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 弃女婉薇 作者:慵阳懒昧 【文案】 木婉薇本是金枝玉叶,自小却在道观长大。 当她再回生身故所,已是过了十个春夏。 慈母病故,幼妹变痴,生父漠视,长姐敌视。 反倒是不理府中事事,沉寂多年的祖父对她关爱有加…… 大房从仕,二房持家,三房行商。 明里看似各司其职,日子美满和睦,暗下里却争斗不已,屡出奇招…… 在这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污秽不堪的安平侯府里,木婉薇紧紧握着幼妹的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被弃之女,弃父,弃祖,弃天下,唯不弃一身傲骨。 行克之人,克母,克兄,克侯门,唯不克血脉真情。 作品标签:宅斗 ============= ☆、第 1 章 婉薇 (1)     微微细雨中,小桃匆匆走过荷花池,四顾无人后,将身形隐在柳树后鸟悄的进了潇潇院。朦胧晨色中的潇潇院异常空旷,没有忙碌的下人,只有数十只鸽子咕咕咕的飞起落下,掉了一院子的鸽子毛。   小桃绕过不怕人的鸽子,缩着肩膀来到回廊上,抬起粗糙红肿的右手轻扣了两下掉了漆的窗柩。   ‘嗒,嗒’,两声轻响过后,屋子里传出了一声轻咳。   将手缩回到暗褐色打了补丁的袖管里,小桃向窗户靠近了几分,一张嘴,白色的呵气随之而出,“五姑娘,昨夜里我在老太太院子里上差,听二姑娘说过几日要请许多别家的姑娘小姐们赏花小聚,就在后面的园子里。”   沙哑的嗓音一顿,又道,“云姑娘也会过来,说就不走了,要在府上多住些时日,等三姑娘过及笄礼。”   小桃话音未落,降红色的雕花门发出“吱呀呀”一声轻响,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着了身青绿色小袄的丫鬟走了出来。   丫鬟抬眸看了小桃一眼,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张,清脆的嗓音如竹筒里的蹦豆,“可是三姑奶奶家的云姑娘?三姑奶奶上京了?是三姑奶奶带着云姑娘自己来的,还是三姑老爷同行?”   小桃被问得一愣,眼中全是迷茫,憨憨的直摇脑袋,“小的是干粗差的,没近身侍候主子的脸面,别的许多的事,却是不清楚了……”   “却是不清楚了,”那丫鬟开始磨牙,“不清楚还敢来讨赏!”   “芍药,咳咳咳~”屋子里传出一阵轻咳,待咳声止住后,棉柔的童音里带着几丝深喘,“让她去吧。”   芍药的脸上漏出一丝愤愤,将握在手心里还带着体温的的几枚铜子拍到小桃手心里,不依不饶的道,“你这赏钱拿的是越发的容易了。”   小桃接过铜钱细细数过,对芍药陪笑,“五姑娘心地好,心疼小的这个为奴为婢的。”   躬着腰点了几次头后,小桃转身出了潇潇院。拐过一颗大柳树,小桃脸上的憨厚退却,换上了一副鄙夷的面孔,“这大房屋里的嫡二小姐当真是个不受**的,给的赏钱这样少,还指着我说些子什么大事?哼!”   回廊上,心中有气的芍药一跺脚,吓得院落中寻吃食的鸽子四处惊飞。向那些鸽子满是怨气的啐了口吐沫后,掀起藏青色的棉帘子进了屋。   屋子里没掌灯,光线要比外面暗上许多,只能看出摆放的家什的大概轮廓。   芍药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晃了几晃,一丝微光落在一侧绘了五梅图的梨木屏风上。从屏风的样式上不难看出这曾经是件极精美的摆件,只不过多年不曾保养,已同这屋子里的其它物件一样变的破败不堪。   “熄了吧,”未等芍药将烛台燃起,屏风后又是一阵轻咳,“天色已亮,用不着了。”   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着了件素色夹袄的木婉薇从屏风后缓缓行出,抬头看了眼芍药后,捂着胸口又死命的咳了起来。   芍药忙熄了手中的火折子,扶着木婉薇在屏风旁的绣墩上坐下,又是倒水又是顺背,“昨儿傍晚已是好了许多了,今儿一早儿又咳得这般厉害……” ☆、第 2 章 婉薇 (2)     木婉薇回不得芍药的话,无一丝血色的右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襟,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许久,一声又一声的闷咳终是平缓了下来,再抬头,本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病态的红晕。   芍药将温水喂木婉薇喝下,继续嘟囔道,“老爷也不知是怎的想的,姑娘的身子本就不好,却又偏偏要住进这满是鸽子乱飞的潇潇院。日日早上咕咕的叫个不停,扰姑娘的清静,这就是没病也吵出不好来了。”   咽下温茶缓解了胸口痛楚,木婉薇目带责备的看了芍药一眼,稳着气息道,“这里是母亲的故居,我不居在这里,又要居到哪里去?”提及母亲两字,木婉薇眼圈一红,止了声音。   木婉薇出生不久后被送到了道观中修行养身,除了年节外鲜少回安平侯府。木大太太柳氏辞世时她不能在**前尽孝,让她懊悔不已。   见木婉薇红了眼圈,芍药也哽咽了,声音极低的嘟囔了句,“都怪老太太……”   木婉薇一扬手,止住了芍药继续说下去,“这话,以前说说也就罢了,以后,谨言些才是。”虽在道观中长大,虽童音十足,可话语中的分量却不容质疑。   芍药擦了眼角的泪,连连点头。   木婉薇不受木老夫人待见是整个侯府都知道的事,不然也不会一生下就被送到道观中养着。   从前柳氏在的时候护得紧,木婉薇还未感觉到有何不同。可这次,却是真正的领教了。   在最初几日守灵的时候还算过得去,没将她当成正经儿八百的主子,却也没将她当成下人。可等柳氏的棺椁抬出侯府后,她的境况便直转而下,过得连府里的三等丫鬟都不如。   在此等天上地下的差距下,年仅十岁木婉薇一下子就长大了。她过早的懂得了什么是抛,什么是弃,什么是被人作践,什么是恨意滔天……   木婉薇捂着胸口起身,绕过屏风来到**榻前,贪恋的看着榻上那个只有八岁,睡得一脸天真的女孩儿。   这是她同母所出的亲妹妹,安平侯府的七姑娘,木婉欣。   看了须臾,木婉薇终是叹了口气,“父亲是指望不上了,不然他也不会把我们姐妹扔在这里不看一眼,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语气一转,又道,“你当卢碧云到府上来只为参加二姑娘的及笄礼?还不是指着借着永安侯府的名头,去争一争入宫的份儿吗?”   木婉薇虽然鲜少回府,可对安平侯府却不是一无所知。   木家崛起在成德年间,那时木家出了位平乱返贼,与成德皇帝称兄道帝的大将军。木大将军战功赫赫,搬师回朝后被成德皇帝下旨封安平侯,爵位世袭。并在京中赐了大宅子,允许其与亲王比邻。   那大宅,也就是现在的安平侯府。   岁月流转,到如今安平侯府历经二朝七代。宅子年年修葺还是当年模样,可这宅子里的人却大不如前。   近上百年间,别说再出个将军,就是连副将都没有过一个。   倒是七年前,木家女儿得幸进宫侍奉皇上,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封到了妃位,让沉默了上百年的木府再次在京城中风光了起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木娘娘斗得过妃嫔却斗不过天,最终败在了生子关上。双眼一闭,带着腹中的皇子西去了。   靠着皇帝对木娘娘的几分眷恋,安平侯府这几年来倒也过得去。年节的时候,还有宫中的吃食赏下来。   能让皇帝亲赏吃食,这可是极大的面子,也可以看出过世的木娘娘当年是如何的得**。   可一个已过世的妃子又能让皇帝记得几时?最保险的方式,当然是再送一个木家女儿进去,好让安平侯府继续风光下去。   “姑娘,您可要争一争?”芍药这话说的异常小心,连呼吸都特意放轻了。 ☆、第 3 章 痴儿     木婉薇年纪尚小,就算突变让她变得成熟,可有些事不曾深思。   芍药,时时挂在心上的是木婉薇的终身大事。北元朝的女子十三议亲,十四下聘,行过及笄礼后便要嫁为人妇了。   木婉薇今年虽然才十岁,可这三年五年的时间不过弹指既逝。   如今柳氏已经过世,再没有人为木婉薇的终身大事考虑。就算以后安平侯府为了侯府的名誉给木婉薇议亲择婿,可也不会是什么良人。   要是那样,倒不如争一争进宫的份。   在芍药的心里,自家相貌好,才情好,什么都好的姑娘若不能寻得心上良人举案齐眉,那也只有天家帝王能匹配得上她。   “争?有什么好争的?”木婉薇坐在**榻上,捂着胸口又是一阵猛咳,平静下来后,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事不关已的轻笑,“天家的妃嫔是那样好当的?只怕风光是别人的,苦难却是自己的。你可还记得了尘仙姑所说的?这些年来了尘仙姑对我如何你心中最是清楚,她叮嘱的话还会有假吗?再说,他们对我有何大恩大德,要让我搭上一辈子?”   最近这句话,木婉薇说得极其怨恨。可她落在**榻上那女孩身上的目光,却异常的轻柔。   似感觉到了木婉薇怜爱的目光,**榻上的女孩缓缓睁开双眸,抬起白皙的小手揉揉眼睛后对木婉薇甜甜一笑,“娘亲在看什么?可是要起身了?”   木婉薇摇摇头,接过芍药递来的温水喂木婉薇一口口喝下,“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   木婉欣喝完水,抬头柔柔一笑,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天上的繁星一般明亮,“娘亲,您说了要陪欣儿去放纸鸢的,欣儿可都记着呢。等外头日头好了,您定要带着欣儿去玩儿。”   木婉薇含笑点头,轻拍木婉薇的肩膀回道,“好,等日头好了,姐姐带你去放纸鸢。”   得到了保证,木婉欣用双臂紧紧环住木婉薇纤细的腰身,闭上眼眸甜甜的睡了。   轻抚木婉欣的如墨青丝,木婉薇幽幽的叹道,“再说,我要是进了宫,谁来照顾欣儿……”   木婉欣本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却在五岁时却被疯马惊到变成了痴儿。从前还好,只当是心性未开的孩子,可自打在柳氏的灵堂上痛哭了一场后便越发的痴了,竟是将刚府的亲姐当做了亲娘。   主仆两人正沉默着,屋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木婉薇被抱着腰身动不了,抬头看了芍药一眼。芍药转身走到了窗下,就着窗缝往外看。   院子里,身材弱小的樱桃一脸怒色,正抬手指着三个粗使丫头呵斥,“你们是哪一房的丫头,竟是这般的不知规矩!这潇潇院往日是鸽所,如今却是五姑娘的起居之处,何以这样不分轻重扰了姑娘的清梦。”   未等那三个粗使丫头回话,远远在一侧回廊上躲雨的青枝,扭着腰身举着伞走了过来。她瞥了眼樱桃,嗤笑一声道,“你说的五姑娘,可是那个一落生便克死了咱们侯府长房嫡孙,后又克傻了亲妹妹克死了亲娘,自小养在道观里和道士一起长大,不得迈进侯府一步的五姑娘吗?” ☆、第 4 章 不祥     安平侯府的木大老爷先后娶过两位妻子,元配王氏和继室柳氏。   王氏为木大老爷生下了一儿一女,在生第三个孩子时难产离世。柳氏,则生下了木婉薇和木婉欣。   木婉薇落生那日,王氏所生的长房嫡孙溺死在了潇潇院前的荷花池中。   这让刚出生的木婉薇成了不祥行克之人,如果不是朝中传来柳家嫡子柳仕杰被当朝皇帝封为平远大将军的消息,她已经被暴怒的木老夫人下令将扔到荷花池中溺死陪命。   不祥之名,木婉薇背了整整十年。不仅仅是过去的十年,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便要将这罪名一直背下去。   嫡兄溺毙,是她克的。   弱妹痴病,是她克的。   慈母早逝,是她克的。   就连养在木老夫人身侧,与她未曾见过面的二姑娘身子不适,也是她克的。   不仅是二姑娘,在这安平侯府中,不管是哪一房,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有一些不顺便全是她克的……   芍药银牙暗咬,木婉薇却坐得端正,如那些话不曾进过耳朵一般。   她忆起初回侯府那一日,她乘的小轿从后门抬进侯府行了不足百米,便被三房的次子,同她一般年岁的木宏兴泼了盆热狗血在轿帘上。   此等耻辱都受了,此时窗外的那些子鸡毛蒜皮又算得上什么?   樱桃进府晚,年纪小又没什么相识的人,自是没有人告诉她她所侍候的五姑娘是个行克之人。因此,她一下子楞住,困惑的大眼瞥几了眼紧闭的房门后,整个人蔫了。   细雨中,院里的鸽子受了惊四处乱飞,几许沾了水的羽毛被带起半人高后又缓缓落下。仿佛在证实这短暂的争执,胜负已分。   芍药的手狠狠抓着窗柩,指节因用力变得青白,本就干裂的唇被银齿咬得没了一丝颜色。   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并没有因樱桃的哑言而做罢离去,青枝看着紧闭的门窗,说出的话越加的尖酸刻薄,“哎哟,我真是失言,不能叫五姑娘,应当叫仙姑才是!仙姑修行的是仙,是福禄,可千万要罩着咱们这些苦命的奴才才是,不然咱们可真怕有得进,没得出……”   透过灰白色的窗纸,那些话夹杂着几许嗤笑一句不差的飘到内室中。   木婉薇神色不变,用小手轻轻的拍着木婉欣的肩膀,恬静的似画中的俏娃娃。   木婉薇能忍得住,芍药却忍不住了。她冷着面容向外走,却被木婉薇唤住了,“争得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又能如何?你越气,她越高兴,而且还会变本加厉。”   “姑娘!”   木婉薇抬头,贝齿咬着唇内嫩肉,声音里满是隐忍,“芍药,母亲去了,妹妹只有我了,以后,再不能任性妄为了……”   芍药眼圈一红,泪落下来了。   院子里的争吵还在继续,樱桃被青枝带着三个丫头指桑骂槐的乱骂一气已是眼泪汪汪。   一个身穿土蓝色粗布衣服的婆子从院外走了进来,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五个人,心中明白了一二。   她走上前轻拉了樱桃手臂一下,对青枝满脸陪笑,眼角的褶子全挤在了一起,“青枝姑娘莫怪,这丫头才送进内宅没几天,还不懂规矩。青枝姑娘有差事在身万不要因这些子小事耽搁了,刚刚我去取洒扫的物件,路过老夫人的院子时见玲儿姑娘正在院门口往这边儿望呢。”   青枝没将这粗使婆子放在眼中,可话却是听到了心里去。她挑起眼皮白了樱桃一眼,手里的帕子一甩,擦了擦嘴角后趾高气扬的走了,边往院子外面走边在嘴里不干不净的嘀咕,“回去可要好好的给佛爷上柱香,莫要沾染了晦气。”   青枝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樱桃满面委屈的对那个婆子道了句,“王妈妈,她们是哪一房的丫鬟,竟是这般霸道?”   王妈妈轻叹了一声,长了鱼尾纹的眼角微微下垂,眼中全是无奈。她挥舞着手里的竹枝扫把,将满院子乱飞的鸽子哄到角落后对樱桃轻声道,“二姑娘身前的……姑娘们的事,咱们当下人的不好妄议,你快去准备五姑娘起身用的清水吧。”手中的扫把刚扫了两下,她又回头叮嘱了句,“落了雨,天气凉得厉害,五姑娘身子弱,定要热热的水才是。”   樱桃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早前放在回廊上的铜脸盆里落了根沾着鸽子粪的羽毛。   潇潇院中无花无树无草,唯有的就是沾了鸽子粪便的各色羽毛。可今日落雨,铜盆又放在回廊上,又怎会……   樱桃后知后觉的倒吸了口凉气,“王妈妈,那二姑娘不也是大房的吗?那可是五姑姑的嫡亲姐姐啊!” ☆、第 5 章 指槡     二姑娘名唤木婉月。是木大老爷原配王氏所生,在府里的小辈姑娘里排行第二。   木婉月原本是养在潇潇院的,出了嫡长孙溺毙的事后,木老夫人就将她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衣食起居一切琐事皆是亲自过问,捧在手心里疼爱得如稀世珍宝一般。   如此娇**,木婉月不仅没有一丝跋扈的性子,反而对几个小姐妹们和和气气的,就连院子里的粗使婆子都不曾大声呵斥过一句。   就是这样人人称颂的二姑娘,却放纵丫鬟处处刁难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樱桃再次将净水打好时,细雨已经停了。微风一吹,冷得人直打寒颤。   居在下房的下等奴才陆续进来上工,空旷的潇潇院终于有了一丝人气。此时满院的鸽子被王妈妈已经哄到鸽舍里,撒在地下的谷物和着粪便羽毛也被细心扫净。   粗使婆子用清水刷了两遍地,污水顺着排水沟哗哗流进院外的荷花池里,毁了一池清明。   “姑娘,可是起身了?”   樱桃站到房门外,手中端着一盆热水,神态毕恭毕敬。她身后跟着的是一名比她年纪还小些,一脸憨厚的丫鬟合子。合子手里捧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是洁净的帕子和洁牙的牙粉。   芍药应答了声后,落了漆的房门被‘吱呀呀’的推开了。   木婉薇来到了外间,神情平静,身上的素色小袄已经换去,取而待之的是藏青色的道袍。一头齐肩的青丝披散在肩膀上,趁得脸色苍白。   樱桃将水盆放下后退到一旁,芍药则上前拧帕子侍候木婉薇梳洗。   芍药向来伶俐,手没停,嘴也没停,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樱桃闲聊。樱桃年纪小心思浅,几句话便倒出了早上那个帮她解围的婆子的身家。   早上帮樱桃解围的那个王妈妈在潇潇院里已经侍候了很多年了,可以追溯到木大老爷原配王氏在世的时候。不过那时王妈妈可不是个粗使婆子,算是潇潇院里顶得脸的人物。   王氏过世柳氏进门,王妈妈依旧在潇潇院中侍候。只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妈妈这样的人处境也算尴尬了。   至于后来王妈妈这个老臣和柳氏这个新主是如何磨合的就不知道了,总之王妈妈又风光了一阵子。   再然后……   木婉欣被疯马惊痴,柳氏搬出侯府独居。   王妈妈这个‘两朝’元老,竟沦落到为二姑娘木婉月养鸽子的地步……   木婉薇细细的听着,接过芍药递过来的帕子净面,抬眸瞄了眼樱桃,水汪汪的眼眸轻转,嘴角微挑,笑了。   樱桃偶然抬头,竟是看得痴了。待芍药轻咳了声后,才连忙低下头回了句,“五姑娘,可是让我,小的……婢子,去将王妈妈……将王婆子叫来回话?”   嗑嗑巴巴的说完话,下巴已经抵在胸口,从上只能看到左右挽起的两个小包包发髻。   木婉薇摇头,让芍药给她梳头。   芍药心中得意,自家姑娘长得就是好,虽然不是天仙之貌吧,可看着让人心里特别舒服。   道士不分男女,皆是一身青袍,头顶挽一个发髻。   芍药三两下把发髻挽好,细心的把耳侧的碎发梳上去,露出木婉薇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   芍药手中的梳子还没放下,两位身着墨蓝色衣衫的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右侧那个年纪大的婆子步伐略快,上前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后,伸手拧上了樱桃的耳朵,在樱桃的惨叫声中尖声训斥道,“你这贪睡的下贱蹄子,清水送得这样晚是要作死吗?五姑娘的身子本就弱,错过了早饭时间可如何是好?”   樱桃眼泪汪汪,想哭却不敢出声,护着耳朵连连求饶,“妈妈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了。”   她不敢顶嘴,越顶嘴耳朵越疼,这是经验之谈。   左侧那个稍年轻点的婆子倒是和气,替樱桃说了几句好话。   芍药气得直哆嗦,手中的梳子差点掉在地上。那哪里是在骂樱桃,分明是在指槡骂槐的骂木婉薇。   再看托盘里的吃食,芍药差点吐血。   两碗梗米粥,一碟切得碎碎的咸腌萝卜,一盘清炒茄子,一碗看不出原料的汤汁。那汤,看着就像是剩菜兑的白水,而且不知那剩菜是什么时候的。   竟是,竟是一日不如一日。   没人看到芍药要杀人的眼光,应该说就算是看到了,也没有人会往心里去。   雪中送炭的好人少有,扒高踩低的狗奴才随处可见。   年轻的婆子上前,将一碗药汁递向芍药后对木婉薇道,“五姑娘,前个儿我已经把您的意思同二太太说了。二太太说五姑娘刚回府没几日,咳疾又未好,是不宜出去的。可五姑娘一片孝心又不能辜负,所以二太太便将这事回了老夫人。老夫人素来心疼府里的姑娘们,她老人家说您要是嫌府中烦闷,可以到府内的佛堂里抄经,等到大太太百日之时焚化,以尽五姑娘拳拳孝心。”   木婉薇静静的听着,目光落在装了萝卜咸菜的描金小碟上。在这侯府里,只怕这小小的碟子都比她尊贵。   直到那婆子将话说完,木婉薇起身微微颔首,“慈悲,老夫人和二夫人思虑周全,是上善莽撞了……让她们费心为上善劳心……也辛劳周善信帮上善递话,咳咳……”   上善,是木婉薇的道号。善信,则是道家弟子对世俗之人的称呼。   忍不住嗓子里的痒劲,木婉薇话没说完便再次狠咳了起来,两毫长的指甲硬生生的刺进了嫩白的手心。   十日前,她曾让周妈妈给二太太传话想提前回京城外的道观修行。   本就是试探的话,为的是看她还要在这里忍到什么时候,却不想木老夫人居然能说出那样荒谬的话来。   她自小是在道观中修行,去佛堂念什么经?   难道说那佛祖和道家的上仙还有来往,没事能聚在一起比比谁的信徒多,谁的香火旺不成?   不过,也算摸清她们的意思了,柳氏百日后就行了。到时,只看让不让她把妹妹带走了。   原本,木婉欣也不居在安平侯府里,想把她带走,应该不难吧……   周妈妈见木婉薇咳的厉害,忙亲手倒了杯温茶递了过去,满脸关切的问道,“姑娘这病可是有好一段时日了,我记得姑娘进府那一日就不住的咳,怎的到今日也未曾好些?”   木婉薇接过温茶饮下,平衡了气息后,虚弱的笑道,“让周善信见笑了,自进了府后这苦药汁子就不曾离口,可病却一点也没见好。是上善身子弱,辜负了二夫人请了那样好的郎中……”   郎中是好郎中,可用几分真心看病却不得而知了。   悬壶救世?不过是戏文里杜撰出来骗人的罢了。   “五姑娘这话说的,想来二太太若亲耳听见了定是要心疼死了……昨个儿二太太还说这几日想到这潇潇院中来看看呢……只是怕影响了五姑娘的休息。五姑娘,养病养病,您定要细细的养着才是……”   “慈悲……”木婉薇颔首,姿态甚低。   周婆子见木婉薇柔柔弱弱的,似个好拿捏的一般,便又指三指四的说了会子话,多是说芍药侍候的不周到,还伸手掐了芍药一把。一直待到圆桌上那碗梗米粥再没丝热乎气时,才转身带着何婆子走了。   芍药气得冲着她们的背影狠狠的啐一口,拿起药碗将药汁尽数倒在了一侧的痰盂之中。   郎中开的的确是养身治病的良药,可经过周婆子的手后总会少了那么一两味。   这样的药,怎敢入口?   “狗仗人势的东西,不过是二太太院子里的下等婆子,整日到这里尊身份拿着架!呸!要不是她,那些下作的奴才又怎么会不把姑娘放在眼中……”   木婉薇拉过站一角落里一直抽噎的樱桃,轻轻揉她红肿起来的耳朵,“这些日子难为你了,等我回道观了,你的日子也是好过了。”   樱桃心中感动,连连摇头。当品过木婉薇话里的意思后,后知后觉的又道,“五姑娘,听说老太太正让人收拾紫薇楼,打算让您住进去呢。”   木婉薇心中咯噔一下折了个个儿,脸色越发苍白了。 ☆、第 6 章 上善     木大太太柳氏的百日祭办的不大不小,她是继室,又搬出府去独居多年。肯让她的棺椁从安平侯府抬出,已经很顾全木柳两府的脸面了。   木婉薇身为修道之人,不能到木大太太的墓前哭墓尽孝,只在前一晚擦黑的时候,带着木婉欣,让芍药拎了纸钱元宝和经文到木家祠堂外烧了。   百日祭的晚上,做法事的和尚尼姑都散去后,木婉薇忍着泪水回了潇潇院。   柳家没有人来,一个人也没来。   自从樱桃含糊说了句木老夫人可能不会让她回道观修行后,木婉薇的心就时刻吊着。   如果木老夫人真有这种打算,那唯一能助她和妹妹离开侯府的,也只有外祖家了。   可如今看来,只怕是也指望不上了。   木婉薇没有胃口用晚饭,盘腿坐在玫瑰椅上打坐,心中默诵《太乙救苦天尊说拔度血湖妙经》。《太乙救苦天尊说拔度血湖妙经》,是晚课的一部分,同时也是道教中用来超度亡灵的经文。   一遍经文还未诵完,香苹带着一身冷气从外面走了进来。   香苹是木老夫人房里最得脸的丫鬟,平日里连掌管着后宅的二夫人见到她也要客气三分。   木婉薇听到芍药上前问好,却没有睁眼,嘴里的经文也没有停。   香苹规矩的给木婉薇行了礼,也未多言,只道木老夫人正等着呢,便催促着芍药上前给木婉薇更衣。   木婉薇心中一沉,知道是离是去今日便出结果了。收了功,对香苹念了句慈悲后,道,“贫道这样便好,善信前面带路吧。”   香苹忍不住提示换身裙袄,让芍药柔柔的给给顶了回去,“上善仙姑是修行之人,已远离那些俗物了。”   香苹眉毛微挑,不说话了。   拿起一柄拂尘后,木婉薇跟着香苹来到了木老夫人的居所——竹苑。   木老侯爷素来喜爱竹的高风亮节,在居处种了不少的竹子。   进了竹苑,丫鬟婆子多了起来。夜色下见到香苹和木婉薇缓缓进了院子,纷纷停下手中的工夫福下身子行礼。   木婉薇心中诧异,不知这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为何会对她如此礼遇。待看到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从廊上下来对香苹福了福,道了句,‘姑娘们都在里面呢’时,心中一下子了然。   木婉薇别过头,将视线落到一旁的竹林。   夜色已深,无数只高高挂起的灯笼将竹林照得一片雪白,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灯光下有一条蜿蜒小路直至竹林深处。   “五姑娘,请。”香苹打发了那小丫鬟,亲手挑起绣了福寿的薄帘,对木婉薇说了个请字。   “无量,叫贫道上善既可。”木婉薇收回了视线,撂起袍子下摆迈了进去。   一走进正厅,一股檀香迎面扑来。木老夫人常年礼佛,甚是虔诚。   香气一入鼻,木婉薇的嗓子痒得厉害,她拧紧眉头平静了好一会才将那咳意压下。   随着香苹再往里走两步,西稍间中隐隐传出莺莺笑语。   早有小丫鬟音量适中的禀告,“老夫人,五姑娘来请安了。”   内室里的笑声嘎然而止。   须臾,几名少女在丫鬟的陪伴下鱼贯而出,年长的十五六岁,年幼的只有七八岁,皆穿着同样款式颜色的袄裙。   路过木婉薇时,几名少女频频侧目。一名身材略丰腴的少女轻笑一声,对走在前面带了银项圈的少女笑问道,“二姐姐,这可是你家五妹妹?”   带着银项圈的少女回过头,好看的杏眼中闪过笑意,柔声回问,“三妹妹,这是我家五妹妹,就不是你家五妹妹了?”   “自然是了,如此个美人胚子,看着心中便喜欢,一想到以后要同咱们做伴,便更欣喜了。”   二姐姐,三妹妹这样一叫,木婉薇知道了这两人是何人。问话的,是二房长女木婉柔,回话的,正是深受木老夫人**爱的木婉月。   而紧紧贴在木婉柔身侧的那个未说话的,则是木婉柔的孪生妹妹木婉晴。   香苹给几位姑娘福了福身子,几位姑娘也回了虚礼,嘴上香苹姐姐的唤了几声后,嘻笑着一同出去了。   香苹又亲手撂起百鸟归林的门帘,对木婉薇笑道,“五姑娘,快请吧,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不管木婉薇如何说自己是修道之人,只要府上当家的没让她们改口,她们依旧只叫她五姑娘。   木婉薇不再争辩,转身进了稍间。   木老夫人正在矮炕上歪着,身上穿了件宝蓝色的大褙,头发已经花白,戴了套祖母绿的头面。双眼微合,面上无笑,若不是手中的玉石佛珠在指间一颗颗滑过,旁人只当她是睡着了。   衣着素雅的木二夫人坐在矮炕一侧的矮凳上,双手握成空拳,正在给老夫人捶腿。每捶一下,发髻上的步摇便微微轻晃,水润的珠子在烛火下闪闪发光。   木婉薇心中本是忐忑的,可此时,心竟一下子平静下来了。她紧起右掌,食指微屈,对木老夫人和二太太施了道礼了,童声童气的道了句,“无量上尊,小道上善见过老夫人,见过二夫人。”   木二夫人本挂着的笑容有些僵硬,本想好的亲切客套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木婉薇上次回侯府还是柳氏没搬出去时。那时她才七岁,虽也穿着道袍,却不失孩童的天真。她依稀记得,眼前这个少女笑起来异常的明媚动人。   可如今,明媚的笑脸没了,取而待之的是满口的‘慈悲’‘无量上尊’。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微合的双眼并未睁开,也未说话。一时间,稍间里的气氛安静到了极点。   这种境况是木婉薇早就料到的,所以她只视线落在绘了鸟兽的朱色脚踏上,神色淡然的很。只是嗓子实在痒的难受,终是忍不住猛咳了几声,咳得胸腔火燎燎的痛。   咳声止住后又过了约半刻钟左右,木老夫人出声问道,“自小,都习了些什么书?”   木婉薇念了句慈悲,如实回道,“道德经。”   ‘砰’的一声闷响从白玉屏风后传来,木老夫人猛的一下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第 7 章 居士     屏风后面居然有人,木婉薇心中微惊。   而且那个人的身份不低,不然也不会让本摆着身架的木老夫人突然坐起。   木二夫人也是一愣,回过神后对香苹笑道,“香苹,快进去瞧瞧,是风刮到了帘幔上的如意坠子,还是月丫头养得那只猫又来淘气了?”   香苹笑盈盈的称了声是,踩着小碎步进了屏风后。   木老夫人长吁出一口气,高高挑起的两道眉毛回归原位,视线冷冷的向木婉薇瞟了过来,“女诫,女论语,女儿经,可都读过?”   “慈悲……”木婉薇颔首,一字一句的清楚回道,“上善是修行之人,自小只习得道家经书,并未读过这些世俗之物。”   木老夫人拧眉,脸上已是露出不悦,“那是女儿家的根本,怎可不读?”   “上善是修行之人,道教不分男女,皆是修缘之人。”木婉薇抬头直视木老夫人,双眸清明如镜。   她在表明心意,她宁愿回到道观里继续做姑子,也不愿意在这安平侯府里忍辱过活。   木二夫人亲自倒了杯茶水递给木老夫人,笑着打起了圆场,“薇丫头,你四姐姐的女伦语读的最是通透,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她。”   见木婉薇又要开口,木二夫人抢先道,“薇丫头,当年送你到道观中寄养是因为你身子单薄,想让你多沾沾上仙的仙气,也好安然长大。如今你已经十岁,身子也比小时健朗许多,当然是回侯府细细调养,同你的姐姐妹妹一起学学规矩,知知礼仪……”   说着说着,木二夫人拿起手中的帕子紧按眼角,轻泣了起来,“若不是你母亲早产生下你,也用不着你去受这十年的苦。如今你母亲去了,要是再让你回道观过那不男不女的日子,这侯府上下哪一个能睡得安稳?连你祖父祖母……”瞄了眼木老夫人的脸色,“好孩子,万不能再‘慈悲’‘无量上尊’这样的叫了,你这是在诸大家伙儿的心啊……”   木二夫人一把将木婉薇拉到怀中,掩面悲泣了起来。   木婉薇被木二夫人哭得心中酸酸的,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这些话都是真的了。   她被送去道观中修行,是因为身子弱难养活。她不是灾星,没有克死兄长,没有克痴幼妹……   可木老夫人无一丝表情的面孔,让木婉薇的心只迷茫了一会便清明了。   轻轻推开木二夫人,木婉薇平静的道,“二夫人莫要伤悲,上善与道家有缘,虽年幼,却已受戒成为真正的道家弟子。此为喜事,二夫人应该为上善高兴才是。”   “能出家,就能还俗。”木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放到身旁的桌几上,下了定语,“道观你是回不去了,堂堂的侯府嫡出小姐去做道姑?成何体统?!将来你要如何婚配,有哪家愿意娶一个道姑回去?!”木老夫人脸上的怒容越说越甚,就好像木婉薇去道观中修行是她自己哭着喊着要去,最后在无人同意的情况下偷偷跑去了一般。   如果此时木老夫人手中有拐杖,定会狠狠的敲上两下。可没有,所以把手中的玉石佛珠‘啪’的一下拍到了矮炕上。   木婉薇被木老夫人突发的怒火吓得一愣,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如今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木二夫人却破涕为笑,擦了眼泪后道,“正是这个理儿,薇丫头,你要是还愿意修道,那就在家做个居士。”   “只要道在心中留,在哪里修行都是一样的。”木老夫人长年礼佛,只当道和佛是一样的,“你若再执拗下去,我就让人把你关在小阁子里,万不会让你出去给安平侯府丢人现眼!”   一黑一白,一冷一热,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木婉薇垂下头,不再说话了,只是右手还倔强的举着,微屈的食指变得无力。   让她去,她就要去。让她回,她就要回。身为事主,她一丝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木婉薇还俗的事在木老夫人的震怒之下有了结果。道观不用回去了,得空打发个人去说一声,在观里挂个名,她就是个在家修行的居士了。   “女儿家,就要做女儿家的事。”看木婉薇垂下肩膀低着头妥协了,木老夫人难得的柔和了语气,“你祖父最看重女儿家的德行,特意请了宫里的教习嬷嬷教规矩。你才十岁,又聪慧的很,学什么都不晚。”   木二夫人的话更加多了起来,“我记得你母亲的琴和画都是一绝,你可得了真传?”   木婉薇垂头不语,似个木人一般。她在道观修行十年,怎会学习那些东西?   “无防,咱们侯府中有专门的教习嬷嬷专门教导姑娘们的琴棋书画,”木二夫人了然一笑,“等你换了居处,收拾齐妥后,就到品绣楼里和你的姐妹们一同学学。”   “潇潇院以前是你母亲的居处,她搬到别院后便一直空着。你回来时你母亲刚过世,你居在她的旧处是应该的。如今百日已过,你就搬到紫薇园里住。紫薇园以前是你大姐姐的住处,她出阁后便一直空着。是个两层的阁楼,阁楼前种满了紫薇花,到了七八月的时候好看着呢。你三姐姐四姐姐央求了老夫人好多次要搬到那里去,老太太都没有同意。如今倒是把这好地儿舍了,可见老太太心中有多疼你……”   木二夫人边说,边给木婉薇使了眼色,让她给木老夫人服个软。   木婉薇看到了,施了个道礼后道,“上善何德何能,让老夫人如此照拂。”   木二夫人又变了脸色,忙站起身来替木婉薇给木老夫人陪不是,又教导她这女儿家的礼仪应该怎样行,有着怎样的规矩,怎样的手势。身为小辈,应该如何称呼木老夫人。   木婉薇如听不到一般,只盯着木老夫人问了句,“欣儿可是与上善同住?”   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互看了一眼,心中皆是松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藏不住心中的小九九。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木婉薇继续低头做起了木头人。   木二夫人又开始絮叨木婉薇和木婉欣的病,一会说要请个医德厚重的杏林高手来诊脉,一会又说要去庙里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   木老夫人也不再说话,时而嗯一声就算是回答了。拿着根银头福禄簪子拨弄手旁的灯蕊,一旁侍候的青苹适时的拿着把小剪子将灯蕊剪了。   “老了,眼睛越发的不中用,屋子里暗一点便看不清东西。”木老夫人把银簪子扔到小几上,‘啪’的一声脆响。   木婉薇挑眉,忍不住看了眼木老夫人。   明晃晃的烛光下,木老夫人的脸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发怒的人不是她一般。   木婉薇心中的疑问很多,木老夫人对她的厌恶已经懒于掩饰,笨人都能看出个一二就更不要说这府里的这些人精儿了。可木老夫人为什么要违心的将留自己在侯府中?十年前她是行克之人,难道十年后就祥瑞有福了不成?   木二夫人刚提了要按嫡女的规制给木婉薇和木婉欣配丫鬟婆子,此时正在罗嗦用什么缎子裁制四季衣物,每日饮用什么茶水这些细小入微的小事……   木老夫人突然一扔簪子,让她把这些将出口未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木老夫人将身子向后一靠,将整张脸隐到了阴影之中,“这些子琐事,老二家的你看着安排就成了。天色已晚,我乏了,你们都回吧。”   木二夫人亲昵的拉着木婉薇给木老夫人行礼告退,木婉薇屈不下膝,她就直接将木婉薇领了出去。边走边对木婉薇絮絮的道,“薇丫头,明个儿婶母便着手安排你移居的事,等过几日你二叔父从庄上回来,婶母再叮嘱他从外面弄些新鲜摆件来给你……”   稍间里,木老夫人挥手退下了婢女婆子,冷声对白玉屏风后道,“这样的安排,侯爷可还满意?” ☆、第 8 章 移居     二夫人口中如天上仙居一般的紫薇园,同潇潇院一样已经空置了三年。不同的是潇潇院疏于打理以至荒败,紫薇园却一直有粗使小子看护打扫着。   因事先得了木老夫人的吩咐,二夫人早就从库里领了家什器皿摆放齐妥。选了个小吉的日子,木婉薇带着木婉欣正式移居紫薇园。   紫薇园不大,是个独立的小院,除紧绣楼外还配置了下人房,小灶和茶水间。楼前种满了紫薇花,因还不到紫薇开花的季节,放眼望去一片新绿。出了紫薇园不到百步便是大花园,正应时令的各色花卉争相斗艳,香气怡人。   这园子要说好,便好在有一条小水渠横贯南北。从后山引下来的活水要先经过紫薇园再流进种满了夏荷的池塘。   就这条小水渠,夏日里不知要多解暑热。   绣楼分上下两层,格局布置得也差不多。皆是外室摆了桌几茶具,梅瓶,百宝格,内室摆了屏风,妆台,绣墩,香炉等物件。   木婉薇上下看了一遍后,选了下面的房间,将上面采光好的留给了木婉欣。   木婉薇移居紫薇园的同日,新配置的丫鬟婆子也送了来。   贴身侍候的大丫鬟两名,拿零打杂二等丫鬟两名,干粗活的三等丫鬟四名,再加上看小灶,守院门,抬抬搬般的粗用婆子,杂七杂八加起来竟有二十几人之多,这还不算平日里只白天来上工的粗奴。   看着站了一院子的奴才,木婉薇一个头两个大。   她自小在道观里清净惯了,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在眼前晃,只觉得乱得很。   木婉欣对多出来的这些下人无一丝不适,甚至趴在一个年轻婆子的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嘴里直喊着嬷嬷。   这人是木婉欣的乳娘屈妈妈,还有一个在一边直抹眼泪的是自小服侍着木婉欣的大丫鬟七巧。   柳氏去的突然,慌乱中木婉欣是孤身一人被接进侯府的。离别近四个月再相聚,主仆三人自是欢喜。   丫鬟婆子送来后,两个姑娘新裁制的裙袄也送来了。   春夏秋冬各两套,都抿了底襟裙角,以后长高了放一放也能穿。   除了衣裙外,还送来了一匹云烟萝,一匹鱼鳞锦,两匹细纱绢。金银头面各送来了两套,做功极其精美,可成套配戴也可单件独簪。   重中之重,是送来了一只银项圈。   这银项圈木家姑娘人手一个,皆是镂刻着精美花纹,挂着镶了红宝的小巧如意锁。如意锁的后面,篆刻着所属姑娘的生辰八字和闺名。   木婉薇这只项圈上刻的是紫薇花的花纹,应了她名字里那个薇字。据二夫人说,之所以把这紫薇园给她住,也是因为她名字里这个薇字。   将项圈放回到托盘里让芍药收起来后,木婉薇好奇的问这项圈怎么只送来一个。   按理说,木婉欣也应该有一个这样的项圈才是,她也是木家的女儿。   送东西来的婆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木婉欣的乳娘屈妈妈道出了缘由。   木家的子嗣,不论男女只有过了十岁才能上族谱,排序齿。十岁前,女儿家就叫某姐儿,男孩子就叫某哥儿。   木婉欣只有八岁,按规矩府里的下人只能叫她欣姐儿。还不知能不能养大,自然是不能给证明身份的银项圈了。   木婉薇恍然大悟,怪不得芍药每次叫木婉欣七姑娘时,院子里的奴才们眼神都怪怪的。也隐约记得三年前她回安平侯府时,府中的人的确是叫她薇姐儿而不是五姑娘的。   既是祖上就有的规矩,木婉薇也就不再多问了,只是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忌讳。   这,就好像是在咒她妹妹活不到十岁一样。   下人和东西都配置齐了,余下的就是着手收拾贴身物件。   木婉薇在外修行十年,除了落生时柳氏给的一块玉佩外再没有其它贵重东西,反而是经书抬来了一大箱子。   粗使婆子抬进屋内后往那一放就犯了难,经书上那些蝌蚪小字她们是一个也不认识,新安排来的两个大丫鬟也是睁眼瞎。芍药认命,将多宝格上的玉瓶彩碟琉璃樽拿下来几样后,将经书分好摆上去了。   木婉欣的东西就多了,还能穿的四季裙袄,各色各样的珠石玉坠,平日里随手把玩的零散小玩意,杂七杂八的从别院里抬回了整整六个大箱子。   屈妈妈指挥着粗使婆子一箱一箱往楼上搬,七巧则带着小丫鬟一件一件对册盘点。用得着的就挑出来另放,用不着的就直接装箱贴条,和前来帮忙的余妈妈说一声后直接抬到大库中放着去了。   余妈妈是二夫人眼前得脸的管事妈妈之一,被派到这里是怕两个姑娘小压不住那些子心中打着小九九的狗奴才。   收拾了小三日,木婉欣的东西总算是收拾齐妥了。   看着收拾整齐的闺房,余妈妈暗叹柳氏把木婉欣放在心尖尖上疼。   从穿到用皆是花了十分的心思。就连平日里戴着的簪花都是磨圆了簪头,打着回弯的。   反观木婉薇的闺房,余妈妈则连连摇头。   除了二夫人从库房里领出来的那些摆件外,再无它物。黄梨木制成的梳妆台上只有一把细齿梳子,首饰盒也只有几日前送来的那两套金银头面和银项圈。   内室里女儿气的嫩粉色**幔被换成了水青色,映得屋子里冷清清的,实在是不像大家小姐所居的香闺。   余妈妈忍不住问木婉薇还缺些什么,木婉薇想了一会后只淡淡的回道,“若是方便,就麻烦妈妈送套文房四宝来吧。”   余妈妈扫了眼屋子,又道,“再送个书架来吧,摆在外室,方便姑娘放书。”   “也好,那就把百宝格收了吧。”木婉薇微歪螓首,挑起嘴角笑了,“反正我也用不到。”   晨阳下,那笑淡淡的,安静恬然。   余妈妈看得一愣神,笑着回了句,“五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平日里应该多笑笑才是。”   “五妹妹笑起来有多好看,能让余妈妈这般夸赞?我可要好好看看……”   余妈妈话音刚落,三姑娘木婉柔从外面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身后同样笑嘻嘻一边叫喊‘姐姐等我’一边提裙小跑的,是四姑娘木婉晴。 ☆、第 9 章 咳疾 昆明加油     木婉柔和木婉晴今年一十三岁,是三房姨娘陆氏所生。因是一对双胞胎,自生下便深受侯府上下疼爱。   只是两人长着同样的柔美之貌,性子却千差万别。   木婉柔性格真爽,不管见到谁都是未曾说话笑声先达。木婉晴则是个小孩儿心性,整日里蹦蹦跳跳的,明明只比木婉柔晚落生半个时辰,看着却如小了两岁一般。   两个人嘻嘻笑着一前一后走进来,身后抱着锦盒的丫鬟则站在了门口。   木婉薇站起身,将手中的经书放下了。   木婉柔先将屋子打量了一番,然后亲昵的上前拉着木婉薇的手,笑道,“五妹妹,以往我只当老太太最疼的是二姐姐,却没想最疼的是你。你看到那只梅瓶没,二姐姐求了好多次老太太都没舍,如今倒摆到你房里来了。”   木婉薇顺着木婉柔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只比自己还要高的梅瓶摆放多宝格旁。   那梅瓶木婉薇瞧过,青中微微带着透明,似有活水在里面隐隐流动一样。   往日她只当那水色是光线晃的,经木婉柔一提醒才惊觉那是瓶子自身带的。   可,也不过是含着水色的梅瓶而已,能贵重到哪里去?   见木婉薇眼中露出迷茫,木婉柔细细的给讲解了起来。   梅瓶哪家大宅子里都有,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可这水色却极其难烧,整个北元朝也只有官窑有这样的工艺。通常只供给宫中贵人摆放赏玩,民间落不得几件。   芍药听得目瞪口呆,忙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最终在梅瓶的低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重和年制’四个小字。   芍药倒吸了口冷气,重和皇帝是当今圣上的祖父,距离现在可有一百多年了。   说完了梅瓶,木婉柔又将随便摆在一旁小几的彩碟拿了起来,拉着木婉薇对着阳光细看。   看色釉看形态看钉痕,最后一翻盘底,庆立年制。最后下了定论,那只梅瓶出得起钱还有地方买,可这只彩碟,那就是有市无价了……   芍药听得心中打颤,双手直哆嗦。这个彩碟可是前两天她亲手拿下来,又随便找个小几放上去的。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是把她卖个百八十次也陪不起啊!   木婉柔拉着木婉薇还要继续讲下去,木婉薇却连连摇头,“三姑娘,你可吓到上善了。上善何德何能用这样的好物件儿。”回过头,对退到一侧没走的余妈妈道,“余妈妈,还请替上善和二夫人说句话,将这些贵重之物收起来吧,万一破坏了……”   余妈妈连连摇头,只笑不语。   “那,那就都给三姑娘吧。反正我也不懂得欣赏,放在这里反倒是埋没它们了……”   “傻妹妹,这都是老太太压箱底的好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了,就是告诉了二伯母,二伯母也不敢轻易做主不是。”拉着木婉薇坐下,木婉柔好笑的问了句,“你为什么不叫我三姐姐?为什么叫自己上善?”   木婉薇歪头想了会,似恍然大悟的笑了,“三姐姐……”   木婉柔抬手捏了捏木婉薇嫩白的脸蛋,爽声笑道,“这样才对,什么三姑娘,什么上善,明明是亲姐妹却叫得同路人一般。”   “是上善……是妹妹失言了。”木婉薇微微侧身,努力不让自己去闻木婉柔身上的茉莉花香气。   搬到紫薇园后她的咳疾已是好了许多,只是不能见风,也最怕这些香啊粉啊的。   木婉晴从另一边上了手,截住了木婉薇的退路。轻轻捏了两下后又捏自己的脸蛋,苦着脸道,“三姐姐,为什么五妹妹的脸滑溜溜的,我的却长了红豆豆,你看,你看。”   果真,本白嫰嫰的左脸上,长了两颗红豆豆。还带着白尖,看着就疼。   木婉柔拿手指轻轻点了下,木婉晴疼得皱起了眉,连连后退。   “没事,”木婉柔哈哈一笑,边伸出爪子边道,“我帮你挤掉就没有了。”   木婉晴‘啊’的一声大叫,拔腿就跑,“才不要,那会破相的,三姐姐你真坏,就是看我长得比你漂亮……”   余妈妈首先破功,噗哧一声捂嘴笑了起来。几个在一旁侍候的丫鬟低着头,肩膀真抖。   木婉薇也是笑出了声,只是这一笑吸得更多的香气到鼻孔中,刺激得嗓子痒的厉害。   再也忍不住,木婉薇捂着胸口大声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厉害,像是要把前几日的份额一起找补回来一样。   木婉薇咳的脸都憋青了,眼里全是泪花。   丫鬟婆子会动了起来,倒水的,拿药的,拍背的,乱做一团。   木婉柔一脸的歉意,站在一侧道,“本是想来贺你移居之喜,再邀你到花园里转转的,却不想引得你咳疾犯了……”   见木婉薇实在是难受的紧,也不顾不上她们。木婉柔留下带来的锦盒,拉着咬着帕子,一脸担心的木婉晴告辞了。   木婉薇咳嗽的胸腔剧痛,将喝下的药和水全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余妈妈看得惊心,忙打发了小丫鬟去通知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   余妈妈在侯府中当差多年,对后宅这些弯弯绕的事儿知道的最是清楚。若是木二姑娘身子不适要请郎中,二夫人下个帖打发下人直接去就行了。可眼下病的是木五姑娘,这朗中要不要请,要请哪一个,都要木老夫人亲自示下才行。   丫鬟翠玉是新配给木婉薇的大丫鬟,今年十四岁,长了一脸憨厚相。   得了余妈妈的吩咐后,她一刻也不敢停的往竹苑小跑,深怕刚跟了没几天的主子就这么没了。   她,可还想跟着木婉薇找个好姑爷呢。   可谁知她刚跑进竹苑没几步,迎头碰上木二姑娘木婉月身边的丫鬟青枝了。   青枝问了缘由后,一甩帕子道,“什么大事儿似的,我们家姑娘正在里面陪老太太唠嗑呢,这会没时间……算了,你回去侍候你家姑娘吧,我进去帮你提一句。”青枝插起腰,双目圆瞪,“怎么,你是信不着姑奶奶吗?”   翠玉两颊通红,默默的低下了头。   虽然都是丫鬟,她还是木婉薇身前的大丫鬟,可气势就是比青枝少了两分。 ☆、第 10 章 得福     安平侯府占地宽广,宅院众多,相对,养着的奴才人数也颇为可观,也自有一套挑选、**、赏罚,奴才的规矩。   每年初春,侯府的管事都会从人牙子的手里买些看似机灵本分的孩童。   这些孩童从六七岁到十一二岁不等,多是出身穷苦之家。当然,少不了人牙子从别的州府拐来的。   不过那就不是侯府考虑的了,只要进了安平侯府就是安平侯府的奴才,谁管你以前出身如何,又姓甚名谁?   经过一年的**后,起步相同的奴才有了三六九等。   机敏能干的女孩会分到后宅得势的院落中去当差,熬个三五年,得了主子的喜欢话,三等,二等,甚至是一等大丫鬟都能爬得上去。脑子钝些的就派到不起眼的主子屋里去,或当个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   男孩亦是同样的道理,有的去跑腿递话当小厮,有的却只能担水烧材,打扫马厩当个粗奴。   翠玉就不是那种机敏的丫头,否则也不会一心算计着如何能给木婉薇当陪嫁丫头,做不切实际的梦。更不会被青枝吼了一句就低下头,置自家姑娘的安危于不顾。   有着这些小奴一年一茬的往上顶,各屋里到了年纪的丫鬟就一批批往出放。   怎么放,往哪放,其中又是门道。   各房夫人眼前得脸的,或是给了自家老爷,肥水不留外人田;或是得了恩典,由主子做主选一户好人家。   同姑娘关系好,年纪相当又本分忠心的,当陪嫁丫鬟的可能性极大。   陪嫁丫鬟是什么?姑娘松一松手就是通房丫头。若是有幸能生下一位哥儿,姐儿的,抬姨娘是分分钟的事。   小爷屋里的则直接多了。只要得了小爷喜欢,直接收入房中留用。新奶奶进门,侍妾的名分是板上定钉的事,等生下一儿半女……   总之,走的也是姨娘的套路,而且日子要比姑娘身边的丫鬟好过许多。毕竟是同小爷一起长大的,从小的情分自是深厚许多。   而那些不得脸的丫鬟,除了家生奴才能求去外,就只剩下一条路。   配给不得志,无钱取妻的小厮护院粗奴。   怎么配?   丫鬟十人一排,男奴十人一排,走进院子后一转身,眼前人就是自己的汉子或婆姨了……   这种婚配方式,何其残酷?往往都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让猪拱了。   所以每到给下人婚配的时候,安平侯府后花园里的水井中都要多几具白骨。   就这,还是平日里没有过错,安分守已的丫鬟的待遇。如果有幸嫁了个潜力股,没准一转身就成了谁谁家的,还准进后宅当差,听小丫头们叫声妈妈。   而不安分,犯了错的,等着她们的就是被狠打一顿卖出侯府了。以后是死是活,全看命了。   青枝不想死,也不想被卖出侯府,所以她跪在挽月居的门前放声大哭。   她十岁入府为奴,十二岁提到二等丫鬟。这些年来虽干得是侍候人的活,可也是吃香喝辣长大,如今要让她去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她怎会愿意?   木婉月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端着茶盏的右手一直抖个不停,往日里平和柔美的容颜被怒气扭曲。   贴身大丫鬟菊儿垂手站在一侧,想劝却一声都不敢吱。   她在木婉月的身边侍候了整整六年,除了偶然得知兄长是被五姑娘克死的那次外,还从未见自家姑娘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窗外,青枝的嗓子都哭哑了,一遍又一遍的表忠心,一遍又一遍的说自己是为大姑娘出口恶气。   木婉月举起手中茶盏,‘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她站起身气急败坏向外走了两步,一转身又走了回来。   重新坐在美人榻上后,木婉月用双手捂住了面容,声音极其愤怒的吼道,“让她滚!让她滚!我已留她一条性命她还不知足,若是再这样吵闹下去……”   菊儿被木婉月突然怒喊出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没等将话听完便苍白着脸色跑出去了。   等她再小跑回来,外面已经没了青枝的叫喊,而木婉月也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菊儿刚想说些什么,木婉月却声音极淡的道,“研磨吧……”   木婉薇,因祸得福。   她这咳疾并不是什么顽疾,不过是一直不受重视才会严重到现在这种地步。   青枝私自拦下了翠玉的通禀,正好将这事闹在了明面上。   在木老侯爷和木老夫人的面前,木二夫人就差跪下磕头认错了。   掌管着后宅用度的婶母刻兑刚刚回府,身子柔弱的大房嫡亲侄女,这话怎么说都让人觉得不好听。   可木老夫人依旧大怒,当着木二老爷的面将木二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手中的玉石珠子摔得‘啪’‘啪’做响,就差一扬手甩到木二夫人的脸上去。   木老侯爷则淡然的多,只拿出了自己的帖子,让木二老爷连夜去请京城中最好的屈郎中来。   若不是木老侯爷熟识的常御医正在宫中照料有孕的妃嫔的话,只怕这一帖子下去请的就是御医了。   屈郎中连夜赶来,诊脉后只开了三副汤药。   名医就是名医,喝下两副后,木婉薇已经能出了绣楼见风了。   樱桃头脑简单嘴又快,不时的将打听来的事情说给木婉薇听。   什么青枝那个恶奴被狠狠打了一顿,一转身卖给了个长着满脸麻子,瘸了条腿的穷汉啦;什么二夫人回院子后就让人将周妈妈打了三十大棍扔出侯府啦;什么二房的嫡长子木宏宇到竹苑为二姑娘向老太太求请啦……   “给二姑娘求情?”木婉薇正在喝药,听后抬起了头,一脸的好奇。   “青枝是二姑娘房里的人啊,哪有婢子做了错事主子一点事儿也没有的?”樱桃一脸的理所当然,“给姑娘请郎中的第二日,老太太就下令让二姑娘在挽月居里闭门思过,还让二姑娘抄一百遍心经呢,说心经不抄完不许出来……我记得我说过了啊……”   “我怎么没听说?你听谁说的?”芍药挑眉,侯府虽大,却经不住全是爱八卦的丫鬟婆子,真有这么一件大事的话,她不可能没听过。   “我听小桃姐说的。”樱桃笑嘻嘻的回道,“她在老太太那里当差,老太太对大姑娘发脾气那一天,她就在院子里的迎春花树丛里拔杂草……”   芍药回头看木婉薇,一脸纠结,“姑娘,这小桃……” ☆、第 11 章 养娘     身为奴才,长相如何和机灵本分比起来,只能屈居第二。   何为机灵?主子一伸手,要知道主子想喝茶了还是想吃糕点;主子一迈步,知道主子是想往东还是往西。   什么是本分?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猜到什么,能在心中将其藏住了。主子不问,绝不多言语一声。就是问,话出口时也要分出三分轻重来。   小桃明显的就只有机灵没有本分,所以才会做同卖主求财这种让人不耻的事情来。   芍药最瞧不起这种人,所以自木婉薇移居紫薇园后后就再没搭理过她。可没想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她居然能找上樱桃这个只有本分没有机灵的笨丫头。   揪着耳朵审问了樱桃半天,确定樱桃当真没将紫薇园的事往外说后,芍药缓和了脸色。   木婉薇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苦药汤子喝完,拿着帕子按了嘴角后道,“她说与不说又能怎样?单看翠玉就知道这园子里的奴才货色如何了,难不成你还能把她们的嘴都缝上?”   翠玉,已经随着青枝一起卖出府去了。青枝跟了木婉月六七年,还能回去挽月居和主子倒个别,翠玉是直接打个半死拉出去的。   芍药咬牙,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知如何是好。   她从小就跟着木婉薇在道观中修行,怎会懂得这大宅子里奴才主子间的弯弯绕?   不让新来的丫鬟接近自家姑娘,说话时小心隔墙有耳这些小事还是屈妈妈告诉的。   也是屈妈妈明白的点了,芍药才知道当初从小桃那里打听老太太院里的事是多么的糊涂!!   身为孙女,居然暗中买通丫头窥探自己的亲祖母!   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了得?奴才的吐沫湦子都能将木婉薇淹死。   也正是因为这,芍药才会极其忌惮小桃,就怕那张嘴一松,这边刚刚有起色的日子就都没了。   木婉薇也是苦恼,只觉得现下放在眼前的问题,要比当初师傅让她守着丹炉炼丹难多了。   如果有得选,她宁愿回道观炼丹去。可惜没得选,所以她揪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她再小再不知事,也知道这一次是把木二夫人和木婉月一起得罪到了。   二夫人掌管着后宅,木老夫人骂得那样厉害都没有下了或分了她手里的权利,可想而知这斥责里能有几分真。   只是当着老侯爷的面丢了脸面,木二夫人心中又怎会不气?   对木婉月的处罚,和木二夫人又是不同。   关禁闭,抄经书,哪一项都算得上是重罚。可秘而不宣,只说木婉月是被那青枝那贱婢气病了,活脱脱塑造了一个被恶仆欺瞒的柔弱小姐形像。   这就是木老夫人对她真疼了,有什么比一个未出阁姑娘的声誉更重要?   保了面子伤了里子,木婉月心中再有气也只能继续在面上保持她侯门嫡小姐的气度。至于暗里如何,就要看她心中是真狭隘还是假宽厚了。   木婉薇这样挂着心事不展,屈妈妈看着是打心眼儿里心疼。   暗地里将府中的形势打探一翻,又同早年那些旧相识们谈谈心后,给木婉薇出了个主意——讨好亲自下帖请郎中的木老侯爷。   如今后宅是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说了算,木老夫人在明面上对木婉薇关爱有加,心里的厌恶却分毫未减。   木二夫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向是看木老夫人脸色行事。木老夫人让她哭,她绝对不会笑出一声儿来,哪怕那一天是她亲儿子娶媳妇呢。   纵观整个侯府,能压制住这对婆媳的,也只有木老侯爷一个人了。   听屈妈妈掏心掏肺,细细将话说明白后,木婉薇陷入了深思。直到手旁的茶水彻底凉透,才回过神来。   让芍药到外室门口守着不让人靠近后,她将屈妈妈带到了内室。   然后,撂起裙摆就要跪下,含泪欲泣,“屈妈妈,您是欣儿的乳母,便是婉薇的乳母。从今以后,婉薇和欣儿奉您为养娘,来日孝敬您百年……”   养娘,一般都由有学识有身份懂规矩的忠心妈妈担当。来日姑娘出嫁小爷成亲,要给养娘一家脱离奴籍,置办宅院,当成亲娘一样去奉养。   可这也仅限于既没生母又没有主母的庶子庶女,嫡子嫡女认养母,还真没有这个先例。   屈妈妈一把将木婉薇抱到怀里,先木婉薇一声悲泣起来,心都痛揪揪了。她是柳氏的陪房,从小跟着柳氏一起长大。几十年来看着柳氏嫁人,生女,最后撇下两个女儿撒手西去……   木婉薇把脸埋在屈妈妈怀里,瘪着嘴,滚落的泪水打湿了屈妈妈的衣襟。   主仆两人痛哭一场后,屈妈妈把木婉薇抱到**上坐下,一脸正色的道,“五姑娘,您是侯府里嫡出的小姐,怎么可以认养娘?认我当养娘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不然你让我死后如何去见太太?”缓和了脸色又好言相哄,“好姑娘,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养娘这回事儿的?是哪一个丫鬟?”   自家姑娘自小修行,怎会知道这些子世俗之事?一定是有人背后里嚼了舌根子,才会让举目无望的她在逆境中看到了希望。   也多亏木婉薇熟思几日后将养娘的人选定要了忠心的屈妈妈身上,若是别的眼皮子浅的婆子,只怕就应下了。   以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对木婉薇的态度,准会将这事就这么默认下来。   就算将来有人说起,也可以全推到木婉薇的身上。   什么姑娘小,从小养在外面,不顾规矩非要认养娘,不让认就寻死腻活……   可被奴才教养大的嫡女将来能许个什么好人家?只怕连嫡妻都做不成,就算做了嫡妻,嫁过去后又要如何和夫家妯娌相处?   奴才养大的这几个字,会紧紧贴在木婉薇的后背上,连带着她将来的儿女都会遭人鄙视。   木婉薇不笨,只是对这些规矩真不懂而已。听屈妈妈将‘是哪一个丫鬟?’这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就知道这养娘不是随便认的。   也没隐瞒,她痛快的供出了秋锦,新送来的另一个大丫鬟。   屈妈妈在牙缝儿里将秋锦这个名字过了两遍,冷笑出声,“不和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似知道自己的面孔过于狰狞了,屈妈妈连忙对木婉薇露了个笑脸,“好姑娘,你只管好好将养身子,别的事都交给我……”   木婉薇听话的点点头,伸手去拿放在**旁小几上的《论语》。回府这些日子,木婉薇渐渐发现经书以外的书也挺好看。   《论语》字句简单,道理深厚,和《道德经》里所讲的那些无为思想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有时木婉薇读着读着就会在心中暗暗争辩起来,《道德经》有理,可《论语》似乎也有理……   刚翻开书页,木婉薇突然抬头叫住了走过屏风的屈妈妈,“屈妈妈,您曾说过大舅父最疼母亲,可为何母亲百日祭,将军府不曾来人悼念?” ☆、第 12 章 算计     柳氏虽是庶女,在柳府时却是养在嫡母屋里。因性子古灵精怪,顽皮可爱,柳大将军疼爱她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同母嫡妹。   北元最是重视女子德行,平日里出门上轿,下轿进屋,嫌少有同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   柳氏,却屡次扮成随从模样,跟在柳大将军的身后将整个京城逛了个遍。   柳老夫人多次斥责柳氏不知轻重,丢了柳家颜面,这要是传出去了,将来要如何议亲?   当时还是副将之职的柳大将军不以为然,只紧紧的把柳氏护在身后,说,“小妹的夫婿定不能是那些子酸腐书生,要寻,就在军中寻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柳大将军边关征战五年荣归故里时,柳氏已嫁到安平侯府,并生下了木婉薇。   “大将军,是抱过你的。”屈妈妈又红了眼圈,用双手比划着,“小心翼翼的,生怕弄伤了。他骑着战马把你送到道观,亲手交给了住持,说,‘你这道姑要是敢给这小娃娃一丁点苦头吃,爷就带兵踏平你这妖观!’”   “然……然后呢……”木婉薇听得愣神,喉咙里堵的厉害。原来,曾几何时有人那样疼爱过自己,“后来如何了?我为什么一次也没见过舅父?”   后来,后来柳大将军被派去驻守边关,携带了妻女。老父,老母和嫡子留在了京城柳宅。   这一走,就是十年。   柳氏身为庶女,整个柳府同她亲厚的只有柳大将军。柳大将军最初离开京城那两年,她同柳府还算有来往。待到木婉欣被马惊成痴儿,她搬到别院居住后,便彻底断了联系。   ——————————   自木婉薇供出了秋锦后,屈妈妈便对她特别的留意。   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上差,下了差后去哪里转悠,又接触了些什么人……   不仅如此,她还将秋锦的来历打听清楚了。   秋锦是家生子,她爹张成是专管侯府内花草的小管事。哪个院子种什么花,植什么草,何时施肥何时修叶,都由他拿捏着办。   她娘人称张成家的,有一手好绣活,在木二夫人院子里当差。平日里专管些针头线脑的活计,有时哪位姑娘有想不通的针脚,还会特意来寻她讨教一二。   总得来说,也算是得脸了。   锦秋今年十二,到木婉薇的身前当丫鬟是张成家的同木二夫人特意求来的。   将这些枝末细节打听清楚了,屈妈妈明白张成家的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了。   安平侯府里十岁上的姑娘共六位,大姑娘木婉蓉是二房的嫡长女,早在三年前就出阁了。   木二姑娘不用说,老太太心疼的和眼珠儿似的,身边的丫鬟名数早已满额。   三姑娘四姑娘小时身子弱,身边的丫鬟也是成堆,现在虽撤去了许多,可一等二等丫鬟也是满额了。   六姑娘木婉萝是四房嫡女,只比木婉薇小一个月。木婉萝自小就是个刁钻的性子,别说是身边的丫鬟了,闹上别扭就是亲爹亲娘也要顶上几句。   在木婉薇没回府前,府里这些嘴浅的丫鬟婆子说的最多的就是木婉萝的是非。   如此一算计,可不就只剩下木婉薇一人了?年纪相当性子又柔,有着木二夫人挣腰,秋锦混个姨娘当还不容易?   屈妈妈没有马上动秋锦,闹到人尽皆知是会达到除去秋锦的目的,可也等同当众甩了木二夫人一耳光。那样只会让木婉薇姐妹以后的日子更加举步维艰。   屈妈妈,在等一个借人发力的合适契机。   秋锦这几日过得恍惚,一点子小声响都能将她脸色吓得发青。   她虽然是木婉薇的大丫鬟,却是个挂名儿的。木婉薇贴身的活计全让芍药大包大揽了去,就连端个茶送个水的小事也有樱桃去做。   她能做的,也就是扫扫院子,跑跑腿,干三等丫鬟干的活。   奴才,惯会扒高踩低,为这没少笑话秋锦。   秋锦是家生子,总觉得自己比买进来的丫鬟高一等。别人这样嘲笑,她心中怎会没气?所以木二夫人让她递话,她毫不犹豫的就做了。   直到张成家的一巴掌狠狠呼到她后背上时,秋锦才明白自己闯下了大祸。   张成家的痛心疾首,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女儿觉得天地都变了颜色。   她为何要求木二夫人将秋锦放到木婉薇屋里去?还不是因为木家的姑娘都是准备送进宫中当贵人的?   无论是跟在得**的二姑娘身边还是跟在性子古怪的六姑娘身边,都有可能进了宫墙一辈子都出不来。   木婉薇就不同了,天家不可能要个道姑进宫当妃子?而且性子和善与事无争,这样的好主母到哪里找去?   张成家的算盘打得精响,却不想被一句话给毁了。   秋锦挨了打骂,知了轻重,人也老实了起来。只是心中藏着事,看见谁都觉得心虑,没了以往的灵气。   一连数日平安无事,就在秋锦心中窃喜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芍药却突然让秋锦去二夫人那里请余妈妈过来,转身时嘴里还飘出一句‘养娘’。   秋锦听完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出了紫薇园后她没去找余妈妈,而是直接去找了自己的娘。   张成家的听完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捶着秋锦就差嚎啕大哭了。   这些日子张成家的算是想清楚了,这事不管如何发展,最后吃苦果子的都是秋锦。   事情被揭发出来,木二夫人不会承认这是她在幕后主使的。到时,秋锦除了要背上挑唆姑娘的罪名,还要背上诬陷主子的。   界时,被乱棍打死都是轻的,只怕还要连累张成一家老小。   木婉薇要是认了养娘,秋锦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苦水里泡着了。   试想哪一个姑娘会带着曾经陷害了自己的丫鬟陪嫁?就算在木二夫人的强势下陪过去了,又怎么会抬她当姨娘?抬了姨娘又怎么会和颜悦色?   身为主母,折磨姨娘的方法有千千万,光是把孩子抱走不让见这一条就能把人逼疯。   况且!如果木婉薇是个奴才教养大的,也当不了嫡妻啊。妾身边的丫鬟最多就是当个通房,生下孩子也没有抬姨娘的道理。   这两个后果,如果说第一个是给他们全家来个斩立决的话,那后一个就是给秋锦来了个秋后处斩……   心中有着贪念的人都爱钻死犄角,张成家的从来没有想过只要把秋锦从紫薇园领出去,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第 13 章 秋锦     屈郎中不愧是誉满京城的名医,木婉薇用他开的药方细心调养半月,咳疾已是好了大半,面色也显现出健康的红润来。   知道这样的名医再想请来不是易事,木婉薇想让他帮木婉欣也看看。   坐在临窗的竹榻上,木婉薇一边等余妈妈来,一边看新得的《李太白诗记》。   这《李太白诗记》是三姑娘木婉柔送来的,说是上次害她犯了咳疾的陪罪礼。同《李太白诗记》送来的,还有李清照的《玉漱词》。   李清照的词风婉约清丽,词意情思绵长,很得北元闺阁少女的喜爱。   可木婉薇却偏偏不喜。   叶生便有叶长,叶长花开。花开就有花谢,花谢果结。这万物万事皆有规矩,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悲春伤秋?   就是《李太白诗记》,木婉薇也有诸多的不明白。   上道诗刚说山河壮秀,能闲云野鹤般的置身其中是人生一大幸事;下首诗便说自己壮志未筹,满身的抱负难以施展……   这到底是想出仕还是不想出仕?   抛去这些胡思乱想,木婉薇很喜欢这些诗,每每读完后心中都会流过说不出的酣畅感。   就这样一直坐到日头高升也没见余妈妈过来,木婉薇疑惑的问道,“秋锦今个儿是怎么了,余妈妈没空过来,她怎么也不回来了……”   余妈妈是木二夫人身前的红人,去请三次,有两次都是被事缠着来不了。   “呸,只怕是又躲起来摸粉去了。”芍药鼻子里哼了声,“整日里打扮的和个狐媚子似的,这院子里又没男人,给谁看?抬水的粗使婆子吗?”   “狐媚子?”木婉薇听了好笑,“这词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芍药脸一红,嘟囔了句,“和樱桃学的。”   樱桃本站在一边发呆,听到芍药提她又听到狐媚子,眼睛‘噌’的一亮,开始碎语起来,“是二爷看上了六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彩云,要收到他自己屋里去。六姑娘气了,直把彩云撵出流云阁,东西都扔了出去。二爷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不让彩云进院,骂彩云是个狐媚子,是专会偷汉子的下贱胚子,是老母猪精投得胎,肚子里装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馊泔水……”   樱桃学得是维妙维肖,木婉薇是听得目瞪口呆,连手中诗集何时掉了都不知道。她第一次听到那么多骂人的词儿,而且,还骂的这样精彩……   芍药虽然听过一次了,却依旧咬着下唇,听得认真。   樱桃学完了二爷身边的丫鬟是如何骂人的,又想学六姑娘是如何打骂丫鬟的。   可才模仿了个声儿就被打断了。   秋锦从外面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到木婉薇面前大哭道,“姑娘,婢子错了,婢子糊涂,还请五姑娘原谅婢子一次,婢子再也不敢了!”   木婉薇收回落在樱桃身上的目光,看向了秋锦。   才半日不见而已,秋锦的双眼肿成了核桃。脸上精心摸上去的粉被泪水冲花,露出原本略黑的皮肤,如一条条沟壑。   秋锦想上前去拉木婉薇的裙摆,却被芍药狠力打掉了,“哟,秋锦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跑错院子跪错人了吧。”   自回到侯府,芍药的嘴学得越加刻薄。对着新来的丫鬟不说话便罢了,一出声定是将对方气成内伤。   秋锦明白自己这时要是还端着家生子的身份,怕是离死也不远了。她见屋内只有芍药樱桃两个丫鬟在,所性将话对木婉薇说明了。   木二夫人是何时将她叫去说话的,进得内室还是外室,又有几个丫鬟婆子在场,就连木二夫人打赏了她什么样的物件都双手捧到了木婉薇的面前。   一只浅绿色,成色普通的翠玉镯子。   说完后,秋锦跪在那里痛哭不已,“都是婢子眼皮子浅,还请姑娘三思不要去叫余妈妈了,这养娘认不得,认不得!余妈妈在二太太面前再得脸也只是个奴才,姑娘若是真的认了,就中了二太太的算计了……”   这话,是张成家的教秋锦说的。   在认错时她不能说是怕木婉薇揭发她,而是要说她良心未泯,怕木婉薇真中了算计。   一是为已一是为人,后面的说法自是更能拉拢人心些。   木婉薇没说话,只拿起那只镯子对着阳光细看,直到眼被阳光晃花了,才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成色的?”   当日屈妈妈和她说这事时只说交给她去处理,却没想过秋锦会半路前来认错。不知道怎么办,也不能一直没声儿,木婉薇只好板着面孔说了句不相干的。   秋锦的脸色却是彻底青白了,哆嗦着嘴唇半天才道,“翠,翠玉……姑娘,婢子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秋锦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在地上,不一会额头就见了血痕。   翠玉被棍打时,紫薇园里的丫鬟婆子是被叫去围观了的,为的就是震慑她们,让她们认清为奴的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翠玉不过是惧于青枝的淫威没有将话送到,就被管事让人打了个半死,自己卖主求荣的事若真揭露出去,还有活路吗?   木婉薇被秋锦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回想了一遍对话后才发现秋锦为何被吓成这样。她不禁在心里好笑,还以为有着木二夫人撑腰秋锦有何样的胆量呢,不过一个翠玉就让她怂了。   歪着头想了须臾,木婉薇又坐下,拿起诗集淡淡的道,“秋锦,这事你说明白了,我也听明白了。可你说是二太太告诉你这样做的,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自我回府,二太太待我似亲女,怎会害我?罢罢罢,念在主仆一场的情份上,我留你三分脸面不去二太太那里告发你,你自行去寻屈妈妈吧,让她随便寻个理由禀了二太太,让你爹娘领你回家。慈悲……”   秋锦似不相似自己听到的一般,看着木婉薇连头都忘记磕了。   芍药见秋锦跪着不走,气急败坏的道,“怎的,还想我们姑娘亲自去同管事领了小轿将你送出侯府不成?要不要我们姑娘再送你两丈红绸,纯银头面啊?”   只有与姑娘亲厚又得脸的丫鬟,姑娘才会亲自给备下红绸,纯银头面这样的体面嫁妆。   秋锦不敢再留,又磕了一个头,诚心实意的道,“姑娘,不能伺候您是婢子没有福气,还望姑娘将婢子的话听进心里,二太太她……”   木婉薇眉心微皱,面带不耐的转过头去。秋锦咬着下唇,终是在芍药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中出去了。   秋锦出去后木婉薇呆坐了许久,直到屈妈妈进来,才算开口说了句话,“屈妈妈,我这样做对吗?”   屈妈妈却不答反问,“姑娘是真不想要秋锦了吗?” ☆、第 14 章 开脸     秋锦,自是留下了。不仅留下了,还在屈妈妈的准许下到木婉薇的身边伺候。秋锦感激涕零,做起事来分外用心。   芍药心中虽有不满,可日日对着秋锦陪笑的面孔,也不好一直冷言冷语的。三日后,对秋锦的称呼由‘那谁’变成了‘那个秋’,五日后,把锦字加上了。   樱桃心思简单,既然屈妈妈说秋锦可用,那就是自己人了。连傻带愣的和秋锦腻歪了两日后,回来和木婉薇和屈妈妈扯起了八卦。   秋锦一个远房表叔是在木老侯爷身边当差的,那表叔的女儿,也就是秋锦的表姐春梅是大姑娘木婉蓉的陪嫁丫鬟。一年前生下一位哥儿,已经抬了姨娘。   秋锦有个弟弟,才五岁,秋锦娘不想弟弟进府当小童,正寻门路读书呢……   家生子的好处就是,爹娘老子都在府中当差,对府内的情况最是清楚。   因此除了交代了自家的底细外,秋锦还说了许多别的房里的事。   例如,三老爷除了有一位嫡妻王氏外,还在外面娶了位平妻古氏。王氏居在安平侯府中常年称病,鲜少出来,一年之中给木老夫人请安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平妻古氏就威风了,跟着三老爷身边寸步不离,不知情的人几乎都以为三老爷只有一位夫人,就是手腕圆滑,性格豪爽的古氏。   再例如,四夫人孙氏是残败之躯,右手齐腕而断。四房里真正管事的是姨娘韦氏,孙氏的陪嫁丫鬟。   听了这些密闻后,木婉薇中心暗叹,怪不得木二夫人得势掌权,大媳妇离府别居,三媳妇病,四媳妇残,木老夫人也没的选择不是。   又一连请了余妈妈两回,余大忙人才得空到紫薇园来。于是,在一个落着小雨的日子里,花白了头发的屈郎中以给木婉薇复诊的名义再次进了安平侯府。   只看了痴痴笑得似个孩童的木婉欣一眼,屈郎中便连连摇头不肯再诊。   三年前,他是给木婉欣诊过病的,此等病症,他无能为力。   木婉薇不免失望,可又不能不接受这个事实。   屈郎中见木婉薇一脸落寞,离去时道了句,“五姑娘,令妹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木婉薇细细将这话品了品,苦笑了。   还真是福气,不然要如何面对慈母离世,生父漠视,亲姐行克这样的局面?   又调养了五日,木婉薇的病彻底好痊愈了。同时,‘病’了二十几日的二姑娘木婉月也终于好转,能出挽月阁四处转转了。   给木老夫人请安后。木婉月拖着‘病’躯亲自到紫薇园来请罪,拉着木婉薇的手一个劲儿的陪不是,含泪欲泣。   在奴才的眼中,两姐妹剑拔弩张的关系终是在大姑娘一声又一声的五妹妹中化解了。   多么好的一个妙人儿,长得好,性子柔,对姐妹又和气。就是太软弱,不然也不至于被恶奴气的病了二十几日。   木婉月告辞后,芍药看着她离去的背景沉思了许久,最后满心疑惑的问屈妈妈,“您说二姑娘这是真的还是装的?”   屈妈妈眼中也满是迷茫,不确定的回道,“看着,像是真的。”   “就是真的!”秋锦甚是肯定,“二姑娘一向待人和气,这次为了青枝那贱蹄子都气病了,可见心中是真自责。”   芍药刚想还嘴木婉月根本就没病,被屈妈妈一眼瞥过来,闭嘴了。   病好了,就不能再在紫薇园里猫着,要如别的姑娘一般去竹苑给木老夫人请安。   木老侯爷虽然也居竹苑,可一般情况下是不见孙女们的。所以木婉薇去请安的那日,见到的长辈也就是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两人。   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自回到侯府,她只远远的见过木老侯爷一次。还是在柳氏的灵堂上,和她父亲只一晃就离开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想起那日的冷淡,木婉薇不仅怀疑下帖给她请郎中的到底是不是木老侯爷。   同来请安的还有六姑娘木婉萝。   也好在是有木婉萝在,不然木老夫人和木婉薇一个装聋一个做哑,木二夫人再巧舌如簧也无法缓和气氛。   木婉萝性子古怪,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因此也没说几句话,木老夫人便让两人回去了。倒是木二夫人一个劲的叮嘱木婉萝,“后个儿是你们姐妹上学的日子,小六,你多带着薇丫头些……”   到此时,木婉萝才算是正眼看了木婉薇一眼,和气的一笑后,率先走了。   木婉薇紧跟其后,扶着秋锦的手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在通往后花园的梅林小路,木婉萝突然止步,回头突兀的问了句,“小五,你看到没,香苹梳头了。”   木婉薇一愣,脸上露出些许迷茫。   这,哪有人不梳头的?难不成梳出花儿来了?   “就是开脸!”木婉萝柳眉一皱,莲足一跺,一双丹凤眼中差点喷出火苗来。   秋锦连忙给木婉薇解释,“姑娘,梳头开脸就是侍候过主子了。”   ‘侍候’两字,说得极其隐晦。   木婉薇恍然大悟。屈妈妈是同她讲过这个的,只不过屈妈妈是把梳头开脸连在一起说,木婉萝只说了梳头两字……   她和木婉萝才多大的年纪,只说梳头两字怎么会往那种事儿上想?   “小五,别人说你呆我还不信,如今来看倒是真呆。”木婉萝难得的没发脾气,似姐姐一般捏了木婉薇脸蛋两下,笑了,“不过我喜欢,我以后能去找你玩吗?”   木婉薇点头,应承下来了,“六妹妹若喜欢,可以随时到我那里玩。”   “什么妹妹不妹妹的,你叫我小六就好……我定是会去找你的!”木婉萝灿烂一笑,带着丫鬟出了小路往左边去了。   木婉萝住在望荷轩,同木婉薇的紫薇园正好座落在花园的南北两端,因轩前有大片的池塘而得名。   回到紫薇园后,木婉薇净手时突然问,“老侯爷,今年高寿了?”   得到再过两个月就是五十六岁寿诞的确切答案后,木婉薇将帕子捂在脸上直跺脚。   香苹,也就十六七的年纪,竟是差了四十岁!四十岁!!   樱桃俨然成了紫薇园里的八卦行家,“听小桃姐说,香苹开脸的第二日在老太太的房里跪了**,膝盖都跪肿了。虽说是开脸了,可老太太却一直没吩咐下人给她铺房,她现在可是连个通房丫头都不如。”一转话锋又道,“不过也是天大的福气,听说这半个月来老老爷总是让香苹到他屋里去呢……”   “这样的福气你要不要?”芍药逗樱桃。   樱桃一脸正经,直言回道,“才不要,那些婆子说了,男人老了就不行了!” ☆、第 15 章 省亲     就是木老夫人所说,安平侯府最是注重姑娘家的教养。习字、琴技、茶艺、女红,皆是有专门的嬷嬷来教。   除此之外,宫中的教养嬷嬷也会定期到侯府中来指导府里姑娘们规矩礼仪。   从竹苑回来后,秋锦把从老子娘那里听来对木婉薇说了个干净,“邢嬷嬷可是位身份尊贵的嬷嬷,据说她是西宫贤贵妃娘娘入宫时带在身边的丫鬟,已经侍候贤贵妃娘娘四十多年了。贤贵妃娘娘当年还是才人时被人诬陷,是她在御花园里拦了皇上的驾为贤贵妃娘娘喊冤,后来贤贵妃娘娘诞下了三公主,也是邢嬷嬷寸步不离照看的呢,还有养在贤贵妃娘娘宫里的九公主……”双眼发亮的把邢嬷嬷的光荣事迹从头到尾说了遍后,秋锦又在后面得意的加了句,“当年咱们侯府木娘娘进宫前,也是她来悉心**的……”   木婉薇一句话抓住了重点,“贤贵妃娘娘,为何要帮侯府的姑娘们进宫为妃?”   贤贵妃身前的红人,怎么可能会擅自出宫**别家女儿,定是贤贵妃亲自指派而来。   这回秋锦不知道了,她爹娘在侯府中只是一般得脸,这些子机密要事他们还没资格探听。   “木娘娘进宫得**那一年,太太还没搬出侯府呢。”屈妈妈在一边淡淡的接口,手中正在缝一个小肚兜,“据说,贤贵妃娘娘未进宫前和老太太的关系最是亲近。那时贤贵妃娘娘的娘家还不如老太太的娘家呢,可看现在,贤贵妃娘娘的兄弟老子在京中多得势……”   看似不搭边的三言两语,道出了贤贵妃为何肯派邢嬷嬷来侯府,也道出了木老夫人送自家姑娘入宫为妃的缘由。   “宫中来的那个穿得很体面的邢嬷嬷吗?听小桃姐说前天就到了……”樱桃一边分彩线,一边插了句嘴。   秋锦闻言差点跳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线砂就拉着芍药就往内室里跑,“天啊,竟是已经来了。听我娘说,邢嬷嬷的规矩特别大,什么衣裳配什么发髻,什么首饰配什么样的妆容……”   “要是配错了要如何?”木婉薇轻歪螓首,笑了,“是打还是骂?”   秋锦一愣,眨了半天眼睛后道,“不打,也不骂……”   “那慌乱什么……”   “关小黑屋里十二个时辰,没人知道在里面干什么,不过不许下人送饭,也不许人求情……”   这回轮到芍药跳起来了,自家姑娘身上刚长了二两肉,哪仅得住饿上一天**。   紫薇园的气氛在芍药和秋锦两个大丫鬟的带动下变得紧张起来。   衣裳,首饰,一样样一件件的摆了出来,对比着木婉薇的肤色搭配选色。   忙乱了两个时辰后,秋锦看着摆**上的裙袄和首饰就差掉眼泪了。木婉薇在外修行时只穿道袍,回到府后,应季的裙袄也只有那么三四身。若是平日里随意着穿,是够换洗了。可要搭配得既有新意又何规矩,就远远不够看了。   衣裳也倒罢了,真正难搭配的是首饰。   木婉薇只有一金一银两套头面。她年纪小,压不住金色。银的是不错,可却配不上衣裳的颜色。   “姑娘要是能有套玉制头面就好了,哪管只是两根玉簪,一副耳环呢……”秋锦无力的嘟囔。   听闻耳环两字,木婉薇下意识的把耳朵护住了,她还没穿耳洞呢!   日落时分,六姑娘木婉萝果真来寻木婉薇玩儿了。   没敢将木婉萝往杂乱的内室里领,木婉薇拉着她的手上了二楼,在木婉欣闺房外的一处平台上闲坐。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落日的余辉像是给花园中开的粉色樱花渡了层金边,映在紫薇园外那条通波光粼粼的小水渠里,美不胜收!   木婉萝看得眼都直了,小嘴一倔开始抱怨起来。她住的望荷轩现在只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荷叶,再见不到一点别的颜色。   木婉薇连声安慰,说园子里的花都是初夏季节开的,等这些花开败,正是荷花开得好时。   木婉萝双眸一立抱怨的更甚了,“什么啊!荷花开的好时,正是蚊虫最多的时候。那样热的天,屋子里要整日整日的焚香,不然连窗都不敢开……”   木婉薇被说得哑言,不知要如何做答。   屈妈妈忙打了圆场,“六姑娘,你可让丫鬟婆子们将窗上的棉纸撕下去,换上薄薄的蝉翼纱,这样既不用开窗也能透气,还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这妙招还是柳氏想出来的,因为她居的潇潇院前就是荷塘,一到夏日蚊虫滋生,烦不胜烦。   其实望荷轩早就这样做了,木婉萝不过是为了抱怨而抱怨。   嘟着嘴,皱着眉,揪着帕子又抱怨了几句自己屋里的丫鬟婆子后,木婉萝终于说出是什么惹她不高兴了。   木三姑奶奶带着卢碧云回侯府省亲了,现如今正坐在竹苑中同木老夫人闲聊呢。   “回就回呗。”木婉薇早就知道这对母女要回来,只是行程比原来预计的晚了一个月。   “回就回呗!!”木婉萝对木婉薇的语气特别不满,一双丹凤眼又瞪起来了,“你可知卢碧云多么惹人厌?”   木婉薇心中滑过一丝不快,却没表现在脸上。   她当然知道卢碧云有多么惹人厌!   木婉薇七岁那年回府过端午,恰好木三姑奶奶带着卢碧云省亲。十岁的卢碧云带着丫鬟跑到潇潇院前指着木婉薇大声责骂,说木婉薇是丧门星,克死了侯府嫡长孙,为何还要回到侯府中来,怎么不滚回道观去做一辈子的臭姑子……   那是木婉薇第一次知道自己为何被养在道观中。自那时起,她自责的不敢接近柳氏和木婉欣。也是自那时起,原本还肯拉着她小手去玩的木婉月,再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恨意……   木婉萝咬着牙,掰着手指细数卢碧云所做过的恶事,“她不敢欺负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只敢到我这里来散野。五岁时,因为一朵荷花把我推到了荷花池里,害得我发了两日的高烧;六岁时,抢我玉簪子;七岁时,偷我玛瑙手串;八岁时,往我罗裙上画王八;去年,就去年,把大哥哥送我的那条珍珠项链硬生生的要去了!”   七巧站在一旁听得呆住了,不敢相信的问,“三,三姑奶奶就不管一管吗?”   “呸!管什么管,她巴不得卢碧云多拿些呢!”木婉萝身边的大丫鬟嫣红也是牙尖嘴利,一张嘴就把木三姑奶奶的家底抖了个干净,“三姑老爷是个举人,早些年家境也算殷实,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开始流连勾栏之地,大把大把的往外撒银子,后来竟还娶了个烟花女子回来做妾。三姑奶奶嫁过去时也是带了不薄的嫁妆的,现如今,只怕是都搭进去了……”   “那,老太太不会坐视不管吧……”木婉薇问。   “管!”木婉萝越加的气急败坏,揪着手中的帕子道,“可有什么用?往往都是三姑母说句云儿还不小就搪塞过去了……老太太总觉得有愧于三姑母,是不会对这些事深究的。”   木婉薇还想问木老夫人为什么觉得愧对木三姑奶奶,香苹便踏进了紫薇园。   的确梳了妇髻,白皙的小脸上带了一抹娇艳的桃红。她看到端着糕点的樱桃,问道,“六姑娘可是来找五姑娘玩了?”   木婉萝站起身,对楼下的香苹道,“香苹姑娘找我何事?”   以前香苹是木老夫人跟前的红人,木婉萝亲近的叫她一声香苹姐姐。如今香苹是木老侯爷的暖**丫头,木婉萝尊她一声姑娘。   香苹规矩的给楼上两位姑娘行了礼,“六姑娘,粗使婆子已经把云姑娘的随身物件搬到望荷轩了,可您不在,小丫鬟们不敢……”   “啪”的一声,一只青花茶碗在香苹的面前摔成了碎瓷。   木婉萝又抬手将茶壶扔了下去,黑着脸,一字一句的怒吼道,“她算哪家的姑娘,有何资格居进我的地方!我不许,不许她迈进望荷轩一步!!” ☆、第 16 章 上学     木三姑奶奶的夫家在赢阳,距京城不远,所以她才能每年都带着女儿回安平侯府‘小住’几日。   往年木三奶奶都是在木老侯爷寿诞前几日回来,贺了老父寿辰,一直住到秋菊傲霜再走。   今年来的这样早,是打定了主意让卢碧云争争入宫的份儿。   知女莫若母,木老夫人如何不知木三姑奶奶心中是如何想的。   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四年前,木三姑奶奶的大女儿卢碧霜就曾经同木婉蓉一同被贤贵妃相看过,只不过两人的资历相貌都未能入贤贵妃的眼。   此时,木三姑奶奶正坐在木老夫人的面前,侧着身子,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落。   香苹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安静的如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木老夫人依在炕枕上,微眯着双眼假寐,手中的玉石佛珠一直捻着。   自香苹回禀了木婉萝在紫薇园中大发脾气,将木老夫人送给木婉欣的一套青瓷茶具摔得粉碎后,木老夫人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木三姑奶奶听了木婉萝说不许卢碧云进望荷轩后,就坐在那里一直抽抽噎噎的哭,帕子都湿了两条。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木老夫人说话,木三姑奶奶豁的一下站了起来,边抹眼泪边道,“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就不该回来受这屈辱。可怜我的云儿,才这样小的年纪就要受这翻白眼。我这就带她回去,不在这这儿碍您眼,碍姑娘们的眼……”   木老夫人终是不再捻佛珠,睁开双眼,沉了脸色道,“回去吧,什么时候管教好云姐儿,什么时候再带她来。”   “母亲!”木三姑奶奶一下子呆住了,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到香苹身旁,泣道,“还求母亲垂怜,云姐儿没教育好是女儿的过错。可女儿是有心无力啊!卢青罔顾斯文,只知道同那窑子里出来的贱妾鬼混,何曾管过我们母女了。女儿这次没有非分之想,只想着让云姐儿好好学学大家的规矩作派,来日也好议门好亲事……”哽咽了两声后,哭得更厉害了,“不然,只怕要同女儿一样随便寻了个人家嫁了……”   话里话外,皆是暗指卢碧云的规矩礼义不周全,最根本的原因都是她没有嫁了个好夫家。   木老夫人就是觉得在这事上愧对于木三姑奶奶。   木三姑奶奶的夫家姓卢,是木老夫人的母家表亲。卢家世代从商,家底颇丰,卢青又有功名在身,木三姑奶奶也不算是低嫁。   可谁知后来卢青竟不求上进,连赌再嫖,败了几代家业。卢老爷子过世后几房兄弟再一分家,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识人不清,误将女儿推进火坑是木老夫人心中的痛。   所以,木老夫人再一次心软了。   叹了口气后,她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木三姑奶奶道,“小六性子倔强,她说容不下云姐儿,那就是容不下云姐儿。看看你那好女儿,眼皮子浅到了何种程度,这若是四丫头的闺女,我非让粗婆子给扔出侯府去!”   木老夫人口中的四丫头,是木四姑奶奶,通房生的庶女。   “所以女儿才想让云姐儿好好学学规矩……母亲疼我……”   木老夫人挑眉,“柔丫头和晴丫头性子倒好,可她们那里却住不下了。再有,就是紫薇园了,欣儿姐年纪小,薇丫头事少,倒是可以挤一挤……”   “母亲!五丫头行克!”木三姑奶奶猛的抬高了声音,越发不依不饶起来,“云姐儿可是您的亲孙女儿!”   木老夫人的眼眸里没了温度,往后一靠,问,“那你说要如何才好?”   木婉薇才是她正经八百的亲孙女儿,侯府的嫡出姑娘,行不行克,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的嫌弃了?   木三姑奶奶跪爬到脚榻前,讨好的给木老夫人捶腿捏脚,“母亲,不如让云姐儿居到挽月居去吧。月丫头性子好,定是不会嫌云姐儿的……”   木老夫人勃然大怒,手中的玉石佛珠狠狠甩在了木三姑奶奶的左脸上,“滚!你这喂不饱的狼!你那云姐儿给我月丫头提鞋都不配!”   最终,卢碧云居到了花园左侧的临水阁中。   临水阁原来是三房庶女巧姐儿的居处,只是巧姐儿命薄,九岁的时候去了。   如今临水阁里居着的是四房的庶女梅姐儿,今年五岁,刚刚学认字。   卢碧云安顿下来后,紧接着就是姑娘们上学的日子了。   姑娘们们上学的地方在梅林深处,一个名唤品秀阁的绣楼里。   品秀阁共有三层,一楼用来用来习字做女红。二楼用来练琴和学茶艺。三楼,则是邢嬷嬷用来教导规矩礼仪的地方了。   侯府中的姑娘们只要过了五岁便要上家学,学认字,练女红,可要跟着邢嬷嬷学规矩,则要十岁以上了。   一是姑娘年纪太小的话记不住什么,二是邢嬷嬷贵人事忙,每次只到侯府中住那么几日,哪有过多的功夫哄小孩子?   所以上学这日,去品秀阁的只有侯府里的几个大姑娘和卢碧云。   木婉萝虽然见过邢嬷嬷,可跟着她学规矩却是第一次。到底是年纪小,性子再乖张也免不了紧张,所以一大早她就到紫薇园来找木婉薇一同去上学。   木婉薇自是高兴,带着芍药同木婉萝一起走了。   品秀阁楼前,二姑娘木婉月,三姑娘木婉柔,四姑娘木婉晴已经到了。   都穿着同款式的水清色掐腰袄裙,胸前戴着银项圈。只是在发髻配饰上做足了功夫,每个人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木婉薇也是穿的水青色掐腰袄裙,这还多要木婉萝的提醒。   邢嬷嬷的规矩是大,什么衣裳配什么发髻这些说头也都有,可那是在专讲搭配的课堂上。   其他的时候,几位姑娘着装是一样的。   见到木婉薇和木婉萝携手而来,木婉晴先迎了上来,拉着木婉萝夸张的道,“六妹妹,你真厉害!你居然就那样把她从你那里撵出去了,这要是我,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木婉萝冷哼一声,“以前是我年纪小,如今我也是正经八百的姑娘了,怕她?她算什么东西……”   木婉柔亲昵的拉过了木婉薇的手,捏了捏她的小巧耳垂,惊讶的道,“呀,怎么没有穿耳洞?”又轻拉了拉木婉薇头上的绸带,“怎么连枝珠花也不戴?邢嬷嬷看到了是要说的……”   “不是说只在课堂上才讲究……”   “哼,自是没有了。谁不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她?二舅母又会给她些什么好东西……”卢碧云气鼓鼓的梅林里走出来,脸色不是一般的差。   可见,木婉萝的话她都听见了。 ☆、第 17 章 跪香     品秀阁耸立在梅林之中,而梅林又座落在花园的东北角。要想进品秀阁,只有一条石子铺就而成的蜿蜒小路。   木婉薇和木婉萝进来时未见卢碧云跟在身后,此时又从梅林中冲出来,那定是早就来了。   木婉晴心中划过一丝不安,她虽然天真爱爱却极怕惹事,如今说人是非被听到,心里不勉怯怯的。   木婉薇顺着木婉萝的目光看过去,入眼的是一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少女。   虽过去了三年,卢碧云的相貌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圆圆的脸盘,眼睛特别有神,嘴唇略薄,此时正抿成一个讥讽的弧度。头上挽的追月髻,抿起了两鬓碎发,露出了白皙滑嫩的颈子。   腰间系了条嫩粉色打底,绣了红花绿色彩翅蝴蝶的罗裙,配了同色系小袄,一条嫩黄色绸带为边,从两侧腋下穿过,在胸前打了个蝴蝶节。   在一群水青色为色调的木家姑娘里,卢碧云的打扮可谓是万从绿中一点红,分外的显眼。   只是年纪尚小,这样成熟的装扮,反倒失了少女应有的天真烂漫。   木婉月脸上挂适宜的微笑,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将目光移到了品秀阁的描金牌匾上。   品秀阁这三个字,是木娘娘最为得**时亲手所提。   木老夫人如获珍宝一般,回到侯府后便让人将其裱了牌匾,挂在这座绣楼之上。   木婉柔无论见谁都是三分笑,上前两步搭了话,“原来是碧云妹妹,怎的来得这样迟,若是晚了可如何是好?”   卢碧云先给木婉月行了礼,又给木婉柔行礼,略过了比自己年长的木婉晴后,将轻蔑的目光盯在木婉薇身上。   木婉萝冷笑一声,讥讽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卢二姑娘。”   ‘卢’字,音咬得尤其重。   木婉晴轻拉了木婉萝衣袖一下,让木婉萝不要再说了。木三姑奶奶未出嫁前最受木老夫人**爱,这会要是惹了卢碧云,木三奶奶定会到木老夫人那里告状,最后受斥责的还是木婉萝。   木婉萝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这些年来,每次同卢碧云拌嘴,都是以她被训诫为结局。前一日她大闹着不让卢碧云住进望月阁,当天晚上便在木四夫人的面前罚跪了半个时辰。   木婉薇迎上卢碧云的目光,弯起嘴角笑了,“那些子东西我是没有。可,只这一件我便很是满足了。”肉呼呼的小手摸上自己胸前的银项圈,笑得挑衅,“定是我上世积下了厚德,今世才会有这样的福报……卢姑娘,你说是不是?”   木婉萝‘噗哧’一声笑了,一扫怒容,“自是上世积下的厚德,不然怎会生在侯府,还是嫡出的姑娘?”   卢碧云银牙紧咬,刚要顶回去,便见品秀楼的大门无声息的打开了。   她忙止住了声音,先一步站到了木婉月的身后,神态毕恭毕敬。   木婉柔柳眉微挑,退后一步站在了卢碧云的后面,也低下了头。   木婉萝不愿同卢碧云站在一起,拉着木婉晴和木婉薇按着长幼又站了一列。   从品秀阁中出来的,是随行服侍邢嬷嬷的宫女蓝果。   蓝果在前引路,木婉月带着小姐妹几个缓缓跟在她的身后上楼,随行来的丫鬟则被打发了回去,告知日落之时再来。   进了四楼的正厅后,木婉薇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打量周围的环境。   正厅很空旷,正北高位摆放了一张桌案,两把太师椅。   东边是天弯罩,天弯罩的两侧垂着白纱,挂了红红的如意结和翠经的玉坠子做装饰,天弯罩的正下方,摆着一架红梅傲雪的白玉屏风,看不清后面还有什么。西边是一个纱隔,上面绘了春夏秋冬四景,同样看不到后面。正南则敞开的,晨阳斜斜的撒进来,带着梅林里特有的芬芳。   地上铺了编有蔓草纹的地毯,上面错落有致的放了六只做功精细的蒲团。   蓝果引领着五位木姑娘一位卢姑娘在各自蒲团前站定后,对着邢嬷嬷福了福身子,无声息的站到角落里去了。   木婉月在最前,她的身后是并排而站的木婉柔和木婉晴。最后一排,从左到右依次是木婉薇,木婉萝,卢碧云。   邢嬷嬷的目光从木婉月身上扫过,心中甚是满意。   虽微低着头,神色却是不卑不亢,相比她身后的木婉柔和木婉晴要好上些许。   待看到木婉薇,神色微微愣了下。   眼前这位姑娘,头上挽了两个包包发髻,两条淡绿绸带垂肩,除了一只银项圈外未任何饰物。如果不是身上的青衣是绣了花样掐了腰身的裙袄的话,邢嬷嬷真就以为这是一个道童了。   这一愣,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审视够了,邢嬷嬷声音干脆的吐出一个字,“跪。”   木婉月理了裙摆,毫不迟疑的跪了下去,面色未改半分。   木婉晴晚了一瞬,却也马上就反应过来,学着木婉月的样子跪了下去。木婉柔跪得倒是快,罗裙却在膝上鼓起一块,用手按压了两下才平整。   卢碧云得了木三姑奶奶叮嘱,让她一切都照着木婉月做,所以也跪得规整。   木婉薇只诧异了一下,就弯了膝盖。木婉萝则是不明所以的挑起了眉毛,直到看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着时,速度的跪下了。   邢嬷嬷将几位姑娘的神态动作都看在眼中,没说什么,走上前矫正几人的跪姿。   “二姑娘,双手要互叠,右手在上左手在下。”   “三姑娘,您也是同样的道理,背要挺直,万不能弯了。”   “四姑娘,请站起来,重新跪一次……”   走到木婉薇的面前,邢嬷嬷让木婉薇抬头。   眼前这六位姑娘,其余五位她都见过,只有这一个未曾看过真容。   木婉薇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继续看了邢嬷嬷。   算起来,邢嬷嬷的年纪要比木老夫人小上几岁,可脸上却布满了褶皱。只一头长头还乌黑亮丽,在脑后盘了个利落的宫髻。   面相柔和,打量自己的目光可以说是慈祥。可不知为什么,木婉薇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很威严。   邢嬷嬷仔细端详了木婉薇一翻后,轻声道,“五姑娘,肩打开,不要含胸……”   木婉萝同木婉晴一样,重新跪了一遍。   待走到卢碧云身侧时,邢嬷嬷只略略的扫了一眼,未说话,转身离开了。   卢碧云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在邢嬷嬷矫正别人时,她一直在细心观察,暗中纠正了自己的错处。   邢嬷嬷走到桌案前,对角落里蓝果摆手,道了句,“上香。”   余下的时间,六位姑娘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跪也倒罢了,可面前摆着只燃着的檀香,还要保持端正的姿势不动……   一柱香后,六位姑娘里唯一合格的是木婉月。得了邢嬷嬷的准许后,被蓝果带到屏风后小坐吃茶。   其余五人,皆是续了香,继续跪…… ☆、第 18 章 耳洞     邢嬷嬷身为贤贵妃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自是不能在外久留。   所以,她每次奉命到安平侯府来,只教导适龄的姑娘三日。   每次来,邢嬷嬷教导的东西都会与往次有所不同,可对侯府的姑娘们来说却是同样残酷。   这一次,因得了贤贵妃的指示,更是暗自下了狠力。   第一日,跪香。练的是耐力和沉稳。   第二日,练妆容和仪表。   木婉薇终于知道了正厅西面的隔扇后面是什么。   满满一屋子尺寸不同,款式各异的华丽宫装,还有整整两个妆匣的珠玉宝钗。   每个姑娘,都要自行进去搭配服饰,上妆,挽髻,插戴头面。   妆仪这一项,木婉月勉强合格。   她跟着邢嬷嬷学过一次,到底是有些见识了。   木婉晴虽然是第一次接触,却也得了邢嬷嬷两声赞赏,因为她别出新意,将整头的青丝挽成一个侧髻,只簪了一绿玉一珍珠两只珠钗,趁得脸如皎月,肤色莹雪。   至于木婉晴,木婉薇,木婉萝,卢碧云四人,皆是不合格,要一遍又一遍的重来。   这其间,邢嬷嬷亲自动手,用颗小小的玉珠粒轻捻木婉薇嫩嫩的耳垂,待耳垂捻得只有薄薄的一层后,银针一过,穿了耳洞。   当日,木婉薇空了十年的耳朵上,先后戴了碎玉耳环,珍珠耳环,红宝耳环……   练习妆仪的时候,邢嬷嬷说得清楚,“安平侯府的姑娘都是金枝玉叶,穿着打扮自有丫鬟动手。可越是这样,越不能没有自己的见地。记住,你们是主子,不是丫鬟手中的木偶。”   第三日,练雍容华贵的气质。   蓝果绿果动手给六位姑娘换了长极地面的宫装,挽了高高的宫髻,带了繁杂的头饰,上了妩媚动人的妆容。   打扮的,就如宫中的妃嫔一般。   在邢嬷嬷的一声声指令下,昂首,挺胸,收腹,目不斜视,唇角要有弧度,似笑非笑,让人觉得亲近却又有种高高在上的疏远……   穿戴着这身华丽的行头,坐着时都束缚的慌,倘若想站起来,必须有丫鬟在一侧扶着。   什么?弱柳迎风百媚娇?   木婉薇心中愤愤,那全是压的,勒的!   她年岁小,身形尚未成熟。为了能束出纤纤细腰,蓝果拿着细绸带在她腰上缠了整整六圈,整整六圈!!   喘气都艰难,还提什么起身?让走路,心中紧三紧,让下楼,那就要了小命了。   卢碧云在行走时踩到逶迤拖地的裙摆,直接将扶着她的蓝果扑倒,妆容全毁。   木婉柔也没好到哪里去,腿一酸,歪倒在木婉晴的身上,碰落了木婉晴发髻上的一只玉钗。   木婉萝从小顽皮好动,体力倒是几个人中最好的。只是下楼时太过不小心,一脚踏空,若不是绿果拉得紧,只怕就直接摔下去了。   六个人,转眼间就断送了六个。只剩下木婉月和木婉薇小心翼翼的,努力保持着端庄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   行了两丈有余,姐妹俩对视了一眼,干脆往近靠一靠,相互搀扶着慢慢走。木婉月还不忘小声提醒一句,“笑……”   木婉薇努力在嘴角扯了个弧度,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木婉月也没合格。因为在落坐休息时,端着茶碗的手抖了,让茶碗和茶碟碰出了轻响……   于是,在木婉晴和木婉柔一遍又一遍的继续练习走路时,木婉月哭笑不得就坐在白玉屏风后练端茶碗,一遍又一遍,脸上还要始终挂着暖沐春风般的笑容,不许露出丝毫急躁。   课上到这里,木婉薇明白了邢嬷嬷真正**的只有木婉月,木婉柔,木婉晴三个人。   因为她对木婉月,木婉柔,木婉晴三人的要求特别苛刻。   一遍不合格,来第二遍。第二遍再不行,来第三遍。第三遍再做不好,那一直练下去。   而自己和木婉萝,卢碧云三个人,做到第三遍就是极致了,再不好也不会强求。   木婉薇没有进宫的想法,只盼着早些结束早些轻松,木婉萝更是。因此只要邢嬷嬷让她们歇着,两人便会猫到屏风后喝茶吃糕点。   倒是卢碧云,跟在三位年岁大的木姑娘身后学得异常认真。   并且不懂就问,她不敢去缠邢嬷嬷,就各种讨好蓝果绿果。   什么珍珠珠花,琉璃手钏,珊瑚簪子,能送的都送了出去。   木婉萝背地里讥讽不已,对木婉薇道,“真是下了血本,以前这些东西她都宝贝的和什么似的,别人看一眼都不行,如今倒是全舍出去了。”   木婉薇对别人的是非不上心,只要不惹到她的头上,爱干嘛干嘛去。   她现在只关心自己的耳朵。   别的姑娘耳朵上都只有一只耳洞,她的耳朵上被邢嬷嬷穿了三个!   每边三个,加起来就是六个,可比一只手的手指数还要多了!!   入夜睡觉的时候都不敢侧身,一碰到火烧火燎的痛。   屈妈妈看着倒是乐呵,穿了耳洞才正经的女儿家。她多次商量着给木婉薇穿耳洞,都被木婉薇以怕疼推脱过去了。   如今倒好,穿了三个,就算以后要嫁的夫家是亲王世家,也不必再现穿了。   傍晚时分,劳累了三日的六位姑娘彻底解放了,算是暂时脱离了邢嬷嬷的魔爪。下次再相会,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儿了。   木婉薇被芍药扶着回到紫薇园后,第一件事就是摘掉了耳上的耳环,换了小巧的银钉。   然后,妆一卸,爬**榻开始大睡特睡。   这三日来,她日日早起晚睡,都显出尖下巴了。   另外四位木姑娘也没好到哪里去,区别是木婉月还坚持着沐浴,木婉萝连却妆都没卸,蜷缩在稍间的小榻子上就睡过去了。   卢碧云精神倒是好的很,没有回临水阁,而直接奔去找木三姑奶奶,将自己这一日的所作所学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同样疲惫了三日的邢嬷嬷用过晚饭后没有休息,而是踏着夜色去了竹苑。   竹苑中的西稍间里,上等的香茗已经烹好,放在雕了仙鹤的炕几上香炉,也飘着缕缕青烟,香气怡人。   明显,木老夫人已经等候邢嬷嬷多时了。   邢嬷嬷被香苹引进屋后,木老夫人没让她给自己行礼,而是打发了丫鬟婆子,直言问道,“含玉,婉月,婉柔,婉晴三人里,你认为哪一个最为合适?”   含玉是邢嬷嬷年青时的名字,木老夫人和贤贵妃早年相识,自是知道。   邢嬷嬷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下,笑道,“无论相貌还是气度,婉月姑娘都是头一份,”略一停顿,邢嬷嬷转了语气,“只不过,自古以来,讲究的都是好事成双……” ☆、第 19 章 烹茶     木老夫人同邢嬷嬷在竹苑中的话没有人听去,可鼻子灵的人几乎都知道,安平侯府怕是要出另一位木娘娘了。   而这位木娘娘,十有**是居在挽月居的木婉月。   挽月居最初不叫挽月居的,而叫盼月居。木婉月居进去后,看着牌匾上那三个描红大字,道,“盼,盼,盼,不过是一纸空愿。揽在怀中不是更好?改做挽月居吧。”   自小就有这般见地,又怎会是池中之物?   侯府中的丫鬟婆子们,对挽月居越加的精心了。   大厨房研制了新样式的糕点,除了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外,木婉月是最先尝到的。   花房里也是日日选送开得娇艳的花卉,今日牡丹,明日百合,没有一日是重样儿的。   新鲜的时令瓜果,更是时时不断,别的杂碎小事就不肖细说了。   木老夫人没有出言否定奴才们的巴结,木二夫人便从库里选光鲜的缎子又给木婉月裁制几身新衣。   看着木老夫人满面含笑,木二夫人又从自己的陪嫁里选了成色上好的玉钗送到了挽月居去。   相比挽月居的热闹,别的姑娘那里就是门庭冷落了。   木婉薇对这些有的没的无所谓,本来她就是个事少的人,越少人来她越觉得自在。木婉萝性子古怪,平日也是少有人去她那里巴结。   两个小姐妹难得的合拍,没事时就腻在一起玩。   木婉薇话不多,性子淡,多数都是静静的坐着,听木婉萝讲一些府中趣事。   相比这对小姐妹的轻松愉快,木婉柔和木婉晴所居的双星阁,气氛就要沉重多了。   木婉柔知道自己和木婉晴从小到大都是木婉月的陪衬,可真当结果呼之欲出时,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凭什么!   她木婉柔长得又不差,也是自小在蜜水里泡大,肤若凝脂目若含星……   若非要说差,不就是差在自己身为庶出而非嫡出吗?   木婉晴胆子小,从来都是听木婉柔的。这会儿,她不敢说什么,只怯怯的蜷缩在角落里,深怕木婉晴的怒火会殃及到自己。   休息了五六日后,姑娘们上学的日子又到了。   这次,上的就是平日里的课。习字,女红,琴技,茶艺一日挨着一日,每到月底才会有两日空闲的地里。其他日子除非是得了木老夫人的恩准或是病了,否则不许逃学。   侯府中到了学龄的姑娘们都是出了年就开始去品秀楼上学了,木婉薇一直病着所以才拖到了这个时候。   不过她也不是唯一的一个新同学,同她一样的还有不惜离家前来插班的卢碧云。   才正式念家学的第一日,木婉薇就遇到了比邢嬷嬷所教还要难的课程——女红。   同她一样年岁的木婉萝,已经能在她自己面前的绣架上绣出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了。就连才五岁的梅姐儿,也是能绣朵简单的小花儿了。   只有她,连绣针都捏不好。   负责教姑娘们女红的李妈妈一次又一次的停在木婉薇的身边,孜孜不倦的指教。   “五姑娘,针是这样拿的,不要太用力,会捏弯的。”   “五姑娘,线尾巴上要打一个小小的结,不然这线怎么会停在布上呢?”   “五姑娘,这针脚要紧挨着针脚,错落着,才会好看……”   “五姑娘,万不要用手去扶绣布的后面!”   “唉哟……”木婉薇倒吸一口冷气,绣架的纯白底布上,染上了一朵红润。   出师未捷,泪满衣襟。   六岁的惠姐儿捂嘴直笑,拉着梅姐儿道,“果真是同道士一同长大的,没拿过针捏过线,一点也不像女儿家。”   梅姐儿没搭话,咬着唇,手中的绣针一次次用力的刺进绣布里,眼中满是委屈。   卢碧云心中得意,捧着自己绣得一朵兰花各种炫耀,她的绣技是木三姑奶奶手把手教的。虽然比不上三位年长的木姑娘,可比木婉薇,木婉萝和那些年岁小的却是绰绰有余了。   木婉萝白了她一眼,“绣的好有何用,难不成去当绣娘吗?”   卢碧云本也是沾火就着的脾气,可今日她却没有顶回去,而看了眼木婉月,挑衅的笑了,“若说绣得好,谁有婉月姐姐绣的好?你看那荷叶上的水珠,似真的一般。照你这样说,婉月姐姐……”   “二姐姐绣技好,是要给天家主子绣香囊的,”木婉萝冷哼一声,“你配有这样的福气吗?你比得起吗?”   卢碧云心中不服却又不敢再拿木婉月说事,一转眼睛,将话头扯到了木婉晴的身上。   木婉晴看着木婉萝和卢碧云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怎样做答才不会将人得罪了。   木婉月停下手中的绣针,头也没回的,只淡淡的道了句,“李妈妈,你看我这针脚对吗?怎么觉得不是很平整呢?”   李妈妈闻言心中松了口气,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呢,眼前的都是主子,说谁都不是。   木婉萝和卢碧云虽还互不服气,可木婉月都吱声了,就不能再继续吵下去了。   习字课,顾名思义,就是练练字,看看书,有不懂的地方,会有妈妈耐心讲解。   木婉薇在习字课上一改前一日的窘境,嫩白小手握着毛笔,写的那叫一个顺。   她自认字起便抄经书,一抄就抄了五年有余,早练就了一手飘逸的好字。   周妈妈不仅对木婉薇坚起大姆指,单论字,木婉薇是所有姑娘里写得最好的。   木婉薇脸上虽然没露出得意之色,心中却舒坦极了。谁不爱听好话呢?她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岁稚龄的孩子。   只是,当周妈妈把《女德》《女训》《女论语》一本本摆到木婉薇的面前时,木婉薇笑不出来了……   不论遍数,抄到背会为止。   木婉薇抬头去看木婉萝,木婉萝回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当初抄了三十遍,据说二姐姐抄了三遍就会了……”   深吸一口气后,木婉薇动笔了。   抄书不是难事,她就是抄经书长大的。只是这书里的内容,让她不敢苟同……   木婉薇的优势,除了写得一手好字外就是烹得一手好茶。   道观之中清苦,能打发日子的活计少之又少。她平日里除了抄经书,就是跟在了尘仙姑的身边学烹茶。   木婉薇不知了尘仙姑怎会有那样多的好茶又从哪里学得好茶艺,总之,每次看她烹茶都觉得是一种视觉与味觉的双重享受。   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萦绕在空气中的淡淡芬芳……   当木婉薇熟练的将一杯烹好的雨后龙井递给秦妈妈品尝后,秦妈妈笑了,“五姑娘的茶技,我自愧不如。明儿我就回了老太太,茶艺这门课五姑娘不用学了。”   “班门弄斧,让秦妈妈见笑了。”木婉薇含蓄的笑了。 ☆、第 20 章 千秋     侯府姑娘所要学的四门功课中,琴技是最难的,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不用在品秀楼中枯坐一日的。   姑娘们在古琴、筝、箜篌、琵琶、笛、箫、笙等等乐器中听其音色观其样式,选择了自己想学的后,自会有技艺高超的乐娘上门教导。   木婉月练了六年箜篌,已是小有所成。   木婉柔练的是古琴,木婉晴学的则是箫。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乐器,她们却经常一起练习,合奏得异常默契。   木婉萝练的横笛,初学曲目已经全部学会,眼下正同教导她的乐娘四处寻古曲谱呢。   所以,学琴技那一日,只有木婉薇和卢碧云到品秀阁去了。   卢碧云在琴室里转了一圈,最在选了琵琶,拿在手中手还做了一个倒弹琵琶的动作。   韩妈妈惊讶,出声问道,“云姑娘可是会跳琵琶舞?”   卢碧云摇头。她不会,只不过是见刘姨娘跳过几次。   刘姨娘,就是她父亲卢青从**里娶回来的妾室。   木婉薇扫视了一圈后,选了放在最角落里,因缺少保养而失了光泽的瑟。   这琴房中的乐器她几乎都不认识,只有这蒙了细尘的瑟,看着还有几分亲切。   了尘仙姑除了茶艺了得外,瑟也弹得极好。五十根琴弦在她的手指下或挑或拨,谱出的曲子抑扬顿挫,扣人心弦。   那瑟,了尘仙姑珍贵的很,她无缘碰上一碰。   木婉薇的选择,让韩妈妈犯了难。   瑟有五十条弦,弹奏起来十分困难,音色又不如古琴古筝圆润,已是很少有人愿意学习这样乐器了。怕只有宫中专门给主子娘娘奏乐的宫廷乐师,才会专研此道。   只是那宫中的乐师,又自会轻易到安平侯府中来传艺?   最后还是木老夫人亲自传了话,“她那样小,怎学得五十弦的瑟。不如就学筝吧,声儿还好听些。”   于是,木婉薇的琴技,确定为学筝。   琴,筝,琵琶都是弦类乐器,不用另请乐娘,只同木婉柔一同学习就好。   要说教导木婉柔琴艺的于乐娘,在京城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出身音律世家,族中世代都有人进宫为皇帝献乐。她本人,更是因谱得一曲《月下蝉鸣》而声名大噪。   肯入侯府任教,看得是木老侯爷早年为她解困的情份。   可卢碧云在听了于乐娘弹了一曲琵琶后,却断然拒绝了,“还没有刘姨娘弹得好呢,就这样的技艺也敢拿出来教学,也不怕凭白误人子弟……”   于乐娘心中虽有不快,却也只是笑笑,抱着琵琶离去了。   “刘姨娘弹得好,你便回去让刘姨娘教啊,谁非拦着你了不成?”木婉萝冷声讽刺回去。   每当这种时候,木婉薇都乐于站在角落看热闹。   如今木婉薇算是弄明白了,自己虽然背着行克的名声,本质上却不会伤害到侯府中任何人的任何利益,所以这些端着身份的主子不会太过和她过不去。   比如木二夫人,她上段日子恼木婉薇,是因为青枝翠玉的所作所为让她身陷不仁不义之地,让她在木老侯爷面前丢了脸面。   憋着这口气,她用秋锦给木婉薇下套。   套没下成,也就罢了。身为媳妇,她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教养子女,同时还要和睦妯娌,管理内宅,哪有那么多的闲心总和一个小毛丫头较劲儿?   只要木婉薇乖乖的不惹事儿,她乐于做一个和气宽厚的婶娘。   至于那些几次三番到潇潇院中给木婉薇难看的奴才,不过是凭着主子(木老夫人,木婉月)的喜恶行事罢了。   如今木婉薇在侯府中有了正经的姑娘身份,但凡脑子不浑的奴才都不会到她面前来找事儿。   青枝就是最好的例子,想讨好木婉月没错,可忘记自己踩跺的是个正经主子,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其他的,什么裁制新衣的先后,果疏送来的早晚,茶品的好次,就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只要做得不是太过份,木婉薇愿意当一个大度和气的‘软弱’姑娘。   至于对待卢碧云,木婉薇秉承着一个字——躲!   卢碧云前有木三姑奶奶撑腰,后有木老夫人护着,自己可是什么也没有。   往哪儿躲?往木婉萝或是木婉柔的身后躲。与卢碧云相遇只会是在品秀楼里,这两人总会在一个。   木婉萝对卢碧云的恨意是整个侯府中最浓的,不管何时何地,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丁点儿羞辱卢碧云的机会。   木婉柔自持正义又善用手腕。当着众婆子丫鬟的面,怎么可能让卢碧云可劲儿欺负人?   于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木婉柔友爱姐妹的名声传开了,木婉萝顶身护姐的名声传开了,木婉薇软弱好欺的名声传开了,卢碧云嚣张跋扈的名声也传开了……   与此同时,安平侯府开始忙碌起来,一是木老侯爷的千秋就要到了,二是七月末,木老夫人要带木婉月进宫给贤贵妃跪头贺寿。   木二老爷早早从庄上回来,着手张罗办寿的事宜。木二夫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儿,同木老夫人拟定要放的请帖,摆什么样的席面,多少道荤菜多少道素菜,用什么样的瓷器,喝什么样的酒。前来贺寿的男客要什么样的人去接待,女客又要安排什么人去陪。   就连丫鬟婆子粗奴们,也是一组十人二十人的仔细分了工夫,免得到时出错丢人现眼。   这些子事,除了木婉月会偶尔在一旁看看外,别的姑娘们是不用操心的。   进了六月,路远的亲戚们陆续登门了。   亲近的,例如木老夫人的娘家娄家,几位出嫁的姑奶奶,木老侯爷的宗亲,在京中没有宅子的,都安排到了安平侯府内居住。疏远些的,都安排到了京郊的别院中居着去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等老侯爷千秋那日用马车恭恭敬敬的接过来就好。   娄家前来贺寿的是木老夫人的侄子娄盛夫妇,带着一双儿女,十六岁的娄荣和十四岁的娄雨晴。娄家在京中有宅子,可木老夫人喜欢娄雨晴,便将她留在了安平侯府中住,和木婉月一**在挽月居中。   木三夫人孙氏不是京城人氏,她娘家在京中也没老宅,所以前来贺寿的兄嫂孙愈夫妇就住在了府里,他们十二岁的女儿孙莹莹也跟了来。   出阁的几位姑奶奶只有木二姑奶奶和木五姑奶奶嫁得远,回来后居在喜鹊阁。同样也带了儿女。十七岁的魏安成和十一岁的何莲儿。   姑娘们的家学停了,都去陪来贺寿的小娇客们。   娄雨晴年年都来给木老侯爷贺寿的,同木婉月是旧相识了,所以就由木婉月陪着她。   木婉柔木婉晴姐妹没事就去找孙莹莹去玩,虽然无一丝血缘关系,可从主母那里论却是她们的亲表妹。   何莲儿年纪小,就由木婉萝去陪着了。   木婉薇虽不用去陪客,却也没得一丝空闲。她一直想把木老侯爷拉过来当靠山,如此好的机会自会放过?   金银珠宝她拿不起,木老侯爷也不缺,即便是缺,也轮不到她一个孙女儿送。   她只有字写得好,可就写一副大字过去又显得太过敷衍了。   这一日,正当她同屈妈妈再次苦思时,秋锦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姑娘姑娘,大老爷回来了,还有两位肖姨娘带着两位姐儿……” ☆、第 21 章 往事     木大老爷是木老侯爷的嫡长子,因年幼时身子薄弱没能习武。木娘娘初入后宫得幸时,圣上下旨封了正七品的北五城兵马指挥,就是个领空晌的闲职。   后来木娘娘越发的得**,这正七品的闲职就被圣上外放到宁远做知县了。   这一去,就是两任六年。   这次回来一是给木老侯祝寿,二是任职以满,回京述职。   秋锦所说的‘大老爷回来了。’,也不是木大老爷已经迈进了安平侯府的府门,而是人还在路上,书信先行到了。   十年来,木婉薇见过木大老爷的次数用一只手的指头就能数过来,如果不是半年前在柳氏的灵堂上,木大老爷神情漠然的站在家主的位置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爹长得是何模样。   所以对这个消息,木婉薇没丝毫的感觉,她不觉得木大老爷回府,会对自己有何益处。   倒是屈妈妈却变了脸色,牙缝里反复嚼了两次肖姨娘。   也不等木婉薇问,屈妈妈便主动说了。   木大老爷除了王氏,柳氏两名正妻外,还有两位姨娘,大肖氏和小肖氏。   两位肖姨娘是一对姐妹,是早年王氏的陪嫁丫鬟。   说起这个,屈妈妈不由得坚起了大姆指,极其佩服的道了句,“先夫人,心思够深,手段够辣。”   如何深,怎样辣,单看王氏是怎样对待木大老爷屋里的四个大丫鬟就知道了。   不朝打不暮骂,好吃好喝伺候着,好言好语哄着,就差没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叫几声姐姐了。   更是放了言语,只要生下个哥儿或是姐儿,给安平侯府开了枝散了叶,她亲自去求木老夫人给她们抬了姨娘的位份。   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好主母,哪个通房侍妾不是感恩待德?   可偏偏这四个大丫鬟却是那不知好歹的,几次三番当着木老夫人和木大老爷的面出差错。   不是这个穿了大红的祅子越了规矩,就是那个偷了王氏陪嫁的官窑瓷瓶拿出去卖。   不到一年的时间,四个大丫鬟投井的投井,卖掉的卖掉,再也见不到踪迹了。   王氏一副贤妻模样,说屋里没个人伺候不成样子,便将自己的贴身丫鬟大肖氏给了木大老爷做通房丫头。   小肖氏伺候木大老爷,是在王氏怀着木婉月时。那时大肖氏刚滑了胎,身下总是**的不干净,她就趁着机会与木大老爷有了首尾。   至于大肖氏和小肖氏抬了身份做姨娘,还是柳氏嫁进侯府时的事。   “都不是好东西!”屈妈妈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她们总在老爷的耳边吹妖风,老爷也不会同太太离心离德到那种地步。”   柳氏自小性子爽直,是木大将军**大的,何曾见识过那诸多的龌龊手段?   只要木大老爷同柳氏亲自一点,不是大肖氏做梦梦到王氏地下孤苦无依,哭个不停,就是小肖氏身子不适,连**都起不来。烧得人都迷糊了,嘴里还不停的‘大郎大郎’的叫着。   这样的招数一次两次有效,用得多了,柳氏也就找到应对的法子了。   可转身,大肖氏和小肖氏就又将手段用到了年幼的历哥儿和木婉月身上。   这一儿一女,可是木大老爷的心头肉,眼中珠,不管拿得说多少次事,他都会当成真事儿一样。   “就连你……”屈妈妈声音一顿,转了个弯,“就连欣姐儿被疯马惊到那年,她们也没少在老太太的面前少说三道四。若不然,堂堂的嫡妻,怎么会一怒之下带着痴病的欣姐儿到别院去住?”   “屈妈妈,欣儿,到底是如何被马惊到的?您从未和我说起过。”木婉薇知道屈妈妈藏了话,却没有点明,直将话题引到了木婉欣的身上。   屈妈妈长叹一声,“这,还要从大姑娘出阁说起。”   木婉蓉出阁那年,宁远遇到百年一遇的大雨。木大老爷守在任上离不开,就让柳氏带着大小肖氏和两个姐儿回侯府贺喜。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不知怎的,迎亲那日本应待内宅的木婉欣却突然出现在了侯府的大门外,还跌倒在下马石前。   也弄不清楚是木婉欣惊到了马,还是那马性子本来就野,等众人反应过来,木婉欣小小的身子已经被马踢出去了两仗有余。   本来稳稳坐在马上来迎亲的准新郎也被马成了下来,当时就磕在落马石上见了红。   生的长女克死了侯府嫡长孙,生的次女差点毁了侯府嫡长孙女儿的婚礼,柳氏就是再孝顺贤良,木老夫人也容不下她。   没休了她,保留她嫡妻的名份让她居到别院去,只能说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木婉薇听后将一双小手捂在脸上,长叹了口气,“母亲,这一生真是坎坷,若是没我……”   “姑娘,您可万万不能说这样的话。”屈妈妈忙阻止木婉薇自哀自怨的话,道,“太太在天有灵,要有多心痛?”   木婉薇却往美人榻上一靠,看着窗外已打了小花苞的紫薇花不再说话了。   木大老爷这次回府是举家回迁,潇潇院是定要打扫出来的。   需要小修的地方马上着下人动手,需要大修的地方,全等过木老侯爷的千秋再看吉日找工匠。   应该换的器皿也都换了,应该摆的物件皆是开了库房去取。满院子的鸽子,也是在木婉月的首肯下全部清理了。   就这样打扫了小半月,潇潇院终是一扫往日萧条,焕然一新。   距木老侯爷千秋还有四日时,木大老爷的车驾踏着晨阳驶进了安平侯府。   身为女儿,木婉薇和木婉欣是应该去潇潇院中侯着给木大老爷磕头的。可等木婉薇得知木大老爷已经进府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秋锦一脸愧疚,双手抓着自己的脸,就差挠出血道道了,“姑娘,今日我爹被侯爷派了出去,我娘又忙着和几个绣娘改二姑娘进宫穿的衣裳,实在是没倒出空了……早清儿的时候,二姑娘是候在潇潇院里等大老爷回来的,她已经给老爷磕过头了……”   芍药抬手拍了樱桃后脑一下,气呼呼的道,“你那小桃姐呢?这样大的事,怎么不知道来通信了?”   樱桃眼泪汪汪,满脸委屈,“小桃姐早些日子被老太太打发去二太太那里帮忙了啊,如今正跟着余妈妈到处乱转呢,且回不到竹苑里当差……”   “罢了罢了,这样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叫我去添堵吗?”木婉薇别过身子去,手中的《徐客霞游记》再看不下一个字。   门外屈妈妈略挑高的声音突然传来,“哟,香苹姑娘,这样晚,您怎么过来了?”   “自是喜事,大老爷回府了,眼下正在竹苑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让我来请五姑娘过去呢……” ☆、第 22 章 孽障     这两个月来,木婉薇没少到竹苑里给木老夫人请安,可那都是和木婉萝一同的。   如今日这样跟在香苹的后面踏着夜色前去,以前只有一次,就是柳氏百日忌的时候。   不同的是,上次她身着道袍是个道姑,如今身着淡粉色绣花裙袄,是侯府里的五姑娘。   香苹虽变了身份,倒是如以往一样守着规矩,行路时微微落后半步距离,神态毕恭毕敬。   竹苑内皆是喜形于色的丫鬟婆子,看到木婉薇进来纷纷虚福了身子问五姑娘好。香苹亲自上前挑起绣着百花齐放的薄门帘,屋子里果香迎面扑来。   小丫鬟端着撤下的残茶出来,见到木婉薇后退到一边福礼,让木婉薇先行。   早有小丫鬟站在五色珠帘前通禀,“老太太,五姑娘到了。”   “快让五姑娘进来吧。”是木二夫人的声音。   丫鬟挑了珠帘,木婉薇让随来的秋锦留在外面,自己低头走了进去。   抬眸一扫,未见有男人在,反倒是有两个脸生的妇人和两个年岁不大的女童。再有,就是满面笑意的木二夫人和坐在木老夫人身旁,面色平静的木婉月了。   木婉薇上前给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请了安后,规矩的站到了一旁。   木老夫人兴致很好,牵着木婉月的手,指着那两个女童对木婉薇道,“薇丫头,这两个是你妹妹,玉姐儿和芳姐儿。”   木婉薇上前,侧着身子对两位姐儿微福了下,道,“两位妹妹好。”   玉姐儿回了礼,道了句,“五姐姐安好。”同时,眼珠溜溜乱转的将木婉薇打量了一番。   芳姐才两岁半的年纪,还不懂得什么,她身后的姨娘便替她上前福了礼,“芳姐儿问五姐姐安。”   木二木人适时的介绍,她眼前这位是琴姨娘,旁边那个年纪大些的,是兰姨娘。   也就是小肖氏和大肖氏。   木婉薇心中微微诧异,小肖氏的年龄往小了算都要三十往外了,可看这模样打扮……   桃面玉颈,乌发坠髻,一双杏花眼水汪汪的,似能将人的魂魄摄去了一般。   上身着了桃花红缎子的掐腰小袄,斜襟抹了月牙花边儿。腰间系的是碧水绿石榴裙,裙角绣了几朵含包欲放的淡粉牡丹。走动间,那花儿似正在绽放一般,甚是好看。   小肖氏又重新给木婉薇福了虚礼,“五姑娘安好。”   旁边,大肖氏虽未说话却也屈了膝。   木婉薇颔首轻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来之前屈妈妈曾特别叮嘱过,她是嫡女,是主子,两位肖姨娘再受**再得势,也只是奴才。   没有主子给奴才行礼的道理,只意思到了就行。   木老夫人含笑点头,挥手让小丫鬟去搬绣墩,“坐吧,都别站着了。”   木二夫人坐在了左边离木老夫人最近的一个绣墩上,木婉薇则坐在了右边第一个,玉姐儿和芳姐儿坐在她的下手,大肖氏和小肖氏没坐,只站在了玉姐儿和芳姐儿的身侧。   木二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话又多了起来,从接到木大老爷人传回来的书信说起,一直说了如何打扫潇潇院,怎样修整的,用了多少丫鬟粗奴,内室外室又摆放些什么样的东西。   最后笑盈盈的道,“潇潇院虽然多年没住人了,却好收拾,院子里的总局也整齐。两位姨娘还居以前的地方,玉姐儿和芳姐儿就居到夕林阁……”   木二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大肖氏往前一步站了出来,拉着玉姐儿跪下,吞吞吐吐的道,“老太太,二太太,还请不要让玉姐儿和芳姐儿居到夕林阁去……”   小肖氏也是拉着芳姐儿跪下,虽为说话,意思却表示的很明白了。   木二夫人的笑脸僵在了脸上,回头去看木老夫人。   木老夫人收了笑脸,冷着声音问道,“怎的,想让玉姐儿和芳姐儿跟着你们住?”   大肖氏连连摆手,神色慌张的道,“怎会,怎会?玉姐儿是安平侯府里正经儿八百的姑娘,怎么能跟着姨娘住乱了规矩呢……”   奴才就是奴才,就算是生下了姐儿、哥儿抬了姨娘,依旧是奴才。姐儿们哥们儿是主子,自有嫡母教养。   就算没有嫡母,也要当家人放了话才能由姨娘亲自带。   小肖氏用帕子捂了脸,哽咽着声音道,“老太太,那夕林阁以前是历哥儿和二姑娘居的地方,玉姐儿和芳姐儿何德何能,怎能居到那里去?”   大肖氏大哭出声,“老太太,我愧对太太,愧对老爷,是我没有照看好历哥儿。如果不是当时带着身子,我真想随历哥儿去了。如今我苟活于世,又怎能让玉姐儿去居她哥哥的屋子……”   “还请老太太收回成命,”小肖氏开始磕头,“就让夕林阁,空着吧……”   大肖氏和小肖氏的一唱一喝中,木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屋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   木婉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抬头去看木婉月,只见木婉月咬着唇,含着泪,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全是恨意。   再去看木二夫人,只见她沉着脸色若有所思,眼睛也时不时的向自己瞄过来。   小心翼翼的去看木老夫人,却不想和木老夫人愤怒的眼神相撞。   眼前一花,一件东西伴随着木老夫人的怒骂飞了过来,“你这行克的孽障!”   木婉薇躲避不及,那东西刮着她的耳朵划了过去,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   竟是一只茶碗盖。   木婉薇站起身,只觉得耳朵火辣辣的痛,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   后退一步,却撞到了跪在地上的芳姐儿。   芳姐儿哇的一声哭了,指着木婉薇对小肖氏叫嚷道,“娘,她踩我衣服。”   小肖氏忙捂住了芳姐儿的嘴,不让她再说话了。   芳姐儿一哭,木婉薇更不知所措了。她看着这屋子里的人,觉得每一个都那么陌生……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她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可随即又站了起来,脊梁挺得笔直。   她紧紧攥着帕子,直视木老夫人,镇定着声音道,“老太太,婉薇……上善本就是修行之人,还是让上善回道观吧。”   木老夫人更加怒了,指着木婉薇的手气得直抖,嘴里只重复着‘你这孽障’一句话。   木婉薇擦了眼泪,去意越加坚决。她坚起右手行了道礼,“承蒙木老夫人,木二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对小道的关照,小道此去不回,万望两位善信珍重。”   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反了你了!”木老夫人拍案怒吼,手中的茶碗又向木婉薇砸了过去,“春苹,将这孽障关到佛堂中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春苹招呼了丫鬟婆子刚动手,便听屋外一个略显苍迈的声音传了进来,“谁是孽障,又将谁关到佛堂去?” ☆、第 23 章 缘尽     随着那一声平淡至极的声音传来,要动手的丫鬟婆子纷纷停住。   木二夫人和木婉月都站了起来,木老夫人则直直的看向了门口处。   片刻,小丫鬟在外挑了珠帘,木老侯爷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留了须,穿着藏青色袍子的白面中年人,正是木婉薇的父亲,木大老爷。   木老夫人往身后的团枕上一靠,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淡淡的道了句,“侯爷来了?怎么也不着人知会一声?我也好让香苹备下您爱喝的茶。”   木老侯爷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矮炕前坐了。   木二夫人忙展了笑脸,先后给木老侯爷和木大老爷行礼问好,对守在一旁的丫鬟婆子连连使眼色,“还杵在这里做甚,还不快给大老爷看座。”   说话间,已是将木婉月拉到自己的身旁。   春苹忙应了声,指挥着两个粗婆子抬来一把太师椅,让木大老爷坐了。   木婉月亦是给两人行了礼,眼眸轻转间瞄了木老侯爷和木老夫人的脸色,温婉的将头低下去了。   香苹挑帘进来,亲自给木老侯爷和木大老爷上了香茶,也未出去,只端着茶托站在了角落里。   自木老侯爷进屋,大肖氏和小肖氏便止了哭声,拉着各自的女儿起身往边上站,如果有个地缝,定是钻进去了。   木二夫人别过头,想和木大老爷闲聊几句缓解下气氛。只是才刚叫了一声大哥,就听木老侯轻咳了一声。   木大老爷终是将目光看向了大肖氏和小肖氏,板了脸色,“才第一日回来,你们就这样哭哭涕涕的做甚?知道的是你们不懂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安平侯爷不是要办红事,而是要办白事!”   木老夫人将手中的玉石佛珠一摔,怒了脸色,“大郎,此话何意?”   木大老爷连忙起了身,对着木老夫人躬下身去,“母亲,儿子唐突,她们不能讨母亲欢喜反而气到母亲,是儿子的不对。儿子回去就对她们行家法,让她们知道知道为奴的规矩。”   木老夫人冷笑一声,“真是为娘的好儿子,就是这样孝敬的娘的。”   “还请母亲消气。”   大肖氏和小肖氏已是青了脸色,心底升出阵阵寒意。   这三年来她们跟在木大老爷在任上,虽是姨娘的身份,可哪个下人不把她们当个正经太太看?   家法,为奴的规矩,她们早就忘了,不然也不会在木老夫人的面前说哭就哭,合起伙来使心眼。   木大老爷此话一出,她们才猛然想起这侯府中的家法是何等残酷。王氏还在时,她们曾亲眼见木老老爷的一个侍妾因偷了首饰而被活活打死。   小肖氏这回是真哭了,咬着嘴唇对木大老爷跪下,连连磕头,“奴,错了,奴忘了规矩,还请老爷责罚。”   大肖氏却凄声一喊,道,“老爷,不是奴惹得老太太不快。实在是老太太想起了历哥儿……奴,奴不活了,奴要随历哥儿去,到下面继续伺候太太去……”   大肖氏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放声痛哭起来。搂着身边玉姐儿,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一会说要下到地府去伺候王氏,一会又说玉姐儿命苦,嫡兄被克死了,以后只能仰仗着嫡姐给口剩饭吃。   竟,全然一副泼妇模样。   说着说着,突然站起身向一旁的香炉撞了过去。   春苹眼急手快,忙上前拦腰抱住了,“兰姨娘,可要往开了想……”   一时间,屋子里哭得哭,喊得喊,叫得叫,乱得不成样子。   木婉薇站在珠帘处,看着眼前种种突然笑了。再次抬手擦了擦眼角,迈步往外走。   这样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她宁愿回到道观之中一辈子吃糠咽菜,只求活得心安。   才迈走一步,就走不动了,原来是被香苹踩住了裙摆。   这空档,身后传来木大老爷的怒吼,“要死,回潇潇院里去死,一哭二闹三上吊,哪里学得这些子泼妇手段!都给我滚出去!!”   大肖氏被吓得脸色青白,拉着玉姐儿落荒而逃。小肖氏也不敢多留,胡乱磕了两个头后,抱着芳姐儿也跑了。   木婉薇弯下身子,从香苹的脚下拉裙摆,连扯了两下都没扯动。她抬头去看香苹,抖着声音道,“香苹姐姐,劳烦您移移脚。”   香苹一惊,忙向后退了一步,连连福身道歉,“五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呀,五姑娘,您耳朵流血了……”   声音不大,却将屋内的目光都引向了木婉薇。   木婉薇下意识用手去碰,痛得呲牙咧嘴,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她耳洞还未长合,茶碗盖一扫,刮裂了。   用袖子捂着脸狠狠抽噎了两声,她站直身子对香苹摇头,“没事,不痛,一点也不痛……”   木老侯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扳过木婉薇的肩膀,问,“真不痛?”   木婉薇一个激灵,后退一步站远了。   木老侯爷收回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的孩子。   个头小巧,只到自己的胸口,很瘦,像只有一把骨头一样。只一张小脸还算有些肉,左脸却一片红肿,左耳上还流着血。   最有神的是眼神,和天上最亮的星辰似的。只是此时这双和星辰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戒备。   肩膀一直在抖,想哭,却咬着嘴唇强忍着。   “真的不痛?”木老侯爷再次问了句。   木婉薇吸了下鼻子,坚起右手行了道礼,“承蒙老侯爷关心,上善……”   “混帐!”木大老爷本就怒火未消,此时更是怒上加怒,他指着木婉薇呵斥道,“你就是这样同你祖父回话?!”   木婉薇一哆嗦,脸色越发煞白,可她却仍然行着道礼,一字一句的将话说得明白,“回大老爷的话,上善乃修道之人,十年前便斩断一切尘缘,无父无母,无家无业……”   “无父无母,无家无业!”木大老爷两步上前,指着门口高声喝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再也不要踏进安平侯府一步!”   木老侯爷回身,对木二夫人和木婉月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又对满屋的丫鬟婆子挥手,“退下,退出竹苑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木老夫人,木大老爷,木婉薇后,木老侯爷猛的变了脸色,指着木大老爷质骂道,“你这孽子!你还要将这个十岁的孩子逼到何种程度?她身上流着你的骨血,是你嫡亲的女儿,这些年来,你可曾正眼瞧过她一回,抱过她一次?”   木老侯爷这几句话,如刀子一样狠狠剜进木婉薇的心脏。她低下头,伸手拉住了木老侯爷的衣袖,拽了两拽。   木老侯爷回过身子,尽量控制着语气,柔声问道,“丫头,你有话说?”   “老侯爷慈悲,就让上善走吧。”木婉薇看着自己青白的指节,抖着声音道,“上善是行克之人,本就不应该回到这里……此去不回,还请老侯爷多加珍重,上善会早晚诵经,帮老侯爷积福积寿……”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木婉薇抽噎一声,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丫头,”木老侯爷撂起袍子下摆蹲下,仰起头去看满脸泪水的木婉薇,问,“你真就想这样走了?不要这个家,不要祖父,也不要欣儿了?”   “老侯爷,十年前,上善没得选,十年后,上善依旧没得选。”木婉薇闭上眼,长出一口气,“老侯爷若真为上善好,就让欣儿同上善一起走吧。”   “孩子,你能叫我一声祖父吗?”木老侯爷牵着木婉薇的手不答反问,声音也有些哽咽,“你看,你到底是我的孙女儿……”   “可以吗?”木婉薇直视木老侯爷的眼睛问得认真,可没等木老侯爷回话便垂下眼眸连连摇头,“上善不孝,就让上善这样无牵无挂的去吧,缘尽于此,缘尽于此……” ☆、第 24 章 倔强     夜幕之下,竹苑内空旷寂静,只有一盏盏高挂起的红灯,和隐在竹林里那一抹倩丽的身影,证明着这里不是一座被废弃的空宅。   内室之中,木老侯爷同木婉薇执拗的站在那里。   一声祖父,木婉薇是绝对叫不出口的。而让木婉薇带着木婉欣回道观中修行,也明显不是木老侯爷所愿。   最后,木老侯爷站直身子,长长叹息道,“竟是同我年幼时一般倔强,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木婉薇低着头,看自己被茶水泼脏的裙摆默默不语。她想不倔强,可她无路可走。   最终,木老侯爷牵起木婉薇的手,在木老夫人和木大老爷的一脸阴郁中亲自将她送回了紫薇园。   吩咐了丫鬟婆子好生照顾,木老侯爷又踏着夜色回到了竹苑。   此时,竹苑的内室只剩有木老夫人一人,丫鬟婆子依旧守在外面。她双手捻着佛珠,冥思同木老侯爷共度的这几十年。   在成亲最初,他们也如胶似漆,甜如糖蜜过。可随着时间飞逝,儿女降生,当初的恩爱慢慢的变成了客气的相敬如宾。待到孙辈承欢膝下,两人之间的情谊竟淡薄到如陌路人一样。   木老夫人,将两人疏远的原因归结到自己日渐衰老的容貌上。   三十几年来,她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早已沧桑成花白头发的年迈老妪。可木老侯爷,明明已是年近六十,却只斑白了两鬓。不仅没显老,反而添了几分成熟儒雅。   岁月,就是这样的不公平。它给了女人貌美,却没能让貌美与年华共存。而它给男人的底蕴,却在时间的流逝下如酒一样慢慢发酵,最后香飘四溢。   木老侯爷走进内室,对木老夫人举起两根手指,说出的话平淡而又无情,“一,我不管你心中如何不快,薇丫头只能留在侯府,你嫌碍眼,可以不看。二,香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谁若敢动我的老来子一根指头,那整个安平侯府,都不用安宁了!”   “侯爷,你,当真要如此无情?连一丝脸面也不顾了吗?”木老夫人攥紧手中佛珠,出口的声音微微的发抖。   同香苹肚子里的孩子相比,木婉薇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我若真无情,”木老侯爷转身向门外走去,“早就写下一纸休书。脸面?安平侯府如今还要脸面何用?”   木老夫人坐直身子对木老侯爷的背景怒吼,离了阴影笼罩的面孔因愤怒而变得扭曲,“你就不怕传承了七代的安平侯府毁在了你的手上!”   木老侯爷离去的脚步未停,头也不回的道,“如今怕安平侯府毁了的,是你,不是我。”   木老夫人如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整个人瘫在了矮枕上,浑浊的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一侧的屏风,面如死灰。   竹苑死一般的沉寂时,紫薇园内灯火通明,一翻忙乱景象。   屈妈妈含着眼泪,用湿帕子小心翼翼的去擦木婉薇耳朵上的伤口,“姑娘的耳洞本就没长合,如今又刮裂了,定是要红肿上好些日子。”   木婉薇歪着头,将在身侧一直乱晃的芍药推到了一旁,沙着嗓子道,“一边儿站着去,晃得我头痛。”   芍药转身往外走,边揉眼睛边道,“姑娘,我去吩咐樱桃熬些雪梨汁,您嗓子都哑了。”   “屈妈妈,过会儿再擦。”木婉薇握住屈妈妈的手,低下头道,“痛的厉害……”   “好姑娘,忍着点儿……”屈妈妈挣开木婉薇的手,再次细细的擦了起来,“女儿家,哪有不带耳环的?这耳洞要是不长好,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木婉薇关心的不是耳洞,她的心思还在竹苑里。   此时竹苑中,定是一翻激烈的争吵。   轻轻将脸捂住,木婉薇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屈妈妈,既然这侯府里的人都不喜欢我,老侯爷为何还要硬将我留下?如果他是真心当我是亲孙女儿,为何十年前不阻拦老太太将我送走?我身上,可还有值得让别人索取的东西吗?”   “姑娘!”屈妈妈闻言惊变了脸色,不敢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您怎么可以这样想?老侯爷留你,自是真心疼你……”   “真的吗?”木婉薇直视屈妈妈,“只是因为我是他孙女儿而已?”   屈妈妈不敢直视木婉薇的眼睛,“自是这样,就如姑娘您所说,你年纪小,自幼又养在外面,身上有什么可值得别人惦记的?再说,老侯爷是一府之主,整个侯府都是他的,他还有什么可缺的?姑娘您不要乱想了,水凉了,我去换些热的。秋锦这死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木婉薇双手拄在身侧,一双嫩白的小脚前后晃荡,在裙摆里若隐若现。屈妈妈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信。她不信这安平侯府里,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   好到,会用暖暖的大手拉着她,满含怜惜的说,‘丫头,有祖父在,你什么也别怕’。   这做梦一般的场景,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屈妈妈端着水盆来到抄手回廊上,见秋锦背对着门口坐在抄手栏杆上。忍不住心中升起的怒气,压低了嗓音喝了句,“姑娘在里头没人伺候,你倒在这里自在起来了。”   秋锦忙站起身,却没回头,“屈妈妈,我想告几日假……”   很浓的鼻音,还抽噎了两声。   屈妈妈心生疑惑,她放下水盆绕到秋锦面前,将秋锦要背过去的身子扳正了。   只见秋锦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竟是没有一块好地方了。嘴角流着血,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   “这,这是怎么弄的?”屈妈妈想用手去碰,却被秋锦躲开了。   憋着嘴抽噎了半天,秋锦才道出缘由。   木老侯爷突然去竹苑,不是偶然,而是秋锦跑去通的风报得信。闯书房的时候,正巧被从外面的张成看到了,等木老侯爷和木大老爷走了,他抓过秋锦就是一顿好打。   要不是秋锦连哭带叫惊动了书房里的丫鬟,还不知要打成什么样子。   “傻孩子,”屈妈妈一听心软了,她拉着秋锦坐下,问道,“你怎么想到去书房找老侯爷了?”   “我最初也没想到。”秋锦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按着充血的眼角,道,“是香苹姐姐让我去的,她说我冲进去不仅帮不了姑娘,还会被乱棍打死。只有去找老侯爷,姑娘才有救……还好,我还没被我爹打死……”   屈妈妈长长哦了声,“怪不得这样巧,原来是香苹姑娘。” ☆、第 25 章 庶出     有了秋锦的话,屈妈妈心中做了数。   香苹是谁,香苹在木老夫人的跟前可是最为得脸的丫鬟。不管她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帮助木婉薇,还是木老侯爷特别叮嘱过,这对木婉薇来说都是十分有利的。   若她能时不时的给通个气,吐露些大风向,木婉薇的日子定会好过些。   只可惜,还未等屈妈妈将香苹这个重要人物利用上,竹苑里便传出了木老夫人命下人给香苹铺房的消息。   香苹,一举由丫鬟升为有名份的侍妾了!   而且待遇颇高,居了竹苑后面的引香楼,还拨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去侍候。   木婉萝对这事儿打听的倍儿明白,来看木婉薇时道出了缘由。木老夫人之所以给香苹铺房,是因为香苹怀孕了,已经两个月有余。等到孩子生下来,她们就要称香苹一声香姨娘了。   木婉薇吃惊,捂着小嘴惊讶的道,“那,那再过几个月,咱们岂不是要多了一位小姑母或是一位小叔父?”   “那有什么啊?”木婉萝捂嘴直笑,“真正要头痛的是大姐姐家的哥儿们姐儿们。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出来个小爷爷小姑奶,想想就好玩。”   木婉薇却是连连摇头,她可没觉得好玩,只想着来日这些小爷爷小姑奶再长大生子,那辈份要如何来论?光想想就头痛。   木婉萝又闲扯了会,扔下盒上好的祛疤霜后起身了,“真不知你,竟是连走路都会摔跟头。看看这耳朵,没几日的时间是好不了了,还指着你能同我分担分担呢,这下怕是连祖父的寿宴都出席不了了。”   木婉薇耳上的伤已经有了说法,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被凸起的石块刮的,与任何人都无干系。   木婉薇掀开盒盖闻了闻,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她将那冰凉的小瓷盒握在手里,歪着头笑问道,“要我帮你分担什么?你一不用担水浇园子,二不用挑柴烧炉灶,怎的就忙得一刻也不得在我这里多坐会儿了?”   “何莲儿呗!”木婉萝就等着木婉薇往这茬上问呢,也不急着走了,坐下后招呼芍药再上一盅雪梨汁。   “你是不知道,何莲儿同那卢碧云真是!真是!”   “真是怎样?难不成还是一副德行不成?”   “也倒不是。”木婉萝含着雪梨块,举着手中的汤勺说了原委。   原来那何莲儿并不是木五奶奶的嫡亲女儿,而是姨娘生的。木五姑奶奶带她来给木老侯爷祝寿,是是因为姑娘大了,带出来见见世面。   要说这何莲儿,也当真是惹人疼的。长相甜美不说,小小的年纪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左右逢源,手腕了得。   要不是因为这一点,也未必能将木五姑奶奶哄得疼她如疼嫡亲的女儿一般。   只是这样个处事圆滑的小闺女,偏偏同娄雨晴相互看不对眼。   娄雨晴可是木老夫人的娘家人,木婉月屋里的娇客,自是不能轻待了。再加上卢碧云处处巴结讨好,削尖了脑袋冲上前去同何莲儿顶牛,这侯府里可不就热闹了?   “这还要说三姐姐四姐姐和孙家姑娘没掺和进来,不然更得乱的慌。”木婉萝苦着一张脸,撇着嘴道,“要不是被闹得不行了,我怎么说让你帮我分担分担呢?”   “这,这我要如何去分担?”木婉薇幸灾乐祸的笑了,道,“若我掺合进去,只怕是乱上添乱。光我和卢碧云,就够你左右为难的了。”   “怎么就不能分担?”木婉萝坐直身子,一脸认真的道,“只要将何莲儿领到你这里来玩,不就将几个人分开了!”   木婉萝一向说话不走脑子,往往是她还没感觉到什么时,别人就已经在心中恼了。   比如现在,芍药的一张脸就阴沉了下来。这不是变着法儿的说她家姑娘行克,别人都绕着紫薇园走吗?   木婉薇见状忙推了芍药一把,“芍药,早清的时候你不是说熬着红花油呢吗?还不快去看看……”   芍药一走,木婉萝反应过来了,连连向木婉薇说好话道歉。   随即又打了自己脑袋一下,抱怨起另一件事来。就是那日去上邢嬷嬷的课时,她说木婉薇是上世福德深厚,不然自会生得安平侯府的嫡姑娘。   本就是气人的话她也没多想,回去后贴身丫鬟嫣红小心提醒了一句,当时在场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就是庶出,她这话,可是将这两位姑娘映射到了。   “三姐姐和四姐姐不会多心吧!”木婉薇轻笑,直道木婉萝多心,“当时那样的情景,三姐姐和四姐姐冰雪聪明,怎会不知你是什么意思呢?”   木婉萝神情还是哀哀戚戚的,“希望如此吧,过后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道个歉什么的,可又怕我说了,她们本来没多想也要多想了……”   “哪里就有那么麻烦了……”木婉薇轻推了她一把,“定是你多想了。”   “什么啊,你不知道!”木婉萝揪着眉,差点就恼了,“去年开春时,针线房要给姑娘们量身裁剪制新衣裳。那会子正好我母亲要带我回外祖家,我便同二伯母说让我先量吧,不然等我回来就耽搁了。本也没多大的事,可回来后我才知道,三姐姐和四姐姐竟是等到了府里所有的姑娘都量完后后才让绣娘近身的。虽然她们没说什么,可我知道她们是吃心了。还有一年,过年时老太太在外面银楼里给姑娘们打制首饰,有三枝海棠花花样的珠钗,其中一只特别漂亮华贵,是给二姐姐的,另外那两枝则是给三姐姐和四姐姐的。成色虽然略逊一筹,样式却极为新颖。在老太太屋里时她们也未露出什么不满,可在除夕守夜时却没带,只说脏了收起来了。到如今,也未见她们带过……”   木婉薇听得膛目结舌,结巴了半天不知说什么才好。   “越没有什么,越怕别人说什么。”木婉萝往桌子上一爬,神色烦躁的道,“何莲儿那样一个讨巧的人,都会在听了卢碧云两句庶出后变了脸色,更不要说三姐姐四姐姐了……” ☆、第 26 章 府宴     木老侯府的寿宴,木婉薇没有参加。在整个侯府张灯结彩欢庆的时候,她就窝在紫薇园中,看书,写书,练古筝。   两个月的时间,木婉薇只学会了在古筝上或弹或拨出宫、商、角、徵、羽五个单音。想要成乐,且要练习呢。   一个音一个音的弹了会,小桃小跑着过来了。她气喘吁吁的找到樱桃讨了口水喝后,直言道,“樱桃,是哪个丫鬟在敲瓦片?可是吵到花厅里的贵客了,二太太吩咐我来看一看。”   木婉薇就坐在窗口处,听得满脸羞色,回了句,“去吧,我吩咐那丫鬟不敲了。”   小桃这才看到木婉薇,忙上前福了礼,起身后看了看左右,口齿伶俐的道,“五姑娘,今日花园里来了许多贵客,有陈国公夫人,许昌侯夫人,岭南侯夫人,镇江伯夫人……”   木婉薇让左一个侯又一个伯给绕晕了,直到小桃走后,屈妈妈才给细细解释了。   北元朝的爵位共分,公,侯,伯,子,男五等。公为首,侯,伯次之,是有封地的实爵。子,男为尾,没有封地。   这些爵位通常按与皇帝的亲近和所立功劳的大小进来分封。   百年过去,建国初分封的那些公侯伯皆被收了封地,只空留了爵位居在京城之中。名气叫得响亮,朝廷也都还给些脸面,只是内里,就是各家粮米各家知了。   将这些事理讲清楚说明白后,屈妈妈又道,“姑娘,可是听到了,大将军府来人了。”   木婉薇愣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小桃有提过姓柳的夫人。   屈妈妈笑了,“姑娘,舅老爷在早年被封为平远大将军,外人在称呼的时候,自是要说平远二字。刚刚小桃特意提了有平远大将军府的夫人……”   “哦……”木婉薇从古筝前起身,坐到绣架前捏针穿线,“舅父十年未归,所来之人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早些时候心里惦记得紧,如今,倒是不在意了。”   以前是将柳府当成了救自己和妹妹出侯府的稻草,如今明白了事理,知道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见木婉薇并不想多谈,屈妈妈也就不说了,眯着眼睛分绣线,“这几些日子来姑娘的绣功倒是精进了不少……”   “都是秋锦的功劳,她娘是专管刺绣的,她算得了真传……”木婉薇手中针钱一顿,抬头问道,“秋锦可是好些了,也请不得郎中来瞧,不会落下疤吧……”   “说不准,嘴角都裂了……要说这秋锦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屈妈妈连声叹气,“她爹往死了打她,她就不知道跑?也是,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又能跑到哪儿去?”   秋锦脸上的伤不轻,不敢回家,在屈妈妈的屋里养伤呢。   “都是我,让她受委屈了。”木婉薇重新落针,为一朵红梅添了花蕊,“她爱吃核桃酥,早清儿厨房送来的我一口没动,一会连着二太太送来的金创药一起送去吧。”   屈妈妈点点头,又聊起了这两日木婉欣的吃住。   因怕木婉欣看到自己脸上的伤,木婉薇自从竹苑回来就没见过她。   主仆两人正聊着,忽听见樱桃在外叫嚷道,“你是谁?哪里来的?”   屈妈妈走到窗前往外看,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穿着杏色裙袄的少女笑嘻嘻的从紫薇丛中走了出来。   看了少女浑身上下的妆扮,屈妈妈连忙放下手中彩线,“紫薇园就在花园边上,这姑娘定是哪家夫人领来做客的,万不能怠慢得罪了。”   木婉薇点头,专心刺绣。   没一会的功夫,屈妈妈领着那个少女进来了。   这少女还真是前来做客的,因贪玩落了后,见到这里紫薇花开得好就进来了。   此时随屈妈妈进来,是要借个地儿重挽被花枝刮乱的发髻。   因都是女孩子家,木婉薇也没有回避,就让那少女在自己的妆台前理了妆容。   少女挽得是双刀髻,簪的珠花竟是小剑样式的,面相虽长得柔美,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一笑,唇边两个酒窝。   