代夫君向温六小姐赔个不是。”   这,绝对是温彩没想到了啊矾!   萧彩云这一招使得很高。   徐兰芝定定心神,温彩反驳不了,她可以,若是反驳成功,让众人不再认同萧彩云与冷昭,她就算成功了,起身朗声道:“冷奶奶此话差矣。温六小姐的名节因你们夫妻被毁,你们又如何赔偿她、弥补她?女子的名节一旦毁了又如何恢复如初?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既然你曾被刘伯彦夫妇所伤,又怎能来伤害一个最无辜、善良的女子?   早前你说那番话,我确实一时有恻隐之心,可很快就明白你的用意,只觉得你这个更加可恶。你今晚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被京城的太太、奶奶所接受?你们既心有所属,早干嘛去了?凭什么要伤害他人?你们又有什么权力在伤害温六小姐后,来求温六小姐的原谅?”   七公主拍着巴掌,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更是张扬流露,嘴里叫嚷道:“芝芝,你继续说啊!继续说,没瞧出来,以为她是为了护丈夫,原来是别有用心。”   围帐内的所有人,都望向徐兰芝与萧彩云。   温彩勾唇一笑,“佛家一个故事,说神秀作偈,偷偷在墙上书一偈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惠能禅师却答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她笑得轻浅,拉徐兰芝坐下,道:“这种事不说也罢,我温六但求问心无愧。”   顿时,因温彩的这番话,现场一片肃穆。   有人问左右:“温六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萧彩云还想说,却反复吟着温彩说的那两首诗,心里暗道:第一首是告诫世人要多多反省自己的德行,莫要落入恶道;而第二首诗则是说,其实有些事原非不存在,又何必苦苦纠缠。难道温彩从来就不认为那是伤害,也没拿她与冷昭那段短暂的婚姻当一回事?   不同的人细品味,竟有不同的感悟。   七公主在安静了片刻后,“怎么不说了?本公主还想瞧热闹咧。”   萧彩云望向温彩,却见她并未看自己一眼,只捧着茶盏,又取了枚点心吃着。   徐兰芝问道:“我虽读书不多,可彩彩你刚才念的那两首诗,我当真是第一次听到,诗和萧彩云说的话有关系吗?”   温彩莞尔一笑,“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没关系,不过是说,伤害、声名,都是瞧不见的事。如果你心里计较,那就有;若不计较,权当放了一个屁。”   七公主又乐了,“还是彩彩的话听着顺眼,话糙礼不糙,很新颖。”   温彤却小心地问身边的温青,“大哥,六妹妹读过很多书吗?我怎么没听过她念的那两首诗?”   温青道:“没听她说,那是佛家故事么。”   温彤觉得,温彩身上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以前看着这个妹妹,怎么瞧怎么讨厌,可她一开口,让萧彩云就消了气焰。   一声高呼:“皇上驾到!淑妃娘娘到!珍嫔娘娘到!”   众人高呼“万岁”。   皇帝赐了座,众人平身,淑妃拊掌传了歌舞。   艺伎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盈若云。灯影昏惑,金樽映围帐,美丽艺伎突地足尖点地,翻身一跃,半空中的影姿流畅而绰约,蝶飞花粉,燕舞夜空。结伴袖如春水粼粼而动,清眸妩媚,嫣然一笑百媚生,婆娑成舞浮华笑。仿若惊鸿照影,又似鸿雁翻飞,更似九天仙女卓然出尘,裙裾飞旋,百回千转,流光水月。   男子们不由惊叹于艺伎的舞技高超,倾迷于她绝/世容颜。   一阵香味扑鼻,鱼贯而入的宫娥捧来了美味佳肴,其中温彩做的水煮兔也上桌了。   皇帝朗声道:“众爱卿请用!即离宫中,大家不妨放开来玩。   tang”   “谢皇上。”   徐兰芝不敢多饮,生怕再闹了笑话,只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他处。   而温彩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双眼睛也在审视着围帐内的众人。   温彤一次次地举杯,一次次地拂袖,目光却是逶迤对面的顺王慕容慬的筵桌。慕容慬峨冠崔嵬,剑眉朗目,高鼻方颌,宽袖掀拂之间透出硬朗的俊毅,目光转移之间切出威凛的气势。偶尔,两人的目光会在无意中相遇,仅是一瞬,他转开,温彤却带着娇羞地一笑。   温彩低低地道:“一瞧就是勾搭成功啊!”   七公主则好奇地瞧瞧对面的官家小姐,又看看她们视线所落的男子,一扭头,就看到杨二公子时不时往她这么瞧,她愤愤地挑眉:再瞧,本公主剜了你的眼。   杨二公子立时垂眸,很快又望过来。   七公主很快就明白过来,原不是在瞧她,用手扯温彩:“他是不是在瞧你?一晚上不知道瞧了多少次。”   温彩用手指了指徐兰芝。   徐兰芝不紧不慢,神色淡淡地道:“彩彩、华华,我最瞧不得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那是杨二公子有意,与她徐兰芝可没一文钱的关系。   免得被七公主追问、聒噪,徐兰芝灵机一动,道:“彩彩,上回你可说要替温翡寻婆家呢,我是寻不着好的了,可就瞧你了。”   温彩虽知徐兰芝的用意,依旧随着她的话道:“华华,你认识的人里头,可有合适的小吏,年纪在三十岁以下,无妻,小有家资就成。”   “温翡是谁?本公主又不认识。”她堂堂公主,还去帮人保媒不成,岂不被人笑话。   “这不是我求你帮忙么?”温彩拉着七公主,装萌扮可爱,“她是我二叔的庶女,怪可怜的,翻年就十七了,再不寻人家,就得由官媒配人,这官媒配的可都是歪瓜裂枣,好歹是我堂姐,我总不能不管吧,华华认识的人多,你且想想看,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她的。”   七公主原想拒绝,可看着温彩那粉嘟嘟的脸颊,可爱得像小猫咪一般的眼睛,伸手一捏,捏住她的脸颊,“换作别人,本公主不稀管,既是我的彩彩开口,让我好好想想。”她能想到的,都是经常出现在皇帝身边的人,这些人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前途无量。   “六部的小吏很多,我问问大总管,他记性最好,把那些人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彩转而又觉有些强人所难,这可是古代,不比现代,自己认识的某位异性正好与某位女子相配,把对方的QQ告知或是说一下对方的手机号,就可以让他们自己联系。   媒婆,在这个朝代属于下三滥的职业。七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的天之骄女,怎能做这种事。   温彩道:“华华,要是没合适的便算了。”   “不过是问问的事,待我问过再回你。”   三个人正小声说话,又是一般大的年纪,从给温翡物色夫婿,再说到明儿的狩猎比赛,说得很是开心。   皇帝扫过众皇子、公主,便见最宠爱的七公主很高兴,与两个小姐也是有说有笑。   赏罢了歌舞,皇帝道:“众爱卿敞开肚子吃,这些兔肉全是皇子、公主们猎回来的,菜式也是最特别的。”她目光投向七公主这桌,徐兰芝立时敛住笑,“华华,皇上在瞧我们呢。”   七公主腾地下站起来,大声道:“父皇,你刚才说什么?”   “朕在说,温小姐的厨艺不错。”他指着其间的一盘兔肉,上头裹着芝麻,还有根牙签,“这是什么?”   大总管道:“回皇上,这是温小姐做的牙签兔。”   皇帝取了一块放到嘴里,唇齿生香。   七公主看着自己这桌,立时不悦了,“父皇有牙签兔吃,为什么我没有?”   温彩低声道:“这牙签兔做起来很繁琐的,就是皇上的那份,我折腾了好久了,教会了御厨们,哪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做?”   “彩彩做的,我就要吃。”七公主跺了一下脚,立开自己的座儿,直往皇帝跟有龙案奔,看了那一盘所谓的牙签兔,将手一伸,取了一根放到嘴里,“好吃!好吃!连骨头都没了呢,全是肉,又鲜又酥还很香。”   七公主取了几块,走到景阳那儿,“二皇姐尝尝,真的很好吃。”   景阳接过,吃了一块,太少了,还没尝出味来。   七公主没走到座上,手里的便吃完了,扭头又跑回去取,“父皇,你不吃这个了吧,你赏给华阳好不好?华阳喜欢吃。”   说是问,不等皇帝答话,捧过盘子行礼道:“华阳谢父皇赏!”   这丫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吃了。   七公主拿着盘儿,经过景阳的时候,又分了一小半给景阳,把景阳又莫名感动了一阵:还是自家的妹妹好,得了点好吃的也分她一份。   经过六皇子身边,他忍不住道:“七   妹能不能让我尝尝?”   七公主伸过来,六皇子取了两根牙签,真的很好吃,眼睛落落地盯着七公主,第一次吃到这种风味的,虽说御厨们做的美味佳肴多了,可像这样麻辣过瘾的还是第一尝到。   慕容悰问:“六弟,那道菜真的很好吃?”   六皇子点头,“要不好吃,七妹也不会跟父皇讨。”   顺王妃笑道:“这道水煮兔也很不错,快尝尝!”这话是与顺王、侧妃谢氏说的。   酒过三巡,皇帝朗声道:“温六小姐,你今儿的菜做得不错,说说看,要想什么赏赐?”   他不是与重臣们说话么,怎么突然又与她说。   温彩嘴里包着菜,来不及细嚼立时咽下,起身走到中央,深深一拜,“回皇上,臣女求什么都行么?”   淑妃秀眉一挑:“没规矩,这是与皇上说话的语调。”   七公主起身道:“父皇一言九鼎,彩彩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皇上。”   温彩抬头,切切的目光正遇皇帝。   皇帝似笑了一下,并没有怒容。   温彩又是一拜,道:“启禀皇上,臣女想给……祖母汪氏、母亲杜氏求赐封赏,祖母含辛恕苦哺养臣女与哥哥,好不容易看到我们长大,却撒手人寰;臣女的母亲慈和温柔,上孝长辈,下育儿女。她们是我们兄妹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酒筵中央的少女,神色里满满都是对祖母、母亲的一片孺慕之情,字字道来,情真意切。   温青见皇帝不语,生怕温彩惹祸,提袍走到中央,道:“启禀皇上,臣妹年幼,口无遮拦,还请皇上恕罪。”   “温玉堂,她何罪之有,乃是一片孝心!朕,准了!你乃二品武将,朕赏你祖母、母亲一品诰命!”   温青微惊。   温彩将头贴地,重重一磕,温青紧随其后,这头磕得那个响啊,仿佛敲在人心上一般,兄妹二人齐齐高呼:“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彤坐在一侧,只给汪氏、杜氏请封,却与何氏无干,好歹何氏也是他们的继母好不好?提了祖母姓氏便罢,连杜氏的姓氏也一并提了,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兄妹是杜氏所出。   七公主心下欢喜。   徐兰芝却想,同样是为人子女,看温彩就能替自己的祖母、母亲求赏,那她呢?徐父生前,她娘连个封赏都没有,要是她也能给母亲挣个封赏回去,或许能让人高看几眼。   温青兄妹谢过赏后,各退酒席。   徐兰芝问七公主:“华华,如果明天我们狩猎胜了,皇上也会厚赏吗?就像今晚彩彩做的菜好吃,皇上赏了彩彩的祖母、母亲一样?”   七公主想了片刻,肯定地道:“每年秋狩,尤其是第一天狩猎比赛胜出的前三名都会厚赏。照着惯例,皇上除了赏出三把御赐宝刀外,还会问第一名:你想要什么?”   那不是和今晚温彩的一样。   前三名各有奖赏:第一名得御赐金刀一柄,第二名是御赐银刀,第三名则为御赐铜刀。   徐兰芝咬了咬唇,“华华,你是不是想要第一名的金刀?”   “那当然,二皇姐出阁前就得了个第二名,得了柄御赐的银刀,我要是得到金刀,岂不比二皇姐还厉害。”   秋狩时,第一天,比赛狩猎;第二天,比赛马术;第三天,比赛蹴踘;第四天,比赛箭术……每一天都会的赛事,太太、小姐们就坐在围场看台上瞧热闹。   徐兰芝拿定主意,道:“华华,明天你听我的好不好,这样我们就能猎到更多的猎物。”   “好!”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前两名都是皇家的公主、皇子。   皇家公主、皇子们得荣誉,但赏下的金银珠宝却是给了与他们同组的各家公子。   秋狩,对于京城权贵来说,是一次难得与皇家同乐的活动,一些臣子会借着这机会与皇帝亲近,甚至有人在秋狩后会连升***,也都是因为这时候讨好了皇帝的缘故。   兔肉宴结束前,皇帝携了珍嫔先一步离去,随后淑妃也走了,临离开前,颇有意味地看了眼温彩,又看了眼萧彩云。   温彩装作未见。   萧彩云则是紧张地垂首。   进入二更三刻后,围帐内的人陆续散去。   温彩今儿累及了,与徐兰芝早早回了帐篷。   刚进去不久,就听银翘来禀:“小姐、芝小姐,四小姐说要与你们说说话儿。”   徐兰芝躺在小榻上,满脑子都是如何多打猎物,如果七公主胜了,她便是七公主这队猎到猎物最多的一个,也许就有机会和皇帝说话,到时候可以替她母亲求个封赏。   温彩道:“你告诉四小姐,就说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明天还要参加狩猎我们得早起。”   温彤觉得自己应该与温彩、徐兰芝处好关系,同来秋狩的贵女小姐们,她一个也认不得,她以前   是认识一些京城官宦小姐,可都是些五六品官员小姐,可此次的不同,上是皇帝的女儿,再是丞相、国公府、候府的小姐,然后又有尚书家小姐,官职最低的当属兵部侍郎和户部侍郎,可人家也是正二品的官,温子群在任上时也只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   再看温彩与徐兰芝,与七公主交好,连护国公府的小姐也认识了,还有五城都督府家的嫡次女宋小姐。   温彤颇有些失望,温彩的话她已经听到了。   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却见一个陌生的丫头奔来,“奴婢是五城大都督宋府的丫头,我家小姐着我来问温小姐,七公主穿的狩猎服是从哪儿买的?今儿我们府的下人寻遍了全城也没找着。”   温彩道:“你进来说话吧。”   银翘打起帐帘,把丫头叫了进去。   温彩道:“这是我们府中绣房做的,要是你家小姐真喜欢,就拿了你家小姐的身量去寻安然阁的麻嬷嬷,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有了麻嬷嬷领路,绣房管事会很快做一身最好看的狩猎服出来。”   丫头迟疑道:“这……这来得及吗?明儿一早就要开始狩猎比赛。”   “宋府有的是上等好马,快马回城,最晚三更时分就到了,我们府的绣房备了缝衣机,会很快的。”   丫头这才点了点头,依旧有些不放心,她家小姐就想有这样一身狩猎服,瞧着自己预备又土气又难看,明儿正式狩猎,然后还有马术比赛,正想借着这次秋狩崭露头角呢。“温小姐能不能遣个丫头领我们去。”   要赶夜路,银翘不会骑马,只能是杜鹃了。   杜鹃笑道:“小姐,不如我带他们回去一趟,要不要问问李小姐,看她要不要一套,若是她也要,便一并做好了带回来。”   银翘忙道:“是护国公府的李小姐么?奴婢这就去问。”   杜鹃对那丫头道:“你回去问了你家小姐的身量来,一会儿我们就骑马回城。”   “是。”   温彩凝了凝眉。   杜鹃知她有话说,“帐篷里有些闷,小姐,我们到外头透透气。”   徐兰芝还在想自己的心事。   温彤心头有些不快,她要与她们说话,便推说明儿要早起,现在有个宋家小姐的丫头来就见了,她这个嫡亲姐姐还不比那个外人家的丫头重要呢。   温彩见四下无人,轻声道:“杜鹃,你回去之后拿了我的推荐信去找忍冬,让她去百货行找大管事,把这几日赶出来的狩猎服摆出去,如果我没猜错,明日会有更多的人前去采买,价格只管往高里叫。”   “小姐,男式狩猎服多少一套?”   “八十两银子。”   “那女式的呢?”   “最少一百两。”   “要是问起来为什么女式的为什么这贵,就说,女式的制作过程繁复,衣料用的都是最好的。另外,买女式狩猎服,送颜色相配的绒球一对。”   近来,她、徐兰芝、七公主头都戴着两个绒球,看起来又新颖又别致。   来参加狩猎的小姐,有的就是银子。   “另外,告诉绣房管事让他们连夜赶工,多做狩猎服,这可是给他们赚大钱的机会。”她顿了一下,“若是忍冬问起是谁介绍我们去百货行,你就说是雍郡王帮的忙,见我们做的狩猎服好看,又有不少人问起,方才给的建议。”   “是。”   温彩见温青帐篷内无人,到里面写了封信,盖上印鉴递给杜鹃,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第131章 偷香\\窍玉   夜,静谧下来。   温彩睡得半夜,便见有个熟悉的人影掠过。   是他!慕容恒来了。   她披了斗篷,移出帐篷时,慕容恒一把拉住她,“我们去那边说话。”   他一直就想与她说话,可总不得机会。   慕容恒道:“你哥的狩猎服、你和七公主身上的狩猎服,都是你设计的?戛”   “是。”她淡淡地应着,在林下一根倒地的枯树干上坐下,“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你今天做的水煮兔很好吃。”   “谢谢!还有牙签兔也不错,只是做起来太繁琐。”   慕容恒忆起那水煮兔的味道,有的人辣得直吐舌,可他吃着好像并不辣。他却不知道,这是温彩叮嘱了御膳房,说上菜的时候照着各人的口味来上,对能吃甜的就上辣味的,对不能吃辣的,就上微微辣的。水煮兔有辣、中辣、微辣和微微辣四种,御膳房还特意在这四种口味上做了区别。因得了启示,御膳房的人今儿特别用心,便是其他菜式也照了这个特别来区分对待。   臣子们吃的菜式与是皇子、公主们的略有不同,而皇子与皇帝的又不同。   “猫咪,近日得了空给我做牙签兔吃,到时候我让人把兔子送来。”   温彩恼道:“不许叫我猫咪。”   “你不还叫我木头么?”   温彩噎住。   两个人坐到枯干上,透过头顶的枝叶,看到了那轮明月,夜风拂过,有些凉,她身上披了斗篷。   “我让绣房的人赶做狩猎服,明儿一早送一批衣服到百货行卖,还说这生意是你介绍的。”   慕容恒笑,“你为什么要瞒着你哥嫂?”   “树大招风,能瞒一时瞒一时。”   “今天你念的那两首诗……”她自己不知道念完后那些文人的目光,但他却是瞧见的,他们很意外。   “佛经故事里不是有吗?”   慕容恒问:“你看的哪本佛经?”   难道这个朝代还没出现这两首诗?   温彩想到这儿,有些紧张。“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了,祖母在世时,偶尔会看佛经,我也是偶尔翻一翻,想不起是哪本书。”   他却在想,“那时候你说那样的话,你真的不介意冷昭、萧彩云对你的伤害。”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冷昭的闪婚有问题。他求的是顺利娶萧彩云过门,我求的是和离重获自由。初婚从父,再婚由己,和离虽让我名声不大好听,可我赢得了自主婚姻的权力。所以,对这事,我并不认为是伤害。我、冷昭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我猜到了他的用意,而他却从来不知我的打算。”   她从嫁给冷昭那一天开始,求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离开冷府。   难怪,她会诵出那样的两首诗来。   也让萧彩云无从辩驳,因为萧彩云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多此一举,那两声透着禅语的诗,让萧彩云落了下风。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沉吟着,这两首诗让回味无穷,一问一答间,令人深思。   原本无伤害,又何来伤害一说。   在冷府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开心。   有时候,她让他感觉很近;有时候,她却似乎离他很远。近的是人,就如现在,他触手就能碰到她;远的是心,他总觉得:其实自己并不懂她。   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她说:“我让杜鹃给你捎一套狩猎服来。”   “像你哥哥那样的?”   “对啊。”   “你眼光不错,六弟说你哥的那身狩猎服好看,刘世子也喜欢,今儿还让人回城打听呢,回头我就告诉他们,明儿一早能在百货行买到,我介绍了镇远候府的绣房给百货行送货。”   她笑,月光下笑得甜美而安祥。   慕容恒道:“明儿,我会尽量获胜。”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想获胜。”   如果胜了,就能了却一个心愿。   他想的是:跟皇帝表明心迹,他想娶温彩。   温彩却说的是:“你想让秦姨出冷宫?”   这一晚,他想最多的是和她在一起,却忘了还在冷宫的母亲和妹妹,心没由来的愧疚、刺痛,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温彩见他不答,又道:“秦姨那样与世不争的性子,后妃的争斗还真不适合她,一个为了亲人会冒生命大险的人,情义重过了性命,这原是她身上最美丽的优点,但在后宫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小十大了,不能总留在冷宫。我们都该好好想想办法,把小十从冷宫里弄出来。就算她离了冷宫,因为有一个在冷宫的秦姨,于你、于她反而是件好事。皇子夺储,你或许就不用卷进这个大麻烦里了。”   <   tangp>她悠悠地说着,像与他闲话一般。   慕容恒就想见她,听她说说话,这会是让他的心更加平和。   坐了许久后,他道:“我送你回去。”   近了自家的帐篷,温彩放轻脚步,一步又一步,不想徐兰芝却从一边跳了出来,大声道:“好啊,我便知道这丫头不对劲!”帐篷外,站着慕容恒,只是那背影已走远,因徐兰芝对他太熟悉,也至一望就能猜中是他。   “嘘——”   “你不说清楚,休想让我住嘴,你和四殿下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哪有好上?不过是在一块说话。”   她垂头,每一次总是这样,她想找他的时候,他就来了,这次她想与他统一口径,就说绣房把狩猎服卖到百货行的事。   云衣绣庄的人出尔反尔,把旁人的心血拿出去赚钱,这已经违背了她最初的本意,她现在准备弃了。一次背叛,便不可以再用。即便这里面的人是云大姐儿的夫婿,可若没有云大姐儿的同意,那人也不敢这么做。   徐兰芝低声厉吼,“半夜三更的,你跟他出去说话,你当哄鬼呢,快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他谢绝皇上的指婚,是不是也是因为你,说啊。”   “芝芝,我哪里知道啊,这种话,我怎么可能直接问他。要不下次你见到他,你替我偷偷问。我在你面前是口无遮拦,可在他面前装的是淑女,就像温彤一见皇子就那样……”   两个正低声说话,却听到一阵猫儿的叫声,“喵呜!喵……”   温彩道:“哪家带猫来了?”   徐兰芝用手一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声音分明就是人学的。今晚还没瞧出来,温彤与顺王殿下对上眼了。顺王殿下是谁,那可是京城第一风\流男子,但凡被他瞧上的,就没有不成的。”   堂堂皇子还干这种偷\香\窃\玉的事?   徐兰芝见她不信,低声道:“我们跟去瞧瞧成不?”   “不好吧。”   “我可听人说,每年秋狩之后,都会成就几对姻缘,弄不好温彤的姻缘还真在顺王那儿。不过早前我瞧她的意思,原是想与安王示好的,却把顺王给迷住了。”   温彩摆手,“明儿要早起,我熬了夜明晨就起不来了,比不得你,两天不睡觉,依旧精神。”   徐兰芝不无遗憾,“你不去,那我去了?”   “好了,这里比不得边城,毕竟是顺王,怕是身边的高手如云,惊动了他们,没的被当成了刺客,你还是安心歇着。哥哥不是带了护院来,是轮流值夜的呢,顺王要偷,就让他偷好了,也得温彤自个愿意被他偷才成。”   徐兰芝坐回小榻,只片刻又翻身起来,耳畔还有那猫叫声,声声催急,“我得去瞧瞧。”她整好衣裳就往外走。   温彩没再拦。   莫不是真是哪家带来的猫儿,可徐兰芝一口咬定是人。   徐兰芝一人去太危险了,可别出了什么事?   温彩想着也扯了衣裳来穿上。   夜色下,徐兰芝躲在一顶帐篷后,温彩走了过来,她低声道:“你不是说不来么?”   “不放心你。”   两个人蹲下身子,那个黑影还在喵喵叫着,人就藏在镇远候府帐篷的周围。   温青出了帐篷,扯着嗓子道:“哪家的猫还不滚外些,小心老子把你给剁了,老子明儿还要狩猎呢。张护院,你们几个是怎么值夜的,一只猫叫了大半晌,你们也不知道把他撵走。”   护院面面相窥,“候爷,那猫在肃毅伯家的帐篷后头叫,没在我们这儿,我们……实在不好赶。”   不在自己地盘上,你赶了也白搭。   温青无语,看他的动作,倒像是用什么东西塞住了耳朵。   那猫依旧叫着,长一声、短一声,若非真瞧着是人在装猫叫,还真辩不出来。   温彩道:“谢家人是怎么回事,怎的也不管管?”   “许是他们知道怎么回事?”   谢家的护院走过,竟是见惯不怪,只作没见着。   终于,温彤的帐篷里传出婆子的声音:“哪来的野猫,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气匆匆地出了帐篷,正要发作,只见那黑影奔来,一把扯住婆子,婆子正要大叫,他一手捂住,“是我,小的是顺王殿下身边的内侍。”   婆子再没意外了。   温彤今儿回来后,就与婆子说了,说慕容慬似乎看上她了。   婆子道:“顺王已有正妃、侧妃了。”   “再多一个侧妃又不无可能。”   婆子道:“小姐,你要记住喽,奔走为妾聘为妻,你可小心了。”   “奶娘放心,我省得分寸。”   婆子此刻定定心神,正色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天儿已经晚了,我家小姐也歇下了。”   内侍低声道:“顺王喜欢   你家小姐,这会子正想念得紧,想让小姐去南边林子一见。”   大半夜的,若是温彤去了会发生什么可是难以预料。   “劳公公回去禀报顺王,就说我家小姐明儿午后定然前往顺王府帐篷拜访,至于今儿就免了,小姐今日略感风寒。”   内侍与婆子说了一阵,婆子依旧不肯松口,只一个劲儿地推托,一会说温彤歇下了,一会儿说温彤感了风寒,再说得多了,她便有些愠怒,“顺王当我家是什么人,是不懂晓规矩的么?我家小姐好歹也是前太仆寺卿的嫡女,是镇远候温大将军的妹妹。顺王若真有心,就该敬重我家小姐。”   婆子生气,扭身回了帐篷。   内侍见不能得手,愤愤地骂道:“我呸!就没我家顺王得不到手的美人儿,回头我倒瞧瞧,你还装什么矜持?”他骂骂咧咧一阵,正要往顺王府去,又在户部侍郎高家的帐篷外停下了,继续学猫叫。   这一会儿,出来了一个丫头,那内侍与丫头嘀咕了一阵。   不多会儿,一个倩弱的背影出来,瞧着似高小姐。   那内侍笑着做了个“有请”的动作。   高小姐便跟内侍去了。   徐兰芝急道:“她真去了?我的个天,一瞧就不安好心,先寻温彤,还以为顺王有几分真心,被拒之后,立马回头就寻了别家的小姐去。”   温彩道:“我们得回去了。”   “再看一下嘛,看他们把高小姐带去做什么?”   徐兰芝拉着温彩的手就往林子奔去。   一步步近了,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娇喝声:“顺王殿下,你别这样,顺王殿下……”   “臭丫头,今儿晚宴使劲给我抛媚眼,这会子又拒绝了,你今儿既来了就休想逃脱本王的手掌心。”   顺王强势将高小姐搂在怀里,又亲又咬一阵,高小姐初是反抗,最后便停止了,任由他剥去她的衣衫。   温彩要冲出去帮忙,却被徐兰芝强行拽离。离林子远了,温彩恼道:“你没瞧见顺王在轻薄她,为什么制止我?”   “彩彩。”徐兰芝轻唤一声,“郎有情,妾有意。要不是高小姐有意,从营帐到林子那么远,她早叫喊了。若不是她有意,她的丫头怎么会替她传话?你这样冲出去,只会坏了顺王的好事,也会让高小姐无地自容。彩彩,你可不能再管这种闲事了,小心惹火上身。”   “就你的道理多。”温彩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瞧就不瞧,反正高小姐今晚是被顺王吃定了。   两人回到了帐中,温彩昏昏欲睡间,徐兰芝抱着她的被子挤了过来,“彩彩,你说就顺王这样的人还有人喜欢么?”   “当然有的,比如高小姐,又或是其他谁,她们都知道顺王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是飞蛾扑火般地扑上去。”   温彩打了个哈欠,侧身睡熟了。   徐兰芝想了太多太多,从女子的命运,想到了她自己。她一颗芳心如落花有意,偏流水无情。现下连七公主都瞧出她的痴心,可那个人呢,还是从未瞧出来过。   爱是一个不该爱的人,是她的苦。她强行抑制着这份情,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敢让旁人瞧出来,真的好累,她有时候生怕一个没控制住就被人瞧出来了。   *   翌日一早,天色刚亮,厨娘就开始预备晨食,一时间空旷的草地的炊烟燎绕。   温彩睡得很沉,徐兰芝已经翻身起来,“彩彩别睡了,快起来吧,今儿要狩猎呢。”   “急什么?我打听好了,得到御帐前会合,然后由皇子、公主们各领一队人马狩猎,还有一个时辰呢,你让我再睡睡。”   徐兰芝走出帐篷,各家起来的都是下人,静谧又不失祥和,她牵出自己的骏马,纵马往草地的尽头飞奔而去,今天要狩猎,她得再在四下转转,看看哪里的猎物最多。   徐兰芝几乎一口气围着整个猎场跑了一圈,哪里有个山凹,哪里有个山坡,全都一目了然,在一处乱石嶙峋的林间,她停下了脚步,马不能入内,那么对于习惯在马上行猎的皇子来说,这里就成了猎物们藏身之地。   她瞧得正仔细,只听到一声“驾——”晨光中奔来一个茫袍少年,衣袍翩飞,当他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时,徐兰芝扭过了脸去。   “是徐三小姐?”杨二公子抱拳笑着。   她不理,只看着周围。   “你也是来查看地形,查看何处猎物更多的?”   徐兰芝闷声道:“你是哪个队的?顺王?安王?”   “都不是。”   两人正说话,就听到林间传来一阵异响,徐兰芝反手取了弓箭,拉满了弓。   “六殿下,不要啦!不要……”   “小妖精,昨晚可是狠不得要少了,这会子不要,晚了!爷这会儿可是想拼命的入,入得你喊爹叫娘才好呢。”   六皇子好下流!徐兰芝一张脸涨得通红。这可是乱石   林,许是六皇子认为这里少有人来,竟在这里与一个女子做这种事。   杨二公子与徐兰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弄出声响,他拾了枚石子,运力一抛,直惊得林间飞鸟扑簌簌地乱飞,低声道:“快离开!”   两人纵马狂奔,跑了一尘,徐兰芝放缓了脚步,前方出现大片山林,山势巍巍,层峦叠嶂,林木青郁森森,如一幅深浓的水墨画。一条小溪,从山林中蜿蜒穿过,幽深缈远。   徐兰芝漂亮的唇角一扬,带着几分不屑地道:“难怪有人说,每年秋狩之后就会成就姻缘。”这哪里是什么姻缘,分明是苟/合之举,徐兰芝想到六皇子也那女子的对话,只羞得满脸通红。   杨二公子道:“六皇子是大皇子的人,要是被他瞧见就不好了。”   “上回我帮过你,这次你帮我,互不相欠了!”她一调马头,“我一定要帮七公主得第一名,你不许和我们抢,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但第一名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夹紧马肚,扬鞭一拍,一溜烟飞往营帐。   杨二公子神色凝重,以前总有女子往他身边凑,可这个女子似乎不屑,昨晚他看了她许久,她连个正眼都没瞧他,他长得不英俊?他不够有才学?   怎的就不看他呢!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对于贴上来的没好感,对于对自己差的,反而一个劲儿的挂念着,杨二公子便是。   一别月余,他一直都还念着呢。   *   晨食后,看台前两侧便摆满了桌案,各家的女眷坐在那儿瞧稀奇,皇帝端坐看台正中的龙座上,两侧是淑妃与珍嫔。   七公主骑着匹骏马,不紧不慢地走到中央,大声道:“会骑射的小姐们,你们现在是本公主这队的了,今儿我们也猎最多的猎物,让世人看看我们京城贵女的风姿。”   李小姐出来了!   她穿了一袭大紫色的狩猎服,头上戴着同色的紫色绒球,与七公主的红一样形成了鲜亮的风景线。   宋小姐也出来了!她穿的是一袭水红色的狩猎服,款式新颖,与温彩昨儿穿的有些相似。   温彩与徐兰贞骑马出来,站在了七公主的身后。   景阳公主也着了一袭狩猎服,其精致程度与七公主的有得一拼,是浅紫色的,纱绡上还饰有珍珠,她抬手一扬,“各家年轻会骑射的年轻夫人、奶奶们,都加入到本公主这队,就算我们成亲有了丈夫孩子,我们的风采依旧不减。”   七公主扬了扬头,笑着对景阳道:“二皇姐,今年我一定会赢你。”   “等七妹赢了再说。”   慕容慬、慕容恒……成年的皇子们一个个走到中央,每人都说了几句话,然后只有人骑马站在他们的身后,温青与刘世子都选择站在慕容恒的身后。   七公主扭头对徐兰芝道:“芝芝,你过来,今儿本公主高兴,让你当将军。”又对身后的小姐们道:“我们今日都听芝芝的,芝芝的命令就是本公主的命令。”   皇帝朗声道:“狩猎比赛开始,直至酉时一刻,看哪队猎到的猎物最多为胜。”   大总管拧着面锣,“当——”一声巨响,景阳公主领着年轻奶奶们第一个冲离了草坪。   徐兰芝举着手,示意大家不要动。   紧接着,慕容慬领着一人也飞奔而去。   然后,是慕容悰、慕容恒……   最后,偌大的猎场只剩下了七公主这队。   有人古怪地看着还留在原地的小姐们。   七公主先急了,“芝芝,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发,到时候猎物都被他们给猎完了。”   宋小姐与李小姐附和道:“这样比下去,我们还不如直接认输。”   温彩道:“我相信芝芝!” ☆、第132章 马上舞   徐兰芝面露感激,这队的小姐有些待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徐兰芝平静如常地道:“七公主,你说过今天让我当将军,就得听我的,再等一会儿,要不大家再歇歇!窒”   几人以为听错了,还歇,就这一会儿,说不准他们都已经猎了好多猎物了。   徐兰芝问道:“各家的丫头都备好中午用的干粮了吧?我们中午许不回来的。没备的都备上。”   温彩道:“我带了,够三四个人的量。”走近七公主道:“这是芝芝的计,等皇子把猎物惊傻了,我们正好去捡便宜,像守株待兔那样。”   七公主张嘴,哪有这等好事,这些皇子可不是吃素的。   李小姐吼道:“还走不走了,再不走,我可自个儿走了。”   徐兰芝瞧瞧时辰,差不多了,抬手一挥:“都听我的,走!”一声音落,她第一个冲了出去,而她去的地方,竟是猎物最少的西南方向。   *   晌午,小姐们没回来。   银翘与春草坐在帐篷里闲话家常。   温彤认识了两个来瞧热闹的小姐,都是不懂骑射的,聚在一处说话,估摸着很快就要到酉时了,各家的女眷不约而同地回到了看台上戛。   第一个回来的慕容恒,只听内侍大声禀报:“禀皇上,雍郡王猎得鹿八只,兔子三十七只,狐狸三只、野猪一只、锦鸡十六只。”   猎场又有自己的记取法子,一只鹿算三只兔子,一只狐狸算一只兔子,野猪则算五只兔子计,一只锦鸡则算一只兔子,这是有皇家秋狩规矩以来就有的换算方式。   末了,内侍大声道:“雍郡王猎兔八十五只。”   第二个归来的是慕容悰,换算之后,计猎九十七只兔子。   第三个归来的是六皇子、然后是八皇子二人,六皇子猎了八十只兔子,八皇子则猎了六十七只兔子。   由此可见,目前领先的是慕容悰。   淑妃很是自豪,就只剩景阳公主与七公主、顺王没归,两个公主领的人不足为虑,就算顺王比慕容悰多,那顺王也是稳稳的第二名了,这不过是在第一名与第二名之间的事儿。   一声高呼,景阳公主领着年轻奶\奶们归来。   内侍大声唱了一遍猎物,道:“景阳公主猎兔八十一只。”   景阳公主竟与慕容恒猎的一样多,她听说后,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难不成还有两个第三名。   慕容慬回来了,后头跟着一列服饰鲜明的小姐们,每人的马背上都有猎物。   慕容慬先下了马,内侍、护卫们开始清点数目。   唱罢猎物数量后,内侍大声道:“顺王殿下猎兔一百一十三只。”   七公主未近,嘴里就大叫着:“父皇,我回来了!来人,快清点猎物数目。”   片刻后,内侍大声道:“华阳公主队猎兔五十八只,鹿三只,狐狸两只,锦鸡二十只,野羊两只……”顿了一阵,只等宫人换算成兔数量,“猎兔九十九只。”   野羊猎一只折五只兔。   有人告诉七公主:“恭喜公主殿下得了第二名。”   七公主扬了扬眉,“父皇,我们还猎了一只老虎,这个如何算?”   立时,所有人都沸腾起来。   皇帝笑道:“朕记得这猎场内确实养有老虎。”   已经好几年没人猎到虎了。   六皇子道:“七皇妹不会是说谎吧,我们这么多人都没遇到老虎,偏你们就猎上了。”   正说着,但见外头过了两个护卫,两人抬着一头斑毛大老虎,老虎的双眼还插着羽箭,周围再次沸腾了。   温彩忆起早前突地在山凹里发现老虎的踪影,小姐们都惊傻了,要不是七公主的护卫将小姐们护着还指不如何呢,偏徐兰芝像个不要命的,兴奋得似得了糖果的孩子,骑着马就冲了过去,两箭同射,“吱嗖”一声,竟射中老虎的双眼,老虎凄厉的一声悲吼,惊起飞鸟四散逃野。   徐兰芝不紧不慌地指挥着众侍卫,“打虎头,没弄破了皮,把虎皮献给皇上。”   宋小姐的母亲惊呼一声,搂着她心疼起来,“我的儿,我们怎打起老虎来,可真够吓人的,万一你有个好歹,可让母亲怎么活。”   七公主扬了扬头,“父皇,华阳记得一只老虎折一百只兔。”   近二百只猎物,远远领先慕容慬。   皇子没想今年秋狩竟是七公主遥遥领先,第一名啊!   皇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朗朗,而母亲们个个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宋小姐道:“娘,我没事,一发现老虎的时候,七公主便下令让我们撤退,这老虎是徐三小姐和护卫们杀的。”   慕容悰问:“老虎的双眼是谁射的?”   老虎被射瞎,能在那等情势之下,引弓射中老虎,箭术当过人。   徐兰芝答道:“是小女射的。”<   tang/p>   皇帝打量着徐兰芝,“你是……”   徐兰芝抱拳跪地,道:“小女是北疆宁远将军之女!”   一边的定国公走到中央,道:“启禀皇上,他是徐超幼女。”   女子不得说父母名讳,徐兰芝只能说徐父的官职。   “虎父无犬女,不愧是将门之后。”   “谢皇上谬赞,小女愧不敢当。”   皇帝笑微微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徐兰芝重重一磕,朗声道:“小女无状,求皇上给小女的母亲一个封赏。”   晚夜有温彩为祖母、母亲求赏,女以母为贵,若她母亲尊贵,她也跟着水涨船高。   七公主道:“父皇,芝芝和她母亲怪不容易的。她就一个哥哥,未等娶妻生子就战死沙场了。他父亲也战死沙场,尽忠报国。”   原本看似陈述的一句话,经七公主说出来,让听者心头一软。   皇帝有些动容,徐将军父子双双战死,可谓是忠勇之将。   七公主继续道:“现在就剩下她们母女四人。要不是芝芝智勇双全,女儿今儿就得不了第一,是她说,先等皇子们先动,等到皇子们惊傻了猎物,我们方去猎物躲藏之地。父皇,就算今日我们没有猎到老虎,我们也是必赢了。我们猎到老虎后,还有好多猎物在我们周围出现,是彩彩说既然我们已经是第一,何不放过那些猎物,让它们生养生息,或许明年能够繁衍出更多的兔子、鹿和锦鸡来……”   皇帝想:这女子倒有几分慈爱之心。“老李,回宫即令翰林院拟旨,封徐超之妻为五品宜人。”   徐兰芝跪地叩谢皇恩。   像汪氏、杜氏这样死后封赏的,只有荣誉,无俸禄亦无实权。   徐太太正五品宜人的诰命封赏,往后每月就能到官府领到户部发放的俸禄银子。虽只每月一两银钱,可这也是一种荣誉,更是一种官夫人的身份象征,是件很体面的事。皇帝大方地给温彩的祖母、母亲给了一品诰命夫人的荣宠,是因两人都已仙逝了,不需要领朝廷俸禄,他不在乎再大方些。   到了徐太太这儿,皇帝则是照着徐超生前的品阶封赏,这四品恭人与五品宜人之间,虽相隔两级,但俸禄银子却相差一级。   天朝诰命夫人们是有俸禄的,多是随着丈夫或子孙的月俸一起领,一品诰命月领二两银子,再是二品诰命领一两五钱,三品淑人领一两银子,四品恭人则是八百文钱,五品宜人则为六百文,六品安人、七品孺人到九品孺人也只是称呼罢了再无俸禄可领。   像徐太太这样活着被封赏的,既荣誉又有俸禄,虽正五品宜人的俸禄每月可以从朝廷领到六百文,虽少,却能供一人一月的吃用口粮钱。   七公主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御赐金刀,这是自本朝有史以来,在秋狩第一个得到金刀的公主,以前的公主们最多就是得到一把银刀,就算如此,得到御赐银刀的公主也会成为京城最出名的文武全才,这回竟落到了七公主手里。   获得秋狩前三名的皇子、公主欢欣雀跃,有意外的、有疑惑,也有嫉妒的,景阳公主为七公得第一名却是道不出的欢喜。   徐兰芝谢赏之后,退回看台,低声对温彩道:“为什么没雍郡王,他那支队伍可有大姐夫、刘世子,就凭他们三人,没道理不拿银刀?”   她们是意外猎到一头斑毛大老虎,一只老虎便抵可折一百只兔子的数目,就算如此徐兰芝一直觉得慕容恒这支该是拿第二的。   温彩轻声道:“你知道原因。”   徐兰芝想了片刻,方问道:“是因为雍郡王不想拿银刀?”   只要他想,就没有拿不到的。   可是其他皇子若想,就一定会拿到。   明明他有拿到前三的实力,可他却故作落后,他该有怎样的心境和无奈?就算是母妃最不得宠的六皇子,因有贵妃母子呵护,小时候也比雍郡王要过得好。   温彩想到深处,心微微一疼,不由自己地抬眸望去,目光相接,他回以她一抹温和又安慰的目光。   他不在乎是否拿了前三,他只是来散心,只是与自己交好的人一起狩猎,他所享受的不是名次的结果,而狩猎所带来的快乐。   这一刻,虽没有言语,可温彩却似懂得了他。   她笑,笑得甜美动人。   李小姐挤到温彩身边,“你在笑什么?看谁呢?”   那个方向是皇子们站立的位置。   李小姐还没等到答案,一个婆子扯了她一下,轻声道:“夫人有话,小姐不得与温小姐说话,免得污了自己的名声。”   徐兰芝可以与温彩做朋友,那是因为徐兰芝住在大姐、大姐夫家,是一家人。   七公主与温彩做朋友,但七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无人敢非议。   但李小姐不同,她许了婆家,名声对于她来说是至关重要。   婆子拉着李小姐退回去,“小   姐,夫人说了,你不可与她走得太近。”   谢夫人对谢小姐道:“你在外头怎么玩闹,我都没拘着你。但你不得与温六小姐交往,你可听明白了。”大部分因为温彩的名声,一个被和离的女子,若是换作旁人家,许一早就赶出家门,又或是送庵堂去了。   可瞧瞧温彩,不晓避嫌,还敢出现在秋狩上,唉,温家真是家门不幸,怎么就出了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她就该乖乖待在庵堂之类的地方,偏出来抛头露面,已经嫁过一回人了,还当她是待字闺中的娇小姐?   她还笑,笑得那样的甜美、明媚,真是不知廉耻!   不仅是护国公府的夫人如此看,连谢夫人也有些厌恶起来,不多会儿,几乎所有贵门夫人们,都叮嘱女儿,不可与温彩交往,甚至不能与她说话,免得平白带累了她们的名声。   温彩似乎是一只过街的老鼠。   徐兰芝见到夫人们异样的目光,是嫌恶、是挑剔,正待开口,温彩轻声道:“芝芝,嘴长在别人身上,眼睛也长在别人身上,由得她们去吧。我不是还有你和华华两个朋友么?困境之中结识的朋友,才是值得一生相交真朋友。”   她不在乎,她只在乎身边人对她的态度。   徐兰芝一直都是怜惜她的,这只是温彩的看法,但对这个结果,徐兰芝却有些乐见其成。   七公主也总是站在她这边。有友如此,她知足了。至于什么李小姐、谢小姐、宋小姐……由着她们去吧,就当是萍水相逢。   这天夜里,皇帝又罢了狩猎宴,一是为前三名封赏,二是君臣同乐。   围帐内,丝竹笙歌缭绕,舞姬飞袖萦天,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温彩坐在温青的身侧,有贵小姐们连连与徐兰芝喝酒,就连温彤都有五六个相熟的小姐与她点头敬酒。唯独温彩,除了七公主与她同饮了两回,再无人与她喝酒。   徐兰芝能射老虎眼睛,在几位武将出身的贵女眼里,她是一个女英雄,也因秋狩,她又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而结果就是,这天夜里,她不可避免地喝醉了。   温彩只得与丫头们早早扶了徐兰芝回帐篷。   次日又是马术比赛,在看台下的草坪上进行,围着草坪用石灰划了跑道,而参加比赛的人要在跑道上捡花、射箭。   温彩会骑马,但并不会马术。   徐兰芝强撑着醉后头痛,翻身上了马背,跟着几位小姐、景阳公主、七公主等一起奔驰在马术场上,或站立马背,或侧挂马背,或俯下拾花,或张弓射箭……   温彤张着嘴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兰芝,“天啦!她是怎么做到,瞧她的样子,竟似跟玩儿似的。”她已经学了两天骑马了,还是不敢策马快奔,只能勉强坐在马背上慢慢地走。   秋狩就像为徐兰芝专门而设的。她不仅在狩猎赛上大放光彩,更在马术、马球赛上大绽风华,马术上她的动作轻盈熟练,惊呆了不少看客,让耳目一新,搏得了马术赛的第一名。   马球赛时,景阳公主和七公主都点了徐兰芝,最后景阳与七公主争执不下,由淑妃提议“女子队就组建一支好了。”这才平息了争论,这也是多年来马球赛里第一个与皇子队比赛,女子领了名次,还是第二名的好成绩。   皇帝大喜,厚赏徐兰芝,也厚赏了获得第二名的女子马球队所有成员。   *   七天转瞬即逝。   温彩在最后一晚时,奉命再与御膳房的人合作下厨做了晚宴,其实多是她在说,御厨在听。   最后一天的晚宴,温青醉了、徐兰芝也醉了。徐兰芝现在认识的朋友更多了,不仅女子,连一些武将世家的公子也与她示好。他们多被徐兰芝马上的风采给吸引了,一个女子竟有那等超人的马术,简直就像在马背上舞蹈一样,徐兰芝那灿烂、纯净的笑容,如高山雪、似春日阳光一般美好。   明儿一早,所有人都要离开了。春草嘟嘟囔囔地给徐兰芝擦脸拭手,“芝小姐,你又喝醉了,这是第二回了,要是徐宜人骂你,我可不会帮你了……”   温彩笑道:“她都醉成这样了,哪里还知道这些,这几日她玩得很高兴,你回去不提就是。要是徐伯母问起来,我来解释。”   正说话,外头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奴婢是嘉勇伯萧家五小姐的侍女,奉我家小姐之令特意来给徐三小姐送醒酒汤。”   徐兰芝近来很受欢迎,自从马术赛夺了第一名后,竟有人送了她一个绰号“马上舞”,就是一个能在马上舞蹈的女子,那马儿跑得那么快,可她却能在马背上起舞,有史以来,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女子,比街上那些耍杂技的还要精彩、美奂绝伦。   春草走了帐篷,笑道:“代我谢谢你家萧五小姐。”   “我家五小姐说,她很喜欢徐三小姐的直率,她与徐三小姐是朋友,关心徐三小姐原是应该的。春草姑娘,那我就回去了,记得给徐三小姐服醒酒汤。”   春草将醒   酒汤搁到一边的桌案上,汤有些滚烫,得再凉会儿。   外头又传来一个声音:“奴婢是东路军都督府宋家小姐的侍婢,我家小姐不放心徐三小姐,让奴婢送醒酒汤来。”   银翘面露羡色,要是自家小姐这样受人欢迎该有多好。   温彩神色淡淡,取了果点盘里一只大苹果抱在手里啃着,声音很响。   杜鹃问:“小姐今晚没吃饱么?”   “晚宴的菜是不少,可真没吃饱,一桌四人,但因参加晚宴的人太多,每桌看着多,实则量少。”   温彤看许多小姐都与徐兰芝交好,心头郁闷,一个无父、寄人篱下的小姐,竟抢了她的风头,一个劲儿地吃东西,温青的食量原就大,吃起菜来,怕是就桌那么少得像猫食样的东西还不够他一个吃呢。   快结束的时候,温青对温彩道:“妹妹,让厨房给我热一盆馒头。”   待温青回到帐篷时,厨房的跑腿小厮就送过去了。   一晚上的,来了六个给徐兰芝送醒酒汤的,第六个是杨家的二公子,送汤来的也是个丫头,闻着那醒酒汤,也是做得最用心的。   春草犯愁地道:“这喝谁家的好呢?”   温彩笑道:“我们厨房也省得做了,给候爷帐篷里送三大碗去,再给四小姐送一碗去,春草,你给芝小姐喂一碗吧,这样明儿醒来,胃里好受些。”   *   夜,静了。   温彩躺在榻上,脑子里全都是这些天的事。   徐兰芝在秋狩中大放风华,以她的“女中英雄、马上舞”的好名声,定能顺遂在京城觅上一个好良缘。   正迷糊间,又听到一阵猫叫的声音。   她起床挑开由帘一角,探出头张望。   杜鹃也挤出个脑袋:“小姐,有两日没听到猫儿叫。”   “若是四小姐是个慎重的,就不会出来,他们胆儿虽大却不敢进帐篷。”   要勾搭成\奸,也得有女子上勾。但户部侍郎高家的小姐许回头就要被家人抬到顺王为侍妾。   温彩轻缓摇头,以高小姐嫡女的身份,嫁个体面人家为正妻不好么,她偏要往顺王跟前贴。   温彤的奶娘出了帐篷,没好气儿地对那学猫叫的内侍道:“你怎又来了?我们温家的规矩重呢。我家小姐是不会出来的,你且回去吧。”   那内侍低声道:“顺王殿下对温四小姐可是一片真心,这几日都没睡好呢?”   帐篷里,温彤冷声道:“他是不是真心,我们心知肚明。”   上回,这内侍在温家帐篷外学猫叫,稍后又去了那儿,那猫叫声如此大,温彤也是听见的。这几日对顺王死了心,一心想要勾搭上雍郡王,可此人根本不理她,她改变策略又对安王抛媚眼。安王似乎并不厌恶她,倒给了几个笑脸。   安王要明春才娶正妃、侧妃,如果对她有心,那么明春她嫁入安王府为侧妃也是有可能。   亲王府一妻、二侧室的也有。   杜鹃轻啐:“这些个皇子,怎的尽干这些偷\香\窃\玉之事。”   “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   主仆二人刚躺下,就听到那阵猫儿叫似乎转移到她们的帐篷了。   徐兰芝醉了,离开晚宴时虽强打精神走着,却是温彩和温彤两个一起才扶出围帐,一出围帐春草扶得很是吃力,她整个人都快扑在春草身上了,温彩与春草两人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徐兰芝给弄回帐来。徐兰芝醉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这内侍到她的帐篷来叫,这算怎么回事? ☆、第133章 设局捉贼   温彩听得懊恼,刚才还说与她无干就不管了。   “喵呜!喵……”   温彩蒙着头,可这声音还是无可遁形。   除了徐兰芝,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温彩猛一掀被子,冲杜鹃、春草两个招手,与她们低语两句,二女点头。   温彩着好衣袍,出了帐篷,还未站稳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儿,若不是瞧过他们的手段,她许会吓掉三魂,这会子却是一脸平静戛。   “温六小姐别说话,我这就放开你,我家顺王殿下自打见了温六小姐,可是心心念着,好些天都茶饭不思……”   温彩点头。   内侍放开了她。   他继续说着像背书一样的台词。她紧握住拳头,听到“顺王殿下这几日一阖上眼都是温六小姐的容貌、风姿,每每思及,便心痛难耐……”   她又没死,他难耐过屁。   温彩听得够了,突地扬头使劲往内侍身上招呼过去,“来人啊!这有个贼人!学猫叫的贼子!昨天就偷了我家厨房的兔肉,还当是狗偷的,原是个贼人!快来打贼人!”她一阵张牙舞爪,丫丫的,偷人这种事居然偷到她头上了。   她是和离了,可她也是黄花闺女。偷不到温彤,就来打她的主意。这顺王可恶,内侍更可恶。内侍这么做,分明就是交差,每晚给顺王带一个小姐可去享用。完事后,顺王又不需给个交代,只在王府里坐等成了他女人的小姐家人把人给送上门。   这男人比渣子还渣子,温彩早就看不过眼了,知道顺王底细的人家,早早就叮嘱了自家女儿,可是还有些第一次参加秋狩的,不知道顺王的嗜好,如高小姐就未能幸免于难。   温彩一个勾拳,直击内侍下巴,再一个飞腿,正中内侍胯下,紧接着直击内侍屁股,拳打脚踢忙得好不快活,嘴里还发出“打死这你贼子”声音。   春草与杜鹃操着棍子第一个赶来,噼噼啪啪地往内侍身上招呼,一边打,一打大嚷着:“打死这贼子!打死他!敢偷我们厨房的吃食,还想偷我们的值钱东西,太可恶了!打死他……”   内侍先未反应过来,很快回过神来,用双手抱着脑袋,屁股朝天,嘴里连连告饶:“别打了!别打了,小的是顺王府的人。”   “顺王府的人?”温彩勾唇笑了一下,“可笑,顺王府可没人会做贼子,你这贼子休想胡言乱语,打!这人冒充顺王府的人,给我狠狠地打。”   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家。   温青虽有几会醉意,此刻听到温彩的声音,披衣起来,温彤也在婆子、丫头陪同下打着灯笼过来,只见温彩领着护院、丫头正对一个着锦袍的男子狠揍。   婆子一看那服饰,正是顺王府的人。   想招惹温彤失算,便又改由对温彩下手。   温彩是他们能招惹的么,就算是和离了,可是温青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温青厉喝:“哪来的贼子,好大的胆儿,偷东西都偷到我镇远候府了。”   温彤心里也明白,今儿突然就有四个小姐没再露面,而且是高小姐,就在第一天露了面,之后都躲在帐篷,高家的人说高小姐染了风寒,可温彤觉得这事怪异,怕是高小姐被顺王给糟蹋了,再不敢出来。   “小的……小的真的是顺王府的人。”   “胡说!”温彩此刻一口咬定,“顺王府可没有贼子,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学猫儿叫在我家厨房周围打转,昨晚我家就丢了卤好的兔肉,还有一条羊腿,是不是你偷的?”   敢情顺王府连吃食都刻薄了下人?内侍恼,这分明就是栽赃,竟说他是偷吃食的贼。就算是偷,他助的是顺王偷\香窃\玉,他家顺王不是美女看不上,这次秋狩得手的小姐就有几个了,但今晚是最后一夜,就想再偷一个。   一时间,周围的人家都起来了,围在旁边看热闹。   对那内侍指指点点:“瞧着像是顺王府的人。”“我看不像咧!”   温彩扬了扬头,“顺王府的人多了去,那是何等高贵的府邸,哪容做贼的下人?”   温青对身边的护院道:“去,请顺王府的人来,我们抓到一个偷厨房的贼人,自称是顺王府的人。”   内侍浑身疼痛,脸上、头上……更有热流从头顶流下,一定是出血了,温六小姐这个女子,真够狠啊,他已经说了他是顺王府的人,还下这么狠的人,与镇远候府的下人打了他一个半死。   可恶!敢打他!看他不好好的报复。最好让顺王把这可恶的女人弄到顺王府,到时候他仗着顺王的势,狠狠地欺负她,就是打他的丫头也一并报复回来。   内侍拿定主意,抱着头道:“我不是贼,是这位小姐递了信,要夜会我家殿下,我只是过来替我家殿下传话的。”   温青大喝:“胡说八道!”   他自家妹妹是什么人,他不清楚?   内侍大声道:“我告诉小姐,说顺王今晚已经歇下了,不   tang便过来。她恼羞成怒,说我不帮她传话,这才诬陷小的。”   她的名声原就不好,这会子所有人都将视线锁定在温彩身上。   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难辩真伪。   顺王早有花名在外,可温彩是个和离女子,人们似更愿意相信内侍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她是不知廉耻的,自己做了丑事,还诬人家一个下人……”   温青气得一张脸铁青。   温彤面露失望之色,这种人就不能招惹,弄不好就会被他反咬一口。   温彩笑了两声,“我约顺王?可笑至极,那你可有我的凭证,此等大事会用话传送吗,拿出凭证来?”   顺王得到消息,知身边的内侍失手了,他在花海纵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立时带人赶来。   现在是,他站在内侍那边,还是承认温彩说顺王府下人里头有做贼。   顺王勾唇一笑,这一回,看温青不强行把妹子嫁给他。   而他,只屑一顶轿子就把人抬进来,给的还是侍妾身边。   温青爱妹如命,得到了温彩,就等同得到温青的支持。   他朗声道:“温六小姐,你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不是黄昏你让丫头来递给我这内侍,说今晚三更二刻约我在南边山林见面么?”   顿时,顺王的话仿佛一枚炸弹,周围都是嗡嗡的议论声。   温彩问:“证据呢?”   顺王抬手一指,指着杜鹃。   杜鹃立时怔住了,这分明就是冤枉。   不等杜鹃反驳,顺王道:“你叫杜鹃吧,今儿黄昏正是你送的口信给我这内侍,本王今晚饮多了酒,不便赴约,就让内侍过来递话……”   温青知道温彩是被人泼了脏水,可此刻众说纷纭,温彩是百口莫辩,堂堂皇子竟干出诬陷他人的事,但因为以前没明目张胆地做过,现下所有人都信了顺王的话:温彩勾/引顺王不成,反诬人家下人。   顺王得意地道:“温六小姐,本王知道你的情意,你放心,待秋狩结束,本王就派人过府提亲,给你一个王府贵妾的名分……”   温彩在心下权衡利弊,想着应对之法:一,把这事闹大,让皇帝出面查核。可是这样一来,无疑就狠狠开罪了顺王,温青还在朝为官,以后顺王许少不得要与温青为难。真小人易防,这伪君子难缠。二,说几句狂话。反正她的名声已经坏了,虽然她的名声会更坏,可这样至少哥哥并没有开罪顺王,而是她开罪了顺王。   温彩咬了咬唇,正待开口,却听有人道:“大皇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头移来一盏灯笼,慕容恒踏着灯影而来,即便是暗夜,他的光彩也诱人眼目。   他板着一张木头脸,一脸凝重:“这丫头是给本郡王送牙签兔的烹饪方子,怎么成了约大皇兄?”   杜鹃在心头权衡一遍,这雍郡王分明就是把事情简单化,要是送烹饪方子,这事就小得不能再小了。   顺王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小姐落到顺王手里。   慕容恒歪头问道:“杜鹃,你今儿下午来找本郡王,是不是说了什么,方才让顺王府的人误会了去?”   杜鹃灵机一动,顺着话道:“是。是我家候爷说雍郡王喜欢吃牙签兔,让奴婢问了六小姐烹饪的法子,奴婢把法子写下来了,特意给雍郡王送去。可奴婢进不了围帐,便在周围干着急,正巧有这人出来了,他非得问奴婢去围帐作甚?奴婢便请他捎话给雍郡王,可他却说,要是找顺王的就给带话。后来,奴婢瞧到了雍郡王府的护卫,就把方子给他了。”   温彩的名声已经很坏了,而这个说法正好。   慕容恒笑了一下,“没错,她确实给本郡王送了个烹饪牙签兔的法子,喏,就在本郡王手里,大家不妨都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正是杜鹃的笔迹。   这是温彩讲叙后,由杜鹃书写的,不过,不是今天才送出去的,是几天前就送给慕容恒了。   顺王见慕容恒显然是要护温彩,气恼地抬腿一踹,狠狠踹在那内侍身上,“死奴才,人家是给雍郡王送东西的,你是如何传的话,竟说是来约本王的……”骂了几句,又狠踹了一脚。   温彩定定心神,好险,但是就算被顺王诬陷了,她也绝不会跟顺王,扬了扬头,骄傲地道:“顺王殿下,温氏知道你位高权重,可是你听好了,本姑娘对你没有好感。就算要嫁人,也必须是嫡妻,做不了嫡妻,我宁可不嫁。”   贵妾算什么?哪怕是顺王府的贵妾,她温彩压根就没瞧上眼。   好狂妄的话!   周围有人议论起来了,一个女子已经被和离了,竟然敢放话出来:只做嫡妻。这传出去还不得炸开锅。   温青则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顺王勾唇一笑,“温六小姐好志向!”   “本姑娘说到做到   ,要是谁敢逼我,那么本姑娘便有将他家搅得鸡犬不宁的本事,有句话说得,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怕死的就怕不要命的。”   她说这话时,眸里蓄满了果决与狠毒,顺王想自己的府里一团糟,就只管来试试。   顺王立时想到了冷昭现下的名声,一大半都是败温彩所赐。成亲第二天,冷昭在宫里就弄丢了温彩,如今传出话来,被百姓们视为谈资、笑话。   温青抱拳道:“顺王殿下,今晚之事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顺王冷哼,今晚真正丢脸的还是他。   “温候爷,你妹妹的心很大。”   温青并不以为是嘲讽,反正认真地道:“这是舍妹的决定。”   人们似乎又给温彩与冷昭和离找到了另一个藉口:她不甘委屈为平妻。   温彩蓦地转身,顺王在猎场肆无忌惮凌辱官家小姐,怕是传扬出去皇帝第一个就饶他不得。   这么多年,竟让他行事越来越过分,还不是看准了各家不敢张扬,毕竟各家一要颜面,二又想保住女儿,只能委曲求全。   夜,又回归到静寂中。   温彩睡熟了。   杜鹃辗转难眠,心下气恼顺王把目光定在温彩身上。   次日一早,猎场各家就传出了闲话:“昨晚,温六小姐勾/引顺王未成,竟扬言说只做嫡妻。”“一个和离的女子,还敢嫁人为嫡妻么?”“若是山野村夫,许是能成的。”   人们嘻笑着。   李小姐面色微凝,“芝芝怪可怜的,竟与这等名声的女子住在一起。”   芝芝近来各家贵女都如此称呼徐兰芝。   谢小姐道:“说起来,我们与芝芝也是朋友,应该让芝芝告诉温夫人,这温六小姐不能再住在镇远候府了……”   几个人私下里聊了,可还真有人敢这么做。   宋小姐就是如此,拿定了主意,趁着家里人都在收拾回城的行装、帐篷等物,她带着丫头就到了镇远候府家的帐篷处。   徐兰芝昨晚醉得厉害,今晨醒来头痛得紧,现下无精打采的依在桌案前,面前摆了一碗稀粥。   “芝芝。”宋小姐唤了一声,“可好些了,昨晚我让丫头给你送了醒酒汤来。”   徐兰芝笑着:“多谢了,我好多了。”   宋小姐看着一边,正招呼着下人收拾东西的温彩,微微蹙眉,“芝芝啊,那个……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说的,你别和温六小姐交往太深……”   她们住在一起,而且温彩是徐兰芝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因为温彩,徐兰芝结识了七公主;又因七公主,她们结识了宋小姐、李小姐、谢小姐……   徐兰芝不解。   宋小姐道:“温六小姐她……名声太难听了,没的坏了你的名声。我知道你们都住在镇远候府的,可她一个嫁过人的女子怎好住在娘家,没的带累了娘家人。芝芝,有朝一日你也是要许人家的。还有你大姐,他日也会有自己的女儿,她住在镇远候府,无论于你还是于她,这都不好。”   那边,温彩见有人来找徐兰芝,笑了一下,走了过来。   徐兰芝使劲冲宋小姐使眼色,“宋宋,别再说了,莫让她听见。”故作委屈,却巴巴地希望宋小姐能多说几句,最好让温彩都听到。   宋小姐想着:徐兰芝到底是住在大姐夫家,她不敢温彩,但她不同。她拿定主意,对着温彩道:“你怎如此不知廉耻呢?自己和离不要名声便罢了,怎连累芝芝?连累你未来的侄女们?”   杜鹃在一旁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扬,跑了过来道:“宋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真没规矩,小姐们说话,哪轮到你一个丫头插嘴。”宋小姐提高嗓门,“温六小姐,你不该连累了芝芝,也不该累了兄嫂的名声。你要和离那是你自己的事,可现在名声却带累了别人……”   徐兰芝扯了一下宋小姐,“你别再说了,彩彩她到现在都还没及笄……”   “就算没及笄,就算真儿个的没与冷候爷圆房,嫁过人就是嫁过人的,能与正经的闺阁小姐比么?也不怕人笑话,竟敢说只做嫡妻,连平妻、贵妾都不放在眼里呢。芝芝,我是为你好,这样的女子你就不能和她交往。”   温青亦在一边,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几步移来,朗声道:“宋小姐,不劳你一个千金小姐来管我温家的家事。”   “你……”宋小姐咬了一下唇,这几日她们几个贵门小姐一直在议论这事,只谁也不敢当面说出来,但她想,她和徐兰芝要好,徐兰芝还答应教她马术的,她对徐兰芝可是佩服得紧,一心想与徐兰芝做好朋友,心下一紧,嗓门更高了,“不识好人心!我也是为芝芝好,为你未出世的女儿好,有她这样一个名声的小姐在你家里,你让旁人怎么看?”   温青的脸一阵煞白。   温彩的脸色也一片灰暗。   前儿开始,徐兰芝与她的话就渐次少了。就算   徐兰芝再不计较,可难免她周围的贵门小姐们唠叨,三人成虎,众口铄鑫,待她的也不如早前。   贵门小姐不屑与她温彩结交,但温彩是拿徐兰芝当朋友的。   徐兰芝对宋小姐低声道:“我知道你一片好心,我这儿没事。宋宋,你先回去吧,先回去……”   温彩笑着,轻声宽慰温青道:“哥哥,你别恼,我们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旁人,早些收拾一些,先回京城吧。”   徐兰芝觉得说那些话的人是自己一般,脸颊通红,嗫嚅着道:“彩彩、大姐夫……”   温青道:“不必再说!”他就这一个妹妹,为什么所有人这样说他妹妹。温彩在他眼里是最单纯、干净的,她不知道比那些人的心灵要善良多少倍。   温家的东西收掇好了,与来时一般,不同的是,车上有些腌制过的猎物,五六十只兔子,又有大半头鹿肉,还有十多只锦鸡。   当有的人马术比赛时,还有的人就到山林里继续行猎。   雍郡王府吃不了那么多的猎物,便与温青分了一半,再有一些是温青带着护院到山林里猎来的。   温彩生怕坏了,叮嘱了厨娘把这样东西都腌制好。   路上,徐兰芝又遇到几家的小姐,跳下了温家的马车,坐了李小姐的马车,一路上与李小姐恋恋不舍,依依惜别,两人更是约好他日串门。   *   镇远候府。   徐氏带了徐太太一早候在门口,上回徐兰芝求了皇帝,给徐太太讨了个宜人的诰命,而今府中上下都尊称一声“徐宜人”。   徐氏满是喜欢,“候爷,香汤预备好了。”   徐宜人脸上挂着难掩的喜色。   夜里,徐兰芝躺在绣榻上,琢磨着温彩名声已毁的事,宋小姐、李小姐对她的叮嘱又回响在耳畔,她绝不能让温彩连累了自己,最好能让温彩搬出去。   她需要一个人商量,唤了春草起来。   春草惊道:“芝小姐真要让六小姐搬出去么?”   徐兰芝早就看不惯温彩,因着她在府里,母亲、姐姐总拿自己与温彩比,也因着温彩近来白受了多少训斥。“可这话不能直接与大姐夫说,也不能与大姐说,我若一说,怕是就要被他们训斥,最后的法子就是逼她出去。”   春草面露难色,温彩是正经的温家小姐,可徐兰芝是寄上篱下啊,“芝小姐不是与六小姐交好么?”   “交好?”徐兰芝苦笑,“早前我是没有朋友,不得已要与她玩耍。”现在,她通过秋狩,认识了那么多的京城贵女,还与七公主交好,哪里需要与一个声名被毁的温彩交往。若再与温彩住在一处,指不定连新认识的贵女朋友都不与她来往。   她如此用心,才赢得了“马上舞”的雅号、美名,正想借此机会,在京城抢占风头,占尽风光,想好好地活一场呢,怎能因温彩连累了她。   “春草,我是拿你当心腹的,你与我想想法子,若有一个不需要说出来,却能把她逼出府去的好法子,我重重赏你。”   春草一脸凝重,徐兰芝不是说说,因为她说这话时,神色里都是对温彩的厌恶,甚至还有憎恨,“芝小姐不喜欢六小姐?”   “岂止不喜,是怨恨!” ☆、第134章 使计赶人   真是奇怪,温彩哪里招惹徐兰芝了,可徐兰芝却这等怨恨温彩。   “自从我来京城,住到镇远候府,因为她,我挨了宜人、大姐、二姐多少训斥、多少骂。她们总拿我与她比,用她的优点与我的缺点比,我讨厌这样。还有,她的名声已经毁成那样,可是大姐夫还拿她当宝贝一样,我不甘心,她凭什么得到大姐夫的宠爱……”   春草忆起徐兰芝受的委屈,温彩言行失体,偏徐氏和徐宜人却要斥责徐兰芝,一回两回便罢,可次数多了,换作谁都会恼。   “要赶六小姐离开,法子也很简单,直说是不成的。只能用旁的法子,上回候爷不是因为听到臣子说六小姐的坏话,与人动了手脚么,如果芝小姐把这事细细地告诉她,她与候爷的感情那么好,为了不连累候爷,一定会搬出去。再有,明儿李小姐、宋小姐要过府来寻你玩耍,到时候你可以好心让她回避……”   春草灵机一动,想出了好几个法子,附在徐兰芝的耳边细细地说了。徐兰芝听得微微含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差不远,法子多了,总有一个对温彩有用围。   这一回,她就不信温彩不会主动提出离开。   主仆二人又商议了许久,方才歇下羿。   *   次日,徐氏欢喜地告诉温彩:“妹妹,绣房又赚大钱了,妹妹弄的那些狩猎服,如今在京城供不应求。经雍郡王引荐,往后我们绣房做的衣裳就有销路,可以挂在百货行里卖……”   温彩笑着。   辰时分,李小姐、宋小姐等相邀来找徐兰芝玩耍了,她们在后花园时练箭术,热闹非凡。   徐兰芝遣了春草来告诉麻嬷嬷“嬷嬷,芝小姐说……说今儿请六小姐别去后花园,嬷嬷,你别误会,我家小姐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怕那几位小姐原不喜六小姐,见到六小姐许是要说些不好听的话……”   徐兰芝也是一片好心。温彩如此想着,其实在秋狩之前,有些事她便已经预料到了,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连徐兰芝近来也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她虽有失落,也有伤心,却并不特别介怀,有时候友谊也是要经过考验。徐兰芝因着那些贵女的话就疏远她,可见并不是真心与她交往。这样的友谊她不要也罢。   杜鹃厉声道:“春草,你什么意思?”   春草眼神流离,生怕温彩迁怒于她。“杜鹃姐姐,我……芝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要是听到那些贵女的话,六小姐一定会难过的。只要六小姐不去后花园,自不会与她们碰上,也听不到那些议论……我们芝小姐是真的不想六小姐受到伤害。六小姐也是知道的,上回有朝臣建议候爷,说候爷该把六小姐送到他处静养,而不是留在府里,候爷立时就与人吵起来。还有那回,候爷因为六小姐与安王在校场动了手脚……”   她以为,和离只是为了自己能赢得自由。却是她小窥了这世道,一个和离的女子是没有名声的,更被贵女们视若另类、视若瘟神。   她的和离已经连累了温青。   温青是个好哥哥,从来不曾因为世人的看法而薄待她,从来都视她为最重。   温青为她与人争执,与人动了手脚……   这让她如何安心。   徐兰芝是好心!   杜鹃狠声道:“住嘴!”春草到底什么意思,偏与温彩说这些事,明知道温彩与温青的感情最深,要知道温青的这些事,温彩会很难受的。   春草道:“六小姐,奴婢和芝小姐都是一片好心,奴婢……”   “不用解释了,我省得。”温彩打断了她的话,心微微一阵刺痛,就算春草不奉命来说这些话,她也打算离开。   春草欠身退去。   温彩久久地沉默。   杜鹃道:“小姐,你别想多了……”   “是我连累了哥哥,我不能这样自私,杜鹃我们去乡下庄子住吧。”看似在问,其实是她已拿定了主意。   *   桂堂,丫头禀道:“夫人、候爷回来了,一进门就打赏!今儿皇上下旨,封赏了太夫人、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徐太太封为五品宜人的圣旨也下了。”   温青进屋脱下斗篷,“兰贞,把圣旨放到佛堂供起来,改日二房的赤二爷要成亲,我正好携了圣旨回西山县。”   徐氏双手接过圣旨,细细地看了一眼,妻以夫为荣,她都封了,早该封赏了汪氏与杜氏。   温彩进了花厅,轻唤声“哥哥”,垂眸道:“有件事,我想与哥哥嫂嫂商量。”   “甚事?”   “哥哥,镇远候府现下各处都好了,府里也立了规矩。我想……搬到乡下庄子去做。”   宋小姐那日骂她的话说得对,她的名声已经坏了,不能连累了兄嫂,也不能连累了无辜的徐兰芝。要是徐氏将来有了女儿,因为她的名声不好,计也会连累侄女寻不到好人家。   她不可以太自私。早前想过很多种离开的理由,眼下让她离开的理由竟是这样的   。   徐氏惊呼一声,“妹妹这是甚话?”   她渴望友谊,却经不住世俗的眼光,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把一切都抛于脑后,可当有人挑明了话指责她时,她却真的无视。温彩垂着头,不敢看温青。“哥哥就让我搬到乡下庄子上吧,待我明年及笄,也在庄子上过及笄礼……”她咬了咬唇,眼泪蓄在眼眶里,现在连徐兰芝都疏远她了。   温青厉声道:“顺娘,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怎能让你一个人住到乡下庄子去。”   “哥,这样对你和嫂子、对我们大家都好。一直以来,因为我的回来,我总是担心哥哥某天因为旁人的流言诽语,一个没忍住就与人发生争执。如果我去了庄子上,就没人再对哥哥指指点点。他日要是顺娘再嫁,也只从乡下庄子出阁。哥哥,我手里有祖母给我的四百亩田庄,就算寻不着体面富贵的人家,寻个小户人家还是成的。哥,让我去吧!”   她和离了!他日再嫁,是不能从娘家出阁的,只能从旁处。但她有自己的家业,便可以从自己家里出阁。   徐宜人在内院门口说话,“夫人和六小姐在吗?”   “在的,这会子在偏厅说话。”   徐宜人笑盈盈地进了偏厅,身后跟了个陌生的婆子,穿着一袭紫色茧绸褙子,头上带戴了紫色的绒花,她微微欠身。   徐宜人道:“这是京城出名的喜媒婆,我正要过来,就见二门上的婆子领着她。”   徐氏凝了凝眉,“是给三妹提亲的么?”   徐兰芝近来在京城的名气很大:女中英雄、马上舞。徐氏已经听同去的下人们议论,昨儿午后整个府中上下都知道了此事。最欢喜的当数徐宜人,徐兰芝有了名声,他日就不愁寻个好婆家,届时就在京城的武将之家寻个相当的。   喜媒婆笑道:“今儿小的来提的是府中温六小姐。是这样的,小的是奉了冷家老夫人的令过来提亲,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儿午后,温家二房的人去了冷府退亲了!说什么也不敢把温三小姐许给冷候爷。”   温彤一回府,就把冷昭与萧彩云的事细细地说了,更重要的是,近来冷昭“京城第一贱男”、“剑南春”的名声闹得满城尽是,与徐兰芝得来的美名形成了天壤之别。   萧彩云虽占的是平妻位分,可抢在嫡妻进门前就成亲了,这分明就是想压嫡妻一头,更重要的是,萧彩云有孕了,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这名义上的平妻就成了嫡妻。   冷家老夫人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宜的亲事,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温彩。冷昭名声不好,温彩的名声也强不到哪儿去。   “再嫁由己。”温彩苦笑,彬彬有礼一欠身,道:“有劳喜媒婆跑这一趟,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说一句,一生一世一代人,我是绝对不会与人共侍一夫。昔日我既愿和离,就没想过走回头路。”   喜媒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徐宜人轻叹一声,“六小姐……”   “徐伯母,我知道像我这样和离的女子许是寻不着好夫家,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想再委屈自己。有些委屈是旁人给的,人活一世,又何苦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再说据我所知冷老夫人做不了冷候爷的主,要是她能做冷候爷的主,就不会由着冷候爷胡闹了。谁都知道,无论是多矜贵的女儿家,嫁给冷候爷那都是守活寡的命。   罢了,罢了!”   温彩扭头对杜鹃道:“取五两银子来,就当我赏给喜媒婆茶水钱。还请喜媒婆明白温六的心意,心如磐石,不可动也!”   她,是再不会改变生意了。   喜媒婆得了赏,眉眼含笑。给她银子,就是为了她帮忙在冷老夫人说几句好话,虽是拒绝,但这话却要拒绝得能让冷老夫人念温彩的好。“温六小姐说得是,既是如此,我就想法儿回了冷老夫人。”   杜七婶道:“老奴送喜媒婆出去。”   徐氏埋怨道:“娘,你怎让她进来,没的惹妹妹难受。”   温彩垂首,她就配回头再嫁冷昭,她不会这么做的。“哥哥、嫂嫂,我意已决,午后我让下人们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离开候府。”她顿了片刻,吐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想让麻嬷嬷回桂堂来帮衬嫂嫂,奶娘和杜鹃是一定要跟我去乡下庄子的,另外冬葵、茉莉两个也随我去乡下,银翘回嫂嫂身边侍候。至于其他人,嫂嫂看着安顿吧。”   温青只觉胸腔里一阵滞痛,“妹妹……”   温彩抢先打断他的话,“哥,什么都别说了。再嫁由己,就算我再嫁,也不能从哥哥的镇远候府出阁。”她笑着,“往后,我会让自己过得快乐。”   温青道:“兰贞,去把妹妹的银票都拿来,还有妹妹交到你手上的店铺……”   十八万两银票啊!这些日子温青兄妹不在,徐氏得了银子可是广置家业,田庄、店铺都买了不少,温彩交给她的店铺几乎都是营利的。要把银票和产业交给温彩,徐氏还当真舍不得。   “夫君,待   妹妹出阁的时候,我再给她吧。”   温彩轻声道:“嫂嫂拿着,我在外花不了几个银子,我身上有钱。那些东西既然给了哥哥就是哥哥的。一早的时候,那五家店铺写的是娘亲的名字,对外也只说是舅舅给娘亲置的嫁妆,原就该是哥哥的。”   但她却没有说,是她挪用温家赚来的钱置的铺子,后来又借钱填补了亏空。   徐氏爱听这话。   温青道:“我们怎能要妹妹的东西?”   温彩戏笑道:“他日哥哥、嫂嫂别与我争旁处的东西就是。”   徐氏面含窘容,“妹妹旁处还有?”   “就是一个庄子、一个稍大的店子。”   这时的徐氏,想的是二三百亩的田庄,再一个三间铺面的店子。   她未曾想到,温彩给他们的虽好,却不是全部。   温彩退出桂堂。   杜七婶回桂堂就知道了温彩要迁去乡下庄子的事,看着如今的温彩,她是心疼的,二话不说就拾掇了东西去安然阁,而那头麻嬷嬷想着温彩要去乡下了,她是不愿跟去的,虽说温彩说还有旁的产业,可麻嬷嬷瞧来看去,也就是温彩会有些经商门道,但上回赚来的银钱二十万两,给了温青十八万两,又一万两兑成了现银交到府里公中账房,又一万两分成两分给了徐兰香和徐宜人,手里哪还有什么银钱。   麻嬷嬷权衡一番,欢欢喜喜去了桂堂。   *   十月的最后一天黄昏,天空飘起了雪花。   安然阁上下一片忙碌,与往常一样,温彩亲手拾掇行李,把衣裳等物都收拾到了大红箱子里头。   杜七婶、杜鹃、茉莉和冬葵更是手忙脚乱,待到黄昏,各人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也是这一天,徐兰香也要搬离镇远候府,她与卫成买的那处院子已经修缮好了,一搬过去就能入住。原想打家具,可后来却从旁人那儿买了些六成新的旧家具摆上。   天空飞舞着雪花,轰轰烈烈,飘飘荡荡。   徐兰香进了安然阁,人未到,笑声先到了。   “彩妹妹也要搬了,我还想找彩妹妹帮忙,画一个镖局的图腾呢。”   温彩笑着招呼徐兰香入内,杜七婶灌了个汤婆子给徐兰香。   徐兰香扫视了一下周围,近来外头的流言她也听到了,有一回听不得别人说得难听,她还与人争吵了几句,就差大打出手了。徐兰香口才了得,竟将那几个议论的妇人说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温彩道:“徐二姐不妨先寻旁人设计,近来有些力不从心,身子又多有不适,我想到乡下休养。”她原是打算要搬出去的,可是这会子回过味来,觉得春草说的那些话多了一些故意的成分,她可以是自愿离去,却不能是被人赶走。心下不由得轻看徐兰芝,也随之小瞧了徐兰香。   外头,传来了忍冬的声音,“六小姐在吗?”   “在楼下偏厅。”   忍冬笑着行了礼,“候爷着奴婢给六小姐送一万两银票来,说六小姐在外头莫要苦了自己。”   温彩让杜七婶收了。   忍冬又道:“夫人让奴婢给卫奶\奶带了一千两银子来。”   徐兰香没拒绝,笑着收了。   “这镖局还没开业,雍郡王就给我家卫成介绍了一笔生意,是帮百货行押送南货的,从江南那边送丝绸过来,一车有一成五的利润呢,要是一趟押送二十车货,这不就白赚几百两银子。”   杜鹃看了眼温彩:百货行是她家小姐的,虽说与雍郡王合伙经商,可在合伙以前,温彩就是大东家,许是温彩私下叮嘱雍郡王做的。   温彩轻声道:“恭喜徐二姐了,这么快就有生意上门。”   徐兰香乐得合不拢嘴,他们一家要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待我得了空,就去乡下瞧彩妹妹,你可得把地址留给我。”   温彩与她说了地方,那四百亩田庄只是她暂时的栖身之处。   “彩妹妹过年节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徐兰香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可得保重好自己。”   “我有个体面的哥哥,旁人欺负不了我。”   两人又寒喧了一阵,徐兰香方起身离去,因新开的镖行就在京城,用过暮食后,徐兰香随着丈夫、孩子就离开了镇远候府。   温彩亦到了二门处送徐兰香一家,徐宜人拉着徐兰香的手百般不舍,可看着女儿、女婿有自己的本事了,叮嘱了几句。   徐兰芝重首偷看温彩,欲言又止,她明显感觉到温彩瞧她的眼神有些古怪,想要问,可春草传过话后,又原原本本地与她禀过,是没有问题的。   徐氏又叮嘱徐兰香道:“往后都在京城,有事就捎个信回来。”   徐兰香一一应了,转头对温彩道:“彩妹妹,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就在城西   帽儿胡同卫家镖行,得了空过来串门。”   “徐二姐走好,我会来的。”   徐兰香带着孩子坐上二门外的马车,冲众人挥了挥手。   徐兰芝小心翼翼地走近温彩,“彩彩,明儿一早你也要离开了?”   这话若在以前,定是不舍,可现下听到温彩耳里便更像证实。   徐兰芝变了,她们曾是那样的好姐妹,无话不谈。而今,她有了新朋友,因为她的马术、她的箭法,被将门小姐们捧得极高,她也有些骄傲起来,这种骄傲下虚荣心更是节节攀升,天天听那些小姐说温彩这里不好、那里不行,又让徐兰芝联想到以前,温彩说话有失分寸,可最后母亲和姐姐们却来训她,再加上徐兰芝原就面和心厌的心态,越发想把温彩赶出府去。   现在,所有人都说温彩不如她,温彩不配做她的朋友,连她自己也慢慢觉得确实如此。温彩会什么?马术,只会骑马;箭法,也只是马马虎虎。她不过是会赚银子罢了,可这样会赚钱的女子,将门小姐会说“她会赚银子啊?难怪满身铜臭味儿呢。芝芝,你真不能和她在一起玩,没的把你都带坏了。”   杜鹃冷声道:“是啊,我家小姐离开了,要是芝小姐的朋友来寻你练箭谈心岂不更方便了。到时候也不必捎话让我家小姐回避,更不必介意。我家小姐碰上你这种朋友,让你觉得没面子。这世上的人啊,还真是难说得很啊……”   徐氏的脸沉了又沉,这些天她也听到了流言,也盼温彩能主动提出到府外住,可她是长嫂,她不敢提,一旦说出口,温青第一个就要斥骂她。   徐宜人却早已经挂不住了,轻斥道:“兰芝,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温彩的离开,与徐兰芝说了什么有关,否则好好地,温彩突然就说要搬离镇远候府,惹得温青满心不高兴。   温彩道:“我相信芝芝也是好意,你们别训她,如此反让我心里难安。”   她看了眼徐兰芝,人,哪有不变的,有了更好的新朋友,就会忘了老朋友。徐兰芝早前与她好,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同龄女儿作伴,而今那么多的将门小姐、贵门小姐与她示好,哪里还需要她作伴呢。就算徐兰芝在孝期不能出门,却防止不了那些贵门小姐来寻徐兰芝玩。   徐兰芝性子开朗、活泼,却并非是个良善之辈,使起手段来同样是干净俐落。   温彩走远,徐宜人拉住徐兰芝,神色俱厉地道:“你到底做什么了?”   春草争辩道:“宜人,你不能怪小姐的。小姐也是好心,你是不知道,在猎场的时候,李小姐、宋小姐她们都不和六小姐说话,更不会搭理六小姐的,她们都瞧不起六小姐与冷候爷和离,各家的夫人、太太也叮嘱了小姐们,不许她们跟六小姐说话……”   看到徐宜人那犀厉的目光,春草的语调低了几分,“今儿几位小姐相约来府里玩,小姐生怕她们遇到六小姐说些难听话出来,才会让奴婢去告诉六小姐,让六小姐回避的……宜人,小姐真是好意,只不想六小姐却误会了……” ☆、第135章 鸠占鹊巢   徐宜人斥道:“旁人是旁人,可我们是一家人。温六是什么性子、秉性,我们都清楚。”就算是这样,徐兰芝也不该让人去通气,这让旁人怎么想?这镇远候府原是温青的府邸,是温彩嫡亲的哥哥,要是住在哥哥家里还有没么多的忌讳,这家还是家么?   徐氏故作生气地骂道:“兰芝,真还把你能了。这些日子,你大姐夫是如何待你的,但凡给温彩做新裳,便也有你的,即便是你现在守孝,也是让绣房做了得体的新裳给你。你朋友来了,倒不让温彩去后花园……你真过分。”   心里却暗暗叫好,眸子里望向徐兰芝时多了几分赞赏。   昨儿徐兰芝送走她的几个贵女朋友后,就去找了徐氏,将贵女们对温彩不满、不屑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姐,不能让温六再住府里了,这会连累府里的名声,就连我都要被连累了,往后也会连累外甥们的名声。”   徐氏见四下无人,轻叹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可我不能。你大姐夫看重她得紧,我要是把她赶出去,他第一个就饶不得我。”   徐兰芝见她有心,低声道:“这事我来做如何?”   徐氏笑道:“办好了,我重重赏你。给你做两身漂亮的冬裳。”   徐兰芝娇声一笑,依在徐氏身边撒娇,眸光微敛:既然徐氏也有赶温彩离开的意思,那她就可以下手了。   徐氏表面谦恭、温顺,可实则也是一个厉害的。只是徐氏行事多了一些顾虑,她不能做得太明显。早前徐兰香能帮衬徐氏,那么现下她徐兰芝也能帮衬。   赶温彩离府!这成了她们姐妹最愿意做的事。   徐氏早就容不得温彩,有她在,府中上下的人都夸温彩“出手阔绰、待下人仁厚”,动不动就打赏下人,倒显得徐氏一股子小家子气,已经有下人把温彩和徐氏搁到一起比对。温彩比徐氏更得人心。   “三妹,若是办成了,可不能让母亲和兰香知道,她们俩都是实衬人。羿”   “大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姐妹二人相视点头。   在这家里,温彩是正经的温家的小姐。徐兰芝只是寄人篱下,这怎能欺到旁人头上去。   徐兰芝见母亲训她,徐氏又故作生气,一个没忍住争辩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想她听到宋小姐她们说难听话儿……我从没瞧不起温彩。她和冷候爷和离是不得已,可是冷家不是要她回去,她为什么就……拒绝了呢?”   徐宜人厉斥一声“你给我住嘴!”她的女儿怎能这样欺负他人,居然认为温彩应该回冷家么。   别说温青不答案,温彩也不会这般委屈。   温家两房人早前对冷昭是什么态度,而今又是什么态度,那最是明白不过了。   徐氏道:“娘,我相信三妹是好心,三妹就是个活泼又心思单纯的,哪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三妹是好心,许是被温六给误会了。旁人误会便罢,你再误会她,岂不是让三妹伤心么?”   徐宜人一个错神,难不成真是她误会了。轻叹一声,“要是你大姐夫知道了这事,这不是捅你大姐夫的心窝子么?温彩如何待我们的,我实话告诉你吧,你二姐能买下那么好的镖行,那本钱是温彩给的。还有你,温彩也给了五千两银子,让我给你置田庄、店铺,他日好给你备成嫁妆……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这么做,是要被人凿脊梁骨的,更是在伤人的心。”   徐兰芝没想还有这些事。道不清、说不明,她早前让春草去传话,一方面是不想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一方面也是觉得温彩为了她,为了徐氏将来的儿女也该搬出镇远候府。   温彩是和离的女子,照着规矩,是不能再回娘家住着的。她既有自己的产业,不就该住到外头去。   “娘,我才是你女儿,为什么一遇失妥处你都训我。我早前也是一片好心,是想保护温六小姐,没想让她受到伤害。你的意思倒似我要赶她出去,我能赶她吗?她是正经的小姐,是大姐夫嫡亲的妹妹,我算什么?我不过是借住在大姐、大姐夫家罢了……”   徐兰芝想着过往温彩说错话就怪到她头上,现下母亲不相信她的好意,还指责她、骂她,越发觉得委屈,更多的则是被母亲瞧破了用意,知她是故意设计赶温彩,她觉得很落败也更气恼。   “你……”徐宜人欲再训几句,徐兰芝气恼下飞奔而去。   徐氏心头一紧,“娘,你该相信三妹,温六可是与她交好的。”她顿了片刻,“只是这事还是莫让玉堂知道,免得让他误会。”   虽然徐兰芝做得很好的,但是徐宜人依旧从中瞧出端倪。温青不晓里面的内情,万一细想之下,难免不会疑心到徐兰芝身上。   徐宜人轻声道:“我会让她去给温六赔不是。我们徐家人不能做凿人心窝的事,再说玉堂兄妹待我们不薄。”她面露忧色地轻叹一声,“昔日玉堂娶你时,曾说过,他唯一对你的要求,便是要你敬孝太夫人、善待温六。太夫人仙逝了,他最看重的就剩温六……”</   徐氏微蹙着眉头,略有怒意:“娘是怎了?早前误会三妹,这会子又疑心我么?”   “我有怀疑你么?”徐宜人反问,如果不是徐氏心里有鬼,又怎会如此多心,自己生的女儿,徐宜人岂有不晓的,轻斥道:“是不是你与兰芝使的法子?兰芝那么做,就是要逼温六搬出镇远候府?”   徐氏冷哼一声,“娘是多想了。”   “兰贞,做人要讲良心的。玉堂就那么一个妹妹,你没有与兰芝行过分的事便好,要是真如此了,难免不会被玉堂知晓,这是寒他心的事。兰贞啊,玉堂兄妹待我、待你二妹、待我们徐家……”   徐氏懒得听她纠缠,“娘,没事我先回桂堂了。”拂袖而去,徐宜人怎的就怀疑她身上?   徐宜人长叹一声,望着徐氏的背影,那是被人道破实情的懊恼与惊慌。   徐嬷嬷低声道:“宜人,逼温六小姐离开的莫不真是两位小姐……”   “女大不由娘。”徐宜人不可奈何,就算是真又如何,她却不能告诉温青,毕竟这是她的女儿,徐氏和徐兰芝这么做都有自己的私心。   徐氏赶温彩,是因为温彩出手阔绰,只要温彩在,府中下人就很难敬服徐氏,下人们时常把温彩的仁厚挂在嘴边,这让徐氏感到了威胁。一方面,近来徐兰芝没少在徐氏面前说温彩的坏话。将贵女小姐们说的一字一句学与徐氏听,这也让徐氏觉得温彩不能再留镇远候府,如此会累及她与未出世孩子的名声。   徐兰芝赶温彩离开,更多的则是因为温彩是温青心头最看重的亲人,徐兰芝一直想取而代之,取代温彩成为那人心头的最重,取代温彩成为镇远候府里最娇贵的小姐……   说到底,无论是徐氏还是徐兰芝,都是因嫉妒而起,一个嫉妒温彩的才干,一个嫉妒温彩能得到那人的真心疼爱……   *   天色越发暗了,雪越下越大。簌!簌!夜笼四野,雪笼四野。   温彩坐在案前,双眸久久地望着院中出神。其实她不想离开,她与哥哥温青分别数载,还没有好好地相依取暖,还未来得及好好重叙兄妹之情,可是她必须得离开了。她不能自私地累及兄嫂的名声,不能累及其他温家女儿的名声,更不能累及徐兰贞的名声。   人言虽然无形,却一样可以让人做许多不得已的事。   “砰!砰!砰……”一阵如雷的拍门声。   粗使丫头喝问一声:“谁呀,三更半夜的。”   刚一开门,一个女人就从外头冲了进来,扯着嗓子道:“六小姐、六小姐,我求求你,你帮帮三小姐吧,呜呜,这怎么可以呢,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要把她许给人为妾。”   温彩提着冬裙下了楼梯,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来的是温家大房的三姨娘、是温翠的生母,早已哭成了泪人,瞧她一身的雪花,许是一路步行来到镇远候府。   “六小姐,秋狩开始后,京城书院休学七日。大太太娘家的两个侄儿来府上作客,两日前,三小姐被人算计,不知是谁在后花园里的路上撒了豆子,一个没走稳,就被何家的二表少爷撞到了一块。四姨娘直说三小姐与何二少爷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大老爷听说后,下令把三小姐关起来了,要五小姐替三小姐嫁给任副尉为妻,三小姐则许给何二少爷为妾,明儿一早何家就要来接人。三小姐不愿意啊……”   这些日子,三姨娘颇是得意,为温翠订了门好亲,见人就笑。事后,她使钱让人查了,那石径上的豆子是有人故意撒上的,也是有人故意把何家的两个少爷引到了后花园去,偏生那时候温翠与小环就打那儿经过,一起摔到的还有小环,可小环是丫头,摔得难看一些,但也无佯。温翠却与何二少爷摔到一处的,两个人还搂在一处,这下更难说得清。   温彩道:“冬葵,你带三姨娘去桂堂,我稍后就过去。”   冬葵应了。   温彩上了二楼,取了斗篷来。   杜七婶道:“小姐,你真要管这事?”   “这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如果三小姐真做了妾,她这一辈子就当真完了。大哥那么辛苦才替她觅得这一门亲事,怎可作罢?”   杜七婶轻叹了一声。   温彩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她的名声也坏了,温翠经这一事,许名声也坏了。   早前那些事,还有人瞒着,如今既是有人刻意为之,怕是怎么也瞒不住了。   温彩匆匆赶到桂堂时,三姨娘正跪在花厅上求温青。   “大爷,你帮帮三小姐,她不是有意与何二少爷摔到一处的,要不是那路上的豆子,三小姐也不会摔那么一跤,她说宁可嫁给庄户人家,她也不愿意为妾啊,大爷……呜呜……”   温青皱着眉头,他帮温翠订了门好亲,温翠自己不谨慎些,竟就这样被算计了去。   徐氏不说一个字,时不时地望丈夫一眼,抿着嘴儿,看着厅上哭成了泪人的三姨娘。   丫头道:“候爷、夫人,六小姐来了。”   温彩披着斗篷,上面覆着雪花,带着一股冬的寒意,走过温青身侧,温青心头微冷,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疼惜“这么冷的天,妹妹怎么来了?”   温彩扫过三姨娘,“哥哥,帮帮三姐姐吧。她早前是有些爱慕虚荣,可后来真的改了。温家已有一个被毁了名节的我,何必再让人毁了三姐姐的一生。”   最后这话,才是一句击中温青的软肋,温彩和离故作轻浅,可到底于她的声名有损。   他的妹妹……   他没能护好自己的妹妹,他是一个失败的兄长。   三姨娘哭得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求大爷帮帮三小姐!求求大爷!”   徐氏原不想多管闲事,便是温彩她也不想呵护的,可温青与她约定在先,在人前她总要扮出贤惠、慈爱长嫂的模样。三姨娘在求,又有温彩帮忙说话,用不了多久,温青定是要管的。既然她阻不住,倒不如做个善良女人,顺水推舟,“夫君,要不就帮帮阿翠吧……”   温青微蹙眉头,“那府里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事,听着就让人心烦。”他抬头一喝,“来人,传本候命令,去温府把三小姐接来。给任其修递个话去,本候要见他,请他来一趟候府。”   温彩扶三姨娘起来,徐氏赐了座。   几人坐在花厅,各有心事。   大半个时辰后,温翠和小环被接了来,两个人似都挨了打,走路一摇一晃的。   小环一见徐氏,轻呼一声“夫人”哭得好不伤心。   温翠抱着三姨娘更是哭成了一团。   徐氏道:“一会儿任副尉就来了。若是他未改初衷,此事就好办,回头三小姐从镇远候府出阁,可万一是……”她摇了摇头。   若任其修改变了主意,不肯再娶温翠,以温青的为人是绝不会以官压人的,再说今晨铁骑军已经解散,所有将士回到各自的卫军所。温青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手头虽还有二千五百人的人马,兵权、势力再不如前。   任其修本已歇下,得了镇远候府的小厮来禀,冒着风雪赶来。一进花厅就瞧见温翠,凝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来,“温三小姐,这是你早前给我的……”   温翠早前偷偷给他银票,就是想着大老爷许要聘金,而任其修为了置家业手头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想让任其修拿了这钱回头给大老爷作聘金。此刻,任其修一进门就把银票给她,可见他们之间的婚事是要告吹了。   三姨娘忍住悲痛:“任副尉,你不该听信传言,我家三小姐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难不成是他来的路上听小厮讲的,可小厮对这事也知晓不多,知道原委的就温青兄妹与徐氏三人。   任其修回答得干脆,“三姨娘不必说了。”面色一沉,抱拳对温青道:“其实是……是府里的四姨娘找过我,她与我说了早前三小姐做的事。温候爷,请恕属下不敬,我……不能娶温三小姐,但我愿意与旁的温家小姐结亲。”   这中间的保媒人是温青,他一个小小的副尉不能得罪温青,温青可是世代官宦子弟,傍上这棵大树,前途无量。   温翠此刻心若破碎,忍住万千的悲痛,四姨娘竟背着她找了任其修,指不定说了什么坏话,就算没有与何二少爷跌到一处的事,怕是任其修也要毁婚。四姨娘一心想毁了她的良缘,就为了谋给温蓝么?“任副尉,你是想娶温蓝么?”   任其修脸色一红,就在昨日清晨,四姨娘带着婆子去找他,把温翠以前勾\引冷昭,又诱惑雍郡王的事都说了,要不是镇远候府规矩大没传出来,怕是一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冷昭与雍郡王任其修都是认识的,他怎么能娶这样的温翠,他虽然官职低微,可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脸面。   温翠咬了咬唇,温蓝坏她良缘,她凭甚要成全温蓝。“好,我同意退亲,任副尉,温蓝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这次她害我的事你就瞧出来了。还请任副尉瞧在我大哥面上,相信温翠这回,你娶二房的二小姐也比温蓝要强上十倍。”   任其修有些意外:温蓝不好,二房的温二小姐才是好的?   他早前是想与温翠解除婚约,可他还是想与温家续亲,听四姨娘说那温蓝还不错。   温翠咬着唇,“温蓝坏我名节,不就是想给自己谋划么?我偏不让她如意。温蓝是长得比二房的二小姐好看,可论贤淑远不及二房的二小姐,论性子也不如二房的二小姐。”   温青想着温家那些事就一阵头疼,温蓝母女千辛万苦的谋划,想抢温翠的良缘,结果温翠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宁可让给二房的温翡,也不让温蓝得逞。   任其修迟疑着问温青:“温候爷,属下听你的。”   “娶妻的人是你,你说吧。”   任其修想了又想,二房只是温青的堂妹,可温翠的用意再是明显不过,不希望他娶温蓝,若是他坚持娶温蓝,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麻烦来。他咬了咬唇,“我愿与二房的二小姐结亲。”   三姨娘止住了泪,“任副尉,此事我可以帮忙去二房说。”   温翠在镇远候府,这让三姨娘很放心,她叮嘱了几句,谢过徐氏与温青便离开了。   *   花厅里,唯有温青夫妇,温彩与温翠。   温彩沉默良久,“哥哥,我记得早前芝芝提过军中还有些未婚配的武官……”   徐氏道:“那些都是外地武官,这铁骑军一撤,全都回卫军所了。”   “还得给三姐姐另觅一门亲事,亲事越早办越好,拖得久了必生风波。”温彩垂眸,忆起了慕容恒,他是皇子,认识的人多,或许有合适的小吏也不一定。   麻嬷嬷道:“夫人累了,早些歇下。”   徐氏起身回了内室。   温青看了眼温翠,想责备些什么,终是抑住了。那么好的亲事都没保住,硬是生生被人算计了去,轻叹了一声,让麻嬷嬷着人给温翠主仆安顿住处。   温翠与温彩出了桂堂,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   “今儿徐家二姐姐刚搬离了府中,三姐先住那处院子,等改日嫂嫂安顿好了,你再移过去不迟。”   温翠眼里含泪,“六妹妹,谢谢你。”   温彩笑,“我们都活得不易,你不必担心,定会觅上一门合宜的婚事,不会让你与人为妾的。”   如果这次不是温青出面,温翠就只能给人为妾了。   温青是连大老爷都给畏惧三分的人,因为温青兄妹给汪氏、杜氏挣来了一品诰命的封赏,何氏也得敬重几分,何氏一心想做诰命,虽然温子群早前在太仆寺任职,可皇帝也没下旨封赏何氏,虽是官夫人,并无等阶。   姐妹二人各回各院,温彩一上二楼,对杜鹃吩咐道:“在树上挂上红灯笼。”   “是。”   这是她留在镇远候府的最后一夜,就让她为温翠做一件事。   她拿了一本闲书,看了几页,熟悉的气息充斥在鼻尖,抬眸时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找我有甚急事?”   “我明儿一早要离开京城去乡下庄子,以后再回来,也只是这府里的客人。一来与你道别,二来,要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说来听听。”他一转身,走到案前坐上,取了桌上的茯苓糕吃。   温彩搁下书为他沏了盏茶水,“大房的庶姐温翠被人算计,与任副尉的婚事黄了。我想请你给她另寻一个人家,不用太光鲜、体面,只要过得去就行。”   “是她?”慕容恒忆起那个爬上他床的女子,她的身子都被他瞧光了吧,居然像个没事人,更难让他理解的是温彩要他帮忙寻婆家。 ☆、第136章 不悔和离   温彩继续道:“她也怪不容易的,我知道以前她做错一些事,可后来是真的改了。就当是我帮我个这忙,因她几番出事,这次想尽早办婚事。”   慕容恒多少猜到一些。“京城郊县的小吏如何?此人姓金,是南河县主簿,二十二岁,官职虽小了些,人还算可靠,有几分书呆子气,是上届得中的三榜同进士。早前在老家娶过一妻,难产没了,家中只得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父和一个四岁多的女儿,没什么家业,他父亲、女儿都跟着他在南河县任上。”   温彩又问:“还有旁的人选么?刀”   慕容恒想了一阵,“我府里有个典录,去岁嫡妻病逝,家里颇有家资,还有两个侍妾、三子二女……”   “就金主簿吧,明儿我离开时就与哥嫂提提,要是能成,尽早把这婚事给办了。”   南河县离京城也只得几个时辰的路程,倒也方便,那地方和西山县一样,还算富庶平安。   她要离开了!慕容恒思及此处,心莫名的不舍,往后要见她,许就没这么容易了,“我挑几个侍卫送你吧?”   “你送我就收。”她笑,“你从我这儿可得了不少银钱,我可是你的财神爷呢。”   他无奈摇头,一点都不谦虚恍。   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温翠就算被退亲,又能觅上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却不知道她自己他日又会如何?“待明年及笄,我便给自己挑一门中意的亲事。”她是和离的女子,想嫁入贵门为嫡妻怕有些困难,但若与人为续弦,似乎又委屈了她。   慕容恒沉默良久,想说:不如,你嫁给我吧……   可他,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若自己娶她为正妃,皇帝第一个就不会同意。如若,不是那一日耽搁,他许与她早已经订亲,他只需静静地等着她及笄,就把她娶进雍郡王府。然,世间原没有如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道:“顺娘,你要保重。”   “你也一样,代我向秦姨和小十问好。”   “你把锦园从契约里勾了吧,我回去后也勾掉。”   她把许多东西给了温青,她手头的除了百货行就只有锦园了,他实在不忍心在锦园的一份里也写上他的名字。   她回答得浅淡,“好。”   坐在案前,四目相对,她是温和的,他是平静的。   “我得走了。”   “好。”   他与往常一样,匆匆离了镇远候府。   温彩捻小油灯,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   翌日清晨,院子里、屋顶上堆了四五寸的积雪,空气寒冷。   麻嬷嬷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直响,上了二楼,禀道:“候爷和夫人说,昨晚下了大雪,六小姐就不必去乡下了。”   温彩已整衣裳,“你告诉候爷、夫人,家里瞧着雪大,外头许没有那么大,城里各家也会清扫积雪,既然定下的日子就不能改,寅时三刻就出门,离太平镇不远,坐车也只是一个多时辰,就算路难走些,晌午前我们也能赶到庄子上。”   温青与徐氏都舍不得温彩离开。   温彩拉麻嬷嬷坐到案前,“往后,我嫂嫂那儿就劳嬷嬷多费心了。”   绣房已经开始赚钱了,温彩听下人们议论说徐氏想在前府临街道处挑一处来建几间屋子,在那儿开一处成衣铺子,除了专供百货行的四季衣裳,也要接些外活。如今,连护国公府的小姐、太太都喜欢府里绣房做的新裳。   授人万两,不如授人一技。就如同:授人以鱼不如授以渔一个道理。镇远候府的一切都越来越好了,她不用再担心兄嫂的日子过不好,她得为自己打算了。   麻嬷嬷道:“劳夫人和小姐抬举。”   温彩道:“嬷嬷就帮嫂嫂把花木房也弄起来,让花木房也赚些银子吧。”   “老奴一直有留意花木房的,种了几株腊梅,许再过半月就能开了。”   温彩笑,“我陪你一道去桂堂。”又扭头对茉莉道:“着人把三小姐也唤到桂堂。”   从安然阁到桂堂不远,可温彩到时,温翠已经坐在桂堂花厅上了。   徐氏正带着丫头们在摆晨食。温青没在,她絮叨叨地道:“妹妹,下这么大的雪,待雪化了再动身吧。”望向温彩时,目光急切,虽含着笑可眸里是冰冷的。   “嫂嫂,这日子是我着人挑的出门吉日,不能耽搁。”她拉了温翠坐到饭桌前,捧了碗羹汤,“昨儿想了一宿,记得有人提过南河县官衙里有个姓金的主簿,是从八品的官儿,几年前娶过一妻,难产没了,留下个四岁多的闺女。上头唯有一个老父,是个老实人,这人的秉性倒还过得去,早前原想打听给翡堂姐的,如今……”   温翠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这是温彩给她新挑的人家。   她的名声怕是不成了,要是太体面的,人家看不上她,而她原就是庶女,也只能配这等人家,脸   tang上一红,“我都听大嫂的。”   徐氏道:“阿翠当真乐意?若是乐意,就使人过去说媒提亲。我在南河县置了产业,到时候划出五十亩又一处铺子给你做嫁妆。”   温翠点了点头。各人有各命,任其修是好的,可他听说温翠早前的事后人家就不乐意了,换作有的人许要怪温青隐瞒了温翠不贤、不洁的事。   徐氏笑道:“你如此,早早把这事给订下来。”   虽是续弦,又没家资,许没这么多的忌讳。   又是外地人,定是愿意寻个京城官宦小姐为妻的。   用罢晨食,温彩道:“嫂嫂,三姐姐的婚事就交托给你。”她起身看了眼外头,“太阳出来了,我得早些赶路,许晌午前能赶到太平镇的庄子上。”   温翠伸手抓住温彩的手,低头哈着热气儿,“六妹妹就不能再住几日,外头积了好厚的雪。”   总是要离开的,她一个和离的女子,本无婆家可靠,又无娘家可依,哥哥嫂嫂能这般厚待于,已是她的福气。温彩不免心头一酸,“这是早前那些日子就着人挑的黄道吉日,不能再耽搁了,冬月没有出行、搬家的吉日,又得等到腊月里了。”   徐氏问:“妹妹年节要回来么?”   “我不回来了,劳嫂嫂告诉哥哥,不必来乡下接我,那几天我想住到乡下寺庙里去。”   冬葵从外头进来,轻声道:“小姐,东西都搬到马车上了,庄子上的车夫也到了,杜七婶打听过了,说到庄子的路还算好走。”   温彩裣衽行礼,深深一拜,“劳嫂嫂照顾哥哥,温彩告辞了……”   她一扭头,不让自己的眼睛掉下来,脚步如飞。   徐氏捧着胸口,“妹妹,就再住一日吧……”眼泪夺眶而出。早前虽是故意,可这会儿分别近在眼前,又有了两分伤感与不忍。要不是徐兰芝也许温彩就不会住到乡下庄子上,但徐兰芝行事前是与她说好的,只要这事不被温青知晓,她就不会有麻烦。温彩的名声坏了,是不能再住府里的,更不能让她连累到自己与孩子。   昨儿徐宜人训了徐兰芝许久,徐兰芝依旧不肯去安然阁给温彩赔礼,直说她自己是一片好意。徐氏只睁只眼、闭只眼,权全不知,甚至还帮徐兰芝说话,说徐兰芝是好心。徐宜人气了个半死,说不起徐兰芝只得作罢。   汪管家又派了护院、小厮跟着,一辆马车坐温彩与杜七婶母女,第二辆马车则是茉莉和冬葵。   徐宜人听说温彩出门了,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二门处,正见徐氏含泪拉着温彩的手,“有什么事,你就捎个信来,这些个护院和小厮你就留在自个身边使唤……”   “嫂嫂,整个镇远候府也只三十个护院,我就不留了。庄子上都是祖母用惯的人,个个都是可靠的。嫂嫂,外头冷,你不必再送,早些回去吧。”   七姨娘猛地听人说温彩要走了,要去乡下庄子长住了,先是一惊,搁下碗就出来。   一边小径上,徐兰芝一路快奔,待她到二门处时,只看到温彩的马车背影。   “她真走了?她怎么真的就去乡下庄子了……”   徐兰芝一遍遍沉吟着,猛地看到徐宜人眼里失望的神色。她一个惊醒,“到了现在娘还是不信我,以为我是故意的么?我当时……”   徐氏道:“三妹,别再说了,那日的事就烂到彼此肚子里,要是你大姐夫知道,你让他怎么看你?”   说到底,母亲终究不信她。   徐宜人是失望的,被她们一家宠爱长大的徐兰芝,似乎越来越凉薄了。   徐兰芝咬了咬唇,“来人,备马,我要给六小姐送行。”   荷花里的石街上,早有各家的下人清扫出了路面,行车和晴日无异。   温彩的马车里搁了她的箱子,杜七婶与杜鹃母女坐在箱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温彩。   杜七婶呢喃道:“为什么小姐就不肯听我的,当初就不该和冷候爷和离。”当时是痛快了,可这名声全毁了,就连同龄人也个个避若猛虎,连徐兰芝都不与温彩说话。   温彩扭头挑起车帘,神色果决,“我从未后悔过与他和离,长痛不如短痛,待这些事淡了,我就替自己另觅良缘。”   “听小姐的意思,是连大老爷、候爷的话都不听了?”   温彩冷声道:“大老爷害我还不够吗?我还会让他来害我第二次?”   “可候爷的话……”   “哥哥已经成家了,他有自己的一家人,只要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我最大的安心。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做这等事,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可你到底是女儿家?”   “初嫁从父,再嫁由己,我如此辛苦地再重获自由,我为的又是什么?和离的、被休弃的女子过得很艰难,这我知道。可是奶娘,我会让世人明白,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总会迎来一个艳阳天。”   杜七婶近来也听到了外头的流言,她是   心疼温彩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同理,就算那段姻缘温彩与千般的不乐意,也比做了和离女子的要强吧。   外头,有护院禀道:“小姐,有一个年轻奶\奶前来送行。”   年轻奶奶……   温彩心头一凝,挑起车帘,马车已经到了城外,在一边的茶肆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衣着一袭红通通的锦袍,不是萧彩云还是谁。   她欠了欠身,道:“能与温六小姐说几句话吗?”   温彩扭过头来,对杜七婶道:“奶娘带冬葵先走,到了庄子上,且瞧瞧各处是否预备好了?”   “是!”   温彩披着一件浅紫色绣暗纹的斗篷,步态轻盈进了茶肆。   冬葵与护院们依旧留在原处。   两厢见了礼,温彩在茶案前坐下,“冷\奶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温家二房与冷候爷退亲了,昨儿媒婆又走了几户早前愿意结亲的人家,都被拒了。温六小姐,你回平远候府吧?我来说服冷候爷,让你为嫡妻。”萧彩云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对她是多大的恩赐一般。   “我回来,让你继续谋我的嫁妆?”   “我都打听过了,你所有嫁妆都给了你的兄嫂,而今只剩太平镇上的四百亩良田庄子。”   “是啊,我就剩这些了,你也想夺么?”   一侧的丫头有些沉不住气了,低斥道:“温六小姐,我家奶奶从刘府取回了当年大夫人留下的嫁妆,虽说没有你早前的丰厚,可那也是一千二百亩的田庄,又有七家店铺,还有八千两银子。”   “她有多少嫁妆与我何干?我的东西,不会平白给了不相干的人,同样的我也不会要旁人的东西。”温彩淡淡地,神色里带着不屑,“冷奶\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与冷候爷和离,因为那是我一早就想做的。天下大了去,而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冷奶\奶若没有旁的事,我就此告辞。昨晚下了雪,路不大好行,我得赶回庄子用晌午。”   她一起身,连一口茶都未曾饮。   萧彩云惊呼一声“且慢”,她走了过来,“我知道和离、被休的处境,我不能原谅我的继妹和刘伯彦,同样也没资格要求你来原谅我和冷候爷。可是温六小姐,这一回我是真心的,是真心想让你回冷家……”   “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不到就别来招惹我,我是和离了,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不屑要你的怜悯,也不屑要你的同情。对你来说,冷候爷许是好夫婿,可对我来说,他一文不值!”   温彩大踏步上了马车,一声令下“启程”,马车往远方奔去。   不远处,徐兰芝骑在马背上,静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春草道:“小姐,那个女人是冷候爷新娶的平妻……”   徐兰芝走近茶肆,不解地看着萧彩云,“冷小\奶奶,你与温六小姐说什么了?”   萧彩云记得那日在猎场夜宴上徐兰芝给她的难堪,瞪了一眼,不预理睬。   徐兰芝问不出来,只得眺望着再次走远的温彩。   萧彩云讥笑道:“我还以为徐三小姐多有正义、立场,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害怕声名受累而弃了她。可是她呢为了维护镇远候的名声,为了不影响你的姻缘,自愿去了乡下庄子。我啊,还真替温六小姐不值当,她真是瞎了眼,才认识你这种无情无义,人云亦云之人。”   徐兰芝一阵气恼,想要反驳,可萧彩云说的句句又何偿不是实情。她因为听了身边新朋友的看不起温彩的话,竟对温彩心生怨忿。她告诉徐宜人,要替温彩送行,却在近她马车的时候,又不想与温彩说话。对温彩的怨恨,是从什么时候有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未见温彩时便有了。   她是怎么了?这才几日时间,与温彩就生疏了么。   侍女道:“奶\奶,你一片好心,希望她能回冷家,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你怎还帮她说话?”   萧彩云扬了扬头,“不,我尊重温六小姐,也敬佩她。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子,有一种人,瞧着骄傲,可行的都是卑劣之事,而相反的还有一种女子,看似卑微,却在逆境中依旧让感到敬重。温六小姐便是后者,让人敬重,又让人怜惜。我们候爷是没这福气了,也不晓得哪家的男儿有此等福气……”   她在说什么?萧彩云居然说对温彩敬佩。   徐兰芝抬头时,温彩的马车瞧不见了。   春草问:“小姐,我们还追吗?”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前方。为什么母亲不信她?坚持以为她让温彩回避的话是故意要挤兑温彩。   萧彩云是真的希望温彩能回冷家,可温彩竟骄傲地不愿再回去。温彩怎会与她昔日一样,昔日的她没有退路,婆家休弃,娘家驱赶,要不是她嫁给了冷昭,萧家人还不会认她。她又风光了,便是刘伯彦也得给几分薄面。   现在的她,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了。只是,在冷家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冷家那边不许她入族谱,   更不许她拜祠堂。就连冷昭,原是一等平远候,竟被降爵,成了三等平远候,这长庆候还是个二等候呢。冷昭为娶她,降爵、失去宗子之位,现下想娶门得体的官家小姐为妻都是妄想。   女子的名节重过性命,冷昭的名声也是重要的,可现下被毁之殆尽。冷家人将这一切都归咎到萧彩云身上,不许萧彩云去荷花里冷府,他们只能住在城南冷府内。任她在府里如何得体,一出门还得面对旁人异样的目光。   萧彩云回到城南冷府,巧针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显现了,她笑微微地望着萧彩云,“给奶奶请安。”   “巧姨娘,候爷还没回来?”   “西路军都督府的差事没忙完吧。”她指了指上房,“大太太来了,脸色难看得紧,府里的老夫人又给她脸色瞧了,正要借机发作呢。”   萧彩云道了声:“知道了。”   自打萧彩云主仆住到城南冷府,郑氏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对于萧彩云这个儿媳,她是怎么也看不顺眼,现下一比对,倒觉得温彩比萧彩云恰当太多。   温彩有个重情的兄长,温彩对家人更是阔绰,一挥手,把她的嫁妆都全给了兄嫂。要是哄好了温彩,她要求掌管温彩的嫁妆,许也是能成的。   可萧彩云爱钱如命,威胁、利诱地逼着刘家人退还她的嫁妆,就连对她父亲也是使了卑劣法子。   郑氏想到萧彩云的狠毒,再想温彩的单纯可爱,越发厌恶萧彩云。   上回她过来,冷昭就让萧彩云给郑氏敬新人茶,冷昭也是软硬兼施,逼得郑氏不得不接。   “萧氏给婆母请安!”   “你是怎么打理府邸的?我来了半晌,连个招呼的主子都没有?大冷的天,你不在府里待着,四下里乱走作甚?还让长辈等你,你果真是好教养?”   萧彩云垂首,态度谦恭。   郑氏道:“府里下人说,你去劝温氏回心转意了?”   “是。”   “她怎么说的?”   “温六小姐心气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不到她不要。”   郑氏冷哼。温彩当她还能挑好人家,都和离过一回了,而这前婆家还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往后再挑哪里能挑个比冷家更好的人家。   萧彩云与随侍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头会意,立即拉了郑氏同来的下人去吃茶点。   郑氏气得胸口痛,也不知老夫人是怎么想的?一门心思就想温彩回心转意,先着媒婆去说合,又逼郑氏设法把温彩接回来,非说温彩是冷家的福星。人都和离了,再要回来,得温彩自己拿主意,便是温家大老爷也过问不得。   温子群想管,可中间有个温青在,他便做得不主了。因温子群把温彩许给冷昭的事,温青当日就没把温府给拆了。温子群只问冷家“初嫁从父,再嫁由己,这是老话,也是规矩,老夫做不得主的,冷家去找温六小姐说罢。”   媒婆去了镇远候府,直接就被温彩打发走了,出手倒阔绰,赏了喜媒婆五两银子,惹得喜媒婆在老夫人面前又说了一大堆的好话,直说温彩当真是个富贵福瑞人儿。老夫人越听越想让温彩回心转意。 ☆、第137章 冷家用心   郑氏又给萧彩云立了一阵规矩,让萧彩云在一旁侍候她吃茶用点心,又讲了自己年轻时候是如何做婆母的,萧彩云声声应“是”,不敢有半句顶撞。   郑氏在冷府用罢午饭,见冷昭未归,气哼哼地先回荷花里,将在冷老夫人那儿受的闲气一古脑儿地发作到萧彩云   待她一走,萧彩云就唤了丫头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刀”   丫头禀道:“奴婢使了银子打听,说是我们在猎场时,老夫人又请了栖霞观的道长上门。”   “那老东西最信神佛之言,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年也不会把候爷赶到乡下庄子住。”   丫头小心翼翼地,不敢附和,生怕被人知道。萧彩云是主子无事,可要是被冷家人厌恶,倒霉的就是她这个丫头。   “这次上门的还有一个老道长,据传是神算子泥菩萨的传人。老夫人说近来夜不安寝,他便给了老夫人一个符咒压在枕下,也不知怎了这两日老夫人就做了怪梦。就在前儿,老夫人又请了这老道上门,老道解梦后说,这是冷家走了个祥瑞之人。”   以冷老夫人的性子,一定是认定这祥瑞之人非温彩无异。   萧彩云问:“老夫人到底做了什么梦?恍”   丫头摇头。冷府上下都说老夫人做一个梦,可对梦的内容却无人知晓,但想来这梦定然是坏兆头。   这厢萧彩云满心疑惑。那厢,郑氏回到了荷花里,一进门就被老夫人给唤过去了。   “你去找彩儿了,她怎么说,可愿意回来了?没有嫁妆没关系,我们冷家就不差那些东西,只要她愿意回来,自会好吃好喝地养着她。”   郑氏面露不安。   小董氏幸灾乐祸,近来三个儿媳里,就她是最得宠的。   李氏抿嘴,给了郑氏一个鼓励的眼色。   “萧氏见了温氏,她不肯回来。”   冷老夫人“砰——”的一声拍到桌案上,“你去啊,你曾是她的婆母,你好好与她说些软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幸许就回来了。难道要看冷家这样萧败下去,连神算子都说她是祥瑞人,你把她寻回来!今儿我见不到彩儿,我就不吃饭!”   冷老夫人生气了,气得不轻,抓起桌上的茶盏,厉喝:“我老了,不中用了,上上下下都不把我的当回事了,你们当我上为了自个儿?我是为了全家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她就不敢回忆。怎会做这样的梦,她竟梦到她和几个儿媳被赶出了荷花里冷府,而她的几个儿子被定成了钦犯,那么多的御林军,将偌大的府邸包围得严严实实,她听到女子的尖叫,还听到孩子的哭声。   小董氏勾唇笑道:“母亲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我……”冷老夫人一抬手,她不想说的,可是现在,她必须得说,示意左右退下,只留了三个儿媳,道:“我梦到冷家上下成了戴罪之身,神算子道长说,若是梦到血,这恶梦许就破了,可接连好些天,我都破不了这梦。神算子道长还说,这是对我冷家的示警,是我冷家走了一个祥瑞之人,没人压得住邪祟之物所致。”   李氏轻声道:“母亲,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若当真只是一个梦,我又何必非要温氏回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目光凝落在郑氏身上,轻叹一声,“你真是太纵容端阳了。这样可好,冷时与温氏同龄,三儿媳妇,你上门提亲,让冷时把她娶回来。”   这是什么主意?大哥不娶的,弟弟娶回来。如此一来,冷家还不得成全城的笑话。冷时是小董氏所出的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那个与她作对的温彩。   李氏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突地眼睛一亮,道:“母亲,我有个法子,你看中不中意?”   “说来听听。”   “让温彩回来,也可以用旁的法子,母亲这么喜欢她,不如就把她认成干孙女如何?一来也彰显冷家对她的疼爱与大度,二来也不必为难她。”   郑氏也知,让温彩与冷昭和好不可能,附和道:“母亲,二弟妹这法子不错。”   认温彩为干孙女?老夫人还是想让温彩做她孙儿媳妇。   李氏见老夫人没反对,道:“改日我就亲自走一趟乡下,与她好好说说。”   冷老夫人道:“我想她了,让她回冷府来作客吧。”   如果来了,她到底再使点法子,许就能把人留住。   *   太平镇田庄上,温彩正捧着田庄上的账簿看,原是八百亩的,而今分为左庄、右庄,两庄各有四百亩。   屋子里燃着火盆,乡下人家不使银炭,这东西太贵,用的是木材,上头用木架挂了一只铜制茶壶,里头的水噗噗地煮着。   庄上农屋,多是盖的两进屋子,一进门就是垂花廊,再是堂屋,穿过堂屋就是偏房,再走才是温彩住的内室,依墙上打了火炕,外屋住着杜七婶与两个丫头,里屋则是温彩与   tang杜鹃住。   温彩并没留护院和小厮,只说庄子上有足够使唤的人,将同来的小厮、护院都斥回来了,又给温青带了一封信,说是这处庄子人人都是知道是镇远候府的,没要敢欺负她,请温青不要再让护院、小厮过来了,而她想在庄子上过清静日子。   茉莉咕囔道:“都说夫人大方,直说小姐出阁的时候就把那份嫁妆给你,可你瞧瞧,连右庄的一半收益她都拿去了,只留了一半粮食在粮库里。”   这一点,温彩确实没想到。   家家的姑嫂,又有几个能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   徐氏那些日子没刁难她,她已经感到庆幸了。   换作旁边的长嫂,许没徐氏待她这般客套。   杜七婶长吁了一口气,“小姐虽说和离了,当初就不该把那些嫁妆都交到夫人手里,还有那些你自个挣来的铺子,怎么也交给她了?”   早前,她原是不知道的,可到了月底,徐氏就开始念叨那些铺子上的收益了。   温彩轻言细语地道:“给了就给了,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只要她和我哥哥好好度日就成。我能帮他们的就那么多了,往后我们几人只过自己的好日子……”   “还好日子呢?小姐手里就这一处田庄,你把自个儿挣来的钱都给了夫人、候爷,临走的时候,要不是候爷做主,怕是夫人也不会拿一万两银票给你。”   杜鹃止住了杜七婶继续说下去,“娘别说了,小姐心里有数,我们跟着小姐过好日子就是。”   温彩面无表情,“你们几个,谁愿意跟着我的就留下,不愿意跟着我的现下就可以离开,或回镇远候府,或去旁处。但丑话说在前头,离开了,他日若想回头,我是绝不会再要的。”   杜七婶恼了,只觉这话温彩是说给她听了,“小姐而今大了,我说不能和离,你偏不听。我说与冷家和好,你还是不听……好!好!你嫌我多事了,想赶我走了。我原想留在夫人身边服侍,是你把我带出来的,而今又嫌我多事了……”   杜鹃轻呼一声“娘!”   温彩心头微痛,她曾希望杜七婶能够与她一条心,可杜七婶处处都想做她的主,现在出来了,一是想与她共患难,二依旧是想如小时候那般,让她处处听杜七婶的。   杜七婶忆起这些年,视温彩如己出,可温彩人渐大,越发不听她的话,心头一酸,失声大哭起来。   杜鹃低声宽慰,杜七婶依旧不管不顾:“鹃儿,你现在大了,和小姐一样主意也大了,行!行!我管不你们,我不回镇远候府,我也不是那踩高捧低的人。小姐若是真是心疼我奶你一场,就让我回西山县老家,就像是老管家那样,可好?”   汪老管家脱了奴籍成平民,田地是温彩给赏的,农宅也是温彩拿钱给修的,如今过着殷实庄户人家的日子。   杜鹃道:“娘,你又说什么气话呢?你回老家可怎么过,你就我这一个女儿。”   “要是小姐同意让我赎身,我就回老家,回头也置几亩田地,你舅舅有五个儿子,我便过继一个到我名下,也过过小户人家的快活日子。”   温彩顿时明白了,杜七婶跟她出来,原是打着她的主意,她不是赏了杜鹃二千两银子么,再加上她们母女这几年攒下的,应该已经不少了。   杜鹃跳着脚道:“娘可说过,那些银钱是要留着给我做嫁妆的。”   “你看小姐这样儿,分明就是不想留我,我的话她是半句都听不进去。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女儿到底是别人家的人,可怜我没生个小子出来,你是指望不上的,我就指望我娘家的侄儿给我养老送踪了。”   “娘,你不管我?”   “我哪是不管你,是你和小姐才是一条心,小姐是个阔绰的,从手指缝里省一丁点儿来,你的嫁妆就足够了。”   “你……”杜鹃呜哇一声痛哭出声。只当自己才是杜七婶心上最重的人,结果连她舅舅家的表哥都不如,杜七婶心心念的都是如何回老家乡下如殷实日子,打算着要让舅家表哥给她养老送踪,半点也没想过她。“娘,你是迷糊了吗?若是舅舅、舅母心里有你,为什么当年把你卖进温家为婢,如今你倒想着和他们过好日子。”   “你可别说这等话,他们待我好着呢,上回还写信来,说要过继一个侄儿给我。我愿意与他们一处生活,再说,我置的东西自是我的,他们又哪能抢夺了去……”   说到底,这都是钱闹的。如果杜七婶手头没那二千两银票,她就不会生出二心,不会想到回乡下过老管家那样的日子。   人心,当真不知足。有了钱就不能安分,有了钱就有了想法。   杜七婶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无限幻想,甚至想过实在不成,回了乡下再嫁个老实本分的农夫,生上两个小子,美美地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她可是有银子的人,置上五十亩良田最多花一千两银子,再建一座好看的二进小院,顶多花二百两银子,剩下的钱买几个下人服侍着   ,她也当当庄户人家的奶奶。   温彩问:“杜鹃,你呢?也想随她回去?”   “小姐,我不想回去,我就跟着小姐。娘,你忘了,这么多年小姐待我们有多好,她读书,我也跟着读书,我这一身的本事,都是小姐教我的……”   “鹃儿,你留下来,小心服侍着小姐,可我不中用了,就让我回老家过几日安稳日子。”   “娘!小姐她其实不止这处庄子,娘,你不要走,否则以后你会后悔的,娘……”   不止这处庄子,顶多也就是多上几百亩良田来,可旁的,她还不是都给了温青夫妇。   杜七婶收住了哭声,“小姐就说个话儿,我要自赎需要多少银子。”   她到底奶了一场,温彩见她去意已定,问道:“你当真不管杜鹃?”   “她有小姐照看,吃好的、穿好的,比在乡下过得体面,就让她陪着小姐。”   这两日,杜七婶一直在琢磨这事。   她过够了服侍人的日子,如今就想离开,再看温彩如今落到庄子上过苦日子。   早前,徐兰芝与温彩交好,可温彩来了有三天了,徐兰芝就没出现过。除了徐氏派了两回人,问这边还差什么,便是温青送了两拨护院小厮来,温彩坚持不收,又把人送回去了。   这人都是势力的,任早前如何好,一见你落魄,不踩两脚便好,哪里还会雪中送炭。   杜七婶更气的是,温彩赚了那么一笔银钱,居然尽数都使出去了。   杜鹃狠声哭道:“娘,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这臭丫头就咒我吧,我今儿就要自赎,就要离开这里。”   杜鹃怎么也没想到,杜七婶早前被冷家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收买,而今又有了离开的主意,连她也不管了。   温彩道:“好了,都别说了。既然奶娘要离开,你赏你自由身。”她唤了杜鹃进内室,两个人在箱子里翻了一阵,捧着装有卖身契的盒子,温彩道:“去把牛大郎叫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办。”   茉莉与冬葵两个在偏厅里劝着杜七婶。   “你就留下来吧,我们几个身边没个老人指点是不成的。”   “小姐都不听我的,我留下来做甚?”   “小姐比旁的主子好多了,从不打骂下人,还主我们几个学本事。”   “学了本事又如何,还不是没用。”这话是茉莉说的。   早前,她一门心意跟着杜鹃学算盘,可现在瞧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忍冬学了,好歹成了夫人跟前的红人,也是个管事嫂子,可她呢,还是个丫头。   温彩身边有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的杜鹃,就算有事,只会派了杜鹃去做。   温彩手里拿着杜七婶的卖身契,轻声道:“茉莉,你也想离开吗?如果你想,只管早说,我绝不会留你。”   “我……我……”   护院们被斥走了。   小厮也不要一个。   茉莉也是宫里出来的,过的都是富贵日子,倒和冬葵不同,冬葵原自小就是过个苦日子的。   “小姐,奴婢……说的也是实话啊,你早前让我们学本事,可现在也没甚用处……”   温彩打断她的话,茉莉、冬葵是后来跟她的,厉声道:“说实话,我不要听这些,你是不是想回候府,若是你想,我一会儿就让牛大郎送你回去,一准把你送到。”   冬葵给了茉莉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姐对我们多好,不管学本事有用没用,人家用心学本事,这在旁处当差哪有这等好的事。   茉莉却想着几个人里头,忍冬现在过得最体面,次之是银翘,如今是是徐氏跟前的大丫头,帮扶徐氏打理内宅。   茉莉垂着头,生怕温彩生气了。   温彩却微微一笑,“好,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跟牛大郎回城。奶娘也收拾一下,我把卖身契赏还给你,你随牛大郎去官府销了奴籍。”   牛大郎不多会儿就到了,垂手站在堂屋里,怯生生地扫过众人。   温彩道:“他日我会重用你的,你带杜七婶、茉莉回城,先把茉莉送回镇远候府,她原是户部送来的下人,我手里原没她的卖身契。劳你跑一趟衙门,给杜七婶脱了奴籍。”   她心头很难受,她一朝落难,连杜七婶都吵着要离开。   茉莉是新来的,相伴不久,她并没有那般难过。早前,她留茉莉而没留银翘,就是以为茉莉比银翘沉稳,不曾想,茉莉瞧着不支气,却是个心气儿高的,不屑服侍她呢。   杜鹃默默落泪,冬葵垂着脸,心里暗怪茉莉背弃小姐。   温彩问:“冬葵,你想回去吗?如果想,我便让你随牛大郎一起走。”   冬葵一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冬葵不离开小姐,小姐是冬葵的大恩人,小姐让奴婢学本事,还让杜鹃师傅教我看账簿、打算盘。冬葵一辈子都不离开小姐。”   温彩心头暗喜,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你怎不走呢?回镇远候府,有好看的衣裳穿,有体面的日子过,可不比跟我好?”   “不,冬葵这辈子都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冬葵就去哪儿。”   她心下害怕。回镇远候府,若是遇到一个不疼下人的主子,还不如跟着温彩呢。   温彩扶了她起来,对牛大郎道:“你把茉莉交到汪管家手上,我有杜鹃、冬葵两个服侍就够了。牛大郎,你早去早回,一会儿我还有差使安排你去做。”   “是。”   牛大郎领了杜七婶与茉莉离去。   杜鹃把杜七婶送到庄子外头,又哭了一场,回到屋里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跟娘说小姐不止这处庄子,可是……她……就是不信,说是小姐就算用候爷给的银子再置一座庄子,她也不会回来了。”   温彩走近,一把抱住杜鹃,“你娘做了大半辈子的下人,她是想过几日人过的日子。杜鹃、冬葵,我们往后三个一起相依度日。我虽有哥哥,可我的名声坏得如此,我又是个不肯走回头路的人,怎能连累哥哥、嫂嫂,今日离开镇远候府来庄子上,其实是断了回镇远候府的路。杜鹃、冬葵,我们过出个日子来,让世人瞧瞧我们的不同。”   温彩拉了二人进内室,三个人坐在炕头上吃茶嗑瓜子,又闲话了许久。   她坐在案前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温青的,还有一封则是雍郡王的,交给了庄主,叮嘱他在明日得空时再送回城。   过了晌午,牛大郎就回来了。   “小的把茉莉姑娘交到汪管家手上,汪管家追问原因,小的照着小姐的吩咐说了。杜七婶脱了奴籍,寻了个相熟的同乡,明儿一早同行回西山县。”   “牛大郎,你套上马车,把你的东西拾掇拾掇。与庄头说一声,就说你随我到去江南游山玩水去了。”   冬葵眼睛一亮,真是要出门游玩山水么?前几日下的雪虽融合了,可天气依旧很冷,寒气逼人,这个时候出门,会不会太冷了些。   杜鹃则是一脸兴奋,似乎已经忘了杜七婶离开事,“小姐,我们是去柳树镇?”除了太平镇的乡下庄子,温彩还有一个地方,一个世人还不知晓的桃源仙境。   温彩点头,杜鹃笑得更欢喜。   半个时辰后,主仆几人收拾好了东西。出了庄子,上了马车,冬葵意外地发现,竟有两个穿着寻常衣袍的男子相随,她瞧着有些发呆:“这两个人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比我还水灵,生得跟姑娘似的。”   温彩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们本来就是女子,冬葵你这是什么眼神?”   “女子?”冬葵挑起车帘再细看,与她们的目光相对,其中一女道:“我们是温小姐的贴身护卫。”   “我说怎的小姐不要护院,原是有你们。”   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柳树镇上,但见街上的行人很少,但街上的店铺却都开着门,有小二在打瞌睡,还有的掌柜将手揣在袖管里,一副冷得难耐的模样。 ☆、第138章 天下第二园   杜鹃提醒道:“直往东走,会看到一棵百年老柳树,再往前就能看到一座丈高的石砌围墙,挂着无字匾额的就是。”   牛大郎心下犯着迷糊,柳树镇他是来过的,那座无字匾额神秘得紧,大门敞开着,入目处就是一道大墙,墙是用汉白玉打造的,上面空无一字,听说那座园子原是三年前就开建的,谁也没见过那园子的主人,只听有人议论过,说那园子里种了各式各样的果树,端午节前后,会有一筐一筐的李、樱桃、杏等果子从里面出来,然后装上一辆辆的马车,运到京城里售卖,还听说他们专供百货行。   杜鹃跳下马车,进了大门,从身上取了块牌子来,立时有人大叫了一声:“小姐来了!小姐回来了……”   冬葵此刻才明白,杜鹃所说的“小姐不止这一处庄子”的含义,原来在这儿不有一座园子,只是这不是庄子,更像是别苑颏。   大门很大,铁皮包裹着木门,上面饰有好看的虎跋,大门前是一对威风凛冽的狮子,有一人多高,右边雕的是雌狮逗玩幼狮,雌狮目光柔和;左右雄狮脚踏绣球,威风凛凛。   这与在京城各家瞧见的狮子炯然不同,它们更多了一份威严。   大门不比京城寻常达官贵人的府邸大门宽,高度却低了一些,天朝富贵人家对门的高度是有要求的,身份高的,那门就高,也示他们身份高贵。   马车进了大门,由门丁看守着引领到巷子里夥。   温彩轻声道:“唤两个小厮来抬大箱子。”   门丁应声,转身合了大门。   杜鹃领着两个厮轻车熟路地往阁楼移去,冬葵与牛大郎则是一脸错愕,过了二门,就看到里面豁然开朗,好一个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那花木绵延至后头的山坡上,依稀能闻嗅到腊梅的芳香、馥郁。   牛大郎小心地道:“小姐,这处园子是……”   “是我的产业。”她笑,“这园子从五年前就置下了,一点点的扩建,先置了一千亩良田,后又从官府手里买下数百亩山坡。今儿累了,先回屋歇着,明儿一早你们四下走走。”   园子里,山清水秀石头美,空气清新,带着一丝湿气,更有一股冬的寒气。站在平坦年,能望见后头的山坡与这里连在一片,风光优美,林木葱郁,花香扑鼻。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山草发,奇花开,薛萝生,佳木丽,好一个人间仙景。   一条小溪穿过巨大的假山,假山上有转动的水车,给这园子又再添几分生趣,水声阵阵,在假山之侧建有一座八角凉亭,亭中摆有相应面趣的树雕桌杌,桌杌被石板地面嵌在土里,亭畔有一丈多高的腊梅、桃、杏、梨树,可想待到春天百花开,这里又是何等美丽的风光。   溪边双鹤饮,假山半腰,有一个精致的假亭约有半个真人大小,里面竟有一对野猴蹲在那儿,冬葵眨眼,“那也是假的么?”刚问完,却见那野猴正剥着花生吃,立时惊了一下,“杜鹃师傅,那个猴子……在动,它在动。”   跟在后面的妇人笑道:“这对猴子是专门训练过的,如今在那亭子里住熟络了,无论白日跑多远,到了夜里定要回来的,今春添了两个小猴儿了,养在果园冯管事家。”   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柏苍松翠,风飒林间。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胜琴音,堪洗耳,可赏心,更能悦目。   温彩对妇人道:“孟二婶,给牛大郎安顿住处,上回孟管事写信说这里还差几户会耕作的庄稼人……”   “是。早前原是园子里的几户耕作着,可今年银钱充盈,又请了外头的匠人来修房造屋,少不得要人盯着。明年开春便又要忙,许没人耕作园子里那二百亩良田庄稼,正想请小姐示下。”   温彩垂眸,目光移到牛大郎身上:“牛大郎,我记得你家原是庄户人家,家里也是佃户,你可愿意把你一家带来?”   让他们一起住在像这仙境一样的园子里?   牛大郎一惊,立时跪了下来,“谢小姐恩赏!”   “那边有二百亩良田,他们能耕作得过来么?这园子里的人是不允请外头人帮忙的,这也是园子的规矩。”   “小的一定寻几户最可靠的人家过来耕作,保管他们把嘴都闭严实。”   温彩道:“你明儿一早就回家着办此事。你到那边田园里瞧瞧,瞧过了心里才有数。关于这园子主人的事,对外不许透了实底,说是一个儒生也好,还是说是一个老者也罢,都由了你去。”   “是。”   兜转之间,上了荷塘上的九曲长桥,桥的两侧是石雕十二生肖桥柱纱灯,在石桩的顶端是十二生肖底下是镂空制作的纱灯,一侧有可抽动的纱板。如今园子还没派上大用,入夜后,一般不点灯。   两名女护卫见到这样的园子,心情大好,抬头就看到荷塘的尽头绿叶葱绿,虽是冬天,那里却如春天一般。   冬葵喜道:“小姐,奴婢闻到花香了。”   这么大的园子,住在这里许就没有烦   tang恼了,杜七婶怎还离开了?   茉莉也是,真能见小姐落魄就要离开呢?   冬葵却没为自己留下而庆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希望杜七婶和茉莉都能陪温彩到最后。   “孟二婶,你依园子里的迎宾楼几月能竣工?”   “问过我家男人,他估算了一下,说是最快也得明年三月。”   “必须在明年二月中浣前竣工,迎宾楼得装修,添置家具等,光是这些下来,更得费些时日。你告诉他,银子不是问题,得赶工期,要着实不行,就多请些匠人来。”   “是。”   近了二楼阁楼的小院,但见院门上挂着一匾,上书“怡然阁”,院门微敞,一对眉眼相似的女子出来,年长的约有三十多岁,年轻的约莫十五六岁年纪。   那妇人见到温彩,满脸喜色,“一别五年,小姐都长这么大了。”   杜鹃则在心下转圜了一遍,“她是……是温家族里赶出来的梅三娘子。”   梅三娘子原是温氏族里的佃户,数年前,因他男人一病而去,又有温家人追门讨债,把她家仅的房屋、鸡鸭全都抵了债。她一个妇人又带着一对儿女,着实没个去处,是温彩当年让人帮衬了梅三娘子,并着人将他们母子三人安顿进入这院子。   梅三娘子打量着杜鹃,几年前,杜鹃和温彩都还是小姑娘,如今出落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了。   温彩审视着一侧的少女,水灵清秀,中规中矩,笑道:“这是梅雪,一转眼都大了。”   梅雪笑,明明是个孩子,说的话竟如大人般的老气横秋。   杜鹃问道:“梅三娘子,我记得你家还有一个小子,叫……叫梅冬子来着。”   “冬子近来被管事调到迎宾楼那边帮忙。怡然阁留下小妇人与梅雪两个看守。”她顿了一下,道:“小姐的箱子搬到阁楼上了,从今开始妇人与梅雪都来服侍小姐。”   她好奇地看着两个男装的女护卫,先是一愣,后来一瞧,发现是女子。梅雪还真以为这护卫是男子,瞧得面红耳赤的,羞答答垂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温彩道:“红燕、青莺,你们一会儿着回女装。”再这样下去,没的让人误会了去。   梅雪一愣:难怪长得好看,竟是女子。   两女应声“是”。   温彩瞧了一下院子,正房是三间二层小楼,阁楼是二进的,一进便是长廊,木头玻璃的门窗,廊下摆了一排斜梯形花架,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卉,有盛开的腊梅,还有开得正艳的菊\花,更有依旧盛放的牡丹。   正中是花厅,两侧是偏厅。   温彩轻声道:“你们四人,每人挑一个房间。轮到值夜的时候,就住在值夜房里。”   冬葵笑了,“杜鹃师傅先挑吧。”   杜鹃又看着两个护卫,“红燕、青莺先挑。”   她们相视而望,各挑了西边的厢房。   冬葵指着东边第一间……   杜鹃抢先道:“那一间,小姐且留作库房。”   她又指第二间。   梅三娘道:“那是小妇人与女儿的房间。”   杜鹃看着西边靠院门的一间。   东、西两侧虽有三间厢房,可东边靠院门处是一间厨房。   梅三娘道:“西边那间是杂房,放的是柴禾、米面蔬菜等物。”   温彩笑了一声,“这楼上、楼下还有六间屋子,楼下留一间花厅见客,左右两间不正好是你们的。”   杜鹃拔腿就跑,看了东屋,又瞧西屋,到底更喜欢西屋一些。   冬葵一看东屋就喜欢上了,一张四门雕花屏风将一屋划分为二,有前屋、后屋,后屋是床榻、一个二门衣橱,前屋则有书案,案上摆着算盘、笔墨等物,一侧又有个简易的书架。   温彩上了二楼,一楼是三间,可二楼只得两间屋,分内室和外室,内室是卧房,里面的家具一应俱,有两组二门衣橱,皆是一人多高的,又有一个与二门衣厨一般大小高矮的书架,一侧是张紫檀大床,内挂深紫色绣富贵图案的帐子,外罩浅紫色轻纱帐,屏风后头搁了带盖马桶,又一侧摆了个大浴桶,浴桶做得很精制,上头还绘了图案,绘的是碧叶粉荷、鲤鱼成双,鸳鸯相对。   她抿嘴笑了,这个孟管事竟弄出了鸳鸯图案。   一道丈许高的六门屏风,将屋子一分为后,前屋临窗处,摆有书案,又摆有琴台,一侧又设有书架,架上摆着几本书,又有琴棋等物。书案一侧有铜制花架,流线制造,就与镇远候府徐氏屋里的有些相似,花架上摆着一盆牡丹,顿时给屋里增色不少。   牛大郎夜里难眠,今儿在园子里走了一圈,这园子很大,与后头的山坡相连,在与山坡交接处,又筑了一道围墙,墙上是一片赛马场,种着一片草地,约莫有二三亩大小,赛马场周围种植着各式花木,又建了看台、可供小憩茶肆木屋。   他在想:小姐怎   的五年前就开始建造这里,那时候的她也还是个孩子。小姐也是几年前买下的他,那时候买他的人就是这园子里专管田园的管事,而今负责着修建园子里的房屋。   这里有果园、花园、田园、鱼塘,山坡上有种果树的、蔬菜的,又有养鸡鸭、兔子的人,他去瞧了一下,家家住的都是体面砖瓦房,穿着也是上好的布料衣料,个个谈笑风生,倒不如旁和的百姓,一脸愁苦。   荷塘里夏天碧叶荷花,冬天就会采藕去卖,有时候还会从荷塘里捕鱼送到城里去买。这座园子出来的东西,都往供百货行里供,听这里的人说,光是百货行那边都供不过来,每年得了盈利,住在这里的百姓会得二成利,其余的就统一上交到大管事那儿。   百姓们还告诉牛大郎,他们各家住的房屋都是东家给他们修的,只要他们不犯错,就会一直住下去。早前也有个会养鱼的老汉,便是因在园子里养鱼挣了大钱,便出了园子到别处买田挖鱼塘养鱼,他家也给百货行里供鱼,如今都置了近二百亩的良田,那人也住在柳树镇上,偶尔会送鱼给孟管事尝鲜。   赚了钱,若是离开,东家是不会拦着的。东家曾发下话来,“你日子过好了能风光离开,我很高兴。”这样一下,住在这里的人更高兴。但若离开,必须帮东家培养下一个接手的人,也是这里的规矩。   次日,温彩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床,就听杜鹃惊叫道:“昨儿天儿挺好,今儿像又要下雪。小姐若冷,就再睡会儿。”   温彩伸了个懒腰,突的,田园方向传来一阵啐骂声,隐约还有打人的声音,一个女子传出凄厉的哭声,甚是怖人。   “怎么回事?”   杜鹃唤了梅三娘来。   梅三娘站在楼梯口回道:“是孟管事家的二闺女孟二丫,自从五年前生了场大病醒来,常常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孟婶子说她患了失心疯。瞧过不少郎中,就是不见好。今晨起来她听说小姐住进来,便吵着要来拜小姐,还说要提醒小姐防备坏人……”   温彩笑了一下,这里世人讲一些说话奇怪的人都称之为失心疯,并未入心里去。   “她若有病,让孟管事好好给她瞧。”   “这几年,孟婶子两口子没少给她瞧病,孟管事统共就这两子一女,大丫小时候得病没了,二丫长得好,偏生患了失心疯。因这病至今也没许人家,上回去了护国寺,听方丈念了一回经,有大半年没犯,今晨突然就犯病了。每回一犯病,孟婶子就打骂得厉害,有时候瞧着都让人心疼。”   温彩梳洗完毕,冬葵待在怡然阁做女红。   温彩携了杜鹃又红燕、青莺在园子里四处走动,每到一处就沉思一阵,方又移步往前走。   如此往复,次数多了,杜鹃问道:“小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园子还有哪儿不妥,既然用了几年的时间来建,就要建得更好,怎么也得建成天下第二的园林。”   “为什么不是第一?”   “天下第一的园子在皇宫。”   温彩笑,继续往前移动,在临山脚下便看到一排木屋,中间又隔了一道院墙。   一侧有块半人的石头,上刻“莲清池”三字。   红燕问道:“小姐,这是泡香汤的地方。”   “是,东边是男汤馆,右边是女汤馆,两处又各建了院墙。   青莺面露不解,“小姐,你建这个园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做生意。”她顿了一下,“待得来年三月,这里便要开业,游园是要收银子,这里可供吃、供喝,这里有武将们的跑马场,还有切磋武功的习武馆,有文臣们诗词歌赋的亭台楼阁,有供他们住宿的迎宾楼……总之这里会是一个修身养性,又让人留恋往返之地。”   游客可以在鱼塘垂钓;也可到菜地选菜,再交给专门的厨娘烹饪;可到后山采集果子……   杜鹃道:“小姐在想各处可够好,要是不满意,又要重新设计?”   温彩微微颔首,往山坡下围墙处的小门移去。   小门外有处石阶,拾阶而上,站在山坡全瞰整个园林的风光,那被高墙阻隔之内,别有洞天,宛如桃源之地,又似人间仙境。骄傲、欢欣,如泉般涌上心头。移步半山坡的赏景亭内,坐下来,细细的观赏着风景。   杜鹃嘴里一遍遍地惊叹、呢喃,“好美的园子,住在这里哪儿都不想去了……”就这样在园子里住一辈子,看过了这样的美景,外头再美的地方都不会留恋。   红燕、青莺先是意外,后是欣赏,现下却在想一个问题:雍郡王是否知道温彩有这样一处园子,这园子这么大,山下曾是一千亩的良田,山上还有数百亩的果园、菜地,再有那些别具匠心的楼台亭阁,这座园子怕得值不少银子。   “啊——”一声尖叫,杜鹃见鬼一般指着不远处。   红燕、青莺顿时警觉起来,红燕手抚宝剑准备随时应对,而青莺更是全身戒备。   那是一   个女子,披头散发、衣衫光鲜,却满是污渍、泥泞,她愣了片刻,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你是小姐!你是我的小姐……你还没死,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哈哈……只要你活着,我爹娘、哥哥、弟弟都不会死了,哈哈……”   杜鹃连“呸”数声,“哪来的疯子,胡言乱语说什么?快把她赶走。”   温彩先以为她是在咒自己,听到后面却见她满心欢喜,又哭又笑。   她指着杜鹃道:“我认识你,你是杜鹃,你不能让小姐赶我走,我们是好姐妹呢,你不能赶我……”   这是怎么回事?杜鹃也惊住了。她确定自己在这以前没见过这个女子。   “小姐,我不会害你的,你听我说话好不好?你让我回到你身边,呜呜……这几年我好想小姐……一直想到小姐身边,可我爹娘不许。”   红燕拧着眉头,这女子疯疯癫癫的,说话颠三四倒四。   青莺道:“莫不是得失心疯的二丫。”一定是她!今晨就听见孟婶子在打二丫,好像听梅三娘说又把人给关起来了。据说她不病的时候,就跟个正常人一样,可一旦犯病就乱跑,孟管家夫妇生怕她跑丢了,在犯病的时候就把她关到自己家的杂物房里。   二丫跪在地上,深深一磕,“小姐,你听我说,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小姐你私下听我几句话吧,我真是为你好,我和杜鹃、冬葵一样都是对小姐最忠心的丫头,呜呜……”   杜鹃吃惊的道:“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冬葵。”   这是怎么回事?这疯女子好像认识她们一样,可她们明明是今儿第一次见到。   小姐当年认识孟管事时,认识的只是孟管事一个人,后来才认识孟婶子。这几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孟管事家的两个小子都未见过呢。   温彩满腹疑心,抬手道:“杜鹃,你们几个退下,我想听听她与我说什么。”   见温彩并没有拿她当疯子,二丫感激涕零,又是重重一磕。   红燕等人却不敢离得太远,相隔十余丈外,但见二丫起身,进了凉亭,正在跪下,温彩却道:“好了,跪来跪去的岂不麻烦,又没外人,不用这么多规矩。”   二丫笑了,笑得有些傻,却笑得极灿烂,“小姐还跟以前一样,觉得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对自己人不必这么跪来拜去。”   温彩凝眉,她的想法,这二丫怎么知道的,这话她是对杜鹃说过。   “我又糊涂了。”她自言自语,眼里蓄满惊喜与感动,有些手足无措,只看着温彩直乐,“小姐,你……你要防着冷家人和安王,他们是天底下最大的坏人。”   温彩被她的摸不着头脑。   二丫着急,她不知道如何说温彩才会信。   她咬了咬唇,定定心神,低声问道:“小姐,你相信人死了会重生吗?”   “啊——”温彩一脸惊愕。 ☆、第139章 重生丫鬟   二丫见她意外,心下慌乱。她等了五年,就为了在这园子遇到小姐,可现在如果她说不清楚,小姐要如何信她,她爹娘说她疯了、所有人都说她是疯子,园子里的人背里都唤她疯丫头,可她知道自己其实没疯。   “小姐,我如果告诉小姐,我其实没疯,我只是有前一世的记忆,我原就是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小姐最喜欢我的绣活,我、杜鹃、冬葵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这只是对外,可私下里,我们就像好姐妹一样……”   初初见面,她就能说出温彩身边服侍丫头的名字。   温彩将信将疑,她记得二丫冲出来时,说的是“小姐你还没死”这一句就触怒了杜鹃,可后头二丫为她的活着是欢喜的。   温彩凝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丫满目痛楚,不敢回想,前世发生的点滴,因她是小姐身边贴心的丫头,她知道了好多事,“再过十年,小姐会死,会死得很惨,我、冬葵、我爹娘、这园子里的百姓……全都会死,只因为我们不愿意背叛小姐,全都被害死了。杜鹃没死,可在我死之前,我听人说杜鹃和陈兴翻脸了,她带着女儿住进了明月庵。”   她知道陈兴?陈兴是举人,是雍郡王想要重用的人,如今还在百货行里做大账房。   温彩沉吟着:“我会死?会死得很惨……”她只求一生顺遂,难道就算是这样也很难吗,她信二丫,因为她也是穿越而来,二丫说她是重生的,这许是真的。   “那么二丫,我哥哥温青呢,他会怎么样?”   “温将军不会有事,只是被连降***,然后会被派往西北镇守边城。因为徐兰芝嫁了一个做了新君宠臣的丈夫才幸免一难。可徐兰芝恨小姐,她会与新皇后联手置小姐于死地……”   “徐兰芝……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哪里开罪过徐兰芝,可徐兰芝却那样算计她,甚至用了法子将子赶出镇远候府夥。   二丫垂眸,“小姐信我就好,未来的事我会一点一点告诉小姐。我答应了护国寺的方丈,不会泄露太多天机,否则我的记忆会很混乱,到那时我怕自己帮不了小姐。”她弯腰央求道:“小姐,你给我《清心咒》吧,有了这东西,我就不会再犯病。”   温彩摇头,她这里哪有什么《清心咒》。“那是什么?”   “前世时,我也有失心疯,那是因为我从小一出生就是个傻子,可是后来我……”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说不清楚,“这样告诉小姐吧,我原是大丫,死于一场重病,可后来却重生到了妹妹二丫的身体里。自那以后,我就总说自己是大丫,家里人便说我得了失心疯。   后来在这园子,我娘和哥哥打我,是小姐替我求了情,带我回了怡然阁,还亲自给我洗澡、换衣服,那时候我告诉小姐,我说我其实是大丫,你说你信。小姐是大丫前世一辈子里,唯一一个相信我不是疯子的人。后来,小姐告诉我,叫我不要说自己是大丫,也不要说奇怪的话,小姐就从护国寺替大丫求了《清心咒》回来,让大丫每天睡前、晨起的诵上两遍,那之后我的病就再没犯过。   可是半年多前,爹娘带我去了护国寺,那里的方丈说,他们寺里没有《清心咒》。我便与方丈念了《清心咒》,可他还是摇头。方太说,只要我能重遇小姐,我的病就能痊愈,他说小姐是我命里注意的福星,但因机缘未到,所以还没遇到。”   难道,二丫的病只有遇上她才能好转?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是穿越而来的人,莫不是还有一世的记忆,可她一点儿也记不起。   温彩见她记得,问道:“你既记得《清心咒》的内容,回头我照你所言写给你就是。”   二丫轻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试,莫使惹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就这两首带着佛禅的诗!这两首诗并未在这个时代出现过。   温彩惊住,越发信了二丫的话。   “好,回怡然阁我就写给你,往后你就早晚诵上几遍,许对你有用。”   “谢谢小姐。”二丫顿了一下,“小姐留我在怡然阁里服侍吧,我会小心服侍小姐的。”   “好!”   前世的她,一定是糊弄二丫的,可奇怪的是就这两首诗的《清心咒》对二丫似乎很管用,但这几年二丫既然知道,为什么念了也没用呢。   *   怡然阁上下,见温彩带回了二丫,一个张嘴结舌,待温彩说了留下二丫的事,众人更是不解了。   冬葵道:“小姐要留疯子在怡然阁……怎可以?万一她犯了病可如何是好?”疯子一旦发病,别说打人、骂人,便是杀人都有可能,就像是一个不定时会发作的火山。   二丫垂着首,只不说话,偶尔一抬头,冲冬葵一笑,冬葵就觉得胆颤心惊。   冬葵只觉那笑太吓人,疯子!想想听二丫家人说的那些话,她还真怕二丫突然犯病杀人。   tang   温彩笑道:“二丫正常得很呢,她的病我再找人给她治治,幸许就痊愈了。”   杜鹃也觉得不妥,心下疑惑,也不知疯二丫到底在凉亭里说了什么,竟让温彩对二丫信了,还要留二丫在身边。   温彩道:“一会儿我带二丫去莲清池洗香汤,那边可是温泉哦,你们……要不要去?”   梅三娘已经风风火火去寻孟管事了,说了温彩要留下二丫的事,若换成别人家这是大喜事,可二丫有病,孟婶子一听就急了。这二丫犯起病来,连人都认不得了,有时候见人就打,温彩对他们全家来说是恩人,要不是温彩,他们一家现下还不知道流落何方,更谈不上有现下体面的日子。   孟婶子到时,温彩已经让杜鹃等人备好了换洗衣衫,几个人正要相约去莲清池泡温泉。   “小姐,二丫有病,你怎能留她在身边。小姐,你让小的把她带回去吧,今儿她从杂房里跑出来,吓着小姐了。”   二丫一个劲儿地往温彩身后躲,生怕孟婶子触到她。   温彩看了眼二丫,指着孟婶子道:“你认识她是谁吗?”   二丫嚅嚅地道:“是我娘。”   温彩笑,“我瞧着她的病许是大好了,孟婶子别担心,我这院里人多,又都是同龄的姑娘,许二丫有了朋友、交好的小姐妹病就痊愈了。我照着二等丫头的例给她发月例……”   “小姐,这……她有病,得人侍候她,她哪能侍候人,小姐……”   温彩拿定了主意,听二丫所说,好像二丫待在她身边就不会犯病,那么她就留下二丫。还有十年,她就会死,那知晓了过程和结局的她们,是否能改变命运呢?因她死,也相断身亡的二丫和冬葵,还有最后进了明月庵出家的杜鹃,这其间又发生了什么?   孟婶子道:“小姐,我先留她在你身边,若是她犯了病,小的就来接她回去,这月例什么的,她可不敢受。”   温彩道:“你先回去吧,二丫就留在这儿了。”   冬葵见她和杜鹃都收拾了换洗衣裳,“小姐,这院里不留人么?”   青莺道:“小姐,你带她们去,我留下来看院子。”   温彩应了,一行人刚出怡然阁,二丫快走几步,低声道:“小姐,她不跟我们一块洗是因为她是石女。”   温彩“啊——”了一声,“别瞎说。”   “小姐,是真的。”   杜鹃一脸防备,生怕二丫犯病伤了温彩,“二丫,你又胡说什么?”   “我现在不叫二丫,我叫双双,二人成双的双。”温彩想:这个名字倒也贴切!她既是大丫,同时也是二丫,二丫的身,大丫的魂,可不就是两个人么。   *   莲清池,女汤馆。   几个女子泡在温泉池子里,池底雕成了莲花状,温泉从地缝里冒出来,潺潺流过一条石砌的小沟蓄入池中,而另一股水流则注入男汤馆。   双双泡了一阵,道:“小姐,我给你按摩按摩吧,用蜂蜜和香露。”   杜鹃再次如见鬼一般,“你怎么知道我带蜂蜜和香露了,是不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你偷看了?”   冬葵瞥了一眼,“你在楼上收拾的,那时候我们几个还在楼下呢。”   这双双是万里眼不成,还能穿地楼板瞧见她收拾的东西。   温彩道:“孟家早前也是大富人家的下人,要不是族里几房人争夺家财,分家后裁减下人,他们也不会到这园子里。这富贵人家不都爱使这些么,她能猜到有什么稀奇的?”   杜鹃再不说话了,总觉得小姐与双双之间古怪得很。   一个疯子,小姐就敢留在身边。   温彩只着了肚兜与一条亵裤,趴在一侧的特制木榻上,双双取了蜂蜜与香露开始用心地给温彩按摩,这手法和她穿越前的还真相似。   妆容馆建好后,里面的温泉池里也要配上会按摩的侍女,专服侍京城贵门太太、小姐们。可为了摸索到相应的按摩手法,就得请精通经络、穴道的太医指点,现在双双竟会这一手,倒是省了一道工序。   双双低声道:“小姐,你在京城的妆容馆建好了吧?是不是得把里头的人送到这里来培训?”   当真没骗她,双双绝对是个重生货。温彩的心愿很小,但求今生过得平安富足,钱嘛不用太多,太多是祸非福,够用就行。但是这个大园子就像她的梦,是她穿越前在一个画里看到的美景,也是她向往的桃源世界,她就像实行一个梦想。她开百货行,是真的为了赚钱。她只要有这园子和百货行两处就知足的,至于旁的地方都是可以不要的。   温彩轻声道:“回头,我就把这些人教给你。”   “小姐不是该交给杜鹃的么?她可是小姐身边第一能干的大丫头。”   “第一能干”杜鹃听来异常刺耳,挑眉吼道:“臭双双,你在小姐面前损我。”   双双吐了一下舌头继续按摩,“杜   鹃要不要学?学会了小姐让你教妆容馆的按摩女。”   杜鹃轻啐了一声。   冬葵是越看双双越觉得奇怪。   红燕微阖着双眸,这温泉池的温度正好,泡得人昏昏欲睡。   温彩扒在那儿,不知不觉睡着了,待她醒来时身上多了一条薄衾。   冬葵没在温泉池内,杜鹃与红燕还在泡,双双正拿着她写的纸在她一遍遍地地念着《清心咒》。   温彩只觉脸上有些紧绷,正要坐起,杜鹃道:“这是双双给小姐弄的护颜花泥,鸡蛋清、蜂密再加花瓣泥、少许白面粉。”要是正常人弄的,杜鹃会信,可双双是个疯子,她刚才非让双双自个弄了,见没问题才许她敷在温彩脸上。   温彩道:“得给双双拾掇一个屋子出来,就让她住楼上吧。”   杜鹃一惊,那疯子万一犯病,做出什么坏事……她不敢想:“不行!”转而又道,“小姐,我……我和冬葵住一屋,让冬葵把那屋子让给双双吧。”   双双撇了一下嘴,看在杜鹃忠心的份上,她不和杜鹃计较,“杜鹃住楼上屋子,她那一间正好给我。”   杜鹃恼道:“你赶我?”   “你不是本来就该和小姐住楼上的么?”   “什么叫本来?”杜鹃翻了个白眼,她才懒得跟个疯子计较。   小姐行事自来也常人不同,许是这双双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双双在观景凉亭里到底与小姐说了什么,为什么小姐就留了双双呢?想不明白啊!   温彩轻声道:“双双,你在我跟前怎么说都成,在其他人面前得有个计较。”   双双垂眸,前世时温彩也与她说了这样的话。她是与小姐有缘的人,前世她和小姐感情很深,在小姐身边一待就是十年。   “是,我听小姐的。”   温彩笑了,笑得明媚灿烂,“你们俩泡了多久,也不怕把皮肤泡坏了。”   杜鹃道:“我们刚下来没多久。早前双双也给我和红燕按摩了,很舒服呢。”   “杜鹃得空也好好学,还指望教会别人呢。”   “是。”   温彩道:“你们洗好了就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去。”   杜鹃与红燕将身上抹的蜂蜜洗净,着好衣裳,与温彩说了声便先离去。   红燕不敢走远,她和青莺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温彩,雍郡王特意吩咐过,任何时候温彩的身边至少得保证有一个人在旁边。   温彩想着双双说的话,她会死、这园子里的百姓会死……到底会发生什么大事,竟会让她惨死。   “双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双双歪头认真想了一下,给温彩弄着脸上的自制面膜,“小姐,今年不会有什么事。但是明年二月,小姐会回镇远候府小住,冷家人得到信儿,会请小姐过府作客,冷家老夫人会提出收小姐为干孙女。”   温彩想了一下,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答应这事。“我拒绝了?”   “是。冷二小姐会向小姐讨三滴血。”   温彩愕然:冷晓要三滴血作甚?   双双凝眉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不解,直到小姐临死前,她们方道破原因。”   “是什么?”   双双定定心神,“小姐是异世真凤托生,是命中注定的皇后。正月后,栖霞观的神算子道长会偶遇小姐,得了冷家好处的他,会把这个秘密卖给冷家老夫人。冷二小姐得到小姐无名指上的三滴血,就会成为浮华虚凤,她就能做皇后。可因为小姐是真凤,她到底是假的,这也是她后来为什么要害死小姐的原因。小姐,你不可以退让,更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温彩犹记双双说过,害死她的,是后来的新皇后与徐兰芝。   “那么……”她顿了一下,“冷晓会成为皇后?”   “是。”双双回答干练,“皇上原是最想让雍郡王登基的,可小姐不想让他当皇帝,他为小姐放弃帝位。”   “我会嫁给雍郡王?”   “可过程会很复杂。”   “如果我不嫁给雍郡王呢?”   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也不会累及雍郡王与旁人。   双双轻声道:“小姐,护国寺的方丈知道我的事。方丈说他有法子让小姐知道我的记忆。小姐得空去见见护国寺的方丈。”   双双到底有什么记忆?竟要她也尽数知晓。   温彩阖上了双眸。今年不会有什么大事,明年才会有风波渐次袭来。怡然阁里摆上了无数的花木,温彩不爱看闲书打发光阴,却独爱侍弄花木。   温彩自来后从未迈出园子大门一步。每天置身于美景之中,侍弄花木时陶冶情操,甚至见过园子里住着的每一户百姓,她喜欢这园里一花一木,甚至喜爱这园里的每一个百姓,这是她自己勾画建造出的世外桃源。   冬月十二,牛大郎带了他的家人归来,又与他家交好的三户   人家,从踏入园子的那刻,所有人都惊呆了。为里面的美景,一个个如同身在梦乡。待到田园内,看到那一片二百亩的良田,一个个眉看眼笑,田园的正中有一个小村庄,由七八户农家组成,有现成的砖瓦房、耕牛,每家都预备了足够吃用一年的粮食。   新来的四户想来拜谢大东家,被牛大郎拒了,“我们大东家事多是个大忙人,是没时间见你们的,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住下,具体的听孟管事的安排。”牛大郎的家人住进来了,现在他每天往工地上跑,看迎宾楼的施工进展情况,有时候也帮忙打打杂。   牛大郎从工地出来,就见温彩领着杜鹃、双双、红燕三人在逛园子。   “荷花池添两只小船,就照了江南小渔船做……”她一面吩咐着,杜鹃拿笔记下,“罢了,回头我来设计,船的式样必须得与景致相合。”   牛大郎止住脚步,抱拳一揖,“小的拜见小姐。”   “回来有几日了?”   “冬月十二回来的。”   “家里人都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   温彩点了点头,“明儿开始,你去镇子上瞧瞧,试着与镇上各家店铺商谈,我想买下整个镇子。你去试试看,能买下多少家?”   牛大郎又是一愣,小姐有这么大一座园子,哪里都是赚钱的,这四季的水果、四季的花木出了这园子都是大把大把地赚钱,现在温彩想买下柳树镇上所有的店面,他反而不吃惊了。   温彩用心想着,“你再帮我算算,买下来最多要花多少银子,买下这街道,我是准备重新再建的,得按照我的设想来规划,最好能与这园子相映。”   双双记得,前世的温彩也做了这样的事,“小姐,若有些人知晓了小姐的用意,许是要故意抬高价儿呢,何不另建一条新街,就建在我们大门外,老街是南北向,我们就依园子高墙再一座东西向的街道。”   新建一条街道?这是不好谈下来时才会做的事。温彩早前说信双双,却未必是尽信,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对双双说的话也是信了八、九分。“牛大郎,你先去办,有了结果直接来怡然阁回话。”   “是。”   温彩对杜鹃道:“取一百两银子给牛大郎,出门办事得打点、喝茶。”   杜鹃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牛大郎。   牛大郎领了差,当日就去街上打听了,接连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   *   冬月十八,温彩决定带双双去护国寺敬香。   这一次,因园子里还有几件大事,留了杜鹃下来拿主意,冬葵、双双、红燕、青莺四人随温彩出门。   护国寺的方丈见双双陪温彩来,便知道温彩就是双双前世相随的主子,见温彩目光清明,仪态不凡,甚是恭谨。   禅房内,温彩与双双躺在地毯上,方丈念念有词。   睡梦里温彩变成了双双。   她被孟婶子打着,孟大生拿了根绳子将她绑起来,“娘、哥,我没疯!”   “还说没疯。这几日小姐住在园子里,你莫要惊扰了贵人,大生绑好了关到杂房去。”   她拼命的哭闹着,这时候只见不远处行来一行人。   温彩心下一惊,走在前头的可不是自己么,心里却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少女。   小姐问:“你们绑她作甚?”   孟婶子顿首答道:“回小姐话,这是我女儿二丫,一生来就是个傻子。前几年不傻了,却又得了失心疯,有时候一疯起来谁也不信,见人就追,追上人就打。”   “我没疯!我没疯……” ☆、第140章 拾前世记忆   小姐缓移几步,走近二丫,刚伸手欲碰二丫的脸,孟婶子忙道:“小姐小心,她有时候要咬人。”   而她,却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善意与怜惜,那眼里的疼爱不容质疑的。   小姐的手伸了过来,“你叫二丫是么?忧”   “我其实是大丫。”   孟婶子觉得,他们夫妻一定是上辈子做了恶事,这辈子才生了这们一个早傻后疯的女儿。偏生因这女儿隔三岔五就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如今住到园子里,才没遍山遍野地寻人。“小姐,她又说疯话了。”   小姐温和一笑,那笑容瞬时感染了二丫,她只觉呆在这样的小姐身边,说不出的安心与踏实。小姐说:“把人放了吧。”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独看到这样的二丫,就觉得可怜。   孟婶子迟疑着。   小姐道:“一个年轻姑娘,正是该打扮娇俏的时候,你把她交给我吧,明儿你再来接她。”   孟婶子受宠若惊,一方面想让二丫跟着小姐去,一方面又怕二丫突然犯病圊。   二丫紧跟着在小姐的身后,小姐一入怡然阁就吩咐梅三娘母女备了香汤,并送到了杜鹃的屋,小姐亲自给她洗澡,那水很香,也很清。   “小姐,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是,我瞧你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姑娘。”   小姐声音很温和,听到这样的声音,二丫很喜欢。   “小姐,我其实是大丫。”   她没再接话,“可你也是二丫。”   她用到了“也”字,二丫很激动,“小姐,我本来是大丫,五年前我得了一场重病死了,后来就转到我妹妹二丫身上,二丫一生下来就是傻子,因为有了我的灵魂,傻病好了。可是我也不知怎了,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犯头疼症,一犯起来,我就谁也认不得了。娘说,我犯病打了大哥,娘说我咬了她,可我全记不得。我怕头疼,每次一头疼,娘和爹、大哥就把我绑起来关在杂房里……”   “别担心,你的病会好的,我会请人给你瞧病,只要你不头疼就不会有大碍了。”   这就是她们相识的过程。   一点一滴,是双双的记忆,又如温彩亲身经历过一般。   梦里温彩一会是自己,一会儿又变成了二丫。温彩经历了许多,看到了人性的丑恶美善,那些自己相识或不相识的人,因着她的身份改变而改变。   那一张张面容,演尽人世悲欢。   梦里她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有一个视她重过天下的男子……   可是最后,因为她,因为他的放手,却是他们一家的覆灭。   她好后悔啊!怎可以这样让他为自己放下梦想。   她看到了杜鹃与陈兴的争执,看到了杜鹃在愧疚、心痛中带着女儿住进了明月庵,陈兴前来逼她回家,她不肯,便一把剪断头发,“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恶魔,你对不起殿下,你对不起小姐……我杜鹃真是瞎了狗眼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陈兴,我告诉你,我杜鹃宁可做尼姑,也绝不跟你回去……”   杜鹃站在佛堂的院子,肆意的大骂着,泪流满面。她三四岁的女儿站在一边,吓得浑身颤栗。   陈兴一把抱起女儿,“你要出家,但不能带走我的骨血,杜氏,别以为我陈兴除了你就过不下去。”   女儿扬着小手挣扎着,嘴里唤着“娘”。   杜鹃伸出手来想抢回女儿,却被两个尼姑死死地阻住,手停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陈兴带走了孩子。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待陈兴走远,她整个软趴在地上,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害小姐?连小姐的孩子都不放过。小姐待我恩厚,是我世上最亲的人,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对不起小姐,我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怎能再跟你,我怎能与你荣华富贵……”   她悲痛欲绝,久久未能起身。温彩的心一阵刺痛,从梦里惊醒过来,身侧的双双正痛苦地呢喃着,双手指着空中,“你们这些背主的恶奴,终有一日会遭到天打五雷轰的,我们……我们不怕死,不需要你们灌我喝,我自己喝!”   泪,脱眶而出。一场梦,仿若让她又重活了一世。她坐在一侧,久久回不过神来,思绪与记忆还沉陷在那场不可挥去的恶梦之中。   她俯身唤醒双双。   双双一见温彩,“小姐,你还活着!”抱住她失声大哭。   禅房的门被人推开,阳光给屋里增添了几分华丽的瑰色,一个方丈衣着鲜艳的袈裟缓步而入,念了声“阿弥陀佛”。   温彩惊道:“刚才给我们讲禅的是另一个大师。”   方丈双手合十,“那是从南方过来云游的怀济大师,他给二位女施主讲完禅后就离开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怀济大师留给女施主的。”   温彩接过,但见上头只写了四个字“大爱可生”。   她反复沉吟。   tang   方丈又道:“怀济大师说,唯有大爱苍生,才能生生不息。”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不该拘于形势,不该让他放弃帝位,如果他不放弃,他们一家还有她的身边人,就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谢方丈。”   那样的一世,被她淡忘;幸而双双还记得,是双双给提了个醒,今生她更要看清每个人的真面目。   她绝不会让自己在意和深爱的人重蹈那一世的苦痛。今生她会活得光彩夺目,更会保护她爱和爱她的人一个平安喜乐。这,将是她现下的努力目标!没有平安,再多的钱财皆成空谈,也唯有平安、健康才是最关键的。   温彩在护国寺留宿一晚,次晨赶回柳树镇,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开始继续侍弄花木,或嫁接、或修枝,又或是将花木从小瓷盆里移到大瓷盆。   牛大郎来禀:“与镇上的店铺谈了,只有三成的人愿意转卖店子,还有五成人原是租赁别人的铺面,另有二成人使的是自家的铺子,这二成人的要价比实际价格高出一倍,又有一成人愿卖的,全都是年老破旧的房屋。”   温彩因有双双的建议,一早就绘了新街的规划建设图纸,取了递给牛大郎:“你先拿去,先孟管事商量,请了匠人建东西新街。先估算一下需要多少银钱,我先给你五成预备建屋材料。”   牛大郎有了差使,便越发忙碌了。   腊月初二夜,温彩尚未歇下,红燕上楼低声禀道:“雍郡王来了,人在花房偏厅。”   怡然阁背靠田园,面临花园,西是山坡,东是荷花池,这阁楼在这一片显得犹为注目,却又浑然一气,院墙上留下了爬山虎,枯叶、绿叶交融其间,给怡然阁增添了几分古朴。   温彩没让侍女跟着,只带了红燕、青莺前往花房。   花房很大,是一座占地约有二三亩地的屋子,里头摆满了花盘,院子里亦用抱大的花盆种植桃李、海棠、腊梅等花卉,寒冬时节,腊梅盛开,满园馨香馥人。   进了偏厅,看到慕容恒的一刹,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她说“对不起,要不是我,你就不会被圈禁。”他却笑着说“娶妻顺娘,此生无悔。”   眼泪,在这一刻再难控抑,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慕容恒吓了一跳,他抬手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拭去眼泪,一切都这样的自然,没有半分的迟疑,而她似乎习惯了他的亲近。“好好的你哭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有些日子没见,我过来瞧瞧你,对了,妆容馆那边快建好了,糕点房也照着你说的弄。”   温彩笑了。如果没有那个梦,她依然会觉得他们之间相隔很远。此刻,她静静地望着他,那梦里的点滴与面前的一切交融。   慕容恒往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你瞧什么呢?”   如果,他未曾娶她,会不会就不会落到那样的田地?温彩此念一闪,“殿下该要娶妻了,一定会娶个身份贵重,知书达理的女子……”   他凝眉,“好好的,提这个作甚?”他早前心里没有喜欢的人,现在倒是看上一个,只是她实在太小了……他还得等她及笄。   温彩沏了茶给他。、花房建造得极好,虽是冬天,这里依旧百花争艳,尤其是屋子里,可以烧火炕,炕上铺了一层土,土里栽植着各种花卉。   慕容恒在意外后,更多了几分对她的欣赏,一路走来,对她了晓越多,就越难放手,“这个时节,还开着这样的花儿,弄到京城能卖大价钱。”   她十指纤纤,轻轻地拂过娇艳的花朵,仿佛这不是花,而是最娇嫩的婴孩,“这开两种红花的蔷薇,叫双喜临门;开出六色月季的叫六学士……”她缓缓介绍起花来,内心却是纠结、挣扎得很。   梦里的她也是从开始与慕容恒合伙经商,一步步两人情根深种,也至彼此再也离不开对方。可就在他们彼此心仪时,因为她是和离女的身份又生了一桩桩的风波。那的她带给他甘苦参半的生活,他们一起笑过、哭过,一起共度每一场风暴,可最后却是她害了他。   慕容恒道:“妆容馆年节后就能开张了,现下正照着你说的装修,可是里面的人呢?我挑了府里的人打理着,各式脂粉、进货渠道都弄出门道了。”   “挑三十个年轻妇人、姑娘来,送到这里来,我找人教她们,另外,你再送一些开张要卖的脂粉,各式各样的都送过来。”   慕容恒道:“还有三个店子也都好了,有一家开了酒楼,还有一家开了绣庄,又有一家开了个杂货铺子。绣庄里做的衣裳,我想送到百货行里去买,近来镇远候府那边又送了一些来买,瞧着生意还不错。田耀祖的缝衣机上市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台,卖了尚工局一百台,京城各家绣庄、绣房采买的也有不少。”   温彩凝眉,“你不提这事,我倒真把云衣绣庄给忘了。”   “田耀祖的缝衣机一出来,云衣绣庄的缝衣机就不值钱了,听说早前买了的,现在也要退货,不要求全退,却要他们退一半。”   做出来却不能卖   出去,怕是云衣绣庄的大女婿傅海要亏进去不少。温彩与他们合作前,原就是交代好的,他们自己要违背承诺,私造缝衣机,亏了就得由他们自个承担。再则,她给他们的缝衣机,与田耀祖现在弄出来的还不大一样。   “明儿一早,我让杜鹃与青莺拿着我的牌子回京城,云衣绣庄、张记珍宝铺的利银该收了。”   坐在花海般的房间里,任谁再差的心情都会好转。   温彩给她蓄了茶。   红燕与青莺则迷上了这里的花。   花房里也住了一家四口,祖上就是专门种植花卉的,又有温彩提供的嫁接、杂交等建议,这两年还真出了不少花卉新品种,比如把玫瑰花枝嫁接到蔷薇上,一株花能开出好几种不同的花来。   慕容恒有些日子没见着温彩,今儿乍见,只有道不出的亲切,一路行来,也不知怎了,总让他觉得温彩越来越熟悉,就像他一早就对她诸多了解一般。“今年年节,你不回镇远候府?”   “哥哥初建府邸,又是置府以来过的第一个年节。届时来往拜访的客人不少,我还是不回去。”若回去,少不得又被旁人说道,她出来是为了维护温青的声名。“听说江南的灯会不错,待临近年节,就去江南走走。”   两个人说了许久的话,慕容恒看上几盆花卉,温彩道:“都搬去吧,或送人,或自己搬在屋里都好。”   慕容恒没有推托,当即令同来的侍卫搬了四盆花,一盆是双喜临门、一盆六学士,又一盆“一树桃李梅”,还有一盆开得正好的月季花。   又两日后,慕容恒送来了三十名年轻女子,最大的约莫三十岁,最年轻的也有十三四岁。   温彩则拨了杜鹃、双双两人去莲清池对这些女子进行培训,而夜里,温彩直接对杜鹃进行培训。   “我现在是哪家的小姐,我要买胭脂,你来介绍这些胭脂。”   杜鹃取了一瓶,笑着道:“小姐,你的肤色细腻,像剥壳的鸡蛋的一样,要是施了胭脂会更显娇丽……”   这些是温彩让杜鹃背了好几遍的销售语。   冬葵捧着茶盏,立在一边,好奇地看着温彩与杜鹃。   温彩故意道:“我原是想买的,可是我不会用。”   “这没关系的,这胭脂如何施得好,施得美,是很好学的,小的这就教小姐。”   温彩端坐身子,等着杜鹃给她打扮,末了,拿了镜子。   杜鹃继续夸赞,“小姐现在更是锦上添花,越发娇美了。”   末了,温彩心动。   她一指双双:“你来试。”   双双应声“是”。   学着杜鹃的样儿,也说了一番话,这在前世时,她原就是学过的,同时还有一套新鲜的说辞。   冬葵抿着嘴:双双早前虽会犯病,这不犯病的时候就是个正常人,现下瞧着也挺好的。有样学样,比杜鹃还上道得快。   双双说了一阵儿,温彩很满意,指着冬葵道:“你来。”   冬葵紧张,“小姐,早前你可没说……”   “让你们多学一样本事不好么?这销售货物有共同之处,能销胭脂水粉,便能同样销衣裳鞋袜,就照着她们俩刚才的说。”   冬葵应了一声,也重复了一遍说辞,她是第一次学,温彩摇头,连叫了三回不行,她又重新来。   温彩道:“先对着杜鹃练,什么时候练好了,什么时候睡觉。双双到那边去了好几日,明儿开始,冬葵跟杜鹃去,让双双休息两天,接下来就是你和双双过去教她们……”   压力好大啊!   冬葵只得耐着性子,一遍遍地练习那些说辞。   *   物华苒苒,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年节,温彩原说要去江南看灯会,到底因为要培训妆容馆化妆师、发式师等被耽搁下来。写了信给前往江南的客商,又请他们把信交给了到江南押货的卫家镖师捎回,兜转一圈后,温青夫妇以为温彩在江南。   徐氏语调轻柔,“妹妹身边不差银钱,她会好好的。”   温青看罢了信,长叹了一声。“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哪有在家里方便。”都是他这大哥不好,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   外头,鞭炮声声催急。   今晚是除夕夜,温青心急地时时往外瞧,总是盼望着离家在外的妹妹可以回家过节,兄妹分别数载,要是能与妹妹共度节日他就知足了。一回回地失望,也没下人送来温彩归家的消息,不由得轻吁一口气,“入夜后,把岳母和兰芝都请过来吧。七姨娘也怪不容易,把她们母子也叫来,在一处守岁过节。”   “是。”   徐兰芝在温彩离开后,来府里找她玩的朋友更多了,宋、李、谢、萧等小姐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温彩早前住的安然阁,偶尔会用来招待几位小姐住。   徐宜人来之后,嘴角噙着笑,“卫成从江南回来,给我们府里捎了一车年节礼。这   两月跑了四趟生意。听兰香说,赚了有近二千两银子呢。去江南就捎京城的货,回来又有给百货行带的货,两头都不落空。得了雍郡王照应,卫家镖行的生意还不错。”   早前她还不许卫成与徐兰香开镖行,生怕折了老本进去,而今这番下来徐宜人每每提及,只觉得徐兰香夫妇也是能干的。   徐家三姐妹里头,徐兰香的嘴最不饶人,可也最是个有主意、能吃苦的,若是她认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转,就如买院子的事,早前与徐宜人借钱,没借着,回头就找徐氏了。   徐兰芝埋着头,手里捧着茶,嘴里吃着点心,不由得“呃”了一声,看着漂亮的点心,一脸狐疑。   徐氏道:“是你大姐夫从外头买回来的,城里新开了一家‘精致糕点房’做的新式糕点。现下京城各家都爱吃那里的糕点,做得精致,式样又特别,装糕点的纸袋也独具一格。”   自然既是好东西,也比寻常的糕点要贵不少。这家糕点房原卖的就是京城的达官贵人、大户人家,寻常百姓只求吃饱,对味道、式样也不追求。   七姨娘噙着笑取了一块,尝了一下确实很好。“宜人也吃些,真的很特别呢。”   徐氏看了眼徐兰芝,“听说,正月初三你要到冷家去玩?”   “是……是冷晓、冷晞邀我去的,我总不好推托。”   徐宜人斥道:“冷候爷与你大姐夫不对付,你怎还往冷家去?”   徐兰芝直直地盯着母亲,“我怎不能去了?冷候爷是冷候爷,现下冷家大房在外头另置了府邸,只等冷家二小姐出阁大房人就要搬出去。冷府当家作主的是二房人,冷晞的父亲做了族长,她哥哥而今是宗子。”做了族长,就能代表一族人说话拿主意,冷晞因着这缘故,也是贵女中身份出挑的。   徐宜人道:“如今越发不成样子,我说一句她要顶十句。整日里不是去别人家串门,便有人上门找她,人来送往的,竟比你这当家主母还要忙。”   徐氏与母亲闲话了一阵。   徐兰芝见自己不会挨训,果真如她朋友所说:“芝芝,如果温六不在这府里,你母亲和姐姐就不会因她言行失体而骂你了”自温彩离开后,虽偶尔惹徐宜人不快,徐宜人也没再骂她。   想到此处,徐兰芝有些不安地问:“大姐,彩彩什么时候回来?今年过节她也不回来吗?”如果温彩回来,她便不会再如眼下这般自在快乐。   提到这事,徐氏忆起丈夫神色里的酸楚。   徐宜人问:“好好儿的,你问这事作甚?”   徐兰芝眉飞色舞地道:“这不是昨儿冷三小姐过来探我,说冷家老夫人想认彩彩做干孙女呢,与我打听彩彩什么时候回来。”   徐氏冷笑道:“这冷家可真敢想,把人伤成那样,还要认干孙女,妹妹稀罕那些不成?”   徐兰芝忆起冷晞说这话时信誓旦旦的样子,让她奇怪的是冷晞似乎很着急,一心想寻温彩。临走时,冷晞拉着徐兰芝的手,千叮万嘱地道“好妹妹,若是温六小姐有了消息,切记给我捎个信儿来,我祖母是当真喜欢她得紧,近来都快因想她想病了。” ☆、第141章 冷宫避灾   徐兰芝回她“有消息我就遣下人来传话。”现在打听到了消息,自要着人传话,也好安了冷老夫人的心。难得冷晞对她祖母一片孝心,连她瞧着都感动呢,她讨厌的是冷昭,她不会因着冷昭的缘故去厌冷晓、冷晞姐妹。   人家与她示好,愿与她做朋友,徐兰芝自要拿她样当朋友看待棱。   *   半个时辰后,长庆候府佛堂内,老夫人一脸焦急地问冷敦夫妇与郑氏:“还没温氏的下落?”   冷敦摇头。   李氏道:“昨儿让晞儿去温候府拜访了徐三小姐。徐三小姐只说温氏离开乡下庄子时,曾与家里送了信,说要去云游天下。”   婆子在外头禀道:“老夫人,三小姐来了。”   冷晞进了屋,与长辈们问了安,轻声道:“徐三小姐捎话过来了,说温氏现下不在京城,去了江南赏看灯会。这会子人已在江南了,给温候爷的信便是从江南带回来的。”   老夫人脸上的愁容逾甚,“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冷家的运程能不能改命,就看她了,偏生她却不在。”   冷晞想说几句:不就是一个道士的话,可老夫人最信这些。而那个神算子给冷晓卜了一卦,直说冷晓的命运与冷家息息相关,更关系着安王殿下的前程。不仅是神算子如此说,连宫里的钦天监也私下如此说,因此故,安王慕容悰听从了冷淑妃的意见,娶冷晓为正妃,而早前的正妃则成了侧妃矾。   李氏问丈夫道:“候爷,你看要不要派人去江南,设法取得她无名指上的三滴心血?”   郑氏摇头,“神算子道长说,必须要最新鲜的血。从江南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得六七日,这不成。”   老夫人想着在冷晓与安王成亲前,必须完成这改运法事。   “无论如何先寻人,三月初一前必须把她哄回京城。”   冷老夫人紧握着拳头,温彩这样一个寻常的女子居然会是异世真凤的命格。神算子不会骗她的。冷家供奉了栖霞观数十年的香火,那观中的道长也是说了多少好话,才让神算子为冷家所用。   为了冷家的昌盛,为了冷晓能做皇后,他们家这一个多月前前后后就花了两千金,这金子不能白花了去,必须办成大事。   冷敦道:“母亲,儿子这就遣人去江南。”   冷晞与冷晓自幼姐妹情深,若是冷晓富贵,对她也有莫大的助益,此刻道:“爹,徐三小姐说温氏在扬州。只是现在人是在扬州还是江南某处就不得而知了。”   冷敦拿定主意,既然关系着他们冷家的运程,就不能轻易放手,“无论她在哪儿,我们必须寻着人。”   就在冷家人在江南遍寻温彩的身影时,温彩躲在园子里优哉游哉关门过着自己的日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时常会想起梦里的情景和画面。   在梦里,她是二月中浣时回到京城镇远候府。回到京城的第二天,冷家就派人送了帖子来,邀请她去长庆候府作客。那次她提前回京,是因双双头疼病突发,急需带双双求医。那么这次,在梦里她已知控制双双头疼病的方子,只要每过几日给双双服上一帖,就能扼制双双的头疼病。   这些日子,双双越发像个正常姑娘。乐得孟婶子见人就说“小姐是个祥瑞人,如今二丫的失心疯痊愈还能服侍大东家。”直把温彩夸上了天,说温彩能镇住二丫身上的邪祟。   冬葵捧着园子里山上农户新做的零嘴吃食,“小姐,这是山上人自做的油煎薯条,孟婶子吃了一回,觉得好,就包了两包送来,请小姐尝尝鲜。”   温彩轻声道:“拿一包摆在楼下花厅,也让红燕、青莺、梅雪三个尝尝。”   冬葵领命。   温彩想到二月初十将近,有些不安地看着双双,“你近来头不疼吧?”   双双摇头,“我好着呢。”近来她在莲清池那边帮忙,算是授艺师傅,得上下敬重,双双越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了,做事、干活格外上心。   到了月底,温彩也照着冬葵的例给她发了月例。乐得双双拿了钱第一时间跑回家给孟婶子。孟婶子直骂她不懂事,“小姐给你瞧病,还给你做新衣裳,吃的、用的都没短你的,你倒好拿小姐的银子。”   双双低着头。   孟大生有些意外地看着妹妹,打小他就以有个傻子妹妹为耻,再大些又以妹妹是个疯子为耻,有时候他还当真觉得没有这个妹妹好。只得这回,见双双拿了月例银子回来给孟婶子,才细细地看着双双:皮肤长细腻了、白了,人也精神了,穿戴也体面了。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娘,妹妹挣的,你就收下,多攒些好给她备嫁妆。”   因着双双有病,官媒们对于这个患了失心疯的女子倒没有强行配对。双双一听,急道:“真要配人,娘就给我许个死人吧,占个名头就成。”   孟婶子立时跳了起来,伸手就要打。   双双护着头:“娘,我这病能嫁人么?是小姐祥瑞,连歪门邪道的脏东西都   tang怕,我要离了小姐这病指不定又犯了。”   这可不是实话,还想着有这个么一个标致的女儿,怎么也得嫁个体面人,孟婶子蔫了下来,轻叹道:“我就这一个闺女,怎的命这么苦,如今病好了又不能配人。”   这会子,双双突地忆起前世的事,猜出温彩问话的原因:“小姐,冷家人这些日子许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   “那与我何干?”   “可要是他们找到小姐,指定要讨三滴血的。”   “所以……”温彩有了主意,“这些日子我们就待在园子里,哪儿都不去,他们找不到人也拿我没法子。”   这园子里的百姓,都唤她“小姐、大东家、贵人、恩人”,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温彩的姓氏,但他们知道温彩身边有杜鹃、冬葵和两个会武功的护卫,个个都猜小姐的身份指定尊贵得很。   双双点头,“小姐说得是,惹不起还躲得起。”   楼下院子里,传来梅三娘那半是揶揄的声音:“我说杜鹃姑娘,你这毛毛燥燥地在干什么,跟有人在撵你似的。”   杜鹃手里提着篮子,她问道:“小姐在屋里么?”   “在。早上逛了一会儿园子,之后一直在屋里看书。”   杜鹃一路上了楼梯,喘着粗气。   温彩道:“怎了?”   “小姐,我在镇上看到冷家下人了,他们原是到王家鱼塘买鱼的。真是奇了,他们一看到我就来追我,吓得我不敢在外头逗留,在外头兜了好大一圈才把人甩掉。”   柳树镇有个大鱼塘,除了供百货行的鱼,也常卖些鱼给大户人家。这次冷家派管事采买冷晓出嫁酒席上用的鲜鱼。冷家今非昔比,势头正足,嫁女的酒席照了最好的采买、预备。   如果他们找到温彩取得三滴心血,就能替冷晓改命,替冷家改运,届时冷晓就能登上后位。如此一来,一切又会重演,双双紧张得握紧拳头,一着急浑身竟微微颤栗起来。   双双神色一惊,“小姐,怕是要寻来了。”但更多的还是怕,重来一次,难道大家还是避免不开的惨死吗。   杜鹃道:“我很小心,我把他们给甩掉了。”见冷家下人来追,杜鹃越发觉得有鬼,连连闪躲间就到了新街,遇到了牛大郎。   牛大郎听罢原委,派了几个小子故意拦住那两个跟踪的下人,缠住他们说话,杜鹃才得已脱身。   温彩点头,“这些日子你和冬葵不要出门,要买东西就让双双、红燕、青莺去,冷家人不认识她们。”   “是。”   杜鹃的一颗心怦怦乱跳着。   冷家那样待温彩,现在还想把温彩弄回去么,真当他们冷家是个香钵钵,她家小姐才不稀罕呢。   *   当天夜里,来订购鱼的管事就去了冷敦处禀报。   “小的到柳树镇买鱼,看到了杜鹃姑娘,手里挎了个篮子。”   李氏觉得这名字甚耳熟。   冷昕惊问:“是温氏身边服侍的大丫头?”   众人顿时回过神来,冷效迟疑道:“不是说温氏在江南吗?”这么久了,冷家派去江南的人一直没有消息。   管事道:“正是。小的派两个小厮过去问话,她转身就跑,仿见凶煞恶鬼一般,怎么也追不上。她在柳树镇上七绕八拐一阵,小厮把人给跟丢了。”   冷敦沉思:温彩不是在江南么?可杜鹃却在柳树镇上,那个地方离京城不算远,乘马车一个半时辰就到。柳树镇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倒是个山清水秀之地,相较于京郊各县、各镇,那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小镇子。   冷昕道:“父亲,我们在江南寻几月,一直没寻到温氏主仆的踪影,你说她会不会根本没去江南,人其实一直在京城,只是被她藏起来了。”   李氏道:“听徐三小姐说,家书确实是温氏从江南捎回来的。”   “或许是我们去江南后不久惊动了人,这才回了京城,否则那丫头见了冷府的人为甚要故意躲避?”   冷敦问道:“你瞧仔细了,那人确实是杜鹃。”   “小的瞧得真真的,她正从一个杂货铺子出来,买了些针钱类的东西,正与铺子上的人打招呼。小的也是听到她的声音熟悉,这才注意的,细细一瞧,正是杜鹃不假。”   冷家人会同安王府的人,将江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温彩主仆的身影。不是他们的能力不济,根本就是温彩原在京城。   冷昕道:“我这就去安王府与殿下商议。若人在柳树镇,这事便好办。”   柳树镇能有多大,整个镇上也不过二千余户人家,就算是挨家逐户的找总能把温彩给寻出来。柳树镇上但凡体面些的人家,一目了然,各家若来了外人,在镇上一打听就知。   次日,冷昕亲自携上安王府数位护卫,又冷家几个武功高强的护院前往柳树镇。   *   夜深了,温彩坐在案前,   杜鹃捧笛吹曲,是一支早年温彩教她的《牧羊曲》,声声入耳,陶治情操。   冬葵托着腮帮子,听得如痴如醉,更多的还是羡慕。   双双神色平静,垂头做着自己的针线活儿。   突地,只听青莺大喝一声:“哪来的梁上君子?有本事来,就不敢光明正大的露面么?”   温彩一怔,杜鹃停下了吹曲。   红燕也拔剑而出,一双警惕的目光扫过屋顶,黑影如鬼魅一般一闪即过。   青莺冷哼一声,“再不出来,可别怪姑奶奶不客气!”声音落,青莺纵身上了屋顶,果然,怡然阁下黑影重重。   红燕往袖里一探,“嗖嗖”之音一掠,只听有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有人低喝一声:“有高手相护,我们走!”低沉而又熟悉。   杜鹃早年跟温彩在马蹄山学会一些工夫,这会子冲下楼来,手里抄了一根棍子,二话不说,冲到中银针的黑衣人身上就是一阵乱打。   双双与梅三娘母女见状,寻扫帚,拿扁担、棍子的,冲到院门外将两个黑衣人噼哩啪啦打了一阵。   温彩从屋里传出不紧不慢的声音,“好了,把他们抛出去,不必给解药。”   红燕凝顿,“小姐,不问问幕后指使之人么?”   “他们就是做贼的,不问也罢,可惜这园子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红燕与青莺交换眼神,青莺会意,说不问,可她们两未必不会问,这两人的武功寻常,倒是其间有几个武功极厉害的。   温彩在屋里踱步:“红燕,江湖中有一个易容术,你和青莺可会?”   红燕摇头。   青莺道:“属下会一些。”   “好,从今儿开始,你就易容成我的模样。三月初一前,他们找不到我,计划就会落空。青莺,若是你被他们抓住,强行取你无名指三滴血你不必挣扎,任她们索取。”   青莺满脸惊疑:温彩似知晓对方的所为。   温彩则想的是:既然那三滴心血于冷家很重要,她为何要阻止,她的血是不会给的,但她可以让他们错取了青莺的血。   杜鹃问道:“小姐要躲哪儿去?”   “我自有躲藏之地。三月初二我便回来,明儿我就把接下来的事安顿好,你们也好有个头绪。我走之后,青莺扮成我的模样依旧住在这里……”   扮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但红燕、青莺来自御卫营,这应对的本事自比寻常人要强数倍。   温彩道:“明儿开始,对外就说怡然阁闹贼,我受了风寒,青莺代我装病。”她又细细地与各人分派接下来的工作任务,恐她们忘记,取了笔墨写下。   *   安王府。   听着侍卫的回禀,慕容悰惊道:“她身边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女护卫?”   冷昕在想:今晚进去的那座园子很大,园子、后山连成一片。虽是夜里,可依然能瞧见那园子风光独特,入得二门,眼前豁然开朗,那无名园可不是几千亩良田能比拟的,更像是一座精心建造的世外桃源。   慕容悰问冷昕,“他们的武功似哪个门派?”   冷昕道:“像是大内出来的。”   大内高手?这可是都皇帝培养的专用侍卫,难不成温彩是异世真凤的秘密被皇帝知晓,所以他才会派人保护温彩。   他必须要当皇帝!慕容悰握紧拳头,他该怎么办?若现在说娶温彩为正妃,皇帝一定会疑心他有二心。   当真是进退两难!   冷昕道:“殿下可知那无名园是谁人的地方,温氏怎会住在那里,身边还有此等厉害的侍卫?”   有太多的疑惑!无名园堪比皇家园林,雅致、静幽、美丽,处处巧夺天工,荷花池上的九曲廊桥,巨大假山上转动的风车,挂着世间绝顶的对联、诗作,珍稀奇特的花卉……   难道真是温彩的秘密被皇帝知道了,皇帝才将她安顿在那样美丽的园子里。   皇帝是要自己娶她,还是要留给他最看中的皇子……   一时间,冷昕心潮起伏。   慕容悰更是疑惑重重。   而这厢,温彩已经整理完近期日程,递给了杜鹃,道:“你们几个办事我很放心,明儿一早我就离开园子藏起来,若是雍郡王殿下来了,就告知实情,说我藏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小姐,若有要事我们如何找你?”   “不用找我。”她顿了一下,“找雍郡王拿主意,我相信他。”   “是。”   *   次晨天刚蒙蒙亮,温彩换了一身干练的随常衣袍,背了个包袱,在红燕与杜鹃护送下绕过后山的果林、小径,一路到了十里坡。   杜鹃直惊异地道:“天啦,这里与十里竟不到三里路程。”   温彩笑,她要去的地方许杜鹃猜到了。   “我走之后   ,每过几日就照着方子给双双熬一剂药,只要她的头疼病不犯就没事。我三月初二就回来。红燕,你帮衬着杜鹃,青莺代我在阁里养病……”   她叫上红燕同行,便是想借红燕的武功防备周围寻她的人。   温彩沿着记忆中的路上了山坡,红燕与杜鹃站在那儿张望了许久。   红燕在想一个问题:温彩这是要藏在哪儿去?   十里坡,又是乱坟岗,总不能藏到死人墓!   这周围又有什么地方可藏?往北是皇宫的冷宫,莫不是那里有通往冷宫的密径。   温彩越往里走心情越好,上次被慕容恒警告之后,她再也没来皇宫了。   这一别,竟是几个月。   那些撒下的菜种、花种,如今也不知长势如何?   二月中的轻风,乍暖还凉,风拂过心头,令人心头舒坦。   她闭目吸了一口,能看到德妃住的院子,篱笆墙周围长着一片花草,虽未开花,但用不了多久,这里会是漂亮的花园。   她站在院门前,像以前一样,大声喊道:“秦姨、秦公公、小十,顺娘来看你们了!”   小十手握着扫帚,寻声而望,几月未见温彩又长高了,“顺娘!真的是你吗?听四哥说,你离开冷家了,你离开京城了……”搁下扫帚飞一般地过来,抓着温彩的手嘘寒问暖一番。   梦里,德妃和小十因为她的执拗孤苦一生,小十的驸马在西北剿匪时惨死。小十守了寡,后由冷淑妃做主,将小十指了个冷家庶子为夫。冷家人得势,小十又是个温顺性子,被那庶子欺负得很惨。   温彩想到这儿,将小十拉得更紧,“我好久没来,不是我不来,四殿下不许我擅自进出皇宫。我这次来了就要多住些子,住到三月份再离开。小十,我乖乖住在这儿,帮你们打理打理菜园子,侍弄侍弄花草,喏,这次来我又带了些花种子……”   德妃坐在窗下做女红。   堂屋,比上回来时多了一些东西,虽不是新的,但都是完整的,一张四方桌,四根条凳摆在花厅里,方桌上摆了喝水的茶壶、茶盏。   偏房里,德妃在绣花,屋里有琴台、小案、绣花专用的绣架,案上摆了笔墨,屋里也有些用旧的贵妃椅、绣杌等物,一瞧就是其他宫里不用换下来的旧物。   温彩拿了糕点出来,“小十还没吃早膳吧,先用些糕点,秦姨也用些。秦公公牙不好,吃这个正好,是松软的……”   德妃的眼睛一黯。   小十垂首含泪,险些滑落下来,低低地道:“去岁腊月十八夜里,秦公公没了。秦公公说他不想待在宫里冰冷的枯井里头,我便求了四哥,把秦公公的骨灰撒在这花园里。秦公公临死还念着你,念着春天时许会开的漂亮花儿,他生前一直在打理菜园和花草……”   那一个打小入宫从未享受到一天人间真情的秦公公,自从服侍了德妃,才被德妃赏了一个姓氏“秦”,他用心地服侍德妃,死了也要陪着德妃母女养的花。   温彩扭过头去,抹了把泪,想忍住不哭,可一想到那个可怜的秦公公就一阵心痛不已。   德妃道:“小十,你领顺娘在外头给秦公公烧些纸钱。要是秦公公知道顺娘来看我们,定会高兴的。”   温彩取了糕点,摆到盘子上,又拿到外头供了,一阵风过,冥纸的灰烬在空中飞舞。   小十用沉痛的声音道:“顺娘,秦公公收到你烧的纸钱,他很高兴。”   两人手拉着手进了屋。 ☆、第142章 雷霹道人   德妃陷于回忆着,秦公公去了这些日子,她常常觉得秦公公还住在小院里,她们母女的日子现下好过了许多,宫人们依旧会送残羹剩饭过来,但德妃却可以选择不吃。冷宫的后头有一块菜地,长势极好,足够她们母女吃用。雍郡王又与送饭的宫人使了银钱打点,他们闭口不对外头提德妃母女种菜养花的事。   温彩在冷宫住了下来,闲来的时候就清扫房间、打扫庭院,把小院周围的小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有送饭的宫人碰到过温彩,也只作没瞧见,温彩带来的银钱便起了作用,因她使了银子,宫人得了好处,竟接连好些天送了些上好的饭菜。   小十看到桌上的饭菜,微蹙眉宇,一脸不信地道:“这是他们送来的?是不是四皇兄送来的?”   德妃心下了然,只不点破,道:“快吃吧,这都是顺娘弄来的,别枉费她的心意。顺娘说你正长身体,不能吃得太差。”   小十“哦”了一声,尝了一块卤牛肉,细细地嚼着,“真好吃!”她笑了,勾唇道:“娘,今儿七公主又赏了我一身好看的衣服,她今儿扮成小太监想溜出宫去,被皇后娘娘给抓回来了,拘着她在皇后宫里学规矩。”   温彩问:“还让你帮她干活么?”   小十垂首,“七公主又不爱女红、刺绣,可皇后娘娘管束得紧,非逼着她做不可,她就叫了我去帮忙,我还不能绣得太好,绣得好了,皇后就会生疑,只能胡乱绣着,皇后虽不喜,却夸七公主的女红有长进。”   七公主这是“上有对策,下有应策”竟把小十叫过去作弊。   “她没打骂你吧?”   小十摇头,“只不知怎的,近来九公主总找我麻烦。”   “她不是要娶嫂嫂了么?这时候淑妃和九公主不该忙得紧?”   小十想了一下,道:“听七公主说,安王殿下三月初二要同娶冷二小姐过门。三月十二顺王殿下娶侧妃。三月十八,六殿下迎娶正妃、侧妃。贵妃、淑妃都在办大婚之事。今儿七公主被皇后训,皇上正巧到了皇后宫中护了七公主,直说皇后把七公主拘得太紧了。”   温彩忆起七公主在猎场上说的话“我父皇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护着我。要是心情不好,瞧见母后训我,就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走。涝”   七公主扮成太监,换作谁都会说“没规矩”,皇帝知道了居然还护,责怪皇后拘得太紧,可见今儿他的心情有多好。   “莫不是皇上遇到高兴事了?”   小十想了又想,“这几日钦天监夜观天相,直说皇宫上空紫气翻腾,乃是大吉大瑞之兆,星相也是极好的,皇上听了心情甚好。”   温彩笑着,见七公主见吃卤牛肉,又挑了几块搁到她碗里,“你正在长身体,得多吃些,我在宫外这些东西都快吃腻味了。”   小十问:“顺娘真要住到三月么?”   “我进宫来,就是看宫里的花开。我们一起撒的花种才长出一点点来呢,我还得帮你把花苗移到花木园里种着。”   小十觉得这样真好,她没有什么朋友,温彩来了德妃多了一个说话的人,而她也多了一个朋友。   温彩会讲《西游记》的故事,又生动又有趣,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竟能大闹天宫,还能助唐僧西去取经。每天晚上,温彩讲故事的时候,是德妃和小十过得最平静的时候。   而在宫外,却一点也不平静。   二月二十日夜,冷昕带人再袭怡然阁。   红燕、青莺的武功虽高,两手难敌众手,青莺被人束住,冷昕轻哼道:“温氏,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   青莺使出的都是最寻常的武功,不敢让他瞧着破绽,这也是慕容恒交代她的。   冷昕与手下使了个眼色,侍卫抓起青莺的右手,一剑划下,只见青莺的无名指上鲜血淋漓,她扮出温彩的声音:“放开我!放开我……”不能骂人,只能叫放。心下却是疑惑重重:小姐是怎么猜到他们的所求,夜探怡然阁,如此艰辛就为了得到她的指尖血,青莺只觉得这事着实怪异得紧。   冷昕一把锁住青莺的下颌,“这园子到底是谁的?如此园林打造得这等精致,是谁的手笔?”   “阁下既能查出我住在这儿,就该查出是谁让我住在这儿的。”   她偏不说。   冷昕看了一眼瓷瓶,不说他自会查,就说她们说了,也未必是真的,他蓦地转身:“在下自会查出来。温彩,往后你好自为之。”   红燕、青莺无佯,可这阁楼里其他人都被迷倒。她们未晕,乃是因为她们毅力比寻常人要坚强,加上小时候在御卫营训练时,试过各式迷烟,一闻嗅出异样,早有防备。   慕容悰快马回到冷府,把装有鲜血的瓷瓶递给了冷老夫人。   冷老夫人看了一眼,道:“快从二小姐那儿取三滴心血来,一并送往栖霞观,请神算子道长做法事,七日之后可改运程。”   冷老夫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tang冷家无忧了,又会延续百年富贵荣华。无论温彩是什么样的命格,也不论她有何等奇遇,现在还是要败给她家的冷晓。   冷晓欢欢喜喜取了绣花针,扎破手指,看着鲜红的血液滴入瓷瓶,一滴、两滴,眸子却绵软地看着冷昕,怀揣失去平衡跳动的心,“安王表哥真的会当皇帝?冷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她早前想的是如何保证正妃之位,而今却被神算子意外地告知,只要改运,她就能做皇后,怎不让她欣喜若狂。   冷昕低声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知道就好。我这就令人把两只瓶子送到栖霞观去。”领侍卫策马奔腾在前,身后却有慕容恒与几名护卫跟踪在后,几人小心翼翼地潜入栖霞观。   道家神殿上,盘腿坐着一个老道,手捧拂尘,口里念念有词。   冷昕道:“神算子道长,你要的东西都取来了。”   “取血之时,她是自愿还是强取?”   “她怎会自愿。”   神算子启开双眸,眼神犀厉,神色里却带了几分猥琐,“她若自愿,他日安王得天下便不必兵刃相见。她若不愿,安王必得从旁人手里强夺。”   冷昕眼神肃厉如剑:“无论禅让安王,还是安王强夺,帝位必须是安王的。”   他们不可以输,只能赢了,为了那个位置,他可以不在乎一切。   “贫道午时之后就可以做法事,这段时间,你派人在门外候着,任何人都不得闯进来。”   慕容恒听到里面的对话,心头一沉,早前的不解顿时明朗。   “异世真凤被浮世虚凤所掩,她一辈子都休想展露凤凰真身。”神算子微微凝眉,面露忧色,“雏凤长成,将要褪现金身,近来皇宫上空紫云翻腾,天气也是少有的晴好,莫不是异世真凤藏身宫中?”   冷昕笑道:“她不在宫中,而是在柳树镇的无名园内,那处园子后头离皇宫北边颇近,许是贵气冲天,让人误以为是皇宫。”   神算子长舒一口气,“如此甚好!到了正午时辰,公子记得提醒贫道。”他再阖双眸,抱着佛尘,嘴里又一阵念念有词,却是谁也听不懂的絮叨。   慕容恒只觉一阵胆颤心惊,冷家尽信了神算子的话,认为温彩是异世真凤,这才要取血做法事,目的就是要掩盖住温彩的凤凰真身。   温彩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能让冷家找寻不到的只能是冷宫,这丫头倒把冷宫当成是避难处了。   冷宫除了三个轮流来送饭的宫人,再没有任何人往那里去了,对宫中人来说,冷宫就是一个晦气之地。   那三个送饭的宫人早被慕容恒给买通了。   温彩也是个识趣的,她不差银钱,隔三岔五地给三个宫人塞些银钱打点,三个宫人都是宫里等阶最低的打杂宫人,突然冒出个送银子的散财女来自会加倍地对她温彩好,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他们赚钱的门道,自是不会把温彩住在冷宫的事张扬出去,为了多得赏银,还会变着花样地弄好吃的送到冷宫。   慕容恒近来没去瞧德妃,倒是在拜见皇帝的路上碰到过小十两回,私下问过,知德妃过得好,温彩在那儿住着,她整日的不是种菜就是栽花。   慕容恒带了侍卫悄然离开栖霞观。   一人道:“殿下,我们不做些什么?”   “做什么?”   侍卫道:“他们要对付的是不是温六小姐?红燕送信来,说冷昕带着安王府侍卫夜袭无名园怡然阁么?”   “温六小姐没事,我们也不必大惊小怪。”   “殿下还得加派人手保护温六小姐。”   慕容恒回眸,愤愤地瞪了一眼。   异世真凤?是温彩么?   他真觉得这事古怪得紧。   怎么看温彩都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女子。   他摆了摆手,想说青莺易容成了温彩,又一想还是不提了,他闷头上了马,一口气回了王府。   之后几日,杜鹃来找慕容恒,要他拿主意,“小姐离开前叮嘱,这些日子就让殿下拿主意,小姐想赶在百花节时让世人知道那园子。现下园子里都拾掇好了,百花盛开,美若画境。”   “不是让妆容馆的妆容师傅们在太太、小姐们面前夸了那园子么?”   “可小姐说,园子虽好,还得让文人墨客们先接受,有他们的诗词为凭才能打出名气来。”   就她的主意多,说要他拿主意,这分明就是杜鹃找他帮忙来了。   慕容恒道:“我让陈兴着办此事,他认识几个同乡、同窗在京城书院,只要与他们送了帖子游园,定是会去的,只是园子那边,你可得都安顿好了。”   “是。”   *   那厢,慕容恒正与陈兴商议如何让园子打出名气,又看了温彩留下的东西,大致知道温彩的策略。   这厢,温彩正忙碌地在土里拔弄着,将土里长成的萝卜拔出来,又拿了小刀将叶子和萝卜分开,萝卜   装进了袋,洗净之后,她要切成丝,或晒制成萝卜,或制成腌成,就算宫人不送饭来,德妃母女在这里也能填饱肚子。   半个多时辰后,温彩就装了两个大半麻袋的萝卜,艰难地将袋子扛回了院子里。   午后太阳正好,她坐在院子时切萝卜,切着转花刀,将萝卜长长地挂在院子里的树上,当树上挂满时,她又挂到篱笆墙上,忙得好不亦乐乎。   德妃瞧了一眼,道:“小十直说那萝卜还要长。”   “秦姨,再不拔出来就老了,到时候一老,可就糟蹋了,侍弄了那么久,白白糟塌就真可惜了。”   德妃望了望天,“你来之后,一会儿弄菜,一会儿种花,就没闲下来过。进来喝杯水,你也别切了,瞧着这天许是要下雨了,切了也晒不干。”   温彩抬头,可不就要下雨了,天上阴沉沉的,“不会打雷吧?”   “又说傻话了,现在才二月末,哪就打雷了?”   “我还是切吧,瞧这天最多也就是半日雨。”   温彩还没切两个萝卜,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就听到两声震天的雷响,她先有准备倒没吓着,反是德妃突听雷声浑身颤了一下,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奔出来帮温彩将萝卜抬到了厨房里。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   又一声响雷,雨更大了。   初时,如六月的阵雨,下了不到一刻钟,就化成了春雨。   温彩笑着望着雨,“盼这雨好久了,这一下菜地里又就能长出菜苗,花籽也能发芽了。”   德妃轻斥一声:“你这孩子,无论是晴天雨天都高兴。天晴你说可以晒萝卜丝,下雨又想着你的菜苗、花苗。”   她嘿嘿笑着,“老天爷最是公平的,会给百姓们施降甘露,也会惩罚恶人。”   德妃脸色微沉,可自来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   温彩就是个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   而此刻,两名小厮骑着马儿,正风风火火地往长庆候府奔,顾不得浑身湿透,哭丧着脸,跌跌撞撞进了佛堂,一进屋扑通一声跪下,“禀老夫人,大事不好了,栖霞观神殿……”   “神殿怎么了?”   “神殿被雷霹中着火了,神算子道长被雷霹死了!”   神算子死了?   是被雷霹死的!连上天都不帮着冷家,只要过了今儿午时一刻,七日之期就满了。   难道,冷家注定要运程失尽?   难道这也是上天的意思?   老夫人浑身一晃,脸煞白无血。   神算子被雷霹死了,怎能不信这神佛,可见上天也是知道的,上天这是要护着异世真凤。   就算现在再从温彩那儿取了三滴血也没用了,这改运法事必须在三月初一前完成,而法事要做七天。   另一个小厮道:“不过,神算子临终前喊了句‘法事做成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欢喜起来。   做成了,冷家可以荣华富贵,可以权倾朝野,可以耀武扬威……   冷敦惊呼:“法事真的成功了?”   小厮点头,磕头道:“小的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我们家二小姐将会富贵无疆。”   可见神算子是被上天责罚了,罚他泄漏了天机。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寒气,“来人,重重有赏!”   郑氏心头七上八下,她原是不信这些的,可是今儿信了。   雷霹死人,还是在屋子里的人都给霹死了,上天得有多震怒。   郑氏道:“栖霞观神殿烧成什么样了?”   “雷下来的时候,神殿的布幡着了火,待里面起火,众道士赶到时,神算子道长已经咽气了,被雷都击焦了。”   众人一阵唏嘘。   “神殿烧了一些布幡,倒还算抢火及时。”   老夫人道:“敦儿,回头再给栖霞观送五百两银子,这是道长为给冷家祈福受灾的,也得好好厚葬。”   神算子死了与他们可干?重要的是,老夫人保住了冷家的荣华富贵,也保住全家的平安。   人们的消息是很快的,冷家刚知道栖霞观神算子被雷霹死的事,京城的百姓们也听说,当成奇闻一般的四处传开。   “不是道士与神佛最近么?上天怎会霹神算子?”   “怕这道士干了太多坏事,连上天都不容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   消息很快连宫里也知道了。   护国寺乃是皇家寺庙,栖霞观可是当年永乐皇后斥资二万两白银扩建的道观,也被视为皇家道观。   皇帝传了钦天监的人来问话。   钦天监众人观了天相,道:“皇上,这紫气翻腾,越来越明显了,咱们宫里住着百年难遇的贵人、祥瑞之人。”   皇帝近来听到类似的话太多了。<   /p>   “朕叫你们来,是问栖霞观被雷霹死了一个道长的事。”   那不是普通的道长,是一代神算泥菩萨的传人,人送绰号“神算子”。   钦天监得有一个说法,三个人你瞧我,我看你,有个年轻的抱拳回禀:“此神算子泄漏天机,被上天不容,故而收了他去。”   不是此人失德,也不是他干了坏事,而是泄了天机,这个说法好,也合情合理,可见这泄漏天机是折寿之事。   皇帝噎了一下,“只说这宫里有贵人,说了好些日子,也没见你们钦天监把贵人给寻出来。”   “禀皇上,微臣立即寻人”。   三位钦天监大臣在各宫寻找贵人,宫娥们个个打扮一番,盼着让前朝议论很久的贵人就是自己。   偏钦天监的人在内侍太监的引领下,三日时间走遍了六宫上下,硬是没寻出那所说的贵人来。   三人心下嘀咕:一个人瞧错许是弄错了,可几个人都瞧了,意见也是一样的,怎就没这么个人,再寻不着就要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充数了。   夜里,再观天象,弯月下,皇宫方向的贵气冲天,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   一位老监正站在自家的观天阁里,久久地凝视着那方向。   唉……   这是什么样的贵人,竟有这等贵气,他活了一辈子也没瞧过,只在幼时听师父讲过,当年的永乐皇后就是贵不可言的命格。   他一定要去见见!   三位天师哀声叹气,六宫寻遍,也没寻着那贵人,瞧过不少宫娥的面相,美丽的、平常的、富态的、慈和……就是没有他们要寻的贵人。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进了钦天监,几人眼前一亮。   “师傅怎来了?”   “皇宫贵气逼人,我来瞧热闹,可寻着那贵人了?”   众人摇头。   老监正道:“我也好奇着,我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了,让我自己在宫里转转,我先去见见皇后。”   虽是八十岁,老得有些走不动了,可也属外男,得给皇后打招呼报备,免得染上莫须有的名声。   老监正见罢了皇后,慢悠悠地在后宫里转悠着,转着转着就往最僻静的地方去了。   他停下脚步,迷糊着这是何处,但见前头有座石墙的高墙,里面传出了女子的歌声,而墙外鸟语花香,百花盛开,一侧有个寻常的小院,远远瞧着会误以为到了宫外的农家小院,篱笆墙上爬着忍冬藤,藤上开着金银花,篱笆墙内外开着紫紫红红的花儿,是在宫外乡下最常见的花儿,黄的是油菜花,紫的是萝卜花、红的让他叫不出名来。   这是花还是菜?老监正深吸一口,空气清新,衣袍染香,这哪里是冷宫,更像某处乡下的农居,让人心旷神怡,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温馨的、柔暖得让人迷醉。   不远处,传来一个姑娘的欢快的声音,隐约还有挖地的音儿。   老监正颤颤微微地往小院后头移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挥着锄头,在菜地里来回奔跑着,那菜地约有四五分大小,里面拾整得没有一根杂草。   “小白菜叶叶黄,从小没了爹和娘……”本该悲伤的曲子,她却唱得喜庆、欢快。   温彩本能的感觉,用她的话说:女人的直觉,总觉得有什么在盯自己,将头转来转去地寻觅一遍,就见美人蕉丛旁的小径上站着一个老头儿,白头发、白胡子,偏还穿一身灰白色的袍子,手里捧着拂尘,正笑微微地看着她。 ☆、第143-145章 畅园扬名   她凝了一下,“老爷爷是来赏花的?”   这声音清脆又悦耳,她的眼睛清明又平和,这正是一个贵气女子才有的气质,虽然她干着种田的活,可浑身洋溢着一股祥和之气。   老监正问道:“你住在这里?”   “不,我不是住这里的,我来作客的。”   这里是冷宫!她来冷宫作客?难怪他的徒弟和钦天监的官员在宫里四处转了几天,硬是没找到贵人的影子,原来这人在冷宫呢。谁会想到,冷宫里藏有贵人。   “你家住哪儿?坼”   温彩警觉起来,脸上洋着笑,“老爷爷是不是渴了,我回家给你倒盏热茶来。”   老监正道:“我到你家瞧瞧。”   温彩领了老监正往家走,正要进院子,却见小十蹦跳着回来了,手里抱着个布包,“顺娘,七公主今儿又赏糕点了,是精致糕点坊的,做得御膳房还好吃呢,你也尝尝。”   这姑娘叫顺娘!   老天师心里暗暗记着这个名字。   小十歪头打理着老监正,这人长得好怪,全身上下都是白的。   温彩介绍道:“老爷爷好像迷路了。”顿了一下,“老爷爷即来了,就进屋吃盏茶再走。”   那屋里的妇人定是昔日德妃。   还是不相见了,免得识破他的身份。   他一个糟老头子,若不是心下好奇,怎会亲自出面寻人,皇宫上空紫气翻腾,而今瞧见了是个小姑娘,一个又善良、又热情的小姑娘。   老监正从怀里摸着两个香囊来,“今日有缘,一人一个,红色的给十公主,紫色的就给顺娘。”   小十吃惊地看着:“你认识我?”   老天师笑道:“皇上的十公主,谁会不认识呢。”他转身走了。   小十问:“他是谁?”   温彩反问:“你不认识他?”   她用心地想着,“他在这里张望了许久,我以为他是来探秦姨和你的。”   老监正加快脚步,几近要摔倒一般,一路直往御书房去,原想禀报,可皇帝在与几位重臣议事,他只得在外头候着,不知不觉间竟打了瞌睡。   钦天监的人一瞧:到底是老了。索性将太师椅一并抬回钦天监。   *   陪德妃、小十用了晚饭,温彩与小十收拾碗筷。   温彩道:“秦姨,我来了有些日子了,我得回去了。”   小十拉着她的手,“顺娘,我舍不得你。”   “乖啊,下次我有时间再来瞧你,这几日萝卜收了,新的菜苗也种下去了,小十可别偷懒,待小菜苗长得能吃时,一窝里留两棵菜苗就成,其他的就拔来吃了。拔的时候,记得把长势好的留下,长势不好的拔掉……”   二更一刻,温彩道别德妃母女,沿着来时的路离开冷宫。   穿过十里坡到了园子的后坡,又拾阶而下进了园子,一路心情愉悦,在冷宫忙乎了大半月,干活的时候比闲着的时候多,快活的时候比烦闷的时候多。   温彩站在怡然阁外,吆喝了一嗓子:“美人们,本小姐回来了!”   杜鹃一听这声音以为是错觉,再细听又是一声,立时蹦了起来,冲出阁楼,就见温彩背着个包袱笑盈盈站在院门口。   梅三娘母女出屋,“小姐可用过晚饭了?”   “吃过了。”温彩一边将包袱递给了杜鹃,一边问:“我有几天没洗澡了,我要去莲清池泡香汤,谁陪我去?”   梅雪忙道:“小姐,我也去。”   青莺轻声道:“我昨儿才刚洗过。”   “还有谁?”   冬葵道:“我那个来了……不能洗澡。”   那个……温彩想着,嘟了嘟嘴,“我拾掇一下,一会儿除了冬葵和青莺留下,我们都去。”   有温泉真好,不用泡桶桶浴。   半个时辰后,温彩泡在了香汤池里,面上带着愁云。   杜鹃问:“小姐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天癸啊,我再过几月就及笄了,到现在都没来。”她是不是身子有问题啊,为什么杜鹃来了,冬葵也有,偏就她一个没来,“红燕,你呢,几岁来的?”在双双前世的记忆里,温彩是及笄之后才来的,既然她是正常的,不过来晚了,她也勿须太过担心。   红燕道:“十三。”   双双道:“我十四。”   梅雪接过话,“我也十三。”   杜鹃也跟着愁起来。   红燕道:“这种事呢急不来,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要不回头小姐找个千金科的太医给诊诊脉,只要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总会来的。”   “不过也得等这阵子忙过之后。”   杜鹃笑道:“小姐,雍郡王帮我们觅了笔大生意。明天京城书院的先生、才子们要来游园,我照小姐的叮嘱都预备了,在没有取名的楼   tang台亭阁上挂上对联、名字由来的诗词等,并留上‘若有人能作出压过此诗词的佳作,可改作优胜者所取之名,并赏终身免费游园铜牌一枚。’”   温彩给了一个赞赏的表情。“这些日子我不在,没出什么大事吧?”   双双走了过来,这莲花状的温泉不深,不过没过腰身,周围又有或坐或躺的石阶,“小姐,二月二十七晌午发生了一件大事,栖霞观的神算子道长在做法事的时候被雷霹死了,百姓们都说他是干了坏事,也有人说他是泄漏了天机,说当年永乐帝时期的泥菩萨道长便是因泄漏天机,被雷霹瞎了双眼。”   双双绘声绘色,直说得温彩心里渗得慌。   梦里的她,在二月中浣时就回了京城,然后被冷家人请到府里作客,先是冷老夫人提出要认她为干孙女,李氏要认她为义女,被她所拒之后,冷晓又声称患了胸口疼的的毛病,需得寻个年纪十五、出生六月的女子取了指尖血为药引方能痊愈。   温彩只当是真的,想着只是三滴血而已就大方的用针取了三滴血给她。但现在,她知道那事另有玄机。   温彩笑道:“人在屋子里,怎好好的就被雷霹死了?”   红燕一脸茫然,启开唇,很快就合上了,欲言又止,像是知晓些什么。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过来的事,园子除了二十日晚上了闹贼,强行划破了青莺的无名指外,并无任何不顺。   是夜,怡然阁上下安然入梦。   次晨,所有人起了大早。   温彩拿出一张纸,让杜鹃捉笔抄了诗词贴到尚未定名亭台楼阁内,并标写各处暂定楼阁名的由来。   *   翌日辰时二刻,无名园迎来了第一批游客,园子上依旧无匾,一侧却贴了公告“重聘擅书者留书‘畅园’二字。”   进了大门,就能看到打扮端方的少女,衣着得体的服饰,“欢迎各位先生、学子做我们畅园的第一批客人,畅园提供四季游园,这里有吃、有住、有阅书楼、有可供洗浴的莲清池,住有迎宾楼,吃有百味居,若想读书有我们大东家斥资近十万所建的阅书楼,可供学子们在此阅书……”   过了二门,但见眼前视野开阔,小径两侧摆满了奇花异草,园中更有种植了一树开出桃、杏两花的树木,众人瞪大眼睛,揉了又揉:“这是桃树还是杏树?”   侍女含笑道:“这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福寿至。”   有家里富贵殷实的,什么好的没见过,单单没想过一根树干上看着桃花、杏花的,更难得的是这树有个极好听的名字“福寿至”。   侍女又补充道:“这树结的是寿桃,开的是福花。”   音落,又有惊诧地大叫,“树上真开了富贵花,是蔷薇,一朵好大的蔷薇。”   树根上竟长出了蔷薇花,有人拼命地细瞧,这真真是怪哉。   有人进了凉亭,但见亭中贴了一首词,不由大声诵念出声:“此亭暂命名‘晓风残月’,取自《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梦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诗词虽凄美,却倒也映了景,站在这凉亭处,可见荷波粼粼,垂柳依依,荷塘更有两叶兰舟。   侍女道:“我家主人曾言,谁若能写出比这词更美更好者,则采用优胜者所取亭名,另此人以后游园花销减半。”   要是胜出了,又得名,又得实惠。   有几个学子,跃跃欲试,京城书院的山长站在亭前,“字很普通,一看就是抄录的诗词,但诗词很妙,让人回味无穷,恐我书院之中难得有人所作诗词能胜过此词。”   有人游到假山处,看那风车转动,再看那假亭之上竟有只猴子,山顶有只猴子正懒懒地晒太阳,越发觉得新奇,那可是活猴子,也不怎的,对于周围的人群,它们竟是视若无睹,吃虱子的吃虱子,晒太阳的晒太阳,还露出那只红透了的猴屁股。   “有趣!有趣!这畅园是我见过第一有趣的园子。”   内行人看门道,但见这园子设置精巧。   外行人看热闹,园子里有活猴子,那花树上还有活松鼠上下蹦跳,直颤得树上的杏花花瓣飞舞飘落,如一阵轰轰烈烈的花雨。   一些人喜欢自己走,还有一些人则跟着两个侍女往不同的方向去。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里可赏景,还有吃饭的地方,更有住宿的地方,那迎宾楼是一座二楼的的庭院,环境清幽自不屑说,更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一个百味居,也是二层楼的二进院子,后头又带了厨房,香味四散,吸人欲滴。   有爱吃的,先进了百味居,扯着嗓子:“店家,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是这园子里百姓家挑来打短工的年轻   小子,穿着统一的服侍,一路快奔,噼里叭啦地报出了菜名,“我们这里有蒸菜、炖菜、卤食、凉拌菜,具体的,公子请看墙上的菜谱,那上面写着今儿供的菜式。”   那一堵墙啊……   上面明码标价,哪样菜多少银钱,写得清清楚楚。   店小二又熟络地介绍道:“若公子要吃鲜活的鱼,可从鱼塘现场打捞,若要吃鸡鸭、兔,那后山也养着的,可供公子挑选,一旦宰杀,便不能退货,要是公子有兴致,可至田园享‘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或是赏一下‘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之诗意生活。”   有同来的公子暗暗吃惊,那凉亭的诗词闻所未闻,想来是这里的主人所作,现在听这小二说话,也是满嘴的诗情画意,心下不由得敬重几分。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拿手菜?”   “有水煮系列的菜式:水煮肉、水煮兔、水煮鱼。又有牙签兔、香辣鸡……”   那带头的公子大手一扬,道:“把你们的拿手菜,每样都来一些。”   “是。”小二笑着应了,大东家与各处说好了,盈了利要分大家二成,而管事的也与下面跑腿、办差的分,小二想着这是一大笔钱,立时乐开了花,“几位公子,我们后院养了些鸡兔鱼,哪位公子过去挑选,再看着婆子称好。”   几人都是有钱人,一挥手,“不用称了,你们说多少就多少,都说这牙签兔、水煮兔最好吃,今儿也尝尝。”   小二又应了一声,“我们这里的水煮兔又分几种口味,有辣味、微辣、微微辣的,几位吃哪种?不如先尝微微辣,待以后吃惯常来。”   这几个人长得肥头大耳,因明儿是百花节,书院放假踏春,学子们都想好好的乐一乐。   其中一人道:“李兄,我们得早订迎宾楼的客房,若再晚了,怕是就订不上了。”   这园子风景好,处处设计雅致,连许多不会吟诗的,一进这园子就灵感四溢,回风长廊上备了笔墨,许多人诗性大发就留下一首。倒是留有诗词的亭台楼阁,大家瞧过之后,不由摇头止步。   那些诗词实在写得太精妙了,令他们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杜鹃扮成少年公子模样,在园子里各处转了一圈,来的人还真不少,没有一千人,七八百人是有了,有大半的人去了阅书楼。   学子们看到那三层楼高的阅书阁,与书院相比,也丝毫不差。这么大的园子,没有数载的修建、打点,难有今日的规模,旁的不说,就说要搜集这么多的书,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需要常年四下预备。   一名藏书阁的侍女道:“各位先生学子,若是看到满意的书,可供抄录,我们这里提供备好了上好的笔墨,抄录的册子根据页数计价,三十页的十文钱一本,五十页的十五文,一百页的三十文,笔墨可自行取用。”   山长捻着胡须,问侍女道:“敢问姑娘,这园子的主子是什么人?”   侍女笑盈盈地道:“我家主子是个普通人。”   “姑娘客气,寻常人哪里建出这等精妙的园子,还有这阅书阁珍藏无数,收集这么多的书可不易呀。”   侍女又是微微一笑,“我家主子说,他就是普通人,和大家一样,闲来钓钓鱼、看看书、下下棋、弹弹琴,偶尔绘几幅画、作几首诗……”   山长的眼里更是惊叹,没定名的亭台楼阁他去瞧了,里面诗词做得极好,他自愧不如。   身边有人道:“山长,在下以为这园子的主人许是大儒,更是隐士。”   “大隐于士,建了这等园子,还供我们读书游玩。”   山长顿觉感动,瞧瞧那些个嗜书如命的学子,一到这儿就不想走了,一个个与这里的侍女、小厮询问自己久慕的书,有些在书院没有的,这里竟也有。   若是换作旁人,还不得藏得死死的,可在这里,还供学子们抄录,这笔墨免费,这纸也与外头相差无几,虽是略贵了些,也不过是五文钱的价格。   那可借书的柜台前,排成了长队,有的学子手里还拟了单子。   “这位公子,一次只能借一本书,你看完了可以再还回来,我们这里的藏书不多,因书稀缺,大家若有需要可以抄录,但不可带走,请大家帮忙,要是书少了,管事会责罚小的,有些书原本珍贵,小的可赔不起,还家大家多多体谅。”   瞧这书僮说得怪可怜的。   有专门记录的人,又有专门寻书的人,这里的书虽多,可那几个侍女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就寻了出来,借到书的人就签下名字,在京城书院哪班就读等,如此后,就可把书带到专门的阅书室看了。   也有服侍婆子的茶水的婆子,会低声问道:“公子要茶水么?寻常茉莉花茶、菊花茶十文钱一盏,二等碧螺春、铁观音二十文……”   末了,又会问道:“我们这里还供点心,大馒头三文钱一个,   素菜包子两文一个……”   有人想读书,可也不能饿肚子,家里都不富足,就要了一盏茶。   午后,杜鹃又在各处瞧了一眼。   荷花池,有人雇船游玩。   鱼塘,也有人租鱼具垂钓。   迎宾楼那边生意光爆,有喝茶、听曲儿的,还有说笑的,无论是上等客房、中等客房还是下等客房全都预订满了。   百味居,今儿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停过,乐得孟管事的一张嘴都合不上了,厨房的人个个都没吃晌午,饿了就吃一个大馒头,虽然忙,却是人人喜逐颜开。   有会骑马的学子跑到了山坡下的马场里骑马游玩,也有去练功室的,十八般兵器就摆在那儿,供他们尽兴玩耍。   莲清池那边,有的学子进了男汤馆洗澡。   今儿来的人,是五花八门,玩的、散心的、吃的、睡觉的、赏景的、看书的……全都有了。   杜鹃转了一下,在各处摸了个大概,飞一般回到怡然阁。   “小姐,小姐……今儿生意红火。”   她喘着粗气,“百味居都已经卖了四千多两银子了;迎宾楼连杂房都被人预订了……”   去百味居、迎宾楼的可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爱读书的、争气的都去了藏书楼。   “小姐,藏书楼的阅书室里,有三成的学子连盏茶都舍不得点呢,省下了银钱就买了抄书的册子。”   温彩定定心神,“你传话出去,让侍女们把外头不好买的书摘录出来,抄一本三十页的,付三十文钱,抄五十页的付五十文钱,抄一百页的付一百文,按我们书的页数计价。字必须得写得工整。”   冬葵现在对自家小姐可算是佩服五体投地,她早前也出去了一趟,学子们突地看到一个清秀可人的年轻姑娘,冲着她傻笑,冬葵一羞,一溜烟跑了开去。   梅雪今儿好几次想出去瞧稀奇,硬是被梅三娘寸步不离地给拘在屋里,连院门都合了,丫头们出入都是敲门,惹得梅雪心里给猫儿抓一般。   杜鹃去了趟藏书楼,让管事说了抄书的规矩,寒门学子们一听,听起来还不错,立时便有一些人会取了笔墨开始抄书,更有的将早前抄好送的到柜台上,换了银钱又买了几本来抄,一边抄自己想要的书,一边抄了再卖给藏书楼。   近黄昏,一些没订上客房的人便要离开了,临走从花房买了珍稀花木,那盆“福寿成双”便卖了一千两银子,而买到的人还对身边人道:“去年,我大哥得了盆双喜临门,花了一千两,这有树有花,比那个还合算。”   一听那人的言辞,就知是家里富贵的。   对于有钱人来说,就算花上数千两银子买一盆花也不是难的;对于贫人来说,依如阅书室里那些寒门学子,此刻住不起迎宾楼,只能点灯在阅书室里熬夜一边读书、一边抄录,借着这机会也可赚点银钱,好解决吃饭问题。   到了夜间二更时分,暮鼓之音传来,一个巡园的老者吆喝道:“二更一刻了!二更三刻各园下匙。开始清园喽!清园喽!”   第144章不敢接受他的爱   由十人组成的巡逻队开始四下清查,若还有在外游玩的,巡逻队会劝其回去,实在没地儿去的,可到藏书楼阅书室将就一夜,如今已是三月初,春风拂面,夜里虽有些凉,但还不至太冷,阅书室门窗一合,身子也能扛得住。   百味居与迎宾楼看似两处,却有一道共同的院门,院门一锁,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园子里规矩,今儿也再三与人叮嘱过了。   也有的人黄昏就去了外头镇上的客栈,听闻连客栈里今儿也是数年来的第一次爆满。以前也爆满过,那是几年一度的会试大考。每逢大考年,各地考生学子云集京城,京郊各镇、县城客栈都住满了人。京城的客栈费用太高,他们就住到邻镇、邻县的客栈里,待近了跟前,再几个合雇马车或提前步行入京赴考。   二更三刻后,各处的管事云集怡然阁。   温彩笑微微看着众人。   各个脸上喜气洋洋。   后山专管菜蔬、果园的管事道:“今儿百味居一处就从我们那儿捉了八十只兔子、三十只鸡去,都是按市价买的。”   “比寻常高出的那部份价儿,你们几家照着各家卖出的鸡兔数量分了,往我这儿上交的银钱,还照以前的规矩。”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百味居的管事道:“今儿付了成本,还净赚了三千三百二十两银子。”   温彩望了眼冬葵,她拿着算盘,道:“扣除六百六十六两银子的分红,应交……交给小姐二千六百五十四两银子。”   温彩道:“百味居差缺的调料、柴禾,若是打碎了碗碟等物,得从你们自个儿的盈利里补上,成本那块就从总帐上出。”   孟管事应声“是”,六百多两啊,他这回赚大发了。   小姐前   几年一声不吭,这一出手就让他们赚大钱,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也能过好日子。   杜鹃领着双双开始清点银子数目。   有人开始恭喜孟管事,这百味居是孟管事在做管事,那迎宾楼则是牛大郎,众人见温彩待他们宽厚,一个个笑逐颜开。   牛大郎轻声道:“迎宾楼虽收了订银,可不好全退,只算今儿的盈利,合八百六十两又二百文钱。”   温彩道:“二百文就赏了打杂帮忙的伙计。”   冬葵拔弄了算盘珠子,道:“小姐,牛管事得付六百八十八文钱。”   牛大郎照了孟管事的样子,让两个跑腿伙计把银子抬给了温彩,当场点数清楚,剩下的就是他们自个儿的利钱。   莲清池、跑马场、藏书楼等地也者有收益。   温彩看了一眼,几处相比,就藏书楼收益最小。“藏书楼的收益都归你们自个,这添茶添水的,你们也都辛苦了。另外,从今开始,藏书楼上下,往后藏书楼上下另有一份月例,管事二两银子,底下的人每人一两银子。”   那管事婆子正瞧着百味居、迎宾楼两个眼馋,激动跪下。   温彩道:“你一大把年纪,进来就行了礼,莫再跪了,扶她起来。”她扫过众人,“这园子里,藏书楼的收益最小,也甚是辛苦,没有藏书楼很难吸引更多的客人,你们各处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好。这园子的景致占一半,那些书也占一半,所以各处要敬重藏书楼的人。”   她搁下茶盏,又继续道:“藏书楼那边,若书物短缺,我便拿你们试问。对于不常见的书籍,你们要懂得把书预备一本上也防万一丢失也有填补的。若是有人要买,你们多卖了钱,一半交到公中账房,一半自个留着。藏书楼破了茶盏,毁了灯台,一律由你们出钱换了新的补上,虽说生意不好,可也是盈利的。”   温彩顿了一下,又道:“我厚待你们,你们也要厚待手底下的人,不可薄待了去,要是有人告发你们,我便扣掉你们当月盈利的一半银子,再赏告发者那一半银子的五成赏红。”   这就是要上下起到监督作用。   “谁要是在账上给我动手足,可别管我翻脸不认人。你们该得的,我给,可你们也得本分老实地做生意。”   众人齐声应是。   梅三娘母女也在帮杜鹃清点银子,多是一两、二两的。   孟管事瞧着她们清点得辛苦,“下回就次日送银票来,这样姑娘们就不必如此辛苦。”   温彩瞧了一眼,对杜鹃道:“把我的锦盒取来。”   “小姐,哪一个。”   “蓝色的那只。”   不多会儿后,温彩打开盒子,“这是各处拟定的规矩,大家都拿回去,抄了大的贴在墙上,各处的规矩都给上下讲清楚了,免得不懂的犯了忌讳。”   杜鹃对应着给众人发了。   先把各处赚钱少的给打发了,再上几处赚钱多的,一一清点完,众人又带回他们应得的,赶回去给大家伙分钱。   跑腿的小厮、小二,一早知有钱拿,一个个虽说忙了一天,强打着精神坐在店里,迟迟不敢歇下,见管事的回来,叫了众人念了店里的规矩,又照着各人的辛苦、功劳程度分了钱,自然这管事是得了大头,但对跑腿的小二来说,忙一天就领了二两银子,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因温彩发了话,让他们善待底下人,各处管事都给得相对较多。   整个园子上下,喜气融融,连新来住在稻香村的几户人,各家的子女都带回了银钱,喜上眉梢,直说走了好运。   “娘,我听说牛家的大郎是管事,得的更多。”   牛大郎……   早前见他卖身为奴,还不愿把女儿许配过去呢,如今瞧瞧可不就出息了么。   此刻,梅三娘也觉得牛大郎人年轻,长得不差,还会读书识字,正拉了冬葵去打听,冬葵哪里知道什么,一问三不知。梅三娘又摆了点心、瓜子去请杜鹃来。   杜鹃猜出梅三娘的意思,道:“是稻香村牛家的大小子,家里原是佃户,他是早前因家贫卖身给小姐为奴的,得小姐赏识。”   只这么轻飘飘一句,梅三娘满是欢喜。她一直就在给梅雪挑人家,都是下人、奴才,可不是门当户对的么,这牛大郎瞧着是个能干的,否则以大东家那精明的样儿,那么多年轻小子不用,怎会单单用他。   第二天,有游园的学子到了后山果园张家玩,张家的女人就夸自个做的鸡好吃,几个学子便给了银子要在她家吃饭,乐得张家的女人高兴了一场。   孟大生听说后,认为后山张家抢了百味居的生意,在双双面前游说了一番,使了双双到温彩跟前说道。   温彩听了后,淡淡一笑,“那些人吃惯了酒楼的,就爱吃些农家饭菜,且由了他们去,毕竟去那里吃的是少数,大头不还在百味居?要是不给他们赚点钱,回头怕是更在背后说道,弄个不好,使人找   你爹的麻烦不是更难弄。”   双双一听,觉得是这么个理。   张家的女人吃到了甜头,做了一只鸡、炒了几样菜就赚了二两银子,与后山几户人炫耀了一番。于是,后山几家也跑到园子里来瞧,想拉客人过去吃。这拉去的,人家有了防备,怎么也信不过,仿佛那饭里要下毒一样,避而远之。   三月初二黄昏走了一些人,三月初三便有些京城的达官贵人来游园赏景,见这园子建得好,有吃有玩还有住的地方,生意又忙碌了起来。   但生意最好的是花房,一天时间就买了近万两银子的花木出去,温彩给花木定的分红标准是五分,就是每卖一万两银子,给花木房五百两。   花房一家上下都是卖身给温彩的下人,她在使用上也颇是放心,为了让花房上下有个帮衬,又新添了几个小厮、丫头进去帮忙,新添的小厮、丫头都从温彩这里领月例,全定的是一两月例银子。   梅三娘见花房的生意奇好,带了他儿子梅冬子也去帮忙,忙碌了一天,花房管事便给了梅三娘母子俩三两银子,乐得梅三娘呵呵直笑。   三月初三午后,学子们陆续离去,三月初四书院要开课,但来游园的人却有不少陆续住进了迎宾楼,也有闻听说畅园里的牙签兔、水煮兔做得地道的,特来吃兔子。   夜里,温彩正待歇下,红燕来禀:“小姐,雍郡王求见。”   温彩去了花房偏厅。   届时,花房管事一家回避到了自家住的后院里,那也是一座体面的小院,人住在后头,但花都在前面,平日前面花房也使两人守夜,虽有院墙,名贵花木也怕被偷盗了去,一些花木是三年前就开始种的,如今好不容易见银子,怎能白白便宜了贼,花房也养了两只狗,有了生人就会摇头吠叫。   一日时间,京城知道畅园的人就不少,尤其各亭台楼阁挂的诗词,也渐次传扬开来,所有诗词的作者,尽皆署名“畅园主人”,这畅园主人是谁,谁也没见过,众说纷纭,更多的说是一个隐士,也有说是一个大儒,还有人说是一个老头儿,有的说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还有的说是风\流倜傥的中年男子,总之,没一个人猜这畅园主人是女子。   那等幽雅的园子,那等如同世外仙景的地方,就该是一个有才的名士方能建出来的,似乎这样才合符他们的猜想。   慕容恒面容意外,他想到那些地方建出来是这样用的,可以借着游园来赚钱,连花木也卖出了天价,偏还有人抢得跟宝贝一样。   “你是不是后悔,不分这园子三成的红利了?”   慕容恒笑,他本不是爱钱之人,可看着这般俏皮的她,越发觉得可爱。   伸手一捏,捏住她的脸颊,眸子里全是溺爱。   温彩道:“我现在,除了钱就没旁的了。”   钱啊!好东西。   他却知她不是这样的人,就那个藏书楼,早前没挂匾额,他还真没猜出来那林间深处有这么个去处,静幽、宜读书,离百味居有百丈之距,百味居的吃客吵不到那边。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又轻抚她的脸庞,这感觉很怪有些日子没碰,她的肌肤似乎更细腻、柔滑,手感也更好了,摸一下、再摸一下……   他还要摸时,温彩挑起了眉头。“殿下摸够了?是谁得了便宜?”   他收住手,眸里有笑,可脸上表情木讷。   温彩道:“精致糕点房、妆容馆也开始赚钱,为示公平,那两处是你的,我一文钱都不要,无论赚得多少都归你。”   “好。”   温彩又正色道:“殿下,我们这么投缘,要不……你收我做义妹吧,我只一个哥哥,要是多一个哥哥疼我,我做梦都会笑醒。”   梦里她连累了他,也害他一生抑郁而终,她不晓得自己不堪受辱,吞金自尽,他在皇陵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亦或,得晓她身亡,他会痛不欲生。   温彩垂眸看着地上,害他一世便已经够了,既然明知是错,她就不必强求,这世上总还有一个人适合她。   慕容恒凝眉,她想与他做义兄妹,可他……   “本郡王有妹妹。”   “多一个义妹不好吗?”温彩歪着头,“不会是连你也嫌弃我是个和离女子,名声太差,许要连累你?”   慕容恒淡淡地道:“我来找你不是为这事,上回你不是说陈兴原是留着有大用么?”   温彩想到了那个梦,勾唇笑道:“陈兴确实有才,可是殿下当真了解他的品行,他面上投的是你,背里向着的又是谁?”   梦里的点滴掠过脑海,陈兴在他们一家落魄获罪之后却平步青云。杜鹃因为不堪陈兴的行为,与他了断夫妻情分。   “我这园子确实需要一个大管事,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下,我宁缺勿滥,对陈兴此人,我信不过,你也得提防他。”   慕容恒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温彩沉   默良久,“曾有人见过他从安王府的后门出来。”编一个藉口,让他防备此人,“我不知道他去了多少次,被人偶然遇到一次,那没能遇到的次数有多少呢。”   慕容恒没想陈兴会认识慕容悰,若真是如此,这个人就不能信任。   如果不是温彩的人真遇到过,她绝不会说这话,看着她的样子似真的厌恶陈兴。   温彩抬头,平静如常地道:“有没有秦家留下的可靠下人?”   秦将军一家获罪被贬,那时慕容恒年幼,紧接着德妃也进了冷宫,就算有忠仆,怕也不知去向。   她起身走到花房的窗前,静默地看着外头,红燕、青莺两正在院子里比划剑术武功,动作缓慢,她瞧了一阵很快就发现,那是二月时夜入怡然阁黑衣人的招式。   “栖霞观神算子道长被雷霹死,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人为。”他吐出两字,“在那之前,我一早就知道二月二十七日会下雨,也会打春雷。”   “引雷霹人!”   温彩吐出四字。   慕容恒想说,神算子与冷家人狼狈为奸,妄图害温彩的性命,他到底该不该信钦天监官员的话?在温彩到冷宫相伴德妃的日子,人人都说皇宫上空紫气翻涌,可温彩一离开,那现象就没了。引得钦天监的人四下查看,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贵气女子叫“顺娘”,这正是温彩的小字?   “你……什么时候会回京城?”   “近日许就回去。”   他面露难色,又觉得有些不好开口。   “怎了,你有事?”   “我……最近手头有些紧,你能不能……先借我五十万两银票。”   “好!”她回答干脆,昔日他借过她银子,今儿她再借他,“五十万两够么?若是不够,我可以再多借你一些。”   慕容恒笑,哪有借钱给人,还巴不得人家多借的,“你不问我作何用?”   “你做什么,我不需问,我相信你有大用处。”   一句话,她信他,信到他不需要多说一个字。这种被信任,让他心头一暖。   她有时候很爱钱,可这么一大笔钱,她又不问原因,就答应借他,还担心他不够使。   温彩道:“一刻钟,我就回来。”   花房离她住的怡然阁不无。   温彩离开不久,再随红燕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一个荷包,“五十万两,你点点,要是不够可以再来找我。”她甜甜地笑着,“要不我把这银子给你,你认我做义妹吧?”   “你为何这么想做我义妹?”   “傍皇子、做皇子义妹,很体面!一辈子的靠山啊。”   梦里的他们,过程很美,有欢喜有悲伤,可结局却让她心痛。   她是喜欢他的,但她更不能害他。   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只要他不放弃,就一定能成功,皇帝这些年故意亲近慕容慬、慕容悰,其实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慕容恒。   皇帝的父爱特别,但法子管用,正因这样慕容恒以一个失宠皇子的身份长大,被人欺负。皇帝只睁只眼、闭只眼,佯装不知,却派了最有学问的人来教慕容恒读书、识字,甚至让慕容恒成为唯一一个懂得行军打仗的皇子。   慕容恒凝眉,她真的不懂他的心。在他认识她以前,从温青的嘴里却已了晓了她,再见后、接触下来,不知不觉动了情。   “有比做义妹更好的?”   温彩歪头,故作思索取道:“你让我做皇上的义女吗?这样似乎更亲,我会有一大堆的义兄义弟……”   他满头黑线,乌鸦一群群地飞过。   她不是念图富贵的人,否则不会为了维护温青的声名而离开镇远候府。   他得告诉她,让清楚自己的心意。   温彩摩拳擦掌,眼里跳跃着欢喜的火苗,一副飘飘然的模样,嘴里呢喃有词:“如真是这样,皇上会不会赏我一个郡主、县主当,呵呵……殿下,怎么好意思呢?这样我多了一个当皇帝的义父,还多一群兄弟姐妹,嘻嘻,你说借银子,我都不好意思要你还了,要是办成了,你就不必还了……”   慕容恒听得火冒三丈,她一定是故意的,明明不喜欢皇家,偏要装成巴结讨好的样子。   瞧她与小十说的话“当公主真不容易呀!走一步都有一大群的人跟着。”“上个净房还有人盯着,送纸、递水的,不好,真不好……”   温彩继续做着美梦,“皇上会不会赏我漂亮的衣服?”“会赏我一套特体面、精致、内务府打造的首饰吧?”“会不会赏一座府邸,再亲书一块匾额,上书某某县主府……”   慕容恒脸色铁青,倏地起身,愤然而去,身后依旧是她絮叨叨地声音。   院子里,传来红燕的声音:“四爷,这就走吗?”   温彩停下了絮叨,讷讷地望着他的背影。   对不起,我不能害了你,只希   望我们不要开始。   我知道你待我,但我想让你明白,我其实拿你当亲人、哥哥一般的好。   如果一早知道那个梦,我不会……再那样与你开始接触。   心,空荡荡的。   回想梦里那个人,深情抱着她,在她耳畔低咛:“我从来不曾后悔过选择你,也不后悔放弃那个位置……”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选择了她,而他深晓她的心意,他不会退出皇位,也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对不起,我依然喜欢你,但却不能嫁给你。   心头莫名地一阵酸楚,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红燕、青莺望着温彩,像在追问:你到底说了什么?雍郡王不是一个轻易会生气的人,竟会愤然而去。   温彩故作轻浅地道:“回怡然阁。”   她静默地坐在床沿上发呆。   杜鹃进了屋,手里捧着盆热水,“小姐洗洗睡吧。”   双双手里捧着个锦盒,那是温彩的脂粉膏,特意配齐了一整套,是给温彩做保养肌肤用的,“小姐躺下,奴婢给你洗脸、再按摩一下。”   温彩道:“杜鹃,你歇下吧。”   现在,这一套不仅杜鹃会、双双会、冬葵也会,就连梅雪也会了,三个丫头每七天洗一次脸,每隔一日就做一次营养面膜,这也是慕容恒摸到她的脸,为何那样细腻的原因之一。她原就年纪小,这些日子养护下来,皮肤更显白皙光滑。   过了良久,双双方低问:“小姐,你见雍郡王了?”   “双双,你知道的,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害过他一次,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第145章花木名贵   双双晓得温彩想要的是什么,“小姐不喜欢嫁给皇子,更不喜欢嫁给可能会做皇帝的人。小姐,既然是这样,你……早早订亲吧,这样于你、于他都好。”   “好,我早早订亲,到时候就挑个寻常的学子,就算他不入仕途也没关系,他做做学问,我陪他读读书、弹弹琴、下下棋……这样挺好。”   “小姐这样想,奴婢觉得很欢喜。”   “可是双双,别人会不会嫌弃我早前成过一次亲?”   “小姐,你忘了,有一个人一直很喜欢你呢,他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温彩在脑海里搜索着,怀济大师给了她关于双双的记忆,有一个人喜欢她,那个人的身影从记忆深处涌来,纵马扬鞭,意气风发,静默地守护着她。   “他……要来了吧?”   “是,如果没猜错,他明天就会来。”   “与爱自己的人结为夫妻,让相爱的人远离危险,双双,这样做也许是最正确的。”   这样的心事,她不能告诉杜鹃,庆幸还能与双双倾吐。   屋顶上,慕容恒小心地盯着屋里人,听她们说话。当温彩一字字地说出来,他就知道自己看得没错,她是故意说那些话,故意不懂他的心。   明天,到底谁会来?   那个人爱了她很多年……   可现在的温彩,也只是一个孩子。   温彩闭上了双眼,双双给她用蜜蜂敷脸,然后熟稔地给她洗脸,她似乎真的睡着了,双双掖好被子,面上含着笑:“小姐,能再看到你,双双好开心!”   这一次,她再不人允许任何人伤害小姐。她希望小姐一辈子都快乐无忧。双双又望了一阵,轻柔地垂下帐子,脚步轻得没有半点声音,生怕有一丁点的声音就会惊扰温彩的梦。   厢房屋里,青莺道:“红燕,四爷没走,他好像上了小姐闺阁的屋顶。”   “也不知小姐说了什么,惹恼了他。”   她们一早就发现慕容恒去而复返,却没有声张,而是任由慕容恒蹲在屋顶上。   他想了一阵,不得要领,纵身下了屋顶,一闪身进了青莺的屋子。   二女低唤:“四爷。”   “明天这园子里要来什么人?”   两女摇头,一脸茫然。   红燕细细回忆了一遍,也没听说要来什么人。“畅园这几日生意极好,游园的人颇多。。小姐说,待三月二十日后,要开始控制游园人数,往后游园得提前预约。”   慕容恒厉声道:“明日,你们俩想想法子,别让她出门。”   “是。”   这样她总不能招惹上别人。   他绝不允许她看上旁人,就算她是为了他好,他不接受,“让相爱的人远离危险”,他有什么危险,竟让她故作不懂他的心。   *   次日辰时,温彩打扮一新,十四岁的她,正如欲开而未开的花骨朵儿一般,穿着武侠剧里翁美玲《射雕》里黄蓉般的衣裙,在上回她做的两套狩猎服款式进行了改变,束袖、成膝的绣花纱裙,衣裙、衣襟、裙摆、衣袖处绣了银色缠枝花边,好看极了,娇俏、水灵又不失典雅。   头上挽了好看的发髻,耳际垂下一束小小的辫子,垂在胸前,更添俏皮。头上绑了湖蓝色的绒球,绑了绣银边的丝绦,淡施脂粉,真真是一个又生动又活泼的小美人儿。   红燕一见温彩这打扮,警铃大作,忆起昨儿慕容恒离开时的吩咐,快奔几步,拦住去路,一副教引嬷嬷的姿态:“小姐,今儿你不能出去,你是深闺小姐,应待在屋里。”   就她这模样一走出去,一定会吸引大把的少年才俊。   青莺大声道:“小姐想看什么书,属下去……去藏书楼给你取。”   温彩面露疑色,她出去怎么了?这两个家伙以往都只管跟在身后的,今儿却比她还紧张。   她凝了凝眉,问道:“你们觉得我这身衣服如何?”   红燕看青莺,其他几个也是面面相窥。   梅雪一脸羡慕,“小姐,这衣服真是太漂亮了,比我以前见过的都好看。”   “你们真觉得好看?”   “是。”   “杜鹃,绘了样图,回头交给青莺,照着这式样,这阁里上下每人都做一身踏春的春裳,衣料么……”她凝了一下,“全选用上好的茧绸。”   温彩一抬手,“杜鹃和冬葵今儿留下对账,双双和梅雪陪我去花房帮忙,本小姐今儿心情好,正好去瞧瞧去年冬天我弄的那十几盆盆景。”   是去花房干活的!   双双带着讥讽,看着满是紧张的红燕和青莺。   这怡然阁上下全是女子,但凡是女子谁不爱美的,而且还是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   梅雪笑着,要做新衣服了,她得好好想想做一身什么颜色的,她要是穿上,岂不是跟小姐一样了。   温彩抬着下颌,大踏步出了院门。   人家不出门,也不是逛园子,而是去花房干活的。   红燕与青莺交换了眼神,青莺一扭头就跟了过来。   “小姐……”她讨好似地笑着,“你这身衣服是好看,能不能给我做一身寻常些的,蓝黑色的就成。”   温彩道:“你年纪又不大,穿那种颜色作甚,春天到了,就得穿得好看些,打扮得像花儿一样,别人看到你赏心,你自己心情也好。”   一进花房,管事夫妇正要行礼问安,温彩一抬手,道:“好了,你们各自去忙,今儿我来是看看我去年冬天的盆景长得怎么样?”   她双手负后,蹦蹦跳跳地进了花房,那一间玻璃屋子可是她种的花房啊,她欢喜的叫了两声。   花房两侧摆着巨大的梯形花架,每排梯子都摆满了花盆,没有五百,这三百盆花是有了,高的有摇钱树、香樟树,矮的就是盆景了,四四方方的陶瓷花盆里,长着一株株或红梅、或桃树、或松柏的小树儿,最高的盆景约有三尺高,最矮的约有一尺多高,这种盆景就是为了观赏用的。   温彩发号司令“双双,把那些喜阳的搬出去晒太阳。”“梅雪,那边几盆是喜阴的,你挪个地方。”“青莺,你把墙角那些空盆子搬出去填上肥土。”   她嘴里哼着歌,“小盆景乖乖,快快长开,姐姐疼你,你要给面子……”   花房外头,孟大领了几位贵家公子,“这是畅园的花房,我们这里有最好的花木,几位公子想挑什么样的花都有,这里有开两种红的双喜临门,还有开出六色蔷薇的六学士,亦有桃、榴、桂、梅同株的四季发财……”   这里的花房,竟是木头玻璃墙,这大东家当真是大手笔,竟舍得这般花钱种花,也难怪这几日全京城的权贵人家都知畅园的珍花异草品种最全,花样最好,这花样指了的花木塑出来的样子总有一种雅致,不同旁人种的花,显得俗气。   同样的花,这里买回去的,摆在屋里就多了一份雅气。   几个人正看着左右的花盆,目光突地就被玻璃里面的少女给吸引住了,她手里拿着剪刀,这里一剪子,那里去一片叶,她像是变法术一般,一般原本很普通的树木就在她手里多了几分美丽,她的头歪来歪去,小嘴儿一张一合像在唱歌,脸上洋着甜甜的笑。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姑娘,见过不少的小姐,却没有她身上的灵气,没有她那样的喜色,更没有她那样的巧手……   “大表哥、三表哥,你们在瞧什么?”一个男子挤过来,但视线落到那少女身上时,脚下一个不稳,“哗啦——”摔了个狗啃土,还直接将一旁的花盆摔了个粉碎,不是一盆,而是五六盆。   双双指着他“你……你……”这花很珍贵的,得值不少银子呢,况且全是她家小姐培育的。   温彩搁下剪刀。   梅雪生气地冲了过来,一副要找人吵架的样子:“知不知道这里的花很珍贵,瞧瞧你们干的好事?我的个天,摔坏了五盆……哦呀,你们得赔!”   温彩出了玻璃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一个少年摔在地上,原本灰白色的锦袍上全是泥土和污渍,一侧的两个贵族少年面容难看。   >   “梅雪,你骂他们作甚,不就是几个花盆。”她负着手,信心满满地走来,“出门赏花不是错,可出来打碎人家的花盆就不应该了。几位公子是赔花盆呢,还是把这五盆花都买了。咯咯……”她如银铃一样的笑了几声,三个人就这样僵硬而意外地看着这少女,有吃惊的、有呆傻住的,还有一个趴在地上忘了爬起来的。   温彩眨了眨眼,这与梦里的情景不一样啊,那记得似乎有人来早了,只是那个摔在地上的少年,与梦里那个一直相随的男子很像。摔倒的少年直身,拍着身上的泥土,满脸通红。   她继续道:“这位公子为了谈价钱行了这么大的礼,怕是这里的管事都不好要高价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该为了几两银子就跪拜的……”   她说着俏皮的玩笑话,让场面暖和了许多。   梅雪继续道:“赔!赔我们的花,知不知道这些花全都是我家……”   青莺从一侧奔了过来,打断梅雪的话:“叫花房的管事来处理。”   个头最高的少年指着玻璃房的盆景道:“那个是……是……”在天朝有各样花木,可在椭圆、长方瓷盆里长成那样形状奇特的树木还很少见。   温彩回眸一问:“那是盆景,是作观赏用的,一盆一景,有活丹青之美誉。”她一抬头,对青莺道:“你把靠里的两盆搬来。”   这是一株松柏盆景,枝干弯曲而苍劲,盆里只有少量的土,更多的是制出来的假山,山上种有些不知名的小草,山上还用石头塑成了亭台楼阁,有山的悬涯上有一个戴笠人在垂钓,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鱼杆,一根线直垂到了水里。   温彩又道:“去取些水来,再把管事养的小锦鲤捉两尾来。”   梅雪应了。   不多会儿,管事来了,一见有贵族公子,却见青莺几步向前,告诫似地道:“不许让外人知晓小姐的身份。”   管事会意,打了个千儿,“几位贵客是来赏花还是来买花的?”   身材最高的少年挺了挺胸,双手负后,朗声道:“我们是来买花的。”   梅雪带了个提着水桶的小厮,桶里有三尾小锦鲤,温彩取了葫芦瓢,将水注入陶瓷盆里,水慢慢地多了起来,升至与盆临过水平位时,她俯身捉了小锦鲤放进去。   管事又如学了一招般,“小……”真要唤出口,忙道:“妙啊!真妙,如此盆景更添灵气。”   三位贵族少年围看盆景,曲干苍劲,远远望去,真有古松之风,悬崖、垂钓者,水、鱼,真真是一幅活画卷,就在他们瞧得入迷的时候,温彩去而复返,将一个个小巧的水车***盆中,立时这盆景再添生趣。   “我要了!”棕袍男子脱口而出。   个头儿最高的道:“这是我先看中的。”   管事忙道:“价高者得,这可是我们东家最喜欢的盆景,养了好些年,都养出灵气了,这盆景就跟养玉一样,都得美人来养。”   美人,难不成是这灵气十足,活泼有趣的姑娘养出来的盆景,她眉眼如花,服饰也做得精致。   管事不紧不慢地道:“这盆景起价八千两,几位公子出价吧。”   价高者得,是么?   三人你瞧我,我看你,立时个头高的道:“八千五百两。”   棕袍道:“九千两!”   那摔了一跤的少年,结结巴巴一阵正要还价,个高的一口道:“一万两!”   “大哥,你……”棕袍少年气得紧。   个头高的勾唇一笑,一万两买这盆景,他可以但这两位却未必敢,就算买了,回家指不定就被家人给责罚了。可他不同,他是家里最得宠的嫡子,又有贵人疼他,就连家中长辈对他也多有偏爱。   高个子少年对着外头唤了声:“来人,把这盆景搬到马车上,告诉下人,仔细盯着,虽弄坏了,这可是宝贝。”他掏出银票,小心地递给了管事。   一万两银卖出一个盆景,天啦!赚大发了!这可是意外之财,这银子就跟水一样哗啦啦地冲来了。   高个子少年道:“三弟、表弟慢慢儿挑,我给姑母的寿礼备好了,就叫南山寿松。哈哈……”他一摆手,大笑着离去。   棕袍少年气狠地咬着唇,看着自己身后的小厮,“可恶!”   “三爷,不如再挑别的吧?”   “挑,挑什么挑?再怎么挑也越不过那盆去。”   管事哈着腰,小心地道:“二位公子可去别处瞧瞧,还有旁的花木,双喜临门、六学士、四季发财……”   棕袍少年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样,“长辈让我出来采买寿礼,最好的被他抢了去,这不是……不是故意要让我在姑母面前落下一级。”   温彩瞧清楚了,这少年是与人堵着气儿呢,一定想把刚才那盆给压下去,可又不能说自己还有,有时候这人要是堵着一口气,就会挂着、念着。   “管事大叔,我得回去了,明儿再来瞧我种的花   。”   “是。”管事含着笑。   灰白锦袍少年扭头看着温彩的背影,正瞧得出神,青莺猛地回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一走,后头便有三位姑娘跟着,难道她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管事包拳道:“是公子摔坏了这几个花盆。”   灰白锦袍少年露出两分尴尬,“我赔。”   “换了花盆,这些花还得精心照应,缓上一月精气神才能恢复如初。”   意思再是明显不过,要他买了这些花,“这些花卖多少钱?”   “两盆杜鹃都是双喜临门,一盆迎春花瞧着普通,却是去岁新培育的新品种,唤作抓破美人脸,又有一盆双喜临门的山茶,五盆最少也得五千两银子。”   棕袍少年看着摔在地上花,小厮正满脸心疼地扶起来,嘴里嘟嘟囔囔道:“全都是极好的花,要不是花盆碎了,一盆卖上一千二百两银子也是稳稳的。刚才那位小姐原是爱花的,在这花房照看了好久……竟这样给你摔坏了,就算装了土,小心养着,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小厮直觉得肉疼,花房上下每人都有各自的标准,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花全都是宝贝,外头人多稀罕啊。   灰白袍少年并不想买,可一听那小厮说是刚才那位小姐照看的,心头一喜,道:“给我换个花盆,这五盆我全要了,五千两银子,是吧?我给。”   棕袍少年微蹙着眉头,“买这么多双喜临门回去作甚?”就算家里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使的。   “都买了吧,瞧他们也是下人,要是这花真救不活,岂不是连累他们被东家罚。”   管事一喜,打千儿道:“谢公子心善,东家对这花房的花全都有数,若是差缺了,就要我们照市价赔偿。”   灰白锦袍少年掏出银子。   管事领两小厮新换了花盆,重新栽好后又浇了合适的水,叮嘱了一下如此养花,灰白锦袍少年对管事道:“我家小厮笨拙,怕是进来寻不着地儿,就劳烦管事派几个小厮把花送到马车上不?”   管事当即唤了几个小厮来,一人捧一盆。   花放到马车上了,少年突地拉住早前那个絮叨的小厮:“那位穿湖蓝色衣袍的小姐是谁?她……是不是你们大东家的女儿,就是那个大儒的女儿?”   小厮近来常见温彩到花房里转,有时候是栽花,有时候还对管事指指点点,管事常自嘘种了一辈子的花,可在温彩面前一脸恭谨,更对温彩的话奉若纶音。   他们几个私底下议论,管事说“小姐怎了?这花房卖得最好的花木全是小姐种出来的。人家这就是本事。”能种出一树开几种花儿,这可不是奇特么,直到现在管事都没学来这种本事。   贵重的花都养在怡然阁里,等养成之后,方才送到花房。   管事对温彩佩得紧,一直想学温彩那绝妙的本事,有时候他问了,温彩也不会藏私,会与他说,“这是嫁接技术,就是把桃树枝嫁接到梅树上,你看到的都是嫁接成功的,我可是练了好多年啊,你多练练就好……”   管事知道那一树开两花是门技术,也花了些银子从外头弄了一些寻常的桃树、李树什么的进来,反复习练,才小有成绩,若是长成,还得待到明年。   这会子小厮被灰白袍少年拉着追问那小姐的事,道:“小的哪里知道她是谁?不过我们管事倒是认识,又听管事说,是个体面人家的小姐,长期租赁一座院子住在这里头。就跟有几个有钱人家包了迎宾楼的客房一样。”   这里什么都比外头贵,自然这贵有贵的好。   灰白袍少年道:“这女子莫不是家里有钱,又或是权贵人家?”   小厮摇头,一口咬定不知道,但心里猜想,肯定是尊贵人,否则他管事每日对他们几个不训就骂,就是管事自家的儿子,也是如此,唯独对她,恭敬得很。   灰白袍少年在心里猜想了一阵,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的身份,他现在也大了,说不准母亲这次在姨母寿辰后就要提他订亲的事。   官家小姐虽多,可一直没有他喜欢的。   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订亲,他现在就看上那姑娘了。   温彩一行人进了怡然阁,双双在意料之中,可梅雪兴奋异常:“小姐,我的个天,那盆景卖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啊!这可真真是天价了,我的个天……”   双双不以为然,但心下还是欢喜的。   照这样算,花房才是这园子里赚钱最厉害的一处。   杜鹃很快也听说了,想了片刻,“那些花原是小姐种出来的,照着规矩,那里面卖出来的钱,可是尽数归小姐的。冬葵,跟我走,到花房管事那儿拿银票。”   生怕被管事贪了去一般,片刻也不肯停留就要出院门。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慢着!”她站起身,走到一楼廊下的花架前,指着其中一盆盆景道:“能胜过那盆南山寿松的,便是这个了,你们   看到盆上题印的诗没?”   “乌鸟投林过客稀,前山烟暝到柴扉。小童一棹舟如叶,独自编阑鸭阵归。” ☆、第146章 回家   温彩勾唇,既然有生意上门,就得接手赚钱,“你们把这盆景弄过去,让花房管事找了先前的棕袍公子。告诉他,这盆景少了一万二千两不买。再告诉他,就说是家里宠婢借大东家外出机会从他屋里弄出来卖的,要做得越神秘越好。”   杜鹃与冬葵一喜。   温彩又道:“库房里有备用的花盆,但颜色、诗词一模一样的库房还有一个,对那人说,这是因着上面的诗词特制的盆景,所以这花盆算额外赠送给他的。他听了一定高兴。”   花盆上的诗词与盆景的自然之色相映成景,缺一不可,这便彰显出盆景的独到之处,而且如此形状奇异的盆景,对于他们很难得。   花房的收益是好,可最名贵的花木都是温彩的,花房管事种了不少花儿,但现在各处又出了规定,一切都正规化了,各房定了最低收入和最高收入的标准,一月没开张,人人都有最纸银钱可领,要是开了张、生意火红了,又有一个最高收入的标准,超过部分就得交给东家。   棕袍少年正与人在园子里闲逛,忽有花房的小厮来,神秘兮兮地叫他到一边说话,照着杜鹃教的话说了。   他一听,大喜,调头就往花房去。   细看着盆景,重要的是配了诗意,不知用什么材料塑出了诗的意境,真真合了那首诗,有松柏,有古桃,那桃树上还绽着几朵花,真真是比大公子买走的那盆还好。那水里荡着一叶小舟,又有一列鸭,有的鸭已经上了岸,有几只还在水里,鸭子是木头做的,涂染成或白或花的颜色,虽只九只,却形象各异,或扭头张望,或直视前方,或拍翅欢跃、或望天大叫……   他几乎没还价,爽快地掏了银子,抱了盆景就跑,跟捡了宝儿一般,走到外头,又让小厮用包袱布遮了,生怕被人偷瞧了去。   物以稀为贵,盆景里的花木苍劲古朴,设制巧妙的景,又有活物在其间畅游,宝贝一般。   温彩今儿一出手,只两个盆景就卖出了二万二千两的天价,待杜鹃取了银票回来是,梅三娘速速关了院门。上次各房赚了钱,来温彩这里送银钱,待众人走后,怡然阁上下就得了赏。   梅三娘这是关门等着温彩赏夂。   温彩叮嘱了上下,他们得赏的事休想传出去,只说他们身边服侍的人照着月例领银子。   当听某处说又赚了钱,她们几个还得故作羡色。   不多会儿,温彩取了几个封红,笑盈盈下楼时,杜鹃、梅三娘连带着红燕、青莺都候着了,红燕虽是护卫,看温彩也没拿她们当外人,自是欢喜,有银子领,不要白不要。   温彩轻咳了一声,一个个喊了名字,第一个喊的是杜鹃,然后是红燕、青莺……封红里装的是银票。   她现在立下的规矩:怡然阁的人都是按功劳、苦劳行赏,不得交头接耳的打听各人拿了多少。   众人领了封红,一一谢了温彩。   “这两年辛苦梅三娘母女帮我照顾这些花,若不是你们细心照顾,他们也长不到这般好。”   梅三娘连连道:“奴婢不辛苦。”心里想着,她们母子辛苦了,小姐心里也是有数的,这园子里的人多了去,可只得她们母女来小姐服侍,早前替小姐照看她侍弄的花木,而今则是照看这怡然阁。   温彩看着面前一张张洋溢着笑脸的人,她们都是她身边的人,可梦里,她们却因她而死,她离世,她们一个个都没了好下场,这许多人直至到死,一颗忠心都是向着她的。   她不难抛下她们不管,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彼此说了几句客套,各自散了,梅雪的银票还没捂热,就被梅三娘抢夺了去,梅雪想恼,梅三娘又给了她一两零碎银子。   杜鹃瞧着此情此景,不由得忆起了杜七婶来,她写过两封信回老家,可杜七婶一直没回信呢,信的地址也是写到太平镇庄子上的,如果来信,有人过去那边时就会带来。   温彩问道:“今儿是三月初五?”   杜鹃接过话道:“小姐,这几日正是春晖圣母庙庙会,那里最是热闹了,要不小姐也去逛逛庙会,拜拜圣母。”   春晖圣母据说是天朝永乐皇后的亲娘谢氏,生前命运凄苦,得嫁一个秀才为妻,不想这丈夫高中状元后尚公主做驸马。谢氏老家遭遇天灾,带着婆母、一双儿女前来京城寻夫,偏遇驸马狼心狗肺,狠心追杀谢氏母女,谢氏惨死后留下一个孤女在人间,因牵绊女儿,其鬼魂几番逃至人间守护女儿,几番助女儿脱离险境。后来,因其再逃至人间,被鬼差抓住,她担心女儿安危,夜夜啼哭,血泪将雪白梨花染上了血丝。冥王听闻之后,将此事禀奏天帝。天帝为谢氏的慈母之心所动,将其封为春晖圣母,从此掌管人家母子情缘之事。自此谢氏位列仙班,受世人香火供奉。   为应春晖圣母的“春晖”二字,庙会在近百年从最初的三月初三一日,改延至每年三月初三直至三月初八结束。这六日里,无论是市井百姓、亦还是勋贵人家,都会挑一日前去烧香祈福。   tang>   有母亲的,为母亲祈福;有子女的,为儿女祈福;这未做母亲的,盼望春晖圣母关顾自己,让自己育下贴心贴肺的乖巧儿女。   温彩好奇地问:“你们说,肃毅伯谢家真是春晖圣母娘家的后人?”   这谢氏如今在京城也是大世族之一,他们每年最热衷的就是抢着在庙会第一天去烧香祈福,听说家里也供有春晖圣母的神像。   杜鹃带着两分冷讥,道:“京城人最爱干的就是捧高踩低,肃毅伯谢家也就那一脉,偏生整个京城的人,但凡是姓谢的,都说自己是谢圣母娘家后人。谢圣母也不过是八十年前的人,她哪里就有几百上千个后人?不过是想借着谢圣母的名头抬高自个儿身份罢了。”   她以前没拜谢圣母么?可杜七婶说走就走,一门心思地想与她娘家侄儿过日子。杜鹃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都被杜七婶拿走了。   温彩道:“护国公李家虽是大族,到这一代也是最后一代袭爵;建兴伯萧家也是如此;可肃毅伯谢家不同,出过几位皇妃、王妃,家里的子嗣后人多是做个尚书、丞相的。到了皇上登基,又赏了谢家再袭三代爵位,又岂是李家、萧家可比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什么李家、萧家,最后也都会沉没下去。”   杜鹃则想:听说肃毅伯谢家就是谢圣母娘家的后人,是真正的嫡支后人。京城但凡是姓谢的,都以肃毅伯这支马首是瞻。谢家多出才子、文人,家风严谨,男子三十无子方纳妾,更有不休糟糠妻的祖训,是京城贵女首选的好婆家。谢家在京城的声望颇高,历代皇家因着永乐皇后之故,对他们多有偏护。   冬葵嘻嘻笑着:“小姐很少发出这般感慨……”   温彩日日待在园子,颇有些烦了,想着出去走走。   “冬葵,让红燕、青莺拾掇拾掇,明儿我们回京。这园子里没个拿大主意的不成,杜鹃和双双留下,杜鹃帮我打理园中事务,新街也得盯紧些,除了质量,还得加快工期。”   杜鹃虽没跟去,可温彩留下她,则是重用她,也是锻炼她。   “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月模样,要看我在京城待得畅快不畅快,高兴了我多待几日,不高兴便少待几日。”   杜鹃道:“小姐要回去,奴婢替你把礼物备好,不知小姐怎么备?”   温彩蹙眉想了一阵,“温家大房、二房各送一盆双喜临门,镇远候府送一盆四季发财。”   她蓦地忆起自己并没有什么亲戚,想到了七公主,她心微微一暖,七公主后来嫁给了一个洛阳一世族候爵世子为妻,嫁离京城,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却是她落难之时,辗转令人送来了五千两银票和一箱子的衣裳。   至今想来,温彩的心微微一暖。   “杜鹃你亲自给七公主挑一件礼物。”   双双道:“奴婢陪杜鹃一起给七公主挑礼物,一定能挑到七公主最喜欢的。”   现在,她有家了。   家里有杜鹃、冬葵等人,她可以把自己那只宝贝箱子留在怡然阁。   园子有护院,个个都是会武功的,夜里又有专门的巡逻队。   温彩上楼拾掇了自己的东西,去年冬天修迎宾楼时,画了几个手提箱式样,让匠人照着做了,又让匠人在外头钉了一层羊皮,末了,在皮上涂上好看的颜色的花纹,她有紫、红、蓝三只箱子,院里的丫头每人做了一只手提箱,却没钉羊皮,一律在箱上漆彩。   其间有个年轻匠人见这东西好,便照着温彩给的式样又做了许多,听说还卖得不错,只没温彩的这三只箱子精致,温彩不仅加了羊皮,还在合盖住设计了银质的箱扣。   早上,梅三娘醒得最早,备了早饭。   温彩与杜鹃叮嘱几句,出门前戴上帷帽、提上箱子,领着冬葵、红燕、青莺出了畅园,因各人有了好看的箱子,各人又免了包袱。箱子虽不大,可超前享受的东西多,提在手里又不累。一路出来,惹得游园的男女驻步观望,似乎对她式样别样的箱子感了兴趣,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几个女子别样的春裳。   “这是今年流行的新款么?”   “上次我瞧见百货行有这样的,还等怪呢,瞧瞧别人穿着多好看。”   这式样也是温彩在正月时就设计出来的,慕容恒的绣庄里开始大量的出货,一律送到百货行里销售,还有一部分则是挂在绣庄里卖的。   慕容恒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却交给了雍郡王府的心腹与管家去办。   牛大郎早早儿地寻了个可靠的车夫候在门外,那车夫是个中年汉子,见一个着园中小厮服的小子领着几个姑娘过来,车夫跳下马哈着腰,这是一辆极体面的马车,有两马骏马拉着。   “小姐请!牛大郎已经付过车钱,要小的把小姐送到京城荷花里。”   “好,启程!”   马鞭儿一扬,马车驶离了畅园。   二门小巷里,停了十多辆马车,   在小巷那头的马厩里,亦有三十四马,每个马槽里都备了满满的马料。   两名马倌正在忙碌地照看着马儿们,在这里停马、停马车都是要收费的,因为这里会给你的马最好的照顾。   京城渐近,不过是在畅园住了几月,温彩却有些小小的激动,从柳树镇到京城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约三十里地的路,她却仿佛与温青相隔三千里之遥,她的哥哥明明就在京城,只要她愿意便可见到,却总没有踏出那一步。   马车一路驶入荷花里,远远地就看到小巷一侧停了辆马车,一个年轻的马夫正在焦急地四下张望,说好的,他把东西送到这里找一个叫冬葵的姑娘,还说那姑娘穿了身翠绿春裳,会从马车上下来……   马夫急得团团转。   因着畅园的生意火红,连柳树镇上这些马夫们也跟着水涨船高的,送百味居做好的美食入京城,或是送几盆花木……   马车“吁——”了一声,马夫见来人也是柳树镇上的人,马车铺子里就那么几个人,近来因为生意好,掌柜的又添了几辆马车,招了几个马车,一见到熟面孔,那马夫奔了过来,打着千儿,“车里可有位冬葵姑娘,你们买的花木送来了。”   冬葵应了一声,从怀里掏了二两银子零碎银子,一人赏了一两,“辛苦你们了,我家小姐买的花儿可贵重着呢。”   两人见有赏,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只要是送花的,都会给些赏,这赏钱可是他们自个得的,不用交到掌柜那儿,笑着谢了,还热情地帮他们把花捧了下来,一路小心翼翼的,生怕那不是花,而是娇弱的婴孩,生怕抖着、碰着了。   冬葵到了大门,轻拍了两下:“六小姐回来了!快通禀候爷、夫人!”   三月初五,又正值沐休日。   那门上的小厮愣了一下,他是新来的,去年年节前,这府里又添了几十个下人,从小厮到丫头都有。   温彩则隔着纱帷看着高墙那边新开的绣庄,把绣庄开在自家府邸的边沿,掘了一块长约十丈的围墙,又修了五间店面大小的房间,可听到里头人说话的声音。   小厮扯着嗓子叫“周大娘,周大娘,这有个姑娘来禀,说是六小姐回来了!”   叫周大娘的正在一边屋子里吃茶,一听这声儿,立时奔了出来,冬葵她是认识的,忙笑道:“真是冬葵姑娘。”   温彩揭起面纱,微微一笑,“周家的就认得冬葵,不记得我了?”   周大娘愣了一下,不由得看有些呆了,这是她家小姐,真真是女大十八变,几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可那五官眉眼的大致模样没变,人变白了,皮肤变细腻,这江南真真是个养人的地儿,立马笑道:“真是六小姐,瞧我这眼神快认不出来了。”   温彩轻声道:“冬葵,打赏!周家的,找几个沉稳的小厮把这几盆花搬到我屋里,这可是上千两的珍贵花木,双喜临门、四季发财……”   冬葵从荷包抓了小半把银锞子,“赏你和门上的小子们吃茶。”   周家的喜得合不上嘴,夫人有钱,可夫人是个抠门的,对上上下下只照着月例来发,就算打赏,只打赏五十、一百文的。   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念到六小姐的好。   又有闲言碎语的议论,说六小姐原是被徐三小姐给逼走的,徐三小姐的朋友来串门,就叫六小姐回避。这叫哪家的道理,正经小姐还要回避一个寄人篱下的。   可这些牢***话,众人只能背里说说,不敢传到府中主子们耳里。   周家的得了赏,立时遣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报信。   *   桂堂里,徐氏挺着大肚子,孩子就要生了,三月底不出生,也会在四月初,因吃得好,人圆滚得像个大冬瓜。   丫头一路进了花厅禀报:“夫人,六小姐回来了。”   徐宜人一惊,“她住的安然阁还没拾掇出来呢。”   “拾掇什么?”徐氏反问着,“这大半月,不是宋小姐来串门,便是李小姐、谢小姐什么的……三妹又是个爱结交朋友的,那阁楼就没闲着,昨儿萧家来了两个小姐串门,姐妹俩都住在那儿。”   徐氏凝了一下,“麻嬷嬷,你看这府里哪处合宜,赶紧新挑一处院子出来,立马派人拾掇,让六小姐住过去。”   麻嬷嬷神色淡淡,“府里是有多余的院子,可若是给闺中小姐住,怕都不合适。”   富贵人家的二层绣阁,哪家住的不是尊贵的嫡女,上房、主院多是二进的,以示主子身份贵重。可现下徐氏竟想任意寻个院子来住,在她心里,六小姐还不如那两个萧家来的庶女不成。   徐兰芝不过是住在这府里,三天两头的留朋友来住,一住就住六小姐的安然阁,那阁楼早已被置成了客房一般。   早前麻嬷嬷就反对过“夫人,安然阁是小姐闺阁,他日小姐回来还是要住的。”   徐氏斥道:“空着也是空着,另收拾院子、摆的、家具、窗帘哪样儿不得花   钱。”   麻嬷嬷反对无用,只任得徐氏折腾。   温彩突然归来,那安然阁又住了萧家的二位小姐,每次萧家的小姐来,短的住一晚,有一回她们竟在安然阁一住就是五日,还说她们“我们不想留,天倒要留我们陪芝芝,瞧这雨,怎的还不停呢?”   嘉勇伯萧府也在荷花里,就算走路也不过两刻钟模样,若有马车一鞭即到,非说是天要留她们多住。萧家人知她们在镇远候府住着,也不来寻人,只任着她们。   说来也奇了,每每留宿的都是些庶女,而嫡出小姐们来串门,最多就是吃顿饭就回家,从不在外留宿。   徐宜人催促道:“麻嬷嬷,赶紧带人拾掇客院,库里的好窗帘、床帐等物都拿出来使。”   温彩过了二门,能看到前府几处院子,大管家见有人过来,远远瞧清是冬葵,加快步子,行礼道:“是六小姐。”   温彩笑了一下,“大管家这几月可好?”   “好!好!”   温彩道:“你们几个把这几盆珍奇花木送到安然阁去,对了,那盆四季发财送到桂堂,待候爷说摆那儿再摆到那儿……”转而又笑对大管家道:“你老可得保重身子,候爷、夫人还指望你帮衬呢,我经过畅园时,瞧里面的花儿特别,给你老带了盆赏玩。”   温彩取了一盆,让冬葵递给了大管家。   大管家瞪大眼睛,“这是……是双喜临门?”   这盆是温彩嫁接失败的山茶花,深红与浅红,浅红的只得一枝,深红却占了大半,但用来送人也还过得去。   大管家笑着接过,谢了温彩的赏。宝贝儿似地捧着花盆,这山茶花真是奇妙,明明是一株呢,怎就开出两种不同颜色的,近几日京城都在议论畅园的事,但凡有权有势的,哪家不以家中有几盆这样的宝贝花为傲,甚至有的得了,就办赏花宴,请人过去赏花。   呵呵,今儿,连他也得了一盆。   这等的稀罕物可是宫里也难寻的呢。   温彩只携了红燕进桂堂。   冬葵与青莺忙着安顿的事,还想着许要拾掇一番。   徐氏、徐宜人张望了一阵,先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厮抬着一盆一人多高的花木进来,那枝上看着几枝碧桃,娇艳欲滴。   小厮禀道:“夫人,这是六小姐送给候爷的礼物,这花叫四季如春,又有别名四季发财,因四季都会开出花儿来。”   徐宜满是好奇,与婆子、丫头站在那花盆前。   有婆子惊呼一声:“倒是听人说京城有人家得了这样的东西,说是春天开桃花,夏天开石榴,秋天开芙蓉,冬天便是梅花……天啦,这是怎么长出来的,瞧瞧,可是一棵呢,却有四种树在一起长……” ☆、第147章 引争执   徐氏仿佛打量人一般地从头到尾的看。   徐宜人道:“上回你还舍不得买这样的,可名门望族家都有了,这不,想着想着就有人送一棵来。”   徐氏一脸愕然,“这个……得不少银子吧?”   一个婆子比划了五根指头,徐氏吓了一跳,“什么破树子,要这么贵的银子,当是抢钱呢?”婆子道:“最少这个数,听说那双喜临门的花儿,也得一盆一千两呢,这个又是树,可不比那个金贵。”   一个小厮站在内院门口道:“禀夫人,六小姐到了!漤”   一股暗香扑鼻,众人抬眉,便见一个身量匀称的少女翩然而入,轻盈、飘逸,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女,眉眼清秀,却自有一股子英武之气。   温彩取下纱帷帽,反手递给了红燕,盈盈一笑,欠身行礼:“温彩给嫂嫂请安!给徐伯母问安!桀”   “这……”徐宜人也惊异于温彩的变化,几月不见更有几分姿色了,杜氏是何模样她不知道,但温子群和温青都见过的,父子俩的模样都不差,温彩因肤色白嫩几分更显娇美。   徐氏拉了温彩的手,“妹妹,来,快随我到花厅里坐。”   花厅里,几个人叙起离别之情来,温彩只说自己去了江南,便自己知道的一些地方简要说了一遍,能省则省,重点还是说自己在畅园里的见闻,什么会做好吃的牙签兔、水煮兔,又有好玩的跑马场、练功场……   她说了一阵,“近来,我在那边弄了个阁楼住着。”   徐宜人惊呼一声,“六小姐,你……你住在畅园里,我可听说那里面的东西不便宜,就说那迎宾楼,下等房也和外头的中等房一个价儿呢,但是听人议论,直说那是美如仙境的地方。”   虽只几日,畅园的名声经京城书院的学子大肆渲染,真真成了人间胜地,世外桃源一般,引得不少人慕名前往。   正说话,有人在院门外喊了一嗓子:“禀夫人,安然阁那边,冬葵姑娘和萧八小姐、萧九小姐吵起来了。”   冬葵素来不多话,是个不惹事的,更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性子温和,从不轻易与人发生口角、争执。温彩微微敛眉。   几人赶到安然阁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徐兰芝的斥骂声:“冬葵,你就是个丫头、一个下人,我朋友不过摘了两朵花,那又怎样了,就值得你这样说?还骂她们不懂规矩,本小姐说,要你才是最不懂规矩的。现在本小姐命令你,马上向萧八小姐、萧九小姐道歉!”   冬葵一脸涨得通红,双身僵硬,“这几盆花,是我家小姐要送给温家两房长辈的礼物,他们说掐就掐了,当是院子外头的花园么?”   “不就是两朵,有什么大不了。”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袭粉色的春裳,眉眼倒还生得美丽,可那样子一脸楚楚怜人,虽未求助,可让人一看就生气。   徐兰芝越发气恼,“你马上向她们道歉,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冬葵看到了院子外头走来的身影,而徐兰芝却背对着院门,她厉声道:“快道歉!”   “明明是她们不对,我为甚要道歉?”   徐兰芝动作之迅,“啪——”的一声打在冬葵脸颊上。   温彩一进来就看到这幕,“徐三小姐好大的威风!”   “彩彩!”徐兰芝惊呼出口。   温彩一把将冬葵护在身后,扬手就是两耳光,打得狠,一为前世时徐兰芝的狠毒,二为徐兰芝的不知好歹。早前她视徐兰芝为朋友,后来徐兰芝故意让春草传话,以为是无意,后来方明白是故意为之,有了双双前世的记忆后,温彩更加确定那是徐兰芝的步步谋划。   徐兰芝张大嘴巴:温彩打她!温彩竟为了护一个丫头来打她!   春草就是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瞧错了眼。   温彩厉声道:“冬葵是我的侍女,我与她名为主仆,一路走来早已情同姐妹。连我都不曾说重话训斥,你倒敢打人。”   冬葵泪光盈动,她好感动,小姐待她真好,眼泪滑落。   温彩扫了一眼,“徐兰芝,你打她便是打我。谁要欺负我身边的人,打我身边人一耳光,我就回她两耳光!”她扬了扬头。   徐兰芝气得一张脸煞白,当她是好欺负的么,以前因为她受的闲气还少,扬手就要打,不想却被一个陌生的女子捏住了手碗,她的力气已经是够大的,可这青衣女子竟比她的力气还大了许多,她运足的全力,被青衣女子轻而易举地按下。   青莺冷声道:“你敢对我小姐不敬,可别怪不客气。你叫徐兰芝,是不是?你觉得你的力道能打得过我么?我想,就算有三个徐兰芝,也未必能胜我吧?”   这女子是谁?为甚她的武功如此厉害?温彩出去一趟,身边就有两个这般厉害的女子相护。   温彩关切地问冬葵:“不疼吧?都留指印了,回头抹些药膏,可别明儿就瘀青了。”   “小姐,我没事……”   <   tangp>“还没事,你都疼得哭了呢。到底怎么回事?”   她用眼睃着冬葵与青莺。   青莺道:“我们一进安然阁,冬葵说要拾掇屋子,让小厮们把花放在了花厅的桌案上,拧了小姐和她的箱子上楼拾掇。属下便收拾我和燕姐姐住的厢房。没多久,就见到这二位姑娘进来,我只当是上头派来帮忙打扫的丫头也没留意。”   徐兰芝气得吐血,她怎能这样说,这是她的朋友,居然说萧家二位小姐是打扫丫头,这分明就是折辱人。   萧八小姐看着自己的打扮,厉声道:“你们……我们哪里像丫头?”   青莺不屑一顿地冷声道:“二位衣着只有大丫头才穿的茧绸,不是丫头是什么?便是我和冬葵身上穿的衣料也不比你们差。”   这是奇耻大辱!分明是瞧不起萧家。   青莺继续道:“没过多久,我就听冬葵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待我出来时,看到这二位姑娘摘了两朵双喜临门的花儿戴。这花儿珍贵,一盆就值一千两银子,是小姐特意花了高价买来孝敬温府两房长辈的。”   温彩与徐兰芝已经闹僵了,再也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情意。只是,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哪里对不住徐兰芝,也至她如此残忍。梦里,徐兰芝明知她与冷晓不和,还与冷晓联手害她。   面对现实,点滴都与梦里情形相似。人待她不好,她又怎会巴上去用自己的热脸贴他人的冷屁股,就算如此,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当,而徐兰芝是绝对不值当的人。   她初来京城,温彩还瞧她活泼可爱,时日一长,才发现徐兰芝骨子里就爱慕虚荣,喜欢被人捧着,而她是从来不愿低头捧着徐兰芝,更因为她,徐兰芝早前没少被徐氏和徐宜人训斥,一有了机会,曾经的一切都成了她心头的刺。   徐兰芝挨了两巴掌,愤愤地盯着温彩,想打回来,可她又打不过青莺。一边立着的红衣少女目光犀厉、冷漠,更在警惕地观察着四下。   温彩扫了眼花儿,冷着声道:“这两盆双喜临门是我从畅园买来的,你们是准备把这两盆花买去,还是准备向冬葵赔礼道歉?我给你两种法子,你挑一个。”   萧八小姐、萧九小姐都是庶女,一个是嘉勇伯府大房的庶女,一个是二房的庶女。大房袭爵,二房原是庶子,因是庶出,在家里也不得宠。萧家子女众多,家里过得并不宽裕,否则萧大太太也不会算计了原配大太太的嫁妆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现下这些嫁妆都被萧彩云给拿走了,萧三小姐没了这些东西,在刘府的日子也过得大不如前。萧大太太想给女儿添妆,可他又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添妆的事也不现实,只好给搁下了。   两位萧小姐根本买不起这花,只巴巴儿地看着徐兰芝,没想今儿不过是两人簪了朵花戴,就惹来这等麻烦。   徐兰芝气恼,厉声道:“有钱就了不起,我买行不行?我买。”   “好!你买,另外再多付二两银子,这花是特意从柳树镇送来的,因花金贵,路上得小心谨慎,路资运费又贵了些。”   徐兰芝一转身,就看到外头进来的徐宜人,奔过去道:“娘,你给我二千又二两银子,娘。”   徐宜人盯着徐兰芝的脸,不等问出来,春草就低声把温彩打徐兰芝的事说了。她一听,立马就有些不乐意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可以打骂,徐氏也能打骂,怎能让温彩一个外人来打骂。   早前原对温彩还有几分愧疚,可温彩不在,她们徐氏母女就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可谓过得极是光鲜,那分愧疚早就被现实的荣光给冲淡了。   徐兰芝又重复了一遍要银子的事。   徐宜人轻斥道:“不过是两盆破花,哪就值二千两银子,又不是全摘了,上头不是还有好些么,只摘了两朵,也瞧不出来。”   几个月不见,徐家人说话硬气了啊。   温彩扬头,在梦里,徐兰芝嫁人后,徐宜人又跟徐兰芝住了一年半,早前半年过得很不错,可徐兰芝有正经的婆婆、姑子,家里便有了闲言碎语,在背里说三道四。且徐兰芝从小任性、骄纵惯了,哪里会打理内宅。她就喜欢玩,喜欢在外头受人追捧,又不似徐氏,虽不会内宅事务,却肯为了温青学习。   徐兰芝在她第一胎生下女儿后不久,她丈夫就娶了位平妻,准确的说,是她婆母要娶的,嫌徐兰芝不贤惠,要另娶个贤惠女子进门。这女子进门后不久,便与徐兰芝平起平坐,一年后产下了嫡长子,竟压了徐兰芝一头。   家里有两个奶奶,一个能干,一个就会在外头耍威风,虽会些马术、箭术,可这些又当不了饭吃,尤其是成亲后,就越发不能适应婚前婚失的天然之别。   徐兰芝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徐宜人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只得又回了徐氏身边。回来后,徐宜人才恍然大悟,真正待她好的还是大女儿、大女婿,直至后来温青被贬官职,流放西北镇守边关,徐宜人也是随温青夫妇一道去的西北。   知晓了这一切,温彩很难对徐兰芝也   好感。是徐兰芝与冷晓联手害她,也害温青,甚至最后徐兰芝还谋夺她的百货行……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她怎能再如从前那般视徐兰芝为朋友。   便是对徐宜人、徐氏都莫名地多了一股轻视与怨恨。   前些日子,徐宜人觉得徐兰芝不该有那么多的朋友,可后来一想,都是些闺中小姐,温彩又走了,总得有个人陪着徐兰芝。时间一长,倒觉得徐兰芝受欢迎、人缘好,再说她这个宜人的诰命也是徐兰芝给她讨来的,自是把徐兰芝捧在心坎上疼,还一心想着要给徐兰芝寻门比温青身份更高贵的男子。   温彩一走,没了比对,她和徐氏也很少训斥了。   唯一训斥的,就是徐兰芝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不够花,徐宜人又将自己的那份贴补了进去,可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够花使。徐氏手头还算阔绰,少不得私下偷偷塞给她三五十两银子。徐宜人左手得了大女儿的钱,右手就心疼了小女儿。   温彩半是玩笑地道:“早前是好花,被人摘了花去,自然不如从前。徐伯母买了两盆比这更好的来,双喜临门、三羊开泰什么的也成,我补些差价给你,你留这两盆,我要那更好的可成?”   一株开出两色红花,深红和浅红,这些人还真会取名,叫什么双喜临门,有人成亲,也送这样的花儿来庆贺。   徐宜人知温彩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要是僵持下去,指定要她买了这花,她可舍不得花二千两银子来买两盆花,笑了一下:“萧家小姐不知道这花金贵,摘也摘了,我代兰芝给你赔个不是……”   温彩忙道:“徐伯母的不是我可不敢当。我要萧家二位小姐向冬葵赔不是,摘花的是她们,犯错的也是她们,让她们赔个不是,这不算过分吧。”   徐兰芝厉声道:“那你打我怎么算?”   “你打冬葵又怎么算?”   “我是小姐,她就是个丫头。”   温彩冷笑了两声,“你自个想想,若是张家小姐打了李家小姐的丫头,李家小姐会如何想?首先声明这二位小姐一不是朋友,二不是交好,你说李家小姐不会护着自己的丫头吗?何况这丫头与她的感情素来交好,会任由旁人欺负她?”   红燕与青莺又凝重了起来,以她们的敏锐听力,发现有人正在靠近这里,那沉稳的脚步声,有力而快速,一定是长年习武之人,还是个男人。   二人交换眼神,红燕摇头,他能从那脚步声里听出欢快,既无恶意就不必防备。   徐宜人笑了一下,“六小姐,以前你和兰芝不是好姐妹么?”   “好姐妹?”温彩笑,“当你使计把我从镇远候府赶出去后,就已经不是了。我一旦迈出镇远候府,再回来,我就是这里的客人。”   徐兰芝得意地道:“你知道就好!”又道:“难道没人告诉你,你走之后,这安然阁就一直不间断地用来接待我的朋友,你自己不听府里安排,偏要回这里……”   院门外的温青没想自己一来就听到这样的话,竟是徐兰芝赶走了他妹妹。   他怒!   怒不可遏!   他浴血奋战,出生入死激战沙场,为的就是让祖母、妹妹过上好日子,让她们再不受凄苦,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   温彩道:“你当我是回来看你的么?我是回来看哥哥、长辈。你放心,我不会住太久,我回来一没想与你争夺哥哥、长辈对你的宠爱,二没想威胁你在这府里的地位,为了我哥哥不会夹在中间为难。今日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我也相信,过去的数月里,我哥哥一定也不知道这些事。   徐兰芝,这一次你休想再伤害和算计到我。我虽不懂领兵打仗、捕猎物之事,可是我也读过兵法战略,你所有的心思,我都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范河水,若是你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温彩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昔日猎场秋狩,你在贵族小姐们面前,貌似替我说好话,实则是在抵毁我,你这叫捅软刀子。只是那时我却以为你是真心替我说好话。这几月,我什么都想明白了,你抠心自问,你当时是不是想毁我更彻底?”   朋友是做不成了!   她不稀罕这个朋友。   徐兰芝也不会在乎,现在的徐兰芝朋友有一大把。   可是这么多人里,又有几个是真心与她交往。   徐宜人惊呼一声:“温六小姐,兰芝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是……误会了。”   “徐宜人,我们瞒天瞒地、瞒旁人,唯独瞒了不自己的心。我不在乎,因为她对我来说,原就是不相干的人。我之所以不说、不闹,是不想我哥哥为难。”   她顿了一下,对冬葵道:“这里不必拾掇了,既然安然阁有了新住客,我们就转往他处。”她又扭头问徐兰芝,“你既常与各贵族小姐往来,当是知道各家的阁楼向来住的都是尊贵的嫡女,就算家中无嫡女,也绝不会被置成客房供人居住。徐兰芝,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要置   嫂嫂被外人在背后看笑话。”   徐兰芝眼神慌乱,大声斥道:“你胡说!”   她知道京城大户人家的忌讳,这阁楼素来住的都是各家最受宠、最尊贵的女儿,是万不会被置成客房的。严格说起来,便是徐兰芝也不配住到阁楼里,因为这镇远候府是姓温的,而不是姓徐。   “你怒了,看来又被我说中了。你坏嫂嫂的贤名,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心里的原因自个儿明白。”   徐兰芝恨得咬牙切齿,她和温彩之间怎就变成这样了,她还以为温彩就是只知道赚银子的笨蛋,可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了,连她从来不曾对外人讲的秘密也被她看透了。   她心头一凉,浑身微颤,恶狠狠地看着温彩。   院门外的温青,进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静静地立在一侧,听着温彩对徐兰芝的指责。从来,他待徐兰芝如温彩一般,视她为妹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骨肉至亲的妹妹。他对不起祖母,对不起母亲,他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害妹妹因她而受尽委屈。   温彩对冬葵道:“收拾一下,我们迁到客院去。”   冬葵轻声道:“小姐,不如送完礼物我们就回柳树镇,好歹那边还有一处院子让我们安身。”她不悦地扫过众人,“虽在外租座小院,也从未受过这等闲气。”   徐兰芝大喝一声“你说什么?”被打的是她,温彩受什么气了?   冬葵恍若未听见,满心满腹都是替温彩委屈,“哪家正经的小姐,被别家庶女欺辱的,奴婢虽是下人不懂,可在哪家都是没有的。”   徐宜人气恼温彩打徐兰芝,原是想训徐兰芝几句的,可近来数月,她怎么看徐兰芝怎么喜欢,徐兰芝交朋友怎了?如今在京城贵女圈算是站稳脚跟了。   青莺也不喜欢这儿,附和道:“小姐,用过午饭我们就回吧。”她猜出院子外头是谁了,也猜到温彩会如何回答。   “且住几日吧,要是让我哥哥知道了,他又该多心难受。”   门外的温青心头一阵剧烈的刺痛,如剜心一般。   冬葵道:“小姐,奴婢去收拾东西。”   温彩看了眼盆花,再抬头,伸手取下萧八小姐、萧九小姐头上的花,“我的东西,就算揉成了泥,也不会便宜了旁人。果然啊,这住进阁楼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作客可比在自家当小姐还要体面呢。”   萧家到他们这一辈是再不能袭爵了,而“彩”字辈的萧氏后生里并无出色之人,萧家也呈现落败之兆,京城但凡会观方向的人一早就瞧出来了。身为萧家的庶女,她们也很难嫁入体面人家做正室,连一些小吏也瞧不上她们。 ☆、第148章 道破实情   “徐伯母,有一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认为是道理便听,认为没道理只当我未讲过。徐三小姐原在孝期,这般接二连三地设宴款待朋友,还常去旁人家串门、作客,这可是一个守孝女该有的本分?”说罢,温彩发现自己有些多事,又补了一句:“这话是为我嫂嫂才说的。”   京是大族最是讲究“规矩”,尤其守孝期间别说登门作客,便是大小宴请都会回拒,而自家的所有庆生、节宴也全都低调处置。   天朝子女守孝,会谢绝一切宴请,更不会在家宴请亲朋,而是一袭素袍,静静地在家待着,遇清明、中元、年节、过世长辈的生辰、祭日要烧冥钱敬香、焚经文,守孝的多是在家抄经佛经,替长辈安魂,后自己及后人祈福,绝没有像徐兰芝等作为的。   若不是为徐氏,她一个字的废话都不会说。   安然阁的粗使丫头见温彩主仆要离开这儿,心头不由一阵失落,暗怪徐兰芝坏了她们的事。若温彩归来,便是她们的主子,这有主子护着的下人,声音都可以高上三分,偏让她们服侍几个庶出小姐,谁心头没有几分怨言。   温彩一声:“冬葵,赏二位丫头,原该赏你们一两银子的,可你们却忘了本分劝阻他人摘金贵花,就各赏一枚银锞子,到外头叫两个小厮来,帮我们搬箱子和花盆。”她就是有钱,徐兰芝不是背后笑她一身铜臭么,在她看来更像是嫉妒。她赏丫头,亦有维护之意,毕竟安然阁的丫头是温彩的丫头。   冬葵应声。   温彩提了自个儿的蓝皮染花箱子,那箱子使用的木头刨推得轻薄拿到手里也不沉。   几人很快就拧了各自的箱子,瞧得徐兰芝一脸诧色,而两个萧小姐更是喜欢那箱子得紧,连她的丫头使的都是这等好的东西,穿的也比寻常的丫头还要体面光鲜。   正待出院门,就听麻嬷嬷在外头惊呼一声:“候爷,你回来了?”   温青原在外头与朋友吃茶,一听下人来禀说温彩回来了,当即骑马归家。   温彩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她们说的话,他不会听到了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青故意吐着粗气,装出刚回来的模样,“刚到。”望向徐宜人、徐兰芝的眼神多了两分犀厉与不满酢。   只一眼,瞧得徐宜人心跳加速:莫不是他听到了?转而又想温青那火爆脾气,要是听见了还不当即破口大骂,定是没听到。   温彩一伸手,俏皮地道:“帮我拧箱子,我要住到客院去。”   “为何住客院?这可是你的闺阁。”   “里面乱得很,就算要住,没有几日是拾掇不好的。小时候,族里有个姐妹睡了我的床,我便非让母亲把被单全都洗过,哥哥,同样的东西要是别人使过,我会觉得别扭。”   温青心头一阵酸楚,他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些事,很显然,这府里的安排有许多地方都不合常理,如这闺阁是不能被置成客院的,就算住的是女客也不行,这是违矩的。   两位萧小姐来过镇远候府多回,曾在后花园与温青相遇多次,每次温青看到她们都恍若未见一般,匆匆来去,温青会与徐兰芝说几句话。在突见温青的刹那,二人或含浅笑,或抛媚眼,温彩瞧在眼里,心下一阵恶心,还以为她们是与徐兰芝交好,原来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刹间,徐兰芝满目气恼地瞪着萧家二位小姐似要发作,却又直直地凝视着温青,见温青没有反应,面露释然和欢喜。   温青对二位萧小姐如何与徐兰芝何干?徐兰芝却露出这样的神色……陡然之间,温彩回想双双留给她的梦里记忆,又想起七公主与她说的话。   徐兰芝有喜欢的人……   难不成,这个人是温青?温青是徐兰芝的大姐夫啊!   温彩心头一荡,再细细一思,满腹的疑惑在片刻间寻着答案,不由粲然一笑。若没有那个梦,若不曾知晓被遗忘的前世,她不会对徐兰芝生厌,更不会恶待徐氏,但现在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   *   温彩在桂堂附近的一进小院里住下了,正房有三间,左右又各有两间厢房,这原是徐氏留下来准备安顿她未出身的儿子住的。   温青在院子里与温彩说了一阵话,她拿着剪子重新修饰双喜临门的花,“把被掐的痕迹掩一下,这样好看多了。”   温青笑,“妹妹小时候就爱养花,为这事,还吵着祖母要给你建花房,祖母到底是应了,竟把厨房后头的一块地给了你。”   “女孩儿都爱花、爱美,我也不例外。”   兄妹二人说了一阵儿小时候的趣事。   温青留在院子里陪温彩说话。   萧家两位小姐知惹了事,不敢再留,收拾东西告辞离去,徐兰芝找汪管家备了马车送她们回去。徐兰芝站在三门处,想了一阵依旧有些不甘心,领着春草去桂堂。先与徐氏说温彩打她两巴掌的事,又把打红的脸给徐氏瞧。   徐氏胸口怒火乱撞,到底是她的亲妹妹,岂有让旁人打徐兰   芝的道理。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无论那人待你如何好,可没在一处生活,少了联络,时间长了感情也会淡。况且徐兰芝又是徐氏嫡亲妹妹,她本就在感情上要偏徐兰芝,可纵容她、宠溺她,她可以打、可以骂,却不绝旁人动她的妹妹。她越听越生气,一气之下将饭碗一推,再吃不下了,“今儿候爷对这事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吃了!”。   待温青从后头小院过来,徐氏对着一桌子菜生闷气。   “不是让小厮来传过话,我陪妹妹用饭,你不必等我么?”   “妹妹,妹妹……你一回来,妻儿全忘,就只记得她。你怎么不说说她,她打兰芝作甚?就算兰芝惹了她,自有我和娘教导兰芝,岂是她能打的?”   温彩为了一个丫头去打徐兰芝,徐氏越想越气,温彩哪来的胆儿,还不是仗着温青的疼爱。   温青恼了,要不是他无意间听到那些话,到现在他都不明白温彩搬出去住的原因,刚坐下,倏地弹跳起来,额上青筋爆怒,胸口气得不停起伏,嗓子也比寻常大了几倍,不像是说,倒更像是吼,“你还说我,究竟是谁的妹妹受了委屈,你给我说清楚。”   徐氏被吓住了,平日温青让着她,可温青一旦发怒,那服软的指定是徐氏。这会子也不例外,徐氏再不敢说一个字。   温青噼哩啪啦把自己在安然阁外头听到的话全都说了。   徐氏虽下令禁议温彩离开的事,温青没从下人们那里听到闲话,倒是从温彩与徐兰芝争执中听到。都是当长兄、长姐的人,这让温青怎么看?她理亏啊,人家嫡亲的妹妹,被她娘家的妹妹逼到外头住,过年节都不能回来,这种心境她不敢想。   温青时不时看着徐氏那圆滚滚的大肚子,要不是徐氏怀着孕,以他的性子,许是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可瞧着这女人给他生儿育女的份上,他不与她计较,就听温彩的,待徐氏好些。   待他说完,火气也消退了大半。   温青又道:“阁楼怎能设成客院,你可知道这里头的忌讳大了,我们以后有了女儿,人家拿她们住的阁楼当客房对待,你会怎想?温家的规矩那住在阁楼里头的定然是嫡出小姐、是家里捧着明珠般的娇贵女儿,你由着兰芝把阁楼当客房……这传扬出去岂不让各家笑话?”   “还有兰芝,到底不是温家小姐,不能住在阁楼,另择小院给她安顿,最好能挑两处小院毗邻,下次她若有朋友来,正好另一个院子做女客院,她们说话玩耍也都方便。”   徐氏见他发火,连呼吸都快停凝了,这会子见他平静下来,胸口恢复了顺畅。当听温青说到“到底不是温家小姐”时,心头有些不快,可听到后面却又能接受了。对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入京后学了许多,可这内里细微处还是不甚明白。   温青说完了,又问她,“是谁告诉你顺娘打三姨妹的事?”   “是……是兰芝自个说的。”   温彩没跟自家哥哥叫屈,徐兰芝倒先告状了。   以前,他温青怎就没瞧出来徐兰芝是这样的女子,她到底跟京城那些庶女学坏了。   徐氏越发觉得胆怯,愧疚没有,就怕温青发火拿她撒气。心里暗怪徐兰芝多事,又怪徐兰芝没把事儿说清楚?兰芝怎能先告状,温彩都没叫屈说苦,害得她平白招惹了温青发顿怒火。   “别叫兰芝跟庶女们来往,虽说岳父不在了,可兰芝到底是正经的嫡女,你瞧瞧名门望族的嫡出小姐,有几个与庶女来往亲密做朋友的,没的让人小瞧。”   “早前原是有宋府、李家的嫡小姐来往,可后来就来得少了。过年节后,她们都没再来,倒是庶出小姐们总是上门来找兰芝玩。”   “那是她们喜欢巴着她,三姨妹没以前单纯,再这样下去会误了她的好姻缘。”   温青与徐氏又说了一阵,徐氏这些日子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可突然又发现还有许多地方被自己忽视了。她原想让温青就徐兰芝被打一事给个交代,不想温青的火比她还大,听温青一说,便温青大骂起丢了面子,徐不敢再闹。   “汪婶子的话你该多听,她是老人了,最晓大户人家的规矩。”   “是。”   汪婶子说过,可徐氏不爱听。在徐氏看来自己是掌家夫人,汪婶子就是个下人,说的大体与温青说的有些一样,甚至在心下认为汪婶子越了规矩。今儿徐氏愿听,不是真的认为理亏,就是怕惹怒了温青骂出更难听的话,对温青说的话心底未必就认同。甚至心下暗怨温彩张狂,暗恨汪婶子奴大欺主。   温青见麻嬷嬷站在外头,道:“麻嬷嬷,你把汪婶子叫来。”   麻嬷嬷应声。   汪婶子来后,温青吩咐道:“夫人身子重,这些日子就要生了,该安顿的都得备好。”   他一个大男人,哪该过问这些,如果温彩在府里,把这些事一早就打点好了,徐兰芝就会整日的玩闹,对府里的事也帮衬不上。   “稳婆请来了,自家府里有两个。乳娘也备好   了,是名下庄子上的,还有年轻管事娘子,到时候由着夫人挑。”   温青又问:“一会儿你带人去安然阁里,让汪管家请了木工匠人来重新打一套家具,窗帘、摆件等物一律都换上新的。”   温彩的性子,温青是知晓的,小时候的温彩,但凡有人用了她的东西,她不是洗就是换,那安然阁住了好几拨小姐,还都是庶女,也难怪温彩不高兴。他就这一个妹妹,这次的事,原就是徐家人做得过分,他自要站在自家妹妹这边,恨不得将温彩捧在心坎上疼的好。   温青道:“里面的东西全都送到女客院去。东西搬完了,弄些艾草、柚叶的好好熏熏,去去晦气……”   他的宝贝妹妹,怎能住小院,那自然要住到最好的阁楼里去。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但他就是要疼自己的妹妹。   温彩不喜欢那么多庶女住了安然阁,那他这个当哥哥就给徐氏立立规矩,徐氏不是心疼银子么,他偏狠狠地大花一笔,有了这教训徐氏再不会让庶女住进去,也知道他的忌讳了。   徐氏低低地道:“那里头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汪婶子接过话,道:“夫人,这在大户人家也是有讲究的,再得宠的庶女也不能住嫡女的阁楼,这不合规矩。更何况是别家的庶女,而且还是出身远不如我们的。”   温青原不想再说,又补充道:“被那些个庶女使过的,你还想留给我们宝贝女儿使?全都换了,换最好的,屋子用艾草熏过后再买了上等的熏香来熏。除了阁楼家具全换,重新装修,安然阁厢房的东西一水的换新件儿。”   徐氏在心头估算要多花的银子数量,一水的新打家具,一水的换窗帘……就连摆件也要一水更新,还得一水的全要好的,这样一算下来还不得好几百两银子,弄不好一千两银子还下不来。现在她把肠子都悔青了,可又摆着当家夫人的谱儿,面上故作不在乎,心却似有人在剜割一般。   她哪里知道这大户人家的忌讳多了,连住院子都有这许多讲究,早前只当是麻嬷嬷和汪婶子两个糊弄她。   温青要胁似地道:“你不记着这该有的忌讳、规矩,被人糟践一回,我就换一回。”   徐氏噎住,呆愣愣地看着温青,不敢回话。今儿这事惹恼了温青,她自己也弄了个没脸。   温青没迁怒徐兰芝便是好的,只是让徐兰芝从阁楼搬出来,迁到小院里住。   她能说什么?只能依从了。   温青也是个牛脾气,顺着他,啥话都好说,你和他闹,他就能比你的气焰更高。“汪婶子,这府里该有的忌讳你得提出来,若夫人不听,你来告诉我。”   “是。”   温青对麻嬷嬷道:“你之前说想回小姐身边服侍……”   “听说杜七婶脱了奴籍回老家,小姐身边不能没个老成人帮衬,老奴肯请候爷让老奴去小姐身边服侍。”   麻嬷嬷跟着徐氏,早前以为体面,可这些日子过下来,除了月例,连个赏钱都没有。今儿再见冬葵的打扮,出手阔绰,又帮温彩管着钱袋子。温彩一说赏,冬葵一抓出来,就是一把银锞子,连数都不带数的,直接赏了下人,这得多阔绰。这样的温彩才像世家大族里娇养长大的嫡女风范,对那些个小钱根本眼皮都不抬。   冬葵跟着温彩出了一趟,就有大丫头的气派了,可见温彩在外头的日子过得极好。麻嬷嬷隐隐觉得,温彩这次回来长水灵了。再看冬葵那气焰,以前就是个蔫不溜丢的闷葫芦,这次就敢跟徐兰芝对吵,狗仗人势,冬葵哪来的底气,自然是温彩给的。   温彩在外头到底过得何种地步,又过到如何好,单凭冬葵的气势就知道不会差,许比在府里还好。   徐氏有些不快,她不好吗?麻嬷嬷就要离开了。徐氏心里正恼,今儿先被徐兰芝诓了,这会子又被丈夫说了几句,心情不好,可此刻又只得忍着。“小姐会要你么?你瞧她这次回来,身边又添了两个丫头。”   麻嬷嬷心头有些不快:是你不舍得放人,偏说小姐不要我。   徐氏岔开话,问:“玉堂,杜鹃怎没跟妹妹一起回来?”   温青有些反应不过来,“我问过了,妹妹在外头开店做生意,留了杜鹃当管事,说是店铺上离不得她。”   徐氏歪着头,“妹妹在外头怕是又开了几家店子呢,早前给我的那五家店铺上的管事都离开了,他们去哪儿了?那个张管事,还有那个涂管事……这几个管事可比现在的管事强多了。”   她在年节前后新置了几处产业,正是差人的时候,要是有这几个管事指定能帮上大忙。   温青道:“他们原就是妹妹的人,培养了新管事接手生意,自是要离开的。”   徐氏又问:“妹妹会把新开的店铺交给我们,算作我们的产业?”看是询问的话,倒更像是志在必得。   温青立时大喝一声“徐兰贞”,连他自己都觉得害臊,“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好意思要妹妹的东西,白得了她那么多嫁妆田庄、   店铺,还白得了她辛苦赚来的近二十万两银子,更白得了她自己挣来的五家生意极好的店铺,还盘算着要更多?老子看你是越来越贪心了!   老子告诉你,你再敢打我妹妹一两银子的主意,你就是不贤!老子又不是不能三妻四妾,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妹妹劝着我对你好,你当老子会说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话?可若你不贤,老子才不管什么誓言不誓言,你他妈的一点嫁妆没有,我可嫌弃你半分,敬你、重你,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享着老子挣来的诰命夫人,拿着老子祖母、母亲、妹妹置下的产业享荣华富贵,却对老子最疼爱的妹妹这个样子。   刚才,错的是你妹妹,我说过她一句不是?你声声说要把两个妹妹一视同仁,你这个不贤的贪妇,有一视同仁吗?”   徐氏就那么随口一问,又惹着温青了。   这比之前的火还大,他不管不顾,也不管麻嬷嬷和汪婶子在跟前,声色俱厉,火冒三丈地一阵混骂。那嗓门大得连外院的小厮与护院都能清清楚地听见,声音飘得老远。   徐氏原没旁的心,就是觉得温彩既新置了店铺,就该给她管。这未出嫁的女儿挣来的东西,哪怕是一文铜,也得算是家里的财产,温彩挣来的东西,自然算是她的。若是温彩把这些产业交给她,也省得她整日与牙行打听置家业的事,这会子被他一骂,哪敢说一个字,只垂首呜呜哭起来,心里又怕又惊。   一怕温青不要她,又怕温青真弄个三妻四妾来,到时候寻个比她出身好的,还不得压她一头,要是温青偏了心,这偌大的家业都交给其他女人,她也别过好日子,到时候她娘、她三妹也别过好日子。   跑腿的小厮一听,这回惹大了,立时跑去告诉徐宜人。   徐宜人风风火火地奔来,刚近桂堂,就听到温青那破锣嗓子一般的声音。   “我妹妹给你赚银子花,你妹妹就花我们的,我有说过吗?你妹妹使计,把我嫡亲妹妹逼出府去,在外头过着漂泊日子,我有说过吗?   你的良心是不是喂狗了,我当初娶你,便觉得你贤惠善良,你现在连最起码的东西都丢了,你的贪心没改分毫,反倒学了一大堆的坏毛病。徐兰贞,你妹妹是宝,我妹妹就该给你当牛作马地挣田庄、店铺、银子?   老子告诉你,你再敢打我妹妹主意,说我妹妹坏话,老子就休了你,反正老子的产业多,给你一处田庄,你自个儿过活去吧?妈的,以前倒是个得体的,越来越不成样子,我妹妹委屈成那样,她没说一个字,要不是今儿我在外头无意听到她们的话,我还不知道她背里受了那些苦……”   徐宜人原要进去劝两句,一听到这话,心下明了,也不敢进了,只觉自己没脸见温青兄妹了。   温彩待她不薄,温青可是拿她当亲生母亲一样敬重。可徐兰芝竟帮着外人欺负温彩,这换作是谁都要生气的。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雨天。让温青如何看徐兰芝,如何看徐氏。 ☆、第149章 温青大怒   她们都是知道的,不过只瞒着温青罢了。   温青气得不轻,骂得也很难听。温青骂完了徐氏,一扭头气哼哼地出来,刚到内院门口就与徐宜人撞了个正着。两人都颇不好意思,徐宜人红着脸,温青也是微微一窘。   温青先打破了平静,“岳母,我妹妹就是个大度人,要不是欺她太甚,她也不会生气。我和兰贞就是夫妻间争执几句,你莫往心里去。”   怎能不往心里去,那是指着鼻子骂徐氏,跟骂徐宜人自己一样。她是住在女儿、女婿家的,因为徐兰芝做的那些事,她往后可如何住下去呀,她真没脸再待下去。   可离开了这里,他们又能去哪儿?   徐宜人立马想到了二女儿徐兰香娲。   对,不如就先到卫家镖行住几日,那里人多也热闹,且请来的镖师都是北疆回来的老兵,多是认得的。   徐宜人拿定主意,一进花厅,就见徐氏拿着帕子在那儿抹泪,那眼泪就像泉涌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兰贞,你也别哭了,玉堂就是个急脾气,过一阵就好。说不准回头冷静了,又买好吃的哄你。”   徐氏抬眸,“娘是怎么教三妹的?搬弄是非便罢了,她不该连我也利用上了。”徐兰芝先前说被打的事,怎的没细细地将前因后果告诉她,是,她不喜温彩,甚至是嫉妒温彩的,温青对温彩身上倾注的感情比她还要深。“她要对付顺娘,好歹也小心些,做得高明些,别做这么明显。同样是妹妹,顺娘就知道不让玉堂为难,她怎就不思量我的难处?”   徐宜人面容讪讪,劝不是,今儿这事确实让她觉得丢脸。不劝吧,徐氏又怀着身孕,要是伤心太久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徐宜人苦笑着,“我会说兰芝的,可是温六……也太过分了,怎能当着客人的面打人。”   “什么客人?那温府会把庶女当回事么?没的自降身份。我让你束着她,别与庶女们交往,你偏不管她,与庶女做朋友,也不怕外人拿了她也当庶女。”   她有说过么?徐宜人腹诽:以前可没这等话,还不是被温青发一场火徐氏心里慌。她今日的脸面丢大了,温青火爆脾气一犯,竟当着下人的面将她给臭骂一顿,她一个堂堂嫡母,往后可如何服众?再看汪婶子、麻嬷嬷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鄙夷之色。汪管家一家与温青兄妹感情深,换句话说,温青兄妹都是汪管家夫妇看着长大的,见温彩被欺负,这心里岂能乐意?   徐氏抹着泪,对上汪婶子的视线时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只顾着难过生气了,刚才那些话虽是母女几人私下说的,是万不能让汪婶子、麻嬷嬷等人知道的。这汪婶子一家可是温家的世仆,对温青兄妹最是忠心的。   她苦笑一下:“汪婶子,今儿这事,是兰芝不对,我……我气糊涂了。”   汪婶子冷声答道:“夫人,谁没有说气话的时候。”   怕是徐氏今儿这话才是真心的吧?“她要对付顺娘,好歹也小心些,做得高明些,别做这么明显。”这是哪家夫人会说的话,分明就是拿温彩当仇人、外人,更有纵容自家妹妹刁难温彩的意思。汪婶子的嘴角抽了一抽,别说是她不高兴,要是汪管家或温青听见了还不得更生气。   徐氏为了挽回自己说错话的印象,又说了一堆徐兰芝的不是,“越发没规矩了,她还在守孝呢,不能再乱跑。”“拘着她少与庶女来往,没的降了身份。”“娘也得管管她,让她好好学规矩。”不敢说温彩的不是,就寻徐兰芝的不是了。那温青就是个横的,又是个顺毛驴。至少这样,就当是给自己寻了台阶下。心里却越发地暗恨温彩。   徐宜人原想说几句,想一想还是忍了,就算是瞧着徐氏大肚子的份上也不与她计较。   事情闹到这地步,她可真是没脸再住在这府里了。   温青怎么看徐兰芝?又如何看她这个岳母?要是今儿的事传到温家人耳里,不是更要瞧她们母女的笑话了。   徐宜人心头闷闷的,恨不得当着温青的面藏到地缝里去。“兰贞啊,你二妹妹昨儿又派人过来了,要接我去卫家镖行住些日子,我总推了她也不好,都是我女儿,我都一样的疼,要再不过去,她怕又要说些酸话。”   徐氏看着自己的大肚子,早不去、晚不去,这到了跟前儿,徐宜人说要去徐兰香家作客,心下越发难受得紧。   汪婶子立在一侧,是走不是,留下也不是,厚着脸皮说道:“夫人,奴婢告退!”   徐宜人喊了声“留步”,扭头对徐氏道:“玉堂那性子拗上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瞧他倒是愿意听六小姐的,你一会儿把六小姐叫来,解释一下。六小姐要是愿帮你劝玉堂,他那口气就消了。别闷在心里,闷得久了要闷出病的。我这就回去拾掇,一会儿就带着兰芝去你兰香家住一阵子。”   临离开前,徐宜人又叮嘱了几句。   汪婶子劝了徐氏一阵,道:“奴婢把六小姐请来。”   徐氏应了,想着今儿这事闹的,真真   tang算得上是鸡飞狗跳了。   温青那嗓门太大,温彩就住在后头的院子里,原在榻上补觉,听到那声音就知是温青发火了,生怕出事,手忙脚乱地整好衣裳赶过来,偏还晚了一步,一问桂堂的外院小厮,方知温青气哼哼地出门了,直跑得气喘吁吁,才在二门上追上了温青。   温青正要骑马出门,却被温彩拦住了去路。   “哥,好好的你和嫂嫂怎么吵起来了?”   温青可没脸想徐氏说的那些话,连雍郡王都说他有个好妹妹,得了东西一点私心都没有,可徐氏那心眼小得跟针眼一样,见不得温彩有好东西,都想往她自个儿身上扒拉。   “你嫂嫂越来越不像话,不训她两句就忘了自己是谁。妹妹别管,让她想想也好,我找雍郡王喝酒去。”   温青高兴时要喝酒,这心情不好时也要找人喝酒,今儿算是高兴的事和心烦的都撞一块儿了,他离开京城数月的妹妹回来了,他很高兴,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到肚子里了,可另一方面,徐氏和徐兰芝的事闹得他心烦,想着温彩也是把她们视为家人一般重要的,结果徐氏想管温彩新置的店铺,那徐兰芝背里使计逼走了温彩。   他喜怒交织,对徐氏又气又恼,对温彩是又怜又疼。   “哥!”温彩拉着他,“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待你们和好了,我就放你出门。”   家里没个长辈,若是有汪氏在,一定会手把手地指点徐氏。又或是有杜氏在,也一定会劝着温青的。一家人的日子,夫妻和睦最是重要。   温青执拗不过,又不愿提他和徐氏吵架的原因,想把温彩的手剥开,可温彩死拉着他的胳膊不放,他一碰温彩的手,就在想:这样娇嫩的肌肤,他一个大男人不知轻重,莫要伤着她。剥了两回,没推开温彩,只得跟着温彩回来。   温彩刚近桂堂,正遇着汪婶子来寻人。   “六小姐,夫人正找你呢。”看了眼温青,旁的路也不多说。   温青却道:“汪婶子也是老人儿了,往后得多提点着夫人些。”   徐氏正哭着,就听丫头来禀:“夫人,六小姐拉着候爷回来了。”   她立马抹干了泪,冲着门口扯着嘴角笑。   温彩赔着笑,“嫂嫂,哥哥就是脾气臭,你别和他计较,我拉他回来跟你赔不是。”   可这明明错的是她啊,徐氏可不敢,忆起她小时候,有一回徐父把徐宜人给揍了一顿,事后徐父也不会赔半个的不是,反而徐宜人给徐父服软赔礼。听温彩这话一说,徐氏越发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今儿这事,原是我的不错,不是候爷的错,妾身给候爷赔不是。”   温青扬了扬头,睨了徐氏一眼。   温彩抬腿狠踩一脚,嘴不动而声出:“哥哥,见好就收,你骂人还有理了。嫂嫂都给你赔不是,别板着脸。气坏了嫂嫂可怎好,她肚子里还有个宝贝儿呢。”   温青冷声道:“瞧在妹妹的面子上,今儿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你想吃甚,待我和刘世子踏春回来买给你?”   他真不生气了,否则不会问她想吃什么。   徐氏舒了口气,“这几日想吃酸杏。”   现在是阳春三月,杏花才刚开败,哪里就有酸杏吃。   温彩笑道:“哥哥回来的时候,给嫂嫂买干杏、红枣、话梅,各买上半斤。听说城南陈记果脯店的味道最正宗,你就买那家的。”   温青应了,对徐氏道:“饭菜都凉了,让下人了热了再吃。”   徐氏垂着头,“妹妹想要什么,回头让他一并买回来。”   她不过就说了一句,温青就暴跳如雷,她再不敢惹温青不快,现在细想想,她待小姑子和自家妹妹还真是不一样。   温彩摇头道:“我啥都有,哥就别花这冤枉钱了,把嫂嫂想吃的东西买回来就是。哥,一会儿我要去城南温家,把那两盆花送过去。”   温青想到温子群、何氏就不爱搭理。温彩走了那么久,也没人来问一声,关心几句,倒是二房的董氏使人来问过两回。“让汪三毛去送,他嘴儿甜,又最爱干这种能得赏钱的活。”   徐氏知道丈夫是不愿温彩上门看人脸色,原花了钱送礼,怕是温家上下还嫌温彩是和离女子不爱搭理,“你哥说得是,留在家里陪我说说话,我还听你说外头的趣事呢。”   温彩道:“嫂嫂还是先吃饭,吃完了我们闲话家常。”又与桂堂的内院吩咐了,着冬葵跟汪三毛一道去温家两房送花儿。   她送给温青那棵树,被温青弄到了前府会客厅内摆着,又特意叮嘱了前府的小厮,小心养护。   大管家得了温彩送的一盆花,稀罕得跟宝贝一样,搁在他屋里赏了大半晌。   温彩原吃饱了,见徐氏似没胃口,又陪徐氏吃了下半碗。   吃罢饭,麻嬷嬷又搀着徐氏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温彩立在一边,问道:“嫂嫂,我走这几月,家里和温府那边都好吧?”   徐   氏因着临近产期,身子笨重,那肚子更显得奇大无比,走起路来很是吃力,“冬月十八,二房的温翡嫁给任副尉,有人走了京城卫军所的门子,抢先一步夺了任副尉的差使,任副尉便去了沧州卫军所。这消息知道得太晚,否则你哥也能帮衬上一把了,后来才听说那顶了任副尉京城卫军所名额的是冷家亲戚。”   徐氏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的诸多事来,镇远候府倒没什么,只是温府那边的事儿好像多了一些。   “腊月二十二那天,安王殿下去温府作客,他和四小姐好上了,被大老爷撞见她和安王殿下抱作一团。大老爷是个爱面子的,当天夜里就着人把四小姐给抬进安王府了。”   在皇家猎场的时候,温彩就瞧出来了,温彤早和安王有意,只不过没点破,堂堂一个官家嫡女,连个嫁衣没披,一骑轿子就抬过门了。   以她对温彤的了解,温彤是有些手段,可还不至于如此糊涂,“嫂嫂,是不是内里有什么事?四小姐心气可高着呢,嫁小吏为妻都瞧不眼的。”   徐氏道:“她做了那等事,除了嫁安王,还能嫁旁人不成?”   温墨、温玄兄弟可不是温青,他们也疼温彤,但二人更在乎的荣华富贵,更想攀附权贵皇子。   “四小姐去安王府的时候,小太太把温蓝当成丫头给送过去了,瞧这样子,是想让温蓝在必要的时候帮衬温彤一把呢。”   温彩听到这儿,想到四姨娘与温蓝联手算计温翠的事,虽然温翠早前有些不堪,可后来被徐兰香一骂,是真的改好了。   “那三姐姐温翠呢?”   “你大哥认识南河县知县,是知县夫人保的媒,把温翠说给了金主簿,那边一听满口答应,生怕变卦似的,冬月初二就上门提亲下聘了,备了十抬聘礼,虽都不是好东西,倒还过得去。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又不能要他的那点子东西,我一络的全给了温翠做嫁妆,又添了八抬给她,早前答应的五十亩良田、一处铺子也都给了她,是从我们府出的阁,你哥又请了几个朋友、同僚来吃喜酒,后来我细算了一下,除了办酒席所用的食材、待客的零嘴,竟还额外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早前徐氏还不大乐意,可温青坚持要温翠在镇远候府出阁。温翠自然愿意从镇远候府出阁,原因很简单,镇远候府的名头比温府大得太多了,她虽是庶妹,好歹有个体面、出息的兄长。   “温翠三朝回门的时候,带着金主簿先回镇远候府,我娘说这有违规矩,又让他们俩回温府拜见了长辈,在温府吃了顿午饭就回来了,我和你哥留他们俩住了两天,方才让他们回的南河县。   没想到温翠好像还攒了些贴己,在那边置了个体面的小院子,早前金家就三个人,女儿还不到五岁,她翁爹又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金主簿是个书生,什么也不懂,便是做饭的婆子也是临时请来的,每日只做一日三餐,一个月得给六百文钱。   温翠一过门,他们的日子倒好过了许多,先翻修了院子,又添了几个下人服侍,那金老头怪有意思,直说就爱种地,现在又有地种了,闹着非得去乡下种地不可。年节时,温翠把她翁爹接到县城过节,年节没过完,就有个乡下寡妇寻过来,声称有了金老头的骨血,温翠气急了,提了把扫帚把那寡妇给赶了出来。   后来才听说,那寡妇一个人带了两个儿子过得艰难,以前也赖过旁人,若是遇到软弱的,便许她些银钱打发,若遇强势的,她也不敢招惹。   温翠怕闹出事来,索性给他翁爹买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作妾,那女人带了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也一并改了金家的名字,母女俩一共花了十三两银子买下。”   温彩脑海里掠过早前温翠爬慕容恒床的事,这种丢脸面的事温翠都能干,拿着扫帚打寡妇,也的确是温翠能干出来的事。   温彤不甘做顺王的侍妾,最后却做了安王的侍妾,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   温彩又问:“那二房的温紫呢?”   徐氏道:“二婶急得不成,让我帮忙给她寻门好亲,这官职低的,又不肯委屈,这官职高的人家又瞧不上她。虽说与冷昭订亲,这提出退亲的是温紫,外头的名声到底不大好听。”   汪婶子听徐氏说旁人家的事,心里暗自嘀咕:自个都是个刁钻失贤的人,还说别人家的长短。要是让候爷知道徐氏今儿那样与徐宜人说话,她还奇怪怎的这徐兰芝几次三番就敢算计温彩,敢情闹了半天,这后头都是徐氏纵容和挑唆的。   徐兰芝便在人前人后地嫌弃温彩是“和离妇”,说温彩名声不好。   时间一长,徐氏也有了这种看法。   一面嫌弃温彩不好,一面又想把温彩手头的店铺、田庄、银钱全都给掌管了,巴不得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是她徐氏的好。   汪婶子琢磨着今儿的事得告诉汪管家一声,总不能这样由着徐氏姐妹欺负温彩。   这厢,姑嫂俩叙家常、说闲话。那厢,徐宜人拾掇好了包袱要出门,却久久不见徐兰芝的身   影。   着了徐婆子去问,却发现又有一位朋友来寻徐兰芝玩耍,两个人跑到后花园里荡秋千玩儿。   徐宜人一时气恼,急匆匆令春草赶紧拾掇,她来到后花园里。   那如花小姐微微欠身,“李五见过徐伯母。”   徐宜人笑着应了声“好,有几日没见,李五小姐又长水灵了。”末了,扭头对坐在秋千上的徐兰芝道:“赶紧给我下来,都捎话给你二姐了,说我们要过去住些日子,说不准都备好晚饭等上了,快快收拾东西出门。”   徐兰香夫妇开了卫家镖行后,徐兰芝随徐宜人去瞧过两回,每次都是吃一顿饭就回来,那地方在外人眼里看着大,可哪能和体面的镇远候府比。   徐兰芝荡悠悠地晃在空中,摇摆着双腿,“娘,我不想去二姐家,要不明儿去?我们吃顿午饭就回来。”   徐宜人见有外人在,不好说教,对李五小姐道:“李五小姐,我们今儿要出门,不好留你了。”   李五出来时,就想在镇远候府住几日,眼神切切的似要哭一般,就等到徐兰芝留她,那座阁楼安静,里面的摆设也好,全是照着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阁楼布设。   徐兰芝厉声道:“娘,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我朋友,人家刚来,你就赶人家走,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母女俩寻声望去却是温绿、温紫带着丫头从三门处过来。身后的服侍的丫头背着包袱,瞧这样子是要长住。   温绿笑了两声,“紫堂姐,太可笑了,那萧家还真是有趣因府里来了客人,便将两位庶出小姐排挤到别人家作客去。”   温紫轻斥道:“真真是喧宾夺主呢!我们姐妹是来作客的,客从主便,我们一切都听大堂嫂和六妹妹的安排,他们才是这镇远候府的主子,虽说我们俩都是姓温的,到底大堂哥有皇上御赐的府邸是单独出来的。我们这次来呀,就陪六妹妹解闷,再听六妹妹讲讲外头的趣事。”   冬葵与汪三毛去送花,温家二房的董氏便嘘寒问暖一番,又见冬葵脸上有些红肿就多问了几句,冬葵原是个不多话的,不肯多说,偏温紫又哄着汪三毛问了,汪三毛哪能装住话,见都是温家人算不得外人,便把徐兰芝欺温彩的事说了。   温紫悄悄告诉了董氏,董氏当时就恼,哪有一个外姓小姐住在别人家,还欺人家正经小姐的道理。徐兰芝在镇远候府住得,温家小姐也能住得。   冬葵要告辞的时候,董氏便说不放心温彩,要让温紫过来陪温彩,毕竟是堂姐妹这名义不足,温紫索性又邀了温绿同来。而今温家两房的待嫁小姐里,就她们俩与温彩的年纪相仿。   她们一进来,听到徐兰芝那句“待客之道”的话就觉得可笑,徐兰芝自个还是府里的客人呢,就摆主人的谱儿。   温家姐妹二人经过徐宜人身边时,欠身行礼问安。   徐宜人敷衍了几句。   温绿抬头就看到安然阁里头有小厮、婆子搬出些瓶儿、罐儿的东西,还有的在搬椅子、桌案,“这是怎了?”   身后的婆子笑道:“候爷下了令,要重新装修安然阁,里面用的、使的全一水换成新物件。”   温紫凝了一下,“六妹妹什么身份,那可是正经的大房嫡女,是大堂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哪能使庶女用过的东西?”   她就最是看不得这徐兰芝,会些马术,就得了个“马上舞”的雅号,以为自己就是天下最了不得的人物。   徐兰芝脸色难看,那些与她交好的庶女,到底是她的朋友,而温紫说话时还是当着李五小姐说的,这分明就是不给客人面子。   婆子又道:“不仅是安然阁重新装修,就是芝小姐住的那处阁楼明儿也得装修,不过芝小姐要是喜欢早前使用过的东西,可以先搬到其他小院里去。阁楼后头的倚竹苑、撷芳苑还是极不错的,不知芝小姐喜欢哪处?”   徐宜人想着今温青发脾气的事,说着面子话:“去年你大姐就说要装修,一直没顾上。你快拾掇东西,待你回来,那阁楼许就装修好了。”   徐兰芝大声道:“娘,你告诉大姐,让她照着安然阁的矩,好好装修漱玉阁。”   温紫心下发笑,徐家人真是越来越过分,徐兰芝竟与温彩比上了,她是一外姓小姐住在镇远候,有地儿住就是厚待,还要求与温彩的阁楼一样装修。   温紫正要讥讽几句,徐宜人先道:“你大姐心里有数。”徐宜人令粗使丫头把李五小姐送走。   李五小姐是护国公堂弟的女儿,也是个庶女,自打通过朋友的朋友认识了徐兰芝,也学了其他人的样儿,时不时过来串门。早前不留宿,后来见旁人都留宿,她也跟样学样地住上几天,当成是走亲戚一般。 ☆、第150-152章 颜面尽失   徐宜人唤了粗使丫头把李五小姐主仆送出大门外,见温紫姐妹走远,这才低声道:“今儿你大姐夫发那么大的火,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大姐夫知道你去年借故挤兑六小姐的事了,也是因为这事骂你大姐呢。可你倒好,还因为挨打的事跑去跟你大姐说……我的小祖宗,你就别闹了,赶紧收拾东西去你二姐家住一阵子。”   徐兰芝顿时心乱如麻,怎就这样了?“是温彩背后在候爷跟前编排我了?”   她现在离开,岂不是告诉别人,她怕温彩了?她着实不想走。   徐宜人道:“是你和她争吵的时候,你大姐夫就在安然阁外头,他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回子,她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指不定温青心里如何看她呢?   徐兰芝一想到这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娘,我更不能走了,我要跟大姐夫解释。”   “解释什么?你还嫌不乱吗?赶紧收拾东西。”   徐宜人想拉了徐兰芝回漱玉阁,徐兰芝挣脱她的手,一转身就往桂堂奔去。内院花厅没人,她又进了偏厅,却见徐氏懒懒地倚在椅背上,一个丫头正在给她捏腿、揉肩。   “大姐,今儿温彩可是与大姐夫一起用的午饭,一定是她在大姐夫面前咬舌根说我坏话。”   徐氏一看是她,忆起那事,火就涌了上来,“你还大呼小叫的,今儿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她定定心神,心跳加速,“娘不是说带你去卫家镖行住些日子么,就给我消停一点,瞧瞧你那些朋友,三天两头的就有人上门,知道的说你热情好客、广结朋友,不知道的当你自降身份,镇日的只会跟一些庶女来往。你说你这几个月,花了娘多少银子?娘还想给你攒嫁妆,嫁妆没攒起来,倒是一日日有了亏空,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吵闹?”   徐兰芝见徐氏也厌了她,再留下去也没甚意思会。   只是她不甘心,为甚温彩一回来她就要离开。   “我去二姐那儿可以,但你得把漱玉阁照着安然阁一样装修,用的、摆的都要一样好,大姐夫不是拿我和温彩一样当妹妹么……”   “你好意思与温彩比么?人家都办了些什么事,你又办了些什么事?”   对他们夫妻,温彩是有大功的人,白花花二十万两银子,那可是好大一笔数目。若是挣来银子的是徐兰芝,怕是徐氏早就人前人后地夸得满城皆知了,但因是温彩,她却很少提及。   “她有什么好?你到外头去打听,谁瞧得起她一个和离妇,她这一辈子都别指望找个好婆家。她能和我比么?我会马术,我会猎虎,我可是京城鼎鼎大名的‘马上舞’,要不是我在守孝,这媒人会把镇远候府的门槛都踏破……”   徐氏心头欢喜,指不定这妹妹往后就寻上一门好亲事,到那时看温青还说她没甚嫁妆,只要徐兰芝嫁好了,那也算是她娘家的依仗。可这话若被温青听到这话,敢说他妹妹嫁不出去,怕又是一场风波。   她连连摆手,“赶紧拾掇拾掇,送宜人和芝小姐去卫家镖行。”   徐兰芝跺脚,“去就去,下次你们不用八抬大轿接我,我还不回来?二姐家住腻了,护国公府、嘉勇伯府我都去住。”   放下了狠话,徐兰芝调头跑了。   徐氏脸色难看,抿了抿嘴,想骂两句,见人已经跑远,终是化成了一声喟叹,“小时候我们姐妹三人,我最敦厚老实,二妹最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三妹最是单纯活泼,瞧瞧现在……”最不让人省心的便是徐兰芝,忘了她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以前和温彩交好的时候还好,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   温彩此刻与温紫、温绿话家常,对于徐氏那说别人看如同在说笑话的态度,她到底是不大信的。   温绿笑道:“二房的翡姐姐跟任姐夫去沧州任上了,三姐姐若是知你回来定会来瞧你。”   温紫捧着茶盏,轻咳一声,“我听人说阿翠有三个月身孕,金主簿就盼她一举得男,好延续金家香火呢,怕是不许她出门。”   最让温绿羡慕的就是温翠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也是正经的嫡母奶奶,上无公婆管束、立规矩,下只得一个不到五岁的继女,好似那小姑娘见谁都怯怯的。   翁爹是庄稼汉子,又喜种田,温彩便将自己陪嫁的五十亩良田拨了十亩地给他侍弄,收了粮食也归金老汉自己的,又在乡下给金老汉建了一座还算过得去的砖瓦房,那金老汉越发高兴了。现在温翠给金老汉买了个侍妾,他又得了个乖巧的便宜女儿,在乡下过着吃饱穿暖的日子。   姐妹三人一起用过饭,又有管事婆子来禀,说给温紫、温绿住的客房拾掇出来了,温紫原是嫡女自住女客院的正房,温绿则住厢房。   温青从外头回来,问了几句关于温彩的事,知她还好,这才放心了,又叮嘱徐氏“对我妹妹好点儿,你妹妹惹我生气,这劝我厚待你的可是我妹妹。”   徐兰芝敢劝他么?他还不得一听就冒火。   徐氏笑着应“是”   tang,“明儿就把绣房管事叫来,给六小姐多做几身新裳。”   “再把张记珠宝铺的掌柜叫来,叫他带几套时新的首饰,让妹妹自个儿挑……”他又怕徐兰芝心疼银子,“六小姐可挣了二十万两,你拿出一万两给她置首饰怎了?早前妹妹不也送了你一套珍贵首饰么。”   徐氏怯怯地道:“我没说舍不得。”心里又想:还说她没待两个妹妹一视同仁,他瞧着温彩也是一样,他心里可是把温彩看得比谁都重?徐兰芝也是他妹妹,怕是连温彩的一半都不及,别说是徐兰芝,便是她在温青心里也没甚份量吧?   这么一想,徐氏心头那没由来的怨忿又升起来了。   她生怕忍不住又说错话招惹了温青,转而又想:这也不怪温彩,谁让温彩是个有能耐的呢,人家能挣来银子,这就是本事。越想徐氏心里越难受,最后徐氏便想:我在温彩身上花一百两银子,许回头温彩就给她二百两银子的东西。对!一定会这样的。这么一想,徐氏才勉强平复了心境,颇是期盼温彩会回馈她的好东西。   *   次日一早,温彩换了件时新的春裳来到桂堂,与徐氏和温青问了安,模样儿俏生生又水灵,瞧得温青颇是欢心,颇有“我家有妹初长成”之感。刚坐下不久,温紫、温绿也到了,几个人一处用了晨食。   温彩道:“明儿是三月初八,春晖庙会的最后一天,我要去敬香,紫堂姐和七妹去不去?”   温绿笑道:“去,当然要去了!”   温彩道:“我让冬葵、青莺今儿先去逛庙会,明儿我们各带一个侍女去。”她含着笑,看着一边的麻嬷嬷,“还劳嬷嬷走一趟与汪管家说好。”   汪婶子领着绣房的吴管事,又有一个提着精致木盒的中年妇人进了内院,“夫人,给六小姐量新裳的吴管事到了,张记珠宝铺子的掌柜娘子到。”   徐氏道:“妹妹先做几身新裳,再挑几套头面首饰,算是嫂嫂给你添的。”   温彩在张记珠宝铺子占了三成干股,但每次都派杜鹃拿着她的印鉴出面办事,她从来未曾露过脸,这掌柜娘子自不认得她。   掌柜娘子将木盒打开,共有十二层之多,每层都是一套精致的首饰。   “夫人、小姐,这是今年的新式样,赤金的‘双喜临门’头面,嵌的是红玛瑙和红珊瑚;还有一套点翠的‘四季常青’头面……”   掌柜娘子熟络地介绍起每套的名字,不多会儿,十二层匣子里的首饰全都堆放在桌上了,温彩细细审视一番,用指头一点:“双喜临门的留下、四季常青留下、南珠的留下……”   留了五套!   天啦,这张记珠宝铺的东西是做得精致,除了内务府的能比过,全城还真没哪一家能比得过了。   徐氏一阵肉疼,温彩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贪心,买一套便罢,还挑了五套,真当这些首饰不花钱么?看着温彩的眼神便多了几分犀厉。   温彩原想一早就说是她买的,可又想让徐氏着急、难受一下。“暂时先留五套,一会还要再选。定下来了,你再带走。”她微微一笑,“掌柜娘子,可有银质的首饰,要精致、大方的,年轻奶奶、小姐们戴的,再要一些赏丫头、婆子们戴的。”   徐氏心头火急火燎,就跟有人剜割她的心一般。“妹妹,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旁的就不必买了,这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有月例,让她们自个儿买去。”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温彩这样使银子啊!真是个败家女!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这钱我出,全算我的。掌柜娘子,快去取来吧,我这就回屋取银票。嫂嫂,你要打理这偌大的府邸不易,我怎好让你破费。”   她离开了不多会儿,又回到了桂堂花厅,那掌柜娘子似早有预备,又取了好些首饰来,一起同来的多了个十几岁的年轻丫头,瞧着样子,像是掌柜娘子的侍女。   侍女小心地捧着托盘,麻嬷嬷则捧了另一个空托盘,温彩接过一件只瞧一眼,但凡觉得顺眼的,随手搁到麻嬷嬷捧的托盘里,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掌柜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买首饰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光这一笔快抵铺子里近十日的销售,这可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   温彩边挑边道:“嫂嫂,我选中的五套都挺不错,雅俗共赏,你若戴上也显贵气。除了那套南珠是为我自己挑的,其他四套供嫂嫂挑选,你选个两套留着戴,各家的夫人出席赏花宴、茶宴时,也是换着戴的,你总戴早前那两套,没的让人小瞧了去。”   温彩这般阔绰,手头到底有多少银钱?怎的这么不懂事,也不晓得把银子交出来给她。“原说是我花钱买的,怎能让你花这银子?”不用她掏钱最好不过,她可舍不得一下子买这么多,若是有人送她,更是乐意得很。   “横竖赚银子就是花的,该添置的就添置,何必苦了自个儿。”   温彩挑过一盘,便喊一声:“换一批。”继续挑挑拣拣一番,没过多久,麻嬷嬷的双手便有些酸麻,她猜不   出温彩在外头到底做了甚生意,花钱爽快又阔绰。   挑毕之后,她看着麻嬷嬷的托盘,“我再把次些的退回去。”   掌柜娘子亲自捧了托盘来接,她又挑了一半出来。   最后,她看着托盘,“给我拿盒子装起来。”   徐氏却没有再挑,一双眼睛就落在那几套头上瞟来看去,觉这几套都是好的,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哪两套。   温彩道:“嫂嫂戴双喜临门和四季常春,这名好,彩头有好。”   “这……”   温彩又对温紫道:“紫堂姐也挑一套吧。”   看着她阔绰,其实她在挑的时候还是用了心的,但凡懂行的一看都知道,最贵的当属南珠头面,其次再是温彩给徐氏挑的那两套,然后又有一套赤金晶花的头面首饰、一套同样是晶花的银质首饰。当金与银搁到一起,温紫自会挑金的。   温彩看了眼银晶花的,笑问:“七妹妹还喜欢那套吧?”   温绿喜在脸上,“六姐姐……这……怎么好……”   “好了,就当是我送你的。”   掌柜娘子与侍女小心地将首饰装到锦盒里。   温彩道:“掌柜娘子,一口价一万两银子!”   “一……一万两……”还是第一次有人不问价儿,却自己喊出价儿来的。   温彩脸上漾着笑,徐氏与温紫连呼吸都急促了。   徐氏道:“妹妹,就这些点东西,哪就值那么多钱,贵了,贵了,最多八千两银子。”   温彩回过味儿来,“就是,我看呀,也就是七千两银子。”   温绿道:“哪就值七千两,五千两吧。”   掌柜娘子听这话,“啊哟”一声,“我的个天,夫人、小姐,便是夫人的那两套,我们店里少了二千五百两是不买的,还是小姐那赤金晶花的,少了一千二百两也不卖……”   温彩道:“你家的首饰轻盈,同等款式的,你家所使的金子比旁家的少了三成五,银子也少了三成,不过胜在式样精致。”   这事,她如何知道的?   曾有人说首饰太重,压得头疼,于是张记珠宝铺都是以首饰轻薄、轻盈为优,做工上求精致,式样上求新颖,价格上又与旁家同款不相上下,但实则其间更多赚三成至三成五的利润。   除了些小户人家喜欢买重的,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买张记的珠宝,对有钱人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名气和式样。   温彩又道:“一万两银子不会亏了你,我也在外头开店做生意,知道其间的不易,有句话怎么说,薄利多销,看着卖与我的便宜,实则你今儿加起来可赚了不少。让利于我,我还照顾你的生意,你们店里看有没有好式样的翡翠镯、赤金璎珞盘什么的,都挑上些好的送来,我还买。”   掌柜娘子呢喃道:“小姐,一万两银子真不赚你钱了,这……这连工钱都没赚出来。”   温彩道:“我知道自己给的价儿是什么,你若再要高价,我可不买了。”   徐氏故作恼意,“照我说,多了八千两都不要。”   掌柜娘子心里也大致估算了一下价格,这一万两其实还算合适,“好!好!一万两就一万两。”   徐氏拿出银票捏在手里,只不伸手,生怕掌柜娘子真收她手里的银票,嘴上急切地道:“妹妹,原说好是我来付的,掌柜娘子,你别收她的,收我的,收我的……”   掌柜娘子看了递过银票的温彩,又看了死拽着银票似不愿付账的徐氏,一个嘴里嚷着八千两,掌柜娘子自是收温彩手里多的那个。   温彩爽快地道:“一万两银票,你且验验。”   掌柜娘子见交易成了,又让侍女捧了一盒子的绒花来,笑道:“这盒子东西就送给夫人、小姐们,或自个儿戴,或赏下人们戴。”   一盒子绒花,平日也值些银钱,张记的首饰哪怕只是不值钱的绒花,也比旁家做得精致,用料也要更好,满满一盒,就再不值钱,这三五两银子还是要的。   温彩却在想:这掌柜娘子是个精明人,懂得生意经,做成了还不忘给人送份礼,得她一个好。   “如此就谢过掌柜娘子。记得稍后送些翡翠、赤金璎珞项圈过来。”   “小姐要多少?”   “有好的自然会留下,总得让我能挑出合意的才成。”   徐氏又急又松了口气,急的是温彩给了高价,松口气是自己今儿没花一两银子,这是温彩自个买的,要是回头温青问起,便说是温彩抢了先。“妹妹买贵了。”   “重要的是式样合心意。”   掌柜娘子与侍女收拾好立马告辞。   待她们出了院门,温彩道:“嫂嫂,我的那套南珠的,至少得四千五百两银子,你的那两套素日在他们店里少了五千两银是拿不走的,还有紫堂姐那套最低价也是一千二百两,七妹妹那套最少也得二百五十两银子,你们且算算   ,我还挑了一盒子旁的银质首饰呢,可是真的贵了?”   温紫心下茫然,同样是温家女儿,她比温彩还要长几岁,可瞧温彩的气派,又岂是她能比的。到底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就是与她们不同。现在祖母被皇帝追封为一品诰命,连温家两房都觉得身份尊贵了不少。   温绿则一脸佩服,目露羡色,又有三分感动之色。   温彩道:“不过刚才亏得嫂嫂与姐姐妹妹们一阵混说,乱了那掌柜娘子的心,这才卖给我们,虽说她赚得不多,倒也不亏,我们买得高兴,她赚少了却也卖得爽快,买卖已成,皆大欢喜。”   银翘热红一张脸,从外头进来,一见花厅坐着温彩,先是一愕,随后惊呼一声:“是六小姐,六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彩笑,“我昨儿回来的,我还在奇怪,怎没见你和忍冬呢。”   麻嬷嬷小心地答道:“回六小姐话,忍冬有了身子,汪婶子与夫人请了假,正在北边小院里养胎。银翘代了忍冬,在四处查看店铺和田庄,半月前去了京城各县的铺子、田庄上查看。”   “倒是辛苦你们了。麻嬷嬷和银翘挑两件合意的首饰戴着玩儿。”   两人谢过,在盒子挑拣了一阵。   温彩又道:“绒花就留夫人屋里,让夫人赏了婆子、丫头们戴。”   徐氏见屋里有几个丫头,除了同温彩过来的一个红衣女子,还有温彤、温绿的服侍丫头,“你们几个各挑一对绒花戴。”   温彩把自己挑的东西交给了红燕,让她送回院子里收好。   几个人心情大好,尤其是徐氏话突地多了起来,把她听来的奇闻趣事都细细地讲出来,这些事多是徐兰芝的朋友们透露的,徐兰芝听了后就当成趣事讲给徐宜人和徐氏听。   徐氏欢喜地道:“还是我们温家的家风就好,听说萧家的公子因几两银子都能大打出手,还是大房的嫡子和二房庶子打呢。”   温紫颇是认同,就是温彩今儿送她的这套头面也值一千多两呢,要在平日董氏哪舍得给她置这么好的。   温绿附和道:“真是丢人,还说是世家名门呢,没的让人小瞧了去。”   徐氏又细细地讲道:“是嘉勇伯的嫡幼子借了二房一个庶子的三两银子,原说一月就还,结亲过了三月都没还上,庶子的姨娘早前原是商户,银子是不差,却是两个人都看上了同一个粉头生了芥蒂,二房的庶子去讨债,偏嫡幼子不认,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虽是别家的丑事,可也透出两件事:一是两位萧家公子为一个粉头争风吃醋,还为几两银子打架,不过借了三两银子,竟能拖几月不还,可见萧家的日子不好过。京城各家都在暗自猜测萧家已经破落,怕是昔日的名门世家从此要一蹶不振,但是这只是各家的看法,而萧家却在娶得一个贤女为宗妇后扭转了这个局面——梁秋月!   温彩心头一个激灵:梁秋月是个贤惠、能干又能襄助丈夫的奇女子。可惜她的哥哥温青已经娶了徐氏。   想到徐氏与温青后来的结局,温彩一阵心疼失神,她待徐氏那般好,可徐氏也免不了落俗,到底是个捧高踩低的人。以前倒不觉,自打知晓了双双的前世记忆,对徐氏便有些旁的看法。现下,她细细地打量徐氏,但见徐氏因得了几套头面首饰,喜形于色,一副爱慕不已的样子。还有刚才徐氏付首饰银子时的模样,着实让温彩小瞧。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夹杂着一只狗儿的吠叫。   有婆子厉声喝道:“快把那狗给我抓住,莫让它惊了府里的夫人、小姐,快捉住。门上的小厮是怎么弄的,怎让一只狗进了府?”   小厮的笑声、婆子的骂声,似乎还有人摔倒在地的尖叫声、更有丫头的笑声……好端端的镇远候府,忽地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徐氏皱了皱眉,这等乱哄哄的成什么样子了,对麻嬷嬷道:“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麻嬷嬷还未出内院门,但见春日下金光一掠,一个东西窜进屋来。待众人定睛细瞧,那是一只长着黄棕毛的小狗,动作之速,比寻常狗儿还要灵敏一倍,“汪!汪!”两声摇着毛绒绒的小尾巴,仰头打量着众人,那黑葡萄一样的鼻尖似在用力地闻嗅什么,一双冰魄般的眸子锁定在温彩身上。   第151章灵犬辩人   花厅里立时沸腾起来:   徐氏张着小嘴,从未见过这样的狗儿,与她见过的狗长得不一样,如寻常刚满月的小狗一般大小,长得敢态可鞠,偏又比寻常小狗更加灵敏、迅捷。   温紫一脸好奇,语调里带着几分兴奋,“这狗是哪来的?好特别的狗儿。”   温绿则蹲下身子,“好漂亮的狗狗。”   那狗儿汪了一声,突地一个飞跃,端端儿落在温彩的怀里。   温彩吓了一跳,想伸手推开,可那狗儿却一脸讨好,想抱住,她很怕狗的。穿越前小时候被狗追过、咬过,追她的是恶犬,咬她的却是一只超可爱的小狗   ,那简单就是她的恶梦。从那以后,无论是多可爱的狗,她都心生畏惧。   她尖着嗓子,“快把她弄走,快弄走啊!”身子未颤,声儿先颤,即便是这只超可爱的狗狗,还是让她顿时如避瘟神。   狗这东西太可怕了,越是可爱的小狗,会冷不吱声地咬你一口,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还真是这道理。她在穿越前被那小狗咬了后,外婆每过一段时间就领她去打狂犬疫苗,不知是体质有异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她一打那疫苗就得难受好几天,吃嘛嘛不香。   温绿问:“六姐姐,你养的?”   温彩看着摇头晃脑似很欢喜的狗,它将脑袋贴在温彩的胸口,轻轻地蹭着,一脸亲昵,还望头舔温彩的脸蛋。   这狗似乎很喜欢她,似乎对她一见如故……   她明明没见过样的狗。   她可以确定这是一条纯种京巴,只是京巴不是都该是白得像雪的狗儿么,可这一条却是浑色黄棕色,阳光下就闪出金色的光芒,更像是一只金雕的狗儿啊。她都不认得它,它是不是认错人了,还舔她的脸。弄得她的脸痒痒的,被狗舔,这得多脏啊!   “我没养狗,它从哪儿来的?干吗往我怀里跳……”温彩顿时被这萌狗的样子轰得外焦内嫩,要是换成旁的狗,她二话不说先一拳拍出去,可现在她扬起的巴掌却打不下去了。   徐氏恼道:“还说不是你养的,它谁也不亲,一进来就往你怀里跳。”   又被狗舔了一下,她拧眉。   温紫则瞧出来了,这狗许真不是温彩的,“它是不是认错主人了?”   汪婶子从外头进来,神色慌张,“夫人,外头有位致仕的老太爷带着她的小孙女,说他养的狗儿跑我们府里来了,要进来寻狗。”   徐氏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小狗,“这狗够糊涂,把主人都认错了。”   不多会儿,一个着浅粉袍的少女进了内院,身后跟着个同来的丫头,那少女出落得清丽脱俗,打扮清爽,头上哪束了一根浅粉色绣了金边的丝绦,耳上垂着一对珍珠耳坠,毫无粉黛之身,给人一种惊鸿一瞥之感。   少女款款一拜,“我与祖父途经此处,不想家里养的狗儿被闷坏了,跳下马车就闯进来,它没惊扰到各位夫人、小姐吧,小女在这里给几位赔不是。”   这少女……   温紫快速地想着,好像在哪里瞧过,这姑娘有一股子出尘气质,虽然她参加的宴会不多,但一定是见过的,可一时竟想不起来。   温彩抱着狗儿,笑盈盈地递给少女,可她那表情,明明有些嫌恶,眼里还有几分畏惧。这狗不会咬她吧,这里可没狂犬疫苗,这狗儿为什么往她怀里跳啊?要不是瞧它还算长得可爱,还算没有恶意,她真想把这狗拍死。   “小姐客气了,既然来了,不妨吃盏茶再走。”   少女轻声道:“我正要随祖父探亲,不好久留。”她的手很美,轻柔地抚着那狗儿,狗开始很兴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少女问道:“敢问姑娘闺名可叫顺娘?”   温绿一阵错愕,“六姐姐认识她?”否则怎的突兀地问起温彩的闺名来。   温彩摇头。“那是我乳字。”   她出生的时候,听汪氏说小得像只猫儿,为了能把她顺顺当当地养大,汪氏就给她取了“顺娘”的乳字,汪氏和杜氏在世时,都是唤她“顺娘”。   顺娘!温紫电光火石一般,她知道这少女是谁了。   少女轻声道:“顺娘小姐是镇远候府的什么人?”末了,又盈盈一笑,“我家灵儿竟认错了主人,想来与小姐也是有缘的,故而有此一问。”   温绿年纪尚小,笑得纯真。   麻嬷嬷愣愣地看着这少女半晌,这狗儿长得很好看,在阳光一跑,跟一道金光似的,“我家六小姐是镇远候的胞妹。”   少女笑了一下,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盈盈碧绿的玉手镯呢,“今儿惊扰小姐,这是小女的一点心意,还请小姐收下。”   “小姐客气,这狗长得可爱,我并未受到惊扰,恕我不能收。”   少女凝了一下,又笑道:“夫人、小姐,小女打扰了,这就告辞。”   温紫不说一字,就直直地看着那少女,是袁家人,是袁家啊!那个在家里建了观星阁、修了道观、弄了药庐的袁家,世代接掌钦天监监正的袁家。这袁家养的狗儿怎就突地跳到温彩怀里了,它进来的时候,这狗乐得跟见了久别重逢的主人一样。   她闭上眼睛,又听到与父亲交好的一位同窗京官道:“温贤弟在家不知道,近来朝中都传遍了,说天呈祥瑞,异世真凤显身。致仕修道的前钦天监监正袁天瑞寻着那女子、可待他禀了皇帝再去寻,那女子不见了。这几日,钦天监的人都跟疯了一般,正在四下寻人呢。可笑啊,可笑啊,一国之运,都寄托到一个女子身上了。”   温子林道:“崔仁兄可记得那女子的名讳?”   “只听袁老监正说叫顺娘,是个美丽   又勤劳、善良的年轻少女,他就瞧过一回,对她赞不绝口。”   那时候,温紫正领着丫头给父亲送茶点到书房,偶然就听到了这么几句话。温紫还觉得“顺娘”这名耳熟,今儿经温绿这么一提,方才忆起温彩的乳字就唤作“顺娘”。   温青兄妹是温家子女里有学名、乳字的二人,温紫虽也是嫡女,可长辈唤她紫儿,兄姐们则唤她阿紫。因着这缘故,温彩入京住到温府后,姐妹们也唤她“阿彩”,温彩的乳字倒被众人给忘了。   现在温紫可以肯定,钦天监近来苦苦寻觅的正是温彩。   是温彩!是不是说温彩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异世真凤的命格,可不是就是皇后么,除了她别人也不成啊。   温绿见温紫不说话,一副呆呆傻傻地样儿,问道:“紫堂姐是不是被那狗儿吓着了?”   “没……”   温彩起身将那小姐送出院门,态度恭谨又不失大方。   温紫心里暗自琢磨:堂妹温彩得上天眷顾,如果自己与她处好了关系,往后就不愁觅不上好婆家。   温彩直送到花园里,方唤了一个婆子来:“把这小姐送出去,小姐走好。”   那女子回眸一笑,带着友好,更有一份难得的欢喜。她走了很远,就快出三门了,还见温彩在那里望着。   温彩疑惑不已:真是奇怪,她为什么对自己笑?我不认识她,她怎么知道我的乳字?七公主一直唤她“彩彩”,温青夫妇一直叫她“妹妹”,旁人也是“温六小姐、小姐”地叫着。   少女出了三门,脚步更快了,近乎小跑一般,风姿飘逸。   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一打,露出一个白胡子老者来。   “爷爷。”那少女甜甜一唤,“灵儿找回来了。”   “快上来吧。”   少女怀抱着灵儿,轻柔地抚摸着,“这回灵儿功劳可大了,要不是它,就找不到那小姐。”再寻不出人来,皇帝一旦恼怒,就会斥钦天监上下吃闲饭,寻个人都找不到。   白胡子老者道:“问清楚了?”   一边的侍女道:“老爷,奴婢也瞧见了,那小姐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好看,说话温和,看人的眼神也友好,一看着就让人舒服呢,只是……她似乎很不喜欢灵儿。”   这狗儿多可爱,在袁府上下谁不喜欢。这可是袁府最得宠的小姐养的灵犬,这狗儿又乖巧又听话,从来不乱咬人,更重要的是灵儿的鼻子很厉害。   钦天监上下寻不着的人,这会子被灵儿给找到了。少女觉得很欢喜,以自己为祖母、伯父等人解了忧而自豪。   少女轻声道:“她不是不喜欢,只是小时候被狗咬过吓怕了。”她悠悠地道:“爷爷,她是镇远候温青的胞妹,乳字顺娘,闺名温彩。难怪近来打听不到,外头人知晓她乳字的不多。我道出她乳字时,她妹妹还一脸惊奇……”   白胡子老者笑微微地道:“薇儿,这次有劳你的灵儿了。”   难怪找不着人,原来是她回到了镇远候府。   “爷爷这回总该信我的灵儿了吧?它的鼻子可厉害了,爷爷给她的香囊,里面装的香草可是我亲自给爷爷配的呢,全是最好的草药和花瓣,可爷爷倒好,一点也不知心疼薇儿,转手就送了人。”   幸亏送了那香囊,否则这偌大的京城、如此大的万里天下,他们去哪里把这女子寻出来。因有香囊,再有灵儿,袁天瑞带着孙女袁薇儿在京城各处一走,竟让灵儿寻着人了。可不是喜事么,现在可以让监正去向皇帝复命了。   “这次你立了功,想要什么,爷爷都答应你。”   “爷爷教我观天相。”   “不行。”   “为什么不行?男子可以学,女子为甚不能学,我指定会比哥哥们学得还好。”   祖孙二人争执了起来,马车行远了。   温紫因猜着了温彩的秘密,颇有些激动,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昨儿睡得晚了,今儿有些困乏,大堂嫂,阿紫告辞,先回客院歇会儿。”   徐氏笑着,“服侍紫小姐好好歇着。”   温绿道:“大嫂嫂,阿绿也告辞了。六姐姐,一会儿我去你院里找你。”   “好。”   温紫捧了自己的那套头面首饰,脚下生风,回到小院就坐在案前,吩咐丫头备了笔墨,该怎么告诉父亲呢,总得把事儿给说清楚了,或许温家就能如皇后、贵妃娘家那样也可以一门两爵。   异世真凤是朝中秘密流传的,因着袁天瑞知晓那女子的闺名唤作“顺娘”,一时间京城各家取名叫顺娘的不计其数。这“顺娘”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在京城遍地开花,无论新出生的贵门女儿,还是已经到了出阁之龄的深闺小姐,易名“顺娘”的一大堆,人人都想让自己的女儿如皇后般尊贵。   大家都说袁天瑞在宫里遇到的女子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个幻影,因为回头六宫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人找到,监   门卫那边更是没有此女进出皇宫的记录,皇宫把卫森严,除了是上天降兆,便再没旁的解释。甚至有无聊的宫人编排出那女子是天上一个神仙变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袁天瑞寻到真正的异世真凤。   温紫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落笔写信,写了一遍,又觉得没说清楚,修改一番,取了信套装好,才慎重地递给服侍丫头,“你现在马上回一趟温府,记住了,一定要把这信交给二老爷,要他马上就看。切记,叮嘱二老爷避开旁人,这是顶重要的大事……”   丫头虽不知是什么事,看温紫这般凝重连连应声,马不停蹄回温府送信。   *   温子群、温子林因汪氏亡故,兄弟俩都守孝在家,子孙们守孝一年,可他们兄弟却要守足三年。   温子林正在二房书房里教几个儿子读书了,除了二房的赤二爷回了西山县老家,现在他还有几个儿子在身边。温红上届考中了举人,可会试时失利,连三榜都未上。温子林一心想让温红出息,对功课上盯得紧。   丫头站在书房外,轻声禀道:“二老爷,是三小姐让奴婢回来送信的,三小姐说有一个天大的事要告诉二老爷,二老爷看信便知。”   什么事?是温青的事?   难道温青有好事了?   可与他们二房有甚关系?   一时间,温子林浮想联翩,“你们三个好好读书,我去瞧瞧。”从丫头手里接过信,他拆开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哈哈……好消息,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哈哈……看来温家就要扬眉吐气了,哈哈……”   温红等人一惊,他控制不住地问道:“父亲,到底是什么好事?”   嫡幼子温绯喃喃道:“莫不是大堂嫂帮三姐寻了门好亲事。”   温红狠狠地瞪了一下,女儿家的婚嫁岂能随意说道的,没的毁了自家妹妹的好名声。   温子林站在书房门口,笑道:“安心读书,我去你母亲那儿。”   董氏坐在偏厅里,正在看账簿,家里人口多,铺子上的生意也不是很好,听说大房那边也差不多,单单是镇远候府的日子过得好。她不由得长叹一声,“瞧瞧,上个月又吃了亏空,花使的比收益的还多了一百两去。”   一边的管事婆子道:“上个月就有几家世交办了喜事,一家至少得送二十两银子,可不正好有四家么……”   二十两虽说不多,可对二房来说真的太多了。   温子林进了院门,问左右道:“二太太在么?”   “在偏厅呢。”   温子林大踏步进来,扫了一眼,“你们都出去,我有事与二太太说。”   董氏正愁着,却见温子林眉开眼笑:“遇上什么好事了?”   他递过信来,“好好看,别张扬,这事得保密。旁人可以说,单单是我们温家的人不能往外张扬。”   董氏迟疑地接过,当看到温紫所说的事,直惊得目瞪口呆:“那么……这些日子各权贵家中吵得沸沸扬扬的……”   异世真凤传说竟落到温家。   当年永乐皇后就是天命所归的凤凰命格,结果她被立为皇后,天下昌盛,百业俱兴,天下更是一片繁荣,被后嗣子孙视为祥瑞之身,就连永乐皇后的生母谢氏也升化为神仙,受世人香火供奉,那每年的春晖圣母庙庙会得有多热闹呀。   温子林眨着笑眼,示意她别讲出来,免得被人听了去。压低嗓门道:“早前没留意,顺娘、顺娘,可不就是我们家六侄女的乳字么,这乳字还是母亲给取的呢,就盼她顺顺当当、快快乐乐。”   董氏知汪氏偏心,单单对杜氏所生的一双儿女呵护有加,原怪不得汪氏。这么多年,在汪氏跟前照应、服侍的都是杜氏,杜氏没了,汪氏又不肯随他们来京城居住,守在老家祖业,就是病了,跟前侍疾的也是温彩。   温子林低声道:“这事我们知道就行,阿红先莫说,叮嘱他得空与玉堂亲近些,别搞得跟大房一样不亲不疏。大/奶奶那儿,你该帮衬的得帮衬,她是从边城回来的,对京城的一些规矩不懂,不妥当的地方也要婉转地说出来。   顺娘只那一个嫡亲大哥,自是看得重,我瞧他们兄妹都是有良心的,我们待他们好,他们也自会待我们好。顺娘这孩子是个孝顺有心的,外出一趟,也没忘给我们捎礼物,一会儿你准备一下,过去瞧瞧吧。   大房不看着重玉堂兄妹,我们得尽到二叔、二婶的本分。”   董氏连声应“是”,“年节前,老家庄子上送了好些果脯来,我瞧着是极好的,回头就挑些出来。”   温子林回到书房时,二房的大爷、三爷、四爷明显瞧着温子的高兴,温红问了,可温子林只笑不语。   董氏备了些家里有的果脯、蜜饯,又包了一斤上好的碧螺春,前往镇远候府串门。   待她到时,温紫、温彩几个正聚在徐氏屋里用午饭,温青捎了口信回来,说是北路军都督府有事要处理,中午不回来陪徐氏用饭,虽   说徐宜人、徐兰芝走了,可家里又有几个女子陪着,徐氏倒也不寂寞。   董氏进来,徐氏又让厨房再炒了几个茶,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用。   徐氏有些莫名,从上一次董氏来串门至今,已经有有些日子了。心里猜测董氏来访的原因,可思忖一遍,也没猜出原由来。揶揄道:“二婶是稀客,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董氏笑了起来,“阿紫让丫头带了信来,说要在府里多陪她六妹妹住些日子,丫头们哪能收拾什么换洗衣裳,我便替她收拾了两身送过来。阿紫很少出门,要是说话行事有不妥当的地方,侄儿媳妇是长嫂,只管教她,便是打了、骂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温紫暂住在镇远候府,她给家里送信,怕是其他人也会知道,董氏索性说是阿紫想多住几日,让她送换洗衣裳过来呢。   徐氏笑道:“刚才还听她们姐妹三个说要去春晖庙赶庙会呢。”   温彩道:“可是一早就和堂姐、七妹妹说好的,嫂嫂陪二婶说话,我们几个去拾掇拾掇,免得明儿一早起来一阵忙乱,明儿我们早些出门,也尽量早些回来。回头再抄几遍佛经,拿到庙里烧了,算是祈福……”   温绿低声道:“六姐姐可有佛经?你借我一本,我也抄一本去。”   温紫道:“六堂妹也借我一本吧,我想抄上。”   姐妹三人聚在温彩的屋里,各抄各的经。   温紫想着今儿发现的大秘密,第一次用欣赏、探究、好奇的情绪细细打量着温彩,她有着特制的银质硬笔,在墨汁里沾一下能写三五个字,可是她和温绿沾一下最多写两个,她写字的动作很快,当温绿才写一页时,温彩已经抄了两页多,那字很特别,刚劲有力,横撇竖撇,工整又不失飘逸,刚毅又不失犀厉……   温彩初入温府时,家中上下的小姐都不屑与她说话,认为她是乡大长大的泥腿子,是从小地方来的,甚至就连温蓝也在背后没少说温彩的坏话。   可,就是这样的温彩,她的命格……   温绿随着温紫的视线,这盯一会儿便罢,却盯了这么许久,“紫堂姐总瞧六姐姐作甚?”   温紫讷讷一笑,“我总觉得六妹妹和我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温彩微微一怔,莫不是被温紫瞧出了她是穿越者?又细细回想这两日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妥处。“紫堂姐,我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甚不同的。”   第152章路见不平   温紫道不清是欢喜,还是羡慕,但她不嫉妒,而是觉得温彩许会是她的福星,为甚温青夫妇的日子过得这么好,不就是因为温彩的缘故么。“六妹妹,有的人一出身就是功勋家的公子、小姐;有的人一出身就是乞丐,可不就是命。我就觉得六妹妹是个有福的。”   温彩苦笑,认真地看着字,生怕写错了一个,“我有福,我那名声,不知道让多少人退避三舍呢……”   温绿连“呸”了数声,“那是些不知好歹的胡说,要我说这才是六姐姐的本事,能提出和离不要冷候爷,连我姨娘都说六姐姐这才是魄力呢。”   温彩笑了,“你就不怕我的坏名声拖累了你?”   温绿有一阵子是怕的,但温翠、温翡嫁了一门得体的夫婿,五姨娘便与温绿出主意,要她与温彩亲近,说是温翠之所以毁了一门亲后还能顺利嫁个体面小吏,皆得益于温彩。又说温绿如果想和温翠那样将来过踏实、安稳的好日子就得与温彩亲近。   这次,温紫使丫头邀她,温绿当即就应了,跟着温紫过府来串门。   董氏在镇远候府待到酉时方离开,又关心至极地道:“兰贞,以后我就叫你闺名了。”   徐氏很以为被她叫名字,“二婶,这样叫我,我很高兴呢。”   董氏便认真地道:“漱玉阁、安然阁两处是阁楼,照着世族候府的规矩,阁楼从来都是安顿嫡出小姐的,便是别家来的客人也不能住进去,除非是像公主、郡主、县主那样的贵客。   像你们府里,能住那儿的除了你和玉堂的女儿,便是顺娘、三小姐,早前三小姐是够身份住的,如今她与人为妾了,就不配住体面的阁楼。”   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徐兰芝不能住阁楼,别人家那些身份卑鄙的庶女更不能住。   董氏又对她道:“你要生的时候派个下人来通禀,二婶便过来坐镇,我也生过三个儿女,比你有经验。我拿你当亲侄女儿一样看待,你有事说一声,莫要外道。这些果脯都是我自个做的,比外头买的好。”   “谢二婶。”徐氏喜滋滋的,婆家长辈里,总算有一个能关心她的人。   董氏知道温彩送了温紫一套体面首饰的事,心里暗自琢磨着温彩哪这么多钱,上午买了一万两银子的首饰,下午又专买了玉镯、赤金璎珞项圈又花了三千两。   董氏侧问问过徐氏,徐氏直说是温紫又自己开了店铺做生意,还说赚了些钱。   就算赚钱,就没这样买东   西的。   自此后,隔三岔五的董氏就过来串门,偶尔会带温红妻过来坐一阵儿。   温红妻的话不多,早前徐氏又与她接受过,是个实衬人,两妯娌也能说到一处。   *   三月初八一早,温彩领着红燕、温紫与温绿各领了一个丫头,徐氏不放心,着汪婶子一道跟着,陪三位小姐去春晖庙烧香。   因是庙会的最后一天,庙会的人很多,庙前一家接一家的小摊,有卖脂粉的、有卖针线的、有卖零嘴的、还有卖香烛之物的、更用帐篷搭建了临地茶肆、饭馆、酒肆……步入庙会,仿佛走进了一个热闹而繁华的小镇,叫卖的吆喝、还价的议论声、卖艺歌女的歌、杂耍的火球……真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春晖庙相传是百年前由京城百姓布施所建的庙子,因着谢圣母爱女之心的传说,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母亲。早失母亲的孩子相信:就算母亲不在人世,但母亲的爱还在延续;而拥有母亲的孩子相信:母亲是天底下最爱自己的人。   庙子不算大,分前院、后院,前院塑着春晖圣母的神像,墙上绘了些民间传说。烧香的太太、小姐们鱼贯出入,庙会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温家姐妹刚一进庙,立有比丘尼过来提醒:“各位施主敬香请快,半个时辰后,这里要清庙。”   温紫张着嘴儿,她们才刚来呢,“清庙……”这不是说,半个时辰后就要赶她走。   比丘尼垂首道:“一早就有贵客来通报,所以……”她凝了一下,“施主请便。”   温绿不悦的扁着嘴:“什么人呀,还让清庙。”   温紫提醒道:“七妹少说两句,能让这里清庙的绝非寻常人,还是少说为妙。”她是嫡堂姐,自得提醒两个妹妹,免得说错了话落了口实。   温彩道:“不是还有半个时辰么,我们赶紧烧香,再添了香火钱。”她唤了汪婶子来,将银子递过去,“里面是三十两银子,你找师太添了香火,十两是我的,另十两是候爷和夫人的,再十两就分别写大老爷、二老爷的名儿。”   汪婶子应了。   姐妹三人只用了一刻钟就烧完香了,几个比丘尼还在与来敬香的奶奶、小姐、姑娘们重复同样的话,“请各位施主敬香请快,一会儿要清香客了,请各位帮忙……”   温彩道:“我们到后面花园去玩,听说那儿的风景还不错。”   温紫就想借着这次机会与温彩好好地培养感情,温彩说什么她自不反对,温绿也只听两个姐姐,年纪又小,原是贪玩的,此刻连声附和。   只见两个官家小姐想去后园,竟被比丘尼给拦了回来,“阿弥陀佛,今日贵客入寺,还请二位小姐体谅,现下开始清庙、清园了。”   温紫不由有些失望,“六妹妹,怕是去不得呢。”   温绿道:“听说春晖庙后头风景极好呢。”人都来了,要是不去瞧瞧也太可惜了。   温彩道:“且试试吧,若是人家不让我们过去,我们不去就是。”   姐妹三人穿过后院的长廊,心细的温紫陡然发现在通往后院的小角门里又掠过一道金光,是它,那日闯入镇远候府的灵犬,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条布绳,摇着像风中黄旗一般的尾巴,它似很欢喜。一侧又坐了两个比丘尼,她们只吃惊地看着那灵犬,似乎没瞧见穿过角门的她们一般。   真是奇了!温紫心下暗惊,莫不是那后院有什么特别之事,别的官家小姐不允进,却能让她们进去。难不成,一会儿会发生一些特别事的?   温彩是异世真凤,是祥瑞之身,皇帝原是不信,可钦天监的大臣却很坚持,也由不得他不信。   温紫吐了口气,颇有些期待地看着温彩。   到了后园,好一幅春季美景图:一片如霞似锦的桃林出现在视野中,而近处是一座别样的花园,蔷薇、月季、山茶……林林总总,繁花似锦,红的、白的、黄的……百媚千娇别样红,婀娜窈窕,碧叶深深点缀,花枝卓约,衣染馨香。春日韶华易逝,春花虽美,转眼凋零。   温绿有些呆愣,“听说畅园很美,不知道有没有这里美啊。”她歪头扫视四下,“这里风光独好!”她吐了口气,颇有些心旷神怡。   温彩勾唇笑问,“七妹,蔷薇美还是山茶花美?”   温紫道:“这怎么好比,这是不一样的美。”   “紫姐姐说得是,不一样的花不能比,只是它们是不同的美。这花园也一样啊,畅园的美是一个静幽、精致,而这里的后园繁华、热闹,这是完全不同的美,不能搁到一起比的。”   红燕提着只食盒,这是出门前就备下的,汪婶子生怕饿着小姐们,特意让厨娘预备下。“小姐,到前边凉亭坐一会儿。”   姐妹三人缓步走来,林间深处传来一个女子的怒喝声:“小十,你哭丧着脸给谁看?要不是我,你还有这出门的机会?”   温彩放缓了脚步,直往桃林方向看,那桃花开得如火似荼,一树接一树,   一枝接一枝,如一片云霞,哪里能看到人影,只能隐约听到人声。   “九公主……你就让我去敬柱香吧,我娘近来有些不适,我想……求谢圣母保佑我娘……”   “敬什么香?我不是让你服侍冷四爷么?快给他端茶递水。”   温彩的手捏成了拳头,“紫姐姐、七妹,你们先进凉亭,我过去瞧瞧。”   “六妹妹(六姐姐)……”   温彩提着裙子,气冲冲就往桃林深处去。   温紫不放心跟了过来。   温彩进了林子,四下一寻觅,就看不远处的土径上站着几个人,一袭宫袍的九公主,正趾高气扬恶狠狠地盯着小十,“你今儿出来,便是服侍本公主的,少给本公主板着脸儿,本公主瞧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九公主身后站着猥琐的冷时、荷花里冷家的五爷,一双眼正色迷迷地打量小十:这丫头长得还不错,比旁的宫娥瞧着水灵,扯着一副还未完全蜕变成少年的鸭公嗓子道:“公主殿下的话,你没听见?”   小十微微一颤,心里害怕,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出宫,在后\宫见到的男子不是皇帝就是皇子,壮着胆儿问:“九公主,是不是我给冷五爷奉了茶,你……你就能允我去前院敬炷香……”她虽不懂,可是冷时那双眼睛瞧得她心里不安,一看他的眼神就不怀安意。   冷时怪笑,手一伸就抓住了她的小手,小十失声惊呼“啊——”整个人儿就跌在了他怀里,他肆意捧住小十的脸颊,顿时一阵揉捏。   温彩气得咬牙切齿,在她心里,小十就跟个纯洁、善良的妹妹一样,手臂一抬,厉喝:“姓冷的,快把你的脏手放下!”   冷时惊愕,对左右道:“不是说清园了?怎还有外人?”   “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我没出现,你就敢轻薄十公主,快把十公主放开,否则别怪本姑娘下手无情了!”温彩嘴里骂咧着,一个急奔,将小十挡在身后,“冷时,你这个王八蛋!卑鄙下流的小人,就凭你,也敢妄想十公主……”   冷时指着小十,脑海里掠过今晨母亲小董氏的话“时儿,为娘让你娶公主如何?”早前以为是娶九公主,可后来知道不是,小董氏附到他的耳畔,低声道:“娘让你娶十公主,今儿华阳会带她出宫,你自己要争气……”   这争气是什么意思?   冷时自然明了,就是把事给做足了,到时候自有淑妃帮忙周/旋,让他做驸马,若娶了公主,哪怕是不得宠的,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保住了。   九公主咬着唇,想到温彩给冷家带来的耻辱、笑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丫头,当日我母妃和本公主待你何等好,你却让我们冷家蒙羞……此刻跳出来当什么好人,信不信本公主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   新仇旧恨,此刻一古脑涌上心头。   冷昭娶温彩,温彩在宫中走失,有多少人笑话冷昭。   冷昭是安王最倚重之人,就连淑妃母女对冷昭也高看几眼。   偏就是这个温彩,几次三番地让冷家成了笑话,温彩与冷昭和离,第一个提出和离的是温彩,京城笑话冷昭是没女人要的,这为其一;其二,冷家老夫人想让温彩与冷昭和好,可温彩竟然不领情;再其三,要不是温彩的和离,冷昭怎会娶萧彩云那个女人为平妻,又怎会从一等候爵被降为三等候爵……   九公主只觉得与温彩之间有太多的前怨。   “到底是谁罔顾皇家尊严和伦常,十公主就算再不得宠,她也是公主,你竟让她去服侍一个大臣之子,是你丢了皇家公主的脸面、更丢了皇家的尊贵。”   小十伸手轻扯了一下,除了他们再无外人,要是惹恼了九公主,温彩会凶多吉少,她不可以让温彩有事,连声道:“顺娘,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   “十公主,你怎么被她欺成这样还要替她求情?是他们欺人太甚!”   九公主气得浑身一抖,厉声道:“把她们两个给拉下去,莫让父皇知晓。”这件事,是淑妃吩咐她做的,要替冷时谋娶十驸马之位,万一皇帝迁怒淑妃,就得不偿失了。   几个宫娥扑过来要抓温彩,温彩展开架式,左一拳、右一腿,把两个宫娥直接打趴在地上。   九公主厉喝:“五表哥,你站着作甚,快把她给制住,莫让她坏事。”   待温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场面。   红燕立在一侧,面无表情,看着温彩那毫无章法,但打架时却颇为管用的招式。   冷时扑了过来,被温彩抓住他的胳膊,一个迅敏的过肩摔,冷时被重重摔在地上。   九公主一愣:这温彩是练家子的!不好,温彩该不会打她,扯开嗓子:“护驾!快护驾!”   温彩一听,她倒是恶人先告状,引来了人,岂不是自己理亏,索性大叫起来:“来人啊!打死人了,来人啊,要欺负人了……”   温彩一阵大呼小叫,小十定定心神,见温彩冲她眨眼睛,也   跟着乱叫起来:“要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早前声音不大,后头也跟着扯破嗓子一般乱叫。   原本静寂的后园,顿时一阵乱哄哄,“打死人了!”“欺负人了!”的声音城桃林里此起彼伏。   春晖圣母庙后院香客房里,一个锦袍妇人听到这声音,微微敛眉:“怎么回事?”   七公主侧耳聆听,刚出香客房,就见皇帝也在屋里聆听。   “啊,好像是彩彩的声音!”   七公主嚷了一句,飞野似地往桃花林跑。   九公主心下发慌,生怕惊扰到皇帝、皇后,咬唇就要来捂温彩的嘴,温彩却随势倒在地上,嘴里大叫着:“九公主打人了!九公主打人了……”   温紫着急,她一个弱女子,可没温彩那等胆大,早前还以为温彩胆小怕事,今儿算是领教,敢与当朝九公主对着来呢,还敢训公主,我的个天。“红燕,你家小姐被人欺负,你快过去帮忙……”   九公主怎会突然出宫?淑妃对九公主可是看管得紧,只能一个解释,这淑妃说不准就在周围。   红燕前些天隐约听青莺提过“今年的庙会很热闹,听殿下说,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去拜谢圣母。”   永乐皇后是谢圣母的女儿,这皇帝也算是谢圣母的半个后人。   九公主急着手舞足蹈,“快把她们的嘴给我捂上,不许她们惊了圣驾。”   几个宫娥立时去抓温彩,她现下再不反抗,却开始灵巧的躲避,直将自己的身上弄了一身污泥尘土。   小十见她如此,也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小九,你又干什么事了?忘了母后的教导么,叫你别仗着公主之尊欺负他人。”这话是皇后时常训七公主的。七公主妙学妙用,这会子搬出来压九公主。   淑妃领着嬷嬷、宫娥也到,一看到眼前的画面,有些提不上气儿,“庆阳,怎么回事?”   九公主指着温彩:“母妃,温氏对我不敬,我想教训她两下,她就大呼小叫地说我打她。”   淑妃凝着眉,“臣不敬君,理应被罚,拉出去给本宫打!”   七公主厉声道:“淑妃娘娘,你怎能听小九一面之词,彩彩和小十还没说话呢。”   林间深处,传来皇后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清园了么,这里怎还会有外人?”她是知道真相,皇帝今儿出宫,一会拜圣母,二则是为了见见温彩,虽在去岁的秋狩时见过一面,但袁老监正声声说天相显示“三月初八,老龙稚凤春晖相遇”,皇帝被他的预测所吸,想来这里试试。   这虽是宫中的秘密,但皇帝告诉了皇后一人。   九公主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温彩裣衽行礼,不顾自己浑身狼狈。   冷时见皇后到了,趁乱想开溜,温彩一声“红燕,拦住冷五爷。”立时就被红燕张臂拦住去路。   温彩又是一拜,不带停顿地一口气道:“启禀皇后娘娘,我与姐妹们来赏花,不想听到九公主命令十公主给冷五爷端茶递水,如此便罢,那冷五爷还摸十公主的脸、拉十公主的手,明知十公主不愿意,他竟行轻薄之举,要不是臣女赶到,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淑妃一脸犀厉,这下完了,要是让皇后知道这事,皇帝就会知道,可转而想到温彩说冷归摸小十脸的事,立时又宽心了。   九公主叫道:“她……她胡说……”   “胡说?九公主殿下,你是公主,十公主也是公主,你凭什么把小十打扮成宫婢一般?就算十公主不得宠,她也是皇家的金枝玉叶……” ☆、第153章 拍皇帝马屁   九公主知今儿撞祸,横了横心,哭道:“母妃,不是她说的那样,是……”   “是什么,事实摆在眼前,同样是公主,九公主穿的什么,十公主穿的什么,身为姐姐,不懂得怜惜妹妹,还如此折辱自家妹妹,哪有天下第一家姐姐的体面与派头。”   林中,传来一个男子带着怒意的声音,“果然大胆,竟敢教训朕的公主?媛”   朕……   所有人高呼“万岁”齐刷刷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温紫心下一惊,失去了平稳的心跳。   温绿则是早已经吓不出话来了,浑身微微一颤。   今儿怎就遇上皇家人了,早前还说是什么人,居然要清庙,可是她们进后园的时候,也没人说这里在清园啊。除了皇家,又有谁敢让春晖圣母庙清庙、清园呢?   温彩愣了片刻,提裙跪下反。   皇帝面无表情,“怎么不说话了?”   完了,她的话被皇帝听见了。要是皇后听见,七公主跟皇后求求情,幸许她就万事大吉了。说自己越矩了,呸,这从来不是她温彩的性格。   她声音不高,却足够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回皇上,臣女不明白,九公主是公主,十公主也是公主,为什么有的公主可以飞扬跋扈,而有的公主却过得如宫婢都不如?皇上,只要是你的儿女,就该是人中龙凤,是天下最尊贵的儿女。   为何十公主想给谢圣母上炷香,为亲娘祈福都要求九公主,而九公主却可以果然拒绝?为何十公主要给一个臣子之子端茶递水?而冷五爷却可以借机轻薄十公主?”   这番话,是在指责皇帝失了父亲之责么?   皇帝的脸有些难看,似有愠怒。   淑妃欠身道:“禀皇上,这都是臣妾侄儿的错,可错已造成,臣妾奏请皇上将小十许配给冷时,冷时这孩子素来是庄重的,想来也是喜欢小十……”   这绝对有阴谋!   小十浑身冰凉,又恐惧,又担心,要是皇帝真把她许给冷时,她还真不敢反抗,只切切地扫过七公主,又望着温彩,一脸慌色。   七公主冷笑一声,“父皇,儿臣还真是奇了,不是下令清园了么?这冷时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人故意给他机会轻薄十妹?父皇,以儿臣之见这是有人居心叵测。”   慕容恒是郡王,但他与定国公、镇远候都交好,如果冷家娶了慕容恒的胞妹小十,无疑是逼着慕容恒站到安王慕容悰那边,这打算真好啊!   皇后心下明白,不由对淑妃的警惕又深了几分。   正欲开口,却听温彩不紧不慢地道:“七公主说得是。禀皇上,十公主贵为九五至尊的女儿,当配天下的才俊人物,文有状元之才,武能有平疆定国之功。”   就凭冷时,那个读书不成,武功不济,连她温彩都打不过的废物,也配娶十公主么?温彩忆起梦里,十公主的一生过得凄苦,前半身受德妃所累,后半身则是受她所累。这一回,她说什么也要护住十公主,不让她再受委屈。不是她心善,而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淑妃冷笑一声,“温氏这话是说我侄儿冷时配不上公主?”   “既然淑妃娘娘认为这是良缘,臣女奏请皇上,把九公主许配冷时为妻,自古道,表兄表妹自好一对。十公主年纪尚小,不敢抢了九公主的良缘……”   淑妃险些没气得吐血,这女子着实张狂得很,不畏不惧,居然以这副腔调与她说话。   皇帝扫了一眼冷时,那副猥琐样,别说娶他女儿,便是娶他身边服侍的宫娥他都不乐意。   皇后与七公主则在心里大叫痛快,淑妃不是很得意么,今儿竟被温彩给塞得哑口无言,只气得瞪眼握拳。   “禀皇上,臣女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臣女觉得,既然都是公主,无论生母是否尊荣、得宠,都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儿。皇上日理万机,可今日十公主被人欺负,臣女斗胆,请皇上给十公主做主!”   皇帝面无表情,厉声道:“好!好得很,你小小一个女子,竟敢顶撞起朕来,来人,把此女带回宫中,朕要好好处置此事。”   七公主惊呼一声,“父皇,彩彩有什么错?彩彩性子直率,不畏强权,要不是彩彩,十皇妹还指不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儿呢?父皇……”   皇帝厉喝一声:“起驾回宫!”   “恭送皇上,万岁万万岁!”   温绿吓得颤颤栗栗,“紫堂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六姐姐许要没命了,她的胆儿……也够大!”   淑妃得意地扬头,一扭头满是失望地看着九公主。   九公主心想:这原怪不得她,谁知道这园子里竟没清干净。   温紫见人已走远,突地跳了起来,对红燕道:“你还站着做什么?快找大堂兄啊,六妹妹……被皇上带回宫了,快找大堂兄去救人啊……”   虽猜到会出事,可温紫没想温彩会触怒圣颜,万一真的小命不保……<   tang/p>   她不敢再信,忙吩咐红燕报信传话,好让温青设法救人。   温彩的胆儿也太大了,早前有人说温彩在宫里和七公主打架,现下瞧来,温彩还真有这胆儿。   温紫想到温彩以前在温府的情形,温彩的胆小,温彩的怯懦……如今瞧来,温彩那时全都是装的,现在的温彩才是最真的。   不多会儿,汪婶子也知道了,带了温紫姐妹回镇远候府,前去寻温青。   红燕又去了雍郡王府找慕容恒,直乱得鸡飞狗跳。   而此刻,温彩正与七公主坐在凤辇里,最豪华的龙辇上坐的是皇帝和皇后,后头又一辆是淑妃母女。   七公主紧着心,“这可怎么好?父皇好像真生气了,彩彩,你也真是,都说我口直,你比我还直。”   温彩笑,云淡风轻,不以为然。   “你还笑,我父皇或许会杀了你。”   温彩的笑容微微一敛,皇帝要杀她?她说的可都是实话,“昏君才乱杀人,我说的话都有道理咧?”   “你……”七公主语塞,看了眼一边坐着的小十,“你也真是,宫里也有佛堂,不是也有谢圣母神像么,你去那里拜也一样,怎的跟着小九出宫。冷时怎么进的后园,那分明是有人把他放进去了,分明就是有人下了套等着你钻……”   小十埋着头,心里又害怕又难过,温彩待她好,为了她甚至顶撞皇帝。   温彩道:“你怪小十做什么?她怎么知道有人设好了局等着她跳。”   “局,什么局啊?”小十惊讶地问。   七公主一恼,骂道:“你在宫里白活了十几年,冷时哪来的胆子敢碰你,分明是得了人的暗示。淑妃的那些话明明是想把你嫁给冷时,这样一来,你嫁入冷家,你四哥为了你,少不得要帮安王殿下得势,你还真以为小九会那么好心带你出宫玩呢?”   小十目光一黯,原来这内里还有这么多事。   不是因为她长得水灵,根本就是为了逼他哥哥帮安王……   “我……我……”小十着急,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彩轻声道:“华华,你别吓着她。小十在冷宫长大,和你们几个不同,她从小就胆小,性子又温顺,哪里晓得这种事。”   母亲不得宠,被贬冷宫,小十从小就过得很苦,都十四岁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无论是皇子、公主,都唤她一声“小十”。在宫里,连太监、宫娥都能欺负,就更别说其他有母亲、兄长呵护的公主。   小十突地跪了下来,“七公主,我求你了,你帮帮顺娘吧,你帮帮她。今儿这事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顺娘,顺娘是为了保护我,才……才和皇上顶撞的……”   七公主结结巴巴地指着温彩,眼里闪着光亮,有惊喜,有意外,“你……你……小十为什么叫你顺娘?”   温彩笑了一下,“顺娘是我的闺字,我祖母取的。温彩是我的名。”   “乳字!”七公主看着外头,这几日就听钦天监的大臣在皇帝耳边嗡嗡,时不时提到顺娘,说她有“异世真凤的命格”,此乃我朝祥瑞之兆,又可换来百年昌盛、天下太平。   七公主心下大喜,突地大声喝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另有闺字?”   温彩要拉小十起来,小十跪在那儿不动,“彩彩,彩彩……挺好听的啊。”她有些急了,“十公主,快起来!”   小十见温彩恼了,这才起身,“七公主,你一定要救顺娘。”   “别再顺娘顺娘的叫,这名真难听,你还是唤她彩彩,我一直都唤彩彩的。”七公主顿时释然,“别救了,彩彩不会有事。”   在未得到证实前,七公主不想让旁人知道温彩的事。   她心里暗想:皇帝带温彩入宫,莫不是还有别的用意?   三个人,三种心思。   温彩琢磨的是,皇帝不会真杀了她吧?她今儿是冲动了,尤其是对皇帝说的那番话。   七公主则在思忖:温彩是钦天监找的顺娘,那么她就不会有性命之忧。那么多人在寻温彩,好不容易找着人,皇帝也会顺应天命,自不会为难她。   小十则是又怕又忧,要是温彩因她丢了命,她如何向哥哥交代?   *   皇宫,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宫灯稀疏的黑暗里,旷寂而冷。   殿宇鳞次栉比,宫廊繁复。   一个古板得像石头一般的嬷嬷冷声道:“温六小姐,请随我去养心殿。”   小十紧张地拉着七公主。   七公主宽慰道:“你别担心,不会有事。”   怎能不担心呢?她们在一起住了那么久呢。   小十心乱如麻,一扭头往冷宫跑去,她要告诉德妃,让德妃想办法,要是她能出宫就好了,她可以叫哥哥来帮忙,让哥哥去皇帝跟前求情。   温彩近了养心殿,只见宫门   两侧立着七八个大臣,一个个目光怪异地看着她。   她是怪物么?温彩想,除了她的衣袍沾了泥土,也没什么失矩之处,怎的被他们看得像是在瞧猴子。   她站在宫门口,倒吸了一口寒气,既来之则安之,她相信皇帝不是昏君,只要她占了道理,皇帝总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女子的话就把她真的咯嚓掉。   “臣女温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安康!”   皇帝看着大殿上的小女子:目光清明,举止端方。“你不怕朕杀了你?”   “回皇上,秦皇汉帝各领风***数百年,论风流人物当数今朝,一代天骄的皇上更是英明神武,怎会因小女子说了几句实话就要杀小女。”   这是什么词儿?   新鲜又奇特。   那言辞之间,竟是连秦皇汉帝都不搁在眼里,把群臣夸了,也把皇上夸了。   皇帝一愣,正要笑出声来,却突地转肃,“不要以为说几句好话,朕就会轻饶你。”他一转头,对皇后低声道:“照朕的吩咐着办,不要让他们瞧出来。”   “是。”皇后轻应一声,临离开的时候,冲温彩微微一笑。   温彩立时便明白,她不会死了!   只是,皇帝把她带回宫做什么?   “来人,赐温六小姐坐。”   一个皇帝,给一个年轻小姐赐座儿,怎的这场面古怪得紧呢?   温彩谢了恩。   皇帝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彩如实把九公主、冷时欺十公主的事说了。   末了,她提裙跪下,深深一拜,“皇上,十公主是您的女儿,臣女奏请皇上给十公主一个公道。”   大总管垂着头,这女子当真够大胆,公然与淑妃为敌。   皇帝若有所思,要不是今儿见到十公主,他不会忆起那个人——秦德妃。十五年了,他整整十五年没见过秦德妃。犹记当年,秦德妃初入太子宫,比现在的小十稍大些,却已出落得水灵秀美,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而他登基亦有十八载。   温彩静默地跪在中央,不惊不惧,目光沉静,她总觉得如芒刺在背,就似暗里有眼睛在盯在自己,似要把她盯着一个窟窿来,她想扭头去看,到底是谁在偷窥她却终是抑住。   她的感觉没错,在通往偏殿的珠帘后头,有两个钦天监会相面的官正对温彩品头论足,其中一人手拿个女子画像,“目光清明,乃是正义之人;额饱满,硬堂红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贵相;五官如雕琢的昆山美玉,容貌端方……”   另一边偏殿,皇后又与两个会周易的钦天监官正合八字、看命格,官正拿着六女子八字,正在掐指细算。   过了良久,皇后方轻言细语地问道:“哪个女子是大富大贵的命格?我正想挑出一人来指给本宫娘家的侄儿。”   官正欠身道:“禀皇后娘娘,除了这个六月十三出生的女子,旁的都成。”   “这是为何?”   另一人竟有些激动,“回皇后娘娘,这八字……是不是袁老监正遇到的那位顺姑娘?是……真凤命格。”又行一礼,“微臣斗胆,皇后娘娘能允微臣见见她么,微臣还是第一次遇到生有如此八字之人。”   皇后冷声道:“这六人的八字是皇上给的,至于这女子是何人,本宫也不知是谁?”   温彩……   竟然是真凤命格!   皇后有些小小的激动。   “她的命格到底如何?”   “回皇后娘娘,这命格乃是旺国旺夫的命格,乃是女生男命,是与永乐皇后一般的人物。”   “好了,本宫知道了。今儿这事,你们俩把嘴闭紧了,要是往外透出一个字去,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两人又喜又惊,喜的是,瞧这样子,是有人已经找到那女子。惊的是,不敢说出去啊。   可这女子到底是谁呢?   七公主见温彩一见养心殿,大半个时辰也未出来,心下担心,自己先进了大殿,行罢了礼,笑道:“父皇,我好久没见彩彩了,能不能让我带她下去玩。”   “带走吧!”   温彩在这里静默地待了大半个时辰,皇帝自批阅奏章,却在暗中观察,她就静静地跪在那边,不急不燥,盯着大殿的地板似在想什么事,因她一会儿含着笑,一会儿很兴奋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在担心什么……   皇帝一抬手:“温氏,跪安吧。”   温彩道了声“谢皇上”,随七公主出了大殿。   一出来,就揉着膝盖。   皇帝又对外头道:“传下一位女子进殿。”   那女子见礼,静跪在大殿中央。   皇帝给了皇后六个女子的八字,同样又请了六个女子进大殿,让钦天监的人按八字批命、据面相批命,甚至还摸骨批命……能用的都一古脑儿地使上了。   袁天瑞不是说温彩乃是异世真凤么?   他就要瞧瞧,这些人能不能从中认出来。   要是认不出来,他就当他们放了个屁。   温彩是第二个进入大殿的女子,在她跪的过程中又有两个女进来过,然后她们便陪温彩一道跪在那儿了。   令温彩好奇的是,这两个女子并不是宫娥打扮,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温彩一出养心殿,揉着膝盖:“华华,我的腿都快酸死了。”   “我若不来,你指不定跪到什么时候。”   温彩吐了口气,弯腰捏着小腿肚,“你派人与小十说一声吧,免得她担心。”   “好。”七公主应了,唤了个太监,让他去传话。   温彩随七公主到了虹锦宫,躺在偏厅的榻上,一身慵懒,身上已经换了一件七公主早两年前穿过的宫袍。   七公主也她一并躺在一侧,呢喃道:“彩彩,我有哥哥了。”   “你当然有哥哥,还有几个哥哥呢。”   七公主瞪了眼,“我是说同母的哥哥。”   温彩失声笑起来,“皇后娘娘有喜了,就算有喜,也不能过几月就生出个比你大的皇子吧?”   “你……”七公主气恼。   温彩顿时定下心神,世人皆说皇后膝下无子,其实皇后有一个儿子,所有人都说三皇子夭折了,可她却知,三皇子现下还活得好好的,只待皇后千秋寿节,三皇子就会重回皇家。她勾唇笑问:“你有哥哥?难不成你三哥好好儿地活着?”   “你知道我三哥?”   七公主翻坐起身,面露惊色。   三皇子慕容恪与二公主景阳原是龙凤胎,听说在三岁那年掉入御花园荷花池,之后便染了风寒,不久夭折离世。   温彩惊道:“三皇子并没有死?”   七公主欢喜地笑着,“也许过不多久,你就会见到他。我告诉你吧,其实今儿父皇、母后出宫,原是去春晖庙还愿的。当年我三哥本就没死,是钦天监的袁老监正占卜、算命说,我三哥要想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就得送出宫去。后来,我母后就在谢圣母面前发愿,只要她保佑三哥平安,待三哥归来之时,就去春晖庙还愿。”七公主不知道的是,皇帝出宫还为了验证袁老监正的占卜,说“老龙稚凤会相遇”。   早前温彩的疑惑,此刻得解。   三皇子没死,顺王和安王争斗了数年,岂不要落空?只是她却知道皇后千秋寿节那日会发生一件大事,也是这件事,让顺王、安王立分高低,而这个皇后与顾家满心想要保护的皇子竟没有逃过一劫。   天朝皇家早有祖宗规定:立储之时,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立贤不立庸。三立、三不立间,立嫡排在第一位的。皇后有子,岂能落到安王、顺王二人身上?   七公主有胞兄了,难怪她提到三皇子时眉飞色舞,跟捡了个绝世珍宝一样。七公主微微一笑,“彩彩,要是我三哥回来,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说什么傻话呢。”温彩面容平静,“我有自知之明的,我是和离女,在京城的名声很难听,不攀这高枝儿。皇后娘娘和景阳公主一定会帮他挑个最好的女子为正妃。”   两个人躺在榻上说话儿,而宫外温青与慕容恒得了消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二人在宫门前一碰面,相携入了宫中。   皇帝、皇后又问了相面的几人,“六位小姐里,哪位小姐面相最好?”   两人异口同声:“温家小姐,虽不是最娇美的,但一定是最有福相。”   又私下问了摸骨的官正,也说是温彩。   最后又问了几个抽的签,这签有数百支,是让她们六人不同批次进入大殿,然后每人又选一只签文,当时温彩与另两位小姐在,那两位小姐生怕落后,抢着选了签筒,这没人要的就被温彩得了,她拿到手里一阵摇晃,其中一支就跳了出来。   “一百八十号,这是什么签?”   袁监正垂首答道:“禀皇上,这三百支签是从护国寺取来的,受佛前供奉已有三百年之久。一百八十号,乃是帝王花。”   “帝王花……”   皇帝若有所思。   皇后道:“此签何解?”   “得此签的女子,若非生于皇家,就必嫁入帝王家。”   皇后恍然所悟,难道温彩注定要嫁给她儿子慕容恪。   虽然温彩早前嫁过一回,念在她尚未及笄的份上,又有旺夫旺国之命,她岂不计较了。再则,七公主与温彩交好,温彩那性子皇后还算喜欢,率直、坦然、大方,虽长得不算很美,但模样还过得去。   待钦天监的臣子离开后,皇帝夫妇俩沉默了良久。   最后,还是皇后打破了宁静:“皇上,今儿在春晖庙的事,你是不是还得给个处置?”   温彩的话又回荡在皇帝的耳畔,这姑娘时而正直,时而狡黠   “回皇上,秦皇汉帝各领风***数百年,论风流人物当数今朝,一代天骄的皇上更是英明神武,怎会因小女子几句实话就要杀小女。”那话不仅拍了皇帝的马拍,拍得让他高兴,同时她还有傲视青史之意。   “哈哈……”   皇帝放声大笑起来。   皇后微微一笑,“皇上可是有主意了?”   “传朕旨意,冷时胆大妄为,目无皇家,胆敢让十公主侍茶,将冷效连降***、罚俸半年,责其在家严加管教儿子。” ☆、第154章 异世真凤   冷家人要罚,更不能轻饶淑妃。   冷时怎会在清园之后进入春晖圣母庙后园,这本身就有问题,其次淑妃竟奏请他把小十许给冷时,这其间用意令人深思。   “淑妃冷氏,教女无方,从即日起,将九公主交予贵妃严加管教。”   皇后欠身高呼:“皇上圣明!”   皇帝又道:“传朕口谕,小十温良贤淑赐封号安阳,择宫而住。皇后,往后由你来教养小十。”皇帝对皇后的偏护中,一半是对她的愧疚,还有一半则是近来冷家人蹦达得太高,需要打压一下冷家的势头。   “臣妾遵命!”皇帝让她教养小十,这分明就是给她机会拉拢慕容恒。皇后心下琢磨一番,从今儿的事来看,皇帝还是向着她的,不枉他们夫妻一场澉。   三皇子需要一个帮衬的皇子,慕容恒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顺王有六皇子,而安王有八皇子,她的儿子就要有更优秀的皇子襄助。   待慕容恒入宫时,听到的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消息,最让他意外的就是皇帝给小十赐封号,还令皇后教/养小十,又令皇后给小十挑选宫殿……   皇后教养算是皇后的半个女儿,自是凌驾于其他庶妃所出的公主之上,他日寻婆家,也会得配更好的良缘。   淑妃被禁足重华宫半年,不许她迈出一步,虽只半年这与失宠没有二样;其次,九公主庆阳交给贵妃教养了。这贵妃原与淑妃不合,这用意就让人深思。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小十得了消息,飞奔到了虹锦宫,“七公主,我求求你了,别让我离开冷宫,我走了,我娘要是病了,跟前连个说话、煎药的人都没有,七公主……”   七公主一拧眉,“你这个傻子,有自己的宫殿不好么?如今父皇赐了你封号,安阳!安安,多好听,比我这个华华可顺耳多了,你有甚不乐意的。”   温彩深晓小十,小十性子虽然温顺怯懦,可她最是孝顺,“华华,要不你跟皇后娘娘说说,求皇后娘娘给德妃送两个会服侍的宫人。”   七公主轻叹了一声,“你快起来,又不是今儿就让你迁宫,这不还有两日么,我一会儿就求母后,让母后给你娘安排两个宫人过去。”   小十壮着胆儿道:“谢七公主。能不能把……把当年服侍我娘的宫人给拨过去?”   七公主啐道:“还叫七公主么?以后就叫七皇姐吧,以前让你这样叫你不敢,现在你可是有封号的公主了,安阳、安阳、我以后叫你十妹、安安。”她凝了凝眉,看着从小在记忆里卑微如仆的小十,“小十,你以前没封号性子懦弱,如今有了封号,就该霸道些。你知道以前我为什么总爱欺负你,我打你,或是让宫娥打你,却每次又打得不重。”   小十一直以来也觉得奇怪呢。   七公主很刁蛮、霸道,又总是欺负她,看着闹得厉害,可是又曾对欺负她的宫人道:“你们这些奴才听好了,本公主可以欺负小十,你们不可以,要是被本公主知道了,本公主就将你们乱棍杖毙。”   七公主轻叹一声:“你这性子,着实一点也不像公主,更不像父皇的女儿。我每次欺负你,都盼着这次能不一样,能看到她反击。可谁知道你,每次被欺负了都默默受着……你说你怎就是这种性子。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逆来顺受了!”   小十张着嘴儿,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七公主欺负她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小十觉得“安阳”这名字很好听,她长了十四年,终于有自己的封号了,虽然来得晚,可是德妃知道的时候还是很高兴,这就意味着小十再不是被人遗忘的公主。   尚工局那边,有人过来给小十量裁新衣。   七公主道:“彩彩,要不给你也做两身吧?”   “我……”温彩看着自己身上的锦袍,摆了摆身,“我家里多着呢。”   “你还送我狩猎服呢,我送你几身又怎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你不嫌我名声难听?”温彩笑。   小十道:“彩彩可是我的福星呢,我今儿可都快吓死了,还好你没事。”   三人又说笑一阵。   有宫人来报:“七公主、十公主,皇后娘娘给十公主挑的宫殿选好了,就在离七公主不远的翠薇宫,宫人、太监、宫娥都已经挑好了。皇后娘娘说,两日后是个大喜的日子,让十公主暂住虹锦宫两日,两日后乔迁新宫。”   七公主道了声“知道了”,笑道:“十皇妹可得办一次酒筵,这宫里头已经好久没热闹了,我再让二皇姐出面,把皇家的郡主、县主们都领进宫里来朝贺。”   小十埋着头,小心翼翼地道:“那一定要请彩彩。”   今天,皇帝第一次看清楚了她。虽然他一早就知道秦德妃在冷宫生下一位公主,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地瞧小十。   小十从小到大都是偷偷儿、远远地望着父亲,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   tang>   温彩心情大好,“那我可以带两个人来吗?”   七公主问:“是你们与你一道去烧香的姐妹?”   “是。一个是我堂姐,另一个是我庶妹,这家里头与我交好的姐妹也不多,她们倒是算一个。”   小十道:“七皇姐,你……同意彩彩吧。”   “好,我允了!回头我吩咐宫人给你们下帖子。”   笑声阵阵,如银铃,如泉响,听到人的耳里,也禁不住一笑。   温青见温彩没事,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皇后又赏了温彩一些绸缎、首饰等物,嘉赏她“聪慧敏捷,温和善良”,方才让温彩跟了温青出宫。   宫门前,立了许多等着散班回家的各部院官员,几乎快排成了长队,七公主宫里的太监一路快奔近了跟前,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帖子,“三月十一,十公主乔迁新宫,请温六小姐赴宴。”   “有劳公公。”   太监笑了一下,回去复命。   *   镇远候府。   温彩简要说了今儿的惊险。   温紫惊道:“六妹妹在宫里抽签?”   “天晓得是什么事?不仅是我抽了,我瞧了一下,统共有六位小姐抽了签呢。他们让抽那我就抽呗,反正又少不了一两肉。”   也不知道宫里的人在玩什么,让那么多小姐入宫就是为了抽签玩。   温紫问:“那其他小姐出宫时,皇后也赏了绸缎、首饰?”   温彩摇头,“这个不知道。”   徐氏轻声道:“妹妹不是说了,皇后是嘉赏她‘聪慧敏捷,温和善良’么,其他小姐又没跳出来帮十公主,敢与淑妃顶撞?”   温紫心下暗想:可见皇帝、皇后到底待温彩有些不同,赏要需要一个名目,皇后就给一个,怕不是皇后的意思,是皇帝要皇后赏。   淑妃被禁足半年,这时间可不短,半年之内会发生太多的意外。只是那件大事,也是在淑妃禁足时发生的,谁会想到,幕后的真凶是安王和淑妃。   九公主交给贵妃教\养,贵妃的性子最是跋扈张扬,这些年受了淑妃不少的挤兑,又岂是好相与的。怕是要将她在淑妃那儿受的闲气,一古脑儿要发作到九公主身上。   温彩拿了帖子出来,“三月十一,安阳公主乔迁新宫,请我们姐妹三个入宫参加迁宫筵呢。”   公主们就知道温彩,谁知道温紫和温绿呀,尤其是温绿原就是个庶女。   温绿脱口而出,“六姐姐,还有我?有我?”她可是庶女,整个京城贵女圈谁知道她温绿啊,再因为温府两房老爷因为守孝在家,身不官职,温家太太、小姐便淡出了各式聚会宴请。   “对啊,我们三个都去。”   这各家的官家小姐,有几个入过宫的,又有几个能与公主们交好,温彩与七公主好,这在全京城都是知道的,现在连十公主也给温彩面子。   麻嬷嬷道:“夫人,三位小姐是不是得备入宫的新裳?”   徐氏觉得这是好事,大声道:“去传绣房管事来,连夜给三位小姐赶制一身得体的新裳,三月十一要进宫赴筵呢。”转而又顿了一下,“这是不是还得备什么?”   麻嬷嬷道:“六小姐是进过几回宫的,紫小姐和七小姐怕得学学宫规,免得到时候让人瞧了笑话。”   接下来的两天,温紫和温绿开始接受麻嬷嬷的教\导,学宫规,走路、喝茶……   董氏听说温紫要进宫恭贺十公主乔迁新宫的事,次日便到镇远候府了,原想预备新裳,又听徐氏已经让绣房做了。   午后回到温府,董氏一进府门就撞到了何氏,妯娌俩现下越发不大对付了。   “大嫂,我们家阿紫可真是好运气,跟着六侄女沾了光,得了宫中十公主的邀请,三月十一要入宫赴筵呢。大侄儿媳妇仁厚,六侄女又大方,将皇后娘娘赏赐的六匹缎子做成新裳,我的个天,那缎子可真漂亮……”   温紫要入宫参加宴会?为甚她的温彤就没得这样的机会,长这么大连皇宫是什么样都没见过。   何氏心头嫉恨,二房的人凭什么去倚仗温青,说起来还不如他们大房亲厚呢。   温子群问:“六丫头与阿紫要入宫?”   董氏欠身,回道:“不止是我们阿紫,还有大房的绿儿也要去。今儿一早正跟着麻嬷嬷学宫里的规矩。听阿紫说,十公主和七公主邀请大公主、公主、郡主们参加,十公主今非昔比,养在皇后娘娘名下,与七公主更是姐妹情深。”   温子群怔在原地,心内五味陈杂,他一直不喜温青兄妹,不想他们倒是越来越风光了,温青给汪氏、杜氏挣来一品诰命,温彩又与公主们交好。   何氏患得患失,如果温彤不是那么早嫁了安王,或许今儿也有入宫在贵人们面前露脸的机会。温彤而今就是个侍妾,别说入宫,就是见淑妃都难。   淑妃现下被罚禁足,   冷家三房的冷效也因冷时行事不端被皇帝严斥,听温子群在朝为官的朋友讲,今儿早朝,皇帝在朝堂可是半分面子也没给冷家人留,直斥:冷家家风不正,着实不成体统,前有冷昭任意妄为,行事不端,后有冷时胆大妄为,竟敢让十公主给他侍奉茶水……   御史的人一听这些话,除了安王派的几个御史,其他人更是群起攻之,更是把冷家说得一文不值。   皇帝一怒之下,冷敦被降爵了,从二等长庆候降成三等长庆候。   冷家原还想能袭这长庆候的爵位,没想却是这番光景。   原想帮冷家说好话的安王,一听皇帝那言辞,连大气都不敢出。淑妃被罚禁足,这半年怕是连他也见不着了,而他的妹妹庆阳,也交给贵妃管教了,听说贵妃倒是尽责,今儿一大早就把庆阳传到宫里,让教引嬷嬷好好的教她规矩,让宫中女官给庆阳教《女德》,末了又让她学《三从四德》,直说皇家不能再有她那样不维护体面的公主,哪有看着自家妹妹被人欺负还不说公道话的。   贵妃借着机会,将对淑妃二十多年的不满全都发泄在庆阳身上。   庆阳硬是被贵妃折腾到夜里二更时分,贵妃这才放了她出来,临走,贵妃还美其名曰:“你别以为本宫是为难你,本宫身奉圣谕着实不敢有半分懈怠,倘若你再行事不端,世人便会怪本宫没教好你。”   庆阳敢怒不敢言,一路忍着回到宫里,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的委屈,扑在床上失声大哭了一场。   因她交给贵妃教\养,她都不敢私下去瞧淑妃诉苦,只与她奶娘发泄了一通。   *   冷家更是一片凄风惨雨,暮气沉沉。冷效被官降***,冷敦降了爵位,冷时被下令禁足府中读书……   佛堂内,小董氏与老夫人道:“这温氏就是灾星,被她一掺合,淑妃被罚禁足、九公主交给贵妃教养、二老爷的爵位被降、大爷在朝中被人排挤……就连安王殿下都小心翼翼。”   京中权贵惯会看天子脸色,但乏一件小事,却也透出玄机。皇帝这次对冷家与淑妃的处罚不可谓不重,原是极好的一件事,被温彩一闹全变了模样。   冷老夫人很是不解,冷家的运程明明已经改了,冷晓分明是要做皇后的命,为什么眼下情势急转,处处都对冷家不利。   贵妃娘家周家一族如今是上窜下蹦,一捏住安王派的错就往死里踩。   冷晞轻启红唇,“祖母,神算子道长的法事当初是不是失败了?”   神算子是被雷霹死的,有人说他泄漏天机,也有人说他大恶不赦。   李氏脱口而出,“不会的,他临死之前明明说法事成功了。”   一侧沉默不语的冷敦,“砰”的一声搁下了茶盏,“今日散朝时,重华宫的宫人递来话,说皇上近来令钦天监的人在寻找一个叫顺娘的女子。”   顺娘……   李氏顿时警惕起来,“钦天监寻顺娘……”若是旁人寻便罢,这是钦天监在寻,是不是天意已让皇帝知晓了,“不会是温氏?”   冷敦道:“听说昨儿皇上陪皇后去春晖庙上香回宫后,与皇后召见了六个叫顺娘的官家小姐。听说其间有一人,乃是真凤命格,是如永乐皇后一样的奇女子。昨儿酉时前,各家把女儿接走了,皇后娘娘并无偏颇,给她们每人赏了件一模一样的赤金凤钗和两匹宫绸。”   赏一样的看似无偏颇,也许他们已经找到那人了。   如果温氏的命运被神算子给改了,皇后就会是冷晓的,那么这突然冒出的几个顺娘来?   所有人心下一紧,齐刷刷汇聚到冷老夫人身上。   “真是巧啊……”冷老夫人道,“五位顺娘入宫,昨儿温氏也在春晖庙得遇了皇上、皇后也入了宫。她一入宫,十公主得了封号,淑妃失宠……”   郑氏在三月初六时迁离荷花里冷家,前往城南“定远候府”与冷昭夫妇同住。现在荷花里冷家的大门上挂着“长庆候府”的匾额。府里住的是冷家二房、三房的人。两房太太有事就聚在佛堂冷老夫人屋里说话。   李氏迟疑,既然改命了,温彩就不该再是“异世真凤”的命格,“母亲的意思是……很可能皇上已经知道温氏是皇后命?”   冷老夫人微微点头。   李氏道:“钦天监的人不是说真命凤格的女子唤作顺娘么?”   冷敦面容沉重,“如果温氏的乳字偏巧又唤作顺娘呢?”   如果是这样只能一个解释:神算子做的改命法事失败了。若温彩是异世真凤的皇后命,那么冷家注定要败亡。   冷老夫人忆起早前自己做的那梦,身心俱冷,仿陷数九寒天,“让安王妃向温承仪打听温氏的闺字……”   *   安王府。   大燕朝亲王府、郡王府妻妾等阶森严,以安王府为例:安王妃一人,为正一品衔;侧妃一人或二人,为正四品;承仪四人,为正六品;昭训六人,为正七品;   奉应若干,为末等侍妾,无品阶。   温彤因先于安王妃冷晓进入安王府,得了贵妾的名分,府中下人称温承仪。   慕容悰这两日因淑妃与九公主的事,心情极度沉闷。   今日早朝,皇帝寻机厉斥冷家人,半点颜面也没留。顺王党的人拿冷昭的事说话,笑话冷家“宠外室灭妻”,虽然现在萧彩云是冷昭的平妻,可这个名声冷昭一辈子都抛不掉。   慕容悰却不敢替冷家人求情,怕皇帝连他也一并恼了。   安王妃冷晓近来小心翼翼,虽说是表兄妹开亲,可慕容悰待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婚前还算温和体贴,而今见了她更是连个好眼色都没有。一切的改变,都缘于新婚夜发生的不快。提到那事,安王妃心头就一阵疑惑,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任她如何解释,事实胜于雄辩。   慕容悰与她的欢好只进行了一半,之后他厌恶的推开冷晓,厉声道:“这件事,我会替你隐瞒,但是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再敢在外头做出对不起本王的事,本王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舅家表妹。”   他愤然而去,之后冷晓就听侍女说慕容悰去了侧妃房里。府中下人背里暗中议论,说这是安王妃冷氏失宠的前兆。   成亲数日,慕容悰不是侧妃处过夜,就是在温承仪、李承仪处过夜。对李承仪他似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冷晓忆起成亲前,隐隐听冷昭说过,慕容悰心里有一个喜欢的女子,但这女子是宫婢身份,她猜测这个占据了慕容悰心的人是李承仪。   冷晓得了娘家传来的消息,特意请了温承仪过来说话。   温彤行礼请安后,轻声问道:“王妃找婢妾有事?”   冷晓斥退左右,身边留下的都是二人的心腹侍女。   温彤想了片刻,她虽比安王妃、侧妃入府得早,即便安王慕容悰纳她有旁的心思。可这些日子她已经瞧够了别人的脸色,心下也憋着一口怨气。   冷晓笑问:“温承仪,温六小姐闺名温彩,是否有乳字?”   温彤捧着茶盏,却在心里反复转圜着:温青字玉堂,温彩也有乳字,可这会儿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隐约记得温彩是有乳字的,叫什么却已经记不得了。   “温家小姐只有名并无小字。至于六妹妹温彩,小字唤作阿彩、彩儿,彩彩这闺字是七公主给取的。”   冷晓松了一口气:“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告退吧。”如此说来,钦天监寻找的“顺娘”就不会是温彩。   天不遂她心愿,温彩没成“异世真凤”,难不成又冒出另一个来?   安王必须登基为帝,而她也一定要做皇后。   从小到大,做皇后就是她最大的梦想。曾有一度,她也想过做个寻常女子,可后来被冷淑妃打消了念头,她便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哪怕这条路很难走。   温承仪起身,淡淡地扫过冷晓的脸,想说什么终是止住。   出得安王妃的院子,陪嫁丫头低低地道:“温承仪,六小姐是有乳字,那乳字……”   不待她说完,温彤一个犀厉的眼神,侍女吓得一颤,她一出来就忆起来了:温彩字顺娘。好好的冷晓将她叫过去唤温彩的乳字,她凭什么得告诉冷晓。厉声道:“给我记住了,六小姐没有乳字,她叫温彩、阿彩、彩彩、彩儿……”   “万一王妃查出来了,不是要怪你瞒她?”   温彤扬了扬头,心下冷笑,“六小姐入京之后,我可曾听人唤过她的乳字?”   没有,谁也没有,就连温子群唤的也是“阿彩”,这与温家的小姐们并无二样。   温彤百思不得其解,但一定是有原由的,“好好的,她打听温彩的乳字做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宫里下了禁口令,可关于真凤传言的事还是传出了皇宫,整个京城知道这事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市井百姓们也开始议论了。   几日后,温彤也听到了风声,彼时沉吟道:“顺娘……”勾唇一笑,“我不想提,是不想温家卷入风波中。虽然我不喜欢六小姐,可她到底是温家人,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开罪大哥。”她很羡慕温彩,能有温青那等重情重义的大哥。   温青为了护温彩,可以把人言、声名抛于一边,甚至因为听见有人说温彩坏话而大打出手,更会因温彩在冷家受了委屈闹上门去打冷昭,有这样一个兄长,身为姐妹当何等幸福。   温彤也有自己的同胞兄弟,可温墨是绝计做不到温青这样的。出了事,温墨首先会考量的就是他的得失,而不是想:我的妹妹被人欺负了。   她被安王强拥入怀,又恰巧被父亲瞧见,便视她为耻,认为她失了女儿家的规矩。如若她也有一个像温青这样保护自己的兄长,是万不会让她与人为妾的。温彤何偿不希望温青能待她如同对温彩那般。   她亦明白安王纳她入府,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温青,是希望她能把温青拉入安王的阵营。她早前盘算的是做安王的侧妃,可安   王那样骄傲的人岂是她能掌控的,侧妃位没得到,却只能沦为侍妾。只要温青能护她几分,她要做安王妃侧妃便易如反掌。 ☆、第155章 粘糕顾十五   三月十一日天刚亮,温彩与温紫、温绿早早起床。府里护送至宫的门护院、下人便有三十余人。姐妹三人候在宫门外,等候监门卫的检查。   宫门口前排起了等候入宫的长龙队伍,最前面的是景阳公主府的凤辇,她带的东西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搬家,又是箱子又是摆件,甚至连古董字画也有。   景阳公主等得不耐烦,抛下一句话:“本公主先入宫了,七皇妹还是个孩子,母后六宫事务繁忙,我得入宫帮忙。”   今儿参加宫宴的人不少,除了与景阳公主、七公主交好的小姐,还有一些京中喜欢交际的年轻奶奶、太太。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是谁要大摆筵席。   温绿下了车轿,从今儿一起床,她的心就一直处于激动着,这是入宫参加筵会,第一次啊,能被受邀的,要都是有身份的。而她一个庶女,因与温彩交好,像天下掉馅饼似的也得了这么个机会糌。   外头有位太太,细细地审视着温绿,笑盈盈地问:“这位小姐是哪家的?”   温绿的脸微微一红,欠身道:“小女是镇远候的妹妹。楮”   “温家六小姐?”夫人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温紫坐在车轿里,微微有些不悦,那么多小姐、太太都没出去,就温绿显摆,过一会儿就出去张望一下,生怕人不认得她似的。   温绿红着脸:“那是我六姐姐,我在家中女儿里行七。”   “哦,是温七小姐……”夫人的失望之色一闪即过。   后头的轿子上跳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笑盈盈地奔过来,“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呢,我姓顾,在家行十五。”   顾十五……   温彩在心里想着,皇后姓顾,听说三月十八是皇后的千秋寿辰,皇帝破例,要给皇后赤过寿筵。今岁皇后年满四十,顾家人莫不是入京给皇后过千秋寿节的?   温紫挑起车帘,跳了下去,欠身道:“我姓温,家中小姐里行三。”   顾十五见又多了一个,笑道:“我听说华阳表姐与镇远候府家的小姐交好呢,想来就是你们了。”   温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与七公主没说过一句话,她这次能被受邀怕是七公主、十公主也是瞧在温彩的面子上。   温紫落落大方,“与七公主交好的是我六妹妹。”   顾十五回头见一个着浅紫色春裳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许不是最美的女子,却是打扮最可爱、最清爽的,未语先含笑,头上绑着一对浅紫色的绒球,摇摇曳曳,又戴了一整套南珠头面首饰,越发衬得她清丽动人又不失活泼亲和。   “你就是温六小姐?”顾十五讶异地张着嘴儿,“京城就是不一样,瞧你们的春裳,才知今儿这身又过时了,这还是几天前新做的呢。”   温彩笑盈盈走来,裣衽一拜,“见过顾十五小姐。”   “哈哈……”顾十五先兀自笑了起来,伸手拉着温彩,明明第一次见面,却一副很亲切的模样,“常听人提到你呢,说你最特别。你身上这套春裳是在哪儿做的,赶明儿我也做一身。”   温彩暖声道:“顾小姐要做新裳,就要去百货行的服饰区瞧,那里的式样才是最新最好的。”   顾十五忆起自己这身原是云衣绣庄做的,不是说这云衣绣庄的服饰都是最新颖的么?“明儿我就遣婆子去百货行瞧。”   温彩笑。   温绿抢先道:“百货行的服饰,多是镇远候府成衣坊做的,绣工好,用料也最好的。”   几个人站在车轿前小声说起话来,又有后头等着的年轻小姐在车轿里待不住,索性也过来与她们一道说话。因为是无趣苦待,时间倒也过得快,没多久就轮到了镇远候府。   温紫连声道:“你们小心些,这可是要送给七公主、十公主的礼物,全都是从畅园花高价买来的珍稀花木,名贵着呢。”   温彩对同来的护院长道:“你且带人回去,待未时再来宫门前候着。”   “是。”   下人、丫头们不能入宫,冬葵切切地看着温家三位小姐在内侍太监的引领下往深宫移去,又有宫人过来抬贺礼。   顾家乃是南安城大族,是皇后的娘家。皇后的嫡亲兄弟皆赐有爵位,大哥袭了顾皇后父亲的荣安候爵位,二哥则得了建安伯的爵位。   这次因皇帝恩赐,要给皇后办千秋寿筵,顾家人二月就入京了,一面张罗着给皇后的贺礼,一面在京城玩逛。   顾十五原不识京中贵族小姐,今儿入宫,是应了七公主的邀请给十公主道贺。顾大太太说“你姑母三月十八的寿辰,你正好入宫学学规矩,当是磨练,也瞧瞧京城贵女的风范。”景阳当时也在一边,是她把七公主的帖子递到顾十五手上的。顾家的女儿虽多,可嫡出的只得四个,而今已有三个出阁,就只剩这大房的嫡幼女还待字闺中。   荣安候夫人、顾大太太并没有去翠薇宫,而是改道去见皇后。除了她,又带了他的长媳顾家大/   tang奶奶相随。临分开时,对顾十五千叮万嘱道:“不可失了规矩,说话行事要有大家小姐的得体。”她一转身,笑着对温彩道:“温六小姐,景阳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今儿我就把十五娘交给你了。”   她?温彩瞪大眼睛,会不会搞错了?她也不大懂宫里的规矩,她从来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谁欺负了她,她就欺负回去;谁让她看不顺眼,她也不必给对方好脸色……   顾十五垂着头,手里绞着帕子,羞答答地笑着,“那今儿……我就跟着温六姐姐了。”   温紫却在心里暗想:来道贺的还有几家的体面奶奶、小姐呢,怎的谁不交托,就单让温彩照应,这里面有问题,瞧顾十五看温彩的眼神,那分明有三分讨好,还有顾大太太更是有种青睐有加的样子。难道是他们都知道温彩是真凤命格的事?   温彩苦笑了一下,“一会儿你与我同坐,我们去翠薇宫。”   一行人随着引路的宫人到了宫中,温彩站在宫门前张着小嘴儿,不比虹锦宫差啊,那正中的花厅上,两侧摆了满满的桌案,上头果点精致:几样蜜饯、几样果脯、又有几样精致的点心,每案又摆有三只茶杯……   花厅正中位置上,摆了几张桌案,是公主们的座儿。   温彩正打量着,就见七公主娇唤一声“彩彩”飞野似地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母后说我大了,让我帮着十皇妹办筵席。这两天我与十皇妹都快累散架了。吃的、用的一点也不能马虎,原想二皇姐会来帮忙,可她今儿才入宫。”   温彩笑道:“你们俩真能干,瞧那案上摆的东西样样都精致,还有这宫殿拾掇得跟瑶池仙宫一般,可不是你和十公主贤惠么?”   十公主今儿穿了件大红色的锦袍,脸上漾着笑,她会绣花儿,也会做饭,可是像打理宫里的琐事却不大懂。七公主从小在皇后身边生活,耳薰目染的,主持中馈,举办宫筵等事倒是操持得如鱼得水般的轻车熟路。   相熟的人寒喧了一阵,由司仪指了各自的位置。   左侧清一色坐的都是皇家的郡主、县主、王妃,右侧则坐了几个与二公主、七公主交好的女眷,众人一落座,就开始献礼,唱礼官照矩先唱皇家女子的礼物。   先是定国公刘世子夫人的礼物,接下来就是镇远候府献的贺礼。   温彩起身,朗声道:“臣女献给十公主的是一盆名叫‘清雅如凤’的盆景。”   有宫抬了下来,那是一个长约三尺,宽约有尺许的盆花,令人叫奇的是那花上垒有假山,山上长着几枝翠竹,这与他们早前所见的竹不同,这翠竹很小,似以前所见竹的缩小版,盆里有几枝蔷薇,开着或黄、或粉、或红、或紫的四色花朵,那花儿多一朵嫌多,少一枝又单调,恰到好处地那几枝翠竹互相辉映。   景阳公主听顾家的公子说,畅园里头有个花房,里面种出来的全是些稀罕花木。   七公主朗声道:“抬近些,让我也瞧瞧。”   景阳细细地打量,“瞧着像凤尾竹,可又比凤尾竹。”   温彩道:“回公主殿下,这就是凤尾竹,这也是新品的,专用来种在盆景的一种。”   七公主惊奇地道:“瞧瞧这蔷薇,是一棵上长出来的呢,一棵开着了四色花。”   温彩垂首,脸上含着笑。   十公主瞧出七公主的喜欢,声音低沉地道:“要是七皇姐喜欢,我就转送给你了。”   温彩道:“我猜七公主也会喜欢,所以又与七公主备了盆景,里面还能养小锦鲤呢,七公主回宫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景阳故作微怒地道:“得!你给她们都备了礼物,可有本公主的?”   温彩脸上一红。   七公主道:“二皇姐最是个有钱的,你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怕是这两盆东西花了彩彩不少银子呢。