她挽好发髻后,回头问木婉薇,“你可是这侯府里的五姑娘?”   “正是。”木婉薇起身福礼,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刚见过你家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看年岁,你定是五姑娘无疑了。”少女回了礼,笑的灿烂,“以后我会常找你玩,你可不许厌烦我,现在我要回去了,不然我娘又要说我乱跑了。”   说着提着裙摆小跑出去了。   木婉薇连忙对屈妈妈叮嘱,“快追上去看看,她是走迷了才进紫薇园的,万不要再走迷了!”   前来侯府做客的女客被安排在了花园里的水榭内,水榭临着荷塘,微风一扶清爽怡人。眺过绿油油的荷叶,可以清楚的看到荷塘中心八角亭上的戏台子。   按着身份尊卑,各府的夫人姑娘们分坐在三个如意圆桌旁。   几位公、侯、伯夫人身带诰命,自是坐在视线最佳的地方由木二夫人亲自做陪。她们一边吃着瓜果看戏一边嘻笑着闲聊,先是赞叹了一翻这水榭修得别致,紧接着又提起谁家园子的假山修得更为出色。   这个谁家,便是陈国公府上。   身为开国第一个世袭公爵,所居府邸又曾是太子旧居,陈国公府中人自是有炫耀的本钱。   木二夫人脸上无一丝不快,笑呵呵的边给诸位夫人亲自斟茶,边附和着几位夫人的话,说起当年陈国公是如何英勇,跟在先祖皇帝身边征战边疆,多次救先祖皇帝于危难之中。   陈国公夫人年岁不大,在这群贵夫人中算是小辈。她听了别人的奉承心中飘然,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神情越发得意起来,“能跟着先祖皇帝打江山,是祖爷爷的荣幸。其实也没有你们说的那样夸张,不过是一次敌军夜袭,祖爷爷拼了命挡在了先祖皇帝的身前,身中八只毒箭罢了……”   虽已听过许多次,许昌侯夫人,岭南侯夫人,镇江伯夫人依旧用帕子捂了唇,一副惊呆的模样,连连称赞老国公是位真英雄。   可偏偏就有那不合作的人,一位离了席面独自坐在栏杆处看风景的夫人冷笑讥讽道,“陈芝麻粒谷子的事也好意思拿出来一说再说,也不怕败坏了老国公爷的名声!” ☆、第 27 章 争执     能到安平侯府内宅中做客的夫人,其夫家在京城中绝非泛泛之辈。因着这家喜事那家白事,相互之间即便是不熟悉,也绝对不会脸生。   可那坐在栏杆边上的夫人,竟是没有一人识得。   木二夫人见陈国公夫人沉了脸色,知道这事若是不处理清楚明白,只怕内宅里的宴席不用摆了。   招来在一边侍候的余妈妈,木二夫人低声问道,“这是哪家的夫人,何以这样眼生?”   余妈妈扫了那身着绯色马面裙,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夫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二太太,这位夫人是远平大将军府上的……”   安平侯府同平远大将军府虽然是姻亲,关系却十分淡薄。柳氏搬到别院中去后,两府更是疏远,渐渐的连面上功夫都不做了。   前年木老侯爷过千秋时,大将军只来了一位庶子夫人,当真是没将安平侯府看在眼中。所以这次,大红洋金的请贴是送去了,可来没来人,来的是谁,又是如何招待的,木二夫人皆没上心。   “我道是谁,原来是亲家舅太太。”知道了来人是谁,木二夫人心中有了计较,笑呵呵的起身打起了圆场,“怎得这样大的火气,莫不是我照顾不周,慢怠了不成?”   柳夫人爽声一笑,连连摆手,“贵府不曾慢怠我,我只是听了陈国公夫人所说的话觉得好笑而已。如果我没记错,十年前陈国公府的老夫人也曾细细说过这事,只不过当时说的是国公爷为了救先祖皇帝,身上中了六只毒箭……”   柳夫人将话说完,已是有人憋不住,背过脸去嗤笑出声。   陈国公夫人的脸色越加不好,对柳夫人冷言道,“我陈国公府与你平远大将军府虽未深交,却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口出狂言如此编排我家先祖?你就不怕为平远大将军府招来祸端吗?”   “我编排?”柳夫人笑得更欢了,挥手道,“罢罢罢,陈国公夫人若定要说是我编排,那就是我编排了吧。今日是木老侯爷的千秋,这些子小事就不去较真儿了!”   说完还对木二夫人微微颔首,似是给足了安平侯府脸面一般。只是这一张嘴,将老国公爷舍命救先祖皇帝的英勇事迹说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这般屈辱陈国公夫人怎么会忍,她拍案而起,两片薄唇一碰就给柳氏扣了藐视先祖皇帝的大罪名,并声称定要让陈国公在朝堂上参柳夫人的夫君一本,说他治家不严,其妻张狂至极。   同陈国公夫人同席而坐的几位夫人亦是起身,纷纷出言附和。岭南侯夫人更是力顶,冷笑道,“这般张狂,不过是借着平远大将军的威势耀武扬威罢了。国公夫人,你不必同这般蠢妇一般计较,待我回去,定要让侯爷上折子复议你家国公爷!这,也算是替平远大将军净了家宅了。”   “竟是不说话了,怎的,害怕了?”镇江伯夫人在这几位夫人里年纪是最大的,打圆场,她最在行,“若是怕,就同陈国公夫人认个错,陈国公夫人一向宽和,许就宽宥你了。”   柳夫人如没听到这些话一般,只对身边的丫鬟道,“胭脂,姑娘可回来了?”   胭脂先是摇头,随即眼前一亮,指着远处一抹杏色道,“太太,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这地儿乌烟瘴气的,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柳夫人盈盈起身,对站在那里哼鼻子瞪眼睛的几位夫人道,“你们既是想上折子,那就去啊,还在此废什么话?难不成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你,你张狂!”镇江伯夫人往前行了一步,指着柳夫人的鼻子呵斥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妇……”   胭脂挺身站出,昂头对镇江伯夫人喝道,“此乃平远大将军之妻,皇上亲封正一品诰命夫人,我看谁敢放肆!”   大将军,一品武将之职,虽不是爵位,却握着北元朝的大半军权。   陈国公夫人恍惚了神色,额上渗出一层虚汗。   陈国公空有爵位没有实权,在朝中早就没有了话语权,论实力怎比得正得皇上重用的平远大将军……   岭南侯夫人细分打量了柳夫人的穿着头面,眼中流出轻视之意,“在场的诸位夫人,哪一位的夫君不是皇上身边的近臣?我们怎么没听说皇上有亲封一位一品诰命夫人,假传圣旨,可是……”   “怎的?”杏色裙衫的少女提裙走进水榭,直直向里面走来,清澈的眸子里充满寒意,“难道皇上要封我娘为一品诰命夫人,还要事先知会你们一声不成?是你,是你,还是你?”少女抬起纤纤玉手,手指在陈国公夫人,岭南候夫人,许昌侯夫人身上一一指过,最后落在了镇江伯夫人的身上,嘲笑道,“不会是你的,不知你家府上,又是皇上的哪一门宗亲啊?”   少女语气不急不燥,却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子刺到了几位夫人心中。   镇江伯夫人看着少女如葱削就的手指,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她旁边的岭南侯夫人伸手去扶,也被拉倒在地,脏了衣裙。   少女看着这几人冷哼一声,转身抱住了柳夫人的手臂,耻笑道,“就这般能耐,也敢欺负我娘亲。”   木二夫人心中慌乱了,忙命人将镇江伯夫人和岭南侯夫人扶到最近的天香阁去休息更衣,又向余妈妈使眼色去请木老夫人。   这种场面已经不是她能支撑得住的了,只有请称病的木老夫人出山,才有希望将此事平息下去。   柳夫人靠在栏杆上,同脸色青一会白一会的陈国公夫人对视。脸上一直笑盈盈的,似在看出上好的折子戏一般,就差抓把瓜子在手里磕了。   对于这两位人物,木二夫人都得罪不起。她连连陪笑请两人坐下慢聊,却被两人无视了。留下的几位夫人也是带着自家女儿站得远远的,深怕一不小心掺合了进去。   直到木老夫人走进水榭,陈国公夫人和柳夫人才算是动了。   柳夫人乐呵呵的上前,给木老夫人虚福了身子请安,又说了些子吉利讨喜的话。陈国公夫人则是匆匆告辞,任木老夫人怎样留都留不住。   柳夫人还对着陈国公夫人的背影喊了句,“陈国公夫人,我回去会告诉我家将军,等着陈国公参他的折子……”   陈国公夫人,走得更快了。   柳夫人身后的少女噗哧一笑,拉着柳夫人的衣袖乱晃,低声道,“娘,你惹这样的祸事,只怕爹爹又要说你了。”   那语气,就好像刚刚将镇江伯夫人气晕的不是她一般。   木老夫人笑呵呵的,指着主位对柳夫人道,“亲家舅太太快请坐,不知是你亲自前来,没能陪同真是失礼了。”   柳夫人理了裙摆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了,脸上却露出客气的笑,“老太太这话说的可就外道了,什么太太不太太的,您若是不嫌弃我又出身卑微,就叫我一声玉女吧。”   柳夫人闺名玉女,出身不高,是正五品守备之女。她嫁与平远大将军时,平远大将军也只是个小小的把总,论上门庭,正是门当户对。   “舅太太客气,只是这规矩却是不能乱的。”木老夫人在侧位坐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往柳夫人身后的少女瞧,笑道,“这位便是令千金吧,不愧是平远大将军之女,看着就精神,不似我府上那几个,柔柔弱弱的……”   “纤雪,快给老太太请安。”柳夫人回头,柳纤雪上前一步给木老夫人福了礼。   木老夫人笑得脸上的褶子堆成了两朵菊花,退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当见面礼后,又对一直站在远处的木婉月摆了摆手,道,“月丫头,快过来见过你舅母。”   木婉月小步过来,给柳夫人行礼请安。   柳夫人拉起木婉月细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呀,这就是我那外甥女啊,才十岁就这般出挑了啊!老太太定是把你捧在心尖尖痛,不然怎会长得这般好?” ☆、第 28 章 过招     如果说柳夫人同陈国公夫人起了争执是因为她在边关待久了,忘记了那些繁杂的规矩,那她拉着木婉月的手一直说是木婉薇,可就是有意为之了。   木老夫人的确是顾及平远大将军如日中天的威势,可真被人欺上门,也不是一味伏低做小不要脸面的。   到底是在京城贵夫人圈里混迹了三十年的老人了,她略微收了收脸上的笑意,中气十足的对柳夫人道,“亲家舅太太说的是,月丫头可是我心尖尖上的。平日里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谁要是虚微给她个脸子看,我这心里别提多不得劲儿了。”   没明着接柳夫人的话,却暗中指了。你那外甥女,不也是我安平侯府里的丫头。惹毛了我,你手伸的再长,还能碍着我管教自己孙女不成?   柳夫人连战场都上过了,又如何听不出这层意思来。   木二夫人招呼了别的夫人姑娘落座继续看戏后,忙过来打了圆场,拉着木婉月对柳夫人笑道,“舅太太,这是你大外甥女,婉月。你说的那个年岁小的叫婉薇,今个儿早清起猛了,招了风寒,老太太心疼孙女儿,就让她在屋里好生养着了……”   柳夫人心中恨得直痒痒,面上的笑意却分毫不减,她将木婉月上下打量一翻后,将话拿回来说,“怪不得,我还道老太太有什么仙方良药呢,原来是月丫头……嫣红,”柳夫人回头,从嫣红手时接过了一个小巧的琉璃匣子递给了木婉月,柔笑道,“这是我特意从边关带回来的,你拿去玩吧。”   木婉月看了木老夫人的脸色,道了谢后接过去打开了。   那小巧的琉璃匣子里,是一对寸大的水晶兔子。雕刻的极为精致,连三瓣嘴边的胡子都能看清,最为难得的是用红宝镶嵌的眼睛,红红的,似真的一般。   木婉月将那对小兔子捧在嫩白手心里,脸上露出了平常少女般的天真笑容。   珠钗玉石,锦锻罗纱这些子值钱的贵重东西她见过不少,可却远远没有这一对晶莹剔透的小兔子得她的心。   往实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还不满十五岁的孩子。   只是这纯真的笑颜如昙花一般,还没等人细细去品味,就隐去了。   木婉月一脸淡然的将琉璃匣子交给身侧的菊儿,对木老夫人和柳夫人福下身子,温婉道,“老太太,舅母,若没有别的吩咐,婉月便告退了。”   木老夫人脸上闪过得意之色,对木婉月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同柳夫人让了几遭茶水糕点后,将话题往正事上扯,“亲家舅太太,也未听闻平远大将军回京的消息……”   “明旨早就下了,直接下到了边关。我念家,先行了一步,他还在路上。赶巧儿,回来就收到府上的请帖了。一晃十年没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自是要过来看看的。”收了刺人的锐气,柳夫人的规矩可圈可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木老夫人听后微微点头,“这次回来,可是不走了吧。”   “这可说不准……”柳夫人要亲自给木老夫人斟茶,木二夫人忙将茶壶接过去了,“许是待几个月,又许是待几年,唉,走不走,往哪走,还能咱们自己做了主不成?那全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木老夫人附和着点头,同柳夫人又聊起边关的风情习俗。木二夫人立在一侧伺候茶水,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柳纤雪独自坐在栏杆旁,木二夫人让她去寻木婉月去玩,她却连连摇头,只用手中的素帕子去搅荷塘里的水玩儿。   离得稍远的一张如意桌上,娄雨晴正拿着那对小兔子在手中玩,身边围了几个年纪相当的少女。木婉月虽就坐在娄鱼晴的身边,却没往前凑热闹,只在一旁边吃茶看戏。   戏台上,一群远时妆扮的戏子正在唱《白兔记》。正唱到刘智远入赘到李家娶李三娘为妻后,李家兄弟骗刘智远去守有瓜精作祟的瓜园,李三娘力阻那一段。   台上的戏子唱腔极好,将李三娘对刘智远的担心和柔情尽数表现了出来。   木婉月听得正入迷,只听耳边传来‘啪’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摔了。   她连忙回头去看,见自己还未拿在手中好好看上一看的水晶小兔,此时已经掉在地上摔得首尾分家。   娄雨晴将另一只还完好的塞到木婉月手中,毫无歉意的道,“诺,这个给你,反正有两只,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菊儿是最了解自家姑娘的,见木婉月愣了神,忙在身边碰了她一下。   木婉月把手中的小兔子又递给娄雨晴,温和的笑了,“拿去玩儿吧,本来就是舅母送我玩儿的。”   见木老夫人和柳夫人正向这边儿看,她又起身过去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将兔子摔碎了。   菊儿在心底松了口气,用帕子小心的将碎兔子包了起来。   柳纤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她连连摇头,手里的帕子在荷塘里搅得更欢了。   柳夫人并未在安平侯府用饭,离摆席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带着柳纤雪回去了。   一出了安平侯府坐上了自家的轿子,柳纤雪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娘,娘,我看到表妹了。她根本就不是得了风寒!她同我说话时虽总是侧着身子遮掩,可我还是看到了,左脸有些青肿……”   “娘,娘,您没见表妹瘦弱的。”柳纤雪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圆润的手臂,“她那小胳膊,也就有我的一半粗细吧……”   “还有,还有。”柳纤雪放下衣袖又道,“表妹的房里虽然摆了不少好物件,可表妹的妆台里却没什么首饰,我扫了眼内室,也没见什么体面的妆匣子……”   柳夫人的身子随着轿子一晃一晃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一变再变。   当柳纤雪说道,“娘,我也看到小表妹了。竟是真如传闻一样,痴了。我躲在花丛里,听到她一个劲儿的同带她的大丫鬟找娘亲……”时,柳夫人一巴掌打在了轿壁上,牙齿咬得咯吱做响。   轿子停下,嫣红掀了轿帘来看,“太太,可是有吩咐?”   “没有,”柳纤雪对嫣红摆摆手,“回府吧。”   柳夫人别过头,不去看自己的女儿。柳纤雪却递了条帕子过去,“娘,今日您为何对那木老夫人那般客气?要不是她,姑母和两个表妹也不会受那么多的委屈。”   柳夫人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按了按微红的眼角,叹道,“你还小,许多事情还不懂。你两个表妹到底姓木,是安平侯府的嫡女。你爹爹能指挥着千军万马退敌千里,却不能将木家的女儿接到柳家来养。”   “那,那就任她们……”   “谁说的?”柳夫人坐正了身子,冷哼一声,“等你爹爹回来,我再同她们这群卖女求荣的仔细过过招儿!”   柳纤雪心中高兴了,轻撞了下柳夫人的胳膊,嬉笑道,“娘,你是怕爹爹不在,你闯祸了没有收拾烂摊子吧?”   “你这死丫头!”柳夫人在柳纤雪腋下轻掐了把,“竟然敢编排你亲娘!” ☆、第 29 章 心思     自木老侯爷千秋后,木婉薇的待遇骤然好转。   明明春日里才将这一年的新衣缝制好,木二夫人却以木婉薇身子长的快为由,命针线房又给她制了三套长短不一的新襦裙。   襦裙,虽然也是日常所穿,可相比袄裙可就讲穿多了。   配色,掐边,走线,刺绣,样样都要精细,微微差上那么一点,便失去了名门贵女的身份。   襦裙缝制需要细功夫,一时半会还穿不到木婉薇的身上。可那些搭配襦裙的头面首饰,却是先送来了两个妆匣子。   这次不再是那种成套的头面了,什么白玉兰花形状的玉钗,玉扣子耳环,拇指肚大的猫眼制成的手钏,嵌了红宝蓝宝的抹额,各色精绣腰带,各种材料制成的领扣,多到眼花撩乱。   除了这些外,还有上好的补身药材。   木老夫人亲自开了库房,从自己的嫁妆里寻出了一枝三百年的老参,让再次上门的屈郎中入药给木婉薇调理身子。   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如此作派,底下的那些奴才还不紧得巴结?   水,不再是府内的井水,而是从府外运进来的泉水。当日食用的果蔬,定是顶着早上的露水新摘的,送到紫薇园时,上面的水珠还晃荡着呢。   大落之后的大起,没有让木婉薇这个十岁孩子在心底生出一丝丝高兴,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这突然之间的好,让她捉不着边际。总怕跟着这些好所来的,是她付不出甚至是付不起的代价。   细思了两天没有头绪后,木婉薇打发樱桃去同小桃通个话。小桃却也不知道缘由,她刚回到竹苑里当差,只知木老夫人近几日来也是心事重重,是不是因为木婉薇则忧心的就不知道了。   屈妈妈则将伤还未好利落的秋锦打发了出去,本想着事情都过去好些日子了,张成就算再有气,不也能往死里祸害亲生女儿吧。   却不想张成是消气了,张成家的这气却在心里憋着呢。   秋锦出去一次,不仅没打听回来有用的东西,反而在腋下多了几块紫青。   芍药边给秋锦抹红花油边气呼呼的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娘,就像你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怎的,护着姑娘就那样不对了,用得着老子打完老娘打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秋锦抽抽噎噎的,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紫薇园云里雾里时,木二夫人正坐在夕月居里拿着帐本叫肉疼。   这几日来连着给了木婉薇不少好东西,有些还是专门从外面买进来的,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许河家的坐在屏风处如意桌旁,手旁一只乌木珠算盘打得‘噼啪’做响。听到木二夫人连声叹气,笑了,“太太,这才几个银钱,怎的就让您这般心疼了?月前在宝福斋给二姑娘打的那只金钗,可要比这些物件贵多了。”   “那能一样吗?”木二夫人放下帐本,拿起茶盅轻抿了口,“二姑娘定是要入宫当贵人的,把银子花在她的身上,才是花在了刀刃上。往五丫头那里花一钱,我都觉得肉疼……”   许河家的是木二夫人的陪房,为人甚是圆滑,看问题也颇有远见。   别看木二夫人在木老夫人面前毕恭毕敬一副好媳妇模样,实际上也是个娇横的性子,发起脾气来没人敢上跟前。也就许河家的,不管木二夫人恼不恼,都敢说上几句逆耳的贴已话。   此时听了木二夫如是说,她将算盘往远一推,直言道,“太太这样想就不对了,老太太曾经说过女孩家都是娇客,定要同等对待才……”   “屁!”木二夫人冷笑一声,轻啐了口吐沫,道,“这么些年了,我还看不明白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什么女孩都是娇客,定不能慢怠了,若真是这样,七年前她怎么不这么说?还不是因着小七入宫为妃,给安平侯府长了脸面,远日里,她哪拿庶女当过人……”   “太太!”许河家的略提高了嗓音,拦住了木二夫人往下说的话,将在一旁侍候茶水的如意打发到外面守着去后,又放底了声音道,“老太太这样想是没错的,想想大老爷和三老爷,如若不是木妃娘娘,他们又怎会有今日的成色?”   整个侯府中,谁都能说木老夫人的不是,偏偏木二夫人不能说。因为木老夫人不仅是她的婆母,还是她的亲姨母。木二夫人,可算是木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若不是因着这样的双层关系,木老夫人怎会对她如此信任,将整个宅子都交给她去打理?   “正是这个理!”木二夫人放下茶盅,拭着唇角,挑眉道,“论学识能力,二郞哪里就比大哥和三弟差了。为何小七得**,大哥得了个官做,三弟得了皇家买卖,偏偏二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许河家的心中暗叹,将整个侯府的田庄店铺子都掐在手中,还要怎样才是捞到好处?   可这话她不能明说,只能换了角度去劝,“太太说的有理,可二姑娘真入了宫,未必会如木妃娘娘那般顺遂。即便是贤贵妃暗中肋力,真的就得**了,也未必会多看二房一眼。”   木二夫人神色一愣,端在手里的茶碗顿信了。   许河家的见木二夫人听进去了,紧接着又道,“太太,您且想一想,这管理内宅的本应该是谁,这接管田庄店铺的,又应该是谁?二姑娘自幼是在老太太屋里长大的,对这些又怎会不知如何不晓?她若是得了**,只有帮着大老爷稳固在这侯府里位置的理儿,又怎会帮着二房排挤她亲老子?”   按理说,这整个安平侯府,不管是内宅还是外宅,都应该是大房的。现如今之所以落到了二房房手里,最根本的原因是大房无后,没有儿子!   木婉月要是得了**,自然是要先帮着木大老爷将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拿回去。至于子嗣,木大老爷正当壮年,娶妻再生不就是了?   这些道理,木二夫人自是早就明白,不然也不会屡次在帐目上做手脚。   只是这些年来大房一直在任上,木婉月又养在木老夫人房里,竟是让她在潜意识里把木婉月当成孤女看待了。   “对五丫头好,对我又有何好处?她又不能进宫为妃,看老太太的意思,将来也就是随便寻个人家嫁了……”木二夫人神色一顿,将话停住了。沉思了好一会后,挑起嘴角笑了,“以前,老太太是这样想的。可这以后,就不见得了。侯爷千秋那日,大将军夫人可是好大的派头……”   许河家的脸上露出笑意,知道木二夫人是真想通了,又劝道,“五姑娘自小受冷落,小小的人儿尝尽了世间百态。我的好太太,只要您对她装出三分真意来,还怕她不和您亲近。只要她能稍微在大将军和大将军夫人那里提提您的好,还怕大将军大将军夫人不拿您当自己人看吗?”   “是这个理儿,如此看来,五丫头倒比二姑娘有用了……”木二夫人嘴角露出笑意,可马上脸色又沉了下来,“那件事……”   “我的姑奶奶!”许河家的脸色一下就青白了,顾不得主仆规矩,趴在木二夫人耳边急声细语,“都过去十年的事了你还提它做甚。三太太疯了,知道原委的丫鬟婆子撵的撵卖的卖,这府里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能知道?”   木二夫人的神情慢慢松缓下来,自嘲的一笑,“正是,知道原委的人差不多都死干净了……那还愣着做甚?我妆台上有只成色上等的翡翠镯子,让莺歌得空送了去。”   许河家的却没动,小声道,“太太,您忘记了,上两日您已经让下人给莺歌铺房了……”   木二夫人咬牙切齿,扬手将茶盅摔在了地上,“这不要脸的狐媚子……” ☆、第 30 章 鸿鹄     最终到紫薇园中送那只翡翠镯子的,是常来常往的余妈妈。同时送来的,还有那两套加紧缝制好的襦裙。   芍药拿起一件桃花粉色的短襦,在木婉薇的身前身后比划,又用手量尺寸。   前后量完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没见绣娘来量身也是做得分毫不差,算她们长心。”   可对比了木婉薇以前的衣服后又沉了脸色,这根本不是绣娘长心,而是这半年来木婉薇就没长多少。   肉没长,个子也没长,本胖呼呼的小脸还消瘦了。   木婉萝比木婉薇小上一个月,个子却比木婉薇高出半头,身段也长开了。就连大肖氏身边养的玉姐儿,也抽身段儿了。只木婉薇还却似根豆芽似的,连点肉都看不到。   秋锦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拿着那件清水蓝的长襦在手中细看,须臾,指着裙角几朵蔷薇道,“这是锁绣和羽毛绣错开了落针的,在光线暗的时候,锁绣显眼,花是含着苞的。在光线亮的地方,羽毛绣显眼,花是盛开的……这针法,出自我娘之手。”   张成家的身为针线房的管事妈妈,除了木老夫人和木婉月的衣裳,是几乎不动针线的。如今能亲自给木婉薇绣襦裙,可见是真将木婉薇当个上等主子看了。   木婉薇却只拿着那只镯子在阳光下细看,直到被阳光晃了眼,才将视线落回到了室内。   看着芍药和秋锦喜滋滋的翻看新送来的襦裙,她淡淡的道,“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看看二太太……”   芍药一愣,将襦裙抱到怀里后,道,“姑娘,余妈妈不是说了这都是您应得的份例吗,为何还要去……”   “那襦裙,许是我应得的。可这镯子,却不是。”木婉薇缓步来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看左耳“也好的差不多了,应该出去走走了。”   秋锦挑了身水粉色的裙袄给木婉薇换上,见外面天有些阴沉又在外面套了件翠绿色绣迎春花的大褙。   芍药要重新给木婉薇挽髻,木婉薇却依旧只让她挽了包包髻,两条蓝绸一系就算齐妥了。   妆扮齐妥了,一整颗准备溶入侯府的心,也准备齐妥了。   ——————   木老侯爷的千秋一过,接紧着便宫里贤贵妃的寿辰。   木婉柔练琴时心神不宁,接连弹断了两根琴弦。因静不下心,便彻底不练了。   木婉薇还在初学阶段,只专心的拨自己的调调儿。   后来见木婉柔的心情实在是不好,便命芍药抱着古筝告辞了。   姑娘们都不练琴了,于乐娘自是没有再久留的道理,便同木婉薇一起出来了。   走到花园中的小路上,木婉薇对于乐娘童声童气的笑道,“初次上琴技这门课时,我本是选得瑟。现在想想,没学那个真是要道句慈悲,连这二十三弦的古筝都这样难学了,更不要说那五十弦的瑟了。”   于乐娘听得直笑,对眼前这个一身清雅打扮的小姑娘道,“其实,我也学过瑟的。同瑟相比,古筝的声音的确要圆润很多,也好学很多。可在演奏和意境上,古筝却是比不上瑟的,准确的说,是比不上五十弦的瑟。”   木婉薇微张了小嘴,明亮的大眼中全是好奇,“难道,还有不是五十弦的瑟?”   “当然!有二十五弦的,二十七弦的,却皆比不上那五十弦的。”于乐娘柔柔道来,“说起来,瑟这种乐器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传说黄帝最喜听瑟,有一次他曾命**鼓瑟,因其声色太悲,罢拨剑将其一分为二。自那时起,便有了二十五弦的瑟。可,也只是有罢了。二十五弦的瑟,相比五十弦的瑟,大小减了一半同时,声色也减了一半,弹奏起来大失味道。我家祖上曾经传上下张五十弦的瑟,我小姑母对其造诣极其深厚,每当她鼓瑟,都是鸟兽环绕……”   于乐娘微微愣神,随即摇头一笑,“不提也罢,总之,于氏女,是不会再有鼓瑟之人了。若不是如此,我倒不介意教教你。”   “罢了罢了,我现在只恨不得去学一根弦的乐器,才不要学那样麻烦的。”木婉薇连连摇头,深怕于乐娘会突然变了主意教她似的。   于乐娘本有些感慨,见木婉薇一副讨饶样子,噗哧一声被逗笑了。   一直目送着于乐娘出了花园,乘上了出府的小轿子,芍药才在一旁边接口道,“姑娘,听于乐娘所说,我倒觉得她那小姑母和了尘仙姑相似。鼓瑟的时候都是鸟兽环绕……”   “不许绕舌!”木婉薇回头轻斥,“若了尘仙姑真是于乐娘的小姑母,于府定是知晓的。若不知道,了尘仙姑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说,天下之大,藏龙卧虎的能人何其多,会弹个瑟有什么稀奇?”   芍药咬着舌头连连点头,眼光一转,指着假山旁的荷塘叫道,“姑娘,您看那是什么鸟?”   木婉薇顺着芍药所指之处看过去,只见荷塘的芦苇之中,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   那白鸟目测人高,长着长长的黄黑相间的喙,一只腿单独站立着,在木婉薇看向它时,它那黑豆似的眼睛竟也在看木婉薇。   木婉薇歪了歪头,那只白鸟也歪了歪头,眨了眨黑豆似的眼睛后,‘咕噜咕噜’的轻叫了两声。   叫完后,长长的脖子向后一弯,优雅的梳理后背上的羽毛。   木婉薇前十年都居在山上道观中,回到侯府后更是深居简出,何曾见过这种优雅的动物,当下便也看直了眼睛。   最后还是芍药,指着那白鸟大声喊道,“鹅!这是大鹅!小的时候我家里养过,就是这样的!只是,这只鹅也太大了些……”   随着芍药的大叫,那白鸟扇动着洁白的双翅,一声长鸣后同蔚蓝的天空溶为了一体。   “鹅会飞?”木婉薇连连跺脚,轻掐了芍药腰侧一把,埋怨她把鸟吓飞了。   “痛,痛……”芍药连连求饶,指着远处的小点道,“姑娘,姑娘,那鹅又飞回来了。”   木婉薇回头去看,见那只白鸟果真身姿优雅的飞了回来,收了翅膀又落在了刚刚起飞的地方。   远处两个粗使婆子从远处急急跑来,见到木婉薇也未行礼,只高声喊道,“五姑娘,可曾看到那只在天上飞的鸿鹄落在哪里了?”   ‘欧~~”   一声长鸣,鸿鹄再次振翅,飞向天际。 ☆、第 31 章 吉鸟     鸿鹄,自古便被奉为吉鸟,用来赞叹志向宏远之人。   又因鸿鹄从来都是成双成对出现,若其中一只早亡,另一只定会孤独终老的习性,更是被文人墨客称为忠贞之鸟。   这样一对宝贝自己飞到安平侯府的荷塘中安家,自是让整个侯府的人都觉得脸上增光。   竹苑的抄手上,几个丫鬟婆子午后得闲,正凑在一起聊这奇闻。   赵婆子一边绕着手里的粗麻线,一边压低了声道,“你们是没看到,那日老太太看到鸿鹄在花园上方盘旋,赶紧着打发了我和杨婆子去。离老远的,我们就见那鸿鹄在围着五姑娘飞。一边飞还一边叫,那音儿别提多好听了。”   杨婆子在一边附和,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那日五姑娘是去三姑娘那里学琴技的,穿着和天空一个颜色的衣裳。小小的人儿往荷塘边儿上一站,别提有多好看了。那鸿鹄见她也不害怕,我们眼见着就落在了她的身边。她往出一伸小手,那一人高大的鸿鹄竟是顺从的低下了头,让她去摸……啧啧,”杨婆子边说边摇头,“那情景,就和五姑娘要坐上鸿鹄飞仙了一样。”   赵婆子怼了杨婆子一胳膊肘,看了眼四周后谨慎的道,“青天白日的又未吃酒,说甚胡话。五姑娘好好的,什么飞仙不飞仙的?”   只有死了的人,才会隐晦的说一句飞仙了,西去了,伴佛祖去了。   杨婆子没反应过来,一扭肥胖的身子直横横的顶了回去,“五姑娘可不是跟个神仙似的妙人儿?以前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欺凌她,你可曾见她恼过?现在又都去巴结她,你可曾见她傲过?”   这话说的就过了,在竹苑里侍候过的丫鬟婆子,哪个没暗下揣摩过木老夫人的意思,从而给木婉薇脸子看过?   杨婆子这样一说,竟是将围在这里扯闲话的丫鬟婆子都捎带上了。   赵婆子一板脸,将粗线团夹在腋下,扭着水桶腰走了。   留下的丫鬟里有心思巧的,忙将话题差了过去,神秘兮兮的道,“杨婆子,听说那鸿鹄认主了。只许五姑娘靠近,别人走近一点都会尖叫,也只吃五姑娘喂的东西……”   “要不怎么说五姑娘是个神仙似的妙人儿呢,这吉鸟,同她有缘……”杨婆子成了话题的中心,话说得越加不着边际起来,“以前都说五姑娘行克,是个灾星。可看五姑娘回府这段日子,府里出什么要了命的大事了?不仅没有,还飞来了鸿鹄……”   这话一出,围在杨婆子身边的丫鬟婆子皆是找了借口都散了,再不敢做一丝停留。   谈谈鸿鹄,可以,毕竟整个侯府都在谈。可谈五姑娘行不行克,是不是灾星,那不是闲日子过得太舒坦,吃饱了撑的吗?   院子里的人各归各位,各干各的差事后,春苹将窗户上的小缝隙关严了。   她扶着在窗前站了有一会子的木老夫人坐回到竹榻上,转身拿起一枝银头簪子挑了两下香炉。   须臾,一股檀香在屋子里飘散了开来。   木二夫人亲自端茶给木老夫人,接着说先前被打断的话头,“柔丫头和晴丫头进宫的衣裳头面也赶做出来了。按您的吩咐,是做得一模一样的。”   “嗯,你办事,我放心。”木老夫人吃了口茶,咽下后沉默了许久,眯着闪着精光的眼睛问道,“你说,是月丫头合适,还是柔丫头晴丫头合适?”   “这……”木二夫人眼眸轻转,将要说的话在心里细细的过了两遍,慢悠悠的道,“母亲,这合适不合适,还是要贤贵妃来说,毕竟,她才是做主的人。”   木老夫人不再说话,又低下头去吃茶。   木二夫人撂裙坐在脚榻上,力道适中的给木老夫人揉腿,状似无意的道,“昨个儿,听二郎说平远大将军的车驾已经入城了。那排场大的,皇上下旨,让太子殿下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城去迎。大红的地毯,从朝天门一直铺到了皇宫跟前,皇上搂着平远大将军的臂膀进了朝堂……”   这话的前半段,说得还算平淡,后半段,却有一股子酸劲儿掺杂进去了。   只要是个女人,哪个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顶天力地,受万人瞩目的大英雄?木二老爷,英雄称不上,最多只能算是个**的狗熊!   木老夫人将茶盅放在一侧的矮几上,冷笑了一声,“平远大将军大败敌军,凯旋而归的事侯爷怎会不知道?怪不得他让我将五丫头接回侯府,又因五丫头与我屡次翻脸……”   木老侯爷虽未入仕,可和朝中的内位内阁大臣却关系非浅,朝中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他总能扫到一耳朵,不至于心中无数。   木老夫人深居简出,对朝庭中事的了解全来自木老侯爷。木老侯爷不说,她便是双眼一闭的瞎子。   她所知道的关于平远大将军的消息,还是在一年前。那时木老侯爷对她说,平远大将军在边关行军急躁,忘了劳寇莫追的道理,不仅损失了两万大军,自己也身受重伤,生死两茫……   “母亲,”木二夫人轻声劝道,“父亲虽是没同您说,却也将事情圆过去了。不然,薇丫头现在还在道观里修行呢。不管怎样,她现在是在侯府中……”   木老夫人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到底,侯爷还是顾着侯府的脸面的。只是,他不同我说,我又要如何知道外面的事情呢?”   “母亲,三叔叔行皇商,同宫里的人接触频繁……”   “他?”木老夫人冷哼一声,“他不将麻烦惹到侯府里来,我就要到佛祖前烧高香了!”   自木娘娘入宫得**,木三老爷便在木老侯爷的许意下做起了皇商。不似别的皇亲国戚那般做得多大,只管供应宫中香料这一项。生意虽不大,却也是不小的进项。   可木三老爷却偏偏是个不提气的,生意没见做得多红火,却学会了娶平妻!   木老侯爷千秋时,木三老爷将古氏带回侯府贺寿。家宴时,与同席而坐的木三太太拌了几句嘴,气得木三太太疯病发作,拔下头上的银簪就要行凶……   木二夫人亦是一叹,又说了好些子宽慰木老夫人的话。后又话风一转,“母亲,平远大将军凯旋是喜事,咱们是不是备份礼前去拜访,毕竟,平远大将军的夫人已经登过府门了,还送了不薄的贺礼……”   “去吧……”木老夫人往后一靠,闭上眼睛道,“就带着五丫头去,将她收拾齐妥了,别给安平侯府丢人现眼。” ☆、第 32 章 玉姐儿     有了木老夫人的授意,木二夫人开始着手准备拜访平远大将军府时的贺礼。顺带着,又吩咐针线房给木婉薇赶制两条样式新颖,用料讲究的披风。   就这么张张罗罗的忙了几日,一向不作为的木三老爷突然派人递回了话。   陈国公,竟是真上折子把平远大将军给参了。参平远大将军治家不严,其妻张狂,污蔑先祖皇帝;其弟目无王法,倒卖人口,罔顾人命;其叔父,强占良田千亩,逼死百姓无数……   这折子递上去后,如石牛入海,再没了动静。可平远大将军府门,却少了正四品以上官员的身影。   木二夫人同木老夫人一合计,将拜访的事推延了。   拜访大将军府的事,木婉薇不知道。临时改意不去了,木婉薇也不知晓。   这些日子来,她只专心一件事——养鸟!   养什么鸟?自然是那一日她碰到的鸿鹄。   其实也不用她做什么,只需每日早晚两次拎了精细谷物或新鲜小鱼,往荷塘的芦苇中撒上两遍即可。   吃不吃,便是鸿鹄的事儿了。   据木婉薇的观察,这两只鸿鹄,更喜欢从烂泥中找草根吃。   不过也正因这个活计,木婉薇倒是得了个景致极佳又清静的好地儿。让粗使婆子在荷塘旁的大垂柳上拴了个秋千,她无事时就坐在秋千上看书,要多自在就多自在。   有时,鸿鹄还会走上岸来,站在木婉薇的面前和她对视。   鸿鹄对木婉薇的信任,远没有到她可以伸手随意去碰的程度。面对这种人人称颂的吉鸟,木婉薇唯一敢做的,也就是小心翼翼的将嫩白的小手递出去,让它吃手心的糕点碎末。   只是,每次鸿鹄都是歪着头好奇的看两眼就掉头走了。   虽然鸿鹄不会说人话,木婉薇却从它的动作里看出了嫌弃,没错,就是嫌弃,它嫌弃木婉薇的吃食。   这一日日落时分,当鸿鹄再一次以嫌弃的姿态,扭身肥胖的身子走回荷塘后,木婉薇对着鸿鹄洁白的背景吐着舌头做鬼脸,“不知好坏的大笨鹅,这可是蜜露酥,不吃是你不识货。”   这蜜露酥,还是当初木娘娘得**时宫里赏下来的吃食。因木老夫人和木婉月都喜欢这微甜不腻的味道,便从宫里弄了制作的秘方来。   这些日子来,木婉薇吃了不少好糕点,却独独喜欢这一道。那特有的清香,萦绕舌尖,怎么吃都吃不够。   “姑娘,它又不是人,怎会分出好坏了?”秋锦轻笑,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木婉薇,“姑娘,这是用羊奶,杏仁泡得花茶,您尝尝。”   论茶艺,秋锦是比不上木婉薇的。可她有股子不气馁的创新劲儿,总是花样百出的想些新样式让木婉薇来尝。   “用奶泡茶,怎还会有茶的清香?”木婉薇将手心里的糕点末拍落,接过茶盏轻抿了口,“果真,茶香淡了许多。”又品了品,舔了舔嘴唇,“这杏仁不好,有些子苦。不仅没提出香气,反倒坏了奶的香醇。下次你若再泡杏仁花茶,试试先用羊奶煮了上等好杏仁,将杏仁过掉后再泡茶。或是……”   看着茶盏内的杏仁和舒展开的花瓣,木婉薇念头一动,笑道,“或是将这杏仁炒熟,打成杏仁碎,再冲到羊奶里……”弯起眼眸一笑,主意越来越多,“再放上花生碎,芝麻碎,配了糕点,欣儿定会爱吃……”   秋锦连连点头,用心记下了,“回去后我就到小厨房做去,做好再请姑娘细品。”   木婉薇又喝了两口,将茶盏还给秋锦后,看着黄昏下的碧绿荷塘伸了个懒腰。   无意间向远处一望,见几个大小不一,姹紫嫣红的身影正从荷塘上用防腐木搭建而成的亲水桥上走来。   亲水桥,因浮水而建得名。安平侯府内荷塘的面积颇大,这种九转十八弯的亲水桥随处可见。   芍药抱了锦锻制成的薄披风来,也看到桥上的身影了。她边将披风披到木婉薇的肩上,边自语道,“这是哪个?不知道这里飞来了鸿鹄不许人接近吗?”   “许是特意来看的也说不定。”秋锦将茶盏放回食盒子里,回头道,“这两天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哪一个不是对这鸿鹄好奇的紧。姑娘不在时,不少人都静悄悄的过来,偷偷看上几眼再走。”   “想看,便让她们看吧。”   木婉薇从秋千上起身,让秋锦芍药将食盒,棉垫等杂物收好,准备回去了。   可谁知她刚转过身子,便听荷塘里的鸿鹄传来一声长鸣,紧接着,便是震翅高飞的声音。   “是玉姐儿!她往鸿鹄身上扔石子!”芍药看着亲水桥上的几个人道,“还有娄姑娘和卢姑娘……”   木婉薇回头,见那只刚刚还跑到岸上来鄙视她的雄鸿鹄正在荷塘之上盘旋,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卢碧云笑的最为大声,指着芦苇丛喊道,“玉姐儿,用石子扔那个白色的蛋!看到了吗?就在那鸿鹄的身下,你若是扔得准,我就将头上的翡翠簪子赏了你!”   木婉薇小手紧握,心中怒急,她提裙迈上亲水桥,对玉姐儿大声喝道,“将石子放下!”   玉姐儿转过头来看木婉薇,举着的小手里赫然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子。这若是砸了下去,蛋没有不碎的道理。   娄雨晴看了木婉薇的穿着,别过头噗哧一声笑了,伸出右手,用帕子垫着食指点了点玉姐儿的肩膀,嗤笑道,“这就是你那养鸟的姐姐?你姐姐命令你将石子放下呢。”   娄雨晴正值豆蔻年华,最重着妆打扮。鹅蛋脸上化了精细的妆容,头挽单螺髻,包了一块汗巾,簪了两只绿玉簪。身上穿着嫰粉色的裙衫,外面套了件蓝粉色绣梅花的大褙。   标准的大家闺秀装扮,只是看向木婉薇的眼光中,全是讥讽。   木婉薇对此见怪不怪,只要同木婉月走得近的人,没有不厌弃她的。卢碧云是,娄雨晴更是,如今,小小的玉姐儿也加入其中了。   没理会娄雨晴的话,木婉薇只盯住了玉姐儿,平静的道,“放下,不然我去告诉老太太……”   “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东西了。”卢碧云穿得是月白色的裙衫,外面套的粉红色大褙,她捂嘴偷乐,“老太太是让你看着鸿鹄,蛋碎了,自是你看护不利,还能怪到别人身上吗?”   “怎的,你当这府中的下人都是瞎子……”木婉薇话说到一半,住口了。   因这地儿飞来了鸿鹄又产了蛋,木老夫人曾特意叮嘱过,不管有何等急事,丫鬟婆子皆是不许靠近。此时,整个浮水桥上,只有木婉薇,卢碧云,娄雨晴,玉姐儿,和各自身侧的丫鬟。   玉姐儿轻蔑的看了木婉薇一眼,回头对娄雨晴童声童气的道,“卢姐姐,老太太曾亲口说过,她是孽障,是灾星,又怎会是我的姐姐?你当她耳上的伤是如何来的?是老太太亲手打的,还让她滚出去。也不知她脸皮怎的这样厚,竟还赖在我家里不走,是想克光整个侯府的人吗?”   论年纪,玉姐儿要比木婉欣还要小,可说出的话,却恶毒至极。   此番话说罢,玉姐儿挑衅的看了木婉薇一眼,将手中的石块大力的向目标砸去。 ☆、第 33 章 攻击     木婉薇站在一丈远的距离,眼睁睁看着玉姐儿手中的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圆滑的弧度,最后砸向鸿鹄。   ‘咚’的一声,石子没有砸到鸿鹄蛋,而是砸在了母鸿鹄身前的浅水中。   母鸿鹄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扇起了巨大的翅膀。可它没有飞走,而是将窝中的蛋护得更紧了。   木婉薇的心情由惊到喜再到怒,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几次转变。   卢碧云依着栏杆向里望了一眼,甩了帕子道,“真没用,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打到。”   玉姐儿一跺脚,回头怒视了木婉薇一眼,咬牙道,“果真是灾星,竟是克到我了。小红,篮子拿来!”   芍药气急,上前就想分辨。   木婉薇在看了眼天空后,将芍药拦住了,拉着她和秋锦向后退了两步。   玉姐儿当木婉薇是怕了她,神情越加的傲慢。   一个小丫鬟从人群的后面走出,胳膊上垮着的竹篮内竟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子。   玉姐儿从里面挑了个中等的,一扬手又向鸿鹄扔了过去,“一次打不到,我不会打两次?两次打不到,我不会打三次?我倒是要看看是我厉害还是这只畜生厉害!”   “正是这个理儿!”卢碧云拍手大笑,“玉姐儿,论模样长相,在老太太面前受**的程度,你都应该是个嫡姑娘。打明兰姨娘扶了正,你可就明正言顺了。”   “自是!”玉姐儿二击未中,转身又去拿石子,小脸绷得紧紧的,心中憋着一股怒火。   在宁远时,府里的奴才都管她娘叫大太太,管琴姨娘叫二太太。对她和芳姐儿也是百般讨好,不敢有私毫的怠慢。   可一回到这侯府,一切都变了。她娘由主子变成了低贱的奴才,她更是变成了拿不上抬面的庶女。   这种落差,年纪小小的玉姐儿怎承受得住?   娄雨晴不着痕迹的往远站了两步,看向玉姐儿的眼神里全是嘲讽与不屑。不仅是她,就连她的贴身丫鬟灵芝亦是别过头痴笑出声。   见玉姐儿手中的石子一次比一次扔的准,木婉薇高声问道,“玉姐儿,你当真不住手吗?若是现在停手,还不晚。”   “滚一边去,”玉姐儿手里的石头向木婉薇抛出,正打在木婉薇的膝盖上,“你这丧门星!”   木婉薇‘哎呀’一声,捂着膝盖蹲下了,小脸变得苍白。   秋锦怒急,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似能喷出火来。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一旁边,不顾木婉薇阻拦向前万了两步,左手插腰,右指着玉姐儿大声骂道,“你个姨娘养的的小泼妇!自小奴才教大没教养。竟敢拿石子扔你嫡姐。这若是太太在世,定将你这不要脸的下贱坯子绑了卖到窑子里去!就你这副德行,还妄想你姨娘被抬了正经夫人?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你那家往上数八辈都是破落奴才出身。好人家的姑娘,谁跪着往**上爬,连个大红都穿不得。把不要脸当抬举,什么东西!你当你是什么好出身?庶姑娘,还不如个得脸的奴才。长大后和你那没尊卑的波妇姨娘一样,只能给了有钱人家的庶子当小老婆。”   秋锦这一骂,将亲水桥上的几个人都震住了。   娄雨晴和卢碧云再不像话,毕竟也是娇生惯养长的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丈。   玉姐儿就更不用说了,被秋锦骂得脸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竟是哇的一声哭了,指着秋锦对小红直跺脚,“还不快去撕了这奴才的嘴!”   小红听命上前,木婉薇站起来一侧身子,不着痕迹的将秋锦护到身后了。   芍药早怀里的垫子放下了,未等小红走到木婉薇身前,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骂道,“你这小狐媚子,竟是敢对主子动手。明儿我就告诉了二太太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芍药骂人的词少,这句‘狐媚子’还是从樱桃那里学来的。窑子两字,则是现学现卖了。   小红反身过来要打芍药,可毕竟年纪小,身高上有差距,让芍药一脚踢到一边去了,“再不老实,仔细你的皮!”   小红见实在打不过,趴在桥上呜呜哭,不再动了。秋锦气得真哆嗦,在一旁又补了几脚。   “我是奴才如何了!我就奴才了!”秋锦恶狠狠的,指着玉姐儿再次駡道,“我是奴才我有脸,我不成天白日想着往爷们儿的**上爬,生下些不三不四的下贱东西!呸!羞是不羞,自己都是奴才养的,还有脸说别人是奴才!”   “放肆!”到底是同一阵营的,卢碧云挺身上前,喝骂道,“你这贱蹄子!竟敢出言辱骂主子!”   “你又算哪根葱哪棵蒜!”秋锦一抬头,将矛头又指向了卢碧云,“安平侯府姓木不姓卢,想耍姑娘威风滚回卢家耍去!”   木婉薇轻拉了下秋锦的衣袖让她别再说了,卢碧云不同玉姐儿,身后可有着木三姑奶奶和木老夫人当靠山。   惹恼了她,最后吃苦果子的是秋锦。   秋锦却如没明白似的,拨开木婉薇的手站出去,双手一插腰,冷笑道,“哟,我这不长脑子的贱蹄子倒是忘了。如今卢家败落了,怕是只能算个下等人家了吧!怪不得,以往府中的丫鬟婆子说起卢姑娘,都说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只说出落的越加小家碧玉了!”   “你!”卢碧云脸色发青,指着秋锦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贱货!”   “我就是贱货,怎么了!”秋锦迎声骂了上去,“这府里的丫头五两银子一个从外面买来的,哪个不是贱货!我贱我明白,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卢姑娘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你!你!”   卢碧云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一个劲儿的发抖。骂不过秋锦,她一弯腰将小红先前放下的竹蓝拎了起来。   抓起一把石子,不顾头脑的向木婉薇,秋锦,芍药三人砸了过来。   芍药连忙将棉垫子拣过来挡在了自己和秋锦的身前,把木婉薇紧紧的护在后面了。   卢碧云见打不到木婉薇主仆三人了,气得真跺脚。最后在娄雨晴的提示下,冷笑一声抓着石子用力的向荷塘里的鸿鹄砸去。   护着鸿鹄蛋的母鸿鹄叫得更凄厉了,那声音,震得人心尖发麻。   木婉薇抬头看了眼天上,起身拉着芍药和秋锦就跑。   她们的身后,盘旋在天上的那只雄鸿鹄,已经似箭一样俯冲下来…… ☆、第 34 章 审问     自木老夫人让木婉薇去看顾那两只鸿鹄,木婉薇便一直搜寻着有关鸿鹄的书籍来看。   书上有记,鸿鹄具有非常强的领地意识。   强到何种程度?   当有陌生人出现在它的领地内,或试图伤害它和它的幼崽时,它会发动攻击,轻则至伤,中则至残,重则至死。   木婉薇到亲水桥去同玉姐儿争辩,护着鸿鹄不被伤害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鸿鹄被激怒,从而从温婉优雅的吉鸟一跃变成伤人性命的猛兽。   只是,她低估了玉姐儿对自己的敌意,也低估了——秋锦的战斗力。   这次鸿鹄伤人的事件中,有至残,更有至死。   在两只鸿鹄的夹击中,大惊失色的娄雨晴将吓呆的玉姐儿拉过来挡在了身前。   只不过是巨翅轻轻一扫,玉姐儿的左脸便被削下去了一条嫩肉,鲜血直流;卢碧云闪避不急,被鸿鹄一翅膀拍到亲水桥的栏杆上,右臂骨折,晕了过去。   至于那三个丫鬟,除了小红是趴在地上只后背受了轻伤外,其余两个被鸿鹄又拍又抓,皆是送了性命。   饶是木婉薇拉着秋锦和芍药跑得快,落在后面的芍药依旧是被拍到了荷塘里。好在水浅泥软,除了吃些泥水外,并没伤到筋骨……   ---------------   夜幕下的竹苑内,四房人马皆是到了,除了年节,再没有像这样整齐过。   当然,还有一脸惊恐的木婉薇和毫发无伤,却吓得快要破胆的娄雨晴。再有,就是小红,芍药,秋锦这三个当事的奴才了。   审问这种事,一向都是从卑到尊。因此玉姐儿的贴身丫鬟小红是第一个回话的。   到底是自小服侍在玉姐儿身边敢同主子动手的主儿,即便是后背全是伤只能爬在地上回话,一张嘴也厉害得紧。她略过了事情起因和缘由,只指着跪在她身边的秋锦对木老夫人大哭。说秋锦是如何口出讳言,骂玉姐儿是姨娘养的,上不得台面,长大是要给别人当小老婆的货。   大肖氏本就哭得肝肠寸断,听了这话后越加生气发狠。顾不得众人在场,两步上前一个耳光将秋锦打倒在地,拉着秋锦左耳拧了两个圈,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这个万人骑的小娼妇,让你红口白牙编排我的玉姐儿。今儿我非拨了你的皮,敲碎你的骨头不可!”   小红在一旁适时的又道,“她还说卢姑娘算不得姑娘,要耍威风回卢家去。又说卢姑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木三姑奶奶听后也疯了似的冲了上来,却是对着木婉薇来的,不顾头不顾脸,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却是落在芍药的后背上了。   木三姑奶奶更气了,回手就是一拧,痛得芍药连连惨叫。   主子奴才在这边正乱做一团时,木老侯爷扬手就将一只描金茶碗摔在了地上,沉了声音道,“成何体统!”   木二太太和小肖氏连忙将木三姑奶奶和大肖氏拉开了,扶到一边低声安慰。   秋锦耳朵红肿得似能滴出血来,左脸上还带着三条血印子。就是这样,她都没哭一声,只咬着嘴唇强忍着。   张成原来是个管花草的小管事,是新近才被木老侯爷叫到身边侍候的,此时他就站在珠帘外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见自家女儿被人打成了这副模样,白眼仁变成红眼仁,后槽牙都要咬裂了。   待木三姑奶奶和大肖氏终是将哭声憋回去后,木老侯爷又问小红,“你可还有话说?”   小红摇摇头,表示没话说了。   “你呢,你可有话说?”木老侯爷抬手指了指秋锦,,“可是理亏,无言以对?”   秋锦跪直身子给木老侯爷跪了个头,抽噎了两声,忍着哭声道,“回老侯爷的话,婢子不理亏!婢子不说话,是因为主子没问话。如今老侯爷问了,婢子便一五一十的将经过说出来。”   秋锦扶着身旁的芍药跪直,擦了眼角的泪继续道,“老侯爷,自老太太让我们姑娘看顾那两只鸿鹄后,我们姑娘便日日过去照看。今日,也是如此。本已给鸿鹄投了新谷准备回紫薇院了,却见玉姐儿,卢姑娘和娄姑娘从亲水桥的另一边儿来了。我们姑娘以为她们只是好奇想看看,也就没阻止。谁曾想玉姐儿竟拿了石子去丢鸿鹄,我们姑娘心中着急,就上前去阻止玉姐儿。玉姐儿不仅不住手,还说我们姑娘是丧门星,克得她扔不准鸿鹄。”   “放你娘的屁!”大肖氏怒骂道,“谁不知道那鸿鹄被整个侯府宝贝着,我日日叮嘱玉姐儿别到那里去!”   木大老爷见木老侯爷面色不善,回头对大肖氏大声喝道,“住口!你这不知规矩的悍妇!”   大肖氏哽咽一声,扭过脸不说话了。   秋锦又继续道,“还请老侯爷打罚,婢子是对卢姑娘出言不敬。只因她对玉姐儿说,让玉姐儿和大老爷说,抬了兰姨娘为正经夫人,那时她便是嫡小姐了。到时,兰姨娘就能将我们姑娘绑了卖到窑子里去……”   “你胡邹!”   “你放屁!”   小红和木三姑奶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骂了出来,却都在木老侯爷的怒视下住了口。大肖氏也是一脸怒气,却因小肖氏掐了她一把而未骂出声来。   “老侯爷,婢子知道婢子的话您不一定信。芍药虽也亲耳听到的了,可她也是姑娘的丫鬟,您也未必会信。”秋锦这回是落泪了,“婢子百口莫辩,只请老侯爷看看姑娘身上的伤。若不是婢子和芍药护着姑娘,让卢姑娘和玉姐儿打不到,她们也不会疯了似的丢鸿鹄,从而引得这般祸事。”   秋锦拉过木婉薇,让木老侯爷看木婉薇手背上的紫青。哽咽了一声后,又道,“婢子护主不利,身上定还有许多……”   木婉薇顺着秋锦的力道跪下,满脸的惊色,直愣愣的看了木老侯爷许久。   直到木老夫人低咳了一声,她才哆嗦了一下身子,低下头回话了,“老侯爷,婉薇自幼在道观之中长大,对府里的许多规矩都是一知半解,也不会教导婢女。秋锦出言不不逊,冲撞了玉姐儿和卢姑娘,是婉薇的错。无论是打是罚,婉薇都受着。”   “你……”木老侯爷抬眼扫了木大老爷一眼,对木婉薇道,“你不喊冤,就这样将错认下来了?”   “总是要有人受罚,不是这两个丫鬟便是我。”木婉薇将头垂得低低的,两只小手在膝盖上相互揪扯,“芍药是自小伺候我的,这些年来尽职尽责不曾出过一点差错。秋锦虽跟着我时间不长,却屡次为我挨打受骂。是我无能,不能讨姐妹们欢心,让她们厌弃我……”   木婉薇偷偷看了木老侯爷一眼,眼睛红红的,似个不知所措的胆小兔子一般。   “如此巧言令色,”木三姑奶奶整张脸都扭曲了,指着木婉薇大骂道,“和你那早就该死的娘一样!你这灾星,若不是你,我的云姐儿怎么会断了手臂……”   木婉薇咬了下唇,眼泪滑了下来,她颤着声音对木老侯爷道,“老侯爷,婉薇虽读书不多,却也知当子不骂父的道理。更何况,婉薇生母已亡。”抬手捂住脸,她哽咽出声,“婉薇不孝,让亡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要因我受如此辱骂……”   直到此时,木老侯爷才是真正动怒了。他指向木三姑奶奶的手微微颤抖,喝道,“你,你还不给我闭嘴!”   木三姑奶奶一哆嗦,脸色变得青白,终是住嘴了。整个厅堂,陷入了死寂,只偶尔闻得几声抽噎。   “侯爷,老太太,”春苹站在珠帘外,打破了这沉寂,“梅姐儿哭着跪在竹苑外,说要是不让她进来,她就一头撞死在外面。” ☆、第 35 章 梅姐儿     梅姐儿虽是庶女,却也是木老侯爷和木老夫人的亲孙女儿。耳听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要撞死在竹苑外,自是没有不让她进来的道理。   春苹出去须臾,将肿着左脸,凌乱着衣裳,披散着头发的梅姐儿带进来了。   厅堂内的众人皆是惊到了,木四老爷更是疑惑。他来竹苑前,梅姐儿刚从他那里请安回去,那时她还是好好儿的。   梅姐儿站在厅堂中间,饱含泪水的双眸将屋内人扫了一遍,最后几乎是飞奔着扑到了木老侯爷的怀里,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祖父救救梅儿,祖父救救梅儿。”   “快从你祖父身上下来!”木四老爷低声轻喝,上前去拉梅姐儿的手道,“你母亲是怎样教你的,怎的这样没有规矩?”   梅姐儿却只抱着木老侯爷,放声大哭。直到木老侯爷一再肯定会为她做主,她才道出缘由。   原来是卢碧云醒了。   不醒还罢,一醒便将临水阁闹了个天翻地覆。一会大哭着让丫鬟去请木老夫人给她做主,一会又大骂木婉薇是个灾星,克得她断了手臂。   梅姐儿年纪小,向来就寝早。被卢碧云吵醒后她便让奶娘严氏去看看怎么了,谁知卢碧云不仅命丫鬟将严氏打出去,还对梅姐百般辱骂。   什么贱妇生的小贱人,身份卑微的下等庶女,姨娘不要脸,女儿也不脸……   竟然将秋锦骂玉姐儿的话,统统拿去骂了梅姐儿。   两人的房间只隔了两层隔扇,这等粗话梅姐儿又怎会听不到?   梅姐儿被骂得委屈,就回了句她母亲是木四太太,是正经的嫡夫人。卢碧云听了更怒,气急之下命身边的丫鬟过去打了梅姐儿一个耳光……   梅姐抽抽噎噎的说完,不仅是木老侯爷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便是木老夫人,也是面若寒霜。   木三姑奶奶连忙上前,指着梅姐儿对木老夫人道,“母亲,难道你信这小贱蹄子说的话?云儿可是断了手臂,怎会……”   木三姑奶奶话还没说完,梅姐儿的奶娘严氏和贴身侍候的大丫鬟碧水被春苹从外面带进来了。   至此,厅堂内的审问,从查问鸿鹄为何伤人,变成了查问卢碧云如何霸道,横行安平侯府。   一脸伤的严氏低眉顺眼的跪下,将话说得极其利落。她没提自己受了什么样的冤打,只是将卢碧云居到临水阁第一日起,如何欺负梅姐儿,如何打骂丫鬟的,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其中,碧水被打得尤其严重,有时甚至是叫了去用簪子扎,只因她名字里也有个碧字,冲了卢碧云的闺名。   碧水也未给自己喊屈,接了话并没有后倒是将卢碧云居到临水阁这段时间,强行抢去梅姐儿多少头面首饰都典算了个清楚。   就连去处,也是说明白了。除了送给绿果蓝果这两名宫女的,其余皆是私藏在了她闺房**铺下,一个酱红色的小匣子里。   不仅如此,碧水还抖着手指,指着木三姑奶奶发髻上簪得一只成色上好的汉白玉钗道,“那只钗,是韦姨娘被抬姨娘时四太太亲手给簪上的。韦姨娘见梅姐儿喜欢,便将它给了梅姐儿,还让梅姐儿好好存放着,待到长大再戴。却不想卢姑娘一眼就看上了,说什么也要夺了去,还说梅姐儿是个庶姑娘,不配戴这样好的首饰……”   木二夫人一向待人圆滑,听到此处,也不免沉了面色,对木三姑奶奶冷声道,“三姑奶奶,你手头若是紧,便直说。你虽已经嫁出去了,可几样首饰我们还是给得起的,何必平白教坏了云姐儿?往日我就看你那根玉钗眼熟,如今才算想起,竟是四弟媳妇过门时,老太太送的几样首饰之一。”   事情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木婉薇多少事了。在木老侯爷一声怒急的‘滚’声中,她和娄雨晴被春苹恭恭敬敬的请出了竹苑。   芍药跟了出来,秋锦却被留下了。   娄雨晴依旧神情呆滞,身边的小丫鬟让她走就走,让她停就停,和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木婉薇担心秋锦,徘徊在门外不肯离去。   张成从后面追上来,将手里明亮的灯笼递给芍药,对木婉薇压低了嗓子道,“五姑娘,夜深露重,您快回吧。秋锦能跟着您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您放心,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秋锦有事儿的。”   至此,木婉薇才知道秋锦的父亲是何模样。还不到四十岁的人,却满脸皱纹,苍老得如五十岁一样。背驼着,弄不清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形成。眼圈微红,嗓子沙哑,明显是已经哭过了。   木婉薇不知要说什么好,沉默半天,道了句,“以后,别打她了,身上紫青了好些日子,眼睛肿得也看不到东西。等她平平安安回来,就领她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别跟着我受委屈了……”   张成未回话,随手指了个守在远处的粗使婆子,尽量稳着声音道,“愣着做什么?没见姑姑娘要回紫薇园,还不快护着些。”   杨婆子爽快的‘哎’了声,上前将木婉薇背起来,道了句‘五姑娘您搂紧奴才’后,稳稳当当的踏入夜色之中。   此时,竹苑的厅堂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木三姑奶奶跪在木老夫人面前痛哭流涕,几翻争辩梅姐儿主仆几人冤枉她们母女。可当木老侯爷下令将卢碧云身边的丫鬟婆子拉下去严加拷问时,木三姑奶奶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木老夫人气木三姑奶奶的不急气,手中的玉石佛珠在小败上拍得‘啪’‘啪’做响,气得连气也喘不均匀。   木老侯爷也不说话,只看着一坐一跪的母女,目光中全是嫌弃。   论教育儿女,木三姑奶奶是个无能眼界小的,木老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就在木老夫人顺过气来,对木三姑奶奶又掐又骂时,小肖氏突然跪在地上嚎开了。   木大老爷气得太阳穴乱跳,额头上青筋爆起。他上前拉起小肖氏,怒道,“这种时候,你又添什么乱?”   小肖氏不起来,指着秋锦道,“老爷,老爷,不是奴添乱。是奴想到了这个丫鬟的话,刚刚这个丫鬟说,是卢姑娘告诉玉姐儿,让玉姐儿再同您说抬了姐姐做正经夫人……”   木大老爷手一顿,停下了动作。   刚刚秋锦说那许多话时,木大老爷根本就没有细听。他只觉得大肖氏着实可恶,竟是觊觎正太太之位,将玉姐儿**得不成样子,实在是可恶。   小肖氏跟在大木老爷身边近二十年,如何会不了解木大老爷的品性。   因一向厌恶大肖氏,只要是遇到关于大肖氏母女的事,木大老爷皆是在心里认定是大肖氏母女的错,从而不辩青白。   “你再将话说一遍!”小肖氏推了秋锦的肩膀一把,“将你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秋锦便将亲水桥上的事又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着重说了卢碧云是如何挑唆玉姐儿拿石子去砸鸿鹄蛋和木婉薇,又是如何说那番抬了姨娘做正经夫人的话的。   趴在地上的小红被小肖氏暗里踩了一脚,抽抽噎噎的也哭上了。一边摸眼泪一边对木大老爷说卢碧云是如何去潇潇院里找玉姐儿玩的。又是如何提起去荷塘边找木婉薇麻烦的,就连那一篮子的石子,也是卢碧云身边的丫鬟拣好让她拎着的。   其间还提了娄雨晴两句,亦是挑唆玉姐儿同木婉薇做对的话。最后,重重的点头,证实了的确中卢碧云挑唆的玉姐儿,让她同木大老爷说抬大肖氏为正房太太……   木大老爷双手紧握,一抬头,将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了木三姑奶奶。   木三姑奶奶哭得嗓子都哑了,右手指着秋锦和小肖氏,直用左手猛捶心口,“你们,你们合起伙来编排我的云姐儿,欺负我们母女。”   哭罢又回过身去拉木老夫人的裙摆,“母亲,母亲,云姐儿可是您的亲孙女儿啊……”   木老夫人将裙摆从木三姑奶奶手里抽出来,气得眼前发黑,双耳鸣响,“五丫头,才是我嫡亲的孙女儿!可怜我三个孙女儿,竟是让一个小门小户的丫头挑唆的反目!你看看梅姐儿,脸肿成了何等样子?!你再看看玉姐儿!小小年纪毁了容貌,你让她以后要如何是好?!”   大肖氏又哭开了,捂着胸口左一句心肝右一句宝贝,最后道出一句不活了,直愣愣的向一旁的琉璃樽撞了过去……   ‘哗啦’的一声,琉璃樽碎了满地,大肖氏满脸鲜血,不动了。   小肖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这回是真开嚎了,“我的亲姐啊!” ☆、第 36 章 张成     木婉薇回到紫薇园时,木婉欣还未就寝。只在肩上披了件薄披风坐在抄手的栏杆上,拉着屈妈妈的手眼泪汪汪的嚷着要娘亲。   屈妈妈眼圈通红,已是哭过一场了。直看见木婉薇被杨婆子背回紫薇园,吊了许久的心才算是放下一半。   也顾不得用上一口吃食,木婉薇先是将扑到她怀里的木婉欣哄睡了,然后才让樱桃准备热水,洗去了一身疲惫。   妆台前,屈妈妈一边给木婉薇拧干头发,一边让木婉薇将竹苑的事细细说一遍。   木婉薇一样一样说,就连木大老爷一眼也未看自己,和木二老爷的眼睛总是瞟向春苹这样的细节都说到了。   最后,她满是担心的问,“屈妈妈,秋锦不会有事吧?”   “庶姑娘身份再卑微也是姑娘啊!”见木婉薇整张小脸都皱起来,屈妈妈连忙又道,“不过也不会有大事。因为她骂得有理!”   知道木婉薇对这些规矩一知半解,屈妈妈没等她问便主动解释。   “你是侯府中的嫡姑娘,是真正的主子。玉姐儿算什么?就像秋锦骂得那样,姨妈教养的,都比不得得脸的奴才。敢打你,反了她!”屈妈妈言语之中满是轻蔑,可拧干头发的动作却极其轻柔,“至于骂卢姑娘的事,就更没错了。安平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会如市井小民那般不顾理法,抬个身份低贱的奴才做正经夫人?若真这样做了,大老爷的官还当不当了?不仅会留人笑柄,只怕侯府里这几位哥儿都不用议亲了。大户人家的正经小姐,谁会嫁过来对一个奴才出身的人卑躬屈膝?”   屈妈妈絮絮的说了许多,木婉薇的眉心却依旧拧着,“上次,您可不是这般说的……”   秋锦挑唆木婉薇认养娘时,屈妈妈说这样的事若是捅到木老夫人那时,木老夫人不仅会乱棍打死秋锦,还会连累张成一家。   屈妈妈眉毛微扬,展了笑脸对木婉薇哄道,“好姑娘,秋锦挑唆你认养娘,那是给侯府脸上摸黑,让老太太知道了,自是没她的好处。这次不同,她骂玉姐儿,是在维护侯府的脸面,老侯爷和老太太最多,也就是命人打她几下罢了。”   木婉薇又开始担心秋锦会挨多重的打,毕竟秋锦身上的伤才好没几日。   屈妈妈便又宽慰道,“姑娘,您忘记秋锦是家生子了?侯府里的奴才根攀枝绕,在打罚家生子时都会手下留情的。张成和张成家的在府里都是得脸的管事,下面奴才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多着呢……”   连哄带骗,当木婉薇躺到**上睡着时,已近丑时。   屈妈妈起身放下浅蓝色的薄沙帐,回身对熄灯的芍药叹道,“姑娘哪点都好,就是心太软。玉姐儿几个去打鸿鹄,她若直接带了你们回来,又何苦上这样的祸事?。”   芍药咬着嘴唇,闷闷的说,“好人,自是会有好报的。”   ------------------   秋锦辱骂主子,自是不会轻饶。当张成家的把她抬回家时,本嫩白的后腰被打得皮开肉绽,再寻不到一块好肉。   张成家的坐在炕上哭天抹泪,又是心痛又是气恼,用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去戳秋锦的脑袋,“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个讨债的孽障。同说了多少遍,伺候五姑娘时只当个没嘴的茶壶,少看少说多做事,你怎的就偏不听?那玉姐儿是姨娘生的又怎样,再过两年,她就是侯府里排了序齿的正经姑娘。你算什么,你老子娘都是用膝盖当脚走的……”   “我老子娘用膝盖当脚走怎么了,我老子娘是奴才又怎么了?”秋锦甩开戳在头上的手指,气冲冲的回道,“我娘是老侯爷亲自指给我老子的,过门时穿的是大红,是四人小桥抬入张家门的!”   “你!你!”张成家的一巴掌抽到秋锦的后背上,“你这遭天杀的,要是你敢当你姐姐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我非揭了你一层皮不可!”   秋锦痛得嗷嗷之叫,额头上冷汗直流。她躲开了张成家的给她擦汗的手,哆嗦着嘴唇道,“我姐姐?我到是想当着我姐姐的面说这样的话,可这辈子,怕是都见不着了。”   伸手拿过炕上一条粗布帕子随便抹了汗,秋锦将身子往被子里一缩,不再说话了。   张成家的哭得越发厉害了,一会儿子的时间眼泪便浸湿了两条帕子。抽抽噎噎的道,“我那可怜的大妞,现在不知是死是活了。上几日你爹去打探消息,说是病得连炕都下不来了。大姑娘是我眼瞅着长大的,谁能比我知道她的为人?大姑娘开始议亲时,你姐姐就劝我说让我给她寻个好人家定了亲事。都怪我吃了二两猪油迷了心,就想着你姐姐模样长得也不差,当个陪嫁丫头吃香喝辣要有多好?没准哄得大姑老爷一高兴,咱们家就脱了奴籍……如今,怕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秋锦把头埋在枕头里,也哭上了,十指狠狠的扣进了枕头里,“知道姐姐生下位哥儿的时候,我便知姐姐要不好。大姑娘若是自己能生得出儿子,又怎会给姐姐开脸铺房……”   张成家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话来,过了许久,才用袖子擦了眼泪,哽咽道,“娘以前糊涂,眼下算是想明白了,那富贵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享受得起的。明儿我就求二太太去,不让你再到五姑娘房里伺候了。你也不小了,打明让你爹留心本分憨厚的小厮……”   “我不!”秋锦猛的抬起头,因牵扯到伤处,又痛出了一身冷汗,“你当初既是求了二太太将我送了进去,如今就别想把我领回来。”   “你这冤孽!”张成家的又哭上了,指着秋锦大骂,“当初要你进府去伺候,你同我拧。如今要将你拎出来,你还同我拧。人家生女儿都是来孝敬爹娘的,平白我生的就是来讨债遭心的!”   秋锦也哭,哭得脑子晕沉沉的,却还是嘴硬的道,“我就不,我现在是五姑娘的丫头,你说往出领就往出领,你问过主子了吗?五姑娘待我好,我老子打我一身伤,五姑娘亲手给我上药……”   一垂脑袋,突然又大骂起来,“你个没尊卑的小娼妇,你嫡姐也是你能算计的,没的不怕晴天打雷劈死你!娄姑娘,你不用笑,你当你是什么好成色,你同宇二爷眉来眼去,真当别人是瞎子?还没过门,就欺负到你五姑奶奶头上了……”   张成家的大惊失色,连忙去捂秋锦的嘴。主子的事非,岂是奴才可以议论的?更何况这中间还掺杂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张成家的手一碰到秋锦的脸,秋锦猛的一下住嘴了。她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老娘,又闭上了,连同嘴也一起闭得严严的。呼出的气息,烤得自己鼻下火烧一般。   “你这冤家,都烧糊涂了还不忘和我顶嘴。”张成家的下炕,出屋打了冰凉的井水来给秋锦敷额头。   端了盆水回屋还未坐下,张成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了,左手提着四样糕点,右手提了三副草药。   没等张成家的问,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锻布放到了炕上,道,“这耳环和手镯都是香苹姑娘给的,说秋锦护着五姑娘有功,是她应得的。这止痛消肿的草药,是老侯爷特地准我出府寻了大夫去抓来的,这创伤药和糕点……”   张成家的一愣,抬头问道,“这,老侯爷不是一向不理府中杂事吗?怎会突然对五姑娘……”   张成从屋角的水缸里舀了水喝,擦了嘴角后不耐烦的道,“这些事你少问,只把秋锦养好了就行,五姑娘屋里离不了人。”   张成家考虑再三,将自己的打算同张成说了。   “妇道人家,你懂个屁!”张成甩了脸子,大声骂道,“你当你算个什么东西?说把闺女送进去就送进去,说领出来就领出来?老子告诉你,成天白日别想那些没用的,让秋锦好好伺候五姑娘,以后错不了……”   张成在家里脾气向来好,张成家的不敢顶,一边给秋锦敷冷帕子一边换了话头,“当家的,昨天事闹得这般厉害,最后是怎么个结果?”   张成家的见秋锦晕呼呼的似是睡实了,也就没和自家婆子藏话,“这回,不仅是侯爷,就是老太太,也不护着三姑奶奶了!” ☆、第 37 章 结果     木婉薇回到紫薇园后便病了,惊吓过度,夜夜不得安眠。   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想起那天在亲水桥上,鸿鹄拍打着巨翅从天上、荷塘里冲向人群。主子丫鬟乱做一团,玉姐儿满脸是血,两个丫鬟被鸿鹄抓挠得血肉模糊,惨叫连连。   发烧,咳嗽,盗汗,吃什么吐什么,不过是三五天的时间,人就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又是木老侯爷亲自下了帖子,请来屈郎中给好生调养了半月有余,人才慢慢有了血色。   这期间木婉薇一直挂着那事后来是什么样的结果了,只是紫薇园中的丫鬟婆子都围着她转,自是没有时间到外面去打探些什么。   木老侯爷,木老夫人,木二夫人,木四夫人倒都派人来过,只是谁也没有往那日的事上提,木婉薇心中再好奇,也不敢多嘴去问。   最后,还是芍药出去探望了次秋锦,才算将这事儿的后续给打听清楚了。   木三姑奶奶,被木老夫人一怒之下撵出了安平侯府。并扬言,以后无论安平侯府有何等事,木三姑奶奶都不用再蹬这道门槛了。   只是,木老夫人还顾念着几分母女情份,也未将事做得太过绝情。她没让木三奶奶马上滚出去,而是先让下人在京郊赁了个院子,让木三姑奶奶带着卢碧云搬去了那里。   只等着卢碧云的手臂养好,她再给上一笔银财,让木三姑奶奶如往年一样回了卢家,也算保存了些许颜面了。   娄雨晴,在事情发生的第二日便被娄盛夫妇接走了。   只是,进侯府时,娄雨晴还是一个好好儿的,神清气爽的伶俐姑娘。出府时,却是痴痴呆呆,再认不得人了。   娄盛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将其中的是非曲折了解清楚后,只恨自己夫人太过骄纵这唯一的嫡女,让她不知轻重闯了这般祸事,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娄夫人从头到尾只拉着娄雨晴抹眼泪,因碍于娄盛的强势才没作闹出声。   木老夫人同娘家类氏的关系,因着这不是意外的意外,裂开了一道缝隙……   至于那两只凶猛异常的吉鸟鸿鹄,再没有人将其当做吉鸟看待了。木老夫人曾命粗奴去撵,却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还是木老侯爷发了话,“本就是人在做恶,何苦同两只畜生做对?我安平侯府不差那半亩荷塘,就赠与它们安家了!”   于是,那对鸿鹄便在那处荷塘里称王称霸了。   木婉薇听了鸿鹄的事后,露出了多日来最爽朗的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眸弯成了两抹新月,香腮上的酒窝里,如装了上等花露一般。   屈妈妈连连摇头,笑道,“想往日,老太太是多疼三姑奶奶,可不比疼如今的二姑娘差多少,不然也不会养成那样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性子。如今这样挺好,以后安静了。虽说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我还是要说一句,解气!”   芍药脸上露出解恨的笑意,“这都是外人的事儿,却远没有咱们府里的事儿解气!”   “如何解气的?”木婉薇歪头笑问。她只觉得卢碧云和娄雨晴能有那样的后果,已是很解气了,难道还会有更解气的?   “当然。”芍药露出得意,卖起了关子,“姑娘就不想知道玉姐儿如何了?”   木婉薇对那一日仍心有余悸,收了笑脸道,“还要如何,那一日她的脸……只怕,是医治不好了吧……”   “岂止!”芍药没注意到木婉薇的神色,兴奋的差点要跳起来,“姑娘,那一日咱们走后,兰姨娘寻死腻活的耍泼,最后一头撞向了一只大琉璃樽。她只当每次她寻死都有人拦着呢,却不想那一日满屋子的人竟是没人去拉她……”   “呀!出人命了?”木婉薇一愣,随即又自顾摇摇头,“不可能,若兰姨娘真没了,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出人命,可也同出人命没什么区别了。”芍药止不住乐,用嫩白的食指点着自己的左额头,道,“兰姨娘撞碎了琉璃樽,碎瓷将她这里划了道见骨的口子。郎中来看过了,说就算是好了,也会留下寸长的一条疤。这回,兰姨娘是真不想活了,整日的哭闹要寻死呢。”   屈妈妈笑了,在一侧接口道,“该!恶有恶报,终于到了时候了!”   “可将大老爷气坏了,说兰姨娘再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将她绑了卖出侯府。”芍药又道,“不过,最后也没有,只是将玉姐儿抱到琴姨娘屋里去了。”   “那也不是什么好货!”屈妈妈又沉了脸,“兰姨娘可恶,却没心计,什么都摆在脸上,让人一看便明白。琴姨娘就不同了,那才是个真正有心思的,骨头里阴着呢。”   芍药连连点头,觉得屈妈妈说的甚是有理。大肖氏闹成那样,小肖氏还能每日笑面迎人。这不是没心没肺,便是心思深到了一定的程度。   “行了,”屈妈妈看了眼沙漏,已近午时,便挥手对坐在门槛上听得入神的樱桃道,“让合子传饭吧,你再去楼上,让七巧将欣姐儿带下来。”   樱桃站起身应了声,朝楼上去了。   芍药却站在原地没动身,想了许久后,对木婉薇道,“姑娘,秋锦还同我说了件事,我不知应不应该同您说。”   “说吧。”木婉薇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的褶皱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秋锦说,舅老爷一回到京城就被陈国公上折子参了,挺严重的罪名,还不知皇上要如何呢。原来二太太已经准备了要带您去平远大将军府拜访的,只因这事,推了。”   “哦,我说怎的又是做衣裳又是打头面首饰的。”木婉薇垂下眼帘向外面走,脸上没了笑意,“原是借了大舅父的福泽。”   屈妈妈在后面掐了芍药一把,暗声责怪,“这话,你就应该烂到肚子里!不应说出来乱了姑娘的心思!”   芍药不敢叫痛,一脸悔色的跟在木婉薇的后面出去了。 ☆、第 38 章 疯病     秋锦身上的伤不轻,养了月余还未见好,想回到内宅中当差,一时半会是不行了。在这同时,那些前来侯府贺寿的亲戚们,终是收拾齐妥纷纷踏上返乡之旅。   安平侯府中的奴才们并没因这些贵客的离去而安静下来,反而,更加的忙碌了。因为紧接着就是木老夫人带着木家女儿进宫给贤贵妃贺寿的日子。   木婉月不用说了,从邢嬷嬷走后她便一直准备着,自是没有什么纰漏。木婉柔和木婉晴就不同了,她们是在绣娘拿了进宫的衣服请她们试穿时,才知道进宫也有她们份儿的。   两姐妹又惊又喜,忙收拾好了杂乱的心情,投入到大量的准备工作之中。   她们的姨娘陆氏整日眉开眼笑的,张罗着给两个女儿置办体面的头面首饰。可她又哪里来的体已钱,每个月的二两月钱,光是喂贪嘴的奴才都不够。   跟着前后忙乱了几日后,木婉柔终于不耐烦了,皱着眉心道,“姨娘,你就不要跟在我们的身后添乱了。你有银两还是自己留着傍身吧,我们不缺那点儿边角碎银……”   陆姨娘讪讪的,终是落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不跟着瞎掺合了。   按规矩,木婉柔姐妹的母亲是木三老爷的发妻王氏,而不是自小被拐卖进侯府当丫鬟的陆氏。因从小养在正房太太的房里,让木婉柔姐妹对这个生育了她们的姨娘没有什么太大的亲情。   木三夫人,已经得了疯命有些年头了。在平日里还好,能同个正常人似的谈话聊天。可若是受了一丁点儿的刺激,就会马上变了个人。   木婉柔和木婉晴前去给木三夫人请安这一日,木三夫人的神色就有些不好。脸色苍白,发髻也不似往日那样服帖,连胸前的两条缎带都是草草打了个结,无一丝精神气。   只说话还算正常,问了两姐妹这几日准备的如何,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木婉柔也一一的回了,态度要比对陆姨娘要恭敬温顺的多。   然后,稍间内就陷入让人胸口发闷的死际。   木三夫人直愣愣的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将目光落在木婉柔和木婉晴的身上,驴马不相及的说了句,“果真,果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木婉柔忍着心底的不耐,在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母亲,双生的女孩,都是长得一样的。”   “不,不!”木三夫人连连摇头,目光有些散乱的道,“我外祖家,曾有过一对双生表妹。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大的那个有着沉鱼落雁之貌,却长了副心如蛇蝎。小的那个也是闭月羞花之容,却一样长着恶毒心肠。不用别人同她们争,只她们自己,便从小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小的那个,将她的同胞姐姐,硬生生的毒害死……”   木三夫人直直的看着木婉柔和木婉晴,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木婉柔被木三夫人的语气吓得一哆嗦,木婉晴则直接躲在了木婉柔的身后,可怜兮兮的道,“姐,我怕。”   “就是这样。”木三夫人歪头看向木婉晴,笑容变得诡异,“这样柔柔弱弱的样子,似是无害一般。可那心,却黑透了,别说自己的姐姐,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能反咬上一口,再喝其血,吃其肉。”   木三夫人舔了舔嘴唇,汲汲出声,似在享受一般眯上了眼睛,“你们知道吗?血是甜的,特别是七岁孩童的血。可要比桂花露甜上许多。吸一口,齿颊留香……”   木婉晴‘啊’的一声尖叫,转身跑了出去。   木婉柔还算镇定,对木三夫人福了礼,颤着声音道,“母亲,您累了,早些休息吧,女儿告退。”   说罢,也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木三夫人没有睁眼,只将右手食指放到嘴里吸吮,喃喃道,“真甜啊,怎么能这样甜呢。真可惜,不知那肉,是何滋味的……”   木婉晴病了,连着两日的高热,人都烧迷糊了,闭眼说胡话。   眼瞅着离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木婉晴的病却还没有起色。木老夫人临时做了决定,只带着木婉月和木婉柔进宫。   七月二十三这一日一早,后宅中的夫人姑娘无一不早早起身打扮,天未亮的候在了竹苑的花厅里。   寅时四刻,木老夫人三人终是打扮妥当,从稍间里走了出来。   木老夫人身上穿了三品诰命夫人的服饰,花白头发挽了高高的发髻,簪了一套纯金头面。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似年轻了十岁一般。   木婉月穿的是嫩粉色绣百合花长裙。裙子的模式很新颖,似襦非襦,斜襟抹胸,掐了细细的腰身。裙子外面套了件浅金色的薄纱衣,如披了一层耀眼的阳光一般。   挽的发髻就是平时的少女发髻,并未带什么繁杂的发饰,只一根金嵌玉的滴水步摇垂在耳边,尤其打眼。   木婉柔穿的是藕何色对襟长襦,掐了褐色的裙边儿。因腰带束得高,越加显得身形纤细修长。   挽得侧髻,簪了一套珍珠头面,映得肤色欺霜塞雪。   因离皇宫有段路程,三人只用了些糕点细粥,卯时一刻便起身出发了。   木二夫人带着府内的夫人姑娘,众星捧月般将木老夫人三人送到了内宅与外宅相隔的垂花拱门处。看着三人上了平顶小桥后,带着众人又回了内宅。   折腾了一早上,众人早就乏了,不等走到花园就都散了。   木婉薇亦是哈欠连天,站在她身侧的木婉萝眼皮都在打架。   待小肖氏带着丫鬟婆子往潇潇院那边拐去后,木二夫人走过来,将两位小木姑娘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笑道,“你们定是饿了吧。走,到我那里去用早饭,我早清出来时已经吩咐了丫鬟婆子炖了杏仁百合粥,现在正是时候。”   木婉萝眼睛一亮,拍手称赞,“最喜欢吃二伯母那里的杏仁百合粥了,顶香的,吃一次想两次的。”   木婉萝都复议了,木婉薇自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三人带着丫鬟婆子便顶着晨曦,踩着草尖尖上的露水一起去喝杏仁百合粥。   用饭时,木二夫人连连往两位小木姑娘的婉里夹各色小菜,深怕两人吃不饱。   木婉薇一向对吃食不挑,也没吃出这杏仁百合粥有何出色之处。木婉萝却是一连喝了两碗,揉着小肚子连连称赞。   木二夫人用得极少,除了给两位木姑娘布菜外,筷子几乎就没往自己嘴里送过。她要不时的同各位管事妈妈说话,按排府内一天的事项。   待到一顿饭用完,如意桌旁的雕花小几上,请事贴子已经摆了半尺高。   木婉薇同木婉萝对视一眼,起身告退了。木二夫人还想让两人多留会,却让杂事缠身倒不出空来。   最后,让许河家的拿出了四只样式别制的领扣的给了两人,道,“这是你们二叔叔从外面拿回来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成色,只是打磨后好看的紧。一共五只,这四只你们俩人一人一个,剩下两只,给你们三姐姐四姐姐送去吧。”   木婉萝将一个水滴型的领扣捧在了手心,对木婉薇挤眉弄眼的道,“我说二伯母怎么让咱们来用饭,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让咱们给她跑腿。”   “你这张小嘴,是真不老实!”木二夫人拿手指一点木婉萝的眉心,道,“我不让你们去,你们就不看看你们四姐姐去了?如今连礼物都帮你们备好了,倒嫌弃起来了,真是一对小白眼狼!”   “婶娘……”木婉薇在一旁可怜兮兮的道,“我什么都没说,怎么也成白眼狼了?不就多喝了半碗粥吗?您若是心疼,我这就吐出来……”   木婉萝拍手大笑,指着木婉薇对木二夫人道,“二伯母,您还不快打她,快打她。”   木二夫人一叹气,拍了拍两位姑娘的肩膀,道,“老了,打不动你们了。快去玩吧,一堆子的事等着我操劳呢。”   两位小木姑娘不再乱闹,手拉手出去了。   许河家的从一旁小几上拿了个请事帖子递给木二夫人,状似无意的道,“二太太,莺歌,有了……” ☆、第 39 章 回府     木婉薇和木婉萝手牵着牵去看木婉晴,谁知连门就没进去就让丫鬟给打发回来了。   无奈,木婉萝只得将四个领扣里最好看两个,恋恋不舍的给舍出去了。   因着大家长木老夫人不在府内,木二夫人又自顾忙着,木婉萝起了玩心,非要拉着木婉薇去花园里打秋千。   芍药在几个人中年龄是最大的,处事有股子沉稳劲儿。看着天色还早,好说歹说的将两位姑娘给哄到紫薇园中打双陆去了。   两位小姑娘就这样一直在紫薇园里腻到了日落时分,木二夫人身边的余妈妈慌慌的跑来了,告诉两人收拾齐妥,一起去迎接木老夫人,木婉月,木婉柔回府。   木婉萝正爬在木婉薇的**上玩琉璃珠子,一个一个砸得‘啪’‘啪’做响。听了余妈妈的话后,她抬头笑着问道,“余妈妈,可是有明旨下来了?”   余妈妈摇头,吩咐了嫣红赶紧跑回望荷轩取身干净衣裳来。   木婉萝耸了耸肩,爬起身来道,“听我母亲说,几年前老太太带着七姑母进宫后,可是直接将人留了下来的。”   木婉薇知道木婉萝又要胡说了,忙对余妈妈道,“劳烦余妈妈跑一趟,本应留你喝口茶再走,可老太太回府,您定是还有别的要紧事儿要办……”   “正是呢!”余妈妈双手一拍,爽声笑道,“这不,午后的时候四姑娘那里丫鬟来报,说是四姑娘大好了,我正是要过去看看呢。再有,宇二爷让人传了信儿回来,说今个儿得空回来看看,我也急着去看看那些丫鬟婆子将屋子收拾出来没。”   屈妈妈将余妈妈送出去后,木婉薇点着木婉萝的鼻尖道,“你这张嘴,吃多少次的亏都不带长了记性!”   木婉萝紧了紧鼻子,哼了两声道,“本就是,听余妈妈那意思,是将二姐姐和三姐姐都领回来了?只怕,是都没入得贤贵妃的眼吧。”   木婉薇无奈的深叹了一声,再说不出话了。木婉萝的性子,只怕是改不了了。   嫣红快跑快回,当丫鬟婆子将两位木小姑娘收拾齐妥,环绕着送到内宅的垂花拱门前时,木老夫人和两位木大姑娘的小轿已经落下来了。   木二夫人满面堆笑,亲自将木老夫人从轿内扶了出来。   木四夫人则将木婉月从轿里扶了出来。木三夫人疯病闹得正厉害,自是没来。木婉柔自己下了轿后,主动将木婉薇和木婉萝招呼到了自己身边。   就这样,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又将三人迎回到了竹苑里。   丫鬟婆子早就将玫瑰凳子,雕花小几摆放好。待到各位主子落坐后,又按各人的口味,上了不同的茶水糕点。   木老夫人一直笑着,同木二夫人,木四夫人讲着宫中如何如何好,贤贵妃所居的咸福宫是如何如何的气派。   木婉薇和木婉萝坐在木婉柔身侧,只听木婉柔忍着笑意,低声说道,“那宫女让我跪,我便一下子跪下了。慌张中余光一扫,见二姐姐才理了裙摆,正要下跪……唉,我是将所学的那些宫规都忘得干干净净了……”边说边摇头,语气中再无了争意,“那样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我可不敢妄想日后要居到里面去。”   木婉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见有人看向这边,忙用手将嘴捂住了。   木婉月坐在木老夫人的身边,也不说话,只含蓄的笑着,吃着手中的碧螺春。   木老夫人在夸木婉月,毫不吝啬词汇,十分满意木婉月在宫里时的种种表现。   得体,大方,不卑不亢,没有小家子气。   只是当木二夫人隐晦的问贤贵妃的意思时,木老夫人微微顿了下,笑道,“娘娘说,过了年儿就是大选,与其这样急匆匆的送进去,不如……”   “那自是好的!”木二夫人轻摇着手中的美人扇,拉着木婉月的手笑得合不扰嘴,“咱家月丫头这模样作派,定是艳冠群芳。”   木婉柔的脸色微变了下,转眼间就又和木婉薇,木婉萝玩笑上了,指着手腕上一只晶莹剔透的镯子对两人道,“这是贤贵妃娘娘赏的,是水玉。你们摸一摸,冰凉的……”   玉,哪有不是冰凉的。可见木婉柔这般有兴致,两位小木姑娘还是给足了面子,小手在那镯子上轻碰后连连赞叹。   “那镯子,晴丫头也有一只!”木老夫人在远处接话,笑道,“贤贵妃听说晴丫头病了,还特意问了几句。又送了这一对水玉镯子,让她们姐妹一人一只。”   木婉萝笑嘻嘻的走到木婉月的身侧,轻摇着她的衣袖,道,“二姐姐得了什么宝贝,还不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木婉月抿嘴笑了,也没扭捏,从衣襟里摸出一条珊瑚项链,摘下来后放到了木婉萝的手里。   木婉萝年纪还小,也看不出这有什么好来,不过好听的话还是一句接一句的扔了出来,“这颜色真好看,特别配二姐姐的肤色。就和那水玉的镯子一样,特别趁三姐姐。”   木老夫人再次接话,笑道,“不止这,贵妃娘娘还赏了你二姐姐一只珠钗。只因那是贤贵妃娘娘刚入宫时德太妃赏的,怕弄坏,你二姐姐就好生收起来了……”   “好妹妹,你,你们若是想看,明儿个到挽月居去看。”木婉月这话先是对木婉萝说的,后才将木婉薇带了上去。   木婉萝将珊瑚项链小心翼翼的还给木婉月,顽皮的道,“还是二姐姐好,明儿看了要是喜欢,姐姐就借我戴几天。”   “你这丫头!”木婉月嫩白的手指往木婉萝腋下轻掐,含笑低头,不再说话了。   众人正其乐融融的说着话,春苹从外面进来,说宇二爷从学上回来了。   还未等木老夫人做何表态,木二夫人先是站起身了,对春苹笑道,“还不快让他进来?这个时候,定是还没用饭……”   说话间,木宏宇在小丫鬟的带领下进了厅堂,上前给几位长辈请了安,又和几位妹妹见了礼。   同木婉薇说话时,语气不知何故清冷了两分。   拉着木宏宇闲聊了会,木老夫人让众人散了,只留下了木二夫人。   又将丫鬟婆子都打发下去后,木老夫人收了笑容,脸上带了几分阴郁,道,“今日,郑伯侯夫人也带着女儿进宫了。留下了……”   “啊!”木二夫人一脸诧异,“那,那……”   “月丫头再有一个月就及笄了,婚事拖不得了。”木老夫人往炕枕上一靠,闭上了眼睛,“柔丫头和晴丫头也到了议亲的年龄……”   木二夫人反应过来,忙接话道,“母亲,这些日子天气好,有不少人家的夫人小姐做花会,我得了空便带着她们多出去走走……”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柔丫头晴丫头,不急。”木老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后道,“不知为何,贵妃娘娘竟是特意问了五丫头……” ☆、第 40 章 偷听     让安平侯府阖府上下期待了半年之久的进宫大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落下了帷幕。   心存侥幸的,还在想着明年开春的大选,二姑娘木婉月可以艳冠群芳,一举入得皇宫做了皇妃娘娘。心思透亮的,已是明白了木老夫人所说的话不过是挽回几分薄面罢了。   余下的日子,木二夫人得空便带着木婉月频频出席各府花会宴席,结交名贵。   接紧着,议亲的帖子三三两两的送进了安平侯府。   木婉月的婚事,木老夫人极其重视。她不想像给木三姑奶奶一样寻了不中用的花架子,最后落得这样不体面。   木大老爷也加入进来,对着拜帖上的各家公子仔细挑选查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位李姓公子身上。   李公子之父李清明,乃朝中正五品文选清历司,掌管的,是文职官员的考核与调升事宜。   木大老爷回京已经两月之久,职已述完,六年来虽然没功,却也无过。按理说,就算是没能晋上一级,也会派到别的地方继续当知县。奇的是,吏部好像都忘记了有这样一号人物一般。同期回京述职的同僚皆已离京上任,只有他还在这里不上不下的悬着。   人没少找,礼没少送,木大老爷就是没打听出个所以然。   如今,这对了门路的关系倒自已找上门来了。   不过木大老爷只微微同木老侯爷一提,便被木老侯爷骂了狗血琳头。   原来那李姓公子已年近三十,是个事事不知的,只知仪仗着老子那点权威在京城中横行霸道的无赖。   李清明没少给他说亲,只是好门第的女儿谁愿意一脚踏到那火炕中去?小门小户的女子李家又看不上,就将婚事耽搁了下来。   除了李府这样一户门第相当的外,还有岭南侯夫人亲自上门,想将木婉月说和给自己的嫡子。   要说这岭南侯,要年经时也是桀骜之人,在岭南侯夫人还没未进门时,便同陪房丫鬟生下了长子。岭南侯夫人过门后生下嫡子后,岭南侯又在外面养外室,生了个私生子抱回侯府挂在了正房主母名下。   不管安平侯府同岭南侯府是多少的门当户对,只这一条,木老夫人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更何况,早就听闻岭南侯府的二公子,常年留恋勾栏,又同戏子勾打连环。   其余几家,都是没有世袭爵位又官职不大的,木老夫人觉得嫁过去是委屈了木婉月,便也都推了。   就这样挑挑摘摘的,木婉月的及笄礼到了。按木老夫人授意,大办。   那一日,热闹极了!前来观礼的夫人小姐足足坐了十二张如意桌,莺莺笑语,好不热闹。   木婉薇和木婉萝领着丫鬟穿梭在前来观礼的各府夫人之中,暗中将这些夫人穿戴如何,行为举指如何,接人待物如何摸了个门清,就连身上所穿裙袄的针脚整不整齐都观察仔细了。   然后,将这些东西细细的报备给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   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将这些在心中做了数,也就大致明了所来的这些夫人在府里地位如何,自己安平侯府在对方眼里,又是占了何种地位。   就这样几番相较之下,木老夫人将目标销在了前来观礼的花夫人和吴夫人身上。   这两位夫人,穿着得体大方,待人和善客气,且,夫家在朝中都有着实权。   花夫人的独子,年纪不大志向却高,十三岁时便中了解元,后因风寒侵体才没能参加次年的会试。如今三年过去,正准备着来年春季的会试,殿试。   若能一举考得进士,那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   吴夫人的嫡长子早已娶妻,眼下还有一位嫡次子正在议亲的年纪。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吴敬祖大人在朝中可是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有着如日中天的权势。   及笄礼行毕,木婉月挽成了发髻,簪了代表成年的发簪后,便让木老夫人带着去陪花夫人和吴夫人一同坐着说话了。   眼见着两位夫人同木婉月聊得亲昵愉快,木二夫人也是眉开眼笑。   她将木婉薇和木婉萝拉到花丛后,塞了几颗桂花糖到两人手中,赞道,“真是好孩子!”   木婉萝举着糖对着阳光细看,瘪了嘴道,“二伯母真是小气,就给几糖豆豆!我和小五顶着日头到处跑,别人还当我们是丫鬟不是姑娘呢?”   “谁说的?”木二夫人笑开了,“你们可是咱们府里的宝贝,特别是五丫头,”木二夫人轻掐了木婉薇的小脸一把,“越长越水灵,我看得都要乱了眼了。”   木婉薇躲开木二夫人的手,将桂花糖含到了嘴里,鼓着左腮道,“婶娘,可是没我们什么事了吧,热得厉害……”   “没事了没事了。”木二夫人揉揉两人的小脑瓜,笑道,“你们若是愿意玩,就去陪那些姑娘们玩。若不是愿意,就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谁要同她们玩?”木婉萝一仰头,挑眉道,“让三姐姐四姐姐陪着去吧,我们可躲清闲去了。”   说着,拉着木婉薇跑开了。   芍药同嫣红在后面提裙就追,连连叫喊,“姑娘,慢点,小心摔。”   玩疯了的两个人,哪还听得到劝,往小路旁的花丛里一闪,就不见踪迹了。   木婉薇虽然年长,体力却远远比不上木婉萝。在花丛里乱跑了一会便跑不动了,只能停下来让木婉萝等自己。   木婉萝不干,噘了小嘴道,“小五,咱们来躲猫猫吧。我来藏你来捉,若你捉得到我……”   “捉得到你如何?”木婉薇挑眉,笑了,“可是让我在你的新裙子上画只大王八?”   木婉萝一跺脚,瞪了水汪汪的杏目道,“不许提这事,再不许这事儿!”   木婉薇连忙求饶,对木婉萝道,“去吧去吧,我若是捉到了你,你便将你新得那个扇坠子舍了我。”   木婉萝仰头自信的一笑,回身就跑,喊道,“你若是输了,就罚你同我筝笛合奏!”   木婉薇捶头跺脚,木婉萝的竹叶笛已是练了五年,她的古筝才习了多久?每次在一起合奏,都是她两手忙乱出糗的时候。   嫣红捂嘴直笑,留下芍药先一步去追木婉萝了。   木婉薇站在原地休息够了,带着芍药不急不忙的往花丛深处去寻木婉萝。足寻了两刻钟的功夫也没寻到人后,主仆两人兵分两路。   芍药往东,向荷塘那边寻去,那里有座假山,假山洞里最好藏人。木婉薇则向西寻去,那里有一座八角凉亭,远远看着门窗紧闭,也是藏人的好地方。   木婉薇将身子隐在花树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向凉亭靠近。就怕自己显了身形,被可能藏在凉亭中的木婉萝发现了。   直到小心翼翼的上了凉亭的台阶,木婉薇才敢将小小的身子站直了。她站在紧合的门前无声大笑,举起小手就要捶门。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凉亭内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心肝,宝贝,可想死我了。快……”   木婉薇一下子愣住了,举起的手顿在空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哎呀,你轻点我的小祖宗。我肚子里可还有块血肉呢……”一个女人深喘着道,“你们爷们儿都是这般猴急,人都在你身下了,还能跑了不成?啊,轻,轻……”   雨打芭蕉,细而密集。   “那可说不准,你这小妖精,才几日的时候你就成了我父亲的妾?”男人似有不满,断断续续的道,“说,你肚子里的种,到底是我的,还是我父亲的。”   “小冤家,自是你的。”女人似咬住了什么,声音憋在喉咙里模糊不清,“你还未娶奶奶,我若对太太说了这是你的种,她还不将我乱棍打死……为了活命,我只能,只能爬老爷……”   “你个……看我怎么收拾你……”男人突然大笑,道,“坐上来,想要,自己动……”   就算未开人事,木婉薇也知道自己是听到不应该听得东西。分不清心中不知是恼是怒还是害,她转身就往台阶下跑。   未曾预料的‘咚’‘咚’声传来,让木婉薇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整颗心都哆嗦了起来,她忘记了台阶是木制空心的。   凉亭内的淫辞浪语嘎然而止,那男人大声喊道,“是谁,谁在外面!” ☆、第 41 章 莺歌     木婉薇自认,她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快到当那男人将凉亭的门从里面打开时,她已经跑到花丛中,躲在了一颗硕大的丁香花树后面。   远远的,她清楚的看着了木宏宇的脸。平日里温和的面孔,此时因愤怒而变得狰狞。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木婉薇抱住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   她确信,如果木宏宇看到自己躲在花丛中的话,绝对会将自己先除而后快。   木宏宇一边穿衣服,一边扫视着凉亭周围的动静。须臾,对凉亭内招了招手,道,“你快回去吧。”   片刻,一个凌乱着发髻,脸上还带着一抹羞红的女人走了出来。她先是站在木宏宇的身边,帮木宏宇将腰带束好,然后才拿帕子遮了脸,小跑着下了凉亭,从另一边的花丛小路走了。   木宏宇一直死死盯着前面的花丛,面色凝重。直到将头上的发冠整理好,看身上再无不妥后,才迈着方步下了凉亭。   木婉薇长长的松了口气,抬手擦了额头上的细汗。   只要木宏宇离开这里,她就可以借机跑回到花厅,继续参加木婉月的及笄礼。除了芍药,谁会知道她来过这里?   木宏宇明显也不想在这里久留,下了凉亭后大步向花园的方向走去。   只是,才走了不到十步,木宏宇便被迎面而来的木婉萝撞了个满怀。   木婉萝本是怒了,可抬头看是木宏宇,展开笑颜问道,“二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这里?二伯母正在花厅里招呼客人呢,你是要去找她吗?”   木宏宇笑了,抬手摸了两下鼻子,道,“刚回来,这不正要去寻母亲吗。你呢,怎的在这里乱跑,连个丫鬟都不带……”   “我啊!”木婉萝眼睛亮莹莹的,笑成了一弯新月,“我与小五玩躲猫猫呢,原是我躲她找。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来寻,便换成我到处寻她了。”   木婉萝拉着木宏宇的手臂轻晃,笑道,“二哥哥,你来了多久了,可是碰到小五了?快告诉我,我可饿坏了,等着她一同去吃东西呢。”   木宏宇挑挑眉,将目光又扫向了花丛,慢声细语的道,“我也是路过,并未碰到小五。许是,她不在这里吧。”   “那我再去别处寻她。”木婉萝失望的哦了声,转身离去了。   木宏宇,未走,目光终是锁定了一颗离自己不远的丁香花树上。   木婉薇在心里把木婉萝骂了八百遍,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脏字全都用上了。可她心中骂得再凶狠,也无法改变木宏宇正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的事实。   “咳”,木宏宇轻咳了一声。   花丛,无风却微抖了一下。   木婉薇两手赚得紧紧的,已经控制不住身子的颤抖。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豁出去了,闹到木老夫人那里看是谁难堪。   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因花园里办宴,这片偏僻的小林子里一个奴才都没有。如果木宏宇真起了歹心……   她正乱想着,就听芍药在远处大声呼唤五姑娘,且,声音一声比一声近。   木宏宇又看了眼丁香,终是转身走了。   木婉薇长呼出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温。   芍药找到木婉薇后,木婉薇直接领着她回了紫薇园。   将自己房间的门窗一关,又命芍药守在抄手上不让任何人靠近后,木婉薇将自己所听所看细细的对屈妈妈说了一遍。   屈妈妈听后脸色变得青白,紧握着双手沉默了许久。最后,对木婉薇问道,“姑娘,二爷可是看清是您了。”   木婉薇点头,随即却又摇头,“他知道花丛后面有人,可他确不确定那是我,就说不准了。”眉头一皱,木婉薇又焦急的道,“小六都说的那样明白,他肯定知道躲在那里的人就是我了。屈妈妈,怎么办,要告诉……”   “不能。”屈妈妈连连摇头,“俗话说的好,捉贼捉脏,捉奸捉双。不能将他们堵在**上让老太太二太太看,又有谁会信一个十岁孩子的话?到时,只怕捉不到狐狸还引得一身骚。”   “那,那怎么办?”木婉薇耷拉下双肩,一张小脸皱皱着,是彻底没了主意。   “姑娘,您别担心。”屈妈妈镇定下来,好言安慰道,“宇二爷就是再怀疑,可到底是没有亲眼看到那就是您。再说,这种事说出来是他理亏,他只会将事往下压,不会主动将事闹大。所以您只当您没去过那里,没有听过那些脏耳朵的话……”   “就,”木婉薇皱了眉头,咽下口口水后问,“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屈妈妈点头,“是芍药将你找到的,只要芍药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你去过。你不要在屋里猫着了,换身衣裳去找六姑娘玩去吧。别人要是问,你就说在假山附近弄脏了……”   木婉薇慢慢镇静下来,揉了揉有些苍白的小脸,道,“就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他理亏又不是我理亏!若真要闹,那便闹。难不成最后毁了的还是我的名声不成?”   屈妈妈命樱桃打了干净的泉水来,拧了棉帕子递给木婉薇后道,“姑娘,快擦擦耳朵和眼睛。这种东西,到底是晦气。您才多大的年纪……”   木婉薇接过湿帕子擦耳朵又擦眼睛,咬了嘴唇,一脸羞色的问道,“屈妈妈,他们,他们……”   读过一些杂书,虽然不全懂,心中却有个朦胧的概念。   她想问明白了,又不好意思。   屈妈妈接过温帕子,边给木婉薇擦耳朵边含糊道,“姑娘,这些都不是您现在应该知道的,好了,换了裙袄,出去找六姑娘玩吧。再耽搁时间,可真要引得别人起疑了。”   木婉薇吐了吐舌头,换了衣服后带着芍药又出去了。   回到花园后木婉薇没有碰到木宏宇,木婉萝也没有怀疑她的说辞,可她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自己。   那种感觉,如芒在背。   许久后,她终于发现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从何处而来了。木二夫人身边,坐着的那个挽着妇髻,穿着宽松裙袄的女人,赫然就是从凉亭里跑出去那个。   木婉薇猛然在心中惊醒,木宏宇身为二房嫡长子,就算有人将那事揭露出来,也不会对他有太大的影响。   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再气他,也会竭尽全力将这事往下压,不会让它坏了木宏宇的名声。   而对于那个怀了儿子骨肉却给老子当了侍妾的莺歌就不同了,只要事情一揭发,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木婉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脑子这样清明过,眼下她应该防的不是木宏宇,而是莺歌。   只是,莺歌早早离去,又是如何知道那个在门外偷听的人就自己的呢? ☆、第 42 章 拜访     木婉月的及笄礼办得很是成功,前来观礼的贵妇人们,皆是赞叹于安平侯府嫡孙小姐在府中是如何受重视,如何受下人爱戴。   同木老夫人坐在一张席面上的夫人,除了见识了木婉月是何等身段模样作派外,更是在‘无意’中听了木老夫人给木婉月备了多少的贴已嫁妆。   花府,在木婉月及笄礼的第二日便送来了议亲的帖子,还亲请了北平侯府的老夫人前来说和做媒。   这次,无论是木老夫人还是木大老爷,皆是十分满意,就连木老侯爷,亦是挑不出什么错处了。   相互交换了庚帖后,这门亲事,算是八字有了一撇,至于能不能再往下写那一捺,要看八字合不合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身为诰命夫人的木老夫人再次进宫参加宫宴。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带任何一位木姑娘。   十六一早,宫中赏得吃食下来了。   大大的海瓷圆盘里,装了各种样式,各色馅料的月饼。   接了赏,谢了恩,将那些小月饼换到自家的古董盘子装上手,传旨太监又将那只大瓷圆盘带回宫去了。   木婉柔对这些古董最是通透,只跪在地上用余光看了一眼,她就知道那是二百年前官窑精致的贡品。一共有八件,如今都在皇宫里放着呢。只有在年节时,才会拿出来装赏食。   到了十七,拖了三月之久,陈国公上折子参平远大将军的事终是有了结果。   皇上下旨,削了陈国公的一等世袭公爵,贬为平民。又收了陈国公府的大宅子,另赏了京郊一座不及原来四分之一大的小宅子。   这还是顾念着陈国公先祖救驾有功,才没治陈国公污蔑忠良,治家不严之罪。   陈府虽然还在京中,族中田园家产也没被抄,可没了爵位,声望已是一落千丈。   与此同时,皇上还下旨,封平远大将军为镇国公,一等爵位世袭。并另赏了一座大宅子,上百倾肥沃良田。   这两道明旨下达后的第二日,木大老爷的调任文书也到了。官至六品,留在京中做了京知县。   前来送调任文书的官差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木老爷,您前途不可限量啊!”   事至如此,再糊涂的人心中也透亮了。如果不是看着镇国公府的权势,木大老爷能不能放任都还是两说,又哪里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皇上明旨下达的第三日,木老夫人和木大老爷亲自带了木婉月,木婉薇,两人前去安平大将军府中拜访。   木大老爷骑马,木老夫人则带着两位木姑娘做车跟在后面。   光线昏暗的车厢内,木老夫人坐在主位,闭目养神。木婉月就依在她的身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好奇的向外张望,脸上不时露出微微笑意。   木婉薇坐得稍远些,瘦弱的身子随车子不停摆动,引得她发髻上的一只白玉步摇前后晃动。   到了柳府老宅前,早有小厮上前牵马引路。   相比安平侯府办寿宴时对柳府的轻视,柳府可是拿出了十成十的敬意,将这老少四人当成了实在亲戚。镇国公长公子柳景盛亲自出门相迎,对待两位年长的恭敬有佳,对待两位同辈的表妹,更是以礼相待。   柳景盛将几人引到正厅之中落座,命丫鬟婆子上了茶水糕点好生招待后,恭身告退去请镇国公夫人了。   木婉薇辈份最低,年纪最小,便坐在了未端的太师椅上。   八月中的太阳最是毒辣,斜斜照进正厅,只一会就晒得她出了虚汗,直用帕子去擦。   木婉月喝茶时回头瞥了眼,见木婉薇的帕子浸湿了,便隔了茶几,远远的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了。   木婉薇回以一笑,却没有接过来。   经过了鸿鹄的事后,木婉薇对木婉月的态度是敬而远之。   木老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到了眼中,虽没发脾气,语气却也冷了下来,“这样没规矩,早知,便不带你来了。”   木婉薇低下头,用手去揪自己裙摆。这条用金丝掺在五彩丝线精绣的襦裙,还是临行前刚换上的。不仅是这,还有她发髻上的那只汉白玉步摇。   木大老爷轻咳了一声,第一次,十年来第一次对木婉薇轻声说话,“那是你的姐姐,她对你友爱,你要对她恭敬。”   木婉薇头也没抬,只轻轻的哦了声。她突然发现,那炙热的艳阳没了温度,反倒带了丝丝寒意。   又坐了片刻时间,镇国公夫人后提裙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俏利的少女,分别是嫡长女柳纤雪,嫡次女柳纤灵。   镇国公夫人依旧是那样爽快,人还没走进厅内,笑声已是先达,“原来是亲家老太太亲自前来,我不曾出去迎接,倒是失礼了。”   木老夫人站起了身,对镇国公夫人笑道,“自家人,有何失礼之说。本应早来登门拜访,却一直被杂事拌住了手脚……”   “不碍的,您能来,我便是很高兴了……”镇国公夫人对身后的两个女孩摆摆手,让她们上前见礼。   木婉月同木婉薇亦是走上前,给镇国公夫人行了礼。不同的是,木婉月叫的是舅母,木婉薇叫的却是夫人。   镇国公夫人伸手拉了木婉薇过来,掐着她的小脸蛋嗔道,“你这孩子,我是你亲舅母,怎就一句夫人将我叫成外人了?”   木婉薇是第一次见镇国公夫人,又无人事先交待,怎会知道叫什么合适。看了木老夫人的脸色后,她乖乖的叫了一声舅母。   镇国公夫人这才重新展了笑颜,同木大老爷又客套了几句后,拉着木婉薇的手走到主位,坐下后,又将木婉薇抱到了膝上坐着。   木婉薇心中‘呯’‘呯’之跳,因坐得高,她清楚的看到了木老夫人谄媚的笑脸,木大老爷恭敬的态度,以及,木婉月微变了的脸色。   镇国公夫人从使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木婉月,更是没有受她叫的那声舅母。就连让她起身,都是随意的用手一挥,仿佛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一般。   只是,无人去注意木婉月的感受。木老夫人真如自己是真亲一般,同镇国公夫人拉起了家常。而木大老爷,则是在**句话后,隐晦的问了镇国公可在府上,如在,想见上一面。   镇国公夫人也干脆,直言道,“今个儿府上来了位贵客,大将军正陪着呢,姑老爷今天怕是见不到了……”   木大老爷口中说是,眉眼间却显露出失望。   木老夫人则是直接多了,笑道,“国公爷今非昔比,自是贵客迎门。只是不知,是何等贵客……”   镇国公夫人嘴角还挂着笑,只是神色已经不悦。不过是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木老夫人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何等贵客,岂是她能随便问的?   “纤雪,纤灵。”镇国公夫人抬头,对那两位一直坐在那里只笑不语的少女道,“带两位表姑娘出去玩,莫要慢怠了。”   柳纤雪眼明心亮,立刻上前将木婉薇领了下来。路过木婉月时,又是一脸和气模样,“月姐姐同我来,这里热得慌,咱们吃冰荡秋千去。”   木婉月看了眼木老夫人的脸色,起身一同去了。   四位少女莺莺笑语比肩而行,出了正厅拐上石子路时,镇国公夫人清冷的声音清楚的传来,“国公爷自是今非昔比,只还是晚了。若不然,我那小姑姑又怎会华年早逝?” ☆、第 43 章 偶遇     柳府老宅占地颇小,大概只有安平侯府面积的一半。这还是这十年间,镇国公的老子兄弟将府邸扩建了。   花园里的景致也一般,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两位柳姑娘带着两位木姑娘下了抄手过了回廊,又钻过一处假山,向一处不大不小的池塘走了过去。   柳纤雪拉着木婉薇的手,一面在前引路一面对木婉月笑道,“比不得侯府的园子大,景色别致,就委屈了月姐姐勉强逛上一逛了。”   木婉月左手扶着菊儿,右手轻提裙摆,客气的回道,“哪里哪里,花园虽小,却极是精致。特别是远处那菊园,虽离得远,我可是嗅到菊香了呢。”   木婉薇暗暗匝舌,她只闻到了附近荷塘里的水气味。   柳纤灵噗哧一笑,道,“月姐姐真有趣。”说假话脸都不带红的。   “月姐姐既是喜欢那处菊园,那咱们就到菊园中小坐吧。”柳纤雪又低头问木婉薇,“好妹妹,你呢?”   木婉薇回以浅笑,说了句随意后又歪着头问道,“纤雪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我亲表妹,自是看我眼熟。”柳纤雪抿唇直笑,指着柳纤灵道,“你再看她,是不是也很眼熟?”   柳纤灵只比木婉薇年长一岁,听了柳纤雪的话后自动靠了过来,将一脸俏脸凑上前让木婉薇细看。   还笑嘻嘻的道,“好妹妹,你舅母偏心,将大姐生得那样俏利,到了我这就随便生个什么歪鼻子小眼睛的,你要是看着我不眼熟,也定是要哄哄我,不然我可要伤心死了。”   木婉薇抬起小手捂嘴笑了,双眸亮晶晶的,连连点头,“眼熟,眼熟,歪鼻子和小眼睛都眼熟……”   姐妹三个,顿时笑做一团。   木婉月站得微远,脸上虽也笑着,却有些僵硬。柳纤雪那句‘亲表妹’让她心中极为不适。   说笑间,一行四人带着丫鬟婆子来到了菊园。   菊园亦是不大,站在这边,一眼能望到另一边的竹篱笆。只是菊花开得极好,不仅品种多样,颜色也鲜艳明亮。   菊园中有个小凉亭,几人便在上面落了座。   因天气炎热,柳纤雪命丫鬟将凉亭的四面门窗全都打开了,又让婆子去准备凉碗来吃。   柳纤灵爱玩爱闹,只坐了不到片刻就拉着木婉薇下去玩,在菊园里东跑西窜的。   木婉薇对此是求之不得,同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淡笑的木婉月坐在一起,对她来说是种折磨。   明明各藏心事互不喜欢,何必硬要在一起凑?   当她们俩个将这不大的菊园跑遍,手里捧着几朵菊花回到凉亭上时,柳纤雪正同木婉月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侯府那样大,月姐姐平日里都爱去哪里玩啊?”   “还好,我只喜看书……”   “听说安平侯府的姑娘们都要上学的,都学些什么?”   “不过是识几个字罢了。”   “怎会,昨个儿北平侯夫人前来做客,对月姐姐十分称赞呢。说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规矩又好……”   “哪里,北平侯夫人过誉了。”   柳纤雪心里升起无力感,无论她说什么,木婉月总是回答的简短精练,连十个字都不会超出。   这天还怎么聊?   木婉薇虽只扫到了一耳朵,却知木婉月是在心中恼了。至于在恼什么事,就不晓得了。   正好丫鬟婆子送来了解暑的冰碗凉茶和精美的糕点,算是将这一篇揭过去了。   柳纤雪招呼蹲在一边儿扯花瓣玩的柳纤灵和木婉薇吃东西,回头又客气的去招呼木婉月。只是称呼已经由月姐姐变成了月姑娘,生疏了许多。   她自小便是这样的性子,别人敬她一尺,她定敬别人一丈。可若有人真不识抬举,就不要怪她翻脸无情了。   柳纤灵却一直热情的招呼着木婉月,如没有察觉木婉月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般。   看着柳纤灵,木婉薇想到了木婉萝。一样直爽贪玩的性子,一样识不清别人的脸色。要说真有不同,那就是嘴甜甜的,不似木婉萝那般刻薄。   茶点用了一半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走上凉亭,对柳纤雪低声道,“姑娘,三爷和五爷正陪同着两位贵客往花园中来呢。”   三爷,便是镇国公嫡长子柳景盛,五爷,则是镇国公嫡次子柳景瀚。三和五,皆是在柳氏一族中的排序。   柳纤雪点点头,站起身对木婉月和木婉薇笑道,“这里也是无趣,如果月姑娘不嫌弃,便到我所居的晴香园中略坐坐吧。”   木婉月却连连摇头,起身后柔声回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回正厅去吧,免得祖母着急。”   说着微微颔首,带着菊儿下了凉亭。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对木婉薇问道,“可是一会让祖母和父亲亲自来寻你?”   木婉薇放下吃了一半的冰碗,顺从的起身,跟在了木婉月的后面往回走。   柳纤雪和柳纤寻对她再好,那不过是表亲。她终究是要回到安平侯府,同木家人整日相对。   此时同木婉月较劲儿,岂不是给自己以后找不自在?   柳纤雪终是在脸上露出轻蔑,即没留也没送,只安然坐在凉亭上继续品茶。   木婉月心中不自在,所以步伐略急。也不管身后的木婉薇是否能跟得上,又会不会走迷了。   急匆匆行到了假山前,她才发觉听不到身后有脚步身。一回头,却见一抹水清色正在芍药的帮助下从地上往起爬。   木婉月拧起了俏眉,终于停下了脚步,语气中带了埋怨,“竟是连走路也不会了吗?即是不会,又何苦出来做客,平白……”   话未说完,便被菊儿轻拉了下衣袖,指了指身后。   木婉月转身去看,见柳景盛陪着两个身着不凡的少年正从假山后面绕过来。   柳景盛见到眼前情形,剑眉微皱,神情很是尴尬。可他还是对身边那两个一脸玩味的少年引荐道,“太子殿下,世子爷,这,这两位,是我表妹。” ☆、第 45 章 委屈     木婉欣的到来,让柳府的下人又是一阵忙乱。   因木婉欣离不开木婉薇,便将木婉欣安排在了柳纤雪闺房外面的壁纱橱里。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壁橱,布置的却也极为精致。平日里这都是空着的,偶尔柳纤灵过来不想走了,便居在那里。   屈妈妈稍歇息了下,就着手指挥七巧和芍药打开两个箱笼,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在这期间,木婉薇就同柳纤雪做在中堂里吃茶,哄了木婉欣玩。   她亲眼见芍药从一个乌光锃亮,镂刻了紫薇花的箱子里取出了菱形铜镜,小巧的手镜,朱红色的上下三层首饰匣。将这些拿出后,又从箱笼的下层取出了五套崭新的各色各样衣裳和一粉一水蓝两套寝衣……   这些物件,竟有一半是她往日没有见过的。   木婉欣那里,同样有几件木婉薇往日没见过的首饰和两套新衣。   东西收拾了一半,镇国公夫人就打发了丫鬟来唤,让柳纤雪带了两位表姑娘去偏厅用饭。   木婉薇换了件利落的裙袄后,牵了木婉欣的手,跟在柳纤雪的身后去了。   正厅中,镇国公夫妇正坐在主位主位上喝茶。早到的柳纤灵坐在左手第二位太师椅上,正把帕子放在膝上叠着玩。柳景盛坐在右手第一的位子,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他的下手,则是镇国公的嫡次子,刚满十岁的柳景瀚。   镇国公夫人一见丫鬟婆子拥促着柳纤雪三人进来,忙对木婉薇招手,笑道,“薇儿,来,到舅母这里来。”   木婉薇抬头扫了眼在坐的几人,拉着紧紧攥着她衣袖不放的木婉欣走上前,给镇国公夫妇行礼问好。   柳纤雪却是推着肩膀将木婉薇送到镇国公夫人的跟前,笑道,“好妹妹,自边关回来,我娘就一直在念叨你。现下可是见到了,你就让她好好看看。”   木婉薇低头一笑,主动将手送到了镇国公夫的摊开的双手里,柔柔的唤了句舅母。   镇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扰嘴,抬轻掐木婉薇的脸蛋,回头对镇国公道,“相公,你看薇儿这双眼睛,长得多像小敏。”   柳氏,闺名小敏。   镇国公已年近四十,五观如刀削出来一般硬朗,眉眼之间,带了让人不敢直视的霸气。此时,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点点头,然后伸手去拉站在一旁的木婉欣。   木婉欣怕生,一下子将手躲开了,扑到木婉薇的怀里满心委屈的唤了声,“娘亲,欣儿怕。”   镇国公因练武而满是老茧的手顿在了空中,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镇国公夫人亦是将脸别到一旁,拿着帕子暗暗按了眼角,轻吸了两下鼻子。   木婉薇拥着木婉欣给她擦泪,好言劝道,“欣儿,这是舅父舅母,快叫舅父舅母。”   木婉欣抱着木婉薇的腰,缩着肩,可怜兮兮的唤了人。   镇国公夫人破涕为笑,试探着拉了木婉欣一下,见木婉欣没有抗拒便将她抱到了怀里,道,“好孩子,舅母疼。”   镇国公梗着嗓子应了声,握紧拳头干坐了会后,突然起身便往外走,只留下句,“我还有公务,你们先用饭吧。”   声音压得很低,似在隐忍什么一般。   镇国公夫人拿帕子按了鼻下,给几个孩子相互介绍,重点是没见过面的柳景瀚。   柳景瀚今年亦是十岁,只比木婉薇小了三个月。干瘦,略黑,比木婉薇矮了半头。   他上前恭恭敬敬的对木婉薇行礼唤了表姐姐,木婉薇亦是还礼叫了声表弟。   将人都认清后,柳纤雪又发挥她善于交际的长项,妙语连珠的,一会就将厅里的阴郁气氛一扫而光。   就连本来抽噎着的木婉欣,亦是从镇国公夫人的怀中下来,跑到柳纤雪的膝上坐着玩去了。   待到胭脂过来说饭已摆好后,柳景瀚兄弟两个起身辞退,镇国公夫人领着四个女孩用饭去了。   当日晚上,柳纤灵没有回自己屋里睡,就腻在了柳纤雪的梅斋中同木婉欣玩。   柳纤雪和木婉薇则在一边的小几上打双陆。木婉薇最初是屡战屡败,最后在柳纤雪连连放水的情况下总算是赢了两局,高兴得她手舞足蹈,亮着双眸将柳纤雪扑倒,闹开了。   四位姑娘玩在一起似不知累似的,等丫鬟婆子催促了**休息,西洋钟上的指针已指向了子时二刻。   柳纤灵就同木婉欣睡在了一起,洗濑后两人额头顶着额头玩捉手指,不时发出阵阵大笑。   木婉薇回到西稍间里,由芍药服侍着净面宽衣。待到在气味陌生的**榻上躺下后,又让芍药去叫屈妈妈。   待屈妈妈在**边的脚榻上坐下后,木婉薇无一丝废话的直言问道,“屈妈妈,你只管直话直说,是谁给了欣儿委屈?”   木婉薇了解木婉欣,她虽然怕生,可没有人去惹是不会轻易哭的。像今日这样哭得嗓子都哑了,定是受了大委屈。   屈妈妈先是长叹一声,才缓缓的道,“还能是谁?自是玉姐儿了。”   玉姐儿的伤已经好了,只是在左脸上留下了半个婴儿巴掌那样大的疤。红红皱皱的,要有多丑就有多丑。   在大肖氏的以身做则下,玉姐儿没有反醒那日在亲水桥上自己有什么错,而是将恨意都落在了木婉薇的身上。   木婉薇平时虽是个闷葫芦,可不代表好欺负。再加上木老侯爷和木老夫人这段时间的另眼相看,玉姐儿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木婉欣这个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傻玩儿的痴儿,便成了她的攻击对像。   屈妈妈让木婉薇躺下,边给她打扇边道,“午后的时候,老太太回来后让春苹来传了话,说您留在柳府做客了,让我收拢了您平日里用的东西好送过来。就那一眼睛没照看到,欣姐儿便拧着性子到外面去玩了。不巧,就遇到了玉姐儿……”   “她对欣儿做什么了?”木婉薇紧紧抓住绣枕,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样冰冷。   “她……她掴了欣姐儿一耳光。”屈妈妈一捶**榻,牙齿咬得吱吱做响,“七巧也是个没用的!她若有一半如秋锦……欣姐儿哭起来没完,吵着嚷着要您,老太太就让欣姐儿也过来了……”   “老太太是如何处置玉姐儿的?”木婉薇又问。   屈妈妈却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走的时候匆忙,也没注意……”   木婉薇翻过身去,气得身子连连发抖,将锦被严严的闷到自己的脸上后,闷声道,“屈妈妈,我要睡了,你下去吧。” ☆、第 46 章 新墙     木婉薇**都没睡好,辗转反侧,噩梦连连。   梦中,她一遍又一遍的把玉姐儿抓过来,想狠狠的扇她几个耳光。可每次,都让哭天喊地的大肖氏给夺了去,还口口声声说,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就这样让个丧门星往死里欺负,我不活了,我去陪历哥儿。   然后‘呯’的一声,撞向一颗大柳树,鲜血四溅……   次日一早醒来,木婉薇挂上了浓浓的黑眼圈。在面对柳纤雪的寻问时,木婉薇只说自己认**,过两日就好了。   柳纤雪也没怀疑,用了早饭后,领了木婉薇和木婉欣在柳府里四处闲转。   柳府不大,只两日就将能去玩的地儿都逛遍了。见整个府中只有镇国公夫人一家,木婉薇好奇的问柳家二老去哪里了。   在镇国公夫妇没有回京时,柳府一直是柳家二老所居。可她逛了两日,竟是没见到他们的所居之所。   柳纤雪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拉着木婉薇来到了后宅西边的一堵新墙前,对木婉薇直说了那边是镇国公年迈的双亲和嫡亲的弟弟柳仕充。   镇国公凯旋回朝,未到三日便被前陈国公参了一本。上面所提的那个杖着镇国公声势横行京城的人里,就有柳仕充。   什么霸占民田,强抢宅地,种种恶举数不胜数。   镇国公知道后自是震怒,命手下副将将柳仕充这十年来所行的恶行查了个一清两楚后,想亲自押了他送到衙刑部去治罪。   是柳家二老连连求情,连哭带闹,三番四次的寻死才将柳仕充救了下来。   镇国公放过柳仕充一马,却也扬言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弟弟。于是就将柳府一分为二,命下人砌了堵墙后把柳仕充撵到西面去了。   不过也没做绝,还是在墙上留了门,外人看,只当是后宅新规划了格局。   只是柳仕充免了刑责后,不仅没有悔改,反而仗着柳家二老越加得寸进尺。短短一月之间,不仅同人合伙开了赌坊,还将贪婪的眼光看向了勾栏之地,做成了皮肉生意。   这次,镇国公真是忍无可忍了。在柳家二老再一次寻死相求时,一气之下将他们和柳仕充一家都关到了西边的园子里。   “你瞧着。”柳纤雪轻昂昂头,用小手轻拍了两下紧闭的大门。   ‘哗啦啦’一阵铁链响后,大门‘吱哟’一声从那边打开了。   一个身着青衣的侍卫探出头来,见到是柳纤雪后抱拳行了礼,声音洪亮的问道,“大小姐,您有事?”   “没事。”柳纤雪指了指行到天空正中的艳阳,柔声道,“今日热得厉害,我让胭脂煮了凉茶,一会下了值记得去喝。”   那侍卫躬身道了谢,将门关上后又‘哗啦啦’的上了锁。从始至终,都没再瞧别人一眼。   “他叫柳青,同我爹上过战场,功夫十分了得。他的命是我爹从死人堆里拣回来的,回京后自愿留在我爹身边当了护身侍卫。”柳纤雪拉着木婉薇边走边道,“我爹同柳青说了,守住这个门,不许叔父和祖父祖母踏出一步,不然军法处置。反正,吃穿不愁,没亏待到他们就是了……”   木婉薇听得膛目结舌,弟弟也就罢了,镇国公居然能把自己的老子娘也关起来,就和关押犯人一样。   难怪,柳府会这般冷清了。   结巴了半天后,木婉薇在柳纤雪的注视下讪讪一笑,“那什么,舅父分家的方式挺特别。”   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分家,哪个不是要清算了田产庄铺,再由族中有威望的老者主持平分?哪有如镇国公这样的,竟是直接砌一道墙,就算把家分了。   “这,已经是我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了。”柳纤雪爽声大笑,道,“当时他在气头上,没将叔父直接撵出去已经是顾及了兄弟情宜了。如我二爷爷,这十年来也是做了不少恶事。我爹知道后直接给扔到刑部大牢去了。不过,我爹倒也没想过占了他们一分一毫的银财。看到那边儿了吗?”柳纤雪拉着木婉薇上了花园中的一块巨石,指着远处的某一点道,“那是皇上明旨赐下来的镇国公府,如今正命人整理着呢。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搬到那里了。到那时,这处老宅,就全给了叔父,那些田产庄铺,将占了别人的还给别人后,也都给了叔父。”   木婉薇眯着眼往远处看,只看到黄的瓦,绿得树,蓝得天,根本分不清哪里才是柳纤雪所说的镇国公府。   不过她还是赞叹了句,“好像,很大哎。”   “自是大了。”柳纤雪双手一背,洁白如玉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自豪,“那是当今皇上当皇子时的旧居。”   将自己的旧居赏给有功之臣,是北元皇帝惯用的作法。就如前陈国公府被收的那座老宅,二百年来只敢小修不敢大建,可别的望族在提起时都要连声称颂,满心艳羡。   这是皇家赏下来的脸面,多少银两都换不来。   木婉薇懵懂的点头,只听不问。柳纤雪所说的东西,是她完全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   柳纤雪爱死了木婉薇这傻呼呼的样子,捏了她的小脸蛋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   木婉薇在柳府住到了十日头上,正是柳纤灵八岁生辰,这也是当初镇国公夫妇留下木婉薇的理由。   别人家的姑娘过生辰,都只是在内宅里摆了席面,或是同家人自乐,或是请了相熟的小姐妹一起庆祝。偏镇国公府的不同,镇国公,竟然要亲自带四个小姐妹上街去玩。   对于这个决定,在边关野惯了的柳纤雪和柳纤灵自是举手欢呼。木婉薇则弱弱的问了句,“女子,能,能上街吗?”   “女子不能上街?”镇国公双手插腰,笑声震耳欲聋,“女子不能上街,那街上那些挽了发髻穿着裙子的是什么?”   木婉薇自是知道街上有不少妇人,甚至还有做买卖的。只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规矩多,平日里跟了长辈去庙里上个香都是奢求,更不要说是同男子一般去街上玩了。   镇国公似是知道木婉薇心中所虑,大笑道,“你不要怕,若你祖父和父亲怪罪于你,你只管说是舅父带了你去的,让他们来同舅父说理!”   见木婉薇水汪汪的大睛滴溜溜的乱转,镇国公又添了句,“在北街上,有一家传承了上百年的清玉斋,那里的凝露糕是你母亲最爱吃的。”   木婉薇终是彻底心动了,举起白嫩嫩的小手欢呼了起来。 ☆、第 47 章 糖人     镇国公在年少时就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当年都能带着柳氏去喝花洒了,又岂会在意带着几个小丫头上街溜达溜达?   简单用过早饭,镇国公带着几个人出发了。没打镇国公的旗号,只带了二十名身着家丁服饰的侍卫。   总之,一切从简,从外表来看,只当这只队伍是哪个商贾之家,绝对不会联系到是在朝堂中跺一脚颤三颤的平远大将军。   镇国公带着两个儿子骑马,四个叽叽喳喳兴奋的安静不下来的少女则同镇国公夫人坐在了宽敞明亮的马车内。   马车的车窗上蒙了粉绿两层薄纱,从里面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物,从外面只能看到里面几个淡淡的人影。   四个小姑娘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往外看,兴奋的对那些没见过的东西指指点点,全无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当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时,柳纤灵指着那大叫道,“姐姐,你们快看,那东西好漂亮!”   柳景盛听见了,马上下马买了四枝送到了马车上。   柳纤雪得了枝威风凛凛的老虎,柳纤灵拍着小手拿过了枝嫦娥奔月,木婉薇的是枝维妙维肖的蟠龙,木婉欣则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拿在了手中。   柳纤雪将手中的大老虎拿着对着纱窗看,又递过头去看木婉薇的。突然指了那条龙问道,“你这龙,怎么怪怪的?”   她将那只糖龙接过去细看,指着龙的尾巴道,“难怪,这只龙爪竟是和尾巴粘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有三只龙爪一样……”   镇国公夫人闻言也倾过身去,看了后笑道,“这是故意的。天家的龙,是五爪的。亲王和蕃王的龙,是四爪的。这些生意人为了避讳这些,故意将龙的后爪和尾巴粘在一起,让它看起来似三非四……”   柳纤雪听后大笑,“那岂不是不三不四?”说着,将糖人还给了木婉薇。   木婉薇却没去接,而是手急眼快将木婉欣放到唇边去舔的糖凤凰夺了下来。   她们坐在车上看得清楚,那做糖人的匠人又是捏又是揉的,手都未洗,摊子上用来沾糖刀的清水也是污兮兮的,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到肚子里去?   木婉欣嘴角下垂,亮莹莹的大眼浮上泪光,看着镇国公夫人可怜兮兮的唤了句,“舅母,娘亲欺负我……”   镇国公夫人可是心疼了,忙将木婉欣抱到了怀中,同坐在外面的胭脂道,“胭脂,和老爷说行快点,先去清玉斋。”   胭脂声音干脆的应了声,跳下行速不快的马车,小步跑到前面去传话了。   须臾,马车拐了个弯离开繁华街道,急行了起来。   柳纤雪和柳纤灵是在边关长大的,她们经常背着镇国公夫人,哄了镇国公教她们骑马。   此时见自己的老子兄弟都在外面策马疾驰,她们两个不勉有些心痒。   可将柳景盛叫到了马车外后,左磨右磨就是不能如愿。   柳景盛今年十七,前七年是同镇国公夫妇在一起的,后十年却被皇令留在了京城,由柳家二老带大。   因此,同柳纤雪姐弟三相比,他身上少了几分洒脱多了几分迂腐。   让这四个小姐妹坐着这般只垂了纱帘的马车上街,已是挑战了他的心理极限,就更不要说是同意柳纤雪姐妹骑马了。   最后,还是镇国公同意了。命侍卫牵了马,让柳纤雪和柳纤灵同坐一匹慢慢骑。   木婉薇看得眼热,她也想骑马可却不会。再加上木婉欣怕马,一听木婉薇要骑马马上泪水涟涟,抱着她的腰身不放手。   无奈,木婉薇只好拥着幼妹,眼馋的看柳纤雪和柳纤灵在外面回头对自己做鬼脸显摆。   不过也只是一会,眼瞅着队伍行至繁华的北街,她们都乖乖的坐回到马车里了。   镇国公夫人兴致也是颇高,一边给小女儿擦汗,一边宽慰木婉薇,“薇儿,你若是想学骑马,打明闲了,让你舅父带你去郊外……”   “我不敢,”木婉薇轻轻摇头,“那马看着就吓人……”   娘几儿个正说着话,马车突然一晃,停了。   镇国公夫人透过纱帘向外看,见还没到地儿,便提高了声音问道,“柳青,怎么停了?”   片刻,柳青来了,对镇国公夫人抱拳道,“夫人,主街上有一支队伍正在经过,咱们的车出不去,老爷说等等,让他们过去了咱们再出去也不迟。”   镇国公夫人看了眼木婉欣,点点头将纱帘放下了。   木婉欣此刻正同柳纤灵玩的高兴,那只煻凤凰被插在了窗柩上,光线一晃,似真要展翅飞走了一般。   距马车前方十丈远的地方,镇国公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看着前方行过的一支队伍紧锁眉头。   那队伍很是特别,竟是由数不清的和尚组成。全是和尚也倒罢了,只是那队伍的最前方,有八个金刚打扮模样的外土和尚抬了一顶装饰华丽的莲花轿。莲花轿上面坐了一位裸露了双肩,妆扮妖娆的女人。那女人皮肤白皙晶莹,鼻梁高顶,眉毛浓而黑,嘴唇饱满红艳,挽着中土不常见的发髻,簪满了金饰。身上披着一层泛了金光的红色薄纱,如一位异域新娘一般。   女人在莲花轿上盘腿而坐,双手承观音普渡式,双眸微眯,嘴唇轻动,正在颂经。   在这顶莲花桥的前后,还有三顶小些的莲花轿,上面亦是坐了用薄纱遮了面孔,却能清楚看到五观的美丽异族少女。同前面那女人不同的是,她们只是跪坐,双手在胸前合实,一脸虔诚。   这些和尚,一边护着这四顶轿辇缓缓而行,一边口颂《佛母大孔雀明王经》。所经之处,皆是佛音。   柳景盛不敢直视,勒了马的缰绳,用袖子遮着眼,脸带羞红的道了句,“这是哪里的僧人,竟是如此伤风败俗。”   柳景瀚不以为然,晃着马鞭笑道,“大哥,在边关时经常能看到裸着双腿的异族少女,那是她们国度的风俗。你没见那为首的女人和上前拿着摩轮唱经的和尚都是异族模样吗?许这就是他们那里的习惯罢了。”   “蛮族!蛮族!”柳景盛连连摇头,“真是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柳景瀚朝头上的青天翻了个白眼,勒了马缰来到镇国公旁边,问道,“爹,你怎么看?”   “这里不是边关,我能怎么看?”镇国公弯下腰轻拍柳青的肩膀,道,“柳青,去打听打听。”   柳青得令,身子一窜出了小巷,隐到了沿路围观的人群中。   待到那特别的队伍行远,柳青回来了,对镇国公道,“回老爷的话,属下已是打听到了。这一行僧人是从身毒国来的高僧,他们用莲花轿所抬的,是他们密宗里地位崇高的明妃。” ☆、第 48 章 念想 【800票加更】     身毒国,位于西方,是佛教的发源地。同北元之间,隔了崇山峻岭的乌思藏,以极高入天际的天子障。   身毒国的塑身金钢同明妃亲自到北元来传教,弘扬佛法,自是受到北元佛教信徒的爱戴。   虽然队伍已经行了过去,可那些在跪在街边围观的信男善女,依旧是口颂佛经,满面虔诚。   刚从小巷里出来镇国公一行人,成了整条街上最为突兀的存在。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下,一家人自是再没心情闲逛下去了。   匆匆到清玉斋去买了凝露糕,再到京城中最大的绣楼锦绣庄给几位姑娘量了身材,定制了秋冬两季的衣裳后,镇国公让柳青护送了镇国公夫人以极四位姑娘回柳府,自己则带了长子柳景盛匆匆离去。   回了柳府,娘儿几个的话题不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甚至不是糖人和凝露糕,只在隔了纱帘远远看见的那群异国和尚身上打转。   木婉薇身为修道之人,自是不能参与这样的话题。她只安静的用茶吃糕点,一边听镇国公夫人同柳氏姐妹杂七杂八的说,一边体会她母亲曾经最为喜爱的糕点。   微甜,带了一股子松树香,淡淡的,很好闻。糕体细腻,和了唾液一抿就化,一点也不沾嗓子。   的确是上等的糕点。   只是,用惯了宫中糕点的木婉薇,并没觉得这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她还是吃了四五块,将小嘴塞得满满的,幻想,十五年前,柳氏就是坐在她这个位置上,一甜幸福的吃着凝露糕。   此时,镇国公夫人同柳纤雪的话题已经谈到要去异国和尚所落角的大普度寺去上香。   上香为假,主要目的是还是想看看那四名美丽动人的明妃。   据柳青所打听回来的消息称,那四名明妃中,最为尊贵的是最前面那个,被尊称为佛母。   佛母,是开坛讲佛的,只是因为才到北元,还没定下开坛的确切日子。   聊到高兴之处,镇国公夫人已是吩咐了胭脂去打听佛母开坛到底定到了何日,又要填多少香油才能得幸进去。   回头间见木婉薇走了神,镇国公夫人轻捏了木婉薇的小脸蛋,笑道,“你舅母我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人,想去,无非是看看热闹长长眼界。等打听了佛母哪日开坛,我带了你们小姐儿几个一起去……”   木婉薇摇头笑了,“舅母忘记了?我是自小修道的,修道之人怎能去和尚庙里听佛母讲佛呢。”   镇国公夫人恍然大悟,“我竟是忘记这回事儿了。不去凑这个热闹,倒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木婉薇看着镇国公夫人,沉吟了片刻后又道,“舅母,婉薇有一事相求,不知……”   “什么求不求的,你想说什么便直说。”镇国公夫人展颜笑了,“只要舅母能做到的,都答应。”   木婉薇微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初回侯府时匆忙,未曾和师傅告别。这大半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心中记挂着的,这事实在是做的欠妥帖。”   其实木婉薇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来着,可想着这换镇国公夫人定是不爱听,便咽下去了。   镇国公夫人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同你舅父说一声。”   木婉薇点头,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当日晚上,镇国公便将木婉薇叫到了他的书房内,问了木婉薇的想法。   木婉薇拘禁的坐在一把漆红太师椅上,将与镇国公夫人说的话又说了遍,最后又加上了几句,“在府时我便总记挂着回去一次,可老太太和,和我父亲知道后是定不会允许的。如今在舅父这里,便想请舅父做了这个主。”   “小事而已。”镇国公没坐着,而是背着手看挂在西墙上的一把宝剑,“婉薇,你在道观中修行十年,可是学到了些什么?”   木婉薇抬头瞄了眼镇国公的背景,轻声细语的回道,“最初几年小,也学不得什么。师傅虽是观主,会的也只是道家经文。后来观中来了位了尘仙姑,学问极好。她将我视为亲女,教我习了几年字。道家的经文,我大多是背得通的。只是回到侯府后,便只学《女论语》《女儿经》这些了。”   “可曾学过炼丹?”镇国公回过身,直视木婉薇笑道,“道家,不是都炼丹的吗?”   木婉薇微微点头,“学过的,回侯府前我跟着师傅已是能炼出清心丹。师傅说我头脑还算灵动,再精心学上几年定会小有进步的……”   镇国公微眯上眼睛,脸上看不清喜怒,只将拳头捶在书案上,咬牙道,“可惜了!”   木婉薇心中一颤,忙抬头对镇国公解释,“舅父,我知修道之人的名声并不好,甚至会被称为妖道。可,那些一心修行的姐妹,当真要比世俗之人纯朴得多。”   越是辩解越是无力,最后木婉薇低下头,亦是长叹一声,有些落寞的道,“若舅父觉得不回去的好,那婉薇便不回去好了。”   “舅父不是那个意思。”镇国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对木婉薇笑道,“薇儿,你想哪一日回去?我让你舅母帮你安排了随行之人,是否还要住上两日?又要带些什么东西?”   木婉薇双眸一亮,明媚的笑了,“舅父,您同意了。”   镇国公连连点头,弯下腰轻捏木婉薇的脸蛋,道,“薇儿,你笑起来同你娘一样好看。她小时淘气,比不得你懂事听话,每当惹了祸事后只这样对我一笑,我就舍不得生她的气了……”   木婉薇也捏了两下自己的脸蛋,歪了头问道,“舅父,我同母亲,长得像吗?”   “眼睛,你只眼睛同你母亲,一模一样。”镇国公站直了身子,走回到书案后又随口问道,“薇儿,你母亲可是给你留下了什么东西?”   柳氏只留给木婉薇一块玉佩,木婉薇贴身戴了十年。听到镇国问公,她便将那玉佩摘下来递了过去。   镇国公拿到手中看了细好一会,最后又还给了木婉薇,背过身去叹道,“你母亲一直觉得对不住你……留了念想就好,留了念想就好。你是懂事的孩子,万不要怪她……”   木婉薇将玉佩握在手心,鼻子变得酸酸的。她刚想再说什么,镇国公挥了两下手让她回去休息了。 ☆、第 49 章 道观 【打赏加更】     柳老太爷这一生共育有六名儿女,其中两儿为嫡,长女为嫡,其余三女皆为庶出。   从儿女嫡庶所占比重,便可看出身为主母的柳老夫人的手腕如何了。   只是在这么兄弟姐妹中,身为长子的柳仁杰,也就如今功名成就的镇国公最为亲近的,只有最小的四姑娘柳敬敏。   对于这点木婉薇一直想不明白。镇国公既有嫡弟又有嫡妹,为何会对一个小小庶女另眼相看?   陪着柳氏一同长大的屈妈妈,对这其中缘由是最为清楚的。   柳氏的姨娘薛氏,是柳老夫人陈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虽比不得亲姐妹,却也要比别人亲厚三分。   陈氏嫁到柳府第二个年头时,在朝中做官的柳老太爷因行举不当被降了职。陈氏孕中听得消息,心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最后虽平安诞下了柳仁杰,可整个人却因失血过多而成了风一吹就倒的纸人儿。   那时的陈氏别说照看幼儿了,就是连下**也不能。所以,她就给自己最为贴心的薛氏开了脸,做了柳老太爷的侍妾。   薛氏忠厚,既要衣不解带的服侍陈氏,又要照料陈氏生下的幼儿,同时还要忙于在柳老太爷的几位侍妾之中周旋,人前人后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   陈氏这一病,就是三年零七个月,当她恢复得如正常人一般时,她所生下的麟儿柳仕杰已是能小跑着唤娘了。   近四年的悉心照料,让柳仕杰对薛氏的依赖远大于陈氏。也正是因为这,再加上别的姨娘挑唆编排,让陈氏将薛氏视为眼中盯肉中刺。   她不仅将薛氏撵到了柳府最为偏僻的院落去住,还禁止柳仁杰同薛氏见面。   五年后,薛氏在小月了二个庶子后,终是诞下了柳敬敏,然后散手人寰。   柳敬敏,便被柳老太爷抱到了陈氏那里,由陈氏抚养长大。   “其实,太老爷是顶喜欢薛姨娘的,不然薛氏也不会接连有孕。”屈妈妈连连叹息,“只可惜命薄,死后才得了姨娘的虚名。薛姨娘去时,舅老爷已经九岁出头快十岁的年纪了,因那些嘴碎的挑唆,他便知道了老夫人同薛姨娘之间的原委。从那时起他在心中就对老夫人做了痕迹,越加疼爱薛姨娘这唯一的血脉,可比对嫡妹好上太多了。”   木婉薇躺在**榻上,似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发了半天呆,她才牛马不相及的说了句,“原来舅父要比母亲大上十岁。”   “正是呢。”屈妈妈笑了,用双手比划着道,“太太可是舅老爷抱大的,一直抱到了七岁,直到老夫人沉着脸说男女有别,就是亲兄妹也不许这样胡闹后,舅老爷算是不再抱太太了。只是,却总带了太太出府去玩,太太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屈妈妈说着说着哽咽了,拿着袖子轻按眼角,“要是舅老爷在,是万万不会答应太太给别人做继室的……”   木婉薇抬手递给屈妈妈一条帕子,安慰屈妈妈别哭了。   屈妈妈自知失态,接过帕子胡乱擦了脸,帮木婉薇掖好被角后起身出去了。   木婉薇,又是彻夜未眠。   -----------   既是打算了回道观去看看,木婉薇便没拖时间,在做了决定的第三日,便在镇国公夫人的叮嘱下上路了。   木婉薇自幼修行的道观距京城并不远,坐马车速行只需一日的功夫。当日傍晚,木婉薇所乘的马车,便在十个侍卫的护送下停到在清心观的观门前。   对这里,芍药自是熟门熟路。她下了车几步跑上前,双手击门,将观门叫开了。   门一开,从里面从来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小道姑。那小道姑见是芍药,行了个道礼,高兴的问道,“可是上善师姐回来了。”   见芍药点头,那小道姑忙回头喊了句,“若水,快去通禀师傅,上善师姐回来了。”   木婉薇从马车上下来,对那个小道姑施了道礼,笑着问道,“妙玉,师傅近来可好?”   因是回道观,木婉薇又恢复了一身道士打扮。只是没了道袍,只用一件天蓝青的衣衫代替了。   芍药则是从包袱里摸出了几两碎银,递给随行卫护的侍卫头领后,笑道,“何文,这里是清修之地,你们不便进去。你们就到山下的小镇里找间客栈住下吧,姑娘要在这里住上两日,两日后你们再来接姑娘回府。”   何文接过银两,笑了,“我们几个心中有数,定会做到万全的。”   芍药回头见木婉薇已是进去了,便对何文笑道。“那你们便下山吧,天色越晚行路越难……”   说着也跑到道观中去了。   木婉薇的师傅道号一清,已是天命之年。只是样貌还如三十岁一般,乌发玉面不曾见老。   当年,镇国公就是将木婉薇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中。   一晃十年过去,一清仙姑果真没有给过木婉薇一分委屈,反而处处照顾,疼爱有佳。   木婉薇除了对了尘仙姑的感情深,便是这位一清仙姑了。   也不用别人引路,她直接奔了炼丹房,对正坐在丹炉旁的一清道姑行了礼问了好。   一清仙姑坐在蒲团上,睁开双眼将木婉薇上下打量了一翻后,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道,“一别半年,你高了……”语气一顿,又露出疑惑,“只是,为何眉心阴郁之气不去,似是烦事扰心一般。”脸色一沉,声音冷了,“可是给了你委屈受?”   木婉薇心中微酸,在一清仙姑前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展了笑脸将自己回到侯府中的好玩事挑拣着说出来让一清仙姑宽心。   一清仙姑一一听了,终是缓和了面容,可随即却又训诫道,“你即是还俗做了安平侯府的嫡姑娘,便不再是以前那个每日只颂经炼丹的上善。万不能生了倦怠之心,厌弃自己才是。”   木婉薇低着头,就如以前听一清道姑讲道时那样虔诚。   一清仙姑只微说了几句,便又道,“你颠簸了一日定是累了,为师已命若水去备热水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木婉薇用手指轻揉微酸的鼻子,施了道礼后退下了。 ☆、第 50 章 炼丹     清心观,在木婉薇的心中便是家。离家久了的孩子,看家里的每样物件,都是满满的亲切感。   就连以往她最厌烦的炼丹,此时都体会出了一种别样的安宁。   可惜这样子轻松快乐的日子太过短暂,只留了两个日夜,她便要回柳府了。   一清仙姑亲自将她送到观门口,几番欲语还休。最后,只让妙玉拿来了一个小包裹,亲手交到了木婉薇的手上,细细叮嘱道,“这些丹药,皆是为师这几年来所炼。有强身健体的,也有美肤助颜的。你现在还小虽用不上,却可以拿去讨了人情。这里还有几张丹药方子,你也一并拿了去。”一清仙姑又从怀中拿出几张泛黄的纸张,“为师不知你这一去又要何时年月才能再相见,若便宜,便自己炼些吧。别舍不得送人,什么也不得舒心日子强……”   木婉薇抹了眼泪,将那几张纸细细收入怀中,想跪下同一清仙姑辞别,却被一清仙姑给阻止了。   一清仙姑背过身去,似在挥苍蝇一般甩着浮尘,压低了嗓音道,“你这孽障,快些去吧。自你到了清心观,为师便没有用心修行过。如今你可算是走了,为师也好在修为上更进一层楼。”   木婉薇哭得更厉害了,目送着一清仙姑回了清心观,紧紧合死了大门,才抽噎着上了马车。   芍药红着眼圈,一边给木婉薇抹眼泪,一边问道,“姑娘,你说咱们还能再回来吗?”   “能回来。”木婉薇捂着脸,斩钉截铁的道。沉默了须臾后,又落泪了,“我还没见到了尘仙姑呢,怎么能不回来?”   木婉薇回来的并不是时候,五日前,了尘仙姑刚带了道童出门寻炼丹的药材,要三个月的时间才会回来。   回到柳府时,正是掌灯时分。   柳景盛亲自到府门前将木婉薇迎了进去,又问何文这一路如何,可曾遇到过险事。   何文便一一回了,“来去的路上都平静,并未遇到不长眼的蟊贼。姑娘到了清心观后,我们兄弟十人便轮流着到小镇上去休息,守在观外的人数不曾少了七个。”   木婉薇正下了马车换乘小轿,听了这话后挑起窗帘对芍药道,“明个儿去小厨房置办桌席面送与他们吃,这几天,他们着实辛苦。”   芍药轻快的哎了声后,青篷小轿被两个粗婆子抬起来了。   何文早就让人选行回府告诉了木婉薇晚上会到,镇国公夫人便一直等着她回来开饭。   柳纤灵一见木婉薇一身道童模样的进来,先是喊道,“薇姐姐,快来吃饭,娘命厨房做了狮子头,可好吃了。”   镇国公夫人拉着木婉薇看了一圈,笑了,“你这打扮倒是好看,多了几分仙气。”   此时木婉欣也扑到木婉薇的怀里连连喊饿,一行人便进到偏厅用饭。   用过饭后,木婉薇在闲聊时将一清仙姑所送的丹药都拿出来了,分别送了镇国公夫人,柳纤雪,柳纤灵一瓶芙蓉养颜丸,笑道,“这是家师所炼,对养肤特别好。她老人家特地让我带回来给舅母和表姐表妹的。不用日日吃,只月圆时服用一粒,月缺时再服用一粒,效果自知。”   镇国公夫人即不信佛也不信道,可木婉薇送了,她便兴高采烈的收下了。并且一个劲儿的夸赞一清仙姑,还说得了闲,定去清心观拜访。   当天晚上,镇国公亦是知道了木婉薇送丹的事。次日一早,他就将木婉薇叫到了书房,在得知了木婉薇还有几张炼丹的药方后,大手一挥,命下人去置办炼丹进用的器皿了。   木婉薇一下子惊到了,她没想到自己这个什么也不信,只信剑下声势的舅父,竟会支持她炼丹。   镇国公却是哈哈大笑,拍了木婉薇的肩膀道,“舅父去年在边关迎战敌军时受了重伤,军医们束手无策,几乎送命。后来是一个白毛老道送了两颗还魂仙丹,将舅父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外面的人是如何看轻道士的,舅父不管也管不了。可你若是想炼丹,舅父是绝对支持的。”   于是,在镇国公的鼎力支持下,木婉薇的炼丹生涯开始了。   柳府地方小,又没有沾仙气的地方,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等等这些炼丹器皿置办回来后,就放在了后宅里一处空置的绣阁里。   绣阁因空置的年头太久,里面许多物件都用不得了。不过也正好,命了丫鬟粗婆子将没用的东西扔出去,又用清水擦上几遍,供上老子的画像,挂上画了八卦图的帘布和素色蒲团,一个简单的炼丹室便归置齐妥了。   沐浴焚香,祭拜了道家始祖老子后,木婉薇便不再同其他几个小姐妹玩了,一心一意准备炼丹的事来。   炼丹是个细活,天时地利火候运气皆要算在其中。丹药根据其用料不同而分为素丹,金丹,火丹,炼法又各不相同。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能炼成的机率微乎其微。   一清仙姑明白木婉薇有多大能耐,所以给的几张药方皆是素丹。也就是只用植物和金石为原料,操作起来简单的。   木婉薇首先练的,就是芙蓉养颜丹。这种丹药一清仙姑服用了二十年之久,效果显而易见。   只要是女人,哪个不想自己青春永驻?   芙蓉养颜丹虽然只是素丹,炼制的时间却颇长。如清心丹只需七日便好,芙蓉养颜丹却要整整三十个日夜。   且用料也极为讲究,什么人参首乌这样名贵的药材,皆在其列。   镇国公财大气粗,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小钱。镇国公夫人被勾起了好奇之心,也断不会阻拦。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木婉薇焚香沐浴斋戒,正式进入炼丹房开炉炼丹了。   只可惜,满心欢喜的木婉薇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柳府不是她的久居之所,她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   在她开炉炼丹的第二十日,木二老爷亲自上门来接人了…… ☆、第 51 章 询问     木婉薇前去柳府坐客时,亲水桥两侧的荷花开得正盛。如今她坐着小轿进了内宅,满眼望去尽是萧条。   秋风一送,泛黄的叶子漫天飞舞,打着旋,如垂死的蝴蝶一般。   回到紫薇园,秋锦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笑盈盈的,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芍药看到秋锦时眼前一亮,满心的高兴。待服着木婉薇净了面后,她将秋锦拉到屏风后去掀秋锦的碎花小袄。   秋锦吓得尖叫一声,推搡着玩闹了会儿后终是让芍药看了后腰。   伤已经好了,疤痕却落下了。红红的一大片,和被红烙铁烫的一样。   芍药用手使劲揉了几下,搓得手掌发热,红了眼睛问,“医不好了?原来和雪一样白的。”   “我爹说我已是命大了。”秋锦将裙袄整理好,洋洋得意的笑了,“他说就是个强壮的爷们儿被那样打完也定是去大半条命。我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可不是比个爷们儿还强了?”   芍药被逗得笑了,一戳秋锦的脑袋,道,“就你能说,丫鬟主子加一块都比不上,我可不同你争辩。”   木婉薇刚换了身藕何色的轻便裙袄,听到两人的话便笑着道,“芍药,你嘴笨说不过她,还不快快求饶!”   芍药用鼻子哼哼了两声以示不屑,秋锦则捧了茶碗送到木婉薇的面前,道,“姑娘,这是用菊花蕊上的露水煮的茶,您尝尝看。”   木婉薇接过品了品,只觉菊香绕口,齿颊留香。又品了两口后,笑道,“很好,茶香中有股子淡淡的菊香,我喜欢。”   “姑娘喜欢就好,不枉我带着樱桃她们收集了一个月之久。”秋锦接过茶盏,又递上了糕点。   “一个月前你就回来了?”木婉薇诧异,追问道,“那时你的伤好了吗?”   “好的差不离了……”秋锦嘻嘻一笑,避重就轻的说,“姑娘带着她们去做客了,咱们屋子不能没有人照看着不是……”   “姑娘,六姑娘听说您回来了,派了嫣红来,说晚上过来找您玩,您得闲吗?”樱桃从外面进来,直直的喊了句。   木婉薇回过头道,“今个儿累了,同嫣红说明个儿我去找六姑娘玩儿。”   樱桃应了声后出去了,紧接着,木老夫人身前的春苹进来了。   春苹来有两件事,一是命粗使婆子将姐妹两个的箱笼送来了。   当初安平侯府送了两个箱笼过去,如今带回来的却是四个。里面装的都是在外面定制的秋衣冬装,还有不少出去闲逛时买的小玩意。   第二件事则是传话,木老夫人要见见木婉薇。   屈妈妈眼中露出紧张,想拦着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木婉薇倒是释然,披了件墨绿色的薄披风后,带着芍药同春苹同往竹苑去了。   此时的花园并无美景,除了几许还顶着严寒开放的菊花外,就是满山遍野的落叶。扫了一层,又落一层,愁煞了打扫花园的粗奴。   竹苑更是如此,轻风一送,泛黄的竹叶飞起落下,一会的时间遍洒满了整个院子。   杨婆子站在竹苑中间,左手叉腰,指着一个拿着扫把年,纪尚小的丫鬟狠言骂道,“没得懒得一身疮,整日里就会顶嘴。还不快去把落叶打扫干净,再拎了净水来洒地?”   抬头间见木婉薇进来,杨婆子忙弯下安,展了笑脸请安问好。   还没等木婉薇做何表示,春苹已是扭着腰身上前,满脸刻薄的道,“啧啧,竟是有脸在这罚骂别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那夏日里养鱼的青瓷大缸里的水你倒了吗?这若是夏日,岂不是要放坏了熏着老太太!”   木婉薇愕然,杨婆子嘴碎她是一直知道的,只是一向如闷葫芦的春苹,从何时起也这般不饶人起来。   走神间,春苹已是两步上前,挑起了龟鹤延年的门帘。   木婉薇提裙进去,只觉得一股带着檀香的热气迎面扑来,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直到芍药将她肩上的披风解下,才算适应了屋内的闷热。   木老夫人听到木婉薇进来的声音,扬声将木婉薇唤到了内间。又免了木婉薇行礼,让她在矮炕上坐,一副慈爱模样。   木婉薇推辞不去,只屁股挨了一边儿虚坐了。心怦怦之跳,不知道木老夫人这般亲切所为何故。   木老夫人又亲自拿了茶盏递到木婉薇的手中,慈笑着问她在柳府的这段时间过得如何,镇国公夫妇对她好不好。   木婉薇接过茶盏后含蓄的低下头,心思转了几转后,只含糊回道,“舅父舅母很是和气,表姐姐同小表妹也和气……”   木婉薇怕自己说镇国公夫妇对她太好,会让木老夫人疑心她在抱怨侯府对她不好。可要是说镇国公夫妇对自己不好,她又担心木老夫人马上会变化了另一副嘴脸。   十岁的孩童,已是学会了暗藏心思。   木老夫人没再深问,又亲昵的同木婉薇杂七杂八的聊了些别的话。最后一边吃茶一边状似随意的问,“你初到柳府那一日,同你二姐姐在花园中遇到外男了?”   木婉薇心中咯噔一下,站起身后小心的回道,“那日婉薇失仪,不小心摔倒了,还请老太太责罚。”   木老夫人却无一丝怪木婉薇的意思,好言哄她坐下,又道,“祖母不怪你,你同祖母将那一日的情形细细的说上一遍。”   木婉薇心中豁然开朗,明白这才是木老夫人真正想知道的。   知道木婉月定是说过一次了,木婉薇也没隐瞒,就将那日的事细细的说了,只不过略过了她摔倒后,木婉月说的那两句刻薄之词。   木老夫人眯眸轻笑,听完后又问,“太子爷长得是何模样?那世子爷又是哪个王府的?”   朱佶和江顼后来又到柳府去过,木婉薇还曾围观他们下过棋,自是知晓。所以,也一一回了。   木老夫人微微点头,没再问什么就让木婉薇回去休息了。而她自己,则捻着玉石佛珠沉吟了许久。   最后,她挑起眉毛道了句,“月丫头,你看上的若是安庆王府的世子爷,祖母是不会同意的。他有一位感情甚好的表妹,自小一同长大……”   木婉月从宽大的白玉屏风后缓缓走出,已是差红了脸颊。她抬眸看了木老夫人一眼,害羞的道,“祖母,听了五妹妹的描述,不是安庆王府的世子爷,而是,而是太子……” ☆、第 52 章 纳妾     木婉薇回到紫薇园时,属于她的那两个箱笼还没有收拾完。木婉欣自己在楼上没意思,便光着小脚跑了下来,腻在木婉薇的**上盖了**大被,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木婉薇脱了披风也钻进被窝,让芍药去收拾东西,把秋锦叫了过来。   秋锦暖了两个个汤婆子,一放到木婉薇的手里另一个则给了木婉欣,然后细细的将这段时间府内的事说上了一遍。   要说头一件的大事儿,自是木婉月的婚事了。   花家问了木婉月的生辰八字请高人卜算后,觉得很是满意。相上说,即能相夫,又能旺子,最重要的是多子多孙,一副香火旺盛的样子。   花家自是高兴,于九月半的一天由北平侯夫人牵线,送了一对黄金打造的大雁,外加不少锦缎布帛。   花家公子今年一十六岁,木婉月也已及笄。若是能将亲事定下来,那下一步便是纳征,也就是大聘。   等到来年殿试之后,花家公子若是过了殿试,那可是双喜临门的佳话。   木老夫人疼爱木婉月,自是将同花府结亲的意愿告诉她了。   可谁知,本来对这门亲事没有异议的木婉月却说什么也不同意。木老夫人无奈,便以想多留孙女两年为由,将已经收了的纳吉之礼如数给送回了花府。   这可是极为打脸的事儿。   若两家事先没有说好,花府又怎会送了纳吉之礼。虽算不得退婚,可花府在京城中的脸面亦是丢尽了。   这事一传出去后,将在蹭说媒的北平侯夫人气得当下便撂了脸子,言称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蹬安平侯府的门,并从那日开始奔波于京城各府之中,扬言定要给花家公子寻一位才貌双全,贤德兼备的好姑娘。   将木老夫人今日的表现同秋锦所说往一起一联系,木婉薇心中有了计较。   木婉月,定是看上了太子或是安庆王府世子爷中的一个,不然,不会突然变了卦。   想来,木老夫人也定是同意的。一个是未来皇上,一个是未来王爷,哪个都要比一个正在备考的小小举人强上百倍。   除去了木婉月推了花家亲事,再能排得上号的事儿便是三房的长子木宏承回府了。   木宏承,不仅是三房的长子,也是整个安平侯府小辈中的老大。只不过是姨娘生的,论尊贵远比不上二房嫡子木宏宇。   木宏承虽然是庶子却也是木三老爷的独子,所以木三老爷对他很是看重,带着他四处做香料生意。娶了新奶奶后,小两口就居在了江南一带看顾着生意。   如今回来,是因为承大奶奶有了身孕,回府静养来了。   对于这个木宏承,木婉薇听木婉柔两姐妹提起过两次。性子柔,耳朵软,只要是女人的话,他都听。   因这事,木三老爷没少训他。他当时是听进去了,可一转身看到了眉眼周正又会说的丫鬟,就将那些训斥都忘到脑后去了。   说到这个木宏承承大爷,秋锦噗哧一声笑了,道,“承大爷般回到侯府不过半月的时间,便同老太太屋里的春苹眉来眼去上了。老太太知道后说承大奶奶身子不方便,承大爷身边儿没个人服侍着也是不像话,就应允了将春苹给了承大爷当侍妾。只承大奶奶有些不高兴,前几天听说动了胎气,正费心调养着的。所以这事儿也就暂时放下了……”   木婉薇长长哦了一声,明白春苹为啥一下子就嚣张起来了。原来是攀上高枝,翻身成了上等奴才了。   芍药拿了一件狐狸皮制成镶嵌了红宝的披风过来,往木婉薇身上比划了几下后,笑道,“姑娘,这件披风好看的紧,眼瞅着天气就转凉了,便放到外边儿吧。”   镇国公征战的地方靠近雪乡,一到落了大雪的时候便有雪狐出没。这件披风,就是用雪狐皮制成的。   柳纤雪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柳纤灵和木婉欣两人的,则是灰狐皮的。   木婉薇用小手摸那毛绒绒的皮毛,细思了会后,道,“先仔细收了起来,天冷时再拿出来也不迟。”   她不知侯府中的姑娘们在冬天披什么样的披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谨慎着些好。   屈妈妈从内室走出来,对芍药笑道,“我就说姑娘定是这个主意,偏你不信。”   说着,将一个小紫檀木制成的盒子放到了木婉薇的手旁。里面,是一清仙姑给的各种丹药。   木婉薇的第一次炼丹,失败了。白白浪费了许多好药材,最后只得到了几粒不成型的泥丸。   因此,她对这些仙丹越加宝贝,回侯府前特意让人去打了这个带了暗锁的紫檀盒。   屈妈妈和芍药继续忙去后,秋锦继续说府中发生的另外两件事儿。   都是关于木大老爷的。一是琴姨娘,也就是小肖氏,怀孕了。   听得这个人,木婉薇拿着帕子的手不仅握紧了三分,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没等秋锦再往下说,她先是问道,“玉姐儿欺负欣儿的事,老太太是如何论断的?”   秋锦低下头,绕了两下手指后,弱弱的回道,“姑娘,那会子我还没回来呢。只听我娘提了一嘴,说是罚了玉姐儿抄《女论语》……”   “就这样?”木婉薇瞪大了眼睛,声音抬高了一个音节。   “别的,就没听说了。”   木婉薇闭上双眸,深吸了两口气后,平静了神色,道,“你继续说吧。”   秋锦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另一件事,就是木大老爷新纳了一房姨娘。   大肖氏破了相,小肖氏怀了孕,都没法跟木大老爷去职上。可身在外面又不能没人照顾,木老夫人就做主,从外面纳了个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做妾。那女子姓田,进门就抬了姨娘,奴才们都称她为田姨娘。   “田姨娘进门那日,府里还小办了一下呢。”秋锦道,“是从西角门抬进来的,坐着两人抬的小轿,盖着粉红的盖头。闹房时我还特意混了进去。一看就是个好人家的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可不比琴姨娘那股子浪样儿。只是哭得厉害,眼睛肿成了核桃……”   田姨娘芳龄十九,长得和花一样娇嫩,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妙人儿躺在枕侧,自是吸引了木大老爷的全部注意力。   于是,小肖氏老毛病又犯了。不是今个儿心口疼,就是明个儿肚子沉垫垫的往下坠。可真当木大老爷去她房里,她又往出推,直说田姨娘刚进门不能冷落了,她就是些小毛病不碍事的。   一副温顺贤良模样。   大肖氏则直接多了,又开始哭天抹泪。左一嗓子嚎历哥儿,右一嗓子嚎玉姐儿。不仅把木大老爷气得半死,连小肖氏都想捂了耳朵直撞墙……   说曹操曹操就到,秋锦还没等说完大肖氏的各种丑态,便见合子小跑进来,说大肖氏正带着玉姐儿跪在紫薇园前哭呢。 ☆、第 53 章 认错     紫薇园外,身着青色裙袄的大肖氏跪在水渠的旁边落泪,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擦着眼角,哭一哭,颤三颤。   在她身边,跪着的就是脸色发青的玉姐儿。   相比大肖氏,玉姐儿穿得要单薄许多,只着了一件小杉,连件褙子都没套。秋风一送,被冻得直打颤。两小小手紧紧的拽着膝上的裙摆,已经没了血色。   大肖氏本是小声嘤嘤的哭,抬眼间瞄到有人从花园的小路上往这边来,也顾不得那是奴才还是主子,只扯开了嗓子嚎,一边掐玉姐儿的右脸,一边大骂,“你个下贱胚子,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打你嫡姐。今个儿欣姐儿要是不原谅了你,我,我非打死你不可!”   玉姐儿右脸被扯得老早,痛得嚎啕大哭,对着紫薇园里哭喊道,“欣姐姐,妹妹一时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妹妹吧。妹妹再也不敢,您是主子我是奴,以后妹妹给您当丫婢使唤……”   “谁是你姐姐,就你个姨娘养得你也配!”大肖氏一巴掌抽到了玉姐儿的后背上,骂得更狠了,“那是你主子!”   “娘……”玉姐儿回头看大肖氏,边咧着嘴哭边委屈道,“别人作践我,你也作践我,我哪点不比那个傻子强……”   ‘啪’的一声,大肖氏一巴掌落到玉姐儿的脸上,吼道,“叫姨娘!”   承大奶奶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将大肖氏母女的种种作为看了个一清二楚。就连玉姐儿叫得那声娘,亦是听得真真儿的。   石榴扶着承大奶奶的手臂,低声讥讽了句,“都说兰姨娘是个脑子锈钝的,如今看来也不是啊?还知道负荆请罪来了,只是大老爷已经带了田姨娘上任去了,她这般做狠模样又给谁看?”   承大奶奶身材娇巧,相貌玲珑,虽还没入冬,却披了件锦缎制成的棉披风。   听了石榴的话,承大奶奶将手中滚烫的手炉往微隆的小腹上贴了贴,笑了,“自不是给大老爷看的了。此时,你我走到这里,便是给你我看的。过会儿,别的主子奴才走到这里,就是给别人看的。反正,她这样的行举最终是会落到老太太耳里的。”   “呸,装模做样!”石榴满脸不屑,“若真是想请罪,就不能进到屋里去好好说?听闻欣姐儿是个痴儿,所以玉姐儿才会欺负到她的头上。如今想要让一个痴儿说句原谅的话,不是难为人吗?”   “欣姐儿是痴的。”承大奶奶往紫薇园里努了努嘴,轻声道,“那五姑娘可是个通透的,你以为这母女俩真是哭着让欣姐儿原谅呢?”   提到木婉薇,石榴突然凑近承大奶奶耳边低语了句,“奶奶,听闻那五姑娘命中带克的……”   承大奶奶点点头,向另一条小路走去,“所以,和咱们无关的事咱们还是绕着走吧。”   说罢,主仆两人绕了另一条小路离去了,如没看到跪在秋风中痛哭的那对母女一般。   见四周再无人了,大肖氏不哭了,用手揉了两下玉姐儿被掐红的脸蛋,小声道,“只有此时忍下了这番屈辱,日后你父亲才会对你多一点怜惜。他即是气你给了那傻子一耳光,你就把这个面子卖回去。我的心肝,你要是这点罪都受不了,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玉姐儿连连抽噎,听了大肖氏的话后微微点头,“我,我明白了。”   须臾,从荷塘那边又过来了几个人,大肖氏便又开始对玉姐儿打骂上了,母女两个哭得肝肠寸断。   紫薇园内,秋锦的脸都气青了,几番想出去将这对不要脸的母女骂走,却都让屈妈妈拦下了。   大肖氏带着玉姐儿来请罪,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们是真心认错。如果秋锦出去将她们骂走,那理亏的就是木婉薇姐妹了。   芍药十指扣进发髻里,咬牙切齿的问,“那怎么办啊?难道让她们在这里一直哭下去?紫薇园前的小路是进花园的必经之路,一向人多……”   木婉薇亦是气得浑身发抖,可她却强装着镇定。无故掴了木婉欣一耳光,自己还没去找她们去自由,她们却借故欺上门了!   木婉欣本是趴在**上睡着了,却被大肖氏那一阵又一阵的大哭给吵醒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揉揉眼睛醒了神后拉着七巧玩羊骨。   木婉薇在心中斟酌了良久,最后回头问木婉欣,“欣儿,玉姐儿正在外面跪着给你请罪,你可是要原谅她?”   木婉欣回头甜甜的笑,问道,“娘亲,什么是原谅?”   “就是,你走出去,对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说,‘你们起来吧,我不怪你了。’”木婉薇耐心教道。   成其让大肖氏跪在这里做样子博同情,倒不如忍了一时之气出了那句原谅的话,也好让下人觉得她们姐妹并非小气得理不饶人。   木婉欣歪了头,皱着眉毛道,“我说了这句话,她们就不在这里哭了吗?”   木婉薇连连点头,她们要的不就是一句原谅吗,说了,自然就离去了。   木婉欣向来听木婉薇的话,里马扔了手里的羊骨翻身下**,趿拉着一双薄绣鞋就跑出去了。七巧忙拿了件披风追在后面,高声喊道,“欣姐儿,披件衣裳!”   木婉薇亦是连忙下**,顾不得整理衣裙也追了出去。   木婉欣三两步跑出紫薇园,对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肖氏和玉姐儿说,“你们起来吧,我原谅你们了。”   大肖氏的哭声嘎然而止,抹着眼泪问道,“你真不怪玉姐儿了?”   七巧将披风披到木婉欣的肩膀上,对大肖氏道,“兰姨娘,欣姐儿已经不怪玉姐儿了,你们就快快起来回去吧。”   大肖氏推了身边的玉姐儿一把,道,“还不快谢谢你姐姐?”   玉姐儿抬头看向木婉欣,问道,“你真原谅我,不怪我了?”   木婉欣看清玉姐儿的面容后微退了一步,咬住嘴唇,不说话了。她虽然痴,可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却记忆很深。   大肖氏见状一扬帕子,又嚎了起来,“玉姐儿是有错,可她都跪着给你请罪,我也打罚她了,你还要如何不饶人?难道真要将玉姐儿逼死才算满意吗?” ☆、第 54 章 盛怒     大肖氏拉着玉姐儿到紫薇园前跪着认错,是小肖氏给出的主意。目的在于与木婉薇姐妹缓和僵硬的关系,好让木大老爷在心中觉得大肖氏母女不是彻底无药可救。可不想,只木婉欣一个不吱声,便让在冷风中跪了半个时辰的大肖氏火气上来了。这回她不再打骂玉姐儿,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木婉欣。   正巧许河家的从竹苑里取了帐本去找木二夫人从这里路过,便被大肖氏伸手给拉住了,唱做俱佳的嚎道,“……还要将我们母女逼到何种地步?如今老爷已是不管我们死活了,玉姐儿年纪小不懂事,我打也打了罚了罚了,带着到这风口上跪了这半日,怎的就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木婉薇正从紫薇园里出来,听了这话心里的怒气作时就上来了。她咬了牙上前,站到大肖氏面前冷言问道,“兰姨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不给你们活路?”   大肖氏见是木婉薇站在身前,胡乱擦了脸,越发的不讲理起来,“玉姐儿有错,你们姐妹们儿想打就打,想罚就罚,只管出气了就罢。何苦冷着一张脸不将她当人看?她虽然是姨娘养得,可到底是是木家的血脉……”   秋锦忍不住了,往前站一步指着大肖氏喊开了,“兰姨娘,你说话要凭了良心。是谁说了玉姐儿不是木家的血脉了,是谁不将她当人看了,又是谁打罚玉姐儿了?凭得我们姑娘才刚从将军府回来,你们就到门前来倒哭闹。欣姐儿善良,听得你们在这里狼哭鬼嚎,连件儿衣服都顾不得穿就跑出来说原谅玉姐儿。你们,你们!”秋锦指了一直站得远远看热闹的粗使丫鬟婆子们,“青天白日的,太阳老爷在天上挂着呢。从兰姨娘带着玉姐儿到这里跪着,可有谁见到我们姑娘动了她们一根手指头了,又有谁见到我们姑娘出来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了。”   那些低等的丫鬟婆子哪敢往这事里面掺合,纷纷拿了自己做工的工具,躬着身低着头走开了。   只片刻时间,小路上便再没了看热闹的。   许河家的挣不开大肖氏的手,听了秋锦的一番话后噗哧一声笑了,“这丫头这一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你老子娘怎么没见有你一半能说?”   秋锦认识许河家的,先前因在气头上也没同她搭话。此时却不能当没看到了,便只扯了嘴角一笑,福了礼,“许妈妈,让您见笑了。您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还不知道我本是同我老子娘一样的吗?如今这样……”   “如今这样甚好!”许河家的拦了话,没让秋锦继续说下去,笑呵呵的道,“就应该这样才好,再有能耐说不出来也算不得本事。”   说罢对木婉薇笑道,“五姑娘,您今个儿刚回来,累着呢。犯不着在这里闹气,快带了欣姐儿回屋去,一会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转头又对大肖氏冷笑道,“兰姨娘,你算个什么东西,凭白拉着主子到这里来下跪?知道的是你这个当姨娘的长了个脑袋只知道囔饭,分不清尊卑大小。不知道,还以为这小姐儿几个闹了多大的气,就这般的容不下彼此了!”   大肖氏被秋锦抢白一顿,又被许河家的骂得没脸,当下便坐在地上又哭开了,直说木婉薇姐妹得理不饶人,非要逼死她和玉姐儿。   许河家的是木二夫人面前的红人,她说出这番话来,便是表明了木二夫人会站什么立场上了。所以屈妈妈便轻推木婉薇的肩膀,使了眼色让她回去。   七巧也是拉了一直站在那里脸色不好的木婉欣,想让她回到院子里去。   木婉欣扭着身子甩开七巧的手,拉着木婉薇的袖摆哇的一声哭了,“娘亲,她推我,还用脚踢我胸口,还打我的脸……娘亲,我害怕……”   木婉薇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整个人都麻木了。她回头去看屈妈妈和七巧,屈妈妈和七巧皆是心虚的低下了头。   大肖氏抹了把眼泪,紧紧的将玉姐儿护到了自己的怀里,对木婉薇道,“玉姐儿是有错,可她都来认错了,我也打罚她了……”   木婉薇双拳紧紧握死,闭上眼睛喘息了好一会。她想像以往一样将怒气压下,可她发现,这次太难做到。   大肖氏还在那里絮絮的说,玉姐儿则是左一句我错了,右一句她也打我了。   许河家的不再掺合了,而是鸟悄打发了帮她拿帐本的小丫鬟去请木二夫人。今日这事,没个当家的来是压不下去了。   许久许久之后,木婉薇睁开了双眼。她看着大肖氏和玉姐儿,在唇角带了一抹笑意,“兰姨娘,玉姐儿当真是前来认错的?”   大肖氏转了转眼珠,点头道,“五姑娘,玉姐儿自是诚心的。不管是打是罚,只求欣姐儿能原谅了她……”   “欣姐儿年幼,自是由我作主。”木婉薇打断大肖氏的话,挑眉问道,“是不是我代欣姐儿原谅了玉姐儿,你们便好生回去,不再在这里哭闹了?”   “自是,自是……”大肖氏一抹眼泪,笑了,“五姑娘……”   “那你回去吧,玉姐儿穿得单薄,我带她进去换身衣服,同她说几句话,再让婆子背她回去。”   大肖氏却连连摇头,“五姑娘若是原谅了玉姐儿,我就直接带她回去了……”   “兰姨娘,你想让我原谅玉姐儿,总不能连句话也不让我同她说吧。”木婉薇将哭着的木婉欣推到七巧怀里,又道,“你若是不放心,就到紫薇园里去喝杯热茶暖暖,我同玉姐儿就在这里说。这你要是再不同意……”木婉薇撂了脸子,冷哼道,“别说我不给你留脸面,现在就去回了老侯爷和老太太来评断此事!”   大肖氏被吓得心中一颤,左思右量最后同意了去紫薇园中等着,几句话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   “许妈妈,即是碰到了,就一起到屋里喝杯热茶吧。”木婉薇收了怒容又对许河家的笑脸相迎,“您可是大忙人儿,平日里我费了心思想请都请不来呢。”   许河家的直夸木婉薇大度,小小的人儿肚子里能容下百川。到底是不敢就这样走了,所以同大肖氏一起往紫薇园中去了。   见许河家的和大肖氏都往紫薇园走了,木婉薇冷笑出声,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屈妈妈,进去落钥。秋锦去拿,算了……”   屈妈妈大惊失色,一下子就猜到了木婉薇想要做什么。可还没等她出口相劝,就听木婉薇语气不善的问,“我还是不是主子?难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屈妈妈一拍大腿,转身小跑着进了紫薇园,待张从家的和大肖氏走进去后利落的将大门关死上了铁锁。然后将钥匙往兜里一揣,跑进绣楼把绣楼的门也顶死了。   大肖氏和许河家的面面相觑,回过神来后一起扑到了院门上,疯了一样砸门。   木婉薇如听不到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声,走到花丛里随手抽了一根架花用的粗木条,拎在手中惦了惦分量后向要逃的玉姐儿追去。 ☆、第 55 章 打架     动手打人,木婉薇是第一次。   眼瞅着玉姐儿脸色青白连连后退,耳听着大肖氏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砸院门,她的心中不仅没怕,反而觉得特别痛快。   七巧将木婉欣紧紧护在怀里,退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大肖氏的丫鬟彩环并没进到紫薇园中去,见事不好正想要跑去叫人,却被芍药和秋锦一左一右夹住了。   玉姐儿放声大哭,因紧张害怕,手脚更加不利落,几次爬起都摔倒了。   木婉薇咬着下唇,两步上前将玉姐儿踹翻在地,粗木条一下接一下的落在她的肩上,背上,胳膊上。   玉姐儿被打得放声大哭,双手抱着脑袋连连求饶,“五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五姐姐……娘,救命,娘,这扫把星要将我打死了,娘啊……”   大肖氏被困在紫薇园里出不来,听见玉姐儿哭得撕心裂肺,直用肩膀去撞厚重的院门,“玉姐儿,我的玉姐儿!五丫头,我出去非撕烂了你不可,你这个扫把星,自打你回了侯府,我们娘俩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许河家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用手连连拍被从里面顶死的房门,“屈妈妈,还不快把院门打开!你以为你这是在帮五姑娘吗?你这是在害她!”   屈妈妈背靠着门,咬着牙道,“许河家的,兰姨娘母女两个是怎样欺负五姑娘和欣姐儿的,你是亲眼瞧见的。半年了,谁为这苦命的姐俩儿说过一句公道话。我知道今日这事儿不妥,可五姑娘是主子,我是奴才。她吩咐了我怎样做,我就怎么做……”   许河家的知道是劝不听屈妈妈了,一咬牙,对院子里的两个小丫鬟道,“还不快去搬梯子,我要从墙上爬出去!”   樱桃一仰小脸,似傻似楞的回了句,“梯子?紫薇园里没有梯子啊。合子,有梯子吗?”   合子亦是摇头,“连个绣墩都没有,何妈妈,要不您爬树吧,兴行能出去。”   许河家的要是从爬上树,就能爬上墙了,又何苦找她们要梯子?   此时,木婉薇已是打了玉姐儿十数下了,因用了真力气,自己的手都震麻了。直到玉姐儿趴在地上哭得连气都踹不上来,她停了手,一抬腿将她踩在了脚下。   平稳了下气息,木婉薇回头去看紫薇园的紧合的大门,抬高了声音道,“兰姨娘,我同玉姐儿已是说清楚讲明白了,以后,她不再欺负欣姐儿,我也勉强原谅了她……”   “你!你!”大肖氏的手都在大门上挠出血了,哑着嗓子嘶吼道,“十年前老太太就应该溺死你!”   “哟,心疼了?”木婉薇脚下用力,踢得玉姐儿惨叫连连,冷笑着问道,“是不是打到儿身,疼在娘心啊?”   大肖氏的心都被玉姐儿哭碎了,捶得大门咣咣直响,“我的儿啊!”   “你算什么娘!你也配?!”木婉薇大声骂了回去,“玉姐儿的娘,早在早春时就过逝了!你个下贱奴才,在这里嚎什么丧,是咒玉姐儿死的晚?”   “你这恶毒的小娼妇!”听木婉薇咒骂玉姐,大肖氏彻底疯了,“我要是出去,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许妈妈。”木婉薇辞穷再不会骂别的话,就不再理大肖氏,而是扬声叫了许河家的。   许河家的就趴在门上听动静,听得木婉薇叫她,连忙答应了,“五姑娘,小祖宗,你快把门打开吧……”   “许妈妈,兰姨娘骂了些什么话,你可是听清楚了?”木婉薇又踢了玉姐儿后腰一下,听得哎哟一声后继续问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安平侯府也不是什么乱了规矩的寒门小户。你倒是说说,身为奴才辱骂主子,该当何罪!”   许河家的咬舌,不想把这话接下去。直到木婉薇再次逼问,才吱唔了回道,“轻则打罚,重则,重则绑了卖出侯府……”   “卖到哪里去?”   “卖,卖到勾栏青坊窑子去……”   大肖氏早就气得发疯,听了这话后一扬手朝许河家的打了过去。抓裂了的指甲从许河家的脸上扫过,立马留下了三条血道道。   许河家的哎呀一声,没等用手去碰伤处,便被大肖氏抓住了发髻不顾头脸的打了几起来,“你个眼浅的,竟是跟着她来作践我。我生了姐儿,我是贵妾,我看谁敢将我绑了卖到窑子里去。”   许河家的嚎叫上了,想去打大肖氏,却抬不起头。   屈妈妈透过窗户看风见了,连忙开了房门,招呼了樱桃和合子上前,一起把许河家的和大肖氏拉开了。   大肖氏被樱桃和合子抱着腰身动不了,一边掐打樱桃合子,一边指着许河家的破口大骂,什么脏言秽语都扔过去了。   打不到木婉薇,许河家的成了她的发泄对像。   许河家的发髻散了,头发掉了几络,左脸三道抓痕,右耳的耳环被拽了下去,鲜血直流。   自木二夫人当起内宅的家后,谁不对许河家的高看一眼?如今被个下作的姨娘的打成这样,当真是将许河家的气坏了。   屈妈妈护在许河家的面前,拿了条干净帕子给她擦血,长叹一声道,“本没你的事儿,你看这……”   许河家的疼得直掉眼泪,却没在脸上表露出一丝对大肖氏的不满,只接过帕子道,“快劝了五姑娘住手吧,再闹下去可就真坏事了……”   木婉薇听得紫薇园里大乱,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再轻举妄动。   此时,她心中的怒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闹到现在这种程度要说一点也不害怕是假的,可她却不后悔。   转念间,她已是将退路想好了,又或者说,是将木婉欣的退路想好了。   木婉薇走神间,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脚上的力度。玉姐儿趁机一跃而起,将木婉薇掀翻在地,抢了木条就往木婉薇的身上抽,一边抽还一边骂,“你这扫把星,让你打我,让你打我!”   木婉薇抱着头护着脸,那几下打都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秋锦大叫一声,直直冲过去将玉姐儿撞倒在地,把木婉薇拉起来护在了身后。   玉姐儿爬起身来又疯了般的挥棍去打木婉欣,‘啪’的一声,本是对着木婉欣脑袋抽去的一棍却是落在了七巧的左脸上。七巧惨叫一声,脸上浮起了一道血痕。   另一边,彩环和芍药也是动起了手,两人扭在一起谁也不肯松手。   就是主子奴才乱成一团时,木二夫人从远处急冲冲的小跑过来,怒声吼到。“你们这样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住手!!” ☆、第 56 章 跳塘     远远听到木二夫人的声音,木婉薇停下了向玉姐儿冲过去的脚步。   此时,玉姐儿手中的木棍正舞得虎虎生风,见打不到木婉欣后,退而求其次,使劲的往七巧的后背上抽打。   木二夫人是真气急了,几步上前,伸手就去抓玉姐儿的手。   却不想玉姐儿回手一扫,那木棍硬生生打到了木二夫人的右胸上。   随着木二夫人‘哎呀’一声呼痛,余妈妈上前将玉姐儿抱住了,大声喝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竟是连你婶娘也打?!”   说着,夺下玉姐儿手里的棍子扔到一旁。几个眼明的丫鬟立马上前,将玉姐儿和她的丫鬟彩环围住,让她们再动不得手。   玉姐儿抬起袖子擦眼泪,指着木婉薇对木二夫人道,“是那扫把星先打我的!”   “放肆!”木二夫人捂着胸口,怒声喝道,“那是你嫡姐!有你这样同嫡姐说话的吗?!”   屈妈妈听见外面的动静,及时的打开了院门,扶着一身狼狈的许河家的走了出去。   樱桃和合子也松开了抱紧大肖氏腰身的手,任她如疯子一般跑了出去。大肖氏此时已是红眼,她没看浑身是伤的玉姐儿一眼,举了巴掌就向木婉薇扇了过去。   余妈妈眼急手快,抬手就擒住了,落下脸子道,“兰姨娘,你莫不是疯癫了吧?”   大肖氏眼泪都哭干了,甩开余妈妈的手后将玉姐儿抱到自己的怀里,捶胸顿足的干嚎道,“我的玉姐儿啊,娘就不应该听了你琴姨娘的话上这儿来让人作践啊!”   许河家的耳尖,从屈妈妈身后走到人前,问道,“怎的,是琴姨娘支使你来这里哭闹的?”   大肖氏愣了一下,没搭这话,而抱着玉姐儿跌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不给我们一条活路了!”   木二夫人此时才将目光从木婉薇姐妹的身上移开,看向了许河家的。   只一眼,便惊住了。   在外面动了棍子的主仆几个加起来,竟都没她一个人狼狈。   余妈妈结巴了半天,道出一句,“你这,你……”   “没什大碍。”许河家的看了兰姨娘一眼,不轻不淡的道,“兰姨娘是半个主子,我理应受教。”   木二夫人后槽牙咬得咯咯做响,这侯府中的人谁不知许河家的是她的左膀右臂,往出一站代表的就是她木二夫人本人。   打许河家的,不就是硬生生的往她木二夫人脸上呼巴掌吗?   将木婉薇拉到身前,木二夫人将其上下审视了一遍,气呼呼的直问道,“薇丫头,你让那没脸的打到哪儿了,哪里痛,同婶娘说。”   大肖氏脑子再笨也听出木二夫人这话是何意思了,当下便指着木婉薇骂开了,“没得一个小娼妇,同她那死去的娘一样能说会道,将我骗到园子里去让贱奴落了门钥,在外面往死里打我的玉姐儿。我这苦命的玉姐儿,怕是被打坏了。”   玉姐儿也哭开了,一会手痛,一会背痛,一会又揉着脑袋说头痛。   大肖氏把石子路拍得‘啪’‘啪’做响,哭喊道,“玉姐儿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上面还有老侯爷和老太太的,怎的就轮到一个灾星行私罚了?”   木婉薇银牙暗咬,吩咐了七巧将一直小声抽噎的木婉欣带回紫薇园后,向大肖氏逼进了一步,狠声问道,“你说谁是灾星,谁是小娼妇!”   大肖氏瞄了眼木二夫人,不再骂‘灾星’两字了,抱着怀里的玉姐儿又哭道,“这是不让我们母女活了,是要逼死我们才算罢。历哥儿啊,姨娘这就下去陪你去了……”   木婉薇气笑了,低下头理了满是灰尘的裙摆后,小手一抬,指着不远处的荷塘道,“即是不想活了,那便去跳池子吧?我保证,这次定不会再有丫鬟婆子拦着。抱着玉姐儿,省得你到了下边孤寂无依。”   大肖氏哭声一顿,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玉姐儿死死抓住大肖氏的衣襟,咬牙切齿的看向木婉薇,目光里尽是恶毒。   木二夫人一把将木婉薇搂到了怀里,急声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在做什么……”   “哎呀,痛……”木婉薇轻呼一声,抱着胳膊闪开了。她掀开袖子,只见本来嫩白的双臂现在布满紫青。   玉姐儿年纪虽小,打她时却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木二夫人拿着帕子不敢去碰,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对余妈妈喊道。“还不快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屈郎中!”   余妈妈不敢离了眼睛,忙打发了一个小丫鬟回去了。   放下袖摆,木婉薇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大肖氏的身上,冷笑道,“怎的,你不是一直说我要逼你们死吗?现在我就逼了,你倒是去死啊!”   “二太太,二太太……”大肖氏突然拉住了木二夫人的裙角,哭道,“您可是看到了,这小娼妇当真逼我们母女去死,她这心是要有多歹毒!我们母女以后在这侯府里可还要怎么活啊……”   “不能活就去死啊!”木婉薇全豁出去了,刻薄的道,“这安平侯府里有你一个兰姨娘不多,少你一个兰姨娘不少。不过是赏你几口喂狗的馊饭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儿了。”   大肖氏被羞辱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最后悲嚎一声,竟是真的推开玉姐儿,站起身往荷塘跑去。   “还不快拦着!”木二夫人急得跳脚,连连对身边的丫鬟婆子摆手。   余妈妈自是首当其中,其余几个小丫鬟也是追了上去。屈妈妈,许河家的,芍药三人,则是没动。   木婉薇见状对着那几人怒喝一声,道,“我看谁敢!谁敢去拦着她,我就命人卖了她!”   明知木婉薇没这样的权利,可那些小丫鬟却依旧停下了脚步,就连余妈妈亦是顿了一顿,回头看了木二夫人一眼。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大肖氏已是跑到荷塘前面。回头见竟真的没有一个人来拦着,大喊一声,‘玉姐儿,娘去了!’后,身子一纵就跳了下去。   ‘嗵’的一声传来,木二夫人的脸色做时变得煞白,后背升起一层冷汗。   她是故意不往实了管木婉薇的,想借她的手给大肖氏点难看。可她却没想到,大肖氏竟然真会蠢到去跳荷塘。   玉姐儿愣愣的举着没有抓到大肖氏裙角的手,许久后,才悲喊出一声‘娘’,然后晕死过去。   阵阵秋风送过,明明已再没了大肖氏的哭声,在场的众人却仍然双耳鸣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木婉薇也害怕了,脸色煞白,藏在袖子下的手一个劲儿的发抖。她走到木二夫人面前一福身子,强装镇定的道,“婶娘,今日之事虽起因不在婉薇,可结果却是婉薇一手促成的。老太太那里婉薇便不去了,是打是罚是陪命,只差了小丫鬟来紫薇园里告诉个信儿,婉薇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说罢,挺起胸膛,带着屈妈妈和芍药回了紫薇园。   木二夫人哪还有心情听了木婉薇说些什么,她忙招呼了丫鬟婆子去荷塘边打捞兰姨娘,放狠话道,“若真出了事,仔细你们的皮!” ☆、第 57 章 思虑     回到紫薇园后,木婉薇坐在**榻上愣了许久的神。   在动手打玉姐儿时,她脑劲还是清楚的,可后面那般恶毒的逼兰姨娘去死,就仿佛不再是自己了一般。   后悔吗?   木婉薇在心中自品片刻,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后悔。如果让时间倒退,这样场景再发生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去做,可能会做得更加绝情更加不留余地。   可那种未知的害怕,却在木婉薇的心头萦绕不去,浸透四肢百骸,随之手脚发麻。   木婉薇发愣时,屈妈妈已是带着秋锦准备了热水,干净的袭衣袄裙。   服侍了木婉薇入浴后,屈妈妈又开始照料紫薇园内受伤的丫鬟。   芍药虽同彩环动手了,却只被抓破了手背,伤口小得不值一提。   伤的最重的是七巧,凭白挨了玉姐儿许多下打,后背手臂就不用说了,只左脸上那一条渗了血丝的伤痕就要养上许久,若处理不好,没准还会留下疤痕。   再次是合子和樱桃。合子年纪最小,抱住兰姨娘后被她又掐又抓又拧,耳朵肿得和里面流着一汪水一样。樱桃是正面抱着兰姨娘的,挨了几拳,右脸青一块紫一声的已是没了能落眼的地方。   给几个丫鬟挨个上了药后,屈妈妈吩咐了那些胆小怕事的婆子准备汤饭。   木婉薇姐妹一早儿从柳府回来,到现在西偏西山还没吃上一口东西。   也没分了主仆,饭食做好后大家坐在一起吃了。只是人人身上都带着伤,不是这个夹菜扯了肩膀轻叫一声,便是那个嚼东西碰到了嘴角伤处哎呀一下。   木婉薇捧着饭碗,看着这些个带伤的丫鬟,看着看着心就酸了。   用过饭后,木婉薇让七巧带木婉欣上楼去休息,余下的则都叫到了身前,将自己能考虑到的地方一样一样吩咐了下去。   她先是将秋锦叫到了自己身前,打开妆匣随手抓了把碎银子塞到了秋锦的手里,让秋锦去将军府请镇国公夫妇,“我是嫡女,她们再气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也吃得起苦遭得起罪。欣儿不同,万一将我们姐妹分开,岂不是随便别人欺负了去?别心疼银子,速去!”   秋锦含泪点头,用袖子擦着眼角跑出去了。   木婉薇从一开始打算让木婉欣到柳府去,就将随行的人员想好了。屈妈妈和七巧两个人一个都不能少,只有她们在木婉欣的身边,自己才能放心。   至于两个人的卖身契,相信只要镇国公开了口,安平侯府是不会不给的。   她一将打算说出来,屈妈妈红着眼圈搭了话,“姑娘,太太去前,已是将我和七巧的身契都给了我了。让七巧陪着欣姐儿去,我跟着姑娘。”   木婉薇坚定的摇头,“没了我,再没了你,只七巧一人怎护得住欣姐儿?”   也不由屈妈妈再反对,木婉薇将芍药叫到了身边,说了对芍药的安排。   芍药命苦,生在贫家不说,还有一个烂赌的父亲。先是输银子输地,后是卖儿卖女,芍药七岁时就被卖人牙子拦到菜口,与牛马同栏估价。如果不是柳氏的陪房看着可怜买下,此时早不知流落到哪了哪里。   木婉薇将匣子里的碎银子一股脑的都倒在了一方帕子上,递过去后带着哭腔道,“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吃苦了。你的身契在哪你自己知道,你拿了这些银子走吧。回家同你娘好好说,让她给你寻户好人家安稳过日子。躲着你爹些……”   芍药哭开了,“姑娘,我应该拦着您,不让您胡闹的。”   木婉薇却笑了,抹了下眼泪,道,“拦什么拦,我以前是想歪了,想着我和气些,她们就能让我过舒心日子。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我自己若不强硬起来,谁会护着我们姐妹一分半毫?闹就闹了,又能怎样?她们是能打死我还是能卖了我?最多就是把我关起来,或是送回清心观……你们就不同了,虽然没身契束缚着,可只要还在这侯府一天就还是奴才。他们打了罚了,你们只能受着……”   芍药是个死拧的性子,将那包银子往**榻里面一扔,坐在脚踏上赌气道,“我不走,我老子娘早死干净了,我就陪着姑娘,姑娘你再撵我我就陪太太去!”   木婉薇了解芍药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不再说什么,又将樱桃和合子叫到了身前。樱桃比木婉薇的年长两岁,可身高却如木婉薇一样长。合子则是同木婉薇一般年岁,模样憨憨的,没一点心机。   木婉薇从妆匣子拿出两只绿玉镯子递给了两人,还未说话,樱桃就道,“姑娘,您在哪我就在哪儿。就如芍药姐姐说的一样,您别想把我赶走。”说着一跺脚,转身跑出去了。   合子则把镯子往回一推,憨憨的说了句‘哪也不去’后,低下头当起了哑巴。   木婉薇心中感动,在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语言也比不上这些人的不离不弃。   将几人打发出去后,木婉薇趴在屈妈妈的怀里痛哭起来。   屈妈妈红着眼圈,想劝,却不知道要如何劝起。   木婉薇紧紧抓着屈妈妈胸前的衣襟,断断续续的哭道,“我,我就哭这一次。我害怕,我逼死了兰姨娘,老太太和大老爷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不知要对我怎样的惩罚。我委屈,他们从来没有真心待过我,看着我们姐妹受欺负,从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我反抗了,就是我的不对。安平侯府的天是黑的,我夜夜噩梦,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才能看到一丝亮光……”   屈妈妈心都绞碎了,眼泪滚滚而落,“要是太太还在,她定不会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   “要是我娘还在,我现在还在清心观中修行。”木婉薇打断了屈妈妈的话,哽咽道,“这次回清心观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娘搬到别院三年,为何从来没有想过接我回去同住?就连小住也不曾有过?后来想明白了,在我娘的心里,我也是克星……”   “姑娘,太太她……”   “别说了,”木婉薇从屈妈妈的怀里起来,翻身躺到了被缛里,抖着身子道,“我娘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所以才将我独自留在道观中,一定是这样的,我全懂,我明白。如若不然,我还有什么坚强下去的理由……”   屈妈妈再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站着身,拧着手里的帕子落荒而逃。 ☆、第 58 章 惩处     木婉薇在**上趴了没多一会,木老夫人跟前的春苹就来了。   春苹一天中来紫薇园两次,先后是两种不同的态度。前一次,还是毕恭毕敬,这一次,却是冷鼻子冷脸。对木婉薇连礼都没福,只道木老夫人让她过去一趟,快着些,别磨蹭。   木婉薇敢杖打玉姐儿逼死兰姨娘,此时还会惧一个狗丈人势的势力小人?   她当下便撂下脸子,怒声道,“你算哪一根破葱烂蒜,竟是敢这样同我说话。芍药,把她给我轰出去!”   没等芍药动手,春苹又转了笑脸,对木婉薇好言相劝。   木婉薇不领情,脸色依旧阴沉的厉害,冷哼一声道,“怎的,怕交不了差事你心中着急了?你回去只管同老太太说,想打想罚请随意,我不会去竹苑为自己争辩一句。”   春苹见叫不动木婉薇,便叫了屈妈妈,芍药,七巧这几个当时在场的人同去。   “去吧。”木婉薇这回没拦着,品着樱桃端上来的茶盏,冷笑道,“你只同老太太说清楚道明白,她们身上添了一处伤,我便烧了紫薇园。添了两处,我就烧了品绣阁。添上三处,梅林也就别要了……”   木婉薇每坚起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春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个往日里任人辱骂践踏的十岁娃娃,似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   嘴中道出的威胁之词虽无气势,可就是让人觉得,她会将所说的这些付之于行动,而且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从心里打了个冷颤,春苹连连摇头,道,“五姑娘,只是带她们过去问话而已,问话而已……”   屈妈妈三人跟着春苹走后,紫薇园彻底安静了下来,静得似乎连空气都是凝结的。   木婉欣忘性大,一转眼的时间便将之前发生过的事抛到了脑后。她赖在木婉薇的**上,先是缠着要玩翻绳,后又闹着想玩羊骨,最后拿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打结一边打哈欠,不一会的时间,便睡过去了。   木婉薇双手怀膝,就在**榻上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失神的看着屋内的光线,由亮到暗再到彻底漆黑一片。   二等丫鬟忆朵进来掌灯,看见木婉薇坐在那里咬着下唇一动也不动,上前小声道,“姑娘,用饭吧。”   木婉薇摇头,放下一侧**幔挡住光线让木婉欣继续安睡,将忆朵打发出去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新月爬上柳稍头,屋外突然喧闹了起来。   不一会的时间,木老夫人身前的吕妈妈带着一身冷气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身材魁梧的粗使婆子。   木婉薇吓得一哆嗦,脸色变得青白,不由自主的往**榻里缩了缩。   吕妈妈一脸横肉,一双三角眼里射出的目光如刀子似的。见了木婉薇也不行礼,只操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吼道,“老太太有令,将这紫薇园上锁,没她老人家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五姑娘,从今个儿起,就要委屈您在这个院子抄经写文好好思过了。”将两本经书扔到木婉薇的面前后,吕妈妈又冷哼了一声,“五姑娘,您最好管约束好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要让老婆子我看到哪个不知死活想偷溜出去,就不要怪我废了她一条腿!老太太说了,你要是愿意烧了紫薇园,那就烧吧,只是,别想会有人来救!”   木婉欣本睡得熟,吕妈妈一吼,吓得她猛得一下坐起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木婉薇连忙将木婉欣搂到怀里安慰。   吕妈妈又是一声冷哼,带着几个粗婆子出去了,随之,便是关大门上铁链的声音。   木婉薇的心呯呯之跳,回过神来刚想追出去问屈妈妈几个人哪去了,便见屈妈妈带着芍药和七巧进屋了。   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把头垂到胸前的秋锦。   没等木婉薇,秋锦已是回身将门合上,上前道了原委。   身为内宅的丫鬟,想出去不是那样随意的。所以秋锦先是去寻了张成,张成不在,又去木二夫人的院子里去寻张成家的。   谁知刚同张成家的才说了两句话,便被余妈妈给拦下了。余妈妈倒也没细问秋锦想要出府的事儿,只生拉硬拽,将秋锦拉到了竹苑中去问话了。   木婉薇气得砸了手旁的茶盅,她唯一的退路就是镇国公夫妇,此刻,却硬生生被堵死了。   秋锦‘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低下头认错道,“姑娘,是我无能。”   木婉薇平息了怒气,下地将秋锦扶了起来,说了声‘不怪你’后,对屈妈妈问道,“这样说来,老太太对我的处罚已是定下来了?就是关在这园子里抄经?”   屈妈妈摇头,“老太太大怒,说先这样关着,等大老爷回来了再行处置。”   木婉薇听出来了,关禁闭,抄经文不过是略施惩戒,真正狠的在后面呢。   “玉姐儿呢?怎么处置的?”木婉薇又问。   “同姑娘一样,也是关禁闭。”屈妈妈一边吩咐芍药收拾地上的碎瓷,一边回道,“兰姨娘和玉姐儿分开关的,也是抄经写文。”   “兰姨娘?”木婉薇诧异,“兰姨娘被救起来了?”   “不是别人救的。”秋锦蹲在地上同芍药拣碎瓷,抬起头满脸的鄙视道,“姑娘当她真想死?她会水性的,当丫鬟婆子跑去搭救时,她已是游到亲水桥爬上岸,跑出老远了!”   芍药冷笑着接口,“姑娘当玉姐儿真晕过去了?二太太心急火燎的招呼人去救兰姨娘,一回头,她早站起来跑了!可真看出是兰姨娘生养的了,竟是连路数都一样,就如事先照着戏拆子排练好的一般。”   木婉薇算是开了眼界了,竟还有这样假死装晕的!这都是什么龌龊手段!   “没死好!”屈妈妈倒是满心欣慰,“要真闹出了人命,姑娘的名声就败坏了。为了这种人,不值!老太太和二太太可是气坏了……”   木二夫人岂止是气坏了,简直是气疯了!她挨了玉姐儿一棍,又被这对母女耍得团团转,当下就气得眼前发黑,连竹苑都没去就回去休息了。   兰姨娘和玉姐儿做事绝上加绝,木婉薇最起码还见了春苹的面,她们则是躲在屋里将房门一锁,任谁怎么说就是不开门。   也就是说,审了一个下午加小半个晚上,木老夫人只听了一群奴才吵吵闹闹,正主儿一个也没见到。   了解了种种原委后,木婉薇高高吊起的心落了底。   木老夫人即是没有往实了处置她,那木大老爷更是不会。   说来可笑,木大老爷虽从未正眼看过木婉薇一眼,木婉薇却自认无比了解他。   同前程官位相比,一位姨娘一位庶女算什么,奴才而已! ☆、第 59 章 哭闹     木大老爷所就职的府衙,就在京都边上,驾了快马,一日的时间能跑来回。只是因新官上任,木大老爷着实想做出点成绩来,便将自己回安平侯府的日子定在了每月的十五,意喻阖家团圆。   木婉薇回府这日,正值月初,离木大老爷回来还有**日的时间。木老夫人也未派人特意去通知,只等着木大老爷自行回来再做处置。   吕妈妈带着粗使婆子锁了紫薇园,每日只早上开了北面的角门一次,往进送了当日要用的米疏,再将前一日的恭桶运送出去。   因在受罚,一切份例都有所缩减。   原来所用的山泉水,变成了府内的普通井水。嫡姑娘所食的精米精面,也被梗米糙面代替。没了鲜肉,蔬菜倒是管够,只是蔫得厉害,似是前一晚剩下来的一样。   木婉薇不挑吃食,一碗白水泡饭配着一碟素酱就能吃饱。她只让屈妈妈将这些粗糙的食材尽量做得精细,好哄着木婉欣多吃些。   到底是身子底子弱,只两日的时间,木婉薇原本红扑扑的脸蛋就变得没有血色了。相比之下木婉欣倒是要好许多,她一点也没有被关起来的自觉,整日里拉着樱桃和合子在院子里东躲西藏,玩的那叫一个尽兴。   闲下时,木婉薇将吕妈妈扔下来的那两本经书拿过来看了看。   一本《心经》,一本《金钢经》,佛家经典。   心中冷笑一声,木婉薇将那两本经书扔到了角落里,坐在**榻上将一清仙姑所赠的那几张丹药药方拿出来细细研究。   素丹,主要的原料是药材。各种功效不同的药村,按比例,按顺序投进炼丹炉,精心炼上相应的时辰,便可成丹。   这种丹药,相比平日里熬药的优处就是最大程度的减少了药性的流失,所以药效显著。   将几张药方翻来复去的看上几次后,木婉薇觉得自己想要将这些药方真正的理解透,将它们亲手炼制出来,道先要做的是找本讲解药材书,将这些药材的药性抹清楚了。   她书橱上的书不少,可除了道家经文便是《女儿经》《女论语》,以及木婉柔姐妹送的各种诗集,关于医术的书,一本没有。   芍药知道了木婉薇的想法后,笑嘻嘻的问道,“姑娘,你想学医?我原来看到一清仙姑的房间里有许多的医书,您若是早点有这想法就好了,一清仙姑定是会用心教您的。”   “可万万使不得!”屈妈妈听后连连摇头,似听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抗拒,“那是男人干的活!您一个姑娘家琢磨那个还不如描描花样绣几条帕子,练练古筝,写写书,都要比那个有用的多。”   秋锦直拍了胸脯保证,“姑娘,您放宽了心。等我出了紫薇园去找我老子,他总是在外面帮老侯爷办事,寻几本医书还是寻得到的。”   因心中做了数,木婉薇根本就没把这关禁闭往心里去。她的镇定,给紫薇园内的丫鬟婆子吃了定心丸。所以日子虽过得清苦,可众人还是该说说该笑笑,同以往没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被关在下奴房里的大肖氏就没有这样的好品性了。   下奴房,是粗奴居住的地儿。在安平侯府的最西面,因侯府里的恭桶都是从西脚门运送出去,所以整日里弥漫着一种骚臭加上草木灰的味道。   木老府人命人将大肖氏关在这里,可见是动了大怒。   大肖氏自被关进去的那日起,便又使出了一哭两闹三上吊的看家本事。整日里油头垢面,一会嚎丧着她们母女没法儿活了,一会又嚎丧要跟着历哥儿去。   这样的哭闹,若是往日可能还有人信,会到跟前来劝一劝。可如今,不过凭白给丫鬟婆子涂添笑料罢了。   要真想死,又何必从池子里爬上来?直接沉下去不就好了!   大肖氏被关起来后的种种举动,可是将挺着个肚子的小肖氏气坏了。   寻了空闲,小肖氏买通了守门的粗婆子,前去看了看大肖氏。只是粗婆子不肯开门,只让她站在门外同大肖氏说话。   知道大肖氏平日里嘴馋,小肖氏就将带来的烧鸡清酒之物从破了的窗柩送了进去。   大肖氏一边把嘴囔得满满的,一边口无遮拦的埋怨道,“当初我就不应该听了你的话,现在倒好,弄得我们母女丢尽了脸。我那可怜的玉姐儿,如今不知被关在哪儿,又吃些什么东西。那些眼界低的贱奴,想着法的作践我们母女!整日里只送青菜干饭,是要饿死我!”   玉姐儿到底是庶姑娘,木老夫人就将她关在了潇潇院中。因在一个院子里,小肖氏到是时常去看她。   只是一张嘴同大肖氏一样恶毒,从被关起来就没停了哭骂。什么污秽的字眼都能吐出来,诅咒之词都不会重了样儿的。   以前玉姐儿还算听小肖氏的话,只这一次,却将小肖氏一起骂了进去,恶毒到连小肖氏肚子里的孩子都捎带上了。   小肖氏被气得七窍冒烟,要不是粗使婆子拦着不让进,只怕已是冲进去给了玉姐儿几个耳光。   气归气,她却没想放任大肖氏母女去死,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只是大肖氏实在是笨蠢,一点也不反思自己的错过,反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过错都推到了小肖氏的身上,最后嘴吧一歪,连不得好死这句话都喷出来了。   小肖氏可算是气急了,让丫鬟冬雨出去守着不让下人靠近后,指着大肖氏骂了个痛快,“凭得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我就不知你怎的就蠢笨到这种程度。我让你去同五丫头陪不是,是让你进了紫薇园好好说上几句软话,将这事给掀过去。你可倒好,竟是将我的话都咽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多少的年纪了,土埋半截的人往那一跪,竟然连点儿脸也不要了。自己都这样作践自己了,还要让别人怎的高看你?”   大肖氏蔫了,抽抽噎噎的不再争辩。她自知自己的脑子转得慢,不及小肖氏来得聪明。   “跪也就跪了,谁让你只是个姨娘,是个奴才!可欣姐儿都出来说原谅玉姐儿了,你为何不借势应了?你当你能耐,竟是在那里耍上姨娘威风了,现在倒好,五丫头拿着棍子打了你们娘们一顿,你们又能如何?大房的脸面,算是被你们两个无脑的给丢尽了!”不肖氏气得厉害,一张嘴,丝毫没给大肖氏留情。   大肖氏嘴里含着鸡,终是含糊的争辩道,“我们娘们儿也不是吃素的……”   “放屁,你当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好事!”小肖氏气得直拍窗柩,怒吼道,“五丫头是嫡女,嫡女你明白吗?你的玉姐儿不过是个姨娘养的庶姑娘,庶姑娘打嫡女,你是嫌你玉姐儿活得太自在?还有,那许河家的是你能动手的?你将二太太的脸面放在了哪里?那一日你倒是主意正,没往竹苑里走一步。你可知这事的原委经过都是许何家的一点一点对老太太说的?若不然,五丫头怎会只关在紫薇园里,而你却被关到了这下奴房!”   “那遭天瘟的,万人骑的娼妇,竟是这般作践我,等我出去了,定是要她好看。”大肖氏用拳头一捶墙,恶狠狠的说道。   “蠢!”小肖氏气得肺都快炸了,靠在门上捂着自己的肚子连连喘息,“看你将玉姐儿教成了什么样的德行?你这辈子这样也就罢了,合该你天生的奴才命!可你就不想玉姐儿寻了个好人家,吃香喝辣抬头做人了。小小的人儿,让你害成了这副模样,别说别人看着厌烦,就连我这个当姨母也不想多瞅一眼!”   话一扯到玉姐儿身上,大肖氏不再出声儿了。想了许久,终是回过味儿来,扔掉手里的鸡腿冲到门前,大哭道,“妹妹,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母女了啊。说到底,我们到底是一母所生,你若是不管,我,我和玉姐儿可怎么活啊?”   “我倒是希望你们死了,死了干净!”小肖氏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是安平侯府,不是宁远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宅子。可你就是不听,就是不听。现在好,你就作吧,什么时候作得大家一起都死了才算干净!”   大肖氏往地上一坐,哭开了,“早知落得今日的下场,当年我不如跟着历哥儿去了,我那可怜的……”   “你给我闭嘴!”小肖氏先前只是气,如今却是真正的发怒了,她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道,“肖兰!我再同你说一遍!哭历哥儿,你只在老太太面前装装样子便罢了。以后,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哭他,我亲自求了老爷将你卖到窑子里去!我肖琴说到做到,肖兰,别让我不顾了姐妹情份!”   大肖氏被小肖氏阴狠的语气吓得一颤,果真收起了眼泪,不再哭了,“我,我记得了。嗝~嗝~”   刚吃了不少东西,又这么一吓,大肖氏竟拼死的打起嗝来。   小肖氏听着大肖氏打嗝,所有的怒气都化成了无力,她终是捂着脸落泪了,“我怎的就有了你这么个姐姐……”   小肖氏哭得正伤心,守门的粗使婆子回来了。小肖氏忙擦了眼泪,对里面还在打嗝的大肖氏道,“你若是还想安安稳稳的留在侯府里当个吃香喝辣,丫鬟婆子侍候的姨娘,从现在起就别再闹了,剩下的,我去想办法。”   说罢,扶着冬雨的手离去了。只是没有回潇潇院,而是直接去了木二夫人的院子。 ☆、第 60 章 手帕     自挨了玉姐儿一棍,木二夫人便不再出院子,每日只歪在**上养伤,连侯府里的日常运作都是不管了。   整日里捂着胸口哎哎哟哟的喊痛,似真伤筋动骨了一般。   玉姐儿多大点个小人儿,力气再大也有个限度,木二夫人真正伤的不是胸口,而是脸面。   她这一养伤,不仅自己不动了,还将平日里大事小情都拿得起放得下的何从家的放了假。   升下的管着各处事宜的丫鬟婆子,只得每日捧了请事帖子往竹苑里跑。   东府白事西府红事,这家小子满月,那家姑娘及笄,月中点算发放阖府上下月钱,眼瞅着就要入冬,各处院落该修的修,该换的换,填制过冬物件,拔分炭例,又要差人采办花色新颖的布帛赶制过年穿的新衣,去银楼打制新首饰头面……   除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还有几个媒婆上门,皆是为二房嫡子木宏宇拉媒牵线的。   木老夫人已经不管府中事宜多年,猛的一接手,做时乱了手脚,看着帐本儿上那些蝌蚪小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知木二夫人是故意使了小性子大撒手的,心中有气,便越加厌恶兰姨娘和木婉薇。   木二夫人伤得不重,样子却做了个十足十,因此不仅是后宅知道,还惊动了在外面铺子上忙生意的爷俩。   木二老爷正忙着去庄上收佃户的秋后租子,便打发了木宏宇回来探看。   木宏宇回来,木二夫人自是高兴。虽还是一副养病的打扮,却笑得和花儿一样。   孩子大了,首要操心的便是婚事。谈到这个,木二夫人不免将有交集来往的府门都点上了一点。   木宏宇边听边给木二夫人奉茶,笑了,“若说模样作派,娄家妹妹倒是个排得上数的。只是……”   木二夫人亦是一叹,“可惜了,娘是有过这个打算,不然也不会让老太太将她留在府里居住。只是她运道不行,那日亲水桥上的几位姑娘,偏她吓得呆了。听说娄府请了不少杏林高手,吃了数不尽的珍贵药材。只是一直不得好转,唉,也只有跟着娄家老太太理佛时,才有个正常姑娘样儿……”   木宏宇也是说了几句可惜,然后将话题引到了别府的姑娘身上。   母子两人聊得正开心,便见余妈妈进来说小肖氏来了。   木二夫人神色一愣,想让余妈妈赶小肖氏走。转念一想,又让余妈妈叫她进来了。   木宏宇便不再多留,躬身告退了。   眼见着小肖氏进了稍间,一众丫鬟婆子忙活起来准备茶水糕点,他身子一隐,上了往偏院去的抄手。   刚走了没几步,木婉萝便在院门口处远远的喊住了他。   木宏宇心中略急,可还是转过身子向木婉萝迎了过去,笑着问道,“小六,这样冷的天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木婉萝指了指嫣红手里的朱红色食盒,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二伯母身子不适,我特地为她炖了人参乌鸡汤。平日里就知到这里来混吃喝,现在也合该我尽尽孝心。”   “这小嘴甜的,你二伯母听了,还不知要怎样高兴呢!”木宏宇拉着木婉萝上了抄手回廊,避了寒风后又道,“你也不多穿着些,看这小脸都冻白了。”   木婉萝穿得的确少,只在袭衣外套了件嫩粉色的大褙,连条披风都没披。风一吹,站在那里直发抖。   木婉萝举起双手捂耳朵,连连跺脚取暖,“还不是因为二哥哥,若不是见到了你,我早就进到屋子里去了,二伯母才舍不得我受冻呢!”   “成,成,成!就你有理,”木宏宇的目光落到木婉萝手中的帕子上,笑了问道,“小六,你这条手绢……”   木婉萝先是‘啊?’了一声,然后笑嘻嘻的道,“二哥哥也觉得这帕子的花样特别?”   “是挺特别的,别人都绣了花草,你却绣了只鸟。”木宏于将微微出了虚汗的右手背在身后,伸出左手接过了帕子,细看了起来。   粉绿色的细绸,在四个角处绣了拇指肚大的彩色小鸟,样子很是别致。   相似,又不是。   那日莺歌在凉亭丢的那一条,除了绣了小鸟外,还暗绣了一个宇字,这个上面没有。   木婉萝看着木宏宇的脸色,笑道,“小五没去将军府做客时,我曾经在她那里见了一条这种花样的帕子。绣功精致的紧,配色也好看。我同她要她小气的不给,连拿手里看看都不让。我眼馋的紧,回去就自己绣了一条。”没了没了,木婉萝又加上一句,“小五也是顶喜欢这个花样的,昨个我买通了那个守门的凶婆子去看小五,见她把那帕子摆在小几上念念有词的……”   “她说什么?”木宏宇拿着帕子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什么说不说的……”木婉萝皱着眉心,噘了个小嘴埋怨,“二哥哥问这些做什么,女孩儿家的东西。太冷,我可不同你在这里站着了,把帕子还我!”   木宏宇却把帕子收到了手心里,笑了,“好妹妹,这条手绢就给了我吧。如容最喜欢新鲜花样,我拿回去她定是喜欢。”   如容是木宏宇房里的大丫鬟,模样清秀,早就开了脸。   木婉萝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小跑着往木二夫人所居的稍间去了。   嫣红匆匆向木宏宇福了福,抱着食盒子追上去了。   待两人都地了稍间后,木宏于看了四周,隐着身形往偏院走去。   因天气寒冷,后院空荡荡的没一个丫鬟婆子。木宏宇熟门熟路的穿过门廊,身子一闪,进了西偏房。   莺歌正坐在窗前的小几旁绣帕子,见到木宏宇进来差点惊叫出声。   紧张的看了眼窗外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的院子后,莺歌展了笑脸,关死门后拉着木宏宇进了内室,问道,“作死的小冤家,就这样进来了,也不怕那些嘴碎的看见。”   木宏宇把莺歌搂到怀里,不老实的将手伸到莺歌的衣襟里,轻揉软乎乎的浑圆,笑道,“要是不看清楚了,我怎会进来?心肝儿,想小爷没有?”   莺歌搂住木宏宇的脖子在他的耳朵上轻咬,娇声笑道,“当然想,老爷哪里如小爷好?”   说着,便将嫩白的素手向木宏宇的腰间摸去。   软玉在怀木宏宇怎会拒绝,三两下扯开莺歌裙子袭裤,化身为狼扑了上去。只刚进正题,又停了下来,抹着莺歌隆起的肚子问,“这肚子,不会压到咱们儿子吧。”   莺歌随手扯了绸巾擦了**的下身,爬在枕头上后将粉嫰嫰的娇tun高高撅了起来,媚眼如丝的娇声唤道,“亲爹爹,轻着些……啊……”   “别叫!”木宏宇拿个香囊让莺歌咬住,越加的卖力起来。   一番**过后,莺歌趴在**上轿喘,抬手将垫在身下染了秽物的绸巾收到了绣枕下。   木宏宇则穿好衣服,把从木婉萝那里要来的帕子递给了莺歌,道,“那日在外偷听的,果真是小五。”   莺歌无一丝意外,用玉臂支着头,冷哼道,“我早就知道了,那一日我从小路走拾到了一颗桂花糖。那日摆碟的糖果里并没这糖,所以我便留了心。后来听丫鬟们说,只二太太在闲暇的时候给了五姑娘和六姑娘几颗。六姑娘当时就坐在我旁边的席面上,五姑娘可是过了好久才露面。”   木宏宇深吸一口气,在**榻上坐下后,用手去抹莺歌的肚子,“五丫头的嘴,要堵住才行!”   莺歌一愣,随即眼中露出凶光,狠声道,“你可是有了打算?”   “不许胡闹!”木宏宇伸手刮了下莺歌的鼻子,正色道,“她是长房嫡女,镇国公又是她的亲舅父,动不得。再说,她要是想将此事说出来,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事儿,要软着来……”   莺歌转念一思,便明白过来了。拉了木宏宇的媚笑道,“十岁的孩童,好哄。特别是五姑娘,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会记上十分恩。眼下她正受着难为,我明白怎么做了。”   木宏宇连口夸赞莺歌,心中却对木婉薇的态度没一丝把握。可和谋害长房嫡女这样的罪名比起来,他更愿意牺牲前眼如花似玉的莺歌。   好看的女人哪儿都有,前程毁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莺歌的房里一片**时,木婉萝正带了嫣红急步往望河轩走。嫣红不解的问,“姑娘,您怎么就确定宇二爷一定会去帮五姑娘求情?”   “因为他胆小如鼠!为了不让奸情败露,他定会想着法儿的讨好小五。”木婉萝抱着肩膀小跑起来,冻得声音直打颤,“那日我是急着撇清自己才将事推到了小五身上,现在为她做点什么,也算心安了。”   “六姑娘心地真好。”   “府里的姑娘们我就同她合脾气,她受委屈,我看着心里难受。” ☆、第 61 章 不宁     木婉薇关禁闭的日子过得虽清苦,却不寂寞。   自木婉萝开了先例贿赂吕妈妈混进来看上一眼,木婉柔和木婉晴也是先后来了。   再后,便是送进紫薇园的食材有了明显的改善。不仅青菜是新鲜的了,连鲜肉也送进来了。到了第六日,竟然还在青菜里夹带进来了河鲜。   木婉薇带着幼妹美美的吃上一顿后,开始想是谁给了关照。   定不是木婉柔,木婉晴,木婉萝三姐妹,她们若能在吕妈妈那里有这样大的脸面,就不会花了银子进来了。   可除了她们三个,木婉薇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对自己伸出援手。   待到第七日,一个花枝招展的丫鬟命吕妈妈开了门,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走了进来。   对于这位模样娇俏,体态**的人物,紫薇园中竟是无人识得。   最后还是那丫鬟自己报了门庭,正是木宏宇房里的大丫鬟如容。   如容虽没有挽妇髻,穿着打扮却是不凡。冷眼瞧去,就如哪一房里养出的主子姑娘一样。   就凭这作派,大家也就心知肚名她在木宏宇的房里是何地位了。   屈妈妈忙招呼了樱桃搬绣墩,秋锦沏茶,芍药上糕点,如待贵客一般招待这位身份还只是个丫鬟的如容姑娘。   如容对此很是受用,稳稳的坐下,翘起了兰花指喝了两口茶后,甩着帕子笑道,“五姑娘,我今个儿来,是替二爷来看看你的。二爷从铺子上回来听说你被关禁足,当下便心急了。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一身,就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求情。可你也知道老太太那脾气,正气头上呢,哪听得下去。二爷便只能吩咐了守门的婆子,让她别慢怠了您。可二爷还是不放心,眼瞅着明天又要回铺上去了,就吩咐了我来看看五姑娘这里还有什么缺的没有,要是有,我回去了马上着手让丫鬟们去办……”   莺莺细语,一个字一个字如蹦豆一般,语调虽慢却异常好听。   长长的一段话总结起来便是,知道你落了难木宏宇没冷眼旁观,你吃好睡安,要在心里做了数,别傻傻的不知道要领谁的情。   木婉薇抬眸一笑,回道,“真是难为二哥哥为了我去老太太跟前求情了,我心中真是高兴的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五姑娘要是真说了什么,就显得和二爷外道了。二爷是哥哥,你是妹妹,他护着你本就是应该的。”如容笑得明媚,亲昵的上前拉了木婉薇的手,“二爷说了,老太太嘴硬心软,气也不过是一时,过去就好了。他怕的是下面没脸的奴才给了你难为,让你受委屈。好姑娘,若是真委屈了,可是要同我说。我让二爷收拾了那群扒高踩低的贱奴!”   木婉薇连连摇头,目光落在了紧握着自己的那双玉手上。细腻,微凉,指甲染了凤仙花的汁液,圆润的手腕上带了一串黄得亮眼的珠子。   见木婉薇呆呆的不说话,如容只坐了一会便扭着腰身走了。离开后不久,粗奴送进来了三十斤黑炭,五斤银丝炭,说是天气越来越凉,让木婉薇煨了汤婆子取暖用。   芍药看着粗婆子将那不满一筐的炭送到库房里,不解的自语,“这宇二爷,平日里同咱们紫薇园里也没什么来往啊!”   木婉薇捧着一本《本草纲目》细看,听见后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她同木宏宇只有过一次交集,那就木婉月及笄那日,她碰巧撞到了他同莺歌的奸情。   她还曾为此担忧过,怕木宏宇或是莺歌会为掩饰奸情而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   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木宏宇和是莺歌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不过是卖了人情讨好她不说出去而已。   芍药回头见木婉薇笑得怪异,忍不住问她在笑什么。   木婉薇回过时,看了窗外顶着寒气玩得正欢的木婉欣一眼,道,“没笑什么,只不过是想到,大老爷再过两日就回来了……”   木大老爷回侯那日,正是十五。他回到潇潇院稍做漱洗,好言让美娇娘田姨娘休息后,便想到竹苑中给木老夫人请安。   谁知才刚迈出了屋门,便见了小肖氏提了个食盒子往潇潇院的偏院走。脸色苍白,神情落没,竟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木大老爷背了手,板着脸轻咳了一声。小肖氏才回了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模样。   她将食盒放到一旁,右手拄着腰向木大老爷走了过来。没等她行礼,木大老爷已是伸手去扶。   小肖氏借势站直身子,满心欢喜的问道,“老爷,您不是十五才回来吗?怎的提前了?”   木大老爷眉毛微微一挑,道,“今日,就是十五。”   小肖氏倒吸了口冷气后,垂下头苦笑了,“今日竟是十五,我都过得忘记了……”   “你平日里伶俐的紧,怎会将日子忘了?莫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累人?”见小肖氏低头不语,木大老爷又追问道,“你拎个食盒子干什么去?冬雨呢,怎么不让她跟着?你带着身子到处走,多危险。”   小肖氏还是不回答,直到木大老爷脸上挂了怒气,她才诚惶诚恐的道,“老爷,您就别问了。您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后,便什么都知晓了……”   见小肖氏死死咬紧了牙关不说,木大老爷不再纠缠,径直去了竹苑。   木老夫人早接到了木大老爷回来的消息,此时就在西稍里坐着挑佛豆。她的身边,是面色红润,身子健朗的木二夫人。   小肖氏前去拜访的第二日,木二夫人的‘伤病’便痊愈了。她不仅将府内的琐碎杂事接手过来,还有意无意的在木老夫人面前说几句大肖氏的优处。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王氏过世后,大肖氏认劳认怨,尽心服侍年纪小小的历哥儿。   如果不是这,大肖氏也不会在柳氏进门的时候,被木老夫人亲自抬了姨娘的身份。   说上一次两次木老夫人不为所动,三次四次时便缓和了口风。骂大肖氏的词汇由‘那个不要脸的下贱奴才’变成了‘那愚钝的蠢妇’。   木大老爷进来时,木二夫人正对照了帐本上的数字打算盘,笑盈盈的和木老夫人念叨着这家喜事办得如何出彩,那家白事有哪里做得不足。   回头间看到木大老爷,她停了话头,让余妈妈将帐本抱出去后,亲自招呼了小丫鬟看茶。   木老夫人对儿女说话一向直接,连个弯都不带拐的。也没等木大老爷吃上一口舒心茶,便直言道,“上几日,五丫头拿着棍子把前去认错陪理的玉姐儿打了,还将兰姨娘逼得跳了荷塘,闹得阖府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我本想着管,可一想五丫头,玉姐儿,兰姨娘都是大房的人,便留着让你回来处置了。”   木大老爷听后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猛力将茶盏放到茶几上,怒喝道,“这个孽障!” ☆、第 62 章 风回     木二夫人身为当事者,在木老夫人的授意下将那一日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从木婉薇是怎样骗得兰姨娘和何从家的进了紫薇园关门落钥,又是如何拿了木棍抽打玉姐儿,再到口出恶言逼得兰姨娘去死,一样也没落下。   叙述中,一语带过了兰姨娘带着玉姐儿在紫薇园的门前跪着哭闹的原因,也只略提了一下,“玉姐儿被打得急了,回手间竟是扫到了我……”   如此避重就轻,连木老夫人听不下去了。她提高了嗓门,将玉姐儿欺打木婉欣的事说了出来,算是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给补全了。   木大老爷听了木老夫人那几句话后气得青筋爆跳,双耳轰轰鸣响,又哪听得进木二夫人和木老夫人说了睩什么?一直以来对木婉薇厌恶让他直接将所有过错都归到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克星就是克星,不仅克得他失了独子,还搅得他家宅不宁!   也不管那两人是否把原委都说了出来,站起身来就往外走,直喊着要清理门户。   木大老爷怒气匆匆的出了竹苑还没行两步,便被菊儿给喊住了。木大老爷沉着脸色回头,见自己最为疼爱的大女儿木婉月正急步向自己走来。   见木婉月穿得单薄,他缓和了脸色,柔声问道,“月儿,你走得这样急做什么?风寒……”   木婉月匆匆福礼,冰凉的小手抓住了木大老爷的,眉眼间全是焦急,“父亲,你可是要去五妹妹那里?”   “哼!”木大老爷又挂了怒容,“这孽障,自她回来,这府中便没了安宁。”   “父亲想怎样处置五妹妹?”木婉月拉着木大老爷的手轻晃,“父亲,您可不能听了一面之辞!”   木大老爷将这话听了进去,挑起剑眉问道,“何出此言?”   木婉月前后看了四处,拉着木大老爷的手进了梅林深处,让菊儿守了不让人接近后,顶着寒风哭开了,“女儿不知祖母和婶娘同父亲说了些什么,可看父亲的怒容便知父亲又冤枉了五妹妹!凭什么府里出了乱事,就要往五妹妹的身上推?五妹妹为什么气急打玉姐儿,还不是因为玉姐儿先将欣姐儿推倒在地又掴耳光又踹心口;五妹妹是逼了兰姨娘去死,可兰姨娘一口一个扫把星,一口一个小娼妇的去骂五妹妹就对了?凭的我们姐妹没了母亲,就要让一个姨娘带着庶女这样作践。祖母不喜五妹妹,自是不会为五妹妹说上几句。婶娘被玉姐儿打了一棍,前几日还躺在**榻上使小性子不肯处理府务……您常年在任上不回来,我们姐妹三个多少的冤屈要往和着泪往肚子里咽。您回来了,若再只听了一面之辞,我们,我们还要怎么过活下去……”   木婉月哭得伤心,话却说得极其清楚。该明白的地方明白,该含糊的地方含糊。   “可是有人给了你委屈受?”木大老爷被木婉月哭乱了心,相安慰,却又不知从何着手。   玉姐儿欺负木婉欣时,木大老爷就在府中。当时几个丫鬟婆子又吵又闹,他也没往心里去。只扫了一耳朵便准备离职上任的事去了。   此时听了木婉月的哭述,他才知道木婉欣那日受了何等的冤屈。可也只是知道了而已,若说心痛或是愤怒,却是丝毫没有。   “还用有人给了我委屈受吗?”木婉月一扭身子,哽咽道,“别人那样作践五妹妹,我的脸上就有光?我是她的嫡姐,兰姨娘骂了她是小娼妇,我就干净了?玉姐儿平日里是个顽劣的性子,她除了芳姐儿,能将我们姐三个谁看到眼中。她今日能欺负欣姐儿,明日就能欺负到我的挽月阁来……”   “我看她敢!”   “敢与不敢,我们姐妹不都得受着,谁会为我们说上一句公道话。”木婉月提裙就往外走,“话我是同父亲说明白了,父亲怎样处置便是父亲的事了。五妹妹被玉姐儿打了一身的伤,还不曾靖郎中去看过。我无能,不敢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去紫薇园,不知她要受那些眼浅的丫鬟婆子多少作践……”   木婉月的一番话,让木大老爷真正将这件事往深了想上一想。越想越觉得,平日里无理取闹的兰姨娘,的确能骂得出那些污耳的秽词。而玉姐儿一向不饶人的性子,也定能做出打骂别人的恶事。   如此一思,木大老爷心中对木婉薇的怒气倒是真淡了几分。   木婉月回到竹苑时,木二夫人已经走了。春苹就站在院门口等,说木老夫人已是等了她许久。   菊儿神色慌张起来,连连对木婉月使眼色。   木婉月却是挺直了腰杆,让菊儿留在外面候着,自己进去了。   木老夫人的确已是等了木婉月多时,而且脸色颇为不好。看到木婉月进来,没了往日的慈爱面孔,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木婉月毫无惧色,走到木老夫人面前,撂起葱花绿的裙摆直直跪了下去。   “你可知错?”木老夫人寒声问道。   “月儿知错,不应该偷听老太太,二婶娘同父亲说话。”木婉月回答的坦荡。   木老夫人三人在稍间里说话时,木婉月就藏在只隔了一扇隔扇的偏阁之中。她也知道,她离开时已是让春苹看到了。   “月丫头,这些年来我是如何疼爱你的,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学了那些下三滥的藏起来偷听?”木老夫人痛心疾首,怒声问,“你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祖母可是会不告诉你?!”   木婉月低下头,思虑良久,再抬头去直视木老夫人,眼中已是含了泪花,“祖母,您若是真疼月儿,就成全了月儿……”   “我何时说过不成全了你!”木老夫人气得直拍身边的矮几,怒目问道,“这些年来,你想要什么,不用你开口,只一个眼神一个神色,祖母都会变了法的帮你寻了来。如今你说出这样的话,可知是在诛祖母的心!!”   “月儿知道祖母疼爱月儿,可这次月儿想要的,不是祖母轻易就能寻了来的。”木婉月落泪了,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哽咽,“太子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想走到一起,简直要比登天还要难上三分……”   木老夫人缓和了神色,语气不再那样冰冷,“祖母不是说了,这事急不来,要慢慢筹谋吗?”   “眼下便有极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又何必舍近求远?”木婉月仰起头,回问道,“镇国公是朝堂重臣,我是镇国公的嫡亲外甥女,只要镇国公或是镇国公夫人肯为我说一句话,不是比什么都强?”   木老夫人长叹一声,靠在炕枕上不再说话了。   木婉月所说的,她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那次去柳府拜访,镇国公夫人含沙射影的给了她许多难堪。   她活得这般大的年纪,半辈子都是别人奉承着过来的,又岂会不气?   说到底,她是拉不下这张老脸,谄媚的去巴结从心底蔑视自己的人。   “就是不为了月儿着想,也要为父亲的仕途着想。”木婉月又道,“父亲这次能留在京中为官,祖母比月儿更清楚是借了谁的权势。月儿就是不明白,同镇国公府交好可以给安平侯府带来诸多好处,为什么您和父亲都不想要……”   “我何时说过不想要?”木老夫人挑眉,“你父亲自上次去拜访之后,一直与镇国公有往来。去了任上也有通过书信。男人间的事儿,不是咱们内宅的妇人应该多虑的。”   说是如是说,木老夫人却已是明白木婉月话中的意思了。在她的心里,处置犯了错的木婉薇不过是教训不孝子孙,算家事。可要是传到镇国公夫妇的耳中,很可能就成了安平侯府难为一个才没了母亲不足一年的十岁孩子。   要真因为这点小事坏了两府交情,还真是不值……   再说,木婉薇错处也不大,身为嫡姐教训出言不逊的庶妹是应该的,只是不应该用木棍打。   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逼着大肖氏去跳荷塘。可大肖氏也不是什么好货,污言秽语什么都往出喷,竟是还做出假死这种勾当……   将利弊在心中左右衡量了后,木老夫人心中对木婉薇的厌恶虽没减半分,可还是闭上眼睛道,“五丫头的事,我再想想。你要是想去看她,就去吧。”   木婉月终于是破涕为笑,给木老夫人磕了个头后道,“月儿谢谢祖母成全!月儿定会和睦姐妹,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第 63 章 侍妾     木婉薇棍打玉姐儿的事,在她被关了十日后有了结果。   双方都有错。   所以木大老爷命她在紫薇园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改了顽劣的性子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木老夫人也叫回了吕妈妈,许紫薇园里的丫鬟婆子自由出入。日常份例恢复如初,还于第二日请了屈郎中前来诊看木婉薇身上的伤势。   对于大肖氏母女,木大老爷也留了情份。   大肖氏被狠狠训诫了一番后,禁足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整日里与佛经相伴。玉姐儿则是挨了五戒尺,小小的手心打得苍肿起来后,关在房中罚抄《女戒》《女论语》《女儿经》,每样抄二百篇,不抄完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那些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丫鬟婆子,皆是罚了两个月的月例,以做惩戒。   木大老爷这番不痛不痒的处置,木老夫人很满意,木婉月很满意,远在铺子上没回来的木宏宇很满意,就连心虚到不敢直视木老夫人的木二夫人,亦是连连说好,正了府内的风气。   处置完了这些锁事,木大老爷备了‘薄礼’去柳府登门拜访。   镇国公正忙着移居镇国公府的事,只招呼了他略坐一坐就送客了,不过却在言语间透露出皇上想往江南富庶之地派遣一位心腹官员暗查税务。   虽有风险,前程却是似锦如画。   木大老爷动心了。   北元朝自开国以来,只有一位异性王爷,那便是当今皇上所封的安庆王。   安庆王早年不过是皇上还为太子时身边的一个伴读而已,就因他在皇上的许意下暗查盐务,铲除贪官,追回税银上千万两立了大功,才封的王位。   富庶之地的税务,虽比不上盐税多,却也不少了……   回到侯府,木大老爷将镇国公同他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同木老夫人说过后,木老夫人亦是高兴,连连说好。   木大老爷自是知道这事好,可镇国公只略略提了一句,要想知道详细的内幕,还要多和朝臣打听才行。   他自己官小言微,所结交的官员最高的品级不过是正五品下,又如何能打听到什么。所以他想让木老侯爷同那些朝中重臣通个语风,多了些情况。   木大老爷不提木老侯爷还好,一提他,木老夫人沉了脸色,声音冰冷的如三九天的寒风一般,“他?我已是有一个月没见过他了,整日里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后山,谁知道在做些什么?!若不是丫鬟婆子提及偶尔能看到他出出进进,我都要以为他不在这侯府中了。”   木老侯爷早在十几年前就不理府中杂事了,每日只烹茶做画,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只这一年来,木老侯爷不知又有了什么新鲜的爱好,常常整月整月的将自己关起来不见人。   木大老爷便不再问,说了别的将这话题岔了过去。木老夫人埋怨木老侯爷没什么,他这个当儿子要是跟着什么都说,就有悖孝道了。   又闲聊了几句别的后,木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指着木大老爷训斥道,“我知道那田姨娘如朵花儿一样娇艳,只你也别**得太过,定要尊着规矩才是!”   木大老爷忙站起身来连连称是,几番保证田姨娘是个温婉的性子,规矩也守得紧。   木老夫人听得‘温婉’两字,却是冷哼了声,“我原是想给你寻了个贴心儿的,知冷知热。只别是只喂不饱的狼,专啃爷们的骨头血肉。”   这话就重了,将田姨娘说得连个人都不是了。   木大老爷有心辩驳几句,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他知道木老夫人是何样的脾气,他越是帮着田姨娘说话,木老夫人就越气。   好在他在侯府只待三日,忍了这三日,木老夫人再想骂田姨娘就是下个月的事儿了。   木老夫人也不过顺口提上两句,骂过了,就把话题拉到了木婉月的身上。   木大老爷到底比个妇人有见识,深思熟虑后,皱着眉心道,“太子为储君,皇上为他选太子妃定会选重臣之女。咱们这样的人家,只怕是不敢奢望……”   木老夫人先是一愣,细思了许久后又问,“那,侧妃呢?宫里的余贵妃,早年就是太子府邸的侧妃,不是什么好出身,娘家连个爵位都没有……”   木大老爷又思了良久,直言道,“母亲,若真想让月丫头进太子府,就要做好她什么名份都没有的准备。”   “没名份?!那不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侍妾?”   “母亲,若是接受不了这个,儿子劝您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了。”木大老爷将话说的明白,“那是天家,能送进去已是不易……”   木老夫人泄了气,盯着桌几上燃了檀香的香炉看了许久,又问道,“若是镇国公为她说上一两句话,月丫头有没有……”   “母亲,镇国公为何要为月丫头说话?”木大老爷好笑的反问,觉得自己的母亲想得太过天真,“他自己可是有两个亲生的嫡女。他若有这份心,别说侧妃,就是太子妃,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您觉得,到了那时他会给自己的女儿心里填了不痛快?若无这份心,更不会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没名份,实在是委屈月丫头……”木老夫人犹豫了。   “母亲,现在虽苦些,可过上三两年月丫头生下了一儿半女,就一切都好了。”木大老爷抚着自己的胡须笑了,“待到太子登基为帝,还能亏待了府邸旧人吗?小七初进宫时是什么?不过是最未等的宫嫔。月丫头论才学相貌,皆要比她强上几分……”   “让我再想想。”木老夫人挥了挥手,“太子府毕竟不是皇宫,这其中掺杂了太多的变数……”   “那母亲就好好想下吧……”木大老爷起身告退,“还是早些定了主意的好,一日我需要时间上下打点。二是月丫头的年纪也不小了,实在是拖不起……”   木大老爷离去后,木老夫人命春苹将木婉月叫了过来。   说到底,她想让木婉月拿了这个主意。   木婉月坐在绣墩上,绞着手中的帕子听木老夫人细细的说了原委。咬着下唇想了许久后定下了决心,她羞红着脸道,“侍妾又如何,只要我能日日陪在太子身边……天长日久下去,定会生出情份!” ☆、第 64 章 田氏     木大老爷从竹苑出来便去书房找木老侯爷,还未走到门前,便见挺着大肚子的香苹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去。   这种情况下,他再去就不合适了,便掉头回了潇潇院。   潇潇院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呼啸而过的北风穿堂而过,冻得人牙齿真打颤。   木大老爷进了院子往三间倒座房里一瞄,见那群好吃懒做的粗婆子们开着房门,正在里面吃酒赌钱。   肖婆子眼尖,连忙将粗海碗放下,用袖子胡乱擦了嘴出来给他请安。   木大老爷沉下脸色,低喝道,“胡闹!没了规矩!”   肖婆子忙陪笑,嘴里喷出一股股酒臭,“老爷,我掐着量呢。这样冷的天儿,吃两杯暖暖身子。”   肖婆子是大小肖氏的娘家堂嫂子,男人死的早,便投靠了大小肖氏混口饭吃。人虽懒惰好酒,可她做出的吃食却极合小肖氏的胃口。   木大老爷也没想深究,只问了小肖氏近日饮食如何,睡得如何。得了一切都好后,踱着步进了田姨娘的屋子。   田姨娘才起**不久,刚刚洗了头发,如黑的青丝湿露露的披在肩上,如上等的绸缎一般。因屋内燃了炭盆,田姨娘穿的也单薄,只着了件水粉色打底,绣了梅枝的薄衫,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红肚兜。脸色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夏蝉正在用棉帕子给她拧干头发,从铜镜里看到木大老爷的身影后,笑嘻嘻的道了句,“小姐,姑爷回来了。”   夏蝉是田姨娘的陪嫁丫头,同田姨娘情同姐妹。   田姨娘的嘴角本是带着笑的,听了夏蝉的话后却板了脸,在铜镜里瞪了夏蝉一眼,道,“同你说了多少次,要叫老爷!”   田姨娘嫁给木大老爷是为妾,夏蝉叫木大老爷为姑爷是不合规矩的。如果有主母在,乱棍打死都不冤枉。   夏蝉噤了声,怯怯的看了田姨娘的脸色后,将头低下了。   木大老爷上前接手夏蝉的工作,让夏蝉下去后,一边给田姨娘拧头发,一边道,“何苦说她,她说得又没错。我娶了你,不就是你家的姑爷?”   田姨娘挑起嘴角僵硬的笑了下,“老爷莫要这样说,若这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还不知要怎样想我……”   木大老爷粗粗拧了头发,转身坐在如意圆旁不再说话了。   田姨娘刚进门时,木老夫人很是喜欢,直说她模样长的好,人又本分知理。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回来却完全改了态度,将田姨娘当成了烟花女子一般。   田姨娘忙站起身,拎了茶壶倒了杯茶水放在木大老爷面前,“老爷,我即是跟了你,便是你的人,只一心一意的想把日子过好。老爷疼我知我怜我,我都懂。就是这样,我才不想让老爷在老太太的面前为难……”   “自己的院子,怎就连几句话也轻易说不得了?”木大老爷心中气闷,“又是自己的屋……”   田姨娘拎着茶壶的纤手一顿,苦笑了一声,“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左右奴嫁来是妾,乱了规矩,自是奴的不是。”   田姨娘虽是妾,却是清白人家里娶来的贵妾。就是在木老夫人面前,也不用自贱称一声‘奴’。此时她在木大老爷面前称‘奴’,便是心中恼了。   两月下来,木大老爷已是知了几分田姨娘的脾气秉性,放下茶杯将她揽到膝上坐下,软了语气,“好好儿的,说闹脾气就闹脾气,我又没说什么……”   “老爷还用说什么吗?”田姨娘一扭身子,将后背给了木大老爷,从腋下拿了帕子抹泪,“您是老爷,是一家之主,有谁会说您一句不是。待到这话传了出去,吃罪受罚的都是奴。便是将奴乱棍打死了又如何?老爷转个身便又纳了个如花似玉的进来,又何曾会记得奴半分?”   田姨娘的哭同大肖氏不同,大肖氏一向是嗓门大,没等下雨先打雷,一哭起来恨不得满侯府的人都能听见。   田姨娘却是声音小小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滑落,贝齿咬着红唇,似隐忍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木大老爷最是见不得。当下将扳正了田姨娘的身子,连连好言相劝,直到口水都说干了,田姨娘才睁着挂了泪珠的大眼,噗哧一声笑了。边笑,边扭了扭身子,撒娇道,“以后,可不许说那样的话了。我只想本分了过日子……”   木大老爷正值壮年,怎受得了田姨娘这样娇嗔乱动,当下便将环着田姨娘的双臂猛的收紧,盯着眼前佳人的双目似能喷出烈火来。   田姨娘感觉到一条热物顶在了腿侧,玉面腾的一下变得通红,挣扎着便要往下跳,“老爷,使不得,这清天白日的……”   木大老爷却抱住田姨娘,直接将她按到了如意桌上,燥热的大手顺着田姨娘腰侧滑进去,扯下她贴身的袭裤蛮横的顶了进去。   田姨娘刚知人事不久,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撩拨。只一会的功夫便乱了心绪,贝齿咬着衣袖,玉面桃红,死死压住了喉咙里发出的娇呤。   两人半脱衣衫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忽然就听得窗户处传来‘呯’的一声轻响。   木大老爷挥汗如雨,并未在意。田姨娘却清醒了神思,在木大老爷的身下挣扎了起来,娇喘着问,“老,老爷,啊……你可,你可听到了动静……”   木大老爷连连摇头,道了句专心后,抬起田姨娘的右腿更加卖力起来。   田姨娘却不依了,用尽全身力气去推木大老爷。木大老爷无奈,只得匆匆完事,放了田姨娘起身。   田姨娘来不急整理衣裙,将手抱在胸前挡了**,踉跄着跑到了窗前,伸手一推,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   窗外的抄手游廊上,冬雨一边急跑一边慌张的回头,最后闪进了小肖氏的屋子。   田姨娘的手顿在空手,脸色由青变白再变绿,最终哇的一声痛哭出来,“我,我可没法做人了!” ☆、第 65 章 雪落     木大老爷这次回安平侯府留三日的时间,做了三件事。   第一日,处置了乱了府中规矩相互打骂的木婉薇,兰姨娘,玉姐儿三人。   第二日,前往柳府拜访,带回了一个让他满心喜悦的消息。   第三日,命人杖毙了小肖氏的贴身丫鬟冬雨,将小肖氏训斥一顿后禁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不仅不许踏出房门一步,就是连别人探望也是不许。   第三日傍晚离府时,还出人意料的将芳姐儿抱上了田姨娘所乘的马车,带到任上去了。   阖府上下皆是震惊了,不知小肖氏做了何种错事,要受到这种惩罚。   亦是有丫鬟婆子在背后嚼舌根,说小肖氏又要开哭喊冤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小肖氏一滴眼泪都没掉。就如木大老爷的怒火不是对她发的一般,只安心在屋子里养起胎来。   潇潇院里的丫鬟婆子对她也还是恭恭敬敬,没有半分怠慢轻视的意思。   木婉薇虽然整日窝在紫薇园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这一个又一个的猜测却没少入了耳朵。   木婉萝来找她玩时说,木大老爷之所以对小肖氏动了气,是因为小肖氏将第一任木大夫人,也就是王氏的陪嫁的庄子,变着法儿的占为了已有。   王氏已去逝十几年,她那颇为丰厚的嫁妆最初是木老夫人握在手中的,后来又交给了木二夫人打理。   这些,都是要给木婉月带到婆家去的。   如今木婉月已经及笄,庄子却无故成了别人的,木大老爷如何会不气。   木婉薇听得糊涂,追问道,“既然是二太太在代为打理,又如何会落到了琴姨娘的手里呢?”   对于这点,木婉萝就不能解释了,她摇摇头含糊的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木婉柔和木婉晴来看她,给的是另一翻说法。   小肖氏被罚,全是是被大肖氏牵连的。大肖氏被关进佛堂后还是整日哭骂,她不敢骂做出决定的木大老爷,就骂是小肖氏给她出了这样的馊主意,害了她们母女丢尽了脸面。   “若是真因为这个,为何会杖毙冬雨?那日参与了的丫鬟婆子不过是罚了两月的月钱,怎的冬雨一个连边儿都没沾的倒是丢了性命?”木婉薇又提出疑问,木婉柔所说的理由漏洞太多。   木婉柔恍然大语一般拍了下自己洁白如玉的额头,道了句,“是啊,不合理啊,我再打听去!”   木婉晴胆子小不敢瞎掺合,就拉着木婉薇去下围棋,将这事岔了过去。   木婉月也成了紫薇园的长客,只不过她不是同别人闲论是非的人。每次来,只与木婉薇坐着闲聊,再不就是下棋看书。   几日接触下来,两人竟是找到了相同的兴趣——唐诗宋词。   不同的是木婉月深谜诗词中所抒发的意境,木婉薇则是喜欢措辞用句的优美。   直到日子进了十一月,天上落了入冬后的第一片雪花时,这事儿的真正原因才传到木婉薇的耳朵里。   准确的消息是秋锦带回来的,她趁着落雪活计少特意请了三日的假回家去取往年的的厚暖衣。   张成夫妻两聊天时,她捎到了那么一耳朵。   回了紫薇园后,她连衣服都没换就到了主屋里,一边就着炭盆烤火,一边将听来的事倒了个一清二楚,“……田姨娘可是羞臊死了,连衣裳都没穿好就往白玉屏风上撞,口口声声说是没法见人,也没脸活下去了。田姨娘花儿一样的俏人要寻死,老爷能不心疼?而且,听说老太太几番对老爷敲打,说田姨娘是个狐媚子,想要掏空了老爷的身子……”   屈妈妈闻言轻咳了声,抬头瞄了秋锦一眼。   秋锦自知失言,忙做了结论,“总之,冬雨听墙根,该死!琴姨娘在老太砇面前乱嚼是非,该罚!”   木婉薇听后点头,“如果六姑娘说的那件事是真的,那受这样重的处罚还真是应得的。”   “可不是,琴姨娘是什么样的人?这次没哭没闹,算是将这事认下了……”   “哭闹又有何用?”屈妈妈讽刺的一笑,“理亏的本就是她,她就是哭了闹了,还能有了好结果不成。不仅更加惹了大老爷的厌烦,还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别看现在她是落难了,若她肚子里是位哥儿,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秋锦点头,来了兴趣,又说起了听到的别的趣事。   木婉月推了花家的亲事后,北平侯夫人就一直在京中的名门望族中奔走相看。一个月里相看了不下二十个姑娘,那阵仗,倒像给皇上选妃子了。   最终,还真让北平侯夫人看中了两位姑娘。其中一个是镇国公的嫡长女柳纤雪,另一个则是前礼部侍郎苏泽的嫡孙女儿苏锦竹。   这两位姑娘,一个为武将之女,一个为文臣之后,从家门家风家中权势到姑娘的相貌作派规矩,都是要比木婉月强上百倍!   木婉薇轻咬舌尖,叹道,“这,这不能成吧!”   花府在这两府面前比起来是上不得台面寒门小户,人家怎么可能会将女儿低嫁过去。   木婉薇不知苏侍郎府上会如何表态,只知镇国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镇国公这一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带着酸腐之气文人,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个舞文弄墨的书生。   秋锦却笑了,“要不说北平侯夫人的确是有些能耐呢,这两个府上虽然没有答应,却也都认真在考虑这事了。其实花家公子也不错,要真能考上状元,可是前程似锦!”   “说的轻巧,你当那状元是你妆台上的珠花,说拿就拿?”木婉薇依旧坚持已见,她坚信柳纤雪的良人不会是花家公子,怎么着,也得是个能提刀策马,上阵杀敌的将军!   待到落了第五场雪的时候,新年到了,消失了足足有三月之久的木老侯爷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得知了木婉薇还在闭门思过后,怒喝一声‘胡闹’后,把木婉薇放出来了。   只大肖氏和玉姐儿还关着。   木老侯爷的话说的明白,嫡姐教训不懂规矩的庶妹,哪有奴才插嘴放泼的份!绑了卖掉也不为过! ☆、第 66 章 过年     木婉薇长到十岁还没有过过年。   修道之人讲究的是断绝七情六欲脱离世俗,所以那一天除了虚长了一岁外,和平日一样要做早课,练字,颂经,没有任何不同。   眼看着屈妈妈带着秋锦,樱桃一些小丫鬟喜庆洋洋的装扮紫薇园,木婉薇有些发愣。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一般,如不是这个披红挂彩的世界里的人一般。   过了小年二十三,在外奔波一年的人们纷纷回府。   木大老爷离得最近,是最先回来的。他这次一走就是两个月,中间只往家里捎带了两封信。   田姨娘再加娇艳了,下马车时,抱着芳姐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芳姐儿也亲近田姨娘,亲昵的搂着田姨娘的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亲母女。   木二老爷带着木宏宇紧随其后也回到了侯府,这一年里店铺庄子的帐目封都在一口大梨木箱子中,直接抬进了木老夫人的竹苑。   到了二十五,木三老爷带着他的平妻古氏也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古氏所诞下的一双儿女,六岁的明哥儿和五岁的桐姐儿。   古氏的娘家在南疆,家中世代做香料生意。木老侯爷千秋后,木三老爷同她去了南疆,亲自把关进了一批上等香料。   其中最为贵重的,是当今皇上最喜用的龙延香和十分难得的沉水香。   至于那些各种花香味道的百花儿香,相比之下就十分普通了。   木老夫人一向不喜木三老爷的这位平妻的,觉得她的存在给安平侯府丢了脸面,所以每次看到古氏都是沉着脸子,只差没当众把她轰出侯府去。   可府中的年轻夫人和姑娘们却是极喜与古氏亲近。古氏的手指缝只稍微松上一松,用来熏屋子的上等香料就有了着落了。   这可是皇室**的,千金难得。   古氏也大方,早就命奴才按照姑娘们的喜好准备了香料,回到府里的第一日便命人送了去。   木婉月得了一盒百合香,木婉柔木婉晴姐妹得的是软梨香,木婉萝得的是玉梅香,惠姐儿的是茉莉香,梅姐儿的是玉兰香。   玉姐儿的也准备了,只是玉姐儿正在禁足中,古氏怕不知内情坏了规矩,就暂时没送过去。   木婉薇和木婉欣回府的时间不长,古氏不知两位小姑娘喜欢什么香,便在一个飘了鹅毛大雪的日子抱着柚姐儿来紫薇园做客,后面跟着的两个丫鬟捧了不下二十种,密封的严严实实的香料。   木婉薇对香料一向没什么兴趣,命芍药看座上茶的功夫,将古氏细细打量了一翻。   古氏身材娇小,长相甜善美。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如一池清澈见底的泉水,像能将人的灵魂看夈一般。穿着打扮也很别致,从上到下银珠花,银项圈,银耳环,银手镯,银腰带,银脚饰这样一流水的下来,竟是不觉得突兀。   古氏待人很是和气,连芍药给她上茶盏,她都会点头浅笑,以示谢意。她的官话说的不是很好,语速稍快就会绕耳。所以,她同木婉薇说话时,特意放慢了语速,以保证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字正腔圆。   年根事忙,古氏只坐了一小会便离去了。她走后,木婉薇对屈妈妈笑道,“别人说古氏的人好,我只当是有求于她罢了。如今相识,到觉得果真是个好性子,待人也真诚和气。府中的太太姑娘那般多,有哪一个敢说了我的屋子里有何不适。只她敢直言,我心中倒喜欢同她相处,最起码能听到一二句真语。”   木婉薇的屋子色调偏冷,家什摆件也不多,只没用的名贵器皿倒是不少,随便拿出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就是千金难求。   可一个十岁孩子会欣赏什么古玩?摆在这里不仅没用不说反倒碍事,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打碎了。   对于这点,芍药和秋锦深有体会。东西太贵重,打翻了把她们卖掉都陪不起,只能小心翼翼的绕着走。   如果木婉欣玩开心了在屋子里疯闹上,她们的心就和吊了二十把铁锤子在敲打一般。那滋味儿不比被鸿鹄追好受多少,都是心惊胆颤的想这次是离死不远了。   木婉薇多次同木二夫人说过将这些贵重的物件换掉。每次开口,都以‘哪个姑娘的屋里都是这样摆放的’‘这是老太太对你的一片心意’‘久了就习惯了’‘丫鬟婆子是做什么,自有她们去操心’等等理由给敷衍了回来。   芍药亦是笑嘻嘻的附和,“人是和气心也好,我送她出院子时,她还叮嘱了我快些回来,莫要冻到了。府里的主子,除了姑娘可没人再这般柔和的同我说过话。”   屈妈妈抿嘴一笑,“平妻,想溶到这个大宅子里来,自是要和善每一个人了。”   年根的几日过的飞快,一晃的时间便到了除夕。安平侯府里处处张灯结彩,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是换上了新衣,对面相迎时互道一句过年好。   晚上更是热闹,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整整坐满了六张如意圆桌。   因是过年,大小肖氏和玉姐儿也破例被放了出来。   玉姐儿是主子,在年宴上自是有席位。大小肖氏就不同了,身为姨娘,她们在这种家宴上只能站着侍候老爷主母,要宴席进行到一半才能在角落里的席面落座用些。   当然,田姨娘是个例外。因为她是从侯府脚门抬进来的贵妾,只守着规矩记着身份,在角落里安静的坐着就成了。   大肖氏已是快有三月没见到玉姐儿,此刻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不禁红了眼圈。刚想走过去,便让小肖氏一把拉住了。   小肖氏又何尝不想芳姐儿?只是此时若是失了态,只怕就不是关了禁闭那样简单了。   芳姐儿虽小,却已是认得娘了。见了小肖氏,远远的唤了声娘。   小肖氏的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看了眼木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后,对田姨娘高声道了句,“田妹妹,你刚进门不久,怕是不懂府中的规矩。我是芳姐的姨娘,你教错了。”   田姨娘双手猛然握紧,气得银牙暗咬,刚想顶回去,却见木老夫人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她忙微低下头,声音柔柔的道,“姐姐错怪妹妹了,这两个月来虽是我在照顾着芳姐儿,可她的学话背诗却都是老爷亲自在教……”   木大老爷正七路过这里,他没听到前面的话,却依旧附和田姨娘道,“芳姐儿伶俐,很是好学。”   这回,轮到小肖氏磨后槽牙了。   大房的席面上不安静,三房的席面也很热闹,平妻不是妾,古氏自是不能到姨娘的席面上去落座,所以就出现了一山三虑一公两母的局面。   木三夫人的眼神又开始不对劲儿了,拿着羹勺的手一直在发斗,将送入口中的蜜汁肉咬得咯吱做响。   古氏就如没看到一般,同三房的小姐儿几个该说说该笑笑,妙语连珠风趣的紧。   木四老爷是庶子,所以四房的席面在最外面,只比姨娘们的位置好一点点。四房人少事少,木四老爷虽无能却不惹事,十分听父兄的话。木四夫人自断了手掌后,已是半隐居的状态。   整张席面上,也只能听到木婉萝同梅姐儿说话的声音。   到了夜半子时,一只炮竹‘呯’的一声炸上漆黑的夜空后,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到来了。   初一拜年,尽管前**大家睡的都很晚,却依旧都早早的起身,打扮的精精神神的按了顺序拜年。依次是父母,祖父母,各房伯父伯母叔父婶娘,成了婚的兄长。   木婉薇辈分小年纪又小,拉着木婉欣在府里转了一圈年后,收获颇丰。   特别是木宏宇,可是包了个大红包,里面不仅有一只成色上佳的翡翠镯子,还有两粒小小的,只有小手指盖四分之一大小的红宝石。   虽小,成色却极好,放在阳光下细看,红通通的,直闪眼睛。   木宏宇将东西给了木婉薇后,笑着问了句,“大过年的,五妹妹就不赏了我些什么吗?”   这二个月来,木宏宇可没少同紫薇园交好。不管何时回来,从哪回来,木宏宇都不会忘了给木婉薇带上些好玩的小玩意。为的,就是能哄得木婉薇闭嘴,顺便将那条帕子还给他。   木婉薇膛目,对木宏宇道,“二哥哥,从来只有大的给小的压岁钱的,哪有小的给大的封红包?真是羞羞脸!”   说是这样说,木婉薇还是命芍药便将木二夫人早前特意寻来送她的两方上等徽墨拿出来,舍了一块给木宇宏。   木宇宏拿着那方墨哭笑不得,心中直道木婉薇小小的年纪竟如此狡诈,拿捏起人来是一点也不含糊。   初二,是出阁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安平侯府里小辈的奶奶只有承大奶奶一人,因带着身孕,就没有舟车劳顿。四房夫人中,只有木三夫人因离娘家不远回去了。   几位出阁的姑奶奶里也只木五姑奶奶回来了。木老夫人不喜欢她,她放下礼品略坐一坐就打道回府了。   初三,是各房小辈走舅舅的日子。   这一日就热闹了,不管是姑娘还是小爷,一大清早就被从被窝里拎了起来,打扮的精神抖擞的扔上了马车,由主母带着去舅父家拜年。   木婉薇姐妹也不例外,天色刚朦朦亮就坐在了前去镇国公府的马车上。当然,同行的还有打扮的明艳动人的木婉月。 ☆、第 67 章 姨母     镇国公早在年前就移居到镇国公府居住了,那会儿子木大老爷在任上没能回来,木老夫人就吩咐了木二老爷备了厚礼送来以贺乔迁之喜。   因两府都在京都内,所以马车只行了约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镇国公府的门庭是皇上亲自下了口谕重新修建的,气派非凡。朱漆上门上方所挂的牌匾上,裱的是皇上亲笔所书镇国公府四个大字。   大门两侧的台阶下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台阶上,则一左一右各站了两位身着青色服饰,挂着佩刀的侍卫。   见挂了安平侯府旗帜的三驾马车停在下马石前,一名侍卫走上前,同骑在马背上的木大老爷要了名帖。   名帖递进去须臾,柳景盛亲自出来,将一行四人迎了进去。   进了大门,是另一片天地,亭台楼阁说不出的精致,就连地面都是用整块整块的大理石铺就而成。   柳景盛引四人上了一条抄手游廊,往右走拐了两个弯后进了花厅。   花厅中,除了镇国公夫妇外还有两位打扮华丽的妇人。   木家三位姑娘依次上前给镇国公夫妇拜了年,分别得了两个绣工精致的福包压岁后,又在镇国公夫人的引见下见了那两位脸生的妇人。   坐在首位穿了身赤色袄裙的妇人是镇国公同母的大妹妹,季柳氏。她旁边座位上所坐的,是镇国公的三妹妹,解柳氏。   木婉月细心听了,带着木婉薇和木婉欣向两人分别福下身去,柔柔的叫了人。   季柳氏满面堆笑,扶起木婉月后从自己的手腕上撸下一只绿玉镯子,塞到木婉月的手里后笑道,“好孩子,真懂事,让人看着就喜欢……”   说着又拔下一枝玉钗,退下一条手钏分别给了木婉薇和木婉欣两人。   解柳氏则是将木婉薇拉到了自己的身前细细打量,然后抬头问镇国公夫人,“嫂嫂,这,这便是小敏的女儿?”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竟在眼中含了眼花,“竟是长得这般大了,想起来,你小时候……”   季柳氏冷冷的笑道,“怎的,三妹妹,你还曾抱过她不成?”   解柳氏嘴角抽搐了下,道,“你小时,我同你母亲很是亲厚的,谁知她怎的这样福薄……”   勉强,算是将话圆了过去。   镇国公夫人一脸的不耐,将木婉欣唤到身前,抱到怀里问道,“你是几时起的身,可是用过早饭了?来的路上冷不冷,可是带了手炉?”   木婉欣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天还未亮就起身了,用了些细粥。外面可冷了,冻鼻子尖的。”   木婉欣指了自己的小鼻子,可怜兮兮的道,“舅母,你看是不是冻红了?娘亲下车时说,和削了皮的胡萝卜似的……”   镇国公夫人被逗得大笑出声,捏着木婉欣的鼻尖道,“那正好,冻掉了炖肉吃。”   木婉欣一捂鼻子,回头对镇国公撇了嘴,委屈的道,“舅父,舅母欺负欣儿!”   这回,连镇国公也爽笑出声了。他把木婉欣抱到怀中颠了两颠后,问道,“怎的过了个年,没见长肉,反倒轻了?”   木婉欣抓弄着镇国公的胡子玩儿,歪着小脑袋甚是可爱的回了句,“欣儿要是重了,舅父就抱不动了。”   “舅父能举起一头牛,还差你这几两肉?”镇国公抱着木婉欣又玩了会,将她送到镇国公夫人怀里后,带着在一边干杵着的木大老爷出去了。   季柳氏同解柳氏皆是不说话了,看着木婉薇和木婉欣眼中流出艳羡。   有这么两个人在这里盯着,镇国公夫人也没了同木婉欣童言童语玩下去的兴趣,叫了胭脂来,让她带三位表姑娘去找大姑娘一同玩耍。   胭脂忙上前引了路,带着姐妹三人出了花厅后,扬手叫了三顶小轿来。   待姐妹三个上了粗婆子抬的轿子,她跟在木婉薇的轿侧,笑道,“表姑娘,移府那日我们夫人还以为你会过来呢,一早清早儿就让丫鬟婆子收拾了绣楼。却不想是白等了,您回了侯府后很忙吗?”   木婉薇轻飘飘的道了句,“回去后就着了寒,虽不严重,可就是想躺在**上不动弹。舅父移居那日我倒是想来来着,可想想我要是来了后手软脚软的打不起精神,反倒让舅父舅母担心了。”   “姑娘考虑的周全。”胭脂扶着轿壁,笑了,“灵姐儿念叨找欣姐儿玩,都要得了魔障了。好在你们今个儿是过来了,不然过几日怕夫人就要亲自去接了。”   木婉薇伸手将厚厚的轿帘掀起来,对胭脂挑眉笑道,“可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胭脂一拍手,呼出一口白气来,“大姑娘入了春就及笄了,这等大事儿你怎么能不在。若真不在了,小心大姑娘揪了你的耳朵和您闹!”   木婉薇细细一想,果真是柳纤雪能做出来的事儿,当下便捧了肚子在轿里笑开了。   木婉月坐在木婉薇前面的那顶轿子里,只听着木婉薇和镇国公府的丫鬟有说有笑,却听不清内容为何。只到轿子快落了,才飘进耳中一句及笄礼。   镇国公府颇大,姐妹三个下了小轿,又由胭脂引着走了一会游廊,然后才到了一处名唤行云阁的绣楼前。   胭脂老远的就对站在门口的小丫鬟喴道,“还不去告诉大姑娘,安平侯府的表姑娘们来了。”   那小丫鬟很是机灵,轻快的应了声后,掀了绣了梅枝的棉门帘进去通禀了。   只一会的时间,帘子就又挑开了。柳纤雪只着了件贴身的薄衫,站在门里对三人招手,“外面太冷,你们快进来,我耍个懒,就不披了衣裳拉你们进来了。”   木婉月笑了,低头先行走了进去,道,“穿得这样薄,站在这风口上做什么?只在里面等我们进去不就好了?”   柳纤雪笑嘻嘻的上前挽了木婉月的手,亲昵的拉着她往内室走,笑了,“贵客迎门我应该到府门口迎去,如今却连屋子都没出,月姐姐可别怪我怠慢了你。”   柳纤灵穿得也单薄,上前拉了木婉欣的手,边走边对对木婉薇道,“你们可算是过来了,我念叨你们念叨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再不来,我就让我爹派了兵把你们抓来。”   木婉薇笑了,点了柳纤灵的鼻尖道,“怎的,把我们落了大牢?”   “大牢呢就没有,绣楼就有一座。”柳纤灵动手去解掉木婉欣肩上的锦缎披风,“我娘特意给你们准备的,是原来大公主的居处呢。”   当今皇上未登基时,共育有三女一子,长女长子皆为当时的皇子妃也就是当今皇后所生。   木婉薇愕然,刚想回话,便见三个妙龄少女站在一旁边,正在和这边看。   柳纤雪一笑,待木家三姐妹解了披风理了衣裙后,给她们做了介绍。   为首那个相貌端庄,身形丰腴,着了淡紫色掐腰袄裙的少女名唤季梦蝶,年前刚过了及笄礼,是季柳氏的嫡长女。   在她左旁边站着的那个相貌清秀,身形纤细的少女名唤季梦云,是季柳氏的小女儿,比季梦蝶小两岁。   站在季梦蝶右边,打扮相对素雅,一脸倨傲神色漠然的少女名唤解妙儿,芳龄十四,是解柳氏的爱女。   六位姑娘相互见了礼,季梦蝶又同木婉月比了生辰大小后,几位姑娘便姐姐妹妹的唤起来了。   说说笑笑玩了会双陆,下了会围棋,又讲了些边关趣闻后,胭脂来唤了,让她们去饭厅用饭。   饭厅离行云阁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柳纤雪问了准备开饭的时辰后,问几位姑娘是乘了小轿去,还是踏了雪走过去。   柳纤灵爱玩,对木婉薇和木婉欣笑嘻嘻的道,“我带了你们走过去,从这到饭厅,绕了弯路走的话会路过一处梅林,是红梅,现在开得正盛,好看极了……”   本来想乘轿过去的季梦蝶听了,当下改了主意,也要去那红梅林里去看看。季梦云也是拍了小手附议,挽了柳纤雪的手臂撒娇道,“好姐姐,就从那梅林走吧。”   解儿神色淡淡的,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木婉月细思了下,小声问了句,“不会耽搁了时间吧,让长辈等咱们小辈,到底是不妥。”   “你若是不想去,就乘了小轿回去,”季梦蝶不软不硬的道了句,“咱们又不是外人,就是晚了些许,舅父舅母又怎舍得苛责?”   她这个咱们里,显然是没将木婉月算进去。   木婉月脸色微白,若说外人,这里还真只有她一个外人。她抬头对柳纤雪挑唇一笑,“那你们便去吧,我先去饭厅了。”   季梦云在一边轻描淡写的小声接了句,“显得我们多不懂事儿似的……”   菊儿听着这话刺耳,立了眼睛就想上前争辩。木婉月却将她拦住了,镇国公府不是她们能耍威风的地儿,再委屈,也只能咽下。   木婉薇上前拉了木婉月的手,对柳纤雪柔笑道,“雪姐姐,天寒,我们就先行回饭厅了。”   柳纤灵马上表示同木家三姐妹回饭厅,柳纤雪回头对季解两家姐妹一笑,声音带了三分寒意,“蝶姐姐,儿妹妹,云妹妹请随我来吧,定要小心了脚下,滑着呢。”   待这四人在丫鬟婆子的拥促下走远了后,柳纤灵拉了木婉月的手道,“月姐姐你别生气,她们是嫉妒你长得漂亮,怕大哥被你抢走!” ☆、第 68 章 雪仗     要说起来柳景盛同季梦蝶之间的事,还真是一波三折。   十年前镇国公被封为大将军前去边关抗敌时,季柳氏便存了将年幼的季梦蝶许配给年仅柳景盛的心思。   因镇国公夫妇不在京都,她就将这个想法同柳老夫人说了。   柳老夫人听后满心同意,觉得表兄表妹年纪差两岁,正是相当,若能结成良缘,自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于是也没征得远在边关的镇国公夫妇同意,就做主给两个还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定了口头上的娃娃亲。   这些年来,季柳氏同娘家走得越加亲密,时不时将季梦蝶带到柳府中让她同柳景盛亲近。   只是好景不长,镇国公走的第五个年头上,边关屡次传来镇国公征战不利的消息时,季柳氏有了毁亲的心思。   待到朝中突然就传出镇国公在边关溃败,将要落罪的风声,季柳氏定下了决心,单方面就解除了两个已经长成少男少女的孩子的亲事。   柳老夫人气得胸口发痛,可强扭的瓜不甜,况且季柳氏又是她最为疼爱的女儿,也就这样罢了。   却不知,时隔一年后镇国公竟能凯旋回朝,一跃成了整个北元王朝最有实权的人物。   柳景盛做为镇国公的嫡长子,这世袭的爵位当然是他的。于是,季柳氏又动了让两家联姻的心。   她是于此想的,解柳氏也是这样想的。   早些年柳老夫人偏心季柳氏让柳景盛同季梦蝶定了娃娃亲,她是没办法动这份心思。可如今两家的娃娃亲已经解了,她自也想分得一杯羹。   不仅如此,这两位这次前来,还带了各自的儿子,做的是万全的打算。如果自家女儿进不得镇国公府的门,那就娶一位镇国公的女儿回去。   柳纤灵年纪小,自小在边关长大没接触过后宅的争斗,心思算是单纯的。可一提到这两位人物儿,却不仅露出讽刺的笑,“也不看看她们是什么德行,竟是将主意打到了我们的身上……”   木婉薇匝舌,心想这两位姨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木婉月轻捏了柳纤灵的脸蛋一下,笑了,“好妹妹,你不必忧心。舅父是朝堂上的肱骨之臣,他子女的婚事皇上怎会放任。你们的亲事定是皇上亲指,既是皇上亲指,就定不会指了那些品行不端的寒门小户……”   柳纤灵抬眸一笑,“月姐姐竟是同李嬷嬷说得一样。”   “李嬷嬷是谁?”木婉薇好奇的问,她在柳府待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一位人物。   “是皇后娘娘亲派的。”柳纤灵往身上披了厚厚的披风,笑道,“镇国公府这样大,我们又刚从边关回来,上哪里去买那么多知根知底又机灵忠厚的奴才。皇后娘娘体恤,从新进宫的宫女中拔了三十个,又派了李嬷嬷来教规矩。等到这三十个宫女将规矩学会了,李嬷嬷就回宫去了。以后买进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就由她们来教导……现下婢女算是都能用了,只婆子合格的少,只对付着吧……”   “皇后娘娘考虑的真是周详,”木婉月边系披风的绸带边笑回了句。   待木婉薇和木婉欣也穿好披风后,一行四人出了屋子,乘了两人抬的小轿去了饭厅。   饭厅修在正房的厢房边儿上,分左中右三间。中间的正厅颇大,摆上十几二十桌的席面也不显得拥挤,左边的小厅与正堂相连,右边的小厅则是独立的,还有一个单开的小门。   她们用饭的地方,就是右边的小厅里。说小,却也不小了,中间一扇宽大的屏风为隔,左右各能摆放两三桌的席面。   镇国公还未到,镇国公夫人,季柳氏,解柳氏三人就坐在小厅旁的暖阁里闲聊。   听到丫鬟来报说木婉薇几人到了,镇国公夫人忙命胭脂出去把她们领到了暖阁中。   见只有柳纤灵和木家三姐妹,坐在首位的季柳氏问道,“你们没同蝶儿,云儿在一起玩?”   “蝶姐姐吵着要去看红梅,我姐姐就带了她们去了。”柳纤灵脱下披风递给一旁的丫鬟,坐到镇国公夫人的身侧后,笑嘻嘻的道,“蝶姐姐说了,都是自家人,晚到一会儿我父亲母亲是不会苛责的。”   季柳氏眉毛微微跳动,如花一般笑了,“蝶儿说的是这个理儿,都是自家人,心疼都来不急呢,又怎会苛责?您说是吧,大嫂嫂。”   镇国公夫人正吩咐婆子上热茶给小姐儿几个暖身子,听后不咸不淡的道了句,“规矩,还是不能忘的。”   木婉月刚喝了口热茶,听了镇国公夫人的话后憋笑的差点将茶喷了出去。只得将茶碗放下,用帕子捂了嘴将头别了过去,一双眼睛亮莹莹的,里面全是笑意。   木婉薇亦是努力憋笑,回头对坐在座位上动个不停的木婉欣道,“欣儿,你若是闲闷,我便带你出去玩会儿吧。”   抬头见镇国公夫人点了头,她带着木婉欣重新披了披风,出去了。柳纤灵也不想在这久留,便自告奋勇去找柳纤雪几人。   木婉月起身晚了一步,被一侧的解姨妈拉住了手,热络的道,“到底是安平侯府的嫡姑娘,瞧这模样这身段,可不是小家碧玉能比的。叫婉月是吧,月丫头多大了,可是及笄了?”   这目的就过于明显了,木婉月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见了,将茶碗重重的撂在了桌子上,沉了脸色将话说明了,“三姑姑,我这外甥女可是安平侯府老夫人的心肝宝贝,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衣食住行样样拔尖,要金不给银,要珊瑚不给翡翠,我家那两个丫头连个边儿都比她不上……”   解柳氏松了拉住木婉月的手,挑起嘴角讪讪一笑,“嫂嫂这话说的,不过是看着心中喜欢,随口问问罢了。”   木婉月将手缩到袖子里猛擦,对镇国公夫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别往心里去,”镇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对季柳氏和解柳氏笑得和善,“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只是这人,最不应该存的就是非分之想。这种心思害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前面那句话是帮木婉月解围,后面这句,就是借机敲打了。   镇国公夫人扪心自问,此时对着眼前这两个人笑出来,真是她涵养够好,忍耐力够强。   当年她初嫁入柳府时,柳府的四位姑娘都还没出阁。镇国公军务在身一走就是大半年,季柳氏和解柳氏没少给柳老夫人出主意变着法儿的给她立规矩。   什么睡在柳老夫人外室的榻上,如奴婢一样侍候柳老夫人夜里茶水;什么柳老夫人穿不惯丫鬟婆子缝的裙袄,要她这个新媳妇一针一线的熬夜做出来;什么冬日里脚冷,要她用汤婆子将手烫得通红,再肉贴肉的去捂……   就连镇国公夫人带着身孕时,亦是要天天给柳老夫人洗手做上一顿汤羹。   怀孕的人害喜厉害,闻不得肉味。每每一餐做下来,镇国公夫人都要吐得晕天暗地。   可就这样,她还是不能得了柳老夫人的欢心,暗讽明刺张嘴就来,和吆喝粗使奴才一样。   哪时,整个柳府中,也只有木婉薇的娘敢站出来为她说上一句公道话。可惜人微言薄,往往是姑嫂两个双双罚跪,入了夜后流着眼泪相互擦药。唯一的盼望就是在外奔波的镇国公快些回来,好救她们出了这个火坑……   当年她知道柳老夫人给柳景盛定了娃娃亲,心中就各种不满。后来季柳氏又毁了这亲事,她对这女人的厌恶就达到了最高点。   柳景盛是她的心头肉,不是地里几文钱一斤可以随意挑挑拣拣的青菜。   季柳氏攥紧了手中帕子,硬是撑起了笑脸,看着解柳氏道,“嫂嫂说的是,做人最要紧的就是本分,非分之想还是少有才是……”   想瞅着往下的话不是自己能听的,木婉月忙找了借口,出去找木婉薇和木婉欣去了。   木婉薇带着妹妹并未走远,就在饭厅旁的一块空地上玩雪。最初是木婉欣自己蹲团了雪球玩,然后木婉薇也加入进去。   再后,演变成主仆四个人打雪仗。   开始时还分了谁同谁是一伙的,打到最后,已是雪球乱飞不分你我,七巧甚至压住了芍药往她的衣领里塞雪球,芍药被冰得哇哇乱叫,直对着木婉薇喊救命。   木婉薇又哪有时间,已是和木婉欣两个抱在一起在雪地里打上滚了,笑得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木婉月走到近前一看,当下便急了,跺着脚道,“你们还不快起来,这,成何体统!”   木婉欣一抬头,对木婉月笑了,“二姐姐,你也一起来玩啊。”说着一个雪球飞到了菊儿的身上。   菊儿‘哎呀’一声,揉了揉被打痛的手臂,看着木婉欣嘿嘿一笑,刚蹲下抓起一把雪,却被木婉月打掉了,“你也跟着她们疯!”   “快别玩了!”木婉月走进雪地里去拉她们,眉心拧成了疙瘩,“咱们是前来做客的,不是来胡闹的。这要是传出去,安平侯府还要不要脸面了。”   木婉薇撅了撅小嘴,指了白茫茫一片的空地道,“二姐姐,这是内宅,丫鬟婆子都在饭厅里守着呢,只玩一小会儿嘛。”   再说,她和木婉欣才几岁的年纪?两个孩子玩玩闹闹,也属正常。   木婉月却不依,“要玩,回了府再玩,地方大着呢。先起来,地上这样凉,也不怕招了寒气。”说着就伸手去拉木婉欣。   木婉欣玩得正疯,暗里团了一个雪球,照着木婉月没轻没重的就扔了过去。   菊儿手急眼快,急急喊了声‘姑娘小心’后,将木婉月推到了一旁。   雪球却没落空,带着寒气扫过木婉月的耳侧,‘啪’的一下拍在了她身后不远的太子——的脸上。 ☆、第 69 章 哥哥     木婉欣一个雪球,不仅带了寒气,还带了奇特的功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定格在了一瞬间的表情上。   柳景盛左手背在身后,正在弯腰向地上看去。木婉月同菊儿抱在一起,一脸的惊讶。   木婉薇趴在雪上,正抬了头向上看,目光定在了身穿青袍的太子朱佶身上。   朱佶,亦是愣住了。弯着腰,满脸是雪,伸向雪地的右手顿在了空中。   只有木婉欣什么也没查觉到,拍了小手兴高采烈的大笑道,“打到了打到了!”   柳景盛回过神来,首先撂起袍摆跪了下去,沉声道,“还请太子殿下降罪。”   柳景盛一跪,所有人都跪下了。   木婉薇把木婉欣护在身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太子殿下,欣儿不是故意的……”   声音太小,以至于连跪在她前面的木婉月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朱佶站直身子,从身边太监手里接过帕子擦了脸后,弯下腰将一个如意坠子拾起,顺带将柳景盛扶了起来,笑了,“小孩子玩闹而已,何罪之有,起来吧。”   如果不是恰巧如意坠子掉了,他弯腰去拣,木婉欣那个雪球也不会正好就打到了他的脸上。   柳景盛起来后,对被木婉薇藏在身后的木婉欣道,“欣儿,还不快同太子殿下认错?”   木婉欣这时已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她只从木婉薇的肩膀上露出了半张冻得红通通的小脸,可怜兮兮的对太子道,“哥哥,欣儿错了,你不要生欣儿的气。”   木婉欣初回到安平侯府时,谁也不认识。屈妈妈便同她说,见了衣着不凡的年轻男子就唤哥哥,衣着华丽的少女就叫姐姐。   快一年了,她在两个府里这样叫来叫去还从没叫错过。   “叫太子!”柳景盛咬了牙小声纠正。   “太子哥哥,欣儿错了。”木婉欣把小脸埋到了木婉薇的肩膀上,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小声道,“太子哥哥要是还气,就打欣儿的手心吧。”   柳景盛的脸又变绿了,刚想发怒却猛然想起,木婉欣是个痴儿,一时半会儿教不会。   朱佶倒没介意,将如意坠子递给柳景盛拿着后,走进雪地里半蹲在了木婉薇的旁边。拉住木婉欣伸出的嫩白小手问道,“太子哥哥没带戒尺,要用什么打你的手心呢?”   木婉欣闻言抬头,撇了小嘴,眼泪汪汪的道,“你,你真要打啊,会痛的……”   朱佶低下头笑了,先是浅笑,后是爽笑出声。轻咳一声止住笑意后,板了脸问道,“既是怕痛,还让我打?”   “那太子哥哥别打了……”木婉欣猛得将小手抽回去了,弱弱的道,“你都笑了,定是没气……”   这回不仅是朱佶,就连他身边一直低着头板着脸的太监都被这童言童语逗得笑出声了。   朱佶是真没想计较这等小事,站起身后对依旧跪在地上的众人挥手笑道,“都起来吧,无心之过而已。是我坏了规矩,不应该往内宅走……”   木婉月在菊儿的搀扶下起了身,余光瞄了眼朱佶后,侧着身子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屏着呼吸小声道,“太子殿下,耳后……”   朱佶虽已擦了脸,耳后的发丝上却还沾了些许雪末。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木婉月,接过帕子扫了雪末后,将帕子递给了柳景盛,笑道,“弄脏了你家表姑娘的帕子,你便肉疼些,选了上好的赔与她吧。”   木婉月心中一涩,暗自苦笑了。朱佶的这番举动言语,既是维护了她的脸面,也是摆明了对她没有丝毫的兴趣。   木婉月心中想什么,朱佶自是不知。离去前,却突然对木婉薇道了句,“怎的每次见你你都是趴在地上?”   木婉薇扯了扯嘴角,福下身子道了句,“恭送太子殿下。”   第一次,木婉薇摔倒在荷塘边,因堵气趴着不起来,让朱佶和江顼撞见;第二次,木婉薇同柳纤灵玩秋千,一个不稳摔倒,正趴地上同柳纤灵耍赖,又被朱佶和江顼撞见;这次,她正趴在雪地里,再次被撞见……   朱佶又笑了,搭了柳景盛的肩,道,“快带我去找镇国公,办了正事,咱们也好杀上一盘。只这次你别再让我了,无趣得紧。”   待两人行得远了,这边半躬着身子的小姐儿几个站直了身子。   木婉月伸手拉过木婉薇,动手扫她身上沾的碎雪,板了嘴脸道,“让你们不要这样玩闹,偏不听。若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岂不是给镇国公府和安平侯府惹了天大的祸事?”   “二姐姐,我们知错了。”木婉薇低下头,诚恳认错。   有了这么段插曲,姐妹三个再没心思玩下去,老老实实的回了暖阁等着开饭。   暖阁里,只有柳纤灵一位姑娘在,板着个小脸,似谁惹到了她一般。镇国公夫人还是那样的神色,不喜不怒的。   只解柳氏和季柳氏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多是奉承的好话。   木婉薇脱了披风,坐在柳纤灵身边轻撞了下她的肩膀,轻声问道,“怎的,谁惹了你?”   “没怎么。”柳纤灵一扭身子,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冻得脸僵了,不会笑。”   木婉月轻笑出声,道,“纤灵妹妹真是风趣。”   话音刚落,外面丫鬟进来通禀,镇国公同木大老爷往饭厅来了。   镇国公夫人放下茶盏,回头对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婆子道,“去看看,大姑娘和瀚哥儿带了几位姑娘公子去了哪儿,怎的还没过来。”说罢,率先站起了身,对暖阁里的几人道,“咱们就先入席吧……”   于是几人便在丫鬟婆子的拥促下进了小饭厅,在屏风后面坐了。   镇国公夫人,季柳氏,解柳氏坐了一张席面。柳纤灵和木家三姐妹坐了一张席面。过了须臾,柳纤雪带季梦蝶,季梦云和解儿回来了,坐了另一张空着的席面。   屏风的另一边,男人们也落坐了。   镇国公同木大老爷分了尊卑坐了一张席面,柳景瀚则带了季解两家的公子坐了下首的席面。   季柳氏坐在隔风这面,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形,憋了半天后终是问道,“嫂嫂,怎的没听到景盛那孩子的声音?许久不见了,倒是想得慌。”   镇国公夫人吩咐了丫鬟斟酒,笑道,“景盛正在陪一位贵客,此时不得空过来。”   季梦蝶坚着耳朵听着,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失望。   天刚蒙蒙亮时她就随季柳氏进了镇国公府,到了现在,连柳景盛的面儿都没见呢。   柳纤雪吩咐丫鬟斟酒,指了那落在白玉酒杯中的淡红色液体笑道,“这是用果子酿的酒,酸酸甜甜很是好喝,你们都尝尝。”   柳纤灵亲自斟了一杯递给木婉薇,“这个不醉人,在边关时我和姐姐经常偷来喝。”   木婉薇接在手里轻抿了一小口,果真是酸酸甜甜的,带着浓浓的果子香,要细品才能细出些许酒味。   几杯下肚后,木婉薇捅了捅柳纤灵,压底了嗓音问,“你刚刚,到底为何生气?”   柳纤灵咬了下唇想了好一会,趴在木婉薇的耳边轻声道,“那会子我去找姐姐,半路上遇到了解朗,看到他在对一个丫鬟动手动脚的……真是太不要脸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许他这样胡来!”   柳纤灵说着说着声音就提高了,最后竟是怒着声喊出来的。   镇国公夫人侧身看向柳纤灵,问道,“灵儿,你在说什么?”   “母亲,没什么。”柳纤灵连忙认错,收了声音。待镇国公夫人不再注意这边,对木婉薇又小声的笑了,“看着生气,我就吩咐了两个粗婆子将他狠狠的揍了一顿……”   屏风另一面的席面上,解朗捂着青肿的右脸直呲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一筷子都送不到嘴里去。   季伯良一边喝酒一边取笑他,“不过是一眼睛没看到,你竟是能撞到假山上。我倒想见识下那假山修成了何种模样,能将你撞得鼻青脸肿。”   柳景瀚没动碗筷,声音略冷的道,“表哥,我已是同你说过了,不要独自往后花园的方向去。那里奴才少,岔路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走谜了。”   解朗连连称是,咧着渗了血丝的嘴角道,“我就是走谜了才走进了后花园,惭愧,惭愧……”   心中却暗道,哪里是奴才少,不仅有如花似玉的丫鬟,还有如母夜叉一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的凶婆子!   要不是他力气大跑的快,此时不知被打成了什么样儿了。   冬日里天短,用完了饭,再移到花厅饮了茶闲坐一会,便到了告辞回府的时候。   木婉薇姐妹三个虽然不是最先到的,却是最先离去的。   这一日,虽没做什么却是极乏。   木婉薇回到紫薇园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漱,然后抱着木婉欣窝到了**榻上补眠。   只刚眯了一小会,就被带了一身冷气的秋锦给摇醒了,“姑娘,姑娘,三太太又发疯病了,正在花园里闹着呢!”   “啊?”木婉薇睡得正迷糊着,坐起身来揉着眼睛问,“发什么疯?” ☆、第 70 章 分家     木三夫人的确又在发疯了。   她披散着头发,**着双足,凌乱着衣裳,在竹苑到三房之间的小路上,三步一跪,九步一扣,一边哭一边在嘴里不停的念叨:   “苍天在上,木家人可是修了下世的阴德吧!”   “欺软怕硬,便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天啊,你睁睁眼吧,看看这安平侯府里是怎样的肮脏龌龊,扒灰的扒灰,害命的害命……”   “我只想求得一子傍身……我的行哥儿啊!你怎么那样早就去了,可是别人也害去了你的性命!”   木三夫人一边跪拜磕头一边不停的咒骂,眼神疯乱,嘴角挂了白沫,本白皙的手足被路上的石子划破鲜血直流。   无数丫鬟婆子站在远处围观,不敢靠近。   一个粗婆子不忍看她这样疯下去上前去扶,却被她死死拉住了手脚,恶狠狠的问,“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瞎子?是不是瞎子?!”   那婆子被她吓得一哆嗦,忙甩了她的双手跑掉了。   木三夫人仰天大笑,指着那婆子急步离去的身影大声道,“我看见了,哈哈哈,我看见你将他……”   话才说出一半,何从家的带了粗婆子匆匆从远处跑来,拿绸布堵了木三夫人的嘴,将她绑了绳索送回去了。   然后,整个安平侯府寂静得如座空宅一般。   没有丫鬟婆子敢私下议论木三夫人说的那几句话。   扒灰,这府中的老爷多,媳妇也多,谁爬了谁的**哪是三两句能道得清楚的。   至于害命,就更加不敢乱说了。往近了说有刚临世的木大夫人,往远了数有二十年前木老侯爷最为**爱的宁姨娘,中间还有两个手掌都数不清的夭折的哥儿啊姐儿啊的,谁知道哪个是亡于非命的?   木老夫人气得胸口直痛,眼前发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昏厥过去。只要一想到木三夫人的那些疯话,火气就控制不住的噌噌往上冒,直恨不得拿了针线把木三夫人的嘴给缝上才算安静。   偏偏这几日木三老爷还不在家,带了古氏四处拜年疏通关系去了。   到了初六,木三夫人的疯病没好,木老夫人倒在**上彻底起不来了。   木二夫人请了个无名无德的土郎中来,也不让他去给木三夫人瞧病,只花重金请他开那些能让人睡觉的汤药。   她让何从家的守在木三夫人的身边,只要看到木三夫人的眼神稍有不对,马上命粗婆子给她灌药。   木三夫人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小猫小狗,怎会随便受了摆弄。   每次灌药,都是一场硬仗。   木婉柔和木婉晴两姐妹吓坏了,她们就住在木三夫人的院子里,时不时的就听到木三夫人的屋子里传来一阵阵惨叫,其中还夹杂了杂七杂八的咒骂。   她们听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木三夫人大吼着骂道,“……她干净?她生下的种,是谁的她自己知道!”   第二日,木婉柔便同木二夫人说要换了地方住,免得她们姐妹打扰了木三夫人养病。   木二夫人正为木三夫人的疯病头痛,也未多思便同意了。当日下午,木婉柔两姐妹便搬到了望荷轩中同木婉萝同住。   一处绣楼住三位姑娘是挤些,可耳边却清静了许多,心中也踏实了许多。   到了第十日,木三夫人终是不再乱喊乱叫了,只是也没了表情,神情呆滞,丫鬟说一句话,她要细细的想上许久,才会做出反应。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时不时的,口齿不清的道出一句,“我,我要把宇承记在我的名下,从此以后后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三房的嫡子。”   古氏膝下有一儿一女,按理儿,也是正经的嫡子嫡女。而木三夫人,亲生的行哥儿在两岁时发高热,因医治不及时夭折了,从那后她就再没有生育过孩子。   如此下去,让她晚年如何是好?   这次回娘家,她的老娘和兄嫂便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把庶子或是庶女记在自己名下一个,也算是有了依靠。   木三夫人细思了后,觉得女儿早晚是泼出去的水,不如认个庶子来的好。三房除了古氏的一双儿女外,只有庶长子木宏承一个男丁,她便想将木承宏记在自己的名下。   只是木老夫人坚决不同意,木宏承是安平侯府小辈里的大哥,如果他被记在木三夫人的名下,不仅成了三房的嫡子,也成了木老侯府的嫡长孙。   这可就关联到木老侯爷西去后爵位的世袭和分家时所分家产的多少。   这种触动根本利益的事,木老夫人怎么会同意!   木二夫人更是反对!不然也不会用那般凛冽的手段对付一个手无寸铁脑子又不清楚的柔弱妇人。   到了十四,木三老爷终于回府了。听说了木三夫人的事,气得怒发冲冠!   他气木三夫人什么疯话疯事都说得出做得出,连一点脸面也不要。   更气木老夫人的偏心。   同为一母所生,木老夫人心中想的念的是不让三房多得了家产,却没想他这些年来也不容易,在外面做生意挣的银财没少往中公里交。   木三老爷有心到竹苑中去找木老夫人理论,可又怕气到了病中老母落了不孝的罪名。最后只坐在书房里,烦得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   独自在书房里静坐了两个日夜后,他找古氏商量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分家!   如何分?   不要安平侯府一分银钱,也不要那根本就轮不到他的爵位虚名,直接净身出去。做出这样大的让步,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木宏承记在木三夫人的名下,让受了这么多年委屈的木三夫人有一子傍身,心中有个盼头。   木三夫人到底是他的发妻,早些年也是情比蜜甜。如今虽没了情份,却也想木三夫人好好的安渡晚年。   这个提议一说出来,木二夫人打心底里笑了。一改先前不冷不淡的态度,在木老夫人身边吹起耳边风来,“三叔叔对三婶婶这般情深义重,咱们自是再没有拦着的道理。”   “老太太怕的是庶子变嫡,乱了府中的规矩。只三叔叔已经把话说的那样清楚,就让三婶婶如愿了。许是一如愿,病就好了呢?”   “老太太,这也是唯一能两权的法子了……”   木老夫人觉得愧对木三老爷,想反对分家,又怕庶子变嫡。最后,礦含糊了,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木老侯爷只在上元节的家宴上出现了一次,木老夫人同他提及此事,他风轻云淡的道了句,儿女大了,随他们去吧。   于是,分家的事就这样定下了。只等选了合适的日子请了族中长辈做见证,再立了文书,就算齐妥了。   对于三房的事,紫薇园中只当了闲趣来讲。   秋锦所打听来的,皆是有根有据的内幕消息。樱桃打听来的,就是丫鬟婆子里的闲言碎语了。   两人站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别提有多精彩了!   一日落着雪的午后,樱桃蹲在炭盆前,一边烤芋头一边笑嘻嘻的将听来的话倒了出来,“承大奶奶知道三老爷要分家,气得差点收拾了东西回娘家,眼下正和承大爷闹的,整日里哭哭涕涕的。上些日子三太太作着要把承大爷记在她名下时,瞧承大奶奶那高兴劲儿,再看现在,啧啧……”   “承大奶奶出身不好,在娘时是不得**的庶女……”秋锦略做补充,道出了承大奶奶为何前后反应这般激烈。   “唉,合该没那个命!”樱桃歪头一笑,道,“现在她倒是嫡媳妇了,只是咱们侯府和她一个铜子的关系也没有了!”   “还是有关系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木字来,相互间有个大事小情,还能一眼不瞅……”秋锦放下手中的针线,对木婉薇道,“昨个儿我同我娘打听了,三老爷不想在外面重新置办宅子,就让三太太还居在府内,他每月往中公交了银钱,不吃喝府中一分。”   “这是为何?”木婉薇趴在**榻上正穿珠子玩,听了秋锦的话眼中迷茫了,“既是分了家,为何还要居在府里?”   “姑娘,你想想啊。三太太那样的境况,在外置办了宅子另住,她要如何照顾自己,约束几房姨娘和下人?再说,三姑娘和四姑娘可还都没议亲呢。这居在安平侯府里会议什么样的人家,不居在安平侯府里又要议什么样的人家?三老爷这样做,也是为了三太太和三姑娘四姑娘好。”秋锦一撇嘴,刻薄的道,“左右分家的文书上已是按了手印了,就是住一住,还能把房子住坏了不成?”   木婉薇听明白了,说到底是为了木婉柔两姐妹的亲事。   樱桃将烤熟的芋头从炭盆里扒拉出来,拍掉灰后放在帕子里捧着出去了。一会的时间转身回来,又扒拉出来一个,拔了皮后递给了木婉薇,紧了鼻子道,“欣姐儿睡觉呢,七巧一把夺了过去,哼哼!再也不和她玩了……”   说着又将剩下的都扒拉出来,招呼在一边儿分彩线的芍药和绣帕子的秋锦一起吃。   秋锦将滚烫的芋头捧在手里,拔了皮刚要吃,又道,“对了,姑娘,娄家老爷派人传了信儿来,说再过几日娄夫人要带了娄姑娘来了,让老太太照顾着些。”   “娄雨晴?”木婉薇吐着烫麻的舌尖,问道,“她可是好了?能出门了?”   “好像,没好吧。”秋锦对这事儿也是含糊,“听说是特意来听佛母开坛讲佛的,娄夫人和老太太一样,可信菩萨了……”   木婉薇歪着小脑袋,眼神迷离了,想起那坐在莲花轿上,打扮得明艳动人的四个女人…… ☆、第 71 章 冲撞     身毒国的高僧来到北元已有半年之久,逢每月初一、十五两日,佛母都会在所落脚的大普度寺的正殿之中开坛讲佛,普渡众生。   木老夫人对佛祖甚是虔诚,又怎么错过了这等盛事?   所以每逢佛母开坛的日子,不论天气如何定要亲往,有时是带着木婉月,有时则是带着木婉柔姐妹。   听了两次佛母讲经后,木老夫人对佛教的热情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她不仅让府中的夫人姑娘们都虔诚拜佛,还将佛法的精讲与所认识的人知晓。   这次娄夫人带着娄雨晴前来京都听佛母讲佛,就是木老夫人特地差人去请的。   娄雨晴被鸿鹄吓得痴呆之后,木娄两府的关系已经僵化到了一定程度。过年时,只几个小辈来走了个过场,真正的当家人娄盛连面都没有露。   木老夫人请娄夫人前来,一是弘扬佛法,二则是想缓和同娘家的关系。   因娄盛并未同行,娄夫人到了京都后和娄雨晴居在竹苑的厢房里,被木老夫人奉为上宾。   还是由木婉月负责带着娄雨晴玩,且比以前更为用心。   只娄夫人却不见了以往的和气,别说对木婉月没几分好脸色,就是对木老夫人也没了多少尊敬。   木婉月心气傲,看了一次两次的白眼也就罢了。看得多了,就懒得再往厢房里去。不是找了借口去找木婉柔两姐妹练书法,就是寻了理由到紫薇园里和木婉薇学烹茶。   有时,姐儿五个还能凑在一起下围棋打双陆,玩得欢天喜地的。   娄夫人对木老夫人和木婉月都是这般态度了,就更不用说对木婉薇是何等模样了。   每次在竹苑或是花园中不巧遇上,都是各种尖酸刻薄的话扔过来,只差没上前抽了木婉薇几耳光。   木婉薇起初还争辨几后,后来只安静的垂着头,连个不耐烦的表情都没表露。   这种事发生一次两次木老夫人不知道可以理解,可三次四次五次还不知道,那就是存心不管了。   在摆明了硬着来不行的境况下,木婉薇选择装聋做哑,绕着她走。远远看到她带丫鬟婆子走过来,马上岔了小路或是转身回了紫薇园。   任娄夫人再不将安平侯府看进眼中,也不至于闯到紫薇园中去找麻烦。   只可惜躲得了一时,却没能躲了一世。   这一日,木婉薇约了木婉萝同去挽月阁探望得了风寒的木婉月。在竹苑的院门口同从木二夫人那里回来的娄夫人碰了个正着。   木婉薇默默哀叹一声,心中直道自己倒霉。她是让樱桃看了娄夫人出竹苑去别处了,才想着过来看看的,却不想还是遇到了。   于是,又是一翻冷言恶语,不仅骂了木婉薇,还将木婉萝捎带了上。   木婉萝上些日子初来葵水,抱着肚子在**榻上翻滚了十几日,还未曾同娄夫人见过。此时遇到了还一句话都没说便得了一顿骂,不免心中怒火上升。   她变了脸色刚想上前分辨,却被木婉薇拉住了手腕。木婉薇无奈的一叹,悄声道了句,“老太太不管的,惹不起,躲吧……”   木婉萝一点即通,虽心里气得慌,可还是沉着脸拉了木婉薇往挽月阁去,只想躲了这麻烦。   却不想,娄夫人根本就没有骂骂就算了的想法,一张嘴,出口的话更加的难听了。先是说木婉萝没规矩,后又说木四老爷是小老婆所生,木婉萝算不得嫡姑娘……   木婉萝紧咬着牙,拉着木婉薇小跑了起来,只想将那些污言秽语抛到脑后去。   娄夫人的话却没停,和着寒风直直往两位小木姑娘的耳朵里钻,“真是物以类聚,一个小克星,一个惹事精。一个克得安平侯府死得死亡得亡,一个闹得安平侯府上下不得安宁……你当你同她在一起有什么好下场?啧啧啧,看看吧,她不仅克死了安平侯府的长房嫡孙,克疯了三太太,克你娘断了一只手,还克傻自己的亲妹,克死自己的亲娘……克得玉姐儿毁了容貌,卢家丫头断了手臂……”   木婉薇和木婉萝双双停住了,再不向前跑一步,皆是气得双耳鸣响,胸口发痛。   木婉萝咬着牙看了木婉薇一眼,颤抖着嘴唇问,“会不会打死我们?”   “不能!”木婉薇也不想忍了,当日棍打玉姐儿的狠劲儿又上来了,“你我是嫡姑娘,还能绑了卖出府去不成?”   听了这话,木婉萝一跺脚,转过身直直的对着娄夫人撞了过去。嫣红伸出去拉,却只拽到了木婉萝的披风一角。   木婉薇晚了一步,当她回过身去时,娄夫人已经被木婉萝撞倒在地。   那些围得远远的看热闹的丫鬟婆子急急跑了过来,眨眼间便将几个人分开了……   安平侯府是不能打卖嫡姑娘,可收拾嫡姑娘的方法却有许多。   例如,木老夫人一怒之下将木婉萝关到了品绣楼的小阁间中。   小阁间一丈见方大小,四面是墙,无窗,只有一个能容一人通行的小门。门一关,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木婉薇让秋锦盯着,等吕婆子一走,便偷偷溜进了品绣楼,找到了关木婉萝的地方。   木婉萝初被扔进去时还好,听到木婉薇在外面同她说话,还有精神愤愤不平的指责木老夫人偏心。可一个时辰后,就很小声很小声的对守在外面的木婉薇说,“小五,我害怕,这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木婉薇就用力捶门,对着里面喊,“小六,你别害怕,我就在这里,我不走。”   “我冷”木婉萝把自己抱成一个团,哽咽道,“这里连个炭盆都没有……”   木婉薇忙将手炉靠到了门上,也落泪了,“小六,你摸得到吗,摸得到吗?”   见门下有条一扁指大小的细缝,木婉薇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铺平,一点点塞了过去。   木婉萝把脏兮兮的披风裹在身上后,哭着笑了,“小五,老太太关我我也不后悔。我只恨自己力气小,没能多打那嘴碎的泼妇几下。我娘生下我没几天就断了手掌,遭了数不清的罪。她怎么骂我都行,就是不许骂我娘……”   “小六,你别哭。”木婉薇把小手指从门下的缝隙伸进去,勾住木婉萝的,轻道,“我心里特别难受,娄夫人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了你……”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又不是你推了我去撞她的。”木婉萝笑了,挠了两下木婉薇的手指后,道,“一会我肚子饿,你可要给我送吃的。不许走,要陪着我……”   木婉薇连连点头,也去绕木婉萝的手指,“我不走,就在外面和你说话……”   “其实,这里除了黑,别的也没什么……”木婉萝左手拉着木婉薇,右手向黑漆漆的周围随意扫了过去。   突然,指尖碰到了冰凉凉,软呼呼的东西。   木婉萝猛的将木婉薇的手指拉紧了,睁大了眼睛,仗着胆将手又扫了过去……   木婉薇手指一痛,刚想问木婉萝怎么了,就听得木婉萝‘啊’的一声惨叫,紧拉着她的手指松开了…… ☆、第 72 章 娃娃     自木婉萝被关到了品绣阁的隔间中,木四夫人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徘徊在竹苑的门前,几次想闯进去都被粗婆子给拦了回去。   让粗婆子进去通禀,粗婆子却连连摇头,道,“老太太还在气头上呢,四太太还是回去吧,莫要在这里站着了,凭白没了脸面……”   木四夫人急得呜呜之哭,面对着冷言冷语的粗婆子不知如何是好。   四房一直木老夫人的待见,木四老爷无能,她自己又人微言轻。平日里好好的时候同木老夫人说上一两句话,木老夫人都是爱搭不理的,就更不要说是这种时候了。   实在没了法子,木四夫人撂起裙摆跪到了竹苑面前,只求能让木老夫人开恩,放木婉萝出来。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   木四夫人跪在那里被冻得直哆嗦,两腿已是麻痛的没了知觉。可木老夫人还是不愿见她,连一言半语都不曾让丫鬟传出来。   眼瞅着天色擦了黑,竹苑中撑灯传饭,脸上无一丝血色木四夫人用左手拉住了一个粗婆子的裙摆,哽咽道,“老太太……”   “哎呀,四太太,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周婆子看了四周无人注意,将木四夫人的手从自己的身上用力的扫下去,“你就是在这里跪也没用,还是快回去吧。”   木四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周婆子却急匆匆走了,连头没再回。   木二夫人从竹苑中走出来,看到跪在地上的木四夫人,搓着手里滚烫的手炉道,“四婶婶,你这是何必呢?娄夫人是木老夫人请来的贵客,虽然说话是刻薄了些,可到底是长辈。小六这样不知规矩,就算理儿都占在了她的那边儿,老太太也不能乱了规矩不是?”   “二嫂嫂,萝儿再不对,也还是个孩子。”木四夫人咬了下唇,泣道,“上次五姑娘打了玉姐儿要逼死兰姨娘,老太太也不过是把她关在了紫薇园里。为何到了萝儿这里,就是关进那不见天日的小阁子里,连口吃食不都给送?”   “你要是这样去比,”木二夫人冷笑了,弯腰在木四夫人耳边道,“那就在这里跪着吧。你也不想想大伯是什么身份,你家四叔叔又是什么身份……”   木四夫人却猛的用左手拽住了木二夫人的衣领,红了眼睛咬牙道,“二嫂嫂,弟妹今日说句藏在心中十年的话。当年,你逼错了人……”   木二夫人神色一愣,直视木四夫人红肿的眼睛,问,“你在说什么?”   “我……”   木四夫人的话刚吐出一半,便见一个粗婆子从远处急急跑来,边跑边大喊着,“快通禀老太太,六姑娘出事了,六姑娘出事了!”   听到这,木四夫人如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直到吕婆子带着几个小丫鬟从竹苑里匆匆跑向品绣楼,她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哀嚎一声站起身就去追。   可跪得太久,腿早就没了知觉,一连摔了三四个跟头,才踉跄着站起了身,扶着丫鬟往品绣楼中跑去。   吕婆子来到关着木婉萝的隔间前,木婉薇正带着芍药撞门,一边大哭一边叫喊着‘小六’。   直到吕婆子拿了钥匙开了锁,木婉薇才发现这门是向外开的。她们用错了力道,就是再撞上了天也撞不开这道门。   木婉萝已经晕过去了,吕婆子将她抱出来的时候,她脸色青白,双手无力的下垂,了无生气。   木四夫人只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就瘫坐在了地上,用左手捂着脸,眼泪滚滚而落,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丫鬟搀扶着,她才勉强站起身跟在吕婆子的身后向望荷轩去。   木婉薇也想跟去,却被敞开的阁间引住了视线。   心中衡量了须臾,她提着灯笼跨了进去,将里面看了个清清楚楚。   空间不大,却不是空无一物。在与门相对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用红绒布遮盖着的东西。那东西齐胸高,没有棱角,不似平日里用的桌几绣凳。   咬着下唇细思了会,木婉薇颤抖着小手将那红绒布掀了下去。随即,一对形态逼真的彩陶娃娃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娃娃做得是成年人模样,男娃娃束着冠,女娃娃挽着妇髻。