二皇姐若喜欢,改日到畅园另买两盆就是。”   温彩笑答:“是我兄长预备的礼物。”   温青一个大男人会预备什么礼物,温彩这不过是说辞,许是拿来了银钱给温彩办。景阳总不好去让温青给她送礼吧。   但七公主却不信温彩的说辞,她见过徐氏,一瞧就是抠门的,哪里舍得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景阳用手一凿,“我就是开句玩笑,瞧瞧,朋友比你这个嫡亲姐姐还重要呢。”   十公主轻声道:“二皇姐、七皇姐,宣歌舞吧?”   七公主拊掌一拍,翠薇宫里歌舞升平。   近午膳时分,顺王、安王、雍郡王、六皇子等人都纷纷送来了贺礼,十公主的偏殿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众人都或多或少吃了几盏酒,温彩也不例外,便躲到翠薇宫的阁楼上赏景。整个皇宫,远而观之,飞阁重檐,气势恢宏大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去蒸霞蔚。高冠华服之中,舞袖答转;窃语贺词之余,丝管嘹亮,韶乐飘扬。   顾十五更是形影不离地与温彩粘到一处,旁人打趣“顾十五小   姐,你会成温六小姐的影子了?”顾十五怯生生低头,“我娘说我第一次入宫不懂规矩,让我跟着温六姐姐,要是我失礼,她又要罚我。”   温紫心下暗笑,想着温家多结识一个当朝权贵也是好事,帮顾十五道:“顾家妹妹年纪小,你们可别打趣她。”   顾十五小么?温绿想着,她和顾十五应该是差不多大小的吧,她都没粘着温彩,想着借这机会多认识几个人,偏顾十五就粘着温彩,温彩去哪儿她也去哪儿,温彩说吃多了酒要到阁楼上透透气,她也跟去了。   未时一刻,郡主、县主纷纷起身告辞的,有的去见皇后,也有的去拜见贵妃。   景阳则去了翠薇宫的偏厅,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叮嘱嬷嬷道:“你要多用些心,帮着十公主把这些好东西都搁到翠薇宫的小库房去。”   十公主垂手立在一边,虽说有几日了,可她还如在梦中,因为今儿今儿一早,皇帝和皇后都将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入翠薇宫。   父皇,对于十公主来说,那是她以前不敢奢望的人物,她只能站在远处,偷偷地看着那个原是她父亲的男子。他英明神武,他高高在上,他仿若神祗,却唯独不是她能高攀的。   七公主道:“十皇妹如今可是我朝尊贵的金枝玉叶,这些个宫人要是不得体,你该打就打,该训就训。谁要是欺了你,你来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温彩揶揄道:“华华总算有当姐姐的样子了。”   七公主被夸嘻嘻笑了起来,“你要叫我一声华姐姐,我也保护你。”   “华姐姐……”温彩回应着。   七公主戏笑,“彩妹妹乖!”   景阳直听到一阵恶寒:“没大没小,都乱规矩了。”哪有皇家公主与大臣小姐以姐妹相称的。   温彩正色道:“二公主,华阳原本比我要大哦,虽然她是公主,我可拿当姐妹一样哦。”套近乎总会没错,何况她和七公主那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而且温彩知道,七公主是值得她一辈子深交的朋友。   七公主问温彩:“畅园真的很好玩么?我听人说,那是天下第二的园林,美得跟世外桃源一样?”   景阳一听这话,就知七公主的意思,“好好待在宫里。”   七公主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好好待着,我不管,我要去畅园玩。过些日子是母后的千秋节,我要去畅园,我要买最好最贵的花儿回来送给母后当礼物……”   十公主怯怯地道:“二皇姐,我也想去呢。”   温彩笑着:“要是你们去,与我说一声,我陪你们去,我在那里住过一阵子哦,对那里面最了解了。”   “好……”   景阳神色俱厉,正要发作,顾十五眸光熠熠,“我大哥、三哥还有表哥他们都去过畅园,说那里好玩极了,温六姐姐若去,也带上我。”   七公主大叫一声,“我们后天就去,彩彩在宫外早早帮我预备好了,后天一早我与十皇妹出宫,一起去畅园游园。”   景阳反对无效,气得调头离去,“我说的话你不听,我告诉母后去,让她来管你。一个公主不安安静静待在宫里,镇日的想往外跑。”   七公主只作没听见,任由景阳唠叨,只与温彩姐妹话离别之情。   温彩出宫时,温青与府里的护院长等人已经候着了。   温青笑了一下,温彩快奔几步,拉着温青的手:“哥,你怎么来了?”   “你嫂嫂担心你,让我过来接你回家。”   他一转头,看着温彩身后陌生的少女。   温绿只觉有些怪异,这个顾十五怎么一整天都跟在温彩后头。   温紫往外一张望,“顾十五小姐,顾大夫人她们呢?”   要是换作温绿,一出宫没看着熟悉的人,怕是马上就吓哭了。   顾十五瞧了一眼,淡淡地道:“我娘说了,让我跟着温六姐姐,不知道我娘是先出宫了,还是在宫里陪皇后娘娘说话……”   温绿问:“你不会还跟我们一起吧?”   温紫道:“顾十五小姐又不认识什么人,就认得我几个,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好,要不就与宫人说一声,请他们转告顾大夫人,就说你跟我们去镇远候府了,要是顾大夫人出宫,让她来镇远候府接你。”   顾十五淡淡地应声。   温绿满是狐疑,顾十五粘温彩粘得太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姐妹呢。   温彩拉了顾十五,“哥哥,这是荣安候的嫡幼女顾十五,我们今儿新认识的朋友,我们只顾着玩了……”   温紫去与监门卫打了招呼,托他们捎话给顾大夫人和顾家人,拉了顾十五上马车。   原是三个人,现在变成了四位小姐,一路上温绿与顾十五说起话来,从酒宴上的歌舞,直说到了某位郡主吃醉了的事……   温紫挑起车帘一角,看着外头的风景。   温彩则微阖双眸,依在车壁   上假睡。   前世,在今岁三月初八的春晖圣母庙庙会上,她与温紫等人并没有去敬香,但是后来确实听说冷时污了十公主名节的事,淑妃回宫便奏请皇帝将十公主许配给冷时,而这时贵妃却跳了出来阻止,说冷时德才皆无,不配做驸马,还热嘲冷讽地建议把九公主许给冷时,还说“表兄表妹正好一对”。   原是贵妃说的话,如今被温彩给说了。   但记忆里,淑妃与贵妃的交恶也由此开始。   后来是贵妃做主向皇帝求情,把十公主寄在她的名下教/养,而十公主拥有了“安阳”的封号。那时十公主所赐的宫殿是在贵妃所掌的怡春宫管辖下的宫殿,而不是现下凤仪宫管辖的翠薇宫。   真正的惊险还在皇后的四十岁千秋节上。她还不能放松,必须得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保护雍郡王,保护哥哥一家……   只是有些人不再是她的朋友,如徐兰芝。   因顾十五进了镇远候府玩耍,未时三刻时,顾大太太婆媳特意登门拜访。这样一来,荣安候府与镇远候府就算结识了,顾大太太来的时候备了厚礼,感谢温彩今儿照顾顾十五。   徐氏留顾大太太在桂堂花厅里叙话。   顾大太太微微敛眉,“唉,这孩子都要议亲的人了,一整天就只顾着玩。”末了,笑盈盈地问:“温夫人,我瞧与温六小姐一起的还有位温三小姐、温七小姐,她们可订人家了?”   徐氏想着近来董氏待她好,又送果脯、茶叶,又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鞋袜的,心里感动,道:“祖母仙逝,三妹要守孝,亲事便被耽搁了。三妹这女红、厨艺都是极好的,人的性子也温和,行事又得体……”   她不吝好词好字地将温紫给夸赞了一番。   顾大太太会意,含笑道:“是啊,遇上这种事,都挺无奈的。那温七小姐呢?”   “七妹是庶出,年纪又不大,还没订亲呢。”   顾大太太心里琢磨了一番,今儿在宫里陪了皇后说了大半日的话,多少也从皇后口里探出了一些消息,怕是皇后的千秋寿筵后,顾家两房人,有一房就要留在京城了,若留京城就得与这里的权贵交好。   “温夫人,我家正个适龄的庶子,今年十七了,还未寻着合宜的人家,我瞧温七小姐性子好,模样也水灵,要是能成呢,倒可以先定。”她顿了片刻,又忆起温紫来,这姑娘言谈举止都是极好的,“我三姑子家有个嫡长子,今年十八岁,早前原要议亲,赶上姑爷仙逝,便被耽搁了。”   徐氏知顾家是皇后的娘家,这可是名门望族,虽不在京城,想来也是相配的。   “表少爷姓甚名谁?回头我好问了家中长辈,让他们拿来了主意还与你回话。”   “池睿,南安池家,在南安也是世家大族,因他是嫡子嫡孙,家业也是有的。”   徐氏喜道:“待我问过了家中长辈,就与顾夫人回话。”   要离开的时候,温彩陪顾十五到桂堂。   顾十五道:“娘,七公主和温六姐姐说好了,三月十三要去畅园玩,我也要去,大哥说那里好玩极了。” ☆、第156章 退让   顾大太太轻斥道:“多大的人了,就知道玩儿。今日有劳温六小姐了,这孩子没怎么出过门,又胆小怕生得紧,让你费心了。”   “顾夫人说笑,顾十五妹妹乖巧又懂事,我瞧她虽没甚出过门,所有的规矩比许多人都学得好呢。我们姐妹正欢喜与她玩耍。”温彩又夸赞了顾十五几句。   顾十五略有些得意糌。   待送走顾家人,徐氏想了片刻,让汪婶子去城南温府通禀消息。   温子林与董氏一听,喜上眉梢:“是荣安候夫人提的么?”   汪婶笑答:“是。今儿三位小姐入宫恭贺十公主乔迁新宫,在宫里结识了顾家小姐,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出宫的时候,顾小姐与顾夫人走散了,便随六小姐回了镇远候府,后来顾夫人过来接顾小姐,与我们家夫人也是一见如故,说来说去,就提到了府上三小姐和大房七小姐的婚事。   顾夫人给三小姐提的是皇后娘娘胞妹池夫人所生的嫡长子,这池家也是南安的名门大族,说在那边是与顾家一样的呢,今年有十八了,这次随了顾夫人入京给皇后娘娘贺寿。给七小姐提的是荣安候庶子,瞧着顾家人的说话行事,也是极好的人家。我们夫人不好与大房的人直说,三小姐这里你们做主,可是七小姐那儿,你们还得想个法子问问大老爷的意思。”   董氏心跳加速,她迟迟没给温紫许人家,不就是想等一段极好的良缘么?这等来等去,还真等到了这么一桩,当即欢喜起来。   汪婶子继续道:“夫人说要问过家中长辈才能回顾夫人的话,她心里着急,就让老奴过来先问问你们的意思。拿定了主意,成是不成,也好回了顾夫人。顾夫人今儿见过三小姐和七小姐的,可是喜欢得紧。楮”   顾夫人,皇后的娘家大嫂,她说的话还是有份量的。   汪婶子一走,温子林夫妇就高兴得再也坐不住了,两个人一合计,温子林去找温子群商量,而董氏则把大房的五姨娘唤了来。   五姨娘惊道:“是给荣安候庶子为妻么?”   这可是望门大族,虽是庶子,可比寻常人家还要体面,毕竟身后有一个大家族依仗,又是皇亲国戚。   一旦成了,倒算是极体面的亲事。   “可不是么?像这样皇亲国戚的门第,虽说是庶子,人家娶个官家嫡女也是配得的,就这婚事,还是仰仗了玉堂兄妹才有的,你可得把握好了。更难得的是顾夫人瞧上七丫头了,直说七丫头好呢。   我没好找大太太说,她生的温彤许人为妾,万一她心里不痛快,把这好好的亲事给搅黄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先与你透个底,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事。顾夫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这亲事若能越早订下就越好。”   五姨娘连连应声,心下大喜,谢了董氏就去找温子群。   这会子,温子群听了温子林的话,也觉得这亲事体面,别说是娶温家庶女,便是人家娶温家的嫡女也使得,这真真算是高攀了。   温子群喜过之后,又问:“你们二房什么时候认识荣安候府的人了?”   温子林道:“大侄儿媳妇是个爽利人,与二太太倒是合脾性的,这不着人回来传的话么?说温绿是大房的小姐,请你拿主意。”   他一离开,温子群请何氏来商量。   温墨、温玄也在一边坐着,温墨妻惊呼一声:“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温子群道:“是大/奶奶着汪婶子回来告诉二老爷夫妇的,这么大的事,像开玩笑么?”   何氏心里闷闷的,凭什么呀?她所生的嫡女嫁给安王为妾,可是只得十四岁的温绿要订亲了,还是荣安候府,许的是荣安候的庶子,而提出这话的是荣安候夫人……   三姨娘生的温翠嫁小吏为嫡妻,就连二房的温翡也嫁了个好人家,如今连五姨娘的温绿也要嫁一个体面人家的庶子。她气不过,为甚原是嫡女的温彤就得跟人作小呢。   何氏阴阳怪气儿地道:“大爷夫妇能寻什么好人家,荣安候府可是皇亲国戚,人家瞧得上七小姐么?”   温子群恼道:“这是汪婶子过来报的信,难道还有假?今儿一早,阿绿随彩儿入宫参加十公主的迁宫庆宴,是在宫里见到顾家人的,听说荣安候的嫡幼女与彩儿一见如故,好得跟姐妹一般……”   荣安候还有一个嫡幼女!   何氏双眸闪光,她的嫡次子还没议亲呢。“可知道顾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五姨娘得了二太太的话,此刻近了书房,猫着身子立在门听里头说话。   温墨立时明白母亲的意思,“既然六妹妹与顾小姐交好,让大嫂和六妹妹帮忙,把顾小姐说给五弟不是更好?”   五姨娘顿时眼前一黑,果真被二太太给说中了,哪有两家子人结两回亲的,这何氏母子打上人家荣安候嫡幼女的主意,要真是如此,徐氏帮温绿谋来这门好亲事不是要泡汤。   她一个没忍住,站在门外道:“大老爷,荣安候府是什么门第人家,   tang顾夫人今儿在宫里相中的是我们家七小姐。顾小姐何等尊贵,她的婚事许是得由皇后娘娘做主呢。”   候门大族,将嫡出看的极重,庶出子女若特别优秀便能得长辈重视,但通常嫡母都怕庶出子女出头压了嫡出子女的好,变着方儿地打压。温府也是如此,在温青兄妹上便能瞧出来,何氏早前不认温青兄妹是嫡出子女,便是温彩来了京城也想尽法子的打压,还让温彩与两个庶女挤在一个院子里。   温玄一恼,厉声道:“没试过又怎知不成?”若是攀上荣安候这样的岳父,还不得平步青云。温玄想着,有些飘飘然,仿佛看到一段美满姻缘在向他招手。   何氏附和道:“老爷,让大\奶奶保媒,把顾小姐说给玄儿,要是成了,我定会好好谢她……”   五姨娘心下觉得可笑,何氏这摆明了就是要毁温绿的婚事,身为温绿的亲娘,她还指望温绿的亲事成了,好仰仗着给自己的儿子也物色门好亲事呢。   想坏她的事,没门。五姨娘也懒得多作计较,惹恼了何氏,又给她立规矩,一扭头离了书房,去二房找二太太细说。   董氏一听,连声道:“这是怎么闹的,我们家是什么门第,那荣安候顾家是什么门第?怎的打上人家嫡幼女的主意,顾夫人瞧上七小姐,原是喜欢七小姐这个人,她这么一来,倒把我们温家当什么人了?”   温子林一心想给女儿结门好亲,一听这事,厉斥了一声“胡闹!”   温红也知道温紫由顾夫人作保说了门好亲事的事,气恼地道:“简直就是胡闹!”   温红妻轻声道:“母亲去趟镇远候府,把这事好好给大\奶奶说说,大\奶奶一片好心,竟惹上这麻烦。”   五姨娘咬牙切齿,“劳二太太走一趟,就说……大老爷应了,至于大老爷那边,婢妾来想办法。”   就算今儿变着方儿地把温子群哄上/床,也一定要给她亲生女儿谋门好亲,这不是一门亲事的问题,更关系着他日还有一个儿子终身、前程的事。那些官老爷,为什么愿意嫡女许给权贵庶子为妻,不就是为了搏个荣华富贵?   温子林道:“紫儿与池家嫡长子的亲事,我们应了。后日,七公主不是约了小姐们去游畅园么,若是池夫人、池公子也能去就更好了。我瞧太太到时候也陪着一起去,顺道见见顾夫人、池夫人,再看看那位池公子。”   董氏笑着,“我心里有数,这就过去瞧瞧,把内里的情况再问明白了。二老爷和阿红也打听打听,问问南安池家的大爷人品如何、才学如何?”   温红道:“这个好说,我在京城书院认识几个南安籍学子,找他们一问就能探听出来。”他顿了片刻,“要不后日我也陪母亲去。”顾家公子可是当朝世家名门的公子,若非顾家在南安城这风头一定能压周家。   董氏见了徐氏,把温子林的意思说了,又把大房打上顾十五的主意说了。   徐氏惊了一下,颇有些无语,“顾十五长得好,又是个知书识理的,在顾家颇受宠爱,这话儿我可说不出口。”   董氏一脸关切,“你总不能这样回大老爷和小太太,你就说侧面打听了,顾小姐的婚事由宫里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可是极疼顾小姐呢。顾夫人能做主的就是现下提的这位庶出公子,大老爷若应呢,你就回了话,若是他不应你也照实回了。”   顾家的身份地位,虽是庶子,寻个官家嫡女订亲也使得,这是人家看得起温家,才愿意让庶子与温家庶女结亲。这回又有顾太太要出面保媒,替温紫说了户极好的人家。董氏心下感激徐氏帮忙说了门好亲,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   夜里,青莺捎回一封信。   温彩启开一看,是杜鹃写来的,上头说今儿午后有景阳公主府的婆子前去畅园,要在三月十三包园子,又说除了畅园主人家的管事、下人,其他客人无论男女老少一律都得清园。   杜鹃张口开了六千两银子的价儿,说吃喝玩乐等费用另算。   冬葵轻声道:“小姐,杜鹃是不是要少了,才六千两?”   这若对外人是天价,可对于她们来说,这几千两的生意似乎还真有些少了。   温彩沉思良久,“我相信杜鹃,这个价很公道,景阳公主要包园子,不好与她多要,杜鹃不是说给景阳公主府面子只要六成的价儿,若换成旁人必须得一万两。”   红燕道:“小姐允是不允还是给个回话,以杜鹃的性子怕是心里也不踏实呢。”   “应了!就照杜鹃的主意定,另外……”她凝了一下,“百味园那边,提前养上几只活河豚,难得的好生意,我们可得大大的赚一笔。”   白花花的银子啊。   温彩笑,“以我对景阳公主的了解,她最是个爱热闹的,一旦包下园子里,怕又得下一回帖子,邀请各家的太太、小姐们同去,到时候那些个郡主、县主们也一起过去,去的人越多,我们赚的就越多。提前通晓各处,让他们都预备好了。”   <   p>冬葵提笔给杜鹃回了信,让她照着自己的决定去做,又说了一些温彩的意思,又给温彩念了一遍,见远遗漏这才着人把信送出去。   温彩还果真没猜错,第二天中午,景阳公主府来送帖子的下人就到了,邀请温彩姐妹及其温二太太一同游园。   温紫、温绿听说后,欢喜了一场。   温紫看到长辈二字,惊愕道:“六妹妹,为什么还让我们与长辈同去?”   温彩故作不解地道:“是啊,为什么还让我们带长辈,我也好奇着呢。”   温绿的脸先红了。   昨儿顾夫人一走,麻嬷嬷就与温彩说了顾夫人看中温绿,要把温绿说给她当儿媳妇的事。温紫也有一门不错的亲事,现在让长辈同往,实则就是让两家的母亲见面,或是让对方都再看看她们,说不准十三日时,她们就能看到对方的儿子。   温彩揶揄道:“啊呀,我们家可以开染房,瞧你们俩,一个比一个的脸还红呢。哈哈……”   正说着话,麻嬷嬷在院子外头道:“小姐们都在?明儿要游园,新置春裳怕是来不及,这可不同上回入宫,穿的是盛重锦袍,这回游园要穿戴得体,又不能太过繁重。”   温彩道:“我这里有得体的衣裳。”她看了看温紫、温绿。   温绿咬着唇,“三姐姐出阁前,把她以前的几身好衣裳留给我了,也能挑出一身好的来。”   温紫道:“我也有的。”   三姐妹又说说笑笑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温紫的服侍丫头昨儿开始也是笑眼眯眯的,见谁都带三分笑。   “哟!彩彩遇上什么事了,竟高兴成这样?”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几日前去了卫家镖行的徐兰芝。   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春裳,手里拿着马鞭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小姐。   温绿不悦地嘟了嘟嘴,拉了她的服侍丫头道:“你赶紧回趟城南温府找我姨娘,叫她把我那身水红色绣桃花的春裳寻出来,我明儿游园要穿。事儿太突然,怕是来不及新做了,反正那身新的我还没穿过。”   丫头笑着应了,正要出门,温紫道:“你回去的时候去见见二太太,让她帮我挑一身好的来。”   徐兰芝碰了个软钉子,温彩不理她,温紫、温绿也装作不认识她。她自强笑了一下,“听说景阳公主给镇远候府下了帖子,明儿邀你们去游畅园?”   温绿哼了一声,“不是给镇远候府下的,是给温家姐妹与长辈下的,徐三小姐,这回可没你的份儿,那帖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温家小姐几个字儿呢。”   身后的两位小姐身上背着包袱,正是萧八和萧九。萧八不信地道:“把帖子给我们瞧,瞧过了我们就信。”   以前只当徐兰芝是个清纯活泼的女子,梦里一朝醒悟,才看透徐兰芝表面温和、热情,背里狠毒、冷酷的本性。而这萧八、萧九,其中一人后来做了徐兰芝丈夫的良妾,那时候徐兰芝险些被气得吐血。   可见,君子坦荡荡,小人常凄凄,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   温绿“哈——”了一声,“你们是谁?你们可不姓温,竟用这样的口气与我们说话。”   萧九道:“我们是不姓温,可我们是芝芝最好的朋友,那帖子上指定写了芝芝的名讳,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芝芝一离镇远候府,景阳公主、七公主以为她出门了,宴请名帖上连芝芝的名字都没有……”   温彩勾唇一笑,“冬葵,取帖子。让徐三小姐瞧清楚了。”   冬葵取出两帖,打开第一份,这帖子因是景阳公主送的,制作很是精美,请帖上是金灿灿“请柬”二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温彩、温紫、温绿三人的排序,“特邀温家三小姐、六小姐、七小姐准时赴约安阳公主乔迁新宫茶宴”。   冬葵想着昔日徐兰芝使的伎俩,在温彩离开之后,都没与人打听过温彩的下落,甚至还巴不得温彩再也不要回镇远候府。   徐兰芝算什么,不过是寄篱在镇远候府的,竟欺负起正经的温家小姐来,这在哪家都是没有的规矩。   “徐三小姐,可瞧明白了?如果瞧明白了,那你再看看明儿的游园会帖子。”这帖子上写的是‘特邀温家二太太携温家三小姐、六小姐、七小姐赴约景阳公主的游园会。”上面清楚地写了时间,于明日寅时二刻在南城们碰面后一同前往柳树镇。   萧八道:“为什么没芝芝的名字,是不是你们在七公主面前说芝芝坏话,年初上元灯会,七公主还邀请过芝芝去看灯呢。”   温绿冷笑一声,“上回摘了我六姐姐花一千两银子买来的花儿,才隔几日怎么又有脸面跑到我大哥的府里来了?”   萧九咬了咬唇,她们也不想来,听说景阳公主邀请了全京城所有权贵家的太太、小姐们参加游园会,大家都沸腾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萧家这次并没有收到帖子,主母命她们出来打听消息。   不光是萧家   没有,刘家没收到帖子、冷家也没收到……   景阳公主这般做,分明就是没把这几家瞧在眼里。   但刘家的定国公夫人婆媳俩却在受邀之列。   温绿年纪小,这会子越发声色俱厉地道:“没见过在别人家作客的,还拿自个当主人一样。”   徐兰芝向前几步,大声道:“你还说我们,你和温三不也是客人?”   温绿笑了一下,“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来,这府里的候爷可是我的亲大哥,你倒是算得上是镇远候府的亲戚,她们算什么?她们有什么资格住在这里?还占了六姐姐的阁楼,我呸!也太不知羞了,难怪府里的管事这两日把安然阁用艾草、柚叶的熏一回又一回呢,这薰上几天才能重新装修。”   萧八气得胸口起伏,“你欺负我们作甚?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是姨娘生的。”   “我是姨娘生的怎了?我好歹还有个自知之明。虽是庶女,可没在外姓人家里一住就是几日的,难怪世人说萧家最没规矩,一个女儿家还住在别人家里,也不怕人说道。”   温绿眼里全是不屑。   麻嬷嬷进了院子来,轻声道:“徐三小姐,请示过夫人,府里现下来不及拾掇客房,如果你要留萧家二位小姐就只能住芙蓉苑。徐三小姐住正屋,二位小姐挤西厢房。”   徐兰芝指着温绿,“她们是住哪儿的?”   麻嬷嬷道:“三小姐与七小姐住的是幽兰苑。”   “让萧八小姐与萧九小姐也住幽兰苑。”   “徐三小姐,论起来你也是客居,怎好越过了三小姐、七小姐去。”   温紫与温绿不算是本家,一个在堂兄家作客,一个住自家大哥家,温紫算是客人,温绿可不算客人。   自从温彩不住府里,徐兰芝越发得意妄形,没了个规矩。   徐兰芝厉声道:“你这个贱婢,就是这样与我说话的么?我……可是皇上都夸我虎父无犬女呢……”   “老奴是贱婢,却是候爷的婢、是夫人的婢,是六小姐的婢,却不是徐家三小姐的婢。夫人的话老奴已经传到了,徐三小姐要是不听,只管与夫人说去,对了,这会子候爷也回来了,正在花厅上与二太太、徐宜人说话呢。”   徐兰芝气得一张脸通红,看着萧八、萧九,道:“你们可愿意住西厢房,你也瞧见了,两处阁楼正装修着,府里没多余的院子。”   萧九看着萧八,萧八笑道:“只要能与芝芝一处,住哪儿都无所谓。”   温彩冷着声儿,“什么是真朋友,患难见真情。徐兰芝,如果你不是依仗我大哥,不是依仗镇远候府,就以你的本事,能交到真心朋友?” ☆、第158章 献萝卜   瑞王妃扫过两侧的花,用手点一下一株有四种花的:“这是四季如春?”   一名精干的小厮垂首禀道:“回贵人的话,正是。春天开桃花,五月是榴花,秋天是芙蓉,冬天是腊梅……”   “本妃要了!儿媳取银票。”   那年轻的美丽妇人应声“是”,让身后的大丫头掏了银票。   立有管事女人过来,笑着接了银票,热情地介绍起其他的花木,一侧又有盆景,“此乃松鹤延年,喻意最是吉祥,是我们大东家掘南山之松,又令天下的名匠刻出玉鹤,贵人且看这假山,上有喷泉;还有这寿星,胡子可是真的,你摸摸看……”   瑞王妃不待管事女人介绍完,大声吩咐:“买了!遨”   瑞王府有钱,人家可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天下第一亲王府,便是顺王、安王也谦让三分。   一面付银子,一面就着下人搬回马车上,瑞王府在这里一走,便挑走了一半的珍稀花木,就看到那管事女人数银票数得手软。   一行人越往里走,就发现越是有好玩的。檐角展翅凌飞、纤巧轻灵、风物旖旎,殿阁精致,园林灵秀,确是一处游冶胜地。园中景致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   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荼蘼架下秋千摇,木香栏内百花开,牡丹亭内花香溢,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潺,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   池边两行垂柳,杂植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点缝隙。池上新荷初露尖尖脚,已有蜻蜓歇上头,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青瓦花堵,上挂“女宾憩院”的匾额,门口立着两个婆子,院中又有服侍的丫头。   “你们是……”   “我们是景阳公主府的下人,特来此处服侍茶水的,若有女宾们累了,可入内小憩。”   瑞王妃还真有些乏了,进了小院休憩。   瑞王世子妃便与几个年轻奶奶、小姐继续漫步其间。   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假山,四面群绕各式山石,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株花木也无。绕过假山,就看到一座偌大的花园,又另置有围墙,墙不高,但墙内外种植许多异草:有牵藤的、有引蔓的,或垂山岭,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动,或如金绳盘绕,或色如丹砂,或花似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可比。   只见被藤蔓包裹的围墙那头,是一道院门,上面挂着名家大儒笔迹的“花房”匾额。   在山脚方向的空中升起了数只纸鸢,隐隐有笑声传来。   温彩随着人/流往山脚方向移去,跑马场上早已经云集了十几名少年郎,正纵马飞奔在偌大的马场上,而一边的如烟绿柳之下,几个小姐正在荡秋千、放纸鸢,好一派三月踏春图。   蓦然之间,温彩在绿毯草地间瞧见了温紫、温绿等人的身影,顾十五正坐在秋千上,由自家的丫头轻推。   宋小姐、李小姐正与徐兰芝马栏外说话,瞧三人的模样,似又要赛马。   景阳驸马抱拳道:“我们夫妇特备彩头二百两,谁的马术最好便可荣得彩头。”他一抬头,指着一边看台上端坐的众人,正中那个金钗霞帔的美貌妇人正是景阳。   七公主、十公主姐妹俩分坐景阳两侧。   景阳与驸马的目光相对,微微颔首。   温彩微微一凝,“她们是什么时候坐上去的?”   红燕低声道:“我们刚进园子,便有景阳公主府的嬷嬷来请七公主、十公主又顾十五小姐,说景阳公主要请她们瞧节目。”   这节目莫不是马术比赛。   看台上,除了景阳,还有京中爱热闹的官夫人,不大的看台坐满了人,两侧又搭有帐篷,内里也是满满的夫人、小姐,只得一顶专用来招待男客的帐篷。   七公主看到温彩,站起身来,拼命挥着双臂:“彩彩,彩彩……快过来瞧节目,他们要比赛马术、箭术了,还要比武功……”   温彩寻声而望,脸上洋着浅浅的笑,阳光下人比花娇。   一个少年张着嘴儿,望着温彩仿若傻了一般,“她……那是……她……”   顾大公子笑问:“表弟想说什么?”   顺着池睿手指的方向,上回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款款而来。行走在年轻太太、小姐的人群里,依然那样醒目。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素光更显容貌娇妍,肤白若羽;如缎长发挽着最简单的发式,头上绑着一对绒球,摇摇曳曳生动俏皮,更显袅袅风致;眉心的金箔花钿散发出淡淡的芒色,宛如这甜美的笑、惊世的丽、逼人的眼。   顾三公子亦回过头来,静默地看着温彩,她行止美好,不慌不乱,与那些为了争夺座儿就失了仪态的小姐相比,这样的她闲淡如落花。   温彩近了看台,拾阶而上,当她要坐下时,却有瑞王府的郡主一屁股落下。   郡主傻傻一笑。   七公主对十公主道:“我们挤挤,让彩彩坐进来。”   景阳驸马朗声道:“还有没有参加男子马术比赛的?此赛分男子组、女子组,还有没有?”   他一阵吆喝还真有少年走了出来,站在中央排着了列,景阳驸马让众抽签,末了,道:“共有十九人,暂分为三组,甲组、乙组、丙组,乙组为七人。每组优胜者二人参加绝赛。”   甲组的男子骑在马背上,一双眼睛笑望看台。   她是谁?上次没问出她的名,今儿他一定会知道她的名字。   一个中年男子拿着大锣一敲,数马齐奔,或拾草地上的花枝,或拉弓射箭,周围一阵阵欢呼声,既为马术赛,就看谁的马术最高,不能看谁骑得最快,每拾一枝花得一分,射中靶心则得二分,正中红心则得五分,所有这些只需要在半炷香内完成,若是半炷香内没跑完全程,就算失败。   顾十五坐在左侧的帐篷里,与池小姐扯着嗓子大喊着:“表哥加油!大哥加油!”   到了最后,竟分不清谁是谁喊的,池睿与顾大公子原在一组,二人又分别是顾十五与池小姐的大哥。   当两人在规定期限冲到红绸前时,人群沸腾了,因为池睿一个回头,没扯住马,马儿重摔一跤,而他本人也摔得极是狼狈。   七公主不悦地道:“池家表哥真笨!他在瞧什么呢?竟直直冲过去。”   郡主近乎安慰地道:“七公主,他赢了。”   池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孩子怎的失魂落魄,不就是个寻常的比赛,也只得二百两银子的赏红,值得他如此拼命么?又是捡花枝,又是射箭的,倒不像是闹着玩,更像是拼命。   池小姐则一颗心提得紧紧的,使了丫头去瞧伤情。   池睿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顾大公子道:“表弟这是作甚?不过是游戏罢了,不必当真。”   池睿笑:“我想……让她看到我。”   为了让她看见,他必须赢,只要他得了第一名,她一定会注意到他。   她就坐在看台上,想来身份不俗,只是她怎会与公主、郡主们坐在一处呢?   难不成她是哪家的亲王府的郡主?   池睿心下一阵乱猜。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他喜欢,母亲又疼他,一定会设法求娶给他为妻。   三组结束后,又有六人再次比赛,就在要开始的时候,六名男子变成了七人,其间多了一个蟠龙袍的少年。   十公主惊呼:“是四皇兄,他怎么来了?”   七公主叫着:“这下热闹了!”   温彩不由细想,一手抓七公主、一手拉十公主,“还坐着作甚,给他鼓劲去。”   她提着裙子下看台,挥着手里的帕子,冲着慕容恒挥手示意,大着嗓门道:“四殿下,加油哦!”   “加油……”七公主愕然。   温彩笑道:“就是努力的意思,让他使劲得第一。”   十公主道:“六皇兄、八皇兄也来了。”   温彩唤了红燕来,“给我弄一束花来。”   “小姐最是爱花之人,真要摘花?”   她种的花都是欣赏的,很少摘,她可是宝贝得紧。   “弄一棵菜来。”   红燕“哦”了一声。   慕容恒、池睿等人立成一排,一声锣响,几人如离弦的箭,直往另一边急驰,一路上不忘拾捡花枝,多是桃花花枝,这是景阳公主令园中的管事们剪下来的,后山有一大片桃林,由后山懂得修剪果木的园丁所修,有多少有多少?   温彩跳跃,嘴里喊着“加油”,七公主、十公主一阵附和,旁边的丫头、小厮也跟着叫嚷起来,这喊声如潮水一般,骏马如离弦的箭,赛场上羽箭如雨,奔马如潮。   “殿下,加油!殿下,加油!”   “四皇兄加油!”   “皇兄加油!”   帐篷里,温紫微微凝眉,温彩玩疯了,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样子,跳着蹦着,双手还摇摆着,惹得七公主、十公主模仿学样,领着几个丫头一并叫喊。   顾夫人笑道:“还是年轻好啊,瞧瞧七公主她们玩得多高兴,比她们自己比赛还欢喜呢。”   周围的沸腾声更大,呼喊“加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连一些看得兴奋的大家夫人、小姐也加入进来,在那儿一阵大叫。   “小姐,你要的花备好了,只能备出两束桃花来,其他的桃花都被景阳公主……”那满地下的花枝,没有二百也有一百枝了,亏得后头有桃林,要真是她养的桃花,温彩还不得心疼死。   七公主问:“备花做什么?”   “给获胜的前三名献花。”   “与秋狩时一样?”   “对。”   在欢腾声中,池睿急驰过了   红绸,这一回他再没有跌倒,让马儿飞跨红绸,再调转马头来,抬手掠过额前的碎发,潇洒又漂亮。   七公主结结巴巴地道:“三……三……三得了第二名。”   十公主高兴得跳起来,“四皇兄得了第三名,哈哈……”   七公主不悦地啐骂:“可恶的池锐,他今儿不要命了,非跟三……三表哥争什么第一名,就那么一点,一点点……就该是三表哥得第一名的。”   七公主口里的三,其实是三皇子。   温彩一扭头,却见十公主一脸不解地道:“七皇姐,顾三公子和池公子谁胜有这么重要?你怎么好似很生气池公子抢了顾三公子的第一名?”   七公主恨恨地道:“拿花,献花去。”   温彩还没回过神来,七公主、十公主各抱了一束花就跑,而她的身后就剩一根大白萝卜。   红燕哭笑不得,“属下想采一棵菜,可三月的菜还是幼苗,采一两棵不管用,瞧着这大萝卜还不错。”   上面是七八寸长的萝卜,头是碧翠的萝卜叶子,把这个送人。   “这两个人,一个个见兄忘义,拿了花就跑,让我抱萝卜……”   那一头,七公主、十公主已经站在了看台前,笑盈盈地看着前三名过来。   景阳驸马大声道:“我宣布,今儿男子组马术赛第一名池睿!”   他一瞧七公主、十公主捧着花,就明白这是要送花呢,可七公主抱着花奔向了顾三公主,而十公主则笑嘻嘻地奔向了慕容恒。   池睿被两位公主华丽丽地给忽视了。   他笑盈盈地望着温彩,却见她抱着棵大萝卜过来,她笑容明媚:“池公子……花没了,就剩这棵大萝卜。这大萝卜挺好,拿回家还能吃,或凉拌,或腌制,又或是炖菜都能行。”   第一名的他没得到一束花,就得了棵大萝卜?池睿一时间心潮翻涌,要是他也得一束花,又有什么意思?“你喜欢花舍不得攀摘,便弄了棵萝卜?”   温彩面露诧色,双手递过大萝卜,“这园子里的花太贵,全是稀罕物。”   摘桃花,畅园内的桃花树多是作花卉欣赏,还是珍贵的千瓣碧桃,她舍不得摘。后山果林里的桃花,要是管事还能再修一些出来,必会再修,修枝通常在冬天,现在已是春天,这个时候再修枝对秋天的桃果产量有极大的影响。   管事没送桃枝,自有不送的道理。   池睿笑着,越发觉得温彩与他以前认识的小姐不一样。   “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她从来不是扭昵人,回答爽快:“彩彩。”   “菜菜……”一边的顾三公子抢过话,带着几分嘲弄。   七公主恼了:“三哥,是彩彩,彩虹的彩,彩彩,不是菜菜。”   他故意笑道:“难怪叫菜菜,你们送花,她送菜。”   她让红燕预备了一场,就那么两束花,还被两位公主给抢走了。   温彩汗滴滴的,“萝卜多实惠,拿回家还可以吃。这桃花枝你们能吃么?吃不了吧?”   还笑话她,她可是有一大堆萝卜比花要好的道理。   这个红燕就不能寻棵比萝卜好看的菜来,让她抱着棵大萝卜献给池睿,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周围那些瞧热闹的,此刻早已是议论纷纷,更有甚者捧腹大笑。   温彩一恼,“萝卜也可以变花,花却变成萝卜。”   三公子道:“萝卜就是萝卜,怎能变成花,菜菜果真有趣。”   是彩彩,不是菜菜,真当她是一道菜么?   温彩气得跺脚。   顾三公子的真实身份是三皇子慕容恪,这只是顾家人为了掩人耳目给他的新身份,让他成为顾家二房的嫡长子,这么多年,顾家二房就未请立世子,从老候爷到现任的荣安候、建安候,都对他倾注了莫大的期望与关爱。   不久后,三皇子慕容恪会被正名,却在皇家、顾家欢天喜地之时,会发生一件惊动天下的大事……   现在,温彩很恼!后果很严重。一把夺过池睿怀里的萝卜,“你瞧清楚了,我能把萝卜变成花。红燕,把你的短剑给我!”温彩挥着短剑,倏倏生风,不多会儿,一朵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莲花便成了。   几个人瞧得目瞪口呆。   温彩从慕容恪怀里的花里抽出一只桃花,将白莲插在那花枝上,“萝卜怎了?萝卜能做菜,花有什么,花就该留在枝头给人看。”   七公主道:“菜菜,花须堪折直须折……”   温彩扬着花枝上的白莲,压低嗓门,怪异地道:“三殿下,瞧清楚了,萝卜能变花,花却不能变萝卜。”她一把塞到池睿怀里,骄傲自信地转身,脚步轻快,行若流云,又似燕舞一般地跃上看台。   三殿下……   七公主张着嘴,“你怎么知道的?”   慕容恒则是五味陈杂,怪异地看着身侧的慕容恪,“   你……你真是……”难怪,他与景阳公主长得很像,要是慕容恪穿上女装,难辩雌雄。   早前,慕容恒以为景阳与顾三公子原是表姐弟的原因,如今瞧来是因为他们原是龙凤胎。   皇后有儿子,这会是什么状况?顺王、安王数年的尔虞我诈,将会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贵妃、淑妃也不过是空斗一场。两派人争得你死我活,却敌不过皇嫡子的回朝、正名。   池睿似乎没听到温彩的那句话,依旧看着怀里的这支桃花,还有一大截的萝卜,“雕得真像,跟真莲花一样呢。”   景阳驸马朗声道:“请池公子接赏红。”   池睿快步走近,双手接过一个包袱,对他来说,再多的赏红也不及温彩给他的一朵萝卜莲花,也不如怀里抱着的萝卜。   慕容恪问慕容恒:“她是哪家的小姐?”   她很特别,不仅会雕花,还会养花,而她就像是美丽的花,这样的女子让人欣赏、心疼。   慕容恒一阵没由来的失落,“是……镇远候温青的胞妹温六小姐。”   “是她么?”慕容恪如自言自语,嘴角噙着笑。   慕容恒却在琢磨这话的意思“是她么?”他问道:“你以前见过她?”   “是啊,数日前,偶尔见她出现在这园子的花房里,她在修剪花枝……”   慕容恒忆起那晚,他听到她与双双说的话。   她是在等慕容恪出现么?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哪怕一丁点也好。   突地,心头一阵刺痛。他是男子,明白池睿那痴迷而狂喜的眼色是为什么,也明白池睿今儿拼命一样想得第一名是为什么?池家不差那二百两银子,池睿也不是爱慕虚名之人,他所喜欢的是温彩。   在慕容恪知道温彩的身份后,他的双眸亮了,像夜空的星星,那是欣喜,那是不失所望,那更是得偿心愿……   慕容恪喜欢温彩!慕容恒得出结论后,心,更痛了。   她知道他的心意么?好像从来,他都还没告诉过温彩,自己喜欢她。   早在北疆边城,在温青的讲叙里,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再到后来他们一起做生意,一起从田耀祖那儿大赚一笔……步步行来,他对她早已经情根深种。可他,却不知道她的心意。   不远处,温彩近了看台却没有上去,而是气恼地指着七公主、十公主:“两个见兄忘义的公主,就不知道留两枝给我,看我抱着大萝卜过去……”   七公主笑得发钗乱颤。   十公主怏怏地低头,“我以为那两束花就是你帮我们俩备的,哪里晓得你抱着萝卜……”   温彩道:“我怎么认识你们两个损友。”她在这儿恼,却有人因为得了一根大白萝卜欢喜入狂,一手抱萝卜,一手拿着沉甸甸的包袱进了左侧的帐篷里。   顾十五笑道:“温六姐姐太逗了,别人献花,她献大萝卜,第一次见给第一名送大萝卜的。”   七公主、十公主都给自己的哥哥送花,人家才懒得理他,“你懂什么?要不是她今儿送我一根萝卜,我晾在一边得多尴尬。她是好心却惹了旁人笑话,这全是为了我,我……我……你瞧,她用萝卜雕了一朵莲花,很漂亮的白莲。”   池睿心里甜蜜蜜的,垂眸看着那桃枝上的鸡蛋大小的莲花。   顾十五“咦”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摘,池睿躲闪开去,“这是我的赏红,银子可以给你,萝卜花和萝卜不行。”   顾大公子笑道:“不就是根萝卜,你还当成宝贝了。”   “这是她雕的萝卜花,好看呢……”   顾夫人看着儿子那一脸兴奋又欢喜的样儿,“你早前看中的是她?” ☆、第159章 温彩,嫁给我   池睿依旧看着萝卜花,一脸陶醉,他苦苦寻觅的就是一个别样的女子,此次京城之行不算徒劳,寻到了一个值得他动心之人。   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答案。   顾夫人面本含笑,眸子掠过忧色,轻轻地道:“你怎能看上她呢?”声音虽低,可一侧的池夫人听到耳里,问道:“大嫂这话何意?我们睿儿不能喜欢温六小姐。窄”   顾夫人近乎昵喃,“不是不能,而是绝不能。这里人多,待人少了我们细说。小姑子啊,你瞧瞧周围有多少名门闺秀,什么好女儿还不得由他挑,他怎么挑温六小姐呢。”   顾十五侧耳一听,知道母亲和姑母的意思,抿着嘴儿,却见不远处的池睿自打领了赏红下来,那嘴就没合拢过,时不时垂眸看着怀里萝卜花,一副捡到了珍世稀宝的模样。   不知道的,以为是他马术赛上得了第一名;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得了二百两银子的赏红。唯有顾家的人知道,池睿的高兴,是因为他见到了温彩,还得了温彩献的萝卜。   池夫人不由轻啐一声:“早前一副不开窃的模样,南安城多少好姑娘,一个没瞧上,如今又是这副没出息样,瞧得我都觉得惭愧。”   池小姐听母亲这般说,有些不悦地道:“娘怎能这样说哥哥,我记得这两年你可烧香拜佛地替哥哥求姻缘呢,如今瞧着就有着落了,你怎还不高兴。”   顾夫人那没说完的话,让池夫人忧心重重孥。   温六小姐哪里不好,顾夫人竟会说“绝不能”三字。   马场中央,景阳驸马扯着嗓门:“现在是女子组马术赛,头名赏红二百两银子。和早前的规矩一样,每六、七人为一组。”   徐兰芝满脸兴奋,今儿的人很多,她要让所有京城的太太、小姐再瞧瞧她精湛的马术,那在马背上恍若舞蹈一般的轻盈身姿……想到这儿,徐兰芝便有些按捺不住。   宋小姐已经骑上了马背。   又有一位护国公府的李小姐也骑上了马背。   十公主小心翼翼地问景阳公主:“二皇姐,我的马术不好,但母后送我的两个女护卫还不错,能不能……让她们其中一个代我参加?”   听说这徐兰芝没少在七公主面前说温彩的坏话,她不是“马上舞”么,十公主就想给她一点厉害瞧瞧,马术算什么,对女子来说,那不过是男子的游戏项目,可今儿不把徐兰芝打压下去,十公主觉得很不爽。   温彩是她的朋友,也算是她至今为止唯一的朋友,谁给她朋友难堪,她就要让那人难堪。   七公主附和着:“皇姐,这主意不错。来人,传话下去,让阿缨准备一下,代本公主上场比试马术。”   景阳道:“既是难得一乐的,我也派一个下场参赛,不然这女子组的人也太少了,旁的太太、小姐们要是有合意的人选,也一道参加吧。”   片刻后,便有人大声道:“景阳公主懿旨,女子组参选人数太少,各家太太、小姐不会马术可选各家府中擅马术的女护卫、侍女、丫头代为参加。”   景阳公主挑了自己的女护卫去,七公主、十公主也选了,青莺一瞧这样也好,问温彩道:“小姐,让属下也去。”   温彩刚一点头,青莺转身就往场上奔,很快就近了马棚前,如此一来参加女子组比赛的竟比男子还多,公主们选女护卫下场,郡主们也不落后,各亲王府、郡王府也有人上场。   甲组有景阳公主、十公主的女护卫,两人俯腰拾花,动作轻盈,又引弓射箭,直瞧着周围的男子呼声连连。   这可是皇家大内出来的女护卫,一个个打小就入了御卫营,这箭术、武功都是一流的。   女护卫们移身一手扯住马鞍,另一手俯腰拾花,尤其是景阳公主府的女护卫,她一个人跑在前头,动作又快,险些没把花枝给拾完了,后头又是十公主的女护卫,她几乎把景阳公主女护卫剩下的花枝一古脑的拾完了。   顾夫人看得直愣眼,“公主们的丫头当真厉害,她们俩把花捡完了,后头的人一个都捡不上。”   最气恼的便是李小姐,原想还有机会展现一下自己马背上的风姿,自打徐兰芝以“马上舞”扬名京城,她私下里可没少下功夫,结果这会儿,算是丢了大脸,她精练的马术在女护卫们眼里,那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连带着徐兰芝的马术都被生生比下去。   李小姐只能引弓射箭,这箭术在官家小姐里是出挑的,与女护卫一比,实在不值一提,她顿时气馁无比,只能强打着精神一口气跑到终点,早早结束了这场比赛。   毫无疑问,甲组赛景阳公主、十公主胜。   乙组有徐兰芝与宋小姐,又有各官家府里派出来的丫头,还有七公主的女护卫。   十公主试探性地问:“七皇姐,徐三小姐是你朋友,你的护卫会不会故意让她?”   “朋友?”七公主冷笑,“谁说她是我朋友,我们是在一处玩过几回,可她不是朋友。”   十公主   tang一脸疑惑:“为什么?”   温彩离开镇远候府的那些日子,七公主还宣过徐兰芝两回,第一回是她自己去的,第二回竟带了两个小姐同往,自那以后,七公主再没宣过她入宫了。   “彩彩待她不好么?她竟由着两个庶女抵毁彩彩。如此便罢,连她也在我面前说彩彩的坏话,说彩彩不守妇道,竟干出和离男人的事,还不给冷家颜面,说什么也不肯与冷昭和好,不愿回冷家……那冷家是个什么东西,彩彩不回去,倒成了彩彩的不是?   就这样的女子,其人品可想而知。表面与人示好,背里就说人坏话,没的让人小瞧,本公主岂能视她为友。十皇妹,以后你交朋友,也要瞧清那人的禀性,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贵重……”   瑞王府的郡主听到儿,似恍然大悟,“七公主,那……温六小姐定是人品贵重之人?”   景阳公主道:“那是自然,温六小姐可是天下难得一见贵重人儿呢,连父皇、母后也多有夸赞。七皇妹、十皇妹大了,七皇妹能分辩善恶,要是母后知道一定高兴。”   七公主看徐兰芝扬鞭而驰,抢在前头抢花,她一跺脚跳了起来,大叫着:“阿缨,捡花,这比赛你必须得第一名,得不了第一名,你别说是本公主的护卫……”   这分明就是要胁啊!   阿缨早前还有所忌讳,此刻一听,策马冲到徐兰芝的前头,学了景阳公主府女护卫的样儿,俯身马肚,飞快地捡拾花枝,连一枝也不给徐兰芝留下。   徐兰芝一急,越想奔到前头,偏生那女护卫动作敏捷、熟络,竟是半点机会也不留给她,就在她快要越过之时,却失望地发现,前头没有花枝,而接下来是要在马背上射箭。   女护卫快速一拢,用腿将一大束花枝压在腿下,张弓引箭,倏倏直发,十箭九中红心。   徐兰芝的箭术虽好,与女护卫一比就落下一大截,十箭只中了七支红心。快接终点时,徐兰芝突地爬上马背,张开双臂,如一只轻盈的燕直冲终点。“马上舞”的雅号便是由此而来,一时间周围全都是众人的欢呼声,还夹杂着男子的口哨声。   徐兰芝含笑,得意回眸,纵观着男子看台上的少年才俊们,蓦地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失落,那个人却没有看到她的风采。虽然他没看到,但她还是要他知道,她是不同的,,自要用这机会大展她“马上舞”的风姿。   乙组比赛,七公主的女护卫与徐兰芝胜。   当乙组比赛时,有一个人比任何人都用心地看,那就是青莺。   她知道徐兰芝与温彩之间的芥蒂,也将徐兰芝的本事一一落在眼里。   丙组赛中有青莺与两名亲王府的女护卫,毫无争议的青莺与另一名女护卫获胜。   丁组赛胜出也是两名女护卫。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事,除了徐兰芝其实几人皆是侍卫出身。   一声锣响,绝赛开始,青莺站在马背上,张开双臂,转了一个身,看着后头追来的人,身子摇摇晃晃,突地身子一歪,扯住马鞍,将马儿吓了一跳,马跑得更快,如离弦的箭一般。青莺快速拾捡花枝,几名女护卫飞驰而来,不是捡,而是互相抢夺花枝,有的拳腿轻盈,有的拳腿灵便,还有的拳腿狠毒……一时间在马背上打得好不热闹。   七公主急了,跳着脚大叫:“你们打个甚?还不射箭,再不射就射不成。”   这一语提醒众人,回过神时,却发现徐兰芝正引弓射箭,她能进入绝赛,也是难能可贵,旁的人都是护卫,她自是不能比的,她只当自己的马术第一,不曾想这些女护卫个个都在她之上,尤其是那个叫青莺的比她的动作还要熟络,还要惊险,直惹得周围尖叫连连。   几位女护卫似说好一般,七公主的女护卫一箭射出,挡开徐兰芝的箭,徐兰芝的箭毫无力道地偏落在地上,而女护卫的箭正中箭靶。   左右看节目的人很快就明白,那叫徐三小姐的人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几个女护卫故意给她难看,没让她捡到一支花枝不说,连十箭之中竟没一支射入靶子,输的好不难堪。   宋夫人微眯着眼,厉声对女儿道:“从今儿开始,不许你再与徐三小姐往来。”   “娘……芝芝很厉害,要不是那几个人是女护卫,她们未必胜得她。”   “给我闭嘴,今儿的情势分明是徐三小姐开罪了人却不自知。亲王府、公主府都容她不得,这才让女护卫们半分颜面也不留。”   长达一里地的距离上全是花枝,可徐兰芝硬是一枝没捡到。到了比箭术时,每人十箭,徐兰芝又是一箭都没射到靶子上,眼瞧着就要中红心,女护卫射出的箭硬是生生地把徐兰芝的箭给挡开,气得徐兰芝咬牙切齿却不敢骂人,这些人不是公主的贴身护卫,就是亲王府郡主、世子妃的贴身护卫,骂了她们,自己还不等同找死。   徐兰芝从未有过的震怒,只得策马往终点奔去,宋小姐早前虽落了败,好歹还射中了几支箭,不像她如此难堪,偏她想第一个冲向终点   ,也有两个女护卫奔过来强,两人并骑,生生把徐兰芝挡在后面,那二人一个是瑞王府郡主的女护卫,一个是七公主的女护卫。   谢夫人不由失望地道:“啊哟,以前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与公主府、亲王府的人一比,啧啧,什么马上舞,也不过如此。”   再响亮的名声,今日之后一文不值。瞧瞧这些女护卫的马术、箭术,哪个不远在徐兰芝之上。   谢小姐垂首不说话,温彩一个和离女子,不仅得皇家、顾家的人看重,似乎连皇后也待她有些特别。转而又在心里琢磨:徐兰芝怎把京城权贵都给得罪了,要不是得了主子下的令,那些女护卫为甚单与徐兰芝过不去,将徐兰芝今儿弄得很没颜面。   谢夫人轻声道:“听说她近来尽与些庶女来往,你不许再也她交好,没的让人把你也当成庶女。”   谢小姐低应一声“是”。   李夫人也同样教导了自己的女儿,直接下令不许她与徐兰芝交往太深。   但凡是在瞧的,谁不知道徐兰芝被京城的权贵给开罪了,人家才故意给她下脸子。   “女子组马术赛,第一名景阳公主府,第二名瑞王府,第三名镇远候府。”   青莺竟得了个第三名,要不是她捡的花枝被景阳公主府的人抢了,许她就是第一名。   有名次总比没得的好。   皇子观赏的帐笑里,六皇子摩拳擦掌地道:“那位青衣姑娘是谁,长得怪可人的。”那马术真真不错,什么叫“马上舞”那才是真正的马上舞。   慕容恒不说话,时不时望着那边的世家公子帐篷,时不时有人望向温彩那边。   比赛结束,景阳驸马大声道:“各位宾客自由游园。近午时分至百味园用午膳,备有女宾休憩苑、男宾休憩苑,若有疲乏者,可暂作休憩。”   徐兰芝气鼓鼓地站在马棚前,那些女护卫太可恶了,一枝花不给她捡,连一支箭也不许她射到靶心。   春草奔了过来,“小姐,谁也没想到景阳公主会下令派人参赛,否则你一定是第一名。”   游园的人散了,有说笑的,有闲聊的,还有的人正打听女宾休憩苑的去处。   宋小姐走了过来,笑盈盈地道:“徐三小姐,我娘困了,我陪她去休憩苑。其实你今儿表演不错,只是那些女护卫的马术、箭术太高,你别往心里去。”   还想再多说两句,宋夫人给了一抹不厌烦的眼神,宋小姐立时跟上。   这边,董氏还坐在帐篷里,正与一位姓许的官家夫人笑眯眯地说话儿,气氛融洽,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已熟络了。   顾夫人领着顾五公子过来,笑道:“温二太太,这是我家小五顾淮。”   顾五长得眉宇清秀,身上穿着华贵的锦袍,不知道的绝瞧不出他是庶子,举止有些微拘谨。   顾夫人笑道:“这是镇远候的二婶、温二太太,那身后站着的小姐是温七小姐。”   温绿知晓今儿来的目的,此刻怯怯地一抬眸,见那少年长得好,心里暗喜,立时红了双颊。   董氏颇有意味地扫了眼温绿:“阿绿,还不快给顾夫人问安。”   温绿红着脸向前几步行礼,动作落落大方,只是脸越发红了。   来畅园的路上,董氏与顾夫人同车,路上顾夫人就说了池睿已经相中了一位官家小姐的事,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董氏见顾夫人坦然,也就揭过去了。经顾夫人的引荐,董氏认识了这位许夫人,她乃是山东许都督之妻,这次带着儿女入京就是为了给皇后贺寿。许家的嫡长子还未订亲,原就想说个京城人氏,听说今秋许都督的任期就要满了,在山东还干得不错,到时候许要入京为官。要是结位有根底的京城小姐为妻,他日也好有个帮扶。   许氏昨儿就听顾夫人介绍了,说这温家乃是新贵,又是地道的京城人氏,祖籍是京城西山县人氏,这温家的老夫人追封了一品诰命,镇远候府温青与二房的关系最好,虽说是堂妹,就跟亲妹无二。   许氏早就有心了,能娶堂堂候府千金,更难得这温紫她瞧过了,人长得好,听说厨艺、女红样样都是极好的,心下就更乐意。   顾十五这会子又粘上了温彩了,一口一个“温六姐姐”地唤着。   许氏身后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小姐,神色怯怯的。   顾夫人笑道:“让小姐们一处游园,我们累了,且在这里再坐着说会儿话。”   许氏连声道:“是!是!”客客气气地道:“还请几位小姐多多照顾我家蓉儿。”   温紫热情地拉着许蓉的人,“妹妹跟我们一起玩。”   许蓉低头应着,温紫领着她,又唤了温绿一道离去。   温彩与顾十五开始低低地说起话来。   顾十五很八卦地道:“听我娘说,温三姐姐与许家大公子的婚事许就要订下来了,两家都备了庚帖,待合了八字就正式订亲。”   温彩看着前头走着的温   绿,“温七妹妹呢?”   “我五哥的婚事可是由我娘做主,我娘让五哥瞧过温七妹妹,五哥似喜欢呢。温七妹妹,说话、行事都得体,我娘也喜欢。那天从宫里回去,我娘就提了温七妹妹,我爹也是同意的。今儿温二太太就把她的庚帖给了我娘,我娘也备了五哥的庚帖呢。”   温绿见她们走得极慢,隐隐约约听顾十五提到自己,“顾十五小姐,你又说我什么?”   顾十五嘻笑道:“说你许要做我五嫂嫂了。”   “就知你嘴里没好话儿……”羞红了脸,追上温紫与许蓉说话。   一行人穿过度柳,又见林中假山,一些小姐围在那假仙池子外头,正指着上头的猴子说笑,几前日那猴子又生了一只小猴,小猴正贴在母猴身上吃奶,几个人见四下无男子,又笑又看的。   红燕趁众人不备,拉了温彩一下,温彩随她走到一处人少的地儿。   “小姐,雍郡王想见你。”   “他见我?”   温彩似在反问。   红燕道:“他在怡然阁内,杜鹃那边也有人要与你禀报,你还是去一趟吧。”   “好,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去百味居做酱烧河豚了。”   温彩在心下转圜了一圈,猜测着慕容恒找她的原因,在人来人往中避开相熟的夫人、小姐一路进了花房,又从花房小径上兜转至怡然阁。   今儿因游园的人多,怡然阁院门紧合。   慕容恒负手立在一楼垂花门前,看着廊间的花卉,时不时看看这株,又赏赏那株。   “小姐来了!”   “小姐,可想死奴婢了。”双双从里头奔了出来,脸上含着笑。   温彩进了廊间,“殿下找我?”   “杜鹃似有要事要禀,你们先说话。”   花厅上,杜鹃正拿着算盘在对账簿,笑着起身相迎,“小姐,今儿的生意可真好,我让双双到外头走了一圈,莲清池那边洗温泉的夫人可不少,几乎个个都点了按摩。   百味居那边,景阳公主府的管事包了二十桌的酒席,好酒另算,每桌是十二两银子的价儿,又包了四十桌三两银子的下人酒席。迎宾楼那边也有人订了客房,还有的人说要在这里住几日再回去呢。”   杜鹃乐呵呵的,想着今晚又要数银子,虽然辛苦却觉得很快乐。   现在温彩手头的店铺、园子,哪个都是日进斗金的大生意。   早前在畅园投入的银钱是很多,现在瞧着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成本。   温彩道:“我说了,这里的生意暂由你做主。”   杜鹃笑,“小姐要不要瞧瞧这几日的账簿?今儿游园的夫人里头,有几个也要包园子,派了管事与孟管事来谈价,一个是瑞王妃,还有一个是六皇子妃,又有谢丞相府的夫人,也不知她们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也要享六折的价儿。 ☆、第160章 胸衣   孟管事与他们说,景阳公主有六折钱,是因为景阳公主带了三百位客人来,若是三百位以上的客人也是六折,若是二百位以上不到三百位就得七五折,若是二百位以下就得八折。   瑞王妃那儿说是人多,好像是说四月初瑞王爷要过大寿,要搬到园子里来过寿节,到时候还要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说戏台就搭到马场去。呙”   瑞王爷过寿,这入京给皇后贺千秋节的地方官员、地方官太太们还没走呢,许来的人比今儿还多,只是男女客皆有,怕是园子里的人手不够,到时候又少不得要孟管事从镇子里请跑腿的小子、丫头来帮忙,这些帮忙的人都是按天结算工钱的,个个倒还得力。   温彩道:“应了吧。让孟管事提前预备好人手。”   “是。”   双双沏了茶水,双手奉递到温彩手里,“小姐,今儿花房那边,就卖了十二万两银子的花木呢,杜鹃把银票带过来了。花房吴管事那儿,他们种的花也卖了四万多两银子。”   温彩道:“这才半日呢,许下午还有人买花。回头你给吴管事递话,再放几盆珍稀花木出去,但切记只放三盆,就说是最后三盆,其他的货要过一阵子才有。”   杜鹃面色凝重。   双双笑道:“这抢不到的才是珍贵东西,要是他们买我们就卖,得来容易,反而不珍贵。”   “你这丫头就是机警。醣”   在梦里,双双说的话原是温彩解释过的。   杜鹃与双双自觉去了偏房里算账,花厅留给了温彩与慕容恒。   他忆起今儿献花时的一幕,慕容恒道:“池睿喜欢你。”   “是么?”温彩笑,梦里的池睿一直是极喜欢她的人,那样一个风清朗月、一往情深,没因她的过往而动摇,未因她后来嫁人而放手。不同的理她嫁人前,他可以表露自己的感情;在她嫁人后,他改为了默默地关注。   当她与慕容恒生活艰难时,池睿悄悄送来了冬天的寒被、药材。   慕容恒一直按捺自己的情感,原想待她及笄之后再提,待那时,她与冷昭和离的事就被世人淡忘了,可当她重新出现在京城时,过往的事,隐约之间仿似真的被世人给忘了。   他从未对一个女子表白过,他该怎么与她说?   这是个难题即便他想了很久,还是不得要领。   慕容恒又道:“老三也喜欢你。”   “是么?”温彩依旧笑,将茶盏捧到他的面前。   他定定心神,决定就这样说出来,简单而干练。   温彩道:“你觉得池睿这人如何?”   “什……什么?”   “我和池睿……可能么?”   她喜欢上池睿了?   如裂石之音,一遍遍重复在慕容恒的脑际,怎么也挥之不去。“不可能!”他果决低吼,肯定的,不带半分迟疑。   “为什么?”   温彩心头一痛:梦里的她,害得他与帝位失之交臂;梦里的她,终究是害他孤苦的那个人;如果今生她不去爱他,不嫁给他,他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至少,不会如梦里那般的落魄、凄苦。   “真凤命格,你以为父皇会同意你嫁给除皇家以外的男子?池睿就算对你如何真心,池家也不敢娶你。”   那么皇帝知道她是真凤命格,那么池家一旦知晓,为避嫌,也定不敢娶。   身为臣子之子的池睿,哪敢动这心思。即便他情真、意切,在爱情与家族安危之间,他必会选择后者。   温彩心下一怔,梦里没有真凤命格的事,是因为今生她没能给冷晓三滴凤之心血么?   她不甘心,一面不愿累及慕容恒,一面又不甘嫁给除池睿以外的男子。   她的命运与梦里不同,换句话是与前世截然不同。   呆讷地看着地面,想要寻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梅三娘站在花厅外,“小姐,百味居的人递话来,快晌午了,厨子们不会弄河豚。”   “我这就去。”   她将要离去,他却朗声道:“温彩,嫁给我吧?”   他是说,他喜欢她吗?   梦里点滴涌上心头,当她成为京城人人畏惧的女子时,被人笑话,被人欺辱,甚至被徐兰芝使计在京城贵女呆不下去,那时他曾站在她的身后,情真意切地道:“温彩,嫁给我吧?”   前世,她能应。   可今生,知晓了所有结局和过程的她,不敢应。   她笑,眼里含着泪,百般酸楚涌上心头。他是她命里那个对的人,在对的时间,对的地方遇到了对的人,可最后却是一个错的结局。于姻缘,他们是最好的。   她不想第二次害了他,她遗忘了前世,却不能忘双双记忆里的过往。   “殿下……值得更好的女子。”她转身,强抑着所有的心事,快步出了怡然阁。   <   p>“温彩,嫁给我吧?”这是一个魔咒,也是一份最真的表白。   可她不能回应他。   她不能……   温彩在近百味居时,已将万千心事放开,挽了衣袖,一头扎入厨房,吩咐厨子们剥皮、取内脏,她自己做了一条河豚,一边做,一边讲解做河豚的要诀,她要做的是一道“酱烧河豚”。   百味居的小子、丫头们鱼贯捧出饭菜。   就算有温彩的演示,可厨子们还是不敢贸然做酱烧河豚。   孟管事把几个厨子给骂了一顿,方抱拳道:“还得劳小姐来做。”   河豚做好了是美味,做不好就是毒。厨子一旦做好这菜,是第一个尝试河豚的。   温彩也不例外,做好第一条河豚,便取了一块肉来吃。   她笑了一下,“照着我之前教你们的剥皮、取内脏。”   雅间里,瑞王妃与景阳公主姐妹、顾夫人母女,又有六皇子妃、八皇子妃坐在一桌。   景阳张望四下,“温六小姐呢?”   红燕垂首禀道:“我家小姐在厨房里做河豚。”   瑞王妃眼睛一亮。   七公主颇有意味地沉吟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如今正是食用河豚的季节,听说京城六福酒楼的河豚可是供不应求呢。”她一说,不由自己的吞唾沫,“早就听说彩彩的酱烧河豚淑妃最是喜欢了,直夸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来呢。三皇婶,你快吃菜,我要留着肚子吃河豚。”   景阳笑啐一声,“真是馋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吃过河豚呢。”   “河豚是吃过啊,可我没吃过酱烧河豚。”   王妃、公主们吃相更优雅,堪胜小猫,一桌的三珍海味在瞬间都失了色。   七公主轻叹了一声,问服侍的丫头道:“去看看酱烧河豚做好了没?”   丫头欠身禀道:“早前原是做好了一条,被六皇子那桌给抢走了。六皇子也不知怎的,就到了百味楼厨房,一听说有条做好的捧了就跑。”   七公主跳了起来,“六皇兄越发没个样子,那是彩彩做给我们的,他倒厚着脸抢跑。”   瑞王妃也附和着骂:“皇子的骄傲都被他弄得没了。”   抢酱烧河豚与皇子骄傲有嘛关系?   还不是一桌子的人都馋那道菜来的。   听说还有这样一道,一个个都没了胃口,吃东西都小心了,生怕吃饱了尝不到那一道菜。   景阳公主正要使人去问,就听到隔壁传来六皇子的声音,“来人,让温六那丫头再做一条河豚来。”   七公主起了身,使了侍女道:“去!到厨房里候着,要是彩彩做好了,你把那菜捧过来,把他能了,敢抢我的菜,吃一条不够还要一条,难怪说六皇兄的脸皮厚,可不是一般的厚呢。”   温彩捧着一个大盘拾阶上来,径直进了景阳公主的雅间,“今儿新做的酱烧河豚,这桌备了条五斤重的,公主、王妃快尝尝。”   景阳公主让下人斟了酒,一面品酒一面吃河豚,“好吃!”   七公主站起身,拿着筷子直往碗里扒,“二皇姐别和我抢,我可念了大半年呢,母后让宫里的厨子做过两回,可他们不会做酱烧河豚,说起来还是彩彩的厨艺好。去年秋狩,父皇都爱吃她做的牙签兔、水煮兔。百味楼的厨子虽也会,到底没彩彩做的地道、味正。”   顾十五迷上了水煮兔,吐着舌头道:“七公主,这里做得挺好的。”   “那是你没吃过彩彩做的,你要吃了彩彩做的,旁的都觉得不好。”   温彩笑了笑,在顾十五身边落座,看着一桌子的贵妇竞相争吃河豚,人人都小酌几口,味道异常鲜美。   景阳和七公主吃了不少,像顾夫人这样的,不好意思与皇家人争食,也就是尝了一两块,顾十五是想吃而不敢争,故作迷上水煮兔、牙签兔的样儿,可还没吃多少,就被顾夫人止住,“好了,不可再贪吃,太辛辣了些,免得上火。”   侍女捧着托盘,上面齐刷刷地码放着温热的帕子,“各位贵人请用热帕。”   一一奉用了帕子,又递了漱口的清水来。   顾夫人现下有些明白,为甚百味楼与旁的酒楼不同了,人家这服务就是好,连饭后的热帕、漱口水都备了,接下来又备了一个式样精致的餐后水果盘,上头是苹果、橙子等,插了牙签。   景阳一面剔牙,一面漫不经心地道:“三皇婶,来了畅园定要泡香汤,我请在座各位泡香汤。我们那汤池昨晚才令人洗过,今儿一早再蓄上的香汤,又点了两桶白乳,加了蔷薇花瓣……”   一行人吃了个酒足饭饱,跟着景阳又转往莲清池。   瑞王世子妃紧跟上景阳,讨好似地道:“景阳公主,听闻这女汤池看守院门的两条狗能辩出男女来,今儿早上,有个内侍太监想冒充女人进去泡汤,竟被狗儿给发现了。还有六   皇子早前胡闹想进来,还没进二门就被狗给扯住了。”   世间的狗,有看不惯乞丐,但凡见人拿根棍子,就要追出来咬。也有的狗,见不得人穿得华贵,一见则咬。   而看守女汤馆的两条狗,则是温彩来见不得男人的狗,一条早前原是一个寡妇养的,花了二两银子买来,另一条则是养在一个寻常人家,也见不得男人,孟管事用两只兔子换了来,现在两条狗一并养在女汤馆里看大门,但凡有进去的人不是男子,那狗一眼就能瞧出来,然后汪汪大叫。   几人当成趣事一般又说笑了一阵。   女汤馆有好几间汤池,汤池设计精妙,有专门注水的小渠,又有放水的小沟,小渠、小沟全是用石头砌成的,汤池内摆了盛开的蔷薇、月季等花,即便是室内,感觉亦如在外头般自在。   更有善于按摩的侍女,能与人做最好的按摩,还会在脸上敷上面膜等物。   众人午后开始泡,一直泡足了一个时辰,才各自出来。   顾夫人母女出来时,一双眼睛就看到了坐在藤椅上小憩的景阳公主,直往她的胸上盯。   顾夫人垂首看看自己的,瑞王府世子妃也是如此,看自己的再看人家景阳公主的,越发惭愧。   六皇子妃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景阳胸前的波涛汹涌,“真是见鬼了,二公主与我们一样泡的是一样的温泉,这一出来那胸就长大了?”   世子妃经她一点,也觉得是如此,走近景阳公主,问道:“公主殿下,你今儿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景阳公主得意地垂眸,看着自己饱满的胸\脯,一口咬定,“本公主能有什么秘密?谁让你们小气了,本公主用的是最好的东西,自然会有不一样。”   温彩出来,七公主附在她耳边道:“二皇姐是怎么了?你看她那胸……”   温彩低声道:“听说这里有一种很精巧的内/衣,穿上好,那个……那个就变大了……”   七公主扯着嗓子,东张西望一番,“本公主也要?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为甚只给二皇姐好东西?是不是以为本公主买不起?”   她还没嫁人吧?挺胸作甚?   这一嗓子吼得景阳顿时生恼,她不愿张扬,七公主倒吼吼开了,愤愤地瞪了一眼,“没羞没臊的,你个没嫁人的姑娘也要用这些东西?”   “你能用,为甚我就不能用。皇姐好像忘了,我今年已经十六了。”反正她不管,她就要用,抓了个女汤馆的丫头来,连吓带威逼地道:“说,你们卖给二公主什么好东西,本公主也要。”   丫头低低地道:“公主若要,悄悄跟我来。”故作神秘,领了七公主就去。   瑞王世子妃一听,跟捡宝一般跟了来,六皇子妃更是相随其后,进了一间专门的小房子。里头有个打扮体面的中年妇人,容貌美丽,皮肤如雪,这妇人的胸也如二公主一般挺拔圆润,诱人神往。   她拿了两个胸衣出来,这衣服式样古怪,但做得很精致,“这是我们园子里秘家制造的胸衣,穿上这种胸衣,不仅能防止胸\脯下垂,还能更显傲人身姿……”她如背台词一般地解说一番,原来还有这等神奇的东西。   若换成别家未出阁的小姐,许会不好意思,可七公主是谁?看到好东西,她不管不顾,大大咧咧地叫嚷着。“给本公主来十个。”   六皇子妃笑道:“七公主买这么多作甚,没瞧这里就这么多。”   那妇人从柜子里又取了几个来,“这也分大小尺寸的,若是买来送人,一定要合了大小,否则尺寸不合,效果不明显。”   七公主扳着指头:她得送彩彩,得送皇后……   可是她们穿的是多大的?她一问三不知。   那妇人介绍道:“通常分为大、中、小三种尺寸,我瞧这位贵人的,中号就行,要是再附上我们这里特制的丰乳霜,三个月后就换戴大号的……”   女人爱美,而做一个魅力四射的女人,古今同然。   温彩站在人群里,顾十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可不好意思挤到前头去瞧热闹。   “温六姐姐,那个……你会不会买啊?”   温彩故作扭昵,“这里都是嫁人的王妃、夫人啊……”   顾十五想着,如果是好东西,她娘自会买给她的,拉了温彩出来。心里暗道:幸而都是女人,要是被男人瞧见她去瞧那种东西,指定羞得没地儿藏了。   景阳公主正与香汤馆一个婆子在那儿小声的说话,只听得景阳公主双眼放光,起身就与那婆子进去,过了一会儿,景阳公主的侍女就抱了一个盒子出来,那婆子哈着腰送人。   温彩与顾十五到外头等候,没到两刻钟,一个个昂首挺胸,波涛汹涌的王妃、夫人就从里头出来了。   顾十五瞪大眼睛看着顾夫人,直勾勾盯她的胸瞧。   顾夫人笑了一下,问顾十五:“为娘这里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许多?”   顾十五一   脸通红,答是,不好。说不是,这分明就是说假话么。   顾夫人甚喜,低声道:“我也给你买了两个,还买了一瓶秘制的霜配合,瞧着是极管用。”   顾十五的脸红得能滴血,生怕被人听了去,“娘还真是……”   “说是我用的,又没说给你,你害羞作甚?”   夫人们不说,早有些人似瞧出了端倪,于是乎不多久后年轻的夫人、奶奶们都知道女汤馆那边还有一种很奇特的宝贝在卖。用了那宝贝,女人的胸能瞬间长大,私下里一转十,十转百,许多夫人借口要泡汤蜂涌进了女汤馆,待一个个出来时,男人们的眼睛看直了。   景阳驸马站在路口,看着昂首挺胸走近的景阳公主,心里痒痒的,公主那胸什么时候这么挺了?他快走几步,讨好似地道:“公主,你今儿这是……”   “这是什么?我们起驾回京,过些日子是瑞王叔的大寿,到时候再来。”   “是。”驸马瞧着公主,“臣陪公主共乘凤辇如何?”   景阳公主心下得意,不是给本公主装正人君子么,这会子就抗不住了,见到她说话都温柔了几分,微微一笑,没有拒绝。   温彩上了镇远候府的马车,夹杂在众多的队列里。   董氏一脸错愕,从相熟的夫人胸前掠过,今儿这是怎了,洗过香汤的女人,那地方大了不少啊!连一些小姐也是如此,她再看看温紫,还是和以前一样,而温彩似乎也差不多。   温彩从身后拿出个盒子,“嘘”了一声,启开盒子道:“这是畅园女汤馆那边悄悄儿买的胸衣,穿了这个那……那个就变大了。我给你们买了,这是二婶的,这是三姐姐的,这是七妹妹的……”   温绿年纪最小,瞪大眼睛,“她们也是……”她见许多女子从香汤馆出来,那胸脯就似大了一圈,却不敢问人,生怕闹了笑话,现下想来定是这胸衣的神奇之处。   温彩点头,“小声些,七公主买了四件,我却买了十件,还是仗着认识女汤馆的管事才给的方便。”但凡好东西就得抢着买,如此才显得珍贵。   董氏小心地收了,叮嘱温紫收好,她自己有些不甘人后,竟就在车里就换了起来,让温紫看车帘子。   温彩帮她换好之后,董氏得意地道:“怎样?”   温紫张着嘴,这么一穿上还真大了一圈,还真是让人惊讶,虽说董氏年岁大了,但风\韵犹存,这么一打扮,今晚回府还不得把温子林迷得五昏六道的。“是比以前好!”   董氏呵呵地笑了,垂首看着胸脯,不知不觉间竟添了几分自信。   女人们满载而归,男人们今儿也玩得尽兴。   温彩有些累了,依在车壁上打瞌睡。   董氏则小声地与温紫、温绿姐妹俩说话:“阿绿,我瞧顾五公子极好,又细细打听了一番,文武双全,又与顾夫人交换了庚帖,回头顾家就会使媒去提亲。”   温绿忆起顾淮的模样,心里喜滋滋,虽是配庶子,可看着很不错,而她是作妻房,将来成了亲,也不用看嫡妻的眼色。   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温紫的亲事定下了,是许都督的嫡长子,要不是因着沾了温彩的光,哪能觅上此等好姻缘。   董氏道:“阿紫,回头我就寻了算命先生给你们合八字,怕是过两日许家就要登门提亲了,你对那许公子印象如何?”   温紫羞红了脸颊,“女儿都听爹娘的。”   “这中间保媒的是顾夫人,那许夫人也是个通晓事理的。你如今年纪不小,你的嫁妆、嫁衣一早都备好的,全都是现成的,倒也便利。” ☆、第161章 人以群分   这厢董氏在说两位小姐的婚事,那厢顾夫人与池夫人共坐马车,正说池睿的婚事。   “嫂嫂之前一直没机会说睿儿和温六小姐的事呢?”   顾夫人低声问道:“温六小姐早前嫁过一回人……”   “我知道,嫁的是平远候冷昭,因冷候爷念着青梅竹马便又和离了。我还听说二人虽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那温六小姐要今岁六月才及笄。”   池夫人想到这事就一阵头疼,按理她的儿子就得娶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可怎耐池睿就瞧上她,午后池夫人找了池睿说了温彩的事,池睿听后愣了一阵,“那事又不怪她,她只是奉父母之命嫁人。”竟是丝毫都不介意的样子桀。   顾夫人道:“这个……”   池夫人一副云淡风轻地道:“大不了,我让睿儿娶她做平妻。漤”   “做平妻?”顾夫人惊愣,“小姑子你可真敢想,我索性把话与你说明,不是她配不上睿儿,而是睿儿不能娶她。”   池夫人秀眉微挑,“为甚?”这是说她的儿子还配不上温彩不成。   顾夫人压低嗓门,“我们入京有些日子了,你可听说过真命凤女的事?”   池夫人呆愣,“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好,那我就爽快地说。”她的嗓音压得低如蚊鸣,“你知道我为何让十五与温六小姐交好,景阳公主当真是因为看在七公主、十公主的面子对她敬重有加又示好?”   这事着实有些奇怪,景阳贵为皇家嫡出公主,她何时把别人放在眼里过。还有顾家,是皇亲贵戚,是当朝权贵,便是周家、冷家都未必会放在眼里,又何须与一个温彩示好。   池夫人迟疑道:“你是说……她……她是真命凤女?”   顾夫人肯定地点头,“这事儿是皇后娘娘私下悄悄告诉我的,皇帝已知晓。温六小姐乃是大富大贵的命格,那可是经过摸骨、相面、合八字、抽签……重重挑选才认定的真命凤女。”   池睿喜欢又如何,可人家是注定要做皇后的,也注定池睿的一腔真情付流水。   池夫人的耳畔都是顾夫人那极低的声音,可一字一句蓄满份量。   池睿娶不了这样的女子!   要是娶了,皇帝怎么看?会视池家有野心。   池夫人心头一紧,过了良久才道:“我会劝睿儿的。”   顾夫人继续道:“当年袁监正曾给三殿下卜过一卦,说三殿下需待真命凤女显身时方可躲过重重劫难,要是她不显身,三殿下不能回皇家。妹妹是聪明人,你当明白她的命运是与三殿下绑在一起的。而她属于三殿下,京城的贵女很多,睿儿看上谁,哪怕是公主、郡主我皆替他谋娶,可是这一个……不成。”   三皇子慕容恪是顾家的外甥,也是他日顾家要扶持、倚重之人。皇后把这件隐秘之事告诉顾夫人,也是告诉顾夫人,慕容恪的正妃人选订了,即便温彩有过一段姻缘,可她是当得慕容恪正妃的。慕容恪的妻子,谁人敢夺,更不是臣子可以打主意的。   “我明白。”   她该如何劝说池睿?说温彩是真命凤女,他配不上她,所以她要池睿放手?   外头的马背上,池睿怀抱白萝卜,思绪还停凝在温彩献萝卜给他的画面上,每每想起他都按捺不住地想笑,蓦地回首,再望一眼镇远候府的马车。   徐兰芝头戴着一顶纱帷帽,直到现在她的心情都无法好转,隐隐觉得这就是一场阴谋。   去岁秋狩,她技压群芳,名动京城,从那以后京城贵女纷纷示好。可今日游园,她却成了一个笑话。曾经交好的宋小姐远了她,谢小姐不冷不热,就连七公主也是淡淡地道“是徐三小姐啦”,眼神全都是疏离。   徐兰芝按抑不住,问七公主道:“是彩彩背里说我坏话,所以公主才……”   “徐三小姐,彩彩一个字都没说,是本公主不喜欢你。本公主召你入宫叙旧,你怎能私带庶女入宫,还由着她们在外头瞎说,自称是本公主的朋友。本公主贵为一朝金枝玉叶,稀罕与两个庶女为友?别说是她们,就是她们嫡出的姐妹,本公主也未必当回事。今儿,本公主就对外宣布,本公主的朋友是温六小姐、是顾十五小姐,但不是你,也不是旁的什么小姐。”   七公主的话像一把刀子,上回召她之后,几个月就再没召她入宫叙旧。   她拿温彩当朋友,却未能拿徐兰芝当朋友。   徐兰芝想亲近新得宠的十公主,可十公主神色淡淡,只与七公主一处说话,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她又忆起去岁初冬,大抵是温彩离开镇远候府半月后,七公主突地令宫中嬷嬷来传话,接徐兰芝入宫叙旧。当时,嘉勇伯萧家的两个庶女萧八、萧九就在府里作客,两人求着她道“芝芝,你要入宫吗?要不你们也带上我吧。你要是不在,我们可不好意思留在镇远候府作客呢。”徐兰芝当时原不想带的,可经不住她们的再三央求,便将二人带上了。   一抵虹锦宫,七公主见着她领了两位萧小姐来,与嬷嬷打听萧小姐的身份,一听说是庶女心下便有些不欢喜,又问嬷嬷道:“我叫你接彩彩和芝芝,你怎把不相干的人也接来?”当时几人都以为七公主是因为温彩没来不高兴。   嬷嬷回答:“温六小姐云游去了,近来不在京城。”七公主面露异色,沉吟道:“彩彩出门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不知道。”   萧八、萧九第一次进宫,自是使尽浑身解数想讨好七公主,给七公主端茶递水,拍七公主的马屁。尤其是萧九,软声蜜语地道:“禀公主殿下,温六小姐不能不离开啊,她在京城的名声坏透了,别说与她交好,就是与她说话别人都觉得晦气。”   七公主笑问徐兰芝:“现在想想,她一个和离女子确实名声不大好。”她留了下半句未讲,就是想知道徐兰芝的想法。   徐兰芝与庶女为友,任由萧九口出抵毁之言,若徐兰芝是个有情义、有良心的,就当明白和离的事怪不得温彩,根本就是一段错配的姻缘。   徐兰芝以为七公主嫌弃温彩,接过话道:“华华,我也劝过她,让她与冷候爷和好,可她倒好,拿定了主意不回头。冷家都使媒婆上门来说软话了,给了你台阶就下呗,偏她还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狂妄之话,可不是笑死人么?”   萧八早前不敢轻易说话,见徐兰芝说温彩,也接过话道:“可不就是,何况冷候爷给的是嫡妻位,她硬着不服软倒平白连累了芝芝的名声,也坏了镇远候府的名声。”   萧九轻哼一声,“温六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主儿。”   徐兰芝想到温彩给她添的堵,因温彩受的那些委屈,想着自温彩走后过的好日子,道:“我倒要擦亮双眼瞧着,看她能挑个什么样的男人为夫。冷昭是个薄情人,遇上温六这样的固执女,还真是天生一对,哈哈……”她拈了一枚蜜饯入嘴,又扫了眼众人,“小心他日,她挑个破盏灯笼。”   七公主广袖的手一次次握紧,又一次次松开:温彩待徐兰芝早前情同姐妹,但凡是温彩有的,徐兰芝就有。未曾想徐兰芝在背后竟说温彩的坏话。温彩的真心付出,却换不得徐兰芝的真诚以待。若是她拿徐兰芝当朋友,徐兰芝会不会在背后讲她的坏话?   初遇温彩,她虽扮作娇弱,可她为了保护一个素未昧生的小十,拿着自己的命去拼,可见温彩正直、善良。明知她是公主,却敢与她大打出手,又可见温彩富贵不淫,威武不屈,是她最欣赏与敬重的人。   七公主故作平静地道:“如此说来,还真是彩彩的不是。”她想知道更多,唯有顺着徐兰芝的话说下去,“冷家使媒人上门,要她与冷候爷和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能细细地说么?”   徐兰芝便将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讲了。讲了媒婆上门说的话,又讲了冷家为示诚意,曾有萧彩云在路边挽留温彩,甚至还把温彩与萧彩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七公主沉吟道:“彩彩对萧氏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做不到就别来招惹我,我是和离了,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不屑要你的怜悯,也不屑要你的同情。对你来说,冷候爷许是好夫婿,可对我来说,他一文不值!’”她差一点就拍案叫绝。   萧九接过话道:“这话是从冷家传出来的,是媒婆说的。原是要温候爷和温夫人劝说温六,不曾想,温候爷居然还认为温六的话是正理儿,温夫人都快要气死了。”   七公主歪着头,对温青颇有两分赞赏,“彩彩好福气,有一个如此懂她心思的兄长。”她微眯凤眸,轻声道:“这才是本公主认识的温彩,不愧是名门嫡女,她的这份骄傲是寻常人就学不来的。”   徐兰芝面露异色:七公主不是也要疏远温彩么,怎的反而欣赏起温彩了。   萧九的脸色有些难看,小心地望着萧八。   不待她们回过神来,七公主对左右大喝一声“来人,本公主累了,送三位小姐离开!”她看了眼果点盘里的东西,“萧家二位小姐挺喜欢那点心,本公主赏给她们了。”若是温彩,她是绝不会赏糕点的,因为那是吃剩下的。   萧氏姐妹不懂其间的门道,连连欠身谢恩。   那日离开后,七公主再没有宣徐兰芝入宫叙旧,听说偶尔会宣瑞王府郡主、肃毅伯府的谢小姐入宫说话。   直至今日,徐兰芝才恍然所悟七公主疏远她的原由。正想着心事,她透过纱幕,看到了前方那个马背上的少年,他总往这里瞧,难道他……   他的马术很好,箭术也好,更重要的是世家公子。   徐兰芝想:他总是看我,是不是看上我了?   然,很快她就留意到他怀里抱着的大萝卜,那是温彩送给他的。徐兰芝故意落在另一个方向,原本欣赏的心,突地被一个事实刺痛:池睿看的不是她而是温彩,因为他的视线一直在留意镇远候府的马车。   车上,坐的是董氏与三位温家小姐。   徐兰芝今儿瞧出来了,董氏不是来游园的,她的主要目的是给两位小   姐相看婆家,瞧今日的状况许是已经说定了。   *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京城,各回各家,意尽而归。   徐兰芝翻身下马,立时就看到了候在二门侧的徐宜人。   “娘!”   “回来了。”徐宜人笑。   董氏第一个下了马车,问道:“徐宜人,大\奶奶在屋里?”   “你们一走,她就念叨着呢,说要不是快生了,真想跟你们一块去。今儿可玩得好?”   温绿笑道:“徐伯母,我们玩得可高兴了,晌午还吃了酱烧河豚,每桌都有呢,我只尝了一块就没了。”   温紫则扭头对温彩道:“六妹妹得空教我做酱烧河豚。”   “好。”   董氏道:“你们姐妹先回屋歇着,我找大\奶奶叙旧。”   温彩道:“二婶代我向嫂嫂问好,明儿一早我再去瞧她。”   温绿低声道:“三姐姐也回屋,我还想试一下新裳呢。”   徐宜人见温家姐妹都不睬徐兰芝,心下有些难受。早前徐兰芝故意孤立温彩,而今倒被旁人给孤立。   待温家姐妹走远,徐宜人方问:“她们还是不愿理你?”   徐兰芝不答。   春草愤然道:“七公主今儿也不理小姐。”   徐宜人道:“不会是温彩在外头说你坏话了吧?”   上次去卫家镖行,徐兰芝就哭闹了一场,直说她有诸多委屈。早前母亲、姐姐动不动就拿她跟温彩比,但凡温彩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说她带坏了温彩,总是训她不是,而温彩做对了事,她们就要她向温彩学。她委屈,她难受,可为甚要替别人背黑锅。   徐宜人心下觉得徐兰芝不易,又想到徐兰芝是年纪最小的妹妹,不由得多心疼几分。   徐兰芝厉声道:“要不是这样,为甚她们个个都不理我,原想出门散心,可今儿真是无聊透了。”末了,把自己在跑马场受的欺负尽数说了一遍,“我瞧着就是温彩的主意,故意让我与皇家的女侍卫比试,好让我出丑。她这是报复我去年挤兑她的事。”   原以为可以得过马术第一名,却是败得最惨的一个。   徐宜人问:“你能肯定,真是温彩与七公主、十公主等人出的主意,让你与女侍卫比试箭术、马术?”   春草轻声道:“早前只有几个官家小姐上场,后来突然就有女侍卫上场了,宜人,若不是她出的主意,哪会有这样的事。一早可都说只让小姐和年轻奶奶们比试呢。”   徐宜人面露深色,轻声道:“这温彩的肚量还真小。”去岁的事都过了快半年,而今抓住了机会才想着要报复回来,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温彩做得太过分。回头我与你大姐说。”   徐氏畏惧温青,可徐宜人不怕。   今儿不是董氏在么,直接当着董氏的面说出来,董氏到底是温彩的长辈,与镇远候府又走得亲近,让董氏去说温彩。   徐宜人拿定主意进了桂堂,正听董氏与徐氏见畅园里所见所闻,又说马术赛等事,徐氏听得津津有味。   徐宜人在徐氏身侧的贵妃椅上坐下,下人沏了茶水,她抿了一口。   “兰贞,你今儿没去真是可惜,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那园子真的很漂亮,好玩的地方又多,小姐们可以荡秋千、放纸鸢,一些小姐还在一处吟诗作画呢。公子们骑马、练武、吟诗作对……人人都玩得尽兴。若说阔绰,当属瑞王妃,今儿买了近十万两银子的花木,全是些珍稀名贵花木。”   徐宜人清清嗓子,冷声道:“温二太太,有句话与我大女儿说不当,候爷就是个护短的,我也只与你说道说道。”   董氏被打断了话,一脸好奇,“徐宜人有话但讲无妨。”今儿她的心情好,就算许家的亲事不成,还有旁家的,她今日可认识了好几位地方大吏的官夫人,瞧她们入京都携了儿女,要寻一个未订亲的还真不是难事。   “好!温二太太是不是得管教管教温六小姐,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她在外头抵毁兰芝,让别家的小姐不与兰芝说话、玩耍,是不是太过分了。”   徐氏脸色一沉,上回温彩打徐兰芝,连累得徐氏也被温青训骂了一顿,至今想来,徐氏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不敢怪温青骂得难听,却认为是温彩下了她的颜面。   董氏仿佛被人扑了一盆冷水,若在以往,只作壁上观,可眼下不同了,他们温家还指望温彩谋来更大荣华富贵呢,立时恼道:“徐宜人这话是不是说反了,今儿听人说,徐三小姐在七公主面前说六侄女坏话,当时周围听见的人可不少。我们温家的小姐最是懂矩识礼的,今儿六侄女在外头处处行事得体、端方,就连瑞王妃都夸呢。   倒是徐三小姐,镇日地与几个庶女往来交好,各家的嫡小姐这才低看她。七公主也是因上回原好意召徐三小姐入宫叙话,偏徐三小姐带了两个庶女去。那两个庶女在外头胡言乱语,自称是七公主的朋友,这   才恼了七公主。对众人说六侄女和顾十五、池小姐是她朋友,旁人都不是。   徐宜人怎不好好问问徐三小姐,在外头说话行事欠妥的到底是谁?平白的倒诬起好人来?早前我还不信,今儿还真是见识到了。一个住在姐夫家的妻妹小姐,倒欺负到正经小姐头上,这是哪家的规矩?还让我们温家的小姐给她外头认的庶女朋友让屋子,这又是什么道理?”   董氏原也是个守矩的,被徐宜人那一说,当即就恼了,噼哩啪啦地指责起徐宜人。   徐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董氏又是她长辈,她还指望董氏帮衬、指点她呢。徐宜人到底是她的母亲,董氏当着她驳斥徐宜人,这让徐氏心下好不气恼。这温家的人,一个温彩不省事,让她丢了颜面。现在董氏又让她母亲丢面子。   徐宜人的脸一阵灼红,气得咬碎银牙。“就算兰芝与人有误会,温六小姐不是该帮衬着解释。”   “徐宜人,早前徐三小姐是如何认识的七公主?而她在背里是怎么做的?今儿游园,我可是听七公主身边的太监说徐三小姐与萧家两个庶女在七公主面前说六侄女的坏话。徐宜人,有些话我都说不出口。   我虽是婶娘,可玉堂和六侄女是我瞧着长大的,跟我自家的儿女没甚差别。她在外头如此抵毁六侄女,你让我这个做长辈的如何看?这明眼人一瞧,谁被人抵毁,谁受了委屈,谁心里不晓得?你倒要我六侄女以德报怨不成?我这个当婶娘的还怕六侄女帮衬了白狼眼,这世上忘恩负义的人还少么?”   董氏直接硬生生地挡了回来,原本大好的心情,因为这事立时坏了大半。   “兰贞,玉堂兄妹一直敬我是二婶,敬我如母一般,今儿我也说句公道话,你娘家妹妹是妹妹,难道我六侄女就该是草。就算老夫人不在了,她还有父亲、二叔、二婶疼着?谁要是欺到我们温家小姐头上来,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徐宜人若是没儿女养老,侄媳妇养着也没什么,可她还有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照着规矩,是该在外头另置小院单住的。难不成徐家小姐要出阁,还从镇远候府出嫁?镇远候府到底还是姓温的,不是姓徐的。   一个客居的徐家小姐,隔三岔五在温家府邸里头招朋待客,这算是怎么回事?可是大大逾矩,更是乱了温家的门风。客人就是客人,永远都不能越过主子去……”   徐宜人原想让董氏管教温彩,状没告成,还被董氏借故发作了一场。   当她也是好惹的,她跳了起来,厉声道:“我敬你是大女婿的长辈,你倒真还来劲了?早些年你做什么去了?如今见我大女婿体面出息,就认他是你侄儿了。我女儿、女婿家的事,哪里轮得上你来说话?” ☆、第157章 游园会相亲   梦里情景的交融,面前女子那让她越发觉得厌恶的脸,让温彩不会再忍受了。   “你认识七公主,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你们声声说我在七公主面前说你坏话,可是谁在七公主面前说了我的坏话,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明日,我可以带你,只是你和你的服侍丫头同行。我想这点薄面,七公主和景阳公主还是会给我的,可你若想再带外人,我不同意。你自己看着办吧,明儿一早你若真想去游园,现在就先把二位萧家小姐送出去。”   温绿轻呼一声“六姐姐”,有些不悦地道:“她那样欺负你,你带她干什么,她不就是会些马术么?”   “那畅园山脚下有一片好大的跑马场,明儿去的有皇家公主、亲王府世子、郡主,郡王府世子、县主,还有几位王妃,荣安候府、建安伯府的公子小姐……名门世家的太太、小姐可不少呢,这可是比上元灯会都还热闹、盛大的游园会,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等待何时了。”   她就是要她们羡慕、眼馋,温彩笑着,一转身拉着温紫道:“紫姐姐,我们回偏厅,看看明儿挽什么发式好。糌”   徐兰芝沉默片刻,为难地看着萧八、萧九,“她到外头走了一趟,越发不给人面子了,那上面没我的名字,我还是依着她才能去呢,所以……”   “芝芝与她是朋友、好姐妹么?你与她好好说,她能带你一个,许能带上我们俩呢。”若是也去游园,她们俩使些手段,勾上一个如意郎君就是一段良缘。萧家的嫡女都寻不上好亲事,更别说她们不招待见的庶女了楮。   冬葵瞧见如此为难的徐兰芝,冷笑道:“徐三小姐索性不去了,留在府里陪你的客人朋友岂不更好。”   她就知道冬葵一定不希望她去,可这回,她还非去不可。   徐兰芝拿定主意,“春草,送二位小姐回萧府。”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萧八、萧九急唤了一阵“芝芝”,见她不应,静静地望着偏厅,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女子说话声。   萧九道:“八姐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没听她们说么,明儿的游园会有亲王府世子、郡王府世子,还有皇后的娘家侄子……我们不能错过这机会。”萧八拿定主意,壮着胆儿进了花厅,甜美轻切地唤了声“温六小姐,我知道你是七公主、十公主跟前的红人,要不你与她们说说,让她们把我们姐妹的名字也写上去。”   “滚——”温彩一声厉喝。   萧八微颤,“我……我哪里开罪了温六小姐么?”   “没有,只是我瞧不得你们那种奴颜婢膝、阿谀奉承的样儿,不是别人瞧不起你们,而是你们自个儿瞧不起自个儿。一个女子不是因为出身决定她的高贵与卑贱,而是因她的气度、因她的言行,像你们姐妹这样的女子,不用别人问,只一眼就知道你们是庶女。滚!我不想见到你们。”   她更气的是徐兰芝为了自己能去游园,居然把她的朋友给抛下了。   换作是温彩,是宁可自己不去,也不会这样做。温彩气自己,曾经那样单纯地拿徐兰芝当朋友。如今才明白,徐兰芝根本就不如她想的那般值得交往。   世人常说:娘生十子,子子不同,这里头有好、有坏。徐家姐妹三人,性格各异,品性也各有不同,温彩独欣赏徐兰香的自力更生,唯独对爱慕虚荣又表里不一的徐兰芝厌恶得紧。   温彩的虚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同时建立在不害别人的基础上。   徐兰芝的虚伪,为了让她自己过得好,可以不择手段地利用和算计他人。   红燕冷声道:“二位萧小姐,请快些离开吧,我们家小姐不喜欢被人打扰。”   温彩看着温绿,“七妹妹,你可别多心,你就比她们好太多,记住我说的话,你莫要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你要在骨子流露出温家女儿的骄傲来,你有一个哥哥是镇远候,你是他的妹妹,瞧,你多骄傲……”   温绿笑了。   她有些明白,温彩那些话里的意思。   温紫道:“最讨厌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了。”   温彩问:“七妹妹,如果你像徐三小姐那样,你会怎么做?”   温绿想了一阵,“我不去游园好了,就在家里陪自己的朋友游后花园。”说得俏皮而轻快。   温彩赞赏地道:“七妹妹要永远保持这样的情感,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如果换成我是徐三小姐,我也不会去。徐三小姐放弃了朋友自己去,可见她这人不适合做朋友。七妹妹大了,也要擦亮眼睛认清身边的朋友,如果有人因为你是庶女而瞧不起你,你也莫要难受,你更要坦然、大方地面对,不要因为别人看不起你,就连你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只有不放弃自己的人,才会有人真的欣赏你、疼惜你……”   温紫听着话儿,心潮翻涌:这是未来皇后娘娘的话呢,多有道理,金玉之言啊,值得她学习。她有些明白温彩当初在温府的隐忍,就算后来和离,满京城的小姐都不理她,她却   tang依然活得骄傲自信。   “六妹妹的话让我受益匪浅,六妹妹说得是,我们温家的女儿,就是要比寻常官家小姐还要骄傲、尊贵。”   温绿点了点头,眸光里含着感激,“六姐姐说的我都记住了。六姐姐,这些话是不是祖母教你的?”   “是啊。祖母在世的时候,会给我讲许多道理,她教我分辩善恶黑白,也告诉我要做一个怎样的女子。她常常说,这世间不是男子瞧不起女子,而是女子先小瞧了自己几分。”   温紫道:“祖母的话可真是金玉良言呐。”   三人笑了起来,继续给彼此挽新发式。   温彩虽不知是什么缘故让温紫突地与自己亲近起来,但她想,时间长了,温紫自己会说的。   *   京城驿馆内。   顾大太太、池夫人坐在屋里,刚讲罢温紫的事,池睿便跳了起来:“让我明儿去相亲?我不去!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去!”他硬着脖子,脑海里忆起在畅园花房里见到的那个少女,又有灵气又可爱,一瞧着就让人喜欢,虽然那日的他很狼狈,可只一眼,他就对那女子心动了。   池夫人道:“景阳公主邀我们去游畅园,你真不去?”   “畅园!”池睿有些意外,如果再去,或许就遇到那位姑娘呢。   池夫人笑:“还去不?”   “我……我是游园去的,可不是相看小姐。本公子相貌堂堂、才华不俗、文才武功……我才不要去相看小姐呢?我在京城勾一勾手指头,那小姐就能排成队……”   池小姐咧嘴一笑,斥道:“大哥还真是没脸没皮,惹得三弟都给你学得油嘴滑舌,你这么好,怎的连那小姐的闺名都没打听出来?”   “你管我……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了。”   池睿一转身离了屋子。   顾大太太听出来了,池睿是真有意中人了,低声道:“敏之真有相中的小姐了?”   池睿,字敏之,长辈们多是唤他的小字。   池小姐笑道:“大舅母,上回他和大表哥、三……三表哥去畅园游玩,说是见到了一个小姐,他就瞧上了。在外头打听了好些天,也没打听出那小姐的闺名来,只听人说好像那小姐也是游园的,似乎与畅园主人还有些亲戚关系。”   “畅园主人么?我听说是一个隐居的世外名士,才高八斗,诗词绝佳的雅士。”   池小姐点头,这是京城人的传言,因是京城书院的学子传出来的,这相信的人倒是十个就有九个。   顾大太太轻吐了一口气,“今儿一早,镇远候夫人令家仆递了话来,说是明儿温二太太携温三小姐、温六小姐、温七小姐游园。五爷这里倒好说,他还得听我的。可是温三小姐……”这婚事原是顾夫人提的头,想着离开南安时池睿还没订亲,这才几日功夫,就自个儿瞧上一个。   池小姐道:“大舅母别担心,今岁上京给皇后贺寿的地方官太太也有不少,我瞧也有一些携子女来的呢,到时候瞧着合适的再与温三小姐另说一个就是。”   顾大太太道:“既是如此,明儿见了温二太太先赔个不是。”   她想着自己干的这事,原以为是有极大希望的,现在知希望不大,她思忖了一阵,将住在驿馆里的地方官员太太们回想了一遍,因同住在这里,这几日各家之间又互有走动,还真是认识了几个,她们这次也接到了景阳公主的帖子,约他们游园。   *   董氏备好了温紫要穿的春裳,随丫头到了镇远候府,为了方便,这晚就留宿在镇远候府了。   次日一早,天刚亮,就有下人来禀说温府大房的何氏并温红夫妇、温玄也到了。   徐氏愕然:“他们来做什么?”   董氏心头不悦,生怕大房的人搅合她女儿的好亲事,“景阳公主的帖子写的是我和三位小姐,六小姐要带徐三小姐去原有有些为难。”   何氏领着两个儿子、一个媳妇已经先到了,何氏昂首挺胸地进了镇远候府,这越走就越没了底气,她又不是正经的继母,那温家的族谱上写的是“平妻”,连温青兄妹的继母都算不上。温彩早前还唤她一声“母亲”,后来索性唤“小太太”了。   董氏对徐氏道:“你先回屋里躺着,与婆子说你身子不适需静养。我来应付她!”   徐氏轻声道:“有劳二婶。”   董氏出了桂堂,含着浅笑迎上何氏几人,笑道:“昨儿大\奶奶便有些不适,我刚去瞧过了,麻嬷嬷服侍她吃了药刚歇下。小嫂嫂,快到寅时了,我们得赶到城南门口与景阳公主的车辇会合,我先走了!”她一转身就对身边有服侍的婆子丫头道:“三位小姐在哪儿?”   “回二太太,三位小姐好像去三门方向了。”   何氏一急,这事儿许是找徐氏没用,还得找董氏,转身追了过来,一把扯住董氏,“你什么意思,你女儿要结门体面的亲事,倒把我大房的人给抛开了,要论起亲疏来   ……”   “论起亲疏来,大嫂嫂在世时,我与她的关系倒比与你要好,而玉堂侄儿与我们二房可不比大房还好么?”董氏急着要出门,“小嫂嫂有事,待我们游园回来再说,我昨儿出门前让二老爷问过大老爷了,他可是同意七小姐那门亲事呢。让我瞧了顾家公子若是还成就订下来,他把七小姐的庚帖都给我了呢,说让我看着办。”   “你算什么?我才是七丫头的母亲。”   “大老爷还是她父亲,大老爷做得七小姐的主。”   董氏推开何氏的手,急匆匆往三门处赶。   何氏见这分明就是要撇下她开溜的样子,景阳公主办的游园会可是很热闹了,京城所有体面人家都接到了帖子,只有几家或落魄的、或家风不好的才未在受邀之列。   何氏厉声道:“她想不带我们,我们就自个跟着,哼!到了畅园,她还能赶我们出来不成?”   到了二门外,何氏携了温墨妻上了马车,温墨与温玄兄弟则改骑马。   董氏领着几位小姐刚出门,何氏就跟过来了。   “这叫什么事?景阳公主又未邀她,她就厚着脸皮跟来,这……”   温彩轻声道:“二婶不必为难,回头你见着顾夫人,与她赔个不是,大方、坦然又谦虚地说清楚。顾家是书香门第,最是通情达理的,想来会给你面子的。”   在梦里,即便后来登基的是慕容悰,可他对顾家还是多有敬重,他登基之后迎娶了顾家一位得宠的庶女为皇妃,封为丽妃,一度宠冠六宫。   镇远候府相随的护院、下人便有三十多人。   马车里最多只能坐四人,后面又跟了一辆坐婆子、丫头的马车。   徐兰香则以纱帷覆面骑在马背,紧跟在马车之后,一脸鄙夷地看着后头跟来的何氏母子,又好笑又好气。   就只邀请了四人呢,何氏硬是要跟来,不晓得这又是何用意?   刚出了荷花里巷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弟妹,六小姐和七小姐就交给你照应了。”   温子群骑着马儿,一脸谦逊地望着长长的队伍。   何氏轻叹一声,“大伯,小嫂嫂母子几个也去……这成什么样子了?景阳公主的帖子可只邀请了我们四人呢。”   “二弟妹只管去,何氏那儿我来处置。”   温彩第一次发现,温子群虽然耳根子软,这一回倒有些样子,他带人拦住何氏母子的车马,厉喝道:“丢人现眼,景阳公主又没邀请你们,你们跟去作甚?也不怕被人议论。那萧家现下就是全京城的笑话,现在各家有宴会也不相邀,便是因为萧家的夫人是个没脸没皮的,你如此做,是不是要把温家的脸面都丢尽……”   董氏挑起车帘上的帘子,伸着脖子瞧了一阵,轻声道:“我瞧这回,许是五姨娘说服了大老爷。要真让小太太跟来,七小姐这门亲就得被他们给搅没了,小太太一心想让温玄娶顾小姐。”   温紫吃惊地道:“是顾十五小姐么?”   “这荣安候未出阁的嫡女不就她一个。”   温绿不由轻斥道:“他们还真敢想。”   顾家是大族,又有爵位,听说顾老太爷在世时,担任山西总督一职,那可是权倾一方的地方大员。到了顾十五父亲这辈,家里极是厉害,荣安候做的是甘肃巡府一职,建安伯也是知府,虚实皆有。这等权势,当朝也只顾家是头一份,便是贵妃娘家周家也不及,更莫说是冷家。   南城门外,早已云集了不少各家的太太、小姐车轿,京城驿馆各家的官家太太也携了子女前往。   景阳公主府的嬷嬷站在门口,大声道:“老奴代景阳公主殿下给各位夫人、太太、小姐们先赔个不是,景阳公主要赶往畅园安顿好大家游玩、吃茶的地儿,就先行一步,让奴才几个接应大家陆续前往畅园……”   顾十五看到镇远候府的家轿,欢喜雀跃地叫嚷起来:“娘,是温六姐姐来了,是温六姐姐……”她二话不说,提着裙子就往温家的马车前跑。   董氏笑道:“你是顾十五?”   顾十五一阵错愕。   温紫轻声道:“最是个活泼可爱的,与我们几个又合得来。”   董氏道:“小姐们说话,我坐顾家的马车,正好与你娘说说话呢。”   人群有些***动,一骑凤辇出了城门,后头跟着二百人的护卫队伍,又有几十个宫娥内侍相随。   一名骑马的太监急驰而近,尖着嗓子道:“温六小姐,七公主、十公主请你共乘凤辇。”   那是凤辇啊,她可不敢乘。   太监又道:“请顾十五小姐也一道过去呢。”   顾十五笑道:“温六姐姐去我就去。”   温彩正犹豫着,只见七公主一挑车辇上的垂帘,厉声道:“彩彩,本公主命令你,马上给我滚过来,再不滚过来,小心我用马鞭子抽你。”   温彩笑着,“顾妹妹,我们还是去吧   ,别惹恼了七公主。”又与温紫、温绿打了招呼,两人这才上了七公主、十公主的凤辇。   里面很宽敞,虽坐四人,却一点也不拥挤。   温彩打趣道:“这么凶,小心吓着今儿同去游园的少年公子,回头一个个不敢娶你,可怎么了得。”   七公主气恼地扬着眉儿,“那种胆小鬼,不要也罢。”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温彩,“你能不能别那么可爱,过来,让本公主摸摸你的脸,瞧你打扮得这么可爱,我忍不住手痒了呢。”   “女纨绔!”   “嘿嘿,本公主要是皇子,便娶彩彩做我的王妃,只娶彩彩一个,本殿下将你捧到手心里疼……”   十公主不说话,这都是些什么话,听着好别扭。   顾十五笑得甜美。   由京城重臣、权贵组成的女眷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奔往柳树镇,又一路热热闹闹地进了畅园。   夫人、小姐们立时就被风景如画,美如仙境的畅园所吸引了,三五成群地过了二门,而下人们则有大半留在一门内的下人房里,一边又建有专供下人们吃茶玩乐、小憩的院子,只是今儿来的人太多,原本下人就比主子还多,几排屋子里挤挤挨挨地坐满了人,或吃茶点的,或闲聊的。   更有夫人早就欣赏起晓风残月亭附近的花木,有园中的下人用心地介绍起来花木的名字及其喻意,花木的名字很是吉祥:双喜临门、四季发财、前程似锦、四季如春……   几个夫人就看着一盆六色月季花,那名好啊:前程似锦,又唤六六大顺。   “此花要价至少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倒不贵,一盆双喜临门还得一千两呢,我出三千两!”   “我出三千二百两!”一个略胖的官夫人大喝一声,这样一盆好花,到时候可以送贵人,什么衣裳、首饰都过时了,京城权贵们都以养几盆这样的名贵花为荣。   “三千五百两!”   温彩立在一侧,身后跟着青莺、红燕,冬葵今儿留在镇远候府守院子,红燕看得有些小激动,而青莺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喊三千五百两的是肃毅伯夫人,他丈夫是谢丞相,此刻一咬牙,恨恨地看着与她扛上的夫人,此人正是兵部房尚书之妻。一个是文臣,一个原是武将出身,此刻两家撞到一块,彼此相对,皆不顺眼,横眉冷对。   “谢夫人,你是不是故意的?上回给你女儿置嫁妆,就把我女儿一早预订的一套首饰给抢了,今儿你又得跟我抢。”   “房夫人,价高者得!”   房夫人咬了咬唇,“四千两!”   谢夫人大喝:“四千五百两!”   两个争执不下,一边移来个生得富态、肥胖的妇人,笑呵呵看着那盆显眼的花儿,“儿媳,取银票!这花儿,本妃要了。”   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皇帝的皇弟妹、当朝瑞王妃。   房、谢二人气得牙痒,怪对方多事,要不是突地冒出过争夺的人,怎会买不到这花儿,可这回来夺的是瑞王妃,他们更不好争了。 ☆、第162-163章 吵架   第162章吵架   董氏道:“我轮不上?这镇远候府是姓温的,可不是姓徐的,徐家女嫁到温家,先是温家妇,再是徐家女。我身为长辈,哪里就不能说了。以前还当你是个明事理的,哼,今儿一瞧,还真是会颠倒黑白。”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你一言、我一句吵嚷开来,就差扭作一团大打一架。   吵声很大,先是温紫与温绿得了消息,姐妹二人匆匆赶到桂堂。   那头徐兰芝也得了信,领着春草赶来醣。   徐氏坐在中间,两边都是长辈,一个是她亲娘,一个是婆家的二婶,哪个都不能开罪,只能装哑巴,胸口一阵烦闷。   董氏见温紫到了,大着嗓门道:“你六妹妹谁不夸是个懂理识矩的,是徐三小姐在外头说你六妹妹坏话,她倒跑来指责你六妹妹的不是。天下哪有这等颠倒黑白之人?当我不知原委么?还要帮她训自家无错的侄女,老娘才不会做这等糊涂事?呙”   徐宜人则想到以前,原是温彩说话行事欠妥当,可她却责怪了徐兰芝。“她没说便没说,你至于说那等难听话,还挑唆着令女儿女婿让我们搬出去?”   住在镇远候府好,早前还觉得母女二人拿月例有些过意不去,时间长了就心安理得了,认为一切都是应该的,是温青自己说要照顾徐家母女的,既然随了温青来京城,自该好吃好穿好住地过好日子。   徐宜人早前到徐兰香家住过几天,那日子着实没法与在镇远候府比。且不说光是她院里服侍就有好几个,还不如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的。董氏想赶她们母女出去,徐宜人第一个就恼了。   董氏厉声道:“这客居他人家,住一两月的有,有住大半年的么?有欺负算计正经小姐的么?”   徐兰芝紧握拳头:当她是谁,竟赶她们离开镇远候府。她定定心,突地一挥拳,温紫一瞧不对,身子一闪挡在了董氏身前,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打到了温紫脸颊上,立时印下了五爪印,温紫的嘴角更是溢出了血丝。   董氏一瞧,扯着破锣嗓子:“好啊!徐三小姐打温家小姐了,来人啊!徐三小姐打人了……”   温彩与温青兄妹俩正寻讯赶来,一到外院门口听到的就是这声音,不容下人通禀,兄妹二人快速往内院奔去。   徐兰芝有些慌神。   徐氏也急了,好歹董氏也是长辈,“兰芝,你怎么能打人。”   徐兰芝道:“我就打她了,这个臭女人,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吗?镇远候府既不是温家的也不是徐家的,这是大姐和大姐夫的,她再敢说让我们出去住的话,我还打她。”   温青大喝一声“怎么回事?”   温紫见正主到了,轻呼一声“大哥”失声哭了起来,“徐三小姐要打我娘,我就把娘护住了,她……她就打了我。”   温青的脸黑若墨炭。   温彩道:“徐兰芝,你实在太过分了。”   董氏哭了起来,“玉堂啊,我这当二婶的,也是一片好心。你不知道我这心啊,是心疼六侄女啊,早前不知道,今儿去游园,才听宋夫人悄悄与我说,说……说她竟在宋府串门时说六侄女的坏话啊,说六侄女嫁不出去……这外头的坏名声,都是被她说出来的啊……”   她坐在贵妃椅,哭天抢地嚎啕大哭一场,什么宋夫人、七公主身边的内侍太监,董氏都搜罗了来说话。   今儿宋夫人确实与她示好了,许是宋夫人觉出了异样,瞧出顾家人与几位公主都与温彩交好,尤其是景阳公主,她的表现就是京中的晴雨表,品出些味来,便与董氏闲聊了一阵,而宋小姐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便提了徐兰芝在宋府说温彩坏话的事。   温青的脸越来越黑,冷着声儿道:“三姨妹,我二婶说得没错,你应该搬出去。兰贞,你寻了大牙行的人来,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小院,先买一处安顿岳母与三姨妹。待三姨妹出阁,要是岳母愿意与我们同住,便接她过来。”   徐兰芝打了人,打的还是温紫,这样一来,温家人就厌恶她。   自然,她也不稀罕温家人待她好。   “大姐夫,我和母亲搬出去,那她呢?”徐兰芝手指的是温彩。   董氏厉声道:“六侄女怎了?她是姓温的,就算不住镇远候府,我二房挤两间房子出来也能安顿她,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委屈六侄女的,更不许外人欺到她头上。”   这个时候她们不巴着温彩更待何时,董氏可算是瞧出来了,如今连顾家人都待温彩好呢,还不是因为知道温彩的命格。   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董氏对温彩更多的感激之心,要不是温彩,温紫哪能谋上那么好的亲事。游园之时,可有好几家官家夫人表露出对温紫的好感。   徐兰芝就知道温青不会同意温彩搬出去,冷声道:“同样都是你妹妹,温六不搬出去,我和母亲也可以住在这里。昔日是大姐夫自个说的,拿我如同亲妹妹一般对待……”   徐氏轻喝一声“住口   ”。   徐兰芝扬了扬头,“你怕大姐夫,哼哼,我可不怕。大姐夫舍不得她搬出去,那么,我也不会搬出去,既是两个妹妹一样对待,她可以在镇远候府出阁,我也一样可以。”   温彩朗声道:“我搬出去!”   温青急呼“妹妹”。   温彩道:“我是和离过的女子,原不该住在娘家。可徐三小姐只算府中的亲戚,也不该常住镇远候府。我置府邸不花哥哥嫂嫂的银钱,希望徐三小姐母女莫要再花她们的银钱,就算哥哥嫂嫂给徐宜人一些银钱,那也是敬孝的钱。徐三小姐既然这般硬气,应该不会花自己母亲的养老钱吧?   徐三小姐,你不能一味要求哥哥拿两个妹妹一视同仁,我们做妹妹的也要学会自力更生。哥哥偏我怎了,那是我值得他们偏,我除了守住祖母留给哥哥的家业,还替哥哥挣来五家赚钱的店铺。”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这样的白眼狼好。   一文钱也休她给徐宜人母女。   她同意搬出去,且置院子的钱不让温青夫妇出。   徐兰芝“你……”了一阵,“你有什么了不起,一身铜臭,除了会赚钱你还会做什么?京城贵女们都不屑与你为伍。”   温彩笑,“你清高,你不用钱,最好永远别沾银钱。我就是一俗女,食五谷杂粮。我明儿一早就收拾自己的东西住出去,也希望硬气的徐三小姐明儿一早也搬出去。”她一转身,对温青道:“哥哥昔日曾说,徐三小姐出阁,你当替她置二百亩良田,再一家镇子上的店铺为嫁妆。京城的小院算是暂时借给她们母女住的,他日出阁再另做打算。”   温青是堂堂男儿,说出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是万不会更改的。温彩这么说,也是让董氏知道,温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董氏摇头轻叹,“玉堂哇,你太厚道了,温翠还是你的庶妹,算起来与你更为亲近,你方才给了五十亩良田、一处铺子,再置了些布料银饰。她不过是你妻妹,怎能越过温翠去?”   徐氏见董氏说话,有失底气,心下生怕徐兰芝吃亏,偏徐兰芝又不知好歹,非要闹得撕破了脸面不可。   徐宜人悔断肝肠,懊悔跟董氏大闹。她看徐氏打理府邸,似乎处处得体,可徐氏哪会什么,原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说句实话要不是温彩帮忙帮衬,各处的管事又使用得当,哪有现下的好日子过。   温青问道:“妹妹,你说呢?”   温彩勾唇一笑,“哥哥堂堂七尺男儿,当一言九鼎,说了要置这么多的嫁妆,就得给这么多。待徐三小姐出阁后,徐宜人若愿意与你们同住,便接来同住,她若愿意与二女儿或三女儿同住也由得她去。徐宜人搬出去后,哥哥嫂嫂该尽的孝心还得尽,每月派人送三两银子给她贴补家用就成,四季衣衫也各做一套新的。给徐宜人月例孝银、四季衣衫是孝,给徐三小姐一份嫁妆则是对幼妹的疼爱。如此,也全哥哥嫂嫂一片情义。”   徐氏心里暗恨,瞧瞧人家,这才是大家典范,名门嫡女,把他们夫妻的脸面都顾齐全了,可是徐宜人和徐兰芝明明可以继续住在镇远候府享受荣华富贵的,偏生温彩做出一副有情有义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来。   董氏道:“六侄女说得是,不愧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就是懂情识理。”她看了眼温紫,满是心疼,把嘴里的血都打出来了,这都多疼啊。   温青问徐氏:“上回,你不是说在城西卫家镖行附近置了处小院么?够岳母与徐三小姐住了。再从牙行买几个下人添上,今晚就派人过去拾掇,明儿一早把人送过去吧。”   徐氏应声“是”。   徐兰芝道:“她不搬出去,我也不会搬出去。”   徐宜人喝呼一声“住嘴”。   徐兰芝愤愤地瞪着温彩,“离开了镇远候府,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会与你交好?你当他们真是与你好么?她们是因为你有个镇远候、北路军都督的大哥,你……”   “徐三小姐,这话我也送给你。你以为萧家二位小姐真与你交好,她们是借机想引诱我大哥呢,要不是我大哥对嫂嫂情真意坚,早就被她们得逞了。为甚你在屋里,她们俩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路口上张望……”   “你胡说!”   温彩冷笑两声,“我胡说?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对了,上回搬阁楼,有婆子从你屋里发现了一幅肖像……”   温青大喝:“妹妹,别说了!”若真说出来,他往后何以自处?他虽无意,可徐兰芝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徐兰芝有些怕了,慌张地看着徐氏。   徐氏似也知道,又气又恼。去岁冬,杨家着人从侧面递话,说杨二公子看上徐兰芝,她私下问过,徐兰芝说“我的夫君,要文武兼备,要有过人的武功,会骑马射箭、带兵打仗,还能对自己的妻子视若珍宝,不纳妾、不娶平妻、不要通房……”徐兰芝不是羡慕徐氏,而是觉徐氏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徐氏抑住伤痛,“娘,收拾一下   ,明儿一早搬到城西徐宅去吧,那里离二妹家的卫家镖行也近,闷了你可以去二妹那儿窜门。”她扭过头去,想到事实,心疼得无以复加,“三妹,待你出阁的时候,我会再给你备几抬陪奁。”   话都说到这份上,便是她不乐意将母亲、妹妹送走也不成了。   徐氏心里暗暗地想着,待过上一阵子,待温青的火消了,再把徐宜人母女接回来。   唉,这回徐兰芝是触了温家的众怒,董氏到底是长辈,岂是徐兰芝能动手打的。   温彩对董氏道:“二婶,我明儿一早就离开。”   温青心头一痛,“妹妹”。   她微微含笑,“我明儿一早就走,得空我会回来探望哥哥。”   董氏道:“六侄女可以回温府,我着人拾掇一处院子。”   温紫道:“六妹妹可以与我住一处。”   温彩摇头,“我和离了,再回娘家住不妥,你们别担心我,去年我在外住了那么久,不也无事么。”她吐了口气,“我舅舅在西北做官,我正好借这机会去探望舅舅、舅母。”   温青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是长兄,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看着她在红尘飘泊,看着她遭受不公的婚姻,看着她因为无奈而再次离开。   他突地觉得胸腔里填满了太多的不甘,蓦地长叹一声,“徐兰贞,我对得住你们徐家,可是你们却在伤害我最疼爱的妹妹……岳母,你想过来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   徐兰芝面露得意,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她不能住,温彩也要离开这儿。想回来时还能回来,然而,温青的话给她再次泼了盆冰水。   “至于三姨妹,以后别再踏入镇远候府,这里不欢迎你。我们夫妻对你尽到姐夫、姐姐的本分,可你从来不安分。我对你仁至义尽,相较旁人家的大姐夫,我已经做得够多,至于旁的你别再奢望。”   他一转身,余下一抹孤寂的背影。   徐兰芝实在太令他失望了。他是为了徐氏才没有多说的,可徐兰芝步步紧逼,伤害他的妹妹,还要伤害他的妻。他又要去找人喝酒,发泄心头的不快。   徐氏垂着头,看向徐兰贞的目光多了几分怨怪。   董氏道:“阿紫、阿绿,你们拾掇拾掇,随我回府。”   温彩道:“三姐姐到我屋里抹点药膏,可别瘀青了,我正好与你们说说话。”   她正要离去,徐氏却轻唤一声“六妹妹……”   温彩停下脚步,目光平淡,欠了一下身。   徐氏继续道:“我是不是配不上你大哥?”   她期待着温彩能说句安慰话。   温彩回过头来,扫过徐氏,又看徐兰芝,“嫂嫂身上唯一的优点,便是还肯用心学打理内宅的本事。说实话,如果你不是哥哥在北疆娶的嫂嫂,以你的才能、出身,的确配不上他。正因为你是我哥哥喜欢的女人,我才一再地容忍你,对徐家人好。嫂嫂,我哥不欠徐家的,而我更不欠徐家。从今往后,不会容忍除你以外任何与徐家有关的人。徐宜人,你别忘了,你们母女是因为我哥才过上好日子,人要懂得感恩,而不是得寸进尺。”   徐宜人耳根一阵发烫,支吾道:“我……我把早前你给我的五千两银票还你,我……我们不该收你的东西。”   得人的好,就要被人说道。   徐宜人心里很不舒服,她活了大半辈子,怎甘心被个小丫头说道。   温彩淡淡地应:“好啊!”   徐宜人脸一红,让徐嬷嬷回去取银票。   董氏则领了温紫姐妹回屋抹药膏。   温彩看了眼银票,虽化成了五百两、二百两的,数目正确,“如此也好,毕竟欠别人的太多,良心难安。”温彩揣好银票,微微一笑,“嫂嫂,若没旁的事,我先走了,一会儿我随二婶回温府住几日,不叨扰了。”   徐氏问道:“你怨我?”   “嫂嫂还是在意一下徐三小姐对你的怨吧。我在想,到底她有多怨你,才会在背后中伤你,说你不会打理内宅,不够贤惠……当你的亲妹妹这样对外人说时,外头有多少人信?如此一来,才有了居心叵测的人想把庶女塞给我哥为妾。嫂嫂,我哥哥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你不懂肃清内宅,防备他人,早晚有一日,你都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我待你好,是因为哥哥还喜欢你。人都是自私的,就算徐兰芝做错再多事,做得再过分,你终究偏护的还会是她。在你与我哥哥之间,我永远想要护着的只有我哥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自己的真心话,嫂嫂你能吗?   你于我而言,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好嫂嫂。但哥哥对我却是一个好哥哥。我不奢望,也不要求你对我做什么,我只期望你能给我哥哥幸福,希望你别让他为府里的事操心,希望你能始终如一地疼他、爱他。”   徐宜人厉喝一声:“够了!你非得挑剥她们的姐妹和夫妻间感情么?”   温彩从双双那儿得到了   前世记忆,对徐氏母女早就寒心,就如她所言,她看重的只有温青。   这些实话却被徐宜人当成了挑剥的话语……   她笑:“徐宜人对自己的小女儿了解多少?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与她作朋友!徐宜人,昔日你们初入京城,有过一段时间,我原是很敬重你们的,但这份敬重从此没了。”   热心时如她,冷漠时也如她。   一转身,与徐氏说话的语调可以冰冷得像个外人。   徐氏心头一颤,“她到底对我失望了,要是连玉堂也对我失望……”   温彩的话虽然刺耳,却句句属实,她们徐家母女全是因温青才过上好日子的。   在过往,便是置十亩良田都是天大的难事,可因温青祖母、母亲、妹妹留下的家业,却让她置良田的大事变成了轻而易举能办成的小事。   徐宜人道:“她搬出去了,家里就会消停下来……”   “娘,你说什么呢?她一搬出去,外头还不知道传得多难听,世人会说是你们挤走了她,会说我不贤。到时候这些话传到温氏族里……”徐氏不敢想,她今儿瞧见了董氏的怒意,还有董氏离开时对她的失望。   董氏原想说得更重些,可到底忍了,化成无声的轻叹。   *   温彩回到院子,温紫抹了药已经离去。   “冬葵,你去把汪管家找来,就说我与他讨一个人,我要后院清扫庭院的沙婆子。”   她阖上双眸,寻觅着记忆里的点滴,梦里就是沙婆子在温青夫妇流放西北时,不远千里之遥给她送来寒衣。直至后来,她才从温青的字里行间知晓,那些寒衣不是温青送来的,温青想送,可自家的家业不是被温家大房强夺,就是被朝廷收没,剩下的东西也没多少。温青一家五口日子过得艰辛,哪有多余的银钱替温彩夫妇置备东西。   当又一次沙婆子过来探望时,温彩才知道早在温青的爵位被剥夺后,沙婆子就自赎回了家乡,却因不放心温彩,时不时备些东西送来,而沙婆子并没有离开京城,一直就住在乡下,与养子相依为命。   温彩问沙婆子“你为甚要对我们如此好?”   沙婆子却粲然一笑,憨厚老实在答道:“回王妃话,老奴是因为去了镇远候府才过得像人,也是因为王妃才认了一个养子,更是因为王妃的几次打赏才攒足了银子自赎,也因为有这赏钱,才在乡下置了几亩田地,让我养子能娶上媳妇……”   滴水之恩,沙婆子涌泉相报。   对于她来说,给温彩夫妇置寒衣许要花费沙家上下一年的节余,可沙婆子送来了。   沙婆子没有记忆里那么老,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的是打杂妇人的衣袍,却洗得很干净,打扮也很得体。   温彩问:“沙婆子,你在府里还有一个养子?”   “是。是门上的小厮沙虫儿。”   沙婆子不识字,她给养子取的名儿就是为了好养活。   “沙虫儿……”温彩沉吟着。   汪管事道:“这沙虫儿是沙婆子一个好姐妹的儿子,原同在罪臣家做下人,那家获罪之后,家中下人收没官府。几经辗转被卖入了镇远候府,他们也是去年冬月才知晓对方的。沙婆子没有儿女,收了沙虫儿为养子,两人相依为命。”   温彩吐了口气,“劳汪大叔走一趟,去夫人那儿取了他们的卖身契来。”她起身从从盒子里取了二百两银票,“你交给夫人,就说这是我与她买沙婆子母子的银钱,你告诉她,我要开府别居,往后不会再与镇远候府有银钱上的往来。”   汪管家轻声道:“一对母子,要不了二百两银子。”   “你拿给她,换了卖身契来。”   徐氏正与徐宜人母女生闷气,母女三个坐在花厅上,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干瞪着眼睛,徐兰芝像个没事人,喝她的茶,吃她的点心。   汪管家照温彩的话禀了。   徐氏暗暗吃惊:“她要沙婆子母子?”   第163章帮二房   徐兰芝忆起那个穿着灰白衣裳,头上爱裹灰白头巾的小子,一脸精明相,嘴儿也甜,待谁都是个笑脸,“是门上那个叫沙虫儿的半大小子?”   汪管家道:“正是,六小姐说她要开府别居,正需像沙婆子母子这样的老实人,愿出二百两银子来买他们。”   “六小姐想要,我送她就是。”   徐兰芝低声道:“大姐可真是财大气粗,这可是二百两银子呢。”   徐氏瞪了一眼,令麻嬷嬷取了卖身契,将两张递给了汪管家。   汪管家把银票奉给徐氏,“六小姐说,她开府别居后,与府里不会有银钱上的瓜葛。”   徐宜人问道:“她什么意思?”   没有瓜葛,是说往后再不会拿银钱给他们花使了么?徐氏可有些舍不得,想想温彩送她的那些首饰、银钱可值不少钱呢。   汪   管家垂首道:“徐宜人与徐三小姐原是客人,说句不当听的话,你们不该过问温家的事务,更不该以客人身份欺负到小姐身上。徐宜人,别烦小的多句嘴,今儿这事要是传到温家,不光是候爷、夫人有麻烦,便是你们想得候爷备的良田、店铺,温氏族里的人也会不允。”   当她们是谁啊?温青兄妹可是汪管家看着长大的,别说他对徐氏不满,便是对徐宜人和徐兰芝也是越瞧越厌烦。   徐氏与温青的亲事原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徐家说得好听是武官之家,说不好听连体面的小户人家都算不上,什么规矩不懂,还行事欠妥。   徐氏心头一恼,厉声道:“那些东西是我置的?”到了她手里,那就是她的东西,谁也别想抢了去。   “夫人太小瞧族人,温氏在西山县是大族,族里就算没有一千人,这六百人是有了,到时候他们知道小姐给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他们会寻上百条出来争夺的藉口。像徐家二小姐那样口才了得的,不是一两个,而是几十个;像徐三小姐这样自幼习武的小姐,也有十几个;如候爷这般小时候拜马蹄山道士为师的,也有不少。   族里的人会算账,他们会算六小姐给了你们多少东西,这些东西会生多少粮食、利银,而这些粮食、利银又会新置店铺、田庄,精通的都是会利滚利、店生店、田生田的算法。夫人还是小心想想,要真是温氏族里的人闹腾起来如何应对吧。小的告退!”   徐氏被汪管家的话摸不着头脑。   徐兰芝有些担心,道:“他是说温彩要回族里搬族人来么?”如果真搬来了,真如汪管家所言的那样,现在的好日子岂不是要到头了。   徐氏脱口而出,“不会!”   可若是他们真来争夺,她还真斗不过。   徐氏可不想把到手的好东西平白给了外人。   原说不收温彩的银子,可此刻看到银票,哪里有往外推的。   温彩带了沙婆子母子等人随董氏回了城南温府。   董氏早早遣了下人回府报信,让温红妻拾掇了一处院子出来。   温彩是在温府用的晚饭。   对于徐氏的不识好歹,她有些心灰意懒。虽然她一再地体谅徐氏的不得已,交杂在小姑子与娘家妹妹之间的沉默,可温彩却深深地明白,徐氏到底是偏着徐兰芝的。她不想逼徐氏做什么,她唯一期盼的就是温青可以过得更好些。   这厢,温子林请了温子群来商议,说了温紫的婚事明后两日就要订下来,而温绿也见过顾淮,人不错,是门好亲事。   温子群似乎并不乐意听这些,而是问道:“二弟妹不是答应探探荣安候夫人的口气么,那顾十五小姐许给我家温玄的事……”   董氏倒抽一口寒气,“我试探过了,去的时候与顾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顾夫人说待皇后娘娘千秋寿筵后,顾十五小姐是要留在宫中待嫁的。宫中待嫁,这分明就是要嫁入皇家,我怕问得不明白,问顾夫人‘可是有合适的人了?’顾夫人笑答‘皇后娘娘已经相好了一个。’听听,这话可不是早有相中的人家。”   温子群不由有些失望,多好的亲事,竟是人家早有相中的。   何氏还心心想着与荣安候府结亲呢,现下瞧着是万万不成。   董氏又说了镇远候府的事,提起来颇是气愤,“那个徐宜人母女是个甚东西?早前瞧着还识矩,而今越来越过分,欺负人都欺负到六侄女身上了……”   温子群一脸诧色:温子林夫妇什么时候这般疼温彩了?   像不认识他们一样。   温子林厉声道:“大哥,你得做主,你是徐氏正经的翁爹,哪有纵容徐家人欺负彩儿的。”   温子群神色寡淡,对于温彩他没有多少感情,甚至不如他跟前长大的庶子,能记住的就是杜家那张还算清秀的面容。   “我能说甚?玉堂那性子,要是我开口,还不得喊打喊杀,跳脚握拳地骂人。”   温青是镇远候,对于这个长子的脾性,温子群可是最了解的,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性子,温青那性子十足地像极了温老太爷年轻那会儿。   温子林恼道:“大哥是不准备出面了?”   “是。他们兄妹的事,管好了,是我本分;管不好,就是我添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懒得管,就在家里领着几个儿子读读书,也算是快事一桩。”   这哪里是当父亲的人?   董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温子林一阵气急,“好!好!你不管,但我这当亲叔父的不能不管,我绝不许徐家一个外人欺到亲侄女头上。我请族里的长辈来管,我一定要给徐家人一点厉害瞧瞧。”   温子群起身,“既然我把七丫头的婚事交给你们做主,你们就看着办吧,我们大房的家产不多,想来玉堂那儿也是要置五十亩良田,一家店铺做嫁妆的,我就照温翠的样儿,再置四抬陪奁。她要觉得镇远候府体面,从那边出阁也成。”   <   p>这是什么话?温绿怎么说也是温子群的女儿,温子群是想把温绿的婚事推给温青么?父亲在世,哪有兄长过问的道理。   温子林指着他:“你……你……”颤抖得厉害,“怎有你这样的父亲,七侄女也是你闺女。”   “二弟不是今儿才知道,我原就是不管家事的。”   温子林气着对左右道:“都下去,都下去!”   董氏以为温子林要骂温子群,不想温子林道:“你现在当真不管?你当真不想做光鲜无限的国丈爷?”   温子群第一个跳了起来,“这话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谁?是温绿?不可能,这就是个庶女,嫁的还是顾家庶子。   是温紫,那更不可能了。   温子林道:“你在太仆寺卿位置上干了两年多,你不会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吧?”   外头有婆子禀道:“二老爷,六小姐来了。”   温子林停下了话,愤然盯着温子群。   温子群则想:温子林疯了,竟说了这么一通疯话。温子林发疯,他可是清醒的。   温彩进了屋,欠身行罢礼,“父亲也在这儿,我知道住回娘家不妥,我明儿一早就回庄子上。我过来是与二婶商议的,想让沙婆子在府里多住几日,劳二婶和沙婆子帮我挑买一处还算雅致的院子。”   董氏笑道:“家里虽挤些,住你还是足够了。”   “二婶,我一个和离女子若住娘家,会连累了家中姐妹的名声,二婶宽厚,温彩心下感激不尽。这几日,我听三姐姐讲,二房的铺子生意不是很好,要是二婶信得过我,就把铺子交给我帮你打理。”她看了眼温子群,“父亲,我与二叔、二婶议事,能劳父亲离开么?”   温子群应了一声,拂袖而去,自家的女儿倒与二房的亲厚了,拿他当个外人,虽然不喜温彩,可他身为父亲还是生气的。   温彩道:“这次回来,二叔、二婶待我与以往不同,虽然你们比小太太待我好,可不免让人深思其间的原由。”她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如水,“我们做笔交易,我知道二房的日子不好过,二叔、二婶把你们在京城的店铺交给我,我帮你们打理,待生意好转之后,我如数交还给你们。在我打理期间,我按照以前的例给你们付利银。半年之后归还时,让你们铺子的盈利是提升至少两倍。如何?”   董氏一早就听温紫说过,说温彩在做生意上是个好手,因温紫在府里住了几日,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温紫也知道了。   温子林微敛眸光,对这个以前忽视的侄女不由得有几分探究,“条件呢?”   温彩抬头看着夜色,“你们别把我是真命凤女的事说出去,就算是我大哥、父亲也不行,这件事你们必须烂在肚子里。还有镇远候府的事,你们不要掺合,我是对徐家人厌恶,对嫂嫂有些失望,但是我不想大哥为难。”   董氏面露疼惜,温紫能说上这么一门好亲事,多是缘于温彩,“这样一来,侄女不是太委屈了。”   “有什么好委屈的,我要的就是别府另居,自由自在。有一些体面,不过是过给别人瞧的,而我温彩压根就不屑要。”   温子林心下暗忖:不愧是真命凤女,她说的话,天下其他的女子就不敢说,也不敢做。   他不知道温彩是怎么帮衬温青夫妇的,但现在温青过得很好,那就是印证,可不像有的豪门大府,外面瞧着光鲜,内里早已是空壳。   镇远候府虽是新贵,但家里的银钱充盈,日子也殷实富足。   董氏喜道:“六侄女真能帮我们打理店铺?”   “是。你只需把店铺清单给我,然后再与各处的管事下令,让他们必须完全服从于我,至于旁的我自有主张,你也莫要多问。我会先贴银钱进去重新整顿店铺,你放心,这笔钱我不会找你要,但是在我收回成本后,我会把店铺交到你手上。就以半年为期吧,半年内,各处店铺的利盈会照以前的例按月交到你手里。”   董氏忙道:“有劳六侄女了。”   温彩一转身,“明儿一早,我回庄子上。”   温子林想着她要买府邸,到时候许能小赚一笔,“六侄女,你刚才说你二婶帮你相看府邸的事……”   “那座宅子我去年就买了,只是迟迟未能拾掇好,最迟五月就能竣工。”她裣衽欠身,“刚才进来,是找藉口阻止你们与父亲说实话。”   她是如何猜到的?   温子林意外。   “二叔二婶,当你们坚持把温紫嫁给冷昭时,有一阵子我的确瞧不起你们,为了荣华富贵就可以出卖女儿。可后来,你们提出与冷家退亲,我觉得你们还是一对好父母。今日,我既然说要帮你们打理店铺,你们就交给我,要是成了,你们二房往后就不会手头拮据,要是不成,于你们又没有任何损失。”   董氏尴尬地笑了两声。   温子林道:“你要小心冷家人。”   “   我会的。”   温子林欢喜地看着夜色中那抹少女的身影,想着自己许能替代温子群未来的荣华,心下就大喜。   这不是他愿意抢,而是温彩对温子群根本就有防备,让他们二房的人知晓实情,却不让温子群知道。   冬葵不解地问:“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过好了,我哥的日子也会轻松。二叔、二婶频频与我哥示好,我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要是知道他过不好,少不得要接济帮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要我打理好他们手头的店铺,成功之后再告诉他们一些如何打理的经验,岂不比接济要强。”   她这法子,也算是一劳永逸,算是替温青解决一个隐在的麻烦。   这里温彩准备接手管理二房的店铺,那厢温青喝醉了酒,偏又只得七分醉,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府,一入府便有人告诉他“候爷,六小姐搬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她说不想候爷为难先搬回温府住。”   温青的心一痛,破口大骂起来:“徐兰贞,你不讲良心,你们徐家母女没良心……我待你们不好,你们为甚要欺负我妹妹,逼她出去住!徐兰贞,老子错看了你,你对不起老子,未过门前,我对你只一个要求:对我祖母孝顺,对我妹妹好。祖母早逝,你没敬一天的孝,这不怨你。可我就一个嫡亲妹妹,却被你们徐家母女欺负……”   他原要进桂堂,突地问左右:“徐三小姐可搬出去了?”   “回候爷话,还住在芙蓉苑。”   “赶走我妹妹,她是不是很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去,把她给叫起来,让汪管家备马车。着徐三带着春草滚到城西徐宅去,老子的府邸不养白眼狼!”   他舌头有些硬,有些地方吐词不清。   徐氏浑身一颤,想要出去,麻嬷嬷却拦道:“夫人,这个时候你去火上浇油又何必呢?”   温青借着醉意,骂骂咧咧地到了后头,站在院门外大叫:“把徐三叫起来,现在就把她送走,告诉门上的婆子,往后不许她再入候府。当她是谁?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老子是瞧得上徐将军人品贵重,不忍失信亡人,才娶他大女儿。   老子愿意守信,倒成了老子的错。他妈的,一个个当老子欠你们家么?徐将军救过我的的命,老子也救过徐将军的命,说起来也是两不相欠。徐将军还救过冷昭三回命,冷昭可没救过徐将军一回,你们怎不赖他去?现下倒好,把老子赖上了,折腾起老子妹妹来。老子告诉你,徐兰芝你个白眼狼,徐洪氏你也是个白眼狼,你们徐家除了徐兰香夫妇全他妈的全是白眼狼……”   温青醉了,身上只着了中衣,松松垮垮,头发凌乱,抬腿又踹了两下门,“里头的人都死绝了?滚起来,拾掇了细软去徐宅。老子府里不住白眼狼,老子数到三,再不开门收拾,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院子也不给她住……”   这可不是说着玩儿,徐氏很快听到有人劝慰的声音,似汪管家:“候爷,这可使不得!”   “老子的府邸,老子想烧就烧,烧了也不给白眼狼住。”他一把推开汪管家。   徐宜人得了消息,忙不迭地跑来,跑得太急,扶在路边的树旁喘气,站在外头唤道:“兰芝,快开门,你再不开门,候爷当真要烧院子。”   一个婆子颤微微地打开院门。   温青气急,抬腿一踹就飞了过去,“找死!老子叫半天都不开,我要守在门口让她滚!”   徐兰芝又气又恼,讷讷地看着墙上挂着的月下将军图,“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在你心里,我连温彩那个没人要的都不能比么?为什么……”   她一直视他为大英雄,可他眼里除了徐氏便是温彩,从来都没正眼瞧过她。   徐宜人进了内室,轻声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收拾,现在就去徐宅,你大姐已经派人把那边拾掇好了,快起来吧,被人闹上门赶人,你当光彩啊?”   徐兰芝不愿起来,硬是被徐宜人给拽了起来,母女二人收拾了一番。   温青打着酒嗝,赤红着双眼,“带上你们的衣服细软今儿就走,这院里旁的东西不许带,别让老子看低了你们,莫做偷盗之事……”   还没低看?竟告诫她们莫做偷盗之事,这分明是不放心,也不相信。   徐兰芝又气又急,原想温彩走了,她们只要与温青求个情,这事就了了,不曾想温青半夜三更的归来,非要赶她不可。   更可气的是,徐氏大半天了也没见身影。   徐宜人一古脑儿地把徐兰芝的衣裳都拢到大箱子里。   春草也收拾好了,她的衣裳也不少,也装了一口大箱子。   一旦离开这里,往后就不能置那么贵的衣裙了,从此便是小户人家的丫头。   远处站着七姨娘,正翘首看着这边,嘴里骂道:“这徐氏母女就是个蠢货,竟惹恼了候爷。”   温青最紧张的是温彩,为难了温彩,这分明就是打温青的脸面。<   /p>   徐兰芝被母亲强拽着出了院门,温青看了一眼,神色里带着怒容,“徐三小姐,往后再别上我家。待你出嫁,我照着温家庶妹的样,给你添几抬陪奁。”   他醉了!   徐兰芝突地念头一闪,推开徐宜人奔了过来,站在温青地跟前:“温玉堂,你与我说句实话,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啊——   徐宜人暗呼“不好”,几步一奔,想捂住她的嘴,不想徐兰芝固执地道:“你说呀,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从四年前庆功宴上见到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你。可是父亲却把大姐许给了你?我没想为难温彩,只是觉得她一个和离女子,着实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她有什么面目连累你的名声,她还有什么资格做你疼爱的妹妹?”   温青恼了,站起身,冷冷地打量着徐兰芝:“徐将军怎会有你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   “我不知廉耻?也好过你妹妹与人勾三搭四……”   后头的话,淹没在一声响亮的耳光里,是徐宜人打的,目的是想制住徐兰芝说胡话。   温青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杀人的狠戾,“我们好吃好喝地养你们,可你们是如何对我妹妹的。你们穿的,是我们兄妹挣来的;你们吃的,也是我们兄妹赚来的……到最后,还说我妹妹的坏话,在外头抵毁她的名声。冷家可恶,你比冷家更可恶!你是杀人不见血的恶毒之人!走!本候再不想见到你,从今往后都不要再见到你。”   徐兰芝带着哭腔,摸着被他打疼的脸,泪水滑落,“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一丁点喜欢过我。那年我及笄,你亲手用梨花木雕了一支钗子给我,你……”   “那原是我要送给妹妹的及笄礼,赶巧那日在徐家碰上,身上没得像样的礼物,只把它给了你。本候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可你太让本候失望了,这回我无法原谅你。”   “既然你原谅几回,为什么不再原谅我一回。”   多原谅一回又怎了,多一回不算多,可温青半夜三更借着醉意就非要赶她走。   都怪那个温彩,如果没有她,她就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小姐。   徐兰芝也恨徐氏,嫁给温青这么久了,居然没拢住温青的心,温青依旧把温彩看得最重。   温青厉吼:“你是一头白眼狼,永不知足的人,你拥有了一两银子会想拥有十两,拥有了十两银子会想拥有一百两,你这种人我瞧得多了。”   温青果决挥手,转过身去,再不看徐兰芝,“送人!”   徐兰芝站在夜风里,突地仰天一笑,“温玉堂,你最好别后悔!”   他又打了个酒嗝,“我最后悔的事,不该答应徐将军娶徐家女为妻,竟由着你们伤害我唯一的妹妹,我好后悔,好后悔……”   徐氏远远地站在路口,听到他这句话,他到底是嫌弃她了,他已经后悔娶她了。   她论美貌,这京城比她美丽的女子比比皆事;若论才干,连一个知县的嫡女都比不过。   温彩今日离开时失望的眼神,就那样跟着董氏离去。   此刻温青的话,像一把刀子恶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温青忆起今晚找慕容恒喝酒时的点滴。   慕容恒从来都是他的倾泄对象,就如温青会找定国公诉苦一般,但更多时候,定国公会劝他忍耐,而慕容恒则会给他出主意。 ☆、第164章 建议和离   “玉堂,既然她们那样伤害你妹妹,你应该果决处置,把徐氏母女送往徐宅生活。你每月接济些银子,也好过她们在府里给你兴风作浪。”   那一刻,他拿定了主意,借着酒兴回家把徐兰芝赶走。只是他没想到,徐兰芝走前会问出那样的话。   温青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灯笼,徐氏携着婆子、丫头站在一侧,他定定心神,摇摇晃晃地在汪管家搀扶下过来岑。   徐氏一再地偏护徐兰芝,否则他妹妹也不会两次被她们逼走。   徐兰芝有错,可徐氏是长姐,在遇事的时候保持了沉默。   “来人,给候爷备醒酒汤。”   “不用。”温青吐出两字,“把店铺、庄子、十八万两银票都交出来。”   徐氏一愣,“候爷!”   这是要夺她的掌家权欢。   掌不了后宅、银钱的女主人又算什么夫人?   “你怀着身子,不宜操劳,明儿我请了一天假,往后由我来亲自打理家业。听说京城各家,男子打理家业的人也不少呢。他们能做到,本候也能做到。”温青一扭头,对汪管家道:“随我一道回桂堂,把东西都核对一下,把账房先生唤来。”   温青竟说要亲自打理府邸,这原不是他的主意,而是慕容恒给出的主意。   徐氏想反驳几句,可温青根本不睬她:“你偏娘家我无甚话说,可是纵容娘家人欺负我妹妹就不成!徐兰贞,你不是一个能容人的嫂嫂,今儿的事你会忌恨到我妹妹身上,怎么样都要招你的怨恨,我不在乎再多做一点。我酌情把一些田庄、店铺给你。待你生下儿子后,你一门心思扑在教养儿子上,更没心思打理,过几年你人成熟、行事沉稳、处事公允时我再交给你。”   徐氏不敢招惹温青,尤其是在他赶走了徐兰芝后,她只能忍气吞声,顺从把所有东西交出来。   汪管家心头早有怨言,怨徐家人二度逼走温彩。   汪氏在世时最疼温彩,而他更是看着温彩长大的。   徐氏交出东西后,温青便将所有事交给了汪管家,而他自个则在偏厅榻上睡熟了。   温青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汪管家得了消息,第一时间抱着东西赶来,垂首禀道:“回候爷话,昨晚与账房对了一宿,都弄明白了。”   温青伸手,接过上面的清单,看了两页,有些头大,“你直接回禀。”   徐氏从内室出来,挺着大肚,“汪管家,我可是任劳任怨……”   汪管家瞧了徐氏一眼,“候爷,要如实禀么?”   “禀!”   温青直接忽视了徐氏。   徐氏胆颤心惊地站在一侧,这些日子她享受了与从前天壤之别的生活,收获了京城贵妇对她的羡慕,她甚至不敢告诉别人徐家在边城的真实生活状况,只说自己的父亲是五品武官。   这都是徐兰芝的错,更是温彩那小妮子惹出来的……   否则她就不会失了管家之权。   汪管家道:“这大半年,除了交到公中的几处店铺、田庄,夫人手头还有小姐交给的五处店铺,这是温家人置的产业,就应是候爷名下的,可是所有店契、地契都写了夫人的名字。另外,小姐离府后,夫人在邻县先后置了四千二百亩田庄,旁处的不知道,可南河县的我知道,那边的良田最高十八两银子一亩,可上头写的全是二十五两银子一亩……”   温青笑,徐氏竟藏有此等心机。   一亩良田七两银子的差价也要赚。   徐氏不由得浑身一颤。   温青道:“麻嬷嬷,让人给夫人熬一碗保胎药来。”他扭头,“妹妹走后,你一有不顺就闹肚子疼,我替你备好了,想着都是快生的人,要不是你们行事过分,我何至如此,难怪有人说,枕边人不可信,至亲也不可全信,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三番两次赶我妹妹作甚,原来是这原因……”   “候爷,我……”   温青站起身,“你好自为之,我待你好,你也要对得起我对你的好。若是你不值,我也不是迂腐之人,这次的事是最后一次。”   他随汪管家出了桂堂,一路到了前府书房。   汪管家又道:“早前,老夫人留给小姐的那处八百亩田庄原化成了两处,有四百亩在小姐手里,另四百亩却不在其例,小的派人去官府查档,说是……是……”   “说!”   “另四百亩良田地契上写的是卫成的名字。”   温青捏紧拳头,愤然啐骂:“可恶!她有什么资格得我妹妹的嫁妆?那是祖母留给妹妹的。这个女人,果然可恶!”   温彩明明把这些交给了徐氏,怎会变成卫成的名字,温彩最初交回来时,那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温青的名字。   汪管家又道:“六小姐置的五处最赚钱的铺子,也易到了夫人的名下。另外,新置的田庄、店铺,一律全是夫人的名讳,细算了一下,这其间有二万两银子   tang的数目合不拢,赚钱铺子所赚来的银钱也没记数,粗略估算,亏空四万两银子。”   徐氏到底还背着他做了哪些事。   温青微微拧眉,“我一心与她过日子,可她……竟与我生了二心。”   汪婶子立在外头,“以候爷今时今日的地位,别说再娶一妻,再纳几房侍妾也不在话下。”   温青心下刺痛,要不是有人无意间提醒了几句,他不会想到这么做。“派人再细查一下,看这四万两银子的亏空都去了何处?另外,加上她虚报的银钱数目,大概是多少?”   “五万二千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大数目。   温青冷声道:“把祖母、母亲、妹妹给我置的产业,一律换成我的名字。你再挑一千多亩田庄又几家她新置的店铺给她打理。忍冬有了身子,往后就劳汪婶子四下查看生意。剩下的田庄、店铺统络改为六小姐的名讳,他日六小姐出阁置成六小姐的嫁妆。我一会儿去卫家镖行找卫成,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旁处的可以不管,可那处庄子原是祖母留给妹妹的,岂能给了外人。”   汪管家顿首,“老奴派了可靠的人去邻县官府查档,一有消息就回禀候爷。”   *   温青去了卫家镖行,卫成也在,卫成听说这事,他自己惊愕不下,又唤了徐兰香来问。   徐兰香道:“不会吧,我们可都知道那处田庄是温妹妹的嫁妆,那可温家老夫人留给她的。”   温青道:“平白就没了,官府的地契上写的是卫成的名字。”   徐兰香吃惊不下,徐氏的脑子被驴踢了?她怎能干出这等事,竟然把温彩的嫁妆田易到卫成名下,这可是犯忌的事儿。一个女子的嫁妆田,别说是婆家不敢动,这旁人更不敢轻易动。   她不由恼道:“大姐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干这种事,温六妹妹可待她如亲姐姐一般呢。”   她骂了几句,有些不放心,叮嘱镖行的婆子照看好两个孩子,骑马到了镇远候府。   徐氏昨儿一宿没甚睡好,后来还是麻嬷嬷着人熬了安神汤给她,喝了半碗后才一觉睡到了天亮。   徐兰香问明了原由。   徐氏哭道:“这都是兰芝惹出来的事,我早早给置了徐宅,她非要逼温六搬出去,那死货昨晚在外头找人喝了酒,定是外头有人说了什么,回来就吵着要赶人,我又不敢拦,一回桂堂就说他要自己接管府邸。”   徐氏忆起小时候,徐超喝醉了酒就回家打骂妻女,她想到温青喝了酒,更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温青打她。   徐兰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镖行也有几个权贵家的公子,像肃毅伯谢家、护国公李家,这些个公子都有自己的家业,他们从祖上继承来的,素日便自己打理,赚了银钱也自己花使,像大姐夫这样交给你的原就不多。现在被她知道你把温六妹妹的嫁妆良田过继到卫成头上,大姐,你怎能干这种糊涂事,险些让大姐夫疑上我们。我们一家能在京城立足,是仗了大姐夫帮忙,要不是他在雍郡王面前说好话,怎会给我谋来那么一笔好生意……”   徐氏垂首,见着自家姐妹,这才说了真心话,“我正是瞧着京里男人的凉薄,这才有了防备,他家业这么大,万一迷上旁人,我们母子可怎么活?我就想给自己私存些家业。”   “温氏族里谁不知道田庄原就是温六的,你这样折腾,要是温氏族人知晓能饶得了你?”   昨儿,汪管家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今儿到晌午了,也没见温家有人来说这事。   徐氏苦笑:“就你多想。”   温家人要是有人不满,早早就过来了。温子群、温子林不是一直没动静,徐氐就觉得他们是夸大其辞。   麻嬷嬷捧了碗汤药进来,“夫人,候爷临走时让你喝的安胎药。”   徐兰香凝眉,都要生了,还喝什么安胎药。   徐氏强颜欢笑,自不提昨儿温青说后悔娶她的话,“他总是不放心,让多多吃几副药呢。”   “这种药还是少吃的好。”   徐氏接过,一口气把药喝完,“候爷还没回来?”   “是。”   麻嬷嬷淡淡的,温彩给沙婆子赎身也没提带她走,她怀疑徐氏在背里动了手脚。   徐氏早前总爱与娘家母亲、三妹嘀嘀咕咕,尤其是在外头置产业那些日子,只要听说田够大,店铺是新修没几年的屋子,她就会买。   哪里是个真正会经营的。   下人们嘴上不说,可心里多有瞧不起徐氏,一瞧不起她抠门,二瞧不起她乱置产业,都没派人细瞧就买。   温青原想去温府接温彩,去晚了一步,温彩今晨一早就离开了,说是去了乡下庄子里。   待他回府,正巧有庄子上的小厮来,问温青道:“候爷,六小姐让小的捎话,是不是府里没粮食吃了竟把她陪嫁庄子上的粮食都拿干净了,连做种子的都不留。”   >   温青原本一肚子气,温彩一半的嫁妆田不见了,剩下一半也被人拉走了粮食。他腾地一下离了前府,怒气冲冲进了桂堂,人未进,声先到,“徐氏,你给老子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妹妹就剩四百亩良田庄子,你还着人把粮食都拉干净,是不是想饿死她?啊!”   温青一进来,就见徐兰香走,冷声道:“二姨妹,劳你回避一下。”   徐兰香急道:“大姐,你又做了什么?”   外头跟来的小厮道:“今晨六小姐到了陪嫁庄子上,庄头一家愁眉苦脸,说年节前,夫人着人拉走大半粮食。二月初,又着人去拉了粮食,连今春地里下种的粮种都没了。六小姐就剩这处庄子,能给夫人的都给了……”   温青抬手很想给徐氏一耳光,但他是从来不打女人的,手掌突地在落下时重重拍在案几上,“啪啦”一声,案几断成了两半,“徐兰贞,你太过分了!欺我妹妹如此,我再不能容你,我要休妻!”   徐兰香惊呼一声“大姐夫”,转而对徐氏道:“你怎能这么干,你手头有那么多田庄,你为什么连温六妹妹的田庄都不能放过?你快认个错,让大姐夫原谅了你。”   徐兰香方觉徐氏当真做得过分,以前还觉得自己这个大姐是个贤惠的,如今一看当真是越发贪婪了,你拿了人家一半的嫁妆田便罢,怎能把人家剩下那半嫁妆田的粮食都拿走了,也难怪温青会发这么大的火。   徐氏吓傻了,愣在一边,呢喃道:“我……我置了处米粮店,外头进货要花银子,就……就……”   去年她就拉过一回,那次温彩去乡下,并没有说什么,她就想,许是温彩是够吃的。   温青只觉有人在剜他的心一般,仰头长叹,“徐将军害我,竟让我娶你这等不贤妇,他害苦了我……”   他蓦地转身,出了内院门,对外头的护院道:“从即日起,夫人禁足,不得踏桂堂内院门一步,若让他走出去,军法处之。”   “是!”几名护院朗声齐应。   他待徐氏不好么?她竟这样待他。   徐氏到底在想什么,他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她,却做假账、贪银子。他对她的要求不多,只要她待自己的妹妹好。便是这最卑微的要求,徐氏也做不到。   徐氏上没有长辈、公婆立规矩,下又没有兄弟姐妹,他虽有一个妹妹,可温彩乖巧懂事,要不是被人欺到如此,温彩是不会说的。   温彩拿了银子给庄头,让他从外头采买了两车粮食回来,又高价买了种子备下。   对徐氏,她比对徐兰芝的失望更甚。   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静默地想着心思。   在双双前世的记忆里,温青虽然保住了性命,在西北却过得极苦,得势的徐兰芝仗着与冷晓是朋友也壮大了徐氏的底气。到西北后,徐氏对温青也不算太好。温青知温彩日子艰难,连给温彩置套寒衣都不能做到,可见温青被徐氏压制得多厉害。   徐氏还动不动就骂:“都是你那自私的妹子,要不是她,你不会丢了爵位。你能保命,还能做五品守将,全是托了我三妹的福,你要是敢在外头给我弄侍妾、外室,我就带了孩子投奔我三妹……”   温青原是个阳刚气十足的男人,硬是变成了耙耳朵,更不愿意回西北的温家,在她前世临终前,隐约听人说温青与三个孩子的感情不好,还染上了酒瘾,整日里醉生梦死。   温彩落魄,安王将他们夫妻贬为庶人,徐兰芝便谋夺了百货行,而畅园则成了皇家避暑园林。他们夫妻先是软禁皇陵,再是孩子生病而求医无门,那时候的她懊悔自己连累了他,所以背里她又开始做生意,不等事成,就被慕容悰知晓了消息,将她宣到宫中几番折辱……   梦里点滴,她一人的命运却牵扯到太多人的沉浮。   徐氏之所以现在怕温青,那是她没有得势,一旦她得势,就会与徐兰芝一样捧高踩低。徐家三姐妹里,真正善良美好只徐兰香一个。   后来的徐宜人幡然醒悟,她跟着温青去西北,一是有愧温青,二是觉得如果有她在,徐氏不会闹得太过分。   虽然现在的徐宜人有些糊涂,但温彩并不讨厌她。   温彩对庄头道:“那家米粮店在哪儿?”   庄头道:“就在城西菜市的路口。”   温彩吐了口气,“候爷知不知道这处?”   “小的听说这家米粮店的粮食全是从自家庄子上运来的。”   “你手里可有拉粮的凭证?”   “有的。”   “取了给我。”   黄昏,温彩径直回了镇远候府。   彼时温青正在前府,听说她回来,迫不及待地来见她。   温彩平静地把几回拉粮的凭证给他看:“哥哥,一直以来,我们都太纵容徐氏。她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以为我们兄妹好欺。我们兄妹自是苦命人,我遇人不淑,哥哥娶妻不贤,以徐氏的为人不得势便罢,一旦得势   ,就会目中无人。   哥哥,你想想看,昔日徐将军在世,他这个长女是不是眼高过顶,后来她瞧上哥哥,是因为哥哥步步高升?一个能共荣华,却不能共患难的女子,哥哥真要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她垂眸,满满都是失望,“我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去年就从庄子拉了一半的粮食到她名下的米粮店,她做不来生意便罢,只要尽本分就好。可她年初又把最后的粮食一粒不剩的拉走了,她凭什么拉我的粮食,我给她的东西还少吗?她连最后的这点都不留给我?她是不是真当我温彩好欺负?”   温青用沉痛地心道:“我……会休掉她。”   “休吧,给她留下足够生活的田庄,就给南河县一座五百亩的田庄、一座院子。”温彩想着徐氏后来的张狂,温青的孤寂无助,除了与她的退让有关,也与徐氏姐妹的狠毒、无情相关,这一次,她绝不会阻止哥哥休妻。   休了,也好!   休了,就给彼此一个新的开始。   温彩有一颗现代的灵魂,她不会绝了徐氏的后路,至少会给徐氏一条活路。   “哥,待她生下孩子后再休,但在这之前,先找雍郡王帮忙,让他请十公主在七公主面前说说话,再托七公主与皇后透透气,把你休妻的原因都说明白。她到底是朝廷封赏的诰命夫人,若是皇后不知情这也不说过去,先放出话去,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今生,她要学会做一个恶人。   徐氏既然如此不放心温青,就让她寻一个放心的男人过一生。   他们各有各的宿命。   分开,有时候对两个人都是解脱。   一开始,她委屈的是自己,可后来却委屈的是温青。   温青应该找一个更贤惠的女子。   “哥哥舍不得?”   温青痛苦地摇头,他是想到了徐将军。   温彩道:“哥哥且想想一个家族的兴起,与当家夫人的贤惠有紧密的联系,徐氏是能掌得了家,教养得出好子孙的人么?”她顿了片刻,“和离也成,上头可以写男婚女嫁再无干系。哥哥,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你受委屈,也不想自己再受嫂嫂的委屈,我的哥哥只有一个,可我的嫂嫂却可以有两个、三个……”   她不希望温青和离,可她没有法子,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温青,如果能让温青娶一个明晓事理,又能助温青的女子,这无疑是最好的。   温彩含着泪:“只这一次,哥哥听我的罢。”   “好,我听你的。”   温青又说了徐氏亏空银钱的事,各县官府查了存档,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下落。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妹妹受委屈,徐氏行事过分,就算温彩不提,他也准备休妻。   温彩不在乎那些银钱,可是她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三月十六日晨,麻嬷嬷来禀,徐氏要生了。   府里下人遣人去请董氏坐镇。   董氏很快入了府,又领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   未时一刻,徐氏产下一女。   当她听产婆报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一个白胖可人的千金小姐。”   徐氏一愣,失声嚎啕大哭,扒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   温彩听到消息,吩咐道:“让麻嬷嬷小心服侍,好吃好喝的将养着。”   *   夜,温彩难以入眠。   明儿是三月十八,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   如落叶飘零的声音,一个黑夜如魅而至。   她手捧着茶盏,却是久久的发呆。   慕容恒缓步静默站在一侧,“玉堂说,你支持他与徐氏和离?”   “是。”   “你和离,你又让他和离……”   外人怎么看,兄妹二人都和离,别人会不会瞧不起他们。   “那是给徐氏面子,否则我哥哥可以直接休妻。徐氏不贤,待我更是刻薄……”温彩细细地将前因后果说了,说了徐氏霸占她祖母留给她的嫁妆,她是说过要给徐氏,但那里头多少有试探之意。   知道了结局的她,这一次不会再看着悲剧重演。   她只想自己的哥哥能活得更恣意快乐,而不是受徐氏的气。   慕容恒问:“你决定了?”   “人,是为自己而活,唯有自己活好了,身边人才能活得好,而在意的人也才能活得好,自己都活不好,又怎能帮扶旁人?阿恒,我给过徐氏机会,可她真的太过分,我知道若是再给她机会,她还是会这样子,她会有侥幸,她会觉得自己是圣旨钦封的诰命,便无人能拿她如何。   殿下,徐氏的能耐你知道,虽然她肯学,可心眼更多。一个家族的兴起,与一个女子的贤惠才干分不开,徐氏教养不出好儿女。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过分,过问哥哥的婚姻,可是正因为她不好,我才这样逼   哥哥。”   她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既然认定了一些事,就不会再回头。   “徐氏能受得了么?”   “哥哥会给她留下往后吃饱穿暖的田庄小院,她若想改嫁,哥哥是不会拦着的,要是她想回北疆,也可以再回去,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的家乡。”   温彩正色,静默地看着慕容恒:“明天是皇后的千秋寿诞?”   “是!” ☆、第165章 求你成全爱   三月十八这天会发生一件大事:三皇子慕容恪在刚被皇帝正名之后,毒发身亡于皇后的千秋寿筵。所有的一切成败都在这一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而有最大嫌疑的是顺王,直至数年之后,温彩才知道,真凶其实另有其人。   “殿下,明天许有人对三皇子不利。你若发现端倪,记得善意提醒顾家人,切记,不要把你自己牵扯进去。”温彩顿了一下,“上次在畅园,见过三皇子的人不少,他长得与景阳公主如此酷似,大家都知道景阳还有一个孪生弟弟,不难猜出三皇子的身份。菟”   慕容恒道:“若有不妥处,我会告诫顾家人和皇后。”他悠悠轻叹一声,“今日在宫里,皇后说只要我愿意帮衬三皇子,她愿意说服皇上,让我母亲走出冷宫。”   “你答应了?”   “答应了。她将安阳照顾得很好。”他答应不仅为了十公主更为了德妃。他一直希望母亲和小十能早日离开冷宫,即便现在的冷宫可以住人,可他受不了自己的母亲整日吃残羹剩饭。   “你要好好的。”她的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感伤。   “你还想着池睿?”   “是。”她并不否认,“他至今也没上门提亲,我知道是池夫人阻止了她。”   慕容恒悠悠问道:“温彩,嫁给我可好?”   这是第二次说了逖。   他值得她爱,只是她不能再伤他一次。   想回应他的情,但理智却不能允许。   她不应,其实是想保住他的命。   温彩看着漫长的黑夜,她只能拒绝,“我……配不上你,我是一个失了名声的女子,你值得娶更好的。”   “温彩……”   “你的妆容馆、糕点坊生意还好吧?”   “还好,成衣坊也开起来了,一些搁到百货行卖了,效果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他早已经悄然而去。   *   夜,静谧如梦。   慕容恒行了一程,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驿馆大门外,着护卫通禀后,里面传出慕容恪的声音:“进来!”   慕容恪粲然一笑,“坐!”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小心地用树叶一夹,将书搁到一边,“这么晚来访,你有事?”   慕容恒垂下眼帘,一路过来都纠结着如何说,“三皇兄,我登门一见,想求你一件事。”   对于皇子们的事,慕容恪早在半年多前就了晓得一清二楚,那时荣安候、建安伯兄弟拿定了主意要他重返皇家,常与他提及皇家种种,甚至一些只有皇家人才知道的隐秘都和盘托出,让他了晓皇家的血腥争斗。在这么多的皇族兄弟里,慕容恒是他唯一一个有好感的兄弟,“你说。”   慕容恒诚意十足地道:“三皇兄,我……喜欢温彩。早在当年与温玉堂还在边关打仗时,我便不知不觉喜欢上她。那时候温玉堂常与我讲一些关于她的事,说她小时候的事,明明没见过面,时间一长,闭上眼睛就能想像出她的模样。   北疆战事结束前,温玉堂便与我约好,待我们凯旋回朝,他就保媒把温彩嫁给我。可是我……就迟了一天,就一天,她就嫁给了冷昭。那时候我很难受,温玉堂比我更痛苦,他与冷昭不和,在北疆时就是对头。他们俩的战术截然不同,却一样让启丹人颇是头疼……   我第一次见到温彩是在皇宫里。那天是中秋节,她随冷昭入宫参加宫筵,在宫里迷了路,阴差阳错地遇见了欺负安阳的华阳,她与华阳大打了一架。华阳气恼,下令把她送到暴室杖毙,几番要她认错,只要她赔礼就放了她,可她固执地宁死也不肯认错。要不是安阳寻到我求助,她许就真的被杖毙了。那时候,我很好奇,世上真会有这样固执的人,那牛脾气却让我觉得异常熟悉,似曾相识……”   他避去了与温彩在冷宫动心的事。   只说温彩为了帮安阳,险些把打死。   “再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温彩,是温青与我提过好几年的温彩,就和温青说的一样,她富有正义感,她善良,她活泼……她与冷昭和离后,有一次我去镇远候府找温青喝酒,无意间看到阁楼里有个上吊女子的影子,我吓了一跳,破窗而入,不曾想,她竟是在够在衣橱上的箱子……”   点点滴滴,鲜明如昔,慕容恒平静却用快乐的语调讲叙着自己与她相识以来的趣事。   他免去了做生意的一节,一脸神往,全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回忆。   慕容恒突地双膝一曲,“三皇兄,虽然从小到大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我心里知道你是个有大抱负的人,我求你成全我与温彩。这一生,我只盼与喜欢的女子携手到老,不求三妻四妾享受齐人之福,也不求什么功成名就,只要有一个知我、爱我的女子便足矣。温彩是真凤命格,可她向往自由,未必能做好一个皇后。她讨厌世俗的羁绊,她喜欢简单的生活、三皇兄,我求你,你成全我和她,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他俯下身,深深一叩。   tang   慕容恪愣了片刻,这样简单的喜欢,能为一个女子屈膝请求。   儿女私情能让男人放下雄心万丈,在柔情面前再多的抱负都可以化为云烟。慕容恪听他一言,对他的防备又轻浅了几分。英雄冢、美人怀,美人的爱情让多少英雄折腰,动情的慕容恒也不会有太多雄心壮志。若施恩于他,他日就更易掌控。   “你就那么喜欢她?”   “我知道她是真凤命格,若是改命,那她就不是。”   慕容恪伸手扶起慕容恒,慕容恪一早就知道命格可改。他感动于慕容恒这单纯的情感,爱一个女子会积极的争取,慕容恪就做不到。在他懂事的时候,他就被顾家长辈告知:你不是顾家的孩子,你有世上最高贵的身份……   二十出头的他,至今未议亲、未成亲,就算早年有过几个美丽的通房,也一一不允怀孕生子。   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慕容恪问:“她知道你的心么?”   “她知道我的心意,她也不讨厌我,却迟迟不肯答应嫁给我。三哥,这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我不是随口说说。当我后来知道她是温彩,那种欣喜,就像温青的妹妹原就该那个样子。没有失望,也没有意外,和我想像的相差无几。”   这是他们兄弟生平第一次谈心,两个人说得很尽兴。   慕容恪令人备了上好的酒筵,相对而坐,你酌一口,我浅呷一下,说不出的和谐感人。   酒过三巡,两人都染了醉意,索性同榻而眠。   *   一觉醒来时,慕容恪不在屋里。   慕容恒正要坐起身,慕容恪从外头练功回来。   “三哥。”慕容恒有些许头疼,拍了一下脑袋,他能感觉到慕容恪和顺王、安王都不同,慕容恪身上多了两分侠义心肠,多了两分耿直,“你长得很像二皇姐,我担心已经有人猜出你的身份,今年的千秋寿筵你得小心,一要防人下毒,二要防人行刺……”   游园会那天,当慕容恒看到慕容恪时便多少猜到了一些。他能猜到的,旁人也能猜到。   荣安候正进屋子,朗声道:“四殿下说得没错。”   有一个皇子能帮衬慕容恪,这是件好事。   慕容恒不来示诚,荣安候也准备出手拉拢他了,既然来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慕容恒抱拳道:“还请荣安候加倍小心!本王也该回府了。”转身又与慕容恪赔了不是,“昨晚叨扰三哥了。”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这是实话,顾家的几位公子待慕容恪极好,可到底是表兄弟,慕容恒能与他说那些真心话,可见是对他这个兄弟的信任与敬重。   待慕容恒走远,慕容恪方笑问:“大舅父也觉得千秋筹筵得加倍小心?”   他的皇子身份就要诏告天下了,他就要做回尊贵的三皇子殿下,为了让他顺遂长大,为了让他重回皇家,他的母亲、舅家都牺牲与付出了太多。   荣安候正色道:“小心行得万年船。顺王、安王两派不容小窥,他们在朝堂的势力不小。”   慕容恒道:“荣安候说得是,入宫之后还得小心观察。”他抱拳道:“时辰不早,我得先回王府,荣安候还得早早想好应对法子。”   甥舅二人看着慕容恒落落大方的举止,荣安候问:“他昨晚住在你这儿?”   “是。”   “就为了说今日你可能遇到危险。”   “不止这些,雍郡王喜欢上一个女子,向我说他的心事,想来挺有意思,他用情至深,我得成全。”   荣安候道:“还想求了皇后,将十五许给他呢,如今瞧来是不成了。”   “他迟迟未成亲,就是为等那女子及笄,可见他的情是真的。”   荣安候道:“雍郡王是个贤王,颇有才干,早前顺王、安王都想拉拢他,如今能为你所用也是你们的缘分。他既有喜欢的女子,你且成全他,让他感恩于你。”   “他没野心,班师回朝后只在户部行走,也从不插手户部事务。”   荣安候为慕容恪多了个臂膀欢喜,就目前来看,除了心怀叵测的顺王和安王,六皇子、八皇子早早有了他们想支持的皇子,四皇子雍郡王是个最合宜的帮手人选。一,他无甚野心,中规中矩,有些才干;二,他资质平庸。朝堂并无支持雍郡王为储的臣子……   *   温彩原想过提醒温青的,可温青性子耿直,她着实不愿意把温青牵扯到是非漩涡之中。   对慕容恒则不同,前世的慕容恪便是在今日被皇帝宣布他是皇后自幼送入宫外长大的三皇子后不久,毒发身亡,皇帝勃然大怒后,下令严查凶手,可隐藏在寿筵上的下毒宫人多指向顺王,即便顺王再三呼求冤枉,可还是被皇帝斥责“毒害嫡皇子、不顾兄弟情义,其心可诛”贬为庶人暂时软禁府中,之后不仅,大皇子慕容慬便自尽府中。   顺王妃李氏携其子女流放西北苦寒   地,侧妃谢氏于皇家寺庙出家修行,其他一干姬妾收没宫中为宫婢。   安王借着慕容恪的死,同时除去了两人。直至他登基之后,温彩与慕容恒才方晓真相,温彩知道是成为太后的顾皇后悄悄告诉她的,之后不久,顾皇后暴毙宫中。慕容悰敬冷淑妃为太后,冷氏一族更因扶助慕容悰登基宠冠京城。   冷晓的狠毒,徐兰芝的嫉恨……   一上午,温彩心绪难宁,刚坐下要用午饭,眼皮跳了一下。   红燕进了屋,面带关切地道:“小姐今儿是怎了?”   “红燕,今儿许要出事,我眼皮总跳。”   青莺笑了两声,“今儿是皇后的千秋寿节,皇上登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给皇后过寿呢。各地都督纷纷派妻儿前来道贺,驿馆更是住满了人……”   皇后是皇帝太子时迎娶的太子妃,夫妻二人还算和睦,皇后贤惠,颇得皇帝敬重。   冬葵今儿一早就出门了,学着早前杜鹃的样,拿着温家二房给的店铺清单,开始逐家查看生意情况,瞧清楚后,又拿笔记下,这样方便温彩对店铺生意进行调整。   “你出去后,要观察那店铺的位置,还要观察附近都有些怎样的店铺,各家店铺的生意如何?周围都住了些什么人,主要的顾客是什么样的身份,这样全都要弄明白,也要让我做出正确的判断,那样的地段、那样的人群,适合做什么生意……”   跟了温彩后,青莺、红燕等人才知道,难怪世上说“生意经”,这做生意当真是一门学问,同样的生意,温彩可以做得很好,可有的人却是举步维艰,同样的生意温彩做起来就多了一些新意和特色。   麻嬷嬷进了院子,带着愁容地道:“六小姐还是管管吧,自从上回候爷醉后与夫人吵了几句,那天夫人生下小小姐,候爷进屋里瞧了,之后再没进桂堂,迁到前府书房住了。   这夫人还真是心狠,小小姐也是她的女儿,这都生下三天了,硬是瞧都不瞧一眼。奶娘抱了小小姐给她看,她竟骂道‘都是这个赔钱货,要是个儿子,夫君也不会不进桂堂了。’骂完就哭,直说她肚子不争气,怎生了那么个女儿。”   徐氏叫嚷着不看,实则也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看到那皱巴巴的孩子就不喜,又忆起徐兰香生的两个孩子粉妆玉琢的,她不丑,温青也生得端正,怎的生个女儿皱巴巴得像个小老头。虽然也知刚生下来的孩子是这样,可一看那孩子的小眼睛,更不乐得看了,连连摆手,把近来遭遇到的不顺一古脑儿的全责怪到女儿身上。   她又想着,早前温青说过,要是她生了儿子,就让她接手家中事务,如今得了女儿,怕是越发不能沾手了。   更怕的是,温青借着她生女儿的事,到时候万一真娶平妻、纳妾,她还真不能反对。总觉得如果是儿子,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这般一想,越发难受、郁闷,在屋子里骂骂咧咧。   徐氏怀着孩子时,谁要是说怀的是女儿,她就跟谁急,不想如今真生了女儿,竟把那孩子当仇人一般。   青莺一挑眉,道:“夫人怎能这样?再怎么样,那小小姐也是她生的,她就这般不待见?”   麻嬷嬷垂首,呢喃禀道:“老奴听说,徐将军在世的时候,最是个重男轻女的,连带着徐宜人也如此。徐将军战死沙场那役,原本他不会死,是他为了救徐小将军才遭敌人围攻,命丧沙场。他一死,徐小将军在军中无人关照,战场原就刀剑无眼,徐小将军在下一回激战时徐小将军就战死了。”   温彩一直还奇怪定国公刘维忠何等气概,身为结义兄弟的徐超竟至死都只是个五品武将。再有徐小将军的年纪虽比温青、冷昭要年轻,可死时也只是一个校尉,按理徐超父子军中有人,该是提拔得快的。可见徐超的为人上还是欠缺了一些。   徐超是为了救儿子死的,只是徐小将军武功不济,终是在第二役时战死了,留下了家中寡母弱女。   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小户人家长大,也难怪徐氏会如此不待见刚出生的女儿,生下来几天不见便罢,还边骂边哭,好似她现在已经真的失宠了,而这一切全怪那出生几天的女娃。   温彩想了片刻,“芙蓉苑空置下来了,你让奶娘带着小小姐收拾一下,他们迁到芙蓉苑暂住,要是夫人哪天想见小小姐了,再抱过去给她瞧。”她对外头服侍的丫头道:“把汪婶子叫来。”   汪婶子也觉得徐氏够烦人,自己生了女儿,温青没说甚,徐氏第一个倒嫌弃上,生女儿怎了,汪婶子也生了两个女儿,虽然生下来时多少有些失望,可后来想通了,觉得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是心疼的。   温彩道:“你挑两个喜欢孩子又心细的丫头进芙蓉苑帮衬奶娘照顾小小姐。待漱玉阁装修好了,再让她们迁进去。”她稍稍顿了片刻,温青说要自己打理府邸,可温彩哪有不帮忙的,“各房若有什么大事,汪管家和汪婶子拿不定主意的就来请示我。”   “是。”汪婶子应答一声。   “徐宜人过   来瞧过了么?”   “昨儿去报的喜,一听说夫人生了个小小姐便有些不喜。听三毛说,徐三小姐还嘲笑‘大姐夫早晚得纳妾’。”   徐兰芝这到底是什么心态,温青待徐氏好,不对么?她竟说温青早晚要纳妾,就因为徐氏生了女儿?   汪婶子想着温青让人查官府存档的事,想查出徐氏那五万二千两银子的亏空去向,轻声道:“南河县那边,有三姑爷帮忙已经查出来了,夫人背里在那边置了六个田庄统共二千八百亩良田,又在县城置了一处二进院子,再八家店铺,并没有开店子而是赁出去的。”   温彩没想徐氏喜欢置产业,置也就置了,可她错在对温青藏了二心,如果早前与温青说一声,也不至让温青大怒。寒温彩心的是,徐氏明明手头有那么多田庄,居然把她嫁妆田庄上的粮食给拉干净了,庄头忙了个一年到头,竟是连吃饱的米粮都不够。   徐氏薄待旁人便罢,但不该薄待温彩的陪房。   温彩也是个护短的,看着自己手下的人吃不饱饭,一看到她那委屈得老泪纵横的样子,且有不对徐氏失望的道理。   原想念着徐氏在前世到底跟随温青去了西北,她一再原谅她,可徐氏越闹越过分。   徐氏以为最后是她的三妹徐兰芝保全了温青的性命,却不知道,更是徐兰芝害了温青。要是徐兰芝与冷晓说温青的坏话,温青不会被剥爵位,不会被官降数级流放西北边城。   定国公刘维忠一家就是最好的例子,安王登基后,刘家依旧过得风光体面,可见安王并没有为难温青的意思。   温彩道:“这事儿,你让汪大叔禀晓候爷。各处查出都一一列出清单,把每一笔都弄明白。”   “小姐,我瞧那些东西许还在夫人屋里,要不把地契、房契的先弄出来。”   温彩点头道:“这事就交给你和麻嬷嬷来办,拿出来再交给哥哥,你们且先核对一下,看数目可对得上,这块儿的事,我不好多过问。”   温青爱妹如命,他不会重男轻女。那天他进了桂堂还抱了小小姐,他硬是絮絮叨叨与小小姐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见孩子睡熟了,他这才进了内室瞧徐氏,轻声道:“好好将养着,女儿就女儿吧,有女儿也挺好。”温青也说不来多少甜言蜜语,只说这一句便转身出来。   徐氏先是一愣,心下想:要是儿子,他一定会很高兴,这分明就是温青不喜她生了个女儿。待温青走远,她又开始哭骂,直骂小小姐怎就是个女儿。   汪婶子看了眼麻嬷嬷。   麻嬷嬷道:“得了机会,我把东西从屋里取出来。”   汪婶子笑,“我们一起去取,等夫人睡熟的时候进去。”   徐氏这两日吃了睡,睡了吃,她又不用奶孩子,让麻嬷嬷给抓了回奶汁的汤药来,几碗一下肚,真没一滴奶水。   麻嬷嬷试探性地问:“小姐,你瞧候爷这……是要娶平妻还是纳妾?”   温青娶了徐氏这么久,连个通房都没有,而今徐氏生了个小小姐,麻嬷嬷猜测许温青要给府里添人了。   温彩道:“这种事候爷自个儿有主意,我不好多问。夫人刚产下孩子,我只是暂留府中打点。”   汪婶子奉命将小小姐与奶娘迁到了芙蓉苑安顿,一切都照主子的例给了最好的,连小小姐睡的摇床等物也一并搬了过去。   徐氏听到外头有搬东西的声响,问大丫头:“他们在做什么?”   “说小小姐和奶娘住这里太挤,让小小姐先迁到芙蓉苑去,待漱玉阁装修好了,就让小小姐搬进去。”   那么小的孩子,哪有直接交给奶娘就不管的。   偏徐氏就能干出来。   徐氏想到那孩子,心头就一阵发堵,要是男孩该多好?她怎就生了个女儿呢,徐兰香成亲后,第一个给卫成添的是男孩。   又有下人送来了鸡汤,坐月子的女人一天五顿,徐氏也不例外,上午两顿、下午两顿,夜里三更还有一顿,什么鸡汤、鱼汤、鸡蛋等物一古脑地往桂堂送。   徐氏捧过碗,“是不是候爷吩咐的,这两天侍候得怪好,知道我爱吃鸡肉,天天都有,亏得他知道,我养好了身子才能给他生儿子。”   大丫头一脸羞红,自打徐氏生了孩子,温青就来过一回,又与麻嬷嬷打听了一番,知徐氏身子无碍这才离开了。 ☆、第166章 行刺案   温彩坐在窗下,听冬葵介绍二房店铺生意上的事。   “城南麻柳巷口有一家布庄,店子是十几年前就开的,生意不大好,卖的全都是些早就过时的花色布料,打听了一下,管事的说,过时的布料比同等布料要便宜五分价。”   舍不得进好货,就赚不到更多的银钱。   瞧着董氏也是个精明人,在这上面倒是小气了。   “布庄上一个月也卖不了几块布,若是遇上哪家庶女出阁,倒是会去这里买上十几匹置陪奁。”   冬葵又道:“那周围有两家杂货铺,我瞧着生意都还不错,那一带住的多是小户人家,要买布料自去旺国街、兴国街,买些随常的针线、佐料倒多些,我让沙虫儿在那儿守了一个时辰,沙虫儿说到两家杂货铺买针线的十二人,买盐、打酒的有八人,另外又有五个买笔墨的楮。   另有两家分茶铺子,一个时辰卖了四斤茶叶。   豆腐铺子卖了六斤豆腐,还有两个提着木桶来买豆浆的下人。   一个时辰内,布庄没一个买布的人,管事父子俩就坐在柜上打瞌睡,好不容易进去一个,瞧着花式不好,就又出来了。”   温彩问:“冬葵,你觉得那铺子改作什么生意好?”   “奴婢觉着,改作杂货铺更好,虽说已有两家,可那两家店铺都不大,一家一间铺面,一家两间铺面,这布庄是三间铺面的。”   “先经营着,你把各家情况摸熟,我再重新调整各处店铺上的生意。”   下午,冬葵又带了沙虫儿出去摸下一处店铺的生意,每处店铺都是要走几回,才能瞧出来,除了自己看到的,还要向管事询问,各处管事接到董氏的令,知道这是六小姐要代为打得店铺。   沙婆子在畅园领了新差事,主要工作是看管荷花池。池里养了些好看的锦鲤,遇有人买锦鲤就卖上几条,偶尔也租船给游园们玩,随道再帮花房盯着摆在荷花池周围的花,花房的生意好,她帮了忙,花房的管事另给她算一份工钱,还直说这是园子里的规矩。   她原不识字,每天卖了锦鲤、租了船,一回去就把银钱交给杜鹃。   杜鹃摆摆手,“你且盯着吧,搁到你那儿,回头交给小姐。”   双双则笑,“就这么点儿钱,不如沙婆子自个儿揣着,你卖了锦鲤,记得回头再添补上些。”   沙婆子白天当差,夜里就回怡然阁住,没几日她就过习惯了。   沙虫儿则留在温彩身边跑腿,近来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赶车跟着冬葵四处看店铺上的生意,再根据冬葵教他的,数各家铺子的生意,哪有一个时辰做了多少笔等等,又花些碎钱与各家店铺上的小二打听一些内情。   看似无意的,但这些东西对温彩来说很重要。   沙虫儿已经知道畅园是温彩的了,越发觉得他跟的小姐是个厉害能干的人物。跑前跑后就更热络了,闲下来的时候,冬葵便教他识几个字,还买了三字经给他,教熟了,就让他没事的时候看看。   夜里二更,温彩躺在床上琢磨二房店铺生意上的事。   青莺进了屋,一脸急色:“小姐,候爷回来了,出事了!”   温彩翻身起来,脱口道:“什么事?”   “候爷受伤了。”   受伤了?   今儿皇帝为给皇后过千秋寿节,罢了早朝,所有文武大臣都入宫参加寿筵。   温彩想到记忆里的事,整好衣衫就到了前府书房。   “哥!哥!”   她进去时,正瞧见一名陌生的郎中正给温青包扎手臂。   “你怎么受伤了?出了什么事?”   温青抬眸,“我只是一些皮外伤,怕是四殿下伤得不轻呢,这些人真够大胆的,先是毒害三殿下不成,然后又闹了刺客……”   温青是正午前入的宫,文武大臣多携女眷参加,温彩因是和离女,他这次没带她去,而徐氏又在坐月子。   他到的时候,顾家人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一律安排在寿筵的右侧坐着,荣安候是最后一个来的,待他到时,顾家人都已经落座。   他刚入大殿,慕容恒迎过来,低声道:“荣安候,今儿有些奇怪,本王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在你们家的人,有一个左颊长黑痣的太监还有两个宫娥,看似无意,可他们总盯着三哥那儿……”   荣安候含笑示意,故意提高嗓门,“四殿下来得真早啊!”   “母后寿宴不敢迟到。”   二人佯装说了几句。   荣安候回到自己的座儿上,扫过顾家的子孙,“淮儿!”   顾淮起身抱拳,“父亲有何吩咐?”   “坐到你三哥身边侍奉酒菜,记住了,只有你尝过的菜,才许你三哥吃。”   顾淮吃惊地看着荣安候,顾三公子是二房的长子,而他是大房的庶子,让他这个大房的儿子去给二房的儿子试菜,要是菜里有毒,岂不是要毒死他   tang。   顾夫人微微挑眉:三皇子可是顾家更进一步的希望,顾五这个样子是不乐意么?   一侧,顾四抱拳起身:“大伯,让我陪三哥坐一桌吧?”   荣安候低斥:“淮儿去,要是你三哥今儿无事,你就是顾家的功臣。”   早前他们不知道,可来到京城后见到了景阳公主,顾三公子长得与景阳公主如此酷似,顾家几位公子早已经猜到几分。   顾五公子虽有意外,却不敢反对,这是父亲要牺牲他来保全三皇子,俗语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现下是父亲要儿子给三皇子试毒,他不敢不试。   顾五公子坐到了慕容恪身边。   慕容恪道:“我备了银针,不会有事的。”   顾五垂眸,“有些食物原本无毒,就如吃羊肉不能吃梨,两者混合却是毒。”   “说得没错,你一会儿留心看着,莫要吃混了成毒。”   慕容恪知道皇家暗潮汹涌,他从小就被外祖母、外祖父及舅舅们灌输了太多的知识,什么兄弟相争,什么尔虞我诈,他母亲是为了保他性命,让他顺遂成人,这才忍痛将他秘密送回顾家养着。   他刚回皇家,不甘心就此送了性命。   当大殿上坐满了人,帝后款款而来,皇帝笑声朗朗,“各位爱卿,朕今日很高兴,一来今儿是皇后的四十寿辰,二今儿朕的三皇子慕容恪重返皇家。”   群臣吃惊地发现,坐在右侧上座的景阳公主外,还有一个少年,那模样与景阳竟有八、九分的神似,不过个头更高大些,一双眸子与皇帝一般无二。   慕容恪起身抱拳:“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皇后面容感动,不由得轻泣抹泪,“三年那年,臣妾请袁监正给恪儿相面,袁监正说龙凤胎的儿女得分开养,景阳虽长,自幼体弱,那时皇上子嗣单薄,便只好忍痛将略为健壮的恪儿送出宫去,这一别竟是十九岁……早几年原说要接恪儿归朝,恪儿在外学艺,臣妾不敢误了他的学业,方才延至今日……”   顺王瞪大眼,似有些意外,那个不是十九年前就该夭折的三皇子,凭空冒出来了。   他想说不是,说不准是顾家人弄出来的假皇子,可人家长得跟景阳如此酷似,那双眼睛又跟皇帝一模一样,谁敢这时候说不是,皇帝、皇后都说是,人家是送到外头学艺去了,你敢否认,是说皇帝糊涂乱认儿子么?   不仅是顺王,一样吃惊的还有群臣。   他们这是干了什么?这十几年来都在争选明主,都想扶自己中意的皇子成为储君,现在皇后有子了,有嫡立嫡,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那他们过去十几年前的争斗,就成了一场笑话。   慕容恒抱拳道:“弟恭迎三皇兄回家!”   六皇子看着顺王,左右为难啊。   顺王起身,“慬恭迎三皇弟回朝!”   他一声落,大殿之下皆是呼声。   慕容恪抱拳回礼:“多谢各位大臣,恪蒙父皇垂怜,得母后慈爱,终顺遂成人。儿臣再拜父皇母后!”他长身而跪,重重一叩,“儿臣恭贺母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皇帝朗声大笑。   又多了一个儿子,一下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不过,在这之前,皇后便已经告诉他了。   当年是谁把慕容恪推到了荷花池,至今也没闹明白,但那事之后,宫里打杀了一批宫人,而慕容恪也因在荷花池里受了风寒,高烧数日不退,也是在那时,皇后忍痛决定把他送回顾家交给娘家父兄。为了让慕容恪在宫外顺遂成人,皇后对外宣布“三皇子夭亡”。   因三皇子慕容恪的出现,一些原追随顺王、安王的臣子当即转向,纷纷起身敬酒,也表自己的忠心。   酒宴刚进行到一半,就在众人观赏歌舞之时,只见顾五公子惊呼一声:“有毒!酒菜里有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一时间惊住了所有人。   皇后第一个倏然起身,要不是今儿有顾五公子试菜,那中毒的岂不是三皇子,“抓刺客!给本宫抓……”十九年前,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这一次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   皇后这一嗓子喊出,却惊动了大殿内隐藏的人,立时有人提剑冲向慕容恪,亦有人冲皇帝奔了过去,大殿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慕容恒启开双眸,看着大殿上突然涌出的刺客,杀气,浓烈的杀气,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以移形换影之速,闪到皇帝跟前,手臂一伸,一把握住刺客的手臂。   贵妃早已经惊慌失措大叫“护驾!快护驾!”   慕容恪被数名刺客包围,顾家原是书香门第,家中女眷吓得尖叫连连,顾大公子、顾四公子踢倒了案几,抱起了绣杌为兵器抵挡,拼力护着家人。   皇帝、皇后身侧,早有宫人团团围住。   那刺客见对付不了皇帝,一调头转而扑向慕容恪。   慕容恪虽在外学艺多年   ,可一人难敌数手,任谁都瞧得出来,这些刺客就是冲他来的。好几次,他险些被刺客刺中要害,皇后大叫:“恪儿小心!”   慕容恒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总能恰到好处地接过刺客的剑招。他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剑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刺客双臂两腿,慕容恒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刺客的拳腿招式给接住。突被牵制,刺客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衣袍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   刺客突地凌空转身,那剑尖直刺慕容恪,七公主、景阳吓得惊叫连连“三弟(三哥)小心!”然,一紫色蟠龙袍却挡在慕容恪身前,拼足全力,挥起一剑直中刺客要害,慕容恒亦倒在了慕容恪怀里。   十公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又怕又惊,嘴张着却唤不出声来。   慕容恪咆哮一声,接过慕容恒手里的剑跳了出来。   大殿外,靴潮滚滚,如海潮翻逐,更有无数的侍卫重重包围大殿。   刘维忠父子、温青、冷昭等人已经跳将出来,与刺客拼死一战。   皇后紧握着拳头,情绪繁复地看着眼前的凌乱:是谁要杀她儿子?这人她一定要揪出来!   狼子野心,要是她儿子在宫中,指不定被人算计了多少回,而今刚回皇家,他们就坐不住了,最初佯装行刺皇帝,可最后立马调了剑头,直指慕容恪。   十几名刺客,或当场毙命,或被大殿武、侍卫制住。   慕容恪抱住慕容恒,连声呼着:“四弟!四弟!”   慕容恒胸前鲜血奔涌,他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太难得,他原是一个不会笑的人,“三哥……没事……太好了……”   荣安候则抱住了顾淮,他还在抽搐。   景阳公主惊叫:“传太医,快传太医!”   皇帝一脸怒容,慕容恒受伤,他竟然为了护慕容恪伤了,“着刑部、兵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朕要揪出幕后主使……”   十公主此刻才回过神来,提着裙子奔到慕容恒跟前,一瞬间泪如泉涌,倾泄不可止。她颤而微凉的手指小心地拭着慕容恒的脸,一把将他抱住,嘴里喊着“四哥”哭得声嘶力竭。   内侍取了木板,将慕容恒、顾淮抬上去,匆匆移到了偏殿,由太医看诊。   温彩此刻听罢温青的讲叙,久久回不过神。   “哥,四殿下伤得很重?”   温青道:“那刺客的武功极高,一剑即中,怕是伤得不轻。顾五公子中了毒,被抬到偏殿。二人的情形,我们也打探不到。皇上今儿震怒下令严查,皇后受了惊吓,让三殿下住到宫中严加保护。”   慕容恒受伤了!受了重伤!   温彩落漠地望着漫漫长夜,如果不是她说的好些话,他会不会……   皇家情感淡薄,可慕容恒竟以命相护,只是慕容恪会善待他么?就如登基后的安王善待八皇子那样。   前世,安王视慕容恒为眼中钉,那是皇帝一早流露更看重慕容恒为储君的意思。在安王看来,更有资格登上帝位的是慕容恒,所以安王容他不得,登基之后一直想除之而后快。   但这回,慕容恪才是最有资格做储君的人,他是嫡子,他有顾氏一族的支持。   又是她害了慕容恒么?   如若不是她的话,慕容恒不会往剑锋上撞。   “四殿下在宫里?”   “我出宫的时候,所有太医都聚在太极殿,皇后、公主、皇子全都在殿外候着。”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说的那些话,他也许就不会冒此大险,是我……”   温彩沉吟着,她到底是那个祸害他的人么。   欠他一世的情不够,害他一世落漠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怎会与妹妹有关,连皇上都没想到,有人会在今日行刺。”   温彩轻声道:“哥哥小心养伤,我得回去了。”又对左右道,“候爷今儿许没吃好,让厨房给候爷下碗骨汤面,记得叮嘱候爷按时吃药。”   夜色,黑浓如墨。   她的心,突然变得如雨前天空一般阴暗,潜藏了不知多少的阴霾和惊雷,似乎随时都会涌动、爆发,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要与整个的世界同归于尽。自责、懊悔、惭愧……那诸多的情绪奔涌包围。   *   太极殿。   顾淮被太医们灌了汤药下肚,催吐了一大盆东西出来。   又有太医将酒菜都细细寻觅了一遍,最后有人拿了一只宫中的酒盏,“禀皇上,毒是抹在这只银盏上的,饮一两盏不会有时,多饮几盏那毒就会散在酒里。”   顾大公子道:“这酒盏原是三殿下的,是后来五弟与三殿下调换过。”   皇后紧握着拳头。   景阳厉声道:“父皇,这分明是有人要毒害三弟,你得替他做主。当   年三弟不过三岁,就有人把他推入荷花池,害得他险些丢了命。今日三弟刚回皇家,又有人……连番下此狠手。”   皇帝犀厉的眸子一敛,他还有个儿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刑部那边可问出话了?他们是谁派来的?”   有官员进了大殿,抱拳禀道:“下官问过抓到的刺客,他们招认……说是……是……”   “说!”   “所有证据指向怡春宫和顺王殿下。”   “周贵妃!”皇后惊呼一声。   是贵妃和顺王要杀她儿子!   顺王是长子,如果没有嫡皇子,他是最有资格登上储君之位的。   七公主在一边叫嚷着:“他们先下毒,再行刺,他们这是要父皇和三哥的命,要是父皇和三哥都没了,他就做皇帝了,这主意真好啊!”   皇帝厉斥“住嘴!”   “父皇,我为什么要住嘴,有人要杀我父亲,要杀我哥哥,这都是我的亲人,无论他们中谁没了,华阳都会生不如死的。父皇……都问出来了啊,你下令把周贵妃给抓起来,四哥还生死未卜呢,父皇……”   他原就心乱如麻,再多一个叽叽歪歪的公主,皇帝脸色肃冷,“让公主们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父皇……”   十公主一早静默地站在一边,不停地哭,那泪水似不要钱似的,怕慕容恒没了,要是他没了,她不知道德妃可怎么活。   德妃这些年受那么多的委屈,一直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慕容恒。   十公主从小就知道,不管日子多苦,她还有母亲、哥哥。   现在看着慕容恒受这么重的伤,她吓得泪流不止。   “退下!”   几侍走近,轻声道:“几位公主且回宫吧。”   “父皇就是偏心,都找出真凶了,还不抓人……”   皇帝懒得理会七公主,一转身,想着今儿的事,一幕幕掠过脑海,这些人是冲着慕容恪来的,更是一早就有准备,他们一早就知道慕容恪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   慕容恪耷拉着脑袋,他没想自己回到皇家的第一天,就是一场血雨腥风,他从偏殿过来,问道:“父皇和母后信吗?”   殿中大臣道:“禀三殿下,其中一名刺客是怡春宫周嬷嬷的侄儿,还有一名宫娥也是怡春宫的人。”   刺客是周家人,宫娥是贵妃宫里的。   皇后欠身,“证据确凿,皇上下令吧……”   慕容恪抱拳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没这么简单。”   “哦……说来听听。”   慕容恪垂眸想了片刻,道:“父皇且想,要是今儿孩儿遇刺身亡,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周贵妃和大皇兄,这第一个获益的是谁?”   安王慕容悰!除了他,再无第二人。   慕容恒是冷宫罪妃之子,他虽有军功,在朝中却无任何势力,而他性子又冷漠,除了与温青、刘维忠父子交好,基本上没什么交好的臣子。   刘维忠虽与慕容恒交好,可同时与安王、顺王的关系都不错,这刘维忠虽是武将,却是个行事圆滑之人,谁也不得罪,谁也不特别亲密。   而温青则与刘维忠的做法相反,他是除了慕容恒谁也不交好的人物,生怕沾上就成麻烦一般。   贵妃有野心,顺王也想问鼎皇位,可不代表他们会这么笨,公然用到自己人,还把所有的证据都引向自己。   皇后今儿是怒喜交加,喜的是母子团圆,怒的是还没来得及细叙母子之情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关心则乱,这些年贵妃宠冠后宫,即便容颜老了,她依旧得宠得势,周家也赏有两爵。   皇帝微敛双眸,“宣顾谦入殿。”   顾谦,荣安候,皇后娘家的大哥。   顾谦见罢了礼。   皇帝道:“奉朕旨意,由你率三部彻查千秋寿筵行刺案。”   “谢主隆恩!”   慕容恪走近顾谦,“大舅父,此案错综复杂,虽然所有证据指向贵妃和顺王,可本王觉得,没那么简单,你一定要查出真凶。”   这不仅是给他自己一个交代,也是给慕容恒一个交代。   慕容恒一早就察觉出异样,他慕容恪与景阳长得太像了,许多见过他们姐弟的人已经猜出来了,也就知道他是三皇子。 ☆、第167章 命悬一线   夜色中,十公主领着宫人一路疾走。   终于近了冷宫。   她站在院门外,轻拍着大门:“娘,快开门。娘……”   她真的没主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除了哭,她不能求任何人,太医说慕容恒也许会死。   十公主很害怕,她的亲人就只德妃与慕容恒,要是其中一个没了,她不敢想像。   十公主离开后,皇后便遣了两个早年服侍过德妃的人过来相陪,一个是老宫娥,又一个是早前随德妃入宫的嬷嬷,有两人相伴,日子虽然清苦,却还算过得去,又有温彩带来的锄头等物,没事的时候德妃就带着她们种种菜、养养花孥。   十公主坐在屋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娘,四哥……遇刺了,伤得很重,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好怕,他是为了救三哥受的伤。”   德妃心头一痛,眼里蓄着泪花,静默起身,站在自绘的观音画前,点了一炷香,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起来。   “娘,我想去照顾四哥,可是父皇不让我去。呜呜……娘……”   “你回吧,生死由命,观音菩萨一定会保佑你四哥。”   就算是现下,事关儿子的生死,德妃依旧平静如常。   十公主不知道慕容恒的性子是随了德妃,亦或随了皇帝,他们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可慕容恒更不爱笑。   “娘……”   “十公主回吧。”   德妃让嬷嬷送走了十公主,她合上院门,跪在观音菩萨的画像前开始静默的祷告。   为了秦家,她愧对一双儿女,现在儿子生死难卜,她能做的就是替他祷告。   一遍又一遍,直至到天亮。   *   慕容恪躺在小榻上,一边的病榻上躺慕容恒。   顾五公子中毒,保住了半条命,太医又开了药,随顾家人出宫将养。   可慕容恒现下昏迷不醒,药喂不进去,伤口也包扎好了,一张脸煞白如纸,全无半分血色。   “顺娘!顺娘……”   在晨光中,慕容恒呢喃着呼唤着这个名字。   慕容恪忆起慕容恒与他提过关于温彩的事,他喜欢温彩,可温彩尚未及笄,他等温彩长大,然后娶她过门……“四弟,你想见温六小姐?”   “顺娘……”   他记得温六小姐唤作温彩。   可有人说,真命凤女唤作顺娘。   那么,温彩就是顺娘。   慕容恒也曾与他说过,温彩是真凤命格。   慕容恒大呼一声“来人!快传太医。”   外殿进来三名太医,一位医术精湛的医正瞧罢,“禀三殿下,四殿下的脉像似乎更虚弱。”   “快下药,你没见他有反应了,给他服药。”   “禀三殿下,四殿下的致命伤在脾脏,无药可医……”   慕容恪抬腿就是一脚,“养你们何用,既知伤在何处,你们治啊,赶紧给他治。”   伤及脾脏、无药可医……   想到这些词,慕容恪心头一紧,该死的人是他,是慕容恒替他挡了一剑,要不是慕容恒,他一定就没命了。   他自小孤独,稍大些已经跟着师父在山上学艺,别人五年能学成的,他得比别人用功一倍,还得花八年才能学好,他自知天姿愚钝,所以他愿意勤加苦练。   他是有些笨,在顾家的公子里,他许是最笨的,可家中长辈待他好,那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儿子,是当朝的嫡皇子,是皇家最尊贵的男子。   可是,这个重逢几日的四弟,可愿意用性命来保护他。   他说“三哥没事太好了。”   那一刻,慕容恪想哭。   而现在,听到太医的话后,慕容恪沉默地看着病榻上的慕容恒。   “你们小心盯着,本王去皇后宫。”   他倏地起身,一路疾走见到了皇后。   皇后似一夜没睡,神色憔悴。   慕容恪深深一拜,“请母后宣温六小姐入宫。四弟……伤及脾脏,太医说……许是不成了,他一直念着温六小姐,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皇后的心重重一沉,又忆起上次慕容恒到她宫中请安,她生平第一次与慕容恒说了很久的话。   “你知道三皇子还健在?”   “是。顾三公子与景阳长得酷似,要说三皇兄活着,儿臣第一个就信。”   皇后欣赏他的识趣得体,他坚持这么久,没近顺王、安王,似乎就在等三皇子归来,好做三皇子臂膀。“你襄助三皇子,本宫设法向皇上求情,放你亲娘离开冷宫。”   “不需母后说,儿臣也会向着三皇兄。三皇兄是唯一的嫡皇子,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皇后忍让母子别离之苦,盼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   那个对她表了忠心的慕容恒,现下要死了   tang。   这不仅断了三皇子一臂,要不是慕容恒,死的就是慕容恪。   慕容恪心急如焚。   皇后道:“你喜欢四皇子?”   “母后,他是我弟弟,在这么多皇家兄弟里头,他是唯一可以拿命挡剑的人,在这之前,四皇弟与我示好,不是因为我是他皇兄,而是因为情。世间的情,才是永恒的,四皇弟虽不苟言笑,但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对四皇子,慕容恪是真有几分兄弟情分,慕容恒跪下央求他成全感情的那刻,慕容恒的坦荡、磊落,让慕容恪动容。   皇后吐了口气,对左右道:“顾嬷嬷,接温六小姐入宫探望四皇子。”   慕容恪朗声道:“谢母后。”来不及多作寒喧,他退出皇后宫。   皇后看着空荡的大殿,忆起昨日惊险,她尚心有余悸,她答应过慕容恒的事不能失信,现在慕容恒就要死了,在他死前,她要把德妃接出冷宫,让他们母子再见一面。   *   温彩见着宫里的人,先是一惊,顿时就有不良的预感。   “四殿下伤得很重?”   顾嬷嬷语调平静得没有任何感情:“请温六小姐随我入宫,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温彩又叮嘱冬葵一些事,红燕心细,又留了她襄助冬葵。   皇宫,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像一座巨大的迷宫。   温彩携青莺匆匆进了太极殿偏殿,自从这里闹了刺客后,此处就住着三、四二位皇子,三皇子自昨日开始,寸步不离地服侍在侧。   今晨,皇帝在群臣面前大赞三皇子仁厚,有长兄风范。   一些倒戈的臣子得了机会,开始溜须拍马一番,只听得温青一阵汗颜,这情势式分明是要转向了。   病榻前,温彩呆愣片刻,“三殿下,他伤得有多重?”   慕容恪迟疑。   她很急,昨晚一宿,眼前都是前世的点滴,是她如何害他性命,温彩一转身,动作粗鲁地抓住慕容恪的衣襟,厉喝道:“他妈的,快给我说实话,他到底伤得有多重,如果不轻,皇后怎么会派人把我接来?”   这个女子……   瞧着灵气逼人,竟还说粗话,还会要胁人。   他才不跟她计较。   慕容恪盯着她的手,“太医说四弟外伤无碍,只是那一剑伤了脾脏,最多只能熬三天……”说到后头,他失了底气。   “伤在脾脏么?”温彩沉吟着,一把放开慕容恪,“也就是说还有救,青莺,我拿着我的去马蹄山找我师父。如果我师父葫芦道长不在,便把我师兄邵铁拐带来,要越快越好。”   慕容恪惊愕,“四弟的伤当真能治?”   这脾脏伤了,通常都是熬日子。   青莺双眸放光,当她随温彩入宫,一颗心想的就是:慕容恒要死了。   “我师父会脾脏修补术,若是有他在,四殿下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走到案前,从头上取下一根白玉钗,里头取出一个笔尖,往上一套,变成了一支硬笔,她沾了墨汁很快写成一封信,宫人递了信套来,她又在上面写了两个人的名字,“青莺,到了那儿之后,你先问我师父葫芦道长在不在?要是他不在,你就真切我邵铁拐,会此医术的就只他们二人。”   慕容恪又唤了自己的两名侍卫陪同青莺同去。   脾脏之伤,有的人能拖几天,而有的人会毙命当场。要是一早知道慕容恒受的脾脏之伤,她许早就派人去请马蹄山的道士。   今生,她的命运未被改掉,她是异世真凤。前世慕容悰生了重病,冷晓便以己血为药引,替慕容悰续命。事后冷晓名动天下,该说她乃是凤血能让人起死回生。那么这次她想替慕容恒续命,自己的血能不能管用?   “我要见钦天监袁监正。”   慕容恪凝了一下,“你见他作甚?”   “我现在要见他。你不把人请来,我就揍你!”   慕容恪额冒黑线,就能不求他么,非得说这么粗鲁的话,他堂堂一个皇子岂是容她要胁的,要不是看在她急着救慕容恒,他绝对不要理这个女子,简直不可理喻。   他一抬手,吩咐了内侍去叫人。   温彩绝对是外表清纯,内里就是个粗鲁女。   他真是看走了眼,池睿也看走了眼,还说她温柔活泼、娇俏动人。   现任袁监正乃是前任监正之子,听说三殿下有请,急匆匆随了内侍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温彩,他眸子就亮了。   温彩面容严肃,斥退左右,“袁监正大人,我想请教一件事,我是真命凤女?”   袁监正没想她会问这个,止不住咳嗽起来。   “回答我,我是还不是?”   “回小姐,皇上下了禁口令。”   “没说不是,那定是了。”她   近乎自言自语,“我既是天命所归,现在我要救四殿下,如果用我的心头血为药引,他是不是能度过此劫?”   袁监正又被她的话吓住了,“这个……”   “冷家人在二月时,欲以我心血替冷家女改运,神算子道长遭遇天遣被雷霹死,既然上苍有护我之意,那么我的心血能救四殿下?”   要是这事让皇帝知晓,岂不是说冷晓有做皇后之意,而安王殿下更有问鼎九五之心?这等事关生死的大事,偏温彩说得云淡风轻。   袁监正惊得目瞪口呆,“以心血为药引,小姐是……要折自己的寿替四殿下续命?”   “只要他能生,就算我死又有什么。”   又有什么!她说得好轻巧,她愿意为了慕容恒去死。   这个女子到底在想什么?   直白的、简单的,几句话轰得袁监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话的吧。   “小姐真要这么做?”   “是,我必须为他续命。”她说得斩钉截铁。   袁监正面露钦佩,“据在下所知,确有凤血为药引治病起到奇效的例子,相传永乐皇帝身中怪毒,后有永乐皇后以凤血为引,得康复。”   温彩道:“多谢。”她不相信鬼神之话,可解释不了她的穿越,也解释不了双双的重生。她选择相信,也只是一种自我宽慰,希望真能替慕容恒续命,能让他顺遂躲过此劫。   她已欠了他太多。   袁监正道:“小姐的血乃是凤血,以晨取午食为佳。”   温彩又让人唤了医女来,赶在时辰还算早之前,让医女取自己的心头血,先扎一道口水,看血液随着银针注入碗中,那种剜心割肉般的疼痛,眼前又浮光掠影般忆起她与慕容恒之间的情爱交织。   曾经那样的爱过,她以为可以避开,可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再遇他。   这一次,我不愿你再受伤害。   慕容恒,你要好好的。   取了半碗血,温彩面容苍白倚在小榻上,捧着胸口,压上一块丝帕,又草草抹了药膏止血,“给四殿下服食。”   医女初是呆愣,很快就明白温彩是不过大千红尘里一痴情女子。   温彩强撑着整好衣衫,站在门口,看医女一小匙一小匙地将鲜血喂入他的嘴里,他原本毫无血色的唇,因为鲜血的注入,顿时变得妖艳无双。   慕容恒,我不会让你死,只要能救你,再傻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慕容恪对温彩的看法很古怪,觉得她很真实,又觉得她很虚伪,与她接触后,、才发现那初识美好得像梦。而这一刻,她就站在廊下,依在门口看着偏殿里一切,担忧、期盼,视线不移地望着给慕容恒喂血的医女。   她真是疯了!居然用自己的血给慕容恒续命。   这取的还是心头血,那是剜心刮骨一样的痛。   温彩瞧了良久后,缓步走到榻前,“把碗给我,我来喂。”她坐在榻前,一匙又一匙,满满都是温柔,与对慕容恪口爆粗话时完全变成了两个人,“慕容恒,你不可以死,你娘还在冷宫,你妹妹还要你保护,你要是不在了,指不定淑妃又撺掇人把你妹妹许给那个猥琐、下流又卑鄙的冷时。那么个混蛋,他整日寻花问柳,吃喝嫖赌,要是小十跟了他,还不得被他给欺负死。”   “慕容恒,你得活着,你是不是忘了,上回你借了我五十万两银票,你不会打算你一死,这账就不用还了吧。你可别想这好事,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雍郡王给拆了,一片瓦、一块砖都拿去抵债。   对,到时候还可以逼小十还债。兄债妹偿么,小十的刺绣不错,我想十公主的绣活应该在外头还值点银子,估计小十做上一辈子应该能替你还完……”   慕容恪在一旁听着,顿时有种气得想跺脚的感觉,偏她嬉笑怒骂,竟如在闲话家常一般。   “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我温彩怕过谁,昔日秋狩,我乐得去摸老虎屁股。我就是个坏女人,近来我迷上把我哥哥、嫂嫂给拆散了。昨晚我把小侄女从桂堂给弄出来,我嫂嫂还嫌她自个生了个女儿,女儿怎了?我瞧女儿挺好,女儿是爹娘贴心小棉袄。   小棉袄……估计你不懂,我从西域人那儿型到了木棉的种子,今年能种出棉花,知道什么是棉花吗?你肯定不知道。这东西很好,可以织布,还可以保暖,嵌在衣服里能御寒,做成棉絮能当被子。”   慕容恪坐在一边,想着温彩说的那些话。   一个没忍住,问:“你为什么要拆开你哥哥嫂嫂?”   “这话怎么说呢?原因很多,嫂嫂容不下我,虽然她表面不说,可一直以来都是借她娘家妹妹徐三小姐的手来对付我,我一再退让,可总不管用。   我哥哥有祖母、母亲留下的田庄、店铺,可嫂嫂还不知足,她背着我哥,把祖母留给我的嫁田易改成她娘家人的名字,这些还不算,我手头就只得祖母留下的四百亩田庄,   可她竟派人到我的庄子上把所有的粮食都拉走了,连粮种都不留,要不是我去得及时,庄头一家都要被饿死。   如果她过不去,她拿这些我没关系。可事实时,哥哥名下数千亩良田都交给她打理,而她呢,自己逞能开了粮油店,却不从外头进粮食,从自家名下的庄子上运粮食去买,搞得其他田庄上的人苦不堪言……   以前,我从没因她是小户人家出身就瞧不起。除了那四百亩田庄,我把所有嫁妆都交给她了,可她总不知足。我一再退让,却是她的不以为然,步步紧逼。若是我再纵容下去,我哥哥夹在我和她之间得有多为难。”   温彩又絮絮叨叨地说了温青与徐将军之间的事,说徐将军在战死沙场前,曾玩笑似地说“温将军,要不你做我大女婿吧?”就因为这半似玩笑的话,在徐将军死后,温青娶了徐氏,当徐兰成没了后,温青又说要拿徐家的两个姨妹若自家妹妹对待。   温彩说温青给徐兰香置家业的事,还帮徐兰香开了镖行,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又说了徐兰芝,将她排挤出京城……   喂完了药引,温彩疲惫地扒在病榻上,“哥哥没想三妻四妾,他只想寻一个能与他踏实过日子的人,可徐氏不贤,为了我哥哥,也为了我自己,我让哥哥与她和离。徐氏是诰封二品夫人,休妻有难度。我让哥哥与她和离,这样哥哥便可另娶,她另嫁,各有所好……”   她说着,不知是太累,还是身体虚弱,她睡熟了。   慕容恪让宫娥取了件斗篷披上。   当天夜里近三更时分,青莺带着邵铁拐从西山县赶来,因有慕容恪的侍卫同行,一路进了皇宫。   邵铁拐来的时候就知慕容恒的伤势,备好了所需的物什,查看一番后,道:“挑两个太监帮忙,我再写一张单子,两刻钟后动手术。”   手术,这个词是几年前温彩给的。   那时候她对马蹄山几位会医术的道士说了一大堆后世治病的法子,什么脾脏损伤可以救治,那就是开肠剖肚。   其中有一个留了心,这就是温彩的师父。   后来,有个樵夫从山上摔下,摔破了脾脏,也是她师父动了手术,数日后此人奇迹般活了,一时间就在西山县传说,说马蹄山的道士医术精湛。   只是对于宫中的太医们来说,那些道士就是赤脚郎中,难与他们一比。   慕容恪面露迟疑:“他……真的能行?”   “我大师兄以前医治同样脾脏损伤的病人,四殿下不是第一个。”   慕容恪却第一次听说开肠剖肚,这肚子剖开了,这人还能活,心下纠结,亲自去养心殿,与皇帝禀报了此事。   皇帝顿时跳了起来,那是他儿子,竟有个道士郎中说要剖肚子,动物可以开肠剖肚,这人是万万不行。   慕容恪道:“那道士以前医治类似的病人,父皇,你就同意了吧,岂让他给四弟医治。另外,今儿温六小姐入宫后,取了半碗心头血给四弟续命,那是……是袁监正说凤血能续命……”   凤血!凤血……那丫头知道她的事了。   以心头血为药引续命,温彩待慕容恒还真不一般。   若没有慕容恪,皇帝打算立慕容恒,可现在瞧着这三皇子,行事还算得体,容貌也是出类拔萃,更重要的是他是嫡子。按照大燕历代规矩,立嫡不立幼,慕容恪该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皇帝问:“你同意了?”   “父皇,那道士医治痊愈过几个这种伤的人,太医说只能熬日子,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四弟是为我受的伤,我……”皇家情感淡薄,在生死一线之际,慕容恒替他挡了一剑,否则那必死之人便是慕容恪。   太医没辙了。   来了一个道士说能治,他只能让道士试试。   温彩那丫头竟用自己的心头血给慕容恒蓄命……   皇帝有些辛酸,这得多深的情感,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太医们得了令,有人摇头:脾脏都伤了,哪还能活,现在是靠着宫里的好药吊着命。   太医院派出两名年轻太医襄助邵铁拐,未来的太子还在一旁盯着呢,太医院不敢不派人。生怕招惹了这个在民间长大的皇子。   皇帝现下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那真真是赞不绝口。   “你告诉道士,要是治不好四皇子,拉出去砍了!”   敢在皇子身上动刀子,这不是找死!   慕容恪应声,有了皇帝的同意,算是名正言顺。 ☆、第168章 凤血为药   当天色黎明时,青莺欢喜地走近温彩的小榻,“小姐,邵道长说手术成功了,说小姐要是方便,再取半碗药引给四殿下服下。”   “他怎么知道的?媛”   青莺带着喜色,“这太极殿上下都知道了,邵道长说,两日过后能不能让小姐也送他半碗。”   当这是牛奶啊?   这是血,开口就要半碗。   她这样取心头血,不知道回头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患贫血,或是落下什么病根。唉,不过是巧合亦或是旁的原因,至少现在慕容恒的命是保住了。   邵铁拐跟着凑什么热闹,不会也当成是什么珍稀东西。取就取吧,温彩突地懊悔起来,她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心血来潮玩这么一手,开了头,又不好收手,只能再继续。   好歹得等慕容恒好起来。取心头血为药引的事,温彩叮嘱了上下,更请慕容恪帮忙莫要传出去,可这事越想瞒,那宫人的嘴越是帮你张扬。   这日一早,医女和往常一样过来取心头血,在温彩身上划了道口子,鲜血奔涌,温彩的双眉紧紧地拧着。   这是第三天了,昨儿慕容恒就醒了,有邵铁拐在一旁看着,倒也无甚事,但他醒转的消息伴着神奇的凤血像风一样传开了。无聊的宫人像听了神话故事般一传十、十传百,只一个晚上的时间闹得全宫上下众所周知反。   “啊——”一声惊呼,七公主像个鬼魅一般走了进来,“你还以为宫里以讹传讹,我的个天,你真给四哥取心头血?”   温彩忍着痛,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你就当我减肥。”   这么一碗血,虽说这碗做得精致、小巧,可也有不少,天天的取血为药引,每天身子没补回来又要取。   谁让她欠了慕容恒,前世债今生偿,她认了,心甘情愿,哪怕是用她的命换慕容恒的命,她也愿意。   不是告诉慕容恪,叫他别张扬,连医女都叮嘱,怎的连七公主都知道。   七公主知道,就意味整个宫里都知道。   “都说你的血能治百病,嘻嘻,我还不信呢,刚才太医禀报父皇,说四哥正在好转,是不是因为你这血的原因?”   七公主看着碗里红通通的鲜血,不由得吞咽了一口,仿佛那不是人血,倒是美味佳肴。   温彩将脸转向一边,“我救了你四哥,你得让宫人给我吃好的,我的血珍贵着呢,我要是没了,往后哪找这么珍贵的药?”   成唐僧肉了?而她的血成包治百病的凤血。温彩苦笑,当初她那么做,纯粹就是想一试,一来换得自己心安,这二么,剖肚治脾脏内伤,总得有个说法。   七公主盯得触目惊心,再不敢瞧,“我这就吩咐宫人给你备好吃的。我三哥今儿可高兴了,一早就跟我父皇去前朝,我母后更高兴,起得比父皇还早……”   皇后高兴,想着她儿子第一次参加朝会,以后就是真正的皇子,也要学会担负起这社稷江山。   天色大亮后,翠薇宫的安阳公主领着一群宫人,捧着几钵羹汤到了,去瞧了眼还在昏睡的慕容恒,缠着温彩道:“彩彩,快喝,是我在翠薇宫小厨房里煲的。”   温彩一看:乳鸽汤、乌鸡汤、鱼汤……得有五六钵,“你确定是给我喝的?”   十公主笑了一下,“彩彩,谢谢你这次救了我四哥。”世间能如温彩这般的女子怕是不多,七公主没看错人,说温彩人品贵重,有情有义,更有胆识、担当,而十公主则视温彩为她的福星,是温彩帮了她,也是温彩救了慕容恒。   “是邵道长的医术高超!”   一边的宫娥正色道:“温六小姐,连邵道长都说,多亏了温六小姐的凤血呢。”   可见这凤血才是最关键的。   温彩头昏,她解释不清楚了。现在整个宫里人看她的眼神都怪了,看着她时仿佛看的不是人,根本就是一颗宝珠,是一件珍宝。   永乐皇后是真凤命格,所以她的血珍贵,能解太医们都解不了毒;现在温彩的血珍贵,太医们都说四皇子没法治了,只能等死,可现在因服了温彩的心头血,竟日渐好转。   凤血能治百病、能解百毒,可见不是谣传,而成事实了。这真是天佑大燕,方才将天命凤女相赐。   几个医正也来诊过脉,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他们明明瞧过是必死的内伤,现在竟然好了。偏邵道士声声道:“多亏了温六小姐的凤血,贫道是误打误撞!”竟一古脑儿,把功劳全推到温彩这儿。   温彩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十公主完全把她当成是慕容恒的救命恩人。   “十公主,乳鸽汤给你哥喝,我想用不了多久,她也该醒了。”   “不行!”十公主正色,很认真地道:“太医说了,四哥除了喝邵道士的药,便喝你给的药引,旁的都不能吃。”   那是人啊,天天只喝药哪能成。   不过他是刚动了内脏手术,躺在那儿不能动,怎么也得过几天才能吃东   tang西,但这汤应该是能喝的吧。   十公主非让温彩喝汤不可,温彩喝了碗乌鸡汤,又让她喝鱼汤。   温彩再喝不下了,只得起来,刚一坐起身,伤口就疼得厉害,她呲牙裂嘴地捧着胸口,连连罢手,“我出恭!”   *   这厢,七公主又回来了,领着一群宫人,将好吃的东西全往太极殿的偏殿里送。   那厢温青立在朝堂上,今儿一来就有些莫名,认识不认识的都与他行礼打招呼,他何曾受到过此等待遇,“恭喜温都督,贺喜温都督!”   他有个屁喜啊!   温青看着那一张张讨好的脸,想了一阵,他当爹了,得了个女儿,是该贺喜,这些人的消息也太迟了,他女儿出生好几天了啊。   待上朝之后,皇帝宝座的左侧下多了一个人:认祖归宗的三皇子慕容恪。   皇帝的心情大好,大臣们的眼睛都盯着皇帝坐上龙座上的动作,他的手是自然的松开,要是皇帝骂人时那手是紧握着的,要是他的手拽握着龙袍,这下完蛋了!有人要被砍头了。   但凡熟悉皇帝的,都注意皇帝的这点小动作。   啊,今天皇帝的手是自然松开,说明心情极好了,要拍马屁的可以上了,要弹劾人的御史也可以发挥权限了。   有人一片茫茫然,“皇上心情不错?”   皇帝扫了一下群臣,“各位爱卿,朕要立太子了,你们可有什么好建议?”   崔丞相抱拳一揖,“臣荐立三皇子为太子。”   狐狸啊!有人侧目,崔丞相的女儿不是嫁入安王府为侧妃了么。皇帝的话音刚落,他就跳出来了,反应够快,谁不知道三皇子是嫡出,人长得端方,举止也得体,现下又住在宫里。   这几日,顾谦在彻查行刺案,顺王被软禁府中,贵妃被禁足怡春宫。   后宫二妃皆被禁足了,现下是皇后一头大。   这个时候,谁还敢提顺王,也不敢提安王。   淑妃被禁足半年呢,天晓得半年出来是什么状况。冷家人被皇帝训骂得不敢出头,这当口见着支持三皇子的人一个一个站出来,也不敢提安王的名字。   冷敦与冷昭交换眼色。   冷敦不能提建议,只能让冷昭说了。   冷昭纠结了一番,要不是安王,他与萧彩云的姻缘不会这么顺遂,抱拳道:“启禀皇上,臣荐立五皇子为太子。”   冷家人脑子进水了!这个时候你跳出来支持什么安王?   举贤不避亲,可现在今非昔比啊,那些处于观望中的大臣可是拿定主意要支持三皇子的。   “立嫡不立庶,这是我大燕皇家的祖宗家法。”有人朗声反驳。   冷昭道:“还有立贤不立庸之说。”   “冷都督什么意思?你是说三皇子平庸?三皇子宅心仁厚,友爱兄弟,这明明就是贤,哪里是庸?”   冷昭语塞,要论打口水仗,他是绝打不过这帮文臣。   一时间,几个文臣就包围过来,轮番攻击。   “冷都督的建议作不得数,谁都知道他是五皇子的舅家表兄……”   皇帝大喝一声“够了”,朗声道:“各位爱卿商议出了法子再呈折举荐,朕不追其罪。”   就是说举荐谁为太子都可以,在这事说错了话,皇帝也不预追究,可是他们不敢啊,递了折子,那就是证据,万一登基的不是那个人,岂不是麻烦了。   “有事奏事,无事退朝!”   大总管一声高喝,众人海呼。   温青立在人群里,正要转身,又过来一名文臣,笑嘻嘻地道:“还没恭喜温都督呢。”   刘维忠瞧得颇得迷糊,拉住一文臣道:“你们一个个恭喜温玉堂作甚?”   那文臣知他与温青关系不错,“你们来得晚了,所以不知道。宫里都传出消息来了,温都督是不是有个嫡亲胞妹?”   “这与她妹妹……有甚关系?”难不成温彩要做皇帝宠妃了,温彩才多大,像个孩子,皇帝都可以当她爹了。   文臣笑道:“前几日,四皇子遇刺,伤重难治,连太医都说没治了。嘿,奇了,温六小姐取心头血为药引,昨晚就奇迹般好了。你瞧见三皇子没,他来参加朝会了,皇上今儿的心情大好……”   刘维忠笑,用心头血能治病,全天下的太医都失业了。谁病了、伤了,引点血就能痊愈。   温青则跳了起来,大着嗓门:“你说甚?我妹妹取心头血给四殿下当药引?她……没死吧?”   没死吧?这什么意思?众人觉得这人的话太有意思了。   温青是着急,可听到旁人耳里就成了另一番意味。   “温都督真会说笑,令妹乃是真命凤女,是与永乐皇后一样尊贵的人,怎会没命?”   温青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其他人则是立时炸开了锅,有羡慕的,有欢喜的,更有的抓紧   拍马屁,与温青道贺。   “是从太医院传出的消息,说四殿下眼瞧着没命了,服了温六小姐的凤血,睡一觉就好了。”   “是吗,我可听说四殿下伤及脾脏。”   “凤血可真厉害,还以为早前是传言呢,看来凤血能解百毒治百病是真的啊!”否则,他们如何解释那脾脏受伤还能活着的原因,而且人家还好了。   温青气恼,哪有这样的事,他是心疼自家妹妹啊,好好的取什么心头血,她才多大的人,要是血流得多了,不是搭了自个儿的性命。   不行,他都去见温彩。   这傻丫头又干糊涂事。   温彩住在宫里,温青想见,又哪里是见得着的。   温青递了拜帖,在宫门处候近一个时辰,却见太极殿的内侍来禀:“温都督且回吧,温六小姐身娇体弱,今晨又取了大半碗心头血,喝了十公主煲的汤已歇下了。”   皇帝早前还想瞒着温彩的事,这一回,因为心头血的事,谣言满天飞,都是温彩是真凤命格,人家那血做不得假,能救人。   温青不知谣言的真伪,问道:“四殿下可好了?”   “好了啊,辰时二刻醒来,还与三殿下说话,太医们诊了脉,说休养几日就能痊愈。”   当时他确实听太医说,慕容恒伤了脾脏,这可是致命伤,现下竟好了,难道真是温彩那血的缘故。   温青却不信这邪,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他见不着温彩,只得问了近况,知温彩无大碍,这才出宫回家。   *   一路上,温青满心想的都温彩,每天放一钵血为药引,温彩那小胳膊小腿的单薄样,哪里经得住这样放血的,真是要他的命了。   一近镇远候府大门,门丁迎了过来,“候爷,温府大老爷、二老爷来了,正在会客厅里候着呢。”   温青纳闷,温子林来倒是常事,温子群可是自他立府就没来过。   人刚进会客厅,温子群就奔了过来,问他道:“听说彩儿每天取一大钵凤血给四殿下做药引,你可见着人了,她现下可好?”   他还奇怪,温子群这是哪股风给吹来了,竟是为了这事来的,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而这京城有些日子没起风了,突然降出一个血能治百病的真命凤女,早前猜来猜去也不知道是谁,这会子突然锁定目标了。   而好事者立马将温家祖宗十八代的往事都挖了个遍,不是真的挖温家,而是挖温彩家的事。很快大家知道汪氏如何贤惠,又是怎样美名远播的西山县节妇;杜氏怎般温顺,是个怎样出名的孝妇;而温彩出生何年何月,闺字是甚,几岁说话走路,几岁读书识字都一律挖掘了出来,颇有温彩几时打个饱嗝,何时放了个屁都要打听出来的势头。   温子林急切地道:“六侄女的身子原不大好,你二婶在家都快急疯了,这一天一钵凤血,哪里经得这样取的,可别要了她的小命。”   温青也担心温彩的身子,与内侍细细地打听了一番,偏那内侍只一个劲儿地夸赞成凤血有奇效,说四殿下就是喝了那血活过来的,简直就把那血说成了灵丹妙药,天赐神物一般。   “说是每天取小半碗,宫里又有七公主、十公主照应,皇后娘娘让御膳房做了最好的送去……”   皇后娘娘都关照了!   看来这事假不了。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早前不就有流言,说真命凤女叫顺娘,他们家温彩的闺字不就叫顺娘么?   温子群今儿就与温子林发了场脾气,当他以前的幕僚来道贺,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气啊,因为他猜出二房人对温青兄妹殷勤别有用意,却不知更多的冲着温彩。   温子群感觉自己被二房的人骗了,此刻听温青一说,顿时恼了,“你是怎么当大哥的,对你妹妹的事怎如此不上心?我出门的时候给你小娘吩咐了,让她熬了好吃的给送进宫去,你一会儿再走一趟,入宫给顺娘送些补养的。”   温青心里也挂着,他自己的妹妹,他怎不担心,只是被这谣言闹得,他窝心啊。“要送你送,我递了帖子,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着一个内侍来回话。说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有,你当是住在外头,想送就送?我正烦着呢。”   到现在,他也没闹懂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怀疑那天皇后接温彩入宫,就是为了取凤血。   这是要他妹妹的命啊。   下回见到慕容恒,他一定要狠狠地捧一顿。   “你这是什么态度?顺娘身子虚弱,正需好好补养,让你送一趟吃的算什么?要都像你这样冷心肠,指不定外人怎么看我们温家。”   说不定世人还说他们温家一个个都是冷心冷肺的呢。   这可是好好表现的时候,温子群突然有“有女温彩,父有何求”之感。   过往种种不计,往后种种他都得好好表现出“慈父”形象。   温子林附和着道   :“我们守孝在家,只有你能进宫,你再走一趟,好歹把东西给送去,这也是我们当长辈的一份心。”   温青冷声道:“好了,做好了让人送来。”   正说话,门上婆子来禀:“禀候爷,刘候爷携夫人到了!说是来恭贺候爷当爹添千金的。”   话音刚落,又有人一路快奔,“禀候爷,谢丞相府的谢大公子夫妇来访,特来恭贺候府添了小小姐。”   “候爷,六皇子递帖子来了!”   “禀候爷,八皇子的拜帖!”   温家要得势了啊!   连皇子都递帖子了。   温青烦得不轻,连连摆手,“不见!不见!”   “你怎能不见,这可都是京城的权贵,莫要把人得罪了。”温子群轻叹了一声,“这家里没个长辈还真不成,从今儿开始我就住在镇远候府。”   温子群要住在这儿,温青总不能赶,虽然对这个父亲没甚好感,但他还得敬孝道。   温青起身道:“我还有事,我回书房。”   凤血,真有这么神奇?听那些宫人传得神乎其神,说是治百病的人间奇药。温彩的凤血竟把快死的慕容恒给治好了。   *   这会子温彩站在慕容恒的病榻前,十公主手里捧着碗红通通的血。   “我不是都好了?”   十公主笑了两下,“彩彩好痛苦才取的呢,四哥先喝了。邵道长说,今儿喝了,往后彩彩就不用再取了。四哥还不知道呢,这血珍贵着,医女一出去,便有一大群的人追着她讨凤血……”   这才几日啊,不过才七天,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人更是憔悴不堪。   温彩垂头,“明儿一早,我就要出宫回家。”   慕容恒好了,昨日黄昏还在内侍搀扶下走了大半个时辰,邵道长说这是为了更有利于康复。   三皇子这两日与慕容恒同吃同住在太极殿偏殿里,昨晚皇帝过来,见他们兄弟手足情深,颇是安慰,少夸皇子的他,竟止不住赞了他们两句,乐得慕容恒昨儿一宿都没甚睡好。   温彩竟会引心头血替他续命!   不感动,这是不可能的。   慕容恒接过血,他喝了她的血,他身体里便有她的血了,他们是血脉相融,这感觉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   “德嫔娘娘到!”   外头一声高呼,慕容恒强撑着下榻,只见一袭凤冠霞帔的德妃缓缓从外头进来,慕容恒正要跪下,德妃快走几步,一把将他扶住,轻声道:“你身上有伤,快坐下。”一抬眸就看到那碗血,德妃感激地看着温彩,“顺娘,这次谢谢你救了雍郡王。”   德妃被皇后从冷宫接了出来,如今是后六宫之一的延庆宫宫主,只是降了妃位,成了德嫔。   德嫔,这也是德妃自己要求的,她自知有罪,不敢受妃位,只求嫔位。   皇后对她的自知自趣颇是赞赏,便赏了延庆宫宫主位给她,一宫主位,好过副位和寻常嫔妃,直接受皇后领导,寻常也没人敢欺她。   温彩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心头的愧疚,唯她自知。   如果不是她的话,慕容恒不会冒此大险,到底是她连累了慕容恒。   德嫔轻声道:“世上这么多人,又有几人会拿自己的血给雍郡王续命?本宫谢谢你,谢你帮了我两个儿女这么多。”   “娘娘谬赞,温彩愧不敢当。”   德嫔扶了温彩起来。   十公主捧着药引,“四哥快喝,邵道长说,正午是药效最好的时候。”   慕容恒不想喝血,而且这血还是温彩的,咬了咬唇,一狠心把血一口喝尽,身侧的宫人递了漱口水来,他咕噜一阵,以为他要吐,竟是一口咽下去了,第二次再漱这才吐了出来。   他自嘲地笑道:“温六小姐的凤血,可是一滴一金呢,哈哈……近来在这周围求药的可不少呢。”   温彩微微凝眉,“怎的传成这样,你的病是邵道长治好的。”   十公主傻笑,“我只知道是顺娘救了四哥的命,要不是你四哥就真没了。”   邵道长从外头进来,看了眼装血的碗,取了壶茶水,倒了小半碗,晃了又晃,一口喝了。   温彩厉声道:“邵师兄你疯了!你怎么也喝。”   “尝尝这凤血的味道,不错,却是有效果,早上还觉得嗓子不舒服,就喝了那一滴,立时就舒服多了。”   邵道长一定是故意给她拉仇恨值!她取心头血,只是想一试,试了如果慕容恒还没保住,她无愧于心,颇有些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好死医之意。明明救了慕容恒的是邵道长,如果不是他给慕容恒动手术,对脾脏进行了修复术,慕容恒怎会康复,可邵道长却偏把这一切的功劳都推到温彩身上。   邵道长是世外之人,不图名、不图利,对他为说名利皆为俗物,更是拖累。   但邵道长这么做,让温彩很是郁闷。   德嫔将信将疑,一脸怪异地道:“她的血……”   “娘娘信不信,取一百个宫人的血,再把她的血放入其间,贫道就能寻出她的血来。”   呃……   温彩汗滴滴地。   她自然相信邵道长的话,这家伙那鼻子比狗鼻子还灵,住在西山县的时候她就领教过邵道长的狗鼻子。只要你做菜,他一闻,就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你菜里的大到里头的食材,小到每一味调料,一分不差。对于鲜血,也是一味便能准备地说出是哪种动物之血,甚至后来,一嗅人血,还能说出这血取自何人。 ☆、第169章 弹劾不贤妇   邵道长道:“真命凤女的血那是不同的,有一分乌鸦血的味道。”   温彩翻了个白眼:你才乌鸦,你全家都是乌鸦!   “两分狐狸血的味道,又有一分蛇血的味道,还有一股子百花的香味,这就是凤血的味道,我只在传说中听过,这几日尝了尝,果然不虚。”   狐狸圆滑,乌鸦很倒霉,蛇血冷血无情,百花……她可就喜欢花。   邵道长看似在说血的味道,其实在说温彩这个人。   外头有宫娥送了汤给温彩沮。   邵道长冷冰冰地道:“明早我要出宫成,先给我半碗凤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往后也好给急需的病人用。”   十公主张着小嘴:温彩的血精贵啊,还有起生回生之效,更是最好的药,要不然这道长把巴碗的血都饮了作甚?   他又道:“总不会明天辰时之后,我找雍郡王取血吧?”   温彩惊呼:“什么?”   邵道长笑了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血有改命换运之说?你连给雍郡王喝了七天你的血,今儿是最后一天,你一生的好运全都给了他,你现在就是普通人,而早前的真命凤女变成了真命凤男。这话你该听明白吧?”   那……   温彩这回不是付出大了,一生的好运都给慕容恒了。   慕容恒故作惊异:“邵道长说真的?”   邵道长正色道:“殿下若不信,可以唤袁监正来问。”   而这边,皇帝也传了袁监正问话。   袁监正与邵道长所言一字不差。   “四殿下乃是真命凤男,注定是皇家第二,与真命天龙相辅相承,龙凤呈祥,可昌国运。”   “皇家第二么?”皇帝意味深长,怎的不是第一,也就是说慕容恒这命术,只能襄助皇帝,不能做皇帝。   这厢慕容恒听完邵道长的话,一脸凝重地道:“如此说来,倒是本王连累了温六小姐。”   邵道长正色道:“殿下可以娶她,否则她离了殿下真是凶多吉少。”   这两个人……有大问题!   温彩歪着头,看似无佯,明明就有问题。   转运?不是要做法事么,就像神算子那样,结果被人引雷给霹死了,还担了个泄露天机的罪。   温彩抬了抬手,不以为然,“我一个和离女子,就不碍四殿下名声了。”   十公主信以为真,“四哥,彩彩为救你,真的好惨。母妃,就让四哥娶彩彩吧,我喜欢彩彩当我四嫂。”   温彩道:“十公主,这种事信则有之,不信则无。我就当没有这事,我回后殿睡大觉,谁也别吵我,好困啊!”她打着哈欠往后殿走去。   邵道长和慕容恒两个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初一看好像是真的,唬得德嫔与十公主一惊一乍的,可温彩再细一瞧,邵道长可是她小时候就认识的,这人最不善说谎,一说谎那眼睛就眨得厉害,多年了,这习惯还没改。   慕容恒竟与他配合着说谎,可见两个人是说好的。   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啊?   她的血真的能治病救人?所以一滴一金,她惨了,要是一出宫,不知道引来多少人前来讨灵丹妙药,说不准有人讨不到,直接拧着刀子给她一下。   但是在出宫前,如果说她的命被改了,血不值钱了,她也就安全了。   温彩躺在榻上,心里琢磨了一番,猜到慕容恒的用意,和前世一样啊,还是处处为她设想,要不是怕自己连累了他,还真想嫁给他得了。   德嫔、十公主、慕容恒三人在偏殿说了一阵话,十公主扶着慕容恒又下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即便伤口疼痛,可慕容恒一直强忍着,因为邵道长说“这是为了防止肠粘膜”这是什么词他们不管,只照着邵道长说的做。   温彩迷迷糊糊中睡熟了。   *   刚醒来,就见青莺道:“小姐,去前殿吧,皇上召了钦天监的人来。”   又是钦天监的大臣,温彩想着上回入宫,就让她抽签,越发觉得怪异。   而皇帝、皇后想的则是,温彩第一次在冷家抽中的是“人间富贵花”;第二次在这殿里,抽中的是“帝王花”。那这第三次又会是什么?   三个钦天监各捧了一个签筒,“温六小姐选一个吧。”   三个签筒呢,选哪个好?着实不好选,她萌态十足,眨着眼,翘着小嘴,一副很难选的样子,顿时她灵机一动,伸着指头从中间开始按顺时针方向点:“点兵点将点到和尚。”是最右边的签筒。   她咬着手指头,想摇签,这里不是寺庙,第一次选的是旧签,那这一次她就选新的,她闭着眼睛,那钦天监又晃了一下,她随手抽了一支,然后睁开眼。   三个钦天监围到一起看那号,“一百九十九号签!”一个个张着嘴儿,仿似见了鬼一般,望着温彩的眸光有震惊,有不解,更有几分崇拜,甚至于是羡慕。   tang   温彩萌态十足,低头看着其他签,“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其他的都是一百以内的,怎么冒出个一百九十九号,要不,该是九十九?”   皇后一脸惊愕,就这样也能被她抽中最好的签,要说不信,哪有这般巧的,一回两回便罢,回回如此,除非温彩当真是天命所归。   皇帝眸里有笑意,意味深长,与皇后对视之时似拿定了什么主意。   皇后低低地唤了声“皇上”。   皇帝道:“彩彩,退下吧。”   “是,皇上。”   七公主、十公主见天叫她彩彩,现在连皇帝都跟着这样叫了。明明都是一百号以内的,怎么有个一百九十九的,闭着眼抽了,抽了支这么大号的签。   皇帝对官正道:“这支签文是甚?”   “禀皇上,是‘皎洁月’”。   “在冷家,她抽中的人间富贵花,乃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也是因为那支签文是所有签里最好的;上回在宫中,她抽的是帝王花,这支签也是所有签里最尊贵的;今儿朕让他们加了一支比帝王花更好的签,皎洁月,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每一次,温彩都能抽出最好的签,这说明什么:她是得上天眷顾之人。   皇后则在心下转圜,耳畔只听钦天监的官正乙沉吟的声音:“皎洁月,乃是光照千秋,名留青史之意,是供世人仰望的命格。温六小姐的命格虽改,竟比以往更上了一层。”   官正甲抱拳道:“微臣恭喜皇上,此女乃是兴邦富国之命,如月华照耀百姓,此女当配皇家男子。”   皇帝道:“退下!”他双手负后,走至大座,原还有几分疑惑,可后头两次抽签,相面、摸骨都是当着他与皇后   问左右道:“温六小姐近来都在做什么?”   “取血、吃饭、睡觉,与七公主、十公主说话……”   也没什么特别的。   皇帝望向皇后,“恪儿与恒儿玩的心眼,别当朕是傻子,什么温六的命格被改了,恒儿成真命凤男……”他冷哼一声,“胡闹!”   自古以来,但凡凤命皆为女,慕容恒为了温彩真是连男人的颜面都不顾了,“真命凤男”,不不成了半男半女的怪物。   二人买通了袁监正么,袁监正那人在龙威之下就慌了他一吓一逼,把什么都抖出来。   慕容恪感动慕容恒拼死救他,慕容恒没甚心思,他只一个心愿:娶温彩为妻。   两人一合计,就想出了这么一招,真命凤男只能做皇家第二,指是皇家第二尊贵的男子,不就是说天意不允他做皇帝。   这样一来,慕容恒保住了他喜欢的人,而慕容恪也能得到他的帝位。   两人各有所得,又遂了各自心愿。   皇后道:“恪儿与雍郡王手足情深,他知道雍郡王钟情温六的事,他又最是个仁厚的,哪肯夺了弟弟的意中人。”   “罢了。温六只能嫁朕的儿子。恪儿不小了,温六是嫁过一回的,做太子妃不妥,你得空好好替恪儿相看几户大臣的子女。顾氏女、池家女不得入选恪儿妻妾。”   太子妃?皇帝是说,他准备立慕容恪为太子。皇后的心漏跳两拍,谦逊一拜,“皇上以为在哪几家挑选?”不得选顾、池两家的女子为太子妻妾,也就是说皇帝认为顾家位高权贵,不许慕容恪再将顾家女选入太子府。   “各部院尚书、左右丞相,再五城都督府,另,入京的地方大员里挑上一挑。挑选好了,把人选禀报给朕。明儿一早,朕便下旨,立恪儿为太子。”他倏然转身。   皇后呼道:“恭送皇上。”   慕容恪终于要做太子了!   皇后还没回过神来,七公主蹦蹦跳跳地从外头进来,拉着皇后道:“母后,儿臣求你一件事。”   “甚事?”   “母后,你下一道懿旨,让温玉堂休妻,那徐氏不贤,着实可恶得很,整天的算计要把彩彩从镇远候府赶出去。最可恶的是,温老夫人留给彩彩的嫁妆良田,她竟令人把粮食都拉干净了,这世上哪有这等刻薄的嫂嫂。她丢了内命妇的脸,更辜负了母后的信任,要是旁的内命妇都跟她有样学样,这所谓的妇德就成了笑话。”   皇后突地忆起,两日前慕容恪就提过此事,被她给训了,“你一个堂堂皇子,管一个内命女贤不贤的事作甚?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许将心思劳费在此等小事上。”   慕容恪再不提了。   这会子七公主又来,皇后问:“是你三哥让你说的?”   七公主以为,她是温彩的朋友,自然要帮着自己的朋友排忧解难。“不是,是我听十皇妹说的。”她三哥是堂堂皇子,哪里会说内宅妇人的事,七公主娇嗔道:“母后,就下一道懿旨吧。将徐氏贬为庶人,再让温玉堂休妻,母后,彩彩太可怜,没有娘亲疼,就只有一个哥哥疼她,偏徐氏还见天的欺负人。”   皇后今儿心情好,一来她儿子要做太子   ,二来慕容恪与慕容恒虽然使了诡计,可那流言一出来,慕容恒一生都只是皇帝的臣子,不能有半分逾矩。既然皇帝没多说,她也只作不知道,但在私下里还要提点慕容恪,别在皇帝面前耍心眼。   就他们兄弟那点心眼,皇帝一瞧就猜到。   但皇后对慕容恒的选择还是很满意的,慕容恒识时务,又真心帮衬慕容恪。皇帝有瑞王这个兄弟帮衬,慕容恪将来登基又有慕容恒帮衬,这让皇后觉得很满意。   七公主拉着皇后的手臂,扭着腰肢左右摇晃,娇嘀嘀地道:“母后,你就下一道懿旨吧,此等不友爱婆家手足,刻薄小姑的女人就够杀一儆百。彩彩已经够可怜,就那么一个陪嫁庄子,她还把粮食都拉走,一粒都不给留,母后……”   顾嬷嬷在一侧看不过眼,轻声道:“禀皇后娘娘,老奴也有耳闻,听说这徐氏着实不贤,善妒还不许温将军纳妾。”   皇后宠溺一笑,用手凿着七公主的额头,提点道:“让御史递弹劾折子,他们不弹,本宫不好做主。”   就算要贬要罚,总得有个由头。   皇后宫中坐,哪里能知道那么多。   七公主乐道:“儿臣谢母后。”提着裙子,风一般地离去。   次日一早,朝会时便有两个御史弹劾温青之妻徐氏,说其善妒、刻薄不孝。七公主示下,两个年轻御史为了巴上三皇子,硬是特意将徐氏不贤的事给挖地三尺地寻了一遍,还添了一条,“纵容娘家妹妹掌掴婆家长辈”上头无婆母,又未与翁爹同住,便搜罗了上回徐兰芝打董氏的事来说。   温青一张脸顿时铁青,这让他颜面尽失,原本是家务事,却赤/裸/裸坦露在朝堂上。徐氏是待温彩不好,可也没御史说得那般可恶吧,经御史一说,真真是全无可取之处。虽然徐氏确有不少缺点,可如今被御史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地道破,还是令他汗颜万分,心头对温彩的愧意迅速升级。   他想过要休徐氏,也打算好要休徐氏,可近来没提,是念着徐氏尚在坐月子,他怎么可能在徐氏坐月子的时候就把人休了,这女人要是在月子里整日忧心、哭啼,弄个不好就要落下月子病。   刘维忠抱拳道:“禀皇上,以微臣对徐氏的了解,她……”   这可是七公主交给的第一件事,要是他们都办不好,往后如何得三皇子青睐,况且这原是一桩小事,年轻御史打断刘维忠的话,厉声道:“刘大人,下官说的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可到镇远候府打听打听,此女仗着是已故将军徐超之女,胆大妄为,纵容娘家妹妹欺负温都督之妹。”   人家的家务事,怎的被两个御史给挖出来,还将徐氏天/怒人怨。   刘维忠还想再说,可又想着这事古怪得很,怕是有人听说温青的妹妹是真命凤女,动了旁的心事,要故意逼温青休妻。   这京城的官家贵太太们,为了让自家的女儿、小姐嫁个乘龙快婿,可是什么诡计都使得出来的。温青如今可是京城仅次于皇族子弟的香钵钵,年轻有为,模样不差,无不良嗜好,就这么个人站立朝堂,别说是贵太太们,就是这朝臣打主意的不少。   对,一定是有人看上温青了,想让温青做女婿。   刘维忠这般一想,便觉得自己猜中了八、九分,这是某位权贵要逼温青休妻的节奏啊。   徐氏出身、贤能确实差些,难与京城贵女相比,可贵在肯用心学习。刘维忠却不知道徐氏的心都用到歪处了,藏私、别有二心使得出神入化,而这些是温青最厌恶的行为。   皇帝道:“此事交给皇后查核后处置。”   温青抱拳,语调无波,“微臣谢皇上!”   这厢,温彩正领着青莺在收掇东西,预备着稍后随温青回府。   今晨便从宫里传出了新的流言,说温彩的命格被改,慕容恒成了真命凤男,甚至还编排出“龙凤呈祥天下昌”的童谣。   温彩一笑置之。   皇后、七公主、十公主、德嫔又赏了温彩好些东西,温彩笑讷,领着长长的捧礼队伍出了皇宫,看着一路出来的侍卫、宫人,文武百官及监门卫等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温青知温彩今儿出宫,特意在宫门前候着,温彩在前头走,后头一路高声传来太监的声音:“温六小姐留步!温六小姐留步!”这嗓子一喊,引得众官员停下脚步。   温彩止住脚步,太监直奔得气喘吁吁,“领旨!”   一声呼出,附近的官员齐刷刷跪拜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军都督温青之妹温彩,冰清玉洁,知书识理,善良端和,今赐封二等郡主位,赐封号‘玉’,钦此!”   一等郡主乃是正三品等阶,这二等郡主乃是正五品,三等郡主正六品,县主乃是正七品等阶,乡君是正九品。   自来只有亲王之女赐封郡主,给一个异姓女子赐封郡主,可谓是天大的恩赏。郡主便是面对一品大员都只需行半礼,因为郡主、县主、乡君是君,所有臣子及臣妇需见   君臣之礼。   温彩俯身行礼,强抑胸口的刺痛,“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她与青莺使了个眼色,青莺会意,把一张银票灵巧地塞到宣旨太监手里。   “玉郡主请起,好好在家将养,保重身体……”一个皇帝身边的宣旨太监,竟对温彩如此客套,这又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官员心下暗自猜踱起来:温家要富贵了,连宫中得宠的肉侍都与温家示好。   太监道:“玉郡主,咱家告辞!”   “公公好走。”   冬葵立在宫门外,见温彩出来,一把将她扶住,温青微皱着眉头,看温彩的脸色心疼得要命,不知道取了多少血,他好好的妹妹入宫,再出来就剩半条命了,哪里还有昔日红光水色,活脱脱像生了一场重病。   冬葵道:“虫儿,赶车稳着些,郡主身上有伤呢。”   郡主,往后不再是小姐了,她封了郡主,还得了“玉”,皇帝赞她冰清玉洁,往后谁还敢说她是和离女子瞧不起,那就是不把皇帝旨意放在眼里。   谢丞相站在宫门前,直望着温家的马家远去。   若没有皇家的人示意,御史好好弹劾温青的妻子作什么?温青怕是要休妻了,这温青许是他日的权贵人物,不,现下他已经新贵了。   刘维忠骑在马背上,心里琢磨着徐氏的事怎就让御史知道了呢,“刻薄、不孝”两条罪名啊,妇人的“七出之条犯其一便可休妻”,这一下子还是两条,要是皇家再一掺合,徐氏这名声就算完了。   *   温彩前脚进家门,又有宣皇后懿旨的嬷嬷进了瑞王府,下令京中内命妇全部到瑞王府议事厅接受皇后娘娘训示。   京中的内命妇不知所谓,换了衣袍到了瑞王府,只见嬷嬷拿着一卷皇后专用紫帛,朗声道:“皇后懿旨:经查实,北军都督温青之妻徐氏,纵容娘家妹妹驱赶夫家小姑,此乃刻薄;掌掴婆家婶娘,此乃不孝。已犯七出之条,今夺徐氏二品诰命贬为庶人,着温青奉旨休妻。谢恩!”   温青要奉旨休妻!   这皇家还管人家休妻的事?   向来不都是赐婚么?   众夫人一个个心下打颤。   嬷嬷厉声道:“各位夫人、恭人、淑人、宜人们,娘娘曰:让各位谨守三从四德,莫学徐氏,若再有人犯七出之条,皇后娘娘为正天下妇德,还会下懿旨训斥甚至下懿旨休妻。”   当着这么多人宣布休妻懿旨,她们也丢不起人啊,换作别家的官家太太,怕是只有寻死、做尼姑这两条路。   皇后娘娘这是要端正妇德,且徐氏犯下的两过说得清清楚楚有凭有证。下懿旨让温青休妻,闹得如此轰轰烈烈、满城皆知,那徐氏也别再做人了,连她们听着都是冷汗直冒,这可是丢尽脸面的事,不仅丢自己的脸面,更是丢尽娘家人的脸面,若是自家摊上这种事,还要连累娘家未出阁的姐妹、侄女,定会被娘家引为一大罪人。   早前在婆家人面前张狂的,心头直打鼓,生怕被御史给抓住把柄。   这御史不是专抓官员失德不端的么?什么时候盯上她们内命妇了。   一屋子的女人想到这儿,就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看着她们。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嬷嬷又把皇后说的一番训斥话转告了,这才奉了懿旨去镇远候府宣旨。   “这徐氏怎的惹来这等大祸?”   “上回我听温二太太说了,徐氏的妹妹张狂得很呢,硬是把温候爷的妹妹给逼出去了。”   “还不止这些,我家婆子听镇远候府的下人说,徐氏把温六小姐唯一的陪嫁庄子上的粮食拉了个干干净净,庄头一家子险些没饿死,还不许庄头声张,要不是温六小姐去庄子上,都还不知道呢。”   谢夫人接过话,“相爷今儿散朝时,温六小姐正好出宫,皇后、德嫔、公主赏了好些东西,温府的马车都快装不下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路追到宫门下旨,将她封为郡主,封号‘玉’,夸她冰清玉洁……”   那个和离女子,竟看入了皇帝、皇后的青眼要翻身了。   温青奉旨休妻,徐氏才刚产下一女,那不就是说温青又要娶新人过门了。   镇远候无侍妾、无通房,有好一阵子徐氏见人就说,他丈夫不娶平妻不纳妾,看来这事是真的,因为懿旨里没提徐氏善妒这条。   温青有个好妹妹,他日还能更上一层。   夫人们各怀心思,有女儿的准备攀上这门亲,没女儿有妹妹的也打上了主意,议论了一阵,各自散去。   *   温彩刚躺下,冬葵就急吼吼地进来:“小姐,出大事了,皇后下了一道懿旨,着令候爷奉旨休妻,要端我朝内命妇的妇德。”   温彩一惊,惊呼一声。   她想过要温青休弃徐氏,甚至想着让他们和离,可没想着求下一道懿旨休弃,这可本朝从未有过的先例。   “这是怎么闹的?”   温彩忆起自己刚进宫时,在昏迷的慕容恒面前絮叨,那宫里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难免被什么有心人听了去,传到了皇后耳里,这才有了这么一件事。   徐氏领到懿旨,整个人顿时就傻了,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想过温青会不要她,没想皇后下了道懿旨,让温青奉旨休妻。   温青领旨谢恩,让人打赏了传懿旨的嬷嬷。   嬷嬷冷声道:“徐氏行事不端,今儿早朝,都察院的御史几番弹劾,为恐朝中内命妇们跟着学样,皇后娘娘为端天下妇德,特下懿旨,令北军都督温青休妻。徐氏,往后好自为之。”   徐氏扒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左看右瞧,看到都是周围下人轻视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才“哇——”的一声惊哭出声,一把抱住温青的腿,“夫君,你不能休我,你不能休我!你答应过我爹,说会善待我们,你说过……”   有一种承诺,别人愿意做到那是守约,若是一个人总挂在嘴上,像讨债一般地提醒,就会让人生厌。   温青此刻便是如此,他想到温彩受的苦、委屈,不愿再多看徐氏一眼。   每次出事,她面上答应得好,可背里还是老样子。 ☆、第170章 奉旨休妻   温青道:“兰贞,你曾说过拿我妹妹如你妹妹一般对待,可你妹妹几次三番欺负我妹妹,在外抵毁我妹妹名声的时候,你又做过什么?看在你还在坐月子的份上,为避风头,我先送你去徐宅将养,我会让麻嬷嬷又两个丫头继续服侍你,也会给麻嬷嬷一千两银子,让她给你买好吃的照应。待你月子满了,我们再作商议。”   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忍心对徐氏太过残酷,好歹让她安心地坐完月子。徐氏即便令他有诸多不满,可到底也是个女人。他又忆起年少时,母亲曾对他道“玉堂大了,要善待给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女人活得太苦了。”就因母亲一句话,他不能冷酷对待徐氏。   “女人活得太苦了。”这其实是杜氏的一生,如花妙龄,为了冲喜嫁给了还是孩子的温子群,一生从未得到丈夫的怜惜,更别谈喜欢。   徐氏低垂着头,无助地跪在温青膝前。只觉天都要塌了,她得到了诰命二品夫人的封赏,便是温青的嫡妻。只不曾想,哪怕有诰命在身,只要她行错了事,有朝一日这些荣耀也会被剥夺。   她幻想过种种,却没一种是现下这般唐。   温青大声道:“麻嬷嬷,去汪管家那儿领一千两银票,好吃好喝地侍候大/奶奶坐月子,待月子满了,再随她回来。”总不能现在就告诉徐氏:你不能再回来了!我已经拿定主意要休你。   他到底做不到冷血无情,尤其是对女人上,就是看在自己女儿的份上,他也会善待徐氏,不能把徐氏最后的希望给破灭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问心无愧,对得住自己的良知,对得住他人泗。   温青又对外头道:“来人,派个腿脚快的小厮去城西徐宅报个信,大/奶奶先送回那儿坐月子,让徐宜人把屋子收拾出来,稳妥安置徐氏。”   徐氏没有了诰命封赏,不再是镇远候夫人,仅仅是温家的大/奶奶。温青一次又一次地想说“徐氏”,又担心惹得徐氏哭闹起来。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她在坐月子啊,就当是最后一次怜惜她。   这一离开,再难回来。   这一离开,就算回来,也不如从前。   徐氏瞬间想了许多,她咬了咬唇,“夫君,你会来接我吗?夫君,你不会真要休我吧?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纵容了兰芝,是我欺负妹妹,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不该让兰芝对二婶不敬,是我……”   以前也这样,虽没说出来,可徐氏认错态度很好,可背里却从未改过,她的改变只是当时的话。今后一个劲儿地认错,不是真的认为错了,而是害怕温青真的休她。   温青一把将她扶起,“这院子暂时不会动,眼下的事你也瞧见了……你先去徐宅住些日子。”   他一转身,他也曾讲情义,可当一个人再三让他失望时,他不会再坚持,这种心如死灰的感觉,让他无法再相信徐氏,“来人,帮大/奶奶收拾衣衫。”   徐氏摇摇晃晃起身,正要收拾细软首饰,麻嬷嬷进来,轻斥道:“大\奶奶,你带这些作甚?候爷已经生气了,若他疑你偏了外头人,你可如何说得清,就带些换洗衣衫和随常的穿戴,那些东西先留下,不是还要回来么,你是出去避风头,待过一阵,许候爷就把你接回来。这也怪徐三小姐做得太过,动静太大,连御史都知道了……”   徐氏收拾了几身常穿的衣裳,领着麻嬷嬷又两个丫头离了镇远候府。   温彩不想看到徐氏的落魄样,一闪身避开了,待她走远方从一边出来。   温青坐在花厅上,沉默不语,面上平静,可眼里蓄着满满的痛苦。   温彩试探性地道:“哥哥要是舍不得……”   “妹妹,我很想原谅她,可我知道她改不了。如果这次原谅了,当你与徐三发生争执,她表面护你,背里还会继续纵容徐三。但凡她对徐三严厉些,徐三哪来的胆儿欺负你。”   温彩站在他的身后,她是想温青休妻,却没想闹这么大,还要惊动皇后,更在朝堂上传开,“哥,我入宫时,四殿下昏迷了,为了让他早些醒来,我就与他叨家里的事……许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传了出去……”   七公主与她打听过镇远候府的事,但温彩只当成女儿家贴心话的说过一些。   她当时与昏迷的慕容恒说那些,有盼温青休徐氏的意思,更有些怕温青终究不听她建议的担忧。毕竟在前世,温青与徐氏在一处生活了一辈子,温青看着脾气暴,实则最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宁可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亲人。温彩是怕他会因为孩子的缘故,最终狠不下心来休弃徐氏。   她与七公主讲,与慕容恒说,就是盼着他们能助自己一把,能有人让温青最终下定决心。   可到底是因为她的缘故,温青才被迫休妻。   “这不关妹妹的事。”温青吐了口气,“我位高权重,又出了妹妹的事,朝里盯着的人不少,前两日便有人提出要送自家妹妹、女儿给我为妾,被我拒了。许是我开罪了人,被人拿住了短,借皇后之手逼我休妻。<   tang/p>   我一直在想,此生有一个相携到老的妻子足矣,为我生儿育女,与我踏实度日。可徐氏不是,她没甚才德,也打理不好后宅,我都不怪她,可她不该拿了我家的银钱养了外人。”   温彩结巴了起来,有些意外,张口结舌地惊问:“养……养外人?”   在前世的时候,没有这事吧?   虽然温青给徐氏的两个妹妹置了家乡,可到底没出现“养外人”的事。   “是徐宜人的娘家兄弟,我也是最近几日着人彻查那笔亏空银钱时才知道的,他们住在南河县乡下。是徐氏拿了银子置的田庄、盖的新房。当日徐家入京,他们听说我原是京城人氏,家里颇有家业,与徐氏说好跟来的。这等大事,她提都没提。   在我之前,徐宜人曾把徐氏许给她娘家大侄子,只不知何故没成。徐兰芝对我有意,徐氏知晓却没提,也没训斥,我猜徐兰芝一定知道徐氏的一些隐私,徐氏是怕徐兰芝张扬开来,这才装作不知。   她背里瞒我,做假账、置产业,有一部分家业的契证上竟写着洪家长子的名字,还私借给他一万两银子做生意,洪大郎去岁年节前出门,至今也没回来,倒留了一家老小在南河县。”   前世,温青从未过问过家里的事,账目、家业尽数交给了徐氏打点,而这回温青却因徐氏拉尽了温彩嫁妆田庄粮食的事,接受了家业,知晓了其间的详情。   一切,定会与前世不同。   温彩没心没肺一笑,“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过一生?这回在京中娶妻,一定要娶个知书识理的,就像祖母那样的贤惠女子,能替你教养儿女,还能给你打理家业、掌管内宅,你才能安安心心在外打拼。”   她说的这些,徐氏都没有。   徐氏面上瞧着温和得体,内里的才干立时就显得不足,对外头,徐宜人还夸徐氏,说徐氏立府规,把各房都弄起来,事实上,这些都是温彩弄的。   温彩不在乎这些,可也不能由着徐家人欺负,要不是她拥有双双的前世记忆,也不会看透徐兰芝、徐氏姐妹,对徐氏的嘴上认错死心不改也是厌恶至极。无论她待徐氏怎么好,徐氏都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偏生她自己却不肯拿真心待人。   休了好,休了温青就找一个真正的贤妇为妻,平静安好地过一生。   温青轻叹一声,“有妹妹在我身边,我就知足了,等以后再说。”   “怎能等以后,我慢慢帮哥哥相看,若有好的先留意着。”   兄妹二人说了一阵话,前往芙蓉苑看小小姐,到现在这孩子都没名字。   温彩道:“哥,给她取个名儿吧。”   温青凝神细想,“远字辈不好取名,温墨、温红的孩子取的是元,可我是色字辈嫡长子,我们还是照远字牌来。”   “哥哥可以把远字放在后面。”   “不如就叫远远,听起来也像闺女名儿。”   “若是他日,哥哥得了儿子,还可取名修远、念远、向远、志远……多好听。”   “修远、志远这名儿大气。”   温青看着怀里的小女婴,这几日又长开了些,问年轻奶娘道:“大/奶奶这些日子还是不愿见远远?”   奶娘垂首,“郡主临走吩咐过,若是她愿意见奴婢就抱过去。可这些日子,她没提一次,奴婢不敢招惹奶奶厌烦。”   徐氏的心真够狠的。   今儿说走就走,也没问上两句。   远远到底是她的女儿,竟是问也不问。   这一点倒与徐氏前世一般模样,真真是“重男轻女”,尤其因她与着远远时是腹大难产,惨叫了几日才生下来的,若是男娃徐氏便不计较了,偏生远远是个丫头,徐氏想到生远远时的痛苦,直觉得这孩子就是折磨她的。   温彩逗着孩子,“我们这房的孩子要比旁人更骄贵呢,哥,我给远远取个闺字如何?”   “好。”   “巧妹如何?心灵手巧。”   温青抱了一阵孩子,远远尿了,奶娘抱了她换尿布,一换完,她哭了几声,奶娘又喂她吃奶,没吃多久,远远睡熟了。   兄妹二人这才出了芙蓉苑。   温青吐了口气,“桂堂内屋值钱的东西妹妹都归拢一下放起来。”   “是。”   “这些日子,妹妹替我打理内宅,账目上的事着汪管事理着,待弄清楚了也一并交给妹妹,你帮我管着,我也放心。”   “我哪能帮哥哥打理一辈子的。”   “你若不嫁人,哥哥照顾你一辈子。”   温彩笑了一下,“我会催着汪管家的。”   温青是定会休妻了。这一世,她定会助哥哥娶一个真正的贤妇为妻,不再让温青与前世一边落魄与无助。   *   此刻的荷花里长庆候府。   冷晓回娘家了,一脸愁容,“所有证据都指向顺王与贵妃,   可顾谦这老匹夫还在狠狠地查,已查到安王府了。”   冷昕道:“你不必怕,只要安王府没参与行刺三皇子的事,就不会有事。”   这不是废话!像顾谦与刑部那些人的查法,没事也能查出事来,何况本就有事,怕是越挖越深。   近来贵妃被禁足,可九公主归她教养,她变本加厉地折腾九公主。   德妃离了冷宫,降为德嫔,又成一宫主位,虽说是德嫔,可日子比二妃还要好过,一则她有儿女,二来这慕容恒是三皇子慕容恪的人。皇后母子对慕容恒舍命一救之事,颇是感动,皇后又允了十公主回德嫔身边教养。   七公主与十公主近来更是形影不离,好得跟一母同胞的姐妹一般。   李氏不无失望,“原想神算子的法事成功,瞧瞧现下,竟没成功。大家都知道温氏才是真凤命格,这几日去镇远候府拜访的人不少,温子群也住到镇远候府了,他迎来送往的,好不忙碌呢。”   冷晓轻叹一声,“要不把冷晞许给温青?今儿他不是奉皇后懿旨休妻了么,接了懿旨后就把人送走了。”   冷敦回想着今儿的事,就像是有人一早就盯好的,“早朝有当朝弹劾徐氏,皇上就着皇后处置,之后不久,皇后就下旨,这查核、证实不需要时间么?怎的我瞧着,这事是一早就设计好的。”   如果有人盯着,故意让温青休妻,那么是有人打了主意要与温青结亲,借此拉拢温青,能走通皇后那边的关系,除非这人是顾家、池家,得是皇后那派的人才成。   经他一说,冷晓回过味来:“你是说有人要拉拢温青?他不是雍郡王的人么,雍郡王都靠了三皇子,他也算是三皇子的人,皇后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   老夫人沉吟着摇头,“不是姻亲,就有可能反判,最好的拉拢,就是把自家女儿、妹子嫁给他。”   小董氏惊呼一声“七公主”。   让温青娶七公主,这不无可能,难不成让七公主做续弦,不对,人家不是死妻,而是休妻,故而无续弦、填房一说。   冷敦惊道:“皇后这些年冷眼旁观,如今一出手,倒是个厉害的。”   “都怪这慕容恒,好好的插一手,要不是他……”(行刺的事就成了。)一旦慕容恪一死,顺王就会背黑锅,待那日慕容悰的大计能成。   谁能想到,偏这个时候淑妃被禁足。   总之,说到底慕容恒和温彩就是冷家的克星。   冷效道:“我瞧啊,王妃还是劝着安王些,别与三皇子争,皇上因三皇子年幼在宫外长大,心中对他颇有愧意,这个时候与三皇子争,那是不成的。雍郡王负伤,三皇子夜不解带地侍疾,皇上连连夸赞,赞他友好兄弟。这么多年,皇上几时在朝堂上夸赞过一位皇子,这是第一回,还接连夸了几回的,也是第一回。”   冷晓想劝,可她能劝吗?慕容悰来找她,不是议事取银子就不会进院门,每次一说完就走,她嫁进府这么久,他硬是没留在她院里过一夜。   究其原因,冷晓是知道的。   慕容悰对她到底生的芥蒂。   而今温彩是真命凤女的事传出来,慕容悰对她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李氏问道:“王妃,到底怎么回事?安王与你成就可没多久,你回门那日就想问的,他送你回来调头就陪了侧妃回娘家。”   安王对侧妃比对冷晓要好。   冷晓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只低头道:“今儿我回来,是想听听叔父、哥哥的意见,我那大哥是不中用的,胸无大志,更无甚主意,就知道围着萧氏的裙子转。”   “安王那里怎么说?”   冷晓哑然,她有几日没见他,哪里知道慕容悰的想法。   但她还是他的正妃,就算再不得宠,连侧妃都得敬着她,天天来给她请安敬茶。   冷旷道:“妹妹都不告诉我们什么事,我们如何拿主意?”   “顾谦要把安王牵扯进去,这不是大事么?安王若毁了,整个冷家也完了,我们得让顾家住手,刚才祖母不是说最好的方法是联姻么?从冷家挑一个女儿嫁入顾家。”   荣安候的嫡长子,孩子都有好几个,庶子也都先后成亲,难不成要把冷家的小姐嫁给他们为妾,这妾是个玩意儿,可以转卖、打杀的。   小董氏道:“我听说温家二房的董氏近来与顾家人走得亲近,温家大房的七小姐许给了荣安候的一个庶子。顾夫人还帮温紫订了门好亲,两家换了庚帖、文定,婚期选好了,订在五月初十,温紫这回嫁的可是山东许都督嫡长子。”   人家这个可不比冷家差。   许都督一旦任满回京,那至少也是个侍郎,若再升一点便是尚书。   李氏想到自家的冷晞,模样、才能都是极好的,偏上回景阳公阳请全京城的贵夫人、小姐游园,硬是没给冷家下帖子,便是贵妃娘家也没收到。听说那日,配成对的姻缘可有不少,光温家就有两对,还有谢家   也有。   老夫人沉默良久,突地启唇道:“二媳妇,明儿你使媒人去镇远候府探探口风,若是能与温家结亲,也算是一段良缘。”   冷昕急道:“祖母是要把晞儿许给温青那个莽夫。”   小董氏笑,“你别忘了,他可有一个真凤命格的妹妹呢,这等荣华富贵,不知道多少人想攀上呢。婆母,冷晞不屑与人做续弦,不如使人给昤儿说。”   冷昕语塞。   哪有这样公然抢亲的?   就算她瞧不上,她不是还没表态么?   对温青,冷家二房的人虽说不上厌恶,但也说不上喜欢,但温青毕竟是凭自己的本事挣来了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且温青出身书香门第,可谓是文武全才,虽说那脾气臭了些,但优点也是一目了然:后宅没有乱七八糟的侍妾通房,待人有情有义。   小董氏又道:“要是成了,良缘一桩。”   冷晓气得胸口疼,她回娘家是来讨法子的,可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硬是把话题扯远了,尽说些与法子无关的事。   老夫人道:“从明月庵冷家那边挑小姐配给顾家,我们府里只得冷晞、冷昤两个。”   他家的小姐是宝贝,别人家的就是小草?   现在这情况,那明月庵冷家的人又不是傻子。   冷晓闷闷地道:“安王住在温承仪屋里好几日,连侧妃都失宠了,今儿又说要禀内务府,抬她做侧妃。”   冷敦道:“温青兄妹正得宠,只是温家大房何氏所生的儿女原与他们兄妹疏远,倒是二房的人倒更亲厚些。”   言下之意:安王宠温彤管屁用,温青兄妹眼里根本没温彤这么个人,不过是给温家一些颜面,又或是通过温彤走顾家的关系。   小董氏道:“王妃还得赶紧生个嫡子才是,再这样下去,被旁人抢了先,你这个王妃……”她想说:你就做到头了,却没有出口。   老夫人道:“你们散了吧,我会从冷家挑两个小姐送给顾家,想了法子让顾谦别追着安王府不放。”   “谢祖母。”冷晓行礼。   待屋里的人散了,老夫人斥退左右,方正色道:“你和安王是怎么回事?”   冷晓欲说又住口,要她如何说得出口,可这种事她又解释不清。   “到底什么事?你这般为难,在我面前还不能说?”   冷晓方低声道:“大婚那日,他原是在我屋里,祖母,我是你跟前长大的,我可半点也没行过逾矩事,可是……并没有落红。”   老夫人吃惊地看着冷晓,也有的女子干了重活,或是不小心弄破了,但没有这东西就被视为不洁。   “你可与安王解释了?”   “他不听,说为什么旁人有,独我的没了,自那以后,他再没在我屋里留宿过,祖母知道的,我是冷家的长房嫡女,我哪肯低头认错,可他……”冷晓想到这事,只觉心下耻辱,偏还不能对外人道。   “后来是怎么做的?”   “我……我割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在元帕上。”   皇家妇,大婚次日,宫里是会派嬷嬷来收元帕的,不仅是王妃,侧妃的也是如此,便是侍妾也要由王府嬷嬷呈递到内务府查看。   老夫人长疏一口气,“这个人解释不清了,你……怎就没了呢,你又没骑过马,从小磕着、碰着的时候都少……”   若不是她的亲孙女,她还真怀疑起对方的清白。   就算是现在,老夫人的目光都带了两分疑惑:“你……当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冷晓欲哭无泪,又憋屈又难受,心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连她自个都道不清是怎么回事。   怎没落红?早知如此,怕是老夫人也没脸面给冷晓争取正妻位分。   老夫人第一想到的就是安王受委屈了,淑妃若知晓这事会不会怪她?   不怪冷晓是什么原因,老夫人心里都不喜。   老夫人转而又把这些年关于冷晓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冷晓并没有做出什么失礼处,方舒了一口气,只是心里依旧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般的沉重。她是淑妃的亲娘,她的话安王还是给几分薄面。“安王待你算厚道,没点破此事,要是捅出去,你是要被打入冷宫或赐死的。得了机会,你还是与他解释一下,要是他不信,你让他到我跟前说话。”   “谢祖母。”   老夫人道:“得了空,去城南平远候府瞧瞧你娘,那个萧氏就不是个省心的人,三天两头的惹你娘生气,早前她说不喜欢温氏,现在这萧氏比温氏更甚。”   温彩的血能解毒治病,现在整个京城的人不会说温彩的不是,而是会说冷家无福承受住温彩那种富贵命格的女子。   怕是冷家的名声又要因温彩再度低滑。   老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早知是这般,就该将温彩困在冷家,也许这样外人就不会知道温彩的命格。   冷晓道:“   我懒得去那边,瞧着萧氏那脸就来气,生怕世人不知道她是被刘伯彦休弃过的,还时常在外显摆,是嫌我哥丢人丢得不够,还是故意要气刘家?”   无论是哪种,冷晓都瞧不惯。   她讷讷地长叹一声,“神算子不是说法事做成了,怎……让温氏变成真凤命格了?”   老夫人道:“早前,冷晞与徐三交好,原想过几日把温氏请入府来,不曾想又出了这些事,现下要请,也不得法子了。她这样的身份,宫里头定是盯得紧的,要是请她入府,就要被人疑心我们所为。”   “第一回没成,就再取三滴心血来做法事。”   冷晓对换命改运之说信得很,她甚至认为自己的失宠,都是与那法事不成有关。   “你当我没想过,栖霞观与我们府交好的两位女道云游去了,旁的道长一听那事,直说神算子想逆天改命,被上天给霹死了。这是有损阴德之举,他们是万不会做的,那道观里头,有许多人与钦天监的官员交好,你当是容易的?”   这件事,先是慕容恒知晓,后来皇后与慕容恪也知道了,知晓了安王的用心,怎会没有防备的,便是顾家也在处处防冷、周两家,顾家人可是一门心思要做这天朝第一国舅家。   冷晓抬头,恶狠狠地道:“哪怕是喝了她的血也好,听说是包治百病……”   老夫人一阵语塞,因冷晓是她身边长大的,最信神佛。“你没听说她的血没用了,把所有的好运都转给雍郡王了。”   喝雍郡王的血!   冷晓此念一闪,“雍郡王的血管用么?”   “男身女命,能管甚用,就像那药都熬过几回了,还能有功效?”   冷晓语塞,有种很是遗憾之感,她紧握着拳头:“温氏……”   “好了,来人,扶王妃去阁楼歇下。”   又几日,小董氏果真派了媒人前去镇远候府说媒,温彩只作不知,让她们找温子群说话,温子群想到冷家现下的情形,连连摇头,第一个就回拒了。   他儿子休妻了,这一日上门说媒的不少,萧家几房人轮番上门提亲,之后又有护国公李家、京城大族刘家、杨家等,一一碰了壁。温青只一个理由:暂不议亲。   徐氏被休了,哪有不想议亲的。徐氏回了城西徐宅,生怕温青娶了旁人,逼着麻嬷嬷使银子回镇远候府打点消息,要是不去,她就借故不吃饭。 ☆、第171-173章 非石女   麻嬷嬷被闹得烦了,装着样子出了门,在外头兜了一圈便回去,垂首道:“又打听了,门上的婆子说又有萧家人上门提亲了,萧家六房人跟个唱戏的似的,上午是大房,下午是二房,今儿早上又提的是萧八小姐,没说是做妻,说要抬入府为妾。”   这原是早几日就打听到的消息,麻嬷嬷分成几回说。   徐氏是昨日黄花,怕是不成了。   徐氏最大的失误,一是不该伤了温青的心,二是不该开罪了温彩,人家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兄妹,见好就收,偏你在那儿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折腾得人家都没耐心了。   徐宜人想过上门求情,可门上的婆子以“奶奶现下住在徐宅,不好再见徐家人,候爷总是要避讳一些的。欢”   “六小姐在不?”   “六小姐从宫里回来就将养着,皇后娘娘赏了好些补品,候爷和大老爷都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六小姐静养。那么多的血没了,得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回来……岑”   “大老爷呢?”   “快别提大老爷了,他听说奶奶和徐三小姐挤兑六小姐的事,还把候爷给训了一顿,说怕府里再有人薄待六小姐,要坐镇候府呢。还说若看到徐家人就要赶骂,不许候爷给你们良田、铺子呢,直说温家又不欠徐家的,有那些好东西给你们,还不如给了自家的庶出兄弟,好歹二百亩良田就能让他们过上知足好日子。”   婆子说的这话原是实话,温子群确实那么说过。对于温青待徐家人好,温子群很有意见的。如今知道温青兄妹俩的珍贵,住在镇远候府就不走。   温子群不走,改日六姨娘带着她生的儿女也搬过来了。   汪管家只得又挑了处院子出来安顿,让她们母子住到早前徐兰香住的院子里。   徐宜人想绕过婆子进去,那婆子大喝一声“快拦住徐宜人!”立时有几个门丁过来,将徐宜人给堵了回去。   婆子有些不高兴地道:“我可不敢放你进去,回头大管家、汪管家都得罚我月例,我还指望着月例银子度日呢。你快走吧!”   进不成镇远候府,徐宜人只得坐车回来,临回来前,使了银子给婆子打听消息。   刚进门就听到麻嬷嬷的声音。   徐宜人想到她从门婆子那里打听到的事,“徐宜人,实话告诉你吧,自从奶奶出去后,这说亲的门都快踏破门槛了,护国公二房的嫡小姐、谢家三房的嫡小姐、宋都督家的小姐……这要貌有貌的,这要才有才的,全都被候爷给拒了,直说他不想议亲。”   徐宜人心里暗乐:哪是温青不议,怕是想寻着机会再把徐兰贞给接回去。   知道温青不会娶别人,她就先回来。   麻嬷嬷讲罢,又道:“候爷说他不想议亲,老奴瞧着,是想等这事淡了,要把奶奶接回去呢。”   徐氏啐骂道:“这些个没廉耻的,一定是他们家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要不然皇后怎么知道我的事,这才下懿旨令夫君休我……”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徐氏不想死,她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镇远候夫人是她的,谁也别想抢,可是听麻嬷嬷说的那些名门贵女,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德,都远胜于她。   徐兰香就此事与徐氏分析过,“大姐,树大招风,大姐夫位高权重,如今温六又成真命凤女,怕是这地位、荣华还得再进一步,眼红了京中的权贵,使了法子,故意寻了你的不是,好逼大姐夫休妻,娶了她们家尊贵的小姐……”   徐氏近来觉得徐兰香的话颇有道理。   麻嬷嬷道:“早前,老奴让您管束着三小姐些,你瞧瞧她那些朋友,一个个都想嫁给候爷作妾呢,要不是候爷是个心性坚定的,她们一个个……”   徐兰芝此刻就在窗子外头,大喝一声:“姓麻的死虔婆,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院子不大,只得前院、后院,前院住的是下人,又留了一间大花厅来会客,后院住着她们母女三人,大院子住久了,这小院子就显得有些拥挤。当年在北疆时,那院子只是这里的一半,也没觉得挤。   徐氏近来怨恨徐兰芝了,尤其那晚温青喝醉了酒,要赶徐兰芝时,徐兰芝时竟不顾女儿的家的体面,追问温青喜不喜欢她,对徐兰芝的恨便更深了一层。此刻,徐氏更是气恼,“麻嬷嬷说错了么?我就叫你别与那些个庶女来往,你偏不听,你打了二婶,旁人却记到我头上,害得让我失德,整个京城都说我刻薄、不孝……我对你不好吗?你瞧上的好东西,想要我就给你买,你做的新裳比我的还多,还有你的月例,一月五两银子不够花,我私里再补五两……你却把我害到这步田地。我一个诰命夫人,硬是被你弄得丢诰命,更失体面……”   徐氏见徐兰芝要闹,她索性先哭闹开,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一古脑儿地涌上心头,顿时发作了起来。   徐宜人连连奔近,劝住徐氏道:“你还坐月子呢可不能哭,小心哭坏了眼睛。”   “我   tang是你生的么?你就护着她,你瞧她把我害什么样子了。她那些朋友一个个都想爬我夫君的床,要不是我夫君是个正人君子,指不定……”   徐氏越想越气,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每让麻嬷嬷去打听一回,她能安心两日,可过两日又不安心了,如此反复,她的心就似被吊在空中一般,飘飘忽忽,怎么也着不了地,真真是时光漫漫,长夜难度。   徐宜人厉声斥道:“你还不滚出去,瞧把你大姐气的,你就不能消停点,好好地过过日子?”   徐兰芝冷哼一声,啐了一口,“自个儿没本事,倒怪到我头上,我瞧着大姐夫那等身份,早晚是要添屋里人的,你索性让他娶我做平妻……”   徐氏手里捧着鸡汤,“砰啷”一声就飞了过来。徐兰芝一闪,鸡汤就砸在了窗上,顿时汤汁四撒,碗也撞了个粉碎。   “不知廉耻的东西,你不要脸。”   徐兰芝转过身来,“我不要脸,那你呢?你嫌贫爱富,原与表哥订了亲,却因为大姐夫是将军又颇有家资,你就把表哥甩了,也活该表哥拿了这事要胁你……”   麻嬷嬷听得双眼发光,她跟着徐氏出来,原要打听一些事,竟还有这么一桩事。   难怪亏空了那么多银子,这回好了,她要回镇远候府也能请功了,怕是徐氏要回去更难了。她先应付着,说不准玉郡主一高兴,又赏她一些银钱,这回出来便给了一千两银子让服侍徐氏月子。只要再熬几日,这月子就该满了。   徐宜人回过神来,忙赔脸笑道:“嬷嬷别听三小姐瞎说,兰贞早前与我娘家侄儿议过亲,可后来不是将军把她许给候爷了么。”   麻嬷嬷故作相信的道:“未成亲前,哪对男女没与旁人议过亲,又没订亲,作不得数。”   “是!是!”   *   四月初十,皇帝下旨,立三皇子慕容恪为太子,举国欢庆,并在京五品官员、地方二品大吏之女中遴选太子妃、良娣。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再度沸腾。   温彩将养了好些日子,如今才有了些血色,许是失血过多,近来头昏眼花,浑身乏力。   她懒懒地依在榻上,冬葵正在说自己拟定的店铺打理计划,将城南的布庄迁到城西去,再把城北的杂铺移到城南……   青莺道:“郡主,大老爷来了。”   “我身子乏着呢,一直在吃药,你告诉他,有事找候爷商议,我现在见风就倒。”   何氏紧跟在后头,“哎哟”了一声,少有的和暖,“郡主养着,我们就在花厅坐坐。”   温彩扮作一副病弱的声音,“让丫头们给大老爷奉茶。”   温子群知青莺、红燕是从宫里出来的,他一直猜想这二人是皇帝赏给温彩的。让她们留在温彩身边,那目的只有一个:保护温彩。他着实太后知后觉,这么天大的异样,早前竟没瞧出来。   汪婶子进了屋,与温子群、何氏请了安,隔着珠帘道:“郡主,汪管家请了算命先生选了黄道吉日,四月十五就是个好日子,适合搬迁。安然阁、漱玉阁都装修好了。郡主要不要去瞧瞧,若是哪里不满意,再修改添补。”   “冬葵回头去瞧瞧,和以前比,差不多就成。”   “是。”   汪婶子又道,“上午的时候,雍郡王府送了个厨娘来服侍郡主,郡主瞧着是留在你院里的小厨房,还是让她去大厨房。”   “既是我的人,就住我院里,每日打理我的一日三餐就好。”   “是。”   “今儿晌午,郡主想吃什么?”   “做清淡爽口些的。”   何氏直听得着急,生怕汪婶子没完没了禀事。   汪婶子问完了,领了两个粗使丫头离去。   何氏盯着温子群,拼命给他使眼色,温子群一时开不了口,何氏抬脚轻踩。   “顺娘啊。”温子群唤了一声,自作知晓了实情,他觉得这乳字怎么好听,就跟呼皇帝“万岁”一样的亲切,“那个……你四姐姐阿彤那儿……她好歹也是嫡女,你小娘的意思,想把她接回来。”   温彤是与人为妾的,可不是妻。   温彩早前与冷昭和离,到了温彤这儿,何氏心疼了,她和离那会儿,又是谁早早与西山县族里递了消息,惹得族人当面、背里地说她闲话。   “我一个和离女子,原是不管娘家事,至于哥哥这里,是府里暂时没个当家主事的,我勉力为之。你们要接四小姐,不是该去安王府商议么?”   何氏苦笑了一下,“我们是想把人接回来,可安王不放人,今晨我去瞧过你四姐姐,她哭成了泪人。安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崔妃又最是得宠,哪里有她的好日子。前些日子,顺王送了几个未曾生养子女的侍妾回娘家,还写了和离书,允其自行嫁人。”   温彩道:“你们跟安王求情,许他一时心软就应了。”   温家现在不同了,温青出息,连温   彩也能耐了,得了宫里人的青睐,便是京城权贵也给三分脸面。这些日子,有好几家的嫡出小姐递了名帖来拜见,温彩就只见了顾十五,旁的一律推了。有风光能耐的儿女,颇让温子群得意,虽说他守孝在家,可这些日子代温青会客,让他又感觉到昔日任上时的荣光。   何氏支吾了一阵,“我们是求了,可安王和安王妃都不应,安王妃说……说……要见了你才肯放人。”   “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走路都没力气又哪里能出门,前儿太医们来瞧过,让我再休养些日子。”   “郡主,这事不急,待你身子大好,再随我去安王府接你四姐姐。”   “待我大好吧。”   何氏得了这话,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温子群又与丫头问了温彩近来的事“郡主吃得可好?”“我让人买了山东阿胶来,你们回头蒸给郡主吃。”   要不是知晓温子群关心她的原因,温彩还真感动得痛苦流涕。   对于这个父亲,她从来没有甚感情。   “顺娘,你安心休养,我回前府,许又有客人来访。”   温子群爱应酬,温青由得他去,虽说温子群爱虚荣,但这种事让他处理得极是妥当,温子群打太极的本事,温青是自叹不如。   温青每日不是去雍郡王府窜门,便是去驿馆里见顾大公子。近来少去定国公府,刘维忠一见他就要说徐氏的事,温青有些不耐烦听。   温彩觉得今儿这事古怪得紧,“青莺,你去打听一下外头出了什么事?”   青莺能去打听的地儿是雍郡王府,三月二十八慕容恒回雍郡王府养伤,谢绝所有访客,但温彩对他永远是那个例外。   青莺禀道:“四月十二刑部上报:三月十八行刺皇帝、太子的幕后真凶乃是安王。荣安候在洛阳一带发现安王府秘养了一批暗卫,严训武功,专杀不听使唤、召令的官员。去年至今神秘被杀的三名地方大吏皆是安王所为……”   温彩道:“有证据?”   她爱花,近来又开始在院子里摆弄起花卉来,一些是从畅园搬来的,还有一些是从镇远候府的花房弄来的,原是很寻常的花,经温彩这么一弄,竟多了几分雅致。   “四殿下说是刑部密奏,顾大人领的御林军折损四成才歼灭了安王密养的暗卫。大部分人当场诛杀,还有十多个抓捕回京。皇上已下令将安王圈禁宫中,安王府上下已被软禁。”   近半月,确实没听到顾谦的任何消息,此人果真厉害,怕是贵妃、淑妃的娘族所不能及,一出手雷厉风行,干净俐落地端掉了安王在洛阳的暗卫营,一举断掉安王一翼。   前世慕容恪被毒害早亡,今生慕容恪得慕容恒相助逃过一劫,一切都与记忆里有些不同。   何氏来替温彤求情,怕温彤被没入宫中为婢。   冷晓定要见她才肯放温彤,她以为自己还有做交易的条件么?   温彩根本不屑与冷晓相对,微眯上眼睛,对于敌人,不是你把他踩死,就是他把你踩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前世的温彩不屑与冷晓相对,后来相斗之时被人夺去了所有的武器,根本没有公平交手的机会。   这一世么,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青莺道:“太子给郡王爷引荐了几位贤士。郡王爷又荐了几个能做畅园大管事的人选,想问问郡主的意思。畅园那边,杜鹃打理得很是辛苦,需要能人接手。”   慕容恪是在民间长大的,在外头认识的人不少,他介绍了几个人给慕容恒,是真想襄助慕容恒呢,还是暗里监视慕容恒?   前世安王的反目便是最好的例子,这个慕容恪到底值不值得他帮扶?这才是温彩需要深思的事。   她接过名单,逐一扫过上头的名字,目光突地停凝在“卓世绩”这个名字上。   前世此人做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再过两年,皇帝要招考一些懂晓账目的小吏,此人步步高升,凭着自己对账目的精通与管理,在数年之后一路升至户部侍郎。   温彩道:“就他吧。”   青莺笑了一下,“真是巧了,这人是雍郡王府大管家引荐给郡王爷的。”   不是说都是太子引荐的人么?   青莺解释道:“这上面八个人,只得此人是雍郡王的人,另七个都是太子介绍来的。雍郡王说,他们现下暂留王府,有朝一日太子谋到好差事,他们也是要离开的。”   拿雍郡王府当跳板,如此说来,慕容恪开始为自己的权势布局。   也是,顾谦一出手就能把安王精心培置的暗卫营给端了,怎会没两刷子。慕容恪是在顾家长大的,想来也是一个心有乾坤之人。   青莺垂首,“上回郡主说陈兴有问题,雍郡王查了此人,他确实是安王的人。雍郡王把他交给顾大人处置,这次他立了功。”   顾谦此次能端了安王的暗卫营,是不是陈兴招供出来的?   温彩想到这儿,不由得闷闷一笑。   前世的陈兴,算计了慕容恒,今生的安王也毁在陈兴手里,真真是成有陈兴,败也陈兴。   “雍郡王说,他会想法子把四小姐带出来,要郡主安心将养。”   “把卓世绩送到畅园去,你再问问郡王爷,我给太子多少红利为宜?三成还是四成?”再多她可就不答应了,一座畅园她花费了几年心血,给一点干股就已经很不错了。但不给干股亦是不可能,依仗着太子这座大山,没人敢打畅园的主意。   青莺笑。   温彩道:“你笑什么?”   她跟了温彩后,也爱笑了,以前就会板着脸,与谁也不大说话。   青莺很是认真地道:“郡王爷也猜到你会这么问,他说分三成红利给太子就好。郡王爷还说,要把妆容馆、糕点坊补给你。”   “你告诉他,不必了。我想赚银子有的是门道,只是近来懈怠不想动,等我想好了,还有一笔大生意。这几家铺子,让他自己留着赚银子使,而今他有德嫔、十公主照顾,还得给十公主预备一份嫁妆呢。”   青莺笑得更欢了。   “郡王爷也如此说,这语调都和郡主的一样,你们俩越来越有意思了。”   温彩一恼,厉声道:“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得给我哥相看一个好嫂子,你先出去吧,我想想看谁合适。”   这件事,他总没猜到吧。   当他是她肚子蛔虫不成?   青莺抿嘴含笑地出去,惹得红燕心下狐疑。   冬葵这几日很是用心,一门心思忙活着帮温二太太打理店铺生意的事,这几天已经调换了两个店铺,原先店铺里的东西能用的都用上,不能用的便寻了店铺上的管事置了新的,采买的东西再找他报账。早前的货都还能使,杂货铺子里头新添货架,又在后头新整了两间仓库出来,这几日就得重新开张,所有的摆设,冬葵参照了百货行的,分常用物品区:里头有厨具、针线、佐料,又有文房书籍区,兼卖胭脂水粉……   货架全照了她的要求来摆,一入店就让觉得耳目一新,还在店里摆上了几盆花卉,借此来提高店子的雅致清新,温彩写了引荐函,冬葵又着人添了玻璃柜等物,这样一来,原来不像样的杂货铺子,立马就上了档次。   城南一带,可没有店铺敢用玻璃的,这东西易碎不说,且很精贵。   永乐皇帝时,玻璃制作成功,先是玻璃珠、玻璃坠,再后来就有玻璃板,可做窗户。温彩把这东西用来制货柜使用。价格比后世的贵上三十多倍,寻常百姓根本就用不起,通常是大富人家、皇家内院才能使上。   但现在玻璃坊与瓷窖一样,分官制玻璃坊和民制玻璃坊,后者是民间匠人烧制,其质量没有官制玻璃好,价格也便宜一半,因温彩认得一家民制玻璃坊的大东家,走了门道,买到的玻璃又更为便宜,且质量还不错。   冬葵想着这是温彩第一次交给她的差使,拼足了劲也要把这差事干好,想与杜鹃一样,在关键时候能独挡一面,这会子还在屋子里琢磨如何摆货柜、整店铺的事。   第172章预备满月宴   温彩见冬葵上心,索性将这事全权交给冬葵负责,还说事成之后,冬葵不仅能得一笔她应得的盈利分红,还能再额外得到一笔赏钱,但前提时要看她赚到了多少。   沙虫儿就是个半大小子,这几日跟着冬葵跑前跑后,冬葵说什么,他都听,快拿冬葵当自家亲姐姐一般,开口闭口唤着“冬葵姐姐”。   温彩一脸悠闲,温青与徐氏分开了,她得给温青挑个好的。   徐氏是留在京城也罢,还是他日回北疆也好,且尽皆随了她去。   温青的第二个妻子不能再娶错人了,这个人必须还要有嫡妻的风范,还得挑得起一房人……   她合上双眸,凭着双双给她梦里记忆,还真有合适的人。   红燕总觉得古怪,拉了青莺到一边,追问道:“你与郡主说什么了,瞧把你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青莺低声指着偏厅,“她说要给候爷物色新夫人呢。”   这么快就有人选了?   对徐氏,她们说不出喜欢,却也不是很讨厌,至于有些小瞧徐氏这个人。   红燕低低地道:“我还是不赞同拆散姻缘。”   青莺斥道:“你胡说什么,徐氏是怎么对郡主的,太可气了,郡主亲祖母留的嫁妆她都敢伸手,把粮食拉到她的米粮店里卖,一粒都不留。她既能做生意,那到外头进米粮就是,干吗动郡主的东西。郡主给她的还少么?一个贪婪鬼,越瞧越讨厌,给多少都不足,活该被休……”   红燕哑然:青莺以前在宫里可没这么多话,三天都不见说一句,现在怎的这么八卦了。   她微眯着眼睛,看像怪物一样瞧着青莺。   青莺捧着肚子:“我出恭,莫不是这几日好的吃多了闹肚子。”她一路往茅屋奔去。   红燕摇了摇头:青莺变了!那她呢,不知不觉间,一出门遇到以前认识的御林军出来的侍卫,还笑话她“红燕,几月没见,有女人味了。”   女人味?呸,她才不要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   正想着,只听到有人尖叫了一声。   那方向,不是青莺去的茅房吗,扭头奔去,只见青莺一脸煞白昏倒在茅房里。   粗使丫头道:“她……她……死没死?”   温彩拖着绣鞋追出去,已经围了几个婆子、丫头。   红燕正在给青莺诊脉,又翻了她的眼皮,“是昏过去了,好像……好像……”   青莺是石女,一出生就因带有天疾被家人给疾了,是御林军的教头收养了她,将她带回御林军训练养大。   温彩道:“快把扶进去。青莺的身子一向是极好的,怎说昏就说昏了。”   粗壮婆子与红燕把青莺抬回床上,温彩盖了被子。   冬葵识趣地离去,继续帮她的差使。   红燕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小姐,属下瞧青莺像是妇疾……”   妇疾?青莺长得像女人,可她患有天疾,最多算是半个女人,石女会有妇疾?   温彩道:“拿名帖,请太医。”   前世,青莺是石女,也曾有两个侍卫表白心迹,可皆被青莺以“我终身要侍奉王爷、王妃”为由拒绝了。   可今儿红燕却说青莺是妇疾。   她又补充道:“再请上次给我取血的医女相随。”   “是。”   太医诊脉之后,很是肯定地回禀温彩:“这位姑娘患的乃是经血瘀阻之症,只不知是何故,这经血未能排出体内,也至身体难以承受,故而引发昏厥。”   温彩与红燕二人顿时石化了。   在温彩的记忆里,前世的青莺并没有发生此事。   那么照太医的说法,青莺是个很正常的女子才对。   温彩道:“可能下方子?”   太医摇头,“让医女再给她检查一下。”   医女应声,与红燕进了房间,当检查完毕后,请了温彩到一边细说,“郡主,小的给青姑娘检查过了,从外表看,青姑娘像是石女,用手触碰却发现和正常人一样,只是那地方裹了层皮,若是把皮割开……想来便是一样的。”   开一条阴/道?   温彩念头一闪,不由喜道:“这个法子可行?”   “应可行。”   外头,传来青莺的怒骂声,“谁敢给我检查,姑奶奶杀了她!”   红燕小声地劝道:“你都疼得昏倒在茅房了,这得多疼呀。”   “多疼我也能忍……”   红燕劝青莺治病,青莺说什么也不治,非说她好好的,她没病。   红燕劝不过,请了温彩过去。   温彩笑盈盈地,“青莺,恭喜!贺喜!你能当娘了。”   这……   青莺一头雾水。   温彩这才坐在床前,与她轻声道:“我问过医女了,说你正常得很,只是你身上少了那么……一道口子,因为少了,经血排不出体内,积蓄在肚子里,如今再也装不住了,所以你今儿被疼得昏了过去。医女说了,只要划一刀子,你往后就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女人。你这病不能再拖,我让医女现在就给你动手术,然后你就在屋里好好休着,过上十天半月的,你就康复了……”   青莺心潮翻涌,她一直以为自己和太监一样属于不男不女的怪物。说她是男人,可她明明长得像女人;说她是女人,生有天疾,不能生养儿女。温彩这么一说,她好像和旁人无甚二样。   温彩眨了眨眼睛,俏皮地道:“你这病不能再拖,现在有机会医治,更得好好治。是医女给你瞧又不是太医,我让她把东西备好,一会儿给你动手术。”   青莺不说话,只垂着头:她居然是女人,原来一切都正常的。   以前她也偷偷请稳婆瞧过,稳婆说她是天生的石女。   那些个稳婆就会胡说八道。   可是,当女人要肚子疼,而且每月都要疼,好可怕。   温彩恼道:“你不会怕痛吧?取心头血很痛我都能忍,连如蚂蚁叮咬一下的疼,你这个御卫营出来的一等一高手,咬咬牙就过去了。”   青莺一脸通红,低低地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觉得当女人……真够麻烦的。”   “再麻烦,你也是女人,乖乖儿躺下,照医女说的做,我让红燕在一边帮衬。”   冬葵一脸好奇,原想忙她自己的差事,见温彩与红燕进出青莺屋里,又请了太医、医女来,站在外头张望。   “小姐,青莺到底什么病?”   “一点小妇疾,那个来了……她肚子疼得紧,让医女给她细细检查。”   冬葵忆起她们住在一处半年了,除了温彩没来,青莺貌也没有,她们   私下还议论说这奇怪呢,温彩是年纪尚小,可青莺没有十八这十七岁定是有的。   温彩低声道:“把你屋里的红糖、未使过的经裤、草纸都取来,我瞧她就是个糊涂的,都不知道怎么用呢,你给了红燕,让红燕教她使。她们俩是在一处长大,原熟络又有感情,免得青莺尴尬。”   冬葵琢磨着她哪有没使过的经裤,还得从外头新买去,想了片刻,让沙虫儿备车又出了趟马,买了东西回来时,正赶上红燕往青莺屋里送东西。   红燕低声道:“医女大半年的癸水都积在肚子里,硬是出不来,这才憋得昏倒在茅屋了,她也是个糊涂,还说是吃坏了肚子。”面上含着感激,看冬葵包袱里的东西还齐全。   冬葵笑了一下,“治好了就成,你快拿进去。我买了二斤红糖,让她这几日冲水喝。”   太医与医女也走了,医女就拿薄刀片轻轻一划就成了,就如早前她所说的一下,外头只多了一层皮,一划开那癸水就像洪水一般地涌出来,好在下头垫了一层羊皮,又垫了厚厚的草纸。   虽说是屋皮,可也有些疼,青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红燕就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   红燕把冬葵送来的东西搁下,又兑了换红糖水给青莺喝,小声地给青莺讲起如何使用草纸,怎样穿经裤,也有的将经裤换作经带,名字不同,但用法是一样的。   “你别担心,医女说你肚子积了许多的癸水,所以又给你了下癸水的药,得把肚子的脏东西排完,前几日要多些,过几日就好了。你现在应该高兴,你不是天疾,你是正常女人,将来若是嫁人生子也不成问题……”   青莺冷声道:“谁想嫁人生子?这有甚好的,每个月都要闹肚子疼,疼起来还能把人疼得昏厥,当女人一点都不好。”   红燕闷笑,“你拿这话给郡主说,看她怎么说你,你还能再假点么?”   青莺自小就自卑,为了让师傅高看她两眼,别人用十分功,她就用二十分乃至三十分,也至后来,她的武功是所有女护卫里最高的,在她们同龄的女护卫里,没人能打得过青莺。   青莺语塞。   温彩这会子在想青莺的事,梦里点滴,青莺明明是石女,可现在她的病却好了,变正常了,难道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发生了改变?   她穿越而来没错,在穿越来之后,她还有一世,可她现在对那一世的记忆全都没有,她所拥有的,都是怀济大师诵经之后,将双双记忆以梦境的方式转给了她。在梦里,她就是双双,她体会到双双对自己的敬重、爱护与忠诚。   青莺在床上躺在了三天,第四天时稍好些,便开始下地行走,偶尔到温彩屋里来坐坐。   这是一早,冬葵与温彩禀明了自己的想法就出门了。   青莺愕然,“郡主,你这就赞同冬葵的想法了?”   “难得她现在用心,就让她去吧,而且杜鹃和我教了她不少,她的想法不错,所以我没有反对。”   冬葵站在院子,大呼一声:“郡主,你看谁来了?”   温彩抬头望去,双双背着包袱出现在院门前,直直进了偏厅,一见温彩心疼不已,“我的小姐,奴婢可想你了,前儿来了个卓先生,说是过来接管生意的大管事,我昨儿就想来,杜鹃姐姐非不许。今儿一早,杜鹃姐姐又和卓先生吵起来了,蹭着他们吵架的时候,我收拾了东西就跟着进京城送花木的马车来了。还想着怎么进来,正巧赶上冬葵出门……”   双双来了,就多了一个服侍温彩的人,这些日子温彩总说头昏,如今刚有些好转。   冬葵满心欢喜,“杜鹃可好?梅三娘和梅雪都还好?”   “好着呢!就是那个卓先生,一来就说我们那儿的规矩不好,杜鹃就与他理论,他说不过杜鹃,就说‘唯女子难养也’。杜鹃急了,骂他是个‘腐酸秀才’。这两天,奴婢的耳朵都快被吵着茧子了,再听他们争执下去,我就要犯疯病,索性跟我爹娘说了声就出来了。”   冬葵双手叉腰,“那个卓先生是个什么玩意儿?郡主定的规矩,何时轮得上他指手划脚。”   温彩笑道:“他说不好,自有不好的道理。要是确实不好,修改调整就是。”   双双道:“说来说去,他还不是算计底下的管事、小二,说他们得的利钱太多,没有这样打理的。小姐可得想个主意,他们俩再这样吵下去,怕要影响生意,这两天各处的管事都没早前那样热情了。”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那就搞试点吧,我拟三个方案,各分三组进行试点,一组照以前的规矩,再一组照卓先生的规矩,另一组照我新拟的新规矩,哪组赚的钱最多,就以哪组的规矩推行。”   冬葵站在一边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沙虫儿急了,站在外头问:“冬葵姐姐,你今儿还出不出门?”她方才回过神来,与双双说了几句客气话,立马拔腿往外赶。   汪婶子进了院子,脸上漾着笑,欠身行罢礼,道:“郡主,明儿一早要迁阁。大老爷想起大   小姐满月,问郡主要不要给大小姐办满月酒?”   远远是三月十六酉时出生的,若是办了洗三宴就可免满月酒,若没洗三宴这满月酒是不能免的,尤其是各家的嫡长女、嫡长子这是必须要的规矩,办酒宴时,得请全福太太来给远远洗浴,说些吉祥话,再穿上小衣服。   温彩想了片刻,道:“定在四月十八办,一会儿你遣个人去城南温府,把温二太太请来帮忙,就说暂不大办,就请几家极交好的亲友过来聚聚,在亲友里挑个全福太太给大小姐洗浴。”   汪婶令命,吩咐得力的婆子去温府递话,又道:“麻嬷嬷昨儿回来了,说是明儿徐氏出月子,她是留在那边再服侍几日,还是哪日回府侍候?”   “四月二十日,就让她带另两个丫头回来。”   徐氏满月,温青与徐氏之间也该做一个了断。   到了今日,徐氏是不可能再回镇远候府的。   温府那边,听了镇远候府婆子的话,何氏跳出来了,一脸气恼地道:“指定是二房的人背里说什么,这给大小姐办满月宴的话,还是我提醒大老爷的,这会子她倒要跑去帮忙操办。”   温彤昨儿就回了温府,算是被夫家休弃之人,暂时住回了原来的院子里,温墨兄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要不是何氏压着,估计温彤就比温墨夫妇给赶出去了。   温墨妻附和着道:“二房的人也不知得了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温墨大着嗓门,“这些日子,我们家的婆子可瞧见郡主身边的大丫头在帮忙打理二房的店铺,瞧瞧城南那杂货铺,没有数千两银子能装修成那样,可添补了不少好东西,二房的人能有几个钱,还不是郡主出钱弄的。”   五姨娘立在一边,轻声道:“郡主说要代为打理二房名下的店铺,盈利是照以前的利给的,若是多赚了钱也归郡主。”   何氏啐了一声,“这种鬼话,你会信?老娘才不信呢。”   温彤这些日子担惊生怕,如今回了娘家,又得看兄嫂的脸色过活。虽有母亲护着,可母亲现下失势,连父亲都住到镇远候府了。轻声道:“娘还是过去瞧瞧,好歹帮衬一把,六妹妹又病着,大哥又是个大男人,总得有个人去帮忙,要是二太太去了你没去,回头父亲又该不高兴。”   温墨妻道:“母亲,我也去,我能帮忙打理酒宴。”   温彤想着温紫能攀上一门好亲,还不是因着温彩的缘故,她虽说被休弃了,一没媒妁之言,二无婚书为聘,可还算年轻,正想着再另亲一门亲事。温彩都能飞上枝头了,她的容貌、才华原比温彩还强些,他日另觅一段良缘自不在话下。“娘,你带上我吧。六妹妹帮我离开安王府,我还没上门谢她呢。”   温墨道:“现下不行,待过些日子你再去。父亲如今偏着他们,你要是去了,他第一个就不高兴。你没回来时,父亲就说你若离开安王府就送你去乡下庄子住些日子,说早前六妹妹也是这样的。”   他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温彤得去乡下住。   何氏舍不得。   温家两房的妯娌一个从前门,一走偏门,皆在巷口上遇上了。董氏携了温红妻,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眉,忍了一下,乘车走了。   温紫要出嫁了,近来留在家里绣嫁妆,虽是一早绣好的,她瞧来看去总觉不够漂亮,又重新买了金丝银线加进去。   董氏和何氏撞到一块,又有两个儿媳妇,两房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第一眼就看到院子周围摆的花卉,先是微微一愣。   温墨妻眸闪光亮,“是双喜临门、四季如春,天,还有六学士……”   董氏婆媳早前来过几回,还让温红妻给温彩送过两回燕窝汤,又送过几次阿胶,此刻一脸鄙夷之色。   董氏扯着嗓门,“六侄女,这几日可好些了,那阿胶你有没有吃啊?”   何氏低声道:“惯会说好话。”   温彩正要下榻,董氏一把将她止住,“养身子要紧,啧啧,这脸色还是这么差,近来可好些了?”   “头不大晕了,伤口也痊愈了,只是落下了胸口疼的病,请太医瞧过,说再将养些日子就好了。”温彩拉着董氏的手,很是亲近地道:“父亲今儿传话,说大小姐满月了,得办个满月宴。我这身子二婶也瞧见了,连院门都出不得,只好请二婶过来帮忙。   近来大哥又得圣上和太子器重,不好请的人太多,也免让人议论。二来,父亲和二叔还在孝中,该有忌讳的还得顾忌。可也不能不办,到底是嫡长女,所以我和大哥的意思,就请几家交好、走得近的亲友过府一聚,办上五六桌就行。   男客就办在前府,女客就办在后院,这后头的院子也是足够的。满月宴定在四月十八,明儿上午就把帖子送出去,父亲住在府里,请几个父亲交好的,大哥那儿再请他的朋友、同僚来。再请几家姻亲,许家是要请的,她如今在京城,要是不请她,难免让人说嘴。顾家也是要请的,再是雍郡王得请……”   双双递   过早前温彩拟的名单。   温红妻道:“我娘家也得下个帖子,上回我娘过来看我还问,说大哥家添了千金,这啥时候办满月宴呢。”   温彩笑了一下,“就请三嫂娘家的父兄,你也瞧见了,这府里也没个正经夫人,我又病着,莫要轻慢了客人。”   温红妻忙忙应“那是。”   几个人商议了一阵,很快就把名单给定下来了,又问了温子群那边,他刷刷就拟了密密麻麻一大串的人。   何氏一瞧,头晕眼花,心里暗骂温子群,这是请人还是攀关系?   温彩瞧了一眼,拿了笔,把认为不妥当的划掉,“这些人虽没请,回头让府里的婆子、丫头送红蛋、礼盒去,先与他们赔个不是解释清楚,就说府里没个当家夫人,着实不好轻殆客人,这次只请了几家内亲。”   何氏瞧了一下名单,心里暗道:早前还真没瞧出来,温彩这一手做得很高明,名单上除了温府过来的亲戚,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偏还能扯上些亲戚关系。顾家,那是温绿的婆家;许家是温紫的婆家;还有这雍郡王,他能活下来,与温彩的关系颇大,这自另当别论。   温彩道:“小娘和二婶想想看,我们这些内亲里头,可有全福太太。”   全福太太得娘家父母兄弟姐妹俱有,婆家双亲健在,兄弟姐妹和睦,还得子女双全,方才能称为全福太太。   第173章敷衍   何氏、董氏拧眉想了良久,也没想到谁合适。   温红妻道:“把我娘请来,我娘可不就是现成的全福太太。”   “有劳三嫂了。”   当天定下了名单,挑了几个府里写字好的,把帖子定了,次日一早让小厮、婆子给各家送上门去。   夜里温彩给温青瞧了名单,温青又添补了几个人,都是军中与他交好的,说不好不请。   *   城西徐宅里,徐氏这两日坐立难安,又遣了麻嬷嬷回府打听。   麻嬷嬷得了汪婶子的告诫“郡主说了,四月二十日就让你带了两个丫头回府复命,就这几日了,你把人看紧,莫让她们闹腾出事来。”   此刻,麻嬷嬷轻声道:“奶奶,昨儿我才刚去打听过,候府里没甚事,近来又多了几个说媒的,有给大老爷提亲的,说大老爷还没娶续弦,提的全是十五六岁的官家小姐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温子群住到镇远候府,也是前所未有的风光,虽说他还在孝期,可竟有人要替他保媒,要他纳妾。但因在孝期,他又是读书人,只得忍痛给拒了,生怕让御史抓住他的不是得不偿失。   温子群今年也有四十了,难不成要娶比他儿子还小的小姐?   徐氏道:“谁想知道他娶不娶,我是问候爷的事。”   “候爷近来官衙的事忙,早出晚归,又看入了太子殿下的眼,要领太子府那边的差使。”   忙一些好,男人忙就不会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有下人来禀:“宜人,定国公府的刘夫人来了。”   徐宜人“哟”了一声,匆匆迎出内院。   刘夫人穿了一袭华贵的锦袍,一脸富态相,尤其刘维忠风光之后,人一日日的肥胖起来。“徐弟妹,明儿镇远候府要给大小姐办满月宴,只请了候爷与世子去,说是府里没当家女人,暂不好接待外家女客,还说请了几家女客都是姻亲。这种大事,兰贞怎能不回去呢?”   徐宜人怔住。   徐兰贞满月了,这两日还是照着坐月子的例吃着。   麻嬷嬷每日都会从菜市买鸡、买鱼,连她和徐兰芝都吃胖了,下人们一个个都长得红光水色,气质极佳。   徐宜人立时觉得这倒是个机会:“怎没与我们传话呢?”   刘夫人只当她们是知道的,要是她们知道,她还给出个主意,告诉她们好好与温青求个情,许就让徐氏回去了,只是这嫡妻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但让徐氏做个平妻还是成的。不曾想,温家人就没通晓徐家,这说明温家是要与徐家摘清楚了。   完了,完了!她一番热心,怕是捅漏子了。   刘夫人道:“原没请女眷,许就没知会你们,没个正经当家女人在也不好宴请。”   徐兰芝拿着一只荷包,从里头掏了些瓜籽出来,不冷不热地道:“温玉堂是真想与我们摘清楚?男儿大丈夫,说的话就能当个屁不成?”   刘夫人轻啐一声,“兰芝,不是我说你,你欺玉郡主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你大姐如今还是被你拖累的。”   徐兰芝紧握着瓜籽,突地一把撒到地上,纵身一跳,拼命用脚碾踏着瓜籽,传出一阵籽皮破烈的脆响,大着声儿道:“我拖累的!是我吗?温玉堂什么身份,我们什么身份?一无娘家父兄依仗,二无亲友可提携,他就是忘恩负义。”   麻嬷嬷听到这儿,心下气恼,要不是被徐家人拖累,她在镇远候府过自己的好日子,要不是徐氏不放她,她就   在郡主身边服侍,瞧瞧那冬葵,早前就是个二等丫头,而今也是体面的管事丫头。要花多少银子,报了与郡主说,郡主毫不犹豫地给,比她现在都过得风光。   她从内院厅门出来,道:“徐三小姐,你们徐家对候爷有恩么?徐家有候爷,究竟是谁对谁的恩?候爷在沙场救过徐将军,也救过徐小将军的命,徐将军也救过候爷,可后来那几场,徐将军是怎么死的?他是为了救徐小将军死的;徐小将军怎么死的?是在沙场战死的。   徐家与候爷,你救过我,我救过你,原是两不相欠。即是如此,又何来的恩?说起恩,你们徐家对冷候爷的恩不是更大?徐将军在世救过他三回命,冷候爷却连累了他们父子丢命。徐将军想把徐大小姐嫁给冷候爷,他可是二话不说立马就拒了,这才转而说要把她嫁给我家候爷的。候爷当时没应,后来瞧着徐将军父子双亡,你们一门全是女眷,度日艰难,这才应了要娶徐大小姐。   说起来,还是徐将军欺骗了我家候爷,当时是什么状况,徐大小姐原与人订了亲,这订亲的是洪大爷,是徐宜人的娘家侄儿,可徐大小姐不想嫁乡下农夫为妻,一见候爷愿娶,便私下解了婚约。若是我家候爷知道她原是与人订了亲,会娶她吗?”   刘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不曾想到,这内里还有这么多的事,如此说来,这理亏的就是徐家人。   麻嬷嬷抓住这些事,原服侍徐氏就有些窝火,抓住了机会,当着刘夫人的面噼哩啪啦地道破,半点也不给徐氏母女颜面。   “徐三小姐,要说起来,真正忘恩负义的是谁?是你们徐家。你们徐家早前过的什么日子,现下又过的什么日子?全都是我们候爷给你们的,你们不知感恩,还薄待、欺负我家郡主,欺负我家候爷宅心仁厚,现下倒要颠倒黑白,说我家候爷忘恩负义?你们身上穿的,是候府给置的;你们吃的,也是候府给的;你们用的、住的,哪点不是候府给的?要我说,你们才是一家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麻嬷嬷舌灿莲花,语速飞快,一脸怒容,当着刘夫人的面斥骂起来。   徐兰芝握紧拳头,突地冲了过来,麻嬷嬷原想闪身,不想她原是行伍出身,一巴掌就打了过来,麻嬷嬷不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麻嬷嬷眼冒金光,头一阵发昏,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片刻,她方回过神来,呜哇一声,撕心裂肺地哭闹出声。“快来瞧啊,忘恩负义的徐家啊!负了候爷的宅心仁厚,欺负我家郡主的仁慈善良,现在又来欺负我这个下人婆子啊。老婆子活了一辈子,竟被个小丫头要打死了……”   徐兰芝又要窜过去打人,刘夫人急喝一声:“快拦住她。”面露怒容地道:“没想你们徐家还有这些事,你们……做得未免太过。”   她闯祸了,要是徐家再去镇远候府闹,她这脸往哪儿搁。刘夫人心下一慌,道:“快扶嬷嬷起来。徐兰芝,你敢打人,我便让国公爷不认你这义女,我好歹还算你的长辈,你当真是目无尊长。”   失望,很失望。   麻嬷嬷的话定是真的。   刘夫人早前还敬重徐宜人,这会子看她的眼色都多了几分轻视。儿女订亲是多大的事,徐氏原与人订了婚约,怎能因又有个少年才俊就与人退亲另许的道理。   麻嬷嬷依旧呼天抢地哭着,“我腰痛,刚才被她打倒的时候闪了腰,我直不起来了……”   徐兰芝挥手一指,“你这老虔婆,休来讹我,别当我不知道,你……就不怀好心,大姐夫为什么没来接大姐,指不定是你背后搬弄是非。”   “刘夫人啊,你瞧见了,她在候府就是这样欺负我家郡主的,连郡主都被她欺负算计,我一个下人哪敢和她斗,啊呀,我的腰直不起来了,腰伤了……”   徐兰芝好好揍一顿,偏刘夫人在,她不敢。   刘夫人唤了丫头来,将麻嬷嬷扶了起来,麻嬷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说起这些日子服侍徐氏坐月子的艰辛。   徐氏从里头出来,原指望麻嬷嬷帮忙在温青面前说好话,被徐兰芝一闹,怕是麻嬷嬷连她也怨恨上了,否则不会向刘夫人抱怨,几步冲到徐兰芝面前,扬手就是啪啪两耳光,“我到底与你甚仇?你非得害我如此?你干了坏事,却让我来替你背骂名?我怎么会带你这个祸害进候府,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良缘,全都被你毁了,你这个祸害……”   徐氏呜哇一声也失声痛哭起来,这些日子的抑制、担心,一古脑儿全发作了出来。   如果温青真不要她,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不敢想啊!   北疆虽说太平了,可她们家的二十亩田已经转买了,连屋子也卖了,随她们同来京城的只得徐嬷嬷一家三口下人,这一家子人要吃要喝可怎么办?想到未来,徐氏越觉害怕,哭得更伤心了,这哭声回荡空中越发无助。   麻嬷嬷道:“奶奶,我侍候不了你,我今儿就带了两个丫头回府向候爷请罪,请候爷责罚我们。二月、三月快收拾东西,我们回府。”   >   两个丫头早就厌了,一听这话速速进了屋。   徐氏一把抱住麻嬷嬷,“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是候爷派来服侍我的。”   “奶奶,你原是正经的嫡妻夫人,可你不惜福啊。我服侍不了你,我自向候爷请罪,你就别强留我在这里受罪了,我服侍你一场,整日的要看两个不相干的外人主子的眼光,便是候爷,也瞧我是宫里出来的给几分薄面,可她倒好想打便打,老奴不侍候了。”   麻嬷嬷推开徐氏,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第174-175章 落魄离京   徐氏强自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徐兰芝,“我离了镇远候府什么都不是,你离了镇远候府,连官家庶女都不会搭理你。你来这里这么久,她们可来寻你玩耍了?”一扭头又进了内院,好说歹说地劝麻嬷嬷留下来播。   麻嬷嬷直嚷腰疼,徐兰芝便着下人请了郎中来瞧,郎中留了药膏给她。麻嬷嬷原哭闹着想走,又忆起汪婶子说的话,让他四月二十再回去,想着明儿就是大小姐的满月宴,索性就再待几日。   徐氏生了徐兰芝一场气,厉声道:“滚回屋里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再出来。”心里想着:徐兰贞回镇远候府的希望许不大了,她们不能认输,得找徐兰香好好商议商议。   徐兰香听说了原委之后,“劝大姐退一步,让出嫡妻位甘为平妻。”   徐氏道:“要是平妻也不行呢?”   “就为贵妾。早前我们是瞒了大姐与大表哥有婚约的事,可大姐夫不也瞒了他原是京城官家子弟的事么?要是一早知道他有这么个家族,我们自知高攀不上,也是不会结这门亲的……”   会吗?怕是听说了后,会更乐意吧。   徐超为什么一直纠缠着冷昭、温青,想与他们俩结亲,不就是知道这二人的出身不俗,且前程好么?   “大家都有所瞒,就算抵消了,卫成在大姐夫面前还能说上话,我让他去找大姐夫求个情,待事平静之后,再让大姐夫把大姐接过去,就算大姐再怎么不好,可她生了大小姐。再说大姐打理候府时,也是任劳任怨的。”   卫成搁下手头的事,去北军都督府寻了温青。   温青听罢,对徐氏知晓的事越多,越是寒心,摇头道:“甘为平妻?”他笑,“这不可能了,卫成,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我什么都能容忍,唯独两件事不能容忍:一是待我妹妹刻薄;二是她欺瞒我。我原不想计较过往的事,可她随我到京城后,竟私会洪大爷,还接济了洪大爷一万两银票。跫”   卫成张着嘴儿,一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大姐她……”   “这全是我细细查出来的,洪大爷说要做生意,去年离家说去江南经商,至今也不见回转。我温青的钱,岂能让枕边人拿去给外头的男人。我对徐家不厚道么,答应给她的两个妹妹各置嫁妆家业度日,你自己说,换成其他人能这样做?就是我的庶妹,一人也才给五十亩良田,可她们各得二百亩。”   卫成知道这件事再不可能转圜了,他从温青的眼里看到了愤怒,看到了一个男人最后的底线,他没想到在这背后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他知道徐兰贞早前与洪大爷有婚约的事,可那时,徐超在世,对这桩婚事一直不大满意,总想寻了更好的配给女儿。徐超想自己的女儿嫁一个体面风光的武将,对军中出色的男子,徐超是喜欢的,尤其是冷昭、温青这两个年轻武将,更是刮目相看。   故而,徐超在徐宜人给女儿订亲后,便严令她们不得张扬出去,只待有了机会,寻上更好的,就私下与洪家退亲。   这件事,到底被温青知道了。   卫成回家与徐兰香细说了这事,徐宜人更难安了。   “兰香,你大姐要真被休了,她以后可怎么办?还有兰芝,原就想指望镇远候府的关系结门好亲呢。”   徐兰香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明儿他们不是要办满月宴么,我们就在这日上门闹,大姐就算不能做妻室,退一步做贵妾也好。”   “这……”   “这什么?”徐兰香反问着,“我的二百亩良田、二进小院、一家铺子到手了,可三妹的那份呢?这些东西可都不少钱?往后你们要喝西北风么?还有我们的卫家镖行,可是仗着大姐夫才有百货行那笔大生意,我们也不能失了大姐夫这个依仗。”   徐宜人支支吾吾地道:“不是还有定国公府么?”   “定国公府能与镇远候府比么?义父老了,在兵部挂的是闲职,义兄又是个没甚本事的。大姐夫的脾气是差些,可他重情义。我早前就说过,叫你们别与大姐夫对着干,他就一个妹妹住在府里,让她住就是,这女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们偏由着兰芝胡闹,开罪了人,惹得世人说道。   明儿我陪你们去,好歹说些软话,求了大姐夫回心转意。   大姐刻薄、不孝的名声在外,做不成嫡妻了退求平妻,若再不成就求贵妾。无论如何,也要她回镇远候府去。”   徐宜人摇头,“我不乐意她做妾,要休就休吧,大不了,我们回北疆老家去,你再给我们些银子,回去置些田地,继续过我们以前的日子。”   徐兰香惊了一下,“早前温六妹妹不是给了你五千两银给三妹置嫁妆用么,你手头有银子。你不会告诉我,你拿了银子接济洪家人吧?”   徐宜人咬了一下唇,那时候一气之下就把银子还给温彩了,原想温彩许会推一下,哪想她数了一遍,见无错,还真把银票给收了。现在回想起来,徐宜人肠子都悔青了,但转而又想,原就是人家给的,她全当从来没得过。   “银票还给温六了。”   “大姐掌家时,平日可没少给你零使银子。”   “三丫头三天两头的有朋友上门,买糖果、点心的都得要钱,她又爱显摆,又给她那几个朋友做了几身新裳,说是温六也是这样阔绰的。”   徐兰芝见温彩出手阔绰,便与温彩的行事攀比上了,可她又没有温彩的赚钱本事,先是从徐氏那儿讨钱,后来被徐氏训骂了两回,便缠着徐宜人要。   徐宜人哪里有多少钱,自己的那份月例都填补给了徐兰芝,可徐兰芝还是不够花销。   这段时日下来,徐宜人身边就没攒下银钱。   徐氏原是有的,只是温青一恼之下收了她的理家之权,她手头的银钱怕还不如麻嬷嬷手里的多。   “她能与温六比?温六会打理店铺,会挣来钱,人家阔绰,前头花了,后头又有进账,便说那缝衣机,那是寻常人能捣鼓出来的?三妹不与人比能干,倒与人比阔绰,简直是笑死人了。你把三妹也宠得太不成样子,就因她有个什么‘马上舞’的雅名,就以为她能傍富贵门第,我离开候府时叫你把她管紧些,这京城的大户人家规矩重,你偏不听……”   徐兰香将徐宜人抱怨了一番。   徐宜人生着闷气,指望徐兰香明儿能帮上大忙,自不敢说她,生怕惹恼了徐兰香明儿的事她甩手不管。   徐兰香问:“那你手头还有多少银子,不会一点都没有了吧?”   徐宜人道:“有是有的,不过只得二三百两银子。”   若在边疆这笔钱算是不少的,可这是在京城,但只要计划着使,也够使一阵子。   徐兰香想着这些糟心事,越发心烦,“卫成说,大姐借了大表哥一万两银子,洪家打理的田庄也是大姐置的吧?”   “你大姐出来的时候,原想带些值钱的东西,可又怕寒了你大姐夫的心,就带着了常换洗的,旁的什么……都没敢多带。”   徐兰香心下一个警醒,突地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不是麻嬷嬷的主意?”   徐宜人点头。   卫成惊呼一声“坏事了!”   麻嬷嬷能出这主意,定是忠心自个的主子与徐氏生了二心。   徐氏出来连值钱东西都没带,这不是分明地“扫地出门、净身出户”。   徐氏原没有什么嫁妆,又是犯过被休,就算有,夫家也不一定给。何况原没有,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徐兰香还想进一步证实:“大姐让她回去打听消息,你看她是真打听了,还是在敷衍?”   “我听见她与你大姐说的事,多是几日前发生的,总对近几日的不大清楚,有些事我倒比麻嬷嬷知道得多些。”徐宜人不敢说实话,生怕徐氏知道了在月子里忧心哭闹反伤了身子。   麻嬷嬷敷衍,一是不愿尽心,二是避重就轻。   “她怎么知道大姐早前与大表哥有婚约的事?”   “是兰芝与你大姐吵架说漏了嘴儿……”   这哪里是来服侍的,怕是温家人恼了她们,故意安排过来监视的,麻嬷嬷得了这些早前不知道的隐私,还不得回去献宝一样讨好她的主子。   温青怎会知道那么多事,定是麻嬷嬷打听清楚说出去的,温青这才死了心,说不会给徐氏机会的话。   这哪是给人机会悔过,分明越挖知道的隐私越多,也就越失望,这温青哪里会再回头。   卫成道:“兰香,有些话我原不该说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再无回旋余地,且给彼此留些颜面,温候爷对我们家是有恩的,我们不能干恩将仇报的事,说起来是徐家失理在先。”   徐兰香只觉事情远不如想像那般,“明儿不别求让他宽恕大姐的话,好歹把温候爷许诺的东西拿到手。娘,你们母女三个还得过日子的,大不了,将三妹那份嫁妆再分大姐一半,有了一百亩良田,大姐找个庄稼汉子还是成的。我瞧以温候爷的性子,不会休了大姐又要她守一辈子的人。”   她们原是北疆生活,见多了生死,那边寡\妇没了丈夫是可以再嫁的,嫁了几回的更是多不胜数,温青在那边生活过,自不是那种迂腐之人,相反的对这种事更能看得开。   徐宜人恼了,厉声道:“你刚才可是说要帮你大姐回候府的?”   “娘,你自个想想,你觉得现在还可能吗?皇后下懿旨休妻,温候爷会留她么?我可是为你们好,有二百亩良田就不错了。”   二百亩也是一笔家业,往后寻个山野汉子嫁了,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一辈子也不会缺衣少食。   早前徐氏与温青的出身原就不匹配,本就是徐氏高嫁了温青。   徐兰香怎会不知京城人的习俗,那可最是讲规矩、门第的。   “那……那你舅舅一家子可怎么过?”   “我们走的时候,便说来京城,谁让他们一家跟来的,他们的十二亩良田又没卖掉,让他们回北疆。”   >   “他们打理着五百亩良田庄子呢,哪里舍得回去,家里头又买了下人服侍,过着老爷、太太的快活日子。”   徐宜人在离开北疆时,就知道温青有一笔不俗的家业,她要过好日子了,不舍得娘家兄弟,这才在言语间流露出来了,否则谁愿意背景离乡的。   徐兰香气得一脸铁青,“温候爷养你们便罢,凭甚养洪家人,你们……真是做得太过分了。将心比心,人家对你们仁至义尽,是你们做得太过。大表哥早前与大姐又是那种关系,你让人家心里怎么想?”   徐宜人咬了咬唇,“我一定要兰贞再回候府,做不了嫡妻,也要做平妻,我才不会让她做侍妾。”一扭头,她气哼哼地走了。   这麻嬷嬷确实有问题!不能再留她了,如果麻嬷嬷在,肯定不许她们明儿回镇远候府闹。   第174章大闹满月宴   徐宜人一路人琢磨着明儿如何大闹一场,人已经近了徐宅。   她进了院门,大声道:“麻嬷嬷不是要回镇远候府么?收拾一下,我们徐宅的庙小,留不下你这大佛。”   麻嬷嬷在屋里听见了,赶她走,当她愿意留么?   这边徐氏一急,奔了出来,“娘,今儿还不够乱么?义母都被三妹气走了,你又说什么胡话。”她可是说了好些软话这才留下麻嬷嬷的。   徐宜人神神秘秘地拉徐氏到一边,小声道:“明儿是大小姐的满月宴,我们得回去闹,说什么也让你回去做平妻。”   何氏就是平妻,上头无嫡妻,可不与正经嫡妻一样。   杜氏所出的温青兄妹置府另住,大家各过各的,倒也轻松自在。   徐宜人想着要是也让徐氏过何氏那样的日子,也极体面。   她又道:“我们要商议大事,不赶她们走,她回头去通风报信,还不得乱了计划。候爷是个爱面子的,到时候我们一闹,你许就回去。就算没了诰命,你还是奶奶。”   徐氏觉得这话在理,立时对麻嬷嬷冷了几分,“麻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尊贵人,我这儿不敢劳你侍候,我不留你了。”   麻嬷嬷瞅出异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强行留下也没意思,索性先回去,与候爷、郡主禀报这里的事。   *   刘夫人知自己捅了篓子,乘轿到了镇远候府求见。因温府两位太太帮忙打理满月酒宴的事,二人暂住府中,说是她们打理,府里只是有些管事不懂京城规矩,只是让她们把把规矩,厨房各处又照着清单备食材等物,并不需要她们劳神。   刘夫人见了二位太太,连连赔不是,只说今儿说错了话,怕要惹事。   董氏急道:“她们明儿要上门来闹么?”   何氏冷声道:“告诉门上的婆子,不许他们进来。”   “万一在大门外哭闹怎么办?这不是让人瞧笑话。”   刘夫人道:“我过来打声提醒一声,二位太太且拿主意。我先告辞!”   两个人商议了一番,何氏的意思是直接不许他们进大门,可董氏便传扬出去不好听,到了安然阁来禀温彩。   温彩听罢,淡淡地道:“让她们进来,她们要是不怕丢脸,我们还怕她不成,这些事藏着掖着也不是法子,反让人多想,甚至让人以为我哥真是忘恩负义之辈,趁着明儿的人多,都说明白,让世人瞧瞧徐家人的嘴脸。”   董氏见温彩似有主意,不好多说,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越发觉得温彩是个厉害的,不说旁的,就是她的那些店铺,有两家重新调整了后,问了一下管事,光几日的就抵以前一月的盈利,董氏听了很是欢喜了一场。   温彩花了大价钱砸在铺子里,她只需耐心等着半年后收回来自己经营。   “那六侄女可有主意?”   “你与小娘说一声,她只作不知道这事,也莫告诉父亲,免得他担心。”   “六侄女养着,我出去了。”   董氏心下讷然,怎的每次见她都在摆弄那些花花草草,这女孩子不是都该做女红针线的么,又或是拿些书本之类。   温彩让红燕去寻麻嬷嬷来说话,刚到徐宅外头,就见麻嬷嬷与两个丫头出来,一见外头有辆马车麻嬷嬷凝了一下。   红燕见麻嬷嬷背着包袱,顿时心下了然,道:“走吧,郡主都知道了。”   麻嬷嬷一路上就开始讲起徐家人的事,她现在很肯定徐家母女明儿要上候府闹腾,胆儿不小,那可是皇后下了懿旨的,她们还敢闹?   温彩细细地问了麻嬷嬷许多事,麻嬷嬷像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细细地讲了,自然不问徐氏与洪大爷之间有婚约等琐事,这些事,原是她直接向温青禀报的,如今又与温彩重说了一遍。   温彩又唤了汪婶子、汪管家来,细问了南河县洪家住的那个庄子上的事。   理了个头绪出来,温彩心下也有了主意,细细地与麻嬷嬷、汪管家夫妇商量了一番。   *   四月十八一早,府里上下开始忙碌开来,女客院也摆好了,就设在芙蓉苑。   几家的女眷们先到了,由温红妻娘家的母亲当全福太太,为了这吉祥词,她昨晚特意临时背诵了一遍,好在这词极顺口,一学就会,夫人、小姐们围在周围看全福太太给远远沐浴,众人笑着添了见面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儿。   远远吃了奶便睡熟了。   近了中午时分,前府的男宾也到得差不多,人声喧哗,颇是热闹,然,更热闹的是,徐家母女三人到了会客厅里哭闹。   温子群一张脸得铁青,愤怒地盯着何氏。   何氏低声道:“我原说不许她们进来,可郡主说放她们进来,我……”   这府里到底是温青兄妹说了算,虽有个温子群,他更多的是帮温青应酬些前府事务,他喜欢做这些事,这些日子下来,他又认识了不少人,说话底气十足,比昔日在太仆寺卿的位置上还有派头。   何氏是小娘,这可是连继母都不如的,在温青兄妹面前就是连重话都不敢说。谁让人家兄妹如今风光了,便是京城的权贵都得给两分薄面。   徐兰芝直骂温青:“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当年我父亲在沙场救了你两回性命,你……都忘了吗?你说过要照顾我们母女的,现在你却要休我大姐,不关我们母女的死活,你忘恩负义!”   麻嬷嬷正想将昨日关于这个话题的事重复一遍,慕容恒抢先一步,冷声斥道:“温玉堂忘恩负义?本郡王瞧是你们徐家母女忘恩负义!徐将军是在边城救过玉堂两回性命,可玉堂却救过徐将军父子三回命,两救相抵,说起来还是你们徐家欠了他。徐家于他有甚恩,徐将军喝醉了酒,先是吵着要把你大姐许给冷昭,冷昭不应,还说早已心有所属。后来,这才提到说要把她许给玉堂。   照理说,当时玉堂也没应,原是酒醉戏言,谁会当真。可不久之后,苍狼岭一役,徐将军为救徐兰成战死沙场,也是玉堂拿了自己的军饷替补你们,让你们母女操办了后事。   之后徐兰成战死沙场,你们徐家一门没个主事的男丁。   玉堂便说,要娶你大姐。   本郡王对这事可是清楚得很,当时本郡王还劝过玉堂,婚姻大事三思而行。可他说,徐将军虽是戏言,但不能丢下你们孤弱女子无助……   你们说他忘恩负义,本郡王瞧你们母女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许多人不晓其间的内情,此刻听慕容恒神色俱厉地一说,看向徐氏母女的目光多了几分轻视。   原只是酒醉戏言,可温青当真,那冷昭人家就只作笑话,还当场应了,哪有像徐将军那样喝醉了酒,把自家女先许这个又许那个,这分明就是巴结上一门好亲事。   徐宜人定定心神,想到徐兰香昨儿说的话,“是,我们徐家是隐瞒了大闺女早前与洪家有婚约的事,可是温候爷也有错,他早前还隐瞒是京中官家公子的事实,要是知道这事,我们自知高攀不上,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她。”   何氏接过话,冷声斥道:“真是可笑!你们隐瞒的是家丑?我们大爷隐瞒的才是真正的好事,你们隐瞒有婚约的事是背信弃义。你们为甚弃了早前的人家选我家大爷,不就是因为我家大爷是铁骑大将军,是少年才俊,要是知道了他有个当官的祖父、父亲,又有贤名远播的老夫人,你们还不得上赶着嫁?”   自来有嫌缺点的,可没有人嫌优点。   温青隐瞒的是自己官家子弟、书香门第的身份,徐家隐瞒的是自家女儿原订有人家的秘密。再则这徐超又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自家女儿订有婚约,非要上赶着要与冷昭、温青结亲,还不是看他们的身份贵重。   周围的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明明是徐家嫌贫爱富自毁婚约,还说温青隐瞒了官家子弟的身份。   温彩得了消息,从内院赶来,身子依旧病弱,一过来就赶上慕容恒神色俱厉地训斥徐氏母女。   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像徐氏这样,明明是她攀了高门,遇温青情义实在,反而得寸进尺,一朝成了候门贵妇,便忘了自己的本分。   门当户对这词自是有道理的,就如徐氏她做了贵妇,却掌不了这么偌大的家业,又加上她的一些私心,账目上也是乱七八糟,账房和汪管家理了许多才弄了个清楚明了。   徐宜人一阵气恼,什么刺耳的话都有,这些人都是温家的姻亲,自是帮着温家说话,她声量提前了几分,大声道:“入京以来,我女儿辛辛苦苦打理内宅,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功吧,不能说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她不做嫡妻也得是平妻。”   温彩语调不高,却极其肃厉:“徐氏打理我祖母、母亲留下的家业以来,我们候府亏空了整整五万二千两银子。南河镇置田庄,明明花了十八两银子一亩,账簿上却记了二十五两银子一亩。前后共置四千亩,便有近三万两银子的差额。   她做假账,昧了银子,却借了一万两给她早前的未婚夫经商,还把洪家一家六口弄到   庄子上过活。自己背里开了米粮店,舍不得花银子进货,便拿我嫁妆田庄上的粮食去填补,把粮食拉得一粒不剩,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么?   我哥哥是薄待了你还是少了你的吃穿,你一入府,就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你打点,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信任,一面做假账亏空府中,一面又在外头接济外人。徐氏,你还有脸面来见我哥哥?”   最大的功劳也说成了亏空的别有用心,徐氏做的那些事就被温彩说了出来。   拿和离妹妹的嫁妆田庄粮食去卖,这是哪家都做不出来的。   这徐氏还真是够愚蠢,怎能做此等荒唐的事。   换成任何人都容不了。   徐氏心头一颤,是没法再留了,好歹给自己多讨些东西,“那我的东西是不是得给我?”   众人迷糊。   徐氏又补充道:“就是那些原是我置的产业……”   温彩笑了起来。“你有什么东西?你徐家在北疆边城之时,砖瓦房屋一座,正房四间,偏房三间再带一座厨房,这样的农家小院一百两银子到头了。薄田二十亩,平日靠着耕作和你父亲的军饷度日。徐将军父子战死沙场,共领得抚恤银子三百两,请问这样的家业能有什么东西?   就说你们母女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大家看看,光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止一千两吧?以你们的家底能置得起一千两的东西?”   有人审视,点头,尤其是徐氏头上戴的东西,怎么也得一千多两。   徐兰芝头上虽素,却也值二三百两银子。   徐宜人是节妇,头上的首饰虽不值甚钱,但一百两是下不来的。   徐兰芝虽有武功,可此刻看着周围的夫人、男子,众人怪异的目光。   温子林厉喝:“分明是你们徐家忘恩负义,如今倒要反咬一口。”   温子群吼道:“真是胆大包天!敢抗皇后懿旨,要是被御史禀报上去,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你们有几个脑袋承受违抵懿旨之罪!”   要杀头的?徐宜人颤了一下,心下着慌。   温子群若早说出这样的话,怕是徐氏母女更不敢指责温青“忘恩负义”、“没功劳有苦劳”、“她置的产业”等事,他似明白些什么玄机,到了此刻才这么一嗓子吼出来。   徐氏顿时失了底气,昨儿母女商量到大半宿,为的就是今日的搏,到了这儿方发现什么都不管用。   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不吓住她们,就是想把两家的事摊开来说,要世人知道他们徐家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徐氏深深一叩,“我知道自己做错过许多事,不该打妹妹的主意……不,是不该打玉郡主的主意。可是候爷,你当真不念半分夫妻情分么?没有了镇远候府,我们母女往后可如何生活?”   温彩走近温青,递给她几张纸,温青一瞧,明白温彩的意思,“夫妻一场,虽然你不贤又失德,可我不能太薄情。这样吧,昔日我答应了给你两个妹妹各置一份嫁妆,每人置二百亩田庄的话还作数,只是徐三小姐如此欺负我妹妹,在外抵毁我妹妹名声,为作惩罚,早前答应的店铺、小院不给了。   但是你,我另给你预备三百亩田庄又一处庭院度日。这是南河县你安置洪家人的庄子,统共五百亩,那里有现成的三进院子,也算是给你们母女往后的安身之处。   今儿我将休书给你,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再无相干。从此,你再不是远远的母亲,他日远远也只认我未来的夫人为母亲。   你拿给洪大爷经商的一万两银子我还是会追讨。我温家弟妹众多,这嫁娶都需要花钱,我身为长兄,也得替他们置备一份聘礼、嫁妆。自家弟妹都管顾不过来,岂有平白便宜外人的道理。洪家人已关押入南河县大牢,待你大表哥回来,就让他把银子还我,那时我自会让知县大人放人。”   徐宜人见给了一座五百亩的田庄,心下暗喜,总比什么也没有的强。   周围已经有人议论:   “温候爷厚道啊,这种不贤妇人,便是有嫁妆的,又生了个女儿,就不会退还。”   这亦是各家的惯例。早前的萧彩云就是最好的例子,虽没有儿女,因犯了七出,被婆家扫地出门,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是啊,还给了五百亩田庄和一座三进院子,够厚道了。”   温青抛下将手中的东西一递,“拿着休书和东西离开,今生今世,我不想再见你。他日另找个男人嫁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好自为之!”   徐氏泪光盈盈,仰头望着温青,诸多情绪瞬间暴发,“玉堂……我……对不起你!”她接过东西,一扭头想跑,却听温彩道:“请把你的衣裳带上,凤冠霞帔你再穿不合适,我没让下人们拾掇,你且看看这些东西可对?”   几名下厮从里面抬出了两箱子的东西,一启开,全是满满的四季衣裳,各色各样,却再没有贡绸宫缎,清一色全是茧绸剪裁,其间还有两匹花色新的茧绸料子。   徐氏凝了一下,“你……”   冬葵轻声道:“郡主说,好歹姑嫂一场,太好的衣料你往后穿着是逾矩,这是令绣房给你现做的。郡主还说,你是个节俭人,怕往后舍不得制新衣,就各给你添了两套四季衣衫。又另给你备了一百两银票,你拿着吧。”   徐氏心下五味陈杂,她幻想过种种,却没有一种是今日的场面,她曾想过今儿要是失败,怕就与温青兄妹反目成仇,许什么东西都得不到。   可眼下,却是温青兄妹的宽厚,一个没控制住,失声痛哭了起来,道不清是感动还是懊悔,“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兰芝在外头的事,可是……我就是看不得候爷待你好,我……我私心里想你离开候府……到了现在,你还对我们这么好,呜呜……”   董氏气恼训道:“六侄女是我们温家的人,我们温家都没说话,凭甚赶她出府,你好大的能耐啊。娘家妹子成了大小姐一般侍候,倒把正经小姐赶出去,连年节都在外头过……”   早前董氏是为了讨好温青兄妹,可近来相处下来,尤其是温紫谋上了一门好亲事,她心下感激温青,也带了几分真情,此刻更是噼哩啪啦的训骂徐氏,似要替温彩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倒出来。   “我做这些不是为你,是为了我哥哥。我哥哥是一言九鼎的七尺男儿,他答应你们的事,他会做到。哥哥不欠你们徐家分毫,相反的,他善待你们,他给你二妹置家业,给你三妹置嫁妆,全是希望你们能过好。可你……实在太让他失望了。也至闹到后头,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你走吧!我们温家,我们兄妹能为你做到的就这些,不能再多了,已到极限。”   温彩一把抱住了徐氏。   徐氏哭得更伤心了,“玉郡主,谢谢你。你们……待我很好,是我对不起你。”   温彩低头附在她的耳边,让徐氏的脑袋挡住了所有的视线,用蚊鸣一般的声音道:“说起来,你是有错,可你最大的错不是做错事,是错在你有一个徐兰芝那样害人的妹妹。以后莫让她再任意胡闹,坏了你以后的生活。她坏了你的姻缘,她毁了你的人生,她凭什么再得你到手的二百亩良田,这样的妹妹,就该嫁得越远越好,否则你不会知道她什么又会拖累你的生活。”   她再一低头,故作舍不得的样儿,“徐大姐姐,以后保重。城西那处院子不能给你,带着你新买的下人回南河县乡下度日。等你的心境好了,再寻个好男人改嫁,可别再找我哥这样炮杖脾气。”   温青可不就是一点就着,尤其是事涉到温彩,那就是一副杀人的样儿。   徐氏又被她的话逗笑了,哭着含笑,呜咽着应了一声,重重一跪:“温大老爷,你有一双世上最好的儿女,温候爷仁厚,玉郡主心善!徐氏有错,可你们如此厚待,请受徐氏一拜!”   她俯下身子,砰砰几个响头,然后起身飞快地逃离了镇远候府。   对温青她是有情的,但往后更多的是回忆。   对温彩,她也有感动。   徐氏出了大门,小心地将手里的东西揣好,一回眸怨恨、愤怒地看着后面的徐兰芝。   徐兰芝不由心一紧,后退了两步。   徐宜人道:“兰贞……”   “我都是被她害的,是她毁了我的姻缘,也是她毁了我的名声,她一直就想抢我的夫君,要不是你一再纵容,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娘,我一生都不会原谅她的!”   徐氏说完话,跳上了马车,捧住了胸口,又一阵钻心的痛。   镇远候府……   这里曾是她的家,往后再也不能来了。   它会永远留在她的梦里。   她不会死,她要活着,因为她在北疆时,见过了太多生命的脆弱,从小她所学会的就是如何活,而不是如何死,哪怕被休弃,哪怕世人笑话,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今日的痛苦,全都是败徐兰芝所赐。她绝不会让徐兰芝再毁掉自己的生活,从今往后,她没有任何秘密被徐兰芝掌握了。   下人将两口箱子抬上了马车。   徐宜人拉着徐兰芝,“你怎么不上车?”   “我不要离开镇远候府,我喜欢玉堂,我要留下来。”   徐氏紧紧地握住拳头。   第175章落魄离京   徐兰芝一扭头跑进府门,众人刚平静下来,她走近温青,在离他两步之距时,“玉堂,你娶我吧?我一定比大姐做得好,我一定比她好,我会对你妹妹好,会孝顺你的长辈……”   温青顿时青筋暴露,跳了起来,指着外头大吼:“滚——”   对徐氏,他还有几分心软,可对徐兰芝就是单纯的厌恶。   以前拿她当孩子,可事实证明:徐兰芝恶毒!抵毁徐氏便罢,还抵毁温彩。   温子群摆了摆手,“来人,把她赶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你不娶我为妻,我就不走……我那   么喜欢你,四年前在北疆,我第一眼就……”   青莺从一边出来,“徐三小姐真不想走,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话没说完,青莺以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锁了徐兰芝的双臂,将她死死地制住,“我说过,你那些本事,在我眼里就是小菜一碟,你信不信,我再送你一件礼物。”   “你想干什么?”   “你最后乖乖离开,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青莺押着徐兰芝出了二门,然后重重一推,徐兰芝跌摔在地上。   徐氏奔过来,一把扶住徐兰芝,“你胡闹什么?”   青莺对门丁道:“记住了,从今往后不许她再来,要是再来,直接用乱棍打出去。”   徐兰芝爬了起来,直往二门冲,两个门丁操了棍子拦住,她用力想推,刚一使力,就一阵蚀骨断筋般的刺痛,她不由得惊叫一声,松开双手。   青莺干了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她那句“你信不信我再送你一件礼物”,这话什么意思?   她的手筋,她的双臂,好痛!好痛,如挫骨一般,一痛就使不出力,使不上劲。   不远处,静默地立着红燕:“你对她做什么了?”   “她找死!我用内力摧伤了她的手筋,往后只要她一运力,就会刺痛难耐。”   “你……”这法子未必太阴毒了些。   青莺嘴角噙着笑,“这种狠毒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会几下三脚猫的武功就以为她是天下第一,不给她点厉害瞧,她还会胡闹。这只是一点教训,要是她再不收敛,我还会再收拾她。”   红燕无语。   以前的青莺,不会这样笑;以前的青莺,就是个冷面人,只听主子的吩咐;现在的青莺似乎更像个人,会笑,会怒,会下狠手,甚至还会自作主张。   她变了!   变得让红燕觉得陌生,又变得让红燕觉得很真实。   徐氏母女哭闹平息后,众人又赞温青厚道,一个失德弃妻,还给了往后可以生计的田庄,更允许其改嫁,这在别家是没有的事。   尤其是夫人、小姐们,觉得这温青除了脾气直,一惹就着外,其实真是个好男人。   一时间,连带着温家都在众人心中有了好印象。   尤其是与温家刚结亲的许、顾两家,更是热情地与两位太太说完。   何氏又托许夫人帮温玄说门好亲事。   整个满月宴的气氛很是融洽,因都是亲戚套亲戚的,大家都觉得今儿来的都亲戚,说话又亲切,又热络。被徐家人一闹却依旧没有影响宾客们的心情,今儿来赴宴的,都与温家带亲带故,许、顾两家原不是京城人氏,借着这机会又认识了地道的京城人,气氛就更融洽了。   *   温彩出来了一趟,众人见她气色不佳,她与长辈告了罪,又回了安然阁。   她刚抱了盆花卉进偏厅,准备再修剪一番,方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温润如昆仑美玉一般,她拍了一下胸口:“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站在她面前,细细地审视,一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皮肤还这么好,只是这肉好少,“得长胖些。”   温彩推开他的大手,用手挫着自己的脸,“不许再捏我的脸,没听人说姑娘的脸是用手摸,不是用来捏的。”   他伸出大手,正要触摸,温彩闪了开去,一巴掌打到他手上。   “有话快说!”   他挺了挺胸,双手负后,“太子答应接受畅园三成红利,不过我没告诉他,那是你的园子。”   她握起剪刀,把多余的枝叶修去,又拿了铜制的喷水壶,吱吱地喷洒。   他凝了一下,“这铜壶别致。又是你设计制造的?”   “我哪有这么神,是蜀中唐门制造,那里的奇巧东西多着呢。”   慕容恒问道:“你什么时候能点头嫁给我?”   “本姑娘不嫁!”   “你不嫁,我不娶!咱们天生一对。”   “谁跟你天生一对。”梦里的她,害了他一生。   现实与梦里不同,情况逆转,可谁知道慕容恪此人值不值得信任。   她赌不起,那一场梦,竟莫名地让她与他产生一份亲切感,就似他们原就相恋了一场,只是又分开、又重新来过。   她垂着头,眸里的情绪流转。   “你今儿给徐氏说什么了?就是你抱着她时,我瞧见她的眼睛又怒又恼?”   “我告诉她,说她被我哥休弃,不是她的错,错在她有个太不靠谱的妹妹。”   慕容恒勾唇一笑,这样的笑,明媚如雪后晴天,纯净而动人,看得温彩呆怔了,心里暗暗地想:木头人会笑了!如若,他常这样笑笑多好。梦里的他,曾有几年是这样笑过,只是后来,他们的日子过得落魄,他依旧笑,比现在还笑得灿烂,可眸子里的阴暗却挥之   不去。   那是他强作欢颜,想逗她高兴。   温彩心下一转,眼中潮湿。   “你这么一做,徐兰芝往后恐怕别有好日子。”   “早前我以前徐兰芝本性不坏,可后来才知道,她的野心不小,明知我哥是她大姐夫,还打我哥的主意。”   正因为这样,梦里的徐兰芝对温青才是爱恨交织,尤其是温青不纳妾、不娶平妻,更惹她又爱又恨,而对温彩,徐兰芝除了嫉妒还有仇恨,徐兰芝不能恨自己的大姐,把将这恨全都转移到温彩的身上。   她身上一紧,被他揽入怀里,“顺娘,你什么时候才能同意嫁给我?”似轻叹,似无奈,却又似静默地期待。   他说:你不嫁,我不娶。   他要娶的,只是她,也只有她。   温彩试着挣扎了两下,他揽得很紧,用近乎带着魔力的声音道:“别动,就让我静静地抱抱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明明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我,却不愿嫁给我……”   “我是和离女人,我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只因是你,我便想娶。”   和离,是她曾经的一段历程。那不是她的错,更不应该成为藉口。   他爱了,就这样简单。   麻嬷嬷捧着汤药,闷头走着,一进偏厅,猛然发现相拥的男女,立时一阵错愕,转而轻咳一声。   温彩红着脸推开慕容恒。   “劳嬷嬷照顾玉郡主,我过来瞧瞧她可好些了……”慕容恒快速地寻找着藉口,灵光一闪,正色问道:“后日去畅园不?瑞王皇叔过寿辰,皇上赏了不少好东西,瑞王妃在畅园那边包了园子。”   温彩轻声道:“你也瞧见了,我这个样子哪能去,太医说身子未复元气前,千万不能感染风寒。哥哥是要去的,早早着人预备了贺礼。”   “听说是贺礼送到瑞王府门房上,这几日派了账房在那儿登记入册,人直接去畅园。”慕容恒似有些纠结地道:“你不去,我也不想去,连太子都要去呢,不去又不成。昨儿太子还问,你们温家有没有合适的小姐?这几日,母妃与皇后正在帮太子选妃。”   麻嬷嬷手捧着汤药,用嘴吹了几下,“郡主快喝,加了两块阿胶熬的,让丫头蹲在小厨房熬了一上午呢。”   温彩正要接,慕容恒抢夺而过并快速地小呷一口,微蹙眉头:“这药每天都喝?”   麻嬷嬷答道:“一日三碗药。这是补血的,还有治伤的药,那是早晚各饮一碗。郡主原就吃得不多,喝了这三碗药,吃得就更少了。”   “我上回送的厨娘不错。”   “郡主喝了药,总没胃口。”   慕容恒微凝着眉头,“人这么瘦,再吃不下可怎么了得。”   这药味很难闻,也很难喝,每日喝这么三碗,哪里还有胃口吃药。   “换个太医瞧。”   温彩捧过药碗,病了就得吃药,虽然她讨厌喝这种难闻又难喝的药汁,却知道这一碗好东西,用的阿胶是最好的,里头配的草药也是最好的,她不带歇地一饮而尽,末了,她取了碗茶盏,在嘴里咕噜了两下,咽了下去,再漱口时方吐入痰盂。   这动作……原是他的。   这是他打小养成的习惯。   慕容恒道:“好好将养,得空我再来瞧你。”   近了安然阁院门,慕容恒小心地四下张望,像作贼一般,确定外头无人,这才快速离去。   麻嬷嬷瞧在眼里,轻声道:“郡主,既然已这样了,不如你就答应了雍郡王。”   “有些事你不会懂。”   她想嫁给他,梦里的自己是幸福的,虽然过得苦,却苦中有乐。   麻嬷嬷轻叹一口气,明明两人都有意,怎就不能答应呢,“千金难买有情郎。”   *   四月十九日一早,温彩吩咐府中小厮、婆子,给相熟交好又没宴请的人家送了礼盒,又让下人们亲自上门解释,没有下帖子的原因,直说让各家都沾沾喜气,与众亲友同乐。   那礼盒预备得很是体面,除了齐整的红蛋,还有从精致糕点坊备来的数种糕点,一瞧就是尽到心意的,更奇巧的地方是那糕点上有字,是用果酱做出来的,清晰地写着“恭贺温大小姐满月宴快乐!”又有“福寿绵延”、“富贵吉祥”等吉祥字样。   众人一看,人家尽了心意,又是真心解释,倒越发高兴,好几家说虽没请他们,但这礼数不能免了,午后就着家里下人送了贺礼来,感谢镇远候府送的礼物。   温子群知晓了这事后,得意地对何氏道:“不愧是老夫人教导大的,瞧瞧这行事作风,谁不夸赞呢,没宴请的都备了礼上门解释,这一家家午后都上门给大小姐送贺礼,唉……别说你活了大半辈子,就是顺娘这巧劲儿,你就学不来……”   温子群越发觉得这两个儿女才是宝啊。难怪当年汪氏给杜氏算命、相面,皆   称赞杜氏是个旺夫家的,如今可不都应验了。   而这一日,温青休妻,却给徐氏五百亩田庄作以后生计的事也传开了,不光如此,温彩还给徐氏备了两箱子四季衣裙和银两,一时间传为美谈,皆说温青兄妹仁厚善良。   *   城西徐宅里,徐氏领着徐宜人拾掇了东西,收了整整一辆马车的物件。   徐宜人道:“这院子里的桌案极好呢?”   徐氏冷声道:“你把这院子都搬到南河县吧。温候爷待我们够宽厚了,你们不要脸面,我还要呢。难怪二妹会骂你们,有时候连我都想骂了。”   徐兰芝提着裙子出来,厉声道:“是不是你拿了我的珠宝首饰,那是我的。”   “你的?”徐氏将头扭向一边,“你是怎么得来的?是用我的痛苦换来的,那就该是我的,我已把那些东西卖了,换了些银子,我们往后就是乡下小户人家,哪里需要戴那么好的东西?”   “春草去哪儿了?”   “还当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春草原是温候府的,我让她回去了。家里养不了太多闲人,得养会干农活的壮劳力。”   徐兰芝还要再说,徐宜人一把扯住她,“你莫要再闹。”   徐氏一直有气,心里头憋着一股火还没发作。   徐宜人想着大女儿被休,小女儿的名声也坏了,心里茫然,不晓得未来的日子可如何过。想撒手不管,索性与二女儿家一家过活好了,可另外两个女儿却不能不管。   她想了好几日,也觉是自己纵容了徐兰芝,心里对徐氏就越发愧疚了。   徐兰芝嚷道:“我不要去南河县,我要留在京城,我去二姐家,娘,你跟我去二姐家。”   徐氏只作没听见。   徐宜人想劝了徐兰芝上马车,可她偏拗在那儿不肯上去,恶狠狠地盯着徐氏。徐宜人拉拽了一阵,过了半晌,方道:“要不你留下徐嬷嬷和一个丫头服侍我们,我先去你二妹那儿住几日。待你在庄子上安顿好了,我再去那儿找你。”   徐氏垂下车帘,气哼哼地道:“赶路!”   看徐宅的老奴指挥着镇远候府的两个小厮拆了匾额下来,重新挂上了“马宅”。   徐兰芝惊问:“为什么要换匾额。”   那老奴瞧了一眼,“镇远候府的汪三毛递话来,说这宅子卖给一户姓马的人家,挑了日子就要搬进来,对了,就是卫镖师家那个姓马的镖师,他可是一早就瞧上这处宅子了,说离镖行近,当差也方便,他是直接找的候爷说的话。候爷见他是从北疆回来的,连带里头的家具,统共八百两银子就卖了。”   徐宜人知道这宅子是一千两买下的,又新添了家具,修缮、整理的,怎么着也得一千多两。“怎事先都没得到风声呢?”   “他是从卫家镖行听到的消息,昨儿黄昏就去找的温候爷说要买。待他们一家搬进来,我们就离开,里头值钱的摆件得送回候府去,还有些新打的家具也得搬走。”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八百两银子就卖了。   徐宜人很喜欢这儿,要早知道,她就凑钱买下,好歹在京城有个落脚处。突地懊悔昔日一时硬气,把五千两银票还给温彩的事,当时她只想温彩许是不会收的,哪里晓得温彩还云淡风轻地收了。   *   安然阁。   温彩拿着剪子修整着花枝,双双不得不叹服温彩的巧手。   麻嬷嬷又回到了安然阁侍候,“徐氏把春草送回来了,春草这丫头不能留,汪婶子把人配给庄子上的小厮,照矩赏了她二两银子。”   温彩搁下了剪子,转了个方向,又修了几剪子,如此往复。   麻嬷嬷轻声道:“郡主这花儿,最少也值一千两银子,郡主这侍弄花草的技艺在老奴之上,可笑老奴还自以为是会侍弄花木的。”   她这话,不是明摆着,想说那畅园是温彩的么。   双双在一边低喝:“你胡说什么?”   这丫头如此紧张,瞧来被她猜中了。麻嬷嬷心一喜,她还觉得奇怪,温彩这次回来,怎就爱侍弄花木,后来一问汪婶子,汪婶子道“郡主从小就爱花花草草,以前在老家,老夫人疼她,特拨了一块地给她侍弄,那时候她最是古怪,还常给桃树、李树的绑些布条,非说桃树上结出李子来。”麻嬷嬷便想到了畅园里卖的“四季如春”那可不就是一棵树长出来的,瞧来这些是郡主的手笔了。   她今儿就是一试,不待温彩说话,倒是双双先证实了她的猜测。   “是老奴唐突了。”   温彩淡淡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事?”   “郡主,汪管家挑了送瑞王爷的寿礼,想请你过过目。”   麻嬷嬷冲外头打了个手势。   锦盒里,装的是一对难得羊脂白玉蛟龙挂佩,雕刻得栩栩如生,拿在手里轻薄,触手生漫。   “瑞王爷身份贵重,就得送最好的,库房里还有   没有比这更好的?”   汪管家凝了一下,“还有一只极好的夜光杯。”心里暗道:那夜光杯可是宝物。“郡主,上回送给皇后寿礼的是一串翡翠佛珠,这次送给瑞王爷的,不好逾了皇后的礼物。”   温彩微微一沉,“就送这个。”   麻嬷嬷轻声道:“又有人上门给候爷提亲了,这回说的是山西都督嫡女任小姐,大老爷说等候爷回来商议后回话。小太太有意,想说给玄五爷,被大老爷训了一顿,小太太想把她外甥女说给候爷,说那佟小姐长得极好,有才有德,过几日就要入京。   二太太想说董家的嫡女,董大人在江南做知府,家里有个嫡幼女今年十六了,也是个美人……”   温彩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琢磨如何与温青重新订门亲事,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不能没个当家主母。   得对温青,能替温青打理家业。   “还有,这几日给雍郡王提亲的人也有不少,有顾十五小姐、还有许小姐,护国公使人去给他家的嫡幼女提,被回拒了……”   你还不答应雍郡王,那可是少年才俊,京城闺阁小姐的梦中夫婿,人长得好,又文武兼备,与太子殿下更是手足情深,一嫁过去就是嫡妃,他日许还是亲王妃,光宗耀祖,皇家媳妇……   温彩淡淡地道:“顾十五么?好像太小了些,她与七小姐同龄,要成亲也得等两年。”   护国公李家出了一位顺王妃,可顺王眼下失势,又想再出一位王妃,只是这护国公的爵位已经是最后一代了,想借着出一位宠妃再延荣华。   “荣安候领了皇差,大小姐满月宴时顾夫人还托二太太、小太太帮忙打听哪儿有合宜的院子,听说这回荣安候要留在京城了,瞧样子要进刑部。”   顾谦不出手,一出手就给安王一个措手不及。   “安王府那边有甚消息了?”   麻嬷嬷四下一审视,压低嗓门道:“是老奴听顾夫人说的,说打入天牢。安王府也被皇帝下旨收回,一干女眷尽数收押诏狱,幸而雍郡王把彤四小姐领出来得快,再晚半日,她也下诏狱。小太太为避嫌,把彤四小姐和五小姐送到乡下庄子将养去了。”   这厢正在闲话,前府书房内,温子群正与家人说话。   董氏还在与何氏打口水仗。   “大哥,我娘家兄弟家的侄女晚玉,真真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儿,知书识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配大侄儿最是合适。我都写信叫她入京过来相看了。”   何氏近来见温青看她,似乎还有两分敬重,立时道:“漂亮能当饭吃,重要的是贤惠,前头的徐氏就是例子,把个好好的家搅得鸡犬不宁,这次怎么也得挑个沉稳的,我外甥女若烟好,模样虽不是出挑,这打理内宅可是把好手,十一岁就跟在我嫂子身边……”   温红坐在一边,轻咳一声,“我瞧彭家的小姐不错,上回我岳母来做全福太太,带了她来,是个识礼得体的……”   董氏见被自己儿子挖墙角,狠狠地瞪了一眼。   被徐氏母女一闹,他们才陡然发现,温青的家业很大,除了他们知道汪氏、杜氏留下的东西,温彩还新置了许多,这良田万余亩,铺子全是赚钱的好铺子。那不能赚钱的现下都由温彩在掌管,只得着能赚钱了就要交还给温青。 ☆、第176章 救人被讹   这样年轻、成才的夫婿,还有这偌大的家业,真真是难挑的好人家,如今温青得太子殿下看重,又与雍郡王交好,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温子群想到温青,越发觉得得意,怎么看怎么顺眼,就算温青顶撞了他,他也夸道“瞧瞧玉堂,这才算男人,有主见,有魄力!”倒显得他其他的儿子,一个个没主见了颏。   温子林道:“上回护国公请我吃饭,似也看中玉堂。”   何氏厉声道:“护国公家里就剩一个嫡幼女,她一个女儿要许几家。前些日子还使媒人去雍郡王府提亲呢?”   几个人互不相让,都想替自己满意的人选争取,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温子群有自己看中的官家小姐,这位官家小姐的父亲又是他的好友,言谈间挑明了结亲的意思;温子林则近来与护国公交好,护国公便说要温子林保媒,把他女儿许给温青之意。   何氏与董氏则是一门心思想把娘家侄女、外甥女说给温青。肥水不流外人田,温青人好、家业大,又是镇远候……怎么看,都是钻石王老五,虽娶过一回,前妻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只要自家的侄女、外甥女嫁过来,那就是享受荣华富贵的命,说不准成了事,还能关照她们的儿女。   结果是几个人各怀心事,争执了半晌,谁也不肯让谁,都认为自己保媒的小姐是最好的,人人都拿自己挑中地与徐氏比,终究没争出过结果来,只得不了了之。   再继续争执温青的亲事,温子群就觉得头昏头疼,他们长辈争执一场,以温青那性子,他要是不同意,便是九天仙女下凡,也是枉然。   温子群一脸深色带着疑惑与感慨地岔开话题,“皇上和皇后对顺娘是甚意思?封了郡主,赏了‘玉’字为封号,顺娘这命格在那儿摆着,定是要嫁入皇家的,可这……是要许给哪位皇子?夥”   这才是难的啊。   温青那脾气,做不得他婚姻大事的主。   温子群近来都碰了好几回壁了,他才不干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门槛被踏破了,他也不能接话。只能旁敲侧击地把他们相中的几位小姐在温青面前提上两回,偏温青就没应话,直说“远远现下还小,我过两年再议亲。”温想郡想若是他答应其中一人,就开罪了另外几人,他不是怕开罪自家人,实在是没这必要干这事。   反正也定不下来,他就不必再争论温青的婚事。   温青当年还是个半大孩子,就敢与他吵架,如今温青大了,他这个父亲是做不了温青的主。   温子林顿时愕然,正色道:“以六侄女现下的身份,怕是她的婚事我们做不得主。”   “是啊,做不得主。”   这话不仅是指温彩,也指温青。   温青前头那桩婚事就没让长辈插手,那这一回。   温子群隐隐觉得雍郡王待温彩不一样,满月宴上,雍郡王帮忙出头了,还神色俱厉地训斥了徐氏母女,反驳得徐家人哑口无言。   门上的婆子站在外头禀道:“大老爷,巧媒婆、喜媒婆求见!”   这早已经不是稀罕事了,这媒婆经常是三五结队地出现。   温子群依旧面色温和,“这回你们给谁提亲?”   巧媒婆道:“我是来打听打听,镇远候可相中好人家了?”   屋子里众人一听,又是来给温青提亲的,异口同声地道:“有合适的了!”   巧媒婆凝了一下,“这怪可惜,这回提的可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呢,这中间保媒的是长宁伯夫人。”   长宁伯,贵妃娘家的弟弟,周家人!   皇家的?公主还是郡主?   这回提的出身更高贵了。   温子群来了兴致,“现下正议亲,还没订下来,不知媒婆提的是哪位贵女?”   “九公主。”   淑妃失宠,九公主交给贵妃教养,这周家掺合这么一趟什么意思?   若在前两年,这九公主也算是极好的,可现下九公主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何氏轻声道:“九公主还没及笄吧?”   “去年十月及笄。”她笑了一下,“长宁伯夫人说,要是能应,就入宫禀了贵妃娘娘出面说话。”   九公主庆阳那可是冷淑妃所出,冷家与温家可不大对付,早前两家还有来往,这回子温家人彻底拿冷家当仇人了,有多远离多远。   温子群道:“我们玉堂不敢高攀皇家公主,眼下已经有合适的了,只等合了八字就订亲。”   巧媒婆心下了然,这是人家不乐意了,笑道:“真怪可惜的,晚了一步。”   温子群一抬手,对服侍的小厮道:“从账房打赏些茶水钱。”   到镇远候府说亲就这点好,虽没有成,这赏钱照拿,媒婆乐得替温家人说好话,这也是温彩的法子,只要来了,就能领赏钱。   董氏问喜媒婆,“你说的是哪家?”   “冷家。”   一听这两字,一屋子人全不露出不悦的表情,有鄙夷的,有不屑的,还有些面含嘲讽的。   温子群已经与家里人说好了,现下与哪家结亲都行,唯独有两家不行:一是淑妃娘家冷家,安王有谋逆之嫌,他们温家不淌这趟浑水;二是贵妃娘家周家,顺王早前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窥。皇上立太子了,周家的情势尴尬,温家也不能沾。   喜媒婆笑道:“大老爷误会了,小的来不是说媒,是来说情的。”   “说情?”几人面面相窥。   董氏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温家与冷家的嫌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说我家六侄女在冷家受的那些委屈……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了。”   喜媒婆就知这差事不好,尴尬一笑,“是这样的,冷家老夫人这半年一直记挂着玉郡主,就想请玉郡主回去坐坐,想认玉郡主做个干孙女。”   温子林大喝一声“笑话”。   现在知道温彩是定会嫁入皇家为妇的,想攀他们温彩了,他们做长辈的却未必会应。   温家现在不一样,让温彩给人当干孙女,这是没娘家依仗的女子才这么干,为的是替自己日后谋门好亲事。   喜媒婆又笑,“冷老夫人说了要是你们应了,他日玉郡主出阁,便拿她当嫡亲孙女一样置备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阁。”   皇后娘娘对温彩刮目相看,就连瑞王妃都颇给面子,那顾家人也是青睐有加,现在冷家也要巴上来。   何氏附和着,“我们家小姐他日出阁,自有体面嫁妆。旁的不说,我们家老夫人、夫人留下的嫁妆就不少,又有大爷疼着也是要再备一份的,我们两房的长辈又不是摆设,那时候也得再添一份,还能少了玉郡主的嫁妆?   这不知道的呢,说我们温家攀附权贵,家里有父母长辈还让自家小姐拜外人做干祖母。这知道的呢,倒要说我们温家失了规矩,为了一点子嫁妆,就让玉郡主认干亲,这可是要被人凿脊梁骨、在背后说风凉话的。”   董氏也接过话来,冷家为什么这个时候巴上来,说什么认干亲,温彩三月归来,到如今有一个多月,早不提、晚不提,安王一出事他们就提,这用意再是明显不过了。   温家人又不是傻子,会同意这事才怪。   董氏道:“我们家的孩子,上有父亲、叔父,这冷家羞辱人也不是这样做的吧?把我们家侄女伤成那般,这事不成,是万万不成的。”   温子群很是得意,别说是冷敦,便是冷老夫人来,他都可以直接顶回去。想着冷敦过去那些年仗着朝中有淑妃、五皇子,把谁放在眼里了?哈哈,现下还来巴结温家,只觉得痛快。   “喜媒婆没旁的事就且回吧,来人,领喜媒婆去账房领赏钱。”   喜媒婆赔着笑脸,“冷老夫人说,她……她是真的很喜欢玉郡主,当初在冷府,是拿她当孙女一样看待的,要是玉郡主出阁,愿意……愿意添这个数的嫁妆。”   她伸出十根指头来,一屋子面露惊愕。   何氏惊呼:“十万两?”   喜媒婆对温子群道:“温大老爷可借一步说话。”   温子林一脸凝重:冷家莫不是狗急跳墙,在为自己寻生路,出这么大一笔银钱给温彩添嫁妆。   温子群有些心动,随喜媒婆到了外头,喜媒婆低声道:“不是十万两,是一百万两,只要玉郡主愿意认老夫人做干祖母,冷老夫人会拿她当嫡亲孙女一样疼爱,愿出五十万两给她做嫁妆,另五十万两就送给大老爷。”   温子群有些飘飘然起来,面有动容。   温子林轻咳一声,“别说一百万,便是一千万也不成,我温家乃书香门第,世代官宦,虽比不得京城世家大族,可也是有头有脸的,岂能干这种卖女求财的事。喜媒婆,我们客气,方与你说这些,换作旁人早将你撵出去。”   温子群心头一痛,这冷家还真有钱,张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温子林一脸果决,已唤了左右送喜媒婆离开。   “大哥,这个时候可不能动心思,安王的罪还没定,谁敢淌浑水,弄不好就要被牵连成‘逆党’,这全家上下还要不要活?”   温子群后背发凉,幸好没动心,还是温子林冷静,他虽做了十几年外官,但这气度还在。   被两个媒婆一搅合,温子群兄弟又认真分析了朝中形势,更加确认,绝不能让子女与周家、冷家有交往,但凡与这两家扯上亲戚关系的都要回避。   *   温彩侍弄了花草,半依在软榻上,心里琢磨着温青的婚事,她得想个什么法子,让温子群都没法插手,可近来瞧观,温子群虽对温青有所忌讳,肯定是要插手温青的婚事。   温子群这人太过势力,有好处就近,若有坏处就避之。   而温青绝不能如梦里那般过一生,必须找一个好女人与他相伴,还得找一个能真正襄助他的贤内助。   今晨温青要出门,温彩与他说了好些话,“哥哥现在是京城小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你想想看,你无妻妾,又无半个通房,她们可不都想嫁给你么?你去参加寿宴,可不许吃多了酒,什么有小姐丢花池了,让王府的侍卫救人,瑞王府的侍卫有男有女,武功高强,你一个宾客,就别去跳池子,小心人救上来了,赖上你了。还有,不可落单,免得有人算计上你,你只怪与相好的几个一处玩耍说话,就算有人要做什么,你也得掂掂份量,小心算计你一个轻薄人家清白小姐……”   温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听温彩说话,心里甜滋滋的,虽然休了徐氏,现在这日子过得让他觉得踏实又安心,妹妹竟这般细腻,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他。   温青带了温墨、温红兄弟去参加瑞王的寿宴游园会了。   温彩其实很想去,可身子未康复,只得放弃。她一心想给温青另觅一门良缘,可哪里找那么合适的人,唯的可依仗就是梦里那些事,想从中寻出些蛛丝蚂迹来,想得昏昏沉沉间便睡了过去。   迷蒙中,听到麻嬷嬷慌张地唤了声“郡主”,她倏地睁开眼,却见双双拦在珠帘外头,“小声些,郡主刚睡下呢。”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哎哟,这几日小太太住在我们府里,墨二/奶奶哭着过来了,正要让大老爷主持公道。”   温彩倏地睁开眼睛,故意弄出些声响。   麻嬷嬷三步并作一步走,近了跟前,轻声道:“没吵到郡主吧?”   “出了甚事?”   “哎哟,这都叫什么事。今儿候爷带了墨二爷和红大爷去参加瑞王的寿宴,听说那边全乱套了。”   “园子里哪处出事了?”   里头的人安排得当,现在卓世绩又在那边任大管事,杜鹃还留在那边呢,莫不是杜鹃跟卓世绩又吵起来,可他们争吵也关起门来,算作是自家人的事。   青莺好奇地上了楼,追问道:“麻嬷嬷好好说,别吊人胃口。”   麻嬷嬷这才细细地讲叙起来。   *   瑞王游园寿宴,这在京城的地方大员、夫人都去了,另还有当朝重臣,   百味居那边预备了一百桌的酒宴,男宾、女客也是分开摆宴,偏生此次的贵家小姐、名门公子太多,这问题就出来了。   先是有杨二公子无意间撞倒了长庆候的嫡女,两个人摔作了一团,惹来了一场笑话。李氏当场对杨二太太道:“你儿子毁我女儿清白,得让他娶我女儿。”   杨二太太一听,恼了:“我儿已有婚约,且能更改,今儿逛园的人多,不小心撞上也是有的,大家都只作没瞧见。”   这里的事还没纠缠清楚,就听荷花池那里有人大叫“救人啊!小姐落水了!”   温青凝着眉儿,怎的这情景跟温彩说的很像。   温彩是怎么知道的?   反正妹妹的叮嘱没错,他现在没娶,少不得被人赖上,对左右道:“叫侍卫救人!”   温墨轻声道:“大哥,救人要紧,侍卫都在瑞王爷身边。”   侍卫是保护皇族的,谁来帮你救人。   温墨扭头就跑,站在荷花池边跟着大叫起来:“快救人啊!”   一侧的丫头问道:“这位公子是镇远候府的吧?”   温墨面露诧色,“你认识我?”   那丫头面露喜色,转瞬即逝,“求公子了,快帮帮忙把我家小姐救上来,呜呜……要是小姐出事,我家太太会把奴婢打死的,呜呜……”   慕容恒勾唇冷笑,低声道:“怎觉得这事是冲你来的?”   太子双手负后,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顾大公子低声道:“殿下,都说温玉堂是个莽夫,在我瞧来也是个有头脑的。”   听到呼救声,他的第一反应是“叫侍卫救人”。   侍卫救人,天经地仪啊,又不会惹来闲话。   温墨见那丫头说得可怜,看着荷花池里扑腾的人儿,挥着双臂,好不可怜,二话不说纵身跃了下去,托了那小姐游到池塘边。   人群里,有个婆子拉上不知姓氏的小姐。   一边又有个太太,抱住小姐就痛哭起来。   丫头扯着嗓子,“太太先别哭,先谢了镇远候救了我们家小姐。”   那小姐抬眸看着温墨,就和传说中的一样年轻,心头微微一动,失声大哭起来,“你为什么救我?我都被你抱了,往后可怎么做人……呜呜……娘,你让女儿死了的好……”   温青顿时汗滴滴的,他妹妹当真是未卜先知啊。   慕容恒低声问:“依你的性子,今儿不该这么冷静。”   温青道:“这手段未免太低劣,让人救人,还先问对方是不是镇远候府的……”赤\裸/裸,毫不掩饰的阴谋就是冲他来的。偏生温墨那小子,今儿急于表现英雄救美,这回子被人讹上了。   搂着小姐的太太轻声道:“   温候爷,妇人是护国公府二房太太,你且说过话,我这女儿最是冰清玉洁的,你在水里把她抱了,又托了……她……”她想说屁股二字,又咽了回去,“托了她上岸,这么多眼睛都瞧着呢,你要不是给我女儿的说法,还不如让她跳了这池子死了的好……”   两相僵持不下,李小姐哭闹着要寻短,婆子和丫头死拽着她不放。   李二太太又一个劲让温墨给个说法。   周围有瞧稀奇的,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还有讥讽的。   哭声,说话声、愤怒声……交杂成一片,真真是一锅乱粥。   顾大公子走进人群,扫过这对在京城还算有些头面的母女,“李二太太是吧?”   李二太太微凝,这位公子生得好生英俊,今儿的少年才俊可真不少,她定定心神,“这位公子且评评理,温候爷救了小女没错,却误了我家小姐的名节……”   瑞王府世子妃此刻闻讯赶来,听到这话,“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并不是温候爷。”   不是!   闹寻短见的小姐不挣扎了,一脸错愕地看着丫头。   丫头指着温墨,“我问他是不是镇远候府的,他自个也认了。”   温墨浑身湿透,虽说是人间四月天,乍暖还寒,在水里又浸泡了一会儿,春风一拂,冷得浑身微颤,“我大哥是镇远候,我自也算是镇远候府的人,这话有何不对?”   在外头,承认他是镇远候府的主子,比说自己是城南温府要响亮。他说是温府的,谁知道是何处的温府,又是哪家的公子,但一说镇远候府,旁人第一反应:本朝年轻有为的青年将军、北军都督、镇远候……这一连串的头衔就往人的脑海里直冒,这是挡也挡不住的诱惑。   小姐一听,弄错人了。她又没见过温青,只知道是个年轻英雄,微愣片刻,失声大哭,这回是真的伤心,悲痛欲绝,她这一生岂不就毁了,她想嫁的是人中龙凤,是权贵人物,哪是这么个文绉绉的少年郎。   瑞王府世子妃微微拧眉:“温二爷,如李二太太所说,你是得给李小姐一个说法。”   温墨救了人,反被讹上了,惊道:“事急从权,怎能如此说。”   李二太太咬了咬唇,好歹是京城新贵,已出这事,她已经认了,要是反悔,岂不让人以为她们是故意讹权贵的,“你若未娶妻,就娶我女儿为嫡妻,若已娶,便娶我女儿为平妻,护国公侄女配你为妻,不算辱没了你。”   这什么话,好似不用商量便已经定下了。   李小姐拽着李二太太,声声唤“娘”,虽未说话,可眉眼里都是不乐意。   李二太太厉声道:“出了今儿的事,你还能配什么人,就他了。”吩咐左右婆子、丫头,扶了李小姐去女客院更衣。   温墨凝在风里,浑身发抖,久久回不过神,别说是娶平妻,就是纳妾,他也得与何氏、父亲商议才能订,这么大的事,哪是他能订的。   人群渐渐地散了。   温青走了过来,一脸肃容,“出门的时候,妹妹备了换洗衣衫,你去把我的衣袍换上,再让男客院的婆子给你熬碗姜汤,莫染了风寒。”   好险啊!   要不是温彩的话,他许就冲过去了。   对早前的徐氏原是好心,结果却委屈了自家妹妹,这回他不会再干糊涂事。   温墨又狼狈又落漠,他一片心善,结果自惹麻烦,“大哥……”   “什么也别说,天大的事等回京城再议。”   “是。”   温墨随下人离去。   温青无奈摇头,对慕容恒道:“雍郡王、顾大公子,我们去马场赛马,那边有处练功房,条件还不错,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   什么官家小姐,竟故意落水,引人救她,连女儿家的体面都没有了。   他招惹不得,还是远远避之,免得又惹上一只母老虎,欺负了他妹妹,还让他难受。   慕容恪道:“本王也去,到那儿骑骑马倒比在这里吹风自在。”他是嫡皇子,那些个官家小姐一见着他就跟盯到了无价宝一般,双目亮得似夜里的狼眼。   立时又有几个文武兼备的世家公子相随,一行十来人倒也有趣。   *   温彩听罢,穿越前那些恶俗的宅斗小说里,便是这样的手段,某男、某女落单时,趁机下手诬陷,攀上如意郎君,其手段卑鄙下流。   青莺听得很是有趣,“后来呢?”自从经医女证实,青莺现在是再健康不过的女儿身,青莺的话多了,人也活泼了,偶尔还有八卦的天份。   麻嬷嬷道:“用过中午的寿宴,候爷、雍郡王随太子回京。二爷受了风寒,一回家就歇下了。这事儿是红二爷说出来的,二/奶奶听说二爷要娶新人,当时就急了,哭着入府找大老爷主持公道。”   温彩放下心来,温墨中招,可见她今晨与温青叮嘱的话,温青听进去了,有个很听话的哥哥,   感觉很骄傲。   麻嬷嬷轻声道:“听回来的小厮说,李小姐原想算计候爷,在那之前二爷又与候爷在一处,听旁边的人唤‘温候爷’以为是二爷。”   温彩悠悠轻叹,“哥哥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得抓紧选定人,再这样拖下去,早晚出事。每年过了三月京城各家的赏花宴、茶会可不少。”   这一次避过了,那下一次呢。   青莺笑问:“郡主心里有人选了?”   温彩未答。   麻嬷嬷道:“大老爷请郡主过去议事。”   温彩没动,这事与她无甚干系。   麻嬷嬷又道:“大老爷派了小厮来请,一定要郡主去一趟。”   温彩换了件得体的衣裙,温文尔雅,举止得体地出现在温子群面前。   温墨妻早已经哭成了泪人,不再说话,只不停地用那帕子抹着眼泪。 ☆、第177-178章 托梦议亲   第177章托梦议亲   何氏喘着粗气,脸微红,额上有汗,累得不轻,是一路从城南温府急赶而来。   温子群道:“顺娘,下人与你说了吧?”   “二哥和李小姐的事,我都知道了。”   温墨妻唤声“六妹妹”,哭道:“这天下哪有这等不知廉耻的,二爷救她一命,却要逼二爷娶她,这是哪家的道理。事急从权,救人要紧……非说二爷污了她清白。袋”   温墨妻想着这李家小姐的出身,比她的出身还高,说的是娶可不是纳,这是妻位,这进门了,岂不要压她一头。她是结发元配,岂有甘心让丈夫再娶一妻的道理,现下她不哭不闹,不想法阻了此事,回头温墨真娶一个入门,他们母子可别想过好日子了。   温子群瞥了一眼,颇有些不满伧。   温墨妻止住了哭声,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何氏心下暗自有些得意,她儿子都成亲了还有正经的官家小姐喜欢,可不让她欢喜么,她的嫡次子温玄一定能谋上一门极好的亲事,这回,温玄就要娶权贵门阀,得是一二品大员嫡女,或是国公、候爷的女儿。   如此一想,何氏便开始飘飘然来,颇有“我家有子天下第一”之势,他的儿子就是厉害啊,得了她的优良血脉。   温子群问道:“顺娘,你怎么看?”   温彩道:“三个法子。一,让二哥娶她为平妻;二,五哥不是还没订亲么……”   何氏顿时近乎跳了起来,大房的五爷正是温玄,但凡是她生的都是最好的,一个与她大儿子闹出流言的女子怎能嫁给她的小儿子,立时骂道:“这种没廉耻的,我决不同意阿玄娶她,她父亲又不是入仕的官员,年纪一大把,考了多少届会试至今也未中功名,不过是仰仗祖上的名声,又是世家大族罢了。”   听起来是京城的世族,可这李小姐的父兄都未入仕,仗的不过是护国公的名头,且这护国公下一代不能再袭爵了。   何氏原就打算着让温玄依仗温青兄妹谋门好亲事,现下是如何也不会答应这般草草结亲的。   温青出息,大房的两个嫡子沾光,连温玄都要挑体面的达官小姐。   温子群轻斥道:“让顺娘把话说完。”   温彩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四哥还没订亲。”   何氏的眸子一亮,这主意好,让嫡出李小姐配庶子,叫他们算计人?如此也算是狠狠地打她们一记耳光。她的温玄就指望着因温青兄妹的势头,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温彩又道:“但这事最好问问四哥的意思,若四哥不同意,结门小吏嫡女或达官庶女也成。”   何氏道:“让四爷与她结亲,是我们温家瞧得起她,就凭她的做派,要真嫁了阿墨,还不得把家里搅个鸡犬不宁。”   温子群便娶了两房妻子,但两妻并不在一处生活,若呆在一处指不定会惹出多少麻烦。   温彩欠身,“父亲,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回去了。”   温子群喊了声“且慢”,面露关切地道:“玉堂那儿你劝着些,我瞧着顾十五不错。顾夫人提了两回,虽说年纪小些,过两年再办喜事。”   温彩应声“是。”嘴上应着,但她可不打算真这么做。   顾十五出身虽好,可前世的顾十五嫁入皇家为妇,是瑞王嫡次子晋宁候之妻。顾十五性子单纯、温和,做嫡次子媳妇能成,但若要做温青的妻子还差些,温青是要单独支撑一房的,他的妻子除了贤惠,还得是一个有手段、有能力的女子。   *   是夜,天空如墨般漆黑,繁星如钻,又似孩子明亮而好奇的眼睛,整座镇远候府沐浴在月华中。   温彩坐在窗前,手里拿了本闲书,这是麻嬷嬷很少看到的画面,她隐隐感觉到她似乎没有等人,那双眼睛而是盯着院子里那棵桃树上的灯笼发呆。   这是半年前,她与慕容恒的约定,如若她有事,只要挂上一盏红灯笼,他就会出现。   白日瑞王寿宴上发生的事,是一个警醒,她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娶到合宜的女子为妻,也许不是最美丽的,也不必是最有才华,但一定得更合宜。   麻嬷嬷似要瞧破所有的秘密,径直往桃花树走去,嘴里呢喃道:“院子里很亮了,怎还点一盏灯笼?”正要抬手摘下红灯笼,却见青莺笑着问道:“嬷嬷这是要作甚呢?”   “那个……灯笼……”   “灯笼是郡主挂上去的,你要是想问什么,只管问郡主。”   果然有问题。   这灯笼很少挂上去,而每次挂上去后,这院子里就会有人造访。   麻嬷嬷笑着,“郡主在等人?”   “主子们的事,哪是我们能问的。”   “可郡主到底是待嫁女子。”   “郡主晓得轻重。”   青莺拉了麻嬷嬷回屋。   到底在等谁呢?   麻嬷嬷很想窥   tang破秘密,然,回屋不久,后颈处一麻,一头栽倒在床上。   青莺拍了拍手:“这婆子越来越讨厌。”   外头,有落叶飘零的声音,轻柔的,优雅的,一道黑影自半掩的窗户而入。   慕容恒轻声道:“你终于想了我一回。”   “没个正经。”温彩搁下手里的书,盈盈一拜,慕容恒愣了片刻:“行这么大的礼,想来是有求于我。”   “你真聪明!”   他听着这样的赞美,怎觉得她拿自己当孩子呢。   她想破了脑袋,也寻不着一个更好的法子。   她俏皮一笑,“我哥哥的婚事不能再拖,我想了好几日虽想到两个好人选,只是一个乃候补知县之女,另一个是庶长女。若要说服我父亲同意怕有些难度,你是一顶一的聪明人,我想求你赐个法子。”   温子群、温子林都有相中的小姐,就连何氏、董氏都想在温青的再娶之事上插上一手,各人皆有心思,但更多的还是为他们自个谋利益。   就温彩相中的这二人,都是前世知晓的贤妇,是千里挑一的好,不仅人生得清秀美丽,更是当得宗妇的人选,如果温彩娶其中一人,往后就不愁镇远候府不兴。   只是,两女虽贤,却出身上各有瑕弟,一个只是候补知县的嫡女;另一个父亲的官职倒还相配,偏生又是庶女。只怕她一提出来,别说温子群不同意,就是温家其他长辈都会以各种理由拒绝。   她已经拿定主意,要替温青促成良缘,只总不得法,她得一击即中,必须得堵上长辈们的嘴,让长辈们同意才成。   笑,迷死人不偿命的萌笑,眨着灵动的眼睛。   慕容恒的心漏跳一拍,她求事的时候,知晓讨好他,其实不知从何时起,但凡她所求,他是不会拒绝的,是为她冒死救他,亦或是她的爽快。   他借银子,她不问原由,爽快地给了五十万两。   在宫中他性命垂危,她取心头血为他续命,这锥心之痛,她不呻一声。   他问:“知县之女、庶长女……为甚不给你哥找一个名门嫡女,顾家不是有意与你哥结亲么?”这男子选妇,不都是竞相迎娶名门闺秀么,就温彩提的两个人选,都不是京城名门之女。   温彩道:“名门嫡女虽好,未必就是最合适的。她必须掌得了内宅,撑得起门庭,还得有一家主母的魄力、手段,更能成为我哥哥的贤内助。”   慕容恒似明白她的意思,问道:“你真看好了?”   “是。”   慕容恒若有所思,“以你哥的性子,他对女人的要求很简单,长得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对你好,至于旁的么他都可以商量,对于他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但以我观察,你哥会喜欢有担当的女人。在他心目中,你祖母就是世上最好的女人,若能寻个你祖母那样的……”   每个男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梦中情人,而这个人是他从小到大,对他们影响最大的女人,温青也不例外,在他心里汪氏就是世间最好的女人。在他看来,汪氏是少有的奇女子,年轻守寡,却靠着自己的能耐拉扯教养大两个儿子。两个儿子能高中入仕,这就是汪氏的本事。接下来,温彩很能干,在温青看来,温彩的能干是与汪氏的教\养分不开。   温彩沉吟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那么我现在更能确定这两个人选是最适合我哥的,既然是最适合的,那就会是对的。”   慕容恒来回踱步,想了片刻,低低地与温彩说了法子。   温彩双眸一亮,拍手叫道:“的确是个好法子,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一来,便是我父亲都不能拒绝,他不能不孝。”   慕容恒伸手要摸,温彩躲闪一边,老吃她豆腐,又捏脸颊,又摸脸的,当她是什么,偏不让碰。   温彩挺着胸,带着几分孩子气地低低叫嚷:“不让!不让!就是不让……”那俏皮的样子,煞时惹人怜爱,尤其是将脖子往左一扬,再往右扬,活脱脱像合唱团的小朋友一般。   慕容恒被她逗得直乐,“让我摸摸你长胖了没?”   “你是狼外婆?”   “狼外婆是谁?”   温彩煞有其事地讲了狼外婆的故事。   慕容恒道:“又是你小时候,你祖母拿来哄你睡觉的故事吧?”   温彩秀眉微挑:“你怎么知道?”   “你可以把这些故事记下来,你祖母如果不是安于内宅,定会是个奇女子,她与你讲的故事我都没听过。”   “写下来么?”温彩灵眸一转,“要写也是我哥写,我可不能写,到时候还能写上是他整理的,这样一来,再不会有人说我哥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我哥出生书香门第,自然是文武全才……”   温彩得意地笑着,慕容恒这建议不错,再回头时,他亦悄然离去。   *   翌晨,温彩躺在床上,嘴里唤着:“祖母、娘,别走!别走!祖母,再陪我说说   话……”   麻嬷嬷挑起纱帐,看着伸手急呼的温彩,“郡主、郡主……”   温彩悠悠睁开双眸,“祖母!娘!”她审视着屋子,“她们明明回来了,怎没了?”   麻嬷嬷轻声道:“郡主是做梦了。”   “梦……”她面露深思,“怎么会呢?祖母跟娘回来瞧我了,还与我说了好些话,她们提到我哥的婚事了!我哥的婚事,对!对!你告诉汪管家,让她预备马车,我要去温府问二太太,她一定知道的。”   安然阁上下突然发现今儿的温彩精神大好。   用过了晨食,温彩领着双双、青莺、麻嬷嬷去了城南温府。   温子群道:“郡主身子没养好,怎就出门了?”   汪婶子笑道:“麻嬷嬷说昨晚她做了一个梦,一觉醒来就要去问二太太。”   “谁会把梦当真?”温子群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温彩进了温府,直奔董氏院子里,一家人刚用过晨食,温子林带着几个儿子去书房读书了。   温彩直切主题:“二婶,昨晚祖母和你说了吧?”   董氏一阵茫然:汪氏死了整两年了,能与她说什么,听着怪吓人的。   温彩一脸神往,很是认真地道:“昨晚祖母和娘来瞧我了,祖母明明和我说,她要来瞧她孝顺又得她欢心的儿媳妇。”温彩清了清嗓子,学着汪氏在世时的语调:“唉,说起两个儿子的媳妇,最温顺、得体的是大儿媳,要说这孝顺、听话、得我欢心的就是我今晚去瞧的那个儿媳。唉,她也怪不容易的,那小子素日爱摆谱儿、脾气臭,还动不动给她添堵……”   董氏听到这儿,心头一软,原来婆母还夸过她呢。   有婆母夸赞的话,那就是说她是个好儿媳,是对她一生最好的肯定啊。   他日她便可以在儿媳面前炫耀一番,更可以拿捏住儿媳们:瞧,我做儿媳那会儿,可是又孝顺又听话,还得婆母欢心的,我不望你们学我的十成,就学我五六成就好。   想到这儿,董氏顿时觉得那个欢心。   身为儿媳,没有什么比得到婆母的赞扬和肯定来得更好了,多少男人因着妻子对父母的欢心,也会对妻子的贤惠多加赞扬。   温彩一学完,伸着脖子问:“你是不是昨晚一直在翻身,祖母说要给你托梦商量大事呢,你不会把她叮嘱的事都忘了吧?祖母可夸你来着,还让我今晨过来提醒你,怕你只当成梦了?”   到底是什么事?   看着温彩那认真的模样,又不像是玩笑。   要是说没有梦到,岂不是说她不孝、不听话,不得老夫人之心,董氏自认比何氏做得好,汪氏托梦说要来看她,那定是来了的。她还要给自己的儿媳立威做榜样呢,自然要让她们知道,她就是一个好儿媳,得让她们跟她学。   董氏忙道:“梦到了,梦到了,你且说说,与我做的梦是不是一样的?”   她迷迷糊糊,近来她压力颇多,一门心事要操办温紫的嫁妆,温紫这可是高嫁,嫁妆少了,他日要被婆家小窥的。可二房就那么多东西,置办得太好,她的儿子往后可怎么办?   董氏心里很纠结,把昨晚做的梦都细想了一遍,偏氏只记得自己近来的愁心事,梦做了不少,竟没一个能记住的。   “好。”温彩又细说起梦境来,“昨儿我梦到祖母和我娘了,跟活着时一模一样呢,我娘扶着我祖母,祖母笑微微地看着我,说‘是不是跟你父亲、二叔他们一样愁你哥的婚事?’我便问‘祖母怎么知道?’她便说‘我什么不知道,你祖父都归我管呢。’”   温彩又爱讲故事,此刻绘声绘色地一番细说,惹得周围的丫头婆子都侧耳细听。   “我便与祖母撒娇,拉着她说‘祖母,父亲、二叔、二婶又挑了合适的,都不知道怎么挑呢?’   母亲便在一边说话了,‘为玉堂的婚事,你祖母同你祖父可没少细细打听呢。前几日要过母子河去朝拜春晖圣母,正巧在河上遇到两个一脸愁容的妇人,一个自称梁孟氏,一个自称唐方氏,也在愁孩子的婚事。与她们一路闲聊,你祖母就觉得合意。后来你祖父便细细打听了两位小姐,也觉得好。’   我当时心里跟明镜似的,明明知道她们是已死的人,可一点也不害怕,看到祖母那含着笑的脸,又慈祥又亲切,心里又欢喜又踏实。   祖母对我道‘我那孝顺的儿媳妇这几日就未好好睡觉,一晚上总翻身,费了我不少心力,虽托了梦给她,也不知明儿她还能记不记得住我的叮嘱。我怕她忘了,特意过来与你再说一声。你明儿一早记得过去提醒她,梁孟氏乃是城南梁家胡同一个唤作梁和裕的元配亡妻,他们育一个嫡长女,闺名秋月可别弄错了,此女年幼失母,但有旺夫相。唐方氏乃是户部侍郎唐作人之母,唐侍郎家中有一个长女,闺名宛芹,此女颇有贤德,亦可迎娶。你提醒我那好儿媳,让她使心腹婆子随媒人前去瞧看,帮玉堂二选其一择为主妇,可兴家业。”   双双颇有些兴奋,“天啊,真是太神了。”   郡主说的这两个人,旁人不知道,双双可是有印象,都是有京城有贤名的女子,虽然出身上各有缺点,但两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   麻嬷嬷似还在回忆,“今晨郡主还在说梦话呢,嘴里一个劲地叫老夫人和夫人,原来是这事……”   周围听的下人,一个个又好奇又吃惊,但是因京城流传春晖圣母的故事,竟没人怀疑,列多的是期盼。   温彩一脸幸福地笑,“二婶,祖母口里的好儿媳定然是你了,你昨儿不也梦到她了么?你快使人去打听打听这两家小姐的事,这可是祖母和祖父千挑万选的。”   董氏不敢承认自己不是好儿媳,如梦初醒,面上颇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我着实睡得不大安生,没想倒差点坏了她老人家的大事。”   一边的婆子满是好奇,惊问道:“二太太当真做了跟郡主一样的梦?”   董氏很是认真地道:“原想只是一个梦,要不是六侄女来,我还真没当回事,听你一说,也不敢不当真。”   一屋子的下人都好奇起来:这梦里提到的两人是不是真的呢?   温彩道:“二婶快派个婆子随媒婆去打听,这可是长辈瞧好的,莫要错过了,更重要的我也想知道有没有这么个人,快去打听打听吧。”   董氏也很关心这问题,当即派了董婆子去,麻嬷嬷道:“郡主,要不我与一起去吧,唤上巧媒婆,她的消息最灵通,有没有这样的人,一问她就知道。”   没多久,温紫那边也得了消息,特意赶到董氏院子里来。   双双时不时出去张望一下,“也不知道郡主梦里的人有没有啊?”   不光是她,另几个丫头也颇是好奇。   *   过了一个时辰后,见麻嬷嬷风风火火地回来,一进屋就道:“真是神了。”   温绿拉着她直道:“你快说说,有没有二婶和六姐姐梦里的人啊?真有这些人吗?”   双双给麻嬷嬷倒了盏水。   麻嬷嬷喘匀了气,“巧媒婆说,户部唐侍郎家确实有一个长女唤作唐宛芹,因主母体弱,十一岁就帮衬主母打理内宅,着实是个能干贤惠的。”   温紫一脸惊愕,瞪着大大的眼睛:这个梦还真神!   她初是好奇,这会子才知道真有这样的人物。   难道这二位小姐当真是过世的祖母帮大堂兄选中的妻子?   神了!真是神了!   只怕大堂兄的亲事真成了,一定会传出去。   “说来还真奇,唐侍郎的母亲确实姓方。”   温绿“啊——”一声。   青莺面含着笑:雍郡王这一招够厉害啊!连董氏都被唬进去了,还乖乖地配合温彩演戏,全家上下都被这托梦之事给唬得十足的信了。   麻嬷嬷道:“我们去了城南梁家胡同打听,确实有个叫梁和裕的候补官员,五年前他父亲亡故,回乡守孝,至今也没谋到一个好差使,守孝前原在湖北任知县,家里倒还过得殷实。家中确实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九了还没许人家,听说这姑娘很是能干,梁夫人亡故,梁大人又是长子,这当家作主的不是二太太、也不是三太太,而是这梁大小姐……”   温紫问道:“都十九了还没许人家?”   那不是说这姑娘有毛病?或有不足之处,否则这么大年纪还没嫁人。   麻嬷嬷道:“是。她五年前没了祖父要守孝,偏三年半前,梁大太太也没了,又守了孝。早前原随父母在任上,还没来得及议亲就回京了。如今想议亲,偏又错过了最好的年华,不过我打听到,这梁大小姐的弟弟梁秋阳却是个人物,是城南一带出名的才子,有状元之才。”   董氏悠悠轻叹,“丧妇之女……”颇有些不乐意,反正汪氏说在二女中择一人配温青,自得择个好的。   麻嬷嬷道:“她上头有个嫡亲的祖母梁老太太在,梁老太太最疼大房孙儿。这梁大人还有一房侍妾,也生了一双儿女,可梁大人最疼的也是嫡出的两个孩子。”   在梦里,梁秋月嫁入了日渐没落的嘉勇伯萧家二房嫡子做续弦,一口气给萧家添了五个儿子,这还不算,她竟帮衬二房嫡子的丈夫做上了宗长位置。梁秋月的弟弟梁秋阳下届会连中三元,成为名动京城的少年才俊,一时惊动皇帝,得皇帝亲自召见,考其才学,得入翰林院为官。   温彩急道:“派人去梁家提亲啊!这可是祖父、祖母打听过的呢,梁孟氏也乐意将梁大小姐嫁给我哥呢。”   温绿感叹这事的神奇,祖母都过世两年了,在世时就是温家上下的主心骨,如今到了阴间,还能管祖父,活着时是一家人,死了也是一家人。   温紫则有些讷讷地道:“六妹妹,这……梁大人的官职也太低了些,还是个候补知县,守孝满两载,至今也没谋到差使。”   温彩笑着,“低娶高嫁,好歹也是官宦人   家,又是京城人氏,多好呀。”她看中的是梁秋月的贤惠能干,一半撒娇一半急切地道:“二婶,先派人去说吧,可别错过了,要是错过了,回头祖母又要来说我们办事不力,这可是大不孝。祖父、祖母都过世那么久了,还在为哥哥的事操心。说不准,他们也替绯哥哥谋门好亲事呢,我们若不理,他们一恼就不管了。”   不孝的骂名,不光是董氏担不起,便是温子群、温子林也担不起。自永乐年间之后,世人敬神佛,相信人死有灵魂,会到冥间,活在人间的人一到清明、中元、寒食便上坟祭奠,祈祷亡灵护佑生者。   董氏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催着麻嬷嬷道:“使人去梁家提亲,把这事当面与梁家老太太说透。”   万一温青没娶上这两位小姐中的一个,岂不成她的过错了,是她不敬老夫人,没把老夫人的话当回事。   她董氏是万万不能担下这骂名的!   董氏在最初的意外、激动后,隐隐品着些味来,可瞧温彩的样子,明明连她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两人呢,麻嬷嬷跑得风风火火的也不像是假的,那梦七八成都是真的。   而对温府上下来说,让他们说道的则是温彩与董氏做了同样的梦,只是董氏因为夜不安生,翻身太多,记得不如温彩清楚,但她确实梦到汪氏了,还梦到汪氏给温青提了两个女子的亲事,只大致知道一个姓梁,一个姓唐。   虽只这样,对下人们来说,这件事还是很神奇。   人死了竟还关心着自己的子孙儿女婚事,可见春晖圣母的故事是真的,也是托了春晖圣母的福,才会发生这样的奇事。   董氏又道:“让巧媒婆再去趟唐家,把这唐宛芹小姐的事也打听清楚了。”   麻嬷嬷应了,双双心下好奇,她记忆里没这事吧,难道一切都和前世不同,也想去瞧热闹,便与麻嬷嬷一道去了。   *   梁家人突然听说有媒婆上门了,这回不是给梁秋阳提亲,而是给梁秋月。   整个梁家胡同都知道梁和裕家有个老闺女,去年官衙就上门收了罚银。天朝有规定,女子十七不嫁,要么由官媒配给歪瓜裂枣的未婚男子为妻,要么就得交罚银。   梁家胡同是住着京城梁氏一族,开国之初这梁氏也算是大世族,只是到了如今一代代没落了,没了百年前的风光。   梁和裕这一支有兄弟三人,住的是一座三进院子,又各分成了三片,大房居于左侧,中间是二房,右边是三房。梁老太太与大房的儿孙住在一处,一来她偏宠长房,二来心疼梁和裕没了元配嫡妻,三来长房的子孙较另两房更出息用功。   梁老太太笑盈盈地让婆子给巧媒婆、董婆子、麻嬷嬷和双双沏了茶水,“小户人家,没甚好茶叶,几位勉强用些。”   第178章相看   巧媒婆笑了一下,“这位麻嬷嬷是镇远候府的管事嬷嬷;这位董婆子,是城南温府二太太身边的管事;这位双双姑娘是玉郡主跟前的大丫头……”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给她家大小姐梁秋月提亲么,怎的来了三个下人。   梁老太太心里转圜着,来者是客,又是给梁秋月提亲,不能怠慢。今年秋天,总不能再向官府交罚银,秋月今年可十九了,再不嫁出去翻年就二十。忙招呼了下人奉了家里库房珍藏的蜜饯、果脯等零嘴来。   巧媒婆见这梁老太太热心,给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心下颇有好感,捂嘴笑问:“老太太和你家大小姐这几日可做梦了?”   这话问得梁老太太一头雾水,只是微微一笑,“巧媒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董婆子留了心,那唐小姐还没瞧呢,自要挑了好的结亲。与巧媒婆使了眼色,让她别提托梦的事。   巧媒婆道:“是这样的,我们是来给梁大小姐提亲的,说的是镇远候温都督大人。”   温青!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的铁骑大将军,据说此人年轻有为,颇得皇上赏识,又因他有个得力的妹妹,成为京城新贵,达官贵人都挤破了头要把女儿许给他,却一一被拒。   梁老太太还听市井百姓们议论,说温青此人仁厚,早前的妻子失德刻薄他妹妹,被御史弹劾,皇后特下懿旨令他休妻,他竟给徐氏备了五百亩田庄,这还不算,连徐氏娘家两个妹妹都额外预备了嫁妆。   五百亩对于梁家来说算是一房人的家业,温青说给就给了,可见是个出手阔绰的。要是自家的家业不丰,就算再阔绰也拿不出来,可见温青的家产丰厚。   梁老太太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几位不是开玩笑吧?”这么高的门第,又是个成器能干的男子,怎会看到起梁家?   巧媒婆笑了一下,“这温家主子跟前得力的管事嬷嬷还在呢,岂是玩笑?我们今儿是过来问问,梁大小姐许人家没有?”   梁老太太苦笑道:“不瞒各位,我这孙女因守孝被耽搁,先是替她祖父守,正要议亲,我大儿媳没了,又再守三年,这如花的年   纪……”她悠悠轻叹一声,只当这孙女再难配个好人家,梁老太太一直忧心着,想她孙女也是个能干得体的,在打理内宅上也是个好手,偏手因养在深闺无人识。   梁老太太又不肯随意许人,宁可交官府的罚银,也要替梁秋月寻个好人家。   麻嬷嬷道:“老太太,能不能让我们见见梁大小姐?我们都来了,就想瞧瞧人,回去也好回了温二太太和候爷知晓。”   梁老太太吩咐了婆子,不多时,梁秋月领着个打扮干练的丫头过来了,举止得体,干练俐落地行了礼。   梁秋月头绾归云髻,髻后插有数支银质响铃簪;云髻两边各有一支玫瑰银钗,一头乌黑亮丽的云髻似要渗出水来。容貌也生得如花似玉,不是那种特美的人,但贵在大气,姿色远在徐氏之上,风华和气度更是徐氏难及,一看就颇有嫡母风范,虽是往那儿一坐,就能压得住阵。   麻嬷嬷再细观周围的下人,对梁秋月颇有敬重之色,可见梁秋月打理家中事务颇有些有本事。   麻嬷嬷道:“我们今儿是过来相看的,梁大小姐,我家候爷是个实在人,早前休妻你们也听到些的,我就不赘述了。我家候爷说,他只一个要求:这当家夫人必须得对我们郡主好,至于旁的都好说。”   这是说已经相中她了么?梁秋月没想有这样说话的,直切了当。   梁老太太道:“我大孙女最是个重视手足之情的。”话说得不卑不亢,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拒人千里,这分寸拿捏得好,话虽寻常,可她的笑容很慈和。   麻嬷嬷笑了一下,“着实是候爷伤了心,早前的徐氏在人前答应得好,背里却算计着把郡主赶出府去。”   “我们梁家原是书香门第,家风严谨。”   双双坐在一侧,只细细地打量着梁秋月,这个女子可是个好生养的呢,能生儿子,郡主看上的是不是也是这点,只要郡主要做的,她都觉得好。   梁秋月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双双撞到了一起,双双微微一笑,有几分善意,她复又羞涩地垂首。   几人在梁家的花厅上闲聊了一阵,彼此问了两家的情形。   巧媒婆起身说要走,梁老太太忙唤了婆子赏了茶水钱,巧媒婆连连推辞:“若是姻缘能成,玉郡主是个大方的,少不得要重赏。”   “巧媒婆且收下,这各是各的礼。”   麻嬷嬷等人先人告退出来。   董婆子道:“梁大小姐长得清秀,看着就是个能干的。”   双双道:“我瞧着又得体又喜欢,候爷许也喜欢。”   麻嬷嬷道:“郡主喜欢的,候爷就会喜欢。”   瞧着梁家人还怪做事,赏了巧媒婆茶水钱,见巧媒婆爱吃那蜜饯又另包了一斤,而双双似乎喜欢那果脯,也给包了一斤送出来,董婆子、麻嬷嬷则各包了半斤茶叶,说是梁家铺子上的茶叶,让她们尝尝。   如此一来,几人都对梁家生了好感。   *   几个人又转往唐府。   唐太太自是热情的招待,待听说是给大小姐唐宛芹提亲,立时想到的是温家的某个庶子,当一听到是“镇远候温都督大人”几字时,顿时怔得合不上嘴。   唐宛芹怎能配温青,唐宛芹可是庶女,虽是养在她名下,但庶女就是庶女,唐太太立马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小姐是庶出。”   董婆子有些意外,一个庶女怎能配温青,温青可是温家的长房嫡长孙。   麻嬷嬷则有些吃不准,可这是老夫人选中的亲事,“大小姐不是太太的女儿么?”   “她是寄在我名下的,不是正经的嫡女。”唐太太笑着,这样的好亲事就该配给她所生的女儿才成,“去,把四小姐请来,几位瞧瞧我这个女儿,人又伶俐,嘴儿又甜,女红厨艺样样极佳。”   唐四小姐来了,是一个长得极其娇俏的,声音与唐太太有七分相似,更显甜美婉转,只是言行更显做作,举手投足都是刻意的。   董婆子不动声色,夸了唐四小姐几句“真是个花样的美人儿,像个仙女似的,唐太太真是好福气。”“京城各家很少有这样标致的人物呢。”   夸得唐太太有些飘飘然起来。   唐太太见是门好亲事,原以为瞒过了唐宛芹,可唐宛芹还是得了消息,一路直往上房奔来,正要进院门,却见巧媒婆与麻嬷嬷等人出来。   唐宛芹轻呼一声“巧媒婆好!”   巧媒婆笑了一下,不无遗憾地轻叹一声。   麻嬷嬷则走过去,笑问:“这位小姐是……”   “唐家长女。”   “是唐大小姐啊。”   细细地打量一番:面似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枝翠,艳若霞锦,发髻珠翠辉辉,蛾眉颦笑欲言却静,莲步乍移止行。翩若惊鸿,婉若舞凤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真真是个出挑的美人,年纪二八,长得如春花一般。   双双问道:“唐大小姐素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帮母亲打理内宅,女红针工。”   双双莫名地同情起她,人长得好,也是个德才兼备的,却因是庶女,关键时候嫡母就帮着自家亲生的女儿了,低声对她道:“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他日定能觅得良缘,只是要防嫡母异心,总坏你的姻缘,我们原是奉主子之命过来相看大小姐的,偏生……”她又轻叹了一声,怕说错了话,故提开嗓门,“唐大小姐,我们先回去了。”   双双说这些话,就是想结个善缘。   唐宛芹绞着手里的帕子,唐太太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人家来提亲的是她,非要把四小姐推出去给人家看。   一边的丫头道:“大小姐不进去么?”   “进去有甚用?太太一心要替四小姐谋划,我若去闹,反让人笑话,我的婚事到底是她做主的。我找父亲去。”   唐侍郎知晓了此事,匆匆到了上房见唐太太。   唐太太道:“你这消息倒灵通,宛芹是什么出身,虽养在我名下,可她是庶女,温候爷什么身份,人家是长房嫡长孙,位高权重,是她能配的,倒与我们宛莉相配。”   巧媒婆走的时候,给两家都说先考量考量,想好了再找她。   两边的小姐都瞧中了,几人回到温府二房复命。   何氏那边也得了消息,奔过来瞧究竟,听府里的下人议论,说得神乎其神,心里犯疑惑。   麻嬷嬷夸梁家人识矩,又是书香门第,瞧着梁秋月就是个识书知理的。再夸唐宛芹长得跟仙女似的,也是个出挑的人物。   何氏一听,心里暗道:瞧这样子早前不知道的,今儿才去打听,难不成真是汪氏那死鬼老太婆给挑的。一个是庶长女,一个是候补知县之女,这出身未免低了些。   温彩面露愁容,“二婶,祖母相中二人,个个都好,我当真没主意了。”   温紫道:“六妹妹请她们到府上作客,你安然阁不是养了不少花木么,请来赏花也不错,到时候让大哥定夺。”   “我回府与父亲、哥哥商议,再听听他们的意思。”   请二人入府作客,岂不是明摆着要与温青议亲,看着是挑选,其实也是相看,又不好把两人同时请到府里作客。   温彩在心下琢磨了一阵,在温府用过午饭便回了镇远候府。她刚至三门处,温子群身边的服侍丫头就到了“大老爷请郡主过去说话。”   温子群觉得自己现在对温青兄妹很尽心,这么大的事,温彩没有第一个告诉他,而是跑到温府告诉了二房的人,这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被温彩给忽视了,心里很不舒服,最初还有些生气,可这一个多时辰下来,七姨娘、六姨娘轮番地开解。   “大老爷,这原不怪郡主,你想想看,她幸许也只当一个寻常梦,既然老夫人托梦给郡主,说也给二太太托梦了,她自是要去问二太太有没有这事?”   “就是啊,要是二太太没做梦,郡主也不好唐突。”   老夫人汪氏过世两年了,温老太爷过世有三十多年了,他们还在阴间给温青操心婚事,是不是说他这个当父亲、长子的做得实在太差,这传扬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这分明就是打他的脸,说他身为父亲不关心儿女的婚事,还让死人托梦来告诫。   这滋味很是辛酸,温子群在心头自省一番,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得不好,而身为儿子更是做得不好,父母都过世了,还要操心温青的婚事……   原本的怒意,也被他心头的愧疚所替代。   待温彩进来时,温子群问道:“二太太也做那个梦了?”   温彩应了声“是”。   六姨娘、七姨娘则是对那个梦感兴趣了,这可真是奇特啊。   麻嬷嬷笑答:“大老爷,可不是神了么?郡主早前都不知道有那么两个小姐,今儿我跟着董婆子、巧媒婆去打听,才知道真有这么两个人,啧啧,太神了!二太太也梦到了老夫人,只是她近来操心紫小姐的嫁妆等事,有些睡不落觉,一晚上都在翻身,老夫人原给她托梦,又怕她给忘了,这才又找了郡主说……”   人虽死了,爱还在继续。   人的生命有限,而爱却是永恒。   温子群一时间感慨万千,他父母过世那么久,还在关注家里的事。   麻嬷嬷便将今儿温彩与董氏说的话添枝加叶,像说戏文一般生动的描述了一般,把一个疼爱孙子,操心孙子婚事的祖母说得活灵活显,还说这两个姑娘是老夫人让了老太爷去亲自打听的……   死人还能去打听!   温子群原想替温青说个贵门嫡女,可现在老太爷、老夫人过问此事了,他不敢吱声,要是反对,那就是不孝,那是跟他的父母作对啊,何况人都死了,你还这般不孝,定要把世人指责。这种不孝的事,他不能干!他不仅不能反对这门亲事,还必须得支持,毕竟这是老太爷、老夫人选中的孙媳妇。   六姨娘满是惊喜,“快说说那两家的小姐?”   温子群瞪了一眼,“老太爷和老夫人瞧好的,岂能有差。”   温彩应声“是”,又暖声道:“昨晚听祖母和母亲的意思,原与两家长辈说过呢,祖母与梁小姐的亲娘梁孟氏说了话儿,她也操心着女儿婚事。另外一头,是唐小姐的祖母唐方氏,唉……长辈慈爱之情让人感佩。祖父、祖母物色了两位小姐,现下正想与父亲商议,这挑哪家的小姐好?”   温子群问麻嬷嬷道:“你去瞧过,且说说这两家如何?”   麻嬷嬷将细细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有遗漏之处双双又补充了几句,直夸梁小姐嫡女风范,又夸唐小姐生得好看。   温子群觉得还真难定,各有各的好,一个虽是嫡女却是候补知县之女,一个虽是庶女却是户部唐侍郎的千金,旗鼓相当啊。   “两个都娶!”   温彩张着小嘴,为难地道:“祖母说二人里头选个与大哥有缘的,要不让大哥决定。”   六姨娘脑子灵活,这女子大男子几岁也无碍,可她所生的儿女也太小了些,“大老爷,即是老夫人相中的,想来甚好,都娶进温家做奶奶。”   温子群灵光一闪,“对,岂能枉费了老太爷、老夫人的一番心思,一个配给大爷,另一个配给四爷。”   温玄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可一直都没个合适的。   温子群越发觉得这事儿好。   待温青回府的事,老夫人托梦给孙儿挑孙媳的事就在府里像一枚炸弹般传开了,尤其是府里的下人,当成天大的稀罕事一般传说着,越传越离谱,甚至带了几分神话色彩。   温彩与温青细说两家小姐的事,麻嬷嬷又再夸了一番。   温青沉吟着,“这府里不是有妹妹打理么,不急着娶人……”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他很是怀疑这事儿就是温彩闹出来的。   温彩这么闹,还是为他能娶个贤惠的好妻子。   他可以反对温子群相中的人选,可现在温青却不想反对这两个人,又不是马上就娶,总得见上一见,但他着实不想温彩太过操劳,对这个妹妹温青有太多的愧疚。   “哥哥,我哪能替你打理一辈子。再说远远也得有个母亲照顾,你也得有个屋里说话不是,要不就约个时间,上两家拜访,且看看二位小姐,到底是祖母和母亲帮你挑的人,想来是极好的……”   温青正色道:“祖母当真给妹妹托梦了?”   麻嬷嬷连双手合十,生怕冒犯了老夫人的亡灵,“候爷,可莫问这种话,连二太太都做了一样的梦呢。二太太可是不会说谎的,你问这话岂不是不相信郡主?”   温青面露歉疚,笑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不仅是他不能反对,连温子群也不能反对,他们都是晚辈,不能对老夫人、老太爷不敬啊。   温彩故作生气地道:“父亲近来是瞧得太多挑花了眼,祖母也是着急才托梦来的,说这好女子不只在名门望族家里,这旁处也有呢。”顿了一下道:“后日是日曜日,正值沐休,哥哥就去这两家拜访拜访,到时候让二婶陪你一道去,带上信得过的算命先生,当场合了八字,若是能成就早些定下来。父亲说了,这两位小姐都要娶进温家,一个许给你,另一个许给二房的绯四哥。”   原说把另一个许给温玄的,可消息刚传到何氏耳里,何氏当即跳了起来:是让温玄配那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还是让温玄娶庶女?无论是哪个她都不乐意。   何氏越发怀疑这事是温彩与董氏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压温子群。   她赶到镇远候府,与温子群哭诉了一场,说她早已经有相中的小姐了,还说温玄正与温紫未来婆家的小姑子许蓉在议亲。   这不过是何氏一头热,她近来讨好着温紫,就盼温紫嫁到许家后,让温紫出面说合。   何氏这里不乐意,温子林两口子来了,说愿意让温绯娶其中一人。温子林说得很真诚:“毕竟是老太爷、老夫人的苦心,我们做晚辈的怎好不孝。既然两家小姐都是好的,待玉堂定下一人,另一个若与阿绯八字相匹,就订下来。”   何氏讷讷然,瞧温子林夫妇的样子,不像是与温彩串通的。   温子群颇觉何氏不识趣,心下不满,“你尽管挑,这可是老太爷和老夫人挑的人,既然二弟夫妇愿意说给阿绯,我瞧甚好,明儿是沐休,已经与玉堂说好了,让二太太陪他去两家相看,把阿绯也带上,再把黄瞎子领上。”   瞧人家董氏多贤惠,何氏还是大房太太呢,老夫人没给她托梦,偏找董氏了,就这一点,何氏在温家的地位就不如董氏。死去的老夫人还夸董氏呢,这让董氏颇是骄傲,当真觉得自己应该替家里排忧解难,既然何氏不乐意娶其中一位小姐,她让自己的儿子娶,一来得个好名声,二来也算与温青兄妹示好。   董氏原记不得梦里的事,听得府里下人多了,连她自己都坚信确实梦到汪氏,梦到温彩说的那些事   。在温子林面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老夫人跟活着时一样呢,心情好,脸上还有笑,就像活着时与我聊天一样。”她又说“我梦里睡不大好,翻了几个身,就记得不大全了,但那些事还是依稀记得的。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生没生气,回头得派董婆子回老家给她上坟烧纸。二老爷,可见这人死了,感情还在……”   温子林感念父母恩情,感慨道:“我们真是不孝啊,父母过世这么久,还操心子孙婚事呢。可见我也不是个好二叔,玉堂的婚事我们还得多用心些。”   想着他是儿子,既然大房的何氏不让温玄娶,他们却乐意让温绯娶。只是这温绯的年纪还偏小了些,正月刚满十五,若配梁小姐太小了些,若配唐小姐也比唐小姐小了一岁多。   早早的,镇远候府遣了麻嬷嬷去找巧媒婆说这事,巧媒婆想着原是一门亲事,一下子变成了两桩了,且是温家有意,这成功的概率实在很高,马不停蹄地去给唐府、梁家报了信,说了次日温青与董氏要上门拜访的事,让两家早早把庚帖备好。   巧媒婆先去的梁家,之后又去了唐府。   她来的时候,正赶上唐侍郎也在。   巧媒婆直切了当地道:“唐太太,温家老夫人与府上的老夫人原是说好的,相中的是府上的大小姐,闺名叫宛芹的。”   唐侍郎手里拿着本书,一脸悠闲,一听这话立时来了精神,“你说什么老夫人?”   巧媒婆便把温彩与董氏做了同样的梦说了,自然不忘再加些情节上。   唐太太想着自家亲生女儿,轻斥道:“荒唐!” ☆、第179章 天作之合   唐侍郎厉斥:“我看是你不孝,母亲都过世多少年,到了冥间还在为宛芹的婚事操心,她在冥间与人说好的婚事,你也一个劲儿的搅合,要不是我今儿不在,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播”   朝廷崇尚孝道,皇帝虽不如太祖、永乐这二位本朝君王,却也是守成之君,最重臣子品德。唐侍郎正值壮年,还盼着再进几步,岂能背负上不孝之名。   巧媒婆见唐太太被训,忙道:“唐太太不能不当真,实话与你们说吧,早前温家人对你们两家的事都不知道,也是做了那梦后才找到小的。那时也是一路打听过来的,生怕没这么个人,先是问了梁家,才知真有个梁小姐,我也才知道这京城还有个十九岁没出阁的小姐,啧啧,可不是灵验么?   温家两房的老爷说了,一个配了镇远候,另一个可许给二房嫡次子为妻。我瞧过那二房的嫡次子,是个勤奋,模样清秀、端方的,更无不良嗜好。温家老爷守孝在家,亲自教导公子们读书。温老爷说,这是温家老太爷、老夫人相中的人,自要娶进温家做嫡房奶奶,不敢不孝,更不敢薄待了小姐。”   唐太太紧捏着拳头,她不大信这事,可唐侍郎信了,不仅信了,还是十足的信,认定这桩婚事是他母亲与温老夫人说好的,再看巧媒婆这样子又不像是说谎。   唐太太不满地道:“你早前不是说要宛芹待选太子侍妾么?”   “我们家是有一个名额,不是还有宛莉么?让她去。这是老夫人订的亲事,我要拂了,岂不是不孝?你给我闭嘴,这件事我自与温家人商量,你不许插手。”   差一点啊,要是今儿他不在,唐太太岂又要瞒过他。   老夫人是给宛芹谋的亲事,怎就要落到宛莉身上去。   唐侍郎想起了过世的母亲,又忆起她在世时原最疼宛芹。   宛芹是他与唐老太太娘家侄女所生的女儿,这大姨娘一直身子不好,生下宛芹没三年就过世了,宛芹也是在唐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唐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就常说如果大姨娘没跟唐侍郎许不会那么早就没了跫。   早前,唐老太太原是要把大姨娘许给唐侍郎为嫡妻。可后来,唐侍郎却先看上了唐太太,大姨娘又不肯易嫁旁人,只得委屈做了贵妾。也因着这事,唐老太太生前对宛芹多有疼爱,这疼爱里头有大半是对大姨娘的愧疚。   唐侍郎岂会不明白唐老太太的心思,今儿听麻嬷嬷道破原委,立时滋味繁杂。是他不孝,也是他待宛芹不够好,否则死了几年的唐老太太哪里会费尽心思给宛芹谋来这段姻缘。   巧媒婆的话便这样在唐府传开了。   宛芹正在闺阁里做女红,听到这话时,惊呼一声“你说的是真的?”   那丫头又欢喜又难过,“大小姐,真没想到老太太过世四年了,一直都还挂着你呢……要不是老太太,谁会记得大小姐今年就十七了。过了今年,再不出阁就要被官府罚银钱……”   宛芹轻呼声“祖母”,那眼泪扑簌簌地涌出来,辛酸、感动交织一片,化成了无尽的思念。   巧媒婆出来时,正看着双眼哭得红肿的宛芹,“给唐大小姐问安。”   宛芹难抑激动地道:“你说……这婚事原是我祖母和温家老夫人订下来的?”   “是啊。听温二太太说,是她们过母子河去朝贺春晖圣母时在路上碰见的,这一路闲聊便说到了自己牵绊孩子的婚事,彼此都有心,待朝贺大会结束后,就说好了。”   巧媒婆笑着,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媒人,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这次之后,许她的大名也要跟着两段良缘名动京师了。   “你别担心,温家说你和梁小姐都得娶进门做嫡房奶奶,只是谁配温候爷,谁配绯四爷还没定。唐大小姐,温家是个好婆家,那二太太我多有接触,她家的嫡小姐与许家的婚事也是我做的媒,是个性子温和容易相处的,温二太太娘家也是书香门第,待她嫡长媳跟女儿一样好呢。这绯四爷是嫡次子,人模样不差,学识也有,是个良配。”   宛芹羞红双颊,与巧媒婆行个了个礼。   她心里欢喜,只因为是她亲祖母替她选定的良缘。   她早该议亲了,可唐太太到底私心重,又因她是大姨娘所生,嘴上不说,但心里不喜她。   这会子,宛莉在闺阁里大发脾气,摔碎了不少花瓶摆件,口里又哭又骂:“那死鬼婆子也太偏心了,人都死了还给她谋了门好亲事,我也是她亲孙女,她怎就不关心关心我,呜呜……她的命怎这么好,不是嫁温候爷便要嫁个俊俏夫婿,还都是嫡子……”   梁家在知晓原委后与唐家差不多,梁老太太感慨一番,梁小姐则因想念亲娘而哭了一场,知是她娘给挑的,又感动又庆幸,一门心事想着明儿无论如何也要表现得好些,不能让亲娘失望。她十九了,若配温家绯四爷,大了人家整整四岁也着实不成样子。   梁小姐正月里的生辰,今岁十九,是实岁,虚岁也二十了。   温青二十多岁,比她长上   几岁,相配倒也恰当。   一晚上,梁小姐辗转难眠,想的都是如何能打动温青,但最怕的是八字不匹,转而又想,既是亡母在天护佑得来的良缘,想来也是般配的。   *   次晨临出门前,温彩亲自给温青打扮一番,让麻嬷嬷给他挽好头发。   一边替他整衣袍,一面叮嘱道道:“哥哥,你先去梁家胡同,你莫着慌,你人长得好,又是有本事,旁人一听你的名头,都会先高看几眼。先见见梁小姐,要是不满意,再随二嫂去唐府。   若满意,就着黄瞎子合了八字。要是成了,二婶出面谈后头的事,订亲的信物、庚帖都备好了,你且收好,合适的时候就拿出来。这可是要寻一个与你过一辈子的人,你莫要多想,只管觉得哪个更让你喜欢就成。   这二位小姐各有各的优点,又是祖母、母亲帮你订的,你喜欢哪个就订哪个,祖母挑的,定是贤惠能干,能配是上你的。”   温青一一应了。   他犹豫了一阵,见下人们各自忙着没人注意,方低声问道:“妹妹,祖母托梦这事……是不是你使的计?”   温彩一怔,她猜过诸多可能,却没想到温青能道破。   温青似明白了真相,又问:“这二位小姐当真极好?还是妹妹早前就认识?”他虽是粗人,但并不是傻子,哪有这么离谱的事,而两个人选的出身各有缺陷,要是照着明路提亲,温子群、温子林就会第一个反对,万万是成不了的。   “这是祖母、祖父、母亲三人替你挑的贤妇,你且看看,若是喜欢上谁就娶回来。”她特意在“贤妇”二字上加重了语调。   温青勾唇笑,“若是旁人这般,我必不答应,谁让你是我亲妹子,我且听你的。”他吐了口气,前些日子温子群、温子林总缠着他提亲事,他们各有相中的小姐,温青着实是烦了,他早晚也会娶一个女人过日子的,索性娶一个妹妹相中的,不为旁的,只为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至少这个娶进门的女人不会再刻薄温彩。   温彩有些愧色,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温青。   为了她,他愿意让步,有这样的哥哥,让她心头一阵感动。   温青又道:“我想妹妹也是为我好。”   温彩苦笑,她拿温青的终身算计,温青却替她寻了理由。   温青无所谓的道:“如果这家里还有人真心为我,也唯有妹妹。”   温彩轻呼一声“哥”,心事沉重地道:“哥哥就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她没有否认这是自己使出来的计,又继续道:“不管在哪家,见到旁的年轻小姐,你要懂得回避,莫平白被什么撞了。上回在畅园的事,就亏得你当时反应冷静,否则诬上的就是你。梁小姐原是梁家大房梁和裕的嫡长女,唐小姐则是唐侍郎的庶长女,除了她们二人,旁的年轻小姐再好看,你也不可失礼。”   温青听她絮絮叨叨,心里欢喜,觉得这样的妹妹才是真实的,“我又不是那种好/色之徒,哪能瞧人长得好看就忘了规矩的。”   “是,你当然不是了,我这不是提醒你么。”   他不是愣头青,是娶过一回亲都生了一个女儿的男人,这种事他还能应付不来。   要是旁人这般,温青一听会大闹,可这回却是温彩,他着实不生气,反而觉得应该听温彩的劝,长辈们总想在他的亲事上插上一手,与其如此,他还不如听温彩的。   *   梁家胡同。   梁家上下一早就忙开了,庭院清扫了一番,一些素日不用的摆件也摆上了。梁老太太、梁和裕都换上了好看的新袍子,连梁秋阳也从书院回来,就等着温家人上门拜访。   梁秋阳在无人的时候,细细琢磨着托梦的事,越想越觉得怪,可梁老太太坚信不疑,还愧疚地道“是我这个当祖母的没本事,没能替秋月谋到好姻缘,这让才你母亲不得安宁呀。”   梁家二房、三房的人想过来瞧热闹,被梁老太太厉声斥责,严令他们在各房待着,不许来打扰。   辰时一刻,门上的婆子来报:“老太太、大老爷,人来了!”   巧媒婆陪着一个眉眼清秀、端方的董氏缓缓行来,董氏的身后跟着温青,他因是武将,身材魁梧,行路如风,昂首阔胸,再加一袭银灰色的得体锦袍,更显得风度不凡。头上戴了一顶银质镂空发冠,横插一根白玉钗,又勒了一根银灰色的抹额,束着刻丝攒花锦带,脚踏银灰底深灰祥云暗纹小朝靴。刀雕斧凿的面孔轮廓分明,一双犀利的目光似在瞬间透入人的心底,行止生风,傲若崖上劲松,威风凛凛,孤傲霸道。   温绯到底年纪尚小,此刻颇有些拘谨,他一切都听父母双亲的安排,说是这二位小姐乃是仙逝老夫人挑的合宜人选,二人都必须娶进温家门,他反对不得,倒是听董婆子说唐小姐生得跟天仙一般,心头有些动摇,昨儿一晚上都在祈祷别让他娶梁小姐。   梁家的丫头一路快奔,进了院门就道:“老太太、大老爷,到   了!”一进花厅,就往梁秋月身边奔,压低嗓门道:“大小姐,那个温候爷长得就跟传言中一样,英武不凡,气宇轩昂,跟个神将一般。”   梁大小姐垂首,颊飞红霞,却暗自紧张着。   梁老太太带着斥责地瞪了过来,丫头立时垂首,却在心里暗自为自家小姐着急。   梁和裕、梁秋阳父子迎至院门口:“见过温候爷!绯四爷!”   温青抱拳,落落大方,洒脱干练地回了礼、打了招呼。   梁秋阳细细地审视着,只觉得这温青人挺不错,没有文儒书生气,更多几个威武,人又长得高大挺拔,莫名就觉得这样的人让人觉得踏实安全。   梁老太太与梁秋月立在花厅门口,巧媒婆道:“是梁家老太太和梁大小姐。”   温青抱了抱拳,他有品级在身,这梁老太太连个孺人都不是。   巧媒婆又道:“这是温候爷、温家二太太、绯四爷!”   梁大小姐裣衽一拜。   梁老太太笑道:“贵客盈门,几位快请坐。”   巧媒婆介绍后头小厮手里牵着的瞎子,“这位是春晖圣母庙前头的黄瞎子,因这桩良缘,是蒙春晖圣母结下的,便请了他来合八字做见证。”   黄瞎子打了千儿。   梁秋月小心地瞧了眼温青,又看了眼温绯,兄弟俩是完全不同的人物,一个是武将,身材魁梧如山,一个是文弱学子,身子单薄,听说温绯正月才十五,比她弟弟都还小两岁,落在梁秋月眼里,更像个孩子。   梁老太太问:“温二太太、温候爷,我们家大小姐的事,巧媒婆都与你们说清楚了?”   董氏笑道:“都清楚了。”她扭头问温青,“玉堂,你意下如何?”   温青看着梁和裕父子,目光又扫过梁老太太,最后才落在梁秋月身上,想了片刻,道:“我只一个要求,待我妹妹好就行,妹妹为我吃了许多苦,也受过些委屈,我一辈子都会护着我妹妹的。”   一句话,在他心里:妹妹温彩才是第一重要的。   董氏轻声道:“问你意下如何?你提玉郡主作甚?”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要不能疼我妹妹,我娶来作甚?这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得前头,我温玉堂当年就说过,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话,就算换了个女人,我还是这样。我娶妻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只要他给我生儿育女,我就她一个过日子就够了……”   董氏见他一脸坦然,竟说起这话来,“这事你与大老爷商量过么?”   “商量作甚,这是我的事,只要我有儿女,他总不能逼我纳妾。我温玉堂是个爽快人,梁家长辈、大小姐如何想的都说出来。”   梁老太太是喜出望外,这虽是个武将,听听人家那话,不娶平妻不纳妾,那不是就她孙女一个,好啊!有多少位高权重的男子能做到这点。   梁和裕笑着捋胡须,笑微微地看着梁秋月。   梁秋阳这一下子对温青的好感更深一步,这样的男人才算是好样的,人家就是个实在人,没有甜言蜜语,却句句实话。   梁秋月看着地上,只不说话,眼里有隐隐的欢喜。   梁老太太道:“秋月,温候爷问你话呢,你说句话。”   梁秋月这才望了过去,一颗心怦怦乱跳,脸微微一红:“小女听温候爷的决定。”   “听我的?”温青愣了一下,“有些事是你的态度,而非我的,姻缘、姻缘,女子不同意,便成不了缘,这大主意还在你那儿。”   又把问题踢给梁秋月了。   董氏也在心里暗暗担心,娶唐侍郎的庶长女也比这梁秋月好,梁秋月名义上官家小姐,可梁和裕这候补知县都候补两年了,也就是个闲职,连俸禄都不领,对温青来说不成问题,可对温绯来说有一个做高官的岳父很重要。   “玉堂,你看要不要讨了梁大小姐的生辰八字,让黄瞎子给合合?”   “合吧,不过她还没说话呢,她是应还是不应,我们两兄弟上门,不就是让她挑的么?”   梁秋月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的满意,她这个年纪了,早成了梁家胡同人人皆知的老闺女,还能觅上这样的男子为婿,哪有不乐意,“早前原说的就是温候爷……”声音不高,那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她没瞧旁人,就只看中温青。   温青与董氏点了一下头。   梁老太太令婆子给黄瞎子说了梁秋月的生辰八字,黄瞎子便在一边独自掐算起来,过来了一阵,文绉绉说了一大堆。   温青耐着性子听着,猛地与梁秋月的目光相对,他心头一紧,如火烧云一般脸就红了,好在他皮肤黝黑,倒不甚瞧得出来。   梁秋月越发觉得有趣,这人还会脸红。   董氏听得有些着急,道:“黄瞎子,你说这二人的八字如何吧?”   “好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缘,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温青追着早前的话题   ,问梁秋月:“我先前说的,你什么态度?若不能厚待我妹妹,这门亲便不能结。”   梁秋月没想他如此固执,非要她一个态度不可,温彩又不能在娘家待一辈子,这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镇远候府的人丁不多,人家就这一个妹妹若她还不能善待,这成什么了?   梁老太太道:“温候爷且放心,要是她敢薄待玉郡主,老身第一个就饶不得她。她是老身跟前长大的,这礼仪廉耻打小就懂。”   梁秋月不紧不慢地道:“我只一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要是她给了承诺,温青未必会信,可听她一说,再见梁秋月模样比早前的徐氏更强几分,举止也得体,心下亦有几分好感,朗声道:“好,我就信你了!”他一探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又一份庚帖来,“这是我祖母生前留下的一对翡翠镯子,就当是订亲信物,这是我的庚帖,老太太且收下,挑了日子再来府上送彩礼!”   巧媒婆接过,又递给了梁老太太。   梁老太太拿了梁秋月的庚帖。   这亲事就算订下了,梁和裕让小厮去门放了一串鞭炮,也示庆贺。   梁老太太心下欢喜,“温候爷和秋月年纪都不小了,温候爷,这样可好,趁着黄瞎子在,把你们的吉日也挑下,挑好日子,老身也好给孙女预备嫁妆。”   温青琢磨了一下,“好!黄瞎子,你选个日子吧。”   那黄瞎子挣着指头,很快就道:“五月呢倒有几个好日子,五月十六、五月二十二、五月二十六,之后便是八月初二、八月十八、八月二十四。”   京城人成亲,几乎都是双日子,喻意:好事成双,新人成对。   梁老太太笑问:“温候爷以为哪日合适?”   温青想着:妹妹身子弱,还得操心府里的事,既然他也觉得这梁小姐还不错,不如早点把婚事办了。“五月吧!”   梁老太太又问:“五月几日?”   温青道:“这日子你们家来选,我们府里倒好预备。”   巧媒婆瞧出梁老太太的意思,这是梁家人急着嫁闺女呢,这倒也是,换作哪家有个十九岁的大龄闺女,还不得急死,忙笑道:“梁老太太、梁大老爷、温二太太,我瞧五月十六不错,这再往后天儿就该热了,这喜宴办起来就麻烦,菜预备多了就坏了,这少了又不好预备。”   梁和裕心下大喜,娶了他女儿,许他这个候补知县也能谋到实职,雍郡王与温青交好,而二人又是太子慕容恪的人,只要温青替他说一句好话,这差使就成了。笑道:“温候爷,你觉得呢?”   “长辈们拿主意,玉堂不好逾矩。”   还真是个实衬人,声音爽朗,答应痛快,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这样的人没有花心眼。   梁老太太现下怎么看怎么顺眼,又小心地瞅了眼梁秋月,只见她微垂着头,面上平静,却隐隐从眸里流出几分喜色,那眼睛正有意无意地望向温青。   这一瞧,就是她看上温青了。   梁老太太问梁和裕:“大儿,你觉着呢!”   “就定五月十六。”   为防夜长梦多,婚事还是早办早好,满城比梁秋月家世好、模样好、有才德的人比比皆是,更重要的是梁秋月耽搁不起,能得到这样一桩婚事,当真是老天厚待梁秋月,也是上苍赏赐。   巧媒婆与两家人道了喜,嘴里说着一串的吉祥话儿,又正色道:“吉日订了,求亲礼不能免,温候爷何日得空?”   “明儿上午得去衙门办差……”   求亲得备一份像样的礼物,如一对活雁是不能少的,另还有备些给梁小姐的衣料、首饰,给梁家长辈的补品等物。   温青又道:“回头就把彩礼送来。”   巧媒婆为难了,她还得带温二太太母子去唐府呢。   温青似看中她的为难,“你不必跟着,我备了彩礼直接来梁家,你陪二婶先去唐家瞧瞧。”   几人寒喧了一阵,梁和裕父子把众人送出来。   温青竟比梁家人还急似的,当真回了镇远候府备礼物,见他一回来,麻嬷嬷就笑问:“候爷可是瞧中梁小姐了?”   温青微愣。   麻嬷嬷道:“彩礼郡主都预备好了,活雁、金猪、给梁家长辈的燕窝、人参,给梁小姐的衣料都齐全了。”   求亲礼要一络地用贴上或写、或剪吉祥红纸,有的贴着“福”,还有的则贴着“喜”,有的用箱子装着,还有的已归拢成箱笼。   温青见甚是齐全,当即领了护院、小厮骑马出门了。   梁老太太早早传了下人预备酒席,又把梁家二老爷、三老爷叫来坐陪,梁秋月则亲自带着婆子去厨房预备。   这里还没预备好,温青又上门了,众人一见那小厮排队进来,样样都备得齐全,一对活雁脖子上系着松松的红绸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大雁背上也贴了“喜”字,两喜拼到一起,可不就是   最最吉祥的“囍”字。   梁二太太在一边瞧得又是羡慕又是赞叹的,“这镇远候府的动作挺快?”   梁三太太道:“说是玉郡主在家里打理内宅的,瞧瞧这礼物预备得充盈又体面,一瞧玉郡主就是个贤惠能干的。” ☆、第180-182章 娶新妇   第180章懊悔   梁老太太道:“让男人们在花厅里吃酒,我们到后头说话,莫乱了规矩。”   两人齐声应是。   闲话了一阵,话题就扯到了梁秋月的这桩婚事,少不得提梁秋月的亲娘。   梁家上下突地结了门体面的姻亲,全家皆乐岛。   董氏随巧媒婆到了唐府。   唐侍郎见来的是董氏母子,便听许是梁府那边已经成了,不免有些隐隐的不快,可想着他的庶长女配一个六品官员的嫡子,倒还算门当户对,只是错失了镇远候这个女婿未免有些遗憾暇。   温绯见了唐宛芹,见她果真如董婆子说的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心下大喜,也甚是乐意订这门亲,董氏又照早前的规矩,让黄瞎子合了八字,黄瞎子说了几句恭喜的吉祥话,唐宛芹与温绯的婚事就算订下来了。   唐太太出面留了董氏母子用了午饭,两人客套了一阵,董氏告辞回家。   次日喜媒婆又奉命到镇远候府提亲,却被人告知:我们候爷订亲了,是我们家老夫人托梦挑选的……   喜媒婆惊愣,几日没过府,温青订亲了,就连温家二房的绯四爷也订亲了,更让喜媒婆意外的是托梦订亲,这还不得在京城四下传开,可真真是人间奇闻,中间还有春晖圣母,更被世人称奇。   温家老夫人汪氏替孙子选妇,并托梦玉郡主与温二太太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立时像天大的奇闻一般在整个京城传扬开来。   梁家胡同的梁氏姑娘们听说后,一个个羡慕不已,“我就说嘛,那嫁不出去的老闺女怎突然结了门好亲,原是她死鬼亲娘给挑的。”   当神话般的传闻袭卷整个京城时,温彩坐在安然阁的藤椅上,慢悠悠地摇晃着,正掐算着待梁氏过门,她就迁回畅园住。有最好的温泉可以泡浴,还能随心所欲地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   订下了成亲吉日,温彩将桂堂内院清理得空空荡荡,又请了匠人入府重新打家具,院子里新植了两棵桂花树,听闻这梁秋月也酷爱桂花,倒与过世的杜氏一个喜好,又与人打听到她的一些喜爱,重新装修桂堂内院,一切都照了最好的置备,为了方便,温彩甚至在打家具的时候设计了机关和暗抽,也备温青和梁氏成亲后放些紧要东西。   董氏现下忙着温紫出阁的诸多事宜,这陪嫁店铺、田庄,又要预备头面首饰等物,董氏只得温紫这一个嫡女,又是疼爱得紧,很是费了一番工夫。   四月二十六,温彩去了温府二房,特意给温紫添妆,添的是一整套的红珊瑚赤金头面首饰,那式样精致,没有一千五百两下不来,又另预备了三千两银票塞给董氏,“二婶瞧着给紫姐姐买些需要的东西,这份是我哥给她的添妆。”   四月二十八,温紫出阁远嫁,因许太太、许公子还在京城,便在京城六福酒楼包了几十桌,洞/房设在驿馆内,温紫三朝回门后,要随许家人前往山东。   董氏又不舍又难过,想着许父今年任满要回京叙职,而许夫人这次走了京中的门子,要留在京城。   许家娶嫡长媳的婚宴坐了十八桌,对于原不是京城人,又无甚京城根基的他们来说,能有这么多客人也属意外,其实这中间多半客人还是温家的亲友,有的是给温青面子,有的是给温家两房人的面子,还有的则是瞧着温彩的面子。   温紫要随公婆、丈夫去山东,董氏和温子林不放心,让温红送温紫过去。温紫的嫁妆、陪奁不少,许夫人便建议她先将东西留在京城,可董氏不同意,说女儿嫁出门了,这些东西得随人走。   董氏其实是怕,这东西放哪儿不合适,搁在外头怕丢了,放在家里又想着还有几个庶子、庶女未成亲,又怕被他们打了主意去。   转眼进了五月,董氏嫁了温紫出阁后便累病了。   何氏想入镇远候府帮忙张罗,被温彩以“我身子大好,可以打理”为由给拒了。   *   徐宜人与徐兰芝在卫家镖行住了几日,听到温青再娶的消息,一时辛酸不已。   徐兰芝更是讷讷地坐在一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怎么可能?温家老夫人都过世了,还托梦帮他选妇……”   徐兰香轻舒一口气,“百姓们都在传这事,昨儿我在城西菜市遇到了巧媒婆,与她问起,巧媒婆说得真真的,说如果不是唐、梁二位小姐是老夫人相中的,这两桩亲事还成不了。”   徐兰芝心头怒火乱窜,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离开了镇远候府,她才恍然明白,其实她什么都不是。早前在镇远候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而现在又是什么日子,真真不可同日而语。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如果嫁给温青的是她,就绝不会被人休弃。   她偏不信斗不过温彩。   想到温彩,徐兰芝就想到了冷家。   冷家一定恨极了温彩吧,和离冷昭……   这个冷家也够倒霉,听说五皇子意图行刺皇帝、太子被   tang贬为庶人,等候发落;冷晓等女眷被打入诏狱。这件事还没有完,接手此案的是荣安候顾谦,他正顺藤摸瓜,近来数日又有几位大臣因与行刺案扯上关系,被打入诏狱。   这个时候,徐兰芝想与冷家人联手,怎么想都是在冒险。   冷家因淑妃与五皇子的事,早成惊弓之鸟。   徐兰香看着沉默不语的徐兰芝,问徐宜人道:“娘,大姐着人捎信来,说南河县庄子都拾掇好了,该添补的家具也添上了,正等你和三妹过去呢。”   徐兰芝不由冷笑一声,“二姐这什么意思,是赶我和娘走么?你不会连一个外人的情义都没有吧?”   每每想到温青,徐兰芝又爱又恨,她一个女儿家表白了情意,可他竟视而无睹。她徐兰芝看上的就是她的,可现在温青要另娶他人,娶便娶,这梁小姐的出身竟连徐家都不及,徐将军好歹还是五品武将,可这梁父还是个候补知县。这分明就是打她徐家的脸面,就算徐家在京城无甚根基,也不是这等到羞辱人的。   徐宜人面容一凝,“回房做女红去,待你孝期满了就给你找个男人嫁了。”   想着徐氏上好的姻缘就这样没了,早前不觉,温青休妻之后,这满京城多少比徐氏好的女子都想嫁给温青,徐宜人这才发现温青真的很好。拥有时,未曾发现其珍贵;失去了,才知她这三个女儿再也嫁不着像温青那样的人物。   徐兰芝回瞪一眼,领着新买来的丫头回屋,没绣几针,在指头上扎了好几下,看着指头噙出的血珠,将手头含在嘴里,百般滋味皆涌在心头。   她实在不明白,为甚徐家就过成了现下的日子?   冷家是不敢招惹温青兄妹的,可是旁人呢?谁可以与他们为难,她一定要给温青兄妹一点厉害瞧瞧。   *   五月初五是端午佳节,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雄黄酒、食粽,家家欢聚。   这日,但凡订亲的男子要与女方家送节礼,节礼五花八门,寻常乡野人家送上些粽子,大户人家少的是齐整一担儿,那担里有活禽活鱼、鸡蛋粽子、甚至备下时新的菜蔬。温彩给温青预备了两只大箱笼又一挑箩筐节礼,箱笼里一只搁的是各式衣料,两匹漂亮的宫绸贡缎,又有六匹随常的茧绸。另一只搁的是食材,从干木耳、燕窝到干海参、鲍鱼皆有。而两只箩筐里,一筐搁了六只鸡鸭,另一筐则是热腾腾的粽子,又从精致糕点坊预备了三只礼盒,再三份上好的碧螺春茶叶,包装精美,一瞧就觉得花了心思。   梁老太太知温青要来,一大早就清扫了庭院,因是过节,把梁家二房、三房的人也唤了来,小姐、女眷们在一处说话,而男子则在花厅上招呼着。   温青照了温彩的叮嘱大大方方,给梁二叔、梁三叔送了两匹茧绸又各自一个漂亮的糕点礼盒,几人心下欢喜,少不得夸赞一番,直说他虽是个人物,但礼物备得用心、细致。   在梁家用了午饭,温青带上回家,正要进府门,便见到外头站了两个人,不是徐兰芝还是谁?她手里扬着鞭儿,勾唇讥笑:“温玉堂,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对于徐家人的说辞,京城里无人再信。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明明他与徐氏分开才没多久,竟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又因他与梁秋月订了亲,温玉堂便觉那才是自家的亲戚,至于徐家,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只要徐氏不闹,旁人任何话他都没搁心上。   温青懒得搭理,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随从。   徐兰芝见他不理,顿时怒火乱窜,扬起鞭儿就飞来,直惊得随行的护院、小厮倒吸一口寒气,一名护院纵身一闪,扯住徐兰芝的鞭子用力一拽,徐兰芝自那日被青莺赶出来后,双臂再不能用力,一旦用力,手筋刺痛,此刻也不例外,她只觉一阵钻心的刺痛“啊哟”一声,像只冬瓜一般滚落下来。   温青扭头,淡淡地看着一脸狼狈地徐兰芝:“徐三小姐,你这伎俩未必太拙劣。”   徐兰芝哪会跌下来,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想借着这事来引起他的注意。她可是打小习武的,就寻常护院哪会让她如此狼狈。   她咬了咬唇,气恼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手上刺痛,哪里有力,那护院的力道不小,是她不防才被拉下了马背,摔了个狼狈不堪。   温青笑,带着鄙夷,一脸不信。   徐兰芝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潮起伏,“为什么?温玉堂,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做你的平妻,你纳我为贵妾可好,温玉堂……”   她的声音终是成了耳旁的风,只打徐氏再不是他的妻,连他们徐家姐妹都成了外人。   原本这亲戚,是因他与徐氏的婚姻联系起来,这根线断了,虽有个徐远远,可徐氏生下她后,就不大喜欢,一出生就随着奶娘到别院另住。   他仿若未闻,过了二门,问婆子道:“大老爷可在?”   婆子笑道:“在呢!大老爷把大房几位爷、二   老爷父子都请到府里了,说今儿过节,一大家子人在一处热闹。男子们在前府,太太、奶奶们在女宾院说话儿。”   徐兰芝握紧拳头,手臂的痛传来,她提高嗓门,近乎呐喊地道:“温玉堂,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她要他后悔!   一定要给他厉害瞧。   曾熟悉的镇远候府,她再也进不去了,不等她进入大门,就有门子抄起棍子来赶她。   曾经,她进出这里是何等的自在。   徐兰芝这些日子过得很落寞,她一心想赶走温彩,要取而代之,她想取代温彩,成为温青生命里最看重的女子;她想取代徐氏,成为温青的妻。这一切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女宾院拾掇了一番,可供女客们玩耍,也可供她们小憩,这里一切原就是装修好的。   董氏想着唐宛芹亲娘早无,今儿一早让温绯送礼节时把唐宛芹接到温家过节。在家里小坐了一会儿,又随温子林来镇远候府过节,几个太太、奶奶在女宾院里打牌玩儿,两房的姨娘也摆了一桌。   董氏打了几圈,便让唐宛芹替她顶上。   唐宛芹有些拘谨,她便笑道:“好了,赢了算你的,输的是我的,你只管与她们打着玩儿。”不过是输赢几钱银子的事,可因唐宛芹是庶长女,又无亲娘相护,是说唐太太要她帮衬打理府邸,其实也不是唐府一些无足轻重之处。   董氏问温彩道:“大爷成亲用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是。”温彩笑着,“聘礼预备了七十抬,另再备礼金二万两。”   何氏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唤了个在一边围瞧的姨娘去顶她。   董氏顿时有些无语,“另还备了礼金……”   二万两银子的彩礼,这未免太多了些。   温彩道:“这回的婚事颇费了些周折,说起来早前哥哥在北疆成过一回亲,是无亲人、无长辈张罗,可这回是在京城,哥哥到底是温家的嫡长子,不好备得差了。原想备六十抬的,可想着还是体面些的好,又另备了十抬备用。”   何氏轻叹一声,“郡主,你备七十抬,可让梁家如何预备,这在各家也没有聘礼超过嫁妆抬数的。”   麻嬷嬷最不喜何氏,以前生怕温青兄妹连累了她女儿的良缘,而今一个劲儿地往上贴,“郡主早就想到了,说到时候看梁家那边的情况,她们预备五十抬,我们就抬四十八抬过去,自不会逾过他们的数。只是至今梁家也没递话来,问我们预备了多少。”   董氏轻声道:“你预备得宜。只是这礼金不妥,小户人家才给礼金,大户人家哪有给礼金?”   温彩笑了一下,“既不妥,我不预备礼金”她早前也想到的,后来是麻嬷嬷和汪婶子阻了,说这不合规矩,今晨温青出门上前,她就塞了二万两银票给温青,让他设法给了梁和裕或梁老太太,让他们给梁秋月置成嫁妆。   又细细叮嘱他“梁家人知晓这么个事就成,不必传到外头去。梁家的日子不如我们家过得好,给他们面子,也是你的体面。”   温家人在镇远候府用了暮宴,因有温绯未过门的妻子在不好男女同席,两处热闹叙旧,待天色暮后,董氏着温绯把唐宛芹主仆送回唐府,温彩又私里预备了两身衣料子给董氏,嘱她私下送给唐宛芹,就说是温家长辈给的节礼。   今儿何氏第一次见到唐宛芹,容貌绝\色自不屑说,更重要的言行举止颇是得体,没有半分其他庶女的胆怯和不上台面的样子,心下隐隐有些懊悔,虽说是庶女,可人家是长女,要是有个唐侍郎这样的岳丈似乎也不错。   可后悔已经晚了,董氏与唐宛芹似相处得不错,连温红妻也嘘寒问暖地表达自己二房长嫂的贤惠。   待温家两房人离开,温彩方问温青:“哥哥把银票给了?”   “梁叔父说什么也不肯收,还是我硬塞给他的。”   梁和裕的确不想收,觉得他好歹也是官身,收这么多的礼金,传出去岂不落人口舌。偏温青又道:“这事没通过媒婆和中人,就怕让人误会。”低声道:“你拿了这钱给秋月预备嫁妆,我们府里预备了七十抬,但不好越了嫁妆抬数,只等他们回了实话,我们就进行增减。”   还增?那不是更多了。   梁和裕顿时有种不能让梁家落了面子的事,可家里最多能预备出五千两银子,梁老太太都说除了大房的祖田、祖业,其他一络的置成梁秋月的嫁妆,就算是这样,家里也置不出好东西,还从二房、三房那儿挪借了几千两银子来,一络的寻了牙行帮忙,置成了京城的田庄、铺子,可因在四五月,庄稼长在地里,一时间还真寻不到有人卖田庄、铺子的人家。要处置早在去岁冬天就办了,这个时节谁还愿意出手。   虽然梁老太太早些年就替长孙女预备了嫁妆,可经不住这位梁氏是高嫁,又怕婚后在温家受了委屈,因嫁妆薄被人慢怠,自是往多的、好的预备,一门心思要置备出与婆家身份相匹的嫁妆来。   温   彩轻声道:“过几日,我再着麻嬷嬷过去问问,梁家置多少嫁妆,我好酌情增减,自不会越过他们的数。”   临到五月初十,巧媒婆方来递话,说梁家预备了五十二抬。   温彩就着她回话,“你与梁家说一声,我们这边四十七抬,凑足九十九抬。”   聘礼不能越过陪奁抬数,这是规矩,若是越过了陪奁数就会落了女方的面子。温彩便重新挑了好的预备,又听长辈建议不超过一百抬。过百的陪奁多是皇家子弟成亲,就控制在九十九抬。   巧媒婆得了赏钱,欢喜地回梁家复话。   梁家二房、三房的人一听说这抬数,又听梁老太太偏嫡长孙女,把自己当年的陪嫁田庄、店铺都给她了,心里不悦,正说埋怨话,却听二老爷低声道“上回温候爷来府里送端午礼,私里给了大哥二万两银票,你们不许去闹,更不许声张出去,没的丢了我们梁家的脸面。还有,你还有儿女呢,往后还要仰仗镇远候府拉扯帮衬,温候爷是个出手阔绰、大方又讲情义的,你们待他好,他自会待你好。不说旁的,瞧他如何对待早前的徐氏姐妹就知道。”   那可是给徐家姐妹预备了嫁妆、家业的。一个姐妹二百亩良田,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呢,还有院子什么的,得花不少银钱。   *   五月十六,镇远候府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喜乐阵阵,府中上下洋溢在一片喜庆之中。   温家两房人一早赶来帮忙,董氏因自温紫出阁后大病了一场,在四下一走,知各处都打点妥当,又赞叹了一番“不愧是老夫人带大的,瞧瞧这能干劲,我们两房的小姐里还只得六侄女一个。”   何氏忙忙连声附和,原想来帮忙,结果各处的管事又各领了差使,比主子还要用心。   这是五月十三晚上时,温彩寻了两位管家、各处管事来议事,只一句话“候爷要娶妻,你们各处都给我得力些,事成之后按功、按劳论赏。若是哪处出了差子,对不起,这一月的月例都没领了。”   温彩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不光是管事,连下头跑腿的小厮也如打了鸡血一般,洋着笑脸,见谁都热情几分。   各处虽忙却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城南梁家胡同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今儿梁家整个族里的族人都忙碌起来,各家借了得力的小厮给梁和裕,让帮忙抬嫁妆、聘礼,梁秋月更是一宿都没睡,大房没当家主母,一切都是梁老太太领了梁二太太、梁三太太张罗的,而她更因多年操持家务,少不得要过问、出些主意,生怕今日出了差子。   对于梁家人来说,族里有个嫁入镇远候府为嫡母的小姐,这如同族里出了个状元郎一般的大事,全族的人奉了族长的命都来帮忙,各处人头窜动,众人看着院子里那一片红红的嫁妆,一个个全都傻了眼。   这梁和裕哪里是嫁女,分明是把整个大房的家底都给陪嫁出去了。   而内中的底细,只有他们这房人自个知道,因怕旁人非议,一个个说好似的连族人也不说。   当长长的队伍出了梁宅,穿过兴国街时,立时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   “好大的阵仗,这是谁家办喜事呢?”   “听说是镇远候娶妻。”   有人数了又一数,不多不少,整整九十九抬,这样的的喜事,也只有皇亲国戚、候门勋贵才有。   第181章娶新妇   温彩虽未出门会客,自有温家两房太太、奶奶出门张罗,连西山县温氏族里也来了不少吃喜酒的人,一进镇远候府看到这府邸的气派,直怔得目瞪口呆。   有不知好歹的妇人,扯着嗓子:“玉堂这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偏生有个让人晦气的妹妹……”   话还没说完,就被同来的奶奶告诫:“千万说不得,那人儿可是真凤命格的富贵人。”   妇人一阵咋舌,吓得再不敢多说一字。   同来的太太低斥道:“你要说了她坏话,别说玉堂给你急,便是温子群也不饶你。”   几人你看我,知情的太太拉了她们几人在一边小声叮嘱道:“冷家与她和离,不是她的错,是冷家承不起这等福气,她可是真凤命格。”   有女人惊呼一声,“我还说过她的坏话呢。”   “往后别再说了,你没瞧这次连温家族长都带着子孙来吃喜酒么,可别说这等话,来的客人多,要是被人传到族长和温子群耳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族长就惯会是个见风使舵的,现下见温青兄妹出息了,也颇有巴结讨好之意。   此刻的温彩,正安心待在安然阁花厅,听各处的下人、管事连番禀事,又派了差事牌子,拿了牌子可去各处领取需要的东西,鱼贯而入,往返穿梭真是好不忙碌。   在镇远候府外,拐角的巷口处,徐氏坐在马车里,心如刀绞,看着一抬抬光鲜的陪奁从眼前走过,那喧天的喜乐震耳欲聋,刺得她心痛。她离开了温青,如她初想的   那般,他又娶上了更好的,虽是京城不知名候补知县的女儿,可人家却是风光体面的出嫁,这嫁妆耀花她的眼。梁氏的弟弟梁秋阳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穿着锦袍骑成马背上,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因吉日未到,陪奁先入府门。   梁秋阳带着花轿又在外头绕了一圈,待他们回来时,陪奁的队伍还没走完,因吉日已到,在司仪的一声“新娘到,放鞭炮!”   徐氏的泪,顿时夺眶而出。   徐宜人瞅了一眼,温青这个女婿是彻底失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瞧她们笑话呢,可事已至此,再也无法转圜。“兰贞,我就说不能来瞧,你偏要来……”   徐氏狠狠地道:“要不是你纵容兰芝,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温青奉懿旨休妻,而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若不是她们母女原非京城人氏,相熟的亲友多在北疆,怕是她连门都不敢出。   这一刹,徐氏产生了回北疆的念头。   可是北疆实在太艰苦了,她不愿意回去。   京城多好,人多、繁华,就连吃的、用的都比在北疆好。   她被休了,可往后还有可以赖以生活的良田庄子。   “新娘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那一袭如火的喜袍,灼痛了徐氏的眼,泪水化成了奔泄的洪。   府门前,只听有婆子大喝一声:“抓住那少年郎,她是徐三,她是来闹事的。”   徐氏止住了流泪,跳下马车,透过府门,只见两护院抓住了一个削瘦的少年,虽一身男子装扮,可不就是徐兰芝,她拼命地挣扎着。   婆子冷哼一声:“还真是徐三,快架她出去。”   有人打量了一眼,一位年轻奶奶斥道:“徐三小姐,你这太不地道了,温候爷待你们徐家姐妹有情有义,还给置了家业,你怎能在这个时候来闹?”   更有奶奶厉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   徐兰芝抬手就想打,不待手落下,却一阵抽筋般的痛。   众人一脸鄙夷,徐兰芝想进去,她想瞧一瞧那梁氏到底是何模样,难道比她生得好,听说是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怎的就看入了温家人的眼。   青莺从一边过来,冷声道:“还不把她丢出去。告诉卫奶奶,让她把人盯紧了,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们镇远候府不给面子。”   上次来时,他们就没给面子。   徐兰芝恶狠狠地看着青莺,她想打,可青莺的武功在她之上,她根本就打不过,上回也不知青莺使了什么法子,轻易就伤了她的手筋。   徐兰芝被护院丢出了府门外,她转身又要去,那护院却伸手拦住了去路,“徐三小姐,别让我们为难,再这样,我们可不会客气了。”   她还要想闯,被人给拽住了,一扭头,却见徐宜人与徐氏站在一侧,徐氏扬起巴掌“啪啪”就是两下,厉声道:“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你害了我,我没闹,你倒好意思闹,难道你嫌这脸还没丢够?”   “大姐……”   “你既叫我大姐,我便要管教于你,给我回去,不许再滞留京城。”   “大姐……”   “走。”   徐兰芝想挣扎,却被徐氏一把握住了手腕,半点力都提不起来,徐氏狠劲将她推入马车,对车夫道:“回南河县!”   前府议事厅上,一对新人拜罢天地,新娘被喜婆领到了洞\房。   早前的桂堂经过了重新的装饰,以前使的家具、摆件,一统的换上新的,就连墙上也重新粉刷了白石灰,白得如雪似玉。   是夜,红烛摇曳,新人成双。   温彩虽一日未出安然阁一步,对外头的人却是了若指掌。   汪婶子禀道:“前府那边拨了两处院子作男客院,一处招待亲戚,一处招待喝醉的京城客人。后院设也有两处/女宾院,从西山县老家过来的太太、奶奶暂时安顿在芙蓉苑,女宾院里又住了温府的太太、奶奶。”   温彩道:“今儿做得很好,你们都下去吧。”   “是。”   *   翌日一早,梁氏强撑着酸乏无力的身子起来,温青一探手,身边无人,呢哝道:“你再睡会儿,天色还早呢。”   梁氏涩涩一笑,问道:“夫君可要泡汤?我着婆子们预备。”   听到这声儿,温青只觉熟悉而受用,这是带着京城口音的语调,他启开双眸,便见梁氏穿着一袭紫裳,正带着几分倦容地看着他。   “什么时辰了?”   “寅时一刻。”   温青哦了一声,坐起身打量着屋子,自徐氏离开后,他就住在前府书房,昨儿有些醉意尚未来得及细细留意,今晨一瞧,还是原来的屋子,可里面的摆设全都不一样了。   梁婆子站在珠帘门外,欠身道:“奶奶,小厨房都预备好了。老奴打   听过了,温家大老爷、小太太还住在府里,温家二老爷父子昨儿喝醉了,留在前府客院,后院又住了些从老家来的温家族里的太太、奶奶。”   温青赤着上身起来,扱上木屐拖鞋,只着亵裤,他人原就长得魁梧,再加上这一身的肌肉,瞧得梁氏的陪嫁丫头一个个低垂了头,再不敢看。   梁氏轻声道:“夫君昨儿喝醉了,早前还说头疼呢,不如再睡会儿。”   “我习惯早起了。”   梁氏忙取了他的衣袍出来,服侍他穿上,温青直直地看着梁氏,他见过唐宛芹,第一感觉:长得太好看了。第二感觉:太美的女人摆在家里不放心。就梁氏这样的最好,不丑,却也不算太美,眉眼清秀,看着又顺眼,恰到好处。   温青对昨夜的事,只零星记得一些,当他掀起被褥看到白绸上的殷红,心下了然。   梁氏嚅嚅地道:“夫君这般瞧我作甚?”   温青道:“月娘,小太太不是你正经婆母,你面上拿得过去就成,不必待她太好。族里的人应付应付就成,二叔、二婶一直待我们兄妹不错,你敬重些。父亲那儿,你也不必紧张,他亏欠我们兄妹颇多,也不会挑剔你的。”   一声月娘,唤得梁氏脸红心跳,她手上没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凝重地道:“府里,祖母和我母亲留给我的田庄、店铺是交到大账房管理的,余下的那部分算是我们的产业。你不明白的地方或问汪婶子或问妹妹都行。这些日子是妹妹在打理府邸,这回我们成亲,也是妹妹亲自操办打理的。”   梁氏的陪嫁丫头继续问道:“候爷要不要泡香汤?”   梁氏一扭头,生气地盯着她:这人都穿整好了,不是明摆着么。   温青道:“我在院子里练练武功,你备好了就来唤我。”   “是。”   梁氏领了梁婆子、陪嫁丫头进了桂堂的小厨房,开始预备新媳妇的晨食,临出嫁的时候,梁老太太千叮万嘱的,让她莫要失了规矩,就在一个多月前,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如今就做新妇了。   梁氏一族的小姐们,私下里没少羡慕她。   她是幸运的吧。   梁氏动作熟络而麻利,半个时辰就预备好了。   正要开饭,就听外院的小厮禀道:“奶奶,郡主来了。”   温彩的目光扫过梁氏:是一个长得清秀悦目的女子,属于那种乍一看只以为相貌平常,但多瞧几眼会很舒服的人。   梁氏正要行礼,温彩已抢先一步裣衽道:“见过嫂嫂!”   温青收住拳脚,道:“开饭吧。”   梁氏预备了几样羹粥,又备了一钵养胃汤,瞧来就是给温青备的。   用罢了饭,温彩简要说了家里的事,又陪了梁氏与温青去给温子群敬新人茶,待他们到的时候,温子林夫妇也到了,还有二房的温红、温绯等人,再加上大房的温墨、温玄及一屋子的庶出子女,满满一屋子的人。   一番寒喧,彼此给了见面礼,温子群道:“都散了吧,我得再歇会儿。”   瞧到了梁氏,温子群还算比较满意,他也不敢不满意,这可是老夫人汪氏瞧中的,自是象征性地叮嘱几句“往后与玉堂好好过日子,替他打理好府邸。”   梁氏一一应了。   温彩随梁氏、温青回到了桂堂。   董氏婆媳也一道出来。   进了桂堂,温彩道:“这府里的东西,我今儿就交给嫂嫂。嫂嫂若有不明白处,可问汪婶子和汪管家。”   董氏一直好奇,温青到底有多少家业。   温彩拿了锦盒出来,“这一本账簿上的是府中公中的产业,说是公中,是镇远候府公中的,也是属于哥哥所有,是祖母、母亲留下的那部分,有二千多亩田庄,又有十几家铺子,多是京城和西山县的,这部分收益每年归到府中公中账房、库房上,全府上下前府大管家、后院汪管家及下人们的月例是从这里头出的。府中的成衣坊收益也归账房,这次哥哥成亲设宴,也从公中出的银子。   这本簿子上的是后来哥哥置的产业,有田庄、铺子若干,收益归到桂堂花使。哥哥素日的交友应酬等,是从这里单独出的。”   温青不紧不慢地道:“祖母、母亲给妹妹留的那份嫁妆,就交给妹妹打理,妹妹添置的那几家铺子也是妹妹的,也还给妹妹。”   梁氏应声“是”,“候爷,妾不知道是哪些,你看……”   温青接了盒子,从里面拿了厚厚一撂地契、房契出来,瞧了几眼,轻车熟络找出了几张地契,又寻出了几家店铺的房契。   梁氏微微一愣,还以为这是个糙汉子,可看他的动作,分明对自己的东西了若指掌,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寻出来了。   温彩没有接,“田庄上的地契我接了,那几家店铺原就是给哥哥的,你只管收着,虽说哥哥名下的铺子都能赚些钱,但镇远候府这么大,真正赚钱的就这五家。我不差这几   个银钱,我手头有赚钱的店铺。”   温青厉声道:“叫你拿着就拿着,我这当兄长哪能拿你的东西。”   温彩急了,这什么话?还扮得这么凶,“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是男人,要支撑一府不容易,我的日子好过着呢,我手头店铺比你五家的都要赚钱,说不要就不要。哥哥收着!”   兄妹俩僵持不下。   梁氏瞧着:这温彩也是个大方的,要是换作旁家,别说五家赚钱铺子,便是一家都要抢得头破血流,可兄妹俩谁都不肯服软。   温青起身就要给温彩塞,温彩却故作生意地道:“我有祖母留下的八百亩田庄,再不要旁的了。哥哥再这样,我可当真生气了。我置这五处店铺时,祖母也是知道的,我也曾与祖母说过,这些是要留给你的,怎能让我得了去。”   温彩生怕温青再与她纠缠,道:“我这身子总不见大好,城里太热,我想回乡下住些日子。”   梁氏心下欢喜,一过门,温青就把家交给她打理,这是信她,更是看重她,当知她与温青订下亲事,梁氏便有好几晚都睡不好,想的就是怎样做一个贤妇,怎样襄助丈夫等等。她上头没有正经的婆婆,虽有翁爹却是另有府邸,一过门就是当家奶奶,这日子比旁的姐妹要好过,家里有小姑子,却听外头人说,是个有大富贵的。   此刻她听温彩说要出府住,心下急了:“郡主要去乡下庄子?这……怎能成,乡下哪里比得了家里。”   徐氏是怎么被休的?便是有失德的名声在外,刻薄小姑子,对长辈不孝,被御史抓住机会弹劾,闹得满朝皆知,皇后知晓后便下懿旨着温青休妻。早前,京城所有的人都在猜测,温青休了徐氏,许要迎娶哪家的权贵嫡女,不曾想竟娶了个候补知县的女儿,谣言顿破,于是更有人相信徐氏是真的失德,而温青更不是攀高踩低之人。   以温青的现下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望族小姐娶不上,却单单娶了候补知县的女儿,还是一个十九岁都没出阁的老闺女,可见温青是个实衬人。   温青轻叹一声:“月娘,把东西都收起来。妹妹也别去乡下住了,那庄子上都没几粒粮食……”他可不想自家妹妹到乡下去吃苦受累。   温彩道:“哥哥、嫂嫂,昨晚我没甚睡好,先回屋了。”   她转身出了桂堂。   路上时,温彩又得遇了二太太董氏。   董氏面露忧色,对麻嬷嬷道:“气色是比早前好些,我给你买的阿胶每日都得吃着。”   “一直吃着呢,喝了药总说没胃口吃饭,这吃不进饭也伤身子。上回郡主还说,要停药吃饭呢。”   董氏见没她们什么事,与梁氏寒喧了几句也离开了。   温青挂念着几个喝醉酒的亲友,说要去前府客院瞧瞧。   梁氏领着陪房梁婆子又两个陪嫁丫头整理着温青交给她的东西,厚厚的簿子上细细地列着镇远候府的诸多产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公中有二千多亩田庄,又有十几家店铺;而温青私里名下的的田庄有八千多亩,又有三十多家店铺。除此之外,账上还有十三万两银票。   家产上的房契、地契并没有看到,但下人的卖身契却在家业簿子的下面,共有近二百人的,又设有一个簿子,专有了何人在何处当差,各人品性如何,瞧着笔迹像是女子写的,但字体是梁氏从未见过的。   梁氏正纳闷,却见汪婶子道:“这是近来玉郡主整理出来的,说是这样奶奶就能瞧明白。”   梁婆子喜上眉梢:“奶奶且把东西收拾好。”   两个陪嫁丫头心里跟吃了蜜糖一般,一来看温青年轻英俊,颇有男子气概;二来这镇远候府家大业大,自家小姐上头只有个翁爹,有个小太太连正经继母都算不上,又是开府另住的,日子好过。   梁氏清点了一番,心里亦有了数,把东西收好。   梁婆子道:“奶奶,你刚过门,要是郡主住到乡下,弄不好又有外头人说闲话。”   梁氏哪里会应温彩住乡下去,她还要面子呢,要是她留不住人,怕是温青也要低看她几分,以为她和徐氏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   想到她母亲过世,她与弟弟梁秋阳的感情极深,想来温青兄妹的感觉亦如她与梁秋阳一般。   梁氏忆起今晨其中一个丫头看温青的眼光,想起就不舒服,连温青都说他自个不娶平妻不纳妾,却保不准有人想爬床。“往后,候爷和我的内室由梁婆子与碧桂打扫,旁人一概不得入内。”   碧桃微微一凝,她才是梁氏跟前最得宠的丫头,“奶奶……”   梁氏打断她的话,“守好自己的本份,谁要想在我眼皮底下惹事,别怪我不念旧情。”   碧桂立时就明白了,许是今晨温青起床时,碧桃在一边看傻眼的事儿,哪有那样不知廉耻盯着个男人瞧,连她都羞得不敢看,偏碧桃胆儿大,不仅看了还看得有些痴迷,任谁都能瞧出她对温青有意。   梁氏虽是新人过门,却让梁   婆子私下里打听了一番,将府里的事摸了个熟络,外头传的都没错,温青行止大度得体,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早前徐氏当家,他偶尔住在前府练功房和书房,也有不识好的丫头想爬床,被温青不动声色地交给汪管家处置了,通常是丫头没得手,又被汪管家配了乡下庄子上的小厮。   对这种事,温青也烦得紧。   昨晚他喝醉了,与梁氏痴缠了说了此话,“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在外头奔前程,你在家好好打理内宅……”   梁氏现下觉得自己当真是拣了一个宝,别人想打温青的主意,她第一个不同意,难不成她连徐氏都不如,徐氏一个被休的都能让温青守她一个,她梁氏会比徐氏做得更好。   梁氏淡淡地道:“梁婆子,你把陪奁都入到东厢房小库房里。”   梁婆子领了丫头去整理陪奁等物,便搁了满满的一间大屋子。   梁氏不放心,在整理好后,又看了一眼,方才发现小库房里的家具也是预备齐全的,有大木箱子,还有架子,架上可摆各样东西,连梁和裕给她预备字画都有专门挂放的地方。   梁婆子垂首道:“听府里人说,这桂堂是郡主亲自着匠人们装修的,连窗帘都是郡主亲自挑的。为此,郡主还特意打听了梁家的下人了解,一络照的是奶奶喜欢的样子布置……   这小库房的家具,一些是早前桂堂留下来的,还有一些是新打的,如这摆杂物的架子就是新做的。”   东西多且杂,可摆在里头却是井井有条,一切都归功于库房里那些大箱子、货架、小盒子,有的还是推拉门的。   用罢午饭,府里宿醉的客人们陆续告辞。最后留下来的是温家特来吃酒席的远客,一律住在了相应的客院里。温子林携了妻儿离去,何氏也不好久待,自是带了一干儿女离开,只是六姨娘、七姨娘还是在镇远候府里住了下来。   第182章怜惜   五月十八一早,温青陪梁氏回门,礼物是梁氏自己预备的,她现在开始接掌府邸,想着娘家有三房,大房的礼物为主,但二房、三房的不能少,连族长家也得备上一份礼。   温彩令麻嬷嬷等人拾掇东西,预备着次日去乡下住。   梁氏与温青午后回来听说后,温青道了句“月娘,你去劝劝妹妹,乡下有甚好的,蛇虫鼠蚁的又多,哪有自己家里方便。”   梁氏应了,温青今晨看到她备的礼物,微微凝眉,道:“再多备些,瞧着少了。”梁氏心下一阵感动,临出阁时梁老太太便说温青是个实在人,让她多用些心,“秋月啊,这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能遇到一个疼你、喜欢你的丈夫。他在意你,就会以你的亲人为亲人。你在意他,就会在意他所在意的人。将心比心,才能换来真情。”   温青在梁家,唤梁和裕为“岳父”,敬梁老太太为“祖母”,唤起长辈来,也没支吾一声,坦然、有礼,乐得梁和裕连连夸赞“温家不愧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离开的时候,梁家三房老爷亲自把温青送到大门外。   梁老太太对梁秋阳道:“你姐姐总算出阁了,唉……她除了依仗丈夫,还得依仗你。”   娘家无权势,女子在婆家也会被人小瞧。   梁秋阳道:“祖母,孙儿一定用心读书。”唯有他出人头地,才能成为梁氏的另一个依傍。   梁老太太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用心就好。”梁家老闺女总算嫁出去了,往后再不会有人瞧笑话了,不仅嫁了,还得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梁秋月出阁了,梁老太太突地心里空落落的,私里问了梁婆子,对镇远候府的事也知晓不少。   麻嬷嬷拿定主意,以后就服侍温彩。   温彩原想留麻嬷嬷下来照看安然阁的花木,可麻嬷嬷信誓旦旦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她半步,温彩无奈,便令她到府中花木房里挑了个会侍弄花木的丫头来。   麻嬷嬷道:“这些花儿,可都是郡主的宝贝,往后你得用心照顾,照顾好了,郡主少不得要赏你。”   这里正细细叮嘱,有跑腿丫头禀报“奶奶来了!”   梁氏新进门,尚未请封诰命,只能唤“奶奶”。   梁氏进了安然阁,一个错神,以为自己到了某处花房,可那雅致的阁楼,又告诉她:这是安然阁。院子内小径两侧都摆满了花木,定睛一瞧就会发现全是值钱的东西,昨儿夜里她又瞧了府里的账簿,似乎在花木上并没有多少花销,府里后花园、各处摆放的花木都是花木房自己做的,偶尔还会外卖一些花。   温青名下有好几家杂货铺,可以把花放到铺子上卖。   温彩这会子正逗着远远玩。   梁氏进来时,就看到温彩抱着个襁褓中的女婴,她笑了一下:“郡主抱的是远远?”   温彩道:“嫂嫂别一口一个郡主的,怪别扭,就跟哥哥一样唤我声妹妹。”   梁氏扫了眼远远,两个月大的孩子,又小又娇弱,此刻睁着一双黑曜石的眸子四下看,因梁   氏穿了一身紫袍衣裙,尤其瞩目,不由得盯着梁氏细瞧。   梁氏伸手抱过远远,“来,母亲还没细瞧远远呢。”昨儿午后,梁氏让奶娘抱了远远过去坐了一阵。   远远的身上有一股奶香味,吧叽了一下小嘴,一动不动地盯着梁氏。   未过门时,梁氏就听说温青与先前的徐氏生了一个女儿,这会子她说到“母亲”二字也没有半分的生涩,想着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多有两三个孩子了。   梁氏道:“妹妹还是别住乡下了,候爷心里正难受呢。你这里差缺了什么,我着人给你添置。”   安然阁、漱玉阁、桂堂都是后来重新装修过的,里头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温彩道:“我这身子总不见好,太医说我体内有寒气,建议我多泡温泉,柳树镇畅园里头有个莲清池,我想在畅园住一阵子。”   梁氏惊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早就听说京城权贵喜欢游畅园,说那里好玩、好吃、还有好住的地方,只那里的花销极贵,“妹妹要住客栈?”   双双奉了茶水,垂首道:“禀奶奶,郡主不是住客栈,是在那边包了座院子。”   梁氏心想:租了处院子,这得多少钱啊?可面上却未流露半分形色之上,梁氏抢先道:“这钱得让我们出,妹妹要住在那边养病,这要带的下人也要挑好。”   她顿了一下,想着家里的银钱多,不都是要花在自家人身上么。进门时,便着身边的梁婆子打听了一番,梁婆子说玉郡子这病是因为取心头血给四皇子做药太多落下的。   梁氏道:“既是要租院子,就挑处好的租,最好有小厨房的,妹妹想吃什么,就让厨娘做。这要吃的粮食、菜蔬都从我的陪嫁庄子上拿,我的陪嫁庄子有一处就柳树镇上,我回头就给庄头说一声,让他过些日子就送上好的吃食过去。”   梁老太太为了让孙女体面出阁,几乎把梁家大房都快掏空了,甚至还买了梁二太太、当做三太太早前置的庄子,答应回头置了庄子再补给二人,着实时婚事张罗得急,梁老太太又怕委屈了孙女,这才做主往体面里预备。   梁婆子接过话道:“要不老奴明儿一早就走一趟,带上几个丫头把郡主租的院子拾掇出来。”   温彩忙道:“不用拾掇了,我早前便让人打理好了,只要人过去就行。只是这安然阁里还有我养的一些花木,我走之后,还劳嫂嫂派人帮我照看一二。”   远远哭了两声,直往梁氏怀里蹭。   梁氏轻拍着远远,神色里看着孩子虽没有夸张和故作的喜欢,却没有半分的厌恶,自然地流露出几分心疼与怜惜。只一眼,温彩就觉得:这个嫂嫂没给温青挑错。   梁氏道:“妹妹且放心,我着人小心看着。”   梁氏过门便让自己的陪房婆子、陪嫁丫头打听了镇远候府的事,听下人们说徐氏生下远远,便没有抱过,甚至还埋怨远远为甚不是儿子。梁氏想着自己也是女儿身,不由得对远远生出几分怜惜。   奶娘过来道:“奶奶把大小姐给我,瞧着是饿了。”   梁氏瞧了一眼,“孩子还小,我让梁婆子拾掇了屋子出来,一会儿就搬回桂堂,待大小姐知事了再迁到漱玉阁独住。”   孩子还小,让奶娘带远远,梁氏还真有些不放心。   无论以前的徐氏如何,远远现在的母亲是她。   奶娘心下一喜,住在主母身边自比单住好,平日想吃点好的,大厨房的人都要摆脸色,要不是温彩与厨房上的管事叮嘱,说奶娘要带大小姐,一天得备四顿,除了一日三餐照主子的例派送食物,还得另送一顿炖汤。   所谓炖汤就是炖的猪蹄、鸡鸭之类,每次不是两根猪蹄、一大钵排骨,又或是半只鸡,奶娘来了两月,人就胖了一圈,越发白胖得像只馒头。   温彩笑道:“麻嬷嬷带梁婆子几个下去吃零嘴,我与嫂嫂说说话。”   麻嬷嬷笑着应了,热情地招呼梁婆子去她屋里喝茶。   温彩身边就只余了双双服侍。   梁氏看了眼双双,只觉得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显得很成熟得体,一看就是经过调\教的,那眼神也正,看温彩时除了敬佩还有喜爱。   “嫂嫂,我哥偶尔会犯牛脾气,但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最多就是嘴上骂几句,他犯脾气的时候,你顺着他些。   还有哥哥一日三餐只要在家,顿顿都要有肉,要是没肉他就吃不饱,直说吃了不管事,他爱吃红烧肉,每回做的时候,别把肉切得太小,他会觉得在吃到嘴里没味。   你往后要处置田庄店铺,或新置什么产业,提前与他商量一下,就算他不吱声,你也要告诉他一下,否则他会觉得你忽视了他。”   梁氏初是意外,再是感动,同样是兄妹,哪家的妹妹能如温彩这般了晓自己的哥哥,他有什么喜好,什么性子都了若指掌。这让梁氏想到了自己与梁秋阳,他们嫡亲的姐弟就两人,感觉也如温青兄妹这般。   “哥哥   看似大咧,其实有时候心思细腻,但凡你说的话在理,他会都听的。他喜欢喝酒,家里专给他备了鹤年贡酒,是雍郡王和太子殿下赏的,平日在军中操练忙碌,晚上给他备二两酒小酌,不可太多,多了伤身。他爱贪杯,虽他酒量好,你也不能给他喝多了,每晚只给二两,一来解乏,二来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   梁氏不明白当初的徐氏对温彩是怎样的看法,但她觉得温彩绝不是寻常的女子,当她进入这小院,就觉这里像一座最天然的花园,一个与鲜花作伴,与花生活的女子,她的心里应该是装着无数美好的事。   梁氏没有劝阻温彩留下,是因为她知道劝阻不住,但想着自己出面给温彩在畅园租一座小院将养也是件好事,毕竟能住到畅园那可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次晨,梁氏亲自挑了十名护院护送温彩去畅园。   又备下些食材等物,千叮万嘱地让梁婆子走了一趟。   午后,梁婆子带着护院们回来,眉飞色舞地讲着那边的事。   彼时,温子群的六姨娘、七姨娘正在桂堂里陪梁氏说话。   梁婆子道:“奶奶,那园子跟仙境似的,郡主在那边租的是一座叫怡然阁的院子,老奴去瞧了一下,里头的东西原是一早就备齐全的,说是三月时就开始租下了,我问了畅园的大管事卓先生,说是那园子一月的租金得二千两银子……”   二千两一月,还只是一处小院子,这价钱在京城都能买座一进小院了。   六姨娘、七姨娘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租院子,分明就是烧钱。   只是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哪敢多说一个字。   往后,这镇远候府的女主人是梁氏,再加上玉郡主那命格,别说一月二千两,便是一月二万两怕是温家人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来。   梁氏神色无异,她早早就猜到了那边的花费不低,问道:“可把租金付了?”无论那边的房租多贵,这钱她都得出,温青就只得这一个妹妹,瞧着这模样温彩顶多在温家再住几年怕也是要出阁的。   这女儿家出阁,若是婆家好了,将来也能襄助温青,还能帮扶梁氏将来的儿女一把。梁氏倒是真心觉得这该花的钱就得花。哪怕自己节俭些,也不能苦了温彩。   “老奴付了一万两银子的租金,原想多付来着,可双双姑娘说,许过了七月郡主的病就养好了,不必租太久。”   还不必太久,住五个月光租金就一万两呢?两位姨娘听得肉疼,两双眼睛直瞅着梁氏细瞧,若换成以前的徐氏,只怕神色里早就不满了,可今儿瞧了良久,梁氏神色没有半分不乐之意,反而是平静如常,甚至是真心讯问温彩在那边的情况,又问了“郡主屋里的摆设可有差缺?你是老人,若有差的一会儿就记下来,明儿一早给她送去。”“那边有小厨房没?吃食上可还方便?”事无巨细,梁氏从住的屋、睡的床、吃的饭都问了一个遍。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梁氏又问:“与我陪嫁庄子上的庄头说过了?”   “老奴已经说好了,每过三日就会送粮送菜过去,可是郡主说菜蔬就不必送了,畅园里头有菜园子,也花不了几个银钱,让我们每月送一次粮食就行。冬葵姑娘每过几日就要回京城一趟,郡主现下帮着二太太打理名下店铺的生意,冬葵姑娘是这块的管事,有什么事奶奶可以让冬葵姑娘捎话。”   温彩帮董氏打理店铺的事,温家上下都知道。   不过才两月时间,铺子还是原来的铺子,也做的是那些生意,可整个却变了一个模样,所有铺子都重新装修,又添了些货架之类的东西,更做了精致的玻璃柜,听说生意也比以前好许多,瞧这模样,生意会越来越好。   梁婆子递过一张收契:“这是畅园大管事开的租金收契,是从三月开始至七月末。奶奶,不仅我们家的郡主,那里头还有几处院子都有人租住,听说临畅园藏书阁附近的几座小院子一处每月三千两银子的租金。还有不少读书人在迎宾楼长期租了客房,你看要不要在那边也租一间让梁大爷住过去,那里头的书籍比京城书院的还要齐全,最是适合读书人去。我们过去的时候,听畅园里的人说,晋陵先生也在那边包了个院子,逢双日就开课授业……”   梁氏一听,双眸熠熠,“你是说晋陵先生陶浩然?”   这可是天下最著名的名士!   梁婆子肯定地点头,“明儿一早要开课,已经有不少京城学子早早在那边定了客房,说明儿一早要去听陶大先生授课。”   这畅园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吸引了江南名士前往长住,还在那儿包了处园子。   梁婆子道:“那陶大先生也是听说畅园有座比京城书院还齐全的藏书楼才去的,一到那儿就再不愿离开,因着他是天下的名士,畅园的卓先生便给他优惠,他住的那处园子每月只收二百两银子的租金。”   有的是二千两、三千两,偏他的就只得二百两。   不过梁氏心头一转,这卓先生是   个厉害角色,既卖了人情给陶浩然,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去畅园,有的是为赏景,但更多的人则是为了一睹陶浩然的风采。   梁氏道:“你回趟梁家,与大老爷、大爷禀了此事,要是他们乐意,就再去趟畅园,早早在那边订一间客房,让大爷过去听课。”   名士授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是梁婆子去了一趟,她还不知道有这等好事。   梁和裕也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物,又最是敬慕做学问的人,要是他听了,还不得马不停蹄地跑去一瞧究竟。   梁家的日子虽过得不宽裕,可谁也不会委屈了梁秋阳。   梁氏的嫁妆备得体面,可实则是温青私下拿了两万两银子预备的,算起来梁家也不算亏。那日回门的时候,温青又另给了梁氏一万两银票,让她给了梁和裕。   温青道:“梁家也不易,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能因你,就让他们的日子过不好。你给了岳父,让他瞧着再给家里置备些东西,或店铺、或田庄都成。”   梁氏知道家里为了她的嫁妆,险些没把整个家掏空,得了温青给的银子,感动得泪光盈盈,心里越发觉得温青这人实衬,便暗暗发誓要对温青兄妹好。 ☆、第183章 劫持   麻嬷嬷进了怡然阁,立即就被里面的花木给吸引了,正要用手碰触,梅三娘急了:“我是替郡主照看这些花木的,碰坏了,可算是我没照应好。”   麻嬷嬷满心不悦,“老娘侍弄花草时,你还没出生呢,我也是个会养花草的。僳”   两个人正说话,就听一楼偏厅里,传出杜鹃的愤然骂声。   “姓卓的当他自己是谁?他管的是哪儿?倒管得我这边来了,我看他就是多管闲事、自以为是,他管他的马场、练功场,怎又管得我这边?”   梅雪吐着舌头,对梅三娘低声道:“卓先生跑去找了牛大郎,又低价租了几个客房出去,迎宾楼有两个侍女是杜鹃的人,刚过来与她说了。”   梅三娘道:“我们母女只管照看好怡然阁,再照顾好郡主的花草就行,那里的事不归我们管。”   梅雪道:“一下子少收入好些银子呢,也难怪杜鹃会骂。”   杜鹃总跟新来的卓先生吵,可两个人依旧各行各的,惹恼了杜鹃,便拿卓世绩打理的马场来做生意,上回就有人借马场来玩赛马,杜鹃二百两银子就给租出去一天,没气得卓世绩跳。   此刻,温彩正在莲清池里泡香汤。   洗浴之后,双双照着以前的样子给她按摩做养护克。   冬葵、青莺几个,泡得昏昏欲睡。   青莺早前最怕与她们一处泡香汤,而今也不怕了,泡起来比谁都陶醉。   温彩在莲清池睡了一觉醒来,方不紧不慢地回到怡然阁。   彼时杜鹃携了账簿,冬葵拿了算盘,噼噼啪啪一阵拨弄,将这两月的账都细细地兑了一遍,“回郡主,自你离开后,共盈利一百二十五万八千三百七十两银子又五百钱。”   真真是日进斗金。   温彩懒懒地道:“还得与贵人分三成红利。”   又扭头问杜鹃:“各处的月例、赏红都发下去了?”   不待杜鹃发话,冬葵道:“郡主,账上记了,除了月例、赏红以外的纯利润,其中以花房盈利最高,光是花房一处就有近五十万两银子的红利,其次是百味居和迎宾楼,然后跑马场、藏书阁次之……”   杜鹃道:“姓卓的来后,又新立了一些规矩,藏书阁也要交利银,那边去看书、吃茶的人多,阅书室里每次去得晚连座儿都没有,如今连院子里也摆了桌案木杌,全都是看书的人。现下卖的茶水也越来越多。还有抄书室那边也不错,有抄书的,也有买书的,那边新开了一间售书室,可在那边预订要什么书,有了就派人通晓。”   收购进来许花一百文,再卖出去许就是二百文,如此那边竟也能赚钱,管事婆子与底下的人摸出了门道,赚的钱也跟着多了。   杜鹃又道:“新街也建好了三成,刚建好便有人前来租赁行商,有想开客栈的,还有想开酒楼的,更有的想要买几间铺面……”   温彩想了片刻,“你与卓先生、董管事商议一下,定个章程再禀我。”   “是。”   楼下的青莺与红燕全身戒备、侧耳聆听。   不待红燕开口,青莺倏地一身出了院门,在四下里一转,对着夜空大喝:“我家郡主在此养病,谁要打扰我家郡主,在下手里的兵器可不是吃素的。半夜三更的,不好好待着,在四处乱走作甚?小心被人当了小贼。”   “田大爷,这处院子听说是玉郡主长期住下的。”   说话的是顺王府的侍卫。   他想近怡然阁,可人还没进去,就被里头的女侍卫给发现了。   其中有一个脾气急燥,是个不好惹的。   田耀祖微眯着双眼,“是不是她呢?”   “听说玉郡主自用心血救雍郡王一命之后,身子大不如前,在镇远候府将养了许多也未见康复。镇远候听了太医的话,这才花重金替玉郡主租了此处给她休养。”   田耀祖冷声道:“我怎听说,这院子是从今年三月就对外租出去的呢。”   “三月初,玉郡主返京途经此处喜欢上这里,原想住几日就走,这不回京后又生了意外,如今在此养病。”   到底是不是她呢?   从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是她。   可没见着人,田耀祖还做不了决定。   如果是她,那么她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这一回,顺王志在必得。   青莺围着怡然阁转了一圈,见四下无动静,警惕的心放松下来。红燕笑了两声,“你每次能别闹这么大动静么?”   “刚才周围明明有人,可待我们出来时又没了。”   青莺想骂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闲逛个甚?现下这园子里不仅有早前的巡逻护园,还有慕容恒送来的侍卫,虽然人不多,却足够维护这里的太平。   红燕上了阁楼,与温彩说了外头的事。   “会武功的人盯着这儿?”   第183章劫持<   tang/p>   二月时,夜探怡然阁的是冷家和慕容悰的人,冷家现下伋伋可危,慕容悰尚在诏狱生死未卜。今晚夜探之人又是谁?   这些日子温彩住在京城,小心翼翼,深居简出,就算有贵女相约也一一以身子不适为由谢绝。   红燕道:“郡主这几日还是小心些的好。”   “明儿一早你回趟京城,把这两月的盈利分红交给雍郡王。”   红燕应声是。   次晨,温彩睡到日上三竿,这几日已经停了药,尽量让梅三娘做自己喜爱的菜式吃,就算梅三娘不会,百味居那边也能取可口食物。   上午泡了香汤,又做了一个全身保养,换了一身粉蓝色的夏裳,浑身清爽入骨,依如从前那般的打扮,干练又不失活泼。   今儿寅时二刻,陶浩然在藏书楼外一号阅书室授课,早早儿的,一号室人满为患,屋里屋外全都是人头,噤若寒蝉,待陶浩然讲罢一课,人人意犹未尽。   温彩在摇椅上小睡了一觉,双双从外头进来,俯身道:“郡主,这会子园子里倒也有清静,除了几个从京城过来游园的女眷,外头再无旁人。”   “回怡然阁。”   在假山后面,站着几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从莲清池过来的少女,走在前头的是个虽不算很美,却自有一股灵透气质,头上绑着粉蓝色的绒球,摇摇曳曳,煞是活泼可爱。   双双道:“冬葵今儿一早回京了,要在那边住几日再回来,她得盯着帮二太太打理的那几家店铺,我们搁进来的本钱还没赚回来。”   温彩帮忙,是瞧着是本家的面上,但这不意味着她就得往里填银子。   田耀祖微眯着双眼:“是她,是她……竟然是她!”   身后的中年男子道:“是谁?”   “梁顺文!”   那个与慕容恒一起把缝衣机设计图卖给田耀祖的人。   因缝衣机的事,田耀祖这大半年确实大赚了一笔,用句不夸张的说法,当时他花了二百多万两银子来买,现下的确把本钱赚回来了,他还有第三代缝衣机没有推出,一旦推出,再赚一笔不是问题。   中年男子窥了一眼,“温顺娘!”   顺王慕容慬遍寻不着的人,竟然是她。   田耀祖道:“若让顺王得到此女,将会如虎添翼。”   “田大爷的意思……”   “劫人!”果决而狠毒的,若是温彩落到顺王手里,就得做顺王的女人。   有了这样一个心思奇巧的女子相助,顺王可望再成大业。   只是太子慕容恪与顾家一派人盯得紧,处处防备顺王。   两个会武功的女侍卫,今儿只有一个。二人交换眼神,中年男子会意,纵身一闪,青莺立时警惕,站在原地,一番审视,大声道:“谁?给我滚出来!”   青莺调头欲跑,只听双双轻呼一声:“青莺,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对,现下只她一人,她若离开,温彩身边无人保护,她不能走。   那人影又闪了一下。   青莺明白了关键,离温彩更近了一步。   双双、杜鹃与麻嬷嬷、梅雪更是死死地护住温彩,生怕有个闪失。   田耀祖握紧拳头,只要会武功的丫头一离开,他们就可以下手劫手,不想这丫头里的聪明人不少,另一个女子视破关键,青莺竟不上当,连其他人也防备起来,小心地护着温彩往怡然阁方向移去。   而此时,随着一阵男子的说话时,陶浩然授课完毕,三三五五地出来几个读书人,走在最前头的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郎,当看到几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时,几人皆放缓了脚步。   空气里,掠过淡淡的花香,这是属于她的馨香。   池睿定定地看着几个缓缓移来的少女,抱拳行礼道:“给玉郡主问安!”   “池大公子安好。”温彩微微欠身,唇角噙着浅笑。   池睿故作淡定地道:“玉郡主怎会在此?”   杜鹃道:“你能在这儿,我们郡主为甚不行?”   池睿不认得杜鹃,倒是见过青莺与双双等人,笑道:“在下不是这意思。”   温彩道:“池大公子是来听晋陵先生授课的?”   “正是。”   “池大公子保重,小女告辞!”   她微微点头,从池睿的跟前走过。   人群里,有人小声地道:“秋阳,她不是你姐姐的小姑子么?怎的在这儿?”   “那个……”梁秋阳第一次见到温彩,京城早有传言,可从未想过她会是这个样子的,不是绝色的,却只有一股子活泼与灵透,让人觉得她是鲜活的、生动的,连打扮也让人眼前一新,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总觉得似曾相识,“听说她身子不好,姐夫、姐姐给她租了个院子特意让她在此养病。”   在这园子里租院子,真真是价值不菲。   有这样可爱的妹妹,也难怪温青宠得跟宝贝一般。   她走近众人身畔时,空气里淌过一股淡淡的花香,不是任何脂粉的香,而是自然的、沁人心脾的。   池睿,顾皇后的外甥,传说此人乃是文武全才,近来顾家特替家中子弟在这园子租了处院子,目的就是让他们聆听陶浩然的教诲。   暗处,田耀祖道:“今儿必须成功,这园子里来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又有个陶浩然,他日再要下手怕是难了。”   “是。”   一道黑暗中的影子应声,纵身一闪追了过去。   温彩过了十二生肖九曲桥,只听青莺大喝一声“胆大包天”,拔开宝剑迎了过去,温彩与众人连退两步,一阵袖风起,梅雪尖叫一声,只见另一条黑影从天而降,一掌劈向温彩后背,双双一把推开温彩,那掌风端端击在双双的胸口。   “郡主小心!”   麻嬷嬷一声惊呼。   青莺纵身而至,剑声豁豁,直挽出剑花四溢。   梅雪的尖叫吸引了周围的声音,那一头目送着她们的池睿也飞奔而至。   然,还是晚了一步,温彩被第三个出现的黑衣蒙面人一掌击中,早已昏了过去,那人手脚麻利快速将温彩扛在肩上,一脚拽开杜鹃,以板上走丸之速离去。   池睿拔出腰间的短剑,厉声道:“天子脚下,青天白日就敢劫人……”   顾五公子奔得气喘吁吁,亦拦在一边:“快放下玉郡主!”   那黑影冷声道:“有本事就来追!”音未落,人已往院墙方向而去,身轻若燕,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杜鹃提着裙子,“姓卓的在干什么?大白日这园子里竟进了贼人,把姓卓的给我叫来,他收了我们一万两银子的租金,就得保护我们安危,我们郡主被劫了,快找姓卓的……”   她的声音未说完,池睿冷声道:“你们还嫌知道的人少么,这般大吵大闹的,赶紧寻人要紧。”   温彩虽嫁过一回,可到底是女儿身,要是知晓温彩被劫的人多了,难免影响名声。   麻嬷嬷吓得面容煞白。   双双中了一掌昏死过去。   梅雪似被吓傻了一般,还在尖叫连连。   梁秋阳也奔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两名缠住青莺的黑衣人见已得手,并不久缠,一得机会就逃走了,青莺提着宝剑紧追不舍,刚出了院墙,便失了黑衣人的踪迹。   青莺恼道:“他们……是有备而来?可恶!”   梁秋阳问:“知道是什么人?”   青莺摇头。   池睿意味深长地道:“我能猜到。”   “你……”   那三个的武功,除了劫温彩的那人不清楚,另两个的武功路数像极了大内侍卫。   皇帝不会劫温彩,太子也不会,雍郡王更不会这么做,但还有其他的皇子。   梁秋阳见事关重大,立时去找梁和裕说。   梁和裕一听吓了一跳,温、梁两家如今是姻亲,梁氏的小姑子被劫了,滋事体重,不得不回京通晓,忙道:“着人备马,你亲自回趟京城,把这事告诉你姐夫。”   温青疼爱妹妹,这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大白日就敢在园子里劫人。   *   午后,慕容恒便接到了温彩被劫持的消息。   温青也听说了。   梁氏的怒火比温青还大,当场就把梁婆子等人给训骂了一顿:“我要留十个护院保护郡主,可你倒好,竟被人给我带回来……”   温青正要发火呢,见她气得不轻,竟是她丢了妹妹一般,反而冷静了,低声道:“月娘,你先别急,我这就去找雍郡王商量。”   “这是哪来的贼人,怎的偏偏劫了妹妹去。”   梁氏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又是个年轻姑娘,要是被恶人劫了去……她不敢细想,温彩虽不是绝色美人,可但凡见过的都会生出几分好感,温彩的美在骨子里、在灵魂深处,更在她那一对迷人的眸子。   而此时的温彩已被人蒙着双眼,关入一间潮湿的屋子里,她能闻到阵阵酒香,她被人丢到一张榻上,被褥有股发霉的味道。   她动了动双臂,摘下脸上的黑布,双脚一动就传出一阵铁链的声响,足踝处被人套上了铁环。   这是一间酒窖,一侧摆了白菜、萝卜,另一侧则满满堆放着酒坛,一只重一只,层层叠叠,散发出一股股的酒味。   这是哪儿?   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温彩佯装睡熟,地窖的石门吱嘎一响,阳光洒了进来,将两个华衣男子的身影满满地投射在酒窖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迈下石阶,在离小榻前停下了脚步,“这本事不小哇。”   这声音……   温彩记得,很快忆起了顺王慕容慬。   是他,竟然是他劫了她   来。   另一人带着怪异地语调道:“还是个小美人。”   这个声音是陌生的,她可以肯定早前从未听过。   男子笑了起来,“若是本王强要了她,到时候倒要瞧瞧温玉堂那张脸。”   “只要她成了殿下的人,她再也跑不掉。”   顺王走近小榻,蹲下身子细细地盯着温彩的脸颊,“不错,姿色还可,要不是昨儿本王/刚好训服了一匹野\马没有心思,否则倒还真控制不住自己,哈哈……”他伸出手来,轻柔地摸着温彩的脸颊。   恶心!想到顺王在秋狩时糟蹋过的女子,温彩在心里就恨得牙痒,想着他的脏手,险些没恶心得吐出来。   男子抱拳道:“属下告退!”   温彩放在被褥下的双手握成了团,拼命抑制住,才没有当场给他一个大耳光。   顺王摸着她的脸,“娇养长大的就是不同,这一身的肌肤细腻得能拧出水来。”   她的脸,只能让慕容恒碰。   顺王正要俯身轻吻,只见去而复返的人男子道:“殿下,雍郡王与温青报了官府,京都府尹正带人四下寻人。”   “你们劫人时留下蛛丝蚂迹了?”   “没有。不过,听说雍郡王从袁家借了一条灵犬来,那狗往荷花里一带奔来了。”   “见鬼了!”顺王跳了起来,一转身往外头奔去。   温彩微眯着双眸,见顺王离开时,将门口内侧的十字木架上转了一下,那木架上挂着一串大蒜,又挂了串红通通的辣椒。   灵犬,温彩第一时间想到了上回冲进镇远候府的那只小狗,那么多人不跳,单往她怀里跳,她从来不觉得有何别样处,难不成那狗识得她的体香味儿?   如果真是这样,怕是慕容恒用不了多久就能寻着她。   周围,回归了宁静。   温彩翻身坐起,足踝处一扯,一阵钻心的疼痛,两只足环上各挂了一把铜锁,温彩四下一寻觅,也没有可用的东西,从怀里掏出柄短剑来,削了小榻上的木头,削成厚薄如钥大小,往锁孔一捅,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放的,她就死马当活马医,坚决不要留在这儿。   时间,在一点点流淌。   终于,听到咔嗒一声,锁弹开了。   她又如法炮制,继续捅,另一只的锁也弹开。   她奔向小榻,正向启开关,听到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连连退回榻上,佯装成睡熟的模样。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后领了两个婆子,又有两个年轻丫头。   “取剑南春,听说雍郡王与温候爷最爱这种酒。”   温青爱美酒,但绝不贪酒。   当冷昭得了个“剑南春”的美名时,整个京城的人都误以为温青爱此美酒。   这纯粹是杜撰!   温青在温彩的眼里,绝对是有肚量之人。   那么现在,温青和慕容恒都在顺王府作客?   一行五人,各抱了一坛,却是不同的酒。   几人离开了,温彩看着这地窖,是顺王先招惹她的,这一回她便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一想,温彩寻了块石子,敲破了酒坛,地窖里顿时酒香扑鼻,一时间那酒便如溪流一般漫延在地上,她启开机关出了酒窖。   外头天色已暗,月华皎皎,如冰如轮,陌生的顺王府却有喜乐阵阵。   温彩蹲在一处僻静处,兜绕之间寻了根木棍,将一个行至僻静处的侍女一闷棍打昏,拖到暗自剥了她的外衫裹在身上,又挽了个与她相似的发髻便四下里走动,寻找着离开的法子。   兜转之间,到了一处杂库房,只听一个婆子大声道:“臭丫头,还不领了灯油蜡烛去会客厅。今儿殿下要大宴雍郡王与温候爷呢。”   温彩应声“是”,抱起一坛灯油便走,心里闷闷地想着,她得让人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不闹腾点事出来,她这一趟岂不白跑了。   顺王爱美人,爱珍宝……   温彩走在最后,趁前头的人不备,避到拐角处。寻常情况下,这珍宝库与书房相邻,一来书房都是谈重新机密事之处,因为重要,所以珍宝库也会在那附近。   她正独自走着,只听有人拍了一下肩,吓了一跳,扭头时却是青莺。   青莺欢喜地道:“郡主,总算打到你了?”再找不到人,温青不疯,怕是雍郡王都要疯了。青莺再一看温彩这一身丫头装扮,有些气急。   温彩笑道:“我们放火去。”   “啊——”   “有胆没胆儿?想你青莺乃是女侍卫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偏有顺王府的人下了你的面子,你能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反正本郡主不能,丫丫的,敢劫本郡主,还打了我一掌,这口恶气怎么都得出。放火,老子要烧了顺王府的书房、珍宝库、库房,要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青莺心下直喜,温   彩这恩怨分明的性子太招人喜欢。   “属下可不敢,属下得告诉雍郡王,说找到你了。”   “要去快去,找他来帮我放火。本郡主现在要开始行动了。”   温彩近了书房,前头有人,可后头却少有人走动,将怀里的灯油往窗户上一扑,寻了火捻子一吹,顿时火苗一跳窜了起来。   正在忙碌,一人已经蹲在了身后,“你这是做什么?”   “准备放火,没瞧书房已经燃起来了,要是把灯油浇到屋里,你说会不会烧得更快。”   慕容恒笑,这丫头不止会做些神秘的人,还会干坏事,不需要问,这劫她的指定是顺王。   他提了灯油坛子,低低地对青莺吩咐道:“去,浇一半灯油到书房去。”   以青莺的武功,要入顺王府的书房那仿若无人之地。   过了一刻钟,就听到有人大叫:“走水了!不好了,书房走水了!”看守书房的丫头受惊大叫。   这里声落,珍宝库的人也惨声大叫:“珍宝库走水了!”   “库房走水了!”   丫丫的,这顺王府的布局太不合理了,书房、珍宝库、库房竟然很近,方便了温彩放火干坏事,她躲在暗处贼贼一笑。   她手里正磨着一根枝条,一头尖尖,又撕了身上的丫头服做了一把简易的弓箭,在箭上绑了沾了灯油的木条,“嗖”的一声,自珍宝库的窗户而入,里头的火苗一跳,那窗帘顿时便燃了起来。   青莺的箭术了得,虽是孩子般玩耍的东西,到了她手里那就是神器。   慕容恒一脸宠溺,在温彩的脸上摸了一把:“这回解恨了?”   “没有,要多烧几处才够本。”   慕容恒对青莺道:“陪她玩着,小心些,我先回酒宴。”   青莺应了一声。   这种事,慕容恒也不阻,分明就有纵容之意。   书房搁的是书,青莺连射了五六箭,全是自窗而入。   库房和珍宝库也会有所损失。   顺王正在前府宴客,听到这声音,倏地起身,大喝:“怎么回事?”   有下人急急地探了一下,“启禀殿下,书房走水了,珍宝库、库房也着火了……”   温青坐在席间,今儿已经试过六皇子、八皇子,他们二人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劫温彩,最大的嫌疑便是顺王,可顺王说话滴水不漏,正因为如此他们都疑上顺王。   温彩趁着众人抢火,她抱了只盆子混在人群里,佯装成抢火的模样,趁着上下抢火,她不紧不慢地出了偏门,看到了熟悉的小巷,沿着夜路往家里回了镇远候府,一近府门,褪下丫头服。   那婆子一看是温彩,惊呼一声“郡主!郡主,真是你么?”   “不是我还有旁人不成?”   婆子立时叫了起来,“大老爷,郡主回来了!奶奶、奶奶,是郡主回来了。”   顺王宴请雍郡王与温青,吃到一半,走水了,顺王佯装平静:“近来天干物燥,这些吃闲饭的下人不得力,我们再赏歌舞!”他呵呵一笑,继续作陪。   而此刻,温青的心腹小厮来禀:“禀候爷!郡主……郡主回家了。”   温青倏地起身。   顺王一脸惊诧,温彩怎会回家?这个时辰,温彩应该关在地窖里。那处可最是隐蔽,一定是为了维护温彩的名节,温家人故意放出话来的。   温青道:“此话当真?”   “是,郡主回府了,这会子正在桂堂与大老爷、奶奶说话。”   温青抱拳正要告辞,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   顺王再也不淡定了,顿时跳了起来,大叫:“怎么回事?”   他望着北边方向,那里……   他不想想下去,“是酒窖,是酒窖出事了?”   慕容恒神色淡淡,“大皇兄,你这府里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举目望去,只见顺王府北边火光冲天,西边更是一片嘈杂,救火的吆喝声,骂人的声音,还有拿着盆碗的声音,更有敲着锣鼓的声音,好一片忙碌。好端端的府邸,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温青笑道:“顺王殿下忙着,我妹妹回家了,我得赶回去瞧瞧。”   慕容恒紧随其后,带着自己的人离开顺王府。   顺王破锣嗓子般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管事颤颤栗栗地奔来,支吾着道:“殿下……酒窖爆炸了,我们一窖的美酒……全……全都没了,还有隔壁密库的火蒺藜没了、兵器也毁了……”   “啪——”顺王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废物,养你们何用?人呢?今儿抓来的人呢?”   “酒窖和密库夷为平地了,那人……”   不会死!   一定没死。   刚才镇远候府的人不是说温彩平安回府了。   谁能告   诉他,今晚这府里接二连三的火是怎么回事?   只怕与温彩脱不了干系。   这个臭丫头,分明就是与他作对。   他劫人不成,却惹来一场火灾与横祸。 ☆、第188章 欺君   “是。”慕容恒并不隐瞒,道:“贵妃当时咄咄逼人,非抓住给玉郡主点宫砂的事不放,可见里头另有文章,我便找到太医,问他:世上有没有处子却点不出宫砂的?丁太医说,‘有这种情况。’岑”   温彩道:“你就不怕,我真的……”   “我相信你。”   她一时无语,扭头看着七公主。   丁太医道:“禀皇后娘娘,七日之后,玉郡主的毒会自行消散,之前点宫砂的地方也会显现出来。”   七公主拉着温彩,“去我虹锦宫玩,走!”   这一次,顺王是为了对付太子,也是为了他的野心才将目光锁定在温彩身上。   因皇后的懿旨,温彩在虹锦宫里住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就与七公主、十公主说话儿。   午后,皇帝听皇后禀报之后,勃然大怒,下旨严斥,指责顺王胆大欺君,降亲王爵为郡王,为顺郡王,令顺郡王府后院一干姬妾,除育有子女、已有身孕者一律遣送还家,并允其家人自行配人。   *   这日辰时,温彩与七公主、十公主在御花园踢毽子玩,远远就看到一个少女过来,偏近了跟前却绕道去了旁处欢。   七公主道:“那是小九,自从淑妃被禁足之后,便不与我说话,我们也懒得理她。上回,她跪在父皇回宫的路口,想求父皇饶了五皇子,那么大的罪,岂能就此饶过。”   九公主庆阳的日子也不好过,母妃失宠,虽名分还在,可宫里人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而她又寄在贵妃名下。贵妃一心要替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划,禀了皇帝,要把庆阳许给她娘家侄儿,皇帝驳斥了,说“朕的公主当配少年才俊”,意思是嫌周家的公子才华不够好。   可贵妃还是不死心,周家人入宫拜见时,就留了九公主在身边,故意将她引荐给自己的子侄。九公主面上客气,让人挑不出丝毫差错,可心里自不乐意。   又两日后,温彩与二位公主又改玩下棋,七公主是个坐不住的,没下几子就乏了,温彩便与十公主对奕。   不知何时,空气里掠过一阵熟悉的檀香,温彩抬眸时,对面已经换成了慕容恒。   “你怎么来了?”   “你入宫五日了,听小十说,你手臂出现了粉红。”   早前呈现的种种是毒,而非真的失贞。   慕容恒落定一子,“皇上任顾谦为钦差,彻查江南政务,那首童谣……”他看着温彩,确实是江南学子带到柳树镇的,却也暗自透出了玄机,四下无人,他又道:“太子要用池睿取代田耀祖。”   前世的池睿后来入了御林军,做了正五品左郎将,她死在池睿的怀里,她问他“这么多年,你为甚还未成家。”他对她道“在我心里,早已有妻。”她含着泪,“若有来生,我做你的妻子。这一生,我害了他,又累了你。”   此刻回思,温彩的心头一软,眼里有泪。   慕容恒讷讷地凝望着她,“你想到了什么?”   “池睿……他不适合做皇商。”   “这是太子与荣安候商议之后决定的,荣安候此次去江南办差,携池睿同往。池睿文才武功皆是出挑,若他姓顾,就能取顾浩而代之,他是太子相中的不二人选。”   周家能培养出一个田耀祖,顾家也能。   这一次,和前世一样,不想陷入权斗之争的他依旧深陷其中。前世,太子在重返皇家之日被人毒害,现实中太子化险为夷,他信任慕容恒,也器重慕容恒。   前世,是她累及了慕容恒。   现实中,她想远避慕容恒。   “我今晨与皇上求娶你为妻。”   “皇上应了?”   “皇上说,你若点头,他不阻止。顺娘,嫁给我吧?”   她不能嫁他!她更不想害他,梦里的点滴实在太清晰,那些发生地的事,那些痛与落寞,让她不能嫁给他。   “殿下,天下的好女子很多。”她笑着垂眸,“听说荣安候有意将顾十五许给你,她是一个好女子,善良、单纯……”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同意。   他问:“你在顾忌什么?”心微微一痛,他想娶的人是她,而她却将他推给另一个女子。   一路走来,明明相识不到一年,而他们却似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没什么呀!”温彩笑容灿烂,“我不喜欢嫁给皇家的男子,不喜欢皇家太多的规矩,还有,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和离的女子,找个寻常的男人嫁了就行,可不能痴心妄想的高攀皇子。”   “本王盼你高攀。”   她笑,故作明媚。   池睿要去江南,她想去江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离开京城却四下走走。   外头的天很高、很广,只有走出去,才是真正的自由。   “明儿一早,我就可以出宫了。宫里虽好,可天空就和皇宫那么大。”   “   tang心有多大,天空就有多大。”   这话,是前世的她说给他的。   她垂眸浅笑。   “为什么不肯答应嫁给我?你到底顾忌什么?顺娘,告诉我。”   怎么说呢?   她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你看顺王,妻妾成群,我可不想我的夫君这样。那个人,不需要位高权重,也不需要出身如何高贵,只要他待我好就够了。可从来他都不是殿下这样的身份、也不是殿下这样的男子。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普通身份却能真心待我的男子。。”   他一出生就是皇子,这是改不了的。   从她嘴里出来,原本高贵的身份,却成了她不能接受的原因。   “你不喜欢我做皇子?”   “不是。我只是一直拿你当哥哥,就像我对我哥哥一样,你难道不是么?一次次听哥哥提到我,你是不是会觉得亲切,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你的妹妹?殿下,兄妹之情是不同的,我真的视你为哥哥,你和我哥是一样的,你们正直、有情有义,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很庆幸。”   她落定一子,她输了。   她奕棋,下不过小十,也一样下不过慕容恒。   如若兄妹之情可以斩断他的念想,她愿意这么做。   虽然这很残忍,但她必须这样。   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女子,但不能是她。   她累及了前世的他,今生就让他挑一个有野心,选一个能帮她的女子相伴。   温彩看着不远处玩着投壶的七公主,大叫着:“华华,我也要玩!我也要……”   他一声喟叹。   怎就拿他当哥哥了呢,这不是他要的,要她喜欢他,要她拿自己当男人。   慕容恒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感情最是繁复,唯有此斩不断,理还乱。   温彩出宫了。   在最后一次接受太医诊脉之后,皇后、七公主、十公主、德嫔又赏她好些东西,从玩的、戴的到穿的、吃的皆有。   和上回一样,温青早早候在宫门前候着了。   看着马车旁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她大呼一声“哥”温青以为她要扑向自己,她却穿过温青的身侧抱住了双双与冬葵等人。   双双细细地审视着:“郡主,宫里就是好,瞧这才几日,脸色红润了不少哦。”   “都是十公主啦,天天让我陪她吃东西,德嫔娘娘说十公主应该才得胖些才好,她就说我应该长胖点,快拿我当猪喂了。”   一路上叽叽喳喳,温青听着妹妹的笑声,心下很欢愉。   就在今晨,雍郡王晋封雍王,六皇子晋为宁王,八皇子晋封静王,更让人意外的是,连早前犯有行刺皇帝、太子之罪的慕容悰也被放出来,封了个“思过候”。早前的安王府赐予荣安候为府邸,另择了个小府邸赏给五皇子慕容悰住。   淑妃降位嫔,剥其封号,后廷人称“冷嫔”。听说早前皇帝原是打算贬往冷宫的,后来却改变了主意,虽名为冷嫔,却也从此失宠。她原姓冷,又无封号,连寻常有封号的嫔都不如,虽未打入冷宫却与被打入冷宫没甚差别了。   贵妃因纵子欺君,罚俸半年,责其在怡春宫反省己过。虽说是反省,其实是再度被禁足。   温彩沐汤之后,梁氏已经备好了家宴,请了温子群过来用饭。   温青吃了几杯酒,不解地问:“妹妹不喜欢雍王?”   温彩咬了咬唇,“哥,我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和离女子,配不上皇子,再说他对我来说,就跟哥哥一样,我当他如哥哥一般。”   温子群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准备准备八月初应选太子妃。”   温彩搁下筷子,直愣愣地盯着温子群:“我以为父亲是疼我的,我配不上雍王,更配不上太子。”   “真凤命格,谁敢说你配不上,顺娘不必枉自菲薄。”温子群眼下将温青兄妹看顺眼,怎么瞧怎么顺眼。   温彩陡然起身,跺了一下脚,“要配皇子,父亲喜欢,父亲去好了。我是不去的,我们温家的女儿,就该有一股子骄傲,一听说是皇子,就乐得围过去,这种事我可做不来。这天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全在皇家,我还没及笄呢,父亲和哥就上赶着要把我嫁出去。我不住府里了,我回乡下住去,我吃自己的,不花你们的……”   她越说越气,说到后头,委屈地扒在桌上大哭。   温子群有些手忙脚乱,生怕温青怪他多嘴。   温青轻声道:“父亲还不是为你好?雍王殿下等了你这么久,你怎把人给拒了?”   “我拿他当哥哥一般,我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呜呜……他对我来说,是同哥哥一样,我拿太子也当哥哥一样,我和七公主、十公主好,她们的哥哥就和我自己的哥哥一样……”   温子群冷着脸,“当你有多高贵,皇上封了你一个玉郡主,你就真成皇家人了?你别忘了,你姓温,   怎敢拿皇子当哥哥?休要胡言。”   温彩哭道:“我不高攀就是,我不喜欢他,不喜欢总成了吧……”她一扭头,风一般地出了桂堂。   她说的是假话,她知道自己很作,也很矫情,可她不是真的不喜欢慕容恒。   她怕前世的一切重现,前世的苦难被她遗忘,早前她也曾想当成梦,可当一切重现时,在冥冥之中与双双给她的记忆重合,她知道一个把握不好,所有人都会堕落深渊。她只要他好,只要他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没有了她,他一定会过得更好。   温彩抬头,抹了把泪,对身后的双双道:“收拾一下,我们回畅园。”   “出了上回的事,候爷不会同意你去。”   “我喜欢畅园的宁静,我有更长远的计划,我要把柳树镇变成一个世外桃源,让那里的百姓吃得饱饭,穿得暖衣,光是畅园内的人生活好了不是真的好,而是一个镇的人、一个县的人、一个州……”   双双的心一跳,这样的话前世记忆里的温彩便没说过,她后来确实改变了柳树镇百姓的生活。   温彩回到安然阁,对冬葵道:“安然阁不能没有主事的,你原帮忙打理二太太的店铺,还交给你打理。”又对麻嬷嬷道:“你是个会侍弄花木的,安然阁的花就交给你了。”   麻嬷嬷问道:“郡主不长住镇远候府?”   “我一会儿就回畅园,我需要静下心来做些事,等那边的事安排妥当我就回来。那边有双双、梅雪她们服侍,嬷嬷不必担心。”   温青心头闷闷的,他就不明白,慕容恒是个极好的人选,因他们是朋友,对于婚姻的态度、妻妾的态度是一样的,怎么温彩就不喜欢呢。   既然不喜欢,她以心头血为药引,拿自己的命去救慕容恒又为哪般?   “候爷、奶奶,郡主要回畅园。”   温子群厉声道:“这个臭丫头,说她两句就闹离开。上回多吓人,怎还不汲取教训。”   一听说温彩被人劫持了,温子群吓了一大跳,就怕有个好歹来。他可是指望着温彩飞上枝头,好享受女儿带来的荣光与前程。   梁氏轻叹一声,这些日子与麻嬷嬷等人了解了温彩,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夫君,要是留不住,让她去畅园住住也好,多派些护院跟着。”   温青到底没能留住温彩,因为温彩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哥,我有大事要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畅园是我的。”   温青瞪大眼睛,尚未回过神,温彩已经跳上了马车绝尘而去,风里传来她的声音:“待我处理好那边的事就回来,哥哥保重!”   温子群啐骂道:“她这性子是跟谁学的?说两句就要闹脾气。”   温青嘻笑道:“小太太说,父亲就是这脾气,上回你与她争执了几句,她与你赔不是,你也不理她。”   温子群噎了一下,心里却有些欢喜,这是他的女儿,不像他像谁,嘴上却道:“我是她爹,说两句怎了,还跟我闹?”正色问道:“她与你说什么了?你怎不拦她。”   “妹妹说的话,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上回她与雍王借了十万两银子,我还不信,可后来还真信了。刚才她说……说……”   “说什么?”   “父亲就当没听见,妹妹就是孩子气,说父亲脸泛桃花,许是要走桃花运。”   这是儿子么?怎拿他打趣了。   不过,温子群心里却有异样的感觉。   “你怎跟那疯丫头一样,拿我取笑?”   温子群再没追问。   待温青回到桂堂时,梁氏正在收拾碗筷。   “月娘,这种事让下人们收拾。”   “没拦住妹妹?”   “我能拦得住她,她说要去……”他凝了一下,梁氏拾掇完毕,进了偏厅,问温青道:“夫君刚才的话没说完呢。”   温青低声道:“顺娘说畅园是她的,她回畅园是要打理园子,你信吗?”   梁氏吃惊不小,那畅园可是几年前就开始的,可是她瞧过温彩给温青置的那几家店铺,家家都是赚钱的,原不想信,可府里人说田耀祖田记缝衣机就是温彩捣鼓出来的,如果温彩能弄出那样的东西,再弄个畅园出来倒没什么让人惊异的。   缝衣机和畅园,都让她惊叹般的存在。   梁氏又忆起安然阁里养的那些花,温彩住在那儿时,闲下时就在折腾花木,还在树上绑些布条,忆起畅园里那些名贵的花木,倒与她在安然阁里见的很像。   梁氏未曾细想,“畅园真是妹妹的?”畅园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园,设置精妙。难怪温彩死活不要店铺,直说她手头有赚钱的生意,这畅园的盈利可是日进斗金,温彩手握畅园自不屑要其他的店铺。   但,大多数有钱人,越是有钱越是惜钱如命。   温彩待温青很是宽厚,旁人家为了几亩薄田就会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温彩给温青的可是大半个家   业。   温青道:“我问你,你怎问起我来?”他面露沉思,“妹妹脑子灵活,她能弄出缝衣机来,再弄出个畅园,我信。”   外头有人已经知道缝衣机设计图便是温彩卖给田耀祖的,据说光是那一套设计图就卖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如果缝衣机真是温彩弄出来的,那么畅园是温彩的,这事就是真实的,温青初听时,完全被温彩的话怔住了,这会子细想,他更是坚信不疑。   温彩不会骗他的,尤其不会在这事上骗他。   温青又道:“今儿一细想,可不就是早前我名下铺子上的人么,那个牛大郎我见过两回,他是畅园迎宾楼的管事。”   梁氏则想:温彩还收了一万两银子的租金呢?此念一闪,立即明白温彩收租金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知晓实情。   “妹妹还真是个厉害人儿,一个女儿家就能建出一座畅园来,听秋阳说,那里景色雅致呢,对了,那座晓风残月亭的词也是妹妹写的?大家都说畅园的大东家是个老头儿、是世外名士……”   温青颇有些得意,“妹妹从小读书就比我好,她五岁时就会识好多的字。母亲新逝那年,她就拿着笔给母亲抄经文了,祖母瞧了都夸赞不已,说她的字写得工整。”   梁氏笑了一下,“护院都带上了?”   “跟着一道儿呢。”   温彩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女子,梁氏想到了京城的流言,“真凤命格”这样骄傲的女子也不知道他日要配个什么样的夫婿。   *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彩与杜鹃、牛大郎、卓世绩长谈过几次,说的是她的远景规划。   “我要把扩大畅园,我要让整个柳树镇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让柳树镇都成为一个更大的畅园。这园子里有精通种果树的、还有精通种蔬菜的、养家畜家禽的、养鱼的、种庄稼的……所以我决定让各处管事招收徒弟。徒弟学会了技艺之后,便可以回乡推广,不仅如此,对人品贵重,有人作保的,我还可以借一部分银钱给他们创业富家,不算利息的,可以分几年归还……”   牛大郎听得摩拳擦掌。   卓世绩拧着眉头,扭头问杜鹃:“你家主子是不是病糊涂了?”   只有傻子才会干这种无息借钱的事儿。   杜鹃顿时脱开大骂:“姓卓的,你才病糊涂了!”   温彩指着园子大门方向,“看着外头那条新街没?往后那里就专卖全镇出产的东西。我要建一个水果村,主产水果,其他副业也可以搞;再建一个蔬菜村,主种蔬菜;还要建一个大型的养殖场,养鸡鸭的、养猪兔的……但不能盲目建设,杜鹃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的没,就跟开店铺一下,得做调查了解,要看那村子适合做什么,就是因地制宜,让一部分百姓先富起来。我们的百货行每年买这园子里的东西,远远不够,我预备着把百货行开到洛阳去,不,再开到江南去,要是全天下都有百货行,都有畅园。”   杜鹃一脸崇拜,眸光熠熠。只要是温彩说的话,杜鹃便一百二十个的信,从来就不会质疑的,在她眼里,大抵温彩是她认为最能干的女子。   卓世绩目光里带着质疑,忍不住泼冷水道:“郡主的想法不错,只是很不成熟,旁的不说,就是你说的什么果树村,没有三五年能建得起来?”   牛大郎道:“我觉得郡主的想法很好,郡主能建出这座园子,但凡见过这园子的,不都说有些不可思议么,只要用心了,就没有建不成了。” ☆、第184-185章   第184章反击   温青一路急奔,待到了桂堂时便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早前紧绷的弦立时放松了下来,如若温彩有个三长两短,他会生不如死,他数年的沙场拼搏就是为了让祖母、妹妹过上好日子,受人敬重。祖母早逝,没能看到他的风光,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保护妹妹、成为妹妹最大的靠山与依仗。   温彩坐在案前,吃得狼吞虎咽。   梁氏轻声叮嘱道:“你慢些吃。”   温彩嘴里包着一口的食物,“好饿,我中午没吃,晚饭也没吃,又在外头走了大半天,总算能吃东西了。珂”   温子群看着娇俏的女儿,厉声道:“天子脚下,何等贼人如此胆大,竟敢劫人?”   温青一路急奔,几步进了花厅,待瞧见了温彩,不待他说话,慕容恒已经奔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打扮成这样?阕”   挽着丫头的服侍,却穿着她自己的衣裳。   温彩斥退左右,便将自己从顺王府酒窖醒来的事细地说了,自然免了她让青莺放火的事,只说是她自己放的。   温子群听到温彩敢在顺王府四处放火,先砸了人家的酒窖,临走将一张点着火的纸抛了进去,那地窖空气稀少,又是一窖的酒,可想那一声震天的爆炸声就是从顺王府传出来的。   梁氏听得颇是解恨。   温彩道:“叫他劫我,他是想抓了我来要胁我们温家呢,当我们温家是好惹的,哼!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不仅是与我们温家为难,更是与雍郡王、与太子、与皇上为难?本郡主放几把火烧了他的府邸还算是客气的,惹恼了我,我就狠揍顺王混蛋一顿!”   她骂顺王混蛋?   慕容恒心头一紧,“他欺负你了?”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温彩。   “没有!”温彩摇头,“他要是敢欺负我,就不止是今晚那么点事了,丫丫的,那顺王就是个卑鄙小人,去岁秋狩的时候,他在猎场糟塌了好几家的小姐,怎的就没人管?还有今儿,我装昏迷的时候,听他说,他又弄了一个什么性子烈的女子入府?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我很想救人的,可在那府里这转那转,除了那库房、书房知道在哪儿,旁的地方没去?我就是想给他厉害瞧,没敢闹出人命。”   仿佛放了几把火,搅得顺王府鸡飞狗跳还是小事。   身为大皇子、顺王白日劫人,这许不是胆大包天的事,对旁人很大,   慕容恒止不住咳嗽。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温顺可人的时候,直想把她疼到心坎里,可惹恼了她,她一亮小虎爪,就顽皮得让人生畏。   温子群大喝:“你胆儿大了,竟干放火的事?”这还是他女儿么,这等狂妄胆大的性子哪里像他,瞧着倒有几分随了温家老太爷。   “我就放了!别人欺负我们温家,不给他点厉害瞧,还当我们是好欺负的,烧了他的书房,烧了他的库房才好,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世上干坏事的人不少,干了坏事还敢认的却少之又少。   温子群气得连连咳嗽,这是什么态度,他是她爹,她居然还说得义正言辞,好像干了一件很得意的事。   那是放火啊,这可是大罪。   她烧的可是顺火府!   温子群四下扫视,还好在场的都是自家人。   慕容恒道:“这事怪不得顺娘,要不是顺王劫人,哪里会闹出这事?”   温青大笑,“不愧是我妹妹,这行事作风一点也不含糊,对,谁欺负你,你就狠狠地还回去,叫他再不敢欺负你。”   温彩得了他的夸赞,越发得意,“以后谁要欺负我哥哥嫂嫂,欺负我父亲,我就狠狠地还回去,敢欺负我们家人,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温子群还想训斥,听她说“欺负我父亲,我就狠狠还回去”,只觉身心俱暖,温彩这是要保护他啊,从记事到如今,从来没人说过要保护他的话,颇有些感动。有女如此,要是女儿真的当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谁还敢欺负他。   他立时正色,抱拳道:“雍郡王,今晚这事……还请莫要说出去。”要是被顺王知道了,这可不是惹来一个大仇家。   温彩这性子像谁啊?温子群可没这胆儿,杜氏更是个温顺柔弱的性子,也做不出这等事,要说像,还真像一个人,那是温家的老太爷。说起这老太爷,在族里的火爆性子出了名,其次是倔犟,要是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转,再就是敢作敢当,恩怨分明。   慕容恒微微颔首,“温大人不说,本王也不会传出去。”他与温青是在战场出生入死的朋友,这份情感又比寻常人要亲厚得多。他关切地问:“顺娘,顺王劫你做什么?”   这到底是古代,她总不能说顺王想吃她豆腐,就说顺王有这心,她也会给他搅黄了。“抓住了我,就能逼我哥、逼我们温家站在他那边,还说也许到时候连雍郡王也要站到他那边。”温彩迈着轻盈的步子,一脸凝重,“刚才我听到一声震天炸响,是酒窖炸了?不该有   tang这么大的声响……”   她离开时拿着石头在所有的酒坛底部敲了一个洞,那可都是美酒:剑南春、菊\花酒、同盛金烧酒……招惹了她,她温顺娘这闺字么很温顺,但人绝对不温顺。   临离开时抛下的火苗,一着酒就烧,当地窖的氧气没了,而里头的热度达到极限,轰的一声,炸了!   只是她明明听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比一声还响的震天之音,那至少是两次巨响,第一次略低,第二响堪比破天响雷,第二响之后还有一声爆炸声。   温彩挠着头皮。   慕容恒道:“声音像是战场上使的火蒺藜。”   温青补充道:“数百上千的火蒺藜同时炸响。”轰隆一声,似要把天炸个洞出来。   温子群道:“顺王府囤这么多火蒺藜作甚?朝廷有令,不许私囤此物,他的胆儿不小,竟敢私藏违禁物。”   他抛开温彩放火的事,而是揪住顺王府怎会囤了如此多的火蒺藜。火蒺藜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物品,除兵部、边城卫军所、五城都督府可囤积此物,任何人不得私造、私藏此物。这东西着实是威力太大,在永乐年间曾发生过一回火蒺藜爆炸案,死了不少的人。但,这东西也助朝廷在边城打过好几场胜仗,便是北方蛮夷也颇是畏惧此物。   顺王想打温彩的主意,慕容恒绝不会就此罢休,在他看来温彩原就是他的人,宠也好、骄纵也罢,全都是他的事。   慕容恒道:“这回,都察院和刑部、五城都督府都不会闲着了。若被他们瞧出顺王府藏有此物,第一个就饶不得顺王。由得旁人去揪顺王的小辫。”   火蒺藜要用火药制造,空气里那浓浓的火药味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温彩此刻突地有种“奸臣开会”之感,可事实上是这次是顺王做了坏人。   梁氏道:“妹妹别再去畅园,今儿一整日我和候爷心绪不宁,生怕你有个好歹。”   将心比心,梁氏看重娘家的弟弟梁秋阳,温青也视温彩若命根子一般,梁氏能理解温青对温彩的好,这是宠溺,更是视若生命的亲情,越发觉得像温青这样的男子才值得托付终身。   慕容恒道:“顺娘是为了养病,太医说温泉对她的身体有益。明儿我请奏父皇,再讨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去。”   温彩摆了摆手,“我一逃出来,顺王劫我的事就暴露了。他现在自顾不暇,不过这次除了顺王,我怎觉得还有一只推手。”   慕容恒沉吟着:“推手?”   温彩解释道:“就是除了顺王,还有一个人促成这事。这个人是今晨劫我的三人之一,其他两人的武功路数是大内侍卫,现在可以确认是顺王府的侍卫,还有一个人武功路数极是复杂……”   那人穿着黑衣,蒙着黑布,可温彩总觉得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   还有顺王提到的那匹“野马”是谁。   “你不必猜了,这件事本王来彻查。”   温彩点了一下头。   慕容恒抱拳对温子群父子道:“温大人、玉堂,本王恳请你们把顺娘许给本王为妻……”   温彩大喝一声“打住”,这个时候又提这事,他是不是忘了,现在她是和离女子,便是温子群都不能对她的婚事做主,想到这儿,温彩就觉得痛快。   “父亲、大哥陪雍郡王说话,顺娘告辞。”她温婉行礼,脸上无波无澜。   温子群很纠结,要不是温彩的话,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温彩的命格,那是要做未来皇后的。   拒绝了,又怕慕容恒面子上挂不住;答应了,这又不是温子群的风格。   温子群叮嘱冬葵小心服侍。   冬葵一路飞奔地跟在温彩身后,有万千的好奇,终究化成了沉默。   桂堂外头的路口上,站着汪管家夫妇,见温彩平安无事喜上眉梢。   汪管家迎了过来,细细地审视一番,“郡主平安归来就好,可担心死老奴了。”   “汪叔,我不是好好儿的么?”她含着浅笑,问汪婶子道:“忍冬快要生了吧?”   “郡主,还早呢,得等到六七月呢。”   温彩哦了一声。   茉莉重重跪下,深深一磕:“郡主,让奴婢回你身边服侍吧,郡主……”   冬葵颇是瞧不起茉莉,昔日原是要她同行的,可茉莉因着温彩在外的名声不好,竟自请回来。人是回来了,早前的徐氏却没要她,现在是梁氏当家,梁氏有自己的陪房、陪嫁丫头,她身边又有银翘、忍冬等人,年纪大些的又有汪管家夫妇忠心耿耿,更不用茉莉。   茉莉见冬葵现下也能独挡一面,花使银钱也很自由,温彩颇是信任她。现在整个府中上下谁不夸冬葵能干,已经有好几个年轻管事瞧上冬葵了,使了汪婶子去说合,冬葵一口咬定“我这辈子不想嫁人”给打发,汪婶子问了温彩,温彩道“且过几年再提。”   温彩想给茉莉一个机会,可梦中的茉莉就不   是个忠义之人,人虽聪明,却没有冬葵的踏实肯学和吃苦耐劳。   她需要的不是能干人,而是绝对忠心的人。   “我身边服侍的人够了,你好生当差。”   银翘好歹留在了桂堂当差,虽不是大丫头,却也是上等丫头;忍冬是许了人家的,嫁的又是汪大宝,将来也是要做像汪婶子那样的管事。   茉莉再叩两下,央求道:“今儿郡主遇险,若是奴婢在,奴婢一定……”不允这样的发生。   话还未说完,青莺从一边出来,厉声道:“是说我无用么?竟让人从我手里劫了郡主去?你的武功比我好?说到底,你不过是捧高踩低,昔日郡主要去乡下,你自己不愿跟着,而今想回来,当郡主是什么人,任你来去自如的?还敢口出狂言,你是说你比冬葵、杜鹃她们都能干?”   她的武功在女侍卫就算是好的,武功虽好却抵不过对方三位高手出面劫人。   茉莉身子微颤,“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心里明白”青莺瞥了一眼,带着无尽的寒意。   玉郡主的身边,岂是茉莉说来能来处?昔日见温彩落魄便要离开,而今见温彩得势了又要回来。   这阵子,见温彩留了麻嬷嬷,便以为她也有这样的机会。温彩身边的能干人多了,便说那畅园里头,随便拉一个管事,哪个不是有本事的,人家不仅有本事而且很忠心,任劳任怨。   大门方向听到一阵嘈杂声。   温彩微微凝眉。   青莺看着左右,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下来,青莺不像是侍女,倒更像是温彩身边的大丫头,以前木讷,除了对她的任务,诸事不关心,而今有了几分年轻女子的热情。   温彩低头闻嗅自己身上,有股霉味,还有股子酒味,真是难闻死了,“给我备香汤。”   传来一个依稀熟悉的女人声音:“门婆子,求你了,让我们进去吧,让我见见温候爷,求你了……”   这声音绝望而无助,一声比一声还高。   温彩泡着香汤时,冬葵站在外头禀道:“郡主,是徐宜人和卫奶奶上门求助。”   “她们来作甚?”   冬葵道:“听说三日前徐三小姐失踪了,不光是她,连服侍她的丫头也不见踪影,卫奶奶去报了官,可官差说会留意。今儿她们听说郡主不见了,五城都督府和京城府尹都在遍城寻人,所以她们……”   外头的人一定会以为温彩失踪,是五城都督府的功劳。   现在徐宜人不见了小女儿徐兰芝,便想请温青出面寻人。   朝里有人好做官,温青的妹妹失踪,惊动了五城都督府和京城府尹。这两府的人马不少,寻起人来自然方便。可早前徐宜人与徐兰香去报官,京城府尹的派了三个官差象征地询问了一番,这事就不了了之。   温彩将头依在浴桶上,“她莫不是去了几位交好的朋友处?”曾经一度,她将徐兰芝视若朋友,如果没有那个梦,如果后来不是证实徐兰芝对她是敌非友,温彩不会正视现实。   朋友可以不必太多,但一定要真心相交。   就如身边服侍的人不必太优秀,但必须得忠心一样。   温彩换了身衣袍,又让冬葵重新给挽了发式到了桂堂。   温子群等人还没离开,徐宜人与徐兰香母女俩哭成了泪人。   徐兰香道:“我们原是没脸见温候爷的,可是我三妹失踪三天了,还求温候爷帮帮忙,与官府的人说说,帮我们把人寻回来。”   徐氏原要接徐宜人和徐兰芝去南河县庄子上过日子,可徐兰芝死活都不愿去。就在三天前徐兰芝说要逛逛京城,想着她原会些拳脚功夫,就没有派婆子跟着,她只带了随身服侍的丫头,过了晌午也不见回来,后来近了黄昏也没见归。   徐宜人急了,遣了卫家镖行的下人去嘉勇伯萧家、护国公李家打听,问过早前与徐兰芝还算交好的小姐,个个都说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徐兰芝。   早前她们与徐兰交往,原就是想借徐兰芝亲近温青,如果能爬上温青的床做个侍妾也好。偏温青对她们就没个好脸色,而温青常宿的桂堂她们进不去,温青在前府的书房、练功房那是大管家的地盘。   大管家此人势利,可有一点好,那就是办事很尽心,为人极其圆滑,早前颇有些瞧不起人,被温彩分拨到前府做大管家后便收敛了许多。尤其近来听说温彩的命格之后,那可是一百二十分的用心,再加上他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对前府各处及下人们要求颇严。   温彩没由来的忆起顺王在她装昏迷时说的那句话:“要不是昨儿本王/刚好训服了一匹野\马……”   话里的野\马不是真正的野\马,应该是一个女人。   难道徐兰芝在顺王府?   温彩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啊!据她所知,徐兰芝应该知道顺王的为人,当初在猎场的时候,那顺王背里做下损   人名节的事,她知道,徐兰芝也知道。顺王不仅风\流,且还下\流,他府里的妻妾,有身份高贵的贵门女,如正妃李氏,原是护国公的嫡女;又有书香门第的侧妃,她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他的侍妾们出身更是参差不齐,有来自民间的村女、来自风\尘的艺伎、更有宫婢、侍女丫头。只要是他一时兴起,被他瞧上,都有可能收入后宅。   慕容恒看着坐在一侧,眸光闪亮的温彩,分明是想到了什么。“顺娘,你想到甚了?”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想到……”她歪头应答,眼睛明亮如昔,分明就是告诉所有人,她真的想到了什么。   慕容恒伸着脖子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到了什么?”还说没有,肯定是她猜到了什么,而且是不算十成,也有六七成可能的。   温彩低声道:“整个京城,最爱美女的便是顺王,且偏爱各式各样的美女。他巴不得把天下所有美貌的女人都弄到他府里。”在她故作昏睡时,顺王曾说过“要不是今日刚驯服了一匹野\马……”据她所知,顺王并不爱马,他爱的是美人。徐兰芝那泼辣的性子,可不就是一匹野\马么。   她前头说得极小声,可后头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盯着温彩。   徐宜人止住了眼泪,一脸深思。   徐兰香更频息听着,如果真如温彩所猜测,那徐兰芝怕是凶多吉少。   “难保他的老/毛病不会犯。我在想,徐三小姐会不会真在顺王府?”早前,顺王不敢对徐兰芝用强,多少忌讳温青三分,可现在温青与徐氏再无关联,顺王又凭什么不能动徐兰芝。   徐兰香惊呼一声,“温六妹妹是说兰芝在顺王府?”   要是徐兰芝落到顺王手里,这后果可想而知,多少官家小姐被顺王给糟踏都不敢声张,更别说现下没有任何依仗、势力的徐家人,要真是如此,徐家还只能认了这哑巴亏。   温彩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温子群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意。徐兰芝欺负他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徐家倒好意思求助温青。神色淡淡地道:“顺娘,不可胡猜。徐三小姐交友广泛,你们再去各家打听打听,许在哪家作客。早前她住在镇远候府时,不是也有朋友一住三五天的,有时候住上半月的都有。”   徐宜人脸上一红,现在两家不是亲戚了,再看这梁氏,人家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远在徐氏之上,出嫁的时候还有九十九抬陪奁,就算是正经的五品官员嫡女也没有这等气势。   早前,原是她们不懂珍惜,失去了方才可贵。   她原是没勇气来求温青的,可实在没了门子,原上门求了定国公刘维忠,可刘维忠原则性太强,不愿惊动官府,只派了定国公府的护院、小厮、婆子到外头寻人。虽说派了不少人寻找,可京城太大,这都找两天了,连个人影和消息都没寻到。   徐兰香央求道:“温候爷,我们实在没法子,才求上门的,你帮忙与官府说说,请他们找找兰芝……”   梁氏虽不乐意见到徐家人,可再见温青一身坦然,行事磊落,知温青对过往早已释怀,她也表现得更加大方得体,暖声道:“夫君,徐家没个男丁,你就想法让官差帮忙寻寻人。”   温子群不乐意了,厉声道:“徐家怎没男丁,不是还有卫镖头?”颇有些怪梁氏多事,他这当长辈的没开口,梁氏倒先说话了。   梁氏垂首,脸上微红,嘴角含着一抹不介意的浅笑。她帮忙说话,原就瞧出温青不会袖手旁观,她自个儿说出来,一则是体谅温青,免得温青顾忌她而不好开口。   徐兰香面有堪色,“我夫君半个多月前就去江南押镖了,最快也得十天后才能回来。”要是卫成在,她是不会求到镇远候府的,毕竟是她们徐家欠了温家的情,可如今实在没法子了。   第185章被辱   徐氏死活都不愿再进镇远候府,更是不愿见到温青现在的妻子,见徐兰芝不见了,在家里骂了一阵,依旧埋怨徐宜人把徐兰芝骄惯得没个女儿家的样子。   温子群冷声道:“玉堂能有甚本事去顺王府寻人,这不是逼着他开罪顺王府,官府那边他出面打个招呼。”   这样的话温子群以前可不会说,与他无关,除非得了好处,否则以他的性子是绝不会帮忙的,可今儿倒奇了,他这意思倒是不会阻温青帮忙,只是不想温青被连累了。   徐宜人巴巴儿地望向慕容恒,“雍郡王殿下……瞧在你与我们家徐超在北疆相识多年的份上……”   慕容恒虽不喜徐家母女,可这徐超、徐兰成还不错,“这事儿玉堂就不必管了,本王出面寻人。”   温青已休了徐氏,没必要再因为徐宜人母女的求助就掺合进来,既然要断就该断得清楚。徐家人就像块粘糕,粘上来就不易摆脱,徐兰香还有两分感恩之心、自知之明,这徐宜人就是个拧不清的,徐兰芝更是不分好歹的人。   温彩一直希望温青过得简单、幸福,慕容恒怎会违背温彩的心愿?   梁氏语调不高,带了几分宽慰地道:“徐宜人、卫奶奶,你们先回家等候,有了消息雍郡王会通晓。”   徐宜人有些不敢正视梁氏,徐氏惹恼了温青兄妹,一纸休书,自此各奔西东,徐氏还在悲伤难过中,而温青已另娶新人。这梁氏虽说年纪略大些,但与徐氏相比也是同龄人,且说话行事、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派头,是徐氏难及的。心里暗想: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温青吧?早前兰贞嫁给温青,到底是徐家长女高攀了。温青待她们原是极好的,偏她们不晓珍惜,如今再回头一看,怕是他日徐氏再难觅到像温青这样的夫婿。   失去了,才发现其珍贵。   想回头,却已经没了回头的路。   只能够在心头留下一抹难来的遗憾。   在满腹心事中,徐宜人与徐兰香告辞离去。   *   慕容恒神色淡淡。离开镇远候府后,慕容恒便唤了二安子来,令他夜探顺王府,他想了一下,又有些不放心,“罢了,本王与你一起去。”   二安子轻呼一声“殿下”,心里想着:慕容恒以前夜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会温彩。现在却是为了温彩要夜探顺王府。   慕容恒刚回雍郡王府,管家迎了过来,低声道:“殿下,太子殿下在书房候着。”   慕容恪进入书房时,先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书房的书有这么多,以前只知慕容恒比其他兄弟待他好,而今看来这慕容恒倒是个勤奋的。书房很大,长约三丈许,宽约三丈许,前后各有三扇窗,东窗下摆着桌案笔架等物,中窗摆着一个五层高的阶形花架,上头满满地摆着好些花木,这花儿很是有趣,清一色都是名品,西窗下摆着一张小榻,屋子里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摆放整齐,更是一目了然。   慕容恒快走一程站在书院前,却见盈盈光亮下,慕容恪负手站在书架前,似在打量那些书,他突地止步从架上取了一本下来。   “臣弟拜见太子皇兄!”   慕容恪合上书,“顺王府那边今晚是怎么回事?震天的巨响把父皇、母后都给惊动了。”   慕容恒便将顺王为拉拢温青父子和他,在畅园劫持温彩的事说了。   “顺娘醒来的时候,被关在顺王府酒窖内,她醒来后找不到出来的法子,心下气恼,竟拿了石头把顺王藏的美酒坛子全敲了一个洞……”   慕容恪笑,以温彩那性子,这样的事还只有她能干出来。   她找不到顺王发泄,便拿那酒发泄一通。   这回顺王惹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真是足够顺王恼火了。   慕容恪看似仁厚宽容,可以他有顾谦那样的舅舅教导,也不会是个省事的,就算自己不说破,以顾谦现下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得清清楚楚,慕容恒索性原原本本地讲了。   慕容恪惊道:“她还在顺王府书房放了一把火,哈哈……”   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这样一把火连慕容恪都觉解恨。   慕容恒尴尬一笑,“太子皇兄是知道的,温玉堂爱妹如命,顺娘更是爱兄如命,她许是真恼了,才在顺王府放了几把火,没想到酒窖与顺王私藏火蒺藜的兵器库极近,酒窖一爆炸,火蒺藜仓库也炸了。”   “得多少火蒺藜才有如此震天的巨响……”慕容恪想的则是:顺王慕容慬好好儿地藏这么多火蒺藜作甚?他当真是找死,难道不知道朝廷的禁令?   慕容恒面有深色,“还是派人查看才知。臣弟今晚打算潜入顺王一探究竟,这好好的,顺王怎就打起顺娘的主意,还想逼温玉堂站在他那边。太子皇兄还得防备顺王和周家人,昔日五弟得势,冷家的权势就没法与周家相提并论,而今……顾家也……”他那意思虽未明说,却也是很明显了:顾家毕竟不是京城人,难与周家抗衡。   慕容恒道:“顺王那边,不仅有周家支持,就连贵妃娘娘的外甥田耀祖也是个人物。顺王论势可借助周家;若需钱财田家可是天下首富,就算拿出个一千万两银子也是轻松自如。”   说到银钱,慕容恒突地忆起温彩送来的几十万两银票,他转身走到书架后,从里面寻了个锦盒出来,捧在手里,“上回与皇兄说过,畅园主人孝敬了三成干股,这是从三月至今的分红,统共是三十六万又五千两。”   慕容恪接过厚厚一沓银票,笑微微地看着慕容恒:“你与她说本王笑讷了。”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又是一笑。都说皇家无情,可他还有一个弟弟愿意帮衬,这可是能拿命帮他一样的人。   一个畅园两月就能得这么多的分红,那天下首富的田家呢?   顺王在势力和钱财远在他之上,顺王为甚敢劫温彩,这分明就是不甘心。早前险些被人利用,现在又蹦达出来了。   慕容恒一直想不明白,慕容恪是从何处得晓温彩是畅园、百货行的大东家,慕容恒知道是因为温彩与他坦言,过慕容恪从哪里知道的,他抱拳问道:“皇兄,你是如何知   道畅园和百货行大东家的事?”   慕容恪凝了一下,“本王手里有一支母后、大舅父帮忙组建的消息网。”   慕容恒心头一沉,大皇子有舅家长宁候周家、姨家田家可依仗;五皇子又有冷家可帮衬;就连太子慕容恪也有母亲、舅家帮他打点运帱,这便是有得势母亲、舅家的最大益处,他们早早就替皇子们谋划。   他想:他早就猜到的,慕容恪手里有一支属于他的消息网。皇后为了保护唯一的儿子平安长大,将三岁的慕容恪送出宫外交给娘家兄弟照看,这样的皇后能忍、能退,又怎可能不为她的儿子谋划一二。   畅园一开张,就抢占了如此大的风头,动作不可谓不小。慕容恪早前就听说畅园的大东家是一介鸿儒,有拉拢之意,自然要派人查探此人的身份,可这一查就发现大东家不是什么鸿儒根本就是温彩。   他感激慕容恒的救命之恩,承诺不与慕容恒争温彩,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过这等赚钱的生意。太子宫需要钱,需要一大笔的钱,否则在权势、财力上很难与大皇子相抗衡。温彩有这等赚钱的生意,他自然要插一手,从中分一杯羹。   这也算是他对慕容恒的一个试探。如若慕容恒不同意,他会提防慕容恒。一个连钱财都不肯让他分羹的兄弟,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而慕容恪提出了把自己的人***畅园打理生意,更提出分三成盈利。这其间有除了分利的想法,还有掌控慕容恒财势的意思,只有一个由他***、掌控,他才会对慕容恒放心。   慕容恒轻舒了一口气,“皇兄,你往后出入宫门多带些护卫。今晨劫顺娘的三个人,有两个是顺王府的侍卫,还有一个据青莺所言,武功奇高,汇聚了江湖八大门派的功夫,顺娘就是被他给劫走的。”现下想来,他依旧心有余悸。   若劫温彩的是顺王花重金请来的高人,慕容恪就必须得防。顺王是所有皇子里最有钱势的一个,在钱财上自有田家无限度地支持,在权势上又有周家人襄助。   慕容恪问道:“四弟怀疑顺王另养了一批武功高手?”   慕容悰是在洛阳培养了一批暗卫,而顺王则另有训养。照慕容恒所言,顺王比慕容悰更有实力,更让人防备。   慕容恒道:“皇兄,若没有旁的事,臣弟先夜探顺王府,今晚这么乱,乱则心慌,人的心一慌,顺王就必会出更多的错。”   他就是去探顺王底,也是为了证实温彩的猜测,看徐兰芝到底在不在顺王府,偏慕容恒说得头头是道。   慕容恪长舒一口气,“让我的侍卫跟着你,万一他府里当真养有一批高手,四弟这样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难得有个这样的兄弟,慕容恪可不想将来真正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当今皇帝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登基为帝,但还有瑞王这个弟弟辅佐、帮衬,这也给世人一种“皇上友好兄弟”的印象,更让觉得皇帝也是人,也有手足之情、骨肉之情。   “恒多谢皇兄!”   这皇家当真如他舅父、外祖所言,步步都是阴谋,就没一个能省心的。   慕容恪伸手轻拍慕容恒的肩,“小心些,我就在书房等你平安归来。”   “皇兄若困了,先在小榻上歇着。”   慕容恒没有拒绝慕容恪派侍卫跟着他的事,他心里想的是:慕容恪是真信他,还是监视他?无论是哪种,有人跟着也好,借着乱子再入顺王府,许能探出更多的底儿。   今儿能与慕容恪讲的,他都说了。   慕容恒换了夜行衣,领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消失在夜色中。   慕容恪望着顺王府方向,手里拿了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就看到上头用细毫笔的注解,瞧那笔迹是慕容恒的无疑。   他这个四弟,竟是个学识渊博的。   慕容恪勾唇笑了。   *   顺王府。   顺王对着府中上下发了一通脾气,连带着将顺王妃也给训骂了一通。   顺王妃勾唇苦笑,待府中各处的管事退去,方冷声道:“你在外头招惹祸端入府,反倒怪我?”   慕容慬想到了温彩,她是怎么逃出去的?还一把火烧了他的酒窖,那一窖的美酒可花了他不少银子,全是让田耀祖搜罗来的美酒。毁了酒窖便罢,竟将隔壁一间存放兵器的密室给炸了。   五军都督府的人闻声赶来,他们不仅掌管五路兵马,同时也肩挑京城治安,有了声音第一个就要探究竟。   刑部也生了警惕心:这是发生大案了?这大案可是归他们刑部管的,一定要问,而且还得清清缘由。   兵部心惊:是火蒺藜爆炸?归我们兵部管啊,这朝廷的火蒺藜可是由兵部派发的,寻常官府、百府就连私藏一枚都会被治一个“私藏朝廷兵器”的罪名。   几个主事官员当即派出得力下属前往打探、了解消息。顺王/刚躺下,又接到管家禀报“殿下,五军大都督府来人了。”大都督可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不可开罪,他   必须得迎接,亲自回答大都督府官员的问题。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人,他刚躺下,又听管家来报“殿下,刑部官员求见。”想推脱,可人家指名要亲自见他。   如此一番折腾,顺王几乎一整宿难以歇息,只得强打精神应付好几拨上门的朝廷官员,还不敢敷衍,谁晓得会有什么破绽,弄过不好就获罪。   顺王被吵得心烦不已。   顺王妃道:“你怎动了温六小姐的主意?你不是说,她是个烫手的山芋么?”   动了温彩,要是被温青知道,慕容恒就会知道。   以前的雍郡王不算什么,可现在的他有太子为靠山,是太子的人,他用命救太子,也是被太子唯一能视为兄弟的人,得罪了雍郡王就等同开罪了太子一党。   顺王喝骂一声“姓徐的贱妇!”转身离去。顺王妃不提,他还真忘了一个最关键的女人,要不是她,他怎会想到动温彩,结果却引来此等大麻烦。   顺王妃微微敛眉,问左右道:“顺王又弄了什么人入府?”   一侧的侍女低垂着头,欲言又止。   顺王妃抬手示退左右。   侍女方低低地道:“是‘马上舞’。”   徐兰芝么?像这等姿色的女子,京城比比皆是,就这顺王府许多丫头也比徐兰芝长得好看。   “哼——”顺王妃冷笑着,“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和伎俩,就这样的女人也看入他的眼,这眼光当真是越来越差。”   黑夜里,慕容恒与身边的相随的侍卫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分开行动,二安子摇头,另一人也摇头回了手势:太子有令,让属下保护殿下安危。   慕容恒跃下屋顶,借着月色紧随顺王身后。   兜转之间,顺王到了西边一处僻静的院落,门窗紧合,能看到一个女子的剪影,她久久地坐在灯前,发呆地凝视着灯光,蚊丝不动,竟似有万千心事难解。   顺王抬腿,“砰”的一声踹开了门,屋里的女子抬起头来:“谁又招惹你了?”   “贱人!”顺王啐骂了一句,飞扑而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抬手就是两记耳光,“是你向本王献计,让本王劫了温六,方惹下今晚的大祸……”   徐兰芝重重跌在地上,她想寻个人联手对付温青兄妹,只不曾想到,这顺王竟瞧上了她,将她拘在府里,对她软硬兼施,强占她去,还视她为禁\脔,她越是反抗,他越是要强占,最后她被他一次次地施暴。事后他又待她疼爱有加,赏她华贵的首饰,给她做最漂亮的衣裙。   她真是瞎眼了,才会找顺王合作。顺王哪能与温青比,温青脾气虽坏,可他从来不会打女人,最多就是惹恼了骂上几句,样子吓人,但他对女人还是极好的。   徐兰芝在心下一比对,越发不能忘掉温青。   她爱他,却又蚀骨地恨他。她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喜欢他了,可他先娶她姐姐,再娶旁人,就是从来不曾正眼瞧过她一眼。   “你这个贱妇,是你说要劫了温六,就能剪除太子一臂。可那臭丫头一把火毁了本王的酒窖,连本王耗巨资置下的兵器库也给毁了,本王要找你算账。明明锁住她的双脚,她是如此逃脱,要不是你隐瞒了她的本事,本王就不会算计失败……”   温彩是怎么挣扎铁链的,还打开了脚链上的寒铁锁,这本事当真不小。   顺王越想越气,他更心疼的是那一库的兵器,他攒了多少年才攒足,偏生一把火就给弄没了。   徐兰芝捧着火辣辣刺痛的双颊,“你自己看不住人,反倒怪我。”   音落,顺王抓住了徐兰芝,又是一记耳光,打得徐兰芝眼冒金星,嘴角淌血,徐兰芝恶毒地盯着,恨不得食了顺王的肉,饮了顺王的血,紧握着拳手,稍一用力双臂就疼得让她难以承受。   “你这个贱妇还敢顶嘴?信不信本王入死你!”他抓住她的衣襟,另一手自她臀部扶起,他伸出舌头,舔食着她的血液,眸子里掠过狼样的光芒。   徐兰芝颤了一下,“不可以!你不可以……”   “不可以怎样?”顺王“吱啦”一声撕开她的衣衫,五月下浣天气转暖,她原穿着单薄,内里莹白、饱满的玉兔显露在空气里,上未着肚兜,下未着亵\裤,她的身子一览无余地呈现在顺王的面前,“你最好将本王侍候舒坦了,否则本王将你送往军中为伎。”   慕容恒心里掠过“禽\兽”一词,顺王下\流如斯,他真不敢想像,要是温彩没能成功逃脱,若落到顺王手里又会是怎般下场。   他不能再拖了。   他要告诉皇帝,道破他的情意,他一定要温彩做自己的妻子,让任何人都不能打她的主意。   房间里,顺王肆意地发泄,温柔全无,怜惜没有,他一口咬在徐兰芝的肩上,鲜血渗了出来,顺着那洁白的肌肤流淌着。   几个日夜,徐兰芝不敢想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是青莺、是温彩害了她,若她的手筋未伤,就不会任意被   人凌辱。是她们让她成了顺王的美食,被顺王发泄和玩\弄。   她有多恨顺王,便有多恨温彩。一定是温彩的主意,否则青莺不会伤了她的手筋。   慕容恒瞧到此处,心下了然,劫温彩是徐兰芝的主意,温青兄妹待徐家母女不好么,可徐兰芝竟这般算计温彩,她自己被顺王毁了,还要温彩也被顺王毁。   “你不知道疼么?”顺王问。   他含住了峰顶的梅花,用力一咬,几近将她的玉/峰给生生咬下来,徐兰芝倒吸一口寒气,失声痛呼。   一滴血珠滑落,滴在绸单,慢慢洇开,散开一朵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妖艳之美。   徐兰芝死命地咬着双唇,承受着这如浪似潮的痛楚。   “本王再问你一次,那缝衣机当真是温六弄出来的?”   “是。”徐兰芝又吐了口气,很痛,可她却不甘叫嚷出来,“缝衣机卖了二十万两银子,她全都给温玉堂了。”   “哼,傻子!本王告诉你,那缝衣机共卖了二百多万两银子。”   徐兰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百多万两……”   她一直以为温彩是不会有秘密的,没想竟卖了这么多。   “本王还告诉你,田耀祖早把这二百多万两银子给赚回来了。温六那丫头的秘密多了,而你对她的秘密知晓得不过是冰山一角。要不是你说她卖缝衣机的事,本王就不会找到她。”   自从田耀祖说了缝衣机的事,还有上面那流程式的制作工艺,顺王不会动温彩的心思。   对温彩,他势在必得。   徐兰芝问:“你……要得到她?”   “是又如何?她聪慧、能干,岂是你这种女子能比的,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凤命格,是能襄助本王成就大业之人。温六是本王的,除了本王可以动她,你……这个贱妇休想碰她一根寒毛!”   黑夜里,屋顶上的侍卫紧握着拳头。   顺王是打算与他们太子争夺么?   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温彩,原来顺王还是认定温彩是真凤命格,认为温彩能助他成就大业。   “她不过就是冷昭不要的下堂妇,你也要当她是宝吗?温玉堂疼她,是因她是他的妹妹。你算什么?那就是……”她的话未说完,淹没在顺王粗鲁的撕咬痛楚之下。   徐兰芝胸腔里怒火乱窜。   为什么她就是一根草,温彩就该是宝,雍郡王对她情有独钟,连顺王也打上她的主意。   她不甘!   她被顺王夺去了一切,可顺王强要她时,念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慕容恒与二安子、侍卫比划了一下,三人快速离去。   徐兰芝像个死人般躺着,也许太痛,痛得麻木便不知是痛了。   只是,灵魂依旧痛着。   想着温青、想着温彩,她便疼得无以复加。   道不清的爱恨,辩不明的仇怨,化成不绵不休的浪潮,一回回袭卷着她的身心。   顺王发泄完毕,一双大手粗鲁地掠过徐兰芝的肌肤,肩上、胸前都有他留下的牙痕,有的还在淌血。   有婆子禀道:“顺王殿下,雍郡王来访。”   顺王扯了衣袍,“什么事?”   “雍郡王没说,请顺王去会客厅。”   慕容恒这一晚忙碌,理清了头绪,也知晓了幕后的真凶、帮手。昔日,温彩与慕容恒一起卖缝衣机给田耀祖,顺王早就对温彩生了好感,一直在暗中寻人,要不是徐兰芝的话,顺王不会知道梁顺文就是温彩。   顺王一袭华袍匆匆而至,“四弟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慕容恒长身而立。今晚,他答应徐宜人帮忙寻人,也仅仅是看在温青的情面上。温家开罪不起顺王,但他可以。   以前他许会能避则避,但现在他不想再避了,为了他爱的人,也为了爱他的人。他要活出个样子,不是为了争,而是为了活,活得像个人。   慕容恒回道:“见过大皇兄!”他云淡风轻,依旧是张没有喜怒的脸,“原本已回家,正巧遇到徐宜人母女前来求助,说有人瞧见徐三小姐进了顺王府,求我出面来向大皇兄要人。”   有人看到徐兰芝进了顺王府?这事,顺王之前不知道。因为那日徐兰芝来见他时,是从偏门进来的,他又问过府中下人,知除了徐兰芝的侍女,再无人瞧见。就在徐兰芝说明来意后半个时辰,他便对她施暴。   徐兰芝想挣扎,可双臂使不上力,而顺王自有强占女子的手段与经验,绑了徐兰芝,又将她剥了个精光,事后还不许人给她松绑,直到夜里又强占了一番。   这几日,顺王妻妾都知道顺王慕容慬又得了个美人,正迷着她,寻常这种迷恋最多不会超过十日。时间一长,丢到后院,被归纳为“顺王姬妾”,若她们育下子女才会得到相应的名分,若是未育又另当别论,顺王对这些姬妾长的几年也不会忆起,短的半年也不会碰。   身为大皇子的他,有的是美人,除了王妃与侧妃,他对旁的女人一概没有半分敬重,想打便打,有时着实厌了,一挥手就赏了手下的护卫、幕僚。   但因是官家小姐出身,他多少要忌讳一些,就如前不久因卷入行刺太子案,顺王妃出主意“把后院不得宠的侍妾都遣送回娘家”,一来是怕这些人家借着此事落井下石,结下仇怨,二来是顺王府后院的侍妾太多了,没有二百,这一百人是有的。有时候顺王走在府里,偶然遇得一美人觉得养眼,连他自己都忆不起这女人是多少房侍妾。   顺王愣了一下,“近来是有人给本王送了几个美人?有姓徐的么?”他故作沉思,摇头道:“这女人在床上还不都一个样儿,本王哪里知道谁是谁?四弟且等着,我着人去打听一番,看看这美人里头有没有叫徐兰芝这名的,若有,立马唤了来。” ☆、第186-187章 被污   他的反应比慕容恒预想的要快,不会摊上“强占民女”的罪名,竟说是误当成下属送来的美人给要了,这样一来,顺王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一来,他不否认徐兰芝被他玩了;二来,他不会承担任何罪名。   到时候,只推说是哪个下属送来的,拿了那个下属顶罪即可。   慕容恒谦恭有礼,“有劳大皇兄。”人已经被顺王吃干抹净,许还被他玩腻了,慕容恒再追究也无益。   徐兰芝当真是忘恩负义之人,温青兄妹待她们姐妹如何好且不在话下,哪有这等害人的,害人不成,倒害了自己。   徐兰芝在丫头搀扶下来到了会客厅,走路打飘,脸上故作平静,却难掩眸底的哀怨、愤怒。   顺王故作讶异地道:“这……这不是鲁嬷嬷前些日子给我张罗来的美人?哈哈,今晚还着她伴枕呢?”   慕容恒正色道:“大皇兄定是弄错了,她就是徐三小姐。”   “啊——”顺王跳了起来,歪头面露意外,仿佛不认识徐兰芝一般,眼里皆是满满的玩亵:你装什么清高?你浑身上下老子哪处没碰过?直瞧得徐兰芝心头又恼又怒,却无法发作。   顺王对着外头大叫:“把鲁嬷嬷叫来,她不是说这是别人送我的美人,怎变成徐三小姐了,这个混账东西,怎能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   徐兰芝咬着牙齿:顺王在人前演戏的本事一流。要不是她这几日与他朝夕相处,也会被他这一惊一乍、愤怒非常的样子给欺骗了。   慕容恒道:“我答应了徐宜人卫徐氏要带人回去。大皇兄,既然是误会我这就把人领回卫家镖行。”   顺王惩罚了鲁嬷嬷又如何,人已经被欺负了珂。   若徐兰芝当真是京城的官家小姐,许为保全名节要寻死觅活一番。可徐兰芝是在北疆长大的,看惯了生命的脆弱、生死,北疆边城寡妇是可以再嫁的,男子对于女子的贞节并无太多束缚。   慕容恒抱拳道谢,领了徐兰芝上了外头的马车。   马车上,徐兰芝心潮起伏,如果不是慕容恒寻来,她还要在顺王府受苦,成为顺王的玩宠,而她许是连玩宠都算不上,顺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温柔地待她,只是拿她发泄,甚至将她的尊严死死地踩在泥土践踏。   她恨、她怒,却对高高在上的大皇子没有半分的法子,她的每一句辱骂换来的是顺王变本加厉的亵/玩与报复。   顺王这个混蛋!   丫头追问道:“小姐,你这几日在哪儿?我被他们拘在大厨房做些琐事,原想去寻小姐,可他们盯得紧。”   徐兰芝被禁/锢,丫头竟被顺王府的人当成了粗使丫头一般的使唤。这会子,主仆相见,丫头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得到了自由可以回家,忧的是自家小姐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遭遇。   徐兰芝淡淡地道:“我没事。”   就算是再痛,再恨,她都不能哭。她不会因为没了名节就去死,这不是她的风格,温彩和离也活得好好的,还得到雍郡王真心,又获顺王的示好,她徐兰芝为什么不行?   蓦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人——杨二公子。去岁秋狩,那个对她表达了好感的男子。,就算没有温青的真心喜欢,她不是还有杨二公子么。   慕容恒让二安子叩响卫家镖行的大门。   徐宜人母女几人因徐兰芝失踪的事,寝食难安,徐氏虽不喜徐兰芝,可好歹也是她嫡亲的妹妹,派了人四下寻找,一直无果。   听说徐兰芝回来了,母女几人伧促整衣迎到前院花厅,并未见慕容恒的影子,随徐兰芝来的是个叫二安子的太监。   二安子冷声道:“我们殿下说了,令属下把人送到徐宜人手上,徐三小姐确实是在顺王府找到的,被顺王府的下人当成送给顺王的美人了。”   这话里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徐兰芝成了顺王的人。   顺王在京城的名声世人皆知。   没送到他手上的他都要沾染,这送到手上的又岂会放过。   二安子抱拳,“卫奶奶,能与你私下说句话么?”   徐宜人一把抱住徐兰芝,嘴里怒骂道:“你这个臭丫头,这几日跑哪儿去了?啊!为娘都快急死了,你要有个好歹,娘可怎么活?”   徐兰芝故作的坚强,在这此刻陡然坍塌,惨呼一声“娘”哭成了泪人。   二安子微微凝眉,忆起今夜在屋顶所见,不免有些小瞧徐兰芝,与虎谋皮,说的便是徐兰芝这样的女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真是让人憎恨。   徐兰香欠身道:“公公请讲。”   二安子道:“我们殿下说,前几日百货行大管事递话来,又有一位故人介绍了新的镖行,瞧着故人面子不好推托,所以……这趟镖之后,百货行就不用卫家镖行了。”   徐兰香整个人怔住。卫家镖行这半年多主要靠的就是给百货行运行赚钱,虽也有些小活,可那些活儿根本就赚不了几个钱,不过是顺道赚   tang的。   “这……安公公,你与雍郡王再说一声,我们卫家镖行可是尽心尽力,从来没有晚送、更没有弄坏过百货行的货,他们……怎么突然就换了呢。”   二安子面有难色,“这不是我们殿下的意思,唉,百货行另有大东家,他们用卫家镖行这大半年也是给我们殿下面子。百货行大管事说,你们的镖资比旁人高五分,柳家大镖行、虎威镖局人家可都要低五分呢。”而且这两家镖行可是京城闻名的大镖行,有信誉保证,且手头的镖师个个武功高强,这京城的大商贾都愿用这两家镖行。   怎的早不换,晚不换,今儿突然就说要换镖行了。   百货行生意好,日进斗金,大家都说这后台大东山乃是皇族中人。   二安子淹没在夜色中。   徐兰香似被人泼了盆冷水,要是不给百货行押货,卫家镖行怎么比得过京城那些老字号的镖行、镖局,人家认的人多,生意门道宽,他们能在京城站稳脚跟,早前依仗的就是温青。   雍郡王把百货行的生意给卫家,瞧的也是温青的面子。温家是地道的京城人,在这京城认识的人就不少。   徐氏走近,关切地道:“二妹,怎么了?”   徐兰香大吼起来:“三妹,你与雍郡王说什么了?好好的,他为什么说这趟镖之后,百货行就不用我们卫家镖行?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们一家老小?我们卫家镖行就靠百货行这个大生意赚银子,你这祸害到底安的什么心?”她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赚银子,一家几口能在京城立足便够了。不用赚太多,就他们一家生活就成。   百货行不用卫家镖行了,卫家镖行最大的生意没了……   也许卫家镖行因为做不走生意就要关门了。   徐兰香不敢想下去,他们在京城立足原就艰难,处处与人示好,偏徐兰芝在外招惹事端,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大客户都给开罪了。   徐宜人搂紧了徐兰芝,一脸心疼,失踪这几天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关心妹妹,只记挂着卫家镖行的生意,不悦地斥道:“百货行要换镖行,关兰芝什么事?”   还不关徐兰芝的事,分明就是与徐兰芝有关系,也不知道她怎么开罪了人,这生意原是做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告知不用卫家镖行,没问题才怪。   徐氏道:“哪有中途换镖行的?这肯定有原因。三妹就是个灾星,要不是她做了什么,雍郡王为什么要与二妹说换镖行的事。”   徐兰芝忆起自己求到顺王府,想与顺王合作算计温彩的事,同时也想借温彩的事给温青一个厉害瞧……这件事是秘密,难不成慕容恒知晓了,若他知道怕温青也要知道。   徐兰香不敢想,想着每月底百货行结账,她快乐地数着银票,又欢喜地与镖师发月钱……从今往后,许都不能了,卫家镖行能不能生存下去还难说。   他们一家从北疆而来,原是外来户,生存艰难,又没认识的人可以帮衬。虽有刘维忠父子,可他们自家的日子都过得辛苦,又如何管得上她们。   徐兰芝哭得一抽一搐,“二姐怪我作甚?我被顺王欺负,你们不安慰我还怪我?”在顺王府的几日,徐兰芝仿佛生活在恶梦里,她自小习武就如何?偏生双臂使不出力,一使力双手的手筋就疼得她难以忍耐。   她只能当自己死了,只能顺从顺王,只能讨他的欢欣,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少受些皮肉之苦。   徐氏厉声道:“你怎么会被顺王府的人当成美人养在府里?顺王是有些风\流,可他从来没干过强抢民女的事,他碰的女子都是主动送上门的。”   旁的不说,就说秋狩时,只要你不应约,顺王能下手么?可见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徐兰芝心虚。   是她求上顺王府的。   不等她回话,徐氏肃厉看着丫头:“说!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三小姐去顺王府做什么?”   她们姐妹虽没与顺王正面接触过,可也听旁人说过,这顺王岂会强抢,除非徐兰芝是自个送上门的。   丫头“我……”了一声,怯生生地不敢说。   徐兰香亦道:“今儿不说清楚,明儿就把你发卖了去,老老实实回话。”   丫头被这一吓唬,身子微颤小心地望向徐兰芝。   她不能说,而且她只知道三小姐被拘在顺王府里,哪晓得这几日到底做了什么。   徐兰香见此,“娘,你还惯着她,她害了大姐,而今把我们家最大的一笔生意也给搅没了,她到底做了什么,竟连雍郡王都恼了,啊——”   与其被丫头说出来,倒不如她说。徐兰芝收住了眼泪,她敢作敢当,如今在两个姐姐眼里,她就是祸害。   她咬了咬唇,大声道:“是!我恨温六!凭什么她能得到他的疼爱,视她为最重,他眼里有我么?有我么?我那么喜欢他,他连个侍妾的名分也不肯给我,我恨他!只要是他在意的,我都要毁掉。温彩被劫,是我挑唆顺王干的!”   是她干的?   她怎么能挑唆顺王干这种事。   好歹她们一家都认识温彩,就算是再狠的心,也不该对一个花儿般的姑娘下此等毒手。   徐兰香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响亮的、无情的,更是愤怒的,“温候爷待我们母女不好么?给我们夫妻置家业。这是哪家的大姐夫会做的事?你连累大姐被休,你现在又来害我们卫家失了一笔大生意!温六待你不好?昔日拿你当姐妹看待。可你都干了什么?凭什么要温候爷待你好?”   温彩待她们姐妹都是宽厚大方的,温彩后来变了,也是因为徐兰芝的咄咄逼人。   徐宜人讷讷地,虽徐兰香打得很重,知晓了原因,一把推开了徐兰芝,厉声道:“兰芝,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她居然鼓动了顺王去劫温彩?   只怕,雍郡王已经知晓了这一切。   方才递话来说,不用卫家镖行的人帮忙运送百货行的货了。   “你怎么能……”   不待徐氏说完,徐兰芝提高嗓门,“知道吗?温彩被顺王劫了,哈哈……她也被顺王给糟塌了,哈哈……”   毁了,都毁了才干净。   想到温彩和她一样都被顺王给毁了,徐兰芝就觉得解恨,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温彩不就喜欢总是高高在上地装清纯么?现在温彩被顺王给玩/弄了。   看温彩往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她一定会被京城贵女们所弃,一定再没人与她交往做朋友。   徐氏抬手欲打,高高地扬起,却终究没有落下,而是情绪繁复地盯着她。   徐兰芝伸着脖子:“打啊!你们都来打我,顺王不拿我当人,他欺负我,你们也打呀!当年,你知道我喜欢温玉堂,可你还是仗着你是长姐嫁给了他,不惜与表哥解除婚约,按理该与他订婚的人是我。是你抢了我的良缘,我当时求你成全我,可你们怎么说的,长幼有序……长幼有序!你都订亲了,却生生把他抢走。要不是你,现在做镇远候夫人的就是我,是我!”   那时候,徐兰香已经嫁给卫成为妻;徐氏与洪大郎订亲;照理与温青订亲的人就该是她徐兰芝。可是徐氏、徐宜人竟说长幼有序,硬生生地让徐氏抢了她的亲事,让徐氏嫁给了温青。   她恨、她怨,可徐氏是她的亲大姐。   所以,在镇远候府得到的一切,她从来都认为理所当然,可是因为嫉妒,她又觉得是徐氏欠了她,所以她想瞧徐氏的笑话,想让世人知道徐氏不贤。   徐氏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恨我?你就在外头抵毁我的名声是不是?”   “我让你跟他说,让他娶我为平妻。你是我大姐,我不会与你争,可你从来没有拿我的话当回事。我没有得到,你也会失去了,哈哈……这都是天意,是天意!”   徐兰香恶狠狠地看着徐兰芝,“来人,把她关到杂房里去,我不想看到她!”   徐宜人欲说什么,徐氏道:“娘,她把我们姐妹还害得不够吗?我被休,二妹家的生意也没了,你还要护她?”   徐兰芝怎么能这么干,让顺王去劫温彩,这真真是忘恩负义!   她们徐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徐宜人虽心痛,却又无奈,不管怎样,徐兰芝到底是她的女儿。   *   雍郡王府,书房。   慕容恪听侍卫说了所有的事。   顺王果真有问鼎九五之心,还想和他斗,跟他争……   他才是太子!   另有侍卫道:“属下在顺王府查探了一番,如果属下没猜错,三个黑衣人中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是田耀祖。”   “田耀祖……”   慕容恒从外头进来,接过话道:“若是他,我倒不奇怪。田耀祖是江南田家的宗长,皇兄且想想,一个二十多岁就能登上田氏宗长的人,可见其智慧与手段,他所依仗的可不仅仅是周家和顺王。”   慕容恒在权势上不如六皇子、八皇子,这二位皇子的母妃虽是嫔位,可好歹还有外族可依。虽官位不高,多少也是个依靠。可慕容恒没有,秦家是罪臣,发配西北做苦役,而亲娘早前在冷宫,如今虽然出来了,也仅是一个德嫔,在朝堂更无任何势力。   他初建府邸,府里连想打新家具的银钱都没有,又不能贪墨,只能在旁处弄银子。   “昔日,我与玉郡主把缝衣机设计图卖给田耀祖要了二百多万两银子的高价。可才几月时间,田耀祖竟把成本给赚回去,这第三代缝纫机还没上市,若是再上市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银子。”   田家真的太有钱了,有钱到让慕容恪不安,他必须得防备顺王。   国库因为连年征战,空虚不已,可田家却是金山、银山……   慕容恒轻舒了一口气,“顺王已对我们下手,皇兄得做些什么。既然他依仗的是田家的钱财、周家的势,总得狠狠地打击一下才成。皇兄何不找荣安   候商量?”   慕容恪面有难色,“不是我不找大舅父商量,是母后多有忌讳,说父皇不喜欢外戚太强。”   慕容恒想反驳几句,可慕容恪的话也有道理。   周家、田家,一个有权势,一个有钱财,而国库没银子了,如果慕容恒没猜错,怕是皇帝要下手。   一边的侍卫道:“殿下,顺王敢对玉郡主下手,看着是对付玉郡主,实则是要对付殿下……”   慕容恪眸光一敛,他也不是好惹的,慕容悰想用一招借刀杀人夺他性命,这慕容慬一见他身上的嫌疑洗脱了,近来也跳得太高,再不做些什么,岂不要被他算计到头上。   “他既然敢招惹本王,他就得接招。他依仗的又何止是周、田两家,还有护国公李家。”   李家是顺王妃娘家;礼部尚书家则是侧妃娘家。   慕容恪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与顺王有姻亲的几家来头都不小,顺王借着联姻在朝中壮大自己的势力。而慕容恪与他相比,无论是财力还是权势都悬殊了一截。这,令慕容恪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慕容恒思忖片刻:“皇兄,从你信任的人里推出一人来,我们让他取田耀祖而代之,光有权势还不行,得有银钱。”   既然敢对付温彩,他慕容恒也不是这等无用之辈,定要顺王尝尝这被算计的滋味。   顺王为甚这般无忧,不正是周、田两家都支持他么。   钱财上,顺王需要多少,田家就送来多少。   在势力时,周家胜过顾、冷两家。   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便是皇后都要在周贵妃面前示弱。   后\宫的女子,有时候依仗的不仅是在帝王心中的恩宠,还有娘家的势力。   慕容恪轻拍着慕容恒的肩,“这次的事是本王连累了四弟。”   “皇兄,臣弟与顺娘联手,不出几年,一定能取田耀祖而代之,这天下首富得是你的人。”   慕容恪略有动容,慕容恒不仅是他的弟弟,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待我与母后商议后回你。”   慕容恒待他太好,慕容恪心里多少有些迟疑:他当真对帝王没有半分的心动?是心动,却因他的权势上不及其他几个皇子,所以被迫放手?   “臣弟等着皇兄的消息。”慕容恒定定心神,“皇兄,明日早朝后,臣弟想与父皇求娶顺娘,你看……”   慕容恪刚刚升起的防备之心复又熄灭,就如皇后所说,重情便是慕容恒最大的软肋,一个达过看重感情的皇子,是难成大事的。他微笑道:“我会帮你说话。”   “谢皇兄。”   慕容恪辞别雍郡王府,回太子宫的路上,又与侍卫详细了解顺王的事。   慕容恒躺在榻上,眼前都是温彩的模样,她的俏皮、她的固执……   他不敢想像,若是温彩被顺王……   若真是这样,他一定会杀了顺王。   顺王好大的胆子,连他看中的女子都敢动,这次的事若就此作罢,岂不是让顺王以为他慕容恒好欺负。   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自己女人的仇自然更得由他来报。   只是,他得尽快在温彩的身上贴上一个标签“慕容恒的女人”,唯有如此,才能让旁人有所忌惮。   *   御书房。   慕容恒跪在地上,“父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心下微讷:慕容恒磕这么大的头,必是有求于他。   此念刚闪,便听慕容恒道:“儿臣恳请父皇替儿臣与玉郡主赐婚。”   皇帝搁下手头的奏疏,“你要娶玉郡主?”   “是。”   温彩不错,唯一的瑕疵便是她早前嫁过一回,“玉郡主做侧妃不错,若要为正妃嘛……”   大总管欠身道:“禀皇上,皇后娘娘送参汤来了,太子殿下求见!”   皇后自打得到皇帝的同意,一直忙乎着给慕容恪选妃的事,近来更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皇帝嫌温彩早前嫁过一回,说她配不上太子,自不在皇后的候选之列。   在皇帝看来,他的儿子都是世上最优秀、最好的。   慕容恒道:“父皇曾赞她冰清玉洁,儿臣以为,她当得儿臣的正妃,请父皇恩准,容儿臣娶他为妻。昨儿,玉郡主被人劫持,有那么一瞬,儿臣以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皇帝今儿的心情原就糟透了,早朝时,御史们弹劾顺王,说他在府里私囤火蒺藜、兵器,而顺王竟是破天荒地在早朝上认错,态度真诚,一脸悔意,便是皇帝都为之动容,可皇帝又深切地明白“顺王这是做样子”,朝臣们抓住此事,就如何惩罚顺王的事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人自是维护顺王,另一派人则要求皇帝重惩顺王。两派人在朝堂上争执不少,吵闹得跟菜市一般,皇帝至今想来,还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皇帝此刻见慕容恒提温彩,怒火乱窜,在慕容恪未回来时,他对这个   皇子寄予了厚望,握起手头的奏疏,砰的一声就砸了过来,飞扬的奏折纸片利如剑锋,掠过他的脸颊,立时就是一道血痕:“你就这点出息?为了个女人将整个京城搅得鸡飞狗跳,五军都督府的人都为你寻人?慕容恒,你好大的胆子!”   敢情他的五军都督府就是为他所设,还是为了他寻人用的。   对他的期望多高,此刻的皇帝就有多失望。   就算慕容恒无心帝位,他相信以这个儿子的才学,还可以做很多事,为天下人,为江山也是为朝廷做一些有益的事。   可他呢,抛着正事不做,带着五军都督府到处寻人。   寻人便罢,让官府去寻就是,他至于如此大的动作。   一个为女人迷得昏头转向的皇子,能有甚出息?   皇后母子站在外头,听着里头皇帝大发雷霆的怒骂声,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慕容恒逾是因为温彩的事招惹皇帝发怒,皇帝就只会对慕容恒逾加失望,从此不再对慕容恒寄予厚望。   慕容恒无大志向,这也是皇后最放心处。   他一门心思就想着温彩,早前不娶,等她长大,而今温彩要及笄了,慕容恒立马提出要娶。昨晚的事,更是一个佐证,就算是太子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搅得满城风雨。   今晨,顺王派的御史便弹劾慕容恒,说他为了玉郡主将京城搅得鸡飞狗跳的事,遍城寻人,昨儿整个京城都知道温彩被人劫持了。   顺王巴不得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如此一来,他的目的就能最近一步。   皇帝还想发火,看着那奏折在慕容恒的脸颊划出一道二寸来长血痕,立时有血珠冒出,心,有些微的疼痛,早前的怒火柔软了两分:“你怎不躲?”   “父皇训斥得是,原是儿臣不孝惹恼父皇。”他看似服软,可眸子里没有半分的退让,扬着头直直地凝视着皇帝,那眼里写满了果决,“父皇,情之唯物,儿臣只喜欢她一人,恳请父皇赐婚。”   他就差说:我喜欢她!爱她,除了她谁也不想娶。   皇帝厉声道:“她配不上你,且不说早前嫁过一回,昨儿又被人劫持……”天晓得还有没有清白,皇家的儿媳就必须玉洁冰清,完美无缺,皇帝是绝不会同意他的儿子娶一个有名节有争议的女子,这不仅是维护皇家的声誉、威严,就是为了慕容恒。   御书房外,顺王一路狂奔,远远儿地就大声道:“儿臣求见父皇,儿臣有罪,昨日劫持玉郡主是儿臣的侍卫,他们见儿臣喜欢玉郡主,背着儿臣做下此事。”   慕容恪低喝一声“住嘴”,明知道慕容恒钟情温彩,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他就一路奔过来了,还敢承认是他劫持的温彩,天下间哪有这样的事。   第187章阴谋   顺王的身后跟着一袭华袍的贵妃:高高的飞仙髻珠翠环绕,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华美艳丽,薄敷香粉,巧描黛眉,虽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瞧上去宛如二十七、八岁,一番精致打扮比平常就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这是要去赴宫宴,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竟比皇后还有派头。   上次顺王卷入“行刺皇帝太子案”真相大白后,周贵妃被解了禁足令,一出来就是此等盛装,若是皇帝瞧了又少不得呆怔。   贵妃年轻那会儿,原就是皇帝身边最有姿色的女人,如今上了年纪,每个月皇帝都会去她宫里坐坐。   皇后冷斥道:“喜欢就让人劫持,贵妃,你就是这样教儿子的?堂堂皇子干出贼匪行径?视皇家体统何在?”   温彩是那个想出缝衣机的奇人,而田耀祖还查出了更多的事,那就是温彩的秘密,这样的女子,贵妃怎能放过,她的儿子,就得娶最别样、最有本事的女人。   贵妃巧然嫣笑:“皇后姐姐,我们也曾年轻过,动了情的男女有时候行些荒唐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后冷厉一笑,“照你的话说,这女儿家的名节岂不是可以任人毁去。就算再钟情,也不能干出这等劫持之事,否则视律法何在?”   温彩可以嫁给慕容恒,但绝对不能嫁给慕容慬。   早朝一散,慕容恪找了皇后说了昨天发生的事,自然少不得说顺王有野心之事。   慕容恪拉了皇后来,就是想成全慕容恒,人刚到贵妃母子也赶来。   皇帝听到外头的争执声,怒喝一声:“都进来。”   顺王心下一喜,在御书房打开的一刹,爬进了御书房。   慕容恪颇有些意外,面露鄙夷。   皇后给了他一个警醒的眼神,贵妃母子有时候这一招不要脸的功夫倒是使得出神入化。   “启禀父皇,儿臣倾慕玉郡主已久,请父皇替儿臣赐婚。”   慕容恪见罢了礼,挺胸道:“大皇兄,你府里有多少女人?王妃、侧妃皆有,你还要娶?”   “我们皇家的男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我喜欢她自要娶她入府。”一些无干紧要的,自是多一个   不多、少一个不少,但这次是顺王志在必得之人。   “大皇兄,如果我没猜错,你府里已有两位侧妃,亲王府能同时有三位侧妃么?”   顺王凝了一下,不以为然地道:“罗侧妃体弱多病,早已送到庵堂静养了,不算是府里的侧妃。”   皇后道:“内务府入了碟,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正妃李氏,侧妃冯氏、罗氏。只要她在碟一天,她就是你的侧妃,就算入了庵堂还是你的侧妃,何况罗妃替你生了庶长女。”   顺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见长,皇后才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过去那些年为了避其锋芒,她忍了。现在不是一个温彩的事,而是顺王想把温青拉到顺王派的事。   皇后款款一拜,柔声道:“禀皇上,温青征战沙场,对朝廷和皇上更是忠心耿耿,臣妾以为,配与雍郡王倒也合宜,更难得的是,玉郡主对雍郡王亦有情义,雍郡王病危她取心头血为药引,至今在宫中、京城依旧引为美谈,皇上何不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如果温彩必须得嫁入皇家,皇后支持慕容恒抱得美人,原因无他,慕容恒是器重的人。若是温彩许给了顺王,岂不是要让温青也站在顺王那边。温青年轻有为,是少有能带兵打仗的武将,又出身书香门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贵妃半跪地上,朗声道:“启禀皇上,昨儿顺王一时情起,玉……玉郡主已经是顺王的人了。”   慕容恒顿恼:顺王胡言乱语,这贵妃竟也信口雌黄,让人着恼,不由厉声道:“你们……胡言乱语。”   贵妃正色道:“若是皇上不信,可传玉郡主问个究竟。”   皇后看着慕容恪:温彩昨儿被顺王“请”入府,这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又因慕容恒动用五军都督府的官差寻人,更是闹得人尽皆知,关心则乱,即便是一向冷静的慕容恒事后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糊涂事,他着急寻人没错,却忽视这事可能有损温彩名节。   慕容恪望向慕容恒。   慕容恒直直地凝视着地上,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了温彩,顺王不可能得手。   昨儿温彩回到镇远候府,明明很欢喜的样子,要是被人欺负,哪里会有她那些轻快。   不!不可能!绝无可能!   可贵妃却说得信誓旦旦。   皇后神色微异,要是这事是真的,温彩岂不是真的要嫁给顺王。   皇帝道:“宣玉郡主入宫。”   只有见着了人,今儿这事方能定下来。   *   温彩昨儿睡得晚,此刻刚起床梳洗完毕,别人揉眼她揉耳朵,问冬葵道:“宣我入宫?”   太奇怪了!   让她入宫作甚?   她眨着灵动的眸子,瞧得双双心下欢喜:多可爱的郡主啊?多像一只刚睡醒的猫,瞧得双双心里直痒痒,好想捏一把,却又不敢,只乐呵呵、一脸崇拜地看着温彩。   “郡主,这大清早的就让你入宫,到底了甚事?莫不是天大的事。”   温彩翻了个白眼,有天大的事也不找她呀。   天下的大事只有国事才算是吧,那是皇帝和重臣们操心的。   双双依旧一脸昏乎,怎么看温彩,怎么觉得喜欢,当然若是今生的温彩能与前世有不同的结局,她就更喜欢了。   梁氏得了消息,领着碧桂、梁婆子到了安然阁,让冬葵挑了件得体的锦袍出来,几个人围着温彩打扮。   御书房里的众人已经移到了太极殿。   温彩见罢了礼。   贵妃笑了一下,“早前玉郡主在冷家时,与冷昭分院而居原是玉洁冰清,今儿倒也容易,让嬷嬷点宫砂。”   温彩瞪大眼睛,给她点宫砂,这算哪门子的事。   她入宫还没理出个头绪,直接被贵妃的话砸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贵妃暖声道:“玉郡主,若是你承认昨儿与顺王做了苟且事,这宫砂就不用点了。”   她和顺王那只禽\兽,光是一想就觉得恶心。   顺王太卑鄙了!居然诬陷她,无论她承认不承认,顺王非说那事,她就算给毁了。   她要是说不点,岂不就是真认了。   这怎么可以?   温彩怒火乱窜,这算什么?   明明什么事也没有,非说她和顺王……   她很想揍人,可分明不成,只要她一动手,就会以为她做贼心虚。温彩在心里把顺王、周贵妃母子问候了八百遍。   温彩道:“请贵妃娘娘慎言。昨天是他派府中侍卫劫持我没错,可臣女与他并没有半分越矩之处。”   贵妃笑问:“你当时昏迷不醒,又如何记得?你是不是做了大皇子的女人,让宫中的稳婆点了宫砂便知。”   非让她点么?贵妃抓着这事不放手,定是有问题。   温彩灵机一动,道:“顺王殿下,昨晚我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吧?”敢惹她,   她也不是好惹的,丫丫的,这顺王母子俩太卑鄙、太小人了!居然坏她的名声。她挺了挺胸:“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酒窖,临走还在你书房放了一把火,哈哈……我可告诉你,打我的主意,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酒窖、兵器库被毁,没想到书房也着火了,可烧了他不少的好字画,光是想想他的心就疼得滴血。顺王倏然起身,“你……那珍宝库呢?”   温彩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儿,傲然答道:“我只烧了酒窖和书房,本姑娘倒想多放几次火,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好汉昨儿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哦,顺王殿下,瞧来你得罪的人不少哦。”   认一部分,另一部分她才不会认呢。   嘿嘿,想着慕容恒帮她放火,温彩心情就道不出的爽快。   早知道今儿顺王母子来这招,她昨晚就敢再烧几处,把整个顺王府都烧了才好。   温彩想:打她的主意,她就有本事将顺王府搅得鸡飞狗跳,“我没想到你的兵器库就在酒窖旁边。顺王殿下,你囤积那么多兵器、火蒺藜做什么?火蒺藜这东西还是少碰的好,幸而那儿离你的主院较远,否则怕是你整个顺王府都夷为平地了。”   顺王虽知酒窖爆炸与温彩脱不了干系,可没想到,书房的那把火也是温彩放的。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寻到了酒窖,慕容恒和温青来访就是个幌子,其目的就是入府寻人,许是有人一怒之下放的火,怎么猜也没想到是温彩。   温彩重重一拜,态度真诚,“启禀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说!”   “皇上,顺王昨儿派侍卫劫持臣女,这等强抢民女之事不可不罚?据臣女所知,京城之中有不少好女子被他欺凌,顺王已成天下四恶。”   她现在生气了,今儿就当着顺王母子的面告御状,就算告不准,也要恶心一下。   “天下四恶……”皇帝听到这词倒也新鲜。   温彩正色,学着街头孩童般地模样:“圣明皇帝坐朝堂,天下四恶名远扬,一恶南边海匪狂,二恶贪官污吏在,三恶顺王欺良女,四恶首富只手天。”   皇帝的脸色骤变。   这市井还有这等童谣……   而顺王竟排居第三,被称为天下四恶之一。   身为皇帝,却有四恶不治,那他就不是一个好皇帝。   顺王倏地弹跳起身,指着温彩大喝:“你……你……”   温彩一脸凝重,“这是我上回去畅园养病,在柳树镇听街头的孩子唱的。臣女不懂什么大道理,心想既然天下有这样的童谣,定是事出有因。南边海匪狂,贪官污吏在,顺王欺良女,只是这首富只手天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太有钱也会生出是非么?”   她自然明白每一名的含义,来自民间的《四恶歌》浅显易懂,这首富除了田耀祖还有谁,田家可是顺王最大的依仗。   贵妃大喝一声:“给本宫闭嘴!”原想把温彩许给顺王,以温彩的名头许能助顺王成大业,毕竟温青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将军。   皇帝眸光犀厉,天下竟有这等民谣,而他竟不自知。   海匪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连年征战北疆,国库吃紧,一时无心顾及。   贵妃道:“皇上,今儿叫玉郡主入宫,是议婚事。”   温彩这搅局的本事当真一流,原要议婚可她就能扯到旁的事上,皇帝听了她唱的童谣,脸也沉得能拧出黑汁,偏温彩还一副无辜的娇俏模样。   皇帝微敛目光,厉声道:“今儿这事,朕自会着人细查。”   慕容恪喜出望外,顺王什么时候在外头落了个那等名声,竟被列为“天下四恶”之一,若外头真有这童谣,皇帝许要下狠手了,他昨晚还在琢磨如何应对顺王与田家的人,真真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   这温彩,于有些人就是福星,如慕容恒兄妹。于有些人就是克星,正好可以用在顺王慕容慬身上,原想劫温彩,没讨得好,却惹了祸事。先是被温彩在顺王府里放火,若是旁人干了坏事不敢认,偏温彩还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毫不忌讳地道破是她干的。   顺王狂,温彩就比他还狂。   顺王要逼她,她就来一招祸水东引,看似毫不章法实藏雷霆万千。   温彩朗声道:“禀皇上,顺王的名声确实难听得紧,不过也是属实,旁的不说,就说去岁在秋狩之后,他一回京就纳了好几位官家小姐为妾,这些小姐个个都是嫡出,过往在家中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怀中拱璧。皇上难道就不奇怪么?怎的一个个嫡妻不为,都做了他的侍妾?那是因为……”   顺王怒喝:“温六,给本王闭嘴!”   “皇上都还没发话呢,你让我闭嘴,本姑娘偏不闭嘴,昨儿是你派人劫持我不假,还想泼我一盆的脏水。让我点宫砂,怕是应对之法你们母子早就想好了吧?呜咧咧……”气氛严肃,一触即发,偏温彩还扮着鬼脸,吐着舌头,“呜咧咧”地叫嚷着萌态十足,直惹得慕容恪、慕容   恒想笑。   温彩半分也不惧贵妃母子,不让她说,她还偏说,“你在去岁秋狩时,一过二更,就让你府里的内侍到你白日瞧中的小姐帐篷外扮猫儿叫,小姐们初以为是猫的,便让下人去赶野猫,那内侍就捉住她们身边的下人要胁,要是不把小姐带出来,就要她们的命。   可小姐一出来,就被你府里的内侍敲昏带到猎场林子里。待她们离开的时候,就被你毁了清白。她们一怕家人送到庵堂,二怕族人将她们沉塘,自不敢声张。你一回京,便令下人去递话,逼她们入府为妾。   顺王殿下,你贵为皇子,不为民造福,却为祸京城。面上瞧着没行欺男霸女之事,可你此等行径,与那些人更甚?你借着强要了他们的女儿,逼着文武大臣为你效命,甚至还把你玩腻的小姐配给你手下立有微功的幕僚、侍卫。   你知道这三年,你轻薄了多少小姐?又害死了多少人命?知道我是如何从你家酒窖逃出来的么?是顺王府里冤死的女子幽魂,是她们帮的我,也是她们告诉我,不能就那样走了,得在酒窖放一把火……”   本朝奉信神佛,佛家、道家争鸣,尤其是自永乐皇帝后,世人更信神佛,相信皇帝是真龙天子,是转世的天神来拯救世人。   顺王厉喝:“你……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温彩一脸正色,“你用寒铁链锁住我的脚,那酒窖又有暗门,要不是她们帮我,我怎么出去的?那地方隐蔽,如果不是你府里的心腹,谁人能知道那儿。”   他解释不清,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温彩是怎么逃出去的,那寒铁锁链怎就打开了,寒铁是固定在石壁上的,可锁却打开了,钥匙只得顺王身上才有,那地窖藏过不少美人,从来没人从那里逃脱过。   温彩又是一拜,“臣女请求皇上彻查顺王强占良女之事,官家小姐们无奈,这百姓家的良家女子又有多少被顺王糟踏更是不计其数。皇上,顺王不仅为祸京城,因他爱慕女色,各地商贾、官员多有巴结讨好的,便在各地广觅美人供其玩乐,如今已为祸天下……”   这女子绝对是个祸害!   贵妃咬着贝齿,千算万算,没想到温彩会搅局。   人没有娶到,却极有可能给他们母子惹来一场横祸。   空气,肃静,针落可闻。   皇帝不说一字,耳畔都是温彩念的那首童谣。   贪官污吏、首富、海匪、顺王……竟是天下四恶,令百姓吃苦,他竟不知,他竟不知……   他振臂一挥,提高嗓门:“传刑部、户部尚书进殿!”   贵妃惊呼一声,“皇上,你怎能因一个无知女子的话……”   她没有说完,皇帝的眸光如一把犀厉的剑,似要在瞬间夺了贵妃的性命,她身心俱颤,浑身如坠冰窖。   皇帝厉声道:“这童谣是真是假,朕自会彻查。”他顿了一下,“告退吧!”   贵妃咬了咬唇,“请皇上将玉郡主赐嫁顺王为侧妃。”事情走到这一步,也要拉温彩做这垫背的,她敢毁顺王,又忆起“真凤命格”的传言,岂能便宜了外人,就算温彩厌恶顺王,她也一定要把温彩与顺王拴到一处,只为成全自己的儿子大业。   贵妃又道:“玉郡主确实是顺王的人,要是皇上不信,可令宫中嬷嬷点宫砂一验真伪。”   温彩满心狐疑,为甚贵妃一口咬定要给她点宫砂。   她一直是完璧之身,怎就肯定她点不出宫砂?   若点不出宫砂,岂不认定她非完璧,岂不就是她与顺王之间真有问题?   皇帝厉声道:“皇后,此事交予你与贵妃处置。”   “臣妾遵命。”   *   凤仪宫。   七公主、十公主闻讯赶来。   大殿上,只皇后、贵妃母子又太子在。   这一个错眼,慕容恒已不知去向。   七公主恼怒地看着顺王,“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顺王嘴角含着讥笑,“玉郡主不必担心,本王敢作敢为,定会娶你为侧妃。”   “等你娶到再说!”她绝不会嫁给顺王,哪怕是嫁条狗也不会嫁给他。   但顺王就算再不成器,那也是皇子,还是大皇子。   凤仪宫大总管领着几名嬷嬷进来。   嬷嬷欠身行礼,“玉郡主,得罪了。”   “点吧!”她躲不过,倒不如坦然地应对,很快就知道贵妃母子玩什么花样。   只是当宫砂点入手臂时,竟没有预期的殷红。   贵妃得意一笑,“皇后姐姐现在可以相信了吧?玉郡主确实是顺王的女人,顺王仁厚,还愿替她负责。”   不该啊!温彩瞧着手臂,一时间思潮起伏。她猜到了点不上宫砂,只是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   十公主则重复地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彩彩……彩彩喜欢的是四哥,为了四哥,她都可以不要自己的命   ,她怎么可能……”   七公主张着嘴儿,一转身拉住那嬷嬷:“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点本公主的,一定是你那宫砂有问题。”   嬷嬷是皇后的人。   当宫砂点到七公主手臂时,鲜亮如梅妆。   温彩心沉如泰山,她好不容易才与温青相聚,今儿一出宫,又再不能回镇远候府了,她失贞了,即便没有,可点不上宫砂,便是她有十张嘴有说不清楚。   不会有人相信她的,世人相信的更是事实。   就算是这样,她也绝不会嫁给顺王。   她笑,苦笑的,笑自己、笑顺王……   贵妃道:“皇后姐姐,顺王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会择日娶温氏过门。”   早前还是玉郡主,转眼前,她就变成温氏了。   “要娶我?”温彩笑,“我温彩绝不会嫁给他,有句话不知娘娘听没听过,初嫁从父,再嫁由己,便是我父亲、哥哥在我的婚事也做不得主。就算我卑微,就算我不贞,那又如何?我温彩不是为旁人而活,我为自己而活,我说不想嫁、不愿嫁,就不会嫁给他。”   顺王狠不得上前给她几个耳光,对于刚烈的女人,他自来有的是手段让她们服软,“你已经是本王的女人,岂能容你抗拒?”   温彩吐了口气,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顺王与贵妃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得到她,是什么呢?这内里一定有她的原因。“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真凤命格’的流言已破,现在拥有这命格的人是雍郡王殿下。那么,我大胆猜测,你还想娶我,势在必得,是另有原因?为权势?为钱财?”   贵妃讥讽大笑:“温六,你太高估自己了。”   若不是温彩是“异世真凤”,贵妃还真瞧不上眼。   因为是,她不在乎温彩早前嫁过一回的事。   反正是做大皇子的侧妃,又不是正室,她不在乎给温彩一个名分。   “是我高估自己么?你们费尽心思就为了娶我,这里头总是有原因。就如世人说,没有莫名其妙的事,所有的莫名其妙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温彩俏皮,却也固执。   她没有慌,而是道出自己的想法。   皇后与太子也觉得奇怪,听温彩这么一说,便想了一堆的藉口。   宫人禀道:“皇后娘娘,雍郡王殿下带着两位太医到了。”   顺王提高嗓门,“四皇弟,温氏是我的女人,在她昨儿昏迷的时候,他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大皇兄胆子不小,竟敢欺君。二位太医,把你们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这两人都是皇后的人。   太医抬眸瞧了眼贵妃,其中一人道:“禀皇后,处子之身也有点不出宫砂的。”   不仅是皇后吃惊,连太子也是暗暗吃惊。   七公主连声道:“那是怎么回事?”   “毒,西南苗夷人有一种毒药,此毒对身体并无大碍,但一旦中毒,就点不出宫砂,七日之后,此毒自消。微臣有个同门师叔,早年云游四海,曾听他提过这种毒药,还说身中此毒者,会呈喜脉,要是在下没猜错,如果玉郡主是这种情况,她一定是中毒了。”   有宫人取了迎枕,温彩坐在椅上,二人轮流给温彩诊了脉。   年纪略长的太医抱拳道:“玉郡主确实喜脉,但细辩之下,乃是像极了喜脉的浮脉,正是中了此毒。”   皇后愤然盯着贵妃,为了把温青拉入顺王派,可谓是用极了手段,竟给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下此毒药,无论是失贞还是有孕,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温彩看着一侧站着的慕容恒,他消失这么久,许已经猜到这内里许有阴谋,所以才会去太医院找答案。   七公主此刻早已经恼羞成怒:“你们……实在太可恶了?给彩彩下毒便罢,还想害死她?太医说彩彩是喜脉,你们就会说这孩子是顺王的。你们真是想得太好了!”   贵妃紧握着拳头:怎么办?原以为天衣无缝,哪里晓得竟被人窥破天机。   顺王当机立断,重重一跪,道:“是我的意思,我母妃对此毫不知情。”   “慬儿……”贵妃心下骤紧。   皇子数人,为甚顺王封了亲王,那是因他有一个做贵妃的亲娘。   这些年,贵妃娘家周氏一族权势滔天,其势力远胜顾皇后,在后宫遇事便是皇后也要退让两分。   这也让贵妃颇有些张狂、得意。   慕容恒建立军功无数,也不过封了个郡王,可见皇帝对顺王的看重。   皇后厉声道:“这件事,本宫会如实禀报给皇上,你们自己想着如何向皇上解释吧”   欺君之罪不能开脱了!   皇后朗声道:“为示公允,玉郡主暂住宫中,七日之后再辩真伪。”   若真是中毒,七日后这喜脉自会消散。   皇后下令送走   贵妃与顺王,母子二人神色各异,再好的计谋竟被慕容恒给破了。   最可恶的还是那太医,他怎知道天下会有那样的毒药。   百密而一疏,只需逼温彩嫁顺王,不想再生变故。   七公主茅舍顿开,“彩彩,到我的虹锦宫作客吧,我最喜欢和你玩了。”   十公主连连点头,“你还可以来我的翠薇宫,我让宫人把偏殿拾掇出来。”   温彩微微点头,若不是慕容恒带着太医及时赶来,她今儿就说不清楚了,她走上前几步,款款一拜,“温彩多谢四殿下。”   慕容恒微微一笑,他不能让温彩出事,既然猜到了其间的关键,他就要拼力护住温彩。   慕容恪低声道:“四弟刚才离开,就是为了找太医求证?” ☆、第188章 欺君   “是。”慕容恒并不隐瞒,道:“贵妃当时咄咄逼人,非抓住给玉郡主点宫砂的事不放,可见里头另有文章,我便找到太医,问他:世上有没有处子却点不出宫砂的?丁太医说,‘有这种情况。’阕”   温彩道:“你就不怕,我真的……”   “我相信你。”   她一时无语,扭头看着七公主。   丁太医道:“禀皇后娘娘,七日之后,玉郡主的毒会自行消散,之前点宫砂的地方也会显现出来。”   七公主拉着温彩,“去我虹锦宫玩,走!”   这一次,顺王是为了对付太子,也是为了他的野心才将目光锁定在温彩身上。   因皇后的懿旨,温彩在虹锦宫里住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就与七公主、十公主说话儿。   午后,皇帝听皇后禀报之后,勃然大怒,下旨严斥,指责顺王胆大欺君,降亲王爵为郡王,为顺郡王,令顺郡王府后院一干姬妾,除育有子女、已有身孕者一律遣送还家,并允其家人自行配人。   *   这日辰时,温彩与七公主、十公主在御花园踢毽子玩,远远就看到一个少女过来,偏近了跟前却绕道去了旁处珂。   七公主道:“那是小九,自从淑妃被禁足之后,便不与我说话,我们也懒得理她。上回,她跪在父皇回宫的路口,想求父皇饶了五皇子,那么大的罪,岂能就此饶过。”   九公主庆阳的日子也不好过,母妃失宠,虽名分还在,可宫里人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而她又寄在贵妃名下。贵妃一心要替自己的亲生儿子谋划,禀了皇帝,要把庆阳许给她娘家侄儿,皇帝驳斥了,说“朕的公主当配少年才俊”,意思是嫌周家的公子才华不够好。   可贵妃还是不死心,周家人入宫拜见时,就留了九公主在身边,故意将她引荐给自己的子侄。九公主面上客气,让人挑不出丝毫差错,可心里自不乐意。   又两日后,温彩与二位公主又改玩下棋,七公主是个坐不住的,没下几子就乏了,温彩便与十公主对奕。   不知何时,空气里掠过一阵熟悉的檀香,温彩抬眸时,对面已经换成了慕容恒。   “你怎么来了?”   “你入宫五日了,听小十说,你手臂出现了粉红。”   早前呈现的种种是毒,而非真的失贞。   慕容恒落定一子,“皇上任顾谦为钦差,彻查江南政务,那首童谣……”他看着温彩,确实是江南学子带到柳树镇的,却也暗自透出了玄机,四下无人,他又道:“太子要用池睿取代田耀祖。”   前世的池睿后来入了御林军,做了正五品左郎将,她死在池睿的怀里,她问他“这么多年,你为甚还未成家。”他对她道“在我心里,早已有妻。”她含着泪,“若有来生,我做你的妻子。这一生,我害了他,又累了你。”   此刻回思,温彩的心头一软,眼里有泪。   慕容恒讷讷地凝望着她,“你想到了什么?”   “池睿……他不适合做皇商。”   “这是太子与荣安候商议之后决定的,荣安候此次去江南办差,携池睿同往。池睿文才武功皆是出挑,若他姓顾,就能取顾浩而代之,他是太子相中的不二人选。”   周家能培养出一个田耀祖,顾家也能。   这一次,和前世一样,不想陷入权斗之争的他依旧深陷其中。前世,太子在重返皇家之日被人毒害,现实中太子化险为夷,他信任慕容恒,也器重慕容恒。   前世,是她累及了慕容恒。   现实中,她想远避慕容恒。   “我今晨与皇上求娶你为妻。”   “皇上应了?”   “皇上说,你若点头,他不阻止。顺娘,嫁给我吧?”   她不能嫁他!她更不想害他,梦里的点滴实在太清晰,那些发生地的事,那些痛与落寞,让她不能嫁给他。   “殿下,天下的好女子很多。”她笑着垂眸,“听说荣安候有意将顾十五许给你,她是一个好女子,善良、单纯……”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同意。   他问:“你在顾忌什么?”心微微一痛,他想娶的人是她,而她却将他推给另一个女子。   一路走来,明明相识不到一年,而他们却似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没什么呀!”温彩笑容灿烂,“我不喜欢嫁给皇家的男子,不喜欢皇家太多的规矩,还有,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和离的女子,找个寻常的男人嫁了就行,可不能痴心妄想的高攀皇子。”   “本王盼你高攀。”   她笑,故作明媚。   池睿要去江南,她想去江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离开京城却四下走走。   外头的天很高、很广,只有走出去,才是真正的自由。   “明儿一早,我就可以出宫了。宫里虽好,可天空就和皇宫那么大。”   “   tang心有多大,天空就有多大。”   这话,是前世的她说给他的。   她垂眸浅笑。   “为什么不肯答应嫁给我?你到底顾忌什么?顺娘,告诉我。”   怎么说呢?   她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你看顺王,妻妾成群,我可不想我的夫君这样。那个人,不需要位高权重,也不需要出身如何高贵,只要他待我好就够了。可从来他都不是殿下这样的身份、也不是殿下这样的男子。我想要的,只是一个普通身份却能真心待我的男子。。”   他一出生就是皇子,这是改不了的。   从她嘴里出来,原本高贵的身份,却成了她不能接受的原因。   “你不喜欢我做皇子?”   “不是。我只是一直拿你当哥哥,就像我对我哥哥一样,你难道不是么?一次次听哥哥提到我,你是不是会觉得亲切,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你的妹妹?殿下,兄妹之情是不同的,我真的视你为哥哥,你和我哥是一样的,你们正直、有情有义,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很庆幸。”   她落定一子,她输了。   她奕棋,下不过小十,也一样下不过慕容恒。   如若兄妹之情可以斩断他的念想,她愿意这么做。   虽然这很残忍,但她必须这样。   他可以娶任何一个女子,但不能是她。   她累及了前世的他,今生就让他挑一个有野心,选一个能帮她的女子相伴。   温彩看着不远处玩着投壶的七公主,大叫着:“华华,我也要玩!我也要……”   他一声喟叹。   怎就拿他当哥哥了呢,这不是他要的,要她喜欢他,要她拿自己当男人。   慕容恒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感情最是繁复,唯有此斩不断,理还乱。   温彩出宫了。   在最后一次接受太医诊脉之后,皇后、七公主、十公主、德嫔又赏她好些东西,从玩的、戴的到穿的、吃的皆有。   和上回一样,温青早早候在宫门前候着了。   看着马车旁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她大呼一声“哥”温青以为她要扑向自己,她却穿过温青的身侧抱住了双双与冬葵等人。   双双细细地审视着:“郡主,宫里就是好,瞧这才几日,脸色红润了不少哦。”   “都是十公主啦,天天让我陪她吃东西,德嫔娘娘说十公主应该才得胖些才好,她就说我应该长胖点,快拿我当猪喂了。”   一路上叽叽喳喳,温青听着妹妹的笑声,心下很欢愉。   就在今晨,雍郡王晋封雍王,六皇子晋为宁王,八皇子晋封静王,更让人意外的是,连早前犯有行刺皇帝、太子之罪的慕容悰也被放出来,封了个“思过候”。早前的安王府赐予荣安候为府邸,另择了个小府邸赏给五皇子慕容悰住。   淑妃降位嫔,剥其封号,后廷人称“冷嫔”。听说早前皇帝原是打算贬往冷宫的,后来却改变了主意,虽名为冷嫔,却也从此失宠。她原姓冷,又无封号,连寻常有封号的嫔都不如,虽未打入冷宫却与被打入冷宫没甚差别了。   贵妃因纵子欺君,罚俸半年,责其在怡春宫反省己过。虽说是反省,其实是再度被禁足。   温彩沐汤之后,梁氏已经备好了家宴,请了温子群过来用饭。   温青吃了几杯酒,不解地问:“妹妹不喜欢雍王?”   温彩咬了咬唇,“哥,我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和离女子,配不上皇子,再说他对我来说,就跟哥哥一样,我当他如哥哥一般。”   温子群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准备准备八月初应选太子妃。”   温彩搁下筷子,直愣愣地盯着温子群:“我以为父亲是疼我的,我配不上雍王,更配不上太子。”   “真凤命格,谁敢说你配不上,顺娘不必枉自菲薄。”温子群眼下将温青兄妹看顺眼,怎么瞧怎么顺眼。   温彩陡然起身,跺了一下脚,“要配皇子,父亲喜欢,父亲去好了。我是不去的,我们温家的女儿,就该有一股子骄傲,一听说是皇子,就乐得围过去,这种事我可做不来。这天下的好男儿又不是全在皇家,我还没及笄呢,父亲和哥就上赶着要把我嫁出去。我不住府里了,我回乡下住去,我吃自己的,不花你们的……”   她越说越气,说到后头,委屈地扒在桌上大哭。   温子群有些手忙脚乱,生怕温青怪他多嘴。   温青轻声道:“父亲还不是为你好?雍王殿下等了你这么久,你怎把人给拒了?”   “我拿他当哥哥一般,我怎么能嫁给自己的哥哥?呜呜……他对我来说,是同哥哥一样,我拿太子也当哥哥一样,我和七公主、十公主好,她们的哥哥就和我自己的哥哥一样……”   温子群冷着脸,“当你有多高贵,皇上封了你一个玉郡主,你就真成皇家人了?你别忘了,你姓温,   怎敢拿皇子当哥哥?休要胡言。”   温彩哭道:“我不高攀就是,我不喜欢他,不喜欢总成了吧……”她一扭头,风一般地出了桂堂。   她说的是假话,她知道自己很作,也很矫情,可她不是真的不喜欢慕容恒。   她怕前世的一切重现,前世的苦难被她遗忘,早前她也曾想当成梦,可当一切重现时,在冥冥之中与双双给她的记忆重合,她知道一个把握不好,所有人都会堕落深渊。她只要他好,只要他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没有了她,他一定会过得更好。   温彩抬头,抹了把泪,对身后的双双道:“收拾一下,我们回畅园。”   “出了上回的事,候爷不会同意你去。”   “我喜欢畅园的宁静,我有更长远的计划,我要把柳树镇变成一个世外桃源,让那里的百姓吃得饱饭,穿得暖衣,光是畅园内的人生活好了不是真的好,而是一个镇的人、一个县的人、一个州……”   双双的心一跳,这样的话前世记忆里的温彩便没说过,她后来确实改变了柳树镇百姓的生活。   温彩回到安然阁,对冬葵道:“安然阁不能没有主事的,你原帮忙打理二太太的店铺,还交给你打理。”又对麻嬷嬷道:“你是个会侍弄花木的,安然阁的花就交给你了。”   麻嬷嬷问道:“郡主不长住镇远候府?”   “我一会儿就回畅园,我需要静下心来做些事,等那边的事安排妥当我就回来。那边有双双、梅雪她们服侍,嬷嬷不必担心。”   温青心头闷闷的,他就不明白,慕容恒是个极好的人选,因他们是朋友,对于婚姻的态度、妻妾的态度是一样的,怎么温彩就不喜欢呢。   既然不喜欢,她以心头血为药引,拿自己的命去救慕容恒又为哪般?   “候爷、奶奶,郡主要回畅园。”   温子群厉声道:“这个臭丫头,说她两句就闹离开。上回多吓人,怎还不汲取教训。”   一听说温彩被人劫持了,温子群吓了一大跳,就怕有个好歹来。他可是指望着温彩飞上枝头,好享受女儿带来的荣光与前程。   梁氏轻叹一声,这些日子与麻嬷嬷等人了解了温彩,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夫君,要是留不住,让她去畅园住住也好,多派些护院跟着。”   温青到底没能留住温彩,因为温彩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哥,我有大事要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畅园是我的。”   温青瞪大眼睛,尚未回过神,温彩已经跳上了马车绝尘而去,风里传来她的声音:“待我处理好那边的事就回来,哥哥保重!”   温子群啐骂道:“她这性子是跟谁学的?说两句就要闹脾气。”   温青嘻笑道:“小太太说,父亲就是这脾气,上回你与她争执了几句,她与你赔不是,你也不理她。”   温子群噎了一下,心里却有些欢喜,这是他的女儿,不像他像谁,嘴上却道:“我是她爹,说两句怎了,还跟我闹?”正色问道:“她与你说什么了?你怎不拦她。”   “妹妹说的话,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上回她与雍王借了十万两银子,我还不信,可后来还真信了。刚才她说……说……”   “说什么?”   “父亲就当没听见,妹妹就是孩子气,说父亲脸泛桃花,许是要走桃花运。”   这是儿子么?怎拿他打趣了。   不过,温子群心里却有异样的感觉。   “你怎跟那疯丫头一样,拿我取笑?”   温子群再没追问。   待温青回到桂堂时,梁氏正在收拾碗筷。   “月娘,这种事让下人们收拾。”   “没拦住妹妹?”   “我能拦得住她,她说要去……”他凝了一下,梁氏拾掇完毕,进了偏厅,问温青道:“夫君刚才的话没说完呢。”   温青低声道:“顺娘说畅园是她的,她回畅园是要打理园子,你信吗?”   梁氏吃惊不小,那畅园可是几年前就开始的,可是她瞧过温彩给温青置的那几家店铺,家家都是赚钱的,原不想信,可府里人说田耀祖田记缝衣机就是温彩捣鼓出来的,如果温彩能弄出那样的东西,再弄个畅园出来倒没什么让人惊异的。   缝衣机和畅园,都让她惊叹般的存在。   梁氏又忆起安然阁里养的那些花,温彩住在那儿时,闲下时就在折腾花木,还在树上绑些布条,忆起畅园里那些名贵的花木,倒与她在安然阁里见的很像。   梁氏未曾细想,“畅园真是妹妹的?”畅园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园,设置精妙。难怪温彩死活不要店铺,直说她手头有赚钱的生意,这畅园的盈利可是日进斗金,温彩手握畅园自不屑要其他的店铺。   但,大多数有钱人,越是有钱越是惜钱如命。   温彩待温青很是宽厚,旁人家为了几亩薄田就会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温彩给温青的可是大半个家   业。   温青道:“我问你,你怎问起我来?”他面露沉思,“妹妹脑子灵活,她能弄出缝衣机来,再弄出个畅园,我信。”   外头有人已经知道缝衣机设计图便是温彩卖给田耀祖的,据说光是那一套设计图就卖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如果缝衣机真是温彩弄出来的,那么畅园是温彩的,这事就是真实的,温青初听时,完全被温彩的话怔住了,这会子细想,他更是坚信不疑。   温彩不会骗他的,尤其不会在这事上骗他。   温青又道:“今儿一细想,可不就是早前我名下铺子上的人么,那个牛大郎我见过两回,他是畅园迎宾楼的管事。”   梁氏则想:温彩还收了一万两银子的租金呢?此念一闪,立即明白温彩收租金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知晓实情。   “妹妹还真是个厉害人儿,一个女儿家就能建出一座畅园来,听秋阳说,那里景色雅致呢,对了,那座晓风残月亭的词也是妹妹写的?大家都说畅园的大东家是个老头儿、是世外名士……”   温青颇有些得意,“妹妹从小读书就比我好,她五岁时就会识好多的字。母亲新逝那年,她就拿着笔给母亲抄经文了,祖母瞧了都夸赞不已,说她的字写得工整。”   梁氏笑了一下,“护院都带上了?”   “跟着一道儿呢。”   温彩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女子,梁氏想到了京城的流言,“真凤命格”这样骄傲的女子也不知道他日要配个什么样的夫婿。   *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彩与杜鹃、牛大郎、卓世绩长谈过几次,说的是她的远景规划。   “我要把扩大畅园,我要让整个柳树镇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让柳树镇都成为一个更大的畅园。这园子里有精通种果树的、还有精通种蔬菜的、养家畜家禽的、养鱼的、种庄稼的……所以我决定让各处管事招收徒弟。徒弟学会了技艺之后,便可以回乡推广,不仅如此,对人品贵重,有人作保的,我还可以借一部分银钱给他们创业富家,不算利息的,可以分几年归还……”   牛大郎听得摩拳擦掌。   卓世绩拧着眉头,扭头问杜鹃:“你家主子是不是病糊涂了?”   只有傻子才会干这种无息借钱的事儿。   杜鹃顿时脱开大骂:“姓卓的,你才病糊涂了!”   温彩指着园子大门方向,“看着外头那条新街没?往后那里就专卖全镇出产的东西。我要建一个水果村,主产水果,其他副业也可以搞;再建一个蔬菜村,主种蔬菜;还要建一个大型的养殖场,养鸡鸭的、养猪兔的……但不能盲目建设,杜鹃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的没,就跟开店铺一下,得做调查了解,要看那村子适合做什么,就是因地制宜,让一部分百姓先富起来。我们的百货行每年买这园子里的东西,远远不够,我预备着把百货行开到洛阳去,不,再开到江南去,要是全天下都有百货行,都有畅园。”   杜鹃一脸崇拜,眸光熠熠。只要是温彩说的话,杜鹃便一百二十个的信,从来就不会质疑的,在她眼里,大抵温彩是她认为最能干的女子。   卓世绩目光里带着质疑,忍不住泼冷水道:“郡主的想法不错,只是很不成熟,旁的不说,就是你说的什么果树村,没有三五年能建得起来?”   牛大郎道:“我觉得郡主的想法很好,郡主能建出这座园子,但凡见过这园子的,不都说有些不可思议么,只要用心了,就没有建不成了。” ☆、第189章 及笄   孟管事皱着眉儿,不是不相信温彩,而是觉得这是被有钱给闹的,哪能把钱借给镇上的百姓,这么做不合适,实在太不合适了。“郡主何不买下整个镇子?”   “买……整个镇子?阕”   她还真是疯了。   这全镇是有几万亩,不,是几十万亩土地,有拥有自家田地的寻常百姓,还有佃户。   孟管事说得头头是道,“只有变成自己的,小的以为郡主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去你的。”温彩骂了一句,“你懂不懂?我这是要打造一个桃源镇,只要柳树镇富了,我就能把南河县变富,然后是整个京城辖内的百姓都富,之后让全天下的百姓丰衣足食……”   卓世绩听得飘飘然,温彩若不是女子,一定是个栋梁之材,可这目标未必太可笑了,让柳树镇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信,她竟说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卓世绩笑了:这小女子可不是说笑么?便是皇帝也不能做到呢。   温彩迈着轻快的步履,“土地是百姓们的根基,希望却可以点燃他们的热情。杜鹃近来就不要忙外头的事了,把园子里的工作暂时交给牛大郎来负责。你呢,接下来要帮我整理《远景规划书》,从现在开始是我的校书郎。”   校书郎,用现代的话叫“文秘”珂。   杜鹃从温彩的助理变成文秘了。   双双识字有限,这事还只有杜鹃和冬葵能够担任。   杜鹃笑道:“银翘不错,郡主把她要过来。”   温彩面容凝重,“规划书可以慢慢拟,但重要的是人才,孟管事传我的令,各处可酌情收授徒弟,徒弟们观察期为半月,半月内对没有资质的人可以清退,或是建议到其他地方继续学习技能。前两个月学徒没工钱,但管吃住。第三个月开始,根据各人的学习进度情况,可酌情开些工资。而这部分工作由考核官来做,学徒能领月例,对达不到标准的,依旧没有工钱拿。”   温彩忙碌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沙虫儿来禀:“镇远候府来人了。”来的是梁氏的陪房婆子,手里拿着梁氏的家书,“奶奶说,郡主满十五了,六月十三是郡主的寿辰,请郡主务必要回去过寿。奶奶把一切都预备好了,说要给郡主办一场热闹的及笄宴。”   十五岁了!要过生日了!   她的第一反应:感觉过了很久啊,怎么才十五岁,若要搁到现代还是个中学生啊,可现在她就算是成人了、长大了。   温彩微眯着眼睛,这样的热闹她可不喜欢,想到去岁秋狩时京城贵女们一个个避她如避虎,连忙道:“我外头的名声不大好听,能省则省,不要办酒席了,不要宴请宾朋,就温家两房人参加。本郡主近来忙得很,只有一天,我头天回去,次日一办完就要回来。”   温青和梁氏听了回话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梁氏笑是因为在她眼里,温彩跟个孩子一样,偏生一个小孩子还说自己忙,忙得脚不沾地,忙得废寝忘食,可不是有趣么。   但转而一想,觉得这些年温青不在身边,温彩又是汪氏一手带大的,汪氏一离逝,温彩连个疼她的人都没有,指不定吃了多少苦,背里也受了许多的委屈。   温青道:“罢了,罢了,你听妹妹的,六月十三就自家人聚聚。”他怔了一下,问沙虫儿道:“郡主到底在忙什么?”   沙虫儿听她干娘沙婆子讲过了,心头一个警惕,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梁氏笑道:“你问他,他能知道甚。好了,你下去吧。”   沙虫儿如蒙大赦,刚出来,就见冬葵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你回了畅园,郡主怎么说?”   沙虫儿见四下无人,低低地把温彩的事说了。   冬葵张着小嘴:“郡主要办大事,我是不是也得回去帮忙?”   她打理着温二太太的店铺,这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了,早前还以为是大事。   沙虫儿道:“郡主说,让你安心打理着,说你需要好好磨练,他日郡主可是重用你的。”   冬葵心中暗喜,得到温彩的认可,心里甜蜜蜜的,想到沙虫儿说的那些事,遥远又亲切。   温彩建畅园时,她不在,但她看到了温彩的能力。   沙虫儿道:“冬葵姐姐,近来园子里各处都收了些学徒,连百味居里头也有几个学厨的,还有果林里也有学侍弄果树的……只是各处要求严,通常去了五六个,能留两个就不错,多是学两日就被管事们定为没天赋给赶出来,不过闻讯赶来拜师学艺的越来越多……”   二人又小心地嘀咕了一阵。   六月十三晨时,温彩回来了。次日是她的及笄礼,原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不想一大早七公主、十公主出宫道贺,皇后、德嫔都带了贺礼。   温彩陪她们在安然阁里说话,听粗使丫头禀道:“郡主,三姑奶奶从南河县回来,特来恭贺郡主及笄。”   温翠嫁给南河县金主簿,温青成亲的时候她因有   tang孕害喜不便走动,而今孕状全无,领了丈夫、继女一道来京城走亲戚。   生怕让娘家人轻看了,特意备了许多南河县的土仪,又有些自家田庄上摘的水果、蔬菜等物,满满地备了一大车,与温家两房送了两筐,剩下的全进了镇远候府。   温翠被汪婶子告知:“七公主、十公主来给郡主道贺,这会子在安然阁里说话。奶奶说,三姑奶奶有孕在身,劳累不得,且入芙蓉院将歇。三姑爷可去前府见见大老爷、二老爷……”   温翠手牵着继女,这姑娘神色怯怯的,看着这偌大的府邸处处都觉得新鲜。   不远处的安然阁院门前,站着一个华衣少女,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声音甜美,带着几分异地口音,“玉姐姐,玉姐姐……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你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汪婶子笑微微地道:“那是荣安候府的嫡小姐顾十五,与我们家郡主交好,许是听说郡主回来特赶过来凑趣的。”   早前,顾十五就爱粘着温彩,今儿也赶了过来,一进阁楼先是微愣,随后便直往花厅奔,见厅里坐着七公主、十公主,先微有些诧色,立时笑道:“要不是华表姐使人通知我,我还不知道今儿是玉姐姐十五岁的生辰,听说府里办了及笄宴,玉姐姐太偏心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上回我要来探你,你直说待你大好了便请我过府来玩,我等呀等的,都等到现在了。”   温彩站起身,笑道:“顾妹妹,我给你赔个不是,是我不好。”   “你可是寿星,我可不敢让你给我赔不是,回头华表姐指定饶不得我。”   几个人又说笑了起来。   正乐成一团,便听丫头来禀:“郡主,瑞王府的五郡主、池二小姐到了!”   “快请进来。”温彩还真没想到她们会上门,扭头对麻嬷嬷道:“把我带来的果子饮搁到井上湃湃!是畅园的新品,回头你们尝尝。”   董氏与何氏坐在桂堂,就听府里的丫头不停地来禀,“奶奶,是瑞王府的郡主和池二小姐到了。”“崔丞相家的嫡小姐来给郡主贺寿来了!”“寿春长公主家的洛玉县主来了!”   董氏听着这一声声禀报。“瞧瞧,还说不办,这一个个的都来了,得好好的办,把酒席预备好了。”   不就是温彩过寿,这宫里的、宫外的,全城富贵人家的小姐都陆陆续续的到了,这及笄礼对小姐们来说可是顶重要的大事。   温彩的安然阁里坐满了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说笑。   何氏颇有些怨言地道:“前儿我娘家嫂子还问玉郡主及笄礼办不办呢,来了这么多人,偏没让我侄女来热闹,回头该落埋怨了。”   何氏现下懊悔早早让温彤跟了慕容悰,要是没嫁过一回,这怎么着也能觅个好的,就像温紫那样,这许家也是位高权重的一方大员,温紫嫁的是家中嫡长子,这可是顶好的亲事。   何氏更懊悔的便是,前些年待温彩不好,还处处想打压人家。   而今,她不算继母,只得了个平妻位分。   温青、温彩是不唤她“小娘”的,人前虽如此称,这人后都唤她“小太太”,便是兄妹在路上碰上,也唤的是“小太太”。   董氏道:“来人,快去董府,把两位嫡小姐接来热闹热闹,这离晌午还早呢。”   何氏接过话,“去何府把我侄女接来,小姐们喜欢这样的热闹。近来天热,今儿倒还温和,也出来散散心的。”   梁氏见来的人多,也不在乎再多来几个,索性道:“去梁家瞧瞧,看二房、三房的嫡小姐愿不愿来,要是乐意的,都过来凑凑趣。”   董氏道:“侄媳妇,大厨房那边还得把酒席都预备好了,莫要失了礼。”   梁婆子答道:“昨儿一早奶奶就备下了。”   温彩不想办,可那上门的客人总不能赶了出去,这还未到晌午就来了不少,全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姐,聚在安然阁里与温彩说笑,远远儿地就听到小姐们的谈笑声。   连安然阁厢房招待下人的屋子里都坐满了人。   双双捧着漂亮的瓷壶:“这是湃过的果子饮,公主、小姐们且尝尝。”   又有冬葵捧了酸梅汤,“还有湃过的酸梅汤。”   又有丫头道:“奴婢手里是湃过的西瓜酿。”   七公主朗声道:“每样来一盅,我就跟十妹妹说,到彩彩这儿来指定能解馋,听听这名,宫里都没有。”还未吃,七公主连连吞咽,竟似早已把馋虫勾出来了。   洛玉县主抬头看着屋顶,却看到两个古怪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我还道你这屋里备了冰块,没想是那东西,瞧瞧还能出风。”   “洛玉县主,这东西叫风扇。”   是温彩嫌夏天热,让畅园的匠人做的木头风扇,不过得用人拿着扶手摇动,摇得越快,扇子就转得快,出的风也大。   顾十五笑嘻嘻地道:“我哥就买了十个回府,我屋里也有呢,百货行里头有得   买。三两五钱银子一个。”   七公主瞧了一眼,问道:“大家都说那缝衣机是你弄出来的,你与我说实话,这东西是不是你弄的?”   温彩凝了一下,“华华真抬举我。”   在七公主眼里,温彩总有太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若捣鼓不出来,便是怪人,但若捣鼓出来就成了奇人,温彩在她的眼里显然就是后者。“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出来有其他人。”   梁婆子领着个丫头进来,行罢了礼,道:“郡主,吉时到了,请各位公主、小姐前往前府大厅观礼!”   七公主笑道:“本公主走的时候,从这儿搬一个风扇,对了,那桌上的双喜临门也归本公主了。”   五郡主接过话,“你是来参加及笄礼还是来打劫的,见着别人的东西就要?”   “彩彩这儿的东西自是最好的,不信你回头去百货行买一个风扇来比对,指定没有彩彩屋里的这个精细,风也不如彩彩屋里的大。”   洛玉县主见她说得悬乎,“我才不信呢,华华赌不赌?我赌一百两银子。”   “好!有人送钱,我为甚不要,要赌的都来,我赌彩彩屋里的风扇好,洛玉说的是一样好,你们赌哪边。”   温彩走在后头,听到她们竟为这事赌起来,七公主与洛玉县主一说,立时众人都加入进去。   七公主道:“安安是个实衬人,把我们的赌本都搁她那儿。洛玉,你现在就使人去买一个来,记得挑最好的来,免得回头你输了还不服气。”   洛玉县主道:“我才不信呢,都是百货行里买的,还能有两样东西。”   一行人到了前府议事厅,两侧或坐或站聚满了人。   这个及笄礼,实在太张扬了。   温家两房的年轻公子、奶奶来了,两房的老爷也来了,就连雍王殿下也到了,他穿着一袭银白色的蟠龙袍,气宇轩昂,上次一别,温彩忙得昏头转向。   温彩披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长跪中央。   温子群拿着一根精致的白玉钗子,“彩儿长大了,今儿开始就是大姑娘……”他拢起了温彩的发,将钗子斜斜地***她的发髻。   接下来,双双捧着个托盘,家中的长辈得送及笄礼,温子群的那根白玉钗就算是礼物了,然后是温子林,他们夫妇备的是一根价值不菲的赤金莲花簪。轮到温青,则是一对翡翠镯子……   自家人送完了礼,前来道贺的小姐们也得表示一番。   七公主往怀里一摸,一支东珠钗子就落在众人的面前,嘴里嚷着:“洛玉,你使人去买风扇的下人回来没,你们瞧着,今儿我非把送礼的钱赚回来不可。”   十公主送的是一支南珠花钗,也是价值不菲。   小姐们各往托盘搁到了礼物。   董家、何家、梁家的小姐也都放了,她们来得晚些,待到的时候正赶上观及笄礼。   她们愿意来,一是听说温彩交好的七公主、十公主都来贺寿,想借着机会结识公主。   麻嬷嬷道:“公主、小姐们是去后花园玩,还是回安然阁。”   七公主道:“当然是回安然阁了,我们的赌注还没结束呢?洛玉县主说,百货行的风扇与彩彩屋里的一样好,我赌的是彩彩屋里的风扇好,要是有赌洛玉县主新买的风扇好也成,没下注的赶紧下注。”   董家小姐拉了冬葵问道:“玉郡主屋里的风扇是哪来的?”   “百货行买的。”   “不都是一样的么?”   “是。可七公主非说郡主屋里的要比百货行的好,都是一处买来的,还有两样不成。”   洛玉洋洋得意地道:“你们赶紧下注,七公主是个有钱的,这是白给我们送银子呢,买彩彩屋里风扇好的,是买一赔二;买一样好的,是买一赔一;买不如彩彩屋里好的,是买一赔五。快点下注,这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梁家两房的嫡小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见大家都玩,也不好说不玩,可出门前家里长辈就给备了送温彩的礼物,手头也没备银钱,一个索性摘了头上的珍珠钗子来赌,另一个又摘了玉镯子来赌。   一时间,安然阁里吵吵嚷嚷。   洛玉县主的丫头买来了风扇。   一屋子的人就看着两只风扇,七公主喊了声“开始”,两个丫头拼命地摇着风扇,她站在温彩风扇的跟前,又试了一下洛玉县主新买的,哈哈大笑起来:“今儿本公主赚大发了,你们来试,你们自己来试……”   一群人挨过试了一下,分明就是温彩的风扇风大,看着是一样儿的,可这风大风小一下子就比对出来了。   洛玉大叫:“换丫头!一定是摇扇子的丫头没使力。”   七公主道:“换就换!开始!”   换了个人,明显就是温彩的扇子风更大。   洛玉跳着脚,“百货行的人欺生,这买的什么扇子?为甚那个风   儿那么大,我的这个这么小?”   七公主一挥手,“十妹妹,你点点我们赚了多少,哈哈,买一赔二哦,洛玉,这回你可是亏血本了。”   洛玉花容失色,“我回头就把百货行给砸了……”她就是打了个小赌,哪知道大家都买她这边,亏大了,亏的不是几百两银子,怕是得几千两。   听说那百货行的后台是皇家贵族,是瑞王府还是哪家长公主开的?洛玉迷糊了,反正那里没人敢惹啊。   顾十五很乐,因为她是跟着七公主下的注,而其他人都问了温彩身边的下人,说那风扇也是百货行买的,全都认为是一样的。   五郡主跳着脚,眨眼之间就赔进去了,那可是她的攒了许久的银子,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买的,彩彩屋里的风大,洛玉买回来的风就小,为什么这样?”   七公主故作神秘地“嘘——”了一声,得意笑道:“本公主知道,你们不知道,哈哈……反正洛玉得赔我银子。我是这头的庄,她是那头的庄,本公主这回赚大发了,哈哈……”   洛玉厉声道:“你不说清楚,我今儿不服。为什么明明都是百货行里买的,怎就这么大差别。”   五郡主与池小姐等人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到底因为什么?”   七公主正了正面容,很是严肃地道:“没听我说,这风扇是彩彩弄出来的么?既然是她弄出来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留最好的东西在自己屋里。”   一个个张着小嘴,早前七公主就说了,可她们不信,哪有女儿家弄出这种东西的。   更重要的是,这最好的不是应该放到外头卖么,怎么搁在家里使。   七公主笑道:“要换作是本公主,我做的东西,自然也是留了最好的在身边,我在想那风扇是彩彩做出的第一台还是第二台?”   洛玉挥手一指,指着另一台道:“那一台是我的。我今儿亏了血本,怎么也得弄台最好的回去。”   五郡主一恼,她的宝贝钗子啊,也被当成赌注了,“我要搬一盆双喜临门,就那盆蔷薇的。”   七公主大声道:“你们这是打劫啊!好歹本公主还送了件东珠钗子,瞧瞧你们送的,一二百两银子的东西,也好意思要彩彩的双喜临门。”   五郡主道:“怎么才二百两银子,是五百两银子的钗子,可是去年我过生日我嫂嫂送我的呢。若不是送彩彩,我还舍不得呢。”   两个人顿时开始了大抢劫!   七公主抱住风扇不撒手,又指挥着同来的女护卫占了一盆花,一副已经是自己的模样。   五郡主更不示弱,也学着七公主的样。   一个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一个是瑞王最宠爱的郡主,两个都是被家里骄纵的女儿,这会子遇到了一块儿,从斗嘴到斗赌,这会子斗上抢物了。   温彩勾唇笑了一下,“五郡主怎么着也得挑盆好的,我把那盆长相守送你如何?”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花架上那盆花上。   它叫长相守!   大家留意的是它的名儿,那是一盆开出了三色的名品蔷薇,大红、粉、紫三色,每一片叶,每一朵花都长到了极致。   “两色花,又唤双喜临门,这盆是新品种,是名品蔷薇培育出来的长相守。三谐音于山,又有山盟海誓长相守之意,故而名为长相守。这原是我从别人那儿夺来的,怎么样,比早前那盆好吧?” ☆、第190章 拒情   七公主道:“彩彩,我今儿赚了不少,我要那花儿,半买半送好了,我给你补一千两银子。我原是来贺寿的,怎好白拿了寿星的东西。”   五郡主乐上眉梢,光听那名儿就喜欢,“我也出一千两。梅”   “不行,你那是长相守,怎么也得一千五百两。”   五郡主愠怒,都说七公主与温彩要好,瞧瞧这样子还真不是假的,连五百两都要与她争,“一千五就一千五,那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在场的人,能和五郡主抢宝的,也只得七公主了。   十公主的身份也能抢,可她自来就是温软性子,瞧着吵吵闹闹的二人,只觉得有趣。十公主也瞧中了一盆,让宫娥去找慕容恒拿银子,慕容恒一出手给了五千两银票送来,乐得十公主更是欢喜,也挑了盆自己喜欢的花。   七公主着人把风扇和花都搬到凤辇上。   五郡主与洛玉县主跟样学。   其他的小姐见这花好,又是半买半送的,也乐得要,人人都挑了一盆,见七公主都没多拿,也不好多要,只每人挑了盆好的。   原没钱的董家、何家小姐也挑了盆侃。   何小姐还对妹妹道:“外头一千两银子一盆,才五百两银子呢,转手一卖,都能赚五百两银。”这样算下来,早前赔的赌注赚回来了,便是给温彩的贺礼也都赚回来了,许另外还多赚了二三百两银子。   酒宴就摆在安然阁里,七公主用罢了酒宴,附在耳边道:“畅园是你的?”   温彩一惊。   七公主笑了,轻柔地摸着她的脸颊,“还拿我当朋友么?为什么太子哥哥知道、四皇兄也知道,连小十都知道,我却是最后一个呢。彩彩,你太不地道了,这事儿你还瞒我。”   “你可一直没问过我啊?”   七公主想了一阵,“也对,我好像是没问过你哦。”她捏了下温彩那张娇嫩如水的脸颊,“有几日没见,你长可爱了。”   小姐们瞧得目瞪口呆,这七公主待温彩未免太好了吧,还在人家脸上摸呀摸的,倘若七公主是位男子,她们都要怀疑七公主看上温彩了。   七公主突地正色,低声问道:“要不,你嫁给我太子哥哥吧?”   “华华,不能开这种玩笑,喏,你的哥哥在我心里就像哥哥一样敬重。”   “考虑一下。”   温彩一急,低声道:“你自己说,你哥哥是不是老男人?”   七公主进嘴的果子饮喷了出来,她哥哥老吗?好像是有点老吧,与景阳公主同日出生的,景阳公主都有两个孩子,这样算起来还真是够老的。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哥哥挺好的,年轻英俊。   十公主坐在一边,低声道:“那我哥哥呢?”   “比太子年轻吗?我没瞧出来,永远都是那张木头脸,要我天天对着,早晚有一天,我也变木头,不会笑、不会恼,不是太没趣?不要不要……”温彩双手紧握,一脸神往地道:“那个人也许很普通,会一点武功,会读书识字,笑着时像阳光一样灿烂,怒时如大浪拍岸,骑马时衣袂飘飞像个谪仙,读书时如闲庭落花……”   七公主抬手一捏,“你做什么梦,如果真有这种人,本公主第一个抢过来。”   池小姐低低地问顾十五,“听说玉郡主是太子妃的人选,有没有这事?”   顾十五略有惊愕之色,“我没听父亲和大哥说过。”要有这事,她不是应该听家里长辈们议论,可顾十五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她今儿过来,是早前几日就听七公主问“六月十三彩彩及笄,你去不去?”顾十五早就想出门了,偏荣安候府的规矩大,顾夫人又拘着她学规矩,还特意从皇后宫里讨了个教引嬷嬷来,她盼的不是温彩的及笄礼,而是趁着这机会出门玩乐。   五郡主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洛玉,小心地问:“你要竞选太子妃?”   洛玉摇头,“我才不会呢。”   “你为什么对玉郡主好?不是太奇怪?”   那是因为……   因为寿春长公主说,洛玉要与温彩交好,这对她将来大有助益。她想母亲的话总是没错的,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每个母亲都会真心为自己的儿女谋划。   嬉闹了一阵,在欢声笑语中公主、小姐们散去。   安然阁里有些凌乱,麻嬷嬷领着丫头重新拾掇了许久,方重见整洁。   小姐们每人都带走了一盆花,又有温彩另赠的一小坛果子饮。   *   黄昏时分,温彩一个人懒懒地坐在花厅的摇椅上,早前一幕幕如放电影般掠过脑海。   “麻嬷嬷、冬葵,你们怎么看今儿的事。”   冬葵一脸茫然,想抓住些什么,可一瞬即逝,最后留在印象里的只有今儿及笄礼的热闹喧哗。   今儿这人来得够齐啊?   七公主、十公主来了,瑞王府的五郡主也来了,连寿春长公主府的洛   tang玉县主也来了……这是不是说,自家的主子跻身京城贵女行列,且是最尊贵的贵女。   麻嬷嬷思忖片刻,道:“近来京城多有传言,皇后娘娘定下了太子妃、太子良娣的人选。洛玉县主、崔小姐时常出入宫闱,各地大员中的嫡女也有人位列名册,京中有亲友的早早把小姐送入京城待选,还有的人家重金聘请深谙宫规的教引嬷嬷教习宫规礼仪。”   温彩微阖上双眸,“七公主、十公主知道畅园的事了……”   皇帝四十多岁,正是青春鼎盛之时,天下间没有什么大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七公主今儿附在她耳边的话,那不是问,而是责备,一切明了于胸。温彩自认做得很保密,不想她的事却已经有人知晓了。   冬葵垂首道:“奴婢听说,雍王殿下开始议亲了,雍王妃人选是德嫔娘娘挑选的。”   温彩摇着椅子,心没由来的一痛。   既然决定了,那她就必须放手,那是个梦,是个极有可能变为现实的梦。   双双一直说那是她的前世,可温彩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风过无痕,温彩给那份记忆当成是梦。   梦里的他,因为答应了唯她一人,面对过那么多的风流,承受过那样大的痛楚。   放手吧!放手……   “是谁?”   “池小姐和顾十五小姐。”   “我想一个人坐会儿,你们退下。”   他要议亲了,而她却不在此列。   他曾问她:顺娘,嫁给我吧?   她从最初的一笑置之,到后来谎称视他为哥哥。   于他,这定然是痛,亦然是伤。   一切都终会过去,都会过去……   温彩不再去想,是不敢想,只是不愿让自己太过纠结与悲伤。   她想畅园的事,想柳树镇的未来规划,却不愿再想她与慕容恒的未来。   如果不是她拖累了他,他可以大展宏图,他可以飞得更高。   她只是想求一个更好的结局。   就在她的心绪一点点宁静下来时,那个熟悉的脚步,轻盈如落叶,随着那熟悉的檀香味,她悠悠摇着,像一个历经沧桑地老人,万千言语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为什么?”他问,“你说我是木头人……”   楼下,温青与慕容恪频住呼吸听着楼上人的对话,屋里很静,静得他们能听到温彩那长长的轻叹声。   十公主问她的话,他终是知道了。   七公主与十公主不是单纯地贺寿,她们还有另一层意思:试探。今儿来试探的不止是两位公主,还有旁人,如洛玉县主、如顾十五、池小姐……   她们中,有与太子议亲的,还有与慕容恒议亲的,只怕不仅是她们本人的试探,更有她们身后家族的试探。   她们需要肯定的是,温彩会与哪位皇子走到一块。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嫁皇子有什么好?除了看似尊贵的身份,一生都束缚在皇家的种种规矩里。年轻时,为了争夺丈夫的宠爱,拼得你死我活;中年时,为了儿女的前程、地位,再次无视他人的血泪;老了,对儿孙、对丈夫,到底还有几分真情。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都在血腥与算计里被消磨光。   皇家成功的女人,哪个不是踏着别人的尸骨、血泪前行的,每一个荣光和得宠的女人背后,是一群孤独可怜的女人。我不想,也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人。   德嫔一生小心翼翼,只因她当年获宠,便成了众矢之的。在后宫,她艰难保全自己的儿女;在前朝,也累及自己的父兄亲人。看清了事实,她只能退避冷宫,埋葬自己所有的爱恨情感。人生短短,可以爱,却不能爱;可以恨,又不能恨……我不愿意这样过一生。   我想要在青春年少时,轰轰烈烈地爱过、活过,真真实实地在人世走一遭。在我疲惫时,又可以果然地放下所有,只与相爱的那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返朴归真的生活。殿下,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是她拒绝嫁入皇家的理由,又更像是在与一个熟识的闲聊,说她的看法与心事。   慕容恒沉默着,他道不出自己的心境,她看到的是他早已明了却不能说出口的话。   温彩又继续道:“畅园暂时交给我,我想知道自己能带着畅园能走多远,有一天当我累了时,畅园就交送给皇家吧。”   畅园的秘密被人知晓了,在双双前世的记忆里,畅园最后成为皇家的山庄别苑,如果有朝一日注定了她不能保住,倒不如洒脱地放手,将畅园送给皇家。   “你以为我们想要畅园?”   “那样一座如仙境般的畅园,价值不菲。人,有时候太有钱,不会是福,而是祸,对我来说,平安比钱财更重要。”   她看得很通透。   历史上有钱的富贾不少,可又有多少人有好结局。   明   代的沈万山,富可敌国,却落了凄惨下场。   温彩明白这个道理,怎么会去做那个富贾。   “这些日子你和太子都关注着畅园,我拟定的《远景规划书》内容你们也清楚,就让我试试,哪怕我将畅园赚来的银钱都花在柳树镇的百姓身上,就算失败,至少我曾经努力过。而且这事对皇家,对旁人并没有损失。要是成功,我能建造了一个比畅园更大的世外桃源。百姓们需要一个目标,也需要一份希望。”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而这一刻,她像是看尽繁华,看透浮华苍生,是他记忆里从未有过的凝重。   她明明这么静,却离他如此远。   “当你拥有‘真凤命格’的那天,你注定要嫁入皇家。”   “没有什么注定。”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殿下,初嫁从父,再嫁由己,当初我明知冷昭的闪婚有问题,却没有逃离,我求的就是一个自主婚恋的机会。你当知道,我是一个有时候为了目标会不惜一切的人。名节,在我眼里是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不公枷锁。只要我自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样的洒脱,可以把人言抛诸脑后,即便是男子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人,而她便可以这样郑重地说“我不在乎”。   她承受了多少委屈,又经历了多少不公,才会有今日的“我不在乎”人言。   慕容恒心下微痛,“玉堂一直以为,他是最了解你的人,原来他不是。”   “我在祖母的身边长大,很小的时候,她就教给我许多超越年纪的认知。我今日是要告诉殿下,我不会嫁入皇家。我不屑,也不想与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一生活在阴谋算计中。与其有这心思争斗,倒不如切切实实地做些事情。”   “你很骄傲!”   这是慕容恒今日对她的看法。   温彩从摇椅起身,挺着胸膛,“是,我从来都骄傲,只是很少让人看出我的骄傲,我傲视世人,看他们尔虞我诈;我傲视人生,嘻笑怒骂,只为让自己痛快。   春花秋月,光阴总会流转。那些值得回味的人和事,最后也似淡水清烟,模糊不清。能够记住的,只是人生岁月里,必定不能遗忘的情景。   其实世间最美的,莫过于四季流转,让我们遍赏春花绚丽,秋月朦胧。大好河山,怎能不游历一番?赏东海的潮起潮落,感受南方的如诗烟雨,再去北方赏千里雪飘,原驰蜡象;最后还可以去西边观大漠的落日黄沙……人生,有这么多的美景,我怎可错过,怎可因为我原就不喜的种种就放手。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温青站在楼下,听到温彩那低沉的声音传来,他第一次发现,这是世上最美的声音,如同一魔咒般让人沉醉。   这是他的妹妹,他对温彩到底知晓多少?   温彩的心里藏了太多美好的事物,一个心有美好的人,她本身就是美好的,会拥有善良、慈爱、温婉、阳光、勤劳。就在他怪温子群无情地将温彩许配给冷昭时,温彩却是早早就窥晓了实情,她所有的顺从,都只为自己求得一份自由。   一起意外的除了慕容恒,还有慕容恪。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个骄傲的女子。   她傲视人生,在她的嘻笑怒骂着,早已看透世态炎凉。   她对不喜的,可以傲然地说“不”,对自己追求的也可以傲然地说出来,在那抑扬顿挫的言语中,让人随之欢喜,随之鼓舞,甚至因为她的话而心跳加速。   “殿下,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说真心话,也是最后一次。我想,我依如从前那样,拿你当兄长/当朋友。对不起,我真的无法喜欢你,你很优秀。”   他来时,原是想问她“你不嫁给我,许就会嫁给太子。”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皇帝、皇后改变了主意,但他知道,让他们改变的原因,一定与畅园的秘密有关。   他无法抑制地心痛,“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引自己的心头血救我?”   “德嫔和十公主不能没有你,她们是我敬重和喜欢的人,说来你不信,当我第一次遇到十公主的时候,就没由来的相信她,拿她当妹妹。而德嫔身上,让我觉得有母亲的味道。同样为了儿女,甘愿倍受冷落。她与我娘,都有太多的相似处。就如你与我哥,也有太多的相似处。我那时想,如果你有事,德嫔和十公主会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   他笑,第一次笑得如此苦涩。   她没有说“同病相怜”,可话里却是这样的意味。   慕容恒与温青,他们有太多的相似处。   昔日在北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交好,成为朋友。   而她却盯着外头,“殿下,挑一个你认为正确的女子过一生吧。”   “正确的……”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在错的时间,遇   见错的人,是一种无奈。”   这说法很新鲜听得楼下的人着了迷。   慕容恒问:“我们呢?”   “一声叹息……”她吐了口长气,他们的相识太晚,他们相遇是正确的,一日之差,她嫁给了冷昭,多了一段失败的婚姻,背负着“和离女”的名声。   一声叹息,是无奈,是无助……   而他却有些不甘。   慕容恒道:“如果不是一日之差,你现在应该是我的妻子。”   他原与温青约定好的,他娶温彩,可就是这一日之差,她意外地嫁给了冷昭,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一日之距,怎能成为一生之距。   她不在乎,他亦可不在乎。   “殿下,世间没有如果,我不后悔曾经的决定,若是一切重来,我明知冷昭娶我有异,我还是会嫁。一次失败的婚姻能让我换来渴望的自由,我愿意去试。”   自由对她,竟是这样的重要。   重要到明知是错,明知她也许会背负太多,她依旧会义不反顾地跳下去。   慕容恒看着暮色中她的背影,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他伸出手来,想要触及,想要再次摸摸她的脸,他却没了触摸的勇气。   她纤弱的背影映在夕阳下,柔和而又美丽。   “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她的心如千针扎入,梦里的他也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为她做过,当他们约好浪迹天涯。在京城掀起了一场风波,也成为他最落魄的原由。如果注定了她会给他一个痛苦的结局,她宁可现在就斩断乱麻。   “恒四哥,有一天你会明白,爱一个如妹妹的女子,是不可能娶他的,因为那是兄妹之情……”   “你不必说了。”他蓦地转身,有泪却流不出,只能憋在心头,他的所求不多,只盼这世上有一个懂他、爱他的女子,他只要一个就好。   可他以为找到了,而她的心里只视他为兄长,并无男女私情。   他要下楼梯的时候,道:“我会转告太子,让他派人接手畅园和百货行,也会召回卓世绩。”   “接手的人只要不是陈兴,我都可以接受。”   慕容恪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如果温彩喜欢的是慕容恒,他愿意成全。他扯了温青,两手速速闪到了偏厅,隔着道布帘,他们听见慕容恒毅然离去的步伐。   温青不解地道:“怎么会这样?”他提着袍子上了楼,落在眼里的是温彩抹泪的画面,“顺娘,雍王不好么?他重情,他一直在等你及笄,你怎么可以拒绝他?”   慕容恪想离开,却又鬼使神差地留下,静默听着楼上的对话。   “你不是对他无情,而是你有苦衷,是因为你和离女子的身份吗?还是因为……”   “哥,不必说了。原因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应该过得更好。我与雍王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你,这样就够了?妹妹,能找到一个相爱的人有多不易,你为什么要拒绝?”   “哥哥,我已经决定了。别再说了!”   “到底为什么?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得相濡以沫,朝夕相对,还有一种感情叫作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不仅是给他活路,也是给我自己一条退路。哥,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要讲与第三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多的人好。”   如果慕容恒未娶她,就不会落到被贬庶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不会放弃帝位。   今生,她只想护他平安。   也是为了保护温青。   她从来不是什么圣母,她也会算计人,也会反击,只是她看重的、想要守护的人可以平安喜乐,这于她来说就足够了,何况她相信,就算放手了慕容恒,她还是会有一段良缘,亦如前世的池睿便无怨无悔地爱她一生。 ☆、第191章 试情   慕容恪只想一个问题:温彩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她说得太过果决,几乎斩断了慕容恒所有的幻想。   他追出府门,温子群兄弟躬身相送:“送太子殿下!”   慕容恪纵马急追,终于在城外追上了慕容恒。   “四弟,你走得太快了,有些话你没听见……”   “三哥在楼下不是都听到了么,她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嫁入皇家。”   慕容恒去安然阁,是想与她好好谈;慕容恪去安然阁,则是想与慕容恒一道离开,又怕让人生了误会,这才拉了温青同行梓。   “你听我说完。”慕容恪知道,温彩喜欢慕容恒,只是她不愿承认,可她与温青说的话分明是认了她。   他将温彩与温青的话细细地说了。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相濡以沫/朝夕相对,还有一种感情叫作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不仅是给他活路,也是给我自己一条退路。”   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恒自认是个成熟的男子,可他竟看不透温彩的用意。   慕容恪道:“我觉得菜菜不是不喜欢你,是她心里藏了太多的事,她也不愿意说出的苦衷。”   “她有什么苦衷?”   “你求我,我便告诉你一个法子,让你试出她到底有没有喜欢你?”   慕容恒早前还沉陷在痛苦,这一刻粲然笑道:“太子皇兄,我求你……”   慕容恪笑,看着远方,很认真地道:“在顾家的时候,我常听大表哥他们议论,如何知道一个女人是否真的喜欢你。你亲她,如果一个女人心里有你,能看出来的。”   亲温彩?慕容恒最多就是摸摸她的脸,这亲,还真不敢想像。   只需要这样就知道她的想法?   慕容恒的脸微微一红。   慕容恪虽还未大婚,可皇后为了他在成亲之时不会闹笑话,已从宫里挑了三位如花美人送去侍寝,这就是他府里的司床、司帐、司寝。他日待他大婚之后,她们就会成为太子侍妾,因各自在慕容恪心中的地位不同,而拥有不同的等阶。   “如果心里没你,你亲她之后,她会使劲吐唾沫,甚至还会恶狠狠,像杀人一般地瞪着你。如果她喜欢你,她会很吃惊,然后会恼怒、慌张,双颊泛红,再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嘴,你注意看她的反应,她拭嘴的时候,又羞又恼,可眼睛不敢看你……”   这样就可以试出来?慕容恒此念一闪,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慕容恪嘴角噙着笑,近乎自言自语地道:“四弟,如果换作旁人,我是绝对不会让的,谁让你是我唯一认同的兄弟。”   他虽然有很多兄弟,可慕容恒是唯一一个与他投缘的弟弟。   他们年纪相当,他们都文武兼备,更重要的是慕容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耳畔,都是温彩的声音,像一个魔咒,让他挥之不去。   她站在宫墙之外,将那宫墙内的争斗冷眼看透。   畅园是她的、百货行是她的,她甚至要把柳树镇变成一个更大的畅园……   温彩说得没错,他看过温彩拟定的《远景规划书》里面写得很详细,从培养人才,再到进行实地考核等等都详尽地列了出来。   那是慕容恪见过最让人心动的文字,简单却让人热血澎湃,当他们兄弟将那东西呈给皇帝时,皇帝满是诧色“这是玉郡主写的?”慕容恪得意地道:“是的,父皇。她说要打造一个比畅园更大的世外桃源。她的下一步计划是把柳树镇变成世外桃源,然后是整个南河县……”   这本《规划书》是杜鹃捉笔完成,又经温彩反复修改,上面还有许多的批注、修改,最后的修订本在杜鹃手里,也是杜鹃照着温彩修改的意思进行抄录。因有了新人,旧的这本就要奉命焚毁,被青莺拿出来交给了慕容恒。   皇帝又让崔丞相看了几页,崔丞相追问皇帝:“皇上,此人乃是人才,懂得因地制宜造福百姓,当重用……”   皇帝笑而不语,想到了“皎洁月”的签文,是这样吗?她的身上拥有着更多的才华,只要给她足够的舞台,她就能实现。   此刻的温彩,移坐到案前,不愿去想心事,她拿起了《规划书》又细细地细读每一个字,不要力求通顺,还要做到精简,要想到是否够全面。   楼下,传来麻嬷嬷好奇的声音:“雍王殿下,你……你不是走了吗?”   慕容恒要上楼,被双双张臂拦住,“郡主说了,她要安心休息,不见任何人……”   他用手挡开双双的手臂,提袍上楼。   他来了,又来了,就算是被人看见也不无畏,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娶她。   温彩冷着脸,这一刹,他有些退步,他几步走近,她充满防备地起身:“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们……”   他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吻下去,堵住她未说完的话。柔软嫩滑的唇瓣美好得让人一经触碰就再也   tang无法放开,两人的身子皆是一颤,温彩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惊呼之声还未出口就被他无声的吞进口中。   他强悍的舌趁机滑入,有力的纠缠带着无法抵挡的狂热。   她只觉耳中嗡鸣作响,头脑里一片空白,如惊涛拍岸,所有思绪,所有的理智都在瞬间消失无踪,只有久久的呆怔。她的反应似让他逾加欢喜,他的吻从最初的火苗,化成熊熊燎原之势的烈焰,一发不可收拾地似要将她一并烧成灰烬,像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吸走的狂热的吻,让她瞬间惶然无措,一颗心止不住地战栗。   双双追了上来,一眼就看到炽烈的画面,失声惊叫一声捂住了脸,却又小心地透地指缝观望。   温彩拼命地挣扎开来,神魂未定地依在桌案,久久回不过神,脑子如一张纯白的纸。   怎么会这样?他不该生气的么?   他不是该考虑一下她说的话,然后从池小姐和谢小姐里挑一个人做他的王妃。   双双呼声“郡主”。   温彩似回了神,抓起帕子拭自己的嘴,却不敢看他。   他的目光太炽烈,似要把她化成灰烬一般。仿佛只要一对视,她所有的谎言都会粉碎。   慕容恒不眨眼睛地盯着他,耳畔都是慕容恪的声音:“如果她心里有你,她会很吃惊,然后会恼怒、慌张,再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嘴。你注意看她的反应,她拭嘴的时候,又羞又恼,可眼睛不敢看你……”   她吃惊,他亲她的时候,她整个人被惊呆了,太莫名,太意外。   之后就迷糊了,忘记了反应,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最后是恼怒、慌张,她跌跌撞撞地依在案上,眼睛不敢看他,只拼命地拭嘴,一张脸红霞满天,似吃醉了酒,那股酡红延至脖颈。   所有的这些,都被慕容恪给言中了。   慕容恒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在双双前世的记忆里可没这情节,他和她好像是成亲之后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她今天的话说得够果决,哪里不对?没流露出情感,应该没有破绽,连温青都被她骗住了。   温彩故作平静,“谁……喜欢你了?你不要自作多情!”   既然走到了今日,她打死也不会承认。   慕容恒忍俊不住,他低估了她。她会骗人,骗得那么认真,如果不是慕容恪在楼下多停留了一会儿,不会听到她与温青的话   “那你盯着我。”   温彩盯在地上,心里暗自挣扎了一阵,她要的太多,也累及他太多。梦里的一切,是她与他的前世,但今生,她有了另一种抉择。   她缓缓抬起了头,平静却又目光繁复的正视着他,“我不喜欢你!我真的不……”他逼近了两步,温彩吓得立时停住了话,连声道:“好好说话,别离我这么近。”她几步走到了双双的身后,满是防备地道:“我不知道哪里让你误会了?”   慕容恒猜不透她的心思,以她单纯的性子,该是爱恨分明,为什么明明喜欢他,非说不喜欢。   “再说不喜欢我试试?”   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说拿当兄长一般对待,这让他很失措,很伤心。既然她心里有他,她又为何要拒人千里。   慕容恒一脸肃色,对双双道:“你下去,本王要与她说话。”   温彩忙道:“你怎么能待在这里,这里是我的闺阁。”   “你不是说,你不在乎名节么?你连和离都不怕,还怕本王待在这儿。”   “可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是说对冷昭,你根本没有正眼瞧过,而我却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她想笑,想设一个骗局,可他却直直地盯着她,似要把所有的伪装都撕裂。   他再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霸道的、强势的,更是炽烈如焰。   那么一个刹那,她真的好想陪他一起燃烧,可理智告诉她:不能!不能……   “楼下说话。”   她一扭身拾阶而下,楼下花厅。   冬葵领着二等丫头奉了茶点。   他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里蓄满了太多的疑惑,却自有痴情万千,这一张昆仑美玉般的容颜,这一双梦里曾千百次浮出的眼神,她的心早已是凌乱不堪,在他的强势攻击下,她早已经节节败退,直退到渭水之岸,再退,便是翻滚的江河……   “为什么撒谎?”   她喜欢他,梦里就深深地喜欢他,可是那个结局,让她畏惧。   她所害怕的,是带给他同样的痛苦。   “你喜欢别人吧,其实是我配不上你……”   “你又要说什么鬼话?”他恼,愤然地怒视着她,“再说这样让本王生气的话,明日我就让皇上赐婚。”   赐婚!她心头一颤,有些和梦里一样,比如她的畅园、百货行,比如他……那些早前不认识的人,在双双前世记忆里出现了,之后真   的遇到了他们。   双双说“我的回来,就是帮小姐避开前世的悲剧。”   她信,她全都信。   她感受到双双前世记忆里所有辛酸与痛楚。   “我有什么好的?脾气又坏,模样又寻常,有时候还会打人、骂人……”   “情之唯物,不会因那人是好还是坏就不会动心,动心了,就只那么一个人。”   温彩垂眸,“你应该听德嫔的建议,顾十五、池小姐、谢小姐都是最合适……”   “你是听人说了什么,所以才拒绝我的?”   “不是,没有我,你能飞得更高,也能有更大的作为。”   她是束住他前进的绳索,所以她便剪断了,放开他,让他任意的高飞。他若要为帝,她就在一旁静默地关注。不会再如双双前世记忆里那般,成为他的羁绊。   “到底是什么?”   告诉他,她知晓的一切。   她不能。   双双是个重生者,她不能害了双双,要是他听了,会不会拿双双当妖怪。   父母是世上最包容的人,在这事上,连双双的父母都说双双是失心疯,那旁人呢?更会看作怪物。   前世的双双,是为她而死。她答应过怀济大师,关于双双前世记忆的事不会告诉任何人。所以,她不会告诉他最真的原因。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要防备五皇子慕容悰。有一种人,你对他仁慈,就是对你自己残忍。太子放过他,他未必会感恩,相反的会认为这是太子的施舍、怜悯,甚至更为会憎恨你和太子。顺王也得盯紧了。我不希望我在意的人被伤害。”   “在意的人”,是说他么?她到底是承认,她原就是在意他的。   慕容悰出诏狱,是太子求情,皇帝方下旨放他一家离开诏狱,但他其行刺父兄的罪名这一生都洗不掉,从亲王到戴罪之人的庶人,再到“思过候”,这封号更是要他时时提醒自己犯下的罪过。   即便他在皇帝心里,已经是一个失望的皇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温彩赌不起,她还是要提醒慕容恒防备他。   慕容恒勾唇一笑,如果他的木头脸让她觉得讨厌,他愿意为她而笑。   这样的笑很美,似雪野的红梅明媚妖娆,虽身处寒冬却有一股来自春天的温暖。   他慎重地问:“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她想要否认,可她太失败,以为编织了谎言,她和他不会碰撞着火花。   可不知不觉间,他喜欢上她,她也心动。   她应得低沉,“是。”这不是说,而是从心底迸发出来的,带着那万千的纠结与不能言喻的痛楚。   慕容恒笑意流露,而眸里的欢喜是那样的明显,明亮的眸子似迸出朵朵温柔的花。   “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轻声道:“明日我再来瞧你。”极尽温柔的凝眸,他依旧能看出她神色里的不安。   温彩道:“明儿一早我要回畅园,那边的事我想尽快理出头绪。”   “你不愿接受这段感情到底有什么苦衷?我希望你早些告诉我。”   “我今儿累了,这里若有你喜欢的花,就挑两盆。冬葵生怕她们夺了我最喜欢的几盆,有几盆是将将才放回花架的。”   花厅门两侧,是两个梯状花架,上面满满地摆着花盆,蔷薇、牡丹、芍药、玫瑰……姹紫嫣红,千娇百媚。   花美,又怎比她的娇。   温彩的目光凝视在一盆傲视群芳芍药上,花紫色,金环型,中间残存的一圈雄蕊清晰眩目,将整个花朵等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部花有五六轮,上部花由数朵台阁型小花组成,直立向上开放。整个花朵端庄大方、雍容华贵、有王者之相。   慕容恒有些错愕,细细地看着花,“见过花\蕊在中央的,却未见过金色花蕊把花分成两部分的。这是什么花?”   麻嬷嬷从一边过来,“这是郡主从畅园带回来的吧?”她歪头审视良久,突地惊呼一声,“这……这是失传的‘金带围’么?”   慕容恒问道:“是四相簪花的‘金带围’?”   温彩微微颔首,“畅园花房管事知我爱奇花异草,花重金收罗了两株‘金带围’,那株因长途跋涉,还交由他养着,这一株就送给你。”   她爱花,他怎能要这么珍贵的花,光是这名字又吉利又有好兆头。   温彩轻叹一声,“德嫔宫中寂寞,我听十公主说过,她以前爱花。早年住在永仁宫时就种了许多的芍药,你就当是哄她开心。我那儿还有一株呢,以花房管事的能耐,再过两年,一株就能变成两株甚至是四五株。”   慕容恒打趣道:“这还没过门,就开始孝敬公婆了?”   温彩瞪了一眼,指着另一盆含苞待放的芍药道:“这也是名品,唤作金玉缘,原是五月就该开了,至今也没   开,你先拿回府里着人养着,到时候可送给太子殿下为礼物。”   麻嬷嬷有些兴奋,“这是金玉缘,老奴有幸见到失传的金带围也是饱了眼福,还有盆金玉缘……”真不知开花之时,会是何模样。   温彩似看出麻嬷嬷的心事,轻声道:“金玉缘,花瓣多,水红色,花大,中间夹一些小黄线瓣,仿若金玉相融,娇美无双,赏之回味无穷。”   芍药名品失传,缘于前朝有位得宠贵妃素爱芍药,宫里养的全都是名品芍药,然而突然有一天被皇帝发现宠妃与宫中乐师有染,一怒之下皇帝赐死了宠妃,也将宫中所有的名品芍药除去,并下令宫中不得再种芍药,就是他所到之处也不能再见芍药。   若干年后,皇帝到了古稀之年,方知当年误会了宠妃,往事难追,皇子、后妃恐他睹物思人,下令京城不得有一株名品芍药。   自那时起,世人素爱牡丹、蔷薇的雍荣华贵,也有人爱莲花的出淤泥而不妖,还有爱梅的孤傲,独这芍药名品也逐渐消失殆尽。   金带围、金玉缘这样的名品芍药从世间已经消失三百余年了,麻嬷嬷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这些花品,怎不让她惊叹。   温彩对麻嬷嬷道:“挑个丫头把花送出去,一路小心些。”   麻嬷嬷欠身应了。   温青本已回桂堂,突地听人说慕容恒回来了,有些好奇,刚赶回来,便见慕容恒从安然阁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花盆的下人。   温青在心下琢磨了一番:不是气得离开,怎又回来?此念一闪,立时明白了其间的关键,他原就猜温彩会拒慕容恒,而太子则是想知晓答案,两个人各怀心思,想听他们说话。慕容恒气走了,温青上楼问温彩原由,那时候慕容恪是在楼下的,他们兄妹的谈话,许慕容恪也听到,慕容恒回来只有一个解释:慕容恪告诉他了。   温青故意揶揄道:“你是来打劫我妹妹的名花?”   “你瞧不起本王?”   他堂堂皇子、亲王,会为了两盆花回来。   他离开了,是因为听到她说的那些气人话。   他回来,则是慕容恪窥破了真相,还当了他一回情感军师。   他一脸肃色,温青是知道温彩的心事,怎就不告诉他,还是慕容恪说了,差一点他就信以为真了。   温青笑问:“我虽不懂花,可妹妹屋里的花都是珍稀的。”   “名花有主,现在是本王的了。”   不仅是花,更是温彩。   这手头的名花是他的,温彩也是他的。   温青哈哈大笑,与麻嬷嬷摆手,示意她先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你是回来抢我妹妹的花,是不是太子告诉你了?”   “他若不说,你就不打算告诉我?”   温青依旧笑,望着安然阁方向,“我妹妹心思多着呢,我刚才与我娘子说,我娘子对妹妹又敬佩又心疼,还夸妹妹是个心思灵透的。”   倘若是以前的徐氏,温青说了这话,也是对牛弹琴,可梁氏原出身书香门第,听罢之后,竟对温彩赞不绝口,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温青近来对梁氏是怎么瞧怎么顺眼,最主要的是前几日,梁氏帮他处理一个妄图爬上他床的丫头,他当时就直赞梁氏“做得很好!以前都是我自己处理的,往后这些事就由你处理。以后,习武房、书房两处都安排小厮、婆子服侍,不用再安置丫头了。”   梁氏听了这话,换作旁边的爷们,许要责备妻子多事,可温青竟是称赞有加,心下欢喜,次日就重新调整了这两处的服侍下人。   慕容恒问:“顺娘到底有什么苦衷?”   “她是女儿家,这种事又不会告诉我。我回头让我娘子去套话,问不出你可别怨我。”梁氏不也好奇了,怎么瞧温彩与慕容恒都是两情相悦,可温彩非不愿承认对慕容恒的感情。 ☆、第192-193章 逃跑   第192章逃跑   温青又道:“你既是真心的,且与她慢慢磨,不是说烈女怕缠夫……”   “便是做缠夫,也得把人娶回去。”   知晓了温彩心中有他,慕容恒又岂会就此放手。   两人还要再说,温青道:“她站在阁楼上瞧呢,不多说了,回头该要骂我卖妹求荣。”他轻咳了一声,捂着嘴膦。   慕容恒回过头来,一眼就望到窗前的温彩,挥一挥手,他翩然而去。   双双瞧了一眼,“郡主,往后打算怎么办?呶”   “你说呢?”   双双吐了口气,“雍王殿下是真心的,也许这次会不一样,太子殿下安然躲过了一劫么,我想……”   梦里的一切,如此清晰、真实。   那是双双的记忆,却同时也是她的一生。   与慕容恒相识后的前三年,是美好而幸福;中间又四年,充满了坎坷与辛酸,他们相爱,可因她是和离女子,皇家不能接纳她,甚至其间还出现了数位爱上慕容恒的贵门小姐;最后五年,他与她结为夫妻,甜蜜却总是太短,痛苦却又太过漫长。   他的落寞、孤寂、无助……他与她,真正是患难夫妻。   前世一生,短暂却甘苦参半,即便是忆起,她都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   “可慕容悰还在,冷家还在……”温彩想赌而不敢赌,她怕再次害了慕容恒,连累了温青。   屋里只有她与双双,她低声道:“双双,我想离开京城。”   冬葵依旧在忙着温家二房店铺上的事,没有什么比温家二房生意多赚了一倍来得更高兴,冬葵正想着法子,要这些铺子上赚得更多。   杜鹃现在能帮上温彩的大忙,冬葵也想和杜鹃一样。   双双识的字少,她的任务就是服侍温彩,可双双有按摩技术,还精通保养,这也是双双的优势,便是这些杜鹃和冬葵就学不来。   “去哪儿?”   “云游天下。”温彩低低地答,“时间会冲淡一切,也许用不了多久,都会变得好起来。”   “可你今天已经承认了对雍王的感情。”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害怕,怕我再害了他。你说,他要是见不到我,会不会忘了我,许会喜欢上顾十五,又或是喜欢上池小姐?”   无论是谁,对慕容恒都会有助益。   “奴婢以为,他不会。”不为旁的,就为双双前世所知晓的种种。   最后几年里,有一次冷晓昂扬着头,看着臣服在她膝下的温彩与慕容恒,冷声道“雍郡王,本宫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休了温氏,本宫可以把冷家最优秀的女子配你为妻。”   那时的冷家是天下第一大贵族,只要娶了冷家女,慕容恒便会重获荣宠。   可他勾唇一笑,果决地道:“微臣谢皇后娘娘恩典,糟糠之妻不下堂,微臣不能休弃温氏。”   那一个瞬间,温彩既期盼又害怕,期盼的是,慕容恒若真如此做了,也许会迎来一个新的转机;害怕的是一旦拒绝,冷晓会不会愤怒之后再对付他们。   新登基的帝后,夫妻联手,对其他皇族兄弟连连打压,在这些人里头,慕容恒与她是被打压得最厉害的,一贬再贬,从亲王到郡王,最后被贬至皇陵、贬为庶人……   这些都不是最悲伤的,最让他们痛苦的是,孩子生病,却无太医可治,而他们只能拿着最后的银钱请郎中治病,可郎中觊觎帝后威严,不敢上门瞧病。最后慕容恒只能离开皇陵到山上采挖草药,而温彩日夜不眠地守着那可怜的孩子。   他们虽是皇族,却是最卑微的皇族。就连徐兰芝都可以欺她、辱她,她高高在上的来皇陵探望,得意洋洋地道:“慕容恒,你今生最大的错就是娶了这个女人。如果你休了她,就能离开皇陵,你为什么不休?”   慕容恒不解地问:“皇后逼我休妻,你也逼我,到底为什么?你们是嫉妒我们夫妻情深?还是其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那一刻,徐兰芝的身子微微一颤,“你问原因,那我便告诉你,她当初不该得罪我?”   “顺娘如何得罪你了?你们徐家在北疆过的什么日子,随玉堂入京之后又过的什么日子?就是顺娘也拿你当姐妹,她哪里对不起你?”   “她当然对不起我。每一次,我姐姐、母亲总拿我与她比,说我这不如她,那不如她,我讨厌这样的她,就是她做了失礼的事,她们也骂我。我恨她,只有看到她落魄,我才会痛快,我才会高兴……”   回忆归来,温彩手抚着胸口,一双最可爱的儿子,长子在她逝后流/亡天涯,次子在两岁那年因无良医治病而夭亡。可怜的慕容恒,在她死后一夜之间陡然苍老了十岁,三月后,他的双鬓过早地出现了华发。   她痛,她愧,她怨,她恨……   她怎能如此轻松地接受慕容恒的感情。   温彩直到拥有了双双的记忆,她才蓦   tang地联想到种种,明白了其间的真相。   冷晓为后,安王为帝,他们夺去了畅园,把畅园变成了皇家别苑行宫。夺走百货行,徐兰芝与冷昭三七分成,冷家一时间权势通天,钱财无数,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   那些追随过她的人也一日日落魄。   双双的父兄一家,牛大郎一家、沙婆子母子……   温彩的心头是浓浓的辛酸,难以排解,“这一次,我会保住畅园里的人,就算给不了他们荣华富贵,也会给他们温饱又平静的日子。双双,这就是我与太子合作的原因。上一次,我也有畅园、百货行,甚至在柳树镇建了两条街,又助他开了许多的店铺、生意,可到底没能求得渴望的安宁。这一次,我会做更正确的事。所以,我赌不起。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前程生死,是更多人的,也关系着你我。双双,我必须离开。”   “这次不带青莺、红燕?郡主,上回的事你开罪了顺郡王,万一他报复,我们会惹来大麻烦。”   温彩会些功夫,与顺郡王府的侍卫相比难以抗衡,大皇子是因犯下欺君之罪被贬为郡王的,这口气他不会不出。也是温彩说的那首童谣,皇帝才决定动江南,田家盘踞江南已久,官商结合,说是动江南,这一桩接一桩的风波,皆是因温彩而起。   大皇子不会不忌恨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要离京云游天下,也要防备他人算计。   皇子的权势可以通到全国各地,但温彩只有待在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我有准备。”   双双想着前世里,温彩并没有离开,她从一开始就用心打理着畅园、百货行,在京城开了许多的铺子,京城各县也有的她的铺面。   许是她们都知道了结局,这一次温彩努力在改变。   双双道:“郡主,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可是你和雍王……”那是命里注定的缘,“倘若雍王当真喜欢上别人,你会不会后悔?”   双双私心里不希望他们走到一起,这样对于她们彼此来说都会是好事。可双双也感动于前世他们的那片炽爱情深。   “若真如此,我不后悔。”   至少,他远离了她,也许他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奴婢收拾一下。”   “明儿一早,我们离开京城。”   若是有太多的交待与安排,也许脱不开身。   这一次,她定要去看看外头的大好河山。   双双正要下楼,温彩道:“就带一身换洗衣衫,我预备好银钱,到了外头另置新的。你收拾好后,把包袱送到外头客栈里存着,为防夜长梦多,我们早日离开。”   双双应声。   这一夜,温彩想了许多,坐在案前看似在修改《远景规划》,实则在给温青、慕容恒写信,她不辞而别虽然不好,但一旦决定了云游河山,温青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但她必须得离开了。   *   次日一早,温彩带了双双、红燕,说要逛京城,令汪管家备了车轿。   到了预订的客栈附近,温彩对红燕道:“我到茗香茶楼吃茶消暑,你腿脚快,去精致糕点帮买几块糕点来。”   红燕看着双双。   双双“哎哟”一声,揉着脚,“昨晚小腿抽筋,今儿还乏力呢。红燕,你就跑一趟吧,我和郡主就在茗香茶楼里吃茶等你。”   红燕站在原地,总觉得有些古怪,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温彩主仆进了雅间,双双凝视着外头,“红燕去糕点坊了。”   “我们去客栈!”   平安客栈只是京城最寻常的一家客栈,所处地段不算繁华,二人换了身轻便的衣裙,跨上一早备好的马匹,纵马自南城门而出。   一出城门,温彩雀跃起来,扬着鞭儿如一支离弦的箭,直往远处飞奔而去。   红燕买完糕点,在茗香茶楼寻了个遍也没人。   问了茶楼的掌柜,“姑娘问的额黄衣裙的小姐啊,来过,来过,茶刚上桌,还没喝一口就离开了,是结过账的。”   要了茶却没喝?   这分明是有鬼!   红燕一急,一面着人回镇远候府禀报,一面又去雍王府报信。   雍王府管家道:“今儿一早,殿下就入宫了。”   红燕道:“殿下回来,你告诉他,玉郡主不见了!”   管家“啊——”了一声,一个弱质女流,她又要去哪里。   红燕回到镇远候府,温子群与梁氏已经发现了温彩留下的书信,   “父亲、哥哥、嫂嫂:   问安!见字如晤。我云游天下去了,你们别来寻我,这一去山高路远,快则半年,长则三五年,北方的雪,南方的雨,东边的海,西边的大漠,一直都是我最想欣赏的美景……”   温子群气得大骂:“这个不孝女,她…   …怎能离家出走!”   温彩与双双是一早就打算好的,可昨日他们谁也没瞧出来。   梁氏还想着今儿就寻机会与温彩谈心,解开温彩的心结,温彩明明喜欢慕容恒,却不愿意嫁他为妻,这实在太奇怪了。   红燕从未有过的失落,她是女侍卫,观察细微,却没瞧出温彩的异样。她着实太笨了!“怎的没见着青莺?”   麻嬷嬷面露诧色:“她不是与你一起随郡主出的门?”   “没有。今晨郡主让我同行,并没说让她跟着,我以为她还在家偷懒呢。”   青莺不见了,会不会是跟温彩去了?   *   今儿是个明媚的好天气,朗照万物;苍松如盖,亭亭净植;松叶如针,清翠欲滴;清晨的水珠点点,闪闪发光。树影斑驳,日光辉映,洒下一地的星星点点,有如细碎金子铺满林荫道上。荫影密密遮天,微风轻扫,枝叶婆娑起舞,于青石道上洒下森森黑影。   在林间的尽头,路中央停着一辆紫帏油壁马车。   温彩正待要瞧得分明,只听身后的双双惊呼一声“郡主”,定睛细瞧时,却见林中立有几个人,那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正是慕容恒。   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束着刻丝攒花长穗宫绦,外罩玄色宫缎袍,脚踏玄底红纹小朝靴。面若深秋月,色如春晓花,如玉俊颜含着愠怒,威严无比,冷冷地望着在数丈外停下的温彩。   “哈哈……”温彩笑得有些拘谨,两声之后,反而更大声了,“殿下,这么巧,我……我们出来骑马散心。”   当他是傻子!   “顺娘当真好心情,骑马散心还背着包袱?”   温彩顿时有种干坏事被人抓了正着之感,她阖了阖眸,为什么总盯着她不放,她今儿故意让红燕陪着,就怕青莺那丫头太狡猾被她窥破实情。   慕容恒招了招手,“乖,你过来,本王不打你,也不骂你。”   当她是小孩子!   她是大人,是大人了,昨天已经及笄了。   她摇了摇头,咬着下唇,嘟着小嘴,萌态十足,“我……我想出去走走,你就当没见到我,哦,我有给你留信的……”   慕容恒往怀里一掏,“是这封信吗?你要道别,就当面读给本王听听,也许本王高兴了,就放你过去。”   藏在暗处的青莺:这一回惨了!她是细作、是探子,是埋伏在温彩身边,替慕容恒刺探军情的。   慕容恒温文尔雅,眸里有怒,可神色淡淡,瞧不出半分喜怒。   “哦”温彩接过信,带着他的体温,这封信他是什么时候拿到的,瞧他的样子,好像在这儿已经等了些日子,出京的路多了,为甚偏偏是在这条路碰上。   这碰面的机率应该是几十分之一,偏偏就成了百分百。   慕容恒犀厉的眸子射了过来,温彩看着信,咬着手指头,又继续扮萌充嫩求放过。   “雍王殿下:   见字如晤。我去游览天下美景,归期漫漫,愿殿下早觅良缘……”   昨日他们谈过,他证实了她心里有他,可他也感觉到她还是没有放下所有的心事,如果她真的感动,真的准备好接受他,就不会瞒着她的心事。   她一日不解开心结,他一日就不会安心。   所以昨夜他还做了一件事,让青莺回了趟了雍王府。   他问青莺:“你在玉郡主身边有大半年了,玉郡主到底有何心结,让她不能接受本王?”   青莺也曾细想这件事,总不得要领,但她是谁,是御卫营出来的、最优秀的女护卫,“郡主的许多事,属下都知道。只是有一件事属下不明白,有时候她总会与双双小声地说话,属下偷听过两回,却听不懂。”   青莺回想种种,“在畅园怡然阁时,有一回她对双双说‘这一次入畅园的不是陈兴而是卓世绩,可杜鹃的姻缘还是这样开始。’双双在一边笑说‘卓先生比陈兴要好,陈兴就是个卑鄙小人。’”   慕容恒面露茫色,久久才道:“她们的意思是说,杜鹃与卓世绩会有一段姻缘?”   青莺点头,“属下也佩服郡主的眼光,属下听了她们说这话后才留心,杜鹃与卓先生虽然常常吵架,可私里杜鹃对卓先生上了心,有回卓先生染了风寒,吃什么都没胃口,是杜鹃去鱼塘了买了鱼给他煲鱼汤。有个从江南过来的胭脂水粉商人,卓先生从他那儿买了一盒极好的胭脂送给杜鹃。”   慕容恒问:“还有一次呢。”   “那次是夜里时分,郡主修改《远景规划》饿了,双双便送了羹汤进去。我听见她问双双‘京城那边都还太平吧?’双双说‘太子殿下求情,把五皇子一家从诏狱放出来了。’当时她听到后长长地叹息,说‘双双,你说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雍王的意思?五皇子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们这样做,是在给往后埋下祸患。’过了一阵,她又担心地道‘我希望雍王可以美满快乐,   只要我远离他,他就会远离痛苦。’”   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慕容恒百思不得其解。   她居然想着要远离他。   可现在,他却逼着她正视他们的感情。   在他的逼迫下,她会不会选择逃离。   此念一闪,慕容恒道:“你立马回去,小心盯着玉郡主,看她在做什么?在本王没有打开她的心结前,一定要小心盯着她。”   昨晚,青莺归去后,就发现温彩佯装在修改《远景规划》,实则在写信,因为她无论装得多像,青莺注意她的神色与以前不同,以前是思索,而昨晚她却是纠结与痛苦。   慕容恒跳下马背,伸手想牵她的手。   温彩故作不懂,把信塞给他,他却随势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下马背,“陪本王走走!”   “我不!”   他肃厉地看着她:再拒绝试试。明明只是一个眼色,她却生怯。“你想逃婚?你觉得本王会任由你这么做?当昨日本王知晓你心里有我时,我便请太子皇兄出面求情,就算皇上不下赐婚圣旨,皇后也会下一道指婚懿旨。”   “你……”她的婚事,温青与温子群做不得主,可还有皇帝、皇后。   慕容恒拽住她的,“跟我走,我又不能吃了你,你不是胆儿肥么,这会子怕了?”   温彩摇着头,他拖着温彩往林间行去。   为什么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   温彩拿定了主意,这一次她不要嫁给慕容恒,她不要再活在愧疚之中。   是她累及了慕容恒,他给了她所有的爱,可最后她却害他如此痛苦。   德嫔的郁郁而终,小十的沉默寡欢……   她们有权过得幸福。   “殿下,我求你了,你让我走吧,你想做什么都成?只求你不要喜欢我,不要娶我……”   他放下了脚步,看着满是痛苦的温彩。心,微微一疼,想要揽她入怀,而她却突地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求你不要喜欢我,不要娶我……我不好,我不好……我很贪心,我不要夫婿有别的女人,我不要他做九五至尊的皇帝……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想做个快乐的小女人,呜呜……你让我走吧!让我离开京城远远的,你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女人……”   慕容恒微拧着眉头,俯下身,将她的双手移开,她早已是泪流满面,两汪眼眸化成了泪泉,泪珠儿止也止不住,眸子里藏着无法掩饰的畏惧。   “你为什么这么说?”   温彩摇头。   她不能说,那一切都是双双记忆深处的点滴;她不能说,那是他们都忘却的前世。   “你不告诉我,我绝不放你离开。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世间少有男女能彼此相爱,我们都应珍惜。”   “不!”她叫着,连连摆头,“我不是这世上唯一爱你的女子,现在就有爱上你的池小姐,,还有默默关注你很久的谢小姐……”   “她们是谁,本王不关心。本王只知道,你是本王目前为止唯一喜欢的女子,当本王生命垂危,只有你愿意牺牲性命来救我。”   她救他,更多的是愧疚。   她想让自己的心好受些,如果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死,她希望那个死掉的是自己。即便她怕死,可为了他,她愿意。   “阿恒,求你了,你放我走!”   “你不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绝不放你离开。”   “如果我说了,你是不是就放我走?”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只有她说了,他才能打开她的心结。   温彩咬了咬唇,“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与你也如现实一样的相识、相知……”   梦里的绝望和痛苦,如海潮涌来,一浪扑过便无法呼吸,何况那一浪接着一浪,温彩咬紧牙,想哭泣,可眼眶只是越来越热,鼻子越来越涩,却哭不出来,只有畏惧的微颤着身子。   第193章解结   慕容恒一双明亮之极的眼睛,幽深如潭,紧紧盯着她的眼,最终化成了宠溺一笑,蓄满他所有的温柔,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手的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光,“傻瓜,只是一个梦而已。”   “那不只是梦。”那是他们都已经忘却的前世,如果不是双双,她不会知道的,她记得的是她自己在现代死了来到了这里。   温彩急切地道:“阿恒,记得我提醒你皇后千秋寿筵有人会行刺太子么?在我的梦里,也有这样的事,太子是中毒身亡的……记得神算子么,梦里冷晓生了一场病,哄骗我说要借我的三滴血为药引她就能康复,但那不是借血,而是换命改运,我知道了这事,所以早早藏到冷宫避祸。五皇子的人,就误取易容的青莺当成了我,取了青莺的血。阿恒,我会害你痛苦的……”   如果不是双双,她未必能知晓,也未必会如此轻松避开祸端。   他又忆起她说的话   “有一种感情叫作放手”,她喜欢他,却为了让他过得更好才狠决地放手。   这样的情,比果决握紧更让他心痛。   “你为什么不换一个角度想?”他温柔如初,眸里都是怜惜,“既然上苍让你做了那样一个梦,是要补偿我们更多的幸福、快乐。太子在梦里遇刺,因为你的话,他避过了一劫;你也因为那一个梦,让你哥哥娶了梁氏;徐家姐妹忘恩负义、恶毒,现在已早早与镇远候断绝关系……你瞧,这一件又一件不都是好事。既然你愧疚于我,就给我更多的快乐!”   “我会害你的!在梦里,因为我是真凤命格,冷晓容不得我;可现在,我……怕其他人也容不得你,你娶了我,会不会让其他人误会……”   他伸出两指,封住了她的唇,轻缓摇头:“我们一起见证那个梦里的事有多少是真的?上苍给你那个梦,是要你做得更好,而不是要你懦弱避开困难。你应该更坚强。别怕,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面对风雨,一起共度难关……”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温彩想着梦里的他,又看眼前的他……   在梦里,即便是最痛苦的时候,他从来不曾抱怨过她。   她一次又一次地求他休了自己,他却从未答应过。   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他是这世上真正的君子。   她从未后悔过爱上他。   可是她唯一懊悔的,就是害他太过痛苦。   如果可以不让他爱上自己,不让他娶自己,也许他的结局会好。   “阿恒,你让我走。”   “不许再提,否则我真生气了。”他将她拉起,用衣袖给她轻拭着脸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前些日子,荣安候与池睿奉旨去江南巡查……”   温彩细细地回想,“刺客!”   “刺客?”   “梦里的荣安候在顺王被疑成刺杀太子的凶手后,皇上派荣安候前往江南巡查,他到扬州第三日,遇刺重伤,昏迷不醒,池睿虽武功高强却也受了伤。”   慕容恒凝眉,“荣安候离开京城有些日子,算起来也该到江南。”   难怪温彩会一次又一次地说,五皇子不该被宽恕。   他牵着她的手,“我不会放开你的手,梦里没有,现实中也不会。就如你所说,那梦如果是前世,定是我们的真心感动了上苍,所以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更应珍惜。顺娘,我喜欢你。”   他附身过来,轻吻着她的额头,温柔如春风。   双双不放心,在林中寻找温彩。   当看到二人亲昵的一幕,她愣了片刻,面上现出忧色。   温彩与慕容恒说了一阵话,各自分开。   慕容恒拿定主意,这一次定要亲自护送温彩回镇远候府。   温彩小声道:“双双,我把那个梦告诉雍王了。”   “郡主,你忘了怀济大师的话,不可以说的。”   “如果上苍要罚,就罚我一人。”   她因为知晓了结局要躲,那么现在开始她就勇敢地面对,用自己的方法改变自己在意人的命运:温青、慕容恒、双双、杜鹃……   在她知道梁秋月和唐宛芹皆是贤惠能干的女子时,她就想让温青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可是两家的身份,一个父亲的官职太低,一个又出身庶女,要不是慕容恒献计,温青不可能如此轻松地娶到梁氏。   若不是慕容恒的良策,只怕温子群兄弟就要第一个跳出来阻止,弄不好,温家两房的太太还会生出芥蒂,毕竟两房太太都想把娘家侄女说给温青,而更弄不好还要开罪一大批热心帮温青张罗婚事的京城权贵。   温彩现下思来,慕容恒那计策真是太好了,不仅让温子群找不到理由拒绝,就连旁人也得心服,因为这婚事是温青的祖母、母亲挑选的,就连梁氏和温青既心甘情愿,又感激、欢欣的成亲。   慕容恒说得对,也许有了梦的示警,一切都人都不一样,就说温青的命运,这一次他再不会郁郁一生,因为那个刁钻、自私又贪婪的徐氏再不是他的妻,他的妻子是梁氏。   一切并未成定局,一切都还可以改变。   来时骑马,归时换成了马车。   温彩与慕容恒坐在马车里,原是相对而坐,不知何时,慕容恒坐在她的身边,像许多热恋中的爱人那般,自然地拥着她的腰身,两人相依相偎。   “顺娘,嫁给我吧?”   “皇上不反对么?德嫔娘娘会喜欢我吗?”   他又拥紧了两分,“父皇说他不反对。娘也很喜欢你,小十可巴不得你做她嫂嫂。”   这一次,她一定要大家都幸福。   温彩的心境变了,突地看到什么都是美好的。   两心相爱,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因为他们要结为夫妻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梦里那悲伤的结局,也需要她用心去改变。   她又忆起怀济   大师留给她的话“大爱可生”,大爱,是舍弃自我么,只要她真心的爱他人,就会寻到一线生机。   青莺追上双双,问道:“你知道郡主不愿嫁雍王殿下的原因?是什么原因?”   “我……”双双回望马车,“你问郡主。”   青莺抿了一下嘴儿,低声骂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最好乖乖告诉我。”   “是一个梦。”   “梦?”   双双简单地道:“郡主曾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害雍王殿下痛苦,所以她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   青莺不解地笑,就是一个梦,至于如此认真,还要因此离开慕容恒。   果然是痴男怨女,这说的不正是他们么。   车内,温彩问:“你怎么知道我走这条道?我昨晚写信的时候,明明避开了除双双以外的所有人,青莺又怎么拿到信的?”   慕容恒带着责备地道:“你昨天不肯说实话,我能放下心?”   她不道破真心话,心结未解,温青兄妹都是一个性子:固执。有时候一旦是他们决定的事,很少会改变。   他了解温青,毕竟在一起朝夕相处了数年。   他也了解温彩,几乎在温青的讲叙看到温彩长大,虽然不是全部,但以一窥全,他要懂她,似乎并不算难,温彩的性子很直率、单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慕容恒再一细想,不难猜出温彩的下一步行动,“你昨天那样子,分明就是还不肯坦诚与我相对,你早前不肯承认,后来承认了又不甘,我猜你必会逃走。所以让青莺小心盯着你。果然没猜错,你竟动了逃走的念头。今晨青莺一早给我送信来,我便在心下想了一阵。青莺说,你曾提过想去瞧你舅舅一家。你若要去瞧你舅舅,必然会回西山县,先问你外祖父是否要捎东西给你舅舅?外甥女探舅,千里之遥,哪有空着手的,你就算不在京城、畅园备礼物,也定会回西山县备见面礼。对在外做了十几年外官的杜大人来说,家乡的土仪比什么金银财宝都珍贵……”   温彩从城南门出来,也确实要去西山县,她想自己说的是云游天下,而温青等人也猜不到她会去探望杜蔷。   外祖父杜秀才续娶后,与杜蔷姐弟的感情转淡,因杜蔷是杜秀才的嫡长子,杜秀才对他抱予极高的厚望。杜秀才现在西山县乡下过着富足田舍翁的自在快活日子,闲来无事的时候,练练字、吟吟诗,又教教两个比温青还幼的儿子读书。   慕容恒将她的想法、打算一猜一个准,她真是怀疑这家伙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   *   马车在巅坡摇晃中进了京城。   二安子驾马走近:“殿下,太子府的人正在四下寻你。”   “什么事?”   二安子附到马车壁上,低声道:“江南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密奏,顾大人在扬州遇刺,昏迷不醒,太子要你入府议事。”   被温彩给言中了!温彩的梦,难不成真是上苍给他们的警示?慕容恒想到她说的事,心下暗暗吃惊,“立马去太子府!”   温彩脱口而出:“我也去。”   太子府的亭台楼宇雕梁画栋,琉璃飞檐,座座院落精致而典雅,庭院也是异常幽深华美,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井然有序地栽种在宽广的院内,一片百花齐放的花圃美丽芬芳,假山重叠,小桥流水,回廊长幽。太子府的景致得天独厚。   这里是历代储君所居的府邸,与皇宫最近,与皇宫只隔了一道宫墙,那墙上设有月洞门,更有直达皇宫的小径。   当慕容恪看到温彩出现在视野,也是微微一愣。   慕容恒抱拳道:“昨日的事,臣弟还没谢过皇兄。”他指的是慕容恪所授明辩女子情感真伪的事,慕容恪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打量温彩。   温彩一阵莫名,这样瞧她作甚,难不成太子也猜到她要离家出走的事?   慕容恪面露忧色,“到书房说话。”心腹内侍奉了茶点,寒喧两句后,慕容恪直切主题:“半个时辰前,江南传来了八百里急报密函,荣安候在扬州遇刺,伤势极重。池睿受了轻伤,相随的侍卫死伤过半。”   温彩想着梦里的事,顾谦也是在扬州遇刺,因伤重不治,半月后撒手人寰。皇后先是失子之痛,再是兄长身亡,连番打击,大病之后身子大不如前。虽有皇帝的敬重、疼爱,一个无子又失娘家依仗的皇后,再对后宫没有任何震慑之力。   而那时,顺王因有“行刺三皇子”获罪,周贵妃被禁足宫中,冷淑妃便得已代理六宫,成功襄助安王获宠。   这一次,慕容恪躲过一劫。而顾谦的遇刺还是无法躲避地发生了。   温彩道:“荣安候伤在何处?”   如果荣安候顾谦与上回慕容恒受伤一样,虽是内伤却还能得救,也许就改变。   慕容恪道:“这个……”密函里没有说得极尽详细,他只知道伤得极重。   温彩回思记忆,荣安   候后背、大腿皆有剑伤,这几处都不是致命的伤势,致命伤在肚子上,听说是被刺断了肠子。到了后期,饮下水后,水会从肚子里冒出来,与其说荣安候是伤重不治而亡,其实是被活活饿死,想吃东西,可最后都会断肠处冒出来,浑身散发恶臭,死得极其惨烈。   温彩道:“让邵铁拐带两名会治内伤的太医火速赶往扬州,外伤易治,若治内伤少不得邵铁拐。”   慕容恒脾脏有损,要不是邵铁拐实施脾脏修补术,他许就真的丧命了。可宫里宫外都说是温彩的凤血有奇效。   慕容恪正色道:“我这就请奏父皇,派邵铁拐携太医火速赶至扬州。”他顿了一下,顾谦办差遇刺,受伤颇重,怕是不能继续巡视查办江南政务,这前往江南接替的官员得另选,他问道:“四弟以为,谁能接替荣安候?”   荣安候位高权重,又是皇亲国戚,可那些人都敢动,这个人选必须得有武功,还得有胆识、头脑,若派个文弱官员去,少了手段,怕是难担大任。   荣安候也是文武兼备,如果真是一文官,怕早就殒命了,所以在慕容恪看来,能当此任还得是武官。   慕容恒将自己熟识的文武官员都过了一遍,尚未开口,慕容恪便道:“四弟以为温玉堂如何?”   温彩进嘴的水咕噜一下吞下,这声儿响得引得二人连连侧目。她的记忆里,前往扬州襄助荣安候的是冷昭。   冷昭赶到扬州时,荣安候顾谦正巧归西。顾谦死后,顾家的新任家主建安候顾诚,无论是谋略还是胆识学问上远不及顾谦,顾家虽还是大族,却再不如前。   慕容恒望了眼温彩,在他看来,温青这个除了脾气爆燥外,其实是粗中有细,且行事端方,身上的缺点一目了然,这优点也有不少。“温玉堂不错,有勇有谋,得给他挑一个辅助之人。”   温青打仗不错,可这次是去江南办差,那是比在沙场还要严酷数倍的战争,是人心之战,是阴谋之战,更是正牙之战。   江南自古富庶,官场也最是复杂,其间关系错综交织,稍有不甚,牵一发而动全身。   慕容恪道:“大理寺有个叫冯泰的小吏,虽是个读书人,心思灵活,遣他随行。”   兄弟商议了一阵,又分析了江南那边的情势,原来早在皇帝遣荣安候去江南时,通政司已经有人在那里埋了眼线,只是这次还没联系上,就出了事。   皇帝要动江南,说是彻查江南官场的贪污贿赂案,历朝历代,几乎每位帝王都对此深恶痛绝,可依旧屡禁不止。自来官商一家,田家是江南的首富,家中有官有商,更身兼皇商,在世人瞧来,顾谦此行似乎就是冲着田家去的。   现在田家根本无暇顾忌顺郡王慕容慬,一心只会想着自保。   温彩则想的是:荣安候遇刺,是江南官场的人所为还是顺郡王为保田家而为,又或是和上次一样,惯使借刀杀人之计的五皇子慕容悰所为?   她从来都认为慕容恒是最好的,是她要寻的那个人,那么从现在开始,她要好好地珍惜,再续情缘,不会放手。   在她记忆中,冯泰随冷昭同往的,照此推断,冯泰应该是慕容悰的人。慕容悰行刺太子、欲害皇帝,罪证确凿,可到了现下,皇帝只将他降为“思过候”没有赐死,也没有贬为皇陵,可见皇帝还是不想杀他。难保慕容悰没有死灰复燃的一日。   温彩正要开口阻止,慕容恒已先一步道:“据我所说,冯泰是五弟的人。”   这个家伙,见她欲有阻意,竟能猜到她说的话。   这……也太了晓她了吧?   温彩在心里暗叫。她了晓慕容恒,那是因为多了一些记忆。可慕容恒了晓她的心事,他又是如何做到和猜到的,且通常一猜一个准。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心意相通之说?   不,莫非慕容恒一早就知道冯泰是慕容悰的人。   她却不知道,慕容恒能准确地猜出,则是因为他发现温彩的性子与温青着实太像:固执、有主见,然后不高兴和气恼时会口爆粗话。温青气急时会打骂人,但他不打女人;温彩也是如此。他与温青在北疆边城朝夕相处数载,因了解温青,竟对温彩了晓得极深。   慕容恪有些意外,显然不知道这事,“当真?”   慕容恒扫过温彩的脸,肯定地道:“五弟得宠的时候,他出入过安王府几次,二人交往深浅如何,我还真不知。”他顿了片刻,“刑部有个叫李成炳的,是冯泰的师兄,他们二人自来不和。此人的性情孤傲些,却是个名符其实的孤臣。”   上回太傅还与慕容恪谈到臣子的话题,要他学永乐帝,要用能臣、贤臣,有时候也要用孤臣。   “我入宫见父皇,四弟可与我一道去?”   慕容恒道:“皇兄,我得送顺娘回府。”   温彩看似搁下,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得亲自叮嘱温子群,叫他把人看紧。以温彩的性子,要是拘着她,她该不高兴,但该有的防备还得做好。   慕   容恪心下无奈,在慕容恒心里政事不及温彩重要。也罢,他们兄弟已经商量过,他入宫再找太傅、少傅等人说说,听听他们的意见。   他虽不满慕容恒把温彩看得太重,可皇后不也正是因为慕容恒这样,要慕容恪与他亲厚,皇后看重的就是慕容恒视情义重于权势这一点,曾与慕容恪道:“若阿恒能视你为真正的兄长,这一生便会无怨无悔帮衬于你。”   *   镇远候府。   温子群听说雍王慕容恒把温彩给截回来了,在前府会见慕容恒。   慕容恒神色淡淡,眸里带着几许温柔:“送玉郡主回房歇着。”   温彩挑着眉,不让丫头们靠近自己,“你不相信我?”她已经逃跑了一次,要不是他早有防备,这会儿她早就跑没影了。不带他给的女侍卫,显然就是在防他。   有其一,不可再有其二。慕容恒是绝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万里山河,天涯海角,一旦给她离开的机会,他不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寻她,他赌不起失去,也赌不起她的果然转身。   温子群恼斥:“你与雍王殿下说话就是这态度?”   温彩瞪了一眼不以为然,道:“我不要青莺和红燕服侍,你把她们带回去。她们是细作,专来盯我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使银子雇江湖中最厉害的女剑客做护卫。”   青莺垂头,自从到温彩身边后,这些日子比她过去十几年都要过得自在。以前她就是块木头,不喜不悲,现在她也会怒,会难过,她喜欢呆在温彩身边。这次的事,她禀报慕容恒是为温彩好。温彩开罪了冷家,又开罪顺郡王,万一这些人要对付她,她身边没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性命难保。   温子群虽有儿女十余人,可他单单对温青兄妹的管教束手无策。一来,他深知温青兄妹的性子;二来他又为有这样两个“有出息”的儿女感到得意与骄傲。他对温青兄妹的情感有些奇怪,谦疚占三分、迁就两分、讨好三分,剩下两分才认为是父亲对子女的爱。   他谦疚、迁就,是因温青兄妹不在他跟前长大的,对杜氏他亏欠颇多,对温青兄妹也多有愧疚。   ---   推荐:好友耶律初雷的《新妃不太乖,皇师慢爱》,ID:1026783,简介:听闻新夫子很年轻;听闻他学富五车;听闻他耍得一手好剑;听闻他好个相貌,听闻他尚未娶亲;他是她的私塾老师,他教她写字,教她下棋,教她许多人生的哲理;他温润如玉,剑气如虹;她却始终不知,老师竟然是当今皇上。 ☆、第194章 皇后指婚   他讨好,是因温青兄妹前程远大,尤其温彩是“真凤命格”,他日许能帮他挣来爵位,让温家跻身于京城大世族之列,这冷、周两家不就是因家里出了二位娘娘才一门二爵,成为名门世族的么邾。   感情两分,这两分还是因为他觉得身为父亲应该疼自己的儿女,这份感情怕是连对温墨兄妹的一半都不及。只是近来,他有意无意地告诉自己:我应该对杜氏所生的温青、温彩好,对自己说得多了,温子群便多在意了三分。如今对他们兄妹还真有了几分感情,无形之中。因为温青兄妹对他态度的好转,温子群眼里也有了温青兄妹。   慕容恒柔声道:“要是你觉得青莺、红燕不好,回头我跟太子讨六个女侍卫过来……”   去两个来六个,她还不得被她们给烦死。   慕容恒分明就是不信她,分明就是怕她再逃走。   她知道自己逃不出慕容恒的五指山,与其逃避,不如坦然地面对,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坎坷,她都必须与他共同面对。   这,不是她曾经心结的问题,更有前世对他的愧疚,她知道以他对自己的了解,这一辈子她会被他吃得死死的。慕容恒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退却。   既然是如此,那她就打消逃跑的念头,不作\爱情的逃兵,而是勇敢地面对。这一次,既然决定了,她就不会再动摇。   安然阁就那么大,再来六个人可如何安顿?她虽然有时候看着活泼,可实则也喜欢清静,要是人太多,一定会更吵得她脑仁生疼。   温彩扭头对红燕、青莺告诫道:“你们两再有下次,就赶你们回去。”   最讨厌被人监视,可就算她不乐意,怕是慕容恒和温子群也不会应,即便慕容恒不派女侍卫,以温子群现在对温彩的看重,也会花重金雇会武功的女护卫来保护温彩犍。   温彩见推辞不得,倒也没有坚持赶人。   青莺抱拳:“保护郡主安危是属下义不容辞的责任,属下告诉雍王殿下实在保护郡主。”她不觉得自己的通风报信是错,相反而是份内该尽的责任。   温彩摆手道:“要不是看你还算忠心,我今儿就赶你走。”   温子群道:“越大越不成样子,顺娘,今儿你离书出走的事闹出去要成全城笑话。把大管家叫来,从府里挑个懂事的老人,从今儿开始,将郡主拘在安然阁里学规矩。”   温彩叫嚷:“我才不要学。”   以前温子群不管她,现在她都长大了,方才忆起要管\教。领了双双与青莺等人离开前府。   温子群满是歉意地道:“雍王殿下,这孩子骄纵坏了,你莫与她计较。”   这些日子,有不少人观望着镇远候府,想知道皇帝对温彩的意思,温彩有那样一个命格在,这究竟要配哪位皇子?是雍王还是太子?   温子群同样也在观望中,不管是什么,他这个女儿将来的前程是小不了,尤其前段时间被证实温彩是“真命凤格”后,他甚至还找人给温彩算命,这算命先生可是把温彩夸了又夸,直夸得温子群至今想起就飘飘然。他抱拳赔笑,“今儿的事,还请殿下莫要张扬出去。”   慕容恒反问:“温大人,今儿发生什么事?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这是他与温彩的事,他不会再给温彩逃离的机会。   最好是早些确定他与温彩的关系,要她明白,他与他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   温子群笑,“是,什么事也没有。”一面附和,一面与周围的人重申,“今儿我们镇远候府什么事也没发生。”外头的下人一应附和起来。   要是温彩闹出留书出走的事,他也觉得老脸无光,温彩可是要嫁皇家的女子,早前和离是不得已,那是冷家门第太低,承不住温彩这样的富贵女,可现在不同了,温彩要飞上枝头了。   温子群与慕容恒寒喧几句,邀他奕棋闲话,“雍王殿下,你看皇上对我们家顺娘是何态度?”   慕容恒可以把真实想法告诉温青,却未必能会告知温子群。面露难色,“帝心难测,皇上的意思岂是我们能猜的?”   二安子站在外头禀道:“殿下,太子传话来让殿下入宫,皇上任殿下为江南巡视钦差……”   慕容恒将手头的棋子搁回盒中,这差使不该是温玉堂的么?怎的落到他头上。“本王接替顾大人……”   温子群心头一个警醒:通常这代天巡视的钦差是不会中途换人的。难不成是顾谦在江南出事了?   如果顾谦真的出事,只能说明江南的水深。顾谦位高权重,又是当朝国舅,谁不给顾谦几分颜面,竟敢对付顾谦,这是不想活了。   慕容恒道:“温大人,本王告辞!”   温子群还坐在那儿琢磨着这事,要不是他在守孝,还真想出仕,现在这朝堂可是风生水起,处处都透出玄机,冷、周两家已失早前风光,看起来似乎是顾家一头大,实则也是暗潮汹涌。   *   <   tangp>温彩正半躺在凉榻上补觉,被红燕给唤醒了。   “什么意思?让我拾掇东西?”   温彩没回过神来,就听外头有人高喊:“玉郡主接皇后懿旨!”   “懿旨?”让她入宫的?温彩换了身衣裙来到前府,早已有凤仪殿的大太监与顾嬷嬷候在一侧,大太监诵道:“皇后懿旨:镇远候温青之妹玉郡主,贤良聪颖、知书达理,年已及笄,今赐婚雍王慕容恒为正妃,谢恩!”   皇帝没下赐婚圣旨,倒是皇后下了赐婚懿旨。   在慕容恒把她给捉拿回来的那刻,她就拿定主意,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勇敢地面对,把那些要害他们、算计他们的人一一给除掉。   冷晓、慕容悰……想害她,她就先对付了他们。现在,慕容悰不再是受宠的皇子,亦不是亲王、郡王,只是一个思过候,可到底也是皇族中人。   梁氏跪在一侧,轻声提醒道:“妹妹,快领旨谢恩!”   温彩抬起双臂,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温彩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顾嬷嬷笑道:“恭喜玉郡主!贺喜玉郡主!”   梁氏与碧桃叮嘱了两句,不多会儿,便有下人捧了一个覆着红绸的托盘来,上面满满的放着二百两银元宝。   大太监与顾嬷嬷相视一笑,皇后赐婚不多,多是皇帝赐婚,可近两年皇帝极少赐婚了。   梁氏与顾嬷嬷说了几句客套话,又着汪婶子将人送出二门。   温子群今儿还在琢磨温彩的去向问题,现下就有了答案,舒了一口气,道:“儿媳从府里挑一个深谙宫规的嬷嬷,从今儿开始,顺娘留在安然阁里学习宫廷礼仪。”   猜到了温彩的婚姻,虽不是配太子,温子群还是很高兴,温家要出一个亲王妃。   慕容恒可与太子交好,算是太子一派的人,温青又与慕容恒交好,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早前各家或占大皇子那派的,如今也调转了矛头;早前占在五皇子那边的,也保持了沉默。倒是温家,因为温青的缘故,近来势头大涨,算是选择对了。   双双垂首禀道:“禀大老爷、奶奶,先前雍王府有人递话来,说……让郡主拾掇一下,说明日让郡主随雍王殿下去江南。”   温子群面露诧色:雍王任江南巡视钦差,他要带温彩?若真去了也没人说什么,现在二人是未婚夫妻。雍王带温彩同行,这到底是何用意?   温彩欠身道:“父亲、嫂嫂,我回屋拾掇。”她想的则很简单:慕容恒知道她是个静不住的,一心想到各处走走,总没得机会,这次慕容恒要上任钦差一职,便带上她去江南游玩。   温青以为温彩去年在江南,可慕容恒却知道温彩从未离开过京城地界。   温子群则继续琢磨这事透出的微妙,翻来覆去地想,思量之后,答案就是:慕容恒看重温彩,之后又想,他不能拿温彩当成寻常女儿家,温彩是个有见识的。原因无他,温彩是汪氏教养大的,这汪氏可是西山县的节妇,是出名的贤惠能干。   *   温彩拾掇行李时,顾十五、池小姐等人便陆续得了消息,上门拜访,恭贺温彩得皇后赐婚,将为雍王妃的喜事。   池小姐原想自己可以嫁太子,一来她与太子算是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谁曾想,皇后挑选的太子妻妾里根本没她的名字,就连顾家小姐也没有,家里打听了一番,隐隐知晓这不是皇后的意思,而是皇帝的意思。许是皇帝认为,顾家的权势如今太大,不允顾、池两家的小姐再嫁太子。   池小姐就把目光锁在了雍王身上,他是现下所有皇子里还没娶正妃的,不曾想,皇后今儿就突然下了道赐婚懿旨,道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心里头有些酸涩。但池夫人曾对她道“你舅母便曾叮嘱过你十五表妹,要她与温顺娘交好,罢了,你不可怨恨她,你的婚事,你皇后姨母心里也算,亏不了你的。你就陪十五去镇远候府道贺一声,往后我们是要在京城长住的,与温顺娘处好了,于你有益。”   池小姐嫁不成太子,配不成雍王,可这皇亲国戚、权贵子弟多了,总有一个适合她的。皇后那边可是心心念着她和顾十五的婚事,便是她们的母亲也不能私自给二人做主配人。   顾十五年岁尚小,恭贺与欢喜之色倒更偏多些。   池小姐早前猜的是温彩许要配给太子,可是温彩又与雍王有些瓜葛,许皇后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几人正说话,麻嬷嬷禀道:“郡主,洛玉县主到!”   池小姐讷讷地道:“她怎么来了?”   洛玉进了安然阁,人未至先笑了开来,“我是特意来贺喜的,顺道啊再请彩彩帮我买五台风扇。上回从这里带回去的风扇,我母亲喜欢得紧,想再备五台。”   夏天闷热,有了这风扇倒也凉快,比丫头摇扇更自在、风大。   寿春长公主府也得了消息,听说温彩许给雍王了。而洛玉县主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就算做不了正妃,这良娣是少不了的,一   来洛玉的父亲虽贵为驸马,却也是礼部侍郎,而母亲寿春长公主更是皇帝的妹妹,这门亲事也算是亲上加亲。   洛玉刚入座,麻嬷嬷禀道:“左丞相府的谢四小姐来了。”   洛玉的眉头微微一拧,不满地轻啐:“她怎么来了?”   温彩面露疑色,池小姐小心地道:“谢四小姐是此次太子妃、太子良娣的人选之一。”   昨儿洛玉县主来,便多了几分试探之意。   如今见温彩许了雍王,洛玉眸子里的敌意全无,倒多了几分喜色。   皇后相中几人,原是宫里的秘密,可各家都视此为大事,早早就打听到了门道。   洛玉摇着手里的团扇,“昨儿彩彩及笄,如果我没记错,她可没来。这一听说彩彩被皇后娘娘指给雍王,就上赶着来了。”   肃毅伯谢家,出了个谢丞相,谢家子孙有三十无子方纳妾的祖诅,到了这一代谢家有兄弟三人,长子袭爵,次子在地方做知州,这幼子便是谢丞相。而谢四是在谢家女子行序第四,是谢丞相的嫡长女,听说在她这一辈,也是谢家最为出色的女子。早前慕容慬、慕容悰选妃,这谢小姐正随祖母回了蜀中故土祭祖,未能入选。   温彩笑道:“来者是客,都是客嘛!”让麻嬷嬷又搬了两台风扇出来,由二等丫头摇头,几个人坐在花厅倒也凉爽。   洛玉挑着眉,怎么看谢四小姐都不顺眼。   谢四小姐身量高挑、匀称,据说她母亲原是鄂地人氏,年轻时候也是屈指可数的美人之一,她随了母亲,虽说只得十五六岁,可在京城颇有美名,又善诗词画作。她与洛玉、顾十五等人打了招呼,方与温彩道:“我是听说玉郡主这儿有极好的芍药花,不瞒玉郡主,我祖母最爱芍药,想从玉郡主这儿分一盆花孝敬祖母。”   洛玉冷声道:“彩彩又不是卖花儿的,你要买,那畅园的花房里什么样的花儿都有,哪有跑到人家里买花的。”   谢四小姐凝了一下,知洛玉不喜她,反而释然,“昨儿派下人去过畅园花房,也是那边的管事与我们推荐,说玉郡主这儿有极好的芍药。”又说了一些客套解释的话,她不是来讨好巴好,只说是自己为表孝心,想得一盆名贵芍药回家讨祖母欢心。   温彩着双双领着谢四小姐去瞧那几盆名贵的芍药。   双双道:“这几盆芍药是我们郡主花高价搜罗来的,原是想多培育几株后再转手,若挑一盆送给谢老夫人最是合宜。”   谢四小姐瞧来看去,就挑了观音面,付了银票,领了丫头匆匆离去。   刚到二门处,随行的丫头不解地道:“小姐不是来与玉郡主交好的么,怎的又走了?”   “你没见洛玉县主在么?若我再留着,岂不自讨没趣。我是来买花的,唉,若能做朋友,早晚也会做朋友的……”   若是不能做朋友,现在示好又有何用?   洛玉县主是太子妃人选之一,现在她对另几位入选小姐可是满目敌意。   寿春长公主为了让女儿能成功入选,近来更是三天两头的入宫拜见,探望了皇帝就探皇后,甚至还去瞧了两回德嫔,这原因无二,就是想让人帮着洛玉县主说话,好扶洛玉做太子妃。   谢四小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丫头怀里的花儿,“这观音面极其珍贵,母亲寻了好些日子也没得,不曾想玉郡主这儿竟有。”她早前说买花,也只是不想被人小瞧了去,认为她是个锦上添花之人。   随行丫头道:“这玉郡主还真奇怪,这般卖花,就不怕人说她闲话么?”   谢四小姐看了眼四周,领了丫头进了马车,方正色道:“玉郡主不是世俗女子,她被冷家和离却依旧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若因她卖花行商,就怕被人说道,她许就不这样做了。”   谢家是京城的名门世族,不同于旁的世家大族。谢家人能在京城立足百年,靠的不仅是威望、才德,更有谢家人的团结一心,与数代以来每辈都有德才兼备的子孙支撑门庭。   谢四小姐未想今儿随意的一句话,还真一语成齑,更没想到在她未入太子府前,便已经与洛玉势不两立,这一场争斗不是一时,而是她们二人的一生一世。   洛玉与顾十五看风扇的当口,温彩便与池小姐说话,她多少瞧出池小姐的落漠,低声问:“慧慧,你是因为我许配给了雍王所以失落?”   她的快人快语,直惊得池小姐有些诧异,她原不讨厌温彩,只是羡慕她,虽同为官宦小姐,可温彩有选择,她们却是被选择的命运。   “我……”   温彩道:“你自有你的好姻缘,失之东隅,得之西隅。与皇子为侧妃,到底是妾,以你的才貌终究是委屈了你,倒不如嫁个如意郎君为嫡妻的自在。我这么说,你不会认为我是矫情、做作吧?”   池小姐摇头,忆起池睿至今还心心念着温彩,不肯与人订亲,“我知玉郡主是真心的。”   温彩轻声道:“慧慧,你   说我们女子,谁不盼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在皇家要做到得有多难。”   京城的谢、杨两家子孙不纳妾、更无通房,温彩是想告诉池小姐,她可以在这两家中挑选。而温彩凭借着双双的前世记忆,她知道池小姐虽未嫁入皇家为妇,可她的夫婿是个满腹才学的翰林院学士。   池小姐早前还羡慕,听温彩一说,倒还真没甚羡慕的了。   温彩却知晓,前世因她与池睿之间的情意,池小姐也是她的朋友,虽不是特别亲近的,但池小姐无论是她得意时还是落漠时,始终如一,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谊。当她处于弱势时,池小姐是给予过她安慰的人。   有时候,安慰一个人掌握了方法,一句话就能让人化解心结。就如温彩,就只是那么一句,就让池小姐释然了。   池小姐道:“我知你与我们几个不同,彩彩,你知道江南那边的消息吗?我舅舅受了重伤,我大哥也受伤了,不晓得大哥的伤势如何?”   说到最后时,生怕被顾十五听了去,声音更是低若蚊鸣。毕竟顾谦在扬州遇刺是刚得到的消息,现下京城这边知晓的人不多。她这般毫无忌讳的道破,也是猜想以雍王与温青的交情,怕是这事,雍王会告诉温青。而温彩这儿,许也能知晓一二。   温彩低声道:“听说顾大人伤得重些,池大公子受了些皮肉轻伤。你别太担心,皇上已遣雍王殿下为巡视钦差,顾大人许很快就要回京养伤。”   “那些人的胆儿可真大,连钦差都敢害。”   温彩又宽慰了池小姐几句。她突地发现,看上锦上添花的恭贺,池小姐不是,她来这儿的主要目的,就是打听她舅舅和大哥的伤情。   池小姐问道:“雍王殿下要去江南做钦差?”   顾谦奉旨办差,人刚到江南就遇刺,可见江南政务繁复。   早前便听人说江南官商勾结,为祸江南,这一回怕是皇帝要肃整江南官场。   如今中途换人,从皇亲国戚的顾谦换成了雍王慕容恒,皇帝是拿定主意要大整江南官场。   “嗯!”   池小姐忆起祖父、舅舅们议事时提及,说皇帝遣顾谦去江南的原委,起因竟是温彩说的一首童谣触及了皇帝。   送走了洛玉、顾十五等人,温彩坐在花厅里发呆。   她突地发现,有些事不是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如谢四小姐,看似来买花,实则还有别的意思;再如池小姐,看似来恭喜她喜结良缘,可亦有旁的用意;顾十五倒是个真正心思单纯的,可洛玉呢?   洛玉昨儿来就是试探,今儿来也不会是单纯的恭贺她,怕也有其他用意。   温彩已经听说寿春长公主这回要助洛玉得到太子妃之位,近来隔三岔五地入宫见皇后,更是百般讨好七公主,宫外也常与景阳公主亲厚,而洛玉之父李侍郎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地在其间周/旋,前两天还听说原有两个入选的地方大吏家小姐,突然暴出她们早前与人订亲的事,被迫退出太子妃人选。   “麻嬷嬷,这回为入选太子妃,怕是京城各家贵女又要开始一场血腥厮杀了。”   麻嬷嬷笑道:“老奴听闻,洛玉县主入选的把握极大。寿春长公主与皇后的关系一直极好。”   温彩勾唇一笑。   双双却在一边道破结果:“洛玉县主虽珍贵,可容人、大度不及谢四小姐。”   太子妃人选,首先得有气度,容貌倒在其次。洛玉虽美,可因出身尊贵,母亲又是寿春长公主,难免有些骄纵。   温彩抿着嘴,“把明儿出门的东西都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遗漏!”   “是。”   夜里,炎热非常,温彩一遍又一遍幻想着江南的美景,只是那边听说比京城还要热,在盛夏赶路,这一路上又得预防中暑,睡到半夜又让双双备路上所需的凉茶、草药等。 ☆、第195章 贵门妾   城西,卫家镖行。   徐兰芝低垂着头,看着徐兰香着下人将她与徐宜人的东西搬上马车。   从此后,她就要住到乡下了。   曾经那一段风光无限的日子再与她无缘。   她好不甘心!   昨儿夜里,她跑出卫家镖行去找了杨二公子,对他道:“你以前不是想娶我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娶我吧。犍”   杨二公子眸子一亮,顿时黯淡下来,今非昔比,昔日他说服母亲上门求娶,是徐兰芝不应这门亲事,之后他死了心,听从母亲的安排与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千金订下了婚约。他又见过那小姐几回,已生情愫。   “徐三小姐,在下心里只有未过门的妻子。”   徐兰芝按捺不住,早前说喜欢她的人是谁?早前说欣赏她的人又是谁?赞她单纯,赞她善良,还说她有侠女风范,事隔半年多后,他竟说他心里唯有他的未婚妻。   她莫名地大怒,斥问:“你怎能变心?”   他喜欢她时,被她所拒。   当她跑出来问他时,他的心却另有所属。   徐兰芝知难如初,失去了镇远候温青这个最大的依仗,京城贵女谁还能给她面子?上有被休弃的大姐,而她自己更有恶名在外。   杨二公子的内心却始终保持着一份对她的感情,没有了喜欢,却只是欣赏。“当初是你说不喜欢我,我只能放弃。”   “你……你……”徐兰芝抓狂地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与她解除婚约,你娶我吧?”   杨二公子长叹了一声,“我不能伤害她,要是她被无辜退亲,往后的名声就毁了。”现在徐兰芝有心,他却不能娶她了,一来要顾及杨氏一族声名,而他现在也有意中人,家中已商议的婚期,不久后他便要另娶新人。“徐三小姐,我知道有个人这些日子一直喜欢着你。”   徐兰芝不想去南河县。   温翠就在南河县,在镇远候府时温翠就几番看她不顺眼,温翠的夫婿还是个小吏,因着南河县令听闻温翠的娘家是镇远候府,颇给金主簿颜面。   她张口急问:“你说的是谁?”   除了杨二公子,还有一个人曾喜欢过她,为甚她不知道。   “东路军宋都督嫡次子宋环。”   “宋环……”宋小姐的三哥,徐兰芝是见过的,长得还不错,听说也是个文武全才,她去宋府的次数不少,从来不知道有个人喜欢她。徐兰芝似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你说的是真的,他喜欢,他真的喜欢我?”问罢之后,她顿时有些落漠,“那你告诉他,若他是真心的,让他与卢小姐解除婚约……”   “徐三小姐!”杨二公子多少有些意外,毕竟徐兰芝是他曾经一度喜欢过的人,就想找个真心喜欢徐兰芝的男子,哪曾想徐兰芝竟说出让人解除婚约的话。   这世家大族、名门望族,哪家没有规矩,便说他昔日,要不是徐兰芝是镇远候的妻妹,杨夫人是万万不会同意他迎娶徐兰芝,现在的徐兰芝名声不好,又失了温青这个依仗,宋家未必会应。   东军都督也是堂堂二品武将,位高权重,凭什么体面的官家卢小姐不娶,要娶徐兰芝这样的女子?说好听,徐兰芝的父亲是五品武将,母亲也是诰封五品宜人,若是宫中皇后设宴,徐宜人没份参加,原因很简单,徐宜人得守寡,而徐家是北疆边城的地方官员,不是京官,没有资格参加。   杨二公子道:“你若有心,我可以帮忙与宋环递个话。宋家虽是武将之家,可也是规矩大的,这宋夫人是我的族姑母,若你为嫡妻……”   “我做嫡妻怎么了?我爹也是五品武将,难道配不得宋环?”   若活着还能考虑,可徐超已亡,人走茶凉,再则宋家早前也不认得徐超,凭甚要给徐家面子。徐兰芝“曾经是官家小姐”,现在哪里还算是。   杨二公子勾唇苦笑:“徐三小姐,若没有旁的事,在下告辞。”   宋环喜欢她,她可以让宋环娶她。   她使了银子,说动宋家庶女帮忙给宋环递了信。   宋环还真到六福酒楼的雅间来见她。   徐兰芝半垂着头,羞答答地望着宋环:“你喜欢我?”   宋环愣了一下,片刻间心下暗潮汹涌,几日前宋五寻他“三哥,芝芝失踪了,你求求父亲、大哥,让他们帮忙寻人吧。”   宋都督怎么可能以私废公,虽然宋环后来求了,反被宋都督和宋大公子给训斥了一顿。   那几日,宋环坐立难安,又问了宋五:“徐三小姐还没找到?”   “找到了。听说已经回了她二姐家住下。”宋五回答时,目光闪烁。   宋环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宋五为难地道:“听说是雍王殿下将她找回来的。”   一个年轻女子,还失踪了几日,这其间会不会发生意外?宋环想到这儿,心头有一个结,越来越大,像滚雪球一般   tang。   “是杨二告诉你的?”   “是。”徐兰芝含着笑,给他沏了盏茶,动作利索,“宋环,如果你是真心的,就与她解除婚约,你……娶我吧?”   宋环又道:“你失踪的那几日,在哪儿?”   徐兰芝咬着唇,她不能告诉他实话。   若在边城,出了那样的事也不怕什么,可在京城,尤其是高门大户最重女子名节。   宋环的眸色越来越深:难不成真是被人侮辱,若真如此,他虽喜欢她却不能娶她。   “我……我和萧家小姐去寺里敬香了。”   宋环凝眉:“是萧八还是萧九,那几日她也曾到过我们府寻我妹妹玩耍。”   徐兰芝一急之下有些慌神,想编个谎言,却也不成。“其实是……是我陪温四小姐去了乡下庄子上。她被温家人从思过候府接回娘家了,我觉得她怪可怜的,就陪她去乡下暂住几日。”   “你不是与温家小姐合不来么?怎会陪她……”   徐兰芝被凿破谎话,心下气恼,愠怒道:“你不相信我?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温四小姐!”   宋环面露歉色:“我没不信你。”   她定定心神,既然说了谎,就得把这个谎言说圆满了,“温家大房把温四小姐接回娘家,温家大房的小太太有心护她,大老爷觉得她被休弃很丢脸,令人将她送到乡下庄子将养……”她知晓温家的秘密,是因她怨恨温青兄妹,事事都关注着温家,常派下人打听关于温家的诸事,事无巨细全都了如指掌。   宋环想:这牵扯到温家的隐私,中间又事涉五皇子,家丑不可外扬,温家定不会将事张扬开。“我已订亲,你又有个被休弃的大姐,怕是你的名声也要受些连累。若为嫡妻,我爹娘万不会同意。若你真心,就做我的贵妾。”京城名门世族,皆讲一个门当户对。就这一点上,徐兰芝想入宋家为妻就极难。   “妾?你让我为妾?”徐兰芝近乎跳着脚,“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怎能让我为妾。”   宋环看着这样的徐兰芝,以前他没有说透,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现在说透了,他是真想与她在一起,“我尽量与我娘说娶你为平妻。我家的事,你也知晓。我娘的脾性你也了解,她决定的事很难再改。她能不能同意我还真不知道,但是兰芝你要相信我,虽然我给的平妻、贵妾,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不做嫡妻,还能谋到官家公子的平妻位,徐兰芝忍了,她与宋五交好,对宋家的事了解颇深,正因为如此,她知道宋夫人很难改变。“好,我听你的。我必须是平妻,否则我就不跟你了。”   “那你回去等着消息。”   徐兰芝主动偎依在他的怀里,心里盘算着如何能顺遂嫁给宋环,过上了富贵日子便很难再去过清贫苦日子,她现在只是想尽最大的努力嫁个富贵人家。   宋环得拥美人颇有些得意,杨二公子也喜欢过徐兰芝,可现在徐兰芝是他的,他得拥的是徐兰芝的心。   *   徐兰芝回到卫家镖行,将这事与徐宜人母女三人说了。   徐氏轻斥道:“宋家是官宦人家,你怎能嫁给宋三公子为平妻?”   别说早前没徐兰芝失贞的事,徐、宋两家门户不当,悬殊极大,就算徐兰贞嫁过去,他日少不得被宋家瞧不起。徐兰芝被大皇子慕容慬所辱名节尽失,这些高门大户哪家不在乎女子名节,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宋环早晚都会知道,待某日事发徐兰芝在宋家的处境会更堪忧。   徐氏虽厌恨徐兰芝,可又想到底是她妹妹,“别想那些嫁入富贵人家的事,就寻个山野男子嫁了吧,虽不能大富大贵,倒也能丰衣足食,没什么不好。”   这些日子,徐氏自己也想通了。   早前原就是她高攀了温家。   无论是她的行事、容貌还是才德,哪里都比不过梁氏。   对徐氏来说,婚姻就好比是碗,什么样的女子就用什么样的碗,像他们这等小户人家,用陶碗来盛就行,若是把粗茶淡饭装在官窖白瓷精致碗里,瞧着也不合适。   徐兰香劝阻道:“三妹别想那些不现实的事,他许是哄你呢。宋家那么高的门第,我们一个普通百姓别去高攀,你就嫁个踏踏实实像卫成这样的男子才是正理儿。就算他没有家业也成,你不是还有些良田做嫁妆么,有这些良田,往后也不愁吃穿。”   徐氏心里暗道:五百亩良田是她的!她用自己的痛苦就换来那些产业,谁也别想争夺她的东西。   徐兰芝害她如此痛苦,她不会给她一两银子的东西。   “二妹要替她备嫁妆那是你的事,但我是嫁过一回的人,自个的日子都艰难呢,哪有心思管她?”   徐氏在私下就与徐宜人交过底:兰芝出嫁,我不会给她备嫁妆。南河县的良田、房子全都是我的,我一亩地也不会给她。   徐兰芝厉声道:“凭甚不给我嫁妆?当初温候爷可是说过,给二姐置了家   业,也会给我二百亩良田。那五百亩的田庄上有二百亩是我的?”   “凭什么?”徐氏倏地起身,自从被休,她时常怨天尤人,看不到徐兰芝的时候她的怨恨才会消减几分,“若不是你胡言乱语,温候爷怎会知道我以前的事?要不是你拖累我,我怎会被休弃?徐兰芝,我告诉你,你要是安分守己的,在你出嫁之前,我好吃好喝地照顾你,要是你不安分,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想到离开镇远候府时,温彩附在她耳边说的话,徐氏对徐兰芝恨入骨髓,有时候她真希望没这么一个妹妹。   “那二百亩良田原就是我的,谁也不能拿。”   “你看清楚那上面的地契吧?上面清清楚楚写的是我的名字。那五百亩良田是我的,可没有你徐兰芝一文钱的干系?”徐氏将头一扭,满是愤怒。   徐宜人生怕她们姐妹再起争执,忙道:“兰芝,你少说两句。你大姐在说气话呢。”   徐兰香每每想到自家到手的生意因为徐兰芝给搅黄了,想到徐兰芝到底是她的嫡亲妹妹,只得原谅了徐兰芝。这几日下来,徐兰香想开了,若是镖行开不下去,他们还能去张家镇过活,那里有二百亩良田,还有豆腐铺子,一家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想在北疆边城,家里只得二十亩田地,计划着度日也能吃饱穿暖,何况现在她有是二百亩良田。   徐兰香道:“兰芝,别妄想做什么官家太太、官奶奶,踏踏实实找个寻常庄户家的后生成亲生子。那种体面官家内里的尔虞我诈多了去,你应付不来的。”   对于温青休徐氏,徐兰香直到现在都认为御史弹劾的背后,是某位权贵相中了温青,这才使了法子逼温青休妻。可后面,温青所娶的梁氏并非权贵千金,但梁家在百年前也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只是后来家中并无出过有才干的子嗣,这才日渐没落。   徐兰芝道:“你们嫁不了体面人家,凭什么我不能?我一定要做官家奶奶,我一定要……”她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了活出个人样,她定要给温青兄妹瞧瞧,最好能把温青兄妹踩在脚下,讨回她所受的委屈。“要是你们不同意,我便去找大皇子做他侍妾。”   “你……”徐宜人气急无语。   徐氏唇角含着一抹讥笑,“宁可为妻不作妾,可她倒好上赶着要给人作妾呢。”就算她被人休弃,也不愿委身为妾,大不了,她寻个山野村夫嫁了,但徐氏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将未来的生活与在镇远候府过的日子相比。   徐氏问道:“娘,你回不回南河县?若是不回,我明儿一早可先回去了。”   因着徐家人祖辈都在北疆边城生活,与启丹毗邻,启丹又最是不计较女子的名节,通常是儿子可以续娶继母、庶母,弟弟可以续娶嫂嫂、庶嫂……在北疆守寡的女子,若是想嫁便随时都可以嫁,更没有守节一说,在乎些的守过三年,不在乎的前夫热孝嫁人的也比比皆是。徐氏姐妹根深蒂固的印象里便觉得,即便是休弃、即便是被人污了清白,他日还是可以再嫁的。   徐兰香的观念时常纠结在北疆的风俗与京城人的观点之中,好在她与卫成的日子过得踏实安稳。每每想到徐氏和徐兰芝的事,她总经不住的轻叹一声。   徐宜人道:“你去牢里看过你舅舅、舅母他们了?”   徐氏淡淡地道:“看过了。”   “大郎还没消息?”   徐氏摇头,洪大郎拿着一万两银票说要去江南做生意,这一去就一载时光,谁晓得现下在何处。   徐宜人长叹一声,心下暗悔当日离开北疆唤上了洪家人。   徐兰芝道:“洪家的人都能花使那么多银子,为甚我就得节俭度日?”   徐兰香斥道:“那一万两银子是要还温候府的,你当是白使,否则舅舅一家不会入牢。”   徐宜人想着这事就难受,想救人出来,可得把一万两银子还了温候府那知县衙门才会放人。   *   角门处,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奶奶,是南河县庄子上的下人来报信,说……洪大爷回来了。”   徐宜人顿时跳了起来,嘴里惊呼一声,“是洪大郎!”不待细说,第一个冲至角门处。   卫家婆子身后立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年轻男子,黑瘦了许多,正笑微微地望着他们,天气火热,额上满满都是汗水。   “大郎,大郎……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洪大郎想着自己一离开就是大半年,家里还发生那么多事,全家都被抓进了南河县衙门,不还钱就不放人。这大热的天,他的父母家人在牢里如何受得,一听说消息就从南河县赶来了,他伸出衣袖,拭了一把,道:“姑母,带我去温家还钱。”   徐兰香问:“大表哥真的有银钱?这大半年都去哪儿了?”   原来,洪大郎去年向徐氏拿了一万两银子做生意。从京城到江南,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做什么生意,到了江南不久,遇到一个从蜀郡过来的戴姓商人,因银钱丢失被店家赶了出来。他听说这客商算是老生意   人了,这次是被一个相熟的人给下药算计,趁他中药,将他身上的值钱东西和银钱都拿走了。   洪大郎动了恻隐之心,便替他付了房资。   两人相处了几日,戴老爷便告诉洪大郎,他是专做杂货生意的,江南一带的海货便宜,采买了海货运回益州售卖,能赚一倍又五成的利润。   洪大郎又听那戴老爷说,他有五女一子,其中前面三个女儿都出嫁了,这儿子是家里最小的,今年方才六岁。愿意把他的四女儿许给洪大郎,感谢洪大郎的相助之恩。   洪大郎见那戴老爷长相清秀,便就同意了。于是,就与戴老爷一起做了笔海货生意,听了戴老爷的主意,将一万两银子的东西全置成了货,约好了要是赚了钱便五五分账。   待采买了货,再回益州,洪大郎才发现戴家的生意不小,在益州城有好几家杂货铺,光这一趟就赚了一万五千多两银子,戴老爷只分了五千两,剩下的一万多两盈利全给了洪大郎。   就在今年三月初,洪大郎在益州城置了处三进院子,又开了一间杂货铺子;三月末,他迎娶了戴四小姐为妻。直至五月时,他安顿好家里,便想回京城来接父母家人随他去益州过好日子。谁知一到南河县庄子上,就听人说父母家人都下了大牢。   洪大郎方知自他走后,徐家也发生了好些事。   徐宜人听罢了原委,脸上笑得灿烂,“我早前就说大郎是个有出息的,可你们都不信,现下瞧瞧如何?”   徐氏则在心下暗想:这一回倒算洪大郎运气好,要不是结识了戴老爷,他未必会赚这么多钱。出门一趟,连妻子都娶了,还在益州城落了脚,如此也好,往后两家就隔得远了。   洪大郎喝了两碗凉茶,道:“姑母和二表妹陪我走一趟,我得去温家还钱。听衙门的人说,我还了钱,我父母家人才能从牢里放出来。”   官字两个口,他是借钱,好似他不还一般。   不过,早前他向徐氏借银子,徐氏不肯,的确是他拿了早前有婚约的事要胁,徐氏这才借的。徐氏被休,多少与他强借银子有些关系。   徐氏在想:如果不是洪家人被关进大牢,以她对洪大郎的了解,还真有可能不还银子。“娘和二妹就陪他走一趟吧。”   徐兰香笑道:“是!是!大表哥,我陪你去。”   徐宜人只觉娘家人侄儿争气,她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好,我陪你走一趟。”她有诰命在家,虽是挂个名头,但知县老爷总会给她几分薄面。   *   镇远候府。   徐兰香一抬头,就看到曾经的桂堂换了一块匾额,上头铁笔银勾地写着“桂院”二字。   门口的小厮道:“奶奶说,早前的院名与候爷的小字犯了忌,特意让大老爷新写了匾额。”   花厅上,梁氏怀里抱着远远,因天气炎热,远远懒懒地依在她怀里,一双乌溜溜地眼睛明亮可人,像夜空的星辰一般。   徐兰香欠身行礼,梁氏尚未诰封,起身与徐宜人打了个招呼。   徐宜人的眼睛落在远远身上再也移不动,早前徐氏直说这孩子长得丑,现在瞧瞧真真是个瓷娃娃一般。   梁氏把孩子递给了乳娘,“带大小姐去偏厅小憩,她今儿有些积食,别喂太饱。”   乳娘应了。   洪大郎打量着屋子里,多了一股子雅气,再看梁氏一身当家主母的派头,举止大方得体,就连模样也生得比徐氏还要清秀端方,心里暗暗轻叹:徐兰贞不惜福。 ☆、第196章 再嫁   徐宜人递过一万两银票,轻声道:“这是早前我娘家侄儿洪大郎借府里的银子,温奶奶仔细点点,还劳温奶奶与南河县官衙写封信,让他们把我娘家兄弟一家给放了。”   梁氏随手将银票递给了身侧的丫头,丫头点罢,低声道:“奶奶,数目正确。”   洪大郎看着那一叠银票一阵肉疼,一万两啊……得置多少货,若是杂货再卖又得赚多少银子。这银票并不是他的,而是戴老爷给他,让他去江南进货用的。衣锦归家,他编造谎言哄骗徐宜人,只盼能得人高看几眼。但是,他总不能不顾父母家人,自个过好日子玛。   梁氏道:“你去与大管家说一声,让他与南河县知县写封信把洪家人放了。”   丫头应声,唤了洪大郎道:“洪大爷,你随小的来,我带你去取给官衙的信件。”   洪大郎抱拳退去。   梁氏笑着招呼道:“徐宜人、卫奶奶饮茶。今儿徐宜人不来,我还想着人与你们递口信去呢。”   徐兰香道:“温奶奶有事但说无妨。”   徐宜人则在心下琢磨:到底是什么事?心里提着小心澉。   梁氏顿了一下,“我想替徐家大姑奶奶保个媒。”   温青兄妹对徐家人做得仁厚,梁氏也不妨做得慈爱些,徐氏虽有错却罪不及死。   徐宜人想着是梁氏保媒,心头不舒服,连连道:“有劳温大奶奶费心……”   然,不待她说完,徐兰香接过话道:“温大奶奶且说来听听。”如果是桩好婚事,为甚不能成?徐兰香给了徐宜人“稍安勿燥”的眼色。   徐家姐妹原在京城就无甚依仗,认识的人也不多,要是能有门得体的亲事倒也不错。   梁氏道:“肃州卫军所有个庞大人,原是从五品的武官,年纪三十有一,早前娶过一房,元配妻子生产时没了,并未留一男半女。此人原是京城西山县人氏,前几日曾来我们府拜会大老爷、候爷。托大老爷帮忙说门亲事,说只求娶一个年纪相当、要有嫁妆,也得官家女的妇子,但不拘之前嫁过人否。我思来想去,就觉徐家大姑奶奶合适。”   这个庞大人是从西北回来述职的,要在京城暂留些日子,原想走关系留在京城,可一瞧留在京城附近卫军所的人后台强硬,且要花费一大笔的银钱便打消了念头。   梁氏又道:“庞大人上无父母,有一个长姐就嫁在西山县,婆家有百亩良田;又有一个幼妹,一直随庞大人呆在任上,替庞大人打理后宅。”   梁氏没提这幼妹庞三早前嫁过一回,因为不愿吃苦便与丈夫和离,不远千里到肃州投奔庞大人,就想过官家小姐的风光日子。庞三已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直想着嫁个官员为妻,偏生容貌寻常、言行粗鄙一直未能遂愿,又立下誓言非正经官员不嫁。   梁氏更不知道这庞三在庞大人元配亡故后,一直在庞家施行的是“庞奶奶”权责。听说是个泼辣、刁横的,竟与庞大人的两房侍妾争宠,折腾得庞大人两房侍妾屡屡滑胎流产,也使庞大人至今膝下也没个一男半女。   毕竟,小姑子与哥哥的侍妾争宠,闻所未闻,庞大人也不愿在人前提到这事。这次庞大人回京,就想带了庞三回京嫁人,偏生庞三似猜到了他的用意,死活不肯回京。   徐宜人听罢了梁氏介绍的情况,心下甚喜,早前她还琢磨徐氏怕是再难觅一个好人家了,虽说年纪略大些,可膝下没有儿女,一个弃\妇,一个鳏/夫,倒也得体。早前不愿意,是觉得这保媒人谁都可以,唯独梁氏不成。   徐兰香连连道:“温大奶奶,是说好的么?”   梁氏道:“庞大人近日正在京城,他这次回来原就想在京城把婚事给办了。”   徐宜人一脸纠结,说起来是不错的,可她心里依旧过不了一道坎:这亲事是梁氏说的。梁氏和徐氏都是温青的女人,一个旧人,一个新欢,要是说了实话,怕是徐氏第一个就不答应。   徐兰香笑道:“有劳温大奶奶,回去后我们与大姐商量一下。”   温青娶了梁氏,徐氏就算还念着温青也不能回来了,她们一路从门上过来,看着府中下人的行止做派,就是规矩!这是徐氏以前没有的,即便偶见几个说话的下人,那声儿也不高。   梁氏笑道:“你们考虑好了就回过话。”   “是。”   徐家母女告辞出来。   徐宜人道:“你大姐怕是不乐意呢?”   “我瞧着极好。现在温候爷另娶了,她也该另嫁。”   “原是不错的,若她听说是梁氏保的媒,怕第一个就不乐意。”   “我们不提就是。我瞧温大奶奶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到时候与她说好,只着了媒人去提亲,不让温大奶奶出面,大姐那儿也未必会知道是温大奶奶保的媒。娘,错过了这个,往后怕寻不着好的。大姐到底是嫁过一回的人,在京城的名声已经坏了,如果能成,倒也不错。”   一路上母女两人   tang又合计了一番。   临离开的时候,母女俩便有了主意,徐兰香不放心,又回到桂院与梁氏道:“还劳温大/奶奶与庞大人说一声,请他到卫家镖行来提亲。我大姐想回南河县,我设法拖她两日。”又道:“只是不能让我大姐知晓这原是温大/奶奶保的媒。”   梁氏道:“我省得。”   换作是谁,都会有心结。   梁氏哪认识什么庞大人,这也是前晚在枕畔温青与她说的,梁氏一听温青要与徐氏和庞大人保媒,心下甚是诧异,后来又听温青道:“以往如何都过去了。虽然徐氏在嫁我前,隐瞒她与洪大郎的婚约,可她也是被早前的苦日子过怕了。嫁我之后,她虽待顺娘不好,把银钱看得过重,旁的也是极好的。这事我不好出面,你得了空寻了徐宜人或徐卫氏来问话,若是她们觉着好,这也算是一段良缘。”   梁氏后来一细想,丈夫要替前妻保媒,这说的还是个从五品的武官,往后也是体面的官太太,心下竟莫名的感动。这要换成旁的男子,虽是休弃,再不好也不愿意前妻另嫁。温青不仅希望徐氏能过好日子,还希望徐氏能觅一门得宜的亲事。光是这份心胸,便让梁氏赞叹不已,既然是温青的意思,她便是多费些口舌也要促成这段良缘。   静下来的时候,梁氏细想这事,越发觉得温青是她认识的男子里头最有情义的人。他的情义,不是拘束在大男子主义里,而是真心真意地为徐氏。   单说有多少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改嫁,单说又有多少男人会真心祝福自己的女人幸福这点,怕是天下间着实少有。   梁氏与温青原是新婚,近来感情深厚,加上早前温青又与梁氏表露心机:我不娶平妻不纳妾,更不要什么通房。后来温青又她说“只要你给我生儿育女,我们一家好好度日。”梁氏对这个丈夫是越来越满意,也心生钦佩、爱慕之情。   待字闺中时,她也曾期盼能得遇这样的夫君,要是寻着这么个人,真心待她,她再苦再累都甘愿了。梁氏这些日子初掌府邸,虽然有些劳心,却忙得幸福。   回头,她还得将这事与温青说一声,只是想着徐家母女心头的芥蒂,虽初有些不悦,但很快就接受了。   梁氏与温青夜里说了此事,温青竟大为赞赏,还道:“今儿这事辛苦你了。徐氏若能寻个可靠的男人嫁了,我这心里也能安心。北疆数年,什么事儿都看开了,她现在不是我的女人,她自当另嫁。庞大人虽读书不多,为人倒也可靠、踏实,更重要的是他没纳妾,虽说家里有两个通房,但膝下尚无儿女,我瞧是段良缘。”   梁氏心下暗自感动,一个男人的心胸得有多大,才会允许自己曾经的妻子另嫁他人,甚至是真心的保媒、祝福,心里越发觉得温青这人好,感动之余,又颇是放心。这件事,温青不瞒她,而是坦诚与她商量,让她出面保媒,可见是真的放下了徐氏,要一心与她过日子,又暗暗在心里感激生母替她谋得良缘。   梁氏道:“只是我瞧徐宜人的意思,生怕让徐大姑奶奶知晓这中间的保媒人是我们。”   温青沉吟片刻,若换作自己,前妻给自己保媒,这心头也不会舒服,“既然是徐宜人的意思,你暂时瞒着就是。”徐氏的再嫁之事,他原不想管的,可又记挂在心头,他已经另娶,他也希望徐氏能有门得宜的婚事另嫁。   这桩亲事成或是不成还在徐氏那儿。   温青相信,只要这中间保媒人是他,以庞大人的性子是万不会推拒的。   梁氏不解地道:“玉堂,你说庞大人会瞧得上徐大姑奶奶。”   虽然庞大人长得普通,认识的大字不多,可人家好歹是从五品的武官,这样的身份在京城寻个体面庶女、小吏嫡女为妻还是能成的。   梁氏希望徐氏嫁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别再出现在他们夫妻跟前。虽然温青已经放下了徐氏,但温青心里隐约还藏在一份对徐氏的照顾责任,就是这么一点东西令梁氏不安。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哪怕是因为一份承诺残留的责任也不行。   唯有徐氏嫁了,嫁远了,从温青的视线里消失了,她还才觉得痛快。   温青“哦”了一声,“大约大半年前,庞大人的姐姐、姐夫摊上了一桩案子,那时候庞大人辗转写信求助,是我出面保住了他在西山县老家的家业,也保了他姐夫一命。因着这事,他一直想报恩。这回,因中间保媒人是我们,他不会拒绝。”   梁氏顿时就明白了其间的关键:一则,庞家欠了温青一个大人情,这次温青保媒,庞大人拉不下脸拒绝;二,徐氏嫁妆丰厚,南河县那个庄子上的良田、房屋可值不少银子,怕是一万两银子绰绰有余了。   温青轻叹一声,还记得他与徐氏成亲时的情形,而今他们就成陌路了,但他不后悔与徐氏分开,近来与梁氏相处下来,梁氏确实处处远胜徐氏。“月娘,你说徐氏能瞧得上庞大人么?”   梁氏不解这话,只扭头望着温青那刚毅的脸庞。   “月娘,我   昔日曾在徐将军的坟前许诺过,会看顾他的妻女。徐三的事我不想管,她毕竟有母亲和两个姐姐。可是徐氏要是因为被我所休而不能顺遂嫁人,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这个看似粗糙的汉子,竟是这样的温柔、善良,梁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他,他到底还是有情有义。   “我瞧今儿徐宜人的意思,还是很乐意这门亲事的。玉堂,就算这门亲事不成,你不是给徐大姑奶奶留了可以生活的庄子么?你对得住她了。徐家姐妹也因为你的厚待,这一辈子都不用过苦日子了。在山野人家,有多少人一生都置不上一亩良田,而你给他们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温青听她这么说,心头略为好受了一些,“只要徐氏能够顺利再嫁,我以后便再不管了。这不是瞧着恰巧有个得宜的男子么,他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想来倒也合适。”   只是庞大人那个小妹怕是不好缠的,原在乡间田野长大,却一门心思非做官太太不可,偏生早前还是嫁过一回的。听说七八年前她就去了西北,至今也没个官员瞧得上,便是纳她为妾的都没一个。   梁氏想着:这件事她还得用心些才好!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温青的一番美意。徐氏错过了温青,可她梁氏何其有幸得遇这样的丈夫,她伸手抱紧了温青宽慰道:“玉堂,以我站在女子的角度,徐大姑奶奶是定会同意的。”   虽被休弃一回,却依旧能嫁官员为妻,这样的机遇可不是总能遇到,虽然庞氏的家底薄,到底是赢得了几分声名,何况徐氏一旦远嫁西北,谁又知道她在京城的这些事呢。   夜,静了。   温青闻嗅着梁氏发间传来的馨香:这就是她的妻,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   洪大郎拿了镇远候府的书信去南河县接家人回来。   徐氏坐立难安,洪大郎接到洪家人后,在南河县没去处,少不得要到徐氏的庄子上暂住几日。洪大郎说了要接洪家舅舅一家去益州城安顿,徐氏生怕洪大郎算计了她的家财去,“娘,我来京城有些日子了,我得回南河县。”   徐兰香道:“大姐再多住两日,这几日天气炎热,莫要中了暑气。”   “不成,我得回去。那么大的庄子,得督促长工给庄稼浇水,莫把庄稼渴坏了。”   徐宜人想留人,可徐氏却一门心思防着洪家人,非要随洪大郎一道回南河县不可。   徐兰芝冷笑道:“她要回去,你们留她作甚?让她回去的好,那么大的产业,莫被舅舅抢夺了去。”   她一语道破徐氏的心事,徐氏有些讪讪的,简单收拾了包袱上了洪大郎雇来的马车。   徐宜人轻叹了一声。   屋里无旁人时,徐兰香低声道:“那亲事当真不错,娘做得大姐的主,你可以替她订下来。”   徐宜人也有这意思,毕竟是被休弃的妇人,再觅个男人嫁了容易,想嫁个好的却不容易了,何况梁氏帮忙保媒的这个还是个从五品的武官。   *   马车上,徐氏冷声道:“大表哥,你真在益州发财成亲了?”   “你不信我?”   “实话告诉你,昔日在北疆,我也认得几个益州人氏,要不要我写信细细打听。”   洪大郎顿时有些气恼,眸光黯淡,将脸转向一边,“你现在被休了,我可以让二弟娶你为妻。”   “呸!敢情我徐兰贞除了你们洪家人就嫁不出去,你会有好心让我嫁他,还不是算计着我的那处田庄。我可告诉你,我再无秘密被你们拿捏,谁要打我的主意,我也不怕撕破了脸面。我们母女几人,就靠那处田庄过活,谁敢动田庄的主意,我跟他拼命。”   洪大郎勾唇苦笑,嫁了一回人,果然变聪明了。   徐氏道:“说吧,那些银钱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戴老爷,什么一起做生意赚了大钱,我可不大信。”   洪大郎垂眸,“我……确实成亲了,妻子确实姓戴。不过,不是娶妻,而是入赘。不是戴老爷被偷了钱财,而是我……”   徐氏苦笑,她就知道这事不会像洪大郎说的那样简单。   洪大郎入赘,对于洪家来说,不算是光鲜的事,长子入赘,这在哪家都不许的。   洪大郎初到江南,原很低调,谁曾想竟住到黑店里。一觉醒来,身上的钱财全无,后又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巧遇戴老爷,戴老爷便收他做了一个打杂的跑腿。见洪大郎还机警又通些文墨,能吃苦肯学,颇是看重。   洪大郎随戴老爷到了益州,他方知戴老爷膝下只有五个女儿,并无儿子。前面三个女儿是结发原配所出,而四、五小姐是续弦所生。现在戴老爷夫妻正打算将四小姐招赘。洪大郎见这正是个机会,便想方设法得了戴四小姐的欢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引/诱戴四小姐有了夫妻之实。   事后,戴老爷知晓了实情,急得大发雷霆,可到底经不住戴四小姐求情,被迫无奈,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   >   洪大郎确实今年三月与戴四小姐成的亲。   为恐被人瞧不起,他故意谎说戴家还有一个儿子。   这次,戴老爷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到江南进货,可他担心家里父母,想好了说辞便回到南河县。知父母家人关进了县衙,救人要紧,这才来到京城还温家银子。   徐氏听罢之后,道:“你是入赘女婿,戴家能允许你把洪家人带到益州,能善待他们?”   这也是洪大郎担心的事,所以他才提出让徐氏嫁给他二弟。   徐氏一问出,似品出一抹异样的味道。洪大郎是什么样的事,她最是了解,当初为了借银子,对她又是要胁又是威逼,她绝不要再与洪家人纠缠在一处。她凭甚要去养舅家人,不是一两个,还是一大家子人。   怕是让她嫁给洪二郎,正合了徐宜人的心。   徐氏这么一想,心下便有了主意。   到了南河县,徐氏第一次大方了一回,在酒楼里给洪家人订了一桌酒席,又雇了马车回庄子,然后下令管家将大门紧合,又着下人在一处闲置的农舍里给洪家人备了住处和足够半月吃的粮食,叮嘱管家若是洪家人来了不许开门。   生怕洪大郎再与她使出对付戴四小姐的招术,只要她不出院门,而洪家人进不来,总不能算计了她去。   洪大郎接了家人出县衙大牢,在酒席上与父母一商量,就出主意让洪二郎娶徐氏,原因很简单,徐氏有一座五百亩田庄,这是一份不小的家业,落到外人手头太亏,若被他们得了正好。   偏徐氏学精了,待在那三进院子里不出来,院门紧锁,就连下人都不出门。   洪家人没有法子,又到门上叫嚷了几回,徐氏只说话不开门,装出一副病恹恹的声音道:“唉,我得了热伤风,怕要过病气给你们,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就住在那处农舍,大表哥是来接你们过好日子的,我不留你们。”   洪家人有计使不出,洪舅母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便带了洪二郎去京城卫家镖行找徐宜人。   不待洪舅母开口,徐兰香就笑呵呵地问洪舅母:“我们给大姐送了信,让她来京城,她怎的不来?”   洪舅母道:“听说她受了暑气,正病着。”   徐宜人得意地道:“几日前,我与兰香替她相中一门好亲事,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一过门就能做官太太。”   又是官太太,岂是洪家人能比的。   洪舅母道:“真的啊?”   徐宜人道:“自是真的,兰香写了两封信让她入京,可她就是不来。”   徐氏心里想的是,徐宜人病了,让她入京,她走的时候徐宜人生龙活虎的,就算徐宜人真病了,这京城之地什么样郎中、名医没有,她一猜就有问题,死活就是不上京城,生怕趁她不在,洪家要就算计了她的钱财去,到时候她哭都没地儿。   徐兰香面露难色,“大姐不来,我就走一趟南河县,庞大人八月初就要回西北,还等着商议婚期呢。”   洪舅母轻叹了一声,原想提徐氏与洪二郎的婚事,只得打住,忙道:“大郎来接我们去益州,可二房的人往后可如何是好?虽说是去过好日子的,我们手头没钱,又过得节拘,怕是要被戴家人小瞧了……”   徐宜人想大方、阔绰一回,现在的她依仗着徐兰香夫妇度日,手头也没多余的银钱,又有徐兰芝三天两头地缠着她讨银钱置买新衣、首饰,哪里还有多的,“你到底是长辈,他们不敢不孝。”   若是以前,洪舅母一诉苦,一说难,徐宜人少不得给她些银钱,可这回在一边叫苦了半晌,一文钱都没拿到。徐兰香给他们母子备了客房,睡了一晚,洪舅母知道这回是什么好也讨不了,只得告辞回南河县。原想借着机会,让洪大郎设法早日谋到徐氏,不曾想徐兰香给徐氏的第三封信里道了实话“娘替你订了好亲,速来京。”信中还详细说了庞大人的情况,徐氏接了信,再也按捺不住。   徐氏与洪舅母就在中途错身而过。   徐氏到了卫家镖行的第二天,庞大人就上门了,是个中等身材,长得黑胖的男子,左脸颊上还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初见之下颇是怖人。若说容貌着实与温青没法比,再说那气度也不能同日而语,但倒还说得过去。   徐宜人在一旁絮叨:“你在京城的名声,你自个是知道的,能有这么一门亲事已经很不错了,这可是我和你二妹寻了媒婆四下打听才问到的呢。兰贞啊,温候爷都另娶了,你也得嫁人了,唉……当年你能舍下洪大郎,如今也得舍下温候爷。只要你自己的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徐宜人生怕她不应,谁想徐氏回答干练:“我嫁,选个日子成亲。”   她又不是大姑娘头回嫁人,这次是二婚。七月二十二,徐氏嫁庞大人为妻,婚宴办得很简单,娘家不办酒宴,庞家也只在京城六福酒楼包了两桌,请了庞大人的同乡、故知来吃酒。   温青没来,倒是温墨、温红兄弟来了,捎了温青的一   份礼金。   夜里,徐氏拿出一叠银票又有些值钱的首饰给庞大人看,以显示自己的嫁妆丰厚,“你哪来这么多钱?”   庞大人颇有些意外,他早前同意这门亲事,一是因为保媒人是镇远候夫人,二是他敬重温青是个汉子,又听说徐氏有处五百亩的田庄,嫁妆、家资丰厚,虽是被休妇人,但也是武将之女,方才点头同意。   徐氏道:“我把那处田庄给卖了,连屋带田和地上的庄稼,统共卖了一万一千两银子。夫君,我想与你商量,待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想给我娘留一千两银子备用,你不会有意见吧。”   当徐氏选订婚期之后,她就寻了牙行变卖那处田庄,生怕徐宜人阻挡,索性连徐宜人与徐兰香也给瞒住。她看中庞大人的,一是他大小是个从五品的武官,再则庞大人膝下没个儿女,只要她给庞大人生下儿子,她的嫡妻之位就稳稳的。再则,定国公刘维忠毕竟是她的义父,要是出了岔子,刘维忠会护她。   八月初二,徐氏乘轿到卫家镖行探望徐宜人、徐兰香。   “娘,我原想把一千两银票给你的,可想着你心软,经不住兰芝软磨,怕是也保管不住,我把这银票交给二妹替你保管。或置新裳,或买想吃的,每个月让兰香给你预备三两银子的零使。”   一千两银子(一两银子约现在的三百元人民币),这一千两足够徐氏衣食无忧地生活好些年,况还有徐兰香照应起居,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可以过得惬意自在。   徐氏想着自己是长姐,她可以不给徐兰芝留一文钱的东西,但对徐宜人还得留上一些周转花使的银钱,徐兰香嘴上厉害,也有些小心思,却不是奸恶之人。   徐宜人轻啐道:“还算你有良心,不忘是我和你二妹替你谋了门好亲事。”   徐氏勾唇苦笑,她自个也想明白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她得把温青忘了,只是上回徐兰香见过远远后,直夸那孩子长得水灵,她竟隐隐有些想见见那孩子的想法。当她被温青休弃,就曾说过,远远往后是梁氏的女儿,与她徐氏再无干系。   徐兰香接了银票,笑道:“娘想吃什么与我说,我给你买。”   徐兰芝立在一边嗑瓜子,冷声道:“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大姐总算大方了一回,你给娘一千两银子,那我呢?”   “你……”徐氏到了现在还是不肯原谅徐兰芝,她一辈子就是被徐兰芝给毁的,“你当我是开钱庄的?我可拿不出再多的银钱,就这一千两还是我攒了许久的。”   “我把二百亩良田卖给大姐,你给我三千两银子就成。”   徐氏恍若未闻,果然,让牙行的人瞒到八月初十之后才是正道,要是被洪家知晓了,怕又得翻天,她再不会干那种拿钱养外人的事。她原无父兄,与她亲厚的就一个徐兰香,现在徐兰香的家业比她的还大,她又何需担心徐兰香。   西北风沙大,条件艰苦,她得让徐宜人跟卫成夫妇度日。卫成原是孤儿,又是徐宜人看着长大的自会对徐宜人孝顺。   徐氏轻叹一声,“娘、二妹,此去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客栈那边还得拾掇,我先回去了。” ☆、第197-198章 被骗   第197章被骗   八月初四一早,徐氏随庞大人离京前往肃州。徐氏与庞大人备了满满六车的东西,有两车全是大木箱子,或涂染了大红漆的,或染着蓝漆,一车放着六口沉甸甸的箱子。又有四车装的是些摆件、食材、土仪等物。   徐兰香轻叹一声:“大姐弄得跟搬家一样,早前瞧着她的嫁妆只得十八抬,现下一瞧还真够多的。”   徐宜人道:“大女婿上无父母下无儿女,只得一个大姐在西山县。他原是跟她大姐长大的,西山县那边也只得一处二进院子由庞家大姑奶奶照看。除了那处院子,又只得早前置下的二三十亩良田,值钱的东西都在这车上了。”   庞大人原无甚家业,二进院子还是他这次回京时置下的。他前头那个女人原是西山县人氏,是殷实人家的姑娘,出嫁时陪嫁了六十亩良田。这次回来,那娘家人听说自家姑娘早前七、八年前就难产没了,连一男半女也没留下,便上门讨要自家姑娘的嫁妆澉。   庞大人自是不肯退还,可经不住亡妻娘家族人众多,寻上门来吵闹,将他给揍了一顿,庞大姑奶奶生怕打坏了自家唯一的兄弟,便做主把六十亩良田还了人。庞大人只得拿了自己攒了数年的积蓄另置了二三十亩良田,算是略有一点家资。   徐兰芝云淡风轻,徐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坏,临走给徐宜人留银钱,却没给徐兰芝留下一文钱,连看她的眼神都是淡漠的,仿若不认识徐兰芝一般,更没有拿徐兰芝当她的妹妹玛。   马车行远了,徐家母女二人还在远远地翘望。   *   这日,徐兰芝还在睡梦里,就听到洪二舅家的呜咽哭泣声,以为是错觉,却隐隐听到他们说“兰贞把田庄给卖了,据新来的东家说,连田带屋、家具和几个下人,统共一万一千两银子,都交办了地契……”   徐兰芝腾地一声弹坐起来,当时徐氏给徐宜人留一千两银票她还奇怪,原来是那五百亩庄子给卖了……   徐兰芝匆匆整理了衣裙,待到后院花厅时,就看到洪二舅一家哭成了泪人。   洪二舅抽泣道:“洪大郎一家去了益州,他娶了益州城富贾家的千金,自是不愁日子。可昨儿一早,新东家领着下人在田庄上瞧看,见今年的庄稼长势后,租子又涨了一成五。给我们家耕种的田地也要照佃户的来收。姐姐,你说这日子可咋过?当初,我们两家跟你来京城,原是指望来过好日子的……”   徐兰香吃惊不小,她没想到徐氏会一声不吭地把田庄给转卖。徐氏一早就说过那处田庄没有徐兰芝的份,徐氏恨毒了徐兰芝,怎么可能给徐兰芝留田庄。   “一亩地要收六成五的租子,我们还有甚粮食糊口,早前姐姐可是说过,那二十亩地不算租子的,这不是叫我们一家白忙活么?”   徐宜人失魂落魄,她也被这个事实给惊得呆傻了。因着徐氏对徐兰芝的怨恨,自打徐氏被休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早前是天天哭,后来是天天骂,而今则是说话拐弯抹角、冷言冷语。徐氏虽然改嫁了,可她还是忘不了徐兰芝拖累她的事。   徐氏一早就说过,不会给徐兰芝田庄。她为防徐兰芝争夺,索性卖了个干净,连三进院子里的家具都折成了银钱卖给新东家。   徐宜人心里一片凌乱,徐氏以往还算敦厚的,要不是恨极了徐兰芝是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徐兰芝双手叉腰:“娘,大姐把南河县的庄子给卖了?”   洪二舅道:“可不是真的,听新来的东家说,整整卖了一万一千两银子。所有值钱的东西,她都收整好了,早前说是置嫁妆,后来才知道那些箱子都搁在县城一家镖行里。”   徐兰芝的眼前掠过徐氏离京时马上车的几口大箱子,那么……她跳了起来,“我秋冬两季的衣裳可都在庄子上?我的东西在哪儿?”   洪二舅指着一边的大木箱,“这是新来的东家给我们的,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姐姐的。”   徐兰芝启开木箱,里面有一只蓝漆锦盒,又整齐的叠放着秋冬季节的衣裳,一码的素色,不是灰色,就是浅棕,全都是徐宜人的茧绸衣裳,没一件她的。   “徐兰贞把我的新裳弄哪儿去了,这里面没我的。”   在镇远候府时,她置的衣裳可不少,怎么都不见了。夏裳她要穿,便搁在卫家镖行、她的房间里,可秋、冬两季的都送到了南河县。没有,没有……是被徐氏给卖了,还是被徐氏带走了。   徐氏,她的大姐,她曾怨恨过徐氏,可这回徐氏做的事比她更狠,她方知徐氏更恨她,她没有体面的嫁妆了。   只有侍妾没嫁妆,因为侍妾就是个玩物。   那她不能嫁入好人家。   徐兰香吃惊不小,伸手在箱子里拨弄了一番。   徐宜人抱了里头那只蓝漆锦盒,里头都是她常戴一些首饰,以素雅为主,盒子的最下面还有封信。   “母亲大人在上,见信如晤。请恕不孝女未商量就自作主张。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tang,我已远离了京城。娘,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兰芝,要不是她,我不会落到今日。那五百亩田庄,原是我用痛苦与名声换来的,本就属于我,兰芝没权占一分一毫。母亲,我知你这一生不易,可我没有法子,若我不卖田庄,兰芝一定会谋夺,我不能让她害我第二次,我只能将田庄卖了。   母亲,往后你就与二妹一家度日。卫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一定会善待于你。此去一别,山高路远,我们母女又不知何时能见……”   当卫成读着书信,屋子里静寂无声。   徐兰香讷然看着地面,徐氏和徐兰芝之间的矛盾,许是今生今世都不能化解了。曾经看似憨厚老实的大姐,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不让一人知晓就变卖田庄的事。她带走的不仅是一座田庄,更是一份果决,还有一份再不能原谅徐兰芝的武断。   徐宜人呆愣良久,拍着膝盖失声痛哭。   徐氏走了,带走了一座原以为很气派的田庄。   从今往后,她只能与卫成夫妇一起过活。   可徐兰芝往后嫁人怎么办?徐兰香虽好,可她也有一家人,总不能让徐兰香来给徐兰芝置嫁妆。   洪二舅一家更是哭得呼天抢地,仿若天塌了一般。   徐兰芝泪流满面。她常想:总有一天,徐氏会原谅她。原来在徐氏的心里,她早已不可原谅。   思忖的、沉默的、哭泣的……   屋子里的气氛让人悲伤。   卫成打破了宁静:“岳母,我和兰香会好好孝敬你,我虽然做不到昔日温候爷那等情义,可我必敬你如亲生母亲。三舅,我和兰香手头还有些节余银子,我们替你家买上十几亩田地维持生计,必不叫你们没个依靠。”   洪二舅母顿时止住了哭声,忙问道:“是送我们十几亩田地?”   自家的,总好过佃来的,除了向官府交赋税,其余都是自己的,只要辛苦些,一家人定能衣食无忧。   卫成道:“是!”   徐宜人却有些懊悔了,昔日不该同意洪家两房跟她走,若他们还在北疆,虽说清苦些,却不会如此无助,更不会莫名地拖累了她亲生的两个女儿。在徐氏被温青休弃的事上,洪大郎的事也占了一部分的原因。   徐宜人满是感激地道:“阿成,你们镖行的生意近来也不好,这……”   卫成勾唇笑道:“着实不成,我们就把这里赁出去,搬回张家镇。我这半年多也认识几家镖行,可以去那儿当镖师,多少能挣几个银子贴补家用。”   徐兰芝想到自己的嫁妆,“二姐夫,那我呢,我呢……”   徐兰香道:“三妹若出嫁,我替你预备五百两银子的嫁妆。你也瞧见了,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几日镖行里都亏着。”她不自觉地捧着自己的肚子,“当日阿成在父亲坟前发过誓的,若是我生下一个次子,是要姓徐的,我总得替自己的孩子考量。”   徐宜人回过神来,“兰香,你有了。”   “是,有三个多月了。”   徐兰芝扫看这处院子,当时买过来时花了五千两,经过装修、添补之后,确实是一处还不算差的院子,要是再租出去,徐兰香每月都会有笔进项。“长姐如母,姐夫如父,你们……可不能不管我,我……要分一半二姐的家业……”说到后头,她自个都有些失了底气。   徐家要有后了,徐宜人不会再觉得对不住徐家。   虽是徐兰香的儿子,可这孩子一出生就是要姓徐的。   便是为了孙子,徐宜人也要多留一份家业。   徐宜人厉声道:“你给我住嘴!到了现在你还要胡闹。既然你那么想嫁给宋环,这都多少日子了,连你大姐都嫁人了,宋家也没使媒人上门。”   洪二舅立时想到徐兰香承诺给徐兰芝五百两银子的嫁妆,这对于乡野人家可是一笔大数目,“姐姐,我们家三贝今年十五了。”   洪二舅的三贝,是他家的长子,这孩子此刻正怯怯地望着父亲。   徐宜人定定心神,就徐兰芝那样子哪能害了她娘家侄儿,“待三贝满十六,我拿银子给她娶一房勤快能干的媳妇。兰芝不成!”   徐兰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就凭三贝,他配么?”想打她的主意,她绝不嫁小户人家,她要做官太太,要出门有车轿,要周围有下人服侍。   曾贵为镇远候府的小姐,那一种荣耀,再让她无法弯下腰来。   她不甘嫁给小户人家,她一定要风光体面地过一生。   那些对温青兄妹的恨,变成了她追求荣华的动力,不可放弃,不可动摇,让她更执着。   徐兰香轻叹一声道:“二舅一家先回南河县庄子,这地里的庄稼长势正好,现在弃下怪可惜。就算我和卫成想替你们置份家业,这个时节,也没有要出手的田庄,我瞧就在张家镇上置地,那样离我家也近些,往后亲戚间走动也方便。等置好了地,再给你家建座像样农舍,一切备好了,就着下人来接你们。”   洪二舅夫妇这才有了喜色,连连道谢。   *   夜里,徐兰香夫妇又徐宜人彻夜难眠,徐氏远去西北,照顾徐宜人、徐兰芝就成了他们夫妇的责任了。徐宜人倒好说,偏徐兰芝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徐兰香留洪家人住了一晚,洪二舅念着家里的庄稼告辞离开。临走时,卫成替他们一家雇了马车。   徐宜人道:“当初我只让你大舅一家过来。没想你大舅来了京城后,写信回去乱说语,诱得你二舅一家也过来。”   娘家人过来,连累的到底是徐宜人自己亲生的女儿。若其中一人是儿子,徐宜人的做法就会完全不同。   徐兰香道:“先给他们一家置十几亩田地,在这儿有了根基他们就愿留下来。”   徐宜人面露窘色,昔日温青不知道洪家人的事,这是徐宜人怕温青瞧不起徐家人,可到底像温家那样的门第,不是她们能高攀的。“兰香,我瞧还是尽快给兰芝寻个乡野人家嫁了。”   “得后年二月才满孝呢。”   徐氏不同,徐氏早前嫁过一回,早不算徐家人,所以她可以再嫁。   “你瞧她哪是个规矩的,怕是又要惹出事来。兰贞就被她给连累了,我怕她再连累了你。小户人家不讲究那么多,便是相人嫁了也没人说甚。”   徐兰香轻叹了一声。   徐宜人已经拿定了主意,徐兰香有孕了,再生的儿子是姓徐的,好歹让徐家有后了,她也算对得住徐超,她不能让徐兰芝再毁了徐兰香一家的生活。   “我一会儿就去找喜媒婆,让她帮忙挑几户乡野人家,兰芝有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先置二十多亩良田,再预备些首饰、陪奁。定能嫁个好人家,虽说清苦些,但也不至让她受委屈!”   这乡下人家,只有规矩重的大族才重女子名节,还有多少村夫活到五六十岁都娶不上妻。就算徐兰芝失节,但若寻个山野村夫嫁了还是可以的。对贫困百姓家的男子来说,这些所谓的女子名节,远不如传宗接代,己有子孙来得重要,他们更盼着有女人嫁给他们,更盼着有女人给他们生儿子。   有了头回处理徐氏婚姻的事,徐宜人越发轻车熟路,学上回的样子先瞒住徐兰芝,私下选好了人家再订亲。   待一切预备妥当,已经是这年的九月。   彼时,徐兰香一家已搬到了张家镇庄子上度日,离镇上不远,在赶集日时就到镇子上采办一些必备物什。   卫家镖行失了百货行的大生意,忆是入不敷出,最后只得改行。那处大院子徐兰香舍不得出卖,总觉得那里还有她的梦,选择赁给一个外地来的商人。每月收十两银子的租金,对于小户人家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   卫宅是一座还算体面的二进宅子,与乡下所有富足人家住的砖瓦房相似。进了大门,可见三座房屋,每处隔得不远,后头又设有后门、偏门等,而偏门上挂着锁,不常用。   徐宜人母女住了一处,徐兰香夫妇住一处院子,另一处徐兰香设成了儿女的房间,想着女儿再大些,就让她与徐宜人住一处。   这日,喜媒婆来卫宅寻了徐宜人,两人嘀咕了一阵便离开。   徐兰芝近来闷在屋里,时不时地望上一眼,喜媒婆一进来,徐宜人就遣了兰芝的服侍丫头小草去徐兰香那边帮忙。   徐兰香想着现在要过回小户人家的日子,收了临街的豆腐铺回来,遣了家里的下人做生意,小草正好可以过去帮忙做豆腐。   喜媒婆刚出来,徐兰芝就依门口,从乌鸦到凤凰,再从凤凰变成了麻雀,这感觉就像天堂落到了地狱,与在镇远候府时的风光一比,徐兰芝越发觉得这日子憋闷。“喜媒婆,是宋家遣你来说媒的?”   “宋家……”喜媒婆一脸迷茫。   “东军都督府宋家!”   喜媒婆愣了一下,吃惊道:“九月初二,宋三公子不是迎娶了一位美娇娘?”   徐兰芝只觉五雷轰顶,七月时,就在徐兰香夫妻商量回张家镇前,她曾与宋环见过一面,宋环声声宽慰她“你放心,我正与母亲闹着,母亲最疼我,到时候我闹得烦了,她一定会同意我娶你为平妻。”   这一等又是两月,还以为宋家会使媒人上门,原来宋环已经另娶了他人。   “你说谎!他答应过我的,他会娶我过门,他怎么能……”   “徐三小姐,唉,宋家那样的门第,便是你以前……若配庶子许是成的,若配嫡子怕是不成。”   “你说我配不上他?”   喜媒婆微微拧了一下眉头,“难道徐三小姐不知道,早前京城都在传,说你失踪的几日,是住在顺王府里,更被顺王当成了下人献上去的美人给享用了……”   徐兰芝大喝一声:“你说什么?”一拳打在门框上,一阵钻心的疼,不是被打痛,而手筋处的抽痛。   喜媒婆知晓了这事,那么宋环也一定是听说了,所以   他嫌弃她了,他不要她,他迎娶了别人。   喜媒婆无奈摇头:“痴情女子负心汉,你当这世间的男子个个都跟镇远候一样。前妇失德被休,还张罗着给弃/妇另觅一段良缘?”   徐氏嫁给庞大人,这中间的媒人请的就是喜媒婆。   当时喜媒婆可不愿接这话,着实这徐氏是皇后首次下懿旨申斥的失德妇,名声实在坏得不能再坏,而庞大人虽说三十出头,好歹人家是从五品的武官,怎么看都是难结成亲事的。是徐宜人私下与喜媒婆交了底,喜媒婆听说两家都已经说定,而且徐宜人许了丰厚的谢媒钱,喜媒婆这才答应接下这桩活的。   “你……你……是说我大姐的婚事是温候爷保的媒?”   她一心想与徐氏攀比,徐氏一个弃/妇能嫁从五品武官为妻,为甚她就不能?从未想过,这中间的保媒人是温青。   喜媒婆笑道:“可不是么,是温候爷保的媒,要不然以庞大人的地位、官职,觅个清白的小吏嫡女、名门庶女是绰绰有余,否则他为甚娶徐家大姑奶奶?那是庞大人给温候爷面子。”   原来是这样!   徐兰芝心下一晃,她与宋环的婚事迟迟不能成,要是她请温青出门保媒呢,是不是就能水到渠成。   只是,温青说过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她。   她是见不着温青的,以温青的性子说到做到,在徐氏被休的那刻,温青与徐家再无半分干系。徐兰芝想着:是不是去定国公府找刘维忠夫妇,他们是她的义父、义母,总会过问她的亲事。有这样的一门亲戚不用,更待何时。   *   定国公府。   刘夫人道:“你要我保媒,将你说给宋都督府宋三公子为平妻?”   “义母,我与宋环早有情愫,这是与他早前说好的。”   “兰芝,你别忘了,你还在守孝。”   哪有女儿家私订终身的,且还在孝期就做出这等事,实在有违礼数。   以前,刘夫人觉得徐家姐妹还在,可近几月越瞧越不满意,甚至有些反感。   “义母……”徐兰芝拉着她的衣袖,撒了一阵娇,刘夫人方松口道:“好,我且试试,回头便唤了巧媒婆。”   巧媒婆听闻之后,小心地窥了眼刘夫人,又看了一侧垂首的徐兰芝,“刘夫人是说这事啊,唉,别说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宋夫人前些日子给京城的私媒、官媒都发了话,谁要敢把徐三小姐说给宋三公子为平妻,那就是打宋家的脸面。”   徐兰芝立时恼了,握着丝帕的手突地一松。   巧媒婆壮着胆儿,道:“宋夫人说,徐三小姐恶名在外、又失贞在后,做个良妾都是抬举,这样不安分的女子他们宋家可不敢要。”   刘夫人面色难堪,显然宋夫人一早就猜到了,生怕徐家人使人去说,故而这才封了人的口。   “我去见宋环!”徐兰芝气不过。   巧媒婆唤声“徐三小姐”,顿了一下,面露异色地道:“这宋三公子就算对你有意,可他的婚事也得父母做主。唉……徐三小姐,请恕小的多句嘴,什么样的身份就配什么样的人家,虽有高嫁低娶之说,可这门第也得差不多,你说……是吧?”   早前她不好说徐兰芝,现在徐家无镇远候府依仗,巧媒婆自然就说得,她笑了一下,“若徐三小姐是真心,不妨退让一步,嫁给宋三公子为妾。”   徐兰芝咬唇,突地张嘴喝道:“滚!”   离开镇远候府后,诸事不顺,怎就变成了这样,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   如果……必须为妾,那她就做权贵之人的妾。   刘夫人沉默良久,方谆谆教诲道:“兰芝,配个小户人家的少爷嫁了。”   “我不甘心!”她扬了扬头故作骄傲,可眼里全是落漠,气势上却如一只霜打的茄子,她徐兰芝“马上舞”的辉煌时代过去了,“义母,兰芝告辞。”   她没有回张家镇,而是去了宋府找宋五小姐。   正埋头走路,一抬头就看到宋府后花园里出现两个璧人般的男女,那女子美若春花,正笑盈盈地与宋环说话,而宋环满目柔情,才多少日子,宋环就爱上了她么?   徐兰芝握紧了丝帕,讷讷地望着他。   宋环也认出了她,轻声对妻子道:“我今日想吃娘子亲手做的芙蓉糕。”   “好……”宋三奶奶一抬眸,见垂花门下立着一个少女。   一袭得体的衣裙,式样倒还别致,一看就似哪家的小姐,她突地忆起府里人形容的徐兰芝来,再照着知情人描述的模样,越发肯定了徐兰芝的身份。宋家早前选定的吉日是在明年二月成亲,可因着宋环吵闹着要娶徐兰芝为平妻,闹得宋夫人无奈,只得提前了婚期至九月初二,婚后数日,夫妻俩倒也相处和睦。   第198章钦差   宋三奶奶的眸光微敛,寒光一闪,为了防备徐兰芝,她特意着人打听徐兰芝的事,下人不负所   望,竟打听出徐兰芝失踪的三日是在顺王府里,虽然外头知晓的人不多,可做过了,就难以掩饰真相。   “三爷,那位美人可是被顺郡王误以为是下人献上去的那位……”   当时宋三奶奶打听到真相后,特意通过下人的嘴透给宋环知晓。   宋环此刻心下一沉。   宋三奶奶落落大方地走向徐兰芝,这让徐兰芝又紧张又小心,垂首想打招呼,却听宋三奶奶先开口道:“哟,还以为徐三小姐已经被顺郡王招入府里做侍妾了,怎的还没有吗?”   徐兰芝低喝:“你胡说什么?”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三小姐,昔日你失踪三日,闹得满城皆知,连顺郡王都承认误将你当成下人献上去的美人享用,你还想瞒?徐三小姐,不是该哭着、闹着让顺郡王给个名分?”   宋三奶奶顿了片刻,想到此女妄想嫁给宋三公子,心头一阵恶寒,“我们都是女子,怪不容易的,唉,遇上了这种事,你又不是玉郡主那种天命所归的富贵人,就该服个软,求了顺郡王抬你入府,也好全了名节。”面露同情,眼含鄙夷,“要不如此,他日无论嫁入哪家,哪怕是个小户人家,难免也要被人说嘴、低瞧。”   宋三奶奶一直憋着口气,她堂堂官家小姐,难不成还比不过徐兰芝?而徐兰芝早前又诱得宋环险些悔婚,这个仇她不得不报。   徐兰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似出了红染缸,再出白染缸一般。   宋环在一边不说话,见徐兰芝不辩驳,知那事定是真的,心下不由得轻看几分。   贱人就是贱人!还与他装清纯。   宋环想到徐兰芝骗他的事,握紧了拳头,这女人到底是被他喜欢一场的,他非得到不可。   “娘子,她是来寻五妹妹的,我回屋等你做糕点。”   “夫君,我一会儿就送来。”   夫唱妇随,真真是羡煞旁人。   宋三奶奶带着意味未明的笑离去。   徐兰芝立在原处,她在顺郡王府的事到底是传出来了。忆当初,她瞧不起温彩和离名声不好,没想她竟是送入顺王府任人贱踏。   宋环早前故作离开,却躲在暗处,见宋三奶奶离去,又支开周围的下人,方一把将徐兰芝揽入怀中:“你这个小妖精,怎的这个时候入府,我与母亲吵闹过,可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只同意给你良妾的位分。”   拉了她的手就往书房方向移去,这个时辰书房没人。   宋环一进门,斥走徐兰芝的服侍丫头小草,迫不及待的抱住徐兰芝就亲。   徐兰芝挣扎了一下,厉声道:“宋环,你当我是什么人?”   “哼!还以为你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顺王府的事,我愿意要你,是瞧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宋环不管不顾,将徐兰芝一把推倒在小榻就亲,疯狂的吻让她忆起被顺郡王强占的日夜。   徐兰芝尖叫一声,痛苦地抱住头,一个转身,狼狈不已地从书房逃了出来。   宋环看着她的背影:果然是被顺郡王碰过。   枉他还喜欢她那么久。   他心下涌起一股刺痛。“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你若真心就与我为妾。”   徐兰芝咬着下唇,只配作他的妾么?   她不要!   要么嫁小户人家为妻,要么嫁当朝权贵为妾。   “宋环,你会为今日欺负我后悔的!”她蓦地转身,“小草,我们走!”   “三小姐不瞧宋五小姐?”   “不去了。”   出得宋府,徐兰芝浑身酸软,顿觉疲惫不堪,京城虽大却在陡然之间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不要去乡下,可京城她认识的人不多,没有权势可依仗,就只能沦落为人人可欺的女子。那么……她就为自己寻一条更易走的路。   她又回了定国公府,对刘夫人说“义母,我要在这里长住。”   刘夫人笑道:“好,你且多住些日子。”   徐兰芝因手筋抽痛,求了刘夫人请了太医看诊,方知手筋是被内力摧伤,得知这种伤原是可以治的,接下来的日子,她倒安分了许久,配合太医治伤。   *   九月二十日,又值一年一度的秋狩。   徐兰芝因住在定国公府,求了刘世子夫妇等人,他们总算答应带她去秋狩。她的手伤好了大半,太医说往后慢慢调养,许能减轻疼痛。疼得轻浅了,她的双手又能使上些力道,希望能借着今岁的秋狩大展风华。   今岁,温青的身边多了一个温柔得体的妻子,她总是浅笑吟吟地与各家贵妇说话,扫过徐兰芝的脸时眸子里寒冷如剑,似要在瞬间就看透徐兰芝所有的心事。   刘世子夫人对梁氏道:“我们原不想带她来,可母亲心软,经不住她央求,便让夫君带上她。”末了,巧然笑道:“温大/奶奶是个大度的,听说你和温候爷还替徐家大姑奶奶   谋了门好亲事呢”   “我一个深闺妇人哪里认识几个人,这原是候爷的意思。正巧有个西山县的同乡在肃州卫军所任职,又不计较早前嫁过一回的妇人,想着徐家大姑奶奶倒也合适,便搭了把手。”   温青重情义,行事大度,对徐家人宽厚,就是对徐氏也包容。温青还在背后帮忙说合、成全,让徐氏嫁了一下从五品武官为妻。这事传至京城,谁不说温青人好。   梁氏自嫁给温青后,对温青的性情、人品越发看重,结为夫妻,亦动了真心真情,就觉得温青是个真男儿。每每看着温青时,含了三分柔情,说话亦都柔软几分:“夫君,多吃菜,你饮得这般急,小心伤身。”举了筷子给温青布菜。   徐兰芝看着这幕,恶狠狠地咬着唇,突地迎视上梁氏的目光,梁氏坚定、果敢迎视而来,视线如箭,徐兰芝竟被梁氏的气势逼得不敢再看。   *   马术赛日,徐兰芝强忍手伤之痛,拼命表现着她过人的马术,当她如去秋一般纵马飞扬时,一时间还是迷住了不少人的眼,只是从前的惊艳多了几分玩味。七公主再不与她说话,在挑女子组人选时,和去岁一样挑了武将家的小姐、奶奶,却单没选徐兰芝。   今岁七公主又得了第二名,在宋小姐的帮助下,他们在林中活捉了一头母狼和一窝小狼崽。   徐兰芝心下暗气,宋小姐将她教的方法助了七公主,可现在身为宋都督府嫡出小姐的宋小姐却再也不屑与徐兰芝说话。   徐兰芝被顺郡王玩弄的事传了出去,小姐们看着徐兰芝的目光都多了鄙夷之色。徐兰芝走到哪儿,总觉得有人在议论她,今儿见以前认识的几位小姐在一处小声说话,便好奇地想要听。   “听说她失踪那几日原是住在顺郡王府呢。”   “真的假的呀,不是说住到乡下了?”   “你听她说,那天顺郡王见到她,还与她说‘是徐三啊,本王是念旧情的,要是嫁不出去,本王可以纳你为妾’,以前还说玉郡主坏话,如今轮到她了,未婚先失节,怎不一头撞死。”   说这话的竟然是从前与她交给的护国公府李小姐,一脸鄙夷。   “你们……”徐兰芝气恼不已。   李小姐反而大大方方地道:“我们怎了?真没瞧出来,以为你是个好人,都被人毁了名节还好意思穿戴成这样,真真是丢人现眼!”   宋小姐接过话道:“前些日子,我三嫂原想成全你与我三哥,使了巧媒婆去张家镇提亲,你还真敢想:非妻不嫁。”   崔家小姐接过话,惊道:“她说非妻不嫁?”   “太可笑了!奔走为妾聘为妻,她都做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还想非妻不嫁。”   嘉勇伯府的萧四爷过来,从怀里递过一对香囊,冷声道:“徐三小姐,是我八妹、九妹还与你的。”   萧八、萧九么?那两个庶女也瞧不起她了。   徐兰芝一把接过香囊,“原是她们不配用我送的东西,今儿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她一转身往定国公府的帐笑移去,当真把香囊丢到了灶火里,心却是撕裂般的痛,原想与昔日的朋友重修旧好,可现在明明温彩不在京,所有小姐都瞧不起她,背后说她的闲话,被她听见也没个半个忌讳。   这算是报应吗?   温彩七月随雍王离京去江南,这一路许是风起云涌。   她怪错温彩了!她恨错温彩了么……   徐兰芝满腹迷惑。   也许,她是真的错了吧。   可她一直都活得这样的真实,她明白自己所思所求,这又有什么错?她只想替自己谋一段更好的良缘。早前,她一心喜欢温青,现在她一心想嫁入体面人家为妻,可她的名声毁了,体面人家谁还愿意要她。   在边城时,她不知名声的重要,可在京城名声就如同一个女人的性命。若没了名声,就没了一段好姻缘。   看着火苗舔食着香囊,空气里掠过一阵醉人的馨香,去岁秋狩时的风华惊艳又掠过脑海,与今岁的人见人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一个朋友,一个也没有,唯一相随的只有她的侍女小草。   小草怯生生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曾经,她是秋狩中最耀眼的小姐,收获了无数的赞美,更收获了若干京城贵公子投来爱慕目光。京城贵女们围绕在她的身旁,她若喝醉了酒,她们都竞相给她送解酒汤。可现在,她是如此的落漠,身边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更惶论朋友。   “你想说什么?”   “三小姐,我们回张家镇吧。京城贵门小姐都骄纵得很,你不与她们做朋友,但你可以和张家镇小户人家的小姐做朋友啊。”   “与小户人家的小姐做朋友……”   她虽有不甘,可现在她再也不能在京城贵女圈呆下去,只能退一步而求其次,有年轻女子的地方,总会有人与她合得来。   她就不信,一个个都不愿与她   交往。   可是,她真的好羡慕。   回首之时,看着七公主、十公主、顾小姐、池小姐……她们笑语晏晏,一个个意气风发,如果温彩在,她一定会是她们中的一员。   温彩明明名声也不好,可她却得到了七公主的真心以待,甚至还赢得了七公主夸赞:彩彩人品贵重。   她徐兰芝的人品就这么差么?   “与小户女为友,嫁小户人为妻。”   小草点头,“三小姐,你这么想就好了。其实,有时候我们何苦要为难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   话虽如此,可要她如何甘心,在求荣华与嫁小户人为妻的路上,徐兰芝不知道,不久之后,她竟犯了此生一个最大的错误,也至余生待她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人世最可贵的时,她只能在悔恨中度日。   *   那厢说了徐家姐妹的长短,这厢再说说温彩与慕容恒到江南之事。   这日原说好要启程,可温彩却说“不行”。   慕容恒惊问:“为何不行?”   温彩笑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奉旨到江南办差的是冷昭与冯泰,当时慕容悰便给冷昭出一个这样的主意,结果这效果很好,将原是官商勾结、固若金汤的江南给搅得人心浮动,早前各家更是暗里争斗,各自打压、私斗,这才成功让冷昭办成差使。   “晚一日吧,你且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回头你再寻了太子殿下,如果能成,再与太子去找皇后娘娘帮忙,唯有如此,此行才能更为顺遂。”   慕容恒道:“你说不出道理来,今儿一早就出发。”   温彩斥退左右,只留了青莺、红燕与双双,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地讲了一遍。   慕容恒一听,不由得细细审视温彩:“的确是个好法子,从正面彻查不成,若用此法届时江南必乱。”   江南的水浊了,他要办自己的正事就容易多了。   温彩道:“我们直接查,他们会以为自己的利益受到损伤会互相包庇,若抛于重利,各家利益相争,江南官场、商界定不会再固若金汤。”   自来,宫外的女子想嫁入皇家,想荣华富贵;可宫中失去自由的女子又梦想得已解脱。真正如钱钟书所言:进去的人想出来,外头的人想进去。   哪一代皇子选妃、皇帝选美,各家不是抢破了头。   慕容恒道:“也好,我这就找皇兄商议,你等我的好消息。”   “好。”   慕容恒与太子说了计划,太子先找了皇帝,又找了皇后,皇帝看向慕容恒的眼光又多了几分深意,能想到这等隔山打虎之计,不愧是他的儿子。   *   江南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别样红”的十里荷塘洞庭景、江南有不是美人胜美人的西子湖,江南还有著名的钱塘潮……   只是温彩却没时间赏景,随慕容恒一路到扬州驿馆。   红燕挑起车帘,青莺坐在马背上四下张望,时不时地微锁着眉头,用压得极低地声音道:“红燕,这周围有些古怪的人。”   温彩将手递给红燕,她头绾着金丝八宝攒珠髻,戴着金丝莲形凤冠,两侧各插南珠步摇,步摇无风亦晃。上穿金缕百蝶穿花冰丝袍,外罩五彩牡丹蝴蝶荷叶裙,裙边系着翠绿宫绦双鱼比目玫瑰佩,玫红娇嫩,嫣红鲜艳。手里摇着一把宫锦团扇,脸上蒙着一层轻薄的面纱,一双明眸四下审视。   目光停留在一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身上,这小贩虽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可那身上的料子却是上好的茧绸,好不光鲜。目光再一凝,街对面有一家茶肆,是用帐篷搭建的,但见里面的小二竟穿着新崭的粗布衣裳,偏那脚上踏着一双墨青缎面撒鞋……还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中年妇人,衣着鞋袜倒也得体,可耳上竟带了一对名贵的珍珠耳钉。   双双轻声道:“郡主,江南的小贩真阔绰。”   慕容恒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金抹额,穿件蟠龙紫红色宫缎,束着刻丝攒花长穗宫绦,外罩大红宫缎排穗褂,脚踏红底玄纹小朝靴。面若昆仑玉,色如春晓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板着刀刻石雕般的俊脸。   驿丞飞野似地迎来,人未近,先跪拜于地:“微臣扬州驿丞章大发拜见雍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慕容恒转身携了温彩的手,一路过来,但凡到了驿馆,他都是这样携她之手,扮出一副虽未成亲,早已情根深种的样儿,“章驿丞,这是本王的未婚妻玉郡主,把驿馆最好的客房备给玉郡主。”   有皇后指婚,慕容恒来江南办差,便决定了带着温彩。他与温彩道“你不跟着我去,不怕江南的官员想方设法儿地塞给我几个美人,到时候,我是娶你为正妃还是娶你为侧妃的好?”   江南自来富庶,慕容恒未娶,难保那些人不打主意。   温彩便当即应了,甚至还说了自己的计划,一心要襄助慕容恒。但她不知道,慕容恒要带着她,着实是慕容恒不放心,要是   他一个转眼,再回京城,温彩跑路,他到哪里去寻人。温彩可是有逃跑“前科”的,他着实是冒不起这险。所以,当慕容恒从皇帝那儿领到接手顾谦的差使之时起,他就有了主意:这一趟江南之行,得把温彩给带上。   虽然未婚夫妻同行,多少有碍温彩的名声,但他们已有未婚夫妻之名,且他拿定主意是要娶温彩的,如此一来,倒也无碍。   驿丞道:“雍王与玉郡主的客房已预备了,雍王请!玉郡主请!”   温彩扭头望了一眼,“红燕,盯着下人把行李抬到驿馆里。”   红燕应声“是”。   温彩与慕容恒并肩而行,“还未入江南,一路上就被人盯上了,到了江南这盯的人就更多了,你看看那驿馆周围,全成热闹的庙会了,小商小贩多不正不屑说,连衣着华丽的百姓都多了不少。”   不需要说,所谓的商贩不是真的商贩,根本就是江南权贵派来盯他们梢的。   慕容恒冷哼一声,“本王倒要瞧瞧,他们又搞什么鬼?”   温彩问:“你早前因赶路谢绝了一路上官员的宴请,如今到了扬州若官员再宴请你,你去还是不去?”   慕容恒将嘴附到她耳边,温柔笑道:“本王若去,定会带上你,你且放心,本王不吃独食。”   当她稀罕那几口吃食不成?   温彩挑着眉头,要不是为了帮他壮大声势,她何至穿得这么张扬隆重。   双双对同来的年轻厨娘:“天气热,玉郡主和雍王想吃清淡爽口的食物,你做些清淡的来。”又扭头对驿馆的下人道:“给玉郡主和雍王备沐浴的香汤?这江南比京城还热。”   扬州驿馆上下的人顿时忙碌开来。   *   在扬州某处僻静的别苑里,五六名官员、乡绅、商贾正围坐一处。   当中的正是一袭青袍的田耀祖,一侧的手摇风扇正呼呼地转动,赶走了他的热闷,“雍王抵达扬州驿馆了?”   “是!”房中垂手侍立着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   一个老乡绅带着几分丧气地道:“上回我便说不能动手,没除去顾谦倒引来了雍王。”   顾谦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若是死了,皇帝大不了换一个钦差。可他们没想到,这次来的钦差会是当朝四皇子。   这是皇帝的儿子,谁敢再和上次一样行刺。   若皇子死在江南,皇帝和太子一怒,少不得要大动江南。   慕容悰行刺太子,照理该是死罪,可皇帝竟赏了他一个“思过候”,将其软禁府中。可见皇帝念着父子之情,到底舍不得杀了慕容悰。这回来江南巡视的是慕容恒,大家都知道在几个皇子里,这位雍王看似最无权势。可棘手的是,雍王得皇帝、太子看重。   扬州雷知府抹了一把汗,对摇风扇的小厮怒喝:“没吃饭么?用点力儿。”   这木制风扇是京城百货行里卖出来的,之后便有一些木工铺子陆续制造,一侧有个摇手,摇得快风扇就转得快,风扇风大,比寻常的手扇好,立时得到了各大户人家的喜爱与认同。   田耀祖道:“请各位来是为了想应对之策的,若说带兵打仗,这雍王确实个人物。大皇子殿下说了,江南的仕子在京城闹得太凶,又传出了那等谣言,皇上不能不过问,雍王来也不过做做样子。   大家怕什么?顾谦就是一条老狐狸,不也在江南丢了半条命。这雍王年轻气势,又带着个年轻姑娘,我一早就打听好了,他这是来游山玩水的,你们不要害怕,更不要多心。   雷知府,你一会儿就代表扬州乡绅、富商前去下帖子,先试试雍王。”   江南官商勾结问题,历朝历代都有,即便每任皇帝上任要整顿,可用不了多久,还是会故态重生。就说当今大燕天启皇帝,他登基第二年就大动江南官场,上至都督、道台、知府,下至知县,都换了一批。这新来的人,有升迁的,有去往他处的,也有因贪墨获罪的,换了一届又一届,江南土生土长的乡绅、富贾们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雷知府汗滴滴的,自从半月前接到消息,说慕容恒接替顾谦的江南巡视钦差一职,夜里就没睡过好觉。“田公子,这雍王有甚喜好,你倒是与我们好好地说说。”   投其所好,这才是该做的。   慕容恒前些年在北疆,他倒是与北疆归来的武官打听过一二,可这些武官多是粗人,连他们都说不好“雍王不苟言笑,与他交好的是定国公、镇远候,许他们更为了解些。”定国公行事沉稳,着人从侧面一打听,也没问出过所以然,“雍王的爱好啊?他爱看书,在军中时,一有时间就看书,对,他还喜欢弹琴,那琴弹得极好。”   田耀祖道:“雍王爱古藏真迹,像王羲之的《兰亭序》等,或是名家字画。再寻一把世间难得的好琴……”他顿了一下,想到顺郡王求而不得的女子,“哄不好雍王,还可讨好他的未婚妻玉郡主,雍王爱极了这位美人,哄美人的法子你们总会吧?”   众人面面相窥,一个年轻公子笑道:“要是哄我的侍妾、粉头,在下……”   男人爱美人,他们可以献上美人。   可是这美人嘛爱男子,他们总不能当着雍王的面送美貌男子吧。   他的话没说完,雷知府厉声道:“雍王妃、玉郡王岂是与那些粗鄙女子能比的。”   田耀祖勾唇一笑,“我再告诫你们一声:虽然这位玉郡方年方十五,却是极其厉害的人物。你们可都得小心应付了!谁要是坏了大殿下的大事,小心全家性命。”   众人连连应是。 ☆、第199-200章 选妃   第199章选妃   温彩沐浴之后,在凉榻上小憩。   红燕坐在一侧摇着风扇上的摇柄,风扇吱吱地转动着,不紧也不慢,风驱散了夏日的炎热,温彩倒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夕阳如血,染红了西边的天空,鸣蝉的喧嚣刚静,又有蛙鸣渐起克。   青莺立在珠帘后头:“郡主,扬州知府携扬州乡绅、商贾设宴,邀请雍王、郡主明日一早赴宴。”   他们一行还未入江南,江南的官员、乡绅就早早得到消息了僳。   他们要设宴,以慕容恒的性子是一定会参加的。   他们要试慕容恒,慕容恒又何尝不是在试他们。   青莺又道:“雍王着人送了一套新裳,又一盒首饰过来,让郡主明儿打扮得华贵些。”   温彩摆了摆手,“他知道我的尺寸?”   青莺瞄了眼双双。   双双道:“不是青莺说雍王要给郡主做新裳么?是你找我要郡主的身量尺寸。”   温彩不以为然,“新裳若不漂亮,我可不穿。”   心下颇是期待,经由慕容恒替她预备的新裳。   慕容恒这次执意带她来江南办差,又何尝没有避嫌之举,如果她不来,一个年轻、英俊的皇子,怕是这江南的官员、乡绅还不得想方设法地给他塞美人。   双双笑道:“郡主,奴婢瞧过了,那新裳很漂亮。”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慕容恒也是极宠温彩的,而今生从头再来,慕容恒对她的宠爱似乎有过之而不及。   这才是注定的缘,无论前世今生,雍王慕容恒都是温彩的。   温彩想的是要办的大事,只有把江南的水搅浊了,她和慕容恒才能办成“既要赴宴,可不能失矩,先取来给我试试。”   红燕站在屋外,“禀郡主,顾大人要与雍王交接事务,雍王今晚就不陪郡主用膳了。”   “我知道了。”   他们还没成亲,他整日搞得好像他们已经成亲一般。   温彩换上了新裳,又让双双绾了个好看的发式,戴上她备的几套头面首饰,增增减减之间,虽年纪尚小,却亦有几分傲人风姿。   双双一脸着迷地看着温彩,“郡主这么一打扮,可真漂亮。”   慕容恒带她来江南,绝不会是担心她再度逃走,她道破了心结,当皇后下了赐婚懿旨之后,她不会再逃了。慕容恒带她同往,更多的是要与她一起面对这次大事,她没有拒绝,虽然知道顾谦在江南遇刺,更能说明江南的事务风起云涌。   多了一世记忆的她,又怎会应付不好此事。她可以的,一定能助慕容恒顺利办好此处江南巡视任务,也能把江南政务了晓清楚,还江南官场一片清明。   *   次日一早,温彩陪雍王前往扬州城最热闹的翡翠别苑赴宴。   二人共乘一车,雍王打起帘子看了眼外头,昨日那些商贩全无,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少,商人的喝卖人,卖艺人的叫嚷声交织一片,好一派江南繁华景。   他如此小心,是怕被人听见么。   温彩问:“阿恒,你想说什么?”   慕容恒嘴角含着笑,眼里皆是柔情,“荣安候走的时候对我说,这次他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你的凤血。”   温彩苦笑,她可不信是自己的血救了他。“那是邵师兄医术精湛。”   昨晚,她听青莺说了。顾谦的致命伤在腹部,被刺客一剑捅断了肠子,这次幸亏邵铁拐来得及时,将感染的一截肠子清除,重新续上,又替他缝好了伤口,再加上这几年葫芦道长与邵铁拐总结的防感染、止血、消肿的猛药一下,顾谦方捡回一条性命,昏迷了大半月才又醒转了过来,这期间邵铁拐一直在照顾顾谦。   邵铁拐想着当年,也是温彩的一席话给了葫芦道长启示,葫芦道长这才专攻致命内伤,脾脏内伤、肠胃伤等,以前不能治愈的内伤,经过葫芦道长数年的钻研竟能得愈。但像邵铁拐这次,续肠诊治算是他第一次做,手术很成功,邵铁拐又如上次一样,把这功劳归咎到温彩身上。   “可是……”慕容恒顿了一下,悠悠叹道:“顺娘,你当真不知你的血确有解毒治病之效?”   温彩摇头,“都是京城人编排出来的,你还真信了?”   她昔日引心头血给慕容恒续命,求的是心安,但世人不这么看,早已经认定她是“真命凤格”,所以连她的血都拥有奇效。   慕容恒笑着捧住她的手,轻轻柔柔地吻了一下,“不是我信,在宫里时,我请心腹丁太医瞧过,他说……你的血确有此效。”   “啊——”温彩吃惊。   对永乐皇后的凤血能解百毒之事,她曾在书里寻找答案,“永乐皇后的血能解百毒,那是因她为解心疾之苦曾服食冰狐血,血液里越多越少有冰狐血能解百毒,能愈百病的些许功效,并非是因永乐皇后所谓的真命凤   tang格之故。”   慕容恒正色道:“你的血确有奇效。”   温彩一脸不信。她的血能不能有奇效,她自是最清楚,她可没喝冰狐血那样的异物。“昔日引心头血为你续命,这纯粹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他敛额,“你说我是死耗子?”   温彩笑,原是说一件很郑重的事,此刻倒带了几分揶揄,连连告饶赔礼,看似赔礼倒更像是撒娇,乐得慕容恒又不能罚她,亲昵地轻抚着她的脸颊。   慕容恒道:“我听玉堂说过,你自打出生后就体弱多病,你祖母怕你难养活,才给你取乳字‘顺娘’。”   只是现下,因着“顺娘”这名被钦天监的人一闹,被视为祥瑞,京城之内这唤作“顺娘”的没有一万,怕是也有三千,世人似乎觉得这名好,无论是权贵千金还是山野百姓都给自家女儿取名“顺娘”。   慕容恒又道:“为保你性命,葫芦道长成了你家的常客,为助你强健身子,你祖母可没少给你吃各式药品,久而久之,你的血便比寻常的血多了一些药效。”   听他说来,难不成她的血还真成唐僧肉一样的东西了?   想想就觉得可怕,她可不想这样,万一有人中了什么难解的毒,不还得追在她身后讨血解毒?   温彩一阵恶寒。   忆起记事起,每年她总会去马蹄山小住一段时日,祖母与母亲给她的理由是“你是葫芦道长的弟子,自然要到马蹄山小住,也好尽尽徒弟的孝心。”现在想来,每次上山,葫芦道长就让她喝各式各样的药水,至今回想,都让她打寒颤,着实是那些药的味道或辛涩,或微苦,或甘酸什么样的都有。   小时候的她,着实是个病秧子,好像是十二岁过后,她的身子才渐次大好起来。   杜七婶就不止一次地说过:“小姐的命是葫芦道长给救回来的,要不是他,小姐早就没了。”   每每一生病,杜氏就不眠不休地服侍榻前,也至时间一长,杜氏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候温彩常常想,若是她的身子好些,或许杜氏也不会英年早逝。   慕容恒面露忧色:“顺娘,我不会让你出事。”   温彩微微颔首,梦里点滴涌上心头,对于他的亲近,她没有半分的抗拒,就像早已熟悉一般。   他的宠,让她安心;他的温柔,也让她觉得踏实。   “顾大人离开的时候告诉我,在江南我们可以相信贺兰绝。江南看似田家只手遮天,可是整个江南亦有好几股势力,顺郡王一派、冷家一派、瑞王府一派,另还有崔丞相一派,各派势力更是暗中较量。   顾大人遇刺,是他发现顺郡王与冷家、崔丞相一派纠结在一起。而行刺顾大人的人便与顺郡王与冷、崔两派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贺兰绝是瑞王府的人,瑞王只忠于皇上,据贺兰绝所言,早在五年前皇上就欲整顿江南官场。早前皇上派了三位钦差来江南,其中两人在江南暴毙而亡,另有一人无功而返。皇上这才让令瑞王插手江南事务,也从中寻出端倪,不曾想江南官员竟拉拢瑞王,瑞王在江南的生意、权势都分了一杯羹,而贺兰绝便是皇上借瑞王之手安排在江南的一枚有用的棋子。”   瑞王被江南官场的大染缸所染,便是皇帝也不曾想到。可同样的,瑞王不会想到,皇帝给他的人中,有一人是忠于朝廷的。   温彩想到自己给邵铁拐的大半碗心头血无意间救了顾谦的性命。   顾谦将这些事告诉慕容恒,有报恩之心,同时也是因为慕容恒是太子的人。   “阿恒,贺兰绝是瑞王府的人,他真的会帮我们?”   着实是江南这局势太乱,顾谦堂堂皇亲国戚、当朝荣安候,赴江南办差,竟被行刺,险些丢命,只得杀羽回京。   顾谦离京之时,也预料到此行的惊险,千防万防也没防到那些亡命刺客的厉害。   “瑞王虽忠心皇上,却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贪恋女色。江南一带,美女如云,若他来江南少不得要被人算计了去。”   弄不好,皇帝还得丢一个骨肉兄弟。   皇帝太清楚瑞王的弱点,这才任命慕容恒为江南的巡视钦差。   似乎让慕容恒赴江南办差,好似太子的意思,实则更是皇帝对慕容恒的器重。   在几位皇子里,除了太子,皇帝更信任慕容恒。皇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缺点,大皇子慕容慬,身为大皇子,爱慕女色是出了名,便是他庞大的后宅群体,如果大皇子自认是天下第三,就没人敢认第二。   因为这第一是当朝皇帝,他可有三宫六院,但直接宠幸的女人还是数得过来。   温彩原不喜政事,可他愿意说,她就用心听。梦里的自己没能帮上他多少,但这一次,她会倾尽一切地帮扶他。   又忆起怀济大师留给她的“大爱可生”四字,这不仅是为朝廷办事,更是让慕容恒做一个皇家称职的皇子。   慕容恒继续道:“只一个贺兰   绝很难成事,通政司也会暗中襄助我们。”   “还有冯泰?”冯泰早前是五皇子慕容悰的人。   此行太子和慕容恒用了此人,冯泰便有可取之处。   慕容恒似瞧出了她的疑惑,勾唇笑道:“太子已收服此人,但太子对他并不是十足的信任。”   慕容悰虽未死,“思过候”却是皇帝对他惩罚,早前支持他的文武群臣,一部分现下小心翼翼地低调过活,还有一部分一瞧势头不对早就投了太子,对于这部分投诚过来的臣子,太子会用,却不会尽信。   冯泰这次携了爱妾同来江南,他暂时担任慕容恒的智囊,可事实上许多事慕容恒根本就不愿意让他知道,就如昨儿他与顾谦交接政务后进行了一场密谈。顾谦一早就以“叙旧”为由支走冯泰,并不愿冯泰知晓,更没有让冯泰参与进来的意思。   慕容恒又道:“李成炳也来了,他那边才是最重要的。”   冯泰与李成炳是师兄弟,两人是对头,太子用这二人到底是用意,是让两人互为牵制?   温彩心下琢磨了一番,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不愧是荣安候教养大的,在用人上更是高人一筹。”   慕容恒握住她的手,“这趟差事可不大好办,我是陪你来的,你只管办好自己的差。”   她笑,要让世人以为她办的差是主,而慕容恒是相随的,这可不大容易。   “阿恒,贺兰绝真会用心帮衬我们?”   不是她不相信这些人,而实在是梦里的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人世淡漠与冰冷。   “人无完人,江南大都督说起来也是从一品的地方大员,贺兰家什么都有了,差的就是一个爵位。他看着周、顾、冷三家因女儿嫁了皇帝赐封一门两爵,贺兰绝岂有不羡之理?”   荣华富贵,名利权势,自来引得世人竞相追逐。   贺兰绝贵为封疆大吏,从一品大员,应该说是做到了一个男人仕途的巅峰,可只是臣,没有爵位,无法封荫子孙,若再得封候爵,自然就更显圆满了。   贺兰绝是个中年男子,家里没有适龄的妹妹,那只能是女儿。“顾大人答应了贺兰绝什么?”   慕容恒呵呵一笑,与温彩说话就是简单,他不需要道破,温彩就能猜到。“顾大人答应贺兰绝,若他能帮衬朝廷整顿江南官场,会全力帮衬贺兰绝的嫡女贺兰雪嫁入太子府。而本王与太子手足情深,有了这么个机会,贺兰绝又怎会不尽心?”   温彩粲然笑道:“立功事小,平安更重。要是你出事,要我怎么办?”她身子一歪,依在慕容恒的怀里。   知晓皇帝与太子安排妥当,更有通政司暗中襄助,而朝廷更派了得力的官员辅助慕容恒,她心里的不安又减退了几分。   *   别苑内,丝竹笙歌缭绕,艺姬轻歌飘扬,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偌大的大厅上,左右两侧摆满了案几、绣杌,正中又摆了两张案几,一声高昂地呼声:“雍王殿下到!玉郡主到!”   所有官员、乡绅按尊卑敬立两侧,在各人身侧又立了女眷,齐齐跪拜迎接。   慕容恒右手负后,长身而立,今儿换了一袭银白色绣浅蓝色蟠龙袍,峨冠崔嵬,剑眉朗目,越发显得气度不凡,朗声道:“各位免礼!”扫了眼领首的雷知府,“你是扬州知府?”   不待雷知府应话,只听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的笑声。   雷知府握紧了拳头,今儿是他领扬州乡绅迎接慕容恒,这个人来搅什么局。   来的是一个满脸胡腮,穿着从一品都督官服的紫袍中年男子,他猛一抱拳:“在下江南都督贺兰绝,拜见雍王殿下!”   慕容恒笑道:“贺兰都督请起!”张望四下,半是玩笑地道:“今儿这宴是雷知府作东还是贺兰都督作东?”   水至清无鱼,江南官场虽然有些乱,可也不是一片和睦,听说其间也分了好几派。雷知府但凡给贺兰绝几分颜面,宴请慕容恒这么大的事也不会提前不通知贺兰绝一声。   一个在扬州,一个在金陵,这两地虽皆在江南,若坐船也得两日方能赶到。   贺兰绝笑道:“待殿下到了金陵,臣一定设宴款待殿下。”   雷知府抱拳道:“殿下请!玉郡主请!”   温彩身穿一件月白色宫缎,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月白绫裙子,上缕空绣着千瓣碧桃花,微风轻拂,绦带翩飞,飘飘曳曳,尤显袅袅风致。眉心的金箔花钿散发出淡淡的芒色,惊世之美逼人眼球,美得令人窒息。面若美玉,眼明如星。   有官家小姐低声地议论起来:“听说这玉郡主乃是地道的京城人氏,官宦世家出身,到了她兄长镇远候这代更是厉害得紧,年纪轻轻就封了镇远候,是当朝权贵。”   “不愧是京城来的,瞧瞧她身上的衣裙真是好看。”   更有小姐,在一见慕容恒之时,一颗芳心就怦怦乱跳,只一眼就被慕容恒的容貌与气度所   征服,多瞧一眼都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沉醉。“她怎与雍王殿下在一起?”一面猜测答案,一面在心里小小鄙视一把,哪有好女儿跟着一个男人出来的。   与贺兰绝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年轻公子、一位二八芳龄的小姐。此刻,年轻小姐紧走几步,接过话道:“玉郡主乃是雍王殿下的未婚妻。若不是皇上派了雍王巡视江南的差使,他们二人已开始筹备大婚。”   青莺静随温彩身后,小心地观察周围,听到贺兰小姐的话,不由得向她投去一抹善意的浅笑。   温彩微微颔首,停下了脚步,故作不识地问道:“这位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贺兰雪忙提裙一拜,“禀玉郡主,小女乃是江南大都督之女。”   “是贺兰小姐!”温彩伸出手来,含着浅笑,“此次我随殿下来江南,亦奉有皇后懿旨。”   她这话一出,所有太太、小姐们都愣了一下。温彩奉有皇后口谕,如果慕容恒是替朝廷办差的,那温彩是替皇后办差的?   一时间,所有人猜测连连。   慕容恒走在前头,听温彩一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呀,还真是个藏不住话的,皇后娘娘给你懿旨办差,你自个儿用心办好就成,这会子说出来作甚?”   温彩欠身,脸上微微一红,“请殿下恕罪,是玉儿口不遮拦说漏嘴了。”   他们不说透,越发引得众人猜测起来:看着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偏也是奉差办事。   温彩那半遮半掩一句话,立即就引得官太太生了兴趣,皇后派的差,只能跟后\廷有关联,猜来猜去,猜得好不着急。   众人在宴厅赏歌舞,便有各家的官家夫人、富家太太开始使银子,有的往驿馆那边打点门道,有的则是趁着双双、红燕等人去出恭之便中途拦人塞银子。   双双刚从恭房(茅厕)出来,正要取瓢洗手,却有个婆子热情地道:“怎能劳姑娘亲自动手呢,让我来。姑娘是玉郡主身边的贴身丫头?”   “是。”双双淡淡地应着,这件事昨儿晚上温彩就想好了,又与青莺、红燕商量了一下,几个人统一了口径,温彩这才故意装作说漏嘴的模样,她年纪小,就算藏不住话,旁人也不会多心。   婆子张望四下,见周遭无人,快速地从怀里掏了一只锦囊,一把塞到双双手里:“姑娘收着,这是我们夫人给的。”   “这……我可不敢收。”双双又推回来:“镇远候府的规矩重,玉郡主年纪不大,也是个最重规矩的。”   婆子以为她嫌少,想着年轻姑娘,都爱美,又从怀里掏出个锦盒出来,里面竟是一对难得一支南珠步摇,“姑娘收着。”   双双见式样别致,也确实心动,想到温彩对她们几个道:“我们明面上做得越自然,他们的防备就越轻。明儿若有人打听,你们也故作贪心些。这消息越容易得到便越不值钱。”   温彩一早就猜到会有人从身边侍女这儿收买消息。   双双故意推攘了一回,“妈妈给这么重的礼,我可不敢收。”眼神却露出几分鄙夷:这么点东西就想听实话,哪是这么容易的。   婆子又掏了一张银票添上,笑道:“姑娘莫要推,使得、使得的。”   双双见四下无人,这才慌忙把东西藏入怀里,低声道:“妈妈想问什么?”   那婆子低声道:“先前,玉郡主说她是奉皇后懿旨来办差的,不知这差事是……”   双双笑了一下,“妈妈问这事啊?算是你们江南人的大事。早前,郡主原没要随雍王殿下同往的意思,近了跟前七公主替皇后娘娘颁了一份懿旨。皇后娘娘素闻江南美女如云,让我家郡主留心在江南官宦、名门之中替太子、六皇子、八皇子及其他皇族子孙在江南美人充盈后宅,替皇上物色娇俏美人充入后\宫。这次可与过往不同,是配与皇子们为侧妃、侍妾的,一旦配下去都是要入皇家名碟的。我们郡主这回是先行一步,待过些日子,皇后娘娘会挑得力的嬷嬷来江南,挑定人选。”   第200章大秀场   早前下达各处的旨意,说的是地方二品大员家的小姐,京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小姐,这可是要在江南一带广选嫔妃,虽是皇子侍妾、太子侧妃,真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太子登基,这侧妃就是四妃之一,便说当今的冷、周两家,不就是出了娘娘才有今日的权势。   双双扬了扬头,得意地道:“妈妈,你们可与京中的人打听打听,我们家郡主与七公主、景阳公主私交颇深,就是雍王与玉郡主的婚事也是皇后懿旨指婚。在皇后、七公主跟前,我们郡主可是说得上话的人。”   慕容恒与温彩未抵江南,江南一带的官绅就把他们的底细给挖了一遍,众人还聚在一处进行分析,更是制定了各式应对方案。   只是,早前大家想温彩不过是陪同慕容恒,没想温彩还另有差事。   那婆子愣了一下,想到雷知府也有几个女儿,这嫡出、庶出年过十三岁的就有三个,岂不是都有机会了!   早前雷知府与扬州乡绅便说好了“雍王到江南后,大家约束家中妻儿、下人谨慎行人,切莫给了雍王钦差任何借口,各家有任何芥蒂、仇怨都收起来,待钦差离开江南后再计较……”众人也是答应好了,自钦差入江南,他们便一致对外。   可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   谁不想把自家的女儿送入京城去,配皇家子弟,这可是飞上枝头成权贵的路子,谁不想封候晋爵,谁不想做皇亲国戚?   双双故作神秘地再三叮嘱:“你知道便好,切莫传了出去。”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双双未走,那婆子一溜烟跑得没影儿,她一侧目,却见不远处有人堵住了红燕说话。温彩曾与她们说远,若是入恭,最好两人结伴,万一有个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温彩曾与慕容恒说过这计划,慕容恒的意思就是把江南这潭水搅浑了,且越浑越好,到时候他好浑水摸鱼,把一条条大鱼都抓上来,只有以利相诱,各家才会再起争端,而他更得把顺郡王派与冷家、崔家给剪断了,让各家自谋前程与荣华。   婆子如得了天大的喜事一般,跑回宴席,附在雷夫人耳畔低低地细说。   雷夫人眼眸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婆子肯定地点头:“早前,不是从京城传来消息,说玉郡主与皇后、二公主、七公主……就是与瑞王府的关系也是极好的么,确实不假。这次玉郡主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来江南办差的。”   真是一个好消息!   太子妃人选已订,可侧妃人选未定,一旦选定就是有名分的皇家妇,入选的女子就得少奋斗几年,倘若她女儿得宠,说不准雷家也能封候晋爵,做做这皇亲国戚。   一炷香后,宴席上的气氛有些不同,一家家的夫人、太太都晓实情,眉飞色舞,看向温彩的眼光就多了几分示好。   温彩有些乏了,与慕容恒道:“这里太闷,我想到园子里走走。”   慕容恒对青莺道:“小心服侍郡主。”   “是。”青莺、红燕、双双紧跟其后,其他各家的夫人、太太见温彩起了,也陆续出了宴会厅。   温彩摇着团扇,赏着荷塘莲花,亭亭净植,几尾锦鲤畅游其间。   雷太太欠身行礼,“雷佟氏拜见玉郡主!”   温彩有些迷糊。   红燕上前一步道:“郡主,这位是扬州知府的夫人。”   “是雷太太呀!”温彩摇着扇儿,“屋里怪闷的,我出来透透气。正想找个人说说扬州事,各地皆有名门大族,你就与我讲讲扬州大族。”   雷太太心里暗道:莫不是玉郡主要在扬州大族里挑美人?这人挑得太多,岂不是她女儿的机会就少了。不成!不成!“回郡主,这扬州有三大世族,城东田家,城南方家、金家。”她顿了一下对同来的婆子道:“快去取些鱼食来,让郡主喂鱼玩。”与婆子使了眼色,婆子会意,欠身离去。   “郡主啊,我夫君是五年前到的扬州任上,我们夫妻膝下育有一女两子,这女儿在家中排序第二。唉哟,说到我那女儿呀,但凡见过的,就没有不夸的。”   温彩笑了一下,并没有厌烦,反而问道:“雷小姐当真有雷太太说的这么好?”   这里正说着,那边月洞门移来几位妇人,有的身后跟着娇俏的小姐,其中一人道:“雷太太,你家雷小姐不是已经订亲了么?”   男人们约定了团结对外,可并不代表女人们就会懂这些,正是女人们不懂,这才给了温彩可趁之机,女人们的枕边风力量不容小窥。   温彩俏颜顿时一暗,心下却是欢喜。   雷太太恶狠狠地瞧着那妇人,厉声道:“你胡说什么?我家娇养的女儿何时订亲了?”如此好的机会岂能错过,早前以为嫁入皇家无望,现在皇后娘娘要在江南选美,她女儿长得如此娇俏美丽,更应把握好机会,打死她也不承认自家的女儿订亲了,冷声反驳:“早前是要准备议亲,这不是没有相中么?这各家的小姐与人订亲,谁不曾相看过几家的。”   那妇人凝了一下,最瞧不得素日雷太太对她们的排挤,而今得了机会还不得扳回一局:“咦,前几日方家还说方家三爷与雷小姐已订亲,难不成这是方二太太胡说?”   月洞房处,方二太太笑辩道:“金太太,我是说方家正与雷家在议亲,这不两个孩子尚小,还没说定。”   温彩听得有些迷糊,讷讷地看着一大群的太太、小姐,其中一个瞧着像知县夫人的年轻妇人道:“雷知府大人膝下有五个女儿,其中有三位小姐已过十三。雷小姐才貌双全,在扬州颇有美名。雷太太家里有个如此出色的女儿,哪里舍得轻易许人,还不是千挑万选一番。”   温彩这下听明白了,“雷太太刚才说天仙般的小姐是雷小姐了?”   雷太太对帮忙说话的小吏夫人露出几分赞许。   温彩问她道:“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   p>“小妇人是扬州府大名县柳知县之妻。”她款款一拜。   温彩应答一声,“柳太太免礼。”面露歉疚地道:“我觉得屋里闷,怎么各位夫人、太太、小姐也闷了?”   “是啊,屋里又热又闷,着实坐不住。”   有人赔着笑脸。   温彩依是含着笑。   更多的妇人则在想,皇后怎的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一个小丫头来办,不过又想,这小丫头只是先行一步。后头还有人来,可就这么个小丫头却掌握她们女儿、妹妹的荣华富贵,她们自然得围着讨好、巴结。   温彩想着要成大小事就得不拘小节,既然要把水搅浑,不防做得实些,“哪位能与我说说扬州府各世家、官家都有什么出色的小姐?”   柳太太讨好似地道:“这扬州府的大美人可在雷知府家。”   雷知府是柳知县的上司,也难怪柳太太一个劲儿地帮雷小姐说好话。   温彩笑了一下,扫过众人,“各位知道我这次奉皇后娘娘懿旨办的什么差了?”   有人故作不知:“玉郡主,你没告诉我们,我们可猜不出来。”   又有人面上含笑,表示已经知道了。   温彩转过身去,却见人群中多了一个娇俏美丽的年轻女子,看年岁与自己不相上下,长着一张鹅蛋脸,生了一双吊桃眉,又一对杏仁眼,虽打扮素雅,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她先自看得呆怔。   雷太太忙道:“如烟,快给玉郡主行礼。”   “见过玉郡主!”   双双从上到下的打量着雷如烟,温彩的目光倒多了几分温婉,“果如雷太太所言,真真是个美人。雷小姐,你尚未订亲吧?”   雷如烟凝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雷太太道:“这孩子尚未订亲。”说这话,只觉得有些失了底气,小心地扫过几位知情人,给了她们一抹警告的眼神。   温彩点了一下头:“雷小姐陪我走走。”   “是。”   其他人想跟进,却被红燕张臂拦住了,随行的只雷如烟的一位贴身侍女与双双,就离在众人数太开外。   金太太满是气恼地道:“雷夫人,你今儿的胆儿可真不小?”   这订亲还可解除婚约,连方家二太太都否认了,大不了回家悄悄儿地与方家解除婚约,只要两家人说好,早前只是议亲,旁人也寻不出错处来。又或是,让雷家的庶女与方家的庶子订亲。这样也不算是错。“金太太是听错了吧,与方四爷订亲的是我家四小姐。怎么,难不成我们两家长辈都无异议,你还有意见?”   如此一来,这进退皆有法子。   金太太冷哼一声。   她进来的时候,可听温彩与雷太太打听扬州三大世族的事儿,雷太太偏不肯多说,一个劲儿地夸她女儿,这分明就是说金家小姐也可以入选的。   有太太轻声道:“听说玉郡主是奉皇后懿旨来江南替太子府、皇子府选美人的,再过些日子,内务府、礼部就会派人过来接美人入京。”   雷太太花了银钱才打听出来,竟被这个无知商妇一语道破,暗自气恼,这要是传扬出去,不是给她女儿增加竞争对手,一个狠绝的眼神,那妇人暗自垂首。   人群里,突然出来一个光鲜的妇人,举手投足都有些两分大家派头,红燕惊呼一声:“芳嬷嬷,你不是中了暑气要留在驿馆休养么?”   “我也不想来,可想着这差事重要,更得襄助郡主。”麻嬷嬷径直走过红燕,近了温彩跟前,站在一侧从头到脚赤\果果地打量着雷如烟,只瞧得如烟心头一阵乱跳,田家就有一个教引田小姐的宫中嬷嬷,便如这嬷嬷一样,只是这嬷嬷似乎来头更大,她不由暗想:难不成这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   芳嬷嬷直切主题:“这位小姐多大了?几月生的?家中排序第几?是嫡出还是庶出?你都有什么擅长的?诗词歌赋、女红厨艺……”   她犀厉的眼神更带了几分挑剔,而态度却颇是傲气,众人更加坚定:此人是皇后身边的人。   远处的太太、奶奶们一个个亦听出了几分不同,这选妃可是颇为严格,瞧这嬷嬷的气势还真是宫里出来的人物。   雷如烟一一答道:“八月小女就满十六,家中排序第二,长头一个大哥,我娘乃是扬州知府的嫡妻夫人。小女读过几年书,诗词歌赋倒也会些,小女最擅长的是琴技。”   芳嬷嬷的气势不弱,一抬手,“取琴来!”她扬着头,转过身来,提高嗓门道:“扬州的夫人、太太们,想来各位已知老婆子与玉郡主此行的差事。老婆子是凤仪宫嬷嬷芳姑,人称芳嬷嬷。”她望了望天,朗声道:“今儿时辰尚早,各家有未订亲、年纪在十四至十七的女儿、妹妹都可送来参选。来人!去驿馆把鲁公公请来。扬州这边挑选结束,再往旁处遴选,如今已是七月初,我们得赶在九月前把美人送入宫中学习宫规。”   她礼貌地走近温彩,欠身道:“郡主   ,你看……这样挑选也不是个法子,是不是请扬州知府下一道通告,着扬州出身清白的人家送女遴选?”   “离京之时,皇后娘娘叮嘱,说不能动静太大,就劳嬷嬷和鲁公公先从扬州挑选。”   芳嬷嬷应了一声“是”。   各家夫人、太太一看,立时遣下人回家把自家的女儿、妹妹接来。   一时间,静寂的翡翠别苑热闹非凡。   而还在宴会上的男子们听说这事,一个个开始小声交谈,哪里还能坐得住,最关心的就是自家女儿、妹妹能不能入选。   慕容恒看这一招,果真扰乱了扬州的安宁,有了利益就会有冲突,而他们女儿的前程也关系各家的荣华,岂有不乱之理。   问身后的二安子道:“是芳嬷嬷、鲁公公那边已经开始了?”   “是。芳嬷嬷急着还要去旁处挑选,说今儿就开始选,初选已有雷知府家的小姐、扬州世族方家两位小姐、又有王举人之妹等四人入选。”   这得有一个多时辰了,怎才四人过选。   雷知府按捺住雀跃的心,顿时想到自家的长女已经订亲,顿时乱了。   这要是被人捅出去,别说过选,怕还要获罪,可偏生坐不是、离开不是,而其他的夫人、太太们,多被吸引过去瞧热闹了。   慕容恒笑了两声:“雷知府,别苑你还得借给玉郡主几日,待你选美完毕就还你。”   田老爷抱拳起身,接过话道:“此事关系我扬州的声誉,雍王与玉郡主想用多久都行。”   这江南一带有多少年没出皇妃了,连个皇子妃都没出过,要是此次入选,再得嫁太子,他日岂不也是扬州的声名。   慕容恒问田老爷道:“田老爷,你家可有适龄的小姐?”   “有两个适龄孙女。”   “田家乃是扬州名门世族,此等大事,不参选着实可惜。”他意味深长地搁下酒盏,“本王瞧着大家都没心思。罢了,且散了吧!”他蓦地起身,从后头角门离去,他对选美无甚心情,只是好奇温彩现在会做什么?   在后园的一处院中花厅里,正中坐着温彩,两侧又有一个内侍与一个嬷嬷,中央是献艺的小姐,院子里头密密麻麻地站着人,虽在炎炎夏日,众人却瞧得紧张,热得汗流浃背,却不敢早早退场。   而另一边有扬州知府的师爷、主簿正在给即将入选的小姐录名入册,也好按着秩序进行遴选。   红燕时不时出来走动,小心地观望着外头的动静。   双双则在里面服侍茶水。   青莺更是贴身保护温彩的安全。   又一个弹曲的女子完毕,容貌尚属中上。温彩但凡容貌过得去的,都会举“过”的牌子,而鲁公公与芳嬷嬷则要严谨得多,芳嬷嬷言辞犀厉,“你这是弹琴?一首曲子就弹错了十几处,这样的才艺还敢献给皇上、太子、皇子们欣赏!不过!”   金小姐咬了一下唇,要是平日再就扭身离开,可她不甘心,必须得等那内侍太监表态。   鲁公公尖着一副鸭公嗓子:“姿色平庸!不过!”颇是不瞒地道:“就这模样,也好意思参选美人,宫里头的寻常宫娥也更甚一筹。”   金小姐“你……”了一声,终于按捺不住哭出声来。   鲁公公那话不可谓不尖酸、刻薄,而竞选的女子哪个不是在家里娇生惯养的。   温彩忙道:“想来这位小姐定有过人之处,比如贤惠,譬如行事端方,这些优点是从外貌上瞧不出来的。”她的话便是暗指这容貌寻常的小姐定是贤惠、端方之人。   一时间,小姐面露感激,原本周围的讥笑之人便转而有了几分和暖之色。   一出门,金太太就迎了上去。   金小姐道:“娘,我便说不来,你非让我来,反让人瞧了笑话,呜呜……”   “好了,总得试试。”这整个扬州但凡家里有适龄女儿的,谁不想来试,万一过了,就可能给父兄带来荣华富贵。   金小姐埋头在金太太怀里哭了一阵:“娘,三妹比我用心,要不你让她参选,娘……”   金太太想着那是庶女,又是对头姨娘所出,要真是那丫头入选,这大姨娘还不更得骑到她头上。   方太太扬了扬头,“唉,自个长得丑,也难怪生的女儿也拿不出手,真是丢人啊,哈哈……生得丑就呆在家里,别出来丢人现眼呀。”   金方两家虽是扬州世族,可这两代两家都没有出过出色的人物,但是两家的生意在江南各地还有不少。虽在财力上远不及田家,可都与田家是姻亲。因着金、方两家有世仇,彼此看对方不入眼。   这里,慕容恒正要去瞧瞧热闹,只听贺兰绝轻唤一声“雍王殿下留步!”他停下脚步,看着追来的贺兰绝。   他抱拳问道:“这……这当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要在江南……”   慕容恒伸出手来,见身侧都是他的侍卫,方低声道:“贺兰小姐   的画影,顾大人已经带回京城直接呈与皇后娘娘,贺兰大都督静待消息。贺兰小姐别参加此次选美,可令人将她护送入京,直接入毓秀宫学习宫规。”   “微臣谢雍王殿下!”   “你不必谢我。只是她的前程是太子侧妃还是太子侍妾,就要看你们父子此次能否在江南之事上立功。”   女以父为贵,父以女而尊,命运相连,呼吸相关。   而自家女儿嫁给皇帝,得封候爵,成为皇亲国戚,不就是这么来的。   贺兰绝抱拳道:“定不负殿下期望。”   慕容恒道:“为免少生事端,回到金陵,就着贺兰雪卧床养病,着你家庶女出来遴选,便是做做样子。”他转身,翩然而去。   贺兰绝眼睛一亮,有了慕容恒这话,他女儿嫁入皇家的路就会更加顺遂。   慕容恒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与贺兰绝已达成共识,二不想给贺兰绝惹来麻烦,这才说了那番话。   贺兰绝抱拳道:“谢殿下!”   慕容恒见不远处有人鬼鬼祟祟地窥视,故意提高嗓门,“怎能直接晋选,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本王不好替你说话,既然你有美貌的女儿,待宫中的公公、嬷嬷到了金陵,你自送她们参选,要是你有亲近的侄女、外甥女,送来参选也可。”   金太太正携着自家女儿离开,一听慕容恒这话,顿时灵机一动,她的女儿没过选,她娘家还有侄女,便是金家不是还有其他几房的侄女么,这么多的小姐,总有一个能入选的。   一场声势浩大的江南皇子选妃就此拉开了帷幕!   扬州府连选三日,而入选的美人却是屈指可数,竞争激烈。宫里的内侍、嬷嬷更是挑选严格,这才艺不过关不要,容貌差了不要。   几家欢喜几家愁。   雷知府得闻自家的大女儿雷如烟过选,当即就秘密与方家三公子解除婚约。   过选的小姐就会由画师绘影,画影一律交到鲁公公处保管,听闻还要进行一番遴选,最后一道关口是内务府、礼部来人,但这一次主要检查各家入选小姐是否有隐疾,身体是否健康,但凡健康者便能随内务府、礼部官员入宫。   这一天,从辰时到酉时,中午就休憩了一个时辰,扬州各县都有美人陆续送来,现在扬州一处已经有三十人入选了,这个人数还在增加。   用罢了晚膳,慕容恒走近温彩,将她拥入怀里,却极低地问:“可以下手了?”   温彩依在怀中,像是一对亲近的恋人,实则却极低的说话,从他们近江南之时,就一路被人盯着,真真是防不胜防。就似现在,他们的周围有有盯着的眼睛,每次说要事,他们只能用拥抱、亲近来掩饰。   “待江南各地选秀完毕,我们只需等皇后娘娘遣出的第二批人进行最后挑选。”   红燕道:“金太太来了,在外头候大半个时辰了,她要求见郡主。” ☆、第201-202章 弃盟约   温彩与慕容恒递了个宽慰的眼神,“你且回屋歇着。”她吐了口气,故作不解地问:“也不知她找我什么事?都近二更了呢。”   青莺在心里暗笑:相处这些日子,她是越来越喜欢温彩了,瞧着单纯活泼,整起人来也颇有手段。   这一场江南选妃才刚刚开始,各家的太太、奶奶们为了让自家的女儿、妹妹入选,早已是针锋相对,而这争斗还没真正开始。   金太太欠身行礼:“妾身拜见玉郡主。”   “金太太请起!庆”   青莺突地提高嗓门:“谁在外头?红燕!”   这一嗓子惊呼,吓得屋顶、周围的人连连闪躲,而红燕更是纵身跃上屋顶,只看到一个黑夜里像鬼魅般的影子发。   温彩从一边箱子里取出一幅画影:“金太太看看这个。”   金太太打开画影,立时没气得吐血,“这……这……”   金家为了获得荣宠,金家那么多的老爷、爷,有的谋的是小吏,就盼着家里出个风\华体面的女儿,若能嫁入皇家当然是最好了,如此便能帮衬金家父兄谋个更好的前程。像金家原是富而不贵,这样的家世得不到世人的敬重,真正的富贵是不仅家中有钱财,还得有势力。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拜了个道长为寄名师傅,会些简单的相面术。这颗痣若是被内务府、礼部的官员瞧见,小姐便会第一个被刷下来。”   金太太虽不懂太多,可她知道关于王昭君的传说,就是因有一颗流泪痣得汉帝所弃,直至后来才知是有人嫉妒王昭君美貌,加以陷害。   这颗痣乃是克夫泪痣。   “是雷太太和方家人干的?我早就听说扬州府挑选的画师有一人是方家人引荐的,一定是他们故意害我侄女。”   可恶,她侄女脸上哪有这颗痣。   待金太太细瞧那上面的印鉴,正是与方家人引荐的那位画师,新仇旧恨顿时间涌上心头,她握紧拳头,这口气她岂能咽得下去,“请玉郡主替我侄女做主,这是有人故意加害,定是有人买通了画师,我侄女着实生得肤白如雪,哪里有这样的痣。”   “若真有痣长得不当处,想法去掉。”   金太太侄女的脸上确有个斑点,并非是痣,不仔细瞧原是看不出来的,却被人弄成了极其醒目的泪痣。   温彩仿若聊天一般,“离京时,皇后给我们的名额上,整个江南只得一百二十人,扬州分派了二十位名额。照这样算下来,怕是还有一番竞争,得有一半的人落选。这画影若被鲁公公、芳嬷嬷瞧见,贵侄女怕得第一个落选。”   这哪是选妃,分明如同女子大考,从容貌到才艺,几轮选下来,能入选的个个都是才貌双全者。   温彩不紧不慢,动作优雅温婉地浅呷一口,搁下茶盏时吁了一口气,“金太太可别小瞧此次选妃,这些美人里头可有一个太子侧妃、三个皇子侧妃,又有六位亲王府世子侧妃、十二个郡王府世子侧妃。还有些是充盈后\宫,服侍皇上的。”   这些可都是侧妻位分,金太太心下一动,可怜她女儿容貌寻常:“玉郡主,我女儿当真贤惠得体,就是那容貌虽差些,可品行绝对当得皇子侧妃。”   温彩面容一沉:“谁告诉你皇后授了我直荐之权。”   金太太张着嘴,她的意思是说:就算容貌不过关,还能入选吗?这玉郡主到底年纪小,怎又说漏嘴了?   金太太身后的婆子一推,金太太回过神来,当即一跪:“请玉郡主帮帮我女儿,求玉郡主帮忙。”   虽说是娘家亲厚的侄女,哪里比得了自家女儿入宫的好。   温彩却故作生意地看着左右,青莺低声道:“郡主别瞧属下,属下可没说过一个字。”   双双也道:“奴婢也没说。”   几人都乐得陪温彩演戏。   温彩敛额,面有堪色:“金小姐是否有贤名,我自会派人打听。”   金太太的陪房婆子按捺不住,磕了个响头,想说话又怕逾矩,只着急地看着金太太。   金太太深深一拜,“求郡主荐我女儿,我金家定会一辈子都记得郡主的大恩大德。求郡主成全!”   温彩微眯双眼,江南这水已浊,但还不够太浊,“临行之前,皇后娘娘确实给了我几份直荐名帖。得了这个,便可直入毓秀宫学习宫规。待得八、九月时,再由皇后娘娘指婚得配良缘。可是金太太,我可以帮你,只是现下三十八位美人,就要落选十八人,着实让我头疼。”   她一转身,双双便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份金红交加的名帖,双双拿了名帖给金太太瞧,上面盖有皇后的凤印,就和往昔入选皇帝妃的帖子一样,有了这个帖子,就能进入后廷毓秀宫。   金太太垂首道:“玉郡主有何吩咐,小妇人定会全力以赴。玉郡主的烦忧,妇人能尽心竭力为玉郡主排忧。”   温彩与双双使了个眼色,“把入选名单抄录一份给金太太,得让所有落选美人的   tang原因合情合理,更要服众。事成之后,这份名帖会是金太太的,可直接护送金小姐入京。”她笑了一下,“金太太快起来,若是金小姐成了皇子侧妃,他日与我也是妯娌。”   金太太没想今儿这一趟还真走对了。心里暗道:什么三家的约定,全都见鬼去吧。方家卑鄙,竟让人在她侄女的脸上点了一颗痣。她侄女得入选,她女儿也要入选做皇子侧妃。   金家这些年为什么如此落漠,被田家、方家欺压,还不是因为那两家背后有都有大靠山。只有自家女儿入选,嫁了皇族,这才是他们的靠山。   温彩又轻声笑问:“金小姐一瞧就是个有福之人,娶妻娶贤,纳妾纳颜,那些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过是用来讨男人欢心的玩意。”   “玉郡主说得是,我女儿才艺不行,可这打理府邸、主持中馈样样皆好,在扬州颇有贤名。”   寒喧了一阵,取了令人抄录好的名单递给金太太。   金太太赌咒发誓一般地说了一阵。   温彩道:“办好了差事,必不负你所望。为你安全,你要小心办差。”   金太太小心应是。   回到金府,金太太与丈夫一说。金老爷双眼一亮,这么说只要办好了这件让玉郡主头疼的差事,他的女儿就能入宫等着做皇子侧妃了。   夫妻俩商量了一阵,便开始令家中下人去打听入选女子都犯了忌讳。   这一夜,温彩好眠。   *   就在所有人都知道扬州府名额只得二十,却有了三十八个人选,家家心头难安。   又两日,有下人将雷如烟的画影送回。   雷太太惊得合不上嘴,“为什么?我女儿容貌、才艺、出身哪点不如人,怎么就落选了。”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太监,约莫二十岁上下,朗声道:“扬州知府雷钧之女雷如烟,于去年三月初五与扬州方勤订下婚约,两家已换庚帖立有文书,媒人乃是扬州高媒婆。雷大人、雷夫人,你们还有话说?幸好未入宫,这一旦入宫,岂不是欺君之罪。”   雷如烟听说自己落选,而原因竟然是宫人查出雷家欺瞒她早前订亲之事,这些日子,一听说她入选,扬州贵女们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奉迎巴结者比比皆是,可转眼她落选了。对方三公子她无甚好感,看看慕容恒的风度,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又听人说太子慕容恪气宇轩昂,是天下最俊美的男子。   她愣了一阵,扒在床上大哭起来。   雷知府抓狂地怒吼:“明明已经入选,怎么落选了,是谁把如烟的事说出去的,是方家吗?啊,不是已经说好了,四丫头配给方四爷,庶女配庶子……”   庶出联姻的效果不大,各家联姻,还是会以嫡出子女联姻。   雷太太气得险些昏过去,胸口一阵刺痛,就指望雷如烟入选给全家换来不一样的前程,竟被人告发了。   她一定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雷太太当即带着婆子下人来别苑拜访,令下人取了两张银票一把塞给小太监,“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女儿明明已经入选了?”   得了人的好,那小太监并不隐瞒,低声道:“扬州本就超出名额十八人,偏有人揭发此事,鲁公公与芳嬷嬷一商议,把你家小姐给刷下来。唉,怪可惜的呀,这次人选里,顶尖的人是要做太子侧妃的,唉……”   太子侧妃,若待太子登基,那就是贵妃、淑妃的命,仅次于皇后,就这样泡汤了。   “一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生怕我家如烟的才貌抢了他家女儿的风光,所以才把这事给张扬了出去。”   是金家么?金家只听说雷如烟许给方勤的事,却不可能知晓得如此详细。   被人捅了刀子,竟不知这人是谁。   雷知府道:“这事我着人去彻查。”   半日之后,雷知府就听闻金太太的娘家侄女也被刷下来,而被刷的原因,竟然是“此女患有哮喘”,有病瞒报。   难不成真是方家?   方家有两个小姐入选,被刷下来一人。   田家入选三人,听闻三人皆因“早订有婚约”、“患有隐疾”、“不敬长辈失女德”等原因被直接刷下来。   雷知府越发怀疑这事是方家干的,不仅是他,就是田家也怀疑上了,因为方家被刷下来的那位小姐虽然美貌却是家里最不得宠,她是自己撞进去参选的。   一定是方家!   就在这一日,有十五人被通知落选。   这入选和落选之间虽只一步之遥,可要各家小姐如何受得,且各人落选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雷知府召了田、金、方等几家被刷下来的小姐人家,坐在花厅上,恼道:“我们扬州有人背叛了早前的约定。最有可能被相中的小姐都落选,且这理由比我们自个还清楚。”   金老爷故作镇定,一副愤然决然地道:“是不是方家人干的,我侄女也落选的,竟说她患有哮喘,   这病她小时候是有,已经有五六年没犯过,名医瞧过,说已经痊愈。”   要从三十八人里刷下来二十人,金老爷、金太太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最后不得不请了金老太太帮忙,“岂能让人强过珍华的人入选,我们珍华是要做侧妃的。”老太太一出身,果决地看了名单,硬生生从中划了十八人下来,要找理由,这不都是人想出来的么,便是挖地三尺,也可以寻出来。   一个人的优点容易找,同样要寻一个人的缺陷也容易,不外乎是名节、妇言、妇德、健康等方面。金老太太一出马,只用了三天,就将理由寻得足足的,别说刷十八人下来,就是全刷下来她都能办到,在出身上不如金小姐的,便一并留下,至于旁的人统统入选。   雷知府徘徊几步,突地回头:“听闻几日前,玉郡主、鲁公公等人传召了田、金、方三家?”   金老爷做了这事,心里有些慌,可又忆起老太太的叮嘱,硬是恶狠狠地看着方老爷。   田老太爷失望地摇头,“扬州有人背叛盟约,若是如此,鲁公公等人不会知道各家小姐的缺点,还说得有理有据。”   金老爷正色道:“田老太爷此话甚有道理,一定要把此人寻出来,我妻兄之女好不容易入选,竟因早已痊愈的病而落选,若不是扬州人如何知晓此事的。”   方老爷看着两家投来的目光,分明说的是他:“你们以为是我吗?我家是有小姐入选,可是这事绝不是我做的。”   “就算不是方老爷,怕与你弟弟也脱不了干系吧,他以前可干过出格的事。”   扬州因为小姐入选又落选之事搅得一团浑浊。   次晨一早,方家发现自家四老爷惨死小巷,身上伤痕累累,是被人夜里毒打致死。   整个扬州更是有人怀疑方四老爷许是背叛盟约,有人为泄私愤,杀了方四老爷。   雷知府更是焦头烂额,方家二房想继续联姻,可雷如烟死活瞧不上方三爷,也不知她从哪儿听说了消息,不过几日时间,竟对太子情根深重,又听人说太子文武兼备,才华横溢,英俊不凡,更是对父母家人道:“爹、娘,我只嫁入皇家,我可听人说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乃是天下最英俊的男人,我只嫁给他。你们若不让我得偿心愿,呜呜,如烟就去削发做姑子。”   雷如烟不是说说,而是真的绝食了。   雷太太虽有两子,可只得这一个宝贝女儿,因雷如烟长得美貌,打小就招人疼,更是夫妻俩的掌上明珠。   雷太太没得法子,只好打旁的主意,心里暗恨那个将雷如烟早前订亲之事捅破的人。   温彩笑盈盈地问慕容恒:“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扬州?”   “明儿一早就离开。”   双双看着两个原本没如此亲密,因被盯梢,却镇日扮出恩爱恋人一般的男女,“禀郡主,雷知府夫人求见!”   温彩面容微沉。   慕容恒道:“你有差使,倒比本王还忙。”   前头的事看似温彩在做,可直接的凶险还在慕容恒这边,她只是为他打掩护。而她的目的更是搅浑江南这潭死水。   “你去去就来。”   雷太太想到雷如烟要死要活,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了一幅当今太子的画影,就一心非嫁太子不可,她亦听人说景阳公主与太子乃是一胎所生,姐弟二人生得极是貌美,那景阳公主就是京城出名的美人,可见太子是何等风姿。   “拜见玉郡主!”   “雷太太请坐!”   温彩领的是正五品“玉郡主”衔,雷太太是雷知府之妻,妻随夫职,也是正五品,但温彩是皇帝所封的郡主,属君,她只需微微欠身还半礼。   雷太太张罗着下人抬进几箱礼物:“听说明儿一早,郡主要随雍王前往姑苏?”   “扬州差事结束,得开始在姑苏之选,接下来是杭州、金陵……必须得赶在八月末前完成,再晚内务府、礼部接人的官员就该到了。”   温彩面露几分疲惫之色。   雷太太拊掌一拍,十几名下人抬着几箱东西进来,“还请玉郡主笑讷,这些都是扬州的土仪,更是我和大人的一番心意。”   不收,便是开罪了人。   雷太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礼仪清单,还请玉郡主过目。”   她接过,但见上头写着“二尺红珊瑚树一株、珍珠衫一件……”   一个小小地扬州知府,竟能送上这等厚礼。   温彩微微敛眉,心里权衡着收还是不收?唤了双双过来,将礼单递给她,低声道:“我做不得主,你去问问雍王殿下,看他意下如何?”   双双拿了礼单,不多会儿,回来答话道:“殿下说,既是雷知府夫妇的一片心意,不好拒绝,让郡主收下。”   温彩颔首,双双会意退去。   她轻声道:“雷太太有话但说无妨。”   “玉郡主能否告知,是谁揭发我女儿与人   订亲之事?”   温彩倒也大方,令下人取了个盒子来,从里面拿出一张发黄的布绢,似衣衫上的一角,上头用未烧烬的柴禾为笔,写着“雷知府之女雷如烟,于三月初五与方勤订亲……”   温彩道:“这是夜里有人用箭射进来的,连我与殿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那几日又有用纸包了石子从外头抛进来。”她捡了有人揭发金太太侄女的一张纸,又递给了雷太太瞧,之后又捡了几张。   贼喊捉贼,温彩也会做的,是她令不同笔迹的人写了,或布条、或纸张,这满满一盒子里绝寻不到一样颜色、一样笔迹的,“我原最是忌恨这等事,可有人揭发,我也不好不问。雷小姐才貌都是扬州入选小姐里最出挑的,唉……”   惋惜啊,要不是雷小姐与人订亲在前,这回许就入选了。   雷太太扫视四下,低声道:“能否请玉郡主斥退左右。”   温彩看了一下,服侍茶水的是慕容恒府里的侍女,也算是心腹,而紧身服侍的是青莺,“这里都是我身边的心腹,极为可靠,雷太太有话请讲。”   “我女儿因人揭发落选,是,我不否认,早前她确实与方家有婚约,可后来是解除婚约的。还请玉郡主帮忙周圜,让我女儿入选。”   “这个么……”温彩凝了一下。   雷太太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雷如烟就是一门心思非嫁太子不可。“请玉郡主帮忙!”   温彩得了人的好,“雷太太的孝敬我收了,你也看了这些匿名揭发物。”简而言之:他们算是扯平了。   只要雷如烟能入宫,以雷如烟的容貌才艺,就算不配太子为侧妃,这做个皇子侧妃还是成的。雷夫人不仅是为女儿,而是为了丈夫儿子的前程,她也必须这么做。   当朝之中,因为女儿嫁皇帝给娘家父兄换来大前程的先例不少,这也是江南官宦人家竞想送女儿选妃的原因。   雷太太咬了咬唇,起身缓步走近温彩,衣袖里藏着一张银票,接近之时,一把握住温彩的手,通过广袖将银票塞到了温彩手里,压低嗓门:“二十万两银票,还请玉郡主周圜!”   温彩扬唇问道:“据我所知,雷小姐应是雷家的无价宝吧?”   少了!雷太太又狠了银心,再塞一张银票,眼睛去直直盯着温彩,温彩的神色里没有半分和暖,又再塞一张,“一百万两,郡主可还满意。”   温彩巧然一笑,手掌里握着银票:“好说!好说!这件事,要说法子亦还是有法子的,若现下二十位美人里头有人犯了忌讳,自然要从早前落选的十八人里择出最优者提上来。只是这剩下的二十位美人,似乎并无不当之处。我这里定会给雷小姐大开方便之门,只是鲁公公、芳嬷嬷那儿,还得雷太太自己打点。”   雷太太紧握着拳头。谁背后捅她女儿的软刀子,这个仇她一定会报的,就目前来看,最大的嫌疑人是方家,但也有可能是田家。   他们雷家凭什么要与顺郡王拴在一条船上,他得另觅出路,顺郡王再好,怎比当今太子。还说是结盟,可这些人倒好,嘴上说结盟,转身就害她女儿落选。   现在雷太太也不想守什么约定了,只眼自己女儿能入选,在她看来雷如烟的才貌是天下最好的,只要雷如烟能入宫,一定能看中太子的青眼,到时候雷家一门也能光宗耀祖,更能助雷大人父子前程远大。   雷太太道:“多谢玉郡主。”   温彩点了一下头,“这会子,鲁公公与芳嬷嬷正在整理画影,雷太太现下过去正是适合,要是再晚,明儿一动身,就很难再改了。”   早前谁还说温彩不简单,有甚不简单的,心够贪,就为了这么一点子事,就要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一百万两啊,雷太太一阵肉疼,想到女儿的梦想,想到雷家的荣华富贵,她也舍了。   双双进了屋,与雷太太欠身行礼。双双低声道:“郡主,这雷知府好生厉害,有些东西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呢。”   第202章你死我活   温彩曾在某一本史书中看到,说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惹得整个江南的女子近乎疯狂。她想像不出那是怎样的盛景,但她想,这许跟天王级巨星开演唱会一般。但这次江南选妃,虽没有皇帝、太子亲临,但一样惹得官家小姐们疯狂角逐。而江南各官宦家,几乎是全家出动,为自家参选的女儿保驾护航。   眼瞧着自家的女儿入选了,却因为别的原因落选,这让他们如何甘心?近乎是急得几近发疯,甚至要不异一切代价再度入选。   雷太太为了助女儿一把,更是拿出了天价银票贿赂温彩。   温彩把手头的银票递给双双,“一并都交给雍王,由他处置。”   青莺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光是扬州一处,我们就收了不少东西。早前顾大人不肯收受分毫,反而让他们动了杀机,这回轮到雍王殿下,送的礼比上次更重数倍。”   顾谦不收礼,反而开罪了江南的权贵,惹得他们围而攻之,险些就丢   了命。有了顾谦这个前车之鉴,温彩与慕容恒便小心了许多。   以温彩对慕容恒的了解,他是万不会收,既然慕容恒让收,定有他的道理。收到这些东西之后,一旦回京,就会如数交予皇帝处置。   鲁公公与芳嬷嬷那儿倒也好说,雷太太各说了一份礼物,又各给了五千两银票,二人就松了口,雷太太将雷如烟的画影递给两人。   鲁公公笑问:“雷太太,你说这些小姐里应该拿下谁?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方家入选的那位小姐……   一定是方家人干的。   否则,方四老爷不会被人乱刀砍死,定是有人查出这事与方四老爷有干联,索性将他给杀了,扬州排得上名号的小姐都落选,却独有方家最出色的在选。   理由啊,她现在需要一个理由。   一边的婆子灵机一动,“太太忘了,那方小姐德行有亏,曾忤逆祖母,将方老太太气病在床,还曾被罚往寺庙静修。”   德行有亏,对呀,这是一条极好的理由。   雷太太笑道“正是。”   芳嬷嬷道:“唉,方小姐原也是个好苗子,皇后娘娘最是注重女德修养的。将方小姐的画影取出来,着人去方家传话,方小姐德行有亏,对祖母忤逆不孝,落选。”   “多谢鲁公公、芳嬷嬷!”   芳嬷嬷得了人的好,说话也客气了,“接下来的日子,雷夫人寻个知宫规的人先教养着雷小姐,雷小姐容貌出众,才艺过人。因匿名揭发之事,我可是难受了好久呀。”   “二位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他日还请二位多多看顾我家如烟。”   “雷夫人言重了……”   为成大事,雷太太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将鲁公公与芳嬷嬷捧得极高。寒喧了一阵,雷太太一高兴,又塞了五千两银子,让他们吃茶。   雷太太办成了大事,先把好消息告诉了雷如烟,雷如烟这才答应好好吃饭。   雷知府得闻之后,追问经过,当听到雷太太使了银子把方小姐换下来,惊呼道:“你……怎么能这么干?”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干?那方家人用一块黄缎子写了如烟的事去揭发,害得我白白花费了好些银子。至少这回,再没人会把我们如烟给换下来。我们家如烟,这太子侧妃是当定了,以我们如烟的容貌、才德,一旦他日育下皇孙,那就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方家原以为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不曾想自家最后一位小姐也落选了,与此同时,自家盯在驿馆的护院回话,说就在这一个时辰前,雷太太入驿馆找了鲁公公等人,还送了一份厚礼给玉郡主。   这分明就是有诈!   方小姐顶撞祖母的事,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那时候方小姐不过八\九岁模样,可这事竟被人寻出来说道。   乱了!果然是乱了,为了能入宫,为了自家出一个皇家妇,一个个都不顾了脸面,早前的盟约也不顾了。   谁不想得封候爵,谁不想做皇亲国戚,谁不想高官厚禄,谁不想福荫子孙……这么个机会,谁愿意放过。   方家也通过门道,很快就知道是雷家人背里捣了鬼,让雷小姐顶替了方小姐的名额。   然而,雷如烟名列入选名单,又给几家被刷下来的人看到了曙光,原来还可以再入选的,只需要把其他入选之人挤下来就成。可是最初入选的三十八人,原出身富贵,知县女、富贾女、乡绅家的小姐等。   雷如松拧了拧眉,“娘为二妹入选,怎把旁人给挤下来,你好歹事先与我们商量一声。”一旦背叛盟约,江南官商将不成是铁板一块,“我们现在这么做,与方四老爷有何差别?”   “方家在背后捅软刀子,就不许我把他家小姐挤下来么?”她若不反击,还当她们雷家人好欺负,想到此处,雷太太气得牙痒,“可是他们早先背判盟约,说到底他们还不是怕如烟入选挡了他们家女儿的荣华富贵。”雷太太越说越气,也亏得她反应机敏,早作决断,否则她那个数一数二的女儿岂不真真委屈死了。   江南的才俊虽多,他们再好又怎能与当今太子殿下相比,太子可是未来的皇帝,人长得英俊,才学又好,雷太太对这样的女婿可是怎么瞧怎么好。   雷太太斥骂道:“到了这当口上,谁还顾忌颜面,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父子几人,难道你们就甘心一辈子做个地方官员?”他一扭头,恶狠狠地看着雷知府:“都怪你,当年要不是你一时糊涂把如烟许人,怎会有这场风波?如烟五岁那年,一个老和尚可是说过我们家如烟那是大富大贵的命,现下可不就应验了。”   大富大贵,嫁入皇家可不就是大富大贵么?   雷太太越发觉得只要雷如烟入宫,就是做娘娘的矜贵命。   雷知府一阵语塞。   雷太太却欢喜非常,她接下来只需要给女儿寻个深谙宫规的嬷嬷就成,然后给女儿调养身子,要养得白白胖胖,这才好给皇   家开枝散叶。再等着京城来人,就随江南众多美女一道入京。   雷如松面露愧色,“父亲,你看我要不要去方家解释一下?”   雷大人反问:“解释什么?越解释越乱,方家射箭、飞石传书,这是事实,你娘又没说错。”   最好别让他查出来是谁背叛的,否则定要那人好看,可是雷大人查了几日也没个音讯,现在除了自家,他看谁都有可能是那个“告密者”。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因为疑心,越瞧越像。   雷大人这样看那几家,而那几家也如此看雷家人。   雷如松摇头叹息。   雷如烟又做过了乖巧可人的女儿,事事听从雷太太的安排,学才艺、学宫规,盼着早日入宫。   *   消息传至扬州府有头有面的几家。   田二老太爷坐不住了,他家的两个孙女可是被硬生生刷下来的。   只是貌似所有证据都指向方家,他又隐隐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   田耀祖不紧不慢地道:“二叔公就别再想了,落选就落选吧。”又道:“选妃的事透着蹊跷,我看这八成是借着选妃之事搅浑江南官场……”   田二老太爷也认为如此,可现在各家为了让自家的小姐入选,那是争斗得头破血流。   他们认为是如此,但另几家谁也不愿意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换作往常,这太子侧妃可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家最优秀的女儿,现在各家有这机会还不得牢牢抓住,借着这机会为自家搏取一个权势富贵。   田耀祖为什么能年纪轻轻成为田氏一族的族长、掌家人,其原因不就是他有一个在宫中为贵妃的姨母么?田老太爷想:如果他的孙女入宫获宠,他就能抢回族长和当家人的位置。   田二老太爷道:“三侄儿这是什么话?好不容易入选,凭什么就认了,要是这事不重要,雷太太为甚硬要帮她女儿入选。”   田三太太咬了咬唇,说真的,这些年他们这房被田耀祖压着,不也是后台不及田耀祖么,那不仅是女儿入选的事,而是关系他们这房利益的大事。“公爹说得不错,我们不能认输,大不了使些银子入选。顺郡王失势,我们得攀上太子这条线。我们的人,可是从驿馆那儿得到消息,说这回的美人,是要做太子侧妃、皇子侧妃、亲王府郡王府的世子侧妃,这得配的都是皇家年轻的心字辈后生,年岁相当,机会难得!”说话的妇人是田老太爷的长媳,她一脸愤然,“三爷,你掌管家业,这些年在顺郡王身上花了不少银子。这回正是关键时候,你拿一笔银票给我,也不用太多,就先给我五十万两,我说什么也要馨儿入选。”   这些年,大房占尽了好处。   尤其周氏嫁给田耀祖父亲之后,二老爷虽然早逝,可这偌大的田家是由田耀祖掌管的,现在他们二房的小姐入选又落选,既然还有再入选的机会,为甚要放弃?   田四老爷道:“说得正是,我家香儿也入了选,要不是有人捅软刀子,她也不会落选。既然三爷要帮馨儿,你也得拿银子让我们给香儿打点。香儿说什么也要入选的,这回的机会难得,我一把年纪一事无成便罢,香儿的几个哥哥不能就这么给耽搁了。”   要嫁的是未来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不可以放过这个机会。以前但凡是皇帝选妃,这各地谁不是抢破了头,何况这回要配的都是年轻的心字辈皇家男子。   田耀祖想拒绝,可一个是自己的亲伯父,而另一个又是田家德高望重的叔公,两家逼迫,只得拿了一百万两银票出来,由着他们自己去打点,“要是不成,这银子照矩退回来。”   *   午后,驿馆里人进人出,仿似赶庙会一般。   温彩想要睡个午觉,却不时被扬州城各家的太太、奶奶打扰,有替女儿谋划的,有替妹子花钱换前程的。   金太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着娘家兄嫂的央求:“妹妹,你帮帮忙,要是我女儿得了荣华富贵,她是不会忘了你们的好。这明儿一早,雍王殿下一行就要去姑苏,要是再使关系就难了,我们家花费好大的力气才筹了十万两银子,就算她嫁了太子,许个亲王府世子、郡王府世子这也划算呀,一进门,就是有品阶的皇家贵妇……”   金家拿五十万两银子不难,可是金太太已经拿到了入宫名帖,她女儿金珍华是可以直入毓秀宫的,她当初狠心把娘家侄女拿下,其目的就是不想让人窥破其间的玄机。   现在,真真是骑虎难下。   金太太正为难着,金小姐进了偏厅,轻唤一声“娘”,“你就帮帮表妹。”   “可是……”五十万两银子才能再度进入名单,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五十万两银子可是金家的半个家业。   便是金家的庶女出阁,也才几千两银子的嫁妆。   别说她不应,便是老太太知晓了也不会乐意。   