皆是一丝不挂,男娃娃揽着女娃娃的腰,姿势诡异的扭抱在一起。   木婉薇的目光落在女娃娃胸前的凸起上,脸腾的一下便红了。   芍药正守在门外望风,偶一回头,忙跑进去捂住了木婉薇的眼睛,“姑娘,别看。”说着拿过红绒布,羞红着脸将那对陶瓷娃娃盖上,拉着木婉薇跑出了品绣楼。   此时天色已是全黑,寒风一吹,木婉薇将所看到的东西全抛在了脑后,一颗心全为木婉萝揪了起来。   她们小跑着来到望荷轩时,丫鬟婆子正急匆匆的进进出出,木四夫人站在外室的屏风处,神色呆滞,双眼睁得大大的,再没一滴眼泪。   木二夫人坐在竹榻上,脸色极其阴郁,边吃茶边将审视的目光望向木四夫人,满是警惕。   见木婉薇进来了,木二夫人展了笑脸,站起来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后,满口怜爱的道,“小祖宗,你怎么跑了,天这样黑,风又吹得这样大?”   木婉薇抱着肩膀抖了下,看着内室的方向问道,“婶娘,小六怎么样了,她怎么了?”   “小六没事儿,就是晕过去了。”木二夫人把手炉塞到木婉薇的手里,轻描淡写的道,“我已经下了帖子去请郎中,等郎中开两副药给她服下去,她好了。”   木二夫人说得风轻云淡,可事实却远没那么顺利。等木婉萝睁开眼睛,已经是二日后的事儿了。她起来就大喊大叫,直嚷着那个小隔间里有鬼,她摸到了!   那神经兮兮,神色慌张的样子,像极了初次发疯病的木三夫人。   木四夫人守在木婉萝的身边,双眼熬得痛红,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木婉薇听说木婉萝醒了后,急匆匆的跑去看她。把所有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了后,对紧拥着被子瑟瑟发抖的木婉萝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小六,你那日摸到的不是鬼。”   木婉萝脸色青白,含泪欲泣的抓着木婉薇的手腕问,“那是什么?”   木婉薇舔了舔嘴唇,趴在木婉萝的耳边语速急快的道,“那是,那是欢喜娃娃。” ☆、第 73 章 欢喜     名门望族家的姑娘们自小养在深闺,见不得外男看不得闲书,养得如朵娇嫩嫩的花儿一般不知事事。为免她们在新婚之夜太过拘谨或是闹出笑话,在她们出阁的前**,会由亲生母亲或是亲近的妈妈贴耳相传**笫之事。   而教习之物,便是欢喜佛,或是欢喜娃娃。   只是,欢喜佛或欢喜娃娃这样的东西,一般都会做得非常小巧,约只有手掌那样大。便于藏在衣袖之内,红着脸面隐晦的的拿进去,再差红了耳根隐晦的带出来。   如安平侯府这样,将这样大的一对欢喜娃娃藏在姑娘们日常上学的绣楼中的,还真是头一份。   木婉萝虽知晓了那日她抹到的不过是盖在欢喜娃娃上的绒布,心中郁结却没能打开,在**榻上病歪歪的躺着,一点精神头儿也提不起来。   因病了,木老夫人对木婉萝的惩处变成了抄经。清一色的佛经,不仅要抄,还要背,说是要去了木婉萝心中的浮根燥气。   木婉萝被吓病的第二日,娄夫人带着娄雨晴气呼呼的搬出了安平侯府,居到娄家在京都的老宅子里去了。   那神色,不像欺负人的,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木老夫人挽留不住,捻着手里的玉石佛珠连连叹气,额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娘家娄氏一族早些年也是人丁兴旺,家繁族盛的高门望族。只可惜现在已是门庭败落,人丁更是只剩下了她弟弟这这脉。   娄盛,便是她弟弟娄老太爷的单传独子。   木老夫人放下脸面对一个小辈一再牵就,无非就是不想断了这份骨肉亲情。   木老夫人闷闷不乐,木二夫人也不敢露出笑模样,只能好言好语的相劝,“老太太,这次的事您已是做到仁至义尽了。要怪,只能怪这么多年了,英兰妹妹对四叔叔的心结还未打开。大嫂嫂是她亲姐姐,历哥儿那样小就去了,”木二夫人一叹,神色越加沉重,“有这两件事牵扯着,她对小五小六怎会有好脸色……”   “历哥儿的事,她这个亲姨母心中耿耿于怀我能理解。所以她多番为难五丫头,我都当看不到,随她去了。”木老夫人放下玉石佛珠,饮了口茶后长叹一声,“可小六儿……这么多年了,她也是一双儿女的娘亲了,怎么还对老四念念不忘?当年就算我不拦着,我那老姐姐不能同意了这门亲事不成?她好歹是嫡女,老四却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感情的事要能说得清,英妹妹也就不会这般了?”木二夫人低头一笑,边给木老夫人捶腿,边道,“当年我同大嫂嫂和英妹妹,是您看着长大,我原想着我们姐妹三个都会嫁过来呢……”   木老夫人摆摆手阻止木二夫人说下去,靠着炕枕眯上了双眼。   木二夫人将一**绣了卐字的福被盖在木老夫人的膝上,起身很受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木二夫人解了厚重的披风,脸上露出一丝舒心的笑意。   许河家的进来交帐本,见木二夫人嘴角擒了一抹笑,不由得问道,“太太,可是老太太说了什么?”   木二夫人一摇头,让许河家的在绣墩上坐了,缓缓道,“想起了些往事罢了。自老太太嫁入安平侯府当了侯爷夫人,就一心想在我们姨家表姐妹里挑了合心的自己人当儿媳妇。主意打的不错,却扭不过天意。本应是许给老三的英兰妹妹,却一门心思的看上了姨娘生的老四。你说讽刺不讽刺……”   “自是天意,成全了太太。”许河家的别有深意的一笑,“如今大房无子,三房已经分了出去,四房为庶,可只剩下了二房了……”   木二夫人发自内心的笑了,“我的宇儿,自小看着便是富贵相。这爵位不是他的,还会是谁的……”   许河家的拿起了帐本,将乌木珠算盘晃得噼啪做响,“有太太这样费心筹谋,定是二爷的。”   木婉萝的病不重,当她愿意收了小脾气从**上下来走一走时,日子已是到了二月初十。   二月十五,就是佛母开坛讲经的日子。   木老夫人的心思在府里的几位姑娘上点兵点将,最后落在了木婉萝的身上。说是带她去沾沾佛性,收收劣性。顺便给同去听佛的娄夫人陪个不是。   木婉萝闷了这些日子,自是想出去转转。至于给娄夫人陪不是这句话,她则是自动忽略了。   到了十五那一日,木老夫人一大早就带着木二夫人和木婉萝去听佛了。   她们前脚刚走,木婉薇后脚就穿戴齐妥往竹苑里去了。   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日,香苹生下了一个白胖白胖的哥儿。因木老夫人不喜,木老侯爷又没露面,府里人没人敢上前去搭这个茬。   如若不然,木婉薇也不会挑了这么个日子来看一眼。   香苹的屋子在后院的最角落的厢房里,紧挨着小厨房。木婉薇领着秋锦避开丫鬟婆子,直接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闷得厉害,热气中有一种药香和奶香掺杂在一起的味道。   小丫鬟丹红正在往药碗里倒药,看到有人进来,忙放下手中的药罐迎了上来,福身请了安后,对屏风后轻唤了句,,“香苹姑娘,五姑娘来看您了。”   按规矩,香苹生下位哥儿是要抬了姨娘的位份的。可木老夫人没说话,所以大家就还如以前一样叫她姑娘。   香苹正靠着在一团被缛奶孩子,见木婉薇绕过屏风走进来,一弯眼眸,笑了。   木婉薇看香苹猛的一下愣住了,直到秋锦轻捅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在嘴角挂了一抹笑意。   在木婉薇的记忆里,香苹的相貌在这群丫鬟里可是姣姣者,若不然,木老侯爷这样大的年纪也不会单单看上了她。   只此时,香苹往日的如花容颜不见了,本白皙如玉的脸上全是褐色的斑点。眼圈黑青,似很久没休息一样。没有产后的虚胖,瘦得如同一副骨架……   只一双杏眼还是那样有神,看向怀里的孩子时,满是慈爱。   木婉薇满心疑惑有心细问,香苹却守着规矩不肯明说。客套了几句后,木婉薇留下几件小衣服小兜兜和一对小银手镯后离去了。   回到紫薇园后,香苹憔悴的面孔在木婉薇的眼前久久不肯离去。细思了良久,她割肉般打开放丹药的檀木盒子,拿出一瓶芙蓉养颜丸和一瓶养身的玉芝丸,在纸上细细写了用法后,让樱桃悄悄送了过去。   香苹曾经帮过木婉薇,看她被折磨成这副模样,木婉薇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樱桃这一趟去的时间长,直到日头偏了西山才回了紫薇园。当然,如以前一样,带了无数粗婆子小丫鬟们之间的闲言碎语。   因是有目的性打听的,这些闲言碎语自是都围绕着香苹转。   樱桃说,香苹自有孕后,木老夫人对她还算可以,衣食住行皆未慢怠。只后院里居着的另几位老姨娘,却不是那般和善了。   “姨娘们也倒罢了,”樱桃一边吃芍药给她特意留的水晶糕,一边道,“最给香苹难为的,你们猜是谁?”   木婉薇刚想说是木二夫人,便见木婉萝气呼呼的从外面冲进来了。   木婉萝将披风拽下来往地上一摔,双手插腰,怒瞪着双眼对木婉薇吼道,“小五,你说还有没有天理了!娄雨晴竟然被佛母收为了关门弟子!” ☆、第 74 章 佛缘     娄雨晴自从被鸿鹄惊吓后,便不再说话,如个呆子一般。只有在静下心默颂佛经或是面对佛相时,她才会露出淡雅的笑,如个正常少女一般。   若不是类雨晴对佛有如此心得,木老夫人也不会特意请娄夫人来京都,带着她们母女前去听佛母讲经。   在大普度寺听佛母讲佛时,娄雨晴一脸虔诚。   听到佛祖割肉喂鹰,会流下两行清泪;听到佛祖将把他吞进腹中的孔雀视为生母,会满面慈爱;听到佛祖坐下十八罗汉惩处恶人时,会露出欣慰之情……   当时在大殿之中听佛讲经的各府夫人姑娘,不少于三百人。可坐守在莲花台侧给佛母护法的金刚罗汉却一眼看到了她,将她的种种表情都收进了眼中。   待到讲经结束,众夫人姑娘纷纷念着佛号上前去同佛母搭话。只娄雨晴依旧坐在原地,睁着一双似清明似迷茫的双眸,看着大殿上方悲悯着望着众生的佛祖又哭又笑。   她这举动,吓坏了木老夫人和娄夫人,却引得佛母走下莲花台来到她的身侧。   佛母将纤纤玉手抚在娄雨晴的额头,慈笑着问道,“你为何哭?”   娄夫人刚想说娄雨晴不会说话,便见娄雨晴薇闭双眸,眼泪滚滚而落,哽咽道,“哭众生靡靡之相。”   佛母又问,“你又为何笑?”   娄雨晴睁开双眸,笑得如一朵绝世莲花,“因为佛祖在对我笑……”   只这一句,佛母当下决定了收娄雨晴为关门弟子,要将她带在身边,专门为她讲经颂佛。   听木婉萝将当时的情节叙述一遍后,木婉薇微张着小嘴,道,“那,那娄雨晴岂不是当尼姑去了?”   木婉萝却摇摇头,“不是尼姑,佛母当时说得清楚,虽是收她为关门弟子,却是俗家的。而且,”木婉萝眼中露出一丝不解,揪着帕子道,,“这外来的和尚和咱们本土的和尚不一样。我同老太太去庙中上过香,那里的和尚,皆是穿着青袍或是黄袍,剃了光头,点着戒疤。尼姑,也是同样的打扮。可这外来的和尚,却是穿着黑色或褐色,裸着一边肩膀的袍子。男和尚带着高高的帽子,尼姑就更加不同了。竟是不用剃度,而且着装异常的华丽,一点也不像是出家人。”   木婉薇曾经远远的看过那群异族和尚,所以明白木婉萝所形容的妆扮是何模样,她笑道,“管他们是何等妆扮,只要是和尚不就行了。常言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你可是听得出什么门道来了?”说着,笑嘻嘻的撞了木婉萝的肩膀一下。   木婉萝伸手将温茶拿过来吃了一大口,撇了下小嘴后,道,“听不懂,那佛母先是用她们那的话讲了一遍,后又用北元话讲了一遍。声音清灵悦耳,倒是挺好听的,只可惜我做不出又要哭又要笑的神色来,不然不也入了佛母的法眼?”   “你这一张嘴!”木婉薇掐了下木婉萝嫰嫰的脸蛋,笑了,“她成了佛母的入室弟子又如何,与你又有何关系?”   “就是看不惯她。”木婉萝鼻子里轻哼了两下,“我讨厌卢碧云,是因为她厌烦到了明面上,处处将自己当成侯府里的姑娘,到处和别人别苗头。娄雨晴,却是让人心底恨得牙痒痒却又找不到那种……”   木婉薇暗暗点头,同意这个说法。那次卢碧云同玉姐儿来找她麻烦,可算是娄雨晴一手策划。只是她被鸿鹄吓得呆傻了,又是娄家女儿,所以大家才将这点含糊过去了。   木婉萝不愿多讲娄雨晴,便将所见所闻挑了好玩的讲与木婉薇听。   佛母开坛讲佛算是京都一大盛事,所以前去听佛的人很多,多数是名门望族的夫人小姐们。   只是这些人信佛的不多,是听佛不过是凑个热闹,想看看佛母明妃的真容罢了。   于是,当讲经结束前去斋堂用斋膳时,就成了各府夫人为自家公子相看姑娘的时候。   木婉薇听了哈哈大笑,戳了木婉萝下,挤眉弄眼的问道,“可是有哪家夫人相中了你,相要给她家公子娶回去做了美娇娘?”   “哎呀!”木婉萝一下子羞红了脸,抓起一把棋子扔到了木婉薇的身上,羞红着小脸道,“你竟胡邹!我才多大的年纪,满打满算沾了个十一,怎会有夫人往我身上打主意!”   木婉薇连连求饶,躲在芍药的身后道,“好妹妹,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芍药却笑了,道,“说起来,我们姑娘的生辰了要到了呢。就下个月中……”   木婉萝掐着手指算了算,拍起手掌笑道,“呀,那会可暖和了,迎春花都开了。”   木婉薇轻轻点头,心中的高兴劲儿一点不剩了。   去年她过生辰时那日,正值柳氏五七。再加上那日正是早夭的历哥儿的祭日,哪会有人给她庆生。   木婉萝有口无心,叽叽喳喳的说开了,什么摆几桌席面,到哪里摆,请几位姑娘,分别是谁,都一一念叨了出来。   木婉薇摸了摸鼻尖,将话岔了过去,“小六,我去看过香苹了……”   木婉萝眨了眨眼睛,咬着舌尖问了句,“香苹……她何等模样了?”   木婉薇轻叹一声,连连摇头,将所见一一讲与木婉萝听,略过了自己送了两瓶丹药。   木婉萝将手支在雕花矮几上,拄着小脑袋幽幽道了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人无福,恶人无忧。要是能把香苹和娄雨晴换一下就好了。”   “当个尼姑,被你当成什么好事似的!”见木婉萝满心艳羡,木婉薇揶揄道,“你要是想,你也求了佛母收你当关门弟子!”   “说什么呢!”木婉萝娇嗔一声,眼珠圆溜溜的转了一圈后,趴在木婉薇的耳边说了另一件事,“小五,二伯母看上你表姐了。”   木婉薇神色一愣,半天才满脸纠结的问道,“你说的是,纤雪姐姐?”   木婉萝点头,“就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在回来的路上时,二伯母同老太太打听她的生辰八字来着。”   木婉薇闻言将小手捂在脸上,心中浮现出‘痴人说梦’四个字。 ☆、第 75 章 妄想     木二夫人的确对柳纤雪动了心思。   她第一次见柳纤雪时,是在木老侯爷的寿宴上。当时只觉得柳纤雪的一张小嘴甚是厉害,三言两语便将几位伯侯夫人说的牙口无言,更是将岭南侯夫人气得昏厥过去。   如今在大普度寺匆匆一见,只觉得那模样,那作派,那八面玲珑的处事手腕,皆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俏人儿,不正是她心目中最为合适的媳妇人选?   木二夫人心中知道,以安平侯府现在的门第是绝对配不上镇国公府的。可两府是有着姻亲的,要是从这一方面着手,这门亲事倒也不是一点可能也没有。   只是木二夫人才略略对木老夫人提上一句,便让木老夫人给回绝了。   在对待镇国公府的关系上,木老夫人要比木二夫人眼明心亮。   镇国公如今是朝中重臣,他儿女的亲事岂会草草定下?只怕连镇国公自己都不能做主,定要由皇上亲自赐婚才成。   安平侯府何德何能,能有那天大的脸面?   再说,眼瞅着三年一次的大选就要开始了,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只怕十有**是要入宫为妃。   木老夫人的三言两语,却没能打消木二夫人心中的念想。这样好的一个媳妇人选,她不想轻易放弃。   木老夫人是看着木二夫人长大的,自是知道木二夫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性格。便轻笑一声问,“我且问你,若你真能将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娶过门做媳妇,你还给不给宏宇纳妾。”   “自是要纳!”木二夫人极是自然的回答道,“自古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就是皇室公主,也没有不许驸马有侍妾的道理。她镇国公府的姑娘再尊贵还能尊贵过公主,岂有不让夫婿纳妾的道理?”   “你说的没错,自古以来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可镇国公,却只有一位正房夫人。”木老夫人端起茶碗轻饮了口,直视木二夫人道,“你可还记得花家公子?北平侯夫人曾经去镇国公府探了口风想结这门亲事,镇国公夫人一没看花家门第高低,二没问花家老爷官居几品。只问,花家公子可会终身不纳妾,同发妻偕老一生。”   木二夫人倒吸了口凉气,“这……这条件恐怕哪户人家都不会接受吧。就是个庶子,也想着多娶几房侍妾开枝散叶……娶过门了,就是安平侯府的媳妇,纳不纳妾还由她说了算?”   木老夫人看着木二夫人闪烁的眼神,挑眉道,“若你敢将柳家姑娘骗娶过来再给宏宇纳妾,以镇国公的脾气,他绝对会纵马踏平安平侯府,提刀杀了欺骗了他女儿的负心汉。”   木二夫人还想分辨,心思转了几转后终是低下了头,抬手扶了扶耳侧的发丝,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不合适了……”   “你上些日子不是已经将许昌侯府嫡姑娘的生辰八字拿来了吗?”木老夫人将茶盏放下,问,“可是合过了?”   木二夫人点点头,兴致又高扬了起来,“请大师合过了,是段好姻缘,多子多孙的福相。那姑娘自小同咱们月丫头的关系就好,常来府里玩,是个好模样……”   “那就别再挑挑拣拣的了。”木老夫人轻眯上眼,下了定论,“宏宇也不小了,再不娶房媳妇回来管管,他的屋里要乱成何等模样!”   木二夫人脸色微变,不再说话。   木宏宇房中一个大丫鬟私自停了避孕的汤药,有了身孕。木二夫人知道后命许河家的熬了落胎药给那丫鬟喝,那丫鬟却直说是被人害了,死也不肯落胎。   最终,木二夫人只能成全了那丫鬟,断气后用一条破席子裹拖到乱葬岗扔了。   木二夫人只当这事做得无声无息,没人知道,却不想还是进了木老夫人的耳朵。   木老夫人也未深说,岔了话头商量起纳吉之礼。若许昌侯府没有异议,下一步就是选了吉日纳征,亲事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三月初六,是镇国公府大姑娘柳纤雪的及笄礼。木老夫人心中同镇国公夫人憋了股劲儿,就吩咐了木二夫人带着木婉月姐三个前去观礼。   那一日镇国公府的后花园中热闹非凡,京都里名门望族的夫人小姐几乎到场了。   镇国公夫人八面玲珑,见神问神好,见佛问佛安,见了木二夫人笑面相迎,几句含蓄后将她安排到了西花厅之中落座。   西花厅里都是木二夫人相识的旧面孔,岭南候夫人,镇江伯夫人,许昌候夫人皆在其列。几人相互见了礼,落坐后开始赞叹镇国公府的华贵气派。   木二夫人不仅有些飘飘然起来,虽夸的不是安平侯府,可安平侯府到底同镇国公府连着姻亲。   木二夫人同几位伯、侯夫人闲聊时,木婉月主动和许昌侯府的嫡姑娘赵如月打了招呼,嘻嘻笑着不称姐姐,而是唤了声二嫂嫂。   赵如月貌如姣月,听了木婉月的话后,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伸了嫩白的小手就往木婉薇的腰间掐,娇嗔道,“竟拿我取笑,不理你了。”   赵如月同木宏宇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已经选了五月初大定,年底时大婚。   木婉薇同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便带着木婉欣找了角落坐了下来。才刚刚落坐,就见胭脂在花厅外对她连连招手。   木婉薇和正聊在兴头上的木二夫人说了声后,便带着木婉欣出去了。   三月初的天气,天气还很凉,胭脂的额头和鼻尖上却挂了层虚汗。她边用帕子扇风边拉了一个粉衣丫鬟,道,“雨儿,这是安平侯府的表姑娘,你带了她们去寻大姑娘和二姑娘。从小道走,莫要停留。”说完转过身子对木婉薇吐了吐舌头,悄声解释道,“另两位表姑娘一直嚷着要去找大姑娘,大姑娘事先说了,厌烦她们,不想见。”   木婉薇了然一笑,知道胭脂话里的另两位表姑娘定是季解两家的姑娘。   雨儿也是一头的虚汗,闻言立马对木婉薇和木婉欣福了福,微垂着头柔声道了句,“表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带了木婉薇和木婉欣躲了人群,顺着假山后面的一条小路直奔行云阁。   木婉薇对行云阁并不陌生,那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对木婉薇也是熟悉,也没进去通禀,直接掀了绣着高山峻岭的门帘,急急的道,“表姑娘,快进去劝劝大姑娘吧……”   那丫鬟话音为落,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碎瓷声,随即柳纤雪饱含怒气声音传来,“就不应该让她们进了镇国公府的府门!” ☆、第 76 章 及笄     听得柳纤雪极怒的声音,木婉薇脚步一顿,心中懵然一颤。   她同柳纤雪认识了这么久,还从未见柳纤雪这般气急败坏的说过话。   今日又是柳纤雪及笄的大日子,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将柳纤雪气得失态。   木婉薇提着裙摆迈进屋里,先是扬声唤了句姐姐。   柳纤灵亲自迎了出来,只是脸上也没笑模样。拉着木婉薇和木婉欣的手进了内室后,沉着面容,往**榻上一坐气嘟嘟的不再说话了。   柳纤雪只着了一身淡青色的袭衣在妆台前坐着,旁边的如意圆桌上两个朱红色的如意托盘,一个上面是条淡紫色的儒裙,另一个上面则是头面首饰。   木婉薇让木婉欣坐在一只小绣墩上后,走到了柳纤雪身后,看着铜镜内柳纤雪的怒颜小心翼翼的问,“纤雪姐姐,怎的发这样大的脾气?今个儿可是你的好日子,定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柳纤雪伸出手指,勾住了木婉薇的袖摆,咬着唇,嘟着嘴,“我是气不过!娘亲为何让那些个没脸的进了镇国公府,就应乱棍打出去才是。”   “这……”木婉薇眨了眨双眸,结巴道,“她们到底是姨表姑娘,前来观你的礼,哪儿有用棍棒打出去的道礼?”   柳纤灵在一旁边接了话,气冲冲的道,“什么表姑娘,几个不知道从哪个乐坊里冒出来的下作东西,竟是也敢蹬了镇国公府的门儿!”   木婉薇目瞪口呆,她知道柳纤灵厌烦季解两家的姑娘,却没想到柳纤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巧柳纤雪身侧的大丫鬟半夏进来上茶摆糕点,见木婉薇听得糊涂,对她小声道,“表姑娘,二姑娘说的不是季家表姑娘和解家表姑娘,而是,而是昨个儿,西府老太太带来的几位姑娘……”   原柳府在镇国公府的西面,府内的丫鬟婆子在提及时皆是叫老宅一句西府。   半夏开了口,柳纤灵也不再憋着了,气冲冲的将这事儿的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季柳氏和解柳氏在年初前来镇国公府拜访之后并未走,而是居在了柳府中。她们可不是单纯回娘家住着,而是多次同柳老夫人说三道四,让柳老夫人逼着镇国公答应柳景盛和季梦蝶的亲事或是答应将柳纤雪或是柳纤灵中的一个嫁到季家或解家中去。   柳老夫人自认是镇国公的老娘,对这种亲上加亲的事并不反对。未曾思量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多番让奴才将镇国公叫到柳府去,向镇国公施压。   镇国公是何等人物,十几二十年前就没将柳老夫人这个生母放在心上,此时更是不会答应这样的糊涂亲事。   柳老夫人气得发抖,一顶不孝的大罪名就扣在了镇国公的头上。   镇国公回答的倒是干脆,毕恭毕敬的道,“母亲,他们四个虽为我所生,亲事却由不得我做主,定要皇上亲自下了明旨指婚才行。若大妹妹和三妹妹想成这门婚事,便让她们去求了皇上圣旨吧。皇上明旨一下,儿子马上筹备婚事,不管是嫁是娶,儿子都应承着。”   季解两家是什么样的门户,在朝中连个做官的都没有,又有何脸面能求得皇上下旨赐婚?柳老夫人虽然知道这是镇国公的推脱之词,却再没有理由胡搅蛮缠下去。   只能将季柳氏和季解氏叫到身前,好言相劝让她们死了这份心。并大骂季柳氏,若不是她当初私自毁了柳景盛和季梦蝶的娃娃亲,又何必闹到现在的地步。   求亲不成,季柳氏和解柳氏没在柳府中久留,次日便回了各自的夫家了。   镇国公府的人皆是以为这事就这样算了,却没想,就在柳纤雪及笄的前一日,柳老夫人竟是带了四名貌美如花的少女蹬门了。   也未卖关子,直言对镇国公夫人道这是她亲自挑选的身世清白的良家女,是专门送来给镇国公做妾,给柳家开枝散叶的……   木婉薇未等听完,已是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怒道,“老太太怎么能这样!舅父舅母十数年间相互扶持,琴瑟合鸣,是多少人羡慕的佳话……”   半夏拉着木婉薇在绣墩前坐下,给她倒了杯温茶后,轻声道,“这事,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刚刚知道的,所以才气成了这副模样。”   “太太怎样……老爷怎样说?”木婉薇抬头问道。   “太太倒还如往日一般说笑,老爷昨个儿出去今个儿才回府,只知道西府老太太来了,却不知有这么一回子事儿。”半夏如实道,“那四个,四个,被太太安排到客房中去了……”   “姐姐,”木婉薇拉了柳纤雪的手轻摇,道,“你别气坏了身子。舅父还未表态,这事儿怎样定论还说不准。”   “怎么定论?”柳纤雪咬着下唇,眼里闪烁着一抹怨气,“我爹能说没有皇上的圣旨他不敢轻易做主我们兄妹几个的婚事,还能说了没有皇上的的圣旨不敢私自纳妾?他要是真要拒绝,老太太肯定要说我爹不孝,说我娘善妒。”   “爹要是敢应了这事儿,”柳纤灵小手一拍**榻,“我就不认他了!我宁愿同娘回边关去过清苦日子……”   木婉欣吓得一哆嗦,小跑着来到柳纤灵的面前,拉了她的手问道,“你为何生气?”   柳纤灵拉着木婉欣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声音干瘪瘪的道,“我没生气,没生你的气。”   屋里正沉寂着,守在外面的丫鬟轻唤了声,“李嬷嬷,您来了。”   柳纤雪马上收了怒容,如无事一般拿了妆台上的梳子,站起身向门口迎了过去。柳纤灵亦是拉着木婉欣起身,垂下了头。   片刻,李嬷嬷带着两名丫鬟走了进来,没等柳纤雪福礼,先是屈膝问安,抬头看了柳纤雪一眼后,笑了,“大姑娘,今个儿是您的喜日子,眉宇间怎么挂了丝阴郁?”   柳纤雪弯起嘴角笑了,“李嬷嬷,我有些紧张。”说着亲昵的拉着李嬷嬷的手,含羞道,“我自小在边关野惯了,怕出去见了那些子夫人姑娘的,不知迈哪条腿。”   木婉薇站在角落里,抬起小手猛揉了几下自己的小脸,算是将僵着的小脸揉开,露出了丝笑意。她此刻十分佩服柳纤雪,不过是眨眼之间,竟能将怒气收得丝毫不剩,还能露出那般娇羞的笑脸来。   柳纤灵虽小,在这面子功夫上却也要比自己强上许多了。低头再抬头,脸上亦是挂了天真的笑容。   李嬷嬷拉着柳纤雪的手让她在妆台上坐下,接过梳子后慈笑道,“大姑娘,不必紧张。吉时快到了,让老奴来给您挽髻吧。”   柳纤雪握住了李嬷嬷的手,诧异的道,“李嬷嬷,这怎么敢?”   李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贴心人儿,一双手只侍候过一个主子,柳纤雪哪敢让她给自己挽髻?   李嬷嬷却是一笑,让柳纤雪坐正了后,笑道,“什么敢不敢的,能为大姑娘挽髻,是老奴的荣幸,大姑娘只别嫌老奴笨手笨脚的就好。”说着散开了柳纤雪的乌发,边用梳子通开,边轻声慢语的道,“大姑娘不必紧张,所来的夫人姑娘也不过都长了一双眼睛一张嘴而已。您出去后,只管往前走往前看,不必理会她们。有人唤您您也不必回应,在这种场合做出不适合之事的夫人姑娘,以后您疏远着些,同她们走得太近,有失您的身份……待睿老王妃给您簪了发钗,您就跟着睿老王妃走,她让您同谁说话,您就同谁说话……” ☆、第 77 章 礼成     在李嬷嬷给柳纤雪梳头时,柳纤灵先一步带着木婉薇和木婉欣爬到了一座假山之上,假山上有一座八角凉亭,正对着及笄台。   及笄台是临时搭建,位于花园的正中央,东西南各有绣楼花厅,便于来客观礼。   柳纤灵同木婉薇木婉欣三人虽是近亲,人却小巧。往诸位贵夫人中间一坐,守着这规矩那礼仪,怕是连及笄台的柱子都看不到一根。   假山上就不同了,虽离及笄台远些,视线却是极佳,能清楚的看到及笄台上的情景。   姐妹三人相互追逐着笑嘻嘻顺着台阶往上跑,却不想见了几个侍卫守在凉亭的入口处。   为首的柳青见是柳纤灵,忙上前一步抱了拳,“二姑娘,大公子同两位贵客正在观星亭中,还请二姑娘移步。”   柳纤灵吐了吐舌头,对着凉亭扬声道,“既是大哥哥领着贵客站了好地儿,小妹便只能领着娇客换到别处了。”   木婉欣跑得累了,不顾仪表的往石阶上一坐,边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边对柳纤灵道,“歇歇,欣儿累了……”   七巧把木婉欣起来,将她背在背上,笑道,“欣姐儿,我背你。你歇起来没完没了的,要错过了观礼,大姑娘知道了非拧你的耳朵不可。”   木婉欣搂了七巧的脖子,扬着胖呼呼的小手,笑道,“大姐姐只说若娘亲错过了,就拧娘亲的耳朵,可没说要拧欣儿的……”   木婉薇轻掐了木婉欣腋下一把,道,“你这小丫头,知道我的耳朵要受罪,还不快着些……”   木婉薇的话还未落,柳景盛从观星亭中走出来了。他看着小姐三个边笑边闹往假山下走,出声叫住,“灵儿,带着两位表姑娘上来吧。这两位贵客你们都见过,不必回避了。”   重点是三个小丫头年岁还小,远没到看一眼外男就被指着脊梁骨说三到四的地步。   柳纤灵闻言高兴,扔下木婉薇和七巧就往上跑,活脱脱一匹小野马。   柳景盛怕柳纤灵摔倒,忙往下迎了两步,将柳纤灵抱进怀里了。想训斥两句,却硬生生的忍住了,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观星亭内的两位贵客,一个是太子朱佶,另一个则是安庆王府的世子爷江顼。   两人坐在观星亭的栏杆上,视线皆落在了远处的及笄台上。   柳景盛放下柳纤灵,让三个小丫头上前行礼问安。   短短三月时间,柳纤灵的规矩在李嬷嬷的口传相授下大为长进,行起礼来有模有样,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丝贵气。   早有侍卫在栏杆前又摆了一张雕花矮几,放上了茶果糕点等物,还放了一盆燃得正欢的银丝炭。   得了朱佶免礼落座的指令后,三个小姑娘在雕花小几前坐下后,都伸长了脖子往及笄台上看。   及笄礼非常繁琐,分为迎宾、就位、开礼、笄者就位、宾盥、初加、一拜、再加、二拜、三加三拜,等十七个步骤,一整套流程做下来,十分繁琐费神。   柳纤灵三个玩闹耽误了些时间,此时及笄礼正行到初加的步骤。   只见身着缁色滚了红色锦边短衣的柳纤雪正在笄者席上转身,向东正坐(跪坐)。一名身着褐色襦裙,挽了妇髻的年轻妇人捧了一只朱红托盘上前,托盘上面,是素色罗帕和一枝发笄。   柳纤灵适时的介绍,这名少女姓沈名慧儿,是她二姑母沈柳氏的大女儿。芳龄十九,两年前已经嫁为人妇。   这时,身着华服,白发苍苍的睿老王妃拄着拐杖来到柳纤雪的面前,高声呤颂贺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语罢,跪坐在柳纤雪面前,五指为梳,轻抚了下她的发髻后,将发笄簪了上去。   睿老王妃起身退后,又一名身着藕何色的少女上前,象征性的正了正发笄,扶着柳纤雪下了及笄台,到事先准备好的,位于及笄台东侧的绣阁中去了。   至此,初加完成。   木婉薇看着那少女,又问那是谁。   柳纤灵咬着手指,很小声的道,“那是二叔叔的嫡女,纤落,比姐姐长两岁,已经订了亲事了。”   两人正说着,换了身杏色襦裙的柳纤雪由众多丫鬟拥促着再次登上及笄台,向坐在主位的镇国公夫人扣拜,以谢父母养育之恩。   拜毕,又跪坐在笄者席上。   睿老王妃银盆净手后,高声颂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伸手除去先前所簪发笄后,跪坐下,从沈慧儿捧着的托盘中拿过发钗簪上。   柳纤落上前正钗,在睿老王妃对柳纤雪作揖后,扶着柳纤雪再次下了及笄台,去了绣楼。   江顼修长的十指在栏杆上轻敲,笑道,“柳家大姑娘的及笄礼,可是比得上郡主了。”   柳景盛忙低头搭话,“小妹自幼长在山野……”   “这事儿我到是清楚。”朱佶饮了口茶后,接了话,“镇国公只懂上阵杀敌,却不懂这些繁文缛节。是我母后听说了令礼部掺合着办的,那群咬文嚼字的老东西,整日里知乎者也,天地悠悠,哪会往简单了弄?”   “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江顼意未深长的笑了,“我说呢,你得闲的日子也不多,怎的就有功夫做在这里来吹冷风了。”   朱佶轻摆了摆后,抿了薄唇道,“这事儿,皇后说了未必算,镇国公说了未必不算。”   柳景盛听朱佶这话说的含糊,却又不敢冒然插话,就倒了句柳纤雪出来了。   柳纤雪换下了襦裙,着了身同头上发钗相配的深色曲裾,对睿老王妃行跪拜之礼,以示对长辈的尊敬和尊师重道。   三加同初加二加相同,睿老王妃银盆净手后,吟了贺词,去除柳纤雪发髻上的发钗,簪上了华贵的凤钗珠冠。   待柳纤雪又去换了与之相配的繁琐长裙宽袖礼服,回到及笄台上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了跪拜之礼后,三加完毕。   朱佶只看到了这里,便不再看下去。他将目光从及笄台上收回来后对在一边正叽叽喳喳玩得开心的木婉欣招了招手。   木婉欣没看到,只顾着同七巧玩捉手指,还是柳景盛叹了口气后将她领过去的。   朱佶笑了,逗她问道,“你今日怎么没叫我哥哥?”   木婉欣歪了小脑袋,两只小手在一起揪来扯去,“娘亲说,不许叫太子哥哥,要叫太子。”   朱佶抬头看了眼木婉薇,又逗道,“是你姐姐大,还是太子大?”   “娘亲大。”   木婉欣仰着小脸回答的理所当然,柳景盛的一张俊脸却黑了,“欣儿,不得无理!”   “小孩子,童言童语好玩的很,你同她凶什么?”朱佶想叫木婉欣到身前,木婉欣却一转身跑开了。   江顼看着跑远的木婉欣笑开了,语气中满是柔情的道,“静儿小时,如她一般天真可爱。”   “既是喜欢,便下了聘娶回去,反正安庆王妃早有此意。”朱佶大笑道。   江顼却连连摇头,看着远处长叹了口气,“我此时所有不过是仰仗着家父,若自己不做出一翻作为,怎配娶她为妻?”   江顼的声音极轻,却正好落在了木婉薇的耳中中。她不仅回头,好奇的看了这个看似纨绔世子爷一眼。   江顼在京都之中是排得上名的美男子,夏日持扇,冬日悬笛,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袭飘然白衣,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可想而知,京都中女子芳心暗许的不在少数。可江顼,却只为一人倾心,那就是同他自小一同长大的小表妹司徒静。   朱佶轻拍了下江顼的肩膀,叹道,“志比鸿鹄,走吧,到景盛那里坐坐。”   江顼点头,一行三人下了观星亭走了。   此时及笄台上,柳纤雪的及笄礼已然礼毕,睿老王妃正拉牵着柳纤雪的手往下走。   柳纤灵忙拍了下木婉薇的肩膀,道,“快来,娘说过,姐姐的及笄礼毕后,咱们要跟在她的身后。”   “这是为何?”木婉薇不解,却被柳纤灵拉着跑下了假山。   两人回到人群中时,睿老王妃正同柳纤雪介绍坐在一处绣阁中的夫人姑娘。这个王妃那个郡主的,皆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柳纤雪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就没伸直过,不是和这个见礼,就是对那个请安,一圈下来,眼都花了。   未多坐停留,睿老王妃又拉着她往东花厅去了,那里所坐的,皆是朝中重臣的内宅家眷。夫家最小的官职也是朝中正四品的侍郎。   东花厅里的姑娘们相比绣阁里的郡主,县主们要和气上许多,柳纤雪应酬起来也省力,说说笑笑了一会,关系也随之拉近了许多。   睿老王妃毕竟年岁大了,牵着她走了这两个地方就回绣楼息歇去了。至于西花厅,她连提都没提,可见安排在那里的人是多么的上不得台面。   木婉薇只跟着柳纤雪走了一会便回了西花厅去寻木二夫人,略坐了片刻,又满面羞红的起身出来了,她实在受不了那群侯伯爵夫人们的自夸自大,一边说柳纤雪的及笄礼办得隆重,一边又说自己及笄时办得也不差。   木婉薇带着木婉欣闪入了偏僻小路,蹲在一株迎春花从中的空地上翻绳玩。只玩了一会,便听外面的小路上传来李嬷嬷同一个丫鬟说话的声音。   “百合,你快去找夫人身边的胭脂,同她安平侯府的表姑娘落水了,让她悄声将夫人叫到百花阁来。”   百合称了声是,李嬷嬷又特意叮嘱了句,“记得,是安平侯府的二姑娘,对胭脂说清楚了。此事不可声张,定要谨慎!”   木婉欣听后一声轻叫,“呀,娘亲,二姐姐……”   木婉薇心中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忙抬手捂住了木婉欣的小嘴。   木婉欣的声音虽轻,李嬷嬷却是听到了。她把百合打发走后来到迎花从后,将蹲在地上不敢出声的小姐儿两拉了起来。虽未怒,眼中却露出鄙夷,“委屈两位姑娘同我来一趟吧,来看看你们的好姐姐,做出了何等好事!” ☆、第 78 章 交待     李嬷嬷带着木婉薇和木婉欣来到百茶阁中时,百花阁中正一片忙乱,丫鬟婆子进进出出,送热水的送热水,取衣服的取衣服。   内室的屏风后,木婉月正围着一**锦被打喷嚏。眼泪汪汪的,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菊儿见小姐儿俩个进来,上前就立了眼睛,扬声道,“五姑娘,欣姐儿,你们好好的去哪儿了?二姑娘为了找你们,没观礼不说,还失足落了水。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看老太太怎么责罚于你们。”   李嬷嬷眉心微皱,将木婉薇两姐妹送到刚放了炭盆的暖阁里,道了句,“委屈两位姑娘在这里暂留,待镇国公夫人处置了此事,再做论断。”   木婉薇糊涂的很,李嬷嬷走后,对进来摆放茶水果碟的粉衣丫鬟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丫鬟没有李嬷嬷的好品性,嘴角一挑,冷冰冰的小脸上露出一抹讥讽,“表姑娘何必多问,待表姑娘及笄后,安平侯夫人定会将这样的好手段亲传,还怕少学了一招半式不成。”   木婉薇再小,也听出这话里的嘲讽。她无心同那丫鬟争辩,只关心木婉月倒底做了何事,如果只是单纯的落水,怎会惹得一众丫鬟婆子如此气愤?   木婉欣也感觉到了这里气氛的不同,往木婉薇的怀里一靠,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镇国公夫人来得很快,同来的,还有木二夫人。   一迈进百花阁,木二夫人就直直的向木婉月冲了过去。抱着木婉月一顿心肝肉的乱叫后,竟是哽咽了起来。   木婉月亦是扑到木二夫人的怀中,凄声唤道,“婶娘,月儿没脸见人了,只有一死以证清白,才能保全安平侯府的脸面……”   镇国公夫人脸色阴沉,看着相互抹眼泪的两人只差将一口银牙咬断。   木二夫人对木婉月连番安慰,甩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后,起身迎向镇国公夫人,不依不饶的道,“亲家舅太太,我安平侯府受邀到镇国公府来观礼,本是喜庆事,可贵府的后宅里为何会有外男!如今月儿落水,竟是被外男,被外男搭救上来……他救月儿一命,我本应感恩戴德,可,可春日的衣衫那样的单薄……”   木二夫人捂脸痛哭,“我回去要怎样同老太太交待,月儿以后又要如何做人!”   胭脂咬牙,上前顶了句,“平白别人家的姑娘都好好的待在花园里,为何表姑娘就到了东边的园子里……”   菊儿上前直言相对,“我家姑娘是担心两个幼妹,四处找寻才走谜了的!”   胭脂一声冷笑,讽刺道,“你家姑娘可真是会走,这样大的一个园子,不往西走,不往北走,偏偏往东走,走到了爷们儿居的地界。这是合该落水……”   “胭脂!”镇国公夫人出声怒喝,“不得无礼!”   胭脂不服气的闭上嘴,狠狠的瞪着菊儿,似要吃她的肉吸她的血一般。   木二夫人从**榻边小几上拿过一身干净衣裳递给木婉月让她换上,回头对镇国公夫人冷声道,“此事,出在镇国公府,还请镇国公夫人给安平侯府,给月儿一个交待。如若不然……”木二夫人冷笑了,“大不了安平侯府不要了一张脸面,将此事闹上金銮殿,闹到京都人尽皆知,看皇上会如何论断!”   镇国公夫人气得手直哆嗦,咬着牙道了句,“此事镇国公府定有交待,胭脂,送客!”   木二夫人冷哼一声,拉着整理好衣裙的木婉月,带着丫鬟走了。   至此,一出闹剧落幕。   木婉薇躲在暖阁里只隐约听见了‘落水’‘清白’‘交待’几个词,心中糊涂的厉害。直到外面无一丝声音了,才猛然发现整个百花阁中只剩下她们姐妹两人了。   反应过来后,木婉薇忙拉着木婉欣追出去,半路上却迎上了来寻她们的芍药和七巧。   芍药和七巧显然不知此事,见到木婉薇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姑娘,二太太怎的带着二姑娘急匆匆的走了?我们叫她,她连理都未理……”   木婉薇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就空白了。木二夫人竟是带着木婉月独自离去,将她们留在了镇国公府中。   七巧拿着帕子给木婉欣擦手,拧着眉心问,“姑娘,怎么办?舅太太并未留客,咱们要怎么回去……”   木婉薇不语,蹲下身子将脸埋在了双臂之中。   心里烦乱之际,木婉欣舔着嘴唇,可怜兮兮的拉了木婉薇的胳膊,道,“娘亲,欣儿肚子饿了。”   木婉薇咬着下唇,抬起头思量良久后,将木婉欣带回到百花阁的暖阁里。   暖阁中的茶水糕点还未撤下,主仆四人随意填了肚子,无声息的干坐着。这期间,除了一个绿衣丫鬟先后添了几次茶水外,再无人前来。   直到太阳落了西山,柳纤雪才急匆匆的赶来,身上还穿着行及笄礼时的繁杂服饰。她见到木婉薇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笑问道,“我不得闲顾着你,你怎的也不知道出去?不饿得慌?走,我带你去用饭。”   木婉薇摇头说不饿,将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后,认真的对柳纤雪问道,“纤雪姐姐,你问你话,你不许糊弄我。”   柳纤雪用纤细的玉指轻绕发丝,歪头笑道,“问你家二姑娘落水的事儿?”   以往,柳纤雪再厌烦木婉月,在木婉薇的面前也会称一声月姐姐,如今,直接变成了二姑娘。   木婉薇连连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怪胭脂的差事当的不好,”柳纤雪轻描淡写的道,“她去叫你出来,也没同木二夫人和二姑娘打个招呼。二姑娘见你们不见了,心中挂念,便出来寻你们了。这园子也是大了些,她走谜在大哥的院子里,又失足落了水……”   “救她上来的外男是谁?”木婉薇打断柳纤雪的话,直问事情的核心。未等柳纤雪回答,她又肯定的道,“是太子殿下,对不对?”   柳纤雪点头,道,“太子殿下一向宽和,见有人落水,就让身侧的小太监下水去救……”   木婉薇在心中将整件事情理顺了。   她离开花厅时是同木二夫人知会过的,木婉月去寻她,怎会不事先同木二夫人打了招呼?就算她没同木二夫人打招呼,又怎么可能在满园子都是丫鬟婆子的情况下,穿过大半个后花园走谜到柳景盛的院子里去?   又恰逢朱佶在场时落水……   若说这不是有意为之,谁会相信?   木婉薇羞愧无地自容,若地上有条缝,恨不得立马就钻了进去。自家姐姐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她还有何脸面留在镇国公府? ☆、第 79 章 莲说     木婉月落水时,不仅太子朱佶在,安庆王府的世子爷江顼和镇国公府长公子柳景盛也在。虽然是朱佶身侧的太监将木婉月从水中救起,可三人却都看见了她衣裳不整的样子。   安平侯府要一个交待,这交待,不是将这事压下去当没发生过那样简单,而是摆明了要将木婉月许给这三人中的一个。   镇国公夫人震怒!   木婉月虽同镇国公府无半点血缘关系,她却从未对木婉月有半分疏离,而是将她当成亲外甥女那般看待。   她没想到木婉月做出这种事,将整个镇国公府都算计了进去。   镇国公虽是粗人,心思却不粗,听镇国公夫人将这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上一遍,直言道木婉月心比天高。   这三人中,江顼是京都中出了名的痴情公子,非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不娶。   木婉月既是能丢了脸面做这个局,就不会往他的身上打主意自寻苦吃。   柳景盛虽是镇国公府的长公子,才气却是一般,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木婉月连中了解元,前程似锦的花家公子都看不上,又怎会看得上柳景盛?   余下的,就是当朝太子朱佶了。   朱佶今年十七岁,还未大婚,皇上正在为他选定太子妃人选。   镇国公说木婉月心比天高,指得就是她窥视太子妃之位。就算没有肖想太子妃之位,也定是打了侧妃的主意,不然也不会将镇国府拉下水,做为她进太子府的筹码。   镇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推不掉。若纤雪能同她换换,倒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了。”   皇后有意立柳纤雪为太子妃,所以才一再的将朱佶往镇国公府打发,让他同镇国公府交好亲近。   镇国公位高权重,手握北元大半军权。皇后这样做,无非是想给太子寻一个强大的臂膀,以稳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只是这种事,由皇上提出来是一层意思,由皇后提出来,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皇上正值壮年,他不发话,镇国公自是三缄其口,做好为臣的本分。   除去皇上那一方面的原因,镇国公夫人也是不赞同柳纤雪嫁入皇室的。她只想自己的爱女同她自己一样,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听起来似没远见,却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追求。   镇国公没有接话,亲自提壶给镇国公夫人倒了杯香茶,宽慰道,“夫人莫要劳心!这事儿,交与为夫来办。”   镇国公夫人闻言一笑,将心放到肚子里了。镇国公只要说出这话,定是在心中有了计较。   镇国公夫妇并没有因木婉月而迁怒木婉薇这小姐儿俩,反而连声安慰。吩咐丫鬟婆子带着她们用了饭后,又把她们好生安顿在了清明居中。   清明居是当今大公主年幼时的居所,是座三层的小阁楼,修得极其精美。阁楼的前面接临花园,后面则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除了有个小厨房外,在正北方还有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   那个小楼原来是做什么的木婉薇不清楚,如今,却是变成了她的炼丹房。   木婉薇在柳纤雪的带领下将清明居的上下观看一番后,心中微微乏酸。   这清明居的的占地大小,装饰精美程度,同柳纤雪所居的行云阁不相上下。也就是说,镇国公夫妇是将她和木婉欣当成自家女儿来看待的。   镇国公一家人对木婉薇越好,木婉薇越觉得愧疚,觉得无地自容。   柳纤雪笑着拿木婉薇打趣,问道,“好妹妹,你可曾读过《爱莲说》?”   木婉薇在心底默颂了一遍《爱莲说》,张着小手就扑到了柳纤雪的身上去咯吱她,小姐儿几个又闹做了一团。   只是等柳纤雪柳纤灵两姐妹离去后,那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感再次盘旋在木婉薇的心头,扯心揪肺。她躺在**榻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睁着大眼,一会看着**榻上方的承尘直皱着眉头,一会又把头扎进绣枕中,用双手猛捶**榻。   最后将一口贝齿狠狠的叼着锦被上用力撕扯,直到觉得牙根酸疼才松开了,把帕子蒙在脸上,委屈的落下了眼泪。   这种屈辱感,她挥不去甩不掉。她无法改变出身,无法改变安平侯府,无法改变一切……   木婉薇彻夜难眠之时,木婉月正在竹苑中同木老夫人秉烛夜谈。   在镇国公府的百花阁时,木婉月只对木二夫人说是太子朱佶将她救起的。若不是这样,木二夫人也不会那般硬气的去同镇国公夫人叫板,让镇国公府给个交待。   而面对着一直疼爱着自己的木老夫人,木婉月说了实话。她落水是有意为之,当时在场之人也非朱佶一人。   木老夫人神色一顿,扬起扇了木婉月一个耳光,怒了声音喝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将安平侯府的脸面放在了何处!”   木婉月起身跪倒在木老夫人面前,脸上无丝毫悔意,直言道,“祖母,太子已在议亲,再没有时间细细筹谋下去了。我知以我的身份配不上太子,所以我不奢望太子妃之位。可若连当个侍妾,我都不能是第一批入得太子府邸的,那还有何意义?”   “你父亲,已是给你寻到了门路!”木老夫人恨牙根直痒痒,狠声道,“你何必急于这几日时间?”   “我早就同祖母说过,只要镇国公或镇国公夫人为我说上一句话,我必能入得太子府。”木婉月咬着下唇,对木老夫人道,“如此一条捷径放在眼前,还为何要绕那样的弯子?待父亲找到了门路,再打通关节,要到何年何月……”   “我曾细细的同你说过,镇国公府虽与咱们安平侯府是姻亲,却不可能为此事去为你说上一两句话……”   “如今,镇国公便是不想帮忙也不行了。”木婉月双手在膝上握得紧紧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现在,只要祖母再为月儿做一件事,月儿便能入得太子府,而且,不仅是侍妾……”   木老夫人气得双手发抖,看着跪在眼前的木婉月许久,终是软下了心,“何事?” ☆、第 80 章 屈辱     柳纤雪及笄礼的次日,木老夫人亲自登门镇国公府。   目的有二。   一,木婉月虽在镇国公府落水,又逢外男在场,但到底是自己的过错,怨不得别人。安平侯府不怪任何人,也不用镇国府给什么交待。待这场风波停息,将木婉月送到阉堂去,长伴清灯古佛。   二,木二夫人年纪轻,盛怒之下带着木婉月回府,却将木婉薇姐妹留在了这里。到底是安平侯府的姑娘,没有放到别人家的道理,她要将木婉薇姐妹接回安平侯府去。   大有镇国公府我们惹不起,我们躲得起,此事过后,两府再不用往来了的意思。   镇国公夫人在心底阵阵冷笑,看着木老夫人那看似正义凛然的脸,就差将手中的热茶泼上去了。   木老夫人的话听似明理,实责句句要挟。   木婉月落水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晓。若真想将此事做罢,只当没发生过即可,难道还会有人到处乱说坏了木婉月的声誉?何必又要把木婉月送到庵堂为尼,又要将木婉薇姐妹拉上,一副这是我安平侯府的女孩儿,我将她们带了回去,怎样对待怎样活着,都是我安平侯府的事,你们管不着的模样。   木老夫人见镇国公夫人只喝茶不说话,又打起了柔情牌。说自知安平侯府门第不高,高攀不起这三个府邸,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见镇国公夫人还是不表态,木老夫人直接将话明说了,若能让木婉月入得太子府为奴为婢,也算是救了木婉月一条性命,不然,以木婉月的性子,只有寻死一条出路了。   镇国公夫人这回是真的冷笑出声了,三人在场,木老夫人直接将话扯到了太子府,竟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木婉薇就藏在一墙之隔的暖阁中,听着木老夫人所说的种种,她气得浑身颤抖,脸上一会青,一会白,似被人揪扯着扇了二十几个耳光一般。   此时,她恨不得放光自己身上的血,让那污秽的血液从身上流光,再不与安平侯府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镇国公夫人送走木老夫人后,进到暖阁休息,却见多宝阁的后面藏着一个小人儿。她走过去见是抱着肩膀一个劲儿打哆嗦的木婉薇,连忙伸手将木婉薇拉了出来。   木婉薇连忙解释,“舅母,我是来找小悠的……”   小悠,柳纤灵养得一只小花猫,木婉薇和木婉欣都很喜欢。   话还没说完,她张开双臂搂住镇国公夫人的脖子,闭着眼睛直落眼泪,“舅母,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和她们不一样,真不一样,我和她们不一样……”   镇国公夫人抱着木婉薇,轻拍她的后背,“我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舅母知道。”   木婉薇伏在镇国公夫人的肩膀上,不再哭了,可小小的身子却崩得紧紧的。   镇国公夫人查觉不对,连忙将木婉薇从自己的身上推开。只见木婉薇的牙齿在自己的手臂上咬得死死的,含着泪水的眼中既是愤怒又是委屈,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她连忙让木婉薇松口,木婉薇却不依。直到她向木婉薇的后背狠狠拍打了两下,木婉薇才松开,只是嫩白的手臂上,已被咬得一圈血淋漓的牙印。   镇国公夫人看得心都揪碎了,拿着帕子想碰却又不敢,落着眼泪道,“小祖宗,你何苦作践自己。舅父舅母将你当成个宝,你却将自己当成根草……”   木婉薇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又哭出了声,小脚一跺,提裙跑了出去,“舅母,给薇儿一天时间,就一天!”   木婉薇说话算话,只一天的时间,她便笑盈盈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和姐妹们说话打闹,以从前一样。   镇国公夫人看着强颜做笑的木婉薇连连叹息,对身边的唐妈妈道,“她才几岁的年纪,就要承受了这些。”   一回头,却见站在她身侧的不是自己的乳母唐妈妈,而是李嬷嬷。   李嬷嬷看着远处似笑得无忧的木婉薇,对镇国公夫人笑道,“夫人,人自落生,出身家世便定下了。男子或许还可奋力拼博,对女子而言,也只有寻了良人才是正途。”   这话,看似是指着木婉薇说的,却是暗指柳纤雪。   镇国公夫人淡然一笑,“李嬷嬷说的是。”   不管李嬷嬷话里是什么意思,镇国公夫人倒真有了给木婉薇寻个良人的想法。虽才十一岁,可离长大也没几年了。   想找到门当户对又品行端正,年纪合适又内宅和睦,还能让安平侯府点头答应的人选,可不是件易事。   李嬷嬷见镇国公夫人神情松动,会心的笑了。   没有哪个当娘的不望儿成龙望女成凤的,只要镇国公夫人松了口,镇国公那里也就差不多了。   木婉薇过生辰那一日,正值镇国公沐休日。白天,他带小姐儿几个去郊区骑马,晚上回来又在清明居摆一桌席面,准小姐儿几个放开了玩,。   木婉薇从未这样开心过,笑得脸都酸了。   她敲花鼓时掉了鼓捶,柳纤灵便在院子里追着她跑,同木婉欣合伙,将一大碗果子酒都逼着她喝下才算做罢。   虽是果子酒,喝多却也上头。玩到最后,大家都醉得东倒西歪,连话都说不俐落了。   柳纤灵所居的临水阁离清明居路远,她不愿回去,便赖在了木婉欣的**榻上不走。两个小醉猫抱着花生果子,倒到**上玩捉手指。   柳纤雪也吃了不少酒,她不愿意动,却让李嬷嬷吩咐了丫鬟给扶回去了。   李嬷嬷看着脸颊桃红,醉眼朦胧的柳纤雪叹息,“大姑娘怎的能喝这样多的酒,实在是不妥,不妥。”   柳纤雪似醒非醉的捏了李嬷嬷两颊松垂下来的肉,嘻嘻笑道,“李嬷嬷,你怎的长得歪鼻子歪嘴的?哈哈,真好玩!”   李嬷嬷连连摇头,对脚步踉跄的柳纤雪道,“大姑娘,您身份尊贵,便是再高兴,也要掐着些酒量。今日只是小姐儿几个闹闹也就算了,这要是宫宴之上,您可是失仪了。您与安平侯府的姑娘不同,您……”   柳纤雪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直恨不得自己真的醉得不醒人世。迷糊中见不远处有两个小亮点在晃,没事找事的指着大吼道,“谁,谁在那里!”   大丫鬟鱼儿扶着柳纤雪,抬头瞄了两眼后,道,“姑娘,许是守夜的婆子……”   “怎会是婆子!若是婆子,为什么听了我的话不仅不上前来问安,反而往远了跑?”   柳纤雪不再装醉,推开鱼儿纵身一跃,几个跨步追了上去。   待行至跟前,见是两个打扮艳丽,即不是婆子也不是丫鬟的姑娘后,作时怒上心头,提脚踹了过去,“不要脸的狐媚子,不在客居中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作甚!” ☆、第 81 章 四妾     柳老夫人送妾到镇国公府的事,镇国公夫人同镇国公提过一次。   镇国公听后虽恼,却也未动气。几个妾而已,找个空闲送回柳府或是遣散便可,犯不上在她们身上劳心动气。   柳纤雪知道了镇国公的打算,也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却不想,竟在此时此地遇见了她们。   客居虽然也挨着花园,却有一堵高墙相隔,且垂花拱门一到戌时就会落钥。   此时已快到子时,这两个打扮艳丽的姑娘怎会出现在花园中。   李嬷嬷牙根紧咬,马上命身边的冰琴将守门的婆子拉到奴院中细细审问。   而那两个跪在地上娇滴滴,声音稍大一点就眼泪汪汪的俏佳人,则被柳纤雪揪到了附近的临水小榭中。   命丫鬟掌了灯,又让粗婆子们连吼再吓唬,柳纤雪终是将这两人姓甚名谁问了个底透。   跪在左边那个穿着碎花裙袄,样貌清秀的叫姓梁,名嫣蓝,是季柳氏婆家出了五福的远亲。因家贫,其父母收了季家银财,写了身契,将她给卖了。   右边那个一身淡雅装扮,眉眼中却带了一丝妖娆的叫绿翠,原是解家的丫鬟,二月中旬认了解家老太太为干娘,挂了解家姑娘的名分后,被一顶小娇子抬到了柳府。   柳纤雪听得恼火,命鱼儿到客居中将另两位姑娘也带了过来。   两位姑娘来得很快,都这样晚了还未入睡,依旧妆容整齐,其中一个人的发髻上还沾了细碎的迎春花瓣。   再问,这两个姑娘来历也不似柳老夫人说的那般简单。   那个头上沾了迎春花瓣,一脸倨傲不肯落跪的名叫寄芙,姓余,竟是柳二夫人的亲堂妹,是正经儿八百的嫡姑娘。   另一个看似憨厚,胆子小得跪在那里直哆嗦的叫如珍。的确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也的确是不久前才买进柳府的。只是,这个如珍的样貌,却同镇国公年少时房中的一个大丫鬟长得有九成相似……   柳纤雪气得太阳穴突突之跳,双耳嗡嗡鸣响。她看着眼前站得站跪得跪的四个人,想要骂人却不知道要用怎样刻薄的词汇才能解恨!   李嬷嬷在旁边提示了一句,“这样晚了,四位姑娘不入睡,偷偷摸摸的在花园中做什么?”   四个人谁也不肯说,只在那里装哑巴。   柳纤雪怒急,命鱼儿折了枝柳枝回来,‘啪’的一下抽到了如珍的身上。   这四人之中,只有如珍没靠山,没背景,没门第。   如珍到底胆小,挨了几下打后松口了。   她们几番溜到花园中是余寄芙的主意,为的是能偶遇镇国公,来一段美女遇英雄的佳话。   说明白了,就是好不容易踏进了镇国公府的门槛,她们都不想轻易出去。就算只当一个没有名份的侍妾,也要比在小门小户里当个正房来得风光。   柳纤雪在花园闹得这样大的动静,惊动了外出办事刚刚回府的镇国公。   镇国公听了种种后轻笑一声,没火也没气。让柳纤雪回房休息后,命柳青备马车,连夜将人拉到了柳府的门前。   也未叫门,让手下将吓得花容失色的四个姑娘从丈高的墙上扔过去后,策马回转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原本就打算把这几人送回柳府,如今的区别不过是白日变成晚上,走进去变成扔进去……   对他这个大事细小事粗的习武之人来说,一个意思,一个意思……   次日,木婉薇听柳纤雪讲起这桩奇事,惊得下巴都要快掉下来了。她早就知道她的舅父非世俗之人,却不想偶尔做出的惊世之举,当真会惊爆人的眼球。   柳纤灵听后笑嘻嘻的,给木婉薇讲了一件往事。   镇国公所驻守的边关小镇名叫赢头沟,与燕王的封地哲谷只有二十里之遥。有一年过年燕王请当时还是镇远大将军的镇国公去他府上饮酒,回来时硬塞了五个貌如天仙的舞姬在镇国公的马车上。   镇国公当时已是喝得醉了,第二日醒来见卧房中只有五个娇媚的舞姬端茶递水而无镇国公夫人身影后,当即便让属下将舞姬送了回去。   燕王知晓后满心气恼,直嚷丢了脸面,自那后再没请镇国公去他的王府做过客。   木婉薇怀里抱着小悠,听后歪着小脑袋连连赞道,“舅父对舅母真好,这么多年来对舅母始终如一。”   柳纤雪一仰小脸,颇为自豪的回道,“自是好,我娘跟着我爹在边关吃了那么多年苦,生儿育女,操劳家宅。我爹都记在心里呢,我爹说此生定不负我娘。他既是说了,定能做到。”   木婉薇心中暗暗羡慕,怪不得镇国公夫人从没将居在客居中的那四个人放在眼里。有夫如此,她还担心什么?   只是,京都到底不同边关,家事不再是一家六口,而是整个柳氏家族。   当柳老夫人再次带着那四个被扔回去的姑娘蹬门时,镇国公夫人满心全是无力感,连生气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柳老夫人只将半夜往柳府墙内扔人这种事都算在了镇国公夫人的头上,老脸一横,‘善妒’‘不孝’两项七出之罪噼里啪啦就扣了下来,直嚷着要上告朝廷,让皇上褫夺了镇国公夫人的一品诰命夫人封号,再让镇国公写下一纸休书,将镇国公夫人这个不孝不敬,阻碍柳家开枝散叶的恶妇休掉不可。   镇国公夫人本不想同柳老夫人这种混沌之人理论,可在柳景盛前来拜见祖母,看着地上跪着的余寄芙满心疑惑的了道了句,‘不是我院子里新来的小丫鬟吗?怎么跪在这里。’后,镇国公夫人是当真恼怒了。   她冷笑一声,对柳老夫人问道,“母亲,可是当真想要将这四个贱妇留在我镇国公府?”   柳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极其不善,“吾儿身为国公,膝下却只有两儿两女。你身为人妇,不仅不为夫君香火着想,反倒百般妒嫉,忤逆高堂。吾儿不请旨休妻,已是念了多年的夫妻情份。”   镇国公夫人气得脸色发青,连茶碗都端不稳,只咬着牙道,“即是母亲如此想将这四人留在镇国公府,那便留下吧,只等老爷回来再做论断。”   言罢,命唐妈妈送客,捂着揪痛不止的小腹回了内室,痛得脸色发白,冷汗之流。   柳景盛忙命人前去请太医,又命何从将正在校场练兵的镇国公叫了回去。   镇国公急匆匆回到府上,未等踏进屋门就听到了一喜一忧两个消息。   喜得事,年过三十的镇国公夫人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忧得是,因动了胎气,这胎能不能保下,还是两说。 ☆、第 82 章 趴礼     十几年前,镇国公夫人曾小产过一次,起因便是柳老夫人。   那时她还是新媳妇,冬日天寒,即要早起亲手给柳老夫人煮汤羹,又要熬夜给柳老夫人缝制冬衣,硬生生累得滑掉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失掉那个胎儿时,镇国公如刀割一般心痛。他既恨生母强势,又恨自己无能不能庇护妻儿。   如今,他权倾朝野,有着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威势,怎还会让妻子受得这般委屈?   这回,他没把柳老夫人送来的那四个妾室送回柳府,而是命柳青直接将她们送到军营之中,入了妓籍。   这四个人,除了如珍外,其他三人还分别代表了三个府邸。镇国公如此做法,算是同柳,季,解三府彻底闹僵了。   柳老夫人知晓后,当天便气病了。   柳二夫人柳余氏同柳二老爷柳世充百般哭闹,说什么她那堂妹余寄芙是良家女子,怎能入了妓籍。私自逼良为娼者,按北元律法,是以死刑处之。   柳世充事先并不知往镇国公府送妾是柳二夫人与季柳氏,解柳氏勾结在一起给柳老夫人出的主意,更不知这四个人来历那般复杂。此时,正在怒气头上。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回问道,“怎的,逼良为娼者处以死刑?夫人的意思是要将为夫送到断头台砍上十回八回的脑袋?”   柳世充做过**的营生,逼良为娼这种事他没少干。   如果不是镇国公念着兄弟之情将这事一压再压,只怕他早就上了断送台,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上刀山下油锅了。   柳世充是浑,什么混蛋事都敢沾手去做,可他对自己大哥的敬仰却是无人能取代的。   而且,他明白如果没有镇国公府,他们柳家屁都不是。   “再者,你那堂妹是什的好东西?”见柳二夫人哑言,柳世充又冷讽道,“她进得柳府时,我还真当她是老太太新买进府来的丫鬟。还纳闷呢,老太太既是买来给大哥做妾的,定是要买个黄花大姑娘才是,怎会买回来个烂货?”   柳二夫人脸色大变,指着柳世充的手都哆嗦了,“你!你……”   “自己送上门儿的,我哪有不吃的道理?”柳世充回答的毫不遮掩,“到我这儿,都不知道过了多少遍手了……”   柳二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扶在桌几上大口喘息。   “你娘家要是识相,就快点把那烂货的身契送过来!不然,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丈母娘,将你家那些个肮脏事都他娘的抖漏出去!”柳世充两步来到柳二夫人跟前,拿脚尖蹬了两下柳二夫人的小腿,啐道,“敢算计我哥,呸,吃了熊心豹胆了!”   柳世充提着酒壶晃晃悠悠的出去后,柳二夫人‘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她本想着镇国公再不守规矩,还能不将柳老夫人放在眼中?却不想,本下的太大,最后落了个血本无归!   --------------------   镇国公夫人腹中的胎儿保住了,三十几岁,已经生育过四个儿女的人了,见到镇国公居然还能羞答答的红了脸颊。   她这番模样,弄得柳纤雪姐妹拉着木婉薇不敢在镇国公夫人的屋子里多待,深怕一个不小心就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的东西。   镇国公亦是不许她们这些半大的孩子闹到镇国公夫人,只让她们躲得远远的去玩。   在一日下朝去御书房同皇上议政时,他窘着老脸问皇上能不能开隆恩,指定个妇科拿手的太医定期为镇国公夫人请脉问安。   皇上对镇国公的所做甚是满意。   满意镇国公善待妻儿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满意镇国公不居功自傲,时时守着为臣的本份。   不然,以镇国公如今的权势,同太医院吩咐一声,太医院还敢不拨了太医前去照料?   镇国公夫人有孕在身,自是不能管理镇国公府内的一切大小事物了。于是,这些杂事便都落在了刚刚及笄的柳纤雪肩上。   迎来送往,人情走动,皆是要柳纤雪先做主张安排,再念与镇国公夫人听后做了论断。   不过月余时间,她已是将镇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段时间里,木婉薇在炼废了两炉药材后,终于成功的炼出了一炉清心丹。虽然只有五颗,却也让她满心欢喜。   丹药出炉那一日,正巧朱佶与江顼来寻柳景盛一同去校场练武。木婉薇跑去行云阁找柳纤雪,与这两人在花间小路上不期而遇。   镇国公府人口简单,只有柳纤雪一个及笄的大姑娘。按李嬷嬷的想法,皇后是执意要立柳纤雪为太子妃的,在镇国公夫妇不表态的情况下,两个年轻人常见见促进促进交流,也算是好事。   至于其余三个女孩儿,最大的木婉薇才刚满十一岁,身形还未长开,实在没有什么可避嫌的。   镇国公粗人一个,自是不拘这些小节。镇国公夫人则是细细的叮咛了柳纤雪,若无意,就回避着,她虽是一府主母,却大不过皇后,不能将当朝太子往外撵。   木婉薇见到两人想要给他们行礼请安,可脚下又一时停不下来,最后左脚拌右脚,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此时已是阳春四月换了春衫了,小路上的石子咯得木婉薇胸前刚刚凸起的小包生疼,当下便在眼中含了热泪,就差噘了小嘴大哭了。   江顼大笑,上前蹲在木婉薇的身前,拿着扇子一拍她白皙的额头,取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何以行这样的大礼。”   木婉薇抬手捉了扇子,眼泪汪汪的道,“你再打我可咬你了。”   相互之间熟悉了,守的规矩也就不多了。   朱佶搭了江顼的肩膀,笑道,“你可别惹她,她要是一哭,柳家大姑娘非提了剑同你拼命不可。”   “我倒不怕大姑娘拿剑同我拼命,我只怕她咬我,你看她那两颗小牙尖的。”江顼把扇子松了手,将木婉薇跌倒时扔到一旁的褐色小瓷瓶拾了起来,颠了两颠后问道,“这是什么?”   木婉薇伸了小手去够,道,“还我,那是上等鹤顶红。”   “哟,正是小爷要寻的。”江顼将其收到袖子里,笑道,“归小爷了。”   木婉薇气得直拍地面,气急道,“你快把清心丹还我!”   朱佶摇扇大笑,对趴在地上耍赖放泼的木婉薇问道,“丫头,你是不打算起来了,要在地上趴到我们离开是吗?” ☆、第 83 章 状元 【1600票 加更】     木婉薇每次见到朱佶,都会从心底深处升起一种羞愧感。   毕竟,自家姐姐木婉月心思费尽所算计的人,就是他。   想来,朱佶这个太子要有多无辜,不过是见到有人落水,随手一指让身侧的太监把那人捞了起来。然后就惹得那人不依不饶,死活要赖在他的身上,不然就寻死腻活的。   扪心自问,这事要是放在木婉薇自己的身上,她绝对不会就这样认了!错不在自己,凭什么就要受了别人的拿捏?   朱佶却没把这些往心里去,该往镇国公府来还往镇国公府来,似这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在听柳景盛满面羞愧的提起木婉月的事后,还很淡然的道,“倒是个贞洁烈女。若能救得你表妹性命,便让她入了太子府又能如何?我那里一不缺房室二不差碗筷,万事皆有掌事太监去操心,碍不着我什么……”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木婉月入太子府的事敲定了。   只朱佶又说了,他还未大婚,若木婉月想入太子府,就耐着性子等皇上下了明旨册立太子妃。待到太子妃诞下嫡子或是嫡女,木婉月就可随着第一批选来侍候他的妃嫔们一同入太子府了。   皇后虽有意册立柳纤雪为太子妃,却只是一厢情愿,算不得数。就算皇上也同意了,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办妥帖的。   太子册妃,定要礼部拟定了详细章程,选了大吉之日一步一步的照着去做。   这套流程,没个一年半载下不来。再等太子妃生下一儿半女,又得至少一年的时间。   如此算来,在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情况下,木婉月想顺利进了太子府是两年之后的事儿了。   镇国公派人将这消息告与木老夫人知晓后,木老夫人和木婉月都没有异议。   她们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两年等待换来一生的荣华富贵,不亏。   木老夫人亦是明白木婉月的所做所为,已是将镇国公府开罪了。在事情敲定下的第二日,她让木二老爷置办了一些安胎养身的名贵药材,带着木婉月亲自送去镇国公府赔礼谢罪。   镇国公夫人极其厌烦这对祖孙,懒洋洋的卧在美人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只盼着她们早些离去,还了她清静。   直到木老夫人提了木婉薇姐妹的名字,镇国公夫人才微微挑起了眼皮,想看木老夫人如何解释木二夫人离去时将这小姐妹俩个扔下不管以及她上次前来连提都没提的事。   木老夫人却是四两拨千金,只淡淡的道了句,“小孩子贪玩寻伴,她们若愿意在这里居下去,便居下去吧。只是劳烦舅太太费心……”   那语气,似乎木婉薇和木婉欣留在镇国公府,是两个毛孩子不懂事赖在镇国公府不走,安平侯府来接几次都没能接回去一样。   木婉薇得知这些后,又将洁白的贝齿狠狠咬在了嫩白的手臂上。   她宁愿安平侯府自此同镇国公府断了往来,也不愿看到她们这副谄媚的样子,并且,将她们妹妹当做了威胁、维系两府关系的筹码。   一想到这些事,木婉薇的心中就乱燥燥的烦躁不堪。所以她将脸埋在手臂里,不起身也不同江顼要清心丹了,只挥舞着带着压印的小胖胳膊,对两人闷声闷气的道,“你们不是去找大哥?还不快去,慢了大哥可就出门了,他最近忙得很。”   柳景盛,正在忙于处理烂摊子。   镇国公一怒之下将那四个妾送到军营为妓是痛快了,只是四个人的身契都不在镇国公府。   逼良为娼这种事,在北元可是杀头的重罪。   如今镇国公声势正望是没人来寻麻烦,可不保哪一天有人以这事为由在他背后咬上一口。   在柳世充将余寄芙的身契送来的第二日,镇国公夫人便让柳景盛着手去办这件事儿去了。   季解两府不敢得罪镇国公府,再加上送来的姑娘又不是族中的,所以很痛快的就将身契交了出来。   只如珍有些麻烦。   如珍是良家女孩儿,木老夫人同她家人说时,只说是纳她做妾,所以柳老夫人的手中只有纳妾的文书,并无如珍的身契。   如今好好的一个姑娘进了军营为妓,要是让如珍的老子娘知道还不知是何反应。贪财讹诈银财倒是无所谓,只怕他们恼羞成怒的把事往开了闹。   朱佶对此事略知道一二,于是他低下头问,“可是为那四个妾室的事?”   听木婉薇轻轻的嗯了声,朱佶轻击折扇,伸手将木婉薇从地上拉了起来,笑道,“我同你说一句话,你好生对你舅母说了,这事会由忧变喜。”   木婉薇闻台抬头,眯起眼睛,有些不信的问道,“真的?”   “本宫是太子,怎会说假话。”朱佶板起面孔详怒,待木婉薇靠近后,又笑道,“你同你舅母说,与其把她们送去军中做妓,累了镇国公的名声,倒不如把她们送给家境贫寒的将士做妻,成就一段佳话……”   木婉薇听得心头一亮,恍然大悟,她忙忙福下身子,真心实意的谢道,“多谢太子殿下提点,婉薇代,婉薇感激不尽!”   木婉薇本想说代镇国公夫妇感谢朱佶,转念一想,自己是什么身份,镇国公夫妇又是什么身份,哪里就用得着她来代表了,便硬生生将话给咽下去了。   木婉薇匆匆离去后,朱佶与江顼继续往柳景盛的院落行去,将之前在聊的话题拾了起来。   今年科举,最大的看点莫过于前刑部郎中花蟠花府的大公子花时荣连中三元,一举夺魁成了这界科考的状元。   北元开国二百余年,只在一百年前出过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巧得是,那位状元郎也姓花,正是花时荣的先祖。   朱佶连连称赞,直道花氏一族门庭好家风正,不然不会培养出这般优秀的栋梁之材。   江顼听得心不在焉,虽还笑着,眼中却透露着一丝无奈。这次的科举他也参加了,殿试时同花时荣比邻而坐。只是花时荣一举夺得状元郎,他却只得了个二甲进士出身。   朱佶看着江顼连连摇头,在他看来,江顼是在做无用功。   一个文状元,官做得再大又能如何?能比得上世袭的庆安王位? ☆、第 84 章 搜园     四月半,母仪天下,妇德之表率的皇后着礼部拟旨选妃,以谓河为界,谓河以南所属州府女子,下至十三上至十八,止婚嫁,择其良者入掖庭。   懿旨一下,谓河以南的子民都动作了起来。   不管是贫家之女,还是富家闺秀,皆是由父母牵着手来到当地的府衙备报姓名,再当地进行初步的选拔。   不想入选的,银子流水一样送了出去。想一准入选的,银子同样流水一样送了出去。   京都做为国都,既不归谓河以南,也不归谓河以北。可每次选妃,这里都是必选之地,所选女子,大都是名门望族之女。   不过相对别处,这里却要宽松许多。想不想选妃,全凭自愿,不会强求。   柳纤雪不用选妃,所以这种大事对镇国公府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   只朱佶忙了许多,再无空闲往镇国公府来了。江顼与朱佶自小一同长大,亲如手足,自是时时陪同在朱佶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没了这两位公子爷常来寻,柳景盛空闲了下来。被镇国公拎到校场如兵丁操练,不过十日时间就晒成了一块黑炭。   身上少了几分书生气,个头似又抽长了一截。只一说话还是之乎者也的,看起来特别滑稽。   木婉薇的炼丹本事见长,即清心丹后,又炼出了一炉玉露丹。她满心欢喜,摩拳擦掌的,将主意又打到了最难炼的芙蓉养颜丸上。   只才将所用药村备好,安平侯府来人接她和木婉欣回府了。   来人是木老侯爷身侧的张成,牵的是三挂大马车,神色很急,让木婉薇姐妹最好能马上随他回府。   木婉薇听来寻她的婆子说了此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   她不想回去,她再不想踏入安平侯府一步。   可镇国公府到底不是自己的家,最终,只能咬了牙让芍药收拾东西。   这次安平侯府并未送箱笼来,所以姐妹俩的东西很是简单,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将东西都收拾齐妥了。   柳纤灵对两人恋恋不舍,紧紧拉着木婉欣的小手不肯放开。柳纤雪则把木婉薇拉到身前,对她道,“你只当自己是聋子是瞎子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莫要累了心,不值。你回去小住几天,过些日子,我再随便寻了理由,派人去接你回去。”   木婉薇连连点头,牵着木婉欣的手出了清明居,乘上出园子的两人小娇,离去了。   在回安平侯府的马车上,木婉薇对在外驾车的张成问何事这样急。张成只含糊着,没具体说什么事,只说是木老侯爷找木婉薇。   再问,张成便什么也不说了。   直到马车在安平侯府大门外的落马石旁边停住,张成上前给两位姑娘放矮凳让她们下车时,才压低了嗓子对木婉薇道了句,“五姑娘,事情的始末您同秋锦细问,进了后宅您别往别处去,只往紫薇园中走,谁拦着您您都别搭话。除了老侯爷,谁叫您去问话您都别去……”   木婉薇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小脸变得煞白。她不知道府内发生了何等大事,会让张成小心到了这种程度。   木婉薇乘了小轿来到花园的垂花拱门前时,掀了帘子,远远的见到许河家的就守在那里。   她才一踏出轿门,许河家的马上迎了上来,满面堆笑的道,“五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二太太听了您今日回来,特地让我在这里守着。饿了吧,二太太已是备好了饭菜,姑娘莫不随了我先去见二太太吧。”   木婉薇瞄了眼许河家的脸色,只觉得那脸上的笑过于热络,不像是真的。   待许河家的上前来扶她的手臂时,木婉薇侧身躲开了,对许河家的一笑,道,“许妈妈,这一路上周车劳顿,风又大,弄得灰头土面的……劳烦许妈妈同婶娘说一声,她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先回紫薇园中梳洗一下再去给她请安的好……”   说罢牵了木婉欣的手,还着芍药和七巧,绕过许河家的往紫薇园走。   秋锦早就在紫薇园的门口候着,见木婉薇带着木婉欣远远的行来,如只小鸟一样飞了过去。   看了眼正在花园劳作的粗使丫鬟婆子一眼,秋锦话里有话的道,“姑娘,热水已经备下了,快进屋沐浴更衣吧。”   主仆五人前脚刚迈进了绣楼的门槛儿,春苹后脚便进来了。直言木老夫人让木婉薇到竹苑去一趟,越快越好。   木婉薇记得张成的话,往窗前的竹榻上慵懒的一坐,童声童气的笑道,“我初回来,按规矩自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只才进屋,还未梳洗换衣,若就这样前去的话,倒是对老太太不敬了。”木婉薇抬头看了眼窗外行到天空正中的太阳,又柔声道,“再说,这个时候是老太太小憩的时段儿。我若现在过去了,反倒扰了老太太休息了……”   两句话,堵得春苹无言以对。她还想在那说些什么,秋锦便上前快言快语道,“姑娘才进屋,总要先洗洗,用了饭才是。饿坏了姑娘,老太太也心疼不是?春苹姐姐,待姑娘梳洗一下用了饭,老太太也正好起身儿了,到时姑娘再去竹苑不是正适宜?”   “那,那过会子我再来请姑娘。”春苹终是松了口,却不肯自行离去,出了屋子守在了绣阁外,深怕木婉薇会跑了一样。   木婉薇收了脸上的笑,转过头来对两月不见,身子抽高了一大截的秋锦问道,“到底是何事,你快同我说明白了。”   屈妈妈却让两人止了声,推着木婉薇先去沐浴,由秋锦侍候着,樱桃和合子就守在门口,不让别人接近。   热乎乎的香汤里,木婉薇狠狠的洗了两把脸,再次对秋锦问道,“到底是何事,你快同我讲清楚道明白了,为何你老子对我说直接回了紫薇园,除了老侯爷派人来叫,不让我同任何人去?”   秋锦拧了厚厚的棉帕子给木婉薇擦后背,揪着眉心咬着唇,道,“姑娘,昨个儿老太太不知为何派了好多丫鬟婆子来紫薇园,将紫薇园上上下下翻了下遍,然后,将您放丹药的那个檀木匣子搜去了……”   木婉薇身子一顿,脸色变得青白。半天后,才带着哭膛道了句,“这下完了。” ☆、第 85 章 同道     北元人善佛轻道,认为道教中人所修皆为邪术。会炼丹的道士,更是被称为妖道。   木老夫人虔心向佛,更是看不上修道之人。如今那一盒的丹药落在木老夫人手里,后果会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木婉薇顾不上沐浴,抓着秋锦的手让她将这事儿的原委细细讲来。   秋锦让木婉薇在水中坐好,长叹一声后,道,“这事,坏在香姨娘的身上。”   香苹,已被抬了姨娘了。   香姨娘孕中劳心,以至于诞下婴儿后容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俏生生的一个人儿,愣像是老了十数岁一般,再没了往日娇颜。   木婉薇去看过她一次,心中怜悯,便让丫鬟送了两瓶丹药过去。   香姨娘报着死马当做活马衣的心态,按着木婉薇所写的用法,将那两瓶丹药服下了。   不过是两月时间,香姨娘的情况大为好转。脸上的褐斑慢慢退下,肌肤欺霜赛雪,身段也丰盈了起来,应该突的地方突,应该翘的地方翘,竟是比怀孕之前娇艳许多。   她这样大的变化,惹得同她居在一个院子里的几位老姨娘嫉妒不已。她们便到木老夫人那里告香姨娘的状,说香姨娘是狐狸精幻化而成的,不然怎会生得这样一副妖媚样子。   木老夫人本是不信的,毕竟香姨娘在未服饰木老侯前,已是在她的身边服侍了近十年的时间。初一十五随着她吃斋念佛,虔诚的很。若真是狐狸精,她在佛袓面前怎么没显现了原型?   可当木老夫人真见了香姨娘后,十年的情份顿时化做乌有。看着娇俏可人的香姨娘,她一口断定香姨娘就是妖精所化,香姨娘所生的明哥儿,也是妖孽。   香姨娘心疼幼儿,受了一日逼问后终将木婉薇供了出来。那两瓶还未用完的丹药,也如数交了上去。   “所以,老太太就派人来搜了紫薇园?”木婉薇嘴唇发白,香汤明明很热,她却冷得抱住了双肩,“老太太是何反应?是不是将我当成妖孽了?这事……”   “没有,没有!”秋锦连声安慰,“要是老太太真将您当成妖孽了,您一进府门儿时就让人把您给拘过去了,又怎么会等您回到紫薇园让春苹好言好语的来请?”   木婉薇一思,的确是这么回事。一颗高高吊起的心,算是慢慢落下了。可轻念一思,却又紧张起来,“这事,与老侯爷又有什么关系?”   秋锦拿了皂角给木婉薇洗头发,细声慢语的道,“老太太最初是将您当成妖孽的……是老侯爷知道了这事儿,压下了,不许老太太胡闹……我老子今个儿早上出门去接您前,让小丫鬟把我叫了出去,让我定要将事情给您说清楚了,让您不要怕,一切有老侯爷呢。老侯爷不会让老太太动您半根毫毛的。”   木婉薇终是将心彻底放下了,木老侯爷平日里虽然不管事,可若站出来说句话,绝对是权威。   抬起手抓洗了两下头发后,她眯着眼睛又问,“老侯爷是如何知道这事儿的?”   秋锦手上一顿,舀了瓢清水浇在木婉薇的肩膀上,直言道,“是我去通风报信儿的,搜园的婆子把那个小匣子抱走后,屈妈妈和我都急坏了。商量了后,我就去找书斋找老候爷了。老侯爷再不理府中杂事,也不会置香姨娘母子于不顾。只要老侯爷能出面才能先将老太太压制下。趁着这时候,我们再想法派人到镇国公府给您通风报信儿,让您别回来了……”   木婉薇心中又热乎乎的了,她擦了脸上的水,转过身子将秋锦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私闯老侯爷的书房,没又挨你老子揍吧?”   说着又去掀秋锦的小袄,想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秋锦怕痒,嬉笑着躲了过去,笑道,“姑娘,别闹。我老子没揍我,只他不揍我,别人也不敢动。”   木婉薇将秋锦的话在心里细思上几遍,起身出浴了。张成是木老侯爷的心腹,他向秋锦说的那些话多半是木老侯爷的意思。   只是她弄不明白,木老侯爷身为一府之主,想偏袒着自己,直言不就行了?何必弄得这样偷偷摸摸,似怕被别人知道一般。   秋锦则是瞄了木婉薇胸前一眼,喜滋滋的道了句,“呀,姑娘长大了。”   木婉薇脸上一红,舀了半瓢清水泼到秋锦身上,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道,“让你乱看,让你嘴贫!”   主仆两人回到屋里时,木婉欣也刚好沐浴完毕,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膀上,屈妈妈正拿着棉帕子给拧干呢。   屈妈妈见木婉薇神色淡然,笑了,“姑娘,可是传饭。”   木婉薇点头,坐在妆台前拿出妆盒,将酒水,江米,花瓣,香料调制而成的香粉细细的擦在了脸颊与双手上。   然后又用手心搓了些,揉在了木婉欣的小脸上。两人相互玩闹了会,忆朵吩咐小丫鬟把饭在偏间里摆好了。   饭才用到一半,木老侯爷派人来了。   是在书房里侍候笔墨的鸣书。   鸣书也未催,等木婉薇细嚼慢咽的用完饭,才恭敬上前,同芍药一起给木婉薇更衣挽发。   木婉薇没有推辞,收拾齐妥后带着秋锦,同鸣书往书斋去了。   书斋是木老侯爷的书房,原来是竹苑的一部份。后来木老侯爷将书斋单围了出去,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儿。自那时起,他就不再回竹苑去落榻了。   木婉薇来到书斋前时,张成正守在门外。见到木婉薇,上前笑着请安,“五姑娘,老侯爷正在里面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   木婉薇点头,待鸣书将用竹蔑制成的薄门帘掀进来后,低头走进去了。   书斋很大,分为两部分。左边两间小些的房间是木老侯爷平日里起居的地方。右面两间宽阔,摆放着书架,挂满书画的房间,就是木老侯爷看书练字的地方。   木婉薇进去时,木老侯爷正在摆弄一个紫檀匣子,正是木婉薇藏放丹药的那个。   眼揪着木老侯爷将那个小巧的匣子打开又闭合,闭合又打开,木婉薇在心中自嘲的笑了。   她当初命人去打这个紫檀匣子时,特意叮嘱了要有明暗两道锁,只有这样她才放心。   现在想来真是多此一举,真想偷丹药的人,又怎会将两道锁放在眼中?直接将匣子破坏掉不就行了?   锁这种东西,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而安平侯府中,偏偏是君子缺缺小人横行的地儿。   木老侯爷见木婉薇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慈祥的笑了。他扬手将木婉薇叫到跟前,把手里的匣子往前一推,笑道,“薇儿,你的东西,还与你。只以后要收好了,再不要弄丢了。”   木婉薇上前把匣子抱在了怀里,目带疑惑的看着木老侯爷。   木老侯爷站起身来,笑道,“怎么,在想祖父为何不责怪于你?”   木婉薇点头。   她是弄不明白木老侯爷的态度,按理说,他同木老侯爷出身世族,在对待道士和丹药上,应该和当下人一样才对。   木老侯爷却未多做解释,走出书案牵了木婉薇的小手,慈笑道,“你同祖父来,祖父给你看一样东西。”   祖孙两人出了书斋,没让任何人跟着,直奔了侯府花园的后山。   在一处树木茂盛的偏僻之地,一座两层阁楼现于眼前。   木老侯爷让守着阁楼的两名家丁退下,带着木婉薇走上前去,亲手推开了阁楼的大门。   随着大门‘吱哟哟’的打开,木婉薇不由得惊呆了。那门内所放之物,赫然是一鼎丈高的八卦炼丹炉!   “这回知道祖父为何不迁怒于你了吧。”木老侯爷抚着胡须轻笑出声,“祖父,与你是同道中人。” ☆、第 86 章 继室 【打赏加更】     看着屹立在眼前的八卦炼丹炉,木婉薇终于明白了木老侯爷为何会几番出面维护她,也明白了为何他常年都在侯府中,却接连数月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木老侯爷在研习道家炼丹之法。   对,只是研习,并不是修行。   木老侯爷只对道家的炼丹感兴趣,对于那些‘天生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万物’的道派学问,全然没有兴趣。   在木老侯爷的准许下,木婉薇将这个炼丹房大致看了一遍,连那些用来炼丹的材料也细细的查看了。   除了用来炼素丹的药材外,还有许多金石,汞沙,以及一些极其难得的炼制金丹,火丹的材料……   看着眼前的种种珍贵材料,木婉薇大胆猜测,木老侯爷一次丹也没有炼成过。   木老侯爷坦言承认,他虽已经研究炼丹之法一年之久,也寻了不少关于炼丹的道家书集来看,可就是不得其法,那些珍贵的药材金石在他的手里只能变成废渣,从未成过型。   木婉薇点头,表示她明白。她在清心观中同一清仙姑学了五年之久,现如今才只敢小试着练着素丹。   木老侯爷从未接触过,倒是将主意直接打到金丹上了。   这要是能炼成,就怪了。   木老侯爷对此无一丝窘意,反而放低长辈的姿态对木婉薇虚心求教。   在听了木婉薇讲了炼丹所需的天时地利人和运气等种种条件后,长叹一声道,“竟是有如此多的讲究,我这一年当真是白白浪费了精力。”   木婉薇抿着嘴,不知要如何安慰眼前这个痴迷炼丹之术的祖父。   木老侯爷未同木婉薇在炼丹房久留,回到书斋后,让书鸣在外守了门不让人接近,又兴致高扬的将收集来的炼丹书集拿出来同木婉薇细细研究。   木婉薇虽会炼丹,学识底蕴却不够,对丹药书上的许多字句都是一知半解。木老侯爷学识虽渊博,对道家内法却一无所知。   祖孙两人凑在一起用了心思研究,还真研究出了许多炼丹的心得。   有了基本理论,木老侯爷对开炉炼丹又开始跃跃欲试。知道自己炼丹的技术不行,就让木婉薇一同参与。   木婉薇打心底里笑了,回到安平侯府一年之久,终是对眼前这个精神抖擞的老人亲昵的叫了声祖父。   木老侯爷很是高兴,又同木婉薇一起研究开炉的吉日,吉时,所要避讳的东西,祭拜道家始祖老子时所用的祭品等……   最后留木婉薇在书斋用了晚饭,才让她回紫薇园。   秋锦一直在外面候着,见木婉薇出来时脸上笑盈盈的,知道这个坎儿迈过去一大半儿,另一小半儿,就看木老夫人是何态度了。   木婉薇心情极好,连走路都觉得轻飘起来。只这好心情,却被守在紫薇园外的春苹给恶心的消失殆尽。   春苹脸上的笑很是僵硬,木婉薇用中饭时,她就在绣楼外守着。却不想书鸣一来,木婉薇马上同书鸣走了。害得她回到竹苑后被木老夫人责骂,连吃食都没用一口就又守在紫薇园来了。   这一守,便是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   木婉薇抬头看着周围漆黑如墨的夜色,对春苹道,“这个时候,怕老太太已经安寝了吧,我去请安会不会扰了老太太的清梦?”   春苹只差跪下给木婉薇磕上两个头了,带着哭腔请求道,“五姑娘就当可怜奴婢吧,奴婢守了这样久再请不得五姑娘去,只怕老太太要把奴婢打折了腿卖出侯府去了。”   木婉薇歪着小脑袋细思了下,觉得木老夫人早晚要见,与其真将她惹得气急了,倒不如现在过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不济,有还木老侯爷这道护身符呢。   将怀里的紫檀匣子交给芍药让她好生收好后,连绣楼门都没进的木婉薇带着秋锦又随着春苹往竹苑去了。   竹苑内灯火通明,丫鬟婆子还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守门的小丫鬟进去通禀了一声后,将木婉薇请进去了。   稍间内,并不是木老夫人一个人,木婉月和小肖氏也在。两人见木婉薇缓步进来,皆是站起了身。   小肖氏同木婉薇轻声细语的打了声招呼后,福身告退了。   木婉薇盯着脸色略白,腰身纤细的小肖氏,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再想盯着小肖氏的背景细看两眼,木婉月却两步走了过来,亲昵的拉了她的手搓了两搓后柔声问道,“虽入了春,夜里却寒得紧,你怎的也不披了件厚披风就过来了,这若是冻到了可如何是好?”   木婉薇再无了对小肖氏的好奇,把手抽回来后,挑起嘴角对木婉月露了个笑模样,“多谢二姐姐关心,我才刚从书斋回来,也就没换衣服……”   抬眸瞄了眼木老夫人,见她无喜无怒后,木婉薇又撩起裙子跪下去请罪,“让老太太久等,是婉薇的不是。”   木老夫人微眯着眼睛捻佛珠,直看着木婉薇的膝盖在地上落实了,才挥了下手,道,“地上凉,起来吧。侯爷唤你,你也不能不去……”   木婉月闻言忙弯下腰去扶木婉薇起来,又拉着她在先前小肖氏落坐的绣凳上坐下。   木老夫人也没多言语,端起茶盏饮了几口后,将把木婉薇叫来的缘由说了。   木大老爷会在二个月后娶一位继室过门,届时,大房的几个女孩就有了新母亲。   将木婉薇叫来,就是叮嘱木婉薇不在要心里对新母生出排斥,要如对待生母一样对新母敬重。以后新母诞下的弟妹,也要像对待木婉欣那般去友爱他们。   略略几句说完,让木婉薇回去了。   木婉月亲自送木婉薇出了竹苑,见木婉薇只低着头不说话,细声宽慰道,“好妹妹,我知你心中不舒服。父亲身为侯府长子,膝下无子总是说不过去的。老太太这样做,也是为了父亲好。”   木婉薇小脚一抬,踢飞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她是为自己生母不值,毕竟柳氏才过世一年而已。   木婉月还想再说什么,木婉薇却不愿多听了,道了句‘冷’后,带着秋锦往顺着小路跑回了紫薇园。 ☆、第 87 章 落子     木大老爷要娶的新夫人,是木婉月生母王氏母家的亲堂妹,闺名玉娘。今年年芳十七,只比木婉月年长一岁。   据说样貌清秀,身段妖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女红也是少有的好。自十三岁起,前去王府给王玉娘提亲的人,能将王府的门槛踏平。   就这样一个样样出挑的姑娘,最终定了给木大老爷做填房。   木婉薇正趴在**榻上分彩线,听后觉得各种不可思义,王玉娘才几岁的年纪,木大老爷都多大的年纪了。既是前去提亲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王家选谁不好,为何偏偏要让王玉娘来当继室。   且,一过门就要面对一名贵妾,两名贱妾,三名嫡女两名庶女,这样的境况……   屈妈妈一边眯着眼睛在灯下挑针给木婉薇改衣裳,一边笑道,“姑娘,这种事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王府虽然还叫王府,却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王府,现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您回到侯府一年了,可曾听过有人提起过那里?只怕就是二姑娘,也没有提过一言半句吧。”   木婉薇闻言点头,她的确没有听过王府的种种,就好像木婉月从来没有那样的外祖家一般。   “王府败落了,”屈妈妈一句话倒出了最根本原因,“若是能再与安平侯府联姻,许是还能支撑几年……”   “可……”木婉薇一咬嘴唇,将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想说安平侯府也没见得好上多少,内里早就空了。可这话到底是大忌,她不敢轻易说出口。   屈妈妈倒是懂木婉薇的心思,在脚榻上挪了挪地儿,凑近趴在**榻上的木婉薇,轻声道,“在外人的眼中,安平侯府光鲜着呢。上百年的名门望族,祖上出过一位大将军,二等侯爵世袭,出过皇妃,大老爷虽然才是个京知县却是老侯爷的嫡长子,且吏部熟识的官员早就给了准信儿,过了年儿要外放去做知府。三老爷行的是皇商,做的是皇室的买卖,银子如何似海一般流进来……”屈妈妈略停顿一下,又道,“二姑娘进太子府,不也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吗?往长远了看,咱们侯府的日子只会芝麻开花儿,节节高!”   一提到木婉月,木婉薇的小脸沉了下来。进太子府,木婉月倒是如意了,只累得镇国公夫妇跟着丢了脸面,累得她在镇国公抬不起头来。   在镇国公府居的那两个月,连丫鬟婆子背地里小声说两句话,她都会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觉得那是在议论自己呢。   “这几个月来给大老爷提亲的人,不少呢。”屈妈妈将话题从木婉月的身上移开,继续说木大老爷娶继室的事儿,“有名门庶女,也有小门嫡女,老太太之所以选了王家女,是念着她那老姐姐的情份……”   木婉薇分彩线分得眼花,揉了揉眼睛后**榻上翻了个身,由趴着改为了侧躺,双眼变得朦胧。   屈妈妈见木婉薇困了,接过木婉薇手里的彩线,站起身将淡绿色的纱帐放下了。   木婉薇迷糊糊的,脑子里不住的回想着去竹苑时的情景。突然,她睁大了眼睛,掀起纱帐对屈妈妈问道,“屈妈妈,琴姨娘的孩子……”   她终于想起小肖氏哪里怪了。按月份算,小肖氏的身孕正是七个月末,八个月头上,应该是挺着个大肚子才是。可她在竹苑时,却见小肖氏的腹部是平的。   屈妈妈正准备熄烛台,见木婉薇问,回头道了句,“姑娘,天色不早了,这些事儿,还是改日再同您说吧……”   木婉薇却不依,从被窝里爬起来盘腿坐下,睁着水灵灵的大眼,大有一副你不说我不睡的架势。   屈妈妈脸色变得不好了,踌躇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这,是作孽的事儿。”   因木大老爷要外放知府,所以婚期就定得略紧了些。满打满算,木大老爷迎娶新妇时,小肖氏肚子里的孩子刚刚足月。   刚过门儿的新媳妇儿,头几个月正是给下面姨娘立规矩的时候。小肖氏做着月子,抱着孩子,要让新媳妇儿如何下得去手。   木老夫人将这事左三番右四次的细思后,和木大老爷商量了个主意。   请个郎中来给小肖氏请脉,若小肖氏腹中所怀的胎儿是个男娃,就生下。孩子抱到竹苑中养,小肖氏就留在侯府里,不随木大老爷去任上。新媳妇心中再有疙瘩,两两见不到,也会好过些。   要是小肖氏肚子里的胎儿是个女娃,那就忍痛舍了,帮王玉娘把主母的威风坚起来。   木婉薇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小肖氏肚子里的孩子竟是被打掉了,就因为要娶新媳妇过门!   可她不明白的是,木老夫人既是能将位哥儿抱到竹苑去养,怎么就不能抱位姐儿去养。她忍不住怒吼道,“难道哥儿是人,姐儿就不是人,哥儿是木家的血脉,姐儿不是?”   屈妈妈忙上前捂了木婉薇的嘴,急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到是小声些,我说不让你问不让你问,你非要打听……老太太,怎么会抱个姨娘生的女孩去养呢……”   木婉薇气得胸膛里火燎燎的,她一直小肖氏是没有什么好感,眼下就同情万分。凭什么因为要娶新主母,就而扼杀她肚子孩儿的生命。   这回,木婉薇是真睡不着了,伸手拎过小几上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的凉茶。   屈妈妈忙给夺了下来,唤芍药进来去换壶热的。   “琴姨娘就没争一争,到底是她的骨肉!”木婉薇打了个水嗝,觉得凉茶一压,心中的火气少了一些。   屈妈妈轻轻摇头,忍不住挑了嘴角冷笑,“琴姨娘深明大义的很,配合着郎中诊了脉相,知道是个女孩儿后没哭也没闹。丫鬟把落子汤端给她,她连眼睛眨都没眨就喝下去了。肚子疼得连气都喘不匀,还嚷嚷着让大老爷为自己忧心……”   “当真是位好姨娘。”木婉薇出言讽刺,对小肖氏的同情消失殆尽。   别人或许不拿她肚子里的肉当块宝,可小肖氏身为生母,怎就没有一思舔犊之情?   “是啊,真是个好姨娘。”进来送热茶的是秋锦,捎了一耳朵屈妈妈和木婉薇的谈话,冷笑着将话接了过去,“要不是一劈腿落下的是个带把儿的哥儿,只怕她连哭都不会哭上一声……” ☆、第 88 章 小王氏     小肖氏落下的那个胎儿,已经快足六个月。落下来时还会喘气,只是到底是没有足月,不过半个时辰就去了。   小肖氏抱着那个孩子大哭,最后直接晕厥了过去。   木老夫人知道是个男孩后,懊悔不已。命人将诊脉断男女的郎中捉了回来,要将他送到官府治罪去。   那郎中姓佟,已是年过花甲。虽不是屈郎中那样的杏林高手,却也常年进出京都各高门贵府。此时被人毫无形像的拧扯了来,怎会屈服。当即便大吵大闹起来,从竹苑一直叫嚷到了安平侯府的大门口。   要不是佟郎中的一张嘴,府里的丫鬟婆子还只当小肖氏滑胎是个意外而非人为。   最终,被五花大绑的佟郎中让正巧回府的木三老爷给拦了下。木三老爷将事情的原委问清楚后,气得肺都快炸了。   他气冲冲的来到竹苑,对木老夫人质问道,“母亲是嫌这事儿做的还不够丢人?将佟郎中拧送到衙门去,衙门或是能治了他的罪,可朝堂之上的大哥还要不要脸面,安平侯府还要不要脸面,府中的姑娘小爷们又要如何议亲?”   就这样,佟郎中不仅没送到官府去治罪,反而得到了不少银财封口。   木三老爷连威逼再利诱,让佟郎中管好自己的一张嘴,不许将这事说给外人知道。   佟郎中能诊错脉相已是极砸招牌的事,又怎会到处去叫嚷?如今又得了这笔银财,自是保证守口如瓶。   至此,这事儿才算罢了。   木三老爷处理了这事儿后,也再没心思在府里待下去。给公中留下一笔银财当做木三夫人和木宏承夫妇的花销嚼头后,带着古氏和两个幼女匆匆离去了。   小肖氏算是这整件事中的受害者了,平白失了一个儿子。木老夫人也觉得有些愧对小肖氏,所以对小肖氏百般优待,养月子的时候,名贵的药材像不要钱似的往潇潇院里送。   待小肖氏养好了身子,又将大房的事都交给小肖氏暂理,就连木大老爷娶新夫人,也是小肖氏跟在木二夫人的身后张罗的。   竟是,全然忘记了让小肖氏落胎的目的。   -----------------   木老侯爷的千秋在六月初,木大老爷娶继室的吉日在六月末,一头一尾虽不相连,却也算是双喜迎门。   因木老侯爷同木婉薇商定的开炉炼丹的吉日在五月未,木老侯爷便事先对木老夫人叮嘱,自己的千秋不大办,只用心操办木大老爷娶亲之事便可。   然后,让木婉薇称了病,祖孙两人猫到后山一心一意的炼起丹来。   最初几日,木老侯爷事事都听木婉薇的,毕竟木婉薇是正经百八的修道之人。待到五七日后,他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到了第十日,祖孙两人各持己见,一个踩着小脚坚持自己是对的,一个吹胡子瞪眼拿着古书说上面才是真理。   一大一小,脾气犟的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照着古书在炼丹炉前烤了二十日,一炉上好的材料化为了了黑色的粉末。   木老侯爷不在乎浪费掉的材料价值几许,只是其中二样金石难寻。窘着老脸,好言劝噘着小嘴,埋怨他不听指令的木婉薇打发回紫薇园好生休息后,换了便装,带着随从外出去寻炼丹的材料了。   这二十日里,木婉薇只回了紫薇园两次,一次是木二夫人来探病,另一次是木婉月来找她玩。其余的时候,皆是吃在炼丹房,睡在炼丹房,就如回到了清心观苦修的那段日子一般。   如今得闲了,她第一要紧做的事便是沐浴,洗去一身疲惫。   只刚从木桶中爬出来让屈妈妈拧干头发,木婉萝便带着嫣红‘杀’进紫薇园来了。   一双杏眼瞪得溜圆,上前拧住木婉薇的耳朵,咬牙切齿的狠声道,“谁还没有头痛脑热的时候,可你见谁把园子关起来养病不许人瞧了。二十天,整整二十天,我来一次,让婆子给撵回去一次,来一次,让婆子给撵回去一次,你是不是成心要急死我?你今儿再不开院门,明儿个我就直接在紫薇园的外面烧元宝给你过三七!”   木婉薇耳朵被揪着生疼,眼泪都浮上来了。她抢回自己的耳朵,对木婉萝连连救饶,“小六,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气了,别气了。”   不是她不想见木婉萝,只是一让木婉萝进紫薇园,必定要腻上大半日才会走。木婉薇在紫薇园里耽搁的时间太久而心血白费,只能硬着心肠将木婉萝往外撵。   木婉萝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拉着木婉薇前后看了一圈,嘟了小嘴道,“果真是病了,瘦弱了不少。”   木婉薇嘿嘿一笑,不分昼夜的在炉丹房里熬着,吃不好睡不安,能不瘦吗。   木婉萝也没真气木婉薇,让屈妈妈给木婉薇拧干了头发后,小姐俩儿坐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的唠起了闲嗑。   除了木大老爷的婚事,两人说的最多的就是二房的莺姨娘在生了一位哥儿后是如何如何嚣张,如何如何不将别的姨娘放在眼中的。   按规矩,莺姨娘生下的林哥儿是要抱到木二夫人的房里养的。莺姨娘虽没说不同意,可却百般生事儿。一会说听着林哥儿哭了没有人去抱,一会又说见林哥儿的奶娘吃大油大荤的东西,下不来好奶……   这样折腾了几次后,木二老爷发话,将莺姨娘关了起来。   木婉萝嘻嘻笑道,“论手腕,莺姨娘和琴姨娘比可是差远了。同样是姨娘,琴姨娘就能养自己的孩子……”   木婉薇没接这话,剥了一枚橘子放到了木婉萝的面前。   木婉萝往嘴里塞了橘瓣,眯着眼睛又道,“小五,听妈妈们说怀胎十月才能瓜熟蒂落,我怎么觉得莺姨娘八个月就生了?”   这话,木婉薇更不往上搭茬了……   六月二十三,大吉,木大老爷成亲的日子。   木婉薇是小辈儿,观礼时只站得远远的。   小王氏下轿时,她远远的看了一眼,虽盖着大红喜帕看不到样貌如何,却可看出宽松嫁衣之下的苗条身段。   木婉月就站在木婉薇的身边,贝齿咬着下唇,眼中无一丝喜色。听她的奶娘说,她小时候还同王玉娘在一起玩耍过呢。这才几年的功夫儿,竟是成了她的后娘。   几个小辈正式面见小王氏,是在她成亲的第二日。木大老爷带着新小王氏去竹苑给木老夫人请安回来后,大房的几个女孩儿被带到潇潇院中去认母。   披红描金的正厅中,木大老爷与小王氏端坐主位,大小肖氏,田姨娘这三房妾室在嬷嬷的指引下上前磕头奉茶,口尊太太。   小王氏挨个喝了三个人奉的茶,面上却无一丝笑意,也没让三人起来,只挥手让一众女孩儿上前。   木婉月,木婉薇,木婉欣是嫡女,自是比姨娘尊贵。姐妹三个只给小王氏福了福,由木婉月出声叫了声母亲。   小王氏脸上的笑如朵花一般,马上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三只福包,递给了小姐三儿。还拉着木婉月的手左瞧右看,欢喜的不得了。   玉姐儿芳姐儿两个庶女,则是规规矩矩的跪下磕头认母,口唤母亲。   小王氏对她们也是眉开眼笑的,拉着玉姐儿只说这孩子长得机灵,一转话音,却又惋惜起来,“只这脸可惜了,不然定是个美人胚子。”   大肖氏一转脸,将恶毒的眼光又落在了木婉薇的身上。小肖氏暗中掐了大肖氏一把,心中暗气大肖氏没眼色,才一句话就成了小王氏的疯狗。   木婉薇神色淡淡的,如看不到大肖氏像刀子般的目光一样。倒是木婉月,立起了眼睛冷言道,“兰姨娘可是有话同五妹妹说?”   自年前那出闹剧后,大肖氏就一直不得木大老爷待见,此时见她对木婉薇横眉冷目,木大老爷不悦的轻咳了一声。   大肖氏马上改口,柔柔弱弱的道,“没有,只是半年没见五姑娘,五姑娘长得越发水灵了。”   小王氏闻言一笑,又拉了木婉薇到身前一顿夸。直说得木大老爷喝净了一盏茶,才让三位姨娘站起来了,说了一起姐妹和睦的客套话。   木大老爷不耐烦听这些,独留下了木婉月后,让其他人都散了。   虽才见了小王氏一面,木婉薇却觉得这个人让人打心里亲切不起来。有种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感觉。   就连木婉欣,亦是如此感觉。在回紫薇园的小路上,她轻摇木婉薇的手,连连问,“娘亲,以后咱们能不来潇潇院,不见那个‘母亲’吗?欣儿看着她有点儿害怕。”   木婉薇忙捂住了木婉欣的嘴,前后一望,见一个身着绿色袄裙的年老妇人,由春苹引着路,从垂花拱门那里远远行来。   直到那人走近了,木婉薇才恍然认出,那人竟然是贤贵妃身前的邢嬷嬷。 ☆、第 89 章 喜事     往实里说,邢嬷嬷的相貌并不出众。要不是认出邢嬷嬷身侧一脸看似憨厚,实则精明得很的绿珠,木婉薇许真的就没忘记眼前这个一笑两呵呵,相貌平平,骨子里却无数个道道儿的邢嬷嬷了。   只是她不明白,邢嬷嬷此时来安平侯府有何目的。   现在安平侯府没有适龄进宫的女孩,她自是不必前来教规矩。若说来参加木大老爷的喜事,那也来的晚了点儿,毕竟已经是前一日的事了。   思虑间,不由得就被脚步急面快的邢嬷嬷从后面赶超了上来。   邢嬷嬷见一大一小少女站在一株盛开的栀子花树下,不由得眯了眼睛细细打量。走到跟前,还特意放慢了脚步。   木婉薇十分不适邢嬷嬷这般看货物般的目光,侧着身子福了个礼,“一年未见,邢嬷嬷安好。”   邢嬷嬷恍然大悟,上前拉了木婉薇的手让她走出树荫,来到了耀眼的阳光下,前后左右一翻打量后,连连赞道,“竟是五姑娘,一年未见,五姑娘可是长高了不少。看这肌肤好的,和新生的婴儿似的。模样也长开了……”   目光往木婉欣那里一瞄,神色做时一顿,眼中露出惊艳。   木婉薇将妹妹护在身后,笑容略有些僵硬的对邢嬷嬷道,“嬷嬷,这是幼妹。”低下头又对紧紧抱着她腰身的木婉欣又道,“欣儿,这是邢嬷嬷。”   木婉欣没有出来行礼的意思,把脸埋在木婉薇衣服里。   “这就是欣姐儿吧。”邢嬷嬷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失望,终是不盯着木婉欣看了。   木婉薇轻拍了两下木婉欣的肩膀,对邢嬷嬷笑道,“邢嬷嬷,看您行色匆匆,定是找老太太有急事吧……”   意思很明显,您有事儿就忙去,没事儿我们姐妹就不奉陪了。   邢嬷嬷人精似的人怎会听不出什么意思,收了过分的热络后,对木婉薇和气一笑,“是有些急事,却也是喜事,五姑娘,我便先行去了,等得闲了,再去找五姑娘细聊。”   木婉薇微微颔首,退后一步笑道,“嬷嬷慢走。”   邢嬷嬷来过安平侯府几次,对内宅也颇为熟悉了。开满白玉兰花的小经上,她远远甩开引路的小丫鬟,带着绿珠直直进了竹苑。   春苹正在指挥几个粗婆子给养金鱼用的搪瓷大缸换水,见邢嬷嬷进来,先是一愣,随即满面堆笑的上前见礼请安。   邢嬷嬷没废话,直问了木老夫人在做什么。在得知木老夫人正在闲着呢,直接提裙走了进去。   木老夫人难得的没有矮炕上坐着,而是站在一只小几前,拿着银头簪子拨弄雕刻了如意并蹄莲样式的香炉。   因才喝过媳妇茶,花白头发上的一套祖母绿头面还未摘下。身上穿着一件淡褐色的中衣,宽大的袖摆上滚了老红色的宽边。   抬头见邢嬷嬷进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怎的来的这样急,早上才派了小宫女通了信,这会子便到了?”   邢嬷嬷上前给木老夫人一福礼,皮笑肉不笑的贺道,“老奴匆匆前来,是为一件喜事。”   这么多年来,刑嬷嬷从没在木老夫人面前称过奴。此时这样叫,可见是真恼了。   木老夫人自是看出来了,待春苹给邢嬷嬷搬了座椅,上了香茶,带着丫鬟婆子都出去后,亲自奉了茶,柔声问道,“含玉,这,喜从何来?你要是前来贺我长子续弦,怕也是来晚了一日吧。”   “大老爷成亲,自是喜事。可眼下老奴同老太太说的,却是另一件事。”邢嬷嬷没接茶盏,沉了脸色直言问道,“我家娘娘特意让老奴来问老夫人,这次选秀,为何贵府没有女孩参加。”   木老夫人微一挑眉,心中含糊了。   去年此时,她曾经带着木家三位女孩进宫给贤贵妃观看。贤贵妃谁也没留,赏了些物件后将几人都打发回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木老夫人自是不会再让几位姑娘去参加选秀。反正都是落选,又何必去废那番力气?   邢嬷嬷见木老夫人不说话,板着脸子又道,“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贵府同贵妃娘娘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多年来拉扯提携贵府的女孩,无非是记挂着同老夫人早年的交情。可却没想老夫人如此不理解贵妃娘娘的一番苦心,竟暗自找了别的门路。”   所指,便是木婉月要入太子府的事。   木老夫人连忙好言安慰邢嬷嬷,说木婉月进太子府,是无意为之。   邢嬷嬷没将话挑明,接了木老夫人手里的茶盏喝了口,缓和了神色,“那老奴且问一问老夫人,是想让贵府的女孩进皇宫为妃,还是进太子府为为妾?”   木老夫人眼神闪烁,有些犹豫。   进皇宫为妃,侍候的是当今皇上。皇上万万人之上,对朝堂上的局势有着绝对的决定权。进太子府为妾,侍候的是未来的皇上。以后是万万人之上,可眼下却只能安守本分,对家族没有多少助力。   邢嬷嬷起身放下茶盏,挑了嘴角冷笑一声,“老夫人这般神态,老奴便是明白了。即是攀上了太子府的高枝,以后安平侯府的事,同我家娘娘便再无一丝关联了。老奴告辞!”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木老夫人连忙叫住了她,问道,“贵妃娘娘,看上的是哪个女孩?”   如果看上的是木婉柔姐妹,许是不防碍木婉月入太子府。   刑嬷嬷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家娘娘看上的是贵府二姑娘。今年选秀是我家娘娘同皇后娘娘一同做主,只等着二姑娘去点个矛,便可正大光明的留在宫中为妃……”   未等木老夫人做出何表示,邢嬷嬷便又道,“只是,既然二姑娘已经有了入太子府的心,就不便再入宫为妃了。一女许二主,又是老子儿子。是个人家都忌讳,更何况是天家。”   木老夫人的心随着邢嬷嬷的话大起大落,一会又忧心木婉月进不得太子府,一会又忧心木家失去了送一个女孩进宫为皇妃的机会。   见邢嬷嬷坐回去继续喝茶,木老夫人心中明了了。贤贵妃定是有了主意,不然也不会让刑嬷嬷走上这一遭。   她在刑嬷嬷面前坐下,笑道,“含玉,你便明了对我说吧,贵妃娘娘,到底是何意思。”   邢嬷嬷抬起眼皮看了木老夫人一眼,终是笑了,擦着嘴角道,“老夫人可曾记得去年我回宫前说过的话?”   木老夫人自是记得,她当时问邢嬷嬷木婉月,木婉柔,木婉晴三人之中,谁更能入得贤贵妃的眼。邢嬷嬷说二姑娘就很好,无论样貌和身段都是出挑。只话音一转又说好事不如成双。   就因着这一句话,木老夫人才决定进宫给贤贵妃贺寿时带着木婉柔姐妹。   此时听邢嬷嬷再提起这茬儿,木老夫人心中通透了,笑道,“是我糊涂了,竟是将你的金玉良言忘到了脑后。只是,如今大选的初选已定,柔丫头和晴丫头……”   “只老夫人还有这个心,余下的事自不用老夫人费心,一切,有我们贵妃娘娘呢。”邢嬷嬷回答的爽快,提出的条件更为爽快,“只老夫人要想明白一件事。若贵府的三姑娘四姑娘进宫为妃,二姑娘,可就不能入太子府了……” ☆、第 90 章 觅死     在北元,姐妹俩人同时嫁入皇室给父子为妃的事,不是没有先例。刑嬷嬷非让木老夫人在木家女孩进宫和入太子府之间做一个选择,是因为西宫贤贵妃同当朝皇后水火不相融。   皇后有太子,贤贵妃有三皇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贤贵妃多年来一直在为三皇子登基大统铺路垫基。   皇上正值壮年,太子可立便可废,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邢嬷嬷将话说的清楚。要么选择站在贤贵妃这一边,断了让木婉月入太子府的念想。要么,站到皇后那一边,以后贤贵妃不会再与安平侯府有丝毫往来。   木老夫人犯了难,活到这么大岁数,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刑嬷嬷倒没逼着木老夫人马上回复,而给了她三天时间。   三天后,木老夫人若是同意木婉柔和木婉晴入宫,贤贵妃会选了吉日来接两位姑娘入皇家别院,同过了初选的秀女等待二选。   若是不同意……   后面的话,刑嬷嬷没有往下说,只冷笑了两声。   刑嬷嬷走后,木老夫人犯了头疾,躺在**榻上,痛得连眼都睁不开。   以长远来看,让木婉月入太子府才是上选。可要真这样定了,就是将贤贵妃得罪了。以贤贵妃现在的实力,对付安平侯府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可若定了让木婉柔木婉晴进宫的心思,木老夫人又觉得愧对木婉月。   毕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感情要是比别人深厚。她希望木婉月有个好归宿,希望木婉月如了心愿。   木老夫人神色沉重,竹苑中的丫鬟婆子也不敢苟笑。出来进去,连大气都不敢喘,深怕惹得两个日夜不得安眠的木老夫人大怒。   木婉月在挽月居中坐立不安,几次捏针刺绣都扎破了手指,连弹箜篌也静不下心来。   她知道木老夫人这般忧愁与邢嬷嬷的到来有关,也知道邢嬷嬷定是说了让木家女孩进宫为妃的事。   她怕木老夫人会让自己进宫。   虽然她没有见过当今皇上的龙颜,可潜意识里,已是把他归到同木老侯爷一样的年岁上去。   相比之下,自是年轻有为,同她年岁相当的太子更得她的芳心。   木婉月坐立不安时,木婉薇也正惶惶不安。   邢嬷嬷在离开安平侯府前,曾特意到紫薇园中来。说是闲聊,却特意问了木婉欣的病情和生辰。   还说若是机会,定向贤贵妃进言,请宫中的太医来为木婉欣好好诊断一番。   木婉薇的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将木婉欣在怀里搂得紧紧的,深怕一个不留意,就让木老夫人给卖到宫里去。   屈妈妈亦是皱眉哀叹,“欣姐儿虽才九岁,却长开了。”   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目如秋水,肤若新雪。这样小就这般模样,若长大了,还不知是怎样的倾城之姿。   木婉薇从来没有特意将木婉欣的容貌同别的姑娘比较过,只觉得怎么看自己的妹妹都比别人顺眼。   如果出了这事,她才算明白玉姐儿为何几番来找木婉欣的麻烦。只怕木婉欣痴病好欺负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妒嫉。也明白了为何人人都喜欢带木婉欣玩儿,只怕和这副容貌也有几分关联。   如此一想,木婉薇顿时觉得人人都在窥探自己妹妹的美貌,个个都对自己妹妹心怀不轨。   七巧被木婉薇弄得神经兮兮,结结巴巴的道,“五姑娘,欣姐儿才,才九岁,她才九岁……”   九岁,连个姑娘都不是。现在担心有些过早了。   木婉薇却不这样认为,才九岁就让邢嬷嬷给盯上了,这要是不看紧点,那还了得?   秋锦向来话直,几句话把木婉薇的担心给吼没了,“五姑娘,您当皇宫是什么地方?选进去的妃子哪个不是西施之貌,貂蝉之姿?欣姐儿是貌美,可欣姐儿正病着啊。别说皇宫,就是京都里的世族之家,怕也不会聘个痴儿回去为妻……”   话虽难听,却是正理。   木婉薇没气,将秋锦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后,脸上露出笑模样了。她不怕木婉欣嫁不出去,只怕木婉欣离了自己会受别人的欺负。   抱着怀里的木婉欣揉了会后,木婉薇对屋里的几个丫鬟婆子叮嘱道,“无论欣儿去哪,必须有两个以上的人跟着。不许任了她的性子胡闹,更不许往外院走……”   屈妈妈和七巧连连点头,芍药却看着木婉薇笑了起来,“姑娘,您才多大,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小心头发还未齐腰,就青丝变华发了。”   木婉薇刚要伸手去掐芍药,樱桃缩着个肩膀从外面跑了进来,气还没喘均呢就直愣愣的喊了句,“五姑娘,不好了,二姑娘上吊死了!”   “啊!”木婉薇惊得一下子从**榻上坐起,一双水眸瞪得溜圆,“什么,二姐姐死了?”   从后面追上来的合子连连摆手,顺了几口气后,道,“不是不是,二姑娘是上吊了,可救下来了,没死,没死。”   秋锦一把揪过樱桃的耳朵,咬牙道,“越发的没用了,连话都说不明白!”   “姐姐饶命,姑娘救我。”樱桃痛得眼中直泛泪花,“我少说了一个字,少说了一个字,是二姑娘上吊寻死了……”   秋锦松了手,就劲儿帮樱桃揉了一揉,鼻子里哼了声,道,“下次定要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了。还有,别这样大呼小叫的,像合子一样把气顺均了,慢慢说,急什么?”   屈妈妈已是拉着木婉薇更衣挽发,边吩咐七巧带了木婉欣上楼,边让芍药去打热水来重新净面,“姑娘,您到了挽月居后,多听多看少说话。二太太哭,您就揉眼睛……”   木婉薇连连点头,挽好发髻后将秋锦手里的淡蓝色绣石榴花的褙子往身上一套,抚平了褶子后急急往外走。   谁知还没走出紫薇园,便见木婉萝似只蝴蝶一般飞了进来。人还没到跟前儿呢,先是大笑着喊道,“小五,小五,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正要过去呢,你一起吗?”木婉薇上前牵了木婉萝的手,心中升起疑惑。木婉萝就是心中再厌烦木婉月,也不必笑得这样张扬啊。   “自是一起,自是一起。”木婉萝拉着木婉薇往外小跑起来。   后来追来的嫣红拦住两人,将一只翠玉步摇插在木婉萝的发间后,又帮木婉萝理了衣裳裙摆,笑道,“姑娘再高兴,也要记得妆容啊。这样冒冒然跑出来,让丫鬟婆子看到了像什么话?”   木婉萝回头去看一脸凝重的木婉薇,拧了眉头问道,“小五,你怎么没个笑模样啊?”   木婉薇沉下气,干巴巴的道,“二姐姐寻死,你怎么就笑得这样开心?”   “啊?!”木婉萝当下一愣,反应过来后,结巴道,“我,我笑是因为老太太让三姐姐和四姐姐入宫为妃啊!” ☆、第 91 章 讨好【打赏加更】     木婉薇和木婉萝站在紫薇园的门口对视良久,最后相背而行。   木婉薇前去挽月居去看寻死被救下来的木婉月,而木婉萝则去给木婉柔和木婉晴两姐妹道喜。   为了节省时间,木婉薇抄了花径间的小路往竹苑里赶,心中默想着要说些什么样的话才适宜,要不要上前,站多远的距离才适宜。   芍药跟在木婉薇的后面,一面走一面向四周观望。见在花园中做工的丫鬟婆子脸上皆是喜色,心中不由得出一丝疑惑。   她伸手将在前面埋头走路的木婉薇拉住,悄声道,“姑娘,我觉着不对劲儿啊。”   木婉薇微挑眉毛,示意芍药说下去。   “二姑娘是什么身份,三姑娘和四姑娘是什么身份?就算三姑娘和四姑娘进宫为妃是板上定钉的事,可二姑娘出这样的大事,这些丫鬟婆子也不应该是这般神色啊。”芍药指了指正抬着水桶路过的两个粗婆子,道,“您看……”   木婉薇注目一看,见那两个粗婆子果真有说有笑的。不仅是她们,别的丫鬟婆子也是喜气洋洋,就如根本不知道木婉月寻死的事一般。   “别是樱桃听来的消息有误吧。”芍药问。   “不会有错。”木婉薇轻轻摇头,“樱桃一个人听错了,难道合子也听错了。樱桃是笨了些,可合子却是个心中有数的……”   低下头细思了一会,木婉薇将这事想通了。   木婉月寻死,木老夫人定不会让人四处宣扬。樱桃和合子知道,应该是从小桃那里听来的。   只是这样一来,木婉月是何时寻的死,这消息又过去了多久的时候,就有待商榷了。   木婉薇看着不远处的竹苑大门,轻咬了自己的手指一下,若有所思的道,“便是无事,我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况且,那些做工的丫鬟婆子已经瞄到她往竹苑里走了,半路折回去算什么事儿?好说不好听的。   拿定了主意,木婉薇带着芍药继续往竹苑走。与先前不同的是在脸上挂了笑脸,似只是去寻木婉月玩一样。   正值午后,竹苑里静悄悄的,几个丫鬟婆子坐在倒坐房里,正喝着凉茶磕着瓜子在闲聊。   木婉薇没有惊动她们,带了芍药直接进了竹林间的小路,往挽月居行去。   挽月居前同样寂静,外面连个守门的小丫鬟都没有。明晃晃的阳光照下,将绣楼前花铺里的牡丹被晒得垂下了枝头,失了往日的傲气。   木婉薇刚想让芍药去找个丫鬟知会一声,便见春苹端了两只茶盏从耳房里走了出来。   春苹也没进去通禀,直接请了木婉薇进去,让芍药到耳房里同丫鬟吃茶去了。   内室里,木婉月倚在美人榻上,面朝里,正用帕子捂着脸嘤嘤嘤的小声哭泣。   木老夫人就坐在她身边,轻拍木婉月的肩膀,连声安慰,“月儿,祖母知道对不住你。”   只这一句话,木婉薇便知木婉月寻死之事是真的了。   春苹对木婉薇暗暗使眼色让她上前去劝,将描了红梅花样的茶盏在小几上放下,福身出去了。   木婉薇站得远远的,有心上前去劝,却不知要怎样开口。连木老夫人都劝不好,她的几句微言又怎会有了效果?   木老夫人说得口干舌燥,回头间见木婉薇站在一旁边,拧了眉头冷言道,“你怎么来了……”   不耐的神色,冰冷的语气,厌恶的目光……   木婉薇顿时觉得这样大的一个屋子里无她容身之处。她牵强的笑了笑后,木婉薇从嗓子眼发出声音,“几日没见二姐姐,想了……”   木婉月猛的一下从美人榻上坐起来,将身侧小几上的茶盏拿起用力摔在地上,红肿着双眼大吼道,“我不用你看,用不着你假好心,你给我滚出去!”   “啪”的一声,茶盏应声而碎。琥珀色的茶汁溅在木婉薇嫩粉色的裙摆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污点。   木婉薇提裙后退一步,瞪大了水眸,一声惊叫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你姐姐的话你没听到?”木老夫人一边好言安抚木婉月,一边不耐的对木婉薇挥手,“快出去吧……”   木婉薇咬着嘴唇,转身便往外走。她心中万般后悔,后悔不应该到这里来受这番屈辱。   木婉月却突然从美人榻上冲了下来,一把将木婉薇抱在怀里,大哭着连连道歉“妹妹,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姐姐心情不好,你原谅姐姐,姐姐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木婉薇一愣,心中糊涂的厉害。她过木婉月连连颤抖的肩膀,见木老夫人眼中也满是惊愕。显然,木婉月的举动不止她没看明白,木老夫人同样没有看明白。   木婉薇想挣开木婉月,木婉月却怎么什么也不放手,直听到木婉薇说了句不怪她,才坐回到美人榻上,背着身子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木老夫人不再给木婉月擦眼泪了,只静静的看着木婉薇。   木婉薇哪还待得下去,胡乱福了一福,转身跑出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木婉月的哭声后,木老夫人长叹一声,对木婉月道,“以前你对她好,是想借着镇国公府的权势入太子府。现在……”   “祖母……”木婉月转过身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滑下,万般委屈道,“只怕,只怕以后我都要讨好她……”   “这是为何?”木老夫人拿着帕子的手一顿,道,“镇国公权势再大,还能将手伸到我的后宅来?你只管开开心心的,用不着放下身份委屈自己,去讨好任何人。”   木婉月接过帕子自己擦泪,抽噎着道,“我入不得太子府,您又不让我寻死,难道真让我出家当了姑子?”   “那怎么成!”木老夫人连连摇头,“天底下除了太子,多得是好儿郎。你是祖母的心肝肉,祖母怎么会让你老在闺阁中。”   “这就是了。”木婉月终是不哭了,将小几上仅剩的茶盏恭敬的奉给木老夫人,低下了头,“那一日,除了太子在,还有安庆王府的世子爷和镇国公府的长公子。您曾说过,若我看上的是安庆王府的世子爷您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如此一来,也只剩下一人了……”   木老夫人听明白木婉月的意思了,却是满心忧虑,“只是,镇国公能答应吗?祖母上次去镇国公府,已是同镇国公夫人伤了和气,只怕……”   “所以,这次不用祖母出面,”木婉月轻轻抽噎了一下,信心十足的笑道,“只,只要我能随五妹妹再入镇国公府,见上柳公子一面,便,便可。” ☆、第 92 章 入宫     木婉柔和木婉晴被贤贵妃的人接进皇室别院那一天,天上正落着大雨,蒙蒙雨类图,将红的墙,绿的树,黄的瓦笼罩其中,如梦似幻,带着朦胧的不真实感。   身为后宅之主,木老夫人亲自将两柄玉如意交到木婉柔和木婉晴的手上,叮嘱两人到了皇家别院,定要遵守刑嬷嬷之前所教规矩,万不能做出有失安平侯府脸面的事情来。   姐妹两个跪下来受礼,将玉如意接紧紧握在手中,如珍似宝。   陆姨娘喜极而泣,上前拉了木婉晴的手不松开。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木老夫人是顶烦姨娘同府中姑娘小爷接近的,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陆姨娘如被火灼了一般,立马将手缩了回去。   身为三房主母,木三夫人自是要上前说些什么的。她神色慌慌上前拉了木婉柔的手,贴在她的耳边急声道,“我的儿,护着自己和妹妹,受了委屈,就回来。娘不差你们口饭吃……”   木老夫人的脸色更不好了,木二夫人见状连忙让余妈妈上前把木三夫人拉走了。   木婉晴一声哽咽,眼泪眼瞅着就要落下来。前来接她们的刑嬷嬷连忙道,“我的贵人,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吉时到,吉时到,快上桥!”   说着命宫女前方引路,轻推着姐妹上了前来接她们的小轿。   粗婆子在雨里点了无数个哑炮后,终是有一个‘呯’的一声炸开。一阵罗鸣,两顶套了粉蓝轿围的小轿被抬起来了。   木三夫人又开始发疯了,挣开抱着她的余妈妈,跑进大雨里对着抬远了轿子大喊,“我的儿,不如意就回来。娘不用你们挣诰命,娘……”   木三老爷冲进雨里捂住木三夫人的嘴,把她抱到了偏厦中。   木婉薇看得心中酸酸的,在木老夫人让众人散了后,带着芍药往紫薇园里跑。   雨大,撑伞和没撑伞没多大区别。木婉薇回到紫薇园时已是淋湿了,芍药更是如从河里刚捞出来的一般。   屈妈妈忙命粗婆子们准备净身的热水,祛寒的姜汤,又用一条薄被将木婉薇裹了起来。   木婉薇柔着鼻子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再抬头,脑子里已经是晕晕的了。   秋锦上前一摸木婉薇的额头,滚烫的都下不去手。   木婉薇这一病,就病了七天。每日都是早上起来时还好好的,晚上日落时便突然烧起来。   七日头上,镇国公府派人来接她和木婉过去给镇国公夫人过生辰,屈妈妈怕见了风这病更没时间好,便推掉了。   最后,是由木二夫人带着木婉月前去赴的宴。回来后两人都是喜滋滋的,尤其是木婉月,来紫薇园中来看木婉薇时坐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连番叮嘱木婉薇好好养病,镇国公夫妇和柳纤雪姐妹得知她病了都很担心。没了没了,低了头,羞红着脸,道,“大表哥也很担心……”   木婉月走后,木婉薇腾的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她拉着屈妈妈的手连番问木婉月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言语间对镇国公府这般热络?   屈妈妈也迷糊,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她将木婉薇往被子里裹,怕刚好一点的病又反复。   木婉薇却气呼呼的光脚下**,提了凉茶就往肚子里灌。   这病,就这样被木婉月气好了!   木婉薇其实还是喜欢病着,最起码躲在紫薇园里足够清闲。不然,除了要去品绣楼上学,还要每隔三日,带着木婉欣到潇潇院中去给小王氏这个主母请安。   虽然小王氏不会给她脸子看,可对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的人叫母亲,到底是有些别扭。   对于这点,木婉薇就极为佩服木婉月。除了认母那日木婉月对小王氏叫了声母亲外,其余的时候,皆是用‘咳’代替。   想搭话了,拿着帕子一捂嘴,‘咳,我觉得这事吧……’。不高兴了,脸一扭,‘咳,我回去侍候老太太用茶了。’   木婉月每次一‘咳’,小王氏的脸色都要变上三变。   木婉月是木老夫人的心尖尖,小王氏说不起,骂不起,打不起。再大的气也只能忍着,转了头再给姨娘们脸子看。   小肖氏虽然长着一副狐媚样儿,又惯会捂着肚子喊痛,可说上两句难听的,她倒也不会顶嘴。   大肖氏就不同了,嗓门山大,稍受了两句难听的,就能坐到潇潇院的门口嚎上半日,拦都拦不住。   至于田姨娘,小王氏倒是想给她脸子看,可人家田姨娘却看不到。   做为新进门的媳妇,小王氏要留在府中侍候木老夫人立规矩,田姨娘随着木大老爷在任上侍候着呢。一个月只能见两次,小王氏说话的音稍大一点,木大老爷立马将田姨娘护起来了。   这些明里暗里的较量以是让人落不下眼,再加上玉姐儿抄了半年的经后学会了笑里藏刀,木婉薇就更加不愿意去了。   ------------------   木老侯爷出门寻炼丹的原料,一走就是两个月。当他回转侯府时,木婉柔姐妹已经过了二选,随着三百秀女住在皇宫中的储秀宫里,等待最后的终审。   木婉薇在木老侯爷回来的当日便被叫到了后山的炼丹房里。对照着古书查看木老侯爷费了大力气寻回来的金石药材。   在看到两株难得的天山雪莲后,木婉薇忍不住抱着木老侯爷的脖子撒娇,,“祖父祖父,我早就想炼寒玉雪莲丹了,那丹药里别的药材都好寻,只一味天山雪莲极其难得。祖父,把这两株舍了我吧,我炼成后都送祖父吃,让祖父年轻上十岁。”   木老侯爷却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不行不行,那两株雪莲是用来炼金丹的。给了你炼素丹,岂不是糟蹋了?”   木婉薇心中暗道,金丹炼不成不是更糟蹋。可她不敢说出口,只跟在木老侯爷的身后做小狗状,就差在后面安个狗尾巴摇一摇了。   木老侯爷被烦得不行,想发火又气不起来。最终答应舍给木婉薇一株,不过却有条件。他指着炼丹室旁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道,“你不是正在研究医书吗?把那个人救活,天山雪莲我就分给你一株。若是救不活,别说雪莲,以后后山你也别来了。”   木婉薇闻言往杂物间里送目,见地上除了一堆黑色的破布外别无他物。木老侯爷让她走近了看,她才猛然发现,原来那堆破布就是个人,而且,还是个要死透,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   木婉薇将脑门顶在木老侯爷的手臂上乱蹭,跳脚抱怨,“祖父,那是外男,你竟让你孙女给外男医治。这要是传出去,孙女不用活了,寻条麻绳往树上一吊……”   “胡闹!”木老侯爷板了脸,怒声喝道,“你个堂堂的大家闺秀,侯府嫡女,学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作手段。再让我听到这话,非打折你的腿!”   木婉薇被吼得一哆嗦,小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转。   一眨眼,噼里啪啦的就掉下来了。   木老侯爷心软了,蹲下来好言相哄,还主动让木婉薇去揪他的胡子。木婉薇可怜兮兮的问,“我不揪你胡子,你能不能把,把天山雪莲给我一株?”   对这事,木老侯爷丝毫没有让步,立场坚定的道,“反正人是交与你了,他要是活了,你就继续来这儿同祖父炼丹。他要是死了,你就日日随妈妈们去学刺绣练女红吧。”   木婉薇小脚一跺,“我治!” ☆、第 93 章 晋封     木婉薇研究的是药书而非医书,为的是能抹透药性,以便能更好的炼丹。   木老侯爷一句话,让木婉薇扔了药书捧医书,整日捉摸着怎么能把那个左胸膛上有个一黑手印,后背全是血的男人救醒。   说是男人,有些牵强。最多也就算个身材高大些的少年而已,虽面无血色,却可看出眉间的稚气。   木婉薇捧着医书无处下手,除了知道这个晕迷不醒,奄奄一息的外男是因受重伤才成这个样子外的,其余一无所知。   木老侯爷倒也没彻底放任不管,他会时而走上前来看一两眼,而且会告诉给木婉薇一些有用的信息。   例如,这个外男胸口那块瘀青,是因为中了一掌。什么掌不知道,反正是伤到内脏了。   例如,背后的的伤从切口的宽细深浅来看,是剑伤而非刀伤。伤口泛黑,剑上应该有毒,至于什么毒,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如,给外男灌巴豆是不行的,大黄不行,天麻也不行……   ‘丫头你快住手,灌化了水的金创药更不行!’   木婉薇耷拉着肩膀,对木老侯爷没一点的好脸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弄得本来就缩手缩脚的她,连往前靠靠都不敢了。   最后实在没辙了,木老侯爷将屈郎中悄悄的叫进府里,让他帮着给看看这个外男的伤势如何,又要如何救治。   屈郎中不愧是个大夫!   给外男把了脉,按了胸,翻了眼皮看了眼珠后,提笔开了三副草药。   至此,木婉薇由大夫变成了守炉熬药的。   屈郎中眼瞅着一锅草药被猛火烧成黑末,抽搐着老脸,忍不住问道,“五姑娘,您,这是炼丹呢吧……”   于是,木婉薇由熬药的变成了给屈郎中打杂的。递递净布,拿拿脉枕什么的。屈郎中不可能日日待在安平侯府的后山,她便将那个外男每天的状况记下来,等屈朗中来了再交给他细看。   根据木婉薇记录的病情,在屈郎中开了四次草药后,外男终是退了热,后背的剑伤开始愈合了。   这段时间里,木婉薇在屈郎中的指点下,对各种药材的药性理解得更为通透。渐渐的,也能混搭着开出副退热治风寒的药方。只是拿捏不准分量,给人开的方子,熬水后给牛喝刚好合适。   屈郎中对木婉薇这个半路拣来的女徒弟还算满意的。在一日木婉薇回了紫薇园后,他对木老侯爷试探,若木婉薇不是个姑娘家,他想收为关门弟子,将一生所学倾囊传授。   木老侯爷笑呵呵的顾左右而言它,装傻充愣很是在行。   他最初让木婉薇给外男治病不过是一时兴起,后来木婉薇她跟在屈郎中后面乱转,是因为木婉薇想学药性,方便炼丹。   可要真让堂堂侯府嫡女去学医术,木老侯爷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屈郎中同木老侯爷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不然也不会没事就往安平侯府的后山跑。见木老侯爷不同意,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的鼻子怒吼了一句,“你这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   待到花园里的菊花竞相开放时,那个外男终是被救醒过来了。   只是人活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因这个,那外男暴躁不已,将自己所居的房间砸了个稀烂。   一扬手,摆放在屋外的沉重药架飞出去十丈多远。一抬脚,厚厚的土坯墙被踹出个窟窿。   吓得在一侧留意他病情的木婉薇‘呀’的一声跑远,躲到一心研究炼丹古书的木老侯爷身后不敢靠近。   那外男听到木婉薇的叫声,睁着眼睛往木老侯爷那边望去,侧着耳朵听了会儿,笑道,“小姑娘,你来了。”   木婉薇跃过木老侯爷的肩膀,仰着小脸回道,“来,来了。”   “在下鲁莽,让姑娘见笑了。”那外男向木老侯爷的方向试探着走了几步,扬起剑眉,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没名字,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而已。”木老侯爷放下古书,瞪了木婉薇一眼后,接话道,“救你回来的是老夫。老夫问你,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会满身是伤的躺在山崖之下……”   外男神色一愣,对木老侯爷抱了拳后,回道,“在下姓杨,单名一个林字……”   自那日起,木老侯爷不再让木婉薇去后山了。   八月初六,皇宫中传来消息,木婉柔木婉晴两姐妹已经过了终审,正式封了位份。   木婉柔封的是正六品御女,木婉晴则是正五品才人。两人**在一处名为清灵阁的宫殿里,宫中主位就是贤贵妃。   到了八月二十,宫中的小太监又来报喜。   木才人已经于三日前侍寝,深得皇上喜爱,晋封了从四品美人的位份。木御女虽未侍寝,却合了皇后的眼缘,晋了从五品的宝林。   木老夫人欢喜的不得了,当年木娘娘入宫时,可是过了一年之久才传来喜讯。如今木婉柔姐妹正式入宫不过月余,竟是都晋位份了。   木二夫人心中满是疑惑,为何一个是皇上封,一个是皇后封?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姐妹,为何木婉晴能侍寝得了圣**一跃成为从四品的美人,而在侯府时事事拔尖的木婉柔却落后一步,只是从五品的宝林。   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出来去惹木老夫人的不快。反正是两姐妹,位份高点底点有什么关系,难道还会相互之间妒嫉成恨不成?   看着宫中赏赐下来的物件,木婉月丝毫高兴不起来。   这些荣耀,原本应该是她的。就因为木老夫人会错了贤贵妃的意,导致她入不得宫当不了妃,最后连太子府也进不去。   木老夫人知道木婉月心里不舒服,便对木婉月宽慰道,“月儿,镇国公府也是顶好的。若镇国公府的大姑娘真的成了太子妃,你可就是未来的国舅夫人。再说,以镇国公府的门风,柳家大公子要想纳妾只怕镇国公夫人第一个就不同意……月儿,荣华富贵你还缺吗?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与自己长相厮守不离不弃的夫君?”   木婉月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那种‘本应该是我的东西却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扰得她寝食难安。 ☆、第 94 章 月桂     自木婉薇两姐妹回到安平侯府,镇国公府一共派人来接两次。   第一次,木婉薇正同木老侯爷在后山炼丹对外称病,木二夫人擅自做主,直接回绝了。   第二次,木婉薇是真的病了,又回绝了。   镇国公夫人坐不住了,她闹不明白为何木婉薇一回到安平侯府就生病,不能来镇国公府也就罢了,竟是连奴才的面都不见上一见,连句话也不捎带一句。   百般放心不下,她将柳景盛叫到了身前,吩咐他无论如何也要到安平侯府将那木婉薇姐俩儿接过来。   在镇国公府中,镇国公夫人的话就是圣旨!她说月亮是方的,阖府上下就要说月亮是方的。她说盐是甜的,那盐就是甜的。谁要是敢辩驳一句,镇国公眉毛一立,脸一板,看那人如看上辈儿的仇人一般。   柳纤雪早就受不了这两个人了,二十年的老夫老妻,儿女都在议亲了,偏偏整日腻在一起如刚成亲的一样。   柳纤雪都是如此了,脑子里全是规矩方圆的柳景盛更是如此。所以镇国公夫人前一日刚把话说了,他后一日就去安平侯府了。只想着要真能将两个表妹接过来,许这两个人会稍稍收敛一些。   柳景盛来到安平侯府,受的礼遇颇高。不仅由木二老爷从铺子上赶回来亲自做陪,还有安平侯府嫡二姑娘木婉月亲自端茶递水。   柳景盛虽满口之乎者也的有些迂腐,可不代表他脑子愚笨。见木婉月上了茶后没有退下,而是站到了木二老爷的身旁后,心中有了警觉。   他不再同木二老爷闲话,而是直言要接木婉薇姐妹去镇国公府,住上一段日子后再送回来。   木二老爷笑着打呵呵,扯三扯四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说木婉薇姐妹收拾箱笼需要时间,他这就去催催,然后起身走了。   只,木二老爷走了,木婉月却还站在那里,虽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却让柳景盛特别的不自在。再喝不下茶,他站起身就往花厅外走。   木婉月却将柳景盛叫住了,款款身姿走上前来,微低着头,欲语还羞的道,“表哥,你,你不等薇儿和欣儿了吗?”   柳景盛一愣,回道,“我去外面等。”   “表哥是在避嫌吧。”木婉月直言道出柳景盛的心思,咬了下唇,一扭身子,我见忧怜的道,“还请表哥安坐,月儿走就是了。”   说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在往门槛外后提裙迈步时,纤白的素手扶上朱漆的门框,露出半截圆润的藕臂,回眸一望间,水汪汪的杏眼中满是情愫,柔媚一笑后,快步离去了。   只人走了,一缕幽香还盘旋在花厅之中。还有一条她故意留下,落在地上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的粉色帕子。   柳景盛看得愣住了,他自小读的是圣贤书,何时见过这般的千娇百媚。他当下便羞红了面颊,对远去的木婉月叫道,“表,表妹,你的帕子掉了。”   说着两步上前,将那方绣了月桂,用上等丝绸制成的锦帕拾在了手中。帕子丝丝凉凉,手感柔滑,似新生婴儿的肌肤一般。   木婉月回转身来,两步走回来,红着脸,伸过去的玉手没有拿回自己的帕子,而是将柳景盛手上的折扇一把夺了去。   握在手中后,声音压得如蚊子一般小,“这折扇的扇面花样新式,月儿拿回去描了下来,再把折扇还与表哥。”   “既是表妹喜欢。”柳景盛的脸也红了,结巴的道,“那,那便送与表妹吧。”   “男女授授不亲,月儿怎么能拿了表哥的东西。描了红,再将扇子还给表哥……”说着,羞答答的快步离去了。   柳景盛握着手里的帕子,许久才回过神来。待神丝回到脑中后,一脸窘色。   见木二老爷远远的带着木婉薇两姐妹说说笑笑的行来,他连忙将那方帕子藏在了袖筒之中。心脏呯呯之跳,如做了贼了一般。   木婉薇含糊着同木二老爷说话,一双眼眸,却死死的盯在向那个正在远离花厅的背影。   此处花厅在外宅与内宅交汇之处,虽没说不让内宅女眷靠近,可谁没事也不会来玩儿。她想不明白,柳景盛是来接她和木婉欣的,木婉月到这里来做什么。   柳景盛两步上前,同木二老爷又客套了几句后,先一步出府了。   木婉薇姐妹,则是坐了粗婆子抬的小轿,从侯府的西脚门出去。   小姐妹两个带着丫鬟坐马车,柳景盛则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之上都没说话,直到来到镇国公府门前,柳景盛下马来接她们俩个下车时,木婉薇才压低了嗓子,避了前来搬运箱笼的婆子们问问,“表哥,刚刚,我二姐姐去花厅做什么?”   柳景盛的耳根一下子就红透了,结巴着道,“没,没什么,碰巧路过而已,见我在,就进去说了两句话。”   木婉薇眼中全是迷茫,自语道,“她怎么会在那里路过,她又不出府,就是出府,也不应该拐了弯路到那里啊……”   柳景盛轻咳一声,将这个话头岔了过去,“管她做甚,快上了轿子,你舅母再见不到你,可是要不认我这个亲儿子了。”   木婉薇嘻嘻一笑,终是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身上了进内宅的轿子。   镇国公夫人的身孕正是累人的时候,挺着肚子坐不安,躺不实,维持一个姿势只一会就腰酸背痛。   木婉薇带着木婉欣来给她请安时,她正拧着眉头半仰躺在竹椅上。想起身同这小姐俩儿好好说说话,却几番都没坐起来。   最后只无奈的对木婉薇道,“等过几日这个小东西出来后,舅母就自在了。到时舅母带你们去郊外骑马……”   胭脂轻咳一声,秀眉轻挑,边扶镇国公夫人起来,边道,“太太,您忘了老爷说的话了?也就这几日了,您再忍忍。过了年,开了春儿,您想去哪老爷都不拦着。”   镇国公夫人坐直身子后长吁了口气,细问起木婉薇回安平侯府这段日子过得如何。短短几月之间,怎会连病两次,而且次次都是在她派人去接时。   见木婉薇眼中闪过犹豫,镇国公夫人又不用木婉薇回答了,“罢了罢了,去寻纤灵玩儿吧,你纤雪姐姐正头痛怎么收庄上的租子,你也可去给她捣乱。”   她心中已将原因归在了木老夫人身上。   木婉薇正不知如何说自己和祖父之间约定的秘密,见镇国公夫人不问了,立马带着幼妹出去寻柳纤雪了。   医婆端了碗补身安胎的药汁进来,见两个俏生生的小人儿牵了手出去,对镇国公夫人连声赞道,“夫人,这就是两位表姑娘吧。这样小就长得这样标志,若再大些还了得?奴婢在宫中侍候了不少贵人,可是少见这般天仙样貌的。”   镇国公夫人知道医婆的话做不真,可心中还是欢喜的厉害,颇为自豪的道,“那是自然,我那小姑姑当年就是倾城的容貌。” ☆、第 95 章 临盆     柳纤雪现在可算是整个镇国公府中,除了镇国公外最为忙碌的人了。   不同的是,镇国公忙的是国事,柳纤雪忙的是家事。   皇上封功赏爵时,赏了镇国公府百倾良田。经过一春一夏的滋润,这些沃土正是丰收的时候。   前一年,这些庄上的事都是镇国公夫人亲力亲为打理的。如今镇国公夫人带着身了,自是不会去管,镇国公又向来不理睬这些小事,这副重生的担子,就压到了柳纤雪的肩上。   其实收租并不难,毕竟镇国公的声望在那里,佃户也不敢做出什么过份之事。难得是没有镇国公府上的人看着,怕那些长年在庄上的‘二老爷们’藏污纳垢,私吞银财。   ‘二老爷们’,就是那些受了家主之托,住在庄上负责打理农田的。   佃户们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家主姓甚名谁,可却不能不知道掌管这一片良田的二老爷是谁。每逢年节都要送份薄礼,只求别私下里长租子,让他们本就贫苦的日子更加的苦不堪言。   柳纤雪心思再通透,年纪到底是小,还思不到底层的困苦上去。她只苦恼要如何将那些属于镇国公府的钱财一纹不差的收缴上来。若她是个媳妇,蒙了面纱去庄上看着也是正理儿。无奈她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不能出去露这份脸。   苦思了两日后,柳纤雪对镇国公夫妇提议让柳景盛去庄上收租。   身为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打理柳家的田园庄铺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镇国公一向不在意这些子小事,一向是镇国公夫人怎样安排怎么是。镇国公夫人觉得柳纤雪的提议很好,将柳景盛叫到身前细细叮嘱了哪个庄上的守庄人本分,哪个庄上的守庄人奸猾后,让柳景盛带着随从出门收租去了。   柳景盛将这事接手过去手,柳纤雪的压力顿时少了一半。府内的事,她已是手到擒来,再没不通之处。   借着给木婉薇姐妹到来的由头,她吩咐厨房置办一桌席面摆到了清明居。小姐儿四个可了劲儿的闹腾,最后都醉得东倒西歪的。   木婉薇两颊绯红,抱着个酒坛子直说是西瓜。芍药把酒坛子抢去后,她拧着眉心,的对柳纤雪一脸忧色的说,“完了完了,纤雪姐姐,你这样喝,李嬷嬷会给你念经的!”   柳纤灵嘻嘻笑道,“薇姐姐,李嬷嬷在中远节后回宫去了,只怕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木婉薇脑子里迷糊的很,一头扎进柳纤雪的怀里,“哇,纤雪姐姐以后可以随便玩了。”   柳纤雪眯着双眸举杯,大声道,“对,可以随便玩儿了!”待将果子酒咽下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我,我才不当太子妃呢……”   木婉薇来到镇国公府的第五日,安平侯府来人了。一不找木婉薇姐妹,二不找镇国公夫妇,只塞了守门的侍卫几两碎银,让那侍卫帮忙给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柳景盛传个话,让他出来相见。   这侍卫,正是曾经送木婉薇回清心观的何从。他惦了惦手中的银两,觉得眼前这个贼眉鼠眼,自称姓唐的管家十分可疑。   他没告诉这唐管家柳景盛去庄上了,而是说柳景盛有事出去了,要入了夜才会回来,让唐管家有事留话,若是不方便的话,就改日再来。   唐管家的婆姨正是木婉月屋里的管事妈妈,他听了这话后转身就走,没再多一句言语。   只是第二日,又来了。   守门的还是何丛,收了买路钱后,又告诉他,柳景盛去安庆王府寻世子爷了,不入夜不会回来。   第三日,唐管家再次前来。因两日接触已是熟悉了,他求何从定要让他见柳景盛一面。   何丛一脸为难的道,“这,我倒不是为了多收你银两,只是大公子事忙,天天都是一早儿出门,入了夜才回来。再不我同换晚值的弟兄说一声,你入了夜再来?”   唐管家却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   “明儿个,就不是我当值了……”何从把到手的银两还给唐管家,“你另找别人吧。”   镇国公府定下的规矩,守门的侍卫每半月换一回,换下的侍卫换去别处当差,半年内不再守门。这规矩,就是防止有人钻了门卫的空子。   唐管家一听,心急了。考虑再三后又给了何从不少银两,然后将一个水清色的小包袱交给何从,让何从定要亲手交到柳景盛的手上,且,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何从满脸堆笑,一口答应,待唐管家走后,转身就吩咐人给镇国公夫人送去了。   镇国公夫人拿到包袱后,将其打开细看里面的物件。   包袱中只有三样东西,一把画了喜鹊压枝的折扇,一方绣了鸳鸯交颈的锦帕,两片红透了的枫叶。   红叶之上用梅花小楷撰写了文字,一片写的是‘花自飘零水自流’,另一片上写的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镇国公夫人在闺阁之中时也是通读诗书,这首情意绵绵的《一剪梅》,她又怎会不知?   看罢过后,当即动了真怒,将这三样东西摔在了地上。仍不解气,又将手侧小几上的杯碗茶碟尽数砸在地上。   胭脂不识字不知镇国公夫人为何动震怒,刚想问,便见镇国公夫人面容扭曲,右手捂在高隆的肚子上呼痛不止。身下,湖绿色的裙摆已是湿透了。   胭脂大惊失色,连忙吩咐了丫鬟婆子去叫医婆,有经验的妈妈们,已是开始着手准备临盆之物。   在众丫鬟婆子忙乱之际,镇国公夫人指着地上的东西对胭脂低声道,“快把那些污眼的东西收起来,不要让别人看见。他安平侯府的女孩儿不要脸面,我镇国公府的公子还要名声!”   镇国公夫人这一胎生的异常艰难,腹中胎儿虽已足月,可到底年岁已高,又动了真怒,竟是怎么也生不下来。   医婆的接生婆子累得满头大汗,看着几番晕厥用不上力气的镇国公夫人,挥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镇国公急得在外厅里团团乱转,几次想冲进去都被婆子给拦了回来。   柳纤雪带着四个弟妹坐在距离主院不远的凉亭中,时不时对面色不好柳纤灵柳景瀚道,“没事的,母亲生育了咱们四个,定会没事的。”又回头对木婉薇道,“你舅母生灵儿的时候,生了一天**才生下来。”   这番话,既是在安慰几个年纪小的弟妹,又是在安慰心中慌乱的自己。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繁星点空,镇国公夫人终是生了。   生下位白白胖胖的哥儿,母子平安。   镇国公从接生婆的手里接过一团粉肉,看着那小鼻子小眼睛的婴儿笑得山响,“你这小子,这样折腾你娘。等你长大,老子非把你吊起来打不可!”   小小的婴孩儿伸手踢腿,似在抗议他老子的话一般,哇的一声哭开了。 ☆、第 96 章 逆孙     镇国公夫人临盆的第二日,胭脂便在镇国公夫人的许意下,将木婉月私下送来的物件拿与给镇国公看。   镇国公看完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派柳青到庄子上把柳景盛拎了回来。   他亲自行军法,打了柳景盛十军棍,打得柳景盛的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柳景盛只强忍着,紧咬牙关连声都没吭一声。   他的确对木婉月有些心动,毕竟,还从未有女子对他这般千娇百媚过。可他心中却有数,知道木婉月这样的女子他碰不得。   一,镇国公夫人早就教导过柳景盛,娶妻娶贤。不怕出身微寒,却要身世清白,家风正派。为人要不娇不媚,作事要端庄有礼。   木婉月,没有一条附和镇国公夫人选媳妇的标准。身为人子,柳景盛怎么会逆了母亲的意。   二,木婉月进太子府的事,是柳景盛亲自同朱佶提的。他有几个胆子敢和当朝太子抢人?就算朱佶大度相让,柳景盛也是万万不会娶她为妻。   镇国公边关征战十几年,拼了老命拼下一番基业。柳景盛怎么会娶太子不要的侍妾为妻,败坏了镇国公府的声誉?   在得知木婉月派人送来三样定情之物后,柳景盛更加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样的女人果真惹不得,他只茫然的拾了一条帕子就横生出这样多的枝节。若真脑子晕沉与期书信来往……   后果不敢想像。   镇国公见柳景盛认错态度诚恳,且又真没有同木婉月有什么往来,算是把气消了。   安平侯府那边,镇国公夫人拦着没让镇国公鲁莽行事。   这事的确是安平侯府理亏,可以木老夫人的德行,没准会反咬一口说是柳景盛贪恋木婉月美色,先行存了不轨之心。   到时,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再有,木婉月不能入太子府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在外人来看,木婉月还是准太子侍妾人选,而且还是太子亲点。   这事要是传开了,太子府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放?   镇国公夫人恨得牙痒,除了这些外,她还怕这事会波及到木婉薇姐妹。她们到底是安平侯府的姑娘,安平侯府的名声败坏了,两人将来要如何婚嫁?   镇国公气头上的想法简单,直接寻上开安平侯府出了这口恶气,两府以后不往来就是。当火气慢慢消下去,心思静下来后,他觉得镇国公夫人说的对。此事牵扯到太子府和自己长子的名誉,定要谨慎行事才行。   镇国公是习武之人,一向奉行拳头说话,可这不代表他就没手段,不然也不会当上大将军将北元大半的军权握在手中。   细思了小半日后,他抱着儿子,对愁眉不展镇国公夫人笑道,“玉女,此事,安平侯府会自行处理好,咱们只管养好儿子。”   镇国公夫人心中还是含糊,可镇国公说了,她便将心放到了肚子里一心养身。二十年了,她对镇国公说出的话从来都是坚信不疑!她信自己的夫君说得到,就一定能做到。   镇国公幼子允哥儿的满月,办得很是隆重,京中的官员差不多都到场了,连皇太后都亲自过问,赏下了两柄玉如意做为安枕之用。   木婉薇虽才十一,却也是除去柳纤雪外最年长的姑娘了。镇国公夫人不让她再到处跑着玩,而是跟在柳纤雪的身后学着说话处事,接人待物。   一日转悠下来,木婉薇累得两条腿直打哆嗦,脸上的肉都笑僵了。   累些倒也罢了,只来的姑娘们中有两个宗室之女,一位亲王郡主。都是顶娇惯的脾气,相互看着不顺眼,五句话里有四句里面是带刺的。   柳纤雪和木婉薇两人小心翼翼的又陪笑脸又说好话,只求这三位皇亲国戚别在镇国公府的地界闹得太过。   直到回了清明居,木婉薇才算喘均了气。茶刚喝下两口,七巧同她说,木大老爷来了。   木婉薇心中惊讶,又不是十五沐休日,木大老爷怎么从任上回来了。   一思,又想明白了。木大老爷应该是接到调任文书了,正回府准备外放的事宜呢。   七巧脸色阴沉的嘟囔了句,“欣姐儿看见他了,叫他他连理都没理,直接去舅老爷的书房了。”   “不理正常。”木婉薇无所谓的道了句,“理了,倒不正常了。”   木大老爷的确是在准备外放知府的事宜,只一切都收拾齐妥了,上任的文书却还没下来。他去吏部打探消息,吏部的官员言语含糊,只说让他回去继续等。   木大老爷心中焦急,三个月前他已经听得风声,说要将他外放知府,却不知为何突然生了变故。   