金小姐压低嗓门:“娘,你就当……是为我。”   >   金太太欲应将应之时,只见金老爷从外头进来,板着脸道:“舅兄,不是我们不肯帮忙,这一时半会儿,我们金家哪能凑出五十万两银子?我瞧这事还是作罢,侄女儿那身子原就不好,虽说这几年身子大好,到底需要静心养病。”   刘乡绅倏地立起身,厉声问金太太:“你们真不帮忙?”   金太太道:“哪是我不帮,当初侄女儿入选,还是我连夜派人去报的信。”   早前,金老爷还觉金太太答应玉郡主的事有些过分,现下瞧来倒还真的正确了。这些人为了一个入选名额就开出了天价,而他女儿可以直入京师皇宫,与那价相比,可不就是捞着便宜了。   刘太太道:“妹妹,瞧着她是你看着长大的,就再帮她一回……她的病真的全好了,她那不是哮喘,是小时候感染了风寒患了咳疾。”   金太太切切地望着丈夫,面有动容,却明知有难度。   金老爷道:“想入宫,方法多的事,这回先作罢,他日我替你们想办法。”   金小姐灵机一动,对啊,若是她入宫,是可以带一个侍女的,她可以把刘小姐当侍女带入宫去。   刘乡绅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又说大话,你能有甚办法?你不过是敷衍我们。”   金太太道:“大哥,你就相信我们一回。”   刘太太此刻更是生气,“相信你们什么?错过了今日,我女儿就没机会了,那些不如她的都能入宫,凭甚她就不行?”人比人气死人,刘太太就是不服气,更不愿那些比她女儿差的人压上一头。   “真的!你相信我们!”   两家你一句,我一言,很快就吵嚷了起来。   金小姐心下一急,大声道:“大舅,你信我,我入宫带上表妹。”   刘太太正在大声争执,突地停了下来。   刘乡绅指着指头,“珍华刚才说什么,她入宫?”   “她入宫,哈哈……还真是笑死人了,她凭什么入宫?”连初选都没过,弹的琴错了音,容貌不过中等之姿。   金太太气急之下,大嚷道:“你们别瞧不起人,你家丁香能入宫,为甚我家珍华就不成?我女儿贤名远扬,早拿到皇后颁发的入宫名帖,岂与那几家的小姐一样。”   金老爷脸色一沉:这个女人嘴快,怎能把这事说出来。   刘乡绅、刘太太则是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地看着金小姐。   金小姐在理财、打理后宅上确有些本事,可要说贤名远扬也不至于。   外头,金大爷已经进来,他知道自家妹妹过些日子就要入京的事,近来家里也在预备这事,正想入京之后寻了门道,好与京城的故交示好,也好他日能有人在京城帮衬金小姐一把。   刘乡绅道:“真的?还是假的?”   刘太太道:“我瞧是胡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金老爷对左右道:“去院门口候着,不许人进来。”   金太太这几日回想起来,总觉得一切都是梦,此刻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烫金名帖,仿佛捧的不是名帖,而是整个金家的荣华富贵,“这是真的,我家珍华过几日就要入宫。若丁香也想入宫,到时候可扮成珍华的侍女同往,据我所知,拿到名帖的待选闺秀是不同的,能携一名侍女入宫。”   刘乡绅夺过名帖,当看清上面的名讳之时,心头重重一惊,而在另一侧,竟盖着“玉郡主”的印鉴,“原来如此!她竟有直荐之权……”他的手微微一颤,“这么重要的事,为甚之前没听你提过?”   金太太有些语塞,总不能说,他们金家把扬州名门入选的美人都给卖了,要是传扬出去,他们也别想好过,但为了她女儿,她做些逾矩的事又何妨,更重要的是,方家替他们背了黑锅。   金老爷道:“我也是接到京城故交传来的密函,方知玉郡主有直荐之权,我家珍华贤名远播,自不在此次江南选美之列。我和夫人是走了雍王殿下的门子,这才辛苦求到的。”   “你都求到名帖了,为甚还让珍华去参选?”   金小姐参选的时候,还没有拿到这帖子呢,这也是刘小姐落选,金太太才从“无意间说漏嘴的玉郡主”那知晓有这东西的。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这是次日才收到消息的。既然丁香想去,让珍华带她入宫。只是这件事,我们答应了雍王殿下不得张扬出去。”   刘太太立时变了一个脸,笑道:“珍华,舅母一向待你不薄,往后你可得好好对丁香。往后身在帝王家,姐妹俩更得相扶相携,你有了好前程,可记得要帮扶丁香一把。”   “我……省得。”金小姐羞涩地垂头。   金家这场风波方停歇下来。   可稍后,因为金珍华要带一个随从侍女入宫,金老太太非要金珍华带她的外孙女,而金太太又答应了带娘家侄女,两方都不肯退让。   最后,还是金老爷折中想了一个法子:抽签。抽到去的就随金珍   华去,而背里金太太却使了手段,帮衬娘家侄女抽中。   *   夜,深了。   金家一片安宁。   金老爷屋里一阵异响,一个黑影静立外头,金老爷连连披衣相迎。   黑影道:“明儿一早,雍王殿下一行前往姑苏。你女儿也要入京待选,与所有入选的各地贵女一道接受宫中教引嬷嬷的指点,前途大好。金老爷,有句话我得提醒你,父以女为贵,女何偿不是以父为尊,金小姐是尊为妻室,还是成为侍妾,都要看你如何替朝廷办差。江南肃清官场之后,你若大有作为,这江南定有你一席之地。而金小姐也定会以你为荣,你得让朝廷、让皇上看到你的忠心与能耐。”   金老爷抱拳道:“在下但凭大人吩咐!”   方家不想搭上太子的线么,那是金太太误打误中先攀上关系。   金老爷一辈子都想入仕,他们这代就没有出色的男子,不能在他手里就让金家毁了。   “好说。明儿一早,我会安排几名通政司的人进入金家,也方便他们打探扬州各处的消息,一个先做你家钱庄的账房先生,另一个安排进你家茶楼,再一个就留在你身边。”   “在下听大人差遣。”   皇帝要动江南了,不是他一个金家,或是一个田家可以阻止的,在这时候,还能朝廷看重,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不要机会的是傻瓜。   黑影望天,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只有他腰间那一枚能证明他身边的牌子在摇晃着,“金太太言行冲动,不可再有下次。”   “在下一定管教她。”   “这次的事便罢。你家老太太是个精明人,既然你告诉她实情,说你投了通政司,就让她替你想办法盯紧扬州官场的一举一动,事成之后,定为论功行赏。”   这金老爷夫妇虽说年近中年,到底太嫩了些,还是金家老太太果敢犀厉,值得他信任。   “是。”   黑影叮嘱了一番,一转身,消失在院子里,仿佛刚才那个影儿并不是活生生的人儿,根本就是个幽灵。   金老爷后背发凉,心下暗道:还好没罚,这刘氏还真是,金小姐说漏嘴便罢,干嘛还拿名帖出来。罢了,他金家就要光鲜、富贵了,女儿入宫有个好前程,金家也会有个好未来。   *   次日一早,温彩一行将要离开之时,鲁公公派了小太监去几家落选人家传达了消息。   不是没落选吗,怎么落选了?   当温彩随慕容恒登上前往姑苏的船时,这几户人家方知,自家的小姐被人给顶了名额挤下来了,对这些顶名之人,简直是狠极了,偏递消息来的太监还说明了原因。   早前原若铁板一块的扬州,因为选妃变得人心惶惶,各家利益相斗,彼此猜疑、怨恨。   “父亲,我打听到了,听驿馆的人说,是田家的人顶了妹妹的名额,照着规矩,要换下人来,必须说出落选的原因,田家便说妹妹在寺庙私会男子……”   那不是私会,是一个男子闯入寺庙,宫里的鲁公公、芳嬷嬷得了田家人的好处,哪管真伪,又说得有鼻子有眼就换了落选小姐上去,取而代之,而早前的人就落选了。   扬州所辖县上的人家得到扬州知府递来的消息时,已经是两日之后,打听了一番消息,也知是被人顶了名额,好不气愤、恼怒。   此刻,温彩正在前往姑苏的船上,她含着浅笑:“光是一个扬州,就得近六百万两银子的钱财。”   慕容恒负手立在船窗前,这是一艘极大的官船,透过窗棂能看到烟波浩渺,行在水上,感觉不到夏日的炎热,“若到金陵定会更多。”   “那些东西呢?我们上船的时候,好像没有?”   “让通政司的人想法转呈父皇,附了详细清单,国库空虚,虽不足六百万两,倒也能解燃眉之急。”   温彩慢悠悠地摇着团扇,“用不了多久,国库将不会再空虚。这次我们在扬州造的声势更大,只是委屈了你,倒显得你是陪我来办差的。”   “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献的计策,这么一搅扬州将不会安宁。通政司的人说,我们尚未到姑苏,各家就已经斗起来,姑苏有多少名额?”   “十名。”   “这么少。”   “少才珍贵嘛。要挑,自要挑最好的。”   扬州的选美闹得轰轰烈烈,江南选皇子侧妃、世子侧妃,这简直就如同在平静的西湖,投进了一枚山样的巨石,卷起了层层巨浪。 ☆、第203-204章 暗潮汹涌   第203章暗潮汹涌   姑苏。   虽是夏日,风景如画,岸边垂柳依依,随风轻摆,似乎并没有扬州那般炎热。   码头上,早早有姑苏知州带着辖下知县、乡绅、大小官员前来迎接。   慕容恒在扬州的日子深居简出,应付了几场宴会,也并没有甚动作,因选妃之事如一股浪潮袭卷偌大的江南,各地书香门第、名门之家都积极应对选妃诸事发。   世人似乎忘记了慕容恒才是奉旨钦差。   姑苏知州小心地扫视了迎接的人群,其间一个位高权重的白发老者乃是姑苏城内著名的乡绅,人称杜员外,数年前在朝中担任户部侍郎一职庆。   有人望着缓缓驶进码头的豪华官船,“我们姑苏也是大地方,怎的才十个美人名额?”   “扬州选出二十位美人。”   杜员外大呼一声:“来了!来了!奏乐!”   一声落,码头上响起了欢快的乐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亲之喜。   甲板一搭,一对衣着华贵,男子气宇轩昂,女子温婉娇俏,双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慕容恒与温彩交换了眼神,“顺娘,你想怎么做,只管放手做。”   温彩想的法子的确好使,一场替心字辈皇族子孙选妃之事,能让整个江南一改早前的固若金汤。以扬州为例,雷知府、田耀祖坚守盟约,却在各人利益不同,各取前程、荣华之时产生了分歧。到了最后,这田家为了让自己的小姐入选,花巨资抢夺他人名额,被田家挤下来的人家又岂会甘心。   田耀祖处处以江南利益为重,要官商抱团,一起抵抗朝廷钦差对江南事务的整顿,甚至拒绝朝廷查出江南事务的弊端。各家想着自家的荣华富贵,谁不愿多一道保险,为了入选,谁还管早前约定,各家为政,自求前程。   鲁公公、芳嬷嬷立在甲板上,扬了扬头,傲态流露,眸露睥睨。   温彩道:“鲁公公、芳嬷嬷替皇后娘娘办差辛苦了。扬州的差事办得不错,入选的美人无论家世、才貌都是极好的。”   二人笑了起来,谁知道这一趟竟是个肥差,早前还以为是襄助慕容恒,可扬州一处二人就赚了钵满、盆满。就连鲁公公带出宫的两个小太监也得不少的钱财好物,此刻立在鲁公公后头浑身流露出一股傲然之姿。   “恭迎雍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恭迎玉郡主,恭迎鲁公公、芳嬷嬷……”   迎慕容恒仿似做做个样子,众人看着温彩时眸子里有欢喜,又看着她身后的上了些年岁的内侍与嬷嬷,眸光微敛。   慕容恒朗声道:“各位请起!”   芳嬷嬷近来颇是神气,早前皇后欲派顾嬷嬷来,偏顾嬷嬷推三阻四地不愿离开皇后身边,这才推荐芳嬷嬷来。谁曾想这趟竟是美差。芳嬷嬷轻咳一声:“还有半月就进八月,得在八月底选妃完毕。应选的美人姑苏知州大人可帮忙预备好了?待姑苏选毕,我等还要赶往杭州、金陵再选。”   姑苏知州白大人之妻白太太几步走了过来,欠身行罢了礼,问道:“玉郡主,已经选好一处别苑,驿馆太过简陋,雍王、郡主、公公、嬷嬷的房间都安顿好了。”   又有一个衣着华锦的妇人道:“既来姑苏,还请郡主、公公、嬷嬷先用了宴。”   鲁公公垂首禀问:“郡主,你看这……”   “砍柴不误磨刀功,不过是顿寻常的宴请,且用宴之后再进行吧,先放出风声,明儿一早开始选美。我们都是替皇后娘娘办差的,自当尽心,行事更得服众……”   有人低声暗骂:服众个屁,好似大家不知道扬州那边的事。刷下去的,花了银子便又可以入选。   但这初选是公开的,各家的太太陪同小姐一起,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这资质太差入不了初选,就别想进入复选,而偌大的姑苏竟只得十个名额,这在数日前姑苏就开始***动了,各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便已经开始。   姑苏也有两大世族:杜、周两家。杜家乃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周家子弟走仕途,又做了生意。杜家同时还掌管苏州织造府,这后宫里便有一位娘娘出自杜家,她就是皇帝身边近三年最得宠的珍嫔。   杜家早早就接到了珍嫔从宫里递来的家书,说江南将出一位太子侧妃,要杜家小姐勿必设法入选入宫。宫里那边,自有珍嫔帮忙周/旋。故而杜家对这次选美更是势在必得,致仕的杜老太爷这次更是亲自出面,说什么也要玉成此事。   这是一顿姑苏官员、乡绅、富贾共同设下的酒宴,宴席的标准很高,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这是慕容恒吸收了顾谦在江南办差的失败,第一站抵达扬州,拒绝宴请,立时就惹恼了扬州官员乡绅,认为他不识抬举。现在慕容恒愿意赴宴,看到这宴请的标准远胜扬州,微微敛眉:“就我们这些人,菜式备得太多了,吃不了就浪费。下次减半!”   白知州连连应声“是”。   杜老太爷则道:“殿下请看这些菜   tang式,都是我们姑苏最常见的家常小菜,菜品虽多,却每年做得少,不会浪费。”   宴请之地设在别苑里,倒没有在酒楼时的张扬。   和扬州一样,温彩用罢了饭,与众人寒喧了几句便早早退去。   她一走,这后头的太太、奶奶们便跟了一长串。   芳嬷嬷道:“各位太太、奶奶早些回家,明儿一早带各家小姐参选。都请回吧,玉郡主舟车劳顿,需要休息。”   温彩别苑下人的引领下进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她不喜用外人,只留了四个跑腿丫头,连婆子也没要。   鲁公公、芳嬷嬷坐在花厅。   温彩问红燕道:“说说姑苏各家的事。”   以前她想问当地人,经扬州之事后,她只问红燕,每次红燕向二安子打听需要的讯息。   “姑苏有两大名门,苏州织造杜家、城东周家。珍嫔娘娘便是杜家之女,听闻杜家尚有三位待嫁小姐,杜、周两家与扬州田、方、金三家皆是姻亲。据打听,这杜家三位小姐才貌兼备,周家各房共有五位小姐,个个也生得如花似玉。另姑苏辖下九县,各县又有才貌过人的小姐,明儿怕是一场激烈的争斗。”   芳嬷嬷微微敛眉,他们三人说好了,钱会挣,但差也得办好,所以这相貌差、才艺差的还真不敢往宫里送,免得惹出大麻烦来。“我们明儿,得改变早前的法子才行。”   鲁公公尖着嗓子,“芳嬷嬷说得是,非绝\色美貌者不能入选,非才艺精湛者不选。”   温彩一语道破:“五人一组如何?”   芳嬷嬷道:“郡主的意思是五选一,从五人中挑一个才貌最佳的入选。”   “我们到扬州,当时许多人家的小姐没准备好,可在那边停留半月,姑苏这边一定是准备好的,必须要比那边更为严酷才行。”温彩顿了一下,选美嘛,她穿越前看的各式选美节目可以有不少,“为防有人拉黄牛。”   “拉黄牛?”二人一脸愕然。   温彩道:“难保其间,没有人知晓了我们的规则,故意拉人来充数,只为抬了自家女儿的才貌,要是一组里没有最好的,就全组落选。皇后娘娘信任,将此等大事交予我们着办,这一路上,我也想了许多,草拟了一个新的入选规则,鲁公公、芳嬷嬷要是觉着可行,在姑苏就照此法子推行。”   温彩与双双点头,双双递给了鲁公公,他拿着规则大声诵读了一遍。   芳嬷嬷沉吟:“这法子不错,五组里若皆是才貌极佳的,选两人、三人皆可,要是不成,一人也不选。”   三人又商谈了一阵细节处,各自回屋歇下。   *   次日一早,别苑外头停满了马车、轿子,门口又有同来的太监登录造册,还给每位小姐发了一片竹牌。   “各家小姐听好了,你们每人手头都有一个竹牌。喊到号时,你们就入花厅展示才艺。陪同参选的太太、奶奶,每家可有两人前往观看……”   领了号牌的小姐带着母亲、嫂嫂进了别苑,这回又与上次不同,在院子搭了遮阳篷,摆小径两侧摆满了桌案,可供等候者小憩,连两侧厢房里头也设了专门的茶座。   又一名内侍朗声道:“甲字组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可以展示才艺,几位小姐请!”顿了一会儿,朗声道:“乙字组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准备,稍后展示才艺。”   五个人今儿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走出人群,排成一列。   鲁公公扫了一眼,看着手里的名簿,又递给了芳嬷嬷。   芳嬷嬷看了一眼:“三号文秀娘。”   “小女在,你唤文秀娘,可你用的是明河县知县之名,据老婆子所知,明河县知县姓武。”   “武大人是小女的的舅舅。”   “那你呢,家世如何,父母为何人,上面可没有写。”   另外四个等着献艺的小姐有些不耐烦了,有的撇嘴,有的不屑,自己出身不好,就不要连累她们,害得她们等着献艺却被停下了。   鲁公公身后的小太监向前几步,声音不高:“此次选美,是替皇家心字辈的皇子、世子、公子选妻,要求颇严,离京前皇后娘娘再三叮嘱,身世有疑者落选、名节有损者落选、患有隐疾者落选、非冰清玉洁者落选、女德有亏者落选……”   文秀娘一听,“扑通”跪下,深深一拜,道:“小女自幼父母双亡,是在外祖家长大,得舅舅、舅母教诲。”   芳嬷嬷冷声道:“既身世不详,落选!”   文秀娘愣了一下,欲哭而不得哭,此次舅母从明河县赶至姑苏府,就是想让她参选美人,也好报答舅舅、舅母对她的养育之恩。   温彩摇头团扇:“你暂且退下,回头让你家大人与门外的主事公公说明白你的身世,又寻得姑苏德高望重之人作保,你再来参选。此次姑苏之行,还有明、后两日。你下去吧。”   还有机会,而不是直接落选。   文秀娘深深一拜。   院子里头的武太太已得了消息,走近她,道:“我们再想法子。”   早听说这玉郡主要好说话得多,偏鲁公公、芳嬷嬷都是严谨之人,但凡瞧着半分不妥,会被宣布落选。   小太监又道:“三号退出。几位小姐都展示什么才艺?”   这甲字号的小姐个个都生得美丽,年纪多在十四至十七岁之间。   “小女跳凌波舞。”   “小女献书法。”   “小女弹琴。”   “小女擅弹琵琶。”   鲁公公道:“凌波舞配琴曲。书法配琵琶,开始!”   几个人凌乱了,早前原是自家备有琴师,现在却换人了。   凌波舞配琴曲,琴曲不错,可这跳舞的人,舞步凌乱,而芳嬷嬷深谙歌舞音律,此刻她凝了凝眉,只进行一半,直接喝了声:“就到为止!舞步凌乱,琴曲尚可,甲字四号落选,甲字一号稍候。”   落选的女子恶狠狠地看着弹琴的,她是不是故意的,弹了那么一首难度高的曲子,她根本就跟不上,何况曲子也不适合跳凌波舞。   鲁公公道:“一真正擅长舞蹈的女子,会因他人的曲调而跳出不一样美的曲子。你舞不如人,还不退下!”   她竟是姑苏之选第一个被宣布落选的女子,这怎让她甘心,咬了咬唇,呜咽一声转身离去。   小太监道:“献书法、琵琶曲。”   这二人倒也配合得当,琵琶虽好,与早前那支弹古琴的在韵味上相差太多。   芳嬷嬷道:“二号李小姐的琵琶曲,一支曲子弹错了六处音,原是一首轻快的曲子,却弹得柔肠百结,忧心忡忡。”她第一个举出了“否”的牌子。   鲁公公也举了“否”。   温彩轻声道:“二位都否了,我的意见就不重要了。李小姐落选!”   “呜哇……”她一个忍耐不住,失声哭了起来,转身奔出花厅,外头的李太太拉住她:“好了,别哭了,你爹便说你的琵琶不成,你偏不信。”   “我……我是太紧张了。”   这里挑选严格,哪里会管你紧张不紧张。   温彩看着周小姐的字,确实是女子中少见的好字,写的是当今皇帝年轻时作的一首诗,“鲁公公瞧瞧,这字极好。在扬州半月,可没见哪家的小姐能写出这样的好字。”   鲁公公点头,面露赞赏,“过——”   芳嬷嬷举了“过”字的牌子。   温彩道:“此女才学过人,容貌不俗,出身得体,可赞同入选?”   鲁公公与芳嬷嬷,芳嬷嬷只此女来自姑苏周家,道:“同意入选!”   “这才刚刚开始,咱家以为还待看看。”   现在的意见就落到温彩这儿了。   此次又改变了规则,初选之后,分落选、候选、入选,定为入选者,只需等到八月末到金陵府,随所有入选女子一并入宫,而定为候选者,需要再进行一场挑选。   各家来时,在外头都看到了规则要求。   温彩举了“过——”   周小姐一见那字,顿时喜极而泣,连连欠身:“谢谢玉郡主!谢谢玉郡主……”   双双大喝一声:“记!姑苏周秉端嫡次女周素兰入选,着画师绘影留存。”   外头顿时沸腾了起来,周家有好几个正值妙龄的小姐,这周素兰一直就是周家的皎皎者,写了一幅好字就打动了几人,直接入选。   周三太太满是欢喜,快步迎接上自家的女儿。   周素兰连声道:“娘,我入选了!我入选了……”   “小声些,莫失了礼仪。”   有人看着剩下的钱小姐,这是姑苏乡绅之女,她的琴技,在姑苏也小有名气。   芳嬷嬷道:“钱小姐的琴技不俗,过!”   鲁公公道:“候选!”   温彩不知道姑苏到底有多少美人,而姑苏只得十个名额,刚才的周素兰是因为她的字确实好,至少到目前为止,温彩没见过比她书法更好的女子,“候选!”   所谓候选,是有机会,但还得再选之后才能订,而周素兰是不会再献艺了。   钱小姐虽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比落选要好,款款欠身:“谢玉郡主!谢鲁公公!谢芳嬷嬷!”   鲁公公大声道:“记,姑苏举子钱仲明之女钱玉洁进入候选簿。”   小太监应声,照着上头的讯息录下。   一组四人,一个入选,一个候爷,其余二人都是落选。   乙字组五人出来,都只展示了一半,就被芳嬷嬷喊停,看过几人的身份,鲁公公直接喊了一嗓子“此组全部落选,才艺不过关。”   芳嬷嬷冷冰冰地道了句“全落选!”   几人中有一人面带喜色,似乎落选正是她所求,而另四人更是面有不甘。   第一日的选拔下来,只二人入选,又有十二人候选,因三人都太累了,在酉时喊停,一天之内看了二百多人。听说外头还有待选的四百多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竞争的激烈。   杜老太爷端坐屋内,轻叹了一声,看着自家的三个孙女,“宫里珍嫔娘娘希望你们中有一人入选,只要入选其他的事都好说话,京城、宫中自有珍嫔娘娘周/旋。唉,鲁公公、芳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这见过的美人比比皆是,能如周家小姐那般顺遂入选的太难。”   杜老夫人道:“这么多年,有多少人家求娶周小姐,周家就没应过,周家人等的也是这个机会。”   周小姐容貌长得好,听说除了写得一手好字,琴棋诗词也颇为不俗。   江南一带出一位太子良娣,各家都在背里争破了头,既然都是要做皇家心字辈子孙的侧妻,为甚不是做太子的侧妻。   杜老太爷来回踱步,“这次挑选倒也显得公允,所有登记报名的小姐是自己抽号。”分了两组,一组甲,一组乙,所有谁与谁成一组,早前谁也不知道,就如周素兰在杜老太爷看来,不仅有才华,更重要的是她运气不错,与她一组的小姐都才艺上略显平庸。   杜老夫人道:“七姐儿留下,六姐儿、八姐儿退下吧。”   两女愤然看着另一个容貌与她们不相上下的姐妹。   杜八小姐道:“祖父、祖母又要留她说话儿么?我不服,从小到大,什么好的都被七姐占了……”   一侧的杜二老爷厉斥:“还不退下。”   杜老夫人道:“三儿、三媳妇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早前还坐得满满的杜家人,顿时只剩下可数几日。   杜老太爷道:“七姐儿不必参选了。”   杜三老爷首先跳了起来,“爹,小七为什么不能参选,她……”她的容貌在杜家虽不是最好的,可贵在她的性子好,又有谋略、主见。   杜三太太轻声道:“让爹把话说完。”   杜老太爷坐下,有婆子奉了茶点,“据珍嫔娘娘信中所说,玉郡主离京之时,皇后娘娘给了她直荐入宫之权。”   杜老夫人道:“这件事,我从扬州金老太太那儿得到了证实,她回了信来,金珍华已经入宫待选了,金家便是走了玉郡主的门道,得到了一份直荐入宫帖,有了这东西,便能成为第一批入宫待选的太子妻妾。三儿媳把拜帖备好,再备一份厚礼,金老太太说了,这礼轻了,她是看不入眼的。”   杜老太爷又道:“金珍华入宫,带了金家当家太太娘家侄女。虽说六姐儿、八姐儿也参选,可此次挑选如此严苛,出身、容貌一关易过,这才艺一关难啊……”他摇了摇头,“我现在想的是,七姐儿入宫,是带府里最美貌机灵的丫头,还是学了金家的样,在亲戚家挑一个小姐随行,又或是让六姐儿、八姐儿中一人同行。”   早前另一人名义是侍女,可曾则是给她们选中后备的帮手,也有可能在他日成为太子的侍妾。金家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否则原是小姐之尊,怎的当丫头随行。   杜三太太心下好笑,“金珍华相貌平平,就凭她也想做太子侧妃?”   杜老太太瞪了一下,“说起来我们两家也是姻亲,他日七姐儿会在宫中与她相见,多个人,也多条路,要是七姐儿与她处好了,也能成为帮衬。”   “金家能与我们家比,我们宫里可还有一个贵人。”   珍嫔,是杜家的女儿,珍嫔自然会帮衬自己的妹妹,何况这次姐妹俩嫁的又不是皇家同一个男人。   杜老太爷道:“老三明儿与雍王递个拜帖,杜家设宴款待雍王。”   杜三老爷凝了一下,“爹……”   第204章各有盘算   现下整个江南都在传,说雍王其实是陪玉郡主来帮皇后办差的,在扬州的日子,雍王除了赴宴便是在四下游玩,什么事也没做。   “这件事,我已经与你大哥商量过了。你们三房襄助大房把这宴会办妥当了。”杜老太爷道:“老大在外头?”   “爹,我在。”   “你进来吧,老三留下。”   女人们各自散去,杜老太太拉着杜七小姐的手,一脸慈爱,“你要用心,也要争气,家里人推你一把,让你顺遂入宫,宫里头又有你二姐帮衬。你二姐不能替你祖父、叔伯挣来爵位,往后呀就看你的了。”   杜三太太笑道:“这次的事,劳母亲费心了。”   “都是自家的孩子,哪有不疼的。近日请了郎中,给七姐儿好好调养调养,往后入了宫,就没那么方便了,好在我们家与旁人还不同,这宫里头还有一位贵人帮衬。”   祖孙三人一路说着话,杜三太太服侍杜老太太歇下,杜七小姐给她打着扇,心潮起伏,脑海里掠过一个人,转瞬即逝,确实怎么也抓不住,最后只化成一声悄无声息的心下轻叹。   花厅里,杜三老爷道:“这金家还   真有些本事,搭了玉郡主那边的关系?”   杜大老爷轻斥:“你真信她们是搭上玉郡主这条线?”   杜三老爷愕然,不是信上是这么说的么。扬州那边,为了一个入选名额,被搅成了一锅乱粥。   杜老太爷微微点头,“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杜三老爷更迷糊了,“爹,你这话什么意思?”   “面上看着是玉郡主替皇后娘娘办差,可此次江南选妃,动静未免太大。如果我没错,这只是一件小事,真正办大事的是雍王殿下。”   杜老太爷道破了关键。   如果没有这招“选妃”,又如何能搅浑江南官场,江南的世族、官员谁不想傍上皇家做皇亲国戚,这就是最大的利。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   可现在是利诱之下,乱了人心,更乱了江南官商之间的盟约。   江南再也不是铁板一块。   扬州官员、大族乡绅早已经狗咬狗乱成了一团。   杜大老爷道:“爹说得是。皇上要借选妃之事把江南给搅浑了,破坏早前各家的联盟与利益,这样一来,江南再不能固若金汤。这些年,田家的风头太甚,早在三年前爹就叮嘱我们与田家疏远,看来田家是大祸临头了。”   田家这江南首富的名头,怕是很快就要到头了。   选美只是为了辅助雍王成事,那么雍王才是最可怕的,现在因为选美之事,江南各地人心浮动,就连寻常百姓家,若有美貌的女儿也送来参选,且这次遴选只要家世清白,出身尚可便可参加,听说扬州初选后,入选的还有秀才家的小姐,只是后来因为毫无权势,硬生生被扬州的世族给挤下来,但这事势必会激怒扬州的寻常百姓,认为世族可恶。   杜三老爷听明白了,“我们家又不是顺郡王一派的人,我们……”   “是你舅舅崔家的人?”杜老太爷摇头,“这些年,通政司在江南一带折损了多少人马,即便江南各家不允朝廷插手江南事务,可你们别忘了,越是抗拒,就越让皇上心头不快。你舅舅自上任丞相一职来也太张扬了,早前与安王示好,可安王就不是省油的,行刺太子案被牵,现在被贬为思过候,人人避之不及。七姐儿能不能入宫得选,关系着我们杜家的存亡!实在不行,我们就效仿扬州金家,至少能替全家保个平安,想法子将功折罪。”   杜三老爷惊呼,“爹是说……金家背弃了盟约?”   否则金家那份“直荐帖”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雍王可不会无缘无故地给金家这般脸面,唯一的解释,就是金家立了奇功。   这种事不需要印证,只需要得到实惠就能让杜三老爷猜到原因。   “你大呼小叫地作甚?还不如一个女人能沉得住气。”杜大老爷说的是杜家三太太。   这杜三太太在杜家几房儿媳里头,是一个最有贤名、手段的人物,平时瞧着不温不火,关键时候就能压得住场。有母如此,女儿也是个极通透的,虽几个嫡出孙女容貌相当,但杜老太爷则更宠杜七小姐,大部分的原因是杜七小姐的胆识不亚于杜家男子,而杜小姐更是一个富于心计的人。   杜老太爷双手负后,他一把年纪,不就是为了子孙后嗣的前程平安么?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可瞧过,皇上自登基以来,虽是守成之君,只要他拿定主意要办的事最后却没成的?自大燕建国以来,对江南官场肃清了多少次?这一回,皇上是要大动江南官场,我们若是与皇上对抗、与朝廷对抗,那就是自取灭亡。   别以为没有我杜家的襄助,雍王就办不成事,怕是背里,已经有不少人早已倒弋,江南这滩水已被搅浑了,这真真假假之间谁还分辩得出。各家现在都看出了苗头,想寻得自保之法,挤破了脑袋也要让女儿嫁入皇家,他日一旦事发,京城、朝廷还有个能帮得上忙、说得上话的人。”   早前没当回事,以为只要江南官商联盟,联手对付朝廷派来的钦差,各家就会平安无事。可是,就在顾谦遇刺之后,早已经触怒了朝廷和皇帝。   这次来的雍王,是皇子,他们有心行刺,却又不得不有所顾忌。   当今皇帝是个重视亲情之人,五皇子思过候犯了那么多的大逆之罪,最后也保了他一条命。若是雍王在江南出世,只会招来皇帝更疯狂的报复,更果决的肃整江南官场。   杜大老爷一脸恭谨:“父亲教训得是。”   “送给玉郡主的礼物你亲自来备。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拿到直荐入宫帖。大房的九丫头有十四了吧?”   “明年二月满十四。”   “把她送到七姐儿身边,我瞧她虽是庶女,倒是个知好歹进退的,你设法好好与她说,让她以侍女身份陪七姐儿入宫。”   杜三老爷眯眯一笑,这是全家要力推她女儿了,要是杜七小姐真成功当选,往后他就成太子岳父了。“大哥,九丫头还有姨娘、弟弟,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只要她随小七入宫,小心服侍小七,   我们杜家就亏不了她姨娘和弟弟。”   庶女,自来都是为父兄前程作出牺牲。   说到这九丫头,除了性子冷漠些,这模样却是杜家小姐里长得最好的。   只是这九丫头与杜家人感情不深,只有用她的亲娘、弟弟相胁,九丫头才会被他们所用。   *   杜家人商议着法子。别苑内,慕容恒正与温彩细说姑苏各家长短。   温彩面露难色,“周家早前是安王一派的人,而杜家则是崔丞相的人、珍嫔的娘家。阿恒之意,姑苏选妃,只需要公事公办就行?”   “不是公事公办,一定要把姑苏的水也给搅浑了。如果我没猜错,杜家一定知道你手头有直荐入宫帖的事,你可不能一时心软就给了杜家人。杜家盘桓江南,盘剥百姓,这杜老太爷又是出名的圆滑狐狸,如果他们讨好,你就推到本王身上,说你出宫时却是有直荐入宫帖,已经用了,再没有了。”   温彩埋头,可她手里明明是有的。   “还有杭州、金陵未去,得留着在那边使。”   温彩道:“我听说,杜家与金家原是姻亲,万一他们知道了……”   “杜家这个时候想脱手已经不能了。在杜、周两家之间,相较之下,周家倒更可信些。通政司那边,已经搜集了不少杜家的罪证,便是本王瞧了都恨不得怒不可遏,皇上那儿怕是很难轻恕。既然周家小姐已经入选,我们在姑苏就不必浪费一份直荐入宫帖。”   温彩含着笑,她早前还想,若是有人花大价钱,她卖一个面子又有何妨。   慕容恒扬了扬头,“顾大人遇刺案,这杜家、田家是首当其冲,太子那边不会放过这两家。杜家小姐里,且让一个入选也无妨,总得打消他们的防备之心。”   温彩点头,“要是杜家女眷递拜帖,我且拖些时日。可我手头拿着这东西,到底有些不安心,还得趁早使了出去,不能到一处再下手……”   慕容恒眼里含着笑。“你放手,你手头剩下的名帖,不出三日就会有人登门求取。金陵王家、钱塘苏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温彩明了,眸子一转,“这两家已经愿与朝廷合作了?”   “到了这当口,没有不愿意的,看得上他们是本王给他们面子。钱塘苏家一直与田耀祖不合,虽说早前是安王的人,但贵在还有可用之处,相较田家,行事还算有分寸。”   “既然你说得留给这两家,我听你的就是。”   “这两家的人已得到了风声,用不了多久就会前来姑苏拜会,若递了拜帖,你只管先见。”   “是。”   两个又下了一会棋,见天色已晚,各自歇下。   两日后,初选结束,入选的只得五人,还有五位名额得从候选的三十八人里挑选,这候选者也是绝代风华之色,从中选出五人着实有些为难。   温彩以身子不适告了假,将这事交托给了鲁公公、芳嬷嬷着办。   于是乎,各家开始走门道,送厚礼的、送珍宝的,络绎不绝地进了别苑。   芳嬷嬷看着来送礼的杜家人,勾唇一笑,“不是老婆子不收,而是收了礼后杜小姐却入不了名单。不瞒杜大太太,这真正拿大主意的还是玉郡主,老婆子也是襄助行事。杜小姐这儿,我与鲁公公是过了,可郡主昨儿夜里染了风寒,卧病静养……”   “不是说三个人里,有两人通过即算过么?”   “这两人说过的人中必须有一人是玉郡主,她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便是我与鲁公公也得听她的。要是我们惹她不快,她回宫后在皇后娘娘一句话,我们的人头不保哇!”   芳嬷嬷这话有些夸张,可她一路过来,已经猜到这事有些异样,最主要的原因是,早前顾嬷嬷拒绝来江南。荣安候顾谦在江南可是丢了半条命,她不能开罪人,也不能保证杜小姐就能入选,唯一的法子就是打太极。   杜大太太笑了一下,“玉郡主那儿,我们备有厚礼。”   跑腿小太监接过话,“杜大太太别为难我们芳嬷嬷。早前小的与玉郡主那边打听过了,玉郡主身边的青莺姑娘说你们还未拜见玉郡主呢。”   杜家知温彩、鲁公公、芳嬷嬷三人是说得上话的,只要使的了银子,打通了这三人的关节,大事可成。扬州那边闹翻了天,落候又入选的人多了去。   “不瞒芳嬷嬷,我们递了拜帖已经好几日了,眼瞧人选就定下来,可是玉郡主养病,不见来客……”   杜三太太也着急自家女儿的事,珍嫔又从宫里写信来催了,打听这边的入选情况,再三叮嘱,说宫里边已经打点好了,就等着杜小姐入选。   这封信,杜大太太也是瞧见的,就想替八小姐争取一回。   杜家二房原是庶出,虽有六小姐,可六小姐在才艺展示那关就被刷下来了。偏八小姐只入了候选名单,这般下去,怎能让杜家人甘心。   杜大太太取了一张银票藏在手心   ,一把握住芳嬷嬷的手,“我女儿的事,还劳嬷嬷帮忙打点,玉郡主病了几日,还请嬷嬷亲自走一趟,替我们玉成此事。”她压低嗓门,“一万两银票,就嬷嬷去玉郡主那边瞧瞧,要是能成,今儿我见着玉郡主自会求情。”   送上门的钱,只是让她走一趟,芳嬷嬷轻叹一声,“也罢,看你一副慈母之心,老婆子就去那边看看玉郡主起床没。”她对一边服侍的小太监道,“代我照顾好两位杜家太太。”   小太监应声“是”。   杜大太太又令身边的婆子塞了银票给小太监,“给公公买茶水吃。”   小太监一看,出手就是二千两,笑了一下:“谢过杜大太太。”他看了一下左右,除了院子里的粗使下人,便再无旁人,这才低声道:“不瞒杜大太太,你们求玉郡主固然不错,却还有一个直入宫中的法子。”   “直入宫中……”杜大太太愣了一下,杜家也是经商之家,对这块别人一指点,就后还有内情,忙与婆子使了个眼色,这婆子又取了一张银票,那小太监一瞧颇有些不悦。   杜三太太轻咳一声,小太监说的法子她是知道的,偏杜大太太以为是要她加钱,又让婆子给了一张。   小太监一律的收了,先前是吃惊,只一句话就得了一万两银,现在又得一万两,这江南之地,果然是遍地黄金。压低嗓门道:“离京之时,皇后娘娘特赐了玉郡主几份直荐入宫帖。”   杜大太太张大嘴巴,“有这东西?”   “这可是宝贝,得了玉郡主亲笔所书,再盖上她的印,拿着入宫帖便能进入毓秀宫,接受宫中嬷嬷的教导,习歌舞、女红、厨艺、学宫规,那各地入选的太子妃人选,便是因有这帖子才能入宫。这入宫学习了宫规的小姐,这不是太子侧妃,就是皇子侧妃、世子侧妃,这与后去的美人,可不能同日而语。”   杜三太太想到了金家的金珍华,这可真是天下掉馅饼,那丫头竟得了一份。可见金家,是下了大血本,否则哪能拿到那样的东西。   “公公以为,要拿到这东西,得多少……多少……”她比划了一下,多少银子,只要能入选,就算是多给一些又无妨。   小太监不再接话,只是笑了一眼,又拿眼睃着一边的婆子。   杜大太太又令婆子拿银票。   这一趟出宫,对于宫人们来说,当真是个肥差,便是一个小太监抓住机会也落了不少油水。   小太监继续道:“据小的所知,扬州落选再入选的小姐哪家没有花上几十近百万两银子。而这直荐入宫帖,整个天下只得五六位大都督、都督家才貌双全的千金得皇后赏赐了一份入宫帖,旁人还没得到呢,自然珍贵无比,别说是几百万两,那有的人便是倾家荡产也只为换一个帖子。   这次的入宫美人,可与往常不同,这最先入宫的可都是给太子、皇子、皇家世子们、公子们预备的。是这运气好了,那就是太子侧妃。就算最差,那也是亲王府某公子嫡妻。二位太太且想想看,这等好事岂是银钱能换的,这不仅是小姐的前程,更是一个家族的前程……   太子英俊不凡,德才兼备,这文治武功更是皇子里头最拔尖的。我们离京之时,那京城的官家小姐们抢破了头也要入毓秀宫占一席之地,别说是太子侧妃,就是做个太子侍妾那都是无限荣光。太子膝下尚无子嗣,要是令爱争气,诞下一男半女杜家老爷就等着封候晋爵。”   这一席话说得杜大太太心下泛波,只当入选就成,没有温彩还手握另一种入宫门道。不光是她急,便是杜三太太也急了,追问道:“请公公指点,如何送礼玉郡主才会把入宫帖赏给我们杜家?”   太子年轻英俊,才学不凡,又是未来的皇帝,整个江南的女子都为之疯狂,大部分人的是为求荣华去,还有一些女子则是为了得见太子一面而去,如扬州的雷如烟。   芳嬷嬷正要入院门,却见外头站着的粗使丫头道:“嬷嬷请留步!”院子里站了几个陌生下人,花厅里更似来了贵客。   芳嬷嬷心头一个机警:玉郡主不是染了风寒养病么,这个时候怎见访客了?心里狐疑着,心下思忖片刻,问粗使丫头道:“来访的是什么人?”   “是金陵王家的太太、小姐,郡主他们不远而来,不好拒了,故而见了她们一面。”   两人正说话,就见红燕从外头领着两人陌生的婆子、小厮进来,红燕道:“这会子郡主正在会客,你们在外头等着,若是贵客走了,郡主自会见你家太太、小姐。”   “有劳姑娘!”   红燕对院门口的粗使丫头道:“着人搬张案、条凳来,让她们在外头候着,再送壶茶水、送几盘果点来。”   红燕与芳嬷嬷行礼,“嬷嬷有事?”   “没……没事,我就是来瞧瞧郡主的病好些了。”   “原是轻浅了些,这不刚好转便有人来访,郡主又不好拒了,强撑着在会客呢。”   “既如此,我不好打扰。红燕姑娘忙。”   粗使丫头应声“是”飞野似地跑开了,不多会就拧了壶水来,又带了另一个捧着果点的丫头。   芳嬷嬷心里暗自琢磨:屋里的是金陵王家的太太、小姐,那外头的又是哪家?她笑道:“老婆子是皇后宫里的芳嬷嬷,二位是哪家府邸里的下人?”瞧这婆子的打扮,衣着上好的茧绸,是藏青色的绸缎,挽着得体的发式,就连那跑腿的小厮也不像寻常人家。   婆子起身行礼:“是芳嬷嬷,久闻大名,奴婢有礼了。”忙倒了盏茶递给芳嬷嬷,“奴婢是钱塘苏家的下人,前几日我家太太就递了拜帖,我们苏家与玉郡主说起来也是姻亲。”   是亲戚?   这温家可是地道的京城人氏,哪里冒出来一个钱塘苏家的亲?   芳嬷嬷半信半疑。   婆子笑道:“温家二房的红大奶奶,是我家太太的同族侄女。”   这算是什么亲?八竿子打不着。   芳嬷嬷见里面有婆子出来,“这金陵王家莫不与玉郡主也有亲不成?”   那婆子听人说了芳嬷嬷的底细,想她是皇后身边的人,欠身道:“王家与玉郡主原不带亲,只是我们王家与宫里德嫔娘娘是亲戚。”   换句话说:与慕容恒是亲戚。   这秦德嫔父兄发配西北,哪里还有什么娘家族人,如今离开冷宫了,突然就冒出来一门亲戚,早前也没听说她有什么亲戚。   苏家婆子行李,“不知道婆子是江南哪处王家?”   王家婆子道:“金陵王家。我们家的二老太太姓秦,是宫里秦德嫔的姑母。”   芳嬷嬷站在院门口望了一眼:花厅上有好几口大箱子,箱上又备了极好的绸缎,这哪里像上门认亲的,倒更像是来走门子的。   花厅上,王太太含着笑:“宫里的德嫔娘娘身子可好?在宫中生活可好?”   温彩道:“德嫔娘娘玉\体安康,近来襄助皇后娘娘打理后廷事务,又主掌永仁宫。”   王太太轻吁一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婆母在世之时,时常挂怀德嫔与四殿下,要是她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   温彩捧起茶盏,“王太太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目光却扫过一边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目光相对,那少女复又垂眸,脸上含着淡淡的浅笑,不让人觉得太过,也不让人觉得她孤傲,即便是如此,还是给人一种冰寒之意。   “那个……”王太太支吾了一下。   双双笑着蓄了茶,“王太太,我们家郡主最喜欢快人快语,你有什么事就直说。钱塘苏家的人也到了,正在外头候见呢。”   王家婆子进了门,附在王太太耳边说了苏家的事,这苏家与温彩沾了亲,心下一急,道:“是……是我们老爷听说……郡主手里有直荐入宫帖,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王家一份。郡主也瞧见了,我这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六岁之时也入女学读书,琴棋书画也是会的,这女红刺绣极好。”   王太太似乎不善言辞,少了其他妇人的圆滑、机警,更显得敦厚诚实,说话之后,又小心地看了眼王小姐。   王小姐似乎无心入宫,虽然笑着却更木讷与应付,笑不达眼底。   温彩道:“王小姐当真愿意嫁入皇家?”   王太太心下一紧,“郡主,父母之命,她且有不愿意的,再说这是参选太子妻妾。” ☆、第205-206章   第205章自愿   温彩只定定地看着王小姐,“说出你的真心话,我们都是女儿家。”   王太太的神色肃厉几分。   王小姐咬着下唇,眼睛放光,倏地提裙一拜:“回郡主话,小女确实不愿入宫。可是祖父、父亲、母亲、哥哥们都……”   王太太陡地起身:“住嘴!郡主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想到现下的王家,靠谁谁倒,要不是与雍王能搭上亲戚关系,雍王未必会给王家指一条明道发。   周家便是因为女儿入宫为贵妃,一门二爵,光鲜无限。即便顺郡王失宠,可周家的爵位依旧。整个天下,谁不羡慕周家养了个好女儿,如今王家也有机会把女儿送入宫,自得好好抓住这机会。   温彩道:“小姐不愿意入宫,王太太又何苦逼她?”为了荣华富贵,一个个全都疯了,只看到了光鲜,没看到各家小姐与人共侍一夫将来的辛酸庆。   于他们来说,牺牲一个女儿又算什么,为他们谋算荣华才是最重要的。   温彩又道:“据我所知,王家共有四房人,你是第二房,大房有女,却是庶女;三房、四房乃是庶子,也有女。为何非得二房唯一的嫡女入宫?”   王小姐道:“祖父说,得把王家最优秀的女儿送入宫去,可是……我无心入宫。禀郡主,小女早有意中之人。只是父母长辈嫌贫爱富不肯成全,我……我……”   王太太气急之下,整个王家对此事报有厚望,不曾想王小姐竟一语道破,抬手“啪——”的一声就击在她脸上,“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不饶你。”   要不是雍王与王家有些渊源,今儿这事张扬出去就不好听。   扬州那些落选的小姐,有的就是因为与人有婚约被刷下来的。   王小姐如此说,又怎会不让王太太气恼。   王太太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儿入宫,可是这女儿大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她还要依仗过活,自然是希望女儿多多提携儿子的前程,这才强硬心肠,听从丈夫、叔伯的建议。   王小姐手抚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母亲,为什么?你不是说疼我么,我不要入宫,既然家中的姐妹个个都想入宫,让她们去。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九妹妹,她也是父亲的女儿……”   王太太一脸通红,出门前就说好的,没想到了现下,王小姐还不肯服软,不愿听从长辈的安排,“看来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女儿只想嫁孔秀才,便是吃糖咽菜也都认了。”   当真是不知廉耻,当着温彩的面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太太还想再打,温彩一把止住,“王表婶息怒。”   她叫她王表婶,那是承认王家与雍王、与她是亲戚了。   王太太道:“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玉郡主,你说说,这是多好的机会,她竟不肯,若她不是家里适龄女儿里唯一的嫡女,老太爷与几位老爷怎会送她入宫,我们王家都打听好了,这各家送入宫中的,可都选家里最尊贵、体面、优秀的女儿去……”   要是送庶女来参选,旁人就会说王家不当回事。   送嫡女入选,不也是为了他日增加几分胜算么?   温彩吐了口气:“优秀的女儿不一定都是嫡女,这庶女里头也有优秀。王表婶,既然王小姐不乐意,你们别再逼她,就算他日入了宫,若存心不入选且不白白浪费了机会。待你们商量好了,再来与我拿入宫帖,我替你们王家留着。”   “郡主,就写她的名字。”   “娘,我不要入宫!我死也不要入宫,你们若再逼我,我就去死。”   温彩道:“王家表妹都说到这份上了便是王表婶同意,我也不能干这种事。你拿不定主意不要紧,先回金陵与家里人商量后再来。”   王太太支吾道:“这……这可怎么好?”她打王小姐一耳光还是轻的,要是王家二老爷知晓了,这心头指不定还得多生气呢。   双双取了一份鲜艳的入宫帖,温彩提笔,写下“金陵王”几字,问道:“老太爷名讳?”   王小姐道:“娘,这嫡支嫡房不是还有三位嫡出小姐么。”   “你给我住嘴。这是我们二房子孙的事,你扯上嫡支大房作甚?”   “娘……”   温彩又问了一声:“老太爷名讳?”   “王之腾(王之朋)。”母女二人说的竟各不相同。   温彩只得落下一个‘之’字,“回去与家里商量之后再订,这是大事。”   王太太恶狠狠地看着女儿,搅了原先订好的事不说,连这事也给搅合了。“难得在江南遇到亲戚,王家表妹且留下来陪我几日?这等率直性子,我倒喜欢得紧。”   不慕荣华富贵,还能坚持心中真爱,就凭这份勇气,温彩就颇为赞赏。   王小姐双眸一亮,要是温彩留她,她就不用回家受祖父、父亲的处罚。   早前只在心里暗猜这郡主年纪轻,这会   tang子倒觉得还是个性情中人。   “臭丫头,你是不是要把为娘给气死!没的让玉郡主瞧了笑话。”   “王表婶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哪有这般见外的。”温彩对着外头道:“双双,吩咐下去,将王小姐主仆安置客房休息,我要留她暂住几日。”   来到江南后,遍地都是打破脑袋要嫁皇家妇的女子,难得出现一个不愿意的姑娘,温彩的心情奇好,生怕王家人逼迫王小姐,索性留她在身边多住几日,一是为王小姐解危,二是想通过王小姐再了解一些江南各世族大家的情况。   温彩笑道:“总算有个同龄人作伴,这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会太过无聊。”   双双应声,唤了同来的厨房,两个人着粗使丫头收拾客房。   王太太坐了一阵,虽没订下人选,可王小姐能与温彩亲近也算是一个转机,苦笑了一下,“你若吵了郡主的清静,回头我不饶你。”   “王表婶,我风寒未逾,不好久留。”   “妇人告退!”   王太太又拉了王小姐到一边,千叮呤万嘱托一番,虽说得换人选,可到底是替王家办成了一件大事,早前也是来碰碰运气,盼雍王能瞧在过世的二老太太面子上帮衬一把,毕竟两家几十年没有往来,心下也没底。见温彩还肯认这门亲,方才吃了一枚定心丸。又挂着家中的大事,当天就领了下人坐船回金陵。   王二老爷原也一道过来了,正候在别苑外头,见只妻子一人出来,细问了一番,气得暴跳如雷:“你瞧瞧,把她惯成了什么样子?当着贵人的面,也敢胡言乱语。”听说皇家选妃,整个江南的女子谁不想嫁,偏他女儿要死要活的都不嫁,这传出去,岂不要被人误以为他们王家瞧不起皇家。   王二老爷转而又想,让女儿留在玉郡主身上也好,许他日还能觅上一段良缘。   想到孔秀才,王二老爷就一阵心堵:“让她与孔秀才断了才好!家门不幸,竟出了这种事,别人家遮之不及,可她倒好竟当着贵人嚷嚷开。”   “老爷,玉郡主说替我们留着那份名帖,可是我没敢做主,这事还得回金陵从长计议。”   夫妻俩一路合计此事,这次要不是二老太爷拿定主意要让二房嫡女入宫,他们夫妻也不会来姑苏求见温彩,生怕晚了这名额就被旁人抢占了去。   温彩与王小姐寒喧了几句,双双道:“王小姐,客房拾掇好了。”   “王表妹且歇着,我这儿还有客人要见。”   “小女告退!”   苏婆子迎上苏太太,低声道:“太太,金陵王家与雍王殿下有亲,听说玉郡主心情好,留了王小姐作伴。”   苏太太母女走在前头,后头一长串都是抬着礼物箱子的,不仅有江南的杭绸、苏绣,更有海外的稀罕物什。钱塘苏家,原就是做海运生意的,虽不能与田家相提并论,但也是钱塘首富,只是这些年受田家排挤,生意不顺,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也是富贾人家,比寻常的正五品官员家过的日子还要殷实。   闲聊几句,温彩看了礼物,件件都是极珍贵,这苏家定是大出血,这些奇珍异宝就算没有一百万两,八十万两定是有的。   温彩正在心下权衡,又有两个婆子捧了两个锦盒进来。   苏太太道:“玉郡主金尊纡贵,打扮得太素雅了些,这一盒珍珠献给郡主打首饰、串珍珠衫穿,这另一盒珍珠劳郡主转赠宫里的七公主、十公主。”   温彩启开盒子,一盒珍珠已是难得,况是两盒,且粒粒匀称圆润,这样几棵便价值不菲,两盒就更值不少银子。   “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了。”温彩与双以点了一下头,双双接过,着人把箱子放进了偏厅。   苏太太又问了些温家二房董氏的事,嘘寒问暖一番。   说了一炷香的话,温彩直切主题:“苏家决定送小姐入宫了?”   苏太太笑了一下,看着一侧坐着的乖巧女儿,“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要把家里最优秀的女儿送去待选,还请玉郡主帮忙。”   温彩令双双取了帖子,对王、苏两家的事,她已经听慕容恒说了,“苏小姐名讳?”   “单名一个‘宁’!”   “苏宁!”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苏宁电器”勾唇一笑。   苏太太不知所谓,只赔着笑脸,继续道:“宁儿在家中行序第五,小姐里头行第三,上头还有一个嫡堂姐,只是三年前就出阁了。她是我们这房的嫡女,打小也娇养大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不敢说精通却也略晓三四。”   要说略通一二着实太谦虚,苏太太自认她女儿才华在钱塘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温彩写了帖子,双双递过印鉴,盖了她的大印,“先送她入京,不妨到我二婶家住几日,了晓一下各待选小姐的情况有利无害。我哥哥家里有不少宫里出来的老人,可以请镇远候府的嬷嬷指点一二。”   双双奉上帖子,苏太太双眸熠熠闪光,就   这样一份帖子,得多难得呀,看着上面的凤印,眉眼都乐成了一朵花。   “郡主可去钱塘?我们苏家还有几位适龄小姐。”能入选的多几个,也让苏家好好地风光风光。   “几日后,我们得去杭州,再是金陵,旁处就不去了。届时除扬州、杭州、姑苏三地的美人,其他各地美人送往金陵待选。   “那……怪可惜的。”   温彩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双双从小厨房里捧了一碗汤药进来,“郡主该喝药了。”   苏太太母女起身拜别,“郡主保重身体,要是去钱塘多好,可以住到苏家,到时候一定好好地款待郡主。”   一早就决定了在扬州、姑苏、杭州挑选,再最后前往金陵,但凡没去的各州府把直接把人送往金陵再选。   “苏宁入了京,他日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回去后好好保重。”   苏小姐一脸恭谨应声是“是。”可那双眼睛却最不安分,审视了温彩后,又将温彩身边服侍的人都瞧了一遍,拿到了名帖便可入宫,脸上的得意之色难抑。   对苏宁的性子温彩有几分不喜。   温彩轻声道:“双双,送客吧,我想歇一会儿。”   青莺扶了温彩。   苏太太母女一出别苑偏门,见着苏老爷,露出帖子的一角金色,“办成了,果然是礼重人不怪。礼送得厚,事也容易办成。”   苏老爷心里暗道:当真以为是钱买的么?还不是因为他投了通政司,答应帮通政司做事,否则这帖子岂有这么容易?   苏太太上了马车,拉着苏小姐的手道:“家里花了这么多钱财办你的事,你入了宫可得争气些,也让我们苏家风光风光,再给娘挣一个诰命来,给你爹挣个候爷、伯爷的当当,也让你哥哥做一回当朝权贵、皇亲国戚……”   苏小姐嘴角一扬,“娘放心好了,我一定用心。”   “太太,我们家小姐长得美,又是钱塘出名的才女,一定不会辜负你和老爷的厚望。”   苏家人意气风发地离去。   偏厅里,双双眉飞色舞地道:“郡主,这两家送的礼可真重。”   “先搁着吧,待离开姑苏时,再交给雍王处置。”   “郡主,苏夫人说那两盒珍珠是送给你的。还有,王太太也是看在亲戚份上才送了你一箱子极好看的绸缎。”   “珍珠留一盒,绸缎留四匹,其余的如数交给雍王。在一盒珍珠上注明:钱塘苏家献七公主、十公主,宫里那边自有安排,我们就不必过问了。”   “是。”双双看着一屋子的箱子就欢喜,“郡主一点也不贪心。”   不是温彩不贪心,只是这选妃的动静闹得太大,怕是有不少人都盯着,得了这么多的钱财宝贝,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虽说这是他们送的,可又有多少是从明路上来的,取之用民,用之用民。”   温彩懒懒刚躺下,只听芳嬷嬷在外头道:“禀郡主,姑苏杜家二位太太求见。”   温彩与双双使了眼色,双双几步奔出:“嬷嬷小声些,郡主刚服了药,这会子歇下了。原不见客的,可王、苏两家的太太来见,因是亲戚,论起辈份来还是郡主的长辈,实在不好回拒。”   芳嬷嬷得了杜家人的好,此刻为难地道:“杜家二位太太都等大半晌了,若是郡主醒了,还劳双双姑娘着人通报一声。她们可是真心来拜见郡主的。”   双双拉了芳嬷嬷到一边,低声问道:“可是为了求入宫帖来的?”   芳嬷嬷凝了一下,大家都是明白人,“正是。”   “来晚了!”双双吐出两字,“离京之时,皇后统共就给了那么几份帖子,已经用完了。嬷嬷,别让她们候着,让她们另选他法,免得误了时辰。”   可谁不想多几位,这人越多,中选的机率越多,就算是旁人得配其他皇族,那也是件极体面的事。   红燕走了过来,道:“芳嬷嬷,昨儿郡主还说,这事不能再拖。五日后,启程前往杭州办差,还得劳你与鲁公公尽快订下人选。”   温彩病了,这事都落到了芳嬷嬷和鲁公公身上,可这个时候,有些事他们还得请温彩出面。   芳嬷嬷得了实话,不无失望地回到院子里。   杜三太太遍遍沉吟:“入宫帖怎么就用完了呢?”说好了,杜家的七小姐要入宫待选,这七小姐无论容貌、才智都是极好的,怎么这帖子就用完了。   晚了一步,在她们来之前,就听说温彩会见王太太,一边又候有苏太太,只因这两家与她有亲,她是不是把帖子都给了这两家。   杜三太太紧握着拳头,怎么就差一步呢?   她女儿怎么办?这些日子都在静候消息,只等拿到了入宫帖就预备入京。   芳嬷嬷面露窘色,得人恩惠,替人解难,“现在入候选名单的各家都在走门道,我和鲁公公替你们杜家留上一个名额。你们意下如何?”   杜大太太没拿到直荐帖子,也只能保住现下的东西。   芳嬷嬷又补充了一句,“玉郡主那边我来替你们打点,保管让你们满意,届时杜小姐入宫,我自会关照着她。杜大太太以为如何?”   杜三太太心乱如麻,原是想着两道路都走的,杜七小姐可没预备早前的参选,这不是没机会了。   大房的人已经接掌了家业,她们三房岂能落后。   她不甘心!不甘心!   杜三太太道:“芳嬷嬷,我女儿要入选,你开个价。”   芳嬷嬷凝了一下:“这候选名单里,可只得杜八小姐,这……这就没杜七小姐。”   在扬州时,那些被刷下来,因着家人走了门道,不又保留了名字么。为什么到了姑苏就不行,杜三太太咬了咬牙,“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芳嬷嬷以为如何?”   “这……这早前候选名单里没七小姐,杜三太太这不是为难我么?”   杜大太太似从中品出了什么味,心里琢磨,就算八小姐入选,难保他日不会被挤下来,索性一次做好,花上一笔银子,确保她女儿不会落选。“三弟妹,我正与芳嬷嬷说八姐儿的事来,你能不能稍后再说你的事。”   杜三太太这是着急,要是再不想主意就失去这机会了,她相信以她女儿的聪慧与美丽,一定可以入选的。   芳嬷嬷道:“杜大太太爽快,我也是个爽快人。如此可好,一百万两银子,玉郡主那儿我来打点。”   “好。”   杜大太太应得爽快,当即让婆子取了银票,今儿上门原就是想求入宫帖,只要能确保小姐入选,他们也豁出去了。   早知晚一步,她们昨儿就该来拜访,就算坐在一边等也成。   杜大太太又额外给了芳嬷嬷三千两银子算是跑腿的辛苦费,“大太太回去等着消息,明儿一早会有画师入府给八小姐采绘画影。”   杜大太太办妥了事,告辞离去。   杜三太太道:“芳嬷嬷,还请你帮忙玉成我女儿之事。”   芳嬷嬷一脸难色,虽知每届皇帝选妃各地也是明争暗斗,如今方知此事的好处,“杜七小姐不在候选之列,这……我们以前也没遇到过,这样可好,你先回去,待我试过郡主和鲁公公的意思再回你。”   杜三太太招了一下手,婆子递了一只锦囊来,一掂份量,里头的银票不薄。   芳嬷嬷推了过来:“我现在不能收,万一办不成,这不是哄骗了你。你放心,待我得了准信定会回你。你家里既有女儿,早前怎就没来参选,这名额就快满了,你现在才……唉,难办啊。”   杜三太太硬塞了五千两银票,“这是我请嬷嬷喝茶,请嬷嬷问准了信定再回我。”   原以为万无一失,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杜老太爷听说之后发了一场火。   杜老太太神色俱厉:“素日三太太是个办事沉稳的,怎会出了差池?派了那么多下人在别苑候着,竟让人抢了先机,你……你……这不是坏了全家的大计。”   为这事,宫里的珍嫔特意递了家书,要杜七小姐无论如何也要入宫。   对杜家来说,这是件大事。   珍嫔娘娘近来又在皇后娘娘跟前服侍,求的不就是想让杜家小姐进太子府为姬妾,要是人入了不宫,珍嫔娘娘想帮娘家也不成。   第206章失算   杜大太太此刻才知,三房人与老太爷一早就知道直荐入宫帖的事,心下懊恼,更怨大老爷,明知道有这样的事早前硬是没露个底,害得她今儿白使几万两银子出去。   然,杜三老爷一句话,把杜大老爷夫妻顿时给激怒了。“父亲、母亲,要不让小七替了小八。”   杜大老爷厉声道:“凭什么?我们家小八哪里比小七差了?”   “这次入选的是我们小八,谁也别想抢我女儿的名额。”   珍嫔才不会管这入选的七小姐还是八小姐,若是八小姐不是更好,这可是她的同胞妹妹,少不得更用心帮衬。   杜大老爷道:“我们大房为了此事,可掏空了家底,谁也休想打我家小八的主意。”   杜三老爷道:“论容貌,小八与小七自不相上下,可是小八的性子……”   杜大太太搁下狠话:“小八怎了?她入了宫,自有她嫡亲姐姐指点。昔日二姐儿入宫,你们也说不成,可这几年宫中最得宠的就属她了。”她扯了一下杜大老爷,“父亲、母亲你们偏心三房我们无话可说,可这次入选乃是各凭本事,小六落选,小七一门心思想拿到直荐帖入宫,这又怪得了谁?我们小八是凭着本事入选的。小七想入选,你们另想他法,谁也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哼——”   杜大太太生平第一次发了一场火,拂袖而去。   又想牺牲他们大房,凭什么?她绝不会允许。   对宫里的珍嫔来说,若得知小八入选,指不定多高兴呢。   杜老太爷迈着方步,“再想他法。”   失策啊失策,没拿到入宫帖,还险些误了杜七小姐。   杜三太太道:“我求了芳嬷嬷,让她想法玉成此事。只是……她说小七原不在候选名单,怕是此事有些难办,今儿已宣布五位落选小姐名单。离开别苑的时候,我听那里下人议论,再有几日,玉郡主、雍郡王一行就要离开姑苏了。”   再不想办法,到时候名单一定,再难更改。   三房人急啊!   杜三老爷看着妻子的目光多了几分责备。   *   姑苏周家。   周家当家人聚在一处,这一次挑选真是严苛,如果他没猜错,越到后头会越严厉的。   “爹,有人说是杜家花了银子打点,将柳小姐给挤掉才入选的。会不会与扬州一样,到时候各家又是一番明争暗斗。这入选的小姐,一旦被人寻出不妥当处,也是会落选的,而最后落选的这批就会成为候选美人。”   周老爷心下着急,“雍王感染风寒这几日不见客。玉郡主也病了……”   “老爷还在犹豫?我们再不想法子怕素兰要被那几家给挤掉。自从杜家小姐入选后,整个姑苏城就开始争斗。今儿丁小姐落选,有人拿了她以前跟青/楼女子学习琴艺说事,说她声名有损。”   为了让自家女儿上位,各家更是什么体面都不顾,什么小人行径都使出来,甚至抵毁对头小姐的名声。   要拉人落选,抢了别人的名额,这些人哪还有昔日的大户人家的体面风范,连最后的脸面也不要了,巴不得把别人的女儿给拉下来,取而代之。   周老爷道:“你们别贸然行事,再静观两日。”   周素兰起身,“爹爹,若是此次真有人将我挤下来,我……我不入宫就是。”她咬了咬唇,她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入选的。   周大爷正色道:“妹妹说什么傻话,你可是我们姑苏第一个入选的美人,凭妹妹容貌、才学还有在江南的才名,一旦入宫,定会得皇后、太子的青眼,我们周家不可错过。这么多年,早前有田家、杜家因着朝中有人,在生意上处处欺着我们。就是二叔、三叔在西北任上,原比别人用心、刻苦,也被他人抢了功劳。   说来说去,我们周家就吃亏在朝中无人。一旦妹妹入宫,不仅可以助家里,还能帮衬二叔、三叔一把。父亲身为长兄,要掌管家业,又要照应叔父、全家,早已心力交瘁。身为周氏儿女,理当替父亲排忧解难。”   “树德说得正是。素兰啊,我们周氏一族的小姐不少,如你这般能顺遂入选的就你一个,你可不能说这等丧气。这件事就交给我和爹、大哥大嫂来做,你只需要安心在家等着入宫就是。”   周大\奶奶接过话,“妹妹就听爹娘的。”   一侧又有个二房的长子,怯生生地道:“大伯,我听人说,杜家……想让七小姐入选,这些年我们家虽与杜家面上友善,也得防他们背后使诈。说起来,丁家与杜家还是姻亲,杜家为了让杜八小姐入选,连亲戚面子都顾不了竟如此抵毁丁小姐的名声。”   周老爷神色转厉。   周大爷道:“当我们周家怕他们不成,要是杜家敢撕破脸面抢素兰的名额,我也不怕与杜家闹翻。”   周老爷凝了一下,“说了多少回,让你收敛一下你那急燥的脾气。”   一家人正说话,管家进了屋内,抱拳道:“大老爷、大太太,小厮回来禀报说,杜家又动了。深更半夜的,杜家的三太太又入城东别苑。”   朝廷是要大动江南,各家送女儿入宫,也是想保住全家平安,有女儿能在皇家说上话,总比说不上的好。更重要的是,各家都觉得自家的女儿是最美貌、最有才华手段的,认为一旦入宫就指定会得宠,会给全家搏一个好前程。   但周家送女儿入宫,则是这些年来被打压得太厉害,连家里在外做官的子弟都被打压,只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好让旁人不再打压周家。   周大奶奶急道:“娘,我们这样坐等着,万一妹妹被人替代,且不可惜?”   周大爷道:“父亲、母亲先别管了,我这就出一趟门,想了法子求见雍王殿下。”   他定定心神,令了随从前往城东别苑。   有才的女子,多是骄傲的;而有德的女子,又多有自尊。周素兰便是如此,看着父兄为她的事操劳,越发惭愧,真想不入选算了,可想到当年祖父在世,便是因朝中无人,受人排挤打压,活活给气死的。   周家一定要扬眉吐气!   唯有这样,周家人才会有好日子。   虽说周家有人入仕,可这做的都是些小官。   早前周家投了京城冷家、慕容悰的线,白白花了不少银钱,在一夕之间化为东流水。数年前,周家原想投告京城长宁候、贵妃娘族,别人嫌他们孝敬的银子少不说,还借此讥讽,虽说都是姓周的,祖上原没有半点关系。   后来,他们才知道   ,长宁候不愿帮他们,是田家许诺了更多的利益,害怕周家抢了田家的生意。   周太太道:“素兰,你先回阁楼歇着,安安心心地等着入宫。”   她欠身应声“是”。从她一出生起,她就知道自己早已经被剥夺了快乐、幸福的权力,祖父的死,一直是父亲、叔父其乃兄长无法化解的心结,只有周家扬眉吐气了,他们才会觉得对得住早逝的祖父。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要争气,要努力,无论是周家的儿子还是女儿,都要为家族做出该有的牺牲。   *   周大爷进了别苑,又备了份得体的礼物,这都是他从自家库房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慕容恒正与温彩相对奕棋,二安子道:“殿下,周树德求见!”   温彩一脸求解状。   慕容恒道:“姑苏世族周家嫡支长房长子,入了通政司的就是他。八年前原想投长宁候周家不成,反被嘲笑;五年前便改投了冷家、思过候一派。”   “就是这种人,殿下也觉得可用?”温彩是不喜欢的。   慕容恒道:“那也周家被逼无奈,你可知道周家的老太爷当年曾中过先帝的二榜第三名进士,只因朝中无人,做了近二十年的知县老爷,后来遇上锋昏庸,被恶人先告状,丢了官职、郁郁而终。”   温彩不由得心生同情,“这么说,这周老太爷是个清官?”   “是不是清官不知道?至少在任上颇受百姓爱戴。他死之后,任上的百姓曾不远千里前来吊唁,可见是个好官。”   一个官员,做得好不好,便可从百姓对他的感情能瞧出。慕容恒是想告诉温彩,这周家人先投长宁候再改投冷家,也是被形势所逼。   温彩道:“我见过周素兰小姐,模样出挑自不屑说,她是一个真正的才女。我祖母在世时,常言看字如看人,她的字看似娟秀,却又多了几分坚毅,是一个心性坚强的女子。那日,鲁公公特意讨了她的字去,可是喜欢得紧,后来我拿她的字与翰林院学士的字比较,丝毫不觉周小姐的字比他们的差,反而瞧得久了,倒更觉周小姐的字倒比他们的还好些。阿恒,要不我们就给周家一个面子,直荐周小姐入宫。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如此才华的女子。”   慕容恒眸子温和,“很少听你如此夸赞一个人。”   “周小姐确实有过人之处。”   “既如此,你再写一份入宫帖。”   双双道:“郡主,奴婢这就去取。”   “让青莺去吧。”   青莺应声。   慕容恒道:“顺娘,你去偏厅小憩,我会会这周树德。”   “是。”   周树德进了花厅,行罢礼,道:“雍王殿下,在下与周家,愿为朝廷出力,愿世代忠于皇帝。在下今儿冒昧来访,想求殿下一件事。”他看着棋盘,这是一人下棋?不像,分明摆了两盏茶水,空气里隐隐还有女子的体香。   周家是做香料、胭脂、水粉生意的,对各种香味,周家人的鼻子异样灵敏。   慕容恒淡淡地道:“什么事且说来听听,若是合乎情理,本王可以应你。”   “多谢殿下。”周树德深深一揖,“在下听说,杜家人要把我妹妹的名额给挤下来?”   “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在下进来的时候,瞧见杜家三房夫妇了。杜家几位小姐容貌不相上下,但论品性、才德当属七小姐,只是奇怪的是,这次杜七小姐去没有报名参选,这马上就要订下人选了,他们的又这个时候走门道……”   慕容恒见他办差还算用心,不介意再卖他个面子,“早前没参选,是杜老太爷想从玉郡主那儿得到直荐入宫帖。偏生不巧,这帖子一早就用完了,他们知晓了实情这才慌了。”   周树德第一次听说入宫帖的事,整个人愣在一边。   外头进来一个俏丽的女子,看她的行止、眼神就是个练家子的。青莺扫了一眼,径直入了偏厅,在轻纱飞扬之间,一股淡淡的馨香传入鼻中,这香味儿……不似周家所产的脂粉,闻起来倒更清馨。   周树德道:“在下求雍王殿下帮忙,别让他们把我妹妹挤掉。”   慕容恒不紧不慢地道:“你……想不想替你妹妹拿到直荐入宫帖?”   周树德顿时错愕,迟疑地道:“殿下不是说已经用完了?”   双双从偏厅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帖子,小心地捧给慕容恒:“殿下且过过目,金陵周建勋之女周素兰,另有玉郡主亲笔所书转呈皇后娘娘的书信为凭。相信有了玉郡主的这封信,周小姐一定会有一个好前程。”   周树德一怔,反应过来时,重重一跪,连连磕拜,“我周家得殿下与玉郡主此等知遇之恩,没齿难忘。他日但凡雍王殿下有所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情激之下,就差没哭出声来。   起起伏伏,直将地上磕得直响。   慕容恒一把将他扶起,“你不必谢本王,玉郡主原是替皇后办差,令妹如此优秀,也难怪她会替令妹留着一份入宫帖。”   周树德按捺激动的心情,只觉这一份入宫帖沉重万斤。   双双道:“入京之后,可至京城驿馆寻顾嬷嬷。顾嬷嬷每逢三、六、九会出宫办差。你把此信亲自交到顾嬷嬷手中,托她亲手转呈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看过之后就会明白我家郡主之意,我家郡主是真心喜欢小姐的书法,郡主想求一幅周小姐所书的墨宝。”   “玉郡主吩咐,令妹不敢不从。”   “周大公子别答应过早,我们郡主求的是《诗经》大雅共计三十一篇的内容。”   三十一篇,这不快成一本书了,但写出来容易,要写好却不易。   周树德笑了一下,“妹妹定会亲自写好,再与郡主送来。”   “好!”双双笑着,“我们郡主最是个爱才惜才之人,虽未与周小姐有所交集,却是颇为欣赏。婢子告退!”她款款欠身,含笑退回偏厅。   周树德意外得到一份入宫帖,小心地藏于怀中,抱拳道:“在下备了些礼物,还请殿下笑讷!”不等慕容恒说话,他大呼一声“在下告退!”大踏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再回周家时,一家人尚未睡觉,周太太一听周树德意外带了一样东西回来,喜出望外,“这么说,我们家素兰可以先行入宫待选?”   周树德傻傻一笑,“这帖子,是皇后所颁,是玉郡主所写,母亲你瞧里面,盖有皇后的凤印,更有举荐玉郡主的印鉴。我看了一下,玉郡主的字似乎写得也不错。”   周老爷伸脖一望,“什么不错?怕是与你妹妹的书法不相上下,但她更胜一筹,这字刚毅有力,独具风格,你妹妹的字虽好,却有两分模仿匠心,独玉郡主的字颇有大师风范。”   有这么好吗?   周树德凝眸细瞧。   周太太道:“玉郡主也是个才女,这字确实独树一帜,非你妹妹可比。”   周树德忆起双双求周素兰墨宝一事,道:“她对妹妹欣赏有之,更多的惺惺相惜之情,今儿还着她的侍女传话,想求一本妹妹抄录的《诗经?大雅》。”   周老爷端祥着帖子,看着上面一个个的字,“好字呀!没有二十年余年的功力,很难有此等好字。你还真是,怎能在鲁班门前弄斧,人家的字比你妹妹更胜一筹,她求你妹妹的字,你竟应了……”   “妹妹的字好,整个姑苏、乃至江南人都知道。”   周太太伸手一凿,“越发不知道谦虚,没的让人笑话。素兰也是个爱书法的,若让她瞧见玉郡主的字,定是喜欢得紧。”   周家人明白,是因温彩喜欢周素兰的才华,这才额外给了周家一个机会,有了入宫帖,再不惧有人抢了周素兰的名额去。   周老爷吐了口气,“既然这事定了,素兰早入宫也好,明儿你就预备一下,两日后启程,树德带足家中下人,乘船自运河入京。”   周树德想着说不准哪日江南就发生变故,而他既入通政司,便要替朝廷办差,“我不去!爹,你送妹妹去吧,你是知道的,光是京城人的那些打点,我就烦得紧。你行事周详,比我妥当。这次我们领了玉郡主、雍王殿下这么大的情面,要不给他们府里也备份礼物送去?”   “瞧样子,玉郡主很喜欢我们家素兰,若素兰在京能与玉郡主交好也是个帮衬。”他想了片刻,对周围的婆子道:“去告诉小姐一声,这两日着她抽空帮玉郡主抄写一本《诗经?大雅》。”   这一夜,周家人难以安睡。   周太太为女儿未来的日子担心,可不入宫又不成,周家的体面、风光,成功都在此一举。   周老爷则是幻想着未来的好日子,若周家能扬眉吐气,他也能告慰亡父泉下灵魂。   周素兰要入宫了,其他的就看往后的造化。   连玉郡主都喜欢周素兰的书法,也亏得玉郡主会识宝,他女儿的字写得可是周家人里头写得最好的。   *   隔日,一个消失传出:周家的周素兰小姐落选了。   姑苏入选十位美人的画影绘毕。   温彩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张帖公告,就这十人了。”   “玉郡主……这……这里头还有一个小户人家的秀才女儿。”芳嬷嬷与鲁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移近温彩,“杜三太太说,只要让杜七小姐入选,她愿意奉上这个数。”   两根指头!二百万两银子。   杜家,掌管着苏州织造府,官商一身,是仅次于田家的富贵之家。   “早前若是杜七小姐列入候选名单,此事倒也好说,可公布候选名单,怎好强行列入其间。钱,固然重要,可有些规矩不能废,更不能行事过分。我们三个是替皇后娘娘办差的,这暗处盯着的人原就很多,在范围之内使些法子、手段尚可,可若太过分,小心被御史弹劾,我若失体,丢的是郡主身份,鲁公公和   芳嬷嬷那可是丢的性命……”   明知不对,还对了这心思,这原就不该。   温彩厉声道:“你们若得了杜三太太的好处最好退回去。这杜家的后台乃是崔丞相一脉,你们能得罪崔丞相么?”   二人一阵心惊,这崔丞相最是两面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个圆滑的主,开罪了他,这背后就给你捅刀子,他把你杀了,你还念他的仁善。   鲁公公觉得这话是个道理,“来人,抄录入选名单,着姑苏知州发出公告,告诉知州大人,这上面的十位小姐不得有半分闪失。”   扬州那边,待温彩与雍王一离开,就将二十名美人送到了官府,又请了知晓宫规的人进行培训,雷知州对外道“扬州有美人入选,乃是我扬州的幸事、福分,自得好好培养,说不准这里头就出上一位娘娘。”   温彩道:“明儿一早,前往杭州。”   而姑苏再度被搅乱了。   落选的丁家,心里暗暗忌恨上杜家,生生抢夺了他家小姐的名额。而丁家,又使了银子抢了周小姐的名额……如此兜绕了一圈,彼此间各有怨恨。   杜三太太得了芳嬷嬷的准话,鲁公公更是派了内侍太监把早前得的银票如数退还:“早前公布过候选名单,不敢把未参选的杜七小姐列入其间……”如此又说了一大堆的道理。   杜七小姐听闻消息之后,又难过了一场。   接下来,杜家一门心思开始培养杜八小姐,杜七小姐曾经的风光,终是被杜八小姐所代,这心下的郁闷、难受,也唯她一人品尝。   杜八小姐原就是个一朝得势不饶人的性子,突然成了家里最得宠的小姐,说话的嗓门大了,吃食上头更挑剔了,甚至还让杜七小姐过来服侍她。 ☆、第207章 雷霆之势   杭州,又名临安府,亦有十位美人名额。   为防被人钻空子,温彩又适时进行了规则调整,依旧是五人一组,分甲、乙两组,每次号牌发完就停止。   这一次有了前两回的经验,三人更是得心应手,而早前的各家小姐早早闻讯赶来。百姓们听闻姑苏有小户人家的秀才女儿入选,颇受鼓舞,亦积极参与,只是负责登记报名的小太监,见人长得不好,言行粗鄙者不予报名。   忙碌六日后,在一番严酷的厮杀中,直接入选的有三人,个个皆是最优秀的,其次又有候选者五十六名,若将众人站在一处,就能比对出来。   芳嬷嬷伸着手,将其间容貌稍差的一一挑选出来,直接宣布落选,一番选择后,又剩了二十一人,再从中挑出七人粪。   王小姐陪伴温彩从姑苏再到临安。   这日临安美人的名单即将敲定时,王太太来访亏。   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位临安某县的知县夫人、小姐,而这小姐是早前刚刚落选之人。   王太太一脸讨好,“玉郡主,这位夫人是我的手帕之交,她女儿刚刚落选,你看这事……”   温彩带着歉意地说:“来晚一步,一个多时辰前,美人名单已送往临安知府,这入选公告已经贴出去。”   王太太对着王小姐轻咳一声,王小姐坐在一边装木头桩子,温彩就怕再有人上门说情,又念着要赶往金陵,故而才快刀斩乱麻,临安府权贵之家还没来得及打点关系,这人选便成了板上钉钉之事,然后着画师用最快的速度给入选美人绘了画影存档。   知县夫人道:“玉郡主,这不是昨儿才落选的,怎么这么快就订下人选了。”   温彩微微一笑,“不敢不快,就在几日前,本郡主与芳嬷嬷、鲁公公被御史弹劾,说我们借着江南选妃一事收受贿赂,若再不收敛,要是皇后娘娘追究下来,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昨儿午后,慕容恒就接到了京里传来的密函,鲁公公、芳嬷嬷吓了一跳,就如温彩所言,温彩获罪,大不了就不当郡主,可她们获罪,那是要杀头丢命的事,两人一吓,将这些日子得来的好处,如数交给了通政司的人,请他们将银子转交朝廷。   通政司的人点了银票,云淡风轻一笑:“罢了,二位可留下一些以作花使。”   温彩则把在姑苏收受的礼物、钱财尽数交给慕容恒,而慕容恒又通过通政司转呈给朝廷,少不得在夜下又给太子慕容恪写了一封信,细说此次在姑苏,他们二人收受多少贿赂钱财等。   知县太太恼道:“那些个御史吃饱了撑的,他们……着实太可恶了!”这不是断了他们女儿的前程,还说人收受贿赂,这种事原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愿意花使银子,这样一来,搞得倒不敢收了。   王太太道:“我瞧他们就是嫉妒,嫉妒此次选妃只在江南一带。”   “他们有甚好嫉妒,天下美女在苏杭,这可是明摆着的事。”   温彩笑而不语,“这件事,我们也是被迫无奈,只好收敛,望您谅解。”   她说得客客气气,知县夫人只能怪自家女儿运气不好,当天就领了女儿回家。   金陵是六朝古都,自古繁华。九月上浣的金陵越发如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她的美,让人着迷欣赏;她的韵,令人细细品味。   慕容恒与温彩住在江南大都督府西边一带,专拨了几处院子来招待他们。   梦里,温彩到了冷清的皇陵破院,清瘦的他穿着一袭灰白袍,手里提着一只野兔:“顺娘,我今天猜到兔子了!”她正要接过,慕容恒的脸突地染上了血色,她一声惊呼,腾地坐起身,后背冷汗淋漓。   青莺走近,“郡主!”   温彩讷讷地回想梦里情景,“青莺,殿下……到那边了?”   慕容恒称病不出,却避开众人的耳目回了扬州。温彩忆起顾谦遇刺,到底心下难安,这两日总是心神难宁。   “郡主,殿下离开金陵四天了,算算时日应该已抵达扬州。”   她又忆起三天前他离开,在她耳畔道:“本王快去快回,你要保重,切莫太过劳累。这一次,通政司的人证据确凿,已经有人成功进入田府……”   “你要保重。事事都要小心,冲锋献阵,就让李成炳去做。”   冯泰此行相伴慕容恒左右,实则并无甚实权,他担任的是师爷、襄助之权,可对于大事,慕容恒根本不与他商量。   她知道他有大事要办,可这件事太过凶险。   顾谦就是因为触及了江南官员的利益,被人买凶行刺,险些丧命。   *   扬州城东,田府火光映天,一千御林军将偌大的田氏族人严实围住,江南大都督贺兰绝从晋陵卫军所拨调一千五百人禁城,四城门把卫森严。人,只入不出,各处更是肃穆非常,黑色沉沉中传出一阵刺耳尖叫声。   方府得到消息,召了全家成年男丁在花厅议事。<   tang/p>   雷知州府,雷知州站在院子里。   金家,老太太、老爷、太太们聚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样沉寂的夜,紧张得让人的血液无情奔涌着,偏心情郁闷难耐,就似一个犯下大案的囚等候着主审官员最后的审叛。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等待判决的过程。   田家完了!   早初,整个扬州只当雍王殿下整日不是四下游玩,就是应付各类宴请,甚至有人说雍王下江南其实是为了襄助他的未婚妻帮皇后办差。   这是一个好计谋!一次轰轰烈烈的皇子选妃,瓦解了江南各方的势力。   慕容恒一袭蟠龙袍,如神人谪仙一般翩然进入田府大门,看着凌乱不堪的一院子人:妇人们披散着长发,原还在睡梦中,就被突然闯入的御林军给惊醒;孩子们,更是被这无数陌生的面孔吓哭在奶娘的怀里;男人们有的只着中衣,还有的更是衣衫不整,更有甚者未来得穿上鞋袜……一派狼狈画面。   哭的、惨叫的、悲鸣的……怒骂的、莫名的眼睛都望着慕容恒。   慕容恒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扬州田氏一族受皇帝、朝廷信任,然田耀祖等人辜负圣恩,目无律法,为祸江南已久,欺男霸女、霸市谋利、赂贿官员,今奉旨查抄田家。其主犯田耀祖、田方、田正、田圆即日押送京师交刑部会同三司严审。田家所有财产充没朝廷!钦此!”   却无人谢恩,只有那一张张或惊恐,或意外的脸,一地的妇孺战战栗栗。   田耀祖衣衫不整,被两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制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陷害,这是陷害……”   慕容恒冷声道:“是不是陷害,田公子在三司堂审上争辩。本王素闻田公子武功高强,李成炳,他若逃走,拿你试问。他可是朝廷的头号钦犯。”   李成炳面无表情,抱拳道:“下官奏请钦差大人,着人废掉他的武功。”   慕容恒道:“准了!李成炳,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王还得去方家、知州府衙。”   “恭送钦差大人!”   李成炳此次随慕容恒一道下江南,不同的是,慕容恒走的是明路,李成炳一行则走了暗路,扮作寻常客商,又在通政司襄助之下暗自搜罗田耀祖及江南官员的罪证。早前行得艰难些,可温彩的选妃之事一搅合,各家之间的矛盾便出来了,又有各家有人暗中投靠通政司,成了通政司的细作,办起案子来倒让通政司轻松了不少。   从七月初至九月初,整整两月,在江南人为朝廷要在江南选妃的事冲昏头脑,百姓们更是为这事议论纷纷之时,李成炳等人却是步步成事。   一名御林军中郎将走近田耀祖,一掌击中后背,再一推握住他的手腕,田耀祖传来一阵凄厉地惨叫,直惊得夜空中大树上的飞鸟扑喇喇地惊飞起来,传入耳内,仿若地狱恶鬼的呐喊。   田耀祖扒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抽搐。   李成炳俯身,将手探放在他的鼻翼,又握起他的手腕。“你……怎么把他打死了。”   田耀祖怨毒地盯着那御林军侍卫,却见他长身而立,眸子里带着几分果决。   “朝廷钦犯,死不足惜,通政司不是拿到田家的罪证么?”   李成炳厉声指着这侍卫,看他的打扮,倒似有些武功本事,“你到底是谁?”   年轻男子一抱拳,朗声道;“荣安候世子顾浩。田耀祖派刺客行刺我父,我杀了他,也只是替父报仇。这等恶人留待世上也害人害己,我是替朝廷除了个祸害。李大人,田耀祖不死,他的同党就不会安分,唯有一死,才会减少麻烦,若是有人追究,你只管报上我顾浩的名讳。人,是我杀的。”   顾浩拔开长剑,睨视地上的田耀祖,想着在江南呼风唤雨的人此刻却落到他手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田耀祖,我这便亲自取下你的项上人头……”吱的一剑落下,身首分开,鲜血飞溅。   李成炳虽是刑部官员,也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手段。   顿时,院子惊叫之音连连。   更有孩童大呼着“爹!爹……”   李成炳怒道:“顾世子,你的手段未免太残忍,田耀祖的罪名尚未定,你怎能……”   “李大人,倘若田耀祖在押送回京的路上被人所救,你如何交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田耀祖必须死。他人死了依旧可以定罪,请李大人宣仵作验明正身!”   顾浩似还不信,待仵作验看之后,方才放心。   不是他残忍,这事原是顾谦的意思,耳畔是顾谦对他的几番叮嘱:“浩儿,你到江南之后,若活捉田耀祖立时杀之,决不可留他活命,此人在江南的势力大得令人可怕。据我所知,不仅是江南,他在山西开采的铁矿、金矿,而江南的布匹、贡酒全都被他所垄断,广东、福建的生丝生意更受他掌控……为父担心有人为中途救人,一旦被他逃脱,将会是一场劫难。,此人虽是皇商,却乃国之祸害。”   <   p>顾浩蓦地回首,“将田耀祖人头悬挂城门,告诉百姓,被田家欺压着,可前往官衙投递伸冤诉状。从即刻起,自有朝廷替他们做主。”   李成炳一恼,这是他干的事,顾浩是御林军中郎将,怎能抢了他的工作,“顾世子,你还是做好御林军中郎将的份内之职,听候命令的好。”   “那李大人告诉本世子,不如此做,如何收集田家更多触怒国法的罪证?”   李成炳拂袖而去,“自以为是。”他提高嗓门,大声道:“田家抄没家产,一干人犯押送回京!”   田方倏地起身,指着顾浩道:“卑鄙小人!落井下石……”   “我卑鄙?”顾浩笑得阴险,一袭中郎将的官袍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田耀祖与同党谋害我父性命,此仇不报非君子。我父与你们田家有何仇,你们却要害他性命?我与你们田家原无交集,本是仇人,何来落井下石一说。哈哈……”   笑声久久回荡,夹杂着妇人惊恐的抽泣声。   顾浩的脸上掠过一丝狠毒,如若不是邵铁拐等人赶到江南及时,否则顾谦就会命丧江南。顾谦是他最敬重的父亲,也是顾氏一族的当家人,要是顾谦没了,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就算是如此,顾谦虽保住了性命身子却大不如前,怕是再不能入官场了,只能做一个闲散的荣安候。   这个仇,顾浩一定要报。他是家中的长子,更得替后头的弟妹们做个表率。   顾浩朗声道:“李大人,请吧!”   所有妇孺禁于一院,所有男子禁于一院,而府中数百下人更被禁于一院。   李成炳抱拳一揖,领了官兵四下翻动,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搜罗进一口口大木箱子。一些官兵少不得顺手牵羊,见着值钱的首饰往自个儿的怀里藏匿。   众人故作彼此未见,待所有人要出院门时,李成炳一声令下,着侍卫搜身,竟从官兵身上搜出不少值钱的东西。   “此次的事就罢,再有下次,别怪本官严惩,此乃民脂民膏,当送往京师交予朝廷,谁再偷拿,便罪同贪污。”   李成炳是个孤臣,同时也是个严厉之人,他说到做到,说完这番话后,在下一处院子里,不还真有抱着侥幸心理藏东西,被他揪住,当即就定了个“贪污罪”,推到外头就是三十大棍,直打得丢了半条命。此事之后,再无人敢往自己怀里藏东西。   *   马蹄声声,靴潮滚滚,喝声阵阵,随着一股秋日的尘土飞扬,慕容恒与数百御林军消失田府。   慕容恒领着数百御林军前往知州府。   看着知州府周围的火光,雷太太浑身微颤,“大人,我们……我们……”   雷如烟朗声道:“我们雷家不会有事,娘,我是未来的太子侧妃。”   没入宫,一日就做不得数。   知州官衙的大门一开,御林军如潮水般涌下了后院。   二安子冷着声儿:“雷大人,你犯有贪墨罪、与江南商人勾结,盘剥百姓等罪,跟我们走!”他再一挥手,“抄没雷家家业,这些东西全都是民脂民膏。府中女眷收拾一下你们的东西,打入大牢。府中一干下人,交由御林军顾将军看押、处置。”   雷小姐张开双臂,拼命护着雷太太:“你不能碰我,我是太子的女人,小心我让太子治你们大罪。”   二安子笑着打量,“雷小姐,你还未入宫呢,就以为自己真的能被选中么?好,好!既然你是入选的美人,我不碰你。可是知州府现下归我们管,你马上回到美人们住的院子里去,要是乱跑,别说还没成太子侧妃,就是成了太子侧妃,也能治你个扰乱朝廷政务的大罪!”   雷小姐凝了一下,还有这等罪名么,再看二安子那严肃的样子,哪敢抵抗,乖乖跟人去了美人们住的小院。   二安子一挥手:“来人,告诉众位美人,我等是奉旨办差,任何人不得跨入院门一步。”   雷小姐被侍卫送回专用来训练美人的院落,这院子很大,内院有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里住了两位美人,近来正在接受宫中嬷嬷的教导。   白天时,雷小姐会过来;到了黄昏,她就回到自己的阁楼。   只是这回,她再不能享受特殊的待遇,父亲雷知州再不是朝廷命官,一夕之间,他戴罪在身,成了朝廷钦犯。   她的母亲、她的哥嫂、她年幼的侄儿……   田小姐进了屋来,问道:“雷小姐,外头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服侍丫头道:“来了好多御林军,把知州衙门都给包围了,他们说……我家大人触犯国法,要押往京城受审。奴婢是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的,田家好像有哭声……”   方小姐惊愕道:“你是说田家获罪了,田家不是皇亲国戚?田家不是大皇子的人?”   服侍丫头默认。   完了,全都完了。   她们有幸是入选的美人,才能得已安稳。   而那高墙的外头,马蹄声   声,男人的吆喝声冷酷无情:“走快点,想找死么?”   方小姐道:“方家呢?田家都获罪了,会不会牵连到方家?”她失魂落魄,她在这儿,可家里人呢,这雷霆之势来得太快。   田耀祖听闻钦差下江南,不放心江南出事,没想还是出事了。   一场选妃,将江南的人心搅散了,那定下的盟约也成了一个笑话。   各家自谋前程,都害怕有朝一日被朝廷清查,想早些攀上权贵皇子,也好保命。   这一夜,扬州田家、方家、雷家覆灭,举家获罪,家主定为主犯,妇孺也成罪臣家眷。   次日,百姓们发现整个扬州城暮气沉沉,而城门口的旗杆上还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有识得的人辩出:“是田耀祖,是田家的家主田耀祖。”   田家权势滔天,相传家中白银如雪,珍珠如豆,黄金成山,就是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一夕之间举家下了诏狱。   慕容恒宣了金老爷到府衙说话。   他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金老爷,明人不说暗话,本王就快人快语了,金家亦有过,但罪不及死,罪功相抵,另罚没二百万两白银,你……不会有异义吧。”   这对金家来说大半个家业。田家没了,方家这个对头也没了,只要金家的人无事,只要金小姐能得嫁皇族,总有一日会挣回来,金家虽失了一笔钱财,却未伤根本,不像田、方两家这一回许要被连根拔起。   “在下认罚。”   “尽快交齐罚金。往后记得安守本分。”   “谢雍王殿下厚恩!谢雍王殿下!”如果不是他提前投了通政司,今日的田、方两家便是他金家的下场。虽说罚了一笔银子,也算保住了家人性命与、平安。   金老爷心有余悸,不由得大大地吐了一口气,一直害怕被捉住短,现在只是罚银,也好!也好。更好的是,金家的仇家方家没了,而金家还在,金家依旧是扬州的大族。   顾浩从外头进来,抱拳道:“雍王殿下,这扬州知州一职……”   “自有通政司的人来安排,现下不知姑苏、金陵那边如何了?”   “姑苏有池睿,金陵府有贺兰大都督,临安有冯泰,定会万无一失。”   慕容恒道:“本王要确切消息,而不是猜测。”   九月初五夜,江南首富田家、姑苏首富杜家等被御林军查抄,上至家主,下至几月大的婴儿尽皆获罪。   一时间,整个江南一片哗然。   在江南赫赫有名的皇商、大族就这样获罪了。   唉,树大招风,这两家这些年太张狂了。   让百姓们哀叹的是,像田家这样的百年富贵人家,正是权势钱财鼎盛之时,竟这般说没就没了。   金陵府内,更是接连几日,连行人都神色匆匆,不敢在外逗留,选美之处也少了往回的热闹喧哗,多了几严肃、静默。   江南大都督府内的选美活美活动,相较之前的三地选美,这次更显公允、公正,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寻常百姓家女儿,但凡才貌双全者皆可入选。此次又有六十个名额,其间含金陵府二十人,其他地方共四十人。   能一次入选通过的多是才华过人,或是倾国倾城的女子,这次选美,温彩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美人还当真有倾世之容。   选美之事进行了近二十日,瞧看了数千名来自各地的美人,最终又挑出了六十位皎皎者,统一安置到驿馆之内。   九月初十,礼部官员、内务府官员抵达金陵。   九月十五,金陵驿馆内所有美人站成数列,整齐地立在宽旷地院子里,一律都换成了水红色的宫袍,挽着一样的发式,戴着一样的头花,越发显得她们娇艳如花,每人又新发了一张水红色的丝帕。 ☆、第208章 风云起   田家、方家、杜家等获罪,可几家的小姐却成了入宫的美人,她们也有不安,也有挂怀,更重要的是,她们比旁人更盼望能够得宠,唯有这样,也许是她们救家人的唯一机会。   然,此刻却有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进来,众人回眸时,这女子不是姑苏八小姐还是谁,此刻她秀眉微挑,指着另几个与她住在同屋的小姐怒道:“你们……你们太可恶了!知道今儿要起早,你们为什么不叫我?”   同屋的小姐早就瞧不怪她了,杜家已经完了,偏这杜八小姐还趾高气扬,现在大家都是一样的入宫美人,偏她却道:“我们杜家不会有事的,你们别忘了,我二姐还是皇上的宠妃,还是尊贵的珍嫔娘娘。”   芳嬷嬷厉斥道:“大声喧哗成何体统,还不站好了?一会儿要登船入京,老婆子可告诉你们,谁要是敢给我惹是生非,别怪老婆子不客气。”   温彩与皇后派来的官员交接完事务就再不管了。这会子坐在案前吃着茶,根据她穿越前的一些见闻,此次选美被她弄成了选秀一般,就连许多无事的太太、奶奶也想法设法想进去一瞧稀奇,这家小姐献罢舞蹈,那家小姐又展示琴技,令人目不暇接。   同时,这次选秀温彩与芳嬷嬷等人卖门票又大赚一笔。   三人各得了一些,大头上交了朝廷。   内务府的主事太监道:“鲁公公、芳嬷嬷且随礼部及美人入京。”   鲁公公道:“张公公不随我们回京?”   张公公轻叹了一声,“皇上有旨,要将此次江南犯官、罪臣家中的一部分女眷充入掖庭为婢。是贬为官奴还是充为宫婢,总得咱家一一过目才能定,这不宫中又该添一批小太监了,若有合适的孩子还得挑上一些。”   站在队列前头的美人心头一紧,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方小姐。   无论是官奴还是宫婢,这一生都是奴婢身份,更是世上最卑贱的人亏。   雷小姐握紧拳头:这是谁?她的幼弟有可能成为太监,这怎么可以……她欲哭却又不敢,扬州过来的美人几乎都认识她,这才几日时间,所有美人都知道她是扬州贪墨罪臣之女,看着她时满是鄙色。   又因早前扬州籍的美人,雷小姐开罪了不少,她们得了机会,携手在背后整雷小姐,就如今天,明明知道一早要起身入京,偏她们就是不叫醒熟睡的雷小姐。   芳嬷嬷笑道:“张公公保重,我们就先回京了。”   “好说!”   鲁公公提高嗓门,“各位美人听好了,你们马上回去收拾包袱,一刻钟后从这里出城乘马车前往码头登船入京。出来前记得蒙上面纱!去吧。”   一声落,所有人疯了一般地转身,往各自的房间奔去,现场就是一片凌乱,有人撞人的,人骂人的……   芳嬷嬷道:“玉郡主,我们……要回京了。”   温彩笑道:“我也想回去,这不雍王殿下手头的差事还没了,我还得再停留几日。”她顿了一下,对双双道:“去把我给鲁公公、芳嬷嬷备的礼物拿来。都是些小东西,带回去或自己使用,或送京城的亲友也都还过得去。”   芳嬷嬷“这……”了一下,“如何使得。”   “我们都不易,早前看着此行还不错,被御史一闹,连个茶水钱都没得到。”   鲁公公与芳嬷嬷心里头恨死那些御史了,因为他们在朝廷弹劾,说他们借着选妃之事收受贿赂,只得把早前得的好处尽数交给了朝廷。   温彩笑了一下,“这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御史可弹劾不得,可以说是我们三人有共事情分,是朋友之谊,你们说是不是这道理。”   朋友间的馈赠谁敢说是受贿。   四名小厮各抬了一口箱子来,看着他们抬得沉甸甸的,鲁公公与芳嬷嬷喜上心头。   鲁公公道:“玉郡主,恭敬不如从命,咱家就收下了。”   “鲁公公、芳嬷嬷一路顺风!”   温彩没说打赏,而送的是馈赠,还用了朋友二字,这让鲁公公与芳嬷嬷颇觉抬举。两人令人将箱子抬到车上,鲁公公颇不及街地打开,一大半箱子的银元宝,又有些精致的小玩意,如太监们把玩的小茶壶,腰上挂的琉璃坠儿、夏天扇上用的玉坠等。   鲁公公摇头笑道:“这玉郡主当真是个通透人物,真是用心了。”除了大半箱子银子,另一半样样都是用心挑选的。   芳嬷嬷打开箱子时,也有半箱子银元宝,另有些妇人头上戴的钗子、珠花、绢花等于,虽瞧着寻常,但式样精致,甚至还备了些极好的胭脂水粉,回宫之后若拿去送人,正好合适。   她正瞧着,却见跑腿服侍的小厮上了马车,怀里抱着个盒子。   芳嬷嬷手忙脚乱地锁好箱子,冷声道:“你又野哪去了?”   “干娘,刚才……刚才玉郡主身边的侍女唤了我去,说是玉郡主给我备的江南土仪。”   芳嬷嬷好奇地夺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一把精致的小茶壶   tang,又有琉璃坠儿、手上戴的玉扳指,虽不是最好的,但贵在其式样精致,用了心意,又有旁的小物件,都是小太监们喜欢的东西。   小太监道:“干娘,这达官贵人见多了,还从没见过像玉郡主这样的人,真真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先一步回京,竟也备了馈赠礼物。”   早前他原是跑腿的,近来相处多了,芳嬷嬷索性收了这小太监做干儿子,私下里以母子相称。   芳嬷嬷问:“有一刻钟了么?”   “到了!”   芳嬷嬷跳下马车,扯着嗓子道:“每辆马车四个人,彼此蒙上面纱,往最前面走。”有喜欢玩闹的推攘了一下,又有美人拉住交好的,两个举手,帮对方蒙上面纱。   马车出了驿馆的长街,但见周围聚满了百姓,两侧又立着乐队,声乐阵阵,是为她们送信的。其间还有金陵城的乡绅代表,高举酒杯,嘴里喊道:“江南的美人们,父老乡亲给你们送行了!祝各位美人他日前程似锦、风光无限!到了京城,可莫忘故乡父老,为江南百姓谋福……”   温彩站在阁楼,远远眺望,秋风若隐若现地送来那乡绅代表的话语。“往届选妃也是这样吗?”   红燕答道:“贺兰大都督说近来因江南贪墨案,皇商霸市案的影响,金陵城太沉闷了些,特意让金陵府乡绅拿出江南首府人氏的气度、派头给江南美人们送行。送行的人群足足从金陵城排至码头,一路上都有送行的乐声。”   青莺道:“这位乡绅的孙女入选了,他是来给他孙女送行的。”   双双道:“这里有些百姓是来瞧热闹的,还有一些百姓是来给自家当选的女儿、妹妹送行的,对他们来说,哪怕是看一眼也满足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有些人此去一别,怕是一生都难以与家人相见了。”   温彩却没有半分喜色,“就算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人为了荣华富贵愿意入宫一搏。但凡她们有不愿意,我万不会逼她们。”   爱慕荣华,古今皆然。温彩忆起古装电视剧里,有那么多不爱荣华富贵的女子,她们有个性,她们有才华、美貌,可经历了这事,有骨气的女子是有,却远没有那么多。换句话说,如果你在现代得遇一个亿万富翁,哪怕是给他做情人,你愿不愿意?如果问十个年轻的姑娘,这定有七个人是愿意的。剩下的那三个,一个是有爱人的;一个是有傲骨,不被金钱所动;还有一个是面对现实,觉得自己赢得对方心的可能太小自愿放弃的。不管是哪一种,这放弃的人让人觉得敬佩。这选择了的七人让人觉得她们很现实,但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任何人都有权力过好日子,不同的人许会选择不同的方式。如同温彩,她有养花种树的本事,另又有创新精神,所以对她,她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追求更好的日子。   可在古代,一个女子要追求更安稳、荣光的生活,她们只有一条路:嫁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   在这里,温彩代表的是现代人。而那些入选的美人,则是古代女子的情感和思想,她们中的许多人不是为自己而活是,是为了家人、家族,甚至有的是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活。   双双笑了,“以前皇上选妃,各地比这还要激烈。何况这次,她们嫁的是年轻的太子、皇子、世子,她们自然乐意。”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这么多的美人,又有几个能真正得偿所愿呢。”温彩不是悲春伤秋之人,“对她们来说,哪怕是一分的希望,也要做出十分的努力。怕是宫里再难平静了。”   青莺、红燕二人与温彩相处越久,对温彩便了晓越深。就如这次,在选拔过程中,确实有几个姑娘不愿意,如金陵王家的王小姐,又如临安府选美时的罗姑娘、施姑娘等,她们不想入选,偏生被族人逼着送来,温彩就让她们落选。   温彩岔开话题,问道:“不是说八月要订下太子妃人选么?”   红燕垂首道:“太子妃已经定了。”   双双脱口而出,“是哪家的小姐?是洛玉县主还是谢丞相之女?”   红燕笑道:“两广大都督郑光之女郑莹。”   温彩“啊”了一声,就在前不久,她还听说这太子妃人选会是谢丞相与洛玉县主中一人,不曾想这后头杀进来的黑马被选中。   红燕道:“听说皇后原是选中谢小姐,可是在宫里生了些意外。”   “意外……”双双看着温彩。   前世,慕容恪早死,并没有选妃一事。那时冷昭下江南,虽也闹了一出选妃事,却是替皇帝选妃。   而替皇帝选妃是冷淑妃的意思,那时替冷淑妃办差的是冷大太太郑氏,郑氏为此在江南狠狠地大赚了一笔。冷家大房也是因为江南一行归去后,阔绰无比。   温彩这次在江南收授千万两白银,可她一律都交给了雍王处置,而雍王则通过通政司上交朝廷,被太子充入国库。   正因为温彩知晓这些事,所以她临离开京城时,便向皇后献策,又有太子帮衬,才从皇后那儿领到   皇子选妃的差使。   红燕继续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谢小姐身子太弱被退回丞相府,怕是此事没那么简单。”   温彩问:“洛玉县主呢?”   “就在谢小姐出宫第三天,由皇后指婚,将她许给了赵王世子为妃。她运气还不错,今年三月,赵王世子妃没了。”   洛玉许给赵王世子为继室,看来京城当真生了风波。   “谢丞相之女落选,肃毅伯之女谢纤云被定为太子侧妃。十月初二,郑莹、谢纤尘将同时嫁往太子府。”   谢丞相与肃毅伯原是兄妹,弟弟之女未成,哥哥之女却入选。这谢纤云据温彩所知,似乎远不如谢纤尘,谢纤尘无论容貌还是才学都是谢家小姐里头最优的,一定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方才导致了谢纤尘落选,洛玉县主也嫁了赵王世子。   主仆二人说着话,在不远处的三层楼茶园上,几个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贺兰大都督府。   “田大公子死得太惨了,我们得给他报仇!”   “顾浩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可顾浩身边侍卫众多,要下手很难。”   “我们就拿玉郡主下手,她可是雍王殿下最看重的人,只要我们抓了她,再逼雍王拿顾浩来换……”   而不远处的桌上,坐着一个戴纱帷的男子,背影倩秀,举止柔美,让人难辩雌雄,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却在用心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大哥,你这计划虽好,可是玉郡主出门前呼后涌,就连贺兰绝的几个儿子,都争着给他当小厮、侍卫,我们要下手很难。”   “我听说她身边有两位武功高强的女侍卫。”   女子握紧茶盏,似要将她捏个粉碎,她纠结万千,只身一人如何救出母亲、弟弟?得寻个人帮她,她已经在金陵城转了许久,就想找个同道中人相助。每日间往返于酒楼、茶楼,想从中寻个帮手。   “大哥,这计划甚好。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能抓到她。抓不到她,如何报仇?”   女子握剑起身,其中的小个子惊呼一声“大哥”,直直地盯着移来的黑影。   “你……”   女子将宝剑重重搁在桌上,抱拳道:“几位大哥可愿与我合作?”   “甚么?”   “你们是男子,要抓她自然很难。可我不同,我是女子,我可以扮成丫头混入江南大都督府,自然就会有机会接近她,只要伺机而动,我就能抓住她。”   彪形大汉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这一袭女扮男装的少年,“你是什么人?”   “我们目的一样,你们知晓这一点就够了。想替你们的恩人报仇,就把我送入大都督做丫头,到时我自会抓玉郡主交给你们。如何?”   矮胖个的坏笑道:“难道……你是田大公子的相好?”   “嗖——”的一声,宝剑出鞘,“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矮胖个摆着手,“不说!不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这丫头的剑法不错,眨眼间拔出宝剑。   彪形大汉正色抱拳:“敢问姑娘,你的仇人是……”   “我的亲人因江南官商勾结案,被无辜下了大牢。”   他们抓人是为了报仇,而她抓人则是想换自己最后的亲人能够离开大牢,远走高飞。   她救人无望,只能选择别的法子。   “大哥,我看能行。她是女子,混入贺兰大都督府容易。待她抓到玉郡主,我们就逼雍王把顾浩交出来,而她也能逼雍王放了她的亲人,嘿嘿,这主意好。”   女子在一边条凳上坐下,冷声道:“我们合计一下,如何让我进贺兰大都督府。”   有这女子的加入,让他们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   鲁公公、芳嬷嬷的回京让温彩有了归心似箭之感。慕容恒还在外办案,而她住在贺兰大都督府,近乎望穿秋水。   温彩看着长长的礼单,令双双带着贺兰府的婆子、丫头去采办,从男子手里的折扇,腰上佩的玉、剑上吊的穗,到女子夏天撑的油伞、头上戴的钗,手里使的帕,品种繁复,一应俱全。   双双不在的时候,青莺、红燕偶尔做一回侍女。红燕道:“郡主,双双回来了!”   她们跟着温彩,近来也越发历练得有些不同,成熟了,更大气了。   双双进了院门,后头跟着两个抬箱子的小厮,双双指挥着他们把东西搁到厢房里,双双来不及歇气,一把抱住凉茶壶,对着壶嘴就喝,咕噜噜喝了个痛快,方胡乱抹了一把嘴,道:“郡主,今儿还真是奇了,贺兰大都督府的偏门外头,有一个好漂亮的年轻姑娘卖身葬兄。”   青莺不满地撇了一下嘴,“这有甚好奇怪的。”   双双争辩地道:“奇怪的是,贺兰夫人愿出五十两银子买她,可她怎么也不肯,说她要卖就只卖给郡主。只要郡主出钱安葬他兄长,她就自愿给郡主为   奴为婢。”   卖身葬亲人不足为奇,奇的是有这么多人可以卖,竟只卖给温彩一人。   温彩问:“红燕、青莺,你们怎么看?”   青莺道:“郡主,以属下之见,此事怕是不简单。”   温彩点了一下头,“防人之心不可无。”   双双想到那一袭素袍的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还真好看,只太冷漠了些,一瞧就是个冰美人,静默地跪在那个用草席卷着的尸体旁,跪在地上不言不语,惹得周围的百姓都去瞧热闹,说要买的人不少,偏她的牌子上又写着字,上头清清楚楚地说着“小女自愿卖身于玉郡主为奴为婢,只求葬兄!”   双双前世原不识字,跟了温彩后才开始学的,因跟的时间长了,这识的字倒也不少,只是依旧不会写,写的字跟狗儿趴似的,索性后来就不再写了,只做一个侍女应做的本分,给温彩铺床叠被、端茶递水等活。   青莺道:“我出去瞧瞧。”   出了贺兰大都督府偏门,就能看到斜对面跪着一个素衣女子,头上戴着朵白花,垂首跪在路边,身前有一块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而另一侧又有个用草席裹着的人,通常有死人,人们都视为晦气,可还是有不少八卦的妇人、好/色的男子围在周围。   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道:“我出二百两买你成不?二百两……”   她女子面如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艳若桃李,冷如冰雪,虽是一身素打扮,只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冷艳!青莺自认近来见过的美人不少,像这等风姿的真真还是第一次。   贺兰府的三公子从大门方向奔来,大嚷道:“臭丫头,到别处去,真是晦气死了!滚滚,再不滚,本公子可不客气了。”   她不紧不慢,冷如寒冰一般地道:“这道儿又不是你们贺兰家的,别人走得,我就能在这儿跪得、呆得。”   虽说是个民女,可这语调竟没有半分畏惧。   “你……”贺兰三公子正要发作,对青莺抱拳道:“青莺姑娘!”   青莺勾唇一笑,“我赏你三两银子,你把你兄长安葬之后就回家吧。”   “我没家。我与兄长原是来江南投奔故人,不想他已经搬走了。”   青莺心头微沉:好可怜,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更没个挨靠。“我多给你二两银子,你让媒婆给你寻个乡下好人家嫁了。”   “我不要嫁人,男人都没一个好的。”她依旧看着地上,目不转睛,不卑不亢,“我只卖身给玉郡主,她也是女儿家,只有跟着她,我才不会被人算计、欺负。不瞒姑娘,我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父亲早逝,原靠着母亲织布女红过活。后来……”她顿了一下,她母亲活得好好的,她可不能咒自己的母亲死,这一稍顿,所有人都跟着唏嘘,个个都在猜测她母亲没了。   “早前还好,我和兄长倒也能平静度日。可是后来,族人谋夺了我家的财产,虽说没了家业,族人们每年都给了我们兄妹一口饭吃。可就数月前,有人瞧我长得好,就打主意要把卖到那种地方去,兄长听说后,带着我逃了出来。原想来投奔父亲的生前好友……”她又顿了片刻,给众人留足了猜测的空间。 ☆、第209章 断翼求生   青莺瞧见她眼里的仇恨,可周围的百姓却是声声遗憾。   这女子恨的是咄咄逼的族人?   她着实长得太美,也难怪族人要逼她入宫换取荣华富贵。   韩若冰道:“兄长饿得紧便去偷别人的包子,不想竟在城西被人给打死。我不能让她暴尸荒野,只想有一个人替他安葬,也想给自己往后寻一条活命之路。”   这姑娘看起来不傻也不疯,温彩的性子温和,待身边人又好。   青莺道:“我们家郡主身边服侍的人多了去,这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有擅长的侍女,你说说,你擅长什么?亏”   “我……”她抬起下颌,面容凝重地道:“我忠心。”   “忠心?”青莺想笑,可温彩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有才学之人易得,最难得的是忠心、真情,“只要郡主能帮小女这次,这一辈子小女都会真心感谢她!”   贺兰三公子失声笑了起来,“你当自己是谁?还妄想高攀玉郡主,哈哈,若是你识趣,本公子倒可以给你五十两银子把你给买下。”   她无喜无悲,冷声道:“我只卖玉郡主一人。”   周围有好心的大婶道:“姑娘,人家堂堂郡主,为甚非得买你呀,瞧瞧你这娇滴滴的样子,别想那些了,刚才那位姑娘说得是,把你兄长安葬了,就寻个人嫁了吧。”   “我主意已定,再不更改,玉郡主若不买我,我便在这里跪下去,哪怕是跪死,我也无怨无悔。”   这话听起来柔弱,实则带着无尽的果决。   青莺嘴里“嘿”了一声,这姑娘还真是固执得很,“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韩若冰。”   “韩若冰……”青莺沉吟着,“我这就进去禀报郡主。”   “多谢姑娘!”她俯身一拜,眸子里流露出感激之意。   她有一双世间最好看的眸子,冰黑色的,黑若幽潭,似要将人生生吸进去一般。   青莺与温彩细细禀报此事。   温彩道:“走,出去瞧瞧。”   双双想跟来,又想着温彩的东西颇多,照着规矩,温彩身边得留下一个人,只得轻叹一声,按捺住性子。   她要出门,早有贺兰府的婆子斥退了围观的人群,人们相隔在十丈之外张望着,好奇最后的结局。   温彩面蒙轻纱,那少女微微抬头:不愧是郡主,这一身衣着打扮就与常人不同,更重要的是这浑身的气派。   “本郡主听说,你一定卖身给我?”   “是。天下的坏男人太多,与其卖给不知根底的被人欺负,倒不如跟了郡主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你长得不错,就不怕本郡主将你转送他人。”   “郡主不会。”   “你又不是本郡主,凭什么认定不会。”   她定定心神,“小女听百姓们传言,曾有无助的弱女被族人被逼与青梅竹马的邻兄退亲,参选美人,郡主得知后,还暗赠了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回乡与邻兄成亲。小女还听闻,金陵王小姐但求真心人,与一贫寒秀才相知,也是郡主劝说了王家人成全一对良缘。但凭这两件事,小女知道郡主是一个品性高洁之人。小女相信郡主的为人。”   温彩扭头,问红燕:“外头有这样的评论吗?我怎不知?”   青莺道:“郡主近来的心事可不在这些事上。”   鲁公公、芳嬷嬷走了,日子越发清静了,以前还有事忙,近来闲得都快成米虫了。   温彩天天掐着指头算慕容恒的归期,盼着能与慕容恒早些回京城。   温彩笑道:“韩姑娘,你很会讨人欢心,若换旁人我不会接受,但因是你,我想说你成功了。”   她对这个女子厌恶不起来,相反的韩若冰那身傲然之气让温彩欣赏,虽要卖身为奴,可她却不卑不亢,不愿堕\落,而是在逆境中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事。   双双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禀郡主,刚才有贺兰府的丫头来报,说雍王殿下回金陵了,人已经到码头,再有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温彩眉眼含笑,“从码头到城里只得半个时辰的模样,岂不是说,再有两刻钟他就回来了……”她一说话,喜道:“若是他骑马,那就更快了。”   她自顾自地乐了。   看着温彩那乐开花的模样,双双微愣,又忆起前世时温彩对她说的话“陷于爱情中的女人就是个傻子”,这话应在温彩身上,还真是合适。   温彩道:“双双,让厨娘预备殿下爱吃的饭菜,我一会儿就回去。”   “是!”   双双又离开了。   红燕抱拳道:“属下着人把西屋拾掇一下。”   “好。”   温彩缓缓蹲下身子,就在青莺注意着相隔数丈外的人群时,只听人群里有妇人鬼叫一声,然后是一双双怪异非常的目光。   红燕停下了脚步,青莺   tang转过了身子,那原该死了的彪形大汉左手臂圈住温彩的脖劲,右手握着一把短剑,恶狠狠地道:“告诉雍王殿下,要想玉郡主没事,就把顾浩交出来换人。”   贺兰三公子化成了泥塑。这回惨了,贺兰绝与他们几兄弟分派了任务,在雍王殿下不在金陵的日子,他们几兄弟便轮流充当温彩的护卫,而今天该是他负责的,要是温彩出了事,贺兰绝第一个就饶不得他。   “好大的胆子,本公子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劫持玉郡主,你们不想要命了。”   那男子扬头大笑,对着周围大喝一声:“老二、老三,我得手了,你们快出来!雍王已回金陵,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报仇了!”   “咳!咳!”温彩出不过气,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   青莺只觉颜面尽失,这是第二次,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草席里裹着男子竟没有死,而是在装死。   韩若冰道:“石大哥,你勒得太紧了,到时候事没办成,反害了玉郡主性命就不划算了。”   石老大听闻之后,松了几分,温彩先是意外,这会子倒平静了两分,听他们说话的意思,不是要杀她,而是另有目的。   青莺拔出宝剑,厉声道:“快放了郡主,否则杀无赦!”   人群里,奔出两个壮年男子,一个持大刀,一个提残剑,一左一右护住了石老大,韩若冰更是小心地退到了墙根下。   “他娘的,老子要是怕死,就不会这么干,就算是死也要拉了顾浩垫背,给我们田大恩人报仇!快告诉雍王,想玉郡主无事,拿顾浩换人。”   红燕怔了片刻,取出随身佩戴兵器:“放了我家郡主!”   “只要把顾浩交给我们,自会放了玉郡主。”   温彩道:“青莺、红燕,你们别乱来。”她摆了摆手,“石大哥,我们好好谈谈吧,你们是为了报仇才劫持我,你们好歹也是堂堂大男人,劫我这个柔弱女子算什么英难?”   她不怕吗?   几人有些诧异。   温彩没有大哭大闹,初是意外,但这平静也太快了。   贺兰三公子对左右厉喝道:“快报大公子,该死的匪贼,敢在贺兰府劫人……”   若传扬出去,不光是丢了贺兰家的颜面,定也会成为江南的笑话,这匪贼劫人都劫到贺兰府,岂不是贺兰绝管理江南不当?身为一方地方大员,竟出现这等混乱。他越发气恼,自己被父亲责备事小,丢了颜面事大。   大门处,贺兰大公子、二公子携着几个庶出的弟弟正在迎接雍王。   “大公子、二公子,不好了!有匪贼……劫持了玉郡主!”   慕容恒一路风尘仆仆,就是想早些见着温彩,一入大都督府听到的就是这么句话。   贺兰大公子道:“你说什么?”   “几名匪贼在偏门劫持了玉郡主,他们说……要用顾浩换玉郡主,否则就让雍王给玉郡主收尸!”   慕容恒衣袖一挥,来不及多言,“快去偏门!”   偌大的贺兰府,顿时间鸡飞狗跳,二公子召集了全府的护院、会武功的家丁,偏门外的街巷子包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的百姓站在护院的包围圈外头。   慕容恒立在街的一侧,而那边是三个穷凶恶极的贼,一左一右,还有一个立在温彩的身后。   温彩笑道:“阿恒,你终于回金陵了,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聊天?   她被劫持了,一人拿着短剑抵在她的胸前,左边是握大刀的,右边是持残剑的。   慕容恒一脸紧张:“快放了她,你们若有冤屈,本王可以替你们做主。但是,你们若伤了她分毫,本王定不会轻饶。”   石老大恶狠狠地道:“我们要顾浩!是他杀了田大恩人,要么殿下把顾浩交给我们,要么殿下就顾浩的人头交给我们。我给殿下三日时间,只要你交出顾浩,我们就放了玉郡主。”   慕容恒紧握着拳头,几个小蟊贼也配与他谈条件。   可是,他不能拒绝。   温彩依旧冲他笑着,好些日子没见,他似乎黑瘦了不少,那边的政务繁重,定是心力交瘁。   “让巷口的人退去,不得追来,三日后我们自会给你们送消息换人。”   韩若冰未想过这样的画面,可眼下似乎与早前商量的不一样,她想的是自己先到温彩身边,寻了机会,再求温彩搭救她的母亲和弟弟。   可现在是石老大三个人劫持了温彩,要用温彩换顾浩,这事若是闹僵了,她还怎么救人?   韩若冰道:“石大哥,我们说好的,我帮你们,你也不能害我母亲和弟弟,你们不能伤害玉郡主,我还想求玉郡主救我母亲和弟弟呢。”   持刀男人厉喝:“闭嘴!我们三兄弟在决定做这事时,就没想过会活着,只要杀了顾浩,我们就算赚够本了!”   石老大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小心地   防备着周围,“雍王,马上把巷口的人撤去,否则可别怪我们对玉郡主不客气!”   那些不退,是不相信他们的话么,他们手头有人质,石老大狠了狠心,挥了一下剑。   温彩只觉脖子上一阵刺痛,一股热血涌出。   慕容恒瞪大眸子,他们……他们真敢伤她。   可恶!   是他不好,没有想到江南会有穷凶恶极之人,让她陷于危险之中。   如果她不是为了等他,她早就随芳嬷嬷等人回京了。   当她感觉到血流出来时,她才从刺痛回过神来,并不是没有危险,这些人许会杀了她,在死之前,能再见他一面,她是欢喜的。温彩笑了,冲他甜甜地笑着,“阿恒,还记得上回你教我下棋说的话么,有一种棋艺之法唤断翼。”   断翼?青莺看向慕容恒。   温彩的意思是要慕容恒下令杀了石老大左右两个人。   慕容恒怎肯?   他不能伤她,哪怕只是她一点小伤,都会让他觉得心疼。   温彩道:“青莺,殿下教了我,我不是教会你和红燕了吗?我相信你们,我相信……”   红燕摇头。   青莺定定地看着温彩,虽然冒险,一个人总对三个人好对付。   韩若冰正急切地央求道:“石大哥,我们说好的,你不能伤害玉郡主,她是无辜的。”   “少他妈的给老子说教,老子只想替田大恩人,至于旁的,皆可不顾。老子要顾浩!不见顾浩,休想让老子放人。”   青莺渐次往后退,又有一队人马,上了那苑墙之内,屋顶上更站立了弓箭手,她手探入袖中,目光与温彩的视线相拦,温彩含笑给了一抹赞许。温彩广袖下的手,已缓缓摸到了短剑。青莺突地启开箭袖,“倏!倏!”两声,石老大两侧的男人应声倒地   只听慕容恒一声惊呼:“顺娘!不要——”   石老大的眼前掠过一道光亮,只听温彩嘴里大喊一声“寿与天齐!”所有人顿时石化,明晃晃的短剑高高地扬起,温彩竟一剑扎入自己的身体,双手紧紧地握住剑鞘。   韩若冰绝望般地惊叫:“不要!”若温彩死了,她的母亲、弟弟必死无疑,温彩是她最后的希望。   温彩的身子往下一滑,青莺又发出一箭袖箭,“倏”的一声直中石老大眉头,“疯女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没想杀她,可她竟自己扎向一剑。   慕容恒撕破喉咙般地发出一声大吼,如离弦的箭般奔了过来,一把从地上抱起了温彩,“顺娘!顺娘!你怎么这么傻……”如潮的恐惧袭卷而来,来不及分辩,来不及思忖,慕容恒泪如泉涌,抱住温彩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能没她,虽然江南之行风潮暗涌,可他过得很踏实,只要有她在身边,每一天都会踏实、快乐。这是从小到大没有的感觉,看着她的笑,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可现在,她宁可死,也不让别人来要胁他。   贺兰大公子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了韩若冰。“臭女人,胆大包天,敢算计玉郡主!”   她其实也被惊呆了,还没等反应过来,贺兰大公子就出手了。   慕容恒死死抱住温彩,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他依旧在哭。温彩恼了,只觉呼吸困难,“别人是英雄救美,你是英雄杀美啊!”   她在说话!   慕容恒突地放开了手,温彩“砰”的一声重重落在石板地上,直疼得呦呦直叫:“慕容恒,你想摔死我啊?”   这一声大吼,有人大叫了起来:“玉郡主没死!”她不是把剑扎入腹部么,为什么没事,所有人都瞧见了,她居然没事。   慕容恒疑惑地看着她,腹部连一滴血都没有:“你……没事?”   温彩揉着后脑勺,“我没死,你是不是很高兴?”她从地上站起来,一脸萌态十足又迷迷糊糊地样子,“你真是个呆瓜,呆瓜……我真是瞎眼了,会喜欢你这种人,瞧瞧你堂堂亲王殿下狼狈成什么样儿了?”她勾唇一笑,“你刚才哭得那么凶作甚?是高兴得哭?”   慕容恒反应不过来,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涌出一个画面,那是他们来江南的路上时,有一天夜里,她拿出一对精致却瞧着寻常的短剑道:“这是鸳鸯弹力剑,可防身。喏,这不是普通的剑哦,这剑锋可以收缩的。”她演示给他看过,一把赠了他,还有一把她自己留下了,那么刚才,她挥举的短剑就是这鸳鸯弹力剑了。   她没事了!慕容恒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   “谋杀未婚妻啊?松开,快松开……”   他不松,很没仪态地将她抱住,垂头时,在她肩上胡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丢死人了,不能被人瞧见。   他是紧张她的,否则不会哭成那般。温彩又好笑又好气,带着几分宠溺,“阿恒,我可死,皇家尊严不可伤。一介匪贼岂能与朝廷谈条件,更不能要胁雍王!”   贺兰大公子大声道:   “带这女贼回去!”   温彩大喝一声“且慢!等等!”生怕旁人听不见,似要振破嗓子一般,她优雅如初,将弹力剑搁回袖中,完全忽视了刚刚回过神的慕容恒,他生怕残留了哭过的痕迹,迅速在脸上再擦拭一遍。   “贺兰大公子,你放开她,有些话我得问问她。”   贺兰三公子道:“玉郡主,这女贼意图行刺。”   “她与那三个人不是一伙的,她想救母亲、弟弟,或许是被那三名贼匪胁迫的,我想听听她的解释。”温彩对红燕道:“带回院子,我要亲自审问。”   “是。”   双双从一边奔了过来,一把抱住温彩,“郡主,快吓死奴婢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要活了。”   “又说胡话,这世上谁离了谁也能好好儿的。”   这话是她说给他听的么?   她生气了!   他还生气呢。   双双说的是真的,前世她就是因为温彩身亡,再没活的勇气,自饮了毒酒殒命,心头只有一念:天堂地狱,她都要追随自家的主子。   江南一片凌乱,他生怕她出意外,再三叮嘱,让她少出门,就算出门也要有保卫妥当方可。   二安子走近慕容恒,“殿下,玉郡主那把是弹力收缩剑?”   二安子都瞧出来了,他却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关心则乱,想他慕容恒什么时候失态过,竟然抱着她痛哭流涕,幸好当时他是埋着头,要被人瞧见,岂不成笑话。   人群散了,有贺兰府的下人将三名匪贼的尸体带走。   温彩俏生生地立在路口。   慕容恒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双双忙道:“殿下,这事不怪郡主,你看看那女子柔柔弱弱的样儿,谁能想到她是匪贼。”   青莺想着自己最先动怜悯之心,这不是她该有的,跟了温彩后,她似乎越发多了些不该有的,心肠软了,主意多了,感情细腻了,越发像个小女人,抱拳道:“今儿这事怪属下,要不是属下说的那些话,郡主就不会出来一瞧究竟,属下当时应该把她赶走。”   二安子冷冰冰地道:“罚你在院门外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青莺面带愧色,“是。”要不是温彩的随机应变和不屈不挠,今儿这事还不知如何发展,温彩受伤了,哪怕是个小伤口,对青莺来说都是自己失责。   慕容恒严肃地看着温彩,拉着她的手,眸里蓄满了柔情,“下一次不许再做如此冒险的事。”   “我知道。”温彩咬了咬唇,“你是钦差、是皇子,我不允许任何人危及你的尊严与脸面。连青莺都知道我的意思,这一次你怎么就没想起我身上带有鸳鸯剑呢。我一把,你不也有一把么。”   他当时是急坏了,哪还有心思想事情。   他真的变傻了!尤其在那个时候,跟个真傻子一样,竟没注意到她腹部没血。目光凝注在她的脖颈,看着那一道血痕,他一阵心疼。   他赌不起啊!是他的坚持,才带了她来江南。   也是她向皇后求了差事,与太子细说了计划,这才让他江南一行的差事办得很成功。   慕容恒发现自己更喜欢她了,这是蚀入骨髓的喜欢,非她不可。   双双道:“郡主,奴婢去取金创药。”   青莺交韩若冰交给了红燕,红燕捆绑了她,令她跪在花厅中央。   慕容恒拉着温彩进了偏厅,“乖,别动,我给你上药。”   温彩“咝”了一声。   “疼得厉害呢,二安子,请郎中!”   “是。”   “等等。”温彩止住,“就是一点皮肉伤,不用请郎中,抹点药就行。”   “怎么没事?这可在脖子上,若被玉堂看到,指不定多心疼。”   “原来你是害怕不好向我哥交代!根本就不是心疼我。我太伤心了,还以为你心疼我呢。”温彩伸手推开,不再让他给自己抹药,嘟着一张小嘴。   慕容恒原不会说情话,这几月与温彩相处多了,被她带得会说哄人话,他只想她高兴,“我心疼,当然心疼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神色凝重,眼里依旧温柔如初。   她甜腻腻地笑了。   二安子遣人去请郎中。 ☆、第210章 惊人沉冤   贺兰府书房,贺兰夫人正将三公子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一通,“那女子分明就有问题,你既知道,就该立马把人哄走。”   五公子笑呵呵地道:“三哥该不是瞧她长得好,动了心思吧。”   二姨娘瞪了一眼粪。   贺兰大公子道:“这次的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打我贺兰府的颜面,在我们贺兰府就有匪贼,得加强戒备。三弟得收收善心,要成大事不仅得明辨是非,更得果敢沉着。爹近日忙着官衙的几件大案,一时顾忌不到家里的事,待爹回来你主动向爹认错。”   贺兰二公子道:“我瞧玉郡主并无大碍……”   贺兰大公子斥道:“若真出大事就晚了!”他想了片刻,“今日开始,我和二弟各值一日,三弟、五弟共同值一日,四弟、六弟再共值一日。尤其是雍王殿下和玉郡主那儿,更得加派人手。今儿这事分明是田氏一党的余孽,这事必须得告诉父亲,好让父亲有应对之策。”   丫头院子里禀道:“夫人,玉郡主受伤了,安侍卫让请郎中。”   贺兰夫人道:“把金陵城最好的高老太医请来。”她扫过几个儿子,厉声道:“听你们大哥的吩咐,再不许出任何毗漏。谁要是玩忽职守,当心我不饶她!”   贺兰夫人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女儿便是入宫的贺兰雪,而这儿子乃是嫡长子与第四子亏。   贺兰四公子好奇地道:“大哥,真是奇了,我们明明看见玉郡主挥剑自绝,怎的她却像个没事人?”   那一刻,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瞧清楚,温彩与青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温彩自绝,青莺发出袖箭,一箭射中石老大的眉心,当场毙命。   贺兰大公子神色凝重,“父亲说过,玉郡主年纪虽轻,却能助雍王殿下肃清江南官场,绝非等闲之辈,便是她面对生死危险之时的那份冷静,就让人敬佩。”   一个女子被人劫持,又受伤流血,不是该害怕,该哭泣,偏生他们在温彩的身上没有看到,生死存亡间,她冷静,她微笑,她甚至提醒慕容恒关于“断翼”之事,其实是暗示慕容恒除掉石老大的两个同党。   慕容恒不忍,她又暗里给护卫下了命令。   她的果决,不像是寻常的女子。   贺兰大公子回忆种种,倒有些欣赏温彩。   *   高老太医给温彩诊了脉。   温彩道:“劳太医与我开一剂压惊的方子。”   “郡主并无大碍,这伤口三五日即能痊愈。”   “有劳高老太医。”   这高老太医原是早前太医院告老还乡的老太医,高家在金陵城开了一家大医馆,其子孙除了一个在太医院任职的,其他人便在这医馆任郎中。   温彩不想包着,可慕容恒坚持要太医给她包扎,洁白的丝绫裹在脖子上令温彩越发难受,太医刚走,她自己就把丝绫给褪下来了。   慕容恒坐在花厅上吃茶点。   红燕则在审问韩若冰:“韩姑娘,把前因后果都说详细了。”   “是。”韩如冰望了一眼偏厅,隐约能瞧见半倚在凉榻上的温彩,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这位玉郡主心眼不坏,“家父本是洛阳福星县人氏,自幼无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天启二年,娶我娘余氏为妻。我舅家是福星县的书香门第,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天启四年春,家父高中二榜进士,被派往姑苏凌波县担任县丞一职。我祖父膝下唯家父一子,故而家父带上祖母、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我赴任姑苏……”   红燕打断她的话,“我问的是今日这事,你扯那么多作甚?”   若无关联,韩如冰也不会说得这般详尽。   温彩道:“你让她慢慢说。”   “谢郡主。”她又是一拜。   韩家三代人口简单,婆媳相处和睦,夫妻恩爱,原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一家,偏天有不测风云,而又遇坏人。天启六年清明节,余氏陪婆母去庙里敬香,无意间得遇去凌波县查看店铺生意的杜大老爷,他一眼就瞧上了余氏的美貌。后,杜大老爷为得美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韩父,韩父被屈打成招。   为救丈夫,余氏连夜赶往姑苏央求杜大老爷放过丈夫。杜大老爷借此机会强占余氏,余氏含屈受辱但求他放过韩父。   然,当余氏回到凌波县时,却惊闻丈夫在狱中暴毙。家中婆母悲愤交加,病卧榻上。丈夫身亡,余氏失节,自觉无颜面对韩家,想悬梁自尽,不想惊动了家中忠仆。病中的韩老太太将她一把阻下,上门的郎中却意外地告知余氏:她有孕近两月了。   韩老太太因思子而病,郁郁而终。临死前几番央求余氏,求她替韩家保住最后的血脉,不可轻生,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余氏安葬了丈夫、婆母,又遇初尝甜头的杜大老爷上门逼嫁,她央求杜大老爷善待若冰,给若冰一个身份,杜大老爷应了。之后,杜大老爷将余氏母女养在姑苏城内的一处小宅里,又安排了婆子、下人服侍。   余氏十月怀胎,终于产下韩若冰的弟弟——杜十七公子,余氏哄骗杜大老爷,说她动了胎气早产,杜大老爷倒也信了。就在杜十七公子满百日之时,不知怎的杜家人就得到了风声,杜大太太寻上门来接余氏回杜府,又给了余氏五姨娘的名分。原与六小姐同岁的韩若冰,硬是被说小了一岁多,成了杜家十一小姐。对外,杜大老爷声称余氏是他养的外室,瞒下关于余氏的真实身份。他想韩若冰不过是个女子,容貌还可,又迷恋余氏美貌,对家里人说韩若冰是他女儿,又寻了姑苏城外一个姓余的小户人家冒充娘家。杜家上下无一人怀疑,再加上余氏无心争宠,母子三人的日子虽然清苦,倒还平静。   早前几年,杜大老爷待余氏还不错。可后来他有了新人,便将余氏抛到了九霄云外,而韩若冰便与母亲住在僻静的小院里。闲下来时,母女二人替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做些绣活、浆洗的的活计。余氏名义上是五姨娘,实则形同府中卑微的下人,好在杜府失宠的侍妾有好几位,虽然日子辛苦、清苦些,却还算平静。   韩若冰讲罢,带着讥讽地道:“我的仇人因江南官商勾结案面临灭门之难,而我的亲人却受他们牵连下了大牢。”仇人固然该死,早前杜家还想让她以侍女身份陪杜七小姐入宫,她是会去的,却会设法坏了杜家的大计。“民女请求雍王殿下、玉郡主给民女做主。”   红燕道:“这么说来,你的母亲是杜家大房的五姨娘余氏,而你弟弟是杜十七公子?”   “不,我弟弟叫韩再冰,这名儿是我嫡亲祖母取的。小字留望,母亲常说,我和弟弟是她活在世上最后的希望。母亲这一生受了太多的委屈,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弟弟。”韩若冰无喜无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痛,泪盈于眶,“民女知道不该算计玉郡主,可是民女实在是救母、救弟无望……民女当真没有要害玉郡主的意思,我只想借着卖身葬兄的事到玉郡主为侍女,寻了机会再求玉郡主救人。我知道那三人的心思,可我没想让他们得逞,只想着待玉郡主信任我之时,就和盘托出他们三人的意图。”   双双不悦地道,“这会子那三人已经死了,你想说什么都成。”这美丽的女人有时候越是美丽越是毒重。她和青莺都是被韩若冰的美给欺骗了。   “雍王殿下若不信小女,小女甘愿受死,小女只求殿下与玉郡主救救我可怜的母亲、年幼的弟弟,我弟弟还那么小,他才十三岁,他是我们韩家唯一的血脉……”   温彩道:“杜家满门查抄,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韩若冰苦笑了一下,“母亲跟杜大老爷时我已三岁,后来母亲常私下与我、与弟弟说过身世与她所受的委屈。杜大老爷对自己亲生儿女尚且冷漠无情,况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我和母亲在杜家更像是下人。   杜家被查抄之时,我当时正在井水旁浆洗衣衫,被入府的官兵当成了府里的粗使丫头。我也得已与下人关在一处院子。池公子所领的侍卫、官兵只牢牢地盯着关押主子的院子生怕逃走一人,却下人院却多有疏忽。   杜家被查抄的第二天夜里,我们听说官府传来消息,要把所有下人通过官卖。我与几个年轻的丫头便趁机逃了出来。”   一个庶女,被人当成是丫头,何况这庶女原不是杜家的骨血,旁人不晓,但杜大老爷自己是清楚的,他怎么可能善待不是自己骨血的女儿。   而韩若冰因被人误以为是丫头,看押不严,也得以机会逃出来。   温彩道:“阿恒,我们帮帮她。”   慕容恒道:“你手中可有杜家犯罪证据?”   韩若冰微微抬起下颌,“杜家其实是崔丞相的人,每年会从名下盈利中分三成红利给崔丞相。我曾听母亲说过,杜家书房有秘密,寻常杜家老太爷、大老爷不许女眷接近那里。数年前,母亲有一次借着服侍大太太的机会,曾拿了一本杜大老爷的账簿,那上面全是杜家孝敬朝廷权贵的名簿。”   二安子一阵激动,若拿着这账簿,岂不是更能证明杜家的罪。   温彩穿上绣鞋,“殿下,放过她母亲和弟弟吧?”她款款一拜,“杜家主犯及家中已满十四的男丁、嫡妻嫡女已押往京师,其他人犯关押于金陵府衙。”   红燕轻呼一声“郡主!”   因为韩若冰,温彩险些就丢了性命。   青莺与红燕因温彩早前遭遇的惊险心中有愧。   温彩道:“殿下想问,我怨不怨她?我不怨她!”   只一句,韩若冰原寒若冰霜的脸上有了涟漪,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只化成了无尽的感激。她在杜家生活了十三年之久,可从来没有人真正相信过她,家里的嫡出子女、得宠庶女在背后都唤她“十一”,杜大老爷没给她取名字,十一就是她的名字。可私下里,余氏会亲昵地唤她“若冰”。   温彩继续道:“我心疼他们受的苦。一个柔弱妇人,受尽凌辱,为了儿女却不得不坚强地活下来。一个女子明知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报得大仇,还得认仇人为父,又是何等   委屈。是世道,辜负了他们。更是朝廷亏欠了他们,如若江南有好官、清官、能替百姓做主的父母官,何至让他们一家受此等委屈?我自知不是善良女子,可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殿下,放了余氏和韩再冰,还他们一个清白,也给他们一个公道。”   慕容恒眼里柔弱,这就是他认识的温彩,偶尔会奸诈一回,偶尔又俏皮卖萌,有时候又聪明灵魂,可这会子却对韩家三口产生无尽的怜惜之情。   二安子厉声道:“韩若冰,你要敢欺骗殿下与郡主,这后果你可要知道?”   “民女不敢!”韩若冰含泪一拜,“民女叩谢殿下!叩谢郡主大恩!”   “红燕,给她松绑。”温彩在慕容恒身边坐下,依是笑得甜美,“先把余氏与韩再冰放出来,再让韩姑娘去寻账簿,她是在杜府长大的,让她回一趟姑苏,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慕容恒道:“二安子,你带她走一趟,去牢里把人给接出来,若是有人问,就说弄错了,这二人不是杜家人。”   “是。”   青莺在外头扎马步,突见二安子领韩若冰离开,面露疑色,急道:“怎么回事?怎把人放了?”   二安子瞪了一眼,这哪里还是他自幼认识的青莺?   温彩道:“韩余氏能忍辱负重十几年,还能把一双儿女养大,女子虽弱,为母则强,有时候母亲的坚韧却让人敬佩。”她望着看似平静的慕容恒,却从他眸里瞧出了异色,“母爱是最伟大的,春晖圣母也定会被韩余氏这等慈母之爱而感动。殿下有没有觉得,韩余氏的坚韧品格像德嫔娘娘。”   慕容恒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这件事我会禀奏父皇,请他下旨嘉赏韩余氏。”   “阿恒,你说杜大老爷能强占一个,会不会强占两个、三个,他的侍妾里头又有多少女子是自愿的,又有多少人是无辜被逼。是不是让人彻查,着人把无辜女子放了,准允她们另行配人。   你说世道怎对女人如此不公平。杜大老爷家有贤妻,那府里头养了多少美貌侍女、通房,又娶了多少房侍妾,他有钱有势,就可以妻妾成云,美女簇拥。那穷乡僻壤之地,又有多少人娶不上媳妇。太不公平了!像这种多吃多占的,就该好好地处罚!   还有啊,你说男人为什么可以三妻四妾,却要我们女人从一而终,这都是什么规矩?”   慕容恒冷冰冰地瞅了一眼:“你扯远了。”   “我们阿恒只我一个。”她伸出手来,轻柔地拢着他的衣襟,他只觉一阵酥酥痒痒,竟是受用得很。   双双道:“郡主,午宴备好了。”   “摆饭。”   午后,二安子领着余氏母子三人进了小院。   韩再冰一脸菜色,虽说十三岁,清瘦得如同竹竿一般。   余氏是个中等身材,身量匀称的妇人,虽三十多岁年纪,眉眼如画,即便在牢里呆了大半月,却依旧难掩清丽。   韩若冰有八分酷似余氏,只是她身上少了一股子女子的明媚柔美,多了三分冰冷。这是因她自小带着仇恨与无奈长大,又深晓世事冷暖。一个女子自幼心藏仇恨,便失去了许多快乐的机会,只能小心翼翼地周/旋、应付。   温彩道:“你们还没吃饭?我让厨娘留了饭菜。”最寻常的话,最温暖的语调,一时间感动得余氏有些情难自抑。“去厨房用饭。着人请郎中了,给你们都诊诊脉,若有不适先治病。”   双双热情地招呼道:“跟我来吧,先去小厨房吃饭。安侍卫还没吃呢?我让厨娘给你留爱吃的菜了。”   二安子不吱声,他敬重温彩,也明白慕容恒从最初的喜欢,到后来迷恋温彩带给他的踏实与温暖,有个嘘寒问暖的人,就会有家的温暖,有家的感觉。   用罢了饭,有侍卫要送韩若冰去姑苏寻找那本账簿。   韩再冰道:“姐,我也去!”   “你刚出来,身体还弱呢,你陪娘在这儿等着,我办完差就回来。”韩若冰叮嘱道:“我不在,你要好好儿孝敬娘、照顾娘。”   韩若冰离开了,余氏与韩再冰却留了下来。后,贺兰夫人替他们母子新安置了一处院落,对外只说被害忠臣的遗孀、妻儿。   温彩曾令双双给他们母女送了两套换洗衣衫又一百两银钱过去。   余氏是个闲不住的,竟帮着府中下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而韩再冰则在用心读书。   *   这日,慕容恒从外头赴宴归来,欢喜地道:“顺娘,我们可以回京了。”   “什么时候?”   “十月十二就能动身。扬州知州、姑苏知州、临安知府都已有人选,扬州知州已经接任,听说是同时启程上路的,想来姑苏、临安两地的官员过几日也到了。我手头的事务已移交刑部和贺兰大人。”他轻叹了一声,“太子大婚,我是赶不上了,但礼物已着人送入京师。”   “大婚……”   “哦。”慕容恒拉她坐下   ,细细地道:“皇后娘娘原订下两广大都督郑光之女郑莹为太子妃,可太子力争说他一早中了谢丞相之女谢纤尘,最后二女皆为太子侧妃,不分大小。”   “那……谢纤云呢?”   怎么又变了,难不成早前的只是谣传并没有订下。   “指给赵王世子。”   温彩吃惊不少,这与红燕早前告诉她的可不一样,红燕面露窘容:“属下早前听到的消息只是京城的谣言,并没有正式颁旨下文,作不得数。”   想想也对,早前温彩还在京城,关于太子妃、侧妃人选的事就闹得满城风雨。   温彩问:“这回是颁旨下文的?”   慕容恒道:“否则我也不会知道十月初二太子要大婚,郑、谢两女同嫁太子府。”   “那洛玉县主呢?”   “指给长宁候世子了。”   李洛玉一心想嫁入皇家为妇,更对太子妃的位置志在必得,谁能想到竟是这般个结果。   青莺轻呼一声,“周家与田耀祖的关系匪浅,这婚事一定是皇上指的,若是皇后娘娘指婚定会指给皇族。”   温彩道:“这是朝堂上的权衡之术。若是周家失势,这朝堂上岂不成顾家一头大。”皇帝没有贬废周妃,田耀祖一死,周贵妃竟再复恩宠,这里面也有补偿周贵妃之意,难道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   对于皇帝来,不仅是前朝的权势得互为牵制,这后廷的势力也不会减势。   “田耀祖能在江南一手遮天,最大的原因是周家。若本王没猜错,定是周家暂时还动不得,为稳住周家,父皇方才做主把洛玉指给长宁候世子。”   “若是把九公主指给周家不是更好?”   “谁都知道九公主庆阳在宫里的处境,庆阳是不得宠的公主,若将她下嫁周家没有任何意义,庆阳的重量远不及洛玉。”   庆阳的亲娘被贬为从嫔位又降为贵人,胞兄又成了戴罪之身的皇子。冷家更难依仗,冷家虽有两个候爵,却没有实权。冷昭虽能打仗,可在为人处事方面却颇是欠缺。萧彩云自幼缺少妇人管教,对这块儿也是应付艰难,难成大器。冷敦虽行事沉稳,却经不住有一个时常惹事的子侄,再难成气候。   洛玉的母亲是寿春长公主,是皇帝最宠家的妹妹,而洛玉也是家中最得宠的女儿,以洛玉在朝廷和政治上的份量远胜庆阳。   温彩忆起,前世的洛玉嫁给了长宁候世子周禄,夫妻二人恩爱过一阵子,后来不知何故洛玉与周世子日渐疏远。在新君登基后,这个秘密得已解开,洛玉竟在背里好几年就与慕容悰勾/搭上了,甚至还替慕容悰生了一个女儿。   慕容悰登基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周家,削夺周家两爵位,再满门抄斩,罪及六族。之后,慕容悰听从瑞王的主意“亲王、郡王、候爷只能是皇族中人,皇家自比寻常百姓要尊贵,臣子有功,升了官职便是恩赐,何需再赐爵位。这些京城权贵仗着是世家大族,连皇族子弟都想欺负,当削爵!”   慕容悰为拉拢皇族,在一番犹豫后的确认清了世家大族的危害,当即立断实施“削爵”,削的是百年大族的爵位,而温青也在那时失去了爵位,被人寻了短,降为西北边城守将,从此不得诏令难入京城。   温彩笑问:“洛玉那样骄傲的人让她配长宁候世子着实委屈了一些。”   “周家人许还觉得他自家的儿子委屈,洛玉那等霸道脾气,定不许周世子纳妾、设通房。这次洛玉嫁周家,父皇又赏她二等郡主位,这可是亲王府庶女才有的位分,可见她更得张扬。”   两人闲聊了一阵京城就近发生的琐事。   温彩道:“既定了行程,把一部分东西先交给虎威镖局押送回京。”   “听你的。” ☆、第211章 开解   次晨,青莺领着侍卫送一车物什前往虎威镖局,又通过驿馆给京中递了几封书信。   温彩在贺兰府的花园里见过余氏几次,她不是在帮贺兰府的花房侍弄花木,就是帮贺兰府的绣房做些绣活,又或是帮衬大厨房的下人摘洗菜蔬。   余氏是一个勤劳而善良的妇人。   当她看着韩再冰时,会偶尔走神,在那一刹那,她的眸底静若幽潭,死如井水,仿佛再也泛不起丁点的涟漪。   青莺道:“郡主,韩余氏的眼神不对。伧”   双双接过话,“那眼神是了却心愿再无牵绊……”   “后日一早,我们就要离开了。我今儿与她谈谈,将她请到花厅,稍后再把韩再冰请来。袋”   双双应声。   花厅里,余氏小心翼翼地立在一侧,卑微又谨慎的,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就连眼神也是怯懦的,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身上却承荷太多的委屈。   温彩道:“韩太太,坐。”她坐在面向院门的位置上,韩余氏只能背向院门,小声道了句“谢玉郡主恩赏!”温彩笑了一下,“杜家没了,你不必再这样小心翼翼。不知韩太太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她垂着头,从牢里出来时,她就一直在想他日的路该如何走。而在牢里时,她满腹的怨恨,杜家害了她一家,可她却不能为夫报仇,她始终牢牢记着韩家老太太的临终遗言“秀云,你记住了,替我们韩家保住最后的血脉,你一定要把孩子抚养长大,不可再轻生,带着孩子好好地活下去。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你养大我韩家的子嗣,我和伯昌泉下也知也会原谅你……”   因为韩老太太的一句话,即便受尽屈辱,她都坚韧活着,哪怕活得卑微,失了尊严,岁月与生活的磨难,让她再没有了昔日的骄傲,让她活得像个奴婢,都尽皆抛于脑后。   她道:“待新任凌波县知县大人上任,贱妇就去县衙告状,请知县做主还我丈夫一个清白。”   温彩心里暗道:她果然是想好的。“然后呢。”院门外,红燕领进了韩再冰,这少年虽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清瘦高挑,那一张俊美的面容里有五分韩余氏的眉眼,剩下五分当是属于韩父的吧,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再过三四年,这少年定是一个容貌魅惑的男子。   “然后,我带着儿女,扶婆母、丈夫的灵柩回福星县,叶落归根,十四年了,他们该回到故土了……”她平静诉说,眼里氲氤着水气,这就像冬日井水里升起的水雾,若心如死灰,却还有晓疼痛、悲伤。   “再然后呢?”   温彩问出时,余氏的眼里掠过一丝异色。   余氏声声沉吟:“然后……然后……”不似在想,而是不愿说,嘴里极低地道:“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面目活下去?”   “要不是我身边的侍女提醒,我还不知道你真生了轻生之念。韩太太,有些话我一直想说,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若不是为了你的一双儿女,你早就自尽辞世。如今苦尽甘来,日子瞧着要好过了,你只想着替夫伸冤,想着一双儿女能为福星县认祖归宗便了结性命……”   韩再冰听着温彩的声音,心下一阵紧张,红燕与他打了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你可想过韩若冰、韩再冰姐弟。人世间,最大的苦不是仇恨,不是认仇人为夫、为父;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你悲苦一生,怎能在一双儿女回归故土之后就产生自尽身亡的念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是为了他们,你不是更应该好好活着。”   “活着……”她的泪顷刻间如雨而下,“我有什么面目活着?丈夫被仇人害死,我还改嫁给仇人为妾,我无颜面对韩家的列祖列宗,我……”   “你所有的委屈,都是为了替韩家保住一双儿女,你保全韩家的香火、血脉,你是韩家最大的功臣。你对丈夫的义,乃人间大义;不孝有二,无后为大,你给韩家育了儿女,你无愧韩家,你便是世上最有孝心的妇人;你又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换成旁的母亲,在那等逆境之下,早已几近疯狂,可你依然勤劳,依然保持着一份良善,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韩太太,这世上有太多的苦命人。你虽不幸,但又何其有幸,有一双好儿女。你不可再有轻生之念,你得为他们继续活下去,你要活着鹤发鸡皮,要活得长命百岁。我只盼你往后行事,能多为他们想想。”   “郡主说的话,贱妇明白。贱妇正是因为他们,才有此念……”   她不想他们被人嘲笑,被人轻看,韩太太认为自己更不能活在人世。她是一个失节的女人,是她连累了丈夫、气死了婆母,她又如何面对留望姐弟,她是一个让人不耻的母亲……   在儿女面前,她失去了一个母亲应有的尊严,这些年活得卑微,活得愧疚,对她来说唯有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韩再冰泪流满面,一直以来余氏从不曾打消过轻生之念,这些她苟延残喘,虽还活着,却早如一个没有魂灵的躯壳。他一个没控制住,大呼一声“娘   tang”冲进偏厅,跪在她膝下,“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会是我和姐姐一生最大的遗憾。娘,祖母和父亲不在了,你不能有事,你要好好活着,我和姐姐没有嫌弃你,在我们心里,你一直都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   余氏抱住韩再冰失声大哭,她不想这样,可一旦回到家乡福星县,旁人怎么看她,又会如何看她的儿女,只有她死,才能保住儿女的颜面与名声。   温彩道:“韩再冰,你要明白你娘的心思。往后,要好好孝敬她,无论旁人怎么看、怎说,她都是你的母亲。既然她有心替你父亲伸冤,我会叮嘱贺兰夫人,让她帮衬你们母子一把。至于状纸,我已着人帮你们写好了,你们且看看,若认为有不当之处,再酌情修改。”   这是温彩请金陵王家二老太爷帮忙润色写下的状纸,上面只说韩伯昌为人正直,因言语开罪杜大老爷,被杜大老爷忌恨,杜大老爷与当时的凌波知县设计陷害韩伯昌,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韩伯昌关入大牢,严刑逼供,迫/害韩伯昌等等。   韩再冰哭道:“娘,你若死了,我和姐姐可怎么办?如今遇贵人相助,我们好不容易能替父亲伸冤,你可不能轻生。待我们回到福星县一切都会好起来……”   温彩心头发酸,“在北疆边城,妇人没了丈夫是不必守孝的。韩太太又何必自惭形秽,天下间能忍辱负重又有几人能如你这般,你让我觉得敬重,莫要再因此事觉得于心难安,你应为一双儿女儿好好活下去,更得全心教养韩再冰,让他日后继承父愿,做一个好官,为民造福。古有孟母三迁,今有你忍辱教养儿女,你是一个优秀的母亲,更应教养优秀的儿女。我听人说了,说韩再冰是个读书好料子,他日定能有所作为。   韩太太,昨日种种昨日死,今后种种今日生。你的希望从来都在,以前于你,只是小希望,你还能对韩家有更大义、大孝,小义是你为你丈夫哺养儿女,教养好他们,让你的儿子扬名立万、正直为人,做一个为民做主的也官,这才是你对韩伯昌的大义。因为这样,你不仅让他延续了韩家的血脉,更是让他延续了他父亲的宏愿,延续了他父亲人生美好的品格与风姿……”   韩太太余氏双眸熠熠,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人与她说过这些话,让她原本晦暗的人生突地明亮起来,原来她还可以做得更好,也还能够做得更多。   “生活,需要坦然应对,只要我们无愧于天地、良心,真诚对待身边人,又何必介怀世人如何看。只有尊重自己、善待自己,才值得别人来优待你。如若所有不幸的女子都如你这般抱着从一而终否则就死的想法,这世间与你命运相似的女子又当如何活?   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好活着,用你的行动告诉那些与你命运相似的妇人,她们可以做这世上最优秀的慈母。春晖圣母一生孤苦,却能后世扬名,只要你的儿女成功,你也一样可以光耀青史,激励更多的不幸妇人坚强、振作……”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妇人,温彩讲的这些话虽不能全明白,却是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力量。   余氏反复沉吟:“好好活着……”为甚于她如此难,过去的十四年,她唯一的念想便是拉扯一双儿女长大成人。   韩若冰已经大了,她相信如果自己不在人世,韩若冰一定会和韩再冰生活得好好的。   温彩道:“回到福星县后,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便将我的话告诉当地德高望重之人。你要光明磊落地活着!”   “郡主之命,贱妇不敢不从。”   “这不是命令你,而是对你的期盼。”温彩知她的心结还未打开,又对双双道:“你陪韩太太说说北疆边城的事,就讲那些女人的故事。”   “奴婢遵命。”双双笑道,“韩太太,我送你回去。”   双双讲了许多北疆边城的故事,一群妇人在战火纷争着坚强地活着,也有的被敌人俘去,但就算磨难,她们依旧活了下来,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生的希望。   双双讲了两个故事,生怕韩氏一时消化不了,又宽慰了几句回到温彩身边。“明儿奴婢再给她讲讲徐兰贞的事。”   “嗯。”温彩搁下手里的帖子,“红燕,王家明儿设宴替我与殿下饯行,你问问殿下的意思。”   红燕道:“殿下说若郡主要去,他定会随同。”对王家慕容恒是有意见的,王家二老太太原是秦德嫔的嫡亲姑母,王家一直过得不错,可这些年他们并没有关照发配西北的秦将军一家,采取的是不闻不问的冷漠态度。   这次得晓慕容恒下江南,已贵为雍王,得皇帝和太子器重,竟上门认亲。   慕容恒心里是不喜欢王家人的,他赴宴不是给王家颜面,仅仅是为了陪同温彩。   温彩道:“回拒了。王家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要收拾东西实在没时间。”   “是。”   十月初二这日,温彩起了大早,二安子带着侍卫抬了三口箱子出去。   临离开前,温彩托了贺兰夫人关照余氏母子三人,又托贺兰大公子帮余氏母子打官司,务   必要还韩伯昌一个公道,着双双给余氏送了五百两银票去。   贺兰绝领着金陵乡绅、官员在码头摆下饯行酒,又有人送了些土仪等物,慕容恒推攘了一番,贺兰绝大声道:“殿下不必推辞,这些都是江南的土仪,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殿下得收下,这都是江南的土仪,是水里生的,土里长的,是我们众人的一片心意。”   “既如此,本王就收下了。各位大人保重,告辞!”   慕容恒挥一挥手臂,官船扬帆,缓缓驶离金陵码头,岸上的人越来越小,和着初冬的风,似传来阵阵低沉的乐声。   *   镇远候府。   冬葵拿到一封书信,正快步赶往桂院。   花厅上,梁氏正与娘家婶婶、庶妹、堂妹们叙旧说话。   冬葵欠身道:“奶奶,郡主要回来了。虎威镖局的人捎了几箱子东西回来,你看搁在哪儿合适?”   梁氏近来有些懒懒的:“先放回安然阁屋子里,待郡主回来后再处置。”   “是。”冬葵笑着,“这是郡主寄来的家书。奴婢告退!”   温彩要回来了!离开几月,仿佛过了许久。但江南的事,对于朝堂来说也掀起了一场风暴。   江南的美人入宫,立时就有各地官员纷纷上折,说怎能只在江南挑选美人,他们那儿也有美人无数,皇家不该厚此薄彼。   仿佛嫁入皇家便是光宗耀祖的事,在京的各地方籍官员连连上书,这才向皇帝争取到了机会,同意各地选美入宫,充盈后\宫。   梁家近来颇是风光,原因很简单,梁氏的弟弟梁秋阳在八月时得中京城一带的解元,梁家为此大摆了三天宴席。   梁秋阳放松了大半月,又回畅园去读书了。   梁氏特意给他在畅园租了一间屋子,又派了机警的小厮前去服侍。   晋陵先生陶浩然还在畅园住着,隔三岔五就给学子们讲讲学,惹得京城书院的山长、学导等人陆续前往,偶尔他们也在那里讲上一两堂课。   明春就是四年一度的大考之年,虽说还有几月,已经有各地的学子先后云集京城,柳树镇那边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繁华,镇上的客栈爆满,连附近民居都被各地的学子租下。   名动天下的江南官商勾结案、官员贪墨案圆满结束,拿下了在江南只手遮天的田氏一族,又有共犯杜家等,学子们将这归功于他们编造的童谣,要不是这首童谣,皇帝不会知道江南的状况。   慕容恒一行抵达京城时,已是十月末,冬风乍冷,薄雾蒙蒙,温青领了府中护院前往京城运河码头接人。二人见面,哈哈大笑。   温青道:“妹妹回来了?”   “我要吃京城菜,江南的调料不齐,厨娘都做不出好的来。”   举目望去,只见码头南北纵横交织的路上,络绎不绝的都是人,或搬货的,或送货的,比集市还要热闹几分,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   温彩移出船舱,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正瞧得开心,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路边,有人的担子被掀翻在地,好端端的一条道上,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一个女子的厉喝声:“快闪开,闪开!”   几匹着秋狩衣裙的少女如离弦的箭冲刺了过来,跑在最前头的不是七公主华阳还有谁,手里扬着鞭儿,大声道:“哈哈……彩彩回来了,这几月快想死我了。听太子哥哥说,前些日子有田党余孽劫持你,我都快被吓死了。”   温青追问:“顺娘被田党余孽劫持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收到的家书,温彩说的都是好事、喜事、趣事,从来报喜不报忧,说江南的海参、鲍鱼比京城要便宜,还说江南的布料比京城的花样还齐全等等,惹得梁氏写信给温彩,让她抽空帮家里的杂货铺子进一批海货,这件事温彩让双双去办了。   慕容恒笑,“都过去了,这不是平安无事么。”   “雍王,临离京时我不是交代你保护好她么……”   温彩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埋怨七公主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十公主骑在后头的马背上,她的骑术远不及七公主,也是后来得了封号之后才有机会学习骑术,她笑了一下,甜甜地唤声“四哥”。   “彩彩,和我们骑马吧。听说你今儿回来,我和安安好不容易寻了藉口溜出宫来,我们到郊外骑马,哈哈……”   温彩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裙。   “磨蹭什么?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当然要去了。”温彩提着裙子跑过来,七公主指向一名女侍卫,“把你的马给玉郡主。”   “是。”   跨上马背,只留一抹倩美的身影,绝尘而去。   郊外的林间地上,铺   满了厚厚的落叶,枝头光秃秃的,只有周围几棵碧绿的松柏依如从前。   温彩、七公主、十公主三人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周围是她们随行的侍卫。   十公主道:“那天太子哥哥说你在江南被田党余孽给劫持了,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不是好好的么。”温彩细讲了那日的惊险。   七公主道:“你还真会骗,连四皇兄都被骗了。”   她省去了慕容恒哭的事,他是哥哥,应该在妹妹心目中树立高大、坚强的形象。   “我走了四个多月,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七公主懒懒地道:“十月,太子哥哥大婚了。”   “哦——”温彩懒懒地应声,这事天下皆知算不得什么大事。   七公主恼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两个嫂嫂?”   温彩笑:“你喜欢两个新嫂嫂吗?”   “不喜欢!不喜欢!”七公主叫嚷着,“谢良娣镇日里病歪歪的,偏太子哥哥喜欢得紧,快护成眼珠子;郑良娣整日扮着贤良淑德,连个笑脸都没有,活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   温彩虽猜到,忆起她与谢纤尘有过一面之缘,她怎么也不像病弱模样啊。“谢良娣怎就突地病了?”   “她在毓秀宫中毒,太医虽然替她解了毒,却从此就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我问过洛玉,洛玉虽然爱逞口舌之快,根本没害她,可那天又只洛玉进过她的房间。宫里所有人,包括我母后认定给谢良娣中毒的人洛玉。也因这原因,母后说什么也不同意洛玉嫁给太子哥哥。   谢良娣中毒后,身子越发不好。整天病歪歪又弱不禁风的模样儿,偏太子哥哥就喜欢她。成亲这么久,太子哥哥一直留宿她屋里。早前母后知她伤了身子,恩准她出宫退出选妃,都决定让肃毅伯家的谢纤云入宫,她竟去找了太子哥哥,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子哥哥突然就喜欢上她,非选她为太子妃不可。为这事,母后与太子哥哥还争执了一场。   你说她都弱成那样了,还能掌理太子府么?母后当然不同意。争来争去,还是顾舅母出的主意,让他们各退一步,谢纤尘、郑莹都做了太子侧妃,不分大小。   彩彩,都是这个谢良娣,挑唆得太子哥哥连母后的话都不听,连大舅舅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前些日子,为这事母后险些没被她给气病,反正我和二皇姐都不喜欢她,以前不觉得,如今越瞧越讨厌。”   大燕太子府妻妾等级森严:太子妃一人,正一品;太子侧妃(良娣)二人,正三品(在本朝,世人或称良娣,又有在其姓氏后直接唤妃的,如谢良娣又可唤谢妃);太子良媛四人,正五品;承徽六人,正六品;昭训六人,正七品;奉仪若干,正八品;末待孺子若干,正九品。   温彩大致明白了原由。   太子慕容恪不是贪恋女色之人,也许他是真心喜欢谢纤尘,否则不会如此宠她,但是慕容恪绝非慕容恒,他的喜欢在皇权与江山之下,爱情显得微不足道。   “谢良娣是太子哥哥府里最受宠的,郑良娣以谢良娣体弱多病为由掌管了太子府。前儿太子府里一个怀孕三月的奉仪落胎,这可是太子哥哥的第一个孩子,母后又气了一场。周贵妃接了一个皇孙入宫,那孩子三岁,长得粉妆玉琢,整日在母后跟前炫耀。才三岁,就能背好多诗,惹得父皇隔三岔王就去怡春宫去。” ☆、第212-213章 打探   第212章打探   七公主望着天空,絮絮叨叨地说着令她心烦的事。“二皇姐、大舅母前些天都在提我的亲事,二皇姐提的不是手握兵权的少年将军就是才华横溢的翰林院学士。大舅母更简单,她就想着把我许给池家表哥,要不直接嫁顾家表哥,再不就是大舅母娘家的亲戚……   近来我碰到大舅母,都只能绕道走。遇上她,她又拉着我劝起几家的表哥来。快要烦死我了,敢情我不嫁表哥,就不成。我在她眼里,就是上好的肥料,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必须得嫁亲戚家的表兄表弟才成。”   温彩心里暗笑,谁说公主就快乐无忧,原来公主也有自己的烦恼,也一样会因为婚事被人烦。   温彩轻声问:“你有喜欢的人么?遨”   十公主接过话,“彩彩,我保证七皇姐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就好了,她就可以跟父皇求赐婚圣旨。”   “千金难买有情郎!”温彩轻叹了一声,年轻真好,可以躺在林间望天空,还可以诉说自己的满腹心事,“华华,在合适的时候,你就会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人,你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退一步而求其次,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除了他以外,再不会喜欢别人。稞”   十公主迷迷糊糊,翻身扒在树叶儿上,讷讷地看着温彩,“就像你和四哥一样?”   温彩笑了一下,“华华性子好强,就算他日嫁出京城,皇后娘娘、二公主都不会担心。只是安安这性子太柔软了些,要是嫁远了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十公主一脸羞红,“我说你,又扯我做什么?”   “安安放心,你往后出阁了,要是谁敢欺负你,我就拿着兵器冲上门去给你出气,保管他们再不敢欺你。”   记忆里,做这事的是七公主。虽然前世里,七公主未出嫁前,待十公主并不好,可后来她嫁离皇城,有一回听说冷家庶子欺负十公主,她挺着大肚子,提着宝剑冲上冷府,还真是吓住了冷家上下,并将冷家欺负十公主的事给张扬了出去。被七公主那么一闹,十公主在冷家的日子的确好过了许多,至少没人再给她气受。七公主在三年一度的大朝会后,随夫君、公婆离京,临离开前,还特意叮嘱了皇族宗长瑞王与景阳公主,请他们护佑十公主一二。   那时候,七公主曾特意去瞧被软禁在皇陵的温彩,她对温彩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并不是故意欺负十皇妹,我是生气,就算她在冷宫,她也是我的皇妹、也是公主啊?怎么那性子就可以柔弱得连宫人都能欺负呢。我就是想激她,想让她反搞,想让她明白她也是公主啊……谁知道,无论我怎么激她,无论我怎么欺负她,她还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柔弱样儿。”   直到那时,温彩方才明白了七公主的心思。她满是愧疚地道:“华华,往后还托你多多保护安安,我和阿恒是护不了她的……”   这一次温彩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未来的路如何难走,她一定会护住十公主,十公主的性子着实太柔弱。   七公主是一个重情之人,一诺千金,温彩想替十公主讨一个承诺,让将来多一个人保护十公主。   虽然她觉得让别人强大,不如自己变得强大来得重要,可谁会嫌多一个朋友。   有一个人能真心对十公主,只此一点就让七公主羡慕,她有皇姐、有皇兄,亦还有父皇、母后,从小到大是宫里最得宠的公主,身边有太多的人对她好,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她有时候替自己悲哀,这也是她为何能视温彩为友的缘故,在温彩的身上,她看到了坦承,如果身边太多的人都是因为她是公主而交好,但她相信温彩不会是其间的一个。   温彩笑道:“谁要是欺负你,我就上门帮你骂架,你要打谁我帮你一起打他。”   七公主手臂一抬,扯住温彩就香了一口,“我就知道彩彩最好。”心里暖暖的,有人能说这番话,不愧她拿温彩当朋友。   一时间,三个女孩拥在一处,嬉笑打闹起来。   笑声阵阵,仿若阳光,让周围的侍卫也为之欢喜起来。   青莺站在不远处,正与几个侍卫小声地说话,“也只在这时候,我才觉得我们郡主还是个孩子。”   一个男子接过话,笑道:“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发现青莺其实是个女人。”   青莺大喝一声“找打”一拳击中他的腹部。   *   城南温府,温绿听说温彩回来了,乘着马车过镇远候府。温彤在乡下庄子上住了一阵,因为太子选妃、江南官商勾结案等诸事一冲,无人关注她的事,她又住回了温府,只是性子大改,再没了早前的张扬,也随和了许多,与温绿更是相处极好。   姐妹二人到了镇远候府,先到桔院给温子群请了安,温子群抱着七姨娘生的幼子,正哄着孩子玩儿。又一起去了桂院见梁氏,梁氏正懒懒地倚在贵妃椅上,一边站着双双,正绘声绘色地与她们讲在江南的见闻。   梁婆子、碧桃、碧柳等人瞪大听得甚是有趣,连院子里几个粗   tang使丫头也聚有窗子外头当新鲜事听。   “奴婢从外头采买东西回贺兰大都督府,那门口就跪着一很漂亮的年轻姑娘,旁边有块木牌儿,上面写着:小女韩若冰自愿卖身玉郡主葬兄!”   碧桃笑了一下,“双双,这自古不都是卖身葬父么,一般写的就只‘卖身葬父’几个字。”   “你们就不懂了,这后头才有一番惊险,精彩在后头呢。”   梁婆子听得起兴,啐道:“让双双讲。”   婆子下人们多是一辈子没出过京城的,哪里去过外头,自然对这些感兴趣。   温绿道:“大嫂嫂,不是说六姐姐回京了么,怎的人没在?”   “这人还没入城,就被七公主、十公主拉去骑马。估计过阵子就要回来。”梁氏示意她们坐下,又与双双打了个眼色。   双双继续道:“我当成是新鲜事,回去告诉郡主。青莺倒比我还好奇,跑到外头去瞧,那外头瞧稀奇的人甚多……”双双又把韩若冰与青莺之间的对话,及围观众人的话都细细地说了,一会儿学着韩若冰的语调,一会儿学青莺的声音。   温青到雍王府用了午宴,陪雍王闲聊了一个多时辰,因太子宣雍王过去叙话,他只得先回来,一进院门就听到双双的声音,那窗子下头聚了几个丫头,内院门外也有几个好奇的小厮那个侧耳聆听。   “那贼匪说:‘三日之内,雍王殿下拿顾浩来换玉郡主,否则三日之后,你们就等着给玉郡主收尸。”   温青想喝斥,听到这话,连他自个儿都紧了一下,再看周围的丫头、小厮一个个听得入迷,这双双出去了一趟,这嘴儿越发历练得伶俐了,还学会了讲故事。   双双继续往下讲着,听得屋里、屋外的人提着心儿,“眼瞧着几个贼匪架着玉郡主就要离开,这时候玉郡主对雍王殿下道‘殿下上次与我下棋,说有一种棋法叫断翼。’”   温彤按捺不住,“六妹妹,是让殿下除去那恶贼两侧的人?”   双双点头,“郡主就是这意思,可是殿下哪敢啊,要是杀那两人,万一他们伤害了郡主怎么办?”她抓了茶壶喝了两口,“殿下不忍,青莺胆儿大啊。郡主便又说‘青莺,这棋法我也教你们。’青莺站在人群里,定了定心,突地手臂一抬发出两支袖箭,端端射出石老大两侧的匪贼。就在这时候,郡主掏出了一把短剑,扬空一挥,嘴里叫了句‘寿比天齐’,嗖的一声就落到了腹部……石大老大喊声‘郡主疯了!’说时迟,那时快,青莺又射了一枚箭袖,正中石老大眉头……”   温绿气道:“六姐姐受伤了。”   双双摇头,“郡主好好儿的呢。”   温彤道:“你不是说她把剑落到腹部了?”   “落到腹部,却没扎到身上,只是吓匪贼,他一受惊,就松了手,郡主一低身,青莺才能杀他……”   温绿拍着胸口,“六姐姐真厉害,换作是我,定是想不到这样的法儿。”   双双饮一席茶,“这故事还没讲完呢,这韩若冰韩家人也有些离奇呢,连郡主对他们一家都颇是敬重。”   温青暗道:这丫头可以说书了,学会吊人胃口。   碧桃问:“双双,她跟匪贼不是一伙的么?”   梁氏道:“不是一伙的,就凭她求匪贼的那番话,就知道她定是被逼的。”   双双轻叹一声,“她也是个可怜人。唉,仇人面临灭家灭族之危,可她的亲人却因此受到牵连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只这一句话,惹得周围听者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梁婆子迎上温青,欠身道:“候爷回来了!”   梁氏笑道,“正听双双说妹妹在江南的事呢。”   温彩此行不虚,见识了那么多的人,还亲自主持了选美事,就是她想出来的那些法子,越来越周详、也更公道。   温青脱了斗篷,“双双,那韩若冰是什么人?”   双双面露难色,凝了一阵,方道:“回候爷话,她原是洛阳福星县人氏,父亲是姑苏凌波县丞,上任两年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她母亲为了养大她和弟弟,就给富贵人家当下人,只等有朝一日替父伸冤后举家回返故土,只是这一等却是十四岁……”   她尽量说得简短,神色带着几分伤感,“他们一家的事儿,比戏台上唱的还叫人难受、辛酸,郡主离开江南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韩家人,叮嘱贺兰夫人帮衬一二,甚至还亲自找了状师给他家写诉状,不妥之处,也是郡主亲自修改的。”   梁婆子好奇地追问:“你且细细说给我们听听。”   双双摇头,“郡主叮嘱过,不许我们多说。郡主还说,这件案子自有江南官员接手,相信不久之后,大家就会知道的。”她欠了欠身,“候爷、奶奶,奴婢告退。”   有丫头禀道:“双双姐姐,郡主回府了,冬葵姐姐叫你回去服侍。”   双双提着裙子,飞野似地回了安然阁。   不多会儿   ,温彩又着冬葵过来通禀:“郡主说她今儿累了先歇下,明儿一早再过来给奶奶问安。”   梁氏道:“你们小心服侍着。”   同是女子,温彩可以像个男子一样的办差、做事,这让梁氏很是羡慕,颇有些有妹如此,自当骄傲的样子。   温绿道:“大嫂嫂,我们好久没见六姐姐,我想多住几日陪六姐姐说说话儿。”   “芙蓉院替你们留着呢,也是经常清扫的,你们只管住进去。”   温彤道:“谢嫂嫂!”   温彤到底是嫁过一回的人,不敢住了正房,带着丫头挑了西厢房住下。   温绿自与丫头住了东厢房,坐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书方才歇下。   温彩睡了一觉起来,天色才刚暮,将礼物归拢了一番,着双双、冬葵给桔院、桂院送去。   温子群看着满满一箱的礼物,从布匹、吃食到摆件、饰物一应俱全,“顺娘还真是有心了。”   冬葵垂首道:“郡主说这是孝敬大老爷的,请大老爷挑些赏给小太太及几位爷和小姐们。城南温家二房另有礼物,明儿一早就着人送回去。奴婢告退!”   箱子里放着好三只锦盒,一摞地搁在箱子一角上,然后不是八匹花色新、颜色好的绸缎,又有夏天男子使的折扇,女子手里的锦扇,还有几把好看的江南油纸伞。   六姨娘、七姨娘扫了一眼,二人交换了眼神,七姨娘娇声道:“大老爷带我们姐妹住出来了,既是郡主孝敬大老爷的,这些就是大老爷的东西。”   温子群道:“你们都出去。”   “是。”   桔院很大,如桂院一样都是二进寝院,外院住着下人、婆子,正房住着温子群,东厢房住着六姨娘,西厢房住着七姨娘,几个孩子又另住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备了婆子下人服侍周到。   温子群斥退左右,独自一人蹲在箱子前,取了一只盒子,启开一瞧,是满满的一盒女子头饰,从耳环到钗子,又有男子腰上挂的玉佩、使的剑穗、扇坠儿一应俱全。又拿了一盒,里面是满满的一盒金元宝,每锭五两,耀花人眼,细细一算竟有一百两。他隐约觉得底下还有一张纸,取了金元宝一看,竟是一张二万两的银票。   温子群更乐了,搁下锦盒又取了一只起来,再打开时,里头搁的是血燕窝。   还是养女儿好,出门一趟,给他带了好东西回来,都是那些可恶的御史,弹劾他女儿受贿,否则孝敬他的东西更多。   六姨娘、七姨娘等着温子群的赏赐,等了半晌也没个动静,双双出了屋,直望着正房内室的灯光发呆。   温子群看罢了东西,抱了两匹好看的缎子出来,“阿六、陈七都进来吧。”   二人齐齐进了内室。   温子群指了一下桌上,“挑两样你们喜欢的首饰,再着绣房给你们做一身新裳。”   二人喜上眉梢,各抱了一匹布,又挑了盒子里得意的首饰,“谢大老爷赏。”   “阿七备浴足汤,顺娘回来了,明儿怕又要热闹了。”   六姨娘微愣,早前镇远候府热闹,那是因为大家都在风传,说温彩许要嫁给太子,可这回太子已经大婚了,温彩许给了雍王。“大老爷,这与玉郡主有什么关系?”   温子群心情极好,“你懂个甚。”   七姨娘笑道:“大老爷,太子大婚了,可是还有些皇族子嗣没成亲呢。江南过来的百余名美人儿,可都是经郡主之手选出来的,连皇上、皇后娘娘都大为赞赏,夸赞郡主办差得力。各家要选妇,宫里不好打听消息,少不得要与郡主打听呢。”   温子群冷哼一声,“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只看到你们女人间的一点琐事。”   七姨娘有些微微的失落。   “不过,你说的也是一个道理。江南闹出那么大的案子,以点观面,多少也透出了一些风向,而知晓其间内情的,只有玉郡主。雍王殿下是皇上和太子器重的人,自来口风又紧,他们想知道点什么,是很难的,也只有从我们这儿能打听到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他蓦地发现自己在对两个妇人说话,还是两个姨娘。   他抬了抬手,“快备浴足汤。”   七姨娘应了一声,唤了外头的婆子。   六姨娘出了内室,经过七姨娘身边时冷哼一声。   *   冬日寒冷,温彩躺在床上不肯起。   冬葵坐在榻前的矮杌上,手里捧着本账簿,“二房的十几家店铺生意还不错,每月交给二房的盈利占了总盈利的三成,早前投进去的钱已经收回来了,奴婢算了一下,十月份开始赚钱了。这十几家店铺里有六家铺子是紫姑奶奶的嫁妆,许家人回京城了,上个月紫姑奶奶想把六家店铺收回去,被二太太给制住,说早前原与郡主有约定在前的,各处店铺装修我们可垫了不少银钱进去。”   温彩勾唇微笑:“她定是知道近来铺子生意好,想早些收回去   。各处店铺装修花费原是你负责的,花了多少银子他们也不知实情。你与她们说,过了年节,铺子就还给他们自己打理,好歹让我们把本钱赚回来。我是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如今还没收回成本呢,好歹也得让我们赚点小钱。冬葵,这半年你历练得不错。”   “郡主说得是,早前花了那么大一笔钱,成本还没收回来,哪就能给他们的。虽说是自家人,也没道理让郡主来贴钱的。”   温彩道:“你办事,我放心。待这件事了结,我再赏你。回头,我与嫂嫂说说,看她需不需把铺子交给你帮忙打理,至于条件么也与二房的一样,但可以再加一样,让她派两个机警会识字的丫头跟着你一道学习打理店铺。”   冬葵道:“郡主不瞧瞧账簿?”   “我信你。年节后又有得忙了,若大\奶奶那儿真派了两个丫头跟你学,我望你像杜鹃教你一样要诲而不倦,不藏私。”   “奴婢遵命!”   “你去办吧。”   冬葵退去,麻嬷嬷进了屋,近来她看冬葵越发不顺眼,不过就是个大丫头,比她这个安然阁的管事嬷嬷还忙。她也听人说了,因到了年底,再加上双双从江南发过来的几批货,店子上的生意可是前所未有的好。   麻嬷嬷见冬葵走远,方低声道:“郡主可查看过账簿,听说从八月份开始,布店、杂货铺的生意都比以前好了许多,就郡主着人送来的那批货,啧!啧!京城人抢着买呢。”   温彩道:“冬葵与我说了,只是就这样,也还得过几月才能收回成本。你是知道的,二房那些店铺交给我帮忙打理后,可花费了不少装修银子。”   “是!是!老奴的意思是,郡主要多个心眼,冬葵这丫头年纪大了,心也大了……”   “我心里有数。”   麻嬷嬷是眼馋,也是嫉妒冬葵,一个大丫头手头比她还阔绰。   双双灌了个汤婆子递给温彩,她这才慢吞吞地起床。   麻嬷嬷道:“老奴去给温彩备早饭。”   *   温彩还在用饭,瑞王府的五郡主与李洛玉,二人还没坐热,顾十五与池小姐也来了。   温彤又嫁过一回,得避人言。   温绿领了丫头过来,寒喧了几句,各自落座。   温彩让双双将几人的礼物奉上,一律备的都是精致的首饰,每人两个小巧的盒子,一盒装的是一件首饰,另一盒备的是两条苏绣手帕。   顾十五看着手帕一角的缠枝状“顾”字,惊呼一声:“这是专给我的?上面绣有我的名字。”她取一件水红色的,抖看一瞧,那花式也极好,雅俗供赏很是大气。   几个人陆续拿着自己的帕子,竟各不相同,又各有彼此的姓氏,越发欢喜。   五郡主道:“这帕儿好,我早前还想着得用特别的,往后就让家里的绣娘照着这式样绣花鞋。”   双双笑道:“郡主、小姐们的手帕花样是我们家郡主亲自挑选的。顾小姐这两条手绢可是独一无二,听说贺兰府的绣娘精通苏绣、杭绣,有些给宫里娘娘绣帕子的绣娘还是她们的徒弟呢。”   池小姐瞅了一眼,羞答答地道:“多谢玉郡主,你这样一来倒显得我和顾妹妹是特意来取礼物的。”   温彩笑道:“我在京城的朋友就你们几个,既然去了江南,自是要给朋友带份礼物的。不值什么钱,却是我的一番心意。”   几人说笑寒喧了一阵,五郡主心下着急,见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说下去,而她却没得机会说正事,道:“你们且坐,我与彩彩说几句体己话。”   李洛玉道:“就你有体己话,我们都没有?”   池小姐陪了个笑脸。   顾十五抿着嘴,吃吃笑着。   五郡主拉了温彩到偏厅,神色凝重地道:“我知你昨儿回来正要歇着,可我娘和嫂子非催着我来找你。你是知道的我们府里还有几个哥哥也到了议亲年纪,听说这些从江南过来的美人,个个都是极好的。你能不能……给我一份名单?”   第213章徐兰芝打夫   温彩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快速地转动着,“我手里哪有名单,我原是襄助公公、嬷嬷挑选美人,那名单在他们手里,不过对一些极出色的倒有些印象。”   五郡主道:“你说来听听。”   “临安府有位柳姑娘,虽是知县家的千金,那容貌真真是倾国倾城,貌比西子,颜若貂蝉。又有晋陵府一个姓吴的百姓人家女儿,这也是花容月貌,风\华绝代……”   娶太美的回去,不光是她娘不放心,怕是她嫂嫂也一样不放心。   “有没有贤惠有才,却容貌不算很美的?”   “有啊。扬州金家的小姐,虽容貌寻常了些,在江南颇有贤名。”温彩凝了一下,“你到底是替谁打听的?”   “还能有谁,自是我的好大哥,他一心想娶个美貌无双的娇美侧妃,可我娘不愿意,你、   我是朋友,我便不瞒你,我大嫂主持中馈、打理府邸皆差强人意,母妃想寻个贤惠的世子侧妃帮衬。大嫂又怕大哥娶个比她年轻美貌了,生怕失了宠。这不,我只好来问你。”   瑞王世子妃,乃是瑞王妃的外甥女,当年瑞王世子选妃,瑞王妃在娘家亲戚里挑中了她,人虽美丽,却少了几分贤惠与打理后宅的果断   “这金小姐确实不错,再则这次江南官商勾结案,金小姐的父兄并未牵涉其中,金家在扬州是大世族,只是容貌上略为平常,旁的甚好。”   五郡主低低地道了声“谢谢你”。   温彩正要坐回座儿上,池小姐笑道:“五郡主说了体己话,我也与彩彩说两句。”   温彩的第一反应就是池小姐会不会与五郡主相似的问题,然,池小姐却道:“彩彩,你可认识一个唤作韩若冰的姑娘?”   “怎了?”   池小姐面色凝重,“近来哥哥从江南写回两封信,每次信上都提了这个名字。我娘近来正与大舅母、姨母商议他的婚事,我想问问这姑娘如何,要是打听清楚了,也好安了我娘的心。”   温彩脑海里掠过韩若冰的容貌,再忆起池睿,梦里的他,一生为自己情牵,直到她死,他都未能搁下。那么这一次,他终于爱上了另一个姑娘么?“韩姑娘祖籍洛阳,韩父生前在江南任官,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是到了如今,韩家略为落魄。韩姑娘性子坚韧,行事端方,敢作敢为,颇有些女中豪杰的气节,连我也是喜欢的。”   “若门第不当,怕是我娘又该睡不着了。这次我娘随大舅一家入京,就是想替哥哥谋一门好亲事,可瞧来看去,总没个合宜的。我娘听说这批江南入宫的美女,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池小姐凝了一下,要让温彩帮忙,总不能遮遮掩掩,她低声道:“不瞒你,大舅的意思要我哥哥留在江南做皇商,他若留在江南谋前程,少不得要娶一个江南女子为妻。”   池、顾两家的势力皆在西北一带。若顾家或太子想把势力伸手至江南,就必须让池睿娶一个江南女为妻,借着岳家的权势在江南立足。   “此次江南官商勾结案后,江南一带未被牵连的世家大族确实不多,照道理来说,金陵王家算一个,只是这入宫的王小姐并不是家中得宠的女儿。”温彩顿了片刻,她愿意与池小姐说实话,不是与池小姐有多要好,仅仅是因为池睿,她到底欠了他一份真情,“钱塘苏小姐如何?家中亦是皇商。”   温彩见过苏小姐,虽说也是才貌双全的,可周素兰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若说贤惠才干,姑苏周小姐是个最难得的,只是周小姐的才貌都是此批美人里头最醒目的,她的书法一绝……”   池小姐笑了一下,既然周小姐太过出色,也不是她哥哥能肖想的,“且不说才貌,只说家世相当。”   “钱塘苏小姐、晋陵陶小姐皆可。这位陶小姐是晋陵先生陶浩然的族侄女,乃是江南清流儒生之女……”   池小姐款款一拜,“彩彩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   “不谢。”   几人坐了一阵,因想着温彩初回京城不好久扰,陆续告辞离去。   *   五郡主等人刚离开,梁氏便遣了碧桃请温彩去桂院。   梁氏斥退左右,神色凝重:“妹妹,五郡主与池小姐等人过来所为何事?”   温彩想着梁氏是个能干的,答道:“五郡主说,瑞王妃准备从这批江南美人里挑一个贤惠能干的女子配与瑞王世子为侧妻,好襄助瑞王世子妃打理内宅。”   “你告诉她了?”   温彩微微点头。   梁氏吐了口气,“这批美女何去何从,自有皇后、皇上做主。妹妹不可再插手此事,弄不好就要招惹上麻烦。”   原本挑了多少美女,各人底细如何,这些只能有宫里的贵人知晓。   温彩心下一琢磨,“我愿不想说的,可是想着五郡主和池小姐与我交好,我……”   “我知道妹妹的想法,是不想开罪了她们。只是这事,若不是开罪旁人,许就惹恼宫里的贵人,无论皇后、皇上对这批美人有何安排,入了宫,她们就是皇家的人。”   温彩把这批美人的底细透给旁人,让其他人去求娶,这不是与皇家抢人么?能开口与皇后娘娘求娶的,都有些权势地位,一旦求到皇后跟前,皇后是同意还是拒绝,温彩这是给皇后抛了一个大麻烦。   “嫂嫂说得是,我记住了。”她歪头打量着梁氏:她肤色蜡黄,带着几分倦容与病态。“嫂嫂是哪里不适么?”   梁婆子在一旁失声笑了起来,“大\奶奶近来是有些不适。”   “既是不适,就该拿了府里的名帖去请太医。”   碧桃笑得越发灿烂了。   梁婆子道:“郡主,大\奶奶不是病是有喜了。”   梁氏不好意思地含笑,手有意无意地落覆在腹部,无论是男是女,皆是她与温青的孩子   。   温彩惊呼一声,走近梁氏,垂首看着她的肚子,“嫂嫂有了,几个月了?哥哥知道了么?”   梁婆子道:“已过三个月了,太医说胎位沉稳。候爷已经知道了,喏,这些话梅、杏干还是候爷买回来的呢。”   梁氏有孕了,再过半年这府里就要添一个孩子,这是温彩的侄儿,温彩想着就笑,“那嫂嫂可得好生将养。”   “哪能再将养呢,前儿知郡主与雍王殿下回京,德嫔娘娘着钦天监选了几个良辰吉日,大\奶奶想请郡主过目挑选吉日。”   碧桃入内室不久,拿着一份红帖,上头写着六个良辰吉日,最近的冬月初八、最远的是明岁八月初十。   梁氏嘴里发酸,用手捂了一下,面露呕吐状,梁婆子立马递了一个小碟过来,上头放着几枚杏干,梁氏拈了一枚搁到嘴里,不紧不慢地道:“德嫔娘娘早早预备了聘礼,婚宴所用的物什,我们这边不好拖得太久。”   温彩随雍王去江南,虽说二人皆奉了皇差,可这京城说什么都有,二人是订亲,到底未曾成亲,这亲事着实不宜再拖。梁氏不好点明,却委婉地提了自己的想法。   她逐一看过所有的日子,今岁出阁似乎太快,若拖延至明岁八月似乎又太晚,“就三月十二。”   梁氏勾唇一笑,“如此,我就回了德嫔娘娘。”   嫁入皇家为妇,通常只需告知选定的日子,而德嫔却征求温家意见,可见其对温家的尊重。   温彩垂眸,带着几分羞涩。   梁氏道:“你一去江南,候爷就着我替你预备嫁妆了。父亲、二婶那儿也给你预备了一份,到时候一定让妹妹风风光光地出阁……”   碧柳站在花厅外禀道:“大奶奶,徐宜人求见!”   梁婆子轻声道:“她们怎么又来了?”   碧桃道:“莫不是徐家又出了什么事?”   梁氏眼帘低垂,心里暗自琢磨一番,道:“带她进来。”   内院门处,传来徐宜人呜咽的哭声:“温大奶奶、玉郡主,求你们救救兰芝!呜呜……”   梁氏的面容一惊,梁婆子茫然摇头。   徐嬷嬷低垂着头,才几月没见,不仅徐宜人苍老了十岁不说,便是徐嬷嬷也似苍老了许多,衣着打扮也远不如昔日在镇远候府时的光鲜。   徐宜人一个劲儿地抹泪,徐嬷嬷低声道:“宜人,不好在旁人家哭,这年底了,没的哭得别人家跟着晦气。”   徐宜人止住了泪。   梁婆子问道:“徐宜人,到底出了甚事?”   原来,就在数日前,徐宜人背着徐兰芝跟她相了一户小户人家张氏长子为夫,两家长辈也相看过了,对彼此的孩子颇是满意。张母原是继母,若是二人成亲之后,便约好小夫妻俩分家单过,张家那边给长子备了二十亩良田,徐兰芝又有像样的嫁妆,成亲后他们还能备几个下人,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定能穿暖吃饱。   约好十月二十六就成亲,早前徐宜人怕生出事端,便着卫宅上下瞒着徐兰芝,直至十月二十五日时,徐兰芝瞧着家里的异样:结有红绸,贴了大红的“囍”字。   徐兰芝狐疑地问:“二姐夫要纳妾?”   没人应她。   她猛地转身,看着自己的服侍丫头,“小草,到底怎么回事?”   小草得了徐宜人的令,自不敢说,只拼命摇头。   徐兰芝忆起徐氏再嫁,便是徐宜人与徐兰香二人瞒着徐氏,私下相好人家,约定吉日,近了跟前瞒不住了,这才与徐氏说的,早前连徐兰芝都不知道那门亲事原是温青帮忙说项才成的。她吐了口,一把抓住小草的衣襟:“说!她们是不是要把我嫁出去?”   小草一惊,腾地跪了下来,低垂着头:“三小姐,奴婢不知道,你莫要问奴婢了。”   “我问母亲去。”徐兰芝衣袖一挥,转身去寻徐宜人。   在徐兰香夫妇住的小院里,看到四抬聘礼,上面裹着红纸,上头还贴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囍”字,张扬夺目,“娘、二姐,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嫁出去?我……我还在守孝呢。”   徐兰香吃了一惊,明儿就要成亲了,如若徐兰芝还不知道,徐宜人也打算把话说透了。   徐宜人道:“兰芝,这张大敦厚踏实,身强力壮,还不到十八岁,更重要的是家里人口单纯,父母双亡,上头只一个继母,下头虽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继母生的。我与他继母都说好了,你们一成亲就分家单过。继母将来是靠张三养老送踪,那两个妹妹张太太会做主许配人家,不让你们管。到时候弟弟妹妹成亲,你们随份礼添份妆就成。夏太太给你们分二十亩良田,加上我与你二姐给你置的,你们往后的小日子定会和美幸福的……”   她们居然瞒着她!   徐兰芝泪眼汪汪,她不是徐氏,想到徐氏,徐兰芝恨得咬牙切齿,徐氏竟把她的那份嫁妆良田也给转卖了,没给她留一点值钱的东西作   嫁妆。她大喝一声:“要嫁你们嫁,我不会嫁。我才不要嫁到小户人家去,我要做大户人家的奶奶,我要锦衣玉食,我要荣华富贵……”   凭什么被休弃的徐氏都还能再嫁从五品武官做太太,而她却要去小户人家,一生守着几十亩良田,跟着个庄稼汉子过活。   她不甘心!   她哪里不如徐氏,凭什么要做庄户人家的媳女。   徐宜人急了,“这京城人什么规矩?就你那名声,能进得了大户人家的门?”   “我为什么不能?大姐都能做官太太,到了我这儿就不成?”徐兰芝大吼,她浑身微颤,“要嫁你们嫁,别扯上我。你们拿我当大姐么?我才不会这般稀里糊涂地嫁人!”她猛一转身。   徐宜人对外大喊:“拦住三小姐!拦住她!”   正在院子外头玩耍的卫娇姐儿,听姥姥这么一嗓子吼出来,立时抛开手头的小玩意儿,转身回望徐兰芝。两个丫头、婆子奔了过去,想一把抱住徐兰芝,徐兰芝腕伤初愈,虽一动力还是会隐隐作痛,却已经能使出力道了,她拳打脚踢一番,踹倒了婆子,推倒了丫头,依旧不肯停下,张臂指着左右:“我这就离开卫宅,谁敢拦我?谁敢拦我?”   怒火乱窜,将她许人这么大的事,徐宜人与徐兰香竟要瞒着她,要不是明儿成亲,许还要继续瞒着。   徐宜人决定把徐兰芝许给当地人,一则是想在张家镇站稳脚跟,二则徐宜人自知徐兰芝高攀不上大户门第,若徐兰芝坚持嫁大户人家,那只得是为妾的命。这在京城,失节的女子是会被沉塘的。   卫娇姐儿小小的人儿扑了过去,人还未走近,竟被气极的徐兰芝一脚踹飞了出去。   徐兰香“啊呀——”一声惊叫奔了过来。   徐宜人则恼道:“你这个孽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生了你这个祸害,娇姐儿才多大,你……你怎能拿脚踹她?”   徐兰香扯着嗓子,一脸惊恐:“来人啊!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徐兰芝想到明天要嫁她,哪敢久留,不,她不要嫁个庄户人家,拿定了主意,顾不得昏迷的卫娇姐儿,扭身就往宅门处奔,身后传来了徐兰香那呼天抢地的大哭声,“娇姐儿!娇姐儿啊!快醒醒……”   徐兰芝不甘心,张大想娶她,她还不想嫁张大,她一定要给这后生一点厉害瞧瞧,在张家镇上问清了张大家的路。她冲到张家,操了一根棍子,把张大给狠狠地揍了一顿,这才在张家镇上雇了马车,往京城去。   宁为大家妾,不为小户妻。   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家里过得并不宽裕,遇上荒年也吃过树根,看起来在北疆她家的情况不错,实则那一年到头都是靠天吃饭。父亲自私,虽有俸禄,却喜欢摆阔绰,有了钱就在外头与同僚吃香喝辣。   若得了节余,方才拿回家交给徐宜人度日。   徐宜人每回得的银钱,还是徐父的一小半不到,便是这些也乐得徐宜人合不拢嘴。   镇远候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日子!她徐兰芝就要过那样的日子。   徐嬷嬷讲完了前因后果,徐宜人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孽障啊!她……她那一脚踢去,卫娇姐儿就没了命,呜呜……我都没脸见二女婿阿成和兰香了。呜呜……二女婿有多疼娇姐儿,我们都知道的,虽是个女娃,在卫家镖行时阿成就把娇姐儿许给罗家大小子了。”   卫娇姐儿,温彩记得她的名唤作卫玉,乳字娇姐儿,虽是女娃,卫成怕徐家重男轻女的习惯影响到徐兰香,这才给女儿取了“娇姐儿”这个乳名,有娇贵、娇养之意。这孩子长得像徐兰香,三四岁的模样,人很活泼,又好动,小嘴儿很甜,只要是她认识的人都会唤,好几次温彩在镇远候府的后花园遇到她时,她就甜甜地唤着“六姨姨”。   就这样的孩子,居然没了!是被徐兰芝恼怒之下一脚给踹死的,不知是被那一脚下来碰到何处而至,还是一脚毙命。   徐嬷嬷抹了把泪,“张家在张家镇是大族,张家人知道三小姐上门打了张大,不依不饶,张家人将三小姐给告到府衙,说三小姐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对未婚夫大打出手。   卫小姐没了,二小姐病倒了,二姑爷在外押镖,家里的天都快要塌了。昨晚夜里,二小姐因悲伤过度动了胎气,险些就滑胎,郎中吩咐要她在家养胎……”   徐兰香的女儿被徐兰芝踹没了命,怕是这一辈子,徐兰香都不能原谅徐兰芝了。照徐兰香那种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又泼辣的性子,若是肯原谅徐兰芝,这次上门求助的就该是徐兰香了。   “今儿一早,宜人听人说京城府尹派人抓了三小姐下狱,人已经关到大牢里了。二小姐悲痛之中,宜人哪敢与她说三小姐的事,就是三小姐的事一个字也不敢提。”   温彩忆起梦中点滴,与现实偏离太多。她记得徐兰芝嫁的是东军都督府的宋环为妻,只是现下的宋环已娶妻,而妻子正是她前世记忆里的宋环平妻。平妻成了嫡妻,果真与梦里不一   样。她与慕容恒的落漠结局尚未成定局,一切还可改变。   徐宜人哀求道:“求温大/奶奶、玉郡主救救兰芝!她是罪有应得,可是……她到底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梁氏正待开口,却见温彩与她使了眼色。   温彩可不愿做圣母,徐兰芝那般算计她,就算出手帮忙,徐兰芝也未必领她的情。“我嫂嫂近来害喜,郎中说须得安心养胎。”她不希望梁氏插手此事,对徐家温青与梁氏做得够多了。   徐宜人愣了一下:梁氏有喜了,若一举得男,她就坐稳了镇远候府夫人的位置。徐兰芝还想着跟温青呢,别说是妻位,便是这侍妾也捞不上。   只片刻,徐宜人电光火石的念头一闪,“玉郡主,要是你能救兰芝离开大牢,我……我愿意将她许配给温候爷为妾。”   温彩失声一笑。   梁氏有些愠怒,虽未表露神色,可眼里却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梁婆子不由轻啐一声:“徐宜人,我们候爷说了,他这一辈子有我们家奶奶一人足矣,他不想纳妾。前几日,二太太、小太太说要给候爷纳两房侍妾,反惹得候爷不快,候爷说了他屋里不弄这些纳妾、通房的玩意儿。”   人家夫妻都不想弄这些,徐宜人倒打上主意了。   徐兰芝敢情成美貌天仙了,把她救出来就纳为妾。   徐兰芝的那些破事,没有人比镇远候府更了晓的了。   温彩道:“徐宜人既有这主意,不是更该去别家走走门道?我们温家若捞她出狱,不是为了纳她为妾。我们温家以怨报德,但也是有限度的。”   徐家如何待温家的?温家对徐家可谓是情深义重。   徐宜人忘却了流泪。   有些日子不见,温彩的言辞更加犀厉了,话更问得直切了当。   是啊,温青兄妹又不欠她们徐家,对不住温青兄妹的原就是徐家人。   徐父在世时,曾在沙场上救过冷昭几回命,有一回还险些因救冷昭而自己丧命,这冷昭对她们徐家母女可从来没有过问分毫。   温彩神色淡淡,语调平和,让人听不出任何喜怒情绪:“这偌大的京城,对徐兰芝有意的人比比皆是。既然徐宜人有这主意,何不去旁人处看看?”   徐宜人连声道:“玉郡主莫生气,是小妇人说错了话,还请玉郡主恕罪。” ☆、第214-215章 贱妾   第214章贱妾   温彩翻了个白眼,她原不讨厌徐宜人,只是徐宜人有些拧不清是非恩怨,这徐家怕是除了徐兰香就没一个头脑清醒的。“徐三小姐踹死孩子,打伤未婚夫,按我朝律列要获罪重处。我们温家就算能与官府说上两句话,但也不能目无律法。”   徐宜人更着急了,就算徐兰芝再过分,再失体,那也是她的女儿,虽然有失望、有懊恼,可这该管的她还得管。   那衙门能是清白女儿家能进去的?   多少清白女子进了大牢,出来后就被狱卒给糟蹋腑。   “我朝有以银赎罪的规矩,徐宜人何不筹备了银钱去赎罪。照刚才徐嬷嬷所言,张大被打,就寻了中人前去说合,花钱消灾,进行私了。”   当朝又有惯例,对不是罪大恶极之人,采取“以银钱赎罪”的法子,比如失手打伤了人,若是苦主告到官衙,罚上二十大棍,但如果家里不愿家人受罚,就拿银子赎罚,而这赎罚的银子价格也根据各地官衙不同,定的银子价格不同取。   温彩给徐宜人提的建议,正是花钱赎罪法。但徐兰芝这打伤未婚夫的案子,虽算不得罪大恶极,却也不轻,要想用银子赎罪怕得不少。   “私了……”徐宜人沉吟。   温彩解释道:“所谓私了,就是私下了结这件打人案子。”   这个词以前听人说过,徐宜人不会没听过。   温彩顿了片刻,又道:“徐三小姐踹死了卫娇姐儿,这被害者是徐二小姐,徐二小姐与她姐妹情深,定不会告发她。只要徐二小姐不告到衙门,这谁会去过问徐三小姐犯的罪。”   徐宜人听温彩句句道来,倒颇有道理,细品之下却又不是滋味,虽然卫娇姐儿是个丫头,可徐兰香与卫成却是捧着手心里疼的,竟被徐兰芝那一踹就丢了性命。徐宜人不敢在徐兰香面前提娇姐儿的事,生怕又引得徐兰香悲痛不已。但徐宜人越发对卫成夫妇生出愧疚之心。   梁氏听到耳里,心里暗道:温彩出去一趟,越发有主意了。   温彩道:“徐宜人,既然徐三小姐不想嫁入小户人家为妇,不如依了她,找一个愿意纳她为妾的大户人家,将她嫁过去为妾。你若不依她,以她爱闹腾的性子,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风波来。徐大姑奶奶远嫁西北,能照顾你老的便是这卫奶奶。徐宜人,这孰轻孰重,你还得分出个主次来,否则寒了卫奶奶的心,他日你老了,可靠谁过活?”   徐宜人面露异色,这些道理她原都是懂,可从未有人如此清楚、明白地与她提出来。   现在她一面害怕卫成归来,不知道如何与卫成交代。一面又怕官府真的治了徐兰芝的罪,就算徐兰芝有千万个的不是,到底是她的女儿,三个女儿里,她最疼的就是徐兰芝。   大女儿远嫁西北,这余生能不能得一面尚且难说。   二女儿近在跟前,卫成原是孤儿,又是她瞧着长大的,倒算是半个儿子。   她若靠徐兰芝养老送踪,这也不现实,徐兰芝就是个惹事的主,能消停下来她就阿弥陀佛。   徐嬷嬷毕竟是过来人,欠身一拜,道:“还请郡主替我家宜人出个主意,这张家又当如何处置?”她老了,是要靠徐兰香夫妇过活的,还有她的儿媳、孙儿也是卫宅的下人,徐嬷嬷道:“不瞒郡主,我们遣了中人前去说合,张家不肯解除婚约,扬言说要娶三小姐过门,还说要嫁妆等物如数进入张家门。”   这才是让徐宜人最为难的地方,“兰芝若不应,他们就不会放过兰芝。”   温彩知晓其间的关键,“对于乡下庄户人家来说,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多少人家连五钱银子都拿不出来,卖掉一个妙龄姑娘也才五两银子。”可见张家人同意这门亲事,原就是冲着徐家给的丰厚嫁妆,“这件事,重点在嫁妆上,徐三过门定不会好好过活日子,谁晓得往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对徐家的人原就知晓颇多,再理了一下头绪,建议道:“徐宜人娘家可有适龄的侄女儿?若有,便让她续了这门亲,嫁给张大,至于嫁妆么,原是你侄女,你就照了早前的约定拿这侄女当亲生女儿一般嫁过去,想来张家也不会说旁的。”   梁氏接过话道:“你们原是外地人,得与当地人结亲,才能站稳脚跟。我倒觉得妹妹这主意不错。”   徐宜人道:“我娘家大哥跟洪大郎去益州享清福。留在京城的是我娘家弟弟,是有一个闺女唤作四花,要翻年才十三,这年纪瞧着也太小了些。”   梁氏道:“若再不成,你们家在京城不是还有定国公刘家这门亲戚么。还可请刘家出面帮忙。”   刘维忠不是与徐超结义兄弟么?怎的这些日子以来,刘维忠做的还不及温青做的多。徐家姐妹的良田庄子是温青给置的,刘维忠可没干这些,说起来刘维忠还是徐家姐妹的义父呢。   无论是娘家侄女,还是旁家谁的女儿,与徐宜人到底隔得远了,这可是要给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呢?   tang徐宜人心疼,“我这就使人去南河县庄子上问问我兄弟的意思。”   卫成欣赏有情有义的人,之前温青对徐家就做得好,他便给洪家另一房人在张家镇上置了二十亩田地,又建了一座农宅,原想着年节前一切都好了再把洪家人接到张家镇来的,可不想又出了徐兰芝这事。   徐宜人谢过了梁氏与温彩,告辞离开后,就遣了徐嬷嬷去南河县找她娘家弟弟商议,又回张家镇上找了镇子上能说会道的媒婆做中人,前去张家赔礼道歉,另一方面徐宜人又去了宋府求见宋夫人。   宋夫人面露惊色:“你要把徐三小姐许给我家三爷为妾?”   徐宜人想了一宿,她是真想明白了,徐兰芝毁了两个姐姐的生活,还把徐兰香家的玉儿给踹死了,徐兰香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我没那样的妹妹,这一辈子,我只当没那样一个妹妹。”   徐兰香寒了心,徐兰芝得多怨她,才能对个三四岁大的卫娇姐儿下如此狠手,一脚就把孩子踹得没命。   徐宜人同样寒心失望,再不对徐兰芝抱任何的希望。   只是好歹也要尽力保全徐兰芝的性命,说什么也得把人从牢里给捞出来。   宋夫人问宋三奶奶:“四儿媳,你怎么看这事?”   宋三奶奶忆起徐兰芝,只有满腹的厌恶,“儿媳不是不懂事的,已替三爷纳侍妾、选了美貌通房。旁人过门皆成,但这徐兰芝不行。”   宋夫人正想反对,就凭早前宋三爷与她闹得那么凶,她也不能让徐兰芝过门,“为何?”   “徐兰芝早前与顺郡王之间的瓜葛满城皆知。我们宋家的侍妾更得安分守己。”   徐兰芝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自然不能同意。   宋夫人微微点头,“儿媳说得是,这也正是我的顾虑。”她面含抱歉之色,“徐宜人,不好意思……”   宋三爷从外头进来,抱拳与宋夫人问了安,目光扫过徐宜人。   宋夫人道:“徐宜人想把徐三小姐许给你为妾。”   他眸子一亮,想到上回答徐兰芝从他手头逃脱,年少时的一片深情竟被徐兰芝给玩弄、欺骗,他岂有不忌恨之理,“做贵妾么?”   徐宜人只想早早把徐兰芝这祸害给打发了,只有徐兰芝出阁,家里才能过清静日子,温彩说的话有道理,若徐兰芝不乐意嫁入小户人家,这往后还指不定生出什么麻烦来,这回是徐兰芝自己求的,定要入大户人家不可,但徐兰芝是不能做妻室的,那就让她为妾好了。“是。”   宋三爷沉默片刻,抱拳道:“母亲,让徐三过门吧。”   宋三奶奶狠咬着下唇,这事偏巧不巧,正要打发了徐宜人离开他就回来了,指不定是谁给通风报信了。   宋夫人冷声道:“三爷,你随我来。”她起身折往偏厅。   宋三奶奶跟了进来。   宋三爷曾经喜欢过徐兰芝,但现在残留了多少喜欢,又有多少不甘与报复,唯他自知。   宋夫人低声道:“你想让她入宋家门?”   “是。”   宋夫人看着宋三奶奶,“你媳妇儿哪里不好?无论出身、容貌都比她好许多。你要她入门,我可以同意,但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母亲请讲!”   “一,四媳妇儿没生下嫡子前,徐兰芝不得生下一男半女;二,徐兰芝是侍妾,无论何时不得逾过四媳妇儿去;三,侍妾就是个玩意儿,我希望你记住这点。四媳妇儿,你还有什么条件?”   宋三奶奶早就厌恶徐兰芝,早前因为徐兰芝,她差点就被宋三爷给悔婚了,“母亲,若要她过门,我得有她的卖身契。”   宋三爷瞪大眼睛,这岂不是说宋三奶奶想手握徐兰芝的生死大权。   宋夫人一脸深思,身为嫡母谁也不愿意丈夫纳的是一个有自身家侍妾,越好拿捏自然越发。   宋三奶奶道:“母亲,儿媳没有别的意思。母亲且想想,徐兰芝那样的性子,若不拿住她,她怎会服软?她到底是定国公的义女,就算是贵妾,就算我有她的卖身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只是……只是……”想借此打压徐兰芝一辈子。   说是不会轻易转卖徐兰芝,但若惹急了她,转卖了又如何。这各家的妾,尤其是有卖身契的,哪家不是想转卖就转卖,这没卖身契的,一旦惹恼了,还是可以另行由婆家再配人的。   宋三爷道:“怕是徐宜人不会同意……”   宋夫人止住她的话:“以我的猜测,定是徐兰芝又惹了什么事?否则她母亲怎会亲自上门,提出把她许给你为妾的,这件事我与徐宜人提,若她同意便成,若是不同意……”她一脸肃色,“听我的,这全京城美貌的女子多了去,江南官商勾结案,可有不少罪臣女被贬为官婢,回头娘替你买两个美貌来的侍候。”   宋三爷还是不想放过徐兰芝,咬了咬唇,道:“母亲,你不是也说了妾室就是个玩意儿,就给她一个良妾位分。至于四奶奶说   想拿住她的卖身契,我应了!”转而又是一笑,“刚才母亲说要替儿子纳一房江南罪婢为妾,儿子但凭母亲做主。”   宋三奶奶气得咬牙,即要纳徐兰芝,还想着要纳江南罪婢为妾,真真两不落下。   宋夫人轻啐一声“你呀,真是贪心。”言语间全是宠溺。   到了花厅,把三个商议的结果与徐宜人说了。   徐宜人一阵错愕,“要我……把兰芝卖与宋家为妾……”   宋夫人笑了一下,“这宋家的侍妾,全都是卖身进府的,否则我们宋家可不敢要。”   “这样……”徐宜人左右为难,她把徐兰芝与人为妾也是万般不得已,她是为了保徐兰香一家的平静安宁,更是想早早将这个麻烦脱手,可是她没想过卖女儿。   宋三奶奶勾唇一笑:“要是徐宜人愿意,我愿出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若还是她们在镇远候府时,的确不算什么,可现在的徐家今非昔比。   宋夫人捧着茶盏,扮出饮水的样子。   宋三爷则满是期待。   宋三奶奶的陪房道:“徐宜人,这个价儿够高了。江南官商勾结案可有不少被贬官婢的官家小姐,这一个才貌双全的都才一百二十两银子……”   “我……我不想卖女儿。”   “可是徐宜人,你不卖她,我们宋家就不敢要人,要是她没个拘束,胡作非为,谁还敢要她?我宋家的家规在前,不敢违逆,若徐宜人不答应,我们只得拒绝了。”   许给别家,弄不好还得给一笔嫁妆。卫成夫妇许诺的五百两银子嫁妆算是折进去了,难不成她还得动自己的棺材本,徐氏离开京城给她留了一千两银子做贴己,可千叮万嘱地交代过徐兰香,是不许把这钱给徐兰芝当嫁妆的。   徐宜人真真是左右为难,就徐兰芝以前做的那些事,谁家会要,许小户人家,徐兰芝死活不乐意,进大户人家为妻这是不可能的事。   宋夫人道:“若你不同意,我们只好说抱歉。来人,送徐宜人!”   一个婆子过来要送徐宜人离开。   徐宜人心下纠结交织,凌乱如麻,要她卖女儿她于心何忍、情何以堪,徐家还没败落到卖女儿的地步,她是迫不得已才选择这条路。   “宋夫人,纳她为妾难道不比卖她为妾光鲜?”   宋三奶奶道:“妾就是妾,纳与买又有何差别?”   当然有差别,有娘家的妾,能与没娘家的妾能比么?   徐宜人道:“我不要一两银子,我只要……只要宋家纳她便好,我……还可以给她五百两银子的嫁妆。”   宋三奶奶道:“五百两对我们宋家来说不算银钱,只有买来的妾,我们宋家还使得安心。”   这世道……   徐宜人满心狐疑,宋家只要买来的妾,这是人家的规矩,可她是万不会卖女儿。   她失魂落魄地瞧着冬天的街道,繁华如初,可这座城与她来说太过陌生,徐宜人来京城许久后,第一次相信北疆边城,相信那里熟识的乡亲。   徐嬷嬷迎了过来,问明了原因,轻叹一声:“这各家的妾,大多都是买进府的。”   “但我不能卖女儿。”   “宜人又何必纠结于此。”   “徐家还没过不下去,罢了,罢了,我再去定国公府找刘夫人想想法子,着实不成,就托她帮忙物色两家,无论为妻为妾且看她的造化。”   马车正要离开巷道,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徐宜人请留步!”却是宋三爷立在马车前,一脸谦恭地道:“徐宜人,在下愿纳徐三小姐为贵妾,请把她许配在下。”   “可是你母亲、妻子那儿……”   “我会劝说她们,徐宜人择日把人抬入府。”   徐宜人应了声“好”,“待我挑了日子,把人送到客栈再与宋三爷联系。”   “徐宜人走好!”   不就是一纸《卖身契》,两家都为此拗上了,宋三爷却有更好的法子,可以顺遂地纳徐兰芝入府,至于其间的手段与过程自不在话下。   经过几日的周/旋说项,张家人松了口,撤回诉讼,徐宜人给张大出了五十两银子的医药钱,又把娘家侄女洪四花许给张大为妻,待过两年洪四花及笄长大再与张大完婚。张大见洪四花的性子比徐兰芝更为温顺,倒也乐意,因两家是亲戚,不好闹得太大,各退一步。   徐宜人娘家弟弟给洪四花订下亲事后,留下洪四花在卫宅陪徐宜人,自己带了妻儿先回南河县,见自家的良田有了,新屋也快建好了,赶着回家收拾东西,迁往张家镇安家。   张家撤诉,官衙放了徐兰芝,在牢里呆了几日,虽没吃甚苦头,可浑身都长了虱子,又痒又难忍。接她出狱的是徐宜人与徐嬷嬷二人,徐嬷嬷早早在客栈定了房间,又备了干净的衣裙,徐宜人让小草看着徐兰芝沐浴更衣,又亲自给她梳了好看的发式。   徐兰芝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一袭桃红色的衣裙,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娘,你要再敢把我嫁给张大……”   “你三舅把四花许给张大了。”   徐兰芝讷然,“四花么?”不是她嫁给那个庄稼汉子就好,“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张家镇?”   徐宜人坐在一边,看着淡施脂粉便有几分姿色的徐兰芝,她是迫不得已呀,原想替徐兰芝谋一段良缘,偏徐兰芝主意太大,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兰芝,你不能再回卫宅了。”   “为……为什么?”她脱口而出。   徐嬷嬷想说,徐宜人道:“你到外头候着吧。”她目光冷漠、无奈地盯着徐兰芝,“这是一盏参汤,你在牢里吃了不少苦,把这参汤喝了吧。”   徐兰芝毫未怀疑,看着母亲那切切的目光,不是关心她,而是希望她快些饮下参汤,她一饮而尽,徐宜人却如肆重负。   徐宜人悠悠轻叹:“玉儿没了!”   “怎么回事?”   她还问!   徐宜人心头一痛,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你离开卫宅时一脚踹中了卫玉的胸口,她当场就没命了。卫玉不过是三四岁的孩子,她如何受得你那一脚。你二姐动了胎气,这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保得住还得另说。阿成不在,要我如何向阿成交代?”   徐兰芝心下一阵后怕,“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是气急了……”   卫玉没了,徐兰香这一生都不会原谅她了。看到她,就会忆起那个被她一脚踹没的女儿。   “你气急了就可以对她下狠手?她那么小,她如何受得住?”徐宜人仰头望着屋顶,泪如泉涌,“兰芝啊,我能为你做的已经做了,往后你就好自为之,你不是一心想嫁入大户人家么,我与宋三爷说好了,让他把你抬回宋家为妾。我原是想让你为妻的,可你入牢之后,我托了你义母刘夫人帮忙,全城之中,没有体面人家愿意娶你,只能给你侍妾的位分。   我往后也不靠你养老了,我就与你二姐一家过日子。郎中说,你二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胎,待生下这个孩子,他就过继给兰成为子,名字我都寻张家镇的张瞎子取好了,叫徐松。徐家的香火不能断啊!   兰芝,你早前害了兰贞,现在又害了兰香一家,兰香说了,不许你回卫宅。你打了张大,张家人不依不饶,我花多少心力才说动张家人撤了状纸。你二姐原说给你的那份嫁妆也给了四花,你就这样进宋家门吧,往后好好与宋三爷过日子,孝敬嫡妻,敬重宋家长辈……”   她徐兰芝要为妾?   她一阵苦笑。   事情怎就到了这地步,大姐远嫁西北,临走时只留下对她的无尽怨恨。二姐的女儿没了,一生也无法再原谅她。   徐兰芝愣了片刻,她在牢里想了太多,甚至拼命说服自己嫁个小户人家,可一出来迎接她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徐嬷嬷在外头道:“宜人,宋三爷来了!”   “让他进来。”   宋三爷进了客房,看着穿上侍妾衣裙的徐兰芝,只要让他得到,他一定会好好地报复徐兰芝曾经的欺骗,曾经的喜欢与懊恼都可以实施于行。   徐兰芝惊呼一声:“娘!我不要嫁入宋家,娘……”   “兰芝,你不想嫁入小户人家,我依你。你想做大户人家的女人,我也依你。我对你已经够纵容了,可是这回,我不能了。为了你,我伤了你大姐的心;为了你,我又伤了你二姐的心。我承诺过你二姐,不会再纵容你了,只有把你嫁了,我们才有平静的日子过。兰芝,从今儿开始,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往后你是好是坏,都自己过吧!”   她也是死了心吧!   卫玉的死成了徐兰香心头难以弥合的伤痕,又何尝不是徐宜人的痛,她可是亲自看着那孩子出生的,却突然就没了。虽说是个女娃,可徐兰香和卫成宝贝那孩子得紧。   宋三爷抱拳一揖,拿着个锦囊道:“徐宜人,这是礼金,还请收下。只是……”   “什么?”   “我娘子说,徐兰芝必须卖入宋家为妾,否则……不让她进门。”   徐宜人收不收是她的事,但宋三爷还是照礼备了礼金,有了这礼金就等徐宜人把徐兰芝卖给宋家了。   到了现在,徐兰芝还不知悔改,颇让徐宜人失望。   徐嬷嬷道:“宜人,就退让一步吧。唉,二小姐给洪四姑娘备了那么一笔嫁妆,玉小姐又没了,总得给二小姐一些补偿。”   第215章徐兰芝的结局   徐宜人重申道:“我是不会卖女儿的,兰芝许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你们宋家如何处置从今往后就与我无关了。”   徐嬷嬷说得对,卖女儿不好听,可这礼金却是应当的,就算是徐兰芝的嫁妆,她不想得却能留给徐兰芝在高门大户里花使。   徐兰芝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惊住了,倏然起身:“娘,我不要……”   她怎会   没力气?   忆起刚才徐宜人递来的参汤,难不成是那参汤有问题。   “娘,你……你给我下药。”   徐宜人淡淡地扫过徐兰芝,没有看她,眼里冷若寒霜,她低头看着这张一千两银票。   一千两,宋家都可以买一群美貌丫头了,能出这个价也算是对得住徐兰芝。   徐宜人没有半分的犹豫,顺手将银票塞到箱子里头,“宋三爷,带她走吧!那只箱子里是她的衣裙和首饰,也一并带走。”   “徐宜人,我带她走了。”宋三爷走近徐兰香,她抬手欲打,却绵软无力,宋三爷一把扛住徐兰香。   出了客栈,宋三爷纵手一推,徐兰香跌坐在小轿里。   两名小厮抬了徐兰香的箱子出来。   徐宜人站在窗前泪如雨下,看着那一骑小轿消失在街口。她得做出取舍,她曾希望徐兰芝嫁个山野村夫,但这一切徐兰芝不要,徐兰芝梦想嫁入名门,她只得全了徐兰芝的梦想,这一次退让,是她对徐兰芝最后做的一件事。   徐兰香的肚子里还有徐家的孙子,一个会姓徐的孩子。为了孙子,为了她的余生,她必须做出决定:从此后,她就全当不曾生养过徐兰芝,一心一意与二女儿徐兰香夫妇过日子。   可是,徐宜人的心还是一直揪痛,一下又一下,疼得无以复加。三女一子,她对徐兰管的疼爱,一点不比对儿子徐兰成少,可是徐兰芝却给她惹了这么多的麻烦。   她告诉自己:为了二女儿、为了孙子,就忘了兰芝吧。   脚步沉重如山,身子却酸软乏力,她仿似一个没有灵魂的妇人,忘了离开家乡的路,再也寻不到归乡的途,落漠地站在客栈外的路口,看着繁华却让她觉得陌生的京城,她立时想到了动了胎气还在张家镇养胎的徐兰香,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她得回张家镇,得照顾卧床休养的二女儿。   *   这一夜,是宋三爷的疯狂索取,是徐兰芝的求救无门。   折腾到次日天明时,早有婆子在外头道:“徐姨娘,你得早起给奶奶敬茶。”   徐兰芝欲哭无泪,她未曾想到,有一天母亲也会放弃她,二姐更会不再理她,她怎就落到了今日的地步,变得一无所有,连亲人也背弃了。   宋三爷用手在她身上拧了一把,“你还躺着作甚?没听婆子的话么?宋府有宋府的规矩,还不起来预备,一会儿去奶奶那儿敬茶。”   她的人生在这一天之前是光明灿烂的,从这一天之后便是晦暗的。   接下来的日子,打骂、惩罚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宋三爷并不护她,因她说错了一句话,四奶奶就罚她不许吃饭,每天还要早出晚归地去服侍四奶奶,说是侍妾,更像是侍婢,白天侍候四奶奶,夜里侍候宋三爷。   宋家为了更好的控制她,更逼着她签下了《卖身契》,虽与买进府的侍妾不同,可也不比她们尊贵。而她的《卖身契》则交由了宋太太掌管,“徐姨娘,你听好了,你若对三奶奶和三爷不敬,我便转卖了你。你若安分守己,我们宋府也自会善待于你。”   她想反抗,可宋三爷废了她的武功。   她只是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女子,还是宋家三房的侍妾,但凡是主子,不,就连是庶出小姐都可以给她摆脸色。   宋三奶奶骂:“贱妇!你是不是想烫死我?这沏的什么茶,自己试试!”话未落,一盏滚烫的茶水就扑在她的身上,虽穿着冬天的寒衣,可还是能感觉到那茶水的滚烫。   宋三爷的大姨娘道:“徐妹妹,昨晚你弄那么大的动静作甚?到底是被顺郡王调教过的,与我们就是不一样。还当你是什么官家嫡女么?我呸,与我们还不是一样,都是爷的妾。”   宋家的庶小姐、曾经的好友对她道:“你怎么还真给我三哥当侍妾了?哼,可别对外说以前我们认识,我可没你这样的朋友。”   宋三爷的朋友色迷迷地凝视着她,“你就是宋三近来最得宠的侍妾?早年得过‘马上舞’的诨名。宋三,你们在马背上做过那种事么?”   宋三爷哈哈大笑,“李兄的提议不错,兰芝,下次我们在马背上入一回如何?”   她欲推开宋三爷的手,他却死死地捏住不放,“贱妇,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小姐么,你是爷的侍妾,是玩物,哄爷高兴了,爷明儿着人给你做一套新裳。”   贱!她徐兰芝还真是贱,体面小户人家的妻不为,偏做了他的妾。   侍妾不就是玩物,她却选择了这一条路。   没有尊严,没有体面、没有光鲜,有的只是那一双双异样的、瞧不起她的目光。   她不甘,她懊悔……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与母亲、二姐写了信,希望她们能入府来瞧瞧自己,可接连写出去的几封信均石沉大海。   宋三爷说:“一千两银子,徐兰芝你的身份可不低,虽说是礼金,可爷等同买了你。”   他在抬徐兰芝入宋府时,固执地给了徐宜人一千两银票,徐宜人说什么也不肯收,把银票塞到给徐兰芝陪嫁的箱子里。这银票后来被宋三爷强夺了去,在外头与几个朋友吃了几回饭就花使得不剩分文。。   在夜深人静之时,徐兰芝一个人坐在窗前,回忆着曾经的光鲜与荣光,当又一位新人入府时,侍妾们盯着她时的怨毒便消浅了许多,转而关注上了新得宠的女子。   宋三奶奶也不再折腾她了,而是开始折腾起新人。   她想,她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   只是她还这么年轻,便要这样一辈子终老么?看着宋都督的那几房侍妾,徐兰芝有些后怕,害怕如那几位姨娘一般走过一生,更害怕自己的儿女也如她们的儿女般卑微。   她错了!是彻底的知错了,可人生并没有回头路,她只能在懊悔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徐宜人在许久之后给她捎了一封信:徐兰香还是不能原谅她无意间害了卫玉的性命。卫成回了京城,但卫成似乎从不提徐兰芝的名字。徐宜人现下正巴巴地等着徐兰香生下第三胎儿子,因为这孩子将会延续徐家的香火。   徐兰香的肚子不负徐宜人的期盼,第三胎再得一男,取名“徐松”过继到徐兰成名下为子。徐宜人得了孙子,有了寄托,整日围着徐松转。   又两年后,徐兰香与卫成再生一子,这让盼女不得的徐兰香时常忆起卫玉来。直至若干年后徐兰香终于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小玉”,这才缓解了她的失女之痛。   这时徐兰香夫妇和徐宜人已将徐兰芝遗忘。就连几个孩子只晓得他们有一个远嫁西北的大姨母,却不晓得他们在京城还有一个给人为妾的三姨母。   *   安然阁。   温彩听冬葵说着关于徐兰芝的事。   双双在一边做着女红,她的针线活越来越好了。   “奴婢与宋府的一个侍女打听了一下,听说徐姨娘在宋府的日子不大好过。宋太太不过问几个儿子屋里的事,宋三奶奶忌恨她早前与宋三爷的事,更是拼命的折腾,半夜三更的也要把她叫起来,让她去浆洗衣衫。”   双双道:“她有武功,怕是不肯就范呢。”   “听说宋三爷怕她不安分,着人废了她的武功,还与她下了软筋散,药下得重了,就算他日好了,比个寻常女子的力气还小。”冬葵面露同情,“听说进宋府还没到一月呢,一双手都生了冻疮,比个粗使丫头的手还难看。”   宋三奶奶也不是个能容人的,早前又出了险些被退婚的事,自是变着方儿地折腾。而宋太太是绝计不肯为个侍妾就责备宋三奶奶的。   温彩问:“徐宜人与卫奶奶没去瞧过?”   “还瞧什么呀?卫奶奶自从卫玉没了后,三天两头的吃药,与徐宜人的话都少了。徐宜人生怕她有个好歹,整天的守着她。卫爷回来后听说卫玉没了,好几天没说一句话,到卫玉坟前坐了一晚,次日就病了。我听卫家的下人说,许他日卫奶奶添了小姐才会好转。”   一个乖巧可人的女儿突地没了,换作是谁也不会缓过神来。   徐宜人看着这样的女儿、女婿,哪还敢提徐兰芝的事。   冬葵说罢了徐家事。   温彩舒了一口气,徐兰芝与顺郡王之间有牵扯,徐兰芝这一辈子都休想在宋府翻身了,她虽未让徐兰芝死,此生徐兰芝休想如梦里那般给她添堵为难。   温彩转开话题,问道:“大\奶奶交了几家铺子给你打理?”   “八家全在京城,有五家是大\奶奶名下的嫁妆,三家是候爷名下的店铺,生意都不好。”   “你用心些,就照着早前我教你的来。大/奶奶交给你的碧杏、碧樱两个你也要用心教。”   “是。”   冬葵近来甚忙,温彩没有久留,吩咐了几句着她退下。   双双见无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徐氏远嫁西北,徐兰芝做了宋三爷的侍妾,那……这冷家人……”   温彩微眯着双眼:“江南官商勾结案,连京城有不少朝臣都被牵连。思过候府自有太子的人盯着。”   “郡主,百足之虫僵而不死,还得防备冷家。”   徐家人再不会与他们兄妹有任何关联了,只是还有慕容悰、还有冷家。冷家一日不离开京城,就会像打不死的小强一般,一旦被他们得到机会,冷昭会报仇,萧彩云也会可劲地折腾。   冷家的背后是慕容悰,此人心狠手辣又疑心极重,且睚眦必报,不可忽视。   *   麻嬷嬷站在楼梯口,“郡主,大老爷请你去桔院议事。”   温彩从江南归来后,温子群看她便与以往有些不同,若遇大事,会请她与温青过去议事。温彩则会道“嫂嫂是个有主意又看事细腻的人,把嫂嫂也请来。”次数多了,温子群知温彩看重梁氏,也给梁氏几分薄面,少不得请她一道来商议。   上回议事,   温彩知晓是温青在太子面前说合,才替梁氏的父亲梁和裕谋到了江南的实缺姑苏知州一职。   梁和裕行事沉稳,早前在西北任知县一职时官声不错,再加上年纪偏长,比那些二十多岁的知州要好,太子举荐,吏部下文书,给梁和裕连升***,从早前的候补知县一下子升为从五品代知州,说是代知州,只要在代理期间不出差错,便可直接晋为姑苏知州。   这知情的人谁不说梁和裕有个好女婿,因女儿嫁了温青,也被太子一派的人看入了眼,连升几级,早前在家候补了多少年也没谋上实缺,现在不仅实缺有了,还是个肥差。   梁和裕谋到了差事,梁家与镇远候府走动得更勤了,尤其是梁氏的两个叔父、婶娘,知梁氏有了身孕隔三岔五地就送些可口的食物过来。梁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少出门,却每次都让两个儿媳送些东西过来,两房太太回头到梁家,还得与梁老太太汇报梁氏在镇远候府的情形。   梁和裕去江南任职前,来镇远候府与梁氏商议“近来有人与我提了亲事,秋月,你看我是续弦还是纳妾?”   梁氏愣了片刻,突地忆起生母已过世三年有余。   作为丈夫,梁和裕能替妻子守三年也算是少有的有情有义。   “父亲,我觉得我翁爹便做得不错。”   温子群早娶了平妻何氏,可在名分上,何氏从来没有越过杜氏去。梁氏也不想自己多一个年轻继母来,但多一个小娘还是可以的。   梁和裕凝了一下,“你祖母也有此意,既是如此,我便娶一房平妻带到任上。你祖母年纪大了,我想把大姨娘母子留在京城,一来五哥儿要念书,这七姐儿也有十一了,过两年得得议亲。大姨娘性子温良,有她侍候你祖母我在外也放心。”   梁氏捧着茶盏,与其让后来者做小娘,倒不如是大姨娘,毕竟大姨娘是她亲娘的陪嫁丫头,一直对她们兄妹不错,要是抬了大姨娘的位分,大姨娘是会领他们兄妹的情分:“父亲抬了大姨娘的位分吧,让她做平妻,你另纳一房贵妾到任上,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这……”梁和裕是想娶年轻美貌的小娇妻。   梁氏笑了一下:“这件事,父亲还是与祖母商议的好。”   梁老太太最是维护大房两个嫡出孙儿、孙女的利益,梁氏又着了梁婆子把自己的意思与梁老太太说了。梁老太太想着家和万事兴,也颇是赞同。   不久后,梁和裕纳了一房京官小吏的庶女为妾,带着新姨娘前往江南赴任,而早前的大姨娘抬为平妻,做了大房的小太太,留在京城孝敬梁老太太。后来,梁小太太得晓是梁氏在梁和裕面前替她说好话,心生感激,越发对梁氏姐弟好,处处谨守本分,不让自己所出的儿女乱了半分规矩。   梁氏见娘家的事处理得差不多,心情大好,只盼着梁秋阳能在明春高中,谋官职这些事她只需与温青说说,以温青的性子定会替梁秋阳好好谋划。   *   温彩进了桔院,只听到花厅上笑声朗朗。   六姨娘、七姨娘侍立在侧,七姨娘更是殷勤地给温子群添茶递水。   温子林敛住了笑,“侄女这几日可休养好了?”   温彩笑道:“谢二叔关心,好多了。”   “瞧瞧,出门了一趟,反倒是瘦了,都是待嫁的人,回头得好好调养调养。”   温彩应了声“是”。   温子群道:“顺娘且坐。”他笑得灿烂,因着温青兄妹争气,连带着温子群这半年也跟着风光起来,“听说太子府的谢良娣怀上了,前儿太子纳了两房良媛,又传出话来,三日后太子要纳两房侍妾,这一个是晋陵先生的族侄女,还有一个相传是金陵一个秀才的女儿。”   这件事温彩也听人说了,这两位良媛一个是江南大都督贺兰绝之女贺兰雪,还有一个是姑苏周家之女周素兰,二女之中尤以周素兰更为得宠。   太子娶亲有些奇怪,每次皆是成双的纳娶,第一次同娶郑莹与谢纤尘,两女一个以贤闻名,一个以才闻名;而第二次也是如此,一个贤、一个才;这第三次则是一个有才,一个生得娇美。   六姨娘接过话道:“婢妾听人说,谢良娣有孕之后,被皇后娘娘接到凤仪宫休养。皇后娘娘发了话,要她产下孩子后才回太子府。”   在谢良娣之前,太子府里已经有两位侍妾有过身孕,却先后滑胎了,皇后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接了谢良娣入凤仪宫偏殿静养。   梁氏与温青进了花厅。   温青直切主题:“父亲、二叔找我们过来有事?”   温子群扫了眼儿女,笑道:“二弟来说。”   温子林道:“我得了消息,这次江南选美,各地官员颇有异议,上折请求皇上在其他各地选妃入宫充实后\廷。皇上已同意所奏,京城有二十位美人名额,各省也分别有二十人,我与大哥商量过,我们温家是不是也挑两位小姐入宫?”   温彩面容未变,无论什么时候,温子群   兄弟都不忘经营自家的荣华富贵。   梁氏看着温青,还以为有甚大事,叫他们来就说这事。   温青道:“妹妹许给了雍王,我们温家两房适龄的小姐要么已订亲,要么不大合适,哪里还有适龄小姐。”   温子群笑了一下,“我们两房没有,西山县温氏族里可还有不少,族长写信来问了此事。族长的意思,温氏一族里光鲜体面的就我们两房,想从中挑两个优秀的小姐,过继到我与你二叔名下。”   族长想巴结的是大房,与温子林没有多大干系。   温彩简洁地道:“父亲,二叔要过继一个入宫小姐我没二话,但我们大房不行。这半年,我们大房已够引人注目,有时候行得太过,反而容易招人话柄。况且现下,父亲与二叔还在孝中,明年三月孝期一满,父亲、二叔也要出仕,若在这当口被人拿住话柄,反而得不偿失。”   温子林曾细细地想过这事,虽然族长在信中说过继到大房名下,也有让他过继一两个族侄女的意思。但他想着,自己这个二叔做得不比温子群差,与温青兄妹还算交好。亲侄女是雍王妃,再加上那等命格,他只要依仗温青兄妹就好,他行事再沉稳得体些,他日不愁大富贵。   温子群也是心动了,不为旁的,就因为周家因出了一个贵妃,周家就得了长宁候爵位,“顺娘说得是,我也是这么与你二叔说的。”   温子林暗恼:他几时说过这话?一直想挑从族里挑美貌小姐过继的是他好不好?竟往他头上推。   温子群原对儿女情感淡漠,现在对温青兄妹好,大部分的因为是他们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想着儿子是镇远候,任北军都督一职;而女儿又是准雍王妃,身边父亲有这样出息的儿女,也算是莫大的荣耀。   温彩这话说得温子群很欢喜,若温彩在雍王跟前说上两句好话,比旁人走门道花几十万两银子还来得好。   江南官商勾结案,一下子就套进去一百多名大小官员,这朝中被牵连的也不在少数,近来京城更是一提这案子就人人退避三丈,生怕被牵连进去。   但温子群兄弟因在孝中,反而避开了一场祸事。   温子林瞪了一眼,明明动心思的是温子群,倒弄得好像他很爱慕荣华似的。他颇有意味了看了眼温子群,试探似地道:“侄女儿以为,我们二房可合适过继一个出色女儿来?”   “才貌双全的固然难得,可能分辩是非,懂晓进恨的就更难得。温氏族里的人,我又岂会不明白,早年祖母守节在家,若不是祖母的性子坚强,指不定被他们如何欺负。   就说我早前的事,那次回西山县族里扶持了族人,背里还有不少人咬舌根、说闲话。这族中忘恩负义的人不少,不识好歹的更不少,若过继这样的女儿给自己添堵,索性不过继。   宫里位分稍高的嫔妃,哪位娘家不是大把的贴补银子。若二叔认了这么个女儿,怕是你们父子挣来的银子还不够贴补她。到了那时候,你们是贴补还是不贴补?贴补了,她拿得心安理得;若她真的得宠,还真能记着你们的好?若惹下了祸事,但你们是一定被她连累的。   我看啊,二叔也不屑要这等荣光。二叔有才干,凭着您的本事,自己就能挣来。”   温彩虽没有直接回答温子林的话,却从另一个侧面表露了自己的意思,这种事弄不好不会是荣光之事,反而会被套在里头。   温子林蹙了蹙眉:这与他想的,到是说一处。这亲手足还有生芥蒂的时候,何况是过继来的族侄女。“族长写了信来,要是一个都不过继,怕是说不过去。”   温子林早前与董氏就商量过,一说要过继,董氏就吵嚷嚷地建议过继她娘家的侄女。温子林险些没被董氏给烦死,只得承诺自己不会过继。   既然温彩是个好命格的人,他就多加看顾温青兄妹就成,他日温青兄妹便是他最大的依仗。他相信以温青兄弟的重情义的性子,若是自己遇上难处,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温彩冷声道:“我宁可温家人替朝廷、百姓做些实实在在的事,也不想沾这些。祖母在世时,就常教导我们,以实力打拼出来的荣华,更得人敬重。父亲和哥哥近来若是时间多,不如在家修书立传,哥哥得闲也与父亲一起做学问,近来京城风起云涌,哥哥也少往那是非处凑,免得惹出是非来。   靠女儿荣华光鲜,但不如做一个鸿儒名士流传千古的好。且看这史上靠裙带关系得到荣华的,又有哪家有好下场,反而是做学问的鸿儒之人,活着时得万人敬重,身后又可光耀青史。父亲若在孝期满前有所作为,他日不愁谋不上一个好差。靠学问、学识谋差,不比走了门道花了银子来得体面?更让人敬重?学问做好了,也可教导子孙。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   温青险些没跳了起来,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做学问,小时候一听说背书就脑子一片空白,温彩半日能诵得倒背如流的,他三天也记不住。   什么时候,温彩在温家说话有如此份量了?   温子林打趣道:“侄女这话太直,却有道理。”   温彩笑道:“二叔,自家人说话,我还绕上几个圈不成?”   温子群若有所思,“这些日子,我是写了一些东西,都是些诗词歌赋。顺娘,回头我着下人送到安然阁,你帮为父瞧瞧。”   温子群原想商谈过继族女的事,被温彩一说也灭了心思。再看着温子林那明里、暗里话中有话的样子,心情颇不舒服。   温子林苦笑了一下,“既然大哥不过继族侄女,我原有女儿也没这意思。”   他要过继一个,董氏就会说过继她娘家侄女一个。有女儿还过继,这不是小事,一旦过继来,往后她们的出嫁都得由他们来过问,嫁得好了,不是他们的功劳。嫁得差了,就要落埋怨。   温子林道:“族里的长辈,原就要过继族侄女给大哥,大哥还得与他们回封信才好。” ☆、第216章 子孙规   温子群拿定了主意不过继,他觉得温彩的话有些道理,但更多的是不想惹温彩不快,这温青可是个妹控,温彩反对,要是温子群执意过继族侄女,怕是温青也要不悦。既是如此,他也懒得折腾。   温彩微微含笑,“若无旁事,父亲,顺娘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温子群扭头对七姨娘道,“你把我的诗集寻出来,一会儿着人送到安然阁。”   七姨娘应了声“是”。   温子群听了温彩的话,反复回味,觉得是那么个道理,又忆起袁老监正对他说的“恭喜温大人,你生了一个好女儿。百年了,又出了一个如永乐皇后般的人物,乃天降福瑞,天佑我大燕……”   相传永乐皇后在嫁给永乐皇帝前,便有世外高人给她批命,说她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之后便有了唱遍天下的戏剧。   永乐皇后与亲父不和,一朝为后,她提携的竟不是娘家父兄,而是舅家、便是当今的肃毅伯、谢丞相这一脉。   温子林觉得以温子群的势力眼,温青兄妹不困顿便罢,一旦困顿,以温子群以前背叛同窗好友的劣迹,很有可能撒手不管温青兄妹。他摇了摇头,温子群会干糊涂事,但他温子林必须保持高度警惕,他得把温青兄妹的心往自己上拢一拢,做一个好二叔,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父子与温青兄妹互为依仗,也才能让温家更加繁华。   温子林在镇远候府坐了一阵便离开了,兄弟一商议,温子群与温子林皆决定不过继族侄女。   温子林刚离桔园,双双就进了花厅,欠身道:“大老爷、候爷,这是郡主让奴婢送来的《子弟规》。近来郡主一直在编修此书,郡主说她一个女儿家不懂甚学问,还请大老爷和候爷斧正、修订,他日成书,也不必署上郡主名讳,署上大老爷和候爷的名儿就成。希望此书能警示后人、教导其言行为人。”   温彩是照着自己记忆着的《弟子规》改编而成。   温子群接过翻看了一遍,心头一个警醒,袁老监正的声音回响耳畔,“百年了,又出了一个如永乐皇后般的人物,乃天降福瑞,天佑我大燕。”永乐皇后相传是出名的才女,能修书立传,现在他的女儿竟写了本《子孙规》,这正应验了袁老监正的话,他的心一阵怦怦乱跳,连忙再翻了几页,我文字,有细解,还引经据典珂。   “顺娘说得对,玉堂从明儿开始得空就陪我在书房做学问。”   温青只当是说说,顿时跳了起来,“你让我做学问?”   温子群正瞧得热血沸腾,不愧是他温子群的女儿,不愧是汪氏教导大的姑娘,汪氏能教导着一双进士兄弟,自然能教导出一个才女孙女,“你这个样子作甚?别枉费了顺娘的一番苦心,我以前是对你疏于管教,但从明儿开始,我会把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他日你有了儿孙,亦可教于他们。”   温子群拿着书,突然明白温彩的意思了,这是白送他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这不比诗词歌赋差,这更是一本能教导后人的书籍,他得好好地把这书圆润好了,这可是像《三字经》一般的,弄好了,许能被世人所接受,甚至被更多人所阅读学习。   “不等明日了,玉堂,你这就随我去大书房,走!”他先起身,一把拉住温青,任由温青像见鬼一般地大叫,拽了他就走。   六姨娘、七姨娘面面相窥:大老爷什么时候对学问如此上心了?   她们却不知道,温子群心里正盘算要借这《子弟规》扬名立万呢。他不好好地研读一番,续写一番,怎好在这书上署上自己的大名。   梁氏抿嘴儿笑着,“碧桃,回头你让小厨房给大老爷、候爷送份莲子橘肉羹过去,冬日寒火重,祛祛寒火。”   温青大嚷:“父亲,我……我是能做学问的人?”   “你是我儿子,我曾是高中的二榜进士,你怎就不行?走!你祖父、我、你二叔全都是读书人。”温子群像被刺激到了,他女儿都能写出这样的好东西,他也一定可以,他可以温青更可以,死拽着温青不放手。   这天夜里,父子俩到了书房,温子群便将温彩的书给了温青看,初看觉得寻常,听温子群解读了一番后,温青突地发现似乎并不是无趣,反而每句话都很经典,而且念起来还很顺口。   梁氏坐在榻上做针线,到了三更天,碧桃来禀道:“大奶奶,候爷传话来,说他要在书房陪大老爷查阅书籍,今晚就在大书房歇下了,让大奶奶不必等他。”   梁氏愣了一下,“还真做学问了?”   梁婆子从一边过来,笑盈盈地道:“大/奶奶,老奴去瞅过了,远远就能听到大老爷读书的声音,还能说出一些书名,候爷便帮大老爷找书,父子俩忙得不亦乐乎。”   梁氏好奇的是双双递给大老爷的是什么书,立时竟让温子群给震惊了一般,若换作旁时,除了温彩能强拽温青,旁人许是不成的,可今儿这样子,温青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抗拒,现下想来,温青也对温彩送来的书产生了浓厚兴趣。   数日   tang后,认识温青的人都知道“温玉堂被他父亲拘在家里做学问”,随后一些武将、武官哄堂大笑。   江南官商勾结案,周家、冷家步步自危,正走门道想保住荣华。周家尚好,长宁候世子正待迎娶洛玉郡主。说起这事,便牵扯到洛玉郡主的婚事,早前皇后原想将她指给赵王世子做续弦,偏寿春长公主入宫去说情,道:“本宫就洛玉一个宝贝女儿,怎能与人做续弦?”最后,便又指给了长宁候世子为妻。   寿春长公主依旧有些不乐意,因着拒绝了一回不想再行拒绝,只得默认了此事。可原没说定的事,不知怎的,洛玉要嫁给赵王世子的事就传了出去,这也使得温彩在江南时听到这话,竟当了真。   温青初觉无趣,后来倒产生了几分兴趣,再半月后每日衙门无事早早回家,探过梁氏就与温子群扎在书房里,偶尔有父子争执不下的,就请了温彩来,原是两个人争执的,就成了三个人一起争执,不知道的还以为父子三人吵架了。   温彩说的话总被温子群视作“孔夫子说得没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说的是什么道理,全是妇人道理。”   “妇人道理怎了?那也是道理。”温彩正色道:“父亲不得以父威压人,我那也是道理,那一处且留着,回头父亲去畅园拜访晋陵先生,且听听他的意见!既是修书,就得博思广益,况且这书也有哥哥的心血,也得听他的意思。”   温子群想着,有朝一日这书成册,署的是自己的大名,想想就乐,他温子群竟然还有修书之才,这原是翰林院学士们做的事。“顺娘不提,这事儿为父还忘了,你认识晋陵先生?”   “认识。”   陶浩然住的那处小院还是温彩的呢。   因晋陵先生在畅园,近来可吸引不少学子前往畅园的藏书楼阅书,虽说是冬天,那园子里处处可见各地学子。   翻年各地赶往京城应考的学子就会多起来,那时候畅园将会更加热闹繁华。   “父亲若去,我替你写一封荐函,陶先生也是个做学问的,若见到父亲,许会乐意一见。”   温子群从早前满是势力的为人渐有转变,尤其是温彩抛出本《子孙规》的书后,他更是潜心做学问了,对上面的字,字字精研,引经据典。   *   转眼到了腊月初十。   温彩坐在案前,手里捧着《子孙规》,从她最初的成形到现在的反复修改,与早前有三成的变化,内容也充实了一倍。   一阵熟悉的气息充斥在屋子里,她搁下了书。   慕容恒立在不远处,“大家都说温玉堂转了性子开始做学问了,还听府里下人说,不仅是他,你也跟着你父亲做学问了?”   原是不信的,他一进屋来,就看她握着笔,正小心地修改着什么。   温彩勾唇一笑:“你是为这事来的?”   “好好的,你怎也跟着做学问?”   温彩吐了一口气,“我这不是陪大哥一起么?他呀,原是最不愿读书,但若这书里的字是我写了一部分,那么他就一定会感兴趣。”   爱妹及书,因为是他妹妹写的,原最厌恶的也可以变得喜欢,温彩正是利用了这点,诱得温青与温子群一起做学问。   慕容恒接过书,诵道:“子孙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这是温彩写的,她穿越前熟背《弟子规》,只将“弟子规”三字换作了“子孙规”,又分:入则孝、出则弟、谨、信、泛爱众、亲仁、余力学文等几篇。   他看了“入则孝”,“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冬则温夏则凊晨则省昏则定出必告反必面居有常业无变事虽小勿擅为苟擅为子道亏物虽小勿私藏苟私藏亲心伤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身有伤贻亲忧德有伤贻亲羞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   温彩不得不叹服温子群的聪慧,她写了第一篇,只列了头一篇的内容,后头的几篇全都是温子群与温青父子俩想出来的内容,竟编修得与她熟识的《弟子规》有九成相近,只不过后头又多添了“勤”的内容。   一个月时间,温子群就能续写后头数篇的内容,且依然是字字精研。   慕容恒眸子一亮,“可与《三字经》比美,若此书传出去,定会得父皇夸赞。”   这翰林院做学问的人多了去,可从来没有人想着再著上一部这样的书。   “父亲今儿午后拉着哥哥去畅园拜会晋陵先生,听家中的小厮回来报信,说他们与晋陵先生相谈甚欢,晋陵先生对这书也颇是赞赏,留了他们在畅园作客,说要一起讨论这书里的文字。”   明儿,正好是沐休日。   温青原是怕耽搁衙门的政务,才选了今日赶去。   慕容恒勾唇一笑,“你父亲很会挑人,更会挑   地方。”   温子群早前原就势力,爱荣华富贵,更爱名利,温彩这么做也只是随了他的口味,想着这名利许能带给他更好的前程,近来竟谢绝访客,关门做学问。温彩更希望,温青能借着这事与温子群缓和父子感情。   在她的记忆里,温子群虽有缺点,但若动了情,也是个会护短之人。在前世,温子群便一力维护着何氏所生的两个儿子,只是今生,温子群似乎更偏向温青。   若温子群写的这本《子孙规》得陶浩然赞赏,温子群就能一部书名扬天下,畅园那边有多少学子,慕容恒是知道的,全都是些做学问的人,他翻看了一遍,也颇是赞赏。   “你很懂得趋避厉害,这些日子因着江南案子的事,确实牵连进去不少官员。温大人这个时候闭门著书,且又有了成绩,确实是个好时机。”   崔丞相因贪墨巨大,就在半个月前被打入诏狱,等候三司会审后定罪,其家眷被关押大理寺,近来刑部大牢、大理寺大牢人满为患,就算是这样皇帝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   “江南一案,国库不差银子了?”   “除了我们送回朝廷的三千二百余万两白银,统络的铸成了官银,查抄田、方、杜等几家,国库再入一万万八千六百余万两官银子,加起来得有二万万两白银。国库的银库已装七成,瞧这模样父皇是想一口气把国库都装满了。田家在山西的金矿、铁矿另有银钱押送回京,所有矿场转为官办。   崔相怕皇上通过杜家抄到他头上,献文银三千余万两。   周家为了自保,也向朝廷交出了各地生意,现下全都落到了太子手中。这原是皇后最乐意看到的,可宫里的周贵妃不乐意了,顺郡王也在暗里动手脚。父皇是知道的,却睁只眼闭只眼,任着顾、周两家暗里争斗。   为了共同发展,周家要把女儿许给顾家为妻。荣安候不乐意,认为早前他在江南遇刺,若没有周家人的默许,田耀祖没有这么大的胆儿。可若不答应,这周家肯定会在背里使坏,两家都是进退两难。   周贵妃想让顺郡王娶顾十五为侧妃,吓得荣安候夫人今儿一早就匆匆使了媒人去瑞王府说合,要把顾十五许给晋宁候为妻。”   慕容恒看似说得轻浅,可实则却暗藏风云。   周贵妃上回算计她,一个劲儿想把她和顺郡王凑成一对,皇帝虽然动怒,只训斥了一番,除了将大皇子降为郡王,就没伤周贵妃分毫。   温彩有时候着实不明白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周贵妃欺君罔上,皇帝竟也容得她。   前世的顾十五便嫁给了瑞王嫡次子晋宁候为妻,这晋宁候除了贪玩些,旁的也没甚劣迹,顾十五嫁与他后,夫妻感情还算不错,两人都是爱玩的性子,还一起出入京城的大戏园、大茶园等,甚至后来夫妻二人还相携离京在外游山玩水。   温彩道:“珍嫔在后宫依旧得宠?”   慕容恒道:“半月前,她为杜家求情,被皇上贬为贵人。”   “珍贵人……”杜家没了,珍嫔又怎会安好无事,温彩道:“江南一带入宫的美人里有不少父兄获罪的。”   “父兄获罪的美人一律被贬宫婢充入掖庭,在浣衣局、司珍房、司木房等处当差,无一人被遣往嫔妃身边侍候。江南美人原有一百余人,实只有八十人。钱塘苏小姐及另四位美人,被皇后选为父皇嫔妃。五日前,苏小姐侍寝,已被封为瑾贵人。”   这些美人还妄想着获得圣宠,好替家人开罪,不曾想她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一入宫就被贬为宫婢,别说获宠,便是见到皇上都成了妄想。可见皇帝是拿定了主意不给他们机会,也是之前江南铁板一块惹恼了皇帝,连他们涉案家族的女儿都不愿碰。   珍嫔原是江南宠妃的代表,杜家获罪,珍嫔的荣宠就到头,而来自江南钱塘苏家的瑾贵人便替代了珍嫔的位置。   慕容恒翻看着书,嘴里轻缓自如地说着宫里的事,“瑞王妃选中了扬州金小姐为瑞王府世子侧妃。”   上回五郡主来见温彩,特意向她打听消息,温彩便已经猜到了。   金珍华虽容貌平常些,但在打理府邸、主持中馈上确实是把好手,在扬州时就颇有贤名。只是她入宫时带了表妹刘丁香,以温彩的猜测,刘丁香不就是个省油的灯。   瑞王世子妃担心新来的女子太美,夺了她的宠爱,而瑞王妃一心偏着自家的娘家侄女(瑞王世子妃),自然不愿给自家侄女添堵,这才有了挑一个容貌平常的女子为侧妻的念头。   温彩道:“我记得金珍华有个叫刘丁香的表妹,昔日随她一起入宫了。”   慕容恒很八卦地道:“金小姐进瑞王府,不是你与瑞王妃建议的么?”   “这不是你的意思?你早前可是答应他们,论功行赏,功劳大,他们的女儿、妹子的前程就越好。”她呶了呶嘴,“堂堂雍王,岂能失信于人,金家在江南官商勾结案里也是立有功的,我只是巧妙地与五郡主提一提罢了。”   就是温彩这看   似无意的一提,扬州金家嫡女就成了瑞王世子侧妃,这可是多少人都换不来的尊崇,一进瑞王府就有名分,还有诰封,世子侧妃可是正五品衔的皇家妇。瑞王世子侧妻,等同平妻位,仅次于瑞王世子妃,这对金家来说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前程。   慕容恒转着手里的茶盏,“这几日,怕是瑞王府的人都在看金小姐的笑话。唉,瞧着金家也是聪明人,怎会让一个姿容不俗的刘丁香跟着她?”   自来绿叶衬红叶,偏这绿叶抢尽了红花的光茫,直接来了一个大翻转。   若是绿叶生得比花还美,这花也有不必存在的势头。   温彩兴起,追问道:“怎了?”   慕容恒摇头,“金小姐与瑞王世子慕容恩完婚当晚,慕容恩一入新房没瞧上金小姐,相中了刘丁香,当天夜里便与刘丁香在洞/房有了夫妻之实。”   温彩一惊,这金家人昔日就是脑子进水了,金太太还与金老太太作对,非得让她娘家侄女以侍女身份陪金珍华入宫,这下好了,闹出大笑话了。   金珍华虽有侧妻位分,竟被从小一起长大的舅家表表妹抢了新婚夜,只怕这表姐妹也做不成了。   温彩兴致勃勃地问:“现在呢?”   “现在……”慕容恒坐在一边,“你问我,还不如问你身边的青莺,这丫头跟了你之后,很是八卦,最爱打听各家隐密。”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打小在御卫营长大的青莺,原就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如今喜欢八卦不说,还养成一副恩怨分明的性子。   慕容恒勾唇一笑,“你现在该关心的是我。皇后娘娘赐了我府里五位美人。”   温彩轻呼一声“你府里也有?”   偏他不肯答话,谁让她关心别人的事,道:“在皇后娘娘那儿挂得上名号的皇族子孙,或两个、一个都得了美人,有爵位的便是侍妾,没爵位的便是正妻。皇后娘娘与定国公府赐了三位美人,瑞王府、顺郡王府、雍王府、静王府、宁王府各赏五位美人,对了,本来你哥也要赐两位美人的,被七公主给拦了,七公主对皇后娘娘说,镇远候不娶平妻不纳妾连通房都没有,赏下来你哥也不会要,所以皇后娘娘就打消了此念。”   温彩扬了扬头:“回头我把这事告诉嫂嫂,下次华华来,嫂嫂定会热情款待她。”   梁氏在行事大度,对府中上下赏罚分明、恩威并济,将镇远候府上下打点得很是妥当,仿佛她天生就是一个后宅管理者,更是早前徐氏骑马也追不上的本事。以前徐氏在时,汪婶子等几位老资历的管事婆子还目露挑恤、偶有鄙夷,但在梁氏这儿,温彩看到的是敬服。   温彩见他不语,拉着他的衣袖追问:“快说你府里那几个美人的事。”   “你吃醋了?”   “你敢碰她们试试!”她露出一副小老虎模样,“谁碰你一指头,我就砍掉她指头。你是我的,看都不许看她们一眼。”   慕容恒笑得很得意,这才像是动心的人,看着她嘟着能挂油瓶的小嘴,道:“我谢绝了,太子哥哥知我的心思,帮我把这五位美人转赠给荣安候府,有两人给了顾家二位公子,又有两人转赠给了建安伯,还有一人做了荣安候的侍妾。”   温彩莞尔笑道:“还算你有良心,要是你敢给我弄些莺莺燕燕出来,我可饶不得你。”   他捧着她的手,搁放到自己的胸口,“我心里只你一人,哪里还看得到旁人。冷贵人向皇后娘娘与思过候讨了二位美人。皇后娘娘赏了冷昭一位美人为嫡妻,听说这位小姐娘家原是江南一知县的女儿,此次并未牵涉到案中,冷家似乎很高兴,就近挑了吉日,要替二人完婚,遣了人前往江南,着其娘家来京办婚宴。”   昔日江南选美,原就是为了搅浑江南一潭水,让各家起分歧,目的达到,江南才乱成了一团。只是那些想借此机会保住平安的,却未必真的就平安,这能保平安者不过只得三成,还是各家家主态度转变得快。   “听说周素兰嫁入太子府为良媛了?”   “是。与贺兰小姐同时嫁入府的,谢良娣住进了凤仪宫养胎。太子府的郑良娣、贺兰良媛、周良媛雨露均沾,相较之下,太子更喜欢周良媛。周素兰一得宠,她的两个叔父就从西北苦寒之地调回江南任职,其中一人还做了钱塘知州。”   温彩想想太子府近来频频添新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听说皇上同意各地再选美人,这女人多了,哪能平静的。”她微眯着眼睛:“你不与对旁人打主意!”   “皇上不选美人,朝中大臣不同意,抓住皇家纳娶了江南籍美人的事吵得皇上心烦。皇上得一视同仁,在他们看来,这可不是皇上整顿江南官场,而是江南女子得宠。朝臣们担心,江南籍的美人得宠,会不会造成江南籍的官员在朝中得宠?他们是逼着皇上选妃,也示雨露均沾。”   敢情这朝臣也要争宠?   与其说的是后\宫女子,倒更像说的满朝官员。   “年节一过,皇后与母妃就要预   备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娥出宫之事,共有一千三百人到了出宫年纪,这各地入宫的美人得宠便罢,若不得宠就得降为宫娥。” ☆、第217章 话长短   温彩拥住了慕容恒,“这一生,就我们俩相依度日,你不要旁的女子,我也不要别的男子。”   他揽紧她的腰,眸含着温情,“听说徐兰芝做了宋三爷的侍妾?”   “她害死了卫玉,你见过那小姑娘的,长得怪招人疼的。”徐兰芝、徐氏再不会对镇远候府造成任何危害,可还有一个冷晓在,冷家亦还在。“阿恒,若是思过候再不知返悔,可不能再纵容。玛”   慕容恒道:“太子心里有数,虽说放过了顺郡王与思过候,可顾家人一直盯得紧,他们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荣安候都是知道的。太子前儿与我说,他正在想办法帮扶我舅舅一家,已令李成炳调了秦家谋逆案的卷宗,里面确实疑惑重重,待太子寻得机会就会奏请父皇重查秦案。如不出意外,最迟三月就会有结果。”   秦家若无罪,定会重返京城,到时候时候官复原职,慕容恒有了外家可依,定会更好。   他温柔的语调里带了几分责备:“你怎挑了明岁三月的吉日,你可知,我多想早日迎娶你过门?”   “那么久都等了,阿恒,你会等的。我还想替自己置备一份最丰厚的嫁妆……”   彼此含笑,千言万语亦在不言中。   他们相依相偎,江南一行,多了彼此的了解,更让他们心心相系澉。   未来无论有多少风雨、坎坷,她都不会逃避,而是勇敢面对。   爱他,就陪她一起走下去。   爱他,就给他一个机会来爱她。   无所谓,情深情浅,只会那蓦然抬首时视线的交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慕容恒离开后,温彩便唤了青莺来说话,又问起瑞王府世子侧妻金夫人的事。   青莺与双双、冬葵皆有八卦天赋,红燕倒是个不多事,只负责温彩的护卫事宜。   青莺道:“金夫人初入瑞王府,就落了颜面,被她身边的侍女抢了新婚夜不说,接连好几天,瑞王世子都陪着那位刘姓侍女。”   双双记得,这事在前世也发生过,前往江南办差的人换了,可金珍华的初入瑞王府的命运并没有改变,但后来金珍华却有些手腕和本事,她虽然容貌寻常,但在打理后\宅,管理瑞王世子的姬妾很有一手的。   双双更正道:“青莺,那不是她的侍女,是她的舅家表妹,姓刘名丁香,选妃落选,便以侍女身份随金小姐入宫。”   青莺微张着嘴巴:“呀!这真姐妹要成仇人了,这换作是谁,都是打脸的事,金夫人还不得被瑞王府的人给笑话死。”   冬葵接过话,她因打理店铺,总在外头跑,也听人说了瑞王府的事儿,笑道:“这可有趣儿呢?听说这侍女比正经的主子还要美貌,是个百里挑一的绝\色美人,瑞王世子只一眼,就被她迷住了。主子长得像丫头,丫头倒像是娇滴滴的小姐。”   哪家会容着侍女抢了小姐的容貌,如果小姐长得丑,就得选个比小姐更丑的做丫头,这样才初得出小姐的美貌了。可这金家人倒好,竟在金小姐身边弄了个这样的美人儿,这不是招惹主子迷恋她么?   温彩追问道:“后来呢?”   双双给她的记忆,多是一些大事和记忆深刻的,对这事只模糊有些许印象,并不深刻。   冬葵道:“奴婢听人说,这金夫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出了这种事,要换成旁人,一定会气愤不已,偏她倒好,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替世子说好话,与瑞王世子妃求情,让世子妃给刘姑娘一个名分,连世子都夸她贤惠、感激不已。”   不闹反而体谅世子,体谅刘丁香……   这一点还真让温彩意外。   但也正因为如此,可见金珍华就非等闲之辈,能忍常人不能忍,还能笑脸迎人,做出最正确的事,也因为这样,怕是金珍华所图非小。   双双道:“金夫人是个聪明人,既让刘姑娘心生愧疚,又让世子对她怜惜。”前世的时候,金夫人可是替瑞王世子生了两个儿子。   瑞王世子妃也怀过几胎孩子,也不知何故就是坐不稳胎,短则刚怀上就落胎,长则足月生下死胎。世子妃膝下无子,但金夫人的肚子却是争气的,嫡庶有叙,加上金夫人得了瑞王妃欢心,金夫人所生的儿子就成了瑞王的嫡孙。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方才散去。   双双服侍了温彩梳洗,温彩道:“你知道最后的结局,后来金夫人怎样了?”   “回郡主,金夫人一入瑞王府就吃了这么大的亏,加上她的贤惠大度,连瑞王妃都疼她,加上她容貌寻常,又是一副和软性子,连瑞王世子妃都不防她。让她在瑞王府里,上讨得了瑞王妃的好感,又赢得了瑞王世子的敬重。”   双双用到的是“敬重”,不是怜惜,不是喜欢,男子只有对自己的妻子才会给予应有的“敬重”,这就注定了金珍华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双双又道:“金家就这么一个嫡女,再加上她被刘丁香夺宠所受的委屈,金太   tang太会给她补嫁妆,这一补可是金家的半个家业。   瑞王府虽是皇族亲王,可有谁会嫌自家银钱多的。便是瑞王都对她好感顿生,认为这个儿媳娶得好呢。   郡主且瞧着,再过五六年,你再看金夫人在瑞王府的地位、身份……”   金珍华看似受了委屈,却得了不少的好处,首先因为瑞王妃的气恼、同情,给了她好脸色;再次,瑞王世子妃幸灾乐祸,又遇金珍华私下在她面前示弱伏小,感叹不易,也赢得了瑞王世子妃的好感,认为金珍华是个容易掌控的;最后,连世子都觉得这女人除了容貌上差些,性子、为人都好,更重要的是金珍华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后来连瑞王都觉得金珍华好,内能打理瑞王府,外又替他大把大把地赚银子……   直至几年之后,温彩才回过味来,明白为什么金家人明知道金珍华容貌平常,却执意将她送入宫,原来金珍华除了能忍耐、性子坚韧外,便是能熬、能等,更能布局。她身上最大的优点是她有脑子、有智慧,更懂得以退为进,把所有的不利转化为自己的优势,因势制宜地把握一切机会。   而此刻,瑞王府西边院落里的金珍华正静默地坐在花间。   西边厢房里又传出刘丁香那娇媚的喘息声。   十天了,从她入瑞王府第一天开始,瑞王世子慕容恩天天歇在刘丁香屋里。   府里的人要么替她抱不平、要么背后瞧她的笑话,而她所有的愤怒都只能在人后才可以流露。   她远嫁京城,身边只有表妹刘丁香,除了她再没有亲人,可表妹背叛了她,让她成为瑞王府的笑话和耻辱。   “表姐,像世子爷这样的人中龙凤,注定了三妻四妾。表姐,我们初入瑞王府,要是赢不到他的心,我们姐妹往后可怎么过,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说得多好,可刘丁香给了她耻辱。   原是她的新婚夜,刘丁香却引\诱着世子上了厢房的绣床,让她独守空房。   金珍华紧握着拳头,死咬着下唇,他们在她的院子,在她的耳畔卿卿我我,仿佛银针一般扎上她的心头。   总有一天,她会给她耻辱、瞧她笑话的人瞧瞧她金珍华的手段。   一时的输,不代表一世的输,一时的成败更不足以论一生。   她不怕。   当然,她还会把这些事以好事、喜事的方式告诉远在江南的家人。   *   说到赐美人的事,冷昭可不是温青,温青不娶平妻不纳妾的誓言不仅整个京城知道,如今连皇后娘娘都知道了。冷昭得了美人,欣然笑纳,这也使得他与萧彩云近来芥蒂渐生。   冷贵人求了皇后,在江南美人里挑了一个赐嫁给冷昭为妻,虽然早前说的是妻,没说是嫡妻还是平妻。冷老夫人便令下人捎话来,要郑氏携了宫中赐嫁冷昭的华氏去荷花里一见。   华氏一入长庆候府,立时吸引了所有冷家人的目光,这华氏真正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长得不胖不瘦,丽而不艳,娇而不媚,既有大家小姐的端庄,又有小家碧玉的俊俏。   李氏关切地问道:“华小姐家里都有什么人?父亲是做什么的?”   华氏微垂着眼帘,语调不紧不慢,用江南好听的软语道:“祖籍晋陵,家父早前是临安同知,临安知府犯案之后擢升为临安知府一职。小女是家中嫡女,上头有一个嫡长兄,下头还有一个弟弟,另有庶弟二人、庶妹二人。舅家姓赵,祖籍安徽六安县,早前外祖曾在江南为官,后告老还乡,我有一个嫡亲舅舅是礼部员外郎。”   冷老夫人喜上眉梢,这也是堂堂正五品官的嫡女呢,娘家也很体面。“晋陵有几家世族,一个是晋陵先生陶氏,还有一个便是华氏,不知这华氏……”   华氏轻声答道:“华氏族长正是我二叔公。我祖父过世得早,由二叔公接掌族长一职。”   小董氏惊呼一声,“这么说你们家也是嫡支嫡房了?”   “是。我父亲是嫡支长房的嫡幼子。”   冷老夫人一听这出身,哪里都不比萧彩云差,再看这容貌比萧彩云胜了一大截,又是如花的年纪,听华氏言语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心中更是好感倍生。   “大儿媳,这样的好姑娘,当得端阳的嫡妻,又得皇后赐婚,可不能委屈了人家。赶紧给华家人送个信儿去,挑了日子就替她与端阳完婚。”   郑氏笑道:“我已让华小姐给她家人写了信,相信不久后就有消息了。”   冷家上下对华氏好感倍生,萧彩云在家里的地位便是一落千丈。早前,她鼓动着冷昭背了家人娶她,可冷家人是不认她的,郑氏也没给她一个好脸色。   萧彩云一入郑氏的上房,便看到那一袭粉衣少女:鹅蛋脸,一对漂亮的柳叶眉,这那眉毛浓一分太过,浅一分太浅,这不是描出来的,而是天生的一对好黛眉。眸子含波,但凡是男人一瞧,就能立时喜欢。   “媳妇儿给婆母请安!”   郑氏冷冷地扫了一眼,时间越长,她待萧彩云越不得心。加上萧彩云早前为了顺利嫁给冷昭,竟撒谎骗人,说她怀了身孕,而事实是萧彩云不能生养,孩子生了一个,是侍妾巧针所生,可惜是个女儿。萧彩云多少有些失望,因是女儿,她并没有过继到自己名下,已与巧针说好,只待巧针生下男孩便过继她名下为子。哪里晓得,冷家没与冷昭谋划上一门好亲事,却由宫里赐了一个美人许给冷昭为妻,说的是妻,是嫡妻平妻并没有说,可冷家一听这华氏的出身不低,又怕违逆了皇后娘娘的美意,一想要娶华氏为冷昭嫡妻。   那日华氏离开长庆候府,冷老夫人热情的千叮万嘱,要郑氏善待华氏。   郑氏现在看华氏是怎么瞧怎么顺眼,越发显得萧彩云不成样子。   冷昭听说宫里赐了位美人为妻,一进郑氏的上房,立时就被一侧站立的华氏给吸引了,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萧彩云心头一紧,止不住连连咳嗽。   郑氏心下反感,冷声道:“萧氏,你回房吧,这里不用你服侍。”   “是。”萧彩云心不甘,情不愿,冷昭那痴迷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心。   郑氏道:“这是皇后娘娘赐的良缘,你祖母的意思要你娶华小姐为嫡妻。华家那边已经写了信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京城参加婚礼。”   若不是皇后赏赐,冷昭哪里能娶到这等体面、尊贵的嫡女为妻。   冷昭听人说过,这批江南美人个顶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只不曾想他也得了一个,不仅出身高贵,而且容貌不俗,刚才萧彩云与她一比,生生就把萧彩云给比下去了。   郑氏又道:“请人挑了三个吉日,都在腊月里头,十八、二十二、二十六,你看哪日妥当。”   冷昭原想反对,可这大半年萧彩云与郑氏不合,他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早前还能忍,最近几月都怕回家,他每日早出晚归,若家中无事,就尽量呆在衙门公差房里,便是睡大觉也成就是不回家。   萧彩云见到他,少不得说郑氏如何刁难的事。   而郑氏又要说萧彩云言行失当,不会主持中馈、打理府邸,出手更是一股子小家子气等等。   华氏微微抬眸,不经意间,与冷昭的目光相遇,冷昭心头微震,立时移开视线,脑海里莫名地涌起了温彩的容貌,这一双眸子竟与温彩有几分相似。   他不喜欢温彩,怎会在见到华氏这一刹会忆起她来。   郑氏见他不说话,又道:“端阳,你倒说句话,你选在哪日。华家那边,写信请他们早些过来,华大人许是赶不来,但华大爷定是要来的。”   这华小姐也是家里唯一的嫡女,早前说入宫嫁入皇族,虽不是皇族,这冷家也算是京城的名门望族,华家定也是乐意的。   冷昭道:“母亲做主就好。”   郑氏见他没反对,松了口气,但凡是个男人,见着华氏就没有不喜欢的吧,偏华氏这种美,又不是妖艳,不是妩媚,反而带着几分大方大气,“婷儿,你觉得呢?”   华氏道:“我听伯母的。”她俏生生地含着笑,动作优雅美好,眸光流转间,看得冷昭呆住了。   郑氏笑了一下,“就订在腊月二十二。送往江南的信都走了几日了,想来你娘家是赶得过来的。明儿端阳沐休,端阳陪婷儿去一趟赵府,拜访一下她舅舅。”   冷昭在一边太师椅上坐下。   华氏提了茶壶,动作纯熟而美好地给他沏了一盏茶,声音轻柔悦耳地道:“候爷请饮茶。”   目光相对,她嫣然一笑,仿若满天霞飞,道不出的美好动人。   郑氏心下暗喜,能动心就好,这华氏无论出身还是教养都比萧彩云令她满意,“婷儿,你去瞧瞧厨房里预备的酒宴好了没。端阳今儿就留在上房用晚饭吧?”   冷昭破天荒没有反对,而是恭敬地答了声“是”。   这边,萧彩云听侍女禀报:“奶奶,候爷传话来,让你不必等用饭了,今晚他要留在上房陪大太太用饭……”   “砰——”的一声,萧彩云将手头的茶盏砸在了地上,“他到底是心动了吧?哼,被那个狐\媚子给迷住了心。”   巧针怀里抱着孩子,看怀中娇俏的女儿睡得香甜,“奶奶又何必生气,这么久了,候爷也没提抬你为嫡妻的事。”   “你还说这事,还不是怨你的肚子不争气,若是你一举得男,我有儿子傍身,又怎会做不得这嫡母。”   她为何让巧针服侍冷昭,想的不就是让巧针替她生儿子。   冷昭早前娶温彩,打的也是生儿育女的主意,若不是冷昭的用心被温家人识破,萧彩云也不会改变了策略,让她的丫头为妾。   只是,看着那年轻貌美的华氏,怎能让她安心。   这女子进定远候府才几日,郑氏就手把手地教她主持中馈、打理内宅,这可是萧彩云想学却不能学的。早前萧彩云想打理府邸,可郑氏说   什么也不撒手,定要事事自己过问,现在华氏一进门,与冷昭确定了未婚夫妻的名分,郑氏就迫不及待地要教华氏。   巧针小心地道:“奶奶,早前你还有心挫合候爷与玉郡主,这会子换作了华氏,你怎又不乐意了。”   “这能比吗?”萧彩云反问一句,“玉郡主无心于他,他也接受不了玉郡主。可是华氏……”光是那模样,萧彩云想起来就如鲠在喉,宫里赏下来给冷昭为妻,并未说是嫡妻还是平妻,可是冷家上下都一心要华氏为嫡妻。   说到底,冷家人还是瞧不起她萧彩云早前嫁过一回的事。   萧彩云不甘心,原是她的嫡妻位,岂能平白让人的。   “不行,我不能这么算了,定远候夫人的位置只能是我!”萧彩云按抑下满腹的怒火,“上房那边如何了?”   “太太让华小姐预备了一桌酒宴,要留候爷与华小姐一道用宴。”   这是家宴,却没有她萧彩云的份儿。   萧彩云握紧了拳头,她千防万防,让京中贵女、嫡女不愿嫁冷昭,却未想到宫里的淑贵人会替冷昭求赐一位身份不俗的美人为妻。   “来人,陪我厨房瞧瞧。”   “是。”   预备还真多,有京中名菜,还有江南风味的小菜,一打听,“这是太太吩咐的,说华小姐原是江南人,让备几道地道的江南菜。”郑氏拿她当眼中钉,却独对华氏厚待,萧彩云去了趟厨房,回来时更是怒火燃烧。   气得晚饭也吃不下,想自我安慰一番,可想到自己不育,想到现在也还是平妻位分,生怕上头再被压下一人,只恨得咬牙切齿。   正生着闷气,就听侍女道:“郑嬷嬷,你怎来了?”   郑嬷嬷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手臂一挥,“给我搜!”   萧彩云厉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   “小奶奶,我早前在厨房做了什么?你好大的胆儿,你这是想害死华小姐么?她可是皇后赐婚,要是她死了,别说是候爷,就是我们整个冷家都要获罪……”   郑嬷嬷的话什么意思?是说她给华婷下毒?   她是去了厨房,原是想着郑氏要备家宴,她想帮忙的,结果一看到那些丰盛的菜式,直接气得回来了。   “我没有!”   “你没有?”郑嬷嬷反问一声,“你若没有,搜过就知道了。”   立时便有几个丫头进屋,在里头翻箱倒柜一番,只听其中一人惊呼一声:“嬷嬷,有东西!”   是一包秕霜,约有拳头大小的一包,就算没有二两,这一两是足有了。   萧彩云呆愣愣地看着,突地灵机一动,这东西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她……忘了早前刘家的教训么?不,那一次被算计,是刘伯彦和她妹妹双重背叛,令她防不胜防,可这一回是谁把这东西放到她屋里的。   院门外,冷昭气势冲冲地进来。   郑嬷嬷欠身道:“候爷请看,这正是从小奶奶屋里找到的,与华小姐中的毒一样……”   “萧彩云!”冷昭握紧拳头,一巴掌击在她脸上,“你怎么敢?啊!那可是人命,她还没进门呢,你就要害她,要不是发现及时,她就没命了,你……”   萧彩云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手抚着被打疼的脸,“我没有!我没有……”   “你以前不贤失德犯妒,我皆不信,可这回由不得我不信。我不计较你早前嫁过一回,娶你为平妻,你还不知足?她可是皇后娘娘赐的婚,要是她出了岔子,我们冷家都会获罪,萧彩云,你真是做得太过分了!”冷昭脖子上青筋暴露,要不是他亲眼看到华婷口吐白沫,要不是郎中来得及时,这后果不堪设想。   萧彩云怎敢做这样的事?   她想争辩,可任她说什么冷昭都不信。   冷昭大声道:“从即日起,小奶奶禁足此院,不得迈出院门一步。”他恶狠狠地盯着萧彩云。   “端阳,你不信我?我没有,我害她有什么好处?”   “不是你下的毒,又会有谁?我母亲么?她可是比谁都希望华氏能好好的。难不成是我?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郑氏不会害华氏。自打她嫁给冷昭,郑氏就没放弃过给冷昭觅一位更合适的嫡妻,可每次都被萧彩云在背后使诈给闹黄了。这一回,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良缘,华氏不敢抗婚,郑氏更是期盼不得,冷昭只一眼就被华氏给迷住了。   冷昭愤然而去,萧彩云趴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她又不是傻子,会在这当口害华氏,可任她如何解释,冷昭已经认定了是她干的。   她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不会再有第二次,她赌不起的,她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巧针进了内室,扶起失魂落魄的萧彩云,“奶奶,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有。” ☆、第218-219章 挑驳离间   巧针凝色道:“我相信奶奶没下毒。”可这事不是巧针相信她就能了的,重要的还是冷昭怎么看,“虽然你害怕失宠,可还不至现在算计华氏,华氏到定远候府才两天……”   一个从宫里出来的美人,没有侍女,就连她身边的侍女还是郑氏拨过去的人,怎么可能到厨房下毒,而且还是毒她自己。华氏在这府里是没有任何根基的,要在两日之内收买下人,这个可能性不大,还能把毒药藏到萧彩云的内室,难度就更大了。   萧彩云沉吟道:“是太太!设”   巧针惊呼:“这怎么可能?”   郑氏从第一眼见到华氏,打听到华氏的出身后,对华氏十分满意,昨天拜见了冷家长辈回来后,郑氏便教华氏打理府邸,甚至还拿了府里的账簿,要教她看账呢。而这些听说华氏原就是会的,听闻华氏在娘家时,十一岁时就学会帮衬娘家母亲打理府邸了,就这事郑氏更为欢喜。   上房那边因华氏中毒,忙碌了一阵,这会子华氏被郎中灌了白鸭血解毒,疲惫得睡着了。   (据传白鸭血对毗霜之毒有一定的解毒功效,月月就用到此处处了。)   冷昭勃然大怒。   郑氏吐了口气,“还好人是救回来了,端阳,你不能再纵容萧氏了,自家府里就敢下毒,要不是我和你都不爱吃那几道江南菜,今儿这中毒的……”可不就成了她和冷昭么悴。   将毒下在江南菜里头,分明就是冲着华氏去的。   “母亲放心,我会教训萧氏的,绝不会让她再干这种事。”   失去的最珍贵,拥有的被漠视。   以往冷昭未曾得到萧彩云,便心心念着,而今娶在身边反而腻味了。早前,他甘愿因萧彩云被人嘲笑、被人说道,时间一长便生出懊恼之意,认为这些全都是败萧彩云所赐。初是怀疑自己的抉择,虽在人前不承认,每当夜幕降临,当听闻温彩如何出色,当得晓温彩离开他反而看入了慕容恒的眼,被封玉郡主,为了慕容恒引心头血为药引……点点滴滴,温彩的为爱做出的一切,都让他刮目相看。   他竟然为了萧彩云,失去了一个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懊恼,他生气……   久而久之,对萧彩云的感情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郑氏声声指责萧彩云时,最初他偏着萧彩云,如今却不由自己地偏向郑氏。   尤其是今天,华氏中毒,他很是愤怒。   “你知道就好!”郑氏面露无奈,“萧氏想要儿子,巧姨娘生了儿子寄在她名下,我无话可说。你给他平妻位分,我也由得你。可是端阳,她这样平白害人就不对,婷儿才入府几日,她……就想置人死地。”   因为冷昭与萧彩云的事,京城贵门嫡女谁愿意嫁给冷昭,这回要不是皇后娘娘赏赐,冷昭哪里去娶华氏这样的好女子为嫡妻。   郑氏与华氏相处了几日,对华氏是越发满意。   “母亲,我已将她禁足小院。”冷昭心下不寒而栗。   郑氏轻叹:“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儿,还不是你给的。你再这样纵容她,某日她若毒害我……这可如何了得?”   冷昭不敢想,早前他不愿回家,是不愿面对郑氏与萧彩云之间的争斗。   萧彩云想掌家,可郑氏就是不撒手,每日借着萧彩云晨昏定省之时变着方儿地刁难。冷昭出了上房院门。   郑氏在华氏的床前坐了一阵,叮嘱丫头小心服侍,这才回到自己的内室。   郑嬷嬷低声道:“太太,此次这么一闹,候爷不会再宠萧氏。”   “一个失节弃妇,还敢与我斗。”郑氏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这一回对婷儿也算是个教训。让她明白如果纵容萧氏,许就会累她丢命。”   自郑氏搬到这处府邸以来,没少给萧彩云脸色瞧,照着她的看法,像萧彩云这样被人休弃便是做妾也是抬举,谁曾想冷昭就非娶她不可。可每次训斥、教导萧彩云,冷昭知晓少不得要替萧彩云求情,反显得郑氏心胸狭隘。   郑氏早就想给萧彩云一点厉害看,因为萧彩云过门,冷昭在京城也被小瞧,更是成了京城人眼里的“笑话”,这口气郑氏一直吞咽不下。   郑嬷嬷的声音近若蚊鸣,“太太,小奶奶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吧?”   “药是从她屋里搜出来的,而她早前去过厨房,这件事只能是她干的。”郑氏咬着下唇,对萧彩云她从来就没有好感。   当年,她可是给过萧彩云机会。是萧彩云当时看刘家比冷家光鲜,而今刘家弃她,她转身又想到了冷昭。当她的儿子是拾破鞋的么,别人不要的,娶回家还得当宝贝。   这些日子,她早就厌倦了与萧彩云争斗,往后就让华氏与萧彩云斗,她会站在华氏这边。   郑嬷嬷明了郑氏的意思,道:“萧氏未必太狠了些,她的出身不如华小姐,怎能下这等狠手。”   郑氏咬了咬唇,“今儿的事,不能不处罚萧氏,必须得给婷儿一个交代。   tang”她定定心神,“你去候爷那儿问问,必须重罚萧氏,让候爷拿个主意。虽说婷儿在京城无亲人,她可有一个亲舅在京城为官呢,万一这赵家人闹上门来可如何交代?”   郑嬷嬷答声“是”,领了名粗使丫头去找冷昭。   冷昭听罢,“本候不是罚她禁足了么?”   “候爷,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此轻罚,要是赵家人知道能依么?再说了,这华小姐可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淑贵人说了多少好话才替你求来这么一段良缘,要是这事传出去,候爷也要受牵连。”   冷昭心乱如麻,萧彩云哪来这么大的胆儿,敢下这等狠手,他吃惊、他寒心、他更是伤心,“你让太太拿主意,如何处罚,我没意见。”   郑嬷嬷道:“如此,老奴回禀太太,照着冷家规矩来。”   此刻的华氏,浑身绵软地躺在榻上,中毒的事一幕幕掠过脑海。   定远候冷昭,只一眼就让她心生爱慕。   皇后将她赐纸冷昭为妻,她一进定远候府才知:冷昭已娶一位平妻。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位平妻早前还嫁过一回。那么,她就必须做嫡妻。   她捧着自己的心,给晋陵老家的信已经寄出去了,不晓得家里人能否瞧出她的用意。她故意说自己是晋陵华氏一族的嫡支长房女,却没有说,她是庶长女,并不是嫡妻所出,不过打小养嫡妻名下。   门外,传来侍女关切的声音:“华姑娘歇下了么?”   她不知如何应答,正待出口,却听到冷昭道:“她既歇下,我便回去了。”   华氏心下一急,道:“还没睡着,有事?”   侍女推开/房门,欠身禀道:“候爷来探望姑娘了。”   她是皇后赏赐的,说好她是妻,除了嫁给冷昭,她不能再嫁旁人。华氏在心头转上一圈,坐起身道:“不知候爷找妾……何事?”   还没成亲呢!她便自称“妾”,说出口后便有些意外。   可从宫里赏赐的美人,哪有这许多规矩,从她们迈入夫家的大门,便生死都是夫家的人了,自不能与媒妁言、父母命的亲事不同。   这般一想,她又兀自释怀了。   冷昭试探似地道:“婷儿,我能进来么?”   “候爷请进!”   冷昭进了内室,侍女站在一侧。只着素绫中衣的华氏,越发显得肤白若羽、明艳动人,因毒后醒转,更显柔弱娇俏,仿似需要人将她拥在怀里好好疼惜、保护一般。   他只觉咽喉处一涩,吞咽了两下,瞧着她的俏脸一时失神。   华氏抬起手臂:“你下去吧,我与候爷说说话。”   “是。”侍女怪异地看罢冷昭,又睃向华氏: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虽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可到底还未完婚行礼。   侍女想提醒华氏,又想她原是侍女,没的招惹华氏不快。   冷家长辈的意思,是要替二人热热闹闹地操办酒宴,到时候还要下帖宴请宾朋,一时感谢皇恩浩荡,二则是告示京城各家:冷候爷娶嫡妻了。京城贵女不愿嫁的冷候爷,如今娶了晋陵名门大族的嫡出小姐为妻,这也算是替冷家挽回了几分颜面。   冷昭凝了片刻,见她并无抗拒,这才走到榻前落座榻沿。   她没有赶他,更没有不高兴,而是切切地凝视着他。   “今儿的事,是萧氏做得不对……”   他的音未落,华氏的泪已滑下,立时化成了两条泪溪,“我……不晓得哪里招惹了她不快,她竟要我的性命?呜呜……候爷,你还是别娶我为嫡妻了,你……就娶我为平妻吧,抬了她的位分。”   抬萧彩云为嫡妻,早前冷昭也是提过的,族长和族中长辈们没一个同意,萧彩云现在是平妻妻位分,至今她的名讳也不能入族祠、族谱,外头称的是平妻,族里却视萧彩云为侍妾。   冷昭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烂泥,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婷儿,别胡说,你是皇后指的婚。”   “可是……候爷最喜欢的人是她。”   他曾真心喜欢过萧彩云,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了味。   萧彩云一次次地触及他的底线,先是谎称她怀了身孕,再是逼他娶她。   他就像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玩于股掌之间。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当萧彩云给华氏下毒,他是真的恼了、怒了。   “婷儿,你别胡想,你才是我的嫡妻。”   拥着华氏,冷昭莫名地忆起了温彩,近来京城常听人提到温彩,明岁三月她就要嫁给慕容恒为妻了。   温彩从不曾对着他哭,她骂他,她给他娶绰号,她让他成为京城的笑话……   直至她离开,冷昭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懂那个女子。   此刻,明明拥着的是华氏,他却觉得自己拥着的是温彩。   华氏哭啼道:“我……我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候爷   和太太,我也认不得旁人了。候爷,我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有事。”他拥紧了华氏,突地吻上她脸上的泪痕,咸中带涩,心头一酸,一股莫名的火焰从心尖扩散开来,他更加炽烈地含住了她的唇。   华氏一凝,却没有抗拒。   她想:她原就是他的。   也许这样也好,她不愿与郑氏等人讲出的真相,也许她可以告诉冷昭。   冷昭吻得越来越炽烈,仿佛要把她也烧成一团灰烬。   侍女在门外侍立,未听到里头的说话声,倒多了一阵古怪的喘息声,“这……”她伸手欲推门,却见一边的丫头伸手止住:“你想找死?这个时候去打扰,也不怕候爷恼了。”   “可是姐姐,太太已经吩咐了,请华家人入京商议婚期,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不妥。   丫头望了眼里头,“姑娘是名门世族家的小姐,这些规矩不比你、我还懂?”   这世家大族最是重规矩,虽说华氏是皇后赏赐给候爷的妻房,二人未拜堂成礼,就不该在一块。可是瞧这华氏,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丫头不由得一脸狐疑,怕是冷候爷不讲规矩,萧氏未过门,就做了他的女人,这也是听萧氏说有了身子才进的门,现在又来一个妻房奶奶,不照以前的例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就算是这样,华氏也可以拒绝的啊。   丫头乙拉了丫头甲回到厢房:“主子们的事不比我们有数,你莫要多事。若华家来人,自有新奶奶的陪嫁、陪房,哪里还会用我们服侍,惹恼了她,万一将我们发卖出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丫头甲微微点头,“姐姐,你说她真是世族名门的嫡小姐?”   哪家的嫡小姐也干不出这样未婚先与男子在一走的事吧?   早前的萧彩云可不算,她是被休弃过一次的人。   丫头乙道:“我们只管照太太的意思服侍好她就是,至于旁的不是我们担心的事。”   俩丫头细听了一阵,见无人吩咐,坐在灯下做起针线活来。   *   上房。   郑氏听了郑嬷嬷的话,张着嘴道:“你说候爷留在华氏屋里了?”   这怎么可以呢?两个人还没成礼,更未完婚,他们怎就在一起了。   郑嬷嬷道:“太太要不要使人把候爷给叫回来?”   郑氏面露疑色:“她若做出越矩之事,莫不是庶女?”想到自家儿子娶庶女为嫡妻,郑氏心头就一阵不甘,“明儿使你儿子走一趟晋陵华家,到了晋陵先不入华府,将华氏的身世打听清楚了再去拜访。”   萧彩云不懂规矩,是因为萧彩云打小养在乡下庄子,无母亲教养。   这华氏怎的也不懂规矩,却偏生犯了这么大的忌讳。   早前对华氏的好感,这一会儿郑氏便轻浅了两分,郑嬷嬷立时宽慰道:“太太,候爷是担心华姑娘了,进去不多会儿就被华姑娘给赶出来了。”   郑氏“呃”了一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把握好分寸就对,要是他们婚礼未成,先有了夫妻之实,郑氏少不得要轻看华氏,这会子反而舒了一口气。“这女人啊就得自重,她没留端阳在她屋里过夜,便知她还晓分寸……”   华氏确实给冷昭尝到了一点甜头,任由他抱,任由他亲,却不许他完成最后一步,硬是在那当口将冷昭推出了房门去。   冷昭郁闷,这抱了、亲了,却不让得成。   华氏则想的是:容易得到的,就会不晓珍惜。   郑氏在心头琢磨一番,道:“明儿让你儿子带着聘礼、下人陪管家去一趟晋陵。虽说是皇后指婚,可这婚礼也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郑氏近来可听人说,瑞王世子侧妻是在入府的次日就办了婚宴。那金氏乃是扬州的大户人家,金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面的,没几日金家已经来了人,前些日子金家给金氏补办一场添补嫁妆宴,那抬嫁妆的人龙队伍排了好几条街,那势头比瑞王世子慕容恩昔日娶正妻还热闹、风光,就连瑞王、瑞王妃也甚是欢喜,直说皇后娘娘给慕容恩指的这婚好。   华氏是家里的嫡女,华家在晋陵也是大族,名气比金家还要大,到时候华家会不会也给华氏一笔丰厚的嫁妆……   郑氏想着时,心头就跟着乐。   萧彩云的嫁妆就薄得不成样子,且那些嫁妆还是多刘家夺回来的。   近来皇后娘娘数次赏美人、配婚,先是瑞王府给瑞王世子侧妻金氏补办了一场热闹的添妆宴,之后新入太子府的贺兰良媛、周良媛娘家也在京城补办嫁妆宴,一家比一家办得热闹。这姑苏周家看着像是清贵人家,听说为了恭贺女儿嫁入太子府,光是嫁妆就花了三十多万两银子。贺兰家更是不甘示弱,贺兰绝父子直接拿出了五十万两银子来添妆,又大手笔地在京城给贺兰良媛添了不少的田庄、铺子。   一时间,但凡家里得了江南美人的人家,都会仔细打听自家得   来的美人娘家情况,一问清楚就与这“便宜亲家”联系,指望着亲家入京添补嫁妆。   郑氏在知道华氏的家世、出身后,高兴了好几天,心里盘算着华家就算不如早前那几家大操大办,这几万两银子的嫁妆怕也是有的。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冷昭的嫡妻是名门嫡女的华氏”。   *   次晨,郑氏令郑嬷嬷到了萧彩云的院子里。   “太太吩咐,小奶奶心狠手辣,不可不罚,从今儿开始,小奶奶就迁往长庆候府佛堂陪老太太吃斋念佛。”   冷老夫人有多厌她萧彩云心知肚明,怕是折腾起人来,只会比郑氏更甚。   自小,算命先生便说她与长辈无缘,不仅应在娘家,更应在婆家。婆母、祖母皆看她不顺眼,只因她早前嫁过一回。   她不贪心,只要做嫡妻,有人疼,有人敬便足矣。   可是现下被人算计,还背上毒害未来嫡母的罪名。   萧彩云大声道:“我要见候爷!我要见候爷!”   郑嬷嬷道:“昨儿问过候爷的意思,他是同意的。小奶奶,收拾两身换洗衣衫,且去长庆候府陪陪老夫人吃斋念佛!请吧!”   任她愿意与否,郑嬷嬷招呼了两个婆子,强拽着萧彩云出了定远候府。   与其说让她去冷老夫人陪着吃斋念佛,不说是她做冷老夫人的服侍丫头。冷老夫人怨她让冷家坏了名声,变着方儿地折腾,半夜醒来便让她过去给老夫人暖脚,冷老夫人那冰冷的双脚搁到萧彩云的怀里,直冻得萧彩云发抖。   她自认经历了一回失败的婚姻,可再来一次,还是让她胆颤心惊。   “萧氏,明儿一早给我做红豆羹,我的脚暖了,你回去歇下!”   萧彩云应声“是”,将她送过来的时候,她的丫头一个也不许带。   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冷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又来唤她预备晨食,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只得起来。   日复一日,夜里总会唤醒起来服侍冷老夫人,或给她暖足,或替她捏肩,又或是陪她说话。一大早,又得起来服侍冷老夫人做早课,还得给她预备晨食。   萧彩云突地觉得,这日子比她初入刘府时更辛苦。   她感叹自己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一出生没了亲娘,因生于二月又被家人所弃。嫁给冷昭,以为是一生的依靠,她来了这许久,连冷昭都没来过。   长久睡眠不足,疲劳过度,她在腊月初十这日终于病倒了。   冷老夫人许是怕弄死了她,想着到底是嘉勇伯的女儿,好歹请了郎中来。   萧彩云第一次祈祷上苍,让她的病不要那么快好。   腊月二十二,冷昭要迎娶华氏为嫡妻。   她多期望冷昭将她接回家去,在巴巴地期盼中,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   腊月二十五之日,巧针来探萧彩云了。   二人坐在长庆候府僻静处,巧针是特意来送寒衣的,轻叹一声,道:“大奶奶的婚宴办得很风光,华家那边预备了七十多抬的嫁妆,太太很高兴。喜宴也备了三十多桌,都是候爷军中的同僚、好友,连温候爷都来了。”   萧彩云忆起自己的酒宴,不过只办了四桌,冷冷清清,她原说不计较,可又哪会真的不计较。   巧针道:“想着快入三九,特意给你送寒衣来。大\奶奶一过门,候爷便宠得紧,听说昨儿候爷、太太带着大\奶奶去冷氏族里,大\奶奶的名讳入了宗祠,是候爷的元配嫡妻。长庆候府这边……”   萧彩云冷笑一声,“还结发元配呢?那玉郡主算什么?”头回拜天地的女子才算是他的元配,冷家人也好意思在族谱上如此写。   第219章罚入佛堂   巧针咬了咬唇,温彩许给了雍王,再过几月便是雍王妃了。再加上温彩的那等命格,倘若以前冷昭娶的是旁人便罢,现在哪还敢提温彩曾与他有过一段婚姻,若被御史抓住,弹劾他一个“居心叵测”,又会是一场风波。   巧针继续道:“昨晚老夫人指使我去绣房帮忙,许是那会子,他们来过。”现下想来,是故意将她支走的,目的就是冷家长辈要见华氏。   同样是女子,同样是出身官宦之家,一个得宠,而她却怎么也看不入冷家长辈的眼。   萧彩云不明白,她这一生到底做错了什么?   巧针吞咽了一口,“十八那几日候爷在我屋里歇着,我替你求过情,候爷生气不许我过问。我……真的尽力了,你还得想过法子回去才成,再不回去,候爷的心怕就真的被大/奶奶给迷住了。”   “他还是以为是我给华氏下的毒?”   巧针点头,即便她们主仆都猜到了是郑氏干的,可没有证据,而冷昭更是万万不会信的。   萧彩云仰头看天,“她们可别把我逼急了,若真是惹急了我,我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何曾不想做个贤妻良母,可她们哪里拿我当人看,现   在连他也不信我,任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奶奶还得想个法子回去才好。”   她要回去,必须得回去。   这长庆候府的佛堂呆得让她发狂。   很显然,郑氏与华氏已经联手,又或是华氏根本不知道上回中毒原是郑氏下的手,目的就是要给萧彩云一点厉害瞧瞧。   萧彩云灵机一动,便瞧见两个道婆一前一后地往佛堂方向去,这是冷老夫人请入府做法事的。自打萧彩云嫁入冷家,冷家上下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不顺心的事,冷老夫人便说要赶在年节前做一场法事,好去去晦气。   “巧针,你可带银钱、首饰等物了?”   巧针想着自己的命运与萧彩云绑在一起,萧彩云不能生,就指望着巧针的肚子争气。巧针二话不说,将攒了许久的银票取出,又摘了头上值钱的发钗一并塞到萧彩云手里。   萧彩云心头微暖,她并不是一无所有,还有巧针啊。   巧针道:“奶奶,这些够吗?你想做什么?”虽是询问,可语调带着几分忧虑与关切。   “那老东西最信神佛,镇日变着花样折腾人,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她折磨死。如果让她知道,我会克她,还会克府里的李氏、小董氏,老东西必不会再把我留在长庆候府。”   巧针张大嘴,萧彩云这么做怕是更不受冷家上下待见了,“奶奶可千万别这么做,你因生于二月,已经被人所不喜,要是再说这等话,你往后还如何在冷家立足。”   只要能尽早离开长庆候府,让她重回定远候府,萧彩云也不管这些了,她实在太想离开,念着冷昭,要是再不回去,怕华氏真的替代了她在冷昭心里的位置,到时候她还得后悔死。   “我哪还能顾忌这么多,我只想尽早回去。”   “若用这个法子回去,我的奶奶,万一太太也忌讳你,怕你赶到庄子上去可如何了得?”巧针心头微叹:萧彩云也是聪明人,许是被欺得太甚了,方才想出这等昏招。   萧彩云为了离开,也不管什么好法儿、坏法儿了。此刻听巧针一说,急道:“你说我还能用什么法子?”   法子可都是人想的。   萧彩云在冷家无所顾忌,虽看起来与巧针的感情不错,可一旦遇上大事、急事,她却冷静不了。   巧针想了一阵,“老夫人不是一直想认玉郡主做干孙女么,要是奶奶能玉成此事,你就是冷家的大功臣。”   这件事,在冷家早就不是秘密了。   冷家甚至向温家人示弱讨好,可温家根本就不领情。   巧针拉住萧彩云的手,“奶奶,你若与玉郡主交好,对你也多有益处。新奶奶这几日神神秘秘地,着她的陪房预备了一些礼物,早前我以为她是给冷家人准备的,后来使了银子让我的丫头去打听,才听说是给玉郡主预备的。”   萧彩云面露惊色,“那狐媚子要讨好温氏?”   巧针肯定地点头,“近来听人说,扬州金小姐能被瑞王选为世子侧妻,便是得了玉郡主美言。七日前,瑞王府的金夫人备了厚礼去拜见玉郡主;五日前,又有太子府的贺兰良媛、也去探望了玉郡主……这几日,被配人的江南美人们都陆续去拜见玉郡主。”   这温彩什么时候得美人们如此讨好了?   江南的美人是温彩挑出来的,身份不俗的美人几乎配的人家都不错,近来京城的好几场婚宴可都办得热热闹闹的。   萧彩云疑惑地道:“巧针,你说如果我真要达成老夫人的心愿,我在冷家的日子当真就能好过些?”   巧针垂眸,抬头时,很是凝重地道:“奶奶,我……我有身子了。”   “你有了!”萧彩云惊呼一声。   巧针点了点头,“两个月了,这胎和头胎时还真不一样,每天晨起就恶心,还特想吃酸的。”   萧彩云握紧巧针的手:“你得生儿子,一定要生儿子。”   她眸光一转,只有巧针生了儿子,她们在定远候府才有一席之地。   若是抢在华氏之前生儿子,这个孩子也许就能被立为定远候世子。   萧彩云道:“你告诉旁人了么?”   巧针摇头,“奶奶不在府里,没人护我,我不敢让人知晓,便是候爷那儿我也瞒着的。”   “对,你做得对!”萧彩云沉吟片刻,“你可以告诉恶婆子,她虽然不待见我,待你还不错,候爷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儿子,要是恶婆子知道你又怀上了,定会护着你,冷家大房原就子嗣单薄。”   萧彩云口里的“恶婆子”指的是郑氏。   巧针将手落抚在腹部,她比萧彩云更希望这个孩子是儿子,这样就有机会让儿子袭爵,她毕竟是孩子是亲娘,有了儿子,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万一新奶奶容不下……”   “那你也要先告诉恶婆子,她最喜欢孙子了。”   “奶奶,在府里,我只信你一人,你还是   想法儿早些回府。若让新奶奶在府里站稳的脚跟,我们都没好日子过。这一回巧针一定争气,一定给奶奶生个儿子。”   萧彩云又看到了一线曙光,她在名分上已经输了半分,绝不能再输,“你先回去,我这就回佛堂。”   巧针道:“婢妾告退,婢妾恭盼奶奶回府。”   冷老夫人请道婆来做法事,她就想想法子说动冷老夫人。   在冷老夫人的眼里,温彩可是“真命凤格”,是天下第一的福星。因为在温彩进冷家时,冷家便发生了那几桩喜事,温彩离开后,冷家发生的都是不好的事。所以冷老夫人的骨子里认定:只要让温彩成为她的干孙女,冷家的运程就会逆转。   *   镇远候府。   温子群、温青近来在家里“做学问”,前些日子温子群带着温青在畅园小住了几日,说是与晋陵先生陶浩然“请教学问”。   今儿沐休,温子林领着城南温府的两房子侄过来凑热闹,要跟着温子群“一并做学问”,实则要追着温子群瞧《子弟规》。   实在是这本让晋陵先生都颇是夸赞的书诱起了温子林的好奇心。   为了鼓励温青“做学问”,温彩特掏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说要帮温子群、温青父子印书,就印这本《子弟规》,连书坊都寻好了,找的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万卷书坊”来承印,消息传出,温子群、温青的朋友都再三打听这书何时出来。   温墨兄弟则是打着“署名”的主意,这可是名扬千古的事,听说温子群要在这书上署上他与温青的名讳。   温青就是个莽夫,哪会做什么学问,很明显这是温子群偏了长子。既然温青这个莽夫要署名《子弟规》,那么他们兄弟也可以署名在上,这于他们明春下场应考也多有好处,至少先挣来了声名。   温彩近来过着平静的米虫生活,偶尔去桂院见见梁氏。   梁氏因在养胎,害喜刚过,气色便日渐好转,后宅没有烦心事,养得比婚前更显风华。惹得董氏见着一回打趣一回,直笑“还是我们温家的水养人,瞧瞧大侄儿媳妇越长越水灵了。”   温彩抿着嘴儿,笑微微地看着梁氏,“嫂嫂近来见胖了,我哥却瘦了。”   温彤讨好似地道:“大哥近来正刻苦做学问,听说昨晚与爹爹在书房看书看到三更时分。”她上次说要陪温彩,便一直住在镇远候府。   梁氏待下人奖罚分明,待婆家人也算宽厚。温彤住在镇远候府,竟比住在城南温府还要自在,至少梁氏不会像温红妻那样给她摆脸色,虽然每日也来桂院给梁氏请安,梁氏面上的礼节也做得好,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虽说温彤嫁过一回,可梁氏待她和待温绿是一样的好。   而今镇远候府也没人提温彤早前跟过思过候的事,原就没走明礼,又是给人做了一段时间的侍妾,旁人不提,温彤也只作没那回事。   温绿小心地审视着梁氏,越发觉得不愧是祖母挑中人选,模样比早前的徐氏生得好,行事也比徐氏得体。   偏厅里,搁了两个银炭火炉,炉上正哔啵烧着水,水已经开了,水气升腾,水气冲着铜壶上的壶盖“扑扑”直响。   梁氏的陪嫁丫头碧柳小心地给众人蓄了茶水,又递了乌梅干给梁氏。   双双从外头进来,布帘一卷,一股寒气袭入偏厅:“禀郡主,冷小奶奶求见!”   董氏微微凝眉,一听到姓冷的,便有些不自在。   温绿一脸茫茫然:“哪个冷小奶奶?”   温彤虽已经猜到,只不点破,捧着茶盏喝水。   双双答道:“是定远候的平妻萧氏,备了厚礼在大门外候着。”   温彩吐出两字:“不见!”   别说是萧彩云求见被拒,上回太子府的贺兰良媛让陪嫁丫头备厚礼求见也一样被拒,只是人进来了,礼物却没让人进来,温彩嘴上倒是说得客客气气,只收了吃食土仪类的东西,旁的衣料、首饰、金银珠宝等物都一并回拒了。   双双道:“她着门婆子递话来,说有要事与郡主说,还说郡主最好是见见她。”   萧彩云有要事找她?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与萧彩云之间会有什么事?   曾经有关联,可后来早已没了。   她们是两条平衡线,照理不会再有任何交叉。   只是温彩想到了梦里情形,这萧彩云也算是前世算计过她的人之一,萧彩云与冷晓、徐兰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温彩坐正身子:“照以往的规矩,礼物留在门外,人可以进来。把人带到后花园凉亭,我一会儿就回去。”   温彤微蹙着双眉:“六妹妹见她作甚?那就是个晦气人。”   “她不是说要有要紧事么,我就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温彩早前想着,有人送礼她就收,只是拿人手短,嘴人嘴软,便只收些不值钱的土仪类东西,旁的便不收了。不曾想,近来竟收了不少的人   参、燕窝等物,怕是未来两年镇远候府都不必采买这些东西。   董氏笑道:“顺娘,可要叔母帮你应付?”   温彤心头一机警:董氏哪有这么好心?自打证实温彩是“真命凤格”,这董氏有事没事就与温青兄妹示好。“六妹妹身子弱,要不我与二婶帮你应付。”   温彩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道:“好啊,那就有劳二婶和四姐姐。”   温绿一脸迷糊:怎的她们今儿这么热心了?又忆起她姨娘的叮嘱:“你住在镇远候府就要机敏些,要替大/奶奶和玉郡主排忧解烦。”起身接过话道:“我陪四姐姐一道儿吧。”   片刻间,桂院偏厅里就余下梁氏与温彩。   梁氏不紧不慢地道:“冷小奶奶是来找妹妹的,你让她们去……”到底是不妥,可梁氏也不愿意温彩与冷家人接触。   提起冷家人,温青可是一百二十个气恼,一气以前冷家欺负薄待温彩,二气冷昭无情无义。   “萧彩云自个儿送上门的,我实在想不出我与她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指不定她们又打什么主意?早前,冷家老夫人就提出要认我做干孙女,原是被我们家拒了的。我有自己嫡亲的祖母疼,虽说祖母不在,可我是祖母拉扯大的,就算旁人做得再好,又岂会认外人做祖母的。”   在她心里,她有自己的亲祖母汪氏。   汪氏待她很好,教导她、养育她,还让她明白许多做人的道理。   虽然认冷老夫人是干祖母,前头加了个“干”字,温彩还是不乐意。   亲人,自然是不可替代的。   就如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她的祖母汪氏一般。   何况冷老夫人打这主意,原就是别有用心,一个因亲孙儿诞日不祥便弃于乡下十余年不管不问的老妇,可见其骨子里的残忍,她也不屑与这样的老妇亲近。   萧彩云坐在寒风里,手里的茶杯倒是热的,喝了几口便见小径上移来几人,走在前头是一个中年贵妇,后头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搁下茶盏,起身望视过去。   董氏“哟”了一声,一双杏仁眼将萧彩云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我侄女体弱,吹不得风,我这做二婶的特来代为招呼。”   萧彩云与下人说了“有要事相商”,便是希望温彩不会拒绝,千般谋划,百般思量,不曾想竟是董氏来见她,“温二太太能做得了玉郡主的主?”   温彤一听这话就恼了,厉声道:“二婶自然做得六妹妹的主,这才赶过来的。”   萧彩云有些失望,可想着自己在冷老夫人那儿打了保票,说什么也要说动温彩答应去长庆候府一趟,只要她去了那儿,后面的事也就好说了,可若见不着人,再好的计划都是惘然。但瞧这模样,温彩是不愿意露面。若温彩在许会干脆了当地拒绝,她若哄好了董氏与温家两位小姐,让她们去劝说温彩,也会还能成。   转而,她又有了几分欢欣,毕恭毕敬地道:“前些日子,我家老夫人得了一座玉佛,要办一场请佛会。”笑盈盈走近董氏,董氏欲退,却被萧彩云强势握住了手,一个微带凉意的纸便塞入掌心,她眨了眼神,董氏明了:这是银票。   “温二太太既做得玉郡主的主,那今儿我这请柬就请温二太太收下了。”   董氏推开萧彩云的手,避开温彤姐妹的视线,小心地看了一眼,竟是一张二千两银子的银票,这萧彩云当真好生阔绰,原想推辞,可抵不住人家的礼送得厚。马上就要过年节了,虽说今年二房公中收益不错,可是今岁二房刚嫁了温紫,家里的亏空还是不少,有这二千两银子,就能过个好年。   董氏想把银票还回去,可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温彤冷声道:“六妹妹要忙着绣嫁衣,哪里有时间参加宴会?别说是长庆候府的宴会,便是瑞王府的赏梅宴都没空参加。”   萧彩云笑道:“四小姐,耽搁不了玉郡主多少时间,只要玉郡主去坐坐就行,半个时辰如何?”   温绿翻了个白眼,“你说去就去啊?我六姐姐要忙的事多了。若是旁人家请,许还会考量,你们冷家的宴会么?她是一定不会去的。”   萧彩云依旧笑着,看着董氏道:“哟……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温二太太做不了玉郡主的主,能做玉郡主的是二位小姐呢?”   董氏得了她的好,又听到这话,分明就是说她在温彩心里的地位还不如温彤、温绿。   温彤一急,萧彩云分明就是挑驳之意,“你胡说什么?我六妹妹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们哪里是替六妹妹做主,只是六妹妹的性子,我们做姐妹的自是了解罢了。”   萧彩云甜腻腻地笑着,笑得让人心头发寒。   温绿几步走近董氏,拉着她的手道:“二婶不必理她!谁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说是有要紧事,我们来了,只说宴会的事,又不说实话,我们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董氏要走,萧彩云又伸手拉住了她,切切地道:“温二   太太可是说能做玉郡主的主,不就是一个宴会,你不会这么为难吧?我可是把帖子都带来了,就劳温二太太将帖子转与玉郡主。”将帖子塞入董氏手里,萧彩云压低嗓门:“若能让玉郡主赴约,我们冷家必有重谢。”   二千两银子还不是谢礼,这只是一部分。   董氏心下纳闷,“你到底什么用意?”   “瞧温二太太说的,我这不是上门送帖子来的么?”如果不说清楚,瞧董氏那神色,许不愿意帮忙,萧彩云在心头纠结了一番,道:“京城人都说温冷两家不和,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冷家就想请玉郡主参加此次宴会,再则我家老夫人自玉郡主离开冷家后一直挂念,可是拿她当亲孙女一般疼爱,就想再见见她。”   董氏似信非信,手里还握着那张银票,心头权衡着萧彩云这话的真伪。   突地,萧彩云又握了她的手一下,又一张银票塞到其间,音出而未见唇动地低语:“再三千两。”这回子,温二太太总该帮忙了。   董氏很想拒绝,但拒绝不了这么一笔钱财,她为难地转动着眼珠,示意萧彩云身边还有温彤、温绿呢。   萧彩云很快明了,笑道:“温四小姐、温七小姐,瞧我,两日后也请二位小姐陪玉郡主同往吧。我们老太太自打两位孙女出阁后,最是喜欢年轻美丽的小姐上门做客了。”   温彤正想甩开萧彩云的手,却分明感觉到萧彩云塞了一张纸到她的衣袖里,温绿这儿也是如此。   温绿吓了一跳,手微松,一张银票飘落在地。   萧彩云灵机一动,大叫:“温七小姐,你身上掉了一张银票。”   温绿微愣,弯腰拾起,打开一看,是张五十两的银票:“这不是我的!”   “温七小姐,我明明瞧见是从你身上掉落的,怎不会是你的?”   “我说不是就不是。”   董氏心头微沉,这送上门的银票不要白不要:“着人收起来,许是府里谁人掉的,交给二管家处置。”   温绿又忆起这些日子以来,温彩对她的说过的话,一个人的卑贱与高贵与自身的出身无关,而在她的修养、在她的内心与灵魂。当她是什么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就想收买她背叛自己的姐妹不成? ☆、第220-221章 不叛姐妹   第220章不叛姐妹   温绿咬了咬唇,不管不顾地大声道:“二婶,这银票不是我们府的,是冷小奶奶刚才塞给我的。她想用银子收买我们,想要我们劝六姐姐赴宴。二婶,你忘了吗?爹爹和二叔说过,这等钱拿不得,我们拿了五十两,许就要付出五百两、五千两乃至是五万两的代价……别说是五十两,就算是五万两、五十万两,我也不会因为银钱背叛自家姐妹。”   温彤手握着银票,她不知道是多少。自打跟过思过候一场被送返娘家,她的日子便不好过,母亲何氏不说,可看着她时,时不时叹息一声。温墨妻更是拿着当成眼中钉,直说她会怀了侄女们的名声,暗里还挑唆何氏赶她离开温府,镇日给温墨吹些耳边风。如今连温墨也不喜她这个亲妹子,温墨妻待她更是连梁氏的一半都不如。   她需要钱,手头有钱才能在过年节时给长辈、兄嫂买些礼物。许备了礼物,家里人能待她好些。   听温绿这么一说,只觉耳根发烫会。   她可是正经的嫡女,因为一点阿睹物的白花花银子便忽视了亲姐妹,着实让她心生愧疚,也不由得对温绿高看两眼。   “因为一点银钱就背叛自家姐妹……”温绿以前也是个单纯、活泼还胆怯的性子,这次温彤回来,方感觉到温绿变了,早前以前温绿的改变是因为她订了一门好亲事,可现下看来,是温绿真的长大了,知事了龟。   董氏听到这话更不好意思,讪讪浅笑,握着银票的手也是微微一颤,让她把银票还回去还真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乐意,二房也差银钱,可若不还,温绿都说得如此真诚,岂不要被晚辈小瞧,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寒了温彩的心。   温绿扭头问温彤:“四姐姐,你没有收她的银票吧?我们温家乃是书香门第,家风严谨,祖母教导我们,要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做事,珍惜手足,看重亲情,别因几个银钱就出卖自家亲人。”   在温绿的心里,温彩就是她最敬重的人。温彩时常与她讲一些汪氏的事,温绿虽与汪氏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可她依旧谨遵教诲。姐妹二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温绿就知晓一些当年汪氏对温紫的教导,听了汪氏说的那些话,便如此是对她的教导一般。   “我……”温彤支吾着,心里暗恨温绿多事,白送的银票怎不要,这个该死的温绿居然要争这个风头,她不要就罢,那言辞之间竟有要她也退还回去的意思。   她要是不退回去,指定会被小瞧,说她一个嫡女行事连个庶女都不如。   温绿那神色,分明就是“我知道你收了冷小奶奶的银票”。   温彤脸上一阵滚烫,火辣辣地如同烧着了一般,只觉无地自容。   要是不还,岂不被人笑话,一个庶女都有此等气节,何况她是嫡女?   温彤心痛地拿定主意,一把将银票递给萧彩云:“冷小奶奶,我七妹说得对,我们温家人绝不会因为银钱就出卖、背叛亲人。钱财有价,亲情无价!你快收回去吧。”   心,痛得滴血,这可是银票啊,可不还不成。她同胞兄长都嫌弃她,现在她只能住在镇远候府,保住最后的荣华,要是这事传到温青夫妇耳里,少不得低看她。   董氏见两个年轻的小辈都做出了决定,她要是不把钱还回去,怕是旁人也要非议了。挣扎一下,亦将一张银票还给了萧彩云:“冷小奶奶,把银票拿回去。这帖子先留下,我们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玉郡主,她会不会赴宴,就得玉郡主的意思了。”   “你……你们……”   萧彩云没想到,竟然有钱办不成的事。   送钱还送不出去,被人打了脸,她们还说得正义凛然。   世上哪有不爱钱的?偏生温家人就把钱还回来了。   不,她给董氏的是两张银票,可还回来却只得一张。   萧彩云正要开口,董氏领了温彤、温绿已翩然离开凉亭。   “站住!”萧彩云大叫,她给董氏的是五千两银,可董氏还回来的却只得二千两,另一张三千两的并没有还回来。   董氏放缓脚步:“冷小奶奶,请回吧!你的意思,我会替你转告给玉郡主。双双,送客!”   温绿扬着头,眸子里流露几分犀厉。   温彤虽微垂着头,还是第一次干这么痛快的事,想到自己把银票狠狠地还到萧彩云手上,心里就觉得痛快。   侍女目瞪口呆地望着董氏婶侄几人的背影,在家里时,萧彩云便谋划好了,若见到温彩要如何,若见到旁人又如何,只是现在这情形,却是萧彩云未曾想到的,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侍女回过神时,大嚷道:“温二太太,我家奶奶给你的是两张银票共五千两……”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彩云捂住了嘴。   萧彩云冲着一边的双双干笑。她要说出来,怕是董氏也不会认,这里到底是镇远候府,弄不好,还会被人倒打一靶,这银子的事她也只能认栽。   事没成办成,还莫名地   tang丢了三千两银票,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来的时候,她可是在冷老夫人面前打了保票,一定会请温彩前去长庆候府赴宴,虽然萧彩不明白为什么冷家人一定要请温彩去冷家,但她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否则冷老夫人那性子上来,还指不定如何刁难她。   那老东西折腾人的本事近来萧彩云可以领教了不少,光是想想,就让她身心发颤。   双双款款欠身,耳畔忆起温彩的声音“小鬼难缠,能不得罪人就尽量不得罪人,但对于一些没脸没皮的,也不必给他们留脸面。”许多事与前世都发生了偏离,譬如太子在前世早逝,而现在太子不仅好好儿地活着,再过不了多久,谢妃便要给太子添子嗣。   她轻咳一声:“冷小奶奶,人也见过了,请吧!”   萧彩云想着答应冷老夫人的差事没办成,正因为自己领了差,老夫人才同意让她出门,要是冷家知道她没办成,还指不定会如何折磨她呢。   她是一个没娘家依仗的,早前父亲瞧冷昭是定远候,自打思过候慕容悰失势,萧家人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甚至放出话来“彩云,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往后好自为之。”一句话,便是在冷家过好过坏都与萧家没有丁点的关系,萧家也不会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   亲人间淡漠如厮,萧彩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温彩身上,只求温彩能去冷家一趟。   萧彩云不甘心,紧拽着衣袖,顾不得外头的寒风侵袭,是厚颜强入桂院求温彩,还是再想个他法?挣扎纠结之间,只听“啊呀”一声,萧彩云蹲在小径旁。   侍女惊呼一声:“奶奶,你怎么了?”   “我的脚……扭伤了,啊呀,好痛,站不起来了。双双姑娘,我脚疼得走不了。”   侍女欲扶起萧彩云,她摇摇晃晃却难以站立。   双双微锁黛眉,脸上露出几分不信。   侍女道:“双双姑娘,我家奶奶的脚扭了,要不请个郎中给她瞧瞧,她是在镇远候府受的伤,要是传扬出去,也会影响镇远候府的名声不是?”   双双面露难色,招手唤了一个粗使丫头过来:“你去桂院,与奶奶通禀一声,就说冷小奶奶的脚扭了。”   粗使丫头应声飞奔而去。   双双扶了萧彩云回凉亭。   董氏几人刚回偏厅,还未坐热,便又听到丫头来禀报。   温绿不悦地道:“萧氏怎么没完没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温彤恼道:“我瞧她就是非要逼六妹妹去冷家赴宴不成。”   董氏冷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还留了三千两银子没还给萧彩云,这回子倒真有懊悔了,心里又想,反正她把银票还回去了,要是萧彩云说给了她五千两,她到时候一口咬定已经还了,萧彩云也拿她没辙。   梁氏沉吟了片刻,“妹妹怎么看?我怎么觉着这冷小奶奶居心叵测。”   温彩抬手捧起茶盏,“萧彩云不是扭伤了脚吗?让汪三毛去请郎中。”   麻嬷嬷应了声“是”,脸上有些难看。这冷小奶奶以为她是谁,在镇远候府就使起手段来,还使得如此拙劣。   温彩斥退左右下人,不紧不慢地道:“今年二月,春雷阵阵,一场天雷霹死了栖霞观内正做法事的神算子道长。”   董氏一声惊呼,这事她也听人说过,“听说是他泄露了天机,所以……”   温彩饮了一口茶,云淡风轻,淡漠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真实的原因除了我们温家人知道,绝不能传到外头。”   温彤顿时来了兴致,这是不是说,温彩相信她,这才与她分享秘密。   几人打足了精神,尤其是温彤这个原因很感兴趣。   温彩吞咽了一口唾沫:“神算子道长死前正在栖霞观做一场改命换运的法事……”她便将冷家欲取她的心血三滴与冷晓的血三滴之事细细地说了,免去了自己当时避祸入宫,又避开青莺扮成自己的事不提。   董氏直听得惊诧不已。   梁氏则是将信将疑,这世间还有这样的法事。   温绿义愤填膺,“冷家人实在太过分了!也算上天开眼,没让神算子这法事做成。”   温彤惊道:“六妹妹,这回冷小奶奶上门,想尽法子要你去冷家赴宴,会不会与这事有关?”   温彩沉吟道:“这也是我不去见她的原因。宴无好宴,冷家人这是狗急跳墙,冷贵人失宠,五皇子获罪,冷家举步维艰,无论他们有什么打算,绝不会是好事。”   梁氏道:“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妹妹总这样避着,到底不是长久之际。”   “我也是这意思。还请二婶与嫂嫂、四姐、七妹帮我想想法子,若这事只关心我一人安危便罢,但也关系着我们温家的运势,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温彩一直就想与冷家正面交锋,冷家一日不除,她就一日不安。   徐兰芝虽   然可恶,可前世与徐兰芝狼狈为奸的冷家与慕容悰更为可恨。   董氏此刻明晓原因,很显然,冷家是想让温彩与冷晓改运换命,改的是两人命,换的是两家运,她也是温家妇岂能袖手旁观。   温彩又道:“自从在宫中我引心头血给雍王殿下治病之后,我的血已不再是凤血。可是冷家却未必会信。”   几人冥思苦想,虽然猜到冷家人必有用意,可到底是什么打算,怎么也猜不出来。   董氏道:“既然我们知道冷家人不安好心,侄女儿就不必参加冷家的宴会。”   温彩吐了口气,“瞧萧氏的意思,要是我不答应,她还要继续闹腾下去。罢了,让郎中给她瞧过之后,就送她出府,我先答应赴宴。”   温绿心下担心,朗声道:“六姐姐,到时候我陪你一道去。”   董氏道:“我也去,我倒要瞧瞧冷家玩什么花样?”   温彩望向梁氏,并没接话。   梁氏抿着嘴,暗自琢磨着冷家人的用意。   温彤道:“七妹妹,我和你去把人给打发了?”   萧彩云是在镇远候府扭伤的脚,要是主人不过去瞧瞧也说不过去。   董氏道:“你们也是温家的小姐,萧氏不就是个小太太,我看啊,让六姨娘去应付几句就成。”   梁氏站起身,道:“还是我去吧。”   “嫂嫂有孕在身,外头天寒地冻的,在屋里将养着,我带四姐和七妹去。二婶陪嫂嫂说话。”温彩原不想去的,可只有去了,才能知道萧彩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郎中来了,给萧彩云瞧了伤脚。   温青与冷昭同在边城征战沙场,建立功勋,一个封了镇远候,一个赐封定远候,原都是二等候,可温青却另得了一座府邸,这府邸很大,也很气派。   定远候府则是冷家早前的别苑,还不及镇远候府的一半大。   萧彩云一路过来时就在打量、审视,心下暗暗地羡慕着。   这梁氏还真是好命,温青看似莽夫,却是一个良婿,他不娶平妻不纳妾,说到做到,连身边服侍的下人都是小厮和婆子,连个年轻的媳妇子都不用更别说丫头了。   萧彩云嘴里发出“啊啊”的痛叫声,一双眼睛却审视着客房,里头的摆设虽与寻常大户人家无二样,却又多了几分雅致,式样新颖的家具,大气得体的官窖瓷瓶,内插几枝四季长春花,细瞧之下,才发现是制作精致的绢花,做得栩栩如生,竟如真的蔷薇、玫瑰一般。   温彤进了客院,小心地问粗使丫头:“冷小奶奶扭伤了足踝?”   “回四小姐,正在偏厅里歇着呢,郎中正在给她细瞧。”   温绿低声道:“她就是故意的。六姐姐不见她,她就弄伤自己逼六姐姐见她。”   不见她,她便以“受伤”为由赖着温彩一见,萧彩云的逼迫却是赤\裸\裸的让人不舒服,温绿能瞧出来,府里其他人也看得出来。   温彤看了眼温绿,近来对温绿颇有些意外,在她看来这位七妹妹就是个孩子,可说话做事都颇让人高看几眼,这不知道的,指定不会以为温绿是庶女,而是正经的嫡女。   温彩道:“四姐姐是个灵透人,一会儿你来应付。”   温彤正想与温彩处好关系,她不盼如温紫那般寻个好婆家,但若得温彩襄助,未来的夫婿想来也不会太差,点了点头。   郎中道:“这是去瘀活血的药酒,每个时辰抹一次,再像我这样揉搓一番,不出两日就能康复。”   萧彩云令侍女接了药酒,又谢过郎中。   温彤进了偏厅,故作关切地道:“听说冷小奶奶在我们府里扭伤了足,现在可好些了?”   萧彩云笑得拘谨:“郎中上了药酒后已经没那么疼了。”   “我们温家自来与冷家不和,为免冷小奶奶难做,我们也不好挽留冷小奶奶。”   温彤这是委婉的下逐客令,寻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定不会再留。   萧彩云却道:“可我们两家却知道,温、冷两家的候爷可是生死之交呢。”   温绿挑着眉儿,这萧彩云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厉害。“冷小奶奶可莫乱说,我们两家可没交情。”   “温候爷与我家冷候爷同在北疆建功立业,数年生死与共,可不就是生死之交?虽有些分歧,却无碍大局,这不是他们二人的兵法战术不同。温候爷的英勇、我家候爷的智谋,合在一处真真是智勇双全。”   萧彩云这说的,好似温青与冷昭当真有多少感情,一席话不仅夸了温青,也大肆赞称了冷昭,便是温绿也听着舒服。   在北疆时,温、冷二人各领一军,需要配合时,彼此也是尽力配合,可是就为人处事、行军打仗的风格上却各有不同。能让二人在战局面前从对手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温、冷二人皆有大局观外,这也是定国公刘维忠的驭下之术令人叹服。   温彩立在一侧,尽量让自己隐形一般。   温彤冷哼一声:“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我大哥智勇过人。至于冷候爷,倒是有人说他忘恩负义,听说徐超将军父子、刘大将军曾在沙场救过他数回性命,还险些害得刘小姐丧命。就凭此,冷候爷又怎能与我大哥相提并论。还有,我大哥能做学问,协助我父亲著书《子孙规》,这又岂是冷候爷能比的?”   温彤夸起人来一点都不脸红,夸的还是自家大哥,竟似在夸一个自己最敬重的人一般。   萧彩云尴尬一笑。   温彤道:“来人!令人抬把椅子来,让人将冷小奶奶送到门外。”   萧彩云心头一慌,大呼一声:“玉郡主,你可得帮帮我啊!”身子一软,坐在椅子便半哭半央求地道:“玉郡主不知道哇!冷老夫人要我过来送请帖,要是郡主不答应赴两日后的宴会,她就会罚我啊!玉郡主啊,你在冷家住过些日子,知道他们的规矩,罚起人来……”   在她扭伤足踝的那刻,萧彩云预备了一大把的说辞,未曾想才说了几句,就听温彩冷冷地道:“我答应了!”   冷家的事,温彩不想知道,就算冷家是龙潭虎穴这一回她也去定了,她倒要瞧瞧看他们又玩出什么花样来。   温绿轻呼一声“六姐姐”。明知有鬼,她怎么放心温彩赴约。   温彩重复道:“我会去的。”   萧彩云有意外、有欢喜,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厮抬了软椅来,萧彩云移坐软椅:“玉郡主可要按时赴约?”   温绿厉声道:“没见过你们这样下帖子的,人家不愿去,就软磨硬施地逼人去,这是哪家的规矩,难不成你们冷家在京城请人上门赴宴都是这样没脸没皮的?”   萧彩云面上并无半分歉意,道:“玉郡主见谅,着实是妾没法子了,若不能请你赴约,我家老夫人饶不了我。”   她要的是结果,可不会管用的什么手段。   正因为冷家所有人都知道,要让温彩赴约是件极难的事,这才让萧彩云来送帖子。   温彩浅笑道:“好了,今儿得罪之处,还望冷小奶奶体谅。回去后小心养伤。”   萧彩云被两名小厮抬走了。   温彤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有表现的机会,却没有把这事处理好,“六妹妹何必应她?”   温彩道:“四姐没瞧出来,萧彩云不达目的必不罢休。”   “对,对,六姐姐虽然答应了她,但到了跟前也可以借故不去。”   “七妹妹,你这话不对,哪怕承诺的那人是个小人,也不能失信于人。冷家行事上不得台面,可我们是温家人,我们温家与冷家不同的。”   温绿面露钦佩之色,就算对方是小人,温彩也会兑践承诺,就是这份态度就让人敬重。   温彤道:“万一他们使坏……”   “到时候二婶和四姐陪我去。”   “六姐姐,我也要去。”   “阿绿就留在家里,你心思单纯,我怕你藏不住心事。”温彩落音,“回头四姐姐去绣房挑块缎子,做身新裳赴宴时穿。”   温彤自从跟了思过候后,已经很久没参加宴会了,这算是一个新的开始,她心头欢喜:“我还有衣裳穿。”   温彩道:“新做一身。”   外头有丫头禀道:“郡主,你的信。”   温绿捂嘴笑道:“定是雍王殿下写给六姐姐的。”   温彤面露羡色,曾经的她处处与这个妹妹为难,自从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才明白待她最好的其实是一直以来不被她喜欢的大哥和六妹妹,连她同母的兄长温墨都不喜她。   温绿伸手挽着温彤,“四姐,我们快走,让六姐姐慢慢儿瞧信。”   第221章赴宴   温彤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张望。她想去冷家赴宴,可是自己这身份又怕人非议,她来镇远候府有些日子了,这些日子她就是讨好温彩,也便给自己他日的良缘争取几分保障。   温绿到了外头放开了温彤的手,一脸凝重地道:“四姐姐,你可不能打雍王的主意……”这些日子她与温彩朝夕相处,对温彩的性子也了解一些,温彩愿意与温绿说话,与温绿讲汪氏、讲杜氏,讲西山县温氏族里的许多事。   这也让温绿感觉到以前从未感受到的姐妹情深,她感谢温彩帮她谋到一门好亲事,顾淮虽是庶子,但人长得英俊,又有才华,今岁八月顾淮就考中举人,要是来年三月再中进士就能入仕为官,以顾淮的身份便是娶个嫡女也是成的。   温彤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没有。”双颊如红霞飞,又似喝下了烈酒,分明是被温绿道破了实情的气恼。   “没有最好。”温绿吐了口气,“四姐姐近来可有听人说瑞王府世子侧妻金夫人与刘姑娘的事儿。”   京城人都拿刘丁香抢了金珍华新婚夜的事当笑话讲,先在瑞王府里议论,后来婆子下人们   又讲到了外头,整个京城都知道。   “四姐姐以为,世人是在瞧金夫人的笑话么?其实世人笑话的是金夫人和刘姑娘两人。”   刘姑娘得到了瑞王世子的宠爱又如何,这都多少日子了,瑞王妃和瑞王世子妃都不肯给她名分。真正尴尬的还不是刘姑娘,就算将来有了名分,她一辈子也会被人瞧不起,即便有了儿子也很难有体面的名分。   温绿轻叹了一声:“这样的表姐妹现在没闹翻脸,有朝一日她们若是在瑞王府立稳了脚跟,怕是再也做不成表姐妹了。为了一个男人,连姐妹都做不成,这有必要么?”   她的话看似在说别人,更是在提醒温彤。   温彤怎么敢想,居然打起了雍王的主意。   温绿不愿等到将来点破时再说,既然被她瞧出来,她就得告诫温彤一二。   温彤无语咬着下唇,看着明明比她还小几岁的温绿,如同一个小大人般地与她说话,竟是比她还要看得透。“我没有,我只是羡慕六妹妹与雍王的感情。”   更多的则是温彤嫉妒温彩的好运,同样和离过,同样嫁过一回,温彩是越嫁越好,既然温彩可以这样,为甚她温彤就不行,论才华,她温彤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论模样,温彤自认比温彩更为娇丽。这么一比对,温彤越发觉得,自己比温彩更配嫁给雍王,她甚至生出了要抢走雍王的心思。   此刻,被她以为是小孩子的温绿点破,让她胸口发堵,又恼又怒,说话的语调也犀厉的三分。   “没有最好。”温绿落音,“这些日子大嫂心里可是记着四姐姐的终身大事,只是你离开思过候时日尚短,大嫂还不好替你张罗,总得翻了年,待六姐姐出了阁,得了合适的机会才能留意你的事。”   梁氏记挂着她?   温彤心头暗喜。连何氏一想到她就摇头叹息,直说温彤的一生被毁了。在片刻的欢喜后,温彤又想:梁氏就算愿意在她的婚事上帮忙,找的男子也难如雍王殿下,除非他们会帮她嫁给雍王。   温绿见温彤心事重重,面露娇羞,心里暗道:莫不是我误会了她。就算早前误会,说开了就好,只要温彤打消了念头就是好事。又道:“四姐姐心里如何打算的,还是早早儿与大嫂说说,也好让大嫂心里有数。上回母亲过府,可是把你的终身都交托给大哥、大嫂张罗,请大嫂帮你留意合适的人家。”   这还不是何氏听人说,早前的徐氏能嫁一个从五品的武官,便是温青夫妇保的媒,心动了,觉得温彤也能再嫁一个体面官员为妻,虽不能盼着像温紫那样寻个好婆家,至少比徐氏嫁的要强吧。   温绿对家里人了解越多,情感上就越偏向温青兄妹。何氏也好,温墨也罢,都是太过势力的人,捧高踩低,以前温彩初入京城,何氏没少打压温彩,给温彩用的、吃的、穿的连庶女的都不如。甚至何氏还在人前说“六丫头是庶出”,也至有许多京城贵\妇都信了。   现在温青出息了,何氏又想得一份好处,偏温青和温彩都不卖她面子。何氏试了几回,没落上好,又被温子群训骂了几回,这才老实了。   温彤道:“七妹陪我去绣房挑新裳,我不知道该挑什么样儿的。”   自从她离开思过候回娘家,好几个月了,一件新衣都没预备过,前些天梁氏让她们姐妹各人挑了两块布料做年节时穿的冬裳,虽然已经做好了,但想着年节时要穿,温彤就试了一下就令丫头放到衣柜里。   温绿道:“你去挑吧,今年给爹爹的新鞋还没做好呢。大嫂有了身子,操劳的事又多,我要给大哥做两双新鞋,还有几日就要过年节了,我怕赶不过来。”   虽说是不值钱的鞋,但好歹是她的心意,她住在这里,温青夫妇都待她好,温绿就想尽一份自己的力。   温彤垂头笑着,心里暗骂温绿是个马屁精,在温府的时候她怎没瞧出温绿还有这等能耐,还真是小瞧了。   *   温彩拿着信回了安然阁。   待看罢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冬葵正坐在偏厅的窗下做纳鞋底。   双双连连追问:“郡主,信上说什么了?你怎么了?”   冬葵抬头望了一眼:以往温彩接到雍王殿下的信也会发呆,却是独自一人傻笑,可今儿却是面露悲伤。“郡主,出什么事了?”   温彩定定心神:“双双,韩奶奶……没了。”   冬葵道:“哪个韩奶奶?”把自己知道的、认识的京城姓韩的奶奶都过了一遍,也对不上号。   双双身子一颤:“是怎么没的?”   “吞金自尽!”温彩只觉一阵无助,“当初在金陵时,我们都瞧出来的,她一早就拿定了主意,替韩爷讨了公道雪了沉冤便会寻短。当时我们都劝了她,那几日,你天天陪着她,给她讲北疆边城的故事,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儿地活下来,你说她……”   余氏到底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就在她替亡夫讨回公道后,她便与一   双儿女取出了韩太太、韩爷的尸骨,准备赶着年节前让他们回家乡安葬,却在离开江南的途中在一天夜里吞金自尽,当韩若冰发现时已经晚了。   “若冰,答应我,照顾好再冰,你们姐弟要好好地活下去。”   韩若冰抱住余氏,痛呼道:“娘,为什么?你不是说不会自尽吗?为什么?”   “若冰,对为娘来说,活着比死更痛苦。我不能连累你们,我是一个不洁的女人,是我害了夫君,是我气死了婆母,我对不起韩家,不能再对不起你们。你们不能有一个如此失节的母亲……”   委身杜大老爷,一直是余氏一生无法洗脱的污渍。   余氏为了让自己的儿女回到家乡不被人小窥,不被人非议,不被人笑话,她终是选择了这条路。   温彩相信:余氏不怕痛苦的活,而是怕让自己的儿女被人瞧不起,被人为难。   她知道,只要韩若冰姐弟回到洛阳福星县,韩氏族人总会给他们一口饭吃,虽不能荣华富贵,但却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韩氏在福星县是大族。   照着韩氏族里的规矩,一定会给他们姐弟分上二十亩族田维持生计。   这封信是二十天前寄出的,照时间推算,现在的韩再冰姐弟已经抵达家乡福星县。   双双心痛地道:“韩奶奶不是答应过郡主,说她会好好儿地活下去。”   “可她还是走上了那条路,就算我们都猜到了她的心思,却无法打消她的念头。”   冬葵听到这儿,也知道这个韩奶奶是谁。双双与她们讲过韩家人的故事,那是一个辛酸而感人的故事,一个柔弱的母亲,竟凭着一份承诺与坚韧忍辱负重地活下来。   但儿女即将长大成人的时候,她却果决地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双双只觉心头一阵钝痛:“郡主不必难过,当初我们都用心地劝过她。韩姑娘姐弟不也知道韩奶奶的心思么?要是他们姐弟都不能让韩奶奶打消轻生的念头,我们又如何能做到?”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固执,竟会抛下自己最疼爱的儿女离开。”   冬葵接过话道:“她是怕自己失节的事被人诟骂到韩姑娘姐弟身上。她若没了,族里人总不好再说她。”   双双道:“郡主为了保护她,都没提她被杜大老爷强占的事。”   “可对韩奶奶来说,她要的是一个公道,不仅替丈夫、婆母讨公道,也替她自己讨公道,她这一生过得太苦了……”   余氏为了拉扯大一双儿女,忍辱负重十四载,心头与肩上的担子也太重了,着实把一个柔弱的女人压得几近崩溃。一朝大仇得报,丈夫的冤屈昭雪,她再也没有继续坚持的理由,为了一双儿女能抬头做人,她毅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温彩理解韩奶奶的所为,却不明白她怎么能舍得下自己的一双儿女,如此绝决地撒手人寰。   因为收到贺兰夫人从江南转来的书信,温彩的心头仿似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子。   她坐到案前,启开《锦园主人纪事簿》带着繁复地心情写下了韩奶奶的故事。   双双、冬葵等人因知她今儿心情不好,静默地服侍在侧,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生怕让温彩原本沉重的心情更加难受。   写完了一遍长长的日记,温彩从头到尾又细瞧了一遍,合上时,心情似乎好受了一些:如果宿命注定慕容恒要问鼎九五,这一次她不会再阻拦,她一定会坦然地面对,不会自私地以为他一旦登基为帝,就会三宫六院。   既然爱他,就应该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   如果慕容恒为帝,而她为后,这世上是不是会少几个像韩奶奶余氏这样的悲剧。   温彩半躺在暖榻上,想着韩奶奶的事在迷迷糊糊中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俊朗的身影进了闺阁,脚步轻柔地走向暖榻,坐在榻前,看着她微蹙的眉宇,他缓缓伸出右手,轻的、更轻的抚着她的眉宇:“都睡着了还蹙着眉头?我希望顺娘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   温彩启开双眸,一眼就看到熟悉的五官,又忆起韩奶奶的死,“阿恒”她突地扑在慕容恒的怀里,用哽咽地声音道:“韩奶奶余氏没了!她为一双儿女,忍辱、坚强地活了十四年。又为了一双儿女能抬头做人,不被人笑话,在韩伯昌沉冤昭雪之后选择了吞金自尽……”   慕容恒在江南时便听温彩说过韩家的事,搂住她的腰:“你因为这事难过?”   “阿恒,难道你不难过吗?韩奶奶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母亲,她为儿女而生,也为儿女而死。那时候,我瞧出她有轻生之念,想尽了法子开解她。她曾经答应过我,说她不会轻生的,可我没想到,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她咬了咬唇,“阿恒,我想为她做一件事。”   “什么?”   她抬头望着他刚毅的五官,“我想替她写一出戏,让世人知晓她的冤屈与无奈,让人对韩奶奶这样的女子能多一份宽容。”   慕容恒心头沉重,她不是为应付冷家的事而难过,却是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伤心,“我还不知道顺娘原来还会写戏呢?”   她破泣一笑:“到时候你不要笑话我哦!这是我今天突然想到的。”   慕容恒宠溺浅笑,“无论什么时候,你还有我。”   “阿恒,这一生就让我们相依同行,就你和我,不再有别的什么人,我没有旁的男子,你没有别的女子,如此可好?”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有心事?”   她面露疑惑地道:“萧彩云今儿入府送帖子,被拒之后,就故意弄伤了自己,我只是太好奇了,她费尽这么大的心思定要我赴宴到底是何用意?阿恒,冷家肯定有什么阴谋?”   “近来老五有些不大安分,会不会与老五有关?”   五皇子获罪失了亲王爵,而今被封“思过候”,早前的安王府也被皇帝赏赐给了荣安候顾谦作为府邸,而五皇子携着妻妾迁往另一处三进院子。   “思过候不安分?”温彩若有所思。   慕容恒道:“顺郡王曾去探望过他。”   “他们联手了?”   江南的官商勾结案,田家被抄,田耀祖更是被顾浩当场取下项上人头。   大皇子顺郡王虽依旧贵为皇子,而宫里的周贵妃依旧光鲜得宠,但顺郡王的双翼已然被顾家和慕容恒断去一翼。   慕容恒道:“你不必去冷家赴宴。”   近来据他所知的消息,远不会如看到的那么简单。   大皇子得有力的依仗便是田家的钱财、周家的权势,而今田家的钱财没了,他一定会将这笔账算到温彩头上。要不是温彩在宫里的那场反击,皇帝不会因“天下四恶”而肃清江南官场,也不会牵出田家的势力来。   “人无信而不立,就算冷家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   慕容恒心下一沉,早前他只视她为女子,可步步行来,他发现这个小女子比他预想的要有意思,她有谋略,她有胆识,身上更有大男儿的敢作敢为。“既如此,到时候我派人跟着你。”   “我会小心。”   两人又闲话一阵,每次他来,红燕与青莺就会在外头小心的放风。   看着他飘逸如云自窗口而去,温彩站在窗前静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的话没有说完,以她前世今生对他的了解,他不说,不是因为不能告诉她,而是怕说出之后让他担心。   连他也认为她不必去冷家。   难不成此行不是真的没必要,而是会生出麻烦。   *   两日后一早。   董氏与温彤打扮一新候在桂院花厅。   温绿绞着手头的帕子,咬着下唇,昨儿晚上连温青都道“妹妹就不必赴冷家的宴会了。”他虽是大男人,可总感觉这宴无好宴。“大嫂嫂,要不我和六姐姐一道去吧,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双双进了花厅,欠身行罢礼,“二太太、四小姐,郡主不知道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想请你们帮她挑挑。”   梁氏看着笑盈盈的双双,心里暗道:温彩自来是个有主意的,今儿怎的连穿什么衣服都要请董氏与温彤拿主意。   温彤今儿穿了一袭湖蓝色的锦袍,上头绣的是幽兰蝴蝶纹,显得清新夺目,端的是给她平添了几分高雅。   董氏笑道:“我们快去,帮顺娘拿拿主意。”   温彩坐在菱纹铜镜前,一侧的八仙桌上堆放着好几套锦袍,粉色的、翠绿的、鹅黄的……或绣粉荷、或绣白莲,又或是绣着千瓣碧桃、富贵牡丹,或高贵、或优雅、或妩媚。   她起身倒了两盏递给董氏与温彤:“二婶和四姐姐先喝杯茶,你们看我穿哪身的好?”   既是赴宴,不仅要符身份,更要打扮得体。   董氏细瞧了一番:“翠绿缎子绣白莲的不错。”上了年纪,就喜欢打扮得沉稳些。   温彤道:“我倒觉得六妹妹穿粉色的好看。”   温彩盯着二人手里的茶杯:“这可是宫里赏赐的大红袍,二婶和四姐姐这茶如何?”   董氏一听这才大大的饮了一口,茶香扑鼻,唇齿生香,又浅呷一口,下咽之后,但觉浑身舒坦,不由得又饮了两口。   半炷香后,温彩穿上一袭翠绿白莲锦袍出门了。   温绿站在安然阁院门外,好奇地道:“六姐姐,四姐姐不去了?”   温彩笑道:“四姐姐突然有些头昏,我让她在我屋里歇下了,我留双双照顾她。”   温绿犹豫片刻,“六姐姐带我去吧。”   “若是旁人家的宴会,我就带你了,可是这冷家的宴会不去也罢。”她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地冲温绿点头。   二门外,停驻着镇远候府的马车。   梁婆子立在一侧,“奶奶说,让郡主早去早回。大管家挑了十名护院,又十名会武功的小厮同行。   ”   温彩道:“好。”   车轮滚滚,脚步声声,一路薄雾缭绕,缥缈倩影仿似梦境。高门大户朱漆飞桅,荷花里汇聚了大燕朝最尊贵的王公贵族,拐入南街头。   在周围的墙垣内,矮身潜伏着十余个蒙面黑衣人,人人皆露出一对眼睛。   马车内,“董氏”挑起车帘一角:“有杀气!”   温彩道:“小心!”   “董氏”点头,与骑在马背上的红燕交换了眼神。   暗处的人道:“头儿,下手么?”   领头的人手臂抬起,却久久没有落下,直至温彩一行渐行渐远,一步步接近了长庆候府。   “为什么不动手?”   领头道:“今儿随行的人并不是普通的护院。”   望向那些护院、小厮时,发现他们的动作出奇的齐整,一举一动绝非寻常的下人。   对方二十多人,而他们也有十几人,两相争斗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队伍近了长庆候府,二门石巷里停驻着一排排官家太太、小姐乘坐的私轿,一辆油璧香车在其间尤其醒目。   冷二太太李氏领着冷昕妻热闹地招呼着女宾,迎上温彩笑道:“拜见玉郡主!”   温彩的视线落在那辆油璧香车上,“那是何人的车?”   冷昕妻望了一眼,答道:“是瑞王府五郡主的马车。”   “贵府老夫人在何处?”   “在花厅。”冷昕妻伸手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玉郡主请随我来。”   用来宴请宾客的花厅内,已经汇聚了好些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孔,温彩扫视了一眼,但见冷老夫人坐在中央,右首又坐了思过候慕容悰嫡妻冷晓,渐次又是五郡主、郑氏。   五郡主笑着起身,“彩彩,你来了?他们说你今儿会来,我还不信呢。”   温彩握住五郡主的手,轻声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来,冬季寒冷,而我又体弱,父亲和兄嫂原不允我出门,谁晓得冷家下帖,还真是少见,软磨硬施也要逼我来参加这宴会。”   她原就厌恶萧彩云,更厌恶的是冷家人。   既然他们逼她赴宴,那么就要承认她的不满。   她绝不会维护冷家的颜面,她有自己的骄傲,曾经在冷家时没有畏惧过冷家,离开后更不会畏惧。 ☆、第222章 阴谋扎堆   第222章阴谋扎堆   萧彩云曾说过,要她来赴宴是冷老夫人的意思。   冷老夫人的脸发白,嘴角抖了又抖。   郑氏眸露责备地看着一边的萧彩云。   华氏则有些沾沾自喜:“玉郡主,若是萧氏有什么不得体处,我代她向你赔不是。睚”   “冷大\奶奶,据我所知,不是萧氏要为难我,而是冷家逼她为难我。你的道歉,能代表整个冷家么?”   耳畔,回响起慕容恒的声音“顺娘,从今往后你若不喜,就不必在人前压抑自己,我要你快快乐乐地生活。”她要狂妄、张扬,也会看人,在冷家面前,她的确该狂轿。   温彩正色,傲然之气流露,哈哈大笑起来,如一串风中的银铃般,爽朗地笑道:“这知道的呢说冷家人热情,这不知道的一定会怀疑冷家别有用心。”   五郡主面露疑色,意味深长地看着冷家人。   金夫人扫视郑氏与华氏,欲言又止。   “董氏”笑了两声:“侄女想多了,这是冷家人热情,想请你过来坐坐。”   温彩莞尔一笑:“若真是我多想,在此温彩向冷老夫人赔个不是。”   冷老夫人冷眸一扫,对萧彩云喝斥道:“萧氏,看你干的好事,让你去下帖请人,竟冒范了贵客,还不向玉郡主赔礼道歉。”   冷三太太小董氏此刻走了出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啐骂道:“玉郡主勿恼,您是知道的这萧氏打小没母亲教养不懂规矩,你莫与她计较,你大人大量原谅她的失礼。”   萧彩云在冷老夫人面前打了保票,只想把人请来,不曾想人是来了,怕是冷老夫人也不会领她的情。   她不明白,以前温彩虽与她的关系不好,但至少也不是敌人,可现在温彩当着这么多的人道出那日的事,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郑氏肃色训道:“还不向玉郡主赔不是。”   萧彩云压抑住满腔的怒火:温彩今儿是你自找的,原本我心里还有些许愧疚,可现在已经没了。她提裙欲跪,还未跪下,温彩便伸手拦住了她:“冷小奶奶,我这人就是个直性子,说出来就好了,你莫往心里去。”她一扭头,若无其事地笑道:“冷小奶奶,今儿府里的宾客来得不少,你自去忙吧,我与五郡主说话。”   冷老夫人冲萧彩云使了眼色,萧彩云退立一侧。   李氏笑盈盈从外头进来,“今儿的贵客都到得差不多了。”音落时,冷昕妻领着丫头、婆子鱼贯而入,摆上精致的糕点。   众人开始寒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融洽。   温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双眼睛却流转冷家人身上。   小董氏笑着道:“玉郡主,你不知道,我们老夫人最是喜欢你了,也是我们冷家福薄……”她恰到好处地一笑,里头知晓实情的客人自然会忆起早前温彩与冷家的关系。   三房的冷旷妻笑道:“可不是么,上回老夫人染了风寒,发烧昏迷时口里念的都是玉郡主,昔日玉郡主还曾帮老夫人沐浴,比亲孙女还孝顺呢。”   这话说着就到了正题上,难不成事隔许久,冷老夫人还打着想认她做干孙女的事?   温彩并不接话,她倒要瞧瞧今儿这戏要怎么唱,无论是明的、暗的,她全都接招,只是若是他们招惹了自己,就得有应对灾祸的能力。   梦里的她,冷家哄骗着得到了她的三滴血,从那以后,冷家见着她也没给过好脸色,他们始终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尤其是冷晓被封为皇后之后,冷家更是权倾朝野。   郑氏轻轻推攘了一下身侧的定国公刘夫人,二人目光交接,刘夫人笑道:“玉郡主,难得你与冷老夫人如此投缘,又得冷老夫人如此挂念,不如你拜冷老夫人为干祖母如何?”   话音刚落,立时听冷家族里的一位太太连声赞道:“刘夫人这主意好。我可听说冷老夫人疼玉郡主胜于亲孙女一般。”   又有几个太太连声附和。   就连冷晓也面露期待,一双眸子不停地凝落在温彩身上。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我素来‘不在其位不行其事’。”一句话,以前在冷家,她孝顺冷老夫人是她的份内事,而现在她与冷家再无半分干联,自然不需要再做旁的事,“我有嫡亲的祖母,虽然祖母已然仙逝,在我看来祖母是我唯一的祖母,谁也无法替代,我也不屑再认什么干祖母,这会让我觉得是对祖母的背叛。”   李氏笑了一下,“玉郡主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娘家的祖母是祖母,你未来婆家的祖母……”就不是祖母了。   温二太太“董氏”笑道:“冷二太太难道没听到郡主说的那句‘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么?她对婆家的长辈,自然也会尽到该有的孝心。”   李氏分明就是抠字眼子,想借此拿乔,若是同意了这话,就抓了温彩的不是。   想拿着温彩的话说道,“董氏”不会给她们机会。   <   tangp>今来赴宴,便会提着一百二十个的小心。   萧彩云来下帖子,原就透出了太多的不寻常。   刘夫人勾着唇角,笑得尴尬:“温侄女,着实是……是冷老夫人太喜欢你了。”   温彩笑得云淡风轻,“世上喜我者甚多,有人想与我结拜姐妹,难不成我就要结拜不成?世上不喜我者也甚多,难道我就要去讨好别人。”她扬了扬头,看着一屋子神色各异的面孔。今昔的是她不同以往,她不必刻意迎合旁人,更不会委屈自己。   冷晓似有期盼,双手紧拽着衣袖,眸里流露浓浓的恼怒。   冷老夫人的脸时白时青,心里暗怪温彩不识抬举。   五郡主则抿着嘴,一脸静看热闹的期待。   温彩又道:“祖母在世时,曾教导我:除了亲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的人,更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坏的人,一切看起来奇怪的好与坏都有其不为人知的原由。”   冷老夫人原想认温彩为干孙女,就算将来发生意外,至少她还是温彩的长辈,能在温彩面前说上话,能保住冷家的平安,不曾想琢磨了许久的好事竟被温彩毫不留情的回拒,还暗示她们另有不为人知的原由。   冷老夫人脸色煞白,这等直白的拒绝,算是当场打了她的脸面,冷笑道:“是我老婆子高攀了郡主。”   易地而处,就算她处于劣势,也不会认冷老夫人为干祖母。   何况现下情形逆转,处于优势的是她,她没必要再认干祖母给自己增添麻烦,而不允许自己的头上多出一个“长辈”来压制。   冷老夫人从来都是一个为了保全家族、为了保全自家的繁荣可以牺牲旁人的人,就拿她对冷昭的残忍、绝情,温彩就不喜欢她。这个老妇人根本难及她嫡亲祖母汪氏,汪氏是坚韧、善良、勤劳祖母的代表,而冷老夫人绝对是反面人物。   “温彩狂妄一回,奉劝冷老夫人惜取眼前人,还请你老把对我的挂念用在缺乏了你疼爱的嫡亲孙儿、孙女身上,我想他们若得你真心疼爱,定会对你更加孝顺、孺慕。”   她虽笑着,却暗指冷老夫人对冷昭的刻薄,就因冷昭生于恶日,一出生冷老夫人就要令人掐死他,更将冷昭弃于乡下庄子十余年而不闻不问。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知情人,自然听出了温彩的意思。   越发觉得冷老夫人生出要认温彩为干孙女的事的确很奇怪,相信温彩所说的“一切看起来奇怪的事都有其不为人知的原由。”看着冷老夫人的眼里便多了一份猜疑。   李氏岔开话题:“前些日子,宫里的贵人赏了我们半斤雀舌茶,大家都尝尝。”   冷老夫人笑着招呼众人,支字不提认干亲的事,就连冷家众人都似忘了这事。   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很快给众人新沏了雀舌茶。   “董氏”捧起茶盏,“好香!”眨了一下眸子,温彩茫然望向侍立在一侧的红燕,目光交接,温彩微微点头。   这茶里加了料!是药!   看来今儿的冷家,阴谋算计是一个接一个。   从今岁初寻她,放出话说“冷老夫人喜欢她,要收她为干孙女”为始,长达数月的寻她,被她逃避、回拒,如今她好不容易入府了,她们还不得倒豆子一般尽数使出。   难道是怕她不来冷家,再不给他们相处的机会?   温彩心下好笑,果然敌明我暗,尤其早已知晓敌人的全盘计划,看着敌人像跳梁小丑一般的闹腾,确实让人觉得讥讽又好笑,只是她还不能放松戒备,她赌不起,必须得一百二十分地打足精神来应对。   众人赞茶好,又家长里短地拉着闲话。   温彩拍了拍脑袋,坐立难安。   五郡主关切地问道:“彩彩,怎么了?”   温彩道:“有些头昏。”   这,不就是他们要的效果么?   她索性将计就计。   小董氏唤声“昤儿”急切地道:“快请郎中!”   温彩坐直身子,神有倦容:“冷老夫人,我该告辞了!”   李氏道:“玉郡主,你有不适,怎能现在就走。上次萧氏在镇远候府扭伤了足,温大\奶奶也是请了郎中瞧过、治过之后再送她回来的。”   这话说得巧妙,更有替萧彩云在镇远候府言行不当解释之意。   华氏站起身,自告奋勇地道:“玉郡主,我领你到客房小憩,郎中一会儿就到。”   “董氏”扶了温彩,随华氏、冷昤转往客房。   一进客房,“董氏”让温彩半躺在暖榻上,掖好被子。   冷昤道:“我去瞧瞧郎中来没。”与外头的婆子丫头使了个眼色,领着几人到了院子外头候着。   华氏在一侧坐了一会儿,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却终是咽下。   “董氏”道:“冷大\奶奶有话要说?”   “郎中怎么还不来?”她垂着头,不敢看温彩,生   怕不小心就露了怯意。   外头,传来了冷昤的声音:“来了,来了,郎中来了!”   来的是一个中年郎中,小心地替温彩诊了脉,抱拳道:“小姐经常头昏?”   “董氏”挑着眉,不悦地道:“我侄女怎么了?”   “回太太话,小姐这是受了刺激导致头昏,倒有个法子可减缓头昏症。”   “哦,你说来听听。”   “指尖放血。”   血,又是血!温彩立时想到了二月时,冷家人重金请神算子道长做“换命改运”法事,难道到了今日,冷家人还不死心?   那一次,冷家人强取到的是青莺的指尖血。   这一次又志在必得,兜着圈,拐着弯也要得到她的凤血。   他们想要,她却未必要配合。   只是若是拒绝,少不得逼得他们再来一次强取。   “放血?”“董氏”大呼一声,立时忆起二月时有蒙面人闯入畅园怡然阁,便是强行在她指头划了道口子取了血去,现在郎中又说指尖放血,怎不让她生疑?   郎中抱拳道:“不需太多,就放无名指上数滴即可缓解头昏。”   现代倒有患有血稠、高血压者,会在清晨指尖放血减轻病症之事,可患有这些病的多是年过中年的男女,她温彩虚岁十六,哪里需要放血治病。   她在心下苦笑,看来冷家还是煞费苦心。   “董氏”从未听过这样的治病法子,顿时跳了起来:“胡说八道!”质疑地审视着郎中,“你是哪家医馆的?”   郎中不敢正视“董氏”,小心翼翼地道:“在下只是说出缓解之法。”   “二婶,莫要吓着人家,既是郎中说的法子,想来也是管用的,不如就照他的法子试试。男女有别,劳二婶寻了绣花针在我无名指放血。”   “侄女……”   温彩捧着头,微阖着双眸,摆了摆手,“二婶,有劳你了。”   “董氏”嘴里嘀咕道:“要是这法子不管用,回头我可饶不了他。”   郡主明明知道冷家有阴谋,偏生还来赴宴。   “董氏”不解,只是心疼和不安地望着温彩。   主仆二人的目光相接,温彩给了她一抹安慰,“董氏”却咬唇愤怒:要是雍王知道冷家人如此算计,怕是冷家这回吃不了兜着走。   华氏热情地唤了丫头,令她取来绣花针。   “董氏”拿着针,却迟疑着不敢扎,手微微一颤,抬眸时却见冷昤满心期切地递来一只干净的茶盅,正预备着要接下血滴。   果然有鬼!   不就是放几滴血,偏生冷昤像要得到宝贝一样的雀跃欢喜,还双手小心地捧着茶盅。   温彩背对着华氏、冷昤,与“董氏”眨了一下眼。   “董氏”道:“你们盯着我,我下不了手,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呢,你们转过身去,转过去。侄女也把脸转过去!”   华氏、冷昤转过身去。   片刻后,就听到温彩“嘶——”的一声,二人纷纷回过身来,只见茶盅里滴下鲜血,温彩的无名指上还凝有一滴血。   温彩轻声责备道:“二婶还说下不了手,一下就出血了,你一点都不疼我。”将无名指搁到嘴里轻轻吮/吸,萌态十足,煞是可爱。   冷昤一把抢过有血的茶盅:“温二太太,这个交给我吧!”   华氏问道:“玉郡主可好些了?”   “还是头昏,我再躺躺。”温彩躺在暖榻上,“冷四小姐,不如你留下陪我说说话如何?”   冷昤捧着积有几滴血的茶盅,左右为难,做法事的尼姑还在佛堂等着呢。   华氏干笑了两声,“四妹妹,把血交给我清洗!”她眨眨眼,笑脸微敛,用会说话的眼睛代替了嘴。   冷昤忙道:“有劳大嫂!”   “有劳”二字加重了语调,冷昤眸露肃光:这可不能真的洗掉啊,得送到佛堂。   为了她今儿的赴宴,冷家是全家出动。   她温彩竟有这么大的威办,让冷家倾巢算计她一人。   只是今儿冷家敢算计她,就得承担所有的算计的后果。   自徐兰芝成了宋四爷的侍妾后,温彩就想着如何一招制胜直接对付冷家,现在竟是把这机会送到了她的手里。   “二婶”道:“冷四小姐,找块干净的布条,我得替侄女儿包扎一下伤口。”   “好的!”冷昤折入厢房,华氏跟了过去,两个人站在厢房里低声嘀咕。   冷昤道:“大嫂赶紧把血送到佛堂去,交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说这血是我们看着从玉郡主无名指上取下来的。”   虽然不知道冷家在做什么,但华氏已经感觉到了,好像冷家在做什么大事。   华氏凝了一下。   冷昤厉声道:“照我的话送去,旁的什么也不要问   ,事成之后大伯母自会告诉你的。这可是事关我们冷家荣辱和运程的大事,快去!”   华氏“哦”了一声,她可是由温彩选送入宫的,她不想开罪温彩,可一开始就没提醒温彩小心,现在更不可能站在冷家的对立面。   冷昤与华氏在说话,偏厅里红燕斥退了左右,温彩正与“董氏”说话。   温彩低声道:“一会儿,你把红燕易容成我的模样,再打昏冷昤,将我易容成冷昤。冷家几次三番地想要我的血,便是做‘换命改运’的法事。我倒要瞧瞧,他们还会使什么阴谋。”   第一次,神算子道长被雷霹死,冷家人尤不死心。   这一次也会同样是失败。   “董氏”勾唇一笑,眸子里流出几分厌恨:“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郡主一早就猜到他们的行动,这一回他们也要落空。”   “今儿这冷家,算计、阴谋跟不要钱、不费心似的扎堆使出来,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透过窗棂,瞧见华氏出了厢房,冷昤带着侍女进了偏厅,手里拿着布条,又捧了一瓶创伤药。   冷昤的目光落定在温彩的无名指上,上面有一滴血珠,“怎么还在流血?”   “董氏”尴尬一笑,冷昤心头一颤:不知怎的,总觉得这“董氏”笑得太不自然,她一笑冷昤就渗得慌。   “玉郡主,我替你上些创伤药吧?”   “不用,让我二婶替我包扎就好。”   “董氏”取了布条,动作熟练地将温彩的无名指包裹起来。   “砰啷”一声,冷昤欲回头一看,只觉后脑勺一疼,人昏睡在红燕怀里。   红燕扫过倒在地上的丫头。   温彩道:“青莺,你动作快些!”   半炷香后,冷昤携着丫头出现在客院门外,捂嘴轻咳一阵,对外头的婆子道:“让厨房给玉郡主做碗银耳燕窝羹来。”   婆子愣愣地望着“冷昤”。   人是扮成了冷昤,可这声音她可模仿不来,还是青莺厉害,扮谁就像谁。   红燕的声音扮得好,可唯独在动作和模样上稍差些,但有了青莺的易容术,红燕也算是如鱼得水。   丫头催促道:“还不快去!”   温彩压低了嗓门,“我们去佛堂。”青莺曾与她说过:郡主要是怕露馅就尽量少说话,说话时声音也可以压低些。   佛堂,梵音阵阵,正房门外侍立着婆子、丫头,屋子里人影叠叠,几名尼姑正围手捧着玉佛的冷晓念念有词。   栖霞观因神算子道长被雷霹死后,便拒绝做这样的法事。   冷家又请了尼姑来做。   看几个尼姑的打扮,像是哪家尼姑庵来的,领头的尼姑生着一对金鱼眼,脸有横生,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探究,一双眼睛总爱乱转。   出家之人,不问世事,可她们竟帮着冷家做这种法事,可见其居心不良。   温彩进了佛堂,小心翼翼地在站在一侧,看着六名尼姑围着冷晓又是蹦跳又是念经,这哪里是什么尼姑,怎么瞧都像是跳大绳的神婆,也不晓得冷家从哪儿找来的。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冷老夫人、郑氏等人领着佛堂来拜冷家请进的玉佛。   只听有人大喝一声:“不好了,客院那边出事了……”   温彩心头一沉,快速出了佛堂。   佛堂院门外站着个婆子,正结结巴巴地道:“禀老夫人、二太太……客院那边出事了。”   李氏正色道:“出了什么事?”   “二太太一看便知。”   冷老夫人的目光往人群里一扫,小董氏笑着与她点了一下头。   温彩站在花木丛中:青莺、红燕还在客院,不对,青莺现在以“董氏”的模样出现在太太小姐们中间。   她心头一个机警,只听冷老夫人道:“快扶我过去瞧瞧!”   不待温彩出来,青莺避开众人的耳目,一闪身进了花木丛:“红燕办事你可以放心。冷昤还在客院呢,你得改扮过来。”   应付阴谋还真不好玩,一会儿扮冷昤进佛堂,一会儿又要扮成自己。 ☆、第223章 冷家祸   青莺武功高强,动作麻利,没多会儿,玉郡主温彩又成了雍荣华贵,优雅得体的贵女。   客院里头,一个婆子正着急地道:“屋子里的是……是五皇子和玉郡主,五皇子今儿喝醉酒撞了进来。”   冷昕妻道:“玉郡主可在里面歇息?僳”   婆子垂着头:“奴婢不敢说!五皇子进去,玉郡主就抱住了五皇子,五皇子要推开她,她……她竟……”   冷老夫人厉声道:“还不快把门打开,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可如何向温家交代。”   门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打开,众人引颈往屋里看,各家的太太最喜欢看这等热闹,这事之后,怕是京城又有谈资了。   温彩笑盈盈地进与“董氏”进来,“你们在瞧什么?”   冷旷妻大惊一声“你……你……”   温彩笑得阳光明媚:“我在屋里呆得闷了,便与我的嬷嬷到外头透透气。”无辜地眨眼,好奇地往屋里望克。   还没待她瞧得分明,只听麻嬷嬷尖叫一声伸手就捂住了温彩的眼。   五郡主眼尖,指着屋里的人道:“天啦!是冷昤和五皇子!啊——羞死人了。”   偏厅暖榻上,冷昤不着寸缕,正把五皇子压在身上,身子还起伏摇晃着,嘴里发出蘼蘼之音。   五皇子的双手搂住了冷昤的纤腰,满脸通红,颇是投入,发出令人迷醉的喘息声。   金夫人惊呼一声,拉过五郡主。   五郡主却将金夫人一把推开:“哈哈……这是怎么闹的,居然说是彩彩在里头,那分明就是冷家的冷昤嘛!”   冷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栗。   小董氏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原想看旁人的笑话,这会子,那当事的女子变成了冷家小姐。   冷家想算计温彩,让温彩做五皇子的人,这样慕容恒就不会再娶她,到时候因她婚前失节,五皇子只需一辆轿子就把她抬入府,只需给她一个侍妾名分即可。   五皇子即娶到了“真命凤格”的女子,又能得到温青的襄助,温青可是北路军都督,近来因温子群闭门著书,在清流文人间也赢得了声名,更能得到一批清流的支持。   “董氏”此刻瞪大眼睛,“哟!这是怎么闹的,原来冷四小姐爱慕表哥、姐夫呀!我说冷老夫人,这就是你不对了,难得一对年轻人情意相投,你情我愿,你索性就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董氏”得意呀,抓住了机会还不得恶心冷家人几句。她加重了“你情我愿”的语调,就差说成是“白日苟/合”的话来。   想算计旁人,却把冷家小姐算计给了五皇子。   冷昤一脸酡红,双腿跨坐在思过候身上,身子疯狂摇摆,对门口出现的太太、小姐恍若未见,嘴里发出“哼哼咦咦”的声音,一脸痴迷。   温彩的目光扫过“董氏”:这冷昤定是中了极厉害的药。不光是冷昤怕是思过候也同样中了药,否则不会如此老实地躺在冷昤的身下,还痴迷地配合着冷昤的所为。   小董氏自己瞧错了,揉了揉眼,待瞧清楚之后,“啊呀”一声又羞又恼,过了片刻才安定了心神,狠声道:“五皇子,你……你可得给我家昤儿一个交代。”   冷老夫人煞白着脸,仿若白雪一般,嘴唇微蠕,移眸看着人群里的温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照着计划,在里头的人应该是温彩……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小董氏一转身,冲着众人挥手:“都散了!都散了……”   郑氏只不说话,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但结果与预想的完全不同,她是不大信神佛之言的,只是冷昤成了五皇子的人,这不进思过候府都不成了,委屈了她的冷晓啊!   李氏垂着头,拼命地让自己静心,想早前约定好的计划细细地想了一遍,在这屋里的应该是温彩,怎么就变成了冷昤?   冷老夫人一刹的惊诧后,很快静下心来,道:“三儿媳妇,今晚黄昏把昤儿送到思过候府。从今儿开始,昤儿就是五皇子的侍妾了。”   既然冷昤已经是思过候的女人,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冷家的名声。这可是她们谋划了好几日设下的连环套:取凤血、助五皇子得到温彩。认干孙女只是冷老夫人的一个名目,她早就猜到温彩不会答应,温家也不会应。毕竟冷、温结下的门子不是一两句软话就可以消的。   “董氏”歪头笑着:“咦,皇上不是下旨让五皇子在思过候府闭门思过么?不得皇上恩赏,他不得迈出思过候一门,五皇子怎的出现在冷府……”   这事若被御史们知晓,少不得又要弹劾一番。五皇子已然失宠,再经不住任何打击了。就算是如此,冷老夫人发了话,一定要保住五皇子平安,只有保住了五皇子才算是保住冷家的根基。   李氏心头微颤,忙道:“温二太太,闻这一屋子的酒味,五皇子醉得不轻呢。”   醉了好!五皇子醉了,要   tang真对温彩做了什么事,一句“醉后失态”便可以推脱得干干净净,而失了贞节的温彩就必须做五皇子的姬妾。冷家还真是盘算得好啊!   只是,五皇子没想到是红燕扮成了温彩。   而红燕武功高强,趁五皇子不备一招就制住了五皇子。   五皇子更没想到的是,冷昤被红燕、青莺二人关在这屋里,红燕索性抓了冷昤出来顶包,顺道还将冷家预备的“媚/药”灌入冷昤的肚腹之中。   这,才有了众人看到的一幕“活春宫”。   精彩!太精彩了!温彩就爱看敌人的笑话,尤其还是敌人失算后闹出的笑话。看着冷家几位太太那如同从染布坊出来的脸:先是白,是吃惊;再中红,是羞愧,冷家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令人丢人的画面;再是黑,今日之后冷家的名声被毁了。   若是冷昤在别人家的宴会发生这种事,还可以被人看作是遭人算计。可冷昤在冷家发生丑事,这中招被算计的说法就大打折扣。   冷昭曾是定国公刘维忠的下属,刘夫人近来又与冷家交好,此刻笑道:“老夫人,你们府里不是请了一尊玉佛么,也让我们拜拜玉佛,沾沾祥瑞。”想帮着冷家揭过这丑事。   五郡主走近温彩,站在她耳畔道:“彩彩,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大家未进女客院时,所有人都知道里面的是温彩,偏生推开门一看,却见到那样的画面。   “五五,不就是你瞧到那样?”   五郡主拧了一把,“你就哄我吧,你当我瞧不出来么?”她顿了片刻,“冷家下帖子时,要不是说你会来,我还真不想来。不就是请了一尊玉佛入府,还要办宴会,生怕世人不知道他们冷家是信佛的一般。”   请佛宴,这只是一个名目,其实冷家真正的用意:针对温彩。   各家的太太、小姐小声议论了冷家的丑事后,近了佛堂时,众人仿佛都忘了一般。   冷老夫人与冷家三房太太招呼着众人进佛堂。   半人高的玉佛供在佛堂中央,上面摆了供果、糕点,左右立着尼姑,嘴里诵着经,冷晓跪在中央。   玉佛只是寻常的汉白玉,但贵在雕琢技艺非凡。这是一尊莲台坐佛,五官轮廓分明,佛目含笑又带有了一股俯瞰众人的威严霸气,让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佛像神态安祥。   冷老夫人道:“这玉佛乃是我二孙女请回来了,已经请了铁槛庵的师太念经诵佛一月有余了,今儿才设宴请入府里供奉。”   温彩之前来过,那时玉佛是由冷晓双手捧的,半人高的玉佛可不轻,冷晓就那样双手举着?她进来时就那样,一看就已经举了许久。为了做皇后,冷晓还真是舍得下苦功夫。若换作是她,别说捧上一个多时辰,便是半炷香也承不住。   此念一闪,温彩就觉得那玉佛有些古怪!   温彩幼时在汪氏身边还做过一些活计,冷晓比她更为娇气,如果她捧不起玉佛,冷晓也没道理捧得起。   难不成,这玉佛并非实心的?   刘夫人扬手道:“我也来拜拜玉佛,沾沾瑞气。”   冷老夫人笑道:“正是!正是!”   众家太太、小姐按着尊卑站好。   瑞王府的金夫人、五郡主算是最尊,其次便是冷晓,虽是戴罪皇子之妻,她也是皇家妇,之后又是温彩。   只见冷敦从外头进来,没说多话,径直走近冷老夫人,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冷老夫人面色一诧,低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上昨儿昏迷了,皇后下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冷敦扫了眼佛堂里的太太、小姐,“母亲还是与客人们说一声,免得一会儿大理寺官兵进来惊吓了客人。”   冷老夫人点了点头,还真是不巧,冷家办了场“请佛宴”,宫里就出事了。   不做亏心事,又何惧之有?   这查的又不是冷家一家,整个城南一带都要细查。   冷老夫人唤了李氏过来,小声地将冷敦的话说了。   冷敦道:“大理寺卿领着官差已到大门外。”   冷老夫人道:“二儿媳妇,你来处置,莫要惊吓到贵客。”她歪着头将今日的事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除了取凤血顺遂,其他的似乎都与预想的不一样,冷老夫人的胸口发紧,心跳加速,她总有一种预感:今儿个要出事。   反复细想了一遍,也没发现异样。   但是现在冷老夫人就怕有人加害冷家。   但佛堂乃是重地,那边自有她的心腹婆子守着,又有冷晓一直在那儿请玉佛做法事,想来不会有出差错。   李氏应声“是”,清了一下嗓子,道:“五郡主、玉郡主、金夫人、刘夫人及各位太太、小姐,实在抱歉,大理寺奉旨查案,要我们协助调查,一会儿儿呢大理寺的官兵要进来查看,还请各位太太、小姐稍安勿燥。”   大理寺查案查到长庆候府冷家?   这是   怎么回事?   温彩的第一反应:这不会又是冷家的什么阴谋吧?   正疑惑间,五郡主走近温彩,低声道:“昨儿黄昏,皇上突然昏迷不醒,请了太医诊脉,也没瞧出个究竟来。”   什么病竟让太医都瞧不出来?   温彩想到前世时,皇帝是明秋后身体每况愈下,靠着道士献上去的金丹续命,终于在几三年后撒手人寰。难道是皇帝提前发病了?那时,她曾与慕容恒私下议论此事,慕容恒怀疑皇帝是被人毒死的,但又苦于无证据,只能在心里猜测一番罢。   “董氏”接过话道:“皇上一定会吉人天相。”   五郡主声若蚊鸣地道:“昨儿夜里,我父王就入宫了,近天明时分才回来,今日免朝,也不晓得皇上这会子醒转了没有。”   皇帝病了,朝会免了,后/宫有皇后主持大局,朝政亦有太子。   李氏见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又行礼道:“大理寺不光是查我们长庆候府,整个城南各家,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官宦人家都是要查看一番的。”   要不是解释清楚,还以为他们冷家卷入了什么案子。   另一头,早有冷旷带人去寻五皇子。   五皇子可不能出现在冷家,得抓紧把人送回思过候府。   刘夫人招手与几位冷家的太太道:“既是如此,我们就抓紧拜佛。”   众人齐整地站在几列,谦卑地行礼参拜,一拜、二拜……   “砰轰”一声,只听五郡主失声尖叫,抱头俯在地上,浑身颤栗。   冷晓纳纳地看着玉佛,嘴里反复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一声比一声高。   却听金夫人指着佛案上大叫:“玉佛炸了!玉佛肚子里有东西……那个……”   其间一位官家夫人瞪大眼睛,捂嘴看着那个布包,吓得一张俏脸全无血色。她伸手指着冷老夫人,又指着冷家众太太:“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敢行这等巫蛊之术?”   刘夫人全无表情,直纳纳地看着佛案上滚落下来的布偶,那是个着黄袍小人,身上还缝着一块布条,写着血淋淋的“慕容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等字样,小人头上扎着五根明晃晃的绣花针。   慕容烨,当今皇帝名讳。   她们是来参加“请佛宴”的,可不想生事,冷家诅咒的竟是当今皇帝,这……岂不是要连她们参拜的人都要被牵连。   只片刻,所有官家夫人、小姐都惊得血色全无,偌大的佛堂像煮沸的水,似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了巨石。   有官太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叫:“啊!来人啊!冷家大逆不道!”这个时候,她必须与冷家摘清楚。   诅咒皇帝,这可是诛连六族的大罪,罪不容恕,必须要摘清楚。   立时,又有官太太、官小姐跟着叫嚷起来:“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你快进来,冷家谋逆!”   冷晓呆若木鸡:怎会这样?这玉佛可是她挑的,她一早就知道这玉佛雕琢精良,哪里想到佛肚子里还藏了个尺长大小的布偶。   郑氏慌乱不已,却强自平静道:“这是误会,这一定是误会……”   刘夫人此刻在纠结之后,很快瞧清了事实,厉声道:“冷大太太,这怎么会是误会,那玉佛炸了……布偶确实是玉佛肚子里出来的……”   冷家会不知道吗?那玉佛可是冷家请来的。   她们可不想自家陪冷家找死,必须得控诉、指责冷家。   “董氏”义愤填膺:“冷家好大的胆子,不思皇恩浩荡,竟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萧彩云看着混乱的人群,还有那怒骂声、尖叫声混于一片。   五郡主此刻回过神来,看清了掉在佛案下的人偶,跳脚斥骂:“你们冷家是不是谋划好的?可见上天都不容你们,要不是玉佛炸裂,你们的恶毒用心我们都被瞒住了?”   大理寺卿正带人入府,此刻听到嘈杂声,领兵团团围住了佛堂。大理寺卿刚入佛堂,便有官家太太迎了过去,直斥冷家的大逆不道:“大人,冷家居然行巫蛊之术诅咒皇上,那布偶就藏在玉佛之中,要不是玉佛炸裂,我们还不知道呢……”   萧彩云忙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玉佛,是今晨我们才从铁槛庵请回来的。”   华氏哪里见过这等事,明明是好好的玉佛,突然一声就裂了,而玉佛的肚子里头竟另有乾坤。   完了!完了!   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帝,只怕冷家是难逃大劫了。   有官夫人厉声道:“这玉佛是你们冷家供在铁槛庵的不假吧?你们红口白牙地说过,这玉佛供在铁槛庵已经有一月余。”   大理寺卿抱拳道:“各位太太、小姐,请各位先不要离开。来人,搜!”   冷老夫人恶狠狠地望着李氏。   李氏浑身微颤:“母亲,这玉佛……”   冷老夫人扬手   “啪”的一声打在李氏的脸颊上,“是不是你干的,这玉佛是你请回来的。”   她快要气疯了!怎能出这样的事。   为保冷家,必须得有一个替罪羔羊。   冷昕妻道:“祖母,你怎能怪我婆母?这玉佛可是二姑奶奶花重金买来的,之后你又令人送到铁槛庵加持、供奉香火,这玉佛……”   冷晓一声厉喝“你胡说什么?”   她不想死!更不想是因这原因被处死!   冷晓飞快地想着对策,正色道:“这玉佛明明就是二太太买的,更是二太太从铁槛庵请回来了。”   李氏被这接二连三的指责惊得回不神来了,她服侍了冷老夫人二十多年,到头来,冷老夫人还倒打一靶,今儿这事是重罪,要是推到她头上,别说她的性命难保,便是她的娘族李家也得灭门。   冷老夫人说什么待她好?大难临头,冷老夫人竟要抓她顶罪。   “思过候夫人,这玉佛从何而来,岂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推到我头上的,哼,只要有心人一查,不难查出它的来路。”   李氏一脸淡然,对冷老夫人的指责寒透身心。她岂能担下这样的大罪,父母亲人养她,怎能连累娘家。   冷老夫人心下生怯,她不能就这样看冷家被毁了。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居然这样陷害她冷家。   冷老夫人眸子一转,只听冷昕妻指着人群里的萧彩云厉声道:“是她!是萧氏!这些日子她可是一直住在佛堂,又奉祖母的令去过几趟铁槛庵?冷家没扶她做长房嫡媳,她一直怀恨在心,两日前借着去镇远候府给玉郡主送帖子,多有失礼,还冒范了玉郡主……”   小董氏眼珠子一转,全家上下都厌极了萧彩云,正好拉她出来顶罪。她身子一窜,一把抓过萧彩云:“你这个扫把星,是不是你干的?是你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是你干的,对不对?”   音未落,冷家的太太、奶奶团团围住了萧彩云,有骂的,有打的,还有伸手拧掐的。   萧彩云想反击,可一人怎比得这么多双手。   华氏呆愣愣地立在一边,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冷家完了!冷家完了!她还没来得及得到诰封,便要变成罪臣之妻。   心头一寒,静立一侧,心头只有太多的不甘,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寒彻身心,事到临头,冷家竟想着抓人顶罪,只是今儿这罪,即便真是萧彩云做的,冷家也难逃干系。   温彩冷冷地看着气极败坏的冷家女眷:有的扯着萧彩云的头发,有的用脚踹着,萧彩云软扒在地上。   这便是冷家!   无情无义的冷家。   萧彩云离开了冰冷的刘家,却不想进了一个更无情之地。   “我没有!”这不是回答,而是呐喊。   从头到尾萧彩云都不清楚玉佛的事,也是近了跟前,为了讨好冷老夫人她才说“我可以设法请玉郡主上门作客”,她也才知道冷老夫人要办请佛宴。现在出了事,李氏想诬给她就不成。冷家的女人都疯了,疯狂地想找个替罪羊。   萧彩云前所未有的冷静,这让她忆起了当年被刘家休弃、赶出门的事:“我从未去过铁槛庵!也就两日前得过一次出门的机会,跟着我的丫头、婆子可都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她们送我出门,就是要我给玉郡主送帖子,临出门时,老夫人还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把玉郡主请来赴宴,否则就要罚我没得饭吃!”   既然他们无情,她也勿需再留情面。   想要她死,她也拉了冷老夫人做垫背。   她恨死冷老夫人了,这个老东西就会变着方儿地刁难她。   郑氏虽没有动手打人,也没有骂她,但她的话却是最锋利的刀子:“怎么不干你的事,自打你被罚到老夫人身边服侍后,只有你接触玉佛的机会最多。”   萧彩云笑,是苦笑,是不甘,“你们是疯了还是傻了?如果巫蛊之事与我脱不了干系,难道与你们冷家就能摆脱干系?玉佛送到铁槛庵一月有余,这些尼姑比我更有机会下手!”   尼姑!对,这些尼姑与冷家没有关系。   郑氏回过神来,偏六名尼姑里最年长的师太道:“若非今儿玉佛炸裂,贫尼也不会知道玉佛肚子里还有个人偶……”她吞咽了一口唾沫,“贫尼与瑞王妃相交多年,对于贫尼的为人性情,瑞王妃最清楚。贫尼也是瞧在瑞王妃的情面上,才答应替玉佛加持、做法事。清者自清,若是大人不信贫尼,贫尼愿配合大理寺查案。”   这尼姑之前瞧着猥琐,这会子却说得义正言辞,浑身洋溢着浩然正气。   几位尼姑面有愤然之色。   她们是受邀来做法事的,她们也不知道玉佛肚子里藏了布偶。   大理寺卿朗声道:“本官自会彻查清楚!”   有官差惊呼一声“大人”从佛堂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草偶,与早前玉佛肚子里的人偶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这是一穿着紫袍的   草偶,上头缝了一块木布,上书“慕容恪”及其生辰八字,身上扎着几根银针。 ☆、第224章 祸及全族   冷老夫人眸光一转,犀厉地看着冷晓。   今儿所有人都在旁边宴客,佛堂只留了冷晓与几个尼姑。   这些尼姑入府前可以认真搜过身的,还特意让她们沐浴斋戒,就为了今日的法事。   冷晓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手臂一挥,指着萧彩云道:“一定是她干的,是她把这东西/藏在佛堂的。”   萧彩云趴在地上,冷家有好事,从来轮不上她,所有的恶事都成了她做的。   “哈哈……你们又诬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太子殿下无怨无仇,就算我要诅咒人,我只会诅咒大/奶奶。澉”   她萧彩云是干过一些蠢事,却没有胆量干这种诅咒皇帝、太子的蠢事,这种事人人得而诛之,别说是冷家人,便是那些下人知晓,也会当成大事一般去官府告发,一则这种大罪若有人告发是会得到朝廷褒奖,大燕立朝以来,“揭发谋逆罪可立功”,下人们不但能得到朝廷的赏银,还能获得自由成为“良民”,他们何乐而不为。   这,也是各家官太太、官小姐竞相指责冷家,当着大理寺卿的面揭发冷家的原因,不仅能得赏,还能把自家给摘出来。   温彩冷眼站在人群中,为自己的早离冷家感到庆幸。   “大人!大人!”又是一声惊呼,官差从里面再捧出个木盒子,只见里头齐整地放着一对小人,一个写着“慕容恒”,另一个则是“慕容煜”。   五郡主仿似见了鬼一般地跳脚:“我父王,怎会是我父王?”立时秀眉一挑,原是吃惊,这会却转为愤怒。   有官夫人道:“举朝皆知,瑞王爷乃是皇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冷家真真居心险恶!”   五郡主走出人群,径直往冷晓走去,冷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着皇上和太子、雍王和我父王都……(没了),五皇子就能做皇帝?”她不能说出“没了”二字,在那时顿了片刻,五郡主勃然大怒,更是容不得有人诅咒她的父王。   冷晓一惊,不待她说出一字,五郡主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难怪我皇伯父昨儿昏迷不醒,连太医都查不出病因,原来……是你们……是你们给他下了巫蛊之术,你们这是想害死皇上!”   五郡主的话刚一落音,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寒气。   大理寺官差很快将佛堂搜了个底朝天,又从里头搜了一些神符、银针之物,甚至还搜出了一些布条。   所有来参加宴会的官太太、小姐被请到了一座专门的小院,逐一接受大理寺的问讯。   最先接受问讯的是五郡主与金夫人,五郡主想到搜出来的小人偶,居然是她父王的名讳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我是一日前接到帖子的,我原不想来,可是来下帖子的是冷家三房的冷四小姐,她与我说,这次请佛宴玉郡主也要参加。京城人都知道,我和玉郡主是闺阁至亲,既然她要来,我是一定要来的……”sk   五郡主噼哩叭啦地讲着,末了,又道:“来了之后,我还觉得奇怪,说是思过候夫人身子不适,要用我的血做药引。唉,听她们说得怪可怜的,我就着人取了几滴血给她……”   “董氏”面露愕色:“用五郡主的血做药引?今儿我侄女闹头昏,便有个郎中说要放血治病,那个冷四小姐就拿了茶盅取我侄女的血。”   那个正在记录的小吏道:“这位太太,你刚才说什么?”   “董氏”大大方方地走到书案前,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大理寺少卿道:“王大人,这有何不妥?”   小吏沉吟片刻,道:“五郡主,能把你的伤口看看么。”   五郡主伸手,露出左手无名指上的针眼,虽用绣花针扎过,但上面的伤痕一眼就能瞧出来。   小吏又望向温彩这儿,温彩解开手上的布条,也露出伤口,“董氏”取血时,用绣花针一挑那伤口倒比五郡主手上的还要深些、大些。   大理寺少卿道:“王大人,这有何说法么?”   王大人道:“下官生于山野,我家邻居就是个神婆,曾看过她取一个运程极好之人的无名指上血三滴,再取需改命之人的三滴血实施过法术,她称之为‘换命改运’。”   五郡主身侧的丫头惊呼:“这不是说,我家郡主以后要倒大霉了?”说得粗俗直白,可五郡主苍白着脸。   五郡主脸色煞白,“不……不会吧?”丫的,什么叫大霉?是说姻缘不顺,行事不顺,诸事不顺,只是一想,五郡主就觉得可怕。   冷家莫名要取血,难不成还另有他用。   若真是要行“换命改运”之事,是不是她往后的好运当真就没了?   麻嬷嬷正色道:“老奴也听人说过这等法事,只不知真假。只是,她们取了五郡主的血,又得到了我家郡主的血,他们……是想做什么?这……这也太可怕了。”   “董氏”道:“你们总不会以为是我侄女和五郡主改换命运吧?她们可都是尊贵不凡   tang的人,哪需要这等麻烦,我瞧呀,不知道是把二位郡主的好运改到冷家哪个倒霉鬼身上。”   五郡主花容更白,这不是说她往后会很倒霉!   可恶!   她一片好心,取自己的血给冷晓做药引,没想到竟是被人给算计了。   五郡主带着哭腔地喊一声“彩彩”,抓住温彩的手就想哭。   温彩暖声道:“五五,我的血他们也取了,上苍自会眷顾好人。你别太担心,也许他们取了我们的血,还没来得及做法事呢。”   她原不信“换命改运”之事,可又解释不了自己的穿越,更解释不了双双给她的那份记忆。就是她一直奉行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若有人再三触范你的底线,再不反击就太懦弱了,所以人若犯她,她必回击,且要击到恰到好处。   五郡主回答了大理寺官员的几个问题便轮到了温彩。   温彩将那日萧彩云上门下帖子,还给“董氏”给她的姐妹塞银票的事说了,又说了萧彩云见她不应赴宴,还在镇远候扭伤脚,最后跪地求她赴宴等都细细地讲了一遍。   一边坐着的官家太太、小姐们越听越觉得冷家这场“请佛宴”太过古怪了,分明就是疑窦重重。   轮到“董氏”时,她添油加醋地说了自她们入冷府的每一个细切,既表现出一个女人的八卦心,还时不时加一些自己的猜测,充分发挥了董氏的性格与魅力。   末了,“董氏”巴巴地看着大理寺的笔录官:“大人,我们今儿受到了惊吓,能不能麻烦大理寺派官差护送我和侄女回府,想到今儿的事,我心还扑扑直跳。佛堂的时候,那一声炸响,我的魂都快没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和我家侄女离那儿多近,要不是低着头,许我们就被毁容了……”   大理寺笔录官询问了大理寺少卿,之后便有六名官差过来,说要护送温彩回府。   上了马车,不待温彩开口,“董氏”先道:“郡主不会怪我多事吧?今晨我们出来,途中分明有杀气。到了长庆候府后,又处处设下陷阱,属下着实不放心才请大理寺派人护送,虽说只得六人,但大理寺的官差比其他官衙的官差武功更好,心思也更为细腻。”   温彩还在回想今儿的事,玉佛炸裂,裂得很巧,就在大理寺卿带着官差入府之时突然炸了,如果说这不是人为,她打死也不会信。只是玉佛肚子里的人偶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今儿我在佛堂看到冷晓捧举着玉佛,还暗叹她的力气真大,举了那么久也不酸涩,现在我才明白,那玉佛根本就是虚空的。”   半人高的玉佛,如果是实的,抱一下双臂都会酸涩难耐,何况是冷晓那些娇滴滴的女儿家。   “董氏”正色问道:“郡主是不是那时就知道那尊玉佛有问题?”   温彩摇头:“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很久之后,才猜到玉佛是空心的。”   玉佛是冷家请来的,冷家如此轰轰烈烈地举办“请佛宴”可见这尊玉佛是精心挑选的。   冷老夫人一生崇信神佛,却未想到今日会坏在一尊玉佛上。   冥冥之中有一只推手,要将冷家推向灭亡之路。   只是这暗中的推手,除了她,还会有谁?   温彩反击了,但那玉佛里的人偶又是谁藏的?   “董氏”忆起今儿接二连三的事,道:“郡主可知道,今儿在女客憩院有多惊险,要不是红燕机警,中药的就是你。”   “冷家的东西,我可不会轻易吃的。就说今儿吃的雀舌茶,不也是问过你之后才浅尝了两小口。”   “董氏”挑起车帘,小心地审视着外头,突地发现整个荷花里多了许多官兵,三五结伴地穿梭在街巷之中,尤其是街口处还设了关卡。   一名官兵扬手拦住了去路,大声喝问:“这是谁家的马车?”   走在前头的红燕正欲禀抱,早有大理寺的官差先前几步,道:“这是镇远候府的玉郡主,请我们大理寺护送回家。”   “啊,是吴大哥啊,请!请!”   温彩道:“青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董氏”伸长脖子审视四下,她又感觉到一股杀气,但没有出来时那般强烈,现在的荷花里处处都是官兵,若在这个当口行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说昨儿黄昏,皇上突然昏迷不醒,太医们都查不出原因。昨晚二更时分,皇后娘娘便召了太子、瑞王、雍王及朝中重臣入宫。”   难道这就是今儿大理寺卿领人在荷花里一带搜查的原因?   “董氏”似看出温彩的疑惑,“今晨有大臣听闻之后便与皇后献策,说皇上的症状像是‘中了巫蛊’之术。太医们寻不着原因,皇后只得令大理寺卿入宫,令他彻查此事。”   这便可以解释得开了。   “董氏”又低声道:“之后,皇后便下令在六宫清查,宫里没查出结果,便又令大理寺卿先在荷花里、城南一带   彻查。”   这一回彻查还真查出了问题,冷家借着“请佛宴”,竟做了人偶诅咒皇帝,所有参加宴会的太太、小姐可都瞧得真真的。冷家便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巧不巧的,正是大理寺卿带人进入冷家搜查的那刻露了馅。   温彩入了镇远候府,刚从二门上跳下马车,便见梁氏领着温彤、温绿姐妹面带忧色地候在一侧。   今晨温青去朝会,至今也没回来,倒是有小厮说温青又去北军都督府了,递话来说晌午不回来用饭。温子群前儿就去了畅园找晋陵先生陶浩然做学问,至今未归,府里就是几个女眷,看着街上来回行走的官兵,心里着急,只猜到外头出了事,却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事。   温绿问道:“六姐姐,外头是不是出事了,到外头采买的婆子都被堵回来了,说今儿各家下人不得出府办差。”   温彩对麻嬷嬷道:“有劳嬷嬷与奶奶说吧。”   麻嬷嬷应了一声,便将在冷家发生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又说听瑞王府的五郡主说,皇帝中了巫术从昨儿黄昏就昏迷不醒了等等。   温彩领着青莺、红燕回了安然阁,刚上阁楼,便见董氏迎了过来,很是生气地道:“你这丫头,胆儿越来越大了,竟敢给我下迷/药。”她一扭头看到温彩身后的“董氏”直惊讶得目瞪口呆,那是她自己,扮得实在是太像了。   难不成是江湖中传说的“易容术”?这也是温彩留下话“在我未回安然阁前,请二太太莫要离开”的原因?   温彩娇呼一声“二婶”,拉着董氏撒娇:“二婶,冷家出大事了,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大理寺官兵要一个个的问话,还让女差捕搜身。整个城南一带到处都是官兵,各府都不许出门了。”   原来,早上离开安然阁时,温彩并未让董氏和温彤同去。   [记忆回放]   今晨,董氏与温彤进入闺阁,温彩便让双双奉了两盏茶水。   温彩笑盈盈地道:“二婶和四姐姐尝尝,这是宫里赏的秋茶。”   董氏接过,笑着浅呷一口,没品出味来,又大饮了一口,顿时便觉眼前人影叠叠,身子摇了一下。   温彤亦饮了两口,顿时就感觉到异样:“六妹妹,你……”   温彩道:“冷家定有阴谋,我不能让你们陪我冒险。二婶、四姐姐,得罪了!”   温彤欲言,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温彩令红燕、双双将二人扶到自己的榻上躺好。   青莺道:“郡主,既然明知凶险,还是不要去了。”   “这样罢,青莺扮成二太太。红燕和麻嬷嬷同去,双双无武功,今儿就留在安然阁照顾二太太和四小姐。若是二太太醒了,你代我向她们赔个不是,在我们回来前,还请二太太留在安然阁不要出门。”   [回忆完毕]   温彩拉董氏坐在临窗的暖榻上,又讲了冷家请的玉佛炸裂,玉佛肚子里头竟藏了一个血淋淋的布缝人偶,上面写着皇帝的生辰八字及名讳之事。   董氏惊呼一声,捂住了嘴:“这冷家胆儿也太大了。”   温彩点了点头。   青莺已换回了自己的衣袍,道:“二太太,还不止呢,后来大理寺卿带人进了佛堂搜查,竟搜出了三个小人,身上全都扎着针,是太子、瑞王和雍王的……”   董氏抚着胸口,光是听听就觉得惊诧,还有这么狂妄的事。若是今天她真跟去了,这要回来怕就麻烦了,冷家犯的可是灭门的大罪。董氏更在心里庆幸:温家与冷家不是姻亲,更没有交情,因为温青与冷昭是对头,整个京城都知道两家不合。   婶侄二人正说话,梁婆子站在楼下道:“二太太、郡主,午饭好了,奶奶请你们到桂院用饭。”   董氏道:“侄女今儿饿坏了吧,原是赴宴的,却遇上糟心事。”   桂院偏厅,丫头们摆上了午饭。   温绿正立在案前摆箸子,温彤亦在一边帮忙。   麻嬷嬷立在一侧,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冷家的事儿。   汪婶子站在门外道:“禀奶奶,大理寺的官兵到了,说是奉旨搜查的。”   温绿不悦地嘟囔道:“不是已经知道是冷家下巫蛊么?”   梁氏轻声道:“既是官府办差,配合他们搜查就是。让汪管家相陪,待官差们客气些。”   除了几家王府,定国公府、肃毅伯府都接受了搜查,镇远候府更没有拒绝之理。   大理寺有天下最闻名的名捕,其间有一名捕便是个女子,听说她手下还有十几个女差捕,领的都是朝廷的俸禄。   进入桂院搜查的便是三名女差捕,与梁婆子道:“去你家奶奶内室瞧瞧,你把盒子、箱子打开让我们瞧瞧。”   末了,三名女差捕在桂院各屋象征地看了一下,很快就退了出去。   *   这日直到天黑,城南一带方才解了禁令,允许各府下人出门,各街口也撤了早   前的官兵巡逻设障等,但冷家行巫蛊之术诅咒皇上、太子的事已经传了出去。   温彩手里拿着一本闲书,翻看了几页,便又闻得一阵落叶着地的声音,空气里掠过熟悉的檀香。   他来了,以他特有的方式而来。   “皇上可醒了?”   “醒了!”慕容恒太师椅上坐下,目光落定在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盅上:“你知道我会来?”   “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定会来的。”   慕容恒捧起茶盅,呷了一口,慢吞吞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凝了片刻,“结果还是过程?”   温彩搁下书,坐直身子,“除了冷家发现了巫蛊之术,别家没事吧?”   慕容恒平静如常地道:“有!护国公李家,搜出了扎针的小人,有二房诅咒大房的、有侍妾咒骂嫡母的;长宁候周家发现了小人,和护国公府的情形差不多……”   府里的妻妾多了,难免会彼此生出怨恨,嫡妻太严,侍妾面上不敢说,却会在背里下手。但被大理寺的人搜出这些东西,到底让这几家脸面上有些难看,虽不会触及国法,发生这等巫蛊之术,到底是落了各家的脸面,传到外头也会被人议论。   “城南温府没搜出什么吧?”   自打温青出息,何氏就从早前的“大太太”变成了“小太太”,以前京城各家不晓温家大房的内情,一直都拿何氏当大太太,也至何氏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出门参加贵妇们的宴会,就怕被人笑话。   慕容恒道:“温府搜出了几张求子的符箓。”   对女人来说,无论是妻室还是侍妾,有子万事足,没有儿子下半生就没个依靠。   温彩放下心来,毕竟温府若是搜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传扬出去对温家的声名有影响,皇帝最厌烦妻妾争斗,使用巫蛊之术的,前几年便有几个官员因后宅不宁而被降官、免官的。   大理寺卿在黄昏时便将结果禀报给了帝、后。   “今儿皇上龙颜大怒,冷家上下尽数打入诏狱等候发落。明月庵冷家巷所有男丁一并关入诏狱……”   这是要灭族的前奏!   今儿去长庆候参加宴会的可有不少冷明月庵冷家过来的太太、奶奶、小姐。   “皇上已经知道今儿五皇子出现在长庆候府的事。”   五皇子应该在思过候府闭门思过,未得皇帝恩赏是不能迈出府门一步的,他出现在长庆候府,偏冷家又出了巫蛊术之事,难保皇帝不会多想。皇帝绝不会认为,冷家行巫蛊之术,诅咒他归西的事与五皇子无干。   诅咒了皇帝不说,连瑞王、太子、雍王都没有放过,这冷家和思过候的用心定是路人皆知。   慕容恒无喜无悲,用带着审视的目光久久凝视着温彩。   “别这么瞧人,有话便说。”   慕容恒笑:“玉佛里面的人偶是冷家人藏的,那佛堂的另三个人偶……”   冷家光是诅咒皇帝就该被灭族了,据慕容恒所知,冷贵人、五皇子、冷敦兄弟与瑞王府的关系还算过得去,算是那种遇到大事,瑞王也会出面帮忙说合的,可这会儿,冷家因行巫蛊之术诅咒瑞王,瑞王要是再帮人说情,那也太做作了。   瑞王这人,绝不是大度到能以德报怨之人。   所以慕容恒猜测,大理寺官差搜出来的人偶定是有人特意放进去的。 ☆、第225章 真相   冷家诅咒皇帝、太子和雍王皆可理解,而冷家不该会去开罪“大好人”瑞王,这是把冷家最后的生机葬送。   温彩道:“难道青莺红燕没与你禀报?”她果敢地迎视上他明亮的眸子,敢作敢当从来都是她温彩的性子,她扱上绣鞋,走近他时低声道:“瑞王和你的人偶是我藏到佛堂的。冷家人算计我,我不反击一下,如何对得住自己?”   慕容恒微微凝眉,他希望温彩是纯真的、单纯的,可这一路过来,温彩在江南表现的腹黑、谋略,已经远远超乎他对温彩过往的认知。   让青莺将她扮成冷昤模样进入佛堂很是随意,就连冷晓及佛堂的婆子都没有半分防备,谁能想到“冷昤”会在佛堂藏下些东西。   温彩可不敢胆大妄为地弄出个皇帝的人偶进去,但可以弄太子等人的。想来想去为防被人怀疑到慕容恒头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早就备好了三个:瑞王、太子、慕容恒刀。   这三个齐齐出现,直接就惹恼了五郡主,气得五郡主在冷家佛堂一直大骂。怕是五郡主回府,少不得要把这事告诉瑞王夫妇,就算瑞王不恼,瑞王妃岂有不恼之理。   慕容恒愣了片刻,转而大笑,刚笑出一声便捂住嘴,宠溺地指着她道:“太子的人偶也是你放的?恍”   “是我放的。”温彩笑得云淡风轻,“今儿就算大理寺的人不出现,回头我也会派人告发冷家行巫蛊术之事,反正告了也不算冤枉,冷家就爱做这等事。”   冷家早前不就请神算子道长行过“改命换运”的法术么?只因那事就遭了温彩的忌恨,无论这法术的真伪如何?冷家存了害她之心就不该。   若不是她今日自入冷家就提着一百二十个小心,指不定被算计到思过候床上的便是她,她自得给冷家一点厉害瞧。   她要使的就是一招必中的法子,而不是慢吞吞地与人相斗。   在慕容恒身侧坐下,她眨了眨眼,同样极低声地问道:“还真是巧了呀,玉佛刚炸裂,大理寺卿就带着官兵进了冷家。”   慕容恒扬了扬头:“太子和我的人一直盯着冷家。玉佛肚子里的人偶是老五藏进去的,入冬以来,皇上的龙体欠愈,就时常闹头昏,定是与巫蛊术有关。”   堂堂五皇子,竟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妄想登上皇位,现在想来都让慕容恒觉得可笑。这件事,他与太子早有一个多月前就发现了,玉佛肚子里的人偶是思过候藏进去的,那尊玉佛原是分为上下两部分,中间是空雕的,后来思过候又寻了工匠将上下进行了衔接,若不是精通玉雕之人,很难瞧出这是衔接起来的,便是冷晓也不知道那肚子里藏了人偶。   这也是冷晓在知道实情后,第一反应:被人陷害了。她却不知道,心存怨恨,诅咒皇帝的人会是五皇子、思过候。   慕容恒道:“那玉佛不是偶然炸裂,而是青莺趁人不备用两枚石子击碎。”   青莺得用多大的力道,方才将一尊玉佛击成了碎片,而里头的人偶端端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当时所有人都在拜佛,若易容成“董氏”的青莺出手还真是不易被人察觉,而当时五郡主、金夫人、温彩、“董氏”站在第一排,离玉佛最近,青莺出手定会一击即中,难怪当时玉佛碎片飞溅,甚是怖人。目的就是让更多的官太太、官小姐瞧清楚玉佛肚子里藏的人偶。   只是没人会想到那玉佛是青莺用石子击破,官太太、官小姐们只会认为是上天对冷家的惩罚,上天震怒大破冷家的险恶用心,让那玉佛在拜请之时突然炸裂。   温彩抿嘴笑着,睚眦必报才应该是他们做的。   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以为他们是软弱无能的表现。   “阿恒,你不会觉得我很坏吧?”   “不,你敢作敢当,恩怨分明,我……很喜欢。”   被温彩这般一闹,冷家最后的一线生机也断送了。   太子慕容恪想保思过候,可冷家却连他也诅咒了;便是瑞王这个大好人想求情,也不会再帮冷家说话了,瑞王是个大好人,但对于想害他的人,他是绝不会帮忙求情的。至于慕容恒,若冷家未曾算计温彩,他不在乎帮忙说两句好话,可冷家算计了温彩,他是不会帮忙说话的。   “真的?”不会半夜想起她的所为,吓出一身冷汗。   他肯定地点头“嗯!”眸子里掠过一丝赞赏,他选中的妻子就该是温彩这样的,不会一味的善良,更不会一味逃避,对方既是小人,以敌之道还诸敌身。   “顺娘,这次冷家触了众怒,不仅诅咒皇上,便是太子、瑞王和我都没有放过,几乎将皇族中的权势人物都给得罪光了。”   文武群臣不敢求情。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帝、太子,此乃大逆不道。你求情,难道你认为这种行为还能轻恕?那你是不是同情冷家?同情这等大逆不道之人,你居心何在。   皇后求情?冷家诅咒的可是她的丈夫、儿子。对皇帝,皇后的情感虽不是很深,可咒骂她儿子就是犯了她的大忌,岂   tang能轻饶?   便说瑞王原是皇帝面前说得上话,他去替一个诅咒自己的人求情,他脑子被门夹了?以后再有这种事,岂不都可以轻恕了,而且他去求情,臣子反而觉得这瑞王太假。   所以,这件事因为温彩的误打误撞,竟是把冷家所有的生路都给堵死了。   冷家获罪,可是五皇子、冷晓呢?   温彩道:“皇后会如何处置五皇子?”   “思过候及其姬妾打入宫狱听候发落。”慕容恒顿了片刻,“今日黄昏,冷贵人在后/宫得到消息,便要替冷家和思过候求情,皇上初醒,哪里肯见,当即下令‘将冷氏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皇帝对早年跟着她的后妃到底不忍重处,何况是替他育有儿女的妃嫔,可这回,冷家触了皇帝逆鳞,别说冷家,便是思过候与冷贵人也不会轻饶。   温彩轻声道:“秦将军的案子查得如何?”   “我反复查看过卷宗,疑窦重重,嫌疑最大的便是顾家、周家。”   在这件案子,带兵从秦府搜出“通敌叛国”罪证的是顾谦;而审理秦将军案、定案的则是周家家主、周贵妃的兄长。   大皇子、顺郡王屡屡行事不端,周贵妃也几番牵扯其间,周贵妃被贬贵嫔,没几日皇帝又寻个缘故复了她的贵妃位,便是大皇子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现在依旧是顺郡王。   慕容恒面露难色,“太子皇兄劝我不必追查下去,他会找机会向皇上求情赦免秦家大罪。可当年秦家被判的是谋逆大罪,除非能重审此案,否则很难赦免。”   慕容恪可不像做这种糊涂事的,明知那案子有太多的疑点,却劝慕容恒不要再追查。   “阿恒,我会站在你这边。只是太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他与你说了他的看法?”   “太子皇兄说,这件案子是皇上订的罪,现在要重审或翻案,很难。皇上是不会同意翻案的,太子皇兄与皇上求过情,皇上说只要我舅舅写一份认罪书便可不预追究,可是舅舅回信来说,他没有谋逆,而这认罪书是绝不会写的。”   温彩心下微沉,怎么感觉这件案子还有太多的隐情。   皇帝为什么非要逼秦将军认罪,而秦将军却一口咬定自己无罪,两厢争执不下,就又僵持了。   皇帝同意翻案,岂不是自打耳光,承认他订错了罪。   皇帝可以弥补他人,但绝不能承认做错了事。   谋逆罪乃是大罪,像秦将军那样耿直刚烈之人,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我能看看秦将军案的卷宗么?”   慕容恒一阵错愕。   温彩浅淡一笑:“你与我说说案子的事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她要帮他?即便是微弱的力量,她也会尽全力。   “我抄了一份卷宗在王府,待我们成亲之后,我便给你看。”他若有所思地道:“这件事,我隐约看到了冷家与周家人的影子,当年我舅舅手握兵权,如果不是秦家获罪,秦家会成为比周家更有权势的门阀。”   周家、冷家两家人瞧出了皇帝的担忧,这才替皇帝下手?这也是皇帝明知案子疑窦重重却草率订案的原因。   慕容恒明知秦家的谋逆罪订得冤,想翻案,却得不到皇帝的认可,心头的憋闷可想而知。   温彩握住了他的手,眸里蓄满温暖,有时候任何话语都是多余,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已足矣。   良久的沉默后,他似从沉闷中挣扎出来,抬头时,眸光里少了几分沉郁,多了几分清明。   温彩温和如初:“德嫔娘娘和小十近来可好?”   “母妃很好。上次你送回宫的珍珠,小十得了半盒,很是高兴,让内务府打造了两套珍珠首饰,还孝敬了母妃一套,惹得皇后羡慕不已,直说小十比华阳孝顺。”   温彩笑着,“每次看到小十,她都长高一截,越长越像德嫔娘娘了。”   德嫔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青莺捧着托盘上来。   温彩道:“这是我做的饺耳(饺子),你吃了再走。”   她启开盘子上盖着的碗,又调了沾水了,递了一碗热饺汤,托着腮帮静默地看着他。   这一次,她一击即中,冷家就快没了。   只是她依旧担心皇帝会不会突然抽筋,对冷家从轻发落。   皇帝对周贵妃未免太好了些,便是在欺君的事上,贬为嫔位,他们这次从江南回来,周氏又复了贵妃位。   慕容恒吃罢了饺耳,温彩给他拢了寒衣,叮嘱道:“近来无甚大事,你就不必再赶过来了,夜里天寒,小心受了风寒。”   自江南归来后,她与他之间多了几分默契,明明是未婚夫妻,相处之时竟更像是生活几年的夫妻。   慕容恒道:“今儿出宫时,太子皇兄想把冷家的案子交给我主审,你觉得这事……”   “你想接这案子么?”   “你对冷家心存怨怼,我愿为你争取这件案子主审权,只要你往后可以安心。”   梦里,安王登基,冷晓为后,他们是如何对待她与慕容恒的?羞辱、折骂,便是徐兰芝仗着宋四爷是安王宠臣也可以对她嘲讽打骂。   慕容恒知道那个梦藏在温彩的心底,一直不得释怀,只有让温彩参与到冷家的大逆案,也许温彩方能安心。   这世却已梦里完全不同,只要他们用心经营,就会换来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要是旁人主审,温彩还真有不放心,爽快地答道:“你争取吧!”   “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明月庵冷氏全族是不是会被长庆候冷家连累?”   “会。”慕容恒答得干练,“今儿午后,皇上已免去冷昭西军都督一职,夺去冷敦长庆候爵位、夺冷昭定远候爵位,冷家所有男丁夺去官身、功名贬为庶人。”   思过候借着玉佛诅咒皇帝,如果不是玉佛碎了,他的用心就不会被人所知,偏巧不巧,就在请佛宴的前一天,皇帝就昏厥了。   “皇上当真是被冷家人用巫蛊之术诅咒得昏厥的?”温彩疑惑,她原是不信这些事的。   慕容恒压低嗓门:“皇后娘娘从太子殿下那儿也知思过候把人偶藏在玉佛肚子里的事。”   如此说来,皇帝的昏厥与人偶无关,很有可能是皇后动了手脚。能使人昏睡的药物多了,只需要选用一种,趁皇帝不备服下,皇帝自然就会昏厥。   思过候与冷家自认计划周密,百密一疏,却不晓得太子、皇后一早就派了细作盯紧了他们,只要他们有行动,就会让他们知晓。   而温彩的行动,却在误打误撞中与他们的计谋合到了一块,更加坐实冷家的罪名。   温彩定定心神,马上就要过年节了,这案子年节前许是不会定罪。“明月庵冷氏全族是被牵累的,治长庆候、定远候两府之罪即可,其他人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一人有罪诛连全族,虽然她恨冷晓、冷家老夫人,但旁人是无辜的。   “好!”慕容恒回了一个字。   又说了一阵话,慕容恒温柔地拥她入怀,方才转身自窗户离去。   温彩望着夜色,她的心还是太过柔软了,不想无辜之人被牵连其间,可冷老夫人一家她是不想放过的,但明月庵冷氏一族又有何罪,只是因为他们与冷老夫人是族人就要被治罪么?   青莺轻声问:“郡主,冷家犯的可是灭六族的大罪,别说冷家保不住,便是冷家的姻亲都要受牵连。属下听闻,黄昏时分,御林军便已拿了冷家六族的家主下狱。”   家主关入大牢,其他人要逃也不成,只能坐以待毙。   冷家的姻亲更是斥骂着冷老夫人婆媳,骂她们累及了自己。让冷老夫人全家被族人、姻亲所弃,这样就够了。   黄昏时分,刑部官员带着御林军抄没了长庆候、定远候两府,只见一箱箱的财物抬出了两俯。   *   顺郡王府。   大皇子慕容慬气极败坏地将书房的瓷瓶砸在地上。   长宁候周世子静默地看着他发泄。   “老五就是个蠢货!蠢到了极点!冷家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在这当口居然出了这等事,冷家完了!老五这回也完了!”   周世子半垂着脑袋:“玉郡主离开长庆候府,又有大理寺的名捕护送,我们的人着实不敢下手。”   “温彩这女人就是个祸害,谁沾上谁倒霉,江南的事被她一搅合,就乱成了一锅粥,原以为还能借冷家与老五的事来对付这女人,没想到却功亏一匮。”   失策啊!   就是那么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竟让他失去了田家的资助,更让田耀祖惨死江南。   周世子道:“殿下还得早做决断。五皇子被囚宫狱,这一次可不同以往,是真的惹怒了皇上,万一宫中有人动了刑罚,他一个扛不住,说些对殿下不利的话……”   慕容慬面容黑沉得如同要淌下墨汁来,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沉思,“老六、老八一看我与老五失势,早早就投了太子一派,原想与老五联手反抗,这局还没布好,就……”他咬了咬唇,“老五这也是自找的,之前说好了,他怎么对付旁人都可以,但温彩这娘们得留给我,想动温彩不成,倒是被人算计了他和冷四小姐。”   他怎么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就似早早就知晓了他们的计谋一般。   皇帝对他、对周贵妃到底是念着情义的,但是若像五皇子慕容悰那般诅咒皇帝,皇帝也不会容忍,就如这次。   顺郡王知晓皇帝的底线在哪儿?   “殿下,你还想着玉郡主?”   “既然不能得到,那就毁去。她若活着终究是我的心头大患,几次与她交锋,本王都没落到好。这臭娘们就必须得死!”   顺郡王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温彩碎尸万段。这个女子太厉害了,只是   那玉佛里的人偶到底是怎么回事,顺郡王可不会认为那是巧合,还有冷家佛堂里搜出的小人,也似乎在说有人在算计冷家。   可是现在,若说冷家无辜,那玉佛里藏着皇帝人偶就是证据,冷家这回的罪名是坐实了。即便是皇帝,在这虚虚实实间也必须要拿冷家治罪。   “镇远候府把卫森严,明处有温青布下的护卫,暗处又有雍王的暗卫,只要我们的人一靠近镇远候就会被发现。”   “难不成我们就要等着太子、雍王联手对付我与周家。”   冷家是完了!   五皇子也完了!   上一次,皇帝能念着父子之情保住五皇子一条命,那这一次呢,五皇子纵容冷家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就算皇帝要容,便是文武百官也容不得了。   周家再不反击,就是下一个冷家。   这不是一人生死,是一个大家族,弄不好还得牵连上周家的六族、九族。   周世子道:“父亲的意思,要殿下争取做冷家大逆案的主审官。”   谁晓得五皇子会不会供出大皇子来,也唯有如此,才能保全自己。   “再有十几日便要过年了,这件案子已让大理寺和刑部共审,他们能审什么?朝廷就要休沐过年,一拖就要拖到正月十六之后,年节之后朝堂和衙门的琐事多了去,最快也得明年二月才会审理此案。”   周世子道:“殿下心里有数就好。若没有旁的事,在下告辞!”   慕容慬道:“你与洛玉的婚期可订下了?”   “订下了,明年五月初二。”   “久则生变,本王可听说洛玉倾慕太子。”   洛玉虽未嫁入太子府,可未必就真的死心了。她可是从小就照着储君妃来培养的,寿春长公主更是从小就给她灌输“你是储君妃,你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等想法。近来洛玉可没少去太子府作客,说的是探望太子府的贺兰良媛、周良媛、郑良娣,可她们早前原与洛玉没有甚交情,这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是周世子能尽早迎娶洛玉,对慕容慬来说也多有助益。   慕容慬觉得这一年实在糟透了。   周贵妃虽然保住了位分,可在后宫的势力早不如前。   因新人入宫,而皇后为了太子,将江南的美人献给皇帝为嫔妃,周贵妃已整整一月没见皇帝的面。   太子得慕容恒襄助,先是肃清江南官场,再是剪断冷家,无论是慕容慬还是五皇子,都断了一翼,没了田家提供的钱财,慕容慬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出手阔绰地度日。   太子在第一时间对江南官场进行了大换血,除了小部分官员是皇帝安置的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太子和慕容恒的人,而太子又刻意扶持了太子府周良媛的娘家叔伯父兄等人,再加上贺兰柔的父亲贺兰绝,整个江南已成太子的囊中之物。   *   温彩近来无事便是整理自己的嫁妆簿子,安然阁的两间空屋子临时置成了堆放嫁妆的库房,从江南带回来的上等绸缎,再到名家字画一应俱全。   双双道:“禀郡主,五郡主来了!”   自打上回在长庆候府共同经历了那一幕之后,五郡主便与人道“彩彩与我算是生死之交,我的个天,冷家玉佛炸裂时,险些没把我俩给炸死,我俩就离那玉佛三尺远,不,是两尺远。我母妃说,彩彩是个祥瑞人儿,我才毫发无伤。”时不时她就来镇远候府串门,而近了年节,再加上京城近来发生诸多大事,各府取消了宴会,年轻小姐们也正是烦闷得紧。   五郡主携着几名婆子、丫头进了安然阁,抬头就看到廊下的花木架子,虽是隆冬,可秋菊、月季开得正艳,仿若春天一般。   “彩彩,还是你这儿暖和,我母妃照着你说的地龙也在我们王府花房弄了地龙,可花房的花还是不如你侍弄的开得好。”   “瑞王妃用的是我荐给匠人?”   “是啊,也是那对父子俩。”   温彩搁下擦拭兰花叶上尘土的抹布,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将五郡主迎进花厅,“头一年使着是要差些,地龙上的泥土还没烤干呢,明年冬天就好了。”   麻嬷嬷领着两个粗使丫头摆上了果点。   五郡主迫不及待地捧到手里,“这又是你折腾的新吃食?”   “珍珠奶茶,最合早上吃,你尝尝。”   五郡主笑着呷了一口,点头道:“没了羊奶的膻味,有一股子桔子香味,不错。”   两人刚坐下不久,温彤与温绿进了安然阁。   姐妹二人一直住在芙蓉院,早前董氏便与梁氏建议“四小姐到底是嫁过一回的,侄媳妇你不会留她在府里过年节吧?这可是连她亲娘、亲兄都不待见的。”   梁氏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道:“阿彤怪不容易的,早前的事原怨不得她。要是我们也容她不得,她连个去路都没了。”   温彤知道这事后,颇是感激。   梁氏还担心温彤多想,便唤她到桂院谈心,还道:“你只管住在府里,你住一年,我和候爷便照顾你一年;你住十年,我与候爷便照顾你十年;你若是在这里住一辈子,前半生我与候爷照顾你,待你老了,自有我与候爷的儿子照顾你。”   意思是:温彤在镇远候府住多久都可以。   感动得温彤当即就痛哭了一场,只说温青比她同胞哥哥还亲近。   梁氏有孕,温彤便主动帮忙打理后宅一些琐事,得了空又去照顾徐氏留下的小小姐巧妹。   温彤刚进来,温彩就打趣道:“你们这几日不是帮大嫂置备年货么,今儿怎的有空过来了。”   温绿笑道:“年货单子大嫂和梁婆子、汪婶子早就拟好了,杂货铺早早就把东西送上门了,四姐和我只是照着单子点点货。”   温彤见自己得梁氏信任,又有差使办,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无论是大小事倒也办得用心,“今儿还有一批鸡鸭鱼要送来,说是午后才到。我先来六妹妹这儿讨杯奶茶吃。”   姐妹二人与五郡主见了礼。   温绿年纪略小,问道:“五郡主,今儿又有什么新鲜事?我们可最喜欢听你说话了,旁人嘴里的寻常事,被五郡主一说出来,就精彩得跟故事一样呢。”   五郡主莞尔一笑,搁下茶盅,指了一指,双双立时提了瓷壶蓄了奶茶。“昨儿我陪母妃入宫探望皇后娘娘,崔氏没了。”   温彩看着旁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温绿眨着水灵的大眼睛:“是今年秋天新入宫的嫔妃?”   五郡主叹了一声,温彤轻声道:“是五皇子的侧妻崔夫人么?”   早前五皇子是安王妃,崔氏便是崔侧妃,后来又降位思过候,人称崔夫人。   五郡主兴致勃勃地道:“真是可怜了孩子,还在襁褓中呢就没了亲娘。皇上也是可怜这孩子,才让崔氏带着孩子出了宫狱,在皇宫挑了个小院供她们母子居住,谁能想到这崔氏竟寻了短。”   崔家因江南的官商勾结案,被牵连其间,崔丞相被免职,虽未下狱,但一旦江南的案子彻查完毕,降职是免不了。   若是旁的哪人家的皇子姬妾诞了皇孙,从此母以子贵,偏生嫁的人是五皇子,且是犯是大逆不道之罪的皇子,这事就另当别论。   “听说崔氏寻短自尽之见,曾有崔家人给她送过一封信去,她看过信后就寻了短。这事被皇上知道后,颇是震怒,当即就将崔丞相连降数级,贬为青州做知州,并下令今日就带着家眷赴任。”   温彤忆起那个美丽的女子,虽与冷晓同嫁五皇子,可五皇子最宠、最信任的还是崔氏,谁能想到呢,崔氏竟这样的去了,便是一个幼儿也没能留住她的命。   温彩道:“莫不是那信里写了什么犯忌讳的事?”   温彤接过话道:“崔家看着位高权重,实则亲情寡薄,怕是崔家生怕崔氏累及他们,说了绝情之话。”   五郡主拊掌一拍,竖着大姆指道:“温四说得不错,正是如此呢。那信是崔大爷写的,说崔家不会再认崔氏这样谋逆之罪的女儿,他们崔家自当从未有过她……崔氏哪里受得这等到打击,她原还指望着得娘家看顾一二让她们母子生活下来呢,偏生娘家的兄长说这等伤人心的话,当天夜里就悬梁自尽了。”   崔氏一死,皇帝追查此事,颇是大怒,虽然五皇子被贬庶人,那也是皇帝的儿子,而酅氏也是皇帝的儿媳,因着一封信就逼死了崔氏,皇帝岂不对崔家寒心。   江南的案子,被查、被降职、流放的官员已经太多,皇帝原没有严惩崔家的意思,可这事一出,皇帝便有了别样的心思,一个对自家亲生女儿都能如此寡情的崔家,怕是对君王也未必真能忠心守义,索性将崔丞相降职打发得远远儿的,这样一来崔丞相的官职便空下来了。   几人感叹了一番。   温绿暗自庆幸自己与温青兄妹交好,在温青夫妇待温彤的事上,温青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五郡主,近来可有什么新鲜的好事?”   五郡主歪头想了一阵,“有啊!听东宫传来消息,周良媛有喜了,今儿一早皇后娘娘就派人把周良媛接到她宫里养胎。周良媛在皇后宫里还没坐热,太子殿下就把周良媛给接回东宫了。”   温彩见过周素兰,那是一个真正的才女。慕容恪打小在民间长大,了晓民间疾苦,他是喜欢真正有才华的女子,何况周素兰才貌兼备,再加上周家以前在江南被各方势力打压,又养成了内敛、守礼的性子,即便得宠,也是有礼有节。   五郡主压低嗓门,很是八卦地道:“大家都说太子殿下最宠的是谢良娣,只等谢良娣诞下长子便要晋封为太子妃,以我之见,谢良娣未必就是最得宠的。”   温绿面露诧色:“京城人都知道,东宫里最得宠的就是谢良娣了。”   温彩笑。   她可是听慕容恒提过东宫的事,周素兰与贺兰雪是同一天嫁给太子的,那天夜里太子是留在贺兰   雪房里的,毕竟贺兰雪的娘家势力比周家要大许多。   周素兰失宠而不卑,每日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对郑良娣也是恭敬有加,还帮着郑良娣打理太子宫,进退有度,闲来无事便抄佛经,某日正在她宫里抄经,太子便进来了,看到她的那手好字时,立时就被吸引了。   后来,经过一番长谈,太子越发觉得周素兰不俗,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儿,有才华,又有见地,竟行事作风,不卑不亢,进退得度,比起行事严厉的郑良娣,又多了几分圆润;比起柔弱又醉情诗词、多愁善感的谢良娣,又多了几分坚韧。一来二去,相处多了,太子对周素兰就越发不同。   五郡主闲话太子宫之事时,太子慕容恪正与周素兰相对坐在临窗案前对奕。   宫娥捧着一碗药盏进来,笑盈盈地道:“周良媛,该服药了。”   周素兰正要伸手接过,却被慕容恪一把夺了去,不待她说话,只见慕容恪捧着药碗便大饮了一口,直惊得周素兰连呼“殿下”。   慕容恪勾唇笑道:“还烫着呢,你过一会儿再喝。”   “殿下,这可是药,岂有乱喝之理?”   这几月,太子宫里陆续有姬妾滑胎,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皇后才把怀有身孕的谢良娣接到皇后宫中养胎,一听闻周素兰有了身子,便提出要接周素兰去养胎。可这些日子,慕容恪与周素闻兰朝夕相处,情愫已生,正处热恋之中,哪里舍得与周素兰分开,这也是慕容恪坚持要把周素兰接回来的缘故。   慕容恪不以为然地提高嗓门,对着外头道:“从今儿开始,本王亲自替周良媛试药。”   周素兰泪光闪烁,入宫前她便想过太多,告诫自己一定要守住真心,只因她知晓最是无情帝王家,尤其是她进了太子宫后,更是不敢有半分的行差踏错。不曾想,慕容恪竟待她如此不同,要替她亲自试药。   他,可是堂堂的太子殿下,未来的九五至尊,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儿。   “殿下,你让妾身如何担得?你万不可如此,试药自有我身边的宫娥、嬷嬷来做。”   慕容恪一把握住周素兰的手,皇后为甚要接周素兰去皇后宫养胎,不就是对那躲在暗处,连连对怀孕姬妾下药的背后黑手不放心,担心那人对周素兰下手。皇后想抱孙子,急切地希望慕容恪能早育皇孙,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是会被朝臣们视为“皇权不稳”。   一侧的嬷嬷心中暗喜:太子这么做,是不是说在他心里,最看重的还是自家小姐。弯腰禀道:“太子殿下,老奴以为,还是找个孕妇入宫的好,既可以预备成小王爷他日的奶娘,又可以让她试药。”   未怀孕的女子若服下滑胎药,是瞧不出来的。何况慕容恪原是男子,他说要替周素兰试药,也是瞧不出来的。但,他这么做,足可以感动周素兰主仆。   周素兰连连斥道:“万万不可!”顿了片刻,道:“殿下,我们的孩子是孩子,百姓的孩子也是孩子,是大燕的子民,若真要试药,不如寻些怀孕的猫儿、兔子来,可让它们试药。”   慕容恪神色微动,他最看重周素兰这点,能替大燕子民所想,还能想到用猫兔来替代,伸手握住周素兰的纤手,“既是如此,本王就依兰儿的,这就捉了猫兔来试药,你们几个记住了,从今儿开始,周良媛食用的东西,都得试药之后方能进食。”   “是。”   慕容恪拥住周素兰,他终于明白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早前他喜欢谢良娣,也未做下这样冲动的行为,他对左右吩咐道:“今儿本王替周良媛试药之事休得传出去,否则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   如果传出去,皇后第一个就会训斥周良媛,便是这太子宫也会引来旁人的嫉恨。   他不能让怀里的女子出事,她是这样的好,她一身的才华,又有一手的好字,更有一颗玲珑的心窍,还长得这般的倾城绝色……每一处都让他按捺不住的心动,曾以为他对谢良娣就是爱,直至近来他才深深地领会到他最喜欢的是周良媛。   他们一起对奕,一起谈论民生疾苦,一起说史上人物……   周素兰不仅是他喜欢的女人,更是他的知己。   慕容恪终于有些明白慕容恒对温彩的感情,慕容恒曾道“除去巫山不是云”,这是唯一,这是不可替代的情动。   在太子宫的一处宫殿内,一个女人侧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听罢宫娥的禀报,气得一把抓起了身侧的花瓶,“哗啦”一声摔成了粉碎。   “他堂堂太子,竟替那狐媚子试药!他到底想干什么?全不顾他自个儿的身体么?”   宫娥低着头,继续道:“殿下吩咐,不得将他替周良媛试药的事传出去。还说,若是周良媛一举得男,便要请奏朝廷封她为太子妃。”   那华座上的女人气得面部扭曲,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哪里做得不好,可他的心却从来没在她的身上,在他的面前,她力求做得最好。   “可是周良媛却请求太子殿下,说前有郑良娣和谢良   娣,请他立二人之一为太子妃。”   那女子听罢,心里暗道:“这狐媚子心机够深,这样一来,太子还不是夸她懂事,在太子心里怕是越发觉得她贤良淑德……”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招荐他人为太子妃,她越是谦让,就显得旁人越是庸俗。   一旁的嬷嬷取了金锞子打赏了宫娥,低声道:“周良媛那边再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来禀报!”   “是。”宫娥掂了一下,心中暗喜,告退离去。   身材清瘦的嬷嬷小心地留意着四周,方低声道:“周良媛独占太子已有些日子,现在周良媛有了身子不能再侍寝,您的机会就来了。” ☆、第226章 刺客   “你想得太简单了。”她冷冷地回着,握紧了手中的拳头,想到太子替周良媛试药,她就怒、就恼,她才是那个应该被视若不同的女子。   早前,有谢良娣得宠,谢良娣有了身子,被皇后接走养胎,她自以为终于有机会了,不曾想太子又纳了贺兰雪、周素兰二人,早前半月独宠贺兰雪,后来又独宠周素兰,想着那段新鲜过了便好,如今他还是只宿在周素兰屋里。   “难道你甘心旁人做了太子妃?”嬷嬷反问着,“已经有谢良娣、周良媛抢先怀上子嗣,你再不使个法子,这可如何是好?稞”   女子问道:“丁太医可松口了?”   丁太医是给谢良娣保胎请脉的专用太医。   嬷嬷低头答道:“他不敢不松口,他的家人可都在老爷、夫人手里呢。”   “谢良娣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   “丁太医说有六成是女胎,待年节后便能确诊脉像,那时更能诊断出男女。”   是女胎好,不必她费心动手遨。   她若想把手伸到皇后宫,这可不容易。一来皇后谨慎,二来皇后一直没放松彻查太子宫姬妾滑胎的事。   上个月,又有一个太子姬妾滑胎了,直至她滑胎,这女子才知自己怀上子嗣,哭得死去活来。   “贺兰良媛那儿如何了?”   “听闻周良媛有孕,贺兰良媛心情不好。”   女子冷哼一声,“早前还是我们大意了,只一心防着她,没防着那个狐媚子。”   对于太子姬妾们,她早早地就把各人的底细查得细细的,只当周素兰是从江南过来的美人,虽家有薄财,祖上是做小吏的,而两个叔父也不过是七品知县,哪能想到,周素兰一入太子府,看入了太子的眼,周家也因一女得荣,她的两个叔父也从贫寒之地调往江南为官,个个都是连升几级。   嬷嬷低声道:“这回若要对付周良媛怕是不易,太子和皇后的人在四下都盯得紧,若有不慎,怕是……”   女子道:“这孩子一日没生出来就算不得是孩子,这就算生下来了,一日没成人也算不得是个人……”   现在不能动手,总有一日会有机会的,若因为急切的下手露出痕迹,不光是她难以对付,怕是娘家也要因她受到牵连。   女子看着宫殿外头,是各处的管事来禀事,被她的陪嫁丫头拦在外头“娘娘乏了,这会子正在小憩,各位请稍候。”   嬷嬷道:“您现在虽手握太子宫的打理之权,也得防着被旁人夺了去。这权力可比男人要重要得多。”   这话,是她娘家母亲说过的。   这也是她与谢良娣同嫁太子宫后,为甚她要权的缘故,现下看来倒比男人心可靠。谢良娣以为得到了太子的心,这才几月,太子便被周良媛迷得三荤六素,连皇后要接周良媛入宫养胎都不成。   *   除夕到了,镇远候府装点得焕然一新,窗明几净,漆亮金彩,处处锦绣,清晨天空飘起雪花,一过中午便逾下逾大,但这不影响上下众人的好心情,连那漫天的雪花亦染上喜气似的轻盈飞舞。   琼庭寂寂,金瓦覆雪,寒气逼人。   温彩坐在桂院,各处都是来回事、禀事的下人。   “禀大\奶奶,给定国公府送节礼的回来了!”   近来府中诸事繁琐,梁氏把温子群的两房侍妾姨奶奶也给调动起来帮忙,这两个女人没帮衬过嫡房太太做过事,倒是打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情帮忙。   就连住在府里温彤、温绿也帮衬了一把,每日照着汪婶子、梁婆子等人给的节礼单子,盯着下人们装车等,再帮忙抄录节礼单和帖子等。   “禀大\奶奶,南河县翠姑奶奶派下人送节礼来了!”   温翠出阁之后,与温青交好,过年过节都会令人送些节礼来,虽然她嫁的是小户人家,日子过得不宽裕,但好歹也是她的心意。   梁氏道:“把金家下人唤来,七小姐再照着单子备下礼,原是早就该送到南河县的,这不西山县族里那边去了一批人,实在抽不出人手,索性让他们把节礼给捎回去。”她顿了一下,道:“从账房取上二百两银子,让人给翠姑奶奶捎去。”   温绿领了命,应了声“是”,带着她的服侍丫头就出了桂院,这是梁氏让她来打理南河县过来的人,她只需要见见领头的管事就成。在城南温府,她可没有这等学习中馈的机会,梁氏这是有意让她磨练,温绿领了这个情,只要是梁氏交托的事,也是处处打理得用心。   今年备的年节礼很是得体,温彩因与瑞王府五郡主交好,特意请教了五郡主,五郡主又与瑞妃讨要往年各府送与瑞王府的年节礼清单送给温彩参考。   有了这些,温彩不仅知道自己嫁入雍王府后当如何主持中馈,便是梁氏心里也有了度,在各家中也定了个详细的标准。   温绿去了不久,领着个中年男子过来,道:“大嫂嫂,金管家说要来谢赏!”   tang>   这是姻亲,虽是送年节礼的,府里给每人都打了赏。   金管家衣着得体,穿着茧绸袍子,头上束着纶巾,人长得憨态可鞠,举手投足间瞧不出是小户人家的下人。   梁氏问道:“你家大爷可还好?”   温翠生了个白胖小子,这可乐坏了金主簿父子,算是金家又有后了,而温翠也坐稳了自己嫡妻的位子,再因她虽是庶出,却有个颇有权势的兄长,就连金主簿都畏上三分。   金管家答道:“大爷长得白白胖胖的。本来太太说要回娘家,可天气冷,又怕孩子染了风寒,只得作罢。”   梁氏笑道:“自是孩子重要些,她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待天气转暖再回来。你家老爷、老太爷都还好罢?”   “都好着呢!前不久,知县大人领到了吏部的调文,要去江南当差,年节后就要动身,县丞大人升任为知县。这是我家太太写给大\奶奶的信!”   梁婆子接了信,小心地递给了梁氏。   梁氏看罢了信,温翠说得委婉,但言辞之间颇有让温青帮忙的意思,金主簿在那位置上干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升任,如今县丞任为知县,他是盯上县丞一职,又说现在的知县、县丞待金主簿都不错,但怕朝里没人帮忙说话,担心县丞一职被人抢了去。   梁氏道:“这信我会给候爷瞧的。”她顿了片刻,又道:“你们一路过来,舟车劳顿,且去大厨房用饭。明儿就是年节,我实在不好留你们,且早些回南河县过节。与你们太太解释一下,府里早早就备了节礼,只是去西山县送年节的下人颇多,着实抽不出人手,你们回去时把节礼捎上。”   金管家应了声“是”,这才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梁氏,见她腆着肚子,气色不错,精气神也足,屋子里除了几位小姐,还有两位穿缎子的姨娘。   刚出门,就见一个婆子进来,“禀奶奶,荣安候府送节礼的下人到了。”   梁氏微愣,眼睛睃着温彩与温绿。   因着顾十五与温彩交好,常来窜门,梁氏也把荣安候府列入“世交”之中,今年备年节礼时也照着给定国公府的例备了一份送去。   梁氏对一旁的温彤瞧了一眼,温彤起身道:“大嫂嫂,我去瞧瞧。”   梁氏道:“从里面挑一半出来,一会儿让府里的下人送到城南温府大房。”   温绿不解地问:“大嫂嫂,为何要送那里去。早前给顾家的年节礼,可是以镇远候府的名义送的。”   何氏才没有这样的心思,会因着她与顾五公子订亲,就对顾家讨好,如果何氏讨好顾家,绝不是因为她温绿,而是觉得顾家如今是京城新贵、是太子的舅家。   镇远候府照着定国公府的例送节礼,还不是因为她与顾五订亲,要给她涨脸,凭甚顾家的回礼要分给城南温家大房一半。   梁氏轻叹一声,略为责备地道:“你虽住在镇远候府,可你也得唤小太太一声‘小娘’,你姨娘不是还住在那边?就分一半节礼送过去。”   温绿嘟着嘴,有些不乐意。   温彤倒不好多说,对母亲和兄弟她是失望寒心的,却不好当作外人,梁氏愿意送一半过去,那是念着给那边一房人的体面。   温绿心下略有些感动,道:“我随四姐姐一道去。”   过得半炷香时间,温彤、温绿回来了,温绿冷着脸,温彤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温彩一瞧,笑道:“你们俩拌嘴了?”   温彤讪讪地笑了。   温绿垂着头只不说话,只看着一侧坐着的七姨娘。   七姨娘起身道:“我院里还有孩子,奶奶,我先告退。”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温彤要给那边分好的,温绿不乐意,姐妹两个吵了几句。   温绿见屋里坐的都是自家人,留下的下人不是梁氏的心腹便是温彩的心腹,低声道:“顾家送的节礼颇是得体。”   眼睛望着温彤:梁氏懂礼节,才说送一半到温府大房去,可温彤还真是不客气,真分一半过去。镇远候府给顾府送的年节礼,那节礼单子还是温绿抄录的,她最是知道里头的东西,与顾家回过来的倒也不相上下。   梁氏和温青护着她,她只要回护温青夫妇。   温彤将燕窝分一半、人参分一半……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温绿是想将那些寻常东西分上六成送去,偏温彤不管好的、寻常的都要分一半。凭甚啊?温绿不乐意了,“四姐姐这种分法不合理。”温彤则道:“这是大嫂嫂吩咐的,一分为二,自要各分一半。”   姐妹二人在大库房那边争执了几句,温绿又争执不过,到底是照着了温彤的法子送了一份去温府大房。   温绿又与顾家下人打听了一番,旁敲侧击地知晓了温家大房并没有给顾家送节礼,当时心头就有些不乐意了。想着何氏还是拿她当不知事的小庶女,但凡温家大府顾忌她未来的婆家,也得给人备份节礼,以示两家交好   ,可何氏倒好,连丁点儿东西都没送。如今顾家回礼,还平白地他们要得一份,得一份便罢,温彤竟要分一份好的。   有下人禀道:“奶奶,定国公府回礼来了!”   当初定国公府送的节礼就是温彤负责清点、抄录清单的,这会子就由她负责收节礼,她起身离去,不安地瞧了眼温绿,生怕温绿背里说她坏话。   温绿瞪了一眼“我才懒得说你呢”只不作声。   “禀奶奶,礼部许尚书府送节礼来了!”   温绿起身道:“大嫂嫂,我去吧。”说着领了丫头、婆子出桂院。   梁氏并不避讳温彩,问梁婆子道:“刚才,四小姐把温家大房的节礼送去了。”   梁婆子应声“是”,立有碧枊递过了两份清单,一份是顾家送来的清单,另一份是送给温家的。   碧柳不悦地道:“顾家统共送了一根二百年的人参,就被四小姐划到大房那边。顾家回年节礼,可是瞧着我们府的面子。”   温府大房那边可没给人家顾家送节礼!   何氏来府里几次,就是一个劲儿地哭穷。   镇远候的家底厚,那与何氏可没关系,这些家业是汪氏、杜氏留下来的,又有温彩打理家业的苦劳挣来的。   梁婆子道:“这关键时候,四小姐到底是向着自己的同胞的兄弟和小太太。”   梁氏淡淡地道:“这原是人之长情。”转而轻吁了一口气,说不寒心,这是骗人的。   在这件事上,梁氏对温绿颇有好感,温绿虽是庶女,这些日子的说话行事都颇是得体,也难怪荣安候夫人看中了温绿。   梁氏心里暗道:不是一个肚皮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若是温彩,关键时候维护的便是温青。这么一想,梁氏倒也通透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觉着在对待几个姑子上,要将温彩视在第一次,渐次才是旁人。另几个姑子面上拿得过去,让人说不出长短就是。   梁氏问道:“候爷的几位同袍府上的年节礼都送完了?”   “都送到了。”   温彩问道:“小太太没派人来接四小姐么?”   明儿就要过节了,温绿是庶女,又不得何氏待见,她留在镇远候府过节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温彤有别处居住的兄弟、亲娘,她不是该回城南温府。   梁婆子道:“没呢。小太太遣了下人来问大老爷‘年节时回不回城南温府过节?’并没有提四小姐的事。”   碧柳不悦地道:“他们是巴不得四小姐留在我们府里,若是到时候让我们府再出一份嫁妆才更好呢。”   温翠出阁,温青可是出嫁妆的,而何氏却说“不就是嫁庶女,哪需甚嫁妆。”就陪嫁了两套白银首饰便不提了。   温彤早前跟过五皇子,虽是为妾,何氏是给她备了田庄、铺子的,虽然不多,倒足够温彤生活用度的了。   温彩云淡风轻地一笑。   梁氏轻斥道:“你又胡说,四小姐上有亲娘,又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哪里需要我来置备嫁妆?往后她出阁,自是要回城南温府的。”   虽说是再嫁,可温彤是有亲娘何氏的,还轮不到梁氏来做主。   只是现下温彤被温墨夫妇嫌弃,不好在温府长住,临时住在镇远候府罢了,否则梁氏也不会将温彤安置到芙蓉苑里居住。   汪三毛站在花厅外,“奶奶,大老爷回城南过年节,说初三一早就回来。”   毕竟城南温府才是温子群正经的家,他过去的日子是住在儿子、儿媳家里的,他与温青都是另有府邸。   梁婆子道:“两位姨娘也过去么?”   汪三毛答道:“大老爷说她们不过去,温府那边院子太少,回去也没两位姨娘的住处,让她们带着小姐、爷们在我们府里过年节。”   梁氏道:“把车轿备好!”   给各家备的节礼也都送出去了,各家的回礼也陆续收了。   接下来就是近年节的事,大库房、大厨房等各处的年货也都预备齐全了。   午后未时二刻,温青从北路军都督府归来,一脸喜气:“宫里传了话,邀我们夫妇参加上元佳节的宫筵。”   这一个年节对温彩来说意义非凡,她终于哥哥、嫂嫂在一处过年了,温青和梁氏大方,给她封了一个大大的压岁红包,里面包的是银票,足足有二千两银子。   正月初一,温家大房、二房使下人来请温青夫妇过府团圆。   正月初二,梁氏便在府里摆了酒席,回请温家两房的人过府吃团圆饭。   正月初三,男人们出府给各家世交、同袍拜年、窜门。   也有各家来镇远候府的,大厨房从正月初三开始便没有停歇地预备着酒筵,宾客上门拜年,少不得要备上酒席。   *   正月初十夜里,一支利箭自安然阁窗外而入,一箭射中了屋里看书的温彩,虽未伤及性命,还是令温青与慕容恒大吃一惊。   温青勃然大怒:“妹妹素来与人交好,是谁下的毒手?”   慕容恒来回踱步,“在年节时下此毒手,分明就是想置顺娘于死地。”   五皇子被贬庶人,现下还关押宫狱之中。   温青心头着慌,这次是因青莺、红燕二人警惕,当时青莺抛出宝剑挡了一下,只是那人力道甚大,虽挡偏了厉箭,可温彩还是受伤了,要不是那一挡温彩性命难保。   慕容恒问道:“抓住的刺客呢?”   “抓住了一人,当场就服毒自尽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才是棘手的。   就算他们将温彩护得再好,也难保旁人居心叵测,一心想置温彩于死地。   慕容恒撩袍一坐,正色望向温青:“我倒忆起了一桩事。”   “甚事?”   “冷家获罪那日,曾有人在途中埋下杀手。玉堂,这次的人和那次的人倒似同一路人所为。”   冷家与五皇子布的棋局是在冷府,那外头的人倒似另一路的。   温彩开罪的人里头可有大皇子慕容慬。   温青一语道破:“大皇子?”   慕容恒正色,他不想为难大皇子,毕竟他们兄弟不多,而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们兄弟相残。“看来今儿,我倒要走一趟顺郡王府。”   温青恍有所悟,“你去顺郡王府,我是不是走一趟长宁候府?”   两人相视而笑。   刺客都上门了,他们身为温彩最亲的人,岂有不给个下马威的?   *   在旺国街上最繁华的茶楼里。   洛玉郡主笑微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周世子,让她嫁给周世子,她如何甘心,周世子哪里能比得太子,要不是她遭人算计,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   她就去太子宫了,不仅去了,还因频频的出现,与太子上演了暧昧的戏码。   周世子抬眸,洛主郡主看不上他,他是知道的,可这到底是御赐婚姻,不是他们能够抗拒的,更重要的是,娶洛玉能保他平安。   洛玉冷声道:“昨天夜里,玉郡主遇刺了……”   周世子面色微诧。   “你说,是谁会做这种事?对一个弱女子下此杀招,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出去。”   她需要一个筹码,用来束缚周世子对她勾\引太子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今生不能做太子有名有份的女人,她也是要做太子的女人。对太子,洛玉有一种莫名的疯狂,仿佛她的一生就是为了太子所生。   周世子道:“你怀疑我?”   “除了冷家人,最恨玉郡主的便是大皇子、是周家人,田家可是因为雍王和玉郡主才覆灭的。你说无干,谁人会信?”   田家的消亡,不仅是断了大皇子一臂,也让周家栽了一个大跟头。   田耀祖在世时,可是无条件地支持大皇子,支持着周家。   周家每年用度里,有七成都是由田耀祖提供的。   现在田耀祖没了,长宁候府银钱就出现了亏空。   周家奢华惯了,哪里过得惯清苦日子,听说这个年节与往事相比可是差了许多,周家人哪有不恨雍王、不恨温彩的?   他们想恨皇帝,可他们不敢。   早前的冷家就是个例子。   周世子反复地回忆,想从这件事中找出漏洞,他自认与大皇子设计得天衣无缝。   洛玉似瞧中他的心思:“正因为毫无漏洞,越发让人觉得这个一场谋划已久的刺杀行动。你是不是低估了温玉堂,也低估了雍王?”   温玉堂看似莽夫,若是对某件事较了真,最是难缠得紧。   周世子相随的小厮进来,道:“禀世子,候爷请你回府,温候爷入府拜会。”   他面色一凛:来得这么快?难不成哪里真出了差漏。 ☆、第227章 命案   洛玉含着一抹冷笑,虽是笑着,却自有一股冰霜,让人近不得、远不得,偏生又是这样的美丽,直瞧得周世子一阵失神。   “别怪本郡主没提醒你,你跟着顺郡王如此胡闹,小心有朝一日把你的小命玩进去。”洛玉握紧了拳头,她好不甘心,要她嫁给这样的男人,有胆做,却没胆面对,这世间但凡是你做了的事,无论好事坏事,总会有人知道稞。   周世子抱拳:“郡主,告辞!”   洛玉起身,步步走近窗前,望着街上的人,突地比划一个杀的动作。   周家,就算他们是周贵妃的娘家又如何,她洛玉看不上。   洛玉隐隐之中,能从昔日的算计阴谋里看到周贵妃的影子。   是周贵妃算计她,与太子妃人选错肩而过,这个仇她岂能不报。   她咬了咬唇,一脸果决。   现在,太子对她生出好感,从最初的不愿搭理,到现在的笑颜相对,她怎能嫁给别人。   “喂,怎么走路的,竟往人身上撞?遨”   周世子的小厮怒喝着。   然,周世子却一动不动,而那撞人的小子只飞快地往人群里跑,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迹。   小厮回头时,却见周世子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世子。”先是低唤,转而是失神的大呼,“来人啊!我家世子被人行刺了!”   那个撞人的小子,分明就是他在撞人之时将匕首推进了周世子的胸膛。   鲜血喷涌,周世子似忆起了下楼时洛玉脸上的那抹狠决,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洛玉看不上她,而逐成他与洛玉婚姻是宫里的周贵妃。   他抬起头来,迎视上洛玉的目光,那是冰冷的,是得逞后的快意。   是她!   真的是她!   为什么?他是真心喜欢洛玉的,可她竟要杀他。   她曾说“周世子,本郡主不喜欢你,你告诉贵妃,让她设法劝说皇上收回成命。”   他未往心里去,不知不觉间,洛玉竟因这事恨上了他。   小厮扶住周世子,“世子!世子!”   京城已有传言,说洛玉与太子有私情,他只作不信,可现下瞧洛玉的狠决,这事是真的。   洛玉竟恨他如斯!   下手狠毒如此。   周世子呢喃自语道:“她今天见我,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音落,歪在了小厮身上。   人群里突然如炸开的锅,人人避而远之,生怕与这桩谋害案纠缠到一处。   *   长宁候府,周候爷正陪温青在花厅吃茶。   温青扫视了一番,抱拳道:“周候爷,昨儿夜里,我小妹遇刺了。”   玉郡主遇刺与他们周家何干?   周候爷立时忆起近来周世子总往顺郡王府去的事,顺郡王打的什么主意,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田家的事,他不怪雍王,更不怪温彩,若不是皇帝要动江南,雍王也不敢搅乱江南那潭水,而今又查出一桩桩贪墨案来,便是崔家也因此受了牵连。   周候爷道:“玉郡主没事吧?”   “虽保住了性命却受了伤,若不是救治及时,就会毒发身亡。”温青细细地观察着周候爷的神色,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难不成他和雍王都猜错了,这件事是顺郡王做的,与周家没有关系?   周候爷望着外头,这都多长时间了,周世子也该回来了。   温青搁下茶盏,抱拳道:“温青就此告辞!”   “温候爷不再坐坐?”   温青一脸肃容,温家可不是好惹的,温彩也不是能任人伤害的,“我小妹遇刺的事,我定会细查,无论是谁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担下后果。告辞——”   周候爷暗道:温青这话分明是说玉郡主遇刺与他们周家脱不了干系?回头他还得问问世子。   他坐在花厅里,细细地琢磨了一番,周家与温家不交好,却也不是敌人。温家又站在太子那派,而温青是太子最器重的武将,招惹上这样的人可不大好哇。   若不是昔日田耀祖行刺荣安候顾谦,也不会因此招来灭族之灾,还累他自个身首异处。   太子的势力渐涨,文有顾家,武有温青、雍王相助,便是早前不支持任何一派的定国公刘家也与太子示好了。   周候爷正想得痴迷,只听外头有人大唤一声“候爷”,跌跌撞撞地奔进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厮,扒在地上道:“候爷,大事不好了,世子……世子在旺国街被人行刺了,呜呜……”   顿时间,直惊得周候爷回不过神。   他唯一的嫡子遇刺了!   周候爷夫妇火速出了长宁候府,还是晚了一步,在旺国街上的医馆里,周世子已经咽气了。   周夫人哀呼一声“我的儿啦”便昏死了过去。   周候爷怎么也没想到,清   tang晨还活蹦乱跳,意气风发的儿子,转眼间就没了,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胸口还插着那柄匕首,这是一把最是寻常不过的匕首,只要在京城稍好些的铁匠铺子花上一两银子买到。   “怎么回事?是谁?是谁干的?”   天子脚下,竟敢当街行刺,这胆子不可谓不大。   周世子的小厮细细地讲了今晨,周世子赴洛玉郡主之约的前后之事。   看着候府花厅上的尸体,周候爷怒从中来,周夫人更是痛断肝肠,哭得死去活来,大年节中,长宁候府上下因为周世子的死蒙上了一层阴影。   周夫人沉吟着周世子临终前说的那句“他今天见我,是一早就算计好的?”顿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道:“候爷,是温青,是温青那个恶贼干的,一定是他令人杀死了我们的禄儿,一定是他干的。”   周候爷摇头,温青虽然鲁莽,可不会干出这等事。   一侧的周小姐咬牙,恶狠狠地道:“爹爹,你还不信吗?一定是温青,我们周家与温家素无交情,他今儿怎地突然登门拜访,这分明就有问题。当日,冷昭薄待玉郡主,温青冲入冷府,当着冷家上下的面将冷昭痛打了一顿,这样的莽夫,什么样的恶事干不出来?一定是他派人杀了大哥!一定是他干的!呜呜,大哥,你死得好惨啊……”   温青是有“前科”的,他以前为了护妹,干过荒唐事。这回,因温彩遇刺,他再派人杀了周世子,也不算奇怪了。   可是周候爷需要的是证据!   周世子临死前说的那句:“他今天见我,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这是不是证据?   是不是说温青一早就算计好的。   温青今儿的言辞之间,颇有行刺玉郡主的事与周世子有关。   自家儿子是什么样的性子,周候爷最是了解,他干不出这样的事?除非背后有人挑唆、支持。   周候爷电光火石间就想到了顺郡王。   对于他这个外甥,倒是能干出这样的事。   这些个皇子,哪个不是胆大包天的。   五皇子就干出过行刺太子、诅咒皇帝的事,这天下最大逆不道的事就出现在皇家。   “快请顺郡王!”   周夫人抬头:“你快报官,让大理寺把温青抓起来,是他害死了我儿,我要他以命偿命。”   “你当这事容易,温青是朝廷命官,又手握北路军,没有皇上的应允,谁人能抓,况且这证据呢?”   “爹爹还要什么证据?大哥临终的一句话还不足以证明么?是温青杀了大哥,温青就是杀凶手。”   周候爷心乱了!   他儿子有五个,可这嫡子就只得这一个。   周世子就这样被人当街给杀了。   这胆儿不可谓不大!   *   大皇子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到周家。   还未回过神,就被周候爷唤到了书房。   周候爷斥退左右,令心腹护院站在门外,他神色俱厉,有悲痛,有不解,更有愤怒:“玉郡主遇刺,与你有没有关系?”   大皇子垂下眼帘,不敢正神周候爷的眼睛,对于这个舅父,他自小就是敬重的,可若周候爷发怒,他还是有两分胆怯:“没……没有。”   “没有?”周候爷厉喝,“你从小到大,一旦说谎就会往地上看,旁人不知道这点,我和你母亲可都是知道的!大皇子,真是你派人行刺的玉郡主?”看似在问,却已经是肯定。   大皇子抬头,大胆迎视时,目光坚定。   温彩必须死,他得不到真命凤格的女子,也定不会让旁人得到。   而温彩让他一再受挫。   田耀祖是如何死的,这笔账他自然要记在温彩头上。   周候爷沉吟道:“果然是你!”浑身似没了力气,“这么说,禄儿真是被温青派人所杀?”   温青爱妹如命,谁动了他妹妹,他是会拿命拼了,一定是温青买了杀手当街杀死了周世子。   难不成温青手里有大皇子行刺玉郡主的证据?   温青不能拿大皇子如何,却可以对周世子下手。   温青就是个疯子!   胆子也不小。   周候爷想着温青以前的种种劣迹:玉郡主刚和离那阵,温青因官员背后说玉郡主坏话,他与人打架、对骂;玉郡主在冷家被薄待,他可是闹上冷家,当即打伤了冷昭……这一回,因玉郡主遇刺,以温青过往的所为,很有可能会杀了周世子。   对,周世子就是温青杀的。   温青的胆儿真大,大皇子和周世子行刺玉郡主,这玉郡主不是没事么,还活得好好的,可他倒好,竟不敢周世子机会,甚至不给周候爷教导周世子的机会,他直接就把人杀了。   周候爷越想越觉得:这背后的凶手就是温青!   大皇子也没想到温青   会这么大的胆儿,一面入周家,一面又派人杀了周世子。“舅父,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是温青杀了表弟,你得给他报仇!”   他们与温青之间结下的仇恨大了,必须得报仇。   *   早上发生的命案,中午时就传遍了全城。   镇远候府也知晓了。   温彩在桂院听到消息时,惊诧地道:“周世子死了?”   麻嬷嬷道:“全城都传遍了,周世子是早上赴完洛玉郡主之约后遇刺身亡的,那把匕首插在胸口命脉上,当场就毙命了。”   温彩不晓得温青去长宁候府的事,可梁氏是知道的,昨儿夜里温青就与梁氏说了。   梁氏这会子坐立难安,她担心这件事会被人误以为是温青干的,不为旁的,就为温青这爱妹如命的性子,以前温青为了温彩可与官员大打出手,也因为温彩捧过冷昭、大闹过冷家。   她想道破担忧,看着温彩脖子上挂着的白缎,只得咽下。   温彩不解地问道:“嫂嫂这是怎了?”   梁氏道:“候爷一早就出门了,都这会子了,还不见回来呢?”   莫不是被周家误当成凶手给抓起来了?   温青昨晚说过,他只是到周家试探,更有告诫之意,毕竟这只是他和雍王的猜测,并没有大皇子、周世子行刺温彩的确凿证据。   不仅是对他们,便是其他有可能的人,温青和雍王也要去告诫一番,让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动伤害温彩的念头。   可谁能想到,周世子今儿遇刺身亡了。   温彩想着温青,虽然温青脾气暴,可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他也许会当街揍打周世子,但绝不会干当街杀人的事,将自己的猜测想了一番,便抛在脑后。“嫂嫂多虑了,哥哥是懂得轻重的。我现在想的是,谁人这么大的胆儿,竟当街杀了周世子。”   这可不是一般人,是皇亲国戚,而周世子更是周候爷唯一的嫡子,否则他上有庶兄,下有庶弟,也轮不到周世子袭爵。   梁氏苦笑了一下,难掩心头的焦急,“妹妹先回屋养伤,我今儿乏了,想歇会儿。”   不管一侧坐着温彩与温彤姐妹,先起身回了偏厅暖榻。   梁氏见她们离去,这才小声唤了梁婆子过来:“快使人去寻候爷。”   梁婆子道:“候爷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旁的不说,便说他对奶奶的体贴,给奶奶买爱吃的果点……”   他们自家人是信温青不会干糊涂事,可难保外人会这么看。   万一温青背了这黑锅,又偏生今儿去了周府,被人误作了凶手,这不就麻烦了。   梁氏催促道:“我让你派心腹小厮去寻人,你说这么多作甚?”   温青与周家原交情,他今儿去拜访周家,就是为了温彩,希望周候爷能拿出个态度来。可偏生就在今儿一早,周世子被人杀了,这不是惹人怀疑么?她是温青的妻子,她相信温青,可旁人会如她一样相信温青么?   一时寻不着温青,她就无法安心。   梁氏只觉得自己的心不受使唤,一直在砰砰地乱跳不停。   她可经不住这番折腾,自嫁给温青,温青就是她的天、她的地。   *   安然阁。   双双听麻嬷嬷说了周世子遇刺身亡的事,一脸煞白,这事又与前世的情节重合了。双双总以为,一切都会不一样,她害怕,是怕温彩与雍王重蹈前世的惨烈。   温彩斥退左右,方小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双双那脸色分明就是害怕。   双双想了片刻:“郡主,前世的时候周世子也是当街被人杀死的。”   这件事,温彩没有印象,她能忆起的都是一些双双刻骨铭心的记忆,与己有关的更是牢牢记住了。   “周世子该在六年后的正月殒命,不该是这个时候才对。”   温彩忆起桂院时,梁氏那一张俏脸顿变,这件事不会与温青有关吧?她摇了摇头,肯定地认为温青不会做如此冲动的事,但是旁人会如何看?   “你可记得,杀死周世子的凶手是谁?”   双双沉思片刻,前世时因这件凶案闹得很大,所以她记住了凶手的名字。   “京城城西泼皮焦六!”双双说罢之后,细细回想了一番,“这件案子颇是古怪。”   “你且说来听听。”   双双顿了片刻,道:“前世时,周世子身亡,谢丞相府里的谢三爷被误认为是幕后真凶。后来谢家人便寻出了焦六,早前被认定为买凶杀人,焦六与一口咬定是受人所命,可到后期的时候,焦六却突然认罪了。焦六伏法前,洛玉郡主吵闹着要离开周家,不肯替周世子守节,最后被夺郡主封赏,带着女儿回到了寿春长公主府。”   前世里,谢三爷卷入了这件凶案,是因为谢三爷与周世子发生过争执与矛盾,也就是周世子丧命那日,还有人看到谢   三爷与周世子争吵。   之后不久,周世子离开茶园,就被人当街所杀。谢三爷就被认定是凶手,但谢家毕竟是京城的百年大族,底蕴还在,当即细查此案,最后抓住了隐藏张家镇的焦六,这才一步步寻到了真相。   世人都以为:洛玉郡主被夺郡主封赏是因为她拒绝替周世子守节,不愿留在周家所故,但这内里还有不为人知的真实缘由。   温彩想罢,咬了咬唇,眼前又浮现梁氏今儿煞白面容。   “双双,我们去桂院,怕是奶奶有事瞒着我。”   这件事案子不会与温青扯上吧?   若真是如此,温青可比不得谢三爷,谢家有肃毅伯这样的伯父,还有谢丞相这样睿智聪慧的父亲。   温彩进入偏厅时,就看到坐在榻上心神难宁,一脸着急的梁氏:“奶娘,候爷回来了?”   温彩微微蹙眉,“嫂嫂,你有事瞒我?”   梁氏几乎不假思索的张口答道:“没有!”   她以为是梁婆子有消息了,温青一时不回来,梁氏就难以安心,她定要亲自问过温青才能放心。   “嫂嫂,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梁婆子从外头进来,冲梁氏摇了摇头,道:“早前听说候爷去了都督府,后又与几个同袍去了郊外军中。听回来报信的小厮说,这会子候爷还在军中。”   梁氏道:“你问过候爷身边的护卫了?今儿候爷除了这两处……没去旁处吧?”   若是没去周家,旁人就不会疑到温青身上,倘若温青真去了周家,惹上这嫌疑怕就难了,就算没有证据,可难抵周家出了个贵妃,又有个大皇子这样的外甥。   梁婆子面容纠结,答道:“今儿候爷去都督府衙门前,确实去了趟周家,与周候爷小坐了一阵就告辞了。”   温青那性子,梁氏是知晓的,怕是说话也不肯兜转子,定是直来直去的说,指不定就开罪了人。   温彩急道:“哥哥去周家做什么?是因为我昨晚遇刺的事?”   梁氏未语,可那表情就是默认。   温彩心头一沉:怕是这回,温青当真与这案子扯到一处了。   她昨晚遇刺受伤,慕容恒便过府了,又与温青说了一阵话,当时她歇着,想到今儿温青去周家的事,不难猜出温青此行的目的。   梁氏想着自己一个人着急、担心就罢了,又怎好让温彩跟着焦心,这会子见温彩急切追问,便把事细细地说了。   温彩颇是吃惊,她遇刺竟让慕容恒认为是大皇子干的?就温彩所想,还真没往大皇子身上想,慕容恒如此认为,定有他的缘由。   温彩宽慰了梁氏一阵。   梁氏又安慰了温彩。   她们都坚信温青不会杀周世子。   两个女人越劝彼此,心头越是煎熬。   梁氏生怕温青牵扯到这件案子里。   温彩则想着:万一温青牵扯进去,她应该如何做?   *   怡春宫。   周夫人领着女儿早已经哭成了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周世子当街被人杀害的事,而这疑凶便是温青。   周贵妃更是怒火中烧:“你们可有证据证明禄儿是温青所杀?”   周小姐便说了周世子临终前说的那句话。   细问之下,周夫人并未隐瞒大皇子与周世子昨晚派人行刺温彩的事。有了这事,温青便有了杀人的动机。   周贵妃很疼周世子,毕竟这是她看好的娘家侄儿,她费尽心思促成洛玉郡主与周世子的婚事,就是想给周家增加一个保命的筹码。皇帝看重寿春长公主,若是周世子娶了洛玉,虽谈不上如何的大富大贵,至少能保周家未来几十年无风无浪,即便太子登基,因着寿春长公主与皇后交好的事,也会保周家无虞。   可不曾想,婚期已经订下,准新郎的周世子却惨死街头。   送走周夫人母女,周贵妃大哭了一场,当即去了太极殿,一见皇帝便哭成了泪人。   皇帝凝眉:“爱妃,温青去过周家,不能单凭周禄的一句话,就认定此事乃温青所为。温青是当朝命官、一代武将,岂能因你几句猜测就定他的罪?” ☆、第228章 疑凶   周贵妃便讲了昨夜温彩遇刺受伤,而温青怀疑是周世子所为的事,自然不会说这事原就是周世子与顺郡王谋划的,只说是温青一意猜测,便上周家告诫,这样一来温青就有了动机:因妹遇刺,误以为周世子是凶手,而迁怒周家等。   皇帝疑云顿生,见周贵妃哭得如雨打梨花,娇弱无助,声声苦诉:“还请皇上替我周家做主,将凶手绳之以法。臣妾的侄儿生得冤枉啊!温青胆大包天,竟买凶当街杀人,不可纵容……”末了,周贵妃与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使了眼色。   若在以前,大总管定会帮忙说话,可现在他已经是皇后、太子的人,只作未见。   连大总管都成皇后母子的人了?   可见这件事,他必须得管。   若是不管,岂不成纵容了温青。   皇帝当即大喝:“来人!传朕口谕!”   将温青抓起来?这只是周家人的猜测,并无证据,即便温青有了动机,可温青在军中颇有威望,一代武将不能就这样下了大狱。   况且温青是支持太子的人,也是支持皇帝的人,对温青皇帝也是赞赏有加。   周贵妃用丝帕优雅地拭着泪珠儿,但听皇帝道:“温青禁足府中,暂时免去北路军都督一职。令大理寺彻查长宁候世子被杀案,着温青配合大理寺查案。”   温青杀了人,只是被暂时免职、禁足府中,周贵妃如何甘心,继续啼哭道:“皇上,臣妾侄儿已死,这……对温青的处罚未免太轻了些。”   皇帝一阵心烦,朗声道:“好啦!这凶手未必就是温青,待定罪之后再议。”温青的妹妹可是未来的雍王妃,他总不能让自家的儿子娶一个杀手凶手的妹妹,若是拿温青下狱,岂不是同意了周贵妃所言矾。   周贵妃见皇帝面有怒容,不敢再说,只得起身告退。   *   镇远候府。   众人领罢谕旨,温青愣住,梁氏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温彩面露不解,她曾猜测过最坏的打算:将温青打入诏狱。   据双双所言,前世谢三爷卷入这案子,可是当天就被人抓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年节前发生了冷家的案子,刑部、大理寺的牢房里人满为患,已经没地方再关押旁处的犯人了。还是皇帝到底顾忌太子与雍王,方才给了温青一个从轻重罚。   温子群惊问:“公公,玉堂是万不会做这种事的,这是不是误会了?”   传旨公公抱拳回道:“谕旨传到,咱家得回宫复命,告辞!”   静,忽然的安静。   温彩能听到梁氏的呼吸声。   梁氏故作平静地望着温青,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那眼里蓄满了信任“夫君,我信你!”   温青点了点头。   温子群道:“玉堂,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与周世子被杀案卷到一起了?”   温青一脸坦诚:“我没杀人。周世子的死与我无关!”   温子群道:“我自是信你,可是旁人能信吗?皇上能信吗?我说你,怎的与这件事搅到一起?”   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温青的性子极易冲动,以前可是闹出过揍打官员的事,因这事还被御史弹劾过,如果说温青失手杀人,温子群是会信的。可杀周世子的人是一个小子,还是在大街上被杀的。   温子群疑惑了:他还指望着享受温青兄妹的福,可不想被这凶杀案卷进来。   第一首富田家虽然覆灭了,可大皇子却好好的,而周家也还在。周家可是参与过江南官商勾结案的,但周家却没受到半点损伤,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因为周贵妃,不想动周家。   周家的底蕴还在,周家的权势也还在。   温家是斗不过周家的。   温子群面有怒容:“你与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想害了整个温家吗?”   前世今生,温子群有好事的时候就凑过来,一遇坏事就巴不得立马摔脱他们兄妹这个累赘。前世时,温青被贬西北,温子群可没有帮忙说上半句话,仿佛温青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在温子群的一生里,名利远胜过亲情,若他的心里不家半分亲情,那也是留给何氏与何氏所生的儿女。   温彩一直盼望温子群能待他们兄妹多几分真情,现下瞧来,数月的努力也是枉然,有一种人,是永远改不了骨子里的劣性。   温青冷声道:“父亲若担心受我们的连累,明儿一早就回城南温府。”   “混账!我是你老子,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与我解释几句就这么难吗?啊!你不与我说清楚便罢,还要赶我回温府?”   温青冷瞥了一眼,对于温子群,他自小就是失望的。   温彩道:“父亲应该相信哥哥,哥哥并没有杀周世子。”   “那他平白无故跑去周家做什么,就在他拜访周家的时候,周世子就被人杀了,这岂不是此地无银?”   温子   tang群不信温青。   温青的急脾气,行事超脱,温子群早就领教过。   温子群不想卷入这案子,万一真是温青杀了人,或是温青买凶杀人,这岂不是要连累了温家,他得把这事与自己撇清,对,保不住温青,他得保住自己和其他的儿女。   想到这儿,温子群大声道:“麻嬷嬷,赶紧给郡主拾掇一下,明儿一早,我们就回城南。”温彩要嫁给雍王,他这个父亲得把温彩带走,这可是他未来荣华最大的依仗。   温彩气得不轻,原本近来升起的父子亲情,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父亲要回城南我不拦着,但若要我随你去,我是万不会去的。哥哥与周世子的死没有半分的干系,我相信哥哥!”   温子群顿时吼道:“你不知这案子的轻重?你一个姑娘懂什么?周家是好招惹的么?弄个不好,我们温家就惹来灭门之祸……”   “要走你走,我与哥哥这些年相聚日短,我是不会离开镇远候府的。”温彩抛下这句话,拉了温青与梁氏离开前府会客厅。   身后,传来了温子群的怒骂声:“我是为你好?你哥被免职,你不能惹上这事。”   他无情,却想让温彩也一样无情,抛下自己的哥哥不管。   温子群回到院里,便招呼着两位姨娘拾掇行礼,又使了下人去告诉温彤、温绿“大老爷说,让二位小姐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回城南。”   温彤沉默不语,前头刚接了谕旨,她便知晓了这事。   温子群兄弟在家守孝,整个温家唯温青一人在朝为官,虽然温墨、温红亦谋得小吏的差使,可这些都是说不上话、做不得主的闲差。   她留下,还是回城南。   想到城南温家,兄嫂的白眼、风凉话,又想到何氏的无奈轻叹,温彤还真是不愿回去,可若不回去,万一温青在这事上栽了大跟头,她岂不是要陪温青接受周家人的报复。   周家,可有大皇子、周贵妃,其在朝中的权势远在顾家之上。   她怕,不想死,她还想过富贵荣华的好日子呢。   温彤问道:“七妹妹,你明儿回去么?”   温绿一脸绝决:“如今大哥、大嫂遇上了难事,大嫂又重孕在身,我留在府里虽帮不上大忙,但帮衬大嫂打理一下后宅,大嫂也能轻松一些。我要留下来,我不能因为大哥风光的时候就过来依靠,大哥遇上难事就退缩。”   温彤心头略有震动:温绿竟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待温青夫妇亦有情义,可是自己呢?现在连温子群都要回城南了,以她对六姨娘、七姨娘的了解,温子群要离开,她们俩自是携儿带女的回城南。   温绿道:“六姐姐是个心事重的,我得去安然阁宽慰宽慰她,我相信大哥没有杀人。”在她心里,温青是个难得的好男儿,温青虽然脾气坏,有时候会骂人、训人,但他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就瞧温青对徐氏,天下的男子怕是没几个能做到他那般了。   温绿出了芙蓉苑,温彤还坐在窗前发呆,温绿的选择是对的,可是她却没有温绿这样的果决,她怕,怕万一温青真杀了人,留在镇远候府这不是找死么。   若是早与温青了断,他日周家要报复,总会给城南温家人留一条生路。   以温彤对温子群、温墨、何氏的了解,怕是温子群一回城南,就会给周家备上一份厚礼,然后与周家说好话“这件事,与我们无干,这都是温青的意思。”   因为温子群不怕开罪温青,就算他做得太过,温青都不会报复温子群,毕竟温子群是他的父亲。   温彤问侍女道:“你说我是留下还是回家?”   侍女撅了一下嘴角,很认真地道:“小姐住在镇远候府可比住在温府自在多了,温府的人多,嘴碎……”   “可是不回去,万一大哥的案子牵累到我们身上……”   同样是小姐,侍女更觉得温绿的决定是对的,至少让人觉得有人情味,懂得与温青夫妇同患难,这时候建立起来的感情才让人看重。   温彤这个时候跑回城南,往后就算回来,也会被人小瞧。   在温彤被温墨、何氏轻看的时候,是温青夫妇接纳了她,拿她当正经小姐一般的照顾。   享受了小姐般的荣华,就该与温青夫妇担一些风雨。   “六小姐便决定了不回去啊!”   “她分不清好歹,难不成我要和她一样。若是大哥真定了罪,六小姐与顾家的亲事就得作罢。”   侍女迷糊了:难不成候爷真杀了周世子?   温彤吐了口气:“许多事,不能感情用事,一旦冲动,就会搭进自己的性命。”她相信的不是自己的决定,而是温子群,既然连温子群都要离开,温彤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留下共担风险。   曾经有几回夜里,她给温子群送夜宵去,听温子群在前府书房里与人谈论周家“皇上还是想保全周家,皇上对贵妃有几十载的感情,便是为了贵妃娘娘也不会动周家的。”   周家在江南的案子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朝臣们知道的不少。   御史们也曾弹劾过周家,可皇帝却摆明了姿态要保周家。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江南官商勾结案,有多少官员被牵连其中,可周家就能分毫无伤。   如果田耀祖不是被一怒之下的顾浩给杀了,怕是最后田耀祖都会保下性命。   这,便是温子群与好友们议论后下的决断。   温彤因知晓了太多,便多了一些畏惧。   她着实无法如温绿那样,果敢地做出留下来的决定。   温彤道:“你先收拾一下,虽然回城南要看人脸色,总好过被牵累丢命的强。大老爷行事沉稳,他知道如何保全温家。”   侍女想说自己的道理,可温彤已经拿定了主意,多说无益,只得折入内室收拾。   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温彤迎到院中,却见温子群领着六姨娘过来。   “女儿拜见爹爹。”   温子群双手负后,“彤儿,你去劝劝顺娘,让她明儿一早随我们回城南,最好把她的嫁妆也一并带过去。唉,可不能让她被你大哥给牵连了。”   温彤垂着头,小心地问道:“爹爹也认为大哥杀了周世子?”   “唉哟,这事不简单,瞧这样子,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也掺合进来了。”   他可不敢忽视了贵妃的实力,在江南的案子里,周家毫发无损就能瞧出周贵妃对皇帝的影响力,周贵妃做错的事多了,大皇子干的荒唐事也不少,可他们却一直没事,可见皇帝是看重周贵妃母子的。   温青这样与周贵妃斗,温子群实在赌不起啊。   温彤原还有些犹豫,此刻听温子群一说,越发拿定了主意:“六妹妹自来就是个有主见的,女儿未必会劝得动她。”   “儿女都是债。”温子群轻叹一声,“若是旁人不愿回去便罢,可你六妹妹是要做雍王妃的,无论如何你也要把她劝回城南。”   他扫了眼芙蓉苑,调头出了院门。   温彤长舒了一口气,她自然明白温彩对温家人的意义,温彩一旦回城南,就要在城南出阁了,到时候就会襄助温墨、温玄兄弟,但若在镇远候府出阁,温彩大力襄助的就会是温青。   她握了握拳头:一定要劝温彩随他们一道回城南。   *   安然阁里,温绿正宽慰着温彩。   温彩勾唇笑道:“多谢七妹妹这番心意。”抬手拉住了温绿的手,“听说父亲下令,让你拾掇一下,明儿一早回城南温府,怎么,七妹妹不收拾东西的么?”   温绿想到这事就气急,在骨子里,她也瞧不起温子群这样行事,“父亲要回去,他们只管回去,我是不会回去的。”温青夫妇待她好,在镇远候府的日子,她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梁氏更与她讲了许多主持中馈的事。而这些东西,何氏是绝不会教她的。   还有温彩,并没有因为她是庶女而有半分轻贱,还告诉她:女子的出身,无论嫡庶,都该有应有的风范、骨气和大度。   温绿在人前得到的赞扬越多,她就越是感激温青兄妹。   温绿道:“六姐姐待嫁在即,大嫂嫂又有孕在身,府里的事多。我虽不如六姐姐能干,好歹能帮衬上一些,能帮一分,大嫂嫂就能轻松一分。”   温绿相信温青没有杀周世子,更与周世子的死没有干系,可自家人这样离开,岂不是告诉外人,他们不相信温青。   她原想劝温子群,只是以温子群的性子,怕是温青和温彩都劝不动,而她这个小小的庶女哪里还有发言权,她能做的,就是照着自己的本心行事,留在镇远候府,用自己微簿的力量帮衬梁氏一把。   温彩欣慰地道:“七妹妹,谢谢你。”   温绿笑得甜美,“六姐姐别太劳心,我相信大哥一定会平平安安渡过此劫。”   大难临头,方可瞧见真心本性。   温子群身为父亲,却避之不及,着实令温彩寒心,怕是温青也是一些的心凉。   但温青,到底还有情义之人,虽然只是温绿,足可以让温彩觉得告慰。   温彤领着侍女进了安然阁。   双双奉了茶水。   温绿带着讥讽地道:“四姐姐不是在屋里收拾包袱么?明儿一早要回城南。”   温彤回了一抹苦笑。庶女便是庶女,温绿这些日子过得太畅快,当真以为她讨得梁氏欢心,就能要风得风了。她堂堂嫡女,懒得与个庶女计较。   温彤道:“六妹妹,你明儿一早随我们回城南,父亲已令下人回去传话,你住的院子会尽快拾掇出来。”   温彩曾以为,温彤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许就变了一个人,可如今说话倒与前两年没有二样,就如此有信心她一定会随温子群回城南。   “四姐姐,我不会回城南,在京城我现下只有一个家:哥嫂在哪儿,哪儿就是   我的家。”   城南温府,那是温彤的家,是温子群与何氏的家,从来都不属于她和温青。   温彤心头略微一沉,若办不成这事,温子群要责备她。“六妹妹,大哥遇上了这种事,周家势大,不是我们温家可以抗衡的,说句气馁话,就算是昔日未落魄的五皇子,也不敢与周家作对。为了你和雍王的将来,你还是回城南,以你的身份,我娘不会为难你的。”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镇远候府。我相信大哥没有做那样的事,要是我离开,岂不是不相信大哥?你们可以选择离开,但我不能。你们更不能要求和剥夺我对大哥的感情,更不能要我背弃大哥,我温彩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会逃避的人。”   温彩说得果决,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温彤的所为。   温彤忘了,在她受同胞兄弟白眼的时候,是梁氏与温青接纳了她,给了她最好的生活,给了她一个避风的港湾,现在温青有事,温彤就要离开,还劝温彩一起离开。   “四姐姐,我累了,想回屋歇着。你若没旁的事,就先回芙蓉苑。”温彩不想与她多说,选择不同,她也懒得多言。   温绿相继起身,便要随温彩回楼上,温彤轻呼一声“七妹妹”,一把拉住了温绿,笑道;“六妹妹,我与七妹说几句话。”   温彩上了楼。   温彤方低声道:“七妹妹,你帮我劝劝六妹妹。”   “六姐姐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决定的事,我劝不了。”   他们无情,还要劝温彩做个无情人么?   温彤带着要胁地道:“你难道忘了,你姨娘和你弟弟还在城南,就算不是为了你自个儿,你也得……”   温绿咬了咬唇,她姨娘这一辈子活得不易,上有嫡妻,下有嫡子,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四姐姐,就算你要胁我,我也劝不了六姐姐。”   “好!好得很。我回头便告诉父亲,说你挑唆了六妹妹不回城南。”   温彤这是疯了,她劝不动温彩,便要把这劝不动人的责任推到温绿头上。   温绿冷笑两声:“你以为父亲会信?”   “你且看他信是不信?”   温绿气急,同样是嫡女,温彤的所为与温彩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姨娘能离开城南温府。   一扭头,温绿提着裙子上了阁楼。   温彩坐在软榻上,看着气得不轻的温绿:“七妹妹生气了?”   “六姐姐,你说父亲和四姐姐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大哥又没做什么错事,却一个个避之不及。”   温彩不紧不慢地道:“这……许就是势力眼吧?”   世人捧高踩低,有些人便是对待亲人也如此。   温绿觉得也是,从小到大,她除了在姨娘、弟弟那儿感受到了亲情,便是在温青兄妹身上体会到一份骨肉之情的温暖,旁处都是冰冷的。   何氏的刻簿,温墨、温彤的强势刁难……现下,温子群的果断决定,无一不让她心寒。   温彩道:“刚才四小姐与你说甚了?看把你气得不轻。”   温绿欲言,终是止住,她着实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即便她是庶女,她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而这份骄傲是温彩帮她建立起来的。   青莺苦笑了一下,“禀郡主,属下知道七小姐在气什么?”   她的武功好,即便温彤说话的时候很小声,只要青莺想听,还是能根据温彤的唇动知道温彤的话意。青莺索性把温彤的话一字不漏的转给了温彩。   温彩眉头微蹙。 ☆、第229章 避祸   温绿气嘟嘟地道:“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她要告状在父亲面前挑驳是非,且由她去。她要为难我姨娘、弟弟……我也没法子。”   温彩的心微微一紧,没想到温彤为了逼她回城南,竟要胁起温绿来。   有情有义有什么错?竟成了温彤要胁的理由。   温彤错了一回,才好了几日,霸道、刁钻的性子又犯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温彩心里对温子群失望,对温彤亦到了更加失望的地步。   温彩冷声道:“这次他们离开,就休想再回镇远候府,即便这人是父亲也不能!射”   曾想着,温子群能与高洁之士的陶浩然相处,许能受陶大先生的熏陶,做一个看重情义之人。她错了,有一种人,骨子里生来薄情寡义,是怎么也改不过来的。   她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矾。   她将《子孙规》的雏形写出来,给温子群一条成名之路,是想挽回父子亲情,是好了几日,一遇大事,温子群就显露了本性。   温绿眼里含着泪:“六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可是……可是,要是父亲真的迁怒于我,小太太再刁难我姨娘,我真的怕……”   温绿想着自己的姨娘,那只是一个胆小怕事又苦命的女人,不过因年轻时候长得好看些,就跟了温子群作妾,虽生了一双儿女,想保护自己的儿女都不能,虽是侍妾,却如同下人一般。   “你只管讲出来,多个人也多个主意不是。”   温绿捧住温彩的手,面露难色,她现在过得好,可这一切都是温青夫妇给的,“六姐姐,能不能……让我姨娘和七弟也搬来镇远候府?”   这个时候,可是连温子群都避而远之,温绿竟提出让她姨娘、七弟来镇远候府居住。   温彩微愣的片刻,温绿涨得一脸通红:“我也知道说这事不妥,抚养七弟原是嫡母、父亲的责任,不属大哥大嫂管。可是……我真的担心他们在温府受委屈。”   温彩问:“你确定这个时候让他们过来?”   温绿肯定地点头:“要是姨娘和七弟能来,怕是七弟都能高兴得做梦都能笑醒。只是……我怕大哥大嫂不乐意。”   “七妹妹误会了,我是说,现在大哥被夺了官职,又摊上了周世子的案子,你确定要让五姨娘和七弟过镇远候府住?”   温绿再点头,眸光清透,没有算计,只有迫切地想让亲人脱离苦海。“我相信大哥。我姨娘性子虽懦弱些,倒还算中规中矩,这么些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穿饱吃暖、平安度日。她一定愿意来的!”   若换作以往,这事温绿是不敢说出口的,可明儿一早,温子群要带着六姨娘、七姨娘及几个年幼的庶出子女回城南,温绿方说出口。   温绿相信温青,更是相信温彩。   在她看来,就算温青禁足府中,温彩也会助温青脱险。   温青的背后可有太子和雍王,雍王看重温彩,定会襄助温彩查清周世子被杀真相。   因为这一连串的相信,温绿已经认定温青会没事。   就算是冒一些险,这也是值得的。   患难与共的真情,比锦上添花都要重要得多。   “六姐姐能与大哥、大嫂说说么?让我姨娘和七弟过镇远候府来住,七弟性子温和,也是个懂事的。”   “这件事,七妹妹不能替他们做主,你还是先与五姨娘商量,若是她乐意,我再与哥嫂提此事不迟。”   温绿要回芙蓉苑,被温彩给留了下来。   “你别回去,以四小姐的性子,指定要刁难你。”   温青得势时,温彤还忌讳几分,如今皇帝刚传了谕旨,温子群变了脸,就连温彤的态度也陡然改变。   温绿道:“温府屋少人多,六姨娘、七姨娘要回去,怕是为住屋子的事又要争执一番。如此一来,她们还巴不得我姨娘离开城南呢,正好腾了屋子给七姨娘她们住。”   她到底是回了芙蓉苑。   温彤坐在偏厅里,见温绿回来,阴阳怪气地道:“哟,还以为要飞上枝头住漂亮的阁楼呢,怎的就回来了?”   温绿只作未听,径直回了自己的闺房。   温彤讨了个没趣,也回了内室,来的时候东西不多,要离开了,这东西还真是不少,光是新裳就添了好几套,三个包袱还没装完。   *   次晨一早,温子群令下人拾掇马车,领上两房姨娘与庶子庶女,又带了温彤回城南温府。   梁氏起了大早,候在二门处替他们送行。   只看着温子群的服侍小厮,抬着一口又一口大木箱子。   温彩赶来时,温子群等人的行李已经搬得差不多了。看着那堆放得像小山一样的马车,细细一数竟有十余口箱子。   双双不禁脱口问道:“奶奶、郡主,这才多久时间,大老爷与姨娘、四小姐就置了这么多新衣裳?”   十几口箱   tang子的新裳,这得多少呀?双双想都不敢想,他们要拾掇,不都是拾掇几身自儿个的衣裳、细软等物么。   碧柳接过话道:“两位姨娘把桔苑等处的花瓶摆件都收拾了,要不是那些家具桌椅的够大,怕是连桌椅也要搬走。”   走进桔苑,不知道的还遇上打劫的了,但凡是值些钱的东西,都被他们一扫而空,连梁婆子、碧柳这些下人瞧着都是一肚子的火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们住在镇远候府,屋子里使的、摆的,全都是镇远候府的东西,走便走,带走自儿个的细软便是,居然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带走,这算哪门子的事。   温子群更是离谱,昨儿夜里便把前府书房来了一场大扫荡,但凡他看着好的书,都收到了大木箱子。   梁氏想拦,可她是儿媳妇,而两位姨娘更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她“奶奶,大老爷使惯了那个花瓶、瓷壶,叮嘱我们带回城南的。”   她若说不许,可那是温子群的意思。她一个做儿媳的人,怎能与翁爹对上,梁氏只得忍住,看着他们抬出一口又一口的箱子搁到马车上。   她心疼自家的东西,可这些东西也不算特别值钱,那满满一大车的物件,加起来也不过二千两银子顶天,如此一想,梁氏还真是懒得与他们计较。   温绿咬着下唇,难怪温彤领着侍女离了芙蓉苑,没多久就回去了,竟把她住屋子里的摆件都收到一口大箱子,甚至还把榻上的簇新被面、绸单,连挂的漂亮床账都给收走了。   这里到底是温青夫妇的家,她竟把主人家的东西都带走,真真是让人无语。现下想来,温彤这么做也是受了温子群的影响。   姨娘敢这么做,则得了温子群的“启示”。   梁氏、温彩、温绿站在二门处,目送着温子群远去的背影。   温绿道:“她们做得太过分了!”   梁氏轻声道:“怕是还有更过分的呢。罢了,走就走了吧,我们回桂院。”   温青心情烦燥,中断了每日早晚的习武活动,今晨更是少有地睡了懒觉,他着实不想来送温子群,对父亲他是失望到了极点,不信任他便罢,却在他遭到困难的时候扬长而去。   几人进了桂院,汪婶子过来讨梁氏示下:“奶奶,芙蓉苑正屋、桔院的摆件都被四小姐和两房姨娘带走了,两处屋子里的东西还需要添置么?”   他们在镇远候府,温青夫妇也是好吃好住、好穿地服侍着他们,现下竟如同养了一群贼。   温青本没有睡着,顿时坐起身来,大喝道:“不必摆上。月娘,你寻个风水先生来,把府里一分为二,从中建座围墙。我们住一处,另一处租出去。待此事过后,别说是姨娘,便是大老爷也休想住到我府里来,我不养白眼狼!”   梁氏面露堪色,切切地望向温彩,怕是温青又犯牛脾气了。   昨儿一晚,温青都在叹气,不是为他遇上的这档子事,而是温子群。   温绿直接就愣了一下,这次的事着实寒了温青的心,温子群不帮儿子解决困难,还袖手旁观,临走要打劫一番,听说温子群在前府书房搜罗了两箱子好书走,这些好书可都是温彩从畅园那边买回来的,虽是手抄本,可本本都是著名才子的笔迹。   温青见没人回应,赤着上身,只着一本灰青色的中裤就从里头冲了出来,还赤着一双脚丫子:“月娘,我与你说话呢,你怎不理?”   梁氏讪讪一笑:“这府邸是皇上赏赐的,你把府邸租出去……”   不合适!   而是极不合适。   “皇上赏的,现在也是我的。住不了那么多院子,就先租出去,他日大老爷想回来,我们便可以借没有多余的院子为由可以婉拒。你今儿就着办此事,莫要耽搁了。汪婶子,你与汪管家说一声,让他尽快拿出章程来,再请了风水先生,看这相隔的围墙如何建?去岁秋天,述职回京的官员不少,许多人都是临时租的小院暂住,这么一隔,倒好租出去。”   梁氏终于相信:温青是温子群的儿子,温子群行事不靠谱,温青是随了他的性子。   荷花里的房子可是京城权势云集之处,是整个京城治安最好的。只怕消息一传出,这要租的人还不得立马上马打听。   虽然温青不差这些银钱,可他实在被温子群这么一闹伤了心,再不想与温子群同住了。还以为温子群是真心待他,一遇到事就开溜了,临走还打劫一番,将好书、摆件都给带走了。   梁婆子一直觉得温青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牛,这会子听他一说,还真是个牛人,能想到把府邸一划为二,还要租出去,其目的就是为了拒绝温子群等人他日再回府来住。   温青急抓抓地道:“汪婶子,你还愣着作甚?照我的吩咐去做,奶奶有孕,这事由我来操办,一会儿就把风水先生请入府,我得考量一下这从中隔断的围墙怎么修?先隔一下吧,待府里的孩子多了,将来也可以把那一半收回来,嗯,就这么办,可以多收笔租金,还能住得紧凑   不浪费。”   梁氏不知所以然,久久回不过神,还是第一次领教温青这般的行为。   温彩笑了一下:“回京述职的官员里,有不少要留京赴任,而他们祖籍是在旁处的,京城房价高,必会在京中置产业,有的想着在京里住几年就要离开,这些官员是乐意租房的。”   温青很是认真地道:“先租几年,过几年你嫂嫂添了少爷公子,他们大了,是要各居一院的。现在府里太大,租出去也能收几个零花钱。回头请风水先生瞧过,拿出章程,选了吉日就动工建围墙。”   梁氏见他们兄妹一唱一和,方才知道这不是闹着玩,而是认真的。心里依旧打着鼓,从来也没人这么干过,若这府邸是温青自个儿买的,旁人也不会说,可这是皇帝钦赐的呀,“候爷,御史们会不会因此事弹劾?”   “他们弹劾个屁!我自家的院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大不了到时候我就说自己免了职,没了俸禄,手头缺钱。”   温青缺钱花?谁人会信,谁不知道温青祖母、母亲留下的家业大,又有一个会赚钱的妹子,京城人早有传言说温青家大业大,手头的银子多得花不完。   温绿轻轻地推攘了温彩一下,示意她提五姨娘和七爷的事。   温彩轻咳了一声:“哥哥、嫂嫂,五姨娘和七弟……想来我们府里住?”   既然温绿有心,待温青和她也是真心,温彩不愿拒人千里,她和温青都渴望真情的,若是七弟温檀过来,时间长了,也能多个帮衬温青的兄弟。   温青道:“温家人不是现在对我避而远之,生怕我是杀人凶手么?还有人想来我府住?”这语调,仿佛他不姓温。   温绿忙道:“大哥,温府的事你知道的。昨儿……四姐姐要胁我劝六姐姐回城南,我没答应,她便说要刁难我姨娘……”   如果温彩真跟温子群离开,温青一定会颇受打击,他原不在乎温子群与那群弟弟妹妹,他看最重的就是温彩。   温青不由动容,还以为温家都是薄情寡义的,除了他们兄妹,没人会相信他了,这个当口,还有人愿意来住,他早前养了那么些人,现在不在乎多养两个,他在温家也时常觉得孤独,希望有亲近的兄弟。“五姨娘和七弟若真心愿意来,我这里欢迎。”   温绿忙忙道:“谢谢大哥!谢谢大嫂,我一会儿就去城南接我姨娘和七弟!”顿了一下,望向梁氏道:“我姨娘不用给月例,我七弟那儿……”   “既然过府,我自管他们,就照以前的例办。”   他又不差那几个月例钱,只是想到温子群几人离开,还在府里的书房、桔苑打劫一番,温青就恼火。   有其一,就不能再有其二,他必须得防着他们。   温子群就是个薄情寡义的,是他被这几月的“父子亲情”会蒙住了眼,狗改不了吃屎,温子群那是在家闲得发霉,见他们兄妹风光了,他又成了“温子群的儿子”,如今一听说他“杀了周世子”,生怕开罪了周家那等权贵门阀,立马脚底抹油开溜,生怕周家人拿他也当“杀子仇人的父亲”给整了。   就在温青对温子群失望的时候,温绿这个庶妹倒没让他失望,还有几分情义和胆识,倒颇让温青欢喜。   “真……真的不用了,现在大哥大嫂也怪不易的。”   温青都说因为他没俸禄了,要出租府邸赚零使银子,她怎么好提给五姨娘月例,温绿想着她有月例,节省着些,分一半给五姨娘就成。   温青摆了摆手,“罢了,就照以前的例。七妹去把他们接过来罢,我让汪婶子陪你一道过去,免得他们刁难。”   “谢谢大哥!”温绿由衷地感动。   若不是这次温青遇上难事,只怕五姨娘母子很难过府。   梁氏看着温青这一身打扮,忙唤了梁婆子取衣裳,给温青整好衣,又看他穿了鞋子,方才轻声道:“快莫胡闹!这府邸岂是能租出去的。”   “御史要弹劾,让他们弹劾就是,大不了我把租金交给朝廷。”温青挠了挠头皮,“先拾掇出来,待出租的时候,我写份折子上奏朝廷表明态度,这也算与皇上打过招呼了,就算有人弹劾,大不了被人当成闹了笑话。”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梁氏颇是无语,“要是朝廷把那一半又收回去可怎么好?留下这一半,现下瞧着住是够的。”   他日他们若是多添几个孩子,这住着不就紧巴了。   这镇远候府可是皇帝赏赐的,不能出租,更不能因太小而不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可以淡然视之。   哪有温青这样行事的,完全不照规矩来。   温青若真这般做了,那御史弹劾的奏章还不得如雪花一般,光是一条“罔顾君恩”就能让温青吃不了兜着走。   温青笑嘻嘻地问温彩:“妹妹,你说呢。”   温彩一脸凝重,前世的温青就是太严肃了,虽然脾气依旧火爆,几乎就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样一来也好,小事上   胡闹,大事上沉稳得体。人,就应该有一些缺点,为什么自来的重臣都各有缺陷,那是因为皇帝使用这样有缺陷的人放心。   皇帝看着那时不时弹劾某臣的折子,“这小子又惹事了,要不是朕护着他,他早就被免官、重罚,或是被砍头了。”皇帝对自己时不时施恩于某臣颇有成就感,“这臣子等同是他护着才没事的啊”,这小子也是受恩最多的臣子,除了忠心于朕,他就没第二条路了。   所以,皇帝觉得这样的臣子可堪大用,不仅大用,还放心的用。因为没有皇帝的袒护,这臣子随时都有被其他朝臣算计、丢命的危险。   温彩道:“哥哥大智若愚,甚好!”   梁氏轻呼一声“妹妹”,她愿指望温彩劝上几句,偏温彩还支持温青。   温青正色道:“月娘,人无完人,尤其是近来,我与太子、雍王走得太近,到底让皇上不放心了。”   皇帝免了他的官职,下令他禁足府中,看似是被周世子的凶案卷入,实则还是皇帝不相信他,而这也有试探、防备之意。   温青若有所思地道:“邵铁拐师兄说得对,只有被帝王抓住缺点、把柄的臣子,帝王才更放心啊。”尤其是时常由帝王掌控着这臣子的富贵前程、生死荣辱时,皇帝会觉得这臣子让他用得放心。   梁氏心头微震,不由细瞧着温青,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丈夫除了体贴女人外,并不是一个无智谋的粗人,至少他懂得为臣之道。   书香门第出身的他,怎会是一个纯粹的粗人。   温青勾唇一笑,若无其事地道:“月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曾经,他为温彩拳打朝臣,被御史弹劾,也不了了之,皇帝一句“这是臣子们的私人恩怨,休要再提”就带过去了。   曾经,他在冷府猛揍冷昭,皇帝也没有吱声。   想来他现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做了一个“好臣子”。   “不被御史弹劾的朝臣,是平庸的朝臣。”温青觉得这句话最是适合自己。   所以,他需要出风头。   只有时时被人抓住短处的朝臣,皇帝才会关注,也会更加对一个缺点明显的朝臣放心。   温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外头:“怕是大老爷还会来啊!”   前世的时候,温青被夺爵,那时候温子群得到了风声,便带着何氏、温墨、温玄兄弟上门,美其名曰“玉堂,你开罪了瑞王,怕是朝廷对你还会有处罚。这样吧,你将田庄、店铺交一些给我保管,等风头过后我再还你,好歹保住些家业。”   温青信了,便将汪氏留下的家业交给了温子群。   然而,在温青被流放西北做武官前,仅仅是剥夺了爵位,并未收没家产,他去城南讨回家业,温子群却不认账了。   温墨、温玄更是道“祖母也是我们的祖母,不是你一个人的祖母,她留下的东西,自然也有我们的份。大哥就不必讨了,长兄如父,大哥应该谦让……”   那时徐氏不答应,在城南撒泼哭闹也要讨回来,何氏竟下令婆子将徐氏给架出来丢在外头,还笑话道“什么五品武官的女儿,我呸,这等市井泼\妇的行径也能干出来。那些东西你们就别妄想了,那是老夫人留给温墨、温玄的。都是老夫人的亲孙儿,大爷能得,二爷、四爷自然也能得。”   直至温青郁闷离京赴任,到底没把那些家业讨回来。而何氏生怕温青再上门讨要,竟走了吏部的关系,让吏部给温青的赴任官文上规定了只得一月的时间。   温青生怕误了日子,只是尽快离京,而那笔家业到底被何氏母子强占了去。即便后来温青在西北过得紧巴、落魄,温子群与何氏母子也从未过问几句。   今生的温青似乎开窍了,不再是那个不问后宅的大男子,他也会看账簿,也会算计,甚至还懂得防备他人。   梁婆子笑道:“候爷,这大老爷不是已经回城南了么?”   温彩道:“他一定会来。说不准要打哥哥家业的主意,说什么哥哥开罪了周家,让哥哥把祖母、母亲留下的田庄、铺子交给他暂时保管。”   梁氏略有惊容,只是一瞬,想到温子群搜刮书房、桔苑的事,还真相信温子群能干出来。   温青了然于胸,“月娘,你是儿媳,不好与翁爹争执。到时候,你就与他推说这些东西由我保管着。”他顿了一下,“想要我们兄妹的东西,没门!我就是给妹妹添作嫁妆,也不会便宜了那群薄情寡义的东西!”   有好事,就寻上门来分享。   一瞧见风向不动,立马开溜。   这就是他的父亲!   而他的兄弟,更是存着一门的坏心思,眼馋他的家业,眼馋他拥有的一切。 ☆、第230章 绝情   城南温府。   因温子群携着两房侍妾的归来,大房大房又乱作了一团。   住惯了宽敞房子,如今又要挤到一处,这令旁的姨娘颇是不满,就连其他的庶子也很是不快。   温子群带着温墨、温玄兄弟整理着他从镇远候府带回来的书籍,生怕被弄脏弄坏,“小心些,这可是江南才子的手抄本,值不少银子呢。”   管家的女人站在外头:“大老爷,镇远候府的汪婶子陪七小姐回来了,说是接五姨娘和檀七爷去镇远候府住。矾”   温子群心情很差,今晨他原想把温彩带回来,可温彩就没有跟他走的意思。他又不用强,以温彩那性子,到时候闹起来,让彼此脸面上都不好看。   温子群大声道:“五姨娘要去,我不拦,叫小太太也别拦,但檀七爷不能去。射”   虽说是庶子,到底是儿子,温子群助不了温青,也看不得另一个儿子往火坑里跳,谁晓得周家会如何报复。   周世子是长宁候唯一的嫡子,这杀子之仇,怕是不容易化解。他还琢磨着如何与周家表态,这个时候怎能让其他的儿子趟进这浑水里。   温玄低声道:“爹,家里的院子、屋子着实太少。七姨娘离开后,五姨娘就住了她之前的屋子。这一大早的,七姨娘就没有退让的意思,娘帮谁说话都不好。七弟若出去住,正好可以住八弟。”   大房的温檀,是温子群看重的儿子之一,原因很简单,温檀被他认定是“能读书、有仕途的儿子”。可温墨、温玄不喜欢温檀,更有防备之意,生怕温檀强过他们。温玄更是巴不得温檀搬出府去,这样就少了一份压力。   在读书上,何氏叮嘱过家里的先生,要他拿温檀与其他的庶子“一视同仁”,可就算是如此,温檀也比别的庶子书念得好,得温子群看重,而温玄因为这事没少背地里“教训”温檀。   温墨自然明白温玄的意思,附和道:“爹,若是七弟自个乐意,就不必拦阻。”   温子群愤愤地瞪了一眼,他们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懂。   温墨立时换了个笑脸:“爹,大哥这会摊上人命官司了,万一他真的获罪,祖母留给他的家业能保得住不?”   若是保不住,就该讨回来。   汪氏还真是够偏心的,留给他们的家业少,可留给温青兄妹的全都是好田好铺子,早就瞧得温墨、温玄眼红了。若是讨过来,他们兄弟也能得些,毕竟一旦分家,自来嫡子得到的都是大头。   温玄又道:“爹,我听人说大哥手头有良田万亩,店铺上百,我们这房人、加上娘的嫁妆还不及这二成呢,要是讨来一些,我们……大房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良田万亩、店铺上百……   温子群想想就眼冒金光。   说到汪氏偏心,还真是偏心,给温青兄妹的东西,比给儿子的还多。   温子群颇有些懊悔,昨晚、今晨就忙着收拾看中的书籍,生怕温青那牛脾气一犯,冲过来拦着他不许带走,却忘了温青手头的良田店铺的大事。   温墨见他有些心动,又道:“爹,万一大哥因杀周世子的事被收没家业,这不是白白便宜了朝廷,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又是长辈,就该把这些东西讨回来。”   温玄这会子则想着温檀的事,温子群在家时,动不动拿他与温檀比,“你瞧你七弟,人家读书就用心,你少在外头与狐朋狗友的玩闹,安心读书。”实在是听烦了,更烦了温檀那副温润儒雅的模样,既然现在温绿过来接五姨娘和温檀,索性借着机会把温檀赶出去。   “爹,大哥杀周世子的案子不会牵连到我们家吧?”   温子群为甚离开,跑得跟兔子一般地回城南,就是怕被牵连。   今年三月,温子群为母守孝三年期满,他们兄弟都该要出仕了,这次能谋到什么样的官职很重要,绝不能因为温青受累啊。   温子群想到自己因编著《子孙规》赢来的好名声,心里就沾沾自喜。   “墨儿、玄儿,你们有甚好主意?”   温墨看了眼温玄,他想说,可这事不该由他来说。   温玄道:“爹,七弟不是要过去么,把他赶出去,我看要不就……断绝父子关系!”   温子群惊诧不下,“断绝父子关系”,这……未免做得太过了。   温墨一脸凝重地道:“四弟这也是法子之一,如果不这么做,万一我们因大哥的案子被牵连进去,爹今年三月就别再想谋得一个好官职。周家在吏部、户部可都是有人脉的……”   “没这么严重吧?”温子群想到了温彩,“六丫头说什么也不肯回来,指定要被那混小子连累了不可,她可是要做雍王妃的。”   温墨眼睛闪烁,“要不爹想法把六妹接回来,让她从城南出阁。”   听说温彩可攒了不少私房银子,到时候何氏要置备嫁妆,就可以逼温彩拿出银子来,说不准他们母子还能从中大赚一笔呢。   tang温子群真真是左右为难,他想抓住温彩,偏温彩不听他的,跟温青一条心,甚至还瞧不起他的离开。“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那样的儿女,若个个都像你们兄弟这般懂事,我得多省心。”   温玄道:“爹还得早做决断。”   外头的婆子还等着温子群拿主意,这七爷温檀到底是放还是不放,五姨娘已经在屋里收拾包袱了。“大老爷,你快拿主意,小太太等你示下呢。”   温子群咬了咬牙齿,“告诉温檀,他若想去镇远候府,老子就不认他是我儿子!”   温子林进了书房院门,一进来就听到温子群大嗓子吼了这么一句,心头一沉:“大哥好大的火气,阿檀又未做错什么事,你这就不认他了?”   他原在二房书房带着几个儿子读书,就听下人们说温子群带着两房姨娘、温彤回府了,大房这边吵得人仰马翻的,七姨娘一回府就与五姨娘吵上了,逼着五姨娘给她让屋子,他虽人在二房,可就听到大房这边一片嘈杂,仔细一打听,听说了温子群回来的事。   “你懂什么?”温子群不悦地哼了一声,“那个混账杀了周世子,周家是这么好招惹的,我再不与他划清界线,怕是我们一家都要被他连累。”   “玉堂得势的时候,怎没见你与他划清界线?”温子林面露不屑,对于他的这个大哥,他是越来越失望,有好事就上赶着去,生怕把他漏了,一见到风头不对,立马就翻脸回来,“大哥,大理寺那边都还没查清案子,你怎么就说玉堂杀了周世子,我们自家人就这般不信他,岂不是让他心寒?”   “他是我儿子还是你儿子?为了顺娘,他又不是没干过出格事。以他的性子,干出杀人的事还真有可能。”   温青以前为护妹打过冷昭,甚至因为朝臣背里说温彩的闲话,还动手打了朝臣。这回,因温彩遇刺,他去把周世子给杀了,还真有可能。   综述温青的过往之事,温子群也相信温青杀周世子,这也是他连夜拾掇回家的缘故,他可不敢陪温青玩,他得保命,还得保一家子的命。   现在不与温青保持距离,待到周家报复了,那就晚了,怕是连退路都没了。   温子林看他说得理直气壮,顿时气得张口结舌:“你……你哪有个当父亲的样儿?别人的父亲看儿子出事,便想方设法地帮扶儿子度过难关,可你倒好,不帮忙便罢,还说这样让人寒心的话。”   “儿子杀人,做父亲要被治‘管子不严’之罪。事不关你,你自然可以说得如此轻松。”温子群翻了个白眼,温子林上门是指责他无父子情分么?这可事关他的仕途前程,可不是冒险的时候,他能不能谋上好差使,可都在近期的表现了。   温子群心里恨死温青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他孝期将满,即将出仕谋差使的时候闹出这事。   怎会不是温青杀人,皇帝都把温青北军都督给免了。   大理寺都在彻查此案了。   这周家可是大族,是一棵参天大树,岂是他们能撼动的。   这回死的可是周贵妃娘家唯一的嫡出侄儿,周贵妃一定会给她侄儿报仇的……   只要一想到这些,温子群就怕了。   他不想死,他还没拜卿入相呢?   他可是编出了《子孙规》,现在是名扬京城的才子、名士呢。   当温子群听到温青的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会不会受牵连,会不会因为温青而前功尽弃……   温子林想的是:如果帮温青度过这难关?   对于温子群的所为,温子林颇是不满。小时候,他的大哥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什么时候起温子群已经变得他不认识了。温子群在镇远候府住了好些日子,与温青相处当有父子之情,可没想到,事到临头,温子群竟会这么做。   温子林道:“大理寺奉旨查案,他们还没结果,你就先认定是玉堂杀人,大哥……”   “还要等大理寺认定他是凶手?等认定的时候,怕是我个全家都要被杀头,那周家是能招惹的么?”   光是宫里的周贵妃就不是省油的灯。正因为没有认定,温子群才要尽快脱身,否则等到认定的时候就晚了。   温子林倒吸一口寒气,“我说不过你,但是大哥,我不同意你这么做。”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着实不想浪费唇舌,一转身,冷声道:“这么些年,父亲、母亲的重情重义你丢得干干净净,倒是把何家人的势力眼学得青出于蓝。”   这话刚落音,就听到何氏在院子外头大嚷:“二叔,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何家人的势力眼学得青出于蓝’?”   温子林淡扫了一眼。   董氏的缺点不少,爱占小便宜、抠门、絮叨,但与何氏比起来,最起码还有份情义。董氏听说温青出事了,第一反应便是“老爷,你去镇远候府瞧瞧,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他们年轻,没经过事,有你帮忙出主意也好。”虽说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说句暖心话也是让人舒坦的。   >   温子林觉得,温子群长大之后的改变,都是后来娶的何氏有着直接的联系。当年温子群娶何氏,就是指望何氏娘家的父兄能帮衬他一把,时日一长,优点没学到,倒是学了一身的缺点。   何氏的身后站着背着包袱的五姨娘,又跟着温绿,一侧立着沉默不语的温檀,“大老爷,七丫头攀上了高枝,翅膀硬了,要接她姨娘、弟弟去镇远候府享福,你倒是拿过主意。”   温子群被温子林话刀子捅了几下,正在气头上,一听何氏问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涌上来,大喝道:“滚!滚!五姨娘要去,往后就不再是我温子群的女人。阿檀要去,我就不认他是儿子!都滚了才好,省得我心烦。”   温檀没想温子群会说这话,直惊得的反应不过来,意外地唤了声“父亲”。   “一个个的没眼色,还说我是势力眼,那混账摊上的是命案,杀的是周世子……”   温绿咬牙道:“大哥没杀人!”   “哼——”温子群冷吱了一声,站在院子里头,冷厉地盯着五姨娘与温檀,“你们今儿要出了温府就别再回来,我就当没你们两个人。”   五姨娘纠结了。她是去镇远候府,还是留在这儿,她也怕被温青连累,可是温绿已经表明了自己有态度:她要与镇远候府同度风雨,而且温绿声声说温青没有杀人。   温檀到底年纪还小,只得十一二岁,这会子听到温子群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巴巴地扫过五姨娘,目光就落在温子林身上。   温子林看着他求助的目光,心头一软,到底是温家的子嗣,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去镇远候府也好,免得你们大房的几个兄弟学得跟你爹一样长双势力眼。去吧,去了那边,你大哥往后就是你的依仗,还可以安心读书,往后与你大哥还可相互帮衬。”   温檀面露诧色,“二叔是说我应该去镇远候府?”   温子林冷笑着提高嗓门:“你大哥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就算是落魄了,也比跟着势力眼的大老爷强!”   温子群是想留下温檀,可是面子上又拿不开,再加上两个嫡子又有心为难温檀,何氏又是一副袖手旁观不表态的模样,顿时跳了起来,指着温子林道:“我势力眼?当年你高中入仕,是谁帮你打点的,还不是我,现在倒嫌我势力眼了?”   温子林只作未闻,对温檀道:“走吧,我同你们一道去荷花里,我得了解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爹不管玉堂,我这做二叔的不能不管,免得全京城人还当我们温家个个都是无情无义的。”   温子群恼了,大喊道:“温子林你这个混蛋!有这样当着人儿子说这等话的?”   温子林不紧不慢地顶了一句,“你都做了,还怕人说?”扭头往府门方向移去。   温檀见温子林支持他离开,顿时便有了主心骨,一路跟在温子林身后。   走了一截,温檀方忆起自己还没收拾东西,便要回自己的院子,却一把被温绿扯住:“你除了那几本书,还有甚好东西?姨娘,你把包袱给我,帮七弟把换洗衣裳拾掇出来。我们在外头马车上等你。”   温绿不愿让温檀回府子里,指不定旁的庶子如何笑话,她不想温檀再受了旁人的闲气。   待温绿带着五姨娘、温檀回府时,芙蓉苑内已经重新拾掇好了。   芙蓉苑的侍女禀道:“七小姐,奶奶说,从今儿开始你住正房,五姨娘就住你之前住的厢房。”   早上,被温彤“打\劫”凌乱的正屋如今又摆上了漂亮的摆件、花瓶,就连闺\房里的烛台、茜纱灯、熏炉,绣榻上挂的帐子都一络的弄好了,仿佛早前的东西并没有不见,就似温彤并没有带走摆件一般。   温绿的丫头惊讶不已:“我们出去才一个时辰,又变回原样了,不,比之前还好看些。大\奶奶可真是厉害,就这么一阵的工夫,就重新拾掇出来,还新添了一个隔断屏风,这绣屏真好看。”   五姨娘看着内室,也是微微一愣,这屋子摆设可不是城南温府可以比拟的,难怪温家人都说大爷财大气壮,就是这些摆件就值不少银子。也难怪两房姨娘、温彤离开时,竟把摆件都给带走了。   温绿道:“姨娘,把包袱放下,随我去桂院见大\奶奶。”   待温绿与五姨娘到桂院时,温子林正与温青夫妇坐在花厅上叙话。   温子林正细细地询问周世子被杀案的始末。   见温绿与五姨娘进来,叔侄二人都止住了话,温子林一脸沉思:温青没杀人啊!这温子群就会瞎折腾,温青都没杀人,他避开作甚?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温青杀了人。   “玉堂,我来了一阵,怎不见顺娘?”   梁氏笑了一下,“今儿一早就出门了。”   温绿、五姨娘与梁氏见了礼。   碧柳奉了茶点。   温子林道:“听你这么说,周世子的死倒也巧了,而赶巧的是你正好昨儿早上去了周家。如果真是你所为,你避之不及,偏生就被   周家人给误会了,对了,顺娘遇刺受伤,怎么就没给我递过话。二叔到底是过来人,给你们拿拿主意也好,以后不可再这样莽撞,与我商量商量。”   他责备了温青几句,又道:“你也别担心,既然你没做,就有大白天下的时候,且留在府里休养。大理寺那边我倒认识几个同僚,回头打听一下情况。我看周家这么做,是把田家覆灭的事记在太子、雍王的头上,他们对付不了皇子,便拿你出气。”   温子林这些话,说得温青夫妇心头温暖。   与温子群相比,这温子林就胜了许多。   梁氏道:“二叔,你快劝劝玉堂,他今儿说要把府邸一分为二,还说要把另一半租出去。”   “顺娘怎么说?”   “妹妹倒是支持的,这……不是胡闹么?是要惹御史弹劾的。”   温子林在心头权衡了一番:“玉堂,你随我到前府书房说说话,走吧!把阿檀也唤来。”   温青与汪三毛吩咐了两句,汪三毛飞野似地离去。   *   书房内,温子林扫过温青,又看了眼温檀。   温子林道:“大房的子侄虽多,我也瞧出来了,那些兄弟与你也不是一条心。玉堂,你既然把阿檀接过来,就要好好教导他,让他做一个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有情有义的人。”   后半句“别让他跟你爹一样,学了一双势力眼。”温子林没有说,对于温子群他这次是真的失望了。   温子林常想,若是出事的是自己,只怕这个大哥也会如同对待温青这般待他。他是喜欢温青的,拿温青当亲侄儿、当晚辈,他更相信,若是自己出事,真正能帮衬他的还就是温青,他是指望不上温子群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老太爷在世时,在西山县那可是出名的情义人物,温青的性子便随了老太爷,这一点颇让温子林看重。   他忆起小时候母亲汪氏的教导,汪氏在温子群身上花的精力最多,要是汪氏知道温子群如今变得如此薄情寡义,怕是要从坟墓里跳出来。   温子林又语重心长地道:“阿檀,如今你来了镇远候府,就要敬重你大哥、大嫂。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和玉堂要互为帮扶,这次的事你大哥是无辜的,你要相信你大哥。”   温檀还纠结在今晨离开城南时,温子群说的那些话,“二叔,我爹当真不认我了么?”   “你这个大哥可比你爹要好。”他想说“那种无情无义的父亲不要也罢”,可子不言父之过,温子林还真不好说出口,说到底,温子群也是他的嫡亲大哥。“等你出息了,你不想认他都不成。”   温子群过去多少年,没管过温青,一听说温青出息了,这不就上赶着的来认儿子了,还赖在镇远候府不走,美其名曰要替温青应酬。   温檀早前的阴云一扫而空,怯生生地望了眼温青。   温青像个没事人一般,脸上含着笑,“二叔,你老的话还没说完吧?”   “你要把府邸一分为二是怎么回事?”   温青便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地说了。   温子林实在不明白温子群到底是怎么想的,温青看着是粗人,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而且这个度把握得很好,做这件事的目的也很明确,一是杜绝这件事后温子群再领着侍妾姨娘来住,二则是温青要在皇帝那儿刷刷存在感。这事虽然看似出挑,但说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第231章 找线索   温檀则是满脸震惊,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大哥就是个毫无心机的人,没想到建个围墙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第一次对温青有了别样的认知。   温子林问:“折子你写好了?”   “还没呢。汪管家今儿刚找了风水先生来瞧,等定下来如何建围墙再说。先租出去,但租户要等顺娘出阁后才能搬进来。顺娘出阁在即,怕是到时候来的宾客不少。”   温子林点了点头:“大老爷行事不靠谱,防着些也好。我瞧着有朝一日,这温家惹事的不是你,倒是大老爷。射”   这势力眼,见风使舵就让人瞧不起。但凡是在官场的人,有几个人会喜欢这样的人,偏生又有不少人就是这样。   汪三毛禀道:“候爷,舅爷、梁二老爷、梁三老爷来访,奶奶请候爷和二老爷去桂院。”   梁和裕到江南赴任,他的二弟、三弟都没入仕,梁秋阳一早就接到消息,听说温青出事了,便带了两个叔父赶过来。   温子林陪着温青回桂院时,梁氏已简要地与娘家叔叔、弟弟讲了温青的事矾。   梁三老爷一脸不解地道:“玉堂这是运气不好,赶巧去周家拜访了一回,就被人当成凶手,这样一来,但凡有芥蒂的人,岂不是不能彼此拜访了?”   梁秋阳垂着头,“姐姐也别太着急,我一会儿就去周世子被杀的旺国街打听情况,现在是找到那个当街杀人的小子,只要抓住他,后面的事都好说了。”   梁二老爷轻叹一声:“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下落,这都叫什么事,原是两不相干的事,却硬是被周家扯到一块儿。那周家得罪的人多了,谁晓得是他们的哪个仇人干的,就扯到侄女婿身上……”   梁家人看重温青,最看重的就是温青对梁家人出手阔绰又有情有义的性子。   梁老太太一听说出事,立马就派人给在畅园读书的梁秋阳送了信,又召了两个儿子陪梁秋阳过府打听情况。   梁秋阳理了个头绪,起身道:“姐姐,我暂时不回畅园了,等姐夫这事了结,我再回去。我今儿就去旺国街打听情况,昨儿被杀的,怕是亲眼目睹的周围商铺、百姓不少,趁着时间近,也能寻出些蛛丝蚂迹。”   梁二老爷斥道:“你爹赴任前,叮嘱我帮忙督促你做学问,这事就交给我与你三叔,不是还有我们家里的小厮小人。侄女婿没杀人,就怪不他头上,侄女怀着身孕,莫要太过操劳,要不我让你二婶过来陪陪你。”   梁氏看着娘家人,多少也是份安慰,这世上还是有情有义的人多,并不是个个都如温子群那般。“二叔家里的事多,哪里离得了二婶,我现在很好。”她对身侧的梁婆子道:“叫大厨房预备一桌酒席。”   梁秋阳急道:“还吃什么饭呀,办正事要紧。姐夫被禁足府里,我们能走动,想打听打听那贼子的事儿,捉住了人,姐夫就能洗脱嫌疑。”   温檀一进来就听到这话,急切地道:“我也同你一起去!”   梁秋阳未见过温檀,面露疑色:“这位是……”   梁氏道:“这是我七叔温檀,今儿刚搬到府里住的,是你姐夫最看重的兄弟。”   最后一句,是对温檀的肯定,令他眼睛一亮。温檀抱拳对梁二老爷、梁三老爷行礼,又与梁秋阳打了招呼。   “梁爷,我们去吧!只要找出凶手,大哥就洗洗脱嫌疑了。”   温檀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实在不明白,英明一世的温子群,怎么就认定温青杀了周世子。   一听到这消息,吓得立马就回了城南温府。   梁秋阳道:“别叫我梁爷,我瞧着,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往后就唤我一声‘梁兄’好了。”   “好,梁兄。”   梁秋阳拉了温檀说走便走。   温子林又与梁家二位老爷见了礼,彼此寒喧了几句。   梁三老爷望着温檀远去的背影:这孩子一身儒雅之气,一瞧就是读书人,模样生得清秀,举手投足又大方得体。温家大房的三个嫡子他是有些印象的,一瞧这温檀就是庶子。“侄女儿,这温七爷今年多大?”   梁二老爷轻咳一声,猜出了梁三老爷的用意,低声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打着结亲的主意不成?现帮忙了结侄女婿的麻烦再说。”   梁三老爷也不避讳,“侄女婿又没杀人,只要找到真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这算什么难事?”他不以为然,立即想到自家的女儿,“温二老爷,温七爷多大了?订亲了没有?”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合眼的,这还不得抓紧定下。   他们祖上有人为官,可到了他们这辈,梁家就只得一个梁和裕在朝为官,而秋字辈里,也只得梁氏与梁秋阳两个出息了,他的嫡女配温家庶子也算得体。   温子林有些莫名,答道:“温檀今年四月就满十二,虚岁十三。”   温青心下一动,没想温子林将温檀的出生记得如此清楚,而他这个兄长,就只记   tang得自己和温彩的生辰八字。   梁三老爷捻着胡须:“秋月,我家秋雪今年虚岁十岁,正巧合适。”   梁氏尴尬苦笑,望向温青。   温青则似忘了自身的麻烦,只在脑子里寻觅那位梁秋雪姑娘,想了一阵还真能忆起她来,生得还不错,算是清秀得当,不是那种特别出挑的美女,只是胆儿有些小,他去过梁家几回,梁秋雪一直都躲在梁三太太的身后,总是露出一双眼睛,小心而好奇地打量他。见过几回,他与梁秋雪都没说过话。   温子林端坐身子,道:“温檀去岁便考取了功名,已经是秀才。要不是年纪还小,去岁秋天就考举人。”   十二岁的秀才?   这岂不是说温檀是个读书的料。   梁二老爷的眼睛闪了又闪,梁秋阳就是梁家胡同一带出名的才子,更因去岁高中解元名扬京城。   梁三老爷颇是得意:他眼光不错啊,只一眼就瞧出温檀的不同,原来已经是秀才了,看来这温檀日后怕是要与梁秋阳一般出息。   梁氏吩咐梁婆子预备酒席。   因为梁三老爷的心思,温、梁两家又有了不一样的话题。   *   且说梁秋阳和温檀带着小厮到了旺国街,在周世子被杀的地方与周围的商铺打听命案经过。   就在他们挨家挨户打听时,一家杂货铺子的掌柜颇不奈烦地道:“今晨已经有几拨人来打听了!”   温檀张着嘴儿,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在打听,“几拨人?”   梁秋阳的视线却被对面街上的两个少年给吸引了,好面熟啊,在哪里见过,这么一想,顿时恍然大悟:这不是温彩和她身边的女侍卫么?两个人竟扮成了男子,亦在挨家挨户的打听周世子被杀案的情况。   青莺讨好似地对茶楼小二道:“小哥,听说你昨天有看见那个杀周世子的小子,他长什么模样?说得越详细越好。”   茶楼小二瞪了又瞪:“你们是大理寺的官差?昨儿晚上,你们不是已经问过一回,今晨又来问甚?”   温彩赔了个笑脸:“小哥就与我们再说说嘛,对你的损失我们赔,补你二钱银子的工钱可好,你把那人的模样细细地告诉我们,可好?”   青莺掏了二钱银锞子,小二掂了掂份量,“那个人穿得像乞丐,脸上抹了锅灰,要不是我认识,还真是认不出来。”   青莺的眸子闪了又闪。“你认识他,他是谁?”   梁秋阳拉着温檀走了过来。   茶楼小二盯着青莺手里的钱袋不语“就二钱银子,就想让我说么?”青莺掏了几枚银锞子递来,小二继续盯着钱袋。   温彩索性抢过钱袋,一把塞给小二,“你该说了吧。”   小二道:“那个人是城外的乞丐,经常在城里乞讨,唤作癞皮张。”   刚落音,温彩一把抢回了钱袋。   小二急道:“这是你给我的,为什么要抢回去?”   “臭小子!”温彩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你当我好糊弄是不是?那个人不是癞皮张。”   小二顿时愣住:“你……怎么知道?”昨夜大理寺的人来打听情况,便有人认出那人的模样,虽然是化过妆的,可难保这旺国街繁华,还真有人认出了那凶手的身份。   温彩冷哼一声:“我们的银子可不是这么好挣的,这条街上,可不止你一人认得他,自然有人认出他来。”抬腿又踹了小二一脚。   温彩说这话就是唬小二的,原因无二,是因为双双与她说过周世子被杀案的情况,既然一切都与前世无二,那么今生杀死周世子的凶手还是焦六。   双双说过,这件案子从发生到侦破,前后只有半个月时间,但抓到焦六只是五六的时间。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焦六杀人之后逃跑时撞到了一个人,而这个大娘原是认得焦六的,当时焦六身上有血。   后,在大理寺审案之时,又陆续有六七个百姓成为证人,指证焦六就是杀害周世子的凶手,但焦六一口咬定,他是收了人二百两银子这么做的,当时那人只给了周世子的画像,并没有道破周世子的身份。   小二吓得立马回了茶楼:“疯子,是你问我的。”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却要来哄骗我们,若在官衙,乱放厥词就先杖责三十大棍。”   温彩正骂着,就听身后有人唤了声“六姐姐”。   一扭头,便看到了温檀。   “咦,你们怎来了?”   温檀微微皱眉,要是雍王看着这副打扮的温彩不知道作何感想。   梁氏和温青还以为温彩出来玩耍,哪里想到温彩竟是在替温青查案?   温檀尴尬一笑:“我和梁兄来了解周世子被杀案。”   以为他是官差?还了解周世子被杀案?   梁秋阳不是在畅园做学问么?难道是为了温青的事回来的。   梁家人还挺有情义的。   >   温彩对梁秋阳好感渐生。蓦然之间,她忆起前世时,梁氏与梁秋阳姐弟间感情颇深,梁秋阳也几番襄助姐夫、姐姐,一路相扶相持。她一力促成梁氏与温青的婚姻,除了梁氏贤惠外,也是看重梁氏有个重情重义的弟弟梁秋阳。   温彩问道:“寻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交流一下大家都打听到了什么。”   周世子被杀,这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茶楼里,更有读书人、纨绔子弟议论此事。   “听说是温候爷杀了周世子?”   “胡说!昨儿杀人的明明是个乞丐。”   “许是温候爷买凶杀人,听说皇上把温候爷的北军都督官职给免了。”   温檀心头一急:“他们胡说八道!”向前几步,正要开口争辩,温彩扯了他一下:“堵不住悠悠众品,索性听之任之,待真相大白时,人言自然不攻而破。”   “可是六姐,这也太气人了,这案子原本与大哥无干。”   “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这,就是她说的安静地方。   一座废弃的庭院,破败的墙垣,还能瞧见老鼠散步的踪影。   温檀微微一颤,见温彩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倒是胆大了几分,不再去四下奔跑的老鼠。   温彩蹲下身子,拿了根树枝,像神探分析案情一般:“据我们今儿一上午的了解,昨天周世子是赴洛玉郡主的约。之后,因为家里下人来禀,说温玉堂在周府拜会,要见他一面,周世子便急匆匆离开茶楼,也就是他出来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一个乞丐,这个乞丐在相撞之间将一把匕首扎入他的胸口命脉,一击即中,当场毙命!”   随着她的讲叙,地上便出现了一连串的人物名字:洛玉郡主、周世子、撞人的乞丐、随侍小厮……   “随侍小厮恼怒地骂了乞丐一句,很快就发现周世子站在原地未动,浑身颤栗,瞧见了他胸口的匕首。”   温彩顿了一下,“然后,乞丐飞快消失在人群,这时候他又撞见了一个,是一个出来买针线的大娘,这位大娘住在城西,她吃惊地喊了声‘焦六,你这个冒失鬼,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   温檀瞪大眼睛:“六姐是说杀周世子的凶手叫焦六?那我们马上报官,让大理寺拿人。”   温彩微徽凝眉,“焦六早就没了踪影,到哪里找去?”   “那我们怎么办?”   梁秋阳面露诧色,一上午的时间,温彩就打听到这么多的东西。   温彩歪着脑袋,“周世子死前说了一句话:‘他今天见我,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几人自然不会认为,周世子口里的“他”不是指温青,定是指洛玉郡主。   因为周世子原就是赴洛玉郡主的约,两个人在茶楼一道吃了茶。   只是,洛阳郡主为什么要狠心杀死自己的未婚夫?   青莺满是惊容:“郡主的意思是,是……洛玉郡主买凶杀人?”   温彩看着地上一连串人名,在“焦六”的名字下又划拉了一下,“重点还在焦六身上,只有抓住了焦六,才能有所突破,现在我们也只是猜测。”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担心周家人公报私仇对付大哥,我们分头行动。梁秋阳带着七弟去城西打听焦六,焦六在城西一带是出名的混混,认识他的人不少。   我去一趟雍王府,把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告诉雍王。大哥的事,只有请雍王出面,才能保证此案的公正性。   我们了解的情况越多,对大哥便越有利。”   就算周家人知道温青不是凶手,也难保大皇子想杀温彩,借着这事来对付温青。   据温彩所知,大皇子可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田家的覆灭,大皇子将这笔账可是记在她和顾家的头上。   分开后,温彩就到了雍王府。   慕容恒看着一身男装的温彩,不由得微微蹙眉,他就知道一旦温青出事,温彩绝对是坐不住的。   温彩也不待他问,便将自己了解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详述了一遍。   他听罢之后,面露惑色,斥退左右,方正色问道:“这是你今儿一上午了解到的情况,还是你梦里的答案?”   凶手是焦六,这点连大理寺都还没查到,温彩就知道了。如果说是温彩了解到的,慕容恒可不会信,温彩没道理比大理寺还厉害,而大理寺昨儿接到皇帝旨意,黄昏时就开始调查这件案子,派出的人手可不少,将周围的商铺都打听了一番。   凶手一身乞丐装,衣衫褴褛,脸上涂着厚厚锅底灰,怕是凶手的亲娘都辩不出他的模样,旁人又有谁会认得。大理寺认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案。而凶手更不是第一次杀人,一招毙命,可见是个惯犯。   温彩勾唇笑了一下,低声道:“在我梦里,也发生过这件案子。但卷入命案的不是我哥哥,而是谢三爷。其他的情况与   此一模一样……”温彩又说了梦里,洛玉郡主因为这事被夺郡主封号之事,再连贯起来,不难发现洛玉在这件案子的影子。   慕容恒道:“那个撞到焦六买针线的大娘呢?”   这才是让温彩为难的地方,“我只知道她住在城西,可城西那么大,要找她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她是唯一一个认出焦六的人,是此案的关键。”   慕容恒道:“你不需着急,我再派人细细查访,雁过留声,总会有痕迹。”   “阿恒,我担心周家人会公报私仇,大皇子对我已经动了杀机,如果他借着这件事对付我哥哥……”温彩不敢想下去。   “皇上那儿并没有完全偏向周家,否则不会只是免了你哥哥的官职,你哥哥现在还是二等镇远候,正二品的候爷,没有皇上的旨意,大理寺还不能拿他下狱。”   “小心些总是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温彩哪里轻松得起来,感觉周家人现在就是一条疯狗,明明是不相干的人,也要咬上几口。   慕容恒暖声道:“还有我呢,我会让人盯着大理寺那边,要是周家人敢闹得太过分,我也不是吃素的。”   温彩道:“我让青莺这些日子陪着梁秋阳和七弟他们。”   她是订了亲的人,偶尔一次在街头抛头露面便罢,次数多了,若被人发现,到底要招人非议。   温彩在雍王府用了午膳,方带着青莺回了镇远候府。   每日,青莺陪着梁秋阳叔侄、温檀到城西寻找那个买针线的大娘,也打听一些关于焦六的情况。   就如温彩所猜的那样,周世子死的那天,焦六就没有回过家,就连他的祖母、弟弟也一并失踪了,据邻居所讲,早在焦六失踪前数日,焦家人就离开了。   “你问他们去哪儿了?哟,这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们听说是焦六在赌场发了大财,给他祖母和弟弟在乡下置了良田,让他们去乡下享福了。”   “哪里是焦六发财了,听说是靠上了一门有钱的亲戚,去投奔亲戚了。”   众所纷纭,但焦家人离开了是真的。   每日青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安然阁,又与温彩讲每日打听到的新进展。   温彩听罢,发了一会儿呆,已经三天了,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她还真想去城西,可是梁家人与温檀已经很用心了,为了寻找到知情人,每日早出晚归,梁秋阳三月要下场应考,为了温青连自己读书的大事都给搁下了。   现在,温子林带着温红、温绯兄弟俩也加入了进来,只是他每天依旧在旺国街上打听情况,听说还真被他找到了一点线索,是一家布庄的掌柜,他亲眼目睹了焦六撞周世子后,就发现周世子胸前插了一把匕首,甚至看到焦六消失在人群还撞到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大娘大声喝呼“焦六,你这个冒失鬼,又与人打架了?”他便记下了“焦六”这个名字。   温子林打听到这个关键后,立即就把这线索禀报给了大理寺相熟的朋友,大理寺立即派了名捕前来询问这位布庄掌柜。   掌柜又把自己知道的细细地说了一遍。   “前几天为什么没与我们禀报此事?”   “我老家有事,当天下午就去了乡下,昨儿才回来。”   而梁秋阳等人,还没找到那个买针线的大娘,这让温彩的心情变得焦燥起来。   想得痴迷时,双双低声道:“郡主,大\奶奶来了。”   夜浓如墨,已是二更时分。   这么晚了梁氏来作甚?   梁氏进了花厅,脸上的愁容未散。   寒喧几句后,梁氏道:“妹妹,翁爹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听说今儿一早,翁爹带着小太太、墨三爷兄弟,备了厚礼去周家拜访。”   这些日子,温子林父子,梁家叔侄一直在寻找线索,想证明温青的清白,可温子群不帮忙便罢,还在这个当口去周家示好。   汪婶子立在一侧,“是二太太派人递来的话,从大房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大老爷上赶着巴结周家,向玄四爷求娶长宁候府的小姐为妻,还与周家说,大老爷已经与大爷断绝了父子关系,这……这实在太过分了。”   温彩问:“周家应了?”   “周夫人自然不肯把嫡女许给他,倒是把周家二小姐许给玄四爷。今儿一回大房,小太太母子那个得意呀,跟捡了个宝似的。”   何氏一心想替温玄谋上一门光鲜的亲事,早前有护国公府的嫡出李小姐不娶,如今竟求了个庶女做儿媳,真真让人无语。   也许温子群求的就是与周家交好,想走周家的门道替他谋划前程、仕途。   温彩颇是无语,沉默片刻后,道:“嫂嫂,他们做他们的,我们行我们的,既然他们不拿哥哥当亲人,我们就视他们为陌路。”   梁氏吁了一口气,“世事怎会像妹妹说的这般简单。”就怕他日温青没事了,温青大房的人又贴上来,两房人一   比较,这二房的二叔一家倒还有几分可取之处,至少在关键时候是偏着温青,没给他们夫妻添堵,人家也是一心要帮忙。   案子还没有审,整个京城的人都说温青是杀周世子的凶手,直吵嚷得满城风雨,再因温子群在周家的表态,一个连父亲都认为儿子是凶手,这让百姓们如何看?   “嫂嫂别太劳心,你还怀着身孕呢。”   梁氏粲然苦笑,“在你哥面前,我只能装作没事一样,可这心里还是怕呀。周贵妃可是最宠的后妃,她要是多吹几句枕边风,我们镇远候府怕就要……”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温彩拉着梁氏,说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开解着梁氏。   梁氏笑了一下,“二婶递话来,说是大房明天要过府。妹妹,你说翁爹不会真的要与玉堂断绝父子关系吧?”   “嫂嫂莫要想多了,该来的躲不了,哥哥是有主意的人,他心里有数。”   姑嫂闲聊了一阵,又说了陈年趣事,梁氏心情略好受一些,近来她也寝食难安,她不愿让温青瞧出自己的心事,而温青也是刻意隐瞒着自己的烦燥,装作没事人一般,早晚习武,又去书房读书等。   因为温青摊上了命案官司,早前上门的同僚、朋友顿时消失了踪迹。   以前温子群住在府里,这些交往应酬也是他在张罗着的。   送走了梁氏,温彩躺在暖榻上。   耳畔,回响着隐隐的说话声。   那是工匠连夜在北边筑墙的声音,经过风水先生的瞧看,偌大的镇远候府一分为二,从中建了围墙,就真真被置成了两座府邸,但温青住的府邸是五之有三,不仅是房屋还是占地面积皆是如此,桔苑、漱玉阁都被划分了出去。   明天,大房的人要来镇远候府,他们是来作甚的?   如梁氏担心的那般,温子群是宣布与温青断绝父子关系?   温彩打消了念头,温青摊上了这件难事根本不算什么,温子群怎的就翻脸如此快。   曾有人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站着一个优秀的女人,而每一个极品男人的背后也会有一个极品的女人。   温子群与何氏,就是一对极品夫妻。   *   这一夜,温彩辗转难眠,时近五更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次晨还在睡梦中,麻嬷嬷风风火火地站在珠帘外,问一旁做针线活的双双道:“郡主可醒了?”   双双问:“嬷嬷有事?”   “哎哟,出大事了。大老爷带着小太太及大房的几位爷到了,怒气汹汹快吓死人了,这会子已经往桂院去了。”   温彩猜了一晚上,倏地坐起了身:“大老爷到了!快!快给我更衣,我要去桂院。”   桂院,温青与梁氏坐在一边,温子群夫妇坐在一边。   温子群一脸肃容。   温青更是满眸寒意。   何氏浅呷了一口,一双明眸扫视着桂院,每次来镇远候府,都让她嫉妒得发狂,温青夫妇屋里的摆件不知道比温府的要优上多少。汪氏给温青兄妹留下了多少好东西,她最是清楚不过的。   温墨妻清了清嗓子,道:“大伯、大嫂,我们今儿来呢,是与你们商量几件事的。”话未落音,何氏便不满地瞪了一眼,温墨妻尴尬一笑,中规中矩地站在何氏的身后。   温子群饮了一口茶,道:“玉堂,我也不兜圈子了,把你们的家业都交出来吧。昨天,我们去了长宁候府,周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这一次周家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这次杀的可不是敌贼,是周世子!只怕到时候朝廷要收回你的爵位,还要收没你的家产,与其被朝廷给收没了,你还不如交给为父……”   梁氏平静如常地看着温子群,这是祖母留给温青的,将来也要留给他们的儿女,她岂会答应,可早前温青便说过,这件事由他来处理。   温青冷笑两声,“这么说,父亲来我府里,就是讨要我的家业。我手头是有一些良田、店铺,三成是祖母留下来的,两成是当年舅舅给我母亲补的嫁妆,还有一半都是我和妹妹自个挣来的。”   何氏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汪氏留下的那些她是知道的,而杜氏的嫁妆她心里也有数。当年温彩要嫁给冷昭,她便想过打温彩那份嫁妆的主意,谁知道这温彩在她面前装了几月的乖乖女,临了跟前,竟抄录了一份汪氏留下的遗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温青、温彩应得那份家业,迫得何氏不得不照样交给温彩。   温青手里的这笔家业,着实让人眼红。   何氏笑了一下:“你杀了周世子,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交给你父亲替你保管。”说到外人时,她的眼睛瞅了瞅梁氏,她实在没瞧出来梁氏哪里好,偏她是老夫人相中的孙媳妇。   梁氏抿着嘴,并不接话,她拿定主意,要是温青应对不了这事,她也豁出去了,一定要给何氏一点厉害瞧瞧。   何氏是平妻、小太太,连继母都算不上,她的婆母是   嫡亲的杜氏,就如温青早前所言,何氏要是面上的礼拿得过去,他们敬上两分便是,但若何氏不知轻重,也不需给何氏留脸面。   温青道:“你们来势汹汹地到我府里,就为了说这事?”   温子群道:“你先把你手头的地契、房契交出来,回头我们再谈第二件事。”   身后的温墨想着温青手里捏着的那一笔家业,就激动得打颤。   温玄更是紧握着拳头来按捺住自己的激动。   他们都是何氏所出的嫡子,如果拿到手,就万没有再拿出来的道理,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挑唆着温子群把这笔家业给卖了,然后他们可以另置新的,换了地方、换了个样儿,就真真儿是他们的了。   温青不动神色,不紧不慢地道:“既然来了,便一口气都说完,这些事我们不是都要谈的么,一起谈!”   温子群面露难色。   何氏已经抢先道:“第二件,我们今儿是来接玉郡主的。你都获罪了,总不能让未来的雍王妃背负上罪臣之妹的名声。所以阿彩一定要在城南温府出阁,至于嫁妆嘛,我这个当小娘的自然会替她置办?”   温青“哦”了一声,“小太太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是不是到时候逼着我妹妹拿出银钱来置嫁妆。明明花了一万两银子,却告诉我妹妹,说是花了三万两?”   他是一个男人,可不是傻子。   何氏倏的一声弹跳了起来,一张脸又红又热,她和温墨兄弟俩的确是如此在私下商量的,只是未曾想到,此刻被温青一语道破。   “拿了我妹妹的银子备嫁妆,然后你们赚上一笔,还赢了名声,小太太这算盘打得可真响。”温青搁下茶盏,他原不想过问这些事的,但是雍王说得对,男人不过问俗事、琐事,并不会降低男人的地位,相反的,因为了晓得多,反而是拓展了能力。   如若不是雍王的一些话,他不会学看账簿,不会了晓自己手头有多少家业,更不会知道早前的徐氏是何居心。   从徐氏之后,他学会了看懂人心,不再做一个简单的“粗人”。   温子群大喝一声“温玉堂”,起身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小娘一心为了彩儿,你怎能这样说她?难道彩儿背着一个‘罪臣之妹’的名声好听?”   梁氏忍无可忍,朗声反驳道:“大老爷,谁是罪臣?周世子的命案由大理寺负责,大理寺卿尚未开审定案,难不成大老爷就代大理寺卿、代表朝廷和皇上给我夫君定罪了?这知道的,说大老爷是我夫君的父亲;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是上门讨债的债主?”   温子群指着梁氏,“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   温青道:“长辈慈则晚辈礼。”   你无仁慈,又何怪我们失礼。   你不慈,自然我们也勿须有礼。   温青淡淡地瞥了一眼。“说了这第二件,是不是还有第三件,说吧,无论多少件,都说完。”   温子群正待开口,温墨道:“大哥,你还是先把地契、房契交出来,免得他日被朝廷收没,好歹让父亲替你保管。”   “墨三弟,怕是我交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回头你们再说是我自愿给你们的,而你们有权不还,我岂不是有理说不清?”   温彩迈入桂院内院时,听到的就是温青的声音。   前世时,温青就是这样被温子群、何氏母子骗走了地契、房契,最终也没能讨回来,只落得困窘一生。   今生温青与温子群父子针锋相对,并直白了当地指出他们的用心。   温玄咬牙切齿地盯着温青,他们千算万算,一直以为温青是个粗人,没想到现在还变得聪慧了,“大哥这么说,是不打算交出地契、房契了?”   “我的东西,别人不能肖想,同样的,我也不会去算计别人的东西。”   这些东西,原就是他的。是祖母、母亲留给他的,他凭甚交出来?祖母可是同样留了一份家业给温子群,也没见温子群把自己的那份交给他。   他终于明白,关键时候在温子群眼里,他与温墨、温玄的不同,温子群真正看重的儿子就是何氏所生的两个嫡子。   他温青这一生,就与父亲无缘。自打一出生,温子群就不疼他,只因为他是杜氏所出的长子,更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温子群还是个年轻的少年郎,温子群原就是个孩子,又哪里知道如何做父亲。   可就算是这样,温青曾经也期望温子群能真心相待。过去的日子,温子群主动替他应酬,他以为这就是温子群变了,要弥补一份对他的父爱。   他一遇到困难,温子群就立马翻脸,与何氏、温墨站在一处,逼他交出地契、房契,而理由又是何等的荒诞,竟是因他是“罪臣”。   见温彩进来,温子群的眸光一闪,急切地道:“彩儿,快与你大哥说说,让他把地契、房契交给我。周家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杀的可是周世子……”   “父亲,你还配做我们的父亲   ?”温彩摇头,满眸的失望,仿佛面对的不是长辈,而而是不争气的晚辈,“有声声说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的父亲么?大哥是无辜的,大理寺都未开罪定案,你就迫不及待的这样对待大哥,父亲,你真的有拿大哥当你的儿子?”   温彩缓步轻移,在梁氏身边的贵妃椅落座,面上掠过心痛,“父亲,哥哥遇到了一个坎,你就迫不及待地逼他交出地契、房契,要是他真交出来,他日还能还回来吗?”   在她和温青的记忆里,温子群给予他们的父爱,连给温墨、温彤的一半都没有。父亲这个词,对于他们兄妹来说就是称呼,甚至远不如汪管家给予他们的关心。   *   作者的话:推荐朋友云静风渺的新书《嫡后策,狂后三嫁》,文号:1053462,简介:世人皆知,端王妃冷峻,狂傲,连王爷都开始……惧内!且看冷王狂后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第232章 夺家产   温子群道:“你不相信我?我可是为了你们好,万一周家追究,朝廷是会收没家产的。”   “哥哥没有做错事,朝廷为什么要收没家产?这不过是父亲与他们找出来逼迫哥哥的藉口。”   在温青得势的时候,温子群表现出几分慈父的形象。   这才多久,温子群就露出无情的一面。以摧枯拉巧之势,在瞬间瓦碎了他在温青兄妹心中的形象,将最后的留恋也一扫而空。   温彩又忆起记事以来的点滴,想到母亲的含恨而终,一个对结发妻子如此冷酷的人,一个对儿女可以薄情如斯的人,他的骨子里应该是自私的、势力的,他权衡利弊,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得失,而不是别人的感受玛。   温彩咬了咬唇,眸光犀厉地迎视着温子群与何氏母子,“今儿,我温彩就把话摞下,我温彩的一生,娘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哥哥、嫂嫂的家。无论我哥哥嫂嫂他日是权势不凡还是寻常百姓,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亲人。如果你们今天逼我离开镇远候府,我只有两个字回赠:休想!”   她不强势,就要面对他们的纠缠澉。   她索性做得果决些,让他们认为她不好欺负。   何氏起身,指着温青,厉声道:“这么说,今儿你是不会交出地契、房契了?”   “小太太,我是绝不会交出来的,那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都是我的事。”   何氏转指着温彩,温彩看着她的手,恨不能立时将其剁掉,“我不会去城南温府出阁,我再说一遍,我的家只有一个,就是有哥哥、嫂嫂的家。城南温家是我的亲戚,女子出阁都应与亲人在一起,而不是在亲戚家。”   温子群咆哮起来:“你这个不孝女,你……竟然说我是你的亲戚,不是你的亲人?”   “你这样逼迫哥哥、逼迫我,是父亲该做的么?”   说是亲戚,这还是看在大家都姓温的份上。   温彩郁闷了,她怎么遇上这样的父亲。   以前觉得徐家人不可理喻,现在看着面前的温子群父子,更是无法理解。   温子群一张涨成了猪肝色。   梁氏柔缓如初,仿佛并没有动怒,“翁爹,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其实你也相信玉堂是无辜的,可你实在是嫉妒夫君拥有的一切,他年纪轻轻就凭自己的本事挣来镇远候的爵位;更因为祖母和婆母的原因,拥有一笔连你努力一辈子都挣不来的家业;你更嫉妒,玉堂从小到大都被族人称赞,说他性子像极了祖父,他甚至赢得祖母最多的关爱……   你在嫉妒自己的儿子,嫉妒他,你明明没怎么管过他,他却如此的优秀。   你想得到玉堂拥有的一切,所以抓住了机会就想夺过去。   你忘了,被你嫉妒的这个人是你的儿子。   他成功,也是你的荣耀。   他瞩目,也有属于你的一份骄傲。”   如果没有何氏的枕边风,没有温墨、温玄的挑唆,温子群还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上门索要地契、房契。   力壮熊人胆,因为有何氏母子的支持,温子群便觉得自己这么做,是行事合理。他甚至认为自己讨要这些全都是合理的。   温子群身子一摇:他嫉妒自己的儿子?   不,他没有嫉妒。   可是梁氏的话,却像一声惊雷,将他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给照着清晰。   的确,大概是温青出生后,汪氏似乎把更多的爱转移到温青身上。   因为汪氏发现,这个长孙像极了老太爷,不仅长得像,就连那性子也像,一样的牛脾气,一样的有情有义,一样的敢作敢为,一样的大嗓门,一样的胆大无忌……这么多的一样,怎不让汪氏偏爱。   温子群离开西山县来京城做官,他便落漠地望着汪氏的房间,屋子里传出汪氏逗温青的声音,他就要走了,可母亲却一门心思地照顾着温青。   那时候,他想:温青真不该出生。   他竟莫名地吃了自己儿子的醋。   所以,他不喜欢温青。   是温青长大后的成功,在无意识里触及了他年轻时的嫉妒与心痛,尤其是他帮温青应酬的这些日子,他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可夜深人静时,他才发现这种成功本就不属于自己,这原是属于温青的,他享受的是温青的成功。   温青这么年轻,就凭借自己的双手挣来了爵位,又任北军都督一职……   当他听到人们对温青的称赞时,温子群越发觉得自己的失败,因为这个成功的人不是自己,而且这个成功的儿子是与他最不合的儿子。   被梁氏道破了心中的软胁,温子群气急败坏,大吼:“我嫉妒他?哈哈……我会嫉妒他,他这个没父亲关心,没母亲疼的人?”   温青铁青着脸。   温子群是承认不关心他么?   他没母亲,如果温子群能对杜氏多一些关注,杜氏也   tang许就不会郁郁而终。   温子群对杜氏不可谓不绝情,杜氏到死都想见他一面,可他却连杜氏最后的心愿都给剥夺了。   温子群提着震天的声音:“温青、温彩,今儿老子告诉你们,不交出地契、房契,你不随我回城南待嫁,老子就当没你们这双儿女,老子……老子要与你们断绝父女关系。”   温彩正要开口,外头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哥是老糊涂了吧?怎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   温子林领着董氏、温红出现在院子里,温子林目光灼灼地望向温子群,这是冰灼,似要瞬间把温子群冻成冰人。   温青抱拳行礼,唤声“二叔”,面上露出几分堪容。   温子林轻叹了一声,“大哥,还有两月我们的孝期就满了,崔丞相为什么被流放鲁地?这个原因大哥是知道的吧。”   崔家人一封信就逼死了思过候侧妻崔夫人,皇帝震怒,认为崔家无情无义逼死亲女,一旨下达,崔丞相连降数级,流放鲁地。   温子林担心温子群还不明白,索性点破:“皇上最痛恶的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在玉堂遇上困境的时候,你不帮忙就罢,还做出这样令人寒心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被御史弹劾,对大哥出仕会有影响。”   温子群早前还在咆哮大怒,此刻立时就蔫了,小心地四下审视:“今儿的事,不会让御史们知道了吧?”   温墨冷笑两声:“这府里可都是大哥、大嫂的人。”   万一温青忌恨上,以他早前的关系,与某个御史递上那么几句话,到时候误了温子群出仕的前程也有可能的。   温墨兄弟到底年轻,就眼馋着温青的家业,倒把温子林说的这些给抛到了脑后。   丢的是温子群的前程,他们却有可能得到一大笔家业,何乐而不为,早前原是想到的,但实在经不住家业的诱惑。   温子群立时赔了个笑脸,“玉堂……”   温青冷声道:“我没这么无聊。”   温子林与董氏落座,碧柳奉了茶水后,小心地站在一侧,时不时给众人蓄上茶水。   彼此都是沉默,温子群为自己的冲动在懊悔,想着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但是想到梁氏说的那些话,又不由得恼怒,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嫉妒温青的。   温彩垂着头,则在思忖着如何应对温子群。   温青昂首挺胸,像一尊雕像,脸上倒瞧不出表情来。   不知过了多久,温子群打乱了沉默:“二弟,你劝劝彩儿,让她回城南出阁。”   温彩淡淡地道:“初嫁从父,再嫁由己,父亲还是打消了此念,我初嫁时,你让我嫁的是什么人?如今又想来掺合一脚,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何氏想着温子群的仕途前程,也知今儿不能闹得太大,既然温子林点破了,这和睦的样子还得继续做,“玉郡主,我不让你拿银子办嫁妆,你就回城南出阁……”   “我说了不行。”   温子群似平静了下来,“玉堂遇上大麻烦了,这次的事难了,周家是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大理寺会还哥哥一个清白,周家也不能诬陷我哥。”   温子群很是无奈,今儿过府就想办几件事,没想一一都落空了,他站起身来,“第三件事,我没你们兄妹这样的不孝子女,我……我会让族里将你们兄妹除名。”   温子林惊呼一声“大哥”,对温家来说,温青就像一个神话,族里人都巴着,而温彩也是温家的祥瑞女子,别说温子林不同意,就是西山县温氏族里的人也不会同意,“你越来越过分了。”   温子群一脸无辜状:“若是族里除名,可不管我的事。总不能因着玉堂的事,而累及全族,我回去就给族里写信言明此事。”   他喝了声“回府”,何氏站起身跟了过来。   温玄一脸失望,原就盘算好的,结果今儿却是失败而归,愤愤地道:“大哥就死死地捏着那些家业,等着朝廷来收没罢。要不是我与周二小姐订亲,还不得连我们也给连累了。”   温彩翻了个白眼,眸光逾加冰冷。   温玄生怕惹恼了温彩,快奔几步跟上了何氏。   何氏小声地问:“大老爷,我们就这样离开?这可是什么也没拿到,就连温彩那丫头都不愿回城南。昨天给周家送了厚礼,家里的账房都显亏空。”   温子群停下了脚步,猛一转身又回了花厅:“温玉堂,给我拿一万两银票,不,不,拿二万两银票。”   “大老爷前几日拿走的那些珍藏书籍可值不少银子,怎么大老爷还向我拿银子?”凭什么给他,既然他没拿我当儿子,我才不会笑着脸去讨好,温青冷声道:“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   温子群又道:“那……从这府里的大库房拿些燕窝、鲍鱼干总成吧?”   “我妹妹要出阁,这些东西得留着办酒席。”温青冷冷地答着,“大老爷得的家业是和二叔一样的,二叔家的日   子就过得不错,你不会连吃点燕窝都没银子吧?你不会是故意瘆我?”   温子群骂了一句,“你这个不孝子!”一样没讨到。   温青大着嗓门道:“梁婆子,吩咐下去,大老爷不住在我们府里,各房的人把东西都保管好了,若是各处少缺了什么,就转卖出府,我们府里可容不得吃里爬外的东西。”   梁氏轻斥一声“少说两句”,从腰上取了个钱袋,从里头拿了两张银票出来,“大老爷,这是五百两,你先拿去应应急,近来府里事多,需要打点、花钱的地儿也多,我身上就这么多了。”   叫穷,谁人不会啊。   给了再多,温子群还是偏了何氏生的儿子。   梁氏也不会给得太多,但不给,就会落人口实。   “怎么才这么点儿?”温子群似有些不悦,但总比没有的强,一把接过了银票,这才转身离去。   计划是丰满,实施起来是瘦弱的,温子群心情郁闷,自己要办的三件大事,一件也没办成,最后梁氏就给了五百两银票把他给打发了。   在温青兄妹的面前,他哪里还有身为人父该得到的尊重?   他啐骂着“这两个不孝子女!”   微阖上双眸,想着温子林今儿告诫的话,他闹得这么大声,会不会真传到御史耳里,这些御史整天没事干,就专揪官员们的失德之处弹劾,仿佛不递弹劾折子就体现不出他们的重要性。   何氏道:“大老爷,往后可怎么过才好?六姨娘、七姨娘都回府了,又多了几个孩子,这每个月又是一笔花销呢,这银子只出不进,还有玄儿,已经与周二小姐订亲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周家就要来提过门的事,这又得花银子……”   温子群瞪了一眼,“你是打理内宅的,这些事你来想办法。不过,给我预备出仕的银子不能动,三月一过,我就得打点吏部……”   “你还需要打点吏部么?六小姐三月十六就要嫁入雍王府,有雍王这样的女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六小姐还真是,害怕我赚她的嫁妆钱不回府。要是她回府出阁,指不定还能收一笔不少的贺礼、红包呢!她与七公主、十公主、五郡主感情都不错,这些个金枝玉叶,怕是到时候会加一笔不菲的添妆礼……”   马车里,温墨妻也跟着觉得心疼。   这些皇家的金枝玉叶可都是出手阔绰,听说去年温彩及笄,个个送的礼物都是几百上千两银子的东西,还有那些想巴结未来雍王妃的,怕是这贺礼、礼金也不会少呢。   温子群愤然道:“等把温玉堂关进了大狱,她还不得乖乖回城南待嫁。”   他仿佛已经看到温彩跪在府门前请求的样子。   何氏道:“到时候,非得给她厉害瞧瞧!”   夫妻勾勒着美梦,马车里又回归了平静。   温墨妻意犹未尽,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桂院的事,怎么就失算呢?   温玄居然要娶长宁候的庶次女,这一点让她没有想到。   就算是长宁候之女又如何,毕竟是庶女。   如此,还不如当日温玄娶李家的嫡女呢。   这庶女的嫁妆能有多少?   将来,又要多分他们夫妻的家业。   温子群出了荷花里的巷口,慕容恒从另一边纵马奔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他一眼辩出温家的马车,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不是说温子群回城南了么?”   二安子道:“听说昨儿,温大老爷夫妇去长宁候府拜会了,还替温家大房的四爷与周二小姐订了亲。”   慕容恒失望地摇头。   温子群是脑子发霉了,早前连正经的官家嫡女都瞧不上,上赶着要娶长宁候的庶女为儿媳。   “我们快去镇远候府,把好消息告诉给玉郡主。”   慕容恒夹紧马背,扬着鞭儿,一溜烟往镇远候府奔去。   *   温子林听完温青讲罢温子群今儿上门的原因,也跟着生气了一场。   温子群离开官场没多久呀,近几月还替温青应酬来着,怎的越发不懂事了,竟干出一桩又一桩的糊涂事。   他无法理解温子群,便是董氏听罢,也是惊诧得不知如何宽慰温青兄妹。   汪三毛一路快奔,笑盈盈地道:“禀候爷、奶奶,雍王殿下来访!”   慕容恒大踏步进了花厅,脸上漾着笑,“玉堂,这下好了,没事了。”   温彩忙道:“抓住焦六了?”   慕容恒道:“昨儿夜里,大理寺的差捕出的城,在张家镇乡下农舍里抓住了焦六。连夜便进行了审讯,焦六对杀害周世子的事供认不讳,说是两年前周世子纵马过市,踩伤了他祖母,害得他祖母瘫痪在床,他为了报仇,才当街杀害了周世子。”   温子林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抓住了凶手,温青就能洗脱嫌疑。   “三日后,大理寺开堂审案   ,到时候可以去瞧瞧。”   今儿正好是周世子死后第七日,就如双双记忆里的那样,抓到了焦六,案子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梁氏立即唤来了碧柳,吩咐道:“你亲自去趟梁家胡同,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再托我谢谢二老爷、三老爷,就说焦六抓住了,让老太太安心。”   碧柳这几日看着梁氏愁眉不展,连她们也没心思用饭。   梁氏令大厨房备了一桌酒席,留了温子林父子与雍王用午饭。   董氏则与温彩去了安然阁说话。   “二婶,绯堂哥和唐小姐什么时候完婚?”   “三月,阿绯要下场应考,你二叔怕他分心,便与唐大人商议好的,只一味拘着他读书,若是考出个名次来,也好风光迎娶唐小姐。”   董氏对唐宛芹这个嫡次子媳妇是份外满意,原因无他,这是老夫人汪氏选定的人选,人前人后也时有夸赞,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温青的妻子梁氏,温绯的未婚妻唐氏都是温家老夫人挑中的孙媳妇人选。   董氏低声道:“去年,大房的小太太还笑话我家阿绯与庶女订亲,这回却是搬了石子砸了她自个的脚,她家的阿玄还是与庶女订亲了。”   所以,永远不要笑话别人,说不准哪日自己就摊上了同样的事。   何氏一心想给温玄谋门好亲事,这挑来挑去,竟是选中了长宁候府周家的庶次女。这身为庶女,便是与人为正妻通常都是长女,各家为了脸面上好看,嫁妆都不好太薄。但若为庶次女,这就不好说了。   何氏倒是想求娶人家周家的嫡女,可长宁候和周夫人都不乐意,这周家的嫡女原是照着宗妇标准教养大的,是要嫁入候门王府这样的婆家,且这嫡女如今还未及笄。   董氏道:“我家宛芹还是庶长女呢,人家唐大人要照了嫡女的例给宛芹备嫁妆。订下了婚期,要请唐家大姑太太回娘家张罗,不比周二小姐强十倍啦。”   唐宛芹是庶长女,又因顶了个唐老夫人与温老夫人宴间订亲的由头,唐大人颇是重视,生怕将嫁妆置备轻了,惹得泉下的唐老夫人不满,早早就放出话,要照嫡女的例备嫁妆,还与温家人说到时候预备嫁妆的会是唐大人的胞姐来张罗。虽然这未必真是嫡女的例,但是也不会太差。   “大年初三的时候,阿绯去唐家拜年,唐大人当着他的同僚考校了阿绯的学问,对我们家阿绯可是满意得紧,就连唐家的大姑老爷都夸说唐老夫人这个孙女婿挑得好。阿绯回来的时候,还得了大姑老爷赏的一只彩丝砚台,一瞧就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董氏虽说因着温子林的原因,答应温绯娶唐宛芹,可到底因为唐宛芹是庶女心头有些不乐意,而今见唐家重视这门亲事,早前的不快也烟消云消。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的琐事,家长里短,既亲近又让人觉得温暖。   因着这次温青的事,温家二房与温青兄妹更亲厚了,再加上温子林带着温红、温绯跑前跑后的打听消息、线索,做得比温子群还要好,也让温青感觉到了温暖。   无论最初如何,但如今相处下来,彼此也生了几分真情。   董氏对双双道:“一会儿大\奶奶忙完了,让她过来一趟,我要与她说说话。”   “二婶,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董氏伸手一凿:“你这个小人精,什么事儿也瞒不了你。你知道梁秋阳订亲了没?”   温彩微愣,转而摇了摇头,“听大嫂说,要等大考之后再谈婚论嫁。”   “我姐姐家的闺女,性子又好,长得又漂亮,我正想保这大媒呢。”   一定又是去年董氏一门心思想说给温青的那位。   温彩忙岔开话题:“二婶,你今儿来得正好,我得把打理的铺子还给你,我们先交接一番,你看是交给你手底下的婆子、管事,还是直接交给你?”   董氏连声道:“不急!不急!”   “你倒是不急,怕是紫堂姐那儿该要着急了。许家回了京城,她还等着收些利银好周转呢。”   董氏捂着嘴直笑。   温彩道:“二婶今儿吃糖豆子了?”   董氏今儿的嘴异常的甜。“我们家双喜临门。两日前,许家下人来禀,说你紫堂姐怀上了,这不,昨儿红奶奶就昏倒,请郎中一瞧,嘿,也怀上了,可不是大喜事。”   温彩跟着欢喜起来,“那铺子还得交给你,一会儿我就唤了冬葵来,一直是她在打理着,现在铺子的生意还算稳定,往后你就自个儿数银子。”   董氏依旧是笑,笑得真切,笑如银铃。   这何氏就是不会做人,生生把温青兄妹给得罪惨了。二老爷说得对,温青是个有情有义的,他日无论是他还是温红、温绯兄弟,若遇上了难处,温青都能帮衬一把,互为助益。   可温子群与温墨倒好,趁着温青有难处,居然想着趁火打劫。   温彩唤了冬葵来,因为董氏拿的那份红利是按   租金的两倍算,也不存在什么交账,只需要把几处铺子细细地介绍一番,说些她是如何打理的心得等等,而铺子上的人,原就是董氏挑的下人。   董氏道:“冬葵姑娘,你带着我的婆子和丫头去各处店铺上说一声,就说从明儿开始,那里就归我管了。阿紫有了身孕,怕是陪嫁铺子顾不过来,还得我帮她打理一阵子。”   冬葵应了,当即领了董氏的陪房婆子与丫头去店铺瞧看,又与各处店铺的管事说好,转了一圈,便又是大半天的时间。   *   寿春长公主府。   一直静默关注着周世子被杀案的洛玉郡主,当听丫头说道“听说凶手已经捉拿归案。”洛玉不由得轻呼一声,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摇,茶水溢了出来。   焦六被抓住了!   他会不会供出她来?   她不能冒险。   洛玉紧握着拳头,若是太子知道她买凶杀害未婚夫,一定不会喜欢她。她微眯着双眸,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做?无毒不丈夫,彻底来个死无对证。   *   几日后,大理寺审理周世子被杀案。   陆续出现的证人证实,周世子确实是被焦六所杀,其焦六杀人的动机是因为周世子曾骑马踏伤了他的祖母。   而大理寺卿却发现,焦大娘并不是因马踏瘫痪,焦大娘是因为打柴时从山上坠落而摔得瘫痪,大理寺卿高喝一声“焦六,你在说谎!”   周夫人大呼:“他是被温青收买的,温青买凶杀人,幕后真相是温青……”   顿时,公堂上就乱作了一团。   无法继续审理,只得再另行审案。   因为焦六杀害周世子的动机有异,案子又进入了焦作状态。   *   温子群在书房来回踱步,他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关系着温青的前程。   “二弟等人幼稚得可笑,以为寻到了真凶,就能洗脱温青的嫌疑。那焦六分明就是被人收买行凶。”   温青没了出手,可周家人直指温青买凶杀人,温青还是会担下杀人的罪名。   *   慕容恒低声地宽慰着温彩。   温彩也没想到,焦六居然会毫无杀人动机,他编造的谎话竟被当堂揭穿。   突破口还在焦六身上。   焦六是被谁收买的?温彩和慕容恒都清楚,可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洛玉所为。   “焦六的祖母和弟弟都失踪了,不过已经查了一点眉目,如果寻到他们,此事就好办多了。”   温彩点头,她无条件地相信慕容恒。   就如慕容恒助大理寺抓住焦六。   几日后,案子再次发生了逆转。   一早对杀人供认不讳的焦六居然改口了。   但这次,并没有在公堂改口,而是焦六对大理寺卿道破了真相。   当天夜里,大理寺卿便入宫向皇帝禀报周世子案的进展。   皇帝对一边的周贵妃道:“爱妃,你且躲到屏风后面,听听大理寺卿是如何说的。记住了,不得出声。”   周贵妃感激行礼,领着心腹宫娥躲了起来。   大理寺卿细细把案情讲叙了一遍,不带半分感情,也没有半分偏颇,而是事实求是的叙说。   屏风后,周贵妃捂着嘴巴,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一脸吃惊,脑海里掠过洛玉那清丽可人的模样,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居然会买凶杀人,杀的还是她的未婚夫,当真是骇人听闻。   “爱卿,你能肯定?”   大理寺卿抱拳一揖,凝重地道:“证据确凿。”只此四字,又奉上几份供词,“昨天夜里,有刺客潜入大理寺牢房欲刺杀焦六,被微臣当场拿住。微臣查出这名刺客乃是寿春长公主府的一名侍卫,当即夜审,他终于开口,说他是奉洛玉郡主之命行刺焦六。   焦六的祖母、弟弟原被洛玉郡主藏起来了,就有两天前,大理寺的差捕在乡下一处无名庄子里寻到了二人。   洛玉郡主得知二人失踪,又怕露了行迹,这才动了杀机。   现在焦六已经招人,买他杀害周世子的人是洛玉郡主。并且,有洛玉郡主交给他的画影一幅,还有未花完的银票五十两。”   杀害周世子的不是温青,竟然是洛玉,是寿春长公主的爱女。   皇帝一时间心下凌乱不已。   洛玉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谋杀未婚夫。   大理寺卿讲罢,空气一片静默。   皇帝心浪难歇。   周贵妃早已泪流满面,她曾对长宁候夫妇承诺过,无论是谁杀了周禄,他一定要将其千刀万剐,替周禄报仇。   可现在,这买凶杀人的是寿春长公主的女儿洛玉。   大理寺卿抱拳问道:“皇上,这案子……当如何结案?”   虽说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当家皇帝还是顾念亲情,这凶手是洛玉,是他最疼家的外甥女,怕是这案子还得网开一面。   “皇上……”周贵妃控抑不住,呜咽住从屏风后面出来,早已经哭得浑身绵软,“臣妾求皇上给我侄儿一个公道,禄儿他……死得冤啊!呜呜,请皇上处死洛玉。”   皇帝微微凝眸。   寿春长公主第一个就不会愿意,只怕知晓了此事,也要入宫哭闹,到时候他又为难了。   如果洛玉杀的是寻常男子,此事就揭过去,可他杀的是周世子,是周贵妃的侄儿。   周贵妃看着了皇帝的不忍,咬唇道:“皇上就杀了温青!”   大理寺卿大惊,抱拳道:“启禀皇上,这件事案子与温青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温青那日拜访了周家。”   温青年轻有为,皇帝虽不满他与雍王、太子交好,但罪不及死。   他最初免了温青的北军都督一职,也是想给温青厉害瞧,让他明白,掌控他荣华、生死的是他,不是太子。   “皇上,自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皇上处死洛玉,告慰我侄儿亡魂。”   不杀洛玉,她就要皇帝杀温青,只有杀了温青,才能削了太子在兵权上的实力,温青是这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将领,只要有温青在,就对大皇子是一个要胁。   既然大皇子得不到温青兄妹的支持,那么就把他们除去。   皇帝近乎沉吟地道:“洛玉为什么要杀周禄?”   这可是他赐的良缘。   难道洛玉从来就对这段婚姻不满,不甘心嫁给周禄。   可是洛玉在毓秀宫时,曾犯下毒害其他美人的事,如此善妒,万不能嫁给太子。   大理寺卿朗声道:“微臣告退!”   皇帝不语,依旧沉浸在对这案子的处理之中,杀温青,他不能,他要好好地磨练温青,将来好留给他的儿子。杀洛玉,他更不能,洛玉是寿春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要真杀了洛玉,寿春长公主也不用活了。   怎么洛玉就成了杀人的凶手呢?   洛玉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贵妃还趴跪在地上,继续呜咽痛哭着,声嘶力竭:“请皇上还我侄儿公道。”   *   夜色中,洛玉越发觉得不安。   派出去的侍卫没有归来。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一定是被抓了!   大理寺牢房是不好进的。   洛玉到底是拿定了主意,出了阁楼,往母亲的宫殿移去。   多少年了,父母还是这般的恩爱,父亲在弹琴,母亲正跳出她最爱的《惊鸿舞》,他们醉眼迷离,想着之前定是喝过一壶酒。   “娘……”洛玉一声呼出,对周围的下人道:“你们都退下!都退下!”   驸马笑道:“洛玉这是怎了,心情这么差?”   洛玉定定地看着还在旋转的寿春长公主,似笑非笑,为什么?她只是想嫁给太子而已,是母亲告诉她:她李洛玉就配得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她从小就想嫁给要当皇帝的男人。   可是,美梦总是与她擦肩而过,那些可恶的贱女人居然算计她,她明明没有害谢纤尘,可谢纤尘就中毒了,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   这一次,她设计得如此完美,就算没有温青出现,她也会设计成周世子与旁人争吵,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是她杀了周世子。   “娘、爹,是我杀了周禄!是我买人杀了他!”   她在说什么?   她说她杀了周世子!   寿春长公主停下了舞步,一脸惊容地看着女儿。   她第一次发现,她乖巧的女儿,其实并不乖巧。   驸马怔得一时不知如此接话。   “洛玉,你不是糊涂了吧,你怎会杀周禄?”   “是我买凶杀人。”洛玉语调平静,没有半分的感情。   她现在担心的是大理寺已经查出来了,她必须与父母说实话,只有这样,父母才会帮她,她只是太想嫁给太子,太想做未来的皇后,她才瞧不上周禄,那就是一个庸才,文不成、武不就,周禄拿什么跟太子比。   “我派了蒙虎去大理寺杀焦六,两天了,蒙虎到现在都没回来,他一定是被大理寺的人给捉了。娘,我杀周禄的事,一定被查出来了。娘,我不想死!我不要嫁给周禄,谢纤尘中毒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要剥夺我嫁给太子的权力,为什么皇舅要把我许给那个懦夫?呜呜,从小到大,娘教我琴棋书画,我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嫁给太子……可是那些贱女人却坏了我的计划。”   她哭,哭软在地上。   她只是不甘心嫁给除太子以外的男子。   她只是太想嫁给太子,太想做未来的皇后。   “娘,我已经近了太子一步,上次我去太子宫,太子表哥对我笑了,他笑得真好   看,他还夸我‘洛玉越来越漂亮了’。”   就算许给了周世子又如何,洛玉依旧可以往自己的梦想努力。   看着无助的洛玉,寿春长公主心里一软,移动莲步,一把扶住她,“对,我的女儿要嫁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那个周禄算个什么东西?别哭了,别哭了,娘会帮你的,不就是杀了一个人。”   她才是金枝玉叶,皇家的人都是骄傲的,可以把任何人踩在脚下。   “乖,别哭了,一切还有娘。你把那天的事细细地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她寿春长公主的女儿是不会成为杀人凶手的。   因为杀人,在皇家看来就是家常便饭。   而这个罪名在寿春长公主眼里是何等的可笑。   *   次日一早,寿春长公主入宫了。   而在途中,却遇到了一人,坐在车里,候在寿春长公主府旁的温彩。   温彩裣衽行礼,“温彩拜见寿春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寿春对温彩的印象还算不错,“你找本宫有事。”   “长公主能与我上车细谈么?”   寿春赶着入宫,好替洛玉求情。   温彩道:“我是为洛玉来的,洛玉是我的朋友,她遇上了这样的事也是万不得已。”   周家与温青之间的仇结大了。   温彩自然是要帮温青。   周家只怕巴不得借着周世子的死,想致温青于死地。   寿春沉吟片刻,上了温彩的马车。   温彩直切主题:“是洛玉买凶杀了周世子!”   这不是问,而是肯定。   *   作者的话:推荐:慕容梓婧的《天机皇妃,暴君的女人》ID:1030390,简介:她以弱质纤纤之身,发挥定海神针之效,经过重重波澜诡秘的斗法。终于帮助四皇子曹煜登基,而她也成为一代佐君奇女子。世人却不知,她被软禁半年后,在雨夜被曹煜无情杀死。 ☆、第233章 温青无辜   第233章温青无辜   温彩又道:“洛玉这回是遇上大麻烦了,长公主入宫求情,与其替洛玉求情,还不如承认这是你买凶杀人。长公主与周世子相比,你是君,周世子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长公主再表现出一个慈母的形象,而周世子却屡次贱踏尊贵的洛玉,你是怒而杀之,便是皇上也不能为难你。”   寿春长公主的确没想过自己替洛玉顶罪,此刻一听,这主意倒不错。   只听温彩继续道:“如果让世人知道,不,哪怕是让皇上知道,洛玉杀了周世子,洛玉在皇家的形象都会大跌。只有是长公主杀了周世子,才能保全洛玉的名声,也能全了长公主的慈母之心。”   她勾唇一笑,温青是为了她,才陷入这些无妄之灾中,她温彩不反击一把又如何对得起自己咕。   周家一心想拉温青做替死鬼、垫背,不是因为周世子的死,而是想用温青来出一口恶气。虽然洛玉郡主可恶,但更可恶的还是周爱,明知温青不是凶手,却一心想置温青于死地。   她温彩今次不做些什么,让周家吃一个暗亏,怎么对得住疼她的哥哥,对得住这些天的忙碌与郁闷鹕。   寿春长公主早前的冷漠又轻减了三分,“小玉觉得该怎么做?”   小玉?她什么时候叫小玉了?   温彩顿时回过味来,她的封号不就是“玉郡主”么。   “周世子风\流成性,又爱附庸风雅,留宿烟花柳巷也是有的,这在外人面前轻贱洛玉、有时候甚至说几句惹人生气的话也有可能,当然这样的话,就看长公主怎么说,最好能惹恼皇上,而你是因为听到了这些的话,才觉得此人给不了洛玉幸福,身为母亲,为了女儿一生的幸福,杀了这等贱踏女儿尊严的浪荡子又如何?这是你的一片爱女之心……”   她寿春就杀了周禄,这又如何?   对,这样一来既可保住洛玉的名声,洛玉还能赢得世人的同情,而她寿春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最多皇帝就是做做样子,罚她半年的俸禄,又或是让她禁足三月。   寿春长公主面露感激地道:“多谢小玉提点,你不愧是洛玉最好的姐妹。”   “长公主谬赞,温彩愧不敢当。”   “洛玉这两日心情不好,你到我府里陪她解解闷。”   “小女遵命。”温彩送寿春离去,看着远去的马车。   昨儿,慕容恒就与她说过,周贵妃还是一心想温青死,明知道周世子的死与温青无干,却想着拉温青垫背,温彩第一个就不答应。   以为他们不敢对付周家,就任人宰割么?   这一次,她要让周贵妃赔了侄儿又失名声。   温彩入了寿春长公主府,斥退左右,把自己的主意细细地与洛玉说了。   洛玉当即感动得稀里哗啦,没想到自己遇上难事,还有一个真心为自己所想的朋友。   温彩含着笑:“长公主这么疼你,一定会这么做的,如此一来,保全了你的名声,又成全了长公主的慈母之心、爱女之情。就算杀人触及国法,可也是情有可原。洛玉,你别太担心,我进来就是告诉你一声长公主的计划,免得到时候露了馅。万一皇上传召你,你就咬死是你做的,只说与寿春长公主无干,你有护母之心,一定会感动皇上,也会赢得皇家好感。”   温彩离开时,洛玉笑容初显,早无之前的阴郁。   *   寿春的到来,在皇帝的预料之中。   待她进入养心殿时,周贵妃亦在宫中,依旧雨打梨花的柔弱模样,正央求着皇帝给她侄儿一个公道。   “皇上,请给禄儿一个公道,皇上啊……”   寿春长公主站在养心殿门口,冷漠地望着周贵妃,“周禄那个登徒子,轻薄我女儿,活该!皇上嫡亲的外甥女虽不如公主般娇贵,那也是金尊纾贵的。”   周贵妃止住了啼哭,凝望着寿春长公主:“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哟……皇兄,是这个道理吗?”寿春长公主一脸傲然张狂,不由得冷笑一声,“皇兄登基以来,哪年没杀几个贪墨、犯法的臣子,皇兄杀人是为了还朝堂一个清明。而本宫杀周禄,那是周禄该死。   皇上都已经赐婚了,可这混蛋竟背着我们留恋烟花之地,还与人大放厥词,拿我尊贵的女儿与那烟花女子比,说我女儿不如她们会讨男人欢心,还说我女儿……呸,本宫都说不出口。这是皇兄赐婚,是我们皇家瞧得起你周家,周禄那混蛋凭什么轻贱我女儿?   孰可忍,孰不可忍!本宫敢作敢为,是本宫给了焦六二百两银子,令焦六杀了周禄的。敢贱踏我的女儿,那就是他的下场!   最可恶的是你们周家,明知他要与我女儿完婚,不好好教他,还纵容他花地酒地,留恋烟花柳巷之中,这是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寿春!”   寿春早不认、晚不认,偏在大理寺已经有了结果,才承认说是她杀的人。   <   tangp>皇帝可不会认为真是寿春杀了周禄。   但寿春却又从中道破了杀周禄的动机,是因为周禄不知自爱,更在人前损毁洛玉,寿春为护女儿,这才怒而杀之。   周世子已经死了,可周贵妃还一心想替侄儿讨公道,别说早前是洛玉,皇帝不忍心杀,寿春长公主膝下就只得一儿一女,无论是哪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皇帝不忍心剥夺寿春快乐而平静的生活。现在寿春承认是她买凶杀人,皇帝就更不会杀寿春了。   寿春言词凿凿,理直气壮,就如皇帝斩杀了几个贪墨官一般,还真是令皇帝头大。   周贵妃收住了哭声,“寿春,你抵毁我侄儿。”   “他与我女儿订亲之后,没去烟花柳巷?本宫心疼女儿,可没少派人盯着他。”寿春言罢,递过一张纸来。   但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周禄至某烟花地,坐陪者又有何人等等,席间又说了什么洛玉的坏话,竟是调查得清清楚楚。   公主们的驸马,别说是纳妾,就是逛青\楼也不成。   寿春长公主的女儿虽是郡主封号,那也是尊贵的。   与洛玉订亲,还敢去哪种地方,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打寿春的脸。   若是温彩知道寿春长公主还拿出了“证据”,只怕要拍案叫绝,这东西原就是昨夜寿春长公主预备好的,她需要给洛玉找一个杀人的动机,她自然不能承认洛玉是因为恋上太子,不甘嫁给周世子才动了杀机,只能说周世子抵毁洛玉,惹恼了她所为。   皇帝扫了一下那纸,眸光微冷:“贵妃,你仔细瞧瞧!这就是你的好侄儿,无论洛玉性情如何,她也是朕的外甥女,他怎能如此肆无忌惮。”   周贵妃看着纸,手微微一颤。   可是周家的几个子侄,哪个不是风\流成性的。   周夫人对周禄管教颇严,在家里管得住,出了门谁又知道是何模样。   周贵妃还真拿不准?   一时间,连她自己也分辩不出真伪。   难道她的侄儿就这样的枉死了?   她想求皇帝杀温青,可皇帝说温青无过。   她想杀洛玉以示公道,让洛玉给周世子赔葬,可寿春长公主坦言是她杀了周世子。   她进退两难,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丢脸。   侄儿死了,还被泼了一盆不知真伪的脏水。   寿春长公主信誓旦旦地道:“皇兄,若是你不信这上面所写真伪,这每一桩可都是有人证的,可令人传召证人。皇兄乖巧懂事的外甥女,竟被周禄那混蛋说得如此不堪,我身为母亲,岂有不愤之理?那日多饮了两杯,一怒之下,便派了嬷嬷去联系焦六,指使焦六杀了周禄。   那日,洛玉说约了周禄在茶楼碰面。我便觉得有了机会,早早令焦六藏在暗处,只待周禄一出门,就结果他的性命。   事发之后,洛玉悲痛交加,而我也不敢让她知晓真相。   后来听说焦六被大理寺抓住,我生怕让洛玉知道是我杀了周禄,便派蒙虎行刺焦六。”   寿春长公主正陈述经过,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阵哭声,大总管道:“禀皇上,是洛玉郡主!”   洛玉跌跌撞撞地进来,行罢了礼,哭啼道:“禀皇舅舅,杀死周世子的人是我,人是我杀了,与我娘无关。请皇舅舅责罚!是洛玉杀的人,与我娘无关。”   寿春一怔,这又是唱的哪出。   洛玉最是怕担事儿的,这一回竟出来抢着顶罪。   寿春急了,要是洛玉谋杀未婚夫,这名声就坏了,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敢娶,怕是连太子也要考虑要不要她,“洛玉,你胡说什么?”   “娘,你养我十几年,为我/操碎了心,我怎能看你被皇舅舅责罚,你告诉皇舅舅,周世子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   周贵妃强打着精神,寿春说是她买凶杀的,洛玉又说是她杀的,母女俩竟在养心殿争着当凶手。   寿春面露动容,没想到她的女儿如此孝顺,生怕她挨罚,竟入宫顶罪,厉声道:“休要胡说,人是我杀的。”   “皇舅舅,我娘身子不好,你别罚她,人当真是我杀的,你要打便打洛玉,便是将洛玉流放发配,呜呜……洛玉都愿意,只求你别罚我娘……”   皇帝被吵得脑仁生疼,挥了挥衣袖:“把大理寺卿宣进来。”   大理寺卿进来时,就看到养心殿上跪着寿春长公主母女,两个人哭哭啼啼地争当凶手。   皇帝道:“你来断一断,她们母女俩到底谁是凶手?”   “微臣遵命。”大理寺卿想了片刻,问道:“寿春长公主,你说是你买凶杀人,这人唤作何名?”   “焦六,家住城西大碑胡同。”   大理寺卿又道:“洛玉郡主,你是派谁与凶手联系的?”   “谁?”洛玉转着眼珠子,她当然不会说出正确的答案,“是……是我身边的侍女春   意。”眼睛却盯着寿春长公主,似在母亲的眼里看出了异样,立马又道:“不,不是,是……是侍卫蒙虎。对,是侍卫蒙虎!”   “洛玉郡主,到底是春意还是蒙虎?”   “蒙虎!是蒙虎!”   大理寺卿现在也迷糊,突然冒出寿春长公主认罪,一问洛玉这答案就对,因为联系焦六的是长公主府的一个嬷嬷,而这嬷嬷是洛玉郡主的教引嬷嬷,也是寿春长公主的心腹。   大理寺卿又问:“洛玉郡主,你给了凶手多少银子?”   洛玉用心地想着,她当然不会说二百两,她低声道:“杀一个人一千两够不够?”她一脸无辜状,眨着眼睛,“那就二千两,不,是三千两,我给了蒙虎三千两银票。”   寿春长公主似乎回过味来,啐了一声,娇骂道:“本宫给李嬷嬷拿了五百两银子,可李嬷嬷只花了二百两就买通焦六。为防焦六走漏消息,我令府中的侍卫将焦六的祖母、弟弟藏在张家镇乡下一个公主府下人的家中。”   大理寺卿回禀道:“皇上,照此来看,幕后主使确实是寿春长公主。”   “你怎么当大理寺卿的,真凶是我,是我李洛玉,和我娘没关系。”洛玉重重一磕,“请皇舅舅罚我,与我娘无关,我娘身体不好,承不住杖刑,更受不了流放之苦,请皇舅舅罚我!”   皇帝心下感动,谁说皇家无情,看看寿春与洛玉,母慈女孝,彼此真做凶手。“爱卿,结案!焦六因私怨当街行凶,斩首示众,其他人等释放还家。”   周贵妃没想到,这案子竟这般了结。   寿春母女一点处罚都没有。   “皇上!皇上……”   皇帝瞥了一眼,冷声道:“长宁候教子无方,此次便罢,再有下次绝不轻饶。周贵妃,你也要好自为之,不要仗着朕对你的宠爱,恃宠而骄。”   皇帝拂袖而去。   寿春重重一磕,“寿春叩谢皇上隆恩!万岁万万岁!”   洛玉的第一反应:没事啦!一点处罚都没有,被这么一闹就结了。   早前还想着,寿春也许会被皇帝罚俸,又或是禁足思过,结果这些都没有。   周贵妃恶狠狠地盯着寿春母子。   这一定是寿春的诡计。   大理寺卿问的那些问题,寿春答对,而洛玉却全答错了,就是给了皇帝一个错觉,真凶是寿春。这样洛玉保全了名声,还赢得了护母孝女之名。   周贵妃咬碎了银牙,她一路盘算,想逼皇帝杀了温青,必须得有一个幕后真凶死,结果温青没杀成,而这个真凶也一点处罚都没有。   洛玉搀扶起寿春,嘴里甜甜地唤着:“娘,慢点,你身子不好,起得太急会眼花。”   大理寺卿领旨离去。   任何一桩大案,最终定案的都是皇帝。   皇帝不追查真凶,他只能照着皇帝的意思结案。   寿春走近周贵妃:“是本宫杀了你侄儿,你是不是想杀本宫?周贵妃,若不是你侄儿贱踏我女儿,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哼!”她一甩广袖,转过身去,在洛玉的搀扶离去。   洛玉回眸一望,眸里掠过一丝冰凉的杀气。   周贵妃紧握着拳头,却再也流不出泪,她们是想好的,这么一闹腾,名动京城的大案就不了了之。   她好不甘啊!   又几日,温青官复原职。   为示感谢,寿春长公主特备厚礼令洛玉送入镇远候府。   主意是温彩出的,的确比寿春直接向皇帝求情饶恕洛玉要来得圆满,这也让寿春对温彩多了几分好感。   镇远候府又恢复了曾经的威望,人们不仅为温青捏了一把汗。   有半月未来往的人家,又恢复了往来。   镇远候府的隔断围墙建好了,温青开始高调的出另一半府邸。   就如他所料,第二天这事就被御史给捅到朝堂上了。   温青一脸不悦:老子的家,老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而就在前一天夜里,皇帝就看到了温青递上来的奏折,文字质朴,又不失憨态可鞠,他把自己府建了一座隔断围墙,欲低价把另一半府邸租给异地籍官员的事说了,说家里如今人少,当然他不排除将来他儿女成群收回另一半,还说要把租金上缴朝廷,那简明又略带些家常絮叨的话语,直惹得皇帝哈哈大笑。   皇帝大总管道:“这温青就是个老实人!瞧瞧,自家府邸要租出去,还说是朕赏赐的,要与朕商量,让朕把那半府的租金收下。哈哈……”   他第一次发现,这温青实在太有趣了,连写的奏折也与旁的臣子不同。   有御史弹劾温青不孝父。   温青昂首挺胸,又望了一眼:温子群行事过分,怎没人弹劾他?他不孝,温子群做得过分,还不让他说了?只怕这御史与温子群交好,这样一瞧,立时就认出来了,这御史不是大皇子的人、长宁候的学生   。   他立时就明白了。   他们的人弹劾就权当是放个了屁。   弹劾的人多了,他在皇帝面前就有存在感。   他温青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他是武将出身,就要有气度,还得有魄力,对于某此苍蝇便可以直接无视。   “温爱卿,你有何解释的?有御史弹劾你不孝父亲?”   温青手持笏片走到中央,朗声道:“回皇上,臣自小由祖母养大,与父亲之间性格不合是有的。前些日子,因臣在家反省,父亲曾要求接管祖母、母亲给臣留下的家业,那些家业皆是祖母生前分给臣的,臣年轻力壮,不敢劳累父亲打理。除了这事与父亲争辩了几句,至于旁处,臣着实想不到是什么事。还请皇上明鉴!”   老实人啊,看看人家这诚惶诚恐的样子,眸子里蓄着满满的不安,还有急切地盼望,不安是被治罪,盼望是想让皇帝做主。   皇帝掌控的虚荣在瞬间急速上升。“罗爱卿,人家父子不过争辩了几句,休得再提。至于温爱卿要租一半府邸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朕将府邸赏给他,那就是他的府邸。”   皇帝早前莫名免了温青的职,虽然明知周世子的死与温青无关,还是这么做了。现在,又对温青施恩,真真是打上一巴掌再赏两个甜枣。   温青提裙而跪:“臣叩谢皇上隆恩!万岁万万岁!”   这些个文人,就爱欺负人家武将,瞧瞧,这温青越来越安分、老实。   温青俯在地上,则想着:看来往后,还得时不时生出些事,让御史弹劾一下才好。   看着满朝文武,那常被御史弹劾的都是重臣、能臣,果真应了那句“不被御史弹劾的臣子是庸臣”。   *   城南温府大房。   温子群久久回不神“玉堂没事了?没事了……”这怎么可能呢,周贵妃不是勃然大怒了么?周家不是失去了唯一的嫡子么?   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了结了。   大理寺那边结案了,“焦六因私怨,当街行凶,斩首示众”一句带过,定了焦六的罪,却没追究幕后的真凶。   这幕后真凶不是温青么?温青怎么就没事了。   今天早上,御史弹劾温青不孝,皇帝竟然没有责罚,还有温青把御赐的府邸要租出去,皇帝竟然说那府邸赏给温青便是温青的,也不提了。   温子群云里雾里,他看不明白了,温青怎么就这样没事了?   温青和周家斗,温青居然还胜了。   七姨娘抱着八爷走了过来,娇声道:“老爷,我们还回镇远候府么?”   如何回去?   听说温青已经把另一半府邸租给了某位回京赴任的异地籍官员,连租金都收了,已经与人家说好了,等温彩出阁后,对方就要搬到那宅子里住。   镇远候府,现在多一处院子都没有,每处都住得满满的,前府留了一座男宾院,说是客院,里头住了好些个侍卫。后府,留了一处/女客院,也住了好几个丫头婆子,招待几个来客是成,若是温子群过去,还真没地儿住,早前他住的那处二进桔院,早已经被温青租出去了,怕是往后要成为那异地籍官员的上房、主屋。   七姨娘不悦地道:“婢妾都快烦死了,院子那么小,又与老六挤在一处,我带两个孩子,他也有孩子,夜里头都睡不安稳。老爷,我们还是回镇远候府吧。”   镇远候府多好,不拖欠月例,每季还有定例添置的新裳,如今已是二月了,按照镇远候府的规矩,绣娘又该为她量尺寸缝春裳。   六姨娘这边也得到了风声,进了院子,已经笑得见眉不见眼:“老爷,我们什么时候去镇远候府,我好收拾东西。”   温子群愤愤地瞪了一眼,他正为这事烦着嘴,偏生她们就一次次地提。   何氏也进了院子,冷声道:“你们都回屋,我与事与老爷商量。”   想到昔日为了讨好周家,竟让温玄与周二小姐订亲,现在温青的风头过了,何氏是越想越后悔,温彩可是未来的雍王妃,比长宁候府尊贵多少倍,温彩的兄弟,怎么也要配体面人家的嫡女。   何氏轻呼一声“老爷”,坐在一侧,道:“这周二小姐着实配不得我们家阿玄,唉,委屈阿玄娶个庶女,我还真是不甘心。”   温子群道:“还不是你上赶着要与周家结亲,现在后悔——晚了!周家岂是你想结亲就结亲的。”   “这不能退亲,你说怎么办吧?这周二小姐,一不是长女,二不是嫡女,怕是嫁妆都没几个,那模样又普通,与二房阿绯说的唐小姐差远了,至少这唐小姐有贤名,人又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听说又替主母打理府邸,是个能干的……”   “玉堂遇上难事的时候,你和温墨、温玄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大么?现在来问我,我问谁啊?”要不是他搬出镇远候府,要不是他寒了温青的心,现在也不会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大言不渐地说不认温青兄妹是他的儿   女。   他现在再过去,让他如何拉得下脸面。   以温青的性子,还真会摆脸色给他瞧。   毁了,全都毁了!   他原有多优秀的儿女啊。   何氏嘟着嘴:“难不成就要娶一个庶女做嫡次子媳妇?”   她不甘心,仿佛又看到了谋得一门好亲事的曙光。   “就这样罢,待过了三月,便遣媒婆上周家议定佳期,周家可不是你想订亲便订亲,你想退亲便退亲的。闹将开来,玉堂和彩儿都不会站在我们这边。这次的事,把他们兄妹得罪狠了。”温子群悠悠长叹。   他还是低估了温青的能力,或者说是低估了温青周围帮忙的人。   温青杀了周世子,怎么就没事了。   温子群想破了头,也想不透其间的关键。   难道是太子在暗里搭了手?   一定是这样。   太子与周家斗,周家落败,他得重新审视太子的实力,或者是他以前高估了周家的权势。   温彤迈着轻柔的步履,好奇地望着二房方向:“今儿二房也太安静了。”   侍女接过话道:“今儿是沐休日,二房的人,连带着几个姨娘都去镇远候府吃酒席了。”   温子群惊问:“镇远候府今儿办酒席?”   侍女点了点头:原来大房的主子都不知道哇。   二房那边,可是连看门婆子都知道的。   二房上下连姨娘都去了,镇远候府那边还派了车轿来接人,有孕的红大\奶奶乘轿,其他人就坐马车,一路上热热闹闹、说说笑笑。   温子群不甘心地问:“办什么样的酒席?”   侍女怯生生地,镇远候府没请大房的人,许是不愿搭理大房,还在为之前的事气恼,“奴婢听二房的门婆子说的,说昨儿镇远候府就下了帖子,请了二房的紫姑奶奶与许姑爷吃酒席。二房连带姨娘在内的主子全请,说是候爷夫妇感谢在他们困顿之时不离不弃的情义。听门婆子说,请了大\奶奶娘家的几房亲戚,再是几家交好的亲友。”   温子群面露落漠,温青兄妹不会再搭理他了,但凡温青心里有他,也不会不与大房说一声,二房的人全去了,连姨娘都去吃酒席,却独独没有请二房。   温彤微窘,忆起上次离开镇远候府,见六姨娘、七姨娘带走摆件,她也拾掇了带回温府。   虽然当时她觉得此举不合适,可见镇远候府里没人阻止,便壮大了担子这般做。   温彤判断失误,她是太相信温子群的判断力,以为温青招惹了周家,定会大祸临头,谁曾想竟顺遂迈过了一道坎。   温绿便没有离开,反而接了四姨娘和温檀入镇远候府住,走的时候,何氏连一个小厮也没给温檀,四姨娘更是连个下人都没带。因当时帮衬的有温子林,次日温子林就讨走了四姨娘的卖身契。   前些天,温子群与温墨一直在谋划如何从温青手里夺回良田、店铺的事。后来知夺占无望,温墨夫妻便又常给温彤摆脸色。   温墨妻时常拿温彤该住到自己的嫁妆田庄里说话,白眼、风凉话更是没少说,言语之间很是瞧不起温彤。   这厢温家大房的人颇是郁闷,那厢镇远候府今儿热闹不已,因天气不错,露天酒席就摆在花园里,闻嗅着花香,吃着美酒佳肴,而宴请的都是梁、温两家的人,大家说说笑,其乐融融。   董氏的一双眼睛则盯着梁秋阳瞧。   梁二太太、梁三太太则在温家几位少年身上打转,尤其是温檀,原在温府时不见经传,此刻竟成了香钵钵。   十二岁的秀才,这可是与梁秋阳一样,他日指定前程远大。   太太、小姐们围坐在凉亭里闲话家常,男人们则有他们说话的天地,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董氏打着主意,要给她外甥女谋门良缘,这会子正与梁家大房的小太太说话,这位小太太早前原是梁和裕的大姨娘,后来因要前往江南赴任,想着家里有老母,这才抬了大姨娘的位分,带着新纳了姨娘前往江南,将小太太母子三人给留了下来,这小太太生育了一儿一女,儿子有十四五岁模样,名唤秋实;女儿十一二岁,名唤秋霜。   两个儿女倒也生得清秀端庄,尤其是秋霜,一笑就露出一对小酒窝,眼睛水灵闪亮,灵气十足,招人喜爱。   秋霜虽与温家人不熟,举手投足大方得体又不失活泼,或含笑站在梁小太太身后,时而又跑到梁氏身侧,有时候捧一个果点盘来,有时候又递过一盘瓜籽,直惹得太太们夸赞不已,她总是甜甜一笑“我顺手啊”。   梁氏道:“过几日,候爷要给七叔请先生,二婶、三婶,若是你们愿意,把堂弟们送过来一起读书。前府那边已经挑了一处院子做私塾,前府的书房够大,妹妹又新置好些好书,正合了他们看,倒比旁处要方便。中午留在府里吃一顿,若遇下雨便可住在我们府里。”   两妯娌各怀心思,连声道   :“好,待你们请了先生,我就送来。”梁二太太不好意思地道:“束脩也不好尽让你们出,也算我家秋贵一份。”   梁家族里也有族学,但那只适合十岁以下的孩子,再大些的就教不了,只能进京城书院,但京城书院入学要考试,寻常人很难考进去,而温檀早已经错过了入学考试的时间,只能等下年八、九月再应试。   梁氏道:“二婶说笑,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我和候爷不会介意,这次聘请的先生是陶大先生给介绍的举人老爷,听说才华极好。”   梁小太太迷迷糊糊,只是听七爷梁秋实提过几回,说梁秋阳曾请教陶大先生学问上的事,陶大先生对梁秋阳倒颇为赞赏,因着这令梁秋实羡慕不已。“可是住在柳树镇的那位陶大先生介绍的先生?”   梁氏笑应:“正是。这位卢先生可是陶大先生推荐的,要不是秋实在京城书院读书,我都想让他来呢。”   举人老爷做先生,梁二太太眼睛闪亮,这可不是寻常人能请到的,更重要的这还是晋陵先生陶浩然给推荐的,早就听说陶大先生似乎与镇远候府有些交情,看来此言不虚。   温彩与温绿坐在一棵杏花树下,一侧又坐了梁家二房、三房的两位小姐,不远处的圆桌前,围坐着温家、梁家的几位姨娘,正低声地说着话,时不时地笑上几声。   女人成亲便是太太、奶奶,闲话的对象也都是太太、奶奶。而姨娘们也有自己的圈子,瞧瞧那桌上的几位,说得眉飞色舞,丝毫不逊色几位太太、奶奶。   梁家二房的梁四小姐,此刻正巴巴儿地问温绿:“温七小姐,听说你也订亲了,订的还是荣安候府的公子?”   温绿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不是人人都知的事么。   梁四小姐面露几分羡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订亲?她今年就要及笄,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可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她父亲梁二老爷就是个秀才,并未官职,怕是亲事也不好挑,但因着有一个做镇远候夫人的大堂姐却也不会太差。   梁二太太倒是与梁氏提过几回,请她帮忙给梁四小姐物色亲事,又说寻个小吏为嫡妻也使得。   温绿抬头望向四姨娘,四姨娘脸上挂着少有的笑,也不知与几个姨娘在说什么,竟是说到什么乐事一般。现在四姨娘脱了奴籍,也是自由身,但因儿女都在镇远候府,倒比在温府时更自在了。   梁八小姐突地惊呼一声,伸手扯着梁四小姐。   梁四小姐顺着她望的方向,却见一身茫色锦袍的少年翩然而来,年纪不大,却难掩一股儒雅之气,偏又生得比女孩儿还要清秀三分,长得如画上下来的人物一般。   温绿娇斥道:“七弟,你今儿穿得多了,让小厮陪你回屋把夹袄脱了。”   梁八小姐意外地站起身,只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凌乱了。梁三老爷前些日子回家,就与梁三太太提过几回温檀,对他更是赞不绝口,后来又与梁秋阳打听了一番,梁秋阳也说温檀不错,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这个少年。   温檀讪笑道:“刚才和几个兄弟打赌,被他们罚吃了两杯酒。”   他一扭头,看着那几个少年,伸出了大姆指,说他不敢往小姐们这边走,不敢与她们说话,今儿他就说话了,现在他可在镇远候府,不会再受嫡母、嫡子欺压,大哥也说了“阿檀,往后你可以过得自在些,需要什么就与你大嫂说,不需压抑自己,要随性而活。”   梁四小姐惊道:“温七小姐,你不是序齿行七么?他怎么也行七,还有温家二房的序齿排行好像与你们大房又不同?”   温檀不紧不慢地答道:“梁小姐,我二叔早年在他乡赴任,那时两房人相隔数千里之遥,书信往来也要数月方能收到,各房有多少孩子也互不知情。二叔便与我父亲约定好,两房的子女各自排序。两房女儿一个序,男丁又排一个序。”   梁四小姐呢喃道:“没有这样行序的啊!”   但凡是大家族,有的是大族一起排序,人口一多能排一百多甚至是二百多的。也有按小族排序的,就是一个祖父的孙子搁到一起排序,但像温家这样两房人各排各的,且男、女分开排序的还真不多。   就说梁家三房,无论嫡庶、男女,都是搁到一起行序的。梁秋月最长,其次是梁秋阳,再是二房梁秋海行第三,又二房的梁秋澜行第四……而大房的梁小太太所出的儿子行七,女儿秋霜行第十。   梁九小姐不悦地啐道:“你懂什么,没听温七爷说那是因为温二老爷他乡赴任,路途遥远,两房人难以书信往来,事急从权嘛。”   温檀笑了一下,直瞧着梁八小姐、梁九小姐心跳加速,两双眼睛瞧到的都是温檀。   温彩打趣道:“七弟,我知道,将来你有儿女了,肯定是接着大哥的儿女排下去。”   温檀的脸一红,“六姐姐……”扭头就跑。   梁八、梁九涨红了双颊,真是羞死了,还没议亲呢,就被玉郡主如此打趣,不过这温檀长得真好看,书又念得好,   将来生了儿女定也是个个都跟画里出来的一般。梁九如此想着,便大了胆儿望了过去,见温檀与温、梁两家的少年们在一处,是他们里面长得最出挑的。   温彩眸珠子一转:这两姑娘才多大,就动芳心了?早恋啊!   人温檀都走了,两个小姑娘还在巴巴地望着,犯花痴了。   温檀还不到十五呢,这两小姑娘最多十二岁吧,好像听梁家人说过,梁家的八、九、十三位姑娘年纪悬殊不大。   梁四捂着嘴儿,轻咳一声,想把梁八的魂给招回来,却引来梁八一个白眼。   梁九则声音轻柔地道:“温七姐姐,我爹娘说要把我许给温七爷呢,等合了八字就要订亲呢。”   温绿“啊——”了一声,顿时汗滴滴的,虽然府里有下人隐隐这么传过,但温青和梁氏都没提,温绿自然也不当一回事。 ☆、第234章 亲事   梁八顿时恼道:“不害臊,竟与人说这个,你才多大?”   “我不大,你也不小,你就比我大两个月。哼!女儿家大了总是要议亲的,何况这是我爹娘做的主。”梁九说得理直气壮,一扭头望向太太们那儿,“我这就告诉我娘去,说我愿意这门亲事。”   梁八跳着脚道:“不要脸,哪有女儿家自个儿提的,笑死人了,没脸没皮的。”她走近梁四,用手扯了扯自家的姐姐,巴巴儿地望着。   梁四瞪眼不理。   梁八急着弯腰附在梁四的耳边,嘴唇动了一动鹕。   温绿与温彩看她唇动的模样,依然是“姐姐,我喜欢温七爷,你帮我和娘说。”   梁四气恼地扬手拧了一把,“休要胡说八道。咕”   梁八才多大,才十一岁呢,这就要订亲了,她可是要及笄了还没寻着合适的婆家,这总有个先后顺序。   梁八跺着脚:“你不说……我……我就自己找娘说去。九妹从小就和我争,凭什么我得让她。”   温彩轻声对温绿道:“七弟怪招小姑娘喜欢的。”   温绿道:“以前在温府时,小太太娘家的一个嫡侄女就怪喜欢他,可是人家嫌他是庶子。”   这男子长得好看,果然逗人喜欢,这些小姑娘哪里懂得嫁丈夫,得看对方的性情,更得看他的秉性,若是本质不好,皮囊生得再好也是枉然。   近午时分,梁婆子、汪婶子领着鱼贯而入的丫头摆上酒席,美酒佳肴都是最好的,坐了满满了六桌,男人坐在一边,太太、小姐们又坐一边,就连几个姨娘也单独坐了一桌。   酒席直吃到未时二刻,方才散去。   温家兄弟认识了梁家少年,尤其温红、温绯对梁秋阳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意尽阑珊,曲终人散。   温檀因从来未曾这般畅快,又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竟是吃醉了,早早被小厮扶回竹苑歇下。   温彩回到安然阁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暗。   刚洗起了一把脸,就听到碧柳在院子里与双双禀道:“双双姑娘,请帮忙给郡主递过话儿。奶奶请郡主去桂院议事。”   双双问:“奶奶就请了郡主么?”   “二太太也在桂院,让我去芙蓉苑请四姨娘。”   温彩想了一阵,似猜到了什么事。   待她换了春裳到桂院时,四姨娘已经到了,正拘谨有礼地坐在右下首的位置上。   梁婆子领碧桃奉了茶水。   梁氏道:“今儿请二婶、四姨娘和妹妹来,是有件事要与你们商量。今儿酒席散的时候,我娘家二婶、三婶都相中了七弟。”   董氏一门心思想巴结梁氏,她今儿在酒席上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听说梁和裕在离京之时,将梁秋阳的婚事交给了梁老太太和梁氏。董氏又忆起了她那个外甥女,想着如何把梁秋阳与她外甥女的亲事给说定。   这会子,董氏笑着道:“侄女、四姨娘,我瞧着好呢。无论是梁八姐儿还是梁九姐儿这可都是嫡女,梁家在京城也是大族,两个的模样都生得好,配得上阿檀。”   四姨娘垂着头,心里暗道:温檀才多大,现在就要订亲。温绿的亲事是订得不错,可是温檀是要走仕途,温檀去年顺利过了童试,十二岁的秀才,这整个天下都是屈指可数的,听说梁秋阳也是十二三岁考中的秀才,温檀定是与梁秋阳一样是个能读书的。   梁氏问:“妹妹,你言下之意呢?”   温彩想了片刻:“这是七弟的亲事,是要与七弟过一辈子的,还得问问七弟的意思。若是七弟乐意,倒也没什么。结亲、结亲,这亲事结得称心了才是真正的亲,倘若结得不如意,就成了结仇。”   梁氏也曾想过,但是娘家二婶、三婶都提了,她也不能当作没提过,而且看今儿这样子,梁八、梁九都喜欢温檀。梁氏凝神片刻,觉得温彩的话有些道理。“四姨娘,你的意思呢?”   四姨娘“我”了一声,双眸一片茫然,只是这事来得太突然。他们母子都得仰仗着温青夫妇度日,虽来的日子不长,但却是比在温府过得舒心,何况温青还给温檀请了那么好的一位先生,便是温家的嫡子也未必能请到举人老爷做先生的。“婢妾哪有什么主意?还请候爷和奶奶做主,候爷大义,定会为七爷细细思量的。”   梁氏又问:“二婶,你说呢?”   董氏干笑一声,“堂姐妹嫁兄弟,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往后玉堂和阿檀也能更加亲厚,可不是好事么。”   梁氏点了一下头,“难得二婶这么想,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我已经与娘家的二婶、三婶说好了,无论候爷和七弟如何抉择,他们都不能心落埋怨,毕竟只有一个能与七弟订亲。”   没议出个结果来,但梁氏却已经明白,董氏不反对温檀再娶梁家女为妇。   而前府书府里,温青也正与温子林商量着这事。   温青皱着眉头   tang:“二叔,我实在不好拒绝。七弟的确是个读书的料,可是我遇上难处事,梁家的两位叔叔那也是早出晚归地四处打听,要不是二叔与他们跑前跑后打听到那么多证人,周世子的案子也不会这么快就了结。而我,也不知道要被禁足到什么时候。”他顿一下,“我没有委屈七弟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给梁家一个回话。”   温檀酒醉后,被四姨娘灌了两大碗醒酒汤,这会子依旧还有些醉意,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人儿。   温子林双手负后,若有所思地道:“以温檀的聪明,他日的才学不会在梁秋阳之下,若是将来高中,自然会有更好的良缘。”   温檀摇晃了一下身子,险些滑到地上,一边的小厮立马将他扶住,“二叔的话……有些道理。”他笑着,望着温青道:“我若要娶……就娶大嫂的亲妹子。”   温子林眸子一闪,拍手惊呼:“对啊,大侄儿媳妇不是还有一个妹妹么,瞧着年纪与阿檀也合适!”   温青很是怀疑,这温檀有可能没醉。   梁家三房,就长房最旺,梁和裕如今是代知州,梁秋阳是京城一带的解元,每届会试京城解元考的名次都不会太差,皆是二榜前五十名的名次,瞧着梁秋阳入仕是早晚的事。有个这样为官的岳父、舅子,都是一门好亲事。   更重要的是,早前这梁秋霜的亲娘是姨娘,现在可是平妻、是梁家大房的小太太,而且听说梁秋霜的同胞兄长梁秋实虽不如梁秋阳读书厉害,也是个进退得度的人,就算将来不能入仕为官,梁秋实守住大房家业没问题。   温檀又道:“娶梁十好!好……她是大嫂的亲妹子,将来必不会与大哥大嫂分心,今日瞧她一直在照顾大嫂、母亲,可见是个知冷知热、体贴人的好女子。”   温青细瞧着温檀:“你这小子是不是跟我装醉?”   “我醉了,这会儿好些……人是醉了,脑子还好使……”   温青听他说话,就似还没醉醒,可说那些话又是有理有据的,不像是胡言乱语:“你真看上梁十了?”   如果定要与梁家结亲,温檀还就只选梁秋霜,这姑娘行事大方,不像梁八、梁九,看着他眼睛直冒星星,他看不得就是这样的女子,以皮相看人。   温青问:“二叔同意七弟与梁家女订亲么?”   “同意!同意!你们兄弟俩娶姐妹俩,这会让你们更加亲厚,你们兄弟是要相扶相携的,于你们夫妻好。我这做二叔的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大姐做大嫂,大哥成大伯,挺好的!更难得的是阿檀相中了染十。”   温青对小厮道:“把七爷扶回竹苑,小心服侍着。”   “是。”   温檀一住到镇远候府,梁氏就选了机警的小厮、婆子过来服侍。   温青不同意在竹苑放了年轻的丫头,说那样怕误了温檀安心读书。   梁氏就又选个会通些文墨的小厮为书僮,领的是大丫头的月例,又两个跑腿的小厮,而婆子则负责清扫温檀的内室、屋子等。   四姨娘领着丫头一回到芙蓉苑就去找温绿说话,把温檀可能要与梁家小姐订亲的事细细地说了。   若还在温府,以何氏的为人,只需要说“阿黧与某某的女儿订亲了,已经换了庚帖。”订亲前根本就不会告诉其生母详情,大姨娘曾经在温黧成亲前都不知道那家女子的容貌如何?人品怎样?哪里像四姨娘这样,不仅见到了那两个姑娘,还对梁家的事知晓甚多。   温绿听罢之后,“你怎么不告诉大\奶奶,说你喜欢梁八。我瞧着梁八比梁九要好些,不为旁的,这梁二老爷、梁二太太就比梁家三房两夫妇要精明、沉稳得多,这样的夫妻生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太差。”   四姨娘道:“七爷是个会读书的,待他将来高中入仕,官宦人家的小姐也娶得。候爷仁义,将来七爷大了,分给他的家业也不会太薄,又有玉郡主、候爷提携,他的前程哪里会差?梁家二老爷、三老爷可都没入仕,二老爷就是个秀才,三老爷更差连个秀才都不是,若不是梁大老爷,三老爷就沦为商户了。”   这也是她没有回话的原因,但若照实说,又怕惹梁氏忌恨。   人家给你脸面说是商议,你还真当是商议呀。   说到底,四姨娘就是个妾,哪怕是温子群的妾,在温青夫妇面前这也是没地位的。   四姨娘可不敢没个分寸。   温绿道:“大\奶奶让你拿主意,还是问问阿檀,看他怎么说?”   一商量,四姨娘与温绿就去了竹苑。   温檀刚歇下,正要起来,四姨娘进了内室止住他道:“七爷且躺着,我和你七姐说几句就走。”   温绿斥退了温檀近身服侍的书僮和婆子。   四姨娘讲了梁氏唤她过去说的事。   温檀道:“我已经与大哥说了,我看中了梁十。”   “梁十!”四姨娘惊呼一声,回不过神来,不是说与温檀议亲的是梁八、梁九,怎变成梁十了。   温绿迭声叫“好”。   四姨娘回过神来,“梁十的大姐是你大嫂,她又有梁秋阳这样的兄长,父亲又是知州大人,是真正的官家小姐!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配得上你的……”   温绿觉得好,可是转而就想了一个问题:“大嫂嫂会同意么?梁十现在可也是嫡女,而且又有个那么出息的哥哥。”   温檀无所谓地道:“若是成不了,就不订亲呗,我正好可以安心读书。”   “对!对!待你考出个功名来,这官家小姐还不得由着你挑。”   四姨娘和温绿夸着温檀的决定。   而桂院里,梁氏则犯愁了,这根本就不是早前说的,怎么就偏离了预想呢。   要真是把梁十许给温檀,这二房、三房的人心里肯定要落埋怨,尤其是梁八、梁九两个分明就是看上温檀了,虽然有父母命、媒妁言之说,可对梁八、梁九的心里阴影是一定造成了,会让她们觉得是梁十抢了本应属于她们的良缘。   温青轻声宽慰道:“十姨妹和阿檀都还小,这件事暂且作罢。回头你就与二婶、三婶说,阿檀要安心读书,等过几年再议。”   梁氏道:“万一梁八、梁九要等下去呢?”   “她们都还是孩子。”   梁氏摇了摇头,“有时候一个执念就可以等一生,你不会懂女子的。”   “大不了,我们帮着她们寻上一门好亲事,到了那时候,二婶、三婶也不好拒绝。”   “哪有这么好找的亲事。二叔是秀才,三叔又做着生意,正因为这样,官宦人家瞧不起,商户人家他们又看不上。寻个小吏人家,倒也勉强得配。可你的七弟,你的身份,可不是寻常小吏……”   温青可有个要做雍王妃的妹妹,因着这儿,温檀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再有个温青这样的镇远候府,对于梁家二房、三房来说,温檀就是最好的了,可以说他们目前根本就挑不出毛病。   梁氏轻吁了一口气,“得了空,我回娘家一趟,这事儿还是让祖母拿主意吧。四妹妹三月二十八就要及笄了,我先帮衬着把她的亲事给应下来,今儿与红弟妹闲聊,她倒提了几个合宜的人家,倒乐意帮忙保媒。到时候我问问二叔、二婶的意思,要是能成就定下来。”   又过了两日,梁氏便备了礼物,带着梁婆子、碧柳等人回娘家去了。   闲话一阵,梁氏便与梁老太太说了温檀的选择,她觉得这事没必要隐瞒。   梁老太太沉默了良久,她听梁小太太说过温檀,梁秋阳回来后,她也打听过,梁秋阳对温檀的评价倒颇是中肯:举止得体,饱读诗书,不卑不亢,配得堂妹,只是担心堂妹配不上他。   四条腿的蛤蟆遍地都是,十二岁的秀才少见。   沉默,良久的沉默。   梁老太太心下思忖了一番,温青的情况,她也是知道的,其实将梁秋霜许给温檀利大于弊,温青没有特别亲厚的兄弟,这样一来,无论是对梁氏还是对梁秋霜都是助益,姐妹二人做妯娌,这是少有的缘分,更难得温檀相中了梁秋霜。   梁老太太拿定了主意,对婆子道:“把小太太请来,我有事与她说。”   不多会儿,梁小太太到了。   梁老太太道:“前几日在镇远候府吃酒席,温七爷看上小十,我的意思呢,先让秋月私下替他们二合合八字,若八字相配,秋阳会试之后就替他们订亲。”   父兄皆是官身,梁秋霜就成了真正的官家小姐。   梁小太太愣了一下,她是见过温檀的,只是她不敢想,因为她是丫头出身的姨娘抬成平妻,哪敢与二房、三房的人斗。   梁氏暖声道:“祖母是不是还得问问十妹的意思,她要是不乐意……”   梁小太太忙道:“她有甚不乐意的,长姐是未来的婆家大嫂,大姑奶奶打小就疼她,有好东西更没忘她一份。”   她乐意啊,瞧温檀那模样、才学,定是有出息的,否则二房、三房的人不会争抢着这个女婿。   她不敢争,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就算二房、三房的人有意见,也不敢对老太太不敬,更不敢反对老太太的决定。   梁氏道:“你还是问问十妹,免得她心里不舒坦,若是她不乐意万万不可勉强。小娘可别糊弄我,过些日子我是会亲口问她的。”   有婆子在外头道:“老太太、大姑奶奶,二太太、三太太来了!”   梁老太太笑道:“定是听说你回来了,过来凑热闹的。”她对梁小太太道:“梅娘,预备一桌酒席,大姑奶奶难得回来一趟。”   梁二太太笑语晏晏。   梁氏招呼她落坐,这才道:“二婶不过来我也要让下人去请你。这几日,我帮忙物色了几个少年才俊,倒与四妹妹相配,有的是温家二房我红弟妹相熟的,有的是我婆家二婶相熟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温红妻提的这两家,一个是温红的同窗,有二十一岁,早前   订过一门亲事,女方未等过门就病逝了。另一个是温红妻娘家的舅家表弟,今年十八岁,是京城东关县知县的嫡次子,兄弟三人,在家行二,正预备着今年下场参加会试。   董氏提的这一个是她手帕之交好姐妹的儿子,是嫡长子,上头有两个姐姐,父亲在任上病亡,家里有良田千亩,底下还有一个弟弟,是个秀才,今年十九岁,因守父孝误了议亲,去年冬天孝期刚满。   梁二太太一家家地细细询问下来,便有了一番计较。东关县知县这家似乎不大乐意,梁二太太不想让女儿远嫁他乡,这东关县知县都是南方人,这当知县都是三年、六年任期一满要升迁调动的,且听着这嫡次子似乎读书很一般,十八岁了连个秀才都不是。   另两家听着条件,家中底蕴,或父亲为官,或祖辈为官,而男子本人都有些才学,家里也过得宽裕,不算是大富大贵,却也有小有家业。   梁二太太听着就比早前其他人提的要好,心下很是满意,说了一番感谢梁氏的话,又道:“看何时合适,先让我瞧瞧人,若是能成,就先定下来。”   梁氏道:“正好这两家都是京城人氏,一个家在西山县,另一个是王堡镇人氏。二人近来皆在京城读书,若是你想见,我让婆家二婶想想法子。”   梁二太太也与董氏相熟,听了梁氏这话,不好意思地道:“你大着肚子还替秋澜操心,这样罢,我自己去城南温府寻温二太太商量,到时候请她出面帮忙。”   梁三太太见这边事谈罢,便急切地道:“大姑奶奶,我家小九与温七爷的事如何了?”   梁老太太正色道:“我与秋月说过了,待秋阳会试之后再提这事。他们都还小,不急在这一时。”   梁三太太应声“是”,得意地望向梁二太太。   梁二太太只笑不语,心里却暗自琢磨着梁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如果梁秋阳会试得中,再提亲事,梁家也要好听些,只是自家长子梁秋海还没个功名,怕是对两个女儿的亲事也有影响。像梁秋月这样的高嫁,可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   接下来几日,梁二太太一门心思张罗着长女的亲事,往返于城南温府,高家、王家各有优缺,都去瞧了一回,却拿不定主意,这两家人倒有意与梁家结亲。   两家乐意,自然是听说梁秋澜有一个做镇远候夫人的堂姐,而且还有一个做知州的伯父,更有一个京城解元堂兄,最打动人心的便是“镇远候”三字。   梁二太太想了两日,这才到了镇远候府拜见梁氏,想请梁氏帮她拿过主意。   “高家在西山县高庙镇上,家里有二百余亩田地,兄弟四人,说的这位高六爷是家里的嫡次子,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原是庶子。大哥已经娶妻纳妾,按照高家祖训,嫡长子要分一半的家业,嫡次子只能分到三成家业,剩下二成由庶子平分。他够倒霉的,十三岁时原订了一门亲事,那女子未到及笄便没了。之后,高六爷的母亲又病亡,守孝三年,就拖到了如今也没订亲。现在,家里当家作主的是他大哥大嫂。老爷虽在世,却是不管家中琐事的。上头还有一个姨娘,还算年轻,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王堡子镇上的王七爷,原是镇子上的大族王家子弟,他们这房是旁支,还有一个大伯帮衬。王二太太育有两女两子,又有姨娘生了两个庶出子女。王二老爷在任上病亡之后,王二太太便回了京。王七爷瞧着是长子,因上头是两个嫡姐,打小就被父母骄纵着,也有些纨绔性子,听说读书上头还不如嫡次子。” ☆、第235章 妄想   梁氏静默地听着,末了,才问道:“祖母怎么看?”   “老太太让我订高六爷,可高六爷的家业也太薄了些。王家可是有良田千余亩,那王堡子镇上更有十几家铺子。”   梁氏在心头权衡了一下,道:“二婶还是订高家。虽然高六爷他日分家得的家业不多,只要他勤奋肯用心,慢慢挣一份家业。高六爷上头无母亲,四妹妹嫁过去,就不必受婆婆的气。王二太太守节在家又是骄纵的嫡长子,怕是不易相处。”   梁二太太展颜笑道:“还是你说得仔细,我问了老太太,她不肯多说,只要订高家,听你一说,我倒更安心了。我就这挑了吉日将这事订下来……”   碧桃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进来:“奶奶!大房的四小姐来了,被门婆子堵在二门上。鹕”   梁二太太微愣了片刻,“秋月,你有家事处理,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说一声!”   梁婆子欠身道:“送二太太!咕”   梁氏道:“你去二门上瞧瞧,看是怎么回事?”   二门处,温彤被两个门婆子拦住。   温彤带着一名侍女,侍女背上负着两个大大的包袱。   “快放我进去,早前我可是住在这府里的,离开才多久,你们就拦着我不许进了?”   门婆子道:“候爷吩咐:城南大房的人过来,净身者可入,若带了包袱、换洗衣衫者休进。”   “你们……”温彤气急。   她把温青这儿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近来,她又听二房的下人议论,说梁氏在给她娘家堂妹张罗亲事,貌似说的人家还不错,这又让温彤动心了,偏生又打听不出来说的到底是怎样的人家。   两相争持不下,温彤正巧看到了桂院的一等丫头碧桃经过,便使了银锞子,请她代为传话。这都有一会儿了,还没瞧见人来。   月洞处行来一位妇人,经过精心打扮,头上的饰物多一件嫌多,少一件又显得单调,虽然都不是昂贵的珠钗、发簪,却式样精致大方。长着一张满月脸,眉目清秀,虽不是出色的美人,倒也是珠圆玉润,瞧上去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梁婆子道:“梁二太太走好!”   梁二太太道:“你别再送了。”   梁婆子扫视着温彤,“这是怎么回事?”   温彤身后的侍女愤然道:“梁婆子,你来评评理,我们四小姐要回来,硬被这两个婆子给拦着,不许四小姐进去。”   梁婆子自然知道温青说的那些话,温青是被温家大房的人寒了心,尤其是温子群,竟然在温青困顿的时候翩然而去,丝毫不顾父子之情。   梁婆子忆起当初,温彤离开,竟然把芙蓉苑的摆件、床帐都给带走了,提到这事就觉得心寒,这哪是什么妹妹,分明就是家贼。“四小姐把包袱放在外头车上,只身携了丫头进去,她们自然就不会拦着了。候爷吩咐过:镇远候府可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侍女大声道:“梁婆子,当初大\奶奶可是亲口说过,只要我们四小姐在镇远候府住一日,她便照顾一日;若是四小姐住十年,便照顾十年;若是四小姐住一辈子,下半生还有大\奶奶与候爷的儿子帮忙照顾……”   那时候,温彤被同胞兄嫂嫌弃,在温家大房受尽了冷落和白眼,梁氏是想给无助的温彤一份温暖,如今倒成温彤要回来的藉口。   梁婆子挑了挑眉:“各家府里,对于弃主、不忠的下人,别说是转卖,便是打杀的也有。”她顿了一下,杏眸里寒光一闪。   正待说出后面的话,只见一个倩丽的身影映入眼帘,温彩领着双双、青莺已缓步而至。   二门处吵得这般热闹,温彩想着梁氏重孕在身,哪里还能安心呆得住。   温彤连声唤着“六妹妹”,生怕温彩瞧不见,挥动着手臂,“这两个门婆子不让我进,六妹妹,这些日子我可想你和大嫂了。”   温彩含着浅笑,眼里掠过讥讽与玩味。   温彤又回来了!她怎么好意思回来?   难道她忘了上回临走时对镇远候府的打劫行为?   还把回镇远候府当成天经地仪的事,门婆子不放,她就纵容丫头与门婆子吵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镇远候府有人在吵架,肆无忌惮、理直气壮。   侍女愤怒地推开门婆子的手:“主子都没阻,你们就狐假虎威。”   双双娇喝道:“狐,谁是狐狸?谁又是老虎,难不成我们镇远候府还是龙潭虎穴?”   温彤回头给了侍女一个警告的眼神,笑意盈人地道:“六妹妹。”   温彩也回了一笑,而话却是冰冷的:“人可以进,包袱就别带进去了。镇远候府不欢迎大房的人,能让你进来已经是宽容了。”   她蓦地转身,视线望向了桂院方向。   梁婆子道:“要进去,就把包袱放到马车上。”   温彤纠结   tang着,她想回来,这里住得多舒服啊。在温家大房,温墨夫妇总给她摆脸色,就连温玄也瞧她不自在了。近日,六姨娘、七姨娘都能在她面前说风凉话。   她曾是温家大房最尊贵的嫡女,是父母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掌上明珠,哪里受过那样的气,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更重要的是,温玄竟然提出了那样的建议:要把她送给顺郡王为妾。   只因为两年前秋狩时,顺郡王倾慕过她。   顺郡王现下失势,若在以前她许是乐意的,可现在她觉得自己能嫁个更好的男人,就算嫁不了太子,嫁一个仅次于太子的男人也不错。   夜里,她辗转难眠,想的都自己的未来,便开始在心下谋划着、盘算着。觉得自己的计划是很完美的,也觉着自己更该前来试试。   温彤咬了咬唇,与侍女使了眼色,只得把包袱留下,她则一路小跑地跟上温彩。   “六妹妹……”温彤切切地唤着,“我真的错了,我现在已经没处可去了。”   “别!”温彩停下了脚步,“我可没看出你哪里错了?”   离开镇远候府还打劫一番,如果他们还接受她,岂不是太过懦弱了。   有些人,给她的机会就只能一次。   因为多给一次,就是多让人伤害自己一次。   温彤骨子里就是自私的,甚至与何氏一样都是势力眼。   “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回好不好?以后,我什么都听大哥、大嫂的。”   如果知错,不会是这个样子来,最起码应该把她“打劫”走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温彩没有看到那些摆件,只看到温彤背着两个大包袱,一瞧那包袱里装的就是她的衣裳。   温彤目光里充满了回忆,呢喃自语地道:“去年,就在我和七妹妹来这里的时候,大嫂嫂曾与我说:只要我在镇远候府住一日,她便照顾一日;若是在这里十年,便照顾我十年;若我在这里住一辈子,下半生还有大哥大嫂的儿子照顾我……”   “哈哈……”温彩笑,笑得张狂,笑得嘲弄。   兄嫂是个情义深厚的人,偏有人拿着别人的情分当利剑来使,还以曾经说过的话来说,好像那话不是话,而是对她的承诺,更像是一个上门讨债的债主。   别人对她好,她就觉得该是无条件的,却从未检讨自己的对错,只一味的索要,从不懂付出,在旁人困顿的时候,再狠狠地踩一脚;在那人得意的时候,再回来分一杯荣华的羹汤。   温彩明明笑着,眼里却冷若寒冰,没有半分的温暖,瞧得温彤心头一个寒颤:“六妹妹……”   “彤四小姐,大嫂说的这话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得视大哥、大嫂为真正的亲人,交付出你的真心实意。”温彩扬了扬头,“这就好比主子使用下人,下人想得到重用,就得安分守己,同时更得对主子忠心耿耿。”   这样的比拟让温彤觉得难堪,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她花容煞白,她原是嫡出小姐,曾是温家最尊贵的女儿,竟被温彩拿下人相比。气得她胸口发疼,咽喉如同塞了棉花,她很想像以前那样,可以趾高气扬地训斥温彩,甚至可以打她两个耳光,那时候温老夫人新逝,父母将温彩接到城南温府,她想怎么欺负温彩都行,甚至还在私下挑唆庶女却刁难温彩。   温彩道:“你难受了,可你知道当日你的所为又如何寒我们一家人的心?在大哥被人误会,失了官职的时候,你们当即翻脸,临走还把芙蓉苑的摆件、床帐甚至绣被、缎单都收走。这是一家人该有的行为?你的行为等同家贼!彤四小姐,将心比心,如果你遇到这样的姐妹,你上过一回当,你还会有第二次吗?”   她只是看着六姨娘、七姨娘都这样做,便跟着学样。   毕竟那些东西也值些银子。   她在温府时,连月例都没有。   只在这里,温青夫妇才恢复了她的份例,让她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享受着千金小姐的尊崇。   温彤反问道:“当初,他们为什么不拦?”   如果他们阻止,她一定不会拿的。   如果不曾拿过,是不是就会在离开后轻松地回来,而他们也会轻松的接纳她。   这就是她知道错了?温彩苦笑,“人要偷东家的东西,贼人还怪东家没有阻止。彤四小姐,你这是什么道理?我孤陋寡闻,前所未闻。”她倒吸了一口寒气,“世人,对重情重义之人多有喜欢,这普天之下没人会喜欢无情无义之辈。而你彤四小姐就是无情无义、翻脸无情之人,能与人共富贵,却不会与人共患难,你活得太势力了!势力到对待你这样的人,就当弃如敝履!”   她不会对温彤客套!   言辞犀厉如刀,没有半分委婉,甚至已经不屑应对她。   温彩的话,如一把最冰冷的刀,左一刀、右一刀地捅在温彤的心上。   侍女心头一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下来:“玉郡主,你怎能这么说啊?四小姐她也是不   得已的,你知不知道,玄五爷要把四小姐送给顺郡王为妾,大老爷、小太太都已经应了。她再不来镇远候府,就真的没地儿可去了。”   温家大房的人凉薄如斯,这原就在温彩的预料之中。   为了自保,何氏可以向周家低头,赶上门去求娶人家的庶女为嫡子媳子。   为了自保,温子群在周家面前承认温青是杀人凶手。   温彩道:“你们怎没有地儿去?不是还有几种选择么?”   温彤挑着眉头,这是意外,更是欢喜:“六妹妹,我还有选择吗?我还有什么选择?”这是责备,而是追问。   温彩道:“一,彤四小姐有嫁妆,还有一处几百亩的乡下庄子,初嫁从夫,再嫁由己,你可以去乡下庄子。二,你若不想嫁顺郡王,还可以寻个其他好男人嫁了。三,为声名顾,遁入庵堂。四……”她停了片刻,“我能说出来的都有三种选择,怎么没有路了。你所谓的路,不会只剩丰食足食、荣华富贵,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己努力奋斗。”   她看不起温彤!   第一次这么瞧不起一个女子。   无情无义便罢,还是没羞没臊没脸皮的人,如此寒了他们兄妹的心,还敢理直气壮的回来。   梁氏昔日一席温暖的话,竟被温彤当成了一种承诺,不,这话就像是欠温彤的债,讨得这样的理所应当。   温彤悠悠叹道:“找一个好男人嫁了,我何偿不想。大哥、大嫂能替徐氏寻那样的好男人,我比徐氏要好上数倍,是不是还能嫁一个像雍王那样的男子。”   她比徐氏好,比徐氏年轻,比徐氏美貌,还比徐氏的出身高。   徐氏能识几个字,但她温彤打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更是拿大家闺秀般娇养大的,无论是她的哪个优点拿出来,那都是比当徐氏强的。   徐氏可以再嫁一个武官为正妻,她温彤为什么不能想。   温彤提到“雍王”二字,一颗心澎湃起来,“六妹妹,我不和你争,我就求雍王侧妃。将来你生的儿子袭王爵,我生的儿子就承一个候爵。”   温彩有一种旋晕之感,头顶的乌鸦黑压压地飞过。   她这是什么命?送走了徐氏那样的极品,温家大房的极品姐姐出来了。   曾经,她以为温彤的身上或许还有可爱和美好的东西,现在彻底失望了。   温彤脸皮厚,居然敢说这样的话,还拿她自己与徐氏比,居然敢胆大妄为地妄想慕容恒。   前世时,温彤嫁给了五皇子,可她并没有帮衬温青分毫,她不是五皇子身边最得宠的女子,从来都不是。直至前世温彩断魂,温彤才一步步做到了“端嫔”的位置,也没能给渴望封候入相的温子群挣来候爵。   温彤很天真,很“可爱”地道:“六妹妹,你瞧,我要求的并不多,我只求做侧妃。当然,一开始可以不让我做侧妃,做末等侍妾,等以后大家都淡了我的事,再给我请封侧妃……”   温彤一定是疯了!   这是温彩很快做出的判断,否则温彤不会大白天说梦话。   要不,就是她温彩耳朵出现了幻觉。   可是双双、青莺等人的表情却证实了她不是幻觉。   双双张着嘴,瞪着吃惊的双眼,完全被温彤的话雷得外焦内嫩。   青莺则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又哭又笑,哭的是,温彤竟敢妄想慕容恒;笑的是,不知道温彩会作何反应。   温彩面容苍白,厉声问:“你这些日子就在想这事?”   这,才是温彤厚着回来的真实原因。   温彤道:“六妹妹同意了?”   同意个屁!   她的男人,谁也别想染指。   牙刷和床上用品不与人共享,而男人就属床上用品,还是专用,专她一人之用。   温彤道:“六妹妹,你不觉得瑞王世子侧妻的金夫人就做得很好么?现在整个京城谁不夸她贤惠,上赢得了瑞王妃的赞扬,下赢得了瑞王世子的敬重,你应该跟金夫人学学。   前几日,金夫人终于帮她表妹刘姑娘讨到了名分,刘奉应现在对她感恩戴德呢。如果六妹妹也像金夫人这样待我,我……我也一定会像刘奉应那般对你。到时候我们姐妹联手,谁也别想抢走雍王。”   最开始,温彩想怒,可转而被温彤的天真给打败。   现在,她控抑不住地笑。   先是微微笑,再是放声大笑。   这就是温彤?她可以确定,温彤已经疯了。   双双、青莺似从温彩的笑里看到了玩味,看到了逗乐,也跟着大笑起来。   温彤说不下去了,好奇地看着笑作了一团了温彩主仆,竟是连梁婆子也跟着笑起来。   温彩捧着肚子,险依在梁婆子的怀里,若不是梁婆子力大,她就笑滚在地。   双双则笑得   哇哇直叫,又摔胳膊又抹泪的。   青莺也没有压抑,而是肆意的狂笑。   温彤回首望着侍女:有这么好笑吗?   侍女摇头摊手表示自己的不解。   温彤拧着眉头,“六妹妹,我说的是认真的。”   不远处,温绿领着丫头过来,人未至,声先到:“六姐姐,遇上什么好事了?”   双双把温彤的话重复了一遍。   温绿心里暗笑:温彤是不是脑袋被驴了,或是做梦还没醒?她说的叫什么话,温彤能与温彩比么?虽说都嫁过一回,可温彩可是完璧之身,温彤那就是跟人为妾过活一段,连正经的嫁人都不是,而这样的身份最是被人不耻的。温绿深晓温彩对婚姻的看法:“绝不与人共侍一夫,她的丈夫就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温彤一本正经地道:“七妹妹,你也觉得这样不错吧?”   还不错?不以为耻,反以为自己的想法很好。   温绿笑,笑愚人,温彤到了现在还不知道面对现实,只怕早前她来镇远候府就没安心,现在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用意。“四姐姐想岔了,雍王是何等骄傲的人,他看得上你么?你可真幼稚,以为人人都跟金夫人一般。”   私下里,温绿也曾与五姨娘、丫头们议论过金夫人,结论就是:金夫人绝对是个城府很深的女人。反觉得温彩活得真实,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简单得让人能看懂。   温彤道:“我配不上雍王么?徐氏那样的都能嫁从五品武官,我为什么不行?”   她是正经的官家嫡女,她有一笔还不算不错的嫁妆,她比徐氏有才学:琴棋书画样样皆会,在这点上更胜于温彩,她还年轻今岁也不过才十八岁,还有她长得也如花似玉……哪样不比徐氏强,凭甚就要嫁个比徐氏现在丈夫差的。   温彤这么一比对,越发觉得自己还有嫁给皇子的资本,既然嫡妻正室当不上,这做一个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温彩摆了摆手,“顺郡王看得上你,还真是彤四小姐的福气。你现在还剩两个选择:一,跟了顺郡王;二,你还是和五皇子重归于好。前者能给你富贵,后者能成全你的梦想。”   五皇子不是一心要做皇帝么,如今美梦破灭,正好可以与温彤凑到一块,做一对爱做梦的夫妻。   “顺郡王有多花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五皇子都已经关入大狱了,哪还有出头之日。他们都比不得雍王,既然要嫁就嫁更好的。”   当她真是一朵花!还是倾城绝世的花,就算以前嫁过一回,还是有男人争着要?   温彩从未像现在这般无语,不是说不出话,而是发现温彤是不差于徐兰芝的又一个极品。   她原还想逗逗温彤,若再笑下去温彤越发胡言乱语。她敛住了笑意,神色俱厉,扬手就是“啪!啪!”两记耳光,又狠又重。   温彤没想温彩会打自己两个耳光,只讷讷地抚着火辣辣的脸颊,不解地唤着“六妹妹!”   明明刚才她还在笑,怎么突然就打人了?   温彤不明白,自己的那个建议不是很好、很完美吗?像雍王那样的男子,早晚都会妻妾成群的,这皇家的男子,就算是没爵位、没实权的,也都是三妻四妾,既然是如此,让旁人的女人跟雍王,还不如由她嫁给雍王。她已经很诚心地表明了自己“不和温彩争宠、争地位”,她只要将来自己生下一个儿子可以得候爵就行。   温彩大喝一声,对一边的侍女道:“春兰,快看看你家四小姐回神了没,如果邪魔还在她身上,我可以再赏几巴掌,帮忙将邪魔打跑。”   温绿立时回过神来,道:“我说四姐姐是怎了,原来是邪物附体呀?”她面露忧色,“六姐姐得多打几巴掌,要是再被邪物缠住可就惨了。”   “七妹妹说得是!”温彩挽起衣袖就要再打。   温彤吓得连连后退。   青莺道:“郡主,这体劳力活,吩咐属下来做就成,我一定帮郡主把彤四小姐的邪物打出体外。”   温彩点了一下头。 ☆、第236章 教训   青莺含笑,她总喜欢教训人了,好久没这么痛快,一把扯住温彤的胳膊,“啪!啪……”就是数个耳光,只打得温彤哀叫连连,惊慌不已鹕。   温彩敛眉,冷冷地看着温彤被打耳光。   侍女春兰一急,想护温彤,可青莺一抬手,春兰就摔在地上。   温彤想躲,又哪里是青莺的对手,青莺抓住她,就跟捉住一只小鸡似的。   春兰趴在地上,快速跪好,央求道:“玉郡主歇怒!玉郡主歇怒!今儿这事,是四小姐鲁莽了,是四小姐不是,请玉郡主饶了她这回。”   “哦,你知道她不是,那你可知她错在何处了?”   她不发怒,当她是软柿子捏,歪心思都打到她这儿来了。   她有所忍,又有所不能忍。   温彩一抬手,示意青莺别再打了。   温彤眼冒金星,两颊一片绯红,却又看不见手指印,青莺这掌脸的本事厉害,就看到脸红,又不见肿,偏生却是火辣辣又针扎一般的刺痛,温彤直疼得眼泪直涌,过了良久才愤然骂道:“你这个妒妇!”又不敢多骂,生怕温彩令青莺再打她。   见青莺未动,而温彩没有再打的意思咕。   温彤才壮着胆儿骂道:“妒妇!哪个权贵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你以为不让我跟雍王,他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么?你还没过门就敢如此善妒,小心雍王休了你!”   温彩微眯着双眼,猛地一个急步,一把抓住温彤的衣襟,恶狠狠地道:“温彤,你给我听好了!你最好把你的念头灭了,否则别怪我没警告你!别说雍王看不上你,便是我也容你不得!”   想做雍王的女人,温彩第一个就不答应。   温彤就是一匹狼、一头虎,以前他们兄妹给过她机会,现在已经看清楚了。因为一句话、一句许诺,对温彤来说那不是恩,而是一份债,是别人欠她的债,她会追着别人兑践这债。   温彩怎么会留下这个隐患,她不同意,就这么简单。   “人未贱你,你却先贱己!”温彩用力一推,温彤重重跌倒在地,温彩还不解狠,伸腿踹了一脚,方冷声道:“今儿念你是初次冒犯,本郡主且饶你一回,再有下次,别怪我心狠手辣。上次你‘打劫’芙蓉苑,选择在哥哥困顿之时果决离开,你——温彤就不配做我们的姐妹。因为世上没有落井下石的骨肉亲人!   你还可笑地拿嫂嫂的话来要求人对你好?你拿把镜子瞧瞧自个,你有什么优点对得住哥哥、嫂嫂对你的好?温彤,走吧!镇远候府是不会接纳你的。”   温彤怒火燃烧,从小到大,她从未像现在羞愤过,被妹妹打骂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恨!恨明明自己也是嫡女,只因为温青出息了,温彩就变得比她还尊贵。   明明父亲从来不喜欢杜氏,可杜氏却一直压上母亲何氏一头。   明明他们兄妹才是父亲最钟爱的儿女,可温青兄妹却抢占了她们的光芒。   曾经,她拿温彩当庶妹般看待,因听说西山县温氏族谱里记载着“温子群元配嫡妻杜氏”,就变着方儿地在温彩入温府时挑唆庶出姐妹挤况温彩。甚至在温彩闪婚嫁给冷昭时,她主动拿出自己的嫁衣,表里友好姐妹,却暗里把里线全剪断,为的就是要瞧温彩的笑话。   曾经,她挑唆母亲对温彩的嫁妆动手脚,将所有的好件换成劣件,把良田改成薄田荒山,可温彩居然在大婚前夕拿着汪氏留下的遗书逼何氏如数交出嫁妆,否则她就要大闹。   她应该想到的,温彩并不好惹,惹恼了她,她也会翻脸无情,也会打人、骂人。   她像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而她此刻趴在地上,就像一只小麻雀。   她讨厌这样的温彩,更恨现在的自己。   但是,她不甘心嫁给顺郡王。   顺郡王除了对王妃、侧妃几人给予三分敬重,其他的侍妾都是玩物,甚至还把侍妾赏给手下,他对侍妾从来不长情。   她必须要忍下今日这辱:“温彩,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帮我向大哥、大嫂求情,让我留下。我可以当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   温彩冷冷地扫视着温彤:“不可能!”   她不会改口,她不稀罕这样的“姐姐”。   温彤还是不甘心,想到徐氏的好姻缘,她觉得只有自己巴上了温青,才有新的希望,“你能代替大哥、大嫂做决定吗?你不要太狂妄!”   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妹妹的决定能代替我们夫妻!”   是温青!   他从北军都督衙门回来,长衫而立,脚下生风,见到跪在地上的春兰,又看到趴在地上的温彤,微微蹙眉:“彤四小姐,回城南吧!我们府里没有院子安顿你,喏,那边已经租给户部石侍郎一家。”   真租出去了!   听说前些日子有御史因这事弹劾温青。   皇帝还护了温青,认为这是温青的家事,不值一提。   tang   这么快就租出去了。   温青面露恼意,道:“还真是头疼啊,没签《租契》前原是说得好好的,等妹妹出阁之后他们再搬进来。可今儿朝会后,石侍郎就找到我,说本月二十五是宜搬迁的黄道吉日,他们一家要搬进北院,还说愿交二月的房租。”   温绿也跟着微拧着眉头,“六姐姐要出阁,到时候来的客人肯定多。”   温彤则在心里暗乐:活该!这下子有好戏看了。父亲说得对,温青把另一半府邸租出去,就是为了不让温子群和她再住回来,果然呀,理由都想好了“没有多余的院子安顿你”说得多理直气壮。   温彤咬着牙,他们不留她,这个仇就结大了。她一定会报复的,对,就让御史弹劾温青,自家的府邸宁可租出去也不让大老爷和妹妹住,他这是无情无义。   温青扭过头来:“上回,是大老爷自己说的,他没有我和妹妹这样的儿女。他都不认我们了,你上门来作甚?回吧!”他与左右挥了一下手。   立有两个婆子过来扶起温彤,“四小姐,请吧!”   温青提高嗓门,道:“告诉门子,下次别再让乱七八糟地进大门。再有下次,就罚半年月例,镇远候府可不养当差不尽心的闲人。”   “是!”   不打不罚不转卖,直接罚半年月例,这还让他们活不活了?   温彤挣扎开扶她的婆子,大声道:“温青、温彩,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两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对,还有温绿、温檀,你们都是一些无情的禽兽,连父亲都不要的畜牲……”   她骂骂咧咧中,被两个婆子推出了大门。   侍女小心地扶住了温彤,“四小姐,我们往后怎么办?”   “不让我嫁给雍王,我还非嫁给他不可。”   她想嫁,雍王就会娶么?   侍女心下不安,温彩今儿是真怒了,打了温彤还严色训斥,要是真成了温彤的主母,还不得被温彩拿得死死的,偏温彤非往上撞示可。“四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她是个和离妇,我也是嫁过一回的,我和她半斤八两。我不仅要抢雍王,到时候我还要抢了她的王妃位,把她踩在脚下以雪今日之耻!”她轻抚着脸颊,一碰就疼得撕心裂肺般地疼,不由“嘶……”了一声,“那个该死的青莺,打得我都痛死了。”   “四小姐,回家后,奴婢给你煮几个鸡蛋敷敷。”   侍女好奇地盯着,青莺下人挺重的,只打红了脸颊,却不见肿,当真是奇怪,而温彤直嚷着痛,这用手打人,不是都给留下指印的么?却连个指头印都没有,只是一片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彤是喝了酒的酡红。   温青一抬头,就看到花园里四姨娘正指挥着几个丫头、婆子忙碌着。   温绿笑容浅淡,却笑得明媚阳光:“昨儿嫂嫂把花木房交给姨娘打理,姨娘还得管府里各房的花木,得把新的花儿换上。”   四姨娘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很是用心,又有懂行的婆子教着她,今儿一早就在花园里忙碌开了。尤其听说府中花木房每月都会送一批花外卖,也是有收益的,而她往后每月可以从收益时得一成的分红,就更高兴了。   温青问:“七弟在私塾读书?”   温绿答道:“卢先生说七弟的功课耽搁了,得尽快补起来,近来正盯得紧。”   温青道:“私塾那边若需要什么,你着人尽快送过去。你大嫂身子重,一个人管不上太多,顺娘又要待嫁,七妹就多上些心。”   “这事大哥不用吩咐我也知道。”   “大厨房、杂库房七妹还得盯着些。”   温绿怔住,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声惊呼:“啊!我在大厨房里煲乳鸽汤了,完了!完了!怕是要煲焦了!”提着裙子飞野似地往大厨房奔去,后头跟着个丫头,嘴里叫嚷道:“七小姐,你别急,你不是让厨娘帮忙盯着么?不会煲坏的。”   近来梁氏的身子沉了,便让温绿帮忙打理着大厨房、杂库房那边的事,说是打理,其实都有管事婆子负责,不过是让温绿跟着他们学习宅务罢了。   温青道:“妹妹随我去一趟桂院,有事商议。”   温彩跟在温青身后,温青双手负后,走上一截就停下来,待温彩跟上了这才继续走。   “妹妹今天打骂温彤了?”   “骂了、也打了。”   温青宠溺地笑着,不以为然地道:“定是她找打招骂。”自家的妹妹,自家了解。   “那是。”温彩得意地扬着下巴。   温青略带心疼地道:“打人别自己动手,打了人你手还疼。”他看着温彩的手,又道:“你得备一件打人工具,妹妹想要鞭子还是要铁棍?回头我从都督衙门里挑一件上好的送你。”   温彩嫌弃地道:“我才不要大男人用的东西,到时候让雍王从内务府给我弄一件好的。”   “内务府造的东西漂亮   不好用。”   他脸上的嫌弃之色比温彩更甚。   双双跟在后头,这对兄妹说的叫什么话?   温彩要备兵器打人?   温青还嫌伸手打人把手打疼了。   疼的应该是温彤好不好,温彩就打了两巴堂,剩下的都是青莺打的,看青莺打人的样子,哪里手疼,怕是她还觉得过瘾呢。   “哥,你咋不问我,我为什么打温彤?”   “有什么好问的,那指定是她欠打。送上门给你打,不打白不打,只是你别把自己的手打疼,往后下令旁人打就是。”   温彩如沐阳光,这就是她的哥哥啊!还是一母同胞的才真正的兄妹呀,隔了一个肚皮出来就是不一样。看看那温彤,就晓得算算计他们。   温青虽然不问,可温彩觉着还是应该说。“哥,温彤说她要嫁给雍王,还想搬回来住,说之前嫂嫂说过要照顾她的话,所以她是上门来要求嫂嫂和你继续照顾她。”   “笑话!她上有父母,下有同胞兄弟,哪里轮得上我。我要照顾,也只照顾自家妹子。”温青又放下了脚步,看着离他丈许远的温彩道:“雍王眼里就只瞧得上你,别被温彤的话乱了心。”   “她当她是谁?是倾城绝/色还是天下无双,哼!以为是男人都喜欢她呢?”   青莺笑了一下,“禀郡主,明儿一早彤四小姐一起来,就会变成丑八怪。”   “丑……八怪?”温彩指着青莺,没心没肺地道:“青莺,你好坏,你对她做什么了?”   青莺尴尬一笑,“属下也没做什么,就是打她的时候来了招伤肉不伤皮,明儿一早起来,她的整张脸不会肿,却会生出星星点点大如蚕豆、小似绿豆般的青斑、红斑,也许还有几个黑斑。”   哈哈,若对症下药,想来二三月后就会消褪,要是遇上哪个庸医查不原因,怕是半年多才能好了,啧啧……这弄不好,也许还要落下什么病根。   后面的话青莺没说出来,她就想看看温彤发现引以为傲美貌顿失时是何反应。   想想打温彤时的情形就觉得解恨。   温彤是确确实实跟过五皇子的,现在居然敢妄想嫁给雍王。   双双惊呼一声:“青莺,这是什么招儿?你教我,也让我学学,到时候谁惹上郡主,我也用这招对付她。”   青莺道:“双双,你不会武功,学了也不会使。如果是郡主学,也许三五个月就学会了。”   双双翻了个白眼。   郡主学都要三五个月,那她没有武功底子还真是学不来。只是听青莺说这一招,听起来好威风,还让人抓不着错处。当时没红肿,那是打不起。隔日再起斑,谁知道你是不是得病。想想这招都大快人心。   *   桂院,梁氏挺着肚子坐在贵妃椅上,明明是坐着的,更像是靠在椅上,手里正捧着盏红枣莲子羹吃着。   “候爷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碧柳帮温彩换下了武官袍,又取了随常袍子换上。   温青便将石侍郎找他的事说了。   梁氏道:“《租契》上可明明写着从四月初一开始算租金,而且也约定好了,等妹妹出阁后他们再搬进来。”   “我也说过了,可石侍郎说,他妻儿老小一家还住在客栈里,着实不方便。还有,近来入京的学子众多,客栈里人满为患,让我通融通融,让他们一家十几口先搬到北府来,说就住早前的桔苑那处,其他各院还由我们使,待妹妹出阁之后,他们再迁进去。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能不通情理不是。”   梁婆子一面沏泡着茶水,一边絮叨叨地道:“这位大人倒是挺奇怪的,户部侍郎的官职可不小,怎么还要住客栈、租府邸?”   户部可是管一国财政的地方,那是的银钱最多,怎么说也是有油水的好差事,可这新上任的石大人还不乐意。   梁氏接过话道:“石大人是从守孝复任回京的,为人清廉,别说是府邸,便是一座二进小院也买不起。这回他能谋到户部右侍郎一职,还是荣安候看在同届得中的份上帮的忙。他没地方住,也是荣安候找到候爷,说把北府租给石大人一家。”   温彩立时对这位石大人进行脑补,很快她就忆起了一个人来:“可是祖籍凉州,为人一根筋,说话又直,天昌六年因触怒皇上被流放崖州,从知县一路做到了海南通政司通政使,虽然性子不好,但却有些本事,在海南颇受百姓敬重,人送绰号的‘石二一’?”   温青一脸惊愕,“妹妹连这个也知道?”   梁氏好奇地道:“石二一不是他的真名?”   温青道:“当然不是。石二一的绰号由来,是当年他在都察使任御史,说话一根肠子通到底,弹劾官员又是一根筋。因有这两个‘一根’,便有官员给他取了‘石二一’的绰号。如今他守孝回京,满朝文武都怕他回都察使,正巧,户部右侍郎的职缺空着,荣安候便保举了他。这对别人来   说可是难得的油水肥差,可他倒好,竟有些不乐意。”   前世时,温青可没闹出将府邸一分为二的事。这石二一也确实是个人物,在百姓中颇有美名,满朝文武既怕他、厌他,又敬他;但百姓们却夸他是个清官、好官,一心为民的贤仁官员,是当朝之中首屈一批的好官;他对皇帝而言,也是个用之气人,弃子不舍的臣子。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些话,惹恼了皇帝被流放海南一呆就得十几年。   此人在瑞王建议新君对异姓文武剥夺爵位时,石二一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反驳的人,气理瑞王吐血,却不敢拿石二一敢如何的人。此人死脑筋,但为人行事颇有原则,极有立场,算是当朝的一介孤臣,无论是当今皇帝还是前世的安王,对他都是又爱又恨,却又不得不重用此人。   众人似恍然大悟,梁婆子一脸懊悔状:“这下完了!奶奶把北府租给这么个穷官,怕是连房租都不一定能收上来。”   温青朗声道:“月娘,我那官袍里面的夹层里有一张银票,是荣安候预付的房租,一千两。”他颇有些不解地道:“这荣安候怪仗义的,知道石大人租不起北府,就早早给了一千两,只让我对石大人说,那北府每个月一两银子的租金,至于不足部分,往后都由荣安候贴补。”   温彩道:“哥哥嫂嫂往后也别催石家人讨房租,他们愿交就收,不愿交就只作他们已经交了。石二一是个好官,就当是为百姓们做些好事,若是石家遇上难处,能帮的也帮上一把。”   前世里,崔丞相并未被流放鲁地,五皇子登基,崔妃被册封贵妃。而现在与前世的情况不同,因为崔夫人的自尽,皇帝迁怒崔丞相。石二一在前世这个时候确实回京赴任,却被派往江南担任通政使一职,一呆就是六年,六年后再回京城,就遇上崔丞相告老辞官,在京城各大门阀竞逐右相一职时,这石二一竟是让人大跌眼镜,连升几级做了丞相。   因为一连串的事与前世不同,本该遇刺身亡的太子活下来,在江南伤重身亡的顾谦也没死,而本该去江南担任通政使一职的石二一竟做了户部右侍郎,一场蝴蝶效应,怕是许多事都会和前世不同。   但,石二一还是那个刚正不阿,一心为民的好官。   梁氏在心头权衡了一番,“既然候爷已经答应石家人过几日搬进来,就让他们搬吧。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温青拍着脑袋,“除了这事,我还想说什么来着?怎的想不起来了。”   温彩歪着头,意外地发现温青的鼻梁两侧冒出来一些雀斑:“哥哥最近是不是太阳晒多了,怎么脸上起那么多斑。”   梁氏道:“他夜里总睡不踏实,要起来好几趟,有时候睡到半夜出来打拳,打完了又回去睡。都说这怀孕的女人要长斑,这回尽长他脸上了。”   温青傻笑着:“男人又不要漂亮,长就长吧。”   他盯着梁氏的脸:丑儿美女,不是说怀孕的妻子如果变丑了,那肚子里怀的就是儿子么?不会又是女儿吧?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他这回就想要儿子。   “哥哥也不怕人笑话,妊娠斑都长女人脸上,这回都长你脸上了。”   “你胡说八道,哪有男人长妊娠斑,这是晒起来的,过些日子自然就没了。” ☆、第237章 撒谎   温青一脸无所谓,还在想有什么事,突地似恍然大悟地道:“上回,石二一来过北府,今儿和我说,他只要早前的桔苑,说只那一处就够他们全家住了,让我在桔苑附近建一座围墙,再把临街处开一道大门出来。”   梁氏愣住。   梁婆子则道:“这石大人怎的想一出是一出,他家不是有十几口人么?那北府也不算大,他儿子、儿媳、孙儿都有了,上上下下的主子就有十几人,再加上下人怎能都挤在桔苑里头。好歹他也是户部侍郎!”   温青摆了摆手:“这一根筋可是出了名的,月娘就照他的意思再隔一垛围墙出来,一并把大门给他留出来,剩下的那片还算大,回头有人租就租出去。”   梁婆子道:“主院都租出去了,剩下的院子都是一进的,这可不大好租。”   梁氏颇有些无语,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官员,这真是清廉,还是做样子的?她表示很疑惑,是真是假,他日成了邻居,接触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梁婆子在一边细细琢磨了一翻,建议道:“我瞧也别把北府租给石大人,奶奶不是有一座二进陪嫁别苑么,就在城南那边,不如将那里租给石大人。那北府已经隔开了,再隔开就真租不出去了。”   梁氏道:“不成。前些日子,秋阳帮我把别苑租给几个外地入京的学子了,租金都交到五月了。”   提到别苑,温青这才忆起了要商量的大事,“哦,我想起来了。冷家谋逆案,现由顺郡王会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审理。今年早朝的时候,朝廷宣布三月初一由京城府衙、户部共同主持转卖冷家家业。明月庵冷氏一族的产业也在其例,月娘,我可听说这次转卖的良田庄子、店铺可有不少好的,你与汪管家商量商量,买些好的,给妹妹置成嫁妆。”   慕容恒也在皇帝面前争取过做冷家谋逆案的主审,可皇帝否了,却让顺郡王担了这主审官。当时他面有谦色地道“我承诺的,怕是帮不到你了。不过,以大皇子的为人,由他主审,只会比我判得更重更恨。过去的十几年,老五可一直是他的对头,冷家也是他的对头,他是决不会轻饶自己的对头。”温彩宽慰道:“尽力而为。既然皇上不把这差事给你,定有他的考量,你不参与就是。我们且冷眼旁观着。”   冷家的案子是大案,一旦有结果,就会成京城百姓议论的大事。   “哥哥,我的嫁妆自个儿已经备有不少。”   “我只你一个嫡亲妹妹,就得把嫁妆备丰厚些,免得让人小瞧你。咕”   梁家人为甚倾尽大半个家业给梁氏预备嫁妆,就是怕温青低看梁氏,现在温青要嫁妹,他就想着好好地办,而且这嫁妆绝不能薄,温子群是个指望不上的,但他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最好让人羡慕。   温子群居然骂他是“没爹疼、没娘爱的”,他如此,他妹妹温彩也是如此。他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不管他们的,但他们兄妹相互取暖,早年更有祖母的疼爱,这样就足够了。   他一定要给妹妹帮一场轰轰烈烈的婚事,让所有人都瞩目,让世人都惊叹。   温彩坚持道:“我手头的好东西比你们都多,你们还是把自个儿的日子过好吧。若真要买,就帮七妹、七弟置点东西放着,将来七妹出阁、七弟成家也都用得着。我瞧三姐对我们兄妹还有些情义,哥哥嫂嫂能帮她一把就帮一把。”   温青恼道:“我怎没帮他?我都求雍王出面帮老金谋到南河县县丞一职,这小子升了官儿,也不晓得给我们递过话来。”他顿了一下,岔开话题道:“二叔、二婶一家待我们不错,二房的兄弟姐妹也不少,如今还挤在城南温府的西府里头。我瞧着不落忍,想着借着官府出面卖冷家的产业,明月庵冷家巷一带倒有不少好院子,回头月娘让汪管家去那边瞧瞧,选一处好的买下来,就当我们孝敬给二叔一家的。”吩咐完毕,这才用商议的语调道:“月娘、妹妹,你们觉得如何?”   温彩也知道温府的情况,二房先是嫁温紫,一过三月要娶嫡次子媳妇,那边的地儿着实太小又太挤,住一房还可以,住两房人就显得拥挤不堪。“嫂嫂,你怎么看?”   梁氏想着自己嫁过门前,温青私下里也是给了银钱的。嫁过来后,温青还叮嘱她给娘家挤济些银钱。便是对梁家二房、三房都有关照,笑道:“我都听候爷的。”   “那就这么订了!给二叔家买一座三进院子做府邸,让他们住得宽敞些。冷家巷那边若有合宜的,也可以一并买下来,良田庄子、店铺有好的也买。七弟将来的家业、妻弟的家业可以提前买下来,免得到时候买不着好的,反正我们府里也有余钱。”   梁氏心里欢喜,她还愁着梁秋阳的将来呢,为了她,梁老太太可是把梁秋阳老婆本都给动了,虽然后来温青拿了钱,梁老太太又置补了一些,到底是伤了元气。道:“我省得了!见着好的都买下。”   温彩心里想着:怕是得花不少钱。既然有好的那就先买下,“双双,去我屋里取十万两银票来!”   梁   tang氏忙道:“妹妹留着自己花销,我们手里有钱。”   她笑嘻嘻地道:“我现在啊就是钱多,多得花不完,就当你们顾念兄妹情,帮帮忙替我花些出去……”   梁氏拒绝道:“送来我也不接手,哪有当兄嫂的花妹妹的钱,你哥脸皮厚,我还要脸面呢。”   “都是一家人,你不说、哥不说,谁知道我拿了钱出来。”   “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收。”   梁氏还真没有收银子,任温彩说破了嘴都不收,还拿了她的钱匣子来,里面竟也是满满一匣的银票,瞧着也有不少,直看得温彩两眼发直。   温青打趣道:“别以为只你为赚钱,你嫂嫂也不比你差,我们手头的店铺生意都还不错,每个月都有好大一笔进项。而家里的花销前府公中账上都用不完,这不才想着置点东西么。”   “好,你们都是有钱人,我不给,行了吧。”温彩不悦地嘟着嘴,“两个傻子,有钱不要!”   心里却是欢喜的,若换成以前的徐氏,巴不得全都给她。可现在一看梁氏手头攒下的银票不少,若不是梁氏用心打点、经营又怎会有这么多的积蓄。   几人坐在花厅上,开始说起闲话来,而梁氏已经吩咐了梁婆子去汪婶子,让汪管家带着汪大宝去明月庵冷家巷打听一下,看有哪些好宅子,也好买下来。   梁氏听温彩今日打骂了温彤只是一笑置之。   梁氏道:“彤四小姐怎会突然来我们府?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温彩试探似地道:“嫂嫂这话怎么说?”   梁氏慢悠悠地道:“弄不好大老爷、六姨娘、七姨娘他们都有回来的意思,可是又是长辈,不好贸然行事,这才由了彤四小姐先过来,若是我们留了她,怕是大老爷回头就带着两房姨娘跟过来。”   温彩将手放在案上,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指头莹亮好看,富有节奏,仿若舞蹈一般。“今儿把温彤得罪很了,指不定要出什么夭蛾子。”   温青一脸无惧,他也不需要再退让害怕。   梁氏则陷入沉思,将能想到的可能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至于温彩,则在想温彤会不会去引/诱雍王,如果她不怕死就只管去;若是温彤嫁给雍王的计划失败,会不会转而真的做了顺郡王的侍妾?   温彤要作贱自己那是她的事,但是温彩厌恶这样的温彤。   以前故作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现在终于要露出本来面目了么?   *   温彩与兄嫂分析温彤的时候,温彤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过了城南温府,人未进上房,哭声就先传出,呼天抢地毫不夸张。   “娘、亲娘啊!呜呜……你可得给我做主,我……被温彩打了。”   温彤飞入上房偏厅,是飞入,因为她身子前倾,猛地飞到了何氏的膝前,抱住何氏就是一阵痛哭。   何氏一怔,问道:“春兰,怎么回事?”   春兰便把温彤如何去镇远候府,又如何被温彩打骂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   何氏倏尔起身,怒骂道:“那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等等!”何氏想到了最重要的事,不待她问出口。   温墨妻已抢先问道:“四妹妹,雍王殿下也喜欢你吗?”   “当……当然!”一秒迟疑后,温彤微抬下颌。   她不要嫁给顺郡王,顺郡王哪里比得雍王,雍王的后宅可是很干净的,就算温彩嫁过去,还只温彩一人。对,她要把雍王抢过来,然后再狠狠地报今之耻,温彩哪时比得过她:她有比温彩更诱人的身材,还有一张美丽的容貌,温彩可以嫁雍王,她为什么不行?   与其依仗温青兄妹,不如靠自己。   温墨妻疑惑,雍王会看得上温彤?难不成雍王就喜欢捡旁人休弃的女人?   何氏面露惊喜,一把扶起温彤:“乖女儿,快说说,你和雍王殿下是如何两情相悦的?他同意给你一个名分了?”   温墨妻面容微沉:有没有搞错?雍王真能看得上温彤,她怎么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呢。   何氏却喜得如偶尔捡了块石子,却发现那石头原来宝石一般,拉着温彤又欢喜又得意地追问着:“快说说,雍王怎么对你说的?”   春兰心里直打鼓:这谎话可不能乱说啊,弄过不好,会惹得玉郡主更厌恶她不说,还可能开罪了雍王。   温彤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上次在旺国街,我遇到雍王了,他还请我吃了一串糖葫芦,还……还陪我一起逛街……”   春兰大呼“四小姐”,打断温彤的话,道:“小太太,四小姐只是太想嫁给雍王殿下,上次在旺国街确实遇到雍王了,雍王连正眼都没瞧过四小姐,四小姐想请雍王吃葫芦,还没走近,雍王就转身离开了……”   “死丫头!”随之而来的是一记耳光,春兰顿时被打蒙了。   温彤今儿出的丑已经够大了,没想跟她的丫头居然道破真相   。   温墨妻冷笑连连,“我就说嘛,雍王怎么看得上你,雍王看得上六妹妹,好歹人家拿命救过雍王殿下,又与雍王同往江南办差。”   这患难情分,又曾生死与共,这样的缘分可不轻。要是浅了去,雍王明知温彩和离过,又怎会愿意娶温彩为雍王妃。   何氏拉长了脸,厉声道:“彤儿,你怎么可以编谎话欺骗为娘!”   “娘,我真的喜欢雍王,你的主意不是最多么,你把我许配给他吧。”   温墨妻又笑,笑得讥讽:“四妹妹,这人呀得有自知之明,顺郡王看得上你,愿意纳你为妾,便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现在你竟然妄想嫁给雍王,我看你呀,还是踏踏实实地待在家里,等顺郡王选了黄道吉日就派人来抬你过府。”   春兰想:四小姐一定是被气疯了!不,应该是近来越来越疯了!她怎么能睁眼说瞎话。   当初四小姐离开镇远候府,带走那些东西就不合适,她说过的,可温彤根本就不听。   人,还是要安分守己的好。   春兰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娘,我不要嫁给顺郡王,我不要!凭什么徐氏都可以再嫁从五品武官,而温彩可以做雍王妃,我却要像现在这个样子?我当初嫁给五皇子,便是你和爹拿的主意,你们说我嫁给五皇子会有一个好前程,我听你们的。可现在我变成这样,你们就不会心疼?”   温彤猛地一抬手,指着温墨妻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娘家因为崔大人流放早已没了靠山,你还在这里耀武扬威,挑驳是非?等我嫁给了雍王,我便要哥哥将你休了,再帮我哥哥指一位名门闺秀为妻!就你这种乱家精的女人,就只配给人当妾!”   她嫉妒温彩,从未像现在这样嫉妒。   温青为什么休弃徐氏,一定是温彩在宫里求了皇后。否则,那有这么巧的事,前头御史弹劾徐氏,不久皇后就下懿旨令温青休妻,以端天下妇德。   温墨妻陡然起身,张着嘴儿,突地捧住肚子“哦呦呦”叫唤。   何氏忙道:“你给我闭嘴,你嫂子正怀着孩子呢。”   “我说她,又不是打她,这就能动了胎气,难不成这孩子是粘在肚子上的,哼——大嫂嫂的肚子比她的大,也没见人家像她这样娇气,大嫂嫂还不是整日忙着打理后宅,给大哥烹羹缝衣。”   温墨妻继续哼着,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何氏虽知她是装的,可更疼她肚子里的孩子,自温墨妻三年前生下长孙女以来,这可是第二胎,何氏比谁都希望是个男丁。“快扶墨奶奶回房!”待温墨妻走远,何氏这才面容一沉,黑得快能拧着墨汁来:“彤儿,要不你去你的陪嫁庄子上住。”   “娘……”   “阿墨、阿玄都想把你嫁给顺郡王,若你真跟了顺郡王还能有好日子过么?你先去庄子上避避风头,我再与你舅母商量商量,看看哪家有合适的少年郎。实在不行,这三月就是几年一度的大试之年,到时候从榜上挑一个进士为婿也是成的。我们家到底是京城人氏,又有温青这样的大哥,还有一个做雍王妃的妹妹,你想嫁好男人不难。”   温彤扯着嘴角,笑得木讷而苦涩:“娘,你还以为大哥、六妹会与我重归于好么?当初,可是你挑唆爹去镇远候府讨地契、房契的。娘,六妹打我骂我了,你看看我的脸,又红又疼,她不承认我是她的亲姐姐,她不认……”   温彩不认,他们又如何依仗温青兄妹的名头去谋好亲事。   不能了!   如今何氏懊悔将温玄与周二小姐订亲,可是要退亲也不能,真正是左右为难。前几日,周家又派人来提婚期的事,何氏一直说要等到大考之后。到那时,她还如何拖延。   何氏一脸果决:“他们是你爹的儿女,这是事实,由不得他们不认。罢了,我自有法子,你就别操心了。就听我的话,先搬到乡下庄子住一阵子,过了这风头再回来。”   如果这不是她的肚皮出来的,何氏还真想给温彤给几耳光。   为什么温彩的命就这么好?不,是温青兄妹的命太好了。好得让何氏生嫉,想着他们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儿女,如果是她的儿女,她该得有多风光。   温彤明儿一早要离京去乡下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温玄坐在书房,手里捧着书,听了小厮的禀报,急道:“小太太怎么能这样做?她这是不管我和哥哥的前程!不行,我得去找哥哥商量。”   兄弟二人一商量,立马去找何氏问温彤的事。   何氏矢口否认:“你们听谁说的,没这事。”   温墨道:“娘,你就别否认了,已有婆子看到四妹在收拾包袱。连管家都承认明儿一早要把四妹送到乡下去。”   温玄可不想因何氏一时心软就断送了他们的仕途,“娘,我们打听到这次主考官是大皇子的人,倘若开罪大皇子,我们兄弟谁也别想高中。”   京城女儿为   了帮父兄求前程,委曲求全,嫁个半老头子做续弦,又或是与某位权贵人物做妾。对温墨兄弟来说,温彤已经嫁过一回,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既然顺郡王看得上,就应把温彤送给顺郡王为妾。   “娘,你不是要害我和哥么?到时候若是顺郡王故意使诈,我们兄弟谁也别想中。”   温墨一脸苦恼,当初他也不同意温彤给顺郡王为妾,可谁让顺郡王近来得宠,先是做了冷家谋逆案的主审官,再又传出今岁大试的主审官也是顺郡王的心腹。为了前程,别说是个妹子,便是亲娘他也舍得。   温墨道:“娘啊,儿子已经二十多岁了,再不高中入仕求个一官半职,难道让我做个老秀才?儿子过的日子你也瞧见了?便是我娘子因我没入仕也给我脸色瞧,我为这受了多少闲气,便是你也气过她的闲气吧?娘,你不能因为一个名节尽失的女儿,连两个亲儿子的前程都不顾。”   温玄更是痛心疾首,仿佛何氏已经坏了他的仕途一般。   兄弟俩巴巴儿地看着何氏。   温玄又道:“等儿子入仕为官,到时候给娘挣回一个诰命来。四妹都嫁过一回,她能给你挣诰命?现在京城的贵太太们如何看你,人家叫你温小太太。私下里还说‘瞧,以前还顶着温家大太太的名,原来呀,真正的大太太另有其人……’”   贵太太们议论的话,是何氏最为痛恨的。   她自认哪儿都比杜氏强,杜氏是秀才女儿、小家碧玉,她才是真正的官宦千金、大家闺秀,这让她如何甘心。   何氏咬了咬唇:“好!我也豁出去了,你们设法也顺郡王联系,告诉他明儿一早就使轿子上门接人。早前给彤儿的嫁妆,都陪嫁到顺郡王府去。”   温玄抱住何氏,亲了一口,大喊:“娘真好!娘,你就等着我高中入仕,到时候儿子好好孝顺你。”   温墨也道:“对!对!等我高中了,就休了吴氏,给你娶一个孝顺的媳妇回来。”   何氏的虚荣得到巨大的满足,“罢了,罢了,她这次若能给我生孙子,你就不用休她了。”   “好,生儿子就不休了,要是生不出来,也不要怪我将她休回去。”   何氏与娘家是捧高踩低的势力眼,就连这温墨妻也是这样的人,温墨妻早前仗着娘家父亲是崔丞相的得意门生,没少给丈夫、婆母摆脸色,人前还做做样子温顺有礼,人后鼻子朝天,眼睛长得头顶上。   母子三人商议了一番,温玄便亲自领了小厮去顺郡王府。   顺郡王听魏嬷嬷说了此事,立时就忆起那年在秋狩宴上看到的美人,时过几年回想起来还让他急切不已,恨不得立马将温彤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一番。   次日清晨,温彤睡眼惺忪,只听侍女春兰惨叫一声,指着她问道:“你是谁?你到底谁?”   明明瞧着眉眼像温彤,可脸上却是星星点点的红斑、紫斑、黑斑,甚是怖人,仿佛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女鬼,哪里还是美貌动人的温彤。   温彤一个踉跄冲到菱纹铜镜前,失声尖叫,一把推倒了铜镜。   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第238章 怪病   她一定瞧错了,心里着慌,抓起了铜镜,细细地看,并不是眼花,她的脸变得奇丑无比。抬手触摸上脸颊,便是一阵钻心的刺痛,黑的最痛,青的较痛,红的略痛,皮肤白皙处便不痛却有一种麻木之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昨天回来,已经抹了药膏,还用鸡蛋敷了被打的脸颊,哪里想到今晨起来就变成这副鬼样子。   “我的脸!我的脸……”   院子外头,传来了温玄的声音:“四小姐起来了么?我今儿亲自送四小姐出府。婕”   温彤只觉自己的天都塌了,世界变得黑暗无关,让她引以为傲的容貌被毁了。她一把将铜镜推摔在地上,悲痛欲绝地捂脸嚎哭。   这声音,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尽情发泄,流荡空中,只觉得悲痛欲绝,就连空气都是无法压抑的绝望丕。   温玄撒腿冲进了院子,站在内室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透过珠帘在温彤将捂脸的手移开时,吓得温玄一脸趣青,震惊不已地道:“你在外头做什么了?你是不是染了什么怪病?你……你……”   温彤正要说自己昨儿被温彤打的事。   只听温玄迫不及待地嚷道:“这可怎么办?已经与顺郡王说好了,今天就把你送进顺郡王府,你却在这个时候毁容生病,完了,完了,可如果向顺郡王交代。”   温彤灵机一动,愤然起身:“现在看我变丑了,不让我去顺郡王府了?”   从来没见过样的怪病,但温玄听说那烟/花地的女子,便有得了这种花/柳/病,浑身长得脓泡、斑点来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种病,只是发作得早,怕是到后头那斑点处就长脓泡。   如果真是这种病,他还得避远了。   “别过来!”温玄避如瘟神,“你别过来,谁知道你染的什么病,可别传给我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到底在外头粘染了什么脏东西?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模样。我得告诉娘去!你这个贱人!可别想害家里人。”   他一转身,逃命一般地离去。   不多会儿,何氏、温墨都知道温彤染病的事。   当他们看到温彤的脸时,吓得不轻。   何氏的第一反应:昨天温彤被打了,可打了会肿会红,可也不是像温彤这样啊,黑的、青的、红的、白的,跟个鬼似的。   何氏颤微微地道:“你不会是自己涂的吧?春兰,拿帕子给她擦脸。”   春兰摇头:“小太太,奴婢已经试过了,那不是抹上去的,好像是从肌肉里长出来的。”她取了湿帕子,当着他们的面给温彤擦拭。   “春兰,你用力些。”   春兰照做,直擦得温彤痛苦惨叫,那脸上的斑点都没有被擦掉分毫,但是白皙的地方有了一丝红肿。   温墨不愿靠近,“一定是病!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丑事,否则怎么染上这病。”   温玄立时脑补过剩:“是花\柳\病!”   何氏忙道:“你小声些,如若她真是花\柳\病,你们兄弟和全家的名声都毁了,她可是女子,她离开五皇子回来后可一直好好的,现在染上这病……”她不无失望,眼里掠过浓浓的痛恨,“温彤,你如此不知自爱,你……在外头是不是和什么男子勾上了?”   若是男子染上这病,顶多被人说“风\流成性”,而一个没丈夫的女子却染上这病,让旁人怎么说。   温彤心凉如冰,这就是声声说疼她的亲娘,这个时候居然怀疑她的人品。   温墨道:“娘,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得把她赶紧弄走。要是爹知道了,家里就全乱了。那些个姨娘、婆子的嘴巴可把不住门,到时候我们一家的名声都没了。”   温彤这病得太奇怪,脸上怎么起这种斑点,不能传出去,到时候连他们兄弟的名声都毁了。   温彤近来可一直在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里有乌七/八糟的东西呢。   温玄嫌弃地道:“娘当初就不该让她住在家里,弄不好,我们都要被染病,也不知道她得了多久,现在才发出斑点来。”   温彤万分纠结,百般痛苦,她甚至希望这些斑点是被昨天温彩打的,可打出来的伤痕不是这个样子。她一定是病了,得了不知名的病,或者真名温墨他们说的一样,是脏病。   可她离开五皇子身边后,就没男人碰过,她怎么会得这种病,难不成是五皇子过给她的病,可五皇子关在牢里,人家都好好儿的。   她说不清了,什么也说清了。   她这一辈子全毁了!   她绝望得不知该如何走下去,看到何氏眼里的吃惊与痛恨,她知道母亲不会再站在自己这边。不,其实母亲已经不再疼她了,否则不会把她送给顺郡王为妾。   “春兰,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找了丝帕把她的脸蒙上,带上包袱去乡下,再也别回来了。”   “娘……”温墨回过神来,“那可是一座六百亩良田的庄子,这样给她且不   tang可惜。她都病成这样了,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娘,我看就另外找个地方安顿她们主仆。春兰与她在一起那么久,天晓得她有没有染病。”   温彤当初跟五皇子时,虽没有走明道成亲,可何氏也给她备了一座田庄、两家店铺的,又几套头面首饰、好几身新裳、二千两银票作为嫁妆。既然温彤得了怪病,不知道能活多久,就该把她手头的东西拿回来,否则就要白白便宜了其他什么人。   温墨怕被旁人知道,守在院门口。   何氏则开始负责向温彤索回东西:“彤儿,把地契、房契和值钱首饰、银票都留下吧,你就是个快要死的人,这些东西就留给你兄弟。”   温彤只觉如冰锥刺心,“娘,还没找郎中给我瞧,你就判了我的死刑吗?”   温玄厉声道:“你病了,天晓得是什么怪病,快把东西交出来,那些东西原就是娘给你的。你既然要死了,自然要把东西留给我们。”   何氏心头一软,望向温墨处:“阿墨,请个郎中给她瞧瞧。”   “娘……”温墨望了望温彤,不乐意地寻了自己的心腹小厮去请郎中。   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郎中,当看到温彤面纱下的脸时也吓了一跳,壮着胆子诊脉,是个健康人的脉像,没有半分异像,他想:难不成是中毒了?再诊,没有丝毫中毒症状。   何氏催促道:“怎样了?”   郎中摇了摇头:“奇怪啊,脉像很正常,可她明明又病了。”   他着实诊不出来,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也不是伤,伤不会像这样无规矩的生出斑点,肯定是病,是脉像又瞧不出异像,也许,这是他诊不出来的怪病。   温彤比何氏更急,她更关心自己是否能恢复美貌:“郎中,我得的是什么病?”她往后的幸福、荣华,可全都靠这张漂亮的脸蛋了,从小到大,让你引以为傲也是容貌,自觉是姐妹里头长得最好看的,但长大的温绿似乎在容貌让不比她差。   郎中无奈一揖:“太太、小姐,在下才疏学浅,着实诊不出病症,各位另请高明。”郎中收拾了东西,不顾温墨的阻拦离开快速离去,生怕那是什么传染人的怪病。   温玄见郎中离开得如此快:一定是染人的怪病,指不定就是他猜的那种病。生了这种病,哪还敢把人送到顺郡王府,他们兄弟是嫌命长了,但一定得把人送到乡下庄子去。“娘,还等什么,赶紧把人送走,万一将家里都染上怪病就糟了。”   何氏定定心神,当即令春兰蒙了温彤的脸,将温彤主仆二人送离了城南温府。   临离开前,何氏壮着胆子逼着温彤交回了地契、房契,又叮嘱心腹婆子,把人送到大房名下一处偏避山野的庄子上养着。那处庄子不大,只得八十亩,因田地少,是租给佃户的,约有四五家人,只寻了山野的茅屋给温彤住。   温彤手握着剩下的几百两银票,带着换洗衣衫到了乡下。   在这里,别说是治病,便是抓药都要步行两个时辰才能到最近的镇上,就近的郎中过来给她瞧一次病一个来回就得大半日。   听人说数年前村里出现过一个麻疯女,官府知道后,直接在麻疯女身上浇了桐油,当即就活活烧死了。温彤更不敢出门,生怕被人当成麻疯女,每日都躲在茅草屋里,这屋子是早前一个佃户住过的,后来这佃户去了旁处就闲了下来。寻常被村里人当成是堆放柴禾的杂房,因温彤的到来,佃户头这才令人收拾了出来。   温彤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   而春兰则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也染上和温彤一样的病。   过了半月后,不知道是山野郎中的药管用,又或是的确对症下药了,温彤脸上原本的黑斑变成了青斑,而青斑变成了紫斑,原来长红斑的地方又恢复了白皙娇嫩。   *   送走了温彤,温墨兄弟就愁如何向大皇子顺郡王交代的事。   大皇子近来主审冷家谋逆案,他的身边并不缺美人。   冷氏一族在京城也是大族之一,明月庵冷家巷里住的全是冷家一族的族人,这年轻美貌的妇人、姑娘便有不少。   “你是冷家第十六支、第三房的冷十九?想救你父兄性命?”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浑身颤栗地站在衙门后堂里。   大皇子一双眼睛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番:“老规矩!”   “老……老规矩……”少女低低地沉吟着。   “你想救几人?”   “我爹娘、我哥哥、弟弟,四……四个人。”   大皇子冰冷地道:“脱\光了,让本王瞧瞧你有没有保全他们性命的本钱,只要你把本王服侍舒坦了,本王就不治你家人的死罪。你们冷氏全族,除了嫡支一脉,其他旁支十八房罪不及死,可是谁让冷家嫡支犯的是灭族死罪。”   少女浑身打颤,这是她自愿来的,她来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用自己的清白之身保全父兄及家人性命,听说族里   已经有女子这样做了,似乎他们的家人从死罪被改判“发配西北老虎口矿场”。   虽是罪人,却好过被杀头灭家。   只有他们活着,一家人才有希望。   她含住眼泪,抬手解开腰上的系带、罗裙……   最后一\丝\不\挂地站立在大皇子的面前。   大皇子又细细地瞅了一眼,不放过每个地方,“多大了?”   “十……十四。”   “长得还不错。”   大皇子辣手摧手地将一个花蕾般的少女给玷/污了(净网行动,省去几千字,亲们敬请脑补)。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便是冷家娶进来的年轻奶奶、媳妇,只要长得好看的,都被他给沾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官差的声音:“大皇子,该开堂了。”   “今儿就不开堂了,本王心情不好,传令下去,不开了。”他肆意一口咬在少女的肩上,少女疼得“嘶——”的一声,立时肩上就涌出了一条血线,腥红妖冶,肆放着诡异的美。   自从大皇子主审冷家谋逆案以来,连他自己都忘了面前这少女,是被他玷污的第几人,为了替他物色美人,他专程令魏嬷嬷在一干罪人里面查看,只要看中一个就送来。   在死亡面前,名节并不重要。   曾经名门大族的闺中娇花,从冷氏族里居住的冷家巷走进了大牢,又从大牢里走进了衙门后堂,为了护住家人的性命,她们强颜欢笑,她们故意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动人。更有的,在回去之后就选择了自尽身亡,对于囚禁了近千冷氏族人的大牢来说,死上几个人也不算什么。   对于看惯了狱中死人的狱卒来说,他们早已经麻木了。   而狱卒们有时候也会想方设法地染指狱中的美貌女子。   她们是失了自由,失了阳光的囚徒,等候着大皇子宣判着他们家人的死活。   不知过了多久,大皇子一把推开身边的少女,像是丢弃一朵已经枯萎而失了颜色的花,“还不错!留下你家人的名字,你家人发配西北老虎口矿场。至于你……”他顿了一下,“青春美貌,假以时日调教一番,能做个当红名\妓。”   少女抓起了衣裙,木讷地整理着,听到这话,她惊愕地回头:“你……你说什么?”   大皇子懒懒地道:“我有个朋友,与人合开了一家妓\院,喏,就在京城,托我帮他买一批年轻美貌的姑娘,我瞧你是个值得调教的,就不必回大牢了,直接去他那儿。”   “你……这个畜牲!”   大皇子倏地起身,一把扯住少女:“终于怒了?你一进来就像块木头,真是一点趣味都没有。本王能让你的家人生,也能让你的家人死。”他粗鲁地将少女推放在桌案上,正要再行强\占,只听外头传来随行小厮的声音:“禀大皇子,温二爷、温五爷求见!”   “温彤!”大皇子松开了少女,拾起衣袍一裹,待他开门时,温墨、温玄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赤身的少女,温墨立时收回了目光,温玄则有些贪婪地望了过去。   温墨抱拳,恭谨十足地道:“禀大皇子,我妹妹她患了怪病,被我们送到乡下去了。这件事,我们请王府的郎中瞧看过,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大皇子近来最缺新鲜的女人,光是冷氏一族就有不少年轻美貌的奶奶、小姐,环肥燕瘦,什么样的没玩过,“看在你们真心的份上,本王就不怪罪你们,可是本王近来无趣得很,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陪本王乐乐。”   温玄道:“但凭王爷吩咐!”   “好!”大皇子指了指屋里的女子,“你把她抱出来,记住了,不许她穿衣服,一会儿到了有趣的地方,我们几个好好地乐乐,要是你们哄本王高兴了,本王送几个女人给你们做侍妾。”   温墨立即抱拳呼道:“多谢大皇子赏赐!”   原以为大皇子会因温彤的事恼怒,非但没生气,还给他们兄弟美人玩。   *   这厢温彩还在安然阁里踱步。   她可打骂了温彤,温子群、何氏竟没有上门来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安静了,安静得她有些不放心。   双双扑哧笑出声:“郡主,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来闹?”   “我打了温彤,这可是超出了小太太的底限啊。”   到底哪里不对?   温彩又细细地想了一下,“如果不是我们,温彤许就被送到顺郡王府了,所以就这一点来说,她应该感激我们。”   温彤脸上的瘀青是被青莺打的,可温家人居然会认为是得了怪病,还真是佩服他们的想像力。   温彩对手指玩,脚步轻缓:“大皇子近来也太安静了!还有周家人,我怎么总觉得不踏实。”   青莺从案上抓了一枚苹果,吭吃一声就大大地咬了一口,“郡主以前操忙惯了,近来因为待嫁,什么事儿   也做不了,反而疑神疑鬼。”   闲出来的疑心病,现在她做一点事,都要被说道,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而嬷嬷又说她要养头发、养皮肤,还说要做一个美丽无双的新嫁娘。   “温家大房的人与大皇子、周家人缠到一块儿,到底让人不放心啊。”   “有甚不放心的?”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想着沉迷的温彩道:“总之就是不放心,这狐狸和狼、老虎在一块,我怎么想都有阴谋的味道。”音落,才看到一袭蓝黑色长袍的慕容恒,指着他想说什么,立时道:“还有半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要是被人瞧见可怎么好?”   “本王又不是没来过你的闺阁?”   不仅来过,还是常客,而且每次无一例外都是从窗户上过来。   青莺与双双交换了眼色,悄无声息地退去。   温彩拉慕容恒坐下,亲手给他沏了一盏茶,“怎么样?我的茶艺还不错吧,我跟潘嬷嬷学的。”   慕容恒似很淡然地道:“没品出来。”   温彩挑着眉头,为了学茶艺,她可是很用心的。   慕容恒笑道:“不错。等我们成亲之后,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烹雪煮茶,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温彩拉着他的衣袖,“最近好无聊,潘嬷嬷管东管西,这不许,那又不许,我要出院门去找七妹说话都不成,每天都让我学宫规。今儿上午,我站得脚酸乏力快昏倒。”   眼瞧着吉日将近,偏德嫔和皇后从宫里送了一位潘嬷嬷来,还特意声明,这是赐来的教引嬷嬷,让温彩学习皇家礼仪、规矩。   前世时,温彩原就学过,自认做得还不错,可潘嬷嬷还是品头论足地挑毛病,温彩要是做得不好,就让她一直重复下去。   “好,辛苦了!你想要什么奖励?”   “你带我出去透透气。”   “不怕潘嬷嬷念叨了?”   “切——”她啐了一声,“别当我是傻子,她盯得那么紧,你却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指定是青莺给潘嬷嬷下了药。否则,以她规矩派的作风,别说让我们见面,便是你这样夜里造访,还不得被她说是一大堆的规矩来。”   潘嬷嬷可不是麻嬷嬷,麻嬷嬷是睁只眼,闭只眼,做好她份内事,不该问的就不问,不该管的就不管。潘嬷嬷可是狠不得多挑一些温彩的不足之处,虽然她私心里觉得温彩做得不错,可从来是赞扬少,批评多,仿佛不这么做,体现不了她的严格。潘嬷嬷又动不动拿出“我是皇后和德嫔派来的”模样,让温彩也不敢违了规矩。   慕容恒一脸疼惜地道:“你换身男装,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青莺冷不丁在一边插话道:“郡主,你把属下也带上。”   温彩顿时跳了起来:“你偷听我们说话?”   “嘿嘿,不该听的一个字没听见。”   还说没听见,怕是什么都听到了。   温彩气得脸红脖子粗,人家说悄悄话她也听,有武功高强的女护卫在身边,还真是不妥,什么话都被她听了去,还听到光明正大似的。   慕容恒搁下茶盅,“我在安然阁门外等你,尽快出来。”   “是。”   还是慕容恒最好了,知道她最近又辛苦又无聊,每天都做着重复的事,一遍遍地笑,含着一枝玫瑰还不许露齿的笑,潘嬷嬷对此的解释是“这叫笑不露齿”,这与现代露齿笑最灿烂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温彩觉得自己的笑,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偷笑、抿笑,一点也不自然。 ☆、第239-240章 好戏上演   每天还得练走宫步,像潘嬷嬷那样将双手放在胸前,脚步缓步移动,头不能东张西望,甚至潘嬷嬷还会把一只银碗放在她的头顶,若是碗滚下来,那就要罚多站半个时辰阕。   每天得练坐姿,要坐得仪态万方。   吃东西的姿态、喝水姿态,但凡是能想到的,都能重新学一遍。   温彩想着:当初冷晓嫁五皇子也没这样吧?怎的轮到自己时就要学这些?   麻嬷嬷说:“美人入毓秀宫,这些都是必学内容。”不同的是,潘嬷嬷在宫中教导的是数十个乃至上百个美人,可现在独教温彩一人。   前世时,她嫁雍王经历了太多的波折,那时她的“真命凤格”并未闹得人人皆知,直至后来冷晓几番刁难,让她莫名,在追问之下才知晓了这事。因为她的存在,冷晓便视她为仇,必除她而后快。   温彩换好男装,刚挑珠帘,就见青莺和红燕也换上了男儿装扮,两人立在一侧候着。   “红燕,我什么时候答应带你了?”   “郡主,你带青莺,哪有不带属下的道理。我和青莺都是郡主的护卫。”   青莺讨好地笑道:“郡主,你就带上红燕吧,就这一回,我们俩保证不坏你和雍王的好事。”   什么叫坏他们的好事?敢情她与雍王背里做了什么坏事似的珂。   温彩急道:“我与雍王可是清清白白的……”   “是,是!你们俩可最是清白守礼了,你们没有搂搂抱抱,也没有亲嘴儿……”   这是赤果果的要胁!   绝对是要胁。   看青莺那“奸计”得逞的模样,要是不带她们,是不是要把他们婚前拥抱的事给宣扬出去,在这个大封建王朝,要是传出去,旁人还如何看她。岂不说她婚前就勾/引慕容恒。   搂搂抱抱、亲嘴儿……   慕容恒是不夸她们忠心么,居然敢要胁主子。   温彩狠声道:“青莺,瞧不出来啊,懂得要胁人了!”   她又没说不带,不至于如此吧,心里却知晓青莺对他们可最是忠心的。   青莺推攘着红燕,两人跟在温彩身后出了安然阁。   慕容恒领着他们到了暗处,又令青莺帮温彩易容,就连他自己也扮成某位富家公子模样,唯有那双眼睛还能认得他来。   这是京城每至夜幕最繁华的地段:烟/花巷,而它却有一个很著名的名字——百花街。不知道的会以为这里是花市,实则是汇聚了整个烟/花/柳/巷之地,这条街上有京城最大的五家青/楼,更有许多名气不大的楼馆,听说这里还有两家小倌馆。   举目望去,只见街上络绎不绝的全是来往的男子,有刚至成年的锦衣少年,有垂垂老矣的白发老翁,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眸露猥琐的后生,一身儒雅之气的文士,偶尔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清秀的小厮,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百花街两侧站立的娇美花娘。   温彩放慢了脚步,四下观望着,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百花街两侧,此刻正是灯火通明、繁华热闹之时,站在临街二楼勾/栏上的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的姑娘们,飞舞着手中的罗帕,正娇嘀嘀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   “哟,张公子,快上来呀,快想死奴家了。”   “这位官爷,上来玩乐一场呗,我们楼里的姑娘可是全京城最漂亮、最温柔的。”   当温彩站在一处夜色中喧哗、热闹的软红楼前时,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她是做梦也没想到,慕容恒带她来这儿。   她抬腿一脚踩在慕容恒脚上,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是不是经常来这儿?你今儿不和我说清楚,我和你没完。”   慕容恒立马将自己的脚挽救了回来,温彩还想踩,他却连连躲避,她累得不轻,也只最初来了一招防其不备被她得手,慕容恒不紧不慢地道:“歇怒!歇怒!瞧瞧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儿,我带你来这儿是瞧戏的。”   “瞧戏?”一向沉稳的红燕控制不住,立时进行了一大堆的脑补:难不成雍王带温彩来学习夫/妻之道?听说雍王后宅没通房、侍妾也没有,身边服侍的不是婆子就是太监,就连随身护卫二安子那都是太监啊。   温彩眼睛发亮:看戏的。偏嘴不饶人地道:“戏不好看,我可不依。”   “放心,你指定爱看!我早早就订好了房间,只是一会儿无论你看到什么,都要淡定、淡定啊!”   很惊险的!是杀人的戏。   不对啊,这里是青/楼,不用想也知道这里每天上演的是什么?   慕容恒粲然一笑,径直先迈入了软香楼。   温彩紧跟其后,满脑子想的都是“精彩好戏”。   二安子压低嗓门对青莺、红燕道:“一会儿,你们也要四下看看,你们俩可别整日过得跟尼姑似的,我告诉你们,那边……瞧见那见玉人馆吗?那里有美貌   tang小倌……”   红燕一脸通红,扬手就是拳:“混小子,叫你打趣!”   小倌,不是女的,是男的。   听说那小倌接京城贵妇们的生意,偶尔也有好男色的客人。   青莺则是一脸八卦样,对什么都好奇地看着。   “哟,几位爷,可有相好的姑娘呀!”   温彩定定地望向慕容恒,他来这种地方几次啊?他那个说只娶一妻的大哥有没有来过。如果连她大哥都来,这世上的男人还真不能相信啊?   慕容恒一手负后,长身而立,不紧不慢地道:“我们是赏春坞天字一号的贵宾。”   那鸨儿立时笑容灿烂,娇声道:“是赏春坞的贵宾啊,快请!快请!”   这能入赏春坞的可都是金主。   就在温彩浮想联翩的时候,慕容恒拉住她的手,直往软香楼后院方向移去。   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这软香楼还真大,怕是有半个镇远候府大,楼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临街是三层木楼,后面又是连绵着两层的楼阁。   楼馆内,琴箫轻歌缭绕,舞妓飞袖扬天,空气里香脂弥漫,耳畔娇声莺语,端的是盛世繁华、锦绣靡丽。   慕容恒对二安子道:“你带着他们四下转转!”   “是,公子。”二安子带了青莺、红燕转往旁处。   在软香楼后院静寂处,有一座别样的院落,中间偌大,周围建了一圈的二层小楼,而天字一号便是这二层小楼中最正中的一间,推门而入,可见这是寻常茶间,而桌上摆上了精致的果点,一把壶,几只茶盏,桌案前摆放了四张绣杌。窗户比寻常人家的窗要大,木条儿窗框上嵌着轻薄的白纱,透过白纱可以清楚地看中央大厅内的一切。   大厅中央有一个水池,水质至清,上面稀疏地飘着大红色的玫瑰花瓣,池中竟有几个只着绣花抹胸的美人,似在沐浴,又似几人在低声说话,倏然,水声水起,一人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然是泪流满面。   温彩指着那破水而出的美人,结结巴巴地道:“冷……冷晓!怎么会是她。”   冷晓可是五皇子的嫡妻。   天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晓不是被关在诏狱里吗。   慕容恒声音低若蚊鸣,“你不是一直对冷家、冷昭、冷晓心存不安么?今晚,你就好好看戏,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事。”   冷晓怎会在青/楼?   是谁的胆儿这么大,就算五皇子失势,冷晓也是皇家妇,居然敢把人弄到这种地方,若是皇帝知道,还不得灭了那人六族脑袋。这家青/楼到底有什么样的靠山后台,居然把冷晓弄到这里来了,还让她表演美人/浴,而周围那两层的木楼雅间里怕是有不少男子在观看这活色生香的赏春图吧。   赏春坞!果然名符其实,竟是这等意思。   温彩的小心脏激动不已,穿越前,她与大学同学在周末时躲在宿舍看A/片,可现在怕是要瞧真人版激情戏,怎不让她激动?   前世记忆里,她可没看这等好戏。   现在想来,被她遗忘的一世遗憾还真多,居然不知道京城还有这等好玩的地方。   “阿恒,这青楼是谁开的?”   慕容恒四下一视,几乎所有的雅间里都有人,虽各自看得不真切,但能瞧出一个个锦衣华服的身影。   “青楼的大东家是大皇子!”   顺郡王!他可是主审冷家案。   冷晓是这案子的主犯。   除了顺郡王还真没有第二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顺郡王做错了不少事,皇帝最后只是降他亲王爵为郡王爵。   “啊——”温彩眸子微眯,“如此说来,大皇子并不像表现上的那般无所世事,这种地方是收集消息、情报最多之处,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生意都是一本万利,获利最多、最快之处。”   慕容恒笑道:“你的脑子还不算笨。”他云淡风轻地道:“这青/楼是七年前大皇子开的,最开始是由田耀祖为了助大皇子与五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所设,田耀祖死后,这里的大东家就换成了大皇子。也是整个顺郡王府花销的银钱来源之地,不仅是在京城,便是洛阳、扬州、益州等地也有这样的青/楼,无一例外,幕后大东家都是大皇子。”   大皇子掌握如此大规模的青/楼,不仅可以收集消息,还可以赚钱,钱财滚滚、一本万利,不对,他主审冷家案,连买漂亮姑娘的钱都不用出了。   最初,温彩以为自己的百货行、畅园厉害,相比大皇子,自己那真是一点小打小闹。不,换句话说,是曾经的田耀祖太厉害了,不愧是天下首富。   温彩完全被这个事实给震惊了。   “太子……知道这件事?”   慕容恒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彩:“当初,我与你借五十万两银子,你从来没问我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后来又拿来了几十万两银   票给我。”   他们是真心真情,他有需要,她自然不需多问,若是他认为该说,也自会告诉她。这是她对他的信任。   慕容恒低声道:“我也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消息楼,就像是大皇子的软香楼。”   温彩惊呼:“你开青/楼?”   这些皇子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居然做这等生意,实在太有损他们的身份。   “你想到哪儿去了,本王不过有家‘流星阁’。”   她听青莺提过江湖中的事,好像说最近十年,江湖中有一个最神秘的门派,名字就唤作“流星阁”,里面无论男女,全都是顶级的杀手,他们以杀人为生意,也卖一些消息,只要你出得价儿,他们就会接生意。   温彩更是吃惊,张着小嘴久久合不上。   这流星阁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小!   这不是十年前就有的么?   温彩摇了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阿恒,这么大的事,你不该告诉我的。”   慕容恒道:“我们是夫妻,有些事只要你问,我便会实言相告。”   “我相信你,这就够了。你不用告诉我太多。”她回以一抹笑,前世的慕容恒是不是也有流星阁?   如果有,在他们夫妻被贬庶人、圈禁皇陵的时候,为什么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后来,青莺是如何带着长子离开,直至她死,冷晓与五皇子夫妇也未能将他们的儿子找出来。她常想:那个孩子和青莺一定融身在普通百姓的中间,过着平静而简单的生活。前世的愧,大多来源她对慕容恒的亏欠。   但此刻,她好像明白,即便活了三世,还有她许多未能瞧懂的东西。   比如,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慕容恒没有回答她“太子是否知道大皇子建软香楼的事”,“你会告诉太子关于大皇子的事么?”   他吐了一口气,“知道!一年前,我带他来过这里,对了,一起来的还有你哥。”他轻舒了一口气,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带我哥来这里了?你……”   “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不过像你哥那种雏儿,让他见识见识也是好的,否则他还只以为男女那点事,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根本不懂得这种事其实也能成为一种人生乐趣。”   温彩一恼,低骂道“混蛋!”   “这有什么害羞的,现在这屋里就我们俩。”慕容恒一副见多不怪的表情,叙眼看了一下大厅中央点燃的炷香,“待那大红的炷香燃烬,今晚的好戏就上场了。哼,这回有趣了,大皇子的把柄被太子拿到,两个人要开始正面交锋。”   温彩一脑子浆糊:慕容恒不是支持太子的么?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很期待大皇子跟太子两人斗起来。   慕容恒道:“太子和顾家还是小窥了大皇子、周家的权势。支持太子的大半朝臣早已被大皇子拿住,再这样下去,面上瞧着是太子胜,可真正的赢家还是大皇子。”   温彩则想着周贵妃的事,皇帝对周贵妃着实太纵容了,周贵妃这些年做错过不少的事,就说上回大皇子算计她,让她手臂点不上宫砂,明明是周贵妃母子欺君,可最后只降大皇子亲王为郡王,而周贵妃只是象征性的禁足了几日便没事了。而大皇子降亲王位,是因为他私藏朝廷明令禁止的兵器。   “阿恒,皇上一直没有严惩周贵妃和大皇子,是不是他们的势力太大,不能动?”   慕容恒诧异,只片刻就恢复了平静:“他动不了周家和大皇子,一旦大动就会惹来兵祸。皇上明着宠周贵妃,看似在打压皇后、顾家,其实一直在暗中壮大顾家的势力。据我所知,顾家没有至少十年的时间很难与周家抗衡。皇上老了,身子不如早前,他怕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惹来兵祸,令天下生灵荼炭、百姓流离失所。”   “周家如此势大,只要皇上想动,还是会动的。早前的田家在江南只手遮天,不也被连根拔起?”   慕容恒面露忧色:“田家,不过是大皇子利用的一把剑,剑是死的,人才是活的,真正用剑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这只是你看到的,事实并非如此,真正势大的是大皇子。   前世的他,为了爱她,一定是放弃了自己的报复吧?   今生的她,看到了一个前世从不曾了晓的慕容恒。   温彩总隐隐地觉得,慕容恒在暗中地布局,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阿恒。”她轻柔地唤他。   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警惕,一双眼睛如鹰目一般地四下凝视,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甚至将周围每个雅间都打量了一番。   她终是纠结地问出了困惑了两世的问题:“你……想做皇帝么?”   他突地回眸,依旧是平静,平静得让她觉得陌生。   她又欲再问,他却道:“炷香烬,好戏始,我们该要好好看戏了。”   “阿恒,这一次,我不会阻止你放弃自己的抱负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站在你的身后,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只想说一句话: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就容许我离开你的身边,给我想要的自由。”   慕容恒捧起她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顺娘,想多了啊。”笑得莞尔,眼里依旧蓄着满满的宠溺。他转而语重心长地道:“在我们羽翼不够丰满的时候要学会示弱,让强敌们厮杀,待得两虎相伤时,而我们可以得了静处休养生息。”   他又道:“你打算在出阁的时候,用百货行、畅园做嫁妆?这样一来,世人都会知道你是百货行、畅园真正的大东家。”   温彩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赞同,她确实这样安排的,前世的她便掩藏了这事,最后被人夺走畅园、百货行,却不能声辩,因为冷晓、徐兰芝之流趾高气扬地说那是他们的东西。“再掩饰已经没用了,七公主都知道我是大东家。”   “至少大皇子不知道。继续掩藏吧!”   休养生息、伺机而动,这就是他眼下的选择。   他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自己的雄心壮志。   这一次,她会不阻住他前进的脚步,但会选择站立在他的背后。   “我们若掩藏,太子会不会误会你别有用心。”   “他知道实情。畅园和百货行的收益也没少孝敬他。”   温彩低声道:“我都听你的。”   可为甚,她的心逾发觉得不安?   有这么一瞬,身边的这个男人让她觉得遥远而陌生,仿佛那是天边的云彩,可望却不可及。   他的眼睛敏感而警戒注意着四下,却又带着与俱来的高贵骄傲,仿佛世间一都踩在他的脚下。   他,真的爱过她么?就是这此刻,这个一身威严,一身傲骨的男子,曾在她记忆里留下了最温柔、深情的目光。   大厅里,涌出几个精壮的男子,手脚麻利地抬出几张木榻,而几个妇人熟络地铺好了床榻,温彩无法压抑地好奇,不带眨眼地凝视着。   耳畔,响起了荼蘼的乐声,优扬的、醉人的、奢华的。   一个妖艳的女人走上大厅中央,缓缓福身行礼:“各位贵宾,今晚的好戏即将上演!首先,我来介绍一下今晚的青衣。”   青衣,自来不是戏台上的女主角么,他们竟称之为青衣。   两位身强力壮的打手架着一个红衣女子,温彩瞧得分明时,捂住了嘴巴:是华婷!冷昭去年迎娶的是嫡妻。   冷晓在这里,冷昭的妻子出现在这儿倒一点也不奇怪。   妖艳女人伸出纤纤玉指,勾托起华婷的下颌,挑眉娇斥:“今晚,给我把戏演好了,要是敢如练习时那般耍脾气,老娘有的是法子折腾你。”   华婷挣扎了两下,可浑身无力,数日前她就被大皇子染指了,一天一夜的折磨,令她生不如死,她愿想寻短,却被大皇子下了药,就是她咬舌自尽都没有,后来她又被送了这里,而对外,官衙的人却宣称“罪妇冷华氏病逝诏狱”。   可她并没有死,却已经在她的亲人眼里死了。   妖艳女人道:“这位美人,入槛前曾是名门世家的小姐,后嫁世家高门为妇,年芳十七。今晚还差一位小生与之对演,不知各位雅间之中,可有人来对演一回。”   地字二号雅间里,大皇子微眯双眸,看着身边的温墨、温玄兄弟俩:“听说你们温家与冷家不和,怎么不想试试。”   温玄一脸愕然:“请问大皇子,这个女人是……”   温墨眼里的淫/色四露:“难不成是冷昭的妻房。”   大皇子默认。   这的确是冷昭的嫡妻,冷家不是支持五皇子与他斗了十几年,而冷淑妃更与他的母妃周贵妃斗了一辈子,这个仇,他怎么可能不报,且要狠狠地报复。   第240章再见冷晓   冷、温两家不合,现在他有机会折辱冷昭的嫡妻,何乐而不为,且还不用担任何责任和风险,是大皇子授意的。   温玄立时兴趣顿生:“禀大皇子,在下愿意代劳。”   大皇子笑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逍遥丸,吃上一枚。”   “谢殿下!”温玄启开瓶塞,取了一枚服下。   温墨巴巴儿地道:“大皇子,我……我……”   “别急,只要你们想,今晚的青衣你们可以尽享。本王最是大方,也赏你一枚。”   大皇子嘴角噙着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异样笑容。   温玄大喝一声:“禀姑姑,在下愿意与她对演。”   妖艳女人扬臂一挥,指了一旁的小榻,做出一副“有请”之意,“祝公子今晚玩得尽性,有请!”   天字一号雅间内,温彩低呼一声“温玄”,他在人前扮着文弱书生的样儿,竟也跑到这个地方来。   慕容恒骂了句“蠢货!”   不等温彩回过神来,便见又有两名男子陆续步入大厅,这两人虽也是   一袭华衣锦袍,脸上却戴了一张面具。   他们要行坏事,可遮了自己的容貌,偏温玄不晓这里的规矩,就那样露着一双还算清秀的脸跑进去。   蠢!的确是蠢!   温玄这样说,不是让周围的看客都知道他今晚做了什么,就差扯着嗓子喊“与那青衣对演的是城南温家的温玄!”   他还未娶妻,这样传出去,岂不是让周家人看不起。   想到周家,温彩立时想到这里幕后大东家是大皇子,大皇子是知道温玄干的这种事,怕是周家也知道,反正他娶的是周家庶女,人家根本就没拿他当一盘菜。   这大厅周围的二层楼雅间可都是供人观赏、亵/玩的。   妖艳女子一把将华婷推给了温玄,打了一年手式,立时又有一名女子出现,身上只着了绣花抹胸,身上只裹了条湿透的透明纱裙,头发湿漉,这不是冷晓还是谁?“这位是我们赏春坞新来的青衣,原是京城名门大族的大小姐,身份娇贵。这些都不是最新鲜的,最新鲜的是此女是天残之人。”   楼下有男人大声喝问:“姑姑,什么是天残之人?”   “我们这里上演的是什么戏?各位想来也知道,她下/面和寻常女子不同,非正常女子,若与她行起鱼/水/之欢竟会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娇艳女子微眯着头,一副陶醉不已的样子,“因她入槛前身份特殊,故而需得有功名之人、手握权势者方可有机会。她是不会在这大厅里表演的,她是今晚的挂牌姑娘。”   冷晓张了张嘴,浑身微颤,想说什么,却发不出音,只又羞又怒地看着地字一号方向,她知道大皇子在那儿,她恨透了大皇子。   她冷晓可是五皇子的嫡妻,可大皇子色/胆包天,连她也敢碰,他碰了不说,还把她弄到这里来。   “起价三千两黄金,还照老规矩,价高者得,可供当场验货。”   又有男子大声问道:“她如何不同。”   妖艳女子盈盈笑道:“自然是她的下面与正常女子不同,虽有残缺,却别有滋味。”   温彩用心地回味前世的冷昭,也没什么不同,蓦然之间她突地忆起来,冷昭前世时并没有替五皇子育下一男半女。又立时忆起青莺在前世可是天生的石女,而今生青莺除了那地方多了一层皮,别无旁的异样。   冷家当时采指尖血给冷晓易命,难不成是冷晓与青莺换命了。   所以,青莺变回了正常女人。   而冷晓成了那个残女。   一定是这样,否则解释不通今世冷晓与五皇子一成亲,她就失宠,而五皇子再不踏入她房门的事。   五皇子也是骄傲之人,对自己娶了一个天残女怎会没有怨言,他怨的不会是皇帝,因为这段亲事是冷淑妃和冷家促成的。   温彩回眸望着一边的慕容恒,他坐在桌前品茶。   慕容恒不紧不慢地道:“她是半个月前来这儿的,点她的人不少,也有不少人已经认出她的身份,可想着软香楼后台强硬,也不点破。听瑞王世子说,她……似乎真带了一些残缺。”   温彩微微凝眉:“不会是她那地方……没……”   见她支吾着说孙出来,慕容恒一语点破:“她是石女。”   温彩吃惊不小。   冷晓怎么变成石女了?难道真是她和青莺改变了命运。   就算冷晓今生做不成皇后,那也该是衣食无忧的富贵命。   温墨见其他上场的小生都戴了面具,他自己戴了一张,又寻了一张昆仑奴面具给温玄。这面具是这里售卖最便宜的,虽然便宜可也得五十两银子一张,还不能还价。温墨咬咬牙买了两个,若在外头,这样的面具最多也不过五文钱。   叫价之音此起彼伏,开始十两黄金地往上攀,到后来竟是百两往上攀,直至最后攀到了五千六百两黄金的价格,由一个戴着银质面具,衣着棕摆的男子所得,她拉了冷晓进了一楼地字号东边的屋子。   一楼东边似有三个屋子与其他的雅间不同,瞧着不像是雅间而是闺房。   不久后,大厅内便是一片春光灿烂……   一个个或衣衫不整,或浑身赤/裸的画面映入眼帘。   温彩看着一副副活/色/生香的画面:谁说古代不懂啊?在这方面还真是人才,尤其是大皇子,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其他雅间里,似有人在下赌注。   “赌温五爷半炷香结束!赌注一赔一。赌一炷香结束对演,赌注一赔二……”   慕容恒突地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对着他们道:“在下也赌,一万两银子,赌他一个时辰,赌注一赔十。”   那边的人顿时惊撼了。   “这位公子,你当他如此厉害么?一个时辰,那就不是人,是神了。哼!”   谁说男人都是干大事的,竟也做无聊事的,居然赌温玄多长时间下表演台,温彩直训慕容恒瞪眼:太无聊了,别人赌   ,他还跟着去赌。   慕容恒淡然道:“有人给我们送银子,不要白不要,给他写填赌票。”   这边一开赌,便有地字号雅间的人陆续上来,或一千两银、或五千两,甚至有人直接压了十万两银票。   待慕容恒回来,温彩还睁着眼睛看着外头。   “有这么好看,你看那么久还没看够?”   “一点也不好看,你看那几张榻上,男女的动作都差不多,跟校场练兵似的。他们应该多摆几个动作才对?”   这回,换成慕容恒吃惊不下,他看着温彩:这还是大家小姐,这种场面,但凡是女人就该羞涩得满脸通红,或者捂上眼睛,可她倒好,还睁着眼睛看得品头论足。   “你……你……”她是不是已晓男女之事。   “我什么?”温彩不以为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就不信,你就没瞧过那个什么……什么图的。”   她一垂眸,一张脸涨得通红,现在看好,她记得前世时自己要嫁给慕容恒,还是董氏在她成亲前一晚递了本蓝皮书来,双双当时好奇,要抢着看,翻开之后吓得大惊失色,羞红着脸开溜。   慕容恒正色道:“哦,你见过很多动作?这么说,我们成亲后夜里不会那么无聊了。”   温彩伸手一推,气哼哼地坐在桌前。   慕容恒隔着窗纱看着外头:“咦,那个是温墨吧?他也上场了,又有几位美人出来了,哈哈,有意思,他直接跳到汤池里了。”   温彩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地移到窗前,现在的外头还真有些看头。   “温墨、温玄与大皇子搅和到一块了。”   “大皇子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三月初十,温家两房的老爷就要出孝,大小也是官,而他们还与温玉堂有关系,他自然会设法拉拢。”   拉拢了他们,到时候让温子群犯了错,拿着错处当把柄,逼着温玉堂就范也不错。   对于大皇子的为人,这么些年,慕容恒可是最清楚的。   温彩又道:“听说他们还想把温彤送给大皇子为妾,不过被我一搅合这事就黄了。”她可不敢看得太入迷,到时候被他打趣,她还不得羞死,“那个……你还要看吗?”   “我可赌了温玄一个时辰后下场,现在一走就收不回赌注。”   她且不是还得呆下去。   乐声未停,却多了一些男女的娇/吟/喘息之音,飘入耳中,扰人心绪。   温彩坐在桌前,时不时望上一眼,只一眼就瞧得她呼吸加促,脸红耳赤。   慕容恒此刻才算有了兴致,站在窗前有滋有味地看着:“母妃还担心我不会呢,我瞧瞧他们不什么都会了……”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听他这么说,温彩还真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还没成亲呢,没成亲啊!怎么就跟他跑到青/楼看这种戏码啊。   不对,不对!   他让她看的其实是冷晓、华婷吧,是想告诉她:冷家已经彻底完了。   “贱妇!你跑啊,继续给老子跑啊,老子可是花了金灿灿的金子买下今晚的。”随着一声张狂的怒骂声,立时吸引了温彩的注意力,待她走到窗前,却见一个戴银质面具的男子正一手拦腰抱住了冷晓,冷晓身上不沾寸/缕,用沙哑的声音怒骂道:“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我……”然,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来一记耳光,空中突然落下妖艳女子,她欠身道:“贵客歇怒,你付了钱,她今晚就是你的。”   “妈的,一个石女也敢狂!不让老子玩,老子让这大厅的所有人玩。”银质面具人指着周遭,厉声道:“你们听好了,这个女人与众不同,你们都可以玩,老子与你们换着玩。”他一落音,奔向温玄,将他一推便扑上了华婷,没有任何前奏地玩了起来。   温玄微眯着双眼,看着一边被妖艳女子制住的冷晓。   冷晓厉声道:“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可以……”   “你也算女人吗?哼!你这种残女,有男人玩你就是抬举你了。”妖艳女子生得妖艳,却是个暗藏武功之人,只一下就点住了冷晓的穴道,她被温玄压在身下。   温彩收回了视线,她不同情冷晓,想到前世自己受到的耻辱,今生的冷晓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冷晓辱她,只是辱她的尊严、辱她的人格,让她给冷晓服侍茶水,大冬天被冷晓罚跪在宫殿门上,头上还要顶一盆冰水……   但最后,也是冷晓的一碗毒药,了结她前世的凄苦。   至少,她前世一生,都只有慕容恒一个男人。   慕容恒低声问道:“你同情她们?”   不等温彩回话,只听大厅里传来一个少女子的乞求声:“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你们家里也有姐妹、母亲,如果你们的家族也获此大罪,难道你们也希望自己的姐妹落到这个地步……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送我去庵堂吧,我愿意做尼姑……”   >   温彩望了过去,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被人推到了大厅中央,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脑袋起起伏伏,直叩得额上红肿、破皮、淌血。   “她也是冷氏女?”   慕容恒淡漠地说道:“是明月庵冷氏旁支的女子。因受冷氏嫡支谋逆案的牵连入狱,这大厅上的女子瞧着全都眼生,不是江南一案中的罪臣女眷便是冷氏女。”   “她们曾经都是尊贵的奶奶、小姐,如果要人死,不过一杯毒药,何必要如此折辱于她们,给她们一个痛快不是更好?”   “我们不是大皇子,他要的是银子,而这些女子可以让他赚到大把的银子。再过一月你且来瞧,这里表演的青衣定不会是她们。”   “大皇子杀了她们?”   “不,大皇子是把她们转到益州、扬州、洛阳等地,继续让她们替他赚钱。这赏春坞的一个雅间价值不菲,少则八千两银子,多时高达三万两银子,还得提前两三月才能预订到。这里的好戏并不是天天能看,只有初一、十五才能看得到。”   “那她们就没有离开这里的机会?连死都不能。”   温彩瞧出来了,这些女子似都中了药。   “有,做大皇子的暗人。”慕容恒无情地道破一个事实,“大皇子手里掌控了一大批的朝臣,他们的身边都有大皇子派去的暗人和细作。你不能同情她们,你今天救一人,也许带回去的就是一个大皇子埋在你身边的暗人。”   “有罪的冷家嫡支冷敦、冷效兄弟,冷氏旁支十几房是无辜的。”   “所以太子和我已经在皇上面前求了情,可冷家谋逆案的主审是大皇子。”   温彩生了怜悯之心,这不是不好,而是在慕容恒看来没有必要。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加入到大厅里的男子越来越多,温彩不敢再去看大厅内凌乱的画面。   华婷绝望地看着身边出现的面具男,早知是这样,就在她被大皇子所辱的那天她就自尽了。   温彩坐在案前,不再闻外头的声音,不再看靡乱的画面,想的都是几年前她初初嫁入定远候府的情形。   曾经,冷昭也有痴情的一面,他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幼年时被亲人送到乡下,从小到大未曾得到过亲人的关爱,唯一的温暖便是萧彩云留给他的记忆,他原没有错,错的是冷晓。   冷晓与温彩有一世仇怨。   慕容恒似乎挂着他下赌注的事,“辰香烬,一个时辰了,哈哈,我赢啦!”他大笑着出了房门,走到天字二号房里,“快付银票,我赢了!温玄一个时辰还没下来,哈哈……还有五号小生,也有一个时辰……”   温彩皱着眉头,听慕容恒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一些人物来“九号小生的,我也赢了……”   “这位公子运气可真好!全都赌对了。”   “估计今天,就他赢的钱最多。”   “唉,我再也不赌了,赌一次输一次。”   “原想弄一个美人回家当侍妾,全亏了!老本都亏了。”   慕容恒站在回到天字一号雅间门口,喊了一嗓子:“贤弟,我请你到六福楼吃饭,走!”   温彩紧跟在慕容恒身后,这家伙到底下了多少赌注,竟赚了厚厚一叠的银票。   二人很快出了软香楼,慕容恒依旧紧拽住温彩的手,脚步匆忙,低声道:“不要说话,我们被人盯上了,是软香楼的打手。”   温彩直往前方街口奔去,刚走到拐角处,青莺一闪身道:“殿下、郡主跟我们来。”   慕容恒与青莺一左一右,夹着温彩纵身跃进了附近的高墙内,这是一处三进院子,一股脂香扑鼻,瞧着也是青/楼楚馆。   青莺一语道破:“郡主,这家是我们的人,借的是暗/女昌名头。”   温彩“哦”了一声。   后面跟踪的三名黑衣人在街口兜了一圈,左看右瞧一番:   “明明看到往这里来了,人呢?”   “会不会跑到旺国街去了?”   “到了那边可不好动手。”   “五十万两银票呢,今晚我们亏大发了。”   “大东家怕是又要动怒了。”   “还是查查那人的来头,想法子把银票夺回来。”   待外头的议论声小了,几人透过门缝,见跟踪的人已经回了软香楼。   温彩正瞧得认真,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四弟,你今晚赢了五十万两。”   却是太子慕容恪与一袭男装的贺兰雪出现在身后。   慕容恒“哈哈……”大笑,转而道:“三哥,送上门的赚钱机会,怎能不要?”   慕容恪面露不解,“四弟是怎么知道那三人能坚持一个时辰的?”   慕容恒不以为然,低声道:“那三人是大皇子身边的人,上去扮演小生,定是服了大皇子给的壮/阳/药丸,有这东西,过不了一个时辰都不可能啊。”<   /p>   末了,他又是哈哈大笑。   慕容恪则想:自己也在雅间里,让人去买了几注,当作是小玩一把,却是输得一塌糊涂。   慕容恒竟是全赚一把,赚得赏/春/坞庄头都眼红想要半道抢劫。   贺兰雪笑眯眯地看着温彩,她们也算是见过几次了。   温彩顿时有种感觉:慕容恒带她出来,一定不是为了看好戏那么简单。很显然,一起来看戏的还是太子。   “三哥,我请你去六福楼吃饭。”   “那我可得吃顿好的,你今晚可大赚了一笔。”   温彩则与贺兰雪说话。   慕容恪扫视了一眼,“还是换身衣袍。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指不定已派人满城寻你们。”   五十万两银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温彩改换成女儿装出来,贺兰雪也换成了贵妇装扮。   换衣袍的时候,当温彩看到自己的衣裙惊诧不已。   原来,青莺和红燕一早就知道雍王要带她出来,特意备了两套衣裙搁在这座院子里,不仅是她有得换,便是慕容恒与慕容恪在这院里也有另备了衣袍。   慕容恒与慕容恪则是发冠崔嵬,换成了太子才穿的紫色蛟龙袍,而慕容恒则穿了一袭蓝色蟠龙袍,彼此一看,又笑了起来。   慕容恪道:“今儿这事,要不是四弟与我说,我还真是小窥了老大的能耐。他这处生意,怕是一晚上得赚不少银子吧?”   “光是京城赏春坞一处,一月轻松赚上一百万两银子。”   慕容恪凝色道:“不过,他们很快就没得这样的机会了。老大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把老五的正妻变成女昌/妓,这完全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   慕容恒若有所思,沉吟道:“益州、扬州、洛阳等地的软红楼、软香楼、软玉楼可不少,田家留下的一部分产业现在可都在他手里。”   “原以为对付了田家,老大就如同断了一翼,未想他反倒壮大了势力。”   “贺兰绝毕竟是少有的文武兼备之人,三哥是不是把贺兰都督调回京城?除了北军府是我们的人,对于其他几军都督府我们都没把握。老大的势力比我们预想的都大,早前原属老五的势力而今有一大半都掌控在他手里。”   温彩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想的是:前世因为太子之死,大皇子第一个背了黑锅,却便宜了五皇子。而今生查出了真相,拉下了五皇子,却无形间壮大了大皇子。   这蝴蝶效应可不小!   贺兰雪与温彩并肩而行,轻声道:“你和雍王完婚时,我定去吃喜酒。”   羞涩一笑,温彩道:“如今算来也只半月时间,可真快啊,还记得在江南见到你时的样子,性子温婉举止大方,就跟昨天一样。” ☆、第241-242章 权谋   第241章抠门   在江南,贺兰雪随父亲贺兰绝到扬州拜会,温彩给她高贵优雅的形象。直到后来贺兰雪嫁给了太子,才明白温彩是为了助慕容恒顺遂完成使命。慕容恒能插手江南事务,与温彩献计搅乱江南密不可分。   对温彩,贺兰雪是欣赏的。   温彩轻声笑道:“太子带你出宫夜游,他对你的心思还真是特别。”   最早,太子执意要迎娶谢良娣,再后来似乎对周良媛情有独钟,而今又与贺兰雪出宫夜游。只是不知道,在他心里,他身边的女子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心固?   贺兰雪垂眸,脸上难抑喜色,嘴上却道:“今儿黄昏,殿下把周良媛送到凤仪宫养胎。”她感觉到太子对周良媛似有些不同,可现在依旧送到凤仪宫了。最早的时候,他待谢良娣也不同,时间一早,似乎就淡了。太子对她说过:“本王喜欢你。”只这五字,乐得贺兰雪好些天都如吃蜜糖。   她微微抬头,望着前方的魁梧背影,只觉得有道不出的安心,同时又有所疑惑和期待漪。   “太子膝下子嗣单薄,皇后娘娘又一心想抱孙子,皆可理解。”   对于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到底是储君之位不稳。   贺兰雪轻叹道:“前些天,太子宫时有侍妾滑胎,皇后娘娘令郑良娣彻查,至今也没个结果。”   一行人往六福楼方向移去,夜色中行人稀少。   温彩音若蚊鸣:“你要小心些。”她想到了洛玉,不解地道:“我曾私下问过洛玉,当年在毓秀宫她并没有害谢良娣,我相信洛玉说的是真话。”   贺兰雪心里琢磨着温彩的话,如果谢良娣中毒不是洛玉所为,那又是谁下的毒手?莫不是一箭双雕之计。   当初在毓秀宫的,如今又入了太子宫的,除了谢良娣、洛玉便剩郑良娣郑莹了。   贺兰雪心头一怔,这个女人在人前温婉贤淑,打理太子宫处处得体,可每次贺兰雪看着她的眼睛时,总觉得寒冷刺骨。   *   这一夜,慕容恒兄弟在六福楼吃酒,尽兴而归。待温彩回到安然阁时,已近五更时分,提着裙子悄悄儿回到内室歇下。   就怕潘嬷嬷明儿一早将她拧起来学习规矩,不曾想,次晨青莺眉飞色舞地告诉温彩:“郡主,潘嬷嬷昨儿吃坏肚子了,说今日的规矩就不用学了。”   哪有这么巧?   只怕青莺又动了什么手脚。   温彩敛住喜色,“可请郎中了?”   “郎中来过了,麻嬷嬷让丫头在小厨房熬了药,已经服下了,郎中说潘嬷嬷最好能卧床休养两日,她近来是太累了。”   温彩假言道:“应该的,你叮嘱她好好休养。”最后多病几日。   再学下去,温彩就要昏了。   天天跟着潘嬷嬷重复又重复地做相同的练习,温彩想起来就头疼。   北府传来一阵鞭炮声,不,是零落几声鞭炮响。   温彩站在阁楼眺眼一望,顿时按捺不住地笑起来。   她能望见曾经的桔苑外头,两个少年正在一根竹竿上蹦跳,那误以为的鞭炮声便是破碎的竹竿声响。   麻嬷嬷与双双见温彩瞧得眼睛不转,往那儿一瞧,立时乐了。   “前几日乔迁新居,我也听到几声零落鞭炮响,老奴还想着,是不是买的鞭炮发潮了。敢情那回也不是放鞭炮,而是在砸竹竿啊!”   双双摇头:“这石大人得多抠门,才想着这等法子。”   “今儿不过年又不过节的,他们又弄这声响,难不成是谁过生日。”   一个粗使丫头见温彩几人在张望议论,飞野似地出了安然阁,不多会儿就回来了,站在院子里道:“回郡主的话,奴婢打听了,不是石家有人过寿,是石大人的嫡次子媳妇又给他生了一个孙子。石大人高兴,便让儿子弄了几根竹竿出来在院子里踩着当鞭炮放。”   “谁把竹竿当鞭炮放?”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安然阁外传来。   冬葵一阵惊喜,迎到院子外头,却见久不登门的五郡主领着两个丫头、婆子过来。   温彩迎到花厅,一面热情地招呼着,一面把石家人的事说了。   五郡主扁了扁嘴,“是石清官呀!这种主意也就他能想出来,砸破竹节当鞭炮,怕是满朝文武也只他想得出来。”   “人家这不是为了省钱么?”   “买竹竿与买鞭炮能差多少?”   双双因有前世记忆,争辩道:“这竹子破了还能作锅刷头使,或是制成牙签用,鞭炮放了就没了。”   几人微愣,转而大笑起来。   锅刷头,在胜产竹子的西南一带,百姓们把竹子断节,然后划成竹片,再花成牙签粗略的细签,长约尺长许,上头束起来,便作洗锅的刷头。偶尔牙齿被菜叶塞住了,还能折下一小截当牙签使。   五郡主也温彩主仆都熟了,笑道:“也就是   tang我皇伯父受得了这种臣子。这石二一得多抠门,小气巴拉的,全家上下十几人,就只得三个下人,一个管家、一个打扫庭院的婆子,还有一个跑腿的小厮……”   温彩却觉得这石家人颇是有趣,“双双,我们庄子上送来的菜蔬不少,挑上两筐给石家送去,庄子上送来的鸡蛋等物也送上三百枚。他们是外地人,来京生活不易,而这石大人又有三年没领俸禄,这日子许过得紧巴。”   五郡主敛住了笑意:“你的心眼可真好。”   无论哪个朝代,能得百姓拥护、敬重的官员就是好官。“人无完人,但不可否认石大人是个好官。”只是做好官的家人却过得太过清苦了些。   听说石大人膝下有六个儿女,两女四子,长女已经出阁,嫁的是海南某地的寻常小吏。小女今年十三四岁的模样,搬来后,石十三娘倒与温绿交好,偶尔会过府来窜门。   五郡主闲话似地道:“三月十三就是大试之期,往届都在三月十五,你与雍王的吉日在三月十六,皇上便特意提前了两日开考。可见,皇上有多重视你与雍王的婚事。”   温彩笑了笑。   去年冬天皇帝就下旨说了今年大考提前两日,只说是钦天监选的“百年吉日”,可瑞王却知道这是为了雍王的缘故。   “我二叔家、大嫂嫂娘家都有好几个后生要下场赴考呢。”   五郡主抿着嘴儿,故作不经意,可眼里却有别样的意味:“听说你大嫂嫂有个叫……叫梁秋阳的弟弟,他还是去年秋天京城一带的解元呢。”   温彩道:“梁二爷的书念得好,经纶满腹,才华模溢。”   麻嬷嬷却一脸凝重地看着五郡主,这可是皇家的郡主,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地提到梁秋阳,尤其是五郡主提到的时候,那眼神有些怪。   五郡主突地发现麻嬷嬷盯着自己瞧,立时笑道:“你二叔家的嫡次子待会试之后也要完婚吧?”   温彩有些意外,她到现在都弄不清楚五郡主有多少兄弟姐妹,只知道五郡主因为是嫡女,一出身就是瑞王的掌上明珠。“你怎么知道的?”   “去岁五月时,你哥和你二叔家嫡次子的婚事都传遍整个京城了,这可是你家老夫人与这两家小姐的亡故长辈在冥间订的亲,又是春晖圣母保的媒,不知道都难。百姓们就差把这事搬上戏台子了。”五郡主落音,对麻嬷嬷道:“嬷嬷,你家郡主这儿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赶紧地都取出来,让我过了嘴瘾,我好去寿春长公主会找洛玉玩儿去。”   温彩不悦,一副不给的模样:“我当你哪有这么好,原来是瞧洛玉,路过这儿来才来瞧瞧我。”   “你给我过嘴瘾,我今儿就赖着不走了。什么时候让我吃喝尽兴了,我什么时候离开。”   “你这个馋猫!”温彩宠溺一笑,让麻嬷嬷去压果汁,又令冬葵备果点等物。   刚摆上桌,温绿带着石十三娘就到了。   石大人的嫡幼女,听说没有闺名,序齿十三,便取作十三娘。   温绿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儿食物香味,“六姐姐,我可是闻着香味来的,我和十三娘也得要一份。”   “少不了你们的。”   石十三娘含羞带娇,手里握着两枚大红的鸡蛋,脆生生地道:“玉郡主,我二嫂添了个白胖小子,我娘让我送几个红鸡蛋过来。”   两个,还真是两个。这样的送红鸡蛋,这是寻常百姓家有的习俗。   石大人原是寒门学子,他高中做官后,才攒了银子给父亲、兄弟置了良田维持生计,家里方才解决了温饱。石夫人是石大人入仕前在家乡所娶的妻子,二人原是青梅竹马,石夫人大字不识,但勤劳、善良,拥有着所有华夏大地传统女性身上所有的优点。   石大人的长子娶的是海南某地一位较有名气的文士之女,次子娶的是海南某知州的嫡女。据传二儿媳嫁入石家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因为石家人无论是生计还是厨活、浆洗皆是亲力亲为。一过门,就要下厨与长嫂、婆母一起操持家务、下厨房做饭,而她的陪嫁丫头随她到石家后,竟没有丫头住的地方,也没有丫头能干的活计,后,只得将陪房婆子送回了娘家,又将丫头另配了寻常百姓。   石家的三个下人,原是一家三口,虽是下人却是自由身。相传是石大人在海南上任时,搭救了一对夫妻,后这对夫妻就自愿跟着石大人,这一相随就是十多年。两家人相处一起,竟如同一家人一般。   石大人所纳的侍妾,也是一个被他搭救的苦命女子,自幼父母双亡,与叔婶过活,谁曾想婶娘为了助自家儿子娶上妻子,竟被她卖到了烟花之地,她不肯服软,跳河自尽,被石大人所救,便留在了石家。一来二去的,便与石大人夫妇产生了亲人一般的情意,不肯嫁与旁人,只愿服侍他们。   后来,石夫人做主,让石大人纳了她。她的肚子倒也争气,三年就给石大人添了儿子,又恐孩子生得多了让家里的日子困窘,她便自服了绝\孕汤。   温   彩接过红鸡蛋,递了一枚给五郡主。   五郡主摇头道:“鸡蛋倒是常吃的,我要吃你这儿好吃的。”   温彩将鸡蛋搁到盘子里,“这鸡蛋染得好看,瞧着就香,我夜里饿了再吃。”   温绿心里暗道:她们俩都不愿吃鸡蛋,就算在镇远候府,连有些身份的婆子、大丫头都不爱吃鸡蛋,更别说是主子。这石大人的官当得不小,偏生行事跟个百姓一样,要不是大哥、大嫂再三叮嘱,莫要开罪石家人,更不要笑话石家人行事,温绿与石十三娘相处也拿她当朋友。   麻嬷嬷领着丫头捧着一大壶果汁、一瓷壶的果子酒,给几位郡主、小姐每人斟了两盅,冬葵又摆上了精致的果点。   温绿招呼石十三娘道:“我六姐姐这儿的好东西最多了。这是我们家里珍藏的果子酒,酒味儿淡,最合女儿家吃,是大嫂照着六姐姐弄的果子饮酿的。这蜂蜜果汁,也是养颜的。喏,这几样饯果,也是六姐姐陪嫁庄子上自儿个做的。还有这点心,也是雍王送给六姐姐的专用厨娘做的。”   石十三娘应了两声,小口品尝着,这是她从未尝吃过的美味,味儿香,色泽好。   五郡主道:“彩彩,把你的果子酒送我几坛吧?我母妃最爱这果子酒,百货行倒有的卖,却不如你这里的味正。”   “就三坛,多了没有。我这里剩的也不多,统共才五坛。”   果子酒是梁氏的陪嫁庄子上酿出来的,她把最好的自个儿留下,存在酒窖里,剩下的才送到百货行里代卖。   五郡主在温彩这喝足吃饱,这才起身告辞。   石十三娘见天色黄昏,便起身要回石府,温彩又让麻嬷嬷取了一坛果子汤给她,这一坛也不过三斤模样,却乐得石十三娘一个劲儿地道谢,不好意思地道:“娘原是让我过来送红鸡蛋的,倒平白得了玉郡主的酒,回去怕是她要说我。”   温彩笑道:“好了!你带回去,就当是我送给你娘和你的两个舅舅尝鲜的。”   石十三娘推辞不过,这才接了酒坛,从镇远候府到石府中间的小门回去。   待她走远,温彩才问温绿:“这几日,你与石十三娘相处得可好?”   “还行!”温绿懒懒答道,“我有一身去年做的春裳,今年穿便小了,想着就穿过一两回,还是簇新的,式样也好,便送她。石十三娘倒是喜欢的,偏今儿她又还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肯收,说是她娘对她管得紧不许她收。你瞧她身上穿的,还是她姐姐顾九娘以前穿的,便是京城小户人家的小姐也不穿,哪里像一个户部侍郎家的千金?”   温彩暖声道:“那是石家的家风严。石大人那样的人最重尊严和面子,既是这样,以后你别再这样做。你不是说石十三娘女红好么?你可以约她跟你一起做女红,然后绣了帕子送到百货行去卖,想来她不会拒绝。”   温绿应了,“不过,大嫂送的菜蔬他们倒是收了。他们在府里开垦了二分地,石三爷夫妇前儿刚撒了白种菜子、又种了几畦韭菜,还说若是收了第一拨就送我们尝尝新。   听石十三娘说,这次会试石三爷、石五爷都要下场应考,若是考不中,两人就要出去给人做私塾先生。以前他们在南安城乡下时,就是给人当私塾先生的。”   温彩问道:“他们家没打算在京城置田庄、店铺?”   温绿摇头:“我问过石十三娘,石家有祖训,父母在堂,兄弟不得分家。石老太太三年前没了,可也是守孝期满,石家三房才分的家。石大人这一房在老家就留了十亩地,其余的都分给了他大哥、三弟。   石家是没家业的,原是石二奶奶有一些家业,可是从海南到南安,再到京城,也折腾得所剩无几了。因家里没积蓄,石二奶奶就变卖了自己的嫁妆度日,现在手头虽还有些值钱东西,石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动她的东西,还说待家里日子好过了,要攒下银子还她。”   一听这话,石夫人就是朴实无华的妇人,让人倍觉亲切。若换作旁人家,巴不得把儿媳的嫁妆折腾光了。   温绿笑了一下,“今儿石十三娘还真送了几块帕子过来,想请我帮忙卖掉。”   “你直接送到制衣坊,让管事照了百货行的售卖价给你折成钱就是,都是邻居,不好赚他们的钱。”   “是。”温绿道:“今儿十三娘还说,若是好卖,怕是她大嫂也要做些东西来卖,听说她大嫂做的鞋不错。”   “我们家穿鞋磨得最快的就属大哥和七弟,你把大哥和七弟的鞋样子剪几个给她,再把家里不穿的旧衣送过去,请她帮忙填了千层底做几双。就说你要帮大嫂打理府邸,大嫂有孕动不得针线,请她帮忙做。”   温绿的侍女道:“郡主,我们府里的绣房可是京城最好的。”   温绿斥道:“你傻啊!六姐姐这么说,是想与石大\奶奶行个方便,若不是上回大嫂请她帮忙做几套小孩子的衣帽、枕头和小褥,石家怎会收我们府里送去的菜蔬。这是两厢方便的事,既然是邻居,就互相帮忙。绣娘做   衣裳不错,要说做这些小孩子和鞋,还真是比不得石家大\奶奶。”   姐妹二人说了一阵,温彩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家人与新邻居处好关系。   麻嬷嬷得了空,便到温彩的闺阁里侍立着。   温彩见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麻嬷嬷有事?”   麻嬷嬷道:“郡主可瞧出来了,瑞王府五郡主好像对梁二爷有意思。”   梁秋阳么?   温彩细细地想了一遍:“应该不会吧,他们俩可没见过面呢。”   “老奴瞧五郡主提到梁二爷的时候,那眼神可不一般。早前只觉得奇怪,后来一细想,便觉得她那眼神,就和郡主你提到雍王时的眼神一样。”   青莺正巧听到这话,打趣道:“麻嬷嬷,那你老说说,这又是什么眼神啊?”   “去!又打趣我,没个规矩!”   青莺指了指西厢房潘嬷嬷的屋子,“她今儿闹肚子里,我们难得自在些。”   “我要歇了,最近好些日子可都没睡醒过。”   昨晚可是近五更才回来的,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可她这会子困乏得紧。   温彩躺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盖了一条锦衾,很快就睡沉了,正睡得迷糊,就被麻嬷嬷和双双拉起来泡香汤。   温彩顿时有些气恼,双双指着西厢房那位:“刚才板着脸训麻嬷嬷呢,说麻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再由着你下去,好不容易由她养好的肌肤全都毁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和麻嬷嬷,睡觉前先泡个香汤养养肌肤。”   双双近来天天都做着相同的事,温彩泡澡后,她就开始推拿按摩。   温彩的皮肤已经够好了,偏潘嬷嬷还能挑出一大堆的皮肤:“太干,不够细腻。还有那头发也略显干枯。玉郡主不过二八之龄,怎的这皮肤就如此差了?不好!得好好保养……”还一脸同情的模样。   被人扰了好梦,温彩气得想骂人。   看着一脸无奈何的麻嬷嬷与双双,只得配合地照着做了。   “你说她什么时候回宫?”   “郡主出阁后她就回宫了,估计那时候啊,各地的美人也入宫遴选了。郡主忘了,去年冬天,皇上可是答应在各地选妃的。她哪能再留你身边,她还得回宫帮皇后娘娘训练美人呢。”   温彩阖上双眸,将头依在桶沿上。   麻嬷嬷与双双开始护理轻揉着她的双肩、后背。   温彩想着昨晚的事,冷晓在前世贵为皇后,而今生竟沦落风\尘,还被人撕破了隐私——石女。可是被男人剥光了的耻辱,也够令她生不如死。   冷家获罪,最无辜的便是冷氏旁支的十八房人,亦有华婷。   如果当初冷贵人没有求皇后恩赏,华婷就会嫁给冷昭为嫡妻,也不会因为她是冷昭的妻、曾经是江南的美人而被大皇子看中……   没有如果,这世上的事便是这般的说不清。   慕容恒有角逐帝位!   他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可是他与太子之间似乎又有几分兄弟之情。   太子知道了大皇子的事,会不会有所防备。   慕容恒与流星阁的关系到底有多深?   流星阁是二十年前就出现在江湖上的,那时候的慕容恒也还只是个孩子罢?   温彩想着脑子里电光火石地忆起了秦家!   一个孩子建立不了流星阁,那被刺配西北的秦将军呢?   她立即又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可能不大。   罢了,多想无益,既然慕容恒没说,她不问就是。   第242章权谋   这厢温彩沐浴养肤,那厢慕容恪正前往雍王府。   雍王府书房内,顾谦父子、池睿及几个太子的心腹已早早候着。   慕容恪与慕容恒交换了眼神。   慕容恒道:“都是三哥和我的心腹守在周围,你尽可放心。”   慕容恪点头,“这次,我们要办一件大事。大舅父,你猜得没错,早前还是我们忽视了大皇子的势力。”他便将昨晚的发现,细细地与几人说了。   顾谦听后神色微变:京城软香楼背后的大东家是大皇子,大皇子竟把五皇子正妻冷氏、冷昭之妻华氏、又将冷氏一族年轻美貌的小姐、奶奶尽数弄进了软香楼,的确骇人听闻,而对外只说她们已经暴毙身亡,有多少女子受不了诏狱里的苦,香消玉殒原就在情理之中。   慕容恪道:“大舅父,本王欲把贺兰绝调回京师,西军都督一职无人担任。东、南、中三军都督早前有些是老五的人,还有一些是老大的人。”   他虽是太子,在势力上却远不如大皇子,他必须要夺回权势,否则他日登基,这帝位也坐得不稳。   顾谦最关心的还是皇帝的意思,“皇上同意么?”   “我已经与父皇提过,他没有反对。”   慕容恒若有所思,在心下权衡一遍道:“三哥,与其这样召贺兰绝回京任职,但不如在他赴京前,再派给他一些差使。早前,我们都以为江南平静了,可现在才发现我们还有所忽视。三哥忘了,扬州的软玉楼可是大皇子的产业……”   慕容恪微微凝眉。   田家覆灭,以为是狠击了大皇子,现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越是了晓得多,慕容恪便更是心惊。   顾浩吃惊地道:“就是那个培养出无数扬州瘦/马的地方?”   慕容恪带着忧虑,“扬州瘦/马被老大当成美人***各家府邸做暗人、细作,专替他打探消息。若不是这次四弟发现端倪,先密告于我,我险些就被老大故作沉迷女色的假相给瞒住。就连面上向着我的许多大臣,其实都是他的人,而今我要召臣子议事,也不敢再如从前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腹臣子里到底有几个真是自己的人,怕是这些臣子面上是自己的人,背里是大皇子的人。   想到这些,慕容恪心下难安。   池睿垂眸,慕容恒发现了秘密,可慕容恪却不知道整个顾家也没人发现。   顾谦抱拳道:“还请四皇子畅所欲言。”   “本王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三哥用最短、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可靠的心腹派往扬州、益州、洛阳等几个地方,再令他们集合人手伺机而动。而我们则在某日围困京城软红楼,只要在那儿寻出了冷夫人便立即禀报父皇,弹劾老大私自将五皇子妻囚禁青\楼,逼良为女昌,私营妓\院之罪。我们要防其不备,一击即中,拿住老大的把柄。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掉其在地方的所有生意、击杀他的得力属下,断其羽翼!”   皇子开妓\院,真真是闻所未闻。   如此一来,行动会很大,需要的人手也会很多。   慕容恪面露难色,他是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他做太子时间不长,也是认祖归宗之后才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顾谦早前虽有心,可一直在地方任职,入京时间短。   慕容恪道:“如此大的动作,怕是很难。”   还是人手不足!   连皇帝都对周家及大皇子有所忌惮,这该是何等权势?   慕容恒道:“如只端京城一处,老大会从其他地方选人入京,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老大的势力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创伤。若打草惊蛇,往后要对付他就更难了。”   顾谦颔首点头:“扬州那边有贺兰绝。”他思忖良久,其实自从皇后生下三皇子慕容恪,顾谦也在替外甥布局,“益州也有我认识的官员,是我的同届,但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若我写信请他帮忙,他一定会答应的。”   慕容恒若有所思:周家也好,顾家也罢,果然个个都狐狸,早在数年前就开始替自己的外甥培植势力。   他想到了自己,在各地认识的官员不多。   但他手里也有自己可以抗衡的权势。   不到万不得已,不到事关生死之时,他不打算动用。他曾一度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某一个人,他选择了告诉温彩,就如他所想的那样,温彩没有追问,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他。这样的女子,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顾谦又说了几处,几乎每处都有他交好的官员。   慕容恪闻后,面露喜色:“这次就劳大舅父替我布局,不彻底拔掉老大的势力,别说是父皇,就是本王也难心安。周贵妃与老大做错了那么多事,父皇一直不给重罚,便是顾忌周家和势力。”   周家今日的强势,也是当年皇帝一手纵容出来的。   皇帝一面防着顾家得势,一面又打压手握兵权的秦家,却独独将当年娘家最势弱的后妃给提拔起来,有了今日让他自己都忌惮的势力。   顾谦看着慕容恪知晓防范,内心安慰:“太子不必多虑,这次微臣定助你拔掉大皇子的虎牙。”   大皇子是老虎,拔掉牙的老虎便不再让人畏惧。   “有劳大舅父。”   顾谦给了慕容恪一抹欣慰的眼神,却又戒备地扫过慕容恒,在心思细腻、统筹全局上慕容恪不如慕容恒。顾谦想的是:慕容恒是如何发现大皇子在各地开青/楼的事。青/楼楚馆这些地方,自来都收集各类消息、收卖大臣的最佳地方。   顾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身为太子的慕容恪更没有发现,偏生就只得慕容恒发现了,如若慕容恒真的无心帝位、权势便好,倘若他有二心,那他是不是借太子与大皇子相争而渔翁得利。   慕容恪似瞧出了顾谦眼神里的异样,意味深长地道:“四弟,无论什么时候,本王都信你!”这话不仅是对慕容恒说的,更是对顾谦说的。   他信慕容恒,因为在众多兄弟里,也只有慕容恒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来救他,只这一件,就让慕容恪觉得自己应该看重这个兄弟。   先出来的是顾谦,过了一会儿又是池睿,直至最后一个心腹离去,慕容恪方迈出书房。<   /p>   “三月十五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三哥也得防备走露消息。”   慕容恪颔首点头:“这次的事,多亏四弟。”他伸手轻拍慕容恒的肩,脸上含着笑,那是欣慰,更有赞赏。   “三哥走好,臣弟不远送!”   慕容恪却没有离开,而是回过身来,“四弟怎么看郑良娣?”   “啊”那是太子的妻妾,慕容恪问这话是何意?慕容恒一脸茫然:“三哥为何有此一问?”   慕容恪道:“昨晚,彩彩对雪儿说了一句话,她说与洛玉说体己话时曾问洛玉下毒谢良娣的事,洛玉否认了此事,彩彩相信洛玉没有下毒。而本王以为,谢良娣那时在宫中没道理险些毒死自己。”   他相信的是谢家对儿女的教养,更相信谢良娣的人品,她还不至狠毒到让搭进自己的性命。   如果洛玉没下毒,而谢良娣又没服毒算计他人,这毒就定是他人下的。   慕容恒心里微沉:温彩怎说这样的话?只怕贺兰雪一早也怀疑郑良娣,可是直接说出来又恐惹得慕容恪猜疑,这才将温彩的原话转告给慕容恪。“这是三哥的后宅之事……臣弟不好过问。”   “我信你,你但说无妨。”   慕容恒沉吟片刻,方抱拳道:“既然彩彩这么说,定有道理,洛玉是寿春姑母的女儿,虽然任性活泼些,但打下就养成了一副骄傲的性子,既然她说没做,那定是没下毒算计谢良娣。”   慕容恪轻叹了一声,“我宫里近大半年来,先后亦有六七位姬妾落胎,因我膝下无子,朝中已经有臣子颇有微词。可总是防不胜防,就在我送走周良媛之前,又有一位姬妾滑胎了。本王着实怕了,本王虽年轻,可母后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他不在乎其他姬妾如何,但他看中自己与周素兰的孩子。   周素兰是一个美丽、大方、善良又富有才华的女子,慕容恪在接触她后,一点一点整颗心都陷在他身上,他敬重有才情的女子,喜欢美丽的女子,但更爱有主意却心地善良的女子。   “三哥也不过二十多岁,想要儿子有的是机会,而宫中想替三哥生育子嗣的女子也比比比皆是,三哥不必为此心忧。”   “我倒不是心忧此,而是至今都找不出真凶。”慕容恪苦笑,“你啊,还是不肯与我说实话。”   慕容恒眸光微敛:“既然郑良娣半年了都查不出毒害皇孙的真凶,三哥何不想法子夺了他打理太子宫之权?”   “你也觉得,毒害皇孙的凶手是郑良娣?”慕容恪立时来了兴致。   慕容恒抱拳,笑道:“臣弟可不敢这么说,只是觉得她既是代理太子宫,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也不配为太子宫后宅之主。”   慕容恪听罢哈哈大笑,“你比舅父实衬。我与舅父问话,他直推说这是我的后宅事,我已有此意,近来观察郑良娣,人前端庄贤淑,背地里阴阳怪气,怎么看怎么不妥,如此也好……”   慕容恒望着夜色中慕容恪的背影。   二安子从暗处走来,虚心求教地问道:“雍王,太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宫要有太子妃了。”   二安子凝眉道:“太子不是钟情周良媛么?”   “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不会将女人看得比权势更重。”慕容恒笑得轻浅。   二安子心潮起伏,“太子会立何人为太子妃?”   在权势和帝位面前,爱情和女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慕容恪是喜欢周良媛,可周家人的权势还是太弱了些。   “郑良娣虽出身高贵,可她对权力看得太重,面善心恶。”   二安子道:“她打理太子宫后宅以来有多少姬妾落胎,不是姬妾本人不晓有孕,便是怕保不住胎儿而不敢声张,结果都被她得逞,长此以往,太子难有子嗣。皇后令她彻查,她抓住几个下药宫人就不了了之,可此事依旧发生。”   慕容恒神色淡淡:“后宅的女人多了必然生事,但凡她有心,就算不能杜绝总还能防患。可见郑良娣与姬妾落胎之事也脱不了干系。”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谢良娣太过多愁善感,虽有才华,却太过清高,不宜为后宅之主。周良媛行事圆润,又知进恨,怎奈出身略低,且太子真心待她,不会愿意将她推到风尖浪口。唯有贺兰良媛,有心计、有手段,同时还能牵制住郑良娣,可惜呀……”   “雍王,有何可惜?”   “可惜贺兰良媛已中不孕之毒还不自知,但若是挑破这层纸,太子必立她为太子妃。”   二安子道:“这郑良娣着实手段毒辣,太子不喜她,她竟害旁人不孕。”   慕容恒苦笑道:“周贵妃便是她的前车之鉴,她是想学周贵妃壮大她与郑家的势力,届时便是太子也不能耐她如何。”   三安子问:“贺兰良媛中毒的事,雍王会告诉太子?”   “本王知晓大皇子的势力,已经引起了顾谦的猜   忌,对太子宫的事,我们不可多问,告诉我们的人,只管留意太子宫一举一动,不必掺合,只需旁观。”慕容恒双手负后,仰头望着夜色,呢喃自语地沉吟道:“父皇,只要你想对付周家,又怎会做不到?却要借儿臣之手来做,你是想考验儿臣还是想考验太子,又或是想知道儿臣与太子是不是如你与瑞王那般兄弟情深?”   *   五日后。   太子奏禀皇后,“郑良娣打理后宅不力,无法杜绝太子宫姬妾滑胎,请求换贺兰良娣掌理太子宫后宅事务。”   皇后再三考量,终同意太子所请。   郑良娣得到被剥后宅之权,气得将自己屋里的花瓶又砸了一地。   嬷嬷垂手侍立在侧,“良娣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她想到凤仪宫里两个养胎的女人,无论是谁产下嫡长皇孙,那都是母以子为贵,原想只要握住太子宫的实权,她便无所畏惧,谁能想到太子与皇后请求换人打理。   “良娣,这各处的管事可都是你的人,要想动点手脚又有何难?”   郑良娣敛住了怒容,敢抢她的打理之权,她便要贺兰良娣好看。   自此,贺兰雪开始了一场怎样打理好太子宫后宅的艰难之旅,这对她而言却只是一个开始。   *   婚期渐近,慕容恒又有好几日没见着温彩。   便是他也不能向以往一样迈入镇远候府的门,除非到了催妆的时候他才能带着一些同龄的少年前去镇远候府玩闹。   他想去,可青莺传来话“雍王还是暂时别去,潘嬷嬷谨慎又严肃,你若这个时候见郡主,她自不会说你不是,定会训斥郡主不懂规矩。属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严肃又冰冷的人。”   青莺、红燕都是习武之人,又是打小在御卫营长大的护卫,偏生对潘嬷嬷就心生怯意。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潘嬷嬷有几天抓住了她们几个“陪嫁丫头”逼着她们也学了几日规矩。   青莺习武都不怕,就怕了那些所谓的规矩,枯燥乏味不说,潘嬷嬷那几日不知是存心还是瞧她们不顺眼,让他们站在那儿,保持一个动作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别说双双、冬葵几个受不了,便是青莺也没站立得险些昏厥。   三月初十,凤仪宫有小太监来接潘嬷嬷。   温彩令麻嬷嬷给潘嬷嬷备了一箱子的礼物:有时新的摆件、有食用的燕窝、干鲍、鱼翅,还有一套精致的赤金头面首饰。   潘嬷嬷淡淡地扫过箱子里的东西,脸上无笑,眼里多了几分春日的暖意:“玉郡主多礼了!”   温彩恭谨垂首:“嬷嬷近来教导我学习宫规,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温彩感激不尽,备下薄礼以示谢意,还请嬷嬷笑讷。”   嬷嬷们喜欢感恩识趣之人,而无疑温彩就是这样的女子。   潘嬷嬷欠身福礼,道:“若不是各地美人陆续入宫,毓秀宫走不开,奴婢还真愿意再教/导郡主几日。”   千万别不走!   温彩笑,眼里满满都是盼望潘嬷嬷早走的急切。   她近来过的太累,累得癸信来了又被吓跑。穿越前,跨入大学之后便进行了为期四十天的军训,那些日子整个宿舍的女生都奇迹般地没有癸信造访。温彩现下就是这样,自打潘嬷嬷来后,她盼星星盼月亮才来的癸信又不来了,不仅是她,私下一问连双双、冬葵也是如此。   红燕、青莺不在此例,她们俩原自小习武,后来虽练了几天规矩,那也只是几天。   潘嬷嬷又调头对麻嬷嬷道:“你也是郡主身边服侍的老人,往后要多加提醒郡主的仪容、举止……”   麻嬷嬷迭声应“是”,心里却道:雍王府就雍王与郡主两个主子,郡主守着这些繁复的规矩作甚?入了宫,只要面上能拿下来就成,至于旁的又何需如此谨慎。   估摸着潘嬷嬷出了二门,温彩大喝一声“终于可以休息了!”蹦跳,站在院子里跑了两圈,也示欢喜。   双双、冬葵二人乐得手舞足蹈。   麻嬷嬷微拧着眉头:潘嬷嬷一走,主仆都乐了。自己往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好,她的后半生可是要依着温彩过活的,虽然认了两个干儿、干女,因着她的原因,温彩也答应将他们一并带到雍王府,她还想着给自己的干儿、干女谋个好差事呢。   双双走近麻嬷嬷,担忧地道:“嬷嬷,你说郡主不会在新婚的时候来癸信吧!本来不会是那几日的,可这潘嬷嬷也太厉害了,整天盯着郡主学规矩,吓得郡主的癸信都不来了。”   麻嬷嬷立时眉头拧得更紧了,立时道:“我倒知道一个方子,不过是催癸信的。”   双双歪着头,还有这东西的么,她想的是避开,而麻嬷嬷的则是催癸信。   麻嬷嬷道:“这是宫里流传下来的,是给后妃们使的,有的新入宫的后妃因知晓哪几日要侍寝,生怕误了侍寝机会,便提前几日服下此药。这样罢,我去给郡主抓副药来,今儿   就服下,想来明、后日就来,因是催来的,也只得三四日时间。正好不误良辰吉日!”她赞赏地看着双双:“瞧不出你这丫头还怪有心的,难怪郡主疼你。”   双双笑,开玩笑她都是三世为人了,前世的时候,温彩新婚之夜便因为癸信造访,误了与雍王的好事,为这事她一直觉得怪不好意思,雍王倒没什么,但双双总觉得那是一种遗憾。   麻嬷嬷抓的药还真是管用,温彩当天中午、夜里各喝了一大碗,次日午后癸信就到了。   麻嬷嬷道:“郡主,这种药不可多服,服多了伤身子。唉,潘嬷嬷虽然严苛,却是一个极为严谨之人,你今儿身子不适就在暖榻上歇着。三月十三、十四怕是就有来添妆的年轻奶奶、小姐。”   麻嬷嬷说对了一半,三月十二辰时迎来了第一位添妆的人,是七公主、十公主驾到。   温绿听闻添妆的女娇客到了,领着丫头到安然阁帮忙,一时间安然阁里热闹了起来。   温彩只当是七公主会来,毕竟她们相识已久,也算是朋友,不想十公主也来了,看着十公主时,微微一笑,竟有些不好意思。   七公主捂嘴笑着:“把你这儿珍藏的好东西都摆上来,让我尝尝鲜!”她瞥了一眼十公主,道:“我昨儿就说好今天要过来添妆的,十皇妹便也跟了来,我都与她说了,她可是你未来的小姑子,她不能来添妆的。她还问我‘你为什么可以来?’我说不过她,就带她来了。”   十公主笑盈盈地道:“七皇姐能来,我自然也能来。这不是我们怕改日来,你这里人多,就赶了走。”   麻嬷嬷中规中矩地站在一侧,轻声道:“禀二位公主,你们与郡主也是手帕之交,相识在前,这原算不得越矩。”   七公主爽快一挥手:“来人,把本公主给彩彩预备的添妆取来!”   这是一只精美的锦盒,上头雕刻着繁复的山水图案,颜色繁复,青色的山,蓝色的河,乌色的小船,还有河里栩栩如生的鸳鸯、天空中白色的云,光是这盒子就值不少钱。 ☆、第243章 添妆   七公主笑道:“你打开瞧瞧!”   双双接过盒子,小心地捧到温彩面前,她轻柔开启,眼前一亮,竟是一整套的东珠头面首饰,这东珠又大又圆润,只闪耀得温彩的眼睛发花,“华华……这……也太贵重。”   “这是我去年庆生太子皇兄送我的礼物,你是知道的,我不大喜欢珠子这样的东西,倒得喜欢翡翠、宝石之类的,我知你喜欢珍珠,这套送你正合适。”   温彩也不再行推辞,笑道:“待你出阁,我便送你翡翠、宝石类的头面。”   “去!我的婚事还不知猴爷马月呢?母后见天地说我就是个孩子。唉,待我动了凡心,且说这出阁的事。固”   七公主原比温彩还虚长几岁,竟说她自个儿是孩子。   温彩抿着嘴就想笑漪。   七公主不悦地啐道:“别给我憋着,你想笑就笑,我就是个孩子。这世人不是说了么,这女儿家待字闺中,一日不嫁人,便一日是孩子。”   温彩笑道:“朝廷订的这规矩可真不公平,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十七岁未出阁,官府就要罚银,你瞧瞧你,今年十八了,去年没给朝廷交罚银吧?”   七公主轻呼一声,一手推了过来,抓住温彩就轻拧了一把,“臭丫头,也就是你能说这样的话儿,换作是旁人,本公主先拉出抽上二十鞭子。”   十公主垂着头,低低地笑出声来。   温彩拉着七公主的手:“华华,你不会就只添这一套头面吧?我可知道你宫里的好东西有不少呢。”   “去!跟十皇妹一个德性,就念着我宫里的好东西,真真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十公主呶着小嘴:“七皇姐,你诬赖人,我什么时候念你宫里的好东西了?”   自从德嫔出了冷宫,又执掌一宫主位以来,十公主的日子便好过了,但凡七公主宫里有的,十公主宫里就有一份。因着她们的哥哥交好,两个公主在宫里也常在一处说话,亲得跟一母同胞的姐妹一般。   七公主不会女红,十公主就帮她绣制,然后偷偷交给七公主送到皇后那儿交差,这些事姐妹俩都瞒着长辈,只有德嫔从针脚上瞧出端倪。   七公主扁着嘴:“昨儿没带走我宫里的鹦鹉?”   “是你送我的好不好?七皇姐养小动物,那些小动物从来活不过三月,你都养两月了,我是担心你又养杀了一条命……”   七公主指点着十公主的额头,“瞧瞧,如今这小嘴儿越发贫了!着实得找个嫂嫂来管着她,连我都说不过了。”   三个人顿时笑作了一团,声声笑语回荡在空中。   十公主送给温彩的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珍珠衫,温彩瞧着眼熟,很快才忆起,这是她交给慕容恒的。江南一行回来后,总得给宫里的德嫔、十公主备礼物,珍珠衫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在外头兜了一圈,又回到她手里。   洛玉郡主、五郡主也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听说七公主一出宫就往镇远候府去了,也陆续来到了安然阁,且都是来添妆的,几个人便聚在安然阁里打趣、说笑。   五郡主好奇心起,问七公主道:“我最近听闻,周贵妃提议,把九公主庆阳许配给长宁候二子为妻可有这事?”   前世的九公主因五皇子登基为帝,是最受宠爱的公主,便是她的夫婿也是千挑万选的,但也这让九公主恃宠而骄,后来闹出“休夫”一事。九公主后来相中了谢丞相的嫡幼子,逼着谢七爷休妻娶她,谢七爷不允,谢七奶奶生怕给谢家带来灾祸,不久后便悬梁自尽。谢七奶奶死后第九日,九公主得嫁京城第一玉面才子谢七爷为妻。   今生,九公主因冷贵人(冷淑妃)被贬冷宫自尽而亡、胞兄五皇子获罪,她的姻缘由教/养她的周贵妃张罗。   这与前世的十公主命运何其相似,不同的是,前世主宰十公主命运的是登上太后位的冷淑妃,十公主先嫁文武双全世家子池聪为妻,幸福日子不过一载,丈夫出征平叛惨死沙场。冷淑妃便做主将十公主配给了冷家二房的庶子冷旺做续弦。这时的冷家在京城权势熏天,便是庶子也都是横着走的,之后十公主婚姻生活惨淡,时常还受冷旺的欺凌,冷旺甚至公然纳妾,在外养粉头。若不是后来回京探亲的七公主听闻消息,提着宝剑、挥着马鞭闹上冷家,登基为帝的五皇子为恐人言下旨申斥,冷家方才有所收敛,而十公主的日子才有所好转。   母弱子强,十公主生的儿子倒是个厉害角色,小小年纪就很的主意,倒是用言语吓住了冷旺。这孩子,也成为十公主前世时最大的依仗与保护。   洛玉道:“周贵妃该不会想让九公主给周二爷做续弦吧?”   七公主冷声道:“周家人还真敢想啊?周二爷既非什么才华横溢之人,更不是我朝栋梁,一无是处,又无功名,便想让堂堂皇家金枝玉叶给他做续弦。”   十公主嘟了一下小嘴儿:“九皇姐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冷淑妃没了,五皇子还关押狱中呢。”   五郡主道   tang:“那也是他活该!冷家人胆大包天,竟敢诅咒皇伯父,只怕五皇子也是知晓的。”   十公主面露怜惜,想到以前九公主待她还不错,她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九公主还赏过她衣裙、食物呢,“五堂姐是听谁说的?这消息可靠么?”   五郡主“咦”了一声,“我是听世子哥哥讲的,说周二爷在外头吃醉了酒说的,说他是未来的九驸马,还说周贵妃已经许诺了得了机会就向皇上求情,把九公主指给他为妻。”   十公主央求七公主道:“七皇姐,九皇姐也怪不容易的,若是周二爷是个好的就不必说的,可是九皇姐年纪轻轻就要做继母、续弦,这……也着实不妥。”   洛玉打趣道:“十公主,我可听说她以前可算计、欺负过你,你怎么还帮她说话。”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皇姐。”十公主抿了抿小嘴儿,“到时候我求求四哥,让他打听打听,九皇姐已经够不易的了,要是再嫁给那么个人,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周贵妃年轻时便与冷淑妃不合,又把九公主嫁给她娘家的庶出侄儿,现在周禄没了,她娘家的侄儿可不都是庶出,也无所谓贵贱,许在周贵妃眼里他们都是好的吧。   温彩心里暗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十公主永远都是那个善良的十公主,柔弱、温顺,让人瞧着就不忍。她只盼,这一世十公主可以得到一段美满的良缘。她立时想到了池聪,这不是池睿的弟弟么?和池睿一样文武兼备,武功不如池睿,但书又念得比池睿略好。   当初十公主嫁给池聪为妻,这中间牵线保媒的就是七公主。   照着前世的记忆,应该是现在七公主就会遇到她命定的良人,而且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竟是救人……   七公主一扭头,见温彩正在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眼,温彩还没有反应。   五郡主笑道:“我们这儿坐着几个大活人呢,就这样她也能走神。”   洛玉道:“许是想雍王了。”   七公主道:“这还用想,还有几日就要过门了。”她提着宫裙,小心翼翼地走近,正想吓温彩,温彩却突地问道:“喂——”反倒吓了七公主一跳,她直拍着胸口:“彩彩,你刚才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今我们都大了,也不知道将来都出了阁,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坐在一处说话打趣。女儿家的幸福,更多的还是在婆家……我希望我们几个姐妹都能找到那个对的人,幸福、快乐、平安、健康地过一生。”   七公主的脸刷地一下拉了下来,不是难看,而是带了从未有过的忧愁。   五郡主歪头打量了一圈:“我们这几个,谁不是金尊纾贵的,我们不罚驸马、郡马的就好,谁还敢跟我们不快。”   七公主很认真地道:“五五,你不觉得彩彩说的在理么?正因为我们身分尊贵,想找一个真心的就更难。别人知道我们是公主、郡主,讨好我们、哄着我们、捧着我们,天晓得是为了他们的富贵前程,还是真的喜欢我们这个人。”她咬了咬唇,长长地叹了一声,“你说我怎就没彩彩这样的桃/花运,能遇着四哥这样的好男儿呢。”   洛玉道:“华华镇日住在宫里,你周围的人除了太监就是宫娥,就想认识几个好男儿,你也没机会呀。你还是安心地住在宫里,等着皇后娘娘和皇上给你挑选驸马。说不准,皇后娘娘想开了,就招了今届的状元、探花给你做驸马。”   七公主挺了挺胸膛,一脸神往,“本公主又不是花痴,就会找文弱书生,就算要找,本公主也要找一个文武兼备、行侠仗义的英雄做良人!”   就不找文弱书生,看到二驸马整日那风花/雪月地冒酸诗,七公主就受不了,偏二公主就爱这套,整日被几首酸诗迷得三魂六道的。   七公主此刻却拿定主意:她想为自己寻良人,也没这机会。看来她还是得经常到宫外走走,也许这样某日就遇上一位看合眼的男子。   洛玉则问五郡主:“五五,你呢,想招个什么样的郡马?”   “我……”五郡主微眯着双眼:“他生得英俊不凡,才华横溢,穿着一袭浅蓝色的袍子,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树下,那似沉吟,又似在背书的样子……着实太迷人了,就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一样……”   发花痴了!   温彩立时忆起上回麻嬷嬷与她说的事。   五郡主这模样分明就是堕入爱河了。   洛玉跳了起来,一把扯住五郡主:“老实招来,你看中哪家的俊俏儿郎了,快说!快说!”   七公主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的眼光可高着呢,五五啊,可别以貌取人。”   “怎么以貌取人了?我是那种人么?人家可不喜欢荣华富贵,而且还很热心,更重要的是他很聪明……”   温绿小心地问温彩:“六姐姐,五郡主是心里有人了吧?”   七公主也加入逼供行列,厉声道:“快说,到底是谁?”   五郡主低着头:“   你们逼我,我也不会说的,总之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七公主仿似受了伤,重重坐回贵妃椅。   五郡主都有意中人了,比她还小些呢,她往后可怎么好?   她可不要父皇母后给她指一个驸马。   她再怎么样也得自己挑。   只有自己挑的,才是最喜欢的,也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七公主这么想着,心情逾发沉重了,为温彩说的那句“真正的幸福还是在婆家”,是啊在娘家才如何娇养、尊贵那只是些许韶华的美好,真正的幸福还在嫁人以后啊,那才是真正的一生。   洛玉又将视线移到七公主身上:“华华是不是有意中人了?你快说,告诉我们吧,让我们也替你乐乐。”   七公主直接蹦了句“我有就好了。”反问洛玉:“你呢?是不是有瞧中的了?”   洛玉自然有瞧中的,那就是七公主的同胞皇兄、太子殿下,可洛玉不能说,她也说不出口。尽管寿春长公主答应要帮她嫁入太子宫,可这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挑破。   一时间,安然阁花厅里传出阵阵笑声,几个女孩儿打闹成了一团,你哈我一下,我取笑你一句,连空气都染上了喜气。   石十三娘听到安然阁那边传来的女子笑声,时不时抬头凝望,想要过府来凑趣,偏又被石夫人训斥道:“三月十五就让你过去给玉郡主添妆,旁的时候休想过去。你大嫂正帮温候爷兄弟填千层底,你若得闲,就帮一把。”   石十三娘真的是想过府见识一番,听着之前有丫头禀报的声音“七公主驾到!十公主驾到!”那可是公主,她以前不是在南安老家,便是在海南,哪里有什么机会见到公主,她就想瞧瞧公主们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和戏台上说的那样,穿戴得跟新娘子一样瞩目,华贵非常,一眼难忘。   梁氏又让梁婆子、汪婶子到大厨房备了一桌女儿家吃的酒席,好让温彩招待公主、郡主们。   刚吩咐下去,就听碧桃禀道:“奶奶,南河县的三姑奶奶、三姑爷回来了。”   温翠一举得男,如今在婆家说话的嗓门都大了,丈夫现在是县丞,金县丞更是视她为金家的大功臣一般。年节前,梁氏曾派人给温翠送了节礼和一些银票,她在南河县又置了些良田,乐得金老爷合不拢嘴,直说金家现在也是地主了。家业丰了,温翠便又添了几个下人,虽依旧没与金老爷住在一起,便是乡下庄子上也添了几个。   温翠一袭得体的茧绸衣裳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东张西望一脸好奇的金县丞,再后头是抱着奶娃的乳娘、丫头,又跟了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这是金县丞元配留下的女儿,再后面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女子,这是金县丞那便宜姨娘改嫁带过来的继妹。姨娘听说温翠要回娘家吃喜酒,又要帮娘家嫂子张罗嫁妹喜筵,求了温翠好几日,想让温翠带了她女儿出来见见世面,温翠便给了她一个面子,索性把继女、继妹都给带上。   浩浩荡荡十几人,最后头又跟着几个抬箱子的小厮,一行人进了桂院。   梁氏挺着大肚,膝前放着摇篮,天气转暖,远远这几日有些闹肚子,整个人懒懒地坐在摇篮里,突然见进来几个人,一双乌黑的眸子就好奇地望了过来。   “阿翠,你来就来,又破费做什么,你现在也有一家子人,过日子不易。”   温翠生下儿子后,整个人就胖了一圈,越发显得珠圆玉润,竟多了一股子妇人才有的风情,笑道:“大嫂,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箱子是我给六妹妹添的箱笼,又带了几筐子吃食。我翁爹就爱侍弄庄稼,还侍弄得极好,我们庄子上种了草莓,赶巧都熟了,便令下人采了两筐子回来,趁着新鲜,大嫂先尝尝。”   有一个有权势的大哥,又有一个贤惠能干的大嫂,再加上梁氏待温翠也算是大方,温翠自然更得巴着。想着上回丈夫没花一文钱就拿到了县丞一职,心头越发欢喜。   温翠又简要介绍了一下同来的便宜小姑子。   那姑娘怯生生的,立马欠身行礼。   梁氏对碧柳道:“赶了大半日的路也累了,你带两位表小姐下去安顿,三姑奶奶带着孩子,受不得吵闹、惊吓,就安排到北府僻静的院子里头。”   碧柳应了,领了金家两小姐离去,后头又跟了二人的服侍丫头。   温翠一把抱起了远远,“再过些日子就满周岁了吧?”   “过得还真快,我过门的时候她才两个月来,小小的,如今就周岁了。”   温翠一脸宠溺地抱着孩子,这孩子的眼睛生得不错,长得像温青,额头也像,只是眼睛以下的地方怎么看怎么像以前的徐氏。   丫头们奉了茶点,梁氏关切地询问金县丞:“如今是县丞,公差是不是繁忙?”“可适应了?”“金老爷身子可好?”等等,金县丞端坐太师椅,细细地一一回了。   梁氏道:“你们回来正好,家里就要忙开了。阿翠到时候帮我接待女客,金妹婿就帮忙招呼男客。”   金县丞立时笑了,他来这儿原说是帮忙,也有多认识一些权贵的意思,想着在这些京城权贵面前露露脸也好,先混个脸熟,他日办事也方便。他也是高中走主仕途的,就因为没靠山、没依仗如今快三十岁了,才做到县丞的位置上。   梁氏继续道:“京城办酒席讲究多,六妹妹嫁的又是皇家,规矩就更多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和德嫔娘娘又派了一个专教宫规礼仪的嬷嬷来,昨儿才刚走……”   温翠问道:“大哥这几日还上衙门?”   “北军都督府的事也不少,哪能不去,许是得近了跟前才能请几日假回来。”   “我过来的时候,瞧着安然阁那边怪热闹的。”   梁氏笑答:“是公主、郡主们过来给妹妹添妆了。三月十六的吉日,想着得十四、五呢,她们早早儿就过来了。”   温翠得意地瞅了眼金县丞:瞧,这就是我妹妹,就是不一样,连公主都来添妆呢,这是寻常人能有的体面么?   金县丞小心地问:“大嫂,需要我做什么的,你尽管吩咐一声。”   “若是金妹婿愿意,就与汪管家一块儿去帮忙采办酒席要用的东西,果点、茶叶、酒、瓜籽……需要的多得很,还得预备一批打赏的封红。”   金县丞坐着未动,温翠却急了:“你还坐着作甚?让你回来就是来帮忙的,你不是见过汪管家么,快去帮忙预备。大哥在衙门走不开,大嫂又重孕在身,我们自家人不帮忙,难不成是回来作客的?”   金县丞应了一声,也没恼意,立即问了梁婆子。   梁婆子安排了一个腿脚的小厮领着他去找汪管家。   梁氏轻叹一声:“你对妹婿说话,怎的那种语调。”   “那就是个书呆子、榆木脑袋,有时候的木讷能气死个人,在家里时就与他说好了,让他过来就是帮忙的,这家里忙,就得让他去跑跑腿。”   能帮上娘家的忙,这让温翠觉得自己很得用,心里舒畅,也觉得就该如此。   公主、郡主们在安然阁用罢了午饭,又聚在一起玩牌。   未时三刻,才各自散去。   温彩拉了五郡主,附在她耳边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梁二爷?”   她什么时候说过?好似从来没说过。   五郡主一听最后三字,一张脸飞满红霞,仿似能滴出殷红的汁夜来一般,低低地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温彩哪儿知道,不就是因为麻嬷嬷眼尖发现的么。   麻嬷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换作是温彩最多是根据前世记忆来判断,虽然梁秋阳娶的是哪位女子为妻想不起来,但肯定不会是五郡主,毕竟五郡主也是京城出名的贵女,她的出阁是京城大事之一。   “我就是一问,没想还真是呢?”   五郡主低着头:“是不是……是不是温大/奶奶向你打听什么了?”   温彩一个不防被口水给呛着了。 ☆、第244章 游街   五郡主羞涩道:“我就知道他心里有我,彩彩,我先回去了。”   梁秋阳心里有她?那今生他们能结为夫妻么?   以温彩对梁秋阳的了解,定不会尚公主,但会不会娶郡主就不一定?尚公主意味着只能谋得虚职,一生都无法位高权重。梁秋阳是个有大抱负、追求前程的人,他还想着振兴梁家,让梁家再现一百多年前的繁荣鼎盛,成为京城的大世族。   温彩生怕她误会,忙道:“我大嫂没与我提这事,是我猜的。”   五郡主撇嘴:我才不信呢!我可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同,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她曾与瑞王妃说过自己的心事,与旁人谁也没说。瑞王妃只对她道:“若梁秋阳高中,我便与你父王提。漪”   她想:难道是梁秋阳什么时候流露出来了?上回因周世子的死,梁秋阳可是经常出入镇远候府。她就是在那时候喜欢上梁秋阳的。   五郡主垂首自顾自地笑着,即便坐在回瑞王府的马车上,嘴角还噙着难以掩饰的甜美笑容固。   三月十三日一早,董氏领了温红妻过府帮忙,一并带来的还有她那未过门的次子未婚妻唐宛芹,温家二房有没适龄婚嫁的小姐,带唐宛芹来就有让她帮忙招呼小姐们的意思。唐宛芹暂时住到了芙蓉苑的东厢房里,陪着温绿招呼前来添妆的年轻奶奶、小姐们。   十三日来了几位小姐,梁氏照例备了酒席留她们用午饭。   董氏婆媳、温翠就开始装箱笼、整理嫁妆,温绿抄录嫁妆单子,四姨娘帮忙盯着大厨房,再将酒席要用的食材清点了一番。温彩从各处采办的妆奁也陆续从各地送来,一箱箱东西从偏门抬入镇远候府。   梁氏娘家也过来了几个妇人帮忙,梁氏有条不紊地给各人安排了各自负责的差使,众人各自忙碌开来。   *   城南温府大房。   温子群在上房里急得团团转:“温玉堂是什么意思?昨儿二太太婆媳去镇远候府帮忙了,却独不支会我们。”   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如果不去,指定会被人指责,说他没有父女情分,女儿出阁做父亲的不露面。可若去了,会不会像上回一样连门都进不了。   温子群可是碰过一壁,既期盼着能顺利进入镇远候府,又怕当着客人的面被驱逐出来落了面子,真真好不纠结。   温墨、温玄兄弟俩站在一侧,道:“爹,他们不请我们过去,我们就不去,这落面子的可不只我们。”   “你们六妹妹嫁的可是雍王殿下。”   他可以不给温青的面子,但温彩的体面不得不顾,这不是给温彩面子的事,而是这面子事关他与温彩、雍王三个人的。   温玄直切地道:“依我说,他们不来请,我们就不去。我们兄弟现在可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为人大方,可赏了我们俩兄弟一人一个美妾。”   那两个美妾一个是江南贵门女,另一个则是京城冷家女,若在家族未覆灭前,别说是与人为妾,便是与官宦人家为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   温子群愤然瞪了一眼,“你们俩赶紧带上食盒去贡院!”   今天是大考之期,而温墨、温玄兄弟今儿得入贡院。   温玄得意地抱拳道:“爹、娘,你们俩就等着我们兄弟高中的好消息!”   温子群摆了摆手。   何氏起身将两个儿子送出大门,看他们上了马车离了城南还不放心。   兄弟二人出了城南,途经兴国街时,便听到零落的震天锣声,“冷家谋逆,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罪大恶极!今奉官府告令,主犯冷胡氏、冷敦、冷昕、冷效、冷旷、冷时,冷董氏、冷李氏……从犯冷昭、冷萧氏,游街示众喽!”   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围着一辆辆囚车。   囚车内的冷家众人,头发凌乱,眼神木讷,神态落漠。也曾意气风发的冷昭,此刻穿着囚服,双手戴着枷锁,脑袋微垂。   一朝获罪,连女人也没放过。   冷老夫人即现在的冷胡氏,头发白如霜雪,几月不见更是瘦得皮包骨头,偏生却没有死,那沉重的枷锁似乎要压垮了她瘦弱的双肩。   她仰头而望,那个梦到底应验了!   神算子道长骗了她,“改命换运”的法事失败,倘若成功,冷家就不会是现在这般。   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不仅害了整个冷家,也连累了冷氏一族。   “大坏蛋!恶人!居然诅咒皇上,大逆不道,该死!”一个半大的孩子从地上拾起石子,立马丢了过来,不偏不移,刚巧砸中了冷老夫人,顿时血流满面。   后面的冷敦张嘴欲呼,却终是抑住,只巴巴地看着前头囚车上的母亲。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冷晓和五皇子要这样,那玉佛可是他们买来的,那里头藏了人偶他们会不知道?冷家的命运原与五皇子连在一处,他们说不知道,没有人会信。那么多来参加请佛宴的太太、   tang小姐可是目击证人。   冷家竟因冷老夫人崇信神佛惹来一场灭门之祸,冷老夫人又恼又怒又落魄,她在诏狱时就有过自尽的念头。撞墙,晕了,碰破了头,留下了疤,却依旧活了下来;绝食,病了,狱卒还找了郎中瞧病,不让她死。而今还被关押在囚车里,走过一条条熟悉的京城街道,周围全都是议论、咒骂的百姓,还有瞧稀奇的人们。   冷老夫人想:自己怎么就死不了,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可就是死不了,还得看儿子、孙儿,甚至是两房儿孙游街示众,这真真是生不如死。   温墨、温玄兄弟俩的马车被游街的囚车和百姓给堵住,两人越发着急,生怕误了入贡院的吉辰,虽说真正开考还有两个时辰,到底生怕去晚了选不到风水好的号位。   温玄心头又急又恼,又莫名地恨冷家人更急了。   早不游街晚不游街,这个时候跑出来游街,还挡了他们的道儿。   温玄气得跳下马车,奔近冷昭的马车,扬着头,一副得意模样:“冷昭、冷端阳,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哈哈……”   犹记当年,冷昭第一次到温府相看温家小姐,那份意气风发、威武不凡、春风得意,就让温玄嫉妒得发狂。   曾经,温子群语重心长地对他们兄弟道“瞧瞧人家,如此年轻就立下赫赫战功,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下定远候爵位,他是你们兄弟学习的楷模。”   现在冷昭沦为阶下囚,是朝廷钦犯,所犯之罪足以让他死十回,成为人人喊打的“坏蛋”、千刀万剐的“恶贼”。   冷昭寻声望来,在人群里看到了温玄的身影。   冷、温两家原就不和,而他最大的对手、敌人是温青。想到温青,他没有恨,更多的还是敬重,他敬重温青的人品。可是,他们此生是做不了朋友的,因为相处之时,他们谁也不喜欢对方。   温玄居高临下地昂首挺胸:“冷昭,你们冷家罪大恶极,不过你的女人玩起来不错,皮肤好,入起来令人***。”   他说的是谁?是萧彩云?华婷亦或是侍妾巧针?   不,巧针重孕在身,因住在诏狱又瘦又黑还长了虱子,丑得不能看,明明是二十来岁的女子,却如似是个老妇人一般。   萧彩云在诏狱里,整日省下一口吃的,就为了让年幼的女儿能吃得饱些,甚至还紧着巧针吃。就这一点,冷昭对萧彩云的好感又回来了。   他说“彩云,你已经瘦得不能瘦了,你还是顾着自己多吃几口粥。”可她却摇着头:“这孩子是你的骨血,巧针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当你娶我的那天,我就对自己说过,这一辈子都要对你好。”   她饿着自己,就是想让他的孩子能吃得饱一些,更是想保住他孩子的命。   就在他被人押出来游街时,他还看到了萧彩云与巧针,温玄口里的女人不是她们。   “婷儿她没死?”   年节前,有狱卒说华婷死了,但看温玄的意思,除了华婷不会再有旁人。   他早前喜欢萧彩云,可后来他娶了华婷后,一心都记挂着华婷。   “她现在可是令男人们***、蚀骨的妓/子呢。”温玄扬头大笑。   近来跟着大皇子时常得到赏玩女人的机会,让他觉得从未像现在这样风光,又从大皇子那儿得到证实,今届的会试主考官确实是大皇子的人,温玄更是对高中入仕多了几分信心,颇有“我不高中谁高中”之意,仿佛他已经稳操胜券。   冷昭握紧了拳头,一阵蚀骨的痛漫延全身,心仿佛被人撕裂一般。   就算冷家有错,柔弱的女人又有何错?却要她们来承受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冷昭狂喝一声“啊——”痛断肝肠,华婷,他的妻,因为冷家的罪竟被人贱踏如此。   温玄得意大笑:“冷端阳,你也有今天啊!你也有今天啊……”第二句刚落音,就被一个人扯住了衣袖,回头时却是温青,他一脸冷若寒冰,扬手就是一耳光,厉斥道:“落井下石,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我们温家怎会有你这种卑鄙小人!”   温玄突地被人打了一耳光,手抚着脸颊:“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温家五房的嫡长孙!”温青猛一转身,“今儿会试开考,你不去贡院还在此处逗留作甚?还不快滚!”   温青一声喝,连马车里的温墨都吓了一跳,拽上温玄回了马车,只等押着囚车的马车走远,百姓们散去,方才往贡院方向急奔而去。   温青犹豫了一阵,终是走进了靠近囚车的人群。   冷昭发现了人群里一袭虎头纹武将袍的温青,冷声道:“温玉堂,你是来瞧我笑话的?”   温青脱口而出:“不是。”语调里充满了担忧,这不是装的,因为他的眼里有着同样的忧色,“冷端阳,我们在北疆共事数载,曾经如何我不想说,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温玉堂帮忙?若我温玉堂能做到,定不辱尔命。”   “定不辱尔命…   …”就连早前与他交好的朋友、冷家的姻亲,一个个避之不及,还出来踩上几脚,却在这时,在这大街上,有一个人如此诚恳地说出这句话。   冷昭以为是错觉,不,他定是听错了。   可面前的人确实是温青,是那个虽穿着一身武官袍,却一脸坦率、真诚的温青。   他在北疆笑话“温玉堂就是个莽夫、粗人!打仗就会死拼不要命……”可就是这个被他认为“温玉堂不过是运气好,打了一些胜仗而已。”的人,竟然在这当口问他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   温青担心他不信自己,又真诚地道:“冷端阳,我们在北疆确实是对头,却从来不是敌人;我们在兵法战略上不同,只是征对整个战局,我们也仅仅是因为彼此性格不合,但我温玉堂从不曾否认你是一个好将军,我也得承认你是一个带兵打仗的良将。冷家的案子,我听知情的官员议论了,你是无辜的,是被牵连的。”   冷昭的眼里蓄着泪花花,随时都要奔涌而出。   温青想到了曾经在北疆的那些日子,如果没有冷昭,他会觉得无趣很多,因为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一步步成长为副尉、校尉、游骑将、将军、大将军……相处数载,因为有了竞争对手,也让他更加努力。   “冷端阳,有什么需要你说,我定会用心替你办到。”   温青重信诺,当年因他对徐超亡灵前的一句话,他娶了徐氏,他给了徐超妻女一个安稳的生活,甚至还替她们置下了往后可以富足生活的家业。   囚车在走,冷昭心下纠结。   温青跟在囚车后面:“冷端阳,你说啊!”   郑氏听到了温青的话,张口央求道:“温候爷,求你替端阳保住最后的骨血。巧姨娘有了端阳的血脉,萧氏如今带着孩子在诏狱。听说年轻的奶奶、小姐们过几日要在城西菜市口售卖……”   温青不解,“萧氏不是冷端阳的平妻么?”   “未入族谱的平妻就不是真正的平妻。”   这件案子,冷家嫡支这脉无论男女都定了罪,温青确实没在游街的罪人里看到萧彩云的影子。原来官府给萧彩云定的是“冷昭的侍妾”,萧彩云也因为这点反而得已保全,免受游街受辱之苦。   官府可不认为这样的大案,一个侍妾就能做出来,最后萧彩云连个从犯都不是,只是作为钦犯女眷被没入奴籍,由官府发卖。   温青抱拳道:“冷端阳,明日我就上呈奏折,替你求情。至于你的侍妾儿女,在下定会照顾一二。”   冷昭道:“温候爷高义!在下感激不尽!替我求情的事就不必了。”   如果还可以求情,早前满朝文武也有不少能说话的,可这些日子就没一人求过情。   温青道了声“保重”看囚车远去,他想的是“冷家牵连了冷昭”,他愣了片刻,又忆起温玄羞辱冷昭的事,他最看不得的就是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明天他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替冷昭求情,只要能保他一命也好。   温青想了一阵,觉得这事还是去找雍王商议的好。   慕容恒听温青说罢了想法,心下苦笑:温彩一心想扫除冷家,因为冷家和五皇子在她梦里都是必须要除的隐患。可温青倒好,现在竟生了要搭救冷昭的心思。   “殿下,我想保住冷端阳一命,冷端阳在领兵打仗上颇有才干,是少有的良将。殿下与我想想,这奏折该怎么写,才能说动皇上给冷端阳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慕容恒一手负后,他和太子暗中盯了数月,才有了一举击垮五皇子和冷家的机会,对于秦家的案子,慕容恒觉得当年陷害秦将军的不是冷淑妃便是周贵妃,又或是她们两家联手才害了秦家。当年秦将军的势力可远在这两家之上,而秦家获罪之后,得利的便是冷、周二妃与她们的娘家。   温青道:“之前没有呈递折子,是因为冷家的案子未结、冷家人罪名未定,我不好贸然说情,而今冷昭的罪名已订,虽是从犯,可他却是被叔父、堂弟们给牵连的。”   必须得让五皇子再无翻身机会!而冷晓竟沦落到那个地方,他们都已经再无翻身机会。   冷家不过是被五皇子所累。   慕容恒行事可不喜欢钝刀子慢慢割,而是一击即中。   他现在权衡着温青的建议,在领军打仗上冷昭却似是个将才,但是冷家早前的野心也的确够大。   “殿下,当年北方启丹人兵犯北疆,京城世族、各地名门也有不少人前往北疆参军,有的人吃不了苦悄悄离开,有的人战死沙场,唯有冷昭在一步步的磨练中成了一个领兵将才。一将功成万骨古,朝廷能出一个良将不易,殿下,末将想保冷端阳。”   慕容恒第一次了解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温青,他看似鲁莽,实则心胸宽广:“在北疆时,他可没少刁难你,你真要替他求情?”   “我想替他求情,不为我与他之间的私怨,只想替朝廷保住一个良将。”   慕容恒道:“你且回府与顺娘商量一下。   ”   让他与温彩商量,温彩近来都忙着拾掇她的嫁妆,温彩就想风风光光的出阁。   “这是朝廷的事。”   慕容恒笑道:“你不是要写奏折么?你以前不是夸顺娘打小书念得比你好,你写不了,顺娘能写,或许你妻子也能写,再不成,你家府里的私塾先生人家可是举人老爷,请他捉笔也成啊。”   他没有阻止,只因温青说的那句“想替朝廷保住一个良将”,是的,连慕容恒也承认冷昭确实是个良将,人尽其才,这也是一门学问,其实放冷昭一条生路也没什么不好。因为冷敦、冷效两家人必须得死,而冷氏族人就算不杀头也要举族被发配苦寒之地。   温青谢过慕容恒,骑马扬鞭回到镇远候府。   他先回了桂院,令丫头去请温彩。   待温彩到时,温青便细细地说了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游街示众的冷家人之事。   梁氏沏一盅茶递来,静默听他说完,方道:“夫君想买下冷昭的侍妾儿女?”   这两个人明明是对头,她没嫁给温青以前就听人说了,怎么温青还要帮冷昭,梁氏不明白啊。   “我这不是与你商量么?你派人留意着,看城西菜市口那边什么时候开始,要着实不成,在他们开始转卖之前就拿银子从官府买出来,只要价儿给得合适,官府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温彩暗自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前世时,温青被降职流放西北边城,成了边关的一员守将,从此不奉诏令不得回京。冷家当时权势滔天,可没见冷昭帮温青说话,冷昭可是袖手旁观,而萧彩云却在冷晓的面前蹦跳得极欢,与徐兰芝配合得天衣无缝地算计着百货行,事成之后,畅园归了冷晓,对外只说那是皇家的避暑园林。而百货行却成了冷家与徐兰芝的产业,徐兰芝三成,冷家可是占了七成,当然这七成了有三成的收益是孝敬给冷晓的。   温彩原想把萧彩云狠狠地踩在脚下,但对冷昭来说,萧彩云也许是个好女人,只是萧彩云的命运坎坷了一些。   她可没有要帮仇人的意思,而且她真心的也不想这样做。   “买下萧彩云主仆儿女我没意思,但是他们的卖身契得拿在我手里。”   拿着卖身契,温彩觉得安心,某日心情不好了,还可以刁难一番萧彩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前世之仇今生偿,这没什么不对。   如果温青没遇到冷昭,这事温彩就当过了,往后冷昭的生死,萧彩云的祸福便与她没关系,可温青要管,她当然不乐意。   温青错愕:“你的陪嫁、陪房,你嫂嫂都挑好了,你要他们四个的卖身契作甚?两个女人有一个怀着身孕,哪里能干什么活?妹妹,过往的事就过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梁氏不解地道:“妹妹,不就是几个下人,玉堂最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已经答应冷昭了,答应给他们几人一个安稳日子,从官府买了他们之后不如就安顿到我陪家庄子上?”   “安顿到庄子上作甚?我想给他们置二三十亩田地给过活。过几年,待这事淡了,再替他们脱了奴籍,让他们过自己的日子。我帮冷昭,又不是为了把他的妻儿弄成我们家的奴婢,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第245章 下聘   温青看着温彩那不乐的神色,劝道:“妹妹,以前萧彩云是欺负过你、也让你受过一些委屈,可是现在你不是找了一个比冷昭好十倍、百倍的雍王么?就不要计较过往的事了,给他们弱儿柔妇一条路走。   何况,我还想明儿在朝堂上替冷昭求情,冷昭是有一些缺点,可是他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是为了朝廷,我也想保下冷昭的命,求皇上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若让冷昭镇守边关,相信他一定能让敌人有所忌惮。”   梁氏面有动容,一个男人得有多宽广的胸怀,才会替自己的对头求情,替对头养妻儿。眼里对温青又多了几分欣赏与敬重,这就是母亲替她在冥间相中的男人啊,果真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漪。   梁氏一感动,很快就站到了温青那边,暖声道:“妹妹,你就依了玉堂的,别为难他。不就是几个下人么,也花不了家里几个钱。玉堂说要给他们冷昭妻儿置二三十亩田地,也依他,我少买一套头面首饰就出来了。”   梁氏觉得自己的丈夫是干大事的,只有干大事的人才会有如此心胸,她支持丈夫,又始终记得祖母、母亲的教导,身为妻子就是替丈夫打理好后宅,让他在外奔前程时没有后顾之忧。   温青看重她、敬重她,遇事与她商量,甚至还让她参与进来,这让梁氏觉得很高兴,至少她在丈夫前程奔忙的途中,有她相助的身影。   “好,我可以退让一步。他们在脱奴籍前,卖身契必须捏在嫂嫂手里,田地也不必置得太多,只能置二十亩,我们给她们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已经算是对得住他们。哥哥可曾想过:易地而处,如果落难的是你,冷昭会帮你么?”   温青想了片刻,爽快地答道:“他不会!”   “既然你知道他不会,那你还这么做?固”   “冷昭确实是员良将。”温青固执地争辩。   温彩气得俏脸泛白,却拿温青没有一点法子。她是不同意帮冷昭的,原因就如温青回答的那样,冷昭是个冷情的人。   温青继续道:“他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没得过父爱母爱,更不懂人情世故。我若落难,他不会帮我,但是也不会落井下石,就凭这点,至少证明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哥哥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年定国公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他险些没害得刘小姐身亡,你可说过他冷血无情,现在还说他正直?你要帮他我不拦着,拦也拦不住,只是哥哥要思量好了,别帮了人,还养出一头白眼狼。”   温彩说完,起身离了桂院。   她很生气,气温青敌我不分,气温青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冷端阳,扰乱她的全盘计划。在冷家的案子上,她也起到了一只推手的作用。如果不是她放到佛堂的三个小人,瑞王一定会开口替冷昭求情,如此一来,冷昭保住性命是不成问题。   温青低声道:“我还想请她帮我想写奏折的事呢?”   “妹妹不同意,你还让她帮你写奏折,这不是为难她么?不如请卢先生帮你润笔。”梁氏倒是赞同温青的选择,宽慰道:“这事我记下了,回头就让梁婆子跟着汪婶子去官府打听这事,再让我陪嫁庄子上的庄头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安顿他们。”   “月娘,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歇着,我去前府书房找卢先生。”   温彩心情郁闷,她着实没想到温青会来这么一手。   在温彩看来,前世伤害她的人就该一脚踩在泥潭里,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   本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被温青这么一掺合,她怎么觉得冷昭又活了。   冷家完了么?   温彩唤了青莺来:“你出去一趟,打听一下冷家的案子是怎么定罪的?”   青莺道:“郡主,不用打听,属下知道。”她停了一下,道:“此案所有的主犯三月十八午时在城西菜市口斩首示众,一干从犯秋后问斩。冷氏一族七至二十岁的女眷贬为官婢,十三至三十五岁的男子发配从军,其余人等一律发配西北老虎口、北疆雁塔口矿场。”   所谓矿场,是朝廷经营的铁矿、金矿、铜矿等,而这两处矿场原是朝廷最大的矿场之一,发配矿场就是做苦役的,别说是壮年男子受不了这罪,妇人更承不住。   温彩的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青莺道:“郡主,冷家犯的可是灭六族的大罪,照例原是要灭全族的,太子殿下仁慈,上折请求皇上从轻发落,只杀主犯、从犯,对于其他人冷氏族人网开一面,留他们一条生路。”她顿了一下,道:“若遇大赦天下,他们就没事了,反倒是被贬为官婢的想得自由不易,还不如随家人发配矿场,虽然辛苦些,好歹一家人还在一处。”   双双送果点进来,道:“冷氏原是京城大族,各家谁没有几个亲戚,我瞧这些亲戚也会去帮她们赎身,虽是官婢,却有亲戚关照,倒不比去矿场的差。”   温彩心下宽慰自己,她又猫哭老鼠地作甚?如果不是她易容而冷昤进入冷家佛堂,趁人不备在佛   tang堂藏了几个人偶,冷家也不会连个求情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她却同情那些无辜受累的人了,因为太子求情,这件案子并没有祸及冷氏六族。   可是冷氏族人却被牵连进来了,好在他们还有一条生路。   就如青莺说的,倘若遇大赦天下,他们就可以重获自由。   可是当年的秦将军一家,因犯的是谋逆罪,至今还在西北受苦。   大燕朝皇帝所颁的“大赦天下”,其罪大恶极者不赦,而谋逆罪自来就是大罪,不在其间,可冷氏族人是被牵连入案,又会有所不同,是可以被赦免的。   心下兜兜转转地想了一阵,心情方才好受了些。   次日刚梳洗完毕,就听丫头在楼下禀道:“郡主,顾十五小姐、池小姐来添妆了!”   温彩驱散了心头的阴霭,笑着拾阶而下。   顾十五唤声“温六姐姐”便迎了过来,“好些日子没见,姐姐长得越发好看了。”   温彩伸手轻捏了一把顾十五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瞧瞧这小嘴,都是订亲的人了,跟抹蜜糖似的。”   池慧笑着附和道:“可不是嘴儿抹蜜么。”   几人分宾主入座。   池慧暗自打量着安然阁,这是她第二次来了,发现这里与上次又有些不同,花厅里花团锦簇,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花的海洋。   顾十五好奇地看着花盆上贴着条儿:“那是做什么?”   冬葵接过话道:“我们郡主爱花儿,这些花儿会作为嫁妆出阁。雍王殿下特意在雍王府建了一座花房,多少花都可以放进去。”   顾十五面露羡慕,她也喜欢花,可她却不会侍弄,再好的花养了不几天就枯萎,索性就不再养了。   顾十五奉上了自己的添妆礼,是二百两银子左右的玉镯子。   池慧送的则是一对赤金璎珞盘项圈。   几个人坐在花厅闲聊,池慧又悠悠轻叹一声:“也不知我大哥怎么想的,至今也不肯成亲,还说什么宁缺勿滥。我倒希望他能喜欢上韩姑娘,好歹能让他娶一个嫂嫂回来。”   池慧望向温彩,态度未明。池睿怎么就喜欢上温彩了,温彩许是不知道的吧,即便是这样,他也记挂在这里放不下、抛不开。曾经一度,她还以为池睿喜欢上韩若冰,可后来才知道池睿对韩姑娘更多的是朋友之情,他心疼韩若冰、欣赏韩若冰,却唯独没有男女之间的情。   在池睿的屋里,挂着一幅美人图,上面是一个给花修剪枝叶的少女,灵动、活泼得似乎随时都要从那画上跳下来。   顾十五争辩道:“那还是小姑母太过纵容睿表哥,要是小姑母强势些,代他订亲,他还有反对的道理。”   池慧道:“你这才是孩子话,我大哥的性子你不了解,若是母亲当真逼他,他还真能干出离家出走的事。”   提到自家这个大哥,池慧就面露愁容,颇是无奈,做父母的怕儿女没主见,这主见太重,也一样不让人省心。偏池慧父亲早亡,就只有一个寡母,而母亲对儿女又多纵容。   去岁冬天,池睿回京过年节,便不肯再去江南。顾谦拿他没法子,只得让顾三公子去江南顶了池睿的差。扬州卫军所千总、从五品的武官,多少人一辈子也做不到,可池睿既不肯在江南当武官,也不想行商,顾谦只得由了他,让他在金吾卫暂做一个无品阶的侍卫。   虽说是寻常侍卫,池睿却干得很是认真,得了空便与金吾卫的侍卫讨论一些拳腿功夫,几个月下来,池睿的功夫长进了一大截。   温彩忆起前世的情缘,她饮下冷晓送来的毒药,咽气之下池睿一把扶住了她,眼里含泪,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临终的那刻,她许下了承诺“池睿,你一直都喜欢我?”   他沉重地点头。   “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而未曾婚娶?”   他依旧是点头,含着泪水,道:“在我心里,我早已经有一个妻子。”   她粲然而笑:“这一世,我们都爱得太苦。若有来生,你娶我可好?”   “那我们要早些相遇。”   早些相遇,可今生是前世的轮回,一切都在上演,一切又不同地发展。   只是她与池睿到底是相遇晚了。   错过了,只余下一份遗憾,且是一个人孤独的遗憾。   温彩想到池睿那深埋的感情,心就一阵莫名的刺痛。   前世、今生她选择的都是慕容恒。   她又辜负了池睿,可她希望池睿智可以幸福。   池慧悠悠抬眸,带着几分哀怨,“玉郡主,若有机会,还请你帮我劝劝大哥,可好?”   “若遇到池大公子,我一定劝他。”   池慧点了点头,眼里的哀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优雅的笑。   温绿从外头进来,微愣之后,道:“六姐姐,西山县温氏族里的客人到了,还有几个族中姐妹要   过来添妆。”   “请她们稍后再来,我这儿有客人呢。”   温绿应了声“是”退出安然阁。   院门外,唐宛芹带着丫头候在一边,问明情况,便与温绿去见族里来的姐妹,而今几位小姐都安顿在北府专门的院子里,有七八位之多。   这次西山县温氏族里来吃喜酒的族人不少,与他们同来的还是温青的外祖父,与她只见过一次的继祖母所生的继舅舅,貌似比温青大不了几岁。   温氏族里的女客住了北府的一座院子,男客们又住了一座院子。   杜外公一家又单独住了座院子。   温子林作陪在侧,与温氏族长说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尤其对上回温子群竟说温青是杀人凶手的事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温族长听罢之后愤慨道:“没人管得了他?我看子群是越活越糊涂了,被他那个不贤平妻带的,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的,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对了,后天就是顺娘出阁的日子,他怎么没来?”   温子林道:“玉堂让我帮忙递了话,都请了两回了,也没见人过来。”   镇远候府都忙得团团转,偏温子群摆着父亲的架子,非要等温青上门来请才去。温子林上门请都不当回事,后来汪管家跑了一趟,他还是不肯前来,只说“温玉堂来请我就去。”偏温青又因上回父子间闹的事,不肯登城南温家的大门。   旁边有各房的代表道:“这样可不对,到底是一家人,女儿要出阁,他怎不露面?”   温子林都想好了,他不能看着温子群胡闹,索性先把温青与温子群之间发生的不快都先告诉族长,毕竟这族长也是他们的伯父,总不会任由温子群不过问的。   一屋子人叙旧说话,族长对于温青兄妹是极其看重的,有温氏二房的老爷道:“三房色字辈的子女这序齿够乱,早前子群、子林两兄弟守孝,我们也不好多说,这眼看着孝期就要满了,这序齿得认真排排。”   温子林恭敬地道:“是,正该重新排序齿,这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当即几个人就重新记录了城南温家两房人的子女,根据各自的出生重新进行了排序,京城温家二房有八个子女,大房又有十五个子女,连出阁的都要重新排。   这边排完了,就派人通知了温青兄妹。   温绿过来递话的时候,听说池慧、顾十五已经离开,便领了温氏族里的小姐们过来,一屋子的姐妹说笑开来。   温绿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呢,刚才族长和长辈们在北府重新将我们两房的兄弟姐妹重新排了序齿,六姐姐而今是十六姐姐。”   温彩怔了一下,他们看来是闲的,早不排、晚不排,现在想起来给温氏旁支三房的人排序齿,而她竟然变成了十六。   “妹妹,那你呢?”   族里一个姐妹捂嘴笑道:“温绿行十七,温檀行十八。六姨娘的两个孩子行二十、二十一,七姨娘生的行二十二、二十三。”   温彩道:“还好我们府的兄弟姐妹不多,否则我一定记迷糊了。十七妹、十九八是吧,哈哈……”   一屋子族中姐妹见温彩笑,也跟着附和着大笑起来。   叙了一阵话,姐妹们开始逐一添妆。   温彩取了锦盒,又让双双、冬葵细细地记得每人各送了什么礼物。   正说着话,就听到丫头禀道:“郡主,杜六小姐来了。”   杜六小姐,是温彩继舅舅所生的女儿,今年约莫有七八岁模样,长得一张圆脸蛋,眉目还算清秀,却有一股子傲气,一进来就微微福身,不满地对温绿道:“你们过来也不叫我,还让我寻不着路在外头兜了一圈。”   一位着橙衣的温小姐道:“你来你的,我们来我们的。”   “六表妹快坐。”   冬葵让丫头移了一张绣杌来。   杜六小姐瞅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个锦囊:“伯父听说表姐出阁,特意叮嘱我祖母、父亲给表姐预备陪奁。今儿一到,祖父就把陪奁送到大表嫂院子里了,让大表嫂置成两抬嫁妆。”仿佛两抬嫁妆是很多一般,这在西山县乡下,这两抬体面嫁妆都够娶一个娇美小媳妇了。   汪婶子进了花厅,欠身禀道:“郡主,做嫁妆的花儿送来了,一会儿就装点好了。”   麻嬷嬷走了过来,指挥着丫头们搬花盆,嘴里喊着:“小心些,这花儿一盆得二千两银子。”   “哎哟,这可是四季如春,轻点,抬不动就歇会儿,可不敢摔坏了。”   温彩垂下眼帘,问道:“现在有多少抬嫁妆?”   汪婶子答道:“不带这些名贵花木,有三百六十抬,全是实打实的,早前皇后娘娘、德嫔娘娘和皇上赏赐的东西都置成了嫁妆。”   三百六十抬?一屋子的小姐就从未听过这样的数字,这得多少东西,怕是要成真正的十里红妆。   温彩微微凝眉:“将这些名贵花置一百二十抬。”   汪婶子应一声“是”,领着鱼贯而出的丫头离去。   早前还挤满满的花架上,立时便空荡荡起来,一会儿又有几个健壮的媳妇子进来搬了花架离开。   因她出阁,梁氏特意从各处田庄、店铺上抽调人手入府帮忙。   外头,传来了一阵喜庆的声乐,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一个跑腿丫头风风火火地进入院门:“郡主,雍王殿下来下聘了。”   杜六小姐叫嚷道:“有热闹瞧了!咦,不是该明天下聘的么?”   在西山县,男方下聘通常都在吉日的头一天,若是远娶会提前下聘,就如远嫁的小姐会赶在吉日前离开娘家,赶在吉日时赶到婆家完婚。但温彩与慕容恒皆在京城,照理是不需提前下聘。   这不仅是杜六小姐的疑问,连其他温小姐也面露疑色,只觉得这太异常,超乎她们的认知。   温绿解释道:“早前雍王府就递过话,雍王府备了二百抬的聘礼,怕是堆放照看都要不少时日,另外十六这日嫁妆出门,哪几抬先行,哪几抬后行也是有讲究的。如果明儿下聘,时间就太急,担心出了秕漏,早些过府,二婶和大嫂才好商量好应对法子。”   小姐们纷纷奔出安然阁,站在路口上瞧看,送聘礼的小厮衣着统一的服饰,连个头都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脚步齐整。聘礼队伍蜿蜒如长蛇,每一抬都颤颤微微,一看就是实打实的东西。   走在最前面是一袭玉笄高冠,烟青纹锦袍服,广袖飘拂,风仪皎皎,生得英俊挺拔的少年,只看一眼,就惹得小姐们心跳加速。   早有人惊叹一声:“那走在前头的就是雍王殿下吧?长得真好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正低声议论,有小姐小心地指着温绿方向,“莫被她听见了,万一告诉了玉郡主……”   “说一下也不行么?”   杜六小姐指着她们道:“回头我就告诉郡主表姐。”   “说我们甚?”   “我们也没说坏话,不过是夸雍王长得俊。”   杜六小姐“哼”了一声,将头一扭,只作生气状,“就这么这群癞蛤蟆,比我表姐可差得远了。”她踮着脚看了一阵,这么长的队伍,还没看到尾呢,桂院外头的空地上,聘礼整齐摆放在那儿。   温子林得到消息,已经领了董氏出来迎接,身后跟着温氏族长,又跟了杜老太爷。   梁氏挺着大肚站在那儿,笑容可掬。   慕容恒抱拳一揖:“府里事多,明儿本王就不过来了,待得后日一早再来迎亲。今儿就本王就与温家长辈给了谢亲礼!”   谢亲礼,新郎迎娶新娘,还给女方父母行礼,有的是迎亲当日来跪拜行礼,有的是提前行谢亲礼,也示女方父母养育了一个好女儿,以谢他们的教养之恩,更谢他们将如此优秀的女儿嫁给自己为妻。   温子林微愣了一下,面露难色地看着一边的温氏族长与族中堂兄弟们。   杜老太爷道:“这样吧,温子群不在,你就与温氏族长、温子林夫妇行个礼。”   温族长连连摆手,“这不成!还是把玉堂叫来,让他们兄婿之间行个平辈礼。”   董氏道:“这不符规矩!”顿了一下,“族长和杜老太爷一起受了雍王殿下这礼,你们都是侄女的祖辈,受得这礼的。”   到了现下,温族长越发觉得这温子群不是个东西,早前不觉,这会子就觉得谢亲礼不大好应付。这应该是新娘父母的礼啊,杜氏早逝,温子群竟又不在。   一群人簇拥着慕容恒进了桂院花厅。   温族长与杜老太爷推攘了一番方才落座。   下人们送了蒲团,慕容恒落落大方地揖手一拜:“慕容恒感谢温家养育出如此优秀的女子。感谢杜老太爷有如此出色的外孙女!”   慕容恒言辞真切,颇让温族长与杜外公颇感骄傲。   温族长想:怎不是他自个儿的亲孙女呢,要是他的孙女,他该多荣幸,定是西山县尊贵人的头一份啊。   杜外公想的是:这几年还是关心温青兄妹少了,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有这样的外孙、外孙女,往后也是他杜家的骄傲。   慕容恒拜了三拜,站起身时,又对温子林夫妇道:“二老爷、二太太请受我一拜。”   温子林吓了一跳,没想到慕容恒竟拜了他,便手伸手去扶。   巧媒婆忙道:“且让雍王殿下行了这礼,这也是温候爷早前与殿下商议的。”   温青当真对温子群失望透顶了,否则不会与慕容恒商量出这样的结果。   温子群还真是脑子糊涂了,有这样的好儿女不珍惜,竟寒了他们的心,竟让温子林白白捡了这等大好的机会。   温子林乐呵呵受了慕容恒的礼。   这里刚行完礼,温青才从前府急匆匆地赶来,慕容恒又与温青夫妇执了长幼之礼:“本王   感谢温候爷把温彩嫁我为妻!谢谢你教\养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妹妹。”   温青哈哈大笑,“你既知我妹妹好,以后要好好待她。”   “定不负所望!”   下人们进入花厅,奉上茶水,照礼来下聘,是要留吃一顿的。   梁婆子与碧桃等人奔前奔后,令大厨房备下酒席招待慕容恒与来送聘礼的下人。   二百抬聘礼,也算是前所未闻的抬数了,可慕容恒贵为皇子,这个数目虽让人意外,却也说得过去。   董氏哪有心思用酒席,看到梁氏挺着大肚,不停地指挥着梁婆子、碧桃及各房的管事办差事,连年轻的媳妇子行走皆是一路小跑。   大半个时辰后,送聘礼的小厮、护卫便在前府开宴了,前府满满儿的全都是桌凳。   桂院外头则是开了露天的酒席,温家、杜家及早来的宾客都纷纷入座。   温翠将孩子交给奶娘与继妹,又叮嘱了继妹盯好继女,莫让她到底乱跑冲撞了客人,这才过来帮忙。   男人们吃酒席,女人们则开始清点聘礼。   梁氏则与董氏、汪婶子等人商量着,待温彩出阁,这聘礼应该如何抬回雍王府,自来这嫁妆、聘礼进婆家也都是讲究的。   董氏建议道:“雍王大婚,皇上、皇后娘娘和德嫔娘娘稍后定会再有赏赐,得把皇家圣物搁在醒目处,皇家圣物更得走在嫁妆最前头。” ☆、第246章 懊悔   汪婶子道:“送嫁妆的人预备一千人,人手可够了?”   梁婆子道:“够了,够了!候爷向定国公府借了一百个丫头、婆子,待出阁的时候,若人手不够,候爷还预备了北军都督府的三百个官兵。礼部那边,到了明儿黄昏也会有八百内侍、宫娥来帮忙。”   董氏听罢,道:“聘礼先让小厮搬到专门的院子里去,与嫁妆分开放。”她停了一会儿,“侄儿媳妇身子重,你莫要太劳累,就让我们几个来打点。放嫁妆的院子得派可靠的人、护卫盯着。”   这些嫁妆可都是极贵重的东西。   温子林怜惜温彩失了母亲,与董氏一商量,便给温彩添了十抬箱拢,早早儿地请梁氏瞧看过,便用红绸、红纸包裹起来,上头扎上红绸花,再贴大红的喜字。二房的日子原不宽裕,能添十抬箱笼已属不易,且十抬都是采买了最好的。   汪婶子道:“这个放心,嫁妆库房那边看守的是我儿子、儿媳。固”   董氏与各处的管事吩咐了一声,众人各自忙碌开来。仿佛这不是一场婚事,而是在打仗,除了作客的,帮忙的姻亲、主子一个个像飞转的舵螺,一忙起来,众人就很难停下来。   唐宛芹董氏身边,时不时帮忙出个主意,若有不妥当处也建议两句。她问:“伯母,雍王大婚,照矩礼部和内务府是要派人帮衬的,具体多少人,各人在宫里又是什么身份,府里要预备打赏的几等封红也得提前包好。”   温家没有小姐嫁入过皇家,董氏被她一说,顿时就怔住了。   唐宛芹继续道:“虽说早前大嫂与礼部的人见过面,但还是问实了才好。”   董氏又去寻了梁婆子、汪婶子问话。   梁婆子道:“早前一个月,奶奶就把赏人的封红、银锞子都预备了,封红分了三等,一等封红每个五两银票,中等三两银票,末等的封红一两银票,银锞子一络的是一钱、二钱的一枚,备了三千两银子的,还有铜钱也有六箩筐。”   一等封红是用来打赏明儿过催妆的公子、少爷们使的,吉日前一天,男方家是要亲年轻爱热闹的公子、少爷去新娘家催妆,也视男方家对新娘很是满意,希望新娘早些嫁到婆家。这个封红也用来打赏新嫁娘出阁时帮忙梳头、绞脸的喜娘,喜娘要唱祝福歌,还得口齿伶俐。   中等封红则是为了打赏礼部、内务府过来帮忙的内侍、宫人,他们或是执礼器,又或是抬皇家赏赐的圣物、聘礼等。   末等封红则是打赏府里帮忙抬嫁妆的小厮、下人,也让他们沾沾喜气。   这一日,待慕容恒带着雍王府的小厮、侍卫离开,已经是未时二刻了,而董氏等人连口水都忙得喝不上。   黄昏时分,负责雍王大婚的礼部官员到了,而内务府也有专门负责此事的总管到来,有八百内侍宫人当天便住到了镇远候府,为恐生出乱子,内务府的总管领着宫人进行了排练。礼部官员则与董氏、温子林、温青等人询问送亲要走的路线。   礼部官员一听说温彩有五百抬嫁妆,而雍王又备了二百抬聘礼,当即眼珠子都快要盯出来了,七百抬的聘礼,这得走多长的人群,而皇帝、皇后的赏赐还没下来,这一下,岂不更多了。   问明白之后,内务府的总管便开始排练宫人,如何走,怎样走都得再练一遍,虽然这事早前宫里就练过两日,但这事不能出一点乱子,虽不是太子大婚,但雍王现在在皇帝、太子心中的地位特殊。   三月十五日,辰时未到添妆的客人陆续上门,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或是温青朋友的朋友说过几次话或吃过一顿饭的官员女儿、妹妹都登门恭贺、添妆。   梁氏娘家的妹妹、堂妹、族妹一大群,或乘马车,或坐轿子;温二太太娘家的侄女、外甥女也来了;温紫挺着大肚带着婆家小姑许蓉来凑趣……早前在秋狩时与温彩有过一面之缘的东军都督府宋小姐、护国公李家小姐、肃毅伯府的谢小姐、嘉勇伯府的萧小姐等也陆续登门添妆。   待得中午时,安然阁的院子里摆了四桌酒席,笑语晏晏,环肥瘦燕,颇有百花齐放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镇远候府的酒宴已经开始,知道的是小姐们过来给温彩添妆。   因温彩明儿就要出阁,小姐们用了午饭便告辞离开。   麻嬷嬷便催着温彩回屋里小睡片刻。   镇远候府又静寂了下来。   温青一进桂院,梁氏便问道:“可是有事?”   温青定定地看着梁氏,“早前我看你脸色苍白,一直没时间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梁氏的手落在大肚上,勾唇笑道:“我好着呢!”家里正忙着大事,她可不能休息,温青可就这一个嫡亲妹子,她今儿一早起来肚子就有些痛,只是温温的、浅浅的痛,每过一阵就伴随着一阵坠痛。   温青道:“你若哪有不适,可一定告诉我。你待在桂院,有事吩咐二婶、红弟妹他们去做,你怀着身子,想来她们也会体谅你的。”   梁婆子连忙倒了水给温青   tang。   温青摆了手:“在北府那边喝了不少,我就是不放心你过来问问。”   今晨刚疼的时候,梁氏还以为自己要生了,可想想又不对,照着梁婆子推算的时间,还得有二十来日才是预产期呢。这么一想,梁氏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只依旧不肯说自己肚子疼的事,怕温青听了着急。   梁氏含着笑,“你别担心,我好着呢,这孩子都八、九个月了,胎稳当着呢。”一定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一并累着了。   温青又对梁婆子道:“你上些心,别累着奶奶。我回北府陪客,有事派人与我说一声。”   梁婆子应声“是”,待温青出了内院门,才道:“奶奶怎不告诉候爷说你肚子疼。”   “我歇了一会儿,肚子又不疼了,你别说出去,没的让人笑话,这两日正是府里忙的时候,可不敢出了岔子。”梁氏捧着肚子:孩子,你要好好的,你姑姑出阁娘不能慢怠啊!待你出来,娘好好疼你。她一面想着,一面轻抚肚子,早前那隐隐的疼痛感一扫而空。   梁氏又喝了碗羹汤,越发觉得有精神了,又开始投入到忙碌之中,虽然各处都有可靠的人张罗、打点,可她到底还是不放心。   黄昏时分,一群奉慕容恒之命前来催妆的少年进了镇远候府。这些人里头有顾家公子、池聪,又有几个与慕容恒交好的年轻臣子等。   一行八、九人,站在安然阁外头大喊:   “催妆了!我们替雍王殿下来催妆了!”   “新娘子打扮漂亮些。”   “要打扮得像仙女一样,明儿把雍王殿下迷得不分东西南北……”   说着说着,就冒出了荤段子,这也是各家催妆的规矩,有些近乎闹洞/房,却又有所不同,只是他们只是嘴上吵闹、说说,并不会有任何行动,而且不会进安然阁,就是说些稍微过分的话,就是为了让主家打赏封红。   温青、温檀兄弟出来,给每人发了一个封红。   “温候爷,就一个封红就想把我们打发走呢?不行,不行,就这么点我们可不依,兄弟们继续啊!”   几个人正打趣说笑着,便有梁家的两个少年也跟着起哄。原来催妆这么好玩,即便是说了过分的话也不会惹主家建议。   就像现在,顾家的公子就大嚷道:“温候爷,封红给少了,我们可不走,嘿,我们今儿在外头嚷一夜,让新娘子睡不好觉,到时候柔软无力正好让雍王殿下推倒……”   他音一落,立时就哄笑开了。   梁三爷跟着道:“要想明儿新娘子漂亮上轿,温候爷就得拿封红。”   梁二太太听人说,自家两个混小子跑去催妆了,吓了一跳,并不生气,急匆匆到了安然阁外头,一把扯住大儿子,啐骂道:“没脸没皮的,你们算是娘家人,你们去催甚妆,还不滚出去,真真是惹人笑话!”   梁六爷不解地道:“大家不是图人喜庆么,他们能闹得,我们也能闹。”   “你们闹,那也是站在你大姐夫这边,怎么站到雍王府那边了。”   这样也可以?   梁三爷兄弟俩这才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也不走了,站在温青身后,跟着催妆的公子们讨价还价起来。   梁家兄弟在长辈的训斥声中,方才明白他们站错位了,他们不能催妆,只能算是娘家亲戚,只能站在娘家立场,而不是跟着起哄讨封红。   他们也想要封红,可这会子是没份了,那是给婆家来的催妆少年们预备的。   这催妆可是好活,说过分的话,主家不会生气,就说了几句荤话也不会被视为失礼。瞧起来是很意思的样子。   温檀模样儒雅,用略带三分稚嫩的声音道“一人一个封红,不少了,赶紧的,都散了。”   顾四爷嚷道:“不走!不走!封红少了我们不走。”   他们来了可不是发笔小财,讨点茶钱么,这少了他们还不乐意来,他们这支催妆队伍可不简单呢,是京城的名门公子组成的,人数不算多,但个个身份都不俗。   刘公子扯着嗓子叫道:“谁不知道温候爷家业大,最少得一个人六个封红,六六顺,多吉庆。”   “少了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催一宿的妆。哈哈……到时候新娘子休息不好,明儿正好让雍王殿下手,哈哈……”   温青道:“我就再添一个!就添一个封红。”   “不行,得两个!再给我们每人添两个。”   “我可是说的六个封红。”   “好!好!六个就六个。”温青只想尽快把他们给打发了,万一拖得时间长了,指不定又有旁人加入催妆队伍中。   又从怀里摸着了一撂的封红,还不等他给众人分发,顾四爷伸手一夺。   温青忙道:“你别独吞啊,赶紧给他们都分了。”   顾四爷给每人分发了两个,剩下的一古脑儿地搁到自己怀里,然后有模有样的冲着温青抱拳   一揖,又对着安然阁大叫:“新娘子,明儿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雍王迷住!”   “祝玉郡主与雍王百年好合!”   祝福之语此起彼伏,说了吉祥话,催妆的少年们彼此离开。   这催妆还有一个说法,催妆的必须是未成亲的少年,成亲的少年不能去催,今次过来的几个人全都翩翩少年郎。   他们在安然阁催妆,温家族里的小姐们便远远地看着,对着他们品头论足一番,仿佛他们不是来催妆的,而是来与她们相亲的。   梁氏与董氏进了安然阁,梁氏将一个裹着丝帕的书递给温彩:“一会儿我们走了你自己再看。”   不需要问,温彩也知道那是什么书——春/宫/图册。   似乎这是官家小姐们出阁时的成人教育之人。   前世时,这书是董氏塞到温彩手里的,今生却换成了她们俩一起将书送来。   董氏叮嘱了几句便与梁氏离开。   夜,静谧。   温彩躺在绣榻上,却半点睡意也无,满脑子想的就是明天这个时候,她就是慕容恒的妻子了,这比前世记忆里提前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嫁给他。   前世的他们,从相识到成亲有着太多的阻碍。   只因,那时的她不是“真凤命格”,更因她曾是和离妇人、声名有碍,皇帝一直不允这门亲事,直至皇帝病重这才勉强点头应承。   好不容易睡着,正睡得香甜,便听到麻嬷嬷、冬葵等人催促起床的声音,侧耳聆听,府外更夫的声音:“四更二刻,小心火烛!”   青莺领着两个粗使丫头进了阁楼,将香汤倒入浴桶。   接下来便是沐浴、更衣,从里到外的衣衫都换了新的穿上。   喜娘是从宫里来的,听说寿春长公主、景阳公主出阁都是由她做的喜娘,会说最流畅、最新颖的四言八句,还会唱最吉祥的祝福歌儿。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一路白头。”   梳完了头,便开始绾发,后又要绞面,喜娘说温彩的皮肤好,可以不用绞面便直接上妆。两个时辰后,温彩穿上了一袭绯红描金宫装,凤羽飘飞,华美宫锦金灿灿、红彤彤,映得她的玉脸犹如红霞铺面,耀花人眼;金丝梅形凤冠嵌在飞仙髻上,梅妆妍秀,长眉朱唇,少许笑意绽在唇角,玉润中略显羞赧,端的是道不出风华/绝/代。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皇帝赏赐皇家圣物:一对莲纹玉如意,又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并一套华美的牡丹富贵纹凤袍、一套皇家亲王妃才能佩戴的凤冠。   这一套亲王妃穿的六尾凤袍、六尾凤冠,便是皇帝承认了她是皇家妇、是雍王妃的身份,而这更是亲王嫡妃所拥有的恩赏。   皇后赏赐宫袍十套。   德嫔赐头面首饰四套,清一色由内务府打造。   梁氏与董氏火速拢成了五抬,将御赐之物记入嫁妆簿的空白首页之上。   可出阁的吉时未到,梁氏、董氏等都云集到安然阁里,围着温彩说话,董氏抹着泪儿,一脸不舍,梁氏也顿时有些落漠起来。   京城各家女儿出阁,皆有哭嫁的习俗,女子上轿则由娘家兄弟从闺阁一直背到花轿上,直至到了婆家才会着地,以示女儿家身份娇贵。   鞭炮声响,声乐齐鸣,温青穿着一袭得体的锦袍,站在安然阁外头,顿时间眼睛微红。   梁二太太问道:“可是吉时到了?”   温青不语,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转身蹲了下来:“族长、二叔、外公都在前府会客厅,你到那儿跟他们磕一个头儿……”他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又反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示意温彩上背。   温彩俯下身子,对着董氏磕了一个头,又对梁氏一拜:“嫂嫂,哥哥就交给你了,哥哥心眼好,只是性子直、脾气急,你多担待他些。”   温青咬着嘴不说一话,梁氏心头一酸,眼泪儿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温红妻道:“大嫂和婆母快别哭了,十六妹妹又不是远嫁,雍王府也在这荷花里,往后要走动也是方便得紧。”   董氏想到了温紫出嫁时的情形,这会子哭出声来:“你女儿还小,哪晓得我们这母亲的心,自家的女儿自是宠着、疼着的,到了婆家哪会如娘家一般自在。”董氏又叮嘱道:“嫁到雍王府,万事都要多个心眼,若遇上难处,可来寻我和你大嫂,我虽是你二婶,这些日子是拿来你如同女儿一般看待的。”   温彩一一应了,听董氏一阵絮叨,那眼泪也不由自己的滑落。   温青背了温彩,快步往前府会客厅移去。   “妹妹在雍王府若是受了委屈,别闷在心   里自己难受,哥哥就是你的娘家,你虽没爹娘疼,哥哥把爹娘的那份也来疼你……”   温彩的泪如决堤的洪,不可以自抑地奔涌而出,瞬间便迷糊了视线。   “若是雍王欺负你,我便闹上门去,将他揍上一顿,必不叫他再有下回。这男人有时候该闹就得闹,别顾着什么大家闺秀的体面委屈自个儿?   若是府里下人不重你,你过门就是主母,该狠的时候就得狠,或是贱卖出去,或是杖责打罚,要罚得重些,待你有了威严以后就好行事。   你虽出阁了,但永远是我的妹妹,是我这辈子最看重的亲人,遇事就来找哥哥,我定会给你做主……”   温青一路上絮絮叨叨,温彩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哥哥还有如此慈爱的一面,越发不能自抑,扒在他背上更是泣不成声。   在前府会客厅,拜别了长辈,温青又背了温彩上花轿。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吉日到,送亲的队伍缓缓而动。   三月十六的清晨,大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突地看到送亲队伍,街上一阵***动,你推我搡,几乎要冲入送亲队伍之中。   近了,骏马缓缓地驰来,绸幡旌旗飘然挺立,如云蔽日,伴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当先者,四列轻骑开道,接着是两列神驹缓缓驶来。   深红服色内侍手持礼器相随,粉红服色宫娥抛洒五色花瓣,陪嫁妆奁各取所长在后,蜿蜒而行,直出了京城南门外,直至让京城民众望不到尽头。   为首者,十六抬为制的华美花轿,粉红纱幔外覆,朱色帷帐内盖,华丽高张。内坐之人乃一绯色华服女子,高髻珠钗,粉面樱唇,容貌娴雅,恍若神仙妃子。   中间者,抬的是皇帝御赐、皇后所赏、德嫔精心预备的几抬嫁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带有祝福之意的玉如意等。   之后,是一抬抬的嫁妆,从精美华丽的布料到名家手笔的字画,一应俱全,光是头面首饰就高达三十六套,每抬又有四层匣盒,光是头面就抬了十六抬,瞧得百姓们啧啧称奇。另有宫绸贡缎就有六百匹之多,颜色花式竟无两匹完全一样的,件件皆是精品,更是令京城民众张口结舌,一改寻常官宦人家六、八匹为一抬的定制,统络设成二十匹一抬,竟足足有三十多抬。   有不晓真相的外地民众,见到这等盛景,不由好奇地问:“这是哪家的贵女成亲,好大的阵仗,这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嫁妆还没走完。”   “这是镇远候、北军都督温青嫁妹。”   “啧啧,便是皇上嫁公主也未必会如此大手笔了。”   “这位温小姐可是皇上御封的玉郡主,所嫁的夫婿正是当今四皇子殿下。”   “怪不得如此呢,贵门嫁皇家,这嫁妆没有一千,五百抬是有了吧?”   “什么五百抬,听说嫁妆五百多抬,又有四皇子预备的二百抬聘礼,合在一处得有七百多抬。”   “不对,不对,听说温家亲友也添了不少箱笼。我瞧得有八百抬……”   “八百抬的陪奁,开国以来除了皇家公主,谁也没这例了。”   燕高祖皇帝曾有位安乐公主,颇得帝宠,安乐公主和亲西梁国,当时便有一千多抬嫁妆,陪嫁宫人亦有千余人,之后的公主亦有嫁妆丰厚的,譬如当今的景阳公主出阁时,便有八百抬嫁妆,这还是因为景阳公主是嫡长公主之故。 ☆、第247章 倾城花嫁   而今一个官宦小姐竟也有此等气势,怎不让百姓瞧直了眼。   在拐角的街口,一个官差大喝一声:“停!今儿四皇子大婚,我们先避一避,让送亲队伍走了再游街。”   大理寺的官差押着冷家谋逆案主犯、主犯,此刻避在一边的小巷里,看着一抬又一抬嫁妆从巷口走过。   冷昭望着怎么也走不完的嫁妆,心头一紧,莫名刺痛。忆起自己昔日迎娶温彩,伧促自不屑说,还办得很简单,那时的他娶妻只是为了完成长辈交给的任务,却一心想着算计一个能生养孩子的女人过门,让她生下儿女,便寻个藉由将其赶到乡下,然后将儿女交给萧彩云哺养,如此他一举两得。   温青一诺千金,温彩嫁妆丰厚如斯,他的鼻子发涩,眼里便有东西流了出来,而心痛得如同有人一刀又一刀的剜割。   如若,他未曾与温彩和离,如若…固…   已经没有如若,那时的他没看到温彩的好,不,即便是现在的他,看到的也是温彩那倾城的嫁妆,那丝毫不逊色于公主的丰厚嫁妆,让他觉得震撼、吃惊。   她成了高高在上、尊贵不凡的雍王妃,而他现在是戴罪之身的阶下囚,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他却还在惊叹她的嫁妆,懊悔错失了她。   她,从来都不曾真正属于过她。   本来他有机会与她做一世恩爱夫妻的。   婚礼越繁华热闹,他便越失落。   这一切,是何等的讥讽。   终于,连冷老夫人都忍不住地道:“这温氏到底有多少嫁妆,这都多久了还没走完。”   她不甘心,可冷家是真的完了。   因为她的原因惹来了横祸。   她的儿子、儿媳过几日便要在城西菜市口问斩,而冷昭、郑氏母子、冷时及几个庶子则要秋后问斩。   大理寺官差冷声道:“有多少?没听百姓们议论有八百抬。”   昔日温彩嫁到冷家,才有多少嫁妆,虽不算薄,却也不过只得几十抬,现在却是如此的丰厚。   出现了一个清秀的丫头,手里捧着一盆花,又是一名丫头手里也捧着花。   有百姓道:“这花儿也能算嫁妆?”   “你不懂了吧,那是寻常花么?瞧见那盆月季没,一株开六色,名唤六学士,这一盆就值几千两银子。”   百姓们咂咂嘴,细细查看,还真发现一株上开六色,果然不凡。   因嫁妆抬数太多,温青、温子林叔侄二人便设计了从镇远候府出荷花里,再绕至城南大门出城,然后围着京城转上大半圈,再至东城门入城穿过兴国街、旺国街回到荷花里抵达雍王府,即便是这样,头已经快抵达雍王府,尾还在镇远候府。   “咦,这是什么花?开的花像白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百姓们的目光锁定在那丫头手里捧着的花木上,不见叶子,只有花儿,偏没人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年迈老者惊道:“这是木棉花!是木棉花!天啦,这是传说中的木锦花!”   有人不由好奇:“这花很珍贵吗?”   “这不是花,而是一种庄稼。”   “这东西能吃?”   “它的籽可炸油,像白云一样的东西可以做被褥、寒衣,是最好的御寒之物。我曾听一位从海外来的商人提及过。”   百姓们不太懂,但听说籽能炸油,而那花儿竟能制寒衣,一个个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却又对那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老者扼腕叹息:“雍王妃把这稀罕物当花木养了,可这是木棉花,能织布、能御寒,还能炸出油的好东西啊!啊呀,这真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紧接着,又一名丫头捧着一盆像蔓藤一样的东西,盆里还有几枚果实状的东西。   老者一张脸通红,扯着嗓子道:“啊!土豆!土豆,海外商人说的土豆,我吃过一次,这东西可做菜,还可当饭吃,最是个好东西!当时我吃了那商人的土豆,还懊悔不已,想着要能留下做种子就好,没想到事过十几年,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这是土豆!”   那捧着盆子的丫头寻声望来,甜甜地冲着老者道:“这不是花么?名叫洋芋,这老伯怎叫它土豆,名儿也太难听了,这可是我们家郡主最心爱的花木。”   真是庸人啊,只作是好看,这明明就是可以吃的嘛。   老者一阵心痛,不行啊,不能看着他们这般糟践好东西。   明明就是土豆,他曾在那个游历的海外商人那儿吃过,虽然是蒸熟了吃的,可那模样可就是盆里的那几枚土豆么?还能那你蔓藤一样的东西,难不成就这是藤上结出来的。   老者正痛心疾首,便见另一侧也站在一个官员,他亦站在人群里,双眼散发出狼眸一样的光茫,一转不转地盯着丫头们手里盆着的“嫁妆花木”,因为后头捧出来的两盆是几棵小苗,那盆里还了一个棒子。   tang老理那官员异口同声“苞米!这是西域人种植的苞米!”   他们不认识那小苗,可盆里放着的壮粗苞米却是认识的。   天啦,不是说大燕种不出苞米么?   八十多年前,曾有商人从西域带回了苞米种植,偏生只长杆不结籽,后来试了三年,工部就放弃了。   官员一个箭步拉住那丫头:“这个苞米……苞米……是你们种出来的么?”   丫头不屑一顿地道:“麻嬷嬷说了,这花木的名儿叫玉米,可不叫什么苞米。也是我们郡主最心爱的花木,这几棵苗儿,还是前些日子郡主种出来的,郡主说要带着几棒种子多种些来。”   官员兴奋的身子微微打颤,这么说苞米种植成功了,“那……种子是郡主种出来的?”   “我们郡主最爱侍弄花木了,当然是她种的,这些个东西说来也怪,别人种不好,但凡是我们郡主弄,就能长得又壮又结实的。”丫头看了眼官员拽扯着自己的手,“大人,这是花木,叫玉米。”   (注:土豆、棉花、玉米在古代都没有,属于外来物种。)   明明是苞米,他在工部任职,而农局就设在工部,他曾看过农局的记事卷宗,上面说过永乐帝时,曾引进西域作物苞米试种,结果失败的说明,那卷宗上还绘了苞米成熟时的样子,可不就是那花盆里放着穗子么?   官员振奋得无法自抑,这是不是说玉郡主其实已经试种成功了。   丫头哪知道这不是花木而是粮食,是可以供百姓们食用,可以解决百姓们温饱的粮食啊。还一脸凝重地更正官员。   老者与官员便挤到了一块儿,两双眼睛放着绿光地盯着一盆又一盆的“花木”,因为早前认出了几样,这会子看到一树蔓藤样的小苗,两个都微眯着眼睛:这又是什么东西?上面结着鸡蛋大小的果实,有的还是绿白色的,有的已经是变成橙红,还有的已经红透,不用问,一定是吃的,可这东西是什么?   两个人自认见识不凡,却认不出来是什么。   终于,官员急了,追上捧着盆的丫头:“姑娘,这是什么?”   “郡主叫它西红柿!本来是当花木养的,可这果子红了便可以吃,酸酸甜甜很好吃。”小丫头还吞咽了一下,眼睛盯着那两枚发红的果子,馋得直想揪下来吃掉。   可是不能吃啊,这可是年前温彩就着人在畅园的温室里培育的,为的就是要在她大婚的时候捧出来当嫁妆花木。   官员想:果然是能吃的!   还说什么玉郡主爱侍弄花木,便用名贵花木做嫁妆,这哪里是花木,分明就是食物,是食物啊,甚至连农局都种植不出的好东西都捣鼓出来了。   官员想到这儿,越发激动。   他要递折子,他要告诉皇帝玉郡主手头有许多珍贵而稀罕的种子啊!这些东西能吃,能解决百姓们的温饱问题。   八十年前,永乐帝下令工部成立农局,目的是提高粮食产量,从海外引进了一批农作物种子,令农局官员进行种植,同一时期引进的除了苞米,还有一些蔬菜、瓜果、果树等物,一部分试种成功,一部分却遭遇惨败,这苞米便是只长杆不结苞,连种三年都失败了,最后由农局官员得下结论:这东西不适合在大燕种植。就此作罢,不曾想,他竟然在雍王大婚的嫁妆里看到了试种成果的苞米种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玉郡主种出来了。   农局官员办不成的事,一个酷爱花草的闺阁小姐种成了,这让他们这些吃朝廷俸禄的人怎么活?   明明是苞米,竟被玉郡主当成了花木。   这花木自来都是种养着玩的。   人家玩着玩着就种成了,他们那么多种却没种成功,这可让他们怎么活?还怎么自恃是农局的官员。   就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农局官员为了提高他们在百姓和朝廷中的地位,便又开始试种苞米,没想还是失败了。他们可把这东西当成孩子一般养的,明明长势极好,怎么就不出苞呢,又或是出苞了,却不结籽。   就在他们屡试屡败的时候,突然惊见苞米的幼苗,还看到了花盆放着的一棒子成熟、晒干的苞米,这分明就是试种成功啊!   这玉郡主到底在做什么?把那么多能吃的东西试种成功了,居然跟丫头们说那是花木,这不是要臊他们农局官员的脸面吗?   脸面就先搁一边了,赶紧把这好事禀报皇帝,如今刚至春天,如果玉郡主有种植经验,正好可以播种培育,待他们农局官员弄出经验,便可以全国推广,能助百姓们吃饱饭。   官员想到这儿,跃跃欲试,一看身侧的老者,打了个千儿,问道:“老先生也认识那几样?”   老者道:“那个结果子的,明明是土豆,可那丫头却说是杨玉(洋芋)。十几年前,我在南海一带跑船行商,曾认识一个海外游历的学士,因我救他躲过了海匪,他曾拿了他家乡的食物来招待我。我在他那儿吃过土豆,这东   西可蒸、可煮还可炒着吃,既可以代替馒头、米饭这样的主食,还可以当菜吃。   待我离开他的船时,便提出想讨一些土豆回家乡种,偏这海外人竟摇头说没了!为这事,我耿耿于怀多年,一直想找到这土豆试种,一旦成功,我大燕百姓就能多一样食物。听那海外人说,这东西最不惧旱,产量颇高。”   官员又问道:“那木棉花是怎么回事?”   “我在那海外人的船上住过几日,船上的被子便是用木棉花缝的,很是暖和。海外人告诉我,这是用木棉花做的,还与我描述了木棉花的模样,今儿我一见就认出来了。这木棉花御寒的好东西!可嵌在被褥里,还可嵌在衣服里做寒衣,我大燕百姓若有此物,便不再畏惧严寒。”   官员眼睛晶亮,看来玉郡主手头的东西还真不少呢。   什么花木,明明就是玉郡主试种成功的粮食、蔬菜,哪一样都是宝贝,且还是无价之宝,岂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官员又瞧见一个丫头捧着一棵不知名的花木,上面长着三四寸长像牛角一样的果实,有的是翠绿的,还有的已经红了,在碧绿的叶子映衬上煞是可人,若有不认识的,一定会以为是什么不知名的花。   而另一盆的花木果实则像一盏盏或绿或红的灯笼,摇摇曳曳可爱至极。   官员瞪大着眼睛,那老者一脸狐疑,彼此都叫不出名来。   一定是吃的!   他想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肯定能吃。   他得把自己发现的事尽快禀报给上司、工部左侍郎大人,让他来处理此事。   温彩的倾城嫁妆,又有名贵花木相随,带着馨香的花瓣在前方开道,后头又有花木压尾,真真是一场倾城的花嫁。   途经城外,经过一片桃花林,桃花开得如霞似锦,花染衣馨,一阵风过,杏花瓣漫天飞舞,与前方宫娥飞撒的花瓣相映成景,如诗如画,却又极尽奢华。   这,原就是一场花嫁。   只属于她温彩的花嫁,但因为她精心的布置、设计,又与前世时完全不同。   前世,她没有这么多的嫁妆,不过只有一百多抬。   今生光是慕容恒预备的就二百抬,再加上她长达几月的凑备,竟有八百抬嫁妆。   她是足可以与公主相毗的女子,她今生要活得轰轰烈烈,活得张扬瞩目。   从南城门至西城门、北城门,最后又从东城门而入,穿过繁华的旺国街、兴国街,两侧是围观的民众,一回城,撒花的宫娥又开始抛撒花瓣,飘飘扬扬,好不热烈,那花瓣原就是畅园莲清池的人经过特殊处理,用香液浸泡晒制,一撒空中,就会飘散出最自然的馨香,醉人心脾。   “听说玉郡主的嫁妆,能饶着整个城墙转一圈呢。”   “我听说不止一圈,镇远候府那边的嫁妆还没出来完呢。”   “这么多的嫁妆,雍王殿下可真是发大财。”   “嫁妆里头可有名贵的名家字画。”   “最贵重的当皇上赏赐的夜明珠、玉如意。”   “我可听说陪嫁的名贵花木也不少,随便一盆至少也三千两银子。”   “那么多花木,这得多少钱啊?”   有百姓们开始疯狂地脑补着。   他们怎没这么好的运气,娶回一个美人不说,还带着倾城的嫁妆,八百抬啊,这吃几辈子都用不完了。   早就有京城百姓议论,说镇远候温青是家中的嫡长孙,祖辈、母亲留下的产业丰厚,如今瞧来此言不虚,一定是真的了。   光是嫁一个妹妹,就这等手笔,满朝文武,温青算是第一人了。   因入府的吉时未到,温彩的花轿继续在外荷花里兜转,而嫁妆陆陆续续抬入雍王府,尚未尽数进入王府大门,酉时吉时到,温彩的花轿自大门而入。   司仪高唱:“迎新娘下轿!”   慕容恒扬着弓箭,对着轿门一射。   喜娘大声喊着吉祥话。   慕容恒将弓箭递给下人,走近轿门踹了三脚。   大门前放了只烧着艾草的火盆,“新娘跨火盆,日子火火红红,万事大吉!”   雍王府的上房花堂上,宾客们分站两侧,一个个翘首以盼,正中坐着华衣锦袍的德嫔,她的身后站着笑微微的十公主庆阳,母女俩眉眼含笑,这一日已经让她们等得太久,终于看到慕容恒娶妻成亲了。   温彩顶着大红的盖头,听着周围人惊呼的夸赞声,这一件嫁衣是慕容恒令宫中针工局绣制,是她见过最奢华的嫁衣,漂亮的粉色珍珠,耀目的金丝银线,而上面的图案更是贵丽无双,这真正是一件堪与彩霞毗美的衣裳,可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拜天地、拜婆母,夫妻对拜,她听令司令的高呼,看似机械地举动,却难抑心头的欢喜,从今后,她是慕容恒的妻子,与他要风雨同舟……   “送入新房!”   一根红绸   ,中间系着绸花,一头系着他,一头牵着她,两侧是冬葵与双双,二人搀着温彩,跟着慕容恒自穿花长廊,出垂花小门,再入新房。   人群里,传出顾四爷的声音:“雍王殿下要快去快回,我们今儿不醉不归!”   慕容恒扭头笑着,笑颜如花。   十公主低声道:“母娘,四哥笑得真傻!”   德嫔却觉得那不傻笑,而是知足的笑、幸福的笑,她真切地希望自己的儿子一生都能像今日这么快乐。“顺娘是他最想娶的人,为了喜欢的人犯傻,那是值得的。”   十公主似懂非懂,在德嫔的眼里瞧见久违的满足。   雍王府管家招呼客人,而来帮衬的礼部官员招呼宾朋入酒席。   温彩坐在喜榻上,浑身都不舒服。   慕容恒问喜娘:“把称杆给我。”   喜娘愣了一下,“殿下,天还没黑呢。”   “她头上的凤钗、珠簪也够沉了,赶紧取称杆。”   刚入新房,就迫不及待的给温彩挑了盖头。   喜娘递过称杆,笑道:“称杆挑盖头,称心如意。”   温彩面敷薄粉,颊现桃红,目含秋波,漾出星辉,真真是一个妩媚十足的女子。内着素绫中单,外罩大红色霞锦嫁衣,荷叶状裙摆曳地,散落在喜榻前,她仿似鲜花中间的舞者,静默端坐,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   他看她,她羞涩望了眼衣着大红新郎服的他。   四目相对,她快速别开视线,他低低笑了两声。   温彩眼波流转,来不及审视新房,目光又汇聚到慕容恒身上,“傻样,你笑什么?”   慕容恒不想出去了,提着衣袍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依旧傻笑着,“你穿上这嫁衣真好看,头饰也很好看……”   他有好几日没见到她,好几次有些忍不住想再去文镇远候府瞧他,却被下人告知:不可逾了规矩,这才强行按捺下来。   温彩道:“这头饰重得很,你帮我拆下来。”   她提着裙子坐在妆台前,他走到她的身后,“今日累坏了?”   “可不累么?四更天就起来,光是这衣服、头饰就忙活了两个时辰。出了门,又说未到入婆家门的吉时,迎亲的人又带着花娇在城里转了两圈,抬轿的轿夫也是两批人轮流换着,再不入府,怕是迎亲的轿夫和送亲的轿夫都要累得走不动了……”   这一日,还是在醒来后吃了一碗鹿茸汤、又用了大半莲子羹,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   慕容恒试着小心的将金钗、簪子、步摇一一拆下,刚折了一半,闻嗅着她身上散发的馨香,深深地吸了一口,俯身一把拥住了她,将下巴支在她的肩上,贪婪地、放纵地深吸着,“你终于做我娘子了!终于是我的了。”   “我一直都是你的。”温彩含着笑,“坐会儿就去前头陪客人吃几杯喜酒,莫让人瞧了笑话。”   慕容恒嘟囔着,抱了一阵,方才直起腰来。   将她头上的珠花等物拆了个干净,最后只余下她一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长发。这样的发握在手里,细腻得如同上等的丝绸。   她如一朵盛开的花,散发着芬芳,而他是一只闻香而至的蝶,有了她,再不愿离去。   慕容恒低声道:“真不想离开,就留在这儿陪着你。今儿我都陪他们大半日了,总得让我陪陪你才是。”   通常都是用过喜宴后,新郎回到新房揭开盖头,可今儿慕容恒心疼温彩顶着一头的首饰,早早揭了盖头。见到美人如玉,再不想离开。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看着她也是欢喜的。 ☆、第248-249章 成亲   第248章成亲   他帮她放下绾好的发,长发如瀑,倾泄而来,直直地垂至腰身以下,这样的她更有一种女子的温婉如水,瞧得他情难自抑。   他坏坏一笑,将嘴附在她的耳畔:“我们先洞\房如何?”   温彩的脸顿时一阵发烫,“快去!且陪了客人。我可不要被人说闲话,我可还要做人呢。”面如染霞,眼里含着委屈与责备。   慕容恒着实不想离开,还没瞧够呢,又得去陪客人,“让下人们送些吃的来,你今儿一定饿了。”一落音方才忆起她是新娘子,是不能迈出房门的,这才道:“我去说。固”   温彩暖声道:“陪客敬酒是一回事,可别喝了大醉。他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答应我少喝些酒。”   慕容恒听她软软的说话,心也跟着柔软下来,“我听娘子的。”顿了一下,“下人送了吃的来,你先吃些垫垫肚子,莫要饿着了。漪”   温彩含笑点头。   慕容恒三步一回头,百般不忍离开,今日的温彩有着别样的风\华,令他痴陷其间。   温彩坐在八仙桌前,桌上覆着几张手剪的大红“囍”字,摆放着红枣、桂圆、花生、莲子,又有几样精致的凉菜,一只银酒壶,一对银酒盏。   从外室通往内室的珠帘后,有层层轻纱,重重帷幔,前两层皆是蓝色,最后一层为粉红色的轻纱。   内室很大,左边靠墙处摆有一人多高的紫檀雕螭龙、凤凰图案衣厨两组,衣厨前摆了一只半人高的矮几,旁边摆了矮杌,案上摆了一套茶具,又有一只汝瓷花瓶,瓶子里插着开得正好的桃杏,插得错落有致,韵味十足。   中央摆了张紫檀木大床,内罩绣富贵牡丹图案的绯色牙床,外覆大红色绣蝴蝶图案的纱帐,帐上挂着一对多光灿灿的帐钩,左为螭龙腾飞,右为金凤朝阳,绣工精美,当真是天家贵胄方可配用的。帐钩上饰有大红色的流苏,道不出的喜庆华丽。床上叠放着百子千孙被、富贵满堂锦衾,锦单上绣着百年好合图案,一对精致的绣枕静静地放置在床上一头,绣的是鸳鸯戏水图案。   右边,置有一道绣屏,绣的是百花美人图案,一名年轻手执喷水壶,正在浇花,似笑非笑,一手似要赶逐蜜蜂,整个画面充满生趣。   曾经何时,她入了他的画,也进驻他的心。   他将她绘于百花丛中,人比花更娇,花比人更少三分灵动。   屏风后面置了一只大浴桶,又有一只带盖的马桶。   在倚窗的地方安了一张暖榻,榻首依墙之处又置了一个不大的书架,架上摆着几本书,多是布阵、棋艺、兵法类的,看来这些都是他最爱的书。   暖榻上叠了一床锦衾,是紫色绣牡丹图案的。屏风与暖榻之间,有一道珠帘小门,她好奇地揭开珠帘,却见外面是一间比新房略小的屋子,里面置有小榻,摆有书案,依墙之势或凹进,或突出,根据所摆物件之势,或里面是一把箭,或是一支笛,亦或是一把琵琶、一只漂亮的花瓶……总能将掘造的小孔填得满满当当。   这里,就是她与他的家。   他们会在这里住很久。   只要有他,她不会孤独,也不会无聊,也许再过几年,还会有他们的孩子出生。   温彩想到这儿,心头就忆起了前世的两个儿子,长子后来随青莺悄然离京,次子却因为一场不大的伤风而丢了性命。今生,她一定会守护好他、更要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她不会再一味地要他放弃、退让,而是会认真的考量得失,权衡利弊。   温彩正想得入神,只听麻嬷嬷唤声“郡主”,捧着一钵羹汤进了内室,“这是殿下让下人们送来的,说你今儿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快用些莲子羹填填肚子。”   温彩道:“这里是什么样儿的?”   麻嬷嬷盛了一碗递给温彩,“莲子八宝粥,可香着呢。”她停了一会儿,看温彩吃下,才缓缓道:“这座小院名唤栖霞院,原是三进的。这里是主院,分内院、外院,出了外院又可见东院、西院,东院是殿下的书房和习武房。西院现在堆放着郡主的嫁妆,有冬葵、沙虫儿几个盯在那边。冬葵进来得早,已经把嫁妆都搁到西院屋子里了。外院东边住着护卫、西边住的是下人,小厨房设在外院西屋。”   “嬷嬷,回头你与双双、冬葵几个也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麻嬷嬷道:“郡主,服侍了你,老奴就去西院用饭。府里安排得妥当,已派人往西院送了一桌酒席,反倒是郡主这儿,桌上的菜式要简单些。”   “累了一天,吃两碗羹汤就很好,哪还吃得下那些油腻的凉菜。”   麻嬷嬷看着温彩用饭,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自己做了陪房过来,又有干儿、干女一并到了雍王府,她这下半生也算有个着落。若是还在宫里,哪有现在这般自在。温彩性子好,少骂下人,更别人打罚了,这赏赐也有不少。   “嬷嬷,今天拜堂的时候看到德嫔娘娘了,明儿一早,我要下厨备早膳   tang么?需要早早过去给她奉茶。”   麻嬷嬷轻声笑道:“今儿雍王大婚,德嫔娘娘是特意出宫来瞧你们的。但晚上宫门下钥前,她和十公主都要回宫,这是规矩,便是她也不能违逆。”   “这么说,明早我和雍王还得入宫?”   “您得随雍王入宫谢恩,得给皇后娘娘、德嫔娘娘敬新人茶。”   这一点,倒与前世是一样的。   温彩又与麻嬷说了一阵话,连吃了两碗莲子羹,麻嬷嬷方才离了洞\房去了西院。温彩坐在床榻上,心里想的都是一桩又一桩的心事,将前世的细细地回味,又想了今生的不同。   *   是夜,无风。   夜空缀着宝石般的繁星,撒满天空,如诗如画。   夜很静,却突地传来一阵喧闹声,还时而夹杂着嘻笑声。   温彩侧耳聆听,只听双双欠身问道:“见过雍王殿下,需要与郡主通禀一声么。”   “不……不用!”慕容恒吐词不清,挥的挥衣袖,对后面的几人道:“回去!你们都回去……”   六皇子打趣道:“四皇兄,你真没事?要不要我把你送到新房去?”   慕容恒摇了摇手,“我……没醉!不让你送。”   二安子一路快奔扶住慕容恒,才晚一步,慕容恒就要摔倒,将他搀住才避免他醉倒在地。   见有人扶了慕容恒,其他几人笑着佯装离开,彼此看了眼对方,看到的都是想要听墙角的意味。   温彩走到珠帘后,与二安子一道将慕容恒扶进洞\房,她微微蹙眉,将慕容恒扶到床前,他身子一歪便扒着不动了。温彩提高嗓门:“双双,让小厨房熬碗养胃汤来!”   二安子见温彩已经拆了头饰,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头发自然地披在身上,道不出的清雅脱俗,真真有种飘逸风姿,双手抱拳退出洞\房。   温彩走到牙床前,看了眼软成烂泥般的慕容恒,“还说知道分寸呢,就喝成这样了?”她俯身给他脱了靴子。   慕容恒伸手一扯,温彩不妨,整个人跌压到他的身上,目光相遇,他的眼里蓄满了炽烈的火苗,而她的眼里则藏着不解与疑惑。   只片刻,她恍然大悟,低问:“你没醉!”   慕容恒用手指了指外头,温彩目光一移,隐约能看到几个黑影,瞧着那背影有几个还是熟悉的,可不就是六皇子、顾四公子几个人么,这是要听墙角?   温彩可知道这些人的恶趣味,听了之后,他们还会模仿学样儿,然后私里打趣一番。这一招,前世没有啊,因为那时偏巧来了癸信,慕容恒便和衣睡了。   这会子,慕容恒手臂一抬,搂住温彩的腰身:“什么也别说,就让我静静地抱一会儿。”   她扒在他的胸口,聆听他心跳的节拍,心绪繁复,他可曾知晓:她步步行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但凡出了一点儿的错处,都会让她心惊胆颤,寝食难安。   喜娘打起帘子,一进屋就看这样的二人,只作没瞧见,“二位新人该吃饺子了。”   慕容恒继续装醉,甚至学成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样子,温彩将他扶坐在暖榻上,接了饺子,喂他吃,慕容恒咬了一口,立时就吐了出来,“生的!”   喜娘道:“生的好,早生贵子!”   前世新婚夜,说饺子是“生的”的人是她,而今却换成了慕容恒。   喜娘却追问温彩:“雍王妃,生不生?”   温彩语塞,一张脸越发红得滴血。   喜娘又重复了一遍:“雍王妃,生不生?”   她这才答道:“生!生的。”   “好,早生贵子!”喜娘大叫一声,吓了温彩一跳。   温彩捧着碗,咬了一口,见是生的,包在嘴里未咽,将碗递给了喜娘。   喜娘道:“大吉大利,早生贵子!”   顿时,新房里只余下温彩与慕容恒。   他躺在暖榻,她立在一侧,身子有些僵硬。   目光相对,她从他的眼里瞧见了异样,连忙别开视线,“今晚你睡暖榻……”   他倏地起身,长身而立,火辣辣地望着她的脸,“你说什么?”好不容易做了夫妻,居然要他睡暖榻。   温彩支吾道:“要不……我睡暖榻……”她指着外头,“我不喜欢被人听墙角。”   毫无预兆地,他猛一弯腰,将她横抱怀中,大踏步往牙床移去,低语道:“谁都不睡暖榻,我们睡一起。”又道:“他们爱听,就让他们听去,不过我们先睡一觉,待到外头没人了,我们再行鱼\水\之欢。”   她双颊红霞漫天。   窗外头,几个人头频住呼吸,狠不得立马冲到洞\房去,早前还听到有人低声说话,这会子竟没动静了。   他们可是来听墙角的,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分明听到慕容恒说饺耳是生的,可这会   子没声儿了。   听,细听、再用心地细听,还是没声音了。   温彩按捺不住,两人都只着了中衣,躺在榻上望着帐顶,她想说什么,慕容恒打了个手势,让她先别吱声。   温彩今儿起了大早,打了个哈欠,还真是累了呢,阖上双眸,不多会儿便睡沉了。   睡得正香,仿佛有种被猪扛大白菜的感觉,扛一下,再一下,就算是猪,那也是一头温柔之极的猪,在她的耳畔吹着热气,只挠得她痒痒的。   “顺娘,听墙角的走了,守在外头的都是我的护卫,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她睁开眼睛,莫名地慌张起来。   然,他是这样的温柔,像捧着最价值连城的玉器,将她小心翼翼地压在身下,宽大的衣袍四撒,她的脸,她的人,都像是最娇美的花,他坐在床沿,伸出手来,小心的触碰着她的脸颊,这样的细腻,这样的柔滑。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游离,轻抚她的眉,轻捧她的脸,拂过她的下颌,停落在她的脖颈,在她的衣襟前凝下,随着胸前的衣沿,移到腰间的锦带结合处。   他正待解开腰带时,她的手一抬,握住了他的大手,止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用近乎乞求的目光,“你轻点……”   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这样的凉,落在他的手掌心,让他觉得心疼。他俯下身子,用近乎呢喃的声音道:“顺娘,别怕,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   慕容恒小心移开她的手,“顺娘,今儿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明早内务府的宫人会来取元帕,这元帕是要搁到内务府存档的,有了元帕他们才会承认你是我慕容恒的妻子……”   她嫁给了他,是他的妻,他有权力这么做。   她不再抗拒,而是闭阖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世、今生的交融,在这一刻,让她无法再想更多。   慕容恒褪去衣袍,只余亵裤,爬上了牙床。   就在他脱衣的功夫,小安子进了新房,垂放下层层纱帐,也放下了牙床的床帐、床纱。   温彩闭着眼睛,面朝里侧躺着,心头越来越乱,越来越无法理清。   “顺娘……”他悠悠轻呼,用手握住她的肩。   目光再度相接,他的眸里蓄着跳动的火苗,她却是难掩的惊慌,他微微笑了一下,赛过世间所有的绝\色,她的心里、她的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前世唯他一人,今生也只他一人。   他深情地吻上她的额头,点点轻移,吻她的眉、她的眼,再慢慢地移到她的唇,含住她的唇,初是浅尝,再是深吻,   她淡去了冰冷,也褪去了惧意,所以的热情早已被他点燃。   唇瓣被火热的激情所侵袭,忘我的深吻带着强攻硬夺的霸道,其间又深含着溪流般的缠绵与温存,热情如火焰,越来越旺,越来越旺……   在慌乱中,她不由自己地抱紧了他的腰身,像一只饥渴的小狼寻找着乳汁,贪恋地吻上他的感觉,这样的温柔,如此的热情,令她无法回拒,两唇相碰,莫名地停留,神奇地纠缠。   她一点点释去了理智,甘愿沉沦,被他吻得很舒服,就像他的唇与舌,都有着奇异的魅力,可以让她忘其所有。   “顺娘,这会是世间最美的感觉,你要学会享受这种美。”他温柔的倾诉,明知此刻的她早已经辩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他还是想说。   她在心里暗骂:美,是他的认为。没有女子会在第一次认为舒服,那种痛就是用鞭子在抽打一般。   只是,她无法回拒。   他迫切地想与她融为一体,这样的痴,这样的烈,两个脑袋像是缠颈的白天鹅,无法分离,深深贴合。仿佛彼此身边的人,都是一个虚幻的身影,那急促的呼吸,熟悉的气息,在空气里消散,他才感觉到她的真实。   在黑暗的巨澜中迷失,她热切地回应他的吻,从微启的眸光里,在盈亮的烛光下,她忘却了所有的痛苦记忆。   他越来越热烈,似乎要点燃她,让她与自己一起疯狂。身体的本能,渴求着她的相拥、贴合,只有这样,身体里的灼烈方可减轻,他才能觉得更舒服一些。   慕容恒捧起她清丽的脸庞:一张脸酡红如霞,一双眼迷离魅人,一张唇娇红到了极致。   他用舌头舔食着唇,道:“这感觉会很好,很好……”   慕容恒想再说话,可她的唇便迎合而上,滑腻的舌,不安的手臂。他拥紧了她,她锁住了他,用火山一样爆发的热情宣泄着对彼此深深的渴望,从心底深处漫出切切情深,痴爱眷恋尽情释放。   心头涌过狂醉的喜悦,如波如浪,如洪如潮,不容压抑,只有欢喜,欢喜……那些被他深深克制的深情如冲破堤坝的洪一发不可收拾,不能阻拦,皆注唇上,发泄在身与身贴合的不言中,传递着猛烈而惊怕的悸动。   粗重的呼吸声和应着心跳的节拍,昏暗而静寂的新房里,充满着烈爱与温存的气息   ,最终化成如火如荼、无法扑灭的纠缠。   揽得紧,探得深,吻得更是热烈无限。   温热的唇,炽热的吻,从他的唇边覆落,细细碎碎、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脸庞上。他怜惜如花,疼爱如宝,极尽温柔地与她痴缠。   她的腿不知所措的轻颤着,渐而身子也颤栗起来。   他能感觉到她的放松,感觉到她已经毫无防备,至少再不抗拒,至少已经臣服在他的边,就如他期盼的那样,愿意与他双双沉醉。   如春雨轻柔的湿-吻点在她的脖子上,无法控抑的痒从骨子里钻了出来,不容抗拒,身子微微颤栗,浑身虚软。他几近眩晕,在他的带动下,挑/逗下,他好像是领着一只迷失了归途的羔羊,带她回家,带她寻上该走的路。   一切都已停止,一切都不存在。大脑一片空白,却又这样的拥挤,有着冲天的浪,热烈的焰,什么也不再想,让思绪休憩,任让身体支配。   拥得这样的紧,贴合这样的紧,他仿佛要把自己一生的爱恋都施诸于她,而她也像爆发的火焰一样尽情地释放着的热情。   痴缠着,温彩呓语般地发出不由自己的轻/喘声,她沉陷在他的爱/抚与亲/吻之中。   看着身下难受的她,他拥住她的腰身,她贴在他胸膛,紧紧地拥住他的腰身,她的浑身是一片灼眼的红,就像是涂抹了一层血色的胭脂。   他一面继续与她痴缠,一面悄无声息地解开腰带,那层层叠叠的衣衫顿时松散开来,穿上这些衣衫,用了很长的时间,而他要脱去,却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他带着她的左臂,巧妙地从衣袍里解脱出来,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右袖脱去,她只着短小的亵衣,还有那带着浅粉的亵裤。   看着她胸前挺起的浑圆,他伸手捏了一把,虽不是太重,可她的身子太过敏感,只一碰触,便不由自己的喘息。   他似发现了一个新秘密,解开亵衣上的小结,衣衫松散开来,露出内里的粉色绣海棠花肚兜,那粉色的海棠上还有一只飞舞的花蝴蝶,仿佛随时都要从她的胸前拍翅而去。   隔着肚兜,他用嘴含住了她胸前的饱满,她的身子又开始颤栗起来,一起一伏,时抬时躺。   他脱去了她的亵裤,用极快的动作让自己不沾一丝。   她依旧沉陷在他的挑/逗之中,这样的甘愿沉沦,这样的不可自拔。   他和她都已赤/身相对,不沾一丝一物,即便是这样,她只是那样紧紧地拥着他,抱得很紧,紧得让他无法将她放开。   他用大手拥住她的臀部,温柔地含住她的唇,不让她出声,不想天明后,有人诟言她的事。   他俯身,用嘴堵住她的唇,分开她的双腿。他定定心神,似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分开她的腿,不待她反应过来,奋力一挺,只听她一声低呼:“痛!痛……”   奔腾如洪的***在身体里流窜,那洪浪一波追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化成了万丈冲天之浪。   她的皮肤很细腻,像婴孩一般的弹指可破,在微弱的灯光下闪发着奇异的光芒,像月下的雪,像风里静静绽放的三月桃。   大手落在她的香肩,唇覆落,他贪婪而忘情的吮吻。火热的大手未曾停下,捧住了那丰润的浑圆,引得她在颤栗中微微轻喘。   第249章帝怒   “唔……”   唇又被他堵住,若不是被他堵住,她会因为异物入体的裂痛而大呼出口。他的手所到之处都带给肌肤最畅快的激动,每一个毛孔都在跳跃,都在舒张,每一滴血液都在奔腾。   滑腻腻的皮肤如凝脂似绸缎,慕容恒喜欢这样的手感,喜欢这样年轻的肌肤,双手又回到她胸前的浑圆,抓在掌心,弹力十足,饱满柔软。   刚一离开她的唇,她就发现低低轻吟。   “呃……唔……”敏感的身子传出了醉人的乐音。   她仿佛感觉有一条鞭子在身体不停的抽打,似要把她的身子给撑破一般,疼得大汗淋漓,却又隐有一团的火焰在跳动,在奔窜。   她睁大眼睛,用手死死地抓住他的后背,嘴里时不时地发出:“痛!轻点。”   她竟骂他!   他有些生气,加大了动作,她越发疼得双眉微蹙,她咬着双唇,他又温柔了一些,轻声道:“你忍忍!忍忍就好。”他的声音带着魔力般的磁性,附在她的耳边低语,这样的低,像夏夜里蚊虫的低唱。   他化身成一个技艺高操的宫廷乐师,可以在她的身上弹奏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他越发不能自控,拥住她的腰身,双腿分开,任她如灵蛇般缠桓在他的腰身,抱住他的头,她深深地吻着。   双手合围在她的腰,他的用力冲刺,深深浅浅,细细密密……   温彩最初觉得很痛,可不久之后,这种痛变成了舒适,因为痛与灼烈,她大汗淋漓,他有规律和无规律的蠕动,总带给她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欲生欲死之感。   慕容恒   感觉到自己无法控抑的激情,抽离了她的身体,一股落红也随之涌出。   顿时,染红了雪白的元帕。   慕容恒心下狂喜。就如他所猜想的那样,他是她今生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温彩将身子一扭,嘴里低说了句:“我快受不住了……”如陷梦靥,如临绝境,然微启的双眸里,看到的是一个邪魅的绝美男子。   容颜明明是熟悉的,却有完全陌生的风情,令她疑惑,却又心甘情愿地沉陷其间。   他的眼里,蓄满了深情与疼惜。   慕容恒低头将嘴附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再度冲入她的身体,开始轻缓的律动,尽量轻柔,他不想她死,亦不想她因此受伤。   手握住了她的纤腰,一点点的轻游,一点点的滑移,只有他带着连自己也分辩不出的情绪,这样纵情的飞扬,她的身体就像是生来属于他,让他觉得快活。而她从嘴中流出的轻吟,美妙得像一首迷人的夜曲。   他喜欢听到这样的声音,这是属于她的声音,曾经幻想过的一切在当下化成了现实,她终于成了他的女人。   一波更胜一波的酥麻慢慢升腾,爱如潮水,如飞瀑直泄而下,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的深渊。   巅峰造极时,慕容恒俯身火热的唇迅速含住她的唇瓣,深深地吮吻着,反复地纠缠,似乎要将他所有的激情全部倾泄出来,把他一生的爱恋,都尽施于她。   暴风骤雨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的畅快欲仙,她的痛苦难当。   温彩在心里想着:这也太不公平了,他如此快活,她却这样痛楚。   空寂的内室里,弥漫着他粗重、低沉的喘息,还有她因为痛苦的浅吟。   慕容恒闪亮如星的黑眸痴痴的对视着她的眸子,化成世间最深情的凝望。   她却愤愤地低骂:“想痛死我?你这个骗子!”   不是说他会很温柔的,几乎快把她给撕碎了。   他却低低地笑了,满足的俯身,轻吻她的额头,“弄疼你了?”   废话!   如果不疼,她干吗骂他。   慕容恒出了一身的汗,他对着耳房喊了句:“来人,备香汤。”   温彩扒在榻上,一动不动,浑身似要被他撕裂一般,不一样,其实真的不一样。她能感觉到他的压抑与控制,他不忍她受到分毫痛楚。她将手伸出锦衾,抓了肚兜与亵裤,给自己套在身上。   慕容恒已经着好亵裤,身上裹着新郎袍,看小安子与另一个太监把一桶桶水提到屏风后面的大浴桶里。   温彩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恒撩起床帐,轻声道:“起来洗洗。”   她睁开双眼,又痛又困。   慕容恒道:“要不我抱你去洗。”   她未吱声,他伸出手来,揭开被子,将她横抱在怀里,她倏地看着他,这样陌生而诧异地看着,“我自己洗。你今晚真的不碰我了?”问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慕容恒灿然一笑,“你是要我碰,还是不要我碰?”   “你还说温柔的,可你……”   她没有说,让他放下自己。   