又去了两次吏部,负责审核木大老爷的官绩的官员暗示,让他先到镇国公府走一趟。   木大老爷早有上镇国公府拜访之意,借着镇国公幼子满月,便登门了。   镇国公对木大老爷很是和气,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只木大老爷提起调任之事,镇国公却没有接话,只让木大老爷将一个包袱转交与木老侯爷。   此等小事,木大老爷怎会不答应。回到安平侯府后,他恭恭敬敬的将东西交给了木老侯爷,心想还纳闷,镇国公何时同自家老爷了有了交情。   包袱里,除了喜鹊登枝的折扇,鸳鸯交颈的锦帕,提了情诗的红叶外,还有一枚羊脂玉的玉扣,一只杂了发丝编织而成的同心节,和镇国公亲笔所书的一封书信。   木老侯爷看了一遍那些物件,又看了镇国公所写书信,脸色慢慢的由白变青,再由青变黑。二十年没有动过真怒的他提腿踹在木大老爷心口一脚,连声怒喝,“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说罢,拎着包袱,摘下挂在书房墙上的鞭子就向竹苑冲去。   木老夫人正坐在西稍间里拣佛豆,才听春苹叫了声‘老侯爷来了’,便见木老侯爷的人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一鞭挥下去,木老夫人面前桌几上的佛豆四处崩落。二鞭挥下去,木老夫人身上的卐字福寿棉褙四分五裂,棉絮四起。   木老夫人连声惨叫,慌忙间滚落在地,后腰磕在了脚塌之上。她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哀叫连连,“侯爷,侯爷,你这是……”   木老侯爷怒涌心头,哪听得进木老夫人在说什么。第三鞭又要挥下,却被后面追来的木大老爷给拦住了。   木大老爷跪在地上,急声问道,“父亲,到底发生了何事,您要如此牵怒于母亲!”   “她,她还配做一府主母!”木老侯爷抬脚把木大老爷踹到一旁,飞落下的鞭子直奔木老夫人身上,“三十年前,老夫就应该休掉你这荡妇!”   春苹向前一扑,硬生生将这一鞭子给挡了下来。   木婉月听到消息急急跑来,看着大怒的木老侯爷和一身狼狈的木老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呆愣在了门口。   木大老爷回头间看到她,大声道,“月儿,还不快过来劝劝你祖父!”   木老侯爷听到这声‘月儿’,不再追打木老夫人。他一把拉过木婉月,把鞭子套在木婉月的脖颈上,怒道,“老夫今日就清理门户,亲手勒死你这不顾脸面,伤风败俗的逆孙!” ☆、第 97 章 忙嫁     木婉月最终被木老夫人同木大老爷合力救了下来,只是人已经被勒得昏迷,脸色煞白,出气多进气少,舌头都外吐了。   木老夫人揪心扯肺的痛哭,大声质问木老侯爷发什么邪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勒死自己的亲孙女儿!   木大老爷亦是剜心割肉般的心痛,他虽有五个女儿,可私心里最疼爱的只有这一个。   木老侯爷毕竟年纪大了,怒急攻心又发了这一顿脾气,被拉开后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连连深喘,气都喘不均了。他盛怒未消,稍缓过些劲儿,便挥鞭抽打护在木婉月身前的木大老爷。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只得了几声无力的‘啪啪’声。   哆嗦着右手,木大侯爷看着地上的几个人悲从心生,指着木老夫人咬牙怒骂道,“我安平侯府百年的基业,终是毁到了你这荡妇手中。当年,我不应该应该怜悯泰水跪求,从而没写下一纸休书……”   木大老爷听着这话刺耳,回过身给木老侯爷磕了个头,涕泪横流,“父亲,母亲身为一府主母,您便是再气,也不应如此责骂。月儿是您的亲孙女,她到底做错了何事,您执意要取她性命?!”   木老侯爷指着一心护着那对祖孙的木大老爷大声训斥,“你这逆子,她哪配当你的母亲……”木老侯爷突然住口,狠拍了桌几两下,“罢了,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风吹去!大风吹去!”   说罢,将那个包袱拾起砸向木老夫人的脸面,踉跄着脚步夺门而去。   东西四落,鸳鸯交颈的帕子正落在木婉月的胸前,如一个贴身的肚兜一般,异常刺眼。   木老夫人将那些物件一样一样拿起来细看,木大老爷却只拿起了镇国公的亲笔书信。   信上所书简单,只几个字,尊府姑娘如此德行,可配为妻?   草草几字如当头喝棒,打得木大老爷脑子嗡的一下变得空白,又把那些散落之物拿起细看,木大老爷瘫坐在了地上。   他终于明白木老侯爷为何如此震怒!木婉月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便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木大老爷一把将木老夫人怀里的木婉月拎过来,照着她的脸狠力扇了两个耳光。仍不解气,合实了双手就想掐死她!   木老夫人大声责骂,同春苹上前将木婉月夺了下来。   木婉月挨了两个耳光又被木大老爷一晃,猛咳两声后,转醒过来。脑子浑浑的还没弄清何事,一把折扇劈头盖脸的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木大老爷气得跳脚,指着额头瘀青的木婉月怒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蠢货,我真不应该拦着你祖父,让他将你勒死以净门庭!”   木婉月被吓得一哆嗦,眼泪滚滚而落,躲在木老夫人的身后连连哽咽。   木老夫人护着木婉月,将那封惹得木老侯爷父子震怒的书信拿到手中,看过后冷笑一声,道,“为不为妻,却不是他镇国公说了算,我倒要看看,这件事闹开了,他柳家公子不娶我月儿为妻,还有哪家闺秀愿意嫁他……”   “您还想做甚!”木大老爷拍案大怒,指着木老夫人道,“这其中的事您又知道几分!皇后有意立柳家大姑娘为太子妃,皇上却有意将公主下嫁镇国公府!你难道想让月儿同公主争夫婿?退一万步来说,这事若是宣扬开来,皇上或许会打消把公主指婚给柳公子的念头,可镇国公府执意不娶,最后败坏的是谁家的名声?同镇国公府做了仇敌,咱们又有何好果子吃?柔丫头和晴丫头在宫中刚有起色,你是想她们直接进了冷宫?难怪我的上任文书一直没有消息,竟是让这丫头在后面给我惹出这样大的祸端!”   木老夫人被木大老爷吼得双耳嗡嗡鸣响,终是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理清了。   她的本意是把木婉月嫁到镇国公过好日子,不是同镇国公府做下死仇。如今事情闹到这种田地又牵扯上了皇室公主,还误了自己儿子前程……   各种懊悔涌上心头,木老夫人回头揉捶了木婉月两拳,痛哭道,“你这孽障,做事之前为何不与我商量,竟将安平侯府害到如此地步!”   -----------------------------   木婉薇姐妹被接回到安平侯府那日,雪下得正大。鹅毛般的雪花飘扬落下,衬得红绸装扮的安平侯府喜气洋洋。   芍药走小轿旁边,耳朵已经冻得生疼。她搓着手跺着脚,呼着阵阵白气问道,“还没到年根儿呢,怎么就挂上大红灯笼了?还有红绸,我只见大老爷娶亲时这般装扮过。”   抬轿的粗婆子眉开眼笑的回道,“前去接五姑娘回府的人没有说吗?再过几日就是二姑娘出阁的大喜日子呢。”   坐在轿内的木婉薇闻言一惊,掀起棉布轿帘,刚想说话却被杂了雪粒的寒风呛得咳嗽了几声。将帘子放下后,她抬高声音问道,“二姐姐要嫁了?怎么这样快?配的是哪府的公子,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亲事?”   这些细节,粗奴们又怎会知道,她们无非是凑个热闹,沾个喜气罢了。   就次的事,就连秋锦也不是很清楚。   她只打听到木婉月许了一户耿姓人家。耿府世代书香门第,耿老爷多年前科考中了二甲传胪,如今在翰林院中修书著传。耿家公子刚及弱冠,今年会试没过,还只是个举人。不过学问极好,正在备考下一次的会试。   至于木婉月为何这样匆匆嫁了,木老夫人又怎会选了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秋锦皆是不知。   她同张成家的细问过,却让张成家的一巴掌给呼了回来。至今,脸上还带了些瘀青。   木婉月的亲事定的匆忙,嫁的更匆忙。成亲那日,不过是普通的小吉之日,黄历上连‘宜婚嫁’三字都没有。   耿府本想过了年儿再另则大吉之日,却让木大老爷给推脱了。直说年后木宏宇要娶新奶奶,之后一年,安平侯府不宜再行婚嫁。   安平侯府同耿府连姻,是耿府高攀。耿家老爷怕横生枝节,也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短短一月之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流水的办了下来,速度快的让人匝舌!   因是低嫁,木老夫人觉得愧对木婉月,所以给的嫁妆极其丰厚。成亲那日,一百二十抬披着红绸的嫁妆尾随在喜轿之后,浩浩荡荡,映红了街旁两旁的皑皑白雪。   听着耳边的鞭炮声渐行渐远,木婉薇就如做梦一般。安平侯府的嫡二姑娘竟然就这样嫁了,嫁给了即没爵位,又无重臣的耿家! ☆、第 98 章 回门     木婉月回门那一日,正是小年。   安平侯府内的女眷们,在木老夫人的许意下,早早就聚集在了竹苑中等候。   木婉薇还未睡醒,坐在角落里,抬起小手捂着小嘴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木婉萝也困,晃头晃脑的点了两个磕睡后,被嫣红给掐醒了。回头瞪了嫣红一眼后,木婉萝把小手伸到了木婉薇的腋下。   木婉薇早有防备,一把将木婉萝的手捉住,两个人嘻笑成了一团。   木老夫人坐在主位之上,看着她们所在的方向沉着脸色轻咳了声。待两个小姑娘收了笑颜坐稳后,拿起茶盏轻饮了口。   木二夫人坐在木老夫人的右下手,脸色讪讪的,几番同木老夫人搭话,木老夫人都没搭理。   小王氏站在木老夫人的身后,嫩白的手指力道适中的给木老夫人揉肩膀,脸上一直带着柔柔的笑,说起话来轻声慢语的,“母亲,这茶是儿媳亲自烹的,您喝着可还顺口?”   木老夫人轻轻点头,算是给了认可。   小王氏又将一碟玉梨酥捧在手心,奉到了木老夫人的面前,恭顺的道,“母亲,这玉梨酥,也是儿媳亲手做的……”   木二夫人将视线落在别处,心中生出一丝厌烦,却没表露在脸面上。   木婉月的嫁妆,是木二夫人着手办的。除了按侯府嫡姑娘出阁规格备了份嫁妆外,木老夫人又让她将大王氏带来的陪嫁都如数还给木婉月。   那些陪嫁,包括田产铺子宅院,金银首饰,锦缎布帛,各式家具。   十几年过去了,那些东西怎会一丝一毫不少。金银布帛,各式家具倒也罢了,去了旧物换新物,不会有人对这个说什么。只有两处田产却是变了样儿。   大王氏陪嫁来的田产,是处在京郊,两处加起来占地数十亩的肥沃良田。而还给木婉月的地契上,写的却是远离京城,难有收成的山地。   木老夫人怒上心头,私下里给木婉月补了双份后,又对木二夫人旁敲侧击,追问那两处田产的去处。   木二夫人插科打诨,直说当初王氏陪嫁过来的就是这两处庄子,是木老夫人自己记错了。   当年大王氏陪嫁过来的陪房、丫鬟们,遣的遣,散的散,剩下的也就是大小肖氏两人,偏偏这两人同木二夫人同一口径。   因这,木老夫人对木二夫人离了心,同小王氏亲厚了起来。   小王氏也是个会讨巧的,嫁到安平侯府半年来,日日天不亮就到竹苑中来点卯。若木老夫人兴致好,她就陪着木老夫人念佛经拣佛豆,端茶道水殷勤的紧。若木老夫人兴致不高,她便鸟悄的退下去,绝对不会在木老夫人的眼前乱晃惹人烦。   一屋子沉寂着,春苹从外面掀了门帘进来。她踩着小碎步来到木老夫人的面前,喜滋滋的道了句,“老太太,二姑娘回来了。马车已经停在了府外面,正乘了小轿往这边儿来呢。”   木老夫人眼中一亮,板了一早上的脸终是有了笑模样。她对下面的小辈媳妇和姑娘连声道,“快出去迎迎!”   小辈媳妇,只有承大奶奶一人。姑娘虽多,可嫡姑娘却只有木婉薇和木婉萝。   听了木老夫人吩咐,三人纷纷起身往外走去。   站在寒风里吹了约半刻钟的时间,终是见一顶暖轿稳稳行来,轿旁小步走着的,正是陪嫁去耿府的菊儿。   未等粗婆子落轿,承大奶奶已是两步上前,笑意盈盈的道,“二姑奶奶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可是念叨了一早上了!”   木婉薇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承大奶奶叫的是木婉月。   菊儿上前掀了枣红色的厚呢轿帘,将木婉月从轿子里扶了出来。因是新婚,木婉月穿的裙袄上绣了喜气的龙凤呈祥,挽着妇髻,一枝银制五尾凤钗簪在左髻。凤凰嘴里含着颗拇指大的珍珠,异常夺目。   木婉萝小跑上前,亲昵的挽了木婉月的手,笑道,“二姐姐,外面冷,快进屋吧。”   木婉薇也有样学样,只才将手搭到木婉月的手臂上,就被木婉月给闪开了。原本含羞的笑脸也变得冰凉。   木婉薇愣眼,不明白自己又何处惹到了木婉月。   承大奶奶已是亲手挑了门帘,将木婉月请了进去。   木老夫人迎到门口,握着木婉月的手紧紧不放,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才三日没见,却如同三年一般。   落坐后说了一会子话,耿家公子耿世秋到了。   耿世秋今年二十,个子高挑,模样俊秀,身上带了股儒生之气。做起事了守规道矩,说起话来彬彬有礼,同木婉薇和木婉萝这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见礼时,恭下身子连脸都没抬。   木婉月见到耿世秋这副憨气守礼的模样,‘噗哧’一下笑了,双眸水汪汪的,将羞红了的脸别向了一边儿。   可见,她对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夫婿还是很满意的。   同耿世秋见了礼认了亲,就没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什么事儿了。得了木二夫人吩咐一会来用饭,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出了竹苑。   因过会子还要到竹苑去,木婉萝没回望荷轩,随着木婉薇回了紫薇园。   将披风,棉褙子脱了收起来后,小姐俩儿猫到被窝里一边谈笑,一边看秋锦和嫣红在炭盆前烤芋头。   聊着聊着,话头就扯到了承大奶奶的身上。   承大奶奶生产后身材走样的厉害,如今四个月过去,却还如身怀六甲一般。二十不到的年纪,眼角已显了皱纹,看上去像年长了十岁。   木婉萝说话一向刻薄,幸灾乐祸的道,“这是报应啊,报应!谁让她狗眼看人低来着!”   木婉薇专心致志的看嫣红剥芋头皮,脸上虽无笑意,心中却暗爽不已。   承大奶奶临盆时,木婉薇曾备了薄礼前去探望。承大奶奶身边的石榴百般阻拦,就是不让木婉薇进了院子。   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皆是暗指木婉薇是行克之人,怕她克到产后虚弱的承大奶奶和刚刚落出的婴儿。   木婉萝当时也在场,当下便瞪圆了杏目,将承大奶奶防里的丫鬟婆子从里到外骂了个遍……   最后,这事还是木三夫人出面压下去的。   小姐俩儿腻在**上杂七杂八的聊了一个时辰左右,又爬起来穿衣梳妆,踏着新雪往竹苑去用中饭。   中饭摆在竹苑旁的花厅里,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木二夫人见到两人过来,招呼两人坐到木老夫人那张桌子上去,同回门儿的木婉月一同用饭。   木婉薇心中不愿,她自认不欠木婉月什么,凭什么就要过去看木婉月的脸子?   正犹豫着,木大老爷对木婉薇招了招手,将木婉薇叫到了跟前。他轻咳了声后,放柔了语气道,“薇儿,今日你二姐姐回门,可你祖父却一直没有出现。你辛劳一趟,去书斋叫叫他……” ☆、第 99 章 武林     自接到镇国公的一封书信,到竹苑中发过一次脾气后,木老侯爷就再没出现在过众人面前。   不过也没彻底放下这事不管。   木婉月这样快婚嫁,是木老侯爷的意思。就连耿府这门姻亲,亦是木老侯爷亲自挑选。   木大老爷一看耿府的门第与家风,心中生出阵阵惭愧之情。   木老侯爷盛怒之下说要勒死木婉月,可过后给选的夫家却下了大心思。   耿府世代书香,家风极正,百年来从没出现过父不慈子不孝,婆媳妯娌之间不和睦之事。   现在看来是小门小户,一无大权二无大势,可耿家老爷却在翰林院中供职多年。   翰林院是何种地方,那是培养内阁人选的地方。且不说有机会进入文渊阁参事,成为重臣,单说耿家老爷这些年来所结交的同僚至友,来日可都是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待日后耿家公子再考一个功名,入了朝堂为官,还会少了别人提携吗?   这两个月来,木大老爷已经多次去书斋寻木老侯爷,想为木婉月的事当面对木老侯爷磕头认错。可每次,都是扑了个空。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让木婉薇跑这一趟。   父亲的话,做女儿的哪有不听的,即使是这个父亲根本没有尽过为父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木婉薇才问都没问,系上披风就往书斋去了。   张成正蹲在书斋的偏间里烤手,见木婉薇进了院门,忙迎出去上前行礼,“五姑娘,今个儿是二姑奶奶回门的日子,您不在花厅里热闹着,怎么到这儿来了。”   木婉薇让秋锦去偏间里边烤炭盆边等她,对张成笑着道了句,“想祖父了,来看看。”   这话倒是真的,她回来这么久还未曾见过木老侯爷。   书斋内没人,书鸣正在往香炉里填香料。是木三老爷的平妻古氏特意调制的竹叶香,带着一股子淡淡的竹子清香,很是特别。   书鸣见是木婉薇进来,笑了,“五姑娘,侯爷一早儿就去后山了……”   木婉薇没再停留,从书斋的后脚门出去,也往后山去了。   后山没奴才打扫落雪,林间中路已经被大雪淹没,足有齐膝深。木婉薇踩着木老侯爷上山时留下的足印,一步一步往炼丹房的方向去。   山上不如山下方便,阁楼里没有地龙没有暖炕,只靠一个新挖的地灶取暖。   此时,木老侯爷正同杨林围坐在地灶旁谈笑饮酒,地灶上熏烤着一只野兔,满室飘香。兔油滴在红炭上,滋滋做响。   听守在外面的小厮进来说木婉薇来了,木老侯爷放下酒碗迎了出去。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木老侯爷眯眼看了遍两都没看到木婉薇的身影。直到小路方向隐隐传来一声‘祖父’,他看见木婉薇身在何处。   原来是摔倒在雪地里了,雪白刺眼,再加上木婉薇的披风是雪狐皮制的,是难发现。   木婉薇挣扎着从深雪里往起爬,无奈人小力气更小,只折腾几下就又趴下了。   木婉薇这副笨拙的样子,惹得木老侯爷大笑出声。他两步上前,如拔萝卜一样把木婉薇从雪里拨了出来。   杨林侧耳听了须臾,听到祖孙两进来的脚步声后,笑道,“小姑娘,你可是许久没来了。”   木婉薇没回话,将身上的雪末拍落后,围坐在地灶前专心烤火。灶上的兔肉正是时候,香气阵阵,勾得木婉薇肚内馋虫翻滚,一个劲儿的往下咽口水。   倒是木老侯爷,往地灶前一坐重新拿起酒碗后,接话道,“她是我的孙女,排行第五。”   杨林对着木婉薇所在的方向抱拳一笑,“五姑娘,有礼了。”   木婉薇忙起身回了礼,然后诧异的问道,“这位公子,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杨林把手在自己的眼前轻晃,爽朗的笑道,“我的眼睛大约是治不好了,以后都这样了。”   明明是泄气的话,可在杨林的嘴里说出来,却无丝毫颓意。   木婉薇不知如何接话,就对木老侯爷说了木婉月回门,木大老爷让自己来寻他回去的事。   木老侯爷没有动的意思,抿了一口清凉的烈酒,问道,“你父亲怎么不自己来寻我。”   木婉薇哑言,她怎么知道木大老爷不亲自来找木老侯爷。   “无趣,无趣。”木老侯爷对着杨林笑道,“杨公子,咱们说到哪了?继续,继续……”余光瞄见木婉薇起身要走,又道,“这样深的雪,你自己要怎么下山。坐着,一会祖父带你回去……”   “可二姐姐……”   “嫁出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木老侯爷不甚在意,“有祖父在,你怕什么?”   木婉薇喜滋滋一笑,跑到另一个房间拿了本炼丹的古书,然后紧挨着木老侯爷坐下,认真的看了起来。   只看了一小会,她便被木老侯爷和杨林谈话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个武功,那个门派,绝世武功,武林大会,各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   皆是木婉薇从未听说过的。   渐渐的,她由旁听者变成了提问者。   武当派的道长留着尺长的胡子当武器,那吃饭用茶时要怎么办?真有女道姑学武,且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武林人士天天喊打喊杀,不会有州官去抓吗?轻功真的比骑马快?   一个又一个啼笑皆非的问题,逗得木老侯爷大笑不止。   木婉薇被笑得羞恼,上前揪了木老侯爷的胡子,娇嗔道,“祖父,薇儿不懂所以才问的,您不许笑我。”   “不得无礼!”木老侯爷往回抢自己的胡子,轻斥道,“有外客在。”   木婉薇噘了噘嘴,终是放开了木老侯爷的胡子,靠坐在一旁又拿起古书翻看,不再问了。   木老侯爷对坐在对面忍俊不禁的杨林道,“让杨公子见笑了,我这孙女,最无规矩。”   “无碍无碍。”杨林摆手,笑道,“五姑娘率真可爱,很是难得。”   祖孙两人一直在山上坐到了日落西山才起身下山,这还是因为木婉薇困得一直揉眼睛。如若不然,只怕木老侯爷会同杨林秉烛夜谈到天明。   外面不知何时又落起了大雪,将上山的小路淹没了。木老侯爷牵着木婉薇的小手,在小厮的引领下往山下去。   木婉薇又冷又困,却还不忘问,“祖父,我还能上山来炼丹吗?”   木老侯爷摇头,态度颇为坚定。   “那位杨公子眼盲……”木婉薇不死心的劝道,“再说,他的伤都好了,也差不多要离开了吧。就算祖父还想留他多待些时日,也可让他居到客房去住。何必一定要让他居在炼丹房里?这不光我上去不方便,祖父炼丹也不方便。我去药方看过了,您已经备好了一种丹药的材料,只差选了吉日开炉了……”   “这……”木老侯爷犹豫了下,口气松动了,“容祖父想一想。” ☆、第 100 章 杂事     木老侯爷带着木婉薇回到书斋时,天色已经全黑,书斋外已经掌灯,映在雪上,如同白昼。   见木婉薇困得厉害,木老侯爷也没留她在书斋用饭,打发了个粗婆子把她背回了紫薇园。   才一进院门儿,就见木婉萝正从绣楼里三步并二步的迎了出来。   木婉萝上前把揉着眼睛的木婉薇扯进屋,急言急语的问道,“你去哪了?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开宴时老太太一连问了好几遍……二姐姐定是气你了,我说你可能是有急事,她冷哼了一声就上暖轿了。”   木婉薇愕然,揉着冻僵的小脸回问道,“我父亲没有说我去哪儿了吗?”   “大伯父?”木婉萝眨了眨双眸,道,“还未开宴大伯父就被叫走了啊,说是吏部的一个什么官……”   木婉薇无语,边解披风边道,“就算我父亲不在,打发了丫鬟寻一寻也能寻到,何必弄得像我丢了一样?”   就算她在后山之上下不来,可书斋里的丫鬟婆子可是眼见着她走进去的。着人问一问,她们还会瞒着不说?   木婉萝轻咬舌尖,笑嘻嘻的岔开了话题,“你去寻祖父,怎么没把祖父带来带回来,反倒自己也没回来?”   木老夫人只是见木婉薇不见了心中不悦,至于派人去寻,却是没有的。   到底是长大了一岁,木婉萝已是能收住一张嘴,知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   木婉薇接过芍药递来的手炉,抱在怀里含糊的道,“祖父在做画,我见他全神贯注的,便没有打扰,想他画完再同他说。谁知太困,就在书斋里睡着了,祖父也没叫我……”   “你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真是只小猪……”木婉萝没再往深追问,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还是想想过后怎么同老太太说吧。二姐姐回门这样的大事,你竟然缺席……”   “早上我不是去了吗……”木婉薇让秋锦传饭,她在山上只吃了一块烤兔肉,早就饥肠辘辘了。   “祖父真是小气,”木婉萝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小声嘀咕,“也不知留你用了饭再送你回来。”   木婉薇不想再说下去,起身推着木婉萝往外走,撵人道,“今夜可是大雪,你再不回去,小心谜在园子里!”   木婉萝跺了小脚冷哼一声,满是怨气的埋怨道,“你这没良心的,我担心了你一下午,你回来就撵我走。”   “那不走,不走,今日就留在我这里。”木婉薇又把木婉萝往屋里拽。   “才不!我再也不来了。”木婉萝给了木婉薇一个白眼,把厚厚的披风往肩上一披,带着嫣红头也不回的走了。   屈妈妈正端了热好的饭菜进来,见木婉萝气呼呼的走了,忍不住笑道,“这六姑娘,说风就是雨的。”   木婉薇打了个哈欠,把一碗香喷喷的梗米粥捧在了手中,道,“随她去吧,我看她能不能忍住不来寻我玩……”   小姐俩儿闹矛盾是经常性的,往往是前一日气得谁也不理谁,第二日便又和好如初了。   胡乱吃饱后,木婉薇让樱桃送热水进来,准备梳洗就寝。   樱桃嘴碎,一边服侍木婉薇洗漱,一边叨咕从丫鬟婆子那里听来的闲话,“二太太从竹苑回去后就看林哥儿去了。要说二太太对林哥儿也真是好,如待自己亲生的一般。只好似酒吃的多了,抱林哥儿的时候没抱住,一下子把林哥儿掉在了地上。莺姨娘听了可是不干了,跑到二太太的房里大吵大闹,说二太太是故意的,目的是想摔死林哥儿……”   木婉薇把热呼呼的帕子捂在脸上,待帕子变净后,又换了另一个,笑道,“莺姨娘可是巾帼英雄一般的人物,她可以一人舌战六个姨娘,又怎会真怕了二太太。”   “就是说呢,二太太气得头痛……”樱桃从滚烫的热水里又拧了条帕子,递给木婉薇后又道,“昨个儿大老爷把田姨娘训斥了,说田姨娘善妒,没守着为妾的本分。”   田姨娘近来境况不好,自回到侯府后,小王氏隔三差五的把她叫去闲坐,或是下棋,或是描红,或是刺绣。一坐就是半个晚上,等木大老爷回来见不到田姨娘,自是要到小王氏的房中去找。   每当这个时候,小王氏默笑不语。   田姨娘再得木大老爷的**爱,也不敢公然从主母的房里把木大老爷拉走。只得自己咽了委屈吞了苦楚,细语柔柔的劝木大老爷留在小王氏的房里。   一次两次,木大老爷或许心不甘情不愿。到了三次四次,木大老爷就有些半推半就了。   毕竟,小王氏比田姨娘还要小上几岁,模样身段都出挑,且诗琴书画样样精通。木大老爷读书颂诗时,她也能在一边接上一两句,还能提出不同的观点与见解。   这就是田姨娘比不上的了,田姨娘虽是良家女子,可那良家不过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女子能识得几个字已是不易,再将《女儿经》《女论语》背会,配了人家相夫教子已是足够。   眼瞅着木大老爷留在小王氏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也越来越亲密,备受冷落的田姨娘心中酸溜溜的,忍不住和自己的丫鬟夏蝉念叨了几句。   “也不知田姨娘和夏蝉说那些话时背没背着点丫鬟婆子,总之这话是传到大太太耳朵里了。”樱桃让合子把盥洗用具拿下去,自己动手去铺**榻,“传到大太太耳里,不和传到大老爷耳朵里一样?二爷那里也不安静,听说如容打罚了个小丫鬟,打的可狠了,嘴角都出血了。二爷想说两句,如容一立眼珠,他马上就蔫了……”   木婉薇听得稀里糊涂的,困劲儿又上来了,眼睛都睁不开。直到樱桃说承大奶奶到紫薇园中来时,才勉强打起了精神,“她来做什么?”   樱桃摇头,“不知道,她没说我也没问。来了好几次呢,就您回来前她还来过,同六姑娘说了几句话,带着气儿走的。”   木婉薇把自己埋在了锦被里,忍不住冷笑道,“平日与她并无来往,她来做什么?哼,就不怕我命硬克到她?”   “谁知道呢,怕是如心日子要到头了。”樱桃抬手放下了水清色的**幔,“二姑奶奶回去后,老太太放了话让春苹到承大爷的屋里侍候去了,说承大奶奶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不是早就定下了吗?只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来找我做什么?”木婉薇翻个身,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突然,她又睁大了双眸,睡意全无,“她,不是把主意打到了芙蓉养颜丸上吧……” ☆、第 101 章 休书     承大奶奶,正是将主意打到了木婉薇的丹药上。   自她生产后,木宏承便渐渐与她疏远,去她的屋子却从不留宿,只看看女儿就走。她原想过几个月身段自然就恢复,却不想身段没有恢复,眼角反而有了皱纹,额头上也长了许多小斑点。   以往她还能自歁欺人,想自己这样只是一时,养养就好了,哪家的妇人还不生儿育女呢。却不想,木老夫人竟真将狐媚子模样的春苹已是进了自己的院子。   在这种情况下,她哪还稳得住心。   现如今,她恨不得马上服用仙丹,尽快养好身子恢复如花美貌,好去挽回木宏承的心。   承大奶奶的算盘打得精响,木婉薇却是肉痛了。   这一年来,她没有炼成过一次芙蓉养颜丹。一清仙姑给她的存货是不少,可再多,也顶不多这个要一瓶那个要一瓶。   这还是她没放了开给,若真如一清仙姑所说拿来做人情,只怕早就一粒不剩了。   可承大奶奶放下脸面,实心诚意的来求了,她也没有一丸不给的道理。   不过木婉薇还是同承大奶奶说清了,木老夫人是极其厌恶仙丹这种东西的。给她可以,却不要露在木老夫人的面前。   承大奶奶感激涕零,拉着木婉薇的手一再的保证,“五姑姑,你这般不计前嫌的帮我,我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你只管放心,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木婉薇这才动了紫檀小匣,舍不得给一瓶,均了几粒给了承大奶奶,又叮嘱了如何服用,何时服用。   承大奶奶握着那六粒芙蓉养颜丸,对木婉薇千恩万谢,弄得木婉薇怪不好意思的,耳后红了一片。   承大奶奶走后,木婉薇琢磨着还是要试试炼芙蓉养颜丸才成。不然自己这点家底,早晚让别人要空。   过年期间,再好的吉日也不能开炉炼丹,只能等到年后。   年三十的晚上,还是如往年一样,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用饭,守岁。   去年大房的桌面上没有主母,大小肖氏站着侍候木大老爷用饭,身为贵妾的田姨娘在角落里坐着便可了。   今年,大小肖氏在一旁站着,围在木大老爷和小王氏身边提壶执箸的却是田姨娘。   小王氏笑语嫣然,同木大老爷说话时,引诗论句,颇有才气。木大老爷欣喜,越看小王氏,越觉得这次自己才是娶对了人。   田姨娘脸色微白,再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眼下的疲惫。她看着郎情妾意的两个人心中再苦再傻,也得不在嘴角挂了一抹牵强的笑,不敢露出半分的埋怨。   木婉薇无心看那几个大人,她只将眼睛看在玉姐儿和木婉欣的身上。   这两个往日仇敌,此时玩捉手指玩得正好!   玉姐儿心了以往的跋扈,面上带笑,次次都让着木婉欣。木婉欣孩子心性,早就将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每赢一次,都会弯着眼眸笑得和铜铃一般。   这样的玉姐儿,让木婉薇在心中阵阵发寒,她不信以玉姐儿的性子,会真将以前的事一笔勾消。   三房的席面上,要比去年热闹许多。虽走了木婉柔和木婉晴两姐妹,却回来了木宏承一家子。   古氏还是与木三夫人同席而坐,木三老爷就坐在她们的中间。   木三老爷的四位姨娘和木宏承的四位侍妾环绕四周,井然有序的侍候着几位主子用饭。   承大奶奶听着古氏说一些趣闻,面上虽带着笑,拿着筷子的手真哆嗦。   木宏承就坐在她的身侧,可抬箸拿酒之间,却总是同在他身边的春苹斟酒眉目传情。   自春苹进了木宏承的院子,木宏承就再没有到过别的屋。   这就是承大奶奶为何这般忌惮春苹,不惜放下脸面去求木婉薇那几丸丹药的原因。另外三名侍妾加起来,都没有春苹一个人的威胁大。   守着时,几个半大小子守着时辰去外面放了花竹后,这一年,便是过去了。   大年初一,宫中的赏食下来了。几样精致的糕点,不是这个季节应该有的水果。   除此之外,还有木美人和木宝林赏给府内几位姑娘的首饰。   木婉薇得的一是对成色上等的羊脂玉手镯和一对碎玉耳环,木婉萝得的是一只做功精致的步摇和一枚玉戒指。   木婉欣和玉姐儿过了年就排了序齿,是正式的姑娘了,所以得的东西要比木婉薇和木婉萝还贵重。   木婉欣得的是一挂金锁,十七个锁片连成,可拆卸,很是精巧。还有一枝成色上好的碧玉钗。   玉姐儿得的东西略为逊色,两枝成套的玉簪和一枚玉兰花样式的领扣儿。   惠姐儿,梅姐儿,芳姐儿的年纪还小,一人得了两个福包。木美人赏的福包里装的是一枚小小的金螺子。木宝林赏得福包里,则是两钱碎银。   惠姐将东西打开来后看了看,噘了小嘴对身边的道,“三姐姐的赏赐,相比四姐姐要小气许多啊。”   梅姐儿把福包仔细收起来,没接这话。   宫中下了赏,自是要谢恩。往年都是对着前来放赏的太监磕了头就行,今年却是要入宫亲自去谢赏。   据说这是皇后给的恩典,准木家两位妃嫔同家中人见见。   想进宫,不是哪日都成的,要等着宫中的安排。位份高的妃嫔,娘家人先去。位份低的的妃嫔,家人则是后去。   安平侯府入宫的日子安排到了正月未,人选早早就定了下来。由木老夫人带着,小王氏、木二夫人和木三夫人去。   这些事同木婉薇没关,她又开始绸缪炼丹的事儿。木老侯爷还没过十五就急匆匆走了,整个后山现在是她的天下。   她到后山细心芙蓉养颜丸的材料,却发现少了一味百年老参。   这样东西,木婉薇见过。木老侯爷炼金丹也需要百年老参,所以上次出去备寻材料时曾经带了几株回来。   只这百年老参同那天山雪莲一样,木老侯爷宝贝的很,不许木婉薇碰上分毫。   实在心痒难耐,木婉薇打算到木老侯爷的书房去碰碰运气。且,将实行这一计划的日子,订在了木老夫人带着几个媳妇入宫谢赏的日子。   正月二十六一大早,木婉薇目送木老夫人几人上轿走了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去了书斋。   书斋的门是紧关着的,因主子不在,负责洒扫的丫鬟婆子都躲起来偷懒吃酒,只有书鸣一个坐在小间里守着炭盆看院子。   瞅准了书鸣起身去打水的空当,木婉薇打开书斋的门,偷偷溜了进去。   做贼这种事,木婉薇并不在行,只这一步,就紧张的心脏呯呯之跳,似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镇定下心思后,木婉薇没敢耽搁,直奔书房,轻手轻脚的翻看每一个她认为能藏药材的地方。   木老侯爷的书房内大多是丈高书架,房内又无绣墩这样的小巧垫脚之物。木婉薇只翻看了一会,便累得香汗淋漓。   木婉薇翻了约两刻钟的时间,放弃了。她气馁的往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一坐,打算休息一下便找机会溜出去。   谁知一低头,却看到书案下面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抽屉。   木婉薇欣喜起来,连忙钻到书案下面摆弄了起来。   抽屉没锁,她轻轻一拉就拉开了。   可抽屉里却没有她想像的天山雪莲和百年人参,只有一本薄薄的诗集——《岳飞诗词集》。   木婉薇听过岳飞这个人,是宋朝的忠臣,可她却没从没读过岳飞的词句。   心中好奇,她忍不住将诗集拿了出来。   诗集上落了一层薄灰,她拿着一抖——一张泛黄的纸张如树叶般掉落在了地上。   木婉薇心中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将这本老旧的诗集给弄坏了,连忙小心翼翼把那张拿起来,打算对着书页再放回去。   却不想眼睛往上一瞄,整个人都愣住了。   纸虽然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还清晰。只见纸张上从左到右写书到,   ‘立书人木伯旬,系京都人氏,从幼凭媒娉定娄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此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其三,其四。今,怒退其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宣成二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   左下角,落了一个已经有些反黑,却清清楚楚的手掌印。   木婉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这,这,这竟然是一封休书,一封三十年前,木老侯爷亲笔写给木老夫人的休书! ☆、第 102 章 七出     木婉薇进书斋时行得谨慎,出书斋时更是万分小心。待躲了一路的丫鬟婆子回到紫薇园时,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脸色白的如窗外的新雪一般,一抹额头,全是细汗。   屈妈妈不知木婉薇出去做什么,见她这副心惊胆颤的模样,忍不住问木婉薇去了哪里,怎么会吓成这副模样。   这种事情,木婉薇哪里敢说?她紧咬着牙关,连连摇头,只说在梅林里被两只觅食的鸟惊到了。   秋锦将沏好的茶递给木婉薇,直笑她胆子小,竟然能让鸟吓成这样。   木婉薇牵强一笑,将温热合适的茶一口气喝进腹中后,感觉心中有底。只是藏在宽大袖摆里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脚底一个劲儿的冒寒气。   犹豫了许久,她稳着声音对屈妈妈问道,“屈妈妈,七出……”   木婉薇也算是熟读《女德》《女论语》了,可她依旧不敢确定那封休书上所写的东西。   七出其三,其条。   如果她没有记错,七出其三,是淫。七出其四,是妒。   屈妈妈正在收拾木婉薇脱下来的披风,雪白的狐狸毛上,不知为何沾染了一抹墨黑。听到木婉薇的话,她诧异的问道,“姑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木婉薇没有回答,屈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正着神色将七出之条讲了一遍。   七出,一,不顺父母、二,无子、三,淫、四,妒、五,有恶疾,六,口多言、七,盗窃。   女子嫁夫为妻,只要犯了其中一条,便可被夫家休弃。   不过,也不是绝对。对应七出之条的还有一个三不去。   一,有所娶而无所归。妻家家族消逝,被休弃后无家可回者,不可休弃。   二,与更三年丧。妻进门,为公婆守丧三年者,不可休弃。   三,前贫贱而后富贵。指男子娶妻前贫穷,但后来富贵了。   “按着七出之条,三太太就犯了其中的无子和恶疾。可三老爷却没有休弃她,是因为三太太进门后,曾经给过世的曾太太守过三年丧。不过到底是无子,不然三老爷也不会正大光明的娶平妻了。”屈妈妈一叹,又道,“这休妻,也是要顾及着脸面的。就算是犯了七出之条,休书上也是含蓄的写,‘念多年情份,不忍明言’。少有写明犯了第几条,有何恶端的。如果真那样写,不是男主是个不晓事理的莽夫,就是其妻,实在是罪行过重,气愤难当。”   木婉薇暗自思虑,木老侯爷自幼饱读诗书,还曾经考取过举人,自不会是莽夫之辈。那他写出那样的休书,只能是木老夫人罪行过重,气愤难当了。   可木老侯爷既是已经将休书写下,又为什么没有给木老夫人呢?   恐惧退下后,随之浮现在木婉薇脑中的,是无数个问号。   这个问题盘旋在木婉薇的头脑中,让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连午后木婉萝来找她玩,她亦是起不起兴致。   木婉萝见木婉薇怏怏的,嫩嫩的小脸上带了丝不正常的红,忍不住对屈妈妈道,“屈妈妈,五姑娘可能是着冷了,你打发人去二太太那里说一声,让她请个郎中来吧。”   屈妈妈听了吩咐,让合子跑趟腿,把这事告诉了余妈妈。   合子跑着去跑着回,只一会就回来了。她看到屈妈妈的第一句话是,‘屈妈妈,我已经告诉余妈妈身边的二丫了,二丫说余妈妈正忙着,一会子就把事儿同余妈妈说了。’。第二句话是,‘屈妈妈,我见二太太屋里的丫鬟婆子正在准备热茶糕点,盥洗的物件呢,怕是老太太她们要回府了吧……’   听了这话,屈妈妈不再挑手里衣裳上的线头,连忙把细锥剪刀等物放到身边的针线簸箕里,去内室里叫木婉薇换衣梳妆。   木婉萝见紫薇园里这就忙活起来,忍不住道,“还没得到回府的准信呢,怎么就收拾上了?”   话音还没落呢,余妈妈打发小翠来了,说木老夫人几人的马车已经到了安平侯府的门口,让木婉薇收拾收拾到竹苑里去候着。   见木婉萝也在这,小翠又脆生生的道,“六姑娘也在啊,怪不得婢子先前去望河轩扑了个空。您也快着些,可莫要晚了,八姑娘都已经过去了。”   木婉萝闻言不再停留,马上带着嫣红走了。她来寻木婉薇玩只穿了件半新的棉褙子,这样去竹苑定是要被训斥的。   木婉薇此时已是整理齐妥了,往肩上披了件墨绿色的锦段披风后,带着秋锦往竹苑里去了。   花园里的人很少,只有几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坐在一处亭子的台阶上,正用石子和小树枝下棋玩。   秋锦忍不住道,“那些婆子惯会耍奸偷懒,定是见主子都不在府里,找避风地方吃酒去了。”   木婉薇倒觉得没有了众多丫鬟婆子的园子分外的清雅宁静。   两人急急行到梅林附近时,木老夫人一行人乘的暖桥刚好落桥。粗婆子们压了轿杠,几个丫鬟从轿子里扶出各自的主子。   只最后一个轿子不同,木三夫人的丫鬟巧儿神色怪异的站在一旁边没有动手,是抬轿的粗婆子上掀的轿帘。   木婉薇心中正纳闷,便见她们从里面把五花大绑的木三夫人揪了出来。   秋锦眼明手快,忙把木婉薇推到了盛开着白梅的梅林中。   主仆两个蹲下身子,借着梅树挡着身子,跃过朵朵梅花看竹苑前的情形。   木三夫人还是早上离去时的那身装扮,只是发髻已乱,珠花凤钗歪歪斜斜的似要掉下来一样。右脸红肿,嘴被帕子堵住了,双眼睁得牛大。   一出了轿子,木三夫人便大力的扭扯了起来。   两个粗婆子虽有的是力气,可到底不敢和主子动硬,一犹豫,让木三夫人挣脱了。   木三夫人疯态毕露,嘴里呜呜之喊,转身间看到木老夫人,直愣愣的冲撞了过去。   木老夫人不备,一下子被木三夫人撞倒在地。   也不知木三夫人嘴里的帕子是怎么掉的,她口里吐着白沫对木老夫人吼骂道,“你个不知羞耻的老妪,你可害死我的儿了,你可害死她们了!”   木二夫人一把将木三夫人抱住了,气急败坏的道,“我的好弟妹,都到家了你还发什么疯。那是老太太,你……”   木老夫人大怒,指着抬桥的粗婆子喝道,“还不快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木三夫人力气再大,也架不住四五个粗婆子合力围攻。只一会,就便被按在了雪地里。   她翻白着眼睛,目光散乱的疯骂,“这安平侯府就是个乱葬岗,害死了一个又一个。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唔……”   木三夫人的话才说一半,嘴又被堵上了。   粗婆子们将她从雪地里拎起,她仍在挣扎个不停,见碰不到木老夫人,便抬脚去踹离她最近的小王氏。   小王氏早有防备,身子一闪便躲开了。   木老夫人是真怒了,她让粗婆子架住木三夫人,走上前扬手就是两个耳光。   声音大到,连躲在梅林里的木婉薇都听得一清二楚。   木婉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收回目光不忍再看了。   秋锦一直看着木老夫人带着小王氏和木二夫人进了竹苑,木三夫人被拧送回去,才轻拍了下木婉薇的肩膀。   主仆两人没有马上去竹苑,而是闪进梅林里多转了会。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从小路里拐了出来,向竹苑走去了。 ☆、第 103 章 有病     不过片刻功夫,竹苑前已经恢复宁静。丫鬟婆子们扫雪的扫雪,擦门廊的擦门廊,丝毫看不出刚刚竹苑门前曾经发生什么事情。   西稍间里,只木老夫人和小王氏在,木二夫人事忙先回去了。   木老夫人倚坐在矮炕上,已经换了一套老红色的便服,虽还梳着高髻,满头的纯金头面却已卸下去了。   小王氏还是进宫时的打扮,带着盈盈笑意的粉面上看不出丝毫疲倦。她正跪在矮炕下的脚踏上,动作轻柔的拿着热帕子给木老夫人净手。   听小丫鬟进来通禀说木婉薇来了,她将帕子递给站在一侧的木婉玉,理了裙摆在木老夫人的身边坐了,改为给木老夫人捏腿。   木婉薇小步走进来,规矩的给木老夫人和小王氏见了礼,又对站在一侧的木婉玉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了。   木婉玉则是给木婉薇福了身子,轻唤了声‘五姐姐安好。’。这时候,木婉萝也来了,笑嘻嘻的,身上带着一股凉风。   木老夫人摆摆手,让三个姑娘按长幼落了坐,扶着小王氏的手坐直后,开口说了话,“叫你们来,是有件要紧的事儿……”   木婉薇的视线落在木老夫人胸前带着的那串佛珠上,静静的侧耳听着。   木婉萝往直坐了坐,眼中露出了好奇。   木婉玉的神色则是淡淡的,似对木老夫人所说的一点也不关心,又似早就知道木老夫人要说的是什么。   木老夫人抬眼略扫了下三人的神色,继续道,“你们三姐姐自进了宫,就一直念着你们。想见,又见不着。这不眼瞅着就是她的生辰了吗,你们想想,送些什么讨巧的物件,能让她以解思家之苦。”说着,端起一侧的茶盏饮了一口,放下后又道,“不论贵贱,她那里什么样的好东西都有。准备的物候只带着你们的心意就好……”   小王氏一边给木老夫人捶腿,一边柔声笑道,“只想想,你们平日在一起上学,玩耍的时候,可有什么她特别喜欢的,能让她想起你们的……”   木老夫人长舒出口气,又道,“她生辰是在三月未,离现在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们便着手准备着吧。”   说完,便让三位姑娘回去了。   潇潇院同紫薇园不在一个方向,出了竹苑,木婉玉就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木婉萝和木婉薇同路,便结了伴慢慢走,讨论到底要送什么,才是讨巧的,能让木婉晴想起她们的。   木婉薇后脑隐隐做痛,她虽然经常同木婉柔在一起练琴,可对于木婉柔的喜好还真不知。   记忆里,木婉柔总是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想申张正义做出大姑娘的样子来,可往往木婉月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泄了气。   木婉萝毕竟同木婉柔相处的时间长,已是想好送了什么,她眉开眼笑的道,“有一年冬日雪落,二哥从外面回来时带了几个小玉件儿给我们玩儿。其中有一只青玉做成的小猫,我喜欢,她也喜欢。后来因为我小爱哭鼻子,她就让给我了。现在那个小玉猫是找不到了,但我可以再寻一个……寻一对,四姐姐也是很喜欢的……”   话说一半,木婉萝停下了话音。看了看前后左右后,她把木婉薇拉到梅林中,压低了声音问道,“小五,刚刚老太太怎么连提都没提四姐姐?四姐姐现在可是从四品的美人,而三姐姐只是从五品的宝林……”   木婉薇摇摇头,心想木三夫人的疯,可能就和这个有关。   只是木婉晴身为皇家妃嫔,能出什么大事?会严重到让木三夫人发疯,让木老夫人对她避而不谈?   回了紫薇园后,木婉薇将秋锦打发了出去。   这种机密的事,只能让秋锦从张成家的嘴里往出套。   只这一次木婉薇的算盘却打错了,木二夫人回去后还没来得及提进宫的事儿,就被莺姨娘给气得大发雷霆。   莺姨娘所住的小院里,还居了一位季姨娘。   季姨娘对木二夫人言之凿凿的说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从莺姨娘的房里走出去了。莺姨娘大闹,说季姨娘是妒嫉她年轻,受木二老爷的喜爱,所以才把这脏屎盆子往她的头上扣。   季姨娘曾经是木二夫人的陪嫁,开脸后生下了一位哥儿,才被抬的姨娘。虽那位哥儿没足三岁就去了,可她在二房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俨然是木二夫人的左膀右臂。   相比莺姨娘,木二夫人自是更信跟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季姨娘。也不听莺姨娘的辩解,当下便命丫鬟婆子搜莺姨娘的房。   最后,要莺姨娘的绣枕下搜到一条宝青色,男人束袍子的汗巾。上面斑斑点点,一想便知道用来做了些什么。   季姨娘一口咬定这就是野汉子留下的,莺姨娘却说这是上次木二老爷在她那里留房时落下的。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木二夫人气得脑袋发昏。最后,大吼一声将两人都关了起来,只等将木二老爷请回来再做论断。   木婉薇听秋锦说完后,眼眸一动,笑道,“这就是二哥哥不在家,不然看到二太太被气成这样,定是要心疼坏了。”   秋锦喝了口茶解渴,快言快语的道,“宇二爷怎么不在家,他听说二太太动了气,急得脸色苍白。我娘说,他给二太太斟茶时,手抖得差点打翻了了茶壶……”   木婉薇仰起头,将帕子遮在脸上无声的大笑。   **的猫儿,总会有被抓住的那一天。   二房乱成这般样子,自是打探不出来什么了。木婉薇虽好奇却不执着,开始专心致志的想要送木婉柔些什么东西。   绣个手帕荷包,显得太平常了,没什么新意。金银玉石的首饰,木婉柔又不缺。   思来想去,她将目光落在了藏放紫檀匣子的地方。   送什么,能有比送青春长驻,貌美容颜永不衰老更让人心动,更对人念念不忘的?   只是想送这样东西,有两个难题。   一是木老夫人知道后定会反感。二是自己家底告急。   给当朝皇妃送礼,总不能小气的几颗几颗送吧,一次不拿出两瓶,未免显得太没诚意了。   木婉薇又开始打炼丹的主意,却再也不敢偷溜进木老侯爷的书房。   正当她愁苦的不知如何是好时,合子从外面小步走了进来,笑道,“五姑娘,屈郎中来给您诊脉了。”   “诊什么脉,我又没病。”木婉薇在**榻上打了滚,心中还在惦记百年老参。突然,她猛的一下坐了起来,对正要出去打发屈郎中走的合子道,“快,快把屈郎中请进来,我有病,病得还不轻!” ☆、第 104 章 入计     身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少女,木婉薇是弄不到百年老参。可誉满京城,秒手回春的屈朗中,却是整日同这些东西打交道。   有了屈郎中的顶力相助,木婉薇终于凑齐了炼芙蓉养颜丹的材料。   做为交换,她答应送几粒芙蓉养颜丸给屈郎中让他拿回去研究。   屈郎中一直对丹药这种东西感兴趣,他想弄明白为何同样的药材,熬成汤药的功效就是没有在火里炼成丹药的功效大。   屈郎中不仅为木婉薇提供了材料,还为木婉薇创造了时间。在给木婉薇诊过两次脉后,他对外说木婉薇受了风,起了风疹,定要在紫薇园中闭门不出,慢慢调养一个月之久才行。   别人也不许来看,因为会传染。   有了这条医嘱,安平侯府内,不管是夫人姑娘还是丫鬟婆子,都是离紫薇园远远的。就算不得已要路过,也是掩着口鼻快速跑过,很害怕一不小心就传染上。   选了吉日吉时后,木婉薇带着芍药,从梅林后面的小路偷偷溜上后山了。   木老侯爷虽不在,守着炼丹房的两名家丁却还在。他们不让别人靠近,却不管木婉薇的进进出出。   杨林已经不在原来的那间杂物室里住了。   木老侯爷让家丁将炼丹房后面一个闲罢的房间收拾出来,让他移到了那里。只要木婉薇不到阁楼后面去,同杨林是绝对碰不到面的。   在吉日吉时拜祭了道家始祖老子后,木婉薇开始正式炼丹了。没了木老侯爷在身边指手划脚,拿着古书四处挑错,木婉薇顿觉压力小了许多,对这次炼丹变得信心满满起来。   芍药每隔个三五日往返于紫薇园和后山一次,给木婉薇拿几件换洗衣裳和一些可口的吃食,顺带将侯府里发生的事挑了重要的说于木婉薇听。   在八卦炼丹炉里的丹药快要成型时,木婉薇终于知道到了木婉晴在宫中发生了何事。   消息是樱桃从小桃那里听来的。   说是因行举不当,被皇后降了位份,禁足在所居清灵阁中。至于如何行举不当的,偷听的小桃只说,‘隐隐听到老太太同三老爷说什么‘避孕药汁’‘皇嗣’‘心生妒恨’,再多,就听不清了……’。   “现在四姑娘已经不是从四品的美人,而是最未等的采女了。”芍药连连叹息,“四姑娘身前侍候的那个茗儿,姑娘还记得吗?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木婉薇听完后,看着八卦炉丹炉里熊熊烈火愣了神。   因为降了位份,禁了足,所以木老夫人就彻底放弃木婉晴了。   这种行为,何其凉薄。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木婉薇也只是感慨一下,便抛到脑后,专心炼起丹来。她这次炼丹,进行的十分顺利。到了第二十四日时,那一炉上好的药材变成了十粒丸药,开始进行最后一道工序。   最后一道工序,火候极其重要。火轻了,丹药发挥不出十成的药性。火大了,有可能付之一炬。   前些日子木婉薇尚且敢让芍药看会丹炉自己休息一下,现如今,只能自己一眼睛不错的盯着。   不过三两日的时间,木婉薇就变的油头垢面,眼下带了浓浓的黑眼圈,本白皙滑嬾的皮肤也变得黯淡。   可她却无丝毫倦意,亮晶晶的水眸中全是兴奋。   丹药出炉那一日,木婉薇即激动又紧张,守着沙漏,深怕时辰错了分毫。   眼瞅着再有一刻钟丹药就炼成了,顶着夜色下山去取衣物的芍药回来了。   不仅芍药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小王氏和竹苑里的几个粗婆子。几个粗婆子同守护炼丹房的家丁争执起来,最后只吕妈妈同小王氏进了炼丹室。   小王氏一看到木婉薇的身影,马上沉着脸色让木婉薇同她去竹苑,直言她害了两条性命。   木婉薇看到这几人出现在这里已是吃惊,再听别人说自己害了两条人命,更是茫然。她连连后退,抬头去看炼丹房外被粗婆子绑起来的芍药。   芍药连连摇头,她对这事也不知情。她回到紫薇园没做半分停留,拿了一些换洗衣物便匆匆赶回来了,谁知竟会被小王氏带着粗婆子尾随至此。   “母亲……”木婉薇又将视线落在小王氏身上,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道,“我一直在后山上,又如何会害人性命?”   “这……”小王氏的目光落在炼丹炉上,眉头拧得更紧,“就要你来告诉老太太,你是如何用丹药害人的了。”   听了此话,木婉薇不由得沉下面容,寒声道,“大太太,无凭无据,你可莫要冤枉了无辜。”   木婉薇厌烦一切说道家不好的人,再加上她一直对小王氏没有好感,心中就更加不满了。   “在去紫薇园前,我还想着可能是冤枉了无辜,可看到这些东西,我便知你一点也不无辜。”小王氏板着脸道,“多说无益,你还是速速随我下山去见老太太,让她老人家为这件事做个论断吧!”   说着,让吕妈妈上前去捉木婉薇。   木婉薇的眼睛一直没离了沙漏,眼见着吉时已到,当即急急道了一声,“慢!”   “你不想去?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木婉薇拿起打开炼丹炉的器具,对小王氏冷笑道,“我自己会走,用不着你们来绑。靠后!”   木婉薇冷冷的一句,当真让吕妈妈停住了脚步。   木婉薇没在犹豫,动作利落的将盛着丹药的器皿从八卦炼丹炉中拿出,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一盆净水中冷却。   芙蓉养颜丸,炼成了!   木婉薇忍不住心中欢喜的想大声欢呼,可一看到眼前的小王氏和吕妈妈,那种欣喜劲儿做时消失殆尽。   小王氏心思一动,上前两步伸手就去拿器皿中的丹药,“这便是证据,我要拿去给老太太看!”   木婉薇没有拦着,眼睁睁看着小王氏的手接触到那器皿上,然后被烫得‘哎呀’一声拿开。   小王氏被烫得恼羞成怒,面目狰狞的指着木婉薇道,“你这妖道!用了什么妖术!”   “大太太,”木婉薇取过一只木制的小勺,从器皿里将丹药一颗一颗挖出来放到小瓷瓶,笑问道,“您是亲眼瞧着这东西是从火里拿出来的,怎么还能用手去碰呢?看,伤着自已个儿……”   小王氏面露窘色,她没想到将那东西放在水里还会那样热。压下怒气,咬牙道,“五姑娘,这回,可以同我下山去见老太太了吧?”   木婉薇把装了十颗芙蓉养颜丸的小瓷瓶握在手心,大步向山下走去。   小王氏对宁在外面的两名家丁狠声道,“你们始新世的了五姑娘多少钱财收买,竟是在这里助纣为虐!等我回禀老太太,定是将你们乱棍打死!”说罢,又对那几个婆子道,“搜,我看谁敢拦着!”   木婉薇闻言停下脚步,挑了嘴角冷笑道,“这炼丹房是祖父建的,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胆量将这里的东西带走或是毁坏!”   失了东西倒是次要,几两银钱而已,木婉薇怕的是被这些粗婆子发现居阁楼后面的杨林。   若是那样,她的罪名可就大了。   小王氏考虑再三,终是放弃,留了两个粗婆子守在这里后,带着木婉薇和芍药下山了。   木婉薇一出现在侯府花园的小路上,立马就引起了各丫鬟婆子的注视,那情景,不亚于重罪之人被押着游街。   木婉薇细听那些闲言碎语,隐隐听到‘害人性命’‘妖道’‘一尸两命’这样的字眼。   竹苑的大厅里,已是聚满了人。   承大奶奶一见木婉薇走进来,立马指着她大哭道,“那几颗仙丹正是五姑姑给我的,说是有养颜功效。却不想春苹只吃了一颗,便,便一尸两命!” ☆、第 105 章 预谋     春苹死了,死于血崩。   木宏承盛怒之下,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统统都审了一遍。最后得知春苹在入睡前,曾经在承大奶奶那里服用过一粒仙丹。而那仙丹,是从木婉薇那里得来的。   一向软弱的木宏承难得的强硬了一次,天一亮便将事闹到了木老夫人这里,让木老夫人做主,给春苹母子一个公道。   所谓的公道,自是严惩木婉薇。   木老夫人坐在主位上,一脸阴沉,扫向木婉薇的目光,如冬日的寒风般,没有丝毫温度。   木大老爷坐在木老夫人的右下手,身上披着一件厚披风,看着一侧的梅瓶似正在沉思。   木宏承站在一侧,满面哀痛,双眼通红,在承大奶奶喊完那一句话后,竟是落下了眼泪。   承大奶奶来到木婉薇身前,拽扯着将木婉薇拉到了木老夫人前,痛哭道,“老太太,我无害春苹的心。她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昨个儿晚上她到我的屋子里来找我说话,看到那几粒仙丹,想要吃一粒。我想着五姑姑同我说这仙丹是养颜的,她也正是花儿一般受美的年纪,想吃便吃吧。可谁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血流不止,带着腹里的胎儿撒手人寰……”   承大奶奶‘噗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我自嫁到安平侯府,从来都是待人和和气气,您可以把萧儿,迎春她们叫来问问,身为主母,我可曾苛刻过她们半分,可曾给过她们半分脸子看。老太太,您要为我作主……”   萧儿,迎春,便是木宏承的侍室。   木老夫人听罢,怒视木婉薇道,“还不跪下!”   听到承大奶奶一番话,木婉薇算是听明白发生何事了。可她却依旧站得直直的,根本没有要下跪的意思,“老太太,我有何错,为何要跪?”   小王氏盈盈走到前面,对怒颜的木老夫人道,“母亲,儿媳奉命前去寻五姑娘,却不是在紫薇园中将她带回来的。”   木老夫人扬眉毛,“不是在紫薇园,那是在何处?”   “后山。”小王氏挑唇一笑,“儿媳带着吕妈妈去紫薇园中寻五姑娘时,见她身边的大丫鬟芍药抱着一包东西慌慌张张跑进梅林。最初,儿媳以为她是趁五姑娘病重,想拿了贼赃送出去变卖。心想这种恶奴是不能放纵的,便带了吕妈妈跟了上去想将她拿下,好替五姑娘出口气。却不想那芍药顺着小路直奔了后山,而在那里接应她的人,正是五姑娘。”   没等木老夫人问木婉薇在那里做什么,小王氏又走到木婉薇的身前,将木婉薇握着瓷瓶的右手高举了起来,干脆的道,“炼丹!她手中的,就是证据。”   木婉薇甩开小王氏的手,轻蔑的一笑,道,“我是在炼丹又如何?那炼丹房,是老侯爷盖的;那八卦炼丹炉,是老侯爷置办的;就连那些炼丹的药材,也是老侯爷出去亲自寻回来的。你们当老侯爷出去这么久是做什么去了,他是去寻炼制金丹的金石去了……”   木婉薇一字一句的将话说清楚,意思很是明白,我是炼丹,没错。可我是奉了木老侯爷的意思在炼丹。你们想拿这事做文章,那就先将木老侯爷一起拿下!   小王氏听了木婉薇的话后不仅没露出半点怯意,反而抬起袖摆遮住了脸,低声泣道,“要不是你蛊惑,老侯爷又怎会知道炼丹这种妖术?老侯爷的一世清明,算是毁在你的手中了。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安平侯府的脸面还要往哪里放?母亲……”小王氏弱柳迎风般走到木老夫人面前,哽咽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   木婉薇愣眼,看向小王氏的眼中满是不解。   她自认,除了在后山上对小王氏说了几句冷言,平日里对这个晚娘也算是毕恭毕敬。可为何,在这种时候小王氏要出此恶言,落井下石?   木老夫人一向不喜木婉薇,别人不挑拨,尚要冷言三分,听了小王氏这些话后,又怎会轻饶?   她再次高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木婉薇站得笔直,高高昂着头,就是不跪。   她不是倔强,她是心中明白。此时要是跪下,就是将春苹母子的两条性命拦到了自己身上。   木婉薇虽然没有服用过芙蓉养颜丸,可她坚信那丸药没毒。可同时,也恍惚那种药到底能不能给孕妇吃。   虽然制作芙蓉养颜丸的药材里并没有伤胎的东西,可到底是费时一个月精练出来的,许就不适宜孕妇服用呢。   “两年的时间,竟然都没能收了你的野性!”木老夫人向站在门口处的吕妈妈高唱了一声,“让她给我跪下!”   吕妈妈称了声是,走到木婉薇身后抬脚狠踢木婉薇的后腿窝一下。   木婉薇腿一软,膝盖狠狠磕在了地面上,痛得她当即渗出一层细汗。她扶着地面想往起站,却被吕妈妈死死压住了肩膀。   “你到底认不认春苹是食了丹药致死?”木老夫人拍案怒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木婉薇高声回道,“我不认。那丹药,是大嫂向我来求我才给的。给春苹吃的人是她又不是我,何故伤了人命要来拿我是问?”   承大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一侧接口道,“我若知道那丹药有毒,便是自己都吞到肚子里去,也不会给春苹妹妹吃上半粒。五姑姑,我当你是好心想要帮我,可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莫不是……”承大奶奶突然止了哭声,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她跪爬到木老夫人的脚下,拉着木老夫人的裙摆道,“老太太,死的人应该是我,应该是我。我想起来了,我生产后的第三天五姑娘曾经来看我。因为当时秋风正浓,石榴便没让她进。也不知五姑娘是怎样想的,竟是让六姑娘站在我院前骂了一个上午,连个擦花瓶的小丫鬟都不放过……怪不得她让我逢初一十五再用那丹药,还不让我告知别人,原来她是早有预谋!她她装病躲到后山去炼丹了,我无故死在屋子里,谁会想到是她下的毒手?五姑姑,”承大奶奶回过头,泪流满面,“石榴不让你进,真不是在说你命硬行克。你何必要怀恨在心,给我有毒的丹药,害了春苹母子两条性命?”   “你……”木宏承来到木婉薇身前,指着木婉薇痛心疾道的骂道,“你小小年纪,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你还有如何狡辩!”木老夫人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砸地上,对溅了一身茶水的木婉薇怒吼道,“我原以为害死春苹母子,你是无心。如今看来,你是算计好了要害死宏承的媳妇!” ☆、第 106 章 偏见     面对是非不分的木老夫人,以及一唱一喝的小王氏与承大奶奶,木婉薇有口难辩。   她再否认辩驳,也改不了自己曾经是人人谈而变色的克星,改变不了木老夫人打心底里对自己的偏见。   看着一脸怒气的木老夫人,木婉薇有一瞬想将在木老侯爷书房看到的那封休书说出来,将那肮脏的事情公之于众。   既是不想她好过,那整个安平侯府就都别想好过了。   可木婉薇头脑中到底还是保存着一丝理智,让她把这个念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她是不在乎木老夫人如何,可那个给她关爱给她亲情的木老侯爷,她却不忍去伤害。   当承大奶奶再次哭诉木婉薇想要预谋害死她时,木婉薇再也忍不下去,怒气冲冲的道,“你说我预谋害你,可我又如何会知道你会来找我要丹药,从而事先下毒?难不成我的丹药颗颗有毒?”   承大奶奶一侧身,没在说话。可在众人的眼中,她就是木婉薇所说的那个意思。   “好!你既是说有毒,那我便吃给你看。”   说着,将手中瓷瓶打开,把里面刚出炉还不到一个时辰的丹药倒出一颗,扔进嘴里吞了下去。   大厅中的人,皆是被木婉薇的举动惊到了。   芍药跪在最后面,将手腕咬在口中,泪如雨下。她可为木婉薇心痛,这若大的一个安平侯府,除了木老侯爷和木婉萝外,再无真心对待木婉薇的人。   就连木婉薇的生身父亲,亦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合起来欺负一个还不足十二岁的孩子。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木婉薇倔强的跪在那里,即没七窍流血倒地身亡,亦没腹痛不止求死不能。   小王氏眼眸一闪,看了看自己被烫伤的右手,又将视线看向木老夫人。   木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将手侧小几上的一个青花小瓷瓶拿起来,扔给了木婉薇,道,“春苹,吃的是你给宏承媳妇的丹药,你要试,便试这个。”   木婉薇拾过瓷瓶,心底一片冰凉。在初回侯府时,她还会为自己感到哀伤,如今两年过去,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就死了。   拔开瓶塞,木婉薇里面的丹药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四颗朱红的丹药滚落在嫩白的手心里,如上好的玛瑙珠子一般。   “我给了你六颗,春苹吃了一颗,”木婉薇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手心的丹药一粒粒点过,然后侧头看向承大奶奶,“另外一颗到哪里去了?”   承大奶奶咬了下嘴唇,看了木老夫人一眼后,垂下眼帘回道,“你曾经说过,月圆时服用一粒,月缺时服用一粒,算是一轮。我既是有心让与春苹,自是给了她两粒……”   “当真是好主母。”木婉薇轻晃手里的四颗丹药,又将目光落在木老夫人身上,“若我吃下这丹药没事,是不是可以还我清白?”   木老夫人将头别向一侧,没有接话。   站在一侧的木宏承则是一甩衣袖,背过身去冷言道,“若心中无愧,又何必说这些废话浪费时间?”   “大哥哥说话好不公道,”木婉薇冷笑,“我平白受冤,就不许辩驳几句了。我倒想问问大哥哥,我吃下此丹药,确定丹药无毒,证明我没有预谋害大奶奶,你当如何?”   “我!我……”木宏承急燥的走了几步,指着木婉薇狠声道,“我就不再追究此事!”   木婉薇将视线落在一旁低垂着头的承大奶奶身上,挑眉道,“春苹虽然是奴才,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木家的骨血。大哥哥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它化成了一滩血水而漠视不管了吗?”   “你说如何!”木宏承咬牙切齿。   “大哥哥要将此事追究到底,还春苹母子一个公道。就如揪着我不放一样,揪着那个害死她们的人不放。”木婉薇死死盯着木宏承,问道,“大哥哥,我所说的话,你可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能做到?”   “那是我的骨血,我自能做到!”   木婉薇轻蔑一笑,抬手拿起了手中的红色丹药。她刚想放到口中,却被从后面冲过来的芍药夺了过去。   芍药神色焦急的道,“姑娘,您可记得一清仙姑说过的话。这丹药虽好,药力却极大,切记不可两颗一起服用。您刚刚已经服了一颗……”   “明明就是推脱之词……”木宏承冷哼,“还同我说那么多废话!”   “我家姑娘不吃,我吃。”芍药面对木宏承的质疑无丝毫畏惧,将红丸放在口中,喉咙一动,咽了下去。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见芍药也没有中毒身亡,木宏承有些恼羞成怒,口不则言的道,“这毒药是你们给的,你们定是知道解毒之法。你们吃,做不得数。”   一直沉默着的木大老爷终于出声了,他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手侧的小几上,冷言道,“宏承,你怀疑丹药有毒,五丫头主仆已然试药,你还想如何?”   木宏承连忙躬下了身子,回道,“大伯父,我,我想找别人试药!”   木老夫人同意木宏承的提议,让吕妈妈从竹苑里选了个奴才回来试药。   可这种事,又有谁敢?被点到名儿的奴才,皆是哭天喊地。最后,花白了头发,体态臃肿的杨婆子站了出来,“老奴孤家寡人一个,没甚怕的。就做了这试药的人吧……”   木婉薇顿时对这个平日里嘴碎的杨婆子生出好感,她将一粒丸药放到杨婆子手中,柔声道,“这丹药,本应是昨晚月圆之夜吃。不过今日十六,一样月圆,功效应该是一样的。”   待杨婆子把丹药咽下去后,木婉薇又将余下的两颗放到了杨婆子的手中,再从自己刚炼好的丹药里拿出三颗一同递过去,“只吃一次,没什么效果。这是三个月的量……”   杨婆子握着手心里药,对木婉薇福了一福后,退到角落里待着去了。   大厅里,再次陷入沉默。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皆是时刻注意杨婆子,看她何时会突然倒地暴毙。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半个时辰后,木大老爷回头对倚在座椅上闭目冥思的木老夫人道,“母亲,已近晌午,让大家都回去吧。”   木老夫人微微挑眉,没有搭话。   木大老爷站起身,靠近木老夫人一步,“结论已出,丹药无毒……”   “说不定是慢毒,春苹带着身子,反应的快……”木宏承还想咬住木婉薇不放,却在木大老爷的目光下止了声音。   木老夫人依旧沉着脸色,怒气还没退下,“宏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这事,要验了春苹的尸身,看她到底是为何小产的再做论断。”木大老爷毕恭毕敬的道。   小王氏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看看木婉薇,又看看木大老爷,最后对木老夫人进言道,“母亲,儿媳认为夫君说的有理……”   小王氏嫁到安平侯府的时间不短了,对府中的事自是知晓一些。如果不是木大老爷对木婉薇冷淡至极,如没有她这个女儿一般,小王氏也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顺着木老夫人的意落井下石。   木婉薇忍不住冷笑出声,两边倒的墙头草她见过,可倒得这样的快的,却是第一次领教。   “那,母亲的意思是让她们在这里跪到毒发为止?”木大老爷略停顿了下,道,“慢毒,有几个时辰之后发做的,亦有几天,甚至是几个月后发做的……”   木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命吕婆子将木婉薇和芍药关到了品秀阁的暗室中面壁。若毒发,她们是死有余辜。若查明春苹小产与丹药无关,自会还木婉薇一个清白。   木大老爷再想插嘴,木老夫人却冷颜问,“怎么,你觉得处置的重?她现在可是牵扯着两条人命!除去这个,她挑唆你父亲炼丹亦是大过!这若是传出去,安平侯府的脸面要放到何处?你还怎样在朝中为官?!”   没等木大老爷再说话,木婉薇已是在芍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不就是关禁闭吗?只要还我清白,我去!” ☆、第 107 章 朱砂     品秀阁上面的隔间,木婉薇再清楚不过了。一年前,木婉萝就是被关到了这里,然后被吓得晕了过去。   在吕妈妈将小门‘咣’的一声关上,‘哗啦啦’上了锁链后,隔间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过了许多,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木婉薇将视线向门下望去。门下隐隐透过一抹光线,乌蒙蒙的,只能照亮寸长的地方。   芍药跪在地上,用手去摸这个丈大的地方。在摸到那对欢喜娃娃时,吓到‘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   木婉薇摸索着将芍药扶起来,轻声安慰芍药别怕。   芍药紧紧抱着木婉薇的手臂打颤,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惧意压下。她再次将手向欢喜娃娃摸去,把盖在欢喜娃娃上,摸起来极似人的皮肤的绒布拽了下来。   摸索着翻过来叠好,扑在地上后,让木婉薇坐了上去,“姑娘,这里冷,您莫要着了凉。”   木婉薇拉着芍药一起坐下,两人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睁着大眼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木婉薇回想竹苑里发生的事,将每个细节,每个人的表情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木婉薇几乎可以确定,春苹的命就是损于承大奶奶手上。她想不明白的是,承大奶奶为何要陷害自己。   自己同她一无怨二无仇,唯一的一次正面接触,就是承大奶奶来到紫薇园中索求丹药。   芍药见木婉薇不说话,也没哭,转晃了晃木婉薇的肩膀问,“姑娘,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便是证明了春苹母子的死同我无关,老太太也不会轻易放我出去。”木婉薇幽幽的叹一声,“只要遇到我的事,她就没有公正过,全是凭着自己的喜恶去断定。”   “大老爷不是说要查?”芍药安慰木婉薇,道,“大老爷既是开口为您说了话,就一定能想法将您放出去。”   对于木大老爷,木婉薇也是各种不解。如果想替自己说话,为何在一开始不站出来,为何不在他刚被叫到竹苑时就提出给春苹验尸?   芍药见木婉薇又不说话了,伸手将木婉薇搂在怀里,轻声道,“姑娘,您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睡会吧。多思也是无用,现在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   木婉薇轻嗯了声,在芍药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合上了双眸。   只她才刚进入梦想,门板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小五,小五,你说句话。”   木婉薇有些着凉,哑着嗓子回道,“小六,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木婉萝没回话,把一个火折子从门下的缝隙中塞进去后,又把两个棉披风塞了进去。   “里面冷得厉害,又黑漆漆的。”木婉萝带着哭腔道,“小五,你别害怕,火折子用没了,我再给你送。还有吃的……”   木婉萝用帕子垫着,将糕点往门里送。可门缝只有遍指粗细,糕点根本塞不进去。   “我不害怕,有芍药陪着我。”木婉薇把手指伸出去,在勾住木婉萝拉手指后,轻声道,“小六,我被关在这里对外面的事什么也不清楚,你每天过来一次就可,把那些事对我说说。”   木婉萝点头,反应过来木婉薇看不到,又连忙称了声是。   “那你回去吧。”木婉薇道,“你在这里守着也没用,让回来巡视的吕妈妈看到,白白费了口舌。”   “那,那我晚些再来看你。”木婉萝轻晃了两下木婉薇的手指后,离开了。   有了火折子,隔间里不再是一片漆黑。木婉薇回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对没了遮羞布的欢喜娃娃。   芍药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正将先前拉扯下来的红色绒布往上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润,不知是被火折子映的,还是羞红的。   木婉薇上前帮忙,将欢喜娃娃给遮住了。   “真不知老太太是如何想的。”芍药把火折子递给木婉薇,伸手将披风在地上铺好,扶木婉薇坐下后红着耳根道,“哪有将这么大的欢喜娃娃藏在这里的,藏也就罢了,还偏偏要把犯了错的姑娘关进来……”   木婉薇冷笑一声。现在她看木老夫人,就如看那对没了遮羞布的欢喜娃娃一般,赤身**,丑陋不堪。   木老夫人虽然将她们关了起来,却没想饿死她们。过了约一个时辰,吕妈妈将小门打开,送了吃的进来。   两碗素面,卖相虽不怎么样,却是热乎的。   经历了这样的事,芍药警戒心大涨。她怕有人在这里做手脚,没敢让木婉薇吃,而是自己先吃了,直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不适之后,才让木婉薇将那凉得透透的面咽下去。   木婉薇吃完冷得厉害,蜷缩在芍药的怀里迷糊了过去。   到了傍晚,木婉萝来了,她又给木婉薇塞了两条披风,两只火折子,道,“大老爷已经请了仵作来查春苹的死因了,结果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大老爷将这事报官了?”芍药惊讶的道,“怎么可能!”   虽是两条人命,可和安平侯府的名声比起来,一纹不值。   “没报官!”木婉萝拉着木婉薇的手指,小声道,“这种丑事,大老爷怎么会报官。大老爷是私下里花了重金请来的,偷偷摸摸的查……有人上楼,我先走了……”   木婉薇只觉得手指一松,外面再没木婉萝说话的声音了。   须臾,外面传来锁链抽动的声音,吕妈妈的脸,在烛台的光中惨白的和鬼一样。她将两个空碗收出去,又将两碗素面送了进来。   仵作验尸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春苹的确死于血崩,而引起她小产的,是过量的朱砂。   道士炼丹,惯用朱砂。   朱砂这种东西,平常人少吃些没事,且有压惊的功效。只是这东西却极其伤胎,孕妇只沾一点便会动了胎气,更不要说吃了那样大的一丸了。   这个结果,证明了木婉薇没有预谋害死承大奶奶。且不说那芙蓉养颜丸是不是有养颜的功效,可她给承大奶奶的丹药,的确是对承大奶奶无害的。   至于春苹的误食,就同木婉薇无关了。给春苹丹药的是承大奶奶,又不是木婉薇。   木老夫人怒气仍旧不减,有她的心里,木婉薇挑唆木老侯爷修建炼丹房炼丹的事,要比春苹母子损于非命的事还要严重。   于是,木婉薇被放出品秀阁后,跪在宗祠的门外接受了家法。   木大老爷亲自动手,拿着一尺长,两指宽的戒尺,在木婉薇嫩白的右手心上整整打了二十下。   行完戒尺后,木婉薇的手心已然渗血,肿得似馒头一样。 ☆、第 108 章 表妹     紫薇园内,木婉薇蜷缩着坐在**榻的最里面,用额头顶着墙,撞了一下又一下。白皙的额头已是撞的红肿,虽未出声,脸上的泪却没有断过。   她只当自己受了二十戒尺,这事便过去了。   却不想,同她一起出了隔间的芍药,已经被打了二十大棍卖出侯府去了。   木婉薇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静止,心脏有个部位,被狠狠刺了一刀。不止一刀,是数十刀,数百刀,数千刀。   她难以想像平日里柔柔弱弱的芍药是怎样挺过那二十大棍的,更不知道芍药拖去被卖掉时,是怎样的心情。   是伤心,是无助,还是害怕?   木婉薇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无声大哭。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过,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恨自己逃不过别人的算计,恨自己不能把芍药给救回来。   屈妈妈站在**榻旁,手里捧着金创药,红着眼眶不知要如何劝。   一早上听闻木婉薇要受家法的消息,紫薇园内丫鬟婆子的心皆是挂在了木婉薇的身上,谁也没有去留意芍药。等她们得知芍药被打得半死卖出侯府去时,已经是午后的事了。   据胆大敢去围观的婆子回来说,吕妈妈一棍下去,芍药就惨叫连连,五棍下去,已是见血了,待到二十棍打完,下身已是鲜血淋漓,人已经没了知觉了。   都打成这样了,还是被从脚门拖出去卖掉了。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樱桃红着眼睛从外跑进来,看了**榻里木婉薇的身影一眼,对屈妈妈哑着嗓子道,“……打听,打听不到,小桃那里打听不到芍药姐被卖到哪里去了……”   木婉薇闻言,狠狠的抽噎了一下,牙齿咬得更紧了。   “姑娘!您快松口……”樱桃惊呼一声,两步跨**榻,把木婉薇的手臂从她自己的嘴里夺了出来。   只见白嫩嫩的粉臂,已经咬了一圈见血的牙印。   “姑娘,您这是何苦啊。”屈妈妈一拍大腿,拿着帕子去擦木婉薇手臂上流下的血,手抖得似不是自己的一样,“芍药,芍药定会没事的……”   这话,连屈妈妈自己都不信。   木婉薇缩回手臂,继续用头去撞墙。一下又一下,撞得她的脑子里嗡嗡之响。只有这样,她才会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芍药……   七巧端了碗细粥进来,哽咽着对木婉薇道,“姑娘,您吃些东西吧……他们不能把芍药卖掉,他们没有芍药的身契……”   话说一半,七巧自己住嘴了,把托盘放到小几上后转身跑了出去,站在回郎上哽咽起来。她自小是被拐来的,一样没有身契,还不照样被卖了当丫头。   秋锦从外面一进来,便看到了迎风痛哭的七巧。她走上前,苍白着脸色问,“七巧,姑娘怎么样了?”   “还是坐在墙角不说话……”七巧用手背抹了眼泪,哽咽着回道,“一个劲儿的拿头撞墙,胳膊上的肉差点咬下来……秋锦,打,打听到了吗?”   秋锦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捂着自己的嘴连连点头,跺脚痛哭道,“被卖给一个姓乔的人牙子了,那个人牙子是专门做勾栏里的生意的。芍药,怕是……”   七巧连忙上前捂住秋锦的嘴,急急道,“小,小点声,别让姑娘听到……”   秋锦点头,用袖子擦了眼睛后,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木婉薇。   秋锦看着**榻内木婉薇的背影,紧着嗓子唤了声,“姑娘……”   木婉薇身子一顿,回过头问秋锦,“可是打听到了。”   秋锦看着眼前眼眸红肿,袖口上血迹斑斑的木婉薇,心中猛的揪痛了一下。她连连摇头,却又突然连连点头,“姑,姑娘,听说,卖给一个小本的生意人……”   木婉薇回过头去,把头顶在墙上,泪如雨下,“她是受了责打被卖掉,又不是主子开恩许配亲事,怎么会卖给一个小本生意人。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了。定是,定是最不好的结果,否则,你不会骗我……”   秋锦低下头狠狠抽噎了一声,转身向外跑去。她没有如七巧一样躲到外面哭,而是寻到张成家的,随便寻了个理由说要回家,要了出府的便笺。   张成一家虽然都在侯府中当差,也时常住在府中,可自己的家却在侯府外,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   府中的奴才,不是随意出入侯府的。上下差,皆是按着时辰点了人数统一从脚门出去,别的时候想出去,要从管事那里拿了出府的便笺才行。   出了侯府后秋锦没有回家,而是雇了个辆马车直奔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秋锦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人她也不认识,凭着一个直心眼,她下了马车后直冲冲的就往镇国公府里面闯。   见守门的侍卫死活不让进,秋锦‘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大爷们,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要见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大公子也行,大……”   “你是哪个府上的,找大公子何事!”为首的蓝衣侍卫高声打断了秋锦的话。   自出了木婉月给柳景盛私下送物件的事情后,镇国公夫人曾经明令守门的侍卫,凡是来寻大公子的,一律严查。   秋锦连忙擦了眼泪,报上了安平侯府的名号。   本以为那蓝衣侍卫会放她进去,却不想那侍卫‘呛啷’一声拔出配刀,怒颜驱逐道,“滚!大公子有令,安平侯府来人一律不见。再不滚,小心割了你的脑袋!”   秋锦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敢靠前,又不甘离去,就坐在上马石旁抹眼泪。   过了约半个时辰,镇国公府的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秋锦抬眼去看,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位面如冠玉,手持折扇的白衣男子。看年纪,倒似是镇国公府的长公子。   又见那几个侍卫对他毕恭毕敬,秋锦认定了这人就是柳景盛。   狠狠擦了把眼泪后,秋锦跑着冲到前面,不顾几个侍卫怒颜冷喝,对那白衣男子的大声喊道,“公子,快去救救我家姑娘,再不去,姑娘就要被折磨死了。”   江顼闻言一愣,左右打量后觉得眼前这个丫鬟眼生的紧,不由得笑问道,“你家姑娘是哪一位?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公子!”秋锦再想靠近,却被江顼的随从一把踢开,“公子,我家姑娘是你表妹啊……”   江顼剑眉皱起,脸色微沉,“我表妹,要被折磨死了?” ☆、第 109 章 相看     秋锦拼死闯镇国公府,一是不忍看木婉薇那样折磨自己,想给木婉薇寻个靠山。二是被逼的无法,想让镇国公府插手将芍药救回来。   只是,她想的太过简单。   镇国公在朝堂中权倾朝野,可以左右朝中局势,可他却不能将手伸到别人的手宅中去。   木老夫人命木大老爷责打木婉薇,有理有据,并不是无故施威。至于将芍药打得半死卖出安平侯府,镇国公府就更加无法干预了。   别说芍药被扣了一顶挑唆主子的大罪,便是什么错也没有被打个半死卖出去,也断没有镇国公府去出头的理由。   人家安平侯府打卖自己府中的奴才,关镇国公府什么事。这事儿说与一百个人听,九十八个要说镇国公行事不妥,另两个,只怕要反唇嘲讽了。   镇国公夫人现在唯一能为木婉薇做的,便是派出人手去寻芍药。不管她是被卖到勾栏之地,还是被卖到落魄之家,哪怕是被拖出侯府后就咽了气呢,也定要将尸体寻到。   到了镇国公府后,木婉薇收了眼泪。只是人变得沉默,什么事也没有时,看着不知明的地方能一坐就一整天。   柳纤雪和柳纤灵来找她玩,她也能玩得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只柳纤雪姐妹一走,她脸上的笑意马上便退下去。   秋锦看着木婉薇,明白了什么叫强颜欢笑。她家主子现在就是,为了不让镇国公夫妇和柳纤雪姐妹担心,她把所有的苦和委屈都往肚子里咽,连个发泄的途径都没有了。   每当这时,秋锦就想,还不如木婉薇留在安平侯府呢,最起码她心中难过时,可以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江顼,成了镇国公府的长客,有时不去寻柳景盛,直接言明找木婉薇。不是今个儿带了个九连环来给木婉薇解闷玩儿,就是明个儿带来只鹦鹉给木婉薇逗趣儿。   秋锦拦住江顼认错人那日,江顼是同柳景盛一起去安平侯府把木婉薇接出来的。   安平侯府的强硬态度与一个瘦弱女孩的无助绝望,他都看在眼中了。至今,只要一闭上眼睛,他脑中便会浮现出那日木婉薇出现在他眼前的样子。   额头一片红肿,一双眼眸肿成了核桃。紧抿着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下,却没有一点哭声。   一抬袖子擦眼泪,红肿成一个肉球般的右手露了出来,上面还渗着血丝。就更不要提宽大袖摆上带着的斑斑血迹了。   他,被惊到了。   不管木婉薇犯了多大的过错,她到底是安平侯府里正经八百的嫡姑娘。就算要施以惩戒给个教训,又何必下这样的重手?   算起来,江顼同木婉薇也快有两年的时间了。以前他总觉得这走路总爱摔倒的迷糊丫头笑起来好看,特别明媚,似个不知忧愁的开心果一样。   如今,他才明白,那副小小的肩膀抗起了多少的委屈。   镇国公夫人对江顼几番来找木婉薇的事忧心重重。   木婉薇已经不是二年前那个小小个子,挽着包包发髻的小孩子。如今,她长高了,脸蛋长开了,身段也变得玲珑有至,成了大姑娘。   如果江顼是别人,许镇国公夫人就这样默认了,而且愿意促成这桩美事。可偏偏江顼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在江顼又来送一只纯白毛发的小猫给木婉薇养着玩时,镇国公夫人把他迎到了花厅中,旁击侧敲着问江顼对木婉薇是何种意思。   木婉薇在安平侯府中再不受**,也不可能平白做了妾室。   江顼把玩着手中的小白猫,看着眼前的香茗细思了许久,最后对镇国公夫人笑了,“我心中早有所属,对婉薇,就似对小妹那般。还请夫人放心,我有分寸,何况,我也快成亲了……”   江顼就快成亲了,大聘之礼已经送到司徒府上去了。只等着吉日订下来,同皇上请了圣旨便可完婚。   听江顼如是说,镇国公夫人算是放了心,转而将心思扑到为木婉薇寻找良人上。   木婉薇是安平侯府的女孩,不能在镇国公府住一辈子。要想彻底摆那种不公的困境过安稳日子,只有早早许了人家。   镇国公夫人倒不是想木婉薇小小年纪就出嫁,不过京都中的好府邸好儿郎就那么几个,合了木婉薇的意后,还要观看两年不是。   她当初嫁给镇国公,可不是盲婚哑嫁。成亲前,两人也是在她父亲的许意下隔了帘子相看过的。   若不是镇国公执意娶她为妻,而推掉了柳老夫人看中的亲事,怕柳老夫人也不会给她那样多的难为。   对于木婉薇夫婿的人选,镇国公夫人早一年前就开始留心了。   从文臣到武将,只要家门能同安平侯府门当户对,又家风极正的府邸,她皆是留了意。   反复比较后,中意了三位公子。   一位是刑部侍郎陈大人的嫡二公子。年十五,去年科考刚中了举人。陈府家门简单,陈大人除了陈夫人一位发妻外,只有一位妾室,且无庶子庶女。陈府长公子年前刚刚成亲,所聘之女门庭不高,陈夫人如宝贝般捧在手心里痛爱。   这样的人家,若木婉薇能嫁过去,定受不了委屈。   一位是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嫡孙,虽无功名在身,却有一身好武艺,且小小年纪,军营中历练了两年,小有成绩。   对于这位李公子,镇国公夫人是不同意的。自己嫁了个莽夫,跟着行军打杖,过了十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她不想木婉薇也过这种日子,吃这样的苦。   且,这位李姓公子的父亲,也就是李尚书的嫡长子,举止纨绔,光姨娘就有一十三房,就更不要提庶子庶女的个数了。   可镇国公却极为看好这个人,他在李公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年轻时的影子。只要肯吃苦,以后定有大作为。   至于门庭,柳府的底子好到哪里去了?柳老夫人手腕那样高明,柳老太爷不依旧是六七房姨娘?   剩下的一位崔姓公子,家中既无官又无爵,是去年科考的榜眼。如今在翰林院任正七品编修一职,颇受老大人们的看重。   家门虽寒,却极其简单,只有一位老母尚在人世,也是书香门第的清白底子。   定下人选后,镇国公夫人寻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让柳景盛做东,将相熟悉的公子都请到了镇国公府来游玩,那三位公子,也在其中。   而木婉薇,则在镇国公夫人的带领下,坐在花园中的八角凉亭中暗中观看。   六七日的时间,木婉薇的额头已经在镇国公府内医婆的细心照料下恢复了白皙,右手上的伤也好了不少,已经能微微的回握了,只是还不能拿筷提笔。   许是在道观之中长大的缘故,别的女孩长到十二岁已是怀了少女之心,知道男女之情。而木婉薇,就如没开这个窍似的。   镇国公夫人她问哪位公子相貌生得好,她说都差不多。问哪位公子才情好,她说都很不错。   又问可有看着面善的,木婉薇则愣愣的回了句,“都是头一次见,眼生的紧……”   镇国公夫人的心底升起满满的无力感,她曾担心木婉薇会对江顼生出情愫,如今看来,真是想多了。   自己这个傻傻的外甥女,还是个小孩儿的心思。   见木婉薇实在是兴趣缺缺,镇国公夫人也就不强求了,想等过了一年半载,木婉薇再长长再说。   木婉薇不是不懂,她是没有那份心情。芍药还未找到,她做什么事都踏实不下来。 ☆、第 110 章 我脏     木婉薇来到镇国公府的第二十个日头上,芍药被寻到了。   她的确被卖到了一处名叫留香院的**中,拖进去时,人是半死的。因芍药长相不差,留香院的**当真花了大力气往回救,不仅给请了最好的郎中,还寻人配了祛疤的良药,就怕芍药的伤会落下疤,卖不上好价钱。   芍药是个死倔的性子,伤稍好一些能动了,便想着跑。   一次,两次,那**好性儿的忍了。三次,四次,就收了和善露了狰狞。   把芍药关到材房里,不给吃不给喝,想饿到芍药收了性子为止。却不想芍药宁愿死也不愿为妓,砸碎了药碗割腕……   芍药被送到镇国公府那日,天上正落着小雨。   木婉薇得了消息,已是在清明居内等了一个早晨了,连早饭都没用上几口。   当旧伤未好又填新伤的芍药的被婆子带送到木婉薇面前时,强忍了一个月的木婉薇再也坚持不住。   她分不清自己是气还是恨,是痛心还是懊恼。她想上前去抱伤痕累累,面无血色的芍药,却被芍药给挣脱了。   七巧见芍药一身的狼狈样子,忙将看得呆住的木婉欣拉走了。   七巧的举动,让本就神色恍惚的芍药变得手足无措。她青白着脸色躲到花架子的后面,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低着头不去看木婉薇。   木婉薇连连跺脚,咬着嘴唇痛哭,“是我无能,我护不住你,是我不好……你要是怪我,就,就打我几下吧……”   “姑娘,我不怪你。”芍药把脸埋在膝盖上,布满伤痕的双手狠狠腐揪扯着自已的头发,咬牙道,“你不要碰我,我,我脏……”   割腕不成,她就撞墙,撞墙不成,她就咬舌……   留香院的**,终是对芍药失去了耐心。   对付这种性子刚烈的女子,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就是破了她的身子。当她哀大死心,便可以随意拿捏了。   一碗春药,几个龟公,毁了芍药的一辈子。   木婉薇不知那句‘脏’的含义,她挽起袖摆去拧帕子,连连摇头,道,“脏不怕,我帮你洗,我帮你洗……脏衣服扔掉,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我让舅父请太医来给你治伤……”   芍药躲着木婉薇不让她靠近,挥舞着双手痛哭道,“姑娘,姑娘,我求你了,你别碰我,求你别碰我……我脏,从里到外,都脏……”   秋锦忍不住砸了小几上的一套茶具,一向稳重机灵的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看着芍药和秋锦的样子,木婉薇终是明白了。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许久,木婉薇‘噗哧’一声笑了。   她用手背抹了眼泪,站起来将冷透的帕子放到水盆里,用尽全身的力量把芍药从花架后面拉了出来。让芍药在**踏上坐好后,她对芍药笑颜如花的说道,“我不嫌,脏,就多洗几遍。一遍洗不净,就洗两遍……冷水洗不干净,就用热水洗。热水洗不干净……就用……”就用她们的血来洗。   芍药愣愣的看着一脸笑容的木婉薇,颤着声音,不敢置信的道,“姑娘……我,你……”   “什么我啊,你的。”木婉薇重新拧帕子,擦了把泪后,伸手去芍药衣裳的扣子,“自小,都是你侍候我,现在,换我来侍候你。我笨手笨脚,你不要嫌弃……”   随着败破的衣服一层一层脱下,芍药布满青紫伤痕的身子显露在木婉薇的面前。木婉薇抖着手,一寸一寸的擦下去,看着芍药胸前腋下一个又一个的牙印,眼泪又落了下来。   芍药抓住木婉薇的手,道,“姑娘,我,我自己来。”   木婉薇摇头,擦了眼泪后继续擦下去。她在心中默数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将它们一道一道都刻在了心里。   秋锦落着泪,换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她跪到**榻前洗帕子,对芍药笑道,“姑娘说的对,咱们不怕脏,脏就多洗几遍……”   待把芍药擦洗一遍,换了新的寝衣后,木婉薇爬到**榻上,把芍药轻轻的抱到怀里,道,“以前,都是你这样抱着我,为我遮风挡雨。以后,换我抱着你……”   芍药爬在木婉薇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姑娘,我,我好恨啊!”   木婉薇同样恨,她的恨,不比芍药减少分毫。   芍药,不能再回安平侯府,镇国公府虽好,木婉薇却怕芍药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最后,她决定把芍药送回清心观。   那里的道姑与世隔绝,待人和善又不是多嘴之人,定会善待芍药。等芍药的伤彻底养好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木婉薇私心想着,想给芍药寻个良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不用再跟着她吃苦。   芍药回来的次日,木婉薇便收拾东西,带着芍药和秋锦回了清心观。   一年未回,清心观还是往年模样。道观墙外那株山桃树,粉红色的桃花开的正艳,映着落日的余辉,美得不似人间景色。   下马车时,芍药让秋锦扶木婉薇下车,自己则拐着伤腿,把包袱背在身上去敲门。   虽然木婉薇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她不在乎,她不嫌弃芍药。可芍药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别说靠近木婉薇,就连木婉薇平日里用的茶杯碗筷,她都不愿去碰。   一清仙姑没想到木婉薇会突然回来,高兴的拉着长高了的木婉薇,还未曾问什么,便看到了木婉薇手上的伤。眉心一皱,一清仙姑收了笑意,“受委屈了?”   木婉薇把伤手收回袖摆中,忍着泪,轻描淡写的将春苹的死,和自己又因炼丹受罚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想到被自己牵连的芍药,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一清仙姑一叹,轻斥木婉薇糊涂。木老侯爷在府时,若想去后山炼丹也就罢了。毕竟有人撑腰,别人说不出什么。可在木老侯爷不在府中的时候私自去后山,便是不妥了。   再有,芙蓉养颜丸是素丹,里面的朱砂含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别说春苹吃了一粒,便是一次吃上一瓶,也不会因为朱砂流产。就更不用说是因服用朱砂过量,从而导致血崩而亡了。   木婉薇听后咬牙切齿。   她最初的确是怀疑过承大奶奶做了手脚,可当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后,她便把这个怀疑打消了。   见木婉薇难过的厉害,一清仙姑只训斥了几句便不再说了。她伸手擦去木婉薇眼角的泪,道,“先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去见见了尘仙姑。”   “了尘仙姑在观中?”木婉薇擦了泪水,眼中露出惊喜,“我现在就去。”   “现在不在,”一清仙姑好言让木婉薇去休息,笑道,“明日,你定能见到她。” ☆、第 111 章 了尘     了尘仙姑并不在清心观,是在木婉薇到达清心观的次日中午抵达的。   当由四匹枣红大马拉的精致马车在清心观的门口停下时,木婉薇心中不由得一震。   在北元,什么身份的人做什么样的车,都是有定数的。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尚书驾四,京官正四品上驾三,其余官员皆是驾二,庶民驾一。京官出巡地方,加一驾。地方官员入京述职,减一驾。   镇国公身为诸侯,镇国公夫妇出府时有驾五的资格。柳纤雪姐妹,镇国公夫人只让她们乘坐驾三的马车,且不许她们张扬跋扈,遇到同是驾三的马车,不管对方是何官品,皆要谦让,让对方选行。   安平侯府也算是诸侯之列,可整个安平侯府,除了木老夫人出府时会偶尔乘驾四的马车外,木二夫人只敢乘驾三的马车。到了木婉薇她们这些小辈这里,就只剩下两驾的马车了。   了尘仙姑身为女子又修行在外,能坐驾四的马车,身份要何其尊贵?她世俗中的家人,至少要官居一品宰相或是有爵位在身,才会有这样的体面。   木婉薇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已经停定,一清仙姑亲自上前掀起车帘,将了尘仙姑扶下马车。   两年过去,了尘仙姑依旧是远年模样,不曾改变。   眉似弯柳不描而翠,口如含丹不点而红,一双水眸,笑起来似春日江水,暖暖的,似能将人的心融化了。   如墨青丝在头顶挽了个道髻,两根碧玉簪子固定其上。就算是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依旧能看到纤细的腰身。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仙风道骨滋味。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眼前这个绝色仙姑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可木婉薇却知道,了尘仙姑,已是年近四十。   了尘仙姑抬头看到木婉薇,先是一愣,随即挑起唇角柔柔的笑了。她对木婉薇招了招手,笑道,“上善,快过来。”   木婉薇心头一热,飞奔过去亲昵的拉住了了尘仙姑的手。了尘仙姑的手微凉,肌肤柔柔软软的,似上等的温玉一般。   了尘仙姑则是展开了木婉薇的右手,细长的手指在木婉薇手心上还未退却的伤痕上轻轻划过。   木婉薇想把手抽回去,了尘仙姑却握紧了,一边向道观走去,一边柔声道,“两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若是在别处遇到,只怕我是不敢认了……”   “仙姑认不得上善,上善却认得仙姑。”木婉薇弯眸一笑,“仙姑还是如上善小时候一般模样,从未变过。”   了尘仙姑轻捏木婉薇的脸蛋,笑了,“你这张小嘴,伶俐的厉害。这次回来,打算住上几日?”   木婉薇抿嘴一笑,没做回答。   了尘仙姑未再深问,让木婉薇去玩后回了自己居的院落。梳洗一番略做休息后,让道童将一清仙姑叫了过去。   木婉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秋锦正在给芍药上药。芍药见木婉薇开门进来,忙把光着的身子缩回到被子里去了。   木婉薇走到**边坐下,把芍药从被里拉出来,自然的接过了秋锦手中的金创药,一边轻轻的给芍药后背上药,一边问道,“芍药,自小,你可是听别人说过了尘仙姑在俗家时是何身份?”   芍药细思须臾,连连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人说过了尘仙姑的身份。我一直觉得了尘仙姑的规矩大……”   木婉薇手上一顿,道,“是啊,小时候没留意,现在想想还真是大得很。”   木婉薇小时经常同了尘仙姑同席用饭,掉个米粒,汤匙碰到碗边发出声音,过后要被了尘仙姑身边的仙姑叮嘱许久。坐有坐样,站有站样这些就更不要说了……   这样严的规矩,只有门名望族中才会有。再联想到了尘仙姑所乘坐的驾四马车,木婉薇几乎可以确定,了尘仙姑的世俗亲人,定是朝堂中属一属二的重臣。   “姑娘,您若真想知道,何不去问了尘仙姑?她那样疼您,您还怕她不告诉您吗?”芍药背对着木婉薇坐起身子,将寝衣穿上了。   秋锦打来热水,拧了条帕子递给木婉薇净手。   “罢了,有什么好问的。”木婉薇一笑,接过帕子道,“等我回了安平侯府,以后能不能相见还是两说……”   听到安平侯府四个字,芍药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腰间的绸带系了两遍都没系上。她回过头刚想说什么,便听外面有人敲门。   来人是玉,她对木婉薇施了个道礼后,笑道,“师姐,了尘仙姑叫你过去呢。”   木婉薇忙把手帕递给秋锦,整理好衣裙后随玉去了。   了尘仙姑的居在道观的最里面,是个独立的小院,里面有花有树有池塘,如世俗里的闺阁姑娘所居之处一样。   木婉薇小时最喜欢的就是蹲在池塘边上捉金鱼。捉了放,放了再捉,一遍又一遍,玩的不亦乐乎。   木婉薇本以为了尘仙姑找她去是想同她说话闲聊,却不想才一进院子,便得了了尘仙姑一声怒喝,“跪下!”   木婉薇是被了尘仙姑带大的,自小视她为母,自是不会违抗命令。当下,便停下脚步,撂起裙子跪在了炙热的石子路上。   了尘仙姑正在抚瑟,她抬头瞄了眼跪在艳阳下的木婉薇,清冷着声音问道,“你可知错。”   “我……”木婉薇茫然,不知自己何时惹怒了了尘仙姑,“上善不知……”   “你为何要以身试药?”呜咽的瑟声在了尘仙姑的纤纤玉指下缓缓流出,如悲似泣。   木婉薇终是明白了尘仙姑在说何事了,她仰起嫩白的小脸,道,“当时,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那你可是自证了清白?”了尘仙姑微挑柳眉,又问。   木婉薇低下头,回不上话来。试药,并没能证明了她的清白。   “你可曾想过,”了尘仙姑皱了眉头,指下的瑟音骤然变急,如狂风骤雨一般,“若那丹药被人下了毒,你又当如何?”   木婉薇心中一紧,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如果承大奶奶真在交上去的丹药里下了毒,那无论是谁试药,对自己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自己亲自试药,定会命丧黄泉,到时就算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又能如何?   奴才试药,不仅不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会做实了下毒害人的罪证?   了尘仙姑幽幽轻叹,瑟音也随之变得缓慢,“薇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安平侯府,几个深闺妇人,竟能将你欺凌到这种田地……”   “了尘仙姑,我……”木婉薇咬了唇,将落到她肩上的一只麻雀赶走,坚定的道,“我不会再忍着了,我……”   “你想如何?”了尘仙姑冷笑出声,看向木婉薇的目光如冬日寒风,“你是想一个人同安平侯府的所有人拼命,还是一把火将安平侯烧了,让它化为灰烬?”   木婉薇哑然,她看着环绕在自己四周的鸟雀小兽,发现自己心中徒有恨意,却无一丝反抗的能力。   镇国公府势力再强,也不可能过分干预安平侯府的事。例如这次,镇国公夫人除了找到芍药外,再做不了其它。   而自己,只会炼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有用本事。   无力感自心中升起,木婉薇垂下了头。   ‘呯’的一声,古瑟发出一声悲鸣,木婉薇身边的鸟兽应声四散。   “进来!”了尘仙姑将手拍在古瑟上,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副软弱好欺的样子!” ☆、第 112 章 赐婚     木婉薇在清心观中居了半个月左右,回镇国公府时,是同了尘仙姑乘一驾马车回去的。   木婉薇的马车,则拉着秋锦远远的跟在华丽精美的四驾马车后面,既不靠前也不落后多少。   待行到镇国公府的门前,让木婉薇下了车后,了尘仙姑绝尘而去。   木婉薇看着那驾马车离去的方向,暗自猜想,了尘仙姑,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只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北元善佛轻道,若了尘仙姑的家人准许她乘驾四的马车,又为何会让她到道观中修行呢?   修道,可是给府门蒙羞的事。   了尘仙姑的马车刚拐过街角,安平侯府的三驾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马蹄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嘚’‘嘚’‘嘚’的声响。   马车停稳,秋锦跳下车后,敲开了镇国公府的小门。   木婉薇回来的突然,事先并没有让人通知,直到乘上了进内宅的轿子,才有粗婆子急急跑去通禀镇国公夫人和柳纤雪。   **已浓,花园里百花争艳。微风一送,沁人心脾的花香迎面扑来。   木婉薇的小轿在垂花拱门处落轿时,柳纤雪已经带着木婉欣候在那里了。   木婉薇下了轿子,同柳纤雪踏着落日的余辉说说笑笑的往清明居走,眉眼间明媚的似四月的娇阳。   看到开怀大笑的木婉薇,柳纤雪终是放下心来了。她到底年长了几岁,木婉薇往日里是不是真心在笑,她又怎会分辨不出?   木婉薇心情甚好,伸出小手抚着小路两边盛开的花朵,指着迎面而来的几名身着嫩粉宫装的宫女问柳纤雪,“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柳纤雪秀眉微皱,轻叹一声回道,“这是为大哥来的。”   没等木婉薇细问,柳纤雪已是道出了缘由,“几日前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将皇后所出的蓝城公主下嫁给大哥。这些宫女嬷嬷在这府中,为的是教大哥一些身为驸马的规矩的礼仪。”   皇上,是打定了主意让镇国公府沾在皇亲二字,既是柳纤雪不适合当太子妃,那就让公主下嫁。因这念头早就有了,蓝城公主的公主府都建好了,眼下,礼部正在挑选吉日,拟定礼程,不日就要成婚了。   “呀!”木婉薇小嘴微张,惊讶的道,“那,那咱们岂不是要有位公主嫂嫂了?”   “是啊,是要有位公主嫂嫂了。”柳纤雪心情沉重的点点头,“不过,许是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公主婚嫁,自是不能似民间那般嫁到公婆的府邸中来。成婚后,公主夫妇两人是要居在公主府中去的。   逢年节,驸马要同公主先进宫去给皇上皇后请了安,再看公主的心情,决定要不要去给公婆问好。   再有,同公主喜结良缘的确是喜事,只是仕途却是就此作罢。在北元,驸马在朝中只能挂虚职,不能握实权。   柳纤雪心情不好,便是不好在这点上。如果不是她执意不想嫁太子,也许是皇上就不会将公主赐婚给柳景盛了。   木婉薇轻撞了柳纤雪的肩膀,安慰道,“纤雪姐姐,这是好事啊。”   “半好半坏吧。”柳纤雪用手轻抚木婉薇右手手心,见已是恢复了嫩白细嫩,笑了,“终是好了,我特别怕你的手心留下疤痕。”   “纤雪姐姐,你没想明白。”木婉薇嘻嘻一笑,没让柳纤雪把话题岔开,“这两年里,想同镇国公府结亲的可是数都数不过来。别的府邸且不说,光是季姨母和解姨母那里,就让人头痛不已。”   季解两府,一直没有放弃将自家的女儿往镇国公里塞。在二月初三拜舅父时,解柳氏竟然将解儿扔在镇国公府,自己一声也不吭的带着儿子独自坐车回去了。   季柳氏见自己妹妹这一招玩儿的高明,心思一动,把季梦蝶扔到了柳老夫人那里。   镇国公一家虽然同柳家分府而居,可镇国公夫妇还是会隔三差五过去看看的。特别是柳景盛,因自小是被柳老夫人带大的,他常过去给柳家二老请安。   季柳氏算盘打得精响,她知道把女儿留在镇国公府没用。镇国公府有镇国公夫人做阵,她是不会让柳景盛接触到任何存了别样心思的女人的。   可留在柳府就不一样了,在柳景盛前去看望柳老夫人时,只要柳老夫人松一松口,表哥表妹就能见上一见。   只是经历过了木婉月的事后,不用别人提醒,柳景盛自己都会留了三分心思。在到柳老夫人那里请安时一连两次遇到季梦蝶后,他便不再过去了。   “若大哥真娶了位大家姑娘做夫人,也禁不住住两位姨母三天两头的带女儿来闹啊?”木婉薇实话实说道,“到底是真亲,还能不让她们进了府门不成?还不如娶了公主,让她们彻底死了那份心。”   柳纤雪‘噗哧’一笑,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上木婉薇白皙的额头,道,“你这丫头,鬼机灵的。解家表妹,已经在昨个儿被解姨母派人接回去了……”   哪敢不接回去,解柳氏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女儿同公主抢相公。   就算公主大度,不介意,同意驸马纳妾。可那妾,怕是连公主养得一条狗都不如。若驸马再有意无意的偏爱了那么一点,只怕连个骨头渣都不带剩的。   木婉薇回到清明居略做梳洗,换了身墨绿色的短襦后,再同柳纤雪往镇国公夫人那里去请安。   镇国公夫人正在花厅里逗允哥儿玩。   允哥儿才半岁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正是好玩儿的时候。见到柳纤雪带着木婉薇姐妹进来,马上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吐着泡泡啊啊乱叫。   柳纤雪将允哥儿抱在怀中垫了两垫,允逗得哥儿咯咯之笑。   镇国公夫人则是同木婉薇闲聊起来,故意提了句芍药,见木婉薇神色如常,终是将心放下了。她伸手捏了木婉薇的小脸蛋一下,笑道,“若早知道回道观中住几日你会开心,我早就把你扔过去了。”   “那舅母再把我扔回去,”木婉薇上前撒娇道,“我还没住够呢,若不是了尘仙姑急着回来,说将我顺便送回来,我真想再多住几日。”   镇国公夫人却是连连摇头,“怕是不能了,你走这几日你父亲亲自来接了你两次了,都让我推脱了。他若是再来,可就没有留着你不让回去的道理了。”   用‘推脱’两字,实在是牵强。因木婉薇是带着伤到镇国公府的,镇国公夫人没少给木大老爷脸色看。   想接回女儿?不给。   你这当爹的不痛不爱,任她受尽冤枉委屈,还不许我这当舅母的多留她居上几日了。   “可是有事发生?”木婉薇在心底升起厌烦,安平侯府每次来接她回去,都是因为府中发生了与她相关的事儿,而且还是对她不利的事儿。   “说是你堂兄成亲。”镇国公夫人伸手拿过来小几上放着的大红洋金喜帖,“叫,叫木宏宇的……”   木婉薇恍然大悟,是了,木宏宇就要成亲了…… ☆、第 113 章 秋霜     木婉薇回到镇国公府的第二日,木大老爷再次登门。   这次,镇国公夫人没再刁难,痛快的让木婉薇随他回去。   在回安平侯府的路上,木大老爷没似往常一样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内。   木婉薇落生十二年来,木大老爷还从未同她靠得这样近过。尴尬了许久,他终是看着木婉薇说道,“那日打你戒尺,你不要怪为父。为父……”   木婉薇将头低下,小手在袖摆里攥成了拳,“父亲此话要从何说起。你打我是因为我犯了错,我怎会怪父亲……”   “也,也不要生你祖母的气……”沉默须臾,木大老爷又道,“她年纪大了,脾气喜怒无常。”   “我连父亲的气都不生,又怎会生祖母的气。”木婉薇说话的声音柔柔的,“祖母这样做全是为了我。我年纪虽小,却还能分清好坏的……”   木大老爷轻拍木婉薇的肩膀,欣慰的长叹道,“我的薇儿果真是长大了,怪不得你祖母有了给你议亲的想法……”   说了那些子废话,只有这一句狠狠砸在了木婉薇的心底。她紧咬着牙关,心中的怒气骤升。   “不过,你祖父舍不得。”木大老爷又笑道,“他想多留你几年。”   木婉薇回到紫薇园后,没似往常一样沐浴用饭,而是梳洗了一番后,换上干净的裙袄前去竹苑中先给木老夫人请安。   屈妈妈心中微惊,自己家的姑娘平日里最厌烦的就是去竹苑。这次回来怎么变被动为主动了?   木婉薇轻笑一声,“反正她总会让小丫鬟来唤我,与其等着被叫,不如我自行过去。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便是她想一口将我吞掉,我也定要梗在她的喉咙里,噎得她寝食不安!”   说罢,将腰间的绸带狠狠系了个蝴蝶节,带着同样梳洗干净的秋锦往竹苑去了。   阳春时节,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正茂盛,各色蝴蝶上下纷飞,一片繁华景象。   木婉薇带着秋锦还未走到梅林,便见竹苑里的凝露迎了过来。凝露正是奉了木老夫人的意思,来寻木婉薇过去的。   凝露是新提上来的大丫鬟,年纪还小,不过行事倒是稳重,颇有香姨娘在木老夫人身前侍候时的模样。   秋锦搭了话同凝露闲聊了几句,果然,凝露是香姨娘一手带出来的。   竹苑中并不是只有木老夫人在,木宏承和承大奶奶也在。   木老夫人坐在矮炕上,一手捻着玉石佛珠,一手翻着面前的佛经。慈眉善目的,脸上全是笑意。   承大奶奶站在她的身旁,拿着银透簪子挑香炉里的香料,笑盈盈的道,“没想到娄姑娘竟是有这般的福份,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   “可不能叫娄姑娘了。”木宏承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连声纠正道,“要叫明妃娘娘才是。”   “佛教里没有娘娘这样的称呼,”木老夫人慈笑出声,“咱们只唤她明妃就行了。”   “是,是,是,明妃,应该叫明妃才是。”承大奶奶满面堆笑,捧了茶盏奉到木老夫人面前。   正这时候,小丫鬟来通禀木婉薇来了。   木老夫人收了笑意,把佛经往外一推,靠在炕枕上眯起了双眼。   木宏承冷哼一声,把茶盏重重放回到小几上,将脸别到了一旁。   承大奶奶瞄了眼木老夫人的脸色,将花盏放回原处后,面上露出些许的不好意思来。   本温馨和睦的氛围,被沉寂和冷漠取代。   木婉薇缓步进来,福身的给木老夫人请了安,然后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对她来说,木老夫人只要不怒着脸,就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至于木宏承的神色如何,她直接无视。   木老夫人将木婉薇叫来,有两个目的。   一是承大奶奶心中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冤枉了木婉薇,想要亲自给木婉薇道个歉,让木婉薇别在心中同她做了痕迹。   道歉这点,承大奶奶的表现可是可圈可点。也不管稍间里有多少丫头婆子在,撂起裙摆就跪了下去,手里捧着凝露端上来的新茶,口口声声说木婉薇若不原谅她,她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木婉薇倒真想冷冷抛过去一句不原谅,看承大奶奶如何下台。   可承大奶奶的膝盖刚一落地,木老夫人已是发了话,“自家兄妹,五丫头还会真和你们做气不成。身为嫂嫂,你以后也要多注意言行,别听风就是语的……”   承大奶奶连忙称是,发誓以后一定改了疑心的毛病。   这老少两人一唱一喝的,木婉薇还哪能板着脸不受茶。她接过茶盏,让茶盏的碗沿轻碰了下自己的嘴唇后,满面带笑的亲手将承大奶奶扶起来了。   承大奶奶又去拉木宏承,木宏承却是执拗的一扭身子,说什么也不同木婉薇说话。   在他心中,木婉薇依旧是害死春苹母子的凶手。   木婉薇如没看到般,将目光再次看向了木老夫人。   木老夫人将手里的六十八粒玉石佛珠数过大半后,才慢悠悠的开口,说了叫木婉薇来的第二个目的。   她指着站在角落里的一个丫鬟对木婉薇道,“你屋里的大丫鬟缺了个,我想着给你补上个。从外面买进来的小丫鬟手生,打打杂还行,却不能近身伺候。我将我身边的秋霜拨给你,她在我身边侍候多年了,规矩守得紧,懂的也多,你有什么不明白,拿不准的地儿,都可问问她。”   木婉薇微微挑眉,心中暗道,这就把眼线直接扔进紫薇园了!   承大奶奶笑得特别热络,拉着木婉薇的手道,“说到底,老太太还是疼五姑娘。原来二姑娘在时,可是没见老太太把自己个儿一手**的丫鬟给她……”   木婉薇做了许久的挣扎,才将心底的厌烦压下去,没让它浮现在脸面上。   顺着承大奶奶推自己的力道,木婉薇走上前给木老夫人福了下身子,“婉薇多谢老太太关怀。日后有不懂的,不明白的,就要劳烦秋霜姐姐多提点了。”   秋霜低着头缓步走上前,对木婉薇福了下身子,轻声细语的道,“五姑娘,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您只管叫我秋霜就好,奴才担不起姐姐两字的。”   “正是这个理儿。”木老夫人随言附和,“秋霜说什么你听着就是,有着她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   木婉薇恨恨咬牙,心中腹诽:有她在我身边你是如意了,我就卧榻难眠了!   “至于炼丹……”木老夫人手中的佛珠拨的‘噼啪’做响,停住了话头。   木婉薇心脏猛的一跳,不由得屏住呼吸,将目光落在木老夫人满是褶皱的脸上。   “就随了你祖父的意吧……”   木老夫人把手中的珠子‘啪’的一声摔在小几上,沉着脸色送客了。 ☆、第 114 章 黄鹂     秋霜同秋锦年纪相当,今年一十四岁。说她在木老夫人身边侍候多年,那要算上她自**岁开始便跟在吕妈妈身后进后宅来玩。   至于正式在木老夫人的院子里挂了个丫鬟的名儿,还是三年前的事儿。   吕妈妈身为木老夫人的心腹,自是希望自己的孙女儿能有个好前程。   跟在姑娘身边当陪嫁或是放到小爷房里当通房,都不是吕妈妈心中所愿。她想让木老夫人看在她多年来尽心侍候的份上,给份殊荣,给秋霜指户正正经经的好人家。   若是能脱离了奴籍,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木老夫人还是很看重吕妈妈的,自秋霜到竹苑中来当差,她还真对秋霜高看一眼。虽挂着二等丫鬟的名额,拿的却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平日里也只干一些端茶倒水,尘不近身的轻活计。   再加上吕妈妈在竹苑中中的强势,秋霜这个丫鬟当的和个姑娘似的。   只是这时间一长,难免就真把自己当成了个姑娘了。   整个竹苑中,除了木老夫人和两个一等大丫鬟外,竟是谁也不放在眼中。对小丫鬟们虽没到喊打喊骂的程度上,可那一张嘴也是极其不饶人的。   这如姑娘般滋润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误将衣着素淡,前来竹苑中给木老夫人请安的承大奶奶当成新请进来的奶娘给了没鼻子没脸的损了几句。   秋锦与秋霜同为家生子,对秋霜的那点家底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在木婉薇打发了秋霜去和紫薇园中的丫鬟婆子们认个脸熟时,她忍不住对木婉薇抱怨道,“就她那德行,还教别人规矩!她就是顶没有规矩的一个人,平日里仗着吕妈妈撑腰将竹苑中的谁看进眼中了。老太太还说让您听她的话,这不是明摆着把您往没规矩了教吗?”   “老太太哪是真让她来教我规矩?”木婉薇将穿在身上的天蓝色绣栀子花褙子脱下,坐在美人榻上长长松了口气,“老太太是看她把我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芍药卖也卖了,我舅父舅母除了把我接走外也没怎么样。于是就扔这么个人进来,当当眼线,传传小话什么的。左右我年幼好欺……”   “姑娘,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把她领回来?”秋锦急得跺脚。   木婉薇抬头,笑问道,“老太太明着给我的我不要,难道要让她暗中送进来?那时,咱们可就真是连防都没得防了……”   看着秋霜在紫薇花树旁同两个洒扫的小丫鬟聊天,木婉薇又问道,“你说,她是吕妈妈的孙女儿……”在秋锦重重的‘嗯’了声后,木婉薇笑得开怀,“芍药身上的那二十棍,就是吕妈妈打得。将她领到紫薇园中,正合我心!”   “姑娘,您……”秋锦猛的抬头,双眼变得明亮。   “你去把她叫进来,”木婉薇坐直了身子,随手抓起放在小几上的一把团扇轻扇,“我有话同她说。”   片刻,秋霜同秋锦进来了,见到木婉薇端正坐在美人榻上,略屈了膝盖福了福,“五姑娘,你叫我有何吩咐?”   “我身边的大丫鬟,以前是由芍药和秋锦来担任。”木婉薇上下打量秋霜,见她的穿着打扮,的确不似普通的丫鬟,“如今芍药走了,老太太拨了你来,你正好顶上。”   秋霜脸上没一丝欣喜的表情,只淡淡的回道,“我定会侍候好姑娘的。”   “芍药在时负责的是管理我的妆匣子和每月发放下来的例银……”   秋霜双眼一亮,终是将木婉薇的话听进了心中。   姑娘们的妆匣和月例,向来都是由姑娘贴心的大丫鬟保管。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到紫薇园,木婉薇就对她委以重任,她以为自己最多是个挂名的被排斥在外呢。   “我不喜你的名字,”木婉薇话锋一转,扬眉道,“秋天本就是繁华落尽,百物萧条的季节,再搭上一个霜字,岂不是更显凄凉?”   说着,起身来到书架前,顺手拿下来一本《杜浦诗集》。翻开后,轻声念道,“望岳……”   “姑娘,‘岳’字,冲了二姑娘的名讳。”秋锦在一旁忍着笑意提示。   秋霜这才反应过来,木婉薇是要给她改名。她连忙上前,道,“姑娘,这,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木婉薇挑眉问,“我不喜欢你的名字,想改一个叫起来顺口的还不行吗?府中可是有主子不许给奴才改名字的规矩?”   “这……”秋霜心思转了几转,道出一句,“我,我的名字是老太太给起的。”   “哦……”木婉薇合上诗集,笑了,“那就劳烦你往竹苑中去一趟,帮我请示下老太太,你这名字,我能不能改。”   秋霜脸上一白,将头低下了,吱唔了半天后,道,“姑娘要是觉得不好听,那,那就改吧。想来老太太早就忘记了……”   秋霜的名字不过是随了那一年出生的家生子的一个秋字,并不是木老夫人给起的。她本来就是因为有错被差遣到紫薇园中来,要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回去,只怕木老夫人就真的怒了。   木婉薇又将诗集打开,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蜀相、登高、绝句、茅屋……”   每说一个,秋霜的脸色就白上一分。那些,哪是女孩子叫的名字啊……   秋锦抬头去看窗外飘着几朵白云的蓝天,咬着唇,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最后,木婉薇的手指在书上一点,道,“就叫黄鹂吧,两只黄鹂鸣翠柳,是个顶好的句子。”   秋霜满怀希望的问了句,“姑娘,我能叫翠柳吗?”   “放肆!”秋锦立起眼眸,低声喝道,“你是主子还是姑娘是主子,你不知道姑娘的娘舅,镇国公府邸便是柳姓吗?”   秋霜何时受过别人的吆喝,马上就对秋锦瞪了回去。   “黄鹂,你是从老太太那里过来的,我自不能真把你当成丫鬟看。”木婉薇可没把黄鹂的脾气当回事,她把诗集塞回到书架上,淡淡的道,“你就先跟着合子吧,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什么时候来上差,什么时候下差回去,你比我清楚,毕竟,你是老太太特意指来教我规矩的不是?”   黄鹂终是把怒视的目光从秋锦的身上收回去了,口里应道,“是,我清楚了。”   待黄鹂出去后,秋锦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姑娘,您刚刚提到茅屋时,秋霜,不,黄鹂的脸都绿了。您怎么不直接让她叫茅屋呢?”   “敲打一下而已,过了,就适得其反了。”木婉薇抬眸看向窗外,觉得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明眼亮过。   她不仅看到了外面的花团锦簇,还看到了这片虚假繁华下的污秽不堪。 ☆、第 115 章 明妃     时隔半年之久,安平侯府再次披金挂红,就连花园中长青树上,都由粗奴们挂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红灯笼。   一到掌灯时分,上百盏红彤彤的小灯笼同时撑起,将白的花,绿的叶,青的山都渡成了喜庆的红色,分外的好看。   因着木宏宇的亲事,安平侯府的那些远亲近邻又都聚集在一起,表面上看齐乐融融,暗地里却争斗不已。   在这些亲戚之中,最为瞩目的,要属木老夫人的娘家——娄家了。   二年前进入北元的那些异国和尚,已经搬离大普度寺,在距离京都二百里的布袋山上开建佛陀寺,成立佛教中的真言宗。自称真言宗是身毒佛教嫡系真传,受真佛庇护。   娄雨晴在被佛母收为入世弟子后,便一直追随佛母左右。虔心学佛一年后,终是因为佛缘深厚,经舍利弗金刚上师举行了隆重‘代折罗身度’仪式后,正式成为了明妃。   明妃,又称度母,在真言宗佛系中地位崇高。按真主宗教义说法,明妃是佛祖派下界来,普度云云众生的圣母,是同佛祖最近,最能领会佛祖佛意之人。   明妃在度化九百九十九位佛徒观得佛祖圣光后,由舍利弗金刚上师举行第五次的身度仪式,进行冰度,就会升为佛母。   娄雨晴,是真言宗在北元开教后所选出的第一位明妃,舍利弗金刚上师对这场仪式极其重视。   不仅请随行画师画下了娄雨晴升为明妃的隆重场景,还用身毒文字和北元文字记下了详细过程,制定成《舍利弗上师度明妃娄氏副经》,以便流传百世。   《舍利弗上师度明妃娄氏副经》做为佛教圣物被高八名金刚罗汉护送回了身毒本教。娄家无缘得见其中画卷,却得了一份后来抄录的副经文字。   娄家从来没想过,自家被吓得痴呆的女儿竟会有这样深厚的佛缘。   娄夫人将那用两种文字记录下的字轴捧在手中,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娄家老太爷发了话,将那卷副经字轴临摹一份,原版放到美伦美幻的锦盒中,供奉到了娄氏祠堂之中。所临摹的,则交于族中夫人姑娘们颂读,以示虔诚。   事到如此,还未做罢。   娄雨晴成为明妃的事,口口相传,传到了长年理佛的端亲王,端老王妃的耳中。   端老王妃已是年过七十,早就避世不理世俗之物了。听了这桩奇事后,她特意进宫,和同样一心向佛的老太后给明妃娄氏的母妃请了个诰命下来。   因娄雨晴的父亲无官无职,老太后便下懿旨封了娄夫人一个五品诰命夫人,而且还特意将娄夫人召到宫中见了一面。   品级虽不高,却是深居的老太后亲封。这让娄夫人赚足了颜面,在别府夫人面前春风得意。   且,三句不离佛祖。   ‘这糕点真是精美,看起来和朵莲花一般。明妃平日里乘的轿子便是莲花模样的,可是要比这个要精美多了。莲花儿,是佛花,最是纯洁。’   ‘这假山修的真好,老太后宫里也有一座,那才是真正的雕阑玉砌。老太后特别的和气,没有一点架了,拉着我的手一直问佛,我也不懂,便只能同老太后说了说明妃年幼时在家的趣事罢了……’   娄夫人这副模样,让小王氏打心眼里瞧不起。只是这瞧不起里,还有着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木大老爷官职低微,还没有资格请诰命。便是以后能请了,也论不到她的头上。   木老夫人身上虽然有一个三品诰命,却是虚头的,也就是没有明旨亲封。当木大老爷前途似锦时,首先要给木老夫人请。   这是孝道。   小王氏想成为诰命夫人,不管是几品的,皆是要等木大老爷再立奇功时,再向皇上上书请诰。   嫁到安平侯府快一年的时间,木大老爷才能如何,官品如何,小王氏心中是一清二楚。要靠他自己的能力给自己争来诰命,只怕等到青丝变华发都不能如愿。   思虑再三后,小王氏在同木大老爷红绡帕暖后,对木大老爷提议道,“老爷,不如,让七姑娘信佛吧。七姑娘是小孩儿的心性,怕是治不好了,她这样,又怎样议亲。倒不如去信佛,若能如娄姑娘一般成为明妃,也是一番好造化,好归所……”   木大老爷对小王氏的话心不在焉,近来他在房事一日不如一日。眼瞅着**卧怀,却无法尽兴,不由得心底升起无力。   小王氏又推了木大老爷一下,见他还是不说话,将纤纤玉手从他的胸腔上打着圈圈的往下摸了下去,最后在木大老爷的小腹上轻轻一按,娇嗔道,“老爷,你倒是说话啊!”   冰凉凉的小手这样一按,木大老爷的某处立马站了起来。他翻身把小王氏压在身下,当即就想提枪上阵。   小王氏却是**一合,看着身上的木大老爷娇声道,“老爷,人家同你说话呢,你怎的……”   “不管什么,都听你的。”木大老爷一点小王氏嫩白的鼻尖,笑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看为夫怎样收拾你。”   得到想听的话,小王氏不再拒绝,妖笑一声从了木大老爷。   寝室外,如丫鬟一样上夜的田姨娘躺在地上辗转难眠,她用双手捂着耳朵,想不去听那些男欢女爱的声音,可那些淫辞荡语却好像自己长了翅膀一般,一个劲儿的往田姨娘的脑子里钻。   过了许久后,木大老爷终是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爬在小王氏身上不再动了。   小王氏气还未顺均,便娇喘着唤道,“田姨娘,打盆热水来给我净身……啊,老爷,不来了……”   得了木大老爷的首肯,小王氏又将这事说同木老夫人商量。   这种为门庭增光的好事,木老夫人又怎会不同意,她当下便让凝露去叫木婉薇,木婉欣姐妹两人。   略略几句话后,将几本佛经扔给了木婉欣,言称下次佛母开坛,要带着木婉欣前去听佛母讲佛。   出了木老夫人的屋子,木婉薇忍不住笑出了声。   木婉欣的心性停在了五岁的年纪,正是小孩子爱玩的时候。让一个五岁孩童静下心来整日同佛经打交道,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木婉欣见木婉薇笑得灿烂,歪了头甜甜的问道,“娘亲,你笑什么?”   “我笑欣儿是只小脏猫,”木婉薇抬起手指点了几点木婉欣如婴儿般的嫩白的脸蛋,装做嫌弃的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脏东西……”   木婉欣一捧小脸,跺脚道,“呀,屈妈妈是要说的。”说着便往紫薇园里跑。   七巧‘噗哧’一笑,抱着佛经小跑着跟跟了上去。   木婉薇也不再停留,只才踏出竹苑的院门,便被一个妇人迎面拦了下来。   那妇人看着木婉薇笑得如同花园里盛开的牡丹花一般,深蹲着身子福礼,请安道,“老婆子给五姑娘请安了。”   木婉薇看着眼前这个身穿深绿色粗婆子服侍,腰条纤细,乌发桃面的妇人,心中含糊了好一会。   这妇人眼熟的很,明明名字就叫嘴边儿上,却怎么也叫不上来。   那妇人抬手摸了摸自己耳侧的发髻,试探的问道,“五姑娘,没认出来老婆子是谁。”   说着,那妇人弯下腰,做了个背人的动作,提醒道,“五姑娘,您以前来竹苑,天色晚了都是我辈您回去啊,我是……”   “杨妈妈!”木婉薇眼前一亮,指着眼前似年轻了十岁的杨婆子道,“你是杨妈妈。” ☆、第 116 章 张狂     木婉薇一直知道芙蓉养颜丸功效齐佳,却没想到竟然这般的神奇。她左右看了无人注意后,将杨婆子带到了绿叶簇簇的梅林里,问了详情。   杨婆子虽然变得比以前年轻,一张嘴却没改了琐碎。木婉薇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连一天出恭几次,食多少东西都详细的说了出来。   杨婆子如今这样的变化,与她吃食丹药的确有关,可自己留意了穿着打扮也是关键。   以前她觉得自己身段臃肿,穿衣服便只穿宽松的,也不讲究颜色搭配。花白的头发也只随便挽个髻,不松不散便可。   食了芙蓉养颜丸后,杨婆子觉得自身有了明显变化,眼角的皱纹淡不不少,头发也慢慢变回了乌黑,赘肉也少了许多。   这让她恢复了信心,在打扮上下足了功夫。   穿有腰身的裙袄,颜色搭配的合适,挽髻时,将白发捻在黑发的下面,还在脸上搽了香粉,将脸上细小的皱纹遮挡住……   如此一来,可不是如年轻了十岁一般?   说到末了,杨婆子又唏嘘的叹道,“要是能将剩下来的两丸吃了,头发能全变黑了……只可惜,另两丸仙丹被别人要走了。”   木婉薇留了心,问道,“让谁要走了?”   “半个月前老太太同我要了一丸,”杨婆子掰着手指头道,“另一丸,前个儿让承大奶奶要走了。要说承大奶奶这人,我是顶看不上的。您看她脸上带着笑呢,其实心里不知道已经划了多少个道道儿了……”   木婉薇算了日子,笑着打断了杨婆子的话,“要走便要走了吧,你当日挺身出来帮我,我念着你的好。说了给你三个月的量,就是三个月的。她们要走的,我给你补上。”   杨婆子眼睛一亮,如称赞菩萨一般对木婉薇称赞了起来,“五姑娘,您可真是神仙一样的人儿!老婆子真是,真是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不分老幼,亦不分贵贱。   木婉薇怕惊动远处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止了杨婆子的声音后,小声道,“两日后,你到紫薇园中来寻我吧。莫……”   “莫要让别人看到。”杨婆子接着木婉薇的话,满脸堆笑的道,“老婆子知道,老婆子明白。五姑娘放心吧,老婆子定是悄悄的去,悄悄的回,定不让老太太查觉到难为五姑娘。”   也不让好不容易到手的仙丹再让别人要走。   木婉薇心中满意,带着秋锦回紫薇园了。   一迈进紫薇园的院门,便见小丫鬟如意正蹲在院门后,捂着右脸,一声接着一声的抽噎。   在她旁边站着的,是苦闷着脸的合子。   秋锦轻咳了一声,如意马上擦了眼泪,给木婉薇福了福身子后走了。   合子瞄了瞄远处正坐在抄手回廊上磕瓜子的黄鹂,轻声道,“黄鹂让如意倒碗热茶,如意便把奴才们平日里喝的给倒了去。黄鹂大发脾气,要喝上好的毛尖,如意就顶了几句嘴,说毛尖是给姑娘喝的,黄鹂就把如意给打了……”   黄鹂在木老夫人院子里时不动手打小丫鬟,着实是给了木老夫人几分薄面。自到了紫薇园,可是没少动手了。   除了秋锦,七巧,薄荷三个大丫鬟外,其余的皆是时不时受她几分难为。   “呸,什么东西。”秋锦回头看木婉薇,道,“姑娘,您就这样任她在紫薇园里横行霸道?”   “我是个‘软弱无能’的姑娘,什么委屈都得咬牙忍着。”木婉薇挑唇一笑,小声道了句,“难道你们也是无能的奴才?就算不敢打回去,连哭都不敢大声哭上一哭吗?”   木婉薇给了黄鹂改名字,是给黄鹂一个下马威。此事,木老夫人知道后没说什么,吕妈妈却不愿意了。虽没明面上给木婉薇没脸的,私下里却也骂了许多句‘丧门星’。   合子默默的跟在木婉薇的后面走了几步,突然悟了。   待木婉薇进了绣楼后,她竟直走到了抄手上,指着黄鹂高声斥责了起来,“黄鹂,姑娘都回来了你没看到吗?你是眼瞎了还是腿瘸了?茶不端,水不倒,物件不擦,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黄鹂被骂的火气‘噌’的一下子窜上来,将手里的瓜子狠狠摔在地上,扬手就给了合子一个耳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划脚!”   合子嘴一撇,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声音大的,连在内室里更衣的木婉薇都听到了。   屈妈妈一叹,问木婉薇,“姑娘,就让她们这样闹?”   为了把紫薇园里的丫鬟婆子给规矩好,这一年来屈妈妈可没少下功夫。眼瞅着有点成色了,却不想来了个黄鹂。   “有什么不好的?闹起来才好看……”木婉薇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淡淡的道,“黄鹂到紫薇园中来也有半个月的时日了,竟是一点‘正事儿’也不做……且让她闹吧,你们看管好咱们的人就好,受了委屈,想哭就哭,想喊就喊,别想着脸面不脸面的。老太太都不要,咱们还要它做什么……”   秋锦哦了声,一边服侍木婉薇净面,一边问道,“姑娘,你不会真想把妆匣子交给她管吧……”   “谁说的。”木婉薇捧了把温水扬在脸上,“今个儿晚上,你就把妆匣子细细分开,把那些贵重,不成套,容易丢的都单收到一个小妆匣子里。那些成套的,一眼就能看出缺失的,不值几个钱的小件儿,都放到大妆匣子里列了明细……你把小的收起来,大的交给她,少了一件两件的先别言语,等时机到了,看我不揭了她一层皮……”   秋锦爽快的称了声是,扬声叫樱桃进来把热水端出去。   樱桃小跑进来,一脸愤愤,“合子真是好欺负,要是我,我就打回去!平明让她扇一巴掌,她算什么东西?”   樱桃没什么心机,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秋锦忍不住逗她,“要是她欺负你,你可是敢打她?”   “有什么不敢?”樱桃端起水盆,恨恨的道,“别惹到我头上,不然非一巴掌扇回去不可!”   秋锦笑着对正在搽粉的木婉薇道,“姑娘,您看把樱桃能耐的。”   樱桃哼哼了两声,端着水盆转身出去了。   只才片刻,还未等木婉薇从妆台前站起来,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了黄鹂的惨叫声。   合子匆匆跑进屋,眼角还带着泪,嘴角却忍着笑,她对木婉薇道,“姑娘,樱桃叫了几个小丫鬟,把,把黄鹂大头朝下给按到水渠里去了。”   话一说完,合子蹲在地上放声大笑。 ☆、第 117 章 合伙     奴才之间相处,最怕的就是拉帮结派,孤立某一个特定的人。   一旦这种格局形成,那打了也就打了,骂了也就骂了,管你老子娘在府中是何地位,他们不能在你后面寸步不离的跟一辈子。   黄鹂的这顿打挨的颇重,那些小丫鬟不禁把她按到水渠里,还踹了她许多脚。可她把吕妈妈叫到紫薇园中来,却没能帮她出了分毫怨气。   如意听着吕妈妈的大声训斥,撇了嘴对黄鹂道,“我看你和樱桃姐姐打水杖玩的开心,便和几个小丫鬟同你们一起耍,谁知道你那般爱哭,还将吕妈妈叫来说我们打你。这样说来,还是你先用水泼樱桃姐姐的呢,我们亲眼看见你把水扬到樱桃姐姐的身上。要说打,岂不是你先打的樱桃姐姐?再说,这又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也没做什么,只凑热闹撩了几下水……要不,寻了二太太去评理吧,弄得我们合起秋来欺负你一般。”   几个小丫鬟,皆是同如意一样说词,樱桃和黄鹂不过是在玩,她们看着热闹才加入进去。不想黄鹂小气,玩不起便哭着跑掉了。   一个两个这样说,吕妈妈还没能压下心中怒气。可三个四个都这般说,吕妈妈不由得将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家孙女儿。   俗话说的好,知女莫若母。她这个祖母,也是相当了解自家丫头的性格的。   这些年来,黄鹂是被她惯得不成样子。不将别的小丫鬟们放进眼中,不合群,性子张狂,且,手脚不净还特别爱撒慌。   远事不提只提近前的。   年初时,木老夫人妆匣子丢了一只用来搭配狗熊皮披风的珊瑚领扣,管妆匣子的凝诗怎样寻都没寻到。   凝诗说是黄鹂拿的,黄鹂却几番不认,反而硬说是凝诗拿的。   因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木老夫人也没想追究,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可就是五七日前,吕妈妈从黄鹂的**榻上番出了那只领扣。   眼下又遇这事,吕妈妈犹豫了。可依旧是输人不输阵,最后恶狠狠的骂了句,“你们这些小娼妇,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说罢,扭着腰身走了。黄鹂想跟上去,却被吕妈妈一把推了回来,“别的下三烂的东西不知道心疼你主子,你也不知道?还不快进屋侍候五姑娘去!”   木婉薇倚坐在屋内的竹榻上,将外面的种种全看到了自己的眼中。   待到吕妈妈走后,她回头身边的屈妈妈笑道,“让合子进屋侍候吧,她原来的位置让如意顶了。晚上给樱桃加道她爱吃的菜,就桂香肘子吧,这丫头,嘴最是馋了……”   屈妈妈在一侧细细的听着,布了细细皱纹的脸上露出笑意。   ------------   木宏宇成亲那日,暴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安平侯府精致的亭台楼榭上,击起一片片雨雾。   吉时不能误,木宏宇骑了高头大马前去将新娘子迎回来时,浑身上下已是温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安平侯府门前,几个管事小厮纷纷燃起了喜炮。喜庆的双响爆竹,第一声‘呯’的炸上天空,第二声,硬生生的被憋没了。   十只喜炮竹里,只有两个能出来第二声响。   好不容易凑齐了双数,轿夫们颠了几颠喜轿,从府门前已经被湿气打得快要熄灭的火盆上迈了过去。   因雨大,前来观礼的人并不多。所以一切要顶着雨在外举行的仪式,皆是缩短了时间。一对喜人进到正堂里**的拜了天地后,匆匆的入了洞房。   趁着午后雨小的功夫,来侯府做客的夫人姑娘们纷纷告辞离去。于是,在新房里陪着新娘子的人,便只剩几位住在侯府中的近亲和府侯中的夫人姑娘们。   这样的热闹自是少不了八面玲珑的承大奶奶,她一张巧嘴,能将在场的人都逗得前仰后合。木婉玉也是不甘示弱,围在新娘子的身侧,左一句二嫂嫂右一句二嫂嫂的叫,讨巧的很。   只新娘子淋了雨,只让她们待了一小会,便送客了。   木婉薇虽然喜欢雨,却最怕雨天的湿冷。得了新娘子身边丫鬟一声‘我家奶奶累了,各位太太姑娘请回吧……’的话后,立马出去让秋锦撑了油纸伞,想顶着小雨往回跑。   一回头,看到了正向自己急步追来的承大奶奶。   承大奶奶也没绕弯子,将木婉薇带到避人的角落里后,直言向木婉薇求要芙蓉养颜丸。   春苹是如何死的,承大奶奶是最清楚不过。眼瞅着糙奴杨婆子都变得年轻靓丽起来,她这个未老先衰的怎会不急。   吃了从杨婆子那里要来的一丸丹药后,承大奶奶觉得自己眼角和额头上的褐斑好似淡了许多。她问木宏承,木宏承也是说褐斑变少了。   因此,她拉下脸,再次同木婉薇要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已是吃了一次大亏,又怎会再次将芙蓉养颜丸给承大奶奶。无论承大奶奶如何来求,就是许下重金,木婉薇也是连番摇头,“没了,真没了。自那害人之物伤了春苹后,我便将它扔了。眼下手中是一丸也没有了……”   “老太太已是许了五姑姑炼丹了,”承大奶奶仍不死心,“五姑姑何不再炼一炉?”   木婉薇到底是功力浅,没能忍住心底的怒气,她挑起嘴角一声冷笑,冷言说了句不给后,扭头冲进了雨中。   承大奶奶银牙暗咬,看着那抹消失在雨中的背景狠狠道了句,“这个小扫把星……”   木婉薇回到紫薇园中才刚梳洗换了身干净衣裳,木婉萝便顶着雨来了。   她一边往下脱被淋湿的藕何色绣石榴花褙子,一边笑嘻嘻的道,“雨太大,跑回我那儿不知要淋成什么样子。我便赖在这里了,等雨停再回去。”   屈妈妈忙让如意再去备热水,好给木婉萝也梳洗一番。   木婉欣坐在窗前的雕花小几前,正对几本佛经愁眉苦脸,看到木婉萝,不由得撇了嘴,可怜兮兮的撒娇道,“六姐姐,你来陪欣儿玩,欣儿不愿意念经。”   木婉薇进屋后还未注意看木婉欣在做什么,听了这话,将目光递向屈妈妈问道,“怎么回事?”   屈妈妈如实回道,“雨未落下前,太太身前的丫鬟谷子到来紫薇园来着,说再过四日便是佛母开坛讲佛的日子,太太让七姑娘将这些佛经熟读……”   “什的劳什子玩意!”木婉薇心中不乐意了,她来到木婉欣面前,拿起佛经就往窗外丢。   木婉萝却是一把拦了下来,将那几佛经拿到手中后笑道,“你便是不喜大伯母的做法,也不用丢了佛经不敬菩萨啊。”   “你最近倒是对佛经感兴趣的紧。”木婉薇轻掐了木婉萝一把,笑道,“怎的,不想议亲,想寻了座姑子庙斩断红尘了?”   “去去去,”木婉萝拿手去推木婉薇,挑起修得精致的柳眉道,“我还不是想讨巧些,好让老太太出门时带我去透透风。你能时不时的到镇国公府去坐坐客,我可就指着这个了。”   “那佛陀寺你也看了许多遍了,竟是还没看够。”木婉薇不以为意,发话让木婉欣去同七巧玩了。   木婉萝咬着嘴唇,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把丫鬟和婆子都打发出去后,她用手指勾了木婉薇的衣袖,“小五,我,我想当明妃。” ☆、第 118 章 愧对     木四老爷是庶子,自小不受重视。   早些年木老侯爷让他死读诗书,希望他能考取功名。无耐他是个不思长劲的性格,读了二十年,竟然连个举人都没中。   见木四老爷求取功名不成,木老侯爷又私下里拿了银两让他学做生意。不想生意没做成,反而混迹于赌坊,差点将木四夫人的嫁妆败光。   木老侯爷知道后大怒,将他痛打一顿后关了半年。   自那后,木四老爷更懒于上劲了,一天三顿小酒,日子是得过且过。   木四夫人早些年还有精力打理自己陪嫁过来的两间店铺,可自手掌断了后,便再没那份儿心气了。   如今整个四房,在安平侯府里可算是仰别人鼻息活着。   身为庶嫡姑娘的木婉萝,在府中的地位尤其尴尬。说她是庶出,她生母却是正妻。说她是嫡出,她父亲却是庶子。   遇事稍微同婆子丫鬟较真一点儿,嘴碎的就会说,到底不是正经嫡姑娘,行事这般小气。若真大度了,嘴碎的又会说,吃公中喝公中用公中,还拿着公中的银钱大度,装什么嫡姑娘……   若不是如此,木婉萝也不会养成那般尖酸刻薄的性格。   眼下她想去当明妃,也是想为四房争回些脸面。如果不是木婉柔姐妹已经入宫,她再没入宫的机会,她也不会把主意往这上打。   木婉薇觉得木婉萝这样做不值。尽孝的方法有许多种,何必搭上自己一辈子?   佛母开坛讲佛那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气极好。   同木老夫人一同去的,不仅有小王氏,木婉欣,木婉萝,还有刚成亲才四日的木宏宇夫妇带在了身边。   木老夫人说要带他们去求佛母保佑,早是为木家开枝散叶,争取年后为她添个曾孙抱抱。   宇二奶奶羞得面红耳赤,双颊似能滴出血来一般。   待这一行人乘坐了小轿出了后宅后,木婉薇拿了个食盒子,带上些子可口的小菜和一壶清酒,经直往后山去了。   木老侯爷回府已有月余,除了木宏宇成亲那日他出现在喜厅之中外,其余时候皆是待在后山,既不开炉炼丹,也不研究古书,只干坐着,一坐便是一天。   木婉薇爬到后山上时,木老侯爷正坐在一颗古松下的巨石上闭眸冥思。初阳的光芒串过层层树叶,化在斑斑点点落在他身上,凭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睁开双眼一看,笑了,问道,“雨后山路滑,你怎么上来了。”   “我怕我不来送些小酒小菜,祖父肚子里的酒虫和您闹腾……”木婉薇脸上红扑扑的,额上渗了几丝细汗。她抬起手背一抹汗湿的鼻尖,指着手里的食盒子问道,“是在这里,还是回屋去?”   “摆在这里吧。”木老侯爷长吁出一口气,伸展了双腿,“这里空气新鲜。”   木婉薇点点,把酒菜摆好后,又给木老侯爷倒上了一杯。进到炼丹房里拿出本黄历,坐在木老侯爷的身侧,掰了手指细算。   木老侯爷把酒杯拿起来抿了一口,回头问道,“怎的,想开炉炼丹。”   木婉薇点点头,手指在泛黄的纸张上轻划,“二哥哥成亲那日,倒是顶好的吉日,万事皆宜。下个吉日……”   木婉薇手指一顿,下个吉日,在六月初。若那时开炉炼丹,就要缺席木老侯爷的寿宴了。   木老侯爷侧过头一看,笑呵呵的道,“就定在那日吧,过几日我又要出去,今年的千秋就不办了。”   “祖父不是刚回来?”木婉薇抬头,诧异的问道,“这些日子来又没开炉,药材金石还足够炼上一次金丹……”   “上次出去,是有些别的事。这次出去,才是去寻炼丹药的金石……”木老侯爷淡淡的回道。   木婉薇轻轻的点下头,没再多问,见杨林在家丁的带领下过来,打了招呼,又低下头细掰着手指算日子去了。   如无意外,在镇国公夫人生辰前,她能炼出一炉芙蓉养颜丸。只是药材却不够了,除了缺一枝百年老参外,还缺少一雌一雄两株何首乌。   百年老参侯府里还有,她撒撒娇,木老侯爷定会给。只那一雌一雄的何首乌,极是难寻。   正想着,木婉薇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得抬头,发现这种感觉来自坐在她对面的杨林。   木婉薇下意识的伸出小手在杨林的面前晃了两晃,她以前也是同杨林对面相坐,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杨林正执着酒杯喝酒,对木婉薇的动作无一丝反应,还在同木老侯爷说笑,“我去过横山,那里隐居着位德行深厚的老道长,我有一次受重伤,是他所炼的仙丹救了我一命……”   木老侯爷看着木婉薇的动作,笑着道,“若有机会,定去拜访……你的眼睛这段时间如何了,可是有所好转?”   杨林举起手在眼前轻轻一晃,差点碰到木婉薇没有放下的手,“上几日雨前,似看到了一点亮光。雨后,又是一片漆黑了。”   “我这次出去,试着为你找找道家的丹药,看看有没有效果……”木老侯爷笑道。   “顺带着帮我寻几对何首乌。”木婉薇适时的接话,“还有,将你藏起来的百年人参也给我一株……”   “你这丫头!”木老侯爷吹胡子瞪眼,“几个小菜一壶小酒,竟是打我百年老参的主意!”   “祖父……”木婉薇摇着木老侯爷的手臂轻晃,撒娇道,“我又不是炼不成,你就给我吧,炼成的丹药分您一半还不成吗……”   木老侯爷笑着看木婉薇似只小猫般闹腾了会,终是答应把百年老参舍了,至于马上要用到的何首乌,只能让屈郎中割肉了。   木婉薇如了心意,不再磨木老侯爷了,笑嘻嘻的道,“那祖父慢慢用,我先回去了。”   “去吧……”木老侯爷抬手抹了唇上两撇胡子两下,细心叮嘱,“路滑,下山时慢着些。”   木婉薇欢快的应了声,一溜小跑着往山下去了。   “这孩子……”木老侯爷轻笑出声,看着木婉薇的背景,捋着胡须笑道,“都这样大了,还似个孩童一般。”   杨林亦是向木婉薇离去的方向望去,挑起嘴角笑了。   待木婉薇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木老侯爷提壶给杨林斟了杯酒,道,“这次我出去,又要劳烦杨公子帮我照看一二了。”   后山虽在安平侯府内,平日里却人烟稀少。独放木婉薇一个小姑娘家在这里,木老侯爷多少有些不放心。   杨林虽盲,武功却极高,护着一个小丫头绰绰有余。   “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小事自是义不容辞。”杨林笑道,“只要不是贵府中人来寻,在下定保五姑娘周全。”   上一次小王氏带着吕妈妈来寻木婉薇麻烦时,杨林知道。他想出手相救,却怕自己一陌生男子突然出现会给木婉薇带来更大麻烦。最后,只能耳听着那群凶婆子将人带走。   一句话,让木老侯爷沉了脸色,沉默须臾后,猛灌下一杯凉酒,叹道,“我愧对她,让她背了十几年行克的名声……”   因心情好,木婉薇是一路小跑着回紫薇园的。因屈妈妈跟木婉欣去了寺中,耳边没人念叨,木婉薇痛快的灌了一肚子凉茶。   “姑娘,屈妈妈不让您喝凉茶的!”秋锦抢下木婉薇手里的茶壶,“看她回来,我让她说您。”   木婉薇舔了下嘴唇,回眸笑了,“你才不会去告状。”听见外面有人哭,木婉薇又问了句,“谁在哭呢?”   “听声就知道是黄鹂。”秋锦刻薄的道,“除了她还能有谁嚎得这样七腔八调的。”   黄鹂最近已经老实许多了,虽还耍脾气,却再不敢动手打人了。   听是她的事,木婉薇也就没兴趣打听了。   “对了,还有一事。”秋锦让合子出去守在回廊上不让别的丫鬟婆子靠近,对看着她的木婉薇道,“姑娘,您走了不一会杨婆子就偷偷摸摸的来了。”   “她来做什么?那两丸芙蓉养颜丸不是已经给她了吗?”木婉薇回问。   “她不是来要芙蓉养颜丸的,”秋锦小声道,“她让我问问姑娘,多少银两才能买得一丸仙丹。” ☆、第 119 章 主顾     木婉薇,从来没有计算过芙蓉养颜丸价值几何。   杨婆子这一问,真将她难住了。   木婉薇前十年居在道观,道观中从未少了这些炼丹的原料。在她的记忆里,百年老参不是如屈郎中那样用个精通的木盒装着,而是用红布裹着,十颗为组,放在一只大匣子里。   成对的何首乌也是如此,还有百年的灵芝。   直到回到安平侯府开始炼丹,她才惊觉得这些东西难寻,而且价值不菲。   可如何不菲的,她又不知了。   百年老参,要多少银两才能买到?成对的何首乌,又要多少贯铜线才能获得?   木婉薇这边还未给芙蓉养颜丸订好价呢,那边杨婆子又鸟悄的溜进紫薇园了。   这回没再让秋锦传话,木婉薇让樱桃直接将她带到了绣楼里。   让丫鬟守了门不让别人接近后,木婉薇对眼前一副讨好模样的杨婆子问道,“杨妈妈,你同我说句交底的话,那芙蓉养颜丸,是谁要买?”   杨婆子不过是个粗婆子,别说是这样的仙丹,便是普通的药丸子都买不起。   杨婆子揪了两下手里的帕子,化了精致柳眉下的眼睛溜溜转了几下,笑道,“姑娘,那是个大主顾,不缺银两的。”   “便是大主顾,我也要知道是谁吧。这芙蓉养颜丸不似普通丸药。”木婉薇看着杨婆子神色,笑道,“我总不能任谁都给吧……”   “怎么能是给呢,这样的好东西,外面的人买都没地儿买去,”杨婆子伸出一只手掌,比划了下,“姑娘,那,那主顾愿意出这个数儿,买一丸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轻轻挑眉,没有搭话。   “姑娘,五十两不少了,这可是小户人家两三年的嚼头了。”杨婆子见木婉薇不为所动,苦口婆心的劝道,“您是府中的嫡姑娘,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是四两银子。您卖一粒丹,可就是一年的月钱了……”   “杨妈妈觉得我缺那几两银子花吗?”木婉薇笑着回问道。   其实木婉薇还真缺银子花,不仅她缺,这府内的每位夫人姑娘都缺。   府中人多事杂,光主子们的生辰就能从年头排到年尾,就更不要说个自想着置办着样式新颖的小玩意,精巧的小吃食了。再时不时给跑腿送话的丫鬟婆子打个赏,月底不亏空了,便是不错了。   丫鬟们的月例才几个钱,木老夫人身前的大丫鬟,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木婉薇身边的秋锦,一个月才八百文。   从前府中出手最为阔绰的是木婉月,木老夫人的钱袋子对她大敞着,用多少都随便。如今府中的姑娘,可没有打赏个跑腿丫鬟拿出半吊钱的了。   “自是不缺,自是不缺。”杨婆子在府中当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对这自是明白,可她却没点明。挂着笑脸细想了会后,对木婉薇道,“姑娘,您既是问了,我也就直说了吧。想从您买丹药这人,不是咱们侯府里的。”   “哦?”木婉薇挑眉,示意杨婆子说下去。   “这事儿还要怪我这一张嘴。”杨婆子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我虽然孤身一人,无家无业,却有一个自小交好的姐妹。姑娘赏了我几颗仙丹变,变年轻了后,那姐妹就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我可是一直夸姑娘是个神仙似的人儿,就将这份恩典对她说了。那婆子听后,又对她家夫人说了。她家夫人听后感兴趣,便想托我买几丸回去试试。姑娘您瞧,这银子,都先送来了,”杨婆子从袖里摸出一张银票,放到小几上推到木婉薇的面前,道,“姑娘,这是一百两的银票,那位夫人说,若是不够,她再让人送来……”   木婉薇把那张银票拿在手中细看,心中不由得窃喜。轻咳了一声后,她又将那张银票推了回去,道,“我这芙蓉养颜丸,不卖。”   “姑娘……”杨婆子大惊,“这等好事……”   “我只换。”木婉薇一转话锋,弯着眼眸笑了,“炼制芙蓉养颜丸,药材最是难寻。眼下我这里一粒也没有了,那位夫人若是想要,只能等我开炉再炼。可我却少了两样药材,如果那位夫人能帮我寻来,我便将下一炉炼制的芙蓉养颜丸,分出一半给她。如果那位夫人寻不来药材……便是我想同她做成这交易,也是无能为力……”   银两是好,可她拿到手中后却没有机会花出去。还不如直接要药材,方便自己炼丹,还省去了许多麻烦。   杨婆子见有事情有缓机,连忙问道,“姑娘,您说吧,缺哪种药材,我回去就把话带过去。”   “一株百年以上的老参,还有一对一雌一雄的何首乌。”木婉薇轻摇团扇,笑道,“别的我这里还有,只让她寻这两样就成了。”   杨婆子听了后脸上露出难色,又问一炉能炼出多少粒芙蓉养颜丸。待木婉薇说八到十丸之间后,她低垂着头走了。   木婉薇端坐着看杨婆子从紫薇园的小门溜出去,连忙挥着团扇对秋锦道,“快,快让合子或是如意跟着她,看看她到底是在帮谁传话。”   秋锦点点头,立马就跑出去了。   木婉薇则爬到了**榻上,将藏在**角紫檀匣子拿了出来。细数了里面还有多少颗芙蓉养颜丸后,趴在锦被里笑得合不扰嘴。   她一直以为自己穷,如今才知道,自己整日抱着一盒金子在睡觉。   只没乐几声呢,便听黄鹂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院子里又哭嚎上了。木婉薇一皱眉,将头捂在绣枕下了。   过了半刻钟也没见黄鹂有停下来的趋势,木婉薇爬起身来,怒着脸出去了。   院子里,黄鹂正坐在偏间的门槛上,头顶在膝盖上,一声连着一声大哭。四周的丫鬟婆子不少,不过都远远的看着她,没人上前。见木婉薇出来,又都转过头去干自己手中的活计去了。   木婉薇不耐烦的走到黄鹂跟前,伸手戳了戳黄鹂的肩膀,皱着眉头问道,“黄鹂,你又哭什么?”   黄鹂抬头看是木婉薇,哽咽了声,道,“我,我肚子痛。”   木婉薇本来心中有气,可直看了黄鹂的脸色后,却是一惊。黄鹂脸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满头汗水,看着,倒不像是装的。   “既是痛成这样,为何不让小丫鬟来同我说一声。”木婉薇对远处的两个小丫鬟摆摆手,让她们扶黄鹂回屋。   黄鹂听得木婉薇这样问,心中委屈,哼哭的更大声了。她倒是想让小丫鬟传句话,只那些人都避得她远远的,根本都不到近前来。   让黄鹂躺好后,木婉薇打发了合子去竹苑中告诉吕妈妈一声黄鹂病了,让她把人接走。   吕妈妈来的快,跟在合子的身后就过来了。见黄鹂病成这样,心中不悦,想耍威风,可黄鹂却又一个劲儿的说同别人无关,是突然就痛成这样的。   吕妈妈只得做罢,召唤个粗婆子将黄鹂背走了。   正巧如意回来,忍不住对着黄鹂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鬼脸道,“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才好呢!” ☆、第 120 章 中毒     如意回来了,却没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   杨婆子回到竹苑后并没去寻吕妈妈告假出府,与往常一样做手上的活计,同别的丫鬟婆子说说笑笑,似没有去过紫薇园一般。   听了如意的话,木婉薇放下正喝着的茶盏,用手托着香腮,双眸露出一丝迷茫。   杨婆子说什么是替外府夫人买丹的话,她一句没信。她觉得那个想买芙蓉养颜丸的主顾,就是这安平侯府内。只是是谁,她就不确定了。毕竟府中的夫人姨娘多,一次能拿出那么多银两的,也不止一个两个。   木婉薇只思了一会便不再去想了,左右话已经放出去了,能寻来她要的药材,便舍了几丸丹药。若寻不到,此事就此做罢。   到了日暮时分,木老夫人带着孙男弟女从佛陀寺回来了。   木老夫人本意是留了这些人竹苑中用饭的,可木婉欣吵着要娘亲,七巧和屈妈妈就带着她先行回了紫薇园。   颠簸了一天,木婉欣早就乏累了,还没等用饭,只喝了碗奶酥便腻在木婉薇的**上打起盹来。   木婉薇揉捏着幼妹嫩滑的脸蛋,问七巧和屈妈妈这一路上的见闻,重点是木婉欣可曾受了委屈不成。   七巧刚洗了把脸,额头上的刘海被打湿了,正拿着帕子擦,她笑道,“那倒没呢,六姑娘对欣姐儿紧护着呢。去的路上两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欣姐儿怎样闹,六姑娘都不烦。回来的路上,欣姐儿是同老太太做的一辆马车,里面如何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到了侯府前面下马车时,欣姐儿下车时笑呵呵的。宇二爷对欣姐也好,回来时不管是上车还是下车,都是宇二爷亲自抱上去抱下来的。”   听着幼妹没受委屈,木婉薇把心放下了。她轻捏着木婉欣的鼻尖,又问道,“听经听得如何?”   “姑娘,欣姐儿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七巧‘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佛母登上莲台才讲不到一刻钟,欣姐儿就坐不住了。磨着闹着,非要出来玩不可。太太可是不高兴了,压低了声音训斥了欣姐儿好几句,是宇二奶奶把话给圆过去的。”   木婉薇脸色一变,“她算个什么东西……”   “姑娘,您这话,和六姑娘的真像。”七巧又笑道,“回府的路上,我和嫣红是同六姑娘做一辆马车回来的,六姑娘便说大太太算个什么东西……”   木婉薇闻言一愣,木婉萝虽然平日里说话刻薄了些,可那是对奴才们,还从未见她对哪位夫人姑娘说过什么难听的。   定是,小王氏做了让木婉萝极其气愤的事,木婉萝才会当着丫鬟的面嘀咕了几句。   这事七巧不知道,便换了刚去梳洗换了衣裳的屈妈妈来说。   在佛陀寺中听佛母讲佛时,木婉萝的表现算是可圈可点。虽没如以前娄雨晴那般又哭又笑,可在向佛母问佛时,也是句句在点子上。   佛母喜欢辩佛,便同木婉萝多聊了几句。待到众信徒前去斋堂用素斋后,佛母又特意命人来寻木婉萝,两人就着佛理,又聊了许久。   这期间,小王氏几番拉着木婉欣上前去搭话。木婉欣性子天真好玩,也辩不出什么佛,便只顾着坐在一旁玩,将一个雕纹了异域花纹图案的小圆轴拿在手中轻转。   圆轴随着转动发出悦耳的声音,逗得木婉欣咯咯直笑,含水双眸弯成了一轮新月。   佛母见了,笑道,“这位小施主倒同佛有些缘分。”   小王氏听了心花怒放,便对佛母笑道,“这孩子,自小便喜欢念佛。虽痴,可一拿过经书,马上就能安静下来。”   佛母听了欢喜,竟是真的同木婉欣左一句右一句的逗趣儿玩,不再同木婉萝辩佛了。   木婉薇知道木婉萝心思的,小王氏坏了她的好事,她自是要恼。   “佛母还想留七姑娘在寺中小住呢,可我看着不妥,便说七姑娘离了姑娘不行,没有答应。”屈妈妈眉心拧着个大疙瘩,将心中的不安如实说出来,“姑娘,从前我也去过不少寺庙上香敬佛了,却从来没有见过佛陀寺那般的。和尚姑子竟是居在一处佛所里,这可不是犯了大戒?就是平常百姓家,男女也有大防啊,何况他们是出家人?穿着也怪异,和尚穿着袍子,竟是露着半边的肩膀,赤条条的,像什么话。佛陀寺中来来往往那么多女香客,便不要避嫌些吗?再说佛母,说一千道一万,不也是姑子?不剃度也就罢了,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两只手臂还在外面露着的……我出恭时去了后面,见还有露着半截腰,全身只披了件薄纱,真是伤风败俗!我,我可是落不下去眼了……”   “这些是异国和尚,他们那里,就是这样的习俗。”木婉薇听镇国公夫人提过几句别国的风情,所以对这个倒是可以理解。   “异国和尚又怎样,到了北元的地界开山建寺享受香火,难道不应该按着北元的规矩来。”屈妈妈一向守规矩,这次却带了几分不容反驳的语气同木婉薇说道,“姑娘,不管老太太和大太太是如何打算的,总之,我是不同意七姑娘去那样的地方修行的。要信佛,在府里,去别的姑子痷都行,只佛陀寺不行!”   木婉薇忍不住笑开了,对屈妈妈受教的点头道,“是,是,是,小的遵命。”   屈妈妈闹了个脸红,看着两眼木婉薇后,不好意思的也笑了。   自从佛陀寺回来,木婉萝往竹苑去的越来越勤快,木婉薇去望河轩寻她玩,十次里有八次是扑了空。   余下的两次,木婉萝不是在抄佛经,便是在做诵佛晚课。房间里熏着檀香,弄得云山雾绕,竟是一点也不似姑娘的闺房。   木婉薇最不喜檀香的味道,见木婉萝无心理她,也就不再去了。   小王氏也没闲着,天天命丫鬟将木婉欣叫去潇潇院,由她亲自教木婉欣念经诵佛。   木婉欣孩子心性,往往是小王氏说东,她说西,小王氏说佛祖,她说观音。   没几天,面对怎么教都教不会的木婉欣,小王氏没了耐心,她戳着木婉欣白皙的额头狠声道,“白白长了这般的好相貌,竟是一副空皮囊!”   佛家选明妃,重佛缘轻相貌。不会念经诵佛,长的貌似天仙也是不行。   在木老侯爷出远门的第二日,屈郎中将木婉薇所需要的何首乌送来了。   自屈郎中帮木婉薇做了假,让木婉薇去后山去炼丹后,他的名字便不再出现在安平侯府所请郎中之列。   这次能进了安平侯府的大门,是木老侯爷事先给他留了腰牌。   这对何首乌,屈郎中依旧没有要费用,而是从木婉薇那里要走了几粒清心丹。   木婉薇问他那两粒芙蓉养颜丸研究的如何,年纪一大把的屈郎中连连摇头,道,“我行医数十载,竟是弄不懂那丹药的奥秘。不过,有句话我不知应不应该同五姑娘讲。”   “在您面前我是小辈,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木婉薇弯起眼眸,笑得甚是可爱。   “这,那我就明说了。”屈郎中示意让人守了门窗后,捋着胡须道,“我在研究那几粒芙蓉养颜丸时,发现那里面所含朱砂的用量极小。小到,便吃上数十粒也不至于让孕妇滑胎。五姑娘,此事虽已时过境迁,可最初到底是冲着你来的。你,可要做到心中有数啊……”   木婉薇眨了眨水眸,咬着嘴唇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事她虽然早就知道,可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口里说出来,她依旧感动。   屈郎中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指着窗外问,“怎么自我进来,便一直有人在哭?”   在哭的,自然是黄鹂。她上次被吕妈妈接走后,告了三日的病假。也不知请没请郎中,反正再回来时,黄鹂是不叫嚷着肚子痛了。   不过只好了两天,黄鹂就又开始叫嚷肚子痛,吕妈妈便又将她接出去住了两天。   这才又回来一日,便又开始叫上痛了。木婉薇打发了小丫鬟去请吕妈妈,吕妈妈却不肯再来了,直言让木婉薇看着办。   吕妈妈以为,黄鹂是在借着由头偷懒,不愿意好好当差。   屈郎中主动问,木婉薇也就带着许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让他给黄鹂诊断下,黄鹂得的到底是真病还是懒病。   屈郎中自不会推辞,跟在樱桃后面去给黄鹂诊脉了。   两刻钟后,屈郎中一脸凝重的回来了,再次打发了丫鬟婆子,对木婉薇道,“五姑娘,那丫鬟并未得病,而中毒!且,她每次中毒前,都是偷食了本应给端给你的食物……” ☆、第 121 章 抓鬼     黄鹂中的毒很有名气,是最为阴毒的断肠草。   屈郎中指着桌几上的一蛊鸡汤推到木婉薇面前,修长白净的手指从里面捏着一片浸了油渍的叶子,指给木婉薇看,“五姑娘,你看,这草,名叫雷公藤,大毒。七尺高的壮汉,只要吃要六或七小叶这草的嫩芽,便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若不是那丫鬟偷吃时,鸡汤炖的还不到火候,她只浅尝了一口的话,只怕,已是害了一条人命了……”   木婉薇心底发凉,头皮发麻,抖着手将那片能害自己命丧黄泉的毒草拿在了手中。此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恐惧外,再无别的思维。   雷公藤,木婉薇在药书上看到过,深知它的毒性有多大。她没想到这毒草竟是会出现在自己的膳食中。   猛的一下将那片叶子扔在地上后,木婉薇后退到墙角,花容失色的问,“黄鹂上两次腹痛也是因为食用了雷公藤?”   “我觉得不是,”屈郎中弯下腰把那叶毒草拾起来,放在桌几上后,微皱着眉头道,“我问过黄鹂了,她上两次腹痛都是将东西都吃光了。若是雷公藤,早就中毒身亡了。她说她第一次是腹中闷痛,那定是中毒,只是毒性不强。第二次,”屈郎中话说到一半,竟是笑了,“第二次就不是了,只不过是来了天葵而已……”   木婉薇可笑不出来,她盯着桌几上那根毒草,咬着牙含着泪问,“到底是谁要害我。”   “这……”木婉薇的问题,屈郎中回答不了,细思了须臾后,他道,“五姑娘,莫不如,你将这事说与安平侯夫人听吧。我可以为你做证……”   “好……”木婉薇抬起袖擦了眼角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抬腿便往外走。却不想脚步踉跄,一个不小心被裙摆拌得摔倒在地。   屈郎中连忙弯腰去扶,他想安慰却不知要说什么话。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五姑娘,不急……”   木婉薇在屈郎中的搀扶下坐起来,眨了眨还泛着恐惧的双眸,坐在那里不动了。   这一摔,把木婉薇摔醒了。   须臾,她从地上爬起身来,脸色虽还苍白,神色却镇定了许多,她对屈郎中问道,“您刚刚给黄鹂诊完脉,可是对别人说她中毒的事了?”   屈郎中摇头,“谁也没有告诉,就连黄鹂都没有对她说。”   长年混迹于京都各名门望族的府邸,屈郎中自是明白什么能声张,什么不能声张。   木婉薇咬着唇又思虑了须臾,最后道,“那,就请您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五姑娘,那人可是对你下了至少二次的毒了。”屈郎中大惊,坚起两根手指道,“你何苦要将这事瞒下来,万一……”   “这是有辱门庭的事,万一老太太只往下压而不往深查,我的处境岂不是更凶险了?”   木婉薇不知自己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她只知道以木老夫人对自己的厌恶,绝对会把这事交给小王氏或是木二夫人去查。   一伙子暗藏心思的人藏着掖着瞒着斗着,最后只会草草了事。   若是真能瞒住也行,可万一哪个环节走漏了一丝风声,想害她的人会隐得更深,会让她更加防不胜防。   木婉薇只一说,屈郎中便明白了她是何意思。可他坚决反对,苦口婆心的劝了木婉薇足足两盏茶的功夫也没成效后,道了句,‘你若中毒,我定不救!’。   然后扔下瓶能解一般毒药的药丸,气鼓鼓的离开了。   屈郎中走后,木婉薇快速跑到**上,将自己裹在锦被里瑟瑟发抖。她脑子里不停的闪过府中的一张张面孔,暗自思索,到底是谁恨自己入骨,要将自己至于死地。   木婉月,木宏承,承大奶奶,这些曾经与她有过不快的皆被她列在了怀疑之列。甚至于,连木老夫人也没能逃脱嫌疑。   除了幕后黑手,还有下毒的那个细作。   木婉薇平日里所用的饭菜,皆是出自紫薇园内的小厨房,外人接近不了。下毒之人,定在紫薇园里当差的奴才。   木婉薇披着棉被愣愣的发呆时,秋换端着茶盏进来了。她见木婉薇脸色青白,嘴唇不停的发抖,把手抚上木婉薇的额头,问道,“姑娘,您是不是受凉了,这么热的天怎么披着棉被?”   “我冷。”木婉薇回过神,把被子往紧裹了裹,接连打了个两个寒颤,“秋锦,黄鹂……”   “屈郎中说黄鹂是吃了凉的油腻之物引起的腹痛。他回去后就让药童将草药抓好了送来……定是又偷吃了,活该!怎么不痛死她!”秋锦摸过木婉薇的额头后,又摸了摸自己的,疑惑的道,“也不高热啊,怎么会冷呢?”   木婉薇把脸埋在被子里好一会,抬起头冷静的道,“秋锦,你去把屈妈妈叫来。还有樱桃,合子……”   见木婉薇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秋锦心中有些发慌,立马跑出去叫人了。   片刻,木婉薇自认信得过的几个心腹便都聚集到了内室之中。让樱桃去守了门不让人靠近后,她将有人下毒的事,原原本本的对几人说了一遍。   合子手中的茶盏‘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屈妈妈脸色变得青白,扶着雕花桌案晃了几晃,差点晕倒。   秋锦则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抖了会后站起身,寻了根鸡毛弹子拿在手中,咬牙切齿的道,“定是黄鹂那个吃里扒外的,看我不去揭了她一层皮!”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肩膀道,“她还没傻到自己下毒自己吃……”   相比刚刚听到消息的屈妈妈三人,木婉薇则显得镇定多了。安慰了三人一番后,道出了自己想把那个下毒的内鬼揪出来的决定。   屈郎中已经把黄鹂中毒的事瞒了过去,余下来要做的,便是看紧厨房,守株待兔。然后顺藤摸瓜,把那个害她的慕后之人找来。   只是这只害人的兔子,并不好待。   屈妈妈,秋锦,合子三人死盯了厨房足足**日的时间,硬是没发现有人往木婉薇的吃食里放可疑之物。   这几天里,木婉薇不敢动小厨房做的饭菜一羹一筷,为免让人起疑,还故意和秋锦把盘碗弄脏弄乱。   然后,带着幼妹靠秋锦从外面买进来的糕点果腹充饥。实在是嘴馋了,姐两儿就到木婉萝或是宇二奶奶那里蹭饭。   就这样熬了半月有余,那只自寻死路的兔子终于上门了。她趁厨房里无人给木婉薇的鱼汤中放雷公藤时,被藏在暗处的秋锦和合子抓了个正着。 ☆、第 122 章 幕后     给木婉薇下毒的是两个月前刚分进来紫薇园,在小厨房里给厨娘打下手的一个小丫鬟。这个小丫鬟名唤绿萼,不是别人,正是春苹的亲妹妹。   春苹不是家生子,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她带着身孕死后,木老夫人曾经给了春苹家人二十两银子,以做补偿。   这还是说春苹成了木宏承的侍妾,算是个有脸色的奴才了。若她还只是木老夫人身前端茶倒水的丫头,给五两就是大意思了。   春苹家贫,爹烂赌,娘无能,前前后后给她生了七个姐妹两个弟弟。除去她在安平侯府当差外,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被卖与别的府邸当差,只是都没有春苹这般的能耐,先是侍候内宅的大家长,后又一纵身,爬上了小爷的炕成了半个主子。   春苹家的日子靠着春苹刚刚有些起色,春苹便因为一颗丹药一命呜呼了。   春苹爹捧着那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哪还记这是自己女儿的命换来的?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就进了赌坊,只几把,便将春苹的买命银泼洒了出去。   只这还没完,春苹爹越输越想往回捞,越捞越输。最后把家中的三间破茅草房和两亩荒地都输了。   欠了一屁股赌债的春苹爹懊悔不已,蹲在地上直拿头去撞墙。当赌坊的人追上门来要债,喊打喊杀要将他剁碎了喂狗后,他把自己的五女儿和六女儿都卖了。   屈妈妈气得直哆嗦,拧着绿萼的耳朵问,“你家另一个在哪里,是这院子里的哪一个?”   绿萼年纪还小,只有十一岁,她捂着耳朵连连喊疼,哭着说她妹妹叫杏花,正在下人房里**着,还没分到内宅来当差呢。   绿萼和杏花都是春日时新买进府的丫鬟,按规矩,最少要在下人房里**半年之久,才能进来当差。   绿萼能这样早分进后宅,一是她为人机灵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二则是有人在后面疏通,特意将她要进来塞进紫薇园的。   那个人,便是唆使绿萼给木婉薇下毒之人。   木婉薇气得直哆嗦,拿着竹条狠狠的抽在一侧的桌几上,高声喝道,“那人是不是承大奶奶!你说!”   绿萼已经被打酥骨了,她哆哆嗦嗦的回道,“不是承大奶奶……”   秋锦上前抽了绿萼一个耳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这下贱婢子,事到如今还帮她瞒着,看我不揭了你一层皮!”   刚刚怒打绿萼的人就是秋锦,此时见秋锦发狠,绿萼连滚带爬的钻到一张桌几下,死死抱着桌腿不出来,哭道,“真不是承大奶奶。最初是个丫鬟来寻我,告诉我我姐姐是被姑娘害死的,可我并不知道是谁派她来的。后来在我几番下毒都没得手后,那人亲自见了我,给了我一包草叶,说只要放到姑娘的羹汤中就行了。那会儿子我还没认出她是谁来,后来姑娘去宇二奶奶那里玩儿,樱桃姐姐让我给姑娘送披风,我才认出那人是二太太房里的莺姨娘……”   这个慕后主使,大大出乎木婉薇的意料。   时隔两年之久,她早就忘记莺姨娘和木宏宇之间的那点破事了。却不想,真正狠的招术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屈妈妈又厉声问绿萼在没下雷公藤前用些什么毒药,得出的答案啼笑皆非。   身为穷人家的孩子,绿萼那有银两去买毒药,她所做的,不过是在木婉薇的饭菜中加上与主食材相克的另一种食材。   什么猪肉里放百合,鸡肉里放芝麻,土豆枝叶同嫩葱一起捣汁,蟹黄包里放菊花粉……   她这样费尽心思的放了一个月之久,木婉薇只有一次闹了两天的肚子而已。   若不是绿萼这样长的时间都没能得手,莺姨娘也不会把一包雷公藤扔给她。   合子呸的‘啐’了绿萼一口,抬头对木婉薇道,“姑娘,这事闹清楚了,拉着她去见老太太吧,看老太太不让人把她乱棍打死!还有莺姨娘,没想到平日里那样和气的一个人,竟会有这般歹毒的心思……”   木婉薇却愣着没动,她摆让秋锦和合子把绿萼拉下去关起来后,把屈妈妈叫了身边。让屈妈妈挨着自己做了,木婉薇对她道,“屈妈妈,我觉得这事对老太太讲不得。”   害人性命,总要有个理由。   如果老太太问她莺姨娘为何要下毒害她,要如何回答?说她无意中撞见了莺姨娘和木宏宇的奸情,且莺姨娘生的歌儿不是木二老爷而是木宏宇的?   莺姨娘只是个奴才,她的死活没有人去管。木宏宇可是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的心头肉,是安平侯府里排了序的嫡长孙。   如果木婉薇真把他给供出来,只怕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也不会饶了木婉薇。   退一万步讲,就算木婉薇对木老夫人说时不与莺姨娘有奸情的人是木宏宇,只怕死到临头的莺姨娘也会不顾一切的自己说出来。   毕竟,奸夫是木宏宇,她所生的孩子还是木家血脉,就是再受人鄙视,也会留下了条小命。   不然,只怕活命都难。   木婉薇想到头痛,她把这种种顾虑对屈妈妈说出来后,问道,“屈妈妈,你帮我想想,我这样考虑可是错了。我应不应该现在就把绿萼交出去,让她去指认莺姨娘。”   屈妈妈原来是极度反对木婉薇这件事瞒下自己去查的,如今真相查出来了,她庆幸木婉薇够固执,不然此事对木婉薇极为不利。   思虑了许久后,屈妈妈回头问木婉薇,“姑娘,若不告诉老太太,你想怎么办?莺姨娘既是敢指使绿萼下毒,就定不会轻易停手……”   “我要想想……”木婉薇双耳嗡嗡鸣响,她揪着皱起一个疙瘩的眉心道,“事情都过去两年了,莺姨娘为何会选在这种时候下手?要是想除掉我封口,应该在我发现他们之间有苟且之事后就动手啊。”   “姑娘可还记得二月里二房乱成一团?季姨娘说看到一个男人从莺姨娘的房里走出去的事。”屈妈妈把从丫鬟婆子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往这件事中联系,“莺姨娘会不会怀疑是您走漏的风声?如今宇二奶奶又进了门,您又同她交好,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她玩,莺姨娘可能是害怕了……”   将这事前后一思,木婉薇觉得屈妈妈说的贴边。可就算猜了了莺姨娘要害她的动机,木婉薇还是想不出能把莺姨娘揪出来,让她再害不了自己的法子。   “要是祖父没出远门就好了。”木婉薇长叹。   “老侯爷在,您就将宇二爷同莺姨娘的事告诉老侯爷?”屈妈妈不由得笑了,“宇二爷是老太太的嫡孙,就不是老侯爷的嫡孙了?”   木婉薇在心中腹诽,还真不一定是!自她发现木老侯爷的那封休书后,看这府中的人,觉得谁都有可能是木老夫人同奸夫生下的孽种。   就是连自己的生父,她也是几翻怀疑……   主仆两个人正苦思呢,樱桃敲敲门进来了,对木婉薇道,“姑娘,杨婆子来了,偷偷摸摸的,腋下鼓囊囊的,不知道拿的什么。” ☆、第123章 计策     杨婆子带来的,正是木婉薇所要的百年老参和雌雄成对的何首乌。   樱桃把她领进内室后,她凑到木婉薇的面前,一脸谄媚的笑道,“姑娘,我把您的话传给那位夫人了。那位夫人当下便答应了,只这百年老参和何首乌比较难寻,她寻了好些日子才寻到。这不,一托人给我送来,我就给姑娘送来了。”   说着,把夹在腋下的蓝底碎花包袱拿出来,将里面的两个薄薄的锦盒放在了木婉薇的面前。   木婉薇抬起水眸看了杨婆子一眼,伸手把上面那只相对小一些的锦盒拿过来打开,里面正是一对何首乌。   只看一眼,她又放回还处了,随手端起茶盏轻饮一口,掩饰了眼中的疲倦。   眼下,她哪里还有心情炼丹。   杨婆子见木婉薇只喝茶不说话,指了指另一个锦盒,道,“姑娘,那只百年老参您就不看看吗?”   木婉薇闻言又将那只装了老参的锦盒拿来看,一打开,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赫然摆放其上。她不由得将疑惑的目光看向杨婆子,问道,“杨妈妈,这是何意思?芙蓉养颜丸,只换,不卖。”   屈郎中来时,木婉薇已经同他打听了炼制芙蓉养颜丸的那些药材的市价。一百两银子,根本就买不下一粒芙蓉养颜丸。   想到这个,木婉薇就肉疼。   最初她不知这东西有多金贵,送人的时候都是一瓶一瓶的送。现在想想,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送出去了几千两银子。   送给镇国公夫人和柳纤雪姐妹的也就罢了,毕竟不是外人,可香姨娘和承大奶奶和她有几分关系?   特别是承大奶奶,借着那丹药将脏水全泼到了她的身上。   杨婆子连连摆手,正了神色,对木婉薇掏心掏肺的道,“好姑娘,您只想着要了药材不赔就好,却没想您在火前烟熏火燎的那些辛苦。这仙丹是有市无价,只有您这独一份,凭什的让她们白得了去?我知道姑娘不缺这些边角碎银,可您还怕银子多了烧手不成?”   木婉薇一听,马上命秋锦去开妆匣子,称五十两纹银交给杨婆子。   秋锦面上一难,欲言又止。如今木婉薇的妆匣子里哪来的五十两纹银,边角旮旯都搜刮了,能凑上二十两便是大数目了。   杨婆子一把将秋锦拉住,面上带着许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姑娘,不瞒您说,帮那位夫人牵这条线,我,我也不是白跑的。那位夫人答应给我二十两银子,这一百两您就放心收着吧……”   秋锦闻言一笑,对杨婆子道,“杨妈妈做得好买卖,一不出银子二不出力气,只动动嘴皮子到手了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这,可是您三年的月例了吧。”   杨婆子没有否认,搓着手又客套了几句后,问木婉薇什么时候能把芙蓉养颜丸炼制出来。   木婉薇问了秋锦今日是什么日子后,对杨婆子道,“再过五日是吉日,炼丹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等我炼出来后,再让秋锦或是樱桃去告诉你。你咽那位夫人,至多五十日,仙丹就到她手上了。”   杨婆子得了准信,欢天喜地的走了。   杨婆子前脚一出紫薇园的门,合子后脚就跟了上去,悄手悄脚的,似做贼一般。   内室里,屈妈妈扰心的问木婉薇,“姑娘,眼下这种境况,你还能净下心来炼丹吗?”   “我的确是不想开炉炼丹来着。”木婉薇拧着嫩白的眉心,道,“可你想,绿萼不见了,莺姨娘怎会发现不了?左寻右寻寻不到人后,定会猜到绿萼已经暴露了。到那时,只怕就是下毒这样简单了,不定还会生出什么事非呢。我倒不如借着炼丹的由头,带着绿萼去后山待上一两个月。先稳住莺姨娘,慢慢想制她的法子。再说……”木婉薇把那张银票拿在手里抖了两抖,轻垗柳眉,对秋锦问道,“我手中的银子,怕是不足五十两了吧?”   如果足,以秋锦的性格绝对不会被杨婆子一拉便站住。她定是去里面称了银子,拿出来放在小几上撑了脸面才是。   秋锦点了点头,“这还是姑娘上些日子在镇国公府住了些时日,错过了宫中木宝林的生辰和惠姐儿的生辰,若不然,只怕就剩下几个铜子了……”   “所以啊,我本来就穷,何苦有银子不赚?”木婉薇把银票交给秋锦,道,“收起来吧。收到你管的那个妆匣子里,这事不要让黄鹂知道了。”   黄鹂吃了屈郎中几副草药彻底好了后,木婉薇便让她进屋管了妆匣子。因这,黄鹂那稍稍压下去的嚣张气势,又有些高涨。   不过当着樱桃不敢,往往樱桃一沉脸子,她转身就跑。   合子跟着杨婆子这一去,就去了一个下午外加小半个晚上。当她顶着夜气回到紫薇园时,粗婆子已经快上钥了。   木婉薇刚沐浴过,正准备就寝。   合子进屋后见只有秋锦在,张口就道,“姑娘,您猜杨婆子拉线的那位夫人是谁?”   “是谁?”秋锦倒了杯温水递给合子,道,“你先喝口水,把气喘匀了慢慢说。”   合子在仰头把水喝下去后,作帕子按了按嘴角后,冷笑道,“是承大奶奶!我从出去一直盯着杨婆子,她去哪我就跟哪,一直跟到入夜撑了灯,她下了差事才往假山那边去。我还以为她想做什么的,原来是同承大奶奶接头……”   秋锦把手中刚拧出来的帕子‘啪’的一下摔进水盆里,瞪圆着眼睛骂道,“承大奶奶可真不要脸,害得咱们姑娘关了小黑屋,害得芍药……”抬头看见木婉薇板了面容,秋锦连忙改了口,“姑娘,这银子咱们不挣,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咱们都不挣。我倒想看看,没了姑娘的仙丹,她承大奶奶还怎么恢复容貌,还怎样去留住承大爷的心。承大爷最好纳上十房八房的小妾,气死她才好!我咒她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让承大爷休了她……”   合子连声附和,“对,就不卖给她!姑娘,明个儿天一亮我就去唤杨妈妈,把那药材和银子都退回去!”   木婉薇板着脸爬**榻,让两个比她还要激动的丫鬟退出去了。   只是她睡不着,如热灶上烤着的蚂蚁一样。睁着大大的眼睛,在心中把莺姨娘和承大奶奶骂了上千遍上万遍。恨不得拎把刀,去把那两个人千刀万剐了才算解气。   回头间见上夜的秋锦正坐在门口看着自己,她把秋锦叫到屋里,自己往**榻里面挪了挪,让秋锦躺在自己身边。   秋锦哪敢同姑娘同**,可拧不过木婉薇,只敢小心翼翼的躺了**边,半边身子都是悬空的。   躺定后,主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想像莺姨娘和承大奶奶受到各种报应,各种天谴。连**之间让她们变成白发老妪这样的诅咒都出来了……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过够了嘴瘾的两人才算睡了过去。   辰时二刻,屈妈妈进来叫木婉薇起**。   木婉薇早醒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正叽里咕噜的乱转,看到屈妈妈,她心情甚好的挑眉一笑,“屈妈妈,我有法子了……”   屈妈妈一愣,思绪慢了半拍。   “承大奶奶既然能用计栽赃嫁祸,那我就和她玩一招借刀杀人……不对,”木婉薇眼中露出一丝迷糊,“应该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像也不对……算了算了!”木婉薇小手一挥,道,“管它叫什么呢,反正能解了现在的困境,还能出一口恶气!” ☆、第 124 章 水榭     木婉薇去后山炼丹,动静弄的颇大。   先是在紫薇园的正堂中正大光明的拜祭了道家始祖老子,然后才换了一身道服挽了道髻,带着秋锦和绿萼往后山去。   因动静弄的颇大,前来紫薇园前围观的丫鬟婆子不少。   杨婆子更是抛了竹苑中的活计,特地前来观看。还时不时的对身边年老的婆子指着自己年经了的容颜,眉开眼笑的道,“五姑娘可是神仙似的人儿,看我,只给五姑娘试了仙丹,便年轻了十岁一般。这若能继续吃下去,不知要变成什么模样呢~”   “什么样?人样呗。”赵婆子横了杨婆子一眼,气鼓鼓的走了。   原本吕妈妈找人试药,点的是赵婆子。可赵婆子却百般推脱了,说自己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愿意冒这个险。   如今看本来和自己一样年纪的杨婆子变了个人似的,要说心中不遗憾,那是假的。   走出几步,赵婆子又折了回来,轻撞了下杨婆子的肩膀,低声问道,“五姑娘那仙丹,还要人试药吗?”   这回,轮到杨婆子心中不屑了。可面上就没露出来,她对赵婆子小声嘀咕道,“你若是能拿出一株百年老参,两颗一雌一雄的何首乌,再加上一百五十两的银子,许我能同五姑娘说上一说,舍出几粒来……”   赵婆子听得心中惊骇,连连摇头,“这是疯魔了,那样多白花花的银子,只换几颗药丸丸?不值,不值……”   赵婆子是觉得用那些银两换几颗仙丹不值,可有些人却不觉得。   杨婆子回竹苑的路上,陆姨娘她将拦住,躲了小丫鬟后隐晦的问,“若给了那几样东西,五姑娘当真会给几粒仙丹吗?”   杨婆子忍不住笑开了。   木婉薇这样高调的去炼丹,让木老夫人很是气闷。   如今府中提倡信佛,偏偏木婉薇这个信道的要如此张扬。如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上了后山不就得了?   木婉月自二月二回娘家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她一边给木老夫人奉茶,一边道,“老太太,您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了让她炼丹。听着就妖里妖气的,要是传了出去,孙女儿都不知道要如何同夫家说这事儿。”   木老夫人没往下再接话,而是问木婉月道,“月儿,这都半年了,可是有动静了?”   木婉月脸上一红,对木老夫人摇了摇头,“世秋说不急,眼下,他正专心背书,以备下次会试……”   “他还年轻,自是不急。你婆母也不急?”木老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婆母,自是懂得当婆母的心思。   “婆母……”木婉月眼神晃了晃,牵强的一笑,“婆母也不急,毕竟我们还年轻。”   木老夫人的脸色沉下来了,道,“若不是你祖父执意,我也不会同意你下嫁耿家。你婆母若是再给脸色看,你尽管回府里居着,我倒要看看,他耿家老太太能拿我安平侯府如何!”   木婉月垂眸一笑,把话题岔开聊了会儿别的,去二房看宇二奶奶了。   木宏宇成亲时,木婉月正巧同耿世秋回老家祭祖,没能到场。如今回来,自是要去看看自己这位昔日的闺中密友,现在的二嫂嫂。   只两位往日好友坐在一起只说了不到十句话,便因谈到木婉薇不欢而散了。   宇二奶奶从嫁到安平侯府时,没少听木婉月话中带话的说她那嫡亲的五妹妹百般不好。如今嫁过来了,发现事实不似木婉月说的那般,自是要为木婉薇争辩几句。只是这,就不是木婉月愿意听的了。   此时的八封炼丹炉中,已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木婉薇静坐在八卦炼丹炉前的暗青色蒲团上,小脸被炉火映得通红,如入定了一般。   一边的角落里,绿萼缩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秋锦瑟瑟发抖。   秋锦拎着水壶要去后山打水,对绿萼低喝道,“你要是敢踏出这里一步,回来我揭你一层皮!”   绿萼被秋锦阴冷的语气吓得直打寒颤,把还带着伤的双手伸出去,带着哭腔道,“你,你还是把我绑在这里吧……”   木婉薇听到这话,笑了,“秋锦,你去吧,有我呢。”   秋锦又对绿萼横了下,才拎着茶壶出去了。   “你还是觉得,你姐姐是我害死的,是吗?”木婉薇头也没回,只淡淡的出声。   这几日,秋锦和樱桃已经对绿萼说了那丹药是如何到春苹手中,春苹又到底是因何死的。可绿萼就是不信,直说秋锦和樱桃所说的话是一面之词,信不得。   “随你吧,随你吧。”见绿萼固执着一张小脸,木婉薇好笑的道,“你愿意恨我就恨我,不过我要告诉,你若是再敢对我下毒,我就把你扔到炼丹炉里去!我保证,连块骨头渣儿都不会剩下,你有你妹妹杏花,一起扔进去,省着以后给我填麻烦!”   绿萼一哆嗦,吓得脸色苍白,越发觉得眼前笑得和善的五姑娘是从地狱里来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木婉薇人虽在山上,耳朵却没闲着。樱桃每天都会上山,将府中的事讲与她听。   三十日的炼丹时间一晃而过,木婉薇顺利的从八卦炼丹炉里收获了十二颗红似火焰的芙蓉养颜丸。   只是,她却没有下山的打算。只让上山来看她的樱桃给杨婆子传句话,说芙蓉养颜丸炼成了,不日便可交与她,只是地点不能是在紫薇园,要等自己下山了再另通知她。   杨婆子前脚得了樱桃的话,后脚就去寻了承大奶奶,把樱桃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承大奶奶听了后心中欣喜,近四十日的等待早就让她心急如焚。她一日日对着铜镜细数自己脸上的斑斑点点,恨不得马上就能吃上芙蓉养颜丸才好。   一直等了五日的时间还不见木婉薇下山,承大奶奶本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焦急起来。   木婉薇曾经对她说过,那芙蓉养颜丸的用法是月缺时用一粒,月圆时用一粒,算作一轮,效果也最佳。   她怕木婉薇下山晚了,错过了两日后的月圆之日,还要再等上半个月之久。   似知道承大奶奶的心急之情似的,木婉薇正巧在月圆那日下山了。   承大奶奶得到了消息后,马上让石榴出去打探着,看杨婆子何时去取丹药。   一直到了日落,各院子都开始传饭时,石榴终于回来了,说看到紫薇园里的丫鬟往花园西侧的水榭处去了。看那样子,定是去同杨婆子接头无疑。   承大奶奶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可也只一会,便又毛躁起来。   杨婆子是有差事在身的,看时间,她拿了仙丹后定是要先回竹苑去上差。等到她下了差,可就是关院门落钥的时候。   只要时间上差错一点,她就要再等上半个月才能服用芙蓉养颜丸。   想到这个,承大奶奶再等不下去,决定也去水榭。打算杨婆子一拿到丹药,她就接手过来。   一时省着错过时间,二是省着杨婆子半路偷药。   毕竟,杨婆子只说木婉薇会给她丹药,却没说会给多少。若是半路丢了一颗二颗,她也不能去找木婉薇证实。   安平侯府中荷塘多,连带着水榭也多。石榴带着承大奶奶来的这处,正处在盛开着的荷花之中。满天晚霞同粉红色的荷花相映,美的如同画上的景致一般。   承大奶奶看着四周空无一人的水榭,不仅暗赞木婉薇会选地方。荷塘一到夏日便蚊虫滋生,临水的水榭白日里或许还有人来逛逛,入了夜后,基本就没有人了。她无心欣赏眼前美景,躲在假山后面,死死的盯着不远处门穿紧闭的水榭。直等了整整一刻钟也没见有动静,不由得心急了,对石榴道,“莫不是你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走了吧。”   石榴也不确定,指着水榭道,“要不,过去看看?”   水榭内,木宏宇和莺姨娘浑身赤luo的纠缠在一起。青色长袍,黄色裙袄散了一地,一只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正叼在莺姨娘的朱红小口中……   伸手推开大门的承大奶奶猛的一下愣住了,直到莺姨娘尖叫一声从地上往起爬,木宏宇四处寻衣服遮羞,她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声尖叫,整个侯府惊动了! ☆、第 125 章 季姨娘     自被季姨娘发现有男人出入莺姨娘的房间后,木宏宇和莺姨娘便把私下相会的地方改到了侯府中空置的亭台楼阁中。   这两年,木宏宇已是被莺姨娘拿捏住了。若一个月里不把莺姨娘喂饱个三两次,莺姨娘定是要在二房里随便寻了由头大闹。   木宏宇怕宇二奶奶知晓此事,又迷恋莺姨娘的**,便也一直应允着。每次从外面的铺上回来,定是要先寻了机会同莺姨娘卸了存货。   却不想,这次相会竟被承大奶奶‘无意’中撞了个正着。   承大奶奶心中欣喜。   当初木三夫人想将木宏承记在自己名下,木二夫人左拦右挡,深怕木宏承会多分了家产。后来三房要放弃家产和爵位分出府去,又是木二夫人在木老夫人耳边吹的耳边风。   身为三房的长媳,这口恶气已经憋在她心中足足一年多了。   如今逮着这么个绝佳的机会,承大奶奶怎会放手,当下便命石榴去叫了上夜巡视的婆子,将这一对衣裳不整的男女给拿下了。   那些巡夜的婆子也不是没眼力人,见那个赤luo着胸膛的男人是木宏宇,都不敢动手。可对莺姨娘,就没那般客气了。都没让莺姨娘将衣裳整理,便把她拧住了臂膀。   承大奶奶轻移莲步走到衣裳凌乱的莺姨娘身边,将挎在她嫩白脖子上还未来得及系好的红肚兜挑在了手中。轻蔑的一笑,挑眉道,“莺姨娘,真是好兴致啊。刚刚那几声,可真真儿是把人的骨头都叫酥了……怪不得二叔叔这般迷恋你呢。只是不知,二伯父,二伯母,对此事又是如何看呢?”   莺姨娘面无惧色,抬起头来,一口吐沫便吐在了承在奶奶的脸上。   承大奶奶怒急,抬手狠狠抽了莺姨娘一个耳光,啐道,“你这不知廉耻的**!”   来到木宏宇的面前,承大奶奶又换了一副焦急的面孔,道,“二叔叔,二婶婶才过门几日,你,你,你怎么这般糊涂!!你速速同我去见二伯母!”   说罢,在前面带路,让粗婆子拧着莺姨娘,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二房的院子。   承大奶奶让粗婆子把莺姨娘扔到院子中央的地上,自己直奔了用饭的偏厅,哭天抹泪的对木二夫人道,“二伯母,二叔叔可是做了糊涂事了。这若是让二婶婶知晓了,又要如何是好?”   木二夫人正在用饭,一道她最喜欢的桂花鲤鱼刚端上来还没动筷便被打断了。她一脸迷茫看着承二奶奶,直到许河家的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木二夫人骤然爆怒,将手中的银筷狠狠的摔在桌面上,推开承大奶奶去了院子。   四周的抄手回廊上,已是围了几个当值的小丫鬟。见木二夫人怒气匆匆的出来,皆是将身子隐到了阴影之中。   木二夫人只扫了衣裳凌乱的莺姨娘一眼,转身便向木宏宇冲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木宏宇下意识的擒住了木二夫人的手腕,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生母后又松开了。结果,木二夫人的手只软软的碰到了木宏宇的脸上,在外人来看,如轻抚了下一般。   木二夫人更气了,抬起手不留余力的狠狠掴了木宏宇五六个耳光,直到木宏宇的右脸苍红起来才住手。   承大奶奶站在回廊上,被木二夫人的狠劲儿吓得直打哆嗦,不由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木二夫人打完木宏宇,又将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刮向了莺姨娘,咬牙切齿的道,“把她,把好给我往死里打!”   莺姨娘一听这话,马上大叫起来,“宏宇,宏宇……”   木宏宇看了被粗婆子架住要行棍刑的莺姨娘一眼,对木二夫人语带祈求的道,“母亲……”   木二夫人回手又重重掴了木宏宇一耳光,如一头暴躁的猛兽般吼道,“你这孽子!你竟是护着她!你同她行苟且之事时,可曾想过你父亲!可曾想过我,!又将你那刚过门的妻子放到了哪里!!”   木宏宇捂着红肿的左脸,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木二夫人没听清,大声吼到,“再说一遍!”   莺姨娘半边身子都裸LOU在外面,她看着木二夫人接口道,“太太,我与宏宇本就是两情相悦,暗许终身。若不是老爷醉酒,强占了我的身子,我又怎会……”   许河家的两步上前,狠狠掴了莺姨娘一个耳光,怒道,“你这这荡妇,还不快给我闭嘴!**了老爷又不知羞耻的去**二爷……”   说着,将承大奶奶先前给木二夫人的红肚兜摔在了莺姨娘的脸上。   木二夫人气得站都站不稳了,身子一个劲的哆嗦。   正在这时,季姨娘从后院里急急的走出,还未看清什么,便出声嚷道,“我就说这小娼妇不干净,定是藏了奸夫。如今被捉……”   一眼瞄见那个站在莺姨娘身边的人是谁后,季姨娘马上住了嘴,抬眸将院子里的扫视了一圈。   待看到有人躲在暗处偷看时,对站在一侧拿着棍子的余妈妈出声道,“余妈妈,还不快去落了钥,再将那些嘴碎的统统都拘了起来!”又点了两个粗婆子,厉声道,“你,去把后院的脚门锁上,你,去偏院稳住了奶奶……”   到底是跟在木二夫人多少年的老人,干净利落的几句话,将木二夫人怒急之下没来得急做的事一一吩咐了下去。   莺姨娘抬头看了季姨娘一眼,恶狠狠的道,“是你,定是你同承大奶奶联合起来算计我和二爷……”   季姨娘急步走到莺姨娘面前,抬手拔下发髻上的梅花簪子,对着莺姨娘那张俏生生的脸用力划了下去。   随着莺姨娘‘啊’的一声惨叫,季姨娘又把簪子簪回头上,狰狞着面孔道,“我跟在太太身边二十几年,视二爷如已出,这其中的情宜,岂是你这下作东西能挑拨的了的!”   莺姨娘连声惨叫,鲜血淋漓的左脸,已是有了一道见骨的伤痕。 ☆、第 126 章 小产     木宏宇被季姨娘的凛冽手段吓得直打寒颤,他回头看了毁了容貌的莺姨娘一眼,马上将头转到了别处。心中对莺姨娘那二分薄情情宜,因莺姨娘毁了花容月貌而荡然无存。   季姨娘两步走到木宏宇面前,推搡了他一把,急声道,“还不快跪下给你娘认错。你不过一时糊涂才会被那小狐媚子给迷住……”   木宏宇膝盖一软,终于是跪在了木二夫人的面前,痛哭道,“娘,娘,我,我是被她**的,她还拿了我的汗巾威胁我……”   莺姨娘本是痛哭着,可随着木宏宇的话说出口,她突然平静下来了。   “……娘,儿子犯了大错,”木宏宇给木二夫人跪了个头,泣道,“还请娘责罚……”   “好在事情闹的还不算大。”季姨娘见余妈妈带着几个粗婆子将那几个偷听偷看的丫鬟都揪了回来,对木二夫人小声道,“明个儿天一亮,就把她们打发了……”   木二夫人盛怒退下,也开始思起解决的法子来。丫鬟婆子的嘴好封,可将他们捉奸在**的承大奶奶……   承大奶奶见木二夫人的目光向自己看来,微侧着身子,别过头道,“二伯母,我,我……”   承大奶奶断断续续的话还未说完,院门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许河家的冲着外面大喊了声,“今日二太太不舒服,有事儿明早儿来吧!”   “我知道她不舒服!”木老夫人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出了这事,整个安平侯府谁能舒服了?!”   木二夫人脸色作时变得青白,连掐带拧的又打了木宏宇几下。   木宏宇则是抱住木二夫人的腿,求道,“娘,娘,救儿子。”   “还不肯开门吗?!”木老夫人对着紧闭的院门怒吼道,“宇承媳妇,过来给祖母开门。”   承大奶奶尴尬的轻咳了声,低下头不去看木二夫人,走到院门前抬起了门栓。   在往二房的院子来时,承大奶奶已是打发了石榴去竹苑,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木老夫人。   木二夫人心中对木宏宇和莺姨娘的愤怒,此时都转化到了承大奶奶身上。如果说承大奶奶撞到两人行苟且之事是个意外,那承大奶奶将此事通禀木老夫人,那就是摆明了心思要将二房逼入绝境!   木老夫人来的匆忙,只披了件墨色披发,花白的发髻上连只珠花都没簪。   她凌厉的目光往抱着木二夫人大腿痛哭和满脸是血衣裳不整的莺姨娘身上一扫,已是知道石榴所禀之事非假!   再看被揪起来的几名丫鬟婆子,和紧锁的后院偏院院门,更是明白了木二夫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事。   木老夫人走到木二夫人面前,扬手给了木二夫人一个耳光,怒骂道,“你养的好儿子,你当了个好主母!!”   木二夫人腿一软,也跪下了。   木老夫人又走到莺姨娘面前,用手中的拐棍挑起莺姨娘的正巧的下巴,审视道,“就这种姿色,竟也敢**我的儿子,我的孙子!”   右手用力向前一戳,莺姨娘白嫰的脖胫被拐棍划出一道血痕。   “就在这里,”木老夫人对架住莺姨娘的粗婆子喝道,“把她给我乱棍打死!打死后拖出去喂狗!!”   莺姨娘没有去求木老夫人开恩饶她一命,而是突然对木宏宇大声叫嚷道,“宏宇,宏宇,我这就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咱们的儿子,你一定要抚养他长大成人,不要让他受了别人的轻贱!”   木二夫人如被雷击了一般,抖着手指向木宏宇,不敢置信的问道,“这贱妇生下的哥儿,是你的?!”   木宏宇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袍摆,重重的点了头。   “你!你!”木二夫人气得眼前发晕,想要伸手再去打木宏宇,却使不出一丝力气,“你这孽障,我……”   木老夫人气得直敲着手中的拐杖,对着几个粗婆子大吼,“还不快给我打死这个贱妇!”   话音一落,几名粗婆子纷纷扬起棍子向莺姨娘打去。   莺姨娘一边护着头在地上翻滚惨叫,一边对木二夫人笑着叫喊道,“太太,我有天大的错,那,那孩子也是无辜的,他可是你的长孙啊!宏宇,宏宇,你可还记得那年在桃花树下,可还记得在老爷的书房花架后,可还记得在太太房里的如意圆桌上……”   木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整个院子里除了莺姨娘的叫咸声,便是她的喊打声。   偏院的院门后,宇二奶奶瘫坐在地上,已经呆若木人。她捂着耳朵,不想去听莺姨娘说她与木宏宇的过往,可那些话,却偏偏往她的耳朵里钻。   突然,宇二奶奶的贴身丫鬟壁虎惊叫起来,指着宇二奶奶身下被血水染红的杏色裙摆大声道,“姑娘,姑娘……血,好多血……”   宇二奶奶这才感觉到自己小腹的一阵阵揪痛,一股股热流,源源不断的从腿间流出。她用手紧抓着自己的小腹,发出一声撒心裂肺的悲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新婚不到三月便开花结果,是多么大的新事。宇二奶奶满心欢喜的瞒着不让别人知道,就想等木承宇从铺上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却不想,木宏宇给她的惊喜更大,大到那个刚刚投生而来的小生命,还未成型便含怒而去。   壁虎失声痛哭,当她把门捶开时,脸上无一丝血色的宇二奶奶已经晕过去了。   木老夫人一个踉跄,扶着吕妈妈的手站稳后,急忙让凝露回竹苑去拿自己的帖子,出府去请最好的郎中。   木宏宇起身跑到宇二奶奶身旁,刚想伸手去碰,却便被壁虎大力推开了。壁虎抱着下身被血浸透的宇二奶奶,痛哭道,“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家姑娘!”   眼瞅着莺姨娘被打得咽了最后一口气,木老夫人走到木二夫人面前,寒着声音道,“你,从今个儿起好好养着吧,内宅的事,自有老大家的去操劳。”   直至这一句话,木二夫人才算彻底崩溃。她想哭着去求木老夫人,却觉得一口气在胸口直往上涌,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最后,双眼一合晕倒在地。 ☆、第 127 章 无辜     木宏宇和莺姨娘的丑事,被木老夫人压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   无论是随着承大奶奶拧送莺姨娘的那几个粗婆子还是后来在抄手游廊上偷听的小丫鬟,在次日一早皆是打发掉了。   至于莺姨娘的死,对外只说是得了急症暴毙。一条草席从侯府的后门拖了出去,扔在了乱葬冈上。当真应了木老夫人说的拖出去喂狗那句话。   木二老爷从铺子上急急赶回来,听说自己房中出了这样的丑事,还生出一个身份混淆的孽子后,气得顿时就咳了血。拎着手腕粗的木棍,一怒之下把木宏宇的左腿打折了。   木二夫人受了这样大的刺激,又被卸了内宅的权柄,双重打击下,躺**上一病不起,连汤水都送不进去。   二房落得这般模样,得了最大实惠的是小王氏。看着粗婆子们将十几箱帐本,大库小库钥匙,对牌等物送到潇潇院中,忍不住在心中升出阵阵得意。   得意之时,随便使唤了几个丫鬟婆子,背地里将那一日二房院里发生的事在背里宣扬了开来。   二房的声誉,一落千丈。   小王氏掌权后所遇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发放月银。   往月里,月银都是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从上到下按批发放。到了小王氏这里,她早早就命管事的婆子将成封的银两换成铜钱,打算一到初一就发放下去。   丫鬟婆子们得知后念她的好,把她当菩萨一样夸,她却只抿唇微微一笑,“我虽家贫,却不缺那些子昧心银子花……”   暗指木二夫人将给大家伙发月例的银两拿去放了印子钱。待收上利息来,再一点点发放下去。   这话传到木二夫人耳里,木二夫人气得哆嗦了好一会,最后忍不住一声冷笑,“我倒要看看,她能张狂几天!”   第二件事是筹办八月十五的家宴,这事木二夫人已经筹划一了部份,席面单子都已经列出来了。因时间紧,小王氏也没换,只按着木二夫人拟定的细节张罗了开来。   因换了主事的,往日那些被木二夫人身边几个丫鬟婆子压制得死死的小管事们,皆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想得成小王氏的重用。   木二夫人失势,小王氏得势,权柄由二房移到大房,一切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承大奶奶猛然发现,自己竟是什么好处也没得到。不仅没有得到,反而让木老夫人在心中生了厌烦。   以往,她往竹苑中去给木老夫人请安,木老夫人虽然不热络,却也不置于冷言冷语。如今,却是连院都不让她进了。   待莺姨娘的事在丫鬟婆子口中口口相传,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时,承大奶奶兴奋了几天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闲暇时她暗暗反思,自己,是不是入了木婉薇的圈套?   石榴束来都是绕着事走,她自是不会承认自己跟着紫薇园的小丫鬟是错的。待听了承大奶奶的怀疑后,她直道承大奶奶多心,“大奶奶,那日五姑娘是刚从后山上下来的,她怎会知道宇二爷那天回府?便是宇二爷回府是人人知晓的事,她又怎会知道宇二爷和莺姨娘有那种见不得人关系,且又知道两人在那个时间在水榭里行苟且之事?再说,杨婆子前来送丹药的时候,我已经同她试探过了。当日五姑娘的丫鬟的确是约了她到那个水榭里。只杨婆子身上带着差事不敢离开太久,急匆匆的也没进水榭,只在亲水桥上就把仙丹拦了下来……”   石榴不知,为了能让藏在暗中的她上勾,秋锦和合子费了多少心力。若不然,也不会在她所藏身的树丛前走过时,故意说樱桃会去给杨婆子送丹药。   承大奶奶听了石榴的开解,慢慢消除了疑心。也是,才十二岁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多心机?   想着,她拿出手镜,对着镜子里的人影儿挑起嘴角笑了。   芙蓉养颜丸,她已经服用过一次。效果果真好,才几日的时间,额头上的褐斑已是淡了许多。   木婉薇的心情,远没有承大奶奶的好。她费时一个半月设下的这一计,目的是想让莺姨娘将敌视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去对付承大奶奶。   却不想承大奶奶那般张狂,不仅将两人揭穿,还喊了一群粗婆子将他们揪住,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莺姨娘被乱棍打死是死有余辜,木宏宇断了一条腿是罪有应得,可失了一个孩子的宇二奶奶却是无辜的。   宇二奶奶自滑了胎后整日以泪洗面,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且,谁也不见,不管来人是木二夫人,木宏宇还是木老夫人,皆是被冷冷的拒之门外。   木婉薇曾经去探看了一次,宇二奶奶倒是让她进屋了。却不说话,看着木婉薇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木婉薇看宇二奶奶哭,自己也是泪水涟涟。   直到木婉薇要起身走了,宇二奶奶才用无一丝血色的手握紧木婉薇的,哽咽着道,“好妹妹,以后莫来看我了。这个院子脏得让人心中恶心,你个清白姑娘家,莫要沾了身……”   木婉薇闷闷不乐,紫薇园中的气氛就显得沉重。   屈妈妈不由得问木婉薇,“姑娘,若您知道宇二奶奶有了身孕,便放过莺姨娘了?”   木婉薇细思之后,轻轻摇头。就是知道,她也会将这个计划进行到底。   莺姨娘已经成了她的心腹大患,不除不足以平心愤。   可她还是难受的厉害,把脸埋在屈妈妈的胸里,哑着嗓子问,“屈妈妈,我是不是变坏了?我真不想伤害她的,这宅子里对我真心实意好的没有几人,她算是其中一个……”   屈妈妈轻拍木婉薇的肩膀,长叹一声,眼圈红了。在这深宅里,又有几个人是一成不变的?   木婉薇抽噎了几声,再抬头时思绪已经平静下来。她用手指抹了眼角的泪痕,对屈妈妈道,“收拾东西吧,后个儿是舅母的生辰,我去祝寿舅母定会留我住下。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我一时一刻也不愿意待下去了……”   屈妈妈点头,用手背抹了眼泪后去收拾箱笼了。   一会的时间,合子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对木婉薇道,“姑娘,杨妈妈来了。”   “她来做什么?东西不都给她了吗?”木婉薇抽噎一声,走到屏风后坐下,道,“让她进来吧……”   合子称了声是,出去片刻将杨婆子带进来了。   杨婆子左看右看没见木婉薇的身影,刚想问,合子便对她道,“天气炎热,姑娘只着了薄衫,在屏风后面坐着呢。”   杨婆子闻言从屏风底座的镂空处看去,见木婉薇果真在那里,笑了,“姑娘,即是怕热,何不寻了大太太要些冰来凉屋子?”   木婉薇忍了哽咽,平静着语气道,“我身子弱,那冰太冷,贪了一时凉快,过后难过的还是自己。”   “姑娘说的在理。”杨婆子见屋子里只秋锦在收拾箱笼,除此再无外人,便将话直说了,“姑娘,我来是想问姑娘手中可还有现成的芙蓉养颜丸,有位夫人急用,连姑娘要的药材都事先备好了。”   说着,将一直夹在腋下的粉底黄花包袱拿出来,交于合子递了过去。   木婉薇按个打开细看,和上次一样,除了一枝百年老参和一对何首乌外,还带着银票。   只不过这次银票的面额颇大,竟是千两面额的。   “姑娘,”没等木婉薇问,杨婆子已是道出了缘由,“那位夫人除了向姑娘求几粒芙蓉养颜丸外,还想同姑娘求几粒养身的仙丹。那位夫人同我说了,银两不是问题,姑娘要什么药材都行,只求姑娘松松手……”   “又是外府的夫人吗?”木婉薇问。   杨婆子一愣,细思了须臾后,直言道,“姑娘,不瞒您说,这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姨娘。” ☆、第 128 章 青莲     听杨婆子倒出陆姨娘三个字,木婉薇便知道同她买这丹药的真正慕后人是谁了。   木三老爷一年也不回侯府几次,一颗心都拴在古氏身上。陆姨娘便是大手笔的买了芙蓉养颜丸,恢复了貌美容颜又给谁看?   买这丹药的,定是宫中的木婉柔姐妹无疑。   这半年来,木婉柔姐妹可算是几番起落。   四月时,身为正四品美人的木婉晴刚平了冤屈被解了禁足,晋封为正五品才人的木婉柔便因顶撞贤贵妃被罚在庙堂之中抄经。   进了六月,木才人的经文刚刚抄定,被从庙堂中放了出来,木美人又因打罚林妃的宫女而被皇后斥责,撤掉了侍寝的绿头牌,以示效尤。   眼下入了七月未,宫中倒还未再传出这姐俩的消息,不过中秋佳节临近,宫中也要下赏了,到时,不知又是怎样的境况。   木婉柔俩姐妹未入宫前,对木婉薇还算是友爱的。只是将丹药卖到宫中去,木婉薇却没有这般大的胆子。   万一被发现,那可是自寻死路。   细思了一会,木婉薇让合子将那两个锦盒和几张银票给杨婆子递了回去,道,“杨妈妈,不是我不想将芙蓉养颜丸卖与陆姨娘,实在是我手中没了那东西,再加上我马上就要到镇国公府去给镇国公夫人祝寿,是万万没有机会炼丹的。”   “姑娘,上次给承……给那位外府的夫人炼丹,不是还剩下几丸吗?”杨婆子看着送回到自己手里的锦盒着急,这事,她收了一百两,若木婉薇不舍了丹药,她一个铜子也赚不到。   “我去给我舅母祝寿,难道就不应该备些贺礼吗?”木婉薇的声音冷了下来。   听木婉薇的语气不对,杨婆子马上赔笑,不再往这事儿上说了。如今在她的眼中,木婉薇不仅是神仙似的人儿,还是座金灿灿的散财玉女。   镇国公夫人的生辰虽未大办,却依旧是宾客迎门。熙熙攘攘的,光夫人姑娘就坐满了六大张如意圆桌。   带着木婉薇姐妹前来贺寿的,是小王氏。合着规矩,这种时候是不应该她过来的,可木老夫人不愿踏镇国公府的门槛,木二夫人被卸了权柄,她不来,还真没人了。   木婉薇带着幼妹进了镇国公府后,没有去宾客齐聚的花厅,而是命粗婆子直接抬她们去清明居。   小王氏低声训斥木婉薇没规矩,到别府做客,便是再亲近,也要先去拜见主子家,怎么能连主人的面都没见上一见,就直接入了内宅呢?   木婉薇忍着心中的厌烦,对小王氏笑道,“母亲,一路颠簸,我同欣儿早就累了。若不换身干净衣裳,稍事休息,就这样顶了一脸疲惫去见舅母,反道让舅母担心了。”   抬轿的粗婆子们是一直知道这两位表姑娘在镇国公府的地位的,当下便将话圆了过去,“木夫人,我们太太早就放了话了,两位表姑娘一路劳累,尽管先回了房去休息,待到开宴时再过去也不迟。”   小王氏哑言了,眼睁睁看着木婉薇姐妹乘上精美的小轿,如进自家园子一般往雕阑玉砌的后宅去了。   木婉薇也未在清明居待了许久的时间,吩咐了七巧只带着木婉欣在清明居里玩后,换了身天蓝色的襦裙,由丫鬟引着去花厅了。   柳纤灵远远看到木婉薇过来,马上起身迎了过去,低声问木婉欣在何处。在得了木婉欣正在清明居里玩后,指着不远处一座凉亭里的席面,对木婉薇道,“薇姐姐,那是母亲留与你的,你快过去吧。”   木婉薇放眼一瞧,不仅皱起了眉头,揉着额头道,“舅母可真是心疼我……”   凉亭的那张席面上虽只有四位姑娘,却都身份不低。   身穿嫩粉色衣裳,挽着回螺髻,长相甜美的少女,是长宁长公主最为疼爱的小女儿,冯青莲。   坐在她身边,穿着淡绿色襦裙,挽着十字髻,一脸倨傲的少女,是英亲王的掌上明珠,朱宁姿。   在这两位亲王宗氏女的对面,身着淡青色裙袄,相貌端庄,举止大方的是当朝正三品吏部尚书最小的千金,名唤关楚娥。   另一位身着雪白袄裙,头挽侧髻,美丽的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木婉薇就不认识了。可既然能和亲王郡主,宗氏之女同坐一席,那身后的家世也定是低不了。   柳纤灵抬头望天,一声长叹,“薇姐姐,你就知足吧,你看看大姐姐陪的是谁。”   木婉薇轻转水眸,只一扫心里便平衡了许多。   自己陪的这几位表面上还是和气的那种,柳纤雪陪的,便全是性子张扬的那种了。   抬眸将花厅及四周凉亭水榭扫视了一周,木婉薇问柳纤灵她所陪的是哪一桌娇客。   柳纤灵嘻嘻一笑,提裙跑远了,“我才几岁年纪,哪上得了这种大台面。我去找欣儿玩了!”   木婉薇先是随着丫鬟的指引先去见了镇国公夫人。   同镇国公夫人坐在一起的,都是亲王王妃,诰命夫人这样的尊贵客人。镇国公夫人拉着木婉薇的手,给她一一引见了后,又亲自带着她到了那座花亭上,让她同那四位姑娘去玩。   朱宁姿曾在柳纤雪的及笄礼上与木婉薇见过,此时见镇国公夫人亲自送她过来,笑盈盈的打了招呼,又拉木婉薇过去坐。   见朱宁姿都动作了,关楚娥和那名白衣少女也是起身相迎。   冯青莲倒是没动,撅着小嘴气鼓鼓的,不知正在和谁呕气呢。   木婉薇先给朱宁姿和冯青莲这两位皇亲行了礼,后又与关楚娥笑意盈盈的对福了下。   那位白衣少女她不认识,便侧着身子福了下,唤了声姐姐。白衣少女也回了礼,声音极小的唤了声木姑娘。眉头轻颦,眼中含着泪水,似要哭了一样。   朱宁姿摆手让几人落座,又让木婉薇挨着她坐下,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司徒大人府上的千金,司徒静姑娘。”   冯青莲拿着手中的茶碗盖轻击茶碗,挑眉看了朱宁姿一眼,酸溜溜的道,“表姐姐,你说司徒大人府上,有几人能知?你莫不如说她是顼哥哥青梅竹马的表妹,定是人人知晓了。”   冯青莲这话虽一股子醋味,却所言不假。只一句顼哥哥青梅竹马的表妹,木婉薇就知眼前这位少女是谁了。   不仅知道了司徒静是谁,还知道了司徒静为何一脸哭相,冯青莲这位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是在为何而气。   冯青莲倾慕于江顼,在京都中的贵族圈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她还曾经让自己的母亲长宁长公主去同皇帝提赐婚,却被皇帝一口回绝了。   身为宗室之女,自是没有人敢笑话冯青莲,可冯青莲却是将无辜的司徒静给恨上了。只要相遇,定要羞辱一番。   司徒静脸色微白,嘴唇微微颤抖,将头别向一旁没有接话。   木婉薇就坐在她旁边,能看到司徒静眼中有晶莹闪过。   冯青莲轻哼一声,“到底是小门小户,真没规矩。”   朱宁姿是个和善的性子,她轻推了木婉薇一下,小声道,“你随司徒姑娘出去走走吧,这里有我呢?”   木婉薇感激不尽,连忙起身,对司徒静道,“司徒姑娘,听闻你最喜菊花的,上几日有人送了舅母几株,今日恰好开了,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司徒静点头,扶着婢女的手柔柔起身,对朱宁姿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冯青莲却也站了起来,对木婉薇笑得灿烂,“木姑娘,我也是极喜欢菊花儿,便同你们一道去吧……” ☆、第 129 章     冯青莲话一出口,木婉薇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有朱宁姿在场,冯青莲尚且那般无顾忌的给司徒静难堪。若只有她们三个人相处,冯青莲还不得直接上去甩司徒静一个耳光?   朱宁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了,她站起身,对关楚娥柔柔的笑道,“关妹妹,她们都走了,你们在这里闲坐着也是无趣,倒不如同她们一起去看看那早开的菊花。”   郡主发话,关楚娥哪敢不从,马上放下刚拿到手边的茶盏,起身附和。   就这样,一行五人,又下了凉亭往栽种菊花的地方行去。   朱宁姿同关楚娥行在前面,司徒静,木婉薇,冯青莲三人行在后面。   一路上,朱宁姿同关楚娥说说笑笑,看着远处的假山近处的荷塘,兴致好的很。冯青莲则是一句接一句的把刻薄话扔给了司徒静。司徒静只当自己是聋子,咬着唇,含着泪,句句都忍着。   木婉薇夹在两人中间几番插滑都被冯青莲故意无视了,弄得很是没脸。   五人来到用白玉石砌成的石桥上时,冯青莲突然发现自己的裙摆刮到树枝上,被蹭脏了。她扯过裙摆细看,不由得嘟了小嘴嘀咕道,“又弄脏了……”   朱宁姿莞尔一笑,纤细的玉手拿着团扇往冯青莲嫰白的额头上一拍,道,“还不快去换了,不然被姑母看到,又要说你失仪了。”   木婉薇长长出了口气,可算是找着机会将冯青莲和司徒静分开了。见这里前无凉亭后无水榭,木婉薇便做主将冯青莲带到距这里最近的清明居去换衣裳。   木婉薇是第一次知道宗室女出席府宴是何作派!   不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裙袄,带了有四五套,还有相应的头面以及各种配饰。便是连一把梳头的梳子,也是自备。   几个宫女手脚利落,动作迅速,只一会便帮冯青莲换了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用翠绿色的锦带在胸前系了个大大的蝴蝶节。   发髻是重新梳的,挽了芙蓉髻,簪了一套成色上等的玳瑁簪子,一枝玉花形状的滴水步摇垂上耳侧,同她小巧耳朵上刚换的猫眼耳环正是相搭。   脸上的妆容也是重新上的,描了弯弯的柳叶眉,在嫰白的眉心,还点了朵荷花样式的花钿。   这身妆扮同之前相比,少了几分俏皮,多了几分温婉。   冯青莲收拾好后,镇国公夫人也差丫鬟来叫她们回去入席了。   席面,摆在荷塘旁的临水小榭上,由尊到卑皆是做了细细的安排。各位姑娘也不自己做了,皆是坐到了各自的母亲身边。   木婉薇,自是坐回到了小王氏身边。   小王氏所在的席面,摆到了水榭旁的花亭中。里面共有两桌席面,坐的皆着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侯、伯夫人。   都是平日里经常来往的人,相互之间已是很熟悉了。只小王氏算是新加入的,许昌候夫人便热络把她介绍给别的夫人。   许昌侯夫人是宇二奶奶的生母,同小王氏说了会话后,将话题扯到了宇二奶奶的身上。   她拉着小王氏的手,甚是亲切的左一句‘如月那孩子自小便是个闷性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你是她伯母,定是要劝着些。’;右一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个准信儿,我可是绣了许多小衣裳小兜兜了……’。   因宇二奶奶有心瞒着,许昌候夫人对二房发生的事还不知情。   小王氏脸上笑得如朵盛开的花儿,她一个劲儿的对许昌侯夫人道,“如月那孩子一看就是个好性子,府中从老太太到各位姑娘们,都是喜欢的不得了……您就放心吧,二太太可是把她当成亲生的闺女去疼……您问五丫头,这事她最是清楚,她没事就跑去闹她二嫂嫂,姑嫂两个关系好的,似亲姐妹一般。”   木婉薇听了许昌候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正堵得厉害。此时又见许昌侯夫人充满探寻的目光看向自己,眼泪差一点就涌了上来。   她挑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回道,“昨个我还去找二嫂嫂玩儿了呢,在她那里腻味了一个下午。要不是二太太不让乱了规矩,我便赖在她那里不走了。”   许昌侯夫人听后却没笑出来,而是将疑惑的将目光看向小王氏,问道,“你不是说如月前个儿中了暑热,所以才不能同你来镇国公府祝寿吗,怎么五姑娘昨个儿还寻她玩来着。”   见许昌侯夫人带着疑问的目光又向自己扫来,木婉薇手一抖,半杯酒洒在了裙摆上。   与小王氏吱会了声后,木婉薇站起身来落荒而逃。   小王氏看着木婉薇的背景叹息一笑,“这孩子,这般大了还是这样毛躁。”回过头,又对许昌侯夫人道,“要不怎么说五丫头和如月的关系好呢,不然如月哪能让五丫头进了屋儿?反正,我这个当伯母的去了是没见到……”   许昌侯夫人终是将心放下了,轻拍了小王氏的手笑道,“这就是如月的不是了,等她回娘家,我说她几句……”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眼中含泪,木婉薇带着秋锦专门寻了小路走。待看到一处假山山洞,纵身钻了进去,借着光线昏暗让自己可着劲儿的哭了会。   直哭湿了两条帕子,才算将眼泪停住了。用手使劲拍了两下脸颊后,向着山洞另一边的出口走去。   山洞外的水潭边上,司徒静也在痛哭。她背对着江顼,哽咽道,“表哥,我今年已经一十七岁了,从我十岁时起,你便说……”   江顼一脸倦意,长叹一声,“静儿,我说过,今生今世我非你不娶。只是眼下父亲他……”   “正是王爷他现在这般,我才急啊。”司徒静转过身,握着江顼的手焦急的道,“表哥,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这话,可王爷要真有个万一,我还要再等上三年。三年,三年后我就二十岁了……无病无疾,哪个姑娘会……”   “静儿,父亲他会没事的。”江顼坚起三根手指,闭上眼睛保证道,“我发誓,他定会没事的……我今日偷溜进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今生绝不负你,你不要再哭了……”   司徒静松开江顼的手,后退了两步,绝望的连连摇头,“王爷好好的时候,你非说要自己闯出一番作为才上门提亲,说那样才配得起我。如今算是功名在身了,你又说要等王爷的病好……表哥,你从来就没想过我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说罢,司徒静痛哭着跑开了。   江顼坚起的三根手指无力下弯,最后,握成了一个拳头。他也想将倾心多年的司徒静娶回安庆侯府,可老父病重,他又怎能在这种时候去求皇帝下旨赐婚,做出如此有悖孝道之事?   站了许久,江顼长叹一口气。他转身走进山洞,将躲在里面的木婉薇拎到阳光下,不耐烦的问,“你偷听就偷听,一个劲儿的踢石子做什么?便是个聋子也听到了。”   木婉薇挺不好意思的,可她还是低着头辩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偷听的,谁让你挡着我路了,既是听到我踢石子了,怎么还不走?”   要不是因为内急,出了这个山洞再走一会就有恭房,她早就原路返回了。   江顼被木婉薇说的无语,抬手便用扇子要她的额头上打了一下。低头看到木婉薇的双眸通红,又重重的敲了下,“又是受了欺负跑来镇国公府的?”   见木婉薇低下头不回答,忍不住再次把扇子敲了上去,“你真没用!除了哭还会什么?”   木婉薇被连敲三下,不由得心中火大。张开小手便抱住了江顼的手臂,呲着牙狠狠的咬了上去,含糊的道,“我,我还会咬人!” ☆、第 130 章 点名     同以往一样,府宴结束后,小王氏自行回了安平侯府,木婉薇则带着妹妹留了下来。不过日子却过的没有以往那样没心没肺了。   她除了要跟着柳纤雪的后面处理府务,还要担起同前来镇国公府做客的娇客们玩的责任。   因着皇帝下旨将蓝城公主赐婚给柳景盛,如今的镇国公府是正经八百的皇亲。所以所来娇客中,不乏有亲王郡主和宗氏之女。   朱宁姿和冯青莲,便是镇国公府的长客。   朱宁姿今年一十五岁,同柳纤雪年龄相当,她每次来镇国公府便直接去寻了柳纤雪在同下棋下看。冯青莲只比朱宁姿小一岁,却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不愿意在朱宁姿的面前被束缚着,便总去找木婉薇玩。   木婉薇本以为冯青莲是个娇惯跋扈的性子,却不想几日接触下来,发现冯青莲脾气秉性很是温婉柔和,她的尖酸刻薄,似乎只针对司徒静一个人。   冯青莲不许木婉薇在她面前提司徒静三个字,一提,准是火冒三丈。   木婉薇只能眯着大眼对着冯青莲呵呵陪笑,没办法,谁让对方身份比自己尊贵?   冯青莲讪讪的,主动对木婉薇说了她为何讨厌司徒静,还真不是因为司徒静是江顼青梅竹马的表妹。   说起来,冯青莲同司徒静还沾着些亲戚关系。冯青莲姨母长乐公主的长女,便是下嫁给了司徒静的兄长。   冯青莲自小是同长宁公主居在宁城的,直到一年前才回到京都中长居。因着这层淡薄的姻亲关系,冯青莲同司徒静经常在一起玩的,且关系还不错。   一次宫宴上,冯青莲偶然看到了风度翩翩,仪表非凡的江顼,便动了芳心。   冯青莲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自己看上了便一定要得到那种人。她事先曾打听过江顼的事,看他是不是已经定了亲,或是有了属意的女子。   这到底是有失女儿家身份的事儿,她不敢同自己的表姐表妹们去问,便去同视为好友的司徒静打探。   司徒静对此连连摇头,说江顼即没定亲,也没有倾心的女子。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心理,竟是还鼓励冯青莲去争取,可以私下试探下江顼什么的。   冯青莲心中欢喜,却没冒失的制造机会去同江顼偶遇,而是将这事同自己的母亲长宁公主说了,让她帮着相看一下。   长宁公主是知晓江顼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的,可她是公主,自小是被捧着长大的。自己的女儿是金枝玉叶,既是看上了,那全然没有让给一个小门小户女子的道理。只要皇帝下了赐婚的圣旨,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成的。   却不想,长宁公主去请赐婚圣旨时却被皇帝一顿斥责,很是没脸的回了公主府。   这事皇室的是非,外臣府邸自是没有胆量去议论。可在宫里,在皇亲圈里却是丢尽了颜面。   长宁公主每次同姐妹们聚集在一起闲坐,都会被别人拿着这事笑话。冯青莲也是,几乎是被排斥出了亲王宗氏女的圈子。   “我就是气,气她为什么不对我明说!”冯青莲沉着脸色道,“不明说也便罢了,还对我说顼哥哥人如何如何好,定是不能错过了。她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丢脸吗?现在好,她如愿了,我那些表姐妹们,除了宁姿姐姐外没有人愿意同我在一起玩。我遇到顼哥哥都要躲着走,我哪还有脸见他……”   冯青莲捂着脸,懊恼的连连跺脚。   木婉薇心中长叹,对于这种境况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只能将话题岔开了。   冯青莲身为宗氏女,长宁公主对她的教导很是严格,不许她总外跑。于是,冯青莲在不能到镇国公府找木婉薇玩过的时候,便让人接木婉薇去长宁公主府做客。   于是,在镇国公夫人的默许下,木婉薇成了长宁公主府的长客。   长宁公主为人虽有些傲慢,可对小辈却很和气,每次木婉薇去,她都是善待。还直道木婉薇的模样长得面善,言行举止间,竟是同她最小的妹妹有几分相像。   木婉薇自是知道这是客套话,长宁公主的妹妹不也是公主?自己一个道观中长大的,怎么敢和公主相提并论。   到了中秋临近,两个玩得甚好的小姐妹分开了。冯青莲要忙于八月十五进宫参加宫宴,木婉薇则是在十四的时候被安平侯府派人接回去了。   八月十五,安平侯府如往年一样办了家宴。因木老侯爷出门还没回来,二房又全体缺席,大家只略略动了几筷子,听外面的爆竹炸了几个响,便都散了。   八月十五,宫中的赏赐下来了。   往年贤贵妃都是赏下几样宫中的精巧糕点,表表意思。今年除了糕点外,还破例赏木老夫人一根黄梨木制成,雕功极其精美的拐杖。   木美人和木才人也下了赏,几样精巧的点心和给几位姑娘的零碎饰物。   传赏太监受了安平侯府上下跪拜后,翘着兰花指对木老夫人笑道,“老太君,贵妃娘娘可是念叨了您许多日子了。借着这个由头,便进宫去看看贵妃娘娘吧。”   因着这一句话,木老夫人又开始准备进宫谢恩的事宜。递上了帖子后,时间很快就安排好了,在九月中旬。随之,木老夫人也将进宫谢恩的人定下来了,除了她自己外,只有小王氏一人。   因时间紧,小王氏开始着手安排进宫事宜。只一接手,便迷糊了。车马,时辰这些还是小事。大事是在品级所用之物上面搞不清,深怕衣裳首饰赶做出来不合宫中的规矩。   这事木老夫人倒是门儿清,毕竟哪年她都要入宫一次。在她的指点下,小王氏很快就处理好了。   唯一让婆媳两人搞不清楚的是,这两年安平侯府花大把银两供奉的那个黄姓太监是哪一个。既是要入宫,定要先探探风向才是。   因那太监是木二夫人花重金买通的,小王氏无奈之下只有去求教木二夫人。   木二夫人本不想搭理这茬来着,想一‘病’到底看小王氏的笑话。可这事毕竟关系到整个安平侯府,所以她还是忍着气,带着怨,亲自出马把这事办明白了。   本想着自己这样任劳任怨,总会讨得木老夫人几分好感。却不想木老夫人如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一般,连提都没提上一句。。   木二夫人这回是真病了,入不入宫她不稀罕,她只想和木老夫人缓和了关系,不让二房彻底败落下去。   九月初,宫中再次传出消息。说木美人和木才人思家,想见见府中的姐妹们。贤贵妃心疼这小姐俩个,便同意了。   木婉薇接到消息后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在点名儿叫自己,目的是芙蓉养颜丸。 ☆、第 131 章 解闷     就如木婉薇所料一般,在宫中传来消息的第二天,木老夫人便把她和木婉萝叫到了竹苑,说要带她们入宫。   时隔两月,这还是木婉薇第一次见到木婉萝。   与两个月前相比,木婉萝的变化可是不少。向来喜欢亮丽颜色的她现在是一身素雅打扮,粉黛不施,珠钗不簪,右手中还捏着一串乌木珠的佛珠。   对木婉萝这身类似出家人的妆扮,木老夫人没有露出任何不妥的神情,可见,这是经过她默认了的。   也无大事,细细交待了几句进宫时要守礼遵节,不可任性妄为后,木老夫人便让小姐俩儿个回去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木婉薇没让木婉萝回望荷轩去念经,而硬是把她拉回了紫薇园。木婉萝推脱不掉,只得顺了木婉薇的意。   以往,小姐俩儿坐在一起,大房长二房短,这个丫鬟躲懒那个婆子贪吃的,有说不完的话题。   而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佛。准确的说,是佛母。   历经半年之久,佛母终是对木婉萝另眼相看了。不仅时常将她带到后殿辩佛,还屡次留她一同用斋饭。   为了这份殊荣,木婉萝更加的努力,不仅将几部佛学经典背会悟透,还涉猎了一些大乘佛法的经书。   因着日夜背书,她原本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瘦了下去,显出了尖尖的下巴。再加上周身沉淀下来的沉稳气质,猛眼瞧去,倒像是个大姑娘了。   木婉薇捏着木婉萝小脸为她不值,“别人学习琴棋书画,是想着能寻个好人家嫁了,将来好相夫教子。你可倒好,整日里拼死拼活,竟是为了去当尼姑。”   “当尼姑又怎么了。”木婉萝笑的柔柔的,回捏了下木婉薇的脸蛋,“别的寺庙里的尼姑叫尼姑,佛陀寺里的尼姑叫明妃……对了,我看到娄雨晴了。”   “她现在怎么样?”木婉薇双眼一亮,来了兴趣。   娄雨晴当了明妃后,就再无人见过她的真身,据说连娄夫人也没见过。   “只瞥见了一眼。”木婉萝端起茶盏轻抿了口,拿着帕子拭了嘴角,道,“那日我同佛母正在用斋饭,看到她坐在莲花轿上从窗外走过。我问佛母她这是去哪儿,佛母说舍利弗金刚上师有一个佛理想不通,要借助娄雨晴的佛力度化……”   木婉薇惊讶,娄雨晴这才当了几天的明妃,竟是能度化舍利弗金刚上师了。   “不仅是舍利弗金刚上师,便是其他金刚上师,有想不通的佛理时也要借助娄雨晴的佛力度化。”木婉萝以往提起娄雨晴时都是满脸鄙夷,如今却是一脸虔诚,“据佛母说,如今娄雨晴的地位已经比别外四位明妃高了。许是再过不久,就要为娄雨晴举行第三次灌顶仪式……”见木婉薇眼中露出迷茫,木婉萝主动解释道,“灌顶仪式就是身度仪式,另一个叫法罢了……待她完成第四灌,就是佛母了。”   木婉薇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沉寂了须臾,她凑进木婉萝,嘻嘻问道,“怎么样,你同佛母的关系也是不浅了,她可是说了要收你为关门弟子?”   木婉萝摇摇头,脸上露出些许落寞,“关门弟子哪有那么好收的,听另几个明妃说,关门弟子不一定会成为明妃,明妃也不都是关门弟子,总之,一切随缘吧。唉……”   长声一叹,小姐俩儿结束了谈话。   ------------   木老夫人带小王氏和木婉薇,木婉萝入宫谢赏那日是个阴天。祖孙三辈寅时三刻起身,未到卯时便来到了皇城根下。   因还不到入宫的时辰,一行人便下了马车,站在外面等。   直到将近辰时,才有太监出来,用小轿将将她们接了进去。   木婉薇和木婉萝同坐一顶小轿,相互牵着手,彼此的手心里都是虚汗。木婉萝凑到轿帘处,从因晃动而变得忽大忽小的缝隙中向外观看,只看到了太监深蓝色的袍子下摆和正在快速退后的青石板路。   木婉薇垂着头,左手紧紧握着裙摆中的两个装了芙蓉养颜丸的小瓷瓶。心中还是犹豫,这丹药,她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轿子行了约大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在永华宫前停下了。   守在门口的刑嬷嬷亲自将木老夫人从轿子里扶出,满面堆笑的道,“老夫人,贵妃娘娘可是等了好一会子了。”向后一望,见木婉薇和木婉萝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轿子,上下打量一番后又道,“多日不见,两位姑娘可是长得越发水灵了。”   “还是小孩子的秉性,淘气的很。”木老夫人笑着接了句话,随着刑嬷嬷往宫里走。   永华宫为西宫之首,占地颇大,宫内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无一不修建的精致而又不失大气。   木婉薇也是在镇国公府进进出出无数次的人了,却依旧被这不似凡间的美景眯住了眼,差点撞到了身边的木婉萝身上。   木婉萝倒是很淡然,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跟在小王氏的身后。   一行人在雕阑玉砌的花园里又行了约两刻钟的时间,才来到了永华宫主殿,永华殿前。   也没让宫女进去通禀,刑嬷嬷直接将四人引到了美轮美奂的正殿之中。   正殿内花香萦绕,宫女嬷嬷束手而立,处处都体现着规矩。   贤贵妃正坐在主位上喝茶,身上着了件赤色绣牡丹花宫装,头挽凌云髻,簪着七尾凤钗,说不出的雍容华丽。她见到木老夫人进去,先是柔笑着打了招呼,“你来了,可是许多未见了。”   木老夫人先是带着小王氏和木婉薇,木婉萝三人上前给贤贵妃磕头谢恩,然后才搭了贤贵妃的话,神色略拘禁的聊了几句。   贤贵妃兴致很好,对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人招招手,将她们叫到了身前。不吝言词的赞扬一番后,命身后的宫女给看了赏。   木婉薇得了一枝梅花形状,嵌了红宝石的步摇,木婉萝得了一对玛瑙镯子外加一只配套的戒指。   见两个小姑娘面露欣喜的将东西捧在手中,贤贵妃笑盈盈的道,“那只梅花点蕊步摇,是本宫诞下二公主时柔太妃赏的。那对镯子,是一年宫宴上,几位姐妹玩花鼓时皇上给的彩头。唉……”贤贵妃轻声一叹,拉了木婉薇和木婉萝的手,柔声道,“本宫老喽,趁不起这些物件儿了。你们年轻,和御花园里将开的花骨朵一样,给你们戴正合适。”   木婉薇跪下谢恩,起身后大着胆子用余光打量了贤贵妃一番,觉得那个老字用在贤贵妃身上实在是不合适。   贤贵妃明明同木老夫人差不多的年岁,可看上去却如同三十岁的少妇一般。别说头发乌黑,就连眼角也没有几条皱纹。   木婉萝则是低着头,含着羞,小声道,“贤贵妃娘娘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贤贵妃拉着木婉萝的手开心的笑了,对木老夫人道,“你府上的女孩,真是一个塞一个的机灵通透,本宫是见一个喜欢一个。莫不如,就将她们两个留下来陪本宫解闷儿吧。老姐姐,你不会舍不得吧?” ☆、第 132 章 美人     贤贵妃的话说的轻飘飘的,却让木家的老少四人各揣了心思。   木老夫人面上的淡笑没变,心中含糊了,木家已经有两个女孩在宫里为妃了,贤贵妃会再弄两个木家女进来?   小王氏眼中则是闪现出了惊喜的光芒!   她本以为木婉欣念不了佛经,当不了明妃,自己没了当诰命夫人的命。却不想贤贵妃会让木婉薇留在宫里,这岂不是要比送个女儿去当明妃强上百倍千倍?   木婉薇心中则是咯噔一下,从贤贵妃带着淡笑的面容上,她分辨不出此话的真假。   木婉萝则将头微微低下,在嘴角挑起了一抹浅笑。如果能入宫为妃,当然要比去庙上当个吃斋念佛的明妃好。   “怎的?老姐姐不会是真的舍不得吧……”贤贵妃柳眉微挑,松开了木婉薇和木婉萝的手。水眸流转间,已是将祖孙四人的表情收在了眼中。   就在木老夫人要带着小王氏下跪谢恩时,贤贵妃又挥挥手笑道,“罢了,既是舍不得,那就算了吧。这若是传出去,好似我同你抢孙女儿似的。”   贤贵妃身后的几个宫女嬷嬷,皆是捂着嘴偷笑了。   木老夫人脸色略僵,站直了已经弯下去的膝盖,牵强的一笑,“贤贵妃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您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福气。臣妇怎么会舍不得呢……”   小王氏心中生出一丝不甘,想同贤贵妃搭话,却又没那样的胆量。   贤贵妃没再拉着木婉薇和木婉萝不放,而是对身边的宫女道,“绿珠,带她们去木美人和木才人的宫中吧。那两个丫头,定是等得心急了。”   绿珠福身称是,来到木婉薇和木婉萝面前引她们出去,“五姑娘,六姑娘,请随奴婢来。”   木婉萝抬头扫了眼木老夫人和小王氏两人,见她们并没看向自己这边,便又垂下头跟着绿珠走了。   清灵阁在永华宫的西北方向,行过浮着几许荷叶的荷塘,穿过开满各色菊花的花圃便到了。   清灵阁的前面早有小宫女在等着,见到绿珠,上前福了宫礼,笑道,“劳烦绿珠姐姐带两位姑娘过来。这是我们美人赏的……”   说着,将一块碎银塞到了绿珠的手中。   绿珠也未推辞,对那小宫女笑道,“思芙,你同美人说,安平侯夫人和木大夫人正在永华殿同贵妃娘娘聊天呢,过会子再过来。你便先带着两位姑娘去见美人吧。”   “是,绿珠姐姐慢走。”思芙对绿珠又福了下身子,待到绿珠转身走远了,才对着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人道,“五姑娘,六姑娘,请同奴婢来。”   说着,在前面引路进了清灵阁。   清灵阁的总局和永华殿相似,都迎面是一间正殿,左右是东西偏殿,只是缩小了许多。因是秋季,院子里摆放了许多盛开着菊花的花盆儿,除此外,还有两口硕大,浮雕着芍药花纹的宽口大缸。   缸上,浮着两朵正开着的荷花,水中,养着的是极其金贵的富贵鱼。   木美人早就站在了正殿的门口,穿了身月白色的抹胸宫装,挽着追月髻,簪了一头的珠翠。她见到两人过来,招手道,“五妹妹,六妹妹,快同我进来。”   木婉薇和木婉萝对视一眼,先是跪下给木美人请了安。   木老夫人曾经叮嘱过,如今木美人是贵人,她们只是平民。便是以前再亲密,也万不能失了规矩礼节。   木美人连忙将手中的团扇交给思芙,奔下台阶亲自将两人扶了起来,眼中湿润了,“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礼。”   “木美人心疼咱们,可规矩咱们是不能忘的。”木婉萝话是这样说,却牵了木美人的手轻晃了两下,撒娇的意味尽显。   木美人一点木婉萝的鼻尖,笑道,“你这丫头,还是这般爱玩。”   说着,一手拉着一个,将两人拉到了正殿中落座,又让宫女上了茶果糕点。   木婉薇一看那色泽诱人的各式精致糕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怕面见贤贵妃时出恭或是出虚恭,在木老夫人的许意下,她只吃了一碗细粥。   木婉萝也饿了,看着木美人,舔了两下嘴唇。   木美人柔柔一笑,眉间尽显妩媚,“瞧瞧你们两个小馋猫,快吃吧,若是不够,我再让宫女给你们拿。”   得了木美人这句话,这边饿急了的小姐俩不再客气了,捏了块糕点吃了起来。   木婉薇担心回去的路上出恭,只吃了一块栗子糕,一块蜜露糕便放下了。茶倒是没少喝,自她离开道观,已是没再喝过什么好茶。   木婉萝也没多吃,微微吃了个半饱便停下了,拿着帕子细心的擦了嘴角的糕点沫。拿起茶盏咽下一口茶后,木婉薇抬头问木美人道,“四姐姐,怎么没见三姐姐?”   木美人微微一挑眉,长哦了声,对身侧的思芙道,“去传木才人。”   思芙福了下身子,低着头出去了。   木婉薇听着木美人说的这话,觉得怪怪的,可哪里怪,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片刻功夫,木才人在思芙的带领下来了正殿。穿了身淡绿色的斜襟宫装,挽得是侧髻,未带什么珠花,只一枝海棠步摇垂在耳边。   明明同木美人是同一日出生的双胞姐妹,长得又一模一样,可打扮不同,看上去就是天差地别。不似在安平侯府时,两人若不说话,就是她们身边的丫鬟也会认错。   木婉萝以前还是同木才人的关系好些的,此时见到,马上起身迎了上去,想去拉木才人的手。   木才人却是侧了身子躲过了,抬起眼眸看了木婉萝一眼后,走到木美人面前,深深的福下身去,垂着头道,“妾身参加美人,美人万安。”   木婉薇终于知道哪里怪了!木美人在提到木才人时,就如在提及一个陌生人一般,语气里没有丝毫感情。   木美人抬眸扫到木婉薇脸上的惊讶,挑起嘴唇解释道,“好妹妹,这是宫中的规矩。即便我同木才人是亲姐妹,也是万万不能坏了的。”   说着,对身侧的思芙沉了脸色,道,“还不快去扶木才人起身,若是累病了,你担当的起吗?” ☆、第 133 章 留下     随着木美人的那一声厉喝,清灵阁内的气氛瞬间便凝结了。   木婉萝愣在原地,伸出去想要拉木才人的手顿在了半空。她回过头去看木婉薇,眼中带了七分不解三分惧意。   木婉薇,也是惊得站了起来,顿时觉得手中无措。   远日里在安平侯府中,木美人哪里高声说过话,她从来都是跟在木才人的身后,柔柔弱弱的,怕事的紧。   可如今……   木才人未让思芙去扶,道了声谢恩后,自己站直了身子,然后,侧身站在了一旁。   木美人轻瞥了木才人一眼,回头热络的让木婉萝和木婉薇落坐,笑道,“妹妹,你们别看我凶。这宫中的奴才都长了副贱骨头,若不厉害着些,不知会在背地明码标价做出什么样的龌龊事,让人防不胜防。”说着,回头又去看木才人,柔声问道,“我的好姐姐,我说的没错吧。”   木才人挑起嘴角,露出一个类似的笑容的表情,压着嗓子回道,“木美人说的是……”   木婉薇如坐针毡,藏在宽大袖摆里的手攥得紧紧的,不愿在这里再多坐一刻。   木婉萝亦是心中哆嗦,她是向门口望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老太太和大太太怎的还没过来?我听闻,入宫来探亲的时间是有规定的。她们再不过来,可是要过了时间……”   “好妹妹,你急什么?”木美人招呼两人用茶,扬眉笑道,“我位份低微,又无子嗣在身,若只凭自己的能力,哪有资格让你们进来看我?这份殊荣,全是仪仗着贤贵妃娘娘……有着娘娘在,咱们也不拘着那一时半刻的,只管坐着便是。一会子传膳,你们也堂堂宫中的吃食,可是比府里强上一分半毫?”   木婉薇见木美人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笑了,垂眼回道,“定是要比府中的好吃上许多,光着几样糕点,就要比府中的精致许多,美味许多,就不要说那些御厨精心烹制的佳肴了。”   “五妹妹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木美人美眸向木才人一扫,问道,“好姐姐,你说是不是?”   “五妹妹越来越通透了,不再似以前是个事事不知的小孩儿了。”木才人声音小小的附和道。   木婉薇在心中叹了口气,将头扭向了殿外。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同木婉薇此时的心情一样沉重。   木美人见木婉薇看外面,站起身道,“妹妹定是想看看外面的景致,来,我带去去转转。”   说着,拉起木婉薇往外走。   木才人踌躇了一下,提裙跟了上去。思芙去将她叫住了,“木才人,我们美人一时疏忽,没叫着六姑娘同去,您就不在这里陪陪六姑娘?”   木才人脚下一停,对木婉萝不好意思的笑了。   木美人带着木婉薇并没往远走,只在清灵阁前的一座八角凉亭坐了。三两句话后,让宫女守着不让别人接近,直言向木婉薇要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面上露出难色,将在轿子里想好的说辞柔声道了出来,“美人姐姐,不是妹妹小气不肯给你。只是那芙蓉养颜丸里含有大量的朱砂。朱砂,可是避孕落胎的利器,姐姐,您还这般年轻,难道就不想诞下位皇子吗?”   “皇子?”木美人一声冷哼,将头别向了一边,道,“傻妹妹,你当进了宫的木家女儿,会有机会诞下皇嗣吗?”   木婉薇眉头微颦,眼中浮现了一丝迷茫。皇上每隔三年大选一次,为的不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吗?   “从前在府中,我特别羡慕七姑姑。觉得她能入宫为妃受天家奉养,真是了不起的人物。”木美人抬起手轻揉了下自己的额头,轻颦着眉,西施之态皆露,“如今想来,她真是可怜人。若七姑姑一直乖乖的当个**妃,不想着要诞下一位皇嗣傍身,她又怎会年纪轻轻的就殁于他人之手……”   木美人的寥寥几语,让木婉薇在心底竟是升起阵阵寒意,手脚变得冰凉。如果她不是听错了的话,木美人话中的意思便是,当年的木妃娘娘不是殁于难产。又或是,她的难产,是有人故意为之。   “所以,你那丹药中有没有朱砂,对我来说差别不大。”木美人用帕子挡在了脸前,轻轻的哽咽了一声。待将帕子拿下去后,又是一副娇美笑颜,“好妹妹,你就别舍不得了……”   “姐姐……”木婉薇的声音极其干涩,她咽下口吐沫,道,“那朱砂,毕竟太过伤身。你看这样如何,待我回去,炼上一些朱砂含量小的,再托人送来给姐姐?”   听了这话,木美人满意的笑了。随即却又一叹,拉了木婉薇小手,真心实意的道了句,“好妹妹,听姐姐一句话,今生今世,莫要嫁入帝王家。这样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木婉薇轻轻点头,将木美人的手握紧了。   姐妹两个这边说话才定,那边木才人便带着木婉萝过来了。木美人松开木婉薇的手起身,道了句,“我去贤贵妃娘娘那里看看老太太怎么还不过来,你便同木才人坐会吧。”   说着,带着宫女下了凉亭,往永华殿的方向去了。   木才人带着木婉萝上了凉亭,脸上的笑容,要比在清灵阁中时自然上许多。   同样是三句话没到头,便对木婉薇讨要芙蓉养颜丸。她拉着木婉薇的手,语带祈求的道,“妹妹,我在宫中过得是举步维艰的日子,若没有些什么傍身……”   没等木婉薇说话,木婉萝已是急急的道,“三姐姐,万不能打那丹药的主意……”她回看了木婉薇一眼,见木婉薇脸上没有不悦的神色,对木才人说了春苹因食用了芙蓉养颜丸后一尸两命的事。   木才人细思片刻,问木婉薇,“真有此事?”   木婉薇昧着良心,重重的点了下头。   “即便是如此,我还是想要。”木才人没再犹豫,坚决的道,“如果我不能让自己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又谈何诞下皇嗣?便是诞下了,自己也是没有资格抚育的。”   北元后宫中,只有从三品嫔位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从三品以下,生下后皆要交给一宫主位去养。   木才人说的哀怨,让人听了心中难受。木婉萝转过身来帮木才人求木婉薇,道,“小五,三姐姐在宫中过的实在是不易。你看四姐姐……”   别人不说,连梓小一同长大的亲姐妹都冷颜相向,这日子要有多难过。   木婉薇咬着嘴,将对木美人说的话又对木才人说了一遍。等她回去重新炼了不伤身的,再让人送到宫中来。   木才人高兴了,露出如在安平侯府里一样的笑容。拉着小姐俩儿下了凉台,要带她们好好逛下永华宫的花园。   看着木才人心情好,木婉薇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愉快。只这愉快,却只维持了半刻钟不到。   在花园的石子路上,她们同正往清灵阁来的木老夫人和小王氏不期而遇。   小王氏眉开眼笑的上前,对小姐俩个道,“你们可真是有造化,贤贵妃娘娘说要留你们在宫中多住些日子,给木美人做伴呢!”   木婉萝双眸一亮,上前拉了木美人的手,问道,“姐姐,这是真的?”   木婉薇只觉得背脊发凉,她看向木美人,用不同的语气问了与木婉萝相同的话,“姐姐,这是真的?”   木美人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微微点头,“贤贵妃娘娘的确是这样说的。”   “多久?”木婉薇追问。   木美人摇了摇头,“好妹妹,你便安心住下吧。” ☆、第 134 章 罚跪     木婉薇在心中将木老夫人和小王氏恨上了,在永华殿的时候,贤贵妃明明已经说了不将她和木婉萝留下了。才一会的功夫就改变了主意,定是这两人对贤贵妃说了些什么。   木老夫人见木婉薇神色不好,板了脸轻斥,“贤贵妃让你在宫中多留几日,是给安平侯府几分脸面,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小王氏可算是几个人中最高兴的,她上前拉了木婉薇带着冷汗的小手,对木老夫人道,“母亲,薇儿是紧张,您看,这小手里全是冷汗。”   木婉薇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小王氏的手里抽出来,对木老夫人和小王氏道,“我在这里定会听美人姐姐和才人姐姐的话……还请老太太和母亲多看着欣儿些。我怕我不在府的日子,她‘淘气’。她‘淘气’,我心里不安稳……”   小王氏抬手扶了下木婉薇发髻上的发簪,笑道,“这孩子,你要多听贤贵妃娘娘的话才是。”   木婉薇一侧头,躲开了小王氏的手,将目光望向了木老夫人。   “欣姐儿那里,你就不要挂心了。”木老夫人审视了木婉薇好一会,才在脸上挂了慈笑,“回去后,我把她带到你二姐姐的挽月居去住。定不会让丫头婆子给了她没脸……”   吃了这颗定心丸,木婉薇不再说什么了。   进不进宫,她说了不算。如今出不出宫,她依旧说了不算。不过,现在给不给安平侯府招祸,却是她能说了算的。   木老夫人是聪明人,自是听出她话中这似有若无的试探,不然也不会说出将木婉欣接到挽月居的话。   木老夫人和小王氏没有久留,回到清灵阁同木美人和木才人略略说了几句话,未到午膳的时候便出宫了。   两人走了不到两刻中的时间,贤贵妃身边的绿果便带着几个小宫女来了。同木美人知会了一声后,将清灵阁的西偏殿打扫出来给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人居住。   对于这些子奴才在自己的宫殿里搬搬抬抬,进进出出,木美人连眼皮儿都没挑一下。说了句殿里闷后,带着小姐俩个去观赏永华宫的花园。   初进永华宫时,木婉薇的确被这如画美景所吸引,只是时宜事宜,此时她对这雕阑玉砌再生不出一丝兴趣。   虽没叫木才人,木才人却依旧跟着同来了。时而拉着木婉薇细语两句,时而指着远处的凉亭让木婉萝去看。   木美人如没看到木才人一般,带着木婉萝和木婉薇去看了荷塘里养的几千尾红鲤后,转身往回走。   西偏殿已经收拾好了,家什摆件各式名贵瓷器应有尽有。除了这些死物外,还有两个不言勾笑,年约十三四岁的宫女。一个叫繁华一个叫似锦,是贤贵妃专门拨来服侍木婉薇和木婉萝的。   听了这两个宫女的名字,木婉薇心中微微一震,对似锦笑着问道,“你这名字倒是好听得紧,是父母给起的?”   似锦对木婉薇福了福身,回道,“回姑娘的话,奴婢的名字是贵妃娘娘亲赐。”   木婉萝问繁华,“你的也是贤贵妃亲赐?”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木婉薇和木婉萝对视了一眼,皆未说话。   午膳是在清灵阁的正殿中用的,木才人也在场。因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人是客,贤贵妃特地吩咐了小厨房给加了两个菜。   姐妹四人分了主次围坐在圆桌旁,吃了最为气闷的一顿饭。再好的菜品,木婉薇吃到嘴中都如嚼蜡一般。   用过膳,木美人让木婉薇和木婉萝回西偏殿休息,把木才人留下了。   木婉薇和木婉萝哪里睡得着,回到西偏殿后,坐在了临窗的美人榻上。想聊天,繁华似锦两个宫女就守在身边,什么也不做,又显得过于怪异。   倒是繁华说话了,“两位姑娘若是不累又姘闷,那便下棋吧。秋日里正午的太阳最是毒辣,现在出去只怕要中了暑气。”   说着,同似锦将一张雕功精致的棋桌放在了美人榻前,又把黑白两子分放在小姐俩的面前。   木婉萝捏起白子,首先在棋盘上落了子。棋子刚在棋盘上敲了一声轻响,窗外随之传来一声碎瓷声。   木婉薇强忍着,愣是没让自己回去去看,伸手将黑子捏起来,放在了白子旁边。   木婉萝下意识的抬头去瞄了一眼,见一只描了秋海棠的茶碗碎在正殿门前,木才人一脸怒气的走出来。   她回过头想对木婉薇说看见了什么,可一瞄繁华和似锦,又将话给咽回去了。   当日下午,木美人又带着小姐俩儿去永华殿中给贤贵妃请安。贤贵妃娘娘甚是和蔼,笑着问两人宫殿布置的合不合意,繁华似锦服侍的周不周到。   小姐俩拣了好听的话回了后,贤贵妃便让木美人带着她们退下了。   从永华殿中出来后,木美人又兴致极好的带两人去御花园闲逛。   只是木美人的位份低,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对对比她位份高的妃嫔行礼问安。   这其中,不免有看木美人不顺眼的,话里话外皆是夹着针还着刺的。   木美人见管了这种场面,自是应付自如,你一句我一语有来有往,如正常闲聊一般。   木婉薇和木婉薇哪有木美人那般的功力,强忍着不让自己多嘴,已是费尽全力。   第二日,木美人又要带着姐妹两个出去逛。   木婉薇说什么也不去了,她可不想没事找罪受。木婉萝似忘了前一日受的屈辱,打扮妥当后,高高兴兴的和木美人走了。   木婉薇知道木婉萝那点小心思,长叹一声后,捧着似锦抱回来的几本古书细看了起来。   古书语句生涩,极其难懂,木婉薇似懂非懂的看完一篇后,时间已近午时。   她揉了揉紧涩的眼睛,将目光递向了正殿。这个时候,正是传膳的点,木美人没有不回来的道理。   正想着,木才人满脸笑意的进来了。她将木婉薇手里的书拿开,笑道,“好妹妹,定是饿坏了吧。来,随我到我的殿里用膳吧。”   木婉薇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疲倦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后对木才人问道,“才人姐姐,美人姐姐和小六呢?”   木才人神色一顿,收敛了笑容,侧着身子没有回答。   木才人身边的品菊上前一步,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五姑娘,木美人在林妃娘娘面前失仪,正在花园中罚跪呢。因事起六姑娘,所以六姑娘也在罚跪……”   木婉薇顿时倦时全无,水眸在木才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后,提裙便往外走。   木才人却拉住木婉薇的裙摆,冷了声音道,“五妹妹,你要三思……” ☆、第 135 章 奴才     虽已入秋,御花园中的花草却依然繁盛,除了应季的各式菊花,便是连牡丹,芍药这些夏初花卉,也是争相绽放,给人一种夏季还未过去的错觉。   只兰亭,因种了成片的枫树,而染了几分秋意。红似火焰的枫叶从枝条上垂下,给本就如画的美景添了几分雅致。   兰亭旁人来人往的石子路上,木美人和木婉萝正在那里罚跪。她们身后,跪得是思芙和繁华。   木婉萝左脸红肿,眼中含着泪,瘪着嘴想哭,却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便是这样,那名被留下来看着她们罚跪的宫女还会时不时的立趣双眸问上一句,“木姑娘,你这番神色,可是对林妃娘娘的处置心存不满?”   木婉萝连连摇头。她心中纵使有一千一万的不满,却也不敢在这里说出来。   她不过是在给林妃请安时没有行跪礼,便被林妃身边宫女甩了三个耳光外加罚跪三个时辰。若再说对林妃有何不满,岂不是要被拉出去杖毙。   木美人跪得直直的,额上虽渗了香汗,脸色却依旧平静淡然。仿佛她不是在被罚跪,而是在安平侯府的品秀阁中,在刑嬷嬷的教导下跪香一般。   兰亭入秋后是个极热闹的地儿,不停的有妃嫔和宫女经过。见木美人跪在这里,怕事的,远远的路过了,好奇的,则停下脚步同那名留守的宫女搭上几句话。   那名宫女除了对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冷颜外,对谁都是一副笑脸。谁来问,她都愿意作答。   “木美人娘家府上的木姑娘没有规矩,冲撞了林妃娘娘。按着宫中的规矩,定是要拖出去教教规矩才是。可她是客,林妃娘娘便想着略施薄惩,免得她在别人面前也这般无礼……”   罚跪不过才一个时辰,这样的话木婉萝不知听了多少遍。起初心中还会升起愤愤,到最后,委屈只想嚎啕大哭一起。   到了下午,秋风骤起。原本当头高照的太阳隐到了云层的后面,天色阴暗了起来。   一侧的香炉里,第三枝高香烧到一半便被劲风折了腰。那个宫女看了,把香炉拿到避风的地方,重新燃了一枝,挑眉笑道,“林妃娘娘只罚了你们三个时辰,却不想连老天都不答应了,硬要多加些时候。”   木美人脸色已经青白,她睁开双眸看了那个宫女一眼,没有说话。木婉萝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低着头,眼泪终是落下来了。   那宫女点好香刚站直身子,便见身着湖绿色对襟掐腰宫装的徐妃,被一群宫女拥促着急急行来。   见到有人被罚,徐妃停下了脚步。   木美人又徐妃弯下腰身去,声音清冷的道,“嫔妾参见徐妃娘娘,徐妃娘娘万安。”   有了先前的教训,木婉萝如宫婢般给徐妃磕了个头。   徐妃将疑惑的目光看向那名宫女,柔笑问道,“琉璃,这是怎么了。”   琉璃神态恭敬,给徐妃请了安后,将木婉萝做了何种失仪之事对徐妃讲了遍,末了又加了句,“我们家娘娘心慈,只让她们跪三个时辰,长长记性便罢。”   徐妃对林妃怎么处置人没兴趣,而是一脸好奇的道,“这是安平侯府上的几姑娘?”   “不知道呢?”琉璃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看年岁,不似那位遥段下作的木二姑娘。不过也不差了,不然怎么会打扮的这般花枝招展,到兰亭旁守着。”   徐妃捂唇一笑,“安平侯府的姑娘们,可真是,不要颜面……”说着,用帕子垫着手,挑起木婉萝的下巴仔细观看。须臾,语带轻蔑的道,“啧啧,还算有几分姿色,只是心术不正,又能得了什么好结果?这种手段下作的人,便是分到本宫的宫里当个宫女,本宫也不愿意,别再带坏了本宫宫中的风气……”   “徐妃娘娘这是说的哪般话?”琉璃别具深意的一笑,道,“安平侯府的姑娘们志向高远,又岂会甘心做一名小小的宫女?”   “说的有理,倒是我唐突了。”徐妃把帕子扔到一旁的草丛中,看了眼阴沉下来的天色,眯着眼眸道,“这天头,说变就变,怕是要下雨了吧?也好,冲冲这里的味道,不然本宫以后都不想来了。”   说着,扶着宫女的手快速离去了。   当香炉里的香燃完,天色已是漆黑。伴随着一声闷雷,秋雨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   琉璃抱起香炉,对跪在雨中的木美人道,“林妃娘娘说了,美人就不用去给她谢恩了,只把妹妹领回去好好管教便是。”言罢,顶着秋雨跑了。   木美人神色依旧如常,转过身子扶起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连站都站不稳的木婉萝。   和着雨水,木婉萝委屈的大哭。她直问木美人,徐妃和那个名叫琉璃的宫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安平侯府里的姑娘手段就下作了,怎么安平侯府的姑娘就坏了风气了。   木美人一声冷笑,眼中全是恨意,咬牙道,“这,当然要‘归功’于我们的二姐姐,木婉月了。”   木婉月落水设计太子的事,最初是埋得严严的没有人知晓。   可随着木婉月下嫁耿家,宫里宫外关于木婉月宁愿匆忙嫁人也不愿意给太子当妾的风言风语也传开了。   太子政务繁忙,自是没闲功夫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太子身边的宫人们就没有那样的好心气儿了,一怒之下,将木婉月如何落水,如何设计太子的事对宫中的奴才们宣扬了出去。   木美人和木才人,经常被别的妃嫔拿这事嘲讽。   木婉萝回到西偏殿时,木婉薇正坐在美人榻上发呆。她见木婉萝一身狼狈的回来,想上前搭句话,却又怯步了。   木才人那句三思,阻止了她去御花园寻木婉萝。木才人说的对,她就是去了御花园,除了在石子路上多了一个下跪的人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与其去自取其辱,倒不如想想以后要如何办。   木婉萝理也没理木婉炁,冲到寝殿之中,一边默默落泪,一边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木婉薇问她找什么,她说找昨日入宫时穿的那身衣裳。这宫里,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繁华适时的插话,“姑娘,您昨日穿进宫的衣服,已经被送去浣洗房浆洗了。”见木婉萝还是哭不停,她又劝道,“姑娘,林妃向来跋扈,新入宫的妃嫔没有几个是不受她难为的。您别往心时去,若是膝盖痛,奴婢去寻了红花油来给您擦擦。其实,跪得多了,也就不这般难受了,奴婢初入宫时,管事嬷嬷要让奴婢在香前跪上一天之久……”   木婉薇心思一动,似无意的问了似锦她们入宫的宫女都要学哪些规矩。   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繁华和似锦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   跪香,走路,练眼力,会妆容,都是她们必学,且一定要学精学好的。   木婉薇心中暗暗一对照,刑嬷嬷来到安平侯府教给姑娘们的规矩,除了那项打扮成妃嫔模样练气质外的外,竟全是在宫中为奴才要学的。   也就是说,贤贵妃根本没打算将安平侯府的女孩培养成真正的皇妃。从头到尾,安平侯府的姑娘不过是她精心训练出来,听话好拿捏又好利用的——奴才。 ☆、第 136 章 主子     进宫容易出宫难,木婉萝爬在木婉薇的怀里哭了半日,终于接受了没了贤贵妃的口谕,她们出不了宫的事实。   当日傍晚,贤贵妃身边的蓝果来到清灵阁,给木婉萝送来了一瓶消肿的药膏,说了一些子意味深长的话。   “林妃娘娘风华绝代,正是得皇上圣**的时候。贤贵妃娘娘虽身在高位,到底是老了,一个月见皇上的面,都不如林妃娘娘一个旬见的多。”   林妃处置了你们,贤贵妃很心疼。可无耐她在皇上面前不得**,是不能帮你们出气了。   “以前,木美人也是顶得皇上喜欢的,要是听得她受了这般的委屈,皇上定会心疼坏了。只是这两个月来,木美人却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到。不然,她也不会领着你去兰亭,皇上每天都会路那里的。旧人,哪有新人好呢……”   这事,只有皇上能管。只是木美人已经失**,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皇上每天都会出现在兰亭,喜欢新欢。   “唉……我还是先看看木美人去吧。”蓝果一叹,带着两名小宫女走了。   木婉薇坐在木婉萝的身边,眼见着木婉萝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精光。她见繁华和似锦都不在,使劲揪住了木婉萝的耳光,咬牙道,“你若敢生出什么不应该的想法,我,我,我便再也不同你好了!”   木婉萝眼泪汪汪,气呼呼的把身子背过去,“难道,你就让我把这口气这么咽下去?我知道你心里介意刑嬷嬷教给咱们的那些规矩,可这宫中,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主子后,又有谁不是奴才?便是贤贵妃娘娘,不也只是个位份高些的奴才吗?”   “小六,”木婉薇沉默许久,问道,“二姐姐已经把人丢到太子府去了,难道咱们还要把人丢到后宫来?”   见木婉萝还要回嘴,木婉薇几年来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她站起身来,插着腰,将嫩白的手指戳在木婉萝的额头上,“小六,听着,这事不行,我不许!”   “你凭什么不许!你……”木婉萝吼到一半,见繁华和似锦端着盥洗的用具回来了,止了声音。   木婉薇分辨不出心中是生气是懊恼还是悔恨,她不愿意再看木婉萝一眼,翻身上了**榻,将自己捂在了被子里。   木婉萝心中有气,拿着一包冰块敷脸,坐在窗前发呆。   到了晚膳的时间,木美人派思芙来叫她们俩人,俩人都说没有胃口,没有去。   过了片刻,木美人亲自过来请了。   她没理坐在窗前独自委屈的木婉萝,而是把木婉薇从被子里拽了出来,气呼呼的问,“你是和我生的哪门子气?”   木婉薇的小脸捂得通红,不愿意说话。   她心中是有气,却不知对像到底是木老夫人,贤贵妃,木婉萝,还是眼前的木美人。   木美人一叹,道,“起来用膳吧,过了这两日,我想法子送你们出宫。”   木婉萝刚想吱声,木婉薇抱起一个绣枕就砸了过去,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木婉萝心中一委屈,眼泪又滚落下来。   从那日起,木婉薇紧紧看着木婉萝,不让她踏出清灵阁一步。便是去给贤贵妃请安,她也是把木婉萝的手拉得紧紧的,不让她有机会到别处去。   木美人变得忙碌起来,整日窝在正殿中,不知道在弄些什么。木才人也没闲着,天天往外跑,不到用膳的时间绝对不会回来。   过了十日有余,当清灵阁院里那两口大缸中的荷花落了时,木婉萝终于对木婉薇说她想通了。   当皇妃的确风光,可背后的艰辛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她不过是在宫中做客,便有林妃这般难为。若真的留在了后宫,只怕这难为会成为家常便饭。   风光一时,困苦一世,实在是太不值了。   听了这话,木婉薇总算是把心放下了。如今她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出了这连天都是方形的皇宫。   在殿中闷了近半月后,木美人终于出门了。如木才人一般,就是天天早出,日日晚归。   不同的是,木才人是好好的出去好好的回来,木美人却是好好的出去,带了委屈回来。   不是今个儿在菊园中遇到林妃,被林妃身边的宫女给了没脸。就是明个儿去给皇后请安,自己乘的轿子不巧同林妃的相撞,让林妃给掴了一巴掌。   在一次‘失足’落水后,木才人忍无可忍了。她站在正殿内室的**榻前,将绣枕一下又一下的往捂在被子里的木美人身上砸,吼道,“你明知她是针对你,你就不能绕着她走?平白凑上前去给她作践!”   木美人把冻得青白的脸捂在被子里,凄声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我们美人不用你管!”端着热水进来的思芙把铜盆往雕花小几上重重一放,冷着脸色推搡木才人,“你给我出去。”   木才人回手掴了思芙一个耳光,怒道,“不用你个奴才撵,我自己走!”   思芙没管脸上红肿的掌印,转身给木美人净面。待回头看到木婉薇和木婉萝那副惊恐的眼神后,对着门外指了指。   木婉薇马上牵着木婉萝的手出去了。   思芙端着铜盆出来,面无表情的道,“两位姑娘一定在想为何美人会和才人闹成这种地步吧。这不怪美人,是才人抢了美人的恩**。有一次皇上招幸我们美人,承恩撵来接时我们美人正在沐浴,才人趁着这个机会便去了……也不知她是如何搪塞过去的,反正她是风光了。可却苦了我们美人,贤贵妃……”   话说一半,思芙咽下去了,冷冷撂下一句,‘秋后天寒,姑娘们早些休息吧。’,回屋了。   思芙的话是没说完,木婉薇却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定是贤贵妃以为是木美人故意让着木才人。   一个月住下来,木婉薇已经看出来木才人同木美人不是一个主子。说到底,这姐俩不是在为自己斗,而是在为她们身后的人斗。   抛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恩怨,两人还是相互关心着的。木才人与木美人**在清灵阁,木美人没因自己位份高而侵占过木才人任何东西。秋末天冷,正殿中还未燃炭盆,东偏殿中却早早升了起来,就因为木才人体寒怕冷。炭例,是木美人同贤贵妃求下来的。   木才人也是同样,若不然,也不会因木美人受了委屈而气得去同她大吼大叫。   木美人并无大碍,休息了几日便好了。木美人病好后,开始张罗着给木婉薇和木婉萝缝制过冬的衣物。   宫中妃嫔的冬衣,早在秋初时便制好了。为此,木美人特意同贤贵妃请了口谕,让自己殿里的恭嬷嬷带着小姐俩儿个去制衣司量身段。   木婉萝不愿意去,见自己身段和木婉薇的差不多,便撒娇耍赖的让木婉薇独自去。木婉薇拿她没办法,只得带着似锦和恭嬷嬷走了。   可等她回来时,木婉萝却不在清灵阁中。拉了几个小宫女问了后,终是有一个扫地的回道,“六姑娘吗,奴婢见她往兰亭的方向去了。” ☆、第 137 章 责打     兰亭,兰亭,现在只要一听到兰亭这两个字,木婉薇就觉得头皮发麻,心跳加快。   得知木婉萝走了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后,木婉薇顾不得进殿喝口茶暖暖身子,揪着似锦让她带路,直奔兰亭而去。   似锦一边气喘吁吁的在前面带路,一边对木婉薇道,“姑娘,人个有志……”   你自己不想当皇妃便罢了,怎么还能阻止别人呢?   木婉薇沉着脸色,没搭这话,推着似锦一路小跑,很害怕去晚了。   入了深秋,枫叶红的更加透彻。那鲜红似血的枫叶,落得兰亭周围满地都是。放眼一看,除了震撼于那无以伦比的美丽外,还在心中带了一层深深的恐意。   兰亭上,并不是只有木婉萝一人在。在木婉萝的前面,还围着几名身穿粉衣的宫女。那在些宫女中间,站着的,正是风华绝代,圣**正浓的林妃。   不知林妃说了什么,木婉萝转身就想走,却两名宫女架住了臂膀。林妃高高扬起右手,狠狠的抽在了木婉萝的左脸上。   耳闻‘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木婉薇猛的停住了脚步,在心中生出三分骇意。   同皇上相比,林妃才是那个最最危险的人。   似锦亦是停住了脚步,看着那群人‘啊’的尖叫出声。   林妃侧过身子,发髻上簪的蓝宝石步摇轻轻晃动。她看着木婉薇和似锦冷笑了一声,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对身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含烟,去把她叫过来。”   含烟得令,小步跑下兰亭,来到木婉薇面前趾高气扬的道,“我们娘娘叫你过去,快着些。”   似锦脸上露出惧意,轻推了木婉薇一把,“姑娘,惹不起,多听,少说。”   木婉薇被似锦一推,踉跄着向兰亭走了一步。她回头看了眼似锦后,挺直腰板向林妃走去了。   木婉萝被两名宫女架着不动了,便扭着头看木婉薇。她瘪着嘴,含着眼泪问道,“小五,你叫我出来,可你去哪了?”   木婉薇心中恍惚,木婉萝明明知道她去制衣司了,怎么还会问她去哪了。   心思转了几转后,木婉薇顺着木婉萝的话说了下去,“我去御花园中看秋菊了,你怎么走谜到这里来了。”   “你撒谎!”木婉萝跺着脚,痛哭道,“你明明让我来兰亭,可你却不在这里。”   木婉薇怒视着木婉萝,目光锋利的如把刀子般。她好心好意编瞎话来帮木婉萝解围,却不想会被木婉萝反咬一口!   站在一旁看沉默了须臾的林妃突然大笑起来,睁着水汪汪的杏眼,击掌问道,“你们姐妹这是在唱戏吗?只是事先没写戏折子吧,竟是说出这样错落百出的话来!”笑意一收,林妃怒了容颜,抬手指着木婉薇对含烟道,“把这个蓄谋**皇上的下贱胚子给本宫绑起来!”   “谁**皇上了!”木婉薇大惊,躲着那两名上前的宫女连连后步。只是双拳难敌六掌,才退了两步被两名宫女束缚住了手脚,随即,左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木婉薇耳朵里轰的一声鸣响,再抬头,看见的是林妃刚收回去的右手和那一脸讽刺的笑容。   “还说没有!”林妃娇艳的脸上闪过一抹寒意,扬手又是一耳光,“自林美人那个下作东西带着你们到兰亭来等皇上,本宫便让人时刻监视着这里。果不其然,终是让本宫抓到你们又来了。”   木婉薇手臂被向后拧得生痛,挨了两耳光的左脸上火辣辣的,她抬头看向林妃,道,“林妃娘娘,我们姐妹只是无意路过,何来**之说!”   “就别在这里装模做样了!”林妃冷笑一声,往兰亭的拦挡上坐,嘲讽道,“安平侯府的女孩是什么样的货色,这宫中有谁不知有谁不晓?不往远了说,只说你们那几个姐姐,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们二姐姐,做出何等龌龊之事,你们比本宫还要清楚。她想顺心如意的入了太子府,也要看皇后娘娘同不同意!你们三姐姐木才人,更是高明。一招偷龙转凤,竟是将自己亲妹妹的恩**给顶了。木美人,惯会装可怜,自己爬了龙**恩**在身了,转眼便将亲姐姐忘到了一旁,薄情寡意到令人发指!”林妃站起身来到木婉薇面前,用帕子垫着手指抬起了木婉薇的下巴,眼中带了三分疑惑的问道,“本宫真想知道,你们的这些手段,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是骨子里便带了三分贱样,还是安平侯夫人教导的好?”   木婉薇气得浑身直哆嗦,咬着牙,别过头不去看林妃,也不去分辨。   一是她分辨了也没用,二是,林妃说的全部属实……   林妃重重拍了两下木婉薇的脸颊,突然笑的妩媚,“既是想做皇妃,本宫便成全了你。含烟,”   含烟上前一步,声音清脆的道,“奴婢在。”   “本宫的记性不好,许多宫规都记不全了。”林妃又缓缓走到木婉萝面前,挑眉笑道,“你且说说,魅惑圣上,该当合罪?”   “宫嫔不守妇德,按宫规,责三……”含烟抬眸看了眼林妃的脸色,道,“重责五戒尺。”   “见到本宫,不行礼不问安,又当合罪。”   “冒犯妃位嫔妃,重责十戒尺。”   “那还等什么呢?!”林妃轻瞄了周围的宫女一眼,大喝了声,“还不把她们拉下去教教规矩?”   木婉萝同架着她走的宫女撕扯起来,“放开我,我不是宫嫔,我不是宫嫔!”   含烟走上前去,扬手又是一个耳光,立着眼眸道,“顶撞林妃,加十戒尺!”   “林妃娘娘,你私下对我们用刑,就不怕皇上和皇后知道后制你的罪?”木婉薇大声质问道。   “知道又如何?本宫身为妃位,还无权处置两名不知廉耻不懂规矩的下等妃嫔?”林妃冷笑两声,拿着帕子细细的擦了手指,扔掉后对含烟道,“这宫中废弃的宫殿多的是,别脏了御花园这处散步解闷的地儿。”   木婉萝缓过劲儿来,又大力的挣扎起来。对着兰亭周围大叫道,“来人啊,繁华,繁华!”   听到木婉萝叫繁华,木婉薇也扭着身去找。似锦正被两名小宫女押着,却没有繁华的身影。   推搡拧扯着,木婉薇和木婉萝被带到了一处废置的宫殿内。林妃往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一坐,对拿着戒尺行刑的魏嬷嬷道,“开始吧,本宫看着。”   木婉薇挣开了拧着她臂膀的宫女,将右手伸出去,破为硬气的道,“不就是十五戒尺吗?来吧!”   当初她被木大老爷打了二十戒尺不一样挺过来了,屈屈十五尺,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回,轮到魏嬷嬷大笑了。她将三尺长,两指宽一指厚的戒尺在手心里轻敲的‘啪啪’做响,低下头在木婉薇耳边道,“贵人,您当宫规是儿戏?打手掌?哼,老奴手里的这根戒尺跟了老奴近十年了,从来都是不吃骨头只吃肉。”   说着,一推把木婉薇推倒,让宫女按住后,将戒尺狠狠向木婉薇纤细的后腰抽去! ☆、第 138 章 待客     秋风瑟瑟的勤政殿前,木美人跪在台阶下放声痛哭,但凡见到一个进得去勤政殿的太监,她都会悲泣去求。   只求,能有人往勤政殿里通禀一声,让皇帝见见她。   跪了半个多时辰后,皇帝身边的刘公公终是出来了。两鬓带了花白的他来到木美人面前,微弯下腰,苦口婆心的劝道,“木美人,您还是速速起身回去吧,皇后娘娘正在里面陪同皇上聊天呢,您再这样闹下去,只怕……”刘公公一叹,又道,“木美人,奴才知道您想让皇上回心转意,可眼下……”   “不是,不是……”木美人连连摇头,抓着刘公公深紫色的袍子下摆不放,“我,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我两个妹妹。我妹妹,被林妃娘娘绑了去,正在用刑,正在用刑!”   木美人掩面痛哭,“可怜我那两个妹妹,不过是进宫来陪我两日,便遭了如此祸端。若她们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对我年迈的祖母交待。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天家的颜面又要放到何处……”   刘公公心知这事不小,正了神色后对木美人道,“木美人,您先别哭,慢慢将事情同奴才说清楚了。”   木美人连忙拿帕子将眼泪擦去,哽咽一声后,事实在哭腔道,“我的两个妹妹年幼,出去玩时不知怎的就遇到了林妃娘娘。也不知是我妹妹规矩不周还是怎样,林妃娘娘竟是将她们拉到废弃的宫殿之中行戒尺。足足二十尺,二十尺。刘公公,便是个强壮的太监,尚且受不住二十戒尺,何况是两个才几岁年纪的小姑娘……”   跪在木美人身边繁华泪流满面,附和道,“姑娘什么也没做,不知为什么就被林妃娘娘揪了起来。几个耳光下去,脸都肿了……刘公公,求您进去通传一声,再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繁华对着刘公公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只几下,石板地上染上了丝丝血迹。   刘公公心中犹豫,林妃,可是后宫里最得皇帝**爱的妃嫔。而且,是皇后一手提携起来的。   “此事当真?!”刘公公还未拿定主意,便听一声高喝从远处传来。抬头一看,是怒了面容的贤贵妃。   贤贵妃未理刘公公,只对木美人问道,“你妹妹,当真让林妃拿去动了私刑?”   木美人连连点头,掩面悲泣道,“娘娘,您要为嫔妾做主。”   贤贵妃挺直了腰直,深吸一口气后,寒了眼眸,“你那两位妹妹,是本宫做主留在宫中陪你几日的。如今出了这种事,本宫自是不会做事不理。你起来,随我进去见皇上。”   “贤贵妃娘娘……”刘公公面带难色,“皇后娘娘在里面。”   贤贵妃挑起画得精致的柳眉,高声质问道,“皇后娘娘在里面,就要等着那两个无辜的小姑娘被打死再进去吗?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轻重缓急怎会分辨不清。岂容你这里大放厥词,毁她声誉!”   刘公公后背渗出一层冷汗,犹豫片刻,对着贤贵妃做出个请的手势,道,“事出紧急,想来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怪罪。”   “若皇上和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自有本宫担着。”贤贵妃大步向前,将刘公公甩在了身后,“同你个阉人有何关系!”   刘公公低下头跟在后面,将牙关咬紧了。   勤政殿内,皇上正在同皇后看礼部拟定的立太子妃的章程,一条条一项项,看得极其仔细。见贤贵妃未经通传便闯进来,皇后心中升出不悦。   她刚想责问,贤贵妃已是福了身子,面露焦急,先发制人的道,“皇上,皇后娘娘,还请快去看看林妃。她正在对安平侯府进宫来做客的两位小姑娘行私刑。二十戒尺,哪是小姑娘受得住的!”   皇帝一愣,将折子放到一边,“有些等事?”说着站起身,连披风都没披一件便大步向外走去,“朕去看看。”   皇后亦是起身,从贤贵妃身边经过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贤贵妃,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皇后娘娘此话何意?”贤贵妃直视皇后凤目,脸上的焦急消失殆尽,无丝毫惧意的柔笑道,“林妃耍威风,关臣妾何事。”   皇后轻哼一声,提起裙摆紧跟在皇帝后面出去了。   繁华在前面小路着引路,一行人做着龙辇凤轿行的极快。进了距兰亭最近的流云宫,才往空置多年的听风阁一靠近,便听得里面传出少女的惨叫声。   木美人没等小太监将轿辇停稳,便从上面跳了下去。顾不得扭伤了的脚裸,连滚带爬的往殿里跑,凄声哭道,“薇儿,萝儿,我的妹妹……”   刘公公一把拦住木美人,连唱了三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贤贵妃娘娘驾到’后,躬身请皇上先行。   听了这三声高唱,林妃连忙让行戒尺的两位嬷嬷住了手。她站起身理了妆容后,对进来的皇帝,皇后,贤贵妃三人请了安。   木美人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地上动不了木婉薇和木婉萝。她没有向林妃行礼,挣开抱着自己的宫女,瘸着脚跑了过去。   木婉薇额头上全是冷汗,她看着眼睛哭得红肿的木美人,梗着嗓子道了句,“四姐姐,你来了……”   木美人扫了眼木婉薇的后腰,抽噎着问道,“好妹妹,姐姐来晚了。她们,她们打了你多少下。”   木婉薇举起两只手指,皱着眉头道,“两下。姐姐要是再来晚一点,我的腰就断了。”   虽两下,却都用了大力气,木婉薇觉得后腰的皮肉都要被抽得绽开了。   木美人又去看木婉萝,木婉萝后腰的嫩黄罗裙,已是被鲜血渗透。   木婉萝痛得厉害,她紧紧抓住木美人的手,痛哭道,“姐姐,我痛。”   “她们打了你几下?”   “四,四下。”木婉萝痛的迷糊,狠狠咬着自己袖子,满头冷汗的哭喊道,“姐姐,我痛。”   木美人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回身对已经在主位落坐的皇帝和皇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抖着身子凄声喊道,“皇上,皇后娘娘,你们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的两位妹妹有何过错,要受到如此责罚。她们不是宫中妃嫔,不是宫女太监,便是做错了事,撵出宫去便事,为何要下此狠手。四下,只四下臣妾的妹妹便见了血。若二十戒尺行完……”   木美人没将话说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似要晕厥了过去一般。   皇帝对刘公公使了个眼色,刘公公马上上前查看。须臾,回到皇帝的身边点了点头。   贤贵妃亦是上前瞧了一眼,看罢后,板着脸对福在一旁没有起身的林妃道,“林妃,宫女犯错尚且不许掌嘴,更何况她们不过是进宫来做客的家眷。这若是传了出去,要让外臣怎样看皇室。我堂堂天家,就是以棍棒待客的?” ☆、第 140 章 胜负     那六名宫女嬷嬷一迈进听风阁,便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视线。   贤贵妃似无意的向前迎了两步,目光在那六个人身上一一扫过。随既,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含烟抬手指向了小玉,道,“皇上,皇后娘娘。就是她,她就是小玉……”   木婉薇趴在地上,轻眯双眸去仰视那几个宫女嬷嬷。被唤做小玉的宫女,正是先前对她说木婉萝去兰亭的那个。   小玉胆怯的看了满屋子的人,没等有人说话,已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脸涨成了猪肝色,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   待贤贵妃厉声审问后,小玉磕了个头,结巴结巴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小玉的父亲在初秋里得了重病,因家贫一直没有银两医治。含烟得知,让小玉监视着清灵阁内木美人的动向。并约了每日落钥前,两人在永华宫的假山处碰面。   小玉救父心切,一直都很听含烟的话,却不想,含烟怎么也不肯将事先说好的五十两银子给她。   直到有一次,小玉无意中对含烟说木婉薇和木婉萝进宫可能是贤贵妃选进来为妃的。含烟直夸小玉聪明能干,处事机灵,当既从袖子里摸出十两银子放在了小玉的手里。   “知道了含烟想要听什么,那奴婢就说什么。”小玉缩着肩,垂着头,“后来含烟不仅让奴婢对她说,还让奴婢将两位姑娘是进宫为妃的事传扬开来,并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外加一只玉镯一对耳环……”   含烟怒急,一巴掌抽了过去,“你撒谎,我根本就没让你监视清灵阁,明明是你自己找到我……”   小玉捂着脸,痛哭道,“我是撒谎,可,可我若不按你的意思说,你怎会给我银子?让我将两位姑娘要为妃的事宣扬出去,千真万确是你让我做的!”   说着,将手腕上一只镯子退下来,抖着双手捧过了头顶,道,“这便是含烟给奴婢的,奴婢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因着秋日里衣裳厚,才敢戴在手上……”   贤贵妃将那只镯子拿到了手中,细看了须臾,递给了皇后,道,“臣妾看这只羊脂玉的玉镯怎么这样眼熟呢?皇后娘娘,您看。”   皇后将头别向一边,“这样成色的玉镯,宫中多了去了,本宫哪里记得?”   “的确,皇后娘娘身为中宫之主,烦事压身,又怎会记得这样的小事情。”贤贵妃又将玉镯递给皇帝,道,“皇上,您看呢?”   皇帝没有抬手去接,瞄了一眼后,板着脸色道,“如今朕没记错,这只镯子本有两只,是前年过年时宫闱局特意打磨来送给林妃的。后来林妃不小心,打碎了一只。为此,”皇帝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妃的目光冷漠至极,“为此,朕特意赐了一只邦国进贡的夜明珠给林妃赏玩。”   “皇上……”林妃向前一步去的皇帝的袖摆,万分焦急的分辩道“臣妾,臣妾,臣妾也不知那只镯子为何会在这个卑贱粗奴的手上……”   皇帝一抬左手,将袖摆从林妃的手中拽了出来,冷了龙颜。   “大胆林妃,”见了皇帝如此神色,贤贵妃不再客气,对着林妃高声喝道,“你命人监视皇上,监视妃嫔!该当何罪!你还不给本宫跪下!”   贤贵妃这一声怒喝,吼得趴在地上的木婉薇双耳嗡嗡鸣响。她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喊痛出声,将视线向林妃看去。   林妃已是跪下了,一边用手中的帕子抹泪,一边对着皇帝嘤嘤哭道,“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是冤枉的……”   皇帝没有去理会林妃,而让其余几个宫女嬷嬷上前说话。   制衣司的掌事嬷嬷上前,跪下后说的是同木美人说的同一番话。安平侯府的五姑娘的确是去量了身段制冬衣,可制的是普通衣裳,并不是妃嫔所穿的宫装。   木婉薇坚着耳朵细听,终是想明白了她心中觉得蹊跷的地方。   既然木美人已经要送她们出宫了,还让制衣司给她们缝制冬衣做什么?难道说,宫中有这样的规矩,入宫做客的姑娘,出宫时必须要置办几身行头?   负责洒扫兰亭的几个宫女嬷嬷也纷纷开口,将兰亭之上,林妃怎样为难木婉薇和木婉萝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一个身穿深蓝色服侍的嬷嬷说到最后,还道了句,“那位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被林妃娘娘掴了几巴掌,哭着问林妃娘娘这般对待她们,就不怕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制林妃娘娘的罪?林妃娘娘说,‘皇上疼爱本宫,便是将你们打死了,皇上还会责怪本宫不成。皇后娘娘,哼,她再大,还能大过皇上吗?’……”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林妃百口莫辩,见皇帝不理她,转身去拽皇后的裙摆,连连摇头,发髻上簪的珠花步摇随之乱颤,“皇后娘娘,臣妾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您相信臣妾,臣妾从未诋毁过您。皇后娘娘,救臣妾……”   皇后沉着脸色,将袖摆从林妃的手中拽出来,眼眸中带了寒意,“自做孽,不可活!”   木婉薇正盯着皇后和林妃两人看,恍惚间,觉得有人正在看着自己。一转头,视线同皇帝凌厉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木婉薇心中一抖,不敢直视龙颜,将头低下了。   皇帝让不停哭诉的林妃闭嘴后,起身走到了木婉薇面前,看着她的后脑勺问道,“你来说,这几个宫女嬷嬷说的可是实情,林妃可是兰亭上说过那些话?”   木婉薇抬起头,哽咽了两声后,小声回道,“我……臣女,不,不记得了。”   说罢,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子直打哆嗦。   当着皇上的面撒谎,可是欺君之罪。木婉薇自认,自己的脖子长的没有贤贵妃粗,还是什么也不说为好。   “林妃,你瞪她做什么?”贤贵妃突然高声喝道。   听闻这话,皇帝回头,正好看到林妃如刀子般瞪看向贤贵妃的目光。心中怒气更盛,皇帝扬起右手狠狠掴了林妃一耳光,“嫉妇!”   皇后见皇帝动了直怒,连忙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皇上,林妃她……”   “皇后认为林氏无错?如果她对贵妃不敬无错,棍打两位无辜的姑娘也无错?”皇帝回头质问皇后,“那请皇后告诉朕,这后宫可还有规矩可言?”   皇后心底升起寒意,缩在袖摆里的手握紧了。心思微转后,她弯起嘴角牵强的笑了下,“皇上,林氏她屡犯宫矩,实在是难当妃位。臣妾的意思,将林妃降为正四品婕妤,以警戒后宫妃嫔严守宫规。至于那些挑唆主子犯错的宫女嬷嬷,统统拉出去杖毙!”   林妃的确是她一手提携起来的,只是现在,已成废子。   见皇帝尤不满意,皇后又指着废弃了多年的听风阁道,“林婕妤已不是妃位,自是不能再居一宫主殿。她既是选了这里给两位姑娘动私刑,那便将她幽禁于此……”   林婕妤瘫坐在地上,捂着左脸,神色变得木然。她没想到一直扶持她的皇后说翻脸就翻脸。而那个日日与她耳鬓厮磨的黄帝更是薄情,竟然不念丁点往日的情份。   直到那些宫女嬷嬷狼哭鬼嚎的被拉出去,林婕妤才回过神丝来。她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皇帝,咬着唇,起身向柱子上撞去。   ‘呯’的一声,林婕妤倒在地上,额头上鲜红了一大片。   刘公公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上前查看,探了鼻息后,暗自松了口气,对皇帝小声回道,“皇上,林妃……林婕妤只是晕过去了……”   皇帝没理刘公公,而是走到依旧趴在地上痛的直冒冷汗的木婉薇和木婉萝面前,蹲下略显富态的身子,缓和着语气道,“今日你们受委屈了。这都怪朕,是朕治宫不严。事已发生不能挽回,可朕愿意补救。你们可是有什么愿望,不管是什么,朕都答应你们。”   木婉薇和木婉萝双双沉默,没有接话。   “你们喜欢枫叶,”皇帝站起身,拿着腰间佩戴的一块玉佩把玩了须臾,道,“那朕就将兰亭赏给你们。随便你们是留着它赏景,还是拆了它另建亭台,可好?”   “皇上……”皇后轻唤,尽量柔和着语气,不让皇帝听着反感,“那兰亭,是您登基那年下旨建的,说是纪念一位故人……”   “臣女,臣女什么也不想要,”心中恐惧已经达到顶点的木婉薇终是开口说话,她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后,对皇帝道,“臣女想回家,臣女只想回家。” ☆、第 141 章 忍让     木婉薇只想出宫。这看似金碧辉煌的皇城,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对于她提出的要求,皇帝颇为意外。他以为,木婉薇会借势说留在宫中为妃。   站在那里审视的看了木婉薇一会儿后,皇帝扬眉问道,“只是想回家?再没别的要求?”   木婉薇点头,肯定的道,“臣女想家了,只想回家,别无他求。”   安平侯府再不好,也比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强!   皇帝又转过身去问木婉萝。木婉萝哭花了一张小脸,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后,打了个哆嗦,抽噎着道,“回,回家,臣女要回家……”   皇帝虽然意外,却依旧点头同意了。   只是回家也不是马上能回的,定要先将伤养好才成。   宫中行戒尺,掌刑嬷嬷从来都是用十成十的力道。若不然,木婉萝也不会挨了四下就皮开肉绽。   木婉薇后腰虽然没有出血,却也差不多了。两条指头粗细的紫青色淤痕狰狞的横在雪白的肌肤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回到清灵阁的西偏殿后,两位小姑娘受到了自入宫以来最高的礼遇。皇帝命医婆守在了清灵阁中,随时给两人医治。各种养身的药材和祛疤消肿的药膏,也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不仅如此,皇帝和皇后还天天派人过来看她们的伤势好到了何种程度。贤贵妃身为永华宫主位,离得近,几乎每隔两日就来亲自探视一番,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看着殿里堆着的那些或皇帝或皇后赏下来给她们把玩解闷的名家字画,金帛珠玉,木婉薇心中恍惚。宫中得**的妃嫔,待遇也不过如此了吧。   迎风阁一战,贤贵妃可算是大获全胜。她不仅除去了皇后的左右手,还让木美人再次出现在皇帝的面前,并让皇帝在心中对她觉得有所亏欠。   凭着这丝亏欠,在林婕妤被贬到听风阁的第二日,皇帝招了木美人到勤政殿与他一同用膳。当夜,亦是翻的木美人的牌子。   木美人重获圣**,表面上风光无限,内心里却忧心不已。   自听风阁回来,木婉薇和木婉萝对她的态度大变。以往她去找两个人说话,两人都是乐呵呵。如今她一日里去三次,两人能三次都在睡着。   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就算是一日碰巧了,也不至于一连五六日都这般碰巧。   木婉萝如何,木美人并未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木婉薇。   扳倒林妃,她本意要算计的只有木婉萝,却不想贤贵妃背地里将木婉薇也绕了进去。   在贤贵妃眼中,木婉薇只是一个随意让她招进来送出去,想利用就利用,想算计就算计的小姑娘。在木美人眼中,木婉薇却是她能否保持荣**不衰的一个倚仗。   正确的是说,是木婉薇手中的芙蓉养颜丸。   这一日寒风起,秋雨落,木美人踏着夜幕从永华殿回来后,又去看望小姐俩。   进门前,她明明有听见木婉薇说话的声音,进了门,却见木婉薇趴在榻上睡着了。   木才人坐在榻边,正在给木婉薇掖锦被。她听到木美人的脚步声,出言讽刺道,“这个时候儿,木美人不是正应该在永华殿中,给贤贵妃娘娘净脚吗?”   木美人提裙在**榻的另一边坐下,反唇相讥道,“怎么,连净脚,你主子也不用你了吗?”   木才人微微挑眉,长叹一声,拿起帕子按按嘴角,弯眸笑了,“我主子,最不缺的就是奴才……”   虽是在贬低自己,却也在告诉木美人,一个林妃而已,还伤不到皇后的根本。   趴在那里装睡的木婉薇满心厌烦,她实在是听腻了这对姐妹为了别人的恩怨唇枪舌剑。   待木美人和木才人吵够了双双离去后,木婉薇睁开眼眸,一双水眸叽里咕噜的乱转。   她明白自己和木婉萝成了贤贵妃的饵,用来除去林妃的饵。   被人利用,她的确是气愤,懊恼,可贤贵妃位高权重,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自己又能有何办法。   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将心往宽了放。   她唯一介怀的,是木婉萝!   这五六日来,两人居在一个宫殿里只隔着一扇隔扇,被同一个医婆医治,喝同样的汤药,却呕着气谁也不同谁说话。   木婉薇忍受得了贤贵妃的算计,忍受得了那重重的两戒尺,却忍受不了木婉萝也同她玩心机。   入了夜,木婉薇待守在外室值夜的小宫女睡着后,光着脚,忍着腰痛,爬上了木婉萝的**榻。   木婉萝也是趴着的,她别扭着道,“出去出去。”   木婉薇可没管木婉萝说些什么,在被窝里趴好,将锦被掖严后,板着脸质问木婉萝,“你同我说明白,那一日在兰亭上你为何说是我叫你去的。你明明知道我去了制衣司!”   木婉萝腰伤严重,动一下极其费尽。她往**榻里挪了挪,给木婉薇让了块地方,气呼呼的回道,“你自己不也承认了吗!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来叫我的小宫女不是你打发,你为什么要承认。还承认的那么痛快!”   木婉萝心中也委屈,她以为是木婉薇帮着木美人害她,这两日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   “我以为我撕了慌,说你是误走到兰亭中去的,林妃就能放过你!”木婉薇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心中一惊,细听了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后,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从这里到制衣司有多远吗?我在宫中没有乘轿的资格,用两条腿走去,来回要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我哪来的时间打发小宫女叫你去兰亭,再说,除了繁华和似锦,我又认识谁?倒是你,小宫女叫你你就跟着走了,就一点疑心也没起。”   在听风阁的事后,繁华和似锦到木美人的屋里去侍候了。至于木婉薇和木婉萝,如今用的是皇后派来的两名小宫女。   木婉萝沉默了,那一日她的确没把事往深想,听闻木婉薇在兰亭里等着她一同看枫叶,想也没想的就去了。后来又亲耳听闻木婉薇亲口承认,只觉得心里被比挨了几巴掌的脸痛多了。   见木婉萝不说话,木婉薇轻碰了木婉萝一下,“想什么呢,说出来。”   木婉萝用右手摸到木婉薇,拉了她的手指后,闷声道,“咱们,都是受了算计。我不应该不信你,你别气了,好吗?”   回勾了两下木婉萝的手指,木婉薇开心的笑了,几日来的阴郁一扫而光,“本姑娘大度,不和你一般计较!”   解了嫌隙的小姐俩,又如以往那般话多起来。猫在被窝里压低了嗓音,你一言我一语将听风阁的事从头到尾细细捋了一遍。   最后得出,贤贵妃和木美人这个计谋虽然得逞了,却是纰漏百出。   比如,她们从医婆的口中得知,从兰亭到勤政殿,就算是一路小跑的也要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到。   从木婉萝登上兰亭到林妃拧着小姐俩到最近的流云阁中去行刑,前后用了大约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而繁华将皇帝皇后带到听风阁时,她们俩个只挨了两三棍。   也就是说,在兰亭的事还没发生时,木美人已是在勤政殿前大哭求请了。   除此之外,木婉薇清楚的记得,那日在制衣司里给她量身的嬷嬷和后来到听风阁中做证的嬷嬷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当时在制衣司中,围在她身侧的人可不止一个。就算贤贵妃能封住给她量身的那个嬷嬷的嘴,还能封住其余几个人的嘴?   除非贤贵妃把那几个人都除掉,否则,只要皇帝或是皇后去查,定会得出来。   再有,木婉萝觉得皇帝的怒气也来有些诡异。   在听闻林婕妤命宫人对她们行戒尺时,没怎么怒;听闻林婕妤派人监视自己监视妃嫔时,也只是板了脸;最后,却因为林婕妤瞪视贤贵妃而大发雷霆……   将这些微小细节联系起来后,小姐俩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连她们没有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都能想通的事,皇帝和皇后又怎会想不明白。   贤贵妃是赢了,却不是赢在这精心的计谋上,而是赢在皇帝对她的三分忍让上。 ☆、第 142 章 出宫     木婉薇的伤轻,只半月时间便消了青肿,肌肤也恢复了白皙。木婉萝的伤颇为严重,养了足足一个月,后腰上的伤口才掉痂留下一条狰狞的疤痕。   祛疤是个漫长的过程,小姐两一商量,还是回安平侯府慢慢养着去吧,早早出了这皇宫,以免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   就在小姐俩商量着应该向皇帝,皇后,贤贵妃三个人谁辞行的时候,皇帝一道圣旨下来,晋从四品木美人为正四品婕妤。   圣旨下达后,清灵阁的东偏殿紧关了房门,然后响起噼里啪啦的碎瓷声,足足维持了一个下午。   然后,死一般的沉寂。几名小宫女和粗使嬷嬷胆怯的不敢大声出气,不得已从东偏殿的门前经过,皆是屏息快走,深怕惊动了里面正在大怒的木才人。   直到木婕妤被承恩轿接去侍寝,东偏殿才打开了门。   几个宫女嬷嬷在品菊的吩咐下进去酒扫宫殿,木才人则直直进了西偏殿。   大怒着将两名守在门旁的宫女撵出去后,木才人来到木婉薇面前,提起裙摆对着木婉薇跪了下去,‘嗵嗵嗵’磕了三个头后,红着眼睛道,“五妹妹,事到如今,只有能帮姐姐。你若不肯,姐姐只有死路一条了。”   木婉薇被木才人的举动吓得不轻,拉着木婉萝直往屏风后面躲,对木才人道,“三姐姐,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木才人却不肯,眼泪滚滚而落,哽咽着道,“妹妹一向机灵通透,在宫中住的这段时间,定是已看出我同她不合。想来,她屋里的人已经同妹妹说了,是我行端不正,手段下作,顶了她的恩**。实则不然,明明,明明是她抢了我的东西。”   木婉薇和木婉萝面面相觑,不知木才人这话是要从何说起。   “妹妹可还记得二年前,老太太带着我和二姐姐给贤贵妃贺寿?”说起往事,木才人收了泪水,哭得苍肿起来的脸上带了怒气。   小姐俩齐齐点头。   两年前木老夫人进宫给贤贵妃贺寿可算是大事,阖府上下准备了半年之久。本来木老夫人是选定了带木婉月和木婉柔木婉晴姐妹进宫的。可后来因为木婉晴胆子小,被木三夫人吓病了,便只领着木婉月和木婉柔去了。   只是当时贤贵妃的态度很是含糊,赏了两位姑娘几样贵重首饰便让木老夫人带她们回府了。   “贤贵妃娘娘当时赏了二姐姐许多好东西,也赏了我一对水玉镯子。”木才人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到,“我怕她看了心中难受,便在回府折马车上就同老太太商定,将那对水玉镯子拆开,分给她一只……”   做为姐姐,木才人认为自己甚是合格。   可就是这只镯子,将她和木婕妤的命运扭转了。   大选之后,她们姐妹被分到了永华宫,一宫主位正是贤贵妃。在新晋妃嫔拜见一宫主位时,姐妹俩的手上都戴着那水玉镯子。   姐妹俩个长的本就一模一样,又穿着同样的衣服,挽着同样的发髻,带着同样的首饰,贤贵妃不免看得眼花。她拉着木婕妤的手就说曾经同她见过一面,一年过去,长得越发水灵了。   木才人本以为木婕妤会说出自己当年因病没有进宫贺寿,却不想木婕妤会满面含羞的道,“一年未见,贤贵妃娘娘还是亲切的紧,似自家姐姐一般。”   “不是我顶了她的恩**。”木才人悲痛欲绝,眼眸中全是恨意,“是她,是她抢了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着她,将她护在身后,深怕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却不想,她会如此对我……”   用手掌狠狠拍了几下地面后,木才人抬起袖子擦了两颊的眼泪,又道,“最初,我想认错便认错吧,有什么关系?她是我亲妹妹,贤贵妃提携了她,她还能忘了我不成?却不想,她得**后丝毫不念姐妹情份,在皇上面前连提都没提过我。我可是她的同胞亲姐姐!宫中奴才势力,那段日子,我过的连她身边的宫女都不如?连这殿里扫地的宫女都敢给我脸色看……”   见木才人又气又怒又痛哭,木婉萝弱弱的道了句,“姐姐,你别哭了……伤心又伤身。”   木才人却摇了摇头,哽咽道,“如今,她不再是从前的她,我不再是从来的我。为了好好活下去,我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好妹妹,”   木才人跪爬到木婉薇的脚下,摸着自己的脸祈求道,“如今,只有你能帮到我。宫中岁月漫漫,我不想还未得到圣**,便老了容颜……”   木婉薇咬着唇,小声道,“姐姐,你应该明白,想获得皇上**爱靠的不仅仅是闭月羞花的容貌……”   木才人同木婕妤长了同一张脸,让她们地位变得天壤之别的不是容貌,是手段。如果木才人不能硬起心肠,便是长得如天仙下凡,也是惘然。   “我懂,这我都懂。”木才人眼眸中露出一抹坚决,“好妹妹,你可是同意了?不管多久我都能等,只求好妹妹回去后,能记得姐姐,帮姐姐炼丹。”   木婉薇踌躇了片刻,终是转身进了内室,将自己带进宫来的芙蓉养颜丸拿出了一瓶,交给了木才人,细细说了服用的方法后,对木才人道,“姐姐,我是真心心疼你,不忍看你如此痛苦。”   木才人笑了,不顾木婉薇阻拦的又磕了个头,信誓旦旦的道,“好妹妹,待姐姐飞黄腾达之日,定会报答妹妹今日的大恩大德。”   说罢,胡乱擦了眼泪,紧紧握着那瓶芙蓉养颜丸欢出去了。   木婉萝猛的松了口气,抬起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后,回头对木婉薇不解的问道,“你就这样给她了?你昨个儿不是同我说,不打算把芙蓉养颜丸给她们俩个吗?”   木婉薇没有回答木婉萝的问题,而是伸手轻拍了下木婉萝的后腰,淡然着神色问道,“你腰还疼不疼?”   木婉萝摇头,她的腰伤已经好了。虽然还有疤,可只要按时擦医婆给的祛疤膏药,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   木婉薇轻掐了把,在木婉萝一声呼痛后,压低了声音道,“看,明明还痛的,你的痛,我的也痛……”   贤贵妃和木美人设计害了她们,她们有口难言,无力还击。可这不证明,皇后和木才人也无力还击。   木婉萝终是反应过来了,她一脸惊色,指着木婉薇不敢置信的道,“你,你!你居然算计……”   木婉薇把手捂在自己的小脸上,闷闷的道,“是的,我变坏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从设计承大奶奶撞破木宇宏和莺姨娘的时候起,她就变坏了。坏到,自己都暗暗嫌弃自己。   木婉萝很是认真的想了会,然后长吁出一口气,对木婉薇问道,“小五,你先同我说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木婕妤晋封的第三日,木婉薇和木婉萝终是在皇后的准许下出宫了。   当朱红的大门在身后‘吱吱呀呀’的关上时,木婉薇觉得她不是出了皇宫,而是出了地狱。   上了安平侯府来如接她们的马车后,木婉萝狠狠对着皇宫的方向啐了口吐沫,狠声道,“这种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木婉萝坐定后,突然对木婉萝问道,“小六,那日在听风阁,皇上说无论咱们提出什么愿望他都会满足时,你为什么不说你想入宫为妃?”   