她披了件衣服,转而就愣住了,“我的换洗衣裳呢?”   慕容恒笑着走向衣厨,指着右边的道:“这里放着你的衣裳,四季的都有。”他打开厨房,从里面取出一套杏黄色的肚兜、亵衣、亵裤。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一套,“特意为我做的?”   “针工局绣娘做的。”   他怎么知道她衣裳的大小。   她咬了咬牙,接过衣裳就折入屏风。   慕容恒唤了小太监,让他又加了一只银炭炉子,就搁在屏风里面。   温彩泡在香汤里,抓了半把澡豆子,又拿了香胰子,因近来日日沐浴,不到一刻就起来了,换上了干净的亵衣。   慕容恒见她出来,抱住她在脸上亲了一口,“该我洗了。”   温彩轻叹一声,“让他们重新准备一桶。”   “不用了,我洗洗就起来。”   温彩见他不管,也就不再问。近来因为连抹过几回雪膏,肌肤越发细腻、白皙。   他以为自己很快,待他从屏风后面出来时,牙床上的温彩已经睡着了,传出匀称而低沉的呼吸声,神色平静,双眉微蹙。替她掖了掖锦被,她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继续睡得香甜。   她是他的!   他想:终于娶她为妻了。   伸手想拥住她的腰身,快要触及时,他却凝住了,生怕扰醒了她,小心地退回到自己的被窝里,能这么近地看她入眠,这也是一种欣赏与享受。   夜,越来越静。   一阵困意袭来,他也睡着了。   府里无长辈,他们是主子,便可以多睡一会   儿,梳洗完毕再入宫谢恩请安。   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听外面传来麻嬷嬷的声音:“郡主,得起来用早膳了,稍后还得入宫谢恩。想来待你们入宫时,早朝也该结束了!”   皇家吃饭,称为用膳。   百姓家依旧称为“吃饭”或“用食”,一日三餐也称为晨食、午食和暮食。   就算是公候之家,也不能称为膳,只能说用食。   *   这厢新婚夫妻用早膳,那厢朝堂上闹翻了天。   都察院御史弹劾大皇子逼良为女昌、将五皇子妻囚禁青\楼等,罪证确凿,着实不成样子。   三月十五日夜,顾谦、顾浩父子俩领着太子所掌的御林军千余人围袭了软红楼,在软红楼的赏春坞搜出了五皇子妻冷晓及几个不沾寸缕的美人儿,这些美人儿无一例外,都被戴着面具的纨绔子弟压在身下。   大皇子自从前晚出事便拿定主意,打死也不会认软红楼的大东家是他,“你们……你们胡说!凭甚说软红楼是本王的?”   年轻御史厉声反驳道:“顺郡王殿下,冷家谋逆案你是主审,冷氏一族的美貌女子怎就成了软红楼的女昌\妓,你倒是解释一下?”   大皇子争辩道:“冷家打入大狱的人多了,那些个狱卒谎报冷氏女眷病亡,本王又不可能都一一知晓……”   “大皇子真的不知么?”   “是,本王不知道!”他扬了扬头,“本王行事光明磊落,少把什么青\楼之事扣在本王头上。”   这冷家的嫡支关押在诏狱,旁支可是关在大理寺的,大皇子这么说就是把所有责任推到大理寺了。女犯可以病亡大狱,但不能不明不白地出现在青\楼之地,更不能不明不白地未待定罪就离开大狱,否则,这就是大理寺失职。   大理寺卿抱拳移至中央,朗声道:“启奏皇上,大皇子在大理寺办案之时,先后带走了十五位冷氏女眷进行宣\淫,但因他是主审官,他要带走人,微臣也不敢阻拦。奇怪的是,带走的人,通常在两三天后就宣布说病死了。”   大皇子指着大理寺卿,“你……你……”   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没想三月十五夜里竟被顾谦父子给夜袭软红楼。而只在京城纨绔子弟间才晓的秘密,也被顾谦父子给撕了那层遮羞布,若不是昨儿是雍王大婚,只怕这件事会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理寺卿可不想无缘无故替大皇子背黑锅,当他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若不是大皇子在大理寺胡闹,哪会出现这种事。   那些日子,大皇子仗着自己身份贵重,更是对他的反驳视而无睹。   大理寺卿抱拳道:“启奏皇上,臣要弹劾大皇子。皇上仁慈,不愿治罪整个冷氏一族,只治罪冷家嫡支一脉,可是大皇子却令府中嬷嬷入大狱物色美女,借此要胁冷氏女,不顺他之意,便要治其家人死罪,玷/污冷氏女眷无数。   若不今儿有人发现那些未死而是进了软红楼,臣至今也被大皇子蒙在鼓里。大皇子玷/污女眷,臣也曾好言相劝,他却责骂臣阻碍他办案。直说宣见女眷乃是调查案情,可是这些女眷为何又出现在软红楼内?”   一个大皇子玷/污女眷便罢,却暗里做着青\楼生意,这真真打了皇家一个大大的耳光。   天下最尊贵的皇家,却做着世间最低贱的行当,这不是让天下百姓耻笑么?   这事未了,又有官员移到中央禀道:“启奏皇上,臣要弹劾大皇子借着会试之名受贿,坊间早有传闻,此次会试的主考官林涛乃是大皇子的心腹,大皇子要谁高中谁便能高中,大皇子若是看谁不顺眼,便是他才华盖世,也休想得中。”   谢丞相抱拳一揖,“启奏皇上,微臣也听到了此类传言。微臣以为,为示会试公允,当另派大臣担任主考官一职。”   长宁候周大人移到中央:“禀皇上,传言不足为信。”   “周大人,在会试开考之前,林涛几番出入顺郡王府,且是秘密进入,据我所知,林涛新纳的两房美人,可都是大皇子所送。空穴不来风,又怎会没有此事?”   无论这消息的真伪,只要有这风声传出,学子们就会对这届会试的公正性持有怀疑态度,更对选人用贤有了阻碍。   大皇子朗声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与林涛大人是相熟,可他对儿臣不过是泛泛之交……”   皇帝的脸阴沉得随时都要发作,当今立断,朗声道:“为保会试正常进行,从即刻起,由谢丞相担任主考官一职,林涛回家休养接受刑部问话。”   会试还没考完,每次会试得有五日时间,今届从三月十三日黄昏一直考到三月十七日黄昏,而今天黄昏才会收答案,这个时候换谢丞相为主考官,更能保证会试的公平公允。   谢家门风严谨,在满朝学子中威望颇高,有谢丞相出面,便能让学子重回几分信心。   谢丞相抱拳道:“臣领旨谢恩!”   大皇子错愕,“父   皇……”   皇帝冷厉一扫,拽紧龙袍的衣袖,这个动作是他想要杀人了,眼神越发冰冷无情:“慕容慬,你当真囚禁了慕容悰之妻?”   “启禀父皇,儿臣没有。”   “没有?哼——”皇帝愤然起身,矢口不认,一直是大皇子的行事作风,曾有一度皇帝是欣赏这点的,可是现下太子和周家罪证确凿,更有人亲眼目睹冷晓是从软红楼的赏春坞里寻出来的,岂容大皇子否认。   而就在今儿早朝以前,顾谦已将大把的证据呈到了皇帝手里,其中便有冷氏女眷的证词,其间还有三位冷氏女眷在被解救后自尽身亡,临终前留下了指证大皇子的血书。而现在,她们也知道大皇子欺骗了她们,她们已听说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有要治冷氏旁支十八房人死罪的意思。   皇帝踏步离去,只余下一个动怒的背影。   大皇子怔在原地,他只是失去了京城软红楼,他还有软香楼、软玉楼,往后每日依旧有大笔的银子入账。   只要他不承认,他就会没事。   朝臣们各自散去,有臣子小声议论着。   又有人去拜见谢丞相,“谢丞相,如此一来,这届学子有福。”   谢丞相道:“本相会力争公正,尽量不委屈任何一个有才学的学子,尽心替皇上和朝廷办差。”   一名小太监快速走近大皇子:“大皇子殿下,皇上请你去养心殿回话。”   大皇子刚进养心殿,迎面而来的就是皇帝丢来一只瓷茶杯,他纵身一闪,茶杯跌落地上,顿时化成了碎片。   “混账!你看看这案上的供词,慕容悰妻冷氏已经招认,你这个混账,那是你的弟妹、是慕容悰的妻子,你竟然……竟然……你将我们皇家的脸面置于何处?”   大皇子咬紧了牙关:“启禀父皇,这是构陷,是太子和顾谦对儿臣的构陷。”   “把冷氏带出来!”   音落时,冷晓便在两个婆子押送下跪在了大殿。   她抬头看了眼皇帝,目光落在大皇子身上时,便开始颤栗起来,只片刻,她便想到这里不是软红楼,这里是皇宫,一切都由皇帝说了算。   “慕容慬、大皇子,你这个恶魔,是你借着查案询话之机玷/污我,你还……还……”冷晓这些日子的恶梦都是因大皇子而起,此刻恨不得立时杀了大皇子,哪里还想过自己的名声,冷家没了,她的一生也被毁了。   她被人玷/污,一定是活不成的,可就算是这样,她不会放过大皇子。   “还……让京城纨绔欺凌于我!”冷晓扯着嗓子一阵高呼,“皇上啊,大皇子色胆包天,他还囚禁了珍嫔。”   珍嫔、珍贵人,江南世族杜家的小姐,皇帝曾经的宠妃,后来因杜家获罪,她因言语顶撞之过从珍嫔被降为珍贵人。   去年冬天,珍贵人病殁宫中,皇帝听闻她没了,便又复其嫔位。现在,皇帝方晓珍嫔并没有死,而是被大皇子带出宫了。   “你这个贱妇!”大皇子大呼一声,便飞扑了过去,一把卡住冷晓的咽喉。   皇帝大喝一声:“拉开慕容慬!”   冷晓嚷道:“皇上,大皇子左大腿内侧有一枚姆指大小的青色胎记!珍嫔右乳之上有两颗胭脂痣,一大一小,殷红如血。”   珍嫔身上的特征没错。   冷晓怎么会知道,只能是她在赏春坞里见过珍嫔。   这个孽子!   皇帝抬起一脚,狠狠地踹中了慕容慬的胯下,指着外头道:“查!给朕好好地查,珍嫔现下何处?”   冷晓将头贴在地上,俯下身子,道:“罪妇初到赏春坞时见过珍嫔一次,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一次,是珍嫔被大皇子剥光了衣服当成赏春坞的青衣供几个男子玩乐……”   就算不是这样,她也会诬了大皇子,大皇子从宫里带走失宠的珍嫔是事实,她见到珍嫔其实是在大皇子的后宅,那是冷晓无意间发现的。   唯有如此,才能逼着皇帝痛下狠手。   冷晓从冷氏姐妹的口里知道,大皇子是怎般残害冷家小姐的。   她恨透了大皇子。   要人死,一把剑、一杯毒酒便可以做到,可大皇子去让冷家女儿们生不如死,受尽了践踏。   正因为她明知了自己必死的结局,便更加无畏,只想拉了大皇子做垫背,就算大皇子不死,他这一辈子也休想在皇帝心里翻身,因为大皇子动了皇帝的嫔妃,这个父子间的大结,一辈子也别想解开。   至于珍嫔的特征,是顾谦审问冷晓时,冷晓告诉顾谦自己在大皇子后宅看到珍嫔的事,顾谦便悄悄查了珍嫔,并将珍嫔的身体特征告诉了冷晓。顾谦承诺,只要冷晓助他们击垮大皇子,他便可保冷昭一命。   冷晓只觉这次是他们夫妻连累了冷昭,心中愧疚,又想替冷家留一点血脉,更是愿意报复大皇子,为自己,也为了那些被大皇子害得生不如死的族中姐妹。   皇帝的脸气得煞白。   大皇子看着暴怒的皇帝,浑身发颤,他不想死,对于皇帝的习惯他是知道的,当皇帝紧拽着龙袍的衣袖时,那就是动了杀机,会有人死。   冷晓则是一脸果决,无畏生死,就算他要死,也想拉了大皇子,不,她还要拉了周家,“那日罪妇看到长宁候也在其例,长宁候还说早在数年前第一次见到珍嫔就喜欢上她,可珍嫔却连正眼都不瞧他,所以他要狠狠地折辱珍嫔……”   皇帝咆哮:“住口!”   “罪妇深知万死难恕其罪,可罪妇说的乃句句实话,人之将死其言已善,大皇子狼子野心,请皇上防范!”冷晓突地站起身,提着裙袍冲向了殿柱,“砰——”的一声撞了个满头是血,人,摇晃了一眼:“我早前求生不能,生于我才是一种解脱……”言落时,便昏死了过去。   皇帝颤着手臂。   大总管禀道:“皇上,雍王殿下和雍王妃请安来了!皇后娘娘和德嫔也在外面候着。”   皇帝定了定心神,这就是他的儿子?竟敢动他的女人。   他眸光冰冷如剑,这是失望,更是果决,他招了招手,在大总管耳畔低语两句,大总管面有动容,却听皇帝道:“去办吧!”   大总管答了句“老奴领旨!”率先出了宫门。   皇帝长身而立,看向大皇子的目光冷若寒冰:“宣皇后等人入殿!”他又朗声道:“传朕旨意:大皇子慕容慬色胆包天、私放钦犯、欺君罔上,降为顺候,即刻起于悔悟宫思过!”   皇后、德嫔等人进来时,听到的就是皇帝将大皇子降为顺候。   从亲王降为郡王,再从郡王降为候爵。   “父皇!”大皇子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的危险已经过了。   皇帝喝声“闭嘴”,“你这个孽子,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别以为朕真不能耐你如何?朕能扶持周家,便能够打压周家。”   只是周家与大皇子的势力太大,大到让他处罚前都要三思而行。   大皇子太让他失望了,以前以为大皇子虽然贪色却不会胡闹,没想到竟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朕一而三地宽恕于你、容忍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朕的?”   “父皇……”大皇子跪在大殿,深深一叩,“儿臣是冤枉的,父皇。”   这不是装,而是真的一脸无辜。   这种无奈与心痛是装不出来的。 ☆、第250章 罪罚大皇子   大皇子只觉被罚得冤枉,珍嫔确实死了,那个女子不是珍嫔而是珍嫔的胞妹,姐妹二人容貌酷似。偏冷晓在顺郡王府乍见之下就以为是珍嫔,更是误将那人当成了珍嫔。大皇子一早就听说珍嫔有个妹妹,长得极美,后听闻此女入宫后因杜家案子被贬为宫婢,使了法子将杜小姐弄到身边为侍妾。   这是他的侍妾,他还在兴头上,如何舍得把杜小姐给别人践踏。   冷晓在见到顾谦后,便将自己遇到“珍嫔”的事说了。   顾谦信以为真,以为那个女子真是珍嫔,这才要冷晓告御状。   几个人的误会,即便大皇子现下解释,皇帝已然全信,又如何不动怒。   “你还叫冤枉?软红楼的大东家不是你?你没有囚禁冷氏?你没有私放冷氏女眷?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冤枉了你?”   皇帝自不会在皇后、德嫔面前提大皇子染指他嫔妃的事,这属于皇家丑闻,即便是皇后,他也不想让皇后知晓,更何况现下慕容恒新婚夫妇在。   皇帝怒火更甚:“传朕旨意,大皇子贬为庶人,圈禁悔悟宫。”   悔悟宫,是专门用来关押犯过皇子、公主的地方,就像是后\宫嫔妃冷宫。   “父皇……”大皇子身子微颤。心里暗道:母妃不是说父皇一生最宠爱的便是她么?无论他们母子犯了多大的过错,皇帝都不会重罚、追究。不,他不要进悔悟宫。他提高嗓门,似在呐喊:“父皇,儿臣不是软红楼的大东家,父皇……”   他不知道,皇帝真正动怒的是大皇子动了皇帝的女人,而不是软红楼的事,前者损了帝王的尊严,后者更是有损皇家颜面。后者之事可大可小,可皇帝更是对大皇子失望透顶。   皇帝并不看他,而是大声道:“来人,把慕容慬拖下去!夥”   慕容恒一进来就留意到皇帝亲握住袍袖的手,待大皇子被护卫拖下去,他方恳求道:“还请父皇歇怒,莫伤了龙体。”   皇后暖声向前,捧了茶杯道:“皇上吃口茶,你动怒就要头昏,可不敢动怒,阿慬做错了事,你指正、训骂几句就是了。”   那是做错的小事么?那不仅伤了皇家的颜面,连他这个皇帝的颜出也给毁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接过茶杯,浅呷了两口。   慕容恒与温彩对视一眼,恭敬有矩地跪下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慕容恒莞尔一笑,“儿臣带彩彩入宫是给父皇敬新人茶的,另外彩彩嫁入皇家,给父皇预备了几样厚礼!”   有宫人送来了茶水,温彩接过,双手奉递给皇帝。   被大皇子一气,皇帝的脸色凝黑,这会子稍微有些好转。   接过了茶水,皇帝呷了一口:“好,朕很期待彩彩送的礼物。”   温彩又接了一盏茶,递给了皇后,虽然慕容恒的亲娘是德嫔,可皇后才是嫡母。   皇后浅饮,递了一只锦盒来:“这对紫玉镯子,是本宫赏给你的,望你早日替雍王诞下一男半女。”   皇帝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将嗓门压得极低地对皇后道:“冷氏不可再留,你去把这事处理掉。”   皇后错愕。   皇帝又道:“慕容悰的嫡妻冷氏。”   一个失节的女人,不配做皇家媳妇,这件事绝不能张扬出去,否则整个皇家的颜面尽失,不仅如此,便是那些碰过冷氏、珍嫔的纨绔子弟一个都不能留。   皇帝微微敛额,眸里掠过一抹浓浓的杀意。   冷晓必须得死,可早前头撞养心殿,是受伤而非殒命,既是如此,皇帝便赏她一个全尸。   皇后应了声“是”告退离了养心殿。   大殿上,就剩下德嫔与皇帝、又慕容恒夫妇,瞧上去宛如简单的一家四口。   德嫔接了温彩的茶水,取了一枚精致的宝石戒指送给她。   皇帝颇不及待地道:“彩彩,你想送朕什么厚礼?”   温彩与慕容恒交换眼神,拊掌一拍,双双捧着一盆土豆过来,那盆里依然有几枚成熟的土豆,“禀父皇,此物唤作土豆,又名洋芋,洋,即西洋之意,是来自西洋之物。土豆可作主粮食用,又可作菜食用。性耐旱,产量高,若是在我朝推广开来,可供百姓食用。据儿臣这几年的种植、观察研究,这东西适合我国各地种植,尤其适合在西北荒漠、易干旱之地种植。”   皇帝的兴趣立时被她的话调动了起来,很快就忘了大皇子带来的不快,看着那小小的一盆作物,取了盆里的一枚土豆,看了看,又闻了闻:“这东西能吃?”   “是,能吃,不过现在是生的,生的不能吃,一旦土豆皮发绿,便要发芽出苗了,不能再吃,绿土豆吃了是用中毒的。土豆的产量可与我朝现下西南之地种植的薯蓣(红薯)相近,也是垅上种植,不同的是土豆的种子要切块拌草木灰,而薯蓣则是茎插……”温彩从怀里掏出一本小簿子来,“父皇,这是儿臣整理出来的土豆种植方法。”   tang>   皇帝接过,瞧了一眼,见上面的字,字体特殊,刚劲有力,又不失工整大气,“好字!”粗略地翻了一遍,心情大好。昨儿便有官员来禀,说是发现温彩种植出苞米,听说这东西好,那苞米也是能吃的。   “父皇,儿臣今日入宫,备了些土豆、苞米等物,让我的厨娘给您做来吃,这厨娘已经学会了烹饪之法。”   青莺捧进了一盆玉米苗,盆里放了一个玉米棒子,早已经晒干。   温彩又细细地介绍了道:“此物名叫苞米,又唤玉米,是从海外商人那儿弄来的种子,儿臣在畅园里试种了几年,而今已有种植法子,此玉米可在小麦将近成熟之时套种小麦地上,小麦收割之后,这玉米正好生长,这样可保证庄稼地上不空。玉米成熟后便是这种棒子,一棒子可以剥落一捧米粒,将米粒磨成粉,可蒸制成窝窝头,若是玉米面熬制成粥,一个棒子的玉米面可供三四口之家吃一顿……”   德嫔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手里的玉米棒子,吃惊地道:“就这么一个,就可供三四口之家吃一顿。”   如果这东西真的推广开来,大燕的百姓就不用再饿肚子,这可是功在苍生的大地。   德嫔看向温彩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敬重。   “若是闲时是够的,但若男人们要下地干活,光喝玉米粥是不管饱的,还得配得馒头等物。”   皇帝听得很认真,看着花盆里那几棵长得有五六寸高的小苗:“这苞米真的能种植成功?”   “父皇,当然是真的,儿臣在畅园又有田园,这几年便让园子里的百姓们反复种植过,已经种植成功了,儿臣手里还有好些这样的玉米棒子。若是种植十几万亩的种子应是够了。”   皇帝在好奇之后,带着惊容地打量着温彩。   他忆起了以前温彩抽中的签文,“皎洁月”,她是“皎洁月”的命格,早前工部农局的官员试种不出苞米来,竟让温彩给种植成功了,怎不让他高看几眼。   皇帝突地放声大笑,直笑得德嫔与慕容恒一阵莫名。   慕容恒也是今晨才知道温彩陪嫁的“名贵花木”有六成都不是真正的“花木”而是一部分农作物,还有一部分蔬菜,又有一部分果树,全都是能吃的,这些东西一经推广,就能改善大燕百姓们的餐桌,还能让百姓们吃饱饭。   皇帝对大总管道:“去,把工部、户部尚书、侍郎给朕叫来,让他们瞧瞧,他们折腾不出的苞米,雍王妃种植成功了!那些个领朝廷俸禄的,就会叫苦,全不用心,哼,竟连个女子都不如。”   德嫔甚是好奇,这些东西做成食物来是什么样的滋味,她还真是期待呢。   两部的尚书、侍郎很快就汇聚到养心殿。   主管农局的工部左侍郎此刻眼睛发亮,盯着大殿上那几盆别样的植物。   皇帝端坐中央,左侧坐着德嫔,右侧坐着慕容恒夫妻。   “怎么,你们可认出它们是什么东西?”   工部左侍郎抱拳道:“禀皇上,这盆是苞米的幼苗,这盆是已经成熟的木棉花,这盆像蔓藤又略有枯叶的是成熟的土豆……”   其余的呢,看着像是菜,可是什么菜,大家都叫不出名来。   皇帝问另几个:“你们呢?”   官员们面面相窥,其中一人道:“瞧着这几盆东西,有的像是花,有的像是菜,微臣孤陋寡闻,还真不认识!”   皇帝对温彩道:“四皇儿,你来告诉他们,这些都是什么。”   慕容恒应声“是”,一盆盆地介绍起来,当他说到苞米已经试种成功,一个个兴奋不已,眸若星辰。   皇帝脸上挂着醉人的笑容,永乐皇帝时期没成功种出来的苞米,他现在弄成功了,这就是功在千来的事,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守成之君,在政治、建树上远不如父亲,甚至更不如祖辈,且立朝以来的明君们,但他若把苞米推广全国,他这是立了大功,将来在史书上,也会种种地记他一笔“解决百姓温饱”,这就是大功一件。   百姓们可不管谁做皇帝,他们更关心的是谁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   慕容恒指着花盆里的棉花道:“这是两棵棉花,又唤作木棉花,每年布谷鸣叫时节便可下种种植木棉花,到了夏日需要断枝桠,就是把多余的枝桠掐掉而保留足够的果桠生长,就如这两棵棉花一样。   棉花可嵌在被子里做成寒被,又还嵌在衣服里制成寒衣,一件寒衣便可御寒,可解决百姓们防暖问题……”   红燕从外头抱起了两床寒被,又有两件寒衣。   慕容恒道:“这便是用棉花制成的寒被、寒衣,父皇、母妃你们摸摸。”   皇帝像个好奇的孩子,用手一摸,又软又暖。   德嫔捏了一把:“穿上这样的寒衣,就不冷了,这东西不沉却又很柔暖。”   经慕容恒一介绍,官员们热血沸腾,也试着摸了寒被、寒衣,心头暖暖的,有了这些东西,就不怕冷了。   工部尚书抱拳道:“雍王殿下,可是有人将苞米、木棉花试种成功了?”   慕容恒道:“正是。”   工部尚书、左右侍郎等立时抱拳禀奏:“皇上,这是我朝的人才,其功不在保护疆土之下,还请皇上重用此人,将这苞米、木棉花的种植技术传授百姓。”   一代帝王要做的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安居乐业,而百姓吃饱穿暖便是其间的首要大事。只有百姓们有吃有穿,这天下才会太平,也才会开创一个真正的盛世。   皇帝哈哈大笑,得意地扫过众人:“雍王妃,你手头有多少木棉种子。”   温彩歪着头,想了一阵,想道:“禀父皇,若是净种,能种五千亩,若为套种足够八千亩的种子,若用营养团法种植,可种植万亩。”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   左侍郎指着土豆道:“这土豆也试种成功了?”   温彩答道:“土豆的播种季节还未到,土豆种子倒也充足,怕是五十万亩种子够了。”   户部的官员一脸古怪地看着工部官员:你们干什么的?农局不是设在你们工部么?农局可有不少官员,没试种成功,反倒人家一个弱女子给折腾出来了,一个个还兴奋得跟他们种成功一样,怎么不找块豆腐撞死!   工部官员则是想着:有人试种成功,这下子他们工部就会受到皇帝重视了。   农局的官员要出尽风头了啊!   苞米、木棉花、土豆,这三样,哪样都是极好的,有能填肚子的,有能保暖的,一旦推广全国,这都是他们工部官员的大功劳啊!   皇帝龙袍一挥,“今儿雍王妃带了这些东西入宫烹饪,几位爱卿就留在朕宫中用膳。”   要吃苞米、土豆啊!   还是皇帝请客!   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汇聚在皇帝的身上,就像是狗儿看到了主人手里的肉骨头一般。   他们可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啊,而且还是满朝文武里第一批吃这东西的。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   皇后回到了凤仪宫,唤了芳嬷嬷过来,将皇帝交托的事吩咐下去,末了道了句“去办吧。”   芳嬷嬷应声“是”,退出凤仪宫,来到一处僻静的宫苑。   屋子里很简陋,只一张小榻,又一张方桌与两根长凳。   冷晓头裹着白绫,正歪在小榻上休息,她原拿定了主意寻死,不曾想就是这样也死不了。   芳嬷嬷进了屋子,淡淡地扫过冷晓,“罪妇冷氏,我是凤仪宫的芳嬷嬷。”   冷晓翻身下床,扒在地上道:“罪妇冷氏在,请问芳嬷嬷有何吩咐?”   芳嬷嬷微眯着双眸,“冷氏做出有违皇家体面之事,就不容我多说了吧。说吧,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若不违矩,我一定将你的话意转告皇后娘娘。”   心愿未了?她想自杀,却几番都没死成,如此她又想不如就活下来,可这念头生出来的时候还不长,便有人过来了。她是要死了么?而芳嬷嬷就是来赐死她的?   冷晓一时间心潮起伏,愣愣地跪在地上。   芳嬷嬷道:“你可想见慕容悰?若想见,我可以领你到宫狱之中见上一面。”   冷晓摇头,她被那么多的纨绔子弟玩\亵过,她没有脸面见慕容悰。慕容悰此次获罪,也是被她所牵连的,那玉佛可是她寻来的。她对不起冷家,也对不起慕容悰。   见了,不过是看他的怨恨。   他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她的位置。   他最爱的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宫娥,他宠爱的是崔夫人,宫娥还在宫狱中陪他受苦,崔夫人却已经香消玉殒,天人永隔。   芳嬷嬷问:“那你还有什么心愿?”   冷晓咬了咬唇:“请问嬷嬷,能保我大哥冷昭一条性命么?”   芳嬷嬷面露难色,这件案子一早就有定论,不是她能答应的,便是皇后也不能插手冷家的案子。   冷晓这次帮着顾谦陷害大皇子,一方面是她对大皇子有仇恨,可顾谦可是答应过她的,会保冷昭一命,“我……这次可帮太子、荣安候指证了大皇子。”   芳嬷嬷微微敛额,“我听闻,镇远候温青曾两次呈递折子力保冷昭性命,皇上已同意温候爷所请,决定给冷昭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赏冷昭为西北边城老虎关游牧副尉,三月十八日启程前往西北任职。”   游牧副尉是武官名,若在京城是从七品的官,但因为边关便是正八品的官职,但不算是最低层的士兵,也好过任人宰割。   大皇子骗了冷氏的女眷。   顾谦也欺骗了冷晓,但冷晓已经不在乎这样的欺骗,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替冷昭求情、力保的居然会是温青。   温青与冷昭是对头、敌人,到最后却是这个敌人保了冷昭一命。   皇帝觉得温青这人不错,可是   却不放心把冷昭送往北疆边城为武官,一来温青所掌的就是北军,而冷昭早年所呆的也是北疆,当即决定将冷昭送往西北边城,就算是给冷昭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大哥冷昭的妻妾会如何?”   芳嬷嬷轻叹一声:“前几日,我曾无意听七公主与十公主说话,温青从官衙买下了两名侍妾,现在由温青照顾。”   又是温青,以前以为是敌人的,到了现在才知道愿意救他们冷家的是曾经的敌人。世事还真是无常,他们竟要受敌人的恩惠。   冷晓苦笑。   她没什么好挂念的了,这些日子一闭上眼睛都是在赏春坞里所受的痛苦,连做梦都是那里发生的一切。   芳嬷嬷取出一盏银盏,将银盏搁放在桌上:“冷氏,好自为之!”   “慕容悰会如何?”   “皇上已经下旨,明儿一早便令侍卫护送他一家前往皇陵,余生圈禁皇陵。”   冷晓又是一笑。   慕容悰曾幻想着有朝一日,他的身边就剩下他和那名柳姓宫娥,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冷晓没了、崔夫人没了,旁的侍妾也是走的走、死的死,而今他和她当真是一双人了,还有一个崔夫人留下的孩子。   芳嬷嬷出了房门,过了半炷香,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声响,她按捺住没去瞧看,又过了一刻钟,她方才推门一望,冷晓躺在冰冷的地上,嘴角溢出了黑血,而银盏倒在一侧,地上有淌出的毒酒。   同来的太监问:“芳嬷嬷,如何处置?”   “照老规矩,烧成灰,将骨灰撒到宫中枯井!”   这,原是宫人们死后的处理法子,一捧骨灰便是他们最后的下场,而冷晓不过被当成了寻常的宫人处置。   冷晓早在慕容悰被贬庶人后,就不再是尊贵的皇家妇,虽然慕容悰是皇帝的儿子,可皇帝选择了彻底地放弃此子。   芳嬷嬷处理完皇后交办的差使,回凤仪宫复命,而皇后已去了养心殿,听说雍王夫妇孝敬了皇帝、皇后一些新鲜菜式,雍王妃还令自己带入宫的厨娘下厨烹饪美食,早早就去了养心殿用膳。   皇后来到养心殿时,看到还有户部、工部的臣子,皇帝坐在上座,偌大的膳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皇帝道:“皇后、德嫔坐吧!”他冲慕容恒夫妇打了手势,又与几位大臣示意,众人分尊卑落座。   麻嬷嬷领着十几名宫娥鱼贯而入:“这是西红杮牛肉羹,膳前服食,最宜开胃。”她搁下金钵,取了一龙碗,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碗,先由试膳太监试毒,确认无佯,麻嬷嬷方给皇帝盛了大半碗,又渐次给皇后、德嫔与慕容恒夫妇盛了,最后是几位大臣。   每人盛的不多,只得小半碗。   工部官员想问这西红杮的事,又想着原是用膳,只得忍下,浅尝一口,感觉酸中略甜,而牛肉沫做得更是细腻润滑,很是美味。   麻嬷嬷介绍道:“西红杮的种子,是由一位西南商人传入京中,最初被人当成花木养在盆中,无意间有人发现他的果实酸甜美味,便试吃,最后又有人发现此物可做菜。”   皇帝问道:“此物产量如何?”   麻嬷嬷答不上来,她是最近才知道温彩有许多“名贵花木”。   温彩轻声答道:“一棵西红杮能产六七斤果子,是边成熟边开花,可以陆续食用三个月。”   皇帝若有所思地道:“皇家菜园也种些西红杮。”   皇后应声“是”。   永乐皇帝始,皇宫就在郊外狩猎场附近划了一块三千亩的良田庄子,专用来种植各式各样的菜蔬,这菜地则后\宫之主派人打理。   开胃羹后,便是陆续上来的菜式。 ☆、第251-252章 新食材   有厨娘精心烹饪的土豆饼、炸的土豆片、蒸的土豆、拌的土豆泥,又有炒的土豆丝……又上了用苞米面做的窝窝头、玉米饼、玉米粥等,其间又穿插着上了用生菜包裹着烤鸭片沾西红杮酱吃的菜式等。   皇帝是第一次吃的人,看着土豆竟有这么多种做法很是高兴:“雍王妃那儿有苞米、木棉和土豆种子,听说已经到了苞米下种的时节,工部选派官员前往畅园学习种植法子。朕欲逐步推广全国,工部和户部先拿出一个章程来。先在京城附近选一些县镇进行试种。”   这土豆好啊,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做法、吃法,寻常百姓也可以用最简单的蒸煮之法,不同的法子有不同的好处,或做填肚的粮食,或是美味的佳肴。   麻嬷嬷又捧出了一只热腾腾的铜锅来:“禀皇上、皇后娘娘,此乃焖锅鸡!以鸡为主料,辅料是土豆、洋葱、胡萝卜、甜椒……”   皇后看着那里面煞是好看:黄的土豆条,紫色的洋葱片,又有橙红色的胡萝卜、大红色的甜椒。光是一看就让人食欲倍增,她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偏要等到皇帝的那份到碗里了,她才能尝该。   温彩低声道:“服食洋葱前后一个时辰不能服食蜜蜂,洋葱与蜜蜂相克。洋葱性温,味辛甘。有祛痰、利尿、健胃润肠、解毒杀虫、养颜之效。胡萝卜有明眼、养颜、细腻肌肤之效。甜椒味辛、性热,入心、脾经;有温中散寒,开胃消食的功效。”   这一顿午膳,皇帝吃得很慢,只因为许多东西连他以前都从未尝过,一面是品味,一面也有思考这东西好不好的意思蹂。   温彩不温不火地介绍各种食物的功效,又说了一些简单的制作方法等。   几位大臣则是各怀心事:皇帝要推广这些农作物,苞米和木棉花、土豆都要在全国范围内种植,光是卖种子就能大赚一笔。这一批试种的地方,就意味也许未来因为卖种子就能发家致富啊。   他们或想给自己有家乡人争利益,又或是想着自己借着这事立些政绩,又或是想着在其间赚笔银钱,总之,这是一个机会,谁抓住了机会,就意味能有所收益。   皇帝吃罢之后:“不错,这些东西很美味,朕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菜肴了。”   他是几年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皇帝都感觉撑着了,可还是想吃,这些菜很开胃,让他吃得很香。   温彩勾唇浅笑。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若是喜欢,顺娘的陪嫁庄子上还种了不少,儿臣便令人送些入宫。”   是苞米吗?   现在就这样吃掉是不是太可惜了,这可是种子,是种子啊,他们少吃些,就能多种些田。   皇帝若有所思地搁下碗筷,他不吃,皇后、德嫔也没有要吃的意思,今儿因为皇帝吃得慢,他们也都吃饱了,只不过见皇帝不放碗筷,谁也不敢先放下。   你先放试试,皇帝都没吃饱你就吃饱了,你什么意思?是说皇帝吃得多,还是自儿个先抢着吃了?   “众位爱卿就种植苞米、木棉、土豆的事尽快拿出章程来。没什么事,你们都散了吧!”   众大臣抱拳道:“臣等告退!”   大总管走近皇帝,道:“皇上,周贵嫔求见!”   皇帝冷声道:“不是让她禁足怡春宫么?怎的又出来了。”   每一次他要罚她禁足,也不过几日时间,周贵嫔就从来没有认真守过禁足令。   看来,他这些年还是太过纵容他了。   皇帝道:“周贵嫔不遵圣谕,降为贵人!”   养心殿外头,刚刚被降为嫔位的周贵嫔跪在地上,嘴里哀呼着:“皇上饶命,求皇上宽恕慬儿之罪!皇上……”   几位大臣一出来,就听到周贵妃说这样的话,彼此望了眼对方,只作未见远离了养心殿,想着今儿的午膳,还真是好呢,吃的全都是他们从未吃过的食物,那土豆看着模样寻常,做法却有那么多,每一种做法都有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大总管出来传了皇帝的旨意:“贵嫔娘娘,皇上口谕,违背圣意不在怡春宫禁足反省,反而吵闹养心殿,即刻起降为贵人。”   周贵嫔道:“皇上……皇上啊,慬儿没开软红楼……”   皇帝听得心烦,原本心情因温彩敬献新作物成功而有好转,被周贵嫔一吵,他又想杀人了,“传周贵人滚进来!”   皇帝怒了,早前还面有喜色,此刻又换成了怒火丛生,他拉长着脸,冷冷地凝视着进来的周贵人。   一天之内连连降位,可见皇帝是真怒了。   周贵人跪在大殿中央,深深一拜,未语泪先流,虽一把年纪,可因保养得好,瞧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这种成熟的风\韵,魅人的气质,还是能打动人心。“皇上,还请宽恕慬儿。”   皇帝淡淡地道:“皇后与德嫔,带着四皇儿夫妇告退吧!”   皇后扫了眼周贵人,领着慕容恒等人出了养心殿。   刚出来,就听到一声异物落地的声音,皇帝大喝道:“慕容慬怎会变成今日这般,你这亲娘有莫大的干系?朕没治他色胆包天、目无国法便已是仁慈,你还敢求情?”   周贵人呜咽道:“皇上,慬儿到底是你的长子,你将他圈禁悔悟宫,让他如何受得?”   “犯了过错,就得由他自己担着,便是你也得为自己的所为承担责任!朕意已决,跪安吧!”   “皇上……”   “如果你再不听令,朕可以令人送你入冷宫!”   皇帝冰冷无情的一句话,顿时浇了周贵人一个浑身凉透。   他曾说,他最宠爱的是她,如今不是了。   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的怜惜,只有浓浓的厌恶。   “皇上……”   “滚!”皇帝一脚踹倒了龙案,“朕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宠爱了你,你越来越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朕刚下令让你禁足怡春宫,你就敢闯出来大闹养心殿。贬!传朕旨意,即刻起周贵人贬为美人,迁离怡春宫就住碎玉轩吧。”   碎玉轩,这是皇后中宫所辖的一处院落。   皇帝这是要剥夺周贵妃的一宫主位,更是要狠狠地给她一个教训。   从他的侍妾到贵妃,她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而从贵妃到美人,却只用一日的时间。   得到尊贵不易,需得步步为营。   失去尊贵却只是瞬间,只因帝王的一句话。   周美人不可思议地望向皇帝,他却没有再看她。   他始终记得自己宠了几年的珍嫔,是如何被大皇子神鬼不知地弄出了后\宫,大皇子又是如何不顾人伦地与珍嫔做了那些苟且之事。   孰可忍,孰不可忍。   都是他对周美人母子太过宠爱,才有了这等出阁之事。   他不会再纵容他们了,他们将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和脸面都踩在了脚下。   *   慕容恒与温彩并肩坐在车辇内。   他紧紧地握住她软若无骨的纤手,仿佛握着的是丝绸、是棉花,这样的舒服。   温彩轻声问道:“这次皇上是真生气了吧?”   “周贵人这些年恃宠而骄,面上瞧着对皇后恭敬有礼,私下小动作不少,她笃定皇上不会重罚她,她却不知道,太子与荣安候已经布好了局要在近期剪除大皇子、周家的势力。”   对付冷家与五皇子,太子与荣安候只用了一招,快、狠、准,击中要害,一夕之间就让冷家全军覆没。   现在,整个京城哪里还有冷氏一族的影子。   就连明月庵冷家巷也都不见了。   这一次,对付大皇子,荣安候依旧是一招,直击皇帝的软肋,就任凭皇帝如何不舍周贵人,到底受不住被自己亲儿子戴“绿帽子”的耻辱。   车辇里只得他们夫妻二人,温彩压低了嗓门:“五皇子除了,现在大皇子圈禁悟悔宫,太子不会对付你吧?”   慕容恒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温彩会问这话。   很快,他反问道:“若是有人欺到你头上,你当如何?”   “反击!”   “对,反击!”慕容恒笑着,“大皇子失势之下,朝堂和京城也该安静一阵子了。怕是不久之后,就会建立起新的势力。”   “新的势力……”   “你忘了,右丞相一职至今悬空。”   崔丞相流放千里以外,想做右丞相的人可不少。   温彩微眯着眼睛,“太子不会力荐荣安候做丞相吧?”   “皇上不会同意的。左丞相之女乃是太子良娣,而荣安候又是太子的亲舅父。”慕容恒若有所思,“皇上一直不同意重审秦将军案,冷家覆灭,周家势弱,我若再提重审……”   他还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同意?   慕容恒从那案子里看到了周、冷两家势力作崇的影子。   行至贡院方向,车辇越发行得慢了。   慕容恒正欲要问,只听二安子道:“禀殿下、王妃,学子们会试大考快结束了,有早交试卷的学子出来了。”   慕容恒道:“温家两房都有人参加此次的会试。”   “不光是京城温家两房,便是西山县温氏族里来的后生也不少。只是早前听说主考官林涛是大皇子的人,今晨皇上在早朝上换谢丞相为主考官,温墨、温玄兄弟俩定是措手不及。”   他们兄弟听说林涛是大皇子的人,镇日的就围着大皇子转,也没好好做学问,这会子一听说换主考官怕就傻眼了,但对于有真才实学的学子来说,换了谢丞相为主考官,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有维持秩序的官兵道:“各位学子稍后再走,让马车们先过,他们已经等了一阵了。”   学子们瞥了一眼,瞧着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车轿。   车辇缓缓而动,温彩歪依在慕容恒的身上闭目养神。   “你这么困?”   “前晚没睡,昨晚也没睡好,可不就困了,今晚一定要好些歇息。”她打了个哈欠。   不知不觉间,马车进了荷花里,兜绕之间便进了雍王府大门,温彩刚下车辇,就见冬葵领着两个丫头过来:“给王妃道喜了!”   喜?什么喜?   温彩看向慕容恒,他也是茫然不知。   倒是双双急了,先追问道:“冬葵,什么喜?”   冬葵笑道:“午后,镇远候府汪三毛来报喜,说温大\奶奶今儿午时一刻给候爷添了个大胖小子。”   “生了?”这就生了,这也生得太突然了吧,“怎么都没得到信儿,嫂嫂就生了。”   冬葵道:“候爷有儿子了,这也是喜事一桩,怕是梁家及几家姻亲也都报了信儿。”   温彩忆起徐氏生温远远的时候,鬼哭狼嚎地叫嚷了两天三夜,这才生下了温远远,徐氏一看是个闺女,立时就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而这梁氏倒好,居然突然就生了,还生的是个大胖儿子。   慕容恒与雍王府管家道:“明儿回门,礼物备厚些。”   管家应声“是”。   夫妻俩并肩往栖霞院方向移去。   温彩问道:“冬葵,今儿可把嫁妆都拾掇好了?”   “都好了。瓷瓶摆件搁、衣裙绸缎、人参食材也都归拢整齐了,花木留了一些在主院,又有一些送到西院的花木房了。”   步入栖霞院,冬葵取了钥匙,把主院东厢房的小库房打开,里头满满的堆了三间房的东西,一间专用来堆放瓷瓶摆件,一间又专用来摆放衣裙绸缎和头面首饰,又一间堆放的是名贵药材和食材。   温彩瞧了一眼,道:“双双,往后你就管小库房兼栖霞院内院管事。”   双双凝了一下,她识字不多,这差使应该是冬葵的。   麻嬷嬷原以为这管小库房的人是自己,不想落到双双头上。   温彩却不紧不慢地道:“你除了服侍我还得帮我管着小库房,管着栖霞院内院的下人,事可不轻。麻嬷嬷是老人,经验丰富,要协助我打理整个王府。至于冬葵,还照以前的规矩,由她帮我打理陪嫁店铺。”   麻嬷嬷顿时乐了,不是王妃不用她,而是王妃要大用她。   冬葵喜了,她就爱在外头跑,店铺上的事她也打理得得心应手,且越发有信心管好了。   双双迟疑道:“那我们都有事,谁来服侍王妃?”   “雍王府的丫头婆子多了,回头让麻嬷嬷再挑几个进栖霞院。我今儿乏力,想早些歇下,先给我备香汤,我洗洗就睡。”温彩顿了片刻,“麻嬷嬷挑人的时候看着办就是,若拿不定主意与双双商议,若发现不妥处,可直接禀我处置。往后,你们三人各尽其责,办得好了,每月在你们原有月例的份上增加一倍,办得较好增加五成,办得称职拿月例,若有失职则视轻重给予处罚。”   “是。”   麻嬷嬷喜出望外,当即令了两个粗使丫头预备香汤。   慕容恒练功回来时,温彩已经睡熟了,他觉得无趣,又恐吵醒了温彩,踮着脚轻轻地出了内室,又去了西院瞧温彩的陪嫁花木,认识的花他便不瞧了,对不认识便询问起花婆子。   慕容恒又对沙虫儿道:“王妃陪嫁庄子上种了几样新鲜的蔬菜,你知道在哪处庄子?”   “知道!可不就在石桥镇么,早前与庄子上约好的,往后他们每过三日就往雍王府送一次菜蔬。”   “我说几样蔬菜,你去一趟庄子,各样先取一筐子来,明儿一早令管家送到宫里。皇上和皇后娘娘颇是喜欢庄子上的菜蔬,回头再从管家那儿支上二十两银锞子,就说是本王赏给庄头及里头办差的下人。”   沙虫儿眼里的光芒闪了又闪:皇上、皇后都知道王妃的陪嫁庄子啊?这下庄头们可长脸,哪家的庄头能做得连皇上都喜欢上他种的蔬菜。   沙虫儿忙道:“小的这就去庄子上。”   管家听了沙虫儿的话,当即取了二十两的银锞子,又派了几个小厮跟着沙虫儿去庄子上帮忙。   庄头听说自己在皇上、皇后那儿挂了名号,大喜过人,又得了赏钱,领着庄子上的长工下地各拔了一筐菜蔬搬到车上。   温彩这几日太累,也至晚饭都不想吃。   慕容恒生恐吵到她,便在窗下的暖榻上将息。   温彩一觉睡到次晨五更时分,是在雄鸡报晓声中醒来的,一醒来就扱上绣鞋,坐在暖榻上细细地瞧着熟睡中的慕容恒。   他总觉得有什么盯着自己,一睁眼就见到小娇妻,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这一揽一抱越发不能自抑,他抱着她回了牙床,一阵帐摇衾翻,又是一番痴缠。   温彩扒在他的胸口,轻柔地画着字,直画得他心下一阵酥痒,捉住她的手:“惹不得偏要惹,回头又要告饶。”   “谁告饶了?我才没有。”   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上,“真没有?那我们再大战一回。”双唇相扣,是无法靥足的热吻,直吻得彼此都失去了平稳的呼吸。   麻嬷嬷因想着今儿温彩要回门,早早就起来了,将慕容恒令管家预备的礼物都瞧了一遍,又唤了双双来商量。   双双看了一眼:“温氏族里小姐可有不少,她们那儿是不是也得备些礼物?”   “王妃出阁前就从张记首饰铺子买了不少东西,我们挑一些带上,有备无患,再多备些锦囊。”   冬葵倒也尽心,今儿一早起来就去温彩陪嫁店铺上走动了。   三朝回门,这礼物也是极其讲究的,新女婿得给妻子娘家预备一头金猪,说是一头,通常是五六十斤的猪,讲整头的,又备一对样儿好的鸭子,或生鸭或烤鸭、卤鸭,而金猪多是从京城最好的酒楼里订做一头卤全猪,通常是提前两日就预订下,做好卤全猪后要在上头抹上一层酱料,看上去就似一头黄金猪。   慕容恒、温彩拾掇好时,已经是辰时二刻时分。   温彩清点了一下礼物:送给温子林的名贵砚台,送给温青的名贵字画,送给温檀的一套白玉狼毫笔、送给温绿的两块宫缎衣料,又有送给梁氏的一对玉镯、两块宫缎衣料……一盒子银嵌玛瑙的钗子、银嵌玛瑙的耳环等。   温彩赞赏似地道:“麻嬷嬷和双双预备得很齐全。”她打开锦盒,“里面的东西不少,你们每人挑一样,就当是我给你们赏赐。”   麻嬷嬷与双双对视一眼。   温彩道:“来日方长,你们用心办差。”   “是。”   麻嬷嬷挑了一件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的银嵌玛瑙镯子,在价位属于偏高的东西。   双双则只挑了一只银嵌珍珠的钗子,笑着谢了温彩。   “冬葵主外,双双主内,麻嬷嬷协管全府大小事,今儿我先带双双回娘家,麻嬷嬷留下来,得空再挑几个使唤丫头进栖霞院。”   麻嬷嬷应了,笑道:“老奴一定尽心挑选。”   雍王府的下人,大多是礼部、内务府送来的,早前多是宫人、宫娥。   *   温彩回娘家了!   今儿一早,住在镇远候府北府的温家小姐们就往南府瞧了好几回,想着他们还在,又逢温彩回门,指不定就能得上件好礼物。   温彩与慕容恒刚进二门,温子林领着董氏、温绿就迎了过来。   第一抬是一整头金猪,然后捧着一对卤鸭,都还冒着热气儿,瞧着是刚做好的,之后便是三抬礼物,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装着,也瞧不清里面装的是甚。   温子林招呼慕容恒。   董氏则拉着温彩的手嘘寒问暖一番,看着鱼贯而入的小厮下人,道:“大\奶奶昨儿晌午生的,她还真是利索,昨儿清晨起来还领着下人们预备早饭,辰时还与大厨房的管事婆子说‘酒席的菜挑些送到城北、城郊给乞丐们吃,别让他们吃凉的,小心吃坏肚子,从账房领三银子,买些砂锅、碗筷送去。’   我还在北府陪温氏族里来的太太、小姐们说话,就听碧柳过来说‘我家奶奶闹肚子疼,许是要生了。’吓得我就往桔院去。我又着汪三毛去请稳婆。这稳婆还没入府,就听到内室里传出孩子哭声了。”   温彩道:“母子均安便是福气!大吉大利。”   “可不。”董氏笑着,“后来一细问,才听梁婆子说,她三月十五那日就有些不对,只是一味的忍着,到了昨儿巳时疼得着实有些受不住了,这才令了丫头来寻我。倒也快,府的稳婆进去没多久就生了。”   温彩想的则是:梁氏指不定痛得如此了,怕是后来痛得受不了,这才没瞒着,早前一直瞒着,强打着精神操办着她的出嫁酒席。若是以前的徐氏,就做不到这份坚韧、忍耐。   “二婶,那哥哥嫂嫂可给孩子办洗三宴?”   “问过玉堂了,说洗三宴就不办了,满月宴也免了,到时候办一个百日宴。玉堂心疼大\奶奶近来操劳,说办洗三宴、满月宴会累着她,得让她好好歇歇。”   “如此也好!”   第252章回门   一行人在前府会客厅里落座。   温氏族长及几位温老爷听说来回门了,也齐刷刷地到了会客厅上,而太太、小姐们也打扮齐整地过来陪坐,一时间屋子里人声鼎沸。   慕容恒便一一向温子林等人送了礼物,虽全都装在盒子却是小心地分开的。   男子们的礼物毕了便是太太小姐们的,董氏得了两块宫缎衣料、两块贡绸衣料。梁氏的礼物则令梁婆子带回桔院。   温彩又将箱子里纸包的衣料取出来,给温氏族里的小姐每人送了一块,最后捧出锦盒来,让她们每人再选一样首饰。连温氏族里的太太们也各得了一块衣料为礼物,一时间会客厅上其乐融融,问候、笑语不断。   温青竟不在会客厅内,温彩搜索了一遍也不见人影   。   温绿小声地道:“大哥今儿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一个认识多年的故人要离京,得赶着去送一程。”   温彩在心想了个遍,突地忆起冷昭戴罪立功流放西北边关为游牧副尉的事。   她还真没有猜错,现在温青确实在城西郊外的茅亭里给冷昭送行。   冷昭的身后跟着十名押送的官差,这次去西北边关的除了冷昭,还有冷氏族里的四十多个壮年汉子,他们也被发配充军,但却不是冷昭任职的老虎关,而是其他边城要寨之地。   温青倒了一碗状元红,捧在手里,朗声道:“冷端阳,此去一别,不知你、我何时才来再见,我在这里预祝你一路顺风,更盼你戴罪立功,步步高升。”   沙场的无情,冷昭又何尝不知?   他现在只是小小的游牧副尉,上头的武官比比皆是,得了功劳,升迁的是别人,这种冒死打仗的苦差却是他的。他又得一切从头再来,他落漠过、挣扎过,可到底说服了自己重新站立起来。   凉亭里,萧彩云带着巧针站在一边,萧彩云的手里牵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娃,怯生生望着捧着酒碗的男人。   萧彩云低声道:“如霜,一会儿记得喊爹。”   巧针挺着大肚,人依旧清瘦如皮包骨头。   萧彩云眼里蓄着泪雾,只看着说话的男人。   冷昭抱拳道:“这次的事,我冷端阳欠你温玉堂一个天大的人情。”   “罢了,别说人情不人情的,往后只要你好好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给你妻儿在王堡子镇桃花村置了五十亩良田,又买下了原属冷家的三个下人,想来吃饱穿暖是没甚大问题了。他日若他们遇上难处,我也会帮衬一二。”   温彩曾直切了当地说过,不允许温青给他们置的良田太多,可温青想着二十亩良田哪里够六七口人嚼用,还是置了五十亩。温青告诉温彩,只说他给萧彩云置了三十亩,生怕说得多了,温彩又生气。   冷昭感激不已,只化成一句感动的:“谢谢你!”   温青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这是五十两银子,你拿着路上花使,这包袱里是我令家中绣房做的两套粗布衣裳,到了边关你也能用得上。”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冷昭的肩,“保重啊!”   他今儿过来,就是与冷昭说几句话,再喝一碗饯行酒。   温青走到路边,解下缰绳,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萧彩云抱了酒坛,缓步过来,“端阳,巧针现下重孕在身,她身子又弱,我们着实不便同你一起去西北。不过端阳,待巧针生下孩子,身子养好了,我便带着她去西北寻你,你娶我的那天,我们就说好了,不管有多少坎坷风雨,我们夫妻再也不分离。”   冷昭的眼泪滑泄而下。   巧针牵着女儿,垂首抹泪儿。   萧彩云含泪笑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冷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将装着银子的小布包递给了萧彩云。   “端阳,我不要,你前去西北山高路远,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我一个人怎么都好办,可你们弱母幼子的,而且巧针还得补养身子,这钱你拿着许有大用。”   “我不要!”   “拿着!”冷昭强势把银钱塞到了萧彩云怀里。   巧针扯了扯女儿。   小女娃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喊了句“爹”。   “唉。”冷昭一把抱起女儿,将头埋着她的胸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哽咽着声音道:“彩云,你们不要来西北找我,那里极其艰苦,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游牧副尉,是没资格带女眷到边城。你们就在王堡子镇桃花村好好地生活,一有机会我就给你们写信。若是巧针生下孩子,就与我写封信来……”   萧彩云固执地道:“不,等巧针生下孩子、养好身子,我们就去找你。”   冷昭浓眉一挑,恶狠狠地道:“记住了,不许来西北找我,我给不了你们好日子,可也不想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你只要答应我,将我们的孩子哺养长大,教他们读书识字明辩事理,我冷昭便一辈子感激你。彩云、巧针,记住我的话,好好将我们的孩了哺养成人!好好在京城过你们的日子,若遇难事,你就去镇远候府找温候爷帮忙。”   “端阳(大爷)……”萧彩云扑在了冷昭的怀里,冷昭一张臂拥住了巧针,几个人哭成了一团,年幼的女娃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姨娘为甚要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冷昭跟着押送的官兵走了,这一路山高水远,他们要骑马到边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这几十年大燕与西梁的关系不错,可万一生出战事,老虎口就会首当其冲。   萧彩云静静地望着远去的背影,马背上的他,即便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却还是那样的英姿不凡,意气风发。   突地,萧彩云似想到了什么,冲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大喊道:“冷端阳   ,我等你!我们姐妹、母子在京城等你凯旋归来!冷端阳,不要忘了,你的妻儿等你回家!”   泪,迷糊了视线,如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   马蹄声远,背影化成了小小的黑点。   巧针抹了一把泪,“奶奶,我们回去吧。”   “巧针,别叫我奶奶了,还是叫我姐姐吧,往后我们以姐妹相称。”她垂下头来,满满都是酸楚,经历了这一番巨变,他们都变了。   在荣华富贵面前,平安更重要。   在生死存亡之际,能够活下来更重要。   “巧针,等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去西北找端阳,你就留在京城哺养儿女。我曾经背弃过他,这一次,我不会再背弃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巧针讷讷地望着萧彩云,心下纷乱不已,她不愿与萧彩云分开,有萧彩云在,她也有主心骨,如果萧彩云不在,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她原就是孤女,不知父母是谁,不晓自己来自何方,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个苦命的人。   是萧彩云给了她一个家,是萧彩云让冷昭给了她一个名分。   当她在诏狱里看到萧彩云宁可饿着自己时,也要让如霜多吃几口饭,她是感动的。   她觉得她与萧彩云之间已经超脱了主仆情义,已经亲如姐妹。   “不,姐姐,如果有一天我们中有一个人要去西北陪大爷,那个人是我。我大字不识几个,没有什么本事,可你不同,你会教导儿女,你会打理家业,还是我去陪大爷,你就留在京城等大爷,我相信总有一天,大爷是会回来的……”   萧彩云苦笑道:“以后再说吧,我们回家。”   她们在乡下有一份简简单单的家业,五十亩良田,一座二进的、在乡下说起来还是体面的农家小院,后院住着她们姐妹,前院住着一家三口的下人,家里还有足够吃用一年的粮食,只要她们勤劳些,这日子是不用愁了。   萧彩云原就过过庵堂的清苦日子,苦日子对她来说倒不算艰难,只是曾经害怕过苦日子,而今的她们已经能接受过苦日子,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将孩子哺养成人。   *   温青快马飞奔回府,今儿可是温彩三朝回门的日子,他不能不在家,他更舍不得让温彩难过。   会客厅里,众人群星捧月一般地围着慕容恒说话。   董氏笑道:“男人们聊着,我带着王妃回安然阁叙话。”拉了温彩就走。   走了一截,董氏道:“听说这次会试主考官换成谢丞相了?”   温彩答道:“昨儿在宫里便听人议论这事。”   “大皇子失势了?”   温彩又点了一下头。   温家的一位紫衫太太道:“这三房的温大老爷父子真是可笑,自家的嫡亲儿女不管,就上赶着要巴结大皇子,这下好了,看他们还怎么巴结讨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仿佛被薄待的是他们自个一般。   温彩只抿着嘴含着笑。   一回头,竟不见了温绿的身影。   董氏道:“大\奶奶坐月子,十七丫头就得帮衬着,她还有四姨娘和梁婆子、汪婶子指点,倒也办得不错。许是去大厨房预备酒席了。”   温彩轻叹一声:“没爹疼的孩子都懂事,十七妹妹原就是个懂事的。”   “可不就是么?”族里的太太附和着,“王妃别神伤,你还有二叔和族里的叔伯疼着,族长也站在你们兄妹这边。”   *   众人议论着温子群时,温子群正在家里打喷嚏,一个又一个,接连打了三个才罢,他用帕子揉了揉鼻子,眼睛扫过何氏,又落在温墨、温玄身上。   温子群急道:“你还站着作甚?自打三月十三开始,二房两口子住在镇远候府就没回来,一直帮衬着忙前忙后,你这个不贤妇,叫你去备礼物,你怎还站着?”   温墨昨儿从贡院出来就很郁闷,原因无二,主考官突然换人了,从来没有也在大考进行一半就换人的道理,可是许多学子却为此欢欣鼓舞,原因无他,这谢丞相祖上就是读书人,而谢家也是最看重读书人的,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可对温墨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早前还指望着大皇子提携,轻松高中,如今看来是要泡汤了,他们兄弟近来可没看书,只忙着拍大皇子的马屁了。   温玄嘟囔道:“嫁出门的闺女回门,哪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   温子群昨儿就在琢磨,可没想到还是失算了,原以为借着大皇子能助两个嫡子高中,哪曾想大皇子突然就失势了,连主考官都换了人。   谢丞相自接主考官一职后,就闭门谢客了,直接对外言明:近期不会客。这分明就是不给人走关系的机会,也是为了谢家的清贵名声。   温子群想到了与温青兄妹修复关系,温彩出阁他都没露面,现在再登门示好,他也不愿意,可是为了全家的前程,他   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何氏慢吞吞地道:“现在示好有用么?怕是没什么用吧?”   “难道没什么用就不做了?”他的孝期要满了啊,他要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这一无钱财、二无权势,谋到的就是苦差。   温子群指着温墨、温玄兄弟俩:“两个混账,要不是你们挑唆,老子会寒玉堂兄妹的心?不就是备一点礼物,你们就在这儿摆脸色,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们往大皇子那儿可送了不少好东西。”   送得多又如何?现在全成了白送,大皇子都失势了,温墨兄弟想要高中也成罔然。   “还有你,赶紧预备礼物,今儿是十六丫头回门的日子,族长他们都还在镇远候府呢。”   何氏冷哼一声,“家里哪还有什么贵重东西?早没了,前些日子你便拿了五百两银票打点,我手里可当真没了。”   温子群大喝:“闭嘴!我从镇远候府回来时,可交给你二万两银票,区区五百两算个球,立马拿五千两银票给我,否则待我谋到差使,休想我往家里交一文钱。”   何氏嘟囔了一句,声音太小,温子群没听见。   他从镇远候府回来是拿了二万两银票给她保管,可那时温青开罪了荣安候周家,家里就备了厚礼向周家示好,那一笔就是五千两银子的礼貌,后又有温墨兄弟讨好大皇子,这中间搭线的可是周二爷,又另给了周二爷二千两银子,这前前后后请人吃饭、再带上一些花销,二万两银票也没剩多少。   何氏想着她下半生还是要靠自己生的儿子过活,总不能在她儿子前程的事上舍不得花钱吧,这钱花出去了,主考官换人了,大皇子也失势了。   何氏母子比温子群还着急。   温墨再不高中,这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何氏进了内室抱了个锦盒出来,气鼓鼓地将锦盒递给温子群:“你自己看。”   温子群打开一看,里头是有几张银票,前后加起来连一千两都不到,“怎么就花没了?”   “大老爷,你当过日子不花银子么?周世子被杀案,我们可是备了八千两银子的厚礼去周家,阿玄与周二小姐订亲这又花了二千两……”   周家的礼物花了五千两银子,何氏偏说成八千两,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给娘家接济了三千两银子,怕是说出来连温墨兄弟俩都要叫嚷。   她在娘家花银子,还不是指望着娘家能帮衬温子群一把,好给温子群谋个好官职。   “就算这样,那也该剩一万两,钱呢?去哪儿了?”   何氏瞥了一眼,“阿墨兄弟俩前些日子要打点,镇日地陪着周二爷、大皇子应酬这些不要钱的么,都花了!”   温子群倏地弹跳起来,“都花了?你这个不贤妇,你是不是想害我,明知道我出孝,马上就要打点关系谋差使,你把这钱都花了,是不是想害我谋不到好差使?”   温墨兄弟你瞧我,我看你,温玄道:“娘,我们前些日子应酬,可只从你这拿了五千两啊!”   五千两还少吗?   可温玄的意思是说他们俩兄弟没花一万两银子。   这中间的亏空去哪儿了?   温子群跳着脚:“其他的钱呢?你不拿出来,老子就拿你的首饰变卖。”   何氏愣了一下,顿时回过味来,滑坐地上哭闹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呜呜……钱又不是我为自个儿花没的,老娘还是为了你们父子,如今钱没了,你便要拿我首饰变卖?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没给我添一件首饰,倒要卖我的首饰,我不要活了……”   温子群冷哼一声,从盒子里取了一千两银票,重重将锦盒砸在地上,不顾哭闹的何氏扬长而去。   估摸着他走远了,温墨方低声道:“娘,那几千两银票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藏个屁!”何氏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口吐粗话,“老娘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东西,不晓得赚钱便罢,就一门心思找我要钱,钱是花了,你们俩现在能高中么。”   最后这句正中软肋,温玄怯怯地看着温墨,早前周二爷和大皇子可是保证过,就算不让他们得个二榜,这得个三榜同进士还是成的,如今全都泡汤了。   温墨正色道:“爹的意思是与镇远候府打好关系,我们兄弟想要出头,还得靠镇远候府兄妹,这温彩现在可是雍王妃。”   温玄则愤然道:“祖母还真是偏心,也不晓得背着我们给他们兄妹留了多少好东西,啧啧,八百抬嫁妆,这还要不要我们活了,这都多少银子,多少家底?”   被他一提,何氏也觉得不公。   汪氏在世时,她可没少孝敬,每年都送好衣料回去,偶尔还让人送银子回去,可汪氏倒好,把偌大的家业几乎都留给了温青兄妹,看来他们家也只得了个零头。不晓得汪氏藏了多少私偏了杜氏生的两个孩子。   温墨轻斥道:“现在我们可不敢得罪他们,得诳着   他们给我们谋前程,万一惹恼他们来个不管,我们这一房还不得喝西北风。”   何氏正不满,又听温墨一说,只得强行把满腹的怒气按捺下来。“你们说怎么办?”   他们兄妹最好永远这般风光,否则她一定把汪氏留下的家产夺回来。   温彩出阁八百抬嫁妆,通常这只有得宠公主出阁才有的阵仗,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心痛。   温玄则一心想着那些东西若是他的该有多好。   温墨道:“爹不是要备礼物去荷花里么?我们一家也跟着去凑趣,他们总不能把我们给赶出来吧?”   何氏若有所思,“最好能逼着他们在族人面前表个态,让他们出面替你们兄弟打点前程。”   温墨唤了个心腹小厮过来:“你小心盯着大老爷,要是看他备好了礼物要去荷花里,立马来报。”   小厮得令,飞野似地离去。   温子群坐了马车,拿着一千两银票在外头兜了一圈,纠结着买什么东西去镇远候府,说实话他还真不愿去镇远候府。温青那臭脾气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温氏族人也在那边,族长也在,他不知道族长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看法?这上门去求好,会不会被族长给臭骂一顿,族长到底是嫡支长房的长辈,他还真不敢跟族长作对。   最后,温子群想到了自己的前程,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几包糕点、果饼,又买了两包茶叶,花了十二两银子,温子群提在手里,觉得像个走亲戚的样子,上了马车,对车仆喝了声:“去镇远候府!”   小厮一直跟在温子群在后头转,见温子群买了东西不回城南温府,立时急了,飞一般地回去给温墨报信。   何氏啐骂道:“这老东西买了好吃的就偏他们,直接就去那边了,跟那死鬼老虔婆一个德性,这偏心偏得不是丁点。”   温墨急道:“娘,你赶紧备了马车,我们也去镇远候府。”   何氏母子在换衣袍,六姨娘、七姨娘也得了消息,火速抱上孩子就候在大门上。   何氏一瞧这模样就火了,“你们这是作甚?”   七姨娘笑道:“小太太去得,我们也去得,今儿可是雍王妃回门的日子。”   何氏骂道:“我们是去镇远候府见雍王妃,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想见她不成?”她一扭身径直上了马车,六姨娘想赖着上来,硬是被何氏给推开了,趁势还拧了她一把。   马车一路飞奔,终于在二门上追上了温子群。   温子群一见何氏母子跟了来,脸上阴沉得可怕。 ☆、第253-254章 训斥   前府会客厅里,笑语阵阵,飘出一股醉人的饭菜香味,夹杂着美酒的香味,瞧着是在会客厅里摆了酒席待客。   门婆子令腿脚快的小厮去通禀,“禀二老爷、候爷,大老爷带着小太太、三爷、九爷到了。”   温青拧了拧眉,温彩出阁的时候都不见大房的人露面,今儿过来了该。   温子林面有怒容:“十六侄女出阁,我派了两回人请都不见人,今儿倒来了!”   温族长脸上更是难看得紧,对小厮道:“让他们在外头候着,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   慕容恒一脸平静,气定神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他完全没拿温子群当岳父,行谢亲礼时,那也是温族长与温子林、温青夫妇受的,那时候温子群不要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也就没了。   温族长抬手对众人道:“我们继续吃,别怪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把我们温氏人的脸面都丢尽了。雍王殿下,老夫再敬你一杯。”   “大伯公客气了!同饮此杯,同饮!”   温子群那个笨蛋,有这样出息的儿女不理,非要巴着大皇子。现在后悔了,晚了!温族长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了解此事,他甚至想着温子群与温青不亲才好呢,这样他便可以与温青兄弟亲近了,就像现在,连堂堂雍王殿下都唤他一声“大伯公”,这是何等的体面,说出来也是一种荣耀蹂。   温子群候在二门外,听了小厮的回话,拧着眉头,如果不是温族长在,他还真想冲进去,原就是他失礼在前,心中到底怯温族长借题发挥自己落不到好,只奈着性子站在那儿。   何氏、温墨兄弟见他在那儿站着,便坐在马车巴巴儿地瞧着,想着什么时候温族长让温子群进去,他们也跟着进去。   然而,时间在点滴流淌,听着里头的声音,似吃得正尽兴,似乎还听到了族里一个最爱讲趣事的子字辈叔伯在说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落音时,就听到一阵大笑声。   温墨不悦地道:“爹就这样站在那儿?这都来了,总不能一直站着。”   何氏瞪了一眼。站的又不是他们,管温子群站到何时,总之温子群想自个儿捞好处就是不行。   安然阁里,也摆了几桌,几个在族中身份高的太太陪着温彩。   其中一人讨好似地道:“雍王妃,艳玲可是你嫡亲的堂妹,今年十六了,再不说门好亲事,就真真误了。”   其他人翻着白眼:嫡亲堂妹?亏得这话她说得出口,温彩的堂妹是温子林的女儿,温子林是有几个女儿,这都出阁了,最小的庶女也才几岁,别说出阁,就是议亲还尚早。   这位太太原是温氏族里二房的当家太太,因着嫡支长房最亲厚,在西山县时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何曾这样与人说过话。   温彩神色淡淡,捧着酒杯道:“今儿我回娘家,只是用饭吃茶,不谈他事。三伯母,这西山县的好人家也不少,有合适的就给艳玲妹妹订了。”   旁坐上的少女突地站起身,满是委屈地道:“王妃堂姐,我们家的身份地位能与寻常人家比么?这可是皇亲国戚、当朝重臣之家,他们倒是想高攀,可自来只有高嫁,哪有低嫁之理。”   就她么?还想嫁入豪门不成?   温彩想着自个,若不是她与慕容恒两情相悦,让她嫁入皇家她还真是不乐意。寻常人家也简单的快乐、幸福,皇家看着风光,背里尔虞我诈,便说大皇子做的那些事,皇帝就够头疼。   其他几位太太也跟着附和起来:“王妃侄女啊,小姐们都是姓温的,我们可指望你帮衬着她们一把。像她们现在的出身、地位,这寻常人家还真不能配。”   什么不能配?还不就是想着攀上高枝。   尤其是他们来了之后,听说温绿许的婆家如何好,又见温翠那样的人都做了官太太,越发让她们觉得命运不公,她们能许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依仗着温青兄妹的缘故。   温青是大男人,不好过问小姐们说亲、议亲的事,想找梁氏说,偏梁氏现在在坐月子,房里也不能去,生怕犯了忌、惊了刚出生的孩子,她们是真急了,就想巴上温彩,好给自己女儿寻上一门好亲事。   温彩垂眸细想,并没有接话,这次来了这么多的人,各房的添箱礼也送得厚,她还真不好一口把话说死了,要是说死了,她还真把族人都得罪光了。又忆起前世时,温青被温子群父子刻薄,当时族里也是有人帮着说话的,貌似族中有一位经商的族叔还常去西北看过温青几回,虽然每次捎带的都是西山县的土仪,也算给予过他们一份温暖,后来他们夫妻被圈禁皇陵,这位族叔偷偷送过几块腌肉来。   “这事回头我找族长伯公商议,不可能族中姐妹都由我出面许好人家,得挑出优秀者方可。”   她说得淡然,但众人听来这意味却不同。   优秀者……是才貌双全的,还是德才兼备的?   太太们你看我,我看你,而小姐们则一个个跃跃欲试,尤其是几个相貌出色的,这会子脸上浮   现了笑容。   能做官太太,谁还愿意做秀才娘子、小户人家的少奶奶?   温彩扫了一眼,没见到那位有情义的族叔身影,轻叹了一声道:“族中各支都有人在,怎没看到十七支的子仓叔?”   立有太太笑着答道:“王妃问他呀?十七支的老大前几年染上了赌瘾,这不家里的值钱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两年前喝醉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唉,要不是当年三支的老太太帮衬了一把,他们这支的人都给饿死了。   现在十七支当家作主的是二房的温子仓,他一人撑两房,这日子怪不容易的。早前是小货郎,倒也肯吃苦,攒了两银子,便在县里弄了个小杂货铺,生意还过得去。这次我们过来,因着要春播了,他家又没下人,都靠着他这个主劳力。只备了添箱捎来,就没来人恭贺王妃出阁。”   汪氏在世时,与族里的人交好,家境过得困难的也没少得她的扶持,也正因为如此,在族里还结了几份善缘。这也是前世他们兄妹落难,温子仓常来探望的原因,虽然直至她前世惨死,温子仓这一支在族里的日子都不是过得最好的,但却是族里最有情义的。   温彩点了一下头,笑道:“都是族人,要互相帮衬着才好。几位族伯母、婶婶们回去的时候代我向子仓叔问好。”   “这是应该的。”   众人说着话,这顿酒席才算结束了。   温彩借故要去瞧梁氏,便打发了太太、小姐们离开。   董氏、温绿陪着温彩去桂院。   路上,董氏低声道:“侄女儿,你不必将他们的话往心里去,早些年我们这支日子过得不好,也没见他们帮衬拉扯。”   温彩心下感动,这是董氏护着她,“二婶,我有分寸的,族里捧高踩低的人不少,可子仓叔是例外,我还记得那年我发高烧,是子仓叔背着我去的马蹄山求医,一路上他一直不停地跑,生怕走得慢了误了我的病,连他的鞋都磨破了,脚底也磨出了血……这份情,我一辈子都记得的。若能帮衬,我是会帮衬的。若他们这支有能读书的,我想帮扶一把。”   董氏悠悠轻叹,温彩竟拿幼年时的事说话,可见她是个恩怨必报的。   梁氏正半倚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怎么也看不够,见温彩进来就动了一下,温彩忙道:“嫂嫂躺着别动,我是来瞧瞧侄儿的,长得像我哥。”   董氏歪着头瞧着,“族长说这孩子长得像老太爷,定是个有福的。”   温彩伸手接过孩子,若不是前世生养过两个孩子,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抱,抱在怀里,便笑道:“软软的,真招人疼!”坐在床前,她从怀里取了个小锦囊,从里面拿出一枚羊脂白玉的观音来,“这是我送给侄儿的见面礼,但愿菩萨保佑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是我这当姑姑的一片心意。”   温彩笑着,将羊脂白玉的观音戴在了孩子脖颈上,孩子睁开乌黑的眼,往温彩的方向看了一下,温彩勾唇笑得更灿烂了。   梁氏道:“这孩子一点也不闹,生的时候也快。”   “怕是嫂嫂疼了几日,一直忍着没说。”   梁氏笑,温彩说的也是实话,那不是赶上温彩出阁,她实在不能因肚子疼就开溜,她说不出口,更不想让人瞧了笑话。   温彩道:“可取名儿了?”   “族长给取的,唤作温鹏远。二叔给取了小字‘学斌’,说要他文武齐全。”   温彩在心下沉吟了一番,到底是长辈们寄予的厚望,笑道:“名好,字也好。”   说了一会儿孩子的事,梁氏道:“候爷与我说,要随族长他们回一趟族里,祖母的三周年忌日得做法事,我现下又在月子里走动不了。”   董氏道:“你好好休养,不是还有我么。”停了一下,又道:“我也得回一趟西山县,婆母的法事不能少,二老爷也要回乡除孝服,远远和鹏远都生了,姐弟俩都还没入族谱呢。”   温彩笑了一下,“二婶回去也好,若回了族里,代我去十七支的子仓叔家瞧瞧,再问问子仓叔,看他们两房里有没有会读书的后生,若是有,二婶就把他们接来京城读书。以前祖母在世,常与我说,我的命是子仓叔救的,说人不能忘本,得记着子仓叔的好。”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这是温青的儿子,是她的侄儿,长得还真与温青像,额头像、眉眼像,就能鼻子、下巴都像,是一个当长兄的样子。   “待我回府,就备了礼物送来,还劳二婶替我捎给子仓叔,到时候二婶亲自去一趟子仓叔家,把我的意思与他们说明白了。你就说,我们兄妹与他家的情况是差不多的,都是缺依仗的,就让我们两家互相照应吧,叫他莫说推辞的话,我敬他始终如叔父,而二叔、二婶则如我父母一般。”   最后这一句,让董氏很是欢喜。“你就别备礼物,到时候我备下就是。”   温彩笑着用手逗弄孩子玩,   “这是我的心意。”又笑问:“二婶,城南府邸都拾掇好了?”   董氏笑了一下,温青花了重金给他们二房在城南明月庵的冷家巷里购了一座三进院子,比现在住的城南温府还大些、气派些,董氏去瞧过,很是满意。   温子林原不肯收,可温青执意要送,直说“二房的兄妹姐妹们都大了,挤在那儿也住得不自在,小太太又不是个能容人的,私里没少为难二婶,二叔就收入,择了吉日搬过去。十五弟也要娶亲了,总与庶子们挤在一处院子里也不得体,得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董氏道:“拾掇好了,上房、阿红、阿绯住的院子新打了一些家具,又重新修缮了一番,院子里新种了一些花木,恐得等我和二老爷从西山县除了孝服回来才能择日搬迁。”她拧了拧眉,“想把现在府里的家具留给大房,又担心小太太嘴碎嫌弃。”   董氏还真舍不得留给大房的人,那些家具虽说用旧了,却还都是完好的。   温彩道:“大房的温玄也要娶亲了,幸许他们也想打新家具,二婶搬走倒也使得,免得到时候被人误会,说你不好就打发他们,原是好意,反倒不美了。”   董氏连声道:“还是侄女想得周到,到时候我就搬过去,旧家具摆在次院也是妥当的。”   温绿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就没让她进梁氏的屋子。   她隔着珠帘坐在偏厅里,时不时探着脑袋望上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温绿低声道:“二婶、姐姐,会客厅那边闹起来了。”   董氏道:“族长在呢。”   梁氏问道:“怎么回事?”   董氏便把温子群带着何氏母子入府的事说了。   温彩道:“嫂嫂坐月子,别理这些事,自有哥哥应付。”   宽慰了几句,温彩便与董氏告辞出来。   出了桂院,越发能听到前府吵嚷的声音。   温彩到底控抑不住,陪着董氏、温绿就到了花园,训骂的声音是从前府会客厅传来的,站在空旷处,能清楚地听到族长的每一个字。   族长正红着脸训骂着温子群:“我们温氏族里怎会有你这样的子孙?不信自己的儿子,倒信外人的挑驳,大理寺都没定案,就声声说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温子群,你还有个当父亲的样子么?   还有自儿个的女儿要出阁,子林派了几拨人去请,就是不见你的面,你心里还把温家、把儿女放在眼里?   温子群,我都不想说你,你真是给我们温氏丢脸。   我们温氏世代耕读,也算是书香门第,怎的出了你这种子孙?”   温子群垂首站在会客厅左右,看着两侧坐着族中兄弟,个个眼里都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瞧不起他?有没有搞错,就算他与温青兄妹闹得太僵,那也是他的儿女,不是他们的儿女,这才多久,一个个都向着温青兄妹了。   温彩正要进去,一个婆子过来道:“候爷说,女眷们就不必露面了。连候爷都回避了,带着年轻的后生们去了北府,王妃和二太太也去北府坐坐。”   董氏拉着温彩道:“既是玉堂的意思,我们听他的,这就去北府,由着族长教训他,越活越糊涂,尽听小太太和温墨兄弟挑唆,没个当父亲的样儿。你出阁那几日,也把你二叔气得够呛,要不是他是长兄,你二叔就揍他了。让族长骂骂也好,幸许能让他清醒清醒。”   族长继续训斥道:“你自己没个当父亲的样子,倒嚷着不认玉堂兄妹是你儿女。温子群,我可告诉你,你不认,但我们族里要认,那可是你们三支的长房长孙,他母亲更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室媳妇。你以为仗着自己是父亲,想认就认,想不认就不认,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我见过儿子讨要父亲东西的,还没见过父亲拿儿子东西给打劫人家似的?连儿子屋里的摆件都看上眼,连书房的书都拿……温子群,你让我怎么说你?   你爹是过世得早,可你娘可是含辛茹苦地教导你,你怎么对得住死去的老夫人?”   周围有两位比温子群长一辈的叔伯,其中一人接过话道:“温子群,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便是我们族人都看不过你的态度,着实太寒心了啊!同样是你的儿女,他们兄妹从小到大,你可管过他们,你可有个做父亲的样子?玉堂、顺娘兄妹俩是多好的孩子,多懂事、多争气,那可是温家老夫人教导出来的,我们西山县的百姓提起来,谁不称赞上几句。   偏生在你眼里,他们就一无是处。你到底知不知好歹优劣?你那平妻生的两个儿子近来都干些什么,一个读书人,不用心读书养性,就干些溜须拍马的事,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另一叔伯又接过话道:“我们几个做长辈的,今儿就表个态,你再敢胡闹,族里不认你,也是要认玉堂兄妹的。”   温青对族里供献大啊,不管怎么说,人家给了族人天大的脸面,还出了一万两银子给族里修缮学堂、修缮祠堂,族   长与他们不偏着温青还偏谁?   子字辈的族人附和道:“真是不像话?哪有说自家儿子是杀人凶手的,这外人怎么看?我们温家在京城也是挂得上名号的大族,真是太丢人了。”   温子群来之前就想好了受族长的训斥,他没想到,这次来吃喜酒的族人会如此多,你一言、我一句,光是唾沫星子就能将他给淹死。   他不支一声,因为说一句,就有可能引来百句甚至千句的反驳。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我……我也是听了小太太的话,误以为玉堂当真杀了人,我是给吓坏了。”   “子群哥,你信一个不贤妇,却不信自己的亲儿子,这是什么道理?”   “何氏又不是玉堂兄妹的亲娘,她早就容不得他们兄妹,这肯定是搬弄是非,你就不能自己权衡?她说什么你就信了,怎就不信玉堂?”   何氏与温墨兄弟原还想进去,这会子听到那声音,吓得不敢进,心里想着,瞧这情形是讨不得好,还是赶紧开溜吧,免得到时候惹上麻烦。   何氏不敢再呆,生怕被族长拧进去训斥一顿,她可不会像温子群那样垂头听着,她与车仆吩咐了一声,调头回了城南温府。   温子群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往常如何张狂,今儿却像蔫了的茄子,态度极好,乖顺得像个犯错的弟子。   族长等人训斥完毕,族长方道:“罢了,往后好自为之。”族长舒了一口气,“明儿一早,子林、玉堂要随我们回西山县,你回不回?”   温子群敢说不回吗,这不是找骂,低声应道:“我回去。”   “好,明儿一早一起回西山县,往后你就好好地呆在自个府里,别有事没事地给玉堂找堵,他是个好的,又得皇上和太子殿下器重,我们温家能不能扬眉吐气,都指望着玉堂。我可告诉你,再让我知道你给玉堂添堵,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温青是他儿子好不好?怎么听着,像是变成族长的亲孙子了。   族长又道:“族里那几个刚参加会试的后生先留在京城,等放了榜再议。”停了一下,看着那几包点心道:“这是你孝敬我们三个老东西的?”   “是……是……”也只能是孝敬他们君字辈的几位叔伯了。   温子群原是给温青买的啊,现在看着怎么也不像到儿子家窜门的父亲,也难怪族长给误会了。   有人道:“正好明儿带在路上吃用。子群呀,你今儿回去把我们几个的话再好好想想,莫要再闹出这种事,免得让人笑话。回去吧!”   温子群抱拳退出会客厅,身后依旧有人在小声议论。   “真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有这样出息的儿女,换作是旁人做梦都要笑醒。”   “各人各命啊!”   “瞧他把何氏给宠得,由着何氏给挑唆。”   “这听女人话的,都难得有出息啊。温子群是被何氏给毁了。”   温子群此刻觉这话对,他是被何氏毁了,要不是何氏胡言乱语,他怎么会犯那么大的错。   今儿过府,他连温青兄妹的面都没见上,还被族人给训斥一通,他这回的脸面算是丢大了。   温子群回到家里,又拿何氏与温墨兄弟发了一通脾气,变本加厉地将他们给训斥了一通,这气才算撒了,心里算略为好受些。   他当即开始预备明早回西山县的事,他原是不想回去的,可怕族里人说,更怕御史弹劾,到时候说他个连亲娘忌日都不回乡祭奠,他这失德的罪名可就大了。   第254章第一庄头   温族长训完了人,又发了一阵感慨。   一个小厮道:“禀族长,雍王妃请你到安然阁议事,还请君字辈的老太爷一道去。”   温族长看了另两位老太爷,打了个手势,闷头去了安然阁。   安然阁里,温子林、温青、董氏已经候着了。   两个丫头奉了茶点。   温彩道:“族长伯公、六叔公、九叔公,我就长话短说了。”   “雍王妃请讲!”   “就两件事。”温彩捧了茶盏浅呷一口,“我的陪嫁庄子上,苞米试种成功了,我是在西山县长大的,自然要在西山县试种,这一旦成功,苞米种子就会成十倍乃至数十倍的价格上升,皇上已经决定在全国推行种植。”   苞米种成了!温族长一脸激动,能想着娘家人啊,不愧是温家的女儿。   六叔公则是巴巴地望着温彩,就像狼看到了一块美味的肉,还是不带骨头的净肉,垂涎欲滴。   九叔公神色里颇有些骄傲:这是不是说温氏族人要发大财了。   “另外,我陪嫁庄子上的木棉花也试种成功了,如今已有三年的种植经验。瞧着时节,该种苞米、棉花了,我会从庄子上拨一批种子,再给两个对此有种植经验的人回西山县,两种作物,我先各给五百亩的种子。”   温族长道:“雍王   妃放心,到时候定让族人听他们的。”   “族长伯公,各家种多少全凭各家意愿,莫要强求,以往大家都没种过这些,先让一些人试种,无论是苞米还是木棉花,采用的都是套种技术,是在不影响小麦收成的同时又能收苞米、木棉花。”   这可是好事,是造福族人的大喜事。   温族长道:“这种好事,谁家不乐意?”   可偏就有人不乐意,因为他们之前没种过,而且大家都想让别人试种成功后再种。   温彩道:“还是得说好,不可强求,要是种的人达不到五百亩,让我的人把种子带回来,我可以在陪嫁庄子上多种些。”   她又饮了几口茶,道:“第二件事,今儿酒宴上,有族里的伯母、婶娘与我提了族中未出阁的姐妹想托我在京城寻门好亲事。我可以搭手,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帮。要帮,也要帮族中性情好,懂晓大局,目光长远有见识的姐妹,如果她们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没有荣辱观,刁蛮任性,不懂进退,别说助族人、父兄,怕日后就是个招灾惹祸的根源。冷家是如何覆灭的?我以为是冷氏女连累了娘家。我们温家赌不起,宁缺勿滥。”   六叔公轻咳一声,他的孙女可也在这次来吃喜酒的队伍之中,这次带着孙女来,也有此意,忙道:“雍王妃,不是个个都要嫁到皇家,没这么严重,帮忙寻个体面的官宦人家就成。”   温彩道:“高门候府,看起来风光,丈夫妻妾成群,又怎比山野小户人家一夫一妻过得自在,便是妻妾争宠算计就让人心生疲惫。正因为对族中姐妹好,我个人倒赞同她们寻些门第较低的人家为妻,至少日子过得简单、幸福。”   九叔公摇头,到底是妇人之意,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温家也是大族,族里的小姐们哪里受得哪等苦,我们也不望嫁入皇家、候府这样的泼天富贵之家,就寻些体面的官宦人家即可,若是有此届高中的进士、同进士为夫,也都是使得。”   温彩心下微沉,她原是想让他们打消念头,但瞧族长、六叔公、九叔公的意思,似乎都有让族中小姐嫁官宦的意思,可这族中各支各房,做官的毕竟寥寥可数,像温子林兄弟这样有功名官身的到底是少数。   她想了一阵,帮,是为了温青在家族中建立声威。就算是为了温青,温彩也得帮上几个,否则族里人会因为她的原因对温青有意见,私下甚至会认为是温青对族人无情。所以温彩还当真拒绝不得,温青被温子群薄待,以温子群的性子怕是他日还不得给温青找些添堵事、荒唐事来,而只有族里的长辈才能约束温子群。   温青与族里,是彼此有求。   而温青更不可能脱离温氏族里。   既然如此,她就帮温青获得最大的助益。   温彩若有所思:“族长伯公回头把族中未订亲的姐妹情况整理成簿子给我,出生年月,性情如何,又擅长何物等,不拘年轻大小都给我。待有合适的,我便替她们谋划一二,但你们不能皆等着我来一一安顿,这得看她们各自缘分,若有人提及好亲事,你们也可应下。”   温子林有些意外,愣愣望向温彩,就在去岁,温子群想过继族侄女为女儿选妃,都被温彩拒绝了。   这回,温彩竟答应了帮忙,还说了这番话,确实让他意外。   温彩道:“我回雍王府后,从府里挑一个宫中出来的教\引嬷嬷,你们先把嬷嬷带回族中,让她教教姐妹规矩,三个月后,我便将嬷嬷接回雍王府。往后每过三年,就会派一位教\引嬷嬷回西山县教导族中姐妹、侄女,每次时间为三月。   另,族长伯公还是严令族中子弟守祖训、族规,温家在京城的地位越是超凡,族人们就越是得体。任何一个大家族想走得远,就得门风严谨,在外不树敌,在内没有乱七八糟的争斗,还盼族长伯公、六叔公、九叔公多加约束族人。”   九叔公眉开眼笑,有温彩这话,温氏一族不走上辉煌都难,果然是天命所归之人,看来往后还得对温彩好啊。   “雍王妃,你看……族中到了议亲年纪的后生,你是不是也帮忙拉扯一把。”   六叔公附和道:“是啊,我们族中优秀的后生不少。”   温青急,一脸铁青,这都是什么人,温彩答应了照看族中姐妹一二,又提让温彩拉扯族中后生。   温彩轻叹道:“他们的前程,靠他们努力,若是高中要谋官职,我帮帮忙倒也使得,至于旁的我就不大好出面了。我到底是嫁出阁的女儿,便是对亲兄亲嫂府里的事都不好过加干涉,更惶论是族中兄弟们的事。”   九叔公信誓旦旦地道:“谁敢非议雍王妃的关心,你这是记挂族人,他们不敢非议的,谁要是谁议,我第一个不饶他。”   温彩笑了一下,怎么觉得自己跳进狼窝了,其实拒绝了也挺容易,可他实在不想给温青树敌,别人不说她不是,只会说温青。   温彩道:“姐妹们的事我记下了,我瞧着族中姐妹中有几个性子刁钻的,这可不好,嫁寻常人家便   罢,若是许的官宦人家,是要惹出麻烦的。知道的,说她性子不好。不知道的,会说温氏家风不好,教出来的女儿刁钻拔扈。若因一人坏了名声,后面的族妹、族侄女也会被牵连。”   他们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自然知道如何约束族中被骄惯坏的女儿。   族长连声应“是”,有温彩这些话,他那几个未议亲的孙女就会有好婆家,他们这房没有功名,照矩是很嫁入官宦人家的,可现在族里可是出了个雍王妃,温氏一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温彩道:“时辰不早,我得回雍王府了。”   温子林起身道:“雍王妃,请!”   私下里是自家人,可现在温彩嫁入皇家,便是君,当行君臣之礼。   温青与族中长辈抱拳行了告辞礼,追了出来。   温子林面带忧色,低声道:“侄女这是何苦?我们三支两房的小姐嫁出阁的不少,也没人这样帮衬族里小姐,原是他们提的要求过分,你不用理睬的。”   温彩扭头,面有动容,关键时候就能瞧出亲疏,到底是她二叔,能知道她的难处,族人只管提要求,哪想过她的为难。   温青追上道:“妹妹不必管他们,那些年我们这支的人过得艰难,祖母一个弱质女子拉扯子孙,他们没少刁难。”   “可也有确实帮忙的人,十七支的子仓叔没少帮忙跑前忙后,族长也帮着我们这支说过不少公道话,族中安分守己的人、有良心的毕竟是多数,一个也不帮,我倒无所谓,可就怕他们说二叔和哥哥,不帮是我的意思,可他们却会以为是二叔和哥哥的意思,不是又要在背后说三道四。帮上几个,他们也找不到话说。”   温青气恼道:“他们爱说就说,反正我们住在京城,又不常回西山县,又能拿我们如何?”   “可西山县温氏族里到底是我们的根啊!”   温子林一脸沉吟,“侄女若是太为难,就不必管,象征性地给他们介绍几个,最好都能不成,到时候他们就不好说话了。”   他也不喜欢族人,瞧着是热心地来吃喜酒,温子林又何偿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想替自家的女儿、孙女、儿子谋好婚事、好前程。以前温彩与冷昭和离,族里背后说闲话的可不少,温彩回西山县当面摆脸色的也不少。   “二叔和哥哥疼我,能为我所忧,我很高兴,正因为你们一心为我,我行事也得为你们所想,不能因我自己的一己喜好就一棍子把事做绝。你们可还是温家人,也还要与族人打交道,不求他们帮衬,但求他们不给你拦路、坏事。”   温子林只觉这个侄女比亲生女儿还强些,脸上的心疼更甚了,暖声道:“有事就着人来说一声,你娘家还有我这二叔,还有你大哥能帮衬。”   “二叔,我省得。”她含着笑,又对温青道:“哥,我这就回去了。”   叔侄二人在二门上,看着温彩上了车辇,慕容恒已经在车里了,拿了一本书正看着。   温彩挑起车帘,道:“二叔、哥,问问二婶和嫂嫂,看庄子上要不要种苞米、木棉花?若要种,我各给你们拨二百亩的种子,再派我庄子上的人教他们种植。”   温子林道:“我们种上二十来亩尝尝新就是。”   他着实不想给温彩添麻烦,这些种子可都金贵着。   今儿温子林、温青与慕容恒闲聊了,知道了朝廷要推广种植木棉花和苞米的事,正因为这是赚钱的机会,温子林更不想要,他总觉得这样太让温彩劳心了。   雍王府的事繁琐沉重,温彩已经够累了,怎好因为娘家的事再劳力劳神。   族长一回北府,把温彩的意思与众人说了,一时间北府的院子里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温彩依在慕容恒怀里,轻声把自己在安然阁说的事与他说了。   慕容恒微微蹙眉:“你还管她们婚嫁不成?”   “你们没瞧太太们的意思,那分明就是要我帮忙,助她们的女儿嫁个好人家。你以为我不想拒绝么?可族里人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祖母何等精明能干的人,在他们面前也服软不少,可是想着二叔、想着哥哥也都是姓温的,若是开罪了他们,万一他们在背后使些什么手段,一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如此反而会牵累二叔、哥哥。他们有时候为了做成什么事,是会使出逼人法子的,我可不想他们逼着二叔或哥哥来找我做这事,不如先应下。就如二叔说的,象征性的介绍几个,让他们知难而退。”   她有退让,却也会用自己的心思。   慕容恒宠溺地轻叹一声“你呀”,搂住她的腰身,低头轻吻,“你手头的苞米、木棉花种子可金贵得很,怕是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上门来求。”   “不是农局的官员来么?”   “父皇流露出要大力推广种植的意思,他们还能闲着,谁先种上,就能大赚一笔,光是卖种子就能发财。”   这一点,还真被慕容恒给猜中了。   此   刻,在雍王府的迎宾殿内,已有几位官员在那儿候着了。   虽然他们知道今儿雍王要陪王妃回娘家,可想着吃顿午饭就会回来,一过晌午饭就陆登门拜门,虽被管家告知雍王夫妇不在,可他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车辇刚进二门,管家就禀报了此事。   夫妻俩相视而笑。   温彩道:“他们来得可真快?”   “这可是他们建立政绩,赚大钱的机会,求名求钱都不容他们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要是晚了,这机会被别人得了去,他们还不得哭死。”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   迎宾殿,几位官员起身见礼。   “微臣拜见雍王殿下,见过雍王妃!”   “免礼!”慕容恒广袖一挥,笑微微地示意众人落座。   温彩在他身侧坐下,仪态端方,贵气逼人。   农局官员抱拳道:“雍王妃,臣等几位工部官员是前来向雍王妃学习木棉花、苞米的种植技术,再领取种子的。”   温彩对一侧的双双道:“把沙虫儿唤来,一会儿由他带着几位大人去我的陪嫁庄子。”   双双应声“是”。   温彩指了指茶点,笑微微地道:“各位大人请!”顿了一下,又道:“现下正是育种苞米的好时节,你们去看看营养团育种法也好。再过半月就过了好时节,你们学过之后也好带着百姓们开始育种。”   一屋子的大人纷纷起身,跟着沙虫儿去了石桥镇的庄子上。   庄头一见:我的个天,这些都是朝廷官员,是来跟学种苞米、木棉花的,哪家的庄头有他这等风光的。在皇帝那儿挂上了名号,就连朝廷官员也要拜师跟他学习!他这个庄头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庄头很是热心,挽着衣袖、裤腿,穿着草鞋,领着几位大人到了田间地头,庄子上的百姓正在育种苞米,在地中有一块空地,地上的泥土湿润的,上头依稀还能看到大粪的影子,泥土也散放着一股粪臭味,几个农妇、农夫正在用手捏团,地上铺了一层草木灰,他们把拳头大小的泥团放在草木灰上,一排排地,然后用手背敲平,再将精挑过的苞米种子按在泥团上,每枚泥团都按上两粒或三粒种子。   有官员抓了一把种子:“怎有一股子味道?”   庄头道:“这是包衣过的苞米种子,包衣过后能保证出苗率,还能保证苞米苗更为壮实。这些泥团,我们称为营养团,这法子还是雍王妃想出来的。   今年我庄子上种了二百亩的早苞米,是为了给百货行供货的,那二百亩是作蔬菜供货卖给百货行的,现在已经长得有一筷子长了,到时候会比这些苞米早一个多月成熟上市,大概端午节后就能吃嫩苞米。”   官员不解地问:“何为包衣,何为营养团?”   庄头又耐心地讲解起来,还带着他们去看了那二百亩早苞米,全都是插种在麦田里的,风一吹过,麦浪翻滚,就能看到麦田里一行行长得有筷子高的苞米苗。   官员惊道:“这些苞米长得可真好,高矮粗壮一般无二。”   庄头道:“这就是营养团种植法的重要。营养团能保证苞米苗出苗齐整,待苞米苗在育苗圃里长出二叶一心时,便要移栽到麦田里。”他很有经验地道,“麦子成熟收割后,原来的地方便可以翻土种上别的东西,或种蔬菜,或种薯蓣大豆等,总之你根据季节来种,这地上一年四季都能不落空。”   这是套种啊!   官员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种植方法,以前他们见过的水地种稻谷,旱地种麦子,照着这位庄头的介绍,这地里可以变着花样地种上好几茬,若大燕各地的百姓都这样种,天下岂有吃不完的粮食,百姓们也不用再饿肚子了。   农局的官员只觉热血腾沸,到了这里,见到的都是新鲜花样儿,前所未见的,有官员早前也种庄稼,此刻学着农夫们的模样,坐在矮杌上捏营养团,又与农夫们闲话起家常来。   “麦地套种苞米,这一亩能收多少麦子,又能收多少苞米啊?”   农夫们一一答了。   官员一听,天啦,这不是比前单一地种一样多收了八成的粮食,以这样算下来,一个四口之家的百姓,光是二亩的口粮就够了,这可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农夫们甚至能准备地回答出,一亩地需要多少枚营养团,多少棵种子,满种多少,套种多少,竟说得清清楚楚。   官员们更是震撼了,这些农夫不像是寻常的人啊。   有官员问道:“我看你们几个年纪不大,怎的如此精通?”   那几个农夫笑了笑,其中一人道:“我们是柳树镇的人,原读过几年书,后来畅园那边收学徒,专授如何种植庄稼,侍弄果蔬等物,我们就报了名。在畅园学过侍弄果蔬,特意跟着师父来这里学习如何种苞米、种木棉。”   柳树镇、畅园……   当这些字眼飘入几人耳里,总觉得这事还有另   一层意思,到底是什么被他们给忽视了。   “畅园还能学如何侍弄果蔬?”   “当然,这两年我们可学了不少东西,学着如何让杏树上结出好吃的李子,学如何让苹果长得更大更甜,我们柳树镇种植果树的百姓家都请我们去帮忙嫁接果树呢……嘿嘿,翻了年我们不忙,又才得了机会来此学习。”   官员们为了学习,便在庄子上住下了,有几个官员次日一大早便下地与农夫一般劳作。   清晨的阳光照在带着露珠的麦苗上,众人只觉连空气都醉人了,远处的水地里长着一片片的油菜花,金灿灿地惹人注目,近处的旱地是一片碧绿的麦田。   农夫道:“这里的庄头是个侍弄庄稼的好手,油菜收了之后便要种水稻。水地每年也要种两茬。”他顿了一下,“大东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说要让我们柳树镇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还免费教我们种庄嫁、果蔬的技术,学得好了,还给我们奖励,我们镇子里来学习的年轻后生、姑娘媳妇就有不少。   去年我们家的苹果结得又大长又甜,卖了三十二两银子,去年冬天家里就盖了气派的瓦房。爹娘、哥哥让我用心学,学会了好带着我全村人也跟着过好日子。我现在可是我们村里最受敬重的人哩!   我们家世代耕种,还是第一次让村人像敬重秀才一样的看我哩。”   他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看着眼前的庄稼,仿佛看到的都是心血与成果。   官员们似想到了什么,只是一闪即过,有人抓住了,有人却没有抓住。 ☆、第255章 说畅园   难道雍王妃一早就开始在做这些事,否则这几个年轻的农夫不可能已经学得了嫁接果树的技术,现在又学会如何侍弄庄稼,一个懂得这些的少年,一旦回村,就会带动一个村子。   雍王妃是女子,可她做的事,却是能让百姓切切实获益的大事瞻。   官员们有人面露敬重之色。   有人问:“大东家是谁?”   “我不知道,只听说这庄子和畅园是一个大东家。大家都这么叫,听说他是一个大好人,读书人说这是心怀天下的人,可我们百姓只知道,谁让我们吃饱穿暖她就是大好人。”   这庄子不是雍王妃的么?   如此说来,那畅园岂不也是雍王妃的。   众人正议论说话时,便见到田间过来了一群,约有七八十人之多,空气里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有官员惊呼:“是太子殿下!”   “是皇上!是皇上来了!溽”   皇帝今儿免了早朝,挑了各部的重臣来到了石桥镇,又让太子慕容恪与慕容恒随行,目的就是来温彩的陪嫁庄子一探究竟。   庄头换了干劲的衣裳,正殷切地介绍着庄稼上的事儿:“皇上请看,这是我们种的早苞米。端午节前就能成熟,那时节是嫩苞米,整穗煮熟食用又甜又香。”   有懂农事的官员称赞道:“这苞米侍弄得好,长得高矮粗壮一般模样。”   庄头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营养团种植法,领着皇帝官员去了苗圃,看着农夫、农妇正在忙碌。   有官员道:“为何在上头铺稻草?”   “这样可以确保种子的温度、湿度,可以让苞米早些出苗,正因为是营养团种植法,苞米才出苗齐整,粗细匀称,废苗和弱苗减少……”   庄头口才不错,说得也是头头是道。   慕容恪扭头问慕容恒:“这庄头不是寻常农夫吧?”   慕容恒浅笑道:“听说早前原是个秀才,屡考不中,回家务农,家里也没甚田地供他耕种,被彩彩给弄来做了庄头。彩彩说,她九岁时他就跟着她了,在侍弄庄嫁上倒是个能手。”   这石桥镇的良田庄子,原就是温彩自个儿置下的,早前统共有五百亩,后来又买了附近的良田,如今这里有二千亩之多,全交给庄头打点。   李成炳摇头晃脑地道:“行行出状元,这庄头算是侍弄庄嫁的状元了。”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庄头,这庄头中等个头,皮肤略黑,眉眼端方,长着一张国字脸,给人一种沉稳、踏实之感。   走了一程,有官员发现麦田套种着叫不出名的菜蔬,他们以前谁也不曾见过,一个个盯着那儿瞧。   庄头道:“这叫儿菜,是我们大东家从海外引来的菜蔬品种。可腌制,可炒食,若腌制成小菜入坛,数年不坏。”   有人惊呼一声:“数年不坏……”   岂不是说可以吃上好几年,若是收成好时储放着,待到灾荒时用来食用度日,那百姓还愁没吃的?   “当初小的接手这处庄子时,大东家就曾与小的说过,小的除了种植新式作物外,还得研究一些储存法。这些年下来,小的确有些经验、心得。比如这薯蓣,其他百姓吃到次年三四月就坏了,但我家的地窖和储存法子能将薯蓣保存到次年新薯蓣入窖还是好的,到那时老薯蓣口感不好,就剁了喂猪。”   有官员问道:“庄头,你家是给百货行供薯蓣的吧?”   庄头微愣,答道:“不仅我们庄子供一部分薯蓣,还供一些菜蔬。”   皇帝双手负后,心里想的是:若是天下的百姓,都能如这庄子上一样侍弄庄稼,每年种上几茬,得多收多少粮食,百姓又何愁没有饭吃。   “庄头,朕今儿就在你的庄子上用膳,不光是朕,这些大臣也在这里用,你看着预备膳食,把你庄子上的东西都做出来。”   庄头受宠若惊,久久回不过神。   大总管道:“还不快去张罗!”   “是!小的这就吩咐内子,让她带了妇人们预备午膳。”   庄头娘子一听,惊道:“皇上要在这里用膳。”   “他亲口说的,还说那些大臣也要在这里吃,你赶紧预备,把我们庄子上种的菜蔬,养的鸡鸭都做上一些。”   “这些是家常菜,皇帝可是吃山珍海味的,他能吃得惯?”   “你们照着做就是,这原是乡下山野,就算味道差些,难不成你们还想与宫里的御厨比,快去忙活,先预备一百多人的吃食,窝窝头也蒸上几锅,万一米饭不够还有窝窝头可吃。”   庄头娘子得了令,飞野似地去召集庄子上的妇人们过来帮忙,一时间便有十几个妇人聚在庄子上最大的院子里忙碌开来。   庄头知道温彩是个出手阔绰的,素来奖罚分明,她的罚不是打人,而是直接扣你的月例银子,这对于他们来说,比挨打还更甚,但却甘愿受到适当的处罚。   tang一会儿宰猪的,杀鸡宰鸭的便忙碌开了。   慕容恒又唤了两个侍卫过去帮忙。   近了晌午时分,皇帝领着同来的群臣进了屋。   一进院子,就看到屋下挂着成族的苞米,金灿灿的,又挂有辫结起来的大蒜、辣椒,红通通的煞是喜人,充斥着别样的农家丰收气息。   还有没回过神的官员惊道:“真的是种植苞米成功了,你看那么多苞米,这都多少啊?”   皇帝心情大好,手臂一抬,朗声道:“若我天下百姓家家都有吃之不完的粮食,何愁不国富民强。”   几个年轻农妇进屋,手里提着铜壶,又抱着一撂撂的粗瓷小碗。   大总管蹙着眉头:就拿这种碗给皇帝泡茶?伸手阻止,皇帝道:“无碍,走了许久,还真口渴了。”   妇人搁了一只碗,手头的妇人便拿着一个瓷罐,用小木匙盛了茶叶在碗里,另一个就往碗里注滚水。   一个妇人笑道:“乡下人家,没什么好茶,这些都是上回赶集上买了茶叶。”   皇帝都不嫌,官员们自然更不敢说。   今儿皇帝是心血来潮,对温彩的庄子好奇得紧,早朝时叫了几个重臣,又拉了太子、慕容恒就过来了,温彩不晓此事,便是庄头等人也没猜到。   皇帝自我感觉好,很少出宫,而今出来,连空气和心情都不一样了。   多少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未甚功绩,可现在也许史官也会记上他一笔:大兴农事,让百姓丰衣足食。光这一点,是多少帝王都做不到的啊。   皇帝捧了碗,吹了吹,小呷一口,茶叶虽普通,可耐不住乡下的水好喝,喝到口里感觉还不错。   又有几个妇人进来,盘子里放着红通通的大苹果。   妇人笑道:“这是柳树镇过来拜师的后生送的大苹果,说是自家树上结的,各位也请尝尝。”   官员歪头看着,很少见到这么大的苹果啊,红得好看,只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大总管取了一个,拿了小刀削皮,然后又花成小块,又令妇人取了牙签,皇帝优雅地吃了一块:“这苹果不错。”   官员们听他一说,也抓了苹果啃,一个个啃得丝毫没有仪态,又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晌午时,一桌桌的家常菜就上桌了。   庄子上养的鸡鸭,或清炖的,或红烧的,又宰了庄子上一头肥猪,做了回头肉、红烧肉,便大钵的盛,大碗的装。   皇帝与太子、慕容恒坐在一桌,乍一看没什么新鲜的,可吃到嘴里,却有以常没有滋味,仿佛连食物都带了一股子的乡土气息,让人觉得亲近。   饭饱之后,皇帝又在庄子上四下转了一圈,整个庄子除了农居,就没有空着的地儿,就连小路两边不是种着蒜苗、香葱,便是种着几棵小菜苗,对乡下人来寸土皆粮,每个闲置的地方都不落下。   皇帝道:“工部多派些官员来此学习种植苞米、木棉、土豆,你瞧瞧那些后生,还自发前来学习,官员岂能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工部尚书立马垂头就应答:“皇上说得紧,微臣回去立马就选派官员过来学习。”   皇帝指着田间,厉声道:“不仅是工部的官员得学习,各省各州都得派农官前来学习,身为农官,如果连侍弄庄稼都不会,又如何引导百姓进行农事?”   农官,顾名思义,是管理农事的官员。涉及劝农、屯田、营田、仓储、田赋、农田、农户、水利、赈济等不同事务。凡职掌这些事务的官员,在某种意义上都可以称为农官或农政官,每三年以其成绩优劣来考核政绩。   皇帝只觉热血奔腾,仿佛连他自己都年轻了十岁,衣袖一挥,对庄头道:“邱庄头,朕赏你担任农局郎中一职。”   慕容恒暗恼,这算什么?当公公的挖儿媳妇的墙角。   邱庄头是温彩的陪嫁庄头,是温彩的人,有这样的吗?直接赏一个庄头做正五品的官。   要不要再强撼些?   一介白儒,因皇帝的一句话立马就是五品朝廷命官了。   庄头愣了一下,站在那儿回不神。   大总管催促道:“邱庄头,还不赶快谢恩?”   庄头跪了下来,俯在地上,道:“禀皇上,小人不想做官,当初大东家可是对小人说,待得小人在侍弄庄嫁上弄出经验,能增加粮食产量,她便出钱建一座农技书院,让小人做山长……”   他说什么?农技书院?   顾名思义,这就是教人侍弄庄稼的书院啊。   这个庄头五品官不做,就想着做山长。   众官员惊诧不已,这是不是个笨蛋,那京城书院的山长地位够高了吧,也仅仅是从五品的衔,领的是这衔,却没有从五品的实权啊。也就是在书院内说话能算话罢了。   慕容恒则有些得意,温彩这弄的都是什么人?连官都不想做,只想做一个农技书院的山长?   皇帝意外地看着邱庄头,温彩在想什么?她竟然给这庄头承诺了农技书院?   立马有人道:“邱庄头,你傻啊,皇上赏你的官可是立马就能得到的,这什么书院还没影子呢?还不赶紧领旨谢恩。”   邱庄头此刻牛脾气上来了,朗声道:“启禀皇上,小人只想做农技书院的山长,大东家当年承诺小人的,这几年都一一做到,小人相信大东家。   大东家在畅园广收年轻后生、媳妇为徒学习果蔬种植技术,又传授媳妇们伺养家畜的技能,这些年柳树镇的百姓变得丰衣足食,年轻后生们尝到了技术,就连妇人们也越发会养家畜。所以小人坚信只要大东家一定能让小人当上农技书院的山长,让小人有更多的机会教授出更多会种庄稼的后生。”   有官员面面相窥:“大东家是谁?”   有谁的本事比皇帝还厉害么?   皇帝没想邱庄头会如此回答,笑问:“雍王妃是这么告诉你的?”   邱庄头很认真地答道:“是。”   “她还说什么了?”   “大东家说,她要建一座农技书院,让小人做山长,让书院出去的学子,个个都是侍弄庄稼的进士,让他们回乡后能带动一方百姓,让百姓多收粮食,吃饱穿暖。”   温彩想的是这些。   如果不是他突然到来,他是不是只以为温彩是一个单纯地养在深闺的小女儿家。   皇帝甚至以为,温彩是把苞米当养花,养着养着就成功了,可现在他知道,温彩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而是花了心思。   这位庄头纯朴守信,连他许诺的正五品官员都可以不要,这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可他却始终想着只做一个书院山长。   皇帝在心里转桓了一圈,道:“工部、户部两位爱卿可听见了?”   “启禀皇上,微臣听到了。”   “雍王妃要建农技书院……哈哈……一个女子尚且有此抱负与心胸,让朕感佩!从国库拨银五十万两,着工部修建农技书院。”皇帝说毕,笑微微地道:“既是如此,邱庄头,朕就任你做这农技书院的山长,不过不是你家大东家给你的,是朕赏你的。”   庄头又是一愣,重重一叩,朗声道:“小人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太子听着邱庄头的话,突地忆起曾经收到过消息,说温彩要把柳树镇建成世外桃源的事,当时他一笑置之,可现在看来,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再看在庄子上的所见所闻,温彩一直在实施自己的梦想。   一个闺中女子,竟有要天下百姓吃暖穿饱的宏愿,怎不让人吃惊。   皇帝领着数十名官员离开了,然,在路口上却站着庄头娘子等人。   庄头娘子笑道:“这是我们大东家给各位的礼物,还请各位大人笑讷,每人十斤苞米、十斤土豆。”   这都是种子啊,这样得送多少出去?   这些种子得种多少地啊?   皇帝只觉得一阵肉疼,朗声道:“各位爱卿,这是朕赏给你们的种子,拿回家种上,苞米和土豆种子都是金贵东西。”   要推广全国的,现在可只是温彩手里有这些种子,能不金贵吗?   慕容恒斜睨皇帝,这是温彩送的,怎么变成皇帝赏给官员们的。   这是要做种子的,谁拿回家敢吃,这么金贵的种子被你吃了,你想找死是不是?   各位官员很高兴,这种子值钱啊,关键在外头买不着,先拿回家种下地再说,说不准来年就能收很多的苞米,然后可以卖苞米种子啊,全国种地的百姓多了去,这种子可是值钱东西。   皇帝登上龙辇前,道:“太子雍王陪朕共乘龙辇。”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这不合规矩。”   “你们是朕的儿子,朕说可以就可以,朕有话要说。”   慕容恪今天的震撼已经够大了,他越发相信了温彩是“异世真凤”,就凭温彩做的这些事,就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做到的。   龙辇车,慕容恪慕容恒拘谨地坐在皇帝的对面。   龙辇很大,里面如有一张半大床的大小,可以在里面或坐或躺,里头放了奏折、书籍,亦有案几等物。   “你们俩说说,温彩都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慕容恪刚要开口。   皇帝冷哼一声:“你们兄弟自来感情深厚,阿恒有事是不会瞒你的,你别跟朕说不知道,说吧,柳树镇的事是怎么回事?”   慕容恪看着慕容恒,慕容恒给了一个“说吧”的眼神。   慕容恪道:“听四弟说,雍王妃借着畅园,向柳树镇的年轻后生、媳妇传授果疏种植技,还教年轻媳妇们养家畜,柳树镇有好些村子因着此故,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一些。百姓们每逢赶集日,就把自家养的鸡鸭送到柳树镇,然后通过镇上的农家镖局把东西送到京城百货行销售。”   “畅园……”皇帝沉吟着,据说这是天下第二园,因为   第一园在皇宫,此园只能堪称为第二园,来头倒是不小。   慕容恪又道:“畅园、百货行都是四弟妹的。”   “是她的?”皇帝惊呼一声。   慕容恒反而意外了,看着慕容恪道:“这事连七皇妹和十皇妹都知道,儿臣以为父皇一早就知道的。”   他知道个屁?他若知道了,也不会如此吃惊。   畅园、百货行是温彩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温彩那倾城嫁妆是名符其实,甚至远甚过公主出阁,她那些花木能是普通花木么,那是能让富民强国的粮食种子和种植技术,任何一样都是无价之宝。   早前旁人以为温彩是把粮食、蔬菜种在花盆里,人家是早就侍弄出来,有一整套的种植经验,种在花盆里,就是告诉众人:我不仅种出来,还有全套的种植技术,那不是寻常的陪嫁,那是能富国强民之策。   她,只是以小女儿的姿态告诉世人。   皇帝一张脸拉得老长:“这么重要的事,你们兄弟什么时候告诉过朕?”   “七皇妹、十皇妹都知道的事,以父皇的英明……许是早就知道。”   可他就是不知道啊!   敢情全家人都知道的秘密,只他一个人不知道。   皇帝未吱声,将头扭向一边,只看着外头的春日风景,“还有呢?”   “还有……”慕容恒想了一阵,“顺娘喜欢与商人结交,她会说海外人的话,那些海外商人便帮忙弄了一些海外的种子,什么样的种子都有,她得了之后就小心地种下来。这苞米、土豆、木棉的种子……就是那些商人给她的。”   难怪她有那么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慕容恒道:“种植的法子也是她请教商人们得来的,再令她的人小心种植……”   “说畅园、柳树镇的事。”   “哦。”慕容恒定定心神,继续道:“畅园很大,里头有田庄,山上有果园,她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然后让庄子、果园的人照着她的意思施行,初时瞧着像是胡闹,偏生还都成功了。   她让李子树上结出杏儿来,又把结得又小又涩的苹果通过嫁接能长出又大又甜的果实,便是那些在京城卖出高价的双喜临门、四季如春、六学士的名花,也是她自个折腾出来的。如今,畅园里懂得嫁接技术的人不少,但还是顺娘的技术是最好的。   儿臣问过她,她是怎么弄的?   她说她小时候没事就家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就成功了,然后做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后来又觉着自己会了,不如教给旁人,许能致富一方百姓,她便这样做了。她说这是一人富,不如众人富。”   皇帝沉吟道:“好一个一人富,不如众人富。温彩这次的功劳大了,其功不在保家卫国的赫赫战功之下,你们说说,朕该如何赏赐她?”   慕容恪坚信钦天监的判言:异世真凤!   温彩的出现,就是为了让大燕朝国富民强。   现在看来,早前以为是荒谬之言,如今得已证实了,只有真凤女子才能有这样的智慧和才干,富国强民,天下间多少男儿做不到的,温彩做到了。   到时候百姓们能吃饱穿暖,谁不会感谢于她。   慕容恒道:“禀父皇,顺娘是您的儿媳,亦是大燕的臣民,她为皇家、为朝廷做些事也是她的本分。”   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本分,大燕岂愁不国富民强。   慕容恪道:“回父皇,雍王妃的想法是好的,既然父皇宣布要创农技书院,就尽快把这书院建起来。”   皇帝想了片刻,“怕是温彩比我们都要想得多,要建农技书院,还得让工部官员与她细商,要将农技书院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最好。”   “是。” ☆、第256章 传言   皇帝道:“阿恒,日曜日把温彩带入宫团聚。阿恪也来吧,我们一家人有些日子没一起用膳了。唉……慕容悰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慕容慬也变成这般……”   他悠悠轻叹有两个儿子毁了,在他心里已判了死刑。虽然还有六皇子、八皇子,看着他们还算安分守己,可却是个没有主见的,难成大事。   他最看重的就是面前的这两个儿子,他希望他们能如自己与瑞王那般,相扶相携做一对真正的兄弟。   皇帝又道:“周家的势力都除了?瞻”   慕容恪微愣,只看着慕容恒,这件事他没有提过,而顾家人也不会说出去。   皇帝道:“不是阿恒说的,周家的势力有多少,朕岂不比你们清楚。阿恪这事做得甚好,比朕预想的要成功。慕容慬不能是青\楼的大东家,皇家的体面必须得顾,此事若是传出去,让朝臣、百姓们如何看待皇家。”   慕容恪心下暗喜:皇帝这是夸他了!   已经好久没听到皇帝的夸赞溽。   皇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慕容慬虽行事过分,但到底是你们的大哥。若是阿恪将各地的软字楼势力清除,朕就准备把慕容慬从悔悟宫放出来了。”他若有所思地道:“恪儿接手周宗芳私设青\楼、逼良为女昌,有辱斯文,更负朝廷厚望的案子。”   这像是订案!   更是告诉太子这件事应当如何了。   青\楼的大东家是长宁候周宗芳,但不能是慕容慬。   皇家需要维护自己的形象,更需要维护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崇高。   这个黑锅就只得由周家来背了。   周家原就是知晓慕容慬的事,更重要的是周家参与到其间。   慕容恪心里暗思:大皇子这次捅了这么大的漏子,皇帝居然还是要宽容他、恩赦他,甚至为了保全皇家颜面,让长宁候来背这个黑锅。皇帝是真的宠家大皇子母子,这份纵容已经达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这些年,难怪周妃敢处处怀与皇后作对,说到底她依仗的还是皇帝的宠爱,依仗的还是她有一个儿子。   “儿臣谨遵圣谕!”   “如果各地势力已除,就尽快结案。”   慕容恪小心地问道:“父皇,周宗芳如何处罚?周家又如何处罚?”   “你先着御史弹劾呈折,朕只有结论,必不让你与慕容慬难做。”   这明明护了慕容慬,现在又要维护太子?   慕容恒心里细细琢磨着,皇帝这一招高明,既要治周宗芳的罪,又让周宗芳感激他给周家留后,虽然周宗芳到时明知是替大皇子背了黑锅,却得感恩戴德。   这,就是驭臣之道。   这也是帝王之术。   皇帝的视线停留在慕容恒身上,对储君人选,他更看重的还是慕容恒,在主见与行事上,慕容恪还是差缺了太多。   慕容恪以为皇帝疑惑什么,抱拳道:“父皇,这件事四弟不知情。”   “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四弟牵扯进去,朕岂不要对你失望?”皇帝压低了嗓门,声音虽低,去足够他们兄弟听得分明:“阿恒比不得你,他在朝中并无根基、势力,更无外家可依,若是被大皇子盯上,这不是让他难以应付。”   皇帝的言下之意:慕容恒需要慕容恪护着。   这强势的男人,都以保护弱者为乐。   慕容恪果然受用,立时答得诚恳:“父皇放心,儿臣必不会委屈四弟。”   他怎么因为慕容恒娶了温彩就心生戒惕,那只是一个女人,只是爱侍弄花木庄稼一些,慕容恒在朝中可是没有根基、势力的啊。   他这样防备慕容恒可不好,如果不是慕容恒告诉他关于大皇子的事,他怎么会如此顺遂地剪除大皇子的势力。   现在皇上又表露了要削弱周家势力的意思,他的太子之位已经固若金汤,若是他再有自己的儿子,这位置就更牢固了。   皇帝道:“但愿你待他如朕待瑞王一般,一生都信他、重他。   慕容恪心下动容,为自己早前的戒备生出愧疚,“儿臣定会善待四弟。”   皇帝挑起辇帘,浩荡的队伍已经近了京城。   车辇内,沉寂了一阵。   入得京城,皇帝问道:“阿恒,先回雍王府吧。近来各地的美人已陆续入宫,待再过两月你再纳几房姬妾。”   “父皇!”慕容恒抱拳,“儿臣只想与顺娘好好儿过日子,有她一人足矣。”   皇帝最厌恶的就是听到这样的话,立时怒斥:“皇家的男子能是寻常百姓么?不光是你,就是你太子皇兄也得替皇家多诞子嗣,开枝散叶,朕的子嗣不丰,成器的更少,朕就指望着你们多育皇孙。”   慕容恒坚持道:“顺娘和儿臣都还年轻,我们总会有儿子。”   “你不顶撞朕是不是心里不痛快?滚!”   慕容恒应声“是”,不顾   tang车辇行驰,跳下了马车,一着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方才站起来。   皇帝又气又恼,又觉好笑,尤其是看到慕容恒打滚的样儿时,“真是混账,早前不肯纳妾,只说要娶正妃,现在人都娶了,还不肯纳。”   慕容恪看慕容恒又莫名地觉得好笑,甚至还隐隐有些轻松,就如皇后所言,慕容恒没有野心,就凭他看重温彩的专情,就不堪重用,太重情的皇子是不适合做皇帝的。“父皇,四弟只是太看重雍王妃,你多给他些时间。”   “你后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少。妻贤夫祸少,你宫里有多少姬妾滑胎了?有时候身为男子就得有些手段,对那些背里使乱子的祸宅女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你宫里也再添几个姬妾吧,早些育下皇孙,也好让朝臣们安心。”   “是!”慕容恪没有拒绝,对他来说这是无法避免的。   皇帝道:“一屋不宁,何以宁天下。好自为之,别再让朕听到你后宅那些琐事,你现在膝下无子,对于一代储君无子可是大过,连有孕的妻子护不了还靠母亲帮你护着,你还当真有能耐!”   他们父子已经很久没这样说话了。   皇帝的话虽然严厉,却也有道理。   慕容恪垂首听着,贺兰雪执掌太子宫以来,一直在用心追查太子宫姬妾滑胎的事,的确,皇帝这话让他无地自容,谢良娣、周良媛有用,不敢住在太子宫,还住到凤仪宫保胎,他怕的不就是有人背里下黑手么?   看来,不抓住这个背后的恶妇,他一日也不能安宁。   不仅要抓,抓住后还得将她千刀万剐。   “遇到困难,逃避不是法子。姬妾怀孕就送到凤仪宫,难不成要你母后照顾你所有的姬妾,你母后要打理六宫已够繁重,你身为儿子不为母分忧,还给她添事,这可是孝道?”   慕容恪脸上微红,那是愧色。   皇帝又道:“慕容慬虽然贪\色,可后宅就没有这样、那样的事,这一点上他比你强,唯有后宅安宁,你才能安心操劳国事。”   “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若非朕看不下去,才懒得过问你后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一转手拿了一份奏折,看了一半便搁下了。   慕容恪心里想着,这太子妃还得早早定下人选,否则太子宫就会搅得难以安宁,可是他该立谁为太子妃。   郑良娣么?不行,这个女人让他至今也看不明白。   谢良娣么?谢家的地位、身份是够了,可他总觉谢良娣太柔弱了些,而且太子宫的姬妾也不喜欢谢良娣,与她交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周良媛么?这个是他心里最喜欢的女人,是能做太子妃的,可是周良媛的娘家到底太弱了些,又远居江南,鞭长莫及。   最后,就剩下贺兰雪了。   贺兰家文武兼备,贺兰绝是江南大都督,贺兰雪的兄长也有功名在身,可他并不喜欢贺兰雪,但又不讨厌她。   “父皇,儿臣欲调周树德入京任职。”   周树德,这不是周良媛娘家的兄长么。   这人是江南通政司的人。   皇帝眸子微敛,这分明是太子想提携周家。   当年,他便是提携周家,却亲手让周家越做越大,大到贵妃在后\宫都要力压皇后两分。   提携容易,他日若要削减势力却得动一分心思。   “太子妃的人选,只能在谢氏、贺兰氏之间。”   慕容恪怔忡。   皇帝猜出来了!   “谢家行事得体,是我朝重臣;贺兰绝乃江南大都督,即将入京赴任。这两家一文一武,你还有甚不放心的?挑一人做太子妃。”   慕容恪最想立的还是周良媛,可很明显皇帝不乐意。   “此事,儿臣还需得与母后商议一番。”   皇帝没再接话,这个儿子还是在大局思虑上略差了一些啊。   龙辇进了宫门,一路到了议政殿外。   皇帝与慕容恪下了车辇,慕容恪恭送皇帝入了大殿,他立在外头,思忖一阵往凤仪宫移去。   慕容恪在凤仪宫吃了碗羹汤,便与皇后说了要立太子妃的事。   “母后,儿臣要立周良媛为太子妃,她行事得体,又懂晓进退……”   皇后脱口而出,当即否决:“不行!周良媛的出身相较其他几位还是低了些,若非你提携,她的两个叔父哪能做到知州位置上?”   皇帝不同意,连皇后也反对。   这让慕容恪越发记挂周良媛,总觉得她那么好,而他却不能替她讨到应有的尊贵。   “那母后以为,儿臣立谁为太子妃好?”   皇后想了一阵,“谢良娣的身子太弱了些,骨子里又有一股子文人的清高气儿。在郑良娣和贺兰良娣间择选一人。”   慕容恪最讨厌郑良娣了,成亲这么久,他就碰过郑良娣一回,那天夜里睡到半夜,他就听说谢   良娣身子不适,立马就开溜了,从此之后,再没去过郑良娣宫里过夜。   “母妃,立贺兰良媛为太子妃儿臣可以同意,儿臣想立周良媛为良娣。”   皇后的心情原还不错,一听这话顿时就恼了,“砰”的一声把羹汤重放在案上,“恪儿,你这是想要胁本宫么?上回便是如此,我要立郑氏为太子妃,你非要立谢氏,最后我们各让一步。这次,如果我不同意立周良媛为良娣,你便不立太子妃了吗?”   慕容恪一脸无辜,他是不大会说话,可这不是两相各有所取的么。“儿臣不是与母后商议么?”   “你这是商议?”要不是她亲生的儿子,皇后还真想给点厉害瞧,训斥,她又舍不得。对于这个儿子,她总是觉得亏欠太多,三岁多就把他送走了,没让他享受到半分的母爱,而今她想弥补,所以费尽心思地替他保住他的血脉。   “母后……”慕容恪的语调柔软了下来,笑道:“你不是说我这不会说话的性子随了外公么,我就是想立周良媛为良娣。”   “你宫里已经有两位良娣了,自来最多只能有两位良娣,让她做良媛,也不算亏待于她。”   “她怀有儿臣的骨血,性子又好,儿臣就是想立她为良娣。”   “对她好的法子多的是,不止立她为良娣这一条。你即便是太子,也要守祖制,太子宫最多只能有两位良娣,这是先例,不能违背,否则这就乱了规矩。”   “那儿臣就废了郑氏。”   “你……郑家可是南方的名门望族。”   “大不了,儿臣再纳一位郑氏女入宫,反正儿臣就是看不得郑氏阴阳怪气的样子。”   皇后被他气得不轻,她原是最看重郑良娣的,只是后来太子宫频频有姬妾滑胎,皇后对郑良娣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尤其是谢、周二人住到凤仪宫后,皇后又觉得这两位太子姬妾不错,在许多方向都要比郑良娣更好些,一来二人的性子温婉、柔顺,让皇后喜欢。   “若是郑氏果有大错,你废了便是。”   “儿臣多谢母后!”   慕容恪得了这句话,一路回了太子宫。   *   次日一早,大街小巷都在传一件事,一夜之间,京城宋、李、萧等几家的公子暴毙,或死于花街柳巷,或暴毙自家府中,死相怖人。   但,这事与温彩的倾城嫁妆来说,还是稍稍逊色了一些。   茶肆里,百姓们还在议论温彩出嫁时的十里红妆。   “早前啊,所有人都以为雍王妃的嫁妆花木,是真的花木,如今传来消息,那些可不是寻常花木,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宝贝,这花儿也有宝贝吗?”   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这茶肆还真有几个鬼崇的男子静静地听着。   雍王大婚,雍王妃嫁妆八百余抬,连陪嫁的花木都是宝贝,妈的,这也太奢华了。   “当然是宝贝,那是苞米种子和种植技术,还有土豆的、木棉花,更有一些珍贵的蔬菜种子,啧啧!我家表舅昨儿随皇上去了雍王妃的庄子,啧啧,吃的蔬菜、粮食,全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啊!是真正的美味。你们知道窝窝头吗?”   众人摇头。   “这窝窝头便是用苞米面做的,有淡淡的甜味,吃起像白面馒头,不,是比白面馒头还香甜可口的东西。听我表舅说,雍王妃要献着苞米的种子,咱们京城的百姓有福喽,往后就可以吃自家种出来的苞米面、窝窝头。”   又有几人加入进来。   “我也听人说了,雍王妃手里的美味粮食不少,皇上要推广种植苞米、土豆。还听说那木棉花最是个好东西,能制寒被,还能制寒衣,穿上在身上就再也不怕冷了。最是个好东西!”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宝贝?”   “有,当然有了。我家一个族叔就在工部任职,他还摸过那寒被、寒衣,又柔软又暖和,说是到了冬天,穿上那么一件寒衣就够了,再冷的天也不惧。”   “明月庵张大人的儿子说,皇上留他爹在宫里用膳,吃的就是雍王妃献的土豆,那东西美味得赛过了山珍海味,可以煮,可以蒸,可炸、以炒、可拌着吃……怎么吃都香。”   “我们老爷昨儿从雍王妃的庄子上回来,就得了十斤土豆种子,昨儿一晚上,我们老爷就抱着土豆瞧,还吩咐我们太太小心保存着,要下地种上呢。”   慕容恒乘着车辇,经过坊市时听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百姓们的传闻。   传得多了,就变了模样。   “雍王妃有宝贝粮食的种子呢。”   “什么宝贝粮食?”   “叫苞米,像花生大小那么一粒,能长出这么大一个。”妇人比划着大西瓜的模样。   “那不是西瓜。”   “什么西瓜,是苞米,是苞米,上面密密麻麻地结着籽呢,那一只棒子的籽就能够四口之家的人吃一顿,还吃得又香又饱,听说一   亩地能种很多很多,你说要是收上几千个苞米,这一年的吃食可就不愁了。”   “啊呀,有这种粮食么?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听说宫里的皇帝、皇后都吃了,说是好东西,听说有些官员也得了这种种子,我们京城百姓可以种了。”   “这么宝贝的种子,能给我们吗?”   “那些当官的先得了这种宝贝种子。”   有影响是好的,可传出的话变了样又是另一回事。   慕容恒与温彩商量过这事,温彩已经决定将种子献给朝廷了。   另一边,有几个百姓正在议论旁的事,“听说昨儿城里发生命案了。”   “谁死了?”   “宋家的一个什么公子被杀了。”   “我怎么听说是李家的公子暴毙。”   “我听说是孙家的。”   慕容恒唤过二安子,“城里发生命案了?”   二安子走近车辇,在外头答道:“一夜之间,京城风/流不羁的十几位纨绔公子一夜暴毙,其中有宋都督家的侄儿,护国公李家的嫡次子、嘉勇伯府的长子……”   这些公子都是经常往返于烟花\柳\巷的人,且全都是赏春坞的常客,也是最爱给软红楼送银钱的贵客,最舍得往那里砸银子。   慕容恒立时想到了上回他带着温彩去赏春坞的事,虽然他们各自戴着面具,可不难认出他们的身份,原因无二,慕容恒手握流星阁,而他也有一个杀手的敏锐,只需要见过一眼,就能从人的体形、声音识破对方的身份。   死的全是赏春坞的常客!他想了一阵,能以这种雷霆之势杀人的,普天之下除了一个人,还真没有第二人做到。   难怪近来他好几次感觉到杀气,可朝堂上他并没有杀人,原来这次他是用到了暗处。   慕容恒歪着头:他为什么要杀这些纨绔公子?   是因为冷晓被辱的事?   不像!   他怎么看皇帝也不像是要替儿媳报仇的人。   冷晓消失了,在太子对赏春坞动手的三月十五那日就消失了,仿佛这世间从来没有过她一般。   慕容恒微锁着眉宇,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二安子低声道:“从城南温府传来消息,昨儿夜里温家闹刺客,温二爷、温七爷去了城郊游玩未归才幸免一劫。”   慕容恒正色望向车辇外的二安子,目光相遇。二安子道:“似惹恼了贵人,令十二肖下手。”   慕容恒神色越发凝重。皇帝这么大手笔地派出十二肖杀人,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温墨、温玄两个蠢货,怕是这一生的仕途都给断了。”   二安子轻声问道:“殿下要把这事告诉王妃?”   “休提此事。”   温彩对温墨、温玄虽无手足感情,可好歹温墨兄弟也是温家人。   慕容恒没想到皇帝会以这等速度杀人,以前杀的都是不能在明面上处理的重臣,这次却派十二肖杀纨绔子弟。这回皇帝是真的被软红楼的事触及了底线。   “可知贵人为何这般使出雷挺手段?”   “五皇子妻再不好那也是皇家妇,珍嫔虽失宠可也是深宫后妃……”   让皇帝最气恼的便是大皇子把珍嫔弄出宫外,即便那不是真正的珍嫔,可与珍嫔酷似的容貌,对皇帝来说,这也是大皇子的冒犯。   二安子正色问道:“以殿下之见,贵人还会派人对温家兄弟下手么?”   慕容恒摇头道:“他们原不是软红楼的常客,只是后来偶尔去了几回。”他顿了片刻,又道:“念着温玉堂兄妹对朝堂的大功,贵人定不会抓住不放,但昨晚的行动,也足可以震慑温墨兄弟。”   二安子轻声道:“若贵人追究,这件事着实惹恼了他。若不追究,是贵人念着我们家王妃对朝廷大恩放他们兄弟一命。”   慕容恒冷笑道:“即便温墨兄弟未死,这辈子也再难入仕。在贵人手头的《黑名簿》挂了名,不死也没前程。”   他阖了阖眸,温墨两兄弟就是蠢蛋,在软红楼的里竟不戴面具,那些戴了面具的,除了皇家身份的没死,旁的纨绔在一夜之间都暴毙了。   想来,各名门大家都知道自己子弟死的原因,只不过却不敢张扬,也只能自认倒霉。十二生肖出手,别说是收拾几个纨绔浪/子,便是真要他们家主的命,谁又能逃得掉。   *   一入栖霞院,双双便迎了过来,欠身道:“殿下回来了!”   慕容恒应答一声。   温彩取了熨好的随常锦袍,轻声道:“把袍子换了,一会儿用午饭。”   他张开双臂,现在他喜欢回家,因为家里有等着他的妻子。   “太子宫出事了。”   温彩怔了一下,“怎了?”   “郑良娣与侍卫通\奸被抓了个正着   。”   温彩看着慕容恒,若有所指地道:“这可真巧啊!”   “你那是什么语调?”   “我什么语调?”温彩笑着,“此事定不简单。”   慕容恒道:“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夜里太子就禀给皇后了,皇后大怒,当即下令将郑良娣贬入冷宫了。太子也不大信,写信给郑大都督,说他还愿意纳一郑家女。”   你郑家女儿不洁,可我依旧看得上,这就是给你郑家的脸面。   指不定郑家如何感动呢?   可温彩却闻嗅到阴谋的味道。   这事是不是贺兰雪做的?如果是,看来郑良娣是把贺兰雪给惹恼了。   贺兰雪面上柔柔弱弱,温顺得体,却是一个最有气性的。   慕容恒伸手一揽,温彩落到他的怀里,他深嗅了一下,低声道:“太子今儿与我说,问你娘家有没有好的小姐,他想纳一个入太子宫。”   “十七妹与我好,可她与顾淮订亲了。二叔家里的小女儿,今年八岁……”   慕容恒轻呼一声“好啦”,低笑道:“你族里可有才貌双全的,挑一个嫁给他。”   “真是奇了,他好好的提这事作甚?要娶我妹妹入太子宫?”   慕容恒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的心思最是明显不过,这是与温家示好,又有拉拢你的意思,再则如果你娘家妹妹有人嫁入太子宫,他便可以借着你妹妹来打探你的消息,更有联络感情之意。这事,便是连我也拒绝不得。”   “可我没妹妹!”   “没妹妹也弄个族妹、表妹出来。”   温彩想骂人,这都叫什么事?   太子宫的女人还少么?太子又打上她妹妹主意了。   没妹妹也要寻一个出来,她上哪儿找去? ☆、第257章 联姻   第257章联姻   慕容恒道:“如果我们不同意,他就会觉得不踏实,今儿朝堂上议论农技书院的事了,你想想是把表妹许给他还是把族妹许给他。”   “我写封信回西山县给二叔,让二叔想想法子,就算要挑族妹,怎么也得挑个懂规矩的。”   既然拒绝不得,而又有人喜欢荣华富贵,温彩就不必拒绝了。   当天就写了信回西山县溽。   今儿朝堂上,还发生了一桩大事,有御史弹劾周宗芳私开妓\院,逼良为女昌等罪。   皇帝当朝大怒,下令廷杖周宗芳瞻。   周宗芳当场被打得血肉模糊昏厥过去,由家中小厮接回了周家。   周宗芳一抵家,周夫人吓得哭啼不已,令人去请郎中,不等郎中过门,周宗芳就咽气了。人刚死,宫里的申斥圣旨就到了:剥夺周宗芳长宁候爵位,免其吏部尚书一职。   一时间,周府乱成了一团,哭声震天。   周夫人经庶长子一提“母亲,派人入宫请姑母示下。”周夫人方回过神来,遣了一个嬷嬷入宫求见周美人。   即便难见周妃(现下被贬为美人),但也得求见讨法子。   周美人早前在后宫得宠,受她调遣的宫人也不在少数。   宫里的周美人也刚得到消息,皇帝以“青\楼之事已查明”为由,将大皇子慕容慬放出悔悟宫,复其顺郡王爵位。   周美人还正在讷闷,皇后的懿谕到了,升周美人为“周贵嫔”依旧住在碎玉宫。   这一桩一件的,没待周美人弄明白原由,就听心腹嬷嬷来报“娘娘,周家来人了。”   周家的婆子进得碎玉轩,砰砰几个响头,哭诉道:“启禀娘娘,老爷……老爷没了!”   周贵嫔只觉一阵惊天响雷,险些没滑落在地。   周宗芳没了,怎就没了?对了,那案子让周宗芳背了黑锅。   钱壮人胆,连周贵嫔也不知道田耀祖在世时竟然在各地开了那么多的青\楼。田耀祖死后,这些地方就由大皇子接手生意。   周家婆子细细地把周宗芳因伤重回府,没等郎中诊治就咽气的事细细地说了,又说了皇帝下旨,脱了周宗芳的官职,剥了周宗芳的爵位……   周家完了!   周宗芳也死了!   周贵嫔虽还有旁的兄弟,可只得周宗芳才与她是一母同胞。   周宗芳膝下原只有一个嫡子也死了,虽还有几个儿子却个个都是庶出。   周贵嫔隐隐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她紧握着拳头,“哥哥没了……”泪珠儿化成了断线的珠子,倾泄而出。   周家婆子垂首道:“夫人还请娘娘做主,周家往后可怎么办啊?”   “慬儿是无辜的。我这就去求皇上,请求皇上把九公主嫁入周家为妇。”   若是皇帝同意,周家就算保住了,皇帝没道理要杀他自己的女婿。   倘若皇帝不应,那就是皇帝有灭周家之心。   周贵嫔只能用这个法子试探皇帝,看皇帝对周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半个时辰后,周贵嫔跪在了养心殿外。   一心忐忑,再不敢轻易踏入养心殿,也不敢喧哗,只跪在外头静候皇帝的传召。   皇帝道:“宣周贵嫔入殿!”   “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怀里正搂着近来得宠的瑾嫔。   瑾嫔两指拈着一根牙签,上面插着一块苹果,巧笑嫣然,娇滴滴地道:“皇上,再吃一块,这苹果可是今晨内务府送来的。”   皇帝扫过周贵嫔:“周爱妃有事?”   周贵嫔重重一磕,“启禀皇上,臣妾恳请皇上将九公主赐嫁周家为妇。”   皇帝吃着苹果,一双手紧搂着瑾嫔,“你说的是哪一位要做庆阳的驸马?”   “启禀皇上,是臣妾的二侄儿。”   “是周二啊!”皇帝用心地想着,“他早前不是娶有妻子么?”   “他妻子病逝了。”   “爱妃是想让朕的九公主给他做续弦?”皇帝不转眼地看着周贵嫔。   “若是二侄儿不成,还有臣妾的四侄儿尚未婚娶。”   让周四娶九公主?   周贵嫔一脸诚恳,无论如何也要说动皇帝,不是让娘家侄儿尚驸马,更重要的是能替周家争取到一线生机。   “臣妾的四侄儿,年十七,知书达理,相貌英俊!”   皇帝又岂会不明白周贵嫔的意思。   可是让他女儿,哪怕是不得宠的公主嫁给周四,他还是有些不大乐意。   七公主早该议亲了,可因她得宠,皇后又宝贝得紧,至今也未论及婚事,连比七公主还小半岁的八皇子都是儿女皆有了。   “臣妾恳请皇上成全,九公主这几年与侄儿们相处甚欢,她也愿意嫁入周家。”<   tang/p>   皇帝道:“这么说,九公主也有此意?”   “回皇上,正是。九公主见过侄儿们几回,侄儿们也甚是疼爱这个表妹。”   九公主是寄在周贵嫔名下教\养的,冷贵人自尽冷宫,九公主就任由周贵嫔做主了,早前她就提过一回,那次皇帝没有表态,之后便有七公主、十公主帮忙说合,才没再提那事。   这回,周贵嫔觉得事不容缓,她必须要办成此事。   周贵嫔见皇帝面有迟疑,立与瑾嫔使了个眼色。   瑾嫔以前畏惧周贵嫔,现在可不大理会,但是想着周贵嫔在后宫的势力,她轻启红唇,娇声道:“皇上,臣妾上个月在御花园见着九公主与周家公子说话。”   无论是周家公子还是顾家公子,因着他们的姑母嫁入皇家,每月都会入宫一次叙旧,大多时候是女眷们入宫,偶尔也会带他们来的。   那次周夫人带着两个庶子来,就是让周贵嫔决定扶谁做长宁候世子,只不曾想这世子之位没捞到,周家的爵位还被夺了。   周贵嫔忙道:“二侄儿、四侄儿皆对九公主心生情愫,他们俩好几次求到臣妾这儿,早前臣妾想着长幼有别,想替二侄儿求娶九公主,现下想来二侄儿确实不配九公主。”   堂堂公主岂有嫁人做续弦的,若这男子是个有本事、才学的还可另计。   皇帝放开怀里的瑾嫔,“传朕旨意,将庆阳赐嫁周宗芳之四子周礼为妻,择日完婚。”   周贵嫔得偿所愿,深深一叩:“臣妾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   虹锦宫内,七公主与十公主听了皇帝给周礼赐婚的消息,姐妹相互一望。   七公主叫道:“父皇把九皇妹许给周礼了?”   “公主,皇上金口玉言,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后\宫了。”   九公主庆阳自打冷妃失宠,又遇五皇子慕容悰失势,亲娘自尽身亡,胞兄圈禁皇陵,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虽寄在周贵嫔名下,周贵嫔哪会真心待她,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早前受过她欺凌的,还不得借势羞辱、欺凌一番。   堂堂公主之尊,竟然许配给周家的一个庶子。   十公主急切地道:“七皇姐,九皇姐一定不愿意!我们帮帮她吧。”   七公主道:“父皇旨意已下,岂有朝令夕改之理?也不知道周贵嫔使了什么法子,竟让父皇应了。”   一边的嬷嬷轻声道:“公主殿下,今儿早朝皇上可是罚了周宗芳大人五十廷杖。”   五十廷杖,在议政殿下执行,由满朝文武瞧着,这施刑之人更不敢有半分懈怠,下手通常很重,别说是五十廷杖,便是二十廷杖之下也打死了不少文官。   皇帝先打死了周宗芳,现在又把九公主赐嫁给周宗芳的四子周礼,这打一巴掌再赏一个甜枣的做法,倒真真与他一贯的行事颇为相似。   十公主道:“七皇姐,我们就没有法子帮九皇姐了么?”   “帮,早前她就有所感觉,自己不努力,我们又如何帮?”七公主摇了摇头。   若是九公主当真不想嫁,先到皇帝那儿露露面,给皇帝留个印象:九公主不愿嫁入周家。也许这事就结了。   “十皇妹,我和你的姻缘也掌握在父皇的手中,只要父皇一句话,说要我们嫁谁,我们就得嫁谁。”   七公主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她这个年纪二公主景阳也出阁了。再拖下去,弄不好某日皇帝一纸圣旨,就将她配人了,与其嫁一个不喜欢的,倒不如自儿个去找个喜欢的。   “七皇姐,我们去瞧瞧九皇姐吧。”   姐妹二人一商议,便备了一些礼物。   九公主的宫里,九公主讷讷地坐在大殿前,久久地盯着地上不说一个字。   小时候,她虽不如七公主那般受宠,可有亲娘的呵护,有胞兄的疼爱,也是顺风顺水的长大,谁曾想如今却是此等的落漠。   周贵嫔求了皇帝下旨,将她许给周家一个庶子为妻,这让也如何甘心?   可不甘心却又得遵旨照办。   九公主的眼泪蓄在眶里,怎么也流不下来,自从亲娘没了那日,她哭干的眼泪,当慕容悰失势、亲娘失宠时,她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她曾盼着早日嫁离皇宫,婚姻是有着落了,却是嫁给一个庶子。   周家那样的门第,还不如不嫁呢。   即便是她是公主,可周家出了个周贵嫔,她嫁过去又岂有快活之礼。   “启禀九公主,七公主、十公主到!”   七公主快走几步,“庆阳,你别太难过,到时候求了父皇赏你一座公主府,不与周家人住在一处,日子倒也自在。”   公主府,对啊!她可以不用嫁入周家,可以开府另住,不用看嫡母的脸色,公主府里所有人都要看她的脸色。   这么一想,九公主不甘的神色淡了。   嫁谁   不是嫁,她是见过周礼的,模样还过得去,就是性子太软弱了些,这样也好,周礼总不敢欺负她。   九公主勾唇一笑:“这门亲事还不错。”   十公主张着小嘴:“九皇姐愿意嫁入周家?”   “我见过周家的几位表哥。”   她没舅家了,也没所谓的舅家表哥,周家的几位公子自然就是她的表哥。   七公主看了眼十公主:我们俩还担心她接受不了,看人家还一副很乐意的样子,瞧来是我们多心了。   “九皇妹喜欢就好!我和十皇妹过来瞧瞧你,见你安好,我们就放心了,你小心养着。”   七公主令宫娥放下礼物。   待七、十公主离开,九公主抓起锦盒“砰啷”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你们想看我笑话,我偏不让你们瞧,这回你们该要意外了吧。”   嫁个懦夫又如何,她却可以掌控这个懦夫,让周礼听她的,嫁出宫去,岂不比在宫里要自在,再不用看七公主、十公主的脸色,也不用再受周贵嫔的闲气。   *   西山县,温氏族里。   温子林接到温彩写来的家书后,与温青商量了一番,一起去找族长合计。   族长当即把自己的四个孙女唤来站在一排,让温子林叔侄挑选。   温青可不想掺合此事,想着上回温彩是因为他和温子林才答应帮衬族人的,道:“伯公、二叔,我是个粗人,我不懂这等事,还是你们拿主意。既然妹妹说是要嫁给太子的姬妾,总得挑了我们温氏族里最优秀的小姐相配,你们看着办吧。”   他不阻止,却也不会掺合。   就族里人的性子,温青也知道一些,若是传出去,各支有适龄女儿的一定会抢,入选便罢,要是不能入选,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虽是嫡支上房里说的话,温青离开后不久,消息就传出去了。   六叔父微眯着眼睛:嫡支长房的人瞒得死死的,要不是他家老太太一早买通了嫡支长房的下人,还听到一点风声。太子姬妾,这一朝得宠,生下一儿半女,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这太子姬妾可通常只在满朝五品以上官员家里挑选的。现在落到温家,不用想也定是温彩给争取来的。   嫡支长房的人瞒着,定是有自己的盘算。   凭甚要便宜嫡支长房的人。   对,他也得给自己争取些。   想想有个未来皇妃的孙女,这就是无尚的荣华。   六叔公一想,便把五个孙女叫来了,挑了又挑,容貌差的两个留下,带子三位孙女就去三支住的院子寻温青了。   温青一看六叔公领着三个孙女来访,立时就猜到了:“这事儿,妹妹交给二叔和族长着办,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懂,六叔公别为难我这个粗人,你去找族长商量办。”   太子姬妾,还是个妾。   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争的?   与人为妾,叶有嫁人为妻的自在,上头那出身高的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良媛就有不少,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六叔公道:“玉堂啊,若是你族叔嫁到京城,还得要你关照一二。”   温青道:“六叔公好找,我不送了。”   赶紧做完祖母的法事,这样他也可以早些回京,实在不想掺合族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六叔公到嫡支院子的上房时,九叔公已经到了,另又有得到风声的几家都到了。   待到晚上,温子林回来。   温青方问道:“二叔,族长可选定人了?”   “除了我们三支、十七支的人,各支的都去了,吵嚷得不行,谁也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家的姑娘好,吵得我头疼,我只说了句‘实在不行,各支都定一个人选,请人绘了画影,一并送到京城,请雍王妃决断。’”   温青急了,大声道:“二叔,我们怎能为难妹妹,妹妹当初答应族里人的无理要求,原是为了你我。”   这回,他们叔侄回西山县,受到了热情的追捧、接待,每天都有族人请他们去吃酒席,这是从未有过的,原因无二,一是因为温青给族里捐了一万两银了修缮款,一是温彩成了雍王妃,加上各支都盼着温彩拉扯一把,自不敢得罪他们。   温子林不紧不慢地道:“你急个甚?侄女聪明着,你以为真是她决定的?还不是太子相中了谁才是谁?最后决定的是太子殿下,太子选不中他们的姑娘,他们又不怪我们。”   叔侄二人正说话,就见温子群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喘着粗气道:“那事是不是真的?族里都传遍了。”   温青不接话。   温子林道:“是说太子要纳一房温氏女子的事?”   “是真的吗?”   温子林道:“侄女来信说,太子相中了温氏女子,说要纳一个优秀女子为侍妾。这是真的!”   也就是说,另一边都打点好了,进了太子宫就是有名分的。<   /p>   多少女子熬了一辈子才熬出个名分来。   温子群指着温青骂道:“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家可不就有未嫁的女儿,雍王妃事多忙忘了,你闪怎也一并给忘了。”   温子林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他那八岁的庶女,这也太小了吧。   温青问:“大老爷指的可是温彤。”   “温彤怎了?那也是你妹妹。”   搞没搞错,温彤可是嫁过一回的。   当然,这在温子群看来不是个事儿,因为在他心里温彩也是早前嫁过一回的。   既然不是事,与其便宜族人,倒不是送温彤进太子宫。   太子年轻,才华不俗,是未来的帝王,怎么看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温子林道:“温彤不是得了怪病去乡下了么?这病好是没好还不定呢。”   温子群拧着眉头,以前他是嫌自己的女儿多,现在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太少了。   他又想到了另一个女儿——温蓝,当初温彤要做五皇子侍妾,温子群将温蓝打包送进五皇子府,他还是真心疼温彤的,就想温蓝帮衬着温彤,能助温彤得宠,谁能想到现在是这么个结局。   温蓝是生是死,他这个当爹的也不知晓。   为温蓝的事,大姨娘没少在他的跟前哭闹,可好在大姨娘还有儿子,哭闹一阵也就罢了。   温家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温蓝这么个人的存在。   “彤儿写信来,说她的病已见大好,再养上一阵就能痊愈。”   温子林懒得理会:“大哥,我和温青应了十七支的子仓,要去他家用饭,我们先去了。”   温子仓那房人就是个穷鬼,他家的饭有甚好吃的,要吃也该去族长、六支、九支这三处,这三处才是族里最有钱的。   温子林与温青一前一后地出来,温子林低声道:“他是老/毛病又犯了,我们别睬他。”   温青笑了一下,“听二婶说,十七支的人日子过得艰难。”   “温子囤醉酒淹死,这孤儿寡母的都指望着子仓帮衬了,子仓家的日子原就不宽裕,一肩挑两房。温子囤的长子今年有十五了,另又有个次子今年十一,还有个闺女有十三还是十四岁。温子仓也有四个儿女,日子虽过得紧巴,两家人的感情还不错。   换作其他族人,大哥死了,这做二叔可不一定会管侄儿侄女,可子仓还将两家人合到一处过活,但凡是他儿女有的,那三个孩子就有,可见是个有情义的。”   温青赞赏似地道:“这情况有些像我们家,我爹靠不住,全指望二叔帮衬我们了。”   温子林颇是受用,“你祖母在世,最疼的就是你和侄女,我哪有不管你们的理。走吧,我们去坐坐,免得回头被你父亲缠住不得安生。”   董氏还在十七支作客,正坐在花厅上陪十七支的温子仓妻说话,温子囤妻领着家里在女孩在厨房忙碌地准备晚饭。   温子仓听到有孩子喊了一嗓子:“二叔,子林二伯和青哥来了!”   温子仓迎到门口,抱拳打了招呼,三人有说有笑地进来。   温子林审视了十七支的四个男孩,笑道:“你们这支可有会读书的?”   温子仓道:“大侄儿早前原是个能读书的,只是大哥没了,他得帮衬着家里做农活,便放下了书本。”   “子仓,我们温家原是书香门第,还是该让他们读书啊,若是不能读便罢,这能读的给耽误了怪可惜。”温子林轻叹了一声,“若是他能拾起来,就让他好好读书,这次我们过来,雍王妃还特意问你家的事,说是家里若有能读书的莫要被耽搁了。”   这事,温子仓全家都听说了,又见温彩送来了许多礼物,心下很是感动。   汪氏在世时,对他们这房人多有帮衬。   温子仓道:“劳雍王妃挂念。”   董氏笑着道:“我婆母在世时,就常提到你们这房,你们也愿与我们更为亲厚些,那些年,我随子林在外地任上,多亏了你们跑前跑后地帮衬我们家,便是我婆母病重,也劳子仓子弟帮衬。”   董氏哪里知道这事,只是上回温彩说了些话,她方才跟温青打听了一下,知道他们这房与十七支的子仓走得亲近些,许是一来子仓兄弟父母早亡的缘故吧,汪氏在世没少提点他们,听说子仓能娶上妻,还是汪氏帮衬着娶进门的。   用罢了饭,离开温子仓家时,温青给温子仓塞了二百两银票,让他莫要误家中子侄的学业,若能读书的,就让他们继续苦读。   温子仓推辞不过,就只得收了。 ☆、第258-259章 荣妃   第258章荣妃   温子林叔侄以西山县住了几日,给汪氏做完了法事,又去了汪氏坟前祭奠,到庙里除了孝服,便决定离开了。   三支的祖屋里,还住着两房的两个庶子,由他们打理着三支的祖田。   温黧原是因为读书不成,经商也不成,这才选择带着二姨娘回到西山县祖屋,守着温青许诺给他的良田度日,虽不是大富大贵,倒也过得自在安然。如今看到温子群、温墨的自私性子,倒是对温青格外敬重有加。   温青问:“阿黧,你就打算在西山县住下去了,没想过去京城考取功名。溽”   温黧摸着脑袋,涩涩笑道:“大哥,我不是读书的料,当年拼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考了个秀才。就守着祖业过日,安安心心地把儿女养大成人,还能时常到祖父、祖母坟前祭奠。”   温青伸手,轻拍着他的肩,“既然你愿意留下来,我不强迫你,咱们这支有人留在西山县也是好事,将来大哥我老了,也要回来住住,有你在,我也放心。这样吧,我瞧你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宽裕,我把祖母留给我的铺子再交两家给你打理。瞻”   温黧面露感激,这若是温墨,别说给钱,更别想得到他名下的铺子。温青说给就给了,怎不让他对这个长兄刮目相待。   “都是自家兄弟,别那么见外,这些东西原是我的,我愿意给谁也是我的意思,这是交给你打理,赚了银子你就贴补家用。倘若你不守本分,我可是会收回来的。”温青笑着。   二姨娘却是欢喜不已。   温子林又与他庶子说了好些话,教导他如何与族人相处等等。   说完了话,就开始收拾行装。   *   当温子林、温青一行回京城时,此届会试的结果已经张帖出来了。   贡院的榜墙下,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头。   只听有人大叫“京城梁秋阳高中会元了!梁秋阳中会元了!”   不远处,五郡主坐在轿子里,正遣了侍女去看消息,侍女还没挤到跟前,就听几个学子大嚷着,瞧他们的模样,像是京城书院的学子。   “是京城书院的梁秋阳?”   “是我们同窗,他十三岁就是秀才,是去岁秋天京城的解元……”   侍女望着头,远远地盯着红榜,但见榜首写着三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心头一喜,扭头奔进轿子,大嚷道:“郡主,是梁公子中了,梁公子中会元了,他可真厉害!”   五郡主垂下眼帘,他高中入仕,她可以向父王表明自己的心迹。   梁秋阳高中会元的事,像一股风般吹开了。   很快连温彩也知道了。   她知道,是镇远候府派了汪三毛来报喜:“禀雍王妃,这次红四爷、绯十五爷都中了!”   “阿绯也中了?”温彩愣了一下,阿绯才多大,比她大不了多少啊,就这么中了。   汪三毛抱拳道:“不光是我们这支的二位爷,听说温氏族里也有两个后生中了。大\奶奶下令,允他们好好乐乐。红四爷这次的成绩考得不错,是一榜第五十二名,绯十五爷考了个二榜五百八十多名。”   温彩问道:“这回头该要殿试了?”   “今儿放榜,殿试的时间和往年一样,还定在三月二十五。”   正是后天!   温家二房定要扬眉吐气了,这些年一直被大房压住,何氏所生的温墨过了举人试,温红过了秀才后就没中举人,一直被何氏取笑。   现在温红得中,温墨落榜,狠狠给了何氏一击。   何氏更因为自己娘家兄长的官位比董氏娘家体面,也在这上头压了何氏一下。可现在何氏娘家略显势弱,董氏虽没有张扬娘家的意思,也让何氏足够郁闷、收敛,至少在董氏面前何氏就张狂不了。   温彩唤了麻嬷嬷来:“备些果点、好酒,让汪三毛带回去,让得中的爷们好好乐乐。”   麻嬷嬷笑应了一声“是”。   汪三毛抱了几坛子好酒上马车,又抱一大筐吃食回镇远候府了。   今儿放榜,结果一出来,温红、温绯兄弟就聚到镇远候府,府里还住了几个今岁赶考的温氏后生,这次温氏族里有十几个人赴考,却只得有二人高中。这个结果颇让旁的人有些郁闷,想着往后还有机会,不由得又略感安慰。   最让众人没想到的就是温绯,虽然成绩不好,可好歹是中了,也算是赢得功名正式步上仕途。   *   唐府。   唐侍郎正来回踱步,“温绯怎么就中了?”   这不是责备,原先温家就说温绯下场是为了磨练,不曾想这原是磨练的人高中了。温绯的年纪还小,今年也才十六岁,这么小的年纪高中通常在各家长辈瞧来不是好事,但传出去名声好听。   对于长辈们来说,孩子年纪小可以多磨练,但在弱冠之前过早步入官场并非好事,弄不好就会学坏,倒不   tang如成家立业,晓谙人情世故之后再入官场的好,那时候行事沉稳,也可以应付官场事务。   唐太太阴阳怪气地道:“这是说他考的名次不好,还是说不该中?”   唐侍郎望向唐宛芹,她一直垂着头,早前温家就说等会试结束,两家就要商议婚期,现在瞧来吉日近了。   唐侍郎道:“别说是我,怕是温子林也没想到温绯会高中,温绯的年纪太小,若是换在其他地方,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让他来参加会试的。”   可这是京城,下场赴考倒也方便,而温家原就是京城人氏,温子林早前就有让温绯下场试练的意思,只是这试练一番竟然中了。   怎不让唐侍郎意外?   且让他喜出望外,同时又觉得有些可惜,以温绯的年纪、才学,要是过几年再下场,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虽说是高中,这二榜和三榜不同,这一榜又不同。今儿放榜的是会试得中的,稍后还会有殿试,会试考得好,不意味殿试会考得好。最终的名次是以殿试之后为准,因为江南官商案的影响,这届比上届多取用五百名贡生,这也让原本没希望得中的温绯居然就入榜了。   唐宛芹心头溢着满满的欢喜,越发觉得唐老太太给她挑了一个好夫婿,人家是试练的考着玩的,这就中了,而且听说还是所有得中学子里头最年轻的一个同进士。   唐宛芹只不流露颜色,就那样温婉得体地看着地上。   唐宛莉张大嘴巴,大大地咬了一口苹果:让他中!让他中……   爹是什么意思,中了还踱步,似高兴得傻了?   祖母就是偏心,死了还给唐宛芹选了这门一个好夫婿,模样儿长得好,书又念得好,这才十六岁就中了。   终于,唐侍郎纠结了良久才,方才道:“温子林不该让他下场赴考啊,这孩子若是下届赴考,定是个状元之才,这才十六岁就考出这等好成绩,再过几年就考得更好了。”末了,他仰头长叹,“还是老太太有眼光啊,替宛芹挑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夫婿。”   唐侍郎看了眼侍立的婆子:“把巧媒婆叫来,让人去温家商议婚期,这是早前就说好的,待这几日过了就商议。”   唐太太淡淡地道:“去吧!”   唐宛芹起身唤了声“父亲、母亲”,轻声道:“温伯父、温伯母前些日子回西山县祭奠温老夫人了,三月二十日是温老夫人的三周年忌日,今儿许还没回京。”   唐侍郎点了点头,“你嫁入温家以后,还与镇远候府交好。”   “父亲,女儿省得。”   屋子里又回归了宁静。   唐太太这会儿连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早知道温绯如此出息,当初她就该狠狠心,把这门亲事抢过来给自己的女儿,十六岁的同进士,这是绝少有的,是今岁得中最年轻的学子啊,虽考的名次不显,可这不是人家下场历练的。   这历练的小孩子居然高中了,让其他学子怎么活,那里面可还有不少年过半百的人啊。   此刻比唐太太还郁闷的是温家大房的温墨、温玄。   兄弟俩都落榜了,却因为听温绯中了,让他们就更郁闷了。   这都叫什么事,无心得中的不小心就中了,而他们一心想中,却名落孙山。   命运似乎与他们开了个玩笑。   温墨落漠而颓废地坐在一边。   温玄吐着粗气。   何氏则是疑神疑鬼地道:“谢丞相是太子的岳父,会不会是温青兄妹打通关节,这才让温绯高中?”   明明该中的是她生的两个儿子,怎么就变成了他们了   温家二房的两个嫡子都中了,中一个也成啊,连温绯都中了,温绯才多大,他连乡试都没中,只是抱着历练的心态应会试,这就中了……   举人不中的秀才,中了个二榜好成绩,这叫温墨兄弟如何活?   温墨、温玄兄弟是越想越郁闷。   温子群回来怕是又要大发脾气了,定会以为他们不用心,竟连个温绯都考不过。   *   三月二十四是日曜日,温彩随着慕容恒入宫了。   一入宫,就见十公主奔了过来,拉着温彩的手道:“四皇嫂,今儿宫里可有几桩喜事呢。”   温彩歪着头笑道:“又有甚喜事?”   “太子宫里又有两个姬妾有孕了,母后欢喜得紧,且两人都到三个月的身子了,母后赞赏贺兰良媛打理太子宫有功,又保住太子皇兄的血脉,已经请了圣旨,要晋贺兰良媛为太子妃。”   事过几月,慕容恪到底是立贺兰良媛为太子妃。   温彩望向慕容恒,见他神色淡淡。   十公主又道:“周良媛晋为周良娣了。”   谢良娣该要心情郁闷了,她与郑良娣同一日嫁入太子宫,原该是太子妃的,却被贺兰雪后来者居上。   “母后说,若是太子妃保住太子宫两位姬妾平   安生下孩子,她不仅要赏太子妃,还要赏两位姬妾呢。”   十公主难掩喜色,“父皇今晨下旨,晋母妃为荣妃(位同贵妃),六皇兄生母晋封丽嫔,八皇兄生母晋封瑞嫔,只是……周贵嫔也晋封惠妃(位同淑妃)。”   这周贵嫔起起伏伏,这被降位分几日,又重获了一个惠妃的封号。   如此落在旁人眼里,更是坐实:皇帝最得心的还是周妃啊!人家犯了再大的过,走走过场,又复尊崇了。   “父皇说,宫里喜事连连,今儿在宫里设筵欢聚,父皇还着宫人去宣瑞皇叔一家。母妃让我过来迎接四皇兄弟和四皇嫂。”   慕容恒道:“瞧来时辰尚早,我们先去永和宫坐坐。”   荣妃刚整好妃位的宫袍,宫人禀道:“娘娘,雍王殿下和雍王妃到了!”   慕容恒夫妻俩与荣妃见罢了礼。   荣妃笑得略有些拘谨。   温彩道:“母妃穿这种紫色的宫袍甚是好看。”   荣妃垂眸,她已经许多年没穿如此鲜艳的颜色了。   十公主道:“母妃还不肯穿呢,直说太艳了,要不是我劝着她穿,她连试都不肯。”   荣妃招手道:“顺娘,你坐到本宫身边来。”   温彩提着裙子坐到荣妃身边,细细地打量了荣妃一番,瞧着模样,荣妃似比在冷宫时稍微胖了一些,早前苍白的面容也有了几分血色。   “这次多亏了顺娘,你献出那么宝贵的种子,皇上想到了本宫,便晋了本宫的位份。”   可温彩知道,荣妃根本就不屑这些名分,她求的就是平平安安的生活,也许不用荣华富贵,一家人的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   “母妃,这是你该得的。”   “可本宫也是托了顺娘的福,你是我们一家的福星,要不是你,小十不能获得封号,而我也不能走出冷宫,还有阿恒的脸上如今有了笑容。顺娘,这都是你带来的。”   温彩含着笑。   荣妃凝了一下,“昨儿,皇后娘娘与我说……她想把建安伯之女许配给阿恒为侧妃。”   顾家女不能嫁给太子,皇后便想着把她们许给慕容恒。   温彩的脸刷的一下就沉下来了。   荣妃迟迟疑疑地道:“你与阿恒成亲还没多久,阿恒就算要纳,也得待你怀上子嗣之后再议此事。”   这皇家的男子,不是个个都三妻四妾、美人如云么。   荣妃知道慕容恒夫妻情重,“皇后同意待你……”   慕容恒道:“母妃,儿臣有顺娘一人足矣。”   温彩也道:“母妃,当初我对阿恒情动,皆是因为他认定一生一世一人足矣,我不会同意他纳妾的,必要的时候,便是让我背负妒妇之名也在所不惜。”   “你……”荣妃想说几句,可看着他们夫妻这般模样,哪里还容得下第三个人。   十公主嘟着小嘴:“皇后娘娘给太子皇兄娶几个又纳几个,怎么想起给四哥纳侧妃了,四哥、四嫂现在的感情这么好,她这又是何苦呢。”她想的很简单,看着母亲简单快乐地生活,然后看着自己的哥哥嫂嫂恩爱幸福过日子。   荣妃轻声道:“我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可这是皇后的意思,虽然我以你们新婚不久为名推了,怕是再过几月,少不得会再提。”   慕容恒垂首,这皇后怎么管到他头上,连他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认同他的选择,皇后却要来插一手,还要把她娘家侄女嫁给他,这是试探还是为了替太子拉拢他?   “顺娘,这件事我会与太子皇兄说。”   温彩扬起头来,一脸果决:“太子宫早前那么多姬妾滑胎,还不是因为后宅争斗给闹的,这才平静几日,皇后又要替你纳妾。若真多出一人来,指不定你我之间生出多少嫌隙。爱情是两个人相携的路,多出一个人来就会是凌乱。婚姻是两个人相扶一起走近,多出一个人就会是一场灾祸。”   荣妃听着这样的话,立即低声轻斥道:“快小声些,传出去可了不得。”   “母妃,我原就是这么想的,我既说了,就不怕被人听见,我和阿恒是真心的,我不许他的身边多一个女人。既然男人要女子从一而终,为甚女子就不能要求男子只她一个?”   “本宫又没答应皇后,点破此事就是要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荣妃不想强迫儿子,更不想委屈慕容恒。   这条路,是慕容恒选择的。   慕容恒喜欢温彩,而温彩这样的女子是值得他喜欢的。   十公主道:“七皇姐也说过类似的话,若是七皇姐听到四皇嫂这话指定欢喜。”   “那你就不能让七公主帮帮我,叫皇后别打你四哥的主意。我和你四哥现下过得挺好的,我还想帮皇上推广种植苞米、土豆,若是被这么一搅合,我哪还有心思替朝廷尽力。”   十公主不懂温彩说的事。   她只知道,温   彩陪嫁庄子上送来的吃食,荣妃喜欢、皇帝喜欢,就连十公主自己也是喜欢的。   今儿的家宴上,就有一些是温彩送来的。   一家四口闲聊了一阵,有宫人来禀:“荣妃娘娘,宫筵备好了!”   荣妃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慕容恒。   温彩则与十公主小声地说话,“安安,你可得站在我与你四哥这边,待你出阁,要是驸马敢对旁人有非份之心,我帮你教训她。”她拍着胸膛,“我这儿永远向着安安的。”   十公主附到她耳边道:“你只要给我四哥生个侄儿出来,皇后就没话说了。”   温彩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慕容恒回头就看到打闹的她们,这样真好,越发像是一家人,再看温彩那脸,红霞满天,“安阳打趣你了?”   “没有,我就和她说说话儿。安安这样挺好,以前虽然纯朴,却少了一份烂漫,现在这样正好。”   有些像做公主的性子,早前的十公主太过懦弱。   养心殿内,已经摆好了酒筵。   皇后、丽嫔、瑞嫔已经到了,六皇子静王、八皇子宁王携着正妃、爱妾坐在酒席上,瑞王携了瑞王妃,又有瑞王世子携了世子妃、金夫人,一侧又坐了五郡主。   五郡主见到温彩进来,眼睛眨了又眨。   金夫人道:“听说本届会试的会元是我们京城去岁的解元郎。”   六皇子妃接过话道:“这个会元还是镇远候夫人的弟弟,是少年才俊。”   八皇子妃吃吃笑了起来,“京城权贵有榜下选婿的习俗,好几家都相中这梁会元,偏生这两日梁会元没出现,不知道有多少家大人、小姐要黯然神伤了。”   五郡主望着温彩,目光相遇,温彩知五郡主心系梁秋阳,却不知梁秋阳对五郡主是何想法。   外头一声高呼:“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起身跪拜。   皇帝携着皇后进了养心殿,“今儿是家宴,都坐下,今日只叙天伦之乐,不论政事。”   又一声高呼:“惠妃娘娘驾到!顺郡王到!庆阳公主到!”   周惠妃进入大殿,行罢了礼,在秦荣妃身边落座。   顺郡王则在一个空置的座位坐下,这次他亦带了王妃、侧妃同来。   皇后拊掌而拍,十二名歌伎翩翩而至,声乐之中,一派盛世繁华却又不失典雅静好。   太子慕容恪的身份坐了两人,一人是新晋封的太子妃贺兰雪,另一人是周良娣,并未见谢良娣的身影,不知是她不愿来,又或是身子不适。   鎏金璀璨,高足金杯盛满香沉美酒,金酒碟碗上贡玉肴珍馐。敬酒之音不绝于耳,慕容恒持礼而饮俊雅面容尤显光熠明华,温润的双眸浮光微笑,却仿佛眼下的盛世之景不在他的眼底,美\艳的舞伎更不在他的眼里,唯有看着温彩时,眼底掠过一丝深情。   几支歌舞毕,酒筵上静寂了下来,大皇子笑道:“本王听闻,去岁四弟、四弟妹江南一行,收获颇丰,这才有了四弟妹出嫁时的八百抬丰厚嫁妆羡煞旁人。”   这是说那些钱财都是他们贿赂而来?   慕容恒神色淡淡,“江南一行确实收获颇丰,但这也是朝廷的收获,更是父皇的英明果断。”   大皇子想着这些日子连连受挫,现在他又是大皇子、顺郡王,无论他做错什么,皇帝都保住了他,可见他这个大皇子还是受皇帝喜爱的。他不能总输,总得要扳回几局:“四弟,当真是朝廷的收获么?据我所知,你们江南一行可受贿赂三千万两白银。”   皇帝端坐上侧,这是什么?   他想享天伦之乐,偏有人来搅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慕容慬是在自找没趣。   慕容恪抱拳道:“大皇兄,四弟说得没错,这笔银钱,四弟通过通政司早已上交朝廷,并没占有。”   第259章请封   大皇子冷哼一声,这种鬼话,他才不会信。如果他信了,就是真正的傻瓜。“四弟,你确实全交了么?如果全交了,这八百抬的嫁妆又从何而来?”   七公主最看不得大皇子这不阴不阳的语调,好似非要治大皇子一个受贿之罪不可。   慕容恒在江南确实得了一些东西,可那也孝敬了皇后、七公主等人的,就连瑞王也都得了一份。   慕容恒道:“昔日,我与王妃能折腾着缝衣机,卖与田耀祖二百余万两银子,用这二百余万两银子置八百抬嫁妆,大皇兄,这不算过吧?”   六皇子、八皇子轻呼一声。   缝衣机竟然是慕容恒与温彩折腾出来的,他们能弄出这些东西,说不准还有旁的本事。   这件事,大皇子也是知道的,顿时哑然。   二百万两银子,别说八百抬嫁妆,若照山野人家的嫁妆采备规模,便是十万抬也置得出来。   七公主笑着道:“   四皇嫂,你见识不凡,且与我们讲讲江南的趣事。”   温彩知道这是七公主替他们解危,略想片刻,道:“在江南时,确实遇到一件令我至今难忘的事。”她顿了一下,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绘声绘色地讲叙了凌波县县丞一家的故事。   八皇子妃道:“这件事,我也听人说过。后来呢……”   温彩吸了一口气,道:“就在去岁十一月,我接到消息,韩余氏在韩家沉冤昭雪之后,吞金自尽。”   众人一阵唏嘘。   温彩又道:“那时,我在江南,已瞧出韩余氏的心思,曾想劝阻于她。可是她死志已生,又恐自己失节之事,累及一双儿女名声,早前韩若冰、韩再冰姐弟都以为韩余氏已消死意,不曾想抵达徐州时,韩余氏到底还是去了。”   周惠妃一阵沉默,这个故事充分了传奇与悲伤,一个弱质女子凭着一己之力保全了一双儿女,更兑践着对婆母的承诺。   沉冤昭雪,不是大团圆的结局,而韩余氏的离世。   温彩眼圈微红:“这事虽已过许久,每次我想到之时,都难忍心痛。父皇、瑞皇叔,你们说韩余氏是节妇么?”   皇帝沉默,韩余氏这样的女子让人怜惜动容。   而韩若冰的救母、救弟行为也让人心生敬重。   六皇子妃道:“那韩氏姐弟现在何处?”   “自是回到洛阳福星县韩氏族中,听说族里对他们姐弟略有照拂,分了三十亩田地,又将祖屋分给他们姐弟居住。若是官场清明,少几个昏官、贪官,又怎会造成韩家这样的惨剧?幸而父皇肃清江南及时,还了江南百姓一个公道。”   大皇子拿着江南的事说话,认为他们夫妻受贿贪污,可温彩也要借此事说话,说江南早前的昏暗,造成了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瑞王一脸沉思:“这韩余氏到底算不算节妇?说她是节妇,明明委身杜老爷。说她不是节妇,却能在丈夫沉冤昭雪之时选择自尽保节。”   瑞王妃道:“她活,是为了一个承诺,更为了她的一双儿女,受尽屈辱也忍下来了。她死,也是因为兑践了承诺,更是为了一双儿女不被人小瞧。”   慕容恪想了良久,抱拳道:“父皇,儿臣以为,这韩余氏不仅是节妇,是大孝大义之人。儿臣奏请父皇嘉赏韩余氏。”   慕容恒起身道:“儿臣附议!”   瑞王世子歪着头,不孝有二,无后为大,这韩余氏保全了韩氏血脉,就算是大孝了,能为了守诺于婆母,委身与人为妾为婢,受尽屈辱,可见也是个大义大信之人。抱拳道:“禀皇上,臣附议!”   温彩走向大殿中央,款款一拜,道:“禀父皇,儿臣这里有一件东西,想请父皇过目。”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皮簿子来,这是她几月前就写好的,双手呈上。   大总管接过薄子递给了皇帝。   这是一出戏,前面写的是《韩余氏》小传,后头则是戏文,最后将当今皇帝肃整官场吏治,英明神武进行了一番歌功颂德,这戏文温彩私下请过名家斧正。   皇帝翻了一遍,这是要替他表功,皇帝也是俗人一个,眉宇大喜:“雍王妃,这是……”   “儿臣怜惜韩余氏的遭遇却又感佩父皇英明,在年节前便写下了这些东西,还请父皇过目。”   皇帝翻到戏文开头,讲的就是皇帝痛恨官场阴暗,又感江南百姓之苦,决定肃整江南吏治,并严厉教育子女,派出钦差下江南,钦差途经江南便遇刺,结果那女刺客竟是江南的苦主,钦差动怒欲杀女刺客,却又忆起皇帝对他的教导,一时觉得不能辜负皇恩,夜审女刺客,终于查出了一段惊天冤案。   温彩跪在中央,而皇帝去看戏文了,还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对他的赞扬,令他茅舍顿开。   其他几人想的则是:温彩递上去是什么东西,瞧得皇帝兴致勃勃。   皇后好奇,伸着脖子歪视了一眼:戏文!   看个戏文也能如此投入么?   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没看到全家人都看着他,他却看戏文去了。   皇帝又有了一件功绩,那就是肃整江南吏治,还了江南一个清明。   这些贪官污吏确实可恨,就该狠狠地治。   皇后低声道:“皇上,雍王妃还跪着呢。”   皇帝合上簿子,朗声道:“四儿媳,你送给朕的礼物,朕很喜欢,回酒席吧!”   “谢父皇。”温彩退回到酒席。   大皇子还在猜:那簿子是什么?这女人总喜欢与他作对,又喜欢设局整他,不会又是他的什么罪证吧?   如此一想,他看着温彩的目光便多了一些繁复。   慕容恒猜出了几分:“你今儿是故意的?那簿子上写的是《韩余氏传》?”   “是。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替韩余氏请封,可父皇是什么意思,只说喜欢,却没   有说要封赏。”   “那里面还有你以前写的戏文?”   “是。请陶大先生斧正过,陶大先生也极为喜欢这个故事。”   慕容恒点了点头,“你呀,行事总让人意外。”   大皇子这会子坐立难安,他越来越怀疑那簿子就有自己的什么罪证?   不过真是青\楼的账簿吧?   那件案子订得匆忙,要不是周宗芳背了黑锅,现在他还被圈禁在悔悟宫。   千万不能是罪证,他现在可不比以前。   大皇子回到顺郡王府,就接到各地传来的八百里加急通报,益州软香楼一夜之间被官府查抄,管事被杀,所有银钱收没朝廷。扬州亦然、洛阳亦然……   一家接着一家的青\楼都被捣毁了,最后还由官府出府拍卖店铺,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收入了,靠的就是以前的积蓄。以前说没有,只是他叫穷,现在是真的没了。   周家、田家留给他的势力尽数被毁。   而早前常去软红楼赏春坞的几个常客一夜暴毙,一天晚上就死了十几个贵门公子,做得干净俐落,怎不令他心惊胆颤。   大皇子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这个人本事通天,能在一夜之间出入京城各大权贵府邸,不动声色地取人性命,光是想想就觉得后怕。   他越想越有些害怕,最后脸色煞白,望着温彩道:“四弟妹,本王近来没开罪过你吧?”   慕容恒正色道:“大皇兄为何有此一问?”   “那个……”大皇子怕啊,他虽然狂妄,可也怕死,活着多好,他可是大皇子,虽然现在被太子压了一头,那也是尊贵的皇子啊。   他的眼睛望着皇帝方向。   皇帝拿到的到底是什么,大皇子猜不准,就怕是温彩拿到了他的什么证据。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总有一些奇怪的举动,而且每次还被她得手了。   为了打探到实情,大皇子赔了个笑脸:“听说四弟妹手里有苞米、木棉、土豆种子,能不能卖一些给我?”   温彩道:“大皇兄要,我自会卖一些给你,好歹我们也是一家人。”   如果卖给他,那就是没有算计他。   如果不卖,这里头的问题就大了。   大皇子是试探啊,就如同周惠妃拿着九公主的婚姻试探皇帝一样。   “一斤苞米种子我也不要多了,就二十两银子好了,木棉种子一斤五十两银子,土豆种子一斤十两银子。”   大皇子心下大喜,最好把她的手里所有的种子都买过来,到时候他可以做独家生意。   然,温彩却笑着道:“就每样先售大皇兄一百斤好了。”   “一百斤,才一百斤!”大皇子想的更多,居然只有一百斤,这离他想的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六皇子道:“四皇嫂,你也卖一些给我们如何。”   “好,六皇弟要,我给你算半价。”   大皇子不满了,“为甚给六皇弟就算半价,而我的却这么贵。”   温彩慧黠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女子笑不露齿,可她这露齿的笑竟也能迷死人,让人觉得坦然而充满了阳光,义正言辞地道:“大家都知道大皇兄是有钱人啊!跟有钱人算半价,这不是赚银子多么?”   大皇子恼道:“真真是妇人之心,这么点银子都能看得上。”   “要是大皇子发善心,多给我一些银子我也不嫌多。”   休想,他又不冤大头,才不会给她高价。   “就照你说的价卖给我,不过,本王各要一千斤。”   温彩依旧慢吞吞地道:“大皇兄,我手里剩的不多,其余的,已经下令庄头献给父皇了。你想多想,从父皇地儿领。”   皇帝冷声道:“朕已经将所有种子交给农局分发下去了,这几日正在京城各县选良田种植。”   简言之:没了!   瑞王妃低声对五郡主道:“女儿,你不是和雍王妃关系好么?你想法从她那儿多弄些种子,这一斤种子就能变成数百斤,照这个价格,到秋天的时候得赚多少银子啊。”   瑞王世子眼睛透明。   金夫人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得讨好雍王妃啊,这些可都是银子。   皇帝道:“四儿媳,朕记得你父亲、二叔守孝在家,这孝期快满了吧。”   “回父皇,儿臣的二叔、父亲二十日就除孝了。”   父亲在后,这说明什么?听闻温青兄妹与温子群关系不和,此言不虚呀,但他们与温子林的感情不错。   皇帝捧起酒杯,道:“四皇子四儿媳带人种植出苞米、木棉、土豆,乃是我朝的大功臣,功不可没,朕决定,将扬州赐予四皇子为封地。”   江南扬州,这可是最富庶之地。   慕容恒夫妇连连拜礼:“儿臣叩谢父皇隆恩!”慕容恒抱拳道:“启禀父皇,朝廷税   赋大部分来自江南,而江南的税赋收获最多者乃是扬州。儿臣恳请父皇另赐他的!”   大燕朝曾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皇帝喜欢一个人就让他去扬州做官,皇帝若是憎恨一个人也让他去扬州做官。   喜欢他,让他在扬州大赚一笔银子后再把他召回来。   憎恶他,将他放在扬州后彻查他的账簿,指定是个贪官污吏。   可慕容恒不敢要扬州,只因这地方太过繁华,无论皇帝是宠他还是厌他,他都不能要,因为这一处光是一年的收入就抵得其他亲王所得封地的数年乃至十年的收益。这样会让其他亲王眼红,他也不屑要这眼红。   皇帝笑微微地道:“果然不负朕疼你。你想要何处为封地。”   “启禀父皇,儿臣想要肃州。”   西北肃州,这可是天下最贫穷之地,他竟要了肃州。   皇帝的眸光敛了又敛,慕容恒要这地方,不是为他自己,怕是与秦将军一家被发配此地分不开。   “朕应了,就将肃州赐你为封地。”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微微地道:“顺郡王、静王、宁王亦会有自己的封地,稍后将有圣旨抵达。”   几人立时起身,叩谢隆恩。   他们关心的是,皇帝会把哪儿赐给他们。   他们才不学慕容恒那傻子,有富庶之地不要,偏要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贫寒之地。   大总管一路走近皇帝:“启禀皇上,谢丞相想问皇上明儿的殿试题目可定下来了。”   “六弟,随朕去金殿瞧瞧。”   瑞王应声“是”。   众从朗声高呼:“恭送皇上。”   温彩觉得这跪来跪去真够麻烦的。   皇帝刚走,皇后也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模样,秦荣妃、周惠妃亦相继起身,丽嫔、瑞嫔也随之而去。   待他们一走,留下的都是年轻一辈。   五郡主提着裙子就奔了过来:“彩彩,把苞米种子多给我们一些吧,我母妃、嫂嫂的陪嫁庄子可不少,这都得种上啊!”   温彩道:“照半价卖给你们,赶着现在正是下种的时节,抓紧派下人来我府里取种子,再晚就不好了。”   六皇子妃生怕被她忘了一般,直嚷道:“四皇嫂,还有我呢,你多给我一些。”   八皇子妃道:“四皇嫂,我也要,卖多少给我都成,我多多的要。”   现在朝廷刚刚开始种,这可是都值钱东西,到时候光是卖种子就能赚上多少倍。   全都是钱啊,谁不喜欢钱,就得多种。   温彩道:“现在是种苞米和木棉的时候,你们先买这两样种子回去,土豆种子我先不卖给你们,我怕你们保管不好,等到入秋之后,才是土豆下种的时节。对了,如果你们有想吃土豆的,可以去百货行买,不过得六两银子一斤!”   暴利啊!   她当初是从海外商人那儿得了几枚土豆,几年下来就越种越多了,那几枚土豆海外商人就没人银子,温彩是拿水果与他们换的。   贺兰雪看着被他们围着的温彩,这东西一定很好,她也有陪嫁庄子啊,可庄子不多,当初贺兰家给她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银票、首饰等东西。她身居太子宫,也没时候打理这些东西,她可不比嫁到王府的,好歹王府是王妃说了算,可贺兰雪得遵守宫规,不能经常出宫。   七公主也奔了过来:“彩彩,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种子,多卖些给我。”   慕容恪看着这吵闹的场面,觉得甚是有趣。   慕容恒则索性退让开来,由着他们去闹。   温彩道:“华华,你有良田么?”   “我舅舅有啊!我帮我舅舅买的,我舅母也爱侍弄田庄,到时候给她,她一定高兴。”   温彩道:“各位都派两个会侍弄庄嫁的下人跟着农局官员学习如何种植苞米、木棉。明儿一早拿着银票到雍王府取种子。大皇兄是有钱人,就照原价。你们几位都是自家人,我给你们算五折,不能再少了啊!”   她怎么也要把献给皇帝的那份种子给赚回来,就算她卖得高些,皇帝也不会怪她,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是皇家的媳妇,赚了银子也在皇家,对,皇帝一定会这么想,这是温彩依照前世对皇帝的理解看的。前世时,皇帝对她最大的不满,便是温彩不许慕容恒有旁的女人。   金夫人追着温彩道:“雍王妃,你也卖些种子给妾,不要太多,每样一百斤就成。”   “我府里剩的也不多,留下这些种子,原是想在我陪嫁庄子上种的,因这几日庄头跟着农局官员种苞米去了,我怕误了下种时节,只得卖掉。你明儿也过来吧,我卖些给你,却不定有这么多了。”   “多谢雍王妃!多谢雍王妃!”   十公主跟着温彩身后,甜甜地笑着。   温彩道:“安安有   事?”   “四皇嫂,我想知道你给父皇的到底是什么簿子?”皇帝当时看入迷了啊,也不由十公主脑子里乱猜。   温彩拉着她的手,“就是一本人物小传,算不得什么特别的。”   十公主显然不信,可又觉得温彩没必要骗她。   *   养心殿内,众人各自散了。   皇子们去探望自己的母妃。   温彩与慕容恒则信步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到了永和宫,又陪秦荣妃说了一阵话,夫妻二人告辞出来。   正巧遇上去凤仪宫出来的新任太子妃贺兰雪。   彼此相视而笑。   贺兰雪道:“四月初二,我们宫里设筵,四弟妹一定要来。”   太子看重慕容恒,贺兰雪觉得自己也该与温彩交好,这对自己多有助益。   温彩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到。还没恭喜三皇嫂如愿以偿。”   贺兰雪笑了又笑,她终于是太子妃了。   她能嫁太子,温彩和慕容恒在其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她已经得到消息,吏部下文,让贺兰绝赴行西军都督一职,她的娘家人就要入京了,往后她在京城再不是独自一人。   几人说着话儿,慕容恪夫妇近了太子宫,慕容恒夫妇告辞自宫门而出。   车辇上,温彩将今儿的事细细地回忆了一遍:“阿恒,皇上为什么没有嘉赏韩余氏,他明明已有动容,却没有回应。”   慕容恒勾唇一笑,反问道:“你今儿就没瞧出些不同?”   温彩摇头,她还真是没瞧出来。   “父皇已有主意,只是暂时不能表态。”   既是有主意,嘉赏与否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他是皇帝,一切都是由他做主。   温彩依旧想不出原因:“这是为什么?”   除非皇帝要借这种事做什么大文章。   想到大文章三个字,温彩的眼睛一闪,低声追问道:“阿恒、阿恒,你说明儿的殿试题目,会不会与韩余氏的事有关系?”   慕容恒笑道:“你还不算太笨么?”   这就是皇帝不回应的原因,因为他想拿这事来做明日殿试的题目。   温彩立时想到了温家得中的四位学子,明儿一早可是要在金殿应试的,成是不成就在此一举。   车辇近了雍王妃,温彩大声道:“阿恒,你先回家,我回一趟镇远候府,哥哥、二叔也该回来了。”   慕容恒望着远去的车辇,低声道:“本王这算不算帮温家人舞弊?”   不算吧!这可是他猜出来的,也未必就真的猜出了,只是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事应该有七成是猜对了。   皇帝向来行事总有他的原因,当时太子请求嘉赏,他与大皇子、瑞王世子都相继附议,皇帝却没有表态,这实在太过反常,而反常必有异。   就在慕容恒猜不出原因时,大总管提到了明儿的殿试,他豁然开朗,只能是这件事了,因为皇帝要借韩余氏的故事来做明儿殿试的题目。   慕容恒沉吟着,用只有二安子能听到的声音道:“是《吏治与冤案》么?”   二安子听岔了话,惊问道:“殿下想吃李子?这个时节李子才刚刚凋谢,得待到端午节呢。”   “滚!”他说的是另一回事,可不是吃李子。   二安子挠着头皮,明明听他说李子,怎么还骂他?   *   推荐本人的新文《倾天策,绝代女仙》,http://novel..com/a/1073105/index.html,从无灵根废材女的强者的巅峰之路;从残缺的神话走向圆满的传说之旅。求关注!求支持! ☆、第260-261章 殿试   第260章论节孝   温彩一路回到了镇远候府,她可是听说近来温红、温绯都在镇远候府的书房做学问,上次温子群带走一批书后,温彩又花钱新买了一批补充进来。   温青上过一回当,是再不会允许任何人随意动书房的书。   温子林昨儿休息了一夜,今儿正在镇远候府监督两个儿子做学问,其实多是他带着温红兄弟又两个族中得中的后生在说话,表达一些对当下政事的看法,卢先生也坐在一边静默聆听,偶尔也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梁秋阳今儿过探望梁氏,从早上就留在了午后。   温彩听说他们在书房,便径直进来了,一站在门口就看到三位进士老爷,笑道:“你们都在呢。躏”   几人起身行礼:“拜见雍王妃!”   温彩对温子林欠身施礼,道:“二叔,我府里还有些苞米种子,我想问问要不要也种些,如果要种子,我便留下一些。今儿入宫,瑞王府、几位皇子都向我要买种子,我想把娘家人需要的留足。”她顿了一下,“我原是温家女儿,几位别太见外。崾”   温红忙迭声道:“要!要!十六妹妹替我们留上十亩地的。”   温彩自斟了一盏茶,“你们是做学问的人,我且问你们一件事。”   温子林道:“侄女儿说来听听。”   温彩便讲了韩余氏的故事,就如她所想,但见他们几个都一阵唏嘘。   “二叔、卢先生、梁二爷,你们说这韩余氏是节妇么?”   温子林一脸沉重,“韩余氏不算节妇,但是孝妇、义妇。”   节妇定是贞烈女子,唯认一男子,不可委身于第二人。韩余氏在丈夫屈死、婆母病亡之后改嫁杜老爷为妾,这怎么能算是节妇?   卢先生深表同情,但同情是一回事,评判她是否节妇这却是有标准的,只是这样的女子令人感佩,即便失节于人,还是令他们觉得敬重。“韩余氏能保全夫家血脉后人,这是大孝;她能对婆母守信,此乃大义。”   温彩摆了摆手,对他们答案似有不满,转而问梁秋阳道:“梁二爷,你如何看?”   梁秋阳面有深色,他想到前些年梁氏因祖父、母亲仙逝,误了议亲年纪,十七岁未能出阁便被人在背里笑话,直说梁氏是个老闺女。那时,梁秋阳只觉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的不公,若梁氏是男子便是三十岁不成亲也没人说道,最多说长辈没能耐不能给儿子娶亲,可梁氏不过才十八/九岁就被说得难听不堪,仿佛梁氏就当真嫁不出去了。   梁秋阳沉默片刻,答道:“以我看来,韩余氏乃是大节妇。她能做到牺牲小我,成全大孝大义,便是大节,若她能活下来成全儿女孝心,此乃更是大节妇。”   温彩拊掌而拍,昔日她也曾与韩余氏说过类似的话,可韩余氏到底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换句话说,过去十几年的苟且偷生,她亦是为了对婆母的承诺,更是为了能将一双儿女哺养成人。“梁二爷所话正合我的看法,但能这般看的毕竟是少数。”   梁秋阳被赞,笑得坦然,可想到韩余氏的一生际遇,又不免心觉伤感。   温红若反驳道:“梁贤弟认为她是节妇,若她活着,必会连累儿女名声受累,故而她死才是最好的,成全的她的名也成全了儿女声誉。”   正因为韩余氏为儿女声誉而死,让温绿心生敬重,任何一个能不顾自己性命爱护儿女的母亲都是值得尊敬和赞赏的。   温绯道:“我认同梁兄的看法,什么节不节的,还不是官员腐败造成了一家人的家破人亡。”   一位高中温氏族人道:“非也,绯族弟,我觉得此乃韩余氏太过美貌所过,若不是杜老爷看中她的美貌,韩德昌怎会无辜被人陷害冤死,这女人的美貌就是惹祸的根源。”   美貌也成错了?不,是已经成了一种罪过。   另一个温氏族人道:“美貌怎会是错?好比一头狼遇上一只肥美的羔羊,这狼吃了羔羊,难道还是羔羊的错?这怪狼的天性如此。若换作狼遇上旁的羔羊,还是会被狼吃掉。韩余氏的悲剧不是韩余氏之过,而是杜老爷之罪,是当时凌波县县令之罪。”   若不是杜老爷贪恋女色,为得美人不择手段,怎么有韩德昌的惨死?如果不是凌波县令收受贿赂被杜老爷收买,又怎会造成如此冤案?   温彩道:“你们慢慢讨论,我去嫂嫂屋里问问她要不要苞米种子。”   身后,传来了几个人的争辩,各有各的理,互不相让,这也形成了一种势头:温绯和梁秋阳的看法相同。   温红则站在了温子林与卢先生那边。   而温族两个族人,一个认为韩余氏的美貌是大过。   另一个则认为是昏官与杜老爷才是真正的罪人。   几厢争执,形成了四派相互争辩,各有各的看法,亦各有各的观点,几番交锋,有人被说动,而有人却坚持己见。   争着争着,问题就扯到了吏治上,一致认为一个清明的官员是不   会出现这样的事,因此还是吏治的黑暗造成的。   从人的品性问题,上升到世道清明、朝廷吏治等等,因为温彩的一问话,几个读书人竟争论得面红耳赤,但彼此又各有收获,毕竟一人的看法有限,众人的看法才更广阔的。   *   温彩到梁氏屋里时,梁氏正坐在暖榻上抱着孩子,一边的摇篮里远远睡得正香。   “嫂嫂!”   梁氏笑道:“来了?”虽只两个字,却饱含着亲人间最寻常的问话与语调,一切太多的话都是多余。   她指了指一侧的床沿,示意温彩快坐下。   温彩道:“嫂嫂,我来问问,你的陪嫁庄子上要不要种苞米、木棉,如果要种,我回头送些种子过来。”   “我庄子上的下人都不会侍弄,待回头我派了下人到你庄子上学习,他们学会了,我明年再种也不迟。”   “那好,我就不替你留种子了。”温彩坐了下来,看了看睡熟的远远,又看着梁氏怀里的鹏远,“这次族里又给鹏远排了齿序吧?”   “我们三支的远字辈孩子无论嫡庶搁到一起排的,远远行四,鹏远行五。”   “鹏五少爷!不错,名儿挺响亮的。”温彩兀自先笑了起来,伸手逗弄着鹏远,越看越喜欢,“这孩子可好带,我来了两回,都没听他哭。”   这是温青的儿子,也不知是天性使然,又或是温鹏远着实长得像温青,瞧着就觉得亲切,让人心头一软,难怪梁氏自生下孩子,抱着他就不舍得撒手。   梁氏宠溺地道:“他也哭的,一哭起来小脸震得通红,你哥就心疼得跟甚似的。他这小手小脚可有劲了,人虽小,都会踢被子了,那小手啊捆在襁褓里,稍捆得松些,他的小手就伸出来了……”   说到儿子,梁氏眉飞色舞,脸上满满儿都是幸福,时不时望了眼摇篮里的远远,即便有了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梁氏对远远还是多有关照,每日都会亲自带远远一会儿,远远正是呀呀学语之时,会说一些简单的字词。   温彩看着摇篮里的远远,笑道:“远远,唤姑姑!”   “嘟嘟……嘟嘟……”   温彩笑。   梁氏道:“我让奶娘、丫头们教她说话,唤个爹爹,就跟唤弟弟一样的音,不过这弟弟倒是唤得清楚得。我便教她唤父亲,可她竟能叫成‘不亲’,惹得你哥哈哈大笑。”   远远睁着一双乌黑的珠子看着梁氏与温彩,小指头往嘴里一塞,梁氏忙伸手把她的小手挡了出来:“不能吃手!”   梁氏唤了奶娘来,道:“四小姐该吃粥了,抱她出去吃半碗粥。”   奶娘应了。   梁氏道:“远远大了,奶娘的乳汁不大够,想着过了五月就把她的奶给断了,现在每日都喂两回碗粥,巳时喂一顿,酉时再喂一顿……”   温彩静静地听梁氏说着远远、说鹏远,又说到温青身上:“你哥近来事多,前些日子请了几日假,衙门的事都堆起来了。我现在又坐月子,府里的琐事暂时由十七妹妹帮忙打理着。”   这,才是她想找的嫂嫂吧,能与她说家里的事,以前的徐氏也会与她说话,可是徐氏说的就是别人家的丑闻啊、不足啊,哪里会如此亲切地说自家熟知的人和事,这让温彩觉得很知足。在梁氏的身上,她又看到了母性的影子。   闲话了一阵,温彩问道:“嫂嫂,梁二爷的亲事订了么?”   梁氏想了片刻,若是旁人问定会多想,可温彩也是关心梁秋阳。   “京城书院的吴先生一直有心把他侄女许给秋阳,吴小姐的父亲是翰林院侍讲吴学士。听说秋阳早前见过几回,瞧着也是有心的,昨儿吴家派人去家里提亲,老太太派了下人来问我的意思。”   温彩觉得还是应该让梁氏知道五郡主的事,“嫂嫂,五郡主喜欢梁二爷?”   梁氏怔了一下:“真的?”身为长姐,自己疼爱的弟弟有女子喜欢,也是一种欢喜,这证明弟弟将来许会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因为被人喜欢也是一种幸运,有多少男子一生都没遇到过真爱他的女子。   温彩肯定地点头,“五郡主把这事告诉了瑞王妃。这次梁二爷得中,瑞王妃许也乐意。”   梁氏面露难色,虽然五郡主不错,可她也疼自家弟弟,就性子行事上五郡主更强势些,而吴小姐却温婉柔顺的性子,就这一点吴小姐配梁秋阳倒更合适些。   梁氏轻叹了一声,略有憾色,“昨儿吴先生亲自到梁家提亲,祖母问了秋阳的意思,他也是乐意的,当即互通了生辰八字,只待合了八字便订下亲事。”   这就是说梁秋阳与吴小姐已经开始议亲了,通常两家互通八字便是心下有意。   以温彩对梁老太太的了解,这么大的事,梁老太太一定会询问梁秋阳的意思,唯有梁秋阳认同这段亲事,梁老太太才会把梁秋阳的八字给吴先生。   五郡主喜欢梁秋阳,却是晚了一步,早有人占据了梁秋阳的心,只能   微感遗憾。   温彩道:“嫂嫂,瑞王府许会去提亲,梁家还得想好应对之策。”   瑞王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只有处理好了,才能两家满意,一个不慎开罪了瑞王府,对梁秋阳将来的仕途也会有影响,毕竟五郡主也是骄傲的皇家贵女。   温彩又道:“嫂嫂,你好好休养,我这就回府了。”她过府来,原就是有两件事:一件是明儿殿试考题;二就是五郡主的事。   梁氏对碧柳道:“送雍王妃!”压低嗓门道:“回来的时候把梁二爷请来。”   碧柳应声,将温彩送出二门,又折道去了书房,远远地就听到书房里有人在争辩吏治问题,听声音像是温家二房的温红。   小厮通禀了一声,梁秋阳随碧柳到了桂院。   因产/妇内室不便进去,梁秋阳就站在偏厅里,隔着道珠帘与梁氏说话。   梁氏将温彩的话细细地说了。   梁秋阳凝眉道:“瑞王府的五郡主么?”反复地思量,虽然知道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却怎么也忆不起自己何时与五郡主有交集。   “妹妹说,五郡主待你是真心的。”梁氏望了一眼,看梁秋阳面有诧色,当真不晓此事,否则不会这个表情,又道:“娶五郡主有娶五郡主的好处,她不是公主,自不会有诸多对驸马的约束,在仕途对你有诸多帮衬。可是话又说回来,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来得重要,只有两个心系彼此,你成亲之后,才会觉得幸福、快活,荣华富贵、前程远大又怎比得一有情人来得重要。”   梁氏虽然分析了利弊,但她并不希望梁秋阳因为前程就牺牲自己的爱情甚至拿自己的婚姻为赌注去搏取前程。   人的一生,总会有太多的取舍,她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梁氏道:“你对吴小姐当有情?你们俩真是两情相悦?”   娶五郡主的好处多多,首先是梁秋阳从此成了皇亲,瑞王虽有儿女十几个,可唯有五郡主与瑞王世子才是嫡出子女,嫡庶有别,五郡主名为郡主,实若公主,也可以自由进出宫闱,便是皇帝、皇后也颇是宠她。   作为瑞王唯一的嫡女,娶了五郡主就意味着会得到瑞王父子的帮衬,有一个远大的前程。   梁秋阳在意外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我与吴小姐早有情愫,我想她若失去我,定会生不如死,这些日子她正在巴巴儿在家里等着我们家的回信。既然我对她的情给予了回应,又岂能因为瑞王府的示好就背弃她。”   梁氏心头定下心来,看向梁秋阳的眼神里有赞赏,更有认同,即便对方是皇家郡主又如何,只要他选择了,就会勇往直前,不为权势富贵而折腰。   “你与吴小姐好到何种程度?何时生的情愫?”   “我对她生情也是近来才有的,她对我有情似要早些。三月初八,我去春晖圣母庙遇上她,她让丫头塞了一方帕子给我,上头题了一首小诗,帕子上的字写得好,诗作得更好,姐姐是晓得的,我最欣赏有才情、有主见的女子,也就动心了。”   如果没有吴小姐的主动赠诗表明爱慕之心,梁秋阳许是不会动心的。   书法好的女子原就少,又会写诗的更就少了,就在他瞧见那方帕子后,梁秋阳有种喜出望外之感,当他看到站在桃花林中的少女时,就动情了。   梁氏道:“既是如此,我不多说,只是雍王妃既然早早通了消息,你得准备好如何应对瑞王府。”   要拒绝五郡主,一定得采用最得当的方式,既不能让五郡主伤心,还能保住瑞王府的面前。否则这些皇家的金枝玉叶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大燕立朝以来,这公主、郡主拆散他人良缘的可不少。   梁秋阳道:“我省得了。今儿祖母要与我们合八字,想来这会子已经有结果了。姐姐,我先回去了。”   被五郡主喜欢,梁秋阳没有半分喜色,他是担心五郡主与旁的皇家女子一般任性胡闹,但是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既然回应了吴小姐,就不能值她于不顾。   “姻缘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你自己要有个主见。”   “我知道分寸。”   “可我还是少不得要替你操心。”   “姐姐,明儿要殿试,我得回家早些休息,明晨还要想大早呢。”   梁秋阳作了一揖退出桂院,经过前府书房,与卢先生、温子林说了一声转往梁家。   *   今晨温彩忙着收银子卖种子时,金鸾殿上皇帝亲自主持殿试。   待众学子落座,只见二十名考官每五丈一人地相隔站立,每人手里拿了一张纸,这是昨晚皇帝令宫中会写字的宫人所抄录的《韩余氏传》,统共抄录了十份,就为今日所预备。   “各位贡生听仔细了,今次的殿试与这篇传记有关。”   当考官诵读了几句后,梁秋阳一脸茫然:昨儿温彩曾与他们请教过“韩余氏到底算不算节妇”的问题,今儿金殿之上,皇帝就令考官诵了一   篇《韩余氏传》。这是巧合,还是温彩刻意为之?   每届殿试的题目都是皇帝临时选定。   看样子不像是温彩刻意为之。   不仅是梁秋阳意外,温红、温绯与另两个温家子弟也是一脸意外,但他们是欢喜,因为昨天大家讨论过,这篇文章写出来就会得心应手。   很快,考官们诵读完毕。   只听得当的一声锣响。   有宫人大声道:“殿试主题《吏治与冤案》,文章题目自拟,就《韩余氏传》发表自己对吏治、冤案的观点。殿试时间为一个时辰,现在计时开始!”又是一声锣响。   梁秋阳想:昨儿温彩问那一句应是巧合,她问的是“韩余氏算不算节妇”,可今儿的殿试主题是吏治与冤案,这完全是不同的视角。   梁秋阳坐了良久,一侧眸见左右殿试学子有人已写了大半篇。   温红微愣之后疾书而动,心里暗道:昨儿在镇远候府与大家讨论一番,今儿再写倒也不算难事。这一定是巧合,就如母亲常讲“顺娘是我们一家的福星”,一定是这样,昨儿温彩问的可是“韩余氏算不算节妇”,可没问及冤案,更没提吏治,只是后来他们几个人争辩之后就谈到了吏治等问题。   温绯原以为殿试很难,听罢今次考题后,眼睛一闪,难不成真是冥冥之中真有天助,昨儿温彩问了个关于韩余氏的问题,今儿的题目就是由一篇《韩余氏传》开始,即便是现在听到这篇传记,也让温绯心中感叹。   温家另两位得中的,沉默片刻后开始动笔。   不多会儿,就听到一阵如春蚕食桑的声响,整个金殿上静谧无声,传出阵阵书写的声响。   皇帝高坐金鸾殿,扫视一眼,目光就停在会试的会元梁秋阳身上,他依旧坐在那儿未动,似在沉思什么,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长得端方清秀。   半个时辰后,便有学子起身,将考卷递交到考官手里。   此时,梁秋阳才握起了笔,下笔入神而专注。   皇帝望向第一个交答卷的,只见谢丞相走近,低声道:“此人乃是来自四川的解元,唤作苏兰生。”   这考生约有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美若璧玉,举止儒雅,虽衣着随常的茧绸袍子,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一旦落在他身上,就很难将人的视线移开,一介男儿竟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貌。   一个时辰后,一声震天的锣响,宫人道:“时间到!收卷!”   数十名考官一路小奔,在谢丞相的指挥下开始在不同的阅卷处进行阅卷,每五人为一组,每组又有二百份答卷。   “三月二十八公布结果!请各贡生退场!”   又有大总管朗声道:“圣旨到!”   众贡生未退,齐刷跪在原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洛阳福星县韩德昌,曾任凌波县县丞,为官清廉,正直不阿,今追封七品孝义公;其妻韩余氏,忍辱负重为夫昭雪,孝义双佳,封七品孝义孺人。另赏其子女韩若冰、韩再冰良田百亩、黄金百两。着福星县为韩余氏建孝义牌坊。今诏告天下,以示嘉奖!着梨园行上演由《韩余氏传》改编的新戏《昭雪记》,钦此!”   第261章殿试   皇帝先不表明态度,现在才传下嘉奖圣旨,追封韩德昌夫妇,经这些读书人的传颂,韩余氏顿时名动天下,而因她的故事《昭雪记》所编的新戏也吸引了无数的百姓前往观看,百姓们为韩余氏的故事鞠了一把同情泪,又为戏中的钦差心生敬佩,对皇帝的赞扬也到达了顶峰。   三天内考官们阅完所有的考卷,将认为优秀的答卷呈递皇帝御览,最后由皇帝钦定前几名的名次。   殿试之后的名次,才是最后的名次。通常会试成绩好,不一定殿试成绩就会不俗,你过了乡试得中举人,不一定就能一跃成为进士,但参加会试的一定有秀才的功名,而参加殿试的却一定是过了会试者。   贡生,通常都是指有资格参加会试的秀才。而寻常情况下,大多的贡生会选择过了乡试成为举人再入京参加会试,但也有的秀才若对乡试不满,不参加乡试,或者因乡试没过,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也会参加会试。   温家二房的温绯便是过了秀才,却在去岁秋天时没中举人。他原就是抱着下场历练的想法参加会试的,不想竟然中了,这对温子林来说是个天大的意外,竟然过了会试这殿试一定是参加的。   温红兄弟回府时,迫不及待去寻了温子林。   温子林听闻殿试题目,微微诧异。   转而又想温彩问的那话“韩余氏是不是节妇?”,这与今儿殿试的题目也不同,一个问是不是节妇,殿试却涉及吏治,这是完全不同的角度,但都是因韩余氏的故事而引发的,温彩这么问一定是同情韩余氏。   温红道:“我们出宫时,皇上诏告天下追封韩余氏夫妇,又赏其儿女百亩良田、黄金百两。”   无论温彩昨天问的那些话是无意还是有意   ,得益的都是温家子弟。   温子林不想生出事端,此事还是谨慎小心些的好,温子林叮嘱道:“昨儿雍王妃问你们话的事休要外传。”   温红兄弟应了。   温绯更是感激温彩问了那个问题,他的年纪最小,原最没有什么政治认识,正因为听父亲、卢先生等人争论一番,才有了新的看法,否则今儿殿试上的答卷不会答得如此轻松。   董氏一路快跑,远远就叫嚷道:“二老爷,吏部官差送来了官文。”   她脚步飞快,一张脸跑得通红。   温子林转往上房大厅,早有吏部官差候在一侧。   吏部官差抱拳道:“可是温子林温大人?”   温子林恭敬答道:“正是。”   吏部官差照例要进行一番询问,也确认官文没有弄错,道:“京城西山县人氏,三年前任安徽毫州知州?”   亳州因非直隶州,知州是从五品的官职。   温子林又道:“正是。”   吏部官差道:“此乃温大人的任职官文,详情见文书。我等既将官文送达,这就离开。”   董氏立马令婆子奉上银两,这是自来的规矩,但凡是送吏部官文的,就跟高中报喜一般,都是要打赏赏钱,无论赏钱多少,送吏部任职官文的官差都会照收不误,这也是一早就有的惯例。   温红恭敬地送走了来送官文的官差。   温子林夫妇迫不及待地解开系着红绳的官文,看罢之后,夫妻俩喜上眉梢:任温子林为工部郎中,主掌农局,这可不是虚职,而是实职,早前从五品现在直接任正五品的工部郎中,这是升职了,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是留任京城。   温子林接过扫了一眼,“我留任工部郎中?”   工部虽不如户部、吏部,却这农局却是好差使,至少在未来几年是极好的差使,这不是朝廷要推广种植苞米、木棉花和土豆。   这主掌农局的工部郎中,现下可不比在户部、吏部这些油水部门差啊。   温红轻声问道:“爹,你说这差使是不是雍王妃帮你谋的?”   温子林摇头,“应该不是,但与她定有因由。”   苞米、木棉花都是温彩弄出来的,这主掌农局的工部郎中旁人任还不好办,但若是他行起来倒也方便。是不是朝廷知道这点,才让他做了执掌农局的工部郎中,一定是这样,否则他解释不通。   所以,这实缺还是因为温彩的原因才得到的。   他到底是沾了侄女的光。   温绯道:“在镇远候府时,我听梁兄与卢先生说朝廷还要建农技书院,已令户部拨银,由工部督造,爹去工部还得帮忙督建农技书院。”   温子林定定心神,忆起温红说的殿试题目之事,“我得去趟镇远候府,得叮嘱那两个族侄一番,便是卢先生那儿也得打声招呼,免得闹出误会来。”   虽说那是巧合……不,其实温子林觉得殿试题目的事并不是巧合,一定是温彩早前得到了什么消息,否则她怎会突然回到娘家,又冷不妨与他们问了那么一个问题,引得他们争论不下一个结果。   董氏追着温子林道:“二老爷,你把官文给妾,妾帮你收好。”   温红摩拳擦掌,虽然早前温子林就是知州,但现在是留任京城工部,还是主掌农局这个肥差,换成旁人也许不算好事,但却是在朝廷推广苞米的东风之上,于温子林这就是锦上添花。   董氏如藏宝贝一般将官文收到自己装银票的锦盒里。   刚放好,又有下人来禀:“二太太,巧媒婆和唐家大姑太太到了。”   唐大姑太太是唐宛芹的姑母,唐侍郎因唐太太身子弱,特意请胞姐回唐府主持唐宛芹出阁的事宜,一并让唐大姑太太负责与董氏商议婚期之事。   唐家选了六个吉日,最近的订在四月,然后是五月初六、五月二十八,再次是八月、九月的日子。   两人一商议,吉日就选定在五月二十八,正离此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   巧媒婆说了一些吉祥话,与唐大姑太太离开。   *   二房的好事一桩接着一桩,温子群听说温子林拿到了户部官文,心里跟着一阵着急,又听二房的下人说温子群在四月初三前就要到工部赴任,又是一诧,当他听说温子林是上任工部执掌农局的郎中时,真真是又嫉妒又羡慕。   温子群直说温子林这运气好得冒油。   然而,他却深深地明白,这是温子林与温青兄妹交好的缘故。   他这个亲生父亲反被温青兄妹给疏远了。   温子群又发了一通脾气,指着何氏的鼻子大骂:“都是你这不贤妇,要不是你搬弄是非,老子何至于此?二老爷都谋到差使了,初三前就要赴任,可我呢?”   到现在还没个消息。   “还有你们俩兄弟,除了乱花银子,你们还会干什么?你看看二房,连温绯都中了   ,你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何氏觉得生气,温绯怎么就中了,这还是个孩子就中了,偏生他的两个儿子一个也没中。   正要分辩几句,温子群骂道:“都是你教的,他们镇日的溜须拍马讨好周二公子与大皇子,人家二房的人就闭门读书。你还笑话人家读死书,看看人家,兄弟俩都中了,二房这回可是抢尽了风光。”   温子群发泄了一通,回屋睡大觉。   最让他生气的是,温子林谋到一个极好的实缺。   可他呢,近来也打点了不少人。   在西山县老家的时候,他与温青提过“为父除孝,不久就要再回官场,我们到底是父子,你与雍王、太子说一声,帮为父谋一个好些的实缺。”   温青神色淡淡,回道:“大老爷,我就是个粗人,这官场的事我可不懂,得了空我与雍王提提。”慕容恒如何做,温青就不管了。   温子群想:温青到底有没有跟雍王提他的事?他可是孝期满了啊。江南官商案后,江南一带的实缺不少,而京城又调任了一批官员去江南,六部的官缺也有不少。无论是去京城还是去江南,这都是好官职。   温子林都收到吏部任职官文了,他的怎么还没收到呢?   是不是这几日也该要到了?   温子群的思绪如决堤的洪,怎么也关不住,想着就对自己早前的行为懊悔,早知道周世子被杀案另有真凶,他就不该从镇远候府搬出来,若还住在那边,温青总是要管他谋实缺的事。现在想要回去,却已经不能了,听说温青把北府租给了从外地入京赴任的官员,镇远候府没他住的地儿。   何氏嘟嘟囔囔地道:“指定是他们买通了主考官,否则怎么会都中。”   温墨道:“早前二叔说过,温绯比温红会读书,我反倒不好奇,二叔那般说自是有他的道理。”   从现在看,年仅十六岁的温绯中了,正好应验了早前温子林的话。   人家会读书,而且读得好,自然就会高中。   温墨这几日努力地寻找心理平衡点,想通过法子来说服自己。近来他太过落漠,不愿意出门,尤其是听说常去赏春坞的纨绔子弟神秘暴毙后,他甚至怀疑自己也会突然死亡,这几日小心谨慎,方才放下心来。   温玄恶狠狠地道:“会试考得好,殿试指不定就是末尾,有甚好得意的。同样是得中,这名次靠前能与靠后的比么?”   他幻想着温绯在殿试时考了个倒数第一名,一定会被京城人笑话,可就算是最后一名,人家那也是高中了。   温玄越想越颓废,怎么好事都给二房的人摊上了,中一个还好,竟然中了两人。   大房的兄弟俩彼此安慰了一番。   温子群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大房会读书的是温檀,可温檀被他赶到镇远候府了,长子温青读书虽不成,可是会带兵带仗啊,如今又是北军都督。旁的庶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就指望何氏所生的嫡子出息,这会两个双双落榜。   反倒是二房,连温绯都中了,温子群是越想越郁闷,温红中了还有可能,毕竟温红读了十几年的书,又被温子林拘着苦读,以他看来温红是早晚都会中的,可他想不通温绯中了啊,怎么不是他的儿子中了,中一个也成。   这都怪何氏,要不是何纵容,温墨、温玄怎么会跟着大皇子胡混误了学业,如今连个功名都没有。   想罢了儿子的事,温子群又想自个儿,温子林的任职官文下来了,可他的官文还没影儿呢。没道理吏部知道温子林孝期满把他温子群给忘了吧?他们可是兄弟,早前他可是比温子林在官场要混得好啊。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大喊:“大老爷,吏部官文到了,大老爷!”   温子群腾地一下坐起身,侧耳聆听,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七姨娘欢快喜悦地在外头唤道:“大老爷,吏部官文到了!”   这次没听错,他穿上鞋就往外头跑,还没待出府门,就见何氏拿着个官文笑盈盈地过来,“早前二房接到了,这会子大老爷的也到了。”   温子群急匆匆奔到前头,却见两名吏部官差还在,其中一人问道:“京城西山县人氏,家住城南平安坊温府,三年前任太仆寺少卿的温子群?”   “正是在下。”温子群作了一个揖。   官差打量了一下。   温子群与何氏使了眼色,何氏递了两枚五两银子的元宝,两名官差面有不屑之色,何氏又拿了两张银票,各有十两,二人这才勉强有了点喜色,将官文递与温子群道:“恭喜温大人,贺喜温大人,温大人任黔州知州一职。”   黔州?怎么会是黔州。   这黔州可是出名的穷乡僻壤,离京城更是几千里之遥,虽是知州,他曾上任太仆寺少卿一职,从正五品的太仆寺少卿成了几千里之外一名黔州知州!   分明就是被贬了!   温子群早前的喜色尽消全无,整个人愣在那   儿,久久回不过神。   何氏想着这三年家里没甚收入,温子群又不复仕家里就只有坐吃山空了,温子能做官了意味家里的日子又会好过起来。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到了地方之后,如何好好地收受一番钱财,然后再好好的摆摆知州太太的谱儿。   但若在京城,这京城的达官贵人着实太多,一个五品官太太谁能给你脸面?   到了地方就不同,就像到了黔州,温子群就是那黔州的土皇帝,她何氏就是黔州的土皇后,虽是离京城远了,但远有远的好处:山高皇帝远,没人管得着,在那儿都是他们说了算。   何氏笑道:“大老爷,以前你不是说做地方官好么,现在你也是知州老爷了。”   温子群跳了起来,“给老子闭嘴!”守孝前他在太仆寺当差,那好歹是正五品的官职,现在是黔州知州,这可是从五品,这分明就是被降了。   他都被降官了,有甚好高兴的。   降就降了,好歹给个好实缺,却让他去黔州。   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光来一次京城路上就有走好几个月,这一个来回还不得半年时间,他不乡去,是真的不想去。黔州那地方,官道不通,全都是羊肠小路,若遇雨季更别想出门了。   “老……老爷,你以前不是羡慕在地方做官的么?现在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温子群怒骂道:“头发长见识短!还说你是大家闺秀,你与杜氏比起来差远了。”   杜氏早前是秀才女儿,可人家有一个争气的弟弟,杜蔷在外地任官,官声不错。当年,温老夫人汪氏就曾说杜氏是个旺夫、旺家相,这也是汪氏精挑细选看中杜氏的原因。过去的几十年不觉,如今温子群信了,因为那些话全都应了温青兄妹身上。   温子群拂袖而去,脚步极快,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妻贤夫祸少,你这个不贤妇,还累得我不够么?我不想看到你。”   何氏扁了扁嘴,不悦地道:“老东西,现在嫌我了!”她视线一移,看着身侧站立的温墨、温玄:“还不是你们不争气,若是你们争气些,老东西何致嫌弃我。”   都是被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连累的。   温墨讨好一笑,轻声道:“娘,黔州知州是从五品的官,爹早前可是正五品官,他是被降职了,你说地方好,也难怪他会不高兴。”   何氏“啊——”了一声,“知州不都是正五品么?”   温玄道:“娘,直隶州知州才是正五品,一般知州就是从五品的官。”   何氏眼珠子一转,道:“二老爷早前就是从五品知州,现在却做了工部正五品的官……这是不是吏部那些酒囊饭袋给弄错了?”她这么一想,咬牙切齿地道:“工部郎中那实缺一定是大老爷的,被二房的人给抢了,却让大老爷做了那个狗屁倒灶的黔州知州。”   温墨也怀疑是弄错了。   可也不能啊,官差上门送任职官文,这早前任何职,现在的人名可说得清清楚楚的。   温玄道:“娘,你还是凑一笔钱备份厚礼,早前我和哥哥与大皇子走得近,现在大皇子不是没事了吗?我们走走他的路子,看能不能帮爹改改实缺,这还没赴任,打通了关节是可以再改的。”   何氏转着眼珠子,要不要再备一份。   大皇子已经失势了啊!   周家当家人周宗芳都死了,周家现在就剩下四个庶子,几个儿子都想争这当家人的位置,怕是近来正闹着一团呢。   温墨怒道:“还想走大皇子的路子?周家都失势了。”   温玄争辩道:“就算周家失势,那底蕴还在,二小姐的胞兄可是周家长子,这周家家主的位置一定是他的,先给大皇子备礼,我再给周二小姐写封信,让周大爷出面在大皇子面前帮我们说说好话。”   温墨反对道:“早前我们给周家的好东西也不少,现在周宗芳已经死了,那还有什么权势?”   兄弟俩在那儿争执不下。   何氏则在想着如何帮温子群换一个更好的实缺。   找娘家人帮忙?何家早前是五皇子的人,这五皇子都被圈禁皇陵了,何家也失势了,门庭清冷。   找他认识的亲友?温墨妻娘家早前还不错,可现在也不成了。   何氏将自己认为关系好的亲友想了一个遍,也没有能帮上忙的。   温子群拿着任职官文,发了一会儿呆,他羡慕温子林,可现在羡慕已经不管用了,他必须得再运作一番,不然就真要到黔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他不甘心啊,一直被他压上一手的温子林现在处处都比他好,谋的实缺比他好,连两个儿子也比他的儿子出息。   他也有出息的儿子——温青,拉出来光是温青一个,就能震住温子林所有的儿子。   他更有一个出息的女儿,也能震住温子林所有的女儿。   温子群这么一想,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是阳光灿烂了。   对,   他不能闷在家里。   他应该去找温青,或者去找温彩商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以前做错了事,他还是他们的父亲,父亲有了难处就该找儿女解决。   温子群这么一想翻身坐起来,扯着嗓子道:“来人!”   一个婆子应答一声。   “去,告诉小太太,让她准备些雍王妃喜欢的东西作礼物,要买贵的、好的,别舍不得银子。”   婆子愣了一下。   温子群恼道:“还不快去。”   婆子快速退出上房,寻了何氏,把温子群的话说了一遍。   何氏满脸乌黑地过来:“大老爷,她都不理你了,你还要上门自讨没趣?”   “闭嘴!让你准备礼物,你只管准备就是。”   何氏瞪了一眼:要不是看你要复职为官,老娘才懒得侍候。“大老爷告诉妾,雍王妃喜欢什么东西?妾知道了也好去准备。”   温彩喜欢什么啊?温子群还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很有出息,他想到了要求助温彩,却不知道该给温彩送什么,想着既然以送礼,就送她喜欢的好了,可他身为父亲竟然说不出自己喜欢什么。   “百货行花想容制衣坊的漂亮衣裙、张记珠宝铺的头面首饰还有精致糕点铺的点心……”   “哟……”何氏光是一听心头的怒火乱窜,这些可都是京城的好东西,得花不少银钱呢,“大老爷,这些东西是阿彤最喜欢的吧,雍王妃是何等贵重的身份,能瞧得上么?”   他不心疼银子,她还心疼呢。   没拿几个钱回来,就知道让她准备厚礼。   有钱也给她生的儿女花使,休想给那个杜氏生的儿女使。   她也没见温青兄妹给她的儿女好东西啊?凭什么要让她拿来钱来讨好那两个兄妹。   不给,就是不给!   何氏却不会嘴上说不给,但她想好了法子坏了温子群的计划。   与其把银钱花在温彩身上,倒不如听温玄的建议,讨好周家,讨好大皇子。   对,就该这么做。   说不准大皇子帮温子群换了个好实缺,她们母子在他心里就变得重要了。 ☆、第262章 远调   何氏阴阳怪气地道:“雍王妃可是你亲女儿,哪有当爹的给女儿送礼,你有话直接上门吩咐,别说她是雍王妃,就算成了皇后娘娘,你也是她亲爹。”   温子群恼了,拉长着脸恶狠狠地看着何氏:“去不去,你今儿敢不照办,我就休了你!崾”   “老爷让我置备礼物,好歹给我些银子。”   “滚!我给你的银子还少了么,赶紧给我置备出来,不置备出来我就休你!”   温子群手头有些银票,但他不想拿出来,他觉得有多少给何氏都没影了。以前还觉得何氏贤惠,自从他守孝以来,怎么何氏越发没个样子。   何氏私心重,偏宠她生的儿女,对于庶女和温青兄妹都没好脸色,谁也别想她拿银钱出来给他们。   温子群拿定主意,若何氏不备礼物,他就借着这事给何氏立立威,好让她明白明白这个家里说话做主的还是他。   温族长说得他,妻贤夫祸少,他就不能由着何氏瞎折腾,如果不是何氏母子挑唆,他也不会与温青兄妹闹成眼下这般。现在他是进退两难,如今要去见自己的女儿,他只觉得心里生怯。   温子群觉得何氏不会这么听话,一定会又会玩什么花样,他得把何氏那小花样的心给灭了。   何氏找到了温墨、温玄两兄弟,说了温子群要给温彩备礼物的事躏。   温墨道:“娘,爹这么做对,十六妹妹到底是他的女儿,我们和她闹僵,对我们也不大好。”   何氏低声道:“礼物当然要准备,我的意思是准备两份,包装一样的好,好的那份交给温玄去大皇子府打点。不好的这份让老东西送到雍王府去,你们看这样两头不耽搁,得罪的又是老东西的亲生女儿,就算雍王妃知道了那东西不好,她也不会声张出来的,毕竟这是家丑。”   “娘——”温墨意外何氏打这主意,就算不会声张,怕是雍王妃更瞧不起他们了。   温玄却连口称赞:“还是娘这一招暗渡周仓的计谋高!”   母子三人正商议,婆子道:“小太太,大老爷来了!”   温子群进了院子,轻咳一声,道:“小太太,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前些日子,雍王妃跟太子争取到一个姬妾名额,太子说要娶一个温氏女为姬妾,我与玉堂兄妹举荐了温彤。你当我今儿是全为了自己要去雍王府么?我的事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还是彤儿。”   想跟他玩花样,就说破了看你们自己如何处置。   温子群微眯了一下眼睛,“温氏族里为这名额都争破了头,你们愿是不愿自个儿看着办,我这当爹能为彤儿做的就这么多了。”   他一扭身,走了。   只余下何氏那木桩子似被击傻的模样。   温墨如同跟捡了一件无价宝一般的欢喜。   温玄则反复沉吟:“真的?假的?太子要纳温氏女为姬妾?”   温墨道:“无论真假,派个婆子去二房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可是巴结上太子的好机会,如果真能让温彤嫁入太子宫,他们兄弟可就发达了。   别说是高中,高中算什么,以他温墨已是举人功名的身份,谋上一官半职也不在话下。   何氏当即遣了婆子去打听消息,母子三个在花厅上急得团团转,过了一阵,婆子回来了,小声禀道:“小太太,老奴打听过了,听二房的人说确实是有事。温氏族里可是很重视此事,每支都挑了一个小姐出来,还重金请了画师绘影。”   是真的!   好啊,这温子群什么意思,早不说、晚不说,现在才告诉他们这个事。   温玄急道:“娘,阿彤的病好了没?如果好了,就把她送到太子宫去。”   温墨附和道:“阿玄说得没错,娘,你还是赶紧预备礼物。”   何氏坐在那儿未动,“你以为我不想预备,我们得两头不落空,雍王妃那份不能轻,可是大皇子那边也得讨好。”她顿了一下,恼道:“阿玄,你去,告诉那老东西,他想去拜访雍王妃,得带我去。”   温玄道:“娘,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替彤儿争取嫁入太子宫的机会,你以为那丫头好对付么?她手头的好东西不少,我们送得再好也未必能看上眼,所以啊,给她的那份还照早前商量好的来。包装得要精美,装豌豆的盒子可以改成装珍珠的盒子。”   包装好了,里头装上廉价的东西。   温彩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把礼物都拆开看吧。   何氏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着实是高明,既可以帮温彤嫁入太子宫,还花了最少的代价。她才不会把自己的银钱花在温青兄妹身上,想着就觉得厌恶。   温墨道:“阿玄,要不你走一趟乡下,去瞧瞧阿彤的病好了没。”   若真是痊愈了,就把人弄回来,调养好了就嫁到太子宫去。   温玄道:“为什么你不去?”   何氏道:“阿墨要去采办   礼物。”   温玄不悦地嘟着嘴,正要出门,将手一伸:“出门可是要花钱的,娘,给我点银子。”   何氏取了二两零碎银子出来,温玄掂了掂,这也太少了,伸出的手没收回,何氏又加了一两,“不要拉倒,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娘,我们才是你亲儿子,你是不是又拿银子给舅舅了?拿了这么多年的银子,你也不嫌累。我可是要与周二小姐完婚的,你好歹给我留点老婆本。”   何氏抬手就要打,被温玄避开,她指着他骂道:“混账!”   “待亲儿子如此小气,倒舍得给舅舅银子,这事要是让爹知道,你看他依不依。”   何氏气急欲骂。   温玄借着这机会又要了二两银子,揣着五两银子,他这才出了门。   *   雍王府。   温彩在花房里侍弄了一阵花花草草,眯着眼睛含笑看着花木,仿佛了不是花,盆盆都是宝贝,都是一盆盆的银钱。   沙虫儿垂手立在一边儿,“王妃,近来去我们庄子上的人越发多了,好些都是去学如何种植苞米、木棉花的,对我们的营养团育种法可是稀奇得很。”   双双道:“不是让他们跟着农局官员学的么,怎么还往我们庄子跑。”   “农局官员教了,可说了半晌,他们也听不明白。农局官员只好把人带到了我们的庄稼地上,这一到地里再一解说,个个都明白了。”   双双道:“朝廷可给农局专拔了五千亩的地儿,专用于他们研究农事。”   温彩慢吞吞地道:“别家的人可去我们的庄子,但大皇子和他的人不能去。”   “不让大皇子的人去?”   温彩直起腰,一脸防贼的样子,道:“大皇子看着什么好东西都想抢。我们雍王府不接待大皇子和他的人。”   沙虫儿似懂非懂,直点着头道:“那小的这就去一趟庄子,把这事告诉庄头。”   “去吧,百姓、官员去学习可以,别扰了我们庄子的农忙时节。”   沙虫儿得了令,一路小跑地赶了马车往石桥镇去。   麻嬷嬷进了花房,“禀王妃,温家大老爷来了!”   “他怎么来了?”   温彩歪着琢磨着。   慕容恒只着中衣,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进来。   温彩微微蹙眉:“这是作甚?小心风寒。”转而对双双道:“令丫头给殿下预备香汤。”   慕容恒拉着温彩的手,低声道:“你和我一起洗。”   “我又没出汗。”她摇着头,“别闹了,大白日的呢。”   慕容恒道:“我知道大老爷是为什么来的?”   温彩却没有追问,只笑微微地看着他。   有时候不追问,光是她这忽闪而萌动的眼睛就让他受不了,比她求着追问还要令他回拒不得。   “温二叔谋到了工部农局郎中的实缺,大老爷谋到的可是黔州知州。”   瞧慕容恒说话的样子,好似一早就知道。   温子林是升了,温子群可是降了。   以温子群的性子怕是不甘心。   温彩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发的任职官文!”   温彩微有不悦,道:“昨儿发的官文,温家却没有人告诉我一声。”   “你生气了?”   “哪有啊,只是觉得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真是应了。”   “我们府里的事少么?怎么你还想管娘家的事。”   温彩欲辩,却觉得他这话含着几人戏谑。   雍王府大小琐事不少,只是她不喜欢权势,把小事都交给各处各房的管事负责,中事又有麻嬷嬷、管家、双双来打点,她只管大事,可雍王府的大事不都是慕容恒做主的么,于是乎她竟成了个没事做的主。可以养养花木,浇浇水,这可真是难得悠闲自在。   镇远候府没派人来通晓,一定是怕扰了她的安静,他们会以为她在雍王府的大小事太多,不想让她分心,可这是好事,还是应该告诉她一声,好让她高兴一下。   温彩这么一想,早前的不快烟消云散。“阿恒,大老爷不想去黔州赴任,所以想让我帮忙换个实缺?”   慕容恒肯定地道:“除了这事,实在想不出他上门的理由。”   温子群着实属于无事不登门的类型,没道理这么热心要来探望温彩。   温彩道:“怎么没有了,太子不是想纳温氏女为姬妾么?怕是他想让温彤嫁到太子宫吧?”   “他当太子宫是什么地方?温氏族里哪个女子都比温彤强吧?”   一个嫁过五皇子的女人,一个在五皇子困顿时弃五皇子而去的无情女人,竟然还敢高攀太子,还想着荣华富贵。   不知道是该说他们脸皮的够厚,还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温彩笑,“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你先别去,晾晾他们,待我洗了澡、换身衣服陪我去。”   “好。我在花房等你!”   温彩想了片刻,问道:“麻嬷嬷,你怎么看?”   麻嬷嬷将自己认知的温子群、何氏等人过了一遍,“王妃,他们不是一向讨好大皇子和周家人么?”   温彩道:“大皇子和周家失势,他们还会巴结?”   麻嬷嬷幻想着自己是何氏,然后又依着何氏的为人思忖了一翻。   “王妃,老奴以为他们会认为大皇子的余力还在、周家的底蕴还在,怕是一样会讨好大皇子、周家,毕竟周四爷可是要娶九公主的。”   九驸马之家,光凭这一点,周家的底蕴还在,就算不如从前,可那也是皇亲国戚。   温彩点了点头,“嬷嬷说得是,一会儿我小心应付。”   麻嬷嬷道:“王妃,迎客殿可是殿下和你的人,老奴去瞧瞧。”   *   雍王府的迎宾殿偏厅内。   温子群夫妇、温墨坐在右侧贵妃椅上,两个丫头奉了茶点后侍立在侧化身成了木庄子,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   时间在点滴流逝。   温墨有些坐不住,动了动身子。   何氏扫过侍女,不悦地道:“可真是稀罕,让长辈在这儿等着,却不见她的踪影,枉我们还备了礼物来。”   温子群瞪了一眼:“我没让你来,是你非要跟来,现在又发什么牢***?”   他都没说,还兴致不减地等着。以前是他做得过分,怎么能怪温青兄妹,这次他可是很认真地来向温彩求助的。   温子群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温墨低声道:“娘,你少说两句,我们上门是有求于人。”   两名侍女故作不经意地对望彼此一眼,其中一人看到了外头有人招手,立时捧着托盘立去。   一到外头,招手的太监变成了麻嬷嬷。   侍女道:“见过麻嬷嬷!”   “他们说了什么?”   侍女轻声答道:“他们是来求王妃的,听他们说了几句,好像温大老爷要被派到黔州任知州,那温大太太……”   “什么大太太?那女人是温大老爷娶的平妻,温家的大太太可是皇上金笔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岂是那妇人能比的,往后记住了,那女人是温小太太,莫要说错话。”   侍女连声应是,停了一会儿,又道:“王妃没来,温小太太正发牢***呢,阴阳怪气地说话刺温大老爷。”   麻嬷嬷望了眼偏殿方向,“小心侍候着,这是赏你的银锞子,你们俩一人一个。”   侍女接过,皆是二钱一枚的银锞子,虽说不多,可这也是上头的赏赐,“谢麻嬷嬷!”   侍女在外头兜了一圈,从大厨房取了两盘果点进偏殿,摆好之后又立在一边,面无表情,却伸长耳朵地听他们说话。   慕容恒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锦袍,头上戴了镂空银冠,越发显得气宇不凡。   夫妻俩并肩而行。   温彩已经知晓前来的目的,“还是你英明,他们一来就猜到了原由。对了,二叔上任工部农局郎中,大老爷却只谋到黔州知州一职,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你怎认为是我的主意?”慕容恒一脸无辜状。   温彩反问道:“怎么回事?”   “你二叔上任农局郎中,这是太子向皇上举荐的。至于大老爷被派到黔州,这主意是你哥出的。”   “我哥……”温彩的确吃惊不小。   慕容恒很认真地道:“几日前,散朝之时,你哥就找了我……”   他偶尔想来,以前总觉得温青除了带兵打仗并无甚长处,如今倒对温青颇有了一些看法。   温青将慕容恒拉到僻静处,正色问道:“雍王,你与吏部的人说得上话么?”   “能说上。”   “好,我就不兜圈子,长话短说。”温青一向的快人快语,笑了一下,道:“温家两房的老爷孝期满了。”   “我知道。”   两房老爷都回乡祭奠、除服了,慕容恒是听温彩说的,那些日子连温彩也想回西山乡,温彩是汪氏拉扯大的,她对祖母有着很深的情感。三月二十日那天,慕容恒还陪温彩去了春晖圣母庙,请庙里的姑子帮汪氏做了法事。   温青又道:“你想想法子,把大老爷派到偏远的地方任官。”   别人家的儿子都想给父亲谋得好实缺,可温青倒好,想把温子群弄到偏远地方去。   温青道:“如果把他派得远了,他想折腾我和妹妹也够不着。他毕竟是我和妹妹的父亲,我们又不好和他对着闹,可我们着实烦他,也烦小太太母子。”   干练、简单、直接,这就是温青,连弯都不带拐的。   慕容恒   笑。   温青肃容道:“我说的是认真的,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太子要纳一位温氏女子为姬妾,他缠着我说了好几回,非要把温彤嫁给太子。温彤配得上太子么?温彤早前嫁的可是五皇子。五皇子早前困顿,她就不该在那时候弃下五皇子回娘家……”   慕容恒抱拳道:“好!我帮你!”他又道:“这不是帮你,其实是帮顺娘,顺娘要是被大老爷闹得心烦,我也高兴不起来。”   慕容恒在吏部打听了一番,便想着“越远越好”就选中了黔州,又与吏部侍郎示意了一番,当即就下了官文,过了几日才令官差将任职文书送到温子群手里。   这会子,慕容恒将温青找他“说情”的事给细细地讲了。   温彩听罢,问道:“除了黔州可还有旁的地方?”   “任期满的知州不少,但合适大老爷的除了黔州还有邕州。”   邕州,即现在的广西南宁,离京城亦有千里之遥,和黔州一样都是穷乡僻壤,但邕州的风景略胜黔州。   “再没旁的地方了?”   “有,江南还有两个知州的缺,六部亦有相应的职缺,可你哥不是说了吗,要把大老爷弄得远些。”   温青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温子群不在京城,就不会折腾他们兄妹。谁不想过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日子。   且何氏就是个爱闹腾的,早前温青得势自不屑说,一看势头不对,就挑唆着温子群上门索要地契、房契等家业,一回还罢,以后再来闹几回,再好的心情也没了。   温彩笑道:“回头他若是求我们,我们就说只剩邕州还有个缺,旁处已经满了。”   夫妻二人合计完毕,进了迎宾殿偏殿。   温子群微愣,许久不见,温彩似乎有些不一样,身上散发出一种雍荣华贵,便是慕容恒也是少有的丰神俊逸。   “微臣拜见雍王殿下!见下雍王妃!”   温墨与何氏相继跪下。   慕容恒广袖微抬:“温大人免礼!”   温子群起身,何身正要起来,只听侍女轻斥:“我们殿下没让你们俩起来,继续跪着吧!”   何氏想替温彤求情,慕容恒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冷声道:“听说温小太太想把温彤嫁入太子宫?”   不紧不慢,不喜不怒,就是这样淡淡地却又含笑问出的话,让何氏猜不出慕容恒的想法。   温彩坐在慕容恒身边,嘴角噙着笑,笑得温婉柔顺,让人一看就觉得温彩在扮优雅,偏生又不是气恼。   温墨忙抱拳道:“雍王妃到底是父亲的女儿,既然太子开了这个口,我们温家自然要把最好的女儿嫁入太子宫。”   “温彤是温家最好的女儿?”慕容恒冷声问道:“在五皇子荣华之时,为求荣华富贵甘愿委身为妾;在丈夫困顿之时无情离开,她是有德还是有节了?”   何氏咬了咬唇,道:“温彤当时也不想嫁,这……这都是被大老爷逼迫的。”   温子群立时恼了,这什么意思?温彤嫁给五皇子,反倒成了他逼迫的。当时何氏可是一门心思愿意得紧,现在反倒是怪他了。“我何时逼过温彤?”   “怎么不是你逼的?”   夫妻俩随时都要争执起来,却听慕容恒“哦”了一声,“昔日五皇子得势得宠,你们可以说逼。可是今日,若是雍王妃真助温彤嫁入太子宫,他日你们会不会说是雍王妃逼她嫁入太子宫的?”   何氏连连摆手:“贱妾怎敢怪雍王妃,贱妾感激都来不及。”   “你们想感激,可本王不同意!本王的太子皇兄地位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以,怎么会要一个连五皇子都不要的女人!一个失德失节又无品的女子,不配嫁入太子宫!”   失德失节又失品……   这,就是慕容恒对温彤的定论。   温彤不配嫁入太子宫!   何氏顿觉五雷轰顶,“我的彤儿……凭什么……连她都不如?”   她的温彤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容貌俏丽,举止得体,可是照着世家宗妇般教养大的,但凡有眼睛的人,都会选温彤而不是选温彩。   何氏手指着温彩,越起越气。   “本王的王妃,岂是那种低贱女子可比的?”慕容恒眸光犀厉,“既然你今儿不服,本王就让你信服。” ☆、第263章 讨官   慕容恒正容训道:“本王遇刺,性命垂危,是王妃用自己的心头之血替本王续命。试问这天下间,有几个女子能如她这般重情重义?   本王的王妃心系百姓疾苦,数年如一日地研究苞米、木棉花的种植技能,试问这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如她这般心系苍生?   江南一行,暗潮汹涌,是王妃陪着本王应对了一次次的凶险,即便她明知江南一行危机重重,可她还是迎难而上,这份患难情深,又有多少女子能做到?   温何氏,你还妄想拿你失德的低贱女儿与我尊贵的王妃比,你的胆子还真不小,是目视皇家尊严么?祧”   敢比吗?   不敢比!   就是慕容恒说的这两样,温彤就没有。   温彤在五皇子最困顿时离开,只求自己的平安,这是抛夫行为,更是女子的失德行为珐。   只这一条,温彤就无比与温彩的重情重义相比。   慕容恒后一句的喝问,直吓得温墨身子一摇,俯身磕头:“请雍王殿下息怒!请雍王殿下息怒!”   “本王愿意见你们,是本王给你们面子。可这妇人还敢口出狂言诋毁王妃!来人,把这无知妇人拖下去重杖二十!”   温彩欲言,慕容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莫要开口。   何氏一惊,她过来就是为了帮温彤进太子宫,可没想惹事,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忙忙道:“大老爷,这……妾身好歹也是雍王妃的小娘。”   慕容恒冷声道:“敬你一声,你便是小娘,在本王眼里,你不过是姨娘一样的玩意儿。”   她何氏也是堂堂的温子群平妻,在慕容恒眼里竟然就是玩意儿!   是玩意儿……   温子群抱拳道:“禀殿下,还请殿下瞧在老夫面子上放过他这回。”   “何氏口出狂言,诋毁王妃不得不罚,本王就给温大人一个面子,来了,拖下去重杖十五棍!”   温墨急了,连连磕头:“请殿下饶过我母亲!”   “温二爷,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雍王妃的亲娘,你们温家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嫡母来?”慕容恒大喝一声:“还站着作甚,拉下去执刑!”   何氏大叫小呼,她错了,她从来没进过什么王府,哪里知道这皇家的规矩,她这一辈子就是连皇宫也没进过,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被两个婆子拖了下来,很快就被太监绑在了条凳上,“砰砰磅磅”之音传出,夹杂着何氏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温子群冷汗淋漓,这就是皇家的尊严,更是皇家的特权,就算是慕容恒今儿把何氏打死了,因他有问罪的理由,便是御史也不能拿他如何?   温墨俯在地上,原想求情,可现在他知道就算求情也无用。   他不该招惹温青兄妹。   这哪是慕容恒的意思,只怕是温彩的意思。   慕容恒冷声道:“把温二爷拖出去,让他瞧清楚了,诋毁王妃、不敬皇家,这就是下场。这次看在王妃的面子上就放温何氏一条生路,再有下次,别怪本王无情!”   温彩嫁入皇家,她就是皇家的人,就是君,是臣民不能冒犯的。   更可恶的是,何氏竟然拿温彤和温彩比,这更是慕容恒不能容忍的。   温墨哪里见过等阵仗,早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双腿直打颤,被侍卫拖起来时,连站都站不稳了,在侍卫的架扶下,才到了迎宾殿外头,重重一松,温墨就软坐在地上。   眼前,是一个太监高扬的木棍,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何氏的后背、臀部,每落一下,都似凌割着温墨的心,这是他的亲娘,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娘被杖责。   他们都忘了,现在的温彩不是以前的温彩,她现在是雍王妃,身后站着的是雍王,更有皇家。   温彩想着慕容恒打得打了,她就不必再装好人,恍若未闻地道:“不知温大人求见我与雍王殿下所为何事?”   何事啊……   他的心乱了,竟被吓得不知如何应对。   温彩什么时候有这等能耐,嫁入皇家的女子,又有几个会是柔弱的,即便这个女子曾经是他的女儿。   温子群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所为何事?   这场面从未遇见过,以前他虽在太仆寺当差,可凭他的官职,还没有参朝议政的资格,更不算是重臣、权臣。   麻嬷嬷轻声重复道:“温大人,我家王妃问你求见她所为何事?”   温子群定定心神,这才忆起自己来的原因,倒吐了一口气,道:“回殿下,微臣……微臣被派往黔州为官,臣想……想……”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打了何氏,又不是要杀何氏,这何氏自以为是,怎么能拿雍王妃与温彤比,的确该打。   温子群抱拳道:“臣想请殿下与王妃帮忙转桓,臣年岁已高爬山涉水,臣不想去黔州做知州   tang。”   空气静默。   温彩伸手,轻声道:“温大人请坐下说话。”   温大人……   自打他见到他们,慕容恒唤的是温大人,连温彩也唤的是温大人,到底还不愿原谅他啊。   温子群抱拳道:“谢王妃!”面露愧色,“臣做过一些糊涂事,对不住玉堂与王妃,臣是真的知道错了,不该听由小太太挑唆,更不该寒了你们兄妹的心……可是顺娘,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也不知是寒怕,亦或是觉得难堪。   温子群眼泪便滑落了下来,用衣袖擦拭了一把,“臣实在没法子,这才上门求助殿下、王妃,黔州数千里之遥,官道难行,臣若一去怕是一把老骨头就要丢在那儿了。   呜呜……我知道自己不是好父亲,你们小时候我也没给予过关爱;你娘病重那些日子,我听信了何氏的挑唆,收到了家书迟迟不肯回去,要不是老夫人写信来催,我还不肯回去,玉堂为这事一直不肯原谅我,是我让你们亲娘含恨离逝,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兄妹。   你出阁的时候,我也没能露面,连抬箱拢嫁妆也没替你预备。我不是不想管,我是觉得没脸见你们,在玉堂困顿的时候,我竟然信了外人也不信他的清白。你们二叔父子风餐露宿地为他寻找证人,证明他的无辜,可我却只知道巴结讨好大皇子和周家……我愧对你们……”   温彩将脸转向一边,眼里有泪,那些陈年的过往被温子群说出来,辛酸与痛楚涌上心头。   温子群却哭得懊悔欲绝,这次倒不像是假的。他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今儿却是自己的女儿面前哭得丝毫没了一个做父亲的样子,若不是真的知错,也不会哭成泪人。   温彩取了帕子,拭了一下眼泪,“你……有何打算?”   温子群边哭边说,泪如雨下,掏出汗巾濞了一把鼻涕,哪里还是一个男人,哭得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温彩好似心软了,他再加一把劲。   黔州那个鬼地方,他坚决不去,他没银钱打点,就只能用亲情计。   温子群是真的懊悔,可这里想谋个好缺的成分更大。   “现在你和玉堂都不肯原谅我,就连族人都在背后骂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自己看重的妻室,原是个不贤的;自己器重的儿子,却是不争气的。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糊涂,我怪不得旁人,只能怪自己……若是此事让殿下和王妃为难,就此作罢。我今儿过来买了些礼物,也不晓得是不是王妃喜欢的,就当是我这个父亲的心意。”   温彩心下更软,一个男人哭成这般,得有多懊悔啊!即便她明知不可全信,可还是忍不住轻声问慕容恒:“殿下,除了黔州可还有旁的实缺,你看他都这把年纪了,怎能长途跋涉。”   其实温子群的年纪还真不算大,不过正值中年,他身体不错,若无病无灾,活到七八十岁不成问题。   慕容恒心有疑惑,他怎么觉得温子群这是使的计,嘴上说得好,未必就是真的知错,但温青说过不能把温子群留在京城。那就让他去地方好了,就算再近,也不能放在千里之内,就得派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任职。   拿定了主意,慕容恒道:“还有一处,是广西邕州知州。”   邕州比黔州好,可离京城还是远了,而且那地方的异族之人多,也是个穷乡僻壤——不去!   温子群继续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只要能让他去一个好的地方,他哭算什么了,什么面子、尊严全都是狗屎,没有体面的官位,就连何氏在家里都对他低看两眼。   若不是温彩早有心理准备,被温子群这番一哭,她还真是不知所措,就算是如此,她心里也哭得不好受。“殿下,还有旁的地方么?”   慕容恒早前只说那两处,她知道是故意的,就算不让温子群呆京城,呆一个稍好的地方也行,到底温子群也是他们兄妹的父亲,不能太过无情,若是如此,他们与温子群的无情无义又有何区别。   慕容恒不语。   温彩撒娇似地拽着他的衣袖:“殿下,你看他都哭成这样了,还有没有别的去处?”   “有!”慕容恒最看不起男人哭,温子群着实可恶,为了达到目的,连哭的手段都使出来了,男儿流血不流泪,可见温子群是个小人。   温子群止住了哭,巴巴儿地望着温彩。   温彩道:“还有何处?”   慕容恒很生气,对温子群的了解又进了一步,这人绝不能重用,简直就让他觉得恶心,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女儿都可以利用,冷声道:“湖南潭州知州!”   无论是邕州还是潭州离京城都有千里之遥,只是相较于黔州,这两处可是首府,倒是好了不少,至少交通比黔州要好。   温子群心头一松,既然定要去地方,那他就选一个,抱拳道:“回殿下,臣愿往潭州!”   慕容恒道:“你想去,可晚了,潭州知州一职已   经有人了,担任此职的是周良娣的娘家大哥周树德。”   这不是拿人开涮么?   故意说一个好去处,让温子群欢喜一场,然后又告诉人家这官职有人做了。   周良娣的兄长早前可是白身,一朝有女嫁皇家,娘家也跟着荣宠风光起来,这周家在江南一带,如今算是一大权贵之家。   温子群一听,又开始稀里哗啦的哭。   温彩愠怒,慕容恒这一定是故意的。   慕容恒却低声道:“你没瞧出他今儿在使计,你当他真是懊悔了,恐怕只是用计,想让我们帮他换个好去处。明知是计,你还上当?”   温彩这才回过味来,前世时没有这事啊。她捂嘴轻咳,不再看哭得悲痛欲绝的温子群,“你觉得这样戏弄人很好玩?你再想想,可有旁的去处?”   慕容恒大声道:“湖北襄阳府同知!”   这也是正五品的官,可上头还有一个襄阳府知府压上一头,哪有做一州之首的好。   慕容恒又道:“黔州知州、襄阳府同知、邕州知州,你自个儿选一个吧?”   黔州,他是一定不会去的。邕州比黔州好不了多少啊。   襄阳府不错,交通便捷,虽说离京城远了些,可比那两州都好,偏偏是同知,为甚不是知府,这知府可以从四品的官,温子林都升了,给他升一下不挺好的么。   温子群问道:“这襄阳府知府是……”   慕容恒答道:“瑞王妃娘家弟弟。”   皇亲啊!他还是不要惹了。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一定不好过。   温子群又纠结了,继续哭。   慕容恒则小声与温彩道:“你瞧清楚了?他这是故意的,想着眼泪不要钱,本王还真是大开眼界,堂堂七尺男儿哭得像讨吃的孩子。这襄阳府同知很差吗?”   温彩有些不好意思,她怎么摊上这个么亲爹。“不是觉得同知差,而是认为他应该当襄阳府知府,定是以为二叔都升了一级他也该升一级。”   温彩的声音不算太低,足够温子群听到。   慕容恒道:“像他这样,到了地方真能好的?唉,要是换作旁人,本王早就下令拖下去打一顿棍子,敢哭着跟本王谈条件。”   温子群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哭这一招失灵了!因为他哭的时候,温彩与慕容恒在说话,而且还说得连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完了,这计失败了!   他还是小窥了温彩,不,准确地说,是小窥了慕容恒。   “襄阳府同知、衡州知州,再没了,你若再不决定,过是两日都没了。”   慕容恒连最后的耐心也失去了。   温子群拿定了主意,抱拳道:“臣愿担任……”慕容恒会不会又戏耍他,早前说了一个好的,结果早亦有人选,见慕容恒没接话,这才放下心来,“臣愿担任衡州知州一职。”   衡州,南岳衡山所在地,听起来还不错,这可是一个人杰地灵之处。   慕容恒道:“把官文交与本王,回家等着消息。”   “多谢雍王殿下!谢过雍王妃!”   他不敢失礼,到时候雍王一怒,再打他棍子可不好了,温子群呈上任职官文。   慕容恒看了一眼,“温大人,往后别使这种流泪哭求的法子,本王瞧着太假!”   温子群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自认演得很好,早前的确不错,可后来被慕容恒给识破。   慕容恒道:“对了,把你的礼物带走,给你自个儿调养调养。”   “是。”温子群低应一声,眼睛直落在温彩身上。   慕容恒淡然道:“本王今儿还有要事,就不送温大人了,请吧!”   温子群心里犯迷糊啊,他害怕慕容恒撒手不管,原想私下叮嘱温彩几句,可连私下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温彩欠身道:“不送大老爷了!”   温子群只觉尴尬非常,立了片刻,退出迎宾殿偏殿。   温墨扶着何氏,何氏因为疼痛,哭得一双眼睛红肿若桃。   温子群恼道:“丢人现眼!还不快回家,把礼物也带回家!”   温墨道:“爹,雍王殿下没收我们的礼?”   “雍王殿下心疼为父,让我把礼物带回去自己调养身子。”   温子群扬了扬头,好歹是办成了一件,衡州知州的官职,总好过任之听之,这官职可比黔州知州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温彩唤了麻嬷嬷过来:“从我小库房挑几块布料,送给温大老爷做新裳吧,瞧他今儿的新裳袖口都破了。再从双双那儿取二百两银票送给他,任途路远,让他小心将养。”   麻嬷嬷应声是。   温子群刚上马车,就见麻嬷嬷带着几句宫人出来,轻声道:“温大老爷。”   温子群挑起车帘,疑惑地看着麻嬷嬷。   麻嬷嬷道:“这是我家   王妃送给温大老爷的,王妃说,温大老爷的衣袖都破了,让温大老爷多做几身新裳。这些银票,也是王妃给温大老爷的。”她凝了片刻,挥了一下手,示意宫人将东西都递给温子群。   所有的布料清一色全是男子穿用的,每一块都只够做一身的,约莫有五块布料,又有几张银票,麻嬷嬷一并递给温子群。   还是女儿好啊!可这好女儿也只得一个。   温子群一阵感慨,他自个都不知道衣袖破损了,偏被温彩瞧见了,一抬手,衣袖底下还真是磨毛了。   麻嬷嬷正色道:“温大老爷今儿说的那些话,若是真心的,便是老奴也觉得安慰了。温大老爷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这孰重孰轻,孰对孰错,这心里也该有个分寸才对。唉……”   温子群道:“劳嬷嬷指点。”   何氏依在车壁上,嘴里发出呻/吟声,痛得一张脸煞白。麻嬷嬷那老虔婆又胡说什么了?什么叫孰重孰轻?她恨死温青兄妹了,得势便张狂。   慕容恒这是要打死她啊,温彩那臭丫头连半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温墨扶着何氏,“娘,是去医馆还是回家?”   她被雍王杖责,后背、臀部血肉模糊,她不能坐,只能扒在温墨身上,这个样子去医馆,不是告诉所有人她被打了。   她丢不起这个人。   原想替温彤谋富贵,竟被慕容恒说得分文不值。   温彩就是天上的仙女,她女儿就是地上的癞\蛤蟆。   何氏哀声道:“回家后再请郎中。”   温子群喊了声“回府!”淡淡地扫过何氏,他现在还指望雍王帮他谋实缺、好官,可不能开罪雍王,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开罪皇家的下场会很惨。麻嬷嬷说得对,他必须分清轻重、对错来,不能再纵容何氏,厉斥道:“温彤现下什么身份地位?你怎拿她与雍王妃比,你当雍王府跟家里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若在过往,温子群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何氏怒道:“温彤不是你女儿?你怎么偏帮臭丫头。”   温子群挑眉道:“那是雍王妃,皇家妇,你怎么一口一个臭丫头,传扬出去,要是被御史抓住把柄,别说你要受罚,便是我也要被连累。皇后娘娘为端天下妇德,下懿旨让玉堂休徐氏的事就是个教训!”   惹恼了他,他也会休妻。   虽然慕容恒给了他脸色瞧,可温彩还是向着他这个做父亲的,又给银票,又准备衣料,他的儿女不少,少有儿女给他东西。   他以前还真是分不清好歹,怎就一门心思偏了何氏,偏了何氏生的儿女,到了关键时候能帮他的还是温彩啊。   温子群欲恼何氏,又见她受伤可怜:“伤痛就安安静静地扒在阿墨身上!”   “我被打,你是不是得意了,都不阻止他们。”   温子群道:“这就是教训,以后说话要谨慎些。”   他高兴个甚?是懊恼,何氏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话,一下就被慕容恒给反驳了,当朝太子身份贵重,岂是他们能够高攀的,还拿一个嫁过一回的女儿当宝贝,妄想嫁给太子,这原就是打脸的事。   何氏气急,她被打了,他还认为打得好么?“你认为我是活该?”   “不可理喻!”他将脸扭向一边,打起车帘看着外头,“阿墨,你是想留在京城,还是随我去任上?”   温墨惊呼一声“爹,你还是要离开京城?”   从黔州到衡州,已经很不错了,虽然都是从五品的知州,就是踏踏实实地去吧,到了衡州他也算是一州之主。   何氏问道:“是到哪儿任职?”   若在往,温子群就说了,可现在任职官文没下,他不能说,万一说出来的和拿到官文的不是一个地方,这是自己打脸么。   温子群严肃地道:“阿墨,按理你也二十多岁了,该是独挡一面的时候,就说阿玄也是快二十的人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我说的是,倘若我到地方任职,你们就不必跟去了,到时候我带年轻的姨娘赴任就是。”   何氏大叫一声:“大老爷,你如今谋到官职了,要抛弃糟糠了,自个儿带着小妖精远走高飞,吃香喝辣了……”   温子群喝声“闭嘴!”愤然挥手,“啪——”一声就打到何氏脸颊上。 ☆、第264章 谈心   温墨本能的反应“爹,你莫打娘!”这语调如同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温子群打何氏,还直接打了一耳光,又响又亮,从小到大,温墨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温子群。   温子群指着她道:“我的糟糠妻是杜氏。你算哪门子糟糠?再不知收敛,到时候被御史弹劾,降妻为妾不是不能。祧”   何氏微愣,手抚着被打的脸颊,雍王打她,温彩看笑话,现在连温子群也打她,她“啊呜——”一声,开始撒泼,想坐在地上,偏臀部有伤,一沾地就痛得钻心裂肺。何氏惨叫一声扒在温墨的腿上,“老东西,我给你生儿育女,你竟敢打我,你这个老东西……”   温子群抬手又是一巴掌。   麻嬷嬷今儿那话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是何氏连累了他?   又忆起族长说的“妻贤夫祸少”,温子群心头气恼,一脸肃容,“你再骂,当我是死人,我堂堂朝廷命官,岂容你这妇人辱骂,你敢骂一句,我就打一巴掌,我倒想看看是你骂得快,还是我打得快。”   狠!   温子群定定盯着何氏。   何氏心头打颤,她哪里被人这般打过,这会子还真不敢闹了。   她相信温子群做得到,若她真骂,温子群还真敢打珐。   马车进入城南,何氏低声哼哼着,想着温子群打她,那眼泪不争气地泛滥。   刚进大门,就见一个下人禀道:“大老爷,二老爷请你到二房一叙。”   温子群道:“给小太太请个郎中!挑几盒吃食来,我一会儿带到二房去。”   在过去的若干年里,只有温子林给他送东西的,他何曾送东西给过温子林,在温子群曾经的意识里,他是长兄,自然可以笑讷弟弟的“孝敬”,但这回他带上了几盒子礼物。又对一个婆子道:“这几块衣料是雍王妃赏的,送到绣房去,告诉绣娘照着我的尺寸做三套春裳、两套夏裳。”   既是女儿给的,他就做成袍子穿在自己身上,若交给何氏,看着衣料好,指不定不是悄悄儿送给她娘家大哥,便是给温墨兄弟俩做成锦袍。他是要赴任做官的人,必须得有几身像样的好衣袍,虽然他的衣袍不少,可这三年守孝,他就没有添置过,穿的都是黑色、蓝黑色、灰色的袍子,哪有这几块衣料看着亮眼。   温子群挑了几个看着顺眼的盒子,当作是给二房的礼物,反正这么多吃食,他也吃不完,不如分一些给二房,也算是他这当大哥的一点心意,挑选之后将几只大大小的盒子交给了一名小厮,领着小厮径直往二房去。   温子林听了下人禀报,早早迎到院门处:“大哥今儿出门了?”   温子群道:“嗯,去了趟雍王府。”   温子林想的是:温子群去雍王府作甚?可不能由他胡闹。试探性地问道:“雍王妃可好?”   温子群道:“还不错。”   瞧这样子,像没有胡闹,温子林不安的心又放回肚子里,再细瞧似乎温子群的心情还不错。   温子林将他迎入上房花厅,董氏亲自沏了茶水,奉递到温子群手里,“大伯,二老爷的任职官文下来了,四月初三前就得到工部赴任。今儿我们请了算命子入府占卜,四月初一是个宜搬迁的好日子,我们二房要搬到城南明月庵太平巷去了。”   太平巷,以前唤作冷家巷。   因冷家满族获罪,又换叫太平巷。   京城的各条街道、巷子,多是以吉祥字眼取名的。   温子群诧异:“你们在太平巷置了府邸?”   那地方的府邸可不便宜,早前温子群也要买一座,怎耐家里没有积余银子,这事就作罢了。大房的子女偏多,大房那几处院落早就不够住了,虽然温三爷与二姨娘回了西山县祖宅、温十八爷温檀随他姨娘、姐姐去了镇远候府,可屋子还是住得紧巴巴的。眼瞧着温玄就要成亲了,这新房设在何处还没有定下,何氏天天在他耳边絮叨,念得他心烦。   温子林道:“是,我们置了一府邸,是座三进院子,与我们现在住的温府差不多。”   那座府邸可比温府强太多,首先是地方要大些,而且里面的布设也雅致。   温子林夫妇支字不提那府邸是温青帮他们二房置的,他可不想可温青惹麻烦。温青有情义,拿他当长辈,更重他若父,他只是要偏着些的。   温府这样的府邸,住一房可以,如今温家两房的孩子都大了,还挤在一处着实不成个样子。而且五月二十八温绯要娶唐小姐过门,再不搬家,连新房都置不出来,也要徒惹人笑话。   “二弟,太平巷的房子可不便宜。”   董氏低头笑道:“我们二房人口没大房多,日子也节俭,又得十六侄女帮忙指点店铺生意,这才攒了些钱,前些日子忙着添置家具、装修屋子,又给温红、温绯两兄弟新建了两处院子,虽花了钱,想着儿子、儿媳要在那边长住倒也欢喜。温绯要成亲总得住新房,就狠狠心在那边新建了两座院子……”   要给温绯   tang盖一座新院子,董氏又不能嫡长子温红,索性连他们夫妻的也一并盖成新房,也图过喜庆欢喜,大头是温青出钱买的院子,她再花点也不多,不过是二百两银子就能盖两处院落,且还能照着她的心意进行新建、布设,董氏想着就觉得欢喜,认为自己作为母亲,对得住儿女。   温红妻听说温子群过来,挺着大肚子过来送果点,近来因为董氏的教导,温红妻说话行事也更显沉稳。“伯父请用果点!”   温子群道:“我带了几盒果点,你拆开尝尝!”   董氏笑着吩咐:“儿媳妇,拆开一盒尝尝鲜。”对于怀有身孕的儿媳,几乎所有的婆婆都是宽厚的,不是对儿媳好,而是对自己的亲孙子好。   温红妻取了一个包装看起来很精美的盒子,一层层地打开,外头包得好看,里头又有一层油纸,再拆一层油纸。   这都是什么东西,怎么左一层右一层全都是包装油纸。   几人看温红妻拆了大半晌,最后里头竟然是一个油乎乎的油纸。   董氏半是玩笑地道:“大伯这送的是什么好东西,包得够严实。”   温子群脸拉得老长,他可是第一次给二房人带东西啊!   只听一个丫头惊呼一声:“是鸡爪!一只卤鸡爪!”   看包装这么严实,还猜着是什么金贵好东西,结果是一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用来打发丫头、小厮的寻常吃食——卤鸡爪,还只得一只。   期待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这么精美用心的包装,怎的就是一只鸡爪。   温子群的脸黑得能滴墨汁。   温子林望着他:一只卤鸡爪包这么严实,这包装纸怕是得二十层了吧,这人的心思还真别样,这包装纸的价格也是这卤鸡爪的十余倍了。“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原是他要送给温彩的,温彩没收,说要给他补养身子,他便又拿回来了。   温子群低低地骂道:“何氏那个不贤妇,竟敢糊弄我……”   温子林听得分明,正色道:“大哥,我们是自家人,不需要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过来陪我坐坐、我们兄弟吃吃茶,我很高兴。只是你要是给旁人这样送礼,你这是要拉仇恨还是让人笑话你呢?”   温红妻拿着那鸡爪,放下不是,取了也不是,搁到盘子里,捧到董氏面前:“娘,要不你吃吧!”   “娘牙齿不好,啃不动。”董氏推了过去,戏谑似地道:“儿媳,把其他的盒子都拆开,今儿也让我开开眼界,看看小太太预备的都是什么东西。”   温子林夫妇只当是何氏故意寒疹人,否则哪有这样行事的,包装精致、华美,还以为里头是多贵重的吃食。   温红妻又拎了一个盒子出来,一层层地打开,里头居然是一包糕点,还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糕点,像是自己家里做的。她拿了块,闻了又闻:“怎么有股味儿,娘,你闻闻看。”   董氏蹙眉闻了一下,扳开一看,里头都发霉了,“这东西还是丢了吧,莫要吃坏了肚子,霉成这样这还能吃?”   温子群的脸黑得更深了。   何氏到底在干什么,给他预备这些东西去雍王府,幸好温彩没收,若真收了,发现是这样的东西,如何看他?温彩原就对他这个父亲有所失望,再这么一闹,他们父女的感情就会更差。   温子林道:“大哥,我们要搬到太平巷去,这二房的院子就留给你,你看……”   这座府邸可是汪氏三十年前就置下的,说好了是留给他们兄弟俩的,这些年两房的人各住一半,温子林要搬到太平巷,这另一半府邸自然是要折成银子的。   温子群立马张口便道:“我没银子!”   董氏笑了一下,“大伯,我们没与你谈银子。”   温青出手阔绰,给温子林直接买了一座府邸相送,温子林夫妇也不好因这半府之事跟温子群索要银子。夫妻俩也是商量过的,想把这半府送给温子群,只是又担心何氏借着这事随杆爬没个分寸。   温子林接过话道:“大哥,我不放心你啊,我想把这处留给你。”   他是要留给温子群的,可这话他不能说,万一何氏知道了,一定追着温子群讨整个温府的房契,何氏会把房契弄成她亲儿子的,到那时温子群恐怕连个住处都没有。   温子林在心头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把他们住的地儿暂时留给温子群,他私下与何氏、温红、温绯兄弟都是商量过的,何氏想着太平巷的房子原是温青给他们置的,也没介意这边的老房子,送了也就送了,就算是送了,他们这一房也沾了温青的光,温青连那么大的宅子都送给他们二房,他们又何必介意这半座府邸,没的闹得连骨肉亲情都没了。   何氏道:“大伯,我们搬走后,你就把姨娘、庶子、庶女迁到这边住吧,你还可以住这边的上房。”   温子群心下感动,这边的院子也有好几处,值不少钱呢,温子林这就留给他了,“弟   妹,今天我陪二弟吃几盅酒。”   何氏道:“儿媳妇,快去厨房备点酒菜来。”   “是。”   温红妻收了一大抱的包装纸,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道小太太是怎么想的,花这么多的心思买一堆纸来包装,里头的东西要么少得可能,要么就是发霉不能吃的。   几杯酒下肚,温子群好不辛酸,“二弟,你说这都叫什么事?我原是让小太太准备礼物要去瞧顺娘的,顺娘没收我的礼物,直说我身子不好,叫我带过来自己吃用,还另给了银票和衣料。   可那女人,她怎么能这么干。面上说要预备礼物,竟然干这种事?   这么多年,我糊涂啊!   我现在才瞧清楚她的真面目,这一回头,我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   早前吏部送来任职官方,要我去黔州做知州,那地方太远太穷了,我不想去啊。   今儿走了一趟雍王府,顺娘帮忙求了雍王殿下,这才同意帮我周桓,听说只剩下地方上的差使了,我定会离京去地方赴任。   这一次,我不想带何氏,也不愿带温墨、温玄,他们兄弟都是二十岁上下的人了,带上也没意义,还不如让他们在京城安心读书,准备参加下届的乡试、会试。   二弟啊,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当真是白活了,活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儿女里头,唯有玉堂兄妹才能靠得住的,竟因我做错了事,寒了他们的心,如今也与我疏远了。而留在我身边的,靠不住哇!你说他们若能靠得住,怎会看着小太太做这种不妥的事,小太太做这种打脸的事,他们俩兄弟肯定是知道的。   我从镇远候府回来时,可是给了小太太整整二万两银票啊,这都是玉堂兄妹孝敬我的,我还没花,就被他们母子折腾得没了。被两个小的拿去巴结了大皇子、周家人,等我需要打点的时候,说了也不怕你笑话,竟然没银子了……”   温子群悲从中来,他是真的懊悔,就算早前在雍王府算计的成分多些,可这会儿全都是懊悔,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拉着温子林的手道:“二弟,还是你好,你现在出息了,你要留守工部郎中一职,执掌的又是农局,前途远大……往后得了机会,可要提携提携大哥。”   温子群还要再喝酒,温子林一把拦住:“大哥,酒多伤身,我们兄弟饮酒,适可而止。”   “二弟,我要喝。”   “大哥!”温子林挡住了酒杯,又示意婆子抱走了酒坛,“若是你心情好,我可以陪你喝,可你今儿心情不好,这是喝闷酒,是要伤身的。大哥,好多年了,我们兄弟没体己话,今儿就说说这体己话。”   温子林让婆子换了茶水,轻声道:“我们以茶代酒,慢慢说话,今儿谁也不许藏着掖着,我们就说体己话、真心话。”   “好!”温子群呷了一口茶,“当初你回京守孝,说真的,我不大瞧得起你,你说你踏入官场多少年,还是学不会溜须拍马。可是后来,你突然与玉堂兄妹示好,我那时候还真以为你以为是念着叔侄之情,可后来才知道,你是因为顺娘的命格。”   温子林长长轻叹一声,“那时候确实如此,可是与玉堂兄妹相处越久,就越是觉得惭愧,他们是真心对待我这个二叔的,我却在利用他们。这时间一长,对他们兄妹就有了真感情,这玉堂吧,性子像父亲,顺娘这侄女行事又像母亲,总觉得他们兄妹身上,多少有他们的影子,着实让我厌恶不起来,就不由自己地想对他们好。   我说你,在周世子死后,你居然说玉堂是杀手凶手,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不相信自己儿子却相信外人的父亲。那时候,我就想,我这个当二叔的必须站在玉堂那边,既然玉堂说没杀人,那他就没有杀人,我也找到证据,证明玉堂是清白的,我带着温红、温绯等人在兴国街、旺国街四处打听消息。   我听说梁秋阳与梁家人也在帮忙。正因为有这么多人帮忙,我们找到了一些证人,将找到证人的事告诉了大理寺,否则,你以为这件事哪有这么快就结案的,这都是人多力量大的缘故,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   顺娘侄女出阁,我派下人来请你,你竟不给个准话,既不说来,也没说不来,想着你到了跟前许就来了。可待她出阁,你也没现身,说真的,我当时真是气啊!我不明白,小时候总是护我、疼我的大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连自己的亲女儿都不管了。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你不要玉堂兄妹,我要。你不管玉堂兄妹,我管。   雍王行谢亲礼时,我是以二叔的身份受的礼。那一刻,我对自己说,往后玉堂、顺娘就是我温子林的儿女,不为旁的,就因为他们俩是父亲、母亲的嫡亲孙女,我不能抛下他们。   大哥,荣华富贵真的很重要吗?也许重要吧,可现在我却想告诉你,平安喜乐,一家人健康活着比荣华富贵更重要。   也是因为和玉堂、顺娘处得久了,我才觉得自己活着又有了滋味,做官,就得一心为民造福,玉堂舍生忘死保家卫国,顺娘凭   借一己柔弱女子之身,数年如一日地研究种植苞米、木棉花的法子,这都是心中有大爱之人。   大哥,这些日子以来,不是我教玉堂兄妹,是他们教会了我更多的道理,这里有做人为官之道,是多少人倾尽一生都学不会的。   我教导阿红、阿绯,教育他们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身为男儿,有所为,亦有所不为,为民有利,为民造福的事就可以去做,反之就不能做啊……”   这一日,温子群兄弟俩说着话儿、谈着心,一直说到了夜深人静,从做人为官之道,到他们各人的经历。   最后,温红、温绯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温子林夸温青,也赞温彩,在他眼里,这两个孩子依然如同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许是夜里睡得太晚,清晨睡得太沉,翌日日上三竿,他们都还没有醒,而温子群更是破天荒地宿在了二房。   睡得正香,就听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声:“城南温府二房温绯高中进士了!”   董氏奔出了院门,一个小厮飞快地跑来:“二太太,十五爷高中二榜进士了!”   温红妻喜道:“十五弟中了二榜进士?”   会试的时候,温绯的成绩并不算好,要不是今年朝廷扩录了五百名,温绯就落榜了,可这次殿试又考出了好成绩。   董氏道:“儿媳妇,快令人把阿绯唤醒。”她急匆匆奔到二门处接待报喜的官差,官差一揖道,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贵府的温绯,高中二榜第十八名进士。”   董氏身子微微一颤,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温绯中了二榜第十八名?”   “正是,这是喜报,我们是不会弄错了。”   这住在京城的人氏可数,而但凡京城得中的各家会最早得到京城官衙的报喜,温绯的名次不错,自然是最早被告知的。   董氏欢喜地打赏了报喜的官差,出手也阔绰。   一时间,二房所有人都知道温绯中了二榜第十八名进士,这个喜讯就跟一股风儿似地传扬开来。   温子林愣了一下,虽然他猜到两个儿子的名次不会太差,可还是没有差温绯考出这等好成绩,温绯今年虚岁才十七,正月里才满的十六啊,十六岁啊,多小的年纪,多少读书人还没过秀才呢。   温红想着:温绯考得这么好,没道理多读几年书的他会比温绯考得差。这样一想,他大声道:“来人,快放鞭炮,快放鞭炮!”   温子群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立时就看到院子外头都是跟温子林道贺的下人:“恭喜二老爷,十五爷高中二榜十八名进士。”   这成绩,真的很好啊!   算是很出色的成绩。   会试在末位,殿试却跑到前列去了。   温子林笑问:“可打听了,今届的三甲是哪几位?”   一个机灵的小厮跑过来道:“回二老爷话,小的打听了,状元郎梁秋阳,榜眼李长根、探花苏兰生。明儿三甲要入宫谢恩,游街簪花。”   温子林微微点头:“梁秋阳高中状元郎,不负厚望啊!” ☆、第265章 中进士   温绯笑得合不上嘴,站在温子林身后,早前温子林一直都说,温绯不该下场,因为会试的成绩着实太差,这殿试竟从末尾考到了前列,怕是整个考场逆转最大的一人祧。   “爹,梁兄有真才实学,这次他不中状元都说不过去啊。”   温红急得团团转,温绯高中的喜报都收到了,怎么他还没得到喜报呢,是不是报喜的人给耽误了?   温红招手唤了一个小厮来:“快去瞧瞧,看我中了没有,是多少名。”   小厮飞野似地跑了。   大房的温墨、温玄兄弟又郁闷了,还想若是温绯考个末名出来,他们好借此奚落一番,没想又考出这等好成绩。这小子要不是运气太好,就一定是文曲星下凡,也不带这样考的吧,一次比一次考得好,一次比一次让人意外。   小厮出去瞧了一圈,大半个时辰后归来,气喘吁吁地道:“禀四爷,你中了,也是二榜,中的是二榜第二百一十三名。”   二百一十三名?   竟落在了温绯的后头。   温红追问道:“你没瞧错?”   小厮肯定地道:“四爷,小的没瞧错,你确实是二百一十三名啊!珐”   “我们族里的温玄龄、温白杨呢?”   “小的瞧过了,龄爷考的是二榜第一百七十八名,杨爷考中二榜六百八十九名。”   往届两榜进士录用一千名,但今届朝廷扩录五百名,统共便是一千五百名,其中二榜进士有七百名、三榜同进士录用八百名,再有头榜三甲便是一千五百零三名。   温玄龄在他名次之前,相差也不算太多,这一位原就是色字辈里温氏族中最会读书的一个,这次温氏族里四个后生,个个都考中二榜进士,居然是温绯考得最好,大大地出乎所有人意料。   温绯就更像是为了考场而生的,一次考得比一次好,虽然他没过乡试,竟然顺利过了会试、殿试。   在小小的失落之后,温红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自己能中就是幸运,何必要纠结于名次之上。   温子林当即让小厮到各交好世家、亲戚家报喜。   温红兄弟相视一笑,彼此难掩喜色。   温红妻盼了这几年,终于盼到丈夫高中,这会子笑盈盈地道:“还是永乐帝下的诏令好,这中了举人,就未必能在会试中高中。”   大抵是八十多年前,大燕永乐年间,永乐帝颁布恩令:京城一带的学子,但凡过了秀才便可为贡生,所谓贡生就是有参加会试的资格,在会试中获得名次便可参加殿试。而各州(府)将举人称为贡生,但又另给了各州(府)额外五个举荐名额,这五人即便不是举人但因过了秀才而本人确实有才华,经州府举荐可拿着各州(府)举荐帖直接参加会试。   永乐帝的恩令一直沿袭至今,温红、温绯兄弟虽是秀才却并非举人,也正因为这条恩令,兄弟二人都得到了会试资格。   温红兄弟俩皆是这恩令的直接受益者,温红妻目露感激地夸赞永乐帝的诏令好,其实这也是朝廷对京城一带学子的恩典。   因着这恩令,这些年京城一带的学子高中的不少。但也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你过了举人试,却未必能在会试中崭露头角。这一点也仅仅是限于京城一带,各州(府)早年确实是举荐贤才,可随着岁月流逝,这五个贤才名额就变了味儿,有些人走门道拿到这名额,但本人并无真才实学,而京城的秀才们则多了一个下场试炼的机会。   *   唐侍郎听到温家来报喜的小厮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地,“你说温绯高中二榜十八名进士?”   小厮得意地道:“唐大人,正是,我们温氏一族里此届高中了四人,全都是二榜进士,就属我们十五爷考的名次最好,听老爷们说,十五爷是这次高中进士里最年轻的进士呢。”   这温家不愧是京城书香门第,这届一族中里就中了四位进士,且个个都是二榜进士,这温子林更是教子有方,两个嫡子都在此届高中了,尤其这温绯现在怎么看怎么顺眼啊,早前唐侍郎还在感慨,说这孩子该在下届下场赴考,那时他一定能考出好成绩,没想殿试就考了此等好成绩。   唐侍郎顿时有种“有婿如此,夫复何求”之感,唐侍郎说了声“正是”,忙对身边的婆子道:“赏!重重的赏!”他越发觉得,这与温家结亲算是结对,这女婿争气啊,如此年轻就有这等能耐,到时候有温子林和他指点、教导,这前途更是一片大好,指不定他的几个儿子他日还要盼着温绯帮衬、提携呢。   唐宛芹正在深闺,很快就听说温绯高中二榜十八名的事,先是微惊,很快就道:“十五爷还真争气。”   丫头喜上眉梢,十六岁的进士啊,这么年轻,这么厉害,早前连自家老爷都说应该下届再下场赴考,生怕他在考试中吃亏,这一次考的名次更好了。   唐大姑太太也是一惊:“温十五爷高中进士,还是二榜十八名……”   唐太太绷着一张脸   tang,紧握着拳头:凭什么?这小子也太能了吧,人长得好,连才华也这么出色,头一回得中,已经让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一回竟考出如此好成绩。   二榜十八名!   这可是多少万人里出来的第十八名,算上头榜的三甲,就该是多少万人里头的第二十一名,放眼天下,这就是难得一见的才华,何况温绯才多大的人。   她当初怎么就没争上一争,就应该拉着脸替自己的女儿争啊!如此,优秀的女婿就是她的了。   争,对,一定要争,所有的好良缘全都是争来的,凭什么要便宜唐宛芹那个庶女,她一个庶出,凭什么配人家的嫡子。   唐太太心里打着小算盘。   唐大姑太太喃喃自语地道:“老太太眼睛也太毒了,给宛芹挑了个这样的女婿!”她招了招手,“唐婆子,明儿一早去春晖圣母庙添二百两银子的香火钱,不,不,添五百两银子的香火钱,求春晖圣母转告老太太,让老太太帮她外孙女曾嫣指门好姻缘。”   一侧的娇俏姑娘不解地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唐大姑太太白了女儿一眼,她做什么不是很明显么,这是为女儿求良缘啊,“你外祖母厉害着呢,人都死了,还能替你大表姐谋到这等亲事,我得多添点香火钱,到时候让你外祖母再帮你寻门好亲事。”   唐大姑太太满脑子都是幻想,这样好的亲事,也只有用鬼神之说能解释了。这一切,都是唐老太太的功劳,早前还不觉,如今这一瞧,可不是最好的女婿,这个女婿才貌双全,家世、背景样样都好。   唐太太气得胸口起伏难平,死鬼老太婆死了还替唐宛芹谋了这么一门好亲事,怎就不记挂记挂她生的宛莉,宛莉现在也要议亲了啊,早前先入选太子姬妾却又落选了。   唐宛莉咬着下唇,满腹都是不甘心,从小到大,在容貌上她就差唐宛芹一截,母亲只让她读了三年的书,偏唐宛芹的字写得比她还好,她学琴棋书画,母亲都不让她学琴棋画只将她拘在府里学女红、厨艺,就算是这样唐宛芹的亲事竟是这样的好,好得让她嫉妒。   唐宛莉轻唤一声“娘”,撒娇似地道:“给春晖圣母庙添些香火钱吧,说不准祖母也托个梦给我们……”   唐太太冷着声儿:“你祖母活着的时候就不喜欢你,这人都死了,她还能帮你谋良缘。要谋良缘,你有娘。”   她偏要气死那死鬼老太婆,把她瞧中的孙女婿给抢过来,看她能不能从坟里跳出来。   唐老太太不给唐宛莉谋,但她可以抢啊。   唐太太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做?面上笑得有些木讷。   唐宛莉不悦地轻叹一声,巴巴儿地看着领命赶去添香火钱的唐婆子,欲言又止,终是止住了话头。   曾嫣笑盈盈又带着几分得意地道:“外祖母在世,最喜欢我和大表姐,指不定明儿就托梦给我娘了。”   唐宛莉恼道:“真不害臊,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倒要等着,看看她会不会给大姑母托梦。”   唐大姑太太笑道:“我说弟妹啊,宛芹和嫣儿得老太太看重,这是嫉妒、羡慕都得不来的。怪不得世人说,老人活着时就要孝敬,这才能得她护佑呢,瞧着这话还真不假。”   唐太太紧握着茶盏,指节发白,待唐大姑太太母女离开,这才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我倒要瞧着,看她能不能给你女儿谋良缘!死老太婆,活着时不待见我,死了也不让我安宁。”   唐宛莉娇声道:“娘,我也要良缘!我也要像宛芹那样的好夫婿,年轻英俊还有才华,我也要……”   “我的莉儿会有的,有娘在,你会拥有一段世上最好的良缘。”   唐太太紧紧地搂住了女儿,想瞧她笑话,她就给她们一点厉害瞧,看她们还如何得意。   *   城南温府大房。   周家大姨娘带着媒婆上门了,何氏因伤在身动弹不得。   周大姨娘道:“动不了,把她给抬来,我今儿上门可是商议温七爷与二小姐的婚期。”   她已经认定,这是何氏在找拖延的理由。   旁人如何看,她周大姨娘不管,但既然与她亲女儿订了亲,就必须得娶二小姐,在她看来温家是顶好的亲事。温家有一个做雍王妃的小姐,还有一个做镇远候府的大哥,这也是京城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既然订了亲就得早些完婚。   书房里,温子群定定看着温玄:“你说实话,你愿意娶周二小姐为妻?”   温墨不说话,只垂着头,现在二房的人光芒四射、风光无限,完全压住了大房,但京城听说温家二房两子今届高中,还是传出了一段佳话。温墨在颓唐之后又看到了曙光,认为只要自己用心,下届他也能高中,只不过是晚了几年罢了。   温玄道:“难道还能退亲不成?”   “只要你想,就可以退亲。”温子群负着手,“我们温家也是京城大族,虽然根基在西山县,但也不   是任何一家都可以欺负的,但是若是愿意娶周二小姐,为父自不拦着,会令你娘尽快替你们张罗婚事。”   温玄道:“大皇子可不好招惹。”   温子群肃然道:“没有人可以逼迫温家,你只说愿还是不愿?”   温玄心头权衡一番,他的年纪不小了,再也拖延不得:“我愿意!”   退亲,会开罪大皇子,又拂了周家的面子。   周四爷可是要娶九公主的,可见周家完不了。   大皇子虽然失势,但还是有根基、底蕴的。   温子群面露失望,“阿墨,把你媳妇唤到上房花厅扶着你娘。”   温玄愿娶,他又何必做恶人。   现在,他什么事都看开了。   温子群去了二房,正见温红兄弟领着下人在忙碌地收拾东西,小厮、婆子忙碌穿梭,还有几个瞧着眼生的,正纳闷却是汪三毛从一边出来:“大家先放到门里,外头的马车都堆满了,下一趟再拉。”   二房今儿搬东西入新府,明儿便要在那边正式设宴待客。   温子群道:“阿红,你爹呢?”   一个脆生生的女童道:“今儿一早,我爹、母亲和姨娘就去太平巷了,母亲和四嫂都要收拾新府,那边还有好多东西需要预备些。”   温子群少有的和蔼,蹲下身子道:“十九娘,你们要搬新府,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了,到时候我和姨娘住一处院子,那边宽敞又安静,花园也大。”   温子群道:“阿红,你这边若需要下人帮忙说一声,我派几个人来帮忙。”   温红道:“谢过伯父,今儿一早,大哥就遣了四十个小厮婆子过来帮忙,人手是够了,已经拉了两趟了,再拉一趟差不多就都搬过去了。今晚还要在这边宿一夜,剩下的东西,明儿一早再搬。”   未到乔迁吉日,便不能在新府歇下,这是习俗,得明晚才能宿在那边。   温子群走近温红,道:“你帮伯父一个忙。”   “伯父,你说。”   “帮我与玉堂说说好话,早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让他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一二。”   温子群被族长、族中兄弟训了之后,早前觉得愤然,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觉得自己确实行事欠端,也怪不得连族中人都看不下去。毕竟是一家人,他服个软又如何?儿子还是他的儿子,他不能不认啊,这样出息的儿子,他不认就是自己的损失。   温红道:“我会把伯父的话转告给大哥,只是大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不一定能劝得动他。”   温子群轻叹一声,试过了,如果温青还不原谅他、接纳他,他就算去了地方也不用如此难受。“我一会儿去太平巷,马车上还能放些东西,你们看要不要让我捎些过去。”   一个婆子接过话道:“大老爷,有些碗筷要带过去,能不能放在你马车上。”   “搬上来。”   温子群乘着马车,怀里揣着一份今晨刚收到的任职官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想让何氏母子知道,送官文来的是他相识的一位故交,照理这事应该是官差来说的,却让故交来送,温子群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深意。   温子林夫妇已经把上房拾掇出来了,各院各房也搁了不下东西,由各房的下人们整理着。   董氏倒了茶水。   温子群看着左右忙碌的下人,董氏大声道:“你们去旁处整理,莫要打扰二老爷清静。”   见下人们离去,温子群方从怀里掏出系着红绳的任职官文,“这是我一位故交旧识送来的,是任衡州知州的官文。二弟,你说雍王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相熟的故交送来,是不是想让我瞒着何氏母子?”   温子林接过官文,看了一眼,道:“还不错。”   若是早前的温子群,一定会认为这不好,可现在与去黔州相比,已经是很不错了。   温子群望着温子林,希望他能自己什么建议。   温子林想了片刻,道:“大哥,你这次上任可有什么打算?”   “这次上任,我不准备带何氏母子,温墨二十多岁了,二奶奶又有了身孕,不宜长途跋涉;何氏一把年纪了,行事越发糊涂,我不想带她;温玄要成亲了,就让他留在京城苦读。只是若不带何氏,我身边总得有个服侍的女人,六姨娘是小家小户出来的,没什么见识,出不得厅堂;七姨娘颇得我心,只是她的私心重些。”   “七姨娘早前也是官宦子女,虽是庶出,也是知书识字的。”   温子群面露难色,“二弟,你看我再娶房续弦……”   温子林倏地弹跳了起来:“你又犯糊涂?你要娶续弦,不是我反对便是族里人也会考量一二,你这样做置玉堂兄妹何地?”   娶上一个继室来,一过门就摆上温青兄妹“继母”的份儿,堂堂雍王妃的继母,这是旁的女人能做的,不能,   温子林也不赞成这么做,逼得紧了,以温青那性子还真有可能与温子群闹翻。   温子林又道:“大嫂在世的时候,在西山县十里八乡那都是出名的孝顺,你这么做,是不给大嫂面子,便是杜家人也不会应。”   上次杜家外公来吃温彩的喜酒,可添了十抬箱笼的嫁妆,这在哪家会添这么重,还不是因为看重温青兄妹,听说杜外公开始与镇远候府走动,甚至杜外公还托了梁氏帮他的孙女物色婆家,就连在外地为官的杜蔷也常与温青有书信往来。   温青是认他舅舅、外公的,而且与他嫡亲舅舅杜蔷的感情还不错。   这要是传出温子群要娶继室,杜家人为了维护温青兄妹,一定会跳起来反对。   温子群连连道:“我这不是找你拿主意么?”   董氏心下一转桓,温子群的妻妾数人,比温子林的后宅壮观多了,温子林都没这等愁事,偏温子群就有,“大伯后宅还不够乱么?你先后纳过七房侍妾,又有两房妻室,你还想再添一房?”   温子群道:“除了你大嫂,这些女人哪个是贤惠的?我要到衡州赴任,身边总得有个帮忙打理后宅的女人。”以前觉得何氏千好万好,可现在怎么看怎么厌恶,“要不二弟替我试试顺娘的意思,玉堂就听顺娘的。”   温子林轻叹一声,“叫我怎么说你,你后宅的女人也不少,就没一个能帮你的?”   温子群摇头,“这不是没个帮衬的么。”   明儿就是温家二房乔迁新府的日子,温青和温彩都会去赴乔迁宴。   然,温子群还真猜错了,温青是来了,吃了一盏茶就走了,温彩只令沙虫儿送了一份贺礼来,人却没来,虽是府里来了客人走不开。   温子群急得不成,催着温子林去雍王府探温彩的意思。   温子林只得亲走了一趟雍王府,见了温彩把温子群的意思说了一遍。   温彩道:“二叔以为呢?”   温子林道:“你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他是动了纳娶新人的心思。前两年守孝动不得心思,如今孝期满了,他想纳新人了。他的想法很简单,与其给儿子养侍妾,还不如养他自儿个的侍妾。”   最后一句,确实是温子群的想法,他看着温墨、温玄陆续带回来两个娇滴滴的女子为妾,一打点这两个竟早前冷氏族里的女子,且早前皆是嫡出。他瞧得眼馋,想着两个儿子并非官身都能如此,他自然能纳更好的。   温彩沉吟道:“这是说二叔阻不住,我和哥哥也难阻止了?”   温子林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多少儿女能阻住父亲纳娶新人的?   这不是能不能阻的,而是涉及“孝道”问题,只这一点就让多少儿女不能反对。   温子林道:“若强行阻止也能阻住。这种事就如河渠一般,宜疏不宜阻,他的后宅有那么多女人,与其让他尽弄些不能掌事的女人入府,倒不如我们帮他纳娶一个可靠的,就虽帮衬不上你们兄妹,但也不能给你们兄妹惹麻烦。”   温彩抚额,“我原不想管他的事,想着他去了外地哥哥和二叔也都消停。”   只这一句,温子林就明白温子群外任确实与温彩有关,否则这六部之中的实缺多了去,偏生温子群就谋到了外任的缺。   温青兄妹着实是烦了温子群,才想到了这一招将他赶京城,来了一个眼不见为净。   “又能消停多久?我瞧还是帮他纳娶一个能帮衬的女人,总比他纳娶一个不晓分寸,不懂天高地厚的人要强。你且放心,在位分上绝不能让这女人越过你娘,最多是平妻,但不是续弦。”   “一家没有两位平妻的吧?”   “自古又有三妻四妾之说,三妻指的是一正妻、两侧妻,正妻乃是嫡妻,侧妻是平妻。只是大多数人家通常只有一妻,可允有众多侍妾。”   什么平妻,说直白些:就是小老婆,也不比侍妾高贵多少,不过听起来好听罢了,唯一不同的,便是在地位上与正妻相同,可以唤正妻为姐姐。   温彩打趣道:“二叔对这三妻的理解倒也别样……”   温子林尴尬一笑,“你父亲这两日天天缠我说这事,我不得不来。”   “二叔还是与哥哥、嫂嫂商量一下。”   温子群的后宅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温彩着实不想管这档子闲事。   温子群要娶新人,阻止不了,却让他们兄妹掺合一把,若依了他,他又说会“这是你们让我娶的”,换作旁人不会如此,但遇上温子群这种长辈却是极有可能。   温彩只能把这事推开,她一个嫁出阁的女子,过问哥哥、嫂嫂的家事知道的说她与兄嫂情感深厚,不知道的定会说她逾矩。更惶论是温子群娶新人的破事,她没必要插手。   温子林走后,温彩一个人坐在栖霞院生了一会儿闷气,温子群多大的年纪了还想纳娶新人?曾有人说男人定律:八十岁的老男人,喜欢年轻漂亮的   女人;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依旧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二十岁的年轻男人,还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这定律千古未改,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第266章 欲娶新人   温子群四十岁的年纪,还一心羡慕温墨、温玄得了两位美人为妾,竟说后宅无人帮衬要纳新人,这破藉口找到让温彩都觉得恶心,妻妾成群,还说没人打理后宅……不如直接说“我春/心/荡/漾要纳妾”来得让人觉得爽快。   慕容恒进入栖霞院时,就看到温彩拉着脸半躺在暖榻上,笑问左右:“这是谁惹着王妃了?祧”   麻嬷嬷道:“温二老爷过来,与王妃商量大老爷要纳娶新人的事……”   慕容恒广袖一裣,转身坐到暖榻前,笑微微地道:“就为别人家这点事儿,让自己心情不好?”   温彩愠怒道:“你说他都多大年纪了,还羡慕温墨兄弟得了美人为妾,闹着要添新人。就凭他的本事,他养得了这么多女人、儿女?小太太虽说私心重,可人家让他的侍妾都生了孩子?帮他养了侍妾、庶出子女,他还想怎的?   你下令打了小太太,他现在就觉得我和哥哥是因为小太太的缘故疏远他,明明是他要纳娶新人,好似为了我们兄妹要另娶贤妇一样。你说,他这都是什么破想法?   二叔还与我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事跟治河道一样,宜疏不宜阻……听得我火冒三丈。我才懒得管他的破事,他是嫌他的后宅太安静了,要多折腾折腾。   我还真是心软,当初就该让他去黔州,眼不见为净,免得他在跟前乱蹦。”   何氏对杜氏所生的一双儿女不好,还不是因杜氏是嫡妻,而她只是平妻,不愿看到温青兄妹压住她所出的儿女一头,这些也都是人之常情。   虽然她不喜何氏,可何氏对温子群的侍妾姨娘颇是宽厚,这嫡母厉害的不让侍妾生庶出子女,你还拿她没法子。就说温子群那几个姨娘,除了五姨娘早前恃宠而骄后来被何氏收拾得郁郁而终早逝,其他几个姨娘虽没生养孩子,个个都有下半生的依靠,就凭此,何氏就算不错的珐。   慕容恒笑道:“好了,不想管就别管,那边不是还有你哥,你哥有时候看着糊涂,大事上可精明着。你嫂嫂也是个有主见的,他们知晓拿主意。”   温彩恼道:“明儿太子宫设筵,恭贺太子宫有了女主子。我怎么想着这事透出些古怪,明儿他们不会提给你娶侧妃的事吧?我越想心里越是烦燥。”   她噼哩啪啦地说完,眼神带着告诫,脸上笑得嫣然:“阿恒,你不会有这些花花肠子的啊?你要是该生这等肠子,我就丢下你,自儿个远走高飞寻快活去。”   把她能了,她要远走高飞自个快活……   慕容恒抬手就是一枚爆栗。   温彩抚着额头:“很疼的,人家心情不好,你不安慰一下,还弹人家……”她扑了过去,扑着扑着,就成了两个搂抱在一起。   慕容恒嘿嘿笑道:“休要再说这样的话,否则本王定不饶你。”   有男子休妻,哪有男子被妻子抛弃的道理。   温彩依在他怀里,被他一阵乱抚乱揉,咯咯娇笑成了一团。   见将她逗得乐了,慕容恒方正色道:“我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去哪儿,现在可没有赏春坞那样的地方。”   她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要去那等地方么?   慕容恒道:“上回你把《昭雪记》献给父皇,父皇已令天下梨园名伶习练,许再过些日子这戏就能上演了。你写的《韩余氏传》被学子们抄录传播,百姓们很是感动于韩余氏的故事。”   她心情不好,他就说些有趣的事。   温彩抿着嘴儿,昔日在江南,她承诺韩余氏母女的事算是办成了,让他们一家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阳光下。   “我们去镇远候府走走。”   “现在么?”   “这不是还有大半日时间,去走走吧,我与你哥哥练练拳脚,你可以找你嫂嫂说话儿。”   “好吧。”   夫妻二人换了身随常袍子,温彩令麻嬷嬷备了些苞米面、土豆,又从精致糕点坊备了几样糕点,说着话,就到了城南荷花里,途经早前的长庆候冷府,却见里头时不时传出一阵石头敲击的声响。   温彩挑起帘子,好奇地望了一眼。   二安子骑马赶上,瞧出温彩的疑惑,道:“王妃,这座府邸被皇上赏给九公主做公主府。”   温彩道:“这座府邸可不小呢。”   慕容恒淡淡地道:“周惠妃向父皇求下的恩旨。”   周家被夺了一个爵位,却有周四爷娶得当朝公主为妻,还额外得赏这要一座体面的府邸。   公主府自来都是由国库拨银,令户部、礼部共同建造。   冷府可有镇远候府那么大,九公主庆阳与周礼完婚,主子就他们两个人,却要住那么大的府邸,这住得过来么?   这皇家还真是浪费。   温青的府邸就住不完,为了防温子群带着侍妾、幼子住进去,这才想出了把另一半府邸租出去,结果第一位租户石二一大人倒人,居然嫌   tang弃那一半太大,人家死活只住一座小院子,只租住了主院,剩下了北府零落的几处院落至今也没租出去。   温彩低声问道:“十皇妹出阁的时候,也有这么大的公主府?我说,你这当哥哥的,是不是该留意一下十皇妹的终身大事,这再怎么样得把好东西扒拉回家……”   慕容恒凝眉,看着外头那气派的府邸,温彩是听说皇帝把那府邸赏给九公主生了旁的心思。   他淡淡地道:“安阳……还小。”   温彩正色道:“年纪是小啊,可早点物色不是好么。总不能某日由着父皇随意给她配一个,华华近来对自己的终生都上了心,难道你入宫没听十皇妹说,华华偷偷溜出宫了,你当她真是玩,她是在给自己物色驸马。”   慕容恒的眉宇拧得更紧了,皇后自来“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是皇帝一早就说太子妻妾里不得是顾家女、池家女,皇后还不得把她的侄女、外甥女弄到太子宫去。现在她不打太子宫的主意了,倒是把眼睛盯在慕容恒身上。   车辇进了镇远候府二门处,早有门子一路飞奔地去禀报温青。   温彩下车后,扫了一眼,问道:“候爷呢?”   “回雍王妃话,候爷从衙门回来就在前府练功房。”   慕容恒道:“我找玉堂去。”一转身就往前府方向奔去。   温绿听说温彩回来,飞一般地从芙蓉苑里奔出来,后头跟着来窜门的石十三娘。   “十六姐姐!”温绿唤着,伸手拉住了温彩的手,半是撒娇地道:“上次你回来,连饭都没吃就走了,明明听丫头说你在桂院陪嫂嫂说话,待我过去的时候都没见着你。这几日,我可想十六姐姐了。”   “我也想你呢。我带了些苞米面、土豆回来,晌午做了吃。我的厨娘也带回来了,让她教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厨娘烧做几样菜式。”   温绿对身后的侍女道:“翠浅,你带厨娘去大厨房,告诉管事婆子,让她们几个好生学着。”   石十三娘向前几步,欠身行礼:“见过雍王妃!”   “十三娘,这些日子可好?”   石十三娘露出几分怯意,石夫人说了,温彩嫁入皇家,便是君,是高高在上的,让她见着温彩要守礼节,不可乱了规矩。“回雍王妃话,都好。”   温彩脸上含着笑,“十三娘,带些苞米面、土豆回家给你爹娘尝尝鲜,都是我陪嫁庄子上种的,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   “谢过雍王妃!”   温绿招手唤来了一个婆子,吩咐了两句,婆子笑着道:“石小姐,请跟我来。”   石家奶奶帮温青、温檀做了几双鞋子,为示谢意,温家偶尔会送些菜蔬吃食过去,这一来二往的,两家相处得还不错,石十三娘没有朋友,就常来找温绿说话,两个人很快就好得跟姐妹一般。   温彩姐妹进了桂院。   梁氏近来身子养得越发有了气色,这会子穿着寒衣正坐在偏厅的暖榻上,榻前的摇篮里坐着远远,一侧放着睡得正好的鹏远。   远远手里抱着个大苹果,苹果上被啃了几口,留下几处牙痕,她时不时啃上一口,见到温彩就唤着“嘟嘟”。   梁氏笑道:“没错,来的正是你的姑姑,不过现在呀,你得叫那个姑母,这穿绿衣的才是姑姑。”   “嘟嘟”远远又唤了一声,递过手里的大苹果。   梁氏道:“这是要请你们吃苹果呢。你自个儿吃,母亲这里还有好的,这就让碧柳洗了招待你两个姑姑。”她脸上的满足与喜色未变,这就是真正觉得幸福的女人才会有的笑容,“两个妹妹快坐,这坐月子最是件无聊的事,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要不是有两个孩子陪着,会觉时间难熬。”   温彩扫了一眼,“嫂嫂怎不在内室呆着,还移到偏厅了?”   “内室里太暗了些,还是偏厅里好,又亮敞又大。有些日子没问各房的事,虽有十七妹妹帮衬着,可十七妹妹就是个孩子,少不得要我拿主意,各房的管事来禀事,站在花厅说,我给他们说话也方便。”   梁氏还是个闲不住的人,想着她是府里的当家主母,哪怕在坐月子,也不能撒手不管,总得要叮嘱各房都照例行事,现在各房都拾掇好了,镇远候府上下又过回了早前的日子。   梁婆子亲自沏了红枣茶,小心地奉递给温彩。   温绿抿着小嘴,蹲在摇篮前逗远远玩。   梁氏道:“今儿二叔来了,到前府找了候爷。”   “不会又是大老爷要纳娶新人的事吧?”   梁氏微诧:“妹妹知道?”   “当然知道了,今儿一早就到我府里了,说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和哥哥宜疏不宜阻。’”   温绿竖起耳朵,温子群都多大年纪了,儿女十几个,连儿子都有八个,还想纳娶新人,还真能折腾。   温彩便将温子林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末了,又道:“我与二叔说了,这件事我   不管。这事还真不能管,你说他弄回家多少女人,生了多少孩子?这庶弟、庶妹们又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若一管,回头还与人说,这新来的小太太是我们兄妹要他娶的……我可不能做这等糊涂事,哥哥又是开府另住,他爱怎么折腾就由着他折腾。”   梁氏心头舒了一口气,“候爷与二叔回的‘这事我不管。’”   还真是兄妹,连对这事的态度都是一样,虽没有商量却又能想到一处。   温绿逗了远远,又蹲在暖榻前逗鹏远,越逗越是有趣。   温彩道:“嫂嫂不觉得这事挺古怪,照理,二叔可不是这等爱管闲事的人,他这次是不是太热心了?”   梁氏也觉得是,早前兄弟俩还闹成这样,这突然就好了。   温绿抬头望了一眼,道:“大嫂、十六姐姐,或许是二叔有看中的女子,正想借着这机会说给父亲。”   温子林有看中的人选,这才跑前跑后的忙碌?   温绿又道:“当然,二叔定是认为这样做最好,与其任由父亲随意娶一个不合意的,倒不如帮衬父亲娶一个贤惠得体的入门,也许这样,父亲就不会再闹出糊涂事来。”   梁氏赞赏地看了一眼,温绿到底是大了,对事情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温彩望向梁氏:她说了不管,就不会插手这件事。   沉默片刻后,温彩问道:“若是让他前往衡州赴任时,带上五姨娘、十七妹妹、十八弟呢?”   温绿立时站了起来,嘟着嘴道:“我们才不会跟他去,早前在城南,我们的日子过得如何?别说是我,便是十八弟也被二哥、七哥给压着,读点书,多用了几块墨、几张纸也要说嘴。我姨娘又最是个性子软的,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温彩裂嘴笑道:“瞧瞧!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么,不去就不去,我是瞧着他后宅妻妾里头,就你姨娘是个行事沉稳的。”   温绿仿若真要他们跟温子群去任上一般,又气又急地道:“别说我不会去,十八弟也不会去,便是姨娘也不会去,好不容易活得有个人样,上赶着被人践踏、瞧不起作甚。”   他们母子三人,在镇远候府过的是可是主子们的生活,这是在温府里完全不能比拟的,人要知足,更要惜福,莫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温绿觉得,既然选择了跟温青生活,就得安安心心在这里,如此温青他日才会管他们姐弟。   她已经订了亲,能订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全是因为温青兄妹的缘故,人要知恩,也要看清关键,顾家也是因为她是温青的妹妹才有交好之意,她过两年,或许用不了两年,待她一及笄,顾家就会上门来商议婚期,那时她就要出阁。   至于温檀,是个会读书的,只要他肯下苦功夫,将来入仕自有温青帮衬着。   无论是为她自己,还是温檀留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温彩歪着头道:“二叔看中哪家女子?莫不是这女子与二叔家有姻亲,否则他掺合这事作甚?”   温绿说得更干脆,“十六姐姐,管父亲娶谁,反正是平妻,又不会压过了母亲去。正好让她与小太太斗上一斗,我们只管在旁人瞧着就是。只是,这个也是平妻,她和小太太往后可如何称呼?”   温彩很是认真地想道:“左太太、右太太……”   梁氏接过话,“没这样的称呼。”   温绿凝色道:“叫二太太、三太太,也不对啊,二房才有一个二太太呢。”   温彩很恶搞地道:“我娘是大太太,到时候唤中太太、小太太……”   音落,姑嫂三人笑作了一团,原是很严肃的一件事,被她们给打趣说笑起来。   这一笑,温彩觉得早前的不快都没了。   这一笑,温绿也跟着乐了。   他们是开府别居,温子群怎样折腾全都是他的事,他们可作不管。   中太太,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称呼,怎不叫他们觉得有趣。   汪婶子进了花厅,站在通往偏门的门外,垂首禀道:“奶奶,与范家签的《租契》办好了,这是管家刚刚送回来。”   温彩怔忡:“范家……”   梁婆子接了《租契》,梁氏看了一眼,让梁婆子收好。   温绿道:“范家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范老爷早前在外地赴任为官,去岁冬天病殁在北边任上。范太太便领着三个儿女回了京。范家原是京城王堡子镇人氏,范太太为遵亡命遗愿,想让儿子好好读书,王堡子镇怎比得京城,便想在京城买个好些的院子,一直没遇到合宜的。   定国公刘夫人便介绍了她来租我们的北府,说范老爷在世时与定国公府也是交好的,大哥不好不拒绝,见着租金也算合理,便让汪管家与范管家谈了租契。”   范太太也是官宦家的千金,知书达理,想着孤儿寡母住的地方,得清静还得安全,便是租金高些也没关系,这瞧来看去,又经刘夫人一介绍,越发对镇远候府的北府感兴趣,便当即派了管家来谈。   昨儿就走了一趟,直到今儿才签了租契。   汪婶子又道:“范太太说,近日挑了日子便要搬进来,最早不逾四月初五,让我们先把贵重东西给拾掇一下。又说她家的嫡长女今年十三,嫡次女十一,能不能让我们家如对石家一样,在中间的围墙上留个小门,平时可以锁上,但若几家小姐、少爷间走动也方便些。”   温绿听着,怎么像是这范家想与镇远候府结交呢。   她亦听说了,范太太只得三个子女,两个女儿都是大的,有一个儿子今年九岁,被她拘得甚紧,家里也请了私塾先生读书。   梁氏轻声道:“若是他家有男主,我也就应了,但这不是情况不同么。小姐、少爷们要交往,可以从正门过来。”   范太太也不过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两家中间留道小门算怎么回事?范太太是节妇,这镇远候府、石府都是有男子的,留上一道门,确实不大妥当。   温彩一听汪婶子的话,就知道范家多半是冲着结交镇远候府和石家来的,有这两家当朝权贵做邻居,对一个没有丈夫、却带了三个儿女的女人来说是一件极有利的事。   汪婶子愣了一下,这才道:“还是奶奶想得周全,你不说这事,我还真给忘了。”   梁氏吩咐道:“照我的话回他。这几日先拾掇北府东西,把小门给堵起来。”   范家人若是要简便行事,自会去找石家人交涉,到时候在石家的围墙上开道小门,穿过石家再来镇远候府也成。但梁氏必须顾忌更多,毕竟范太太年轻守寡,这在中间直接开道小门弄不好要被人说道,又或是范家从大门出来先往石家穿过来,也算是比较省事的。   石家是座二进小院,大门一进就能看到石家。   但范家也设成了二进院子,一进是大门,过了二门就能看到几处分散开来的院落。漱玉阁被划在北府内,早前装修过,看上去就跟新建的闺阁一般。   温彩道:“大老爷要去地方上任,哥哥嫂嫂不必将北府租出去的。”   梁氏笑道:“我也说不必租出去,可候爷不应,说他的话一口唾沫一口钉,怎能朝令夕改,说出去就得照办。”   温青也曾动摇过,可防不住六姨娘、七姨娘都生了要回来住的意思,他上过一回当,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这才拿定了主意一定要租回去。   他想得很简单,候府人少,就先出去一些,待过些年,他的儿女多了,便再收回来,到时候各处装修一番,每个儿女各占一处院子,待那时,他自儿个有一家子人,温子群和他的姨娘总不再打他的主意。   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索性将他们的念头全都给灭了,让他们再生不出来住的心思。   镇远候府里,前府预备了男客院,后宅又预备了女客院,温檀单住一院,芙蓉苑里住着温绿与五姨娘,下人们有大厨房、杂库房、库房、绣房……住的也留备得充足,索性把没人住的都租出去。   温彩问:“签了几年的租契?”   梁氏答道:“他们想签十年,被我拒了,暂先签三年,这石家才签三年呢。”   官员三年考核一次,石大人回京赴任便只签了三年,想着他三年期满许就去别处了。   温彩“哦”了一声。   范家分明就是别有心思,若不是定国公府介绍来的还真不一定能应,早前来打听的人可不少。   梁氏也是聪明人,不会稀里糊涂地同意这样的租户,想来也是细细打听过的,听说对方家里的人口简单。   范太太带着儿女入京,一来有一门心思供儿子读书的意思,也有借着机会要替两个女儿谋门好亲事的意思。   慕容恒、温彩在镇远候府留用了午饭,慕容恒陪温青在练功房里松松筋骨,温彩则与梁氏、温绿闲话家常。 ☆、第267章 泄密   四月初三,对京城贵妇们来说是个别样的日子,许多诰命贵妇收到了新任太子妃贺兰雪的请柬。   一大早便有贵妇们相约前往太子宫。   温彩虽起了早,先照看了一圈花房,又在雍王府里转了一圈,在双双、麻嬷嬷的再三催促下换了礼袍动身前往太子宫。   太子宫来的女客还真不少,尤其以顾家、池家、贺兰家的女客格外显眼,顾池两家皆是皇后娘家的亲戚,而贺兰氏一族因家里出了个太子妃,颇有成为京城新贵的气势。   贵妇、贵女们华衣锦袍极尽奢华,头上的步摇、珠钗件件珍贵,随手摘下一只,也足可以让寻常百姓之家吃上百年有余祧。   温彩歪头扫视,在人群里寻觅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瞧得正用心,只听一声大呼“彩彩”,扭头时却是七公主在一群宫人簇拥下款款而至珐。   “华华,来了!你今儿来得够晚啊。”   七公主低哼了一声,“来这么早作甚?宴会又没开始,岂不是干坐着。”她拉住温彩的手,压低嗓门道:“知你今儿要来,我正好有事与你说。”两个人转身欲走,却有几家的官家太太、小姐上来问安。   去了一拨又来一拨,如此往返,也至别的妇人、小姐也得要过来搭讪两句。   七公主恼了,低喝道:“要问安的,一会儿再来,本公主要与雍王妃叙旧!”这一句话说得大声,足以让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听到。   行到僻静处,七公主令随行的宫人在一边侍立,“莫让旁人来扰,本公主与雍王妃说说体己话。”   温彩笑道:“华华,莫不是当真有事,你这般慎重。”   七公主扫了一下周围,她的宫人丈许远站两人,旁人要近也是不能。“彩彩,你我相识几年,脾气性子又最是合得来,我就与你说实话,今儿这宴会瞧着是恭贺太子妃晋封之喜,实则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她来的?   她近来就是有些种子,除了自家留下种植的,该献出来的可都献出来了,要依着她早前赚钱的心思,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七公主神态凝重,温彩收起自己想要打趣的心思。   “华华,到底什么事?”   七公主吞咽了一口唾沫,“四皇兄现下只你一人,母后动了要把我小舅父家的嫡长女许配他为侧妃的念头。池家姨母前两日也入了宫,要母后把池慧嫁给四皇兄。便是太子妃,也想要在这事上分不一杯羹,想把她的庶妹许给四皇兄为侍妾。”   温彩心头被人一击,不是痛,而是闷。   这些人上赶着作甚?瞧着恭贺贺兰雪上任太子妃的喜筵,原来这背里还有这么一出戏。   七公主继续道:“母后与小舅母、池姨母都已经商量好了,要借着今儿的太子宫宴会逼你表态,待你孕上四皇兄子嗣之时,便是迎娶侧妃、侍妾入府之日。只要你一开口,今儿这些入宫恭贺的太太们,就会把她家的女儿、妹子也嫁给四皇兄……”   她今儿就不该来!   虽然猜到许有人提给慕容恒纳妾之事,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温彩的脸色骤变,她若是当场甩脸子拒绝,这些贵妇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淹死。   七公主在耳畔轻叹道:“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愿意与人共侍一夫?又有几人能如彩彩你这般敢说出口,你是我朋友,我既知道便想提醒你,好让你有个准备。”   谁说皇家无真情?七公主在这当口没有站在皇后、太子那边,而是事先告诉她这场酒宴私里藏有暗潮。   七公主拉着她的手:“今儿这酒宴,你怎么做都不对。你若拒绝,她们改日就会借你‘善妒’为由诸般刁难;你若接受,用不了多久,官家小姐们就会陆续进入雍王府。彩彩,你还是想个理由,早早回避的好。”   温彩想着她们的用意,心头一阵冰凉,如果不是七公主与她说实话,她还蒙在鼓里,以为这是一场好宴,不曾想到,连贺兰雪也要在此事掺合一脚。   “那……我这就与太子妃告辞!”   七公主止住她,道:“还告什么辞,你不必讲虚礼,现在就离开,回头我去与太子妃说你身子不适的事。你这一告辞,万一被小舅母、池姨母等人抓住机会,定会说破,现在就走。”   这件事,原就是她们私下里说过的。   皇帝不允顾、池两家的小姐嫁给太子,但不代表她们就不动别的心思与皇家结亲,思来瞧去,就见着与太子交好的雍王慕容恒不错,年少有为又有才华,是仅次于太子的最佳人选。   温彩面露感激:“华华,今儿这事我谢谢你了。”   七公主微微点头。   温彩故作头疼的模样,嘴里低/吟几声,双双扶住她道:“王妃怎了。”   “我头疼,许是昨儿染了风寒,实在不成了,快扶我回去。”   七公主看着温彩远去的背影,一侧传来宫娥   tang的声音:“公主这般帮着雍王妃,要是皇后知道了,指不定又要生气。”   “彩彩和四哥是皇家之中唯一懂晓得的爱情的人,本公主只想保护这一段佳话,不让他们彼此痛苦。”   皇家亦有真情,即便是世间少有,也让七公主感佩。   忆起昔日宫中,温彩为救慕容恒取心头血为药引,怎不让她感动。   她甚至在私下埋怨母后多事,到底是慕容恒救了太子,是温彩救了慕容恒,便是为此也不能为难他们这对小夫妻。   可皇后是不会就此打消自己的计划。   皇后甚至说服了太子,“母后这么做是为了谁?恪儿,母后还不是为了你。自来只有联姻才是最稳固的。你没有收服温青,温青是雍王的妻兄。”   太子道:“但雍王是我的皇弟。”   “现在是,他现在没有争夺之心,不代表他日没有。恪儿,你想过没有,我和你大舅父花了近二十年的心力,才替你建立消息网和势力,我们的暗人没有查探到大皇子私开青楼,他是如何探查到的?”   “母后,我不是与你说过,四弟是无意间知道的,他一知道就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可见他对我是真心的,你怎么总是怀疑他的用心。”   “他若当真没有异心,当初就不会迎娶温氏,他明知道温氏的命格,只有你才能得配,他非要娶她,你看看,现在应验了吧,那温氏明明就是‘异世真凤’的命格。那苞米、木棉花、土豆可是连农局官员都种植不出来的,却让她成功了,她是得上天呵护的凤格之人……”   慕容恪被皇后说得心头一阵凌乱。   他相信慕容恒,就像相信自己的左右手一般,却耐不住皇后时不时地说道。   慕容恪不悦地反问:“那母后说该怎么办?温氏已经是雍王妃,难不成还要我去抢自己弟弟的妻子。”   “谁说要你抢温氏?本宫是要你多留个心眼,难道本宫还会害你不成。本宫就你一个儿子,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又来了!   慕容恪初回皇家时,时不时听皇后絮叨还觉亲切,可同样的话听得多了,他真真是烦燥不已。   他摆了摆手:“母后说怎么办吧?”   皇后露出和暖而欣慰的笑,“自来联姻是最好的法子,让雍王娶顾家、池家小姐为侧妃,本宫想着,有你顾表妹、池表妹在他身边对他也会有过牵制,若是雍王有什么异心,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恪儿,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法子?”   还好法子?   这分明就是要在雍王府里安插他们的眼线。   说得好听是联姻,说不好听就是让顾、池两家的小姐监视雍王。   慕容恪道:“阿恒钟情温氏,温氏为他也痴情到可为他而死,你……”   这不是生生让一对恩爱夫妻生出嫌隙!   他不同意这么做,可皇后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这事儿本宫已经与你小舅母、姨母商议过,她们也是愿意的。恪儿,除了这法子,没有比这更好的,既可以掌控雍王,你往后还能重用雍王。”   只要慕容恒便凡有一点异心,他们母子便能第一时间知晓。   近来,温彩的声名太大了,大过了太子妃,大过了皇后,文武百官对温彩种植出苞米、木棉、土豆之事颇为赞赏,甚至有人说温彩的功劳不压于领兵打仗守护边疆的武将。   皇帝对温彩也多有夸赞,但在他夸赞的背后是皇后的不安。   如果早知道温彩种出了这些东西,她是绝不会让慕容恒娶她的,说什么也要把温彩嫁给她儿子。   一时心软,竟成全了慕容恒。   她的嫁妆更是旁人家娶十个也没她一人的丰厚,最丰厚的还是她的那些“花木”,甚至还有官员在猜测那些“花木”里有没有第二个“苞米”、第三个“苞米”。   她从来都知道在皇帝心里,慕容恒原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若不是慕容恒太过看重温彩让皇帝略有失望,若不是皇帝对慕容恪心有愧意,皇帝是绝不会立慕容恪为太子的。近来这些事,又让雍王在皇帝心里的份量重过了太子,这一点皇后是绝不愿看到的。   既然事情到了这地步,皇后就必须防备雍王夫妇。   只有雍王府里放了皇后的侄女、外甥女,她才会觉得安全,才会对雍王放心,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   皇后坐在凤仪宫,手捧着茶盏,听顾嬷嬷说罢太子宫的事,“砰——”的一声搁下了茶盏,怒问道:“雍王妃入太子宫不久就称病离开了?”   且,这还是在见了华阳公主之后离开的。   一定是华阳把她的计划透露给了雍王妃,这才有了温彩的匆匆离去。皇后可不会认为温彩是真的病了,这分明就是藉口,是不想顾、池两家的小姐嫁入雍王府。   皇后恼道:“华阳回宫便传她过来。”   “是。”   华阳,她最疼爱的小女儿,现在也要与她作对么?   生生坏了她的计划。   对于这事,便是皇帝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既然没反对那就是默认。   顾嬷嬷道:“娘娘是否要请秦荣妃过来叙话?”   “请她作甚?上回本宫与她已经说好了,待雍王妃孕育子嗣,便是雍王迎娶二位侧妃入府之时。”   皇后紧握着拳头:温氏,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这问题么?慕容恒早晚都要纳娶姬妾,而这次他要娶的还是我娘家的人,你是阻拦不得的。   原想借着太子宫的宴会,早早将这事订下来,没想温彩跑得比谁都快。但这事,是她与秦荣妃早前就约定好的,岂是温彩不愿意就能阻止的?   皇后道:“叮嘱吴太医,着他每月按时去雍王府请平安脉,一旦发现雍王妃有孕立马来禀。”   只要温氏有孕,她就立马要求秦荣妃兑践约定。   如果温氏识趣晓进退便好,若是不知好歹,她就让顾、池两家小姐所生的儿子为雍王世子,狠狠地挫挫她的锐气。   皇后想到温彩,情绪繁复。   她羡慕,羡慕温彩那丰厚的嫁妆,羡慕温彩得君臣赞赏,更羡慕温彩立下不次于温青的功劳。   皇后又忆起了温彩命格的事,“异世真凤”,又忆起温彩三次抽签的签文,一次比一次好,最后竟直逼百年前的永乐皇后……   她甚至在心里暗怪慕容恪太过看重手足之情,将这样一个拥有凤格之命的女子嫁给了雍王,温彩原应该嫁给她的儿子。   皇后又对顾嬷嬷道:“告诉我们的人,把雍王府盯紧了,尤其是温氏和雍王,从现在开始但凡是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要细细地禀报本宫。”   顾嬷嬷应声“是”,皇后到底不信雍王夫妇,即便雍王无心竞逐储君位,可皇后在一一对付了五皇子、大皇子之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四皇子慕容恒身上。   五皇子被贬庶人,终身圈禁皇陵。   大皇子虽还是郡王,可无论是封地还是实权都没了,如今连六皇子、八皇子都不如。   顾嬷嬷道;“六皇子、八皇子那儿……也需要派人盯紧么?”   “盯紧了,若有风吹草动速来禀报。”   皇上老了,身子大不如前,尤其是上回中毒昏厥之后,精神差了许多,就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她必须步步谨慎,更得步步为营,绝不能功败垂成。   *   温彩回到雍王府又一头扎入花房,侍弄着自己的花木。   慕容恒想着温彩去参加宴会,许会回来得晚些,便约了几个朋友去郊外骑马。   晌午时,温彩独自一人坐在膳桌前,看着丰盛的饭菜却全没了胃口。   若是慕容恒在,看着他吃得香,她也觉得胃口足,少不得要多吃半碗。而今他不在,就她一人对着饭菜发呆,即便还是那些菜式,却少了几分色彩,少了几分兴致。   双双禀道:“王妃,七公主到!”   “华华!”温彩低呼一声,倏地站起身:她怎么来了?华阳不是该在太子宫参加宴会的么?难不成是那边生了变故,或是慕容恒去了太子宫,被顾、池两家的太太挑明了话题,华阳是来与她通风报信的?   想到慕容恒要有旁的女人,温彩的心拧紧了,再也轻松不起来。   她相信慕容恒,可保不得皇后拿定主意要往雍王府塞女人。   七公主一进来,就看到神色古怪的温彩,勾唇笑道:“我在太子宫没吃饱,来你这儿蹭饭。”   温彩那可怜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有心事的小姑娘。七公主心头一软,如果不陪着她吃一些,怕是温彩就吃不下了。   温彩令双双添了副碗筷。   七公主挟了一口菜,细嚼慢咽地吃着。   温彩直勾勾地盯着她。   七公主打趣道:“你看我能吃饱?”   温彩回过神,粲然一笑,多了一分酸涩:“你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太子宫那边有事?”   七公主原想还逗逗她,可看温彩那样子,着实不忍,正色道:“你今儿早早离去,四哥也没露面,能出甚事?”   “我可不信,你来雍王府就是为了陪我吃饭。”   既然雍王纳妾的事没点破,七公主就不会来雍王府,七公主一定是有事。   七公主勾唇笑着,脸颊略有红霞,抬袖吩咐道:“双双,带我的侍女下去用饭,本公主与你家王妃说说话儿。”   她这是要遣走左右。   温彩在心里转\桓了一遍,低声问道:“看你双颊有红,瞧着像是有喜事?”   “哟,没瞧出来,彩彩还是个神算子。”   两人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七公主搁下筷子,慢吞吞地道:“彩彩,我……找到那个人了。”   她找谁?   温彩念头一闪,也没想起七公主要找什么人。   她没有追问,七公主则是意味深长,含着娇羞地道:“我遇到了一个男子,虽只一眼,可我知道,他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良人。今儿过来,是我打听到他的身份了。”   温彩垂眸,前世的时候,是在两年后七公主才会遇到她的良人。   在他们成亲之后,曾听人说过七公主与七驸马相遇的故事,说是打扮成寻常女儿的七公主带着一名女护卫逛京城,就在她出胭脂铺子时,突见一个受惊的马车横冲撞过来,马前是一对可爱的兄妹,大的五六岁,小的三四岁。七公主一急,冲向街道,一把拉过了三四岁的小姑娘,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正为另一个略大孩子担忧时,却有一条青影护住了大喝一声勒住了缰绳。   那一刹,天地停滞,七公主看到了马背上坐着的翩翩男子,那是一个俊朗的少年,头裹纶巾,浓眉虎目,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天然洒脱,精雕细琢的面孔,仿若神人天将一般从天而降。   那一刻,七公主只觉雷声阵阵,电光闪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他的声音。   车夫战战兢兢地抱拳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他道:“往后小心些,这可是京城闹市。”   车夫连连应“是”,又赔着小心。   男子扭头张望,看着马前吓傻的孩子,纵身下马,轻声道:“你没事吧?”   那孩子回过神来,惊呼:“妹妹!”快步奔向七公主。   七公主还搂着小姑娘,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看着那男子。   男子道:“你们没事吧?”   这个女子很勇敢,就在马车即将要撞过来时,她却快速地救走了小姑娘,只要慢一点,那马儿就踩到她了。   七公主柔声对小姑娘道:“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这位大哥哥把马止住了。”   男子看了片刻,转身看着一边的车夫,道:“马车上可有你家主人?”   车夫迟疑地望着马车,只不答话。   男子抱拳道:“车上的贵人,这一路过来,撞翻了百姓的货摊,还伤了几人,是不是得给伤者瞧伤,再赔偿百姓们一些银钱。”   那马车上的人当时也吓怕了,可这会听说要赔偿,立时恼道:“不过是伤了几个百姓,又没闹出人命,百姓们皮肉粗糙养两天就没事了,不需要去医馆。”   男子微微凝眉:“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谁?”车帘一动,里头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女子的面容煞白,显然是被早前的事吓住了,而男子一副倨傲,“马受惊,又不是我们愿意的,我还受了惊吓,谁来赔偿我?”   男子道:“这是你家的马车,你的马伤了百姓就得给百姓治伤。损了百姓的货摊,也得给百姓赔偿。”   华衣公子冷笑两声,傲声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敢来管本公子的闲事。”   不等男子再说,七公主放开怀里的小姑娘,与身边的女侍卫低语了两句,女侍卫走近华衣公子道破七公主的身份。   险些伤到七公主……   这可是皇帝与皇后最宠爱的女儿,要是靠到御前,别说是他,便是父亲都要获罪,怕是父亲的官就做到头了。   华衣公子一阵惊愕,很快道:“赔,在下这就赔偿百姓。”   男子怪异地审视着七公主:看早前那人的样子,似乎并无畏惧,可转眼就改变了态度,难不成这位小姐来头不小?   七公主微微一笑,厉声道:“好!快带受伤百姓去医馆治伤,再赔偿你损坏的货摊。别想骗我,否则我不会饶你。”   华衣公子连声应“是”,对车夫道:“我这有一千两银票,拿去赔偿给百姓。”   待七公主回过神来时,那青衣男子已没了去向。   惊鸿一瞥,那样的眉宇,那样的风姿,他跃下马背的洒脱……一一烙印在七公主的眼里,融到她的灵魂深处。   只一眼,她就觉得这个人是她一直要寻觅的良人。   只一眼,她就认定他是自己的驸马。 ☆、第268-269章 七公主情事   第268章七公主情事   温彩听七公主讲罢,低声道:“你都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就决定要嫁给他了么?”   七公主笑道:“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喜欢他。”她嘻嘻傻笑一阵,幸福的、欢欣的,就像所有陷入爱河的少女。   今生的七公主,寻到了前世所嫁的那男子。   温彩道:“你与他相识有些日子了,他是谁?珐”   七公主定定心神:“卫国公嫡长孙孙建华。”   孙建华!还真是七公主前世的夫婿祧。   即便是重来,七公主与他到底还是注定的良缘。   就如同她曾想逃离慕容恒,兜转之间却依旧与慕容恒结成了夫妻,不过是她与慕容恒提前了两三年的时间结为夫妻。他们的良缘提前了,七公主与孙建华的相识也提前了,但情节还是一样,开始也是一样。   七公主讷讷地道:“咦,你这是什么表情?”   “卫国公……不是在卫州的么?”   七公主道:“我打听过了,孙建华是入京赴考的,听说这次考得还不错,是二榜第六名的好成绩。”   温彩又问:“他订亲了么?”   七公主摇头,“没呢,今年刚满双十年华。”想到这人,七公主不由得心疼,“她亲娘早逝,家里有个继母,原是他的亲姨母,待他还不错,在他的婚事上,孙家上下可是挑惕得很……”   容貌寻常的,卫国公世子夫人瞧不上。对于世子夫人来说虽然孙建华不是她所生,却是她嫡亲姐姐遗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半点都不肯马虎,而卫国公夫人更是对这个长孙宠爱有加,早就放出话来,说孙建华的妻子要才貌双全,品行高洁,还得出身名门。   温彩笑道:“真是恭喜你了,总算觅得良人。”   七公主嘟着小嘴,“母后不同意。”   温彩“啊”了一声,卫国公孙家也是世家名门,更是功臣门阀,无论怎么瞧都足以得配七公主。   七公主一语道破皇后反对的原因,“母后是瞧着父皇同意庆阳下嫁周家,想把我许配给顾家表哥。”   皇后这步棋是有几个用意,一来助娘家保住荣华富贵,二来他日顾家就算获罪,因着是七公主的婆家,也能替娘家保住一脉。周惠妃这么做也是为了替周家保住血脉、根基,虽说驸马不能在朝担任实职、身居高位,但驸马却可以一世荣华。   温彩道:“华华,你可不是世俗之人,既然认准了,又与孙公子事先商谈过,你大可以求皇上下旨。”   七公主勾唇苦笑,“母后不同意,就连太子皇兄也站在母后那边,还说孙建华到这辈再不能袭爵了,又说孙家早已落魄。”   说到底,太子是嫌孙家对他登位帮不上大忙,又有皇后早前的盘算在,自然是偏向顾家。   太子不能娶顾家女为妃,便想让顾家子弟娶七公主为妻,也续姻亲之好,更加深与舅家的情分与关系。毕竟太子现在手握的大部分势力,全都是顾谦与皇后为他争取来的,而太子更是顾家养大的,他偏向顾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温彩不喜欢他们为了私利就要牺牲七公主的幸福。   七公主念着情分,将皇后的打算实言相告,现在温彩也无法不站在七公主这边。   温彩道:“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华华,你先求了皇上,只要你拿定主意非孙公子不嫁,我想皇后和皇上还是会成全你。但现在,关键是你得知道孙公子是怎么看。”   七公主面露感激。她就知道温彩是站在自己这边,是支持她的,果然不愧是她的朋友。   前世的七公主为了与孙建华在一起,想来其间也经历了一些波折,但结局是美满的。七公主大婚时,她拒绝了皇帝所赐的公主府,带着她丰厚的嫁妆嫁入卫国公府为妇,远离京城,与孙建华相亲相爱地过完一生,直至几年后恭贺新君登基方才回到京城,那时的七公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不可否认,孙家和孙建华愿意娶公主,一则是为了孙家能再袭爵位,二则是为了保住孙家的荣华富贵。但孙家和孙建华能视七公主如寻常女子,而孙建华原是文武兼备,满腹才华,为了七公主放弃更高的仕途,这也需要一种果决,正可谓有得有失。   七公主道:“我知道他的身世姓名,建华还不知道我。一会儿,我就带女护卫去他住的地方,试试他的态度。”   她自打在街上得遇孙建华,心心念着,却不晓得孙建华是否也一样想着她。   七公主不知道,孙建华此次入京除了入场应考,还有一个使命,那是卫州一个老道所言。卫国公世子夫人道:“老道长,我家大公子这都二十了,怎的还没遇合适的良缘,总是高不成低不就。”那老道拂尘一挥,一掐指头:“贵公子的良缘乃在京城之内,夫人不必担心,不出今秋就会喜结良缘,娶得佳妇。”   卫国公夫人看着卫国公世子夫人,婆媳俩不知是情绪繁复还是欢喜。   卫国公夫人道:“道长说我家建华的良缘在京城,他此去京城就一定能遇到良缘。”   老道喊了声“无量寿佛”,“不可言,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   孙建华手捧着一本闲书,近来又让老管家走了门子去吏部打点,想谋个在卫州、或离卫州近些的差使,这样一来他回家也就方便了。   奶娘是一个白白胖胖得像馒头的妇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但打扮干净得体,要不是那一身下人的茧绸衣裳,很难让人看出她是奴仆。   她蓄了茶水,轻声道:“大公子该出去走走,这整日地待在家里着实太闷了。”   皇榜未下前,倒有几个卫州的读书人来寻他,皇榜一下,落榜的学子便相继离了京城,剩下来的几人也是各忙各的,或忙着拜访当朝大臣为师,或忙着打点门路,来寻他的人就逾发少了。而他到底是卫州人氏,与京城贵公子们不熟,虽因世交关系也认得几个,到底不是打小相熟的,也不大来往。   孙建华翻了一页,不以为然。   奶娘则想着来时,卫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的叮嘱,说大公子此次来京可会遇到良缘的,可他镇日地待在屋子里不是习武就是读书,这良缘又到哪里去遇?   奶娘近来想着良缘的事,把孙家在京城的几家世交小姐都想了个遍,还真有两位与孙建华年纪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可她试探着问了孙建华。   孙建华淡淡地道:“她很好。”   又是一句很好。但凡他这般说,便是没有想法,简短的只得三个字。   奶娘道:“那娶为大少奶奶如何?”   孙建华挑了挑眉:“不好。”   两个字,连多一个都没有。   就如同还在卫州时,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每遇有媒人上门提亲,询问他的意思一般,他就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回答。   奶娘道:“大公子,你不是说她很了么,又怎么说不好。”   “我说很好,是不了解她,从外表来瞧,她很好。我说不好,是我与她之间不合适,故而不好。”   奶娘瞪大眼睛,难得呀,他居然还解释了一番。   老道不是说大公子的良缘在京城么,这再过些日子,待吏部的任职官文一下,大公子就要赴任,怎的到现在都没遇到良缘。   书僮躬腰禀道:“大公子,外头有位自称是戚小姐的人来访。”   奶娘正琢磨着良缘的事,此刻一跳,顿时道“七小姐,哪家的七小姐。”   书僮挠着头皮,“小的问过了,好像她姓戚。”   奶娘嘟囔道:“这京城的贵小姐还真与卫州姑娘不同,一个小姐大咧咧地就来拜访公子了,这太不合规矩了,这……这……大公子不能去见,这样的姑娘我们孙家可不敢娶……”   然,孙建华搁下书,弹了弹衣袍的皱褶,已大步出了书房。   “孤男寡女怎能共处一室,不行,我得盯着去,莫让那些个想攀高枝儿的缠着公子。”奶娘看着胖乎乎,这会子动作却是出奇的快,一溜烟就追上了孙建华,喘着粗气叮嘱道:“公子啊,男女有别,你一会儿见着了,可是守好礼数,还有啊,哪有贵门小姐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的事,自儿个就上门来拜访男子,不合规矩啊,我定要好好地说道说道。”   这守礼数的,都是身份贵重的名门女子。这女子一定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或者是商贾人家的姑娘,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会养出不知礼数的女儿。   花厅里,七公主将双手自然轻握在胸前,虽是最自然的举动,光是那背影便透出一股天然的贵气也威仪,她正瞧着花厅中央挂着的对联,瞧得很是认真。   在花厅的两侧,侍立着四位随从,两名穿着紫红袍的少女,又两名着粉袍的侍女,四名少女都是清秀夺目,举止得体。   孙建华愣在了门口:这是谁家的小姐,怎的如此不同,就连相随的侍女个个气质不凡,而那女子的背影,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莫名的威压,让人不敢亵渎。   奶娘正想出口训斥,这会子也被吓住了,想好的说辞怎么也吐不出来。   孙建华一脸纠结。是的,他隐隐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这偌大的京城,也只有她会将私会男子之事行得光明正大、坦然得体。   七公主缓缓回身,勾唇一笑。   奶娘越发惊得不知如何应对:这是谁家的姑娘,天啦,长得可真好看,国色天香,不像小户人家的姑娘,更不像是商贾人家的小姐,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孙建华愣了一下,想着她既然不愿显露身份,自己也不必点破,抱拳道:“七小姐要见在下,不知小姐所为何事?”   七公主盈盈一笑,张开右臂:“孙公子,请坐!”   奶娘暗道:怎么回事?瞧着像调了个儿,这是卫国公府的别苑,公子是主人,怎的见这女子的模样,公子反倒成了客人一般,竟让公子坐。   “七小姐请!”孙建华抱拳招呼。<   /p>   两人相对而坐,七公主含着浅笑:“听闻孙公子棋艺不凡,今儿登门是特来向孙公子请教棋艺的,不知孙公子可愿赐教?”   不是男女间的相会么?   孙建华有些意外,很快就明白其间的原由,就算是公主也不会贸然行出失体之事,她来这儿是请教棋艺,就算传出去,世人也只会说“七公主爱棋”。   孙建华道:“来人,取棋盘。”   七公主捧起茶盏,轻呷一口,慢慢地吞下,这茶与她过往所饮之茶都不一样,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孙建华道:“这茶是在下从卫州带来的,唤作卫州雾茶,算不得什么好茶,但却是在下最喜欢的。”   “清香优雅,不浓不淡,甚好!”   “七小姐若喜欢,回头我让奶娘包上二斤。”   “却之不恭,小女就笑讷了。”   七公主坦然地应对,彼此已走了十几子。   孙建华讷讷地看着棋盘,早前看七公主好似无意,可现在却让他觉得七公主是从一开始就在布局,她的棋艺还真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抬眸问向七公主,她却是淡雅如初的微微一笑。   这一笑,令百花失色。   这一笑,动人心弦,瞧得孙建华有些失神。   七公主道:“孙公子,该你了。”   他就算不喜欢她,至少也不厌恶她。   如此,对她而言便有希望。   “此次孙公子在殿试成绩不俗,以公子的家世背景许良缘将近。”   奶娘此刻瞧着七公主身份不俗,但依旧没往公主上想,只觉得七公主才貌双全,出门侍候都有清秀丫头,想着许是郡主,又或丞相之女,再加上七公主今儿来访是请教棋艺,还算得体。   “戚小姐,我家公子至今尚未订亲,都是那算命先生说公子的良缘在京城,否则我家夫人、世子夫人早就给订了。这良缘在哪儿,待过些日子吏部下了任职官文,我家公子就要去任上了……唉,那算命先生的话未必可信。”   孙建华只不作声,现在每走一子都让他倍感艰难,初次棋艺交锋,他若输给一个女子,又如何当得卫州第一公子的才名。   七公主道:“良缘之事,信则有之,不信则无。”   奶娘愣了一下,这话何解,难不成是她多想了,忙道:“信!我家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皆是信的,卫国公府上上下下皆信公子良缘就在京城。”   也就是说,孙家有意在京城挑一女子为孙家妇。   在孙家,只要大公子说满意,无论是国公爷、国公夫人还是世子夫妇都会遵重,只因大公子三岁就没了亲娘,幼时又体弱多病,全家上下都格外偏宠大公子,而大公子从小到大也争气,武功学得好,就连书都读得极好,几乎就没让长辈操心过,唯独在姻缘上头至今也没个音讯,总是寻不到让长辈与他都满意的女子。   世子夫人待大公子好,是想弥补他从小没亲娘的遗憾,甚至待他比对亲生儿女还要宽厚。   又一炷香后,只听七公主道:“孙公子棋艺不凡,小女认输。”   他赢了!   孙建华看着棋盘,很快就从中瞧出了关键,明明要输的是他,怎的他就赢了对方一子?这分明就是她有意为之,不仅让他赢,而且她只是输了一子也不算难看,光是这操纵棋局的手法,就让他佩服不已。   世人不都说当朝七公主骄纵任性,但她深得皇帝喜爱,自有其得宠的原由,光是这一手好棋就让孙建华自认不如。   七公主起身:“孙公子,明儿天气不错,我欲邀你去畅园请教剑术、骑术,不知孙公子可赏脸?”   孙建华心里暗道:七公主还善长剑术、骑术,这岂不是说七公主也是文武兼备的女子?   奶娘心里大喜:能与公子下这么久棋的女子可真少见。公子的棋艺可是连世子都不及呢。“感谢戚小姐相邀,我们公子明儿一定赴约,不知除了戚小姐外还有何人?”   七公主原只想她与孙建华一起讨论一下剑术、骑术,可这会子被奶娘一问,心头有些为难了,叫上旁人,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她看中孙建华了,在孙建华没对她表露心迹前,她还不想张扬开。“就我与孙公子。”   奶娘不由得有些失望,多些人好啊,说不准公子还能多认识一些京城贵公子呢。   孙建华抱拳道:“在下明日一定赴约。”   “好,明儿辰时畅园马场见。”   七公主走了。   孙建华还讷讷地望着她的背影,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棋术让他意外,他从来不曾想过七公主的棋艺并不在他之下。   而七公主似乎也并非是骄纵的公主,相反的,她有真才实学。   心腹女护卫快奔跟上,扶七公主上了车辇,骑马走近辇车,不解地问道:“七公主,刚才那盘棋,公主若想赢,可谓轻松应对。若全胜,公主可赢至少十一子;若退一步,公主可赢   七子;最差,公主也能赢四子。为何公主却让孙公子赢了一子?”   七公主淡淡地道:“男人有时候是要面子的,初次奕棋,不想赢他。”   但她却知道,孙建华酷爱棋道的性子,自然明白这局棋是她有意为之,她深深地明白自己的棋艺原是远不及孙建华,为了能胜孙建华,她可是习练好几天了,特意请教了国子监棋艺最好的大臣,她选择从一开始就布局,这才有了一个胜局之象,却最后故意输了一子给孙建华。   他如此爱棋,看来她还得再认真学习棋艺。   骑术、剑术她本不惧,她从六岁时就开始学骑马,至于剑术也是习练好些年,就算赢不了孙建华,但也不至输得太难看。   女护卫道:“公主是想给他留面子。”   一名宫娥打起车帘,啐骂道:“笨!公主是想让他多挂念公主几分。”   七公主依旧是笑而不语,她有给他留面子的意思,孙家也是名门贵族,对于媳妇的挑选颇严,只有懂晓大局、知晓进退的女子才会被他家相中。那么,一个懂得给男人留面子的女子,也会让人多两分好感。   孙建华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那棋局完胜的应是七公主,偏最后七公主却输了一子,以他酷爱棋道的性子,肯定会再三、反复的推衍学习,次数多了,他就会多想七公主几回,这才是七公主真正的用意,她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孙建华想她,最后让他喜欢她,愿意娶她。   *   次日,他们在畅园马场再会。   她的骑术很特别,这不是意外,根本就是惊鸿一瞥的震惊,她或立马背,或俯身马肚下,动作轻盈而纯熟。   若曾经的徐兰芝看到这里,便不会以她“马上舞”的绰号而沾沾自喜。在七公主看来,这不过是艺人讨饭的技巧,但今日她放弃了公主之尊,只为讨得一个叫孙建华的欢欣,只为想要走进他的心里。   孙建华抱拳道:“戚小姐骑术精湛,在下甘拜下风。”   七公主扬眉一笑,并不是得意,而是真诚地道:“这些都是女孩子玩耍的马术,孙公子不必当真。”顿了片刻,又道:“我们切磋一下剑术如何?”   “戚小姐请!”   七公主学过几年武功,主学的就是剑术,现在手握宝剑,动作轻盈流畅,再加上内务府特制的宝剑,更有一股子英姿飒爽,两人切磋之下已经过了十八招。   七公主审视着孙建华,剑式凌厉,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宝剑相迎,闪出一道剑光,以移形换影之速躲过一剑。   孙建华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七公主轻缓如舞,剑光四射,纯熟而轻盈,矫若惊龙,动若脱兔,如同舞蹈一般,而孙建华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地将七公主的招式给接住。   进攻退守间,剑光闪闪,叮叮当当之音不绝于耳,竟如奏乐一般,一阵风起,空中飘过蔷薇花瓣,随着两人的身形上下飞动,片片花瓣在春日里迎风飞舞,煞是好看。   孙建华一个快速转身,衣袍漫卷,宝剑一迎,剑锋落处已了无声息,只听一侧的宫娥大惊一声“小姐”,但见孙建华的剑划破了七公主左臂,片刻间鲜血如注,顿时染红了左臂的衣袍。   孙建华愣了一下,说好了是切磋,却伤了人。   第269章表白   宫娥不假思索,当即喝斥:“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下手未免太重了。”连奔带跑地走近七公主,一把抓过她的左臂,一道鲜红的伤口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孙建华微蹙着眉头,他没想伤人,怎的没想伤人。   七公主不以为然地迎视过来,暖声道:“孙公子不必介怀,战场刀剑无眼,虽是切磋,也难免一伤,再则你原是无意的。”   她心里甚至是欢喜的,早前只想用自己的才华来证明,她就是孙建华多年来想娶的“才貌双全、品性高洁”的女子,这回她受伤了,他是不是会因她的受伤多挂念两回。   七公主想到这儿,心头暗乐。转而又想:自己还真是疯了,为了让他喜欢自己,居然为他伤她一剑沾沾自喜,没有半分的责备,反而有“再给我一剑”的想法。   孙家的书僮愣了一下,忙争辩道:“姑娘,我家公子绝不是有意的。”   “他要是敢有意,我们几个也饶他不得。”   七公主忙道:“放肆!不过一点皮肉伤,大惊小怪的作甚?”   她们是公主身边服侍的人,公主伤了,就是她们失职,回头弄不好总管就要罚她们。“小姐……”   “我没事。”七公主打断她的话。   孙建华抱拳道:“戚小姐,我这就去买创伤药,你且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他满是愧色,他没想到七公主的剑术如此凌厉、纯熟,他心头一急就忙着接招,不曾想就伤着了人。   然,待他买药归来时,只看到七公主身边的服侍宫娥道:“我家小姐跟畅园管事走了。孙公子你下手可真重,小姐左臂的伤口可不轻   呢,好深一道口子。”   “请姑娘带在下过去。”   人是他伤的,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在畅园的女宾休憩院内,一名郎中正在给七公主查看伤口。   郎中道:“小姐,这伤口颇深,得缝上几针方可痊愈。”   七公主蹙眉望了一眼左臂,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忘了这伤口的疼痛。“会留疤么?”   如果只在表皮,敷上些药粉,他日再抹玉肤膏,一点疤都没有。   可这伤口较深,可见皮下的肉,是会留疤的。   郎中答道:“伤口太深,会留疤的。”   同来的宫娥恼道:“你若能在愈后不留疤,我重重有赏。”   而七公主依旧是喜色,半点没为自己左臂留疤而不悦,往后看到左臂的伤,她就会忆起这是孙建华留下的。   郎中面露难色,抱拳道:“姑娘,在下没这等本事,就算是宫中的太医也未必能让这伤口不留疤,着实是伤口太深了。”   孙建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郎中的难色,还有一边宫娥的恼怒,而七公主则望着自己的左臂发呆。   卓世绩以前见过七公主,自是晓得她的身份,但想着七公主有意瞒着身份,并未点破,道:“小姐,先让钱郎中包扎伤口,待你回京再寻医术高超的郎中瞧伤。”   宫娥见孙建华进来,斥道:“你胆儿不小,敢伤我家小姐。一个玉璧般的人儿身上,留下一条跟蜈蚣般的疤痕,这……这可让我家小姐往后如何嫁人?”   孙建华心下也恼,当时只顾着切磋剑术,谁曾想那剑锋就划伤了七公主,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当时就该坚持用木剑替代真剑,就因为七公主那句“用真剑切磋无防”。   七公主垂眸,不就是伤了左臂,就算不在左臂而在脸上,谁还敢嫌弃她。只是女子都是爱美的,哪怕是左臂留下一条难看的疤痕也会难受。然,落在她眼里满满都是幸福的感觉。   这一垂眸与沉默,落在孙建华眼里,就成了七公主的黯然神伤。   孙建华抱拳道:“还请郎中给戚小姐治伤,先止血包扎了才好。”   宫娥气恼道:“郎中说要给缝针,那么长的伤口,得缝好几针呢。奴婢见过被缝针的伤口,跟条蜈蚣虫似的,丑死了。”   她宁可伤的是自己,至少这样疼疼就好了。   现在伤的是公主,还是那么一条伤口,皇后知道了,把她们几个全杀了都可能。皇家的金枝玉叶,可是不能伤的呀。   孙建华神色繁复,三分愧疚,两分懊恼,更有五分难言的纠结。   七公主语调淡淡:“郎中,缝吧!”   “缝伤口很疼,小姐且忍着些。”   “嗯”七公主应了一声。   宫娥的话都说得这般明显了,他还是不表态么?他终究不喜欢她么,因为他一直在寻找那个才华能与他比肩的女子,她到底不是他要寻的人?   带着这诸多的疑惑,七公主独自承受着心头的痛。   她与他相识不短,可对他来说似乎早已经忘了他们在惊马前救人的事?   一阵钻心的疼痛涌来,七公主倒吸一口寒气,额上冷汗直冒。   宫娥则在一旁叫嚷着:“郎中,你轻些,轻些啊!”   “聒噪!”七公主骂了一句,“你们两个出去,紫雁、紫鹃留下……”她又道:“罢了,你们都出去,免得扰了郎中给我治伤。”   她是七公主,不就是受了伤,有什么大不了,她绝不会在孙建华面前露出寻常女子那种弱不禁风的模样,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女子,她是骄傲的,即便受伤,在伤口面前她也是勇者,绝不会因为疼痛就承受不住。   痛吧,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般痛。   还是孙建华给她的。   孙建华站在一侧,看着郎中缝了一针又一针,最后竟足足缝了七针才停下,又倒了大半瓶的止血药粉,血方才止住了。   郎中取了白布条给七公主细心地包扎起来:“小姐,不是在下夸口,就是宫里的太医治伤,也得给你缝针。”   孙建华问道:“能不留疤么?”   “不是在下夸口,便是宫里的太医也做不到不留疤痕。”   郎中原是京城最著名医馆的弟子,他师傅曾在太医院任职,告老回乡后就在家里的医馆做郎中,那十几年便收了七八个弟子,柳树镇的钱郎中便是其间之一。   钱郎中因自己师从名太医,很是得意,现在处理伤口,就拿自己与宫里的太医比,自然也是告诉七公主:就算是太医,也会这样处理伤口。   孙建华的眼睛一落在七公主身上,只见她额上细汗直冒,死咬着咬齿,一张俏脸疼得煞白,心头莫名的一阵心疼,是,是心疼,就算是男子都很难不吱一声的忍耐这缝针之苦,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心头对七公主的好感倍生。   卓世绩立在一旁,   责备似地道:“这位公子,你出手也太重了些,怎的能伤人呢。”   七公主忙道:“卓先生误会了,早前他原说要用木剑,是我说木剑无趣得很,坚持要用真剑的,再说孙公子原是无意,怪不得他。”   七公主这般护着一个人,还当真少有。   卓世绩敛了敛额:七公主与一个男子单独到畅园玩,这是什么状况?该不会是皇家最受宠爱的公主芳心暗动了吧?   想到这儿,卓世绩神色有动,他是不是该把这个消息传给太子与雍王殿下。   卓世绩道:“小姐,晌午要在畅园用饭么?小的这就是去安排。”   “挑畅园拿手菜送来。”   郎中道:“小姐,这可不行,你有伤在身,腥辣之物暂时不能沾。”   这生姜、酱醋之物更是忌讳。   七公主道:“孙公子是第一次来畅园吧?”   “在下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今年二月,与几个同乡来的。”   畅园有天下第二园林之称,美如仙境,再因这里住着陶浩然名气颇大,吸引了无数入京赴考的学子前来游园,更有人为聆听陶浩然授课为荣。   七公主道:“畅园的百味楼厨子手艺不错,可与御厨相比,你尝尝他们的手艺。”一扭头,丝毫不管郎中的反对,“卓先生,就拿畅园最好的菜式各上一份。”   卓世绩应声“是”。   郎中包扎好了伤口,服侍宫娥方才进来,扶着七公主去了内室更衣,不一会儿七公主就换了身水红色的锦袍出来,因面容白皙,更显得她玉身高挑,肤容娇美,仿若阳光下盛开的粉色蔷薇一般,让人心生怜惜。   孙建华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动的感觉,是失了心跳,是突地加速心跳,仿佛心不再心,也不再属于他自己,只因七公主一个俏生生的凝望便停凝,因她一个转眸又加快。   其实昨天,自七公主离开后,他一直都在摆弄棋局,一步一步地推衍、重演,脑海里无数次地回想七公主的面容。   孙建华对两名宫娥道:“能劳二位姑娘暂时回避否?”   宫娥甲挑着眉头。   宫娥乙拽了一下,拉着她移出门外。   七公主故作不知地问:“孙公子有话与我说,如果是说受伤的事,你不提也罢,那只是一次意外。”   孙建华定定心神,郑重地道:“在下愿为今日的事负责,愿意迎娶小姐为妻。”   前一句,对七公主是伤。   后一句,则是她一直的盼望。   七公主愠怒:“因为你伤了我,你就娶我么?”   她要他因情而娶,而非因愧而娶,她不要他的愧,她要的是他的心。   “我……”   “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此事不提也罢。”   她盼到他说那句“我娶你”的话,却不想是这样的情形。   空气静默,两个人彼此相对,他有些慌神,而她却是满满的失望。   她在失望什么?   她是皇家的金枝玉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她更是骄傲的,不需要要别人的愧疚,甚至是不需要在伤口剧痛下的一声轻\吟,这些她都不需要,她要的是一颗真心。   孙建华的心凌乱不已,有些颓废地道:“你身份贵重,原是在下高攀。”   七公主倏地一下弹跳了起来,“谁说你高攀了?娶一个人,就该是喜欢她而娶,不是因为愧疚,更不是因为旁的什么。”   他居然因为愧疚说要娶她,这让她抓狂,她做这么多,了解他的喜好,打听他的一切,换来的就是这样么?   不,她不甘心。   这个呆子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心思?   七公主咬了咬唇,罢了,反正她华阳自来都是别样的,敢作敢为,她可不需要像那些深闺小姐一般扭扭抳抳。   她正容望向孙建华:“孙建华,我也不瞒你,自从上回在街头看你止住惊马,救了无辜孩子那刻,我就喜欢你。可一直忍着没去打扰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要赶考,怕影响你的仕途。其实,无论你这次能否考中,我也会前去见你。”   她的坦然、认真与勇敢表白,直惊得孙建华整个人愣在那儿。   他想过自己要娶的女子是怎样的人,却绝对没想到会是面前这样的七公主,连见情郎都行得与众不同,明明是喜欢人家,非要说请教棋艺、切磋剑术,甚至还被情郎伤了,还沉陷在那甜蜜之中。   七公主说完,低声道:“你喜不喜欢我,都给我一个痛快话。如果你喜欢我,我就嫁给你。如果不喜欢,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再与你相处几回,我想以后我是再不会喜欢旁人的吧,在嫁给另一个人之前,有这段快乐的记忆就足够了……”   这,就是她,洒脱的,干脆的。   就算那人不喜欢她,她也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给几回美好的记忆,哪怕不能成全良缘,有回   忆陪着她也足够。   孙建华心下又是一痛,这是第一次对皇家的公主有了改变,她们其实并不是刁钻、骄纵,她骄傲,她真诚、直率,这是许多女子都没有的东西。   他喜欢她么?答案是肯定的,当他的心失去了平稳的心跳,他就知道自己喜欢七公主。   七公主像一个等待宣判罪行的囚徒,巴巴儿地望向孙建华。   孙建华道:“我喜欢你!”   她都能正视自己的心,他也会正视的。   能找到相爱的人很难,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个人的出现,他不能逃避。   七公主眼睛亮了,仿若暗夜的星辰。“你真的喜欢我?”   这个答案,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甚至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面对一个呆子一样的男人,她需要先说出来。   孙建华肯定地点头。   七公主道:“如果我是公主,你还喜欢我?”   孙建华依旧点头。娶七公主没什么不好?相反的,也许会因他尚公主而不得求得仕途有大成,但不能再袭的卫国公爵位或许能够再袭几代,这也算是有得有失,公主不能给人梦想的大成,却可以让孙家继续平安顺遂。   “昨天在我家别苑,我便已经猜到你的身份,如果不是喜欢你,今儿就不会赴约。”   他是昨天就动的心,为七公主那高超的棋艺,为七公主给他留的颜面而欣赏。他更期望能与七公主放下那些颜面等世俗之事,放开手的大杀一盘棋,无论谁负谁胜,他都会觉得痛快。   今儿在畅园,七公主给他的惊喜已经很多。   七公主的骑术不俗,七公主的剑术高超。   就凭这些,七公主配得他,也堪当孙家的嫡长媳。   七公主道:“你自小饱读诗书,就是为了光宗耀祖、仕途有成,你若娶我,最多就只能做到四品官员的位置……”   孙建华道:“但求一心人。”   只此五字,七公主的心头却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感动,她呆愣,久久地望着孙建华,她快步走近,孙建华主动地握住她的手。   “官场路坎坷,风云易变,又怎比一心人重要。”孙建华眼里多了一抹柔情,是的,是柔情。   看惯了后宫争斗,也看多了男子眼神的七公主,又岂会分辩不出其间的真伪,他是真的心喜欢她,否则不会目露柔情。   她转身取过自己的宝剑,“这是我及笄那年,父皇赐我的礼物——明月宝剑,今日我将此剑赠予公子,定下你、我的百年之约。”   孙建华接过宝剑,今儿在公主拔出此剑时,他就知道这不是寻常的剑,那冷冷的寒光,那美丽的剑芒,都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皇帝所赐之物自然非同寻常。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南珠钗子,“此物乃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也是她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今日我将此物赠送公主,定下我们的百年之约。”   七公主看着南珠钗子,上面有三枚粉色的南珠,南珠本珍贵,这粉色的南珠就更珍贵了,南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每一枚南珠的周围嵌着五粒豌豆大小的珠子,三朵由珠子构成的桃花渐次嵌在钗子上。   孙建华拿着钗子,小心地***七公主的云鬓。   插好后,他赞叹道:“好看!”   七公主俏然一笑,双颊微红,越发地显得娇俏动人。   两个人说了一阵话,一起用了午膳,方才回了京城。   路上,七公主告诉孙建华:“建华,待我回宫就去恳求父皇赐婚,你要等我消息。”   *   养性殿。   皇帝看着面前撒着娇的七公主:“父皇,孩儿有喜欢的人了。”   “华阳有喜欢的男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前几日皇后还与皇帝提起七公主的婚事,皇后相中了建安伯家的嫡长子,要把七公主许给建安伯世子顾澈。只是皇帝没反对,也没说同意,这件事他也得细细地琢磨。   他恐顾家势大,不允太子迎娶顾、池两家的小姐为嫔妃,可皇后却打了旁的主意。   七公主笑道:“父皇,孩儿喜欢卫国公嫡长孙孙建华,他文武兼备,人长得英俊不凡,这次大考他考中了二榜第六名的好成绩……”   不是顾澈!   因为皇后有此事,近来给顾澈开了绿灯,顾澈有事没事就入宫寻七公主说话,在七公主面前刷存在感,把全京城的好东西都弄入宫来讨七公主的欢心。   偏七公主总不理他,再好的东西到了她面前,都成了垃圾一样的玩意儿。   “澈表哥,就这东西么?与宫里的差远了,你拿回去。”   “华阳不喜欢啊,好!我这就拿回去,待我弄了好的再来。”   明明知道七公主不喜他,他偏不感厌烦,百试不爽,次日又弄了旁的东西来讨好七公主,   即便被七公主所拒,依旧不改初衷。   “父皇……”七公主娇唤一声,拉着皇帝的衣袖,摇摆着腰身,“父皇,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你就替我们下旨赐婚吧。九皇妹都许了人家,我再不出阁,就要被人笑话了,孩儿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你就替我赐婚吧……”   皇帝笑微微地看着七公主。   卫国公孙家,到孙建华这辈便不能再袭爵位了。这孙家的主意可打得真好,要是娶了公主,无论是他还是太子将来登基,少不得要再厚赏一番,定会让卫国公爵位再袭至少三代以示隆恩。   答应,皇帝却不愿被人算计了去。   拒绝吧,最宠爱的公主正撒娇央求。   七公主长这么大,还真没遇到过她喜欢的男子,而且这次她喜欢的人,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学都还不错,至少不比皇后相中的顾澈差。   顾澈这次也入场应考,却是落榜了。   在这一点上,顾澈就远不及孙建华。   皇帝问道:“可与你母后商量过?”   “这是孩儿的秘密,孩儿自要第一个告诉父皇。父皇,孩儿就喜欢他,你与我们赐婚吧,父皇……”   皇后还不知晓这事,七公主就直接告诉他了。   皇帝明白皇后的用意,皇后这是想学周惠妃,想惠及娘家子侄,更想保住顾家的权势平安。周惠妃见他杖毙了娘家兄长,就拿九公主的婚事来试探他,皇帝也不愿这事寒了周惠妃的心。对于最早跟他的几位后、妃,他并不想做一个无情之人。   “怎能不告诉你母后?”   “父皇才是孩儿的天,自打太子皇兄回来,母后眼里就只看到他,哪里还有我。便是太子皇兄那几个没出生的孩子也比我要重要,在宫里孩儿就只有父皇疼爱了。”   七公主泫然欲泣,最让她难受的是,皇后与太子居然要牺牲她的幸福,要把她许给顾澈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当然顾澈也有优点,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还算老实,用皇后的话说“澈儿是你小舅家最出息的孩子,一不嗜赌,二不流恋烟花柳巷,最是个正直、实在的孩子。”   可同样的,顾澈没有才华,守业有余,创业不足。   而七公主只想掌握自己的幸福,就算没找到喜欢的人,她也不会嫁给顾澈,何况现在她心有所属,自是要与心中的他结为夫妻。 ☆、第270-271章 落胎   第270章落胎   如若她不是七公主,不是他与皇后所出,今儿许就同意,毕竟皇家的公主求得幸福不易,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人更不容易,但是这事对皇帝来说可大可小,又有早前皇后所提的顾澈,皇帝还真不能贸然下旨。   “华阳,此事待朕与你母后商议之后再定。”   七公主呶着小嘴,“父皇,孩儿这辈子,除了孙建华我谁也不嫁!”   她绝不要做皇后与太子的棋子,实在不明白,顾澈原就是太子一派的人,为什么还要把她嫁给顾家珐。   景阳当年为了嫁给二驸马,生生逼着二驸马与人悔了婚约迎娶景阳。这事儿还是皇后搭了一把手才成的,如今到了她这儿,景阳劝她嫁入顾家,皇后要她嫁入顾家,就连太子也觉得她得嫁入顾家。   “华阳,顾澈不错,是我们的表兄弟,你嫁过去,婆母是舅母,翁爹是舅父,不会给你半分气受。祧”   “太子皇兄真会说话,我乃堂堂公主,皇家金枝玉叶,自来只有我们欺他们的道理,何曾有过他们欺公主之理。”   太子说的那些事,在寻常人家存在,可在她这儿是万万没有的。   皇后越是要她嫁给顾澈,她便越是抗拒,尤其现在与孙建华挑明了话,她更是果决。   既然皇帝不下赐婚圣旨,她就主动寻皇后说此事。   凤仪宫里,七公主坐了片刻,见皇后又与两个服侍嬷嬷询问:“谢良娣、周良娣今儿可好?又吃了什么?太医可请过平安脉了?”   两个嬷嬷一一答道:“谢良娣吃了两碗莲子羹,又吃了两个苹果,太医来过,说胎脉良好。”“今儿散朝后,太子殿下来瞧过周良娣,还陪周良娣一道用了羹汤。”   皇后忙道:“太医有没有说周良娣肚子里怀的是男胎?”   谢良娣肚子里怀的是女胎,这在五个月时皇后便已知道,她现在要的是孙儿,她也迫切地需要孙儿,只有皇孙才能因太子无子的理由没了,对于一代储君没有子嗣是最大的缺点。   七公主不悦地道:“母后,太子宫里那么多姬妾,又有三个姬妾有了身子,就算周良娣这次生的是郡主,其他姬妾也会有给太子皇兄生儿子的。”   打断了问话,皇后秀眉微挑,轻斥道:“你懂个甚?”那些姬妾位分低,还有一个原就是宫娥出身,就算出来,其尊贵也不如谢、周二人所出的皇孙。   皇后又道:“太子妃都嫁给太子半年了,怎的还没个动静。”   七公主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明白,以前的皇后不是这样,怎的现在就像变了个人,自从太子回宫她就在变,而太子大婚之后,皇后变得更多了,镇日关心的就是太子什么时候能有儿子,甚至还要把太子宫里所有有孕的姬妾接来,这次若不是太子妃为示贤惠,在皇后面前道“请母后放心,儿臣一定照顾好有孕的姬妾。”皇后这才没有把另外三个姬妾接来。   顾嬷嬷道:“再让太医去太子宫请请脉。”   一边的太监道:“回娘娘,太医五天前才刚请过脉。”   七公主道:“母后,有些事你着急也没用,索性顺其自然。你瞧瞧荣妃娘娘,四皇兄成亲了,人家就没着急。”   皇后恼道:“雍王夫妇成亲还不足一月,她自然不急。”   再说,以秦荣妃那性子,许是心里还巴不得雍王夫妇晚些孕育子嗣。虽说她同意了让雍王迎娶顾、池两家小姐的入雍王府为侧妃,可皇后已经瞧出了秦荣妃似不大乐意,因为她说了句“四皇子与顺娘感情极深,此事还得他愿意才好。皇后,若是他反对,臣妾便没主意了,你是知道的,四皇子这孩子打小主意大,我这个母妃原就做不得他的主。”   听听这话,叫雍王妃顺娘,却叫自家儿子“四皇子”,似乎她对雍王妃的感情比对亲儿子的还深些。   皇后每每忆起朝臣们议论说太子无后,她心急如焚,在皇家没有儿子的太子就被视为帝位不稳,必须要在太子登基前生出个皇孙来,且这皇孙是越多越好。“周良娣怀孕有五月了,太医不是说一到五月就能诊出是男是女么?把吴太医请来,令他细细地瞧,看周良娣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   七公主常常觉得自己的母后变了,变得让她陌生。   吴太医今儿不是刚来过么,又让人请来诊男女。   七公主想着自己若遇到这么个婆母,日子也不要过了。太子都不急要儿子,偏皇后镇日急得跟什么似的,仿佛没有皇孙,这天就要塌了一般。   服侍周良娣的嬷嬷正要离开,就见外头进来一个宫娥,花容失色,又哭又奔地道:“禀皇后娘娘,周良娣……周良娣见红了。”   皇后心里的茶盏“砰啷”一声落在地上。   顾嬷嬷厉声道:“那么多人是做什么的?怎就让周良娣动了胎气。”   周良娣入宫,皇后精挑细选了十几个宫人服侍,上至嬷嬷,下至跑腿的太监,个个自认都是她信得过的,怕的就是有人对周良   tang娣下手。   宫娥跪扒在地上,“今儿,太子殿下带了几份点心来,周良娣吃了两个,之后就有些不对劲,只以为是她的胃疼病又犯了,不曾想她出恭竟见了红。”   太子慕容恪最宠的就是周良娣,以周良娣的出身是不会拥有良娣的位分,可太子力争,皇后才抬了她的位分。不可能是太子要害周良娣,只能是有人要对周良娣下手。   凤仪宫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偏殿里,传出周良娣痛苦的呻吟声。   七公主原想提她与孙建华的事,这会子也只好暂时压下。   皇后急得团团转,“芳嬷嬷,给本宫细细地查,凡是周良娣屋里的东西都查一遍,本宫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的胆儿,居然敢在本宫的眼皮底下害人。”   七公主坐在一边,双手紧握,这样的事早前在太子宫就跟家常便饭一般,如今却闹到凤仪宫来。   皇后让芳嬷嬷带人查了周良娣屋里的东西。   芳嬷嬷领着几名太医出来,道:“禀娘娘,查过了,太子送来的点心无佯,问题出在周良娣吃的茶叶里。”   太医递过一小挫茶叶:“娘娘,这茶叶乍一看与寻常茶叶无二,可细闻之下有一股丁香的味道,微臣细细瞧过,这是用丁香伪制成的茶叶。”他一面说着,一面将里面的几片茶叶寻了出来。   芳嬷嬷道:“这丁香制作巧妙,酷似茶叶,便是太医瞧了很久才瞧出端倪。”   身边服侍的嬷嬷虽然眼睛毒,到底不是太医,又如何瞧得出这其间用丁香伪造成的茶叶。   皇后问道:“这茶叶是什么时候入的凤仪宫?”   “启禀皇后娘娘,有五天了。是五天前,内务府按例送来的,按照凤仪宫的规矩,由宫人试吃后无佯,再分给二位良娣的。”   皇后惊问:“谢良娣那儿呢?”   芳嬷嬷道:“刚才太医瞧过了,谢良娣屋里的茶叶无佯,独独周良娣的茶叶有些不同。”   七公主看着面前的五位太医,诧异地问道:“给周良娣请平安脉的吴太医今儿怎没来?”   医正答道:“上午时,吴太医请假,说是他家里出了点事。”   皇后立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吴太医可是太医院的千金圣手,尤其对服侍孕妇经验丰富,只要孕妇一足五月就能准备地判断出腹中胎儿的性别。   想到这儿,皇后似恍然大悟一般,对总管太监道:“宣吴太医进宫!要快!”   谢良娣一直没事,那是有人早就知道她肚了里怀的是郡主。   周良娣在这时候出事,一定是……她怀的是男胎。   皇后想到这儿,她盼了这么久的皇孙许就要没了,大声道:“本宫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保住周良娣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们保住胎儿,本宫重重有赏……”   一声刺耳的惨叫从偏殿传来,周良娣昏厥了过去。   沉默,久久的沉默。   服侍嬷嬷捧着个托盘,上头覆着块白布,血色从桃花瞬间洇染成斗大的牡丹,直至整块白布染红了大半。   “扑通”一声,嬷嬷跪在地上,高举着头上的托盘,悲怆欲绝地道:“娘娘,周良娣落胎了,是个男胎……”   男胎!她的皇孙……   皇后身子一晃,就要倒在地上,幸而顾嬷嬷一把将她扶住。   这是阴谋,是有人故意要害她的皇孙。   皇后惊喝一声:“给本宫查!吴太医一定早就知道周良娣肚子里怀的是男胎,她一定早就知道,本宫饶不了他!”   半个时辰后,出宫的太监回话,“禀娘娘,吴太医暴毙身亡了。”   果然是有问题!   吴太医一早就诊出周良娣肚子里怀的是男胎,甚至把这消息告诉了某个人,这人才费尽心思地对周良娣下手,毒杀了她那还未出世的皇孙。   皇后紧握着拳头,一声怒喝:“就算是翻遍整个皇宫,本宫也要查出那个凶手,给本宫的皇孙报仇!”   她将谢、周二人接到凤仪宫,原就有保她们腹中胎儿的意思,不曾想还是失算了。   凤仪宫总管带着宫人去了内务府,开始查茶叶的来源,与此同时,顾嬷嬷、芳嬷嬷则细查整个凤仪宫的宫人。   周良娣还在昏迷中,除了她的服侍丫头,似乎整个凤仪宫都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慕容恪坐在绣杌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周良娣。   到底是谁要害他们的孩子?   是他的妻妾么?皇后一早便说过,无论太子宫哪位姬妾育下男胎,她都重重有赏。这也使得怀孕的姬妾们近来很是得意、张狂,就连太子妃对太子宫三位姬妾也是纵容有加,但凡她们想吃什么,都立马送过去,甚至还免了三人的晨昏定省。   可是,他最想要周良娣生的孩子,无论男女,他都会视若宝贝,却在这个时候被人害了。   皇后下令,但凡事涉下毒之   人,一律杖毙,一时间整个后\宫一片血雨腥风,内务府里分派各宫例份的管事被当场杖毙。   *   慕容恒将宫里的事告诉了温彩。   温彩惊愕地道:“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么?”   慕容恒摇头。   很显然,有人早就知道周良娣怀的是男胎,这才下了手,这分明是要害太子无后,否则怀有女胎的谢良娣不动,单单毒害周良娣。   “皇后娘娘一定很生气,这半年她可是做梦都想抱孙子。”   “岂止是生气,我瞧着她快要疯了,光是今儿一天,就杖毙三十五人,但凡与毒茶有些关联的,连送茶、沏茶的宫人都杖毙了。这么多年,皇后还是第一次如此行事……”   送茶、沏茶的人又有何错,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把茶叶送到凤仪宫,而今却是因与毒茶扯上了关系被莫须有的罪名给打死了。   温彩问道:“周良娣现在如何了?”   “失了胎儿,痛不欲生,她哀求皇后饶恕有过宫人,可皇后不同意,非说要替皇孙报仇。太子皇兄把周良娣接回太子宫休养,我出宫的时候,他还陪着她。芳嬷嬷等人查到了太子宫一位胡奉侍身上,说是近来她与吴太医走得近,又曾去过内务府……”   对于疯狂地想要皇孙的皇后,好不容易听说周良娣怀了皇孙,还没等出世就被人害死了,这足以引得皇后发狂。   顾皇后为后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痛下杀手,搅得整个后\宫血雨腥风。   温彩轻声道:“这是有人嫉妒周良娣育子还是有人不允皇后有孙?”   看似差不多,但答案却各有不同。   若是前者,则有可能是太子的妻妾所为。   若为后者,则是想对付皇后的人所为。   “这次有人触及了皇后的逆鳞,此事不会善了。”   胡奉侍又被身边服侍宫人揭发,说她早在几日前就知道周良娣肚子怀的是男胎,这事是吴太医透露的,吴太医不把这事禀告皇后邀功,却告诉了胡奉侍本身就有问题。而之后,胡奉侍听说这事后,心头很是嫉妒,曾以要探望周良娣为由要入凤仪宫,却被周良娣身边的嬷嬷给回拒。   太子下令,将胡奉侍关押起来,身边只留了一个宫娥服侍,如若她不是有孕在身,许就被乱棍杖毙了。   这一场因周良娣中毒落胎失子的风波,一直延续了半月之后才渐次平息下来。   *   温彩到了回娘家住对月的时间,大燕京城的风俗,女儿出嫁婆家满一月后,要回娘家对月,短的一两日,长的半月、一月都有,要视各家情况而定。   安然阁迎来了董氏婆媳与温绿,就连大房的温黧妻也从西山县赶来。   慕容恒将温彩送回娘家,就照常去忙自己的差事。   众人寒喧了一阵。   董氏道:“侄女儿,大老爷娶平妻的吉日定下了,就在四月二十日。”   温绿瞪大眼睛:多大的年纪了,温子群还要娶娇妻,她可听说这回新太太出身不错。   温彩的脸微微一变,有些不悦。   温黧妻满是好奇,这次他们夫妻回京,一是想在城南温府占上一席之地,哪怕是个小院子也好,将来入京也算有个安顿处。二来,则是知道温彩回娘家住对月的时间到了,想与温彩亲近亲这,虽然温黧不能入仕为官,得温青兄妹帮衬一把,多得一点家业也是好的。温黎妻原就是庶女,没什么嫁妆,嫁妆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两银子的模样,现在西山县守的祖田、祖屋也都是温青给的。   温红妻兴致勃勃地道:“新太太是东军都督宋大人的幼妹。”   温彩心下细思着这宋氏乃何许人也。   宋家在京城的势力亦算不小,宋都督手握一方兵权,也算是朝廷重臣。   温绿道:“宋大人的孙子都有好几个呢。”   她知道宋都督,是因为徐兰芝嫁入了宋都督府,嫁的还是其嫡次子为妾,妻妾成群的男子,这年纪都不会太小。   董氏笑了一下,“宋小姐的年纪不大,今年年芳十八,是宋老太太的老来女,更是宋老太爷的掌上明珠,早前陆续订过两回亲,第一回订亲不到百日那位公子就落水溺毙,第二回已订了吉日那公子又暴毙而亡。算命先生说,宋小姐得找一个比她长二十余岁的男子为夫方成良缘。   这些年,宋老太太、宋都督没少为她的婚事操心,这京城四十来岁的男子,要么出身太低,要么就是早有妻室。这回二老爷一提这事,宋家就应了,大老爷很满意,合了八字,算命先生直说是良缘,因大老爷赶着去衡州赴任,婚期订得急。”   董氏的说得轻淡,怕是城南温府已经吵翻了天。   前世的温子群在后来娶了一位平妻,此女正是宋氏,宋氏是个泼辣的女子,早前原说的是平妻,却在嫁给温子群压过了何氏,一跃成为继室嫡妻。   那时的宋三爷是新君慕容悰   的宠臣,就因此温子群很是巴结宋氏。   何氏母子千般谋划,从温青这儿夺走家业,最后还是便宜了宋氏,甚至何氏在宋氏育下儿女后,被宋氏一度刁难得郁郁寡欢。在前世温彩死前,她听人说何氏病倒了,好像是被宋氏在雪夜罚跪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宋氏因是宋家的老来女,打小骄惯,行事张狂,打压何氏,刁难侍妾更是家常便饭,便是温子群也拿她没有法子,更是在她嫁给温子群后,温子群不敢再添侍妾,最多也就是瞧着些年轻貌美的下人眼馋,多看几眼都要被宋氏训骂。   温彩慢吞吞地道:“她既是宋家老来女,这性子可不易相处。”   董氏笑道:“性子是泼辣些,听说连宋都督都畏惧她三分。正因为如此,二老爷才觉得这良缘合宜,大老爷那性子就得找个能管束他的人,免得到了任上生出是非来,虽说宋小姐性子辣,却是个知是非善恶的。”   宋氏前世险些没让何氏冻死在雪夜,这样的人能镇得住场,却并非善茬。   温黧妻面上苦笑,上头压了一个小太太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今还要来一个太太,等同头上有两个嫡母,而且这次的新太太比他们的年纪还小。   温彩一早就猜到温子林许早有人选,但她没想到会是宋小姐,“二叔什么时候与宋家搭上关系了?”   董氏讪讪而笑,“今年春晖圣母庙会,我在那儿遇到了宋家老太太,她问我,我们家老太太托梦订良缘的是不是真的,这说来说去的,就说到了她家的宋小姐,她说像我们有祖魂保佑的人家定是好婆家,又听说大老爷早丧嫡妻,便有心让宋小姐来做继室。”   没人会让自家女儿给人做继室的,更不会乐意嫁给一个半老头子,可有算命先生的批言在前,又加上温青兄妹的“出息”,也难怪宋老太太会动心,自家女儿一过门就白捡一个能干的儿子、女婿,这对宋都督及其子孙都多有助益,这也是宋老太太同意亲事的原因。   温彩一开始就感觉到,温子林似有人选,没想其间还有这一节。她早该想到的,只是早前怎么也想不起这后来迎娶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经董氏一说,那模糊的记忆就陡然清晰如昨。   董氏又道:“大老爷想请玉堂和侄女后日回去吃喜酒。”   温彩心头堵得慌,娶一个何氏便罢,又娶一个宋氏。“我是回来住对月的,就不去吃喜酒了,回头我让麻嬷嬷送一份贺礼过去。”   虽然不喜温子群,可这面上功夫还得做。   死老头子四十岁了,还娶一个十八岁的黄花闺女为妻,想想这儿她就觉得厌烦,又想反正往后不与他们住一处,便是往来也少了,眼不见为净,由得他们去闹腾。   董氏笑了一下,“大老爷可是真心邀请你们兄妹过去呢,大老爷去衡州的吉日都订了,在四月二十三,待宋氏回了门就动身去任上。”   温绿迟疑片刻,道:“大哥今儿一早就去北军都督衙门了,近来事多,许要晚些才回来。待他回来,我把话转告大哥。”   董氏迭声道“好”,“温府那边还有事,中太太正与大老爷闹腾,不愿管大老爷娶平妻的事,这不,大老爷都托我们婆媳帮忙呢。侄女儿,这次你住对月,可得多住几日,等忙过了大老爷那边的事,我就过来陪你说话。”   “中太太……”温彩听着这称呼,与她们上回打趣说笑的可不一样。   第271章训妻   温红妻道:“雍王妃,这是我翁爹和大伯父的意思,这主次有别,不能让旁人压过大伯母去,往后何氏就唤中太太,新进门的宋氏就称小太太。早前原说称左太太、右太太,翁爹说这容易让人误会,便改作中太太。”   中太太,怕是从来没人这般称呼,这对何氏来说就是天大的耻辱。   她前有杜氏,后有宋氏,她夹在中间得了个不伦不类的“中太太”之称,也就是温子群能想出如此离奇的称呼。昔日温彩姑嫂两个还在称呼之事上打趣,没想成了真。   温彩道:“既然二婶和四嫂都有要事在身,我就不留二位了。”   董氏笑着招呼温红妻,告辞离去。   待得她们走远了,温黧妻方问道:“雍王妃,大老爷娶平妻,这……这可如何送礼!”   温绿道:“三嫂这话问得可真奇怪,你们原没与大老爷分家,不同大哥是开府别居的,你们不必送礼,只管回去吃喜酒招呼就是。”   温黧妻为难的正是这点,要是回去了,会不会惹得温青不快,若不回去大老爷知道他们夫妻入京的事,会不会多心,这两边可都不能得罪。   温彩赞同温绿的说法。   温黧妻又问:“雍王妃,你说我要不要回城南帮帮忙,到底是大老爷娶平妻,中太太这回又不管,指不定府里乱成了一团呢。”   如果回头有人问起来,她可以说是温彩让她回城南帮忙的,一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再不用为难。   温彩道:“二婶这几日指定忙得跟   什么似的,你去帮衬一把也好。其他兄弟谁不惧中太太,也就你们不与她住一处,倒还自在几分。”   温黎妻忙起身行礼,“既如此,我与大嫂打声招呼,先去城南帮忙。”   当年何氏怎般刁难他们夫妻,就连二姨娘都没少看他们的眼色,明明二姨娘才该是大姨娘的,可何氏为了打压二姨娘,非要在二姨娘前头弄一个陪嫁丫头为大姨娘,这几年他们在西山县祖宅里,过得不知比大姨娘他们过得畅快多少,如今手头也有了些节余的积蓄,连身边服侍的下人都是自儿个添买的。   温黎妻去,一有瞧何氏笑话的意思,二才是帮忙,也随道看看这新过门的宋氏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温黎妻城南温府时,就听到大房上房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隐隐有妇人哭骂的声音。   何氏坐在花厅的地上,呼天抢地地道:“温子群,你这个负心汉,当年你娶我,便说给我嫡妻位分,结果却让我莫名其妙的做了平妻。如今我老了,又嫌弃我不会服侍,要娶个年轻漂亮的小/妖/精过门……”   居然让下人唤她“中太太”,这分明就是羞辱她,这全京城也没哪家的太太会是这样的称呼,她虽读书不多,可也从下人那鄙夷的眼里瞧出了异样。   今儿,温子群居然让她拿出温老夫人汪氏留下的家业,说要拿这些田地、房屋当成迎娶宋小姐的聘礼,这要给了他,她所生的儿女往后还能分到么。   不给,今儿就是闹翻天她也不会给。   她一恨温子群薄情,居然早早就说,到时候他去衡州任上,不会带他们母子,而是要带那新过门的小/妖/精。她辛苦了几十年,却让别人做了官太太,要把她孤零零地抛在京城当看守府邸的老妈子。   温子群微蹙着眉:“又不是要你全拿出来,这行事总有个公允,老夫人可给我留了一千亩良田庄子,你把那处四百亩的给我,京城街上原有六处店铺你也拿三家店铺的房契出来,你得了大的、好的,不算我薄待你。宋小姐要过门,她也是平妻,与你的位分一样,怎能厚此薄彼?”   他还好说,她可是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自然那女儿温彤不争气,可以揭开不提,可她还有温玄待着娶妻呢,要是这家业都分给了宋氏,她拿什么留给自己所出的儿子。   何氏坐在地上嚎啕哭道:“我这没良心的,现在谋到了实缺官职,要吃香喝辣,就要抛糟糠之妻另娶,温子群,你这个王八蛋,你今儿逼急了老娘,我……我就去官府告你。”   温子群此刻急了,“糟糠之妻?你也配成我的糟糠,老子的糟糠是杜萍。你还要告我,告我甚?停妻再娶?你可不是嫡妻。”   告“停妻再娶”的人必须得是正室嫡妻,或是嫡妻娘家人,否则就算你告了名目也不正。何氏是侧室平妻,按照当朝律例,她是没权告温子群“停妻再娶”的。何氏去告,难道是告温子群不该娶她么?   温子群厉声道:“你身子不好又不贤,刻薄嫡妻所出的儿女,将后宅闹得不安生,我要娶宋小姐为妻,让她助我打理后宅怎了?这自来三妻四妾原是平常事,你想阻我、告我,也要看看自己的份量。   你去官府告我,去告啊!我倒要瞧瞧,到时候你自儿个闹了笑话,还要连累温墨、温玄的名声,你儿子顶着一个不贤母的名声,你当是好听?”   何氏最大的软肋,是她的两个儿子,她不过是信口胡说,这会子听温子群一说,哪还真敢去告,就如温子群说的那样,她凭什么告啊?   何氏咬着下唇,这些天她翻天覆去的闹腾,变着花样,可温子群却被燃起了越来越烈的斗志,“你让我拿出来也成,你得带我和温墨、温玄去任上,否则我不依。”   “无理取闹,说了多少回,这次我赴任只带小太太与七姨娘。温墨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他去作甚?留在京城攻读诗书,争取下届高中入仕。还有温玄,他也有二十岁了,耽搁不得,过些日子要成亲立业,也得留在京城读书。   我看你是越发糊涂了,你瞧瞧人家二太太,把两个儿子教导得多好,温红、温绯这届都高中了,你得与二太太学,学人家的贤惠大度。”   前些日子,董氏就花重金买了一个罪臣之女的美人回家,要送给温子林当侍妾,温子林却给拒了,转手把这美人送给了宋都督。   羡慕得温子群没把眼珠子瞪掉。   温墨、温玄兄弟俩立在一边,看着哭闹的何氏,又望向冷冰冰一脸果决的温子群。   一切都变了。   从什么时候变的,他们已经忆不起来。   原是处处凌驾于二房的他们,如今落下二房一大截。   温子群现在处处羡慕温子林,羡慕人家有两个出息的儿子,又羡慕人家有贤妻。他冷眼一望,“你们劝劝中太太,让她把地契、房契交出来,你们兄弟得的东西还少么?我从镇远候府回来,你们母子花了我多少银钱,早前我在京城为官,赚了多少俸禄银钱,中太太当年嫁给我,有多少嫁妆我们大   家都明白,这些年值了多少,又有多少银钱、家业莫名不见,怕是她贴补给娘家的东西都是她嫁妆的数倍。难道,非得逼我把这事说明白不可?   你现在哭闹着说你儿女的家业少了,早前你偏娘家时怎的不心疼可惜?你说老夫人偏玉堂兄妹,老夫人给玉堂兄妹的也不算多,大部分的家业还是他们兄妹自儿个挣来的。可见,还得他们自儿个争气比什么都强……”   何氏拉着破锣嗓子,呜啦啦地大哭:“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新人好,我便处处不是。要地契、房契没有,要命一条,你要那些东西,你杀了我好了……”   温子群拧了拧眉,看来与她说不通理,与身边的婆子使了个脸色,“进去把中太太那个锦盒拿出来。”   这次他拿,他就不会手软。   婆子胆怯地看着何氏。   温子群道:“我自个取!”转身就要往内室去,何氏呜哇一声抱住他的双腿:“没良心的,你娶新人便罢,现在还要夺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那些家业可是老夫人留给我的。”温子群又气又恼,自打何氏知道他要娶新人过门,就一直与他闹,最初两天还顾忌两分,这几日他也索性放开了。族长等人对他早就失望,他原本可以留在京城任职,都是被何氏母子给闹腾得颜面尽失,最后只能去地方赴任。   他的一切都是何氏造成的。   他怨何氏,心下一急,抬腿一踹,何氏“啊”一声就扑在地上,虽说踹了一脚,可温子群自认只用了三成力气,他只是想吓退何氏。   何氏大喝一声“阿墨、阿玄,替我拦住他。”   温子群眉头一脸,拉着脸厉声道:“你娘不贤,你们也要跟着学么?这些年,她给你舅舅家的东西不比千亩良田、六家店铺的价值少。”他又道:“还指望我帮衬拉扯你们兄弟,你们就来拦我试试。”   他可是要去衡州做知州,那可是肥差,常言道:三年添知县,十万雪花银。这知州一职,三年下来轻轻松松弄上五六十万两银子了。   若真与温子群闹翻了脸,怕是这些东西都给了新进门的宋氏。   温墨兄弟自然不甘心,兄弟二人对望一眼,谁也没去拦。   温子群径直进了内室,寻到锦盒,从里头拿出地契、房契。   何氏惊叫着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温子群:“没良心的,不许拿走,这是我们母子的。”   “你们从何而来,还不是我温家的东西。这些年,我给你的东西还少么,你还不是拿了去贴补你娘家哥哥。”   温子群提到这事就生气,以前有官当、在任上,一手进,一手出倒不觉得,后来守孝在家,日子就过得紧巴了,虽然他不管家,可他手头拿回家多少东西,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结果一问,这样没了、那样也没了,自然要去查一翻,一查出结果,没气得他吐血。   何氏偏了娘家人,凭甚?他自然不高兴,再不会给何氏这样的机会。   温子群气恼道:“你们还不把你娘拉开,我把拿来的东西分给你们兄弟,再由你娘留着,怕是过几年都给了你舅舅。你舅舅最是个抠门的,到了他手里还能拿回来?”   温玄一听,果然伸手来拽何氏。   何氏到底是弱女子,很快就被温墨兄弟俩拉开,温墨扛着何氏就进了内室,房门一关,就将何氏关在了内室,又紧握着房门,任由何氏在屋里哭天抢地一阵乱嚎。   温子群拿了六百亩那处田庄出来:“这处田庄,回头你们兄弟分割成两处,各得三百亩。这有六家店铺,我留两家给小太太,你们兄弟也各得两处。”   兄弟俩得了田庄、店铺,立时乐了,似乎忘了屋子里哭闹的何氏。   温子群道:“这几日,就把你娘关在屋子里,我要娶宋氏过门了,不能让她出来触了霉头。只要你们兄弟表现好,我还是会护着你们的,唉……若是寒了我的心,别怪我行事过分。”   温子群当即把东西分给了两个儿子,何氏没有哭闹,而是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这东西都给了温墨、温玄,往后她还如何拿捏他们,只要温子群一走,她就变着方儿地把东西拿回来。她心疼温子群拿走的四百亩田庄和两家店铺,也不晓得温子群拿走的是哪两家,一阵钻心的疼痛,何氏几乎吊不上气。   温子群走了,她只从窗户上望见他决然的背影。   他们成亲二十余载,她虽知他的薄情,却想着那是温子群对杜氏,永远不会这样待她,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他为了娶宋氏,竟这样残忍的对她。   何氏心如刀绞,这一次是真的哭,无声的流泪。   许是近来的嚎啕已经喊破了她的嗓子,她着实无法再哭出声了。   “开门,阿墨、阿玄把门打开!”   温玄小心地收好两张房契,“哥,你记得爹的吩咐了,把那处田庄剖成两份,记得给我一处三百亩的。”   温墨歪着头,温子群为什么要娶新人,不就是   听说宋小姐在家里得宠,怕是这回的嫁妆不少呢,到时候若是他也娶个新人,是不是又有一笔丰厚的嫁妆,有了这些东西,往后就不愁好日子了。   温墨妻早前是不错,可现在她娘家获罪,父亲官职被降,娘家落魄,他已经依仗不上,而且当年娶她时,她的嫁妆也不算丰厚。想着温彩的八百抬,温墨就眼红得睡不安寝。   何氏还在大喝“开门!”   温墨回过神,道:“娘,爹说了不能把你放出来,要是你闹了她的婚宴,他会连我们兄弟也怪上。”   温子群许诺的利很吸引人,他们可不敢开罪温子群。   温子群拿定了主意要娶新人,而且这新太太着实比何氏要优秀太多。   “混账!”何氏啐骂了一句,想开门,而外头却被温墨给封死了,她转身推开了窗户,伸着头大喝:“你们俩把东西交给我,我给你保管着。”   温玄捧着胸口,“娘,爹给我们,就是怕你给了舅舅,还是我们自儿个放着的好。”   何家舅舅每次都向何氏哭穷,可何家的日子比温家大房要好太多,何家的田庄、店铺是温家大房的几倍。   何舅舅每次哭穷得不到好处,就会许诺通过谁谁把温子群打点关系,可以让温子群升官等,为了此,何氏少不得要拿些东西出来,也至时间一长,何氏便觉得温子群能升官是因为娘家的缘故。   何氏想收回东西由她保管,可温玄兄弟亦有自己的理由,作为一个妻子,丈夫弃她,另娶新人;作为一个母亲,儿子质疑不信她,还防备着。何氏从未像现在这般失败过,她咬咬了唇:“我保证不动你们的东西。”如果不由得她保管,没东西拿捏他们兄弟,怕是连儿媳妇都不会敬她。   温墨道:“娘,还是由我们自己保管吧,这也是爹的意思,不是我们不信你,着实是在你心里,舅舅比我们要重要。”   何氏心口一疼,她最看得的是两个儿子,她是看重娘家兄长,可那也是为了帮温子群升官,现在他们却只当她是偏了娘家兄长。   温玄道:“娘,我觉得你应该把你手头的地契、房契都交给我们兄弟,你的心实在太软了,每回舅舅、舅母一哭穷,你就忍不住要帮衬他们,我怕你手头的东西被他们给哄走。”   “滚!那是你舅舅。”何氏大喝一声。   兄弟俩交换了眼神,行礼告退。   何氏气得发抖:“孽子!孽子……”泪水无声地迷漫了双眼,她这是怎么了,近来越发的不顺,她是看不惯温子群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妻子不都是如此打压、薄待的么,为什么这一次,她败得如此惨烈,连亲生儿子都与她分心了。   一个婆子带着两个小厮进了院子,合上了窗户,砰砰磅磅地封死了门窗。   “中太太,这是大老爷的意思。从今儿开始,一日三餐会派专人送来,待大老爷成亲之后,就会取了木条,你老就安心呆着。”   一边,何婆子鬼鬼祟祟地立在一侧。   窗户上就留了个小洞,能放入一只碗大小,这是要软禁何氏,恐怕哪家都没有这样做的。   待婆子远去,何婆子近了窗户,往里瞧了一眼,道:“中太太,给何家的信送到了,舅老爷说……说大老爷娶新人的事他管不了。”   管不了……   他怎么就管不了,她遇上了难处,就指望娘家站出来帮衬一把,这些年她视娘家兄长为最重,在她困难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句袖手旁观的话,未曾试就说管不了。   何婆子继续道:“若要告大老爷停妻再娶,你不是嫡妻,而且你膝下也曾育了两子一女,说这闹开了,会坏了大老爷和二爷、七爷的名声。舅老爷要中太太打消此念,说中太太到底还是妻室位分,所育的子女虽不如温候爷兄妹贵重,那也是嫡出子女的名分,叫你莫要胡闹任性。后日,大老爷娶宋小姐过门,舅老爷、舅太太也会来吃喜酒的。”   耳畔,何氏忆起了温子群骂何家人的话,“遇到难处靠你兄长么?哼,你别忘了,是我女儿、女婿帮我谋到衡州知州的实缺,他就会哄骗你的钱财,又替你办成了什么事?何志明就是个势力小人!你且等着,有朝一日若你有困难,又对他无益处,你且看他会不会帮你?”   一语中的,竟然是真的。   她盼娘家兄长出面替她讨回公道,他们竟不站在她这边,还说要吃温子群娶新人的喜酒。   这无疑在何氏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这一刀够狠,疼得她几近失去呼吸。   她曾想,只要她娘家兄长强硬些,出面斥责温子群,或许他就不会娶新人过门。   何氏早已泪流满面,想着过往点滴,直到之前她从不认为自己被兄长利用,可现在她有些信了,为自己曾经的信任感到可笑。   何婆子心疼地看着何氏,“中太太,要不与镇远候府递过话,让温候爷、雍王妃出面阻止。”   “二老爷敢替大老爷张罗婚事,以他对温青兄妹的好,不可能事先没   通气,他们不过是瞒着我们母子罢了。”   温子群与宋小姐已经换了庚帖,订了吉日,她方才知晓。   她不是嫡妻,她是平妻,温子群要娶新人过门,根本都不屑告诉她一声,因为她与宋小姐一样,都是平妻,是一样的名分。   何婆子问:“这么说,就阻止不了大老爷了?”   “阻止不了啦!”何氏像是回答何婆子,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在温子群的眼里竟是如此的淡薄,当年他待杜氏有多冷漠,今日待她便有多寡情。然,她比杜氏伤得更重,杜氏与他做夫妻的年头到底短些,上头还有老夫人视若女儿般的疼着,至少杜氏所出的儿女更体谅她、敬重她。而她何氏呢?母子离心,两个儿子一门心思地替自个盘算,从不曾想过她的难处,她比杜氏伤得更深。   这,就是报应么?   当年她过门,咄咄逼人要压杜氏一头,甚至在成亲之时对外说杜氏是平妻,要不是汪氏压着,若不是族谱上写着杜氏是嫡妻,她就生生地把嫡妻位分抢过来了。   因为位分的事,曾有几年温子群对她心生愧意,是待她极好。   可现在,曾经对她的愧意,成了温子群嘴里的“不贤、失德之举”,甚至说她“不敬嫡母”,全都成了她的罪名,他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另娶他人。   杜萍,你当年也是如我这般无助吧?   不,你至少还有一个敬你、疼你的弟弟杜蔷,否则他不会在你嫁入温家多年后给你添补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让你的嫁妆不亚于我,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在温家抬头做人,能够让你稳握嫡妻的位分。   *   作者的话:推荐本人的新文《倾天策,绝代女仙》(文号:1073105)新类型女修真文,有爱情、有争斗,有励志,求关注。简介:女主如何踏上从废材到强者的巅峰之路。她是仙境之主,一代女仙;他是仙界神将;相爱便会引来殒命大劫。 ☆、第272章 轮回   第272章轮回   何氏仰望着屋顶,脑海里又忆起若干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她嫁给温子群后,第一次随他回西山县祖宅。她的归来,是让族谱之上记下“三房温子群嫡妻何氏志敏”几个小字,要确定她的嫡妻位分。   这,是温子群就答应她的。   然而,温顺如水的杜萍却第一次开始了反击,她先找到了老夫人汪氏哭诉,请求老夫人同意温子群休她珐。   那时候,何氏就站在祖宅上房的院子外头,她听到了杜萍的哭声,心里却有一种胜利者的得意。   她就是个秀才女儿,她就是给温子群冲喜的女子,凭什么和她争祧?   “婆母,我不能做平妻,更不能为妾,还是请婆母让子群休了我吧……”   汪氏伸手搀起了柔弱无助的杜萍,“好了,你的心思,我懂!这次子群在外没与你商量就娶了新人,是他不好,我会说她的。你安心回去歇着,回去照顾玉堂吧。”   如果不是杜萍,温子群就病死了。   杜萍嫁入温家后,上孝顺公婆,下善待下人,这些汪氏都是瞧见的,她汪氏年轻守寡,杜萍虽说有丈夫,却早已失宠,这与守活寡没什么两样。汪氏也是女人,她明白杜萍的心思,杜萍已经失去了丈夫,如果让嫡妻的位分都没了,让她如何受得。   汪氏又忆起自己生病时,杜萍在病榻前的嘘寒问暖,这一份孝顺,便是温子群兄弟也没做到,在他们兄弟在京城书院读书的时候,陪伴她的是杜萍。   人,是要讲良心的,她不能任由温子群这样伤害杜萍。   杜萍出了上房院子,月夜下却看到一抹美丽的倩影。   “杜氏。”何氏冷冷地唤了一声,摇曳着身姿,步步走近,“你哭闹一阵就能保住你的嫡妻位分么?杜氏,你这招以退为进的计策对老太太管用,但对大老爷不管用。你不过是个山野秀才家的女儿,凭什么和我比,我才是堂堂官宦家的小姐,大家闺秀、名门之女,岂是你这等绌妇能比的,我劝你,还是自降为贵妾的好,免得到时候撕破了脸面彼此都难看。”   杜萍气急地望着何氏:“何志敏,你何苦为难我,我把丈夫让给你,你还想要我的嫡妻位分。你不愿看到我,我可以承诺永不踏入京城温府。”   “什么让给我,你说得真好听,还不是你抢不过我。我何志敏看中的东西,就会自己的去抢,我不需要你让,我现在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温家大太太的名分是我的……”   在她眼里,那个一惯温顺柔弱的女人,居然对她大嚷道:“为了玉堂,我是不会退让的,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变成庶子……”   那时的她,竟是小窥了杜萍。   再柔弱的女子,为母则强。   不知道杜萍如何说动了汪氏,也不知道汪氏又如何说动了族长,族里的长辈都站在了杜萍身边。   开祠堂那天,族长与汪氏只认杜萍是嫡妻,从来就不承认她何志敏是嫡妻,最后,温氏族谱上记下的是“温子群平妻何氏玉敏”,这亦成为她一生的耻辱。   她一心想夺占嫡妻位分,汪氏却淡淡地道:“何氏,先后有序、尊卑有别,杜萍替我温家育下嫡长子,更是对我孝顺有加,因为她嫁入温家,子群的病好了,兄弟俩也都考取了功名。我们温家和我这老婆子只认杜萍是温子群的嫡妻,你若是不愿委屈,可与子群和离。”   和离!开什么玩笑,她嫁给温子群才多久,就让她和离,她往后还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她承不住世人的目光。   汪氏厉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群未等我同意就娶你过门,已经犯了不孝之过,念在你们真心真情一场,我就不追究了。事情到了这步,就各退一步,杜萍为嫡妻,你为平妻,杜萍久居西山县祖宅,你……替子群打理京城温府后宅。”   汪氏说这些话,是怕她欺负杜萍,那老东西视杜萍为亲生女儿一般,她来西山县温氏族里时,耳畔听到的都是族人们夸赞杜萍的话,说杜萍在冬天用自己的暖怀给汪氏暖脚,说杜萍在夏天给汪氏摇扇,直至汪氏睡熟才离开……   那时,竟是连温子林都站在杜萍那边,指责温子群不该在外头私娶新人。   回忆归来,何氏吐了口长气,仿佛一切都是报应与轮回。   杜萍,我错了。当年你指责我的话,如今我都感受到了。昔日,我抢走了他,如今我已失去了他。   原来,不是有人抢他,而是他原本如此。   何氏似乎明白了杜萍当年那一抹莫名的笑意,是她早就看清了温子群的本意吧。   杜萍曾说“你何苦为难我”,真正为难她们的是薄情的温子群。   何氏讷讷地坐在榻前,久久地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她想死,拿出了白绫,却在将头套进去的刹那畏惧了死亡。   如果她死了,温玄又要守三年的孝,三年后温玄的年纪就不小了,是二十几岁的人,一定   tang会怨她的。   她还没看着温玄成亲呢,怎能去死。   还有温彤,现下还住在乡下庄子里,听说脸上的斑点已经消褪了许多,再过几月定能康复,没有了她,再没有人会关心温彤,她还得替温彤另觅良缘。   她不能死,当年的杜萍为了儿女,那柔弱的肩上也负荷太多的重量,今日的她怎能连杜萍都不如。   何氏收了白绫,坐在榻前继续发呆,反复思忖着这一生。   喜乐阵阵,笑语声声,温子群今儿娶新人过门,她似乎听到了夹杂在那恭贺声中的娘家大哥之音。   她苦笑,这就是她的大哥,真真被温子群说中,他就是一个势力小人。   这一夜,曾经的二房那边红烛高照,何氏却望着摇曳的烛光坐待天明,她有两个儿子,又何必与宋氏争宠,她应该学曾经的杜萍,对,从今往后她就是第二个杜萍,一心只为自己儿女而活。   *   四月二十一日一早,温子群携着新妇宋氏来上房。   宋氏长着一张瓜子脸,有一双不大却很犀厉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左嘴角还有一枚小酒窝,高抬着小颌,穿着一袭紫色的锦袍,身后跟着一群婆子、丫头。   她微微欠身,甜甜地道:“给何姐姐问安!”接了婆子递来的茶水,“请姐姐喝茶!”   温墨妻笑道:“小太太,这敬茶不是要跪下的么?”   宋氏接过话道:“这位是二\奶奶吧?我是大老爷的平妻,这位也是平妻。大老爷,我行半礼就算是尊敬何姐姐,难道还要与她跪下敬茶不成?这可是平妻敬嫡妻的礼。”   温子群正眼都不看一眼,想到近来何氏的闹腾就心烦,要不是礼节所致,要介绍家里人给宋氏认识,他还真不愿南府见何氏母子。冷声道:“娇儿,来我身边坐,我已经交代了二弟,让他与族长好好说,把你的名讳记入族谱。”   何氏伸手时,宋氏已经收回了手。   你不接茶,我便不敬了。   你又不是嫡妻,你接我的茶就是不认我的身份,你不过也是平妻,我敬茶是敬你,你不接我也不会在乎,失礼的还是你,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事,大老爷只会更厌烦你。   温子群问管家道:“姨娘、爷、小姐们都来了?”   管家道:“今儿一早就通知到了。”   温子群低应一声,吩咐管家与宋氏介绍了几房侍妾。   大姨娘原是何氏的陪嫁丫头,二姨娘带着三爷温黧住在西山县祖宅里,最近温黧夫妇入京,这几日也住在府里,又有三姨娘母子,四姨娘也回来了,六姨娘母子、七姨娘母子也在。   宋氏一一给了见面礼。   四姨娘低声禀道:“十八爷近来功课紧,十七小姐要帮衬大\奶奶打理镇远候府,特让我向小太太赔礼告罪,让我给小太太多磕几个头。”   温绿、温檀是庶女,宋氏虽是平妻,可这礼节还是要做到。   四姨娘磕完了头,宋氏照例打赏了温绿姐弟见面礼。“大\奶奶产后虚弱,还在坐月子。”   温墨妻“哟”了一声,“我记得大\奶奶是三月十八午时生的四少爷,今儿可是四月二十一。”   早就已经足月了,却藉口不来。   温子群瞪了一眼,“大儿媳体弱,早前便说要做足五十天的月子。”   京城人对妇人产子坐月子也有讲究,有坐三十天的,还有坐四十天、五十天的,家里富贵的人家,尤其是头胎生了儿子的,都会坐足四十天或五十天。   何氏只不说话,但对温墨妻的表现颇是满意:“你不用替他们说话,说到底,玉堂夫妻就没将你娶新人的事放在心上。”   温子群一恼,“怎没放心上,昨儿我成亲,玉堂还过来坐了会儿,要不是官衙有急事,他还不会离开,送的贺礼也是极重的。”他最见不得何氏不留颜面的点破,巴不得他们父子不和似的。   何氏捂嘴,轻咳一声,道:“大老爷,还是说正事吧。”   温子群正色道:“今儿把大家召集过来,我就说几句。二房的人搬到明月庵温府了,原来的二房院子就留给了我们大房,从现在开始,早前的大房住着中太太母子、大姨娘、六姨娘母子,早前二房处住小太太、三姨娘、七姨娘。”   大房早前是温家的南府,二房早前住的北府,而今都归了温子群,却分给两房妻室住,何氏继续住南府,宋氏住北府。   六姨娘想的是去北府住,这样离温子群就能更进些。   昨儿她站在外头,眼睛就盯着宋氏的嫁妆,聘礼二十六抬,嫁妆六十四抬,整整九十抬的嫁妆,很体面了,这可比当年何氏嫁进温家还要体面,听说这次的嫁妆是宋家老太太、宋夫人亲自置备的,宋都督对于这个幼妹也最是偏宠得紧,这良田、店铺全都是好的。   六姨娘扑通一声跪下:“大老爷、小太太,让婢妾去小府,我愿意服侍小太太。”   六   姨娘可生了两儿子,现在大的六七岁,小的五岁。七姨娘则只有一个儿子,这要是跟去了北府,将来孩子大了,宋氏还得帮衬着娶亲生子。   温子群没嫡妻,但庶子、庶女的教养、嫁娶问题就落在了两个平妻身上。   这,也是昨儿宋氏与温子群商量过的结果,其实是宋氏的意思,她在嫁进来之前,宋夫人就把温家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的,甚至给宋氏出主意应当如何如何。   四姨娘母子住在镇远候府,以后还会住在那边,她所生的两个儿女自有温青夫妇管着。   三姨娘性子温和,又是个知进退的,而且三姨娘所生的温翠嫁的婆家还不错,听说过年过节都会向娘家送节礼,虽然三姨娘还生有个儿子,这孩子也是忠厚老实又极本分的。   温子群有些心动,按他的意思,他是想让六姨娘、七姨娘都住在北府,可昨晚他答应了宋氏,这会子也不愿返悔,心中又怜惜六姨娘,只望着宋氏。   宋氏轻咳一声:“六姨娘,你跟着中太太母子过活,三姨娘、七姨娘跟着我,这很公平,还在一个府里。”   很明显,宋氏这是拿定主意要把六姨娘给踢出去,甚至动了不让六姨娘跟着他们去衡州的主意。   何氏看着分给南府的姨娘,不得宠便罢,六姨娘可有两个儿子,这哺养大了还得给他们娶妻成家,好了还罢,若是差了便要被人说嘴,如果划过来的七姨娘,幸许温子群还多来两回,“让七姨娘跟我们过活。”   七姨娘急了,她可不愿跟何氏,光是何氏两个儿子就不是善茬,有些慌张地望着宋氏,却又乖巧地立在一侧。   宋氏不紧不慢地道:“七姨娘身子娇弱,又是读书识字的,我要到北府是让她替我代理北府的。至于三姨娘母子,这次将会随我和大老爷去衡州。”她一说完,娇生生地道:“大老爷,我乏了,我们早些回北府。”   温子群连声说“好”,老夫少妻,他这把年纪,还有体面人家的嫡幼女看得上他,嫁他为平妻,他可不要乐开花,自是要宠着、疼着,“太太,来,我扶你回去。”   何氏紧咬着下唇,顿时跳了起来,“没良心的,你不让我好过,还让我给你养侍妾、养庶子,我……我……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宋氏还未走出院门,突地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何姐姐,这些年你糟踏了夫君多少钱财,你自儿个心里明白,怎会是你在养侍妾、庶子,夫君可是把你们何家人都给养活了,你拿了夫君的俸禄养娘家人,就不该养夫君的侍妾、庶子么?”   她才嫁过来一天,温子群就把家里的事告诉宋氏。   宋氏此刻咄咄逼人地指责着何氏,眼神里没有半分退让。   宋氏原不在乎多养几个人,这样也显得她大度,更重要的是最年轻的侍妾划到北府,也方便她收拾,对她而言,不过是多一个服侍她的人,“何姐姐当真不愿养六姨娘母子?”   “不养!这些年我养的还少么。”   “好!”宋氏依旧神色浅淡,“六姨娘拾掇一下,一会儿去北府。”   温子群面露激动,还是大家闺秀贤惠啊,早前宋氏还说得顾忌何氏的脸面,这才将六姨娘划到北府,这会子何氏叫嚷着不愿意,人家二话不说就愿意照顾六姨娘母子。   六姨娘更是感激涕零一般:“谢小太太!谢小太太!”   宋氏淡淡的扫了一眼,与温子群相依移去,正在此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奔了过来,要不是温子群动作快,就与宋氏撞了个满怀。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来的是一个小厮,跪下告罪:“从皇陵传来消息,蓝姑奶奶临盆,都疼两天两夜还没生下来,悰奶奶急了,使人递了话来,让我们寻郎中、稳婆送到皇陵去。”   蓝姑奶奶,温蓝!   这个人,早已经被温家上下给遗忘了。   大姨娘顿时一阵心慌,快速奔了过来,“你说蓝姑奶奶怎么了?”   有多久没听一她的消息,她天天在佛前祈祷,求佛祖保佑她的女儿,自打五皇子获罪,一贬再贬,大姨娘一直不敢打听。她心里暗恨何氏,当年何氏走了门子,求温青兄妹把温彤接回来,却没有一道把温蓝接回来,而何氏的理由很简单“阿蓝已经是五皇子的人了,我们讨回彤儿已属不易,怎好再讨她回来。”   说到底,还是何氏有私心,她的女儿是宝贝,大姨娘所出的温蓝就是根草。   这会子,大姨娘突然听到温蓝的消息,一颗心砰砰乱跳,想到她已经疼了两天两夜还没产下孩子,生怕温蓝突的就没了。   从皇陵到京城,这路程可不远,这一个来回又是几个时辰。   温子群恼道:“晦气!”   宋氏道:“大姨娘是南府的人,请中太太示下。”音落,仿若无事地领着下人离去。   大姨娘跪下双膝:“太太,你救救蓝姑奶奶,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呀,太太……”   温墨   妻冷声道:“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温玄接过话道:“五皇子现在是何处境,整个京城的人,谁不避之若瘟。娘,我们可不能掺合这事。”   大姨娘想到大女儿温碧,由何氏做主许给了何家侄儿为妾,温碧便是死在难产上,母子皆亡,害得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现在就只得温蓝这个女儿了,这几十年,她任劳任怨地服侍何氏,就是希望何氏能善待她的女儿,温墨兄弟能在关键的时候帮衬她们一把。   她一直告诉自己的两个女儿,要敬重何氏,要拿何氏的话惟命是从。   她重重地磕在地上,嘴里不停地道:“求太太救救蓝小姐,求太太救她!求太太救她……”   何氏心下纠结,大姨娘原是她的陪嫁丫头,从她八岁时,大姨娘就在她身边服侍了,她们原是有感情的,温碧、温蓝姐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何婆子,你走一趟吧。”   大姨娘微愣:让何婆子去?何婆子可不是稳婆,虽说温府下人媳妇生子会请何婆子接生,可到底与京城有名气的稳婆难以比肩。若让何婆子去,还不如她亲自走一趟呢。   大姨娘重重一磕,“请太太帮忙寻个经验丰富的稳婆。”   温玄厉声道:“大姨娘,何婆子接生的下人可不少了,你可别太过分。”   温蓝也是他们的庶妹,在他们眼里,就与府中下人一样么?   大姨娘一阵心寒,现在她顾不得这许多,只想求他们能派个有经验的稳婆,医术好的郎中去皇陵。   悰奶奶是谁,她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慕容悰身边的哪个有名分的女人。   冷晓没了,崔侧妃也没了,慕容悰身边似乎有一个很受宠的女人,早前原是他身边的服侍宫娥,后来被抬了承仪的位分。   “求求您,太太,您就派人去皇陵帮帮蓝小姐。碧小姐没了,我就剩下她了,求您救救她。”   温蓝竟要做母亲了!   何氏道:“何婆子接生经验不错,你陪着她走一趟皇陵。”   大姨娘还想求何氏请郎中的事,可只要一提花钱的事,温墨兄弟就会反对,大房南府的主子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只出不进,再多的家业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何况温墨兄弟原就是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主儿。   到嘴的求情话,她咽下了。   领了何婆子,乘上府中的马车快速离去。   到了京城最著名的医馆,大姨娘不顾旁人的眼光,央求着坐馆郎中去一趟皇陵。   谁知,那郎中道:“太太求错人了,在下主攻内科,对妇科知之不多。我们医馆的妇科圣手,近来被请到太子宫替周良娣调养身子了。”   大姨娘惊呼一声,怎么办?怎么办?   何婆子在外头等了一阵,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姨娘,她们也算是相识三十余载,心下一动,道:“大姨娘,你不如去镇远候府求求雍王妃,要是她出面请个太医,不比在外头请的郎中强上十倍。”   大姨娘忙摘下头上的首饰:“何婆子,你帮我请个有经验的稳婆,带着她去趟皇陵,我这就去镇远候府。”   “皇陵那地方,你一说名字就把人吓跑,这些首饰你还是先留着应急。”   何婆子吩咐了车夫一句,快马往皇陵方向奔去。   大姨娘到了镇远候府,想着温彩在温府时,她揣摸何氏心事,挑唆温蓝刁难温彩,也至她与温青兄妹没有半分感情,就连温蓝也对温彩充满了敌意。   而今,大事临头,她要求的却是昔日被她们母女刁难之人。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再不能失去第二个。   要是连温蓝也没了,她会连活下去的希望也没了。   虽然慕容悰被贬庶人,好歹也是温蓝的丈夫,而温蓝现在要做母亲了,女人生子原就是一道槛。 ☆、第273章 雪中送炭   温彩正坐着桂院花厅,与温绿陪着梁氏说话。   她微微凝眉:“温蓝难产,大姨娘求我救命?”   双双正容道:“说是已经疼了两天两夜,到现在都还没生下来,想请王妃帮忙请个郎中去皇陵。”   前世,她的次子病重,她令青莺离开皇陵请郎中,别说是太医,便是寻常郎中都不愿去皇陵,只因他们夫妻是软禁皇陵的罪人。   那时有人早早告诫了京城郎中,不许他们前往皇陵瞧病。   这事若不冷晓做的,便与徐兰芝有关珐。   今生,温蓝遭遇这生死劫难,她肚子里怀的是慕容悰的孩子。   温彩在片刻的神伤后,从怀里掏出牌子,对双双道:“你让红燕速去请妇科圣手,立马送太医去一趟皇陵。”   梁氏道:“我们府里有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也一并过去瞧瞧。”   大姨娘见温彩与梁氏二话不说,又是借稳婆,又是请太医,感动得热泪盈眶。   *   黄昏时分,红燕、稳婆等人方回了镇远候府。   稳婆站在一侧细细地禀道:“蓝姑奶奶怀的是横生胎,原不是什么大事,可何婆子以前没遇到过,便是皇陵的几个妇人也束手无策,我们去后,重新调整了胎位,生生将孩子的脑袋给拔了出来,幸而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些,怕是孩子就活活憋死在腹中,如此一来,就是大人也保不住了……”   梁氏道:“今儿辛苦你们了。来人,打赏二位嬷嬷每人二两银子。”   “谢大\奶奶赏!”   两位稳婆离去,红燕低声道:“太医给请过脉,留了药给蓝姑奶奶服食,大姨娘不肯离开皇陵,说要服侍她坐月子,也幸亏今儿大姨娘带了些首饰在身上,否则我们带去的稳婆、太医都进不去。   只是,太医和稳婆说,此次蓝姑奶奶难产,伤了宫床,往后再不能生了。好在蓝姑奶奶这次生了个儿子,下半身也算有个寄托。”   前世登上后位的冷晓死了。   前世,宠冠后宫的崔贵妃也死了。   慕容悰的身边就剩下一个与他打小一处长大的柳氏与崔妃留下的孩子,只不晓得除了他们,他的身边还有几人。   “红燕,五皇子身边还有其他姬妾么?”   “有一位柳姓妇人,皇陵高墙内的人都唤她奶奶,称蓝姑奶奶为蓝姨娘,除了她们俩外,还有五皇子的乳娘,又有一个太监和一名侍卫、一位王姓妇人。好似王姓妇人与那侍卫是夫妻,我去的时候,那王姓妇人也挺着大肚子,瞧着有五六个月,可悰奶奶说她下个月也要生了。这几日蓝姨娘难产,她也吓得不轻。”   这剩下的人,除了温蓝以外,都是与慕容悰相处已久之人。   冷晓已死,她该从前世的阴影里走出来。   徐兰芝沦为宋三爷的侍妾,再害不了她,徐兰芝如今是自顾不暇。   梁氏想着温蓝的遭遇,道:“奶娘,把三小姐不穿的旧衣收拾一些,回头令人送去皇陵,再备些吃食带上,蓝姑奶奶如今不易,怕是坐月子吃用的食材都没有,就多备些米粮肉面之物。”   温彩不恨温蓝,即便曾经刁难过自己,到底是过去了,现在的温蓝许也后悔了吧。“双双,你拾掇些寻常衣料,要柔软的,多觅几块出来,也一并着人带到皇陵去,再备上一百两零碎银子递过去,他们被圈禁其间,有花得着的地方。”   双双应了。   红燕领了碧柳又去了趟皇陵,花了银子打点了看守的官兵,进去前,带来的米粮等物都要劝劝地检查一翻,原备了六坛酒,便送了四坛给官兵,他们瞧着带来的衣料都是寻常的粗布衣衫,就算有几块茧绸,也是颜色黯淡的,也看不上眼,捎给孩子的衣物,也都是穿过的旧衣,见是两个姑娘,便放行而入。   四周的石墙很高,约有二丈余。有一道铁门,铁门上又有一道小门,隔着铁门能看到里头的丈许高的石墙,在铁门的两侧各有一排屋子,那是看守皇陵的官兵所住。再往里,便能看到一道门,依旧是大铁门,门是很严实,看到里头的任何东西。   打点了官兵,待他们取出钥匙时推开铁门时,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种空旷,约有十余亩大小的方形空地上,东边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祭亭,亭内是祭台,内有一座石砌的桌案,案子渐次摆放着大燕建国以来每代帝位的灵位,篆烟缭绕,又设有一个铜鼎,一个二十多岁的太监正焚烧着冥纸。西边有两处小院,两处院子孤零零地出现在视野中,与这偌大的石板场地显得格格不入。中间,有一片空地,约有一亩余大小,上面稀疏地种植着一些草蔬,在两棵松柏上系着条绳子,上面飘飞着洗晾的衣裳。   在其中一棵碗口大的松柏旁,是一口水井,上头设有辘轳。   明明是红燕第一次来,她竟有一种莫名的熟络感,就似这里她早就来过。   碧柳牵着马车,一步步进了北边的小院。   “大姨娘,我是碧柳   tang,我和红燕奉雍王妃、大\奶奶给蓝姑奶奶送东西来了。”   温蓝怀抱着小小的男婴,满脸都是幸福的微笑。   日子再苦都不重要,往后她的人生又多了一份希望与曙光,她做母亲了,是她与慕容悰所生的儿子,看着那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五官里隐隐有她的模样,又似有慕容悰的样子,她就甜美而知足地笑。   大姨娘出了屋,看到牵着马车的碧柳与红燕,激动地道:“碧柳姑娘、红燕姑娘……”   碧柳道:“雍王妃、大\奶奶预备了一些布料、旧衣,大\奶奶说,让二少爷穿穿他表姐的旧裳好养活。”   大燕京城人,有新出生的孩子穿亲戚家孩子旧裳的习俗,相传这样长大的孩子好养活。   “雍王妃原想备些上好的衣料,可若太好怕要犯忌讳,就预备了些深色衣料,还请蓝姑奶奶莫要嫌弃。   我家大\奶奶又送了几袋子米面来,又有五只鸡、二十斤猪肉,这是梁婆子挑的下蛋鸡,说生了蛋,正好可以给悰爷等人调养身子。   雍王妃又送了两床棉被,一床是给蓝姑奶奶,另一床送给悰爷、悰奶奶使……”   柳氏唤了侍卫,又有清瘦婆子把东西一一搬进院子里。   当看到里头新鲜的猪肉时,几个人眼前一亮,最后又看到了好些瓶瓶罐罐,里头竟然是调料等物,她们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些东西了,就连盐都少得可怜,每日也只能吃过半饱。   红燕又塞了一包零碎银子给温蓝,“这是雍王妃特意替你备的,雍王妃说手里有钱不为难,外头那些官兵也少不得要打点。”   大姨娘昨儿就领教了,她几乎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打点了外头的官兵,才放他们进来。这次红燕、碧柳进来,怕也花了不少打点银子,早前便听到外头一声吵嚷声。   碧柳道:“原备了六坛好酒还剩下两坛,是送给悰爷的。”   大姨娘感激不已,看着院子里人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得意,有娘家依仗、长脸,就算这里的日子清苦,却不会有人给温蓝脸色瞧。   柳氏原就不是出身显赫之人,早前也只是宫娥,待温蓝还算不错,早前那些跟着慕容悰的女子,如温彤那般被娘家人接走的便有七八个,又有几个如崔氏那般,没娘家来接,又受不了这清苦日子,最后选择自尽身亡。温蓝昔日原有离开之意,可温彤与何氏不同意,她就打消了念头,索性与柳氏一样就陪在慕容悰身边。   现下,温蓝生了儿子,越发想得简单,哪怕一辈子与慕容悰等人住在这里,也没什么可难受的,大不了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只盼着,或许新君登基,大赦天下,许他们一家就能离开,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就算他日慕容悰给不了她荣华富贵,至少对于共患难的她,也会恩待几分。   碧柳道:“那几块布料,蓝姑奶奶瞧着新添些衣裳。”   碧柳帮衬着他们拾掇了一番,见这里的人各自忙着,又到厨房里帮着慕容悰的奶娘一道做饭,在皇陵用了午饭,这才带着马车离去。   用饭的时候,碧柳、红燕作为温蓝娘家下人在厨房里用,而大姨娘而侍候温蓝月子,也在温蓝屋子里呆着。   临离开的时候,碧柳问道:“大姨娘、蓝姑奶奶,你们这里还需什么,下次来时一并送来。”   温蓝想着以前自己对温彩的态度,忙道:“碧柳姑娘代我谢谢大\奶奶,谢谢雍王妃,我们这里不差什么了。”   碧柳点了一下头,“我和红燕就先回去了,蓝姑奶奶保重。”   红燕赶着马车近了外头的铁门,又敲了一阵,有人开了铁门,笑呵呵地问道:“二位姑娘要回去了?”   “是,这次有劳官大哥。”   “嘿嘿”看门的官兵望着红燕直笑,这地方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几个年轻女子,而且还是这样两个清秀美丽的姑娘,直瞧得他们心里直乐。   碧柳气恼地迎视着官兵,冲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官大哥想说什么?”   “那个……碧柳姑娘许婆家没有?”   一音落,直羞得碧柳双颊通红。   另一个官兵奔了过来,问道:“碧柳姑娘,你看我们怎么样?我们人老实,又疼女人……”   碧柳将手一伸,一把扯住他的耳朵,当她是好欺负的么,不过才见几回,就敢与她打趣,看来她不凶点都不成。   官兵乙疼得嗷嗷直叫。“碧柳姑奶奶,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打趣我来,我原瞧着你不错,还想把我干姐妹许给你,这回不成了!”   “别!别,碧柳姑奶奶,我最是老实本分的,你把干姐妹许给我吧,我指定待她好。我的要求不高,她是个清秀勤快女人就成。”   “还说!滚——”碧柳吆喝了一声。   官兵甲直望着红燕,一双眼就跟狼看到了羔羊一般,还没瞧得仔细,听得啊哟一声,红燕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地抛在地   上。   周围传出一阵哄笑声。   “哈哈,你们俩真是找死,一个被拧耳朵,一个被摔,丢死人了,被两个姑娘给欺负……”   “我……我们乐意,你们有本事也让姑娘欺负一回。”官兵乙笑嘻嘻地看着碧柳,“碧柳姑娘,你可是帮我找娘子的,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唉,我都二十八了,再不找娘子生几个娃,我就……”   碧柳恶狠狠地盯过去,官兵乙再不敢说话,而是自打了一下,继续傻笑。   红燕拉了碧柳上车,扬着马鞭,马车驶出皇陵。   官兵丙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俩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知道她们是什么身份?一个是镇远候夫人身边的心腹侍女,一个是雍王妃身边的女侍卫,这样的姑娘岂是你们能肖想的。”   “我又不娶她们,碧柳姑娘可是答应把她干姐妹嫁给我当娘子。”官兵乙恼道,“都怪你,拿了她们那么多东西,让我都不好开口,你少要一点不成么。”   六坛酒就要了人家四坛,这手也够狠的。   就不能少要一点,与她们讨个好感,或许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   皇陵小院里,大姨娘颇是感慨地道:“阿蓝,关键时候就瞧出好歹来。我这一辈服侍太太,就连四爷、七爷也是我瞧着出生、长大的,可他们说话行事也太寒心了,还是大\奶奶、雍王妃仁厚,又是送稳婆,又是请太医,还送这些好东西来……”   温蓝望着外头,看着床头放着的新被子,柔软暖和,用手一摸就让人喜欢,被面是蓝底白花的,就似寻常人家使的一般,一点也不也挑,心里从未有地的温暖、感动,曾经不被喜欢的温彩却雪中送炭,给她送来吃的、穿的、用的,而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一母所出的温彤在离开的时候,却没有替她说话,还担心自己连累温彤,让温彤也不能离开而无情打消了她离开的念头。   大姨娘喃喃道:“以前,是我们母子对不住雍王妃和候爷,这会要不是他们,你们母子就没命了。阿蓝,要是你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一辈子看太太的眼色过活,原指望着她能给你们姐妹的善终,因她一句话,阿碧就做了何大爷的侍妾,年芳十六就没了性命……”   她永远也忘了那天,当何家来人告诉中太太,说“碧姑奶奶难产,母子双亡。”来人那轻浅的语调,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她的天崩地裂,何氏的云淡风轻、事不关己,那时候,她还以为是何氏克制了情绪,直至现在,她才发现那是何氏的淡漠。   温碧是她的女儿,但不是何氏的女儿。   这一次,她是真的瞧清楚了。   大姨娘握住温蓝的手:“阿蓝,你与悰爷说说,让我与你们一道过活吧。温府已经没有留恋的人和事了,你和这孩子就是我此生的所有,让我留下来陪着你们吧。”   “姨娘……”   “让我留下来吧,我就是一个无知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晓得,我女儿、外孙在受苦,我不能让自己安心地度日。”   当初,只要她站出来反对,反对温蓝以侍女的身份陪温彤入安王府,那么就不会有温蓝现下的落魄。   她到底太懦弱了,是她的懦弱害苦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她只想陪着温蓝生活,也许这样心里会好受些,哪怕只是尽一份微薄的心意。   她太笨了,总是到最后才瞧清了何氏母子。   二姨娘虽与何氏不对付,可却因此能跟着温黧夫妇回西山县祖宅安度晚年。   三姨娘看着老实,却晓得帮衬温翠谋得良缘,甚至还让宋氏获得了好感。   大姨娘不知三姨娘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知道三姨娘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老实,否则温翠也不会做了官太太,虽是继室,却也得到了善终。   温蓝怀抱着孩子,心潮起伏下,问道:“阿彤如何了?”   大姨娘笑道:“胆儿不小呢,正谋划着要嫁给雍王殿下做侧妃,处处与十六小姐比,真是苍天有眼,竟让她得了脸上长斑的怪病,便是郎中都瞧不出来,府中下人们猜测她在外头行事不端沾染了怪病。四爷、七爷就把她送到乡下庄子上了,对了,也亏得她得了这病,否则就要送进顺郡王府做侍妾呢……”   温蓝轻拍着孩子,这孩子太小了,比寻常的胎儿还要小,稳婆说这许是她怀着时没吃好,但她看着孩子落地,扒开襁褓数着孩子手指头、足趾,又看孩子浑身上下没少什么,又没多什么,最是正常,她这才疏了一口气。   在以前,大姨娘便是背里嘲笑温彤都不敢,如今却是使劲地讥讽着。   温蓝道:“镇远候府怎样了?那个叫碧柳的瞧着怪眼生。”   温蓝还不知道温青休弃徐氏,又迎娶梁氏的事,还以为现在的温青妻是徐氏。   大姨娘便将镇远候府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因着梁氏与温彩救了温蓝母子,大姨娘很是感激,再看他们送来了一车的东西,就更感激了,说了一堆   梁氏的好话,又说这婚事是老夫人托梦订下的,听得温蓝诧异不已,这对京城人来说原是旧闻,可对温蓝来说却是再稀罕不过的奇闻。   温蓝道:“徐氏原就配不上大哥,说话行事粗鄙得很。”   “可不就是,倒是现在的大\奶奶生得端庄,性子也好,把镇远候府打理得极好呢。连阿翠回娘家,也只去镇远候府。四姨娘是个有福的,被大爷接到了镇远候府,连温檀、温绿也住在那边。   前些日子,听说大\奶奶还把娘家妹子说给阿檀,四姨娘过温府的时候,快得意的都不知南北了,张口闭口就夸梁小姐生得好看,又知书达理。”   温绿的亲事,便是因温青才订下的。   现在,连温檀都要娶体面的官家嫡小姐,温家的庶子多了,也只温檀有这样的好运。   温蓝想着昔日的自己,竟与温青兄妹为敌,她是真的后悔了。   当年的大姨娘,若有三姨娘、四姨娘这等见识,她许就走不到今日的地步,但现在看清事实也不算晚。   温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姨娘又说了六姨娘、七姨娘原住在镇远候府,却在临走拿走人家摆件的事。   母女俩说着琐事,就这样过着日子。   大姨娘为了给温蓝解闷,便将京城各家发生的新鲜事也搜罗来说。   说着,她突然发现冷昤并没有皇陵,吃惊不下。   温蓝答道:“她哪里是个能吃苦的,跟着爷来皇陵不久,就搭上了看守皇陵的一名孟校尉,爷也不阻,索性把她送给了校尉。”   大姨娘惊得张着嘴儿,“就她这等不守妇德的,还能嫁给校尉为妻?”   “不是为妻,是为妾,听说那校尉有一妻,早前病殁了。”   这个地方是禁地,寻常百姓来不了,女人成了此地的奇缺物。   皇陵有看守官兵千人,季节交替之时,会有御林军送来皇陵营所需的吃穿用度与军饷,听说在外头还有工匠在修建当今皇帝、皇后的寝陵,看守在他们这儿的也只得五十来人,其实的人都拨去监督工匠。   “若在外头,这等不守妇\道的,就该被沉塘。”   慕容悰落魄了,连他自个儿的女人都管不住,若他还是皇子,像冷昤这样的直接赐死。落魄的他,也变得仁慈了,念着冷家因他获罪,终究是放了冷昤一道生路。   柳氏与慕容悰是有真感情的,无论是早前还是现在,柳氏对他的感情就从未动摇过,一路陪着慕容悰下诏狱、入宫中监狱,再被圈禁皇陵,始终如一,柳氏为了更好地照顾慕容悰,居然自钦下了绝育汤,说要待崔氏所生的孩子如同己出。   只是,温蓝也不能再生了,这件事大姨娘并没有瞒她。   她在她已经有了儿子,满心知足。   孩子多了,他们在这种地方,也养不起,有一个足矣,这样她可以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   听着皇陵外头的人和事,温蓝觉得遥远而又真实,那些纷争与风云再也她无干。   传出一阵母鸡的咯咯声,太监欢喜地道:“下蛋了!有只母鸡下蛋了,哈哈,可以给大少爷补养身子了,哈哈……”   大姨娘恼道:“阿蓝,这是大\奶奶送给你补身子的。”   “就给大少爷吃吧,这孩子瘦得可怜。”   他到底是慕容悰的长子,柳氏待这孩子如同己出一般,瞧着温蓝都心疼。 ☆、第274章 家斗   红燕与碧柳回到镇远候府,细细地与温彩、梁氏讲了皇陵那边的事。   梁婆子道:“禀大\奶奶,梁家大房的小太太与巧媒婆来了。”   温彩抿嘴一笑,这几日她也听梁婆子、汪婶子说过,近来梁氏正出面与梁小太太商议梁秋霜与温檀的婚事,四姨娘更是热心地跑前跑后。   梁氏笑道:“快请进来。”   巧媒婆人未到,声儿先到了,笑语盈人,“温大\奶奶喜添贵子,我还没恭贺温大\奶奶呢,而今温梁两家的喜事可是一桩接一桩呢。”   梁氏对碧桃道:“把十七小姐、十八爷和四姨奶奶都请来。候”   碧桃飞野似地吩咐了跑腿小厮,不多会儿,三人都到了。   梁小太太道:“老太太特意去了春晖圣母庙,请了主持师太合了八字,说温十八爷与秋霜最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是百年难遇的良缘,老太太心疼你体弱,特意让我过来一趟,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订下。”   梁秋霜早前算是庶女,可梁小太太抬了平妻位分,如今便是嫡女,而父亲梁和裕在江南任知州,兄长梁秋阳更是今科状元郎,也是要入仕,算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梁氏笑道:“既然祖母合了八字,我就不再重合。四姨娘,你看呢?”   四姨娘对这婚事最是满意得紧,连声道:“我瞧着也是一段好良缘。”   梁氏令梁婆子取了一对紫玉挂佩,是一对活灵活现的大雁,雄的给了温檀,雌的送给了梁小太太,又郑重地交换了二人的庚帖,就算是替他们订下这门亲事。   巧媒婆又说了一堆吉祥话。   梁氏打赏了巧媒婆。   巧媒婆道:“近来还有几桩亲事,我先告辞,恭喜温十八爷!”   温檀抿嘴笑着,忆起梁秋霜的娇俏模样就觉得欢喜,心里暗道:现在许有人觉得他配不上梁秋霜,但他一定会用心读书,早得功名,待那时就配得她了。   梁氏对温绿道:“十七妹,吩咐厨房备桌酒席。”   梁小太太忙道:“家里还有一些事,今儿不在镇远候府留饭了。原是早上就该来的,上午吴太太登门拜访老太太,就给耽搁了。今儿是个订亲的吉日,用了午饭就赶来。”   四姨娘笑道:“亲家太太难得来一趟,用了晚饭再回去。”   “不了,不了,我与你家大\奶奶说说话,一会儿就回去。”   几人明了,温绿借故要回去做针线,四姨娘又说要给温绿打下手,双双告辞。   温檀抱拳离去。   梁氏斥退了左右,只余了梁婆子在身边服侍,轻声道:“小娘有事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瑞王府派巧媒婆去提亲,好在春晖圣母庙的住持师太说秋阳与五郡主八字不合,巧媒婆把话递到那边,瑞王妃早前是不信的,又特意寻人合了回八字,也说是不合,这才作罢。   今儿我问了巧媒婆,说瑞王爷瞧中了探花郎苏兰生,两家已经合了八字,最是段良缘,已择日订亲。瑞王爷招苏兰生为郡马的消息,许过两日就要传出来。   瑞王府特意与苏家去了家书,邀请苏老爷、苏太太入京替二人完婚。”   梁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最担心五郡主逼婚。如此一来,倒省了她心头的一件麻烦事,从长远来看,梁秋阳娶瑞王府五郡主有诸多好处,但梁家是书香门第,祖辈教养儿女又重气节,以梁秋阳的性子,既然选择了吴小姐,怕是不会再对旁人动心。   温彩隐隐觉得许多人的命运与前世并无二样,五郡主前世嫁的就是一个俊美的探花郎,只是她忆不起此人的姓名,而今听他们一说,好似就是这苏兰生。对于与她命运相关的人,一些事她记得很清楚,对于一些无干的,皆是朦胧一片。   梁小太太道:“今儿上午,吴小姐与秋阳的婚事就正式订下了。吴太太还挑了几个吉日,老太太挑中了八月初十。”   梁氏忆起年幼时的点滴,依稀还记得自己带着刚呀呀学话的梁秋阳玩耍的情形,一转眼她嫁人生子,连梁秋阳也到了娶亲的龄。“真快啊,现在连秋阳都要成亲了。”   梁小太太笑道:“可不,秋霜都订亲了呢。”   梁家二房、三房最是看重温檀,现在订亲的却是大房的梁秋霜,两房人说了几日酸话,被梁老太太听见后,请了两房老爷、太太过去问话,又训斥了一顿,两房人再没了异样。毕竟他们不敢开罪梁氏,还指望着梁氏、温青夫妇帮衬一把,好让他们的儿女谋一门好亲事。   梁小太太直坐到近酉时分,也没见到温青,面露诧色:“大姑爷近来公务繁忙?”   梁氏道:“北地各卫军所新招一批新兵入伍,近来都关入了北军都督府管辖的新兵营,候爷正忙着训练新兵。”   去岁,兵部上呈奏折说各地卫军所的兵丁有一半年老体弱,又到了新老替换之时。皇帝恩准,去冬就在各地招募新兵,现在各地新兵入京,由五军都督府进行兵训,待半   tang年兵训结束,再分派各地卫军所替下年老体弱的老兵。   温青视训练新兵为大事,近来更是早出晚归,衙门的事他得办,还得督促练兵之事。   五军都督府在新兵训练后,会进行一次盛大的新兵大比武,由五军大都督主持。各军都督府对此事很是看重此事,若获荣第一名,他日从兵部、户部领取军饷时也会受到优待。这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名次更关系各军利益的大事。若哪军得到最后一名,不仅会被人笑话,而且在拨付饷银时也会被兵部、户部克扣两成。   汪三毛一路飞奔,含着笑容站在外头:“大\奶奶,候爷让小的来传话,他今晚去温家大房用饭,不回来吃了,请您和雍王妃不要等他。”   梁氏微微凝眉。温青最烦温家大房,上次温子群要娶宋氏,他人未出门,就与汪三毛留下了话,“巳时二刻,你就说衙门有急事,着我赶紧回去。”之后,温青刚坐在温府小房上房,汪三毛一传话,他起身就走,从他进入到离开连屁股都没坐热。   对梁氏来说,温青绝不是单纯的莽夫,他也会玩心眼心机,而且越玩越得心应手。温青偶尔想不到应对招式时,就会与梁氏说,梁氏很喜欢这种被丈夫看重的机会,每每在背后给温青出几招,温青听后经常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夸梁氏是他的背后军师。   梁氏此刻心里琢磨着,回头想个什么法子把温青给叫回来,温青因为杜氏当年含恨而终,一直对温子群心有怨恨,父子俩若是议事,说不上三句就会争执起来。   汪三毛只当梁氏担心,忙道:“二老爷今儿散朝后去衙门唤的候爷,有二老爷陪着,大\奶奶不必担心。”   梁氏听说温子林也去了,方才松了口气。温子林可是很维护温青兄妹的,就以早前温子群咄咄逼人的事来说,便是温子林请动了温氏族里的长辈,狠声训斥了温子群一回,温子群才不敢为难温青,否则现下镇远候府的日子也不会如此清静和睦。   温子群马上就要去衡州赴任,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温子群不在京城,他们的日子也能过得自在些。   梁氏道:“三毛,你且去温家大房候着,小心服侍着候爷,劝他少吃些酒,明早还要朝会、坐衙,不敢误了公差。”   汪三毛笑着应声“是”,一双滑溜溜的眼睛在碧柳身上直打转,碧柳一阵气恼,脸上又红又白,梁氏会意,她早就瞧出来汪三毛对碧柳有意思,“大/奶奶,小的告退!”   说要告退,他却直往碧柳身边移,从怀里摸着一对银镯子来。   碧柳只不接,嘟着嘴,更是气得狠了,汪三毛到底想干什么?当着大/奶奶、雍王妃的面与她示好,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对她有意思。   汪三毛嘻笑着道:“碧柳,听说明儿是你寿辰,这是我送你的,值不了几个钱。”   碧柳扬着头:不要,就是不要。   碧桃见状,笑道:“汪三毛,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上个月我过寿,你怎没送我寿礼。”   这几个月,汪三毛一见到碧柳就笑得谄媚,连骨头都软了似的。   碧柳没给他好脸色,他偏往碧柳跟前凑。   碧柳一跺脚,扭头就离去,离开时羞红着脸嚷道:“奶奶,汪三毛在外头越发学坏了,我要告诉汪管家去,让汪管家好好教训他。”   碧桃早前还揣着心思,一心想跟了温青做侍妾,自打梁氏升了碧柳做大丫头,而碧桃依旧是一等丫头,她连进内室的资格都没有,之后一冷静,行事倒妥帖沉稳了一些。   梁婆子又私下找过碧桃说话“往后离候爷远些,没的把大爷们都勾/引坏了。你莫忘了,你卖身契还在大/奶奶手头捏着呢,将来都是要放出去配人的一天,大/奶奶想把你配什么人,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候爷迎娶奶奶前就表了态,他这辈子屋里不设通房、不纳妾室,奶奶也是欢喜的,你想坏了他们夫妻情分,老娘就先把你弄出去配个乞丐。”   无论梁婆子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碧桃自那以后还真收敛了不少。   汪三毛捧着银镯,去追碧柳。   梁婆子笑看着梁氏。   梁氏道:“碧柳多大了?”   “奶奶,十八了。”   “是该配人了,这丫头大了就得配出去。”   早前的忍冬配的是汪管家的儿子汪大宝,如今孩子都能喊爹娘了。   梁氏对碧柳相处日久,如今说要配出去还真舍不得,“奶娘,回头你在府里看看,都有哪些年轻、踏实的后生,多挑几个来,让碧柳自儿个选,她是我身边的人,我不能委屈她。”   瞧着今儿这样子,碧柳不喜欢汪三毛,倒是汪三毛厚着脸皮直往碧柳跟前凑。   梁婆子应声“是”。   有丫头送来了煲好的排骨汤,梁婆子盛了一大碗,让人送给了四少爷的奶娘。   梁婆子絮絮叨叨地道:“大老爷、小太太要去衡州,奶奶,我们是不是提前   预备些他们路上的吃食、盘缠?”   “让大厨房做些点心,再备上四五日吃的卤食,另外再让大管家预备五十两零碎……”   温子群要离京,但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不能让外人凿了温青的脊梁骨。   温彩道:“二房的阿绯要成亲,嫂嫂准备添多少箱笼?”   添箱笼,是指姻亲给女方添置嫁妆的俗称,但也有的男方娶妻,因几家感情深厚也会添上些聘礼,或添置些新房里的摆设,从床罩、被褥到房里的花瓶摆件不等,只看各人心意。   梁婆子接过话道:“前几日,奶奶便与候爷商量过,候爷说要添六抬。”   温青是个实衬人,他说六抬,怕是旁人家的十抬的量。   温彩抿了一下嘴,吃了两口排骨汤,优雅地帕子拭了一下嘴角,道:“我出阁的时候,二叔二婶给我添了十抬,我这回也添十抬。”   温彩是出阁的姑奶奶,怎好让她越过了温青。   梁氏凝了一下,立时明白了温彩的意思,忙道:“我们添十二抬?”   温彩勾唇笑道:“嫂嫂有二叔给我添礼的清单,照着那个来,数量上适当增添一些。”   姑嫂二人会意。   梁氏明白温彩的意思:不好给温绯添得太厚,但也不能太薄。   添得太厚,这后头的堂弟、堂妹不少,还有族里的族弟、族妹,但因他们与温子林感情好,自然是要往厚里添。又听说大房的温玄与周二小姐订下了吉日,也定在五月,一前一后,以梁氏的行事为人,虽说温玄与温青相处不睦,还是会添箱笼。   当日温青娶梁氏过门,是温彩和董氏操办的。   今年最易婚娶,温家有两桩喜事,温玄成亲、温绯成亲。温绯因今科大考成绩名列前茅,算是喜上加喜。   *   相较于温家二房,温家大房蒙上了一层阴影,全没有温子群复仕之喜,取而代之是何氏母子的落漠。   温墨明白,温子群这次不会带他们去任上,温子群不在京城,他们兄弟便失去了“官宦子弟”的光环。   他不安地望着何氏,好不甘心,他明明是嫡子,是温子群曾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可现在温子群要撇下他们独自带着新太太去任上吃香喝辣、过风光体面的日子。   衡州知州,在衡州温子群就是老大、就是土皇帝,对他来说,就意味白花花的银子。   温玄急道:“二哥,我们不能就这样认输,爹要带小太太、三姨娘母子去任上,为甚不带我们?”   多少年来,陪着温子群一起生活的是何氏母子,可现在温子群要丢下他们。   何氏问何婆子:“小房那边怎样了?”   何婆子顿首答道:“听说二老爷、候爷入府了,小太太在小房那边备了酒宴。”   温子林来了?这该死的温子林,就是他背里使了花样,把宋氏说给了温子群,兄弟俩一丘之貉,瞒着她,近了婚期她才知道温子群要娶新人的事。而温子群居然言词咄咄地说“你不是嫡妻,我为甚要告诉你?”现在,她是真正的嫡妻,过去那些年她享受的可是嫡妻般的尊崇。   温墨灵机一动,道:“娘,我们去小房,二叔和大哥都在,凭什么带小太太去任上却不带你,你可是与爹共同患难的。”   何氏也明白,去地方自有去地方的好处,虽说俸禄还是那么多,可地方各县的孝敬可不少。   温玄催促道:“娘,你还犹豫什么,你得闹,无论使什么法子,也要让爹带上你和我。大哥已经成亲了,可我还没成亲……”   温墨反问道:“你能去得,为甚我不能去?你没成亲,这吉日可是订在五月的,你既然去得,我自然也去得。”   何氏啐道:“那老东西还没答应带你们,你们俩就先吵了,有本事说动老东西带你们去。”   母子三人面面相窥,很快,彼此会意,气势汹汹地奔往小房。   小房花厅。摆着八仙桌,桌上十几道精致的菜肴,美酒飘香,宋氏笑语盈盈,优雅得体地静坐在侧,时不时张罗着陪嫁丫头蓄酒。   (注:北府为小房宋氏居住,这里曾经住着温家二房,温子林搬走后就空下来了。南府为中房何氏居住。)   温子林道:“衡州是个好地方,那儿有衡山,听闻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大哥还是一州之主……”   温子群心里暗道:那地方好,你去,谁不知道你现在比我还体面,朝廷是白给了你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只要这差事办好了,前途无量。   温青含着笑,“恭喜父亲谋得实缺。”   温子群鼻子挤出一声“嗯”,自然不会说这实缺不好,“还是雍王殿下好,让我自己挑的地方呢,唉,此去甚远,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顺娘,你说你这当大哥的事务繁重,哪有心思管她。顺娘这孩子孝顺……”   能不说温彩的好话么,要不是温彩帮忙,他就被下放到黔州那种穷山恶水之地,光   是想想温子群就一阵恶寒。   他近来常常想,要是那天他去求温彩、雍王时,何氏没有闹出那出,或许他去的地方就会更好。温子群狠狠地想:那可恶的何氏,坏了他的好事啊。   正想着,只听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哟,这是吃什么呢,远远儿地又是酒香、又是菜香的,我们府里怕是过年才能这么丰盛吧。”   宋氏挑了挑眉,正要发作,陪嫁婆子道:“太太,奴婢阻了,中太太偏要撞进来。”她摸着自己的脸颊。   宋氏眼珠子一转,立时在陪嫁婆子脸上看到了红指印,脸上泛起了莫名的笑意就带了冰冷:“我说姐姐,我未过门前,大老爷、二老爷可事先说好的,温府一府两分,你在中房过你的日子,我在小房过自己的日子。我没去中房为难姐姐,姐姐也不能来小房闹,为了撞进来,你还打我的陪嫁婆子,姐姐,这是哪家的规矩啊?”   何氏摇曳着腰姿,让婆子搬了个锦杌,一屁股落座在八仙桌前,嘴里道:“再添三副碗筷。”   宋氏却倏然起身,盯着宋婆子的脸,厉声问道:“谁打的你?”   宋婆子看看何氏,又瞧了瞧温玄。   宋氏立时明了,娇呼一声“大老爷”,扮出咽咽哭声,“你可得给我做主,昨儿回娘家,你可是答应我母亲、兄长,说会疼我、敬我的。我嫁到温家才几日,我的陪房就被人打了,这哪里是打陪房,这分明就是打我啊。”末了,她又道:“大老爷今儿不给我做主,我就回娘家,请我母亲、兄长来给我做主。”   惊动了宋都督,这事就闹大了,光是宋都督那几个儿子,哪个不是护短了,还不得把温府给搅得乱七八糟。   温子群原想在离开前与温子林好好话别,与温青再说说话,却被何氏搅了好好的酒宴,气恼地指着温墨、温玄兄弟俩:“是不是你们打了小太太的陪房?”   温墨嗫嚅地看着温玄,“爹,这可不关我的事。”   不是他,自然就是温玄了。   温子群一急,扬手就是“啪!啪!”两记耳光,“混账东西,你小娘的陪房岂是你能打的?”   父亲打他了,还是因为他打了那恶婆子一巴掌而打他,从小到大,这是没有的事。父亲不再疼他们了,居然因一个下人而让他下不来。   温玄又恼又怒,直勾勾地盯着温子群,然后目光又落在一边故作哭音,却不见掉一滴眼泪,眼里更有狠毒的光芒:想与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温子群“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这一次打得更重,“畜牲,你这是什么眼神儿,那是你小娘,你用这种眼神瞧她什么意思?这些年,你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了,连尊卑都不分。”   何氏先是没反应过来,见温子群再打温玄,立时嚎哭起来,一转身将温玄护在身后,“老东西,你今儿要打死阿玄,就先打死我!呜呜,你现在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这二十多年的情分你全都忘了吗?你带这个狐/媚子去任上,却不带我们母子,你……”   温子群振臂一喝:“恶妇,你敢多说一句,今儿就休了你。要不是你在雍王府胡闹,我就谋到京城的实缺了,都是你这恶妇胡言八语,开罪了雍王,惹得顺娘都不敢替我求情……” ☆、第275章 吓唬   温子群想到他可以几个实缺上自己挑选,要不是那日何氏闹腾,也许他会有更好的实缺,每每忆到此处,温子群就满腹怨言,又加上他被族里长辈训斥,说他以前纵容何氏胡闹、刁难温青兄妹,他一反省,自认自己的错处没有,全认为是何氏的错。越是这样认定,温子群看何氏越是厌烦。   他又怎么会带何氏去任上,连带着因为这次温墨、温玄兄弟双双落第,都生出了怨恨,觉得这两个儿子不争气,落了他的面子,反观二房的温红、温绯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温绯,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功名,且名列前茅,每每温子林、董氏提到时,神采飞扬,就连族里对温子林夫妇都多有夸赞,甚至还说董氏颇有当年汪氏之风,因汪氏托梦选妇的事,族里人都说董氏是贤妇、是孝妇,这也让二房的人在族人心目的地位大幅度攀升。   这两者一比对,温子群觉得自己倒了大霉,一切的不如意都是被何氏母子给拖累了,越想越觉得他们碍眼。   “你……”何氏的话没说完,温子群大唤:“来人,取笔墨,今儿本官就要休了这恶妇!”   要休妻候?   何氏过来时就想着无论使什么法子都要让温子群带他们去任上,没想到温子群已经拿定了主意,再无半分转桓。   温子群觉得自己应该在温子林面前立立威,这女人就得管教,更想在温青树立一个父亲的威严,指着何氏吼道:“你闹,你只要闹腾,我今天就休了你,着人把你送回何家。你闹啊!你这个恶妇,刻薄嫡母所出的玉堂、顺娘便罢,还想欺负小太太,你这是犯嫉、不贤、刻薄,犯了七出之条,我岂能容你。芑”   休她的理由都找好了!   何氏哑然,原想放开大闹,这会子却不敢说一个字。   要是把她休了,别说是她,就是温墨、温玄往后都不能抬头做人。   她不敢闹,一点儿也不敢。   她赌不起,她从温子群的眼里看到了果决。   温墨支吾一阵,跪下道:“爹,娘今儿行事不妥,可是看在你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别休她。”   “要不是她咄咄逼人,我会休她么?我怎了?我给你们兄弟留下了往后可以生活的良田、店铺,只要你们好生经营,吃饱穿暖是绰绰有余。可她还要闹,我给你们的东西还差么?你们怎还不知足?”   温子林轻咳一声:“大哥,你要出远门,府里的事还得安顿好才行。莫要你前脚走,后脚又是一堆的麻烦。”   “我已经与他们说好了,何氏母子、大姨娘住中房,六姨娘、七姨娘及所出的庶出子女住小房,两府一分为二,各过各的日子。中房以何氏为尊,小房以娇儿为,南、北各设管家,各设账房……”   这样的过活法子,也只有温子群能想得出来。   温子林面露敬佩之色,又对何氏道:“中嫂还是回去歇着。”   何氏将温子林恨了半死,要不是温子林帮温子群娶新人,温子群哪里会知道东军都督宋家有一个命硬的幼妹。   男人与女人就是不同,哪怕温子群四十岁的人,依旧可以娶十八岁的黄花闺女,而且还是嫡出,是宋家的宝贝女儿。   温子群偏宋氏,一则宋氏年轻,二则是宋氏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兄长,他不敢开罪宋家,近来正迷着宋氏,自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   温墨扶起何氏,低声安慰了两句,“爹,你去任上……能不能带上我们夫妻。”   “阿墨,要我说多少遍,你已经二十几岁了,得留在京城苦读诗书,今科未中,这三四年后还能再考,你不发奋读书,难道你当天下掉下一个进士、同进士给你。你媳妇怀着身子,不易长途跋涉,你就留在京城安心度日。我已经给了你田庄、店铺,你手头有进益,差不了你们的吃穿。”   温玄在心头兜了一圈,这几天他都在琢磨这事,道:“爹,我不是读书的料,你能不能拿出一笔钱,我要做生意!”   “滚——”温子群骂了一声,一提钱,他就气恼,他给他们的钱还少吗,一拿出去就没了影,偏一个比一个都会花钱,“你把我给你的两家铺子看好了就算你能干,还想要钱做生意,别妄想了。”   温玄巴巴地央求着,“爹……”他希望温子群能动心,在离开前多给他一笔钱也成,他总觉得温子群手头有钱,而且宋氏嫁过来时,那嫁妆可不少。   温子群挥手指着院门方向“滚——”吼若雷啸,直吓得何氏一愣,此等的无情,她还是当年看过温子群待杜氏,而今却用来对待他们。   何氏宽慰道:“大老爷,你快别生气了,坐下来用饭。这大房、小房之间没有围墙可真不成,要不这中间砌一垛围墙来。”   就是得加一堵围墙,免得他们想来小房就来,当她这里是什么地儿?   她宋娇还想自儿个过自在日子呢,虽然她要随他去任上,但这些院子、屋子是她的地盘,她就得守好了。   “你看着办。”   “是。”   tang   温青喝着酒,并不说话,他当初承诺只娶一妻,是因为看到母亲杜氏凄苦的一生,又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就该善待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现在,他多了一层领悟:后宅女人多了是非多,若有两房妻子矛盾就更多了。   宋氏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带着算计。   何氏更不是省油的灯,可现在温子群对她死了心,她还不甘心的闹腾只会自讨没趣。   温子群居然说出要休弃何氏的话,温青可不觉得这是随意说说的,如果何氏再闹,以他对温子群的了解,一定会真的写出休书。   何氏活了大半辈子,哪敢闹得被休,她是个爱面子的人。   院门外,何氏闷闷不乐。   温墨沉默不语,温子群要他继续赴考,意思很明确,如果他考不中就会一直考下去。   温玄紧握着拳头:“哪有这么算了的,他不带我们去,哼哼,我们就自己去。”   温墨道:“你继续闹腾,到时候爹真休了娘,你面上好看?”   “我闹腾是我的事,与娘何干。”   温墨可不这样看,这些日子他与温玄的确闹腾得厉害,从知道温子群要娶宋氏就开始闹,结果温子群还是娶了。   宋氏的娘家比何氏娘家得势,温子群自然待宋氏更看重些。   且,何氏年纪大了,但宋氏还年轻,这也是温子群要带宋氏去任上的原因。   翌日是二十日,是温子群携娇妻宋氏离京的吉日。   温青特告了半天假,带着梁氏预备的吃食、干粮候在十里亭,没多久,温子林携着温红、温绯也到了。   正张望,便见那边过来了两辆马车,却是宋老太太、宋夫人母子到了。   彼此见了礼,寒喧了几句。   宋老太太望着天,“这是怎么回事,都到辰时了,怎的还不见人过来。”   宋三奶奶轻声道:“祖母,会不会是小姑母起晚了给耽搁了。”   宋夫人忙道:“这吉日吉辰可是老夫人请黄瞎子给选的,不会耽搁的。”   温青含着浅笑,他今儿不急,既然梁氏说这面子上的事都过得去,他就来送送温子群,虽说备的都是些吃食,好歹是他的心意。   宋大/奶奶焦急地道:“再不过来,就误吉辰了,莫不是小姑母被什么事耽误了。”   宋老太太凝着眉头:她晚年才生了个宝贝女儿,娇儿最听她的话,怎会误了出门的吉辰,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又忆起宋娇与她提过,说温府的中太太何氏母子近来闹腾得厉害。   一个落魄的何家,也敢与他们宋家斗。   敢欺负她女儿,看她不让儿子好好地收拾收拾何氏。   越想越气,宋老太太的脸色便越发难看了。   宋夫人暖声道:“婆母,我使个小厮去瞧瞧。”   宋老太太应了。   小厮还没消失视野,就听到那边林子里传来车轮的轧轧声响。   众人引颈而望,过来了二辆马车,后头是辆敞篷马车,上头满满的都是一口口的大箱子,又有几个精干的护院相随其后。   宋老太太起身张望,宋氏跳下马车,唤声“娘”,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宋夫人道:“小姑子这是怎么闹的,都快误出门的吉时了。”   一说这事,陪房宋婆子就噼哩叭啦地道:“太太今晨被气得不轻,大老爷说了此次上任带三姨娘母子和太太,偏中太太母子今儿一早就候着,非要跟大老爷一起去,大老爷赶不走、骂不走,跟个粘糕似的……”   温子群急了,就要写休书,这才吓得何氏不敢继续跟着。   但何氏不跟,温墨、温玄兄弟却跟在后头,连他们离京的行李都收拾停当了,甚至还雇了马车候在外头,任是温子群如何训斥,他们就是不离开,闷着头跟在后头。   温子群为了说服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宋氏想着老母选的吉辰快到,这才硬着头皮,先带了同行的下人出发。   宋氏哭扒在宋夫人怀里,嘴里直埋怨道:“娘和大哥害了我啊,这都什么人家,呜呜,一点情理都不懂。”   “我的心肝,你当为娘不疼你么?还不是几个算命先生都说你命里注定要嫁个比你年长二十岁的男人才能成良缘,委屈我家娇娇儿了,快别哭了……”   宋大/奶奶恨得牙痒痒的,“祖母,要我说,就让翁爹和大爷把那两个不懂事儿的东西给抓起来,关到牢里好好地收拾一顿,看他们还闹腾。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我们小姑母太温顺了,才让他们闹得这般厉害。”   宋老太太灵机一动,忙道:“儿媳,告诉我儿,把那两个闹事的东西抓起来,现在就抓起来,看他们再与娇娇儿添堵。”   换作旁人就作一句笑谈了,偏宋夫人还当了真,真唤了一个腿脚灵便的小厮来,让他骑马回京请宋都督父子。   久久看不到温子群过来。   >   宋老太太就搂着宋氏上了宋家的马车说贴己话。   “娇娇儿,你听好了,到了衡州,要把他给看起来,他的俸禄得让他交给你,还有手下官员的孝敬,你也得管起来,那何氏母子就是虎狼之人,绝不能便宜他们。早前他们就糟践了不少好东西,从今往后温子群挣的银子,都是你和你未出生的儿女的……”   宋夫人接过话,道:“小姑子,对男人就不能心软,他原就是个喜欢美人的,你到了衡州,也得把这毛病给他收拾掉,他有了新人,少不得拿了私房钱偏了那些小/妖/精……”   宋大/奶奶又道:“小姑母想学我和三弟妹,对那些个侍妾就不能心慈手软,敢顶嘴的,她爱说话,你就让她去读佛经,罚她读上三个月,不给她喝水,看她还顶嘴。还与你使背里使坏的,你就派她去办最难的事,办不成就可打罚……”   后头又过来了一辆马车,下来的是三姨娘,怀里还抱了个咦咦呀呀的男婴。   温青认得这孩子,这是七姨娘所出的庶子。   三姨娘走近温子林,行礼道:“见过二老爷,拜见候爷!”   温红好奇地问道:“这是……要带二十三弟去衡州?”   “是。这是太太的意思。太太说,男丁是温家的希望,六姨娘、七姨娘教导不好,下令将二十一爷、二十三爷都带到衡州去。”   二十一爷是六姨娘所出,六姨娘有两个儿子,但这二十一爷最是聪慧,年纪不大,却已经会背三字经,颇让六姨娘得意。   温青立即就明白了,这哪里是宋氏要教导两个庶子,这分明就是宋氏拿两个庶子为质,想要操控六姨娘、七姨娘。宋氏把温府小房几院交给了六姨娘、七姨娘,却带走了她们所生的儿子,就是要她们安分守己,莫要玩花样,又必须得照她的意思来行事。   七姨娘虽还有一女,可女儿长大是要嫁到别人家的,唯有儿子才能给她养老送踪。同样的,七姨娘最看重二十三爷,宋氏就把他带走,美其名曰“教养庶子”。再过几年,待他们长大,他们只认得宋氏,哪里还记得他们的亲娘,宋氏这一招的确使得够恨,但亲娘还不得记挂着自己的骨血儿子,又不敢反抗,只得乖乖儿地听宋氏摆布。   六姨娘现下早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不如就跟着何氏住在中房,至少母子还在一处。   宋氏带老实本分的三姨娘同往,就是让三姨娘帮她养两个庶子,同样的,三姨娘所出的庶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为了让宋氏给儿子谋门好亲事,三姨娘也不敢闹腾,自得仰仗宋氏,正因为拿捏到这点,三姨娘定会对宋氏的话惟命是从,更会尽心竭力的服侍,再加上三姨娘人老色衰,早在十年前温子群就不去她屋里了,对宋氏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温墨、温玄还在磨温子群,温子群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连骂都骂不走兄弟二人,他要打人,兄弟俩就躲避开来。   正两厢僵持着,却见宋大爷领着十几个东军都督的官兵到了,他一挥手,厉声道:“小姑父,你且赶路,我来收拾这两个不争气的表弟。”   表弟……   他们何时与宋家有关联了。   但路上看到这幕,只当是别人的家务室。   温玄惊叫一声,已被两个官兵给抓住。   温墨想躲,却没有逃过。   宋大爷眯眼笑道:“我怎么摊上你们这样的表亲,真是丢人死了,来人,关到新兵营去,哼哼,到了那儿,你们可以尽情的折腾,我倒要瞧瞧,是你们的精力足,还是我宋珀的精力旺。”   敢给他小姑母找事,这不是找死么?   他们宋家在京城,那可是横着走的人物,落到他手里,他就变着花样的折腾一番,不让他们兄弟怕了,他就不姓宋。   温玄扯着嗓子一声哭嚎。   宋大爷鞭子一挥就落了下来,“鬼叫个甚?有没有男人骨气?我瞧还是小姑父把我们惯坏了,瞧在大家是亲戚的份上,我就替小姑母、小姑父管教管教!走,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东军新兵营的人。”   路人看着这一幕:啊,原来他们是亲戚,是表哥管教表弟。   是姑表亲啊!   这两人也不知如何招惹了宋家的煞星,要被送到新兵营去了。   这宋家可是上届新兵比武的冠军,听说宋都督父子在训练新兵上可是出了名的“狠毒”。   完了,完了,这两个白生的公子哥一进新兵营,不死也要掉层皮。   他们是活该啊,居然招惹了宋家表哥。   宋家人就是喜欢对亲戚下手啊!   十里亭,宋老太太又叮嘱了温子群一席话:“小女婿,你得善待我家娇娇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女,是我们宋家的宝贝儿,你要是敢给她气受,我饶不了你。”“温子群啊,这是我让你大哥写的信,他有一个生死好友在湖南做都督,你带着信去拜访,可得他关照。”   几家送的   路上吃食又有一大堆,宋婆子小心地收好。   宋氏抹着泪,一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   众人望着马车,直至最后消息在天尽头还不肯离去。   温子林、温青与宋老太太打了招呼,宋老太太抹着老泪:“我们回京。”   上了马车,宋老太太问宋夫人:“珀儿把那两个堵气东西怎么处置的?”   宋大/奶奶回道:“大爷把他们弄进东军新兵营了。”   宋夫人笑道:“这主意好,就得让何氏母子怕了我们宋家,如此小姑子在温家的日子才会好过。”   宋三/奶奶道:“那老妖货多大年纪了,还敢与小姑母争宠,她这是找死。”   宋夫人若有所思地道:“是得给她一点厉害瞧瞧,何氏不是仗着娘家兄长有点权势么……”   宋三/奶奶道:“何家祖孙三代,最大的官也才五品官,能有甚出息,不过是何家的家业够大。”   宋大/奶奶道:“何家的家业可都是小姑父的,就该是我们家小姑母和未来表弟、表姝的,敢抢占小姑母的东西,何家这是作死。”   她们是从温家打听来的消息,听说是何氏偏了娘家兄长,结果弄得何家的家业比温家大房的家业还要大。   这一点,早就惹得宋家人不满了。   尤其是宋氏三朝回门,私下里与大嫂、母亲抱怨,说何氏手里过了多少多少钱财,就听得宋夫人早就动了心思,婆媳三个私里说好了,要想法子整何家替宋氏出气,一来他们整了,旁人也不会想到与宋氏有关,毕竟宋氏去衡州了。二来,他们可是有名目的,他们宋家重情,是给自家姑娘出气。   瞧瞧,这理由多足。   宋老太太老眼微眯,“珀儿媳妇说得是,何家的东西就该是娇娇儿的,凭甚被她弄去便宜了何家不相干的人,要给人,也该给我们宋家一份。”   宋夫人笑得更灿烂了。   宋老太太膝下只得一个嫡子,便是宋都督大人,据说当年她生宋都督难产,被太医判定不能再育,后来宋老太爷连纳了三房侍妾,又育有庶子庶女四人,但宋老太太最疼的还是宋都督。不曾想,宋老太太年过四十有二竟然又怀上了,这便是现在的宋氏。老来女,那可是捧在心坎上长大的,就连宋夫人都要敬让三分,整个宋家更是连重话都不敢说。   宋老太太给宋氏的嫁妆办得丰厚,宋夫人一早就不满,可又不敢表露,宋都督只是这一母同胞的幼妹,她说多了,宋都督就会不高兴。宋夫人这会子听这话,幸许出手的嫁妆又能赚回来立时乐开了花。   宋老太太笑微微地道:“你们年轻,脑子好使,先想想怎么让何家长长记性。到时候得了东西,一半留给娇娇儿,另一半就给你们。”   宋大/奶奶娇笑道:“我就知道祖母和小姑母最是大方的。”   如果温彩此刻知道宋家太太、奶奶们的主意,一定会说“不愧是奸臣女眷”,前世的宋环是个马屁精,拍新帝的马屁如鱼得水,更是一升再升。宋都督、宋珀父子确实有些能耐,但宋家最大的能耐便是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善长拍马屁。 ☆、第276-277章 新兵   第276章新兵   何氏见温墨、温玄久去未归,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跟去衡州了。   如果这事成了,他两个儿子皆在衡州,她也有藉由去了。   只是,上回被雍王杖责,后背还有些伤口,经不得长途跋涉,她还是养好了再去。   正思忖间,只听温墨妻唤了声“婆母”,呜咽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夫君和九弟被宋大爷抓到新兵营了。候”   新兵营,那不是训练新兵的地方么。   温墨、温玄可不是新兵芑。   何氏还在幻想着去衡州,猛地听温墨妻这么一说,未回过神来,“哪个宋大爷?”   “东军宋都督的嫡长子。”   温墨妻想着自己怀着身孕,若温墨真被弄去当兵,她往后就得守活寡。自打她娘家落魄,何氏就看不起她,甚至在背里谋划着要降她为平妻,好让温墨另娶新人。   何氏问道:“怎的招惹上那煞星?”   温墨妻猜想这事指定与宋氏有关,可她没有证据。宋大爷当时带走温墨、温玄时,说的就是管教两个表弟。当时,她就在马车里,将外头的事瞧得清清楚楚的,将这事细细地说与何氏听。   “表哥?他算哪门子的表哥?”   她娘家姓何,可与宋家没有半点关系。   “外人不知道,只当是姻亲之间闹的矛盾,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自不好有人说话。”   那可是京城的街上,周围有许多的百姓,因着宋大爷说的那些话,大家都当成是自家人之间的小矛盾,谁会站出来阻止。也正因为如此,宋大爷才会无所顾忌地带走了温墨、温玄。   新兵营……   那地方不是人呆的。   何氏不敢想,早就听一些人说过,宋都督为了在新兵大比武中拿到第一,那可是玩命的训练新兵,就连他的长子宋大爷也是一样的狠角色,大家都说“新兵不算苦,入了东军才是苦。”这是有道理的,新兵训练苦,但更苦的就是东军新兵营,那是拿命一样拼搏。   对宋都督父子来说这是拼,但对新兵来说那就是玩命。   听说宋都督在每届训练新兵时,会有新兵因为难以承受其苦被活活累死,正因为这样,东军也被视为五军之中最能吃苦的军队,甚至因这事,宋都督还得过皇帝的嘉赏。   温墨妻咽咽哭道:“婆母,那种地方可是要命的,我听人说,前儿东军又有十几个新兵被累死了,呜呜……你快想想法子把二爷、九爷给捞出来。”   “我可与宋家人搭不上话。你让我如何捞人?”   “婆母,要是晚了,他们兄弟俩哪吃了得新兵营的苦,万一被折腾得没了命,啊,我这苦命的孩儿,还没出世就见不到亲爹的面了……”   何氏拧了拧眉:你撒泼,老娘撒泼的时候,你还没出世,还在我面前玩这手。她眉头微挑,眸里带了几分冰冷,阖唇冷观。   温墨妻干嚎了两声,见何氏没反应,心头一沉,正色央求道:“婆母,你要是帮不上忙,我更没法子了。大伯哥不是北军都督么,他总说得上话,你去求求他……”   让何氏去求温青?   她可不愿意。   杜氏在世时,她就与杜氏不睦,杜氏为了保住嫡妻位分,甚至许下承诺:她永不踏入京城。   何氏是恨杜氏的,要不是杜氏,她就是嫡妻,哪有现下的尴尬,被人称“中太太”,想到这个称呼,就气得她咬牙。当年,她没有求杜氏,现在也不想求杜氏所出的儿女。凭什么杜氏处处不如她,却处处压她一头。就连温青兄妹也压了她所生的儿女。   温青那莽夫,书没认真读几日,竟还混成了大将军、镇远候。   何氏的眼睛一亮,脸上的怒容顿时轻浅了三分,“儿媳妇,你说阿墨、阿玄会不会挣一个大将军回来。”   挣大将军?可现在是太平盛世,不,听说南边还有海匪,总不能让他们去打海匪,万一战死了,她年纪轻轻岂不就要守寡了。   “婆母,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会拿定主意要让他们兄弟呆在新兵营?”   何氏一脸神往,若她的儿子成大将军、镇远候,她就有诰命了,待那时温子群也得讨好她,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嫡妻。杜氏都死多少年了,这嫡妻位就是轮也该轮到了她。   温墨妻决定下狠药,将自己听来的传闻梳理了一番,轻咳一声,道:“婆母,前儿我听一个手帕之交的奶奶说,喏,就是城北李奶奶,你见过她的。她娘家的两族弟,前几日就死在新兵营,死得那个惨啊,听说一个是死在训练的刀山,知道什么是刀山么,就是数百上千的大刀埋在土里,上头铺了一块木板,木板那个窄呀,有三寸宽,不,听说只得两寸宽,有十余丈长,让新兵们学习攀岩之术,逼着他们从木板上走,要是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掉下去,那下面是刀山啊,身上立时就是数十个窟窿,连个全尸都没有……”   何氏听   tang得两眼涌血,太恐怖了,两寸宽的木板让新兵走,这不是要杀人么,这掉下去的人得多少啊。   “李奶奶的族弟尸体还回来时,啧啧……那个惨啊,看着像是五马分尸……”   何氏冷汗直冒,她隐隐也听人说过新兵营很苦,不想到还要搭进性命。   这宋都督还真是不要命了,这是杀人啊,偏生是在训练中丢了命,连责备的人都没有。   她打了个寒颤。“这……是真的?”   温墨妻肯定地点头,果决地道:“婆母不尽快把他们弄出来,怕是过几日,就……”   何氏的眼前掠过自己两个儿子的惨死之状,当她揭开白布,看到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敢想,如果真是这样,她还不如死了的好。   她失宠了被丈夫嫌弃,可她还有两个儿子,要是连儿子都没了,她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   何氏总觉得这是温墨妻激将她出手捞人,厉斥道:“危言耸听!”   “婆母,我说的都是真的。”   何氏忆起这些日子温子群骂她的话,她的确太过骄纵两个儿子,他们要钱就给,如今她手头除了自己的一点嫁妆,也没什么东西了。她忆起还住在乡下庄子的温彤,何氏凝了凝眉:“要我捞人也成,你得答应我,要是彤儿回来,你得善待于她,不许再给她摆脸色瞧。”   仿佛要助的是不相干的外人,何氏抓着这机会却与温墨妻谈条件。   早前温墨夫妻与温玄摆脸色给温彤瞧,还不是因为家里的屋子少,住得挤。现在,何氏母子住在温府中房一带,姨娘、庶子们都迁到了小房去,屋子是够住了,就连下人住的地方也够宽敞。   不等温墨妻回话,何氏吃吃苦笑道:“我何须与你谈条件,哼!若不是我拦着墨儿,你就要被降为贵妾,不知好歹的东西,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把你娶进门了。”   温墨妻脸色一煞转白,她是知道何氏母子的意思,因为她娘家失势,现在何氏便认为她配不得温墨,又嫌她的嫁妆少,没少摆脸色。   “我……我一定会孝顺婆母。”   “你那肚子争气些,早些给墨儿生个儿子就是最大的孝顺。别当我不知道,你逼着姨娘喝避/孕汤,你这第二个都怀上了,也该让她们替墨儿生儿育女,要学我的大度。”   温墨妻心里暗骂:学个屁!学了何氏让侍妾生子,万一冒出个庶长子来,她还要不要过?万一保不住妻位,真降她为侍妾,她往后如何见娘家人?   何氏定心想着,温墨妻的肚子万一不争气,总不能断了温墨的后,温墨二十多岁了,该有儿子了,就连皇后娘娘为了保住皇孙都拿出拼命的势头,她何氏也得有孙儿。   “何婆子,叫四爷的三位姨娘收拾一下,从今儿起让她迁到上房左边的常春院住,谁若给我生孙子,就可以独住一院,这中房还有四处小院没主子呢。”   温墨妻惊呼一声“婆母”,何氏这是要拿捏她,“我这回指定给你生孙子。”   何氏扁了扁嘴,“早前你可是连生了两个女儿。”顿了一下,道:“你那屁股……”长得太小了,不像是生儿子的屁股。   温墨妻第二个女儿生下来就是死胎,失去这孩子后,温墨过了两年又才怀上。   往后的岁月那么长,温子群那没良心的不管她们母子,她最伟大的任务便是盯着儿子给她生孙儿。何氏似乎隐隐怨恨上温墨妻,都是这女人不好,自她进门后,似乎家里的事就不大顺。先是老夫人汪氏没了,再是温子群要守孝致仕,再是温彩来京城温府……   看温墨妻娘家也够倒霉的,别人当官是越做越大,亲家老爷的官当得是越当越小,如今竟是个七品官吏。   七品官,这在京城一抓一大把。   哼,她哪里配得上她儿子。   这可是她的长子,怎么娶了个七品官的女儿为儿媳。   何氏越想越堵得慌,早前还笑话汪氏托梦给温青挑的梁氏,虽说官宦女,可现在那梁和裕可是正经的五品知州,又在江南那等富庶之地,还有梁氏的弟弟是今科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   梁氏就是旺夫、旺家能生儿子的,自己的儿媳就是丧门星。   儿子是自家的好,儿媳是别人家的好,而她这个儿媳怎么看怎么让她心堵得慌。   这么一想,何氏看温墨妻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挑剔,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若你再敢背着我逼三个姨娘喝药,我绝饶不了你,你生不出儿子,难道要让墨儿绝后?你这个丧门星,害得我家墨儿二十出头就没儿子。”   “婆母……”   她是来求何氏出手捞人的,可不想何氏把问题扯到孙子,这会子何氏一脸恼怒,盯着她就骂。   何氏这句“丧门星”,直骂得温墨妻一时手脚无措。   “自打你嫁进温家,这些年就没顺畅过。因为墨儿娶了你这扫把星,害得他此届大试落榜,你还好意思给我   整天的装腔作势?今儿你又害得他被宋大爷抓到新兵营,你这个丧门星,你是不是要把我家闹得鸡飞狗跳你才甘心。”   温墨妻被何氏一阵痛骂,直骂得她灰头土脸,心里郁郁难平,早前仗着自己有身子还可以拿捏住何氏。   她灵机一动,“哎哟”一声捧着肚子,佯装肚子疼。   若在以前这一招百试百灵,可今儿一叫,何氏先是蹙眉,立时就气得更甚,起身指着温墨妻骂道:“你这个扫把星,孩子是一把鼻涕粘在肚子上的么,我说你几句就装肚子疼。”何氏越说越气,这些日子的阴郁全都发作在温墨妻身上,“我也不指望你给我生孙子,还有三个姨娘给我生孙子呢,若是她们也是扶不起的烂泥,改日就让墨儿另娶一房嫡妻,把你这个不生儿子的女人降为贵妾。”   温墨妻看何氏不顾她肚子疼,便知道计策失效,此刻又招惹了何氏不快,心头咯噔一下。   温子群与何氏夫妻二十多年,在性子上有许多共同之处,温子群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现在将所有的不如意、错处都推到何氏身上,看何氏更是越来越不顺眼,而何氏也是如此,认为这一切的错都是温墨妻的缘故,因为温墨妻是“丧门星”,是专给她带恶运的,当她生出“丧门星”之念头后,越想越觉得温墨妻就是真正的“丧门星”,专给她和中房人带来恶运的。   何氏失势,原与温墨妻无干,可何氏去认为是被她害的。   何婆子见何氏没完没了,轻声提醒道:“太太,救二爷、九爷要紧。”   “这扫把星是想拿有身孕拿捏我呢!”她何志敏可不是傻子,以前她是在乎温墨妻,这才疼她,从今往后,她再不会善待温墨妻,就算她肚子里真是孙子也不能,这个扫把星害得她失势,又害温墨落榜……   何氏把所有的不好都归咎到温墨妻身上,心情便舒缓了不少。   何婆子道:“奶奶快回屋养胎。”   “看着墨儿被人抓走,她就不知道把人保住,果然是扫把星,就想她自个儿,在我面前就玩心眼诡计,当我是好拿捏的。”   身后,传来何氏骂骂咧咧的声音。   温墨妻知道自己在温府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如果能生个儿子,许还有好日子过。她轻抚着肚子:“小祖宗,你可一定得是儿子!”   何氏与何婆子商议如何救温墨、温玄两兄弟的事。   *   镇远候府,安然阁。   温彩拿了本闲书,翻看了几页,了无兴致,想到梁氏虽说坐月子,可她身边有远远、鹏远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充实而忙碌。   那样的孩子还真可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她还年轻呢,二八年华,就这样当母亲是不是太早了?听说生孩子太早会增加性命危险啊?   前世时,她晚几年嫁给慕容恒,孩子也生得晚些。   罢了,罢了,该来的躲不过,如果怀上了她就生。其实有个孩子也不错,她今生定会好好的疼孩子。   双双捂嘴笑出声来,“王妃,你发什么呆呢?”   温彩摇了摇头,“大老爷带着小太太去衡州了,哥哥嫂嫂能过清静日子了。”   温子群是真改好也罢,还是假意改也好,都不会干涉到温青与她的日子,对于一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他们都没有好感。   这个时辰,温子群一行离开京城一天了。   她回娘家是住对月的,镇远候府很平静,而近来连拜访的人也没有,温青整日忙着公务,只有在晚饭时候能瞧见他,陪在她身边的除了双双几个便是温绿、梁氏。   慕容恒送她回娘家时,温彩扬眉道:“你别太早把我接回王府,我要在娘家多住一阵子。”   可现在,她想慕容恒了,有些期望他来接她,她思念花房的花木,想念慕容恒的笑,还有他的声音,甚至连雍王府栖霞院的服侍下人都一并想念了。   *   这厢温彩想念慕容恒,那厢慕容恒正在太子宫与太子切磋剑术。   对慕容恒,慕容恪的了解越多,心头的佩服的就越重。他的剑招越来越快,进攻退守间,慕容恒闪出了练功房,慕容恪跃身而至,但见剑光四溢,叮叮当当,急切而杂乱,剑光随着两人的身形闪烁,仿若闪电一般。   慕容恒一个凌空转身,锦袍漫卷,如遮天蔽日的云,剑尖直抵慕容恪的胸口而至,剑尖至处,了无声息,这一幕却是顿时凝住了一般。   是慕容恪的惊骇,他早前对慕容恒道:“四弟今儿不必保留,今儿若是你再输了,就把贺兰柔带回去为侍妾,堂堂雍王殿下身边岂能唯有温氏一女。”   就这事,太子提了两回了,他不想再提第四回,这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只是,慕容恪怎么也没想到,早前对招一直落于下风的慕容恒今天只用了十二招就胜了,或者说一直以来慕容恒都有所收敛,故意藏拙。   慕容恪惊诧于慕容恒快速的剑   术,他的剑术原就以快捷著称,是顾谦当年花重金聘得一个剑客所授,那剑客师傅曾言“整个江湖,我的剑术快捷犀厉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可今天,慕容恒的动作之快,竟在慕容恪之上。   慕容恪快,慕容恒就比他更快。   就是在过往,慕容恒习惯地以慢制快,以柔制刚,可今儿,他展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剑招。   慕容恪愣了许久,久到半炷香都没回过神来,眼前全都之前对招的画面。   慕容恒的神色一凝,转而化成了云淡风轻的儒雅笑容,伸手扯住慕容恪:“三皇兄,臣弟得罪了!”   慕容恪勾唇一笑,耳畔忆起了皇后的话语:“恪儿,为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瞧着雍王是没有角逐储君之心,可以后呢。我为什么坚持要把你两个表妹嫁给他,我的用意你是明白的,只有她们在雍王府、在雍王身边,我才能放心。为娘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储君位,哪怕这个人曾是救你一命的慕容恒……”   慕容恒对他掩藏了武功,若不是他那早前的话,慕容恒是否还要继续次次输给他?慕容恪心头满是疑云,“四弟就这么不喜贺兰柔?”   贺兰柔,太子妃贺兰雪的庶妹,是贺兰家容貌最美的女子,正月刚及笄,贺兰雪做主将她接到了太子宫,一早就与贺兰柔私里说好,要将她嫁给雍王殿下。在太子宫贺兰柔见过慕容恒几回,生心情愫,时不时借着送点心、瓜果、茶水的机会来见慕容恒。   “三皇兄知道的,臣弟允诺了顺娘,此生唯她一人足矣。”   慕容恪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母后和秦姨的意思你知道,你并没拒绝娶娶顾、池二位小姐为侧妃。三个是娶,四个也是纳,我们皇家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收下她,我在母后那儿也好说话。”   贺兰柔入太子宫,就是冲着慕容恒来的,现下又生了情,求着太子妃成全此事,说得情深意切、令人感佩“求姐姐让我嫁给雍王殿下,便是做个末等侍妾,我也愿意。”慕容恪听后颇是感佩,既然慕容恒可以娶顾、池二位小姐,身边再多一个贺兰小姐为妾也没什么。   慕容恒道:“皇后的意思我没拒绝,但也没接受。既然皇兄说破此事,我便表个态:恒此生唯顺娘足矣,其他的女子任是貌若天仙,还是才若班昭,恒皆无爱慕之心,更娶纳之意。”   如此果决,这般坚持,慕容恒早前没有说破,是不想太早与皇后正面交锋。皇后的心思、用意,慕容恒全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不远处,一个娇俏的少女领着两名侍女,听到慕容恒的话,直气得咬牙切齿。她喜欢他有何错,他竟说出那般果决的话,将她最后的幻想也给打破,她哪里不好?便是还在江南时,她就是金陵一带出名的美人,被父母养在深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配皇家男子。只因她在金陵贺兰大都督府的夜宴,她对雍王一见倾心。   第277章算计   那时,贺兰柔只恨自己年岁尚小。   而今好不容易到了及笄之龄,她求着太子妃想要嫁给慕容恒,虽知雍王妃能干祥瑞,她不与雍王妃比,更不与她争,只求能陪在慕容恒的身边,哪怕委身做个侍妾也在所不惜。   慕容恪面容微变,他没想到慕容恒的态度如此坚决,要换成旁,一回不成,根本不会给第二次、第三次的机会,直接翻脸给对方一点厉害瞧,但这是他最疼爱的弟弟,慕容恪才会连续提了三回。   “四弟,本王是看着柔儿待你一片情深……”   “三哥,我们身在皇家,得到一份真情原比旁人要难,更难得的是,我与顺娘真心相爱,我不能负她。三哥也是性情中人,你虽有姬妾无数,但对周良娣却情有独钟,你当明白我的心意,请还请三哥成全!”   求他成全!   又是这话,因为他这句话,他放弃了对温彩的心思;因为这句话,他想逼慕容恒收下贺兰柔都不能。   他不能成全,他是太子,是他答应贺兰雪、贺兰柔姐妹,是他说出要遂了贺兰柔的一片痴情。   慕容恒的拒绝,他早已经猜到。   如果慕容恒要答应,就不会让他提第三次。   贺兰柔躲在假山后面泪流满面。她太喜欢他,现在的贺兰家是京城的新贵,又有皇帝御赐的气派府邸,还出了个太子妃,想巴结示好的朝臣比比皆是,就连家里的庶兄,都可以与当朝重臣嫡女订亲。而她虽是庶出,只要她听从父亲之意,便可以嫁入京城名门嫡子为妻,但她没有,她一直都忘不了金陵惊鸿一瞥的翩翩贵公子。   他的模样,只一眼就驻入她心底。让她不愿再看旁人一眼,每一个夜里,她静静地想她;每一段闲静时光,她细细在脑中勾画他的模样;她幻想着他看自己的眼神,幻想着走进他心底的那刻……然而,这一路走来,却是她一个人的刻骨相思。   她进太子宫陪在太子妃身侧,只是听说雍王与太子交好,常常进入太子宫,她只求能多看到他几眼。她一次次打扮得惊艳脱/   俗,貌若天仙,为的就是让他能多看自己几眼,可他的眼里除了他的王妃就看不到别人,任那人是美是才也罢,都看不到。   一名粉衣宫娥东张西望、寻寻觅觅,左顾右盼:“七小姐!七小姐……”   贺兰柔拭干泪痕,低低地应答:“我在这儿。”   声音若低,宫娥还是听见了,一转身就看到独自偷泪的美人儿,“七小姐,太子妃让我来问你几句话。”   贺兰柔道:“宁姑姑请讲!”   太子妃的心腹宫娥,太子宫的人都敬称一声“姑姑”,她是太子妃身边的掌事姑姑,颇得太子妃看中,更是太子妃从宫中精挑细选的宫娥。   宁姑姑是个容貌清秀,第一眼给人感觉很寻常,但瞧得久了就觉得很耐看,她的脸上总含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让她忧伤的事。   宁姑姑道:“太子妃知道你的心意,雍王殿下的意思想来你也知道。太子妃说,现在还有两个选择,一,你放下此事。”   贺兰柔的眼泪哗啦啦地流淌,化成了止不住的泪泉。   如果能放下,她何至于此,要委身于他为妾,只因为她喜欢他。   她连连摇头:“嫁不了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我只想嫁给他。”   这就似一个执念,她虽是庶女,但因自小长得玉雪可人,又得贺兰夫人的喜爱,是拿她当作嫡女一般长大的,从小到大,但凡贺兰雪有的,就有她贺兰柔一份。为了对得住父母的疼爱,兄姐的看重,她努力地学习琴棋书画,努力事事做到最好。   贺兰柔道:“那二呢?”   宁姑姑平静地道:“二,便是你放下身段做雍王殿下的人,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太子和太子妃替你做主。”   贺兰柔又是摇头,一颗心被生生撕裂,“怎么可能?他心里只有雍王妃,都不多看我一眼……”   “只要你想,太子妃就会成全你的心愿,太子对你嫁给雍王的事也是认可的。太子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反对,即便此人是雍王殿下也不行。”宁姑姑只有满满信心,雍王对太子并无多少防备心,这也是太子妃与太子说好的。   早前,贺兰绝父子为助太子,替太子断去了大皇子羽翼,将大皇子设在各地的青/楼几夕之间清除得干干净净。因贺兰绝父子的功劳,太子请旨立贺兰雪为太子妃。   太子曾许诺,说要贺兰绝做西军都督,可最后皇帝却让刘维忠担了此职,因着这事,太子对贺兰家心有愧意。太子欲替贺兰绝谋兵部尚书一职,可皇帝却道“兵部尚书数年来忠心耿耿,驭下严谨,不可调离。”一句话就绝了太子的念头。   太子早前以为自己开口,定能替贺兰绝谋到好职,谁知道说出的话却因皇帝几经变转,让他在贺兰家人的面前有些难做,好在他后来立了贺兰雪为太子妃,也不算愧对了贺兰绝。   最后,太子几经周折,方才替贺兰绝谋到千牛卫指挥使一职。   皇后又出面求情,皇帝给贺兰家赐下一座气派府邸,至此贺兰家就算是京城新贵。   太子知晓贺兰柔的心思后,就想帮衬一把,偏慕容恒三番拒绝,越发让太子觉得自己颜面尽失,他在皇帝面前,几番对贺兰绝的许诺成了空谈不说,现在她要让贺兰柔嫁给雍王做侍妾都被拒。   皇帝驳他的面子可以,但他不许雍王再驳斥。   贺兰柔明白:这一次,太子被雍王惹恼了。   宁姑姑道:“七小姐,你拿个主意。”   “我……”要说选择二,对她太难,她甚至要放下自己的尊严,“我听太子妃的。”   宁姑姑颔首,张顾四下无人,将嘴附在贺兰柔的耳畔细细说了太子妃的计划。   贺兰柔直听得双颊泛红。   宁姑姑冷声道:“雍王是臣,太子是君,他几次三番拂逆太子之意,太子能忍,太子妃也不能忍。”   贺兰柔明眸闪光,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要能嫁他,管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她要的是结局,一个美好的结局。   她比温彩美,比温彩有风/情,更比温彩有才华……   无论是何处与温彩比,贺兰柔觉得自己就是最好的。   从小到大,但凡见过她的人,谁不夸她长得好。   “我听宁姑姑的。”   “你跟我走。”   “是。”   慕容恒太子宫正殿,正与慕容恪相对奕棋。   慕容恪落定一子,“雍王妃回娘家有几日了?”   慕容恒勾唇苦笑,“她恋娘家,走的时候叮嘱我,叫我晚些再接她回来。”他想温彩了,虽才几日,恍觉度日如年,可又记着她的叮嘱,慕容恒拿定了主意:“待我出宫,就准备接她回府。”   太子妃携着一群宫人,一身华丽的盛装而至,抬着右手拢着发髻上的头发。   慕容恒望了一眼,起身抱拳道:“见过皇嫂!”   “四弟坐!”   慕容恪扭头看来,面露些许诧色,“这是针工局给我新做的宫袍,是端午家宴上穿的,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慕容恪这才回头凝望,只一眼,便觉贺兰雪更有一番雍荣华贵的美,微微点头赞道:“这紫袍很适合你。”   太子妃笑盈盈地道:“今儿一早,我就煲上燕窝羹,殿下与四弟且尝尝看。”   慕容恪道:“你皇嫂煲羹的厨艺极好,四弟今儿有口福了。”   太子妃举止优雅地接过紫砂钵,取了两只漂亮的宫瓷小碗,第一碗双手捧递给慕容恪,第二碗又给了慕容恒。   慕容恪吃了一口:“味道正好。”   太子妃笑得更优雅了,笑容不算太灿烂,只比微笑深了两分,却笑得风华绝/代。   慕容恪立时想到了还在坐小月的周良娣,这样的羹汤她也能吃,正想开口询问,却又凝住了,这女人都是爱吃醋的,周良娣的话又回响在耳畔“贱妾自知殿下看重,可殿下不能因我便不去其他姐妹处。贱妾有罪,没能保住与殿下的骨血,还请殿下让宫中姐妹雨露均沾……”   别的女人都巴不得占着他不放,唯有周良娣,却总是劝着他去旁人处。   慕容恪人虽在她们那儿,一颗心却依旧挂着周良娣。   慕容恒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羹汤,抬眸时,发现太子妃正痴痴地看着太子发呆,而太子则是一副心事模样,他似想起了什么。   太子妃道:“殿下若是喜欢,还有一大钵呢。”顿了一下,道:“周妹妹正将养着,我已经令宫娥送了些燕窝羹过去。”   果然,慕容恪一听这话,早前的思索化成了笑容:“还是爱妃有心,还记挂着周良娣。”   在他心里,到底真正喜欢的还是周素兰?   即便她如何用心竭力地为他,他的心只能装得下一人。   太子妃倒吸一口寒气,瞧在周素兰还知进退,又一向敬重她,她便不与周素兰计较了。男人的姬妾太多,总会有个偏颇,且与其让旁的不知进退之人得宠,倒不如是这周素兰,至少周素兰并没有专宠之心。   慕容恪又吃了一口,只见小太监一个莽撞的抬头,脑袋就撞到了他的左肘处,“砰——”的一声,羹汤撒落在地,慕容恪正待发作,太子妃道:“死奴才,笨手笨脚地作甚,还不滚出去,来人,再取副碗筷来,这汤快要凉了,着人另送一钵来。”   慕容恒已经吃掉了大半碗,抬头道:“无妨。”   慕容恪却看到太子妃那异样的动作,她眨了一下左眼,很快又眨了一下,这分明就是告诉他:这羹汤有问题。   慕容恪正要说,却只见太子妃冲他摇头。   他只得强行按捺住。   慕容恪再看慕容恒时,一碗羹汤已经吃完了。   太子妃笑问:“四弟可在再添一碗!你今儿口福不错,我正在练习煲汤,统共做了三样呢,你再尝尝其他的?”   慕容恒一脸恭敬,“回皇嫂,我不大喜欢吃甜汤。”   甜食是太子爱吃的。   太子妃面露尴尬,慕容恒把一碗吃完,可见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笑道:“太子,厨房还有红枣银耳羹,还有八宝羹,你想吃什么?”   “一会儿要用午膳,午后再吃。”他站起身,“周良娣爱吃八宝羹,盛一钵由本王带给她。”   他到底是提了这事,吃到美味的东西,他就能想到周良娣,这样的心意让太子妃心生嫉妒,可这妒意只是一瞬,她又忆起皇后与娘家母亲的教导“太子是金尊纡贵之身,你事事要大度,更得替太子所想。”   为他所想,看着他宠幸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看着他让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怀上身孕。   太子妃心下不悦,却笑得温和,“来人,盛一钵八宝羹给周良娣送去。”   不就是小产,竟成了太子宫最娇贵的女人。   他日日前去探望不说,还时时挂念。   慕容恒望着眼前景物,物影叠叠,人影朦胧,他按了按太阳穴眼前景物模糊之状并没有得到缓解,他只吃了一碗燕窝羹便……   难不成是羹汤被人下了药。   他脑中一个机警,倏地起身:“三皇兄,我得告辞……”话未落,扑通一声人栽倒在地上。   慕容恪正要责问,太子妃福身一拜,跪在慕容恪膝前道:“启禀太子,你身为国之储君,岂能容雍王再三拒绝。殿下要将柔儿赐嫁给他,是对雍王的看重,臣妾这么做,是想替太子挣回几分颜面。”   慕容恪广袖一挥,“休要打着本王的旗号,你还不是为了贺兰家,为了能让你妹妹得偿心愿。”   太子妃想要辩驳几句,却默认慕容恪的看法,她若不是为了父兄荣华,为了家族荣耀,又怎会嫁给慕容恪?   贺兰柔喜欢慕容恒,痴心不悔,她身为姐姐就帮衬一把,于家族、于私情,贺兰柔嫁给雍王皆是利大于弊。   *   作者的   话:推荐本人的新文《倾天策,绝代女仙》(文号:1073105)简介:女主如何踏上从废材到强者的巅峰之路。她是仙境之主,一代女仙;他是仙界神将;相爱便会引来殒命大劫。 ☆、第278章 神秘后妃   贺兰柔喜欢慕容恒,痴心不悔,她身为姐姐就帮衬一把,于家族、于私情,贺兰柔嫁给雍王皆是利大于弊。   慕容恪冷声道:“你在雍王羹里下药,你可想过,就算逼他收了贺兰柔,贺兰柔这一生都休想得到他的真心以待。”   没有一个男人会善待从一开始就算计自己的女子,何况贺兰柔仗着雍王中药昏迷,要与他成就夫妻之实,这对皇子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他们可以欺负旁人,绝不可任由旁人欺负他们芑。   “妾身顾不得这许多,妾身只想让柔儿达成所愿。”   慕容恪心下纠结,对于慕容恒的再三拒绝,他的确恼火,就算他不逼慕容恒,皇后也不会纵容慕容恒的。皇后主意已定,是一定要慕容恒娶顾、池二女。   对于一个主意极大的母亲,慕容恪想反对,却总是被皇后说服。   皇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他实在不能违逆皇后,只能默认,渐次赞同皇后的所为,就似现在,他虽然知道太子妃的目的,却不能阻止。   他知道事后,慕容恒对此事的恼怒,还是没有伸手相阻。   膝前,太子妃声声央求“请太子殿下成全柔儿!候”   成全!成全……   又是一个成全。   慕容恒要他成全自己的爱情。   太子妃要他成全贺兰柔的痴情。   谁又能成全他,他明明最喜欢的是周良娣,却每每要与不喜欢的女人亲热。   太子轻叹了一声:“你既然这么做,就要应对雍王的怒火,我不阻止,但也不会站在你这边。”   “回殿下,雍王既可娶顾、池二位小姐,自然便能纳柔儿。”   慕容恪广袖一拂,扬长而去,怒道:“你要算计雍王,却让本王喝下有药羹汤,太子妃,你这回好大的胆子?”   他生气,不是太子妃自作主张算计雍王,而是让他吃了几匙下药的羹汤,更有事先太子不与他商量的气恼。   他不会阻止的,慕容恒几次三番拒绝他,没给他一个兄长该有敬重,让他颜面无存,就该好好地收拾一下慕容恒,让慕容恒明白,他是太子,他的意思除了皇帝、皇后没人可以违逆。   皇帝在安排贺兰绝实缺上,让他几次失了颜面,可最后还是给了贺兰绝一个千牛卫指挥使的实缺,好歹也算挽回了几分颜面。   身后,传来太子妃的声音:“妾身恭送太子殿下。”   通往偏殿的珠帘门后,珠帘一动,如玉珠落盘之音,一个俏丽无双的少女走了进来。   太子妃抬手斥退左右,暖声道:“柔儿,姐姐为了帮你,连太子都惹恼了。”   贺兰柔半跪在地:“柔儿多谢姐姐护佑之情。”   “柔儿,刚才太子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今天如果这么做了,他日许得不到雍王的真心以待,你可想明白了?”   “姐姐,若不这么做,柔儿一生都没机会,柔儿喜欢他,甘愿为妾,只求能长伴他左右。柔儿……绝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宁姑姑从外头进来,轻声道:“禀太子妃,从正阳殿到七小姐住的小院,宫人们都清退了。”   太子妃颔首点头,“柔儿,姐姐祝你早日得尝所愿!”   “谢姐姐。”   太子妃与宁姑姑悄然而去。   贺兰柔愣了片刻,让侍女扶起慕容恒。   他,终于是她的了。   哪怕是用下三滥的法子得到,至少她曾经拥有过,至少曾有一刻,她是真的得到过。   *   太子宫,周良娣住的寝院。   在失去第一个孩子后,周良娣伤心了数日,总算一日日好转了起来。   “禀周良娣,太子殿下驾到!”   周良娣掀起薄衾便要起来,一抹紫袍身影已经先一步握住了她的纤手,“兰儿别动!”   他的眼里蓄着满满的柔情,如水般的温柔落在人眼里让心转为安宁,仿佛只要他在,再大的苦难都会过去。   周良娣粲然一笑。   “厨房那边煲了不错的燕窝羹、八宝羹,我着人取了两钵来,你快吃些。”慕容恪只觉浑身发烫,道不清是怎么回事,看着日思夜想的女子,他抬手抱紧了周良娣。   周良娣伸手轻抚着他的额头:“殿下这是怎了?脸怎么这般红。”   “该死!她到底在羹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看到慕容恒昏倒,还以为是迷/药,他就吃了两口,对,只有两口羹汤,浑身发烫,显然不是迷/药这么简单。   慕容恪一垂眸,就看到眼前的绝/色,他猛地含住了周良娣的唇瓣……   “殿下,不……”   “不许拒绝本王,你是本王的妻子。”   妻子,她是他的妻子。   可她还在坐小月,他却不管不顾地抓扯着她的衣衫。   看着失   tang去了理智的男人,周良娣放弃了抗拒,选择了顺从。   他已经太久没与她燕好了,这才在中药之后控制不住,疯狂地想要她。   内室里,宫人尽去,唯留下他们彼此纠缠。   (此处省去五千字,大家可以自行脑补)   待慕容恪发泄之后,周良娣忍住浑身的酸痛,看着肤色恢复了正常的慕容恪,“殿下,你……中药了,是什么人算计你?”   有许多的事,他许不会告诉太子妃,但他却愿意与周良娣分享,有一个可以真心相付的女子,这让太子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寻常的男人,有相爱的女人,有值得信任又真心为他的女人。   慕容恪将太子妃姐妹算计雍王的事说了。   周良娣听罢,俏脸俱变,“殿下,你不能看雍王被算计,他是你最倚重的兄弟,如果你任由太子妃姐妹算计雍王,恐怕你与雍王殿下的兄弟之情也要就此破裂……”   “破裂……”慕容恪摆了摆手,伸手在周良娣抓了一把,“还不许本王碰你,再不许,本王就要急疯了,也只对你,本王才能知道自己还是个男人……”   周良娣娇怒着推开他的大手,正色道:“妾身与你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我们夫妻间的事就是正事,你身子比谢良娣好,一定能尽快替本王再孕子嗣的。本王就稀罕我们俩生的孩子……”他说着又将周良娣压在了身上。   周良娣又气又恼,“殿下还是去瞧瞧雍王,阻止太子妃姐妹干出这等糊涂事,雍王是何等骄傲的人,若是这样……被贺兰柔给算计,叫他怎不生气?而殿下知晓却不阻止,雍王对你一定会寒心失望。还有雍王妃与雍王真心相爱,你……”   “不许再说别人的事!”   “殿下,妾身求你了,你快去阻止,往后妾身什么都听你的。”   太子坐起身,望着周良娣道:“你真听我的?”   第278章神秘后妃   她坐小月,他不能碰她,只能巴巴儿瞧着,他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虽有美人无数,却唯有与周良娣在一起他才觉得有滋味,与旁人在一处都如同在阅奏折、办公事一般,索然无味,无趣得紧。   偏周良娣总以她自己未将为由,几番拒绝。   他都不计较她身子未净,更不管宫中燕好嬷嬷的叮嘱,在他看来那些话都是屁话。   周良娣又说了几句软话,慕容恪笑道:“兰儿,这可是你自个说的,今晚你就得依我。”   不能犯的忌讳已经犯了,周良娣也豁出去了。她想帮雍王,不仅是为太子,更是为了她与温彩之间相处不多,却有如遇知己一样的缘分。   “是,妾身都依你,你快去阻止。”   慕容恪得意地笑了两声,整好衣袍,领着两名太监往贺兰柔住的小院奔去。   然,刚近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慕容恒勃怒的声音。   “滚!本王再也不想看到你……”   一个柔弱却带着坚持的声音道:“柔儿知道冒犯了殿下,可柔儿有什么错?柔儿喜欢你有错?柔儿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有错么?柔儿不与她抢夺嫡妻位分,但求能长伴你左右便足矣……”贺兰柔哭了,但心里却是畅快,在她做出选择时,便已经没了回头路,“雍王殿下已经是柔儿的男人了,这一辈子,无论柔儿是生是死,柔儿都是殿下的人……”   “你不滚,本王走!”慕容恒抓起自己的衣袍。   耻辱,这是他慕容恒今生最大的耻辱。   从他记事以来,他坚守男女大防,他刚刚长大便去了北疆打仗。   从北疆回来后,他身边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   遇到了温青,让他对茫然的爱情有了清晰的看法。   他只想与自己喜欢的女人做夫妻,对于不喜欢的,他从不招惹,可就算是这样还是被人算计了。   慕容恒边走边整衣衫,动作很快,正要围锦带,一抬头就看到院门处站着的慕容恪。   他目露寒光,他信任慕容恪,没想到慕容恪竟站在了太子妃姐妹那边,合着她们一道来算计自己。   慕容恪不由得后退一步,慕容恒的眼神太过犀厉,这让他想到了皇帝的眼神,同样威严的目光,同样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是的,他竟第一次发现,慕容恒与皇帝很像,不仅是眼神,便是五官也像极了,而慕容恒的五官里更多了两分儒雅,可实则慕容恒的武功深不可测。   慕容恪一本正经地道:“四弟,我……也中药了。”   慕容恒依旧冰冷如昔,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他。   就算慕容恪中药,只怕早前也知道太子妃姐妹的诡计。   他慕容恒堂堂四皇子,竟被两个女子给算计。   说到底,还是他高看了太子妃,以为身为名门之女的她不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可女人的心都是狭小,甚至是疯狂的,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体面、尊严都可以统统抛下。   慕容恪一脸无奈:“真的!”有些不敢看慕容恒的眼睛,却逼着自己果敢对视,“也不知太子妃姐妹使的什么药,着实厉害得很,因着药性我竟强要了周良娣,等我回过神来,就想赶来阻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贺兰柔哭了一阵,这种事从来都是女子吃亏,即便是她自愿的,可刚开始是自愿,后来真正掌握主动的还是慕容恒,他实在太可怕了,双眼通红,将她扒了个精光,嘴里唤着“顺娘”,待他药效过后,他看清了她的模样,一改之前的迷离与温柔,眼里满满都是厌恶,他说“滚!”   滚!即便他要了她,她也只是雍王妃的替身,他迷离时的温柔不是对她,而是对雍王妃。   太子妃贺兰雪嫁给一个心中无她的太子,她贺兰柔也要嫁给一个心中有其他女子的男人……   她突地可怜起自己。   已经这样了,她一定要为自己争个名分。   贺兰柔此念一闪,冲出了房门,跌跌撞撞跪在地下,哭泣道:“请太子姐夫替我做主,呜呜……柔儿已经是雍王殿下的人了。”   慕容恒铁青着脸,冰冷得如同一块石头。   慕容恪为难地扫过贺兰柔,目光停凝在慕容恒身上,“四弟,你看……”   “太子殿下,事情是怎样的,你也知晓,难道你要臣弟收一个算计了自己的女子。臣弟的府里容不下此等居心叵测之人,告辞!”慕容恒一抱拳,转身而去,肚子里是满腹的怒火。   慕容恪说不知道这事,慕容恒打死也不信。   就算慕容恪没有参与,他一定也是知道的,他只吃了两口燕窝羹,怎会没时间来阻止,偏偏要等太子妃姐妹的计谋得逞才出现。   他是慕容恒,不是什么人要嫁给他都可以。   他认定的女子只有温彩一个,从来都唯她一人。   “可恶!”慕容恒想到今儿被女人碰了自己,握紧的拳头,砰的一声就打击在了宫墙之上,他气得胸口起伏难定。   他堂堂皇子居然被女子给玷污了,是的,是被贺兰柔玷污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他骑马回到雍王府,大喝一声:“二安子,备香汤!”   “殿……殿下!”   “备三桶香汤!”他大声吩咐道。   得多少香汤,才能洗掉那女人的气味。   身上,是那样的难闻,仿佛还有她的脂粉味。   他讨厌这样的脂粉味,讨厌极了。   慕容恒半坐在木桶里,怎么洗也洗不掉自己恢复神智时,看到身侧那一丝不挂的年轻女子身影,怎么洗也忘不掉,他与贺兰柔那疯狂的一切……   他的嘴,亲过贺兰柔。   他便大含几口白开,拼命的漱口,一次又一次……   半个时辰后,他的漱口水已有两盆了。   二安子讷讷地看着浴桶里的慕容恒,“殿下,你还要换香汤、还要漱口水么?”   “换,把另两桶的都换掉。”   他已经在三只浴桶里洗了半个时辰了,都换两回了,整整六桶香汤啊。   这究竟是洗澡,还是想挫一层皮下来。   二安子招呼着两个小太监很快重新注入了香汤。   今天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殿下一回来就疯狂地泡香汤,还要漱口……   二安子想了半晌也没理出个头绪。   “二安子,把我之前穿的那些衣裳,统统、全部拿去焚掉。”   “殿……殿下,这身新裳可是王妃给你做的……”   只要是王妃张罗的,殿下不都是当成宝贝一般么。   “还不快去!全部焚掉!”   他绝不留下那女人的半点痕迹,他的身上不能有她的味道,还有他的心里也不能想她,他的记忆也不能有她……   可恶的女人!   居然玷污了他。   他怎么对得起温彩。   她是那样的信他,她一直觉得他是那样的完美……   可他堂堂大男人,居然被女人给算计,还被女人给玩了……   实在是不能饶恕。   慕容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没有悲,却有伤。   慕容恪明知此事,却没有阻止,却在事后出现,可见他是算好时辰的,也明知道事后自己的恼怒却无动于衷,太让人失望了。   他曾是那样的相信慕容恪,曾以为,无论世事怎么变,也许慕容恪会像皇帝待瑞王那般,如此,他一辈子做慕容恪的臣弟,一生都用心襄助他。   慕容恪明知道他的心思,明知道他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明知道他不会要除温彩以外的女人,可慕容恪却几次提到,要他收了贺兰柔。   慕容恪这是拿他的底线,与他的权势在逼他。   那么现在,慕容恪还有什么地方值   得他付出。   慕容恒耳畔又忆起了皇帝的话,那时候身侧只有大总管,皇帝怒道:“太子宫又有一位姬妾滑胎了!朕很怀疑你三哥身为储君的能力。恒儿,一宅不宁,何以宁天下,他连驾/驭女人的能力都没有,后宅更是一团乱七八糟……”   慕容恒顿首禀道:“父皇,我们兄弟又如何与父皇的英明相比。”   皇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守成之君,但自从有了苞玉、土豆的种植技术,他又觉得自己其实拥有一代圣君的天赋,因为连伟大的永乐皇帝都没办成的事,他办成了。   慕容恒这轻轻浅浅一句话,可神色中俱是孺慕之情,皇帝大为受用:“你少拿这话来糊弄朕。”   皇帝冷眼看着太子宫那些鸡飞狗蛋的事便摇头。   自慕容恪为太子以来,允他在六部行走,也着他处理一些奏疏,其太子表现出的能力,差强人意,离皇帝的期盼差得太远了。   原想太子宫有了太子妃,许就能杜绝姬妾滑胎之事,可是现在又发生了。   皇后怒,皇帝听说后更是心烦。   便是皇帝为太子时,虽发生过,却不如太子宫那般频繁。   “二郎、二郎,你不是说困了么,你没睡着,反是臣妾睡着了……”   这养性殿有嫔妃!   慕容恒一惊,就望向通往后殿的珠帘处,却只瞧见一抹额杏黄色的锦袍。   这声音听着好熟悉。   这女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唤皇帝“二郎”,皇帝序齿二,乃是先帝的二皇子。   皇帝捂嘴轻咳一声,见慕容恒望着的方向,道:“太子在打理朝政上,远不及你。倒是朕高看了顾谦的本事,他教出来的人,如何能与朕教出来的皇子比。”   皇帝教导的皇子……   慕容恒皱着眉头思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皇帝从来就不中意太子,他有自己教出来的皇子,这人是谁?   大皇子么?不对,大皇子五岁以前是由周惠妃教养,五岁后就入了太学院,由专门指定的皇子先生、师傅教育。便是慕容恒,在生母秦荣妃未入冷宫前……   秦荣妃年轻时候,是一个清丽而淡雅的女子,她很单纯,也很善良,直至现在,慕容恒都认为他的母亲是最不适合后/宫生存的嫔妃。   她的身上,总有一种不沾人间烟火的气息。   就是他,也想保护自己的母亲。   而秦荣妃从来都将名分看得那样的轻浅。   刚才那一声“二郎”听着像母妃的声音。   不,不可能是她。   这个时候,母妃应该在永和宫。   如果秦荣妃能唤皇帝“二郎”,自是皇帝最喜欢的女子,又怎会让她在冷宫度过十几年的岁月,暗自蹉跎。   皇帝轻叹一声,“唉,你……太过看重雍王妃,感情专一,这一点像朕。”   慕容恒被今儿大发感叹的皇帝弄得莫名,一句接一句都让他回过神来。   皇帝感情专一……   他想笑,他只娶温彩一人,是因为幼年时看到了母妃的凄苦,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秦荣妃依在皇帝怀里幸福娇笑的模样,可转眼,皇帝就治了秦将军父子的大罪,秦荣妃也从宠妃被贬往了冷宫。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多给太子皇兄一些时间,他会慢慢学会打理朝务的经验……”   “学……哼,怕是他学一辈子也不及朕教出来的儿子。朕怎么就立了这样一个太子,真是太让朕失望了。”皇帝落音,望向慕容恒的目光多了一几分探究。   慕容恒拧着眉头: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近来怎么总当着他的面说太子的不是,他顺着皇帝的话说——这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帮太子说话,怎的皇帝就露出奇怪的神色,探究的、期盼的。   父皇到底在期盼什么?   慕容恒道:“这也怨不得太子皇兄,皇后镇日逼着他要皇孙,可这孩子的事岂是说有就能有的,皇兄的压力也很大,还请父皇体谅皇兄。”   皇帝定定看着慕容恒:他就一点也不想当皇帝么?   这些年来,他可是在慕容恒身上寄予了厚望。   皇帝又道:“你如何看周家?”   慕容恒心头咯噔一下:父皇没老糊涂啊,我听母妃说他近来的身子不错,怎么说出的话让他越发摸不着头脑。   “周家之罪足以灭族,你就不奇怪,朕为什么却轻饶周家,还招了周礼为九驸马?”   慕容恒抱拳,答道:“儿臣以为,这是父皇仁慈……”   “给老子闭嘴!”皇帝恼了,恶狠狠地盯着慕容恒,“少给朕说那些冠冕堂煌的奉承话,朕要听你的真心话,你今儿答得朕不满意,就别想着走出养性殿。”   给他发镖啊!   这皇帝近来怎么越发古怪得紧。   慕容恒心里犯着嘀咕,皇帝到底要他怎么样?他虽有亲娘,   却无娘族势力,在朝中孤掌难眠,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争不过大皇子、五皇子和太子的,现在太子与顾家联手,斗垮了五皇子,整怕了大皇子,太子算是一派独大。   慕容恒答道:“父皇不灭周家,是想用周家的余势牵制太子与顾家。”   “还有呢,继续说真话……”   哪有老子逼着儿子讲真话的。   慕容恒神色如初,又道:“周惠妃几次触犯龙颜,父皇先降罪再施恩,一是恩威并施,二是想用周惠妃牵制皇后娘娘。近来,父皇厚赐宋家,其实是有壮大顺郡王势力之意。”   宋家,可是顺郡王妃的娘家。   皇帝抬举了宋家,就是要在增大顺郡王的势力。   皇帝玩的这些,慕容恒虽然瞧得明白,却在他看来太过劳命伤财,一面任由太子打压,而一边皇帝又给太子放水,故意壮大顺郡王的势力。   “不错,这,便是君王术,更是权衡之法。往后,这殿上只你我父子之时,别给朕来那些虚的,朕喜欢你讲实话的样子。你既明白朕的意思,就当知晓朕的苦心。”   皇帝拾了一本奏折,“你看看吧,这是顾谦上递的折子建议你广纳姬妾的。”   大总管将奏章递到了慕容恒手上。   慕容恒看罢,皇帝道:“你怎么看?”   “儿臣以为,后宅的女人多了是非就多,繁衍子嗣不在女人多少,而贵在孩子是否优秀。”   皇帝觉得这说法新鲜,亘古未闻,笑眯眯地道:“哦,你是说朕的儿子虽多,却未必优秀?那你说说朕的皇子里头,谁是优秀的?”   这是一个父亲与儿子说话的语调。   慕容恒怎么觉得越瞧越古怪呢。   后殿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咳声。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儿臣告退!”   慕容恒只听了她说了一句,又听到她的轻咳,这女人到底是谁?他隐隐觉得,她似乎才是皇帝最看重的女人。   是周惠妃么?   不像!否则皇帝不会问他就周家的一些看法。   皇后?更不像。   他的母妃秦荣妃?也不是。早前她喊的“二郎”那句话,听着很耳熟,却不是他母妃的语调,他母妃说话的音调是轻缓的,如同一涓细流,更是平静的,平静得难起波澜。   皇帝对周家恩威并施,先是任由太子剪除大皇子的势力,再是从另一边壮大大皇子的势力;就连对周惠妃也是一忍再忍,甚至最后依旧保住周惠妃的妃位。   慕容恒的判断和猜测都没有错,可皇帝因一个神秘的女人轻咳一声,便因此放他离开,皇帝瞧这模样似很看重那女人的态度。   太让人费夷所思!在养性殿后殿说话的女人是谁?   慕容恒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她的身份。他去太子宫,是想告诉太子这个惊人的发现,可后因太子逼他收贺兰柔为妾而打消。现在,慕容恒已经不想把这事告诉太子了,他除了那个神秘女人好奇外,还好奇皇帝“朕教养大的皇子”,这个皇子是谁?   他摇了摇头,从大皇子再猜到八皇子,似乎都不像。   难道是他自己?   慕容恒更觉不可能,小时候皇帝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如果他与旁人有特别之处的话,就是属于他的一个秘密。   慕容恒这一洗,就洗到了深夜。   他反反复复把今日的事都细细想了一遍。   一个冷冰冰、毫无波澜的声音道:“臭小子,你从今儿回府就在洗澡,你还要洗到什么时候?身上的皮都搓破了。老子还以为你是厚脸皮,原来这一洗才发现你的脸皮不厚。”   慕容恒寻声望去,屋顶上跃下一个银面男子,一袭漆黑的长袍,长发披肩,他翩然走近浴涌,嘿嘿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姑娘被浪荡子轻薄了,我说这大姑娘被玷污也没你这般夸张。”   慕容恒轻喝一声“住嘴”纵身一跃,如腾空而起的飞燕,一把扯住屏风上挂着的衣袍,以眨眼之速裹在身上,他动作轻盈如云,翩翩落地时,一袭宽大的锦袍已经着好,他的慵懒与落漠相融,更显几分别样的风/雅,孱弱的、动人心弦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至腰身,眸光却是道之不出的冰冷。   “玷污你的又不是老子,你这样看着老子做什么?”   慕容恒身影一闪,近距离地望着银面具下的眼睛:他到底是谁?从他五岁时,他就时常在夜里出现,教他武功,告诉他应当如何做。   在秦荣妃被贬冷宫的日子,无数个孤寂无助的日子,都是此人陪着他走过。   银面人将手一伸,“给我五十万两银票,银子又花完了。”   “你到底是谁?”   “管老子是谁。老子把流星阁给你,让你做了流星阁阁主,怎么,老子要五十万两银票都不行?你媳妇可   是有钱得很,畅园和百货行全都是日进斗金的好生意,对你们来说,五十万两银票就是九牛一毛。”   “想要银票,取下你的面具。”   “还是老规矩,有本事你自个来取。”   慕容恒衣着一身玄色的衣,一头黑发不羁地披散开来,加上那双如潭水样深黑的眸子,几种黑色重叠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仿佛他不是这世间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得见,却摸不着。明明近在咫尺,其实远隔天涯。   “既是师傅所言,弟子可不会手下留情。”   “你有本事就自己动手摘下面具。若没本事,不摘也罢。”   以前,他打不过此人,现在可不一定。   他有七年还是八年未见他的踪影,如今此人从天而降,张口就要讨五十万两银票。   暗夜沉沉中,慕容恒的衣袂飞扬,青丝如瀑,黑影叠叠,翩然如仙。   银面人招式快捷如电,一招一式皆有雷霆之势,衣袍翻飞,两人身形上下飞动,一股强劲的罡气环饶左右,从屋里直打斗到屋外,直扰得栖霞院内院花木上的片片落叶,似被飓风吹落,纷纷往他们身上飞去,如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枯叶蝶,煞是壮观、好看。   二安子频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画面。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殿下的神秘师傅又出现了。   七年前,慕容恒辞别京城去了北疆沙场。直至三年前慕容恒回京,银面人也从未露面,但今晚他却突然降临。   慕容恒伸出手臂,眼瞧着就要摘下他的面具,不想他纵身一闪,却让他落了个空,转而是他爽朗、畅快的笑声,眨眼间,他已经翻身跃上了屋顶,“慕容恒,不错,看来这八年你的武功并未荒废。”他凝重地道:“知道为什么三十招内,你都没揭下我的面具么?”   “我怕伤了你,又在想揭下你的面具。”   “太过执著就会有破绽,你怕伤我就有了迟疑,这是你此次输我的缘故。”他张臂化成了月下的蝙蝠,留下一句:“把我要的东西备好,我得空来取。”   得空来取……   又是这句,他备好的东西明明藏在自己的屋里,甚至小时候他刻意藏到只有自己知晓的地方,过上两日再瞧时,那东西却不翼而飞。   这个人的武功奇高,同时本事也很大。慕容恒从小到大,仿佛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无论他想藏什么东西,总能被他找到。   但他,又将自己一身的绝学武功尽数传授给了慕容恒。   甚至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流星阁也恭手相赠,用他的话说:“老子没徒弟,你就是老子唯一的徒弟,不给你给谁。”一句话,他轻飘飘地赠他一个“流星阁阁主”之位。   慕容恒反复沉吟着他说的话,他总是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他琢磨品味良久。   二安子满是激动地走近,“殿下,老阁主……”   “二安子,你觉得我的武功与他相比如何?”   二安子在一边瞧得很仔细,“现已不分伯仲,就如老阁主所言,殿下招式之中有了束缚,有两次明明就可以胜,可是殿下却怕伤他。”   “他到底是我师傅,就算本王想揭下他的面具一探究竟,但……也绝不能伤他分毫。”   二安子笑道:“其实殿下的武功不比他弱,或许已经能打得过他。”   慕容恒还在脑中回思刚才对招的画面,二十多年了,他当真能打得过银面人?   这老家伙姓甚名谁,他至今不知,只知道他是上任流星阁阁主,曾有一个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名号“夜魔”,因为他就像暗夜里的魔鬼神出鬼没,只要他想杀的人,就从未失手,也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听说见过的人全都死了。   二安子打乱慕容恒的思索,“殿下,你还要浴汤不?”   慕容恒一恼,怒道:“休跟本王提浴汤。”   *   作者的话:各位亲的留言都看到了哦,说配角的事写得太多了,应该多写了主角的事,我把后面的内容进行一些删减、修改,其实月月想说“麻烦一个个处理了,就该结文了”,那后面的配角情节就尽量简洁点。谢谢大家的建议和支持!! ☆、第279章 捞人   二安子忙哈腰应道:“小的不提。“   慕容恒恼道:“也不许提今儿我在太子宫的事……”   他堂堂皇子、亲王,竟被女人算计了,想到这事就恼、就气,他那般信任太子,可太子还在他面前演戏。   “太子宫……殿下,你在太子宫……”   二安子未说完的话,被慕容恒一个犀厉的眼神给制止了候。   “没有人可以逼迫本王做不愿意的事,谁也不可以。”   他就是他,是慕容恒,一个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芑。   只是,若温彩知晓了实情会如何。   他需要时间来整理心情,还不能接她回来,待过上几日,他心情平静了,再将温彩接回身边,他不能让她知道发生在太子宫的事。   她会如何看?一定会认为他和别的男人一样,也喜欢软香暖玉……   但,他却相信,她一定受不住这事。   无论起因如何,但结果是别人碰了他。   该死的,他又想用浴汤了。   再洗下去,他的皮肤就要泡坏了。   慕容恒蹙着眉头,“本王饿了,传膳吧!”   二安子应声“是”,几名婆子、太监鱼贯而入。   温彩不在,他身边使唤的都是婆子与太监,半个年轻女子的身影都没有。   *   镇远候府,安然阁。   温彩望着窗外的美景发呆,慕容恒在做什么呢?她来娘家时说的是无心之话,他怎么就当真了?她想他啊,娘家比在雍王府还无聊,他快点来接她回去吧。   她真想自己回雍王府。   可,双双说:“王妃,你是回娘家住对月,怎么能自己回去,这都是要夫君来接,这样往后才能更看重你。”   那个傻瓜,就真的不想她么,居然还不来接她。   冬葵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上了阁楼:“王妃,中太太来了!”   “钟太太……”温彩一时回不神。   双双笑着解释道:“是大房的中太太。”   不能怪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实在是这称呼让人头昏。   温彩歪着头,“她可不来镇远候府的,太阳今儿没从西边起,怎的过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难不成是出大事了。”   冬葵连连点头:“王妃不去瞧热闹。”   “去!马上就去!”温彩整整衣袍,领着双双、冬葵进了桂院。   桂院花厅上,何氏哭成了泪人,正叙说着温墨、温玄被宋大爷抓到东军新兵营的事。   梁氏微拧着眉头,怀里抱着刚睡醒的鹏远。   何氏虽哭着,却好奇地看着鹏远,小小的孩子被裹在襁褓中,睁着一对乌黑的大眼睛,一会儿瞧梁氏,一会儿就看着何氏,看着哭得伤心的何氏,只当是何氏在逗他,居然发出“啊啊”的声音。   奶娘轻声道:“四少爷,中太太可没逗你,这是她在和奶奶说话呢。”   鹏远又“啊啊”两声,直愣愣地看着何氏。   梁婆子得意地道:“我们家四少爷可是招福童子,二奶奶、三奶奶这几年一直没音讯,我们四少爷一出生,先是二奶奶有了身子,就连三奶奶昨儿也被诊出喜脉了。三爷可高兴了,就连二太太都说,四奶奶这抬保准是男胎,也托了我们家四少爷的福呢。”   何氏心里暗哼:我儿媳妇有身子与这小破孩子有什么关系?居然也能说成是他的原因,还什么招福童子。   不过,温黧夫妇成亲是有几年了,早前滑过一回胎,如今又怀上了。他们两个瞒得够紧,现在才说出来,怕是一早就知道有身子了吧,不想回西山县,要在这镇远候府多住几日,方寻了个藉由,说温黧妻怀上了,好赖着不走。   温黧夫妇是想借着这机会与温青兄妹多联络一些感情。毕竟他们无权无势,是想借着温青兄妹给自己多谋一些利。   何氏嘴上却道:“托四少爷的福,一定要给你二叔招个儿子来,到时候中祖母好好地谢你。”   汪婶子站在一侧,不悦地望了一眼:当她自己是谁?也敢称是四少爷的祖母,喊你一声“姨婆”就是敬重你了,岂不是要爬到候爷、王妃头上去。   梁氏浅笑不语,问梁婆子道:“三小姐去哪儿了?”   梁婆子道:“奶娘带着她去花园里学走路了。”   碧柳道:“小姐要吃粥,奴婢派人把他们叫回来。”   何氏哭诉道:“阿墨、阿玄又不是新兵,这宋家欺人太甚,竟把他们抓进去,还请大/奶奶与候爷说说,把人给弄出来,呜呜……我就这两个儿子,要是他们有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   末了,何氏把宋家抓了温墨兄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又骂宋家没人性,听说训练新兵的法子歹毒不说,更是残忍万分。   梁氏昨儿夜里就听温青说了,说温墨兄弟胡闹,非缠着温子群   tang要去衡州,惹恼了宋家,被宋珀给抓进新兵营。温青还说“就那两个纨绔,送到新兵营磨练磨练也好,读书不用心,连做人的道理都忘了。”   有时候温青还真是庆幸,他是祖母汪氏教养大的,看看温子群自己教养的儿女,只知生,不知教养,把好好的温墨兄弟都给养废了。当然这其间责任最大的还是何氏,毕竟相夫教子是主母的事。   何氏越说越生气,到后面更是哭得昏天黑地。   奶娘抱着远远归来。   梁氏把鹏远递给了他奶娘。   远远摇摇晃晃地扑向梁氏,嘴里唤着“羊!羊……”   何氏诧异,徐氏走了,远远一下就长这么大,都开始学说话、走路了。   梁氏笑着抱起远远,指着何氏道:“远远,这是你中姨婆,来,叫一声姨婆……”   “咦……咦……不!”   “姨婆!”   想做孩子的祖母?何氏还不够格,别说温青不答应,便是梁氏也不乐意,孩子们的祖母只有一个,那便是杜氏。   远远试着唤道:“咦不!”   何氏一阵讪然,她是姨婆,不是中祖母,虽然是温子群的平妻,可温青兄妹就没认过她,早前唤她“小娘”也只是敬称,不知何时起,他们唤的都是“小太太”。   何氏尴尬苦笑,“今儿出来得急,连孩子的见面礼都没预备,下回……一定补上,一定补上。”   梁婆子心想:大老爷住在镇远候府时,你也来过好几回,见着三小姐也没给过见面礼,不愿给就罢,这话也说得太假了。   梁氏对远远的奶娘道:“该给她喂粥了,吃了粥让她歇上一阵,再领她去花园里学走路。”   奶娘应声是。   何氏继续哭诉。   碧桃禀道:“奶奶,雍王妃来了。”   温彩进入花厅,梁氏福身道:“见过雍王妃!”温彩一把缠住梁氏:“嫂嫂,家里就免了这些虚礼。”   何氏坐着未动。   温彩将视线锁定在何氏身上,在人前,连我嫡亲嫂嫂都要行君臣之礼,你还要坐着么?   何氏忆起上回在雍王府被杖责一顿,现下想来心有余悸,至今后背的伤还疼着呢,迟疑了片刻,方起身行礼。   温彩扬着广袖,落落大方地坐下,眼睛依旧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何氏,看着她的脸:“中太太这是怎了?”   汪婶子便装作好人,细细地将宋大爷捉了温墨兄弟去新兵营的事说了。   温彩心里大声叫绝,这样的招式,也只有宋家能想出来。   想当年,何氏咄咄逼人欺负她娘,如今何氏也被宋氏收拾得哭天无路,想想就解恨。   她们吵吧、争吧,早与他们兄妹无干,她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成。   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希望温家大房越乱越好,甚至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   何氏心头发凉,上回被杖责,看着是雍王下的令,其间也有温彩的意思,雍王是为了护温彩,实则是拿她当年薄待温彩的事解恨。   沉默了片刻,何氏垂首道:“民妇上门,是求候爷出手帮助阿墨、阿玄兄弟一把。”   温彩淡淡地道:“中太太起来吧。”言辞间有些不耐烦,看往何氏的眼神是冰冷的。   梁氏道:“候爷近来公务繁忙,得夜里才回来,待他回来我与他说说。只是……”她顿了一下,面露难色,“虽说都是都督,候爷与西军刘都督倒能说上几句话,可与东军宋都督不熟。”   冷昭戴罪立功去了西北边城,他早前所领的西军都督一职就落在了定国公刘维忠身上,刘维忠年纪大了,真正行走衙门、操理军务的都是定国公世子。   不熟!何氏才不信。   何氏道:“我听闻,徐三小姐嫁到宋都督府上做了贵妾。”   是女人,都容不得丈夫旁的女人。   何氏提徐三小姐,也是渐次提徐氏。   徐氏虽被休了,却留了一个孩子在府里。   凭什么我的日子过得如此不顺,而你们却可以顺风顺水、风光得意。   何氏嫉妒,她一辈子没争过杜氏,就连杜氏所出的一双儿女都比她的儿女出息。   她怨,她恨……   只要能让梁氏不快,她也愿意。   梁氏疑容满面,问左右道:“中太太说的是真的?”   汪婶子摇头:“不会吧,这徐三小姐的眼光高着呢,怎么会与人为妾。”   他们为甚要去关注一个不相干的人,徐兰芝的事他们都知道,可人人都装作不知。   汪婶子也是个人精,一早就猜出何氏的用意。   梁婆子附和道:“老奴也觉得不像。”   何氏心头迷惑:这么大的事,他们竟不知道,难不成他们与徐家断得干净,更是连宋家的事也不了解。   汪婶子道:“奶奶   ,要从宋家捞人不易,我们家原与宋家没有什么交情。”   何氏想当小姐、少爷的祖母,可她何曾有过半分长辈的样子。温青困顿时,她挑唆温子群带着儿子要分温青的家业;温彩出阁时,连面都不露;现在她有事了,便上门来要温青夫妇搭手帮忙。   这世上哪有如此容易之事,求人没个求人的样儿,语调更是带着命令,好似救出温墨兄弟是温青义不容辞的责任一般。温墨兄弟俩何曾真正将温青视若兄长了?   梁婆子接过话,“若说有,宋小姐与雍王妃还算是朋友。”   让何氏求温彩?不,她开不了口,何况她心里原就怨恨温彩打她。   她一个官太太,竟被人绑在条凳上杖责。   她颜面扫地,往后还如何在庶子、庶女面前立威。   她被打之后,成了整个温家大房的笑话,至今还有与她不和的人拿这事议论。   温彩道:“我与宋小姐是有些交情,可宋小姐已出阁,哪还能过问娘家的事。”   嫁出门的女儿,有几个会过问娘家私事的,这是不合规矩的。   何氏提高嗓门的,哭道:“大/奶奶,候爷与阿墨、阿玄也是兄弟,呜呜……你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温彩轻咳一声:“中太太,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氏就是想让他们帮衬一把,将人弄出来,那新兵营可不是人呆的地儿。   一声犀厉的追问,何氏忘记了哭嚎,巴巴儿地看着温彩,支吾着道:“还请王妃……”   温彩一瞪眼,何氏止住了话,只化成了两条泪溪,无声哭泣。   要求他们救人,他们不应;何氏现在就改为哭的战略,想用哭来逼得他们承诺。   梁氏道:“中太太,候爷若是晚上回来,我与他提这事。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家与宋家原无交情,宋家给不给候爷这个面子就不好说了。”   寻常人听说“两家原无交情”,就该明白内里的玄奥:两家无交情,要搭上关系说话,就得花费银子,这请人吃饭,与人说话,哪样不花钱。   梁婆子轻咳一声,望向何氏。   何氏收住了泪,道:“大/奶奶出马,一定能办成的。”   梁婆子又咳。   何氏明白梁婆子的意思,是要她掏打点银子,凭什么要掏?这可是自家人,温墨、温玄皆是温青的弟弟,身为兄长帮衬自己的弟弟一把又有什么要紧的。况且温青家大业大,又不差这捞人的银钱。   梁氏道:“若是捞不出人,中太太可要体谅我们的难处。”   “我是相信候爷和大/奶奶的,家里还等着阿玄回家完婚办喜事呢,怎能没了新郎?”   梁婆子见何氏不懂窍,他们是如何待温青兄妹的,凭甚要人家帮忙?心里颇是不悦,冷声道:“中太太,既然周家是你们的姻亲,你何不请周家出面?”   周家!对,周家!   何氏昨儿一天想的都是如何请温青出面捞人的事,根本就没想过周家。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周二小姐可是要嫁给温玄的,就该帮衬温玄一把。   转而,何氏想着周二小姐还没过门她就求过去,若是待周二小姐过门,岂不是有事拿捏在周二小姐手里,他日周二小姐未必会敬重她这个婆母。   对,还是不求周家的好。   这次温玄被宋家抓到新兵营,原因还是招惹了宋氏,说出去也不好听,她不能让周家小瞧了她,更小瞧了温玄。   周二小姐一个庶女嫁温玄,原就是高配了,岂有被庶女小瞧的道理。   何氏笑道:“一事不劳二主,镇远候府与我们原是一家人,哪有求外人帮忙的道理,岂不是让人小瞧了候爷与大/奶奶。”   好似她来求助,还是给了温青面子。   梁氏道:“我这儿事多,不留中太太用晌午饭,你回去等消息,无论成或不成,都会给你个准话。”   何氏起身告辞,梁氏行了半礼。   遇到奶娘带着远远在桂院外头学步,远远一见到她就唤“咦、不”两个字顿了一下才唤出。   奶娘笑道:“三小姐真聪明!”   姨婆!这是什么称呼,她好歹也是温子群的平妻,唤她一声“中祖母”又怎了,偏何氏教孩子唤她姨婆,她又不是杜氏的娘家姐妹,但也是杜氏的姐妹,是同样嫁给温子群的女人。   何婆子几步跟上,扶着何氏乘轿回了城南。   温府的马车都被派去送温子群上任了,这宋氏竟收拾了好几车的东西,连北府的下人都带走了大半,而今留在北府的就六、七二位姨娘,每人又各带了一个孩子过活。   一路回到温府,何婆子依旧搀着何氏:“太太,先前在镇远候府,梁婆子的意思是要你拿一笔打点银子,你……”   “你当我没瞧出来么?”何氏反问了一句,“几百上千两银子对温玉堂来说如九牛一毛,但对我们家来说,却不是   一笔小数目。”   “老奴就担心我们不拿打点银子,候爷不肯用心帮忙。”   “他们要是不怕我上门哭闹就袖手旁观好了。他们大鱼大肉、荣华富贵,却让自己的弟弟身陷新兵营被折腾半死,我不要脸面,他还能不要脸面?”   何氏就是不用拿一文钱出来,也要让温青把人弄出来。   她是失势了,可在辈份上还是能压温青一头。   她现在不敢惹温彩,却不等于她会怕温青。   *   这日黄昏,要用晚饭的时候,温青回府了。   梁氏给他备好了浴汤、干净的衣裳,又张罗了一桌清淡可口的饭菜。   用饭的时候,梁氏把今儿何氏上门的事说了。   温青道:“宋都督父子哪有这等可怕,东军的军规在五军里是最严的,但宋都督也爱兵如子。”   最爱兵的,是西军都督刘家父子,尤其是刘维忠更是视兵如子,对新兵颇是仁厚,但凡看到有新兵生病、受伤,便免了他们继续训练。   温青就这点也不赞同,除非是伤得极重、病得起不了床,就得给老子出去训练,敢拖了新兵训练的进程,就用军法处置。   所以,温青反倒更赞赏宋都督父子的练兵方式方法,但在宋都督父子练兵能把新失练得丧命,仁者见仁,他也不表达自己的观点,但却可以将那些重伤、重病的新兵调到伙房去打杂。   温青看着一侧坐的温彩,她细嚼慢咽地用着饭。   “今晚怎没看到温檀、温黧?”   “我要与你商量这事,便让他们在各自屋里用饭了,三弟妹有了身子,我让大厨房给她做了一只鸡。”   梁氏扒了一只大鸡腿递给他。   温青接过,三两口就吃得只剩骨头,这动作快得跟眨眼前还是鸡腿,眨眼后就变骨头一样快,瞧得温彩目瞪口呆。   梁氏忙道:“不是让三毛带了点心么,今儿怕是又饿得不轻。”   “校场之内能吃那些东西么?身为主将就要与士兵同吃同住,我每晚回来还有好的吃,他们吃的就是伙房的饭菜。”   那些点心被他赏给生病、受伤的新兵了,温青一口也没吃。   梁氏又道:“中太太那儿还等着回话呢。”   “五月初十就要进行第一场新兵大比武,这是我上任北军都督以来的第一次……”   温彩见梁氏着急得不成,忙道:“嫂嫂问哥哥话,你给句痛快的,老扯新兵作甚?”   “这叫三句不离本行。”温青看着那只鸡,心下一急,伸手抓了剩下的鸡,抱在手里就吃。   梁氏瞧得拧眉,她总觉得温青不同,看来近来真是饿坏了,居然这样吃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山沟里出来的大粗汉。   温青一边吃,一边道:“让他们在新兵营待一阵子也好,幸许宋珀能杀杀他们兄弟俩的纨绔性子。”   梁氏道:“中太太担心他们被练得丢了命。”   “宋家是为了给小太太出气,但还不至给小太太惹麻烦,要是温墨、温玄真死在新兵营,小太太还能在温家抬头做人。宋都督父子可不是笨蛋,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能懂,他们还能不懂。中太太是关心则乱,你还能不明白?”   梁氏不是不明白,而是忽视了这点。顿时脑子里豁然开朗,觉得温青这话颇有些道理,点头道:“过两日,我就与中太太回话。”   温青道:“你也吃,妹妹也吃,这么一大桌的好东西,你们怎么不吃,你说你们俩,俩个人加起来还不如我一个人吃的多呢,难怪你们一个比一个瘦。”   近来,温青又晒黑了。   但那一双眼睛似乎更明亮了,说话的嗓门一分沙哑里带了七分洪亮。   温青累及了,饱餐了一顿,歇了一会儿,躺在暖榻上就睡着了,他打着雷样的呼噜声。   温彩蹙眉,顿时有些同情地看着梁氏。   梁氏笑道:“候爷寻常不打呼的,只是近来太累才打呼。这五军都督可真不是寻常能干的,衙门、兵营两边都得管。”   *   又两日后,梁氏让汪婶子去温府传话,“我们家奶奶说,候爷正想着办法,只是宋家说话拿主意的都是宋都督、宋大爷,一直都很忙,候爷还没见着他们的面,但递了话给他们。”   汪婶子离开后,何氏失魂落魄,以前两个儿子天天在跟前晃悠觉得心烦,如今几天没见着,更觉得心烦。   何婆子道:“太太,要不预备些银钱。”   “我哪里有。”   “你可以找舅老爷借些,这些年你给舅老爷、舅太太的好东西可不少。”   何氏想着,原不想凑钱的,瞧这模样,如果不拿打点银钱,许温青还真不管了。温青可以拖,但她拖不起,万一两个儿子缺胳膊少腿,或是没了命……   她不敢再想下去。   何氏拾掇了一   番,备了轿子,带着何婆子回了娘家。   何老爷早前还任官职,去冬却免了官,赋闲在家,也正想走了门子谋过一官半职,正愁着打点银子,银子少了,没人理睬,这银子多了一时半会儿又愁不齐。   正烦恼,突地听下人禀道:“老爷,二姑太太回来了!”   何老爷未开口,何太太立马道:“快请,快请,志敏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下人们奉了茶点,姑嫂二人寒喧了几句。   何老爷轻叹一声,摇头,再摇头,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何太太道:“志敏啊,我们家的日子快揭不开锅了!唉,就是家里的下人都打发了不少,如今这身边就留一半使唤的了,我每天起来还要亲自下厨做饭呢,唉……”   何氏想管,可已经没有这精力了。   她两个儿子现在还不知在受什么苦。   “大哥。”她唤了一声,“先挪借五千两银子给我呗……”   原是哭穷的何太太,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还在叹息的何老爷也瞬间变成了冰冷模样。   何家几位爷听说何太太回来了,跟说好似的都来到了上房。   远远儿的,就听到何太太叫苦叫穷的声音:“以前,我们家也是六菜一汤,现在就只能两菜一汤,一家子二十多口人,每天就吃二斤肉,连塞牙缝都不够。姑子啊,我们哪里还有钱?你看你大哥身上穿的,这身衣裳还是三年前做的呢,袖口都毛了……”   几位爷、小姐快走几步,他们的姑母最是个顾娘家的,听说当年在她最阔绰的时候,一出手就给了何老爷一万两银票,之后便是一千、二千两的给,最少也是五百两。   何家老太爷在世时,官居礼部尚书,那时也是何家最鼎盛、风光之时。何家的子孙的日子也过得最好,而何氏便是在那时候嫁给了英俊、倜傥的温子群。   何家也是地道的京城人氏,是京城北坡县人,就如同西山县的温氏一样。   “给姑母问安!”   “给姑母请安!”   “美玉拜见姑母!” ☆、第280章 借钱   第280章借钱   何家成亲的、没成亲的,无论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此刻鱼贯而入,都陆续与何氏请安问好,之后便静立在两侧,静静地看着何氏与何老爷夫妇。   何氏扬了扬下颌,这些年她给娘家的钱财可不少,“大哥,你就先拆借五千两银子给我,我有急用!”   从来,只有他们拿别人的东西,何曾有他们拿出去的道理。   即便这个来借钱的人是他妹妹,他也不能借候。   何氏在温家的日子,何老爷夫妇都是听说过。   他们还有一大家子人呢,现在何老爷没有官职,只保留了同进士的功名在身,想入仕就得细细地打点芑。   不待何老爷开口拒绝,何太太道:“姑子啊,你看我们像是有钱的吗?真是没有哇。”   何氏陡地呼道:“没有,没有……”   她才不信没有,这何家的高墙大院修得如此气派,屋子里的摆设更是精致漂亮,殷实官宦人家才有的名贵汝瓷、景德镇的白瓷也是绝无仅有的式样……就这些东西,唯有底蕴世家才用得起。   汝瓷虽不如珍宝,可这式样原是天下只得三套的,一套在宫中,一套在瑞王府,还有现在摆着的这套更是当年先帝赏给何老太爷的。   何老太爷在世时,可是先帝的宠臣,得的值钱东西不少。   何老太爷没了后,何老爷夫妇就见天地与何氏哭穷,其实他们何曾穷过,不过是日子比何老太爷时要差上一些罢了,偏他们夸大其辞说得她若不帮衬一把,他们就要上街讨饭一般。   何氏因而当年何老太太临终遗言:“志敏啊,我不在了,你嫁的温子群嫁着不错,是个有出息的,记得要帮衬你大哥一把。”   何老爷年轻时就是个纨绔,得先帝恩赏,赏了何老爷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何老爷这才有了入仕的资格。   何家几位爷、小姐,一听这话,便知道何氏不是来送银子的,而是来借银子,每个人的脸上早前的恭敬便化成了鄙夷。   何氏道:“这二十年来,我接济你们还少么?前前后后,没有三十万两银子,这二十万两绰绰有余了,我今天就借五千两你也不肯……”   何太太道:“志敏,我们真没有。”   “大哥!”何氏直看着何老爷。   何老爷心下一软,想借给她,毕竟这些年他从何氏那儿得的东西可不少。   然,何大爷却抢先道:“姑母,我们家真没有。我们兄弟姐妹十五人,早前原就只指望爹的俸禄过日子,现在爹也没做官,哪里还有收入?”   何氏不看何太太母子,望向何老爷,厉声问道:“大哥给句痛快话,你今儿是借还是不借?”   何太太带着要胁地看着何老爷:老东西,你敢答应了试试?志敏已经在婆家失势,上有嫡妻所生的能干儿女,后还有一个娘家得势的宋氏,就连温子群赴任都弃下她。这银子一旦借出去,便就没有还回来的时候。   何太太一咬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状,“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你……”何氏险些没被气得吐血。   这,就是她的娘家么?   难怪温墨兄弟因为她顾娘家,没少说她,“娘,在你心里,大舅比我们重要。”“娘,你傻不傻,是不是又悄悄给大舅拿钱了。”她总是说:“你大舅不易,这一辈子就只做到六品官,一家子人要吃饭咧,我们家日子好过,总要照拂一二。”末了,她还对他们说:“你们三个要学我,彤儿将来嫁了婆家,也要像我这样照拂你的两个哥哥。”   何氏这几日提心吊胆,现在被娘家兄嫂无情地拒绝,心一阵揪痛:“大哥,阿墨、阿玄被宋大爷抓到新兵营了,要打点关系才能把人捞回来,要是晚了,将他们俩弄入新兵名簿,不是要害死他们么,大哥……”   何太太生怕何老爷嘴一软就应了,道:“大老爷,你不是今儿要去书房督促孩子们功课么,快去忙你的,这里有我呢。”   家里只出不进,日子已经不易了,这银子是万不会借的。   何太太索性先把何老爷给支走。   何老爷要离开,何氏一把拦住去路:“大哥,你就不能摸摸良心么?这些年我对你到底如何?你就借我五千两……”   “妹妹啊,这个家我不做主的。”   他想借,可他不敢,他近来哄着何太太,就想着何太太给他凑银子好打点关系入仕呢。他是先帝赏的同进士功名,比不得那些正经考进来的,在能力上原就被人低瞧,但就算是低瞧,他也要入仕,唯有当官才能扬眉吐气。   何老爷还是走了。   何氏悲怆无助地唤道:“大哥……”   他知道不能借银子,要是他借了,何太太一定要拿他出气,因为当年他娶了李家嫡女为妻,而李家在京城可是世家门阀,即便不能再袭护国公爵位,但底蕴还在,不是他们何家可以相比的。且,何老爷想让何太太走   tang李家的关系谋实缺,他不敢违逆何太太的心意。   何氏顾娘家。何太太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何太太相较何氏还是要好许多,何太太过年过节会与娘家送节礼,却不会像何氏那样不间断地送银钱。   何氏在娘家哭闹了一阵,何太太只取了十两银子打发她,“姑子,就这些了,也不用还了,你回去吧。”何氏愕然,只得哭着离了何家。   何氏回到城南时,眼睛已哭肿成桃,下令道:“去镇远候府。”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早前对娘家的帮衬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有人说她何氏势力眼,何太太比她更甚,一看她不能再给何家捞到半分好处,立马变脸。   何婆子又与何氏商量着如何求温青夫妇的事,主仆二人一合计,决定这次要拿出诚意来。   何氏和上次一样,先是哭诉了一把,再不如上回那样“要求”,而是放下身段,央求道:“还请大/奶奶与候爷好好说,帮帮我这个可怜人,把阿墨、阿玄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捞出来,他们从小娇身惯养,哪里吃过这等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抓一个还好,偏偏宋家把温墨、温玄都给抓进去了。   梁氏道:“你莫要急,候爷已经与宋都督父子递了话,要约他们吃饭,都被他们拒了。”   这件事,原是昨晚温青告诉梁氏的,温青约他们吃饭不是因为温墨兄弟的事,而是为了五月初十的新兵大比初比之事,温青听人说东军的新兵下手最狠,往届大比时,把其他几军的新兵直接给打死。   温青想着士兵是报效国家,可以死在沙场,但不能死在大比,自家人比试,没必须弄出性命来。   他问了北军衙门的老人,听说如果提前请了宋都督父子说话,先通了气,东军新兵就会手下留情,给北军新兵留一条命。   温青想请人吃一顿饭,许就能给自己的新兵一条生路,何乐而不为。   帖子是送到了,但宋珀却回话说:“最近没空,有时间给你准信。”   不光是温青被拒,便是刘世子也同样被拒了,还有中军都督也被拒了,宋珀给那两位的回话直接就是“没空。”人家说有时间就应邀饭局,好歹是给足了温青面子。   “还请候爷看在阿墨、阿玄都是老夫人的嫡亲孙子情分上,帮衬他们一把……”和上次的哭闹不同,这次换作了以情理动人。   听到梁婆子等人的耳里也顺耳了不少。   “原本我这几日也在凑银子,候爷请人吃饭、打点关系也都需钱的,可是我……凑来凑去,就凑到了五十两银子。你们是知道的,温玄要成亲了,家里连置办聘礼的钱都没有,就这些,还是我卖了首饰的……”   何氏生怕梁氏不信,把自己典卖首饰的当票拿出来。   梁氏瞅了一眼,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家大房的日子竟过得这般艰难。   大姨娘去了皇陵服侍温蓝月子,二姨娘在西山县祖宅,三姨娘母子跟着温子群去了任上,六、七姨娘也住到了北府,按理也不需要花何氏的银钱,怎的何氏过得要靠变卖首饰度日了。   这哭穷的本事,是何氏从娘家得来的灵感,她才不会傻傻的拿银子出来,而是在来的路上故意典当了几样首饰,目的只有一个:换取何氏的同情心,不用她花一文钱就捞出温墨、温玄。   梁氏没接她递来的银子,镇远候府不差这区区五十两,若是拿了,之后还说温青捞人拿了何氏的银钱,她也不背这骂名。“中太太且收着度日。”她轻叹一声,对梁婆子道:“你去找汪管家,让他备一份我的名帖,我明儿去宋府拜访宋夫人。”   宋夫人因宋都督是二品武官,也是有诰封的二品夫人。   何氏面露感激:“谢谢大/奶奶,谢谢……”眼里满满都是诚意。   人敬她一尺,她回敬人两尺,敬重都是相互的。   梁氏对碧柳道:“包半斤黄山雾茶给中太太带去尝尝新。”她顿了一下,暖声道:“我弟弟有个同窗是黄山人,送了我一些黄山雾茶,说是今春新产的,我喝着这味与特级碧螺春有得一比。”   有好东西拿,不拿白不拿,她带回家去,还可以用来待客,何氏笑盈盈地道:“多谢大/奶奶。”   何婆子说得对,她应该与镇远候府示好。这才刚示好就有好东西拿,往后要是一直示好岂不是拿的更多。何氏见梁氏客气,心下有两分得意。   何氏没有与镇远候交好,就会给自己带来多大利益的想法,更没有为了儿女该与温青夫妇示好的觉悟,她的想法很简单:示好就能得好东西,那么为甚不示好呢。家里少了收入,温子群似有不管他们母子的意思,她只有靠自己,如果能从镇远候府得到好东西,何乐而不为。至今梁氏说话还算友善、和软,没给她脸色瞧,她讨好一番又不会少块肉。   梁氏则有自己的盘算:拉拢何氏,用何氏母子牵制宋氏。   宋氏的娘家不可小窥,但是若有人想为难温青,她第一个就   不答应。   现在虽还没到那地步,与何氏示好于自己并未损失,且世人常说,伪君子难缠,小人易对付。对她来说,何氏是真小人,而宋家就是伪君子。   何氏扫视了一下四周:“上回来,雍王妃还在府里,今儿怎没瞧见?”   梁氏微微一笑,“小姑子近来有些嗜睡,昨儿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何氏凝怔,脱口问道:“不会是怀上了吧?”   温彩有身子?这不应该吧,她成亲才没多久啊。   但梁氏想到自儿个,她嫁给温青不久就怀上了,只要女子的身子够好,丈夫也健康,这怀上孩子似乎并不难。   何氏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不错:“她可不是贪睡人,这个时辰还没起来,我看十之七、八是真怀上了。”   碧桃心里瞧不起何氏母子,这会子轻声道:“禀奶奶,如今正是春夏交替之时,别说是雍王妃,便是奴婢也嗜睡,还有三小姐、四少爷近来哪个不是睡到大天亮才醒。”   若是旁人随便说说便罢,可这是温彩、是皇家妇,传出温彩有孕而温彩未怀上,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   梁氏忙道:“应该没有,前些日子妹妹才来了天癸。”   何氏嘿嘿笑罢,“大/奶奶,你得劝她早替雍王妃生儿子,这女人呀,就得像大/奶奶这样有儿子才坐得稳嫡妻位分。”   何氏这话有讨好梁氏之意,也是真心羡慕梁氏的肚子争气,一嫁给温青就生了儿子,温鹏远长得清秀,眼睛黑亮黑亮的。上回她哭,那孩子还咦咦呀呀地出声,一瞧就是聪明孩子。   她忆起上回,打着主意要温彤嫁给太子,被慕容恒训斥了一顿,后来仔细想想,更觉无地自容,将她幻想把温彤嫁给皇家的念头彻底给扑灭了。太子瞧不起温彤,怕是慕容恒也看不上的。   何氏虽不甘心,却不敢触了温青兄妹的逆鳞。   她兀自道:“还是杜姐姐有福气,她有候爷兄妹这等出色的儿女,只是杜姐姐真是命苦,还没享儿女一天福气就这样去了……”   前面的话是真心的,后面的话却有些幸灾乐祸,更多的还是感叹上苍对世人还真是公平。杜氏的儿女出息,可杜氏早早仙逝,活着的时候要养育儿女、孝敬汪氏,也是个劳碌命。死后荣耀又有什么用,活着时没过一天舒畅日子。   梁氏道:“今儿中太太不忙吧?”   “不忙,不忙,近来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唯一紧要的就是要把两个儿子弄回家。   梁氏对梁婆子道:“让大厨房多弄几个好菜,我留中太太在府里用午饭。”   上次来没留她,这次来就留她用饭,何氏心里更欢喜了,这就意味着她与温青夫妇的关系有和暖。   何氏近来也没好好吃饭,这会子就想着继续与梁氏处好关系。   梁氏问道:“中太太,七爷的聘礼可置备齐了。”   “家里凑不出钱,东拼西借才预备八抬。二奶奶又是个私心重的,想让她帮衬一把,就借怀着身子闹肚子疼。大/奶奶可是正经官家小姐,也没像她那等娇气,在家里一瞧着她就来气,别说孝敬我,她不招我生气就是天大的孝敬。前几日,就说了她几句,便与我装病,躺在床上不起来,孩子还没生,直说怀的是儿子,能把人气个半死……”   何氏说起温墨妻,便滔滔不绝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末了,又道:“她就是扫把星,早前我们温家的日子多和顺,自打娶了他,老太太就驾鹤西去,然后是大老爷守孝致仕……前儿,我找了算命先生来占卜,说是被这扫把星给害的。”   京城的算命先生素来自说好话,不会说人坏话的,毕竟人人都抱着好话不嫌多的道理。   梁氏心下质疑。   何氏看出她的心思,道:“大/奶奶,我可没瞎说,不信你问何婆子。”   何婆子点头确认。   梁氏不由错愕,早前听说温墨妻是何氏挑选的,像捧着宝贝一样的捧着,这才几年,便说温墨妻不好。   昨天早上,何氏一觉醒来,觉得所有的不顺都是被温墨妻害的,越发认定她就是扫把星,便让何婆子去外头找了个算命先生来。这算命先生长得尖额猴腮的模样,鼠目四处乱看,看着何氏那颓废样,就道:“太太近来霉运缠身!”只一句,就惊得何氏很是信服:“先生,你帮我瞧瞧,这府里是因何人所至。”   算命先生来时就与何婆子及下人打听了一番,知道了中房的情况,又听何氏问这话,立时就道:“五年之内,这府里可是新娶了什么妇人?”   何氏更信了,“正是,我娶了个儿媳妇。”   算命先生道:“太太且把她的生辰八字报与我,我与你算算。”   为了赚几个银钱,这人故作模样地算了一翻,又问:“太太这几年都遇到了什么不顺事。”   何氏便将汪氏之死、大老爷致仕等等细细地说了一遍,说到   后面时,还时不时地道:“一定是那扫把星给克的。”   算命先生见她如此说,心想:这婆婆定是厌恶儿媳,方才说了好几个扫把星。然后就轻叹了一声。   何氏追问道:“还请先生明言。”   他又叹一声,“不瞒太太,此女命格颇硬,虽非克夫之相,亦非旺夫之人……”他自然不会说人坏话,却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何氏便啐骂道:“我就说是被那扫把星害的,可一家人都不信,听听,听听算命先生的话,她是不克人,却是败婆家的命格。”   不旺夫,那就是败夫。   算命先生为了多赚几个钱,便附和道:“太太说得正是,此女正是败夫命。”   何氏越发气急,当年寻人合过八字,都说是好的,要不是这些年不顺,还真不知道她是个败夫命。心里对温墨妻恨得更甚,要是人在跟前,怕是她就要打上几下。   何婆子道:“先生,此命可有破解之法?”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破解之法么……有还是有的……”   给钱就说!他意味深长地瞟视着何氏主仆,一副成竹在胸、我的法子的模样。   何氏使了眼色,何婆子抓了一把铜钱递过去。   算命先生掂了掂,面露不屑,几个铜钱就打发了,这么大的府邸,瞧着还不错,怎么就用铜钱打发人,他立马把铜钱又塞回给何婆子。   何婆子望向何氏:太太,人家瞧不上铜钱。   何氏咬了咬唇,示意何婆子打赏银子。   何婆子取了另一个锦囊,从里头取了两枚一钱的银锞子,“你说不出破解不法,今儿不饶你。”   算命先生笑着接过:“回太太,破解之法就是让此女迁往别处居住。”   这算什么法子?   何婆子正要发作,算命先生忙道:“此女休不得,她原是败夫命,要是惹她生怨,贵公子与太太的运气将会更差,只能将她送往别处静养,还得让她继续做奶奶。”   挑唆人休妇,他虽是骗子,但这等缺德的事他干不出来,多少女子因被婆家休弃回头就自尽身亡,就算是不死,那进入庵堂的又几人有个善终。他是骗子,却是一个有底线的骗子,是一个不会害人性命的骗子。   何氏道:“没别的法子了?”   算命先生继续胡诌:“此女前世是个怨鬼,她怨气冲天,休不得,休了要被她的怨气缠身……”   “这个扫把星,真是害惨我儿了……”休不得,还得继续供养着,还要让她继续占着妻位,这都叫什么事。   何氏原是将信将疑,又着何婆子另换了一个算命先生来。   这算命先生一批完八字,便道:“此女乃是孤独终老的清苦命……”   孤独终老,这不是说不能与她儿子相伴一生。   何氏忙道:“败夫相?”   克夫,要是女子是这命格,岂不是要婆家休她。   算命先生苦笑了一下,听何氏一说,想来已有人解释过“孤独终老清苦命”几字,道:“这命不克夫,却也不旺夫。”   “我儿才华过人,偏生今科落第,就是被她给害的。”   这位先生是京城中略有名气的算命先生,他不想结下恶缘,若因他之言,害得温墨妻被温家休弃那就是罪孽。想到此处,他替温墨妻说了几句好话,其意思与前一个说的倒有七分相似,毕竟被休弃的女子多半都没好结果。   何氏见接连两个算命先生都这样说,越发认定温墨妻害了全家,心里更是气恼。 ☆、第281章 怪梦   梁氏听罢了何氏主仆的话,想着她未出阁时,被族人及梁家巷一带的人取绰号“老闺女”,她深深明白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若温墨妻就此落下一个“败夫命”的名声,就算温墨不休她,她在温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燠。   梁氏道:“中太太不必尽信算命先生之言。”   “我的大\奶奶,这怎能不信,我细细想了一下,自打进门,我们家接二连三发生了多少事,进门不到一年,老夫人就被她克死了,我们家阿墨还真是倒霉怎么就取了这么个扫把星回来,连累得他今科落第……”   梁氏见说不通,也懒得与何氏争辩。   有些事,一旦一个人认定了,任你做得多好都没用。   吃午饭的时候,何氏对饭桌上新式的土豆丝给吸引,因以前没吃过,更是对此赞不绝口。   何氏好奇地问:“大\奶奶不与雍王妃、温黧媳妇一起吃?”   她是产妇,还在坐月子,连院门都不出,与弟媳妇、小姑子用饭便罢,哪有与小叔子坐在一起吃饭的,除非是温青在家。   温彩最烦何氏,今儿听说梁氏留何氏用午饭,直接就让双双传话,说她不过来了。   梁氏道:“我坐月子吃得清淡,他们吃不惯就没让他们过来。”   坐月子的菜式都这等丰盛。何氏吞咽了一口,“瞧瞧这菜丰盛得,不亏是候爵府邸,我们府还是年节时吃过鸡鱼,这都几个月了,快忘了鸡鱼是什么样的。旖”   梁婆子道:“这些鸡鱼,都是我们家奶奶娘家送的月礼。”   月礼,嫁出门的闺女在婆家诞下孩子,第一胎无论男女,娘家都会送一份月礼以示庆贺。因梁氏添的是儿子,梁家人预备的月礼更是厚重,鸡鸭鱼便是吃一个月都吃不完,除此之完仅米面就是满满一车。梁家看重体面,梁氏出阁的嫁妆就预备得极其风光,这月礼也不落人后。   梁婆子整日变着花样地定菜谱,梁氏连吃了一月也没吃完这些东西。又有她陪嫁庄子上陆续送来的吃食,更是吃不完。   “大/奶奶不愧是官家千金,梁家更是疼爱女儿。”何氏称赞完毕,像梁家这般疼女儿的还真不多,她心头转了一圈,问道:“大/奶奶,你娘家可还有适龄未出阁的小姐?”   梁氏凝了一下,难不成何氏想让温墨再娶一房妻室,这何氏可不是贤惠婆婆,她宁愿堂妹们嫁一个富足人家或是小吏为妻,也不愿与何氏母子扯上关系。   不等梁氏答话,梁婆子笑着应道:“回中太太话,我家奶奶娘家是有个妹妹正值芳龄。”何氏脸上笑逐颜开,正想着如何挑破这层纸,却听梁婆子道:“不过这位小姐前些日子许给了一位今科高中的学子为妻,前几日刚订下吉日呢,是五月中浣的佳期。”   这不是逗她玩么?说有一个,又说订亲了,一早说没有就结了。   梁家二房、三房也有到了议亲年纪的小姐,但梁老太太自有打算,也早早替孙女们择婿,就前些日子连三房的小姐也订亲了,订的是京城书香门第家的公子,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却贵在公子还算踏实争气。   何氏在桂院用罢了午饭,梁氏送了半斤黄山雾茶,又送了刚从乡下庄子送来的樱桃、菜疏等物,乐得何氏合不拢嘴。心里暗道:难怪董氏与镇远候府走得近,怕是她这些日子得的好东西不少,董氏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想到这儿,何氏有些懊悔一早与温青兄妹关系闹僵。   而梁氏给何氏这些东西,也只是做的面子功夫,若在寻常,庄子上送来的瓜果、菜蔬吃不完,赠送邻里,偶尔也打赏有家室的下人,像前府大管家、后府汪管家等人几乎每过几天就能得些瓜果赏赐。   温青的家业大,良田庄子多,有的庄子以种粮为主,有的则兼种一些菜蔬,还有的则有果林,一年四季要吃什么,镇远候府大头都是由自家庄子上供应,只有一些特色的、不要种养的还从百货行里买。   因着温彩是百货行的大东家,温青名下庄子上种植的东西也送一些到百货行售卖,光是这一笔每年就赚不少银子。   梁氏又是个会打理后宅的,日积月累下来,手头的节余就更多了,就连府里的下人个个除了月例外,偶尔还能得些赏钱。   何氏离开后,梁氏主仆带着孩子逛着花园。   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正好,远远在奶娘的搀扶下,正摇摇晃晃地走路,用小手想把奶娘推开,奶娘着急地道:“我的三小姐,你一走一跌,可不能自个儿走,上回跌的包还没散呢。”   若是寻常人家,跌跌摔摔便罢了,可远远是镇远候府的嫡长女、是千金小姐,上回跌了个包,梁氏便责备了奶娘“小姐要学走路,给你添了两个丫头服侍,怎还让小姐摔出了包。”   虽只一句话,却将奶娘吓得不轻,生怕梁氏将她赶回乡下,近来更是不敢再让远远跌跤。   梁婆子不解地道:“奶奶何必与中太太示好?”   连温青都不喜何氏母子,闹僵了才好呢。   <   tangp>梁氏道:“候爷在朝为官,名声重要。大老爷不在京城,偶尔关照他们一二,也能给人留个好印象,我得维护候爷的颜面和官声。”   无论是先帝时期,还是当今皇帝,对官员更看重德行、声誉。   梁氏想得很简单,不过就是给何氏一点吃食,却会让何氏与他们交好,就算何氏不是真心,也不会给温青添麻烦,若是不和,许要对温青的对头利用。她是温青的妻子,这些事自要替丈夫考量一二。   若依着她的性子,她何必这般与何氏说话,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更是为了温青的仕途。   梁氏还在深闺时,梁老太太就没少教育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更教她思虑问题要考量全局,不能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一个人的得失,若是丈夫行事不妥处,她就要替他考虑周详,只要让他一心仕途打拼,他在外才能安心……   梁氏想的是:温青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便回他一生一世真心为他。如此,她才不辜负她的真情。   梁婆子见她神色有异,轻声问道:“奶奶这是怎了?”   梁氏未答。   梁婆子沉吟片刻,“还在想两天前做的那个梦?”   “嫂嫂做的是什么梦?都过两日了,还值得你如此记挂?”温彩笑盈盈出现在月洞门里,身后跟着双双。   梁氏想起那梦,不由得脸上一红。   温彩打趣道:“咦,是什么梦,竟让嫂嫂面若桃花含羞?”   “瞧瞧,这嘴儿被雍王调教得不分尊卑,倒打趣起我来。”   温彩追问道:“梁婆子,你来说说,嫂嫂做的是什么梦?”   梁婆子望向梁氏,面露窘色。   “什么梦啊,竟让你都不好意思说。”   “这……”梁婆子支吾着。   梁氏见身边都是心腹,拉过温彩的手,低声道:“只是一个怪梦罢了,你得答应我,莫让你哥知道。”   “这是我与嫂嫂说的悄悄话,我告诉他作甚。”   梁氏思忖片刻,现在想来也觉得那个太过荒唐:“我梦见自己嫁给了嘉通伯萧家二房的嫡长子萧彩臣……”   “啊”温彩失声轻呼,这不是前世梁氏所嫁之人么。   梁氏勾唇苦笑,“这就是个怪梦,没头没脑的。”她顿了片刻,生怕温彩误会,“梦里的自己外表光鲜,心里苦得紧呢,一心为着他打算,他却是左一个妾、右一个美人的弄入府……”   这是梁氏的前世啊!   在梦里,梁氏因是梁家的“老闺女”被族人笑话,好像是在去年秋天嫁给了萧彩臣为继室,前有原配嫡妻留下的儿女,后有两房侍妾所生的庶出子女,她步步盘算,要善待继出子女,还要厚待庶出子女,更因弟弟与父亲的步步高升,得梁氏父子扶持帮助,萧彩臣出仕为官,而梁氏更助萧彩臣成为宗子……   然,在他去地方赴任之时,他却以“家里事多,秋月就不必去了,在家教养子女罢。”他便带了两房年轻美貌的侍妾赴任。   从此后,她虽是宗妇,却在老族长归西后代他担任族长之职。   她的一生,年轻时候未得夫君半分怜惜,他尊敬,却从未真心交付。   在她三十八岁那年,萧彩臣在任上病逝,他们十年间未曾见过一面,就连家书也只收到可数的几封。   他留给她一封家书,内容却是要她“请秋月代我哺养五个幼子幼女,请善待相伴我十年的八姨娘、九姨娘……”   她的泪倾泄而下,如洪泛滥,心酸、心痛。所有人以为她是因萧彩臣的离逝在哭,唯有她知道,她是可怜自己,是悲痛自己。   她的一生,为了萧家、为了萧彩臣的儿女,故作坚强,呕心沥血都是为他,到最后,他死的时候竟也是要她照顾他与其他女人、与他人生的孩子。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笑着道:“萧彩臣,你走好。”   直到那时,她都不能说真心话。   她恨他与别人生的孩子,可她从来不敢说出来。   她连生了五个儿子,按理晚年该最是幸福的,可是因为继子被她扶为宗子,几个儿子与她离开,长子更是考得功名后远去异乡赴任,一去数十载,每年只得她生辰时才得一封家书。   她,是萧家的宗妇、女族长,是萧家能一言九鼎之人,却没人知道,在她这个贤妇美名的背后,是她一世的凄苦、挣扎,最疼爱的亲生长子与她离心,怪她看重非亲生的继子,甚至怪她看重庶子都比他亲厚。   终于,在她年过五十时,她放下了萧家女族长的位置,果断地与继子、成亲的庶子分家,与她所生的嫡幼子一处过活。   然,她一次次站在佛像前,回想自己的一生,觉得太过失败,她的成功、她的贤名,却让她倍觉疲劳。“如果一切重来,我梁秋月就算一生不嫁,也不要嫁给三妻四妾的萧彩臣。如果上苍给我再来的机会,我定要寻一个许诺只我一妻   之人;待那时,我会遵从本心,也要说不……”   临终前,她告诉嫡幼子,“我死之后,别将我与你父亲葬在一处,就选一处离他远的墓地安葬,他一生最爱美人,我自认不是美人,就不打扰他了。”   她心里想的却是:若有来生,她不愿再嫁给他。今生夫妻情分早断,来生最好不相遇,如此她就不会嫁给她。若真相遇,她也要视若陌路。   梁氏沉陷在梦里的凄苦,一夜的梦却似走过了一生。   梁婆子生怕温彩误会,“不瞒雍王妃,去年二月,萧彩臣带着喜媒婆去过梁家提亲。当时,老太太问我们奶奶‘萧家也是名门大族,是娶继室嫡妻,秋月意下如何?’我家奶奶想了一阵,问道‘他家里有多少子女,又有几位妻妾。’后,喜媒婆道:‘原配留下了一对儿女,长子七岁,嫡女五岁,又有两侍妾,一个是原配的陪嫁,一个是姻亲家的表小姐……’我们奶奶道:‘我不与人共侍一夫。’”   温彩心下暗惊:以前,她还以为是自己抢了萧彩臣的良缘,原来今生萧彩臣一早就去过梁家提亲,却是被梁秋月给拒了。   梁婆子忆起这事就有些生气,恼道:“那萧彩臣听到这话后,立时就怒了,骂道:‘梁家老闺女,十九了还不嫁,竟狂妄发愿不与人共侍一夫,去嫁山野村夫罢。’留下这话,扬长就去。当时我家老爷还在花厅上,老爷很是生气,直道:此人秉性不佳,当不得良配。”   他萧彩臣去梁家提亲,那是瞧得上梁家,谁曾想梁秋月居然因他家中有侍妾而说此等话。   萧彩臣以为他是谁,梁氏没应这门亲事,便拿人家是“老闺女”的事来骂人,可见这人的德性当真不好。但在前世,因为梁氏的贤名,萧彩臣后来出仕为官,一路从八品小吏做到了五品知府。盛名之下未必符实,梁氏的贤名是真,但萧彩臣的才能未必属实,也许在官场确有些能耐,但这样的人却不适合做丈夫。   就算梁氏不应亲事,他也不该拿人家痛处来骂人。   梁婆子道:“后来,温家提亲,梁家可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我们家候爷无论是才干还是为人,哪点不比萧彩臣强上千百倍?”   温家那日上门求亲,定不知早前梁氏与萧彩臣说的话,却误打误撞说了一生不纳侍妾、不设通房的话,梁氏光是一听,就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男人,心下暗喜,只当是亡故的亲娘地下有知,替她求得这份良缘。   温彩顿时八卦心起,追问道:“梁婆子,萧彩臣现在可续弦了?”   梁氏不悦地啐道:“这人真是薄情寡义,她原配刚过七七,就忙着续弦,对妻子如此,着实不可取。去年五月时,听说我要嫁入镇远候府,竟打着主意要迎娶我舅家表妹,我听说后,便传话给了舅母,让她婉拒。他生气之下,竟骂道:‘一个商贾女儿,竟还不愿嫁名门之家,那就去嫁下三滥的商贾罢。’我舅母险些没被他的话气得昏死过去。”   梁氏的舅家表哥,今科高中同进士,听说已经谋到了京城某县县丞一职,这样一来,其舅家也算是官宦人家。   只是这萧彩臣为示诚意,无论是梁家,还是去梁氏舅家,都是与媒婆亲自上门求亲,人家不应,竟当面用恶语伤人,也难怪此刻梁氏提及难掩怒容。   梁婆子道:“瞧那德行,又求亲又嫌弃的,那就不是个可靠人。”   梁氏的舅家表妹后来嫁了一个富贵书香门第人家,做了少奶奶,日子倒也过得自在畅快。   温彩道:“嫂嫂如果嫁了他,我哥就娶不上这么好的妻子了。”   梁氏笑道:“你怎不说,我若没拒,就错过你哥了。”   她笑得灿烂,梦里的自己是凄苦的,但今生她会与温青过着一夫一妻的畅快日子,没有侍妾添堵,更不用辛苦打理家业养一大堆的庶子庶女。   温彩歪着头,对前世梁氏与萧彩臣的事,她是一片模糊,现在听她们一提,她只记得梁氏生了五个儿子,却不晓得萧彩臣妻妾成群。   梁婆子道:“好像是去年八月,萧彩臣迎娶护国公李家小姐。”她捂嘴一笑,“听说是讹二爷的那位。”   当时,李家是想把女儿嫁给温青或温墨,结果何氏说要让李小姐嫁给庶子,李家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事不了之了。   梁氏轻声道:“这梦可不能让你哥知道,回头他又要吃醋了。”   因为早前徐氏原有婚约之事,温青心里一直有根刺儿。要是知道梁氏竟做梦嫁给了萧彩臣,会误以为梁氏挂着那人,心头会不舒服。刚成亲之时,梁氏就夸了舅家表哥书念得好,温青就吃醋生气了,“他会读书,我就是粗人,配不上诗书传家的梁小姐……”一扭头,抱着被子去睡暖榻。   害得梁婆子还以为他们新婚夫妻吵了架,劝着梁氏要服软。梁氏哭笑不得把实情告诉梁婆子,梁婆子反而喜道:“候爷吃醋,这是看重奶奶,你该高兴才是。”   温彩笑道:“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嫂嫂这梦做得可真奇怪。”   >   梁婆子道:“就是个怪梦。奶奶是想替候爷多生几个孩儿,就梦到好多孩子,就算要生,也是与候爷生的……”   那梦还只能用奇怪来解释。   梁婆子见温彩没在意,方舒了一口气,若是知道温彩会听到这事,她们说什么也不提,这要是传到外头,岂不惹人误会,好在只得她们三个人知道。   双双在扶着远远走路,正与远远的奶娘说着什么。   梁氏立在梁婆子后头,看温彩蹲在鹏远跟前,拿着朵花逗他玩儿。   梁氏低声道:“这怪梦的事不能再提了。”   “奶奶也忘了吧,传出去有误你的名节。”   “可是奶娘……”梁氏沉吟道:“我梦见自己在生了第一个儿子后,第二胎是一对孪生子,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可性子却是一点也不同,小的文静寡言,大的活泼好动就没片刻安生。”   梁婆子道:“这是你想着要给四少爷添几个弟弟,待你再将养一月,就可以与候爷同房了,这些日子你可得把自己养好了,争取多替候爷生几个儿子。候爷这么大的家业,就得多生几个儿子。我瞧那梦,就是个多子多福的祥瑞好梦。”她停了一会儿,道:“要不拿着名帖请太医来请请平安脉,再开几服药吃着……”   “我生了鹏儿才多久,哪这么快就怀上。”梁氏笑着,看着自己平平的小腹,“你去大厨房瞧瞧,晚上候爷要回来吃饭,他近来累得紧,多做些她爱吃的,叫厨房把猪头肉拾掇出来,一猪三吃,卤上些、再红烧些,剩下的做猪头回锅肉。”   温彩还在逗鹏远玩儿,心里暗想:梁氏是否知道那个梦其实是她的前世。   梁氏一定为那个梦黯然神伤过,也正是因为前世的伤,她才会在萧彩臣提亲时说出“不与人共侍一夫”的话,她定是在前世为此吃尽了苦头,早前自己还以为是抢在萧彩臣之前提亲了呢,不曾想,不是自己抢先了,而是萧彩臣提过亲被拒。   月洞门处,温黧妻与温绿款款而至,温绿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裙,越发映衬得娇俏动人。   温黧妻因被诊出有了身子,回西山县的计划延后,要待胎象稳当后再回西山县。她一看到鹏远,立时笑了起来:“招福童子今儿出来晒太阳了?”   鹏远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似在与她打招呼一般。   温黧妻在鹏远小脸上摸了一把,“让三婶沾沾你的福气,你可得帮三婶招个弟弟来。”   梁氏抿着嘴儿,“你又让我摸你肚子。”   自打温黧妻发现有孕后,每天都要来摸鹏远的脸蛋,末了又让梁氏摸她肚子,说是如此可以招来儿子。温黧夫妇成亲几年,一直就盼着有孩子,温黧妻再不怀孕,二姨娘便要让温黧纳妾了。   温黧妻笑出声来,“还是大嫂知我,今儿还没摸我肚子呢,借你的吉手快摸摸。”   “就你的主意多。”梁氏打趣着,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温黧妻笑得拘谨,讪讪地道:“大嫂,阿黧让你帮忙的那件事,你……你与大伯提了没?”   温彩心下好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温黧妻,因她原是官家庶女,也没听她回过娘家,听说她娘家还有个姨娘、庶弟,只不知何故,她与娘家人的感情不深,也只刚来京城时回娘家去了一次。 ☆、第282章 避嫌   梁氏吐了口气,“阿橙现在是温家大房中太太还是小太太的庶子?”   温黧妻轻叹一声,“他能归哪边,当初那边闹腾的时候,阿橙在外头奔忙呢,与着两个朋友一道做生意,待他回京,两头都没他的住处,要不是前几日阿黧带他回镇远候府安顿,连个安身处都没有。”   温橙,是温子群的第四个儿子,生母不详,生母在温家没有名分,据说是温子群在外头一夜留情所出,直至其生母过世,温橙被一个婆子领着回了温家大房,跪在府门外。温子群方才知道有一个女人替他生了个儿子。生母没了,温橙就得落叶归根。只是上头母亲不待见,又无亲娘可依,一直是温家过得最落魄的一个,好在大姨娘膝下无子,私下里对温橙倒多有帮衬。   温黧、温橙都是庶子,打小投缘,感情也较旁人好些。温黧见温橙年纪大了,而太太们也没帮忙张罗婚事,便走温青这边的门子,想请梁氏出面给温橙说一门亲事。   梁氏道:“这事,我与候爷提过,候爷说阿橙确实该成亲了。”   何氏正忙着温墨兄弟的事,又要给温玄预备聘礼,哪有心思管温橙的婚事,虽然温橙比温玄还略大些,但因何氏没有留意到他,真真把温橙的婚事给忘了痢。   温橙见温黧在西山县过得不错,帮着温青照看祖田,说是照看,每年的租子、粮食都归了温黧自儿个,就连西山县的几家店铺,也给温黧一半,现在瞧着温黧虽是庶子,却不比寻常人家的嫡子过得差。   温黧私下里与他道:“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只要事事听他安排,他就会管我,我和姨娘都商量好了,这辈子我就靠大哥提携着过活。”   几日后,巧媒婆登门来访,这次是特意为了温橙的亲事而来。   巧媒婆挑了三位小姐:一位是京城小吏的嫡女,一位是翰林院吴学士家的庶女,还有一位是某富贾家千金。   梁氏询问了温橙,温橙令人意外地道:“我看就娶富贾家千金的好。”   梁氏久久错愕。   后来,梁氏才知道温橙对于读书没兴致,更没想过科考入仕,就只对经商有些兴趣,早前已拿定主意要做生意,只是他手头没有银钱,只得作罢。   梁氏与温青商量后,替温橙定下了沈富贾之女,两家一商议,婚期又订在八月上浣,温青又与温橙、温黧长谈过一次,听了温橙打算后,没有反对,沉吟道:“人生在世,种地、行商、为官……行行出状元,既然你决定了做经商,我不拦你,难得这是你一早就喜欢的。这样罢,我照例在西山县给你置二百亩田地,算是我这做兄长给你的家业。”   温橙喜上眉梢,早前他就羡慕温黧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温青道:“你现在订亲了,中太太是什么意思?”   温橙心头一急,道:“亲事是大哥、大嫂帮我订下的,我成亲的事……还请大哥大嫂做主。”   如果何氏过问,一听说他订的沈富贾之女,只怕是算计沈小姐的嫁妆,温橙还指望着用这嫁妆起本做生意呢。但若是温青夫妇管他的亲事,只会替他预备一份体面的聘礼。   温橙自认自己的盘算不错,温青也不是傻子,正色道:“你在温氏族里娶亲吧。”   温橙愣怔,他一直盘算的是在镇远候府娶亲,这样他也有面子,往后就可以仗着温青弟弟的名头在外行商,也多得助益。   温青道:“上有父亲,又有中太太、小太太在,这次我们替你订亲,原有违规矩,好在这事你大嫂请了二婶出面张罗,这……也是二叔他们的意思。你和温檀、温绿不同,他们俩是父亲同意迁入镇远候府的,但你这事父亲原没点头表态,我不好逾越父亲行事。”   如果温橙在镇远候府成亲,就与他扯上了关系,沈家是商贾之有,商人重利,温青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自然明白温橙不选官家小姐而选商贾家的用意,而沈家同意这门亲事,一大半也是冲着温橙有一个当朝重臣的大哥、更有一个做雍王妃的姐妹,想得他们多多提携,便是在生意也会有助益帮衬。   温青道:“现在,你也订亲了。三弟明儿回一趟西山县,多费点心,把阿橙的新房装修出来,祖宅院子多,就在我们温氏三房的祖宅里挑两处院子给阿橙住。”   温黧正私下与温橙商量着,两人一起合伙经商的事,这会子听温青这么安排,都有些意外。   温黧起身应“是”,他不敢反对啊,温青说了这是温子林的意思,温子群不在京城,大房庶子的婚事温子林是可以过问的,何况温青厚道,询问过温橙的意思,是他自己挑了沈小姐为妻。   温青顿了一下,道:“四姨娘热心,说愿意出面帮忙张罗,明儿一早你们与四姨娘一道回趟西山县,早前我与汪叔公递过话,让他帮忙在西山县置了些田地,原就是替你和温苍预备的,温苍那份先留着,你的那份就给你打理。只是虽说是二百亩,却分成了三处,西山县如今不好置成片的大田庄,你要体谅我的难处。”   哪家的兄长,父亲在   tang世,会替庶弟置家业的?没有,整个京城也没这样的。嫡兄们巴不得一分田地也不给庶弟们,一古脑儿全是他的,但温青行事厚道,更是言出必践,昔日说了给每个庶弟置二百亩田地,他就会做到,就连温苍的都已经预备下了。   温青疏了口气,又喃喃道:“六姨娘、七姨娘所出的我便不管了,他们有父亲和小太太管着,这事上回父亲要离京,我与他喝酒时也说过,二叔便是中人,是作得数的。”   他管这几个,原就是看他们不易,又是温家大房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温子群去了衡州,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好,他没道理再继续做冤大头,自有温子群和宋氏过问,便是温苍他也可以不管的,但想着三姨娘是个厚道人,温苍也是个得体的,他索性就一并管了。   温青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旁的他便没有多想。   温青在这边与温黧、温橙说话议事,温彩还坐在桂院花厅里,一颗心惴惴不安。   温彩来回踱步:“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梁氏抿嘴儿道:“你快坐下,晃得我眼花。”   “嫂嫂一点儿也不着急,我瞧阿橙就是个有心机,谁晓得他打什么主意?”   梁氏佯装生气道:“你不会真以为你哥是莽夫吧?”   温彩不解,坐到梁氏身边:“莫不是嫂嫂与他支了高招?”   “我哪能教他,这可是候爷自儿个的主意。”   温青早前觉得温橙在镇远候府娶亲也没什么不好,直至梁氏将其间的利弊得失细细地分析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梁氏道:“玉堂,六叔为什么不选官家小姐而选中沈富贾家的千金?他是个明白人,无论是小吏嫡女还是学士庶女,这都是官家小姐,且两家的嫁妆都不厚。他喜欢经商,是打着主意用妻子嫁妆起本行商。   他为甚想在我们府娶亲,一来他得你护佑,往后他若有甚困难,便可让你出面张罗。还有沈家那边,他家的女儿是嫁入镇远候府的,那么在镇远候府就有一席之地,虽是我弟妹,却也算是镇远候的主人,到时候你让他们回西山县,他可以拒绝回去,到时候沈家可以说‘我家闺女是嫁给镇远候府的’。沈家女儿嫁进我们府,隔三岔五来我们府里走动,你是拦还是不拦?”   温青没想到的,梁氏全将前后的事都细细想到了,还能仔细地分析给温青听。   温青听着就恼了,“温橙是打着这主意?”   “他要在候府娶亲,你是长兄,这聘礼得你预备。”   温青在头上抓了一把,近来直忙碌公差,把这要紧事给忘了。丫丫的,庶弟都算计到他头上了,“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我?”   梁氏轻声笑道:“你该不会他与你当真是兄弟情深?”   “有个屁感情。”温青口冒粗话,“这兄弟姐妹里头,就我与顺娘感情好,至于阿檀、阿绿也是近一两年才有的感情。”   就算是现在,在温青心里最重的还是温彩。   小时候,他们住在西山县祖宅,见过其他兄弟姐妹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他小时候还与何氏所出及几个稍大的庶弟不合,几个人合起来整他,结果反被他整得够呛,他把死蛇弄去吓人,甚至还在他们的屋里藏了个蜂窝……   直到现在,温黧提起这事,对温青都心生惧意。   想到小时候听从温墨的指挥,兄弟几个想揍温青,却被温青揍了个鼻青脸肿。那次挨打,何氏便要撒泼,想借此为难杜氏,幸而汪氏护着温青道:“兄弟四个要打玉堂一个,反被玉堂打了,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连容小孩子的肚量都没有,如何为妻?”   汪氏借此反训了何氏一顿,这件事才被迫搁下了。   但被温青那些手段一整,温家大房几兄弟再不敢招惹温青,私里都说“那就是狂人、莽夫!”   这会子,温彩道:“哥哥早前的计划是好的,只是把我们三房的祖宅给几个庶出兄弟住,还真有些可惜。”   梁氏道:“老夫人住的上房、你和候爷以前住的院子都还留着呢,只住了几个看守屋子的下人。待阿黧的孩子大了,是要搬出祖宅,在族里另划地儿另建房屋。祖宅还是要留给鹏儿他们的。”   梁氏想着他日多给温青生几个孩子,这儿女多了家里热闹,孩子大了,总有几个资质平庸,武不成文不就不能入仕的,那时就把孩子送回西山县祖宅谋生。汪氏传下来生意好的店铺都握在他们夫妻手里,只几家不大好的,才交给了温黧夫妇打点,让他们赚点钱维持日常生活花销。   温彩听梁氏一说,早前的担忧全无,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有嫂嫂这个贤内助在,你说我瞎操什么心,就怕哥哥过去被那两个给套进去了。”   “阿黧不敢有这心思,至于这阿橙,因与商人朋友走得近,瞧着就是个精明的。”温青许是算计不过温橙,但梁氏是个心思灵活的,只听温橙说话做事,旁击侧敲,她就能瞧出温橙的意思。   姑嫂二人正说着,便有丫头禀道:“奶奶,候   爷回来了,四姨娘来了。”   四姨娘跟在温青身后,一脸恭敬。   温青一进屋就道:“与阿黧、阿橙商量好了,明儿一早就回西山县装修新房预备聘礼,我又遣了汪大宝一道回去。四姨娘这次回去代我们夫妻给阿橙置备聘礼、酒席。”   四姨娘眉开眼笑,这是难得表现的机会,她虽是温子群的侍妾,可要回族里办事,说不准她的姓氏就能入族谱,这于温檀、温绿姐弟也多有助益。   梁氏道:“四姨娘回到族里,先去拜访十七房的子仓太太,多听听她的意见。温橙的聘礼就照着西山县族里的规矩来。候爷给温橙备了二百亩田地,待他们成亲次日,你请子仓太太以候爷的名义给他。”   四姨娘迭声道:“奶奶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了。”   梁氏取了一封信出来,“这是我给十七房子仓太太的书信,她看了信,就会帮衬你的。你把一千五百两银票交给她,请她帮忙张罗,这是聘礼和办酒席的钱。”   四姨娘的笑容一敛,还以为她有备聘礼、办酒席的权力,原来梁氏早就有人选了,而她只是回族里走走亲戚。   梁婆子似看出她的心思,笑而不语。   梁氏把一切交代好了,方令梁婆子送四姨娘出来。   梁婆子轻声道:“西山县温氏族里,谁会卖你的面子?你办好了,花的钱太多,奶奶心里能乐意?你办不好,族里人又要说你。你不出面,请子仓太太来办,子仓太太是个实在人,你请她办,她还不定接手呢,少不得还得请族里德高望重的太太、奶奶出面来办。奶奶让你去,是要磨练你,将来十七小姐、十八爷也是要办嫁妆、聘礼的,你看了他们如何办,到时候轮到你给亲生儿女张罗时,才知晓分寸。虽说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轮到你时,那就是天大的事,是让你学经验去的。”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道:“雍王妃常教导十七小姐,说女儿家不在于出身是嫡是庶,而在于气度、行事风格之上,你瞧现在的十七小姐,在家可以帮奶奶打理后宅、还主持中馈,在外头言行举止哪样不胜过寻常人家的嫡女。你是他们的亲娘,也得学学行事方法……”   经梁婆子一说,原来有些郁闷的四姨娘立时心情大好。   对啊,她还有两个儿女呢。   温子群靠不住,她的余生就仰仗两个儿女了。   立时笑道:“梁婆子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办差。”   四姨娘回到芙蓉苑,却见温绿还坐在花厅上张望似在等她。   温绿沏了盏茶递给她,低声道:“姨娘,大嫂是不是把办聘礼、酒席的钱给你了?”   四姨娘一阵惊愕。   温绿平静如初,“你别私自动这笔钱,回到族里,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太太来开销。”   四姨娘的脸色更复杂了,“奶奶也是这么安排的。”   温绿凝了一下,她怕是四姨娘办不好招了话柄,到时候又惹得温青夫妇不快,笑道:“这样也好,倒是省了不少事。”   四姨娘捧着茶盏,对于温绿,她现在心头有两分忌惮,这丫头越发是个人精,跟在温彩、梁氏身边学了不少东西,早前都说温绿订的亲事好,她现在觉得温绿就是配嫡子也使得。   “姨娘,到了族里,别私自提给六哥田地的事,你这次回去,名义上是给六哥操办婚事,实际上就是大哥大嫂的眼睛,你要少说话,多看多想,把你看到的,回来后说给大嫂听,万事莫要自作主张,多问族里能掌事的太太、奶奶。”   四姨娘还是想不明白,“我办事不比她们强么?怎么奶奶让她们来操办?”   “你以为是大嫂不信你么?不是这样,这是大嫂顾忌不好操办这事,这件事办好、办不好都有人说。大嫂才要借你之手请族里德高望重的太太帮忙,这样一来,无论这件事办得如何,族人的嘴巴都得闭上。到最后,因为其间帮忙的是德高望重的太太,他们为了邀功,就只会夸赞。”   四姨娘歪着头,听温绿一说,似恍然大悟:“奶奶这心眼可真多……”   温绿翻了个白眼,“这种话可莫在外头说。无论是大哥大嫂还是十六姐姐待我们极好,我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再说大嫂同意把秋霜小姐许给十八弟,人家这是看得起我们。”   “是!是……”   梁秋霜现在也是嫡女,父兄都是入仕为官的,配他们温檀是绰绰有余,何况这姑娘知书达理,落落大方,模样又生得清秀可人,着实是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温绿又道:“大嫂是梁老太太教养大的,行事老辣,你莫玩什么心眼,就老老实实把差事办好。上回大嫂还说要替我预备嫁妆,待你回来,许就要掌理一些府里的田庄、店铺,你要是把差事办砸了……”   四姨娘的眼睛透亮,“有这种好事?”   “这是十六姐姐替我说的话,十六姐姐说我年纪大了,该学着打理田庄、店铺,就算不能样样精通,也得会打理才成。大嫂便说   预备了几家,到时候交一些给我,再交一些给你,我的那份将来便是我的嫁妆,你的那份便是十八弟的。”   四姨娘早前还想,怎么从中赚点小钱花花,听温绿一说,把那点贪墨的心思也完全给打消了,她不能因小失大。   温绿细细地看着她:“你自儿个权衡个轻重来,哪家姨娘都没有在族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你可得抓住了。”   让她好好表现?   对,一定是这样的。   四姨娘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亲娘,怎的还不如温绿想得长远,心头略升起一股酸涩,“我不给你丢脸的。”   温绿道:“早些歇下,明儿一早就要动身。”   温家有几桩喜事,梁氏与温青商量了一番,给温玄添了八抬聘礼,是照着寻常例份归整的箱笼,茧绸一抬、摆件瓷瓶一抬、被褥、床罩又是一抬、新人用的铜镜、铜盆等又归一抬……   五月初二,通过温青与宋珀交谈吃饭,宋珀一早就把温墨兄弟给放了回去,明明离家十日,却又瘦又黑,兄弟俩一见着何氏就痛哭一场,想到新兵营那苦日子,家里的生活就是神仙日子了。   这里正哭着,梁氏添备的箱笼就到了。   何氏一瞧这抬数,乐得只见眉头不见眼睛,看来与温青交好这步棋还是真对了,无论怎么说,温墨、温玄与温青都是兄弟,温玄要成亲,人家就体面地添了八抬,若是乡下富足人家,这些聘礼都能娶一个清白、体面的黄花大闺女。   温玄抹了把泪,忘了早前受的苦,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地打理着聘礼,末了,酸溜溜地道:“二哥,大哥都给我添箱笼了,你打算添多少,我们可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你添的一定不会比大哥少,对吧?”   比温青的少?让他添八抬,看看这添的东西,就算没有一千两银子,七百两银子是有了。   温墨瞪了一眼:“真是可笑,我们又没分家,你的聘礼自有娘亲张罗,我给你添箱笼?你是想分家?”   何氏喝斥一声“闭嘴”,好不容易清静了几日,两兄弟又呛起嘴来,她道:“五月二十六,温橙也要成亲了,在西山县祖宅里办。”   “怎也订在五月呢?”   “他比你还长两月,是到了娶亲的年纪。”   何氏张罗着下人把温青添的箱笼都抬到专门的屋子里锁好,温玄站在门口,心里谋划着要是所有亲戚都这样添,他就不酬没有体面聘礼了。   兄弟俩泡了个香汤,美美地搂着侍妾睡了一觉。   次日醒来,温玄第一件事就是去上房看何氏给他置备的聘礼,对着那一抬抬箱拢指手划脚一番。   “娘,二叔家添了箱笼没?大舅添了没?”   如果大家都添,他的聘礼得多体面。 ☆、第283章 逼娶   温玄正瞧得发呆,就听到有人慌张地禀道:“太太!太太!何太太……”   不等她禀完,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小姑子啊!小姑子……你可一定要救救瞻儿!”   温玄正做着美梦,竟被人搅了,心头不悦,大喝一声:“哦,是大舅母啊!”他敛着眉宇,“你们来打秋风的?我们的日子不比以前,自儿个都顾不过来,没东西给你了。”   何氏想到上回她回娘家借钱,何太太给她摆脸色不说,竟拿来十两银子打发了她。   温墨不放心何氏,温玄就更不放心了,生怕何氏背着他们给何太太拿银子,也聚在上房花厅,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   何太太这会儿看到他们,“哟”了一下,“阿墨、阿玄回来了?欢”   何家昨晚就知道温墨兄弟回家的事,那是因为何家出事了,正想着要救何瞻,便仔细打听了一番。   何氏不想多说话,想到上回的事心头就气得慌:“何婆子,取十两银子来……”   温玄嗖地的一下跳了起来:“娘,你又要给她钱?他们何家的日子比我们还阔绰,也难怪爹不带你去任上,他挣再多的钱你都给了大舅。我马上就要成亲了,花钱的地儿多着呢。”   何氏凝了片刻,上次的事寒了她的心,这么些日子了,何家都没人来问一下、看一下温墨兄弟的事,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她就更寒心了。“别取了。”她站起身,冷声道:“大嫂,这几日我正忙着给温玄置备嫁妆呢,你若没他事,请回吧。”   “志敏啊!”何太太惊唤一声,整个人软坐在地上,泪珠儿呼啦啦地倾泄而下,“你可一定要救瞻儿,你不管他,他这回一定就没命了,呜呜……”   何氏惊了一下,何老爷还是疼她的,只是这嫂嫂是别人家的,哪曾真心疼过她。   温玄冷声道:“大舅的儿子八个,没有瞻表哥还有另七个,不愁没养老送踪的人。”   昔日何氏回娘家借钱,何太太便是用这种语调说话,今儿温玄这语调竟与何太太十足的相像。   何太太“……”气恼地看着温墨兄弟,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认不到,瞧温墨兄弟的模样,怕是他们也不会与自家儿子亲厚。好在何氏是个讲情义的,对他们一家都不错,以前温家大房日子过得好,何氏私下还拿银钱接济娘家。   温玄抢过话道:“我什么?这些年,我娘背着我们给了你们多少银钱,别当我们不知道,我爹那儿可有一个账簿子呢,有二三十万两银钱兑不上,休想再从我娘这儿拿走一两银子。”   何氏喝斥道:“你少说一句。”   “娘,就你还当是亲戚,我们被抓起来,大舅不是自嘘认识的人多么,怎不想办法把我们弄出来,还不是大哥走了关系,宋珀才把我放出来。”   温玄从小就不喜欢舅家,原因无他,只因为舅家就是只进不出的无底洞,而舅母又最是个刻薄人。   何太太哭诉道:“三天前,瞻儿在怡红楼瞧中了一个姑娘,没想有个病书生与他抢,两人起了争执,他……他就推了那人一下,不想那人从楼上跌下被活活给摔死了。哪曾想到,死者竟是东军宋都督夫人娘家的侄儿,宋家报了官,把瞻儿给抓了起来,宋家放出话来,一定要瞻儿给齐公子抵命。   小姑子,温候爷与宋家搭得上话,他不是把温墨兄弟都给救出来了么,你再走一趟镇远候府,让他与宋家好好说说……”   温墨冷声道:“大舅母可莫乱说,大哥把我们救出来,可花了不少精力,这是因为我们是大哥的亲弟弟。大舅母,你与我大哥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们的亲舅母!”   “舅母?”温墨仰头大笑,指着何太太道:“我大哥的亲娘姓杜,你姓甚?”温墨问罢,冷眼瞥了一眼,温玄比他还抠,有温玄盯着,何氏定不会拿银子给何太太,他不必担心,抱拳道:“娘、舅母,我先回屋读书去了。”   在新兵营十天,仿佛重活了一次,温墨觉得自己该用心读书了,再不用心就真的荒废了。   何氏左右为难,听何太太哭了一阵,心里拧得紧紧的,虽然她不大喜欢何瞻,可何瞻也是何家的嫡长子,更是何太太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何瞻今科落第,难免落漠一阵。每次大考,一公布皇榜,多少学子郁郁寡欢,但过上一阵子,又打起精神继续攻读。   “小姑子,你走一趟镇远候府,我……我求求你。”   温玄道:“娘若要去,我就陪你一道,大哥大嫂替我添了箱笼,我还没过府道谢呢。”   他还是不放心何太太,像防贼一样防着。   昨儿何氏总算家里没钱,要是何氏拿钱给何太太,看他不闹腾才怪。   *   议政殿。   一声“有事议事,无事散朝”,皇帝起身离去,群臣们小声议论着近来的国事。   慕容恒正欲抬步离去,只见一个打扮精干的小太监飞野似地近了跟前,打了千儿,禀道:“   tang雍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自从太子宫出了事之后,慕容恒至今未踏入太子宫,有事便在散朝之后与慕容恪说。   对他来说,太子宫是一个充满算计的地方,他不是畏惧,而是愿意去招惹麻烦。   女人多是个麻烦,三个女人一台戏,太子宫后宅几十个女人每天会上演多少台戏。如太子每日回到太子宫,姬妾们便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他必经的途中张望,装可怜的、柔弱的、甚至扮偶遇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在慕容恒看来,她们这是做戏,她们也非真正喜欢太子,她们喜欢的是太子给她们家族带来的荣华富贵、前程荣耀。   慕容恒正欲拒绝,小太监笑盈盈地道:“荣妃娘娘此刻正在凤仪宫,请雍王殿下移驾凤仪宫。”   不容拒绝!   小太监已恭敬地做出一副有请的姿态。   慕容恪迈着方步走近,低声道:“四弟,既然你要收贺兰柔入府,索性挑个吉辰迎娶顾、池二位表妹进府。”   这算什么?慕容恪当知他的心意才是,这句话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说什么“你是我最看重的兄弟”,到头来远不及他的权势利益来得重要。   慕容恒笑得轻浅,心中一阵发寒,他自幼渴望人间真情,即便知晓皇家少真情,却依旧对慕容恪抱有一份幻想,甚至在慕容恪遭遇行刺之时,以身替他挡剑,换来的也不过一句“最看重的兄弟”的话,这仅仅是限于相较于其他兄弟而言。   他无怨,也无悔,毕竟曾经他给过彼此机会。   他以为兄弟,当以“己所不为勿施于人”,曾经的慕容恪也曾埋怨过皇后给他塞女人,而今他习惯了,却要纵容旁人也给慕容恒塞女人。   慕容恒问:“三哥以为,今日之事已成定局?”   慕容恪面露不解,“四弟,柔儿已经是你的人,你总得给贺兰家一个交代。”   “给贺兰家一个交代,哼!当我好戏弄不成?”慕容恒这些日子想了太多,任何人都不可以逼他。   秦荣妃知晓他的性子,也曾私下道:“恒儿,你的心思为娘懂,为娘不逼你,只要我儿幸福快乐就好。”   亲生母亲都不逼他,皇后凭什么几次三番逼他娶侧妻纳妾。   皇后想抱皇孙,难不成就要秦荣妃和她一样。   他现在还年轻,他与温彩成亲也不过月余罢了,皇后就忍耐不住要往他府里塞人。   慕容恪面露同情地笑拍着慕容恒的后背:“四弟,哪有这么严重,若你担心弟妹,我帮你劝她。”   慕容恒冷笑道:“不劳三皇兄操心,三皇兄还是先替皇后娘娘多育几个皇孙才好。”   这语调,分明就带着三分嘲弄,明知道前几日才有位姬妾落胎了,胡奉侍因为涉嫌毒害周良娣落胎被关起来,待她产下孩子后再才处置,否则连她也遭毒手。几日前,皇帝因为这事,狠训了慕容恪,神色里皆是对他的不满。   慕容恪“你……”终是噎住,“罢了,罢了,我知你这几日心烦,我不与你计较,但是阿恒,下不为例,没有第二次。”   慕容恒翩然转身,对小太监:“去禀报皇后娘娘,我一会儿就到,我与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小太监得了准话,回去复命。   慕容恪站在一侧,以为慕容恒要说几句软话,以往慕容恒话里带刺或是太强硬了,少不得要与他赔礼道歉,可慕容恪等了一阵,慕容恒却蓦地离去,并没有说一个字。   “阿恒,你……”   慕容恒摇了摇手,头也不回,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皇后想逼他娶纳新人,他便去找皇帝说情。   皇帝听慕容恒道明心意:“启禀父皇,儿臣不想娶侧妻,更不想添侍妾。”   “你与王妃成亲不久,现在添新人着实太快。若在有规矩的寻常人家,新妇进门三年不纳妾。”   这,是许多书香门第的规矩,其用意就是待嫡妻生下嫡子,进一步稳固其名分,以免后宅纷乱、宠妾灭妻。   皇帝这话分明有缓和认同之意。   皇后屡屡对太子宫的后宅之事插手,这也造成了太子后宅姬妾直逼皇帝后宫人数,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怕是这太子的姬妾也不比皇帝后妃少多少。皇帝私下里说过皇后一次“太子大了,他有自己的日子,你少过问。”皇帝言下之意有责备皇后对太子宫过问太多之意,偏皇后没领悟到皇帝的意思,反而驳道“皇上,他若把日子过好了,臣妾何须过问。”   在皇帝看来,这是皇后想进一步控制太子,不仅是太子后宅,便是在许多大事上,也想让太子听她的话。以前不觉得,而今有了儿子,皇后便越发过份起来。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皇帝对皇后的为人性子也看得明白。说了一回,皇后不听,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   慕容恒来前便反复思量,想着如何与皇帝求助,他不能说唯温彩一人   ,生怕这话触怒了皇帝,但他可以使用拖延之计,先稳住皇帝,求得皇帝的支持,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他跪地一拜,恭谨地道:“还请父皇帮衬儿臣。有件事说来让儿臣觉得羞愧,前些日子在太子宫,儿臣竟着了太子妃姐妹的道……”   他红着脸,想到那事,至今怒意难平。   皇帝搁下手里的奏章,有好奇、有看笑话,又有三分怒地俯视着慕容恒。他以为事过几日,慕容恒已经走出来了,没想到现在慕容恒提起还是生气。   皇帝歪头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好像那时候他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有一个宫娥算计爬上他的床,事后他一声令下,直接赏了她一丈红,活活将其杖毙方才解恨。   慕容恒又是一磕头:“儿臣奏请父皇,请父皇替建安伯嫡长女顾波、池家池慧赐婚。”   好一招釜底抽薪!   皇后想拿慕容恒的后宅说话,逼慕容恒娶顾、池两家的小姐为侧妃,慕容恒就向皇帝求旨赐婚。   说到底,皇后是想扶持顾、池两家,二位小姐嫁给太子无望,便要将她们嫁给慕容恒来保住荣华富贵。她插手太子后宅开始,一步步进而想控制太子,而今竟是想插手慕容恒的后宅事务,这是一个试探,同时也是一场较量,如果此次慕容恒听从了她的安排,接下来便是在权势上再进一步控制慕容恒。   虽然她在这事上说得头头是道,似关心,更是“为了太子”,皇帝早前就与皇后说过,顾、池两家的小姐不能嫁入太子宫。皇后便打主意要把她们塞给慕容恒,他既然反对这两家的小姐嫁予太子,同样也会反对她们嫁给慕容恒。   “恒儿,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你便与皇后、太子结怨。”   皇后、太子的势力很大,但再大也大不过皇帝。   皇帝想知道的是慕容恒的想法与态度。   慕容恒道:“儿臣一再退让,却被人视为软弱,为护雍王府安宁,儿臣也唯有行此应对之策。儿臣更是知道,今儿顾小姐、池小姐,许他日还会有第二顾小姐、第三个顾小姐……”   “你既知晓,还打算这样做?”   “儿臣想求父皇一句口谕:顾、池之女不得嫁予儿臣为妻妾。”   皇帝想:难不成他对这两家的小姐厌恶得紧?顾家的女儿要嫁雍王,只是挑了最好的,那池小姐也入宫探望过皇后,知书达理,模样也生得不错。   堂堂皇子,被皇后、荣妃逼着纳娶妻妾,这都叫什么事?这原是后宅之事,不该影响到慕容恒。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   大总管应道:“禀皇上,老奴在!”   皇帝微敛眸子,“传圣口谕,但凡进入雍王府的妻妾,须得让雍王妃温氏首肯,否则,不得嫁予雍王为妻妾。”   慕容恒要的不是这句话,皇帝分明是祸水东引,把所有的茅头都引向温彩。   他护她,不愿她为这次糟心事烦扰。   “父皇!儿臣的求的是……”   皇帝打断他的话,对大总管道:“此口谕通晓六宫,去吧!”   慕容恒又唤声“父皇”。   皇帝冷声道:“你身为皇子,是办大事的,岂能因为后宅琐事而烦心。如果一来,无论是皇后还是谁,都不会再拿这后宅之事来烦你。”   “儿臣……遵命!”既已成事实,口谕已下,慕容恒纠缠无益,只是温彩会顶得住诸多的压力么?   就算温彩能顶住,他也会心疼的。   婚姻原是他们俩个人的事,可太多的人却想在他们中间插进一个人来。   永乐皇帝为心中挚爱,遣散后\宫,一时六宫形同虚设。   他只想与心爱的女子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怎的就如此艰难。   他希望看到一个简单、快乐的温彩,如今却不能让她置身事外,这些日子他独自承受,就是想保护她。   慕容恒人未到凤仪宫,皇帝的口谕已经传达到凤仪宫。   太子妃带着贺兰柔坐在一侧,目光扫过皇后,又落在秦荣妃身上。   秦荣妃自出冷宫经过一番调养,容颜竟似年轻了十岁,与十公主安阳坐在一起,竟如同姐妹一般。秦荣妃清丽的容颜,独有的风/韵,坐在皇后身侧,竟让人不由得侧目,淡雅如莲;皇后则雍荣如牡丹,这样截然不同的美,落在众人眼里,不由得替皇帝感叹。   太子妃听罢传旨太监的话,花容微变,轻唤一声“母后”。   皇后怔忡,难怪小太监回来良久,依旧不见慕容恒的身影,想来他是去求皇帝了。对付温彩反比与慕容恒交锋要容易得多。   十公主厌恶皇后过问雍王府的事,那是她的哥哥嫂嫂,皇后镇日盯着太子要皇孙,如今又盯着雍王府,想替雍王充实后\宅,秦荣妃未说,皇后倒管东管西。皇说美其名曰“关于雍王”,说要与秦荣妃商量,更多的时候则是皇后   在说,且言主之间更带着三分命令。   皇后道:“太子妃,皇上的口谕你也听见了,带着贺兰七小姐回去吧。”   贺兰柔抿着小嘴,原想着今儿许就能跟慕容恒入雍王府,不想又有了此等变故。她伸出手,轻拽着太子妃。   太子妃道:“听闻雍王妃还在娘家住对月,怎么着也得待她入宫才好商议。”   有宫娥禀道:“皇后娘娘,雍王殿下到!”   “请!”   秦荣妃与十公主坐在一侧,十公主的眼睛流转在母亲与皇后的身上,时而又暗自观察着贺兰柔,怎么看怎么讨厌,太可恶了,太子妃姐妹居然算计她皇兄,明明是她们算计的,还跑到凤仪宫来请求皇后主事,要替贺兰柔讨公道。   十公主的眼神带着几分敌意,秦荣妃怜惜一笑,示意她莫要着恼。   慕容恒穿着一袭亲王锦袍,长身而立,与皇后行礼:“慕容恒拜见皇后娘娘,见过母妃!”   十公主甜甜地唤声“哥哥”,笑着问道:“嫂嫂回府了么?”   慕容恒笑道:“她与镇远候感情深厚,往后她回娘家的次数少了,我让她在娘家多住几日。”   十公主扫过贺兰柔,笑道:“四皇兄可真疼嫂嫂。”   慕容恒道:“你嫂嫂待我更好。”   “是!是!你们俩是真心对待彼此,是天下少有的恩爱夫妻,不是旁人算计就可以拆散的。”这话她暗指贺兰柔,别以为算计我皇兄爬床,就是不给你名分。   天底下就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自甘下贱,还追着人讨名分。   秦荣妃福身行礼:“皇后姐姐,我身子不好,得回永和宫将养,若没有旁的事,臣妾告辞了。”   这声音……   慕容恒脑海里掠过一道光亮:是秦荣妃么?   怎的听着像那日他在养性殿闻见的一声“二郎”。   不同的情绪,那日一声“二郎”带着亲昵,今日一声“皇后姐姐”却带着三分不耐烦。   从他记事起,母妃就被贬入冷宫,过的是凄苦日子。   其他的冷宫嫔妃都关在那冰凉的石墙内,唯有秦荣妃住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虽然破旧却有一片广阔的视野,却又比关在冷殿的女人要自由得多,甚至秦荣妃还知晓冷宫后头的密径。   那唤“二郎”的女人一定不是他母妃。如果真是皇帝心中的女子,皇帝如何舍得看秦荣妃在冷宫呆了十四年之久。换作是慕容恒,他就做不到,别说十四年,就是十四天也舍不得,他会心疼,他会难受,宁可受苦的是自己。   皇后一声“荣妃妹妹走好”,慕容恒一个错神,看着皇后时,竟发现皇后的眼里掠过惧容。   不可能!皇后怎么会畏惧秦荣妃。   秦荣妃无娘家依仗,能依仗的只得雍王与十公主这对儿女,虽晋封为荣妃,可这也难与皇后相比。   难不成,这几十年来,皇帝最宠爱的是秦荣妃?   不可能!绝不可能。   刚才皇后眼里流露的那一抹神色太过奇怪,但绝不是他的幻觉,是他清楚瞧见的。   慕容恒回过神来,佯装平静地伸臂搀住秦荣妃:“皇后娘娘,恒告退!”   从他进来到离开,他没有看贺兰柔一眼。   贺兰柔满脸委屈,眼里含泪,巴巴地望向慕容恒,心里声声央求:雍王殿下,你看我一眼,就看一眼罢,便是一眼都让我觉得知足。   许是神灵听到了他的央求,他看过来了,然这眼神却冷如刀剑,犀厉无情,似要将贺兰柔的心撕成碎片。   就是这冰冷的目光,慕容恒瞧的也不是贺兰柔,而是她身边的贺兰雪。   慕容恒道:“太子妃,据闻有人被狗咬,你说这人会把咬人的狗带回家,任由畜牲再咬他几回?”   贺兰柔一脸惊容,他这是骂她是狗、是畜牲,更是暗说他不会收她入府。   太子妃气恼地望来:“雍王殿下,你不要太过分。”怎么说,她也慕容恒的皇嫂,就凭这一点,慕容恒也该给她几分颜面。   慕容恒冷声道:“太子妃,父皇教导本王,对于敢算计皇家男子的女子唯有两种法子。本王以为,父皇英明。”   皇后的脸刷的一下苍白。慕容恒说这话的意思,旁人不明白,可皇后却是知道的,虽然这是宫里的忌讳,但皇后是最早跟着皇帝的女人。嫁给皇帝后,她曾宫中老人说过,皇帝还是太子时,有个美貌宫娥算计皇帝,给皇帝下了药,事后以为自己能做有名分的姬妾,不想皇帝却下令杖毙;做了皇帝后,又有个一心想攀上攀上高枝的官家小姐要借着宫宴算计,而那一晚,皇帝大怒之下灭了这小姐满门,还将参与此事的宫人尽数诛杀殆尽;之后又有人欲算计爬上龙床,皇帝便将此女贬为营妓,供数万将士享用,生不如死……   皇帝的两种法子:一是死,一是生不如死。   凤仪宫大殿一片肃静。   >   太子妃道:“母后,这雍王太过分了……”   皇后一记似要杀人的眸光直直射来,“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子妃坏了太子的好事。   太子要依仗雍王的地方颇多,太子妃如此做,是要生生把雍王逼得与太子离心。   就是她,对于雍王的后宅都只能采取说服的法子,而不敢使计,更不敢强势逼他。皇后这忙碌了一场,秦荣妃直与她打哈哈,不说应,也不说反对,只是迷迷糊糊地给她一个似是又非的答案,任皇后有多少计划,令她一拳落下,却似打在了棉花上,一点用都没有。   慕容恒会请皇上颁下口谕,那便是皇帝也知道你算计雍王之事,雍王到底是皇帝的儿子,有人算计他的儿子,皇帝也会生气。太子妃姐妹这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用那样对付寻常男子的手段对付雍王。   太子妃垂着头。   贺兰柔低泣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女已是雍王的人了……”   “我虽是皇后,可雍王有自己的母妃。荣妃位同贵妃,是除本宫以外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我岂能做得雍王的主?”   皇后虽贵重,可以张罗皇子、公主的婚事,前提时这位皇子、公主没有亲娘,或没寄养在某位皇妃名下。如九公主,是寄在周惠妃名上的,她就做不得九公主婚事的主。而雍王更有自己的亲娘,皇后再强势,也不能越发秦荣妃做雍王的主,这便是此理,况且荣妃位同贵妃,所为贵妃便如副后。 ☆、第284章 私奔未遂   早前,皇后说要雍王迎娶池、顾两家小姐的事,秦荣妃含笑软语“若雍王不反对,臣妾无意见。”什么叫雍王不反对,分明就是不想给句实话。皇后近来召见了秦荣妃商量几回,她又或是笑着“雍王夫妇成亲不久,这么快纳娶不大好吧?”一副没有主见的样子,瞧得皇后直冒火,即便她行事有手段,可遇到秦荣妃这样的性子,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皇后感觉这些日子以来,只是她一个人在独角戏。   她恼怒地道:“贺兰柔的事,你且放一放。太子宫前几日姬妾落胎的事你还没查出首尾来,你莫让本宫对你失望,身为太子妃,怎能让这种事几次三番地发生?”   太子妃垂着头,连声应“是”“儿臣明白。”   “既是明白,就设法保住另两位姬妾肚子里的皇孙。欢”   “是,儿臣一定用心。”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太子妃与贺兰柔退下岑。   凤仪宫长久的静寂后,皇后近乎自言自语地道:“荣妃看似娇弱,话语不多,可这么多年就连本宫也没摸透她的性子。她总是一副纤尘不染,不问世事的模样,从不参与前朝、后\宫的阴谋算计,按理这样的人儿在宫中活不过三年,可她不仅活得好好的,岂还活到了现在,还成了荣妃……”   荣妃,位同贵妃,皇后之下,众后妃之下的位分。   皇帝竟就把如此尊崇的位分给了秦荣妃这样的女子,若落到旁人身上,宫中少不得一番争斗,偏生因是秦荣妃得了这位分,竟没人争执。   太古怪了!   怎会连周慧妃都不与秦荣妃争呢,在周慧妃眼里,秦荣妃就是一个无权无势、无娘家的嫔妃。   顾嬷嬷递过一盏茶,轻声道:“秦荣妃是个没娘族依仗的人,皇上也只是每月去她宫里坐坐,不足为虑。娘娘要盯着的是周惠妃,周良娣小产,可有一些参与的宫人曾与周惠妃身边的人接触过,便是那暴毙的吴太医也与周家有些牵连。”   皇后想到这事就气得咬牙切齿,可直接的证据没有,知道下毒与周惠妃有关系的宫人全都死了,有的是被抓后咬舌自尽,有的是服毒自尽,还有的是待她的人寻到时已经丧命,皇后只能从熟知从一些旁证宫人嘴里知道一些零星的信息。“张华平时不大与什么人往来,倒是见过重华宫的大公公来寻过他。”   重华宫大太监正是周惠妃身边的人。   再询问大太监时,对方给的答案是:“顾嬷嬷,我与张华是同乡,上次我在御花园遇见了张华。听说他上回出宫遇到一个来自家乡的商人,向商人打听老家情况,便与他多说了几句。”“张华这人不错,就是性子孤僻一些,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银子都留给他老家的两个弟弟过活。”   再多的话,凤仪宫的人就问不出来   即便有旁证指向周惠妃,可却不能直接定周惠妃的罪。   皇后只能派人死死地盯住周惠妃,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她今儿说了几句话、打了几个饱嗝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   慕容恒扶着秦荣妃。   十公主在一旁喋喋不休地道:“皇兄什么时候接皇嫂回府?”   慕容恒道:“端午节前就去接。”   秦荣妃见慕容恒欲言又止,轻声道:“安阳,你回翠薇宫罢。”   “母妃,这几日七皇姐正与皇后娘娘吵闹,我想去虹锦宫陪她说话。”   “好,你去吧。”   十公主蹦蹦跳跳,领着几名宫人离去。   秦荣妃道:“恒儿,你想说什么?”   慕容恒抬手斥退了左右。脑子里反复回忆着那日在养性殿听到的“二郎”声音,虽然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可现在想来,那声音总让他觉得熟悉,他这些日子总会忆起那声音,又想到小时候,皇帝搂着秦荣妃温柔说话的模样。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小,已经记得不大真切。   因为后来秦荣妃被贬冷宫,他好长一段时间都认为是自己的臆想。   这里面有太多的事让他想不明白。   “母妃,这宫里的后妃中,哪位娘娘会称父皇为‘二郎’?”   秦荣妃俏颜一拧,顿时若有所思,她垂下眼睑:“怎会呢,尊贵如皇后娘娘,她也不敢如此称呼皇上。”   “母妃,儿臣只是觉得奇怪。近来父皇说的一些话,总让儿臣摸不着头脑,你说……父皇是不是……”   不等慕容恒说出“病了”二字,秦荣妃当即道:“休要胡说,皇上的龙体安康着呢。”   慕容恒摇了摇头:“母妃,父皇除了我们几个皇子,民间,不,是不是还有什么藏在暗处的皇子?这个皇子是父皇教养大的?”   秦荣妃华袖内的手紧紧地握住,心跳失去了平衡,面上却不敢让自己露出分毫异样,“你就会胡说,你父皇的儿子无论是谁,都是尊贵的龙脉,怎会养在暗处,无论生养他的是谁,以你父皇的性子也定会给   tang其生母一个名分。”   慕容恒歪着头:“母妃如此说也对。只是父皇近来实在太奇怪了,他总说一些奇怪的话,罢了,儿臣想不明白也就不琢磨了。”他笑了笑,挥去那些疑惑,道:“母妃,皇后怕是要逼顺娘,还请母妃莫为难顺娘,只要她的身子将养好了,母妃就能早些抱上孙子,再说儿臣若与太子一般,后宅妻妾成群,就是她们怀上保不住也成枉然,儿臣倒不如只顺娘一个。这永乐皇帝唯永乐皇后一人,也是子孙绕膝、儿女成群,可见后宅女人的多少与子孙多少无干……”   秦荣妃轻笑一声,“好了,越说越不成样子,母妃不会为难顺娘。对于母妃而言,顺娘这孩子就跟安阳一般,都是母妃的女儿。母妃只要你们的日子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只要在你三十岁前,你让母妃抱孙子,母妃就心满意足了。”   “母妃真好!”慕容恒笑着,抱住秦荣妃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秦荣妃笑着娇骂一声:“傻孩子!”   母子二人笑了起来。   他的母妃就是不同,即便在冷宫十四年,也能熬过来,她冷静、她睿智,她更豁达、宽容,半点都与皇后不同。   慕容恒想:他的母妃是这样的好,为什么皇帝就要将她贬入冷宫?定是他没看到母妃的好,母妃也从不说宫中任何一位后\妃的不是,她说的都是好话。她更不与人争宠夺爱,总是这样的温婉,就像一泓水,一泓世间最温暖的水,让人觉得心里平静,仿佛只要待在她的身边,就会甘之如饴。   慕容恒在永和宫陪秦荣妃用了午膳,母子俩又说了一阵话,方才告辞离开。   刚到宫门,慕容恒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太监,正低垂着头等待着监门卫的检查。   华阳!对,没错,那个扮成太监模样的人正是华阳,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被监门卫给瞧出来。   慕容恒忆起十公主与他说的事:“皇兄,七皇姐有意中人了,近来正缠着父皇给她赐亲,皇后娘娘不同意那门亲事,定要将她嫁给建安伯嫡长子顾澈,她与皇后娘娘吵闹得不可开交,一哭二闹三上吊四绝食,所有的招式都被她使出来了,扰得皇后娘娘都没心思查周良娣小产之事。”   “她喜欢的是什么人?”   “我问过七皇姐,说是卫国公的嫡长子孙建华,七皇姐夸他文武兼备,还说他是真正的才子。前几天,听说顾澈闹上孙家别苑,还与孙公子大打出手,十几个人打他们三个人,孙公子受了伤,七皇姐很生气,跑到顾家拿着鞭子狠揍了顾澈一顿,还说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顾澈那种人……”   皇后一心想掌控他后宅的事,怕是要落空了。   皇后想将七公主嫁给娘家侄儿,这回也要落空,以七公主那性子,要么依她,要么就被她闹腾得鸡犬不宁。   慕容恒虽不知皇帝为何没应七公主所求,但皇帝一定有他的想法。   监门卫马上就要搜查七公主了,慕容恒突地放开嗓门,大声道:“小平子,你要出宫办差么?”   小平子,这不是瑾嫔宫里的小太监么。   七公主先是一愣,很快恭谨地哈腰:“小的拜见雍王殿下。”又道:“小的奉瑾嫔娘娘之命,出宫采买一些新鲜玩意儿。”   慕容恒淡淡地点了点头。   监门卫见慕容恒与这小太监认识,忙道:“小平子,你走吧,不搜查你。”   监门卫每日的职责,就是检查进出宫门的人,入宫不得带违禁物:兵器、药物、能使人的硬物等。出宫更不得带值钱东西:如内务府打造的首饰、宫中的字画、瓷瓶等。一旦发现,就会被视为偷盗。   七公主道了谢,如释重负地跟在慕容恒身后。   刚出宫门,就看到一边停驻一辆私轿,轿帘上绣着大紫色的“贺兰府”三字,一个绝\色少女立在轿旁,一见慕容恒便迎了过来,双腿一屈,跪在一边:“小女自知冒犯了雍王殿下,可是殿下,情之所系难论对错,小女……”   慕容恒看也不看,夹紧马肚,高呼一声“驾”,纵身从她身边急驶而去。   贺兰柔望着他的背影,大声道:“我喜欢你有什么错?殿下!”   喜欢一个人没错,错的对别人使用的方法。   慕容恒最看不得喜欢算计的女子,尤其是使那种方法。   七公主压了压帽子,抬步快速往城南方向奔去,嘴里低声道:“彩彩这回有大麻烦了,要是她知道这事,不知道会不会生气?优秀的男人果然是祸害,本公主还是早些嫁给建华才好,天晓得会不会从中冒出个什么人来……”   可恶的顾澈,居然敢带人去别苑惹事。   她已经冲到顾家闹了一场,顾澈该是收敛了吧。   他再敢闹,她可不是吃素的,既然顾澈不给她面子,她也不必给顾家面子,什么表兄表妹正好一对,我呸,这都是混账话,本公主就喜欢自己找驸马,怎么看还是建华好啊。   近了孙家别苑,七公主又舒了一口气,   拢了拢包袱,“父皇不给我赐婚,我就与孙建华私奔。”   自古以来,这私奔的公主寥寥可数。   总好过被母后做主许给顾澈那个小心眼。   七公主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从偏门一入,对着孙建华住的小院喊道:“建华,建华我来了!”   并没有他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贵妇人带着两个婆子、丫头出现在视野,“臣妇拜见七公主殿下!”   “你……你是建华的母亲?”   她更想说的是孙建华的继母。   孙夫人道:“正是。”   “孙夫人免礼!”七公主抬了抬手,又拢了一下肩上包袱,“建华在哪儿?”   孙夫人道:“在屋内。”   七公主“哦”了一声,大踏步进了院门,孙夫人紧随其后。   孙建华高中之后,迟迟没有拿到吏部任命官文,更没有回卫州,前些日子家里突然接到加急文书,是京城别苑的管事写来的,说孙建华因与七公主相恋被建安伯世子顾澈给打伤了,吓得孙夫人连夜从卫州赶来,见到孙建华后方才舒了一口气。   孙夫人也劝了孙建华放弃,可他却是拿定主意:“身为男儿,岂能连女子都不如,七公主敢爱敢恨,我孙建华既然许诺了她,便要与她携手面对。母亲就不要再劝了!”   若是亲生儿子,孙夫人可以打骂,可这是继子,更是她胞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对于他,她怜惜、心疼多过母子情分,见劝不住,孙夫人便不再劝了。   七公主一进屋,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头柔软的长发,青丝覆垂,如缎似瀑,她握住孙建华的手,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你瞧脸上还瘀青着呢,我给你的祛瘀膏你得早晚都抹抹……”   孙夫人轻咳一声。   孙建华道:“母亲,你回屋歇着吧。”   孙夫人离开不是,留下也不是,看着这对堕入情网的男女,心头一紧,到底是转身欲离。   却听七公主道:“建华,我随你去卫州,我跟你走,母后还想把我嫁给顾澈,我才不要嫁给他,我就喜欢你一个。我求了父皇几日,他总也不肯下旨赐婚。我不想闹了,就想和你好好的……”   这是私奔啊!   谁敢拐着公主私奔。   孙夫人吓了一跳,立马停下了脚步,“七公主,万万不可啊!”   这可是大罪,许要连累整个孙家的。   孙建华看着女儿气十足的七公主,轻声道:“你莫急,我要娶你,要风风光光娶你为妻,而不是这样与你私奔,我不要你被人笑话。”   “我母后不同意,我一求父皇,他就与我打哈哈,总不表态,他明明知道你很优秀的,建华……我不想这样下去,我更不想成为母后、皇兄的棋子,我只想与你在一起。”七公主依在孙建华怀里,数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孙夫人松了口气,就怕孙建华一时冲动答应下来,“这……你们好好说话,我写信问问国公爷和世子,他们一定有法子的,我来的时候,国公爷便说要备了聘礼来京城求亲。”   向皇帝备聘礼求娶公主?这可是少有的事,大多数的公主都是由皇帝指婚,因为太多有抱负,有才华的男子都不愿尚公主,一侧是他们要承受刁蛮公主的坏脾气;二是一生不能担任重职、要职官位;三是尚了公主便不能纳妾,只能背着公主偶尔做些偷\香\窍\玉之事,且还要在不被公主抓住的前提。几相权衡,他们宁可迎娶寻常官宦人家的千金为妻。   是谁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那是因为皇帝以权压人,逼着臣子迎娶公主。   但是,自古以来真正赢得幸福的公主却少之又少。   大部分的公主都是联姻、政治的牺牲品。   但自永乐皇帝后,和亲他国的公主越来越少了,因为永乐皇帝曾留下了一句话“和亲,凭甚是大燕公主嫁别人,以朕之见,这是帝王无能的表现。朕以为,帝王贤明就该让他国将公主嫁到大燕来。”   之后的皇帝,谁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好,你把公主嫁到别国和亲。   于是乎,从那时候开始,有皇子迎娶他国公主的,却没有大燕公主嫁到他国和亲为妃的。也因此,公主们的待遇提高了,尤其是永乐皇后赞同公主们自己觅得良缘。当今的景阳公主便是典型的代表,她为了嫁给自己满意的驸马,硬是逼着驸马与前一位小姐解除婚约娶她。但这是皇家的隐秘,知道的人不多。   *   镇远候府。   明儿是五月初五,是端午佳节。今儿一早,慕容恒过府来接温彩回雍王府。   梁氏、温绿拉着温彩的手,顿时有些不舍。   因着明儿过节,府中私学与放了假,温青不在家,温檀便代为招呼慕容恒。   温檀模样儿长得好,光是坐在那边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姐夫难得来一趟,今儿用了午饭再回去,大哥今儿也要回来咧。”   慕容恒问了温檀读了哪些书,有何收益等问题,温檀答不上来时,慕容恒便说自己的感受,温檀心头掠过一道闪电,豁然明朗,一股由衷的敬重涌过眼底,他没想到慕容恒读了这么书,且见解也颇是独到。   “十八爷,候爷回来了!”   温檀不喜应酬,若不是今儿来的是慕容恒,他还躲在屋里看书,硬是被温绿逼着来招呼的,忙如释重负地笑道:“大哥定是为姐夫特意提前回来的。”   且说温青从外头回来,一进大门就看到小巷子里停着的轿子,立时蹙眉,门子禀道:“候爷,是中太太带着娘家嫂子来访。”   温青立时脸色一变,“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中太太便罢,不认识的人不许放进去。”近来他火气大,一是因为衙务压力大,二来是太累,镇日训练新兵,而新兵营那些校尉得力的不多,混日子的不少,瞧得他整天生气。   但,温青从不拿家里人,或回家里拿下人撒气。   这会子听门子一说,立马就火了。   他与何家又无甚关联,何氏来窜门便罢,带着何家人来算怎么回事?   门婆子忙道:“是!老奴定不让她进去。”   何氏、何太太一下轿,抬头就望见一个高大威武的背影,何氏连唤了声:“玉堂。”   温青止住了脚步,抱拳行了个半礼:“是何姨呀!”   以前唤的是“中太太”,但在人前,温青还是要敬重两分。   何氏颇是有面子,笑道:“这个……阿墨、阿玄的事我还没谢你呢。”   温青“嗯”了一声,“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行事得稳重些,这次便罢,可不能再有下次。因为他们俩的事,我可是欠了宋珀一个天大的人情。”他挠了挠头皮,“这家伙说要与我结儿女亲家,真是愁死我了……”   何太太眼睛闪亮,如果真成姻亲,这事不更好说了,“温候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妾身在这恭喜温候爷、贺喜温候爷!”   温青拉着脸,“放屁!”   两字一出,何太太一脸苍白。   莽夫,还真是莽夫,一个大男人对着官家太太,直接就说出这等粗话。   温青恼道:“这哪是什么喜事,我儿子才多大?百日还没满呢,他女儿都四岁了,就为了阿墨兄弟俩的事,要把宝贝儿子订给他家闺女,我不干。鹏儿他日大了,不喜他家闺女怎办?好歹等鹏儿知事了,心里喜欢才订。”   何太太讨了个没趣,讪讪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哪敢不从。”   “父母选的不合意,也要他从?这不是委屈他一辈子。不成啊!我不能干这事。”温青轻叹了一声,“怎么着也要等孩子大些才成。”   温玄从轿子里跑出来,抱拳唤声“大哥”。   温青扫了一眼,果真是又黑又瘦,看来在新兵营磨练一下也不错,只是时间太短了,要是再长一些更有效果。“何姨,你带自家人过来叙旧说话我没意见,可你不能把阿猫阿狗不相干的人都往我府里领。”   早前她们听见他与门婆子说话,可温青还敢当着她们的面再说,何太太只觉无地自容,只巴巴儿望着何氏,何氏想分辩两句,温玄却拽了一下,示意她莫要多管。   何太太倒吐了一口气,壮着胆儿道:“温玉堂,什么叫不相干的人,我是你继母娘家嫂子,论起关系来,也是你舅母、是你长辈……”   “我父亲三妻数妾,那族谱上头记着的嫡妻只有一个,便是我母亲。而你,竟妄称我舅母?何太太是不是要入官府与我分辩分辩其间的道理?” ☆、第285章 挑驳   温青一脸凝重,这些日子因训练新兵的威严顿时流露,形成了一股莫名的威压,何太太倒退两步,目光胆怯。   温玄道:“何太太还是先回吧!这是我们温家人要相聚叙旧,你的确不合适。”   何氏欲阻,温玄摇头览。   温青为了捞他们出来,被宋家人给刁难了,可见宋家连温青的面子都不给,上回是为了他们兄弟,这回凭什么让温青出面再去救何瞻。   何太太想骂上两句,却在看到温青眼神的一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温青的眼神太吓人,长得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就算,还生得这么黑,偏那双眼睛明亮有神,犀厉如剑,光是一眼就能把人撕裂一般,这是只有身居高位者才有的眼神。   何氏哪敢强势带何太太进去,转身与何太太道:“你先回,这事我帮不了你,他的话你也听见了。”   宋珀拿结儿女亲家的事说话呢,温青不乐意,如果再让温青出面求情,原是不乐意的事也要应,再说何家原与温青无干,人家温青凭什么管这闲事。   温玄道:“娘就不能管这事,要是这次你非求着大哥来办这事,大哥不应不说,我们还自讨没趣,反倒把我们兄弟也给连累了。我们的嫡母是杜氏,舅家也是杜家……”   何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也有娘家,温玄这就要认杜家是舅舅了,实在可恶橹。   温玄扶着何氏进了门,何太太想跟进去,偏门婆子大喝一声:“来人,把这阿猫阿狗赶出去!把眼睛都擦亮了,不认识的人不许放进来。老娘被你们几个死小子害死了,这个月的奖红泡汤了,再有下回,就该扣我月例了。”   门婆子心头生气,抓着几个门丁斥骂了一阵,声声传到何太太耳里,却如同是骂她一样。温青不帮忙,但她不能就此认了,她得寻门道,一定要给温青一点厉害看看。   温青一进二门,汪三毛就迎了过来:“候爷,雍王殿下来接王妃了。在竹院花厅呢,奶奶备了两桌酒席。”   雍王在!温玄立时乐了,这真是好机会,他可以去雍王那儿好好表现一下,现在雍王殿下可是仅次于太子的皇子,听说六部都要给雍王几分薄面。   何氏的反应就是一个颤栗,想到上回雍王杖责,她依旧心有余悸,一转身拉着温玄道:“玉堂,我们……就不留中午饭了,我今儿过来,就是带阿玄来谢谢你,一谢你将他们兄弟捞出来,二是谢你给阿玄备的箱笼,你有心了!”   若在以前,何氏哪会说这样的话。   温青想:经历了一些事,到底是变了。   何氏要拉温玄离开,温玄僵在原地不动:“娘,大哥大嫂都备酒席了,你这样离开太失礼,都是一家人,吃了午饭才离开,娘……”   何氏是一刻也不想呆,她怕雍王。   温玄则是想见雍王,他别的本事没有,只认这拍马的功夫还不错,当初顺郡王都被他们兄弟哄得团团转。   母子俩僵持了一番,何氏离去,温玄却去了竹院。   午宴上,宾主尽欢,直至未时二刻才罢。   温彩跟着慕容恒回去了。   温青有两分醉意,躺在暖榻上睡觉,不多会儿就睡熟了。   梁氏温柔地替他添了床薄衾,低声问道:“候爷在二门上遇到中太太,怎的中太太没来?”   碧柳一早就打听好了,令何氏带了何太太来,却在二门被温青训斥的事给说了。   梁氏微锁着眉头:“无论是什么原因没应宋大爷的提议,候爷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事。”   碧柳道:“候爷是个直脾气,他是想让二爷、七爷记得是候爷把他们弄出来的。”   梁氏道:“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夸大其辞,借此挑驳宋、温两家的关系。”   梁婆子怀里抱着睡熟的鹏远,示意梁氏到花厅说话,“奶奶,既然你想到了可能,就得防范此事。上回去拜访过宋家,明儿就是端午节,奶奶不如备好节礼,明儿我亲自走一趟宋家,就算两家不结亲,也不能让人误会,更不能被小人算计。”   梁氏点头,心里却想着:何家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   雍王府,栖霞院内。   慕容恒自温彩离开就禁欲,这会子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温彩进了内室,二五调和,一室旖/旎。   彼此累了,温彩躺在他的臂弯,嘴里低低地道:“不对哦!你今儿有些奇怪。”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眉毛,“我哪里奇怪?”   “你今天好粗暴,你咬我肩的时候,感觉肉都被你撕下来了……”   慕容恒一惊,扒起她的薄衫看肩膀,上面印下了两枚血浸的牙齿,再深一点就出血了,顿时间,脸色表情丰富,有意外,有愧疚,还有许多连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情绪。   温彩暖声道:“阿恒,你有心事?”   他呢喃道:“明天,你不要入宫好不好,就说你身子不适。”<   tang/p>   温彩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似要瞧出答案。   “我懂你,你也要信我,顺娘……”   “好。”   他不说,她便不问。   温彩相信他。   慕容恒想着自己的心事,强作欢笑地看着她,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上次,玉堂约宋珀父子吃饭,宋都督没去,宋珀却要饭间提出要结儿女亲家的事。”   “我哥应了?”   “你哥看着粗,心思细着呢,不肯答应,只说鹏远还小,待他知事了再订亲。可宋珀不依,拿着这事说你哥瞧不起他。”   宋珀倒会挑,一挑就挑上温青的嫡长子。   温鹏远将来是要袭爵的,照五军都督府的习俗,子承父业,从七八岁起就要随温青出入兵营、都督府,若不是自家没有好的继承者,通常这个都督就会延续到儿子,而父亲们也会给自家儿子建功立业的机会。   上一任西军都督是护国公李家,到了这代,李家同辈中没一个文武兼备的人,而西军大比武时又连续几届得了倒数第一,最终这西军都督落在建立诸多战功的冷家,冷昭获罪,又落到了定国公刘家。   而北军都督在先帝时便是嘉勇伯萧家,到了现在的嘉勇伯时,武功寻常,实在不成样子,皇帝登基后就落到了旁人身上,这其间又有五任,每任都是新兵比武的末尾,最终被换了下来,曾有两任是文臣担任此职,直至换成了温青。所以,这届新兵大比武,对温青来说至关重要,别人是干脆住在兵营,但温青想着梁氏坐月子,每日无论多晚、多累都会按时回家,只为陪梁氏一起吃顿饭。   刘维忠年迈,他虽担着西军都督一职,可实际在兵营忙碌的却是刘世子。对于五军都督存在的这种现象,各家也都习以为然,一旦这位置落到某家,都会当成是父子继承的官职一般善加经营。   温鹏远可是未来的重臣,只要温青夫妇在这孩子倾注一些心力,他就是镇远候世子,是北军都督的继任者,宋珀要把女儿嫁给他,看重的也是这点。   温彩脑海里浮现温鹏远的小模样,还不足百日的男婴就有人念叨上了,她立时想着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男婴订亲的画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不由哈哈大笑,直笑得肚子生疼。   “你还笑?你哥近来因这事闹心,宋珀倒干脆,‘要么结亲,要么结仇。’东军新兵素来以狠辣著称,每届大比武,死在东军新兵手里的新兵可不少。”   温彩问道:“你幻想一下,宋家四岁的小姑娘抱着鹏远订亲,这不是很可笑么?”她兀自大笑起来。她边笑边道:“将来他们大了,吵架的时候,宋小姐便可以说,‘温鹏远,把你能了,你小时候还在我身上撒尿了,我那时就能打你屁股,现在照打……’”   她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慕容恒失声大笑。   一时间,笑声回荡在栖霞院的上空。   *   五月初五端午节,喝雄黄酒,采艾草,佩道理袋……姻亲、世交间更是要互送节礼,多是自家做的粽子、包子,也有的会送些卤食:卤猪耳、卤鸭、鲜鱼等。   一大早,梁婆子就奉梁氏之命去了宋府。   将节礼一送,梁婆子拜见了宋大/奶奶。   “我家奶奶向宋/大奶奶问好,奶奶说改日再登门拜访,家里近来有几桩喜事,大房的七爷、又有六爷都要在五月成亲。”梁婆子笑了一下,道:“奶奶说等忙过了这阵,再说少爷、小姐们的事,前儿我们奶奶请了春晖圣母庙的师太算了一卦,说我家少爷要配个比他年幼三岁、六岁、九岁的可成良缘。我家小姐的良人,小两岁、大五岁皆可,唯这两种方成佳偶。”   宋大/奶奶一听这话,自己有两个女儿,也有两个儿子,脑子一转,忙道:“比你家小姐小两岁、大五岁的皆可?”   “是。这是圣母庙师太算的命,宋大/奶奶知道的,我们家奶奶和候爷的良缘便是蒙春晖圣母得来的,既然圣母庙师太这么说了,保准没错。”   宋大/奶奶想的是,他嫡长子今岁正好七岁,真真是段良缘,但这事她还得与宋夫人、宋老太太商量,对于嫡长孙全家寄予了厚望,大少爷虽只七岁,也常跟着宋珀去军营磨练。   梁婆子道:“我们小姐、少爷到底还小,往后若能与宋家的少爷、小姐常来往,彼此有了感情,他日再订亲也能顺遂。”   宋大/奶奶微微颔首,这分明就是温家与他们示好,再这样拒人千里就不对了。男人们想事就是简单,不合八字,不算命就要订下来,这着实不成,各家订亲也是讲究问吉、讷吉八字的。   “你家奶奶的意思,我明白。她得了空,请她常来宋府走动。”   “是。”梁婆子恭谨地笑着,“我们家奶奶说,将来少爷、小姐们大了,只要是宋家的嫡子嫡孙,但凡是合适,少爷、小姐们青梅竹马,结亲就更是顺理成章,定是羡煞旁人的良缘。”   这亦是隐含的:得少爷   、小姐们自儿个愿意,若他们不乐意,梁氏和温青都不违拗孩子的意思。   宋大/奶奶笑道:“正是此理。”   往后两家要结亲,而温家的权势现下不弱宋家,温青更有一个做雍王妃的妹妹,更得宋家高看两眼,在宋家看来,没有什么亲家比温青更合适了,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温青的家业大,那是除皇家以外最合适的婆家。   宋大/奶奶摸了一把肚子,她儿女成双,原说不生的,现在她还真想再生一个女儿,这样就可以把女儿许给温鹏远。   还在襁褓中的温鹏远,不知道自己在这时候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而且随着他的逐渐长大,因着后来发生在温彩、慕容恒身上的命动翻转,竟让他的身份越来越高。再因温青某年醉后因某位大臣的后宅之斗,发出豪言“老子给我的子孙订下家规,但凡我温青的子孙,不纳妾不设通房,一辈子就娶一个妻子,就像老子这样,咯……”他打了饱嗝。   这事就被人传开了,当有人询问温青时,他还迷迷糊糊。   而梁氏为了维护丈夫言出必践的形象,只得承认:“我家候爷确实就这事与我商量过,男子三十无子方娶平妻。”末了,她一阵苦笑。这之后,竟让温青的儿子们成了京城的香钵钵。   镇远候府多好呀,门第够好、皇亲国戚,人家府里的子弟还不纳妾,好,多好!一辈子就一妻。经证实后,温鹏远兄弟就更被人惦念上了。   梁婆子这会儿笑眯眯地道:“近来,京城有些闲言碎语,说我们候爷不同意与宋家结亲,又说了些关于宋大爷的难听话,我们奶奶听到后很是生气,特让老奴告诉宋大/奶奶,我们两家的情分是不容外人质疑的。”   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恼道:“奶奶,这样的话我也听到的,这些人就是嫉妒我们两家关系好,胡言乱语。”她早前接梁婆子进来时,梁婆子打赏了她二两银子,这会子就站在了梁婆子那边。   宋大/奶奶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们两家是要结亲的,岂能容外人非议。来人,赏梁婆子。”   梁婆子领了赏钱,又与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说了一阵话,这才告辞回去。细细地将自己在宋府说的、看到的讲给梁氏听。   梁氏时而喝着茶,时而剥着板栗,时而细想,“你做得很对。”   温青那性子,是半点也会不委屈自家孩子的。   但她想的更多些,温青的北军都督一职还没坐稳,至少得十年时间才能稳,这段时候温青不能与其他武官交恶,更不能结怨。   此刻的梁氏不知道,正因为她主动上门示好,竟让温青免于了一场风波。   五月初八时,何太太几经周转,与周惠妃娘家周太太搭上了关系,又使了银子打通周太太,请周太太出面做中人,带她去宋家。   宋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过问府中琐事,每日含饴弄孙地过着清闲日子。   宋夫人主掌后宅也是个名义,大小事皆由宋大/奶奶打理,而一些琐事则有宋三/奶奶帮衬,也不理事。   周太太将何太太领到了宋大/奶奶屋里。   寒喧了几句后,何太太便想到上回去镇远候府,温青说的那些话,笑道:“宋大/奶奶,我听说宋家正想与镇远候府结亲?”   周太太微怔,这事她没听说过,可这是大事。   宋家与温家结亲,是不是宋家也果决地选择了站在太子那边。   如此一来,大皇子完全就没希望了。   大皇子还如何与太子争,太子有顾谦父子帮衬,还有雍王襄助,是大皇子完全不能比拟的。   周太太又不愿承认这事,她是京城的贵妇,什么样的消息不知道,他丈夫没了,原说不该来宋府的,可她最喜欢展露风头,且在官太太间走动走动,也好知道一些京城的大小事情。“这敢情好啊!两家真可谓是门当户对。”   宋大/奶奶抿着嘴儿,心里想着,上回梁婆子说外头有人议论这事,看来还真是如此。   何太太道:“周太太,你是不知道哇,那温玉堂自恃自家的儿子好,瞧不起宋小姐呢……”   宋大/奶奶就与温家结亲的事,早早与宋夫人、宋老太太提过,两位都乐意与温家结亲,宋老太太甚至还道“既然早晚要与温家结亲,往后便要视作姻亲对待。”而宋夫人更说出:“待三奶奶生了女儿,正配温鹏远。”   险些没气得宋大/奶奶胃疼,这是他们夫妻看中的人选,岂能恭手让人的理儿,她只得一个想法:我要生女儿。   宋大/奶奶听何太太说温家的坏话,脸色越来越难看,面容也由红转白。   何太太还以为她被气着了,兴致更浓:“这温玉堂当真狂妄,宋大爷愿意与他结亲,那是瞧得起他……”   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丫头一个个脸色巨变。   周太太忙忙眨眼,示意何太太莫要再说,偏何太太记着上回温青给她的羞辱,非得一个劲地拽着说话。   宋   大/奶奶再也控制不住,轻喝一声:“住嘴!”   何太太怔忡:她没说错啊,自来就是帮着讨好的人骂那些开罪了的人,法子也没错,怎的宋大/奶奶怒了。“这……这是温玉堂不懂啊……”   宋大/奶奶冷笑一声。   周太太暗道:完了,这回原想与宋家示好,不想何太太拍马蹄子上了。   一侧的婆子道:“何太太,我们两家正在议亲,没想到何太太好生本事,倒替我们两家先自做主了。”   温宋两家议亲,你不说吉祥话、祝福话,一个劲儿说两家议亲失败,说人家温青瞧不起宋家,这不是上赶着挨骂么。这种时候世人最喜吉祥话,你却来个棒打鸳鸯,说人家两家议亲失败。   宋大/奶奶衣袖一挥,厉声道:“来人,送客!”   何太太愣了一下,心里暗道:温青害我啊!这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说了那些话,明明正在议亲,却说议亲失败。   宋大/奶奶不说多话,她嫁的是宋家,这宋家在京城自来都是骄傲的,说送客立马就有下人来请二位太太离开,哪怕周太太有宫里的周惠妃为依仗,可是宋家也是三代为都督之家,底蕴不在周家之下。   周太太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被人给赶出来的。   婆子一脸怒容,温青来宋家作客,宋大爷之后还赞温青的功夫好,剑式、刀招,十八般兵器拿在手里都使得如鱼得水,宋大爷是自小就跟着宋都督习武,他很少夸赞一个人的武功,能得他如此赏识的可不多。   宋家祖上也是读书人,宋大爷自幼主攻武功,但书也是念过几年的,他与温青的情况差不多,谈起棋艺、兵法,温青也有一个过人的见解,就更让宋大爷看重,宋都督听宋大爷赞不绝口,还说温青下次入府时,他也领教领教。   婆子责备道:“周太太,你什么意思?这不是羞辱人么。”   与温青接触过,连宋大爷都说温青是个实在人,一看温青就是那样的人,偏被何太太编排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仅宋大\奶奶不信,便是下人们也不信。   “我们温宋两家议亲,这也是我们老太太、夫人乐意触成的好事。何太太一口一个温候爷瞧不起我们宋家,若不是温候爷前晚来过我们府上作客,今儿还真就被你们挑驳了。”   又一个丫头道:“妈妈何苦生气,我瞧呀,是京城有人瞧不得我们两家结亲,想坏了好事。”   周家也是有女儿的,早前就听说周家有意将女儿许给温青,现在温青成亲了,指不定又看中人家的女儿、儿子了,故而才说那些挑驳是非的话,好让他们家奶奶生气,不与温家议亲。   周太太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何时被下人这般说过,一张脸挂不住,埋怨何太太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两家正议亲,你说那话,不是打人脸面么。”   周太太恼道:“我们周家与宋家可是世交,这个脸面我可丢不起,我得回去与宋大\奶奶解释一番。”   这宋家上下总是团结的,尤其是宋老太太最是护短,这府里都是宋都督的子嗣,因着这个缘故,但凡有人说了一人的坏话,那就是与整个宋家为敌。   宋大\奶奶正气着:“这都是什么人?我们正议亲,他们倒替我们做主了。”   一名陪嫁婆子正低声道:“奶奶莫气坏身子。”   “我能不生气么?三奶奶近来一个劲儿地往老太太、夫人跟前讨好,她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跟明镜儿似的。她不就想替他儿子订下这门亲事。” ☆、第286-287章 设局   第286章赔礼   如果宋环的儿子与温青的长女订亲了,还有他们大房什么事。虽然他们护短,可这等好亲事是宋大\奶奶发现的,她辛苦了一场,可不想白白便宜了三房。   “要是那长舌妇的话传到三奶奶耳里,指定还以为是我不愿与温家结亲,她还不得上赶着跑去给她儿子订亲。”   虽说温远远的亲娘是徐氏,但温远远是梁氏带大的,长大后,温远远认的也是梁氏为母,且温远远是嫡长女,将来出阁,那嫁妆就算不如温彩的八百抬,这一百抬是有了,光这一点,就可以让三房富足起来。   这样的儿媳,谁也不会嫌多,况且温青是个实在人,宋大\奶奶又接触过梁氏,说话行事都很体,这样的母亲教出来的女儿怎会差辂?   丫头禀道:“奶奶,周太太来了。”   周太太进了花厅,忙行了个半礼:“我与宋大\奶奶赔个不是,我真不知道何太太是这种人。唉,瞧着她怪不易,人托人的求到我们周家,求我领她走这一趟,是我误信她的话。颅”   周太太原是与宋夫人同辈的人,两人还待字闺中就相识,因着这缘故,周、宋两家还算交好。   宋大\奶奶哪敢怪她,万一回头周太太与宋夫人说了什么,反而是她失礼,忙回礼道:“周伯母,我不是气你,是气何太太。”又欠身与周太太赔了不是,道:“何太太的话也太让人生气了,若我们没与温候爷夫妇接触许就被骗了,但我们夫妻也是了解温候爷夫妻的,被她说得如此不堪,怎不让人气愤。”   周太太轻声问道:“你们大房哪位小姐与温候爷的儿子议亲?”   “正问名、讷吉,在议亲。”   讷吉,讷谏吉言。   何太太说了那番话,换作是谁都要生气。   下令逐客还算是对她们客气的,若在山野人家,可以拿着扫帚直接赶人。   周太太道:“镇远候府是京城新贵,温候爷家大业大,书香门第,祖上留下的良田店铺不少。这又是嫡子嫡孙,嫁入他家,一辈子荣华富贵,将来小姐一过门就是诰命夫人,是千里挑一的良缘。”   五军都督各家最看重嫡长子,就算现在温青没给温鹏远请封世子,那是因为近来军务繁忙,过了这一阵,等温青回过神来也定是会给孩子请封的。   宋大\奶奶被周太太这么一夸,越发觉得与镇远候府结亲是对的。   她忆起前晚温青来过府里后,夜里大爷宋珀对她道:“今儿我试探温玉堂一番,提了何瞻为争一个粉头害死我表弟的事,温玉堂承诺不会插手此事。既如此,我和三弟就准备照母亲的意思做了,我估摸着何家不会就范,定会夺门子来说情,你心里有个数,这可是人命官司,不是钱能打发的,母亲定要替表弟讨回公道。”   何太太气恼了一阵,回过神来,才忆起此行的目的,为了救她的儿子,她只能拉下脸面求情,与宋大\奶奶身边的下人使了银子,“托妈妈再帮我通禀一回,我这嘴该骂,这……这也是听了外头人的议论胡说八道。”   那婆子原不想通禀,可得了人的好,便壮着胆子通禀了一回。   一边的贴身婆子道:“这何太太怎又回来了?”   宋大\奶奶故作深思,“周伯母,你可知道她去而返的缘故?”   周太太想说不知,可一早何太太就说明白了:只求她当个和事佬,帮忙说好话,又许诺了事成之后要奉上孝敬银子,钱财动人心,即便周太太是皇亲国戚也避免不了。大皇子失势,周大人被当朝杖责伤重而亡,周家早已经不如以前,就连周家早前的矿山生意更是被太子与顾家抢夺了去。   宋大\奶奶轻声道:“前些日子,一个叫何瞻的在怡红院与齐家表弟争一个粉头,失手把人推下楼活活摔死,我二舅母为这事哭得死去活来,求了我婆母出面,要替齐表弟讨回公道。我二舅母原就是个苦命人,二舅去得早,就留她们母子三人度日,这体弱多病的齐表弟说没就没了,还没娶亲呢……便是我婆母因着这事也病了一场……”   周太太对宋夫人娘家的事颇是了解,齐二太太年轻守寡,与一对孪生儿子过活,长子打小体弱多病,次子还算健康,今年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因为自小宠爱,两个儿子都爱寻花问柳。   周太太问道:“只听她说,她儿子是无意之过,这被打死的是……”   “是我二舅家的长子,亲事都订了,就订在五月初十,偏生这人就没了,你说这如何不叫家里人痛不欲生。”宋大\奶奶抹了一把泪,满是悲伤地道:“二舅母拿定了主意,定要害死齐表弟的人一命抵一命。”   “这人都死了,况且何公子也不是有意的?”   “话虽是如此,可我二舅母不肯罢休,我婆母近来正伤心,也不会过问这事。想要缓和怕是不易,反正这话我开不了口。我夫君与表弟感情深厚,听说这事后很是生气,是他把何公子告到官衙,也是他带着京城官衙的人去何家拿的人。周伯母既然来了,就   tang劳你去劝劝我婆母,近来婆母都瘦了。”   周太太听了,告辞出来就去了宋夫人院子里。   宋夫人半躺在暖榻上,听说周太太要来,特意抹了点粉儿,扮出一副病恹恹模样。   宋大\奶奶执意不见何太太。   她身边的婆子见到外头的何太太时,就轻叹一声:“你还是回去吧,大\奶奶不会见你。”   何太太又塞了银子。   那婆子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想了这件命案,你得预备这个数。”她指头一比划,何太太轻呼一声:“一万两银子!”   “何太太可真敢想,我们家表公子的命就只值一万两,这齐家也是官宦世家。表公子可是舅太太的命根子。”   何太太支吾着问道:“十万两?”   “你且先回去预备银子,带了这么多再来求见大\奶奶,记住了,我是宋大\奶奶身边马婆子,下次来时,你直接来找我,不需再让周太太陪你,你有打点周太太的银子,给了我老婆子,我还能帮你在大\奶奶、大爷身边说话呢。”   何太太连连点头。   十万两,张口就是十万两……   可是齐家死了儿子。   那个孽障,怎么就遇上这么大的人命案子。   何太太心事重重地回家,一路上想的都是怎样凑银子,不凑,她儿子就得死;凑了,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弄去,何家的家业还算不小,只能先凑了。何老爷儿子是多,可她嫡亲的儿子就那么一个,亲生的女儿倒是还有三个,将来养老送踪还得看儿子的。   *   雍王府,栖霞院花房。繁花似锦,红的、白的、黄的……百媚千娇别样红,婀娜窈窕,碧叶深深点缀,花枝卓约,衣染馨香。该在春日绽放的、夏日盛开的、秋天才开的,都在这时节开放了。   慕容恒对温彩侍弄花木的本事很是意外,除了冬天腊梅,能开的都开了,要是腊梅在这个时节开放,他还真是意外,不,或者说他已经不意外了。他自认温彩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温彩的嫁妆中那些“花木”还是着实让他震惊了一回。   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儿,像是抱着一个聚宝盆,她还有什么本事是他不知道的呢?   慕容恒道:“你二叔在工部农局干得不错,苞米都种下去了,照你的法子种的。”   温子林干劲十足,为了及时把苞米种下去,更是提前到工部农局赴任,带着农局官员在田间地头忙碌,甚至还学会了营养团种植法,人把人教不会的百姓。   慕容恒为了哄温彩高兴,捡了温家的喜事说。   四月末时吏部给温红下达了任职文书,上任河南相州知县之职。温红今科成绩并不算拔尖,能得到这个实缺很让温子林夫妇高兴了一场。温绯的任职令下了,与他一起同时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的,一共有六人,首当其冲的是今科状元郎梁秋阳,这一批庶吉士中,年纪最大的二十二岁,最小的便是温绯只得十六岁。   大燕立朝以来,但凡担任当朝重臣的文官,亦或是丞相、尚书,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八成以上的人早年都曾是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虽是做学问的地方,却是最磨砺人才之处。   温彩打了哈欠,捂嘴儿道:“四哥去河南任知县……是不是你帮忙说话了?”   温红的成绩并二榜名列前茅者,更不是民间素有贤名、才名的大才子。虽在二榜,却排在一百多位,的确不是他能得到的好实缺。   慕容恒并不否认,轻声道:“温红二十多岁,去相州也好磨练一番。”   “二十多岁就担任知县,需要经历多大的诱惑……”   在现代,这可是县长之位。二十几岁的县长,怎么看都像空降而至,温红是因为慕容恒帮忙才得到这个实缺的。   慕容恒道:“这县的知县可不好当,连续五任知县都被县丞给架空了。”   “呃……”温彩扬头望着慕容恒,“你这是什么时候,你把一个架空的知县缺给四哥,还不如让他去做县丞呢。”   慕容恒勾唇一笑,“不是说了,让他去磨练么。丁县丞原是当地人,是当地的大族,你四哥若是求稳,就会忍耐;他若是求政绩,就会拿丁县丞开刀狠狠整顿一翻。无论是进是退,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磨练。”   磨练成功,进,温红将来会有重用;退,温红就是一个守成之官,虽干不了什么大事,但却会是个守规守矩之人。这又何尝不是慕容恒对温红的考验。   “越是复杂的环境便越发磨练一个人,你四哥去了此地,他想贪污受贿都不能,哈哈……”   温彩歪着头,看着他笑得怪异,咬牙问道:“你又在盘算什么?阿绯怎么进了翰林院?”   “温绯年纪太小,入仕太快对他而言并非好事,但若有你二叔亲自指点,又在翰林院磨练上几年,方堪大用。正因为他年纪轻,学起东西来又比寻常人快,我与他交谈过,他的脑子够灵活,且心思   活,他还是留在京城的好。”   温彩扬了扬头。   慕容恒讨好似地道:“我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就算他们帮衬不到你,也不能让他们拖了你后腿,看在我如此用心的份上,今晚让我吃饱,可好?”   温彩用手凿了一下他的脑门,笑得甜美,“晚上再说。”   近来对那事没兴趣啊,刚成亲那些天,两个为此忙乎不知疲倦,分开了半月,怎的就提不起兴致了?   温彩哈欠连连,“说些有趣的事,我好久没出门,都不知道外头的趣事。”   慕容恒道:“你七哥成亲,你不回去吃喜酒?”   “我让麻嬷嬷备贺礼,到时候送去就成,我才不想去咧。”   她与温玄又无感情,只是担了兄妹之名,而且温玄说话行事极其刻薄自私,温彩着实不喜他。   “那你十五哥成亲,你去不?”   “不去,吃酒的人多吵得慌,你代我去,我近来只想睡觉,春天都过了,我还困得紧。你快说趣事,再不说我可睡着了。”   怎么如此嗜睡呢?   麻嬷嬷站在花房外头,这才多长时间,温彩就打了十几个哈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昨晚一夜未睡呢。她拉了双双过来,低声问道:“王妃的癸水上次什么时候来的?”   双双似恍然大悟,“嬷嬷,王妃出阁前,你给她抓的那药不会有害处吧?”   “那可是宫里太医院的秘方,早前宫里的嫔妃吃的不少,不会有事。”   双双沉吟着,前世的温彩嫁给慕容恒后,可是快一年才怀上的,这一次提前了成亲,不会这么快就怀上了吧?   麻嬷嬷催促着:“你快说话,王妃四月什么时候来的?”   “上次来,还是王妃出阁前……”   “臭丫头,这么大的事,你怎不告诉我,我看王妃近来嗜睡八成是害喜。”麻嬷嬷嘴上虽骂,心里乐开了花。   这就怀上了啊,怀上了好。   若真是怀上了,雍王府就要添丁进口了,宫里的秦荣妃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如何欢喜呢。   麻嬷嬷细细地算着日子,一遍又一遍地算,温彩出阁前预算的癸信之期正好在吉日那几天,为此,麻嬷嬷为避免他们遗憾,特意抓了提前癸信的药给温彩吃,吃了两天就来了癸信,可这之后快两个月也没见癸水来。   八成是怀上了!她服侍温彩几年,温彩的癸信是什么时候,虽偶尔也不准时,可那也是温彩初癸、次癸之间相隔的时间长些,后来的癸期相差不离预计的两天。   麻嬷嬷探出个头,往花房里一看,笑微微地道:“禀王爷,王妃回府还没请太医来诊平安脉。”   温彩摆了摆手:“不请!”   麻嬷嬷微怔,“王妃……”   她在镇远候府时,有两回梁氏请了太医入府,温彩也不让诊脉,现在又不让诊,这可是违例的。嫁入皇家的媳妇,每十天半月都要接受太医们诊平安脉,只亲王府、郡王府内位分低贱的侍妾才不需要接受太医看诊,除非是得亲王、郡王宠爱的侍妾。   温彩呢喃道:“不请太医,但可以请郎中。”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不顾麻嬷嬷那怪异的表情,任由慕容恒搂着她,“双双,你去请郎中。”   “是。”   她才不让太医请脉,温彩有了前世的记忆,心下也猜想过了这么久天癸没来,估摸着自己是怀了,只是这回似乎怀上得突然了些,宫里头的皇后还虎视眈眈,正等着她一怀上就把顾、池两家的小姐塞给慕容恒为侧妃。   她的男人谁也别想碰。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应对皇后,就连秦荣妃都帮不上她,她倍感无助。   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要嫁入雍王府需得雍王妃首肯。   若她不愿意,是不是她们就不进来了?   这摆明了要把她架在火上灸烤,龙潭虎穴她不会畏惧,来一个她赶一个,来一双她赶一对,要是非送入雍王府,行,她自有好法子应对。   “阿恒,说些有趣的事。”她像个讨吃的孩子,巴巴儿望向他。   他心头一软,“就说一桩。听说有个叫何瞻的,在怡红院为争一个粉头,将一个叫齐乾的推下楼活活摔死。”   这种事京城自来不缺,但因为争粉头丢命,着实有些丢人,顶多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被人议论一阵,笑话一阵就过了。   “齐乾是东军宋都督夫人娘家的侄儿,何瞻是温家大房中太太娘家的侄儿……”   温彩“啊”了一声,一些信息像喷泉一般奔涌而出。   在镇远候府时,她便听梁氏提过几回,说宋珀要与温青结儿女亲家,因着这缘故,温彩还出主意,让梁氏派汪三毛去打听宋家的事,连带着把宋老太太、宋夫人、宋大\奶奶娘家都给挖了一遍。   温彩隐隐听梁氏说过,宋夫人娘家有三个兄弟,齐大老   爷父子在京为官,齐二老爷早逝留下齐二太太母子三人过活,她还听说这齐二太太生的是一对孪生子,这对兄弟是齐二老爷的遗腹子。齐三老爷在安徽为官,一家上下全在任上,只有过年过节会往京城捎些东西回来。故而,齐二太太母子三人一直是由齐大老爷在照看。   当时,她听到齐乾、齐坤是孪生子,她还问汪三毛:“他们俩长得像不?”汪三毛道:“像,听说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清瘦,一样的高矮,除了齐二太太,旁人还真分不出来。”   慕容恒继续道:“宋珀告到了官衙,关在京城府衙的何瞻有苦头吃了,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温彩听到这儿,“阿恒,你觉得这齐乾当真死了么?”   “怎会有此一问?”   她伸出手来,在他手上画着圈圈,“前些日子,宋珀说要与我哥结儿女亲家,嫂嫂为了慎重,特意让下人去调查宋家。我听说,宋二太太生的是一对孪生子,兄弟俩生得一般模样,难分谁是谁。前些日子,宋珀抓了温墨、温玄两兄弟去新兵营,我把这件事前后连贯起来,怎的觉得这事古怪得很呢?”   前世的记忆……   她闭上眼睛也没搜索到关于齐乾、何瞻的事,只是依稀记得,何氏娘家后来落魄了,而何氏又受制于宋氏,偷偷替娘家置了几百亩良田维生,因为这事,温墨、温玄与何氏大闹一场,使得何氏与他们兄弟的关系转恶,直到她死,母子关系也没缓和。   何家是如何落魄的,温彩不知原因,只隐约记得是因一段人命官司,那时候何氏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提娘家的事,她自然不问,而且她脑中的记忆许多还是双双转给她的。   宋珀因何抓的温墨、温玄,是为了保护宋氏,宋家人自来最是护短,尤其是宋老太太和宋都督,护短不讲道理。宋都督是个孝子,对宋老太太的话惟命是从,奉若纶音。   慕容恒轻抚温彩的脸颊,像摸着最好的丝绸,又似在欣赏最美的画卷,突然,他眸光一闪,“本王明白了,哈哈……原来宋家打的是这主意。”   “什么主意?”   慕容恒正色道:“宋家认为,何家的东西是何氏给的,而何氏的钱财是温大老爷的,那温大老爷的钱财该是小太太宋氏的。宋老太太偏宠自己儿女,于是宋老太太就出了个算计何家的主意,而且本王还可以断定,谋得何家家财之后,定是宋氏与宋家各得一半。以本王对宋都督的了解,这打死的人该是与宋家有点关系的下人,而非齐家公子。难不成……”   他停了下来,“宋家好深的谋划,居然用一个死人就讹得何家团团转。哈哈……”   末了,他又笑。   宋家早前是五皇子慕容悰的人,若是让太子或顾家的人在这件事横插一手,这场戏一定很热闹。   宋家几代世袭东军都督一职,宋老太爷在世时更是先帝最器重的臣子。而宋家为了保住此官职,更是在每届新兵大比武中拼命拿第一,多少届的第一了,也让宋家在京城的声名大振。   他说话时很小声,笑声却大得似要振破苍穹。   第287章设局   温彩坐起身:“死人?你是说齐乾早就死了?”   “按照宋家的行事风格,只会让宋家的忠仆下人送死。”怎会让宋夫人娘家侄儿送死,这实在有违宋家的行事风格,除非这齐乾早就死了,他们再做一遍手脚。“所以本王猜测:与何瞻争执的人其实是齐坤,当众人看到何瞻把齐坤推下去时,便把死人换在了地上,伪造成被摔死的假相。”   宋家好深的谋略,打蛇打七寸,想到了拿何家唯一的嫡长子下手,便是何老爷不想救人,何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且有不救之理,定会倾家荡产也要去救。   宋夫人如此行事,定是许诺了齐二太太母子什么好处,齐二太太孤儿寡母日子又寄人篱下,自然希望能过好日子,若是能在何家家财分一杯羹,哪怕是一万两银子,也足够齐二太太母子往后衣食无忧的过下去,而慕容恒猜测,以宋夫人的性子,肯定不止一万两银子的许诺那么简单。   齐家二房的两位公子不学无术,别说官宦人家看不上,便是京城小家碧玉也不愿嫁,故而慕容恒猜测这里面还有更大的诱惑,才能让齐二太太献出儿子的尸体帮宋家作局。   “顺娘,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回来告诉你。”   慕容恒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太子妃姐妹算计他,太子是知道的;皇后又咄咄逼人,连秦荣妃都不逼他纳妾之事,皇后却要来多事插一手;既然他与太子再不能做“亲近的兄弟”,他牛刀小试,让太子与顾家这次摔一个小跟头。   就算不能他们头破血流,让顾家上一次当也是可以的。   只是这事,他还得细细的谋划一番,要不动声色,更不能让太子和顾家查到是他在背后捣了鬼。   慕容恒就想看大皇子与太子的再次交锋,田家倒了、周家元气大伤,可顺郡王   妃可是宋家的小姐,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宋珀催着温青要结儿女亲家,这绝非宋珀一人的意思,而是整个宋家的意思,将来若太子登基,宋家便有人在太子面前说好话;若他日顺郡王能翻身,顺郡王是宋家的女婿自然少不得要提携一把。   宋家这步棋下得极妙,进退两可,且能保全整个家族。   皇后、太子,你们给我慕容恒添堵,若我慕容恒再不反击,且不真成了好欺负的。   *   京城旺国街,著名的六福酒楼。   顾浩跃下了马背,抬着下颌,问迎来的随从道:“客人都到了。”   “大爷,都到了!这几位都是今科高中的进士。”   “嗯!”顾浩近来很忙,忙着收服今科高中的进士,能被他看入眼的不多,但一旦看中了,他就会出面,代太子收服此人。   他听说顺郡王现在也很忙,亲自出面收服了不少进士、同进士。   看来顺郡王是被他们逼急了,连同进士都看得入眼。   “哟,是九妈妈啊,是出来买胭脂水粉的?”   说话的是一个摆小摊的中年妇人,衣着一身蓝底白花的粗葛布,但却洗得很干净,头上戴着同样的蓝底白花头巾,正坐在一个小摊前招呼客人。   那叫九妈妈的胖女人道:“怡红楼被官府封了,唉,你说这都是倒的什么大霉,姑娘们一个个都不许迈出半步。”   顾浩正要往酒楼里去,听那叫作九妈妈的妇人骂道:“宋家真不是个东西,说好的事也要返悔,我们帮了他们那么大一个忙,还不让我们怡红楼开门,再不开门做生意我们怡红楼上下就要喝西北风了。”   顾浩顿时停下了脚步,清楚地听到“宋家”、“帮忙”等字眼,何瞻、齐乾因争一个粉头闹出命案的事,近来成为京城的奇闻,更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宋家可是顺郡王妃的娘家,早前他也曾与宋家示好,想让宋家送出嫡女给太子为姬妾,可宋家竟然说“家里的两个嫡女都已出阁,再无适龄嫡女。”   我呸!宋都督只得两个嫡女,可他还有其他兄弟。   宋家分明就是不给太子、不给顾家面子。   摆小摊的妇人忙道:“九妈妈,你们……帮宋家大忙……”   九妈妈一怔,忙打哈哈,“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宋家位高权重,我们哪忙上他什么忙,是他们帮我们忙……”她神色慌张,提着个篮子落荒而逃。   顾浩再也移不动步子,这妇人分明就有问题,她一定知道什么,如果这次能狠狠地让宋家跌一个跟头,他也会觉得解恨,只要是顺郡王一派的势力,他们顾家都乐得去打击、清除。   “顾平。”   “大爷,小的在。”   “你带几个人,把那叫九妈妈的妇人给我抓来,记住了,要带回顾家别苑,小心做事,别被人发现。”   “是!”   顾浩上六福酒楼与投入顾家门下的进士吃了一顿饭,宾主尽欢,他许诺帮他们谋到实缺。   黄昏后,顾浩方骑马前往别苑。   九妈妈被蒙着眼睛,嘴里堵着布团,发出“呜呜”的声响,想看却看不见。   顾浩冷声道:“本大爷问你几句话,你答好了,本大爷重重有赏。要是答不好,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九妈妈颤栗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应声“是”。   “数日前夜里,怡红院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个叫何瞻与一个叫齐乾的人为因为粉头发生争执,齐乾从楼上摔下丢了性命。你把这件事,前前后后的经过细细地说一遍。”   九妈妈脑海里忆起那个神秘的算命先生,一身青袍,手里拿着算命卜卦幡,今晨她一出门,便对她道“你今儿有灾,但若好了也能发一笔横财。”   九妈妈原想赶那算命先生离开,可转而一想,问道:“你是算命的,那你说说,我是做什么的?”她故意弹了弹身上的上好绸缎衣裳,这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婆子,甚至还有些没见识的以为她是某家的姨娘,只是她这浑身的脂粉气怎么也掩不住。   那算命先生意味深长一笑,压低嗓门:“你是做皮肉生意的。”   九妈妈一惊,她今儿出门可是换了身庄重的衣裳,此处离怡红院还有一条街,可这算命先生竟能一眼识破。   算命先生道:“你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偏这亲戚待你不善,竟将你卖予人牙子。观面相,早年嫁过人,还生过儿子,不想那富贵人家却留子去母,将你转卖异乡,幸你所遇之人还算良善,收你做了义女。你便女承母业,操起这皮肉生意的行当。虽是如此,你却是个心软之人……”   九妈妈瞪大眼睛,她的这些秘辛,便是同行的姐妹知晓的不同,大多都以为她九妈妈其实是前任怡红院老鸨的亲生女儿,可她不是,她只是前任老鸨的义女,就连她现在的名字也是义母所取。她结巴着声音:“我……我今儿有灾?   ”   算命先生凝重地道:“想要化灾为财,你就得听我的。”顿了一下,“老夫看你虽堕/落风尘,却还是良善之人,今儿便指定你一二。我张半仙算命,替人破灾,只收二文钱,一文不少,一文不多,只二文。”   才二文钱,看来这人莫不是某家名观出来结善缘的道士。   九妈妈连忙掏了二文钱奉上。   算命先生道:“你今儿巳时二刻,前往六福酒楼,你会看到一个偷吃鸡蛋的孩子被母亲打骂,还会看到两个买簪花的姑娘与店家还价,只给三文钱就要买一对……你再一路往南,会在一处酒楼前看到你熟识在人在摆货摊,还有一个穿着蓝袍的富家公子骑着枣红马而至,你便与那熟人搭话……”   九妈妈生怕获灾,照着算命先生的话出来,刚出来就险险被一个半大孩子给撞到,后头是一个提着扫帚追骂的妇人:“你这个混账东西、王八羔子,老娘好不容易凑了三十个鸡蛋,要明儿去西市变换银子,你一口气偷吃五个鸡蛋,你没吃过鸡蛋吗?一次吃五个,看不撑死你这混账东西……”   真神啊!   九妈妈连连咂舌,看来那算命先生真是世外神仙,连这事都给算到了。   她越发信服,带着兴奋,甚至有些期盼接下来的事。   “掌柜的,三文钱一对簪花可好?你看我们俩就剩下这么多钱了,而且这些簪花就剩下两对,就卖给我们好吧。”   掌柜的摇着头,“二位姑娘,这簪花我们进货都得五文钱一对,保本价,五文钱一对就卖给你们。”   “卖给我们吧,我们身上就剩六文钱……”   那两个姑娘看着像似乡下姑娘,打扮干练,许是入京赶集会的,手上还提着篮子。   神,太神了!这算命先生一定是神仙。   九妈妈心里想着就走到了六福酒楼,一抬眼就看到那摆小摊的货主正是自己相熟的妇人,楼里的姑娘有不少就是从她手里买胭脂水粉,她正迟疑着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却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穿蓝袍骑着枣红马……   和算命先生说的一模一样。   九妈妈便过去与摆摊的熟人搭话,又照着算命先生教她的说了。   算命先生说如此,她就可以破灾,且还能发笔横财。   只是,她被人抓起来,蒙了眼睛、塞了布条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面前的人说,话回好了有重赏。   九妈妈如实将自己知道的事细细地说了:“那天,天刚落黑,我们怡红院就和往常一样打开大门做生意。奇怪的是,有位爷儿竟带着个美貌姑娘进来,贱妇以为是卖姑娘的,一问之下,才说那美貌姑娘是来唱曲的……”   哪有逛青楼还自己带姑娘,这分明就是有诈,而更离奇的是,那女子进来就故意勾搭何瞻,这才引得齐乾与何瞻发生了争执。   照九妈妈所言,堕楼惨死的齐乾就是那位带着美貌女子进怡红院的人。   太奇怪了!   奇怪得让人觉得不正常。   顾浩并没有解开九妈妈的眼睛,而是厉声问道:“那叫芸仙的姑娘,是齐乾带来的?”   “这种事从未发生过,直到现在贱妇都想不明白。明明不是我们院里的姑娘,却因为她闹出命案,我们怡红院更是被官府莫名其妙地给封了,事后,还把人留在了我们楼里,这不,两天前,芸仙姑娘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怎么也找不着。   小的听说,这芸仙姑娘确实是唱曲的,是西市天桥下头的人,早前就被齐乾相中了,一直求而不得。她失踪后,我着了人去西市寻人,芸仙姑娘和她父亲都失踪了,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人是齐家公子交给我们的,他虽是死了,可我们这怡红院却摊上了无妄之灾,这都叫什么事儿?昨天晚上,贱妇差点没吓死,还以为齐乾公子活了,定睛一瞧却是齐坤公子,他要我们交出芸仙姑娘,限期三日,交不出人,就要把我们抓起来……”   顾浩道:“齐乾与齐坤长得像?”   “哎哟,简直一模一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听人说他们是孪生兄弟。这不,昨儿见到这小的,我吓了一跳,还以为遇见了鬼。还是我们院里一位姑娘提醒,说‘这是齐乾公子的孪生弟弟齐坤’小的这才回过神来。除了他们的亲娘,旁人就分不出来。”   顾浩凭着感觉: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自带姑娘诳青/楼……   太不合常理!   九妈妈说,齐乾带着芸仙进去后,何瞻便一眼瞧见了,好似早就预想到了何瞻的反应,两个人便争执起来,何瞻打了齐乾一巴掌,拉扯之中,齐乾却故意往窗户处去,何瞻只是轻轻一攘,他就跌下了窗户,摔在石板路面上,当场毙命,甚至挣都没挣扎过……   顾浩道:“你回答得不错,来人,赏!”   九妈妈睁眼时,就看到地上丢出几枚银灿灿的大元宝。   横财!   算命先生可真神了。 ☆、第288章 洗牌   对了,算命先生还说“老夫为你解穴之时不可与任何人言道,否则你会大祸降身。”又与她道:“你可求赏你银钱的贵人,求他帮衬,你自然可以开门做生意。”此念一亲,九妈妈扒在地上,扯着嗓子道:“贵人啊,求贵人帮帮忙,那命案与我们怡红院当真没关系,还请贵人与官府说说,让我们开门做生意,再不开门,我们怡红院就要喝西北风了。”   她只望到一个背影,那人已经快近院门,低声道:“只要他日你能出面到官府作证,本大爷自会帮你。”   “谢大爷!谢谢大爷厚恩!”   两日后,怡红院当真被京城府衙解了封条,终于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九妈妈舒了口气,心里记挂着那个神秘的算命先生,可她却再也没有见过丕。   *   雍王府婕。   慕容恒出门了。   温彩嘟着小嘴,继续歪在花房的暖榻上,闻嗅着花香,享受着和暖的阳光阖上了双眸。睡得正香,双双带着郎中回来了,低声唤醒了温彩。   温彩将手一伸,双双寻了个迎枕垫上。   郎中一诊,顿时乐了,这富贵人家一旦被诊出喜脉,都是有赏的,又道:“请王妃换另一只手。”   温彩照做。   郎中确诊完毕,深深一揖:“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此乃喜脉,王妃已怀有月余身孕。”   “有了?”温彩如陷梦中,虽早有猜测,但只是猜测,现在被确诊,怎不让她愕然。   怎么就怀了,还突然就怀上了。   这完全和前世不一样,前世的孩子要在三年后才会有,可今生她提前嫁给慕容恒,甚至还提前怀上了孩子。   她看到远远、鹏远,也觉得自己该有个孩子。   对于那被她遗忘的前世,更多时候她回想起来,觉得那不是前世,而是她的一个梦。在梦里,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自小老成聪慧,小儿子更是活泼可爱……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心头满满是幸福。   麻嬷嬷早已经乐开了花,“郎中,脉把仔细了,我家王妃确实是喜脉?”   “已经有一月余近两月,胎像平稳,确实是喜脉无疑。”   麻嬷嬷呢喃自语:“怀上了,这就怀上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在皇家,如果能早生贵子,便是对皇家最大的功劳,更能坐稳雍王妃之位。   温彩大声道:“双双,传令下去,此事不宜张扬,我要亲口告诉殿下,告诉花房的下人,这件事让他们把嘴闭严实了,否则……本王妃饶不得他们。”   她怀上了,皇后要往雍王府塞侧妃了。   她一定要主动出击,先拒绝了皇后,端午节让她进宫,她就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了,她不愿与皇后之间发现冲突,可是瞧着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   温彩道:“不足三月,胎位不稳,不得张扬。郎中,今儿的事,你出了这屋,不得与任何人提起,从今儿开始,你每过五天就来请一次平安脉……”她与麻嬷嬷使了个眼色,麻嬷嬷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   郎中接过,谢了赏。   双双又一路叮嘱了一番:“郎中,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王妃近来肠胃不适请你过来的,总之无论什么理由都好,就不能说实话。”   郎中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抱拳应“是”,虽然他不知道雍王妃为甚要瞒着,但一定有雍王妃的理由。   麻嬷嬷面露不解,温彩道:“你忘了太子宫姬妾屡屡落胎不止?小心为上,连皇后娘娘的凤仪宫都有人下手,若是有人在雍王府下手……”她没有说隐瞒消息的最真原因,更不想给皇后塞人的藉口,也有防备他人的意思。   前世的她未能护住的孩子,这一次她一定会比前世做得更好,做一个称职的母亲。顾、池两家小姐是万万不能入府的,一旦为情所困,又有了利益冲突,如何优雅的女人都会疯狂。温彩不想与几个女人上演争宠的戏码,她想要平实的生活。   虽在花房,知晓实情的唯有麻嬷嬷与双双,就是青莺、红燕俩都不知道。   温彩说要自己亲口告诉慕容恒,麻嬷嬷自然就不必提起此事,而双双更是事事都听温彩的。   麻嬷嬷心情大好,亲自去了厨房,让厨娘给温彩做好吃的。   温彩在花房睡了一觉,醒来又摆弄了一阵花木,方才回了栖霞院。   *   慕容恒离开后,直至晚膳时分才归来。   温彩见他回来,快走几步,眼瞧着就要落到他的怀里,却被他伸手一揽,温彩用力吸了两下:“这是什么味道?”   慕容恒垂头,闻了一下,又深吸一口,“什么也没有。”   “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太子宫,与太子习武……”   温彩推开他,心莫名的酸涩,他身上分明是女子的脂粉味,这味道很特别,不同于烟花女子使用的脂粉,这是大   tang燕朝最好的脂粉,是丽人坊所产的香粉,只需一点就能留香三日,偏香味清雅,令人迷醉。   太子宫都是太子的女人,他身上怎么会沾上这种气味?   温彩道:“晚膳备好了,先用膳。”   你为什么不说仔细些?不,或者是他在撒谎。   她定定地望着慕容恒的目光,他是微怔,转而有些心虚地道:“我哪里不同么?”   “你身上多了一股女人的味道。”温彩坐到膳桌前,顿时胃口全无,等着他能说些什么,哪怕是一些解释也好。   他低头闻嗅,为什么他自己闻不出来?   慕容恒想了一阵,方恍然大悟,斥退左右,把今儿的事细细地说了。   温彩嗔怪道:“多大的人了,居然扮算命先生骗人,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这种骗人的事,你让旁人去做就成。”   不错,骗九妈妈的算命先生正是慕容恒易容所扮。   温彩盛了饭递给他,轻声道:“张半仙,你与别人算得如此精准,那你算算自儿个,何年何月你能当爹?”   这话……   若在以往提到这事,温彩又羞又恼,可今儿却说得娇滴滴,眼里还有一抹别样的温柔,这样的神色,慕容恒在秦荣妃眼里看到过,这是慈母般的温柔,只有做了母亲的女人才有。   他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不说二话,只得紧张又意外地打量着温彩:“顺娘,真的吗?你怀上了,你怀上了?”   温彩羞涩一笑,看着自己的腹部,心里暗叹神奇,早前还说梁氏能生,与温青结为夫妻就怀上了,现在连自己也是如此。   “啊——”温彩一声惊呼,慕容恒将她横抱在怀里,一阵爽朗的声音传扬开来,“哈哈……好,真是太好了!”   “你小声些,还不到两月呢。”   麻嬷嬷携着两名一等丫头进来,惊呼一声,道:“殿下,可不敢这样抱着王妃,她现在……现在可不敢这样抱。”   她想说出来,又忆起温彩的叮嘱,支吾了一阵带过温彩怀孕的事。   第288章洗牌   慕容恒放下温彩,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麻嬷嬷接过丫头手里的紫砂钵,“这是我让厨娘煲的鲫鱼汤,王妃先吃些。”   慕容恒取了碗、匙,笑得宠溺而温柔,“本王给王妃盛。”   麻嬷嬷斥退了左右,一脸凝重地道:“王妃早前说的话,老奴也细细思量过,老奴以为从明儿开始王妃的吃食,就算是一口点心、一口茶都由栖霞院小厨房做。”   栖霞院外院的侍卫、跑腿小厮、粗使婆子全都是麻嬷嬷和王府管家亲自挑选,且多是慕容恒的心腹。小厨房送来的东西路程近,且使的人都是可靠的,便能进一步确保温彩腹中孩子的安全。   麻嬷嬷又道:“太子宫、凤仪宫百般防范,可也出了毗漏,殿下,从现在开始,王妃吃的、用的都得百倍小心……”   “谁敢伤王妃,本王先灭了他,不,本王要灭他全家。”慕容恒眼里满满的宠溺与怜爱,偏这话说得霸气十足。   且会灭得干净,毫不迟疑。   他这就要当爹了,他与温彩的孩子,只想到这一点他就乐。   温彩莞尔一笑,“嬷嬷,你是栖霞院的管事,你令人把小厨房拾掇一下,就如你所说,从明儿开始我和殿下的吃食就由小厨房做。”   麻嬷嬷见自己的建议所采讷,连忙应“是”,带着两个大丫头就往小厨房去,又唤了几个人来,将小厨房重新整理一番。   温彩要捧碗,慕容恒满是怜惜地道:“我喂你。”   “我能自己吃。”   “我想照顾你,看你吃东西,我觉得欢喜。”   还说今晚要好好尽兴的,现在好了,他的计划全取消了。   不过,这样的惊喜,他喜欢。   慕容恒想着自己要当爹了,一想就笑,这孩子会长得像谁呢?一半像他,一半像温彩吧。他这般一想着,心头越发欢喜了。盛了匙汤,吹了又吹,这才小心翼翼地喂到温彩嘴里,“不烫吧?”   “都快被吹凉了。”   慕容恒尴尬一笑,又盛了一匙,吹了两下喂入嘴里,“不凉吧!”   岂止是不凉,是已经凉了,要口口这样,她吃下去指定闹肚子。   温彩不忍打击他,难道看他如此温彩、热心地服侍。“阿恒,还是让我自己吃吧。”   这一口稍微烫了一些,她自己吃多好。   慕容恒很是凝重地道:“现在照顾你一人,等同照顾你们母子,多划算。”   孩子还没出生呢,他就算计这个了。   他笑时,露出几分狡黠,目光又在温彩的肚子扫了两下。   温彩哭笑不得:“你说他是世子还是郡主?”   “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想到他像我又像你,连做梦   都要笑醒呢。”   他想要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   “喂。”温彩笑着,明媚动人,又忆起他早前说扮半仙的事,“你与她说,路上会遇到打孩子的母亲,还遇到两个讨价还价的姑娘,这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你当真以为我是算命先生?”慕容恒可没有这等能耐,他这么做,就是要九妈妈相信自己是半仙,赌她不敢把秘密说出去。   温彩在心头转了一圈,“你如此用心,难道是想坏了宋家的大计?”   “你不是生气宋珀逼玉堂结亲之事么?这次就让宋家长长记性,你且等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好戏。”   顾家与宋家的交锋,顾谦老谋深算、圆滑如狐,宋都督狠辣果敢、有勇有谋,这样的两人碰撞到一起,顾家有不服输的顾浩,宋家更有霸气张扬的宋珀,这的确是一场好戏。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两个家族,更是顺郡王与太子势力的较量。   又五日,晚膳后,慕容恒陪温彩在王府后花园散步。   落坐凉亭时,二安子垂首进来。   慕容恒道:“左右都退出五丈以外。”他赏了一盅茶给二安子,道:“说。”   二安子谢过,一口喝了个干净,温彩替他再蓄上,他再一饮而尽,连吃了三盅方才解了渴意。“禀殿下,荣安候世子顾浩两天前夜探齐府,不想被齐大爷抓住,挨了好一顿棍子。”   齐府只是寻常官宦人家,虽然齐大老爷是三品侍郎,可把卫也不至如此森严。   温彩心头升起疑云,不愿打断二安子的话。   慕容恒微眯双眸,露出几分期待。   二安子又道:“就在同一天夜里,荣安候五爷顾淮带人掘了齐乾的坟……”   慕容恒扬眉笑道:“看来这顾淮还算是个人才,顾浩只想到入齐府盗尸一探究竟,而顾淮却想到了掘坟。”   齐乾是被人推下楼摔死的,原就是以死充活,摔死与其他死亡的伤痕完全不同,只有从根本上解决此事,才能拿住宋家的短处。   只是,宋都督和宋珀皆是狡诈之人,定也防备着人借这事做文章,一早就在齐府设下重兵埋伏,而顾浩没弄清原由先去一探究竟,正中了齐家的埋伏,更是招来一顿棍棒,还落了个私入齐府的骂名。   “据属下调查,这件事幕后的策划者是宋都督,而实施这一切的则是宋夫人母子。宋都督行事自来谨慎,在将何瞻抓下大牢后,便派了一支一百人的队伍秘密入驻齐府,以备不测。这一百人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十,也难怪顾浩会在齐府吃了个大亏,被人当贼人打了一顿不说还丢了大颜面。”   慕容恒微微颔首,看着二安子时,眼里露出几分赞赏。“顾浩以为自己发现了秘密,他没有料到,齐府会防备于他,甚至布下了陷阱。他夜入齐府,其实就是想证实一下齐坤是否真与齐乾长得一般模样,是想从齐家下人嘴里打听一下内情。   只是,他错在,越是看来容易的事就更应防备。而他更不该以身犯险,若他派会武功的护院或是下人去打探,就会事半功倍。”   可见哪怕面对的是一件小事,也要当成应对大事一般的谨慎。   这回的跟头,足够顾浩记一生。   但同样的,顾浩会因此事与宋、齐两家结下仇恨。   齐家但凡顾忌一下他的名声,就不会将顾浩夜撞齐府的事宣扬开来。齐家这么做,是公然与顾家作对。   宋、齐两家已几代生活在京城,而顾家只是新入京的重臣,新贵与土豪的对抗,现在还瞧不谁胜谁岁。   这件事与大皇子、太子扯上了关系,倘若事情无限的扩大,务必会把这二人给牵扯进来。   二位皇子能坐得住么?   慕容恒颇有些期待,想看看这件事到底能闹多大。   这一次,他是那个下棋的人,而宋、齐、顾,乃至是大皇子与太子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那是一种主宰一切的畅快感。   “顾淮将齐乾的尸体送进了大理寺,请大理寺仵作验尸,据仵作检验确认:齐乾是患痨病而亡,并非摔死。”   大理寺有大燕朝最出名的神捕,而大理寺卿更是天下最厉害的神探,什么样的案子经他之手都能水落石出,大理寺的仵作也是经验丰富之人,只需他们一查验就能瞧出死因,并能详细地说出诸多根据。   “齐家拘下顾浩,而顾家拿到齐乾的尸体。两家各不相让,齐家发出话来,顾家想要顾浩,就得拿齐乾的尸体交换。”   两厢僵持,互不相让,就会给人有机可趁。   慕容恒指着一边的绣杌,“坐!”   “小的谢殿下赏。”二安子面露感激,只片刻,又继续道:“顾、齐两家此次都失了面子,也都不敢惊动官府。可是顾淮请大理寺验尸,有许多人已经知道齐家讹诈何家之事,据悉,何太太为了保住何瞻,近来已陆续送给了何大\奶奶二十万两银票。现在突然听说,齐   乾不是被何瞻失手摔死的,而是中了算计,一怒之下,何老爷写了状纸,一纸将齐家告上了公堂。”   何太太爱子心切,为了救儿子,凑银子,变卖首饰,甚至是变卖了部分家产,都为了将何瞻给弄出大狱,第一次送了十万两银票给宋大\奶奶,银票是收了,可人家眼皮儿都没抬一下。   但,宋大\奶奶对何太太倒有几分好脸色,又吩咐丫头奉了茶点,很凝重地道:“何太太,令郎与人争执冲突伤及人命,我是答应帮你在婆母与舅母面前说好话,可……区区十万两银子就想保令郎出狱,怕是不成。再则齐乾也是骄贵的官家公子,他的一条命怎么不止这十万两银子吧?”   静寂片刻后,宋大\奶奶下令送客。   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递话送何太太出来时,何太太又塞了银子,询问:“你家奶奶是要放人还是……”婆子轻叹一声:“何太太,何大爷的命保住了。”转而又道:“你想把人救出来,还得再备十万两银票,若是奶奶收了,想来令郎离回家就不远了。”   这,就像是放线掉大鱼。   何太太已经送去十万两,如果不送,何瞻就不能回家,想到自己娇养大的儿子几时受过这等牢狱之灾,她回去一琢磨,又变卖了一部分家业,凑足了十万两银票,再次二访宋府,将十万两银票送给了宋大\奶奶。   然,就在她送出第二个十万两银票的傍晚,有京城衙门的官差来递话:“何家明儿一早派人去衙门大牢接人,他可以回家了。”   虽只一句话,却让何太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何太太就张罗全府上下清扫,又在府门有摆了去晦气的火盆等物,只等着去接的管家领回何瞻。   管家带回了何瞻,却同时带回了顾、齐两家相抗的消息,在这京城,就算芝麻大的小事,一旦传扬出去,就如同滚雪球一般,能在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变成核桃、西瓜、最后成为一件天大的奇事。   “太太,听衙门的人,齐乾并不是堕楼摔死的,而是得痨病死的。”   何瞻一听,扯着嗓子道:“我没杀人,可你们都不信我,我就说我没杀人嘛。”   何老爷大喝一声:“闭嘴!”就是给他打点关节,何太太也舍不得如此凑钱。这回她动作倒快,却被人给算计了去,足足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大半个何家的家业,何老爷想到此处,就一阵肉疼。   何老爷问道:“管家,把你在外头听说的事细细说一遍。”   管家沉吟片刻,道:“老奴今儿在牢狱外头等着大爷,门口有三个喝酒吃凉菜的狱卒,老奴是听他们议论的。他们说,大爷杀死齐乾的案子,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有人将齐乾的尸体送到了大理寺,请仵作验尸,大理寺两名仵作一致认定,齐乾是死于痨病,并非堕楼身亡。   另外,不知怎么回事,顾大爷被齐大老爷给抓住了,说是顾大爷入齐府盗窍。而顾五爷手里有齐乾的尸体,顾家要告齐家用死人讹人。”   何老爷听得一头雾水。   何瞻冷声道:“难不成与我吵架的是齐坤?”   经他一解释,何老爷、何太太顿时恍然大悟,方知齐乾、齐坤是一对长得一般模样的孪生兄弟。   被人讹了,而何太太还巴结讨好地送上了二十万两银子,还不算这段时间走门道、打点关系,打赏宋府的下人那一笔。   何太太捶胸顿足,拍着胸口连声叫屈:“我儿并非凶手,原是被人陷害的啊!这杀千刀的齐家,这是算计了我儿。宋家可恶!把我们给骗了。”   何家不甘心,何太太更是气愤,一怒之下便让何瞻写了状纸,何老爷不敢招惹宋家,便把齐家告上了公堂。   二安子又道:“何太太告状,可京城知府大人道‘此案疑凶何瞻已试放,并未判罪,告齐家讹人,要拿出证据。’银票是宋大\奶奶收的,并不是齐家收的,故而讹人敲诈之罪不成立。京城知府并没有接状纸。”   何太太之后又去了宋府,可连宋府的门都没有,唯有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递话道:“我答应替你说项,何瞻平安回家,我家奶奶便办成了答应你的事。你送的银钱原是孝敬我家大\奶奶的辛苦钱,此乃你情我愿之事,既然买卖已成,各取所需,从此再无瓜葛。”   宋家的百般谋算,原是借着这事谋得整个何家的家业,结果却因顾家人一插手,功败垂成,就连齐乾早死讹人之事也被掀出来。宋齐两家更是因为这事一时间在京城的名声一落千丈,甚至有人拿了宋珀前几年用相似法子算计一位项姓人家来议论,更有京城百姓开始怀疑宋家的为人、门风。   慕容恒道:“二安子,你派可靠的人继续盯着宋、顾、齐、何四家,一有风吹速速来禀。”   “是。”   慕容恒起身,温柔地伸手扶起温彩,“这次你辛苦了,明儿就不必出府,好好休息。”   “谢殿下。”   慕容恒对不远处站着的侍女道:“让小厨房给二安子   备吃食。”   侍女领命。   二安子抱拳退去,心里讷讷地道:王妃这是怎了?殿下看王妃的眼神越发温柔的,这哪里还是他认识的殿下。齐乾命案的事,殿下原可以装作不知,却在暗中插了一手,竟搅得整个京城满城风雨,殿下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二安子想不明白,表面看着殿下似乎唯恐天下不乱,可二安子却明白殿下从来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他一定有目的。   他轻握着她的手,往栖霞院的路很近,可他却想脚下的路更远,只要有她在身边,未来的日子再苦也心甘。   “阿恒,你搅浊京城这一潭水,到底又是为何?”   他停下了脚步,切切地望着温彩,转而粲然一笑:“顺娘,你如何看?”   温彩沉默片刻,这几日她也曾反复思量过,“你与我说,你是看不得宋珀咄咄逼人,要与我哥结儿女亲家。可我总觉得,你所图非小,你是在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这件事是棋盘,所有因这事牵扯进来的人是棋子,而你却是这下棋之人。”   她想说:你成竹在胸,心有沟壑,定是有什么谋算。   她不会认为慕容恒是一个庸俗之辈。   他望着漫漫夜空,月亮像一轮银轮,孤寂地悬挂夜空,星星挤满了银河,眨巴着眼睛,闪出妖艳动人的光芒。一抹轻柔的月光撒在后花园里,给石板小径镀了银。   夜色美丽绝伦,盈满浪漫的遐思。   他们的手彼此相牵,她的一席话却说透了他的心。   相随的下人因着他们的止步,灯笼便闪烁左右,将他们前行的路照得明亮。   慕容恒悠悠地道:“曾以为除田家,压周家,便是我为父皇解忧,直至前不久我才知道,一直以来是我错了,这世间真正能掌控大局的是父皇。而我,实在太不了解父皇,曾经在众臣的心里,父皇一直都是守成之君的形象,其实他是一个最睿智的人。”   他一侧身,附在她的耳边,他一张一阖,并没有发出音来,可她就是清晰地听到他在说:“我要做的是借着齐乾案搅浊京城,重新分派朝堂权势,更不能任由顾家独大。”   温彩一怔,担忧地看着他的脸,“你……要与他为敌?”   慕容恒要打压顾家的权势,而顾家是太子最大的依仗,这个他自然就是指太子。   慕容恒摇头,“不,我不会与任何人为敌。因为这世间,还没有一个人有资格与我为敌。只有我想或不想做的事。   顺娘,我做这事,不是为自己,是为父皇,也是为朝廷,我就是要借着此事,让各派因为利益争斗起来。   我要的是三派全新的势力分布,两派是最不稳妥的,只有三派才是最和谐的,可以互为牵制,又可以共同发展,只有这样朝堂才是更繁荣的。   我,是在恕罪。”   温彩越发听不明白。   慕容恒握着的手又紧了两分,“我们该歇下了。”   即便相随的都是心腹,可有些话他还不能说,需得回到屋里再与温彩细说。   就这样,他们牵着手回到了栖霞院。   他倒了盅水,温彩捧在手里,问道:“阿恒,你的话没说完。”   “我,是在恕罪。”他又重复了一遍,“是我打破了父皇前朝、后/宫的布局,以前我总是猜测,父皇纵容大皇子一派势大,可那时,京城有冷家、有安王党。安王落,冷家灭,田家亡,如今却是太子、皇后、顾家独大的局面,我要还父皇原来的局面。”   温彩不解地道:“齐乾案就能回到三派鼎立之势?”   “那就让我试一回,看看我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我是否能做这下棋之人。若能成,就算我不做皇帝,也不会把荣辱生死交给别人来掌控,你回娘家的日子,面对皇后的逼迫,太子宫的算计,已经让我不允许自己只做个任人宰割的羔羊,我身为男子,不仅要保护自己,更有责任保护好自己的妻儿。”   温彩柔唤一声“阿恒”,满目的怜惜与心疼:“皇后逼你娶侧妻,这事我知道,可现在皇上的口谕转到我身上,我……定不会让你失望,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身边。”   “顺娘……”他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如果我的计划成功,朝堂将会以温、顾、宋三股势力而起,届时我会授意你二叔和玉堂让温家始终保持中立,而让顾、宋这一文一武斗过你死我活。”   温彩思忖片刻:“他们如何争斗是他们的事,我不想二叔和哥哥卷入其间,历朝历代拉帮结派的权臣最后都没几个善终的,我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忠于朝廷和皇上。”   只有忠于朝廷,才能顾忌大局;唯有忠于皇上,才能得以善终。   慕容恒道:“你不愿意便罢,只是宋家一旦崛起,许更会咄咄逼人,要与你哥结儿女亲家。”   温彩早前还牵绊温青,在娘家住了一阵子,看梁氏行事得体,思虑周全,到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担心的,有梁氏辅助温青,对镇远候   府的损失与会降到最低。   梁氏的确是一个能兼顾候府大局,又能真心维护温青的贤惠女子,她无能做什么都会先权衡利弊,再想着如何做才是最好,就凭梁氏的谨慎与用心,镇远候府就算将来没有泼天的富贵,也会走得稳妥顺遂。   温彩道:“你想借齐乾案重新洗牌……”   “洗牌?”这个词新颖,他在微诧之后很快明白了温彩的意思,慕容恒沉吟着:“为甚不是重新布局,好吧,就叫洗牌。”   这说法很新鲜,但他却明白这意思,大抵指的就是重新布局。   温彩继续道:“只有宋家胜出,才会有效。”   “他们想胜,端看他们的态度,若惹本王不快,本王自有法子扶起另一个宋家。顺郡王府的姻亲可不止宋家,还有护国公李家。” ☆、第289章 洁癖夫君   李家女也是顺郡王的三妻之一。   温彩心有疑惑,却冲他笑得甜美:“我瞧谢家不错。”   “谢家不喜玩弄权势,谢家门生遍布天下,为避帝王猜疑,从来不参与权势争斗。”   慕容恒微眯着双眼,“右丞相一职至今悬空,是该定下一个人选。”   他们原不喜欢玩弄权势,可这不代表他们会束手就擒槁。   温彩柔和地道:“阿恒,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我只想与你好好的,相携相守一辈子,我们一起哺育我们的儿女,一起看他们长大……”   慕容恒突地开口问道:“石二一如何?舢”   温彩一惊。   石二一后来的确是做了丞相,可这是数年之后的事。   慕容恒近乎自言自语,“此人是个孤臣,既不是太子一派,更不是顺郡王一派,父皇对他既喜又恨,若我建议父皇择他为右丞相,想来父皇不会反对。”   皇帝为什么不同意太子的建议,不让贺兰绝接掌西军都督一职,这其间令人思索,太子建议贺兰绝为兵部尚书,被皇帝剥回,最后贺兰绝只得上任千牛卫指挥使一职,就是这个官职,也是皇帝连驳了太子两次,不好再驳,方道“暂由贺兰绝接掌千牛卫指挥使一职。”他当时说的是“暂由”,意思是贺兰绝若干不好,就会罢了他的官职。   贺兰绝名为千牛卫指挥使,实则早已经被两名副指挥使架空了,其中一人曾是代理指挥使一职三年,眼瞧着今岁秋天就要通过吏部考评后升为千牛卫指挥使,却生生被贺兰绝夺了去,这心头不痛快、不服气。   贺兰绝上任旁的官职都好,唯独这个实缺,却不大好应付,且金吾卫、监门卫、千牛卫历来担任指挥使、副指挥使的官员皆是出生御卫营,早前都是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是皇帝跟前的心腹红人。牛千卫的两名副指挥使自然也不例会,贺兰绝一个地方回京的大臣,想真正掌控千牛卫那是不可能的,实权还是在两名副指挥使上,且这二人相识数十年,也有几十年的交情,岂能由一个中途杀出的程咬金成为顶头上司心服的。   太子为自己替贺兰绝在京谋到一个实缺欢喜,自认许诺贺兰绝的事做到了,更重要的是他立了贺兰雪为太子妃,也算是对贺兰家最大的荣赏。   可慕容恒思量一番,就看出皇帝对贺兰家人的态度,皇帝是不想重用贺兰家,皇后娘家顾氏一族近来的势头太大,荣安候顾谦入京成为新贵,建安伯顾让也有入京谋缺的意思,顾让一粗未入京,倒是顾澈、顾波先入京了,一个想着娶七公主,一个则是打着要嫁皇子的主意。   温彩未答,慕容恒又重复了一遍,转而道:“我瞧着石二一不错,此人爱管闲事且一身正气,若他担任右丞相一职,便可对顾家起到约束之效。”   温彩轻声道:“你当知道,太子想替顾谦谋取右丞相一职。”   “太子早前提过,可父皇就没答应的意思。自崔丞相被流放三千里之后,这满朝文武保举的人选不少,无论是大皇子一派的,亦或是太子一派的,父皇都没应,其间也不乏有真才实干的能臣,这是为何?父皇是不想把这么重要的官职给了任何一派的人,若不是谢丞相自来尽忠朝廷的父皇,就凭他把女儿嫁给太子,左丞相之位能不能保住还得另说。”   温彩也听人说过,虽然太子宫有一位谢良娣来自谢家,可谢家的家主谢丞相一再表态,谢家只忠于朝廷、忠于皇上,这言下之意:他们不会给太子开任何小灶。这也是谢良娣在太子慕容恪定太子妃时,最终失利的原因。   慕容恒习惯性地张开双臂,温彩解了他的外袍。   温彩的动作纯熟而干练,将锦袍披挂在屏风上,又传双双送了温水。   “顺娘,我这么做,这次只是为了朝廷,为了父皇。”   温彩凝了一下,带着疑惑地道:“你与太子生嫌隙了?”   慕容恒嘴硬地道:“没有的事!”   温彩可不信,以她两世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重情重义更重诺之人,若不是太子做了什么事寒之心,他不可能完全不顾太子的想法,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看着似权衡朝堂势力,实则更是针对太子去了,要分化太子势力。   “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快,你与旁人说不得,还能不与我说么?说来听听!”   说,还是不说?   慕容恒想到那事就觉得颜面尽失。可若不失,纸包不住火,他让温彩在府中静养,先不要入宫,但温彩不可能一直不入宫给秦荣妃、皇后请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温彩一旦入宫,怕是他与贺兰柔的事就会知道。   与其让旁人告诉她,倒不如是他说出来的,虽然这让他难以开口。   “我……被人玷\污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一阵“啊啊”之声,却是双双一挑帘子进来就听到这话,惊得握不住铜盆,一时失措,发出手忙脚乱的声音,险险地端住了盆沿,望向二人的神色要多   tang古怪有多古怪。   慕容恒一脸通红,大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他抓起一旁的瓶子就冲双双砸了过去,双双一闪,瓶子落在地上顿时化成了碎片。   太丢人了,被双双听了去。   他可是亲王、皇子,堂堂尊贵之身,竟被人玷\污,那死丫头怎么就进来了,这件事他连二安子都不愿说。   温彩久久回不过神,嘴里重复道:“你怎会……”   他是男人好不好?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被人玷/污了,温彩的脑海里冒出来的就是他与某个女人缠绵的画面,原想大怒,可她一瞧慕容恒那五分委屈,三分落魄,两分恼怒的样子,可不是装的。   温彩一时间五味陈杂,她丈夫与某个女人有了出\轨之举啊!她还要安慰他不成?该生气的是她好不好。   慕容恒竟好意思说“被玷\污”,是不是以为这样说她就可以不生气了。   温彩想骂人,可看着他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红着双眼道:“你回娘家后不久,太子约我去太子宫,太子妃煲了羹汤,我……我就吃了一碗,不想汤里下了药。我当时感觉到不妥就要告辞,却昏了过去。待我醒来的时候,就被一个可恶的女人给……”   他快委屈得哭了啊!   “你身上的挠痕就是她留下的?”   温彩立时脑补,回家第一天她看到过他身上的挠痕,当时他说“洗澡搓的”,身上那么多的红印,有的已经破了皮,深深浅浅全是一道道的口子,双臂细密,像是擦伤,胸前则是密密的红浸出血凝结成的细碎疤痕。   “不是,是我回家后,想到那事,觉得自己好脏,我一直洗,想把那恶女人的味道洗掉,可洗着洗着……就……”   擦伤了自己。   慕容恒可怜巴巴地抬头,泪光闪烁。   温彩觉得自己才能那个吃亏的,可是看着他这副模样,她很想骂人、亦很想发作:“慕容恒,中了药……你……就和别人上/床了,你不是自幼习武,你的定力呢?就算被算计,你也该回家,你也该去镇远候府找我……”   慕容恒愣了片刻,忆起那事,他又恼又气。“是我被人玷/污了,你……不心疼我,还骂我,还嫌弃我……”   他一落音,气哼哼地坐在一边,再不说一个字,这模样就是与父母滞气的孩子,用背对着温彩。   温彩紧拽着手里的帕子,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坦诚,想来不是他愿意。   可她想打人,她该怎么做?   她处处防备,他也是在处处小心,可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贼一直盯着你,你稍不注意,就被贼得手了,即便是英明威武的皇帝,年轻时候也被几个宫人、官家小姐算计过。   她该怪他么?   她该和他闹么?   温彩的脑子全是一团浆糊,眼前全是他被人算计,与一美人相好的画面,她想着,便觉得一阵恶心。   脑海里,忆起十二三岁时问祖母汪氏的话:   “祖母,这世间的男人不三妻四妾会死么?你说他们的妻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接受与人共侍一夫?”   汪氏悠悠轻叹:“并不是人人如此,你祖父就只娶了我一个。”虽然后来祖父早逝,可对汪氏来说,她的丈夫就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温彩歪头笑道:“顺娘将来也要找个像祖父那样的夫君。”   汪氏笑,片刻后语重心长地道:“身为女子,要记住一句话,在寻常百姓家东西坏了便修,修修就又可以用了。可富贵人家,想的却是:东西坏了就丢掉,换了新的使。   对于婚姻便是如此,对于坏掉的,有人选择了维修,而人却想到了更换。你祖父年轻时候动过纳妾的念头,那时候他就如家里坏掉的物件,是我让他打消了此念。   顺娘啊,你要记住,夫妻间的婚姻需要用心的经营。相守一生,会遇到很多的坎坷,亦会有许多的风雨,要学会包容、体谅,有时候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每一件事,你就更要学会看到本质,而不看单纯地看到一件事的表面。若是你给他机会,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婚姻如家里的物件,坏了要修,而不是丢掉。   你丢掉了,许就是别人的。   温彩第一次学会了强抑自己的情绪,情感上,她应该大闹;理智上,她又觉得应该听当年祖母的教诲。   慕容恒还在生气,是生他自己的气。   她不能怪他,即便心里有结,却也得装作心疼、装作包容地面对,她还不能说半句责备的话,更不能去骂他,他是人,不是神仙,即便是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虽然聪明如他,哪有一生不犯错的人。在这充满尔虞我诈的京城,你逃过此次的算计,谁又晓得你是否能逃过下一次算计。   她快走几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阿恒,我没嫌弃你!我只是生气,我感同身   受,骄傲如你,怎能忍受那样的欺凌。”   慕容恒的恼意轻减了三分,“你给我报仇!”   “好,为妻给你报仇!丫丫的,是哪个找死的女人,色胆包天,欺负男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放心,为妻一定狠狠地收拾那女人!”   慕容恒回抱温彩,将头埋在她怀里,“你会不会嫌弃我?”   连他自己也觉得身上好脏,想到她女人身上难闻的味道就觉得恶心,他细细地闻嗅着,鼻翼间只有属于温彩的体香,淡雅的,迷人而熟悉的。   “你是我丈夫,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只会心疼你,怎会嫌弃你。”   这台词……   她怎么觉得反了啊。   就算是一夜情,也是他占了便宜,可他为嘛这种楚楚怜人的痛苦样。   可他又不像是装的。   她很想捏死这家伙,可她觉得应该相信祖母的话,祖母那些话是她一生的精华,她应该听祖母的。   慕容恒低低地道:“这些天我一想到这事,就难受得要死,我发现自己对其他女人越来越厌恶,那天在养性殿,大宫娥给我奉茶,我一闻到她身上的味儿,就难受得想吐。顺娘,我一定是病的。”   女子被人侵犯,许会留下心里阴影。   慕容恒所说若是真的,是不是他也留下心里阴影了?   温彩越发搂紧了他,低头轻吻着他的额头,嘴里低低地安慰着:“阿恒,我给你报仇。你告诉我,那女人是谁?”   他低你地答,像个被欺负的孩子,无助地道:“太子妃的妹妹贺兰柔。”   “这件事,太子妃和太子也有份儿?”   “嗯!”在她的怀里,他贪婪地闻着香味儿,那日中了药,最初的记不得,有些印象的就是他狠虐了贺兰柔一番,可他药效过后,一看到贺兰柔却是真心的厌恶。   温彩吻着他,想用自己的温柔与体贴让他忘了那件痛苦的事。   吻着,就滚到了榻上,反被他吃干抹净。   (此处省去五千字,借此支持净网行动,其实心里很痛。)   一阵旋昏后,温彩无力地望着账顶,早前激烈的一幕掠过心头。   她第一次觉得这事的恶心与厌恶,可她却强忍着恶心感。   他偎依在她的胸口,一只手落抚在她的腰上,“顺娘,这些天我就担心你嫌弃我,你真好,竟没有怪我还安慰我……”   事后,温彩睁着眼看着帐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她在安慰他,怎么又被他给吃了。   “慕容恒!”她大喝一声,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我怀孕了啊。”   居然勾\引孕妇,太可恶了!   慕容恒无辜地眨着眼睛,掠过一道狡黠,“你不是很想要么?”   她想要?   她只是迷糊了,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怎么就滚\床了啊?   温彩涩涩一想,这都叫什么事。   “我什么时候想要了?”   “刚才。”   “那不是……”   “你还是嫌弃我,嫌我身子不干净了……”   他跟别的女人牵扯上了,他还有理了。   好吧,看在他主动交代的份上,还有他的确因为那事拼命洗澡,也不像骗她的份上,这件事,她不怪他,她只找那个女人算账。   “乖,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夫君,是我今生得到的大宝贝,乖啊,我心疼你!”温彩说完掀开被子,却见自己不着一缕,恼道:“明儿本王妃杀到宫中,给恒儿报仇!”   他们的婚姻坏掉了,她要把它修好,不是放弃,更不是换新的。她怀了他的骨血,前世她愧对两个孩子太多,今生她想给孩子最好的,有父亲的疼爱,有温暖的家……   男人对那种事不是占便宜的事,怎的他一脸委屈。   就算他真的是委屈,看着他此刻那无辜又可怜的模样上,她怎么指责得起来,又如何能生气?   乱套了!   怎么是这样的。   不对啊!是她吃亏的吧。   “再叫一声。”   “夫君……”   “不是这个。”   温彩狠狠地回想了一遍,难怪有人说,丈夫就是个大儿子,还真是有理啊,“恒儿。”   “我喜欢听你这样叫。”   这孩子缺乏母爱么?温彩仰头长叹,哪有妻子唤夫君“恒儿”的,这称呼是长辈和兄姐对他的昵称,怎么变成她的了。   好吧,这就是个大儿子。   温彩轻吻他的额头。   他撒娇似地道:“娘子可是说要给我报仇的,那我等着,不把那个女人狠狠地收拾一番,我可不依。”   “好,好,我指定给你报仇,狠狠地给你出气,明儿我就入宫。”   慕容恒笑了一下,用手一推,温彩倒卧牙床,“娘子,我们歇下吧。”   这是什么状况啊?   前世的记忆里没有这种事,好似撒娇的一直都是她,自成亲以来,撒娇的一直也是她呀,他居然给她撒娇。   “恒儿。”   “嗯。”   “你说这辈子就我一个,现在也没变吧?”   “是,我就你一个。”   温彩见战局一变,溺在他怀里开始撒娇。   撒娇是她的专利,不能变成他的啊。   慕容恒怔愣了片刻,将她抱得更紧,学着她的模样轻吻着,安抚着。   “恒儿,记住了,我可以撒娇,但你不能,呃……这次就算了,你要是撒娇,会让我觉得没安全感。”   “不嘛……”温彩的鸡皮疙直冒。   这真是慕容恒,今儿还与她解说自己的谋划,一肚子的鬼主意,一心的搅浑朝局,可是个干大事的人啊。这孩子一定是缺乏母爱,回头她入宫,得与秦荣妃好好说道说道,一定是秦荣妃关心慕容恒太少了,竟对妻子撒娇了。   “好吧,就这一回,下不为例。乖!”   温彩轻抚他的后背,头顶飞过一群群的乌鸦。   她今晚被慕容恒雷得外焦内嫩。   *   次晨,温彩强打精神,张罗着慕容恒的晨膳。   麻嬷嬷已起来,让厨娘给慕容恒做了一盅莲子羹,又送了一盘精致的包子来,虽只得一盘包子,每个包子的馅却各不相同。   慕容恒道:“顺娘,你不必服侍我,再睡会儿。”   “待你出门,我就睡会儿。”她对双双道:“一会儿把我入宫穿的锦袍、戴的首饰都预备好。麻嬷嬷替我备些好食材,就备我陪嫁庄子上产的菜蔬瓜果等物,我要孝敬皇上、皇后和荣妃。”   若依以前的性子,温彩必不会送皇后,可在娘家住的那些日子,看了梁氏的行事风格,就算再大的不满,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至少也算是给足皇后面子,又或是不让人知道她对皇后有不满。   冬天时,慕容恒乘辇坐轿入宫参加朝会,冬天骑马太冷,走不了多远就冻得脸发木,又臂僵硬。天气转暖,他改作骑马。   慕容恒领着二安子等人出了王府,一跃上马背,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是本王聪明,竟化了一场夫妻争吵的危机不说,王妃还答应帮我报仇!”   看来,就算是夫妻相处之道,也需要用心经营。   慕容恒想起温彩不怪他,反而安慰她,他竟然对她撒了娇,这服软之计还施得真好。他心里暗暗地得意了一把,早前最怕的就是温彩因那事与他闹腾。   若只温彩一人努力,这样的生活也很难维系一生,这需要两个人的努力啊。   二安子没头没脑地听到这么一句,惊道:“殿下,你要报仇吩咐属下一声,属下赴汤蹈火一定办得妥帖。”   报仇这种事,他们手下做就好,根本不需要劳动王妃。   慕容恒冷哼一声:“这仇只有王妃能报,你……不行。”   马蹄声声,慕容恒扬鞭一挥,骏马绝尘而去。   温彩又回到榻上睡了个回笼觉。   待她醒来时,双双已经备好两套宫袍,又选出了与之颜色相近的头面首饰,妆台上更是摆放了各式胭脂水粉。   大丫头进屋服侍温彩起身梳洗。   麻嬷嬷站在一侧回禀道:“老奴备了我们庄子上送来的蜜桃、甜杏、樱桃各两筐,又有些我们庄子上才有的美味菜蔬六筐,我们的土豆多已发芽,存放到地窖了,只待到了下种时节就做种子,这次就不送了。”   温彩点头道:“嬷嬷用心了,备得很妥当。”她顿了一下,“嬷嬷把你手头的事交代一下,一会儿随我入宫。”   麻嬷嬷一喜,忙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她在宫里呆了几十年,如今是雍王妃跟前第一看重的管事嬷嬷,她也算是高升了,与宫里那些至今还无甚职务的老宫人比,可是出息了,她一直没有机会入宫与老姐妹们碰面,这次入宫了,定要好好的叙叙旧。   *   永和宫。   一名大太监一路狂奔,一入殿门就道:“启禀荣妃娘娘,雍王妃入宫了!”   一侧正吃羹汤的十公主惊呼一声:“好久没见着嫂嫂了,我好想她。端午节就说要入宫的,可皇兄说嫂嫂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大太监的身后跟进十余名小太监与宫人,“娘娘,这是雍王妃孝敬您与皇后的瓜果,皇上那份已经送到御膳坊了。”   瑞姑姑伸着脖子扫了一眼,“那甜杏比皇家果园孝敬来的还要大。”   大太监走近秦荣妃,压低嗓门道:“雍王妃说,她有要事与荣妃娘娘商量。”眼睛睃了眼十公主,又看了眼大殿上的宫人。   秦荣妃会意,“安阳。”   “母妃。”   “你把瓜果分一分,送一半去凤仪宫,再分成五分,给永和宫的瑾嫔、贵人们也都送一份过去,让她们尝尝鲜。”   十公主扁着小嘴,有此不乐意。   秦荣妃道:“你先去,再搁就不新鲜了,你皇嫂要用了午膳才离开,误不了你与她说话。”   十公主化成了笑颜,领着宫人去分派瓜果了。   她刚离开不久,温彩领着双双、麻嬷嬷就进来,与秦荣妃见了礼,对麻嬷嬷道:“你许久没入宫了,许要陪相熟的姐妹说话,去吧,未时一刻前记得回永和宫。”   麻嬷嬷盼的就是这事,自己出宫几年,与早前相熟的姐妹还没再聚过,忙道:“谢王妃。”   温彩又打发了双双去帮十公主的忙,大殿上唯剩下她与秦荣妃,而年纪约在三十多岁的瑞姑姑。   温彩神色转恼,气愤地道:“母妃,你可听说阿恒在太子宫被人算计的事?”   秦荣妃淡雅无波的脸上没有悲喜,但眼里却有些许的意外。   温彩会如何看这事,会答应贺兰柔进雍王府么?贺兰柔已经是慕容恒的人了。   温彩眼圈一红,泪雾升腾,带着愤然地道:“母妃,这世上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他们算计了阿恒不说,还把阿恒弄得满身是伤,那身上的伤痕让人不忍目睹,现在阿恒夜里还做恶梦……呜呜,他是我丈夫,我自儿个都舍不得说句重话,更是事事顺他,他是何等骄傲的人竟被人女人弄得身心俱伤。   看到他夜里做恶梦,我就心疼。   看到他身上的挠印,还有满身的疤痕,就跟我自儿个被人欺负还盛。偏我追问,他还不肯说实话,要不是他做了恶梦,呜呜……我还被他瞒着呢。   堂堂皇子,被人大臣之女欺负成这般,我身为他的妻子岂能咽下这口气?   这些天,府里年轻的丫头都不敢看,一看到她们,他就会恶心头昏。”   这是什么状况?   与秦荣妃预想的完全不同啊。   温彩的眼泪哗啦啦地流着,更让秦荣妃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阿恒竟然受伤了,看温彩这心疼怜惜的样儿,又不像假的。   秦荣妃惊问:“阿恒受伤了?”   “是,不仅伤了,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的,早前还有好些地方瘀青,敷了药已经见好了。母妃是没见,要是瞧见了,指定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儿呢?母妃,你说那贺兰柔到底对阿恒做了什么,竟让阿恒做了恶梦,我……我今次入宫,一定要替阿恒报仇。母妃,我怕不替他报仇收拾那女人,阿恒还要继续做恶梦……”   *   作者的话:推荐月月新文《倾天策,绝代女仙》(文号:1073105)简介:女主如何踏上从废材到强者的巅峰之路。她是仙境之主,一代女仙;他是仙界神将;相爱便会引来殒命大劫。 ☆、第290章 大闹凤仪宫   秦荣妃花容煞白,贺兰柔看着娇娇柔柔的,她到底对慕容恒做了什么?居然把人弄伤了。这种事,受伤的不该是女人么,怎的成了慕容恒。听温彩说来,这事似乎很大。   秦荣妃紧握着拳头,脑补了一下温彩所说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前朝某位贪恋男\色的公主,虐\待面首很有一套,用鞭子抽、用蜡滴……难不成这贺兰柔也如此对他的儿子孜。   她不敢再想,心头一紧,一阵刺痛传遍全身。   温彩咬牙切齿地道:“谁也不能伤害阿恒!她用指头伤的阿恒,我就要剁了她的指头;她用嘴咬了阿恒,我就要拔了她的牙齿;她和脚踹了阿恒,我就要砍了她的双脚……”   温彩哭诉着,嘴里直泛酸味,捧着胸口道:“瑞姑姑,快,给我痰盂。”   瑞姑姑转身递过,温彩吐了几口清口水。   上回,慕容恒说温彩身子不适,秦荣妃还以为是慕容恒护着温彩,瞧来是真的不适。“顺娘,要不本宫传个太医瞧瞧。”   温彩摇头,低声道:“母妃,我没事,这是害喜,过几日就好。”   秦荣妃还没从慕容恒受伤的事里回过神来,立时又听闻此事,惊喜道:“顺娘有孕了?本宫要做皇祖母?”她还没从早前的愤怒中回过神,又听到这喜讯。   温彩哀怨地道:“母妃,太子宫屡屡有姬妾落胎,我和阿恒不敢不谨慎,不敢请太医来瞧,倒是请了府中郎中诊脉,确是喜脉,已经快两月了。前些日子,阿恒不让我出门,束着我在府里养胎,直说不到三月不好张扬出去,可是就算到了三月,我们也不敢张扬啊……沮”   秦荣妃激动而欢喜,低声道:“你想吃什么,母妃着人去安排。”   温彩摇了摇头,“母妃,你可得帮我,不能让人弄伤了阿恒。那可不是单纯的受伤,而是让阿恒身心俱伤,若这次我们不站出来,往后还指不定旁人会做什么恶事,这一次,我一定要贺兰柔付出代价。我的夫君,不能任由人白白地伤了……”   秦荣妃看着温彩的腹部:她要做皇祖母了啊!   太好了,阿恒也要做父亲了。   温彩前些日子养胎,现在一早就入宫,为的就是要给慕容恒讨公道、报仇,她是真心喜欢慕容恒的,懂得保护慕容恒,这一点让秦荣妃心中感动,一个弱女子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她这样。   她不能反对,且还要站在温彩这边。   这是她的儿子被伤,就连有孕的儿媳也被气得不轻。   自家人不能拆自家人的台。   温彩是真心疼慕容恒的,她身为亲娘,怎能看着别人欺负慕容恒而不管不顾,伸手拉住温彩的手,凝重地道:“你放心,这件事母妃站在你这边,你想做什么母妃都不拦你。”   温彩感激地道:“母妃,我若不给那恶女一个厉害,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伤的是我的丈夫,我必须得给阿恒讨个公道。”   “好,好,我都依你。”   有宫娥洗了刚送入宫的水果,蜜桃、甜杏、樱桃各摆了一盘,温彩取了甜杏里头还半是青涩的杏子,一口咬下。   秦荣妃也拿了一个甜杏,只吃了一口,就酸得再也吃不下,只得搁到一边,另取了蜜桃吃。心里暗道:这杏子也只得怀喜的人才吃得下,酸成了这样,她还吃得香甜可口。   十公主从外头进来,笑嘻嘻地道:“母妃,我把鲜果都分派出去了。蜜桃和樱桃、脆李都不错,只是这杏子也太酸了一些……”她一眼看到温彩吃的杏核,三个了,这么酸,也不怕被酸掉牙吗。   秦荣妃笑得淡雅,柔声吩咐道:“安阳,你皇嫂今儿要留在永和宫用午膳,让御膳房添一道糖醋鱼,再添一道醋溜芦笋,再做一壶酸梅汤……”   十公主拧着眉头,“怎么都是酸的呀,呃,酸死了。”   秦荣妃笑了一下。   瑞姑姑道:“娘娘,奴婢去吩咐吧。”   这害喜的妇人能与正常人一样么,十个有七个都爱吃酸的,酸的好,若是雍王妃一举得男,秦荣妃会更高兴。   十公主在那儿沉凝了片刻,见秦荣妃看温彩吃杏子眼里全都是欣慰的笑,立时惊叫道:“母妃,嫂嫂……她是不是……”   秦荣妃用眼色示警,十公主打住了话,她将嘴附到秦荣妃耳畔,女儿气十足的问:“嫂嫂怀上了?”   “你知道就好,莫要传出去,这事不得不小心啊。”   “母妃,我知道了,我谁也不说,就是七皇姐也不说。”   十公主笑嘻嘻地捧过杏盘,“嫂嫂快吃,多吃些。”   秦荣妃娇嗔笑道:“真是傻孩子,顺娘不能多吃,已经吃四枚了,再吃下去,晌午就该吃不下午膳了。”   十公主搁下杏盘,又端了桃盘:“嫂嫂吃这个,嘻嘻,这个可甜了,我一口气吃了三枚呢,要不是嬷嬷不许我多吃,我还想吃。”   温彩摇了摇头,正要取樱桃盘,秦荣妃已经   tang递了过来:“你想吃什么就说,可得好好儿吃。”   温彩甜甜一笑。   十公主道:“嫂嫂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你刚才哭过么?”   秦荣妃斥道:“不要多嘴。”   十公主正要追问,小太监禀道:“启禀荣妃娘娘,皇后娘娘请荣妃娘娘与雍王妃叙话。”   温彩来了半个时辰,等的就是此事。   秦荣妃道:“离晌午还早,顺娘,你陪本宫一道去凤仪宫坐坐。”   十公主嚷道:“我也去。”   这毕竟是雍王府的事,秦荣妃不愿让十公主掺合进来,轻斥道:“回宫做女红,多绣几个小肚兜、小衫子。”   十公主本想坚持,一听这话,立时笑道:“是,那我做什么颜色的好。”   小肚兜、小衫子可是给她未来的侄儿穿的呢,她要做姑姑了,十公主想到慕容恒的孩子追着她喊姑姑就乐。   “母妃相信你的眼光。”   十公主望着秦荣妃与温彩的背影,又回身边的嬷嬷道:“走,我们回宫做女红。”   嬷嬷道:“十公主,这雍王妃爱吃酸的……”   “嫂嫂一直就偏爱酸食,我早就习惯了。”太子宫防备森严,可太子姬妾还是屡屡落胎,让人防不胜防。十公主自是连服侍她的嬷嬷也不愿说实话,母妃、嫂嫂都谨慎小心,她只作不知。   秦荣妃不愿让她张扬出来,定是有原因的,也对,太子宫便有多少姬妾落胎,还是瞒的好。   温彩跟在秦荣妃身后,秦荣妃行得缓慢,语调温婉如水,这与当年温彩在冷宫遇见的她有了截然不同,那时的秦荣妃是冰冷如水,现在的她更让温彩觉得喜欢和温暖。   在冷宫时,温彩对秦荣妃的怜惜更多过喜爱。而现在,喜爱多过了敬重。秦荣妃的性子很温和,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长期养成的习惯,仿佛这宫的繁华与她无干,仿佛旁人的争斗也与她无干。   慕容恒就曾说过:母妃是最不适合生存于后\宫的女子,可见她过得不易。   因为秦荣妃不喜欢算计,也不屑于算计,在永和宫生活的嫔妃都是过得最舒心,秦荣妃性子好,又从不为难她们,得了好东西,也会分给永和宫嫔妃一份。   *   凤仪宫。   秦荣妃与皇后行礼问安。   皇后笑道:“荣妃妹妹坐。”   温彩朗声重复着:“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却故作未见,由着温彩跪在一边,只笑盈盈地抬手招呼秦荣妃,又打趣道:“荣妃妹妹近来的肤色又见好了,唉,我长不了你几岁,看上去比你苍老二十岁。”   “皇后姐姐说笑了,谁不说皇后姐姐与七公主在一处都像是姐妹呢。反倒是我,一个冷宫故人,原就出老相。”   秦荣妃在冷宫时,不曾自怨自艾的,可现在却说自己是“冷宫故人”,温彩有些莫名,抬眸时,就见右侧上首坐着太子妃贺兰雪,渐次又坐着一个绝\色的少女。而左侧上首是秦荣妃的位置,又坐了个粉袍少女,她虽不如太子妃身侧少女的美貌,却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温彩见过池慧,很显然粉袍少女不是池慧,那么应该是建安伯嫡女顾波了。   秦荣妃轻声吩咐道:“顺娘,你且起来吧。”   皇后对跪在大殿的温彩视而不见,秦荣妃却不能装作没看见,若在寻常,温彩多跪一会儿也无碍,可现在她是双身子的人,秦荣妃自然得多怜惜两分。   温彩的身后,还跪了两人,正是双双与青莺。   听到秦荣妃的话,温彩起身。   皇后的脸色微冷,一直以来,秦荣妃都是中规中矩的人,可今儿竟代她让温彩起身,让皇后大大的意外了一把。   秦荣妃道:“皇后姐姐,顺娘身子不适,还是早前为救雍王落下的病根,我实在心疼她,还请皇后姐姐莫要怪罪。”   皇后笑,她想给温彩一个下马威,让她在雍王未来的姬妾面前落落面子,自己方好提赐赏侧妃、姬妾之事。   温彩抬头逼视着贺兰柔,面无表情地福身:“拜见太子妃!”音落时,不待太子妃回话,她已经站起了身,今儿无论如何都是要开罪太子妃的,她做到了礼数,却不会刻意去逢迎讨好,“请问太子妃,这位妖艳美人是……”   她刻意用到了“妖艳”二字,这样的字眼多是指的祸水红颜。   贺兰柔没想温彩一出现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羞辱,顿时气得咬住下唇。   太子妃冷声道:“这是本宫的妹妹柔儿。”   “哦!”温彩带着挑恤地打量了一番,“就是你这恶女伤了雍王?用手挠伤他,还用嘴咬他,更用脚踹他?”   这话说得很大声,更说得满是愤怒,整个大殿的人都齐刷刷看向贺兰柔。   被这无数双眼睛凝望,贺兰柔的俏脸一阵白,又一阵红,最后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藏身。   太子妃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们预想的情节啊,灵机一动,“雍王妃是指柔儿与雍王***一度……”   温彩娇笑道:“哟,未出阁的女子就敢与男子***一度,贺兰家的规矩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太子妃秀眉一挑,以前她矮温彩一头,自己现在可是太子妃,岂能容温彩小瞧贺兰家。“难道雍王妃不知,柔儿与雍王两情相悦。”   “太子妃,恐怕是你妹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对我夫君下药,趁着我夫君昏迷,伤我夫君,害得他伤痕累累,孰可忍,孰不可忍!贺兰柔,本王妃现在就问你,你是哪只手伤的雍王?又是哪颗牙齿咬伤了他?又是哪条腿踹得他身下留下了瘀青?”   这种事,得便宜的是男子,贺兰柔可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是贺兰柔被雍王欺负了,怎么雍王妃句句指责,一副兴师问罪之意,更指贺兰柔是个恶女、狠辣女,居然伤了雍王。   满大殿的宫人,一个个顿时遐想联篇,脑子里浮现着贺兰柔欲/求不满,对昏迷的雍王下狠手的画面,雍王昏迷了,人家想那什么,怕是也不知道……   贺兰柔哪里被人这般指责过,顿时起身,指着温彩道:“你……”   “哦,是这只手伤抓伤雍王。青莺,给我废了这只手!”   青莺爽快应答一声“是”,音未落,只听贺兰柔一声惨叫,手腕处已是一片血淋,贺兰柔痛扒在地上。   太子妃倏然起身,喝斥道:“雍王妃,你别太过分!”   “太子妃,过分的是你们姐妹,更是贺兰柔。雍王贵为皇子,金尊纡贵,却被她下药算计,被她粗鲁伤害。雍王身上至今还有她留下的伤痕,那是我夫君,谁敢伤我夫君一指头,我就毁她一指,既然贺兰柔伸手承认是她右手所伤,我便废她右手。”   温彩一身傲然之气,在今儿入宫前,她便想好了理由,既然答应了慕容恒,她就不能畏缩,绝不容许任何打慕容恒的主意,有人碰慕容恒的指头,她就毁其的指头;有人看了慕容恒的身子,她就毁其眼睛……   这样的眼神,犀厉如剑,寒冷似冰,更带着一股少见的威严。   皇后心中一沉,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钦天监的批命断言:她是真凤命格。   温彩身上的霸道、张狂气势,竟在大殿皇后之上。   这不是撒泼,是难掩的霸气。   她昂扬着头,全身流露出浓浓的杀意,“贺兰柔,本王妃再问你,你是哪颗牙齿咬伤雍王,你最好乖乖儿的答,否则本王妃不介意下令把你满嘴的牙齿都拔光。”   太子妃心下一急,她没来得及阻止青莺下手,可这回,绝不容许温彩再伤贺兰柔,大喝一声“放肆!”   “放肆?”温彩沉吟着,却在气势远远压住了太子妃,步步迈进,太子妃步步后退,“放肆的是你们姐妹,你仗着自己是太子妃,就与你妹妹联手算计雍王,伤他身体,辱他尊严,在你眼里,还有皇家的颜面和体统么?   太子妃位高权重,可也不能此等下作手段羞辱雍王,我是雍王妃,我不能拿你如何?只当你是被贺兰柔挑唆利用,可是对于这个罪魁祸首,我必须要教训。   皇家的尊严,不容任何一个臣女来践踏。   而堂堂皇子更不能被一个臣女所伤。”   温彩的声音很大,仿若雷霆凤啸之音,声声回荡在凤仪宫的上空,更传到整个大殿中人的耳里。   众人不仅要想:贺兰柔到底对雍王做什么了?竟惹得雍王妃如此震怒。   皇后喝斥一声:“温氏,休要放肆!”   “皇后娘娘,你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要纵容此等践踏皇家尊严的恶女?若她咬伤的是太子,抓挠得太子伤痕累累,脚踹伤了太子,让太子瘀青重重,你还能如此冷静,还能对一个心痛如绞的妻子视若无睹?”   这是什么比喻,比喻贺兰柔与太子燕好,那贺兰柔又成了什么人?岂还有活路。   可现在贺兰柔因被青莺麻利地挑断了右手手筋,痛得几近昏厥,她第一次觉得害怕,这畏惧如洪,无边无际的奔涌而来,她只因为喜欢雍王,没得到他的真心怜惜,反而招惹了雍王妃这只河东狮,狂妄、张扬、胆大,在凤仪宫就敢下令行刑,让她生生把人断了手筋。   皇后气得胸口起伏难定,心下快速地想着应对之策。   温彩却道:“青莺,既然贺兰柔不愿说出是哪颗牙齿伤了雍王,你……拔了她所有涉嫌伤了雍王的牙齿。”   贺兰柔一声尖叫,将头埋在地上:“姐姐救我!”   双双立在一侧,好半晌都回不神,这是她服侍的王妃?不,看着好陌生,这等霸道,居然因为雍王的伤,生生把一个大美人的右手给毁了,现在还要毁人家的牙齿。   毁了,全都毁了。   这大美人就要变成大丑女了。   双双闭上双眸,不敢看。   却听青莺气恼地喝道:“双双,还不来帮忙   ,我要拔下她咬伤雍王的牙齿。”   贺兰柔此刻一惊,忙忙道:“雍王妃,我不嫁给雍王了,我不入雍王府了,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在生死、富贵面前,保住性命更重要。   富贵,她不要了。   爱情,她也可以放弃。   温彩微眯一下双眸,神色淡淡,“你伤了雍王,就必须接受我的处罚。从现在开始,你是雍王府的奉侍。”贺兰柔不提,她还不会有更合理的藉口,现在有了,她一转身:“皇后娘娘的凤仪宫是端正天下妇德、妇风之处,今儿温彩就借此事惩治贺兰奉侍。”   亲王府妻妾等阶分明:亲王妃一人,正一品;亲王侧妃一至二人,正三品;承训四人,正七品;奉侍若干,正九品。   承训及以上需要报请皇后、内务府下碟入册,但奉侍只需由亲王妃定下名分即可,若育下子女便可升其位分。   温彩摆了摆手,“青莺,把这胆大妄为,伤了雍王的贺兰奉侍带回王府,继续问问,她是哪颗牙齿伤的雍王,又是哪条腿踹得雍王身留瘀青,问清楚了,直接毁去。你再问问,她在拔光牙齿后,又是用哪只眼睛瞧光了雍王的身子,也一并毁了吧!   本王妃的男人,岂容他人伤害、又岂容他人端详细看之理,我的男人可不是供她赏玩的。人下手要狠快,莫给本王妃拖拖拉拉的。去吧,把人带雍王府!”   雍王妃疯了!   她当着皇后、荣妃的面就敢下狠手,要是真入了雍王府,怕是连一条活路都没有了。   顾波看着地上淌血的贺兰柔,心里一阵阵恶寒,后背冷汗直涌,她不要嫁入雍王府,要真是嫁进去了,怕是也活不成。   这温彩连装都不愿意装,太可怕了。   太子妃定定心神,大喊一声“你敢”,几步将贺兰柔护在身后,“温氏,现在她还不是雍王府的人,你休要碰她。”   “她不入雍王府了?那我们现在就说贺兰柔践踏皇家尊严,亵\渎皇子之过,以下犯上,罪不容恕,贺兰柔咬伤雍王,该死;贺兰柔踹伤雍王,更该死……”   太子妃一急,喝问:“你声声说雍王被她伤了,你可有证据?”   “你想要证据?好啊,这个时辰,估计朝会也散了,来人,请雍王来凤仪宫,正好皇后娘娘、荣母妃也在,大家都来做个见证,看看贺兰柔是何等的狂妄、狠毒。”   温彩自顾自地在秦荣妃身边落座,笑盈盈地柔声道:“母妃,让你受惊了。”   秦荣妃早前是吓了一跳,可更心疼自己的儿子,温彩没必要骗她,没直接打杀贺兰柔已算是轻饶,她一早就答应了温彩不阻止的,这会子虽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温彩这是要杀鸡儆猴。   “阿恒被伤,本宫心疼得紧,你的心情本宫理解,你就照规矩行事罢。”秦荣妃轻飘飘一句话,并不看扒在地上还在淌血的贺兰柔。   太子妃又气又恼,她是太子妃,可在温彩的面前却生生被压下来。温彩怎么敢放肆,还敢在凤仪宫放肆,就连皇后也阻止不了她。   只因为,温彩占了理。   这个温彩,还真是小窥了她。   皇帝正坐在议政殿后殿吃茶,就听大总管当成新鲜事禀报了温彩的事。   皇帝一惊,“雍王妃大闹凤仪宫。”   大总管笑道:“正是,说是太子妃之妹贺兰柔伤了雍王,要给雍王报仇。刚才,已经有凤仪宫的太监来请雍王过去了。”   皇帝歪着头,“走,起驾凤仪宫。”   他倒要瞧瞧,温彩如何给雍王报仇。   他的儿子,就不该任由人欺负。 ☆、第291章 惩贺兰柔   至于他的儿媳妇,就也该有几分皇家妇的狂妄,对,就这样狂,这才是皇家人的样子。唉,这一辈里,皇家的公主一个比一个绵软,皇家媳妇更是一个个太过温顺了。   皇帝怀揣着三分期待,七分看好戏的心情前往凤仪宫。   太子接到消息,则是太子妃身边的芸姑姑求助,“太子妃请太子救贺兰七小姐一命,雍王妃拿着皇家尊严受损,皇子受辱之事说话,便是皇后也护不得……”   这个温彩,明明是件小事,非被她闹得满城风雨。   贺兰家的名声怕就要毁了,贺兰家小姐欲/求不满竟伤了皇子,若换作寻常男子,岂不是被折磨得更甚。   人们听到这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是疯狂的脑补,是各种贺兰小姐情\欲泛滥的画面……   待太子赶到时,凤仪宫内,皇帝端坐其间。   皇帝道:“来人,替雍王宽衣,既然雍王妃声声说贺兰柔伤了皇子,总得解衣一看,为示公允,就在这大殿上宽衣一看,再着太医验伤。”   温彩回府第一天,雍王不肯把底衣褪尽,直至昨儿与她说了此事后,再脱去,看到温彩触目惊心,不晓得该说慕容恒确实有洁癖,又或是说他对自己太狠。   两名验伤太医奉命前来,待慕容恒褪去上身时,露出了双臂黑麻麻的疤痕,直看得秦荣妃心疼不已,失神之间,拽住皇帝的手,那眼泪儿扑簌簌滚将下来。   太子支吾着道:“这……这……贺兰雪,你们姐妹真是太过分了!”   太子妃可不信这是贺兰柔弄的,“殿下,总得听听太医是怎么说的。恍”   贺兰柔愣怔片刻后,惊叫道:“我身上也有伤!”   太医查验了一遍,抱拳道:“殿下还请移驾偏殿。”   皇帝黑着脸,望向太子的眸光又冷厉了七分。   纵容太子妃算计自己兄弟,这算什么兄长?竟连皇家的脸面、皇子的尊严都不顾了,失望,太让他失望,还没让太子为帝,倘若真由他为帝,岂不是由得后宅妇人们胡闹。   太医一会儿又请了贺兰柔进去。   又半炷香后,两名太医出来禀道:“禀皇上、皇后娘娘、荣妃娘娘、太子殿下,经过查验,雍王殿下身上的伤痕不计其数,瘀青五处,浑身上下皆有伤痕。贺兰小姐身上,唯有腰上、肩上留有两处瘀青,双臂略有挠伤。从二人身上的伤痕来看,应是同一天留下的。”   贺兰柔只得两处伤痕,偏慕容恒就不计其数,这是怎么回事,不容人细想。   皇帝的脸铁青得更甚,忆起自己年轻时遇到的几桩事,没想到他儿子遭遇的比自己更甚。   他嗖地起身,厉喝道:“太子,这就是你选的好太子妃,合着外人算计你的骨肉兄弟!”   慕容恪心头一颤,只一眼,就被皇帝那寒冷的目光吓得腿软,立时趴跪在地上,“禀父皇,儿臣有罪,儿臣没想到太子妃如此胆大妄为……”   皇帝的眸光移向温彩,“雍王妃,你想如何处置,皆都由你。”他顿了片刻,厉喝一声:“传朕旨意,着翰林院拟旨,贺兰绝教女无方,免去千牛卫指挥使一职,即日起流放岭南担任琼州知州。”   皇帝冷声道:“皇后,你尚未肃整好太子宫后宅,就不必把手伸到雍王府了……”   慕容恒轻唤一声“父皇”,撩袍跪在膝前,仰头禀道:“请父皇恩准,允儿臣携着府中上下前往封地肃州。这些日子,儿臣每每阖眸,都是被人欺辱的画面……”   温彩还在想:今儿是不是闹得太大,男人也是要面子的,一个女子玷/污了男子,她将慕容恒的尊严置于何地。可是昨晚,听慕容恒的意思,就是要她这样狠狠地报仇。   她昨夜想的都是怎样行事,也曾担心过如此许会坏了慕容恒的名声,让他被世人嘲笑,可慕容恒竟不解地问“你又嫌弃我了?我不管,你就得给我报仇。”   温彩被他闹得不成,这男人比她大好不,怎的与她撒娇,还非闹着让她去替他报仇不可。   皇帝阴冷的目光扫过太子:都是你干的好事,自己弟弟被女人欺辱,你知情不阻配为兄长?   太子看到慕容恒身上的疤痕,也着实是吓了一大跳。   他只以为贺兰柔是个体弱女子,没想到这欲\望高得令人叹为观止,太可怕了,得有多厉害的女人才能把一个七尺男儿伤成这般,心里甚至为此怨恨上了太子妃。   我不知道你的妹妹是什么人,你该是明白的,要成好事,也不用下此狠手吧。   现在,连我也被父皇怪上了。   皇后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向太子妃的目光多了几分厉色与责备。   而秦荣妃只在那儿抹泪,自己儿子被伤成这样,要不是温彩入宫大闹,她还蒙在鼓里,早前不只当温彩说话夸张,现在直瞧得胆颤心惊,贺兰柔到底对慕容恒做了什么,才能把人伤成这样,这活脱脱就是慕容恒被贺兰柔给凌辱了啊。   这可是皇子,这分明就是践糟皇家尊严。   着实不能轻饶。   秦荣妃唤声“阿恒”泪如雨下,任是如何喜怒不流于形色的她,此刻也控抑不住。   皇帝道:“你真决定了?”   “是,父皇。儿臣对京城的尔虞我诈厌了,儿臣甘愿前往封地,还请父皇恕儿臣不孝。”他又是重重一拜。   太子凝了一下,忙道:“四弟,这事是我不对,三哥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三哥,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恒主意已定,就让我去肃州罢,他日只要三哥有所吩咐,臣弟定不推托。”   秦荣妃想到了温彩有孕,他们离开,或许与温彩腹中的胎儿有关,毕竟太子宫姬妾屡屡滑胎,让人想来心有余悸,他们离开也好,至少那暗中的黑手对付不到他们的孩子。   只是,秦荣妃舍不得他们。   她好不容易才可以日常见到慕容恒,母子又要分离。   皇帝吐了口气:“天气转热,且等秋凉之后再前往封地。朕下令户部拨款为你敕造肃州雍王府。”   “儿臣磕谢父皇隆恩,万岁万万岁!”   大总管太监高唱一声“起驾养性殿!”   皇后欠身跪送:“恭送皇上!”   在慕容恒解开衣袍的那刻,他后背、前胸便展露在众人的面前,瞧得他们心惊不已,那密麻麻的疤痕纵横交错,自贺兰柔算计他开始,时日不短了,可疤痕还在。   太子更是懊悔不已,早知贺兰柔手段如此狠毒,他怎么不去阻止?   现下,皇后和太子都明白,这次慕容恒是真的生气了,故而那事发生后,慕容恒再不愿去太子宫,有事也只在散朝后与太子说,兄弟二人之间,无形地产生了一道鸿沟。   秦荣妃福身道:“皇后姐姐,臣妾告退。”她一起身,温和地望着慕容恒,道:“恒儿,我在永和宫备了你和顺娘爱吃的菜式,我们回永和宫用午膳。”   温彩的眼睛还看着患得患失的太子妃,扫过还趴跪在地上的贺兰柔:“青莺,皇上都发话了,你还愣着作甚,照我之前所言行事,处罚完了,把人遣返贺兰府。”   太子妃弱弱地问道:“雍王妃,柔儿已受到处罚,你看能不能就此饶过她?”   太子听到慕容恒宁可去封地也不愿留在京城,这就意味着,他从此失去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兄弟,恼道:“贺兰雪,你嫁入皇家便是皇家妇,皇家颜面重于一切。”他勾唇一笑,道:“四弟妹,贺兰柔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罚都行。”   太子妃浑身冰凉,在关键时候,太子并没有站在她这边,算计慕容恒,真正出主意的是太子妃,贺兰柔只是太喜欢慕容恒。   贺兰柔抬眸,顾不得手腕上的痛,那伤口已经被太医给包扎了,她的右手彻底被毁,“姐姐,我没有!我没有伤他,我……”   她不知道慕容恒的伤是怎么来的,可现在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怪异。   是她被人折辱了,那日的事至今想来都像一场梦,整个过程里,慕容恒居然下令不许她回头,是从后面要了她两回,粗鲁的发泄……   她趴在榻上,哪里能弄伤他。   可现在,没一个个信她的话。   太子狠厉地一望:早前干嘛去了,太医已经验伤,皇帝已经震怒,虽然皇帝发火,可这比发火了更甚。他看到了皇帝望着自己失望的眼神,皇帝一定是怪他纵容太子妃算计慕容恒。   皇后冷声道:“太子妃行事不端,从即刻起闭门思过,由周良娣代理太子宫。”   她这些日子兢兢业业,一面防着有孕姬妾被算计滑胎,一面还得盯着太子宫无数的姬妾,步步谨慎,结果却换来这般结果。   温彩伸手替慕容恒打理衣袍,将皱褶处弹了弹,暖声道:“殿下,我们去永和宫陪母妃用膳。”   彼此目光相对,慕容恒粲然一笑。   温彩让他意外,她这次的动静闹得大,却占住了理,皇帝动怒,皇后想护短不能,更重要的是,温彩并非柔弱之辈,一出手就断了贺兰柔的手筋。   贺兰柔声声唤着“姐姐救我!”而现在,太子妃哪里还能救她,皇帝离开时已经有了要重处贺兰柔的意思,就连贺兰绝也被女儿连累,背负着“教女无方”之罪,被流放岭南琼州,从堂堂从一品的江南大都督,再到千牛卫指挥使,最后竟直接被贬为琼州为官,连降数级。   太子妃咬了咬唇,身后的侍女却低声道:“太子妃不能再替七小姐求情,老爷指不定会如何震怒呢,你还是先保自己。”   对,她得保住自己,唯有这样,才可以让流放被贬的父亲重新回到京城。   太子妃闭阖上双眸,不敢去看温彩,生怕让人瞧出她对温彩的恨意。   贺兰柔被青莺拖着,青莺自来手段毒辣,又奉了温彩之命,行至御花园时,青莺手一推,贺兰柔跌倒在地。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   了,我……”   青莺冷声道:“说,你是哪颗牙齿咬伤了雍王?”   她知道,倘若不说,对方一定会拔了她满口贝齿。   在生死面前,生更可贵;在美丑面前,她选择美丽的活着。   右手已毁,她便想保住自己的美貌。   贺兰柔此刻才发现,在这危难之时,自己也可以放下慕容恒,她只要好好的活着,她抬起左手,指着嘴时原大牙,“是这颗!”   大牙在里头,没了也不影响美貌,总不能让青莺拔了她的门牙,那也太丑了。   青莺嘿嘿冷笑两声,“你用大牙咬伤雍王,雍王的肩膀是送到你咽喉处的么?”她摇了摇头,笑得古怪,一把揪住贺兰柔的秀发,“我看就打掉你两颗门牙……”片刻后,传出贺兰柔一阵惨烈的尖叫,一口血沫喷出,青莺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双双端来了一碗汤汁,青莺瞧了一眼,只听双双冷声道:“这是永和宫瑞姑姑亲手熬的,荣妃娘娘说了,没怀上算她有福,若是怀上了也绝不能让她生下来,趁着时日早,就把这汤碗灌下去。”   荣妃,那个从来不参与深宫算计、谋斗的女子,居然备了一碗堕子汤送来,可见荣妃有多生气。紫红色的汤汁一看就加了大量的红花,这一碗下去,就算是八、九个月的胎儿也能定被打下。   青莺托下贺兰柔的下颌,与双双一起将汤药狠狠地灌了下去。   贺兰柔捂住胸口,花容失色,即便她有一个太子妃的姐姐,这回也未能保住她。   她悔,她惧,张狂胆大的温彩,竟让皇帝也偏护上,就连太子妃也斗不过温彩。   双双与青莺冷漠地看着贺兰柔,“一个时辰后这汤药就被吸收了,青莺,令人将她送回贺兰府,这样的女人休想入雍王府,没的脏了雍王府那样的地方。”   回贺兰府,哪里还有她的地方。   她一定会成为贺兰家的弃子。   贺兰柔只觉这是一场灭顶之灾,她鼓起勇气,抛却尊严的算计雍王,换来的却不是前程似锦,而是一场灾难。   然,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青莺、双双,你们……那个……”   “拜见雍王殿下!”   慕容恒一袭华袍,风度翩翩而至,扫过狼狈不堪的贺兰柔,嫌弃地淡瞥之后不愿再瞧。   贺兰柔重重一磕:“雍王救我!”   慕容恒对身后的侍卫道:“秦虎,你的技术是不是不行?她怎么还认为是本王?”   青莺与双双瞪大眼睛:“殿下……”   慕容恒抬首盯着大殿屋顶:“难道本王的演技很高?哈哈……所有人都信了?秦虎,把你的女人弄走,别脏了宫里的地方。”   秦虎,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长得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此刻正微蹙着眉头,看着贺兰柔时的眼神多了几分赤/裸,“与我妻子比起来差了太多,牙齿没了、手也残了……做妾都不行。”   贺兰柔愕然地望着慕容恒,又看向秦虎,电光火石间,她似乎忆起了什么,当时慕容恒昏了,她脱了他的外袍、中衣,之后,她脱/光自己的衣裙,就在她亲吻他的时候,不知何故,慕容恒突然醒了,毫不怜惜地从后面压住了她,带着命令地低喝:“不许回头看,这不是你要的么,本王这就给你。”   不许回头看!   原来那身后的人根本就不是慕容恒,是另外一个人。   难怪她陡然感觉到那种粗鲁与发泄,带着撕裂与凌/辱,就仿佛在瞬间换了一个人,确实换了人,就在命令她不许回头看时,夺了她童/贞的人是侍卫秦虎。   秦虎肆意的玩/弄,抓住她的双肩,似要把肩骨捏成粉碎;搂上她的腰身,似要将她吞食殆尽……那样的痛,让她此刻忆来也心生余悸,可是对爱/情的向往,对雍王的爱慕让她放弃那些疑惑,她满心想的都是阴谋得逞的幸福。   待完事之后,她回头时,看到的却是一侧只着中衣的慕容恒。   之后,他又喝斥一声:“趴好了,就当你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头牛马,本王还没尽兴。”   那一刻,贺兰柔中规中矩地扒在榻上。   她隐约之间似听到有人倒水的声音,似乎有极轻的脚步声,正要回头看,却被人在屁股上拍了一下,很是响亮。   “不许回头!这次就玩个新花样,蒙了你的眼睛。”   然后,一双大手蒙住了贺兰柔的眼睛。   这一次如狂风暴雨,比上一回更疯狂。   似要将她生生撕裂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解开她眼上蒙面的是慕容恒。   她娇唤一声“雍王殿下”,而他却是嫌弃地避开,就在她第三次要近他身上,却被他无情的推开,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就在她故作柔弱,想获得慕容恒的怜惜时,太子到了。   她跪着告诉太子,“臣女已经是雍王殿下的人了……”   >   她与太子妃自以为计划圆满,可原来一切都有人将计就计。   此刻,贺兰柔已完全相信了慕容恒的话。   那太诡异了!   “怎么会?怎会是他?”这一日,于贺兰柔是恶梦,是地狱,她根本就不是慕容恒的女人,却被雍王妃罚得打掉了牙齿,挑断了手筋,“雍王,为什么?既然你没有碰我,为什么要雍王妃如何待我?为什么?”   贺兰柔歇斯底里的大吼。   慕容恒冷冷一笑,“不如此大闹,本王怎能绝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绝了那些想入本王后宅的女人之念?”他扬头轻笑,“本王是皇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他们的身边自小就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除非本王愿意,没人可以算计本王。笨蛋,那日你们在我的羹里下的是春/药,而我却昏倒了,这分明是迷/药的反应,那都是本王装的。”   什么?   双双这会子惊异非常。   下的是春/药,怎会让人昏迷,分明就露出了破绽。   可贺兰柔以为迷/药是太子妃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她。   而太子妃,又以为贺兰柔在里面加了旁的东西。   两个都以为是对方加了其他的东西,却从未想过,慕容恒一开始就有所防范,根本就是在装。   他可以犯错,但在大事是不允许自己错的。   原来雍王并没有与贺兰柔怎样。   一开始都是他的将计就计。   “不!不——”贺兰柔尖叫出声。   她宁愿碰她的人是雍王,也不要是那个侍卫。   不要!   慕容恒摆了摆手,“秦虎,把你的女人弄走,你要么收了她,要么就将她送回贺兰府。”   秦虎面容一沉,“若是贺兰家知道真相……”   “本王不认,你不认,就凭这贱女的片面之言,贺兰家会信?说她算计失败,被你捡了个大便宜,本王瞧你那日玩得可是很高兴呢,这样的美人,烟花之地也不多见啦!”   慕容恒没心没肺地道破。   贺兰柔几近疯狂,居然拿她与烟花女子比,她好歹也是贺兰家的千家小姐。   她从来未曾想到,真相居然另一种答案。她明明没有得逞,可慕容恒却让温彩对贺兰柔进行了疯狂的报复。   秦虎像拧小鸡,一把拧起贺兰柔,化成一道黑影纵身离去:“小/贱/人,在弃你之前,是不是侍候爷玩个尽兴!”带着怪异的奸笑。   贺兰柔身子一颤:“不……不要。”   秦虎抱紧了贺兰柔,突的粗鲁地吻上,“那日你勾/引男人时,可不像今儿,哈哈……我会让你一辈子都记住,我才是你男人,这一次,你可要看清我的脸。”   青莺则望着秦虎离开的背影:她一早就听说皇子、公主身边有暗卫保护,可今儿可是第一次看到,秦虎那离开时的一闪,就是青莺远远不及的速度,真真如电闪掠影一般。   双双气恼地道:“雍王殿下,你骗了王妃,知不知道王妃昨儿一宿都没睡好?”   慕容恒扬了扬头,“谁让她不相信本王?”   “可是殿下说得那么伤心,不仅是王妃,便是奴婢……”   “本王被人玷/污……”   “如果不是,殿下为什么拼命挫澡。”   “我装昏的时候,被那贱女给亲了,虽然隔着亵/衣/裤,本王想起来就恶心,多洗几桶水不行么?本王乐意!”   双双觉得脑袋里轰鸣鸣直想,是他故意误导了所有人,让人以为他真的被贺兰柔得手了,他还装得这么像,甚至连男人的尊严都不要了,非得闹得全宫皆知。 ☆、第292章 反设计   第292章反设计   这什么态度?生气了!   明明什么事也没有,还说得信誓旦旦,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被人算计了。   青莺笑着:她就觉得堂堂雍王不可能这么被算计了去。   唉,原来是将计就计珂。   过瘾啊!   双双翻了个白眼,“殿下还是想着如何与王妃解释吧?阕”   慕容恒不以为然地转身。   待双双把真相告诉温彩的时候,温彩立马就跳起来:“臭阿恒!坏阿恒,他竟然敢骗我,还扮得那么可怜,害得我都以为是真的?”   温彩要找他评理,他却一脸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顺娘啊,今儿的表现不错,为夫很满意!”   “慕容恒!”   她气恼不已。   他指指自己的唇,“过来,亲一下。你是不是变傻了?还是说我反算计很成功,哈哈……本王真是高兴,连从不生气的母妃都恼了,派人给贺兰柔灌了一碗汤。就算她怀上了,与本王也没关系,哈哈……”   温彩提着裙子在他身边坐下,“堂堂皇子居然被女人给……给玷/污,你真是连名声都没不要了。”   “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只要我们夫妻过得开心,不要也罢。顺娘,这事还没完呢?你不觉得这事很好,父皇大怒,皇后再不敢往雍王府后宅塞女人,要是本王再落下个什么病根……哈哈,就更完美了。”   温彩此刻全都是崇拜,是的,她是第一次崇拜慕容恒,只是一计,却能演绎得如此完美,挫破自己的浑身肌肤,让那纵横交织的伤痕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谁会想到,这所有的伤痕压根就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慕容恒对自己够狠。   正因为狠,谁也没想到他玩了一计。   贺兰柔现在知晓了真相,却已经被弄残了,就算道破了真相,怕也没人会信。   皇帝、秦荣妃见慕容恒身上有伤,只心疼自己的儿子,哪有心去细心其间的端倪。   慕容恒似乎算准了前前后后的事,也借着这事看清了太子,对于太子明知他被太子妃姐妹算计,却无动于衷,他是寒心的。   既然是如此,他何不借机远去西北,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秦家人,他想知道当年秦家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恒,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温彩开始小小地懊悔了,她今日下手够狠,令青莺打落了贺兰柔的牙齿,挑断了贺兰柔的手筋,还狠狠地揍打贺兰柔一顿……   如果,她一早知道,贺兰柔除了亲了几下慕容恒,脱了慕容恒的外袍,而真正与贺兰柔有肌肤之实的是暗卫秦虎,她怎么也下不了狠手。   正因为下手狠,整个宫里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宫女太监,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这事真得不能再真了!   “我若一开始告诉你实话,你会做得这么好?正因为骗过了你,就骗过了所有人。”慕容恒想到流星阁老阁主,就算他骗了所有人,这个人也是骗不过的。   温彩想到自己今儿下的狠手,心里多有不忍,她到底还是太过心软了,“阿恒,你告诉贺兰柔真相……”   “她被秦虎借机玷/污、玩弄,你以为贺兰家会再要她?一枚贺兰家的弃子,要么入庵堂静修,要么以死代罪。就凭她算计、玷/污皇子,死不足惜!”   可,这到底是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子。   慕容恒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捏得比寻常要重,“若我真的与别的女子……你当如何?”   温彩道:“我先灭了那女人,再灭了自己。”   “灭你自己?”他满是愕然。   没有什么比他并未被女人碰到更高兴,不过因贺兰柔亲了几下,他硬是洗了五六桶的香汤,想真是碰了他,有洁癖的他又将如何?   温彩不敢去想。   “对,让你孤独终老,生不如死。”   “你待我还真够狠的!”他张臂一拥,“不过,本王喜欢。”   温彩这两日如在梦中,反反复复的思量,她怎么就不信慕容恒呢?   唉,他用计,也不该把她算进去。   知不知道,昨天他们滚床的时候,她有多恶心。   不过现在,她心情大好。   只是,到底委屈了他。   为了他们的快活日子,他却要背负那样的名声。   今日之后,怕是整个京城都知道雍王妃狠毒残忍,把算计慕容恒的贺兰柔弄了身败名裂。   “阿恒,我们不告诉母妃真相?”   “母妃难得要给人灌药,我很高兴。”   妻子给他报仇,前所未有的强横一回。   母妃因心疼他,从不参与这些事的纯洁女人,居然令人熬了一碗汤药给贺兰柔灌下。   就连十公主也是气恼得不行,居   tang然安排行刑的宫人在半道上从秦虎手里抓人,将贺兰柔揍得只剩下了半条命。   慕容恒今天心情大好,一回将计就计,闹得皇后、太子妃失了脸面,皇后不会再往他的后宅塞女人;太子妃被罚。   接下来,他慕容恒落了“病根”,看谁还打他的主意。   慕容恒拥着温彩,温彩原要怪他,可这会子却静默地享受着上对无言,唯有笑的情形。也许,任何万语千言都多余的,即便他把她也算计在内,可她还是欢喜的。他能为她做到如此,甚至为她而拒绝旁的女人,说到底,还是他情系于她,还是他看重她,用这样的手段与方式,对他自己的名声多少有碍,可他愿为她而为。   “秦虎一直是你的暗卫?”   “是。从我记事起,他就一起跟在我身边。只是这回,他暴露了身份,怕是再做不成暗卫,要转为护卫。”   “他什么都听你的,你让他要了贺兰柔,他就要了?”   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慕容恒道:“为夫眼里,只有顺娘一个美人,至于其他的女子管她环肥燕瘦与我何干。”   贺兰柔之前也是一个绝/色美人,只是这结局却让人意外,谁能想到,叫嚷着成了“雍王殿王的人”的贺兰柔,真正碰她的会是一个暗卫。   秦虎此时已将贺兰柔带回了雍王府,属于他的一处僻静院子里。   贺兰柔吓得连连打颤,身子不由得后退,“秦虎,你放过我,我……愿去庵堂。”   “你没说错?前不久,你可是想要男人得紧,昔日雍王殿下一直在旁边看着,惹得我也没玩尽兴,如今捅破了这层纸,你怎么也要将我侍候得舒服了才行。”   慕容恒在一旁看着?   贺兰柔的心被撕得粉碎,他居然冷眼旁观一个爱慕他的女子被另一个男人强占,在他的面前上演那种不堪入目的画面而无动于衷,甚至事后还装出生气、被辱的样子。   那个男人是何等的无情。   贺兰柔甚至恨不得立时就死去。   秦虎将贺兰柔抛到榻上,毫不怜惜地将她剥个精光,就似那日在太子宫,比他第一次、第二次要她还疯狂,拼命的索取。   贺兰柔只觉自己沉沦地狱……   暗无天日,她宁可就此死去,然而身体却不听她的使唤,还发出那样靡靡勾/人的的声音。   秦虎看着身下的女子,青莺这丫头还真能下狠手!他第一次见贺兰柔,原是一个绝/色美人,这才大半日时间,就将一个百媚千娇的人儿折腾成这般狼狈模样,哪里还有美人的影子,门牙缺了两颗,右手被废。   可惜了!   一个大美人。   秦虎折腾了两回,便有些索然无味,嫌弃地将贺兰柔抛在一边,冷声道:“收拾收拾,我送你回贺兰家。”   贺兰柔像个死人一般,她恨慕容恒,更恨温彩。   昔日在江南贺兰府初遇雍王时的情形掠过脑海,这一次印象模糊,她竟有些记不起慕容恒的天人般的风姿,能记住的,唯有他的冷漠与残忍。   残忍、无情这些词眼从来都相对的。   慕容恒的情给了温彩,便再不能给旁人。   此刻,他静默地拥着温彩,大手轻柔地抚摸在她的腹部,“母妃今儿能站在你这边,是不是你告诉她有身孕的事?”   “我想哄母妃高兴。”温彩微微一笑,“你说母妃这会在正殿作甚?”   慕容恒想了片刻,“让御膳房做你爱吃的菜式,母后嘴上不说,其实早就想抱皇孙了。”   “若他是个郡主呢?”   “那我们就再生,一直生到皇孙为止。”   “那若是皇孙呢?”   “那就生郡主。”   “你真贪心!”   “有儿有女,方称为好。这是我们的孩儿,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他们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   温彩轻柔地抚摸,难掩幸福。   *   美丽的女子很多,可像贺兰柔这样不知好歹,连累父亲的却少。   凤仪宫,皇后、太子相对而坐,一侧是惊魂未定的顾波。   皇后呢喃道:“皇上发了话,联姻之事不成。”她定定地望向太子,责备道:“本宫一门心思为你,可你竟让太子妃坏了好计,现在雍王请旨去封地……”   慕容恒寒了心,不会阻太子登基,却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帮衬太子。   六皇子、八皇子是难成大事之人,无论是才学还是智慧两人加起来都不及慕容恒十之一二。   皇后更心痛的是太子失去了一个可以帮扶之人。   她一直都希望雍王能如现在的瑞王这般,这一直也是皇帝最为得意的事,皇帝一面对瑞王进行制肘,一面又重用瑞王,表现出皇家兄弟情深的模样。   顾波垂着头,今儿发生的事一幕幕在眼   前浮现,先是温彩下令断了贺兰柔手筋,再是慕容恒褪去衣袍露出的上身,从手臂到后背,再到前胸,全都是累累伤痕,虽然已经结巴,却能想像早前伤得有多厉害。   这个可恶的贺兰柔,她想攀高枝便罢,却生生将她们的姻缘断送。   顾波也不知皇后与太子都说了些什么,只听太子起身告退。   皇后审视着顾波,“你如何看今日温氏所为?”   顾波微怔,片刻后方道:“雍王妃并非良善之辈。”   “她一通大闹,看着是为雍王报仇,却又占住了大理。实则,是她要杀鸡儆猴,要给觊觎雍王之人一个告诫,谁想染指雍王,她就毁谁的手;谁敢看雍王,她就毁其目……波儿,你不是此女的对手,要论狠,她够狠;而她对朝廷有功,便是她真做错了事,皇上也要宽容她两分。波儿啊,你嫁给雍王是不成了。”   顾波轻声道:“臣女都听皇后姑母的。”   皇后道:“且继续住在宫里,得空,本宫让你见见六皇子、八皇子,你选一位嫁了吧。”   顾波咬着下唇,颇有些不甘,“他们俩哪比得上雍王。”瞧今儿的情形,连皇帝都恼了,拂袖而去,并告诫皇后莫要插手雍王府后宅之事,皇后哪还敢再往雍王府塞人。   秦荣妃哭成了泪人,虽没说多话,瞧皇帝看秦荣妃的模样,自是心疼不已。   皇后紧握住拳头,呢喃自语道:“二十多年了,他竟然又开始在乎她,她就是有这种本事,不说话,只需要哭就能让他大怒……”   忆起皇帝当时眼里流露的怜惜、愤怒,皇后就气得牙痒。   这一生,他掩饰可真好。   要不是今儿的事,怕是连她要被骗了吧。   可是秦荣妃无娘家势力,雍王虽是亲王,却是无朝臣支持的亲王,够不成威胁,否则以他对秦荣妃的心思,她早就要出手对付秦荣妃。   这一生,她就要输给秦荣妃么?年少时,输给她的好性子;年轻时,输给她年轻;现在老了,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赢了雍王。   顾波没听明白,“姑母……我嫁雍王府的事当真就没一点法子了?”   “要么嫁六皇子、八皇子为侧妃,要么明儿一早就出宫吧,你们兄妹的婚事,本宫不想管了。”皇后凝了片刻,“六皇子妃、八皇子妃比不得你尊贵,这二位皇子生母亦比秦荣妃好说话,姑母拉你一把,许就是正妃。”   顾波呶了一下嘴,立时笑道:“姑母,波儿听闻京城杨、谢两家皆有不纳妾的祖训……”   “杨、谢两家的儿郎,要么早已娶妻,要么早已订亲。”   “景阳表姐当年……”   二驸马早有未婚妻,为了得逞所愿,皇后出手逼着二驸马与之解除婚约,迎娶景阳公主为妻,这件事顾家人是知道的。   皇后凤颜转冷,顾波这是想教她如何做么?她堂堂皇后,今儿被皇帝训斥,又被太子责备,要立贺兰雪为太子妃,这可是皇后的坚持,依太子的心,他是想立周素兰为太子妃的。   顾波谄媚地笑道:“我哥哥的婚事还请姑母做主。”   顾澈想娶七公主,七公主从来就瞧不起顾澈。   皇后摆了摆手,冷声道:“顾嬷嬷。”   “皇后娘娘……”   “传令下去,午后送顾波出宫。你再与荣安候说一声,顾家子侄的婚事,本宫不想再过问了,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顾波惊呼一声“姑母”。   皇后淡淡地扫了一眼,“你哥哥的才学本事,的确不能与孙建华相比,同样是大考,孙建华能得中二榜,可你哥哥却落榜了,此乃才学不如人。七公主喜欢上孙建华,他不服气,却闹上门去将人打伤,此乃气度不如人。罢了,罢了,愿赌服输,你不想嫁六、八皇子,本宫不逼你,但本宫更不会逼自己的亲生女儿。告退吧,本宫累了!”   顾波没想皇后变脸这么快。   说来说去,还是被贺兰柔闹的,这该死贺兰柔,什么人不好算计,非要去算计慕容恒。   顾波想要解释认错,既然嫁不了最优秀的皇子,她就替自己谋到最满意的婚姻,可因这,皇后却不愿帮忙。   皇后是想着谢、杨两家都没有适婚年纪的后生,她总不能逼着人家休妻来娶顾波。当年她为了助景阳公主达成心愿,已经做了一回,若再做一回毁人良缘的事,怕是御史就要抓住她弹劾。   她,是一代贤后,可不愿在这事毁了自己的名声。   宫人们又有热衷议论的事:   “听说贺兰七小姐算计了雍王殿下。”   “贺兰七小姐凌辱了雍王殿下。”   “啧啧,雍王妃发话:贺兰七小姐用右手碰了雍王,便废了她的右手;因她眼睛看光了雍王,便下药毁了她的眼睛;她的牙齿咬伤了雍王,就拔了其牙齿;她的左腿踹了雍王,就下令杖残她的左腿……”   “贺兰七   小姐好惨啊!”   “她惨个屁,最惨的还是雍王,堂堂皇子被贺兰七小姐当成面首一般给欺辱了。”   “我听凤仪宫的宫人说,雍王身上好多伤,伤疤多得数不清,也难怪雍王妃发怒呢。”   话转了又转,传了又传,传着就变了模样。   *   两日后,温彩大闹凤仪宫的事就传到了宫外。   “听说了吗?我们京城出了一个淫\秽欲女。”   “谁,是谁?”   “是太子妃的妹妹,贺兰家的七小姐。”   “我听我们府里的小厮们说了,这女子胆大包天,给雍王下药欲成好事,雍王一人满足不了她,她却在兴头上,竟然拿着鞭子、蜡油伤了雍王……”   描述的人仿佛亲见一般,自不说雍王如何,只说那欲\女,何等的淫\荡,一夜要驾驭多少个男人方才知足。   这里说罢,又有个小厮插进话来,“听说雍王殿下受伤之后,现在落下心里阴影了。”   “我也听说了,那天问了雍王殿下身边的二安子,听说雍王殿下现在都不愿让丫头、婆子服侍,身边使唤的全是小厮、太监。”   “有这么严重?”   “比这严重多了,听说有年轻女子一近雍王,他就会难受、恶心得想吐,要是那女子再坚持在一侧呆一会儿,他立马就会吐起来。”   “那欲\女也太张狂了,也不知道雍王到底经历了什么,竟落下了病根啊,倒是苦了雍王妃。”   “雍王冷落了雍王妃,雍王妃一怒之下就找那欲女算账,雍王妃说:她看了雍王的身子,便一把石灰毁了其眼睛;又说,她用右手碰了雍王,便下令断其手筋;欲\女用牙咬伤了雍王,就下令拔光其牙齿……”   “雍王妃可是我大燕朝的贤女。看来雍王妃是替我们京城除了一害啊。”   茶肆里,一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出来办差,便聚在一处闲聊。   正说得起劲,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厮插话道:“要我说,雍王妃可是替京城除了一害。城西有个姓鲁的公子,那可是出名的美男子,就被那欲\女给糟蹋了,欲\女欲/求不满,人家要半个时辰,他半炷香就完了,直接把他的脸给划花了……啧啧,原有上好的亲事也毁了。”   又有一个刚进来的瘦干汉子接过话,“这还算是好的呢,我听说城南有个小户人家的秦秀才,长得好,被那欲\女抓了去,因不能满足欲\女,直接被阉割成太监。秦秀才不堪其辱,没两天就悬梁自尽了。家里人正往京城府衙递了状纸呢。”   世人喜欢以讹传讹,没几日,关于欲\女的传言更甚了。   温彩严惩贺兰柔,竟变成她为京城除害。   此刻,温彩小鸟依人地躺在慕容恒的腿上,张着小嘴,等着慕容恒将一枚又一枚樱桃喂到嘴里。   “母妃赏你的膳食嬷嬷到了,你晌午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温彩这几日过得很轻松,再不用担心有人往雍王府塞女人了。   太子不知是因早前的愧疚,还是别的意思,近来往雍王府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从温彩戴的头面、穿的衣料,再到名贵的人参、鹿茸等物,一应俱有。   *   慕容恒去过太子宫几次,看起来兄弟俩还和以前一样的和睦。   今晨散朝后,慕容恒便去了太子宫。   慕容恪轻疏了一口气,道:“顾家与宋家斗上了。”   慕容恒道:“荣安候与宋都督可都不是多事的人。”   慕容恪一脸无奈,“其实原是一件小事,可现在两家竟僵持上了。宋珀说大舅父陷害他,大舅父又指责宋家以势欺人,今儿这事,直接由宋都督捅到父皇跟前,父皇下旨让我与顺郡王处理。”   宋都督是顺郡王府的人。   虽然之前,周太太怀疑宋家投了太子,毕竟没有证据,因为这事一闹,反倒是证实了宋家并非太子/党。   慕容恒故作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   慕容恪细细讲了齐乾案的前因后果,末了,又道:“谁能想到宋家如此阴险,居然用一个易容后的死人代替齐乾的尸体,也引得大舅父误入算计。今儿在御书房,宋都督与大舅父僵持不下,险些动起手来……”   原来,顾浩与“齐乾”的尸体交还彼此后,这事并没有消停。   顾家不服顾浩被打之事,便要告官,要告齐家一个讹诈良民之罪,又提供了由大理寺仵作的验尸文书。   谁曾想到,公堂之上,齐大管家代为出面,指出那尸体并不是齐乾的,而是顾家诬陷齐家。齐家并出示真正的尸体,请求京城官衙、大理寺仵作共同验尸,经查验,证实此尸体确实是摔死的,内脏出血,脑浆流泄。   齐家当场告了顾家一个诬陷罪。   最后,宋夫人带着家里的婆子出来,驳回何家状告齐家讹人之事,要   继续追究何瞻的杀人罪。   温彩“啊”了一声,慕容恒塞了一枚樱桃入嘴,继续道:“何瞻被抓起来了,这一回何家开罪了宋、齐两家,何太太再想救儿子怕就不易了。”   温彩微微点头:“宋家人够绝,居然想到给尸体易容。”   “不仅是如此,还是连大理寺仵作都没瞧着破绽的易容术,不过此次他们在大理寺仵作面前露了底,再有人想用这一招只怕就不成了。”   温彩压低嗓门:“这尸体易容的事,不会是你支的招儿?”   “与本王无干,那是张半仙所为。”   张半仙,可不就是他么。   温彩扁了一下嘴,“你还真是……”   “太子与顺郡王都被牵扯起来,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谁都不肯服输,你且等着,两个人又都想护着自己人,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第293章 代嫁事败   温彩慢慢咀嚼了一下,“啐——”的一声吐出樱桃核。   慕容恒两手一夹,一枚果核落在指尖。   她再吃一枚樱桃,吐出一枚果核,他再接,仿佛是属于夫妻二人的游戏一般。   对上回,温彩入宫给慕容恒“报仇”,慕容恒对温彩的表现很是满意,当天夜里便狠狠地犒赏了温彩一番。   此刻,温彩嘟嘟囔囔地道:“这个时候怀上可真好,好吃的真多。”她挥了挥手,一名小太监飞野似地奔过来,手里捧着痰盂。   温彩扒在慕容恒腿上吐了个干净,“得了,又白吃了,好饿!我还要吃。珂”   这两日,她害喜得更厉害了,吃什么吐什么,吐完了吃,吃完了吐,如此轮回。温彩只觉得一天比一天饿,但她又馋得紧,虽然吐得厉害,却还贪嘴得厉害。   慕容恒蹙着眉头,很想代她受这苦,可温彩每每吐得昏天黑地,却是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可人明显是瘦了一大截。“要不传个太医来瞧?”   “不!我对太医不放心。”温彩揉着肚子,皇后将周良娣保护在凤仪宫都被人下手了,她还是小心些的好。   “请母妃挑一个信得过的太医诊脉。”   温彩叫嚷道:“不要,就现在这位郎中不错,而且看着也可靠,还愿意做我们王府的专用郎中,更愿意随我们去肃州,我想留下他。”   慕容恒无奈地轻叹一声,招手让小太监取了食物来,温彩望了眼汤,抱着碗吃下,可片刻又吐了个干净。   “实在吐得厉害,就不要吃了吧,瞧着难受。”   “我还要吃!”   慕容恒瞧她吐得厉害,连他自己都想吐了。   刚漱了口,双双来禀:“王妃,温二太太求见!”   温绯要成亲了,还有两日就是吉日,董氏在温府该是很忙才对。   董氏一进来,先是打量了花厅的摆设,然后又面带愁容地审视温彩,“有些日子没见,王妃怎如此憔悴。”   京城百姓都在议论,说雍王殿下被欲\女所辱,如今不敢近年轻女人,难不成温彩是为这事憔悴不已。   温彩摆了摆手:“二婶有事?”   董氏也来不及寒喧,直切主题,“王妃,这可如何是好,唐家来禀,说唐小姐失踪了。巧媒婆提议让我们迎娶唐二小姐宛莉,唐家大姑太太要我们娶她女儿……阿绯那儿只认定唐宛芹一人。这大后天就是吉日了,给亲友的请柬都发出去了,吉日这点没新娘可怎么办?”   新娘失踪,吉日将近,唐家又提出了两位小姐替嫁,虽说出身都不错,且个个都是嫡女,可温绯只娶唐宛芹,无论是谁他也不要。   温绯与唐宛芹订亲的时间也不短了,私下里也与唐宛芹接触地几回的,定是两人都生了情愫。   大丫头奉了茶点。   温彩没再吃了,想着一吃就吐,且先歇歇,“唐小姐是几时失踪的?”   “三天前是唐家老太太的祭日,唐小姐说要去春晖圣母庙烧香,这一出去就失踪了。唐大人为了她的名节计,带了家丁寻了一遍,据春晖圣母庙的住持师太说,她们并没有见到唐小姐入寺,应是去的路上不见的。   我们是昨儿一早才得到的信儿,玉堂派了北军都督衙门的人帮忙寻人,可还是没打听到消息,那日与唐小姐一起去的婆子、丫头、护院、车夫统共十二个人,全都没了身影,一点蛛丝蚂迹都寻不出来。”   唐小姐失踪,代嫁的就是唐家二小姐与表小姐二人,疑点还在这二人身上。   温绯的皮囊长得不错,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名次靠前,现在又入了翰林院做庶吉士,更被看好,且温家的门第不俗,唐宛芹与表小姐不羡慕都不可能,毕竟像这样出身门第、容貌不差的金龟婿不好找。   温彩宽慰了董氏一阵,又开解了一番,答应帮忙寻人,但因顾忌唐小姐名节,这事便不能张扬开去。   送走了董氏,温彩回到内室。   慕容恒正半躺在暖榻上翻着一本书:“顺娘,你如何看?”   “这件事不是巧合,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嫌疑在两位代嫁小姐的母亲身上,但我个人更看重唐太太。唐宛芹并非唐太太所出。昔日提亲之时,唐太太就有心替自己的女儿唐宛莉谋此良缘,后来被我们家所拒,我看就该仔细盯着唐太太。”   当初董氏是有心动的,想着嫡子就当配嫡女,可温子林不答应,温子林认为那是母亲汪氏泉托梦定下的良缘,传出去,就成了他不孝,故而便坚持定下了这门亲事。   “盯是没用,越是近了吉日,幕后之人更会谨慎,最好的法子就是抓了唐宛莉,此招虽险,却最是管用,本王赌她不敢报案。”   “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有劳夫君了。”   慕容恒笑了两声,对着外头喊了一嗓子:“二安子!”   二安子紧走几步进了偏厅,笑道:“殿下唤我。”   慕   tang容恒招了招手,低声地吩咐了二安子。   *   唐府。   因为唐宛芹的失踪,近来蒙上了一层阴影,可府里还在积极地预备嫁妆,对唐侍郎来说,温家是少有的好亲,他更看重温绯,因长女出嫁,唐侍郎特意请了几天假,在府中预备着女儿嫁妆,也预备着迎送男宾。   唐侍郎坐在花厅,面凝愁云:“三天了,宛芹还是没有消息。”   唐太太轻叹一声,“就她多事,在家里也能拜祭老太太,非得去春晖圣母庙,这回好了,遇上贼子了,谁晓得被劫到什么地方。”这样埋怨的话,她已经说了太多回。   唐姑太太道:“弟弟,我看就由我家凤儿代续这门亲事,老太太生前,可是最疼宛芹和我家凤儿,由凤儿替嫁最是合适。”   唐太太恼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家,那是表小姐,能与老太太的亲孙女比么?这门亲事,可是老太太看中的。”   “凤儿也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宛莉才多大,无论是容貌还是女红女德哪里比得上我家凤儿,我这是瞧弟弟为难,这才出主意的。”   她可真敢想。用自己的女儿替娘家侄女代嫁,还要用娘家预备的嫁妆,这是哪家都没有的。   唐太太冷哼一声,“且听温家如何回话。”   温家但凡有些头脑,也不会挑表小姐,表小姐虽然不错,到底不如唐小姐的出身体面。   “太太!不好了!”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进了花厅,“二小姐不见了!”   唐太太眼珠子一转:“后花园可寻过了?”   “太太,找不到,整个府里都没人。早前,她说想吃绿豆糕,老奴便去了小厨房做绿豆糕,待老奴回去,几个丫头便找不见二小姐,阁楼、花园等各处都寻遍了,门子又说今儿没瞧二小姐出门。”   唐侍郎道:“报官!”   “不能报官!”一旦报官,她女儿的名声就全毁了。   唐太太警惕地看着唐大姑太太,若是唐宛莉不见,这唐府就只剩表小姐一个适龄婚配的小姐,除了大姑太太,唐太太还真想不到第二人。   唐姑太太摇了摇帕子,轻拭嘴角,道:“你不用这样瞧我,我和带来的婆子、丫头今儿可一直在这花厅,哪儿都没去。”   唐府顿时乱成了一团,唐侍郎召集了人手,将府里挖地三尺也没寻到唐宛莉。   唐太太失魂落魄地半依在案前,不像姑太太所为,是谁要掳走唐宛莉?正思忖着,只听“砰”的一声,一支竹箭从门外驶入,端端射中桌案,上头有一个布条,写着“二小姐与贵府大小姐在一处。”   唐太太陡地起身,这笔迹确实是唐宛芹的无疑,“是宛芹!”一把将布条拽在手里,“这个狐/媚子好大的本事,竟买通外人掳走宛莉。”   她想怀疑,可手中布条上的字最是熟悉不过。   唐侍郎一听唐太太的话,立时蹙了眉头,就算唐宛芹有诸多不好,身为嫡母,也不该骂庶女是“狐/媚子”,且唐宛芹打小就乖巧懂事,得他看重。   唐太太咬了咬唇,哪顾得上唐侍郎看她的眼神,对左右喝道:“来人,备马车!”   离府前,唐太太对大管家道:“告诉老爷,我去请我表嫂帮忙寻找宛莉。”   马车出了南城门,郊外的空气特别新鲜。有微风吹来,迎面带着些凉丝丝的水味。花草树木经过刚过一场夏雨的冲选,端的是红的更红,绿的更绿。浑象是一幅原本淡彩的水墨画,经雨水改成浓墨重彩。   脚下,泥泞小路高低不平,偶有树叶上的雨水滴落下来,或有一两点掉进地下低处的水畦里,只轻轻一声,便融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太太催促赶马车的下人:“快些,去六里外乔木镇的尼姑庵。”   这一句话说得大声。   远处暗藏的黑影听得分明,与不远处另一个黑影比划了一番,两条黑影顿时消失无踪。   唐侍郎急得在花厅里踱步,门婆子突地奔近,道:“老爷,这是给你的信。”   一定是被绑票了!   这是对方索要银两的书信。   然,待唐侍郎打开书信时,上面只得寥寥几句:“唐侍郎,令爱宛芹乃唐太太所掳,现藏于乔木镇尼姑庵,你立即前往寻人。”   孰真孰假?   唐侍郎正纠结间,又有婆子跑了过来,大声道:“老爷,二小姐找到了,在阁楼的杂物间睡着了。”   唐侍郎大喝一声:“来人,备马。”   他一定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待他火速赶往乔木镇尼姑庵时,在近庵门时,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唐太太正神色慌张地下了马车,往门口移去,人未进,便问开门的尼姑道:“大小姐可在?”   “在,一直未曾离开过。”   果然是她!   唐侍郎此念一闪,将缰绳递给了身后的随从,纵身   下马走近尼姑庵。   庵门半敞着,这是一家小尼姑庵,庵里的尼姑不多,一个年岁略长的约有三十多岁,又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还有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尼姑,年长的尼姑道:“你怎来了?”   “我女儿宛莉是不是在这儿?”   “妙心,你交给我的可是唐大小姐。”   “唐宛芹那狐/媚子呢?在哪儿,她把我女儿藏在哪儿了,快把她叫出来……”   然,后头的话淹没在一个狠重的耳光里。   唐侍郎出现在庵堂内,一手负后,恶狠狠地直视着唐太太:“恶妇,是你掳走了宛芹却还装出一副无辜模样,你配做嫡母么?为了让宛莉嫁入温家,你就使出这等卑鄙手段?”他冷冷地掠过她被打的脸,大喝一声:“宛芹,我是爹爹,你在哪儿?宛芹!”   在尼姑庵的一间屋子时,唐宛芹无助地坐在窗前,窗户被钉死了,上头只有一个小孔,每日会有尼姑把饭菜从这小孔里塞进来。   服侍丫头惊唤一声:“大小姐,是老爷,是老爷寻来了!”末了,她扯着嗓子叫道:“老爷,我们在这儿,老爷,我和大小姐在这儿……”   唐侍郎厉喝道:“开门!再不开门放了我女儿,本官就报官,告你们尼姑庵劫持官家小姐。”   三名尼姑俱是微微颤栗,她们哪敢开罪官老爷,纷纷后退让步。   唐太太此刻回过神来,呜咽一声:“老爷,为什么?宛莉也是你的女儿,凭什么从小到大都要把好的让给宛芹。我以前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妾身就求求了,你让宛莉嫁到温家吧……”   “混账!”唐侍郎满面怒容,“温家相中的是宛芹,你以为换成宛莉人家就会要,你如此行事,不仅得罪了温家,还令我们唐府蒙羞……你……你哪里比得大姨娘,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你为妻!”   老尼姑取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唐宛芹眼前一亮,轻唤一声“爹爹”,低低地抽泣起来。   服侍丫头跪在地上,深深一拜,“老爷,你可得给大小姐做主,那天我与大小姐出城敬香,刚出城南一带,太太身边的婆子就追了过来,说是二小姐也要去敬香,让我们在茶肆里等等二小姐。那婆子倒了一壶茶给我们吃,不久后,奴婢与大小姐就昏倒了,待我们醒来的时候,便在这尼姑庵了。乳娘不见了,同来的车夫不见了,就只得奴婢与大小姐被关在那屋子里,我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老尼姑庵还说,待过上几日,就要把大小姐远卖他乡……”   唐太太气得花容失色,指着服侍丫头道:“你诬陷我?”   服侍丫头说的话原是句句属实。   唐太太一直就憎恨唐宛芹与大姨娘,当年老太太在世,就曾提过要抬大姨娘为平妻,是唐太太不愿意一力阻挠才没成,而大姨娘原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对老太太来说不仅是侄女更是女儿。大姨娘病逝后,老太太便把所有对大姨娘的愧疚、感情都转到了唐宛芹身上,她活着时,最疼的孙女便是唐宛芹。因着这儿,却让唐太太忌恨上了。   “太太是当家嫡母,奴婢就是个丫头,哪里敢诬陷你,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定叫奴婢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唐太太还要再驳,唐侍郎大喝一声“住口”,扶住唐宛芹,暖声道:“芹儿,我们回家,我倒要瞧瞧谁还敢害她,这门亲事,是老太太订下的,你也敢打主意?”   唐太太一转身,想到了唐宛莉,一把扯住唐宛芹:“莉儿呢,莉儿去哪儿了,你把莉儿还给我。”   唐侍郎大喝:“你闹够了没有,宛莉好好地在府里,只是在阁楼杂房里寻东西累得睡着了。”他扶着唐宛芹就往外走,冷声道:“芹儿的乳母去哪儿了,这可是给芹儿的陪房,你必须把人平安送回来。”   唐宛芹平安回到了唐府。   唐侍郎又派了自己的心腹守在阁楼外头。   唐太太被软禁院中。   由唐姑太太暂理唐宛芹出阁事宜。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温府。   董氏听罢之后,“人失踪了四天呢,天晓得会不会……”   董婆子道:“太太派个稳婆过去验身。”   “也只能如此了,若是生了差池,便只能解除婚约。”她的温绯是万不会取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过门,温绯才貌双全,现下又有了功名入仕,董氏一提到这嫡次子,就是满满的骄傲。   唐宛芹咬着牙齿,心中满是屈辱,她从不曾恨过唐太太,可现在她恨,恨唐太太抢走了她亲娘的嫡妻位,更恨唐太太的狠毒,她不能拒绝董家来验身的稳婆,若是拒绝那就是默认自己失贞,她只能躺在榻上,静默地忍受着。   事毕,董婆子与稳婆离去。   唐宛芹眼泪化成断线的珠子。   服侍丫头暖声宽慰道:“大小姐快别哭了,这也怪不是温家,这事闹得这么大,温家有疑惑也是难免的。”   唐宛芹哭了一场   ,怜惜自己自幼没有亲娘,好在还有祖母疼爱,也亏得祖母虽逝却依旧记挂着她的亲事,这才给她谋了一段这么好的良缘,夫君争气有才学,待人也和善,性子又好,让她很是满意。   服侍丫头与奶娘好一番宽慰,才让唐宛芹止住了眼泪。   黄昏时分,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喧天之音,唐宛芹的奶娘谭婆子进来,道:“臭丫头,又想瞧热闹了?”   丫头连连点头。   京城下聘,有提前一日的,也有提前两日、三日下聘的。   温家这么快送来聘礼,也是告诉唐宛芹,温家认定她了,算是给她吃下一粒定心丸。   唐宛芹收住了眼泪,谭婆子轻声道:“嫁出门就好了,老奴瞧着温二太太是个好的,姑爷也是好的,老奴听下人们议论了,说大小姐失踪这几日,大姑太太与太太都想用自己的女儿代嫁过去,就连温家都有些动摇了,还是姑爷坚持非你不娶,这婚事才没生变。”   如果变了,一旦温家拿着温绯的八字与旁人合上了,就算她回来,也没她的事。   唐宛芹心头一暖,到底不愧是与她相好一场的人,没因这事就变了心。她甚至期盼早些嫁出阁去,从此后,再不用看唐太太的脸色,也不用听唐宛莉那含酸夹醋的话。   丫头出去了一趟,满心欢喜地回来,嘴里叫嚷道:“大小姐,温家的聘礼备得好丰厚,看得姑太太眼睛都直了,四十八抬聘礼,全是实打实的,可气派了,老爷眉开眼笑地招呼,新姑爷穿着一袭蓝袍,看上去又精神又英俊。奴婢出去的时候,二小姐屋里的丫头也跑去看热闹,盯着一对小眼都不眨,快要嫉妒死了。”   谭婆子轻叹一声:“小姐的嫁妆才备三十二抬,与聘礼一比,显得薄了些。”   唐宛芹垂着头,如果唐老太太在世,怕是会办得很风光的。就算唐侍郎待她好,到底不如女子心细,且这三十二抬的嫁妆,还是托了姑太太帮忙才有的,若是唐太太置备,指定没有这么多。   谭婆子生怕唐宛芹难过,又道:“不过有三十二抬已经很风光了。”   旁人家嫁庶女,也没此等风光,她们也该知足了。   因着温家下聘,唐府越发热闹了,留了送聘的人在唐府用了晚宴,温绯领着众人回了温府。   *   董氏派了婆子到雍王府递信“禀王妃,唐小姐找到了,是在一个尼姑庵里迷路了,二太太请王妃勿念。”   温彩勾唇微笑,在他们来报前,她早就知道了。   彼时,夫妻二人正在一处说话。   慕容恒道:“你夫君厉害吧?”   温彩笑语嫣然:“是,你厉害,一千个、一万个的厉害。”她笑着给他揉着双肩,“我哥哥、我二叔派了人去找,却没能找着人,你一出手就有了下落,你最厉害了。”   慕容恒飘飘然起来。   “后天是温绯的吉日,你当真不去吃喜酒?”   “不去,不去。不过我听说六月初五是新兵大比武的最后一日,你带我去郊外瞧热闹。”   “那是男人们关心的事……”   “不嘛,我镇日呆在府里,都快闷坏了,你带我去,我就想瞧瞧,我想知道今岁五军都督府,是哪府赢得第一。”   “好!好,六月初五我带你去瞧热闹。”   温彩温暖一笑,将下巴托放在他的头顶,声音低沉:“阿恒,近来京城出了个欲\女么?”   慕容恒伸手一揽,她落在他怀里,他道:“是庆阳。”   “九公主……”   慕容恒道:“这事华阳也知道,连小十都知道了,她们姐妹私下劝过,可庆阳却不管不顾。”   “她的胆儿也太大了些。皇上知道了么?”   “现在不知道,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庆阳行事更是肆无忌惮,背着周礼养面首、让陪嫁嬷嬷在全京城物色美男,荒\淫无度,为了示她大方贤惠,她把公主府陪嫁的美貌宫娥赏给了周礼做侍妾,一送就是十二个,乐得周礼兴奋不已。”   前世记忆里,九公主庆阳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庆阳是几年后才嫁给第一任九驸马,但在宫中时,就与一些美貌侍卫暗通款曲,被冷淑妃发现庆阳有孕,逼着她服下了落胎药后,便与她挑了一个驸马。   两人的好日子没过几日,庆阳就厌了驸马,把自己身边的美貌宫娥赏给驸马为侍妾,而她自己则让陪嫁嬷嬷挑选面首,有几个还是京城青\楼的小倌人。因小倌会服侍女人,又会说话,便被嬷嬷送到了庆阳身边服侍。   早前,驸马不知晓此事,大约半年后就听到了关于京城欲\女的传闻,又有人家的英俊儿郎被人伤害致残,便有百姓陆续靠到官衙,这事才惊动了新君。   最后,成为太后的冷淑妃为息事宁人,只得让庆阳与驸马和离,又赏了驸马一笔银钱才算了结此事。   周惠妃以为把庆阳嫁给她娘家侄儿,就是对周家的恩赏,是保   住周家的荣华,可她没想到庆阳原就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庆阳心中一直对周惠妃心生怨恨。   前世的庆阳有一个做皇帝的胞兄,还有一个当太后的亲娘;今生,她的胞兄是庶人,亲娘早死,能护她的两人都不在。   这种情况下,庆阳还在张扬地挥耗着。   庆阳与周礼的大婚,原订在四月末,那时候温彩还住在娘家,听说办得并不隆重,皇帝赐了一座公主府,又按照庶出公主的例由礼部主持婚礼,虽说不隆重,可到底是一国的公主,嫁妆丰厚,约有六百抬,这与温彩的嫁妆相比少,一时成为百姓们评论的话题。   温彩微蹙眉头。   慕容恒伸手轻抚:“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为何向皇上请求去封地?”   “留在京城,镇日被皇后、太子的人监视着,不如去了封地倒也自在。皇后疑心重,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皇子,去了那边也好,离我舅舅一家就能更近些,母妃这些年一直很挂念他们,却又不肯开口打听,我想代母妃照看他们一二。”   皇后便是连太子也不大相信,她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掌控太子,拿太子当三岁小孩,想让太子处处听她的。早前太子还能忍,如今太子是越发不能忍了。   以慕容恒的推测,怕是再过上一年半载,皇后与太子之间定然会引发一场大矛盾。   “既要去肃州,我得吩咐双双把种子备好,有些种子应适合那边种植。”   “身子要紧,莫太操劳。”   “你也一样。” ☆、第294章 病根   次日一早,温彩令麻嬷嬷备了份礼物,又令沙虫儿带着双双送到了唐府。因早前唐宛芹失踪,添妆的小姐们不多,许多也是得了消息近了跟前才赶来送添妆的,对于温彩直接送了一套头面首饰,看着众位小姐们直瞪眼,心中羡慕不已。   唐宛芹却知道,这是温彩念着早前的情分,帮衬镇远候府的谢礼。   双双正待离开时,温绿也来了,笑盈盈地与唐宛芹地搭话:“明儿开始,我就要唤你十五嫂了。”   唐宛芹羞涩一笑。   温绿送的是一支点翠钗子,式样别致。   双双欠身道:“唐大小姐、十七小姐,奴婢得回去侍候王妃,先告辞了。”   温绿问道:“听说十六姐姐近来憔悴了不少?”   双双面露焦容,“自打殿下受伤后,屋里就不许留宫娥、侍女服侍,便是奴婢也不许进内室。”   不许她进去,是因为双双上回无意听到了慕容恒的秘密,但现在已经不算秘密了。   屋子里还有唐宛莉、凤表小姐及几个与唐家走得亲近的小姐,全都是未出阁的,也不好多问。   温绿道:“代我向十六姐姐问好,叫她保重。”   唐宛芹道:“双双,代我谢谢你家王妃。岛”   待双双走远,温绿这才担心地轻叹一声:“原是好好的人儿,竟因着这事……”   唐宛芹道:“经历了这事,雍王与雍王妃的感情会更好的。”   另两个小姐你看我,我看你,外头都在议论,说雍王殿下落下病根了,看来是真的。   但有一个怀着心思的小姐骂道:“那贺兰柔就个祸害,她这样一来,害得别家小姐都不能嫁入雍王府。”   早前,他父兄还说过两年就走了门子,把她嫁给慕容恒为妾,她自儿个也觉得好,偏生闹出贺兰柔的事,全京城百姓都在议论,说雍王殿下受伤后,心里便对女人产生了畏惧,除了雍王妃,年轻女子谁不能近他的身。她心里早把贺兰柔给恨死了,你祸害谁不行,搞得雍王殿下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跟贺兰柔一样。   “简直是我们女儿家的耻辱。”   “听说近来又有京城的英俊书生失踪了,还有京城书院的学子呢,山长报了案。”   唐宛莉双目熠熠:“不是说贺兰柔被家里送到庵堂做姑子了么?难不成是她从庵堂里逃出来了。”   因贺兰柔引发的事,京城百姓曾以为“京城女魔”便是贺兰柔,一度引进贺兰家在京城声名扫地,便是连下人都被人低看。   唐宛芹轻斥道:“女儿家怎好议论这种事?”   唐宛莉睕了一眼,“我们私下里说说,又不说到外头去。贺兰柔祸害了雍王殿下,那寻常的柔弱书生哪里受得住,也难怪被祸害得残废……”她感叹了一番,“我得告诉娘,把三弟看得严些,不许他出门。”   唐三原名唐宛薜,还是个半大孩子,什么也不懂,但他是唐侍郎唯一的嫡子,倍受宠爱。唐宛莉就心疼她弟弟,生怕被“京城女魔”劫了去。   凤表小姐睨了唐宛芹一眼,“芹表姐,表姐夫长得英俊,他往后出门可得多带几个随从,莫让他被女魔掳了去。”   唐宛芹愤愤地瞪了一眼,一个个就不能说句吉利话。   “这都叫什么事,以前是采花贼,却从来没听说采男人的,被这女魔一闹,家里有年轻公子的都紧张得不成。我娘前几日请了两个江湖侠士来做护院,我哥哥一出门就带着。”   “以我看,那个女魔头抓住了,就该千刀万剐,你们说,要是她把全京城的好书生、好公子都给祸害了,我们往后可怎么办?”   有几个还没订亲呢。   遇上采花贼怕,现在是女魔头四处抓了英俊男子去,还把人直接折磨成残废,光是想想都可怕。   几位小姐感叹了一阵。   温绿与唐宛芹说了会儿女儿家的悄悄话。   大姑太太令人在唐宛芹屋里摆了桌酒席,请了来送添妆的小姐,吃罢了酒,众人才各自散了。   *   翌日,是温绯与唐宛芹成亲的吉日。   慕容恒从宫里回来,温彩服侍他吃了羹汤,换了锦袍,让他带着礼去温家二房吃喜酒。   待慕容恒到时,一院子的男宾正在议论。   “京城书院又丢了一个学子,此人是蜀中人氏,在书院是出名的英俊人物。”   “这是京城书院丢的第三个了,前两个还没寻着呢。”   见慕容恒进来,所有议论的人都住了嘴,纷纷抱拳打招呼。   慕容恒回了礼,礼仪官唱到:“雍王殿下贺!送玉如意一支、翡翠镯子一对!”   温子林迎了过来,抱拳道:“雍王殿下请!”又与另几个同僚打招呼,邀请他们去客院小坐。   慕容恒走在前头,近了小院,就见几个丫头过来,他心头一急,大喝道:“站住!离本王远点!”<   tang/p>   一声高吼,吓得众人停下脚步,谁也不敢挪动半步。   温子林微愣,还是帮忙的温赤反应快,低声提醒道:“爹,他说的是几个年轻丫头。”   与此同时,几位相随官员回过味来,眸带异样的望向慕容恒。   传闻雍王殿下被女魔所伤落了病根,现在看到年轻女人就畏惧,四名着粉衫的丫头离他约有丈许过错的距离,他就如此失常。   慕容恒指着她们,面露厌恶地嚷道:“离本王远点,保持一丈距离,冒犯者……”最后那个“死”字他没说破,但样子肯定不会是好事。   温子林轻斥道:“阿赤,告诉管家,男客院服侍下人换成婆子和小厮。”   温赤应答一声“是”。   四名粉衣侍女巴巴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她们要从这里过去啊,可一旦经过,难免与他们相近,她们可不想寻死,只能连连后退,待一行男客入院方才挪动步子。   慕容恒进了男客院,侍女们才疏了一口气,温赤催道:“还愣着作甚,去女客院服侍。”   “是。”   几人走远,方低声道:“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可怜了王妃,原是好好的雍王殿下,出了那事后就变得大惊小怪。”   “最可恶的就是那女魔,害得我们今儿都被吓了一跳。”   温绯婚宴后,一些见到了慕容恒看到年轻女子就紧张样的官员,越发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   原本正吃着茶,慕容恒却一口喷了出来,指着茶问道:“这茶是年轻女人沏的,来!给本王换一盅来。”   这女人沏的茶也能吃出来?   不喝!   几个年轻官员闻了闻,嗅了嗅,也没尝出来,人人面面相窥,只低头饮茶,有几个好奇的连连闻嗅,似要从中闻出脂粉味来。   温子林问婆子,婆子尴尬地道:“这……这是之前让侍女沏的。”   “换!换!现在就换,你去备开水,我来沏。”   温子林心疼,不是心疼慕容恒,而是心疼他侄女温彩,慕容恒得了这些毛病,照顾他得有多累。难怪董氏从雍王府回来,说温彩憔悴消瘦,定是因雍王的事犯了愁。   温子林在心里把贺兰柔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还把太子妃也给骂了一阵,人家好好的夫妻,非得算计雍王殿下落下了病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温子林为示诚意,待婆子取来热水,当场沏了茶,倒了递给慕容恒,他这才闻了一下,浅呷了一口,他面露窘容地道:“自从……那事后,本王闻不得女人的脂粉味,喏,就是她们沏的茶都能闻出来,连做饭的厨娘都换成了厨子,她们做的东西要是吃下去,就会恶心呕吐。温大人,你看本王最近是不是瘦了?”   能说不瘦吗?反正他没瞧出来。他只听说温彩瘦了。   温子林苦笑,心里可怜上了温彩,好日子没过几日,怎的又出了那事,“是清减了一些。”   几名官员附和几句。   男客院里留着服侍的不是婆子就是小厮,初进来的男宾很是诧异,有官员小声地解释了几句,有官员好看地向慕容恒的目光就变了。   “这女魔太可怕了,京城知府是干什么吃的?怎不把人给抓住呢。”   “我瞧冒犯雍王的与现在劫持京城书院学子的是两个人。”   “京城知府已经令命彻查此事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就该让大理寺查啊,今日听说又丢了三个英俊公子。”   “我家的两个弟弟近来都不敢出门了。”   谁说八卦是女人的特性,此刻的官员也不例外。   *   慕容恒在温家二房吃了喜酒告辞离去,回到雍王府,温彩就服侍他泡了香汤,换了身衣袍,他懒懒地躺在暖榻上看书,将自己在温府的事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温彩不悦地道:“你还真是,哪有如此严重,非得一副生人勿近之状,也不怕人笑话。”面上如此,他如此做的原因,她却是明白的,慕容恒是要借着被太子妃姐妹算计的事大做文章,绝了往后再有人提他纳娶侧妃、侍妾的事。   “我是真的不喜有年轻女子靠近我,也就你还能近我。”   为了兑践承诺,为了他们的一生一世,他被人说道又如何,大不了被人说他落下了病根,只要他们的日子平实安稳就好。   如若能背上“落下病根”的名声,他便认了。   只要他们夫妻能过安稳日子,牺牲一下声名又如何。   温彩轻叹了一声:“要不寻个时间,就说你的病好了?”   “不要,我瞧着现在这样挺好。那些年轻丫头、小姐,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再没人敢来招惹我,便是入了宫,就连养性殿的宫娥也避着,只得太监近前服侍,我瞧着挺好。”   现在的日子与以前比着实清闲多了。<   /p>   以前入宫,养性殿几个美貌的宫娥就直冲他抛媚眼,而太子宫里,太子与太子妃更是几番给他提娶侧妻、纳妾的事,现在多好,太子都不提了,甚至还因他的“病”,对他心生愧疚,还私下询问太医关于慕容恒的事,一听太医说“雍王殿下这病,在心里头,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   谁敢去试着成为他的心药,还不得被慕容恒拉去给砍了。   慕容恒在太子宫一看到有年轻女人靠近,就大呼小叫地喝斥:“离本王远些,保持一丈以外的距离,违令者——死!”他自己倒连连后退,真真发挥了见到女人如面对老虎一般的模样。   太子慕容恪无奈地问被责罚禁足的太子妃:“你说贺兰柔到底对四弟做了什么,他现在看到女人又厌恶又畏惧?”   昔日在凤仪宫,慕容恒身上那些纵横交织的伤痕,他可是历历在目啊,也难怪皇帝要生气,秦荣妃哭成了泪人,一看就是慕容恒被“欲\女”凌\虐过啊,有男人虐女子的,这女子玷\污、凌\虐男子还是天下少闻,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子妃就算说没做什么,可整个天下的都认为贺兰柔是欲\女。即便贺兰柔被贺兰家送到了明月庵静修,还是甩不开这个名声,就连家中未出阁的姐妹都受此牵连,屡屡被人退亲,“贺兰家出欲\女,我们可不敢娶,还请退亲。”   欲\女,欲\求不满,就要把人弄残弄伤,太可怕了,他们可不敢娶这样的女子回家,弄不好本家的人伦、体统全都给破坏。   慕容恪又对周良娣道:“那次我真该阻止啊,你看现在的四弟怎么就变了一个人,瞧着让我心疼,也难怪父皇颇有微词,都是我害了四弟啊。”   周良娣微蹙着眉头,她倒是听说近来京城闹出个女魔,专掳英俊年轻的男子,有的失踪几天又出现,被人发现却已经疯了,还有的直接就是一具尸体,更有的被变成太监……直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难道,雍王殿下遇上的是此女魔?   慕容恪道:“兰儿,你比我聪明,你说近来闹的女魔是不是贺兰柔?”   京城百姓把女魔(欲\女)都说成是贺兰柔,这也使得贺兰家声名狼藉。   “这案子不是交给京城府衙了么?”   “堂堂皇子竟被女魔头给采了,皇家颜面何在,不行,本王得管管这事,最好把那女魔头捉拿归案,也算是我给四弟的一个交代。”   周良娣阻挡不住,暖声道:“你出门小心些。”   心里反复地思忖了一遍慕容恒的事,周良娣越发觉得这事是慕容恒故意为之。当年江南选妃,她与温彩有过几面之缘,还说了几句话,“周小姐,你为何想要入宫?宫外天地广阔,自由自在。”她忘了自己是如何答的,可她知道那时的温彩有告诫提醒之意,更在温彩眼里看到了怜惜与关切。   温彩不赞同她入宫,这是除家人以为最懂周良娣心思的人。   雍王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做到对雍王妃的承诺,成全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一定是这样,否则雍王的表现太过奇怪了,也太夸张,既然是奇怪就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周良娣吐了口气,“彩彩,你、我虽只几面之缘、几句之情,但我又怎会做这小人。”她不会点破这事,更会成全。   *   太子离宫,迎面遇见刑部尚领着京城知府。   他凝了一下,勒住缰绳:“女魔头的案子有眉目了?”   刑部尚书抱拳答道:“禀太子殿下,已经寻出这女魔头了,兹事体重,罗知府就当面呈报皇上。”   既然有结果,他也不必出宫,慕容恪道:“本王领你们去养性殿。”   然,结果却惊住慕容恪。   罗知府在说什么?他说“据微臣数日跟踪调查,所有失踪证据指向庆阳公主府。”   皇帝一掌落下,拍得龙案传出嗡嗡之音:“你是告诉朕,闹得京城惶惶不安的女魔头乃是九公主庆阳?”   罗知府扬起下颌,“臣奏请皇上,允许臣入府搜查。臣手里有几位呈堂证供,所有失踪男子,皆是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的英俊男子,且个个知书达理,最差的也是秀才功名,而人人都无强势后台背景,全是小户人家之后。失踪之前,有人瞧见一个下巴长痦子的婆子在周围打听转悠,而此婆子正是庆阳公主的乳母嬷嬷。”   慕容恪在脑子里恶补了一番:难不成庆阳染指慕容恒,这才造成慕容恒的巨大反应。前有贺兰柔算计,后有庆阳染指……   他不敢想下去,咬牙禀奏:“请父皇下旨,儿臣愿陪罗知府入庆阳公主府搜查!”若真是如此,他便是赐死庆阳也不能传出有辱皇家声名的流言。   太可恶了!   庆阳居然染指全京城的英俊男子。   这可是天子脚下,早前在宫里瞧着安分守己,不想竟是如此之辈。   皇帝左右为难,他不信庆阳会这么做,可事实摆在   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朕允了,太子,你陪罗知府走一趟,此案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吏部尚书道:“皇上,若女魔真是庆阳公主……”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绝不姑息。”   几人领旨出宫,太子带了自己的数百亲卫军,浩浩荡荡前往庆阳公主府,第一时间将庆阳公主府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不放过。   罗知府则带人进了庆阳公主府。   九公主一袭华贵的锦袍,正欣赏着歌舞,突地见罗知府撞了进来,大喝一声“大胆”,罗知府抱拳道:“下官奉皇上之命搜查庆阳公主府,还请公主配合。”   “搜!本宫让你搜,罗知府,你要是搜查不出来,本宫便请奏父皇,治你个欺凌本宫、诬陷本宫之罪。”   罗知府一挥衣袖,带来的官差四散分开,开始仔细地搜查。   半个时辰后,无果!   一个时辰后,还是无果。   就在罗知府准备离开之时,却有一名年迈的官差气喘吁吁地进来,递了罗知府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公主府寝殿牙床下有秘室。”   罗知府微敛眸光,转身离去。   九公主在后面叫嚷道:“罗知府,你欺人太甚,等着本宫的弹劾吧。”   没过多久,只见下巴有痦子的嬷嬷奔了进来:“公主,不好了,罗知府搜到牙床下的秘室了……”   九公主身子一摇,“奶娘,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替我想办法,是你告诉我,我要做一个不同世俗的公主,我……这快活日子才没过多久,怎么能……”   她的胞兄被贬庶人,亲娘也自尽冷宫,她除了这样麻醉自己,再不知如何生活下去,她所嫁的驸马又是个胸无点墨,全无脑了的人,她不甘心。   罗知府从秘室里搜出了七个英俊男子,有四个被关在木笼内的,双眸木讷,失去了神彩,另有三个也是落魄不已。“在下京城知府,请各几位可是近期京城书院失踪的学子?”   “我是!我是!我是前天被抓来的,大人救我……”   罗知府带了几人出来。   门外,太子正坐在一张小案前喝茶。   罗知府抱拳道:“太子殿下,京城书院失踪的三个学子已经找到,微臣请问太子殿下,当如何处置庆阳公主。”   慕容恪思忖片刻,“来人,捉拿庆阳,带她回宫,等候皇上发落。”顿了一下,“罗知府,查抄庆阳公主府。”   “微臣遵命!”   虽不是皇帝旨意,可是太子之意,就算有人追究也不畏惧。   待周礼迷迷糊糊在夜色中回到公主府时,立时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公主府上贴着京城府衙的封条。   庆阳公主府被查抄了!   怎么就被查抄了呢?   他进不去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可是庆阳公主府。   周礼想问左右,可四下无人,只得派了随从小厮去打听,而回来的消息,更是惊得他几近昏厥:“你说什么?你说名动京城的女魔是……庆阳公主?”   “是,九驸马,今儿午后,太子和罗知府便带人查抄了公主府,从里面搜出了近日失踪的京城书院学子……”   他被庆阳公主戴了绿帽子啊!   虽然他知晓庆阳养俊美小倌的事,可没想到除了先后的三名小倌,其间还另有他人。九公主庆阳送了他一大片绿油油的帽子,究竟多少顶怕是连他都数不清。   还以为他娶了皇家的金枝玉叶,原来是一个欲\求不满的公主。她赏他美婢为妾,只当是大度,竟是她早已背叛了他。   这个庆阳!该死的庆阳,让他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周礼恨得牙痒。 ☆、第295章 九公主获罪   养性殿。   慕容恪将九公主交给了皇帝,抱拳道:“禀父皇,此事已查明,从九皇妹府上秘室搜出了七个年轻男子,经证实其中三人正是京城书院的学子。”   证据确凿,再不容九公主狡辩。   皇帝的脸,阴沉似要掀起狂风暴雨,皇帝逾是沉默便逾让九公主害怕。   完了!一切都完了!是乔嬷嬷说这事会很隐秘,离开的英俊男子不是疯了便死了,又或是傻了,她做的事不会张扬出去岛。   九公主娇\躯微颤,她做这事儿的时间还不长,怎么就被人抓住了,她自认秘道无人知道,是谁把秘道的事捅出去的?   她想到自己的亲娘,想到自己的胞兄,她不想死,更不想成为皇家的笑柄。她心下一慌像狗儿一般趴在地上,虽是五六月时节,天气转热,她却身心俱寒,“父皇,这不是儿臣做的,是乔嬷嬷教唆儿臣做的,儿臣是听她教唆的……暇”   到了现在,她还不能正确的认识错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乔嬷嬷让她去死,她怎不去?   九公主的话却足以证明,劫持英俊男子私囚府中,害其致残,甚至是害得其中两人丢其性命,皆是她所为。   皇帝龙颜一暗,强行按下了怒容,声音冷若寒霜,“恪儿,皇家的颜面得顾哇……”   公主可以杀人,前提得站理;公主也可伤人致残,那人必须得有该罚的理由。可现在,九公主所伤之人,个个都是大燕的良民百姓,更有的是小有才名的学子、未来的国之良臣,他们并没有犯过,没有或死或残的理由。   京城近来连连失踪的英俊男子,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已经引得了御史关注,朝堂瞩目,即便是皇帝的女儿,他也不能包庇纵容。他曾对京城知府罗盛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他的女儿就要饶恕。   慕容恪面无表情,这可是他插手的案子,虽然这是他皇妹,但为了京城百姓,更是为了因为被女子所辱现在见到年轻女人就变得惊慌失措的雍王,他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他蓦地想到当今皇帝看皇家体面与尊严。“回父皇,儿臣明白。儿臣已令罗知府抓住乔嬷嬷,对外宣称乔嬷嬷借着庆阳之名私囚男子,供其宣泄。”   九公主心头的紧张轻减了六分,心里暗道:保住性命了,太子的意思是让乔嬷嬷背黑锅,对,这是她的转机。大声道:“父皇,儿臣与此事无关,是乔嬷嬷做的,是她背着儿臣抓了英俊男子供其宣泄、折磨……”   皇帝一道寒冷的眸光射来,九公主身子一颤,再不敢说一个字。她怕皇帝,即便小时候还偎依在他怀里,看着他批阅奏章,但她还是怕,怕皇帝杀她,怕皇帝赐她一杯毒酒或是赏下一段白绫。   她还年轻啊,还不到十八岁,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她得活着,她是皇家女,只要活着就有无尽的好日子。   该死的乔嬷嬷,不是与她说这事做得严密,不会有事么。为什么她的事闹得这么大,惊动了京城知府罗盛,还惊动了太子,更惊动了皇帝。   慕容恪默声望着龙座上的皇帝,不看脸皇帝的神色,而是暗暗注视着皇帝的手,若握着便要杀人,若舒展着手指,便只是训斥。可这么久了,皇帝连训骂九公主的话都没说,他的拳头一直紧握着一片龙袖。   这分明就是要杀人的意思!   这一回死的会是谁?   大殿人上针落可闻,慕容恪依昔听到皇帝的吐纳呼吸之音。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拟旨!”他顿了一下,“九公主庆阳乳母乔氏私囚无辜秀才、学子,草菅人命,为祸京城,现经京城知府罗盛查明,乔氏冒用庆阳之名为非作歹,对乔氏处以凌迟之刑,以儆效尤。”   九公主频住呼吸,忘了害怕,她触及了死亡,与死亡擦身而过,若不能乔嬷嬷也就死定了。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呼吸又恢复了平稳,然而,皇帝后面的话,如同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庆阳驭下不严,枉为公主,过继陈王熔为庶女,夺其公主位降为县主,赐封号凉。通晓内务府,从即日起,凉县主享七品县主俸禄,收回公主府,其违例嫁妆一律收回,余留良田二千亩。”   凉县主,这是什么封号?凉,有冷静冰凉之意,皇帝是希望她往后行事要冷静思量,而不是任意胡为。   陈王慕容熔是先帝的大皇子,曾与当今皇帝争夺储君位,夺嫡失败后被贬庶子。后,当今皇帝登基,复其亲王爵。数年后,陈王慕容熔病逝,由其唯一的儿子承袭王爵。   照大燕朝规矩,皇后、四妃所出皇子除有竞逐储君资格外,可封亲王爵;而嫔位及以下嫔妃所出皇子可封郡王爵、候爵。可由其子孙袭其爵位,但每代降级袭爵,若立有大功受到朝廷特赏又可嘉奖特赐。   大燕朝对处罚犯下大罪的公主,先将其过继有罪亲王为女,再夺其公主封号降为县主。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九公主庆阳不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陈王慕容熔的庶女。<   tang/p>   九公主俯身于地,她未曾想到皇帝对她的处罚会如此严苛,声声哀求:“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宽恕儿臣。父皇,儿臣亲娘已亡,求父皇看在儿臣亲娘冷氏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上饶恕儿臣,父皇……”   皇帝龙袖一挥,面露怒容:“凉县主嫁入周家为妇便是周家人,送往周惠妃寝宫,允她管教。”   周惠妃不喜九公主,在冷淑妃失势之后,就没少折腾于她,这也使她性格骤变。   “父皇……”九公主声声呼唤,皇帝不动声色。   除了她,除了与她所育的儿女,他方才是看重的。为了他,为了朝堂和天下,他已经辜负了她、委屈她太多。   当年那些算计她,伤害的她的人也该为此付出些代价。   冷氏,不提还罢,一提起皇帝满心恼怒。   大总管道:“凉县主,你要尊称皇上为叔皇,你现在可是先陈王之女。”   九公主恼怒地瞪着大总管,心中暗恨他多事,扬头望向皇帝:“这么些年,父皇对我亲娘就全无夫妻情分么?你将我胞兄贬为庶人,你现在已要将我过继陈王……”   她指责他?   不正确认识冷氏、慕容悰的错误,反而指责他,他可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岂能容她指责。   冷氏那些年做过些什么,别当他不知道。   皇帝厉声道:“传旨翰林院拟旨:凉县主降位……”   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九公主将会再降,就如昔日皇帝对五皇子慕容悰一般,只有顺从的皇子、公主,才会得到他的喜爱。   慕容恪提袍跪拜:“请父皇恕罪!凉县主,还不快快谢罪,难道要皇上再罚你。”   九公主,不,现在她是凉县主,弯腰重重一磕:“臣女领旨谢恩,臣女磕谢皇上不杀之恩!”没有半分的诚意,眸里含着深深的讥讽。   这便是皇家,儿女做错了事,便要接受最严重的惩罚,不是逐她出族,而将她过继罪王为女,剥夺她的公主身份、封号。   皇帝不看阿九,她嫁人为妇是大人了,不再是他记忆里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小九,也不再是他的女儿,语调冰冷,却又带了几分疲惫地道:“阿九,走吧!往后好自为之,做一个贤妻良母,不得诏令不入宫门。”   阿九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昔日,她看着皇帝一纸诏令,冷淑妃从妃位降为嫔,再降为贵人,最后因冷家之祸,被贬为冷宫,冷氏哪里受到冷宫的凄苦,在关入那石墙高院内的第三天就悬梁自尽。死后化成了一捧灰,随着宫中那诸多屈死的宫人一般,落入了枯井之中。   这,便是她母妃的一生。   阿九更见识到一代帝王的凉薄。她想念幼年时的光景,那时候她是何等的骄傲,是宫中仅次于七公主华阳的公主,那时候她可以捉弄小十安阳,任她如何欺负,小十也不会顶嘴,她只会顺从。   可现在,高高在上的是安阳。   明明秦荣妃也不得宠,明明是冷宫妇,却一步步成为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女人。   她不明白,不明白……   她的亲娘步步谨慎,每走一步都精心谋划,最后却是如此凄凉下场。   阿九走远了。   皇帝语调痛楚地道:“恪儿,你以为朕真是那等凉薄无情之人么?”   “儿臣不敢。”   没人敢指责的不是,更不能说皇帝无情,皇帝手握万里江山,掌握着世间苍生的生杀大权,需要果决,更收敛自己的个人情感,只为了不辜负天下,不辜负苍生。   皇帝声音低沉,是心痛,是悲哀,“冷家满门获罪后,冷老太太身边一个婆子为了保住全家性命,向顺郡王招供,说当年算计你御花园溺水之人正是冷氏,而献计之人正是冷老太太。你大舅父特意调查此事,冷老太太临终前更对此事供认不讳。   朕……必须给你们母子一个公道!冷氏为了让他的儿子脱颖而出,算计了不少后宫嫔妃,她阳逢阴违。周惠妃虽然骄纵,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周惠妃虽言语偶有刻薄,却并不狠毒。这,也是朕为何容她之故。   恪儿,对于身边的女人,狠毒的,你则要比她更狠,因为女人有时候就是毒蛇,被她缠上,你一生都休想得到安宁。冷氏如此,今日凉县主也是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凉县主往后是陈王熔之女。”   皇帝在教他如何对待身边的女人。   慕容恪心生感动,皇帝行事很少会解释,可今天却给了他一个原因,皇帝待冷氏凉薄,那是想还他们母子一个公道。   大总管挥着拂尘,沉声禀道:“禀皇上,皇后携七公主到了。”   “宣!”   七公主人未到,声先至,远远儿就喊道:“父皇、父皇,你可不能推脱了,母后答应儿臣嫁给孙建华。父皇,你不信可以问母后,母后答应了。父皇,卫国公亲自入京提亲了,你就答应儿臣吧,父皇……”   听到这欢快如百灵   般的声音,早前的阴暗一扫而空,皇帝如此,慕容恪也是如此,这宫中便又办一场大喜事了,七公主可是嫡出公主,她的大婚一定会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皇帝面露笑意,似乎已经忘了早前的不快,笑道:“你这孩子,哪有女儿家自己吵嚷着要嫁人的?”转而问皇后道:“诗儿,你当真应了?”   诗儿,顾诗,皇后的闺名,皇后已经很多年没听他这么喊了,俏脸一窘,红霞满颊。   七公主连连撒娇,拉着皇后的衣袖,左右摇摆着腰肢,俏皮又可爱,小嘴儿呶着,仿佛能挂油瓶,“母后,你快告诉父皇,说你同意了。你不点头,父皇就不会下旨赐婚。母后,你还要怎样嘛,卫国公为这事特意入京提亲,我现在可是比二皇姐当年还风光咧,母后……”   景阳当年出嫁的经过,皇后亲手操办,她可是费尽心思,传了二驸马父母入宫商议,以权压人,逼得二驸马父母悔婚才遂了景阳心意。   可现在孙家看重华阳,卫国公特意从卫州转往京城提亲,这大燕建国以来,能被臣子提亲想娶的公主可是寥寥可数,多是由皇帝指婚,且驸马家人还不乐意的更多,能像这样得对方看重、欢喜的却是不多。   皇帝笑微微望向皇后,眼里有一抹柔软,但不是柔情,这是慈父之情。   皇后一个错眼,觉得皇帝今儿难得的和善温柔,甚至以为这就是柔情。   温柔与柔情,对于不熟识男子动情模样的人还真能判断错误。   多少年了,皇后已经没再看到皇帝这样的神色,这样温和的笑,这样温柔的眼,心中一动,微笑里充满了幸福。   慕容恪抱拳一揖:“母后,难得七皇妹与孙建华两情相悦,你就应了吧。孙建华有些才华,今科大考成绩不俗,当得七皇妹的夫婿。”   皇帝虽没有明言,可也有心疼七公主之意。   皇后娇笑一声,这是慈母的笑,“罢了,罢了,今儿瞧在你父皇、皇兄求情的份上,本宫成全你。”   七公主放开皇后,一路跑到皇帝身边:“父皇,你听见了,母后应了。你快下旨赐婚……”   皇帝哈哈大笑。   七公主微翘着小嘴,更显俏皮。   皇帝沉吟道:“当年华阳出世,朕还记得是这么长一点。”他比划了一下,面露沉思,“朕记得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哭得像个病猫,又瘦又小,朕当时便想,这么小的孩子,可如何养活?”   脑海里掠过那个皱巴巴又瘦小的孩子,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七公主闪着眼睛,争辩道:“父皇,你是不是记错了?”一定是记错了,只是皇帝将她记成哪位公主,七公主想了一阵也想不起,不悦地道:“母后说我出生的时候可比皇姐、皇兄壮实多了,哭声吵得能把经过的乌鸦吓晕了,声音有力又洪亮,整个后宫都能听见。”   记错了么?   他怎么记得就是七公主。   皇帝露出几分窘容,转而更深的回忆。脑海里是一个娇美柔弱的女子,苍白的面容,素白的中衣,怀里抱出一个刚出世的孩子,低沉地道:“二郎,这是我们的女儿。”   那孩子在襁褓中弱弱地悲啼,那声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小得跟个病猫似的,是那样的小,小得他这一生从未见过那么小的孩子。他扫视着简陋得像乡下农家的屋子,“惜若,朕带你离开这鬼地方,是朕愧对了你。”   她巧然笑兮:“二郎,能在这宫里还有一个地方住,我很高兴。我愿意留在这儿,我帮不了你,我也做不来算计人的事,你让我住在这儿吧……”   一个女人,放下了荣华富贵,只为情系,住在这宫里最差的角落中,只为在想他的时候,可以远远地望上一眼。   她柔弱的肩上要承载多少,才能护住娘家、保全他。   她的苦,他从来都知道。   明明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年少的他却非要逼她嫁给自己,她终于情动,他才发现自己护不得她周全。   为了他,她做了许多女人都不会退让的事,她只求他不再为难,只求他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皇帝的沉思,在皇后瞧来许是心里不快。   皇后忙解释道:“皇上说的是景阳,臣妾一胎两孩,恪儿身子骨还好,唯独景阳最弱,那哭声可不就跟病猫一样,打小皇上和臣妾最是疼爱景阳,没想后来体弱的反是恪儿……”   周惠妃是他还是太子时由先帝赏赐的侍寝美人之一,也是第一个为他生育子嗣的女人。皇后则是皇帝明媒正娶的正妻。那一日,皇后与秦荣妃同时嫁入还是德王的他为妻,皇后是德王妃,而秦荣妃则是德王侧妃。   皇帝轻叹道:“转眼间,华阳就要出阁了。哈哈……每位皇子、公主不是指婚就是赐婚,朕乏了。这一回就让卫国公入宫提亲,这事交予皇后来办,一定要把华阳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到时候再赐一座风光气派的公主府。”   七公主并不以此为喜,“父皇,儿臣   不要公主府,也不要珍贵的礼器、珠宝,请父皇照着寻常五品官员嫡女的标准给儿臣凑备嫁妆,良田若干、店铺若干,再一些绸缎布料、头面首饰,儿臣是出嫁,是嫁入卫国公孙家为妇,儿臣不要招驸马……”   皇后斥责道:“没规矩!本朝历代公主谁像你这般。”   公主就得有自己的公主府,有数百上千抬嫁妆,有良田若干、店铺若干,更有陪嫁宫人数百……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公主。   皇帝赞道:“朕觉得甚好!”   皇后的凤颜微微一冷,她就知道皇帝骄惯华阳,这骄惯得越发没个样子了。   皇帝道:“难得华阳有这等想法,朕就依了华阳,只盼华阳幸福快乐、谨守妇德,要给你母后长长脸、争争气。”   七公主裣衽福身:“儿臣谢父皇隆恩!”   皇后嗔怪道:“皇上太骄惯她了,往后到了婆家还这般不守规矩,可如何是好?”   有公主府多好,不用服侍翁婆,自己又是一府之主,不用看旁人脸色过活。偏七公主非要嫁到婆家去,还谢绝了公主府,卫州离京城较远,皇后想到这儿,心里有些闷闷不快。她希望七公主能与二公主景阳一样,在京招驸马,隔三岔五、逢年过节的还能入宫走动,与她说一些家长里短,京城趣事的闲话。   皇后甚至盼着七公主也过着与景阳一样的生活。   皇帝道:“皇家很久没出一个贤惠公主,朕瞧着华阳的想法很好,若是华阳嫁入卫国公府能上敬长辈、孝顺公婆,又能与丈夫举案齐眉,朕甚觉安慰。这既是华阳之意,就照她的意思办,朕只要我们的女儿幸福快乐就好!”   七公主“啵”的一下,亲上皇帝的脸颊,惹得皇帝又是一阵大笑,“华阳一出阁,宫里就该轮到安阳了。朕的儿女,个个都要幸福快乐……”   皇后勾唇笑着,这是几年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七公主见父母应承婚事,一出养性殿就去找十公主说话。   在宫里只得她们姐妹能说得来,又是同龄人,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感情越发深厚了。   皇后与慕容恪同时告退离去。   慕容恪沉默了一阵,将凉县主的事细说了一遍。   皇后蹙眉:“还真是胡作非为,这胆大的样子倒与她亲娘一般无二。”   仗着自己是公主,居然掳劫英俊少年囚禁府中,供其宣\淫发泄,便是寿春长公主也不敢做出此等逾矩之事。   当年永乐皇后疼爱公主,永乐皇帝更是霸气自信,留下了后世本朝公主不和亲他国的话,但永乐皇后却重修了《女书》内容,对妇德、妇言、妇容、妇行等都进行了认真的校订,那里头可不许公主此等放肆。   即便是公主,也要如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般学习规矩,《女书》里更是说了,她们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慕容恪低声问道:“母后,我三岁那年落到御花园荷花池险些毙命,幕后之人当真是冷氏?” ☆、第296章 罪女   皇后凝了一下:“你查了此事?”   “是今儿父皇重惩凉县主,他突然间说起的,说冷家获罪后,有一个冷家婆子招供此事。”   当时冷家获罪,下人们为求一条生路,不少下人便告发主子们的事,而这事就是一个为了求得生路活命的婆子招认出来的。   皇帝把这事告诉太子,难不成是太子在养性殿上想替阿九说情?皇后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能。“本宫后来让顾嬷嬷随你大舅父去了大牢,确实有这事。这婆子说的与当年之事分毫不差。这也是你父皇将冷氏打入冷宫的原因,他容不得被枕边人骗了二十几年的愤怒,更是要给我们母子一个交代。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皇后勾唇一笑,就算过了几十年,她才是皇帝心中最重要的人。皇帝立她的儿子为储君,皇帝宠爱她所生的公主,只要与她相关的,皇帝都会看重,就连冷氏、冷家获罪,也是因为冷氏害她们母子的事暴露犍。   “母后,父皇今儿还提到了周惠妃,说她虽然性子刻薄、刁钻泼辣些,却不是狠辣之人,还告诉对儿臣要如何对待身边的女人,不可容忍像冷氏这样的恶妇,但要善待像周惠妃这种心地还算良善的女子。”   皇后笑了,这就是说皇帝开始教导太子了,否则皇帝是不会说这些话的,“你今儿的差使办得好,这是你父皇赏你,更是在教你,你得牢牢记住你父皇的教导。邾”   皇帝说周惠妃心地还算良善,对未出世的孩子都能下狠,这是哪门子的良善之辈。但,这是皇帝说的,就算皇后不能认同,也不能说出来,因为至今为止,她手里都不曾握有周惠妃毒害储君子嗣的直接证据。   皇后的心情大好,无论怎样她才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也是真正得到了皇帝敬重的女人,还是走进皇帝心里的女人。   *   与七公主的欢喜相比,凉县主则是跌入了谷底。   周惠妃听闻了九公主被过继给陈王熔的事后,俏脸黑冷,“大燕立朝三百二十余年,本宫还是第二次听说当朝公主被过继罪王,降位县主的事,但你却是第一个被下旨夺回嫁妆的人,阿九,你真够光鲜呀!”   妆台前,周惠妃凝望着菱花镜里还算娇俏的面容,可到底是老了,没了年轻时候的美丽。手指抚上时,她就忆起了秦惠妃,她比自己小不了几岁,怎的近来瞧着一日比一日年轻,难不成慕容恒给她弄了什么上好的脂粉?   周惠妃迟疑地打量自己妆台上的脂粉。   阿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嘴里低呼:“母妃!”   “你现在可是先陈王的女儿,本宫哪里再是你母妃。你还是随着礼儿,敬称我一声姑母罢!”她搁下手中的蜜露,扬手一挥,一个转身,狠重的巴掌落在了凉县主俏脸,“在本宫面前扮着乖巧温顺,却在外头豢养面首、私囚英俊男子,将我周家的脸面置于何处?”   以前,周惠妃会训斥她,说些难听的话;会刁难她,让她抄写佛经,抄不完就不许睡。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直接动手打她,打得又狠又重更是一脸凶狠。   “姑……姑母……”凉县主手抚着脸颊,她现在剩下的不多了,皇帝的意思是要她回周家,如果不能得到周惠妃的疼爱,她往后周府的日子可想而知,周礼并非长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又有嫡母、庶母要服侍,日子可想而知。   她活得委屈,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没有冷氏自尽的勇气,她好歹还是有封号的县主。   “姑母,不是我,是……乔嬷嬷干的。”   “啪——”周惠妃又甩了一个耳光。   阿九两颊泛红,印出清晰的五指印,左颊三根指印,右颊也有三根,火辣辣地刺痛,她鼻子发酸,泪水氤氲却怎么也涌不出来。   周惠妃冷厉道:“哭啊,哭出来,本宫更要好好地罚你。”   阿九越发不敢哭了,她怕挨打。   周惠妃厉声道:“贱\人!别当本宫不知道你在宫外干的那些事,乔嬷嬷那老货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好东西。周嬷嬷,你说吧!”   珠帘一动,周嬷嬷从后殿移出,哈着腰禀道:“禀惠妃娘娘,豢养面首、私囚英俊学子的并非乔嬷嬷,而是凉县主所为。”   周嬷嬷专程去了宫外,打听了阿九的混账事。就在周惠妃听闻太子领着亲卫兵包围庆阳公主府后,周惠妃心生诧异,特意派人调查,这一查就惹得周惠妃凤颜失色。   周惠妃转身,随手、反手又是两记狠重的耳光,打罢之后,抓起桌上的金钗,一钗子落到凉县主胳膊上:“贱\人,要不是本宫,你早就与你贬为庶人的胞兄一般去守皇陵,别说是绫罗绸缎,便是吃顿饱饭都不能。你这贱人是如何报答本宫的,害本宫的侄儿颜面尽失,让我们周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皇上为保全皇家体面,保全我周家名声,瞒下你干的那些混账事,本宫岂有查不出来的道理。贱\人、丧门星,你让本宫不快,本宫就要好好地罚你,还当你是公主,我呸,这宫里哪个公主都比你尊贵   tang。”   她骂一句便扎一下,再骂一句又再扎一下,如此往复,阿九被周惠妃扎得几近昏厥。最后疼俯在地上,用双臂使使地护住脑袋,唯余后背给周惠妃。   周惠妃还从未向现在这样恼怒,下手之狠,仿佛阿九不是一个人,根本连只猫狗都不如。   周嬷嬷瞧了一阵,冷声道:“惠妃娘娘,为这么个贱\人气坏身子不值当。虽说丢了公主位,好歹还有嫁妆。”   原本那丰厚的公主嫁妆都是她娘家侄儿的。   可现在,剩下了十之二成不到。   周惠妃自然生气,她将阿九嫁给周礼,原就是想保周家荣华的意思,不想阿九不争气,竟惹出这等笑话来。   “贱作东西!”周惠妃停下了扎刺,将手中的金钗拍放在妆台上,“你给本宫记住了,出宫之后,给本宫安安分分地做周家妇,再敢给我玩花样,本宫能让你活便能让你死。你是公主时,本宫可以治你。你现在是县主,本宫更可治你。”   阿九泪如泉涌,却不敢哭出声,若是她真被周惠妃弄死,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周嬷嬷忙道:“娘娘消气,身子要紧,这贱\人放着明儿再治不成。”   周惠妃直接骂她贱人,就连宫中奴婢也称她为贱人。   阿九却不敢顶撞半句。   周惠妃打了、扎了又骂了,方道:“把她拖到重华宫空房里,不许送吃的,水也不行,本宫这回要狠狠收拾收拾这贱货,跟她亲娘一样,面上示好,背里使坏。让周家落面子,本宫就要她生不如死!”   阿九很快被两名太监丢到了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很空,空得没有一件家具,就连一张床、一张被褥都没有,她抱着双膝,早前还以为嫁入宫门就是自在日子,不曾想这才过一月,便闹出这样的事。   乔嬷嬷,为什么?   你是我乳娘,为什么要害我?   要不是你挑唆,要不是你说与男人燕好会很美,我不会做出那些事。她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嫁出宫后的日子有些不对劲,第一个英俊男子是乔嬷嬷找来的,那时候她略通男女之事,乔嬷嬷便在她耳畔挑唆“公主,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你何尝不可三夫四郎,就算明里不成,这暗里享用享用几个英俊男子也是成的。”   最早,乔嬷嬷送给她的,是花钱包来的小倌。   待她品尝到了滋味后,乔嬷嬷便给她弄来清白人家的英俊秀才,最后又是京城书院的学子,她从来不问乔嬷嬷是如何弄来的,因为她相信乔嬷嬷。   乔嬷嬷没有家人,她就是乔嬷嬷最亲近的人,乔嬷嬷曾说过要与她一直生活的。   可她想不明白,一直被她视若亲人的乔嬷嬷为甚要害她?   阿九泪流满面,她望着窗外的明月,忆起了过世的冷氏,仿佛看到她俏丽的面容;她又想到了胞兄慕容悰……   最后,她想到年幼时那一段风华的日子。   只是这一切,一去不复返。   母妃没了,胞兄被贬庶人,就连她也从公主被降为县主,当她的名字记在了陈王熔之下,她就再不是当今的公主。   她一时难忍心中悲痛,失声痛苦起来。   她从高处跌落,这几年十公主却从冷宫走出,成为宫中仅次于七公主的公主,十公主有母妃,还有胞兄护着,可她呢,亲人都没了,就连可以依仗的舅家也没了。   阿九哭得越发大声了。   在这夜里,她的哭声伴着风声,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   次日天明,周嬷嬷禀报周惠妃:“娘娘,凉县主病倒了,浑身发烫。”   “传太医给她瞧瞧,皇上虽说将她过继给了陈王,但到底是皇上的骨血,不能让她死在我宫里。先将养一日,明儿一早着周礼入宫接人。”   阿九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嘴里满是苦涩,她的服侍宫娥坐在榻前,紧张地道:“凉县主,你总算醒了。”   这宫婢是阿九的服侍宫娥,名唤红线,是罪臣之后,五岁时便跟随阿九。年纪略比阿九长两岁。   “你怎么在这儿?”   “凉县主,今儿一早,内务府的太监就来了,公主府的东西照簿收回,只奴婢和红绳还留在跟前服侍,其他人或回宫中,或被转卖,都走了。”   红绳其实是一个小太监的名字,他是当初阿九出阁,点名讨要的服侍太监。   红线扶起阿九,“县主再喝碗汤药吧,你都昏睡了。”   “我饿了……”   “嘘!”红线打了个手势,“周嬷嬷发话,只给你喝药,旁的什么也不给。不过奴婢吃饭的时候留了一个馒头,你悄悄儿吃了,别让人发现。”   馒头!   她真是饿了,接过馒头便狼吞虎咽地吃。   以往在公主府,每天除了三餐,还有尽着自己吃的鲜果、点心,几乎每过一个时辰,她就会吃上一些,哪里像现下这般一天一夜连口水都   未沾,更别说吃饭,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   吃罢了馒头,阿九问道:“红线,宫里给我留了多少嫁妆?”   公主府没了,可她需要一些往后可以过好日子的嫁妆。   “绸缎六十匹、瓷瓶摆件六十对、紫檀木家具一套,良田二千亩、店铺五家,银票三千两、头面首饰八套。”   “再没了?”   “没了。”红线咬了咬唇:“奴婢一入宫,周嬷嬷就讨了清单去,县主一出宫,这些东西就会送到周府。”   “我不要去周府。”   “可我们不去,又能去哪儿,到现在这些东西还没拿到呢,得让内务府整理后才能拿到。”红线轻舒一口气,“早前奴婢就劝过县主,叫你莫听乔嬷嬷的,你偏不听,你比不得旁的公主,有亲娘、皇兄护着。”   “为什么?”阿九沉吟着,望着窗外,“奶娘为什么要害我?”   红线低声道:“后日一早,乔嬷嬷在西菜市凌迟之弄,奴婢可去一问究竟。”   她虽躲过死罪,但活罪难饶,她是大燕朝以来第二位因为犯过被皇家所弃,过继给罪王为女的公主。   对皇子,最大的处罚如慕容悰,被贬庶人、圈禁皇陵。   对公主,最大的处罚如阿九,过继罪王为女,夺去公主身份和封号,虽名为县主,却是寻常官家嫡女都不如,身上背负着“罪王之女”的名声。   阿九反复思量,将乔嬷嬷教唆她的话一次次的品味,她越发肯定,乔嬷嬷是故意这样害她的。只是她不明白,自己待乔嬷嬷还算宽厚,乔嬷嬷为何要害她,乔嬷嬷可是奶她的乳母。   红线道:“一定会有答案的。”   如果可以,阿九想亲口问问乔嬷嬷。   翌日一早,周礼入宫接阿九回周府。   周惠妃端坐大殿,对周礼训斥了一番:“你也是周家的子弟,拿出男子血性,岂能容一女人搅得颜面尽失。回到家后,要对阿九严加管教,她再闹出笑话丢的是你颜面,是周家的颜面,更是本宫的颜面。这次,皇上瞧在本宫的面子上,保全了周家和你的面子,可阿九不能不罚。”   周礼听得一团迷雾,站在周惠妃面前,像一个初入学的小孩子看着一脸严肃的私塾先生,支吾着问道:“姑母……我当如何罚她。”   “她说错了话,你可当时训斥;她做错了事,你也打得。要给她点教训,立立夫纲,让她学会孝顺长辈、顺从丈夫,你就当自己娶了一个寻常小吏的庶女就成。”   寻常小吏之女,嫁入高门婆母,婆家人可以任意欺负,若再为庶女岂不是想骂则骂、打则打。   周礼忆起阿九背着他做的那些事,恨得牙痒、胸口疼,以前他怕阿九,从今往后就要让阿九怕他。   周惠妃道:“这是她现在的嫁妆清单,你瞧清楚,出宫后便去早前的公主府取走,莫再交到她手上,小心她把这点东西都折腾得没了。”   周礼面露惧容,他怕皇家追究,毕竟没有哪家会让姑爷掌管姑娘嫁妆的道理。   周惠妃瞧着他的心思,“陈郡王并非她的亲兄长,且此人性子懦弱胆小,你不必惧他。她的亲胞兄现在皇陵,自身难保,更顾不上她。只要不把人打残、打死、不管教得太过分,自有姑母给你顶着。”   冷氏,你活着时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就连你的宝贝女儿,也能任我周家庶子打骂。   周惠妃勾唇一笑,摆了摆手:“人在偏殿后头的小屋里,把人领走吧。”   “是,侄儿告退!”   周礼去了屋中,淡扫一眼阿九,冷声道:“收拾一下,随我回家。”   看着红线时,眸子一跳:红线生得身材匀称,比阿九矮半头,蜂腰削肩,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目里常有粼粼波光。眼神冷若冰霜,其凛凛然不可侵的神情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   阿九送给周礼的十二个侍妾,听说都离开了,打听不到她们下落,其间有两个最得周礼之心,忆到这两个美人,周礼就牵肠挂肚,难舍难弃。心里暗道:若能将她二人寻回来就好了。他也曾与内务府的人打听了一番,硬是没打听到她的去向、下落,内务府只道:她们原是宫娥,自要回宫。   宫娥若是清白身许是会回宫中,若失清白便不能再呆深宫。周礼怀疑她们是否被转卖,若真如此,他花银钱把二人买下也好,可不知去向就不能应对。   周礼不知道这十二个侍妾现在都尽数被发往皇陵,由皇后做主全都嫁给了看守皇陵的官兵,对于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子,只有皇陵里略有权势的男子才能得到,只去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全都带走了。   阿九随周礼回到周府,由周礼领着去拜见周太太,之后是周礼的亲娘三姨娘,住进了一处狭小的院子里,从出宫到周府,周礼先对她进行了一通的训骂,骂的话不堪入耳,更是阿九从小到大从未听过的,且不重花样。   周礼淡淡地道:“你收拾屋子,我要去荷   花里把你的嫁妆领回来。”   周惠妃打着自己的盘算,皇后行事却力求妥当,内务府的管事见来者是周礼,冷声道:“我等奉皇后娘娘之令,这些嫁妆必须交到凉县主手上,旁人想领,万万不能。周四爷领路,我等随你走一趟周家。”   一句话,将周礼及周家的计划打乱。   若他坚持,少不得要被内务府的管事斥骂。   周礼今儿是得了周惠妃提示,这才在阿九面前张狂了一回,一到内务府的管事面前立时换成了哈巴狗儿的模样,哈着腰,赔着笑脸,就怕内务府的管事不把嫁妆交给他。   阿九遣了红线去西菜市问乔嬷嬷一句话。   红线与周府大管家讨了马车,可周府大管家睨了一眼:“马车没了,改日出门。”   红线跺了一下脚,周管家冷声道:“还当是皇家金枝玉叶的公主么?现在可是罪王之女,哼,定要现在出门,自儿个想法子去,我可侍候不起县主殿下。”   字字都是讥讽,句句皆为嘲弄。曾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朝命运逆转,竟沦为人人可欺的罪王之女。   阿九心里更是把立朝以来那位过继给罪王的公主给痛骂了三百回,若不是有她在前,皇帝怎会将她也照惯例过继罪王,这分明不让她好过度日。   红线无奈,拿了体己零碎银子,雇了马车去西菜市。   乔嬷嬷只着单衣,身上裹着一张天蚕丝网,那丝网紧紧裹勒着肉来,紧刽子手将网中一格格的肉割下来,乔嬷嬷早已是血肉模糊却又死不了。早前还有惨叫声,后面每割一片只是呜咽两声。她的额上耷拉着一块肉皮将她的双目遮住了,额上的血已经乌黑干涸,刽子手这样做,是不让受刑者怒瞪自己。乔嬷嬷痛得支离破碎,痛得刻骨骇心,却不会立时死去。   红线说着软话,央求维持秩序的官兵:“官兵大哥,我想上去问她一句话,问完就离开。官兵大哥,你就通融通融吧,若不问出来,她死不瞑目,我家主子也会遗憾终身。”   她说破了嘴皮,说干的口水,说软话、赔笑话,示软弱,央求了大半个时辰,有官兵心软,又有官兵不耐烦,其中一个带头儿的人道:“好,让你上去,问完就离开,不能超过半刻钟。”   红线连声道谢,跳上刑台,亲自与刽子手倒了碗烈酒,“大哥辛苦了,我与她是旧识,想问她一句话。”   刽子手停手,接过大碗,一口就去了大半,坐在一侧的石凳上,既然官兵们通融了,许是重要的话,他就当暂时歇息片刻,“姑娘快些。”   红线一面应承着刽子手,一面走近,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飞舞着苍蝇,旁边更拴了几条凶残的恶犬,正自舔着嘴儿,等着刽子手抛去血肉。   红线不敢多看,亦不看面前没了肉皮的血人,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血肉模糊,白骨可见,“乔嬷嬷,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只替凉县主问你一句话。凉县主没了亲娘、胞兄被贬、孤苦无依,你却教唆她犯此等大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嬷嬷扬天大笑,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哈哈……我害她!我害她,可她亲娘和舅家却害得我乔梨花家破人亡。我原是北坡县人氏,是乔家的童养媳,及笄之时嫁给了乔大顺为妻,他原是秀才,我们夫妻育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我乔家是冷家的佃户,冷老太太到乡下庄子时,无意间瞧见了我,便选我做她的乳母,我不愿意,可冷家见我知书达理生得清秀、干净,许我翁爹厚利硬将我带入宫中。   一入宫门便五载,待我终得机会出宫时,方才得知,我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就在我入宫后不久被活活饿死,而我家人拿着银钱离开北坡县,自此后天涯海角不复见。   我思念丈夫,我想念儿子,却不知他们身在何方?至今是生是死。我一生的孤苦是冷家造成,是冷家害了我。我和美的家庭因他们一句话没了,冷家害我夫妻离散,害我骨肉分离,更害我孤苦伶仃,让我镇日在宫中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打杀。   哈哈……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十几年来,我压抑仇恨,步步为营,终于看到冷家获罪、五皇子被贬庶人,冷氏自尽冷宫……畅快,畅快!是我告诉罗大人府中有密道之事,要不是为了乳她,我何来这等痛苦?也是我害冷家覆灭,哈哈……来啊,来割老娘的肉啊,来割啊,能看仇人家破人亡,痛快!”   乔嬷嬷仰天悲吼,不会有人知道,冷家的覆灭是她算计的,慕容悰送给冷家老太太的玉佛肚子里的人偶是她藏进去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下,曾经权动京城的冷家,竟毁在她这个小小乳娘手里,小人物只要有此决心,也能撼动大树。   她是小人物,是下人、是婢子,可那又如何?京城大世族的冷家,也因为她藏在玉佛中的人偶招来横祸。   她年幼之时,渴望真情,希望摆脱流浪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十岁那年,婆母从人牙子黄三手里花了三两银子买下她做童养媳,婆母膝下只得两个儿子,   拿她当女儿一般的教养。虽是童养媳,日子清苦,可因为婆母、翁爹待她好,她过得很是满足。   那时候的她,白天跟着婆母一起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夜里,乔大顺便会教她读书识字,她打小聪明,一教就会,比乔二顺还学得好。她与丈夫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夫妻情深,可是那样快活、幸福的日子却因冷妃的一句话被打破了。   因为一百两银子的许诺,冷家便强行带着她离开了乔家,从此后,她从乡野村妇变成了九公主的乳母。   因她略通笔墨,因她生得清秀可人,因她行事干练整洁……这些优点竟成了冷家相中的原因。   更让她没想到的事,就在她入宫后不到一月,婆母病故,之后她可爱的女儿因为太小难以照料也夭折而亡,接着,翁爹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孙子离开了北坡县,她打听了十几年,也没人知道乔大顺一家去了何方。   她能看到的,只有婆母、女儿的坟墓,她哭昏在坟墓前。   那一刻,她的胸腔里满满都是恨意。   是冷家破坏了她的幸福,害她与亲人分离,一生难见。   十九岁那年,她告别人生中的幸福,从那以后,心里只有恨与憾。   红线后退两步,“你恨县主,可她是无辜的。”   乔嬷嬷看不到任何人,只能听到是红线的声音,“无辜?我不无辜?若不是她,我乔梨花该何等幸福……”   她苦苦寻觅多年,依旧打听到不到丈夫、儿子的半点消息,世间最大的苦莫过于生离死别,她深爱的青梅竹马丈夫难见,她的儿子难见,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是冷家赶走了他们,为了让她能安心哺育九公主,竟然心狠地赶走了乔大顺祖孙三代四口人。   她所有的苦难,都是是缘于冷家,缘于九公主。   红线早前还在疑惑:京城知府罗盛明明没搜到人,原是要离开的,可后来因为有人送来的匿名信后,他直往密室,又从里头寻出了被囚禁的学子……   这告密之人是乔嬷嬷。   只因为她恨阿九,便教唆阿九做出了恶事,放纵声\色之中,也至犯下了令皇帝勃然大怒的过错。   “贱\人无辜,那我女儿呢?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没了亲娘被活活饿死。要不是冷家强行带我入宫服侍她,我女儿不会死,我家人不会失踪,我不会一生见不到我儿子,我恨……我好恨冷家,好恨冷氏!”   她更恨,她哺育了阿九一场,阿九出阁住进公主府,她求阿九替自己寻找亲人,可阿九却无动于衷。淡淡地道:“乳娘,都十几年了,他们离开北坡县这么长的时间到哪里打听去,何况十几年前你没打听出来,我又如何替你打听,你别为难我了。”因为这句话,让她恨上了阿九,乔嬷嬷又忆起了自己早夭的女儿,便挑唆着阿九去做荒唐事。   她一早就知道,这么做必会引起朝廷的注意,会让阿九身败名裂,会让阿九成为皇家的弃女,她不停地替阿九寻找英俊男子,供阿九宣泄,甚至还寻回一些不堪入目的画册供阿九学习……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报她十几年的悲苦,报她十几年对丈夫的思念,对儿子刻骨追忆。   红线落漠地道:“为了报仇,你不惜把自己陷进去?”   “男人的报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我乔梨花的报仇,就算我死也要仇人生不如死。哈哈,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慕容悰现下生不如死,阿九生不如死,哈哈……”笑着,笑着,乔嬷嬷狠狠地咬下了舌头,只听有人大喝一声“不好”,刽子手启开舌头,人已经咽气了,但按照规矩不到三天是不能咽气的,他大声道:“昏死过去了,来,继续。”   嘴角的血丝,额的血,脸颊的血,交融一处,乔嬷嬷就是一团血淋淋的血肉。   刽子手还想着明日再切舌头,没想乔嬷嬷就这样毙命,但他不能承认,否则就是自己执刑不利。   人死了,刑罚还得继续。   一些胆大的百姓看上几眼,胆小的百姓更是避而远之。   唯有那些闻腥而至的苍蝇,在乔嬷嬷的身前嗡嗡飞舞着,三只恶犬还在望着刽子手施舍肉片。 ☆、第297章 知己   红线回到周府,正赶上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送嫁妆。   他看了一眼,周四爷住的小院,拧了拧眉:“这么小的院子,能搁下凉县主的嫁妆么?”   周礼连声道:“能搁下,已经拾掇了一间空屋子出来。请公公放到那空屋子里。”   管事太监一挥拂尘,便有宫人鱼贯而入,或抱着绸缎,或捧着瓷瓶,不多会儿,不大的空屋了就满当当地堆满了东西。   放完嫁妆后,管事太监道:“凉县主,这是你的田庄、店铺、银票、首饰,你且收好。”   阿九看了眼两口大箱子,里头都是她的衣袍,一些违矩的衣物已被取走,剩下的这些都是随常的衣袍犍。   阿九将东西清点了一番,一把大铜锁挂在大木箱子上。   红绳安尉道:“县主,田庄、店铺的几位管事还在,有他们的卖身契。”   虽然往后的日子不如公主府,可好歹这也是他们往后生存的财物。   周礼歪着头,被内务府收没八成多,即便剩的是一小部分在他眼里也是一笔巨财。现下瞧着不比娶五品官员嫡女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是阿九的嫁妆,但这也是他们的钱财,他虽是庶子,却是最富有的一个。   他要给阿九一点厉害,将她调\教得服服帖帖,但得一步步地来,只要阿九同意把红线给他作妾,他可以待阿九好点。   周礼哈腰赔笑,巴结说软话地送走内务府管事。   屋里,红线把乔嬷嬷的话转给了阿九。   阿九如堕冰窖,她视作亲人的乳娘一直都恨她,恨冷氏、恨慕容悰,甚至恨整个冷家,她更没想到,告发她的密信是乳娘写的,这才让她跌落得如此快,乔嬷嬷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她错了!阿九想着,乔嬷嬷将她高高的抬起,却狠狠地将她踹下了云端,她真的不怨任何人,唯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以为自己是出了宫,就可以为所欲为,结果搭进去的是自己的一切。   阿九因为身份的突变,因为乔嬷嬷的报复……沉默了好几日。   周礼对她骂骂咧咧,她像块木头不吱一声。   身为妻子,就算她再不喜周礼,却背叛了周礼,换作旁人家,是会拉了她去浸猪笼沉塘的。所以,她不恨也不怨,只怨自己曾经单纯,太过相信乔嬷嬷。   周府的几位爷,清一色都是庶子,对于阿九的这份嫁妆,人人眸子透亮,都想抢占一二,有的奶奶登门,向阿九借布料,有的来借摆件瓷瓶,她们将阿九捧得高高的,夸她大方、美丽,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周礼,则变着花样地向她要钱,一会儿说要开铺子做生意,一会儿又说要点关系谋个小吏的差使做……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九发现自己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阿九的手里只剩下两套最心爱的首饰与田庄、店铺时,当她不愿意转卖店铺借钱给他们,所有人的脸都变了,周礼更是因为她拿不出对她大打出手,还出口训骂“你这个缺心眼的,谁让你把东西借给他们,现在他们谁也不承认借了你的东西,你到底是借了他们,还是在外养了小白脸……”   周礼不仅打了,还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红线要帮她,周礼出手把红线给揍了一顿,红线在榻上将养了半月才好转。   周礼想玷污红线,被红线挣脱后,红线用银钗划花了自己的脸,看着毁容的侍女,周礼再没了兴致,狠狠地骂着:“一对丑妇”。   在后来的日子,周礼对阿九的打骂成了家常便饭,周家人看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便是周二爷续娶的奶奶也可以任意欺负她。   她想求周礼相护,周礼反而骂道:“你为什么要顶撞二嫂,长幼不分,没大没小,她是嫂,你是弟妹,你要敬着她。”   日子,便这样痛苦的过着,而她更痛苦地活着。   阿九常常望着天,回想着年幼时那些美的生活,她想自己这一生,出阁前住在天堂,出嫁后活在地狱。   *   六月,天气闷热,室外骤雨初停,空气清新,蛙声三三两两,蝉声错错叠叠,蛙蝉之声交替交织,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屋内宁静清幽,夜风从窗口吹入,让人身心俱爽。青花瓷瓶里荷花清香随风飘浮空气,雅意暗生。   温彩听罢慕容恒讲着关于阿九的事。   良久,她感叹了一声:“原来公主犯了错也会受罚?”   慕容恒刮了她一下鼻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好耳熟的话。”   “你以前说过的。”   她笑,早已经不记得了,手落在自己微突的小腹上,她瘦了,肚子却显现出来。“阿恒,你说他这么闹腾,会不会是一个小子?”   “小子好,都说儿子肖母。”   长得像她的儿子?   温彩挥着手,“取镜子。”   她细细的端祥着桃纹镜里的五官,   tang看着很寻常,瞧得久了,还是挺耐看,她轻抚着脸颊:“本王妃真是越瞧越美,你真是有福气,我这样的大美人都被娶到手了。”   慕容恒哭笑不得,没瞧过如此自恋的。温彩美么?在温家的女儿里头,她只是属中上之姿,那温家的温彤、温紫是美人,最美的当属温绿,虽然现在温绿还略有年纪小,却是越长越水灵。   “再过半月,你就怀足三月,母妃是知道的,是不是也该告诉父皇一声,总不能宫中的太医一来,你还让青莺冒充你?”   “让她继续,我没觉得不好,小心行得万年船。”   慕容恒没有坚持,且等过些日子再议,秦荣妃若是认为可以,她一定会告诉皇帝的。   温彩继续捧着镜子乐,“阿恒,明儿一早让麻嬷嬷送花到春晖庙供上。”   “这是为何?”   “我想生出漂亮的宝贝。”温彩一脸花痴样,脑海里回想着前世的两个儿子模样,那两个孩子可是个顶个的可爱,长子酷似温青,外甥肖舅,次子却是慕容恒的缩小版,她爱极了他们,能不能更漂亮一些啊。“听说怀孕的时候,要在庙里供鲜花,得神灵护佑,这样就能生出漂亮的儿女。”   二安子笑呵呵地递过果盘,“王妃是听谁说的?”   “听我祖母说的。”其实,是她穿越前家乡的风俗,但她不能说,有一个过世的汪氏,什么古怪的事都可以说是汪氏教的。   慕容恒在的时候,栖霞院的丫头不进来,对外的原因是:慕容恒有心理阴影,所有年轻姑娘必须与他保持一丈外的距离。   双双对此事十足的信,因她信,栖霞院的一等丫头、二等丫头、小丫头们全都信。   此刻,她们坐在厢房里嗑着瓜子喝着茶,一等丫头雪梅又忆起这事,骂道:“那个欲\女可把我们几个都害苦了,殿下一呆在偏厅,连我们都被麻嬷嬷责令不许去侍候。”   雪梨接过话:“那种女人贺兰家自是送到庵堂就了,就应该直接让她去死,就是个祸害人的东西。”   二等丫头跟着附近起来,也骂了几句。   双双翻了个白眼,“你们苦什么?最苦是我和雪雁好不好?她祸害了殿下,殿下现在看到年轻女子就喝斥,早前是惊慌,现在是恼怒,我们两就成了受害者。我们是王妃的大丫头,却因为殿下落下的病根,都不能近身服侍王妃……”   这是不是演得太真了啊!   她和青莺两人可知道真相。   偏生慕容恒反应夸张,连双双和青莺都不许出现在他一丈范围之内。   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慕容恒落了病根,在他身边除了王妃,任何年轻女子都不能出现。   雪雁道:“最可恶的是那两个新来的太监,恨不得把我们俩的差使都给抢了。以前还让我们值夜,现在也不用我们了。”   正说话,叫三顺儿的小太监站在门外喊道:“雪雁姐姐,安管事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去花房挑两盆好看的花送到春晖庙去。”   她是大丫头,是大丫头好不好,这种跑腿的事居然让她去做。   雪雁咬了咬下唇,三顺儿笑嘻嘻地道:“雪雁姐姐,原是我要去的,这不殿下在,我们几个得服侍殿下和王妃,你就带两个小厮跑一趟。”   一定以为她是好欺负的,怎么不敢这样与双双说话?   还不是拣着软的欺负。   小丫头见雪雁的脸色难看,忙道:“姐姐,我去吧!”   双双想了一阵儿,道:“雪雁,我陪你去花房挑花。”   这个花房,自然不是温彩个人的花房,而是指王府的花房。   “三顺儿越来越过分了,竟指派起我们来。”   “算了,与他计较个什么?还不是仗着他是荣妃娘娘赏赐下来的,自以为高人一等。”   双双挑了两盆开得正好的双喜临门,是红、紫两色的蔷薇,这嫁接花木的技术温彩教给了王府花房管事,这是管事新育出来的,这让管事很是得意。   双双很是郁闷,自从慕容恒知道温彩有孕后,也不大出门了,不是练功、读书,就是溺歪在温彩身边,偏慕容恒落了病根,见不得除温彩以外的年轻女子,连她也要回避。   慕容恒拿着本书,正柔缓适度地诵着,声音不大,每读一段,还与温彩解说一翻。   温彩道:“这一个月,我听你读的书,比我以往十几年看的还多。我五岁上族中女塾,九岁时便没再去了,祖母便手把手教我,不过我聪明伶俐,虽只上了四年女塾,却不比上六七年的差。”   又开始自夸了!   这怀孕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动不动就觉得自己很优秀。   慕容恒停下来,笑道:“周良娣又怀上了!”   温彩张大嘴巴“啊”了一声,“她不是小产了么,还坐月子呢。”   “月子里怀上的,现下脉像不显,但七成是怀上了。”   太子还真是生猛,太子宫那么多女人,竟还让周良娣在小月里又怀上了。   温彩嘟着嘴,“这样很伤身子的。”   “太子知道分寸,许是他们都太伤心,太子想让她早些怀上,这样周良娣就不至太难过。”   “太子宫的女人多,怕是什么难听话都有。”   有多少女人几个月也见不到太子一面,而周良娣却能在小月里怀上。她们定会说:“还真是狐\媚子,坐小月也能勾\引太子。”“素日装着优雅得体,背里就是个浪\荡货”   温彩道:“太子但凡真心为周良娣,也不该做这种事。”   “若周良娣当真不乐意,太子不会强迫她,太子的女人虽多,但真正看重的就周良娣一个。”   温彩懒得与他争辩,心里却是真心的为周良娣觉得不易,周良娣在江南待字闺中时,是何等的优雅女子,写得一手好字,性子温婉,才情横溢,便是温彩也颇为看重。   慕容恒道:“你可记得江南入宫的美人里头,有个唤作文秀娘的。”   温彩凝眉细想,好一阵儿才忆起这么个人。“她原是明河县武知县的外甥女,早前因身世不详落选,后来是武太太出面打点,才给了她展示才艺的机会,最后入选进宫。”   “此女自请做了周良娣的侍女,文秀娘无论才貌还是性子都属上乘,现在是周良娣身边最得力的女官。早前没有显露出来,周良娣奉皇后懿旨打理太子宫,因在小月中,便由这文秀娘代为打理,竟是处处行事得体。”慕容顿了一下,“早前她要入宫,我们都以为她是为了荣华富贵,可现下瞧来,我们都瞧错了。她入宫,是为了报答武知县夫妇的养育之恩,因她之故,武知县被提到钱塘任知州一职。”   太子早前以为这是周良娣给他预备的侍寝宫娥,只待有了事实,便赏她一个侍妾名分,不想文秀娘却颇是畏惧,反而实情以告“奴婢只愿随侍周良娣左右,等到二十五岁时便出宫与家人相聚……”   太子诧异,以为她玩花样,甚至觉得此女心机深沉,与周良娣一说,周良娣道:“她原是姑苏入选的美人,因看到美人间尔虞我诈,寒了心,求我瞧在同乡情分上,让我收她做侍女。我想着陪我入宫的丫头笨拙,而她行事沉稳,便与皇后娘娘讨要了她。”   周良娣一入太子宫便是良媛,照理在她嫁入太子宫前,是可以再讨几个宫人服侍的,而文秀娘便是其间的宫娥之一。   温彩不解地道:“你到底想说甚?”   “太子妃打理后宅为甚不及周良娣?”   温彩凝了片刻,“差别就在太子妃身边没有文秀娘这样的女官。”   “文秀娘此女很不简单,她没争宠夺爱的野心,短短时日,却又能助周良娣收伏太子后宅的众姬妾,恩威并济,那些几月方见太子一次的能按例见到太子,太子宫更是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这是她的功,可她却并不贪功,全归到周良娣身上。   周良娣才华横溢,却又能有识人之明,听闻她身边的太监、宫娥个个都各有本事。在这一点上,优胜于太子妃。现下,她又将有孕姬妾的院内特设小厨房,备专用厨娘,制定了相应的措施。”   温彩垂眸,吃着鲜果,“你要我学什么?”   学周良娣,这不可能,慕容恒的后宅只得她一人。   慕容恒直言不讳:“学周良娣的识人之明,学文秀娘打理后宅之法,你若愿意,下次你随我去太子宫。”   温彩娇笑起来,“我也很想见周良娣。”   慕容恒脸上微红,太子的确替周良娣传话“周良娣很想见见雍王妃,对她的书法更是赞不绝口。”   温彩道:“你有事瞒我?”   “不是,我确有让你与她们学习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周良娣很挂念你,想与你一见。”   兜绕了一大圈,这话才最重要的。   “你担心我拒绝么,所以才说这么多?”   因慕容恒在太子宫被算计的事,温彩便不允慕容恒再去,便是她也说不想去太子宫的话。   “我应了。不过,待胎儿满了三月之后,我方能随你去太子宫。”她顿了一会儿,“好些日子没听你提顾、宋、齐三家的事。”   慕容恒坐在榻前,低声道:“何瞻失手杀人,从军西北,原是要秋后问斩,何太太散尽家财方才改了个从军西北。她想如早前一样,让宋家松口,可因她告齐家讹人之事后,齐家定要何瞻以命抵命。”   温彩满是疑惑,许多地方都让她想不明白:“齐乾是如何死的?”   “爬树上掏鸟窝失手摔死的!是在怡红院发生命案前的两天清晨。”他微微一笑,“死后,其尸体被藏在齐府地下冰窖之中,与何家公堂对簿时,他们方才提前交出了真正的尸体。因冰藏过几日,大理寺仵作推断出的死亡时间恰巧正是怡红院那天夜里的时辰,故而由此推断,他确实是何瞻失手所杀。”   温彩道:“那宋家一定有精通此类的高手。”   “此人是宋珀手下的一位校尉,事成之后,宋珀将庶妹配他为妻。”   如此,也有解释得通了,有人精通此道,宋齐两家自然如鱼得水,便是顾家也因一个诬陷、胡闹、夜撞齐府等过被御史弹劾,近来弹劾的奏折如雪花一般堆积在皇帝的龙案上。   三顺儿、四财坐在花厅的地上玩着骰子。   二安子垂手侍立在侧,见慕容恒神色有异,大声道:“你们俩回屋玩儿去,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两人起身,三顺儿忙道:“安管事,我们再不敢了。”   “侍候的时候还玩骰子,下不为例。回屋玩儿去。”   两人应答一声,退出花厅。   慕容恒道:“我的想法与父皇相比,到底还是略显稚嫩。”   温彩静默听着。   “我想三派鼎立互为制肘,父皇想顺其发展。他要将荣安候赶回南安。”   顾家原就是南安的大族,因太子来到京城。   那么多弹劾顾谦的奏折绝不会是偶然,指定是群臣们得到了某种暗示,而大皇子又一意想打压太子势力为早前的几次失误出口恶气,这才有了如雪花一般的弹劾奏章。   今日,太子慕容恪就这事询问过慕容恒的意见。   “四弟,顺郡王一派反击,弹劾大舅父的折子都是他的人上的。”   但,慕容恒却从中看到了皇帝示意后的结果。   光是顺郡王弹劾,不会有这等势头。其间有人挖出顾谦入京后,低价强卖良田、店铺的事。   慕容恒道:“太子皇兄可想过一件事?”   “四弟但讲无妨。”   慕容恒正色道:“先帝时期,外戚干政,先帝甚至迟迟不能定下满意的皇子为储君。后,若非父皇英明睿智,使计瓦解外戚势力,打败陈王,便没有今日的太平盛世。父皇深晓外戚之患,他登基以来,虽让周、冷两家封候晋爵,却从不会给他们太大的权势。   太子皇兄,我隐隐觉得,父皇在为你担心了,他在担心你太过依仗顾国舅,他担心有朝一日重蹈先帝时外戚干政的混乱局势。你可想过,若真是顺郡王一派针对于你,那些一惯保持中立的臣子为何也要递折弹劾……”   慕容恪一惊,“你是说……他们是受了父皇之意才弹劾大舅父的。”   “父皇老了,而他心中最看重的是皇后与你,可你们俩都太过仰仗顾家,这让父皇不安。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父皇不同意顾国舅担任要职的原因,他不能容许外戚太强。皇兄是顾家养大的,若顾家真做下出格之事,你又当如何?”   “不会的,我相信大舅父。”   “皇兄,你且三思吧。”慕容恒抱拳,与往常一样告辞离开了太子宫。   他相信,自己今天说了那些话,慕容恪一定会细细琢磨。   如若慕容恪聪明,要保顾家,就会建议顾谦离京,退守南安。这对于入京几年的顾谦许有不甘,但这何偿不是保全之法。   温彩静默地听着慕容恒讲话,她也在思索,其实对于如此繁复的朝政,她并不能听懂,但她知道,这一次慕容恒又算计失误,不是算计旁人失误,而是再一次错估了皇帝的心思。   果然应了那句“君心难测”。   顾谦在江南遇刺重伤后,虽保住了命,身子早不如前,又加上入京后操劳过度,人更是消瘦不已。 ☆、第298章 趣事   三日后,顾谦上折“请辞官职,告病回乡”的奏疏,皇帝准疏,赏金银、绸缎。   