这是木婉萝一直以来的愿望,她想给四房争得几份颜面。   木婉萝嘴角抽动了两下,对木婉薇道,“我只偷偷对你说,你不许说出去。”爬在木婉薇的耳边,她低声道,“因为,皇上的长相,实在是……那么老,还那么胖,最重要的是,竟是长了一脸的褐斑……”   木婉薇闻言一愣,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伸手就去掐木婉萝的腋下,道,“你,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是敢编排……”   木婉萝也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平静下来后,对木婉薇道,“小五,我是想给四房争口气,可前提是,我要活着……”   一入宫门深似海,那里面的阴谋诡计,木婉萝自认应付不来。   不要说做出将自己的亲生姐妹推向万丈深渊那种事,就连说谎陷害个小宫女,她都下不去狠心。   马车一晃,停住了。   木婉薇长声一叹,随手掀起了厚重的窗帘,白茫茫的天地间,安平侯府的大门就屹立在眼前。 ☆、第 143 章 凉薄 推荐票3200加更     木婉薇和木婉萝回到安平侯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竹苑中给木老夫人请安。   竹苑中,木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听得凝露在外面唤了声五姑娘六姑娘,连忙让人出去将她们迎进来。   小王氏刚想动身,却被木二夫人按住了肩膀。   木二夫人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她拍了拍小王氏的肩膀,柔笑道,“嫂嫂,你上两日刚招了风寒,且在屋里陪老太太坐着。我出去把这两个小猴儿捉进来。”   “谢谢表姐。”小王氏低头一笑,没有推脱。   按婆家算,小王氏是木二夫人的大嫂。按娘家算,木二夫人是小王氏的表姐。这两个人从来都个叫个的,将对方捧高一截儿。   “还说别人是猴儿,”木老夫人用手指点着着木二夫人道,“你就活脱脱一个泼猴,都几岁的年纪了,还是没个正型?”   “老太太,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木二夫人正走到门口处,听了这话回眸一笑,“我应该玩的时候,都被您绑在帐本儿上操心劳力了。如今可下大嫂嫂接了那劳什子的活计,我还不好好轻松几年?”   说着,挑起绣了百鸟归林的棉布帘子出去了。   片刻,一手牵着一个,把木婉薇和木婉萝领了进来。   将两个长高了不少的小姑娘往木老夫人面前一推,大笑道,“老太太,您看。这宫里就是养人,这才住了几个月,活脱脱变了个人儿似的。这就是她们自己对我叫了声婶娘伯母,若是走在花园的小路上,我还当是哪个王府里前来做客的娇客呢!”   听得木二夫人这话,小王氏抬眸,将眼前的木婉薇和木婉萝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木婉薇的身条抽长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已经退去,露出了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镶嵌其上,眨眼时,一对如小扇子似的眼睫毛直扑扇,满满的全是灵气。肌肤白嫩嫩的,和初冬的新雪一样,衬托一张小嘴不点而红。   穿得也是讨喜,一身粉红色的斜襟袄裙,只在领口,袖摆,裙摆上寥寥绣了几朵半开的棉花,清新的很。再加上挽了飞仙髻,簪了同是梅花样式的头面,往那一站,活脱脱一个梅花化成的精灵。   木婉萝相比离府时丰润了几分,原来因整日理佛而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腕圆润了起来,小脸上红扑扑的,虽不似木婉薇那样白,却透露出一股子健康劲儿。   穿得是一身藕何色的对襟裙袄,平眼看不出什么,只有在走动客户背了光时,才看到那裙摆上暗绣的,盛开着的大朵大朵的荷花。挽得双螺髻,簪的是两枝成色上好的绿玉发簪,歪头一笑,尽显顽皮。   “好!好!”好好的审视一番后,木老夫人满意的将两个小姑娘叫到身边,语气里带了七分得意,“到底是我安平侯府的女孩,往那儿一站,好看的能让人移不眼睛。”   木婉薇心中生起反感。   如果这话是以前说,她还会当成是夸奖的话来听。如今,听到耳中却全是讽刺。   木婉萝也是浑身不自在,她疑惑的看着木老夫人,心中暗道,安平侯府的名声已经坏到那种程度了,木老夫人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两个小姑娘如何想,木老夫人不会在乎,她在乎的是木婉薇和木婉萝在宫中这段时间,为安平侯府带了多少好处。   首当获利的,自是木大老爷了。他的上任文书在压了一年之久后,终于在一个月前下来了。   一年前吏部的官员向他透露时,说是让他外面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当知府。如今还是当知府,只不过是地方变了,变成了距离京都极近的紫洞州。   紫洞州虽不依山傍水,却是西南方向近京的必京之路。每到夏秋季节,都有大量的异域商人从那里取道入京。这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   再有,就是木宏宇了。   半个月前,突然有个小太监来找木二老爷,说木家女孩儿有四位在宫中,正是捐官的好时机。   木二老爷早有给木宏宇捐个小官的心思,如今得了那个小太监的准话,同木老夫人一商量后,花了大把银子给木宏宇捐了个正七口的闲职。   现在虽看不出什么成色,可没准再过两年就如木大老爷一样被委派上任,从此走上仕途之路。   捐官之事办妥那日,被打折了腿的木宏宇刚能下地走路。欣喜之下,竟是摔倒在回廊上。未好利落的伤腿再次受闯,又断了。   听木二夫人笑容满面的念叨完木宏宇的事,木婉萝在心中暗暗解恨,活该!怎么不把两条腿都摔断呢!   除了这两件大事外,再就是木婕妤晋封的喜事。这事儿,木老夫人没有将其归到木婉薇和木婉萝的身上,而是一个劲儿的念叨,“晴丫头,就是有本事。贤贵妃也肯提携她……日后,怕是要比故去的木妃造化还要好……”   听到这里,木婉薇和木婉萝皆是听不下去了。   就在半年前木才人和木婕妤过生辰时,木老夫人心里想的口里念的,皆是木才人,对于那个被降了位份关了紧闭的木婕妤连提都没提。   如果木婕妤翻身得势了,木老夫人又将郁郁不得志的木才人抛到脑后。   这种作为,何其薄情!   木婉薇笑着打断了木老夫人的话,道,“老太太,出宫前,皇后娘娘和贤贵妃赏了我一些平日里拿着赏玩儿的物件儿。我年纪小不懂得欣赏,便将那些物件儿转送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吧。”   小王氏眼中一喜,疏忽了木婉薇不再叫她母亲,而是叫大太太。   木二夫人倒是听出来了,却没动声色,她先于木老夫人一步接话道,“既是皇后娘娘和贤贵妃娘娘赏你的,你便留着好了。我上次进宫时听人说,皇家赏下来的东西是不能轻易转送别人的,被人知道了,可是大不敬之罪。”   “赏我的,不就是赏安平侯府的。”木婉薇转过头,对木老夫人莞尔一笑,“既是赏安平侯府的,怎么安排便是咱们府中的事儿了。”   说着,将一张写了赏赐之物的明细从袖摆里拿出来递给了木老夫人,“老太太,我年纪小眼界浅,分不轻这些东西哪些贵重哪些轻贱,您便帮我掌掌眼吧,若是分的厚此薄彼,二太太还不使劲儿揪我耳朵……”   木老夫人大笑着点了木婉薇的额头一下,“你这个嘴贫的丫头!”   见木婉薇将单子递给了木老地人,木婉萝亦是递上了一张,说了和木婉薇同样的话。   在宫中时,小姐两个已经把这事想通透了。她们就算不把东西交出来,这些物件儿最后也是收进大库,由木老夫人代为掌管。到时缺失了一件两件,她们还能追要不成。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把东西交出去,一是省着别人惦记,二是免了木老夫人心中生出不快。   木老夫人心中高兴,她接过小姐俩儿递过的单子,离着老远儿看了一遍。然后,将木婉薇单子上的一只琉璃樽给了小王氏,说这算是木婉薇尽的孝心。将木婉萝单子中的一卷唐代名画《簪花仕女图》给了木二夫人。   木二夫人最喜字画,听了后忍不住挑起嘴角笑了。   木老夫人自己,则留下了一件团枝牡丹花纹的宽口圆盘,和一只宋代的白釉玉壶春瓶。   又仔细看了一遍,木老夫人的目光在几样名贵的药材上停留了须臾。最后,还是将单子又还给了小姐俩儿,笑道,“老四房里,便由小六自己掂量着办吧。三房,自有婕妤娘娘劳心,犯不着动你们这点东西。剩下的这些,你们让婆子们登了册子,想摆到屋里的,就留下,没地方放的,就收到大库里。我让吕妈妈专门给你们腾出个隔间来,以后缺了少了,让守库的婆子赔!”   木婉薇接过木老夫人递过来的单子,笑盈盈的回了声是。这样舍了两件,要比放到库里不明不白丢上许多件强上许多。   木婉萝亦是喜滋滋的,心中直道自己聪明。贤贵妃本是想将《簪花仕女图》的真品赏给木婉萝的。木婉萝细思后觉得自己定是守不住,便要了副赝品回来。   祖孙三辈儿又齐乐融融的聊了会天,木老夫人让小姐俩回去休息了。木婉薇请示了木老夫人后,将借居竹苑两月的木婉欣带回去了。   回紫薇园的路上,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直道木老夫人待木婉欣好。吃的喝的住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是拔尖儿的。   更是不许丫鬟婆子给了脸色瞧,竹苑里的一个小丫鬟,就是因嘲笑了几句木婉欣是个傻子,而被打得半死卖出府去了。   木婉薇听后高兴,她在宫中两个月,总是担心木婉欣受了委屈。如今,算是将心放下了。   木婉薇回来,紫薇园里的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却只有秋锦愁容满面。   待木婉薇沐浴换衣,用了些吃食后,秋锦将樱桃打发到外面去守着,自己则对木婉薇跪下了,垂着头,哭丧着脸道,“姑娘,婢子没用,婢子怀疑您的丹药被人偷了。” ☆、第 144 章 欢颜     木婉薇进宫时,并未想到自己会二月未归,所以从小匣子里拿了两瓶芙蓉养颜丸后,只随意的将匣子放到**榻的角落里,用帘幔遮住了。   还是秋锦后来回到紫薇园,将那小匣子收到了多宝格的暗阁中。   那会,秋锦还不清楚匣子有没有人动过。直到半个月后,她突然发现多宝格的暗阁好似有人打开过。不过,也不确定,毕竟知道这处暗阁的,只有她和木婉薇。   又过了半个月,秋锦终是确定有人动过那只匣子了,因为她放在匣子浮面上的一根头发不见了。   “自那会起,我便把匣子收起来了,日夜守着,不敢差了一丝一毫的眼睛。”秋锦皱着脸,把那只匣子抱过来放在木婉薇的面前,“我不知道姑娘的丹药原本有多少颗,所以也不知道丢了多少颗……姑娘,您罚我吧。”   木婉薇看了满心自责的秋锦一眼,把匣子里的小瓷瓶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细细数了一遍后,木婉薇半眯上了双眸,轻启朱唇,道,“丢了五颗清心丹,别的丹药,各丢了一颗。”   秋锦眼泪哗的一下就落下来了,跪在木婉薇的面前一个劲儿的自责,“姑娘,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守好这个匣子。”   “起来,几颗丹药而已。”木婉薇还真没太将丢的那几颗丹药放在心里,她现在只想这事是谁做的。   秋锦擦着眼泪,一个劲儿的哽咽。她心疼那些价值不菲的丹药,更心疼的是木婉薇费在上面的功夫。   她眼瞅着木婉薇炼过一次芙蓉养颜丹,那一个月里,木婉薇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整日整日的在八卦炼丹炉前烤着,那种罪,哪是一般的闺阁姑娘愿意受的。   “别哭了。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木婉薇把那些瓷瓶又收回到匣子里,将给秋锦,笑道,“放到暗阁里去,把贼捉出来。”   秋锦点点头,起身将匣子又好生的放了回去。   重新在**榻上躺下后,木婉薇让秋锦将近来府中发生的事都说上一遍。   秋锦拿着条帕子抹泪,坐在脚榻上后,吸着鼻子道,“这两个月来倒是安静。只二姑娘回来了两次,都是落着泪回来的,也不知为的是什么。老太太气坏了,说要带着二姑娘去耿家去说理,最后为何没去我就不知道了。再有,就是宇二奶奶了,宇二奶奶,修道了。”   木婉薇本都迷糊了,听到这个却一下子精神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秋锦,问道,“宇二奶奶修道了?”   秋锦连连点头,长叹了一声。   宇二奶奶自失了腹中那个胎儿后,就一直怏怏的振作不起精神。一个月前,终于肯出屋了,突然说自己要修道。   木老夫人,木二夫人连番出马都没能改变她的心意。木宏宇跪在她的房门前求,她只冷飘飘的扔出一句话,“要不,就合离吧。”   木宏宇心中到底是对宇二奶奶有愧,咬咬牙,认了。为了能挽回宇二奶奶的心,还将莺姨娘生下的那个哥儿给送到庄子上养去了,声称这辈子都不接他回府,只当这个孩子不存在过。   木婉薇直愣愣的躺在**上,连声道,“我可是害了她了,我可是害了她了。修道,可是有辱门风的事。传出去,许昌侯府怎会绕了她?”   自己修道,是迫不得已。宇二奶奶可是自小在许昌侯府里长大,正经儿八百的嫡姑娘啊!   “宇二奶奶曾派了丫鬟来咱们这里借经书。”秋锦又道,“那丫鬟说,宇二奶奶自下了决心修道后,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姑娘,这,这也算是好事吧。”   木婉薇翻了个身,咬着唇,闷闷的不愿意说话。许久后,又问道,“二太太怎么又在老太太面前得脸了?今儿我见大太太和二太太好的很,一唱一喝,似一个人儿似的。”   “还能怎样?府里怎么说也是一大摊子的事。”秋锦挑起嘴角冷笑了下,“大太太初接手,哪就管得明白了。光是那些不听她吩咐的管事妈妈就够她喝上一壶的了,更不提那些故意找事,不好好干活的丫鬟婆子了。眼下又临近年关,府里要细细打点的事儿多了去了,大太太便是长出三头六臂也是张罗不过来。这种时候二太太肯插手帮上一帮,老太太和大太太能不念二太太的好?”   “是这个理儿。”木婉薇又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秋锦帮木婉薇掖了被角,又说了些别的事儿。   木老侯爷在十月初回来过一次,知道了二房那些乱糟糟的事后,将木二老爷骂得狗血淋头。住了不到十日便又出去了,至今未归。   木三夫人又发了一次疯病,在宫中传出木婉薇和木婉萝被奸妃羞辱的时候。她光着脚,披着发,跑到竹苑的面前大哭大闹,声称木老夫人的心是铁打的,将安平侯府里的女孩儿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送到了那吃人的地方。   木婉薇听了后心里微酸,整个安平侯府,竟是只有一个疯子还有些许人味。想她先前去竹苑,木老夫人只乐呵呵的分她们从宫中带回来的那些物件,连问也没问一句她们身上的伤如何了,可是好利落了。   秋锦不知木婉薇心中事,又说了下去。   杨婆子又来了次,当初木婉薇给承大奶奶的丹药只有六颗,也就是三个月的量。三个月的药期一过,承大奶奶马上让杨婆子来找秋锦,让秋锦把丹药再卖给她几颗。   秋锦不敢私自做主,便说那些丹药都被木婉薇带到宫中去了。   “杨妈妈来同你买芙蓉养颜丸,是在丢丹药之前还是丢丹药之后?”木婉薇头也不回的问了句。   秋锦细细的思了会,道,“丢丹药之后,我细细算过日子,正是十月半,承大奶奶的药刚好吃完。姑娘怀疑是承大奶奶让人偷的?”   “她能做出这种事来我一点也不奇怪,你盯紧了些……”说着说着,木婉薇的声音含糊了,头一沉睡了过去。   木婉薇睡着这期间,杨婆子又来了。直接带来了木婉薇需要的百年老参,何首乌外加一百两的银票。   虽没见到木婉薇的面,还是将那些东西硬留下了。   木婉薇醒来时,已是午后,大雪刚停,窗外一片银白。她看着那几样东西,让秋锦把黄历拿了过来,选了开炉的吉日。   “姑娘,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您选这日子……”   木婉薇将开炉的吉日选在了腊月初十,算了日子,要正月初十才能下山。   “这府里的年过不过有什么意思。”木婉薇让秋锦替她更衣,道,“我倒不如多炼几炉丹药,多挣些银子。”   安平侯府的污秽,已经让木婉薇承受不住。她想多挣些银子傍身,来日若有机会,带着木婉欣离了这个肮脏地儿,到别处独居。   收拾利落后,木婉薇去二房看了宇二奶奶。   宇二奶奶穿得素雅,一不上妆二不簪花,气色看上去倒是很好。她拉着木婉薇的手在内室里坐下,笑得柔柔的,“现在好上许多了,我只念我的经,修我的道,心中静了,饭量也好了……”   “二嫂嫂,你既是想修行,为何不信佛?”木婉薇还是对这个耿耿于怀。   “佛?”宇二奶奶摇头轻笑,“自有了佛陀寺,佛家圣地已是成了追逐名利的场所,早就失了原有佛性。你看这若大的侯府,信佛的那些人可是真的是在信佛?私欲太重了……我只求心静,修道正好。五姑姑,”宇二奶奶拉了木婉薇的手,轻声低叹,“这侯府脏得让人恶心……”   木婉薇回握着宇二奶奶的手,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劝解才好。又坐了会,将从宫里带出来的一对巴掌大的官窑梅瓶留下后,起身走了。   宇二奶奶的院子外,壁虎正在同一个打扮艳丽的姨娘置气。见到木婉薇出来,气呼呼的对着木婉薇福了礼。   那姨娘见是木婉薇,微福了下身子,笑道,“五姑娘安好,今个儿才从宫里回来,便得空来瞧我们奶奶了?”   木婉薇将这人上下打量一番后,认出来了,竟是原来到紫薇园去过的如容。不过现在已经不叫如容了,因为那个如字冲了宇二奶奶的闺名,改叫欢颜。   欢颜虽没生下一儿半女,可凭着木宏宇的**爱,已是在宇二奶奶过门不久被抬了姨娘。如今宇二奶奶不管房中事,木宏宇的院子便全由欢姨娘打理。   木婉薇对欢颜笑了笑,回头问壁虎,“这大凉天儿的,你不在里面侍候你家奶奶,在这里同欢姨娘喊什么。”   壁虎一脸怒气,看着木婉薇欲言又止。   倒是欢姨娘巧笑一声,将来因道明了。她,欢姨娘,已经有了二个月的身孕。如今来找宇二奶奶,就是宇二奶奶知会一声,宇二奶奶要当娘了。 ☆、第145章 进言     欢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木婉薇太清楚了。在木宏宇还未取亲时,她在木宏宇的房里俨然是个奶奶似的身份。   打丫鬟骂婆子,人前笑脸人后鬼脸,心计颇深。   在欢姨娘开脸前,木宏宇的房里已是有了三个开了脸的大丫鬟。自她爬在了木宏宇的**,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那两个开了脸的大丫鬟皆是不得善终。到了宇二奶奶进门,通房就剩下了她一个。   宇二奶奶刚失了孩子还不足半年,欢姨娘便挺着肚子到宇二奶奶的院子里来耀武扬威,这事,做的实在是欺人太甚。   木婉薇气得心直发抖,却没同欢姨娘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了。出了宇二奶奶的院子她没有回紫薇园,而是直接拐进了木二夫人的房里。   秋锦跟在后面小声劝,“姑娘,欢姨娘既是敢到宇二奶奶那里呈威风,那二太太定是同意她将孩子生下了。您现在去,也无济于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木婉薇沉着一张小脸,寒了声音道,“二嫂嫂没生下嫡子前,她们这些姨娘谁也别想好过了!”   木二夫人正坐在靠窗的矮炕上吃燕窝,身上穿了件半新的褙子,摘了满头发饰,在额头上绑了一条翡翠蓝的头箍。精神有些不好,脸色发白。   见到木婉薇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她连忙招呼木婉薇在炕上坐,又吩咐许河家的给木婉薇端碗杏仁茶来。   “婶娘,”木婉薇又叫木二夫人为婶娘,她往矮炕上一坐,搓着冻得冰凉的小手,满面担心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那会子在老太太那里还好好儿的呢。”   “可能是天寒冻到了,回来后就开始头痛,中饭也没吃下几口。本想着睡会就好了,却不想还是痛的厉害。”木二夫人往里挪了挪,笑了,“我往里挪挪,眼瞅着就年下了,别把病气招你身上。”   “按婶娘的意思,我见您躺着呢,应该转身就走?”木婉薇撇了撇嘴,把盛燕窝的碗往木二夫人面前送了送。   木二夫人笑了,也不再说客气话,同木婉薇闲聊了起来。聊的,大都是宫中的事。   什么衣着、首饰、饮食、规矩的,皆是问了个遍。   待木婉薇说了贤贵妃平日里是如何的排场作派,光用膳就要十几个宫女侍候时,木二夫人长长叹了声,“唉,你大姐姐没那个命。当年老太太也带着她去给贤贵妃祝过寿,只是因为不会说话,没能入贤贵妃的眼。”   “大姐姐的造化,在大姐夫府里呢。”木婉薇嘻嘻笑了,“听闻大姐夫对大姐姐几年如一日,这可不比什么都强了?”   木婉薇心中暗道,只怕木婉蓉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太过说话了。   贤贵妃喜欢的,是那种可以让她随意拿捏又好利用,死或不死安平侯府中的人都不在乎的庶女。   例如木婕妤和木才人,她们稍一犯错,木老夫人马上将她放弃,连句为什么都不会追问。待到翻身再起,念的也是贤贵妃的好,从不想自家女孩为了在那吃人的皇宫里站住脚,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木婉蓉和木婉月这种侯府嫡女,是自小被捧在手心里,没受过一点委屈长大的。她们若在宫中起起落落的遭罪,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哪里会不闻不问的任其死活?   听完木婉薇的话,木二夫人笑了,隔着桌几一点木婉薇的嫩白的鼻尖,道,“你这张小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木婉薇揉了揉鼻子,喝了几口茶仁茶,对木二夫人道,“婶娘,我去看二嫂嫂了。”   木二夫人闻言一叹,“你二嫂嫂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修道不可,唉。”   木婉薇点没接这话,而是拿帕子抹了眼角,带着哭腔道,“二嫂嫂也真是可怜,好好的孩子,就因为身子弱说没就没了。婶娘,”木婉薇突然抓住木二夫人的手,问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许昌侯府可是知晓这事儿了吗?”   木二夫人连连摇头,“你二嫂嫂看着柔和,实则心里倔着呢,什么也不肯和许昌侯夫人说。”   如果不倔,也不会木宏宇又下跪又发誓的还是不肯原谅。   木婉薇心中冷笑,宇二奶奶不说,难道整个二房都是哑吧?   “我舅母过生辰的时候,我还见过许昌侯夫人呢。”木婉薇斟酌着言词,一字一句缓缓的道,“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的问,二嫂嫂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二哥哥对二嫂嫂如何?我就一个劲儿的点头,眼睛里都含泪了,就是不敢说二嫂嫂刚失了个孩子……”   待看到木二夫人脸色变得凝重,木婉薇哀怨的叹了一声,“如果二嫂嫂那个孩子保住了,现在也有六个月了。年后,婶娘可就抱嫡长孙了……”   嫡字,木婉薇咬的尤其重。   “你二嫂嫂还年轻,我也没老到不能动。”木二夫人拍了拍木婉薇的手,笑了,“我等得起,等得起!”   木婉薇笑了,抬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告退了。   木婉薇前脚刚走,木二夫人后脚就变了脸色,对守在一旁的许河家的咬牙道,“这小五,越来越不能小觑了,说的十句话里,竟然有八句里带着外音儿,竟是还敢拿出许昌侯府来威胁我!她赵家的姑娘练道修仙去了,难道我们安平侯府还绝了后不成?”   许河家的一叹,道,“太太,五姑娘虽然话里有话,可却都在理儿上。您是真想二爷和二奶奶合离?还是想许昌侯府把事情的原委都弄清楚了?这说出来去,可是咱们理亏。再说二奶奶也不是全然没有缓和的神色,上次二爷去认错,天冷,二奶奶亲自给送了条厚披风出来。可见二奶奶对二爷还是有情的……二奶奶刚失了孩子,又知道了那么不堪的事儿,总得让她缓缓吧……太太,欢姨娘的这个孩子,生不得,不然,二奶奶要真梗了脾气闹起来……”   泥人儿还有三分土腥气儿,更何况宇二奶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侯府嫡女。要真强硬起来,只怕整个二房都够喝一壶的。   木二夫人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往矮炕上一躺,对许河家的挥挥手,不耐烦的道,“去吧去吧,让余妈妈熬了落子汤。欢姨娘要是肯乖乖喝,就给她外面老子家五十两银子。要是不肯乖乖喝,灌下去,扔到柴房里,是死是活随天去!”   许河家的见木二夫人松了口,不由得在心中松了口气,转身出去办差事去了。   当日夜里,欢姨娘就被灌下了落子汤扔到了柴房里。   余妈妈举着灯笼,站在门口处对欢姨娘冷言骂道,“欢姨娘,太太既是默认了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就好生在屋里养着便是。竟长了熊心豹子胆,敢到二奶奶的院子里去闹?你算个什么东西,上不得台面的小娼妇!二奶奶才是从安平侯府正门,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房嫡妻!”   欢姨娘抱着肚子,在满是柴禾的地上打滚。她一边凄声惨叫,一边对余妈妈骂道,“你,你这奴才!让二爷知道了,二爷非把你乱棍打死不可!”   “哎哟,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当你是谁?你不过是二爷闲来解闷的罢了,”余妈妈右手插腰,话越说越刻薄的道,“从今个儿起,把心思放亮了,再敢去二奶奶那里张狂,看二太太怎么收拾你!”   骂毕,将破旧的房门关上,拿着铁链哗啦啦上了锁。   并对守在外面的粗婆子喝道,“都给我精神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开门,就是着火了,也不许。明个儿早上把她拉出来,活着呢就送回房里。死了就拿草席裹了,拖到乱葬岗去!” ☆、第 146 章 耿府     木婉薇回到侯府不到十日的时间,杨婆子已是又来了两次。皆是为了那位外府夫人,也就是承大奶奶求问丹药。   木婉薇有意吊着,她怀疑偷她丹药的就是承大奶奶,想观察些时日看看。   在进腊月的时候,木婉月带着两个箱笼又哭着跑回了安平侯府,坐在竹苑中对木老夫人大哭特哭。   木婉月嫁到耿府已经足足一年,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耿老夫人有些心急,私心里想寻郎中来给木婉月看看却又怕木婉月心中不痛快。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四处寻了助孕的偏方做给木婉月吃。   什么艾叶红糖煮鸡蛋、当归金银花煮鸡蛋、黑胡椒和面做的面条、藏红花煮鸡蛋、姜片核桃炖母鸡……   只要是民间妇人口口相传有绝佳效果的,耿老夫人皆是做了让木婉月吃。   木婉月自小是娇惯着养大的,脾气一上来,便是木老夫人她也不惧,更何况是在她眼里看似无理取闹的耿老夫人。   东西做好后,送去她房里一次她倒一次,送两次倒两次。   最初,她是让菊儿偷偷摸摸的倒。送的次数多了,就当着耿公子的面儿倒,最后,当着亲手把东西端到她跟前儿的耿老夫人的面儿倒。   在这事儿上,耿老夫人的立场颇为坚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耿家就耿世秋这一根独苗,全着他开枝散叶,传承香火呢,怎么能这么干耗着。   因这个,木婉月一次又一次的哭着往安平侯府跑。   这次闹得这般厉害,是耿老夫人发话了,若木婉月肚子再不能有个消息又不肯吃那些助孕的东西话,那就给耿世秋纳妾。待生下孩子后,记在木婉月的名下,算做嫡子。   “以前,世秋都是帮着我说话的。”木婉月哭得梨花带雨,眼睛肿得似两只核桃一样,连连哽咽,“这次,这次不知那老太婆对他说了什么话,他竟是也逼着我吃那些子东西。祖母,那是人吃的吗?把藏红花放到鸡蛋里蒸,看着都恶心。就更不用说那炖得油腻腻的鸡汤了,看一眼,月儿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   木老夫人虽气,却也知道要先在木婉月的身上找找原因。她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问木婉月,“你同你夫君,一月里行几次房事?前三后七的道理你可是懂?”   木婉薇脸上一差,扭着身子不说话了。   木婉月出身侯府,嫁到耿府算是低嫁,所以耿府上下对她都很是礼遇。如别府的新媳妇要在婆母面前立规矩,木婉月是从来没有过的。每天只去主院点个卯,最多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回房了。   耿世秋对木婉月也是言听计从,木婉月让他往东,他从不往西。   只木婉月总觉得自己嫁得委屈,所以除了在新婚那一个月里同耿世秋房事还算融洽外,余下的时候,皆是耿世秋好言好语的求上五六日,她才会从了一次。   而且会在**榻旁点一注香,香燃起,香灭落,只有少数的几次能让耿世秋尽兴。事毕后,定要沐浴净身,连被褥都要重新换上一遍。   耿世秋问这都是哪来的规矩,木婉月只说是自小妈妈们就是这样教的。实则,是邢嬷嬷教的,宫中妃嫔,除了皇后外,没有人有资格同皇上**共枕一整夜。事毕后,回到自己的宫殿后自是要沐浴净身,自行安睡。   木婉月出身本就比耿世秋高,耿世秋虽然心中多有不满,却也只能按着侯府嫡女的规矩来。   木老夫人见木婉月扭捏着不说话,又追问了一次。   木婉月这才又羞又恼的道,“**次吧……”求个**次,成个一两次。   木老夫人听后心中来了气。凭什么两个人的事,怀不上孩子就怨自己的宝贝疙瘩?许是耿家小子不行也说不定。   细思了小半天儿后,木老夫人亲自出马,将木婉月送回了耿府,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郎中,是专门为耿世秋诊病的。   木老夫人这般做法,可是将耿府的脸给打了。耿世秋再迷恋木婉月的容貌,再畏惧安平侯府的权势,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在木老夫人带着那个郎中离去后,他第一次对木婉月扬起了巴掌。   于是,才回耿府不到半日的木婉月又回娘家了,直嚷嚷着让木老夫人为她做主。   听樱桃吐沫湦子横飞的说了木老夫人带着郎中大闹耿府后,木婉薇满是疑惑的问道,“二姑娘让老太太为她做主,这主又要怎么做?是能再到耿府闹一次去,还是把二姑娘从耿家领回来不成?”   合离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许以后就独过一辈子再不嫁人了。   樱桃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有着老太太撑腰,二姑娘是吃不着亏的。”   木婉薇用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觉得木婉月的亏吃大发了。连嫁鸡随嫁,嫁狗随狗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还何来的家宅和睦,举案齐眉?   樱桃靠着雕花小几站了会,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小桃过完年就十七了,她想让木婉薇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说,木婉薇若不同意,就去对木老夫人说木婉薇一直让她监视着竹苑。   秋锦正坐在脚榻上绣帕子,听了后冷笑一声,“就她那德行也敢威胁姑娘,明个儿我就让我爹给她在庄上寻个好吃懒做的穷汉,还好人家!她也配!”   “急什么?”木婉薇又打了个哈欠,不再看书了,转身爬**榻打算补个觉,“府中的规矩,不是末等小丫鬟要十**才配小厮的吗?好人家要慢慢寻,先慢上个一两年再说。”   小桃虽做不成什么大事儿,可有她在竹苑里盯着,总好过对竹苑事事不知。   对于木婉薇要在过年期间上山炼丹,木老夫人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的。可当木婉薇说出这炉丹药是专门为宫中的木贵人所炼时,木老夫人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而且还叮嘱木婉薇不要为木婉欣挂心,木婉薇在山上的日子,她会将木婉欣接到竹苑中居住。   木婉薇自是答应,木婉欣在木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定是没有人敢给她一丝一毫的委屈受。   于是,在腊月初十那一日,木婉薇换了身道袍,祭祀了老子后,带着秋锦去后山了。紫薇园里的事,就都交给了樱桃和合子。   炼丹的日子虽辛苦,却也不无聊。除了日日听樱桃来说府中的杂事外,还能同杨林天南海北的聊天。   杨林走过许多地方,说话又风趣,描述的山川河流似就在眼前一般。木婉薇不仅在心中暗暗生出向往,想寻了机会也出去走走。   上山炼丹的第十日,木婉薇终是从樱桃的嘴里知道安平侯府是如何替木婉月出气了。   木宏承竟是带着府里的几个十一二岁的庶子,将出府办事的耿世秋给打了一顿。下手颇重,肋骨断了一根,脸上已是没有能下眼的地方了。   打完不算,还扬言,让耿世秋尽快用八抬大轿将木婉月当祖宗一样接回去,和供菩萨一样供起来。如若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耿世秋自幼学的是孔孟之道,何时遇到过这样的野蛮人?被小厮抬回回到耿府后,一病不起。   耿老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埋怨耿老爷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娶了位祖宗回来。   耿老爷亦是悔恨不已,耿府世代书香门第,上百年来还是第一次这样丢脸。文人的脾气一上来,当下便让耿世秋写下休书送到了安平侯府。   木婉月这媳妇,耿家不要了!   木老夫人哪里肯干,她捧在心尖尖上养大的孙女儿,竟是就这样让别人给休了。她当下便撕了休书,带着木婉月又杀回耿府去了。   杀到耿府去是如何谈的,樱桃没打听到。总之,是将木婉月留在耿府没有带回来。   木婉薇坐在地灶前,听完樱桃的叙述后满心满脑的无力感。哪有这种不讲理的人家,还侯府呢,竟是连个讲理的人都没有。   木婉薇悠悠的一声长叹,坐在地灶对面的杨林也是一声长叹。   樱桃心眼直,没合子那多么的眼色。直到杨林长叹出声,她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个外男在。心虚的对木婉薇福了一福,转身跑了。   木婉薇的脸颊通红,似能滴出血来一般。她低垂着头,对杨林道,“府中这些杂事,让杨公子见笑了。”   杨林却是连连挥手,又是一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瞒五姑娘,我府门上的事也不清净。”   木婉薇诧异,杨林在侯府的后山上一住就是一年,她以为这人是个无家无业的浪人呢,却不想,原来也是有府邸的人。   就着夜雪,杨林自揭短处,将自己府邸的事同木婉薇说了。什么大房二房争斗不休,姨娘们相互陷害,府里的嫡子都活不到七岁……   说罢,抬手摸了摸木婉薇的额发,柔声笑道,“小丫头,相比那些伤人害命的,贵府的事要好上许多了。最起码,安平侯府现在还在,而我的府门,早在五年前就败落了,整个家族只剩下了我一人,飘荡江湖……” ☆、第 147 章 改过     自那次观雪夜谈后,木婉薇和杨林生出一丝惺惺相惜来。   论身世,两人都是被家族抛弃不要的,若不然,杨林也逃不过满门屠杀。论府邸,都是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肮脏龌龊。   且,两人都对自己的出身痛恶不已。   大年夜,两人是在一起守的岁。围着烧得红通通的地灶,木婉薇吃到了杨林亲手烤的野鸡。虽只放了盐这一种调料,吃起来却是原汁原味。   知道杨林看不到,木婉薇也不在乎形象了,两只小手抱着鸡翅膀啃,弄得双手油乎乎的。吃完后,意犹未尽的问杨林这野鸡是哪里来的。   杨林心情很好,剑眉微挑,对木婉薇笑道,“后山,我虽看不到,耳力却还行,捉只野鸡还不成问题。你若是喜欢吃,明日我再去捉。”   木婉薇连声答应,过后又不好意思了。做为回报,将清心丹舍了一瓶给杨林。清心丹对平常人来说就是养身的,对练武之人却有调理内息之用。   正月初十,木婉薇的芙蓉养颜丸终是炼成,准备下山了。   木婉薇初上山时,对杨林的称呼是杨公子,下山时,对杨林的称呼已是变成了杨大哥。   回紫薇园的小路上,秋锦提着个小包袱,跟在对木婉薇道,“姑娘,杨公子看着倒不像是眼盲之人。若不是有时见他拿东西是用摸的,我都以为他是正常人。”   木婉薇也曾经怀疑过,可在几番试探后,终是相信杨林眼睛没有恢复了。不然她也不会在杨林的面前那样不修篇幅,有时连发髻都不挽,齐腰的青丝就那样随意散着。   紫薇园里,杨婆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是知道木婉薇下山的日子的,这样急,只是因为承大奶奶催得紧。   芙蓉养颜丸这种东西,不是吃一次便永生受易。   如香姨娘,在停了丹药后,眼角又显露出皱纹。再如杨婆子,乌发又有了转白的趋势。   只这两个人都是穷人,没有那么多的银两换丹药来为维持美貌。   承大奶奶就不同了,她自己有嫁妆,木宏承还管着木三老爷的一部分生意,自是不缺银两。眼瞅着已经退下去的褐斑又有浮现的趋势,木宏承又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去看房里的小丫鬟,她不由得心急如焚。   木婉薇扫了眼合子,见合子微微点头后,终是将丹药给了杨婆子。杨婆子接过后欢天喜地的对木婉薇拜了两拜,念了两句活菩萨后跑出去了。   杨婆子一走,木婉薇就把合子叫到了内室。   樱桃守了门后,合子把小手往窗外一指,满脸气愤的对木婉薇道,“是黄鹂那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我眼睁睁看着她摸进了内室,约一刻钟后出去的。我进来查看,暗阁果真被动过了!”   木婉薇沉了脸色,让秋锦去拿丹药匣子,问道,“她自己偷吃了?”   秋锦把盒子抱过来后,木婉薇细数了里面的丹药,正是芙蓉养颜丸少了一颗。   “那倒不是。”合子的摇头,压低了声音恨恨的说,“她是给老太太偷的,不然,我就把她给拧住了……”   秋锦惊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掉到地上,她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问,“老太太让她偷的?老太太想吃何不同姑娘正大光明的要?她让丫头这般来偷,算是怎么回事!!”   “怕丢人。”木婉薇一语道出木老夫人的心思。   木老夫人善佛轻道,在她的许意下,这侯府里就连刚会咿呀学语的两岁娃娃也会背上两句佛经。要是让别人知道她这个虔诚的佛教徒带头吃食道家丹药,岂不是威信全无?   秋锦脸上浮了一丝鄙视,一句’既想当窑娘又想立牌坊‘都吐到嘴边又硬生生的给咽下去了。见木婉薇诧异的看着自己,她气闷的憋出一句,“姑娘,把黄鹂撵出去,咱们园子里不留这种人!”   “然后换进来个咱们摸不清底细的?”木婉薇看着怀里的檀香匣子,思虑片刻后,肉疼的道,“她偷就偷吧,只要能对欣儿好,我认了!”   木婉薇的话才落,七巧急匆匆的进门来了。一见木婉薇,红了眼圈,直言让木婉薇去竹苑将木婉欣接回来。   秋锦问发生了何事,七巧沉着脸色,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卢姑娘来了。”   正月初二,木三姑奶奶厚着脸皮带着卢碧云回娘家,一进门就对木老夫人又下跪又磕头,声称自己已经将卢碧云**好了。   卢碧云也是跪在地上,未语先泣,直道自己从前小不懂事,惹木老夫人伤心了,如今已经把那些坏毛病都改了,定不会再做出那种小偷小摸之事。   木老夫人是说过再不让木三姑奶奶登门儿的话,可那毕竟是一年半以前的事儿了。此时见木三姑奶奶诚心认错,卢碧云举手投足间又果然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心中那点气儿也就全消了。   木婉薇知道卢碧云又要安平侯府来了,她不知道的是初二当日木三姑奶奶并没带着卢碧云离去,而是住下了。   如今安平侯府里的姑娘没几个,除了整日里捧着佛经较劲的木婉萝,嫡女就只剩下木婉欣一个人。   卢碧云也当真拿出了表姐的样子,整日里带着木婉欣玩,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就连屈妈妈和七巧都以为这卢碧云当真改了以前的顽劣性子。   初八那一日,卢碧云又到挽月居来找木婉欣玩。因屈妈妈正带着忆朵收拾要带回紫薇园的东西,内室里乱糟糟的没地落坐,卢碧云便把木婉欣带回到迎客居去玩了小半日。   当天晚上,屈妈妈和七巧在给木婉欣沐浴时,发现木婉欣的腋下多了几处紫青。   七巧问木婉欣这是怎样来的,木婉欣童声童气的说不清楚,问痛不痛,却知道点头。   最后是屈妈妈怒了脸色,木婉欣才白着小脸说同姐姐在一起打双陆输的。事先讲好的,输的就让对方息自己的身上掐一下,且不许哭闹,不许向丫鬟婆子说嘴。   木婉欣是五岁孩子的心性,哪是卢碧云的对手。几局下来,被卢碧云掐得眼泪汪汪的。   木婉薇听后气得直摔茶碗,对七巧怒喝道,“你是瞎子是聋子是傻子,竟是连这都不知道!”   七巧委屈的直落眼泪,“是七姑娘一直使唤着我去拿东西的,不是要吃茶了,就是想用糕点。我回来后见七姑娘眼中含着泪,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我见不对,就把姑娘带回去了。第二日,卢姑娘又来找七姑娘玩,我和屈妈妈就不同意了。可卢姑娘却说我们挑唆主子,破坏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还哭哭涕涕的把事闹到了老太太那里。我们把这事同老太太说,卢姑娘就指着手臂上的几块青紫说是七姑娘掐的,说她们打双陆赢的是糖果,这青紫是后来在一起闹时不小心弄到的……老太太听了,也就不说什么了……”   木婉薇气得牙痒痒,连件披风都没披就奔去了竹苑。也未去见木老夫人,直接去了挽月居,想要把木婉欣立刻领回紫薇园。   挽月居里,卢碧云坐在矮炕上,正在教木婉欣解九连环,时不时咯吱木婉欣一下,逗得木婉欣咯咯之笑。   见到木婉薇风风火火的掀了帘子进来,卢碧云先是一顿,然后马上起了身,面带愧色的对木婉薇福下身去,“五妹妹,那日是我不好,同欣儿玩闹的时候失了轻重,过后我心中也是自责……妹妹要是心中有气,便打我两下吧。” ☆、第 148 章 走丢     看着半福在那里的卢碧云,木婉薇心中便是有再大的气,此时也是发作不出来了。她看了眼站在一次的屈妈妈,屈妈妈皱着眉头对她摇了摇头。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那个笑脸人此时正一脸愧疚的认错。若木婉薇真动了手,那错的人就是木婉薇了。   木婉薇暗压住心底的怒火,侧着身子对着卢碧云福了回去,笑道,“卢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你都说了,是玩闹时不小心失了轻重,又不是故意的。”   卢碧云站起身子,看着木婉薇展了笑颜,高兴的道,“这两天我心中一直忐忑,就怕妹妹误会了我。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我定不那样儿了……”   说着说着,卢碧云又垂下了头。   木婉欣手中的九连环已是解到一半了,她抬头看着木婉薇和卢碧云福来福去的,小脸上满是疑惑。又看了眼手中的九连环后,对木婉薇笑道,“娘亲,姐姐在教欣儿解九连环,欣儿解不开,你来帮欣儿。”   木婉薇一笑,提了裙摆坐到了木婉欣的右边,卢碧云则坐到了木婉欣的左边,三个人在一起玩了会儿。   九连环这种东西木婉薇玩儿过,是江顼送的。当时她解了几日没解开,江顼还写了几种不同的解环方法给她参考。   所以没几下,木婉薇小手一抖,便把那九连环解开了。   木婉欣拍着小手大笑,直道木婉薇厉害。卢碧云笑得含蓄,柔柔的,当真有几分闺秀模样发。她点了下木婉欣嫩嫩的额头,对木婉薇道,“妹妹就是聪明,这个九连环欣儿解了两天了,偏偏我又也笨……”   木婉薇挂着笑脸同卢碧云客套了几句,说了句要回紫薇园收拾东西后,便把木婉欣带走了。   穿过白雪皑皑的竹林,木婉薇被凝露截住了,说木老夫人听说她来了,正在西稍间里等着呢。   木婉薇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道了句‘正要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又带着木婉欣往西稍间去了。   西稍间里颇为热闹,木老夫人,小王氏,木二夫人,木三姑奶奶都在。   几人见木婉薇带着木婉欣进去,皆是满面笑意,嘘寒问暖的。   木三姑奶奶更是上前亲昵的拉了木婉薇的手,直道木婉薇越长越水灵,各种夸赞的词都扔了过来,最后又对木老夫人问道,“母亲,过了年薇丫头可是十三岁了,您打算给她许户什么样的好人家?”   木婉薇拉着木婉欣给几人福了礼,对木三姑奶奶的话如没听到一般。她心中冷笑,她的亲事,只怕不容易定下来,且不说镇国公府定要插上一手,就说木老夫人,在木老夫人没有变年轻前,怎会轻易把她嫁出去?   木老夫人虽还是花白头发,满脸皱纹。却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这,正是服了芙蓉养颜丸后的效果。   “不急,我想多留五丫头几年。”木老夫人对木婉欣招招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边给木婉欣捂冻得冰凉的小手,道,“慢慢寻人家,这回,可是要把眼光放亮了,!”   语气里带了怒意。   腊月十五的时候,木老侯爷回府了。听了木老夫人让木家子弟痛打耿世秋,又去大闹耿府后,气得火冒三丈。盛怒过后,备了厚礼,低声下气前去耿府赔礼道歉。   并对耿老夫人,木婉月既是嫁到了耿家,那便是耿家的人。耿老夫人可以随意处置这个不尊孝道的逆媳,安平侯府以后绝对不会多发一言!   从那后,木婉月的日子难过了。初过门时没立的规矩,皆是在新年期间立了个遍。   木婉月委屈不已,故计重施又往娘家跑,可连安平侯府的大门都没进来就被木老侯爷下令让下人撵回去了。   为此,木老夫人同木老侯爷大吵了一架。最后,以木老夫人败北告终。   这事木三姑奶奶不知情,木二夫人和小王氏却是一清二楚。两人当下便一唱一喝的劝了起来,直说木老侯爷老糊涂了,竟是放纵耿家欺负安平侯府的嫡姑娘。   顺着木老夫人的意劝了会后,木老夫人的气终是消了,脸上再次露出笑意,对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木婉薇说了叫她来的目的。   双喜临门,一是宫中传出消息,木才人怀了龙嗣,被晋了从四品美人的位份。来传旨的小太监说,若能诞下位皇子,许就直接封了嫔位,居一宫主位了。   太监还说小木美人给木婉薇带了句话,可因木婉薇在后山炼丹,那太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木老夫人很是紧张,连声叮嘱木婉薇,不许把那害人的丹药给木美人,否则定不轻饶。   第二件喜事,是小王氏怀孕了,已经三个半月。   木老夫人一点木婉欣的鼻子尖儿,笑道,“咱们欣儿就快有个弟弟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欣儿高不高兴?”   木婉欣拍了小手笑道,“高兴,弟弟能陪欣儿玩。”   小王氏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木二夫人倒像是高兴的很,直道小王氏这次一定能给大房添个嫡子。   木婉薇觉得木二夫人兴奋的有些过头,木宏宇成亲时,也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回紫薇园的路上,她小声将这话对屈妈妈说了。屈妈妈连声笑道,“姑娘,大太太有了身孕可是不能操劳的。你说,这府里的事儿要归谁管?”   “不过就是一年的时间,用得着高兴成这样吗?”木婉薇满脸不屑,又不是接过来一辈子不还了。   “我的傻姑娘,可不是一年。”屈妈妈点了木婉薇额头一下,“你当小孩子生下来就算,再不用管了?连育再养,少说也得两年半的时间才能腾出手来。这两年半里,”屈妈妈看了四周,小声道,“二太太得多得多少银子啊……少说,得这个数。”屈妈妈伸出了一只巴掌,“五千两……”   说到底,就是小王氏有孕给了木二夫人捞银子的机会。   木婉薇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算计着,自己要如何捞大把大把的银子,好用来将来同木婉欣出去独住时的花费。   回了紫薇园,木婉薇第一件做的事儿便是带着木婉欣沐浴。雾气缭绕的隔间里,她细细查看了木婉欣腋下的青紫。   两天过去,那些青紫依然清晰而见,可见当时卢碧云是下了大力道。   出浴后,木婉薇对屈妈妈,七巧和忆朵叫到身前细细的叮嘱。以后,不许木婉欣同卢碧云玩儿了。若是卢碧云来紫薇园中找,定要两个以上的丫鬟看着才成。只木婉欣表情稍有不对,马上把卢碧云乱棍打出去!   七巧和忆朵兴高采烈的应了,坐在木婉薇身边的木婉欣却皱了眉头,嘟着小嘴问道,“娘亲,为什么不许我和姐姐玩儿?”   “因为……”木婉薇哑言,半天后,才道,“因为,因为过了十五,我要带你去找纤灵玩。”   木婉欣眼眸亮,开心的笑了。   木婉薇回府后的第五日,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因宫中木美人有喜,木老夫人吩咐木二夫人大办。不仅要自家热闹,还要请外府的夫人姑娘们前来做客,一起赏灯猜谜。   于是,十五那一日,整个安平侯府都用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花灯点缀了起来。入了夜后,红灯映着白雪,花园里美的似是仙界一般。   木婉薇也是高兴,提着八角琉璃灯,带着秋锦在花园的亲水桥上闲逛看灯,避开了那些在凉亭水榭旁观灯猜谜的姑娘夫人们。   直到冻得鼻子尖发痛,她才笑嘻嘻的张罗着要紫薇园去。只才走下亲水桥,还未绕过假山,便见一盏灯笼摇摇晃晃的向自己飘了过来。   秋锦将灯笼提高,提高了声音问道,“谁,这样急匆匆的,也不怕冲撞了五姑娘!”   忆朵已是在花园里绕了好大一圈了,此时听到秋锦的声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眼前的两个黑影儿跪了下去,拍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五姑娘,七姑娘,七姑娘走丢了。”   木婉薇脚一下个踉跄,手里提八角琉璃灯在石头上,碎了。她努力的让自己稳住心神,急急对忆朵问道,“是怎么丢的,在哪丢的,七巧呢,屈妈妈呢?”   “七巧和屈妈妈正在找呢……”忆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怪我,姑娘让我回去取披风,我就不应该去……”   木婉薇心里瓦凉瓦凉的,颤着声音道,“我去找老太太,让老太太下命令去找……”   “姑娘,我们发现七姑娘不见了就告诉老太太了。”忆朵哭得更厉害了,“可老太太和二太太说,许七姑娘只是谜在哪里了,有丫鬟婆子看到,定会给送回紫薇园的。现在府中贵客多,不能惊扰了……姑娘,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听闻木婉欣丢了快一个时间了,木婉薇气得跺得两下脚,哇的一下哭了,心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极点。在宫中被打林婕妤戒尺时,她都没有这般害怕过。   抹了眼泪,木婉薇抽噎了两声后,咬着牙狠狠的道,“我管他谁来府中做客?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也要去找我妹妹。吩咐了紫薇园里的奴才们,都给我敲锣打鼓的找,定要……”   正说着,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闪到了木婉薇身后。他按住木婉薇的肩膀,说了声,“别怕,这事交给我。”   木婉薇猛的打了个寒颤,在秋锦尖叫一声后,疑惑的问道,“杨,杨大哥。”   “是我。”杨林的话快而轻,却极其清楚,“你别声张,今日府中外客多,若是张扬出去,对七姑娘的名声不好。我去找,你回去等我的消息。相信我,我定把你妹妹平安带回来!”   木婉薇恐慌的心莫名的安稳了下来,她点点头,道,“我回紫薇园等着……” ☆、第 149 章 寻到     上元节的安平侯府,处处花灯高挂,各府前来的做客的姑娘夫人们观灯猜谜,一片繁华景象。   只紫薇园内,漆黑一片,寂静的似一座空置多年的院落一般。   木婉薇缩坐在**榻里,牙齿狠狠的咬在胳膊上,想哭,却又强忍着。这种无助又绝望的感觉,就像芍药被卖掉后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一样。   乱糟糟的脑子忍不住一再的胡思乱想,她怕木婉欣走丢到侯府外去,落得不堪的下场。   越想越害怕,越怕越想,那种思绪,折磨的她烦躁不堪,忍不住将牙齿咬得更紧。   仿佛,只有让自己痛,内心里才会好受一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绣楼紧合的大门被推开了。‘吱哟’一声轻响,刺激了木婉薇的神经。   她抬起头,如只受惊的鸟。直到听闻杨林轻唤了一声五姑娘,才胡乱擦了眼泪,从**榻上跳下来往外跑。   ‘噗通’一声,木婉薇摔倒在地,摆放彩碟的小几被她撞倒。庆立年间烧制,名贵的有市无价的碟子作时粉身碎骨。   杨林听到声音举着火折子走进来,先是把抗在肩上的木婉欣放到**榻上,才把趴在地上滚滚落泪的木婉薇扶坐起来。   他把火折子拿到木婉薇身前,抬手摘到木婉薇发髻上已经快要掉落的珠花,问道,“你怎么不撑灯?”   “我,我害怕。”木婉薇紧紧抓着杨林的手腕,痛哭道,“我怕欣儿和芍药一样,被人拐出侯府,卖到勾栏之地。我怕别人把她推下荷塘,荷塘的冰才那么一点厚……”   “别怕……”杨林转身,找到烛台后撑了灯。一连点了三盏,待室内灯火通明,才将腿软的木婉薇扶起来,“我把你妹妹找到了。”   目光落在木婉薇带血的袖摆上,杨林心中一紧,抬手将袖摆撸了上去。   似雪的肌肤上,入目的是带血的牙痕。   木婉薇一躲,把左手背到身后去了。她抬起袖子擦了泪,捂着脸狠狠抽噎了两声,对杨林道,“杨,杨大哥,又让你看笑话了……”   杨林一言未发,扫了眼木婉薇的闺阁,微扬剑眉,“绊脚的东西太多了,你的丫鬟……”   “我让她们出去找欣儿了……”木婉薇低着头,绕过倒地的小几和碎瓷,去看**榻上的木婉欣。   木婉欣已经晕过去了,淡粉色的衣裳上带着几个脏手印,左臂的袖摆不见了。右脸红肿,眼角还带着泪水。   木婉薇又落下泪,她放下帘子,细细检查木婉欣的衣裳是否完整。待确定没有被动后,把木婉欣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身子直抖。   杨林长叹一声,把小几扶起,又撕下袍摆把碎瓷收拾起来包好,对木婉薇道,“我不能久留,我说的话你细细的听。我是在府外找到的七姑娘的,好再人还未走远,没有出了安平侯府所在的街道。据,”杨林话一顿,斟酌了言词后,道,“据碰到她的人说,她是孤身一人……你,看看能不能打听出,她是怎么出了后宅又怎么出了安平侯府的大门的,是无心,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杨林藏了话,此时,他不敢对木婉薇说是从两个地痞手里把木婉欣救下,也不敢说当时的木婉欣一直哭着找娘亲。   那两个地痞在被打得断了手脚后,说自己只是偶然路过,见到这小姑娘孤一人,相貌又颇为诱人,所以才动了歹心。   木婉薇脑子里乱轰轰的,听了杨林的话后,道,“我不知道,欣儿是个痴儿,她就和个孩子一样……”   听到有人开紫薇园的院门,杨林未再做停留,叮嘱道,“五姑娘,我先走了。若有人问,你只说是丫鬟婆子们在假山后找到的七姑娘,千万别说她出府了。”   木婉薇知道这里的重要性,轻嗯了一声,道,“杨大哥,我明白。”   杨林随手又把那包碎瓷拎在了手中,顺着楼梯跳上了漆黑的二楼,未走,而是将身形隐在了暗处。   只一会的时间,紫薇园的院子里便站满了提着灯笼的丫鬟婆子,灯火通明。木二夫人带着卢碧云急匆匆的推开门进了绣楼内,还未走到内室,便大声道,“小五,你可是在?听云丫头说七姑娘不见了,你可知道是在哪里丢的,我这就派人偷偷的去寻,定能……”   木婉薇闻言,连忙把木婉薇在被子里裹好,把那身脏破的衣裳藏在了被子里。下了**榻刚想往外跑,慌张中又将杨林扶起来的小几‘咣当’一下撞倒。   木婉薇痛得爬在地上起不来,索性就没动。   木二夫人看到木婉薇爬在地上,‘哎哟’一声叫道,“小祖宗,自己的屋子里你跑什么,”   说着就想伸手去扶木婉薇,视线落在木婉薇带血的袖摆上。   木婉薇躲过了木二夫人的触碰,她爬起身,牵强的一笑,“婶娘,不碍事的……”   “啧啧啧,看这哭的……”木二夫人连连摇头,摸起帕子点了点木婉薇再没一滴泪的眼角,满是怜悯的道,“好孩子,你别担心,婶娘这就派人去找……”   卢碧云后一步走进来,皱着眉头,满是焦急,“好妹妹,我已经让我认识的丫鬟婆子们都去找了,你别担心,定会找到的。”   木二夫人微微诧异,回头问道,“你已经让人去找了?”   卢碧云心虚的低下头,道,“我听了欣儿不见了后,便去求好太太了,可老太太只顾着同北昌侯夫人说话,只挥挥手就把我打发了。我中心焦急,去找您前,就拦了几个认识的丫鬟婆子出去了……”   卢珠云正说着,秋锦和七巧急急的进来了。见木二夫人都在,默默站在一边没有出声。   木婉薇瞄到了,立了眼睛低喝道,“一对偷懒耍滑的,还不快去给二太太和卢姑娘沏茶?”   七巧连忙出去了。   喝罢,又对木二夫人笑道,“婶娘,欣儿已经找到了。是秋锦在假山的山洞里寻到的,小孩子爱玩,还以为是同忆朵和七巧藏猫猫呢……不知惊动了婶娘,若不然,我一定派人去知会一声,省得婶娘担心。”   “找到了?欣儿……”卢碧云满脸惊讶,看到紧合的**幔后直直的走了过去,抬手将**幔掀开了。   木婉薇想去阻止,却已经来不急了。   卢碧云回过身,愁容退去,换之是满脸欣喜,她双手合实一个尽的念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寻到了就好,寻到了就好。这样冷的天,若是冻了到可如何是好……”回过头又看了木婉欣一眼,卢碧云‘咦’了一声,对木婉薇满是疑惑的问道,“妹妹,欣儿的脸上怎么有一个巴掌印……” ☆、第 150 章 伤疤     卢碧云的话一说出口,木二夫人微愣了下。她几步上前,拉起水绿色帘幔去细看木婉欣的脸。待看清那个红红的巴掌印后,将不解的目光看向了木婉薇。   木婉薇转了心思,低下头对木二夫人道了句,“婶娘,是,是我打的。她乱跑,我说她她还顶嘴,我一气之下就……”   卢碧云将自己的手掌往木婉欣的脸上比对了一下,又抬看了木二夫人一眼,睁大的眼眸中全是话。   木二夫人看到卢碧云的动作了,亦是看到了卢碧云对她的暗示。   “小五。”木二夫人没理卢碧云的茬,而是把木婉薇拉到身前,长叹一声道,“便是欣儿再不对,你也不能打她啊。她是你亲妹妹,又是孩子心性……”   木婉薇诚恳认错,连连点头,“婶娘,我再也不打欣儿了,我实在是气急了。”   木二夫人摸了摸木婉薇的发髻,对卢碧云道,“云丫头,你出去对余妈妈和许妈妈说一声,就说七姑娘找到了,让她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外面一帮子贵客要招待呢。”   待卢碧云带着丫鬟离开后,木二夫人把木婉薇拉到了角落里,疾声厉色的问道,“小五,你是什么样的孩子婶娘比谁都清楚。你和我说实话,欣儿脸上那一巴掌到底是谁打的?”   持起木婉薇的左手,带着怒气的木二夫人刚想说什么,又问道,“你这袖子上的血是怎么弄的?”   木婉薇把手抽回去背到身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小几,道,“那会子不小心撞到小几摔倒,被碎瓷片划的,已经包扎好了,就是衣裳还没来得急换……”   木二夫人未在此事上深究,继续说先前未说完的话,“你才几岁年纪?你手掌才有多大?你能有几分力气?怎么可能在欣儿的脸上打下那么大的巴掌印?”   木婉薇的脸色慢慢变得透明,她想再撒谎,却发现无论说什么也圆不过去了。   低下头憋闷了半天,木婉薇咬咬牙,道,“婶娘,我同您实话说吧。欣儿是在去外宅的那条小路上被找到的。找到时,已是被人掴了一巴掌。婶娘,这事儿不能宣扬出去,否则,欣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一个姑娘家,深惊半夜差点跑到外客们居住的地界,衣裳不整,脸上还被掴了一巴掌……   这要是传出去,还能传出好听得来?   木二夫人眼眸一紧,连忙去查看木婉欣的衣裳,待看到干净整齐后,长长松了口气,对木婉薇道,“你做的对,这事儿不能声张。好在我先前派出去的几个人,都叮嘱了她们暗暗的找……”   木二夫人的话音还没落,许河家的敛着神色进来了。看了眼站在墙角的木婉薇和坐在**榻上的木二夫人,败坏了语气道了句,“太太,五姑娘,也不知是怎的,贵客们竟是也知道七姑娘不见了,眼下外面正乱糟糟的,连戏都停了……老太太可是发了大脾气了,命吕妈妈细细的搜,说定是要把七姑娘找出来。”   木二夫人豁的一下站起来,先是转头问木婉薇,“可是你没叮嘱紫薇园里的丫头婆子暗地里找?”   “怎么可能!”木婉薇急了,连连跺脚道,“我当然是让她们偷偷的找!”   木二夫人心中作了数,对木婉薇道,“我先出去把这事儿压下来,你别担心。”   说罢,带着许河家的离开了。   木婉薇坐回到**榻上,将七巧唤了进来,把木婉欣穿得那身脏破衣裳卷好塞到七巧的怀里,低声道,“上二楼,找个炭盆偷偷烧了,别让人发现。”   七巧点点头,向**榻里看了一眼,焦急的道,“欣姐儿怎么还不醒?”   木婉薇亦是担心,木婉欣平日里觉很轻,有时丫鬟走路重一点都会醒。刚刚木二夫人和卢碧云在这里闹了那样大的动静,木婉欣居然连动也没动一下。。   把手放到木婉欣的额头上探了探,既是安慰七巧又是安慰自己的道,“没有发热,许是过一会就醒了,你先去做事吧。”   七巧点点头,抱着衣裳躲躲闪闪的上了二楼。   七巧刚出去没一会,黄鹂进来了。对木婉薇福了福后,道木老夫人叫她和木婉欣出去见客。   这是大宅子里惯用的做法,想要消除客人心中疑虑保存府中颜面,那就让当事者出来给大家看看。大家见到了,谣言不攻自破。   木婉薇倒是想带着木婉欣出去见见人,多在脸上压点粉,不往明光下站,也能糊弄过去。   只是木婉欣现在正晕着,难道抗出去不成?要是直言对那些娇客说木婉欣现在无法见客,只怕就把那谣言做实了。   木婉薇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秋锦进来通禀说木二夫人带着许昌侯夫人和岭南侯夫人来了。   木婉薇连忙向外室就迎了出去。木二夫人满面笑意,同许昌侯夫人,岭南侯夫人一边往屋里来,一边讨论着灯谜。   见木婉薇目见疑惑的看着自己,木二夫人笑道,“五丫头,可是把退热的药给欣丫头服下了?”   木婉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笑了“服下了,欣儿说困,我就让她先睡下了。”   言罢,命秋锦出去沏茶。   木二夫人却是摆手,对木婉薇笑道,“亲家太太和岭南侯夫人听说七丫头病了,一定要过来看看。欣儿即是着了风寒,我们便不多坐了,只看一眼便走。”   说着引着许昌侯夫人和岭南侯夫人进了内室。   木婉薇咬了唇,暗暗跺了下脚,连忙跟在后面进去了。   木二夫人先于两人走到**榻前,掀开**幔后先是‘哎哟’一声,然后用双手捂住了木婉欣的小脸,回头对许昌侯夫人道,“亲家太太,看这孩子烧的,这是真着了风了,唉,都怪丫鬟们不经心,竟是让她独自在亲水桥上站着吹风……”   许昌侯夫人只看到了木婉欣白皙的额头和小巧的鼻子,连声道,“可不是,明个儿早些去请了郎中进来看吧……”   木二夫人连连点头,站起身挡在**榻前,将**幔又放下了,叮嘱木婉薇好好照看着后,带着许昌侯夫人和岭南侯夫人离去了。   木婉薇坐到妆台前的绣墩上,后背渗出一层凉汗。好忙让黄鹂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喝下去了。   黄鹂先前也被派出去寻木婉欣了,此时听木二夫人说是在亲水桥上找到的,不由得问道,“姑娘,我要亲水轿上找了好几圈也没看到七姑娘啊。”   “亲水娇多了去了,”木婉薇心中嫌恶,反问道,“你可去了鸿鹄桥?”见黄鹂摇头,木婉薇道,“就是在那儿找到的。”   两年前飞来那两只鸿鹄,已是在安平侯府安家落户了,每年春季的四五月份会自行飞来,孵化出几只小鸿鹄后,在秋季九十月份再自行飞去。它们占的那半亩池塘因而得名鸿鹄塘,塘上的桥被叫做鸿鹄桥。   黄鹂没再问,收拾了茶具出去了。   有着许昌侯夫人和岭南侯夫人做证,前来安平侯府中做客的那些夫人姑娘们,也就不再议论木婉欣走丢的事儿了。   木老夫人又挂了笑脸,对身边的吕妈妈一挥手,戏台上又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木二夫人却没看戏,而是在木三姑奶奶身边找到了卢碧云,将她带到了角落里。让跟在身边的许河家的守了不让人靠近后,问道,“云丫头,你让那些丫鬟婆子去寻欣儿姐时,是如何说的?”   卢碧云先是一愣,随即抹了眼泪,“舅母这是怀疑我把欣儿走丢的事张扬出去的了?”   木二夫人冷笑不语,事关安平侯府声誉,她不可能不精心着些。再说,她一直被卢碧云没好印象,这种事,太像是卢碧云会做出来的了。   卢碧云一跺脚,哽咽着说出了五六个丫鬟婆子的名字,泣道,“舅母若是不信,便把这几个人拿来了仔细问,问问她们我是不是对她们说偷偷的找,不许大肆张扬!”   说着,哭着跑开了。   紫薇园里,木婉薇正在给刚醒的木婉欣喂鸡汤,待木婉欣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后,她问木婉欣是怎么跑到外面去的。   木婉欣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有个丫鬟说外面有好看的花灯,而且卢姐姐正在等着她,让她快去。   木婉欣已是有几日没有同卢碧云在一起玩了,心里也挺记挂着的,就跟着那个丫鬟一直走一直走……   “走了很久,我就想不去找卢姐姐玩了,要往回走,”木婉欣眼中露出怯意,“可那个丫鬟太可恶了,一把就把我推到门外了……”   木婉薇又问木婉欣可认识那个丫鬟,可记得那个丫鬟的相貌。木婉欣连连摇头,低下头喝了两口鸡汤后,突然又道,“她很丑!”   木婉薇挑眉。   “她虽然一直都不让我看到她的脸,可在她把我推出门的时候,”木婉欣指着自己白皙的右脸,“借着灯笼的光,我看到那里有道疤……” ☆、第 151 章 消停     木婉欣一句那人右脸上有道疤,木婉薇直接就联想到了木婉玉的身上。这侯府中,她还未听说哪个奴才脸上带疤的。   且,木婉欣说那丫鬟不提灯笼专挑黑的地方领她走,声音又怪怪的,十有**是木婉玉怕被木婉欣认出来。   可木婉薇有一点想不明白,木婉玉既是怕被认出来,为何不找个丫鬟做这事儿?她的房里,总不会连个忠心的小丫鬟都没有吧。   细思了几遍都想不明白,木婉薇又把七巧和忆朵叫到身前,细细问她们两个木婉薇走失时的情景。   忆朵先上前一步回了话,“花园里的花灯一点起来,七姑娘便张罗着出去玩,我和七巧便在后面跟着。走到梅园的地方,七姑娘说冷,我便回紫薇园里拿厚披风。谁知道回去后,七巧就说七姑娘不见了……”   七巧满心内疚,即便是木婉欣已经找到了,她还是跪下了,道,“姑娘,您罚我吧,是我没看好欣姐儿。那会子花灯撑起,映着盛开的梅花好看的紧,姑娘要往梅林里去,我便同意了。才往梅林里走几步,我便被潇潇院里的吴婆子拦住了,她说要找许河家的说事儿,却寻不到应该走哪条路去花厅。她让我给带路,我说不去,她说那你就给我指一指吧……”七巧抹了下眼泪,“就十几步的距离,我指了路回来,欣儿姐就不见了。”   木婉薇回头看木婉欣,柔声问道,“这里的事你可是记得?”   木婉欣点头,“七巧姐姐不让我走,然后那个丫鬟就来了,对我说卢姐姐在等我,让我跟着她走……”   然后,木婉欣就跟着个不认识的丫鬟走了。   木婉薇后脑隐隐做痛,抱着木婉欣连连叹息。别人家的妹妹,都有长大懂事分清险恶的的时候。偏偏她的妹妹,永远和小孩儿一样。   伴随着木婉薇的一声叹息,安平侯府的上空燃起了无数的烟火。五颜六色的烟火升起又落下,给月色下的夜空带来了短暂的繁荣。   隔了几日,待木婉欣右脸恢复白皙后,木婉薇带着她去潇潇院中给小王氏请安。目的,就是让木婉欣认一认,木婉玉是不是那一晚带她走的人。   同以往一样,木婉玉和芳姐儿两个人都不在。木婉薇问起,小王氏笑着说她们早就来过了。   出了小王氏的房间,木婉薇带着木婉欣躲开了丫鬟婆子的视线,往大肖氏住的院子走了几步。她拉着木婉欣在廊柱后面躲了约半刻钟的时间,看见木婉玉高高兴兴的从大肖氏的屋子里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出了潇潇院后,木婉薇低声问木婉欣,“可是她?”   木婉欣眼光坚定,点点头肯定道,“那日我虽没看清她的脸,可那道疤,我看得清楚。”   同一日,樱桃,合子也接连打探到了消息。   樱桃上前,对木婉薇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吴婆子是故意拉着七巧说话的!她找许河家的根本没急事,不过是替大太太传个话而已。”   小王氏房里的炭不够用了,便让粗婆子私自开库房称了两月的量过来,她让吴婆子得了空去寻许河家的知会一声,把这事记上,别忘记了。   本就不是什么急事,哪天说都行。可吴婆子却偏偏选了上元节的夜里说这件不起眼的小事。再说,吴婆子来到内宅里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识不得花园的路了?   相对于樱桃打听来的东西,合子说的就有用多了。   上元节当日府中贵客多,木二夫人特意知会留个小门,方便各家夫人姑娘的丫鬟婆子进出带话。   本是留了两个粗婆子守门的,可这两个婆子守到夜深时,有个丫鬟提了两壶清酒两只烤鸡来找她们,说夜寒,让她们吃点酒暖暖胃,她帮着看一会。   合子素来机灵,好早就打听了这两个婆子好吃酒。去前故意买了酒来套话,终是从一个婆子的口里得出当日来请她们喝酒的那个丫鬟她们见过。   木三姑奶奶带着卢碧云乘了小轿进内宅时,那丫鬟就站在卢碧云的小轿旁。   将事儿查到这,木婉薇已是清楚了。   把木婉欣骗出府的事,是木婉玉和卢碧云两个人联起手来做的。   目的,是报复。   两年前在鸿鹄桥上,这两人一个被鸿鹄拍断了右臂,至今不敢用重力,另一个被毁了容貌,脸上终生都要带着一块丑陋的伤疤。她们心中不恨,不敢对在侯府中地位越来越高的木婉薇下手,便将主意打到了木婉欣的身上。   秋锦恨得牙痒痒,插着腰骂道,“这两个小娼妇,竟是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姑娘,可是现在就去告诉老太太?”   樱桃和合子皆是脸上愤愤,大有一副木婉薇发了话,她们现在就去撕碎了木婉玉和卢碧云的架势。   木婉薇却犹豫了。   杨林虽没说,木婉欣却在没丫鬟婆子在旁边的时候抖着身子说过,她被关到府门外后,遇到了两个身着褴褛的外男。那两个外男要强拉她走,不仅撕坏她的衣掌,还掴了她一耳光……   木婉薇要是现在去找木老夫人说明这件事,也就等于把些事告诉了所有人。木婉薇抱着头,握了拳头猛捶了两下,“这件事,不能告诉老太太……”   可也不能这样忍住。   木婉玉卢碧云两人既是敢对木婉欣动一次手,那就定敢再动第二次。这两个人若不除去,她怎么能睡得踏实?   许久许久后,木婉薇抬起头,红着眼睛狠声道,“你们先把她们俩个的作息给我查清楚了,几时起**,去了哪里,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什么时候入寝,我都要知道。”   秋锦连连点头,拉着合子和樱桃出去分工了。   屈妈妈长叹一声,愁眉苦脸的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紫薇园里不消停,竹苑里同样不消停。   木三姑奶奶坐在木老夫人的身边,侧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哽咽,“母亲,女儿本想着给你过了寿诞再回去,如今看来是不行了。二嫂嫂既是不信碧云,认为是碧云将七丫头走丢的事宣扬了出去,那我明日便带着她回家便是。”   木老夫人的生辰是二月中旬,因自奉为虔诚的佛教徒,所以每年都不过,只让儿孙们磕个头便罢。   木二夫人心中有气,脸上却陪着笑,“三姑姑,您这话说的。那日那样的境况,我当然要寻了云丫头问问……”   这两日,木二夫人将卢碧云说的那几个丫鬟婆子都找到审了一遍,皆是说卢碧云吩咐她们时,曾说过偷偷的找几个字,她们也是按卢碧云的话做的,直到木二夫人说木婉欣早回紫薇园了,才不再暗中打听了。   木二夫人直觉这事就是卢碧云说出去的,可苦于没有人证,再加上事已经压下去了,只得做罢。   却不想,木三姑奶奶却不依了,跑到木老夫人这里抽抽噎噎的哭,非说木二夫人有意给她们母女没脸。   木老夫人正烦上元节的晚上没吃到芙蓉养颜丸,此时哪有心情听两个人在这里一哭一闹的打口水仗?一人骂了几句,把两人都撵出去了。   出了竹苑,木三姑奶奶再不说走的话,扭着腰身回自己居的院子去了。   木二夫人冲着木三姑奶奶的背景啐了一口吐沫,脸上全是鄙视,“等以后……这门亲我是绝对不会认的!”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凤钗后,又对许河家的笑道,“可是要把东西都备整齐了好好庆祝一下,如月能原谅宏宇,是天大的喜事。没准到了年底,我就抱嫡孙了……” ☆、第 152 章 报应     上元节赏花灯,木二夫人特意请了许昌侯夫人来。   亲家见面分外亲,坐在一起边喝茶边把宇二奶奶滑胎的事说了,把小两口闹别扭的事儿说了,把木二老爷打断木宏宇一条腿的事说了,把打掉欢姨娘腹中孩子的事也说了,却独独没说起因为何。   许昌侯夫人听到木二夫人说出嫡子不出,庶子不留的话,便知木二夫人是如何看重自家女儿了。   当娘的,哪有不为自已女儿好的,当夜便把宇二奶奶带回了许昌侯府。苦口婆心的劝了两日后,终是把宇二奶奶劝得回心转意了。   因觉得自家女儿不懂事,心中有愧,许昌侯夫人还挺不好意思的打发了婆子来通个话,说多留宇二奶奶住几日,然后亲自把宇二奶奶送回安平侯府来。   宇二奶奶没把二房那点龌龊事儿说与许昌侯夫人说,让木二夫人越加觉得这个媳妇选得不错。婆家再有错,也是顾着婆家的颜面,知道什么事应该说什么事应该捂,没把丑事宣扬到娘家去让娘家来大门。   这种时候,自己再不拿出点态度来,就显得二房果真无药可救了。   所以木二夫人也没真让许昌侯夫人把宇二奶奶送回来,而是让婆子往回带了话儿。   说过几日让腿伤还未好利落的木宏宇亲自上门去接,如成亲时那样,把宇二奶奶迎回安平侯府。   木二夫人还准备备了几桌席面,糯 迷想好好热闹一下。   有着这样重要的一件事儿摆在眼前,木二夫人哪有闲心去同木三姑奶奶斗气?   木二夫人欢天喜地的,木婉薇却愁眉若脸的。木二夫人能不同木三姑奶奶斗气,木婉薇却不能不同木婉玉和卢碧云斗气。   木婉玉和卢碧云不是莺姨娘,犯个错,会被木老夫人乱棍打死。要是不能一次性的将她们重创至死,她们定会翻扑过来狠咬一口。   秋锦如是总结,“这两个下作的小娼妇就是两只小畜生,往一起一站,妥妥的凑成狼狈为奸四个字。”   一直让丫鬟们监视了卢碧云和木婉玉十日有余,终于让木婉薇寻到了机会。   一日,合子偷偷跟着木婉玉,眼见着她换了身小丫鬟的服侍,带着小红从花园的后脚门溜出去了。   合子回来告诉木婉薇,木婉薇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既然木婉玉能把木婉欣骗到侯府外想毁了木婉欣的名声,那她就把木婉玉偷溜出侯府的事宣扬开来,让木婉玉名誉扫地。   临近午饭的点,杨婆子急急的往脚门的方向去。远远的看到孙婆子躲在门房里吃酒,当下便插了腰咒骂了起来,“你这个老帮菜,青天白日里不好好当差,在这里灌这**汤子!”   声音大到半里之外都听到了。   孙婆子喝了几杯猫尿正迷糊着,见杨婆子在自己面前嘴里喷粪,作时心里就来了气,怒瞪着眼睛从门房里出来,同杨婆子对骂上了。   孙婆子虽没在院里侍候着主子们,可因这守门的差事,丫鬟婆子们也是对好客客气气的。有了急事打上二两酒,求孙婆子开开方便之门什么的。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多少年来还真是第一次,她自然不服。   杨婆子本就是来找事的,见孙婆子回骂,当下就上手同孙婆子拧打了起来。   直打得头破血流,才有四五个洒扫的丫鬟婆子上前将她们拉开。   杨婆子挠了孙婆子好几下,被丫鬟婆子拉开后又不依不饶,强拧着孙婆子去找木老夫人说理。来到竹苑前扯着嗓门大骂,“这懒婆子,青天白日城不好好的当差,坐在那里吃鸡喝酒,是要遭了瘟了。我去时,那脚门儿大趟着,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可不是什么猫儿狗儿的都要跑进来!”   木二夫人正在西稍间里同木老夫人说帐本,小王氏虽有着孕,却也坐在旁边旁听。   正说到过几日镇国公府长公子同蓝城公主成亲时,安平侯府要备什么样的贺礼,便听外面叫嚷起来了。   木二夫人当下便怒了,从西稍间里掀了帘子出来,对闻声出来的吕妈妈大喝道,“这种人还留着作甚,还不快把她拉出去乱棍打死。查查她是谁家的,找个人牙子,统统都卖了!”   她才刚把府中的事接回来没几日就出了门户不严这种事,怎会轻饶?   孙婆子这下慌了,跪大地上大哭求饶,裤裆一下子就温了,一股骚臭飘散出来。慌张下,走嘴说出了木婉玉不久前刚从脚门儿出去……   木二夫人听后心中慌了,知道这事可大可小,马上进去禀告了木老夫人,又派出了婆子们去找。   这一找,便是六个日夜没寻到踪迹。   到了第七日清晨,木婉玉终是被找到了。   木婉薇得了杨婆子通传的消息后,马上整理了妆容,前去竹苑中给木老夫人请安。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木婉玉为何不用丫鬟而是亲手把木婉欣推出门外了。因为解气,没有什么事是比看着自己恨的人**地狱更痛快的了!   她到竹苑时,木婉玉还没被带过来,只有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要。两人都是带着怒容,见了木婉薇进来也没说什么话。   这要是以往,木婉薇早寻个由头回紫薇园了。此时,却主动走到隔间里,言称要亲手给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烹茶。   烹茶是个细功夫,木婉薇亲自在小炉子上烧水,看着小火舔上铜壶,耳朵细细的听着隔壁的声音。   不一会的时间,稍间里便嘈杂起来了。被带到竹苑中来的却不是木婉玉,而是大肖氏。   大肖氏不改以往性子,跪在地上就开哭,直言木婉玉是被陷害的,要木老夫人做主,还木婉玉一个公道。   木老夫人一个茶盅就扔到了大肖氏的脸上,怒喝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闭嘴!”   在木二夫人的授意下,余妈妈说话了。木婉玉的确是被找到了,可往不往回带,要怎么往回带,还要木老夫人下了定夺才是。   那一日木婉玉在市集上买完胭脂水粉后赶着中饭的时间回府,谁知敲了一会脚门儿后没有人开。兴致一起,又去庙街玩了。   正是正月里,又逢赶集的日子,庙街上热闹非凡。只走了一会,木婉玉便同她的贴身丫鬟被人群挤散了。   庙街本就是龙蛇混杂的地方,再加上蒙着面纱的木婉玉还算有几分姿色。她只独自走了一会便被几个正缺钱花的赌徒给瞄上了。把她迷晕了卖去了专做雏妓生意的暖玉阁,换了区区五两赌资。   因脸上带着疤,暖玉阁的**可没好耐性等着把木婉玉培养成头牌,当天就推出去接客破了红。接的,自然不是些什么达官贵人,大多是市井无赖之辈。   木婉玉从醒了开始,便哭嚷着自己是安平侯府的八姑娘。她的话,没有让她的那些趴在她身上的恩客心中生出惧意,反而更加来了兴致。   安平侯府是何种地方,那是他们这辈子都要仰望的高门贵府。此时能花了几个钱就睡了安平侯府的八姑娘,可算是不枉此生!   出去后又口口相传后,更是有人专门为了一睹安平侯府姑娘的芳容而来。最后得出结论,脸上虽有块疤,可身子够白,比自家的糙娘们儿好太多。叫的也好听,九转十弯的,勾人魂魄。   暖玉阁的**这几日收银子收的手都软了,后来有人提点她,不管这姑娘是不是安平侯府的,只她这样叫喊着,怕也会得罪了权贵。   暖玉阁的**这才怕了,连忙暗地里打发了人到安平侯府里来打听,看是不是真丢了位姑娘。   正巧,就打听到余妈妈的男人身上了。   余妈妈脸色沉得难看,咬牙道,“老太太,如今京都中是个人都知道,只要半吊钱,就能到暖玉阁中和安平侯府的八姑娘**一度……” ☆、第 153 章 兰红     余妈妈的话,就如三九寒风,吹散了西稍间里的闷热。更似夏日天雷,劈得在坐的几人呆若木鸡。   大肖氏先是放声哭了起来,心疼的直捶胸口。她滚爬到余妈妈的身前,举着拳头都向余妈妈的大腿捶去,边打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咒道,“你,你胡邹!你编排我的玉姐儿。我的玉姐儿好好的,好好的,怎么会落到那种肮脏的地方!怎么会……”   余妈妈嫌恶的推开大肖氏,怒着面容道,“兰姨娘,我为何要编排七姑娘?你当这事只是你们母女丢脸了?你当这安平侯府里只有你玉姐儿一个姑娘?现如今,安平侯府已经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话!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还有那么多姐儿们,还有几位未娶亲的小爷,可都被你们给累罪了。从这往后,还哪有府邸愿意和咱们这样的府门联姻!这事若是传到宫中去,又让婕妤娘娘和美人娘娘如何抬头做人!”   木老夫人坐在矮炕上,大张着嘴喘不上气儿来。余妈妈一番话后,更是怒急,她想拿起矮几上剪花用的银剪子想要去扔兰姨娘,却只把剪子扔到了脚踏上。   木二夫人又是给木老夫人拍后背,又是给木老夫人抚胸口,一脸焦急的道,“母亲,母亲,你可要保重着身子。您往开了想,这事儿还得您拿主意挽回……”   “还,还怎么挽回……”木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攥着玉石佛珠的手一个劲儿的哆嗦,“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已经在那种地方待了七天,七天,不知道让多少男人上了身子!这还怎么挽回……”   木二夫人心急,长长的指甲掐上了木老夫人鼻下的仁中,道,“我的亲娘,玉姐儿已经不行了,可安平侯府还要脸面,您倒是想想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不然,不然安平侯府在京都中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大肖氏一听这话,又疯了般的把矛头指向木二夫人,一把鼻涕在把泪的大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把我的玉姐儿卖到了窑子里去,你,你这个狼面兽心,早晚也会把我卖到……”   大肖氏扑过去打木二夫人,却被许河家的拦住了。   木二夫人怒了,把木老夫人交给吕妈妈,走上前扬手就给了大肖氏两个耳光,狠声骂道,“你这个下作东西!看看你教的好女儿!从前大伯在任上,可着性儿的惯着你们,如今回到了府中还是不知规矩!我倒宁愿把你卖倒窑子里去,把玉姐儿给换回来!你当你什么东西!玉姐儿是庶女,一个月只四两银子的月钱,可那守门的孙婆子却说,她几乎每旬都要溜出府去一次。买的,皆是京都中最好的胭脂水粉。我且问问你,她的银两从哪里来?你身为她的姨娘,她偷溜出去你岂会不知?你若不纵容她,她又怎会有如此的胆量!如今出了事,你如条疯狗一样,逮到谁咬谁。我明白告诉你一句,玉姐儿落到如此下场,全是你,你兰姨娘的报应!”   大肖氏本就哀大攻心,此时又被木二夫人如此骂。当下便站起了身,直愣愣的冲着木二夫人撞了过去。   木二夫人躲避不急,被一下子撞到一旁,撞倒了一只人高的梅瓶。   梅瓶‘呯’的一声碎成无数块,木二夫人正摔倒在碎瓷中。   木二夫人‘哎哟’一声,着地的右臂被碎瓷划得鲜血之流。   木老夫人挣扎着坐起身子,抬起手指着大肖氏,对许河家的道,“把她,把她给我拖出去打!打,打死为止!”   木婉薇坐在隔间里,拿着茶包的手一个劲儿的发抖。此时,她心中没了痛快,全是恐惧。   匆匆把茶烹好,木婉薇再没心思听下去了,把茶盏交给同样脸色青白的凝露后,从小门出去跑回了紫薇园。   秋锦一直守在抄手,见木婉薇疯了似的往回跑,忙和杨婆子分开,在后面追了上去。   回到紫薇园,木婉薇三两步跑上二楼,把还在熟睡中的木婉欣抱到怀里,眼泪噼里啪啦的就落了下来。   此时她才惊觉木婉欣有多么幸运。   分毫之差,只是分毫之差!如果上元节那天杨林没有及时把木婉欣找到,只怕木婉欣已经落得了和木婉玉同样的下场。   屈妈妈不知木婉薇为何哭,拿了条素帕子给木婉薇擦眼泪。轻声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木婉欣亦是揉揉眼睛醒了,抬起小手擦了木婉薇的泪水,道,“娘亲,不哭。我听话,以后不再和卢姐姐出去玩。”   木婉薇破涕而笑,让七巧哄着木婉欣玩后,带着屈妈妈下了楼。   让樱桃去守了门,木婉薇把在竹苑里听到的事全都说给了屈妈妈听。在屈妈妈震惊的表情中,她又怒声道,“上两日我没往细了想,觉得卢碧云和玉姐儿合伙把欣儿骗到府外去,再宣扬欣儿不见了,只是想坏了欣儿的名声。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她们居心何其歹毒!要不是欣儿福大回来了,岂不是落得了同玉姐儿一样的下场!我初听余妈妈说玉姐儿的遭遇时,心里内疚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我让杨婆子去拧了孙婆子没事找事儿,只怕玉姐儿不会敲不开脚门儿。现在静下来了,我只能说这是报应!这是活生生的报应!”   “是报应,是报应!”屈妈妈将木婉薇搂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肩膀道,“姑娘,这不怪你。她们是恶人自有天收。”   木婉薇精神有些不震,爬在**榻把自己裹在了被子瑟瑟发抖。   中饭后,杨婆子偷偷摸摸的到紫薇园中来了。   隔着屏风在绣墩上坐了,杨婆子碎嘴的道,“……姑娘走了没一会,许妈妈和余妈妈就把兰姨娘给拧了出来。也没往别处去,就在竹苑的院子里,给打死了……”   秋锦站在屏风旁,道,“杨妈妈,姑娘今天不得劲儿,这些子糟心事就不要对姑娘说了。”   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杨婆子哪里会要,她把银票推回给秋锦,扭扭捏捏的道,“我怎么能拿姑娘的银两呢。姑娘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已经是够了我平日的嚼头了。”   “只怕不是嚼头吧,”秋锦挑挑眉,把话点透,“杨妈妈手里的数,够在穷乡僻壤置上二十亩良田了吧?”   杨婆子没否认,笑了,“看这话说的,我便是有那份儿心,也没那份儿力不是?”   奴籍,是不能拥有田地的。   木婉薇听出了这话里有话,扬声问道,“怎的,杨妈妈还想让我帮忙脱了奴籍不成?”没等杨婆子回话,木婉薇已是从**榻上起身,披了件衣裳走了出来,直言道,“且不说我不知道你的身契在谁的手里,便是知道了,我也要不出来,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儿心。”   杨婆子连连摆手,陪笑道,“五姑娘,老婆子我哪敢有那种不应该有的想法儿。我就是想趁着姑娘还未出阁,多,多赚几个养老傍身的钱。”   木婉薇明白了,在矮榻上坐下,把秋锦递过来的汤婆子抱在了怀里,道,“有事儿,直说吧。”   杨婆子不再绕弯子,直言她又联系上了一位外府夫人,那夫人也想买芙蓉养颜丸,而且出价不低。   除了百年老参了何首乌这两样药材外,另外多给一百两的银子。但有要求,每次必须要拿到不少于六粒的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眯着双眸考虑了会,点头答应了。并让杨婆子尽快把药材拿来,不然错过了十日后的吉日,再等,要三个月之后。   杨婆子告辞出去后,木婉薇给合子使了眼色。她想看看,杨婆子这回是给谁买药,是安平侯府的哪位‘外府夫人’。   合子一去,就是一个下午外加小半个晚上。回来后顾不上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直奔了木婉薇的闺房。   她一把把樱桃推了出去守门,神秘兮兮的对木婉薇道,“姑娘,您猜八姑娘那事,老太太是怎么处理的?”   木婉薇眨了眨眼,“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处理?偷偷摸摸的把人弄回来,再花一大笔银子封口呗?”   除此之外,木婉薇再想不出别的办法。   合子摇摇头,凑近了道,“老太太让吕妈妈的男人吕宽去了暖玉阁,对那**说,八姑娘的确是安平侯府的人,却不是姑娘。”   吕宽到了暖玉阁后,态度很是不屑。他对那**言明,木婉玉不过是在八姑娘院子里一个扫地的小丫鬟。如今落到了暖玉阁,又破了身子接了客,安平侯府也不想再要她回府当差了。**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有一点,别再让那这个丫头再说什么自己是安平侯府八姑娘的话,辱了真正八姑娘的名声。   吕宽一脸横肉,狰狞着脸对那**威胁道,“若再让她胡乱叫嚷坏安平侯府的名声,你这暖玉阁,就别开下去了!”   **哪敢得罪安平侯府这样的权贵,跪下去给吕宽磕了两个头,爽快的把这事答应下来了。声称定会好好管教那个丫头,再不让她胡说。   吕宽对**的态度很是满意,临走时拿出了一张身契约交给那**,身契上所书的名字,叫兰红。   兰姨娘死时,染红了半个院子的青石板地。   听合子把话说完,木婉薇手中的汤婆子一下子滚落在地。许久后,她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是啊,同侯府的声誉比起来,一个庶女算什么……”   任谁会想到,在自家姑娘落难时,安平侯府不是去搭救,而是落井下石…… ☆、第 154 章 入选     安平侯府中的八姑娘在暖玉阁中做雏妓的事,在京都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只几日的时间,便传到了高门贵府的内宅之中。   内宅的妇人平日里没有什么消遣,最喜的便是东家长西家短。   更有好事的,专门给府上的粗奴几两银子,让他去暖玉阁消遣一回,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安平侯府的八姑娘。   最初去的人,回来后描绘的绘声绘色,连安平侯府八姑娘生辰八字为几何,长得是何模样,有无胎记都说得一清二楚。   后来去的人,回来说的话就含糊了。直道那并不是安平侯府的八姑娘,不过是八姑娘院子里扫地的丫头而已。说自己是八姑娘,是想逃出暖玉阁的那个地方而已。   这都是那个整日里躺在**上,恩客多到连衣服都不穿的姑娘自己亲口说的,还能有了假?   而且,安平侯府的吕管事已经把那丫头的身契送到暖玉阁了,上面黑笔白纸写着名字叫兰红,是五年前买进安平侯府。   有着这项凭证,各府门议论这事儿的声音果然小了几分。拍良心讲,谁家也不会为了几分薄面,而让自家还未及笄的女孩儿在那种地方受那种非人的罪。   二月初一,佛母开坛讲佛。木老夫人除了带着木二夫人,木三姑奶奶,木婉萝外,还带上了‘八姑娘’一同前去。   在佛陀寺的大殿中,两位姑娘一左一右伴在木老夫人的左右,打消了人们心底残留的那一丁点疑惑。   讲佛完毕,一众人到后面的斋堂用斋。   有相识的夫人上前搭话,问木老夫人八姑娘脸上为何蒙着面纱?   木老夫人慈笑一声,道,“这孩子小时候淘气惊到了鸿鹄,在左脸上留下了一条疤痕。从那些,她出门便在脸上蒙一块面纱。”   安平侯府八姑娘小时被鸿鹄误伤的事儿,还是有几个相熟的人知晓的。只是不清楚伤的是左脸是右脸,如今见真尊,便真相信暖玉阁中那个右脸带疤的是假的了。   又有夫人笑问,“这样一个人儿,安平侯夫人以前怎么不带着出来?”   木老夫人脸色一变,“老身这孙女儿,自被鸿鹄伤了后就羞于见人,只一心在府内吃斋念佛。却不想,被一个丫鬟给坏了名声。老身要是再不带她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背地里那些龌龊之人,还不知要如何毁我安平侯府的声誉。”   这两句话,颇有两分正气凛然的意味。凌厉的目光往人群里一扫,果真有几位夫人别过去了头,脸上带着尴尬不敢再看向这边儿。   正这个时候,佛母带着木婉萝出来了。木婉萝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站回到木老夫人身后低头不语。   而佛母,则掐着观音指,让在场的众夫人都安静,笑容满面的说了娄氏明妃马上要进行第三次身度仪式。   在身度仪式结束后,佛陀寺会再众多女弟子中先出四位佛理强,悟性高的女子为明妃,长伴佛祖左右。   佛母的话一落,斋堂里的各府夫人们都起了各种心思。   木老夫人低下头问木婉萝,“可是,定下来了。”   木婉萝眼中藏不住高兴,抿着唇直笑,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木老夫人亦是开心,安平侯府眼下正需要喜事来冲一冲。拉着木婉萝的手,转身的功夫便将木婉萝已经入选明妃的事告诉了身边的岭南侯夫人。   岭南侯夫人拉着木婉萝的手一个劲儿的夸,转个身,又告诉了拉着自己女儿雀雀欲试的李姓夫人……   一传十十传百,没等斋饭用毕,斋堂中的人皆是知道了安平侯府要出位明妃。   相比这种大事,谁还记得暖玉阁中的那个‘假’八姑娘?   回安平侯府的马车上,木老夫人是同木三姑奶奶同坐在一辆马车上的。晃晃悠悠的马车内,木三姑奶奶一边给木老夫人揉腿,一边听木老夫人兴致大好的夸赞木婉萝。   待路程行到一半时,木三姑奶奶终于将这次来安平侯府目的说出来了。她这次来,是想替自己的长子卢绍闲求娶一位安平侯府的姑娘。   木三姑奶奶的长子,如今已经一十八岁,正是议亲的年纪。   木三姑奶奶本来的打算是将木婉萝聘回去给自己当儿媳。可谁知,木婉萝竟是摇身一变成了万人尊仰的明妃娘娘。如今,她只能把主意打到木婉薇的身上。   木老夫人听后连连摇头,直言木婉薇的婚事不可草率。毕竟,她的亲舅父是镇国公。   木三姑奶奶一听急了,挑高了声音道,“说到底,五丫头是咱们安平侯府的女孩。许什么样的人家,不都得安平侯府说了算?他镇国公权势再大,还能把手伸到别人家的内宅不成?”   木老夫人瞥了木三姑奶奶一眼,没有说话。   镇国公是没法把手伸到别人的内宅,可镇国公却可以把手伸到朝堂上。上一次木婉月设计柳景盛想要嫁到镇国公府,镇国公一气之下,将木大老爷的上任文书强压了一年之久。   木三姑奶奶似知道木老夫人心中在顾虑什么,放柔了声音道,“母亲,镇国公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吧。咱们家现在在宫中可是有两位皇妃。有她们整日里陪在皇上身边,你还怕大哥不能步步青云?再说,如今美人娘娘已是有了身孕了,待到诞下一位皇子,没准镇国公要反过来求咱们呢。”   这话说的虽狂,却正合木老夫人的心思。这两年来,她可是没少看镇国公夫人的脸子。想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却要整日对一个岁数不足自己一半的丫头卑躬屈膝,想想心中就怄气。   如今木婉柔和木婉晴在宫中已经站稳,已是能给家族助力了。虽然现在还不足以和镇国公的权势抗争,可再过几年,就难说了。   又细思了会,木老夫人将最根本的顾虑说了出来。   卢家现在已经败落了,木婉薇是侯府嫡女,怎么能嫁给一个小门小户的穷小子?   话说的很是柔和隐晦,可木三姑奶奶听了还是痛哭了起来,直埋怨木老夫人道,“当年若不是母亲把我许到卢家,我用过现在的穷苦日子吗?我这一辈子是完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也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母亲,我娶了大哥的女儿当媳妇有什么不好?来日绍闲考得功名入朝为官,不一样也能在朝堂上助大哥一臂之力?再说,那五丫头可是有着行克的名头,又是自小修道,母亲便是想将她许个高门阔府,也要人家肯要啊。与其一次一次的让别人在纳吉的时候把庚帖退回来脸面尽失,倒不是让她进了卢家门。我是她亲姑母,难道还能给了她难为不成?”   听了这话,木老夫人犹豫了,细思了许久后,对木三姑奶奶说了她心中的底线,“要想让我同意,可以。先让你家的小子把功名考下来,再有,五丫头还小,成亲的事,等两年再说。”   木三姑奶奶破涕为笑,抱着木老夫人的手臂轻摇,“绍闲用功的很,明年的秋闱一定能中。母亲,纳彩,问名这些都是虚礼,只是走个形式,等我回去后就让族长开了宗祠占了凶吉。然后让绍闲亲自送纳吉礼过来,把这门亲事定下了……至于纳征和婚期,全看母亲的意思……”   木老夫人挑起眼皮看了木三姑奶奶一眼,问道,“你般急做什么?”   “母亲疼我……”木三姑奶奶轻摇木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五丫头越长越水灵,我这不是怕中间生变吗……”   木老夫人笑了,抬起手指点了木三姑奶奶的额头一点,嗔道,“你这只狡猾的猴儿,花言七语,骗得我什么都答应了。我再说一遍,没了功名不成……” ☆、第 155 章 纳征     木婉萝回到安平侯府后,连自己的望荷轩都没回,直接就奔了木婉薇的紫薇园。   一年的付出获得回报,她拉着木婉薇的手,连声哽咽。直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因为佛母已经说过,待娄明妃第三次身度仪式结束后,一众金刚上师要护送着她去身毒国,进行第四次身度。   界时,她们这些新入选的明妃,会随着队伍前去身毒。此生能不能再回北元,是个未知数。   说到最后,木婉萝枕着木婉薇的胳膊,落泪道,“小五,等我走了,你帮我照顾我娘。这些年来她几乎同府中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我怕她日子过得寂寞……”   木婉薇被木婉萝说的心酸,在木婉萝的腋下狠狠掐了一下,狠声道,“出嫁的女儿尚且有回娘家的时候,你倒好,我们想你了,要到佛堂里去拜菩萨!可我偏偏是修道的,你别想我进了和尚庙……”   木婉萝没还手,眨了眨眼,眼泪又落了下来,“你就当我进宫为妃了。三伯母想三姐姐四姐姐了,要去哪里看?我这不是比入宫为妃好多了,少了那些纷争……小五……”木婉萝突然握紧木婉薇的手,力道大到让木婉薇皱起了眉头,“早些寻了好人家嫁了吧。这侯府,你还没有待够,心还不够寒吗?玉姐儿再有错处,也不应该伪了一张身契把她推到火坑里不往出救……我现在天天做恶梦,只有想到自己能做明妃逃出去,还有一些盼头……”   木婉萝走后,木婉薇独自在**上躺了许久。心里空落落,如被掏空了一般。   秋锦进来给炭盆续炭,看木婉薇眼睛还是湿的,长叹一声劝道,“姑娘,六姑娘虽选上了明妃,可要搬到佛陀寺去住,且要时间呢。您没听六姑娘说?要选出四位明妃,然后再择了吉日,一同用莲花轿接到佛陀寺去……”   “竟真是同出嫁一般,还要择了吉日用花轿抬……”木婉薇又落泪了。   秋锦把炭盆往木婉薇脚下挪了挪,说了句‘姑娘同六姑娘感情真好’后,进到内室里翻柜子找春日里用穿的薄披风。   进了二月,天气会一天比一天热。一些应季的东西要早寻出来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木婉薇擦掉眼泪起了身,来到外室的美人榻上坐下,刚捻了针线绣上几下,合子便领着杨婆子来了。   杨婆子从腋下拿一个深蓝色的包袱往一侧的桌几上一放,笑道,“姑娘,东西我给您带来了。上几日那位夫人走娘家去了,前个儿才回来。错过了昨天的吉日她也很是惋惜,可她说了,好事多磨。还是按原来说定的,等姑娘炼出丹来,一次给足她六颗。”   木婉薇看了合子一眼,合子摇了摇头。合子这些日子一直暗地里监视着杨婆子,没见她同府中的任何夫人有接触,也就是说,这丹药,果真不是府中夫人要的。   将目光又转向杨婆子,木婉薇笑了,“杨妈妈,可否对我放个实话,这丹药到底是谁要?”   杨婆子面上露出难色,那个外府夫人出那样的价钱,为的也是不露身份。毕竟丹药,是道家之物,传出去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犹豫了会,杨婆子跪下对木婉薇发誓。言称那位夫人绝对妥帖,定不会是承大奶奶那样的人。   这话,杨婆子说得真心实意。木婉薇是安平侯府的嫡姑娘,出了事,最多就是关上几日。可她这个中间拉线传话的,丢的可是性命。   所以在挑选主顾时,杨婆子考虑的要比木婉薇还谨慎。   见杨婆子又跪又发誓的,木婉薇终是同意了,告诉她想拿丹药,至少要等四个月后。木婉薇想要大笔的银子傍身,必须要大着胆子尝试。   杨婆子从地上爬起来,兴高采烈的连声说已经知会对那位夫人了。告退后转身儿刚要走,突然又折了回来。第一次僭越的靠到了木婉薇的身前,小声道,“姑娘,那会儿子我扫院子,老太太和三姑奶奶边说笑边往屋子里走,我隐约听到她们提到了纳吉之礼,和姑娘您的八字……”   木婉薇心里咯噔一下,抬眸看杨婆子的神色,问道,“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听起来,人家就是三姑奶奶府上……”杨婆子一脸鄙视的道,“往日里我就觉得三姑奶奶这次来定是有事,今个算是明白了。只她卢家算什么门户,哪有资格聘了姑娘回去。只我听老太太的意思……怕,怕是同意了……”   木婉薇手中用力,将花绷掰得变型。   杨婆子把话传到,转身出去了。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樱桃回来了,同杨婆子说了同一番话,且更为详细,“也不知三姑奶奶是怎样同老太太商量的,竟是定了下个月十五便把纳吉之礼送来……这也太仓促了,都快赶上前年二姑娘出嫁了……”   木婉薇脸色不好,心中呕气呕得厉害。她往日没往自己的亲事上想,毕竟自己满打满算才十三岁,哪就急着找人家了。   屈妈妈听了也是着急,卢家早就败落了,卢青连赌带嫖,木三姑奶奶又是个不饶人的性子。这要是嫁过去给卢家当媳妇,哪还有会好日子过?   木婉薇气得胸口痛,对秋锦和屈妈妈道,“你们把我常用的东西收拾收拾,我要去镇国公府住些时日……”   想这样随随便便把她嫁了,也要看镇国公夫妇同不同意。   “姑娘,过两天宇二奶奶回来……”秋锦提醒。   本来许昌侯夫人同木二夫人说好的接回宇二奶奶的时间是在正月二十三,小吉之日。可闹出暖玉阁的事儿后,许昌侯夫人又让人传了信说再多住几日。直到暖玉阁的事平息下去后,许昌侯夫人才又让松了嘴,说过完二月二龙抬头,让宇二奶奶回安平侯府。   木婉薇同宇二奶奶的感情一直好,咬了咬唇道,“那就等二奶奶回来后再去……别,先别收拾了……”   秋锦一愣,问道,“姑娘……”   木婉薇挑挑眉,冷笑一声,“要收拾,也是先收拾了卢碧云……”心中一急,她差点把这茬儿给忘记了。   害木婉欣的事,木婉玉最多只是个听事做事的打手,真正在后面出谋划策的,是卢碧云。   -------------   二月初三,腿伤还没好利落的木宏宇,亲自去许昌侯府中将宇二奶奶接回了安平侯府。经过许昌侯夫人的苦心规劝,宇二奶奶心中虽还有气,可看着木宏宇带着腿伤来接自己,脸上还是露出了笑模样。   木宏宇心里高兴,待小轿抬到了二房的院子前,说什么也不肯让宇二奶奶自己走进去,非要自己抱。   宇二奶奶拧不过,只得用帕子遮了红透的俏脸,从了木宏宇的意。   木二夫人看了心中高兴,让许河家的和余妈妈忙活了起来,要在两日后开宴请府里的大伙吃宴庆祝一下。   摆宴那一日,木二老爷也从铺子上回来了。还特意给木宏宇和宇二奶奶带了一扇黄梨木为座,汉白玉为面的屏风。   木婉薇早早就到了二房,腻在宇二奶奶的房里同宇二奶奶说话。   如今,宇二奶奶已是穿了平日里的装扮,打扮的很是俏丽,和新婚时一样眉眼中带着羞意。   木婉薇指着宇二奶奶小巧耳朵后面的浅紫色痕迹,笑嘻嘻的问,“二嫂嫂,这冬日里也没蚊子啊,您这是让什么给咬了一口啊?”   宇二奶奶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大大的杏眼中如含了一汪秋水一般,她举起指头点了木婉薇额头一下,嗔道,“你这丫头!嘴真坏……”   “我说什么了我就坏?”木婉薇装傻充愣,拉着宇二奶奶的手轻晃,“你倒是说说啊,我哪里就坏了……”   宇二奶奶‘哎哟’一声,脸更红了。她低下头捂着红得能滴出血一样的娇颜,求饶道,“好姑姑,饶了我吧,身子酸得厉害,不,不想和你闹……”   小别胜新婚,木宏宇同宇二奶奶在一起腻了两日,差点把宇二奶奶给炸干了。   木婉薇懵懂着松了手,只消停了一会,又笑嘻嘻的逗道,“二嫂嫂,修道的人,可是不能还俗的,更不能生娃娃……”   宇二奶奶这回是真不干了,她推了木婉薇一把,侧着身子轿嗔着说气话,“我,我不理你了!”回头偷看了木婉薇一眼,又转了身子又爬在木婉薇的耳边道,“等过些日子你嫁了,你,你就明白了……看我怎么羞你!”   木婉薇心中一紧,笑得不那么自然了,她道,“二嫂嫂青天白日的说胡话,我才几岁的年纪,离嫁远着呢。”   宇二奶奶如今是二房的宝贝,木二夫人自是什么事都不瞒她。拉着木婉薇的手,宇二奶奶将这两日听到的事细细的对木婉薇说了遍。   木老夫人原来与木三姑奶奶说定,先行纳吉礼,待卢绍闲考取了功名后再行纳征,定婚嫁日子。   木二夫人听后却笑了,对木老夫人道,人有没有本事不看功名。   比如,木三姑奶奶的丈夫卢青一样有功名,可最后不还是败了百年家业?木二老爷和木宏宇没有功名,不一样把日子过得红火。   木婉薇嫁到卢家后,只要安平侯府肯出手帮衬一把,还怕小两口的日子过不起来?   这话正合木三姑奶奶的意,当下就抹了眼泪,连连说木二夫人说的对。   于是,原本定于三月中旬的纳吉之礼,变成了纳征,也就是大聘。行了大聘,婚事便是板上定钉的事儿,再不能改。就是卢绍闲突然暴毙死了,木婉薇也算是他的未亡妻,想再嫁,要先守三年夫孝才成。 ☆、第 156 章 闺怨     冷香萦绕的闺阁中,宇二奶奶笑嘻嘻的把话说完,轻撞了木婉薇的肩膀一下,取笑道,“怎么不说话,害羞了?”   木婉薇被撞得身子一晃悠,抬头看了宇二奶奶一眼后,柔声回道,“二嫂嫂,我都不知道那人年岁几何,模样长得什么样,是不是瘸子瞎子……我害羞什么?”   宇二奶奶捏了捏木婉薇白嫩嫩的小脸蛋,笑道,“真想撕了你这张嘴!卢家公子是三姑奶奶的嫡长子,想来小时也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老太太心中要是没个数,又怎会这么痛快答应了这门亲事。”   木婉薇心中冷笑,这可不一定。看了眼炕榻旁雕花小几上的沙漏后,起身了,“我可不在这同你腻着了,我要去看看婶娘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宇二奶奶一推木婉薇,笑得更欢了,“还说不害羞呢,这就跑了……”   木婉薇出了宇二奶奶的屋子,对站在回廊上秋锦招招手。待秋锦伏耳过来后,拿手遮着悄声耳语了几句。   秋锦的柳眉随着木婉薇的话一挑一挑的,听毕后,对木婉薇小声道,“姑娘,合子办事向来妥帖,定是把那奴才安排好了,我这就去看看……”   说罢,急步往外院去了。   黄鹂先前正坐在隔间里吃茶,见木婉薇从宇二奶奶的屋子里出来了,连擦净了嘴角的糕点渣子,跟在了木婉薇的身后。   主仆两人出了宇二奶奶的院子,顺着回廊往木二夫人的屋子里去。   还没等小丫鬟掀开门帘,木三姑奶奶带着卢碧云从院外进来了。见到木婉薇,木三姑奶奶双眸一亮,笑得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儿。她三两步上前拉住了木婉薇的手,一个劲的夸木婉薇越长越水灵,也越来越知规矩……   两句话没到头,扭了头就对黄鹂沉了脸子,训斥黄鹂差事当的不合格,竟是连披风也不给木婉薇披一件,手都冻冰了。   黄鹂哪是能吃下委屈的人,当下便顶了回去,说木三姑奶奶穿得比木婉薇还薄,也没见在外面披件披风。   木三姑奶奶扬起手狠狠的给了黄鹂一个耳光,狠声骂道,“你这小蹄子,越发的没有规矩了。眼中还有尊长吗?”   骂得是黄鹂,眼睛却是看着木婉薇。   木婉薇又不傻,心中一下便通透了。木三姑奶奶这是在提前给她立规矩,让她过门后听婆婆的话。   狠声责骂了黄鹂几句后,木三姑奶奶问也没问木婉薇的意思,就让黄鹂回紫薇园去给木婉薇取披风去了。   待黄鹂红着眼圈离去后,木三姑奶奶又转了笑脸,拉着木婉薇的手进了木二夫人的屋儿。   屋里闷热,木二夫人坐在矮炕上吃茶,许河家的站在一边,手里捧着个帐册子正在同她说事。   见到木三姑奶奶三人进来,许河家的把帐本一合,站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木二夫人同木三姑奶奶客套了几句,对许河家的说了声无碍后,许河家的又继续说了下去。   “……除了府中大厨房做的菜品外,还在品香楼里叫了几道招牌菜,估计着开宴前能送过来……开了几坛老窖和两坛葡萄酒,葡萄酒咱们府上库里没有了,是让外面的酒庄送过来的……”   才说了几句,木二夫人又对木婉薇和卢碧云道,“你们俩个小姑娘听这也闷,出去玩吧。一会就开宴了,别往晚走。”   卢碧云称了声是,起身先出去了。木婉薇行到外屋遇到张成家的,张成家的笑容满面的福了礼,小声搭了话儿,“五姑娘,怎么没见秋锦跟着您?”   就这功夫,木二夫人的声音里从里面传了出来,“我说三姑姑,为了这事我可没少老太太跟前磨嘴皮子,如今你如意了,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   “自是自是,二嫂嫂……”木三姑奶奶回笑道,“回去我就把那张《簪花仕女图》的真迹给你送来。那可是我们家公爹当年花重金从宫里弄出来的……”   张成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木婉薇却如没听到一般,掀起门帘出去了。就为了一张画,木二夫人就把她给卖了……   因天气冷天色又擦了黑,木婉薇和卢碧云也没往别处去,而是直接进了二房摆宴的正厅。正厅里摆了五张席面,因离开宴还有些时候,里面没有主子,只有丫鬟婆子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余妈妈见到她们进来,连忙招呼着两人到正厅旁边的隔间里坐,又命丫鬟上了糕点茶水。   卢碧云兴致很好,拉着木婉薇,一会问木婉欣不知为何几日不去找她玩儿了,一会又说木婉萝的造化大……   木婉薇默笑不语,只用嫩白的小手提着小茶壶,一遍又一遍的给卢碧云续茶水。抬头间见秋锦回来,使了眼色让秋锦再去续了一壶热的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正厅里撑起了明灯,各房的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卢碧云和木婉薇两人也不再闲坐,出了隔间在丫鬟的指引下入了自己的席位。   卢碧云则随着木三姑奶奶坐到了三房的席面上,才一坐下,便将自己的丫鬟边儿打发出去了。   木大老爷带着小肖氏和田姨娘去了任上,小王氏怀着身孕没来,大房只有木婉薇和芳姐儿两个。木二夫人事先知会过,把小姐俩儿拼到了四房的席面上去了。   木四夫人没有出席,席面一只有木四老爷带着木婉萝和芳姐儿。还没等木老夫人来,木四老爷便自己吃喝起来,几杯酒下肚,已是面红耳赤,醉态毕现。   木婉萝见了,把脸别向一边,眼中全是冷漠。   到了酉时三刻,木老夫人拄着拐杖到场,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宴席正式开了。   这种家宴,主角是木老夫人,木二老爷夫妇和木宏宇夫妇。对于别人来说,就是凑个热闹。   木婉薇一边和木婉萝聊天,一边往卢碧云那边看。开宴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卢碧云已是皱着眉头出去了三四次。   木婉萝问木婉薇看什么,木婉薇嘻嘻笑着回道,“那会子同她在一起没话说,我便一直给她倒茶。谁知给她倒一杯她喝一杯,怕是,喝多了吧……”   木婉萝噗哧一下笑出声,抬头见木四老爷充血了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马上就把笑意收敛了下去。   宴席进行到一半,木二夫人刚要把一块象征多子多福的玉佩给宇二奶奶带上,便听到有小丫鬟在外一声尖叫。紧接间,余妈妈小跑了进来,说是有小丫鬟看到有外男进了园子。   此时,正厅里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几十双眼睛皆是盯在了余妈妈身上。企图从余妈妈的脸上能再看出些别的东西。   木二老爷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中酒盏,对木老夫人说了声去看看后,起身出去了。   木老夫人多日来难得的好兴致被打破,沉下了脸子。她站起身,招呼了木二夫人说也去看看。   于是,正厅里的人七七八八的,都起身跟在了木老夫人的后面出去凑热闹。   木二老大步爷来到回廊上,有小丫鬟慌张的给他指了路。方向,正是木宏宇的院子。木老老爷挥手叫上两个管事和几个胆大的粗婆子,又命人去寻木宏宇后,带着人便去了。   木宏宇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大都在正厅侍候着,只有一个粗婆子守院子。此时,那个粗婆子倒地不起,身上散发出一股沉重的酒味,说不上是被人打晕的,还是偷吃酒吃醉了。   木二老爷向撑了灯笼的院子里四处扫视了一圈,然后撂了袍摆站到了回廊上,刚要指兵点将的命管事和粗婆子们去寻,便听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娇吟,“二哥哥……快,快……啊……”   这声娇吟,不仅木二老爷听到了,就连刚走进院子的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等人也是听到了。   跟在木二夫人身后的宇二奶奶作时脸上一白,不知为何,眼泪落下来了……   外室中,男人的袍子和女人的袄裙凌乱的散落了一地。地中间,裸露着身子,肌肤似雪的卢碧云正背对着房门,咬着嘴唇坐在醉得一塌糊涂的木宏宇身上起起伏伏。   木宏宇双手握着卢碧云的纤腰,一面用力,一面含糊着声音叫道,“如月,如月……”   ‘咣’的一声传来,木二老爷踹门而入,坐在木宏宇身上的卢碧云,不再扭动了…… ☆、第 157 章 差错     木二老爷万万没想到,他踢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种情景。将身子一扭,不再看那**的二人。   木老夫人只看了一眼,便气得身子向后仰去,晕了过去。吕妈妈和凝露架住了她,拍背的拍背,掐人中的掐人中,连忙招呼了小丫鬟抬轿来,风风火火的把木老夫人送回了竹苑。   木二夫人两步冲上前去,揪着卢碧云被香汗浸透的青丝将她从木宏宇的身上给拽了下来。   木宏宇无意识的嗯哼一声,**着的胸膛和一柱擎天一览无余。   几位姑娘和丫鬟连忙将脸别到了一旁,木婉萝更是拉着木婉薇逃也似的跑到了外面。   宇二奶奶泪如雨下,她看着眼前这情景,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抬起袖子抹了眼泪后,快步从几名粗婆子中间挤了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卢碧云只顾着护住自己被撕痛的头皮,完全不顾自己雪白的**已经暴露在众人面前。且那众人里,还有木四老爷,几名庶子,外加几名随着木二老爷冲进来的护院。   几个正值壮年的护院看着眼前的活春宫,皆是暗暗咽下了几口吐沫,眼中放出了如恶狼一般的绿光。   ‘啪’‘啪’两声,木二夫人照着卢碧云的脸用尽了全身力量掴了两个耳光,尤不解气,又咬着牙薅着卢碧云的头发,将她拖到了门口处,声称要把这个不要脸的贱货给扔出去。   木三姑奶奶也是震到了,直听到木二夫人打卢碧云耳光时才反应过来。她疯了一般冲过去把木二夫人推倒在地,将卢碧云护在了怀里,红着眼睛怒吼道,“谁是贱人,谁是娼妇!我女儿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让你那管不住子孙根的不肖子给毁了,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木二夫人跌坐在地上,眼前发黑,胸口痛得如被大锤砸过了千百下一样,她指着躺在那里神智不清醒的木宏宇道,“我的儿子,醉酒醉成了那个样子,岂会对你女儿动手!这是哪里?这是我儿子的院子,你养的这不要脸的贱货要不是存心**,又怎会跑到我儿子的院落里来!”   季姨娘带着许河家的连撵带轰,将不相干的人都撵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木二老爷,木二夫人和木三姑奶奶三人。然后又走到木宏宇的身前,拿了件袍子盖在木宏宇的身上,想把一直伸手抓什么东西的木宏宇叫清醒。   此时的木宏宇正如饥似渴着,他回手抱住了季姨娘的腰,强拉着把季姨娘按倒,嘴里喊两声如月,翻身压上去便想行**之事。   季姨娘吓得尖声惨叫,大声向冲过来的木二老爷求救。   木二老爷怒发冲冠,提脚把木宏宇从季姨娘的身上踢开,回手拿起一只檀木制成的高几向木宏宇的右腿重重砸了上去,“你这孽畜,今天我就打死你!”   ‘咔’的一声闷响,木宏宇抱着右腿大声哭叫了起来。腿上的痛,终是让他的神智清醒了几分。他痛的冷汗直流,惨叫着问木二老爷道,“爹,你为什么打我……发生了什么事……如,如月呢……”   木二老爷回手又拿起摆放在小几上的香炉,不顾头脸的向木宏宇砸了过去,怒喝道,“你还有脸问,你还有脸叫你妻子的名字!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看看!”   ‘呯’的一声,木宏宇的额头上又添了一抹血红。他一手捂头一手抱腿,顺着木二老爷的手看去——依旧裸着身体的卢碧云正蜷缩在木三姑奶奶的怀里,脸色煞白。   木三姑奶奶哭嚎着,拉过罗裙盖住了卢碧云的身子。扫了淡紫色裙摆上的一抹鲜红后,哭得更大声了,她捶着卢碧云露在外面的肩膀大哭,“我的儿啊,被这畜生破了身子,可要怎么许人家啊!”   卢碧云趴在木三姑奶奶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娘,我好心好意送醉酒的二哥哥回房,谁知他拉着我不放,喊着表嫂嫂的名字便来撕扯我的衣服,我抵挡不过……”   木二夫人气得连声冷笑,爬着将卢碧云的衣裳都拣了起来,从袄到裙再到贴身的袭衣一件件的抖开,大声质问道,“我儿撕扯你的衣服?你看看,你这衣裳,有哪一件是破的?哪管是坏了一个线头,也算是我儿子行端不正!反而是你,既是爷们强拉着你不放手,为何我们进到屋里来时,是你骑在爷们的身上!”   卢碧云连连摇头,大声哭道,“我不记得了,我,我不活了!!”   说着,挣开木三姑奶奶的手臂,直冲冲向多宝格撞去。   哗啦啦一阵碎瓷声,卢碧云被倒下来的多宝格砸在了下面。   木三姑奶奶一声惨叫,“我的云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木宏宇连看都未看这对母女一眼,抱着腿直对木二老爷和木二夫人喊道,“爹,娘,如月呢,她是不是看到了,如月呢!她去哪儿了!去哪儿?!”   木二夫人这才想起来,自她冲进屋子来就再也没有看到宇二奶奶。木二夫人这下是彻底慌了,再顾不得那对晕死过去的母女,扶着季姨娘的手踉跄的站起来,对守在门外的许河家的和余妈妈有气无力的喊道,“快,把,把丫鬟婆子都放出去,就是把这侯府掘地三尺,也要把二奶奶平安找到。去,快去,找到的人,我赏她五十两银子!”   木二夫人一声令下,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全都出动了。   木婉薇也正疯了般的找宇二奶奶,她和木婉萝是眼睁睁看着宇二奶奶跑出二房的院子的,当时也追了上去。   可夜色漆黑,再加上宇二奶奶穿的是宝蓝色的衣服,一入了花园,便不见踪影了。   木婉薇和木婉萝兵分两路。木婉薇往假山方向去找,看看宇二奶奶会不会去了山洞里。木婉萝则往亲水桥的方向去寻,怕二奶奶生了轻生的念头。   木婉薇脑子里轰轰的鸣响,手里提着灯笼,一边着叫宇二奶奶的名字,一边小声质问跟在身边的秋锦,“我不是说了吗,用粗奴,用粗奴!怎么会成了二哥哥!”   木婉薇给卢碧云喝的茶水中,有大量的车前草子汁,作用是利尿。她早就让合子和屈妈妈打晕了一个粗奴,又给他喝下了春药藏在恭房附近。   为的,就是彻底毁了卢碧云!   可千算万算,木婉薇万万没想到卢碧云会和木宏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木婉薇是恨木二夫人,恨木二夫人因为一幅画而要把自己嫁进卢家。可她却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木宏宇夫妇,尤其是品性纯善的宇二奶奶。   秋锦也是不解,气喘吁吁的小声道,“姑娘,合子那里没有出差错,我特意去看了两遍……如今变成这样,怕是只有宇二爷和卢姑娘自己了……”   木婉薇现在也没有心情去想那两个人的事了,她站在假山洞前,只希望能从这里找到宇二奶奶,别让她做出了傻事。   深吸了口气,木婉薇提着手里闲着微弱光亮的灯笼才刚想往里钻,便被人拦住了。   在她尖叫出声前,杨林已是捂住了她的嘴,轻声道,“别怕,是我。”   秋锦好不容易将嗓子眼里的叫喊压了下去,梗着嗓子道了句,“杨,杨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跟在你们的身后,你们紧张所以没有发现。”杨林看了眼四周,将木婉薇和秋锦带到了假山山洞里,道,“刚刚在院子里,丫鬟喊的那个外男,就是我。”   木婉薇一愣,直觉是杨林把卢碧云扔到木宏宇的**上去的,将拳头狠狠砸在杨林的身上,放声哭道,“你可害死我二嫂嫂了!” ☆、第 158 章 粗奴     冷风瑟瑟的山洞里,木婉薇哭得不能自己。这么多年来,无论什么事她都是自己在咬牙抗。这次可下寻到了机会,将心中的怨气和委屈一股脑的全哭了出来。   杨林被木婉薇哭得心乱如麻。   粗手笨脚的借着微弱的光亮去擦木婉薇的眼泪,却不知为何这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实在没招,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木婉薇的面前道,“五姑娘,这都是你的,你别哭了,一会把护院引来了……”   木婉薇连看都不看一眼,身子一扭,哭得更欢了。   二十年来,杨林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女人是水做的了,因为这一哭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秋锦看得傻眼,既觉得自己家姑娘哭得可怜,又觉得着杨林围着自己姑娘左右乱跳,手足无措的特别好笑。   木婉薇把袖子挡在脸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许久,直哭得脑子发晕脑袋发胀,终是把放声大哭变成了小声哽咽。   杨林长松出一口气,后背渗出一层薄汗,终于寻到机会解释了。   卢碧云会出现在木宏宇的房里,不是他做的。他不过是路过而已,亲眼见卢碧云躲开众人的眼线去了木宏宇的院子,过了会里面就传出来了男女欢爱的声音……   杨林不认识木宏宇谁,却对卢碧云印象深刻。   木婉欣走失那一晚,他藏在紫薇园的阁楼上,亲耳听到卢碧云在往出走时对丫鬟说了句,“那个白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竟然让这个小傻子回来了!”   从那时起,他便认得了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心肠狠毒的姑娘。   如今看到卢碧云和人**,杨林自是没有想放过她的心。秉着日行一善,日惩一恶的行事原则,身形一现,把在正厅用宴的人都引过去了……   木婉薇又捶了杨林一下,“你就应该把他们拉开……我二嫂嫂要是想不开可怎么办……”   杨林脸黑了,别说他不知道木婉薇和宇二奶奶亲同姐妹,就是知道了,他进去把人拉开,和叫人进去还有区别吗……   秋锦从没见木婉薇这么不讲理过,连忙把木婉薇拉到自己身后了,对杨林福身道,“杨公子,今日我们姑娘心情不好,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替姑娘给您陪不是了……”   杨林把手里那叠银票又塞到木婉薇手里,长叹一声,“这是你那一瓶清心丹卖的银两,你收起来。今夜府中杂乱,你回去,你二嫂嫂我帮你去寻。”   木婉薇抽噎了两声,固执的道,“你找你的,我,我找我的……”突然又大声道,“你眼睛明明早就好了,你一直骗我和祖父!”   上次在紫薇园时她就想问了,可那会事情紧急,实在是没腾出时间来算这笔帐。   杨林用拳头捶了下隐隐做痛的头,被问的哑口无言。长叹一声后对木婉薇道,“好吧,那你去找吧,我不去了,我回后山……”   对于装盲这事,杨林心虚的避而不谈。   若他早说自己的眼睛好了,木老侯爷就算不撵他走,也定不会让木婉薇再上后山。木婉薇也不会在他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掩饰任何情绪……   秋锦眼见着两人要谈僵,连忙推出木婉薇往出走,急声劝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杨公子会武功,他找定是比咱们快上许多。”又小心道,“姑娘,咱们脚程慢,怕是天亮也找不到宇二奶奶,您是想找宇二奶奶,还是让杨公子回后山不管这事……”   木婉薇脑子晕胀胀的,终是点了头,随秋锦走了。   待主仆俩提着灯笼走远了,杨林出了假山,纵身往后山的方向跑去。   天色漆黑,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个小姑娘是没看到宇二奶奶的身影。一直跟在木婉薇身后的杨林却看得清楚。宇二奶奶竟直去了后山,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去寻歪脖树去了。   木婉薇和秋锦往回走路过二房院子前的时候,见木婉萝带着嫣红迎面而来。   木婉萝眉头紧皱,对着木婉薇摇摇头。木婉薇也摇头,哽咽着道了句,“没,没找到。”   木婉萝挑起灯笼,让亮光照在木婉薇的脸上,问道,“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眼睛红肿成了一条缝儿。   木婉薇又哽咽了两声,道,“我怕二嫂嫂出事。”   木婉萝近一年来除了同木婉薇坐坐外,已是鲜少出门走动。所以她对宇二奶奶的感情并不深,宇二奶奶丢了,她的确着急,可要说伤心的撕心裂肺,还没到那种程度。   “小五,佛语说的好,万事皆有因,万事皆有缘。”木婉薇劝道,“二嫂嫂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的。”   正这会子,却听二房的院子里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小姐俩儿对视了一眼,带着各自的丫鬟,一个回了紫薇园,一个回了望河轩。   院子里灯火通明,主持大事的季姨娘站在抄手上,满脸怒气。   两个赤身lou体的男女被粗婆子架着跪在院子中心。   一个李姓粗婆子站在季姨娘的身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遍。   木二夫人让众人分头去寻宇二奶奶后,李婆子便和另外四个婆子在院子里寻宇二奶奶的身影。   搜完正院又搜各个偏院,最后搜到了正厅后面的院子里。五个人还未走近,离老远就听到男欢女爱的声音。   走近了提起灯笼一照,这样冷的天气里,竟有两个赤条条的身子死死纠缠在恭房前的空地上。   李婆子大喝了一声后,两人不仅没分开,反倒换了个姿势继续。   倒是那个女人的回过神来,冲着李婆子媚眼如丝的喊了声什么。可话才出口一半,便又被身上的男人顶得一翻白眼,又yin荡的大声叫了起来……   听了李婆子的话,季姨娘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命人打了两桶冰凉的冷水波到了两人光溜溜的身上。   细问之下,那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是平日里运送恭桶的粗奴,大家都叫他狗子,脑子有点不灵光。李婆子问狗子怎么会这个时候在恭房里,狗子不知,问狗子知不知道眼前这个和他行苟且之事的丫鬟是谁,狗子还是摇头。   可狗子却流着口水,又去摸了那丫鬟白嫰嫰的大腿一下,憨憨的傻笑道,“我,我就记得她在我眼前晃,还往我怀里扑,我想忍着,可,可没忍住……”   那个眼中依旧带着媚态的丫鬟踢开粗奴的手,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季姨娘命人打了她两耳光后,她才道出,自己是卢碧云的丫鬟,边儿。   她不过是去上个恭房,就被这个粗奴给糟蹋了。   季姨娘正在气头上,又先听了那粗奴的话,哪里肯信边儿的言语,当下命粗婆子再严刑拷问。   正巧这时,李婆子把两个人的衣物抱了过来,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小包,交给季姨娘,说这是从边儿的衣物里搜出来的。   边儿脸色青白,她抱着满是欢爱痕迹身子连连躲避粗婆子的抽打。季姨娘问她这是什么她几番吱唔,先是说这不是自己的,后又说这只是用来搽脸用的花粉。   季姨娘一怒之下,对李婆子道,“把这东西给她灌下半包去!我看她说是不说!”   边儿好好的时候也不是两个粗婆子的对手,更何况是欢爱后手脚无力。只一回合,便让李婆子把粉末灌到了嘴里。拿冷水一冲,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不过片刻,边儿的脸就变得通红,虽咬着牙,口里却依旧咿呀的**了起来。过了半刻钟左右,她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右手向下面伸了过去……   李婆子见状,上前一脚把边儿的手给踢开,怒骂了声,“荡妇!”   边儿‘哎哟’一声媚叫,舔了舔嘴唇,看到那个正对着她咽吐沫的粗奴狗子,不顾有多少人在看着,爬过去就把粗奴抱住,身子直往上蹭。   狗子哪经得起这样的刺激,翻身把边儿压在地上,提枪上阵。   季姨娘气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声吼道,“把他们给我乱棍打死!”   几个粗婆子闻言立马抄起了棍棒,不顾头脸的向粗奴和边儿打过去。就是这样,地上的两个人还是没有分开…… ☆、第 159 章 缘薄     天还未亮,王郎中就在许河家的带领下辗转于安平侯府内宅的各个院子。   先去了竹苑给已经清醒过来,给只剩下一口气慢捣的木老夫人诊脉。   诊毕,对吕妈妈道,木老夫人是怒急攻心,没有别的大碍。吃两副药,细心养上几日便好了。   开了张药方交给吕妈妈让她天亮了打发人去抓药后,王郎中又随着许河家的去了二房的院子,给断了腿的木宏宇看了伤势。   木二夫人已是缓过来了,虽还浑身无力,却依旧坐在**榻旁,给痛得满头大汗的木宏宇擦汗。   王郎中一边按木宏宇的断腿,一边连连摇头。对守在一侧的木二夫人明言,木宏宇的这条腿半年之内断了三次,这次再接好,怕不能像以前那样灵便了。   说罢,让木二夫人出去,带着药童给木宏宇治腿伤。先是把断了的骨头复位,然后再用两片薄竹板把断处固定好。   待王郎中将固定好的腿放到**榻上后,木宏宇痛得已是快要晕厥。   王郎中留下药方走后,木二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又进来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是被打残废了。   木宏宇痛得青筋暴起,脑子却出奇的清醒,他紧紧拉着木二夫人的手,道,“娘,如月找到了吗?我说过,再不负她……你定要帮儿子找到她。无论是她休夫还是合离,儿子都答应,就是别想不开寻了短见……如月,如月若是不在了,儿子,也不活了……”   木二夫人猛捶了两下胸口,揪着胸前的衣裳哭得喘不上气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我这媳妇是千百个合我的心意……”   出了木宏宇的院子,王郎中又去给木三姑奶奶母女诊病。   木三姑奶奶一点事也没有,醒了后觉得饿了,还让小丫鬟给端了些糕点茶水来吃。   卢碧云被碎瓷划伤了手臂,是轻伤,上了药,养上几日也便没有关系了。   王郎中留下瓶金创药后走后,木三姑奶奶发威了。她三两步冲到**榻前扇了卢碧云两个耳光,压低了声音怒吼道,“你可是把卢家害惨了!”   卢碧云一声冷笑,转过身子躺在**上不再看木三姑奶奶,“我把卢家害惨了,你想把我卖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翁当继室,换银子给大哥娶安平侯府的嫡姑娘,就不是把我害惨了?”   “当继室有什么不好!你看大太太,嫁给大老爷多风光,现在已经是知府夫人!过几年,诰命就下来了!”木三姑奶奶血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道,“只这样的人家,你是不要想了。以你爹家的门户权势,你连那个老翁的继室都当不成!年纪大又如何?嫁过去吃香喝辣,过两年再生个儿子,他家的万贯家财不全是你的!”   卢碧云回头对木三姑奶奶嗤笑道,“你再去问那老翁,我破了身子他要是不要?如果要,我立马就嫁过去……”   “你!你!”木三姑奶奶气急,扬起巴掌又向卢碧云扇了过去。   卢碧云却扬手拦住了,挑眉问道,“你不就是想攀上安平侯府吗?娶个女孩回去和嫁个女儿过来,没什么区别。有我在,你还怕大哥借不到安平侯府的权势?”   “你这孽障!”木三姑奶奶哭了,“你哪里懂!”   娶媳妇的确是要不薄的聘礼,可那聘礼最后却会随媳妇的嫁妆抬回来婆家。   嫁女儿,收到聘礼只能留下一小部份,余下的全上抬回婆家去,不仅如此,还要搭上与聘礼同样价值的嫁妆。   安平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卢家现在哪出得起与之相当的嫁妆?可要是娶个安平侯府的女孩就不同了,那是娶了大笔的银钱回来。   一嫁一娶的区别,是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只可惜,木三姑奶奶打得精响的算盘,却不想被卢碧云亲手给毁了。   王郎中给几位夫人姑娘看过病后,季姨娘又把请到了一个隔间里。拿出一包粉末,一杯未喝完的茶,让王郎中验验这都是什么。   王郎中嗅其味,观其色,又用指尖沾起浅尝了下……   用大量的冷水洗了脸后,对季姨娘肯定的道,那包粉末,是春药无疑,且,是药效奇佳的春药。那半盏残茶里的下的春药,和那包粉末同属一种。   听了这话,季姨娘拍桌怒起,命丫鬟端了证据去了木二老爷的书房。   季姨娘素来是梗直的性子,将那包粉末往书案上一拍,大声道,“老爷,这次的事错不在宏宇。全是卢碧云那个贱蹄子做下的手段,她给宏宇的茶里下了春药,您若不信,我可以把王郎中叫进来,也可那贱货的丫鬟被我关在柴房,老爷一问便知……”   木二老爷背对着季姨娘,老泪纵横。他就这么一个嫡子,受了冤屈他不仅没能问清楚查明白,还一气之下把他打残了……   -----------------   紫薇园内,同二房一样灯火通明。   自宇二奶奶醒过来,木婉薇便坐在绣墩上,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深怕一错眼珠,她就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宇二奶奶神色呆呆的,已经不哭了,脸色白得如纸一般,嫩白的脖颈上有一道触目惊心青紫色勒痕。   木婉薇抖着手,从旁边的水盆里拧了条帕子,小心翼翼的去帮宇二奶奶擦那道伤痕。   宇二奶奶捂着脖子猛的咳嗽起来,她爬在**榻边上,吐出的全是带着血丝的吐沫。   木婉薇看了害怕,一边轻拍宇二奶奶的后背,一边让秋锦出去请郎中。   宇二奶奶却抓住木婉薇的手,连连摇头,哑着嗓子道,“五姑姑,不用了。这事若是传出去……”   “你还管什么传不传出去?”木婉薇气得直跺脚,“你顾虑着这府里的名声,这侯府就干净了?”   宇二奶奶哽咽一声,眼泪又落了下来,“我现在还顾虑什么侯府的名声,我顾虑的是我家中老父老母……他们本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是我任性,绝食相逼,才逼得父亲点了头……如今我落得这样的下场全是报应,我自己找的……”   木婉薇抽噎一声,视线落在屏风上,落泪了,“这样的火坑,我逃都逃不出去,你却直愣愣的往里跳!”   宇二奶奶侧过头看木婉薇,苍白的脸上竟是带了一丝红润,“我第一次遇到你二哥哥时,我才七岁。那一日我和婉月在梅林里玩,够不到枝上的梅花,他正巧路过就抱起我去摘。他个子也不高,最后我们双双跌在雪地里。他怕我摔痛,就在落地时把我抱在胸前……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真好闻……”   “有一次落大雨,我和婉月躲在八角凉亭里避雨。正巧他也在……”提起往事,宇二奶奶笑得甜甜的,“他见我的衣裳被大雨淋得湿透了,红着脸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傻傻的,顶着大雨自己跑了……那时,我们才多大,还远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   “后来慢慢长大了……”宇二奶奶低下头,嗓子里含糊了一声,再抬起头来,额头上已是渗了汗丝,“他每次从店铺上回来,都会带些小玩意给我玩。我知道他把我当成妹妹,可我却没把他当成哥哥……”   木婉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才知道,原来宇二奶奶对木宏宇用情如此之深。   “他娶我过门时……”宇二奶奶目光落向不知明的点,无比留恋的道,“我坐在花轿里,看着他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面……那一日落着大雨,我却看到了满天的美人虹……那,那是我这辈子,最最幸福的一天……五姑姑,告诉你二哥哥,嫁给他我从没后悔过。今世我们缘薄,就,就到这里吧。来,来世,也别、别见了……”   木婉薇听得宇二奶奶语气不对,忙低头去看,只见宇二奶奶脸色青白,满头大汗,右手一直压在身下,绣着桃花的月白色的袖摆已经被鲜血浸透。   木婉薇慌忙叫秋锦进来帮忙,把宇二奶奶软棉棉的身子翻过来。   宇二奶奶的左胸上,赫然插着一枚桃花簪…… ☆、第 160 章 扶正     因着宇二奶奶再寻短见,安平侯府又沸腾了起来。刚被送出去没到半个时辰的王郎中,又被急匆匆的接了回来。   宇二奶奶被一群丫鬟婆子接走后,木婉薇看着自己被血水浸湿的被褥嚎啕大哭。   她揪着那带血的地方,仿佛想把血捧起来,再送回到宇二奶奶的身体里。一遍又一遍,最后把一双小手被鲜血染得通红。   屈妈妈紧紧抱着如疯了般的木婉薇,连声劝道,“姑娘,二奶奶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怎会没事!怎会没事?”木婉薇用双手狠狠的去拍打**榻,哭喊道,“桃花簪那样长,她竟是狠着心刺进去了半截……二嫂嫂最喜欢桃花,那桃花簪是二哥哥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她竟是用这个寻了短见……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没看住她,是我没看住……”   站在一旁的合子跟着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劝道,“姑,姑娘,秋锦已经去打探了,有了消息,会,会马上回来告诉姑娘的。”   木婉薇止不住落泪,就坐在**榻上,眼睁睁窗外的天色由黑变灰再变白最后变得刺眼。   用早饭的时候樱桃端上来一碗稀粥,木婉薇只用了一口就便吐了出去,几乎哭了**的她根本用不下东西。   到了辰时将尽,秋锦终是顶着寒气回来了。宇二奶奶救回来了,她那根簪子刺得是深,却没有刺中要害,此时,喝了药正休息着呢。   木婉薇听了立马站了起来,顾不得换件衣裳就往外跑。屈妈妈一把拉住木婉薇,拿了件深粉色的袄裙,把她身上那件带着斑斑血迹的换下去了。   顾不得披件披风,木婉薇急冲冲的跑出去了。   木二老爷和木二夫人也是彻夜未眠,**之间,似变老了十岁一般。   儿子变残,媳妇寻死,没有倒下不起,已是坚强!   木婉薇进了屋还没等说话,木二夫人已是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木二夫人将木婉薇拉到一旁,带着哭膛道,“薇丫头,你二嫂嫂救回来了。只是人呆呆的,不哭不笑也不说话。你素日里同你二嫂嫂的关系最好,你,你就帮婶娘进去劝劝她吧。”略一停顿,木二夫人回头看了木二老爷一眼,在木二老爷点并没有后,将卢碧云是如何设计陷害木宏宇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长叹了一声,道,“你年纪还小,婶娘本不应该对你说那些污耳朵的龌龊事儿。可除了你,怕别人的话你二嫂嫂都不会信。”   木婉薇听完之后,一双杏目里差点喷出火来!她连连跳脚,将自己所知道的骂人词都用在了卢碧云的身上。   木二夫人恨得牙根痒痒,拍案骂道,“那不要脸的小娼妇,我是不会让她如愿的!”一转脸色,又对木婉薇好言相求,“好孩子,你就过去看看吧。”   木婉薇点头,跟在许河家的身后去了木宏宇的院子。   正房前的抄手回廊上站满了丫鬟婆子,见许河家的和木婉薇过来,纷纷上前请了安。   许河家的并没和木婉薇进去,只亲手挑了门帘子,对着里面喊了句,“壁虎,五姑娘来看二奶奶了。”   木婉薇正诧异着,便被一只手拉到了屋里。随之,房门‘咣’的一声又在身后关上了。   壁虎红肿着眼睛,对着木婉薇就跪了下去,边磕头边哭,“五姑娘,若不是有你,我家姑娘怕是已经不在了。”   木婉薇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落了下来。将弯腰壁虎扶起来后,进到内室里去看宇二奶奶。   宇二奶奶已经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色袭衣,脸白得和纸一样。她闭着眼睛仰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胸腔在隐隐起伏,几乎同死人没什么区别。   木婉薇坐在壁虎搬来的绣凳上,拉起宇二奶奶冰凉没有一丝血色的手,轻唤了声,“二嫂嫂……”   宇二奶奶长叹出一口气,胸口的伤痛得她直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她才转过头看着木婉薇一眼,虚弱的道,“五姑姑,你不应该叫人来救我。我现在,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木婉薇拿着帕子擦了眼角,连声道,“二嫂嫂,二哥哥是被卢碧云陷害的,他真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真的……”   带着哭腔,木婉薇把卢碧云是如何设计**木宏宇的事细细的说上了一遍。   宇二奶奶静静的听了,却无一丝反应。把头往里面**榻里一别,皱着眉头幽幽的道,“五姑姑,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了。我想睡了,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看我了……”   木婉薇不依,壁虎却上前拉着木婉薇的手把她拉到屏风处,红着眼睛道,“五姑娘,姑娘这会子实在是没心情。改日姑娘有些精神了,我再去请您过来……”   木婉薇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   欢姨娘已是在外面回廊上等候多时了,见到木婉薇出来,福了身子,哑着嗓子道,“五姑娘,二爷想见见您。您……请您随我来吧。”   语气里,满是请求。   听木二夫人说木宏宇是无辜的,木婉薇对他的气已经消失殆尽。点点头,跟在欢姨娘的身后去了后院。   欢姨娘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柔声道,“……本来二爷是在正房里歇着的,可二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同二爷在一个屋子里。没有法子,二爷拖着伤腿给二奶奶腾了地儿,暂时居到我的屋子里了。”   站在门口,欢姨娘拿着帕子抹了眼泪,道,“五姑娘,您好好劝劝二爷吧。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眼都没合。别说他身上还带着伤,便是个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抬手挑起深蓝色的棉门帘,让木婉薇进去了。   欢姨娘自落了胎后,在二房里便不再向从前那样得脸。屋子里的摆设略寒酸,唯一一套算得上名贵的骨瓷茶具还是随着木宏宇过来的。   屋子里有个小丫鬟在侍候着,见到木婉薇进来,请了安,在木宏宇的**榻前摆了个绣墩后出去了。   木宏宇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手里握着那枝曾刺进宇二奶奶胸腔的桃花簪,愣愣的发呆。听到小丫鬟请安的声音后,他转过头看木婉薇,强撑起身子连声问道,“五妹妹,你二嫂嫂如何了?可是用过东西了。郎中叮嘱过,不可饱食……”   见木婉薇摇头,木宏宇神色一暗,艰难的躺了回去,长声叹道,“你二嫂嫂,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五妹妹,你帮二哥哥带句话,就说不管她想要什么,休夫也好,合离也罢,只要她别再做傻事,”木宏宇哽咽了一声,握着桃花簪的右手瑟瑟发抖,“我,我都依……是我配不上她……”   不知为何,木婉薇听了木宏宇这泄气的话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狠狠拍了木宏宇的伤腿一下,不顾木宏宇的连声喊痛,怒声骂道,“你个懦夫!遇到了事你只会逃避!你可知,我二嫂嫂在寻死的最后一刻,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她说,披上嫁衣嫁给你那日,是她这辈子最最幸福的一天……她对你用情如此之深,你却一次又一次的去伤害她。事到如今,你又想把她推到一边彻底不管她的死活……二嫂嫂,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宁可违背父母之命也要非你不嫁!”   木宏宇充血的双眼睁得牛大,待木婉薇叫喊着把话说完,连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五妹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真不真又有什么关系?你都不想要她了!”木婉薇气呼呼的起身,狠力踢了绣墩一脚,‘哎哟’一声后,含着眼泪一瘸一拐的走出去了。   木宏宇眼中却露出一丝欣喜,把那枚桃花簪在被子上擦了又擦,捂在胸前傻笑了起来。   木婉薇出了欢姨娘的屋子后,发现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了。不仅是后院,便是前院也是空空荡荡的。   心中正纳闷着,见秋锦急冲冲的跑了过来,拉着木婉薇就往木二夫人的院子里跑。   木二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捂着胸口站在抄手回廊上,指着站在院子中间的卢碧云冷声喝道,“我不管你从前是谁,现在既是入了我这院子便是我院子里的一条狗,一个奴才……”   “我不是奴才。”卢碧云仰头看向木二夫人,不卑不亢的道,“老太太亲自发话,我是贵妾,若我早于赵如月生下儿子,便给我扶正……”   “贵妾?”站在人群里听的欢姨娘冷笑了,她两步冲上前去,拿起一根棍子照着卢碧云劈头盖脸的就打了下去,红着眼睛骂道,“你也配当奶奶,你连二奶奶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你这不要脸的娼妇,论大小,论尊卑,论先后,这院子里哪有你耀武扬威的地方!”   宇二奶奶的房里,壁虎将主院里乱糟糟的事对宇二奶奶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宇二奶奶捂着胸口,稍稍回暖的心又变得冰凉,哽咽着道,“他是无辜的又如何?人都进了院子了,生下孩子就扶正……到底,我同他,是再没什么盼头了……” ☆、第 163 章 温柔     木婉薇准备齐妥,把去镇国公府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二月中旬。承大奶奶得知了,连忙让杨婆子带了药材去寻木婉薇换取六粒芙蓉养颜丸。她怕木婉薇一去几月不回,再断了药材。   木婉薇早就准备好了,将药材留下后,把那丹药舍了出去。   将紫檀匣子里的丹药归整好,让秋锦又放了回去,命合子留心着,黄鹂若是来偷,不要惊动,随她的意即可。   木婉薇去镇国公府那一日,正巧木婉月回门儿。一个从竹苑中给木老夫人辞了行正往出走,一个刚下了小轿往院子里进。   木婉月将木婉薇上下打量了一翻,见是一身外出的打扮,停住了脚步,柔声问道,“这是要去镇国公府做客吗?”   木婉薇点点头,不想同木婉月多言,“正是,许久没去了,怕舅母惦记。”   “是参加大表哥和蓝城公主的婚礼吧……”木婉薇歪了头又问。   木婉薇又点了点头,不知今日的木婉月怎么这么多的话,而且看上去还很和善。这在以往,可是从来没有的。   木婉月笑得淡淡的,“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没有去给舅父舅母请过安了。等过些日子,我再去登门拜访……”   说罢,提起裙摆往西稍间去了。   木婉薇被木婉月几句话说得一头雾水,搞不懂木婉月想做什么。直到走出了竹苑,才又猛的转了身子细看跟在木婉月,一脸忧色的菊儿一眼。   菊儿,竟是梳头了!!   秋锦推了木婉薇一把上了小轿,直到上了前往镇国公府的马车,才悄声道,“……耿老夫人要给二姑爷纳妾,二姑娘不肯……”   自木老侯爷年前去耿府登门道歉后,耿府对木婉月便不再向以往那般和气了。耿世秋也难得的强硬了起来,该看郎中看郎中,该行房行房,再不迁就木婉月。。   辛勤的耕耘了近三个月,灌了无数苦药汁子后,木婉月的肚子还是没有丝毫消息。   耿老夫人有些心急,怕真是木婉月不成,便同耿世秋再次商量纳妾的事。   木婉月哪肯让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女人进了自己的院子,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陪嫁丫鬟菊儿梳头开脸了。   虽是开脸了,却还没给铺房。晚上不是睡到原来的丫鬟房去,就是睡到木婉月外室的小榻子上。   耿世秋想同菊儿同房,菊儿必须要看木婉月的脸色行事。   木婉月和颜悦色的说去吧,菊儿再去耿世秋的房里。木婉月脸色稍有不善,菊儿马上抱着肚子说来了红。   开脸不到半个月,已是来了四次红……   说着木婉月的事儿,秋锦长叹了声,“菊儿要是怀不上,也是好事,最起码能保住一条性命……”   木婉薇扬眉,不知秋锦这话从何而来。   秋锦神色变得落寞,对木婉薇说起了她姐姐大妞的事。   大妞是安平侯府的大姑娘木婉蓉当了陪嫁丫头,木婉蓉过门儿两年肚子里没有消息,便给秋锦的姐姐开了脸儿。   大妞也争气,十月怀胎,一举生下了白胖胖的哥儿。只那哥儿一生下来就被抱到木婉蓉的房里去养了,大妞想见一面都难。   “一年前,也就这个时候吧。姐姐去了,”秋锦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我爹得到姐姐去的消息时,姐姐早就下葬了,连葬在哪儿了都不知道。直到死,姐姐也没再看到她生下的哥儿一眼……”   木婉薇猛然想起,在木宏宇成亲的时候她曾经看到过大姑娘木婉蓉,也看到过木婉蓉带来的哥儿。   没想到,那个白白净净的胖小子竟是秋锦的亲外甥!   忽然间,木婉薇觉得心酸。那会子,张成还给那个哥儿当马骑呢,在花园的石子路上,爬了一圈又一圈。   那哥儿举着柳枝狠狠抽打一下张成,张成就学一声马叫。张成,可是那哥儿的亲外公。   主仆两个不再说话,马车一晃一晃的,冬日的阳光顺着窗帘散进来,落在睡得正熟的木婉欣的身上。   七巧抱着木婉欣,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往日她只看着秋锦风光,身为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中当差,无论谁见到都给几分脸面。却不想,背后竟是有这样的辛酸。   马车到了镇国公府前,是柳景瀚出来接木婉薇她们进去的。   十三岁的柳景瀚,身子骨已是长开了。生辰明明比木婉薇还小上些日子,个子却比木婉薇高出一头。下巴上,星星点点的冒出了胡茬子。   见木婉欣睡得熟,柳景瀚把她背进了镇国公府,又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进园子的暖轿里。   叮嘱了粗婆子把轿子抬稳些后,对木婉薇道,“表姐,母亲叮嘱过了,她眼下正忙抽不出时间来,你带着表妹先回清明居里休息。等到晚饭的时候,她吩咐人去叫你。”   木婉薇抿唇一笑,点头后把轿帘子放下,让粗婆子起轿了。   柳景瀚刚转个身想走,却又回头冲着正在远行的轿子道了句,“表姐,你要是闷得慌,就去找大姐玩吧,最近她……”   后面的话被冷风吹散了,木婉薇没有听清楚。   木婉欣是上车就困下车醒的主儿,轿子刚在清明居前一落下,她立马睁开了眼睛,精神百倍的吵着要去寻柳纤灵玩。   七巧劝不住,将祈求的目光看向了木婉薇。镇国公府不比安平侯府那样复杂,木婉欣这些日子来也当真憋坏了。   木婉薇略思一思便让木婉欣去了,自己则带着秋锦进了清明居,待箱笼被送来后,又指挥着几个丫鬟婆子收拾归拢。   这样一忙活,等再抬头时,日头已是偏西了。虽然累,还是换了身衣裳看柳纤雪了。   清明居距柳纤雪所居的行云阁不远,木婉薇带着秋锦在扫净了雪的花园小径上慢慢走了过去。   只刚一走到行云阁的附近,便听到行云阁附近的小亭子里传来打斗声。   镇国公府的规矩好,在花园里做功的丫鬟再好奇也没敢公然围上去,只远远的坚了个耳朵细听。   木婉薇拉住一个粗婆子问怎么了,那婆子忍不住笑道,“表姑娘不用忧心,大概是大姑娘又同叶公子打起来了。”   木婉薇听得一愣,这都打起来了,还没事?连忙提了裙摆,往凉亭的方向走了去。   压了薄雪的凉亭里,柳纤雪手持一柄长剑,正同赤手空拳的叶元斗得难舍难分。   明眼上看,叶元已是被柳纤雪逼得连连后退,再无还击之力。可细辩之下,便可看出柳纤雪的脚步已虚,挥出的剑已是空有样子再无破空之势。而叶元,虽一直在后退,脚步却扎实稳健,往往是柳纤雪用了全力,他只一侧身子便躲过了。   叶元嬉皮笑脸的一边后退一边对柳纤雪求饶,“雪儿,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柳纤雪似没听到叶元的话一般,手腕一抖,长剑挽了个剑花直冲叶元左胸刺去。   叶元后退一步跳上凉亭的栏杆,哇的一声大叫,“雪儿,你谋杀亲夫!”   “你是谁的亲夫了!”柳纤雪气得直跺脚,出招更狠了,“叶元,你给我站住!”   叶元抱着凉亭的柱子左躲右藏,突然伸出两指,夹住柳纤雪的刺过来的长剑,靠近柳纤雪的俏脸道了句,“聘礼我都送来了,你还想反悔不成!”   “你,你抬回去!”柳纤雪恼羞成怒,用力抽回长剑,跳上栏杆挥剑又向叶元刺了过去。   却不想叶元一闪,柳纤雪的身子直直向凉亭下面落了下去。凉亭下面是荷塘,虽结了冰,却薄得厉害。   叶元眼急手快,连忙把柳纤雪拉了到自己怀里,站稳了。   柳纤雪吓得小脸苍白,抬头后看到自己正在叶元的怀里,抬手就拍向了叶元的右胸,怒喝道,“谁让你抱我了!”   叶元‘啊呀’一声,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了出去,落在了冰面上。‘咔嚓’一声,把冰砸了个窟窿,沉下去了。   柳纤雪拍了拍手,冷哼了一声,“让你惹我!”   可左看右看不见叶元浮上来,慌了,扔了剑趴在栏杆上对着那个冰窟窿大喊,“叶元,叶元……”   叶元从刺骨的池水里浮上来,脸色冻得青白。他破冰而行,游到了凉亭处。   柳纤雪用力拍了下栏杆,不情愿的把手伸给了叶元,埋怨道,“我都没用力,你怎么就飞出去了……”   “技不如人……”叶元抬手握住了柳纤雪柔柔的小手,嘴角挑起一邪笑。在借着柳纤雪的力道爬上了凉亭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亲了柳纤雪的脸颊一下,心满意足的嘻笑道,“早让我亲,我何必往池子跳……”   “叶元!”柳纤雪一声狮吼,双掌猛的向前一推,“你给我下去!”   ‘噗通’一声,叶元再次掉进浮着冰块的池塘中,浮上来后,看着俏脸差得通红的柳纤雪大笑,“雪儿,你比小时候‘温柔’多了……” ☆、第 164 章 冤家     柳纤雪同叶元是在关边长大的,可算是青梅竹马——的冤家!   叶元比柳纤雪年长两岁,自七岁时遇到五岁的柳纤雪,两个人就没少了打斗。   五岁的柳纤雪虽然小,却颇有她老子那股子不服输的死磕劲儿。往往把比她高出半头,长得白白净净的叶元给扁得痛哭找娘。   因不想再受一个小姑娘欺压,叶元发愤图强,刻苦练功,励志要在武功上压过柳纤雪。   到了他十三,柳纤雪十一的年纪,叶元终是可以轻松的躲过柳纤雪使出的每个招式。看着眼前这个如豹子般的小女孩累得娇喘连连,手中的剑就是碰不到他分毫,觉得颇有意思。   当时叶元心中那个得意,觉得自己这五年的苦没有白吃。   可看到柳纤雪输了后把剑一摔再不理他后,叶元觉得吧,身为男人要大度,让让已经比他矮了一头的小丫头是应该的。   于是,只赢了一次的叶元继续被柳纤雪痛扁。