很显然,慕容恒对慕容恪说的话起了作用,慕容恪定是找了顾谦,说明他的意思,他身为太子,到底不愿看到皇帝与顾家交锋,而请辞告病无疑是最好的理由,如此,顾浩兄弟还能留在京城发展,在朝中的官职不仅未降,还再升一级。   京城,又恢复了平和宁静,现下朝堂已无了权势熏天的外戚孵。   冷家,覆灭。   周家,落魄。周大爷未曾考取功名,虽然入仕却在礼部当了一个从八品的小吏。   顾家,封候晋爵,虽是南安大族,京城新贵,却不能压过京城世族的势头。   顾谦以告病休养为由,谢绝访客,于京城荣安候府静养,只待秋凉后启程回南安养老。又几日,顾谦再次上递折子,请求由长子顾浩承袭爵位。皇帝恩允,再赐良田千亩。   *   孕期三月时,温彩没再拒绝宫中太医请脉,皇帝听闻雍王妃有孕,大喜,赏金银布帛蹇。   六月二十六日,温彩随慕容恒拜访太子宫周良娣。   周良娣半倚在贵妃椅上,打量着温彩,“早前只说身子不适,没想是雍王拘着你在府里养胎,而今足了三月,胎像稳妥方才说出来。可喜可贺!”   温彩欠身行礼,“周姐姐,同喜!”   周良娣莞尔一笑,连她自儿个也没想到怀上孩子这么快,毕竟刚失去了一个,竟又在小月里怀上了。   二人又交流起对书法的一样看法,一起观赏名家字画,讲出彼此不同的感受。最后,由周良娣提笔留书,温彩则拔下头上珠钗,以珠钗一头为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首小令: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此小令为管道升所作。)   周良娣细细品味,通俗易懂却又回味无穷,将女儿家的娇羞、深情展露无疑。   温彩道:“这是前些日子无聊时与阿恒戏言所作,让周姐姐见笑了。”   周良娣道:“我怎会见笑,这一首小令写出多少女儿家的心思,不愧我引妹妹为知己,你我交集不多,但你却是懂我之人,我又岂会不懂妹妹之心。”她勾唇一笑,“你宽心,太子必不会再逼雍王纳娶他人。”   她一早就看出雍王是故意装病,故意说他说不能接近其他年轻女子,甚至为温彩身边只用太监和婆子服侍,这又是怎般情深方能做到。   “温彩多谢姐姐成全。”   “你莫谢我,是你们待彼此的真心真情让我感动,你们可以如此,而我与太子却不能,不过,我和妹妹都是幸运的人,我们都觅到了一个真心对待我们的男子。”周良娣舒了口气,“若在旁人面前,我不敢说这话,但妹妹不是寻常女子。”   若是她说,定会惹来一场风波,多少女子渴望得到太子的真情,可周良娣得到了,在人前却不敢承认,还要装作并非太子心意之人,一次次把太子推向其他女人的身边,一回回忍住伤悲地赶他离去。   太子宫的人,很少看到如此欢喜的周良娣,自从她小月后,脸上的笑容便少了,是为打理太子宫操劳的,可旁人看来则是周良娣因失了孩子而的忧伤。   文秀娘领着两名宫娥进来,“周良娣,午宴备好了。”   周良娣伸手,温彩含笑握住,两个人并肩而行。   “今年三月,你在大殿上给皇上递上了一个簿子,如果我没猜错,那应是《昭雪记》的戏本、《韩余氏》的传记吧?”   “姐姐聪慧让人叹服,当时许多人都在猜测,甚至有人猜测说那是我对付顺郡王的罪证……”   “妹妹行事磊落,是他们小人之心。”   周良娣笑着,她原比温彩要年长,重逢一见面,温彩唤她姐姐,她便应了,从早前的拘谨,到渐渐的随意。   慕容恪与慕容恒正在偏殿里说话儿,抬头就见温彩与周良娣手拉着手地过来,依然好得跟亲姐妹一般。   慕容恪哈哈大笑,“四弟,我便与你说过,她们能成朋友,怎样?比我们俩还好呢。”末了,他迎近周良娣,“今儿的气色不错。”   “我与温妹妹在屋里谈书画说诗词,倒也有趣得紧,温妹妹还作了一首小令,让妾身颇是意外。”   周良娣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语调不紧不慢,就如百灵般宛转,又似清泉般清透,有一种深入灵魂的力量,再加上她人本就生得美丽,又拥有才情,性子又好,也难怪太子相处几日,便待她不同,如此这一路过来,更是对她情有独钟。   慕容恪道:“念来听听。”   周良娣轻声吟道:“你侬我侬   tang,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慕容恒含着笑,这首小令是前些日子温彩写的,当时他回家时,就看到了桌上放着这首小令,深有同感,愣怔良久。   慕容恪沉默良久,“写得好!只当本王娶了一个才女佳人,原来四弟身边也有一个。”还是他的周良娣更好些,好到让慕容恪每天都想呆在她的身边,只要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对于慕容恪而言,这也是一种幸福与享受,哪怕什么也不做,看着她就觉得温暖和踏实。   文秀娘欠身道:“禀二位殿下、周良娣、雍王妃,该用家宴了。”   “四弟,请!今儿算是我们夫妻宴请你们夫妻。”   “好,这次是三哥与周皇嫂宴请我们,改日我们夫妻再回请三哥与周皇嫂。”   各携爱妻入座。   温彩很喜欢现在的感觉,心里想着:要是世间的女子都能觅得喜欢的男子为夫,这世上该有多美好。   家宴上,各说快乐的往事。   男人们喝酒,女人们吃茶。   温彩则与周良娣低声说话,她说的都是些天南地北的趣闻轶事。   周良娣笑着,“你从哪儿听来这么多趣事?”   温彩咧嘴一笑,“我从小就爱看这些杂书,之后就记住了。我祖母在世的时候,又极是宠我,知我爱书,家里便买了不少书,只是后来回祖宅,许多书都被老鼠咬坏了,怪心疼的。后来再想找,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小时候,一听到货郎叫卖的声音,就领着丫头出门去,缠着货郎帮我收集些旧书。”   周良娣也爱看书,但温彩说的这些书却未看过,她被家中的父母管束得紧,因她自小聪慧,家里也是照着世族宗妇的标准来教养她的。   “为甚收集旧书?”   “小孩子能有几个月钱,恨不得一文当作两文使,旧书便宜啊,不过那时候还真买过几本有趣的书。如《永乐趣闻》、《大燕轶事》……”   周良娣又笑。   慕容恪接过话,“这是什么书,我怎未听说过。”   温彩正色道:“真有这些书,《大燕轶事》还在,《永乐趣闻》搁在祖宅被老鼠咬坏了。”   慕容恒道:“《大燕轶事》是无名氏所书,里面记录的全是一些小故事,颇有新意,不光是皇兄没听说,许多人也没听说这书,我也是在顺娘那儿看到的。”   周良娣道:“回头抄录一本送我,我也瞧瞧。”   温彩摆了摆手,“好,回头我送一套给周姐姐。”   “一套?”   “是呢,一套六本。我屋里正好多备了一套。”   慕容恒道:“顺娘喜欢这书,着畅园藏书楼手抄了几套。”   温彩便讲起她幼年时的趣闻,“住在老家祖宅的时候,那时候每逢三、六、九,就会有一个矮胖货郎在外头叫卖,那声儿可好听了,唱的全是打油诗。   第一次出门买东西,便是从他手里买,被他那货担上的小泥人给吸引了,一口气把身上的铜钱全买了泥人,然后又发现还有其他的东西,又想买,恨不得把货郎的货担都搬回家。偏生又怕做女红,恨透了货担上挂着丝线,便与他道:‘你这货郎,怎还卖针线,这东西最不赚钱,别再卖了。’回了家,祖母问道:你买的针线在哪儿?便哄骗他道:‘货担上什么都有,就是没针线。’祖母哪肯信,我又说:‘一百文钱都花光了,没钱买旁的了。’……”   温彩说得眉飞色舞。   周良娣道:“这转乡的货郎就这针线卖得最好,你却没针线,也难怪你祖母不信。”   “所以下次的时候,祖母问我买的针线在哪儿,我便将黑色、蓝色的拿出来。想着就这两色的难看,不想祖母却夸我‘这两色的,但凡深色的衣裳鞋袜上都可以用,顺娘真会买东西。’气得我心里暗恨,打着注意下次买好看的色。待到我再买的时候,祖母又说‘顺娘到底是大了,知道爱俏。’无论我买什么,祖母都是夸我……”   周良娣直乐,觉得温彩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小小年纪就与她祖母玩心眼,就为了躲避做针线,买深色的,就不用学绣花。买鲜色的,就为了不做衣裳鞋袜。   “我一学女红,就直往指头上扎,然后嘟着小嘴找祖母‘祖母,我受伤了,能不能让我休息几日。’偏祖母不理,‘你把那帕子绣完就允你歇两日。’我哪能绣完,夜里就去求奶娘,她一晚就给绣好。那时候天真得紧,还张着小嘴,一脸惊讶地看着道破事实的祖母,‘顺娘,这帕子是你奶娘绣的吧?’心里讷闷,祖母怎么变神仙了,她是如何知道的。却不知道,自己是个初学的,绣出的东西是一团乱线,奶娘绣活好,露馅了。   再到后   来,有了经验,便让丫头杜鹃帮我绣,然后拿着杜鹃给绣的东西去交差。我自儿个躲在窗下看杂书,一听到外头的脚步声,立马藏了杂书,装模作样的拿着绣活,还得了祖母夸赞‘我孙女的绣活终于能见人了。’却不晓得,至今那女红也见不得人……”   周良娣笑出声来,凿着她的胳膊道:“你小时候定是玉雪可人,招人喜爱。”   慕容恒道:“我怎未听你说这些?”   温彩道:“我小时候的趣事可多了,有时候想起来也有趣得紧。我干过一些出格事,穿着杜鹃的衣裳出去找乡下孩子玩,跟着他们去偷半山坡上一户人家的杏子。那人家一到端午前后,除了个老妪在家,其他人都下地插薯蓣,我们想吃那又甜又酸的杏子,偏那人家要摘了杏子去卖钱。我便教唆着几个孩子,让两个孩子假装打架,引得老妪去劝解,我则与另两个孩子去摘人家的杏子。   偏我第一次上树,爬上树却下不来。   那老妪要回来,另两个孩子撇下我兜着杏子跑了,急得我在那树上哇哇大哭。   这一哭,老妪反倒急了,定睛一看,把我给认出来了,原来这老妪竟是我舅母的亲娘叶姥姥,好心把我抱下来,又摘了一篮子杏子给我带回家。   回到家里,还不敢说实话,偷偷把一篮子杏子藏在屋子里,只我与杜鹃两个吃。次日醒来,牙酸得难受,看着碗直发呆,祖母问‘你把杏子吃多了。’想着祖母和神仙差不多,老老实实说了杏子的事。等着挨祖母骂,没想祖母微微一笑‘顺娘知错了,祖母不骂你,下次想吃甚,你告诉祖母。’   自那以后,叶家每到杏子熟时,就摘一篮子送来,直说我爱吃。   我娘见我爱吃鲜果,便寻了杏树苗种在祖宅的院子里,我就天天去瞧,等着什么时候长果子给我吃。然后就问娘亲,‘苹果树上结梨多好。’又说‘如果一颗树结几种果,是不是就什么都有了。’想着就这样折腾了。   温彩继续道:“折腾来,折腾去,还真成了,我家祖宅的桃树上能结杏儿、李儿,还被我祖母取了个吉祥名儿,叫‘三样开泰’。”   慕容恒一脸诧色,“你这几种颜色的花种一处,就是这样来的?”   温彩凝重道:“我小时候就爱鲜果儿,母亲和祖母又疼我,由着我折腾,我天天盯着树苗,想着一个树枝上的芽苞就能长面一条枝桠,然后枝桠上开花结果。如果我把杏儿的枝桠移到桃树上,这样桃树就能结杏儿。”   慕容恪更是瞪大眼睛,他实在不明白,小时候的温彩到底在想什么,这样折腾着居然成了,就像她把苞米当花养,就养成一样,同样让他意外。   周良娣问道:“你现在还能让桃树上结出杏儿、李儿来?”   温彩答道:“这叫嫁接,就是把杏儿的芽苞接长到桃树上,一旦接活就能结出来。不过,最好还是桃树嫁接桃树的,杏接杏的,这种叫嫁接改良,用能结出大桃芽苞的桃树接到山桃、毛桃上,过上两年就能长得大桃来。”   她是穿越女,好不?且她穿越前的幼年生活有些相近,但那是她小时候嘴馋,特意与人学了嫁接,就为了让自家的桃树、杏树长出更好吃的果子,好满足她的口福。   她得给自己现在手握的本事一个更好的解释,与其将来被人挖掘倒不如自己讲出来的好。   慕容恪心里想着:温彩一生得上天眷顾,工部农局官员种不出的苞米,她会。看来,这就是祥瑞之人,连她小时候折腾的东西也与常人不同,她想了,还做了,更重要的是她成功了。   “我九岁那年,叶舅母听说我家的桃树、杏树长得好,便让我帮忙嫁接她家的果树。   “也成功了?”   “他家的果树在西山县都是出名的,我家三样开泰种在祖宅,树儿小,结的果儿少。可他家的结得多,两棵树当旁人家好几棵,许多人都知道他家的树子很特别,每年春天的时候,前去赏花的人就不少。”   周良娣面露羡慕:“娘家替我备了嫁妆,我有三个良田庄子,有一个就专养瓜果菜蔬的,妹妹手里想来有会侍弄果树的,回头借我两个,教教他们。”   温彩能让陪嫁庄子上的庄头大肆种苞米,可见她教会庄头,这让一颗果结三种果儿的神技,定也教会了庄头。“姐姐不如挑两个年轻机灵又肯学的去我庄子上学,这样更好,不仅能学会侍弄果树,便是种植菜蔬,种苞米、土豆、木棉这些都能学会。”   文秀娘微怔,若是旁人必不会如此,可温彩向朝廷献出万余斤苞米种子,还献出了种植技术,她说的话就不是戏言。“雍王妃,这真是太好了。”   周良娣道:“那我在这儿谢谢妹妹。”   “不用谢,你多挑几人也使得,只一个要求,去了我的陪嫁庄子,就必须待足两年,因为两年才能真正学会这所有的种植技术。”   温彩与周良娣抽缘,既然周良娣也此意,她便顺水释放善意。   周良娣道:“这是自然,回头便让我的陪嫁   丫头去一趟乡下庄子,挑了人就送到妹妹府上去。”   “现在去也好,到了侍弄木棉、苞米的时候,正可以学习。到了冬天,还可以学种蔬菜、嫁接果树的技术,一年四季的学习都不耽误。”   慕容恒急切地道:“八月我们要启程去肃州,你记得从陪嫁庄子上挑几个会侍弄的人随我们同去。”   “我记住了,就挑年轻机灵又肯吃苦的去肃州,到时候可以带着肃州百姓种土豆、苞米。”   慕容恪的心情原本很好,这会子突听雍王夫妇提到去封地的事,心头不免有些落漠,慕容恒在,对他多有帮助,就说这次顾谦的事,要不是慕容恒点破,慕容恪还云里雾里看不透。皇后便说在这些事上,慕容恪不如慕容恒。   用罢了午宴,几人聚在一处闲聊,慕容恒也说了他小时候的二三趣闻,之后是慕容恪讲,再是周良娣说自己的事儿。   原是同龄人,聊得宾主尽欢,连大殿上也时时传出一阵朗朗笑声。   太子妃被禁足思过,此刻听了陪嫁侍女的禀报,气得牙痒:“本妃瞧着温氏就是故意的,以前我打理太子后宅时,三邀五请都借故不来,如今她掌太子宫才多久,便上赶着来作客。”   一边的嬷嬷道:“太子妃,雍王妃有孕在身,被雍王殿下拘在府里养胎,并非刻意拒你。”   太子妃还是不满,现在不养胎了,上门作客来了,分明就是近周良娣远她,她们皆是从江南来的,说起来她认识温彩还久些。现在,贺兰绝被流放岭南琼州,贺兰夫人与几个兄弟虽还在京城,家里的日子却是一落千丈,无人问津。   未时三刻,慕容恒告辞回府。   他扶着温彩上了家轿,自己则跃上了马背。   慕容恪温柔地瞧着周良娣:“今儿你很高兴?”   “温妹妹性子活泼,又为人坦率正直,与我颇是投缘,无论我谈诗词还是说歌赋,她也有独到的见解,便说到琴棋上头,她也是懂的,她虽不是样样精通,也算样样知晓。而我不懂的,却是她擅长的,如这花木上头,我就不如她。”   慕容恪道:“你不必刻意要求自己样样俱全。”   “阿恪,但对百姓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穿衣吃饭,木棉能取暖,苞米和土豆又能裹腹,这比旁的都重要。妾身想替你解忧,就算我不能学会这些技术,但我想了解。”   “兰儿,为难你了。”慕容恪将她拥入怀中,闻嗅着她秀发里醉人的馨香,“你若喜欢与雍王妃说话,便常邀她来太子宫作客,我想看你经常笑着。”   可惜,慕容恒夫妇八月就要离京去肃州,这也是皇帝恩准的。   *   数日后,温彩邀太子与周良娣来雍王府作客。   菜式是由麻嬷嬷亲自预备的,清一色全都是新鲜菜式。   正要开席,只见三顺儿进来禀道:“雍王殿下,雍王妃,七公主与十公主来访!”   慕容恪笑道:“昨儿在御花园碰到了七皇妹,我说今儿要来雍王府作客,定是她记在心上了,这……就过来了。”   温彩道:“快请!”   七公主大声道:“彩彩,你太不够意思了,宴请三哥和周皇嫂,却不叫我们。近来宫中烦透了,也让我们出来沾沾祥瑞。你说你,小时候那么多趣事,怎么也不讲给我们听呢,你玩着玩着桃树上杏儿、李儿,比工部那些吃闲饭的农局官员都厉害。”   慕容恪轻斥道:“又胡说,以前的农局官员是弱些,现在的可还不错,将苞米、木棉都种得极好。”   七公主那话原是随意,万一传到工部农局官员耳里,岂不闹出误会。便是皇帝现在也时常夸赞工部,说他们干得不错。皇帝认可的,身为皇子公主就得认可。   七公主莞尔一笑,带着几分歉意:“我就是随意一说。”   十公主笑嘻嘻地道:“我嘴儿馋了,就想到四皇兄府上解解馋,七皇姐一邀我,我就来了。”   温彩道:“快入席,今儿做的都是新菜式,是我院里的小厨房做的。”   七公主大咧咧地一看宴桌,心下喜道:“我就爱喝果子饮,彩彩也太小气,多上几壶来。”   几人齐聚桌上,彼此各有心事。   七公主看似吃得尽兴,嘴唇微动,却只是假咳。   十公主搁下碗筷,“四皇嫂,七皇姐要大婚了,吉日定在八月初六。她听说你陪嫁庄子上的事后,想……想和你讨两个会侍弄果树、蔬菜又庄稼的人去,她可以出高价买。”   温彩望向七公主。   卫州那地方不算富庶,却也不是偏僻穷壤之地。   温彩勾唇笑道:“我庄子真正会侍弄庄嫁的是农技书院的先生和山长,他们原就是自由身……”   七公主的脸微微一白。   温彩又道:“你别着急。”她顿了一下,“柳树镇有几个此技术学得好的后生,我可以引荐给你,你挑上两个带去卫州,只是这都是柳树   镇的百姓,你可许他们,教会你陪嫁庄子上的人后就允他们回家。”   七公主俏皮地道:“我不管,既然开口了,你就得给我两个人,是你陪嫁庄子上的也好,还是旁的什么也好,我只管同你要人。”   这定是太子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否则七公主怎会突然提到这事,许是上回在太子宫闲话,太子联想到七公主要大婚的事,想把这儿也当成七公主陪嫁的一部分,毕竟这是一整套的种植技术,是不亚于金银的无价之宝。   温彩轻叹一声,“我庄子上有一家五口的陪房,妻子擅长养鸡鸭,父子皆是这方面的能手。”   “能手?”几人异口同声。   “能手,是一种称呼,如同读书学识上的进士,是侍弄庄嫁、果树方面的能人之中的能人,称为能手。原本这五口之家的陪房是我替十皇妹预备的,既然你要,我先给你。”   十公主一脸羞红,反正我与七皇姐好,讨去就讨去吧。   她上有母妃怜惜,又有兄嫂疼爱,尤其是嫂嫂,她是又喜又疼,便是秦荣妃对温彩也颇是满意。知温彩有孕,从宫里挑了一个会服侍孕妇的嬷嬷来做厨娘,每日变着花样地给温彩弄好吃的。   温彩道:“你若要,就他们一家五口,我只一个要求,你带了他们去卫州,便要善待他们,不能拿他们如普通陪房下人使唤。”   七公主跳了起来,喜道:“我就知道彩彩最好了。”   温彩摆了摆手,“我花了五年才教出这么一家子最好的陪房,便宜你了,真是心痛啊!”   几个自然知道这样的人才现在朝廷的重要性,这是花钱也请不到的,何况人家还直接就送了。   一家五口不是能手就是能人,这可是在种植方面的进士或举人,这样的人才最是难得。   慕容恒大声道:“七皇妹,这就算是我与你四皇嫂送你的大婚贺礼。”   “是!是,你们这贺礼我最喜欢了,谢过四皇兄,谢过四皇嫂。”   几人大笑起来。   温彩道:“你订个时间,把他们一家五口接过去。”   “待我与建华商议之后就来接人。”   此话一出,早前温彩猜是太子提的,现在看来,许是卫国公府的意思,而提议的人是孙建华,定是猜到温彩手里有这方面的人才,故而使了七公主来讨。再看七公主那如释重负的样子,温彩立马明白,这是孙建华交给七公主的任务。   孙建华定是与七公主分析此事对卫州的重要,若是抢占先机,就能在朝廷推广苞米和木棉、土豆时大赚一笔,同时又能施惠卫州百姓,赢得卫州百姓的敬重与好感。   用罢了午宴,几人又畅聊了一阵,未时一过各自散去。   七公主却不愿回宫,说要去卫国公别苑,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去见孙建华。   十公主反倒不急,说要再待会儿。   温彩问十公主道:“你们出宫后,华华见过孙建华?”   十公主有些错愕,答道:“是孙公子捎了信给七皇姐,说是有事与她商量。”   慕容恒道:“瞧来与你讨人的主意原是孙建华提的。”他扬了扬头,“你还真是大方,此等人才,说送就送。”   这是孙建华的意思,亦是卫国公的意思。   温彩微微凝眉,怕是孙建华也没有七公主想的那么喜欢七公主。孙家同意他迎娶公主为妻,许用意多多,一是想再袭几代爵位;二便是代着七公主在皇家的宠爱,与卫州与孙家讨些利益。   孙家已经袭了五代的爵位,现在再袭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从大燕开国以来,就连当年的八位大功臣也只袭了五代爵位,可没有世代袭爵之理。   “我原是替十皇妹预备的,这不看着十皇妹帮忙说话也没多说。”温彩摆了摆手,压低嗓门道:“你放心,我手里的陪房多得很,这只是一家,还有好几家呢,十皇妹大婚的时候,这样的人也会有的,能手、人才只会更全更好。”   如此好的陪房,就连慕容恒都有些舍不得给七公主。   就算七公主、太子与他们兄妹交好,可到底还隔了一层肚皮,他自是希望留给十公主,怎耐十公主带着七公主来,而温彩已经应了,慕容恒不好再说,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着实有些缺心眼。   十公主垂着头,满脸通红,含羞带娇地偷窥着慕容恒夫妇。   慕容恒问道:“安阳,你且说说,有喜欢的人么?”   十公主还未及笄,此刻被慕容恒一问,连连摇头:“母妃说我还小,说我也要和七公主一样,待大些再提。”   “我到底不放心,我与你皇嫂要去肃州,再回京城也不知何年何月,若是你寻个不中意的驸马……”慕容恒轻叹一声,“改日我入宫与母妃商量商量,你的婚事若能订下来也好,便是晚几年成亲也没关系。”   “你着急作甚,与其先订,倒不如与父皇、母妃说好,请他们答应将来给安   阳寻个喜欢的人做驸马。缘分之事,急不来,顺其自然方是最好,十公主性子柔弱,得挑个行事沉稳,有担当,又能疼她、护她的人才好。”   十公主将头埋得更低,嘴里嚅嚅地道:“我都听母妃和皇兄的。”   皇后早前几次想插手慕容恒后宅之事,要往雍王府塞女人。慕容恒与温彩私下商量时,慕容恒曾担忧地道“皇后想用顾雍联姻的方式来控制我,掌控雍王府。明着是联姻,怕是监视、掌握我一举一动的意思更多些。”因为皇帝的话,再因太子妃插手一事,将这事给搅合了。   但以皇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怕是又要从另一方面下手。慕容恒担心皇后打十公主的主意,他不希望自己的一切是牺牲十公主一生的幸福换来。   在离开京城前,慕容恒想把十公主的婚事给订下来。   至少这样,皇后不会因一段政治联姻胁迫十公主。   “他们的话你要听,但也得你自己喜欢的人做驸马。”温彩拉着她的手,道:“近来,你跟着教\引嬷嬷又学什么了?”   “看账簿,待人接物,还有主持中馈、礼上往来……母妃说,这些也是要学的,我女红好,再学这些就齐全了。皇后娘娘说,我比七皇姐学得好,七皇姐一看账簿就说眼花头昏,八月初六她就要大婚,急得皇后娘娘直训她,说她不用心。七皇姐说她不用学会这些,让皇后娘娘给她挑会这些的宫人作陪嫁。”   七公主不用学,是因孙建华对这些事早已熟络,孙建华是卫国公的嫡长孙,家中长辈自小对他抱有厚望,除了读书,在为人处事上卫国公父子也是用心教导。这样的孙建华,除了处事圆滑得体外,便是对家中庶务也多有接触。   温彩猜对了此事,七公主曾与孙建华抱怨皇后逼她学这些的事,孙建华道“华华不想学就不学了,我自小便学过,精通此道。”七公主一定这话,更有理由不学了,她担心孙建华擅长主持中馈、礼上往事等庶务被人笑话,不愿与人说,便是对温彩也不提一字,毕竟孙建华会的这些看起来都是一个内宅妇人应该会的。   孙建华让七公主来讨种植人才,可见就是个胸有成竹的。   即便是公主,这该学的也要学,与京城的贵女差不了多少。   七公主性子活泼,哪里是个能静下心的,但孙建华安静,这样一静一动的两人倒也是绝妙的互补。   十公主在雍王府待到黄昏天气转凉,方才乘辇回宫。   没两日,七公主就派了虹锦宫的大宫娥来接种植能手一家五口。   温彩让沙虫儿领了她去乡下庄子接手,又把他们一家五口的卖身契交给了虹锦宫的大宫娥,特意交代了沙虫儿说的话,又叮嘱了虹锦宫的大宫娥一番。   这件事,原是温彩与七公主私下谈成的,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七月二十时,景阳公主又登门讨人,开口就出高价,二千两银子买一个种植能手。   温彩笑道:“我哪有这么多人,我只得两个陪房在这块擅长些,原是预备分一家给十皇妹的,这不,华华来讨,就先给他了。我正愁着十皇妹出阁时如何是好呢,你倒先来了。”   景阳公主面露不悦,“我与你是比不得你与小七的交情,你给了她五个人,听说一家五口,婆子会养鸡鸭,丈夫会侍弄庄嫁,什么嫁接果树,让桃树结杏儿、李儿,还会种瓜果,更会种苞米、木棉,这两个儿子,大的十八,也是个厉害的,老子会的他都会。这小儿子又最是个会养鱼的。那个小丫头,虽只十三岁,却把她老娘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   景阳公主一听说这么了得的人物,她也想要。   这也不是她要的,是二驸马要的。   二驸马想讨了这样的送回老家,他劳心劳力地在榻上侍候了景阳两日,求的就是这事。   景阳公主瞧他不易,想着要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也想借着朝廷在推广苞米、木棉之机大赚一笔,当即便应了。   温彩道:“我手头真没这样的人,要不这样,我与你写一封信给农技书院的山长,让他帮你介绍两个能人。”   温彩就两个这样的陪房,总不能这一个也给她。   景阳无奈轻叹,只得应了。   温彩写了信,景阳公主拿着信离去。   后来,听说二驸马拿了信去见了农技书院的山长,还真请到了两个后生,由山长出面,当天就签了聘用契书,两人帮二驸马五年,五年内他们帮二驸马家里教出至少六个这方面的能手,五年后他们可离开。   京城各家都知道,农技书院的山长早前是温彩的庄头,请到了能人不说,还能额外得到一些种子。消息传出后,又有人走了门道来求温彩帮忙,就连董氏也赶风儿似地请了两个去。   柳树镇的百姓见这些有技艺的后生如此吃香,被京城权贵各家竞相聘请,陆续把自家的孩子送进农技书院,便是南河、北坡、西山等地也有后生去书院试读,经师傅判定为有资质,就会留在畅园学习,每届学子学期为三年   ,三年内跟着各自的师傅去田间地头学习,不收束脩,管吃住,没有月钱,每天得干农活等,对于乡下种庄稼的后生来说,这些对他们得心应手。 ☆、第299章 能手   有的人家请不起这样的能人,便挑了聪明能干的小厮入书院试读。每人试读期为三月,若无天赋、不能吃苦就会被退学。   这也是农技书院山上所订的规矩。   而各省各州送来学习农技的学子也陆续抵达京城,进入了书院学习,农技书院算是正式开学,山长与师傅们很忙,忙着带学生干农活,望着那一大片长势极好的苞米与木棉,人人喜出望外。   夏天,就这样在炎热与热火朝天中度过。   转眼就迈入了秋天,温彩再次与麻嬷嬷核实前往肃州的随行人员名单孵。   麻嬷嬷道:“王妃,杜鹃年纪不小了,离开前替她与卓先生把喜事给办了。”   “在离京前办喜事,你去一趟畅园,问问他们俩的意见。如此,我离开京城也能安心些。蹇”   麻嬷嬷道:“冬葵也大了,她一直帮王妃打理京城店铺,王府倒几个年轻管事瞧上,与我提了两回。还有,有侍卫想求娶双双、青莺、红燕……”   青莺扯着嗓子,大喝道:“谁敢打我主意?”   麻嬷嬷暗道:看看这性子,偏还有人喜欢,夸青莺是个真性情,这男人的眼光还真是没法儿说。   “回头我问问她们的意思。”   青莺进了屋,道:“王妃,我不想嫁人,嫁人有甚好的,天天被臭男人欺负,要是遇上些怪脾气的,就更没劲了。”   红燕低声道:“你是暗指雍王?”   那是与王妃亲热,可青莺倒说“被臭男人欺负”,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成没规矩了。   “我青莺这辈子就不嫁人了,我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她从没想过嫁人的事,总觉得那不是她要过的生活。   双双从外头进来,青莺道:“双双,麻嬷嬷正和王妃建议,要把我们几个嫁出去呢。”   红燕伸手拧了一下:“你就会胡说。”   “我们刚才不都听到了。”   双双拉着脸进了屋,阴森森地望向麻嬷嬷:“嬷嬷,我可有是爹娘兄弟的,我的事还轮不上你说?再说我有病,我就不祸害人了,这些年是王妃祥瑞,替我震住了邪崇,我这辈子就跟着王妃了。年轻时候,我侍候王妃;过些年,我侍候公子、郡主;待我老了,我就回我兄弟那儿,这几年我给他们的钱不少,他们答应将来由我侄儿养老送踪的。”   麻嬷嬷道:“你傻啊,还得有自己的丈夫孩子才可靠。你看看我,这老了也认了几个干儿干女,认得多了,总有一个好的,靠你侄儿养老送踪,这靠不住,有钱的时候孝敬你,待你没钱指不定给你脸色瞧。”   双双嘟囔道:“反正我不嫁人,我才不让男人来轻贱我。”   “你怎与青莺一样的说辞?”   “我就觉得青莺说得在理,反正我不嫁,我就跟着王妃。”   温彩也不强迫她们,对麻嬷嬷道:“你问问另几个,让冬葵自个从几个提亲者里挑一个喜欢的。红燕也是如此。”   *   八月初三一早,温彩乘轿回镇远候府探亲。   这次之后,就要待他们将来回京才能再聚了。   温家得了消息,董氏便领着唐宛芹过来窜门,还没坐热,何氏婆媳也到了,何氏领的是周氏来,自打有算命先生说温红妻是败夫相,温红妻就被何氏做主送到了乡下庄子将养,何氏又另替温红挑了一位官家小姐,正预备要迎娶她做嫡妻,温红妻到底是被降为平妻了。   这回的婚事,据说是温红自己挑选的,女方姓吕,吕祖父早前原是商人,家资丰厚,到了吕父这辈家中原有兄弟三人,吕祖父便让会念书的幼子一心读书,仕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是低下。若是入仕为官,吕家方才能被人高瞧两眼。吕父不负厚望,年过三十有三,今岁三月总算给考了个三榜同进士。为此,吕祖父、吕家两位伯父花了银子帮吕父在户部谋了个实缺。   温红是去街头闲逛时得识的吕小姐,初初相识只是觉得这小姐长得妩媚动人,时间一长便听说吕家的事。想着自己原是妻妾几人的,虽是官宦子弟,到底自己只有举人功名,一番琢磨下,频频与吕小姐示好,甚至还以诗书传情,吕小姐一个二八少女,哪里经得住温红这番追求,一来二去生了情愫。   温红将此事告诉了何氏,何氏不悦,道:“越来越没眼光,怎的挑个商贾之家、小吏出身的?”温红道:“吕小姐是吕家三房唯一的嫡女,又得她祖父疼爱,家资丰厚,我若娶她,嫁妆薄不了,再说吕父虽是小吏,大小也是官,家里好不容易有个做官的,舍得往里头砸银钱,说不准过上几年吕父就能步步高升。”   吕家有钱啊,而且吕老爷舍得砸银子,就凭吕父考的那名次,原是没资格留京入部院的,可吕父就留在了户部为官。   何氏听了温红的话,便觉得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吕小姐也不错,吕父好歹也入仕为官,许能如梁氏的父亲梁和裕一般步步高升。nm   何氏、周   tang氏婆媳到的时候,董氏正对温彩嘘寒问暖,“早前雍王殿下只说你身子不适,连门也不出,这不前些日子才知道你是有了身子,现下可好些了?”“可有特别想吃的,想吃什么,着下人到城南平安巷与我说一声,二婶也是娘,二婶给你预备。”   何氏瞥了一眼,心里暗笑:二婶也是娘,还真会给自儿个贴金,还不是镇远候府出手阔绰,给他嫡幼子添了丰厚的箱笼。彤抬呢,不少好东西。温青给温绯添的还没那么多呢,就会说好话。   说好话不要钱,谁不会。   何氏行了礼,接过话道:“二太太说得是,王妃想吃什么与我们说。这下好了,王妃怀上了,过上几月就能添个大胖小子,生了皇孙这可是天大功劳……”   拍马屁,她也会啊!   岂能被董氏抢夺了去。   周氏原就是庶女,因着长兄寄在周太太名下占了个嫡子名头,又成了周家的一家之主颇是得意,便觉得自己与嫡女无二样。   “雍王妃还想吃什么?我也能替你预备,各家都备上些,你爱吃哪家的就吃哪家。”   温彩淡笑道:“七奶奶有心了。”   周氏见她愿意与自己说话,心头越发得意,“我陪嫁庄子上有极好的蜜桃,还有酸杏,又有脆李,这个时候都熟了。”   双双觉得好笑,要说鲜果,温彩那些庄子上出来的东西,若她说在京城第三,就没人敢说第二,这第一自然是皇家果园的鲜果,周氏还一个劲儿地夸她庄子上,她到底是庶女,陪嫁良田也只得二百亩,嫁妆也不过十几抬。因着这事,温绯颇有些瞧她不起,偏周氏自以为嫁妆了不得,那是她与旁的庶女比对。   麻嬷嬷看温彩带着羞意,轻声道:“前几日,王妃想吃温老夫人做的黄瓜腌菜,老奴让厨娘做,乡下庄子上的杜鹃也给做了些,可王妃吃着总说不是老夫人做的味儿。”   汪婶子笑微微立在一边,忙道:“回王妃,当年老夫人做腌菜时,奴婢跟着学过。前些日子庄子上送了好些黄瓜,吃不完又怕搁坏,就挑了好的做了几坛子,现下已经腌好了。”   梁氏面露愧色,温彩没亲娘,她是长嫂,竟没有关心上几句。“汪婶子去挑上两坛好的备下。”   汪婶子乐呵呵地离去。   雍王妃现在还想着老夫人,虽说的是想吃老夫人腌制的黄瓜菜,其实想念的还是老夫人。雍王妃娘家虽有嫂嫂,可哪又比得嫡亲祖母和亲娘想得周全。雍王妃是老夫人手把手拉扯大的,与老夫人的感情极深。汪婶子心头微酸,现在的日子虽好,但老夫人待他们更好,就连他与汪管家的亲事还是老夫人张罗的。汪婶子又喜又酸将自己腌制的黄瓜都搬了出来,一古脑寻了大木盆倒出来。   汪嫂子,曾经的忍冬,现在是汪大宝妻,不解地道:“娘这是要做啥?”   汪婶子道:“雍王妃想吃老夫人腌黄瓜菜,我挑了嫩黄瓜单独装到坛子里,让她带回去吃。”   她轻叹一声:“若是老夫人还在,知道雍王妃有喜,不需雍王妃提,早早就把她爱吃的东西给预备下。屋里还有我去年做的酸梅茶,你取出来晒晒,一会儿包好让雍王妃带回去吃。”   汪嫂子放下孩子,转身进了屋,孩子走到汪婶子伸手就要抓,汪婶子轻拍了一下他的小手,挑了根腌黄瓜正要给他,觉得这根应该留给温彩吃,用筷子取了丢进坛子里。汪婶子拿着筷子拨弄了一阵,方挑了一根略大的给他,“这是下饭菜,可不能当零嘴吃的,给你吃吧。”   孩子唤作汪金柱,这名是汪管家给取的,还打趣着说,要是忍冬再生可唤汪银柱、汪铜柱、汪铁柱……倘若是女儿就唤作金钏、玉钏……   这里汪婶子婆媳俩正热心朝天地忙碌着,桂院花厅里,温彩正与梁氏等人说话。   梁婆子忙叨叨地让大厨房备酒席,凝了一回,又来寻汪婶子“王妃都爱吃什么菜?好让大厨房预备。”   汪婶子心里越发酸楚:嫂嫂到底不比姐妹,温彩爱吃什么,梁氏竟不知。莫名地,汪婶子越发心疼起温彩,一口说了十来样菜式,又道:“雍王妃有孕,再备两道糖醋菜,糖醋鱼、糖醋里脊。”   “里脊是什么东西?”   汪婶子道:“这道菜还是雍王妃小时候做出来的,是用猪的里脊肉做。里脊肉又分大里脊和小里脊,大里脊是猪大排骨相连的瘦肉外侧有筋覆盖,大排去骨后就是里脊肉;小里脊是脊椎骨内侧一条瘦肉。用小里脊做糖醋里脊最好,其次就用大里脊,王妃小时候住在祖宅,每年她生辰,老夫人就会令厨娘做一道糖醋里脊给她吃。”   梁婆子问明白了,这小里脊就那么一点瘦肉,这王妃小时候就是个娇养的。就算再贵的,既然奶奶吩咐要备一桌王妃爱吃的菜式,没有也必须得弄来。心里嘀咕了一阵,谢了汪婶子,让厨房的管事婆子去预备食材。   大厨房因温彩的回娘家忙得脚不沾地,桂院花厅上,何氏正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温红要成亲了,订的是今科新中同进士、户部吕   大人的嫡女,吉日选在八月十八。”   碧柳进了屋,欠身道:“奶奶,彤姑奶奶来了。”   一时间,梁氏与温彩回不过神。   唐宛芹道:“可是大房的彤姑奶奶?”   何氏尴尬笑了一下,自从她成功把温红妻,不,现在唤的是红小/奶奶赶走后,她就从乡下把温彤接了回来,吃穿用度与未出阁时一般。   周氏抿着嘴儿,见梁氏不应话,温彩好不容易回娘家来走亲戚,董氏、何氏过来作陪便罢,一个被和离过的温彤又过来凑什么热闹,早前闹的那些就惹得温彩不快。   董氏会意,忙道:“中太太,许是来找你的。侄女儿现在是娇贵人,莫让阿彤冲撞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去瞧瞧吧。”   温彩不接话,捂着嘴直招手,双双一转手,捧了痰盂过来,她一扭身又吐了。   何氏想着不让温彤进来也好,万一温彩有个甚,还说是被她冲撞的,“我去去就来!”   周氏一脸不悦,估摸着何氏走远,这才道:“二婶帮我劝劝婆母,还是让彤姑奶奶住到乡下的好。前些日子,有媒婆给她提亲,婆母还挑三拣四,一会儿嫌人家年纪大了,一会儿又说是商贾之家……”   梁氏始终不支声。   董氏时不时打量着温彩,神色里露出两分心疼,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彩是她的女儿。   唐宛芹则是捧着茶盅,吹着茶盅上的茶叶。   温彩吐完了,碧柳等人又递了漱口水,她捧着胸口:“从不到两月就开始吐了,每日吃了吐,吐了吃,最是折腾人。”   董氏道:“以我看,这孩子这般折腾,定是个皇孙。唉,要是你们继续长住京城多好,我和秋月也能多走动。”   温彩道:“原是预备八月初六动身,七公主定在这日大婚,定要请我们吃喜酒。荣妃娘娘要留我们过了中秋节才让走。这往后就只得八月十七易出行,殿下便说这日一早起身离京。”   董氏问道:“听说你把一家极好的陪房送给了七公主?”   温彩用帕子拭着嘴儿,轻声道:“这原是我与殿下给安阳预备的,七公主上门要讨人,我想着安阳还得过上几年才招驸马,便先给了她。这不回头还得另挑一户人家,先调/教着学些东西。”   周氏听到这儿,眼珠子一转,“雍王妃与农技书院的山长搭得上话,能不能帮我也求一个会种苞米、木棉的。”   唐宛芹垂着头,只眼里看到一抹笑容。   董氏带着几分讥讽,就只得二百亩的陪嫁田,也要讨人去种苞米,也不晓得她如何支付这聘金。   梁氏不想让温彩为难,道:“七弟妹,听说聘金农技书院的学子回家传授种植经验,这聘金可不低,一年最少年五十两银子,这还是一般的,若要好些的一年就得一百两银子。”   周氏惊呼一声:“一年五十两银子,比请几个秀才先生的束脩还高,怎不去抢?”   唐宛芹不紧不慢地道:“七嫂嫌贵,这京城各家就是这价儿还不定聘得上呢。学得技艺的学子人家还不乐意呢。”顿了一下,道:“我上次回娘家,就听我父亲说,全国各地进京聘请种植能人的可不少。各府各州或派师爷、或派幕僚入京,皆许了八、九品的农事官,这要是干好了,不比去富贵人家当庄头的强?”   种植能人,这是农技书院学业有成的学子的称呼,就是说明此人是种植庄稼方面的才子;能人,等同于读书人里头的举人;能手,则如同读书人里的进士。   你就算给五十两银子一年的聘金,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   董氏道:“侄女儿,我想从我们二房庄子上挑六个机灵、勤快的,就先到你庄子上学学,待他们学好了,再让他们回来。”   温彩点头应道:“怕得两年才能学好,中间不能离开,得踏踏实实待在庄子上。”   “是,这是应该的。”   早前还有几拨能人、能手听说各家许以重金便离开了,后来又见有州府衙门的师爷、先生来请人,不仅有聘金,还有官做,一去就是一州、一府的农事官,最好的是正八品,也有从八品、九品的,那未签契的人就不愿意再去富贵人家了。陆续有一些人跟着各地师爷、先生离去,后头还在学的更是信心百倍,干劲十足。   董氏想到了温子林,不由得心头来气,“你二叔现在忙得镇日不见人影,我说送几个人去官田学习种苞米、木棉,他硬是不应,还把我给训了一顿。说那是朝廷分给农局的试种田,要是人人都跟我一样,就乱规矩了。   我可听说工部有好些官员都送了家里的小厮、庄头去学,到了我们家,他死活都不应,我要是再多说几句,他就跟我急。   唉……近来晒得又黑又瘦,一回家沾着枕头就睡熟了,连说梦话都是他的苞米、木棉,一个堂堂五品官员,弄得自己跟个乡下农夫似的……”   温彩笑盈盈地。   唐宛芹怕董氏说得太过,忙道:“婆母,   那是翁爹看中朝廷的差事。”   “我是心疼啊,这才多久就瘦成那样。”   这农局郎中一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这可是皇帝因着温彩的缘故,给温子林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温子林怎会放过?   唐宛芹道:“听翁爹说,不仅是他,还有工部尚书、二位侍郎也常去试种官田,与他一样挽着衣袖下地干活。上司如此,翁爹自得比他们更辛苦些,他是执掌农局的官员,朝廷还等着明年在京城一带推广苞米、木棉呢,需要很多的种子。”   梁氏、温彩必不会往旁处想,但周氏、何氏却不一定,周氏待何氏一走就在说温彤的事,许是看出温家不待见温彤,但唐宛芹生怕周氏到外头乱说话,方补说了几句,也免周氏误会。   梁氏道:“二婶是心疼二叔,我们都能理解。”   周氏看往董氏的眼神有了两分鄙夷,“我母亲常说,男人在仕途奔忙,很是辛苦的,这做妻子的就要支持,更要把后宅打理好,如此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二婶今儿说这等话……他日二叔给你挣来诰封夫人的尊贵,还不是你的荣耀,这给朝廷办差,哪怕是一二分的小事,也得付出十分的用心。”   董氏原就是一说,周氏这话是说她不体谅温子林。周氏的话了出口,董氏又气又恼,周氏是在瞧她不懂窍么?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话被周氏一说就变了味儿。   董氏脸色一变,正待开口,梁氏忙道:“七弟妹误会了,二婶是赞二叔公而忘私,更是严守规矩,不肯为自家事徇私情。”   温彩慢吞吞的道:“正是,若是大燕朝的官员人人都能如二叔这般兢兢业业该多好。”   董氏笑着道:“我就是心疼他,也常劝他,保重了身子,才能效忠皇上和效忠朝廷,可他说这是皇上交办的差事,不敢有半分慢怠,定要亲力亲为。近来又带着家里的小厮试种官田帮忙,除杂草、给木棉掐杈,阿绯也跟着去了好几回。”   唐宛芹生怕董氏说得越多,让人误会越多,对董氏微微一笑,柔缓地岔开话题,笑道:“七嫂,你与彤姑姐相处得可好?”   周氏原就厌烦温彤,一回家便吵着何氏给她添新裳,何氏没有好衣料,便打上周氏的主意,说昔日他们成亲的聘礼里头有些不错的衣料,让她送温彤几身颜色鲜亮的衣料。   周氏对这些东西看重得很,哪里舍得,但又不能拒了何氏,回头再给她扣一个“薄待姑子”的罪名,她可担待不起,红小/奶奶早前便是因为容不得温彤,被何氏给赶到了乡下庄子上。“她住一小院,我又住一院子,素日只在给婆母请安的时候能遇见,平日倒见不着,也谈不上相处好与不好,彼此都相安无事。”   看似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但大家却能听出周氏对温彤的不满。 ☆、第300章 害喜   碧柳领着几个丫头进来,将一盘盘洗好的鲜果摆上,温彩津津有味地吃着,即便是吃了吐,吐了吃,每当吃东西的时候,温彩吃得有些少了仪态,总之给人的感觉那就是:这东西真好吃。   周氏不由得吞咽了一口,拈了枚橘子剥开,放了一瓣到嘴里,立时酸得眼泪直冒,抿了一下,“叭”的一声就吞到小碟里头,“真酸!”   碧柳微笑道:“这一盘是梁婆子专门给雍王妃挑的,知雍王妃爱吃酸的。七奶奶想吃,就吃那盘熟透的橘子,你没瞧这盘杏子都是青黄色的?”   周氏讪讪一笑。自当是府里给温彩的指定都是最好的,这才专从温彩跟前的果盘里取,哪里晓得自己根本吃不下,拿着那青黄橘,搁下不是,吃又不是,就这样讷讷望着。   唐宛芹有些控抑不住,那青黄色的个儿是大,可一瞧那颜色就知道是酸的,偏周氏就往那盘里的拿,咬一口又嫌酸。   董氏勾唇一笑,心里暗道:何氏早年就爱显摆,现在她娶的两个媳妇,个个都不如自儿个的。唐宛芹言行之间多是维护着她,可周氏一见何氏离开,就开始表示不满,这放到一处比对一番,谁优谁劣立时分明。   董氏心下越发有些得意。她与何氏都有两个儿子,何氏生的儿子比不过她的儿子,就连儿媳也比不过。   梁氏憋住笑,“七弟妹,把酸橘丢了。苹果、梨儿还不错,你多吃些。”   得了这话,周氏方才故作洒脱地将咬了一口的杏子给搁下了。   温彩道:“嫂嫂,父亲可写家书回来了?”   不待梁氏答,董氏道:“数日前收到了一封家书,是大老爷写给二老爷,说他们已经抵达衡州了,还说衡州风景不错,一切皆好,让我们勿念。”   唐宛芹想着如何替董氏找回面子,董氏待她远胜过唐太太,唐宛芹又是自幼无母,依然把董氏当成了亲娘一般。她心下一转,道:“七嫂,何大爷现下如何?早前宋、顾、齐三家的事闹得不小。夥”   说到何家的人命案子,何氏一肚子气,连温墨兄弟也是如此,周氏想着何氏偏娘家,气就不打一处来。   周氏取了枚红透的橘子,一边剥着一边吃,“何瞻错手杀人,何太太倾尽家财才保住了他一条命,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西北充军,早前打点的二十万两银子也白花了。”   西北充军,就何瞻那性子,是吃了那苦头的么,熬下来的许能保住一条命,若是熬不下来,也就是一年半载的活头。   何太太倾尽家财花了二十万两银子,真真是白花了。   可温墨、温玄皆说,那二十万两银子里头,至少有十八万两是何氏给娘家的,难怪何太太下得如此狠手,到底不是她自儿个的钱了,为了救儿子花了大血本。何老爷又不是唯有何瞻一个儿子,这不是还有六七个庶子么,也可以养老送踪,可何太太就一门心思要救亲生骨血,非得害一大家子人都过得紧巴起来。   周氏继续道:“前些日,何老爷过了温府,求我婆母帮忙,这不婆母心软又想帮衬,要不是二伯和七爷两个机警,细细地盯着她怕就又给了何老爷银子。   何太太就为了一个何瞻,全家的日子都不要过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变了钱去捞他。早前人家宋家出面劝和,齐家都不追究,非得因为二十万两银子的事闹得宋家生了气,再不愿帮衬,而齐家又非要何瞻杀人抵命不可。   如今这何家呀算是破落了,除了那处大宅子和何老爷手头的田庄,再没值钱的东西了……”   何老爷手头现在的田庄,是何氏给他的,何氏生怕自己的两个儿子闹腾,叮嘱了何老爷不得张扬。要不是何氏把那几百亩的田庄悄悄给了何老爷,现在的何家就真的连穿衣吃饭都成问题。何老爷没有打点仕途的银子,是真的不能再出仕。何老爷也曾私下央求何氏,让何氏帮忙走温青兄妹的路子让他出仕,可上回何太太来镇远候府,温青的态度,何氏也是瞧见的,哪敢提这话。   温彩吃着酸橘,又有人陪她说话,这恶心反胃的感觉也淡了。   何家没有可以支撑门庭的子弟,仿佛当年的何老太爷把子孙的才学、圆滑、福气都用尽了,嫡子嫡孙皆不成器,庶孙几个也被何太太打压得没有才学本事,个个都是坐吃山空。   董氏故作淡然地问:“何家还剩哪处庄子?”   周氏想了一阵,“听我婆母说,是石桥镇的一处三百亩田庄,要不是早前何老爷私藏在手头,怕是这处也被何太太变成银子替何瞻保命了。”   董氏笑了一下,幸灾乐祸地道:“咦——还真是巧了,六年前大老爷帮人打了一场官司,那好像是个姓魏的人家,事成之后给了笔辛苦钱,大老爷便让中太太在石桥镇置了一处三百亩的田良,我还记得那田庄是石桥镇南边三里地儿的田家庄,在田家庄南山脚上,是一大片良田,附近还有一条河……”   周氏的脸刷地的一变,何老爷现在的那处田庄可就在田家庄南山脚下。   董氏能说这么   tang清楚,早前一定是大老爷置的,竟被何太太给了何老爷。这还了得,原是大老爷的东西,就该是温红、温玄兄弟俩的,何太太说也不说就给了何老爷。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母亲,把好东西给娘家也不留给儿子。   周氏越想越气,道:“二婶没记错?”   温彩心里暗道:董氏就是看不得大房何氏母子那儿太安静,故意要看他们的笑话,定是因为之前周氏取笑她的话忌恨上了。   董氏正色道:“怎会记错?我们回京之后,二老爷和我就想置田庄,老夫人给我们二房的田庄便是离这处田庄不远,几年前我与阿红还去瞧过,路过那儿的时候,阿红指给了我看,说‘那里就是大伯家的田庄,虽只三百亩,田地够平整,也够大。’因那儿离河近,又好管理,收成又高,他日种上苞米、木棉,那就赚大钱了。”   看着董氏在周氏面前扇风点火,温彩心下就想笑。   唐宛芹仿佛不认识董氏一般,不明白自己的婆母平日也温良贤淑的,今儿为什么要告诉周氏这些话,怕是回头周氏一回家,中太太母子就要吵闹起来。   温红、温绯兄弟俩恨不得一两银子当作二两使,哪里容得何氏这般偏帮娘家。   梁氏只作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周氏这会子却对家里有多少家产感了兴趣,问道:“二婶,我们家还有多少田庄?”   董氏闭了闭目,“你们大房的家底可比我们二房厚多了,大老爷早前在太仆寺当官,又认识不少朝廷官员,早前又爱帮人打官司,这酬金没少收。当年老夫人仙逝,留给大房的良田二千亩,店铺与我们二房一样,也有六家。再加上大老爷最是个顾家的,前前后后置下的田庄这没有五千亩,四千亩也该有了。京城各县、各镇的店铺也有不少……”   周氏垂着眸,紧握着拳头:何氏手里竟然有这么多东西,不会都给了娘家吧?要真是如此,这也太不像话了,娘家兄长再好,又怎会给她养老送踪,亲儿子不疼,只一味的疼娘家人。那么好的田庄就给了娘家,还骗他们说,那原就是何老爷的,要不是董氏知晓实情,指不定被骗瞒到何时。   *   且说二门处,何氏见到温彤,“你怎来了?”   温彤笑得温和,她脸上的斑点彻底消了,只是还有浅淡的红斑,略施脂粉后倒也瞧不出来,“娘,听说十六妹妹回来了,我来陪她说说话。”   何氏想到董氏说的话,恨得牙痒痒,许得二房的人来亲近,就不让她女儿来,“你二婶说你会冲撞雍王妃肚子的胎儿,无事倒罢,万一有个甚事,还不成了你的罪过。”   温彤咬着牙,她与温紫年纪相仿,相差不过两月,温紫现在是礼部尚书许家的嫡长媳,听说在婆家颇得光鲜,许太太又疼她,尤其是她给许家生下嫡长孙后,在许家越发得宠,许太太还一个劲儿地夸“阿紫是个祥瑞人,她一进许家门,老爷就谋到礼部尚书的实缺……”听听这话,快把温紫捧上天了。   而她温彤呢,原本处处不比温紫弱,却沦落成了和离妇。   这些日子二房更是处处压过大房。   温彤道:“娘,平安巷大宅子是大哥给二叔买的,也不晓得二婶背里说了我们多少坏话,这才哄得大哥大嫂欢心,替他们置宅子。”   何氏怔怔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听谁说的?”   “我身边的丫头嘴儿甜,上回去平安巷,哄得二婶身边的小丫头高兴,是她说的。她是听二叔、二婶在屋里说话时提到的,二叔还与二婶说,他要办皇差,让二婶多留意大哥、十六妹妹这边的事,让她多操心,说如此才对起得大哥给他们买的大宅子……”   何氏虽然知道董氏一个劲儿地往镇远候跑有问题,只没想到温青如此阔绰,一出手就给二房买了那么大的宅子,偏温子林搬出去的时候,还不说把北府给他们大房,最后竟给了小太太宋氏。   想到此处,何氏恨得咬牙切齿,“真是好盘算,竟与你十六妹妹说二婶也是娘的话,没把我牙酸掉,就没瞧过如此厚脸皮的。”   温彤更是恨透了董氏,“我原与十六妹妹的感情不错,都是被二婶挑驳的,我还没见着十六妹妹,就说我要冲撞她肚子的孩子……”   何氏摆了摆手,“你还是回去吧,看我寻了机会,狠狠地教训她一回。他们二房想把好处占尽,我也不会应允的。”   母女俩便在那儿合计,想着如何在董氏身上找回面子,此刻何氏却不知道,董氏言语之间便在他们母子身上放了一把火,而此刻正被满腹怨恨的周氏琢磨着如何回家把听到的话告诉给温玄。   话还没说完,便有梁婆子捧着个包袱出来,笑道:“给彤姑奶奶问安。”抱着包袱道:“这是我家大/奶奶送给彤姑奶奶的,说是这两块布的颜色、花式正合彤姑奶奶穿,原要你进去坐坐的,又怕你冲撞了雍王妃肚里的孩子,让老奴过来与彤姑奶奶解释一下,望你体谅。”   董氏一句话,她没见着温彩,就连梁氏也当了   真。   温彤想要发作,却只得忍住,接了梁婆子的包袱,“娘,那我先回去了。”   温彤一走,梁婆子道:“中太太,午宴要开席了。”   何氏憋着一肚子的火,对董氏的意见大了去,一入花厅,就见丫头婆子们正在摆酒菜,她“哟……”了一声,“今儿的菜式可真丰富。”   周氏心里暗道:如果婆母不偏何家,他们大房的日子也会过得这般好。   董氏只与梁氏、温彩说话。   碧柳见有些冷了何氏,笑道:“这些菜式是我们奶奶亲自定的,都是雍王妃爱吃的。”   何氏一转身,在右上首的位置上坐下,“大/奶奶,有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问问你。”   这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都提了精神,想知道何氏到底要问什么话?   梁氏道:“何姨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何氏瞥了眼董氏,“我听人说,平安巷那个大宅子是候爷给二房买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氏与温青早前瞒着,就是担心温子群以这事吵闹,毕竟温子群才是父亲,但温子林一向又帮衬着他们夫妻。她心头权衡了一番,道:“早前平安巷有这么一处宅子出手,是我与候爷先得到的消息。”   “大/奶奶,你只需说这大宅子是不是你们买给二房的?”   董氏见何氏阴阳怪气地逼问梁氏,顿时道:“中太太,我来告诉你,这宅子是玉堂买给我们的,你有意见?我们二房对玉堂兄妹好,玉堂成亲,是我这二婶张罗的酒席、帮忙预备的聘礼。顺娘侄女儿出阁,也是我们二房在帮忙跑腿……玉堂买宅子时,也说了,我们二房对他有情,他瞧我们住得紧巴便送一座大宅子给我们……”   他们既然收了,那就是他们的,且这也是他们与温青兄妹的情分。   何氏这样逼问梁氏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真是好本事,一张巧嘴把天下的鸟儿都能骗下来……”   董氏立时大喝一声:“中太太,你今儿可得给我说清楚了,我到底骗谁了?我董玲珑自来行得端、坐得直,上不骗长辈,下不骗子侄儿女,对得起天地良心。今儿雍王妃和大/奶奶都在,你今儿不说明白,我董玲珑可不依。”   温彩只晓得董氏的姓氏,至今也不知她的闺名,这会子才知道董氏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玲珑,怕是何氏那话惹恼了,否则她不会如此说。   何氏想着董氏巴结温青兄妹,得了那么好处,反是温青兄妹与他们疏远了,越想越觉得指定董氏在背后说他们坏话了,“我就说你了,要不是你说我们母子的坏话,候爷和雍王妃为什么待你如此好?你离间我们的感情,不就是想从镇远候府得好处?”   梁氏蹙着眉儿,原不想得罪人,可现在何氏越说越不成样子,“中太太!”   何氏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你这个女人,听别人几句好话,你就以为她是真心对你好,还不是想从你们这儿捞……”   温彩倏然起身:“该闭嘴的人是你!”她脸色一沉,“中太太今儿可是要吵架,有什么事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明白,难道像我们这等门第人家,还学乡下村妇,要比谁的嗓门大?坐下,都坐下说。”   董氏心头一急,带着哭腔:“天地良心,我们二房是如何对玉堂兄妹的?你居然将我们说得如此没了情分,玉堂兄妹亲娘早逝,原是老夫人当成心肝宝贝儿拉扯大了,我们二房便是瞧在老夫人情面上,也要在困难的时候帮衬,怎的就被中太太说得如此不堪。”   唐宛芹微拧眉头:这何氏闹这一出,不是傻子就是个疯子?早前好好儿的,不用说,温青送二房大宅子的事一定是温彤说的。她这么不知控制的一闹,就是让梁氏跟着厌恶温彤,但凡她多为温彤设想两分,好歹也要把今日应付过去,一回来便装也不装,直咧咧地就要问梁氏。   这一问不仅得罪了董氏,把梁氏也给得罪。雍王妃即将离京,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你来闹人家的家宴,如此也惹得雍王妃不快。   何氏几处不讨好!   就凭何氏这等为人,就难及董氏的沉稳,输了董氏不是一星半点儿。   梁氏忙道:“中太太,这原是我们夫妻与二叔二婶的私事,今儿你问,我便与你讲明白。当初候爷要送大宅子,二叔原不肯收,是我从中说合,二叔这才收下。   候爷送宅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疼二叔和翁爹年纪大了却住得拥挤,而我们夫妻又住得宽敞,为恐人议论,我们夫妻商量之后,才决定给二叔二婶买一处宅子,早前原有意让大房搬出来,可候爷的脾气与大老爷说不上几句就要争吵,只得委屈了二叔二婶搬到平安巷去。   想着二房搬到新宅子后,大房也能住得宽敞些,此事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又恐让人误会,平白叫人咬舌根,才没将此事张扬开。”   这算哪门子的委屈?平安巷的大宅子可比大房现在住的府邸要气派,且   那花园布置得雅致,小桥楼阁一应俱全,占地面积比温家的老府邸可要大出了五成,往后若是人口一多,再建几处院落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也叫委屈,说到底还是温青夫妻偏着二房。   梁氏不紧不慢的一席话,四两拨千斤,说得合情合理,温青夫妇是心疼大老爷、二老爷住得拥挤,但又因温青与大老爷的脾气不合,人家才找了二老爷商量,委屈二老爷搬出去……   董氏眼眸跳了一跳,感叹梁氏这话说得巧妙,便是再想挑是非的,这也挑不是短处来。   温彩轻咳一声,道:“中太太,哥哥登门你们又不见,哥哥只得找了二叔二婶商量。哦,那时候我还没出阁,这事我也知道的。   二叔一家在老宅子住了那么些年也住出感情了,若不是二叔二婶仁厚,我哥嫂还不知如何为难呢,这才委屈答应的,怎的到了中太太这儿就变了味儿。”   那时候,正是温青困顿之时,卷入周世子被杀案中,温子群还直说温青是杀人凶人,何氏为保平安,上赶着求娶周家的庶女为儿媳。   温彩的话音一落,何氏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唐宛芹则在心下暗自为梁氏的那番话叫好,董氏说什么都不好,唯有梁氏开口才是最合适的,且梁氏的话句句都饱含真情,更是对二房的维护,还说二房搬去平安巷原就是委屈,听着虽有几分假,却又是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梁婆子道:“雍王妃、太太、奶奶,该入席了。”   何氏还想叫嚣,可一见梁氏和温彩都护着董氏,再不敢叫嚷,生怕触怒了二人,将她给赶走,她着实丢不起这人。   她忙道:“这事,候爷和大/奶奶做得不错,我们不见候爷,二房就该与我递个话儿。”   董氏冷笑道:“我们怎么没递话,二老爷去了大房两回,大老爷说要教二爷、七爷读书没空,你又说头疼将养着,让我们改日再去。就算想递话,我们连你们大忙人的面儿都见不着,能递上话么?”   何氏还要争辩几句,可很快明白今儿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二房搬去了平安巷,他们大房也住宽敞些,一府分两处,光是何氏母子就占了一半的地盘,另外一半才是宋氏与几个姨娘住的,她在这件事上也得到了好处,只是初听温彤说温青给二房买大宅子的事,她立时就火了。   其实,还是她嫉妒二房。   在她看来,她比董氏更有名义得到温青的帮衬。   董氏笑容甜美灿烂,“中太太,你两个儿子还算争气,他日出息定会给你置上一处大宅子,又气派又漂亮。” ☆、第301-302章 偏方   第301章偏方   她明知道何氏两个儿子今科没中皇榜,偏要捡这事来揭何氏的伤疤。   何氏气得两颊鼓气,却拿不出话来刺董氏。   董氏现在日子过得好,嫡长子一家去了任上,谋的是正七品知县一职。嫡次子虽只十六岁,却高中二榜进士,名列前茅,很是让她得意,现在嫡次子又成亲娶妻,儿媳妇虽是庶女,却是家中长女,生得美貌性子又好,董氏一走亲戚、赴宴就领着唐宛芹,在人前虽是婆媳却亲如母女。丈夫温子林,现在是工部农局主事官员,前程远大。董氏的女儿温紫嫁得好,又给婆家添了孙子……这桩桩件件,直羡慕得让何氏吐血,无论是哪件哪桩,董氏都压她一头。   就名分上,董氏是温子林的嫡妻,何氏只是大房的平妻,又压何氏一头橹。   老夫人汪氏仙逝,温子林携着妻儿回京,何氏曾有一度打压、欺负董氏,如今董氏扬眉吐气了,得了机会,少不得还击回去,两妯娌里间更是明争暗斗。何氏的儿媳都是拆墙角的,偏唐宛芹又最听董氏的话,行事又机警,动不动就与董氏一起挖坑埋汰何氏。   因着这,何氏近来没少吃哑巴亏。因生活的诸多不顺,她原与董氏年纪相仿,看上去竟似比董氏还要大出不少览。   梁氏问梁婆子道:“十七小姐该过来了。”   梁婆子道:“派了丫头去请。”   温绿领着翠浅从外头进来,与董氏、何氏请了安,道:“大嫂,八哥、八嫂来了,我过来的时候正赶上门子要过来递话,便说我代为传话。”   梁氏唤了碧桃过来,“你带八爷去竹院用宴,八奶奶就请到这边来同我们一道吃。”   碧桃应了。   温彩坐了尊位宾席,梁氏曾坐右首位置,左首坐了董氏,再是唐宛芹,又何氏与周氏婆媳,温八奶奶原是商贾女子便挨着周氏落坐。   梁氏笑道:“今儿的贵客是雍王妃,我们都依她的。妹妹想吃什么,我给你取。”   温彩扫了一眼,选了糖醋里脊,又一钵羹汤,又一盘凉拌黄瓜,“这三样就够了!”   温八奶奶的嫁妆丰厚,在西山县祖宅完婚后,回娘家住对月时她就回了京,沈家给她的陪嫁里头有一处三进院子,就买在城南平安巷,住对月后,她与温橙就搬到了平安巷“温宅”住,与温子林一家倒离得不远,平日沈氏也常去温家二房窜门,因她的年纪与唐宛芹相近,两人倒颇是投缘。   今儿上午,她又去平安巷温府,才得知今儿上午董氏带着唐宛芹来镇远候府了,听说是今天温彩要回娘家探亲,赶来陪温彩说话。她一听立马回了家,忙叨叨地收拾了一番,这才与温橙赶了过来,来得也巧,正值镇远候府开家宴。   早前沈氏就听唐宛芹提起过,说雍王夫妇天气转凉就要去封地,此去不知哪年才回来。又猜测说,温彩离京前定会回娘家一趟,只不晓得时间。照着温家以往的惯例,温彩回娘家,怕是董氏是要过来陪坐说话的。   温彩吃了几口,又有些不适,担心误了其他人的食欲,一转身便去了花厅外头,双双扶着她吐罢,又漱了口。   董氏轻叹一声:“侄女儿这害喜害得也太厉害,一上午吐了三回,喝茶、吃鲜果都要吐,这般下去可如何了得。”   麻嬷嬷道:“宫里的太医开了药,王妃一喝下就吐,根本不管用。”   董氏思忖一阵,脸上的心疼之色难掩,“这等下去,大人承不住,还别说肚子里的孩子。”   沈氏听到这儿,忙道:“二婶,我娘家祖上便是郎中,明儿我回家问我爹要过专治孕吐的秘方。”   何氏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八奶奶,你当是乡下人家的女子,这秘方、药物的能乱吃?太医院那么多医术高超太医,他们都没法子,就你家的秘方管用?快别笑话人了。”   沈氏脸色微窘,“我家真有秘方……”   董氏道:“你先取来试试,若是管用,也算你大功一件。”   温彩又吃了一个酸橘,这才回到了花厅,却再不吃饭,只看着她们吃,时不时用帕子捂着嘴儿,“早前看嫂嫂怀鹏远,只几日就好了,也没像我这样闹了一个多月还折腾人。”   董氏忙道:“秋月身子骨好,你自出娘胎就体弱,哪能比的?”   何氏道:“是不能比,你肚子里怀的是皇孙,大\奶奶怀的是温家嫡孙,自不一样,光是你怀的就比四少爷尊贵多少呢?”   何氏这话落音,所有人都觉得不是滋味。   沈氏早前想着何氏虽不是嫡母,但也得唤一声“中娘”,夫妻二人搬入“温宅”后,就备了礼物去探望,何氏还与她摆脸色,直说她原是官宦小姐,颇是瞧不起沈氏。   反倒是董氏待她亲和,又偶尔指点她一些后宅琐事,梁氏待沈氏即不疏离却也不亲近,一双眼睛总是含着粼粼波光,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感。但唐宛芹却说梁氏最是个容易相处的,只是话不多,但说一句就是一句。   tang沈氏还听说,梁氏与董氏在一处时,话就多,与温彩在一起时话就更多了。   周氏忙补充道:“雍王妃和大嫂的孩子都是尊贵的,大哥得的是世袭三代的镇远候爵位,待四少爷再大些,许就要册封为镇远候世子。”   何氏突地回过味来,尴尬地道:“大\奶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都尊贵,但雍王妃的孩子更尊贵。”   温彩淡淡地道:“中太太就再解释了,越解释越乱。”   她吃不进,其他人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倒是一个比一个胃口好,梁氏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董氏也吃得不多,但何氏、周氏婆媳却是把每道菜都吃了几遍,胃口极好。   梁氏吃不下去,是见温彩吃不进去,想着自己是主人,没照顾好温彩着实不好多吃。   董氏担心着温彩的身体,有些日子没见,温彩更瘦了,原本温彩就瘦,如今更显憔悴,让人看着心疼。   众人用罢了饭,梁婆子领着丫头收拾碗筷,太太、奶奶们便坐到两侧陪温彩说话。   温彩的神色蔫蔫的,对麻嬷嬷道:“把我预备的礼物搬进来。”一转头,又道:“二婶、嫂嫂,我今儿着实有些不适,再坐会儿就回府,还得吃太医开的药。”   不多会儿,便有雍王府的小厮婆子进了花厅,温彩指着前面两个小厮抬的箱子,“这是给镇远候府的,嫂嫂看着分派。”指了另一只箱子,“后面那只箱子放在外头,这是给二婶的,二婶带回府帮忙分派一下,里头有张详细的单子。”有个婆子捧着一叠宫绸贡缎的衣料,“那是给八奶奶、八爷的,给你们添几身新裳。”温彩又指着另一个丫头捧的衣料,“那是给中太太、二爷、七爷的礼物。”   双双扶着温彩,麻嬷嬷眉头微拧,同样是女人怀孕,有的人跟个没事人,有人却是妊娠反应强烈,而温彩就属于后者。   温彩一转身,麻嬷嬷递了痰盂,她又吐了起来。   董氏愁得脸色更难看了,“怎的害喜害得这等厉害?”   麻嬷嬷道:“殿下和荣妃娘娘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全都没用,倒是宫里的高医正说,这妇人害喜越厉害,将来生出的孩子就越聪明。”   立时,一个个眼睛透亮,早前的同情倒化成了惊喜。   董氏则催着沈氏道:“八侄儿媳妇,你一会儿就跑趟娘家,问问沈老爷这止呕的秘方,再这样下去,顺娘就更瘦了,大人身子不好,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受得。”   温橙妻沈氏忙应一声“是”,“雍王妃,今儿我们过来得匆忙,我和阿橙替你预备了一些礼物,你或留着自己使,或是送人都使得。”   “八嫂客气了。”温彩面容苍白无血色,整个人依在双双身上,双双扶住她的手腕,“二婶、嫂嫂,中太太、七嫂、八嫂、十五嫂,我这就回去了,到时候离京,我就不回来与你们道别了,你们保重。”   周氏、沈氏听她唤了声“七嫂、八嫂”乐得见眉不见眼,她们可成了雍王妃的娘家嫂嫂了。   周氏嘟囔道:“早前,我好像也听说娘家有止害喜呕吐的方子,我回娘家找我大嫂打听打听。”   麻嬷嬷从右侧将温彩扶住,她与双双在厢房里几口扒完饭,赶着来服侍温彩。   董氏、梁氏紧随身后,看着温彩走路都没劲儿,要不知道的许会认为温彩是装,可董氏、梁氏对温彩了解,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都揪紧了。   温彩在二门上了雍王府的轿子,在轿帘落下的一刹,她冲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回去。   温橙正在温檀屋里用宴,一听小厮说温彩走了,急得放下碗筷就赶到二门,却只看到温彩离开的身影,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又有十六名护卫相随。   “还没与雍王妃说上话呢,怎就走了?”   沈氏道:“雍王妃害喜得厉害,一顿饭就吐了好几次,要回府吃太医开的药,憔悴得让人心疼,二婶和大嫂更是愁得吃不下饭。”   董氏扫过众人,道:“都打听打听害喜止吐的偏方,只要管用就好,这雍王妃吃什么吐什么,大人瘦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住。”   何氏这会子似故意与董氏作对,冷笑道:“还用你打听偏方,那宫里的太医是吃闲饭的?太医都没法子,就你打听的偏方管用,真是多此一举。”   董氏不以为然,“到底没拿顺娘当自家孩子。太医也是人,又不是神仙,当年治好雍王殿下的就不是太医。”   她懒得何氏在这儿纠缠,对梁氏道:“我和宛芹也回去了,秋月啊,你先忙着。”   早有同董氏一道来的婆子抬了温彩送的礼物上了二门外的马车。   何氏见董氏要走,她也不好久留,叮嘱周氏把他们的礼物取走。   人多力量大,董氏、梁氏各有门道,与人打听了一大堆的各类止吐偏方。   *   次日,董氏、梁氏便以娘家人身份去雍王府探望。   她们来的时候,温橙夫妇已经   候在雍王府二门处,正等着门子通报后再进去。   温橙谦恭地道:“昨儿,我与八\奶奶回了沈家,岳父特意帮我们整理了三个止吐的偏方,今儿一早就过来了。没看到雍王妃,我这心里也不踏实。”   几个正说话,就见雪雁到了二门,欠身道:“温二太太、温大奶奶、温八爷、温八奶奶,殿下正在府里,你们随奴婢到会客厅。”   几人跟在雪雁身后,兜转之间就进了栖霞院,却没有进内院,而是去了东边属于慕容恒读书、练功、会客的会客厅。   雪雁道:“昨儿王妃从镇远候府回来,一下轿就昏倒了,将王府上下吓得不轻。太医让王妃卧床静养,怕是今儿你们见不到王妃。”   几人近了会客厅,立有太监奉了茶点、鲜果,动作训练有素,全是清一色的小太监,年纪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出头不等。   沈氏正要说什么,却见雪雁站在花厅外头,并不敢进来。   慕容恒隔着道珠帘,“原是该与你们见见的,但今儿来了两位年轻女客,本王就隔着帘子与你们说说话儿。”   梁氏立时想起京城传言:雍王殿下被欲\女算计后落下了病根,一见到年轻女子就控制不住要犯病。   她讪讪地望向沈氏。   沈氏早前不明白,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看来那传言还是真的啊,雍王殿下连她们也不见,指定是担心犯了病。   董氏道:“我们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打听了几个害喜止吐的偏方送来,不放心雍王妃,我……我呢想留在雍王府照顾王妃几日,她身边没个亲近、沉稳的过来人,我到底不放心,许有个娘家人陪着,雍王妃心里能好受些。”   董氏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温紫这般,也作为母亲少不得要留下照顾,她便拿温彩当女儿一般,留下来照顾几日,哪怕说几句宽心话也好。她甚至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衫一并带来,就等着在这儿住上些日子。   慕容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一个多月,宫里的太医什么法子都想过了,送来的偏方也不少,全都试过,一点法子都没有。至于温二太太说要留下来照顾王妃,本王在这儿谢过温二太太的关心,就不必留下了,温家二房的事多,也缺不得温二太太,若是因她,家里少了照应,顺娘心里也会过意不去,再则,这几日本王昨儿与宫里告了假,往后都不必参加朝会,便留下来照顾她。”   瞧瞧这皇子殿下,多体贴王妃,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温橙暗想:雍王殿下特意请假照顾有孕的妻子,一个男人得有多看重妻子才会做到如此。   慕容恒道:“三顺儿,把偏方都收起来,若有和以前不同的,再试试看,若真有管用的,回头本王再厚谢。”   梁氏道:“殿下说这话就见外了,王妃是温家的姑娘,我们是她娘家人,怎当得厚谢二字,这原是我们应该做的。”   董氏、温橙附和了两句。   各自掏了打听来的偏方,交给了叫三顺儿的小太监,三顺儿一面收,一面叠着,生怕弄错了一般,嘴里说着“这是温二太太的。”“这是温大\奶奶的。”“这是温八爷夫妇的。”   慕容恒道:“既如此,见外的话本王就不说了。王妃病着,本王又不方便招呼你们,就不留各位了。”   董氏起身道:“殿下要照顾王妃,我们这就告辞吧。”   慕容恒又道:“二安子,代本王送客。”   雪雁见他们出来,迎上梁氏,低声道:“温大\奶奶莫见怪,而今别说是我,便是双双、青莺都不敢进内室,离殿下更得保持几丈的距离。那事之后,我们几个服侍的丫头都不敢近身服侍殿下了,府里除了王妃能近殿下,其他年轻女子一近殿下,殿下就要犯病……”   沈氏明明很吃惊,却故作担忧地道:“怎的这么严重?”   雪雁无奈地道:“早前还想着过些日子就好,却是越来越严重。王妃这一个多月害喜呕吐得厉害,殿下的脾气就更坏了,昨儿有个侍女不晓得他在后花园,离他还有三丈距离,今儿一早就被发卖出去了。”   那么远,也被发卖了?   她们只当是慕容恒的病情加重,却不晓得当时那侍女仗着自己生得美貌,立在远处挠首弄姿,而慕容恒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女子,心生厌恶,便令管家把她发卖出去,免得让温彩瞧见生气。   董氏轻声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奴婢们倒还好些,最辛苦的还是王妃,原就自己身子弱,还要照顾殿下。”末了,雪雁还恨恨地道:“殿下和王妃原是多好的人,硬是被贺兰七小姐祸害成这般……”   几人能看得出来,现在连府里的侍女都满腹怨言、委屈,她们何其无辜,却因为这事多了一个难侍候的主子,不能怨恨么。   他们一走,慕容恒除了书房,抬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花厅,唯上那几杯热茶证实刚刚有客人来访。   他手里捏着一叠偏方。“三顺儿   ,把太医唤过来,让他看看这些偏方能不能用?”   “是。”   太医来后,一张张地审视,最后挑了三张出来。   慕容恒便令人照着偏方寻了药材试用,这一试,沈氏从娘家带来的一张“墨鱼骨熬汤止吐保胎”的偏方对温彩还真管用,温彩虽嚷着“难喝”却吐得好些,次日又喝了三回,每回小半碗,到了第三日,吐得更轻浅了。   麻嬷嬷像得了宝一般,立马派了沙虫儿回温家报信传话“王妃试过偏方,旁的不管用,就温八爷夫妇给的一个偏方正合王妃,殿下很高兴,让小的回来与大\奶奶(二太太、八爷)说一声。”   隔日,二安子特意走了一趟平安巷温宅,奉命带了慕容恒的谢礼,“温八爷,这是我们家殿下赏赐:宫绸四匹,贡缎两匹,另赏珠宝若干。”   说是若干,其实就是一些男子腰上挂的玉佩,夏天扇上使的玉坠,再就是女人头上戴的珠钗、手上戴的镯子,有满满一锦盒。   几张偏方换来这么多值钱的物件,温橙喜出望外,沈氏倒是觉得自己被雍王夫妇看入眼了,心里想着,有他们帮衬,往后在京城做生意也方便不少。   温橙夫妇谢了赏。   温彩吃下东西再没吐,歇了两日精气神越发好了,身子舒坦了,性子也好了。那几日吐得她火气大,便是见到慕容恒也不顺眼了,对慕容恒挑剔得紧,时不时还发发脾气。内院的侍女、太监谁要弄出点声响,她就生气。   *   八月初六,是七公主华阳与卫国公嫡孙孙建华大婚佳期,因温彩身子不适,便未入宫观礼,慕容恒却是一早就入宫了。   温彩又想瞧,便在麻嬷嬷、双双、青莺陪同下去六福酒楼定了个雅间。   随着喜乐声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起一阵***动,你推我搡,几乎要冲震御林军的拦阻。近了,骏马缓缓驰来,绸幡旌旗飘然挺立,如云蔽日,送嫁队伍浩浩荡荡。   当先者,四列轻骑开道,接着是两列神驹缓缓驶来。深红服色内侍手持礼器相随,粉红服色宫娥抛洒五色花瓣,陪嫁妆奁各取所长在后,蜿蜒至官道深处,京城民众望不到尽头。   为首者,八抬为制,浅红纱幔外覆,朱色帷帐内盖,华丽张扬。内坐一绯色宫袍女子,高髻珠钗,眉目清秀,容貌娴雅,举止大方,然而年岁略大约有近三十岁模样,却是公主的陪嫁女官,亦是这批陪嫁宫人的头儿。   温彩问麻嬷嬷道:“公主出嫁的时候,女官也坐轿出宫?”   麻嬷嬷歪头看着轿内的女子,“王妃,此女不是寻常人。”   双双催促道:“麻嬷嬷快说,她有何不同?”   麻嬷嬷答道:“这是御书房的侍读女官王婉儿,是先帝时期王丞相的孙女,皇上登上大宝后,掀出当年王丞相暗助陈王夺嫡的案子,王家满门获罪。王丞相被处斩前,皇上派了大总管问道:‘你可有遗言?’王丞相道:‘罪臣有一孙女,唤作婉儿,天资聪颖,求皇上饶她一命,将其贬为宫婢。’   此女七岁入宫,早前服侍景阳公主,十五岁时,因写得一手好字,被皇上调到了御书房侍候笔墨。饱读诗书,十年前开始任御书房的掌事姑姑。只是没想到,皇后竟把她给了七公主做陪嫁女官。”   第302章陪嫁女官   王婉儿……   温彩便立时想到自己熟识朝代的上官婉儿,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只怕这不是皇后要给,又是孙家的意思。   这次孙家行事讨了不少好东西,皇帝怕也是知道的,是人都有一个底线,他们这样讨物讨人,也不怕犯了皇家的忌讳。   王婉儿才学过人,有她在,卫国公就得了一个人才,此女之才不亚于进士,又在皇帝身边侍候笔墨多年,对皇帝的性子与心思更为了解。   这孙家指使七公主讨种植人才便罢,怎的把皇帝御书房掌事姑姑也给讨走了?   温彩微眯双眼,呢喃道:“用王婉儿做陪嫁女官,这手笔未免太大了。”   事先,他们谁也没有得到相关消息,温彩知道王婉儿是听慕容恒提过几次,对此女的才华颇是赞赏。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把他身边侍候笔墨多年的女官给了七公主,王婉儿可是皇帝信任和重用的女官,这可不是寻常宫娥啊,便是温彩如果有人向她讨双双、冬葵、杜鹃、青莺中的任何一人,她肯定会拒绝,与她们相处久了,感情深了。   中间者,十六抬,金漆红绸,金黄丝幔随意飘动,鸾锦凤帐垂立,描金绣丽,顶上璎珞流苏随着行进的步伐而轻轻晃动。舆中端坐之人高髻云峨,鲜红丝纱覆面,只能依稀见得双眸点漆,玉质柔肌,正是今日的新嫁娘——七公主华阳,丝帘上绣着大红“囍”字,字的周围又绣以凤凰牡丹图案,显得瑰丽无双,她坐在前头,仿佛她也是今日的陪嫁宝物一般,与那耀眼的“囍”字相映成趣。   之后,便是陪嫁宫人手捧嫁妆:玉如意、夜明珠、   珊瑚树、珍珠衫、夜鲛帐、冰蚕衣……许多只听其名未见其物的东西一一亮相。   最后,是一抬抬红绸包裹着的嫁妆,先是两人一抬,走了良久,又是四人一抬,无论两人抬的还是四抬的,那抬竿颤颤微微,每一抬嫁妆都是实打实的。   有好奇的朋友好像数着抬数,“一、二、三……”   “我的个天!”麻嬷嬷惊呼一声,“这嫁妆比当年景阳公主大婚还要厚重,过之而不及了。”   有些宝物当年景阳公主大婚可是没有的,但这次七公主大婚却一一亮相,皆都有了。   青莺道:“属下听闻,华阳公主只要了九百九十九抬嫁妆,说什么也不肯逾过景阳公主,说景阳公主乃是嫡长公主,她不敢违逾。”   虽没有违例,只会比景阳公主的嫁妆更丰厚,没瞧后面还有一百多抬四人抬的嫁妆,怕是原作两抬的拼成了一抬。   皇后也是母亲,对于自己所出的儿女自会偏宠,虽说皇帝下令让礼部与内务府共同操办七公主的大婚之事,但他们也得听皇后指挥,不用说也知道这嫁妆很丰厚。   “景阳公主那时出嫁,可没有夜鲛帐、冰蚕衣这样的好东西。”   抬数上没逾过景阳,但陪嫁之物、其数量怕是早就越过了。   七公主拒设公主府,皇帝和皇后又哪肯委屈了她,便在嫁妆上办得极其隆重。   百姓们站在大街两侧,“三月雍王大婚,就让我们开眼,七公主大婚竟比那更甚。”   “俗人!七公主的嫁妆又如何比得过雍王妃,雍王妃的嫁妆乃是惠及天下百姓的御寒吃饭之物,当属无价之宝。夜明珠、珊瑚树虽珍贵,却只是死物,又不能养活百姓,要我说,还是雍王妃的嫁妆更珍贵。”   “不是说国库没银钱么?七公主大婚的嫁妆也太过奢华了。”   石丞相此刻正站在人群里,静默凝望:嫁妆太奢华了!今晚回去就写奏折,好好地弹劾一番,劝皇帝可不能有下次,再这样嫁几回公主,国库都给掏干了。   石二一做了右丞相后,皇帝要赐他一座华丽的府邸,他婉言谢绝,向皇帝求情:“皇上若真要赏,就赏臣一处二进小院,最好房前屋后有几亩空地,我可以带着家人种菜、再养些鸡鸭。皇上再赏我三十亩田地,我让二儿子去耕种,如此我们一家一年的口粮就不用买了。”   石二一清廉,皇帝拿他没法,照着他的要求赏赐了。有了自己的府邸,石二一搬出了镇远候府隔壁住到了自己家里,但石十二娘依旧时不时找温绿说话、玩耍。   又有臣子接过话道:“其实不算奢华,听说珊瑚树、夜鲛帐并非是皇帝给公主的嫁妆,而是卫国公提亲时给的聘礼,卫国公为娶七公主为孙媳,人家可是备了二百抬的聘礼。”   “我也听礼部许大人说了,这二百抬聘礼是过了礼部和内务府过目保管的,也就是说皇上和皇后只给七公主备了七百九十九抬,这倒也过得去。当年景阳公主大婚,可是整整一千抬嫁妆,其他庶出公主六百抬的有之,七百、八百抬的也有。”   这,也要看公主们的受宠程度,当然与她们亲娘的位分也有关系。   石二一心疼啊,仿佛这嫁妆是他家的一般,道:“四人抬的嫁妆,那里头装了多少东西,七公主大婚,这嫁妆怕就得二三十万两银子。太厚重了,太厚重了……便是永乐皇帝时期,国库充盈,这嫁公主也没此等奢华……”   他不是说,而是当即回家伏案写奏折,他要劝阻皇帝。   昔日温青嫁妹,掏的是自儿个的钱财,谁让温青的家业丰厚,那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更得贤妇祖母心疼。   公主大婚嫁妆,皇帝动的是国库啊,这都是朝廷的钱,是天下百姓的血汗,怎么能在七公主身上花这么多的钱。   温彩心里暗道:不愧是皇帝嫁女,自己花尽了心思才有十里红妆,可七公主这嫁妆着实太丰厚了,瞧得温彩心里都暗暗惊叹不已。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嫁妆才走完了,最后以四人抬的嫁妆收尾。   回到栖霞院,温彩从七公主嫁妆上想到了十公主安阳,十公主并非嫡出公主,早年又随秦荣妃住在冷宫,现在虽有她和慕容恒疼爱,可他们也很少见到十公主。   十公主出嫁,这嫁妆不能薄了。   正暗自琢磨着这事,双双进屋禀道:“王妃,殿下送嫁回来了。”   七公主出阁,由太子、雍王送嫁,也算是极其体面了,当年景阳出阁,送嫁的是大皇子,从这上面看,七公主大婚远胜当年的景阳。   慕容恒一进偏厅,就让三顺儿解了锦袍,顿时,一股汗味充斥而来,温彩哇呜一声就要想吐,四财飞一般递过痰盂。   慕容恒蹙眉道:“不是说温八送来的偏方管用,怎的……”   温彩望了一眼,“你是送嫁,又不是抬嫁妆,浑身的汗味都要熏死人了。”她哇呜了一阵,只吐了几口清水,倒是慕容恒被她一说,径直入了内室,对着外头大叫:“三顺儿   ,备香汤!快些!”   慕容恒三两下脱了身上汗沱沱的衫子,三顺儿领着两个小太监提了香汤进去,不一会儿就抱着慕容恒的脏衣衫出来,一路小跑似的,生怕又惹得温彩恶心。   慕容恒道:“四财,今儿王妃没再吐吧,吃得可好?”   “好!好着咧,今早殿下走后,王妃就带着麻嬷嬷她们去街上瞧稀奇了,回来后奴才还听双双几个夸七公主的嫁妆丰厚……”   慕容恒只盯了一下,四财立时回过味,知道自己的话扯远了,忙道:“中午,王妃吃了一碗五色汤园,又吃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午后还吃了两个酸橘、一个苹果,一直都没吐。”   他一面说着,一面给慕容恒搓背。   慕容恒换了身薄衫,这才坐到凉榻前,含笑看着温彩,因呕吐之症没了,温彩这两日又恢复了几分气色,瞧着还不错。   温彩不解地道:“父皇怎把王婉儿给华阳了?”早知道可以要出来,她就先一步讨人,像王婉儿这样的奇女子,若是跟在他们身边,也是一个帮衬,温彩想的是让王婉儿给她的儿女当傅姆。   慕容恒正色道:“不是父皇给,是华阳求了父皇好几日,非要王婉儿做陪嫁女官不可。太子也想要王婉儿,结果因这事,华阳还与太子闹了两日别扭。最后还是顾谦私下劝了太子,说王婉儿此女不宜常留宫中,又列举了几桩她参与朝政的事。太子这才没与华阳争,父皇原不想应,被华阳缠得没法子,就只得应了。”   王婉儿作为御书房的首席女官,如果说她没参与一件政事,谁也不信,参与过几件倒也正常,何况她本人又着实才华横溢,虽是女儿家,在见识、处事上丝毫不亚于男儿。   温彩一语道破自己的看法:“华阳可不是不通情理的,我怎瞧着,这事儿的背后又有孙家人的影子。”   慕容恒赞道:“不愧是我的妻子!”他勾唇一笑,“这事不是卫国公的意思便是孙建华的意思,只是抢父皇身边的人,又与太子抢,孙家一向行事稳妥,这件事却办得不当。”   温彩想前世之事,七公主也是这般风光大婚,却没有讨要王婉儿为陪嫁女官。王婉儿后来助五皇子登基,做了五皇子的“华嫔”,五皇子在争逐之中,背后便有王婉儿的影子。就连大皇子也有拉拢王婉儿之意,可最后却以失败告终。五皇子与王婉儿之间亦师亦友亦夫妻,五皇子敬重冷晓,但更看重王婉儿,曾有一度传出冷晓吃王婉儿的醋。这也是王婉儿虽然得宠却未能位列四妃的缘故,也因她拒绝封妃,反而得五皇子怜爱。   “阿恒,父皇行事素来有他的原因,他一旦决定的事,便是谁求也没用。”   慕容恒眸里有赞赏之色,他愿意将外头和朝堂上的事告诉温彩,原是刻意为之,他的妻子不是单纯的深闺女子,还能分辩天下是非、黑白,辩真伪,识善恶,与他之间得亦侣亦友。   “王婉儿早年曾做过父皇的女人,近来与太子走得太近,又多有暧昧,这是父皇不能容许的。索性答应了华阳,钦点王婉儿为陪嫁女官。”   皇帝最是看重颜面,因为误会大皇子与京城纨绔碰了“珍嫔”,一夜之间令十生肖杀了纨绔十二名,若不是皇帝看温墨兄弟逃过一劫,又看在温青兄妹的情面上放了温墨兄弟一命,现下许是温墨、温玄早已经丢了性命。因那一吓,温墨兄弟至今也不敢去青/楼,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上麻烦。   现下,王婉与太子走得近,皇帝恐生出有损皇家的传言,方才忍痛将王婉儿给了七公主做陪嫁女官?可温彩依旧觉得这事似另有用意。   温彩道:“父皇是担心他日太子未必能驾驭王婉儿?”   “有这意思。虽然王婉儿没有名分,但以父皇的为人,王婉儿可以与旁人苟且、暧/昧,但绝不能与他的兄弟、儿子这般。父皇一生,最是爱惜皇家颜面,这大抵也是他做出此决定的意思。想来父皇在做出决定前,也是经过熟虑的。”   外人瞧来,这是皇帝对七公主的疼爱。   但知晓内情的人却知道,这内里有着旁的原因。   太子为甚对周良娣情有独钟,他爱的是周良娣的才,更爱周良娣那温婉如水的性子。王婉儿的年岁虽大些,但因长居宫/闱,又未曾生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慕容恒上了凉榻,与温彩并躺在窗下,黄昏的凉风从窗口吹入,让人身心尽爽。   “华阳这一嫁,怕是太子、景阳都要不满。景阳自小性子霸道、刁钻,当年在宫中时,就不许其他兄弟姐妹占的宠爱比她多,这回华阳胜过她,她一定不高兴。   而这边,太子因王婉儿的事,虽有顾谦说了话,但心头还是不痛快。加上早前他就建议皇后,莫将华阳的嫁妆置得太丰厚,说朝廷需钱的地方尚多,可皇后也有私心,想着华嫁是远嫁卫州,便拼命地往里头添了不少好东西。那天,礼部、内务府报来了嫁妆簿子给他,他看着就生气了。这件事,已经惹得他不快!”   太子是在民间长大的,了晓民间疾苦   ,看到如此厚重的嫁妆,难免心头不快。   温彩将头偎依在慕容恒胸口,“待小十出嫁时,我们再添一份,从我们自己的东西里出,但我最大的心愿还是小十能幸福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   七公主大婚,看着风光无限,背里却隐藏了她与景阳、太子之间的矛盾,若她真留在京城,往后怕是与他们的磨擦不小,如此她远嫁卫州反倒是件好事。   慕容恒心头也有些许的不快,他与温彩去江南办差,查抄了几户世族,收没了一批金银家财,充盈了国库,却是拿着命在玩的,可最后,他的母妃要看皇后的脸色,而他自己还要以太子为重,便是小十将来出嫁,肯定是不如七公主的,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快。   听到温彩说那些话,慕容恒长舒了一口气,“没错,幸福快乐比金银钱财更重要,我们要幸福,小十也要幸福……”   他凝了一下,温彩追问道:“怎了?”   “前两天,我去永和宫,母妃与我说,皇后想把小十许给建安伯嫡长子顾澈。”   这皇后还真够折腾的,之前想插手雍王府的后宅事务,现在又管起十公主的婚姻。秦荣妃现下可是好好儿的,就算秦荣妃不争权势,可也不能拿人家当摆设罢。   况且上回皇后上窜下跳的闹腾得欢,一门心思想说服秦荣妃同意,让慕容恒娶顾、池两女做侧妃,她是够用心,可秦荣妃就是块软棉花,任她闹腾许久,重重的拳头到底是击在棉花上,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后竟以一场闹剧收场。   温彩皱了眉头,“难不成她顾家的子侄就如此优秀,早前连七公主都不乐意,又打上小十的主意了。”   顾澈没有什么恶习,但同样也没什么才华,守成略差,创业无能。   “被母妃以小十年纪还小,此事过几年再议为由给推掉了。皇后又说,可以让小十在未订亲的顾、池两家后生里挑一个满意的,便是先订亲,过几年完婚也行。”   “怎的反复提,她也不嫌累得慌。”   温彩忆起前世的小十,便是由皇后做主嫁给了池聪为妻,却在平叛西北时,池聪战死,结果小十又由做了太后的冷淑妃做主,将她许给了冷家庶子为妻,小十开始了委屈求生的日子。   这一世,温彩不想再有人随意掌控小十的一生幸福。更不想小十连自己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凭她们一句话,在风雨中无助生活。   无论是池聪,亦或还是冷家庶子,她都希望小十不要嫁给他们,而是拥有一段真正的良缘。   “阿恒,得让皇后断了此念。”   “我已经与父皇、母妃说好了,小十不能嫁得太早,让她在宫中多留几年,也多陪陪母妃,他日小十招驸马,必须得是一个她喜欢的人。”   “皇上应了?”   “应了。”慕容恒抬起了下颌。   皇帝主动问了皇后,“你想让小十嫁给顾、池两家的公子?“皇后应“是”。皇帝冷声道:“你的侄儿、外甥就如此优秀,文没有进士之才,武没有立下战功之辈,凭什么做驸马?”又顿了一下,不满地道:“小七都瞧不中的人选,你却要配与小十,做得太过了。小十的婚事,朕心里有人选,只待再过三四年就替她赐婚,你就莫管了。”   三皇子自被立为太子,皇后就管东管西,以前原行事得体,现在越发过分,先是过问太子宫后宅之事,结果被她越管越乱。后来又要管七公主的婚事,拼命似地要七公主嫁给顾家侄儿,结果七公主不应。现在,七公主与孙建华的婚事已成定局,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十公主身上,十公主有亲娘,虽无娘族依仗,但秦荣妃可是好好儿的。   皇帝对皇后近来的这些事颇是反感。   “你疼自己的儿女,只要不要做得太出格,朕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万事莫要太过分,好自为之。”   皇后哪敢再说,只在心里想着:是不是秦荣妃与皇帝说了什么,转而又想,秦荣妃又不是宠妃,能在皇帝说上话的就只得慕容恒。   他要去封地,但他们母子却一心想掌控慕容恒。   皇帝冷声道:“你做这么多,是想借小十掌控雍王,雍王拒娶顾、池两家小姐为侧妃,你心下不安,你为什么如此坚持,不就是想让她们替你监视雍王的一举一动。皇后,你的心思与疑心越来越重了!”   皇后花容尽变,她以为自己与太子说的那些话,是不会传出去的,每次要与太子说大事,她都让心腹嬷嬷、宫人看守在外头。   所以,不会是有人告密,只能是皇帝瞧出来了。   但她却不能认。皇后嗫嚅道:“皇上,臣妾……没有。”心下生怯,她只是想与周惠妃学,多一重对娘家的保障,原想把七公主嫁给娘家侄儿的,可七公主就是不听话,她方才想到了十公主,觉得只要秦荣妃应了,这件事就成了一大半,十公主那性子比秦荣妃还要绵软,是个得体又怯懦的。   “没有?”皇帝面覆寒霜,“你有还是没有,你心里清楚,朕也清楚。你   与顾谦联手,斗垮了五皇子、冷家,又斗败了大皇子、周家,现在你又把眼睛放在了雍王身上,雍王有什么?雍王连娘族都没有,手上更无支持的势力,他连六皇子、八皇子都不如,你还要咄咄逼人?”   皇后身子微颤,夫妻二十多年,这是皇帝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犀厉而冰冷,更是如此坦然地表达他对她的不满。   正说他所言“你心里清楚”,她嫁他一生,从未看懂过他,而她自己在他的面前却像是透明的水晶,没有半分的掩饰。   是的,他没说错,全都没说错。   她就是不放心,她怕有人再来抢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到了现在,太子还没有儿子,谢良娣十月怀胎,只诞下了一个郡主,这让皇后道之不出的遗憾,如果周良娣的那个孩子还在,太子就有儿子,唯有子嗣的太子,这位置才算真正坐稳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抱皇孙的原因。 ☆、第303-304章 问题皇后   皇帝道:“雍王原是不会去封地的,却是被你逼得步步后退,自请前往封地。你一心想让太子身边有个如瑞王那样的兄弟帮衬,而朕很庆幸没有你这样事事都要插一手的母亲。”   如果皇帝有皇后这样的母亲,怕是他与瑞王之间早就生出芥蒂,哪有现下的兄弟和睦。   雍王慕容恒与太子慕容恪之间,原是有兄弟情谊,却硬是被皇后一番闹腾,而慕容恒为了避开京城的风波,又为护住妻儿,只得自请前往封地。   通常,自请前往封地的亲王,便是放下了皇位,她是以为这种方式告诉皇后与太子,自己对那个位置无心匀。   皇帝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远去,心下岂有不生气的道理。冷声道:“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恪儿身边连个真心以待的兄弟都没有。朕再最后告诫你,是你的便是你的,别人抢不走、夺不走,不是你的便是现在拥有,早晚有一天也会失去。”   皇帝拂袖而去,留下皇后一人独自立在养性殿。   她错了么?   没有掇。   她只是太在乎太子之位,在乎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伤害、算计。   这是两日前,发生在养性殿的事。   但皇帝告诉慕容恒时,只化成了浅淡的几句家常话:“中秋佳节,你带温氏入宫参加宫宴。小十的事,朕与皇后说过了,她不会再插手婚事。”   慕容恒抱拳谢恩:“儿臣谢父皇。”   皇帝不悦地摆手,他训斥皇后不仅是因慕容恒相求,更是因为他着实看不惯皇后的所作所为,逼了慕容恒,又来算计小十,难道秦荣妃所出的孩子,连自己孩子的幸福都不能做主,还要她来指手画脚。   大总管道:“禀皇上,太子殿下到!”   “传!”   慕容恪进了养性殿,行罢了礼,皇帝赐座,兄弟俩一左一右坐在大殿两侧,彼此目光相对,微微一笑。   皇帝轻舒一口气,“恪儿,你母后近来太过劳累,朕已下令,由秦荣妃协理六宫事务,大事由你母后做主,小事由秦荣妃处理。”   慕容恒凝着眉儿:皇帝又要打什么主意?这六宫事务皆是说大便大,说小皆小,这是大是小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秦荣妃自冷宫出来,与六宫嫔妃相处和睦,她性子好,也不与人为敌,总不发脾气,待谁不近也不远,直到现在,慕容恒依旧觉得他的母妃不适合后/宫生存,但又觉得有时候秦荣妃就像一个谜般地存在,正因为她不适合在后/宫生存却活到了现在,慕容恒因为好奇,曾私下查了秦荣妃,自她嫁给皇帝二十几年来,她的手上竟奇迹般的没有染上鲜血,这种现象着实太奇怪了,奇怪得让慕容恒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后宫生存的女子,尤其身在高位的,哪个没有打杀过宫人、算计过别人,但他的母亲没有,虽有打罚过宫人,最多就是十五棍子。   慕容恪上次找皇帝说情,是因为皇后听说周良娣又怀上了,提议让周良娣搬到凤仪宫养抬,慕容恪以“周良娣现下打理太子后宅,走不开身”为由谢拒,可皇后却道:“你让她把太子宫后宅之事交予太子妃或谢良娣,两日后搬到凤仪宫来。”   太子不愿意,一是周良娣住在凤仪宫养胎,日子过得并不轻松,皇后说是保胎,可上回周良娣腹中的孩子就没保住。   在太子看来,旁人要下手,无论在哪儿都会算计,还不如由他保护周良娣。   他现在越发看重周良娣,自她打理太子宫后宅以来,姬妾们比以往和睦多了,周良娣为他,学会了打罚姬妾,恩威并用,一个柔弱而良善的女子因为心爱的男子而改变,太子又怎会不知,现在周良娣好不容易掌控了太子宫后宅的打理大权,他不愿意再换人,觉着周良娣这样就挺好。   皇帝轻声道:“周良娣有孕,着谢良娣襄助打理太子宫后宅。至于你子嗣之事,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年轻,你的妻妾们也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朕觉得周良娣就很不错,性子好,又能打理好太子宫后宅……”   慕容恪见皇帝认可周良娣,心下甚喜,当初他就要立周良娣为太子妃,偏皇后不同意,嫌弃周良娣出身太低。   慕容恒细细讲完宫里的事。   温彩道:“皇后不插手小十的婚事,我能理解。怎么皇上还下令不许她插手太子宫后宅之事?”   在她看来,皇后是给闲出来的,偌大的后/宫打理不好,偏要过问太子宫的事,借着“要皇孙”的藉口,怕是比太子都清楚,太子后宅有多少姬妾,甚至各人容貌、性情如何比太子还知晓得清楚。   “我能求父皇,太子自然也能求父皇。”   也对哦,指定是太子求了皇帝,皇帝这才与皇后说了。   只是皇帝说皇后太累需要静养,让秦荣妃协理六宫,还说皇后管大事,秦荣妃管小事,这话说得很让人回味。   慕容恒补充道:“求父皇劝皇后的主意,是我给太子出的。”   “你   tang……”温彩一手就拧了过去,又爱又疼地道:“你早说就好了,干嘛让我猜。”   “让你猜猜,我们的儿子才会更聪明。”   温彩看着自己微突的小腹,“许是个女儿呢?”   “本王把名字都想好了,此胎若是儿子,就取名叫标,这辈是木字辈的,标儿、阿标,多大气响亮。”   慕容标,她前世的长子就叫这名,那是一个长得像温青的孩子,聪慧、可爱又懂事。   慕容恒一脸向往,“我们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最少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要是三个儿子也不错,再生一个儿子就叫慕容植,植,曹植之植,盼他像曹植一样才华横溢……”   温彩阖上了双眸,心下微痛,这正是她次子的名讳。脑海里掠过两个孩子的容貌,他们是她心坎上的肉,慕容植因一场重病,夭折她的怀里,她痛不欲生。而她被冷晓逼饮毒药后,心腹侍女也先后殒命,从双双的记忆里,她知道后来慕容标与青莺失踪,似浪迹天涯,而因她的身亡,慕容恒一夕之间苍老十岁。   今生重来,连儿子的名字还是一模一样。   慕容恒轻唤一声“顺娘”,她未答,他道:“又睡着了。”   麻嬷嬷捧着羹汤进来,笑微微地要喊,却随手递给了三顺儿,“送回小厨房,王妃小歇了,醒来再吃。”   *   因七公主大婚,石丞相上折弹劾,他不弹劾皇帝,却弹劾礼部、内务府与皇后,说这嫁妆太过奢华,而礼部拿着国库的银子不当朝廷的使,花了朝廷足足二十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慕容恪一听,先是愠怒,转而淡定了,像不认识一般地看着石丞相。   这个石二一还真是人如其名,谁都敢弹劾啊,反正这事,他早前提醒过皇后,可皇后根本听不进去。   那是国库的银子,将来是要留给他来花用的,天下这么大,花银子的地方如此多,皇后就在七公主身上花了那么多。   七公主还声声说什么一切从简,却又点名要了不少好东西。   石丞相更是一脸正气地道破,七公主的嫁妆中,有八十余家店铺,良田二万余亩,这两处再折合银子,又该多少,如此算下来,此次皇帝嫁女儿,连陪奁在内,便有近六十万两银子……   皇帝一听,狐疑地问:“石丞相,你说朕嫁七公主花了近六十万两银子?”   石丞相一脸肃色,“正是。当年景阳公主出嫁,花了三十余万两,今岁七公主却花了六十万两银子。”   丫丫的,怎么这么多,这朝廷哪儿不需要花银子。   皇帝微眯着眼睛,太多了,太多了,从哪儿弄回来。   他是皇帝,只当是照着景阳的例来操办的,现下才知道皇后是逾制操办七公主婚事。   皇后不可以逾制,而皇帝更不可以犯错。   皇帝朗声道:“石爱卿,朝廷只花了三十万两,有十万两是荣安候府给七公主添的,又十万两是太子出的,皇后自己添了十万两的贴己银子。”他一扭头,“许爱卿,你是负责此事的,朕没说错吧?”   算计皇后一把!   皇帝也会。   国库的银子是朝廷,此次皇后太过了。   礼部许尚书微凝,荣安候、太子、皇后什么时候出银子,这分明是皇帝想把此事压下来。说皇帝错了?他不敢啊!这可是三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太子、荣安候、皇后各担十万两,如此一来,除了当初抄没江南世家的字画、珠宝,早前从户部挪借的三十万两就能添补上了。   反正这银子不用他出,大不了让户部的人追着太子、荣安候、皇后讨银子去。   睁眼说瞎话,这是皇帝的意思。许尚书支吾道:“早前……是……是这么说的,先让户部垫上,回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与荣安候便把钱送到户部。”   慕容恪急了,他什么时候说要给七公主添十万两银子的嫁妆?   可是也不能说没这事。   他是长兄,就是在民间,妹妹出阁,这做兄长的都要帮忙置嫁妆。   反正出钱的又不是他一个,只是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心头微痛,抱拳道:“确实有这事,明儿一早,儿臣就把银子送还户部。”   他微微一笑,望向顾浩。   顾浩心里直叫冤屈,皇帝嫁女儿,与他何干,怎么还让他出钱,抱拳道:“臣明日也把银子送还户部。”   太子都认了,他不认能行吗?难道要说这是皇后逾制,到时候皇后还不得骂他,说他无情无义。   两人都说送了,待话传到皇后那儿,皇后把石二一恨得牙痒痒,这臭东西就会捣乱,她嫁女儿与石二一有什么关系,竟被他参了一本。   好吧,现在太子与顾浩都认了,她也得凑了钱送到户部,把亏空给填上。   然,七公主大婚,嫁妆价值六十万两银子,这惊人的数目还是传出去了。二公主景阳听说后,便入了宫,   叫嚷着道:“母后,父皇给七皇妹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你给我添的十万两是不是也该给我?”   “你……”   “母后,你给七皇妹额外添了十万两,你也得一视同仁,也给我添十万两。太子那儿我就不去要了,我是长,他是幼,我那时大婚,他还是孩子。但是舅舅那儿的十万两我也要。你们做长辈的,不能厚此薄彼,既然额外给七皇妹添了,也得给我添。”   皇后虽说手头有些贴己银子,可拿出十万两填了户部的亏空,手里哪里还有,这会子被女儿追讨银子,心里却是暗恨自己开了先河,大燕立朝以来,就没有公主的嫁妆有六十万两银子之多的,怕是后世史家就要书她一笔。   永乐皇帝时,曾规定公主大婚,其标准不得超过二十万两,而今被石二一给掀出来,她这是违了皇家祖制,若有那些不知收敛的,怕是要弹劾了。   皇后训斥了景阳一顿,半是吓唬,半是责备,这才打发走了景阳。而次日,又有御史弹劾,说皇后嫁七公主太过铺张、奢侈,有违皇家祖制,更是逾了规矩,一个弹劾便罢,竟有大皇子一派的人跟风,一时间,她成为朝堂上的问题皇后。   又有官员提议,要皇帝给皇后一些处罚,否则后世皇后跟着学样,且不坏了规矩。   要罚皇后,皇帝脸色有些难看,拂袖而去。   然,次日,以石二一带头为首,又有几名御史跟风弹劾,非要皇帝给个态度。   皇帝的脸更难持,“传朕旨意,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违制行事,就罚……罚皇后再退还户部十万两银子,罚禁足半年,月俸三年。”   皇帝回了凤仪宫,咆哮大骂,当然,骂的不是皇后,而是骂石二一为首的弹劾臣子,“诗儿,朕这皇帝当得被臣子逼着罚皇后,朕若不罚你,怕是他们还要抓着这事闹腾,朕今儿真想杀人,尤其想杀了石二一那混账……”   皇帝生气,皇后反而不气了。   皇后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可是石丞相在百姓中颇的官声,谁不夸石丞相清廉、正直,甚至有人拿他与魏征、管仲相比,直说他是当代贤臣。对这样的臣子,你还不能杀,一杀就寒了清流臣子的心。   皇后定定心神,开解皇帝道:“皇上乃是千古明君,才有大臣大胆谏言,此乃皇上之福、江山之幸。”   “委屈诗儿了,得让你再向户部交十万两银子,否则就要担下违祖制的罪名。永乐皇帝当年却是下过诏令,提出后世公主大婚,其嫁妆不得超过二十万两,不得少于二万两,你给华阳备的嫁妆太厚,为恐人言,只能说是你疼她,把超出部分的银子送还国库……”   若是宫中最不得宠的公主,也得二三万两的嫁妆,这是最少数,但最宠爱的公主能不逾过二十万两的标准,超过了就是逾制,犯了皇家祖规。   皇后贤惠温柔地道:“皇上别恼,臣妾这就凑了银子送还国库。”   皇后哪里有钱,便请了太子慕容恪来商议,说是商议,其实就是要慕容恪周转十万两银子给她。   太子宫后宅庞大,花销也大,虽然太子接管了一些昔日田家的生意,又从慕容恒分了三成畅园、百货行的红利,但他还是觉得钱不够花。   “早前我便说母后给华阳预备的嫁妆太厚,可你就是不听,唉……”   七公主嫁了,总不能让公主退还嫁妆。   这不合规矩。   慕容恪埋怨了几句,“母后,太子宫已经入不敷出了,最多能拿二万两银子来,再多,太子宫就该揭不开锅了。”早前让他出十万两,现在还让他出,就算是有,他也不给了,以他对皇后的了解,若是不他拿不出来,自然有人拿得出来。   比如老荣安候顾谦,又或是建安伯顾让,他们家大业大,手头的银子不少,别说十万两,便是拿一百万两也成的。   皇后听他叫苦,摆了摆手,“罢了,你且留着花销,回头我传顾大夫人入宫,让她拿二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是交到户部的,另十万两是皇后留在凤仪宫花销的。   被朝臣弹劾,她顾诗积攒了几十年的贤名就毁于一旦,这才是真正的损失,金银算什么,她可以设法筹措,可贤名没了,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该死的石二一,怎的就让她这次跌了个大跟斗。   皇后又请了顾浩的夫人入宫商议,顾夫人倒没说二话,虽说顾谦把爵位让给了顾浩,她现在顶着荣安候夫人的名声,可家里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顾谦夫妇,她既然知晓了此事,便要回家告诉公婆,让他们预备二十万两银子给皇后。   顾谦听说了皇后烦恼后,当即兑换了十万两白银,以皇后的名义送回户部,又另给皇后兑了一万两白银,备了九万两的银票令妻子儿媳送到凤仪宫。   *   几日后,七公主三朝回门,入宫叩谢皇帝、皇后。   她自然也听人议论,说因她的嫁妆太过丰厚,导致的后果是皇后被弹劾,皇帝被迫下令罚了皇后两   年的月俸,又罚皇后禁足凤仪宫半年,这最高兴的自然是太子,因为皇后不会再盯着太子后宅的事说话了。按照皇帝的意思,皇后这半年要修身养性,开始理佛。   中秋佳节时,雍王夫妇入宫参加中秋宫宴。得遇了七公主夫妇,而皇后也因皇帝恩赦迈出凤仪宫参加宫宴。   大殿内,丝竹笙歌缭绕,舞姬飞袖萦天,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七公主笑盈盈地坐到温彩的身边,与她说起话来。   温彩打趣道:“皇后娘娘被弹劾,早前我还在猜测,华华孝顺,是不是要给皇后娘娘银子交到户部。”   七公主“我呸”了一声,啐骂道:“就那臭石头最是招人厌恨,我们皇家的事与他何干,非揪住母后不放,真真是气煞人。”   前世的七公主,便因拒绝公主府而获得了一些贤名,可今生因为石二一提前几年上任丞相一职,被他一闹,七公主哪里还有贤名,因她大婚,反而累得皇后被罚,倒留给世人一个“七公主奢华出嫁,嘴上拒绝赏赐公主府,实则骄纵”的印象。   前世因太子早逝,皇后落魄,其嫁妆照的是景阳公主的例,约莫有三十万两,也并未闹出任何事来,可今生却因皇后有子后位巩固,竟花了六十万两的嫁妆。   温彩轻声道:“你的嫁妆可真丰厚,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你也羡慕了?”   “你看我像羡慕么?”   别人许会,但温彩不会,她手头有畅园、百货行,都是赚钱的生意。   七公主嘟了一下嘴,笑道:“彩彩,你再给我一些人,我想在卫州也弄一个百货行、弄一个畅园……”   温彩摇头轻声道:“早前给你的一家陪房,原是我给小十预备的,给了你之后,你可知道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先是景阳公主登门讨好种植能人,再是瑞王府上门,又有洛玉上门……”   看似很容易的事,因她给了七公主一家五口的能手,反倒把景阳公主开罪,景阳公主为此还说了好些酸话,即便温彩写了举荐信,请农技书院的山长给介绍几个能手,可景阳公主还是不满意。   她忙碌了半晌,人情债欠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温彩突地觉得,七公主似乎变了。   是真的变了,若是以前的七公主,会站在她的立场考量几分,可现在七公主替她思量得少了,为自己想得多了,又或是七公主也是无奈之举,她明知是为难温彩,却不得不提出这样的要求。   温彩面露歉色,她可以预见,若是这次再给了人,不出一日,景阳公主一定会上门再讨会做生意的能手,原因无他,上回温彩给的人景阳公主不满意,这次她给人的人许就能让景阳公主满意了。   毕竟,景阳公主是嫡长公主,身份高贵,自来巴结讨好的人不少,她开口说“本公主喜欢漂亮衣裙”便有无数的人捧着最好的绸缎布料供她挑选,她是从来没被人拒绝过,只要她提出来,得到的东西都是世间最好的。   温彩道:“我实在没人多余的能人,手头得用的个个都是独一无二的,给了你,百货行也好,畅园也罢,就没有正常运营。再则他们都是自由身,愿意跟着我原是信任我,我要是逼他们给你,就像是背上了辜负他们的自责心。”她顿了一下,又半是玩笑地道:“若是你能挖他们去卫州帮你做生意上的管事,我自不拦着。”   第304章七公主的梦   谁不知道温彩待手底下的管事好,不仅有月例可拿,还能领分红,那些得力的管事,不比中型店铺的东家差。虽说是帮人,却不比自家开中型铺子拿的少,人家为何要换地儿。   七公主笑了一下,“我原是不想开这口的,可这……”她眸里蓄着满满的温柔,望向那边的孙建华,目光相遇,孙建华冲她点了点头。   温彩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是孙建华的意思?上次你与我讨种植能人是这样。华华,这次我真的帮不了你。”   她原不会拒绝七公主,可是耳畔响起了慕容恒的声音“孙家绝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等甘落人后,倘若我没猜错,孙家心藏狼子野心,孙建华也绝非池中之物。”   前世之时,温彩听到的是七公主与孙建华过得很幸福。可是,那一年七公主回京探亲,却似突然苍老了几岁,尤其是听到十公主被冷家欺负之事时,提着剑追到了冷府,要杀了十驸马,吓得冷家上下连连说话,并对她保证会善待小十。   温彩一直与七公主交好,是认为七公主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现在回想起来,七公主与孙建华过得真如传言中的幸福快乐么?孙建华真是因为喜欢七公主而娶她的么?   一连串的疑惑涌上心头。   温彩长吁了一口气,“华华,你是知道的,百货行、畅园是雍王府和太子宫共同所有,你且去问问太子,看他能应否?若是他能应,我可以接受你的人进来学习五年。”   “五年?”七公主面露惊色。   温彩   云淡风轻:“你可知道,我凑备百货行用了多久,我培养人才又用多少年,物色的这些管事又花了多少心血,才能让他们为我所用?华华,你会把费尽心血培养的人才赠送旁人么?你会因自己的人才离开,而导致自己无法正常经营么?”   七公主垂眸,设身处地思量,温彩把给十公主预备的人才无条件送给她,甚至没收她一文银子,这已经天大的交情,现在她又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对不起,彩彩,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温彩勾唇笑道:“华华,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希望我们的友谊如溪水长流,不泛滥,不枯竭,若有太多的利益冲突,这友谊很难维持。”   七公主明白温彩的意思,若她总是提这样、那样的要求,必要的时候,或许会逼得温彩了断她们之间的友谊,这一点,她是不愿意看到的。既然是朋友,就该了解朋友,就该为朋友所思所忧,而不是不顾朋友的难处。   这一次,她许是触及到温彩的底线了。   做人都是有自己的原则,温彩第一次难拒,却不可能在她提出第二次、第三次时还不拒绝。   “彩彩,我明白了,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温彩含笑,这次却是冲着孙建华的,她越来越觉得孙建华这个人不会是个简单的读书人,他的眸子时藏着犀厉、算计。   七公主抛下烦心事,只与温彩叙旧,想着她们就要分离,七公主去卫州,温彩随慕容恒去肃州,两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李洛玉正笑盈盈地移身到太子宫的案前,与周良娣低声交谈起来。   七公主道:“近来李洛玉是太子宫的常客,有两天还宿在了太子宫。”   温彩惊愕。   七公主缓缓道来:“周良娣有孕,正在保胎,太子皇兄碰不得,怕是已与太子皇兄给好上了。”   “我来了!”十公主惊呼一声,推开七公主,一下坐在两人中间,含笑打量着宫宴上的众人。   七公主在她胳膊上揉搓一把,“安安又长肉了,再这样胖下去,小心长成一个小胖子。”   十公主“哼”了一声,扮着鬼脸,“父皇说,我若长得胖些就更好看了。母妃也说我太瘦了。”   看着面前单纯又快乐的十公主,温彩心下欢喜,宠溺地道:“皇后娘娘因张罗华华大婚给累着了,小十近来在忙什么?”   十公主扬着头,很认真地道:“母妃最爱偷懒了,父皇明明说让她帮忙打理六宫事务,可她全推给我了……”   秦荣妃不管,让十公主打理,老天,这又是什么事?   皇帝的心思让人捉磨不透,秦荣妃再不喜这些事,也不能推给一个十几岁的公主吧?   十公主苦着一张脸,“我与瑾嫔娘娘处得不错,这次宫宴就是她与我一起张罗的,皇嫂、七姐,怎么样,我还不错吧?”   七公主张着嘴儿,她在宫中十多年,虽也学好些东西,可从来没张罗过宫宴,这个秦荣妃,还真如母后所言“秦荣妃不爱权势,孤芳自赏,遗世独立,年轻时候,你父皇就曾一度被她给迷住。她未嫁给你父皇时,曾放出话说:不嫁皇家,宁为村野妇……”果真是不爱权势的,否则不会把这么重要的宫宴交给十公主去折腾。   十公主才十几岁,哪里办过宫宴。   秦荣妃半点也不担心,这一场中秋宫宴被十公主给办砸了。   说是秦荣妃代理六宫,怕真正代理的人是十公主了。   温彩却觉得这是件好事,前世的十公主别说办宫宴这样的大事,便是旁的小事在宫中也没主理过,十公主因在冷宫长大,原就胆小怕事,秦荣妃虽不慕权势,未必没有磨练十公主的意思,秦荣妃固执地不管事,十公主又是个心性善良、孝顺的,担心秦荣妃获罪,少不得要代母妃打理后/宫。   当初,皇帝让秦荣妃代理后宫,也没指协理的嫔妃,周惠妃知晓秦荣妃的性子,曾在几日前自请协理秦荣妃,却被皇帝给拒了“惠妃若是闲得慌,把顺郡王的儿女接入宫相陪。朕既然让荣妃代理后/宫,便是相信她。”回头,皇帝去凤仪宫,又对皇后道:“诗儿,朕这次罚你着实不得已。朕宁可把六宫交给秦荣妃,也不愿交给周惠妃,若是交给周惠妃,他日你重新掌理六宫,其间怕有不少麻烦。你推荐几个可用之人协理秦荣妃吧!”   皇后心里感动,皇帝是怕她将来接掌之时被人使绊子。她是真心宁愿秦荣妃打理,也不愿让周惠妃抓了打理之权。若真换成周惠妃,怕是不出半月,六宫各处的管事嬷嬷、太监就得变成周惠妃的心腹。   这,也是皇后不愿看到的。   秦荣妃名为打理六宫,可她是个不爱权势的,时间也证明了秦荣妃确实是如此,她挂了个名头,竟让十几岁的十公主代为打理六宫。十公主哪里会,还不是让皇后信任的嫔妃襄助打理。   然,皇后不知道,秦荣妃也曾是秦家嫡女,只要秦荣妃愿意,秦荣妃是能把六宫打理好的,但秦荣妃更想磨练   十公主。   十公主近来虽然很忙,可她过得很充实,也在打理六宫中学会了不少。此刻,她四下一扫,没发现这次宫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瞧上去,和皇后张罗、打理的也差不多。   十公主满是委屈地道:“皇嫂,唉……皇兄说,我得替母妃打理起来,父皇原就不大喜欢母妃,原最喜欢皇后娘娘,而今又喜欢那些年轻美貌的,要是因为没能打理好六宫惹得父皇罚了母妃……”   七公主听着这话,难道这就是母亲太能干,反而子女懒散。   十公主因摊上个不问世事的母亲,被逼着帮衬打理六宫。她实在不理解秦荣妃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希望手中有权有势,偏有对此不感兴趣的,就算皇帝让她打理了,她也不管,只交给自己的女儿打理。   就这样的女子,父皇会喜欢才怪。   虽然宫宴已经开始,可十公主还是提心吊胆地四下张望,生怕有哪里没布置好的。若是皇帝要罚秦荣妃,秦荣妃没娘族依仗,又在朝中没人帮衬,可比不得皇后、周惠妃,做错了事,皇帝做做样子,处罚一下又重新复宠获势,但他们是不同的。这也是十公主此刻依旧提心吊胆,生怕哪里没安排到的缘故。   她若没打理好,别人不怪她,但一定会怪秦荣妃。因为皇帝口谕,是让秦荣妃代理六宫的。十公主亦不知道,在她打理这一切的时候,秦荣妃也在暗中关注着,只不过秦荣妃行事隐秘,没让十公主知道,甚至连皇后、周惠妃都没人察觉出来。   七公主摇了摇头,满是同情地看着十公主。还是自己在宫里时过得快活,无忧无虑,什么事都可以不管,哪像七公主,还要打理这么盛大的宫宴。   “十公主,瑾嫔娘娘问,歌舞节目就定之前的么?刚才乐坊掌事递话来,说跳霓裳舞的舞伎脚扭了……”   十公主倏然起身,“皇嫂、七皇姐,我去去就来。”   七公主又与温彩说了一阵话,方退回到她自己的席位上。   慕容恒看着温彩神色里的担忧,伸手握住她的纤手,“别担心,有瑾嫔、香贵人襄助小十……”   温彩低声道:“不出岔子还罢,若是出了岔子,怕是宫里人就要笑话母妃与小十了。”她着实不明白,秦荣妃怎的就甩手不管,竟任由十公主出来打理六宫事务,中秋宫宴,除了皇子公主,还有瑞王等几个当朝重臣、权臣携家眷参加。   出了差迟,别人只会说秦荣妃打理得不好。   慕容恒低声笑道:“不会连你也以为小十打理不好吧?”   这可是偌大的后/宫,别说是小十,便是秦荣妃也未必能打理处处到位。   慕容恒继续道:“这是母妃刻意要磨练小十,母妃说小十的性子太过绵软了。但贵在小十重情孝顺,她想保母妃无佯,就必须学会强势。说来连我也没想到,前几日有宫中嫔妃不服小十,小十一怒之下竟罚了她们二十宫杖……”   温彩吃惊不已,“小十罚嫔妃了?”   就十公主那柔软跟棉花似的性子,居然会打罚嫔妃,也难怪温彩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慕容恒附在她耳边,心下欢喜,温彩能替秦荣妃、十公主担心,说明是真的拿她们当亲人,低低地道:“过上半年,怕是小十更会学得坚强、勇敢,这是母妃和我都乐意看到的。”   堂堂一国公主,可以骄纵,可以狂妄,却唯独不能失了皇家的气势。   温彩虽意外,可眸里的忧色未减。   慕容恒道:“这件事,父皇也是知道的,既然父皇没应周惠妃协理六宫之权,想来他也是赞同母妃如此做的。”   明知道秦荣妃不愿意打理六宫,还硬是把这权力给了秦荣妃,而十公主为了保住秦荣妃和自己在宫中平安,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与皇后举荐的瑾嫔、香贵人一道打理六宫。这背后,有皇后的影子,想来也出不了大事。而对瑾嫔、香贵人来说,这是让她们露脸的机会,虽然她们的位份不高,但若打理好了,看入了皇帝的眼,许随时就升了位分。两位嫔妃也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这事。   七公主坐回到自己的座儿上,低声道:“建华,我已经尽力了,你想要的管事是彩彩精心培养的,若真给了我,她的生意就没法经营了。”   “又不是全要,只是把大管事要一个过来。”   “你说得轻松,设想一下,如果是你,你会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送给另一个人?且这个人花了你无数的心血。”   这不是寻常下人,这是人家的最倚重之人。   温彩把种植能手给她,已经是天大的情义。   孙建华微凝,面容有稍许的难看,“你不是与她感情极好……”   “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事可为,也有不可为。”七公主吐了口气,眸子里带着三分迷茫,“建华,你告诉我实话,你是真心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能给你们孙家带来最大的利益?你说卫州需要种植能人,我找彩彩去讨,   把她给小十的人都讨走了。你说,让我讨王婉儿做陪嫁女官,我不顾她是父皇身边最看重的人,也讨了来……建华,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并不如我想的那样喜欢我。而一直却是你在利用我,得到你们孙家需要的东西?”   孙建华眸子微黯。   他喜欢七公主么?是喜欢的,但在情感之后,更多的是利用。想借七公主的身份,让卫国公的爵位可以再行承袭;想借七公主得到他们想要的人才;借七公主获到更多的利益……   他曾以为,七公主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子,没有心眼,活泼、单纯,没想到这么快,他的用意就被七公主瞧出来了。   七公主到底是一国公主,又怎会被他骗得了。   七公主心下迷茫,她有些怀疑孙建华对自己的感情,也许并没有她爱他那么深。“建华,从成亲到现在,我就没安宁过片刻,可是……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婚姻,也是你愿意的,只要你不负我,我便不负你,我会随你去卫州,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也请你适可而止,别让我为难。   你再三提要求,让我跟父皇、母后要这讨那,最后却是母后被御史弹劾,你可想过,我也是人,也有对父母的孝心,我也会难受、自责。建华,你真的喜欢过我吗?如果喜欢我,怎么舍得让我为难。”   孙建华眸光闪烁,不敢看七公主。   “你说,让我三朝回门求父皇封你为卫国公世孙,可是卫国公的爵位到从父亲这儿原就不能再袭。”   孙家并非开国元勋,在一百六十年前的承德年前,孙家出一个孙通的武将,曾在北方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大燕承德皇帝下旨封赏为一等卫国公。   若在以往,七公主许就应了,可因为一个梦,她却没有照孙建华的意思去做。   孙建华因她没能讨到皇帝的赏赐,没封他为卫国公世孙而心生怨言,还问她“华阳,你到底与皇上提了让我为世孙的事没有?”七公主不耐烦地道“母后因我被弹劾,我安慰她都来不及,又怎好提这事。”   七公主在夜深人静时,一次次地回想,一回回地反思,她甚至越发怀疑孙建华对她的心意,她在乎的是,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七公主面露哀伤,她是个爱面子的人,这一点上,她像了皇帝,即便是爱错了人,也不愿被人瞧出来,即便她过得不好,更不愿被人知晓。“建华,你让我很失望,让我觉得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伪君子,让我觉得自己被你利用。”   他只是想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为了娶她,他最多只能做到五品官,这是大燕朝对驸马的束缚,防的就是他们玩弄权术,为祸朝堂。   但孙建华还是不甘心,他想做更多的事,成就更大的事业。   “我让王婉儿回父皇身边。”   孙建华轻斥道:“你怎不与我商量?”   “与你商量什么?太子皇兄一早就看出,我一次又一次的讨要东西,是受你指使,再说了,王婉儿是我的陪嫁女官,对我来说,换一个人没什么差别,而且我觉得母后早前替我选的容姑姑不错。”   “王婉儿到我身边后,一直没笑过,她不愿服侍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孙建华轻斥道:“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和我商量。”   “我堂堂华阳公主,连处理一个陪嫁女官都不能了?那是父皇母后赏我的,我想怎样都行。另外,我再告诉你一声,容姑姑到卫国公府后,她会亲自代我管理嫁妆。”   婚前,曾说是由他来打理的。   七公主这么告诉他,是说不会让他来打理嫁妆了。   七公主的嫁妆倾城,如果他打理,那数十家店铺的收益都归他管,从此后,卫国公府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七公主冷声道:“我已令陪嫁大太监前往卫州,我让他在卫州城内选地建造一座公主别苑。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在卫州至少我还有一个去处。”   孙建华心下一惊。   他娶她,是因为他认为七公主单纯容易掌控,只是不曾想到七公主竟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华阳,你在卫州建公主别苑,你……”   七公主面含浅笑,掩下眼里的失望与寂寥,“大婚那天,你喝醉了,而我却做了一个怪梦,建华,你知道么,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就像我往后的生活。”   “什么?”   七公主阖上了双眸,难掩悲伤。   在梦里,她嫁给了卫国公府的孙建华,只是在婚后三年,她方才发现自己嫁错了人、亦爱错了人。   孙建华掌控了她所有的嫁妆,在他儒雅的背后,包藏的是一颗狼子野心,她自认为自己得到了幸福,可孙建华却背着她养了三房外室,直至她替他养育一双儿女后,才被陪嫁嬷嬷(奶娘)之子、她身边的侍卫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与他闹,可她所有嫁妆,无论是田庄还是店铺的管事,早已经换成了孙建华的人。   他冷漠而狠毒地道:“华阳   ,要么你依旧是我的嫡妻,我们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要么和离,但是两个孩子是我孙家骨血,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带走他们。”   那一刻,她的心在滴血,痛得支离破碎。   在世人眼里,他们的爱情故事美丽而传奇,却无人知晓那美丽背后的凄凉。   梦里的若干年后,大燕天下战事纷争,四分五裂,先是顺郡王父子在封地造反,直指已成皇帝的安王毒害先帝、毒害嫡皇子慕容恪、逼死天乾帝的皇后顾氏、又说他阴谋夺位……列举了十余条大罪,之后卫州孙建华揭竿而起,占据卫州,接着攻占卫州附近德州、平州等六州,自封为卫国皇帝,一时间整个大燕天下战火纷飞,就在那数年之后,出现了一个文武兼备的少年慕容标,一路从南方福建起兵平天下……   七公主隐隐记得,这少年也是父皇的孙子。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哪位皇子的儿子,只是听说他吃了很多的苦,他是为自己的父母报仇,手里竟然握有父皇留下的遗诏,那诏书上写的,是父皇要把帝位传给慕容标的父亲。   难不成……   慕容标是他太子皇兄的儿子。   太子皇兄后来被人给害死了,却留下了一个叫慕容标的儿子?   七公主从那夜梦中醒来后,便想了许久,梦里一切看似杂乱,却让她感同身受,仿佛那不是一个梦,根本就是她走过的一生。 ☆、第305章 慕容标   最让七公主痛苦的是,在孙建华登基为卫国皇帝后第七日,他下旨封了一个皇后,而皇后却不是她这个结发嫡妻,而是他的一个外室、后来成为贵妾的柳静。   七公主的儿子孙桓功不解,问道“娘,你才是父皇的结发嫡妻,他为什么要封姓柳的为皇后,我原是嫡子,现在竟成了庶长子……”   七公主难掩痛苦,在世人以为她华阳公主一生幸福的假相背后,是孙建华的利用与背叛,她捧住胸口,痛彻心扉地道:“若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慕容华阳定不再做被人掌控的傻瓜。不为旁的,便是为了我的一双儿女,我也要坚强……匀”   她生怕孙桓功生出事端,只得劝他安分守己。   可她知道,柳静母子又怎会放过她们。   她的女儿孙娥颇不服气,因打下娇纵,冲到孙建华的宫殿,大声指责孙建华忘恩负义,指责孙建华薄待了她的母亲。   柳静闻讯,竟下令杖责五十,生生将孙娥打成了下肢瘫痪。   柳静……   七公主记得这个名字,这是与孙建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庶姑家表妹,只是现在柳静还只得十三岁,也就是说,两年后,在柳静及笄之龄,她会被孙建华养在外头掇。   那时候,孙建华是拿她嫁妆收益娇养三房外室。   一梦之后,七公主便有了动摇和改变。   早前答应把嫁妆交给孙建华打理,她不愿意了,这才借着三朝回门,与皇后讨了容姑姑、大太监,因这二人一个善于管理银钱,一个善于管理庄子。   这一次,她宁可将一切握在自己手里,也不会再无知无畏地信任孙建华。   回想梦里点滴,七公主依旧痛不堪言。   她将这个梦告诉了奶娘,奶娘与她道“公主,老奴以为,这是上天给公主示警。不如着人打听一番,问问七驸马有没有一个叫柳静的庶姑表妹。”   七公主令奶娘去安排,就在昨天便有消息传来,说孙建华的六姑母确实生了一个美丽乖巧如白莲般的女儿,而闺名正是唤作柳静。   看来,就如奶娘所言,这是上天与她示警。   既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再犯傻犯错。   孙建华看着七公主面容时白时青,似气恼得紧,忙道:“是我急了,还请公主恕罪。”   七公主瞥了一眼,“好了,我又没怪你,只是你这般讨要人才,我担心让人误会你居心叵测,你要种植能手,是为了造富卫州,我愿意帮你讨要。”   她云淡风轻地饮了两口茶水,继续道:“孙家也是百年大族,总能挑出现个会做生意的能人,你真喜欢,自己挑几个就是。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能人,母后和太子皇兄给我的陪嫁店铺、庄子都有合宜的管事,又有容姑姑、福海公公帮衬我,我能打理好自己的嫁妆。”   孙建华心下一急,道:“华阳,你可不喜欢打理店铺、田庄,你看……”   “我是不大会,可容姑姑、福海会,让他们多给培养几个精通的就成。”   “你担心我打理不好?”   “非也,我是怕你累着了。”   因为那个梦,七公主一夕之间仿佛成熟了十岁。   尤其今儿与温彩说了话后,认为颇有道理。   人生难得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她又何必强人所难。   “不过是替华阳打理一些铺子、田庄,我……不累……”   “你说不累,可我心疼呢。好了,母后与我推荐的陪房定是好的,我们要相信母后的眼光。你不是说你喜欢做学问么,往后你可以在家里安心做学问。”   居心叵测、狼子野心,她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孙建华在梦里的结局也不大好。   只是,她们母子三人却在孙建华成为卫帝后过了五六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好在卫国城破,慕容标带兵冲入卫宫,挥剑斩杀了柳静母子。   慕容标再度一统天下,建立了南燕,而北方数州曾在大燕战火中被北方启丹所占。   七公主此刻对梦里的慕容标感了兴趣,那是在梦里总是看不清容貌的年轻男子,他只用了四年多不到五年的时间就一统了四分五裂的大燕天下。   此刻,七公主提着裙子走到太子的宴座前,眯眼笑道:“太子皇兄,你是不是在民间留了一个儿子?”   周良娣错愕不已。   慕容恪挑眉,他是在顾家长大的,在他年满十六时,顾让妻确实给他先后安排了几个美貌通房,可她们全都被灌下了避/孕汤,而他并不是贪恋女色之人,没逛个青/楼/楚馆,更没在外养过外室。   那七八个通房,现在都已经是顾家下人、管事的娘子,每个在嫁人前,都会细细诊脉,确认确实没有怀上他的骨血,才被指配给旁人,他成为太子后,有两个通房便随他进了太子宫,便是现在的太子府末等侍妾。   七公主见慕容恪不语,立时兴奋地道:“皇兄,你不会真   tang有个在民间的儿子吧?”   梦里的慕容标一定是皇兄的儿子,因为他当时出现时,手里有遗诏,那遗诏是真的,能如此名正言顺登基的,除了太子不会有第二人。对,慕容标一定是太子的儿子。   慕容恪轻斥道:“胡闹,本王有没有儿子定比七皇妹清楚,你这般一问,岂不让人误会。”   周良娣暖声笑道:“华阳,太子说没有那定是没有了,你听了什么人胡言乱语,怎也跟着胡闹。”   太子有没有儿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七公主歪着头回味,难不成那孩子还没出生,她扳着指头算时间,对,是没出生,照着时间推算,这孩子要三、四年后才会出生呢。   “嘻嘻,弄错了!太子皇兄,多喝几杯。”   她是不是在离开京城前,再劝劝母后,叫她别再追着太子要皇孙,太子是有儿子的,而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皇孙。   七公主面露窘意,坐回自己的座儿,满脑子都是梦里的情景,心下又结合梦中一切进行了一番猜测。   安王五皇子怎么会登基为帝呢?他现在可是庶人,正被圈禁皇陵。   可梦,就是那么奇怪,居然梦到五皇子当皇帝了,难不成她的太子皇兄后来被人害了。   她是不是该提醒太子皇兄,让他小心安王?   唉,慕容恒夫妇要去肃州,要是他们能不离开就好了。   *   在七公主因一个梦胡乱猜测的时候,王婉儿已经回到了御书房。   她低垂着头,皇帝端坐龙案,两侧坐着慕容恪与慕容恒。   皇帝冷声道:“说吧,你在孙家别苑的所见所闻。”   温彩都能瞧出问题,皇帝又怎会看不出来。   早前他答应王婉儿做七公主的陪嫁女官,自有告诫太子慕容恪之意,又有试探王婉儿、孙家之意。   王婉儿轻声道:“讨我去的看似华阳公主,实是卫国公世子的意思,奴婢与卫国公世子、七驸马说过几句话,奴婢以为他们并非安于现状之人。”   慕容恪追问道:“婉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孙家有不臣之心?”   王婉儿道:“孙家二百抬聘礼求娶七公主,而里头的东西,如夜鲛帐便是宫中也没有,孙家有试探之意,亦有示好之意。”   寻常世家大族,若真有这些东西,通常会有两个选择:一是献给皇帝,二是悄悄藏起来。可孙家却将此事张扬地展示在世人面前。   慕容恒面露沉思,看来得派人盯紧孙家。“父皇,孙家手里可有值得与我们皇帝谈判的东西?”   皇帝想了良久,也没想出来。   王婉儿道:“皇上忘了,孙家祖上能被封卫国公,乃是出了一个能征善战的战神孙通,听闻他仙逝之后,留下了一本《孙通兵法》。”   皇帝道:“孙家是想讨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先帝时期,恐各地门阀大族只手遮天,在卫州设立通政司,以此牵制孙家,孙家在卫州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半分逾矩之处都会被他们知晓。可孙家藏有夜鲛帐之事,却一直无人知晓。”   夜鲛帐,传说是鲛人皮织成,夜里会散发淡淡的蓝光,夏天挂上可驱蚊虫鼠蚁,还能散发一种对人无害的寒气,可助睡眠。   这东西原是传说般存在,却意外地出现在求娶七公主的聘礼之中。   皇帝问大总管:“在监门卫递来的求见帖子细细地查,看看是否有卫国公孙彬的帖子,若有,明儿宣他入宫。”   慕容恪道:“父皇,这孙家分明就是在挑恤,你见他作甚,孙家是生是死还不都在父皇手里。”   皇帝摆手道:“能不掀起风波自是最好,待朕见过孙彬,孙家的意思总能探出几分。明儿,你就陪朕见见这个孙彬。”他顿了一下,“恒儿,你明儿一早要动身去肃州?”   “是。”   “你去永和宫陪你母妃说说话。”   “儿臣告退!”   皇帝的目光停凝在王婉儿身上,她身上有一种特有的风/韵,成熟又不失妩媚优雅,眉眼如画,原是寻常的五官搭配一处,竟给人一种宁静平和之感。   慕容恪带着几分欣赏地望着王婉儿,他喜欢有才华的女子。   皇帝看在眼里,“婉儿,你年纪亦不小了,朕记得当年你初入宫闱做公主陪读,方才七岁。”   转眼间,王婉儿已经是三旬妇人。   “可愿做朕的嫔妃?”皇帝一语道破,他可不想与太子之间闹出误会,毕竟太子不是慕容恒,慕容恒对女人能克制得住,但太子未必能。   慕容恪一脸错愕,原要离开,这会子却停下了脚步,这便是他的父皇,连问女人话都不兜圈,直白而干脆地。   王婉儿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等情形下问出来,若是五年前,她许会答应;若在十年前,她更会欢欣鼓舞。可现在,她却是久久的沉思,思的不是怎样选择,而是如何回答皇帝的   话。   “你不愿意?”这话是皇帝问的。   王婉儿依旧未答。   皇帝又道:“既不愿意,为何几次三番勾/引朕要你!”   什么?慕容恪更是惊诧不已,这一身女官打扮,这挽着未婚女子发式的她,竟早早已经是皇帝的女人,而他前些时候还与王婉儿眉目传情,当着皇帝的面在御书房玩暧/昧,他……这是***,这可是父皇的女人。   一时间,慕容恪面露堪色,再不看王婉儿。   王婉儿并没有因皇帝道出此话感到半分窘意,反而落落大方地答道:“回皇上,奴婢不愿意,但皇上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人和心都是皇上的,奴婢只想做服侍皇上的女官,不想成为皇上的女人。”   “既是如此,朕允你重回御书房做掌事女官,但往后好自为之,你虽是朕的奴婢,更是朕的女人。”他眼睛微抬,与其让不晓内情的人误会,倒不如把话挑明,“来人,传旨,从即日起,王婉儿当差御书房,封侍君夫人,赐正五品女官。”   侍君,这是封号,却一目了然。   *   这里太子对王婉儿的心思断了,那厢慕容恒遣了二安子从尚未开始的酒宴上带走了温彩。   慕容恒夫妇陪秦荣妃说了一阵话,秦荣妃想着他们要离开,一个没控制住,眼泪就落了下来。“人老了,也越发容易哭了。”   当年在冷宫,那日子过得苦,她却从未后悔过,也极少落泪,只有在听说慕容恒自北疆归来,母子见面,她哭了,那是冷宫十几年来第一次,第二次哭是秦公公没了,秦荣妃蓦地忆起自己年少嫁予皇帝,不久后秦公公就到她身边服侍,因为彼此姓秦,就颇是亲厚。而今儿,却是她十几年来的第三次哭泣。   温彩又说了些宽慰秦荣妃的话,为哄她欢心,特意讲了几个笑话,惹得秦荣妃破涕为笑。   “有顺娘在,倒也高兴。”秦荣妃看着温彩的肚子,又是一阵心酸,“你们此去肃州,又不知何年再见,届时怕是孩子都几岁了。”   温彩笑着,学着孩子奶声奶气地时候:“皇祖母,我是你孙儿,快给见面礼,少了不依,疼我给两个,喜欢我给五个,觉得我可爱给十个……”   秦荣妃笑了,再也难过不起来,直道:“别说十个,一百个皇祖母也给。”   说笑了一阵,气氛越发温馨,秦荣妃让宫人把好吃的都捧出来,又劝温彩多吃些。   看温彩吃得好,秦荣妃心情好转,“恒儿,去了肃州若是见你舅舅、表哥,答应我莫再追查当年秦家的案子。”   “母妃。”慕容恒低唤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婉拒扬州为封地,独要肃州,只因舅舅一家在那儿。母妃,我不明白,舅舅的案子漏洞百出,为何当初父皇要灭秦家满门?若真是通敌叛国,为甚因你求情,父皇对秦家从轻发落,只判了全家发配肃州做苦役……”   这其间,有他太多的疑惑。   他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荣妃正色道:“恒儿,你答应我别再追查此事,别再……”她咬了咬唇:“其实你舅舅在肃州,虽与京城相比是苦了些,可他们……过得并不算苦,只要他们能平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恒儿……”   慕容恒不与惹她难受,道:“母妃,我心里有数,你和小十往后要好好保重,听说你并不愿打理六宫。”   “小十大了,能替我分担,苏瑾嫔因与顺娘有亲,也乐意襄助于我,你且放心去,待皇后出了凤仪宫,她还是这六宫之主,我不会与任何人争的,有些虚名争来夺去着实没意思。”   慕容恒在这之前已经找了慕容恪,更请求了皇后,托他们看顾秦荣妃、十公主几分,秦荣妃安守本分,话语不多,便是周惠妃也不与她为难。   *   上林苑处,御书房与养性殿之间,南首青淮台高峙五丈,通阶铺设大红绣金地毯,台下设列千席宴桌,文武臣工皆有席位。而台上并列设立鎏金飞龙云纹玉案与云藻凤玉案,分属帝后,两侧又设有荣妃、惠妃及几位宫中育有子女的嫔妃位置。   左首尊位坐着太子慕容恪与周良娣、又一名得宠的美貌姬妾,右首则是瑞王夫妻。   舞伎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   歌伎轻歌飘扬,宛转动人,久久回荡,如歌似赞,端的是一幅太平盛世,繁华夜景。   夜近三更一刻,皇帝携后、妃退去,便有年岁略大的臣工先行离开。十公主翩然近了慕容恒:“四皇兄,母妃说明儿一早你们……就要离开京城?”问毕时,眸子里掠过粼粼波光,欲语泪先流。   三人移到离酒筵极远的地方,低声说话。   温彩暖声道:“小十,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要代我们好好孝顺母妃,更要照顾好你自己。”她伸出手来,“今儿原想与你好好说话,可见你忙前忙后,也不好相扰。小十,有什么事你可去京城雍王府找大管家,或是找冬葵也使   得。”   杜鹃前些日子由她做主,与卓世绩完婚,夫妻俩共同打理畅园。   冬葵嫁给了雍王府的一位侍卫,这次她们离去,冬葵留在京城替温彩打理店铺,而她丈夫则与大管家一道负责看守京城雍王府。   该要交代的,前几日温彩、慕容恒就已经交代好了。   温彩细细地叮嘱了小十一阵,慕容恒带着温彩回雍王府。   *   八月十六日,慕容恒与温彩起了大早,二安子又去瞧了一下马车与行装,温彩的衣衫一部分留在京城,又挑了一些带走,她侍弄的花木,也不能都带走,一并交给沙婆子、沙虫儿等人照看……   麻嬷嬷与双双将温彩扶上车辇,慕容恒喝了声“启程”,车轮轧轧转动,从未有过的离别轻愁涌上心头。   郊外十里亭,温家人早已经候在一侧。   温青抱拳道:“顺娘,哥哥对不住你,早前忙着训练新兵,进入八月又要忙着分派新兵去卫军所,还是定下退役老兵名单,你回娘家都没时间陪你……”   “哥,只要你与嫂嫂好好儿的,我就放心了。”   梁氏捧过一盅酸梅茶,“你以茶代酒吧,我与候爷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哥哥、嫂嫂!”   与温青道完别,又是温子林一家,董氏抹着泪,又是一番叮嘱。   最后,还有何氏母子、温橙夫妇等。   另一边,还有与慕容恒交好的文武官员,慕容恒倒了一碗酒:“本王在这里谢过各位大人,大家就送到此,请回吧。”   他一番身上了马背,温彩早已上了车辇,不敢看外头张望不舍的亲人,生怕一个忍不住就不愿随慕容恒去西北。   许多的事,已与前世完全不同,前世他们未曾去封地,前世这个时节皇帝的身子日渐消瘦,但今生皇帝的精神还不错……   *   行了五六日后,二安子、双双和雪雁等一些得力下人先行,要赶在慕容恒夫妇抵达肃州前,将肃州雍王府的事打理妥当。   早前几日,温彩的心情有些沉闷,后来慕容恒陪她赏观风景,又说一些风土人情,带她赏各地美食,没几日心情就好转了。   只时,害喜呕吐隔三岔五要犯一回,好在麻嬷嬷带了偏方的药材备,有了经验,每天晨、晚各服小半碗。   一个多月后,慕容恒终于抵达肃州。   肃州雍王府是一座三进的府邸,大门上挂着铁笔银勾的“雍王府”三个大字,门前有一对石狮,左是雄狮踏在绣球上,右则是一只雌狮用前爪逗玩着小狮,两只狮雕刻得活灵活显,雄狮威武不凡,雌狮眸含慈爱。   府门前整齐有素地站立着府中下人,齐声高呼:“恭迎雍王殿下、雍王妃!”   温彩的肚子更显了,虽是赶路,因呕吐轻减,人比先前还略胖了一些。   双双欠身道:“王妃,栖霞院都拾掇好了,快进去歇息。”   这里,就是她与慕容恒往后的家。   温彩想着,将这座府邸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因是新建的府邸,又地处西北,府中花木萧条,胡杨树上光秃秃地没有一片树叶儿。   温彩歇了三日才渐次缓过神来,西北各地官员听闻慕容恒抵达肃州雍王府,陆续前来拜会,接连应酬了五六日才终于闲了下来。   温彩喜欢侍弄花木,王府里也专门划出了一块地方,温彩便将带来的种子撒到了土地,又让两个侍弄花木的下人小心照看。   在接下来的日子,温彩又与慕容恒讨了一块千亩地的良田,预备着来年种苞米、土豆、木棉的事,她来的时候便带了几家擅长侍弄庄稼、养鸡鸭的人过来,然,他们一看到西北的荒凉,一个个都如霜打的茄子,好几日都缓不过来。 ☆、第306章 探舅   时间在忙碌与静寂中过去,秋去冬天,天气转冷,西北在冬月初二这天下了一场雪,雪后天气越发寒冷,温彩更是闭门不出,不是在暖房侍弄花草,便是坐在屋子的炕头上,有时又围坐在铁皮炉子上。   说起这铁皮炉子,慕容恒还真是佩服温彩,他一直弄不明白她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居然让王府的匠人照着她的图纸制作了铁皮炉,这还不算,她居然与工匠们一道改进便携易移的红泥小炉,这小炉可烧炭,可烧柴禾,且还不耗材料。   成功改良之后,王府工匠们对温彩的才能佩服得五体投体,在温彩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眉飞色舞,虚心请教,往往温彩三言两语,就令他们茅色顿开。   慕容恒来到肃州,派了二安子等几个心腹侍卫出门打听秦将军的下落,辗转周拍,方才打听到秦将军在靠近西凉边陲之地阳关。   夜里,他与温彩说起了此事。温彩道:“是有诗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么?”   慕容恒面露错愕,“正是这阳关。”   诗中的阳关乃是安西辖内,这岂不是说秦将军其实在比肃州更为苦寒之地。   “那里与西凉国接壤,过了阳关还有白虎关,冷昭便在白虎关做校尉。”   他神色凝重,十几年了,他至今才知晓秦牧的消息,早前对秦将军的下落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秦将军父子被刺配充军。”还有人说,“秦将军被罚往某矿场做苦役。”又有人说“秦将军啊,早死了吧,那刺配军中的朝廷钦犯下场都不好。”   即便过了许多年,一些认识秦将军的人,还是不愿直呼其名,依旧敬称一声“秦将军。”“你说的秦将军,是不是秦怀玉秦将军?”   但慕容恒费尽心思,明查暗访几月,才听到一个知情人说,此人正是肃州卫军所的武官,悄然告诉他道:“秦将军当年是被冤枉的,他待下官有恩,既然是殿下追问,下官就告诉殿下。秦将军其实是阳关守将,如今化名秦牧,知晓他底细的人不多。在下也是八年前一次偶然,带着卫军所的官兵前往阳关支援,方才知晓了此事。这十几年来,秦将军一家便住在阳关镇,两个儿子都已娶妻生子。”   温彩怔忡良久,愕然道:“阳关的镇守武将,这是……”   “从五品游骑将。掇”   温彩呢喃道:“此事好生奇怪。”   若秦将军当真有罪,怎么会在阳关化名后做了十来年的守将,听知情人所讲,似乎并不如慕容恒想像的那样艰苦,至少秦将军是一关的主事将军,他在阳关城是能说上话的。   那么,如果秦将军无罪,当年的秦将军可是平叛有功,是他平叛了陈王引发的夺嫡之乱,更是他带领将西凉异族之人赶出了大燕西北境内,还了西北百姓一方安宁。   慕容恒道:“我离京之时,母妃再三叮嘱,要我休要彻查此事,她似知道些什么,可我又问不出来,唯有见到舅舅才能解惑。若不问清楚,我心难安。”   温彩舒一口气,“你既想弄明白,不妨走一趟阳关,见到舅舅自然就能真相大白。只是,母妃不让你追查此事,定有她的原因,你还得小心暗访,这件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舅舅为甚为改名,为甚不瞒下过往的身份,这诸多疑惑,皆是有原因的。”   慕容恒的视线落在温彩挺起的肚子上,三月怀上的,预产期在腊月二十五,如今已是十月末,他就算最快前往阳关,一个来回亦得一月余。倘若赶路慢些,许就错过温彩的临盆之产。   “无论是何原因,我定要找出真相。”   这,是他的果决,也是他的执著。   温彩心下沉重,秦荣妃为什么要阻止慕容恒,定是有她的原因,“阿恒,母妃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有时候平安活着比真相更重要。你此去定要记得,一切以大局为重,无论是真相是什么,你定要以更多人的平安为首。”   不是他们,而是更多人的平安。   慕容恒心头一软,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决定,她就在他的身后,静默的守望,无声的相随,只要他一个回身,就能看到她温暖的微笑,只一个笑,无论他有多累,有多少伤悲,在她的面前都会烟消云散。   “我不放心你,腊月末孩子就要出生了,你怀得很辛苦,从发现到现在,一直都在喝药……”   早前是害喜严重,近来则是双腿微肿,按理说是冬天,她的腿不该肿的,温彩便每日都要散步、走路,甚至侍弄花木来增加自己的运动量。   她自己感觉不出,但麻嬷嬷却说温彩的肚子太大。   温彩粲然笑道,明媚如初:“我现在好得很,这不如还近两个月才生,你放心去看看,先确认一下是不是舅舅,若是,回头我再备了年节礼,着人送去。”   这件事盘桓慕容恒心头多年,以他的性子不弄明白他就不会安心。他打听了好些人,才终于知道了秦将军父子的具体下落,当年秦将军父子来到西北后,就在镇守边关——阳关。   她宠溺地依在他怀中,“你要去阳关,那儿离玉门关近,你可不可给我带一样礼物回来。”   “什么?”   她附在他的耳边,温柔如风,将她那近乎轻风般的声音吹送到他的耳中。   他脸上掠过一些异样,“你真要那样的东西?”   不明白,很不明白,那东西要从千里迢迢之外给她弄回来,而且还是两车,这东西可是很重的。   温彩霸道地用两根手指封住他的唇,摇头娇嗔道:“不许问为什么,你去找了带回来,待你归来,一切都明了。你弄来给我就是,就当是你送我的礼物,可好?”   她不想说原因,他便不问,宠溺一笑:“好,我给你弄两车回来。”   次日一早,慕容恒告别了温彩,带了随行的六名护卫,以巡视封地各县为由出门了。   他一出门,上至肃州知州,下至辖下十二县的知县一个个便打起精神忙碌开来,可各自等了大半月,谁也不知道慕容恒去了哪儿。   天啦,这殿下喜欢玩微服私访。   听说是穿着便服,带着侍卫出的门。   完了,完了,要是他们有个什么不妥当,被他知道了,这可是搬脑袋的大事。   *   阳关,是大燕通往西凉国的必经之道,更是历史上有名的丝绸之路,但此地极其苍凉,举目之处皆是黄沙,一望无际的荒漠,在冬天的阳光下散发出如金沙般的光芒,满目瑰丽,如梦如幻,这样的金色铺展万里,朝霞如锦,与地上的金色相接,仿佛是天女织成的明艳织锦,迤逦入梦来。   这样鲜艳的黄,绚烂成锦的黄,如云空幻的黄,如海广博的黄,刺入眼目的黄铺天盖地,占据了所有的目力与记忆,令人惊艳数日。一座关隘突兀而孤独地映入眼帘,夺人眼球,在漫天漫地金黄之中,傲然独立。   慕容恒骑以马背上,枣红色的马,天蓝色的袍,身后是数名相随的护卫,在这静寂的清晨,他们是这金黄世界里唯一异的色,仿佛他们是天外来客,原不属于这里,一阵风来就能把他们卷走,瑰丽成锦的金黄与湛蓝如洗的天空,蓝白强烈相映,逼人屏息,夺人心魄。   路旁,有一块三丈高的石碑,上用篆体刻着“阳关镇”三字。看着此碑离关隘不远,但若步行地要一炷香的时间。   若当年秦将军真的通敌叛国,怎会让他镇守此关?秦将军镇守阳关,秦太太、秦大爷、秦二爷、等人便在阳关镇安身。   慕容恒在镇子上转了一圈,说是镇子,比京城的镇子小了许多,不过只得京城镇子的三成大小,零散地分布着客栈、当铺、杂货铺等。   客栈又是酒楼,且是镇上唯一的客栈,掌柜娘子是一个二十多岁、一身风/***的女人,将发髻偏挽在左脑勺上,而右边的头发则松松垂披在胸前,走一步,似风摆杨柳;说一句话,能让人酥/到骨子里。   “几位客商是住客还是打尖?”   一定是客商,因为他们的身后还带了两辆马车,骑马的只得三个人,全都是清一色穿着茧绸,这样身份的只有往来客商才会如果,这条丝绸之路上往返的或马帮、或镖局,他们帮人运货,又或是贩卖一些丝绸、瓷器、茶叶、盐巴等物。   二安子道:“要四间上房,我们有马,再备些上好的马料。还有,安排一间库房,我们要存货。”   掌柜娘子娇巧一笑“好咧”便唤了小二来。   慕容恒带着众人上了客房,静默坐在桌前,紧赶慢赶想早些抵达此地,可此刻他心绪繁复,一路上他将自己调查到的秦将军案的卷宗内容细细地回味,上面说当年在秦家搜出了“通敌证据”那只是一封秦将军与西凉皇子的书信,做为大燕的将军,怎会与西凉皇子通信,这本身就疑窦重重。   二安子奉命去打听秦家的宅邸。   慕容恒用了饭,便带着两名护卫进了钱庄。   钱庄又是当铺,当铺的掌柜一会儿是收银票给人兑换银子,一会儿又收是姓典当的东西,一人分作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一千两都要兑换成现银?”   慕容恒淡淡地道了句“是”。   掌柜招了一下手,唤了个半大孩子来,“把你娘叫来,让她凑九百五十两银子送来。”   慕容恒还以为他手头的现银不足,待过一阵子,见到两个小厮抬着一口箱子出来,上头整齐地码着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只有十九锭。   掌柜见他面有异色,忙道:“这是边陲小镇,老规矩,一百两银子只能兑九十七两,你兑这么多,只能给你兑九成五。”   其中一位护卫道:“这可都是大燕国内通行的银票,这是……”   “正是大燕通行的,才给你这个数。若是西凉国的银票,一百两只能兑八十两,我们得把银票送到西凉国境内兑换再运回来,这押镖、请人的也得花银子。能给你们兑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拿着吧。”   明明都是大燕国,就因为此   事离西凉国较近,一百两只能兑九十七两,慕容恒拿了一千两出来,因其数目大,只给兑了九百五十两。   五十两就这样没了。   五十两银子,在京城都能买几个美貌漂亮的丫头了。   那掌柜娘子衣着漂亮的茧绸,娇声道:“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河西走廊吧?”   护卫应道:“正是。”   “嘿嘿,怪不得呢,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以前,大燕万通钱庄的银票是一百两兑九十两,秦将军镇守阳关后,这方圆三百里便太平了许多,百姓们安居乐业,这才定下新规矩:一百两兑九十七两,上了一千两便只能兑九五成,上一万两是九成,上十万两是八五成……对了,上一万两我们这儿兑不了,阳关镇没这么多银子。你们得去河西府,到了府城才能兑,那里可是大地方,又繁华又热闹……”   什么大地方,再好的地方能赛过大燕京城去?   慕容恒收了银子,交给护卫抱着,一转身离去。   掌柜娘子笑得见眉不见眼:“二楞子!”   掌柜道:“他们若是只兑九百两,今儿还赚不了这么多。”   往年三个月也赚不到今儿一天这么多,他们只要去河西府便能多兑银子回来。这镇子上的人,多是熟面孔,要么就是寻常百姓,手头都是铜钱,要么就攒点零碎银子,像慕容恒这样一出手就兑一千两的还是少之又少,便是来往客商,知这一路的规矩,多是带足银子带盘缠。   掌柜娘子笑得更厉害了。这些有钱人的银子就是好赚,他们若今儿兑九百两,明儿兑一百两,这得少扣多少银子。   私塾又是医馆,经过的时候,能看到外头铺子上摆着药材货架,而后头布帘子内传出孩童的读书声。   这个小镇太小,但那家杂货铺卖的东西还算齐全,针线、胭脂水粉、油盐酱醋、米面……一应俱全,里头站着两个伙计,掌柜正盘腿坐在铺子里的炕头上喝着酒吃着花生米,嘴里哼着小曲,一见有外人走过门口,便瞧上一眼。   “今儿不逢集,生意不好就早些关门。”   掌柜的说了这么一句,一个伙计立马道:“师父,这话可不能被让师娘听见,她要听见又要骂你偷懒。”   慕容恒回到了客栈,要的上等客房,却比京城的中等客房还差,好在屋里有一张炕,且炕已经暖起来了,这一天一两银子的住宿费,比京城的上等客房还贵。   他们赚的正是这南来北往客商的钱。   二安子在外打听了一番,进了慕容恒的房间,“殿下,问过了,是镇子南边的人家。”   慕容恒对同来的几人道:“你们去客栈安顿,本王带二安子去。”   “殿下……”他们是慕容恒的护卫。   “好了,你们暗中跟着,别让人看出来。”慕容恒又补了一句,“留一人在客栈,我们还有马车和货需要盯着。”   不到一刻钟,就到了镇南。   大门是寻常的两扇大门,门上还贴着已经褪色的门神年画,画的是大唐名将:秦琼、尉迟恭,凶神恶煞,威风凛凛。宅子上头挂着一块不大的木匾,上书“秦宅”,字体犀厉如剑,却又刚劲如山,一看就是出自常年习武之人手下。   二安子叩响门跋。   立时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谁啊?”   “此处可是秦牧家?”   “是咧,就来。”一个操着西北口音的妇人打开了大门,有些错愕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两人:他们穿着华贵的锦袍,尤其是蓝袍男子,看上去二十来岁,气宇不凡。妇人一扭头喊道:“娘,是找翁爹的贵客,娘……”   一个满是皱纹,双颊泛着红血丝的妇人从屋子里探出头,眼色迷茫。   稚嫩的笑声传出,三个五六岁至七八岁不等的女娃奔出妇人屋子,嘴里嚷着:“来客了!祖母,家里来客了!嘻嘻……”一时间,几个孩子笑成了一团,红着小脸围了过来,更有个胆子小的,躲躲闪闪藏在姐妹们的身后,明亮的眼睛里透出几许期盼。   慕容恒抱拳道:“在下是从京城来的,特来拜访秦牧秦将军,有他故人托我捎了些东西过来。定要亲自交到秦将军手上。”   其间一个胆儿略大的女娃带着欢喜。   稍小的道:“五姐,他说的是京城话,是京城人啊!真好听!”   “祖母和祖父也会说京城话……”   几个孩子议论开来。   秦太太出了屋,手里拿着一只千层底,带着审视地打量着慕容恒,左看右瞧一阵:“这后生好生眼熟。”   慕容恒站好,深深一揖:“我是受秦怀璧之后前来探望秦将军一家。”   此话落音,秦太太面容俱变,她难怪瞧着慕容恒眼熟,他可不与自家的小姑子长得有六七分相似,不同的是面前是个男子。   秦太太大喝一声:“枣花,把孩子们送到后院去。我陪贵客说话,让二爷去趟阳关,把将军请回来。   ”   二安子站在门口,不让人进去。   秦太太定定地望了慕容恒许久,“像,你与惜若长得很像,一别十几载,只有梦里才能再回京城……”她似在沉吟,又似在叹息。   慕容恒听她提到“惜若”这名,只觉得眼熟得紧,是了,小时候有一次他误入养性殿,彼时皇帝大醉,躺在龙榻上,嘴里唤的正是“惜若”这个名字。“舅母,惜若……惜若是……”   秦太太眸中含泪,“惜若是你母亲的乳字,她入宫之后,少有人唤她乳字,难怪你不知道。”她垂眸落泪。   惜若,竟然会是秦荣妃。   顿时间,慕容恒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些深埋在心底的画面,那日在养性殿,他隐约听到后殿有个女人唤皇帝“二郎”,只觉声音熟悉,可那语调是他从未听过的,一声“二郎”情意绵绵,他一直以为,母妃的心里是怨恨父皇的,因为她从来不曾说过皇帝的半句不是,有时候越不说出,心里就越是怨恨,原来不是这样,因为秦荣妃从来没有怨恨过皇帝,她对皇帝只有脉脉情深。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荣妃被贬入冷宫,一住十几载,他的舅舅为何在阳关做了十年的守将,却又更换了名字。   慕容恒审视着这座院子,分前后两院,是特有的西北居民风格,前院有正房、左右又有厢房,西北人喜欢把正房正屋给家中辈份最高者住,如这正屋便是秦将军夫妇住的,又称为上房。   秦太太勾唇笑道:“你是惜若所出的皇子,怎会来西北?惜若现在可好?当年我们全家能保住性命,是惜若跪求皇上,却因触怒皇上被打入冷宫……唉,这么多年,怀玉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想立下大功,换得惜若走出冷宫。偏西凉人二十五年前吃了败仗,再不愿兵犯边境。几年前倒是闹过一回,却被玉门关守将给击退了,犯兵三万,一个不少全被他灭杀了……”   秦太太心头激动,她几乎不用确认,就因慕容恒的容貌十足地相信:这是惜若的孩子,是他们的外甥。   慕容恒恭敬地道:“我母妃现在很好。数年前,我年满十五,自请前往北疆征战,立有薄功,皇上封我做了雍郡王。两年前母妃走出了冷宫,对了,我有一个妹妹小十,封号安阳,是母妃在冷宫生的。”   虽是亲人,却生死两茫茫,对彼此的事知晓不多。   秦太太又是一阵唏嘘。“这些年辛苦你们母子三人了。”她推开窗户,对着外头大喊:“枣花,枣花!给客人烧茶,预备午饭吧,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十几年的岁月,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的秦太太早已经变了,融入了西北的生活,融入了百姓之中,那奇大的嗓门,那放声的呼唤,让慕容恒觉得亲切,耳畔又忆起秦荣妃的声音“你舅母出身武将世家,曾经的西军都督冯家,到了她这辈,她的武功比她的兄弟还学得好,偏生她的兄弟就没个争气的,到底是丢了西军都督的世袭官职……” ☆、第307章 尘封的真相   言语之间,秦荣妃有很多的遗憾,却又不失对秦太太冯氏的敬重与欣赏。   想到此处,慕容恒回过神来:冯氏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女子。当年她嫁给秦怀玉,就是因看中秦怀玉的人品、武功。   秦太太道:“你怎么来西北了?”   慕容恒垂首答:“我的封地在肃州。”   难不成慕容恒并不受宠,一个母亲曾是冷宫嫔妃所生的孩子,又能好到哪儿去,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的照顾,秦太太阖了阖眸,不敢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悲伤匀。   “你可成亲了?”   “成亲了,娶的是京城西山县世家大族的小姐。掇”   “温氏!”秦太太一语道破,那些久远却又清晰地记忆像洪水般涌了出来。   “正是。”   秦太太“哦”了一声,“我知道温氏,当年西山县出了一个有名的节妇,先帝曾下旨嘉赏,那温汪氏可是个贤惠女人,年轻守寡,却教出了两个进士儿子,一时在京城传为佳话……”   慕容恒颇是得意地道:“回舅母,我妻子正是这温汪氏的嫡孙女,是她一手带大的。”   “啊——”秦太太眼睛发亮,“这么说来,你妻子是个贤惠能干的女子。”   “是,她很能干,能干得有时候让我惭愧。”   秦太太得意地笑了,“当年我还待字闺中时,就曾说要做一个不输男儿的女子,哈哈……”   可仕途、军营到底容不得女子啊,冯家的兄弟个个怕她与他们争抢官位,变着方儿、想着法儿地要把她嫁出去。更有自幼感情好的兄弟,将她扮成男儿,领着她满京城的乱跑,就是为了让她动心,好让她早日出阁。   那些日子,年少的秦太太见过了很多的京城英俊后生,才子、侠士都曾见过,可她就是谁也看不中。   那日,她与兄弟俩在街头闲逛,一抬头就看到一队奉旨征讨西凉的军队,领首的是京城秦守将,此人正是秦怀玉的父亲,据说曾平叛过山东匪乱,又曾打过南边海匪,颇会打仗。而秦怀玉正值年少,那时他是十八岁,秦太太还能清楚记得秦怀玉当年的风姿。秦怀玉意气风发、威风凛凛,骑在骏马背上,手提长枪,那一身风姿刹那征服了她的心。   只一眼,她就认定他了,便放下话道:“我冯莲这辈子要嫁就嫁秦怀玉”,兄弟们竟个个慌了神,说我怎么能嫁给京城守将秦守将之子,这才是五品武官啊。   她不管不顾“要么让我嫁,要么我一辈子不嫁,我还想女承父业。”最后几字,才是兄弟们最怕的,只因她的武功、兵法比兄弟们学得还好,他们打不过她,只能与她说软话,甚至还帮她说服了父母双亲。   冯老太爷那时还健在,时常摇头叹息:“莲儿若是男儿身,我们冯家中兴有望。”然,他的儿子们到底没保住西军都督的世袭官职。   秦太太的笑声很爽朗,那是不屈的、坚强的笑声,就似雪地里埋着的草根让人看到了春天蓬勃的希望,又似白雪世界里的红梅,凌寒不畏,傲然而立。   叫枣花的妇人捧来了茶水,笑盈盈地道:“贵客用茶。”   这是河西人特有的待客之道,若有贵客来了,捧上自家做的油饼、点心,再倒一盅热茶,茶是放过白糖的,喝起来有些甜,还有的放咸,喝着极浓的茶,吃着油饼,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河西人通常一天只吃两顿:午饭、晚饭。早饭便是煮茶吃点心,对于贫寒人家来说,买不起茶叶,就自行采摘春草叶儿、或是春树嫩芽制成茶叶,用来当茶喝。   秦太太笑道:“阿恒,你坐,我下厨给你做面吃。”   慕容恒想阻,秦太太已经穿上鞋进了厨房。   这里,就是秦家人住的地方,地方不大。   进门右厢房是厨房,厨房通常是家中专伺做饭的儿媳夫妇所住,多是长房长媳,秦家也不例外,住在厨房的是秦大爷夫妇。厨房有灶台,置有两口大锅,一个是砂锅,一口是大黑铁锅。另一侧就是火炕,炕上整齐地叠放被褥,上头盖着一块布,布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颜色已经褪掉,想来这布已经用了多年。   左厢房住着秦二爷一家,炕头也叠着被褥,一个妇人头裹着白巾,正怀抱着孩子在哄。   在通往后院的地方有一道破旧的木门,那边传来了几个女娃的说话声,却是孩子正在给几只羊喂干草,时不时传出羊儿的咩咩声。   大些的女孩歪头走来,在离慕容恒几步外时,道:“我娘说,你是我们家同乡,为甚我以前没见过你?”   慕容恒道:“隔得太远,故没来往。”   秦怀玉有两个儿子,现已在此地娶妻生子,长子媳闺字刘枣花,育有三子两女,次子娶妻郭春分,据说是春分那日生的,育有两子两女。男除了嫡长孙跟着祖父、父亲时常行走军营,其余四子皆在镇上唯一的私塾里读书。   郭春分前几日刚产生了一个女儿,正在坐月子,便是慕容恒站在院子里瞧见的那   tang个头裹帕子的妇人。   秦家的三个女孩并未上学,素日就由秦太太教导着,然后大的教小的,倒也认得不少字,只是说到写字,一个个就跟狗儿趴似的,但家里人也不拘着他们,用秦太太的话说“你们会认就行,免得将来大了,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写得差些没关系,但总得会写。”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叩门声。   乳字秦五姐的姑娘飞野似地打开门,一看到人就大喊:“是祖父回来了!是祖父……”   几个姑娘一下子围了过来。   秦怀玉笑声朗朗,一把抱起其中一人,从怀里掏了一把糖:“来,你们分作吃了,记得给你们哥哥也留上几块。”   刘枣花伸颈探头,“五姐儿,你多大了,还跟着妹妹们闹,快来厨房帮忙,你祖母得陪客人,越发没个规矩。”   秦五姐吐着舌头,一扭头扎入了厨房帮忙。   秦怀玉立在院子里,望着慕容恒久久说不出一个字,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眼里似有激动,却最终化成了一句:“坐炕上吧!”   “好!”慕容恒随他进了上房,甥舅俩双双坐在炕上。   秦怀玉道:“你娘可好?”   “好。”   秦太太便将自己知道的低声告诉了秦怀玉。   他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秦妃被贬冷宫已经怀有身孕,且在冷宫还生了一个公主。   初次见面,慕容恒在秦宅用了午饭,吃得不多,他到底还是吃不惯西北的饭菜,但秦家人却已经早已习惯。   据秦太太所讲,她的两个儿媳都是土生土长的河西人,枣花是玉门关守将之女,次媳春分是镇上医馆加私塾先生的女儿。郭先生是阳关镇唯一的秀才,也只收了十三个孩子在私塾读书,而秦家就占了四个孩子。   吃完了饭,慕容恒道:“对外,就说我是秦将军的族侄,做生意途经此处。天黑后,挑个不被人留意的时候,让他们把王妃预备的礼物送来。”   二安子应了一声,与暗伏在外头的侍卫递了话。   *   夜,深了。   慕容恒还坐在上房,秦怀义的两个儿子秦承嗣、秦承业坐在一侧,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亲戚,让他们喜出望外,秦家在这镇子上住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来自秦家的亲戚。   屋子的桌子上,满满地堆放着茧绸、布料,没有宫绸贡缎,这是温彩考虑到他们的身份,这样的衣料在这小镇上太过扎眼,预备都是寻常的茧绸,又备了一些寻常百姓穿葛布、苎布、麻布,多是蓝底白花,又或是蓝黑色的布料,满满的竟有十几匹之多,茧绸各种花式也备了十二匹。   而备的食材、美酒,都一并放到了右厢房的库房里,又有好几包小孩子吃的糖块。   慕容恒不解地道:“舅舅,几年前我彻查了秦家的案子,发现你的罪订得很奇怪……”   秦怀玉脱口而出,“别查了!”几乎不假思索。   秦承嗣也惊呼一声“爹”,同样吃惊的还有秦承业,他们皆不明白秦怀玉到底是怎么想的。   “舅舅,为什么不能查?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但卷宗里提到了‘通敌判国’罪证……”   秦怀玉打断了慕容恒的话,“承业,你到外头候着,莫让人靠近。”   秦承业不愿离开,却起身应答一声,出了上房,拿了一只矮杌坐在院子里,一双眼睛却警惕地看着外头。   这么多年,他们兄弟都问过当年这件案子的事,可秦怀玉淡淡地道:“我们全家的性命,是你姑姑去冷宫换来的。”   秦太太给秦怀玉倒了碗酒,他饮了一口,语调平和地道:“我知道这是谁做的,你母亲也知道,否则你母亲不会自愿步入冷宫,替我们换来一线生机……是我连累了怀璧,我答应过母亲,说会护她周全,可最后护我们周全的却是怀璧。”   慕容恒听到一团雾水,“舅舅,你告诉我真相吧,否则我不会甘心的。”   秦怀玉盘腿坐在炕上,看似平静,心头却是暗潮起伏,“答应我,你要尽快离开这儿,以后都别再来了,我已经连累了你们母子一回,不能再连累你们。”他扬了扬头,看着门缝外的漫漫长夜,思绪似也回到过往。   “阿恒,你可知道,当年顾皇后与怀璧,是同时遇到当今皇上的,那时候的皇上还不是皇上,他是先帝的二皇子,是德王殿下。顾家祖上与我们秦家也有交情,那时候顾峰,就是顾谦的父亲入京给先帝贺寿,他们便住在我们秦家的别苑……”   那时候的秦家,在京城也算是世家大族,虽不及肃毅伯谢家、护国公李家,却拥有美名,也是京城十大世家之一。京城世家的秦家、南安世族的顾家,又因两家是世交,便有联姻之意。   也是在那时,正值豆蔻年华,又长得美丽清秀,性子柔顺的秦怀璧颇得顾峰夫妇的喜欢,便提出要替嫡次子顾让(现在的建安伯)求娶之意。   就在两家   议亲之时,一场大燕皇家的秋狩却生出了意外,二皇子德王在皇家猎场被人暗杀,慌乱之中,他逃到了秦怀璧的帐篷。   慕容恒道:“舅舅是说,皇后与我母妃早就相识?”   这么多年,他竟不知晓此事。   皇后为什么要瞒,或者说是秦荣妃为什么从不提及此事?   秦太太点头道:“若不是那次秋狩生了变故,你娘许就由你外公做主许给顾让为妻。可是,也正是德王的一场避杀,他遇到了你娘,也同时认识了当今的皇后。你娘的性子,想来你也知道的,她在家里人面前活泼单纯,可在不相熟的人和或男子面前,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样……”   德王是尊贵的皇子,从小到大身边环绕的都是女子,是她们追着他、讨好他,偏他遇到了一个拒他千里的秦怀璧,竟越发来了兴致。   因那一次偶遇,皇后顾诗却对德王一见钟情,她悄悄告诉秦怀璧“怀璧妹妹,我喜欢德王,我想嫁给他,只是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心思。”   因秦怀璧早知了此事,她对德王慕容烨就更没有想法和念头了。   然后,这时候慕容烨似被触动了什么,隔三岔五地拜访秦府,给秦怀璧送明珠,给秦怀璧送只有宫中的脂粉,换来的却是她不为所动的话语:“这珠子太过珍贵,无功不受禄,德王殿下,你还是收回去吧。”“脂粉是好,可我不喜欢,你收回去吧。”   慕容烨何曾被人拒绝过,还是这样直白得没有半分温婉的样子,越发不服气,心里便暗暗发狠,一定要得到秦怀璧。   为打动美人心,慕容烨便想通过丫头传递书信。   然后,两个如花妙龄的小姐在阁楼相对:“怀璧妹妹当真不看他的信?”   “不看,不看!”   “好,你不看,姐姐就帮你把信退回去。”   而这封信,却直接导致了两人的身份转换。   顾诗带着信,原想退还给德王,如此她也有一次与德王说话的机会,可是好奇心却逐使她拆开了信,一看之下,她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是一封德王表白情意的信不假,喜的是德王竟在信中藏了《婚书》,上面更是清楚地写着德王的名讳,他还在信中说“若你愿意嫁我为妻,便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   顾诗久久握着信,看着那一页婚书,更望着那“慕容烨”几字,“德王妃是我的!是我的……”她握起了笔,却在原该写下秦怀璧名字的地方,写下了“顾诗”二字,她咬了咬唇,不甘心良久,却提笔模仿秦怀璧的笔迹给德王写了一封回信。   秦太太说到这儿,喝了两口美酒,吐气之间也是一股酒香,“顾皇后便以替德王、怀璧送信为由多了接触。那一年,顾峰在京城置下了一处顾家别苑,不久后他们就搬出了秦家别苑,这一搬离后,顾家却再也没有登秦家的门。   年节之后,先帝替德王、顾诗赐婚,却在不久后,德王到秦家,告诉翁爹与将军,说他会在同一日迎娶怀璧为侧妃,语调强势,不容拒绝,甚至还留下话,‘若秦家不嫁此女,就是冒犯皇家,满门获罪。’”   虽然秦太太说得简明扼要,但慕容恒却知道,皇帝从最初的爱慕,到后来的生怒。   那一年同一天,顾诗与秦怀璧同时嫁入德王府。   而秦怀璧却冷冷清清独自坐在屋子里,她不明白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拒绝德王,是不想与顾诗抢夫,可为什么顾诗却由着德王要强娶她。   不久后,顾诗有了身孕。   德王第一次踏入了她的房间,那不是温柔,而是报复与折磨,终于有一天,秦怀璧的丫头控制不住,看着一次次满身伤痕的秦怀璧,她鼓足勇气,责问德王:“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家小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娶她,却不知疼惜,你娶她就再三伤害她,为什么?”   那一声为什么,德王咆哮道:“本王一生,从未有人给过我如此大的耻辱,是你不要我的喜欢,不屑我的赏识,将本王的尊严狠狠践踏在脚下。”   丫头大声吼问:“小姐何时羞辱过你?你与顾小姐好,她是真心祝福你们的,可她心里也难受的,她不敢看你的信,是因为旁边站着顾小姐,顾小姐在一边口口声声说她有多喜欢你,她不愿伤了顾小姐的心。你给她唯一的一封信,她不是不看,她是不敢看,她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你。   你送的夜明珠,她是不敢收受,你当着顾小姐的面送来,她如何敢收?她不能落下私相收授的罪名。你若真的在乎小姐,怎不为她思量,想她的难处。”   德王的身子微颤,“我给你唯一的一封信……”   他写过好几封,可她第一封的回信都尽皆鄙夷与羞辱之能事,这也是他一定要娶她的原因,他娶她就是为了羞辱她、折磨她,将他所受的羞辱统统都还回去。   “秀珠,别再说了!”   “不,奴婢要说,小姐到底做错了什么?小姐后来因退还明珠、因退回那封信的事特意写信道歉,也在信里表   明了她对你的心意,小姐说:只要你处理好与顾小姐的感情,她是愿意嫁你的。可小姐等来的是什么,等来的是你要娶顾小姐为妻的事……”   德王道:“你给我的回信……给谁了?”   他无法相信,他们之间竟出了那么多的岔子。   秦怀璧不语,只独自含泪,她原就清丽出尘,气质别样,就像是一株纤尘不染的净荷,不忍看她沾上尘埃。   秀珠道:“是奴婢亲手交给李长喜的。”   李长喜,德王身边的侍卫兼太监。   “这个死奴才!”德王转身离去,在他的坚持下,李长喜才拿出了那封信,待看罢了内容,他方才知道,秦怀璧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不愿伤顾诗,不愿嫁入皇家,她太清楚皇家的争斗与暗潮汹涌。   德王又拿出了这几月来收到的“秦怀璧回信”,请了书画坊的掌柜检验笔迹。   “回殿下,这两封信并非一人所写。”   “你何以见得?”   “殿下且看这封署名惜若的信,字体娟秀端方,又透出一股子孤芳自赏的风雅,以字当人,这字的主人应是位遗世独立的美人。再看这封署名怀璧的信,虽笔迹神似,却模仿到了其形,而未有其神。”   “先生的意思,这两封信是两个人所写。”   “正是。虽不是一个人,但这模仿之人却也极有本事,确实模仿得像,若不是我等善于鉴别书法丹青之人,只怕就被骗住了,但二人署名不同,即便怀璧小姐努力模仿惜若小姐的笔迹,到底是有其形而无其神。”   慕容恒闻到此处,心情越发沉重,母妃年少时竟被看重的手帕之交算计和利用。“舅舅、舅母,你是说皇后擅长模仿他人笔迹?”   秦怀玉肯定地道:“正是如此,当年若不是她模仿怀璧笔迹,就不会触怒德王,而德王更不会答应迎娶她为妻。直到后来,德王才知道,先帝会赐婚,是因为顾皇后拿出了一份德王笔迹所书的《婚书》给太后看,太后一眼就确认顾皇后就是德王心动之人,这才在先帝面前求了情,先帝也才会下旨赐婚。”   一场阴差阳错,一个纠结于爱情与手帕姐妹情间的秦怀璧,却被人无情的算计与伤害。   后来,还是德王的皇帝自然知晓了其间的真相,李长喜久久不拿出信,也有他的原因“属下以为,既然德王要娶顾小姐,那么断了对她的念头也好,所以……就一直没拿出这封信。”   秦太太道:“后来真相大白,但你娘心地太过善良,居然劝德王莫要追究顾皇后之过,还说顾皇后已怀有他的骨血,当善待她才好。之后,这件事就被你娘和德王给瞒了下来。德王却来找过将军一回,说你娘的性子太过善良、单纯,又不肯算计伤害他人,他与将军承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会护住怀璧周全。”   秦怀玉冷笑一声:“他的话就是一句屁话。因为怀璧,我助他对付陈王;最后却因那不知从哪儿搜出来的密函,指责我通敌叛国……” ☆、第308章 疑惑   慕容恒沉默良久,从顾诗模仿秦怀璧的笔迹与德王写信来看,顾诗就不会是个寻常女子,自己如愿以偿嫁给德王,还让德王因怒强娶秦怀璧。   皇帝的心里又藏有什么秘密?他明明最是宠爱秦荣妃,却将心爱的女子弃于冷宫十四载。   而皇后看似荣宠,却险些连唯一儿子的性命都保不住匀。   这桩桩件件的背后都显得怪异。   若不是秦怀玉夫妇知晓当年的往事,慕容恒不会知道,原来秦荣妃早在年幼时就已认识顾皇后,且两人还是手帕之交。   他沉吟道:“这么多年,为何母妃不与我提及此事。”   秦太太面露感伤,又难掩愤怒,“惜若与顾诗同日嫁给德王为妻妾,但那一日前,顾诗令丫头来传话,说要了断她与惜若的手帕情分。以惜若与我们秦家的骄傲,又怎会再提以前认识顾诗的事。   秦家也因为这件事与顾家断了交情。曾有一度,险些成仇。明明是顾家失礼在前,偏生顾家放出话来,说我们秦家要攀高枝,瞧不起顾家,要把惜若许给德王……   为这事,怀玉曾想冲到顾家争辩一二,还不待他上门问清楚,顾谦便上门提出两家绝交的事。掇”   秦承嗣恼道:“这顾家就是卑鄙小人!”   秦太太讥讽道:“他们算计了人,还让秦家背了恶名。”   秦家也因此有苦难言。   慕容恒心头一紧,秦荣妃不与人争斗,在宫中以一种异样的姿态而存在着。秦荣妃看似不问世事,但内心是骄傲的、孤芳自赏的,既然顾诗说了与她断绝情分,就自不会再提年幼时就与顾诗相识的事。   而秦怀玉见顾谦登门断绝来往,在外人看来是不堪秦家将秦怀璧许给德王而怒,可实则却是顾家理亏,秦家虽是武将,却是骄傲之人,对方已经把话说得狠绝,又岂会再缠着对方继续交往。   那时的顾家,虽是南安大族,可家中做大的官员也不过是五品知府,又如何与秦家的权势相比。一见顾诗嫁给德王为正妃,立马就翻脸。   那件事,理亏的原是顾家,顾家不知补偿,反而怕被人说破真相,竟借机与秦家断绝世交之情。可见顾家就是卑鄙小人,便是顾诗也是心机深沉,以慕容恒的推测,当年顾诗一定瞧出秦荣妃对德王有意,这才在秦荣妃面前两番三次地说她喜欢德王,就是要逼秦荣妃不能对德王生情。   自此后,秦怀璧兄妹不再提与顾家的关系。秦荣妃不说,慕容恒又怎能知道尘封的往事。   慕容恒问道:“舅舅,通敌密函不是你的?”   秦承嗣道:“自然不是父亲写的,父亲随祖父征战西北边陲,怎会与西凉皇子勾结,我们秦家可杀了数十万西凉将士。”   就凭这点,秦家也不可能与西凉勾结背叛大燕。   秦怀玉道:“最让人不解的是,那密函上的印鉴确实是西凉皇子的,且这皇子如今已贵为西凉皇帝。后来,皇上曾拿他们送来的文书比对,一致认为那密函是西凉皇帝的笔迹。印鉴是真的,笔迹是真的,但这事却不是我做的。”   早前,慕容恒还怀疑是皇后模仿,现在却被证实是真笔迹。   “这是西凉人的挑驳离间之计?”   “案子虽然漏洞百出,可因密函,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秦家杀了太多西凉人,这是他们的报复,只是怀璧却被我所累,是我累了你们母子三人。”   “舅舅说哪里话,这事怪不得你。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查清这件事,还秦家一个公道。”   皇帝没有杀秦家,更没有灭秦家满门。   慕容恒问道:“舅舅,当初不是说秦家上下刺配充军、服苦役么?”   秦太太道:“我们全家却是在西北矿场呆过几年,后来就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每过一阵子,便有几个秦氏族人失踪。直至十五年前,我们夫妻因中了迷香醒来,发现失踪几日的承嗣、承业也在身边,吃了一惊,才听那人对我们道‘皇上知道你们是无辜的,可又无证据证明你们秦家清白,只能按律处罚。今儿我便送你们阳关,从现在开始,秦将军化名秦牧,这是你的出身、阅历,还请秦将军、秦太太记牢了。而两位公子,也化名秦承嗣、秦承业。’”   不需问,那个救了秦将军一家四口的人是皇帝的人。   是他派了人将秦将军带离矿场,又将他安排在阳关镇守边陲。   秦承嗣道:“八年前,二弟去河西府置办年货,偶遇一位族人,闲聊中得知,他们一家也是先是孩子失踪,后大人失踪离开了矿场,如今在河西府郊外一个小镇上安顿下来,日子还过得不错。”   皇帝并没有杀秦家一人,除了秦老太爷、慕容恒的外公在发配途中病亡,路上又有几个年老体弱的族人病故后,并无甚大伤亡,秦家已经融入到西北百姓的人群中。   皇帝做这么多,大抵是为了秦荣妃,一个原本无心嫁入皇家为妇的女子,却因他的强势与执著被迫嫁他为妃,成亲前   tang被人算计、伤害,结为夫妻后,也保不住他人的算计伤害。   由此可见,皇帝一生,虽有后妃若干,而情系、喜欢的唯有秦荣妃一人,因为在乎她,甚至用尽心思保全秦氏一族,哪怕是寻常的族人,也因皇帝的原因得已保全性命。   慕容恒联想种种,越发能肯定,当日他在养性殿上听到的那声“二郎”,定然是秦荣妃唤的,可她为什么要躲着,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是皇帝一生真爱的女子?   秦怀玉将剩下的大半碗酒一饮而尽,冷声道:“这件案子查不清了。”若是西凉人刻意报复,又怎会替他翻案,还他清白。   慕容恒沉默良久,难怪秦荣妃叮嘱他不要查,这原就是一件查不清的案子,除非西凉人开口道出实情,否则一辈子都休想查清。   秦太太道:“当年,我们怀疑过一个人。”   “谁?”   “顾皇后,顾家。”秦太太道:“那密函是在顾谦带人搜索书房时找出来的,我们秦家守卫森严,上至老太爷,下至烧火丫头,武功皆是不俗,若有人将信藏到书房的可能没有,唯一的可能,便是在顾谦搜查时将密函藏入书房的。”   顾家做得很严密,为了不让群臣怀疑到顾家的头上,那段时间顾皇后与冷、周二妃走得很近,几乎是三人情同姐妹,却独独在那时孤立秦荣妃一人。   信若是顾谦藏的,那么顾家就与西凉皇族有过接触。   这件事顾谦的嫌疑确实很大,秦家被治罪,之后是秦荣妃被贬冷宫,这最大的得益者是顾皇后与顾家。这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顾皇后被册皇后之后,皇帝封了顾谦为荣安候,封其弟顾让为建安伯,却不允顾家长住京城。就如现在,顾谦虽在京城,皇帝却不愿将重要职位安排给顾家。   秦家怀疑是顾谦陷害秦怀玉父子,但同样的,皇帝从来就没相信过顾家,如果皇帝不信顾家,是否也从未信任过皇后。   身为一代帝王,明知被皇后算计、戏弄,却几十年要容忍皇后,真的是因为秦荣妃求情才宽容了皇后么?   恍然之间,慕容恒似触到了什么。   冷淑妃并不得宠,可最后冷家封候晋爵,甚至皇帝让冷昭做了西路军都督一职。   再说周家,周惠妃是最早替皇帝育下儿子的女人,可周家的起伏存在,似乎都是为了另一个人存在——顾皇后,这是不是在说,无论是冷家的重用还是周家的势大,其实皇帝是在用这个方式在牵制顾家,甚至借周惠妃、冷淑妃来牵制顾皇后,皇帝是用帝王权术来打压皇后,避免她在后宫独大。   周惠妃使计陷害太子姬妾,害得太子姬妾屡屡落胎,因周良娣滑胎,皇后触到了一些线索,却在一夕间所有关键证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周家在家主死后、田家覆灭后以周惠妃的能耐根本做不到,便是大皇子也不能做到,只有一个解释:在后头暗中保护周惠妃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皇帝!   如果帮周惠妃清理麻烦的暗手真是皇帝,那么他一早就知道周惠妃在防太子有后,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恒忆起皇帝那日养性殿说的话,他曾道:“顾谦教导大的皇子怎能与朕教/养大的皇子相比”,言辞之间颇是得意。   慕容恒走近秦怀玉,压低嗓门道:“舅舅,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慕容恒用只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可知道流星阁?”   如果秦荣妃是皇帝一生真心喜欢的女子,那么他许就是皇帝口中所言“朕养大的皇子”,除非那个授他武功的银面具神秘人是皇帝。如果真是如此,便能解释得通。   秦怀玉惊愕,打了个手式,秦承嗣与秦太太退出上房。   秦太太直接去了秦承业妻子郭春分屋里。   而秦承嗣则是在与秦承业低声说话,抬头能看到厨房烛火映衬出的妻子背影,又有儿女们或读书、或做女红的身影。心中柔暖,虽然远离了京城是非地,但这些年他们一家何尝不是快乐平安的。   秦怀玉很快转为沉思,“世人皆说这是江湖门派,但据你外祖父所说,流星阁属于皇家秘密。创建于永乐皇帝,之后便由每代皇帝直接掌管,他还有一个称呼——大内十二肖。”   “十二肖?”   秦怀玉凝眉:“听说十二肖的高手全是从御林军侍卫、满朝文武里挑出的顶尖高手,有传言说他们身兼流星阁杀手,这只是传说,我不知真假。但江湖中确有一个流星阁,而自永乐皇帝后每代大燕皇帝手中却有一支大内十二肖。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百,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且不以真面目示人,分别有一张属于自己的铜制面具,面具是十二生肖状,若有一位生肖过世,便用新人添补。   知晓十二肖真实身份的唯皇帝一人。十二肖的人可能是某位大将军,可能是朝中某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也有可能扮作了某位富贾,甚至是街头流浪的乞丐……十二肖的人便是朝中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也不敢招惹   ,除了每人有一张特制面具以外,他们手臂上还有特殊的纹身,若十二人聚在一处便是一幅完成的图案,任何两人相聚,只需要露出胳膊,就能知晓对方属于哪一肖。”   慕容恒想到了幼年在宫中遇到的那个银面具人,“其间可有一个银面具的人?”   “相传十二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一律戴着铜面具。”秦怀玉面露狐色,“戴银面具的……没有吧,莫不是江湖中人?”   秦怀玉心头疑窦顿生:银面具,莫不是那人?“你见到的是怎样的银面具?”   “是一个狰狞的恶魔面具。”   秦怀玉惊诧不小,难道真的是他!“你是如何知道流星阁的事?”   “我……”慕容恒想说:教我武功的师父是流星阁老阁主,可听了秦怀玉说了许多之后,他不能说,有些事少让秦怀玉知晓,便是对他的保护。“我曾与此人交过手,初时以为他带着杀意,后来又觉得他离去得奇怪,似乎他就是为了试探我的武功。”   那人怎会伤害他?若伤害他,就不会教他武功,银面人于他,就如同师父一般存在。   “如你所言,此人应是流星阁阁主,据说是十二肖的首领,只不知真伪。不过,你没与他交恶是好事。阿恒,明儿一早你就离开阳关镇,莫要再来。既然皇上允你来肃州封地,就在肃州安心待着,好好干一番大事出来,方不辜负皇上。”   “恒明白。”   虽说十几年没见,许是血缘关系,又或是初见时彼此相似的容貌,没说几句话就觉得是自己的亲人。   慕容恒闭上眼睛,都能想到那人总是冰冷又感情的声音,还有他教他的武功,甚至告诉他如何对付自己的敌,教会他兵法战术,教会他如何隐忍蛰伏,甚至还教会他如何保护自己的女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从小到大,他都没看到过他的真面目。   如果秦怀玉说的话是真的,流星阁和十二肖是同一批人,那么皇帝会不会是教他武功的银面人?   可皇帝的武功会有这么好?   如果皇帝真是银面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将秦荣妃贬入冷宫,其实是在保护她?   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慕容恒一时无法寻到答案。   但此次前来阳关镇,他却知晓了一些他以前不知道的实情:一,就如他所猜,秦将军是被陷害,而对方可能是西凉皇族,也有可能是顾家。二,秦荣妃与顾皇后竟是年幼时就相似,且秦、顾两家原是世交;三,在顾、秦二女同嫁还是德王的皇帝背后,有一段不为世人知晓的隐秘。   慕容恒将一只大包袱搁到桌上,“舅舅且看着给家里添些东西,我……这就告辞。”   秦怀玉盯着包袱,他没有拒绝,家里的日子着实过得清苦,尤其是对妻子,他有一份难言的愧意,他也想让儿孙们过得更好些,可他的俸禄不多。   留下吧,如此宫中的秦荣妃能安心,慕容恒也能安心些。   慕容恒走了。   身后只跟着二安子。   秦怀玉双手负后,望着夜空发呆:银面人应是他?他为什么要试探慕容恒的武功?慕容恒显然没说实话,到底隐瞒了什么?   慕容烨,你到底是绝情之人还是多情之人?   你若绝情,又为何对我秦家手下留情,还护我全族平安,给我全族一条生路。   你若多情,又怎舍得让我妹深陷冷宫十四载,看着他们母子饱受凄苦?   为何,我从来看不透你。   蓦地,屋顶传来一阵异响,秦怀玉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冷月下,一个戴着狗头面具的人回首相望。秦怀玉掠起衣袖,露出手臂那一道古怪的纹身,那人顿首行礼,一转身如一只月夜的蝙蝠急驰而去。   秦承嗣奔了过来:“爹……”   “跑过一只野猫。”   秦怀玉微蹙着眉头:慕容恒的身边有十二肖的人,如果慕容恒不知道,只能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派十二肖的御狗相随,一定是保护他。   他再往深处想,再想,突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久久回荡夜空。   秦太太怒斥道:“你个老东西,三更半夜你笑什么?小心吓坏了孩子。”   自儿个不睡觉,站在外头看夜空,突地大笑起来,就是大人也要被吓一跳。   “老夫今儿高兴,哈哈……原来如此。”   果然不愧是帝王,竟有此等布局,他倒要看看,接下来皇帝又会怎么做,如此,也不亏秦怀璧爱他一场,为他受尽委屈,为他甘入冷宫……   顾峰、顾谦,老夫便等着,看看顾、秦两家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赢者。   我妹妹性子弱,不爱荣华权势,可她有一个能护着她的皇帝,因在意她,所以皇帝便护住她的族人,哪怕是没有感情的秦氏族人,只因善良的妹妹相求,皇帝就做了。   *   次日一早,慕容恒带着两车空   箱子上路,就连客栈掌柜娘子亦以为那箱子还是货物,却又诧异马儿似乎轻松了许多。   慕容恒走了大半日,停下了脚步,张望着茫茫荒漠,一望无际的黄沙苍原,给人一种从未有沧桑、沧凉之感,人在其间是这等的渺小。   二安子道:“殿下,你还要往玉门关方向去么?”   “到一个叫黄沙林的地方,就可停下。”   临离开那晚,温彩就拿出了西北的地图帛,打开绢帛,对里面绘的地图撇嘴,一脸不悦的表情:“这画的什么西北山河图,一瞧就不对,真是伤脑筋,那黄沙林到底在哪儿,山河图上竟没写……”   他一脸宠溺地道:“好了,我会给你带回来,也一定会找到黄沙林。”   “也许它不叫那名儿,总之就是在一片黄沙林附近,那儿有许多石头,还有一些埋在沙里的,你把它们给我带回来,不用太多,就两车。”   她不说原因,他不问。   既然他答应了,便是天上的星星也会去摘。   二安子在前头走着,遇见了过往的客商、马帮或镖局就过去打听“黄沙林离此还有多远?”   “黄沙林……”有人不知道,旁人却道:“是说的黄峰谷吧。”   二安子描绘道:“就是有许多黄色的山峰,像是一片黄沙组成的林子一般。”   其中一人道:“那就是黄峰谷。看来你是第一次走这条商道,比你们早前来的还真会取名,叫黄沙林……”摇头笑着,“这样瞎取名可不好,有时候是会找死人的。”   二安子哪敢说:这是我家王妃说的地儿,若不是她与殿下描绘了一番,要在这茫茫苍原上找到此地还真不容易。有人知道就好,就意味着他们能找到。   又行了一日,慕容恒一行便到了温彩所说的地方——黄峰谷。   慕容恒吩咐着,“你们下去拣石头,拣偏向黑色的石头。”心里犯着疑惑,耳旁是温彩那和暖的声音:“阿恒,你回来的时候去玉门关黄沙林,给我拣两车石头回来。”   她的话总是有道理,她没说,他不问,哪怕行走二三百里也在所不惜,只为寻到她想要的黑石头回去。   几名护卫开始抱石头,按照慕容恒的吩咐,要把两车箱子都装满,几个人来来回回地抱石头,险些没累过半死。   有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道:“你们说王妃什么意思,什么也不要,就让殿下给她带石头回去。”   “两车石头,这得多沉啊。”   二安子大喝一声:“你们俩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快干活,麻利些。别挑那些不好的,要挑这样的,看到没有,像我这样挑……”二安子一边训斥着,一边用脚踹了一下,一块石子击在另一块上,顿时两石相撞,化成了四块,二安子原自幼习武,这武功可是极高的。   眼花了么?   二安子整个怔在原地一动不动,揉了一下,再揉一下,他快奔过去,拾起那半块石子,中间真的是玉,暗绿色的,中间还有黑色的斑点,偶又有黑色团块,这是岫玉。   二安子大叫一声:“殿下,殿下……你快来看,这些石头里头有玉,是岫玉,是能做玉杯、玉碗的上等岫玉。”二安子打小在宫在长大,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尤其对玉颇有研究,一口就道出这玉石的真相。 ☆、第310章 愧疚   温彩道:“去岁三月,我嫂嫂给哥哥添了一个儿子。”   梁氏也生儿子了!   徐氏告诉温彩她生儿子的事,原就有炫耀之意,此刻一听梁氏生得比她还早半年,顿时有些泄气。转而又想,她到底得了个儿子,也算是扬眉吐气了,没来前,她就在心下猜测了一番“这雍王妃会不会是温彩?”如果是,她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当然她最想说的就是她徐兰贞生儿子的事。   只是听到梁氏有子,似乎她并没有那么得意。   温彩含着浅笑,“庞太太过得可好?”   再相遇,温彩只拿徐氏当相识之人,不能亲近,亦不疏远,不过是多寒喧了几句掇。   “好!好!当然好了,大山待我不错,什么都听我的,我还有一个小姑子,她不想嫁人,也帮衬着我打理后宅,我又置了八百亩田庄,在肃州城还有两家铺子,一家卖杂货铺,一家赁出去,每个月也能赚点钱使,满足自家的花销是够了。”   她过得不如以前好,庞大山的脾气很坏,经常喝酒,一喝酒回家就要发酒疯,起初是拿两房侍妾姨娘发泄,后来也会打骂她,但她是个不服软的,拼命与庞大山闹了两回,庞大山倒有了些收敛。   庞大山的妹妹庞小丫也住在任上分的庞宅,庞小丫比徐氏还要长几岁,早前原嫁过一回,听说庞大山做了武官,便与前夫和离跟着镖行来肃州投奔庞大山。二十好几的人就是不肯嫁人,长得五大三粗,不像个姑娘家,还一心想着要做官太太。   早前天天与徐氏斗,争着管家权,庞小丫鸡蛋里挑骨头,镇日的挑徐氏的不是,徐氏惹急了,便不给她发月例,拿了自己从京城带来的银钱在肃州置了八百亩田庄,又在城里买了两家店铺,有这些家底,她在庞大山面前很是体面。   后来,徐氏又买了几个下人,服侍丫头、婆子都备齐了,她还把孤苦无依的婆子嫁给了管家做老伴,管家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对徐氏很是感激。之后,徐氏又嫁了个丫头给跑腿小腿小厮,把他的心也给收揽过来。   两个侍妾要指望徐氏给他们发月例,自然不敢开罪她。   庞小丫便被孤立。   徐氏吵闹着让庞大山交俸禄,早前庞大山不乐意,可徐氏怀孕之后,便交了一部分,自从去年九月徐氏给庞大山生了儿子,庞大山就把俸禄全交给徐氏掌管。   为这事,庞小丫与徐氏又干了一架。徐氏让丫头、婆子抱住了庞小丫,她关着门狠揍了庞小丫一顿,可回头,庞大山知道了这事,也把徐氏打了个鼻青脸肿。   徐氏气恼,至今也不给庞小丫发月例。   庞小丫打主意要入她的屋里偷东西,不曾想徐氏的东西都锁在一口大铁皮箱子里头,她没偷到,却被徐氏给发现了,姑嫂俩又大吵了一架。   为此徐氏就找了肃州城的媒婆,想把庞小丫给嫁出去,可人家一见庞小丫那长相就不乐意了,但又说“若是庞小姐嫁妆丰厚,应当另说。”   徐氏想着自己都不舍得给徐兰芝留嫁妆,凭甚要便宜庞小丫,自然也不答应,只作不知道。庞大山倒觉得给笔嫁妆就能把庞小丫嫁掉不错,可徐氏道“万一她和早前一样,过不了几日与人和离,这嫁妆能不能拿回来还不定呢。我不同意给她丰厚嫁妆,你别忘了家里的田庄、店铺全都是我的嫁妆。”   她不给,那看着还不错的婚事便告吹了。   庞小丫因此怨上徐氏“我原可以做官太太,却因为你不舍得给我置嫁妆没了,我就和你闹,你不让我过好日子,你也别想安宁。”抱着这样的心态,庞小丫三天两头的和徐氏闹。   徐氏时常在静下来时回想过往种种,才发现温彩的好。可她现在不愿在温彩面前承认自己过得不好,反而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为自己有儿子而洋洋自得。   “大山给儿子取名庞雄,英雄的雄,本想叫庞勇的,可是卫军所里的武官有好些小孩都叫勇,最后就取了庞雄这名字,所有听过这名的人都说又大气又响亮,大山最疼这孩子,每天都要抱上一阵,我也离不得他片刻,我这就告辞回去照顾儿子,雍王妃留步!”   温彩没想送徐氏,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允许自己去送。   徐氏走了,手里捧着红绸方盒,身后跟着一个丫头,丫头快走几步,低低地道:“太太,雍王府可真阔绰,给我们每人赏了一封红。”   徐氏放缓脚步,语调略高:“多少银子?”   丫头迟疑了一下,她是因家里太穷过不下去,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又因与人牙子熟络,就将她以五两银子的价格转卖给了徐氏。“太太,是两个可以挂脖子上的银坠,听雍王府的侍女说,这是请恩泽寺住持开过光的。”   徐氏将手一摊:“拿来!”   丫头往怀里一掏,摸着个封红,嘟着小嘴。   徐氏道:“你是我买来的丫头,你在外头得的赏儿就该交给我,我记得你的好,待你大了,给你许个好夫婿。”   那可是两个银坠   tang儿,还能保平安呢。   徐氏拆开看了一下,立时乐了,还真是阔绰,连给下人的打赏都这等体面,“安太太带了两个下人来,她们得的是一个封红还是两个封红?”   “两个,一人一个。”   徐氏捶胸顿足一番,早知如此,她也多带两个下人来,如此就可以把送出去的东西给赚回来。后悔死了,怎么就带了一个丫头来呢。   正想着,她大急道:“快走,我们可是坐谭家的马车来的,得坐谭家的马车回卫军所。”   正待出门,只见双双站在门口,笑盈盈地道:“庞太太,有些日子没见了。”   徐氏窘然笑道:“双双姑娘可好?”   双双答道:“好着呢。庞太太可好,你可一定要过得好,这才不枉温候爷、温夫人一场张罗,给你说了这门好亲事。”   徐氏微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双双就这样云淡风轻地笑着,徐氏来雍王府不就是炫耀她生了个儿子么?早前温青夫妇与徐宜人瞒着徐氏,是怕徐氏不应亲事,可现在徐氏连儿子都生了,也该让徐氏知道,她能被休后再做官太太,原是托了温青的福。   徐氏结结巴巴地道:“双双姑娘,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双双“哟”了一声,“庞太太,当日可是温候爷出面替你相了庞大人,又是温夫人寻了媒婆帮忙,请了徐宜人过府,你们一家原是北疆人氏,若不是他们,就凭你们徐家毫无京城根基,能搭上庞大人这条线,以你的出身地位能做官太太么?”   双双想到徐氏今儿在花厅上说生了个儿子的得意样就来气,这儿子但凡是女人谁不会生?不过是缘份使然,有的能一举得男,有的得男晚些罢了。   谭太太、白太太听到这话,白太太不由微愣,“咦,庞太太,你不是说你是京城人氏,原来是北疆人氏。”   徐氏一张脸窘得通红。   双双不以为然地道:“你们定是记错了吧,庞太太娘家祖宗八代都是地道的北疆人,不过是沾了我家王妃娘家兄长温候爷的相助,有幸到京城落脚而已。”   徐氏仗着自己是京城人,自认是大地方来的,素日里没少在谭太太、白太太等人面前摆谱,一副她是大地方的大家闺秀,别人都是小地方的土包子模样,这会子被双双一语点破,直惊得另两位太太吃惊不已。   北疆人氏,还不就是大燕的边陲贫地,说不准还不如肃州呢,还好与她们显摆。   徐氏忙道:“我们徐家原籍北疆不错,后来在京城安家。”   白太太不搭理徐氏,反而热心地问双双道:“姑娘,徐家真是大家闺秀?”   “在北疆时,家有薄田二十亩,小院一座,不曾有下人服侍,如此……算是么?”   白太太睨了一眼徐氏,即便同为武官太太,可私里也有争取讥讽,“没有侍女服侍的大家闺秀?二十亩薄田,就是个山野村户出身。”   徐氏一急,生怕被人小瞧,忙道:“我父亲可是五品武将,我母亲亦是五品宜人,这……这都有圣旨为证的,我可是正宗的五品官家小姐。”   白太太冷声道:“你是官家小姐,是家有薄田二十亩的五品官家小姐。”她一字一顿,尤其把“薄田二十亩”说得极重,神色里带着无尽的讽刺。   徐氏望向双双。   双双心下得意,以前还不是仗着温青兄妹的关系,她才能耀武扬威,还摆什么大家门第的官太太范儿,瞧着徐氏这模样就觉得厌恶。   徐氏道:“那是我父亲清廉、正直,家里虽是清苦些,却是堂堂正正的五品官员。”   白太太不由得笑了起来,“家里清贫就清贫,何须说这话。”她顿了一下,带着异样的眼色道:“家里只得二十亩薄田,你现在的嫁妆是如何得来的?”她看似在问徐氏,眼睛却望着双双,一副:请姑娘得解的谦恭模样儿。   双双道:“庞太太现在的嫁妆,是我们家温候爷赠送的。”   徐氏一脸哀求,生怕让人知道她以前在京城的那些事,毕竟她是皇后娘娘下旨申斥的失德妇,要是这名声被肃州一带的官太太知晓,往后她也别想好过,怕是那些宴会也不请她参加了。   双双微微欠身,“几位太太,不远送了,请——”   徐氏面露感激,更多的还是想着双双说温青将她介绍给庞大山的事。   她得意、她张狂,她心生弦耀,原来撕裂虚荣的外衣,她现在看似荣耀的一切都是温青帮扶下给她的。   徐氏那点最后的虚荣心也被击得粉碎。上了马车,没了来时的雀跃,取而代之的一路沉思。   谭太太轻声问道:“庞太太与京城温候爷是故识?”   “温候爷与我父亲曾同在北疆打仗,与我父亲熟络。”   她支字不提自己曾与温青是夫妻的事。   谭太太“哦”了一声,“怕是与你们徐家关系匪浅,否则怎会赠你如此厚重的嫁妆。”<   /p>   厚重……   确实够厚重。   在西北肃州,有多少人家几代都买不到一亩良田,而她却拥有八百亩良田和三处铺面。这一切,都是温青给她的,也是温青让她顺利再嫁。   她往后还如何敢在雍王府炫耀,又如何能在温彩面前得意……   徐氏第一次觉得,这次用了几日的打扮、预备都成了一种笑话。   但愿,往后少与温彩接触。   但愿……温青可以安好。   她的心里生平第一次升起了浓厚的愧疚,这是对温青的愧……   她仿佛看见温青骑着骏马从外处策马而至,那样的意气风发,英俊不凡,她想,如果她真的有过感情,那情是给了温青。   徐氏在回家路上曾想过要问庞大山,问他,当初他们成亲背后是不是有温青搓合,可最后到底没有勇气问了,一是怕庞大山误会落了话柄,二是她其实已经信了双双的话。   这日,徐氏唤了庞小丫到屋里说话。   她反复想温青的宽容,想着庞小丫再这样蹉跎下去就真真毁了,“小丫,我可以给你一百亩的嫁妆良田,再给你备上一份不超过一百五十两银子的陪奁,再多就没有,但条件是在今年你必须出阁,若是明年出阁陪奁、嫁妆减半;若是后年出阁,就再减半;若是大后年还不出阁,就没了。”   庞小丫立时跳了起来,“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些日子她一直和徐氏斗,争的不仅是管家权,更是羡慕徐氏的丰厚嫁妆。   庞大山可不是温青,庞大山不顾家,有了俸禄能拿回家一半就算好了,有时候领了俸禄就与几个交好的武官去大吃大喝,甚至还找粉头玩耍。   可以这样说,家里都是徐氏在管。   徐氏虽然有些不靠谱,可管一个小家还是有能力的。   她只是自幼过惯了苦日子,有些抠门、节省,待人又有些刻薄。   “真,这话真真儿的。我回来的时候打听了一下,早前你相中的丁主簿还没寻到合适的继室。丁家家业薄,有你的一百亩良田,又有体面的陪奁,再给你备上两三个下人作陪嫁,想来他是愿意娶你的。”   在西北,有一份百亩良田为嫁妆,这可是很丰厚了。   丁主簿明知道庞小丫长得五大三粗,皮肤又黑,人家放了话“只要嫁妆丰厚便可娶为妻”,图的就是嫁妆。丁家原就是贫苦人家,靠着丁主簿寒窗苦读考了个举人才谋到了这主簿一职,谁知道他的那点俸禄只勉强够一家四五口人过活。   庞小丫似看怪物一般地打量着徐氏,“你昨晚在磨盘上睡的?怎的一觉醒来就想通了?”   她可有些不大信哦。   怎么突然就说愿意拿一百亩良田给她做嫁妆,庞小丫见过丁主簿,那可是个俊俏男子,她看中的就是人家长得好,虽说是正八品的主簿,可这好歹也是吃朝廷饭,领皇粮的,也是个官。   徐氏勾唇笑了一下,她愿意这么做,一是感动于温青对她的好,二是觉得自己实在烦透了与庞小丫之间的争斗,倒不如舍下一些东西,将庞小丫给嫁出去,往后她一心打理自己的家,她现在又有了儿子,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小丫,你且想想,如果想通了,我便请媒婆来,再着人往丁家走一趟。”   “徐兰贞,这回可是你自儿个说的,不许返悔,一百亩良田,外加一百五十两银子的陪奁,我还要三个陪嫁下人。”   徐氏现下也学精了,见庞小丫同意,便请了中人,当着中人的面给了庞小丫一百五十两银子,让她自儿个去采办陪奁,又花了十三两银子买了一家三口,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带了一对儿女,因过活不下去,自卖为奴,准备调教一段时间,就交给庞小丫当陪房。   庞小丫拿了银子,一古脑买了好些葛布、茧绸,又给自己备了一套金头面,再三套银头面,甚至又买了好些她喜欢的东西,一置办下来,竟然备了二十多抬的嫁妆。   丁家听说庞小丫有体面的嫁妆,犹豫了一阵,丁主簿到底是应承了,他原是娶过一房元配的,现在是续娶,要么有嫁妆的长得不好,要么长得好的没嫁妆,但美貌又不能过日子,就算庞小丫长得丑些,到时候他有了银钱,再买一个漂亮丫头做侍妾便是。   如此一想,丁主簿与寡母一商量,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从订亲到出嫁,只得月余的时间,这年的二月,庞小丫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她心目的“俊郎君”。   三朝回门后,一进丁宅,发现丁老太太正给一对生得水灵、可爱的孩子喂饭,一脸宠溺地给两个孩子擦拭嘴角。   庞小丫立时跳了起来:“这两个孩子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丁主簿不以为然地道:“这是易氏留下的两个儿子。”   大的有四五岁,是个白净的男孩;小的两三岁,扎着两个朝天椒似的小髻,五官中依稀有丁主簿的模样。   (注:丁主簿有子这段故事   ,是根据我太姑婆的真实故事改编。听我妈讲,我太姑婆当年嫁给郭太公时正是解放前后,郭太公早前原娶过一妻,为了好再娶,把一双儿女送到他姐姐家照顾,在我太姑婆上门相亲时,指着那对孩子说“这是我大姐家的孩子,这些天住在我家。”那时候的人老实,直至结婚后,太姑婆好奇地问:“你大姐的孩子怎么老住我们家,还是让她把孩子接走吧。”这才被告知“这是你丈夫的亲生儿女。”那时候的人,不能离婚,离婚是件很耻辱的事,即便被骗了,也只能吵闹一场,最后还得接受现状。)   不是说他没有孩子吗,原来这孩子一直养在丁老太太的兄弟家,就怕有人听说丁主簿有两个儿子不好处理婚姻大事,这回见丁主簿娶了个嫁妆丰厚的继室,丁老太太这才让娘家兄弟把两个孩子送了来。   庞小丫怔了半晌,指着丁老太太大吼:“你说什么?这两个孩子是我夫君的孩子,不是说早前的易氏没有生养么?”   丁老太太不以为然,慢吞吞地道:“她嫁给我儿五年,怎会没生养?这两个孩子就是先头的儿媳留下的。”也顾不得庞小丫的愣怔,笑微微地道:“富儿、香儿,快,来拜见你们的母亲!”   庞小丫手臂一转,指向丁主簿:“你这个骗子,你骗我,我过门就与他们当后娘,替你养孩子,难怪你要娶个嫁妆丰厚的……”   丁老太太冷声道:“要不是你嫁妆丰厚,看看你这副尊容,我儿会愿意娶你。能给正富、正秀当后娘,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   “不要脸的婆子,要是早知道他有两个孩子,我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么?早前瞒得可真紧啊,竟说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原来却是他的种。我要和离,我不要嫁给他,我要带着嫁妆回娘家,我有嫁妆,老娘就是嫁个山野村夫也乐意……”   丁主簿心下有些失措,庞大山是武官,可性子火爆,万一知道他们骗娶庞小丫,怕是又一场风波。   然,庞小丫因为过门当了后娘,与徐氏的关系竟有了缓和。   徐氏还时常与她出些主意,“小姑,你得长个心眼,你的嫁妆可不能便宜旁人,得留给你自个儿的儿女,不能便宜了那两个别人生的孩子。”   徐氏闲着无事,常给庞小丫出些主意。   自此,丁家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可,也不知何故,直至两年后,庞小丫也没生出属于自己的儿女,若干年后,庞小丫才得知自己中了毒,这一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儿女,一怒之下,猜到不是丁主簿便是丁老太太下的毒手。   庞小丫的性子与婆母合不来,又与一双继子、继女过不到一块,丁老太太处处防备她,生怕她薄待了丁正富、丁正秀兄妹俩,家里没少吵闹,最后竟是一处二进宅子一分为二,分东跨院、西跨院,老太太领着一对孙儿孙女在东跨院度日,庞小丫则带着姨娘在西跨院度日。   又几年后,大姨娘给丁主簿添了两个庶子,庞小丫便过继了次子到自己名下,又许诺自己的嫁妆将来留给这孩子。   丁老太太听说后又与庞小丫闹腾了一场,但大姨娘因是庞小丫抬起来的,倒是对庞小丫站在一处。   庞小丫出阁,徐氏的日子越发过得省心了一些,因她拿嫁妆给庞小丫做嫁妆,倒替她赢得了几分大度宽容的贤名。   后来,徐氏给庞大山生了一个女儿,她还是喜欢儿子,想再生一个儿子,偏生一落地又是个女儿。至此,徐氏与庞大山育有一子两女,徐氏偏宠儿子,对两个女儿管束颇严。 ☆、第311章 雍王长子   徐氏走后一炷香,温彩的肚子便有些隐隐作痛,她吐了一口气,“双双,扶我走走。”   这天夜里,温彩疼得有些承不住,慕容恒还在迎客厅应酬喝酒。   麻嬷嬷道:“快把府里的稳婆唤来!瞻”   温彩忆起昔日的梁氏,硬生生地忍着,而徐氏生远远时则是叫得鬼哭狼嚎,她想叫,又怕被人笑话,一张帕子塞到嘴里,满脸通红。   一时间,雍王府一阵鸡飞狗跳,栖霞院的喧哗声“王妃要生了,快点传稳婆、请郎中。”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慌地离开,脚步匆忙仿似奔赴战场;有人边走边叫嚷,嘴里发出声音下令命令,好端端的王府,忽地沸腾热闹起来。   慕容恒听说要生了,不应付客人,“各位,王妃要生了,不送各位,告辞!”一转身,他先往栖霞院奔去。   进了内院,听到温彩那呜呜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刚探头一看,麻嬷嬷道:“殿下,这是产房,血腥味大,男人回避。”   “本王偏要进!”慕容恒推开麻嬷嬷,径直入了产房,一看旁边站着两个稳婆,而温彩嘴里堵住帕子,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满头满脑的汗水早已经透顶了头发,这是什么状况?他看到了稳婆捧出的血水。   “砰——”的一声,慕容恒栽倒在地儿溽。   麻嬷嬷一惊,唤道:“三顺儿、四财快把雍王扶出去。”   “嬷嬷,雍王昏了!”   “快请郎中!”   不让进,非要进来,一进来看了一眼就昏了。   温彩可气又可笑,“三顺儿,让郎中给殿下……开……开副安神汤灌下去,开重些,我没生出来前别把他唤醒。”   是她在生孩子,他居然还昏了,他的胆儿不是挺大么,竟被吓住。   *   待慕容恒醒来时,忆起昏迷前的一幕,他腾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栖霞院的西屋小书房暖榻上,院子里一片宁静,就连丫头们走路也轻手轻脚。   他大声道:“三顺儿,王妃呢,王妃如何了?”   三顺儿正抱着个汤婆子打瞌睡,被他一喝吓了一跳,“回殿下,王妃生了。”   “生了?是男是女?”他望着外头,天都亮了,他这一昏迷莫不是一整天?“什么时候生的?”   “今儿辰时一刻生的,是个白胖的公子,哭声可响亮了,跟打雷似的。他一出生,雪停了,啊,天儿转晴了。”   三顺儿面露诧色,大公子出生时是漫天飞雪,一出生就转晴这可是吉兆。   这是……   慕容恒看着外头,地上堆着尺厚的雪,屋檐上也是雪,院子里扫出了一条小道,还有人在堆了一个雪人。   睡一觉就下了这么大的雪?   是不是他睡了很久。   慕容恒拾了外袍披上,很快穿过花厅、偏厅进了内室。   麻嬷嬷、双双等人正趴在榻前,几个脑袋正挤在一处打量着襁褓中的孩子。   “长得像王妃。”   “才不呢,我觉得像殿下。”   “为什么我看着长得像你皇上,你看看那小嘴、下巴,可不与皇上一模一样。”   慕容恒轻咳一声,不等他说话,双双与雪雁像避魔一般连连后退,顿时就避到了偏厅。   雪雁低声道:“三顺儿是故意想害我们。”   雍王除了王妃,其他年轻女子一律远离,万一殿下发起病来,她们几个丫头可就惨了。   双双道:“回头再找他算账!”   慕容恒抱起孩子,却发现他很软,一时惊慌失措:“麻嬷嬷,他要滑了,要滑下去了……”   麻嬷嬷一把从孩子后背稳稳托住,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脑袋,“殿下,要像老奴这样抱。”她笑呵呵地看着孩子,温彩做母亲了,一举给皇帝添了个皇孙,这在皇家可是大功一件。“殿下,是个白胖的小郡王呢,你瞧他长得多像皇上,一样的嘴、一样的下巴,就连额头也像。”   麻嬷嬷一直就说孩子长得像皇帝慕容烨。   慕容恒细瞧孩子:红扑扑、皱巴巴,还闭着眼睛,怎么看怎么像个小老头,但他听人说过,孩子刚出生是这样的,过些日子就会越长越可爱。从孩子的闭着眼角,又长又细,想来他眼睛不会小。   额头?看起来挺饱满。   头发不大好,长得虽黑却又细又柔,毛茸茸的;再看眉毛,嗯,还不错,又黑又浓,是漂亮的剑眉,能常生有这种眉毛的男子,长大后都很有英武之气,眉毛长得比头发还让人觉得顺眼.   那小小的鼻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是温彩那样的么?显然不是,根本就不一样,像他的么?慕容恒回想着秦荣妃的鼻子,熟识他和秦荣妃的人,都会说他长得像秦荣妃。也不像!这定睛一瞧,慕容恒有些郁闷,不像他的鼻子,不像温彩的鼻子,长得像皇帝,难怪麻嬷嬷说孩子长得像皇帝。这么一细瞧,发现孩子   tang的额头都有几分像了……   孙子肖祖,他不是白忙活一场。   麻嬷嬷道:“是正月初七辰时一刻出生的。”   “初……初七?”慕容恒仿佛见了鬼。   他记得是初五夜里温彩开始叫肚子疼的,这么说,他昏睡了一天两夜,一觉醒来,温彩把孩子都生了。   麻嬷嬷道:“王妃怕你添乱,让二安子给你灌了安神汤,殿下都喝三碗安神汤了,也难怪能睡到现在。”   温彩痛苦的时候,他居然睡着了,这怎么可以?   慕容恒抬头望着屏风后头,温彩睡得很沉。   真是太丢人了,原想冲入产妇给温彩鼓劲,可他倒好,居然一头昏倒了,这一昏睡便是几天,待他醒来,温彩睡着了、孩子出生了,他直接当爹了。   麻嬷嬷道:“王妃累坏了,生下小郡王就睡沉了。现在是我和双双几个在照顾呢,这孩子生下来哭了几声,一直都很乖,这会儿也睡得好。可不能冻着,得把他放到床上暖着……”   温彩早前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自己喂养孩子。   前世,她也自己喂的,那时是因为他们落魄,请不起乳娘。   将孩子抱在怀里,她解了衣裳,小心翼翼地塞到孩子的嘴里,孩子吸吮了一下,再吸一下。   “王妃,你这是何苦呢。”   “嬷嬷别再说了,就让我自己喂养,我始终记得阿九奶娘的事。奶娘也是母亲,也有自己的儿女要带,怎能为了让她喂养我的孩子,就让她的孩子挨饿受冻。昨天下了雪,天冷,万一那孩子被冻坏,我会过意不去的。”   怀里,小小的孩子听到这说话声,忍不住启开双眸,看到年轻、清秀的面容,熟悉着透出几分慈爱。   他头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吧,自己几载的腥风血雨,征战沙场,一统天下,击退反贼,刚登基为帝,就被刺客给杀了。   他才做几日皇帝,怎么遇刺之后就变小毛孩了。   麻嬷嬷无奈轻叹:“王妃,亲自乳小郡王这不合皇家规矩。”   “这不是京城,我就是这里的规矩。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我要喂标儿。”她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标儿,乖乖吃哦,这可是娘的初乳,你吃了好快快长大。”   初乳,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要喝奶,哪怕是亲娘的奶也不要喝。   慕容标这样一想,张开嘴就要拒绝,然而,传出的却是一阵哇哇哭声。   老天爷,你到底在玩什么?不带这样玩的啊。   我是大燕的新帝,怎么变成小娃儿了?   温彩柔声道:“乖标儿,要吃奶才能长大,乖,来,吃奶哦。”   他翻了一个白眼,闭紧双唇,一副打死也不吃的模样,他是大人,他才不要喝奶,打死也不喝。   “咦——”温彩惊诧不已,“你翻白眼,还不吃,你……”刚才那眼神,明亮而犀厉,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难道这孩子……   温彩脑子里一团浆糊,轻拍着他,“乖,快吃。”   慕容标依旧不吃,温彩试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喂到他嘴。   僵持了一阵,麻嬷嬷道:“王妃,许是他没饿,要不你再睡会儿,孩子有我和双双几个看着呢。”   温彩应了,将孩子递给了麻嬷嬷。   慕容标睁眼望了一下:麻嬷嬷,这是麻嬷嬷!她不是病死在皇陵了么?他一时回不过神,他想拧自己一把,要不他就是在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   可是,现在他真的好饿,饿得前心贴后背。好吧,还是吃吧,现在他是新出生的婴儿啊。他想如果温彩再喂他,就吃奶,再不拒绝。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温彩醒了,将他抱在怀里,要喂他吃奶,慕容标含在嘴里,尝试着吸吮一口,不错,淡淡的甜,这奶并不难吃,再喝几口,竟有一种香甜的味道,夹杂着奶香味和娘亲的身上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花香味,不是任何脂粉能够比拟的。   他一边喝着奶,一边又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喊他标儿,标儿,这是他的名字,他叫慕容标。   慕容恒从外头进来,皱着眉头,一眼就见温彩抱着孩子喂奶,“麻嬷嬷说你还是不肯用奶娘,一定要亲自喂标儿。”   “原因我都已经说了,喂我自己的奶好过别人的。”   “可你是雍王妃。”   “我更是母亲,是标儿的亲娘,我要亲自喂他。阿恒,这是我们的儿子……”   慕容恒长长地轻叹一声,“这样你会很辛苦。”   “照顾我们的儿子,再辛苦我也愿意。等标儿大些,要是我的奶水不足,我就买一奶羊,挤羊奶喂他。总之,我的儿子才不要吃其他女人的奶。你没听说过,对于孩子来说,有奶就是娘,我不要他叫别人奶娘,奶娘就是半个娘,他只能认我一个……”   这是什么道理?有奶就   是娘,这话形容他慕容标的,他抗议,他的娘只有一个,是温彩,即便这女人死了,但到底是他的亲娘,在他的心里他还是敬爱她、看重她的,在他看来他的亲娘就是一个奇女子。   慕容恒摇头,“若你太累,就必须听我的。”   二管家与麻嬷嬷已经物色好了三个奶娘,只等孩子一出生就直接由她们来喂慕容标,可温彩却不同意,坚持要自己带。   麻嬷嬷劝过温彩,但最后温彩却不为所动。麻嬷嬷把让慕容恒来劝,很显然,慕容恒也失败。   “我不累,标儿才出生,我哪就累了,不是还有嬷嬷和双双她们帮我么。”温彩顿了一下,责备道:“这里是产房,你怎么又进来了,出去!出去,你一进来,吓得双双和雪雁就不敢来,你先到西屋住五十天,我好歹也得坐足大月子。”   慕容恒盯着她怀里的孩子:“你现在有子万事足,连夫君都不要了。”   “我怎听着这话酸溜溜的,你不会吃你儿子的醋吧。”   “早知这样,还不如生女儿呢。”   “去!早前是谁天天念叨,儿子、儿子的,如今生了,你又不待见了。”温彩低下头,慕容标吃得正欢,一会闭着眼,一会儿又睁开,时不时又望向慕容恒那边。   “阿恒,给父皇、母妃写封信报个喜,你还得给我哥哥、二叔各写一封,免得他们挂念。”她一叮嘱完,又道:“标儿,你说你皇祖父会给你赏什么好东西?对了,最高兴的定是你皇祖母,她可是一直盼着你早些出生呢。”   皇祖父、皇祖母……   慕容标闭上了眼,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未出生皇祖父就驾崩了,之后便是安王慕容悰登基为帝。听说就在他出生后,父母的境况便一日不如一日,后来新帝寻了个藉由,将他父母贬为庶人圈禁皇陵,他的弟弟慕容植便是在皇陵出生的。   他没想多久就困了,困得睡熟过去。   时间,就这样静缓地流逝。   转眼间,慕容标出生二十多天了。   慕容恒时不时过来瞧上一回,他对温彩的兴致远远大过了对慕容标,偶尔还用挑剔的目光审视一番:“他到底长得像谁?像你也行,像我更好,怎么长得像父皇,到底哪里像我了?”   温彩笑微微地轻吻一口,用手指轻抚着他娇嫰的肌肤,“管他像谁,他都是我们的儿子。”   前世的慕容标长得像温青,这世的他怎么变了个样子,对了,慕容标在前世要晚三年出生,今生却提前了三年,离奇的还是正月初七辰时一刻。   不同的是,前世时那一天是阴天,可今生时慕容标出生时下了一场大雪,直至辰时过后,雪住了,天转晴,午后就是一片晴天,太阳照在雪上,银装素裹的世界多了一份壮美、圣洁。   慕容恒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疏忽了。“顺娘。”他轻唤一声,“父皇来信了,封标儿为雍王世子,赐乳字瑞临,说待我们带孩子回京之后再赐名。”   皇帝想赐名而且要亲自赐,顺王生的皇孙不少,只得嫡子由他赐名,他让钦天监和礼部挑了几个名字,御笔一勾选定,可这个孩子不一样,皇帝接到慕容恒家书时,与秦荣妃直乐了三天。“荣妃啊,朕得给第一个皇孙取个好名,取什么好呢?这次不让钦天监、礼部帮忙,朕要自己取,自己取一个好的。”   身边的总管太监笑道:“禀皇上,你已有九个皇孙儿,六个皇孙女。”   按着这辈的排序,这孩子是第十,第十个,那顺王就跟种\马一般,自成亲后,差不多我给皇帝添皇孙,便是另几个成亲的皇子也有子女了,怎么是他第一个皇孙。   皇帝恼道:“这孩子是朕孙儿里最尊贵的!”他是说他说错了,在他心里,就这孩子才是他的皇孙,信上说和他长得很像,到底有多像,不愧是他的孙儿,多会长,长得像他。   结果皇帝为给皇孙赐名之事,硬是憋了三天,翻了不少的书,看看这个,想想那个,“宸,不好!太显眼了,弄不好惹人多心。”“霸天,够霸气,太俗!若是朕赐的,还是会惹人多想。”最后,还是秦荣妃在一边瞧不下去:“皇上,就给孩子取个好养活的乳字吧。”   皇帝想了一下,觉得如此也好,“朕一定给他想着赐名之事,只是现下一时想不到满意的。”因为太在乎,总觉得几百个名字都配不上他的宝贝皇孙,想不到好的,待想到了再给他赐名。是乳字,皇帝道:“听说他一出生肃州就天降瑞雪,就唤瑞临,祥瑞来临之意,盼他给我大燕朝带来福气。”   此刻,慕容恒坐在榻前,“不能再叫他标儿了,从今儿开始得唤他瑞临。”   直至几年后,慕容标随父母入京,皇帝还没想到满意的名字,看到这讨人欢喜的皇孙,越发为取名的人烦心,因太过看重,竟想到满意的名字,即便想到一个,不出三天,他定然又不满意。如此下来,四五载也没想到好的。   彼时慕容恒道:“父皇,就叫标,标新立异,设良为标。”皇帝反复沉吟:“慕容   标、慕容标……罢了,就叫这名儿吧,你不知道这几年为了给他取好名,我煞费苦心,可过上几天,又觉不好,若朕说取了五千个,一点不为过。”   “嗯!”温彩依旧看着怀里的孩子,“瑞临,瑞临,这是你皇祖父赐的乳字哦。”   皇家的规矩,一旦皇子有了嫡子,都要请皇帝赐名,虽然夫妻俩取了名字,可写信的时候,慕容恒居然忘了赐名之事,也未提自己已经取了,直说某月某日温彩顺利产下一个皇孙,重多少,模样如何,还带着酸意地说,这孩子长得像皇帝。   他在与她说话啊,怎么也不抬头看他一眼,一双眼睛就盯着怀里的孩子,就是这么个破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他可比孩子长得英俊多了。   温彩道:“你回头告诉我哥一声,就说皇上给孩子赐乳字瑞临。再帮我给七公主华阳回一封信,也不知她是哪里得到的消息,问起孩子名字的事,还说若取了名字也说一声。你把父皇给瑞临赐字的说,我不回信,指不定她会如何恼?”   七公主华阳自那梦后,就想着,这“慕容标”若是太子之子,定然是个明君,若是哪个皇子的儿子,最后请太子、皇后早些除掉。毕竟这孩子长大后太过厉害,年轻有为,还能征善战,打败几个叔伯,一统天下。这也是华阳算着温彩该生孩子了,写信来问是男是女,取了名字没等的原因。   慕容恒道:“户部的官员很快就要到肃州了,是来接管黄峰谷玉矿的,刑部送了一百八十名囚犯过来,京城又派了一百名官员过来……”   “既然朝廷要接管黄峰谷玉矿,交给朝廷便是。”   “顺娘,那可是银子啊,是我们发现玉矿的。”   慕容标静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怎么好像与他记忆中的不同,而是很不同,听他们的谈话,他把大致情况给摸清了。父亲还是慕容恒,母亲还是温彩,他们现在在自己的封地肃州,而且是去年八、九月来到这儿的。父亲在西北发生了一座玉矿,现在朝廷要来接手,他有些后悔了。   温彩淡淡地反问:“银子很重要么?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开开心心更重要。畅园和百货行日进斗金,太子要分三成红利,你二话没说也同意的,钱这辈子是挣不完的,够我们花就行,要那么多作甚?”   “可接下来,我们要打理好肃州,苞米种子、土豆种子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本王还想修建肃州一带的河道,这也得花钱,哪样不花钱。我们赚了钱,太子皇兄要分一杯羹;我们发现了玉矿,父皇就派朝廷来……”   “你傻啊,你想要银子,你发现了玉矿献给朝廷,写折子给父皇讨呗,你又不会贪了银子去,总得让工部拨一笔建河道的银子。西北百姓多是靠天吃饭,早该治理黄河,只要你讨银子讨得合情合理,父皇总会听上几分。你未试就只一味心思自己想办法,这可不好。人,谁都不是神仙,即便是神仙也有个力所不能及之事,你别强撑,上折子跟父皇讨银子吧。”   温彩轻飘飘一句话,令慕容恒茅色顿开。   眼睛一落到慕容标身上,“还是挑一个乳娘?”   慕容标知足地吃着奶,这些日子吃下来,越来越迷恋这种香味,其实母亲的奶水很好喝,淡淡的甜,很清香,更重要可以填饱他的肚子,从早前的抗拒到现在心满意足的接受,而今更是贪恋了。   他一看到慕容恒每每盯着他那气恼的眼色,甚觉得意,更多的还是欢喜,但心里还记挂着前世的一切:我登基不到一百天啊,虽然有两个儿子,可最大的也才八岁,小的才五岁,他的皇后也是个奇女子,虽然他遇刺身亡了,但相信有皇后在,一定可以顶住压力。长子敦厚,次子聪慧,以他对皇后马如意的了解,许是要扶次子登基。   只是,他们孤儿寡母能镇得住满朝文武么。   这文武里头可有不少人是随他平乱、打开下的啊。   他慕容标一生最大的功迹便是恢复天下太平,将那些叛臣逆子一个个都给收拾了,更把慕容悰赶下了皇位,他没杀慕容悰,但却亲手令人剜了他的膝盖,断了他的肘骨,让慕容悰一辈子都只能坐在椅子上,并将他圈禁皇陵,让他在父母的陵墓前一世忏悔。   慕容标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既然前世的自己死了,今生的他又成了个刚出生的奶娃,他就会倍加珍惜。   他阖上双眸,耳畔听到十六岁那年,一个世外高山的批言“公子原该贵不可言,然,却差了一点,功成身退!唉,要是提前三年出生,就真真是九五至尊的真命天子……”   他的功是成,却不是身退,而是身死。   那刺客中有一人的眼睛,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叛贼孙建华之子孙桓功,他因华阳长公主的央求,放过孙桓功一命,没想这厮竟带着刺客夺了他的性命。   在他殒命的那刻,他听到了皇后马氏愤然的声音:“抓住刺客,一个又也不许放过,就地处死!”   慕容标回眸,含笑看着皇后,“如意……”   她泪流满面,“标   郎,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昔日,我便与你说过,不能留下孙桓功,你为何不听臣妾的话,竟放他一命,还封了他做卫平候……”   他能辩出孙桓功的身份,皇后聪慧非常,又岂有辩认不出的道理。   他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勾唇一笑,“如意,朕不成了。答应我,带着两个皇儿坚强地活下去。朕唯一对不住你的就是没来得及立太子,怕是要为难你了,但朕相信你,一定能挑出最合适的新帝。如意,朕这一生,渴望真情,也曾相信我与你,能如我的父母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还能记起马如意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隐约间听到长子的咆哮,用颤栗地声音喝道:“绝不要放过华阳大长公主,她向父皇保证过,孙桓功再无反意,是她害死了父皇……”   似乎还听到次子那带着哀痛的声音,“大哥,若杀了华阳,我们岂不违背了父皇的本意。”   后面又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了,因为那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了起来,再有感觉时,便成了母亲怀里刚出生的婴孩。   此刻,温彩带着几分轻斥地道:“阿恒,这是你第十九回说了,你每天提一回不嫌累啊。”   “在你心里,就标儿最重,我靠边站了。”慕容恒闷闷的嘀咕了一句,这才佯装要离开的样子,回头看着温彩,他真走了啊,她还是没有说话。   以前半日不见,她就缠着他。   现在半日不见,他一出现,她反而烦他。   这就是差别么?做了母亲的女人眼里只看到孩子,看不到丈夫。   他忧怨地望了一眼,正与慕容标转身看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慕容恒立时大叫,指着温彩怀里的孩子道:“顺娘,他瞪我,他在挑恤我。” ☆、第312章 儿子重生   “你尽胡说!”温彩宠溺地笑着,“瑞临还小,就算他要瞪人,也得知事了才能做到,前儿刚学会转头,学会转眼睛,哪就会瞪人。瞻”   慕容恒确定自己没看错,刚才孩子的眼神分明就是瞪他,分明还着挑恤之意,听温彩这么一说,好似又有些道理。   温彩道:“好了,你用心办你的事,我和孩子都好好的。厨娘是宫里出来的,见天地给我做好吃的,我饿不着,现在奶水充足,瑞临也饿不着。你放心吧。”   她开始下逐客人令,“去忙你的,你若得空,照看一下试种官田。马上就要进二月,得翻土磨地,苞米的种子充足了,土豆的种子还欠些,先试种吃的庄稼,至于木棉,我与庄头说好了,今年先试着套种十亩地,看看收成如何。木棉的土地要求肥沃,可西北哪里有沃土……”   慕容恒听她絮叨,不走了,又坐到榻前的绣杌上,“庄头家的婆姨与王府的两个管事,带了两个帮忙的去了新堡县挑种庄稼的学徒。”   温彩抬头,一副有子万事足的笑模样,“阿恒,你现在学会说西北话了,还婆姨?是不是在外头说我是你婆姨?”怎么她听着这两个字,就像是四川人骂人的“婆娘”,要多粗鄙有多粗鄙视。   慕容恒咧着嘴笑。   温彩道:“你不许说婆姨,到时候说惯嘴了,平白招人笑话。我还是喜欢听你说,我是你媳妇,是你娘子,这多亲切好听。”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阵话。   朝廷派人接手玉矿,慕容恒当天便让府中的幕僚写了奏疏,开口向皇帝要钱,说要在肃州整治河道,又说玉矿那边新建了一个小镇,请皇帝给这小镇赐名,最后由他亲自写了一封家书,说了温彩与孩子的事。   溽*   二月初七,慕容标满月了。   麻嬷嬷给他洗了澡,用襁褓一裹,将他递给了温彩。   温彩喂了奶,他闭上眼就睡。   待他醒来的时候,温彩正围着小榻转,嘴里嘟嘟囔囔地道:“瑞临,告诉我,你是不是穿越的,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不说话,你分明就是个穿越者。”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彩越发在孩子身上发现了一些异样:翻白眼、瞪人,还时不时露出不肖一顾的表情,这不该属于婴孩。尤其是上回被慕容恒发现他那挑恤的表情后,温彩就更确定了。   慕容标心里暗道:穿云?这是什么功夫,难道是江湖中失传的穿云步,据说是很厉害的轻功,可是听着温彩又不像指了这东西啊。   温彩见他面无表情,又道:“老实告诉为娘,你是不是重生的?”   慕容标心头一沉:重生者?他娘居然知道了,他娘好厉害,谁说他娘是傻子,这看着分明就是个聪明。   这眼神的瞬间黯淡,温彩近了跟前,兴致勃勃地道:“你真是重生的啊,我的个天,我们这一家子是怎么了?双双是个重生的,你也重生了,可我到底算不算重生,我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要不是双双把她的那部分记忆给我,我不知道呃……”   慕容标很淡定地瞪了一眼。   温彩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歪着头道:“你不会是植儿,植儿夭折时才三岁,如果是他,看到我时会很依赖。那么……你应该是瑞临啊,是你回来了?”   慕容标扬着唇角,给了她一抹淡淡的笑。   “真是瑞临回来了。”温彩一把将他抱住,轻声道:“这一次,为娘不会再懦弱,谁要是敢为难我们一家,我先把他给灭了。”   这话说得又狠又霸道,她总觉得双双前世记忆的那个不是自己,怎会被人欺负成那样。   对,为了慕容恒,为了她的儿子,她要学会坚强。   “可是瑞临,娘记不得那一世的事。我们能再续母子情分,看来是上苍对我们一家的怜惜,如此,足够了。”   她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   温彩好奇的是:慕容标是怎么死的?   “瑞临,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记忆,有什么样的痛苦,但这一次既然从头来过,我们就好好地活。莫问前世之憾,但求今生无悔。瑞临,如果你有恨,切记莫让恨左右你所有情感。如果你有怨,也莫做怨的奴隶。你把这些都当成一道坎去征服,只有战胜了自己,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呃……”他张口想回应,却发出一个单音节的音来。   温彩笑:“这么说,你是答应我的意见了。好,我们就这样说好,莫问前世之憾,但求今生无悔,做正确的事,做顶天立地的人。”   慕容标又“哇”了一声,他很想说话,可张口就是这婴孩的声音。   *   二月一近,慕容恒更忙了,要打理雍王府庶务,还要过问试种田的事,试种田的庄头共收了三百名学徒,每天晚上给他们统一授课,次日白天就将头天所讲进行实践学习。   这些来自肃州各县、各镇乃至是各村的年轻后生们,有的是   tang秀才读过一些书,还有的原就是农夫,但他们都接触过农事,干起活来也得心应手。   人多力量大,很快五千亩试种田的苞米种子下地了,再后来便是土豆垄也都培整好了,只待谷雨后就要下地。   另一个庄头则负责种菜蔬、瓜果,去年新嫁接的苹果树、桃树、梨树发芽了,在光秃秃的树上只有几枝可数的枝杈。   负责庄稼的王庄头指着那片果园:“你们先学侍弄庄嫁,有机会便与牛庄头学习侍弄果树、菜蔬,他的本事比我大,他能长苹果长得更大,还能让桃树上结出脆李、甜杏……”   一群后生听得目瞪口呆。   有人道:“桃树上能结脆李、甜杏?”   但温彩不提倡这样,她是把个小发酸的苹果嫁接成个大又甜的苹果,同类果树还嫁接同类的,但可以提升产量。   不待王庄头答话,他儿子王小庄头接过话道:“正是,牛庄头的本事多着呢,只要你们用心,都可以学来。牛庄头在京城时,原是农技书院的先生,这些本事连书院的山长都佩服呢。”   他们听人说过朝廷在京城建了一座农技书院,就是专收一个会农事的学子读书,学成之后就可到各州、各县做农事官。   温彩坐足五十天的大月子后,便偶尔抱着慕容标到外头晒晒太阳、吹吹风,又开始侍弄她的花木,反复练习去年她的嫁接技术。   “雪雁,回头把这几株万年青交给花匠,我瞧着长得差不多,让他移到后花园去。”   她走到一块苗圃里,“这些松柏苗长势还不错,一年后就移到后花园。把我写的笔记交给花匠,让他照着我说的大量播种松柏、榆树、柳树、白杨树苗,这些苗木适合西北土壤、气候生长的。”   雪雁应声“是”,有些不舍地看着那几盆万年青,但温彩发了话,她只得照办。   青莺手里抱着慕容标,大眼瞪小眼,待慕容标认得分明,突地“咯咯”笑了起来,双双惊喜道:“王妃,世子会笑了,他会笑了。”   青莺蹙着眉头,她只会拿刀剑,却被温彩塞了个孩子在手里,怎么抱怎么不对劲,她又不会哄孩子,偏慕容标还冲她笑,笑得她心里软软的。   青莺哪知道,她与慕容标前世有过相处近三十年的情分,对慕容标来说,青莺的存在就如他的半个母亲一般。当年温彩感到不对,便让青莺连夜带慕容标逃离皇陵,之后他们在一起过了好几年逃亡生活,直到后来青莺带慕容标去了流星阁所在地的荒岛,他们的日子才就此安稳了下来。   温彩望了一眼,“小孩最不会撒谎的,青莺,瑞临是喜欢你,可见你也是个招人喜欢的。”   她才不喜欢小孩子呢?小孩子又吵又烦人。可青莺看着怀里的孩子,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双双道:“我和雪雁就讨人厌么?世子,跟奴婢笑一个,你笑一个呀……”   这话说的,慕容标心里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画面:一个男子调戏一个美貌少女,嘴里说着“来,乖,给爷笑一个。”   不笑,他才不要笑。   双双逗了半天,慕容标置之不理。   一扭头,冲着青莺又笑了。   双双气得大叫:“青莺跟个门神似的,她哪有我和善亲切,你冲她笑什么劲,你跟她笑两回,她也只是笑,一对傻子……”   青莺越发得意:“还是世子慧眼识珠,知我青莺心地善良,可见小孩子最不欺人。我多和蔼可亲,哪像有些人,整天扮和善。”   双双道:“青莺,你说谁呢?我什么时候扮和善了。”   两个人当即引发了一场口水激战。   慕容标的眼睛在青莺、双双身上流转,似乎这样挑驳一下她们,让她们拌嘴也不错,要不然这日子着实太沉闷了。   青莺说不过双双,抱着慕容标逛后花园去了,虽说是后花园,因是去岁新建的,里面的花木少得可怜,虽种了一些,还是温彩弄出来的。   慕容标百日时,雍王府办了一场百日宴,肃州一带的官员都来了,连西北各州的知州大人也得闻讯赶来道贺,喜宴办得很是热闹。   次日,双双送来了一封信:“王妃,是京城雍王府冬葵写来的。”   温彩拆开信,里头又套了一个小信套,还有一页冬葵写的信,上面只得寥寥几句,简要说了京城的情况:“温大/奶奶又怀上了,有月余身孕,预计今岁九月末临产。二月初十,玄爷娶妻吕氏,大管家以殿下、王妃的名义送去贺礼。”   后面详细列举了送了哪些东西。   最后,冬葵写道:“周良娣没了,产下小郡主血崩没的。临终前,她还记挂着王妃,想托王妃将来照顾他的孩子一二。同寄来的信,是周良娣身边的文女官代笔所书,文女官托奴婢将信转与王妃一阅……”   拆开了内里的信套,温彩被浓浓的悲伤侵袭,她又忆起去岁夏天在太子宫、雍王府与太子、周良娣欢聚的情形,她们一道谈论诗词歌赋,一次   又一次被周良娣的才华所折服,被她温婉的个性而动容。   *   二月二十六日酉时二刻,周良娣在太子宫产下一女。   经历过两天两夜的折腾后,她早已没了半分力气。   太子慕容恪从朝中回来便徘徊在她的屋外。   终于,他听到了一阵婴孩的啼哭,还未待舒气,就听里头的稳婆:“不好了!不好了!请太医,周良娣血崩了,快请太医!”   慕容恪不待细想,要冲进产房,却被稳婆拼命阻在外头,两名太医进去后,一个个摇头叹息。   过了半炷香时间,太医摇头无奈地出来:“殿下,周良娣的血崩之症太甚,已喂服了汤药,但依旧止不住,怕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什么叫不多了?慕容恪大吼,却又怕里头的她听见。   另一名太医跪拜道:“请殿下进去与周良娣说说话儿吧,她这会儿喝了药已经醒转。”   内室牙床上,周良娣面容苍白无血,但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昔,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殿下,是男孩么?”   他抬眸,却见稳婆冲他失望地摇头,谁都知道太子已有两位郡主,而这一个是第三位了,皇后和太子都希望周良娣能够诞下一子。   然,到底是失望了。   周良娣勾唇笑道:“殿下,我冷,你抱紧我……”   他紧了两分,拉过被褥,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咽喉堵塞难疏,“兰儿,是男孩,你生了个儿子。”   倘若这样说,她是不是会觉得高兴些,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有儿子。   她依旧带着笑,“如此真好!殿下终于有儿子了。”   能替他生儿子,即便她死了,她也无愧无怨,也偿还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真情。   “殿下,答应我,你和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他们有儿子了,这是他的长子,也许未来会登基为帝。   可周良娣在这冰冷的宫中,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交托的人。   她的眼睛落在了一边的文秀娘身上,“秀娘。”   “周良娣,奴婢在。”   “秀娘,我把孩子托给你。在这宫里,我们是同乡,一同入宫,你我情同姐妹,我信你、重你……”   文秀娘眼里含泪,她看着周良娣走出毓秀宫,看着周良娣嫁给太子慕容恪,看着她成为慕容恪最宠爱的妻妾。这一路走来,她们看似相扶相携,实则一直是周良娣在护着她,也是周良娣给了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周良娣,你会好好的。”   “秀娘,我知道自己不成了。我把孩子托给你。我还有一个朋友——温彩,如果在这京城我还有朋友,她大抵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懂她,她知我,我死之后,秀娘替我与她写一封信,托她将来看顾我的孩儿……”   她想着自己生的是儿子,如果有雍王夫妇的帮衬与保护,也许孩子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容易一些,这就算是她为孩子最后做的一件事。   “殿下,我想与秀娘说几句话。”   慕容恪离开内室,不安地回头张望,心空落落的,这两日的担心、焦急在这一刻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痛苦,如果一切重来,他宁愿周良娣没有怀他的怀子,如果在他们母子里选择一个,他只会选周良娣。   然,没有如果了。   太医对周良娣的血崩之症束手无策。   周良娣柔声问道:“秀娘,我生的真是男孩么?”   文秀娘咬着唇,慕容恪骗了周良娣,他是想让周良娣了无遗憾地离开。   “殿下骗我……”她笑,“他是想让我心满意足地离去。”   文秀娘坐在榻上,扶起了周良娣,“你睡会儿。”   “我不能睡,我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她依在文秀娘的身上,“秀娘,当年在江南,温彩曾与我递过几句话,说我可以选择不入宫,她是怜惜我,但我从来不曾后悔过入宫的选择。秀娘,是我将你带入太子宫,我往后再也不能护你平安,若将来日世事有变,你就投奔雍王妃,我相信,她一定会保住你与你舅舅一家……”   文秀娘忆起自己离开江南,来到陌生的皇宫,与她投缘的只得周良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以为可以相扶的人要离开了,她的未来一片黯淡,虽然因着周良娣的原因,太子会护她,可她到底是奴婢。   眼泪,夺眶而出,化成了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怎么也控抑不住。   泪水落在了周良娣的脸上,她悠悠地道:“你出去吧,让我与殿下静静地待一会儿,能死在心爱男子的怀里,秀娘,我许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慕容恪红着眼睛进来,再一次将她抱在怀里。   “殿下,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她到底是知道了。   他想骗她,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慕容恪沉吟道:“安之若素,安   若,她是我们的安若郡主。”泪流满面,不听使唤的滑落。   “安之若素……”是她名讳里“周素兰”的素,安静、安然如周素兰么。她悠悠轻叹:“安若,安若……就让她安乐简单的过一生。”   她的声音渐渐越来越低,她的手缓缓下垂。   慕容恪狂呼一声“素兰!兰儿……”他的声音咆哮着冲斥在太子宫的上空,愤怒的、痛苦的,无法压抑的,像一道惊雷掠过。   不远处,谢良娣微微一凝:周良娣没了!   此念一闪,就听太监用悲痛的声音道:“周良娣殡天了!”   一声落,周良娣的院子里顿时传出一阵呼声,此起彼伏,纵横交织,化成了悲伤的河流。   谢良娣道:“她……生的是皇孙还是郡主?”   一边的嬷嬷道:“听说也是郡主。”   周良娣没了,慕容恪悲痛欲绝,好些天不参朝议政,把他自己关在周良娣的院子里,不问太子宫的大小事务。   太子妃贺兰雪还在禁足中,谢良娣来过两回,慕容恪不愿见,独自抱着酒坛借酒浇愁。   待得夜深人静,谢良娣方才进了周良娣寝院的花厅,这里早已布置成灵堂,文秀娘带着早前服侍周良娣的太监、宫娥正在焚烧冥纸。   文秀娘起身相迎。   谢良娣道:“殿下呢?”   “在内室醉倒了。”   两天了,慕容恪就未从这里走出来。   谢良娣正要进去,只听外头有人大呼一声“皇后娘娘到!”   皇后一袭深色的宫袍,昂首挺胸地进来,大喝:“太子殿下在哪儿?”她看了一眼灵堂,气不打一处涌来,在宫人抬手一指后,她径直迈入内室,周良娣没了,可内室还有一股子血腥味,慕容恪扒在榻上,醉得人事不醒,嘴里呢喃重复着“兰儿!兰儿……”   皇后大踏步走近,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慕容恪,你可本宫起来,你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悲伤,不就是死了个女人,你是大燕的太子,你怎么可以连续两天不参加朝会,你知不知道你让本宫何等失望,慕容恪……”   他醉眼迷离,看清了面前的女人,“都是你!要不是你镇日逼着本王要皇孙,本王……怎么会碰兰儿,要是她不给本王生孩子,兰儿就不会死……兰儿!兰儿……”   “兰儿!兰儿,你现在就只知道她,不就是一个女人?你要多少没有,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人如何颓废,慕容恪,你太让本宫失望了,本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皇后一调头,对着同来的顾嬷嬷道:“令人备醒酒汤,他已经两天没参加朝会,明儿一早,必须让他去,皇上让他参朝议政,皇上让他代阅奏疏,六部已经积压了那么奏折,再这样下去,朝廷要乱套了!”   今岁正月后,皇帝下旨,着慕容恪代阅奏疏,还说除了军国大事不必找他。皇帝依旧坐朝听奏,却不再亲阅奏疏了,镇日与几个年轻美貌的嫔妃溺在一处,听说瑾嫔娘娘怀有身孕,皇帝宝刀未老,这让他颇是得意,近来都在陪着瑾嫔。   但,世人却不知道,这是秦荣妃求的皇帝,请皇帝赐给瑾嫔一个孩子,无论男女,也好给年轻的瑾嫔一个在深宫生活的希望。   皇后看着满身酒气的慕容恪,气恼不已,到了灵堂,看着中央停放的棺木,气得更是难奈,扶立在棺木前,看着棺中那个依然美丽的女子,仿佛她不是死去,而是熟睡了。   “周素兰,你这个祸害,本宫怎会让你进太子宫?周素兰,你毁了本宫的儿子,本宫要你整个周家陪葬!”   她恨得咬牙切齿,都是这周素兰,她的儿子才会如此颓废。   不就是个女人,太子宫的女人多了,可太子就唯独看中周素兰一人。   谢良娣瞧在眼里,不仅她知道周良娣是太子最宠爱的女人,就连太子妃及那些位分卑微的侍妾也都知道,他们所有人都羡慕周良娣,同时更是嫉妒的。 ☆、第313章 心死   第313章心死   谢良娣对周素兰则是心生恨意,她原是太子最看重的女人,却在凤仪宫养胎之时,被周素兰夺走太子的心。从此后,太子的心里只有周素兰,眼中也唯有周素兰,看着太子望着周素兰的满满情思,就嫉妒得让她发狂。   “母后,周良娣生了一个小郡主,你看这……”   皇后冷冰冰地喝道:“本宫要的是皇孙,可不是郡主。”   如果周良娣给她添一个皇孙,她会更欢喜的屋。   谢良娣咬了咬唇。   然,外头传来了贺兰雪的声音:“儿媳拜见母后!添”   皇后扫过贺兰雪,心情奇差。   贺兰雪跪在地上,蚊丝不动,“母后,周良娣所出的三郡主生于二月,一出生周良娣就没了……”   江南人最不喜生于二月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被视为克父母长辈的煞星,所以他们会在孩子出生后送入寺庙庵堂,又或是弃掉,甚至还有些心狠的直接把孩子溺毙。   一些妇人为了避免孩子生于二月,甚至不惜服下催产药物,硬是赶在正月时生下孩子。   谢良娣明白贺兰雪的话,贺兰雪在江南长大,骨子里也有江南人的传统与看法,“母后,这孩子到底是殿下的骨血,请母后将她交予纤尘照顾。”   如果孩子在她这儿,以慕容恪对周良娣的痴情,一定会常去她那儿,她不屑与太子宫的女人争斗,但这何偿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争宠法子。   贺兰雪立时觉察出谢良娣的用意,周良娣没了,谁要先一部得到太子的心,谁就能得到更多的宠爱,太子现在有三个女儿,还没有儿子呢。“母后,儿媳愿意哺养三郡主……”   皇后心下一转,她们的心思她知道,“三郡主本宫带回凤仪宫哺养!”她冷厉着脸,“告诉太子,明儿一早准时参加朝会,他若胡闹,这辈子也别想见三郡主。”   慕容恪酒醒后,从文秀娘这儿听到的就是一句“这辈子也别想见三郡主”这是他的女儿,皇后有什么资格不让他见。   宫人更是把太子妃、谢良娣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慕容恪听。   文秀娘垂着头:“殿下,有件事奴婢要向你禀报。”   “说。”   文秀娘从怀中拿出了一点药材,双手捧过。   “这是什么?”   “附子!周良娣逝后,奴婢彻查了她近几日服的汤药,就在她痛苦生产时,有人把附子混入了周良娣的药中,正是这些附子引发了周良娣的血崩死亡。”   文秀娘大胆地迎视着慕容恪,什么样的血崩,竟连太医都止不住,她心下生了疑,便细查了那几日周良娣服的药,结果就在一堆药渣里发现了附子,她查了医典,又私下询问了太知,得到附子是孕妇的大忌,而且是临产的孕妇若服附子必会在产后引发血崩丧命。   她细细地把自己发现此事的经过讲了一遍。   慕容恪道:“你说是有人害死了兰儿?”   文秀娘肯定地点头。   “查,给本王好好地查,无论是谁害死兰儿,本王要她偿命。”他说得咬牙切齿,他的兰儿那样善良,如此美好,竟被那些女人给算计害死。   此仇不报,他如何面对他的兰儿。   文秀娘面露难色,“若是这般劳师动众地查,会不会让皇后……”   “本王的妻子被人害死,本王想查出真凶也不行?查,若出了事,全由本王担着。”   慕容恪次日去了议政殿,只是他没有半分的暖意,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周良娣没了,他突地觉得心是空,人也是恍惚,拥有时,不曾真正品味,失去了才发现拥有的珍贵。   他不知道群臣说了什么,他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后来是如何回到了太子宫。   今儿查出了三位姬妾,慕容恪二话不说,当即下令“杖毙!”吐出两字后,又补充道:“上至太子妃,下至太子宫孺人齐数观刑,谁害了周良娣性命,本王就要谁偿命!”   皇后对于太子宫的血雨腥风,自然不能视作未闻,当即派了顾嬷嬷到太子宫,“殿下,皇后娘娘说,周良娣该出殡了!”   “本王自有主张,不劳皇后告诉本王应当如何做?”   若不是皇后,他怎会往太子宫添那么多的女人。   这些女人都该死,是她们害死了周良娣。   周良娣待她们不好么,可她们竟在背后算计周良娣。   顾嬷嬷道:“殿下,周良娣已死,可三郡主还活着……”   “谁敢碰我女儿,本王灭他全族。”他微眯着双眼,一脸狠决,仿佛即便那人是皇后也不行,他自然知道,皇后要用三郡主逼他去议政殿,甚至逼他不许颓废。   他最心爱的女人没了,他为什么不能难过?   第一次,他不想当太子。   如果可以,他宁愿放弃现下拥有的一切浮华,只求换取   tang周良娣的平安。   谢良娣心下一颤。   他的女儿……   在他心里,只有周良娣生的女儿才是他的孩子,他似乎忘了,除了三郡主安若外,他还有两个女儿。   谢良娣的心一阵刺痛,她喜欢太子,可太子的心早被周良娣给占满。   如若,她不曾怀孕住到凤仪宫,是否他的心就不会有周良娣。   答案是否定的,出身名门的谢良娣亦知,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性情,就连她也不及周良娣。   谢良娣是个有才学的女子,正因有才学,她喜欢同样有才学的人。在夜深人静时,她曾为自己对周良娣的嫉妒而羞愧。   文秀娘顿首禀道:“殿下,洛玉郡主求见!”   李洛玉这两年频频出入太子宫,不是与周良娣示好,而是她喜欢太子,她对太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成了太子宫上下没有道破的秘密。   慕容恪道:“传!”   李洛玉穿着一袭素色的锦袍,神有憔悴,低垂着头:“太子殿下,臣女来吊唁周良娣,臣女与她性子投缘,这人好好的,怎就没了……”   没了好!   周良娣独占太子之心,李洛玉早就看不过,要是没有周良娣,她才有机会。   慕容恪面无表情,无论是谁害死了周良娣,他都要杀!杀!杀!周良娣仙逝,这太子宫得到最大利益的是两个人:太子妃和谢良娣。但谢良娣性子清高,不喜欢打理后宅等事,尤其是生了大郡主后,就更喜欢安静,剩下的那人只能是太子妃。   早前的郑良娣屡屡算计众姬妾,就是担心旁人比她先一步生下皇孙。   现在的太子妃并不会比郑良娣多一分贤淑。   既然太子妃畏惧比她强势的女子,他偏要在太子宫弄一个出身、性子都强过她的。   此念一转,慕容恪道:“洛玉表妹,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查清是谁害了周良娣的性命,若是查出真凶,本王重重有赏。”   没有了他的兰儿,他身边是谁已不再重要,一步步走近李洛玉,附在她耳边,低低地道:“本王可以娶你入太子宫。”   在这太子宫,也唯有他的兰儿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了她的太子宫,就如同一座监牢,禁锢了他的人,也封锁了他的心。   这些天,他一闭上眼睛就会忆起周良娣的音容笑貌,她与他说话时的模样,她与他俏皮时的模样……   那样的清晰,清晰得他满眼满心只能看到她。   醒来后,他喜欢的人没了。   只余撕心裂肺的痛,仿佛周良娣的离去,也一并带走了他的魂灵,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没了灵魂的空壳。   他终于明白慕容恒与他说感情时的样子,“三皇兄,我只想要温彩一个,有她就觉得拥有了一切,没有她,我便是一无所有。”   他懂了,却已懂晓太晚。   曾以为只要他真心喜欢周良娣就足够,给她最多的温柔,给她最多的宠爱,给她最别样的关怀,便是他对她的爱。   原来不是,那样的“最宠”是给她莫大的伤害。   周良娣就是他所有的阳光。她没了,他的世界变得绝望而黑暗。   李洛玉眼睛一亮。   她要做太子妃,她要当未来的皇后。   除非,她借着这次的事把太子妃弄没了。   “三表哥说的是真的?”   “本王一诺千金,绝非戏言。”   皇后想阻他,但他却必须查出真相,要还周良娣一个公道,那些害死周良娣的人全都该死。   “洛玉定不负三表哥所托。”   慕容恪一转身,“文秀娘现在就交予你使唤,整个太子宫皆听你指挥,本王只要真相。”   这一天夜里,慕容恪在正殿批阅奏章,而太子宫又挖出几个参与毒害周良娣的宫人、姬妾,最后挖出了太子妃贺兰雪。   有几个宫人指认“是太子妃身边的太监让我们把那草药混进去的……”   李洛玉要的就是这样结果,借着这事除去贺兰雪,只有她不在,太子妃的位置才会是她的。   贺兰绝被贬琼州不知州,远在千里之外,贺兰雪娘家已无权势,拉下一个没有势力的与依仗的太子妃着实容易得紧。   “把证人证词备好,明儿一早,本王就递折请求将她贬入冷宫。”   最痴情的人往往也是最绝情的人。这句话,充分体现在慕容恪的身上,次日早朝他当朝呈递奏折以“太子妃毒害太子子嗣、毒害周良娣”为由,请求贬废太子妃。   皇帝瞧罢慕容恪呈递的罪证后,当朝应允。   失去爱妻之痛的慕容恪,也不愿去分辩真伪,他只想将伤害过周良娣的人都给除掉。他从未想过,李洛玉一早就瞧中了太子妃的位置,为了害贺兰雪,更是杜撰了罪证。   贺兰雪被贬庶人,打入冷宫。   三月初三,慕容恪再请圣旨,请求皇帝册周良娣为太子妃并赐其封号。   皇后听闻消息前来阻止,而皇帝因怜惜太子失去周良娣,追封其为太子妃,赐封号昭贤太子妃。   自来有太子有封号,却从未有太子妃得到封号的,这似乎预示着一抹不寻常。   三月初六,太子妃周素兰出殡,葬于离皇陵六里之外的昭贤太子妃陵。   太子宫暂由谢良娣代为打理。   与此同时,太子宫里传出了慕容恪因酒后失状与李洛玉成就夫妻之实的事,寿春长公主为此特入宫中请求皇帝、皇后,让太子迎娶李洛玉。   然,慕容恪只同意娶李洛玉为良娣,并不同意娶其为太子妃,寿春长公主被迫答应让李洛玉为良娣。   *   温彩看罢了文秀娘写来的信,不由得长长地轻舒一口气。   信很长,把太子宫近来发生的事细细地说了。   周良娣是被人下药害死的,而太子妃则是被李洛玉寻机诬陷被贬的,李洛玉终于如愿以偿要嫁入太子宫。   谢良娣身子不好,一旦李洛玉嫁入太子宫,以她的为人,再加寿春长公主行事霸道,这打理太子宫后宅之权的定是李洛玉。她虽名为太子良娣,实却行使太子妃之权。   温彩不由唏嘘一阵,脑海里掠过周良娣的容貌,忆起去岁与她一起交谈打趣的情形,这样一个美丽、优雅又才华横溢的女子,到底殒于太子宫姬妾争宠之中,即便她贵为太子良娣,却也逃不脱暗箭难防。   夜里,温彩与慕容恒提及到此事,慕容恒一阵感叹,不解地道:“太子皇兄真要娶李洛玉入太子宫?”   温彩道:“他当时是想查出毒害周太子妃的真凶,而皇后又一味阻止,许是他心里悲苦,想故意与皇后作对,这才借李洛玉之手来对付太子妃。”   从一开始,太子最喜欢的就是周素兰,偏生皇后不同意他立周素兰为太子妃,如今周素兰一死,太子对她的感情暴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便是皇后想阻止也不能。这也许是太子对皇后的宣战,皇后为了逼太子,竟拿太子与周良娣的女儿要胁,这也是进一步触怒太子疯狂之举的原因。   慕容恒拥紧了温彩,“早前,我便劝过太子皇兄,让他少往太子宫弄女人,可皇后却说要多开枝散叶,反倒是他间接害死周太子妃。”   温彩宠溺一笑,吻上他的脸颊,“像我们这样多好。”   “是,我们这样……很好。”   吻,铺天盖地。   榻的另一头,慕容标正醒着,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父母的缠绵,瞧得正起劲,只听慕容恒道:“三顺儿,把世子抱到偏厅暖榻,由你和麻嬷嬷照看。”   今晚归三顺儿值夜,他飞野似地抱走了世子,交给外头的麻嬷嬷。   慕容标心里暗道:看不成了!就看到一回,画面还真是精彩,偏慕容恒就不再让他看了,温彩知道他是重生的,可他爹好像不知道,怎么也不让他看。   他不是小孩子,他可是大人,是二十几岁的大人啊。而且,前世的他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慕容标半岁时,表现出了不同于同月大小孩子的天赋,他会张着嘴咦咦呀呀地说话,还会翻身,甚至在学着爬。   慕容标十个月时爬得比走得快,却依旧不会喊“爹娘”。   慕容标满周岁时,大办抓周宴,雍王府的库房再次爆满,他感觉父母借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办宴,就是为了敛财,但大部分财物却又用在肃州整治河渠上。   慕容标一岁九个月时,他依旧不会说话,但他能听得懂大人说的话,会用手指想要的东西,会扑到温彩的怀里索要抱抱。   青莺很喜欢慕容标,似乎因为他当初的一个笑,就认定慕容标与她有缘。于是,青莺在保护雍王妃之余,多了一项爱好:和麻嬷嬷、双双抢世子慕容标玩,对,就是玩,她会把慕容标带到后花园习武,最初只是觉得好玩,可后来她惊异的发现“世子是个练武的料”,虽说小小的人儿,可一比一划学得有模有样,这让青莺很是得意。   这日,慕容标又飞快地扑向温彩,却被青莺一把捞在了怀里:“世子,你不能再这样扑王妃,喏王妃肚子有妹妹。”   慕容标咬着指头,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直盯着温彩看。他的娘还真年轻,而今看得顺眼了,他发现娘亲是个大美人,咧着嘴一笑。   双双笑道:“青莺,你怎么知道王妃这胎是个郡主?幸许是个公子呢?”   麻嬷嬷道:“是公子更好,这样我们世子就多了一个兄弟。”   皇家妇通常有两个儿子才是真正坐稳了嫡妻位,这是自来的惯例。   温彩含着笑,慕容标一岁零二个月时,她给他断了母乳,暂且羊奶代替,每天早晚便叮嘱双双和麻嬷嬷给他喂一竹筒羊奶。她令匠人照着她绘的草图做了个类似于现代的“奶瓶”,匠人们还真是厉害,一瞧那模样就制作了密封   性能很好的“奶筒”,没有玻璃瓶,匠人们用竹筒代替,在上头加了个类似于“瓶盖”和奶嘴的羊皮塞子,慕容标抱着奶筒,含着羊皮做的奶嘴每天吸着羊奶,一滴都不洒出来。   慕容标对温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发现温彩总会绘一些奇怪的草图交给匠人们制作,什么麦田里用的独轮车,在上面放上庄嫁比人力搬运快捷;什么庄稼用的割麦镰刀、锄头,甚至还改良犁头,制作了靶子,有七尺长、三尺宽,用耕牛一靶,土就碎了,地就平了,真是奇特极了,一件件推广开后,极大地方便了百姓。   每次温彩在绘图的时候,慕容标就乖乖地由麻嬷嬷抱着,或是任由双双抱着,不哭不闹,一双滴溜溜乌黑的眼珠看着温彩一笔一划的描画,温彩一边画还会一边嘀咕:“应该是这样的吧,我再想想,这样对不对,若不对,就再修改一下,对,发展农事,就要是花最小的银钱却要最大程度地便利于民。这样制作花银钱太多,百姓们接受不了。对,这犁头可以设计得再宽些,犁头尖锋用寒铁制造,其他地方继续用铁打造……”   雍王府的匠人们很忙,无论是铁匠还是木匠,他们总有做不完的活,要帮温彩制作各种各样的东西,他们乐此不疲,甚至也开始自己制作一些好东西,一旦好用,就会得到温彩的嘉奖,甚至还给他们在肃州专门开了一个铺子,售卖的东西便是他们制出来的物件。   试种田庄是第一批试用这些农具的地方,那些来学习的学徒,一个个眼睛透亮,看到这样好又实用的东西,一个个欢欣鼓舞。   慕容恒在初春时,玩了一回微服私访,抓了两个贪墨知县,直接重惩降为罪人,送到玉矿做苦役,后又上禀朝廷细说此事。   玉矿那边,皇帝亲赐小镇为“祥玉镇”,玉器匠人们制出了一批批的玉杯、玉碗、玉盏、玉砚等物送往京城,户部官员照着温彩提供的“赌石”玩法,把一些毛石送往京城供权贵们赌玩玉石。在京城做这生意的是太子慕容恪,他为此派了幕僚去开这“赌玉坊”,也兼卖一些祥玉镇生产的玉器,若是有人当场赌出玉来,可以在赌玉坊加工成自己喜欢的首饰或玉器。   慕容恒的视线再次落到温彩的肚子上,这一看才突地忆起了一件事:“镇远候府来信了,你哥终于上呈奏疏,请求父皇立温鹏远为镇远候世子。”   去岁八月,梁氏又给温青添了一对儿子,是一对孪生子,据信中温绿所叙,这七少爷、八少爷长得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七少爷脖子上有颗痣,温绿每次辩认他们,都是根据这痣来辩别的,可去年冬天他们穿得厚,遮住了痣,引发的后果是,温绿不知道谁是七少爷,谁是八少爷。   上个月,这对孪生子满周岁。温青见自己有三个儿子,到了该立世子的时候,夜里与梁氏商议一番,还是决定照着各家的规矩来,立嫡长子为世子,温青连夜写了奏疏上呈朝廷。   八月末时,朝廷的批文下来,皇帝下旨赐封温鹏远为镇远候世子,又封梁氏为镇远候夫人,享二品诰命。   温彩看罢了信,“顾家派媒人去镇远候商议阿绿的婚事了,挑了五个吉日,嫂嫂问了阿绿,定在了明年正月二十六,阿绿问我回不回京城吃喜酒。”   那个时候,她正是孕重之时,怕是回不去了。   现在正是九月时节,肃州刚刚大丰收,推行出去的苞米、土豆收成颇丰,百姓们欢欣鼓舞,一些还没种苞米、土豆的村子纷纷请求,希望雍王府能在来年给分发一些粮种。   第314章水祸   第一年在田庄学习的学徒有七成回到了各自的村庄,他们是第一批种植苞米、土豆的百姓,温彩兑践承诺,在他们的去年秋天离开的时候,每人分发了苞米、土豆种子,他们知道是种子,是舍不得吃的,全都带回家种了起来,听说今年秋天便收了不少,那些原是村子里只种一户的,这一收明年春天整个村子的人都能种上。   而今春又新收了三百名学徒到田庄,又是秋天了,又到了他们离开要领种子回家的时候。但跟着牛庄头学习全套种植技术的学徒还在,他们得继续学下去。   近来,西北各州的知州、知县纷纷写信来,请求慕容恒也帮他们培养一批种植能人。   慕容恒应了,要他们明年二月将选来的人送到肃州应选。   *   翌年暨天乾二十五年五月,西北大地发生了一件大事:黄河泛滥,黄河沿岸的民田民宅被毁,无数百姓无家可归。   肃州因慕容恒整治河道,虽被冲毁一部分,却是整个西北受灾最小之地。除了离黄河较近的百姓受灾,其他百姓安然无佯。水灾后,慕容恒给肃州受灾百姓补发了一批苞米、土豆种子,又派各地官员帮助百姓尽快恢复生产,再建家园。   西北其他地方的百姓听说肃州因整治河道受灾极轻,又闻肃州百姓有苞米、土豆,以为肃州百姓不挨饿,灾民纷纷往肃州一带云集,一时间肃州城内人满为患。   温彩当机立断,从京城的陪嫁庄子急调苞米、土豆种子到肃州,京城   几大镖行、漕运全部被雍王府征用运粮、运粮种进入西北。   肃州知州与雍王府二管家站在肃州城墙上,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百姓,拖家带口,或全村逃难,或全镇逃难,大声喊道:“百姓们、乡亲们,朝廷知道你们的家园被毁,会尽快派人来赈灾,现已调集粮种、粮食来西北,会尽快发放到各州府、县衙。你们尽快回家,领取粮食、粮种,朝廷来的官员会帮助你们重建家园。”   城内人满为患,为恐生出事端,肃州知州当机立断下令不许灾民再入肃州城。可就算如此,还是有西北各地的百姓云集肃州,其间亦有一部分灾民往京城方向、未遭灾之地转移。   种在田地里的庄稼被冲毁,家宅被毁,就连一些人也被活活淹死了。黄河泛滥,洪水奔涌,像一片无边无际的地狱在口,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卷入洪浪着,自此了无音信。   灾民们从数百里、乃至近千里之地赶来,就是希望能在肃州吃上几口热粥、热饭,虽然雍王妃令府中婆子、小厮在城外搭了三处粥棚,怎耐粥棚太少,灾民太多,每人连半碗都分不到,就是如此,每天雍王府也要投入上百担的粮食。   慕容恒夫妇从京城而来,虽然雍王府有五千亩试种田,可这大部分种的都是苞米、土豆,收了之后,便变成种子,分发到肃州各县(镇),惠及肃州百姓。府中的余粮原就不多,就是现在拿出来的粮食,也是肃州粮库的。   有几个百姓仰头望着城墙,彼此相望,他们好不容易来了,怎能就这样离开。   “肃州是四皇子的封地,只管肃州百姓,有了好处也是肃州第一个得到。早前好些天,四皇子就把粮种给肃州受灾百姓发下去了,听说苞米苗都从地里长出来了,还有土豆苗也长出来了,甚至在临河一带补插了薯蓣苗。”   “这薯蓣苗可是好东西,以前只有南方有,这回我们西北也能种了,可这些好东西,我们西北其他几州的百姓就没有。”   他们听说这都是因为肃州是雍王的封地,他一到肃州就替肃州做了不少的好事:整治河道、教百姓种植苞米、土豆,甚至于对以前种植庄稼不对的地方也进行了纠正。现在肃州百姓一提到雍王、雍王妃,谁不赞上几句:“这是我们肃州的福星,雍王仁厚,雍王妃更是菩萨转世。”“我们雍王聪慧神武,文武兼备,雍王妃更是个天仙般的人物,人长得美,心肠也是最好的……”   这会子,有带头的百姓大喝道:“我看肃州知州就是故意要赶我们离开,朝廷赈灾的官员哪有这么快就来的。”   “一定是骗我们的,是要赶我们离开肃州。”   “我们不能走,一离开这儿就只有活活被饿死的份儿。是我带着村里年轻力壮的人出来逃难,就是希望雍王能发发善心,能给我们村分点粮种带回去,没有粮种,我可没脸见全村父老乡亲。”   百姓们越发议论得厉害了,七嘴八舌,嗡嗡的议论聚在一处,却有着海浪一般的呼啸声,最后将肃州知州的声音淹没。   肃州知州无奈地看着二管家,抱拳道:“秦二管家,你看这儿……”   二管家道:“雍王府哪里还有粮食、粮种,殿下已经下令各州放仓派粮,只要那边一派粮,他们得了消息就会各回家园。”   站在城墙根下的几个百姓大声道:“我们不要粮食,我们要粮种,我们要肃州百姓一样的待遇,我们要种苞米、土豆。”   他们来到肃州,一路上都见到百姓们种着这些庄稼,又听早前种过的百姓称赞,说这产量高,又说雍王府的人还教会了他们打储存土豆的地窖,把土豆存到地窖能吃上一年的时间,且这土豆可作菜,可做粮食食用,最是填肚管饱的食物。   知州大人拧着眉头:“得让各州官员把他们的百姓带走,聚在我肃州城算怎么回事?”   要是发生民变,原不是肃州百姓,倒成了他的过错。   知州大人抚额,压力颇大,一转身对旁边的师爷道:“给西北各州送递官文,让他们来此领回各自百姓,要是逾期不领,本知州便把百姓留在肃州。”   他诡异一笑。   若是各州没了百姓,这也是他们的失职。 ☆、第314-315章 匪袭   若是各州没了百姓,这也是他们的失职。   人群中,几个戴着篱帽的男人相互凝望,看着肃州城墙上站着的官员高喝声,几声退出了人群,在一边的僻静处坐了下来。   “大燕种成了苞米、土豆、木棉,听说就连麦子、稻子的收成也比以往提高二三成不等。”   “若是我们西凉也能得到种子和种植技术,百姓们就不会再饿肚子。”   从海外引进了粮食新品,且还有极好的种植技术,这让他们眼馋得发狂。   几人目光齐聚在其间一个眉目英俊的少年身上屋。   这次西北黄河泛滥,许多百姓受灾严重,就连西凉也有几州遭受灾害。他们一路扮成客商,穿过边陲重镇来到此地,就是想弄到粮种带回西凉。   肃州原是西北的贫寒之地,却因是西北最早一批种植苞米、土豆的地方,百姓们也最先一部解决了饿肚问题。对百姓们来说,他们不管谁做皇帝、谁当官,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能过平安踏实的太平日子,他们就支持谁,谁就是好皇帝,就是他们的福星、是他们心目中的菩萨、圣人。   肃州百姓们听说粮食是慕容恒先预先发放出来的,心生感激,听了农事官的话,正积极帮着农活,进行补种。   现聚在肃州城的灾民不是肃州百姓,而是从西北各地云聚到此的,他们听说肃州去年大丰收,肃州百姓家家都有吃不完的余粮,便希望能在这里吃上饱饭,当然传说中的苞米、土豆也对他们有着极大的诱惑。   “主子,以奴才之见,这次大燕朝廷为了挽回损失,定会给西北百姓发放粮食。这几年,大燕各地都在种苞米、土豆,这可是好东西,到时候我们可以……”他比划了一番,做出一个抢强粮种的动作。   “只有粮种没有种植人才也是惘然。”   早前大燕也曾种过,皆都失败。   入京城抢粮种、人才,这不现实,京城离西凉太远了,弄过不好,途中就会生变。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肃州抢人才,再从各地派发的粮种里进行抢劫。   英俊少年使了眼色,他们要借着这次洪涝想浑水摸鱼,从中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其中一人走入百姓中,大声喝道:“雍王的封地在肃州,他只顾肃州百姓,我们外地人的死活就不管了?我们见不到朝廷的赈灾粮,见不到粮种就不离开。雍王是肃州的雍王,也是大燕的雍王,他得把我们西北的事禀告朝廷,让朝廷来帮我们。我们要粮种,我们要粮食……”   肃州知州凝着眉头,“先写通告张帖城外,各州开仓放粮,至于粮种的事……他们想得可真简单,这粮种都是稀罕物,岂能说给就给,各地春播早已结束,哪里还有多余的粮种。”   与二管家嘀咕了一阵,肃州知州下了城墙。   *   雍王府。   慕容恒愁眉苦脸地坐在花厅上,王府在城外设了三处粥棚,显然远远不够,城外已经有人开始强夺食物的事,甚至还有百姓因此丢了性命。   他从肃州卫军所调了一千官兵到城外维护秩序,可这些人的吃食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雍王府并没有多少存粮,若在京城,温彩和他府中的田庄还有不少粮食,许能支撑一阵,可现在雍王府已经拿不出粮食了。   再拿,连王府内的人都要喝西北风。   试种田庄上的粮食也不能动,剩下的那些都要供田庄吃用,也勉强只够他们的量。   温彩将点心递过,“你莫要担心,八百里加急文书朝廷定是收到了,相信赈灾官员会尽快赶抵西北。各州一旦开仓放粮,百姓们得到消息会离开。”   二安子垂着头,“以属下之见,这些百姓不是为粮食而来,也不是为了喝肃州的粥,他们想要粮种。”   有了粮种,才能进行补种,年底才有粮食吃。   百姓们的心思与愿意都是最简单的,家被冲毁了,可以重建,但人必须得吃粮食。   青莺沉默了许久,“黄河泛滥,受灾最重的还是黄河两岸的百姓,整个西北,不是所有百姓都居住在黄河两岸,怎么有这么多的灾民?”   慕容恒起身,负手于后,来回踱步:“本王已派机警小厮、护卫混到百姓中间了,以恐发生意外。再等十天,各州开仓放粮的消息就会传来,相信百姓听闻后就会陆续离开。”   温彩吐了口气,“他们要粮种,我们就给。百姓若非实在过不下去,怎会数百里之遥跑到肃州来。只恐有人浑水摸鱼,由各州派人领取粮种,且,只派给黄河两岸的受灾百姓。   初春的时候,各州、各县都有人在我们的田庄上学习种植技术,先让一部分人回去教百姓们种植苞米、土豆,田庄上还有一片薯蓣苗,先给离肃州近的百姓种上,他们离黄河近,也最适合插薯蓣苗。”   麻嬷嬷怀里的慕容标,此刻强打精神,一双明亮的眸子在父母身上流转。   慕容恒轻叹一声,“我与府中幕僚   tang再商议一番。”   接下来几日,很是艰难。   城外粥棚的粥熬得更稀了,为此二管有与知州大人带人号召城中大户捐粮,好歹是有了一些粮食,勉强将粥棚开下去,知州原想放粮,可肃州知州衙门接到慕容恒的命令最早,粮库里已经没粮可放,肃州受灾百姓早已忙碌地开始生产生活,有些快的,已经过上了未受灾时的正常日子,一家家民宅重新拔立而起,一户户百姓家再度升腾起炊烟。   城外灾民云集处,有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河西府开仓放粮了!河西府的百姓快回家领粮,听说河西府各县、各镇都派人去领了。”   “陇西开仓放粮了!”   一拨又一拨的百姓来报信儿,还有几个是来找自家亲人、同村百姓的:“二叔,快回家吧,我们村领到一车粮食。村长说,知县大人放出话,让我们村派一队人去黄河码头,说接到了消息,朝廷赈灾官员到了,要给我们县发放粮种,是苞米和土豆,农事官说,这个时候补种还来得及,再晚就不成了。”   话音一落,有相熟的人随之起身,将他围在中间,一阵问长问短。   “真的派发粮食了?”   “是,不仅有粮食,还有粮种,上塬县已有人领到粮种。还把各家的人聚在一处学习如何种植苞米和土豆,我们村儿有几个人去瞧了,是真的呢,真的是苞米种子和土豆,早前在肃州试种田庄学习的后生都回村儿里了,他们就是为了乡亲们补种回来的。”   他的话,给众人希望,不多会儿,便有几十个人跟着走了,又有认识其间之人的,问了几句,也跟着走了。   走了几里路,却见路口摆了一个茶棚,竟有人在那儿吆喝:“回乡的百姓们,每人发放五个黑面馒头,你们拿了馒头就快快回家,莫要耽搁,回家把粮食种到地里,到秋天后还能收到些。朝廷已经下令,免西北受灾百姓税赋两年。”   百姓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很快便有百姓听说一旦离开还能领黑面馒头。   肃州这边,已经有朝廷送来的赈灾粮。这些黑面馒头就是用赈灾粮做的。   西北各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开仓放粮、朝廷赈灾,工部农局派出官员指导百姓补种粮食等等。   肃州城的灾民陆续散去,肃州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皇帝下旨,让慕容恒暂时统领西北全局,就连赈灾钦差也要听他差遣,这事落在他头上,却让他颇是头疼。   受灾百姓们回返家园,可同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有蒙面沙匪沿途抢夺粮种。   慕容恒坐在案前,手指不停叩击,听着这两日西北各地传来的禀报,更令他心急如焚,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在这当口抢夺粮种。   这已经是第五个被抢粮种的县了,虽然朝廷给各县的粮种只得两车,但对百姓来说这粮种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在运河码头领到粮种后,便要回家,却在途中冒出了一群蒙面沙匪,来势汹汹,杀人越货,大喝:“放下粮种,饶尔等不死!”   这护送粮种的,皆是县衙官兵和各县百姓,哪是他们的对手,不到片刻,就被他们残忍杀害,还丢了两车粮种。   后来,有几县的官兵学聪明,一听他们吼话,丢下粮种保命,可同行的百姓却不依,他们皆是各镇、各村奉了一镇、一村之托来领粮种回家,怎肯辜负了乡亲们托付,虽无武功却执着棍棒拼命,竟生生被蒙面沙匪杀害。   这些粮种对百姓们来说都是保命的命根子,对大燕来说是宝贝,却这样屡屡被人强夺了去。   百姓们听说后心痛,便是慕容恒也恼火。   温彩沉声道:“丢了几次后,朝廷不是派了御林军护送么?”   “可这又有什么用,今儿一早陇西来报上河县的粮种被劫,同行的百姓不肯放弃,被尽数杀害。”   官兵们想保命,丢下百姓就跑;虽有护送御林军,可朝廷赈灾统共随行的才三百御林军,西北各县都要派人护送,一队也不过三四人相护,只得这三四人护卫又如何能保护粮种和百姓,况且蒙面沙匪个个心狠手辣,武功高强。   慕容恒抬头:“不成,本王不能再待在雍王府,我得带人赶往运河码头,督促官府护送粮种。”   百姓们是无辜的,尤其是这些自愿请命护送粮种的百姓,他们更是看重这批粮种。   温彩沉默片刻:“我已写信回京城,让陪嫁庄子的庄头再凑粮种火速送来西北。”   就算是最快,怕也得半月时间。   现在天气炎热,若在半月前下种,地里的苞米、土豆都长出来了。   再晚,就错过了最后的时节,到了秋天收不上苞米和土豆。   慕容恒暖声道:“我带人去看看,尽快回来。”又对候在花厅外的青莺道:“青莺,本王要出门一趟,你在府中保护好王妃与世子。”   “属下遵命!”   红燕在他们离开京城时嫁给了雍王府的一位侍卫为妻,现在那   侍卫是京城王府的侍卫长。温彩没带她同来,而是将他们夫妇皆留在京城。冬葵的信中提到,红燕已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与冬葵所生的儿子订了娃娃亲。   畅园的杜鹃与卓世绩结为夫妻后,添了个玉雪可人的女儿,夫妻俩视为掌上明珠。   温彩给慕容恒备了干粮与水袋,亲自将他送至王府大门口。   在王府外的僻静处,有两个蹑手蹑脚、戴着幡篱帽的人,如鹰隼般的目光正凝视着雍王府大门,静默关注着里头的一举一动。   “慕容恒出门了?”   “小王爷带人频繁得手,慕容恒被授予西北赈灾官员,怎么可能稳坐肃州城。”   两个相视而笑,“听说雍王妃是个大美人。”   这样的女子落到他们手里,定让慕容恒成为笑柄,一个连妻子都护不了的男人,还算是什么男人?   想到此,二人就乐。   “雍王妃更是个一等一的种植能手,那些种植能人全都是她培养出来的,有了她,我们西凉也能国富民强。”   “你先留下盯着这里,小王爷现在陇西,他成功了,我们也不能失手,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温彩此次怀孕,倒也轻松,不像她怀慕容标时那样,镇日都想吐,若不是温橙妻吕氏从娘家寻来的保胎止吐的偏方,还不知道要呕心作吐到何时。她吃那偏方的药,一直吃到了慕容标出生时才停了。   而今再度有孕,这孩子在肚子里乖巧得很,不吵不闹,只每日清晨起来有恶心感,因想着上回的难受,麻嬷嬷便照了偏方配药给她熬水喝。   青莺见慕容恒出门,拘着慕容标在栖霞院的内院里练武功,她比划一式,慕容标就跟着学一式,瞧得麻嬷嬷和双双等人直乐。   双双夸道:“世子真聪明。”   雪雁面露忧色,“世子都快两岁了,怎么还不会说话?”   想怀疑他是不是哑巴,可哭闹起来时的嗓门比谁都大。   说到哭,几人都发现世子很久没哭,每次也就是干嚎两声哭音。   麻嬷嬷道:“男孩子说话晚,总会说话的。”   双双道:“红燕的女儿都会喊爹娘了。”   说到这儿,双双面露羡色,怎么慕容标就不说话呢。   温彩有些困乏,回偏厅暖榻上小歇,一觉就睡到了天黑时分,醒来时,麻嬷嬷正在花厅里喂慕容标吃粥。   第315章匪袭   慕容标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从麻嬷嬷手里夺过银匙,他虽有大人心智,偏人小、手更小,那小手似乎不听使唤,拿着银匙一划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回事,这一副身躯似乎不听他使唤,明明很容易的小事,总被他弄得个乱七八糟。就似现在,他胸口全是粥,粥似长了翅膀,就连麻嬷嬷身上也被飞溅不少。   一老一少,浑身都狼狈不堪。   慕容标愣了一下。   麻嬷嬷则生怕他被吓着了,宠溺地、含笑道:“小祖宗,你才多大,就想自己吃饭,这下好了,弄脏了吧!还是让嬷嬷喂你吃。”   慕容标心下气恼,不就是自己吃饭,结果还弄得如此狼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握着银匙盛饭,好不容易盛上了,正要送到嘴里,在青莺的笑声里,他却喂到了脸颊上。   慕容标抬头望了眼青莺,面带气恼。   重生成刚出生的婴孩,他听得懂别人说话,一张口发音就是哭声,喜的怒的或是恼的,出口就成哭音,这也是近几月来,他一直不支声的原因。要不是大家听过他哭,众人还真要当他是个哑巴。   麻嬷嬷也不气,索性把木碗递给慕容标,由着他抱着碗折腾。   温彩曾见过慕容标与麻嬷嬷抢着自己吃饭,她微微一笑:“由着他吧,他不学,一直都不会,让他学学就会自己吃饭。弄脏了衣衫也没关系,回头换了干净的。”   温彩也很好奇,慕容标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在动作上就是个小孩子,除了与青莺学武功招式摆得像模样,做旁的事,如吃饭、穿衣就显得笨拙,而他自己还爱抢着自己做,惹得照顾他的麻嬷嬷与双双等人时常哭笑不得。   温彩醒时,就看到慕容标抱着银碗拿着银匙正在吃饭,满脸、满胸全是粥,却乐此不疲地要自己吃。   温彩洗了把脸,“麻嬷嬷,传饭吧。”   自她有孕,厨娘将她的吃食预备得很是精致,她看了一眼:“瑞临,你想吃什么?”   慕容标摇摇晃晃走到案前,踮着脚想看,偏人儿又太矮了些,麻嬷嬷想抱,温彩使了个眼色,慕容标将碗塞给麻嬷嬷,一声不呛地爬上了贵妃椅,偏人太小,怎么也爬不上去,直瞧得双双着急,倒是青莺递了把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他一下就爬上去了,他喘着粗气的模样又惹笑了众人,他却生气地瞅了一眼,抬着下巴看着一桌子的菜,然后伸手指着自己喜欢的菜式。   麻嬷嬷笑道:“到底是男孩子,就喜欢吃肉。”   温彩问:“你还想吃什么?”   慕容标又指了那道珍珠丸子。   温彩道:“没了?”   慕容标摆着小脑袋。   温彩指着不要的菜式:“这道、这道、还有这道都撤下去,三顺儿来服侍,麻嬷嬷带她们几个下次用饭。”   三顺儿乐呵呵地应答一声,奔了过来,拿着筷子,往慕容标的小银碗里放了一枚珍珠丸子,“世子爷,要不奴才喂你吧,这小丸子滑得紧……”   慕容标抱着碗,将碗扬起,张着小嘴,一副要把丸子吞下去的模样,嘴里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三顺儿直乐,正要搭手,温彩却道:“他今儿不饿,若是寻常时候,早就用手抓了,哪里还用这样。”   慕容标想盛了丸子嘴里,怎么也盛不上,索性一把抓住碗中的丸子,很快塞到嘴里。   温彩蹙着眉儿,这孩子原是重生的,可有时候行事就跟个小孩子一样,难不成她的瑞临在前世也没多几岁就没了?想到这儿,她心下微痛,“要不让三顺儿喂你?”   慕容标摆头,用手指着火红肉。   三顺儿会意,又取了火红肉给他,他这回往嘴里倒,还真入了小嘴,模样儿有些得意,三顺儿忙道:“世子爷真聪明!真能干,会自己吃饭了,谁家的少爷、公子也没我家世子爷厉害。”   那是!慕容标扬着小脑袋,惹得三顺儿一个劲儿地夸他。   温彩吃了几口饭,再没胃口,倒是慕容标似乎食欲不错,一份红烧肉被他吃掉了三成,一份珍珠丸子也吃掉了三成。   丸子用银匙够不住,他就直接下手往嘴里塞。   温彩也不拦他,由着他闹。   麻嬷嬷吃罢了饭,到了花厅,一看慕容标那身上,又是粥又是油汤,一张小脸更是花得不成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酸,王妃坐在一边也不管,竟看他把自己弄成这等脏模样。麻嬷嬷又不好责备温彩,只宠溺地问道:“世子爷,你可吃饱了?”   慕容标点头。   麻嬷嬷伸手将他抱下来,“嬷嬷带你在院子里走走,三顺儿,把香汤备好,一会儿世子爷要洗澡。”   慕容恒不在,慕容标就与温彩一道睡了,温彩哄着他,给他讲《西游记》的故事,慕容标听得很是有趣,他是听着温彩讲这故事长大的,温彩甚至与他说,“这个故事其实可以倒着看。”   他当时很好奇,温彩讲完第一遍时,就又说:“正看的开头是唐僧辞别唐太宗去西方极乐取经,那么倒看就是如来派唐僧师徒四人与小白龙去东土大唐传教。一路上遇到了各种妖怪,打来打去发现他们都是有后台的,无论怎么作恶都不受惩罚,八戒和沙僧觉得太黑暗了,无奈一个躲进了高老庄,一个钻进了流沙河,只有悟空坚持正义一路斩妖除魔护送师傅东去传教。   结果天庭对悟空实在忍无可忍就和如来达成协议——我们可以保证唐三藏平安到长安,不过你得把孙悟空这个刺儿头给办了,如来同意了,在一翻阴谋之下,白龙重伤坠入山涧,悟空败了,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而唐三藏却抛弃了孙悟空,孤身来到长安,在长安传完教,被封为御弟,享受完荣华富贵,寿终正寝。就这样过了五百年,悟空终于从五指山下逃了出来,一声不吭,把天庭搅了个天翻地覆,天庭被逼无奈许诺让猪八戒化为人身,封为天蓬元帅,沙和尚封为卷帘大将,只要他们能够杀掉孙悟空。   最后,因为兄弟相残而心灰意冷的悟空去寻找菩提祖师解惑,然后他封印了修为,回到花果山,陪着猴子猴孙过完了平凡的一生,最终在花果山的山顶化作了一块石头……”   这一晚,慕容标兴致很高,因为温彩与她倒说的《西游记》比正说的要有趣得多,他乐呵呵地望着温彩。   温彩因午后睡了一觉,精神奇好。   正要阖眸,只听青莺在院子时大喝一声:“谁?谁在外头?”   却是外院的护卫秦虎飞上了屋顶,抱拳道:“青莺,刚才我瞧见屋顶有人,特意上来一瞧。”转而又道:“为防万一,今晚你还是去内室陪王妃、世子。”   青莺扯着嗓子,“哪来的蟊贼?你姑奶奶我可不是省油的灯。”   秦虎道:“你且护着王妃,外头有我们兄弟。”   有护卫飞身上了屋顶,抱拳道:“秦队长,出事了,王府周围有好些蒙面人。”   秦虎咬了咬牙,雍王殿下不在,他们就得负责保护王府上下,尤其是王妃和世子的安危,纵身跳下屋顶。   青莺心里嘀咕几句,抱着被褥进了内室,“王妃,今晚有些不太平,属下来陪你。”   温彩点了一下头,青莺就打了个地铺。   正要歇下,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如洪水般不断奔涌而来,有人拿着铜盆在敲:“不好了,大厨房走水了!”各处的下人纷纷拿盆子的拿盆子,寻水桶的寻水桶,原本静寂的夜,因为这一嗓子喧闹,立时乌烟瘴气。   温彩起身欲离,却被一只小手死死地拽住,慕容标巴巴地看着温彩。   “瑞临,乖,我出去瞧瞧。”   慕容标依旧不撒手,死死地拽住温彩。   温彩要剥开他的小手,“你和青姨在这里待着,娘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她刚剥开了左手,慕容标右手又抓了过来,死死地扯住温彩就是不放手。   这是他的娘,前世今生都是这个娘,他知道娘很爱他,娘无论多苦,都会尽力让他们父子过得最好,娘甚至在外头受了委屈,被人欺辱也不会告诉他们。   他不要娘出事,今生他还没好好享受母爱,他希望娘能长命百岁。   温彩又要剥他的右手,慕容标这下子急了,嚷道:“不去!娘、不去!”   青莺听到这稚嫩的声音,立时惊道:“世子爷会说话了!世子爷会说话了!”   一直不开口唤人,现在一开口就能说整句的。   简直太令人惊奇了。   温彩虽喜,却不如青莺那般惊诧欢喜。   温彩低声道:“瑞临,乖,你和青姨待在这儿,娘一会儿就回来。”   慕容恒不在,府里又走水了。   慕容标死死地拽住温彩,“娘不去!坏人要抓娘。”   青莺“呃”了一声,世子爷旁的不说,却说这么一句,怎不让她好奇:“世子爷,哪个坏人要抓王妃!”   她原就是护卫出身,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若换成双双或麻嬷嬷,见慕容标突然会说话了,还不惊得跟见了神仙一样。   “坏人!”   慕容标又重复着。   温彩垂下眼帘,别人不知道慕容标的事,可她知道啊,她只是不知道这孩子的灵魂到底有多大?原是想与慕容标详谈的,她曾试探性地问慕容标“瑞临,你前世活到多少岁,让娘猜猜。五岁?”慕容标摇头。温彩一直猜到了二十岁,他还是摇头,最后猜到了二十八岁,慕容标才点头。也就是说,慕容标是在二十八岁时死的。   二十八岁的心智,定然是发现了哪里不对,才会说出“坏人要抓娘”的话。这由不得温彩轻视,定然是哪里现了异状。   原是要离开的,现在温彩却不得不认真回味慕容标说的话,若真被慕容标说中了,岂不是平白惹出一段是非。   栖霞院把卫森严,那些人为什么烧大厨房,就是想引得雍王府混乱,吸引护卫去救火,然后就能入栖霞院。   慕容标说“坏人要抓娘”,为什么不是抓别人?   慕容恒在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他前脚一走,便有人对雍王府对手,这只能说明对方是冲着其他人来的,而这其他人极有可能就如慕容标说的是她。   温彩吐了口长气,神色凝重,随着慕容标说的话想下去,“青莺,你说如果动粮种的贼匪与闹雍王府的是同一伙人,他们夜袭雍王府便能解释得多了,他们有了粮种,还需要懂得种植苞米与土豆的人。”   慕容标不再说话了,他今儿也在琢磨这事,想了许久,就被他给想明白了,早前他还怀疑这事许是某县的百姓做的,但杀人,百姓没有这胆儿,所以只是匪贼。过往的匪贼抢劫的都是金银细软,他们抢粮种做什么,匪贼又不种粮食。   而今晚,秦虎先说周围有人,随后大厨房走水,只能说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对方抢粮种不是吃,而是为了去种,但雍王府拥有这方面的种植人才,这天下一等一的种植人才便是温彩。如此一想,慕容标就想通透了,这些人是冲着温彩来的,他们想诱温彩离开栖霞院,只要温彩一出去,就会被他们抓住。   有了粮种,又有了人才,他们就能自己种苞米、土豆。   如此一想,来劫温彩的就不会是寻常匪贼,而是大燕的敌人——西凉人。   这次西北洪涝,西凉也有数州受灾,西凉国原没有大燕疆土广阔,也没有大燕的百姓多,更没有大燕的土地肥沃,在先帝时就曾几次三番的冲过玉门关、阳关抢夺大燕百姓的粮食,还抢大燕的年轻女人,更是杀伤抢掠无恶不作。后,秦怀玉父子奉旨出征,给西凉人狠狠一击,直打得西凉人之后二十年都未能恢复过来。   随后二十多年,西凉人安分守己,与大燕互不侵犯。   但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西凉人怕又蠢蠢欲动不安分了,这次他们抢夺粮种就是一次最好的证明。   温彩扯了衣袍,道:“来人!”   三顺儿应答一声,飞快地奔了进来。   “传令下去,让各处的柔弱妇孺到栖霞院外院暂避,留了身强力壮的男人、婆子去外头抵御,大厨房的火能灭则灭,若是火势太大,保命要紧。”   温彩着好衣衫,一把抱起慕容标,与青莺移身来到花厅。   既然被她看破了他们的来意,她又怎会送上门去任人抓捕,“留五成护卫死守栖霞院,另五成保护雍王府。大厨房走水,肃   州知州府也定会得到消息,我们只管多拖延些时日,用不了多外,官兵就会赶到。”   不仅是官兵,便是肃州城的大户也会闻讯赶来救火。   雍王府外,蒙面黑衣人正施展全身解数围攻府门,大门已经被打开,门婆子与门丁退到了二门上,二门紧合,谁也不敢出去,只紧张地看着外头。   各院、各房的妇孺得令,纷纷撤入栖霞院外院,所有人聚在一处,但栖霞院外院护卫众多,站在外院周围严整以待。内院周围又有二十名护卫把守,层层守护之下,偶然撞进来的黑衣蒙面人却下手极难,好不容易有两人出现,不等逼近内院,就被秦虎等人给杀了。   麻嬷嬷带着两个身强力壮,又略通些武功的婆子到外头走了一圈,很快就发现有黑衣蒙面人翻墙而入。   温彩当机立断:“烧开水,用开水泼!”   几个婆子提着开水,搭上梯子,将滚烫的水淋了下去,立时就传来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麻嬷嬷看得咬牙切齿又颇是解恨:“大胆匪贼,闹事都闹到雍王府了,老娘看你们不要命了,来人,继续倒开水!”   上来一个,淋走一个,过来一双,淋伤一双,后头的蒙面黑衣人不敢动弹。   另一边的小门处,亦有几个护卫把守,二管家带着小厮各持棍棒、兵器等,厉声道:“王妃有令,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进来者必死!你们别给我心软,往死里打。”   蒙面人弄断了铁链,刚冲进来就是一阵棍棒、刀剑,不等来人回过神,就被二管家等人给活活打死。   下手又狠又快,虽有小厮胆颤心惊,可因有二管家指挥,却也是强抑惧意,一个个手握着兵器的手更紧,满脸怒容,用怒来替代心中的惧。   二管家看着外头,指着夜色中的几人:“不怕死的就冲进来!此乃雍王府,岂是尔等屑小撒野之地!你们并非大燕人?不知是西凉何人手下?”   此话一出,蒙面人一个个吃惊不小,彼此相望。   二管家心中暗道:真被王妃给猜中了,他们是西凉人。   二管家又道:“如果没猜错,前些日子频频在河西一带杀人夺粮种的就是你们。你们杀了我大燕百姓,抢我大燕粮种,现在还敢夜袭雍王府?”   他们知道了,他们是如何猜出来的?   几个人心头打颤,这些人太可怕了。   居然识破了他们的动机与身份。   二门处,又有护卫队的副队长带人顶着,门丁、门婆子拿着铁棒、大刀,一个个严整以待,刚有十几人冲进来,只听“嗖!嗖”声响,却是副队长等人手执弓箭,一箭射中来人命脉。   “西凉贼子,胆大包天,杀我大燕百姓,夺我大燕粮种,还夜袭雍王府,杀这等贼人乃是大功一件。来!给爷再进来几个,爷杀得还不解恨!”   身后的小厮、婆子、侍卫等人,一听到副队长这话,热血沸腾:是西凉贼人!是西凉人杀我百姓、抢我粮种,这些人该死。早前对贼匪的惧意一扫而空,转而全变成了冲天的怒意,这些人太可恨了,他们该死,全都该死。   秦虎担心生出意外,亲自带人守着栖霞院,又出现几个黑衣人,武功高强,秦虎厉喝一声:“第五小组留下不动,我带人杀敌!西凉贼人,今儿来了就别想离开!杀!杀!杀!”   三个杀字一出,护卫与会武功的小厮挺身而上,缠住近了栖霞院的蒙面人,而另外的一批人蚊丝未动,严守严防,警惕地注意着四下,不允任何人接近栖霞院内院。   花厅上,麻嬷嬷抱着慕容标。   温彩坐在正中央吃着茶点。   青莺手握着剑柄,准备随时给冲进来的贼匪一击。   而双双等几个丫头,更是一脸紧张,小心地站立在温彩的两侧。   外院里,柔弱妇孺们聚在几间屋子里,一个个侧耳聆听,听见了外头的打斗人,生怕贼人冲门而入,刚有一个黑衣人从围墙外现身,便只听“扑”的一声,黑衣人在地上已然毙命,原来是栖霞院内的护卫一镖射中,那飞镖上涂抹有毒药,见血封喉。   夜空中,掠过阴森的笑:“呵呵——”第一个呵很响亮,刺得人的耳朵生疼;第二个呵尾音极长,像是半夜的鬼嚎。   两道黑影从天而降,端端落在内院,走在前头的黑影衣袖一挥,又是“呵呵”的笑声,诡异的、骇人心跳的。   双双一声惊叫,将温彩护在身后。   麻嬷嬷抱着慕容标转身避入偏厅进了内室。   几名护卫奔至,被中等个头的黑衣人缠住,那怪笑声的黑衣人直奔花厅,青莺纵身一闪,拦住去路,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之音传出,青莺的武功原就不弱,在这怪笑声的黑衣人面前却颇是吃力,但见怪笑人纵身一闪,以移形换影之速,青莺扬起了刀剑却再不能落下,“扑通”一声,青莺栽倒在地。   怪笑人伸手抓向温彩,双双尖叫出口,而雪雁却先一步闭眼挡在温彩身前,怪笑人   触及雪雁,一把捏住她的脖颈,眨眼之间,雪雁毙命。   双双挺身而出,就算是死,她也要护住温彩。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个男子喝道:“想伤玉郡主,且先问我。”却是一个着护卫袍、戴鸡面具的男子纵身闪出,拔出宝剑与怪笑人交起手来。   温彩端坐花厅,神色凝重:这声音好生熟悉。   “燕国大内十二肖之一的御鸡,武功如此糟糕?”怪笑人带着讥讽,五六招下来,鸡面具男子已现下风。 ☆、第316章 池睿之死   鸡面具人道:“在下只是寻常护卫,并非御鸡。”   他是寻常人,却能挡得来人十余招,如此便已足够了。   三顺儿此刻大叫着:“秦护卫!秦护卫,快护驾!刺客进内院了。”   这一声大呼,外院的秦虎心下一沉,一剑飞出干净俐落,直向蒙面脖颈,来不及细想,纵身一掠飞过围墙,出现在内院之中。   秦虎自从在太子宫为助慕容恒,在青莺等人面前暴露了暗卫身份,索性从暗转明,做了慕容恒身边的护卫,现在还插了护卫长。   怪笑人慌张之中,出手更狠,一掌击在鸡面人胸前,鸡面人“噗——”的一声喷出口鲜血,却坚持力敌特。   栖霞院外院的护卫,她几乎都见过,但对这人却是毫无印象,看他的身手竟与秦虎他们不是一路的,鸡面人的武功不是不好,而是难与怪笑人相敌。   秦虎很快与内院护卫联手,将那中等个头的人毙命。   怪笑人,一掌再出,鸡面人摇晃一下,却定定神挡在温彩身前:“只要我活着,你休想动玉郡主。”   “找死!”他再落一掌,鸡面人生生受住,眸子里掠过从未有过的坚决。   秦虎几人奔入花厅,与怪笑人纠缠起来。   鸡面人身子一晃,正要倒地,却被温彩一把扶住:“你是谁?”   这人不是护卫,更不是雍王府的人。   温彩对王府中的护卫都见过,这几年对他们都是熟识的,唯独此人,似曾相识,却又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温彩犹豫一番后,终是抬手摘下他的面具,一张英俊的面容立时跃入眼帘:“池睿!”   双双一片茫然:这人是王妃认识的。   温彩错愕地道:“池睿,你怎会在肃州?你不是进金吾卫了么,你……”   他粲然一笑,昔日畅园一见,情根深种,从此谁也入不得他的眼,然而舅舅、舅母、母亲却阻止他向温家提家,阻止他迎娶温彩为妻,只因为温彩是“真命凤格”,他将所有的情深埋心底。她在京城,他便留在京城;她随夫远去肃州,他离开金吾卫暗自相随。   只求,能在暗处多看眼一眼便好。   哪怕,她不知他的心思,不晓他的情深,他只想远远地看着她,直至有一天能放下她为止。   情,不能放下。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深厚,厚重如山,令他难以放弃。   他想: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他放下这段情。   池睿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朵枯萎的山茶花,“玉郡主,这……这是当年你在畅园花房修剪下来的山茶花。”   外头,传来了更大的吆喝声,肃州知州带领官兵赶到了:“贼人听着!敢在我肃州闹事,速速投降,保尔等不死,否则定要尔等死无全尸!”   池睿听到那喊声,又是灿烂一笑。   温彩道:“池睿,你这又是何苦?”   “我无怨无悔,现在我觉得很快活!能保护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他第一次贪婪地闻嗅着属于她的味道,这是淡淡的馨香,醉人的,却是这样的别样,他仿佛看到了一幕:那像是梦,又像是被他遗忘的久远记忆,他看见自己抱住了性命垂危的温彩。   不,他不要她死在自己的怀里。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选择另一种方式。   若在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必须要死,他希望死的那人是自己。   温彩的泪,滑落下来。   双双早已经泣不成声,她是知道的,前世的温彩死在了池睿的怀里。   这一个男人,前世今生都深爱着温彩。   “玉郡主,能死在你怀里,是我的幸福!”   “池睿,你这个傻子,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   她一见他,一语叫出他的名,这对他已经是一件莫大的意外。   池睿勾唇而笑,不是辛酸,不是苦涩,是一种满足的笑,灿烂的笑,仿佛多少等待都值得。   温彩忆起前世点滴,再看着怀中的他,早已泪如雨下。   怪笑人的连续三掌,已摧毁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口里再涌出一口鲜血,“你一直都记得我?”   “是,一直都记得。”她未忘,是因这男子的痴情与执著令她动容,温彩悠悠道:“畅园相见的那天,见了你后,我在家等你上门求亲,可你一直没来,我想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前生有负于他,今世就偿他一个心愿。   他的痴情,她全都知道。   他苦涩一笑,原来是错过了。   他以为她早已经记不得他,却不曾想她其实记得他。   能这样死去,真好!   而不是看她死在他的怀里,那一种无助与绝望,那一份撕心裂肺的痛,他不用再承受。   这一次,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知道她心里有他,这样就够了。   tang他笑,涌出一口鲜血,鲜艳如花,惊艳魂灵。   温彩大声道:“双双,传郎中!快传郎中。”   然,他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   她不顾他的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衫,洇在她的身上,如同带血的玫瑰,又似啼血的杜鹃,她紧紧地抱住了池睿。   对他的情,她是感动。   前世的默默守护,今生的义无反顾。她来肃州两年有余,原来他一直就在周围,在她看不到地方,直至她身遇险境,他方才现身,有多深的情,才会令他做到如此。   内院,进来的护卫越来越多,怪笑人见无力对敌,尤其是那叫秦护卫的人,身手更是不凡,张臂一扬,纵身上了屋顶,一名护卫“嗖——”的一声发出了飞镖,他挥剑一挡,传出悦耳的声响。   “雍王妃,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我记住你了!”   双双冲出花厅,对着夜空大吼:“王八蛋!你别走,你杀了人就想开溜,留下性命!”   雍王府的动静就惊动了肃州知州府衙,知州大人领着二百名官兵呼啸而来。而肃州城内各大户、官宦人家亦都相继派出了家奴、家丁前来增援。   顿时,内外交夹,黑衣蒙面人被困在二门与大门的中间小巷里,进退维欲,想逃命,外头有肃州知州带的官兵,想进去,又有雍王府的护卫队、家丁、婆子等。   温彩放开了池睿,嘴里呢喃道:“你怎这么傻?”   他是这样的年轻,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与她重逢。   他喜欢她,她曾经想过今生就嫁给他。   然而,“真命凤格”的传言,让他不能得偿所愿。   温彩强打精神,看着花厅上雪雁的尸体、池睿的尸体……无论是谁,皆让她心痛。   三顺儿从一边出来,哈着腰唤声“王妃”。   温彩定定心神:“外头的事处理好了?”   秦虎抱拳道:“所有贼人或活捉,或毙命,皆已制伏,只是那个怪笑蒙面人逃脱了。”   “告诉二管家,厚葬此次殒命之人!令人将池睿的尸体送回京城池府。”   秦虎应“是”,今日若不是池睿出现,温彩许就被伤、被捉。   慕容标被麻嬷嬷抱在怀里,躲在内室不敢出来,这会子听见外头平静了,麻嬷嬷方抱着慕容标出现。   慕容标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青莺,大叫一声“青姨”便下了地,直奔青莺,拽着她的胳膊,秦虎一转身,手指一点,青莺睁开了眼:“贼人呢?贼人在哪儿?他妈的,敢点老娘的穴道,老娘要宰了他。”   慕容标咂咂嘴,一扭头奔向温彩:“娘亲。”   麻嬷嬷愣了良久,三顺儿突然飞跳了起来:“我的个天,世子爷会叫人了,世子爷说话了,世子爷会说话了!”   麻嬷嬷这才回过神,一脸惊喜地望着慕容标:“会说话了?”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惊险里回过神来。   温彩拉过慕容标,将他坐在腿上,柔声道:“瑞临不怕,没事了。”她眼里的悲伤却难在控抑。   “娘亲,饿。”   麻嬷嬷道:“老奴这就去小厨房取食物。”   雍王府又恢复了宁静。   秦虎与二管家见了知州,谢过增援的各家,又带着下人整理雍王府。   大厨房被一把大火给毁了,好在那边的人都没事,若要重建需些几日,好在栖霞院有单独的小厨房,只是王府下人、护卫们的吃饭成了一个问题。   温彩喂慕容标吃了一碗粥,方才给他脱了外袍歇下,然,她怎么也睡不着,一阖上眼,眼前全都是池睿的影子。   他为了她,不愿听从顾谦的安排,不愿接手江南生意,只愿入金吾卫做一个普通的侍卫,求的是就是离她能更近一些。   他为了她,远离京城、远离亲人,默默来到肃州,一待便是两年多。   慕容标睡熟了,朦胧之中,他却听到温彩的一声长长地叹息:“池睿,前世今生,你、我注定无缘。”   他睁开眼时,却见温彩坐在案前,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扬头一饮,一口而尽,“这条路,究竟对是不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守护自己看重的人。”她又倒了一杯酒,“池睿,就当是我欠你吧,你一路走好,若有来生,你不要再遇到我,就找一个爱你、在意你的妻子过一生吧。”   许是酒的缘故,温彩再回到榻上时,阖上双眼,竟是睡得出奇的好。   前世在畅园的相遇,是偶然;今生在畅园的相遇,却是她的刻意。   如若,她未曾在畅园遇到池睿,他是否就不会情牵一世,他依旧是那个洒脱、意气风发而快乐的池睿。   温彩一时以来,她忘掉了池睿,当他再现的刹那,如电闪雷鸣,似天崩地裂,他从来不曾放下她,只是他换了一种方式守候、凝望,他不敢奢求结果,只为属于他自己的方式静默地、在暗处保护着她。   他的情深如海,   化成一张无形的天网,将她禁锢在中央,任她如何挣扎也逃离不掉。   前世记忆、今生场景的交替,前世她死在他的怀里,今生他却殒命她怀中,这似乎是一种宿命,又似另一种轮回,这一种不能有结局的情感,让她的心痛彻心扉、痛不可语。   在池睿深沉的爱面前,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多余。   *   运河码头,慕容恒刚到,就接到加急文书,是二管家递来的,说雍王府遭到袭击,并将捉到西凉贼子的事细细地说了。   慕容恒紧握着手中的信:“西凉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肃州撒野!”   当即下令,让玉门关、阳前、白虎关等与西凉边陲接壤镇守武将困住西凉人。   慕容恒询问了一番码头上的事,又增派了肃州卫军所的官兵护送粮种。   如此布署一番,之后十来日,再没有传来哪县粮种被抢的事。   数日后,慕容恒回到雍王府。   大厨房还在重建中,临时搭了一个棚子,暂时解决王府下人与护卫的吃饭问题。   二管家、秦虎细细与慕容恒讲了那晚的惊险。   让他们佩服的是,在那紧要关头,温彩没有慌乱,而是有条不紊地应对,打退了一拨又一拨冲入王府的贼人。   在他们描述的时候,肃州知州的请罪奏疏已经递到了太子慕容恪的书案前。   慕容恪厉喝一声:“蠢货,他是肃州知州,有西凉人潜入,险些害了雍王妃母子的性命,这等官员还留着作甚?”   他拾了奏折,起身往养性殿去。   养性殿里,皇后与秦荣妃正在陪皇帝用膳。   秦荣妃一听肃州雍王府出事,害得俏脸煞白:“雍王妃和瑞临可好?”   慕容恪道:“父皇请看肃州知州呈来的奏折,这个混账东西,那么大的贼子潜入城中居然不知,还让西凉人在雍王府大闹了一场,父皇定要治其重罪。西凉人出入我大燕恍若无人之地,一定要狠狠地给西凉人一点厉害……”   皇帝看了眼奏折,这件事几天前他就知道了。他当时颇是生气,若是他的皇孙伤了半分,他一定把肃州官员给砍了,可慕容恒在言辞之间颇是替肃州知州说话,只说西凉人狡猾。   “抢我大燕百姓的粮种,杀我大燕百姓、夜袭雍王府,西凉人着实可恶!既然入了大燕境内,传令下去,西北一带严加封锁,定要把他们给揪出来。”   抢了东西、杀了人,就想回西凉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皇帝摆了摆手,“恪儿,现在是你在代理朝政,这等事你处理就好,不必禀报朕知晓,西凉人动雍王,便是打我大燕的脸面,更是打你的脸面,你看着处置吧。”   皇帝虽未退位,可自慕容恒离京,阅处奏疏的是太子,甚至有些日子皇帝未临朝议政,也是太子代为处理,一时间太子在朝中的声望日增。   皇后颇是得意,瞧着这情形,只要太子用心打理,用不了多久,皇帝就把帝位传给太子。   “是。”慕容恪禀报完毕退出养性殿。   不远处站着一袭华贵锦袍的李洛玉,含着浅笑,款款行礼,一个嚅嚅地声音道:“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慕容恪神色冰冷,视线落在李洛玉的大肚上,“不在太子宫养胎,你来养性殿作甚?”   “妾身是来服侍父皇、母后的,殿下日理万机,要代理朝政,妾身只想尽一份孝心。”   李洛玉孝顺?慕容恪可不信,她还不是想要扶正做太子妃。   他的太子妃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周素兰,除她以外,谁也别想做太子妃。   李洛玉是在周素兰百日忌诞后嫁入太子宫的,现掌理太子宫后宅,虽无太子妃之名,却行太子妃之实,便是谢良娣也要礼让她三分。   周素兰逝后,慕容恪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容没了,整日板着脸,还迷上了诵经礼佛,手上总套着一串佛珠。一静下来时,就静默诵经,转动佛珠,在周素兰逝后,慕容恪一夜之间似苍老了十岁。   慕容恪越发不爱女色了,十天半月也难得听他令姬妾们侍寝一回。   李洛玉轻声道:“殿下,妾……”   “既要敬孝父皇、母后,快进去吧。”   他冷着声儿,不愿多与她说一个字,决然而去。   李洛玉眼神迷离,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她又忆起初嫁入太子宫,他对她置之不理,终于有一天,她给他下了药,在他控抑不住时,成就了夫妻之实。   事后,他愤怒不已。   她跪在他的面前央求道:“殿下,给妾一个儿子吧,妾就想要一个儿子。”   “本王给你一个孩子,能否是儿子就看你的造化。”慕容恪丢下这句话走了,一月后,李洛玉并没有怀上,他兑践承诺与她欢好,那不是欢好,是他疯狂的发泄,在她痛苦欲昏之时,她听到他唤了声“兰儿”,即便是现在,太子宫任何一个   女人也比不过周素兰。   他让李洛玉怀孕,也是因着寿春长公主的情面,李洛玉刚嫁入太子宫的日子,寿春长公主三天两头往凤仪宫去,说慕容恪不召妻妾侍寝,说的还不是李洛玉没得宠。   慕容恪为堵住寿春长公主的话,曾有一月专宠李洛玉,李洛玉的肚子倒也争气,次月就听说癸信延后,着太医一诊脉,便是胎脉。   李洛玉怀了孩子,慕容恪便不再传她侍寝,只让她在太子宫里将养,可李洛玉一心想当太子妃、皇后,虽是良娣,却变着方儿地讨好皇帝、皇后,就想借着他们做太子妃。   寿春长公主也不是个闲得住的,时不是与李洛玉出些主意。   周素兰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他对身边所有的女人都是冰冷的。   皇后为了缓和与太子之间的母子情分,在宫中挑了三个容貌酷似周素兰的美人送去,但他却冷冷地道:“无论再像,你们到底不是她。”隔日,他把人送还给了皇后。   皇后当时气得凤颜苍白。   送来的太监还道:“太子殿下说……说……若要硬将她们留在太子宫,回头太子就赐她们一人一碗鸩酒。”   皇后不把人收回去,三名美人就唯有死路一条。   有的人因心仪之人死了,可以寻上替身,太子倒好,便是替身也不要。   慕容恪快步而行,只听有人唤了声“太子殿下”,回眸时,却是一脸落漠的池聪,一袭素袍,神色憔悴。   慕容恪道:“池聪,你回京了?”   池聪不是要成为江南首富么?   池聪低着头:“是大表哥写信叫我回来的,江南那边往后就由四表哥负责了。”   他比顾四要聪慧得多,生意也做得活络,顾四是顾浩的同母弟弟、顾谦的嫡次子。池聪颇得顾谦父子的欣赏,便是慕容恪对池聪也是赞赏的,姨母池太太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有才华,池睿为情所困,不知所踪;池慧由皇后做主许给了中军都督的嫡长子为妻,婚后夫妻还算恩爱,因这联姻之举,皇后倒替太子拉拢了中军都督。   慕容恪沉声道:“出了何事?”   池聪眼睛一红,面露悲伤,:“我大哥……没了。”   “没了?”慕容恪惊问一声,“不是说他失踪了么,怎会没了?”   池聪眼里有泪,却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们家就只得两子,池睿没了,他不能再留江南,得回到京城,承欢寡母膝下。   池太太顾词因池睿的死,现下病卧榻上。   池聪便讲了池睿这两年失踪,原是秘密跟了雍王夫妇去了肃州,雍王府被西凉贼人夜袭,池睿为护温彩被刺\客重伤而亡,尸体已经威武镖局辗转送回京城。   慕容恪更是吃惊:“池睿喜欢的人是雍王妃?”   池聪点头,“是,当年大哥在畅园偶遇玉郡主,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大哥在畅园马场赛马,拿命一样的拼,就是了为了引起玉郡主的关注。他很喜欢玉郡主,也曾说过要娶她为妻。   可那时,舅母、姨母和母亲都不许,玉郡主不是我们池家可以肖想的……谁能想到,大哥竟情陷如此,他因玉郡主去江南,便自请去江南;因她回京,不顾舅父和表哥安排,执意回到京城,哪怕是入金吾卫做一个小小侍卫也甘之如饴……”   池睿似乎就为温彩而活,因为温彩一再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却又因温彩的“真凤命格”,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心,一直在用心地克制,他的退让,是为了家人的平安;他的爱情,却是因温彩而生而灭。   慕容恪听罢池睿的事,心下一阵感动。   慕容恒是知晓把握的人,他一早察觉到异样,便主动出击,道破自己的心意,请求慕容恪的成全。他更懂得珍惜,为了温彩,不顾一切,只愿唯她一人。即便是慕容恪自认也做不到,当他明白情为何物时,那个他爱、也爱他的女子却死在后宅的争斗、算计之中。   就连池睿的痴情也令他动容。 ☆、第318章 心结   第318章心结   肃州雍王府。   慕容恒闷头进了偏厅,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却盯着抱着碗自己吃饭的慕容标,早前弄得满脸满身都是,近来倒有些模样了,一匙又一匙地往嘴里喂,看着那笨拙,却又一脸凝重的慕容标,让人心头一软。   慕容恒伸手道:“瑞临,过来!”   慕容标站着未动,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慕容恒。近来父母有些奇怪,慕容恒不去温彩的内室,温彩也不大搭理慕容恒珂。   慕容恒恼道:“你娘呢?”   慕容标答:“花房。”干练而简单,只吃着粥,很快就把一碗吃完了,麻嬷嬷进来给他洗了手和脸阕。   双双没在,青莺也没在,这屋里就剩麻嬷嬷和两个太监,他们是留下照顾慕容标的。   他们夫妻闹别扭有一个月了,不为别的,慕容恒就因为池睿的事与温彩闹上了。   他是偶然间听三顺儿提起池睿的事,他从来不知,温彩在那之前,曾想嫁给池睿,而池睿情系温彩,最后也是为了护温彩而死。   慕容恒想到这事,如刺在喉,怎么也不舒坦,若池睿活着,他自是要争一番,可这人却死了,还是为了保护温彩而死,他如何与一个死人去争。   想着自己心爱的妻子与另一个人男人曾有过一暖/昧,他越想便越不舒服。   他的女人,无论是身还是心,就算是灵魂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那日,他问她:“温顺娘,你说句实话,你心里是我还是他?”   “慕容恒,你无聊透了!这些天翻来覆去的问,你不烦我还烦。池睿是为我而死的,且不说我与他之间如何,仅凭他救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你就该感激他。”   池睿救了他们母子,慕容恒就该对池睿心怀感恩,而不抓住池睿与妻子的暧昧不依不饶,非让温彩给他一个说法。   “天晓得我不在的时候,你与他有没有见过。怎的如此巧,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你遇上刺\客,他就从天而降。温顺娘,你给我说清楚?如果你没嫁给我,是不是就要嫁给他?”   温彩第一次发现,男人也有吃飞醋的时候,而慕容恒更有不可理喻之时。   池睿死了,她心里难受,他不安慰她,还吃池睿的醋。   她说那些话,只是让池睿安心,是想让池睿知道,她曾经心里有过他。   如此,也算是对池睿两世真情的回应。   可慕容恒倒好,非抓住她曾等过池睿上门提亲的事不放,认为她不爱他。   温彩被他吵得烦,不理他,更不想解释。   她在花房里忙碌着,手里拿着剪刀,修修这株,弄弄那棵,又喷了水,看着一盆盆长势喜人的花木,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几盆月季可以移到后花园了,照我的草图移栽。让花匠明早就种好。”   双双应声“是”。   雪雁没了,双双落漠了好一阵子。   温彩并没有再提大丫头,但她出门更爱带着双双和青莺。   麻嬷嬷除了帮衬打理后宅琐事,还多了一项:照顾世子慕容标。倒也不累,还有两个一等丫头帮忙,有时候四财、五羊两个也会帮忙。   慕容恒铁青着脸进了花房,一眼就望见忙碌的温彩。   她与他解释一下,安慰一下他,或者告诉他一句“我爱的人是你”,她会少块肉么?可她就是不肯解释,甚至不愿与他多说话,她越是不说,他对自己越没信心,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的心里到底是他重要,还是她更在意池睿。   她一直在等池睿去温家提亲,却一直没有等到。   而他却缠住了她,她嫁给了他。   是不是说,如果池睿去提亲,她就不会嫁给他了。   她选择他,是因为池睿先放弃了她。她的心里,第一选择是池睿,他只是她的第二选择,想到这儿,慕容恒心如刀绞,寝食难安,他爱她入骨,在她心里,他却只是个第二。   他轻咳一声,盼着她抬头望上一眼,偏她仿若未闻,只埋头忙着自己的事。他再咳一声,温彩依旧在忙碌。   她正在侍弄几株千瓣碧桃树,这是她来西北的那个冬天新嫁接的,这桃树并不结果,但开的花很好看,是作为花卉般栽植的。她将桃树种在大花盆里,如今这桃树长得更好了,一丈许高,主干有慕容标的手腕般粗细。   温彩道:“双双,千瓣碧桃可以移到后花园了,不过这阵子先不要移,等到中秋后再移。”   双双应声“是”。   被她忽视的感觉很不好,慕容恒又轻咳了一声。   双双与青莺吓得立马从花房落荒而逃,可不能犯了这煞星的忌讳,三丈之内除了王妃,不能有任何年轻女人呆在他的范围之内。   温彩方才将视线投了过来,他穿了一袭银灰色的锦袍,上头绣着祥云暗纹,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很快,温彩的脸微   tang变:“你这锦袍哪来的?”   他得意地弹了弹,“自然是女人做的。”   光让他一人吃醋,也是让她尝尝吃醋的味道。   她的女红不好,可这件锦袍的女红却是极好的,虽不能与针工局相比,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针线。   她可以与池睿那般,他为甚不能再有个什么女人?   温彩微敛了一下双眸,缓步走近慕容恒,从上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袍子不像是你的,倒像是你从哪儿借来的,短了二寸,腰上肥了些,还有那领口开得也太开了些,可见这袍子的主人应比你矮,比你胖。我说阿恒,就为了池睿你就和我闹,你不是瑞临。”   慕容恒原是得意,被她毫不留情地点破,四下一扫视,反现这花房就只得他们夫妻,要是被下人听了去,他实在太丢脸了,这么大的人,居然像个孩子般地玩闹。他不由恼怒喝道:“你还敢与我提他,你今儿不说清楚,我……我和你没完。”   “没完?”温彩淡淡地盯着他,这男人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些,就为了一个死去的人非和她闹,“又问我在乎你还是在乎他?”   “是,非说不可。”   温彩很不想理这男人,可这一个月三天两头的闹,“我若不答,你将如何?”   “非答不可!”   好霸道的话。   温彩笑微微地道:“你早前吃你儿子的醋,现在又吃死人的醋,你……也不嫌累得慌。”   不要拿他的话当无聊,他是认真的。   天晓得,一想到池睿,他的心如猫抓挠似的。   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想知道,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爱她、在意她,这有什么错,可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全然不管他的感受,还因池睿的死伤心了一场。   他才是她的丈夫,他活得好好的,她凭什么为别的男人伤心。   他感觉自己被她忽视了,所以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还不等她笑出来,他大吼一声:“你不说清楚试试。”   温彩将手一伸,一把扯住他的锦袍:“说!这破衣服从哪儿弄来的,还什么女人给人做的?瞧瞧这尺寸,一瞧就不是你的,你该不会被哪个女人给骗了吧?”   她原不想理,但不能不说了,今儿能借别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明儿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上回便抹了些女人用的脂粉在身上,结果被她给识破,他原就不是喜欢脂粉的人,偏故意沾惹女人香味。   “本王风流\倜\傥,相貌英俊,想给本王做衣袍的女人能绕肃州城排三圈。”   温彩走近,用手凿点他的胸口,因是夏天,他穿得单薄,被她一点又酥又痒:“喜欢你的女人绕肃州城三圈啊,你的本事大了。”   几年夫妻,还有前世的记忆,她在他胸口一点一揉,慕容恒浑身痒得难忍,如同有千万只虫儿在爬一般。   “把哪个臭男人的衣服穿在身上,跑回来哄我是别人给你做的,恶心死了,浑身上下都是其他男人的味道,本王妃闻惯了你的味儿,你突然带着其他人的味儿回来,说!你是不是玩分桃、断袖的玩意儿……”   分桃、断袖……   他可是正常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从来只喜欢女人,才不会喜欢男人,而且他只喜欢一个女人,便是他的妻子。   这衣衫上真的有别人的气味?他垂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说这袍子是新的,从未穿过,怎么会有别人的气味。   待他回过神,就看到温彩那得意的眼神。   没味儿,这分明就是她在试他。   自从池睿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发现自己变笨了。   温彩扯着那衣袍,一脸挑剔,“去,把你身上那臭男人的味儿洗干净了,否则,哼哼,看本王妃怎么收拾你!”   等等,是他要解释的好不好,怎么变成她教训他了。   慕容恒正要分辩,温彩突地一把搂住他的头,铺天盖地的吻袭来,那长长的吻,直吻得慕容恒飘飘然又头脑发昏、浑身发软。   就在他将要昏倒的刹那,温彩用不满的眼神道:“瞧你,一个月没练,技术退步了!”   “你……”居然敢挑剔他,是他教会的她好不好,还说他的技术不好。   慕容恒转而又想:莫不是有人比他更好?   不可能!   她不敢做那等出格的事,看他不把那奸\夫拉出来大卸八块。   “我怎了?本王妃素来胆大妄为,要不是你身上的臭味儿熏着了,再让你尝尝我的本事。”   吻的本事?   慕容恒心里痒痒的,全然忘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还站着作甚?你不是要切磋、讨论问题的么?有点求教心好不好?快去泡香汤,洗干净在牙床上等着本王妃。”   这什么话?这应该是他说的,怎么会颠了个儿,变成她说的了   。   慕容恒看着她那模样,猛地一弯腰,将她一把横抱在怀:“要洗,我们一起洗。”   “慕容恒,你这混/蛋,放我下来!”   “不放!”   不多会儿,她整个就被他丢到了水池子里。   是的,就是一座水池。   是雍王府新掘的暖泉池。   肃州这地方,居然有这样的暖泉,确实出乎温彩的意料。   是她预备要吃他的,竟被他吃干抹净,温彩不服气地回击,他却更享受了,发出从未有过的畅快声,还不忘问她:“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池睿?”   “你这混/蛋!”她骂着,“本王妃只喜欢你一个,说那些话是感动,只是想让池睿能够瞑目,你竟连这都分不清。混/蛋!混/蛋!有人为我而死,我心里不好受,你却和我闹,你的心眼怎的就针眼那么大,讨厌!真讨厌……”   在她回答的的时候,他又袭了上来,吻得她七荤八素,把什么都忘了,忘了她是怀有五月身孕的女人,忘了这是白日,忘了外头站着二安子、三顺儿几个太监。   *   慕容标吃完了粥,扯着麻嬷嬷到花房找温彩。   没人,怎么没人呢。   他扁着小嘴,问花房里忙碌的丫头:“我娘呢?”   丫头答道:“世子爷,王妃与雍王殿下离开了,应是回栖霞院了。”   他扬着头:“没有!”   麻嬷嬷道:“快与世子爷说实话,王妃没回栖霞院,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丫头忆起慕容恒是抱着温彩离开的,她哪能对个小孩子说这种话,“回世子爷,王妃真是跟殿下走的,就算没在栖霞院,那定是在王府内。”   慕容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没用的丫头。”   他早前不会喊爹、娘,突然会喊了,就能说短句,而且干净、俐落,吐字清晰,麻嬷嬷等人更是惊叹不已,直夸慕容标聪慧,因他眉眼长得酷似当今皇帝,便说他和皇帝一样生得英明神武。   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小孩子,哪能是英明神武,可麻嬷嬷与三顺儿恨不得把所有好词都形容到他身上。   麻嬷嬷牵着慕容标的小手离了花房,正瞧见四财回来取慕容恒与温彩的衣衫,手里捧着衣衫跑得跟只兔子似的,麻嬷嬷一瞧那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慕容标大叫一声:“爹娘的衣服……”小人儿就要追过去,却一把被麻嬷嬷拽住,“世子爷乖,别去了,殿下和王妃在洗温泉呢。”   “温泉?”慕容标扬头望着麻嬷嬷。   麻嬷嬷道:“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热水,咕咚咕咚……”她嘴嘟着,扮出小孩子的动作。   慕容标心里暗道: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麻嬷嬷告诉他,王府有温泉,他怎不知道,还是第一次听麻嬷嬷讲。   麻嬷嬷道:“这一月,殿下和王妃闹别扭,你爹为了哄你娘高兴,让人在王府掘的温泉,府里的张先生还真是个能人,他说哪里有温泉一挖下去还真有温泉,昨儿新建好的。”   底下是温泉池,上头就建了一座屋子,还将温泉引到了另一间屋里,一间是殿下、王妃专用的,另一间则可给护卫、幕僚们用,但王府的女人们却用不成。   麻嬷嬷说完,又自言自语地道:“我对个小孩子说这些作甚,他听得懂么。”   慕容标则是在脑子里快被:四财拿着父母的衣袍作甚,不用猜,用脚趾头都知道,这会子许是父母正在温泉里缠/绵呢,这一个月,他那小心眼的父亲正和母亲因为池睿的事闹腾,见过吃醋的女人,没见过吃醋的男人,而且还一喝就喝了足足一月。   瞧这情形,父母的矛盾今日能消除了。   后头的丫头道:“麻嬷嬷,世子爷可聪明了,他听得懂的。”   慕容标这会子叫嚷起来:“我要洗温泉,我也要……”   跑进去瞧瞧父母在做什么也好?前世的他,虽知父母恩爱情深,却很少看到温馨甜蜜的画面,更多的都是患难与共、贫贱夫妻,这一切都是败新帝慕容悰所赐。   “好!好!你一会儿也洗,不过现在嬷嬷带你回去收拾衣衫,一会儿就过去。”说是收拾,麻嬷嬷慢吞吞像是老牛拉车,半天动一下,故意在那儿磨时间。   慕容标急得直催:“你快点!”   “怎么还记得?小孩子不是忘性大吗,这都大半个时辰了他还记得。”   麻嬷嬷把放进去的小衣服又取了出来。   她说那话原就是糊弄慕容标的,只盼着他一会儿幸许就忘了,哪曾想到慕容标还记得这么清楚。   温彩与慕容恒洗好后,双双就在温彩按摩了一番,待她整好衣袍,一出来不见了慕容恒的影子。   青莺捧了酸梅汤来,嘴里絮叨道:“肃州知州大人来了,又出事了。”   “西凉人又杀我百姓了?”   青莺轻叹一声,“   说是临近肃州一带的黄河沿案发现了瘟疫,知州大人过府,请求殿下动用肃州卫军所的官兵在肃州边界设关卡,防备他们进了肃州境内。”   大灾之后有大疫,这是历朝历代都存在的问题,这么大的一场洪涝,很难不发生瘟疫,温彩拍了拍脑袋,早前她怎就没提醒慕容恒呢,这回子要是处理不好,怕又是一场动\乱。   前世的时候,黄河先是洪涝,再是瘟疫,之后又发生了一场叛乱,西北一带更是闹得民不聊生,与十公主新婚不到半年的池聪是那时候奉旨平叛,最后却死在西北,留下孤苦无依的十公主。他们夫妻想帮却帮不上,最后十公主由做了太后的冷淑妃做主,许给了冷家庶子。   今生,十公主的命运定会不同,因为冷家灭了,冷晓死了,冷淑妃也没了,慕容悰圈禁皇陵,九公主庆阳嫁予周家四子周礼为妻,不,就连庆阳都失了公主身份,而今是凉县主。   温彩要去瞧究竟,慕容标扯着麻嬷嬷来了,嘴里叫嚷:“洗温泉!”   温彩笑盈盈地道:“你那皮肤太娇嫰,不能洗温泉,就在家里的浴涌里泡泡就好。”   “我要洗!”慕容标反抗着。   “好!好,你洗,不能待太久,洗了就把衣衫穿上,小心泡得浑身皮肤起泡。”温彩一边说着,一边道:“我还想去听知州大人怎么说话,罢了,先侍候你这小家伙洗澡。”   她很快将慕容标脱了上衣,慕容标小手死拽着裤子不撒手,“女人都出去,让五羊服侍我,让他来!”   麻嬷嬷笑得前扑后仰。   同来的丫头也一个个笑得喘不过气。   不到两岁的娃,居然害羞了,不让女人服侍他洗澡。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个小孩子。   温彩道:“我是你娘!”   “不给看!”   虽然知道慕容标的灵魂是大人的,可温彩还是会不由自己的拿他当小孩子。   温彩笑道:“你这小家伙,你是我生的,你一生下来,你浑身上下为娘哪儿没看过,还不让我看。不看就不看,双双,把五羊叫来,让他服侍世子爷洗澡,叮嘱他不许待太久,几下洗完就把他抱出来。喏,本王妃要去迎宾厅瞧热闹,知州大人说西北灾区发生瘟疫了,临过肃州黄河一带的难民正要入肃州……”   慕容标对这种事最是好奇,他想知道慕容恒会如何处置,因为现在慕容恒的年纪与他前世遇刺身亡的年纪差不多,对于同龄人,他总想知道自己与慕容恒之间的差别,若是他自己会如何处置,而慕容恒又会如何应对。   “我要去!”   温彩脱口而出:“去你个头!正闹着要洗澡,你又要去,乖乖洗澡,洗完了让五羊带你过来。”   她一转身走了,五羊笑嘻嘻地过来。   慕容标大叫:“娘,你又骂人了。”   “小孩子别学。”   他不是小孩子啊,他是大人的心智,可是装小孩子久了,真的变成小孩子。   是上苍可怜他未曾享受过快乐的童年,所以让他重回年幼时,再享受父母的疼爱,也许不久的将来,他还有幸见到前世未能一见的皇祖父。   双双回头一望,慕容标惊叫一声躲到五羊身后:“色/狼,敢瞧我……把眼睛捂上。”   双双更是笑得乐不可支。   五羊道:“世子爷别躲,她没瞧见!”   “再瞧,打她眼睛。”慕容标骂着。   五羊笑得肚子疼,服侍这个小大人似的世子爷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时不时说话跟大人似的,这么点大就学会害羞了,不让女人服侍他洗澡。 ☆、第319章 瘟疫   第319章瘟疫   迎宾厅。   肃州知府正说各州陆续发现瘟疫的事,朝廷赈灾官员刚走,又发生这事,着实让人头疼。   各州的奏折已经送往京城,可太医、郎中怕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雍王殿下,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火速在肃州边境设卡,以防外地流民入肃州,将瘟疫传到肃州。对于肃州黄河沿岸的百姓,可发放草药预防瘟疫,再派医官署郎中下去查看,以防不测。”   慕容恒原正在兴头上,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听他说完,道:“先照你的意思办,若是肃州境内发生瘟疫,立马将人隔离,将轻重病症分开,轻者在胳膊上系红带,重症不愈者系黑带……屋”   温彩进来时,听到的就是一句“系黑带者赐毒药一碗,就地烧埋填石灰。”   温彩一阵心惊,正与慕容恒的目光相接,他又道:“重症不愈者只能如此,我们不能白花草药,得把草药用在能治和保护未染病的百姓身上。”他顿了一下,“来人,请张先生,着他随知州大人走一趟,处理此事。知州大人,张先生的决定能代表本王,本王信任他。添”   这张先生原名张平,是慕容恒来西北后收的幕僚,在雍王府暂时担任账房一职,在许多事上颇有建地,早年赴考,屡屡落第,是个秀才,有些本事,这两年接触下来,慕容恒倒越发信任他了。   知州大人抱拳一揖:“下官拜见雍王妃!”   “彭大人免礼!”   温彩道:“杀我百姓的西凉人还没抓到么?”   知州大人道:“半月前,在玉关镇犯了一桩案子,被玉门关守将带兵杀了十几人,可还是被逃脱了,听闻这次入境的是西凉国南小王爷。”   西凉国有四大亲王,分别是东、南、西、北,东院大王、南院大王等,南小王爷正是西凉国皇帝的亲侄儿、南院大王最宠爱的嫡子。四大亲王里,唯有南院大王与西凉皇帝是一母所出,两人的感情最深。   慕容恒道:“阳关的秦将军、玉门关的刘将军都是厉害的人物,此事惊动了他们,南小王爷想顺利回到西凉国不易,而丢失的五县粮种也追回了三县的,他们以为扮成商队就能回去,被秦将军父子给查出来。”   那可是苞米、土豆,现在整个西北境内,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知道这些作物的模样,一旦出现,还是大批量的,立马就会生疑,追回的三县粮种已经快速送还其中三县,另两县的也由朝廷补发下去,但西凉人在西北因抢夺粮种杀人,这是事实,也引得百姓对西凉的仇恨级级攀升,甚至各县为了防备西凉人再行强抢之事,还自发组织保卫队。   知晓入境的是南小王爷,这西北境内的官员都想抓到此人,若是抓到,这便是大功一件,对于功劳,谁都不会拒绝,谁不想加官晋爵,各地官员还绘了南小王爷的画像,在各地通辑,只是那绘出的画像就是各有不同,要抓这么个人还真不容易。   南小王爷长得仪表不凡,画在公告上时,却一副江洋大盗的凶狠模样,上回温彩看到时,就大笑不已,虽不知那怪笑人是不是南小王爷,但以她的感觉,南小王爷不会丑。   慕容恒道:“你又没见过,怎知他不丑?”   温彩莞尔一笑,“那你且说,你们皇子、公主里头,可有丑的?”   皇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貌美如花、绝\色倾城的,皇帝是先帝与美丽女子所出,这容貌自然是英俊不凡的,这样的男女所生的儿女怎丑得了。   大燕如此,西凉国也是如此。   慕容恒笑:“各地官衙为了抢功,不知其容貌,偏生乱画,就这样哪能寻到本人。”   “所以,与其让他们乱画,不如找一个更接近真容的画像。”   慕容恒便着人打听了一番,最后由张先生捉笔绘了一副“最接近南小王爷”的画像,又根据雍王府抓住俘虏的描述,绘了几个南小王爷身边护卫的模样,一套六张图,如此再由肃州知州府临描分发各州,让他们照着画像缉拿。   画像分发各地后,连玉门关、阳关、白虎关守将都各得了一套画影,并照着描画后,贴在了城墙上,让关卡守兵对照细查,一旦发现立即捉拿。   寒喧了几句,知州大人告辞离去。   秦虎进了迎宾厅,抱拳行礼,“王妃,驿差送来的家书。”   温彩接过,看着上面的字,是冬葵的。捏了捏,里面很厚,便忆起上回收到一封厚的,里面装了文秀娘递来的信,说的是周素兰过世的事。   慕容恒起身,拥着她的粗腰:“我们回栖霞院。”他语调温柔,“麻嬷嬷说今晨你又吐了?”   “这是害喜,不要紧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慕容标急着要来听知州大人禀事,待他着好衣掌赶到迎宾厅,已不见了人影,他跺了一下脚,当小孩子一点都不好,小脚小腿地往栖霞院赶。   三顺儿站在偏厅外头,服侍的丫头们一个个都回到了屋子里歇息去了,现在她们习惯了   tang倒没怨言,反而可以借机偷懒。   而慕容恒习惯了,只要在他的三丈范围之内出现年轻女子,他就一脸凶样,不用吼,就直接吓得人退避三舍,这个习惯很吓人,这竟让他后来想借着别的女人来试温彩都不成,因为他是真的容不了别的女人。   温彩看罢了冬葵的信,说的都是太子宫的近况,又提了皇帝对池聪赏赐都是。她将信递给了慕容恒。   慕容恒面露诧色:“文秀娘给你写信说太子宫的事,她就不怕犯忌?”   “第一封,她是代昭贤太子妃所写;这第二封,怎的让我瞧得奇怪,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慕容恒道:“我也瞧得奇怪。”他定睛瞧了一下,也未发觉什么异常处。   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我要看,爹,给我,给我!”   慕容恒把信给了慕容标,“你又不识字,你能看什么,这上面可没画小人。”   他抓在手里,明明都是认识的字,落在眼里,却让他觉得头昏,慕容标一把又还给了慕容恒:“没小人,不好看。”怎么一看信,他就头昏呢,不仅是看信,便是看书也是如此,看来他虽带着前世记忆重生,这也不是好事,被束缚了很多,不知道过几年会不会还是如此。   慕容标抬着手臂:“爹,抱!”又指着果盘里的蜜桃、石榴:“吃果果。”   慕容恒将他抱坐在自己腿上,这小子走路、说话后,还算乖巧可爱,“瑞临,你说你娘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他不假思索。   慕容恒道:“不是弟弟,是妹妹。”   “是弟弟。”   慕容恒不喜欢儿子,现在已经有儿子了,他想要个女儿,有了儿子,温彩就围着儿子转,现在因慕容标大了,她方分了几分心思在他身上,在温彩生下慕容标后的几个月,这让慕容恒很不舒服,以前温彩都围着他,可对他的心思全放在慕容标身上了,要再生个儿子,就成这样了。   虽然知道生女儿也如此,不知为何,他会愿意温彩如此。他现在偏生喜欢和儿子争宠,尤其看到温彩不在乎他的样子就抓狂。   温彩瞥了一下,“多大的人,跟个孩子争甚。”她坐到贵妃椅剥石榴吃,“一事未完,又生一事,西北闹瘟疫的事还得处理好。”   慕容恒恼道:“还不是那些官员混账,早就发生了,偏压着不说,现在压不住方才闹出来。肃州虽也发生了几例,好在彭知州还算用心,早早就与各县下了令,说一旦发生瘟疫不许隐瞒,提前又给受灾百姓发放了相应的药方,让他们发现不适要尽快瞧郎中,虽发生了几例,好在发现及时,争取的措施得当。他又下令,要百姓们吃井水,先不要饮用黄河水,这也是杜绝的一个原因。”   “现下除了肃州以外,其他西北各地都有瘟疫发生?”   “肃州境外已有难民再次往肃州逃生,彭知州担心他们把瘟疫带入肃州。”   “与其防止他们过境,不如疏导。”   慕容标吃着石榴,耳朵却听着爹娘说话,听温彩说完这句,他立时来了兴致,睁大眼睛望了过来。   慕容恒道:“如何疏导?”   “他们不能从官道入,许就会从密径、小道过来,到了那时也难以防范,倒不如在肃州挑出几处专门的地方,让他们待在固定之处,过上几日,被确定没有染病的,若在肃州有亲友,允许他们去投奔亲友,若没有亲友的,可以让他们干活,没有工钱,但管吃住。”   慕容标忘了吃,他知道自己的娘厉害,只是没想到娘在这方面还有独到的见解。   慕容恒道:“你且说说看。”   温彩倒吸了一口寒气,把自己的设想细细地说了。   既然有大量的灾民涌入,肃州不可能杜绝所有人不入,这是不现实的,既然不现实就做最有利的事,让进来的百姓待在专门的地方,由肃州医官署的郎中进行诊治,过上几日确诊没有染病就放他们去亲友处,或留在疫区帮忙,可搭建临时住棚,或帮郎中们派发药材等等,又或是掩埋重症死亡者,更借这机会,对他们进行一次培训,培训的主题就是如何防治染疫,如何在发现自己染疫后进行自救等。   “大灾之后有大疫,得让他们把自己所学的东西代代相传下去,如此将来就算发生了类似的事,百姓也懂晓自救之法,而不是一味地等着朝廷来救他们。”   “授人千金不如授人以渔?”慕容恒反问,温彩点头。   温彩又道:“这件事,最好广纳肃州各家建议,人多力量大,也可以做得更好,减少更多可以预想到的麻烦。做这件事不外乎做到两个结果,一是确保肃州百姓的安危,二是朝廷尽最大努力救助到更多的百姓。”   她走近慕容标:“瑞临,快下来,你父王还有要事办,莫要误了大事。”   慕容标乖乖地离开慕容恒的怀抱,咧着嘴儿笑,他听明白了,温彩是要慕容恒采讷众家之言,将事做得最好。   他很想发表自己的观点,可一出口就变了味儿,他现在只是两岁的孩子,虽然偶尔像个小大人,但在大人们看来是他可爱,倘若可爱过头就成妖/孽。   慕容恒吐了口气:“你这是要赶我去知州衙门?”   “让人传令下去,召肃州各大户入衙门议事,事关他们的切身安危与利益,让他们加入进来,也是对他们的尊重。他们是肃州人,有权在提出建议。”   慕容标在心里叫绝:我老爹还真是听话,不过他老娘这些话不亚于男儿啊,老爹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娶到她,瞧得慕容标在心里都有些羡慕了,老娘不仅是贤惠,而且是心怀天下,大爱啊。   她种植出了苞米、土豆,没有拿这东西赚钱,若是她想赚钱,恐怕她就是天下首富。而是无私地拿出来,献给朝廷,分享于民,富国于民,这等胸襟,便是男子也难做到。   慕容标对温彩佩服得紧。   慕容恒当即令二管家派人传令,召肃州城大户入衙门议事,而他理了一下头绪,也往知州衙门去。   温彩拿着文秀娘的信,看了半晌也没瞧出哪儿不对,她看了每行第一个字,又看了末尾最后一个,甚至逐字瞧罢,依是没瞧出异样,索性将信装回套里,也许文秀娘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若她不是太子宫的女官,若她只是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奶奶,温彩还可以回信,但现在她却不能贸然回信。   前世时,曾有女眷与慕容悰的姬妾书信往来,在信中各诉了一些往事,竟因其间牵扯到宫中隐密,慕容悰竟下令将与他姬妾通信的女眷一家灭门,对外只给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可宫中的后/妃却吓得连给娘家写信都不敢,一度在六宫闹得人心慌慌。   温彩有了前世之鉴,便没想过要回文秀娘的信。   她长长地轻叹一声,脑海里掠过周素兰的身影,那样一个年轻美貌、才华横溢的女子便消殒于太子宫姬妾的争斗之下。   姬妾多了,果然是乱后宅之源。   温彩想到此,抱着慕容标轻声道:“瑞临大了,可莫弄太多妻妾,其实繁衍子嗣,不在子女多少,而在子女是否够优秀,这与妻妾多少无关……”她呢喃着讲了太子宫里的发生的事。   慕容标玩着手里的木马、拨浪鼓,可一对耳朵却在听温彩说话。   前世的他,也只有一个女人——马如意。   马如意容貌并不算绝色,但她有个性、有才华,行事更有手段,并不是寻常的女儿家,慕容标对她情有独钟,最大的原因就是马如意身上有许多地方与他的亲娘相似:一样的独立,一样的有别样的见解与学识。   马如意未负他望,助他平息战乱,平复了顺王慕容慬之乱、收复了卫贼之地、甚至将慕容悰赶下了皇位……   点点滴滴,在他成功的背后,有他贤妻马如意的功劳。   但是,想到自己只当了一百天的皇帝就丢了性命,还莫名地重生成一个婴儿,慕容标就感到很郁闷。   郁闷得让他有些发狂。   偏这小手、小脚,时不时还不听他的使唤。   吃饭本是件很小的事,他硬是学了三个月,才勉强能让双手驾驭碗筷。   他原应早些说话,可一张口就是咦呀难懂的声音,他是心里明白,就是说不出来,直至那天雍王府发现匪贼,他情急之下,才说了一句完整简单的话。   但他想试着说一些长的,立马又化成咦呀难懂的声音。   虽是重生,定是受到了某种禁锢。   难道……这就是天意。   麻嬷嬷忍俊不住,看着温彩半搂着慕容标说后宅女人多了要生乱的话,失声大笑起来。“王妃,世子爷才两岁,你与他讲这些,他能听得懂。”   温彩道:“你和三顺儿不是说瑞临聪慧么,你瞧他听得多安静,许是懂的。”   就算真懂,慕容标到底还是个两岁大的孩子。   麻嬷嬷拍了拍手,“世子爷,可不能再腻在王妃怀里,王妃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来,嬷嬷带你到后花园走走。”   不待慕容标拒绝,抱住慕容标就走。   慕容标似有恼意,他年纪虽小,可他喜欢听温彩说话,母亲的声音是柔缓而低沉的,让他觉得很好听,他甚至有些贪恋这样的声音。   *   用罢了午膳,温彩带着慕容标睡午觉。   一觉醒来时,已是未时二刻。   慕容恒在西屋小书房里看书,温彩正洗脸,二安子进了西屋:“殿下,玉门关刘将军递来的信,说是捉住南小王爷。”   慕容标一听,撒腿就往西屋跑。   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温彩发现这孩子似乎对政务尤其感兴趣。   温彩整好衣衫,又用抿子沾了桂花油,将云鬓理好,这才慢吞吞到了西屋。   “捉住西凉的南小王爷了,刘将军请我示下,问我如何处置?”   温彩垂眸,“你怎么看的?”   “现在可不是交战的好时机,西北闹瘟疫,我们得把瘟疫的事处理好。稍有不慎,就可能给西北惹来一场大祸。”   无论是战祸还是瘟疫,都不是小事。   而百姓才受了一场洪灾,需要休养生息,在洪灾中失去家园、亲人的百姓就需要走出悲痛,若再有瘟疫和战场降临,会让百姓们疲于应付。   温彩道:“你向父皇递加急折子,请求与西凉商谈此事,把西北的情况如实禀报父皇,既然不宜开战,就做最有利的事。西凉的南小王爷杀我百姓是事实,让西凉国重金赔偿,最好赔偿他举国十年、二十年的财力。”   慕容恒看着她这霸道的气势:“不过是个小王爷,西凉国各亲王最不缺的就是儿子,死了一个,再立一个。”   温彩眼睛微眯,“让他们付出代价,自然要抛出诱利,只要他同意商谈,我们大燕也不屑给他们一点好处。我们大燕可以卖给他们苞米、土豆的粮种,而且还可以帮他们培养一批种植人才,一批是十名还是百名,亦或是三百名、五百名,要看他们的态度。   大燕今非昔比,但大燕早几年前北边启丹交战,大燕虽不赞同战,但并非我们害怕与西凉交战。我们要拿着气势,更要完全掌控局势。   能和谈便和谈,要是和谈不成也要拖过西北瘟疫之期,唯有如此,才是最好的。   我们需要关起门来处理家里的麻烦事,但这不是软弱,是战略方法。   进,可求发展,为百姓争得一个安宁太平的日子。退,他日也可放手与西凉一战。   西凉人又不是傻子,虽然赔偿了金银,但他们也得到了一次繁荣昌盛的机会,我们大燕的百姓吃不饱,西凉也好,启丹也罢,百姓们也都吃不饱。”   西凉人为甚冒险进入西北,就是听说大燕得了新的粮食品种,而且还极好,他们想要粮种,也想要种植人才,也是太过渴求,才会冒此大险。   西凉地带西北,瞧着国土不小,但却一大半是荒漠,剩下的一部分也是贫瘠之地,不适合耕作。但西凉有些地方与肃州相近,他们想着,肃州能种苞米、土豆,那西凉也能种得出来。   因为西凉贫穷,才有南小王爷冒险带人潜入西北抢夺粮种。   可见,西凉也是被逼急了。   温彩的一番话,说得慕容恒几乎拍岸叫绝,这可进可退的法子的确很好。   “本王这就写密函入京,请求父皇示下。”   半月后,南小王爷一行数人被头入肃州知州大牢关押。   而皇帝的旨意已到,经他与朝臣商议,派也谈判使臣前往肃州,皇帝以燕国之名向西凉发出了国函,要求西凉使臣于肃州城内进行商谈:一,西凉人入大燕境内杀我百姓夺我粮种,必须赔偿重金;二,南小王爷被我大燕刘将军所获,西凉必须重金赎回;三,若西凉人拿出态度让大燕满意,大燕可以售卖苞米、土豆等粮种,且价格公道,还愿代西凉培养一批种植人才……   前两样让西凉人恼火,可这第三条却是一个巨大的肉饼,太诱人了。   你去抢、去夺,这到底是强盗行径,被人瞧不起。   大燕话都说到这分上,你不去谈判说不过去。   一时间西凉朝堂上有气氛,有意外欢喜的……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西凉皇帝最终决定于明年二月初派使臣前往肃州和谈。   若是和谈成功,他们就能带回粮种。   而皇帝把和谈时间定在次年二月,也是为了替西北争取解决瘟疫之事的缓冲时间。   很快,西凉皇帝就得到了西北闹瘟疫的事,立刻令大臣起草回信,要求和谈时间定在今岁十月。   这封文书递出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音,终于在十一月时回信了,皇帝很是抱歉地道:“西北闹瘟疫,此书被耽搁,昨儿一收到,朕便立即着大臣起草回信。”   屁话,皇帝这是玩拖字诀,你西凉急着要和谈,我为什么要同意,你们的南小王爷在我手里,我们也不怕打仗,为什么要听你的。   但,得站住理啊。   皇帝很客气。   西凉人虽明知是拖延,却拿他没法子。   于是乎,和谈的事订在腊月十六。   就在两国皇帝各玩心思的时候,慕容恒也没闲着,温彩因大量涌入肃州的难民而被迫卷入保卫肃州城的战斗中。   西北瘟疫泛滥,虽有了相应的举措,可到底还是失控。   在西北通往京城的必经要道上,朝廷派了重兵把守,不允任何一个西北百姓进入京城,他们入不了京城,就往肃州一带逃难。   肃州城内各大户、世族便强烈要求知州官衙关闭城门,最后只余了东城门一处,为保城中数万人的生命安全,肃州知州下达通告,发出只许进、不许出的官令,各家要吃的粮食、菜蔬由庄头送抵城门口,再由各家派人去接。   >   这日,温彩刚起床,青莺神色慌张地进了内室:“王妃,出大事了。”   慕容标一听这话,早前还赖床,这会子一古脑儿地坐起身,挑起床帐望向青莺。   青莺道:“今儿一早,东城门外云集无数难民,已经有人搭了云梯要强行入城。”   这些难民,全都是从疫区赶来的,听说肃州城内无疫,便想进来,谁晓得他们中间有没有染疫的难民,一旦有疫病侵入城里,就会危及城内百姓的生命安全。   温彩道:“昨儿殿下与彭知州等人去了难民庄,城里暂时没有做主的人。”   青莺抱拳道:“还请王妃示下,这些难民可没经医官署郎中看诊,染没染疫可难说。”   他们为了活命,地里种下的庄稼不管,就往肃州逃来。   其实,还有大部分的百姓留守自己的家园,虽然看着有人死,但依旧不肯离开家乡,“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这是华夏五千年,寻常百姓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看法。可一些年轻体壮的人,反而怕死,不惜辛劳从各地云集肃州。   温彩走近衣橱,取了一件干练的劲装换上。   半个时辰后,她带着青莺、双双、秦虎等人登上了城墙,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人往城墙上爬,未等上来,便被上头的官兵砍断云梯,人如断线的纸鸢立时坠落,传出死亡的惊天呐喊。   云梯下,有人大喊一声:“是雍王妃!我们西北的女菩萨!”   温彩振臂一喝,人们的议论声如潮,淹没了她的声音,她一转身,用力握起大鼓,砰砰三声,仿若惊雷。   “百姓们,你们是从疫区来的,而肃州城内的百姓并没有感染瘟疫,为了十余万肃州城百姓的安危,我们不会放你们进来。”   这外头有多少人,二万亦或是三万人,总之是黑压压一片。   话音落,顿时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人呐喊,有人哀求。   青莺执有鼓锤,又是几声雷响,“你们听王妃把话说话。”   温彩道:“你们中,是有一些人没有染疫,但为了城内百姓的健康与安全,本王妃赌不起。你们各回家园,朝廷已派了太医、医官前来西北救治,只要你们听从官府的安排,你们就无性命之忧。你们回家侍弄好庄嫁,现在苞米、土豆都到了收获的季节,难道你们不顾一年的收成了?”   有人大吼:“雍王妃,粮食重要,但性命更重要,只要活着就能种,可若死了,什么都没了。”   温彩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为了你们的命,就要拿肃州城十几万人的命作赌么?你们中,哪怕一百人有九十九人是无病的,本王妃也不能放你们进来,因为那一人的瘟疫也许会危太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我们无病,我们可在肃州难民庄里生活了一月有余啊!连医官都说我们没病。”   青莺道:“王妃,你们与他们解释没用,难民庄的人一旦确认无病,都会由官兵护送去亲友处,他们显然就是在撒谎。许是从小路逃走肃州的。”   讲道理已经没用了。   为了十几万的肃州城百姓,她不能因为这二三万人就牺牲城内的人。   朝廷封锁了往京城及其他地方的要道,不许西北百姓过去。   他们把肃州看作最后的天堂。   可若放他们进来,许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早前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白费。   温彩更在乎的是雍王府上下,是她的丈夫、儿子不能染疫。   前世太苦,今生还没有好好享受人生。   她咬了咬唇,伸手道:“把弓箭给我!”   有人搭起了云梯,温彩拉开弓箭,只听“嗖——”的一声,箭射中一人身上,顿时坠落城下摔成了肉泥。   她再拉弓箭,又是一箭。   为了更多人好好的活着,为了家人的平安,她必须射死这些来犯的人,即便他们是百姓,可是他们不听号令,企图把危险带入城里,他们就该死!而她也必须杀鸡儆猴,禁止他们再搭云梯往里闯。   她若仁慈,许就会给丈夫、儿子带来死亡的危险。   是的,她必须这么做。   温彩突然明白,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味懦弱、善良的女人,有时候死亡是为了活着更好的活着。   一连五箭,箭箭射中侵犯之人。   有官兵见王妃果决,也陆续引弓,射中来犯之人。   一时间,黑压压的人群静寂了下来,有吃惊的,有不解的。   双双再次敲响了大鼓。 ☆、第317章 十公主心动   池睿为了护温彩,离开母亲、家人,只身随他们前往肃州,若不是这次温彩遇险,许就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对于温彩,池睿是个重情的人。   对于池太太母子来说,池睿是个无情的人添。   池太太后来也曾懊悔,当初她就该依了池睿去温家提亲,若是温家拒绝,也许池睿就真的死心,许他就不会尾随温彩去肃州,如果他不去,他就不会为保温彩被刺\客重伤丧命。   池睿没了。   池太太就剩下池聪一子,这一次池聪是要留在母亲身边敬孝的。   慕容恪问道:“你入宫是……”   池聪道:“我是来向姨母辞行,大哥的尸体过几日要抵京,母亲想扶大哥的灵柩回南安,我们到底是南安人,大哥应该回池家祖坟安葬。”   “你此去还回来么?屋”   池聪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母亲已经病倒了,我是连夜从江南赶回来的。”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大哥对玉郡主的情,我至今无法理解,母亲说大哥还是小孩子时,他就曾做梦梦到过玉郡主,畅园那次偶遇,让他震惊的是,玉郡主就是他梦里的那个姑娘。大哥一直认定这一辈子,他是来赴一场约,可因长辈的阻挠,为了不连累家族,他连向玉郡主表白心机的机会都没有,想来他临死前,玉郡主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到底错过。”   他的泪,终究因难以控抑无声滑落。   若不是池太太说池睿小时候曾有好长一段时间梦到温彩,池聪至今也不明白,这是怎样的前世纠葛。   但现在,他懂了,那是几世的情缘。   在御花园的垂花门内侧,一个橙黄裙少女听得痴迷,不知不觉间,眼泪便滚落出来。   她一直感动于兄嫂之间的真心真情,没想到除了她的皇兄,还有一个男人如此深爱着温彩,竟为了温彩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了温彩从京城到江南,再从江南到京城,最后尾随她去了肃州,在她最危险的时候,他跳了出来,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来保护温彩……   慕容恪伸手轻拍着池聪的后背,“雍王妃对我大燕很重要,皇上曾说过,她是我们大燕的无价宝,本王感谢池睿救了雍王妃。”   池聪声音哽咽:“大哥他太傻了!雍王府有那么多的护卫,就算他不出手,雍王妃也不会有事的。”   然,到底是池睿救了温彩的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池睿很傻,傻在他的痴情。   慕容恪也是痴情之人,他理解池睿。   倘若换成自己,宁愿吃苦受罪的他,也不想周素兰受苦。   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相爱的男女阴阳相阻,再难相聚。   慕容恪也曾以为,自己对周素兰的情只是暂时的,直至她死,他才明白,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周素兰在他心里的地位。   无论是容貌绝丽的李洛玉,还是才华横溢的谢良娣,她们都取代不了周素兰。   他爱的人,只是周素兰一个。   当他明白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   慕容恪吐了口气:“阿睿没了,你要节哀,需要本王做什么,你可以提出来。”   死的,是他的姨家表弟;被救的,是他的亲弟媳妇。   温彩若没了,慕容恒定会生不如死。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离逝,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品味这绝的孤独,靠着回忆支撑的滋味,慕容恪已深深体会,所以他希望慕容恒可以幸福,希望慕容恒与温彩能白头偕老。   池聪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慕容恪点了一下头。   池聪望着慕容恪的背影,呆愣愣地看得出神,嘴里低沉地道:“对于大哥、对于母亲,京城是个伤心地,也许这一次我随母回转南安,就不会再来了……”   话未落,一个少女翩然走出,她望着池聪,带着羞涩,带着窘意地缓缓欠身。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宫娥。   “你是……”   十公主柔声道:“池二公子,我是安阳啊,我想谢谢你。”   “你谢我……”一句“我是安阳啊”虽是初次见面,池聪的心里却油然生出一份熟络与温缓。   “池二公子,皇嫂对于我皇兄、对我母妃、对我都很重要,她与我皇兄真心相爱,又待我母妃和我都好,在她还没嫁给我皇兄前,我们便已视她为亲人了。   池大公子救的不止是皇嫂一人,还有皇嫂肚子里的孩子,更救了我皇兄的幸福。我感谢池大公子,想请池二公子代我在他的灵前叩三个头。”   池聪想说:我大哥死了,可雍王妃却活着。   他曾质疑,池睿的死到底值不值得,但有人告诉了他答案,因为池睿的死救了好几个人,也帮了秦荣妃。   十公主继续道:“我母妃早年被贬冷宫,那一年,我皇兄还不到六岁,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母妃   tang一直没有照顾到他,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因为这,母妃一直对皇兄很是愧疚。直到皇嫂出现,皇兄才变得快乐起来,母妃感激她给皇兄带去了笑容和幸福,我也感激皇嫂。所以,是池大公子救了我们,保住了皇兄的幸福,更保住皇兄那未出世的孩子……”   若是换成旁人说这话,池聪肯定会怒,可现在他非但没怒,心在悲伤中莫名地柔软了下来,朝臣们都说,皇帝公主数人,唯有十公主的性子最是温婉、娴静,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十公主亭亭玉立、不卑不亢,说话的时候语调很轻柔,柔得像一股清风,轻得仿佛吓着了人,她说话时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公主,就像是一个小家碧玉,柔和的、羞怯的。   面对这样温柔的女子,任何一个人都生气不起来,即便他的大哥是因救温彩而死,他却不忍心给她难堪,哪怕是一个难看的脸色也不愿意。   一个能与嫂嫂和平相处,一个能如此敬重嫂嫂的女子,她的心该有多宽阔,又该有多善良。   池聪从未见过,在这深宫会有十公主这样最不像公主的女子,与她说话,就似与一个寻常的小姐说话一般,让人没有半分的负担,更没有丁点的烦恼。   他喜欢听她说话,虽只一面,就这样喜欢上她的声音。   十公主轻声道:“池大公子是救我嫂嫂没的,我会禀报父皇、母妃厚赏池大公子。池二公子保重!”她颔首点头,从他的身边走过。   而他却尾随在她的身后,过了一会儿,宫娥小心地将池聪跟在后面的事说了,十公主扭身回道:“池二公子孙也去养性殿?”   池聪未答,引路的小太监道:“回十公主话,正是!”   “那一起走吧!”她笑着,如同阳光下盛开的花,让要如沐春同,就似无论有多少烦恼,看到她都烟消云散。   *   养性殿。   大总管禀报道:“皇上、皇后,池聪、十公主求见!”   皇帝道:“传!”   池聪、十公主进了大殿,行罢了礼。   秦荣妃微锁眉宇:安阳可不是不知事的,怎与池家二公子一道进来,这不知道还不得误会。   皇后凝了一下,笑道:“哟,瞧瞧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池聪英俊,仪表不凡,安阳如花似玉,男才女貌,好!”   皇帝板着脸,皇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就这样把十公主许给池聪。   池聪,是皇后妹妹顾词的嫡次子,皇后早前就曾提过,要把十公主许配顾、池两家的公子,秦荣妃不乐意,皇帝也不愿意。   这会子皇后又提起这事,仿佛只要是优秀的人,就要往顾、池两家弄,不如此,她就不算是个重还必须之人。   秦荣妃道:“安阳,你怎与池聪一道过来了?”   与其被皇后继续拿这事打趣,秦荣妃索性先问出来。   她就是再懦弱,也不会由着皇后来决定她女儿的婚事。   十公主因皇后的话,一张脸羞得通红,“回母妃,我正要过来陪父皇、母妃说话,在路上遇着池二公子了,没想他也是来养性殿拜见父皇、母后的。”   皇后还在看两人,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对。   几年前,慕容恒夫妇就在给十公主攒嫁妆,怕是十公主出阁时嫁妆薄不了,要是自家的外甥娶了十公主,会得一笔丰厚的嫁妆,且又成了驸马,荣华富贵一生。   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秦妹妹,你说安阳与池聪是不是一对儿……”   池聪见十公主羞得满脸通红,不知如何应对,忙抱拳道:“禀皇后娘娘,草民入宫是来与娘娘辞行的,另外……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十公主低着头,她不讨厌池聪,甚至还略有些心动的感觉,当即一跪,重重磕头道:“禀父皇,请父皇厚赏池家!”   皇帝莫名,望向皇后,又落在秦荣妃身上。   十公主道:“父皇,上个月在肃州发生了一件大案,西凉贼人夜袭雍王府,生死关头,是池家大公子池睿挺身而出救了四皇嫂,四皇嫂已怀三月身孕,他救的可是两条性命。后,池睿因救四皇嫂被重伤身亡,安阳请求父皇重赏池家,也谢池家救我四皇嫂母子之恩!”   秦荣妃神色微凝,目光落在池聪身上。   皇后一听到“重伤身亡”四字,心下一跳:“聪儿,安阳说的可是真的,阿睿他……他没了?”   池聪抱拳答道:“正是,雍王已令威武镖局护送大哥灵柩归来,母亲听闻此消息,已然病倒,不日我将陪同母亲送大哥灵柩回南安。”   皇帝早就知晓这事,他没有说出来,是不想有人挟恩,尤其是皇后,若知道这事难免又要说道一番。“来人!着翰林院拟旨,南安池睿护雍王夫妇有功,追封池睿为太子少保、御前四品银剑侍卫,赏绸缎二十匹、纹银一千两。”   一些因护主而亡的侍卫,功劳最大者,   便封御前三品侍卫,赐金字带头的封号;之后又有银字带头的侍卫,享四品官位;铜字带头则为御前五品侍卫。   十公主一喜,深深一拜:“儿臣谢父皇隆恩!”   “草民谢主隆恩!”   皇帝正色道:“池聪,你文才武功如何?”   “草民的武功远不如大哥,几年前过了童试。”   池聪武不如池睿,文却比池睿要好。   皇帝又道:“赏池聪同进士出身,你且随母回乡安葬兄长,明年三月前回京,朕授你兵部正七品笔帖式一职。”   皇后催促道:“池聪,还不快谢主隆恩!”   池聪回过神来,他不能在江南经商了,没想却要踏入仕途,虽说她的书念得比池睿好些,可这武功还真不能与池睿比。   皇帝赏赐,池聪领着东西从养性殿告退出来,兄长的死换来他的入仕,这原是喜,他却高兴不起来,但心里是欢喜的,欢喜的不是他入仕,而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明年三月前他会与母亲再回京城。   在他的心底里,他还是喜欢京城的。却因母亲的心伤,想回南安家乡长住,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再来京城。   他带着赏赐离开了,在遥远的宫中阁楼上,十公主还在静默的张望着,心绪繁复:池聪不错,可她瞧出母妃无心将她许配给池聪。   十公主咬了咬唇,将女儿家的万千心思掩埋心下。   池睿没了,是为救她的皇嫂母子没的,她心里过意不去。耳畔又回响着皇后说的那些话,“安阳啊,你瞧本宫娘家的侄儿、外甥如何?顾澈人长得英俊,也踏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嗜好。还有池聪,文武兼备,性子又好,是个有出息的。”   因秦荣妃不喜,因慕容恒反感皇后多此一举,一门心思先插手雍王府后宅,后又想掌控十公主的婚事,母子二人多有反感。   可,就在今天,十公主却对池聪生出了怜惜。   原本是嫡次子,原本他想在江南大展拳脚,做出一番锦绣事业,可因兄长的离逝,不得不挑起一家的重担,要留在母亲膝前敬孝。   她心疼池聪!   就在见到池聪的那刻,怜惜、体谅、心疼都一古脑儿地涌了出来。   虽然他离开了,可她还在远处凝望着他的背影。   她想:其实嫁给池聪也不错。   因为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曾经,她羞涩地问温彩“顺娘,什么是心动,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温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这个啊,很容易知道的。如果你见到一个人,心跳加速,还不自觉的脸红,那就是你喜欢上他。”   她这是喜欢池聪!   *   京城依如往昔。   文秀娘无意间发现了太子的秘密,太子近来咳嗽厉害,那帕子上还有血痰。   她正要说话,慕容恪摆了摆手,捂嘴道:“秀娘,此事休要张扬。从现在开始,本王不用太医,就用黄先生。”   黄先生又称黄七,是太子府的西席先生,名义是掌管太子府账目,实则是太子的军师,更是太子的心腹。此人满腹经纶,又略通医术,颇得太子看重。与太子之间亦师亦友,偶尔太子遇到难以阅处的奏疏,便会宣召此人来商议。   文秀娘忆起周良娣没了,太子大病一场,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病愈之后,人的性子变了,总是冷若冰霜,待身边的妻妾越发没个好脸色,唯待谢良娣还要和暖些,若换作旁人更是不假颜色,有几回他直接抓起茶盅砸向李良娣,李良娣躲闪开去,再不敢招他不快;还有两次,他砸中了一位侍妾,当即头就破了,他没有怜惜,反而恼道:“滚!本王没宣你,你竟敢自己闯入大殿,扰本王批阅奏章,从即日起软禁半年。”   那美人正要哭着声,他又喝道:“烦死本王了,快滚!”   他的冷漠,告诉了所有人:太子的心已死。在周素兰仙逝后,再没人看到太子笑过。文秀娘再也见不到他眼里的温和,仿佛因着周素兰的离去,带走了他的快乐,也带走了他的心,他就是一块木头、冰凉的、木讷的,再没有谁能让他欢笑。   文秀娘低声道:“殿下近来太劳累,还得保重身子,今晚早些歇息,殿下可要宣哪位美人侍寝?”   慕容恪摇头:“你累了先回去歇下。”   “殿下……”文秀娘看看外头的天色,“你身子欠安,不可太过操劳。”   慕容恪只作不理,如若文秀娘不是周素兰器重的人,慕容恪早就恼了,对于周素兰看重的人,他是护着的。周素兰死后,他就把文秀娘调到了正阳殿当差,专门侍候他笔墨、读书、批阅奏章等,如此,便是李洛玉也欺不到文秀娘身上。   文秀娘暖声安慰了两句。   太监禀道:“殿下,黄先生到了。”   文秀娘三步一回头,不是对太子有别样的情愫,仅仅是因为不放心太子的病。他的病似乎又重了些,可他还是不愿宣   太医诊脉,只让黄七给他诊,他是担心他身子有佯的事传出去。文秀娘没有退去,而是侧立殿中,垂首不言。   黄七进了正阳殿,行罢礼。   慕容恪斥退左右,黄七跪下身子给他诊脉,心腹太监又递了一个迎枕来。   黄七道:“殿下近年太过操劳,不可再熬夜,忌饮酒……”   “黄先生,你怎还是这话。罢了,本王知道了!本王还有好些奏章要阅,你先退下吧。”   慕容恪面露不悦。   累了,他要饮酒。   他一直让自己不停地阅办奏疏,白日则与朝臣商量如何处理各地报上来的政务,他不愿让自己静下来、闲下来,就怕自己会按抑不住地相思泛滥,又想起过世的周素兰。他自责,身为七尺男儿,却护不住心爱女子的平安。   “殿下,你如此操劳,对身体无益,必须多加休息,否则长此以往……”   他不敢说下去,慕容恪已咳了一个月的血痰了,近来的血痰血丝增多,黄七是知道的,可慕容恪只瞒着旁人,知晓这事的现在有三人,一个是他身边的心腹太监,一个是黄七,再一个就是文秀娘。   黄七与太监、文秀娘使了眼色,希望他们能帮自己劝劝慕容恪。   慕容恪抬手道:“你们不用劝了!今日事今日毕。本王不能辜负皇上的厚爱。大福子,把药熬了,本王再吃些日子,再不管用,黄先生就替本王换个方子。”   他越来越勤奋了,几乎从不拖延奏章,皇帝夸赞他的次数越来越多,皇后看到他时越来越满意,只是对于他没有儿子的事,皇后一次次遗憾。   他有三个女儿,而今李良娣又有身子,皇后盼着李良娣能一举诞下男胎,不曾想两月前却被太医诊出,李良娣肚子里怀的也是个郡主,这让皇后颇是失望,常派人来叮嘱李良娣“该给太子殿下安排侍寝姬妾了”,可慕容恪不为所动,“本王的奏章未阅完,哪能贪图享乐。皇上说得好,是本王的跑不掉,这生儿育女之事也要讲究缘分。”   一句话便将此事给推了,太子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宣任何一人伴枕,心腹太监欲劝,却又见太子心情不好,文秀娘想劝,可她只是侍候笔墨的。   是夜,文秀娘立在窗前,又忆起周素兰临终前与她说的话,“若将来事变,你投靠温彩,我相信她一定会保住你与你舅舅一家……”   太子咳血了,却不肯让太医院的太医就诊,只吃着黄七的药,长此以往,只会让病越来越重,而他又不听黄七叮嘱,不顾身子,常常熬夜,身子也一日日亏损得厉害。   她得把这事告诉温彩,可是雍王夫妇离京城数千里之外,就算写信相劝,太子也未必会听。   文秀娘左右为难,握着狼毫笔,心绪繁复地给温彩写了第二封信。只是她又不敢道明太子身子欠安咳血之事,一番犹豫,她忆起了周素兰生前教她玩的文字游戏。   只是,她不知道温彩会不会这种文字游戏。   文秀娘咬了咬唇:“就赌一把,若是雍王妃瞧不出秘密,这就是天意,若是瞧出来这也是天意。”   她拟了草稿,圆润了一回,方寻了新的纸笺,将内容抄录过去。又过了几日,文秀娘得了出宫办差的机会,便亲自去了一趟雍王府,明着是去雍王府寻几盆好看的花回太子宫摆着,实则是将信给了冬葵。   冬葵问道:“文姑娘,急么?”   “不急,你下次寄信过去时,连着我的也一并寄过去。”   二人闲聊了几句,冬葵带文秀娘却挑了花。 ☆、第320章 大结局(上)   温彩厉声道:“谁不遵肃州官府规定,死!谁欲将瘟疫带入肃州城,死!若你们真是从肃州难民庄出来,为甚没有官兵护送去亲友处?现在,本王妃命令你们,各自前往难民,接受医官的诊脉,证明你们没健康后自有人护送你们入城,否则,谁也别想强入肃州城!”   前世记忆里,西北之乱,便是因水患而始,其间有当地百姓与西凉人勾结所致,为了保护更多的百姓,即便曾经善良如她,也必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音落,她张箭引弓又射中一个要攀爬云梯的人,随着一声惨叫,又一个强壮、张狂的男子毙命。   能壮着胆子爬云梯的都是些壮年汉子屋。   她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西凉人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在给将来两国和谈时增加筹码。   她一转身,冷声道:“对于不听劝告者,杀无赦!”   几字落音,她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死路一条!杀无赦添!   这样的话语,从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妇人嘴里说出来的,狠厉、果断。   转身时,她衣袂飘飞散发出惊人的风华。   她杀人了!   她杀的是百姓。   那些想求一线生机的百姓。   肃州城原只有百姓五六万人,可这一月下来已经增至十几万人,但凡进来的都是经过医官的确认。   慕容恒从各地调派了医官前来帮忙,又有进廷派来的太医襄助,医官队伍壮大,可还是人手不足。   西北各地的知州、知县也早早将家眷送入肃州城安顿,生怕他们有意外,而所有官员现在还坚守在各地的任上。   人群里,有人破口大骂:“雍王妃,我们敬你是菩萨,你却要杀我们,你算什么雍王妃?你是什么菩萨?”   然,话没骂完,秦虎一箭夺命。   温彩神色淡漠,“原本瘟疫没这么严重,就因为他们慌乱,惹得西北各地瘟疫横行,想在肃州城任意妄为,不可纵容。”   肃州原无瘟疫,就因为陆续有人从小路逃入,开始有瘟疫漫延,好在肃州百姓手头有药方,初症当成重症治,并没有闹大,但肃州各地陆续发生强抢、杀人案子。各村、各镇百姓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自发组建守卫队日夜巡逻,各村(镇)开始杜绝外人进入,甚至有的村镇在发现当地百姓被杀后,开始杀外地百姓。   对于这样的村镇,外地百姓不敢惊扰,生怕被杀,毕竟他们斗不过当地人。   看到了肃州的强势后,有百姓退去自愿进了难民庄接受医官的诊脉,还有百姓在失望后开始返回家园。   慕容恒几日后回到雍王府时,温彩一下落在他怀里,嘴里呢喃道:“阿恒,我杀人了,我杀了强行入城的六名百姓……”   在她张弓杀人之后,好几天,她都不曾睡个安稳觉。   “没事!没事了……”他肯定地道:“你做得对,若不杜绝,他们还会来闹,至少现在,没人敢无视肃州的规矩。我已令彭知州发了通告,令各县、各镇可先行收留一部分百姓,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温彩道:“冬天到了就好,冬天一到,这场瘟疫就该结束了。”   就在慕容恒尽力说服各县,要百姓接纳健康的外来百姓时,西北各地传来好消息:瘟疫控制住了。   可如惊弓之鸟的逃难百姓还是不愿回到家园。   十月,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大雪后,各地邸报中再没有因染疫而亡的百姓。   慕容恒与肃州知州开始准备各地百姓重返家园的事。   百姓们开始陆续离开肃州。   肃州城内投奔亲友的人也纷纷走出了城门,而肃州城四门大开,可以自由进出。   这一场瘟疫,让温彩学会了杀人,学会了抉择与果决。   她仿佛在洪灾、温疫、匪贼夜袭中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温彩,她的身上多了一股犀厉、威仪。   瘟疫之后,各地官府重新登记人口,最后上报的数据,西北逝亡三成百姓,黄河洪涝又淹死三万余,整个西北大地顿时清冷,蒙上了一层死亡的气息,但因慕容恒及西北官员应对举措恰当,已将伤亡减低到最少。   慕容恒道:“父皇下旨,减免西北三年税赋。”   肃州稍好,却也有一成五的百姓逝于瘟疫,这虽是最小的损亡,可百姓们却在心里根深蒂固的认为:他们亲人的离逝,全是因为那些外地人带来了可怕的瘟疫,自此若干年后,肃州人都很排外。他们一改历辈好客的性子,对于外来人都带着警惕与防备。总以为他们会杀人、会带来瘟疫、灾难。   但肃州百姓敬重他们的雍王殿下、敬重雍王妃,因为雍王妃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引弓杀人,阻止了瘟疫流入城中。   甚至发生了有外地人因骂雍王妃凶残,肃州百姓与之群殴的事件。   日子又平静了下来。<   tang/p>   岁月静安,安之若素,朝阳初升中,她最爱站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看着慕容标在一边追逐玩耍。   *   天乾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八,温彩于肃州雍王府产下一个麟儿,取名慕容植。   慕容标趴在小摇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出生几天的慕容植,胖胖的小手,大大的眼睛,所有见过的人都夸他长得像慕容恒。   他伸出手来,抓住慕容植的小手,“阿植,我是哥哥,我是哥哥哦。”   前世的弟弟,在三岁那年病亡。   他又见着弟弟了,还是那样漂亮可爱。   突地,慕容植一声大哭,吓了慕容标一跳。   双双问:“世子,你掐二公子?”   哪会掐的,这不过是双双逗他玩儿。   “没有,我没掐他!”慕容标连连摆手解释。   双双坏坏地笑道:“你没掐他,他为甚哭得那么大声。”   他哪里知道?他只是摸了一下,瞧慕容植可爱才摸的,偏慕容植哭得那么大声。   温彩坐在榻上,“植儿许是饿了,把他抱给我,我喂他吃奶。”   还与对慕容标那样,温彩坚持要自己喂孩子。   慕容恒与麻嬷嬷这次也懒得劝了,因为慕容标就是她自己喂养的,这就造成了所有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有乳娘,或慕容标和慕容植没有,因为他们都是喝亲娘的奶长大的,但也有一个好处,便是慕容标与温彩的感情很好。   慕容植更是出奇的依赖温彩,明明哭得声嘶力竭,一到温彩怀里,不哭了,直瞪着眼睛望着温彩。   温彩打趣道:“瑞临,你弟弟比你能吃,哪像你那会儿,吃几口就饱了,你看你弟弟,这才多少日子,长得又白又胖。”   慕容标伸着脖子看慕容植吃奶,弟弟就是比他长得好看,七分像慕容恒,三分像温彩,娘亲似乎更喜欢弟弟啊。不过,这样的弟弟连他也喜欢,想着他大了,自己可以带他习武读书,自己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慕容标更乐。   温彩笑道:“瑞临是不是也想喝奶?”   慕容标一头黑线,连连摆头。   他早就断奶了,现在每天清晨喝羊奶,他不想喝的,可温彩说:“小孩子多喝羊奶身体好。”连他爹都说不过温彩,慕容标的抗议无效,不喝完羊奶,麻嬷嬷就不许出门,麻嬷嬷就听他娘的话,奉若纶音。   他出生那会儿,就不想喝奶,可抵不住肚子饿,这才硬着头皮吃的,现在问他喝奶否?慕容标气恼得紧,小孩的模样配上大人才有的气恼表情,落在麻嬷嬷等人的眼里,只觉得可爱非常,引得麻嬷嬷与双双大笑不已。   她们一笑,慕容标的小脸越发红得紧。   温彩不愿闹得太过,岔开话题,问道:“不是跟你青姨学武功么?今天怎么不学了?”   慕容标用软嚅的孩童稚音道:“青姨和安叔吵架了。”   温彩含着笑,也不知近来是怎了,青莺总找二安子的不快,几乎没一天不吵的。   青莺时常被二安子气得吐血,一回来,就在温彩面前狠骂二安子,“他就是个太监,偏摆一等侍卫的谱儿,瞧着就讨厌。”“死二安子、臭二安子,一个太监还勾引女人,把太监的脸都丢尽了。”   二安子虽是太监,但却是武功高强的太监,担的职务不是太监的,而是侍卫。   像二安子这样的侍卫,各皇子、公主身边都有,多的三个,少的亦有一个。像慕容恒身边的二安子,便是个中的好手,其武功,是大内侍卫传授的;而他本人偶尔还客串一下太监的活。因着这原因,二安子这类的侍卫是很受欢迎的。   双双面含窘意,忙道:“世子,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出去玩吧,对了,你不是与秦护卫家的小子玩得好么,找秦毛头玩去。”   秦虎,是肃州雍王府侍卫长,他几年前就成亲了,得慕容恒恩赏,允他带了妻儿来肃州团聚。秦虎的儿子唤作秦毛头,今年五岁,素日来常与慕容标一道玩耍,经常被慕容标欺负,早前不觉,现在慕容标人小鬼大的性子就流露出来了,时常指使着几个孩子替他办事。   双双推攘一下,慕容标不动,反而往温彩的床前更近了。   慕容标恼了,他知道双双是故意赶他走,这会子,他偏不走了,大着声儿道:“娘,双双想嫁给安叔,青姨就找安叔吵架。”   麻嬷嬷吃惊不已。   温彩微愣,二安子虽然行事说话不像太监,颇是爷们,可到底是名符其实的太监,双双怎会想起嫁给安叔。   双双前生跟着自己一生凄苦,就连双双的家人也受她连累,不得善终。但今世,温彩想护双双一二,早前就想过给双双配个体面光鲜的男人嫁了,可双双却借着她有疯病为由不肯答应,温彩只得作罢。   温彩问道:“双双,怎么回事?”   双双总不能嫁给二安子吧,二安子是太监,与双双做不了真正   的夫妻。   慕容标爬上了床,坐在一边继续看慕容植吃奶。   双双一脸通红:“我……我觉得他……挺好的,我又不想离王妃太远,他是殿下身边的人,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王妃身边。”前世,在她手捧毒药那刻,她粲然一笑,“二安子,我不能嫁你了,在我眼里,你是真正的男人,如果有来生,双双定嫁你为妻。”   若有来生,即便二安子还是太监,只要她情动,她还是会嫁他。   即便,这嫁晚了好几年,那是她一直在等,等着前世的恶运已过。   温彩道:“府里的护卫多了,你谁也没看中,怎就看上他了。”   “我觉得二安子挺好,心思细,又忠心,做事又勤快,最重要的是脾气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双与二安子接触得越发多了,二安子行事还是挺爷们,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亦多有偏护双双之意。上回,二安子随雍王出去办差,回来时还送了双双一套玉头面首饰,说是他用玉石亲自打磨的,那式样瞧着有些特别,双双得了东西,便将一双玉镯子戴在了手上。   玉,并不是最好的玉。不过是玉门关祥玉镇出产的寻常玉。但贵在是二安子亲手制作的,这里面就含了一样别样的感情。   双双亦看多了乡下许多妇人的命运,有的清秀女子嫁了嗜赌、坏脾气的男人,三天一顿大打,一天一顿大骂,过的生不如死,二安子虽不是真正的男人,可二安子性子好,还有心,更重要的是,他心疼双双。   那一套头面首饰,便有了别样的意义。   双双想:二安子定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送她一套亲自制作的首饰。   她欢喜地收下,便是回应了二安子的心意。   双双想着她与青莺原是几年前就相识,再加上她有前世记忆,自然拿青莺当好姐妹,便将自己这个心事秘密告诉了青莺。   谁知道青莺的反应会这么大,近来变着方儿地找二安子的麻烦,甚至还毫无避讳地用恶言恶语来辱骂二安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二安子,“你就是个太监,别忘了自儿个的身份,你拿什么娶娘子?难不成,你还想当爹生儿女不成?”   这样的话,便是旁的太监听到都气恼,偏二安子听了,不气不恼,还回以淡淡一笑。   青莺越是骂得厉害,双双就越觉得二安子性子好,感情上亦越发偏着二安子。   温彩再不说话了。   双双带了慕容标出去,青莺却气哼哼地进来告状:“王妃,你得管管双双,那二安子再好,也不算个男人,她怎么想起要嫁给二安子,还跑去给二安子洗衣服,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前世的双双和冬葵一辈子没嫁人,但今生冬葵嫁人了,还生了儿子,日子过得幸福又踏实。双双虽说不嫁,也该嫁个好些的,可这是双双的选择。温彩听得出来,双双是拿定主意了,要么不嫁,要么就嫁给二安子。   青莺见温彩不吱声,大声道:“双双嫁给二安子这个太监,还不如嫁给我呢。”   温彩立时笑了。“你是女人。”   她是女人不假,可双双是她的好姐妹。早前的好姐妹有:杜鹃、冬葵、红燕,可她们三人都嫁人生儿育女了。唯有双双与青莺,两人都因各自早前有病,一直未嫁,姐妹俩也最是谈得来。   青莺听说双双喜欢二安子的事后,反应最是激烈,认为二安子是故意引/诱双双,明知道他自个是太监,还想着娶妻成亲,这不是害人吗?   青莺也曾私下劝说双双,可双双就是钻了牛角尖,说什么也不听,留下话,“青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病,人家不嫌弃我,我有什么好挑的。我要么一辈子不嫁,要么就跟二安子过。”气得青莺没脾气,本来就气,放话说不管双双,可她又真做不到视而不睹,谁让她与双双相处了几年,情同亲姐妹一般。   双双待她好,她穿的肚兜、小衣还是双双亲手给她做的呢。   双双的性子也好,与脾气急燥的青莺比起来,那就是温柔如水。   两个人在性格上互补,在本事上也是互补,可谓是温彩身边的一文一武。   “不能让她嫁给二安子!”青莺嘟囔道:“一开始还说这辈子不嫁人,以为她是真的呢,这才多久就要嫁给一个太监,太不像话了,怎么劝也不听,你可得说着她。就算真要嫁,也与红燕、冬葵她们一样,找个全须全尾的嫁。”   温彩听了双双夸二安子的话,知双双是认真的,双双这么决定自有她的道理,太监也是人,除了少了点东西,至少二安子人还不错,武功高,人又实在,且说话行事都不像太监,当年要不是慕容恒告诉她,她也没瞧出来的,二安子人长得清秀,也是个有本事的。   温彩轻飘飘地道:“我觉得还不错,除了他们俩不能有孩子,其他都挺好。”   “你……”青莺转而讥笑道:“若我哪日娶妻,你是不是也说挺好。”   温彩惊道:“你是断袖?   ”   青莺讪讪地笑了,“反正我不喜欢男人,我就喜欢姑娘,像那种温柔可爱,又长得小巧玲珑的就喜欢。”   温彩张着嘴儿,这是什么状况,双双喜欢二安子,至少二安子还有男子气概,可是青莺居然与她说喜欢女人,这要传出去,岂不闹了笑话。“可你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我就喜欢女人,要不是王妃嫁给殿下了,哼哼,要不我还真想抢过来呢。”   “越发胡说了,这话被殿下听见,小心他剥了你的皮。”   青莺冷哼了一声。   麻嬷嬷忙道:“王妃可别当真,青莺也是被双双闹得气糊涂了。”   青莺半是要胁地道:“王妃,你可得劝着双双,要不然……回头我就娶个女人为妻,看你拦是不拦,你拦不住双双嫁给二安子那死太监,我就做大燕朝第一个娶妻的女人……”   活脱脱的威胁啊!   麻嬷嬷大喝一声:“青莺,别太过分了,你好大的胆子,竟要胁起王妃来。”   温彩面露忧色,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双双与二安子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要不是因为青莺近来想方设法想把他们拆散,双双又气恼地和青莺斗上,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青莺认为二安子没资格娶双双。   可三顺儿、四财、五羊三个正巴巴儿望着:太监都能娶妻,那我们也有望了。谁不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日子,他们也想啊。所以,他们一直在观望,看雍王、王妃对这事的态度。   青莺才不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还要被男人欺负,她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她说的是胡话,瞧把温彩吓得,不过这样也好,往后温彩再不会与她提嫁人的事了。   温彩发了会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早前都挺正常的人,怎么一个个这么古怪。   青莺说她喜欢女人,温彩可没瞧出来,她近来天天找二安子的不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喜欢二安子呢。   温彩思忖了一阵,最后勾唇一笑:臭丫头,又糊弄我呢,我看你定是喜欢上二安子,又不甘心喜欢个太监,这才胡说八道的。   青莺要是知道温彩这么想她,指定会跳得跺脚。   温彩不相信青莺喜欢女人,青莺是有些男人婆,可她也喜欢与护卫们说笑打闹。侍卫里头,有几个人喜欢青莺,又不敢表露,一旦表露出来,就会被青莺提着剑追得喊砍喊杀。   *   炎热的夏天过后,是凉爽的秋天。   今年春天,温彩让试种田庄将十亩树苗分发给了肃州各县,让他们在县城周围种上,用此绿化县城,还说“前人种树,后人讷凉”,鼓励各县镇、各村庄百姓多植树,树大了,树枝可以修剪下来做柴烧,还可以绿化荒山,改变土壤,对于温彩的这种用词,百姓们不懂,可试种田庄上的学徒们却学得很认真。   早前,因为瘟疫闹出的不快,随着西北各州入试种田学习的后生也被冲淡了,他们不敢说温彩的坏话,还指望学了技术回乡为一村、为一镇人效力,好让自家扬眉吐气呢。   去年腊月,西凉与大燕使臣在肃州谈判,西凉赔偿大燕一万万二千万两白银,含赎南小王爷的那笔,大燕答应帮西凉培养二百名种植人才,这些人才已在正月进了大燕京城农技书院,学期三年,三年之后他们就要回西凉效力,他们学的时候比大燕各地的学子还要用心,这也积极调动了大燕的学子,生怕在他们面前丢了脸。   农技书院的山长更是下发了“燕、凉学子大比”的通告,说每年秋天要让他们进行一次比试,每队出二十人,赢者可另得一百亩试种田,由他们自己决定如何耕种。   虽只得一百亩,收成的粮食却归他们自己所有。   这越发引得两边的人更是积极应战,这对他们来说,关系着各国的荣誉。   大燕给西凉培养种植人才的事传到了北边的启丹,启丹人很是羡慕,他们听说大燕这几年国富民强,百姓们家里有吃不完的余粮,甚至还有客商把粮食贩运到了启丹、西凉等国赚钱,这让他们更加确信大燕国富民强。   启丹是不是也要与大燕示好,缔结友邦?   不行,他们是对头,是敌人。   他们才不会像西凉那样,为了这么一点小利就赔偿那么多银子。但大燕粮食多得让他们眼红,他们可以秘密派人去大燕学习种植技术,再弄些粮种回来,他们启丹也可以让百姓吃饱饭。   肃州试种良田的学徒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但里头依然还有五十多名学徒不肯离去,他们除了学侍弄庄稼,还会果树嫁接术,学如何养牲畜等等,学的是全套技术,他们不走,温彩没赶,反而嘉赏了他们,又给了他们更多的种子,这次除了粮种还是各式蔬菜种子:番茄、豇豆等皆有。   他们得了种子,便托肃州城的同乡商人捎回家乡,不曾想有几个的种子被商人给贪了,还闹出了打架事件,最后由肃   州知州判定,由商人高价赔偿给田庄学徒。   可学徒们不答应了,他们只要种子不要银钱。   这东西都是极其珍贵的,在外头花钱都买不到。   商人重利,见这是好东西,转手用重金把种子卖给了肃州城的大户,大户们想靠这点种子再种出种子好卖高价。   闹了一场后,各地百姓都知道雍王府试种田庄出来的种子都是好东西。   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肃州城的百货行里推出了新品:种苗,各种蔬菜的、瓜果的种苗皆有,而其价格更是卖到了天价。   城中大户听闻,挤破了头,一大早就派家中下人在百货行的“种苗区”排队,直排成了长龙似的队伍,且是限量的,每类种苗,一个人不得买超过五株,除了卖种苗,还随苗附赠一本小册,上面清楚地讲解了如何种植,长到何种程度为成熟可食。   为此,温彩在肃州城内又狠狠地大赚了一笔。   同样的,京城百货行也推出了各种蔬菜、瓜果的种苗,甚至还有各种果树,这些果树全都种在花盆里,有大有小,价格各有不同,也卖出了天价。   慕容恒与温彩在肃州生活得如鱼得水,风光得意。   很快,慕容标三岁了,慕容植也满了周岁,兄弟俩感情很好,慕容标还教慕容植练武功,慕容植一岁两个月就会喊爹娘,也学会了走路,可就是太溺温彩,一会儿瞧不见就到处寻,对此,慕容恒很有意思。   “植儿是男子,怎的一天粘着你娘。顺娘,你也太惯他,镇日抱在手里也不嫌累。”   慕容恒火了,很火。   尤其是看着那缩小版自己的模样,就火得想抽慕容植。   他一说,慕容植将头埋在温彩怀里,又像以前那样试着要找奶吃。   过了一岁两个月,温彩就断了慕容植的奶,和之前对慕容标一样,换成了竹筒奶瓶喂养慕容植。   竹筒奶瓶也在百货行上架了,颇受欢迎,价钱不贵,便是寻常百姓也能承受,一些人家买了后就把奶挤在竹筒里,妇人下地干活,孩子饿了,就由祖母会姐姐们热了喂他,又方便又省事,还不会撒出来。   温彩不理,慕容恒直接从她怀里夺过慕容植,提着他的后颈,“臭小子,跟你哥哥一块儿学武功去,你是男子,又不是小女儿家,溺着你娘作甚?”一边骂着,一边提着慕容植去了后花园。   被慕容恒一闹,慕容植再见到父亲时,怕得跟老鼠见了猫,慕容恒一吼,慕容植吓得要躲,有好几次,他看到慕容恒进来,立即就爬到桌子底下藏身,还是被慕容恒拽了出来,又送到青莺那儿学武功。   当面温彩不吱声,待孩子不在跟前时,她方才与慕容恒大吵一架,“你把孩子吓着了,慕容恒,你再敢吓他,我和你没完。你没瞧他近来,他就怕。”   “他是男子,又不是女儿,你整天抱着他作甚,他一岁多了,该让他跟着瑞临学武,标儿现在都会使一整套剑法了。”   温彩懒得理他。   因这事,夫妻俩闹了几天,慕容恒见温彩生气,又买好吃的,又送好玩的,最后送了几株西凉传过来的奇花,这才把温彩给哄高兴了,只是慕容植跟着哥哥学了几天武,与慕容植亲了,还真与温彩疏远了两分。   *   这日,温彩又收到了冬葵的来信。   和以前两封一样,拆开外头的信套,里头还有一个信套。   她看了信,微蹙着眉头:“阿恒,这文秀娘写的信越来越让人摸不头脑。”   慕容恒接过信,但见上头用娟秀的笔迹写着:“雍王妃,安好!太久没写信了,子已能言会走,大病没有偶染寒,危奴婢心也……”   的确写得怪异,狗屁不通不说,还乱七八糟。   瞧着,慕容恒突地大惊失色:“顺娘,你每隔五字连起来看。”   温彩细瞧,这竟是“太子病危,余日不多,已瞒世人。”十二个字。   温彩忆起两年前,文秀娘也写过一封让她觉得奇怪的信,一转身将信寻出来,学着慕容恒发现的法子,每隔几个字再看,这封信的规矩则是三、四、五、六、七,再七、六、五、四、三,意思是,最先隔三字、隔四字,以此字数相隔再看,那信中所说竟是“太子呕血,不愿瞧太医,恐病重,请雍王相劝。”   两年前,太子就在呕血,却一直隐瞒和坚持到了现在。   夫妻俩面面相窥。   慕容恒惊诧不已,这么大的事,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怕是皇帝也未必知晓,因为文秀娘用到了“已瞒世人”这四个字,太子不愿让太医瞧病,定是府中有得力的郎中。   “传!二安子、秦虎速来小书房议事!”   温彩道:“青莺,你守在外头,莫让任何人进来。”   经过近一年的折腾,双双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二安子,虽说嫁了人,但她还在温彩身边服侍,偶尔也回去陪二安子。所有人都说二安子真   是好福气,把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给娶了。二安子一笑置之,并不搭理。但太监娶妻的事原就不多,而娶的还是生得标致的美人,更令旁的太监羡慕不已。   秦虎听罢,惊道:“太子病危,这……不会吧!”   二安子一脸凝重,只不说话。   太子生了四个郡主,硬是没个儿子,奇怪的是但凡有姬妾怀上男胎,那胎儿准是保不住,就和昭贤太子妃当年一般,不是五个月,便是到了六个月也会莫名落胎。皇后为此杀了不少宫人,到底是于事无补,屡禁不止。   自打李良娣育下四郡主后,太子宫再没有任何一个姬妾有孕。   慕容恒面露忧色,“我们来肃州已有四年多光景,你休问我们是如何知晓此事,只说此事是不是真的?秦虎,本王知道你有些本事,且查查此事的真伪,若真是如此,我得提醒父皇善加留意。”   秦虎是十二肖的御狗,这件事慕容恒已经知道的,既然秦虎不说,他就装作不知。   两日后,秦虎传入宫中的密函就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看着信鸽传回的纸条,“太子病危瞒世人”只此七字,而最后却是一枚蓝色的小印,那印上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狗,这枚印鉴是专属御狗的。   皇帝沉吟着,“太子近来日渐消瘦,昨儿早朝,脸色就不大好。”空穴无风,秦虎在慕容恒身边,皇帝起身,大喝一声:“大人,传太医,随朕前往太子宫。”   大总管要高喊,被皇帝给止住了:“悄悄去吧。”   太子宫内一片静寂。   正阳殿,烛火摇曳,夜正阑珊。   文秀娘愁容满面地看着咳嗽不止的慕容恪。   两年了,早前原是寻常的小病,因为积劳成疾,因为不愿请太医诊治,更因他没放在心上,慕容恪似在惩罚自己,这病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沉重,直至现下经黄七先生诊断,“痨病”,尤其近来半月,一日比一日咳出的血多。   “殿下,还是传太医吧。”   慕容恪握笔的手未曾停下,摇头轻叹:“本王这病,本王心里清楚。”他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待他松开手时,只听心腹太监大福子一声惊呼:“殿下……”   那帕子上,却是一大片的殷红,释放出妖/艳的光芒,这不是血,是生机,那些鲜血,一口口被他吐到帕上,也流尽他对生的留恋。血中无痰,是越来越纯粹的血,太子的这诸多症状,正是民间所说的“肺痨”。   早前只是轻咳,后来咳得越来越厉害,为了瞒下病情,每次太医诊脉,他都隔着一道帘儿,让护卫冒充,也正是如此,这两年才一次又一次瞒过了太医,瞒过了世人,甚至没人知道太子病情加重。   文秀娘提裙跪地,“殿下,太子妃已经仙逝,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请太医吧……”   “晚了!”慕容恪望着窗外,“来不及了,本王这病不能治了。”   他带着罪孽,带着愧疚,自从周素兰离逝的那天,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他那时真的想随她去啊,无论天上、地狱,与她再做一回夫妻,待那时,他们的身边不会再有旁人,只有她一个女子便足矣。   当他明白什么是真爱,周素兰已经不在。   他只能在梦中再见周素兰。   他看到了皇后对权势欲/望的追求,看到了太子宫姬妾的算计与阴谋,他真的好寒心。如果对这尘世还有所留恋,他留恋与慕容恒的兄弟之情,留恋对父皇的孺慕之情,留恋这大好的江山……可这些,都远不及他最看重的周素兰。   皇后为了逼他振作,将安若带到身边教养,若是他这个月表现不佳,皇后便不许他见自己心爱的女儿。   上一回,他见到了安若,小小的她,眉眼里七分酷似周素兰,偏那小嘴儿、下巴与他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安若,他的心柔成了一洼水。   侍候安若的嬷嬷道:“三郡主,这是父王。”   安若便讷讷地看着,仿佛瞧看的是陌生人,因为一月才见一两面,她根本就记不住这个英俊、清瘦的男子是他的父王,她甚至不知道“父王”二字代表的是什么。   她嚅嚅地问道:“嬷嬷,父王是糕点还是果子,能吃吗?”   那一刻,慕容恪好不悲怆,眼里含泪,这是他的孩子,若是周素兰未被人下毒害死,他会有世间最温馨的家庭,有敬爱他的妻子,有可爱的女儿……可这些,都与他无缘。   安若虽唤他父王,却不知道父王是什么?   这就是他好母后教养的结果。皇后嘴上说要好生养育安若,可实则,她数日也难得见这孩子一面,对她来说,安若只是她胁迫太子听她话的工具。   被嬷嬷、宫娥带着的安若,是这样的怯懦,这样的惊慌,眼睛里满满都是对陌生人的恐惧,小小的身子更是往嬷嬷的身后藏躲,若不是嬷嬷紧拽着她的小手,她已经躲到嬷嬷身后了。 ☆、第321章 大结局(下)   他对皇后有道之不出的失望,乃至是绝望。甚至有些时候,他幻想自己不是太子、不是皇后的儿子,也许当年他就该放下一切,带着周素兰离开宫闱,过着他们幸福快活的日子。   他的日子真的不多了罢,近来无论是梦里还是清醒的时候,他越来越想念周素兰,甚至更爱上了回忆与幻想,幻想着周素兰未死,他们会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糌。   “殿下!”大福子打断了慕容恪的沉思,跪地央求道:“殿下请太医吧?”   “本王没事,本王好好的,黄七给本王配了好药,把药取些来,本王再吃些。”   那是黄七炼的金丹,但凡丹药都有其毒性。   早前是散剂,吃了一年后便不见了效果,黄七就给太子配了更厉害的金丹,早前吃一粒,现在得吃两粒,近半月,太子去议政殿前都要服食两粒,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病情,可他的日渐消瘦,他的面无血色,还是引来了皇后的猜疑。   皇后把谢、李二位良娣唤到凤仪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她们服侍太子不力,太子越来越瘦了,是他们没照顾好太子。   谢良娣垂首不语。   李良娣却不甘地分辩道:“母后,儿臣已经三个月没见他的人了,儿臣一去正阳殿,他就拿茶盅砸儿臣,训斥儿臣打扰他批阅奏章。这两年,父皇把奏章、朝政都交他打理,他不敢懈怠,日日都批到四更时分,儿臣人都见不着,又如何劝他,要是多说两句,他就气恼……”   太子会来凤仪宫,不是探望皇后,而是来看安若郡主楮。   即便太子宫还有三位郡主,他却视若未见,一心只挂着他与周素兰生的女儿。   即便太子宫里的江南姬妾因安若生于二月,多有忌讳,可他还是将安若捧成了宝贝。   皇后也好久没见太子了。他总是以“近来奏章颇多,着实抽不出时间给母后请安,就让李良娣、谢良娣代儿臣敬孝吧”。   儿子争气,勤奋,现在整个朝堂,连那些说太子无子嗣的御史,谁不夸赞太子勤政,说太子仁厚、贤德,赞美之词更是多不胜举。太子宫上下见皇帝突然亲临,正要拜见,大总管喝道:“皇上有令,休要张扬,皇上听说太子微恙,特来探望。”   近了正阳殿,外头的太监欲禀,同样被大总管止住了。   大殿上,传来大福子与女官的恳求声:“殿下,你就传太医诊脉吧。”   “休要再言,本王好得很,吃了黄七的药丸,一会儿就好。”   文秀娘连连磕头,周素兰没了,可太子是护着她的,“殿下,你还有安若郡主,为了她,你也得保重身体,安若郡主已经没亲娘了,你怎能忍心撇下她……”   “住口!你这是诅咒枉本王么?本王好好的。”   想到安若,慕容恪心头一阵闷痛,那孩子一出生就被皇后抱走了,皇后待她不错,却也待她不算太好,若是皇后能对安若如此待景阳、华阳一般,他也能安心了,后来还是他坚持挑了两个心腹宫人送入凤仪宫,安若的日子才好过些。   他怨恨皇后咄咄逼人,追着他要皇孙;而皇后却怨他,心中无她,只一心想着周素兰。他们这对母子,早已貌合神离。   皇后依旧想插手太子宫后宅,但他却不想阻止了,只要他不亲近任何一个姬妾,皇后便寻不出他的不是,他不见皇后,皇后也不能拿皇孙的事说他。   这两年,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互相疏远,又互相远避。   大门被人推开,慕容恪抓起茶盅,正要砸过去,依然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子殿下,皇上听说你身子欠安,带着太医来看你了。”   慕容恪看着皇帝从外头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轻叹一声,“恪儿呀,朝政重要,可你也得保重身体,让二位太医给你诊诊脉吧,这病了就要传太医看诊……”   两名太医跪下身,大福子递了迎枕。   第一位太医年纪略长,诊脉之后,脸色快速转变,身子更是微微一颤。   第二位太医又诊了一番,同样的脸色不好看。   慕容恪看着他们的脸,耳畔又响起了黄七的诊断:“殿下,若是两粒丹药对你的病都起不到作用时,你的病……就……”虽没有说出来,可他却明白,他的病拖不了多久。   他想死,但他身为一国储君不能自尽追随周素兰而去,他只能这样折磨着自己、处罚着自己,要不是他妻妾成群,周素兰怎会被人几番加害。   他懊悔,他愧疚,他更痛苦。有人因痛失所爱而沉沦,而他则是在打理朝政,疯狂批阅奏章中忘却周素兰的死。三年了,他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来忘掉这件事,他不愿再亲近任何一个女人,谁也不行,哪怕是皇后赐来酷似她的美人,他也不愿多看一眼。   在他看来,周素兰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没人可以代替。   老太医道:“请问殿下,近来你吃的是什么药?”   tang慕容恪原不想让人知道他生病的事,大福子一转身捧了黄七配的药丸来。   老太医取了一枚,闻嗅了一番,“眼下除了此药丸,再无旁药可治太子殿下的病。”   这药丸很霸道,吃了它,再吃旁的药就不管用。   故而,老太医才会说这话。   他也找不到可以治太子病的药方了,就算开了也不管用。   年轻太医也闻嗅了一下,闻罢之后,神色一变。   皇帝道:“二位爱卿,你们若治好太子,朕重重有赏。”   老太医眼神闪烁,皇帝抬手道:“到外头候着。”心头却掠过一丝强烈的意外,慕容恪病得如此沉重,难不成他把自己身患绝症的事告诉了慕容恒,慕容恒才会知晓此事,除此之外,他没有第二个解释。   皇帝问道:“恪儿,你给雍王写信了?”   慕容恪面露诧色,复又答道:“是,几天前写了一封信给四弟。”   皇帝想:定是那信里说了他的病情。慕容恪心知时日不多,许是与慕容恒话别叮嘱。他伸出手来,一把扶起慕容恪:“恪儿,这两年辛苦你了,你既身子有恙,就该好好保重,这奏章批阅不完交给六部阅办就是,今儿听父皇的,不必熬夜,先回内殿好好歇息。走!父皇扶你回内殿歇息。”   不待慕容恪反对,皇帝扶了慕容恪直往后殿移去,慕容恪回头看着案上的奏章,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皇帝有愧疚、有不安,是他下令不许暗卫盯着太子宫,自从慕容恒离京,他的眼睛全注的是慕容恒,他却又防备着其他几个成年的儿子。   太子不用防,因为周惠妃在替他盯着。   周惠妃背里做的一切,皇帝全都知道。   既然有人盯着,他就不必须再盯。以他对周惠妃的了解,一旦她开始做,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他愧疚是不知道如此纵容周惠妃对付太子到底该是不该,但他知道,太子的病与周惠妃无干。   周惠妃一早就知道太子病了,却没有禀报他,怕是心里亦有自己的盘算。   然,就在他踏入后殿的那刻,慕容恪突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的病儿臣知道,怕是熬不了多久。咳……咳……”他捂着嘴,直咳得满脸通红,片刻后,松开手时,帕子上全是一片血迹。   肺痨!   患此重病者,无一生还,若在早期只是寻常的咳疾,吃几副药就能痊愈,但太子咳得满帕是血,是不愈之症。   皇帝疼惜地看着膝前的太子,他虽不喜这儿子,可这也是他的儿子,“恪儿……”要不是御鸡传来消息,他甚至不知道太子病得如此严重。   “父皇,儿臣活不了几日,儿臣奏请父皇立四弟为储君,四弟仁爱悌恭,贤德有才,是储君的最好人选。”   皇帝眼里有水雾,却没让他落下来,“恪儿,你才是太子,起来!”   “父皇……”   “你这傻孩子,生了病就要瞧太医,你怎能瞒住朕?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朕何等心痛,恪儿,你傻啊……”   皇帝满是心痛,抱住慕容恪不停地轻拍,似安慰,似发泄,扶着慕容恪躺在了牙床,他坐在榻前:“恪儿,你病了就歇下,一切还有父皇,今晚就好好睡一觉,那些奏章,朕交给六部处理。”   “父皇,儿臣请立四弟为太子,儿臣不孝,不能在父皇跟前敬孝了。”   “恪儿,什么也别说了,让父皇看着你睡觉,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皇帝心绪繁复,若不是御狗递来的密函,他还蒙在鼓里,他是皇帝,他自认掌握了群臣的消息,却不知自己的儿子已经病得如此沉重,他对慕容恪是愧疚的,可在他立了慕容恪为太子后,这愧疚早已经烟消云散,因为他把最珍贵的给慕容恪。   可现在,慕容恪病了,皇帝的心又升起了一股愧疚。   他就这样静默地看着阖眼睡着的太子,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来,低声叮嘱道:“你们俩小心服侍太子,明早就不必唤他上朝了,需要什么,只管去内务府取。”   “是。”   皇帝摆了摆手,“小声些,莫要吵着太子休息。唉……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呢?”他满是落漠地出了正阳殿。   慕容恪一直没睡着,胸口又闷又痛,嗓子发堵难受,他的父皇老了,却让父皇承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不孝!   他又忆起了远在肃州的慕容恒,这是他唯一视为兄弟的人,却因为他母后的咄咄逼人与算计,被迫离开京城。   慕容恒是勇敢的,宁可远去肃州,也不会违背自己的真心。   当日,他若有慕容恒的勇敢,就不会落到今日,也许他的兰儿还活得好好的。   皇帝对正阳殿外头候立的太医道:“你们俩随朕回养性殿。”   两名太医应声是。   养性殿内,老太医道:“启禀皇上,太子的病……积劳成疾,油尽灯枯。”   这个答案,皇帝猜到了,当他亲眼目睹太子咳出一手帕的鲜血时,他想到了,只是他到了此时才知道太子病得如此严重。   皇帝问:“以你之见,太子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不超过半月。”   老太医一落音,就怕皇帝大怒,而今日的皇帝却是出奇的平静。   老太医顿了一下,“太子服的乃是百延丹,此丹药极是霸道,对病入膏盲者颇是管用,但同时,服过此药的病人吃旁的药便再无任何药效。老臣问过服侍太子的侍女,她说太子每三个时辰服两粒,近来太子议政之时更是随身携带一瓶药丸,由此可见,太子已加重对此药的服用量。”   一旦每日服食六粒,这人离死便不远了。   如果太子不曾服食这丹药,许还能坚持几月。   太子慕容恪病了!   次晨,因大福子与文秀娘奉了皇帝口谕,并没有唤醒慕容恪,待他睡醒之时,早已过了参朝议政的时辰。   慕容恪为此大发了一场脾气,两人跪在大殿不辩驳。   皇帝端坐议政殿,看着太子座儿上空荡荡的,立时有官员道:“今儿太子怎没来?”   皇帝道:“太子身体有恙,朕令他养病。”   顿了片刻,似还回不过神,对这个他不是很满意的太子,此刻才发现,这两年他能如此轻松,正因为慕容恪的亲力亲为,慕容恪是一个勤政的好太子,这一点,皇帝并不否认,一时间,以前对太子的诸多不满意,皆成了太子的优点。   皇帝又想到了太子的病,只有半月的活头,怕是皇子们又要不安分。   现在,大皇子强势,六皇子、八皇子也不弱,就连十一皇子也都长大成人了。   他得早做防备,绝不能在这时候生出乱子,而他已经有两年不大过问朝政,想来早朝便来,不来时,自有太子主持大局。   皇帝的眼睛扫过大皇子等人,神色严厉了几分:“太子病了,除了雍王时有书信问候,你们几个兄弟又干了什么?尽是些薄情寡义的!前几日,太子神色有异,你们就不晓得到太子宫问候、关心一下?他也是你们的手足兄弟。”   大皇子听说太子病了,心里正得意,突地被皇帝训斥,敛住了神色,垂首聆听。   死了好,早些死了,这众多皇子,就属他最有资格成为储君。   他又是长皇子,除太子外,谁能比他尊贵。他的母妃是最受宠爱的周惠妃,即便起起伏伏,多年如一。   六皇子一向的谨慎小心,抱拳道:“启禀父皇,儿臣今儿才听说太子皇兄生病之事。散朝之后,儿臣立马就去探望太子皇兄。”   他老了、太子病了,他一定要掌控住这些皇子,绝不能让他们生出乱子来,这几年太子一心扑在打理朝政上,大皇子一派的人又在蠢蠢欲动。   大总管大喝一声:“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朝臣们说了几件事,请了皇帝示下。   皇帝坐了一阵,见无甚大事,起身离去。   几位皇子,你瞧我,我看你,各自回府备了礼物,然后像约好似地去探太子。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尤其是大皇子,他惊叹于太子之病的沉重,竟吐血了,看来之前是太子宫刻意隐瞒病情。   转而大皇子一思,似乎并不意外,他无数次在怡春宫听周惠妃道“太子欠安”,这哪里是欠安,分明是必死之症。而周惠妃知道这事好似在半年多前,只当是太子太过辛劳之故,原来那时就病了。若在那时,周惠妃稍一心软禀给皇帝,皇帝倾整个太医院之力来治太子,并非难事。   可今日,太子依然病入膏盲。   然,就在此时,养性殿的大总管到了:“皇上口谕,太子身体欠安,于太子宫静养,即日起由皇上亲理朝政。”   大总管笑微微地与太子请了安,又说了一些吉祥话。   大总管又道:“大皇子、六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皇上口谕,几位皇子年纪不小了,从即日起该学习如何打理封地等事务,皇上特请几位皇子移驾皇子宫,聆听太子太傅、太子少傅教诲。”   这是聆听,分明是皇帝知道太子熬不了几日,要软禁皇子,怕他们生出异样。   大皇子道:“本王要回府收拾换洗衣衫。”   大总管笑微微道:“几位殿下不必如此,皇上已派人去几位殿下府中去取了,你们还是前往皇子处聆听太傅大人、少傅大人教诲,请!”   想溜,没门!   皇帝一早就想好了,岂容他们脱身。   而另一边,早有金吾卫领兵进入几位皇子府,将众皇子府中的幕僚尽数带走,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让他们反应不及。   *   皇后听到太子生病的消息时,愣了良久,又听闻皇帝把几位皇子宣到皇子宫学习如何打理封地事务,更是沉默。   皇帝怎会如此安排,难不成是有什   么用意?   太子怎会突然生病,莫不是什么事招惹了皇帝不快,他要废太子?   一时间,皇后浮想联翩,到底还是决定亲往太子宫一趟,这一瞧,吓得皇后惊慌失色,她未曾想到,慕容恪病得如此重,重到已经大口地咳血了,她只一眼,便知慕容恪患的是“肺痨”之症。   “我的儿,你怎病得如此重?”   慕容恪不让她碰触到自己的手,“母后,儿臣这病气过人,你还是在外头说话的好。”   她是他的母后呀!   皇后心头一痛,慕容恪眼里却满是冷漠,“恪儿,我是你母后。”   “是我母后?”他笑,是苦笑,“本王有时候还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他依旧是笑,他忘不了,周素兰已死,可皇后却对着她的尸体喝骂;他忘不了,皇后为了逼他振作,用安若来威胁他;他忘不了,自己虽是男人,却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   周素兰在凤仪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全都知道。   皇后保护周素兰不力,让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没了,皇后居然训骂周素兰没护好皇孙……   以周素兰那温婉的性子,生怕他为难,只是一面承受皇后的训斥,一面承受丧子之痛,这也是他急着让周素兰再孕,让她不再陷于丧子痛的阴影。   他全知周素兰的委屈,知道得都越多,他对皇后就越是失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慕容恪越发觉得皇后不看重他,她看重的是权势,他要用他来登上权势的顶峰。   “恪儿,你自然是娘生的,是娘十月怀胎……”   “母后,咳……儿臣累了,你回去吧。”   “恪儿,母后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有法子治你的病。”皇后快速地想着,什么药有效,突然间,她眼睛一闪,喜道:“雍王妃,对,雍王妃的凤血有起死回生之效,母后就这下令,让人把雍王妃接回京城,你喝她的血,病就会好。”   她被吓住了,她没想到唯一的儿子病得这样重,竟然吐血了,她心慌意乱。   慕容恪淡淡地道:“够了!”他将头扭向一边,“本王不会信此等荒谬之事,昔日四弟能痊愈,是他命不该绝,而本王……咳……”他捂着嘴,浑身轻颤之后,又咳出了一口血,“钦天监的老监正曾说过,本王是个短命相,咳……咳,能活过二十五岁已是个奇迹,你莫宣四弟妹入京,这是本王的命。”   凤血可续命,可他这命再也无药可救。   他看淡生死,看淡一切,在周素兰离开之后,在身边再没有贴心兄弟开解之后,在顾谦离京……这几年着实发生了太多,他看重的人,死的死的、离开的离开。   他真的太累了!   “恪儿……”皇后不敢去想,若她唯一的儿子没了,她的余生会黯然无光,不,她不要慕容恪死,“本宫这就令人传懿旨,宣温氏入宫!”   “母后!”慕容恪神色严厉,“哪有起生回生的凤血?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儿臣的病儿臣自己知道,就让儿臣安安静静地去吧。母后,儿臣病了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我谁也不怪,这一切都是命。儿臣一生,能遇到兰儿,儿臣很满足。”   若是死了,他就能见到周素兰,与她快活地在一起。   他又是一阵咳嗽,直咳得心都要跟着吐出来。   他的面容更苍白了,形容枯稿,行将朽木,仿佛一阵狂风袭来,就要将他吹走。   这哪里还是皇后心里那个健康、魁梧的太子,她心疼得难以言表,手忙脚乱地扶他躺好,“恪儿,母后不让你死,母后会想尽一切法子来治你的病,你等着,母后这就想办法去。”   慕容恪想阻,却在他咳嗽的时候,皇后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只关心着要皇孙,却忘了关心儿子的身体,若不是被皇帝发现,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知晓太子的病。   他竟病得这么重。   皇后一路想着,坐在御花园旁的石杌前,放声大哭了一场,再起身时,浑身泛力,似要随时都要倒下。   他的儿子病了,也许活不了多久,她这个母亲愧对这个儿子太多太多,他方才三岁,就被她送出了皇宫,他好不容易回来,她却从未给过他快乐,逼着他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姬妾的娶纳,到底是熬坏了他的身子。   偏生这些女人的肚子不争气,竟生了四个郡主。   皇后回到凤仪宫,当即下令:“一千里加急密函,速召雍王妃回京。”   顾嬷嬷道:“娘娘,就算是星夜兼程,雍王妃入京也得十天半月。”   “本宫不管,就算是抢、是掠,也要把她请回京城,本宫要用她的血救太子。”   她不是异世真凤么,她的血昔日能救慕容恒,今日也能救太子,既然她的血能有起生回生之效,就让她入京,哪怕是要温彩死,他也要保自己儿子的性命,太子不能死,太子还没有生皇孙,太子还没有登基为帝……   >   皇后咬着唇,很快令人写好懿旨,当即交给了顾嬷嬷,又派了顾家的亲卫军前往西北。   然而,就在皇后日夜期盼温彩回京消息的时候,太子宫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启禀娘娘,太子殿下……殿下病危了,他……想见皇上和娘娘最后一面。”   “恪儿!我的恪儿……”皇后一声惨叫,整个人就软倒在地,偏没有昏,“温氏为什么不回京,她怎么还不回京?”   大福子垂手静立一侧,抹着泪儿道:“太子今晨就已昏迷一次了,这次醒来,定要见见皇上与皇后娘娘,还请皇后速往太子宫。”   皇后到时,皇帝已经在正阳殿后殿。   正阳殿内,跪着满满一地的太子宫姬妾,跪在前头的依然是李良娣、谢良娣。   谢良娣的孩子已经四岁了,美丽得像个瓷娃娃。   李良娣的女儿也有周岁,此刻正乖巧地跪在母亲的身侧。   皇后扫了眼一殿的女人,厉声道:“你们……是你们服侍太子不力,朝廷养你们何用?这么多人,竟没照顾一个太子,若本宫的儿子没了,本宫要你们赔葬!”   这话原就是她们最怕的,一时间,大殿哭声顿起,或呼天抢地、或嚎啕大哭,或嘤嘤难断。   皇后恼道:“哭!哭!你们就会哭,我儿还好好的呢,你们是不是要想咒死他。谁再哭,本宫就割了她的舌头。”   皇后恶狠狠地瞪着李良娣:“都是你这贱妇,太子熬坏了身体,你是如何服侍太子的?”   太子都不愿见她,好在她还有一个女儿傍身,否则那漫漫长夜,李洛玉都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她心情沉到了谷底,从小到大,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太子妃、皇后,可还没来得及实现第一步,太子病危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   她甚至恨过自己怎么生了个女儿,她曾想过一举得男,寿春长公主甚至为她想过易换婴孩,可太医院那些太医,竟在她怀有六月时就诊出她怀的是女胎,害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认命。   皇帝坐在病榻前,一脸慈和地望着慕容恪。   “父皇,这是儿臣亲笔所写请立太子的奏书,儿臣举荐四皇弟慕容恒为储君。”   皇后径直走近病榻,大喝道:“天乾皇帝的太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慕容恪。恪儿,休要胡言乱语,你不会有事的。”   慕容恪粲然一笑,“母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自欺欺人。我不成了,母后,你答应我,莫要阻止父皇立四弟为储君,我相信,四弟会是个好皇帝。”   皇后身子一晃,软坐地上,趴在榻前,“温氏为什么还不入京,六天了,已经六天了啊。”   大总管自然明白皇后的用意,是想用温彩的凤血替慕容恪保命,“皇后娘娘,京城到肃州有三千里之遥,就算乘骑汗血宝马,一个来回也得十天半月。”   宣懿旨得一趟,再入京又是一趟,这没有十天半月怎行?况且雍王妃还是女流之辈,哪里受得这一路不眠这宿的赶路。   皇后的懿旨快到肃州了吧。   这是一个大活人入京,可不是一封信,这八里加急奏报、千里奏报,往往送一回,一路就得累死多少驿差、骏马,一个人若这么赶路,怕是没等入京就活活给累死了。   雍王殿下疼爱王妃,这等赶路怕是雍王殿下也不会应允的。   皇后一听这“十天半月”,她好恨,恨昔日自己的咄咄逼人,恨自己对雍王的不信任,要是她不是不信任,雍王就不会自请前往封地,她更恨贺兰雪,要不是贺兰雪姐妹算计雍王,雍王就不会果决离开。   现在,她急着要用温彩的血救命,可温彩却在三千里之外。   皇后又悔又急,哭倒在病榻前。   慕容恪道:“父皇,你答应儿臣吧?”   “好,父皇答应你。”   慕容恪粲然一笑,畅快的、悲悯的,“安若呢?安若在哪儿?”   文秀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进来,低声道:“安若郡主,快来见见你父王,快叫父王。”   安若怯生生地看着病榻上的男人,她知道这是她的父王,可她被皇后养在凤仪宫,照顾她的是乳娘,低低地唤道:“父王……”   慕容恪冰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些温柔,看着这小小的人儿,他仿佛又见到了周素兰,安若那熟悉的五官,多像他的兰儿,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娴静,他艰难地抬手,自枕下取出一个荷包,拿出一个玉坠儿:“安若,这是你母亲留下的玉兰坠儿,你戴上吧。”   安若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枚羊脂白玉雕刻的玉兰,“父王。”   “乖!”他轻柔地抬手,轻抚着女儿的脸颊,“秀娘,把那只锦盒都给安若,那里头全是兰儿留下的东西,是兰儿生前最喜爱的首饰,都留给若儿吧。”   皇后呜咽着:“恪儿,你放心,我会把若儿好好哺养长大的,我会对她好的。”   慕容恪道了声   “谢谢”,又扭头道:“父皇、母后,孩子不孝……”他仿佛看到夕阳中行来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他移开了手,冲着窗外道:“兰儿,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兰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他笑着,是幸福的笑。   所有人望向窗边,那里哪有什么人,有的只有夕阳下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映射出一朵朵莲花状的光花。   大福子一声痛呼:“殿下!太子殿下……”   立有两名太医过来,伸手一探,悲痛地道:“太子殿下殡天了!”   一声出,正阳殿一片哭声。   女人们哭成了一团。   李良娣浑身一软,几近倒下。   谢良娣则是被这噩耗完全惊住了。她不怪他了,他喜欢周素兰就喜欢吧,谁让周素兰比她好,她认了,她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他死了,她还活着作甚。   此念刚起,身边一个脆糯的声音唤着“娘亲”,女儿静娴扯着她的衣袖,“娘亲,什么叫殡天了?”   四五岁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   “殡天……”谢良娣失魂落魄,“你父王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像在天边。”   “那父皇还回来吗?”   她回答不了女儿。   她是一个没丈夫的女人了,可她还有女儿,她不能死,没有亲娘的孩子在这宫里如何艰难,她都知道。   天乾二十六年九月初二,太子慕容恪殡天,举国丧。   九月初十,皇帝赐太子封号昭贤,史称昭贤太子。   有人说,周素兰殡天时,太子慕容恪就跪求皇帝要给周素兰讨封号,自来哪有给太子妃求封号的,皇帝便赐了个“昭贤太子妃”,不曾想,这封号最后竟落到了太子头上,众人都在私下说“早前那封号就不吉利。”可那时,顾皇后为了缓和母子间的僵局,竟帮着太子求情。   待皇后听到这些闲言时,颇有悔意。   *   就在温彩与慕容恒准备星夜启程回京时,收到太子殡天举国丧的诏令,各地禁宴禁酒禁婚嫁,直至太子七七之后。   雍王府挂上了白灯笼,慕容恒在府中开设灵堂,接受肃州官绅吊唁。   他是封地亲王,不得皇帝诏令不得入京,这也是惯例,虽是太子新丧,但慕容恒往京城呈递了表示哀悼的奏折。   七七之后,皇帝下旨,召慕容恒举家回京。   十月末时,西北又下了今冬的第一朝雪。   温彩带着两个儿子,随着丈夫赶抵京城。   而这时,已经是他们夫妻离开京城的第五个年头。   长子四岁,次子一岁半,皆是满地撒欢的年纪。   一路上有沿途迎接的官员。从京中传出消息,太子慕容恪临终前呈递奏折,力荐雍王慕容恒为储君,而皇帝已然应允。   这是未来的皇帝,不赶在这时候示好更待何时。   天乾二十六年十一月末,慕容恒一家抵达京城。同年腊月二十六,在年节之前,皇帝当着满朝文武再下旨意“朕老了,次年正月初十是个好日子,朕欲在这日禅皇帝位于雍王。”   皇帝说“雍王”而非太子,便是兑践了他这一生,只立一个太子,那就是慕容恪,即便禅位雍王,承认雍王是储君身份,但雍王却不是他封的太子。   对慕容恪,皇帝心下有愧,愧的不是慕容恪的死,而是他纵容周惠妃令太子膝下无子。他着实不喜慕容恪,一直认为慕容恪无论是为君之道,还是行事风格都令他不满意,但后来,见太子勤政,也多有赞赏。   夜里,慕容恒问温彩:“你若不想我当皇帝,我就不当了。”   “你不想当,你儿子还想当呢,且替你儿子守上十几二十年,待瑞临大了,你传位于他。”她粲然笑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当皇帝的料就别推辞了,我始终都站在你身边。我只要你真心待我,唯我一人就好。”   “你夫君身患怪疾,三丈之内不允年轻女子现身,举国皆知,除了你,谁也不能近我三丈之内。”   温彩笑,“有夫如此,我知足了。”   大燕天乾二十七年正月十九,雍王慕容恒登基,改年号雍和,史称雍和帝。正月二十二,封雍王妃温氏为后。   (正文完)   作者的话:《独妻策》的正文故事写结了。后有其他人物的番外:深宫风云(荣太后、敬太后、周惠妃的番外)、慕容标(细说他前世一生与今生事)、温家事(家长里短,主写下辈)、萧彩云和冷昭(他们的久别重逢及冷昭之子)等。   独妻策,是慕容恒的独妻策,也可以说是温彩的,任何一段感情都不是单方面的,这是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再次感谢一路走来,对该文支持和关注的朋友,谢谢!   浣水月古代新文《凤凰血》(暂名,待《倾天策》临近结文时即上传),写的是温青后人与一个身世迷离的女捕快之间的   爱情故事。   简介:女捕快江若宁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然而,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却被一个三岁的女童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不堪地道:“娘亲,你不要我了吗?娘亲,别不要我!”   走错家门了?不!她发现堂屋内,一个眼熟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道:“娘子,我和阿宝饿坏了,宰鸡买鱼给我们做饭。”   天上掉下来一个相公,身份成谜,帅得掉渣,还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公子,我能不能搬出去住啊?”   “你搬出去,谁照顾女儿?”   哇靠,天晓得那孩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一个黄花闺女稀里糊涂多了个相公,后头跟着是她缩小版的女童。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