小心翼翼的让着,等着柳纤雪累得再追不动他,瞅准机会‘啊’的一声飞出去,揪着胸口连声喊痛,结束战局。   待到两人都长大,叶元觉得这‘架’应该换种方式打后,皇帝一道圣旨,把镇国公一家子招回京都了。   柳纤雪临回京都前,叶元第二次打赢柳纤雪,然后把她按在草地上做了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亲了她。   故而,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柳纤雪是嚎啕大哭着离开的,声称叶元是个登徒子,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   叶元可没一辈子不见柳纤雪的打算,在镇国公一家班师回朝后,立马投身军营,打算混出点名头后把柳纤雪娶家里慢慢打架去。最好能从青丝打到华发,打得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谁知在站场上才有些小成就,升到了副将之职,镇国公一封书信传给了叶元的老子——如今正在镇守关边的抚远大将军叶征的手中。   意思是这个媳妇你叶家还要不要啦,连个亲都不上门儿来提!再不来,可把她嫁给当朝太子了,以后你个老小子对着她磕头跪拜吧。   叶元知道后急了,也不惦记着战功了,马上备了聘礼,千里迢迢的直接上门来提亲了。   三年未见,两人见面的方式依旧是打。从把聘礼抬进镇国公府的门口开始,几日下来,已是打遍内宅,打到了柳纤雪所居的行云阁前。   叶元也从碰碰手指,拉拉小手,抱抱小腰进展到了今日的亲亲脸蛋,心中颇乐。   被叶元亲了下,柳纤雪红着脸,摔了剑,纵身跑进了行云阁。   木婉薇刚到凉亭,不知为什么柳纤雪把叶元扔进池塘里,自己反倒气得不行。   吩咐了丫鬟婆子好好照顾叶元后,木婉薇转身也跑着进了行云阁。   问了鱼儿柳纤雪在哪里后,木婉薇把秋锦留在外面,直接进了内室。左顾右盼后,见**榻上的被子是鼓起的。   木婉薇上前坐在了**榻边儿上,伸了小手去拉被子,不解的问道,“纤雪姐姐,你都把那位公子打下水了,自己还气什么。”   拉了几下拉不动,木婉薇赌气道,“你自己慢慢捂着吧,我回清明居去了。”   刚要转身,被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拉住了木婉薇的衣袖,柳纤雪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好妹妹,别走。”   木婉薇重新在**榻上坐下,拿手指戳了下被子里似是柳纤雪脑袋的地方,道,“你又不出来,我怎么同你说话?难不成我也钻到被子里去?”   柳纤雪把被子往后一掀,看着木婉薇道,“我出来还不成吗?”   木婉薇本以为柳纤雪正在生气呢,却不想她嘴角含着一抹害羞的笑,脸红的似三月桃花一般,大大的眼眸中如含了一汪春水般。   木婉薇抬手指了柳纤雪,张着小嘴道,“纤雪姐姐,你,你对那位公子……”   柳纤雪羞的头都抬不起来了,把脸埋在绣枕里后,让木婉薇上了**榻同她躺在一起。欲语还‘羞’的结巴了许久,咬着唇小声道,“他,他这次来是下大聘的……父亲已是同意,已经同皇上请,请下赐婚的明旨了……”   抚远大将军同镇国公是多年的挚友,又是镇国公麾下的强将。叶元同柳纤雪年纪相仿又门当户对,皇帝几乎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下旨待柳景盛和蓝城公主大婚后,着礼部择吉日给两人办了喜事。   看着柳纤雪这个样子,木婉薇终是明白她为什么对嫁给太子兴趣缺缺了。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的‘冤家’在边关等着,她心里还哪装得下别人。   过了许久,压下心底的那股羞意后,柳纤雪拉了木婉薇的手,长叹一声,道,“薇儿,皇后娘娘让李嬷嬷进府来教我规矩的时候,你不知我心中有多怕。既怕又怨,我真怕他不来了……”   “姐夫这不是来了吗?”木婉薇马上对那个连面都没正式见过的叶元改了口,道,“姐姐这下称心如意了!”   柳纤雪的脸腾得一下又红成了天边的彩霞,抬手在木婉薇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下。待听到木婉薇‘哎呀’一声喊痛,止不住笑意的道,“让你取笑我!”   姐俩在**上躺了没多久,镇国公夫人便差人来叫她们去用饭。两人起身收拾了妆容后,乘了小轿去了主院。   柳纤灵和木婉欣两个早就到了,两人正坐在镇国公夫人身边玩翻绳。木婉欣无论长到多大都是孩子心性,柳纤灵却已是大姑娘了。   两人玩儿时,柳纤灵总是让着木婉欣,笑嘻嘻的,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小不点的允哥儿正是学说话的年纪,胭脂让他叫木婉薇表姐,他吐出一个口水泡,笑呵呵拍着小手叫了声,“姐……”   在镇国公夫人的引荐下,木婉薇正式同叶元见了礼,守规矩的叫了声叶公子。   柳纤雪则是板着脸,强忍着嘴角的笑意,没去看叶元一眼。叶元笑得和狐狸似的,因镇国公夫人在场,也没同柳纤雪搭话。   柳景瀚凑到木婉薇的身边,笑道,“表姐,我说的没错吧。大姐最近变了许多……”   木婉薇虽然不记得柳景瀚何时说过这话,可还是点了点头。柳纤雪的确变了许多,多了几份小女儿家的娇羞。   待到正式要开饭了,柳景瀚带着叶元出去了,镇国公夫人则带着姐弟五个在内间圆桌前围坐下用饭。   用罢后,刚喝了一口清茶漱了嘴里的油腻,胭脂从外面进来了。捧着一个拜帖,对镇国公夫人道,“太太,耿府的拜帖,”胭脂看了眼正在盯着她看的木婉薇,尽量斟酌了言词,“耿家少夫人,就是安平侯府的二姑娘,说三日后前来给太太请安……” ☆、第 165 章 玉兰     木婉月,可算是镇国公府上下最不欢迎的人。丫鬟婆子闲暇提起时,都是满脸鄙视,恨不得吐几口吐沫淹死她。   可就这样一个惹全府上下不快的人,却差人下了拜帖,声称要在三日之后登门拜访。   镇国公夫人手里拿着那张拜帖,脸上虽还带着笑,眼眸却冷了几分。   柳纤雪见木婉薇神色中带了紧张,水眸一转,对镇国公夫人笑道,“娘,三日后你不是要回老宅一次吗?”   镇国公爵位再高,也是柳家子孙。如今儿娶妻女嫁人,怎么也要同老宅里的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适当走动一下。   镇国公夫人不愿意见柳老夫人,所以一直拖着。这回,正好成了推掉木婉月的理由。   “是了……”镇国公夫人把拜帖递给胭脂,淡淡的道,“近期我没有时间,把拜帖推了吧。”   说着转过头,同木婉欣又逗起趣儿来。   木婉薇低下头专心喝茶,心思几转,感觉木婉月肯定做了比在太子面前故意落水还过分的事儿,不然不会若得镇国公夫人这样神色,就连胭脂,眼中也是露出了愤愤。   回清明居的路上,木婉薇同柳纤雪问这事儿。   柳纤雪有意隐瞒,自是不会告诉木婉薇。被逼得急了,只道,“她是她,你是你。好好的,你听她那些龌龊事儿做什么?”   话都说上这份上了,木婉薇便不是再问了,只神情相比之前落寞许多,她觉得脸上无光。   回到清明居后,秋锦恨铁不成钢的直说木婉薇死心眼。   镇国公府上下把木婉薇当成自家嫡姑娘一般来看待,木婉薇又何必非把自己同木婉月往一块放。不仅轻贱了自己的身份,又辜负了镇国公夫妇的一番苦心。   秋锦说话一向不客气,便是对着木婉薇也少有嘴下留情的时候。半责半劝的吼下来,终是把木婉薇的脑子喊清明了,不再为这事烦心。   只可惜事不如人愿,在木婉薇到镇国公府做客的第五天,耿府又送来了拜帖。   这次,耿家少夫人不是来给镇国公夫人请安,而是要见见木婉薇,说有急事相商!   镇国公夫人能说自己没功夫见木婉月,却不能说不让木婉月来找妹妹说事。思虑须臾后,把拜帖留下了。   秋锦听后把眉毛挑高了,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嘴上刻薄的道,“怎么,咱们安平侯府地方儿不够大?姑娘离开那日明明见到她了,她要是有急事相商,为何不那时就说了。非要姑娘进了镇国公府,她再左一个拜帖右一个拜帖的往里送。怎的,怕别人不知道她同镇国公府有亲戚不成?”   秋锦再气,却也改变不了木婉月就快登门的事实。   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木婉月终是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了。镇国公夫人没让她入内宅,而是在外宅的一个花厅里让两个姐妹见的面。   见了面后,木婉月也不说话,只慢悠悠的喝茶。木婉薇问一句,她答一句,却不说她到底有何急事要同木婉薇商量。   问急了,就皱着眉头说要好好想想怎么说。   这一想,就又是一盏茶的功夫。   待木婉薇再问,木婉月却把凉透的茶碗一撂,起身了,“我仔细想了想,这事还是不要同你说了。毕竟……”   毕竟什么,木婉月没说,而是看着木婉薇道,“我既是来了,要是不去给舅母请个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木婉薇暗暗磨牙,木婉月根本不是想见她,不过是打着有要事相商的幌子进镇国公府,然后再见镇国公夫人。   把手里的凉茶饮了一口后,木婉薇挑起嘴角笑了,“那倒不用了,舅母去安庆王府做客了,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妹妹说谎的功夫见涨,”木婉月这回说话倒痛快,直言道,“我进镇国公府门的时候,分明见那四驾的马车停在那里……”   “二姐姐以为镇国公府是耿府,平日里出入只有一辆二驾马车。”木婉薇寒了眼眸,一字一句慢悠悠的道,“老爷出门了,夫人就要等着,小爷出门儿了,姑娘就要等着……”   见木婉月的脸上挂了怒气,木婉薇心中暗爽,冷言送客,“二姐姐既是找我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二姐夫出门寻友做诗,还要另雇轿子。凭的,失了身份……”   “你!”木婉月立了眼眸刚要发火,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磨了几次牙后,转身向花厅外走去,“过几日,我再来寻你……”   木婉月说到做到,过了不到三日,又将拜帖送到了镇国公府,言称还是要见木婉薇。   镇国公夫人这回没再轻易答应,而是把这事儿告诉了镇国公。   镇国公听后过了心,木婉月虽是个小女子,手段却出奇的下作,而且还有一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   如今瞄上镇国公府,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满口答应下定把这事会查出个结果后,镇国公抱着幼儿,同镇国公夫人商量起柳纤雪的亲事来。   柳景盛的亲事有礼部去张罗,镇国公府不用操什么心。柳纤雪的却不一样了,虽也是礼部张罗,婚后却要跟着叶元回边关。   镇国公夫人在边关居了十几年,自是知道那里的苦。她私心想着把这小两口留在京都中待上个一年半载的,要是能留上十年八年的自是更好。   镇国公却觉得大丈夫志在四方,如今正是叶元建功立业的时候,怎么能因为怕吃苦而躲在京都里不作为?   要是那样,哪还配娶他镇国公的掌上明珠!   镇国公夫妇为这事儿意见不一时,柳纤雪正张罗着做东办花会,邀请各府上相识的姑娘们前来赏花品茗。   做花会,是定了亲事的姑娘们必做的流程了。为的是把这些闺中密友叫到一起聚聚,待到成亲,要想再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有些,许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相见。   柳纤雪回到京都虽然才三年,所结交的姑娘却不少。亲笔写的帖子扬扬撒撒的散了出去,办花会那一日竟是来了三十几位姑娘。   且门庭都不低,除了重臣之女,亲王郡主,宗氏之女都在其例。   木婉薇这个表姑娘,又被柳纤雪当成自家嫡姑娘用,拉出去陪着各位娇客赏花看景,谈天说地。   冯青莲同木婉薇是老相识了,又是宗氏之女,进了花厅后也不去找别人玩,只把木婉薇独占了,拉到角落里说悄悄话。   冯青莲在年前的时候曾去安平侯府找过木婉薇一次,在大门儿外让婢子去喊了一嗓子后,是木二夫人亲自出来把她接进去的。   谁知,到了花厅坐下吃茶后,才知道木婉薇进宫陪姐姐去了,并不在府上。   冯青莲心中有些不快,对木婉薇抱怨了几句,“既是你不在,又何必迎我进去?只对宫女回声你不在不就得了……又是二夫人又是大夫人的,我想见的又不是她们。还要留我在府中用饭,我同她们又不熟,连门儿都是第一次登……你呢,你回府后听了我去寻你没寻到,也没想着到公主府来看看我?”   木婉薇心中惊讶,她回安平侯府那么长时间,竟是没听人提起过冯青莲去找她的事儿。可这话不能明说,只等笑着把事儿往回圆,“回去后就病了,再加上府中事儿多……”   一提到府中事儿多,冯青莲小姑娘将一双好奇的眼睛睁大了,她凑进木婉薇悄声问了句,“我问你个事儿,你可不许诳我。”得了木婉薇的点头后,她神秘兮兮的问,“那阵子传安平侯府上的八姑娘,的丫鬟在勾栏里……”   看着冯青莲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的神色,木婉薇点了点头。   冯青莲得了答应后道了句,“还好只是个丫鬟,不然你的名声可都跟着毁了……”话音一顿,又趴在木婉薇的耳边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许生气……你们府上的二姑娘,当真,设计了太子哥哥?”   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安平侯府的家丑,却是多到兜都兜不住。   木婉薇这回没正面回答,点着冯青莲的额头下,笑道,“你同我六妹妹真像,是个百问的葫芦。若你们能认识,定能谈得来。”   冯青莲又让木婉薇介绍木婉萝给她认识,木婉薇却摇头了,“她如今已经皈依佛门,再不理世俗之事了。”   冯青莲抬起嫩白的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问道,“同我差不多的性格,皈依佛门了……你是在说笑吧,别说佛经,我可是连诗经都看不下一行……”   木婉薇心中一叹,她以前又何尝相信连几个大字都不愿意描的木婉萝,如今会整日捧着佛经研究身毒文字?   说到底,都是为了明妃那个虚名。那名头,能助她风风光光的离开安平侯府,能助她给生母争回一个诰命……   怕冯青莲再问一些自己不好回答的问题,木婉薇说去看看木婉欣,借故离开了。   这种场合,木婉欣是一直不参加的。以往能同着柳纤灵玩儿,今日柳纤灵也被捉去陪了娇客,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拦了几个丫鬟婆子寻问后,回云行阁给柳纤雪拿荷包的鱼儿把手往花园东边一指,说她回行云阁的时候见木婉欣带着丫鬟往那里走了。   镇国公府花园东侧的两处院子,是柳景盛和柳景瀚俩兄弟居住的。自出木婉月摸过去又故意落水的事后,木婉薇便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往那里走,也不许木婉欣去。   如今听了木婉欣往那边走了,心中升起一丝不舒服。带着秋锦领着几个丫鬟,便往那边儿去了。   阳春二月,天气还冷。可花园东侧的玉兰花却开的极好,正巧前一日又落了场小雪,此时正是难得一见的雪压玉兰美景。   木婉薇把丫鬟四散出去后,自己带着秋锦挑了玉兰花树丛间的小径寻了过去。   走到一半时,秋锦眯了眼,指着远处一颗玉兰花树下的白影对木婉薇道,“姑娘,那里好像有个人。呀!欣姐儿今日穿的是白色的裙衫,还披了件白色锦段的披风……”   木婉薇一听慌了,提起裙便向玉兰花树下跑去。   待跑进后一看,把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背对着自己靠在玉兰花树上的那人虽也穿着一袭白衣,可从身形上来看却不是幼小的木婉欣。   坐在树后的江顼听到木婉薇的跑步声,回了头,看清是谁后笑了,“小丫头,你又哭着鼻子回舅舅家了?”   木婉薇听到这话暗暗咬牙,垂下头,把双手背向身后,一抬脚,踢得玉兰花瓣四下纷飞,“江顼,你怎么在这里?” ☆、第 166 章 蹉跎     其实木婉薇不讨厌江顼,同安平侯府那几个堂兄比起来,江顼要比他们和气近人多了,身上也没有公子哥儿的架子。可她却十分讨厌每次一见江顼,江顼都问她是不是又哭鼻子了。   难道自己不哭,就不能往镇国公府来了?   江顼见木婉薇背着手,一个劲儿的在那踢花瓣,抬起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刚和朱佶来看景盛,他先行一步,我谜在这玉兰林里。正想着怎么能不惊动丫鬟婆子自己摸出去,你便来了……”   以前朱佶到镇国公府来,是因为皇后有意里柳纤雪为太子妃。如今朱佶到镇国公府来,却是奉了皇后的口谕来探察柳景盛。   皇后嫁蓝城公主,要比镇国公夫人嫁柳纤雪还忧心。   蓝城公主是嫡公主,自小是被皇室捧在手心里长大,心性单纯得不知人心险恶,性子柔得似一捧春水,胆子小得从小到大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这样一个宝贝疙瘩马上要嫁人了,皇后怎么可能不担心。整日里念叨着不知柳家长公子人品如何,性子可是火爆,是否会给蓝城公主气受……   为这,朱佶就差将柳景盛从早起洗漱到入夜就寝的一天事宜,一件件详细的登记在册捧到皇后面前了。   江顼抬手,木婉薇看到了他手中的酒葫芦。往近走两步,酒气大得熏得她直捂鼻子,“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还到处乱跑?”   “本来也不想到处乱跑的,”江顼想扶着玉兰树站起来,手一滑,摔倒在玉兰树下,“只朱佶非拉着我出来转一转,我,我便出来了……”   木婉薇带着秋锦上前,秉着呼吸把江顼扶坐起来。然后,往后退了三大步,背对着江顼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江顼抬起袖子嗅了嗅自己,疑惑的问道,“我身上有那么大的酒味?我怎么闻不到?”   “你醉了……”木婉薇摸着鼻子,回头对江顼说,“我去叫大哥,让他来这里接你。”   “让丫鬟去叫,”江顼抬手去指秋锦,却指到了秋锦右后方的一颗玉兰树上。然后又晃着手指指向眼前模糊着的木婉薇身上,“我有事儿要问你……”   木婉薇让秋锦快去快回,自己退后一步站到闻不到酒气的地方,问道,“什么事儿?”   “你在宫里,为何被责打了?”江顼打了个酒嗝,白玉般的脸颊通红,靠在玉兰树上皱着眉,“你怎么到哪里都受欺负?就不能消消停停的,似个正常的大家闺秀那样,没事绣绣花儿,作作画?”   木婉薇心中愤愤,她也想消停着过日子,可别人非找她麻烦她又能如何。抬手摘下一朵玉兰花,木婉薇沉着小脸没有说话。   皇后,贤贵妃,林婕妤,木婉柔,木婉晴这几个人之间的弯弯绕不是一时半会能讲清的。再说,妄议皇宫里的贵人,不要命了?   “你家八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见木婉薇不肯说宫里的事,江顼又问,“就那样放在暖玉阁里不闻不问了?”   木婉薇心中一紧,瞪大了水眸,出声道,“那不是八姑娘,是……”   “是八姑娘身边的丫鬟,是吧。”江顼笑了,指着木婉薇身后的玉兰树道,“欲盖弥彰,你要是不这么大的反应,我倒真信了那是丫鬟了……”   木婉薇恼羞成怒,扬起小脸,口不择言的顶了回去,“你喝这样多的酒,是不是你表妹又不理你了?又吵着去当姑子了?”   江顼的笑僵在脸上,沉着眼眸,指着木婉薇道了句,“无礼!不知规矩!”   木婉薇转身就走,语气十分不屑的道,“那我先走了,你在这慢慢醉死吧。”自己无礼,还不是被逼的!他江顼又好到哪去,见了面一句好话没有,专会往伤口上捅刀子。   “成成成,你回来,”江顼手一挥,扶着玉兰树站起来,“我同你说,反正我不说你也会偷听……”   木婉薇暗咬银牙,心中更气,回头大声喊道,“谁偷听了,你和你表妹找地儿说话,也不知找个僻静的地儿……”   话没说完,站起来的江顼脚下一滑,又摔倒了。   木婉薇赌着气站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走上前用尽全身力量把江顼扶起来靠树坐好,见江顼的右手背被碎石子擦伤流血后,又夺过江顼手里的酒葫芦,把酒洒在了上面……   酒划过伤口时,江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这些……”   闺阁少女会绣花儿,会弹琴,会做画。会包扎伤口的,他还真是没听说过。   “我十岁前是在道观中长大的,这些小事自是要自己动手……欣儿平日里乱跑总是碰得一身伤。”木婉薇把帕子打了个结,“都是我给她弄……”   江顼点点头,不再问了。待到木婉薇要起身离开时,淡淡的开口了,“的确是因为静儿……”   江顼长到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为一能让她困扰的就是司徒静。   安庆王爷一病就一年,到现在还没有转好的迹象。司徒静不想再等了,几番哭诉让江顼选了吉日迎她过门儿。   江顼心中犹豫,家中老父**病榻,身为人子,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大肆操扮喜事。   原来,只司徒静一个人拧了性子闹,可近一个月来,安庆王妃也是几番施压,让他尽快和皇上请了明旨把司徒静迎娶过门。   躺在病榻的安庆王爷听说江顼要在他病重时娶亲,气得不轻,病情又加重了几分。   一边是生已育已的老父,一边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中间是自小把他当成亲子看待的安庆王妃……   夹在三人之间,江顼左右为难。   听了江顼断断续续的倾诉,木婉薇惊讶的道,“安庆王妃不是你……”   “不是,”江顼摇头,“母亲是父亲的继室,我生母,在生下我后便殃了。如果母亲是我生母,我或许,就不会这般为难了……”   “这还不都怪你自己,”木婉薇把江顼又歪了的身子又往正扶了扶,“说什么非要闯出一翻作为才肯迎娶表妹过门儿。现下好了……”   “你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江顼望着不远处的一只玉兰花,喝了口酒后继续道来。   司徒静比江顼小年幼两岁,早在司徒静十四岁的时候,江顼便把纳吉之礼送到司徒府上了,只等司徒静及笄便把她迎娶过门。   不巧的是,司徒静的外祖父突然病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撒手人寰。身为外孙女儿,这个孝司徒静可守,可不守。便是守了,守上一年也就罢了。   可司徒夫人却定要让司徒静守孝三年,并说,若江顼对司徒静是真心的,不会差这三两年的时间。再说,司徒静还未及笄,孝期一过,正是十六岁的佳龄,两人再行婚嫁不迟。   这事若是说出去,是司徒府理亏,司徒静知道了,也定会为难。江顼不想表妹忤逆母意左右为难,便对别人说,他江顼现在不迎娶司徒静过门儿,是想自己闯出一翻名堂。   结果,他当真考取了两甲的进士,也如愿把聘礼抬进了司徒府,自己的老父,却病了……   木婉薇听后无语,上次在假山后,她听司徒静哭喊着自己等江顼等到一十七岁,十分为司徒静不值。   好好人家的姑娘,哪有到了二十还不嫁的?   如今听了江顼的话,不由得也愁上了。司徒静能为外祖守孝三年,没有理由不让江顼尽了孝道。可江顼要是尽了孝道,司徒静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正想着,秋锦引着柳景盛过来了。柳景盛见一白一粉两个人坐在玉兰花树下聊得正好,唤了声,“薇儿……”   木婉薇连忙应了声,起身了。   柳景盛上前扶起江顼,对木婉薇又道,“欣儿在我的院子里,你去找她吧。”   木婉薇点点头,带着秋锦走了。   江顼把胳膊架在柳景盛的脖子上,眯上了眼睛长叹一声,“薇儿,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江兄,你醉了,叫错名字了。”柳景盛招呼了几个丫鬟上前,把江顼也扶到院子里去了。   木婉薇带着秋锦来到柳景盛的院子时,还没进去就听到木婉欣的笑声。递眼一看,见木婉欣正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眼睛上蒙了条帕子,伸着小手向前探寻着,“七巧姐姐,你在哪儿呢?”   七巧躲在木婉欣的身后一拍手,笑道,“七姑娘,我在这儿呢。”   “七姑娘,来捉奴才,奴才离着你近……”一个太监打扮的人站在木婉欣右前方,掐着兰花指笑道。   “表姑娘,我们在这,”另有两个小丫鬟拍着手在左边笑道,“我们离着你也近……”   木婉欣站在原地听了会动静,向着那个小太监摸了过去。只还没走到那小太监身前,便被脚下的石子给拌倒。当即笑声便没了,瞥着小嘴要哭。   木婉薇跑了两步刚要去扶,便见朱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把木婉欣扶起来后对着那小太监怒喝了声,“你这奴才,怎么当的差!” ☆、第 167 章 请帖     随着朱佶的一声怒喝,那名小太监‘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了。随之,院子里的奴才跪倒了一片。   木婉欣被朱佶那一声怒喝吓得打了个哆嗦,小脸变得得苍白。含着泪水左右看一圈后,从朱佶的怀里挣扎出去,跑到了木婉薇的身后藏起来,怯怯的叫了声,“娘亲,欣儿怕……”   木婉欣怕,木婉薇也怕。   认识朱佶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如今日这样发这般大的脾气,她还是第一次见。此时,木婉薇才真正意识到,那个站在院子中央,气势威严的男人是太子,是北元朝的下一任君王,而不是普通世族大家的公子哥。   正在这时,柳景盛带着江顼回来了。   看着跪了一院子的人,江顼笑了。他踉跄着走到朱佶身边,拍了拍朱佶的肩膀,道,“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在这里发……”   说着对跪在地上的人挥挥手,“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不敢起,直到朱佶冷着面容扔下句‘起来吧’,才敢磕头谢恩,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江顼打了个酒嗝,对木婉薇摆了摆手,示意她带着木婉欣快走。   木婉薇不再停留,拉着幼妹的手对江顼匆匆一福,出了院子往花园里去了。冷着脸色让七巧把木婉欣带回清明居,一天都不许再出来玩后,木婉薇又回到了花厅帮柳纤雪陪同娇客。   时间已快到晌午,姑娘们都没了看花闲聊的兴致。   柳纤雪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小丫鬟们把饭摆到饭厅去,她带着这些娇客们一边赏花一边走过去,时间正合适。   往饭厅去的路上,司徒静落了后,压在了众人的最后。   木婉薇见柳纤雪姐妹都忙着,便拍了拍冯青莲的手,示意自己去看看司徒静。冯青莲回头看瞄了司徒静一眼,冷哼了一声对木婉薇警告道,“你最好离她远点,否则什么时候被她算计了都不知道……”   木婉薇讪讪笑了两声,“我同她又不熟,她能算计我什么……”   说罢轻推了下冯青莲的肩膀让她往前走,自己则向司徒静走去。   司徒静着了一袭白衣,挽得飞仙髻,打扮的很是飘逸。此时垂着眼帘压在队伍后方,神情落寞,有一种说不出的我见忧怜。   见木婉薇走过来,她微挑了下唇角笑了,先搭了话,“这个时候,正是玉兰花盛开的季节。不知木姑娘能否告知,这镇国公府的花园中哪里植了玉兰花树?”   木婉薇心中咯噔一下,直觉司徒静话里有话。柔柔一笑,把手指向了花园东面,道,“那里植了片玉兰花树丛……”   “开得很好看吧……”司徒静笑言,也不等木婉薇回答,她又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便不再久留了。还请木姑娘同柳大姑娘说一声,我先行回府了……”   说罢,带着丫鬟走了。   看着司徒静远去的背景,木婉薇陷入云里雾里。   司徒静提玉兰花,到底是无意,还是知道了她同江顼在玉兰花树丛中见过。   若是前者也倒罢了,若是后者,她还真需要找个机会同司徒静解释一番。江顼和司徒静这对鸳鸯已经够苦命的了,若再因为点莫须有的小事误会了,可真是她的罪过了。   因都是姑娘家,席面上大家都未多饮酒。说说笑笑的热闹了会,午时将尽的时候大家便都散了。   木婉薇回到清明居时,木婉欣正在七巧的督促下背诗,皱着一张小脸,拿着诗书,瞥着嘴,看那上面的蝇头小字就如看隔世的仇人一般。   抬头看到木婉薇,似没看到一般,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又去看书了。   这是木婉薇吩咐的,木婉欣若是淘气不听话犯了错,那便不许出去玩。要么背会五首诗要么绣一条帕子,自己选。   相比绣花儿来说,木婉欣喜欢背诗。她虽然痴,却不笨,一首诗只读几遍也就记得差不多了。   木婉薇瞄了一眼那本诗集就知七巧挑了简单的,又亲手从书阁上又拿下一本宋词,挑了一首宋代词人俞处俊的《百字令》放到了木婉欣面前,让她把这个也背熟。   木婉欣不干了,诗大多是五言,七言,读起来也朗朗上口。词却没有章法,拗口的狠。   木婉薇沉着脸色,道,“不背熟,不许用晚饭!”   说着,让秋锦继续看着,把七巧叫到了自己房里。   七巧知道木婉薇要问什么,也没等她开口,主动把木婉欣的行踪给交待了,“早清儿起姑娘去了花厅后,七姑娘便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想着昨日里姑娘说让姑娘今天练出十个大字来,我便又让姑娘练字。练好后,七姑娘要出去玩儿我也就没拦着。本来只是去假山那里看看的,那里有片迎春花树,这个季节开得正好。到了跟前儿才想起来,前几天倒春寒,倒是把好好的花苞都给冻掉了。白走了一遭什么也没看到,七姑娘便想着回清明居了。谁知刚绕过假山,便遇到太子殿下和世子爷了。世子爷一边走一边喝酒,太子殿下的脸色也不好……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太子殿下就说要带七姑娘去大公子的院子里玩儿,七姑娘时刻都记着姑娘的话,就说不去了。可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太监对我挤眉弄眼的,小声说太子心情不好,最好不要忤逆……”   “这么说,太子殿下早前就心情不好了?”木婉薇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只要不是因为木婉欣就好。   七巧连连点头,“世子爷说他心里闷得慌要独自逛逛,我就和七姑娘跟着太子殿下去了大公子的院子。大公子让几个丫鬟哄着七姑娘玩,自己领着太子殿下进屋了。临进去前,我听见太子殿下隐隐和大公子说什么‘三皇弟’‘赋税’‘二成’什么的……”   朱佶所说的三皇弟,是贤贵妃所生的皇子朱怀,只比朱佶小一岁。这些年来,贤贵妃一直在拉拢朝中权臣,为朱怀登基为帝做打算。   木婉薇不知朝中事,可七巧话里的意思却听明白了。朱佶的怒气是为三皇子而发,至于责骂小太监,则是借题发挥。   “知道了。”木婉薇长叹一声,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她对七巧叮嘱道,“以后,还是少去那边儿。要是远远遇到了太子殿下或是世子爷,绕着走,明白吗?”   七巧连连点头,出对让丫鬟婆子们给木婉薇准备净面的温水了。   柳纤雪办完花会后,紧接着便是她十七岁生辰。因叶元在,镇国公夫人也没让府中怎么罢办,准了叶元带柳纤雪出去玩。   木婉薇无事,便被镇国公夫人拘在了自己的房里坐着。镇国公每处理一件事,都会抬头问问木婉薇有何看法。   说得差不离,就点点头让婆子们这么办了。若是说的不对,就让木婉薇再好好想想,把事儿压下过会儿再说。   镇国公夫人是在故意锻炼木婉薇管理内宅的本事,她怕木婉薇将来成了亲,挑不起内宅杂事。   待到把一天的杂事都处理完后,胭脂进来了,手里捧着两张帖子。   其中一张,是耿府少夫人送进来的,要求见木婉薇。   近二十天来,木婉月已经往镇国公府送了七次拜帖。这次说是要给镇国公夫人请安,下次便说要寻木婉薇说事。   除了木婉薇见了木婉月一次外,镇国公夫人也见了一次。   木婉月见镇国公夫人后话不多,镇国公夫人问什么她就说什么,不问就只干坐着喝茶,只待了片刻就走了。   镇国公夫人被木婉月的态度弄得茫然,直到镇国公回来说了武科举的事后,把木婉月的种种怪异举动想明白了。   北元每五年举行一次武科举,同文科举一样,亦是从下往上一层层的选举上来。武科举,除了要考弓马外,还要考论策兵法。相对来说,比文科学还要难上三分。   因是兵部举选,镇国公正是这次武科举的最后点将之人,权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木婉月的目的,便是让耿家老太爷,能担当了武科学文试一官的主考。   文试主考这项职务,大多是由文官与武官共同商定出几个名额出来,最后再由皇帝来定夺。   耿家老爷在翰林院中修书多年,担当个主考的职务还是有些资格的。文官中身居要职的至交也不少,让文官这边把他的名字例入其中也不是难事。难得是,要怎么才能让武将们点头。   木婉月几番到镇国公府来的目的,便是在此了。她常来常往,再稍微放出一些含糊的风声,难免会给外人一种耿府同镇国公府交好的假象。界时,也不用镇国公亲处交待什么,兵部那些主理这事的官员自会深思几分。   弄明白了木婉月的目的后,镇国公夫人连连赞叹,直道木婉月没能进了太子府真是可惜。就这手段,这心思,小小的耿府哪容得下她这尊大佛?   镇国公犹豫了。   耿家老爷他见过,虽说是个文官,在兵法策略上却有独到的见解。若没有木婉月这样的作为,他甚至想过推举耿家老爷担当武科文试的主考官。   可如今……   再宽广的胸襟,也受不住一个小丫头三番四次欺凌上头。   镇国公夫人冷着脸命胭脂把木婉月的拜帖丢出去,再不许她踏进镇国公府一步。   胭脂又递上了第二张帖子,是请帖。英亲王的独女朱宁姿办花会,特发了请帖请柳纤雪姐妹还有木婉薇过去玩儿。   木婉薇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的道,“请我?”   以她的家世门庭地位,哪有资格到英亲王府去做客?   “正是。”镇国公夫人特意把请帖拿给木婉薇看,笑道,“上面写的清楚明白。特请安平侯府五姑娘,这不就是你?”   木婉薇,越发糊涂了…… ☆、第 168 章 王妃     安平侯府,在京都的世族之中算是名门了。同镇国公府相比,却只能仰望。   可要将镇国公府同英亲王府来比,就又差了一个层次。镇国公官爵位再高也是人臣,在尊卑上远逊色于皇室出身的英亲王。   英亲王同镇国公交好,朱宁姿往镇国公府下了帖子请柳纤雪姐妹去玩是应当。   可木婉薇是什么身份,同朱宁姿相比,她就是个井市丫头。木婉薇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朱宋姿在拟定请帖时特意把自己写了进去。   木婉薇的惶惶不安把镇国公夫人逗笑了,“皇宫你都去了,还怕一个亲王府邸了?”   木婉薇心中暗道,就是进过皇宫了,才这辈子都不再想同皇室沾上半点关系。   朱宁姿办花会那日正值木婉薇的生辰,一大早,柳纤雪便带着她和柳纤灵早早的出门儿了。   姐妹三人皆是用了心思打扮,只柳纤雪姐妹的随意一些,木婉薇的正式一些。   因木婉薇是第一次进亲王府邸,镇国公夫人特意给她置办了一身既端庄大气又不僭越了身份的行头。   一切,讲究的都是点到为止。   下身系的罗裙是纯正的天蓝色,绣了寥寥几只蝴蝶,娇而不媚。上身所着的半袖对襟小袄是月白色的,只在领边儿和裙摆上绣了几朵小巧的百合,清新雅致。外面罩着的淡粉色的纱衣,用金线镂绣了小朵的梅花印,走动间,似裙上的蝴蝶在梅花间飞舞盘旋一般。   头上挽得是流月矮髻,簪了一套玳瑁头面,简单而又不失大气。   她们姐妹三人到时,花厅里已是有许多亲王郡主和宗氏女在说笑玩耍了。   朱宁姿见三人来了,远远的迎了上来,巧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冯青莲伸手把木婉薇拉到身前,笑嘻嘻的道,“宁姿姐姐说你会来,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来了。”   木婉薇先是给朱宁姿和冯青莲见了礼,才起身同冯青莲说话。略略几语后,又跟在柳纤雪的身后四处见礼,不是给这个郡主请安,就是给那个县主问好。整个花厅里转了一圈下来,头几乎就没抬起来过。   这些皇亲贵女中有柳纤雪和柳纤灵早就相识的,打过招呼后,两人被招呼着过去同一处聊天。   柳纤雪想带着木婉薇一同去,却见木婉薇同冯青莲聊得正好,也就做罢了。   在这个皇亲的圈子里,冯青莲是受鄙视被排斥的。若不是朱宁姿亲自上门去请她,只怕她不会来。   如今见有了木婉薇同她做伴儿,她就更不愿意同那些表姐表妹说话了。   只两人才做了一小会儿,见人未曾说话笑先达的朱宁姿过来了。同冯青莲笑着玩闹了几句后,对木婉薇笑说她身后的裙带上沾了灰尘,要带带她去整理下。   木婉薇不疑有它,跟着朱宁姿身边的绿衣丫鬟走了。   那绿衣丫鬟带着木婉薇走过一座美轮美奂的抄手游廊,又拐过一处游满红鲤的池塘后,在一座房屋前停下了。   木婉薇抬头看牌匾,上面用楷书写了梅斋两字。看院子的大小规制,不似给外来客人换衣梳洗的地方。   她问那丫鬟这是什么地方,那丫鬟却低着头不说话。打开门把木婉薇推进去后,又将门关上了。   木婉薇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刚想回头去问这是何意,便发现屋里不是自己一个人。   在十步开外的主位上,还坐着一位年过四十,衣着华丽,挽着高髻的妇人。   那妇人身后站着个丫鬟,对着木婉薇高声道了句,“见到安庆王妃,还不落跪请安?”   木婉薇微惊,压下心底疑惑,提裙上前给安庆王妃行了跪拜之礼,请了安。   安庆王妃没让木婉薇起来,而是让木婉薇把头抬了起来,借着屋内并不明亮的光线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在安庆王妃打量木婉薇的时候,木婉薇也在仔细打量起安庆王妃。   到底不是亲生母子,同江顼没有一点想像之处。保养的很好,粉面桃腮,一双丹凤眼虽细眯着,却能看到有精光闪动。嘴角的弧度很是柔和,明明在笑着,却带着一股子威严。   安庆王妃看够了,把目光收回,柔声道了句,“都说安平侯府素来出狐媚子,如今看来不差。才几岁的年纪,便知用这张脸四处招摇,勾男人的魂儿了……”   这话难听到,已经超出木婉薇的想像。   她不再垂着头,而是直视安庆王妃,不悲不亢的问道,“安平王妃,婉薇是第一次给王妃请安,不知何处做得不对,竟是惹得王妃这般不快?”   “你我是第一次见面……”安庆王妃拿着帕子挥了挥手下的桌面,轻蔑的道,“可你同顼儿,见过不少见面了吧。据说,顼儿曾经到安平侯府找过你?还几番在镇国公府的玉兰花树丛中私会?你可知,顼儿已经这了亲,不日便要迎娶他的表妹司徒静过门儿?便是,顼儿来日要迎娶侧妃,也定是选个好人家儿的姑娘。最起码,要门庭清白,不行克,不是在道观被道士养大的……”   木婉薇脸色随着安庆王妃的话而变得透明,放在膝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她终于是明白英亲王府为给她下请帖了,说到底,是安庆王妃想见她。   而且,已经将她的底细打听清楚,连她寄养在道观,为何寄养在道观都查得明明白白。   “怎么不说话了?”安庆王妃挑起眼皮,问道,“是在想着怎么去同顼儿哭诉他的母妃为难你,还是想着怎么讨好于本王妃?”   “我对安庆世子无意。”   “果真?”安庆王妃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到木婉薇的身侧,挑眉道,“如果本王妃没记错的话,当初安平侯府的二姑娘也说对太子殿下无意,最后还不是使出了那般下作的手段要强进太子府?安平侯府姑娘说的话,本王妃一句也不信……”   “王妃不信,我无话可说。”木婉薇迎上安庆王妃鄙视的目光,坦荡道,“总之,我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安庆王妃伸手抬起木婉薇的下巴,笑得虽柔,说出的话却如冬日寒风,“不要再让本王妃听到你同顼儿扯上任何关系。不然,本妃让你在京都中身败名裂,这辈子,都别再想抬起头来做人。”   说罢,站直了身子。从发髻上拔下一只红宝石做成的珠花,簪在了木婉薇的发髻上,又恢复了如沐春风般的语气,“本王妃喜欢聪明人,相信木姑娘不会让本王妃失望。这只珠花,便赏给你了,全当补偿你这两年来白用的心思……”   木婉薇抬头去看安庆王妃,生平,第二次对一个人生出这般浓的恨意。   安庆王妃如没看到木婉薇充满恨意的目光一般,拿着帕子擦了手,淡淡的出声道,“去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让本王妃再见到你……” ☆、第 169 章 天葵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是从花厅来回花厅去。   出了梅斋,丫鬟直接把木婉薇带到了花园的脚门儿送她出府。惨白着脸,木婉薇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动起,眼泪才滚滚而落。   待到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木婉薇又止了泪,似无事人一般下了车。   抬她入园的粗婆子见她脸色不好,一连问了几声表姑娘怎么了。木婉薇心不在焉,带着哭腔先是说头脑,后是说恶心,最后说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   粗婆子们不敢耽搁,把轿子抬得又稳又快,在垂花拱门前落了轿子后直道要去回禀镇国公夫人,请个郎中过来。   木婉薇却连连摇头,不顾一众丫鬟婆子的目光,低着头往清明居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到八角凉亭的时候,听到木婉欣的笑声咯咯传来。一抬头,见木婉欣正在凉亭上玩耍,她的身边还有柳景瀚,叶元,和江顼。   似被雷劈了一般,木婉薇几步上了凉亭,拉了木婉欣便往回走。   木婉欣不依,叶元拿了几个手指肚大的各式生肖**逗她玩,如今才给了她三个。   柳景瀚见木婉薇双眼红肿,问了句,“表姐,你……”   “我没事。”很浓的哭音,她蹲下对木婉欣好言相劝,“欣儿,和姐姐回去吧。”木婉欣不同意,她怒了脸色,喝道,“那你便在这里吧,再不要回来找姐姐了……”   木婉欣被木婉薇吓得打了个寒颤,丢了手中的**,拉着木婉薇的手,“娘亲不气,我和娘亲回去。”   木婉薇心里委屈的厉害,起了身拉着木婉欣便往回走。七巧不知木婉薇如何发这样大的火气,吓得连忙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柳景瀚对叶元和江顼满是歉意的道,“我表姐从来不这样的,定是……”   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叶元爽声一笑,把木婉欣丢下的**拾了起来,“过会子让丫鬟给欣儿送去吧,她很喜欢……”   七巧跟在木婉薇姐妹的身后,心惊胆颤的,声音小的如个蚊子般一样道,“姑娘,七姑娘一直在清明居里练字的,是二公子说七姑娘一个人闷在清明居里定是无趣,才带了她出来玩儿的。我,我真没让她东边儿走。”   木婉欣轻摇木婉薇的手,怯怯的道,“娘亲,欣儿知道错了,以后没娘亲的话,再也不出清明居了。欣儿回去就把《百字令》背下来……”   木婉薇咬着唇,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她拿起被泪水浸湿的帕子擦了泪,哽咽道,“是姐姐不好,回去后,姐姐陪欣儿玩。”   木婉欣懂事的点头,小跑着跟上了木婉薇的脚步。   要过拱桥时,江顼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拦住木婉薇的去路后,盯着木婉薇看了半天,才出声道,“你见到我母亲了……”   木婉薇瞪着江顼,从牙缝里挤出句,“安庆王妃是何样的人物儿,哪是我这种草门女子能轻易得见的?还请世子爷移移尊躯,让我过去。”   江顼却没让路,抬手从木婉薇的发髻上摘下了安庆王妃亲手簪上去的珠花,“这是母亲的……”   眼眸一紧,江顼住声了。簪头上的些许血迹,直刺进他的双眸,如块重石般砸在心底。   谁会用那么大的力道给自己簪珠花,定是别人满是怒意的簪上去……   而这个别人,定是安庆王妃无疑。   “七巧,带七姑娘回清明居。”木婉薇吩咐七巧带木婉欣走,直到两人的身影转过花丛不见,她的眼泪才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对江顼哭道,“没错,我是见到安庆王妃了。安庆王妃说我很好,要聘回去给世子爷当世子妃,并赏了这只珠花做见面礼,世子爷现下心中是如何想的?是不是要去退了你表妹的婚事,然后到安平侯府来提亲?”   江顼满心愧意,不敢直视木婉薇的眼睛。许久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的道,“我回去找母亲,定给你一个公道。”   “你别给我公道了!”木婉薇抬起袖子狠狠擦了眼泪,怒声喊道,“你只要离我远远的,别给我屈辱我就感激不尽!从此后,你我见面如同陌路之人,再不相识!”   江顼握紧那只珠花,看着木婉薇跳脚的连哭再喊。他不止一次看过木婉薇哭,伤心的哭,绝望的哭,委屈的哭,可如这般暴跳如雷的哭,还是第一次。   “还有,别叫我薇儿!”木婉薇连连跺脚,怒吼道,“你是我什么人,即不是我家中兄长,又未同我沾亲带故,凭什么这般叫我!我一个寒门丫头惹不起你,还请江世子你高抬贵手,离我远远的。闪开!”木婉薇伸手去推江顼。   江顼站着没动。   木婉薇又推了两下,江顼还是没动。最后她狠擦了一下眼泪,下了拱轿绕路而行。   却不料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江顼连忙跑过去扶,却被木婉薇甩开了手。   这一摔,把木婉薇的怒气摔没了不少,她把头埋在手臂里,哽咽道,“我第一次见你,便是摔倒在地。现在,请世子爷快点离开。就当我这一个跟头摔了三年……”   江顼却坐在了地上,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着木婉薇道,“薇儿,这几年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去看待……”   “当妹妹看待?”木婉薇连声抽噎,别过头背对着江顼,赌气道,“我高攀不起,还请江世子速速离去。如若不然,我便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反正安平侯府的女孩是出了名儿的不要脸面,我不差再背上这点污名。”   江顼却笑了,抬手摸了摸木婉薇的脑袋,道,“你有当镇国公的舅父,又有当皇妃的姐姐,还有一位驸马表哥,若直宣扬出去了,我可能就真要娶你过门儿。”   “我这辈子,便是嫁鸡嫁狗嫁猪,也不会嫁给你江顼……”木婉薇咆哮,抬手狠狠的把江顼的手甩开。   不解恨,猛力捶打了几下,最后一口咬了上去。   江顼忍着痛没动,憋着气对木婉薇道,“薇儿,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这次的事,我会去同母亲解释明白,让她……”   江顼停了话头,便是安庆王妃知道自己误会了,也绝对不会给木婉薇道歉。最后,轻描淡写的赏些东西,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   “你马上娶了你表妹,这件事便会自己化云化雨了。”木婉薇松了嘴,看着江顼抽噎了两声。   “你看,到了现在,连你也逼我……”江顼苦笑了。   “关我何事!你愿意娶就娶,不愿意娶就不娶,以后不要再相见了。”木婉薇从地上爬起来,经直往清明居跑。   看着木婉薇远去的身影,江顼收了苦笑,脸色变得无比阴霾。手指微一用力,珠花变了形状。   木婉薇回到清明居,躺在**上起不来了。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肚子痛得厉害。冷冰冰的,往下坠着痛。   秋锦拿了两个汤婆子给她捂,又张罗着去给木婉薇去请郎中。   木婉薇却在去了次恭房后,摇头说不用了。她来天葵了,成了大姑娘。   秋锦满心高兴,连忙去准备棉纱布,草木灰等物,笑道,“六姑娘十一的时候就来葵水了,我还想着姑娘还要再等上几年呢。”   “什么好事一样,”木婉薇痛得小脸苍白,有气无力的道,“一辈子都不来才好!”   “姑娘说傻话,”秋锦笑道,“不来葵水,以后成亲了要如何,如何生个哥儿?”   一提成亲两字,木婉薇又怒上心头。她抱着肚子把江顼以前送她的东西全都翻出来砸摔了。最后只剩下一只小白猫,那白猫见木婉薇狰狞着脸色,举着鸡毛弹子向它走来,‘喵呜’一声夺门而逃!   刚要进门的镇国公夫人被猫吓得惊叫一声,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对木婉薇问道,“薇儿,发生了何事,让你发这样大的脾气?” ☆、第 170 章 书信     镇国公夫人听闻木婉薇脸色不好的回府,放下手中的杂事儿便急急的赶到了清明居。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神色颓废的外甥女,却不想木婉薇正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很是精神的在打猫!   木婉薇看到镇国公夫人走起来,满心的怒气都化为了无力。把掸子递给秋锦后,请镇国公夫人进内室落了坐。   镇国公夫人水眸在地上的碎瓷上轻扫,‘咦’了一声,道,“那玉制的九连环,你不是很喜欢?以前总是拿在手中把玩,怎么碎了?”   “所以才打小然!”因为柳纤灵的小猫叫小悠,木婉薇便给江顼送的那只小白猫取名叫小然。意寓悠然自得的日子。   木婉薇亲自奉了茶给镇国公夫人,编瞎话道,“本想着拿出来玩玩的,却让它从桌几上破落,打碎了。”   安庆王妃的事,木婉薇不想告诉镇国公夫人。她已是给镇国公府惹了不少麻烦,不想他们再为这件事烦心。   镇国公夫人一听笑了,直道木婉薇以前对那只小猫要比九连环还要喜欢,如今倒是因为一个死物打活物。   木婉薇不吱声,坐在**榻上揉肚子。   秋锦吩咐丫鬟婆子们收拾了碎瓷后,对镇国公夫人道木婉薇心情不好,又让镇国公夫人看了自己准备的棉纱布和草木灰。   镇国公夫人是过来人了,看了那东西也不再问别的了,让木婉薇好好休息,又吩咐胭脂去请个医婆来,看看木婉薇气血亏不亏,以后又要怎样调理。   细心的叮嘱了不让木婉薇沾凉水不许吃生冷的东西后,带着胭脂离开了。   出了清明居,胭脂回头看了眼里里外外忙碌着的秋锦,对镇国公夫人小声问道,“太太,安庆王妃送来的那封信……”   在木婉薇同柳纤雪上了马车离开不久,安庆王妃便派人送了封书信给镇国公夫人。信中的语气倒是和气,只字字暗指木婉薇能接近江顼,是镇国公夫妇纵容的结果。   末了言明,以镇国公的权势,要想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嫁入安庆王府,安庆王府无法拒绝。只正妃已有人选,侧妃虽还空着,以木婉薇的品行却难以担当。最多,只能是个没有名份的侍妾。   这封书信,狠狠扇了镇国公府一个耳光。   木婉月设计朱佶要进太子府为妾的事,已是让京都中的各府对镇国公府非议。如今这档子事要再宣扬出去,镇国公府还有何颜面在京都立足?   “送来怎么了?”镇国公夫人把头昂得高高的,神色傲然的道,“你觉得表姑娘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胭脂摇头,这两年来木婉薇的一举一动,她都是看在眼中的。虽不是尽善尽美,可在德行上,却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那就是了。”镇国公夫人冷笑一声,“身正不怕影斜,她安庆王妃想疯就疯去,我就不信她会把这事宣扬出去……”   如当初木婉月设计柳景盛想要嫁入镇国公府时,镇国公夫妇再气也是低调处理,不让事情宣扬出去坏了柳景盛的名声。安庆王妃更是如此,司徒府是她的娘家,江顼同司徒静的婚事连大聘都下了。在这时候传出出这种是非,安庆王妃在娘家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回头看了胭脂一眼,镇国公夫人又细心叮嘱了句,“安庆王妃让人送信到府中来的事,不许让薇儿知道了。她性子一向刚强,若知道了,怕是羞愧的再也不会登镇国公府的门槛儿。”   胭脂连连点头,连声说回去就把那封信烧了。   木婉薇初次来葵水带得天数多,足足有二十天之久。待到一身清爽的能跑能跳时,花园中已是百花盛开。   此时,正是镇国公府最为繁忙的时候。一些前来参加柳景盛和蓝城公主婚礼的亲戚纷纷登门。柳家方面的大多居在了柳家老宅,而镇国公夫人方面的亲戚则居到了镇国公府的客居中。   镇国公夫人在娘家有一兄一弟。   兄长早投军战死沙场,膝下只留一位长子,名唤方莫言,年前刚成的婚。人如其名,似个没嘴的葫芦,可兵法却读得好,如今正在军中就职。   方大夫人这次没带方莫言,只自己前来贺喜。   幼弟膝下有三儿两女,长子幼子,幼女为嫡,二子,长女为庶。这次方二夫人来,带的是幼子方莫行和幼女方莫菲。   镇国公夫夫人一见方莫行,眼前一亮。   方莫行虽才一十五岁,身上却无一丝稚气,因常年锻炼,身材很是健硕,皮肤晒成了古铜色。长得也俊俏,浓眉大眼的,很是精神,笑起来很爽郎,没有书生的酸腐之气。   方莫行这次上京,不光是来给柳景盛贺喜的,他另一个目的是参加入秋时京都举行的武科举。   镇国公夫人对方莫行上了心,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同镇国公商量,想把木婉薇许给方莫行。   方家是什么样的家风,镇国公夫人最是清楚。木婉薇若能嫁过去,定不会受了委屈。只是方家门庭低,只怕安平侯府看不上眼。   镇国公细思后道了句,“那就等莫行考中武进士再议此事……”   虽说时间还早,镇国公夫人还是寻了机会让方莫行同木婉薇见了一面。过后,点了木婉薇几句。若有意,早些表个态,若无意,她好再寻别人。   木婉薇回想起那日在花园小路上遇到的少年,只记得那人比自己高一头,长得很是魁梧,至于长相如何,当时她是低着头走过去的,根本没有去细瞧。   镇国公夫人见木婉薇那副迷糊样,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外甥女少了一根筋,要等她开窍再议亲,只怕方莫行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于是又试探着问了方二夫人,方莫行可是议了亲事。若是没议,看远处凉亭里那个身着粉蓝色罗裙的姑娘可好。   方二夫人借故走近了细细瞧了,觉得那姑娘模样不差,言行举止都有规矩的很,心里很是满意。   打听后得知是安平侯府的嫡女,犯了难。方家有几斤几两重,她心里还是清楚的。便对镇国公夫人说,“只怕,以方家的门庭,高攀不起吧……”   镇国公夫人却笑了,只让方莫行先一心准备武科举,别的事,等武科举过后再细说。   镇国公夫人如是说,方二夫人心中也便是有数了。回了客居后,让方莫行加倍习武看兵法,武科举时,最好能考个状元回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三喜,若方莫行真争气,可真就双喜临门了。   得了方二夫人的暗示,方莫行暗中留了意。待到‘无意’中见到过一次木婉薇后,心中窃喜。   这回,不再用方二夫人催,自己便发奋努力起来。 ☆、第 171 章 辞别     木婉薇的婚事镇国公夫人不急,眼下急着办的是柳景盛的婚事。   蓝城公主是皇后最为疼爱的嫡公主,出嫁时的排场,高于本朝的任何一位公主。   成婚那一日,柳景盛先是身着便服腰系玉带骑马到宁和门换了官服,礼帽等物后,又带着迎亲队伍到公主府去迎娶蓝城公主。   吉日一到,身着大红嫁衣,头戴九翚四凤冠的蓝城公主在礼官的喊唱下,乘上没有屏障的喜轿。喜轿子前后,浩浩荡荡的全是陪嫁的物品与宫人。   皇后亲自送行,乘坐九龙凤辇行在前面,皇太子骑马跟随在轿侧。   准备齐妥后,随着礼官一声喊唱,迎亲队伍在前送亲队伍在后,数十里红妆跟在柳景盛身后驶过半个京都,浩浩荡荡的向驸马府行去。   到了驸马府,先是镇国公一家人对皇后,太子,蓝城公主三人行君臣之礼。然后由睿亲王亲自主婚,进行了一系列繁杂的天家嫁女仪式。   仪式结束后,皇后和太子离去回宫。柳景盛和蓝城公主又如常夫妻一般,拜见镇国公夫妇两位高堂。随着礼官高唱一声‘送入洞房’,劳累了一天的蓝城公主终是被送到了喜房中。   驸马府中随之开宴,宴请前来观礼贺喜的宾客们。宴席一直到戌时将尽,待宾客都离去后,镇国公夫妇才带着小姐儿几个回了镇国公府。   柳景盛迎娶蓝城公主,没木婉薇什么事儿,可她却依然累得半死。从天不亮就开始起**收拾,跟在柳纤雪姐妹身后随着礼官的指示跑前跑后,光接赏再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谢恩就反复做了六次之多。若是每次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是不菲之物,木婉薇早跑了。   累了一天的木婉薇虽一口东西也没吃,却一点也不觉得饿,匆匆洗漱后爬**榻就寝了。   只眼睛才刚闭上,便被秋锦给摇醒了。木婉薇问有什么事,秋锦说驸马爷带着蓝城公主来给公婆请安,敬媳妇茶来了。   木婉薇迷迷糊糊的掀起帘幔,看到窗外已是一片雪白。   “姑娘你就别看了,天早就亮了。”秋锦强把木婉薇揪下**,拧了帕子给她净面,“胭脂已经让人来催两次了。”   木婉薇如个木偶一般让秋锦给她梳洗,穿衣,挽髻。然后拉着她和木婉欣急匆匆的往主院里去。   蓝城公主来给公婆敬媳妇茶,镇国公夫妇也颇为意外。虽然民间习俗是这样没错,可公主毕竟是公主,她不来谁也不会挑这份儿理。   木婉薇到正厅时,蓝城公主已经敬过茶了,正坐在镇国公夫人的身边和镇国公夫人聊天。   身上着了件正红色,绣了龙凤的大红罗裙。头上挽着凌云髻,簪着镶嵌了蓝宝的七尾凤钗。耳带东珠耳环,项坠纯金打制,嵌了细碎红宝的项圈。肤似新雪,目如皎月,小巧的鼻子似枚悬胆,说不出的精致。   同镇国公夫人说话时柔柔的,没有一点公主架子,左一个母亲,右一个儿媳,脸红的似天边的朝霞一样。   柳景盛半红着脖子,低垂着头,忍不住眼中的柔情笑意。   木婉薇领着木婉欣鸟悄儿进去,站到了柳纤灵的旁边,一起默默的看着那婆媳两人。   蓝城公主回头看到旁边站着的四个少女,笑着起身了。从宫女的手中接过四个用金线绣了梅兰竹菊的荷包,亲手递给了四个人。   柳纤雪连忙带着三个妹妹跪下谢恩,却被蓝城公主拦住了。   蓝城公主低着头,眉眼中全是羞意,拉着柳纤雪的手轻声道,“以前我是公主,如今却是镇国公府的媳妇,你们再不用对我行这样的大礼。大姑姑,我初过门,不知爹娘喜好,不懂府门规矩,还要姑姑以后多提点着些。我,我会用心学的……”   说着,反倒对着柳纤雪福了身子。柳纤雪哪里敢受,忙把蓝城公主给拦住了。   柳景盛和蓝城公主并未在镇国公府久留,用了中饭后,便起身告辞了。   小夫妻两个走后,镇国公夫人满心欣喜。她本以为娶个公主回家,定要像捧个祖宗一样供起来,却不想蓝城公主是这样一个好性情。   应该守的礼节,一样不差。还能以夫为尊,行路时让柳景盛走到她的前面。   柳景盛的亲事办完后三日,礼部把选的几个吉日送到了镇国公府。镇国公同镇国公夫人商量后,选了年底落雪的日子。私心想着,这样还能多留柳纤雪一些时日。   叶家在京都中有祖宅,只是同镇国公府比来就寒酸了。皇帝体恤抚远大将军镇守边疆辛劳,特意赐了一座大宅子以做叶元新婚之用。   旨意一下来,叶元便张罗着去新宅看看。   于是,在得了镇国公的准许后,他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和柳景瀚带头带着木婉薇,柳纤灵和木婉欣到叶家新宅去玩儿。   柳纤雪现在是待嫁新娘,要准备的杂事多,心里又带着害羞,便没跟着去。   叶元的新宅离镇国公府并不远,乘着马车从小道速行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到。想着马车上的三个小姑娘许久没出来逛过街了,两个不重规矩的男人便做主走了繁华的街道。   木婉薇在安平侯府时没有机会出来玩儿,这次到镇国公府做客,也因着事多而没出来逛过。所以隔着纱帘往外看,心情很是不错。   柳景瀚纵马跟在马车旁边,不时的把街边儿买来的的小玩意送进去给姐儿几个玩。   叶元一向不羁,不愿意骑马,就坐在了马车的前面充当马夫驾车。   一行人慢悠悠的穿梭在繁街之中,待到时间差不多了,拐上一条石板路又行了两刻钟的时间,新宅到了。   叶元把马车停下,回身把柳纤灵和木婉欣接了出去。木婉薇刚要下车,却被柳景瀚拦住了。   柳景瀚挠着后脑一笑,对木婉薇道,“表姐,出了街口后便一直有人跟在咱们后面。我觉得他是找你的,所以你先等会再下,听他说几句话。”   柳景瀚所指的这个人,便是江顼。   自两人大吵一架后,木婉薇便把江顼当成了陌路人。   在镇国公府内遇到,当看不到。在驸马婚宴上遇到,当看不到。就连江顼请示了镇国公夫人说要见木婉薇一面,木婉薇依旧是称病不出。   柳景瀚背着耍赖不肯自己下来走的木婉欣进了府门后,江顼骑着马来到了马车旁。   他伸出手指在车壁上轻敲了两下,低头叹道,“薇儿,我已是同我母亲说清楚,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木婉薇环着双膝,在车里翻了个白眼。安庆王妃把能给的屈辱都给她了,还想怎么找麻烦?   “……你以后也不用再躲着我,”江顼拍了拍马颈,枣红大马打出了两个喷嚏,,“我已是同皇上请了旨,不日便会随同魏大人去江南巡视水患,许是一年半载都不回京都……”   “你父亲的病……”木婉薇忍不住出声。江顼至孝,老父**病榻怎会远行?   “父亲的病已是好了许多了,人已经清醒。”江顼抬头笑了,手指在纱帘上弹了几下,“太医说余下的只能慢慢调养……”   木婉薇掀起了纱帘,歪着头看江顼,道,“那你不是能娶你表妹了?”   “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因儿女私情拌住脚步。”重重弹了下木婉薇白皙的额头,江顼道,“你……”   木婉薇被弹得生痛,揉着被弹红的额头,皱了眉抢言道,“你真罗嗦……”   江顼高声笑了两声,勒过马缰,道了声珍重后,纵马而去。   木婉薇爬到窗口去看,发现今日江顼穿的不是一袭白袍,而是宝蓝色的紧身劲衣。又过了须臾,猛然反应过来,江顼居然会武,而且还不差……   叶元几个在新宅里闲逛的时候,方二夫人一脸怒色的找到了镇国公府人。   柳景盛的喜事过后,前来贺喜的远客大多离去了。方莫行要考武状元,方二夫人便在京效置办了个小院落住了下来。   因是姑嫂至亲,方二夫人也未对镇国公夫人多废话,连茶也未喝一口便道,“大姑姑,那日你说要将安平侯府的嫡姑娘说给莫行,我心中很是高兴。暗处观察了五姑娘几日,也觉得是个顶好的人儿,许给莫行,倒是委屈她了……可大姑姑,我自认过门儿后一直把你当成亲妹,你不能害方家啊。”   镇国公夫人被方二夫人说得一愣,睁大了水眸,疑惑的问道,“弟妹此话从何而来?我是方家女,怎会害方家呢?”   “我便直说了吧,”方二夫人直言道,“大姑姑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安平侯府的五姑娘是个行克的命数。她一落生,便克死了嫡同父异母的嫡兄,后又克傻了小两岁的幼妹,三年前又克死了生母……她哪算是正经的嫡姑娘,她在道观被道士养到了十岁……”   镇国公夫人拍案而起,高声怒喝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言碎语!” ☆、第 172 章 行克     木婉薇自幼被养在道观之中,对外讲的是身子弱,定要找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慢慢调养才能养活。至于行克之事,只安平侯府内的人知晓,从未往外透露过半分言语。   这关系到一府脸面,木老夫人再厌恶木婉薇,也不会把这事宣扬出去。   而如今,木婉薇行克却成了京都中人尽皆知的事。走到京都的街上,随便拉住个平民问安平侯府的五姑娘,那人都会神色慌慌的说个三五样事来说明五姑娘行克。   比如,她落生那日本是晴空万里,可突然天上就打了个晴天霹雳,落起了大雨,然后五姑娘的嫡兄就似着了魔障一般,自己往荷花池里跳。   再如,那好好的高头大马,不去踢别人,专去踢五姑娘的嫡亲妹妹,可不是中了邪?   更甚者,安平侯府刚做出要把五姑娘接回侯府的决定,五姑娘的生母就突然病毙了。   不止这些,据说五姑娘回府之前,安平侯府内母慈子孝,美满和睦。可自五姑娘回来了,府内便开始鸡犬不宁。   有小丫鬟说,从五姑娘所居的紫薇园前走过时,会感到心中极其愤怒,忍不住想往墙上撞……   这,不就是五姑娘给方的?   方二夫人把从外面听来的各种谣言都说上一遍后,最后对着镇国公夫人道,“大姑姑,我一向说话直,你别怪我失了分寸。你是不是知道五姑娘在京都之中聘不出去,所以才找了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方家是你的母家,是极近的真亲。总之,不管大姑姑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事以后不要再提,我们方家不想聘个行克的丧门星回去,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了两步后,又回头对镇国公夫人道,“大姑姑,我奉劝你一句,这样的人,最好还是早早的撵了出去。大姑爷拿命拼回来的这番基业不易,到最后,莫要让一个不详之人克得败散了才好!”   看着方二夫人离去的背影,镇国公夫人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只觉得太阳穴阵阵抽痛。许久后,她把小几上的茶盅砸在地上,对胭脂怒道,“把人都给出去,给我细细的查,看这些恶语都是从哪里来的!”   胭脂还未看到镇国公夫人发这样大的脾气,领了命,出去后把何从和柳青叫了身边,将事吩咐了过去。   只是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查。京都之中百姓上万,人口传颂,根本查不出源头出厂哪里。只查出这话是**之间传满京都的,速度之快令人匝舌。   最开始,这种话流转于百姓之间,过了二三日,成了小户门庭间姑娘夫人们的谈资,又过了三四日,京都中的名门望族间,几乎是人人知晓了。   冯青莲向来不信这些东西,亲自登了镇国公府的门去找木婉薇寻问,她可是得罪了什么势力小人,不然这种话怎会**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木婉薇细细想了遍,若是得罪小人,那只有庆安王妃和司徒静了吧。庆安王妃曾经说过,若再让她听说木婉薇和江顼扯上关系,定会让木婉薇身败名裂。   如今,安庆王妃做到了。   把一件披风叠好交给秋锦让她放到箱笼中后,木婉薇对冯青莲柔柔的笑道,“以后,莫要来找我玩儿了。如今我名声不好,会累了你。”   冯青莲一跺脚,提着裙子转身跑出去了。   吩咐秋锦把东西都收拾齐妥后,木婉薇去和镇国公夫人辞了行。镇国公夫人还想再留木婉薇多住些时日,木婉薇却说什么也不同意了。   自己好坏无所谓,镇国公府内还有一位表弟一位表妹眼瞅着要议亲呢。还有一位公主媳妇儿,这话若传到了驸马府,蓝城公主再好的心性儿怕也受不住。   命丫鬟婆子把箱笼搬上马车后,木婉薇牵着幼妹的手登上了回安平侯府的马车。   回头再看了一眼阳光下的高门扩府,木婉薇心中默默辞别,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登这个门儿了。   木婉薇回来的突然,把安平侯府守门的婆子吓了一跳。一边招呼了小轿过来抬两位姑娘进内宅,一边命人往竹苑中送了信儿。   回到紫薇园,木婉薇让秋锦先别收拾箱笼,自己稍微整理了妆容后,去了竹苑。   以她对木老夫人的了解,为了保存安平侯府的颜面,定是不会再让自己在安平侯府居下去了。   随便找个理由,许是让她回道观,许是另寻处宅子让她独居……   木婉薇突然觉得这是好事儿。   搬出侯府独居,是她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她唯一的顾虑,是怎样把木婉欣一起带走。   婆了们的脚程快,已是把木婉薇回府的消息通禀了木老夫人了。木婉薇往院子里一走,迎出来的是木二夫人和小王氏。小王氏看了木婉薇一眼,挺着个大肚子,绕了个大圈走了。   木婉薇忍不住冷笑,她行克在府中根本就不是秘密。怎么以前不怕,现在倒是极怕了?   木二夫人倒是亲切的上前拉了木婉薇的手,如没事人一般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怎么没在镇国公府多留些日子。   木婉薇只笑不语,挣脱了木二夫人的手往屋子里走。凝露却把她拦住了,“五姑娘,您回去吧,老太太现下没空,不能见您。”   木婉薇拧起了眉心,脸上那强撑起来的笑不见了。   木二夫人轻握住木婉薇的肩膀,拥着她往竹苑外送,轻语道,“先回去吧,你祖父在里边儿呢。”   正说着,便听西稍间儿内传来噼里啪啦的碎瓷声。   木老侯爷连声怒吼:   “她的亲事,不用你来操心……”“没了她,这内宅里也没干净了!”“这都是你这个荡妇三十年前做下的孽!”   木老夫人声嘶力竭的喊了回去:   “她是克星!”“……她克死了我的历哥儿,克得家宅不宁……”“安平侯府还要不要脸面!”   木二夫人敛了笑脸,定在了原地。   木婉薇脸色变得苍白,低着头,向着紫薇园的方向一路狂奔。还未进了院子,却被人拦住了。   木三夫人抱住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的木婉薇,自己也哭,抬起手帮木婉薇擦了眼泪,语带怜悯的道,“孩子,这不怪你,这都不怪你。娘的儿,这十几年来你受苦了……”   听到那声娘的儿,木婉薇知道木三夫人又发疯了。她擦了脸上的泪,对木三夫人道,“三婶娘,我是婉薇,不是……”   不是木婉柔或是木婉晴。   木三夫人却捧着木婉薇的脸,眼中全是慈悲,“孩子,真不怪你。历哥儿的死和你无关,他不是你克的……”   木婉薇神色一变,直觉木三夫人知道些什么。她猛的抓住了木三夫的手臂,追问道,“婶娘,你说什么?”   “我亲眼看到,她把历哥儿推进了荷花池……”木三夫人凑进木婉薇,贴着她的脸用嘶哑的声音道,“历哥儿在水里哭啊,喊啊,手在空中乱舞……然后,沉下去不见了……哈哈哈”木三夫人眼珠又开始乱转,看着木婉薇疯笑了起来。突然又竖起一根指头嘘了声,脸色凝重的道,“这事不要告诉别人,那天在潇潇院前经过的丫鬟婆子,全都死了。她想杀我……”   木三夫人猛得抓住自己的脸,惊恐的说道,“她想杀我灭口,我好害怕……她让我看被拔掉的舌头,看被剁碎的人手,看丫头被划得面目全非的脸,看血淋淋的眼珠……我害怕,我不敢说出来……舌头,我不要舌头……”   木三夫人突然狠力往出拽拉自己的舌头,直拽得嘴里流出鲜血,眼球凸起,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第 173 章 压惊     木婉薇被木三夫人吓到了,她抖着身子瘫坐在地上。一连喊了三四声,才从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闻声最先赶到的是紫薇园内洒扫的两个粗婆子,她们看到木三夫人疯成这般模样,连忙扑上去把木三夫人按住了,几人合力才把木三夫人死死拽着舌头的手掰开。   木三夫人的舌头已经变得酱紫色,耷拉在嘴外,上面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鲜红血丝。   后出来合子吓得一声惨叫,收了声音后忙对吓得脸色苍白的合子道,“快去通禀二太太,”转了身又对正往这边跑过来的樱桃说,“樱桃姐姐,快拿根绳子来……”   说罢,自己冲上前,让几个婆子按死木三夫人。抖着手把软软滑滑的舌头塞回口中,又用一条帕子堵了起来。   木婉薇吓得身上渗出一声冷汗,直到秋锦伸手去扶她她才回过神来。扶着秋锦的手臂站起来后,她对如意跑远的身影大喝了一声,“如意,回来!”   “姑娘……”合子眼脸诧异焦急的道,“三太太,她需要请郎中……”   木婉薇深吸一口气,指着紫薇园道,“先把木三夫人带到我的房里去,吩咐人打热水……”   木三夫人知道的历哥儿是怎么死的,也知道害死历哥儿的那个人是谁。只要橇开木三夫人的嘴,她便再不用背着行克之名。   秋锦马上上前去扶木三夫人进紫薇园。   木三夫人却突然大力挣扎了起来,她吐出嘴里的帕子,耷拉着舌头,口齿不清的大喊道,“放,放开乌,乌卜嗨耻(我不想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见那两个粗婆子没动手,秋锦自己又拉不动,木婉薇不由得一声怒喝。   那两婆子打了个寒颤,回头见木婉薇满面怒容,终是动手帮秋锦把木三夫人带回了紫薇园。   屈妈妈只听到一阵喧哗,出来见木婉薇把木三夫人绑了回来,心中大惊,忙问木婉薇这是怎么了。   木婉薇无心做答,她慌忙跑到书案前,凭着自己浅薄的药理知识开了张药方,塞到秋锦的手中后,急急的道,“你快出府去,如果屈郎中不在,你就按这药方捉药。如果屈郎中在,就让他开一幅宁神,能让疯子安静下来好好说话的药来……”   秋锦连连点头,把药方塞到袖子里,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黄鹂不知发生了何事,进到内室见合子和樱桃把满脸是血的木三夫人绑到柱子上,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姑娘,她们这是在干什么,你……”   “滚出去!”木婉薇拿起砚台向黄鹂砸了过去,一声厉喝,“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黄鹂被泼了一身墨,眼圈一红,转身跑出紫薇园了。   屈妈妈急得直跺脚,疾声厉色的把合子和樱桃都赶了出去,显少的对木婉薇发了火。   木婉薇失魂落魄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后,看着屈妈妈道,“如果让二太太来把三太太带走,我又要问谁要真相去?!”   屈妈妈一拍大腿,连声道,“错了,姑娘,你这事儿做错了!”   “我怎么就错了!”木婉薇红着眼睛瞪了回去,“因为历哥儿的死,我背了十几年的行克名声。如今知道他不是死于意外而是人为,我为什么不问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   “就算您从三太太的口中问出了真相又如何?一个疯颠之人说的话谁会相信?不仅不会信,老太太定还会把这事儿压得死死的,不让传出一点风声。不然,谋害长房嫡孙这种事一传出去,那还了得?”   屈妈妈慌张的小跑出去,吩咐了如意去请木二夫人,樱桃去打热水,合子远远的守着不让人靠近。   回来后神色焦急的继续道,“到时,不仅不能为您洗清冤屈,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被拔掉的舌头,被剜下的眼珠,被砍碎的人手,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丫鬟……   木三夫人所说的这些若都是真的,那每一句都是一条人命。   那个对历哥儿下手的人既是能这般心狠手辣,在得知木婉薇知道了真相后,又怎会善罢甘休?   屈妈妈一样样一件件把道理掰开说明白,“姑娘,您可还记得莺姨娘?就算您时时刻刻的加着小心,可还有欣姐儿啊……”   木婉薇瘫坐在疯言疯语的木三夫人前面,用双手捂住脸,忍不住悲声问道,“难道,我要当不知道,任……”   话说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了合子给木二夫人请安的声音。   屈妈妈再不劝木婉薇,而是拧了帕子给木三夫人净脸,净手。接着又把木婉薇扶到了一边的绣墩上坐定,小声道,“姑娘,三太太先前对您说的那些话,定不能再让别人知晓了。不然您在明她在暗,情势对您更为不利……”   说着又回身蹲在了木三夫人的面前。   刚蹲定,木二夫人便带着许河家的风风火火的急步走了进来。进了屋后没看别人,直接把凌厉的目光盯到了木三夫人身上。   许河家的上前,轻拍了两下木三夫人的脸颊,唤了两声三太太。   木三夫人似看到鬼了一般,挣扎着乱叫了起来。珠花发钗掉落,头发披乱下来,更显疯态。   许河家的回头叫了几个粗婆子过来,揪扯着把木三夫人带走了。   木三夫人眼中的紧张不减,强扯了一抹笑容,来到木婉薇的身前,放柔了声音问道,“薇丫头,把你吓坏了吧……别怕,你三婶娘这病一阵一阵儿,等请了郎中来,给她吃上几副药就好了。”   木婉薇听话的点头,伸手拉住了木二夫人的袖摆,问道,“二婶娘,三婶娘这疯病是如何得的?有多少年了?治不好了吗?”   木二夫人仔细观察着木婉薇的神色,摸了摸她的发髻后,轻声道,“有个十几年了,如何得的不知道,是突然发疯的……至于能不能治好……”木二夫人话略一停顿,笑了,“郎中说是心魔,治不好了……”   木婉薇哦了一声,对木二夫人怯怯的道了声害怕。   木二夫人把木婉薇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又状似无意的问道,“你三婶娘发疯时,都说些什么了?”   木婉薇心中猛的一惊,细思后,小心翼翼的回道,“三婶娘她突然跑到我面前,说有个鬼追着她对她索命,长长的舌头……然后,她就拉扯自己的舌头……我,我被吓坏了,就去喊粗婆子来……”   “别害怕……”木二夫人拍了拍木婉薇的肩膀,柔声道,“过会子我给你送碗压惊的汤药来,你喝了后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言罢,让屈妈妈好生照顾,带着丫鬟走了。   木婉薇坐在绣墩上一动不动,直到看着木二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紫薇园,才抖着声音对屈妈妈问道,“屈妈妈,这么多年了,你可是有怀疑过历哥儿的死,可是有想过,害他的人是谁?”   屈妈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道,“其实,太太是怀疑过历哥儿的死因的……”   只是柳氏怀疑历哥儿死的蹊跷时,已是木婉欣被马惊痴之后的事儿了。   当年柳氏回安平侯府参加大姑娘木婉蓉的婚礼,已是带了五个月的身孕。在宁远时木大老爷曾经找郎中给断个脉,说这一胎定是个哥儿无疑。   木婉欣被马踢后,柳氏动了胎气,把好好一个哥儿给滑掉了。当时柳氏便怀疑到了木二夫人的身上,长房无子,得益最大的便是二房。   柳氏把自己的怀疑对木老夫人说了后,得来的不是公道而是训斥。木老夫人言称她自己生不出儿子,是在妒嫉二房有子传后。   柳氏气愤之下自己去查,可七年过去,当年的丫鬟婆子死的死卖的卖,竟是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后来木大老爷从宁远赶回京都,得知这事后不仅没帮柳氏说话,反而站到了木老夫人的一边一起训斥柳氏。   “太太是被老爷伤得透透的了,”屈妈妈一声长叹,“小产后的身子还没养好,就倔着脾气,带着欣姐儿去别院居着了……”   木婉薇从绣墩上滑坐在地上,目露惊恐的问道,“这些,你以前怎么没对我说过?”   屈妈妈满面哀伤的反问了句,“姑娘,您回府的时候才几岁的年纪,我便对您说了这事儿,您又能做些什么?”   初回府时,木婉薇连怎么在侯府里生存下去都成问题,又何来能力去查这陈年往事?   把木婉薇从地上扶起来,屈妈妈叹道,“姑娘,这事儿,您想清楚了。是继续往下追查,还是让它含糊过去,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过安稳日子……”   说到这个,屈妈妈又是一声哀叹。现在木婉薇行克的名声传遍了京都,又有哪户人家愿意娶她?   木婉薇说了句想想,转身回了内室。   过了约一个时辰的时间,余妈妈端着一碗压惊药来了。她笑容满面的把药递到木婉薇的面前,连声催促道,“五姑娘,这是二太太特意让郎中开的压惊药,您喝了后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屈妈妈眼中露过紧张,她连声让余妈妈把药放下,等凉凉再让木婉薇喝。   余妈妈却特别的坚持,把碗往前递了递,笑得如朵花儿一样,“五姑娘,还是趁热喝好,您喝了,我也好回去对二太太交差,不然二太太总惦记着您这里……”   木婉薇看着那碗琥珀色的药汁心底升起阵阵寒意,她怕喝了这药,明早不是什么也不记得了,而是再也醒不过来。   余妈妈又催促了两次,大有木婉薇不喝她就不走的架势。   咬了咬牙,木婉薇终是端起那只瓷碗,把里面的药汁一饮而尽! ☆、第 174 章 敌明     依旧是以前的方子,两副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浓浓的药汁。带着热腾腾的白气给木三夫人灌下去后,木三夫人的嘴唇上,口腔里被烫掉了一层嫩皮。   她再喊,再闹,再挣扎,也不过是牢笼里的困兽。不到一刻钟,便会合上越来越沉重的眼眸晕睡过去。   做这种事,许河家的已经是驾轻就熟。把晕睡过去的木三夫人往**榻上一放,再动手换去她落了药汁的衣裳,交给小丫鬟速去浆洗。   打点好一切后,许河家的回了二房。   木二夫人正坐在矮榻上吃刚炖好的血燕,听到许河家的进来头也未抬,让身边的季姨娘亲自出去守了门儿后,挑眉问道,“办齐妥了?”   “嗯……”许河家的扫了扫袖子,见袖摆上落了许些药汁,眼中滑过一丝不耐,“以前没这么疯闹过,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木二夫人可没心情管木三夫人怎么了,反正药一吃下去,她会消停很久。把最后一口燕窝吃到口中,一推汤盅,木二夫人抬头问,“你说,小五知道了吗?”   许河家的拍打袖口的手一顿,迎上了木二夫人的视线,道,“五姑娘是机灵,可再机灵,若三太太没说什么,她也不知道不是……”   “就是这个……”木二夫人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对许河家的摆摆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坐,“那会子她爬在我怀里,我问她老三可是说什么了,她犹豫了一下……如果老三什么也没说,她犹豫什么?”   不过木二夫人也不确定。   毕竟木三夫人当时的样子太过吓人,连她看了都心惊不已,更何况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那太太是怎样想的?”许河家的搬了个小绣墩,在木二夫人的脚下坐了。   “我让余妈妈给她送了碗药去……”木二夫人冷笑了,轻描淡写的道,“小五聪明得紧,如果老三真对她说了当年是我把历哥儿推下荷塘的,那这碗药她定会找了理由不喝。若她喝了……”   许河家的大惊失色,‘噌’的一下子从小绣墩上站了起来,语气焦急的对木二夫人道,“太太,您太过于心急了。且不说还不清楚五姑娘知不知道这事儿,她便是知道了,太太也不能现在动手啊。现下,大太太肚子里那个才是要紧的……”   如果小王氏一举生下个哥儿,大房便有了后,那这安平侯的爵位,安平侯府的万贯家业就再没有让二房打理的道理。   和小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相比,木婉薇一个丫头片子算什么,她便是把木三夫人说的话嚷嚷得人尽皆知又如何,有谁会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届时,木老夫人只会对木婉薇更加的厌恶,都不用木二夫人动手,木老夫人都不会让木婉薇有了好日子过。   只眼下要真是给木婉薇下了手,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招认了?   见许河家的一脸急色,木二夫人笑了,“你真当我一点脑子也没长的蠢货?药是我吩咐人送去的,若在里面下了毒,我能逃脱得了干系?我不过是让余妈妈盯着她喝下,看她到底是何反应罢了……”   许河家的长松了一口气,笑了,“那就好……现下大太太那里马上就要有了动静,要是五姑娘再出了事,难免惹眼……”   正说着,余妈妈端了个空碗回来了。站到木二夫人面前把木婉薇前后喝药的表情神色说了一遍,末了道,“五姑娘喝完后,还让我回来同二太太说让二太太劳心了,等她明个儿好了,再过来看二太太,连着去看看二奶奶……”   “然后你就回来了?”见余妈妈点头,许河家的回头对木二夫人又笑了,道,“太太,这能试出什么来,五姑娘转身就把药吐了您也不知道不是……”   木二夫人往炕枕上一歪,抬手把耳朵上沉甸甸的八宝耳环摘了下来,丢到了许河家的怀里,挑眉问道,“我说我没在里面下毒,我有说我什么也没在里面下吗?”   许河家的接住耳环,抬起头愣愣的问了句,“那太太,下了什么……”   木二夫人一笑,抬手又摘下了发髻上的珠钗,没有回答。   木婉薇一睡,便是一天**。   等她睁开眼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摇晃的,强撑着坐起来,天和地掉了个儿,过了好一会才又正过来。   木婉薇能看到秋锦和屈妈妈在自己的身前转,也能看到她们在同自己说话,可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就如,她与别人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一般。   过了许久许久,似是秋锦的声音从远处隐隐的传来,“姑娘,您醒了……”   木婉薇想要回话,却发现舌头是木的,一张嘴,口水流了出来。   秋锦慌了,拿着帕子去擦木婉薇的口水,对屈妈妈哭道,“这可怎么办啊,和姑娘说什么她都听不到……”   屈妈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就说那碗药不能喝,可姑娘接过去就喝了。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合子端了杯凉水来,扬手就泼到了木婉薇的脸上,见木婉薇还是没有反应,又上前用力掐木婉薇的虎口,直掐得出了一道血印子也没听木婉薇喊痛。   木婉薇还是愣愣的,眨了眨眼,世界又晃了两晃,秋锦和屈妈妈的身影似在水中一般,飘上又浮下……   木婉薇睁大了眼睛直直去看,想让这两个人站稳别动,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手犹如斗大。   那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害怕,可那怕意,却过了许久才传达到心底。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她看到余妈妈领了个男人在自己的眼前晃,几番飘远飘近后,给自己灌下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一放口,木婉薇只觉得舌头如被刀子割了一般剧痛了一下。然后品到嘴里有股子浓浓的苦味,苦味过后,舌头能动了……   随之,身上的感观回来了。酸软无力的躺在**上后,鼻下传来了火燎燎的痛感……   余妈妈的声音再次从远方飘来,难听得如什么东西在挠锅底一般,“好了好了,这就好了……睡会吧,再睡会……”   木婉薇无力的闭上眼睛,忍着胃里的恶心感,再次睡了过去。   待到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已黑。她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歪头看到了守在**边的屈妈妈,秋锦,樱桃和合子。   艰难的发出一声如小猫般的叫唤后,四个人皆是惊动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捯饬。准备饭菜的准备饭菜,拧帕子的拧帕子,端茶的端茶,递水的递水,手都忙着,嘴也没闲着,这个一句那个半语,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   余妈妈给她端来的不是压惊药,而是给木三夫人服用的治疯病的药。说是两种药在一个厨房里煎,临往出端的时候弄混了。   木婉薇会好,是因为木二夫人得知药弄‘混’后,特意请了郎中过来给诊治,开的药方。   忍着恶心感喝下一大杯温水后,木婉薇呆呆的坐了许久。屈妈妈四人的话的确是落到她的耳朵中了,可脑子却没转个儿。只到被屈妈妈喂了一碗细粥后,她才把事情思考明白。然后从嗓子眼里发出声音,对屈妈妈问道,“如今,二太太不会再怀疑我了吧……”   屈妈妈含着泪点了头。连命都不要了,木二夫人怎么会不信?   “我,我想清楚了……”木婉薇皱着眉,想说的话就要嘴边却怎么也表达不出来。现在的她,脑子实在是钝的厉害。又猛敲了几下后,才咬着牙,断断续续的把想说的话说清楚,“这事,我,我要含糊下去,然后,敌明我暗,慢慢,慢慢和她算帐……” ☆、第 175 章 药方     木婉薇的‘病’好的极慢,虽看着如平日里无异,可脑子却如锈住了一般。以前看到一件事,听到一句话,只一瞬便能反应过来。如今要许久的功夫,才能把事情落到心底,做出相应的举动。   秋锦担心,暗地里同屈妈妈说木婉薇不会就这样傻了吧。   屈妈妈也是心焦,却不许秋锦说出半个不中听的字。   醒来后的第二日,木婉萝捻着佛珠来看望了木婉薇一次。同木婉薇前言不搭后语的聊了几句天儿后,直道木婉薇现在的状态和她娘有几分想相像。   木四夫人一直不出院子,别人看不到她是什么样子,可木婉萝却是天天能见到的。每隔一段日子便会神色呆呆的,话不多,往往是木婉萝说上十句,木四夫人只能回上一两句。   接着,又说了明妃的事儿。如今娄雨晴已经举行过第三次度身仪式,明妃的筛选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京都中真正的望族是不屑于明妃这个称谓的,自佛母说出要选明妃后,便不再带着自家女儿前去听佛。   余下的,便都是门第略底的人家。其中不乏有真正信佛的,可大多数都是存了同木婉萝一样的心思。   就在不久前,即娄雨晴的母亲被封为诰命夫人一年后,娄雨晴的父亲也成功捐了个小官来做。虽是虚的,可有木大老爷那个例子在那儿摆着,没准什么时候都放了实任。   木婉萝拉着木婉薇的手,同她说起选明妃时的繁琐过程,第一次去的四十几个女孩,一轮过去,竟是只剩下了十二个。这淘汰率,堪比皇帝选妃。   木婉萝本以为佛母选这些人最为看重的是佛理,可选下来却发现不是。不光美貌,身段,仪态不是最重要的,竟是连佛学理论都不是。说道最后,她眼中露出迷茫,“小五,你说,这先明妃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   木婉薇反应不过来,木婉萝所说的话都萦绕在她的耳边,要一句一句慢慢往心里吃。   等木婉萝走了许久后,她才缓缓的出声道,“四婶娘最近有没有用药,用的是什么药……”   秋锦知道木婉薇这是在同木婉萝说话呢,她上前问用不用去查一查,木婉薇却又不说话了。   过了会,又笑道,“你比别人都好,她们要慢慢的选,你却是早早就定下了。只等着四婶娘被封了诰命吧……”   秋锦长叹一声,不再搭话了。   木婉萝来过的第二日,宇二奶奶也来了。把丫鬟打发出去后,同木婉薇说了几句贴心话。   宇二奶奶怀孕了,已经三个余月,她以前敢亏待自己,现在却不敢亏待孩子。   这是喜事,宇二奶奶却落泪了。   不仅她怀孕了,卢碧云也怀孕了,已经正式抬了姨娘。两个人是差不多的日子,如果宇二奶奶生下的是个男孩,这正房的位置尚能保存。若她生下的是个女孩而卢碧云生下的是个男孩,那……   木婉薇才反应过来宇二奶奶说自己怀孕那句话,轻晃着宇二奶奶的手道喜,“二嫂嫂,这是喜事,你应该高兴才是。二哥哥定也是高兴坏了……”   宇二奶奶看着真心实意向自己贺喜的木婉薇,哭得更厉害了,“你二哥哥他……”   木宏宇,差点伤了宇二奶奶腹中孩儿的性命。   卢碧云的身孕是先被诊断出来的,木宏宇知道后心中着了急。再不顾着宇二奶奶不让他进房的话,强行同宇二奶奶行了房。   宇二奶奶身子弱,事后身下见了血,郎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刚落了根的胎儿给保住。   如今,宇二奶奶已经不知道自己对木宏宇是何种心绪了,是恨,是怨,是怕?反正躲着,避着,绕着,只求他别再靠近自己,别伤了孩子。   这些事,宇二奶奶无法对木婉薇明说。哽咽了半天,道了句,“五姑姑,你快些好吧,你好了还能陪我说说话,这日子还好挨些……”   宇二奶奶走后茶都变凉了,那句卢碧云也有孕了才落到了木婉薇的脑子里。木婉薇气得‘豁’的一下站起来,抬手砸了桌上的茶盏。   坐下后许久许久,木婉薇慢吞吞的对秋锦道,“把黄历拿来……”   细白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划过,木婉薇用了比以前多两倍的时间才选好吉日。   六月末,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缓缓的合上黄历,许久后,木婉薇又悠悠的道了句,“太长了……”   一年炼两次丹,已经供不上她卖的速度。她去镇国公府去做客前,一次性给了宫中木婉柔两瓶芙蓉养颜丸,换回了四枝百年老参,八对何首乌外加五千两银票。   五千两,对于穷苦之人或许是天文数字,可对于想带着幼妹出府独居的木婉薇来说,却远远不够。   她打算等自己这病一养好就去后山炼丹,看看不是吉日,能不能炼出丹药。   木婉薇误服了木三夫人的药这事,最初木老侯爷没放到心中,只打发了书鸣来看了两次,让她好好休养。可看木婉薇一连四五日都不好,便让张成下了帖子请屈郎中进府来给木婉薇诊治。   用了屈郎中的药后,木婉薇又休息了足足十天的时间,四肢才彻底的恢复了以前的灵活状态,神智也彻底清楚了。   一想到这些天过得似个木偶人般的生活,木婉薇就一身冷汗。   那一日,她等余妈妈走后马上就把屈郎中曾经给她的那瓶解毒药服下了。却不想,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又或是说,作用相较那碗药的药效相说,实在是太小了。   相比那碗药的霸道药效,木婉薇更心寒木老夫人的态度。这些天来她如痴如傻一般,木老夫人连问都没问过一句。若木二夫人当真一计毒药把她害死了,怕是木老夫人也不会追究吧!   此时,木婉薇庆幸屈妈妈把自己拉住了没把事情闹大,否则,她的这个痴傻可能一辈子也医治不好。   彻底恢复后,木婉薇笑靥如花的去给木二夫人请了安。窝在木二夫人的怀里,似个孩子般,撒娇打滚的足足腻上了半个时辰才走,这还是木二夫人半笑半嗔着赶走的,不然定会腻上更久时间。   出了木二夫人的屋子,木婉薇又去看宇二奶奶。   木宏宇正站在宇二奶奶的房门前,拄着一根拐棍,想进,又踌躇着。见到木婉薇来,把一包糕点放到了木婉薇的手上,声称这桃花糕是宇二奶奶以前最喜欢吃的,他亲自出去买来的。   木婉薇笑着逗了木宏宇几句,把桃花糕带进去了。   宇二奶奶只看了那桃花糕一眼,便吐得晕天暗地,脸色蜡黄,似大病之人一般。   壁虎连忙把那糕点扔了出去,埋怨了木婉薇几句,把她拉到屏风处暗语道,“我家姑娘现在看不得二爷的任何东西,只一眼,便能把隔日的饭吐出来……”   因宇二奶奶病怏怏的,木婉薇也没久留,只小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回到紫薇园,秋锦同木婉薇细语道,“姑娘,我娘已是打探到了。虽然每次三太太发病都会请郎中进来,也会请郎中开了药方抓了草药,可真正给三太太喝的,却是十年前一个路过的赤脚郎中开的。药方只有二太太有……”   屈郎中来给木婉薇诊病时,直道木婉薇喝的那药霸道。在木婉薇好的差不多了时,提出想看看那副药的药方。   木婉薇轻轻点头,坐在那里细思了起来。   自屈郎中提出要看那药方后,木婉薇就怀疑木三夫人的疯病或许不是治不好,而是别人不让她好。   而且,木二夫人似乎把手也伸到了木四夫人那里。因为木婉萝说过木四夫人有同木婉薇同样的症状。   木婉薇落得那般模样是因为误食了药,木四夫人独居在自己的院子里,怎么会吃错了药。要说是巧合,木婉薇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只有一点木婉薇想不明白,木四夫人这些年来过得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她有什么事能惹得木二夫人对她下手?   想到头痛,木婉薇忍不住用拳头敲了几下头。   秋锦见木婉薇的神色又变得愣愣的,不由得心中害怕。她推了木婉薇一把,颤着声音问道,“姑娘,您怎么不说话,您可别吓我……”   木婉薇抬头看了秋锦一眼,‘噗哧’一声笑了,掐了秋锦一把后,正了神色道,“秋锦,还要劳烦你娘一次,让她看看能不能把那样药的药渣弄出来。让她小心,别被二太太发现了……”   有了药方,没准屈郎中能把木三夫人治好也说不定。到时,木三夫人可就不是疯子了…… ☆、第 176 章 成交     秋锦当天晚上便把话对张成家的传过去了。   张成家的把秋锦的耳朵揪得老高,拖到隐蔽的小树林里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你这遭瘟作死的,你当你用死能威胁了我一次,还能威胁了我两次三次。二太太是何等人物,你竟敢……”   秋锦痛得眼泪稀里哗啦的往下落,哼哼唧唧的道了句,“弟弟不是正要请师傅做文章吗?银子我出了……”   这两年来木婉薇没少给秋锦体贴银子,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要比她和张成家的一年的月例还要多。   张成家的心中打了犹豫。虽然奴才不能参加科举,可她还是想让自己儿子把学问做好。没准哪一天走了狗屎运全家被除了奴籍呢,到那时再现学可就来不及了。   “我真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生了你这么个混帐东西!”又狠狠的抽了秋锦后背两下,终是松了口,“早晚要把一家子都给作死!”   “娘,你小心点儿。”秋锦抹了眼泪小声叮嘱,猫着腰从小树丛里溜走了。   张成家的平日里在二房虽得脸,却不是木二夫人的心腹。她不能像许河家的和余妈妈一样自由出入木二夫人的房间,更不能随意动木二夫人的东西。   她拿眼睛瞄了许多日子,都没能得了机会拿到药渣。许河家的很是谨慎,药是她亲自熬,亲自倒到碗里,末了那药渣子会全部倒到烧得旺旺的地灶里,就连洒到药汁的抹布也是一同烧了……   直到木三夫人不知为何又小闹了一次,张成家的终是看到许河家的动作了。   许河家的先是把郎中打发出去让丫鬟跟着去捉药,随后便躲了人急匆匆的出了后脚门儿。   一张药方,许河家的跑了五家的药铺才把药抓齐。   张成家的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每当许河家的出了一家药铺,马上拿出两个铜子随便在街上拉了个六七岁的孩童,让那孩子拿着银两去药铺里描述许河家的长相,然后说许河家的把刚刚买好的药给掉了,打发他再来重抓一份。   就这样,张成家的最后交给木婉薇的,不是药渣,而是一副药。   木婉薇拿到药后先是自己细细分辩了一次,发现里面的药材大多是压惊,单拿出来没有任何问题。   木婉薇对药性了解浅薄,屈郎中可是用药高手。来了后他只看了一遍后,便道这药配得精。   药材同食材一样分为四性,即寒,热,温,凉四种。   郎中诊病开药,要根本病人的本身病情,再用合适的药来对症下药。   比如病人高热,若病人得的是寒热之症,那定不能用寒性药材急于退热,不然不仅不会医病,反而会伤人。   再如妇人,来了葵水后体质会有所变化。有体寒的有体热的,若想成亲后能顺利诞下子嗣,就需要根据体质好好调养。   张成家的送来的这副药,里面虽都是压惊的药材,却是大寒大热都有。药材本身就是相克,又要如何医病?   细细看了一遍后,屈郎中抬起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对木婉薇放了实话,“这副药,吃久了伤得是这儿……”   便是不疯,用久了也会变得痴呆。   木婉薇想起自己晕沉沉的那几天,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她连声问自己服过一次这虎狼之药,是否会留下什么问题。   屈郎中笑了,回道,“五姑娘只服用了一次,无碍。”   木婉薇放下心来,把那包药材包好后,对屈郎中问道,“若有人服用了这药十年,可还有救醒的机会?”   屈郎中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得似一只老狐狸,“这,就要看看五姑娘是否有诚意了。”   道家虽被人不耻,可道家的仙丹在市面上却是千金难求。屈郎中早有了做这个生意的打算,只是苦于自己不会炼丹又无丹药来源,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溜走。   木婉薇双眼一眯,笑得似只小狐狸,“那要如何算呢?”。   屈郎中伸了四根指头,“我四你六。”木婉薇摇头,伸出二根指头,“我八你二。”   屈郎中心中细细思了一遍,最后伸出三根指头,他三木婉薇七,成本两人各出一半。出了事屈郎中负责善后,绝对不会牵连到木婉薇。如果这样还不成,那这买卖不做也罢。   木婉薇心中满意,点头前附加了一个条件,她所做的一切事,屈郎中一个字也不许告诉木老侯爷。   木老侯爷在木婉薇恢复正常的第二天又出远门儿了,走前曾对木婉薇说,他这次出去不是寻炼丹的金石,而是去走个亲戚。   木婉薇听后觉得挺奇怪的,她回到安平侯府三年多来,从没听说过木老侯爷有什么亲戚,便是连兄弟姐妹也不曾有过。   这事儿,木婉薇曾经问过屈妈妈,屈妈妈也是说不知道。她随着柳氏来到安平侯府时,木老侯爷已是现在这副模样,什么事儿都不管。历哥儿落水溺毙时,他也只是过来看了一眼,连个心疼的模样都没露,然后就任着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闹去了。   想起这个,木婉薇又觉得对屈郎中提的要求多余。   这么多年过去木老侯爷品性丝毫没变,连卢碧云进了木宏宇房内当了妾这样的大事,他知道后也不过是道了句知晓了。自己和屈郎中暗下里想把木三夫人医好的这种小事,似乎更加不值一提。   屈郎中常年游走于各名门望族之中,对于保密这种事最是拿手。于是,一老一少两只狐狸伸出右手连击三下,买卖成交!   过了五日,屈郎中打发药童送来了两瓶药丸外加五千两银票。换回去的,是一瓶芙蓉养颜丸两瓶玉露丸过去试卖。若卖得好,再慢慢扩展丹药的品种。   得了能治好木三夫人的药,木婉薇把糨交给了樱桃,让她寻到机会就给木三夫人的茶水,羹汤里放。别怕浪费,初期是看这药对木三夫人有没有效。   樱桃素来能同府内的丫鬟婆子拉家常,游走于各个院落里也是常事。把药交给她两天后,三房的院子里果然热闹上了。   这次木三夫人的发疯与以往不同,她不吵不闹,而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趁着无人时收拾了细软,竟是想贿赂了守脚门儿的婆子偷溜出去。   被粗婆子抓回来后才开始吵闹起来,等被许河家的灌下药汁后,又安静下来了。   当夜晚上,木三夫人的贴身丫鬟雀儿跪在许河家的面前,身上打着颤连连磕头,连声说不知道木三夫人这次是为何发的疯。不过,却怯怯的道,“有那么一会儿,我见三太太看我的眼神特别害怕,她好像知道了是我,是我在她的汤水动手脚……”   许河家的听后心中作了数,回去后把这事细细的告诉了木二夫人。   主仆两人关上门细细研究了小半个晚上,次日再给木三夫人灌药时,又加了一倍的药量……   木婉薇从丫鬟口中得知木三夫人这次服完药后足足睡了三天后,忙让樱桃住手,把治疯病的药给收了回来。   她怕这样周而复始下去,不仅治不好木三夫人,反而会把她彻底毁了。   木婉薇苦于寻找机会给木三夫人治病时,木大老爷带着田姨娘和小肖氏回府了。他们前脚刚进了门,后脚就来了两名官府的衙役来敲门。   两名衙役敲开门后也没吵闹,颇给安平侯府几分薄面。见了刚回府就出来主事的木大老爷后,直言要带小王氏和木宏承回衙门问话! ☆、第 177 章 入狱     两名登门的衙役隶属京都小县寒县,此番所来为的是安平侯府在寒县强夺良民田地,逼死良民郑虎一家老少五口,逼迫郑虎遗女郑双儿卖身**为妓之事。   两门衙役深知惹不起安平侯府这样的门第,所以把门敲开后,很是和气的同木大老爷说要带长房夫人小王氏和三房长子木宏承回衙门问些事情。   木大老爷听后撂了脸子。   别说小王氏现在带着八个月的身孕,便是好好的,也万万没有到公堂上去的道理。   两个衙役见木大老爷不让小王氏随他们回衙门,便退而求其次,让木宏宇同他们走一趟。   木宏承一个大男人,没病没灾,总没有理由不跟他们回去吧。   谁知木大老爷还是不同意,眼睛一瞪让家丁把两名衙役往外轰。还言称得了空闲定要亲自到寒县去了拜见寒县县令陈大人,好好向他讨教是如何管治属下的。   两个衙役官小人微,哪敢和正五品的知府大人叫板。也没真用家丁拿着棍子轰,当下便缩着肩膀,灰溜溜的转身儿走了。   木大老爷怕惊动了小王氏的胎气没有回潇潇院去质问,而是把木宏承从外面的店铺上找了回来,细细问了他可是在外做了什么不容国法之事,强占了百姓土地!   木宏承一脸震惊,直喊冤枉,说什么也不承认。   木大老爷觉得这事蹊跷,细思一番后命人备轿,直奔了寒县县衙。   这个时候,小肖氏已是坐在房里哭得肝肠寸断。她没想到一别半年,自己的亲姐姐已经被乱棍打死,更没想到,自己视为亲女的木婉玉竟是在勾栏中为妓。   直哭得晕厥过去了两次后,小肖氏不哭了。她让丫鬟从前侍候大肖氏和木婉玉的丫鬟婆子都叫到了自己屋儿里,把事情的前后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   听到木婉玉自年前起就屡次溜出侯府去逛街买胭脂水粉后,她立了眼睛怒声问道,“她是从哪里来的银两,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银两!”   木婉玉一个月的月例能有多少,小肖氏的还要比她减半儿。两个人的月例除了日常所用,加起来不足以木婉玉每旬出府挥霍一次的。更不要说几个丫鬟都说木婉玉那段时间出手特别阔绰,高兴时甚至会赏半吊钱去给她们吃酒。   最后,一个以前侍候木婉玉梳洗的三等丫鬟怯怯的说,木婉玉出事前的那半年,同小王氏的关系特别好。   小王氏不仅时常给她一些首饰,还屡次给她一些散碎银子……   小肖氏听了后,把手边能够到的东西尽数砸碎!木婉玉不听话私自出府是错,可原凶却是小王氏。   哭够了,小肖氏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重新整理了妆容和无事人一般去给小王氏请安了。   主房里,田姨娘已是跪在小王氏的脚下给小王氏揉腿,四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不时招来小王氏一计恶毒的眼光。   田姨娘脸色苍白,微弯着身子,尽量不让凸起的小腹暴露在小王氏的目光下。低着头给小王氏奉茶时,眼中不时的流过一抹怨恨。   到了午后时分,木大老爷从衙门回来了,心情很是不错。   事情他已经打探清楚,的确是有一户郑姓人家伤了五条人命,唯一活下来的孤女入了勾栏为娼。   此事,正是小王氏和木宏承做下的。状告安平侯府的人,便是那个做了娼妓的郑双儿。   官字下面两张口,全看怎么喂。既然寒县的父母官陈县令顾忌着安平侯府的权势不敢上门拘人,那就一切好说。   按着官场规矩,木大老爷同陈县令坐下来品品茶,聊聊天,把应该说的话说开,应该表示的意思表示到位,这事也就了了一半了。   喝了三杯浊酒的陈县令当着木大老爷的面再次升了堂,将前来击鼓鸣冤,已打了二十杀威棍的的郑双儿又杖责二十,命让衙役们把她扔出了寒县县衙。   并言称,“这次,本官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若下次再这般扰乱公堂,状告朝廷命官,本官定不轻饶!”   木大老爷心中高兴,直道陈县令办事妥贴,待有机会,定会在镇国公面前美言几句。   只这妥贴,却只妥贴了两个时辰。木大老爷转回侯府,还没等走到内宅倒又有衙役敲门。   这次来的两个和上次的两个不同,也不似上次那般和气,走进府门后一把推开开门的家丁,站在台阶上嗓音洪亮的喊道,“谁是木王氏,谁是木宏承,快快随本衙役到顺天府走一趟。”   再次迎出来的木大老爷腿都软了。   顺天府尹虽同木大老爷同是知府之职,却是正三品的品级。且,顺天府尹一直是由朝中尚书,侍郎等级的大臣兼任。别的正三品衙门,只用铜印,而顺天府,用的却是银印。   由此便可看出,顺天府是何种重要的地方。如今顺天府的官差寻上门来,木老老爷怎会不怕?   那衙役回头看到木大老爷,问木大老爷是谁。待听得木大老爷报了姓名后,直言让木大老爷也随着走一趟。   在听闻小王氏带着八个月的身孕后,衙役往开一面,说回去请示了府尹大人后再做论断。   于是,木大老爷和木宏承两人来不急同随从交待什么,便随着衙役出了府,直奔顺天府衙门。   木老夫人知晓后急了,忙让人把木二老爷从铺子上叫了回来,让他去打探消息。   木二老爷出去了小半天儿的时间,让人递回来个消息,木宏承被收监了,木大老爷被停了官职,也被关进了顺天府的大牢里。   木老夫人听到后差点晕过去了,待醒来后,对丫鬟婆子吩咐了下去,“这事,不许告诉大太太,若是惹得她动了胎气,定不轻饶!”   潇潇院里,小王氏已是听闻了木大老爷被停了官职的消息,她捂着硕大的肚子努力平稳呼吸,在心里对自己连番安慰。   安平侯府在京都之中是百年望族,木老侯爷所结交的官员中,有官拜一品的大员。除此之外,安平侯府在宫中还有两位正得圣**的皇妃。   眼下这点小事,根本就算不上是个事儿。   慢慢把呼吸平稳下了,她扬声对外面唤了声,“我渴了,沏壶热茶来。”   须臾,田姨娘低眉顺眼的进来了。将一碗汤汁放到小王氏的手边,柔声道,“太太,天色晚了,现在喝茶难免会扰了睡意。不如喝碗梅子汤吧……”   小王氏瞄了眼田姨娘微隆起的肚子,将梅子汤接到了手中,挑眉问道,“可是请郎中断了男女了?”   “是个女孩。”田姨娘把头压得更低了,“太太,喝了梅子汤后早些休息吧……”   小王氏冷笑一声,持起羹匙将红得似血的梅子汤一口一口喝到了肚子里…… ☆、第 178 章 忙夜     夏日的夜晚宁静而闷热,带着暑气的风丝裹着蝉鸣微微拂过,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烦躁。   木婉薇倚坐在菱花格窗前的美人榻上,左手拿着一本诗集放在胸前,右手微曲撑着头正在瞌睡。眉头微皱,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珠,粉嫩的桃腮带着一丝红润。   秋锦站在她身边打扇,也是热得汗流夹背,两鬓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温。   屈妈妈刚哄了木婉欣入睡,进来后看到这番情景笑了,对秋锦轻声道,“怎么不去领些冰来,何必这么干熬着……”   “姑娘来葵水了,肚子正痛着呢”秋锦右胳膊酸了,又换了左胳膊去摇,小声道,“用了冰,怕是痛的更厉害了。还是忍忍吧……”   屈妈妈拿了针线转身出去,小声笑道,“我可去欣姐儿的房里坐着去了,顺便把绿萼来换换你。”   樱桃点头,左手换右手又扇了会。   过了会子,合子跟在屈妈妈的身后进来了。合子接过秋锦手里的蒲扇,边对着木婉薇扇,边轻声唤了句,“姑娘,醒醒……”   木婉薇睡的本就不沉,秋锦和屈妈妈的话她都听到了。此时合子一叫,也便把眼睛睁开了。因身下不爽利,也不愿意动地儿,把书放到一侧后用帕子按了额上的香汗,问合子何事。   合子一边摇着蒲扇,一边不慌不忙的轻声道,“姑娘,府里如今是乱了套了……”   自木大老爷和木宏承被顺天府的衙役带走后,侯府内便炸了锅。   先是木老夫人心急的几番晕厥,后是承大奶奶哭天喊地的收拾了东西,吵着闹着要回娘家。   木二夫人听闻后,又是去安抚木老夫人又是去按着承大奶奶,才把两边儿都给压下来,木三夫人又开始发疯了。   这回疯得又是与众不同,竟是披头散发的冲到小厨房里,拿着锅碗瓢盆一边敲打一边唱起戏来。   四房也没消停了,木四老爷一听说木大老爷和木宏承入了大狱了,竟是收拾了房里的细软,带着一个丫鬟跑了……   木婉薇笑了,这还真不是一般的乱。揉了揉眼睛,问大房怎么没动静。   木大老爷才回侯府便被衙役带走,还被停了官入了狱,这样的大事,大房怎么可能一点事也不出?   “姑娘,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呢。”合子眼珠一转,满满的都机灵劲儿,“虽说老太太说了不许下人们把大老爷的事儿告诉给大太太听,可我躲在梅林里时,分明看到吴妈妈往竹苑里去了几次,还同小桃交头接耳的,又塞了小桃许多的东西……小桃可是认财不认人的人,怎会不把听来的消息告诉吴妈妈……再后,就更奇怪了,潇潇院竟是天还未黑便落了钥……”   不仅落了钥,在落钥前还有许多的丫鬟婆子被提前下了差。合子尾随着一个婆子到了脚门处,问她今日怎么这样早就下了差,那粗婆子说是小肖氏吩咐的,说是怕丫鬟婆子们人多口杂惊了大太太,今个儿便让她们早回去一会儿。   秋锦在一旁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丫鬟婆子全都守在院子里吗?大太太可是带着身孕,若出了事……”   “就是这个!”合子语速变得快了,“我匆匆跑回到潇潇院前时,便听里面丫鬟婆子哭天喊地的,随后吴妈妈便跑了出来往竹苑里去了。没一会,又从竹苑的方向跑回来,没回潇潇院,又往二房去了……”   “吴妈妈便是去了二房又如何?”秋锦在后面揉着胳膊接话道,“早些时候我去找我娘,见二太太把许河家的,余妈妈,周妈妈,刘妈妈,我娘,还有几个平日里能跑道说事儿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二太太手里的牌子怕是都放出去了……”   木婉薇这回是彻底精神了,她接过合子手里的蒲扇,轻轻的摇了起来,额头上的发丝随着微风上下浮动。   木二夫人这是不想让小王氏有活路了,不然也不会这般巧把所有能出府跑道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还有小肖氏,这两个人现在只怕是联手了。   “姑娘,生孩子是分秒毕争的事儿。”屈妈妈边绕手里的彩线,边道,“再说了,大太太那肚子可是不小,如今又是早产……”   “那就别等着了,”木婉薇手中蒲扇一停,心中有了主意,对秋锦和合子吩咐了下去,“别让吴妈妈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眼下只有老太太知道了,大太太才可能有救。你们去看看怎么能给指个明路……”   合子和秋锦点了点头,手拉着手的急急跑出去了。屈妈妈接过木婉薇手里的蒲扇轻摇,“姑娘,这是想帮大太太一把?”   “她活着,二太太才不能顺心如意,”木婉薇把放在一侧的书又拿起细看,脸上的笑甚是柔和,“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吴婆子往二房的一趟是白跑了,回到潇潇院一次,田姨娘又红着眼睛把她撵了出来,直道她没用,竟是连跑个腿儿都跑不明白。   吴婆子想进去看看小王氏,田姨娘却狠声道,“你可是会接生?如今太太生死忧关,你不速去寻了郎中回来,还在这里罗嗦着什么。琴姨娘在里面陪着太太,还会出了差错不成?”   说着,扶着夏蝉的手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眼中的泪似雨一般落了下来,“你这没用的婆子,再不去,可是要了姐姐的命了……”   吴婆子哪敢再耽搁,一头冲出了潇潇院,又往竹苑的方向走了。   来到竹苑的门前,拦路的还是先前那两个粗婆子。直道木老夫人晕过去还未醒,让吴婆子速去二房寻木二夫人主理此事,莫要耽搁了。   吴婆子急得就差给那两个粗婆子跪下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找不到木二夫人,二房里只有季姨娘在,可季姨娘手里却没有出门的牌子……   正巧这时候,竹苑里突然有人尖着嗓子喊了声,“呀,老太太醒了……”   吴婆子一听,再不顾着两个粗婆子的阻拦,擦了眼泪直愣愣的就往里面闯,“老太太醒了,我要见老太太……老太太,大太太身下见红了……”   杨婆子提着灯笼从后院拐了出来,听了吴婆子的叫嚷声,扯开嗓门大叫上了,“什么,大太太身下见红了!大太太的月份不才八个月吗?呀,定是动了胎气了!这可是了不得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禀了老太太……”   两个守门的粗婆子眼中露出一抹怨恨,却也不再拦着,终是放吴婆子进去了。   秋锦和合子见状对视一笑,眼见着竹苑里乱成一团,木老夫人带着几个粗婆子匆匆出了院门儿。   待到竹苑里又安静下来,杨婆子熄了灯笼,躲了丫鬟婆子摸到了竹林里,对秋锦小声笑道,“秋锦,同姑娘说声儿,过两日我带了东西去寻她,又有两位夫人……”   秋锦回了声知道了,让杨婆子再注意着竹苑的情况。然后借着夜色,和合子手拉手跑进竹林深处,从一处篱笆下的破洞下钻了出去。   然后两人兵分两路,秋锦回了紫薇园中给木婉薇通风报信,合子则拍拍身上的土,往潇潇院的方向去了。   秋锦把事儿前前后后说了遍后,对木婉薇道,“姑娘,就是叫去了老太太怕也是不成了,我听吴妈妈哭喊着时说了那么一嘴,说她出来时,大太太身下的被褥都被血浸透了,那会离现在可有一个多时辰了……这事还有得闹呢,姑娘,天色不早了,您就寝吧,明个儿就出准信儿了……”   木婉薇哪里睡得着,执拗的一转身子,又把书拿了起来,“我等……”   小王氏死了,木婉薇出了口恶气。以前她只当吴婆子是受了木婉玉的指使才会在上元夜里拦住了七巧问路。如今算是听明白了,吴婆子是小王氏的心腹,谋害木婉欣的事小王氏也有份儿!!!   小王氏若是活下来,更好。她倒要看看小王氏和木二夫人以后要如果的明争暗斗!   木婉薇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半子时,直到天上开始稀稀拉拉的下露水时,合子带着一身凉气回来了。她对着熬夜看了半晚上书的木婉薇道,“姑娘,生下来了,是个哥儿。虽然还没足月却有六斤重,这可是不小了。”   “大太太如何了?”木婉薇才不关心孩子如何,她在乎的是大人还有没有活气儿。   “大太太,”合子噗哧一笑,“大太太可是精神着呢,一把哥儿生下来,便指着田姨娘和琴姨娘大骂,声称是她们给自己下了落胎的药,眼下,老太太正在审着这事儿呢……” ☆、第 179 章 NO作     小王氏生下的那个哥儿份量虽不轻,身子却极弱。生下来短短的半个时辰时,已是背过去两回气儿。一张小脸憋得青紫,哭得声音还没小猫大。   郎中一头冷汗的救治了足足一个时辰,终是把这个早产下来的哥儿的命给保住了。   让丫鬟婆子们好生照顾小王氏和新生的哥儿后,木老夫人将木二夫人,小肖氏,田姨娘三个人带回了竹苑的西稍间中。   连茶也未吃一口,木老夫人先是命人把田姨娘按跪到了地上,疾声厉色的问田姨娘给小王氏喝的那碗梅子汤里面到底放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为何小王氏喝完不到半个时辰便会腹痛不止。   田姨娘跪在地上,被两个婆子拧着肩膀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口口声声道只是碗普通的梅子汤,那梅子汤她不仅给小王氏喝了,自己也喝了,有小王氏身边最为得力的吴婆子做证。吴婆子眼瞅着田姨娘在小厨房里喝了一碗,才肯让田姨娘把梅子汤端到小王氏的面前的。   “老太太若是不信,可以把吴妈妈叫来问上一问。也可让丫鬟婆子去小厨房的灶上去看,因事出紧急,那半盅梅子汤和大太太用过的碗还放在那里没动。找了郎中一查便知。”田姨娘呜咽道,“大太太动了胎气早产,明明就是因为吴妈妈把大老爷的事告诉了她。老太太便是再不喜我,也不能将这事硬赖在我的头上,好说歹说,我肚子里现在还怀着老爷的骨肉……”   说到孩子,田姨娘突然看着自己的肚子大声呼痛起来。   两个粗婆子吓得松了手,田姨娘一下子歪倒在地,捂着肚子翻滚起来。   木老夫人就那样冷眼看着,直到田姨娘痛得满头大汗,下身的裙摆浸出了血迹,才命粗婆子把田姨娘带下去让郎中看。   一仰头,又命丫鬟去潇潇院的小厨房里端那盅梅子汤后,然后,把凌厉的目光扫向了小肖氏。   如果不是小肖氏把几个有侍候生产经验的粗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小王氏动了胎气后潇潇院里也不至于那般慌乱。   小王氏身边的两个丫鬟没经历过这种事,匆匆准备好了热水,剪刀,干净的棉布后,再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木老夫人到时,两人正坐在小王氏的**前抱头痛哭,而小王氏,早已晕厥了过去,整张**榻上全是血。   小肖氏哭得要比田姨娘有技巧多了,撂起裙摆跪在地上,一顿三挫,能边哽咽落泪,边把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清楚干净,“是老太太不让人惊了太太的,那几个粗婆子平日里惯会说小话,嘴上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奴想着把她们撵出去,早早落了钥,也省着太太听了不应该听的乱了心思。奴哪儿就知道太太让吴妈妈四处打听……自太太说肚子痛,奴便一时一刻也不敢离了太太的身边儿,又是擦汗又是安慰,太太身下的血都是奴给擦的……奴把吴妈妈打发出去让她请郎中,谁知竟是左三番右四次的也请不回来。她对奴说来了竹苑,粗婆子说老太太正不好不让进,让去找二太太。去找了二太太,二太太又不在二房,院子里连个能做主拿事儿的婆子都没有……奴当时都乱了,也不知吴妈妈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看着太太似个纸人似的躺在那里,奴恨不得躺在那里是奴……”   说罢,用手抓着胸口哭得更厉害了,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没等木老夫人看向自己,木二夫人已是把帕子捂在脸上哭上了,“老太太,我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是都打发出去了,可还不是拿着拜帖去和咱们有关系的府上了?大伯和宏承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关着,我能不心急吗?只想着快些找到了门路,也好把他们搭救出来。谁知道事情那么巧,便赶上了大伯母动了胎气要早产……”   “那你又去哪儿了!”木老夫人把手侧的桌几拍得‘啪啪’做响,怒声问道,“你离了我这儿不回院子,跑到哪个见不得人的旮旯去了!”   木二夫人脸上一白,‘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凄声喊道,“老太太,您这话可是伤了媳妇儿的心了。昨个宏承媳妇儿非吵着要回娘家,三婶子听闻宏承入了狱又发了疯,三叔叔不在,三房里只两个庶女算主子……还请老太太明白告诉媳妇一句,以后三房出了事儿,媳妇到底是应该管还是不应该管?是任着三婶子作贱了自己,还是任宏承媳妇跑回娘家,把大伯和宏承入了狱的事宣扬的满京都都知晓了?”见木老夫人脸上怒气越来越盛,木二夫人哽咽一声,收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泣道,“说到底这怨谁?若不是大伯母和宏承那孩子合起伙儿来拿公中的钱放印子钱,欺民霸地,伤了五条人命又逼良为娼,怎会有人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告咱们安平侯府?大伯进了门儿还口热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被带走了,这几年来,大伯从一个领空饷的闲职做到知府,可是容易了。如今,这官职说被停就被停了……”   木二夫人所说的,也正是木老夫人心中怒着的。   她十七岁嫁到安平侯府,到如今近四十年的时间过去。除了木大老爷一个儿子入了仕途外,其余皆是无能的。   可如今,唯独这个有些出息的儿子却被落了大狱!   一想到这个,木老夫人的手狠狠的揪上了胸口,脸上的怒色还未退去便被痛苦之色取代。   吕妈妈忙招呼了个粗婆子上前,两个人又是掐仁中,又是捏虎口,直忙活了近一茶盏的功夫,木老夫人才瞪着涮了五彩漆料的斗拱长吸了一口气,嗓子里‘嘟噜’一声,算是把气顺过来了。   这期间,木二夫人就一直用帕子抹着眼角在那里偷看,直见木老夫人缓过来了,才凄声唤了一声‘姨母’,从地上爬起来跪到了木老夫人的脚下,哭道,“母亲,您可定要消消气,顾着些身子啊。二郎彻夜未归,定是出去打点了,明个儿一早定会有信儿的……”   木老夫人大口喘着气,将视线落到了窗外。此时,天边已是露出了鱼肚白,天,就快要亮了。   这个时候,凝露进来了。郎中已经请来了,田姨娘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住了。切了脉,是个男孩。   若是以前,木老夫人听到大房中有人怀了男胎,定会欢喜的不得了。如今,苍老的脸上却一丝喜色也没有。   让吕妈妈退到一边后,木老夫人又问那梅子汤可是有问题。凝露连连摇头,回道,“奴婢已是找吴妈妈问过了,她的确是看着田姨娘喝了一碗后才让田姨娘端给大太太的。郎中也已经验过了,那梅子汤里没有任何问题……”   木老夫人长呼出口气,老态龙钟的往炕枕上一靠,冷着脸色道,“那两个拦着吴婆子不让进门儿的粗婆子,各打二十大棍撵出内宅去,再不许进来!你们……”木老夫人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肖氏和木二夫人许久,最后闭上眼睛,皱着眉头道,“你们回去吧,管好了自己……”   木二夫人不肯离去,要守要木老夫人的身边。木老夫人将裙摆从木二夫人的手中抽出,咬着牙狠家道,“你家二郎能把大郎搭救出来,已是对我尽了大孝了!!”   木二夫人用帕子抽噎了几声还想说什么,却被吕妈妈给拦住了,“二太太,老太太**没有合眼睛,让老太太静会儿吧……”   木二夫人这才撂起裙摆起了身,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外走。小肖氏见状也站了起来,跟在木二夫人的身后出去了。   出了竹苑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同往潇潇院的方向行了去。看着四下漆黑无人,木二夫人咬着后槽牙对小肖氏道,“果真是个没用的,竟是这样都没能得手!”   “你那两个婆子就有用,连个人都拦不住!”小肖氏牙尖嘴利的顶了回去,看了眼昏暗光线下的荷塘,眼中露了凶光道,“说到底没用的是田姨娘,我让她多放些红花,她非说会喝出味道来……”   两人话音还没落下,亲水桥上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影,近了一看,是许河家的。   许河家的看也没看小肖氏一眼,将木二夫人拉到了一边,拍了下大腿后急声道,“太太,这回可是坏了大事了!”   “怎么坏事了?”木二夫人看着小肖氏往远处走了,拍了拍许河家的后背,道,“你慢慢说。”   “太太,你当那个窑姐儿被打得半死是怎么跑到顺天府去击鼓鸣冤的?”许河家的看了眼四周,趴在木二夫人的耳边气急败坏的道,“是被睿亲王府上的家丁给抬去的!就是皇上十分敬仰的那个三皇叔,睿亲王!” ☆、第 180 章 门路     睿亲王年轻时善于谋略,先皇在世时曾被先皇视为左膀右臂。当今皇帝是被他看着长大的,后登基为帝,睿亲王更是出了大力气。   便是现在睿亲王年迈再不理朝政了,皇帝还是会三五不时的把睿亲王请到皇宫之中闲坐,所谈之事,皆是朝中重事。   郑虎的父亲曾是睿亲王府内的奴才,后来因救落水的小郡主而溺水身亡。   睿亲王感念郑虎父亲救幼女一命,便给郑虎一家人除了奴籍,并置办了房产田地让他们一家在京效小县中好好生活。   睿亲王奖赏奴才,出手自不会小气了。所以给郑虎一家人置的十亩田地,在寒县是属一属二的好田。   好到,这三十年来想要从郑虎手中买下那块田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朝中权贵,名门望族。可郑虎持意不卖,来买的人也就做罢了。   毕竟这是皇城根前天子脚下,谁也不想为那十亩田惹上是非。   如今,这是非让安平侯府给惹上了。   若只单纯是逼死了几个平头百姓,即便是告在顺天府找找关系也就过去了。可扯上了睿亲王府,这事儿就不那么容易办了。   听完许河家的讲完,木二夫人腿一软坐到地上了。她猛吸了一口倒气刚想哭出声,却被许河家的捂住了嘴。   此时初阳已在东方冒头,府外住着的丫鬟婆子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上差。   许河家的把木二夫人架起来,上了亲水桥边往二房的方向走,边小声道,“太太,眼下,是把自己摘干净的时候……”   小王氏和木宏承派去强买郑虎家土地的家丁中,有木二夫人的人。   若不是她的人故意挑事儿,那些家丁也不敢又砸房屋又烧即将收割的稻谷,还打断了郑虎的两条腿。逼着郑虎婆娘一时想不开,拉着公婆幼子一同赴了黄泉,逼得郑虎十三岁的女儿沦落风尘。   后来郑双儿去县衙击鼓鸣冤,也是木二夫人派人去挑唆的……   她千算万算,想一箭四雕收拾了小王氏,木宏承,拿回后宅主事大权,再除去小王氏腹中那个孩子……   却不想唯独没算到郑家会同睿亲王府扯上关系。   在许河家的搀扶下走了几十步,木二夫人的脑子变得清明了。她松开许河家的手,让许河家的速速出府,将参与过此事的人统统都封了口。   能用银子封的,便用银子封。不能用银子封的,木二夫人将手掌在自己的脖颈处一划,眼中露出一抹阴狠,“此事要快……”   “我的太太,关键的时候您又糊涂了!”许河家的神色比木二夫人还急,“这种时候哪能做那害命的勾当,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事儿便交给我处理吧,太太,您还是想着怎么安抚老太太和大太太那里吧。”   小王氏那里还好说,如今事情一出,撕破脸皮是肯定的了。重要的是木老夫人那里,若木老夫人查觉出什么来,木二夫人以后在这侯府中的日子可就难了。   木二夫人点头后,主仆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往脚门儿的方向去,一个往二房的方向去。   两个人影消失须臾,太阳从正东方缓缓升起,耀眼的光芒四射,驱散了残留的夜色,将雕阑玉砌的安平侯府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整个上午,安平侯府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无论是得脸管事的婆子还是打杂跑腿的丫鬟,在进进出出时皆是放轻了脚步,很害怕弄出一点动静。   这种沉重而不安的气氛,连木婉欣都感觉到了。她一改往日的爱玩爱闹,窝在木婉薇的身边寸步不离。   时而抬头看木婉薇一眼,如含了一汪秋水般的美眸里全是不安。   到了午后,出去了一个上午的秋锦回来了。让合子出去守了门儿,她把打听来的消息同木婉薇说了。   如今郑双儿状告安平侯府的事儿暂时僵到那里了。   郑双儿虽是睿亲王府的家丁抬到顺天府去的,可睿亲王府却对此没有任何表态。郑双儿喊完冤后被落了狱,睿亲王府也未曾派人前去看过。就好像睿亲王府的家丁只是恰巧路过,又顺便那么一抬那样简单。   相反,这**半天中,前去顺天府中明里暗里为安平侯府说话讨人情的倒有那么两三人。   那几个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侯爷伯爷,顺天府尹还没看在眼中。他顾忌的是安平侯府如今在宫中有两位皇妃,平日又素来同镇国公府走得近……   思虑一番后,顺天府尹决定先将这事儿压下,拖个几日看看风向再做论断。   “老太太已是让人往宫里递了信儿了。”秋锦拿了把团扇在手中猛摇,喝下杯凉茶后,道,“想着美人娘娘和婕妤娘娘能在宫中帮着想想办法,最好是能把大老爷的官位给保住了……”   木婉薇伸了个懒腰,心中不由得一声冷笑。木婉柔和木婉晴在宫中自身尚且难保,又有何本事能把这事彻底压下去?   还保住木大老爷的官位?想得美!皇后和贤贵妃不因为这些烂事牵怒她们就不错了!   就如木婉薇心中所想,木二夫人刚把消息传进去,下午宫中的就传出信儿来了。   木婕妤木婉晴正在病中,已是半月之久没有见到皇帝的面儿,说不上话。   木美人木婉柔的太监则直道老太太的事儿做得不对,这种事儿怎么能传到宫中告诉正身怀六甲的木美人呢?如今木美人因这事动了胎气,若皇嗣保不住,安平侯府要吃的罪名可比逼死几个草民重多了。   临走前,还掐着兰花指,将接待他的木二夫人一顿数落,“贵人娘娘如今在宫中过得已是十分不易,贵府上竟是还这般不消停。这事儿若是没有个好结果,贵人娘娘怕是也要被牵连了!”   木二夫人被个阉人说得心中火大,却又不得不赔着笑脸说尽好笑。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总算是把那太监好言好语的送走了。   到了傍晚,木二老爷回府了。见到脸色苍白的木老夫人后一脸的难色,声称此事不好办。   睿亲王府便是一声儿不吭,顺天府也得卖了两分薄面。   如今,只能找了门路到睿亲王府说合一番去。只要睿亲王府松了口,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   可睿亲王府是什么样的门户?哪是安平侯府高攀得起的。   木二夫人守在一旁,看着木老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言语了一句,“老太太,我倒是有幸曾见过睿老王妃一次,是在镇国公大姑娘的及笄礼上……”   木老夫人坐在矮炕上皱着眉头想了小半夜,长叹一声后对凝露道,“去把五姑娘请过来,好生的请过来。” ☆、第 181 暗爽     凝露提着灯笼踏着夜色来到紫薇园时,木婉薇已经入寝安睡。   听闻木老夫人唤木婉薇过去,秋锦心中不乐意了。   这两日木婉薇葵水腹痛,天气又闷热难耐,好不容易入了夜后有了丝凉爽劲儿,睡得比往日里早些,竟然还要把木婉薇给叫醒。   这要是放以往,凝露扯开嗓门喊一声儿,木婉薇也就醒了。到时去与不不去,多少能得到句主子的痛快话。   可如今,她却不敢那般了。她来的时候木老夫人是细细叮嘱了的,定要好生请过去。好!生!请!过!去!   凝露正一筹莫展之时,难得上夜一次的黄鹂给她解了围。听木老夫人要见木婉薇,黄鹂欢快的答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去叫醒了木婉薇。   秋锦的眼睛里,已是往出扔飞刀了。   木婉薇揉着眼睛看了窗外的天色,诧异木老夫人这个时候叫自己会有何事。捂着肚子下地净面换衣,跟在凝露的后面往竹苑里去。   竹苑中的灯笼还都掌着,猛然一看如白昼一般,刺眼的厉害。   西稍间里,只有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在。婆媳两人一坐一站,静静的没有说话。   见木婉薇进来,木老夫人将她叫到身前,拉着她的手问这一路上来凉不凉。又让吕妈妈亲自给木婉薇上了茶盏,拉着木婉薇在矮炕上坐了。   木婉薇轻轻摇头,只在矮炕上挨了个边儿坐了,把茶盏接到手中后放在了小几上,抬起水眸看了木老夫人两眼,惊讶她此时的热络。   木老夫人没急着说事,而是让木婉薇先吃热茶暖暖身子。直看着木婉薇缓缓吃下半盏去,才同木二夫人一唱一喝含蓄着把话说明了。   如今镇国公府和安平侯府面上看着和气,实际上早就闹僵了。就连柳景盛迎娶蓝城公主那般的大事,镇国公府都没往安平侯府递喜帖。   如今,要想镇国公到睿亲王府为安平侯府说上两句话,只能木婉薇出面。镇国公夫妇一向待木婉薇姐妹好,许是会看在她们的份儿上给两分薄面。   最后由木老夫人下了定语,“……明个儿,你同祖母到镇国公府上去做客……”   木婉薇左手的食指肚被茶盏底硌得麻酥酥的,心中直道眼前两人无耻,心思几转后,在脸上带了三分难色,道,“这事,只怕行不通……”   “如何行不通?”木二夫人笑了,“那是你亲舅父,一向视你如亲女,你说上几句,总是管用的……”   木婉薇低下头,把茶盏放回到小几上,拧着手里的帕子没有说话。   木二夫人看了木老夫人一眼,提裙坐在木婉薇的身侧,苦口婆心的轻道,“五丫头,如今那个在顺天府大牢里的可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就这般忍心他丢了官职入了大狱?”   亏得是定力好,木婉薇才没冷笑出声。可低下头后,嘴角还是挑起了讽刺的弧度。   她的生身父亲当年可是很忍心她背着行克之名被送到道观中养了十年。   便是后来回到了侯府,她那个生身父亲可曾尽过一丁点的为父责任?还不是任着这府里的人往死里作践她们姐妹?   用余光扫了一眼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的脸色,木婉薇在木老夫人要说话时抬头了,皱着一张小脸,语气里满是哀戚的问道,“二太太以为我这次为何急匆匆的从镇国公府回来了?”   木二夫人神色一愣,“为何?”   木婉薇低下头,神色落寞的道,“婶娘这么快就忘了,我行克的名声已经传满京都大街小巷了的事了吗?”   才发生不久的事,木二夫人怎会忘记?   因这事,木老夫人想要把木婉薇送出安平侯府,还同木老侯爷大吵了一架。那一日,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将竹苑中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一提这事,木老夫人心中还是不快。可她还是强忍下了,轻握住木婉薇的肩膀,慈爱的道,“傻孩子,你是我安平侯府的女孩,我和你祖父都不在意这个……镇国公是你亲舅父,又怎会同外面那些世俗之人一样的眼光而疏远了你呢?”   木婉薇被木老夫人摸得毫毛炸起,两腮上的红润退下两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着痕迹的起身,转身坐到了绣墩上,躲开了木老夫人的触碰。   安平侯府中的人还是她的至亲呢,还不是一样疏远憎恶了她十三年?   低下头,木婉薇长叹一声,道,“舅父舅母待我再好,能比得过他们嫡亲的儿女吗?舅父家的表弟本来已经在议亲了,两府连庚帖都换了。就因半路传出了这种事,那议亲的府上硬是把庚帖要回去了……舅父现在是何种地位,何曾让人这般给过没脸。舅母虽没说什么,可对我却不如以前那般和善了……”   木婉薇把话留了一半没说,把头压得更低了。   木老夫人脸色变得凝重,目光不再那般柔和。她抬头去看木二夫人,木二夫人对她摇了摇头。木二夫人从没听说过镇国公府二公子在议亲,更没听说过往回要庚帖这回事。   可随即又对木老夫人点了点头,虽没听过,却极有可能是真的。毕竟这种打脸的事镇国公府不会自己说出来,那个议亲的府邸也定不会四处去宣扬把镇国公府得罪透。   “舅父倒是还如以前一样……”木婉薇瞄了两人脸色一眼,揪着手指又小声的道了句。   木老夫人眉头一扬,神色舒缓了。木二夫人脸上又笑出了花,一扫先前的阴郁。   只要镇国公还对木婉薇如旧,那这事就还有希望。   “可是……”木婉薇语气一转,忍着心底的笑意,拧着眉头又道,“舅父的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天家啊。大表哥刚迎娶了公主嫂嫂,正是注重门风的时候……我急急的回来,便是因为公主表嫂已经听到一些风声了……”   这回,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彻底死心。   如今的镇国公府躲着安平侯府都来不急,又怎会帮他们去睿亲王府说话,让外人以为两府关系甚好?   木婉薇心中暗爽,站起身后,在木老夫人面前轻福了福,语带哀戚的道,“老太太,行克的名声到底是不好,为免连累了府中弟妹议亲,我还是带着欣儿居到别院中去吧。到了年节,我再带着欣儿回来给老太太和祖父磕头请安。”   木婉薇口中所说,正是木老夫人心中所想。   木老夫人思了会后,皱着眉头对木婉薇道,“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你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府上事多,没什么事就不要出了紫薇园了……”   “可是能去后山?”木婉薇挑眉问道。   木老夫人摆摆后,脸上露出不耐,“后山你随便去……吕妈妈,送五姑娘出去。”   进门时是贵客,出门是贱客,这种大起大落木婉薇早就行惯了。   出了竹苑往紫薇园走的路上,木婉薇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弯着眼眸对秋锦笑道,“秋锦,这十几年来我从未像今天这般痛快过!” ☆、第 182 章 NO死     回到紫薇园后,木婉薇心情大好。将黄鹂从屋里打发出去后,让合子去拿了壶小酒来喝。   自己喝着没意思,又拉着秋锦陪她一起喝。   辛辣苦涩的液体自喉咙滑下,辣得木婉薇双耳似要冒火了一般,额上立马出了一层虚汗。一连喝下了两小盅,木婉薇开始傻笑了,醉眼朦胧的看着雕花长几上的烛台道,“这么多年来,都是你们让我不如意,如今,我也让你们不如意一次。”   屈妈妈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同秋锦浅聊了几句后,对木婉薇长叹一声,道,“姑娘,您这是何苦呢。舅老爷帮不帮着说话,舅老爷自会去定夺,咱们府上还能去闹不成。可您明着拒绝了老太太,只怕……”   只怕这刚刚见点起色的日子,又要没了。   “那又如何?”木婉薇持着酒杯轻笑一声,“我就不让她们如意了,最好,最好这个肮脏的地方,就此败散了!大家都省心!”   屈妈妈知道木婉薇是彻底醉了,便不让木婉薇再喝,让她洗洗就寝。   木婉薇却不依,抱着酒壶拉着秋锦直到把酒都喝光才肯做罢,最后说了一声‘天在转’,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睡过去了。   木婉薇这一醉,醉到了次日的午时。待她睁开眼睛,等待她的是难以言喻的头痛!   屈妈妈忙把醒酒汤端给木婉薇喝,轻声训道,“不让你喝你非要喝,这宿醉后的头痛,怎么也要一日的时间才能退下去。”   木婉薇忍着胃里的恶心感,把醒酒汤喝了。抬头见秋锦不在,就问秋锦去哪了。   屈妈妈‘噗哧’一声笑了,“你当你喝了多少?不过三小杯而已!我才知道姑娘竟是这般不担酒量,两杯小酒下肚便再不是姑娘了。把一壶酒全灌到了秋锦的肚子里,秋锦现在醉得和滩烂泥一般,不到晚上是醒不了了……”   木婉薇笑着在**榻上打了个滚,因晕的厉害,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细思了一遍前一晚发生的事后,她眼也不睁的对屈妈妈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合子和樱桃出去一个上午还没回来,”屈妈妈拧了帕子给木婉薇擦了脸,道,“姑娘难受就再睡会,等醒了也就有信儿了。”   木婉薇嗯了声,双眼一沉又睡过去了。   用过晚饭后,合子和樱桃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杨婆子。   不管木婉薇在外的名声如何,她所炼成的芙蓉养颜丸销路还是不错的。杨婆子这一次带来了三只百年老参,六只何首乌和一千五两的银票,言称木婉薇回来后给她的那六丸芙蓉养颜丸她已经交给那位夫人了。那位夫人服用后觉得效果好,再想买六粒。与此同时,她还有两位相交甚好的夫人,也想试试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听后心中一紧,她手中现在还有两瓶芙蓉养颜丸,除去一瓶不能动外,余下的不足以给这三位夫人了。   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杨婆子后,木婉薇道,“到了吉日我便上山去炼丹,你请那三位会人稍等些时日。”   杨婆子这回没有推辞,将银票收了。她略拘禁的坐在绣墩上,对木婉薇说了件奇事。   木婉薇在道观中修行了十年的事传开后,那些听说过芙蓉养颜丸的夫人竟都相信那丹药有奇效了。   木婉薇笑出了声,这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因着这行克的名声无法婚嫁,却意外发了笔横财。   杨婆子走后,合子和樱桃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打探来的事说了一遍。   因睿亲王是皇戚,所以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便想找个国戚前去说合。左思右想后,想起了曾经为娄夫人请诰命的端亲王妃。   端亲王妃一向虔诚理佛,自娄雨晴成了明妃后,同娄夫人的走动甚为密切。   若通过类夫人和端亲王妃说说,许是能把这事圆过去。这事正在办着,一时半会还出不来结果。   木婉薇听后暗暗咬牙,心中又气闷上了。也不看书了,让秋锦和合子收拾收拾东西后,带着绿萼上山了!   人在山上,府中的动静却没少听。   端亲王虽然也是皇帝的亲叔叔,可比起睿亲王来说就不够看了。自先皇封了他空头一字王后,他在朝堂上便再没有过什么做为,且府中子孙颇为闹腾,欺凌百姓,强抢民女这种事也没少干。   皇帝对端亲王府早就有了微词,只是碍于是真亲才一直忍着没有发作。在这种情况下,安平侯府的事端亲王府又哪里敢搭茬。   因此,娄夫人只顺口同端亲王小提了一句,便被端亲王妃给含糊着岔过去了。次日类夫人再去,竟是连端亲王府的大门儿都没进去。   端亲王府这条路子走不通,让安平侯府又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此时,木婉薇的第一炉清心丹顺利炼出来了。她心中高兴,既然不非要吉时才能炼成丹药不可,那她可以寻了机会多炼,多赚些银两傍身。   木婉薇将炼制芙蓉养颜丸的药材放入八卦炼丹炉第二天,合子一路小跑着上山了。   安平侯府又寻到路子,要去找安庆王帮忙说话。安庆王虽不是亲王,却是同当今皇帝一同长大的,早年又立过大功,在朝堂上颇有几分话语权。   木婉薇愣住了,安平侯府什么时候同安平王府扯上牵连了?   合子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后,回道,“那一日娄夫人进不得端亲王府的门儿,回到咱们侯府和老太太几番说端亲王妃不在,不得闲什么的。正巧二姑娘回门儿,听了后便和娄夫人僵了几句。娄夫人就说二姑奶若有本事,便寻个门路把大老爷和大爷搭救出来,莫要在那里说风凉话。二姑娘听后便一口把这事应承下了,眼下二太太正在准备去庆安王府的拜访时的礼单呢……”   木婉薇听后垂下了眼帘,拿着药杵去捣一株百灵草。   早在安庆王妃羞辱她时,她便纳闷安庆王妃对她的事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如今明白了,全是木婉月说的。   不仅如此,只怕后来将她行克之事宣扬出去,木婉月也有参加……   直到把百灵草捣成了粉末,木婉薇才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安庆王妃可会为她去同睿亲王讨人情!”   安庆王妃根本没将木婉月放在眼中,又怎会为了安平侯府而去欠睿亲王府一个人情。   木婉月在最初送了拜帖去拜见安庆王妃时,安庆王妃想着两人曾经算是合作过,便拨出时间见了一见。待到发现木婉月心思不存后,便不再出来了,只把木婉月一个人放花厅里,任她坐够自行离开。   木婉月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见明着来不成,便旧计重施,想把对谁镇国公府那一招用在安庆王府的身上。   耿家老爷在一个月前已是被选为了武科举的文试主考官。   可这次木婉月却选错了对手,安庆王妃和耿家少夫人是忘年至友的传闻刚在京都的贵族圈子里传开,庆安王妃便怒了。   她也未将木婉月叫来质问什么,只亲笔写了一封信,命管家同庆安王府的令牌一起送到了顺天府尹的手中。   第二日,拖了一个多月的郑双儿状告安平侯府斯民霸地,逼死郑家五口,逼良为娼的官司终是有了定论……   木婉薇听得断定结果时,刚好是一炉芙蓉养颜丸出炉,心情极好的时候。   秋锦急匆匆跑上山,连口水都顾不得喝便说开了,“……原来大太太除了霸占了郑家的田地外,还霸占了别人家的,加到一起有近三百亩之多。官府判定把这些田地归还本家,还要补偿这一年来稻谷的损失……因着大太太刚生产完,官府没强拘了她去入狱判刑……承大爷却没那般好福气了,被断了五年的牢狱,听说一押到牢里便同守牢的衙役执拗,被打了上百棍……寒县的那个陈知县收受贿赂,屈打良民,贪赃枉法,已经被革职落罪。大老爷,也被吏部革职了……”   这还是顾忌着安平侯府多少有些势力,否则小王氏哪能安稳的待在安平侯府中,木大老爷这些年也没少贪,哪会只单单是革职那么简单。唯一往实了判的木宏承,便是做给睿亲王府和安庆王府看的了……   案子断定当天,郑双儿被当堂释放,来接她的,正是当年她祖父用命救下来那位郡主府上的人。   秋锦一口气把话说完,接过绿萼递来的凉茶一口灌下,用袖子抹了嘴角的水渍,把茶盏递给绿萼,“大老爷昨个儿已经回府了,似乎同大太太吵了一架,然后让人把鹏哥儿抱到竹苑去给老太太养了;承大奶奶正闹着要离合呢,二太太连着去劝了几日都没管用;四老爷还没寻到,六姑娘红着眼圈来寻过您几次……”   听到这,木婉薇持续高扬的心情微微有些低落。木四老爷卷了四房的银财带着丫鬟跑了后,四房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对了……”秋锦又道,“三姑奶奶来了,闹着要把卢姨娘扶正,说是郎中断过了,卢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哥儿……” ☆、第 183 章 心意 推荐4800加更     木大老爷被革职,最为伤心的不是他自已,而是木老夫人。木老夫人直道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全都白费,躺到**上一病不起,再撑不起精神。   小王氏被抱走才落生一个月的鹏哥儿,被整个安平侯府唾弃,整日里绷紧了神经的也不是她,而是看似大权重回手中,风光无限的木二夫人。   小王氏并不是愚笨之人,若是吃了这样大的亏还不知自己栽到了谁手里,那她也就不配吊着一口气活着了。   她虽失势,身边却还有几个忠心的奴才。这些日子来,她们已是打探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比如竹苑里的杨婆子同吴婆子聊天时曾无意中透露出,小王氏临盆当日拦在竹苑门前不让吴婆子进的两个粗婆子是木二夫人的人。   紫薇园中的丫鬟如意也被吴婆子用两块桂花糖套出了话,在小王氏临盆那几日,如意常见木二夫人同小肖氏在亲水桥上碰面时,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若有丫鬟婆子一路过。   有了这些碎语,小王氏将这一年来的事都想清楚了。   自她接手内宅主事之权的那一天起,木二夫人便设下了让她必败无疑的死局,教她放印子钱敛财,话里话外挑唆她置买田地又出主意让木宏承加入,皆是早算计好的。   可恨她自己认人不清,误把豺狼当至友……   后来她有了身孕,木二夫人更是想直接害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受了此番算计,小王氏岂会善罢甘休?   短短半月之间,她让自己庄上的陪房暗查木二夫人做恶的证据,光是直接参加打残郑虎,逼郑双儿流落风尘的家丁便找到了两个。   除此之外,她还找出了自己房里被木二夫人买通的丫鬟……   有了这些证据,处于劣势的小王氏不再慌乱,她如今看木二夫人就如一只猫在看一只晃在她眼前的老鼠一般。   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猛的一下伸出利爪,将对方撕裂成八百十块,以解心头之恨。   有着小王氏在暗地里阴冷冷的盯着,木二夫人哪还有时间理管二房的事。待木宏宇找到她时,木三姑奶奶已是在卢碧云房里居了五日有余。这几日来,木三姑奶奶不仅时不时到宇二奶奶的房前转悠一番,还命卢碧云房里的丫鬟改口,不许再叫卢碧云姨娘,而是要叫二奶奶……   木三姑奶奶的到来,给宇二奶奶的心头上压了一座大山。整日里茶饭不思,只两三日的时间便瘦了一圈。   木宏宇难得的硬气了一次,见宇二奶奶整日这般受罪,冲到卢碧云的屋子里去要将木三姑奶奶撵走。   可木三姑奶奶到底是看着木宏宇长大的亲姑姑,只三言两语木宏宇便败下阵来,还挨了木三姑奶奶一顿数落,直说他虐待妻儿。   木宏宇粗着脖子红着脸,**扔下一句宇二奶奶才是他的妻,拄着拐棍落荒而逃。   回到欢姨娘的房里后,木宏宇越想越不是滋味。出了门去找了自己的亲娘,让她速想办法,再这样下去,只怕宇二奶奶腹中的孩子要不保!   木二夫人正是心烦意乱,听了木宏宇的话后怒了。也未去同木三姑奶奶说什么,收拾了妆容后直奔了竹苑。   来了西稍间里,对着躺在**榻上,病情刚有起色的木老夫人一顿哭,“当初是老太太说待到时机合适定会收拾了卢碧云那贱蹄子,儿媳这才同意认了这个贵妾的。如今三姑奶奶帮衬着她在二房里过得和个奶奶似的,竟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难道还真等气得我那苦命的媳妇儿滑了胎才算罢?”   木老夫人捧着药碗再吃不下一口药,她喘着粗气想了会后,抬头看向哭得似个泪人的木二夫人,问道,“你是只不要那贱蹄子,还是连她腹里的哥儿一起不要?”   木二夫人闻言愣了下,细思之后哽咽着道,“老太太,她肚子里的孩子许是您的第一个重孙,还是您拿了这个主意吧……”   郎中已经前来断过脉,卢碧云腹中的是哥儿,宇二奶奶腹中的是个姐儿。   木二夫人再偏向着宇二奶奶,再厌恶卢碧云,也不想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孙子流落到外面吃苦受罪去。   木老夫人明白了木二夫人的意思,言称让她回去等消息。等人走出竹苑后,又回身对凝露道,“你去潇潇院,把琴姨娘叫过来……”   凝露走后,木老夫人又沉了脸色回头对吕妈妈问道,“八丫头肚子里那个杂种,现下如何了?”   “郎中说是对双,月份又大了……”吕妈妈一脸难色,“现在若是落了,只怕八姑娘……”   “那就让她去死!”木老夫人一声怒吼,把手中的药碗砸在了地上。   ----------------   整个安平侯府鸡犬不宁时,木婉薇甚是自在的在山上炼出了一炉芙蓉养颜丸,三炉清心丹。   在想再炼一炉玉露丹时,合子把木婉萝的话带上来了。   如今四位新明妃已经选定,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居到佛陀寺去,然后随着护送娄雨晴回身毒的护法金刚们一起去身毒继续修行。   如今木婉萝留在侯府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她想同木婉薇多在一起待些时日。   木婉薇听后马上把药材收起来了,吩咐了绿萼收拾衣物,准备次日一早便下山。   就在当天傍晚,杨林出现在了后山。   木婉薇颇为惊讶,她上山这么久没看到杨林,以为杨林已经在木老侯爷的意思下离开了。   杨林却笑了,看着个头长到自己下马的木婉薇道,“怕是,一时半会离不开了……”   见木婉薇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杨林心中也跟着灿烂了。他一直以为这个丫头傻,原来对他还是有些留恋的。   岂料这种念头刚起,木婉薇转身跑回自己居的小屋,抱了六七瓶丹药出来,捧到杨林面前似只小狐狸一般笑道,“杨大哥,这些都是清心丹,你帮我卖了吧,拜托拜托,我需要很多银两……”   杨林心中升起无力,长叹出一口气,望着天边的晚霞问道,“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原来,是他自做多情了,傻丫头就是傻丫头,只怕要到上了喜轿那天才能开了窍。   木婉薇来到山坡前席地坐下,对杨林说出了她的想法。她想带木婉欣出府独居,若木老侯爷能答应她的请求,她便好生从脚门儿走出去。若不答应,她便一把火烧了紫薇园,然后趁乱逃出去。   炼丹这些日子,她已是将后山前后看了一遍。后山不大,另一面紧连着望不到边际的树林。只要她能趁乱带着妹妹跑上后山,绝对有可能逃出安平侯府。   杨林听后大笑出声,在木婉薇面前坐下,看着木婉薇亮晶晶的大眼问道,“就算你趁乱跑了,你可曾想过出去后的生活。你同你妹妹才几岁的年纪,你们是打算在京中置宅还是远了走?别的不说,光是籍贯一点你就弄不明白。你同七姑娘没有户帖,要怎么在外地安家落户,买宅置地?”   木婉薇鼓着双腮,不服气的顶了句,“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有……”   杨林笑得更大声了,伸手捏了木婉薇挺俏的鼻子一下,“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姐妹身上带着巨额银两,只怕你们……人心险恶,你没体会过吗?”   木婉薇这副天真迷糊的样子,看得他心都要化了。   木婉薇泄气,把头垂下了。她兴致勃勃筹谋了几个月的计划,在杨林的三言两语下变成了幻想。   “你别急!”杨林把几瓶清心丹收到怀中,对木婉薇柔柔的笑了,“再过几个月,我带你出了安平侯府,不过不是偷着跑,而是正大光明的从安平侯府的大门……走出去!”   做着喜轿抬出去,直接抬到他的府邸,再不踏入安平侯府一步。   木婉薇被杨林的笑晃花了眼,直直的盯了杨林许久后,突然脸红的似天边的晚霞一般……   在这一瞬,杨林的心意她都懂了…… ☆、第 184 章 瞎火     木婉薇上山时是带着怒气去的,下山时,心头却甜甜的,思绪似飘在云里雾里般,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杨林口中所说的名山大川。   笑意盈盈的让合子把杨婆子叫来,把芙蓉养颜丸交了出去后,独自猫在**榻上,捂着被子咬指头。   屈妈妈见被子里一抖一抖的,还以为木婉薇在哭,便上去拉木婉薇的被子。   木婉薇一把拉住,咬着唇道,“谁?让我自己再待会儿……”   声音闷闷的,屈妈妈更确定木婉薇在哭了,“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手上一用力,绣了百合花锦面的锦被被扯下,木婉薇粉腮绯红,眼中秋波荡漾,一转身把脸扭到**榻里面去了。   屈妈妈到底是过来人了,一眼就瞄出木婉薇眉眼间的神色是动了凡心了。她可没木婉薇那么乐,伸手把木婉薇的身子转正,皱着眉头问那人是谁,只不过去炼了几日丹,怎么会遇到外男?   杨林的事比较复杂,木婉薇红着双颊,咬着唇不知要如何说才好。   屈妈妈沉着脸色起身,出了屋就把秋锦的耳朵给揪住了,拖到角落里刚要问和自家姑娘私会的那外男是谁,便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木婉萝飘进来了。   秋锦趁着屈妈妈递眼去看的空,忙把耳朵救出来,对着木婉萝跑过去。   木婉萝扯起嘴角一笑,眼中没了以往的神采奕奕。她让秋锦先进去通禀,自己放慢了脚步。   木婉薇从屋里迎了出来,拉了木婉萝的手让她进屋,笑道,“你是第一次来?什么说一声儿不说一声儿的……”   木婉萝神色恍惚,被木婉薇拉着屋里坐下,直到一盏香茗放到手侧,才抬起了头,幽幽的大眼看着木婉薇,一眨,泪落下来了。   木婉薇被惊得一跳,忙拿着帕子去擦。木婉萝却握住了木婉薇的手,哽咽道,“小五,我这一走,定是回不来了。四房如今……你日后,多去看看我母亲,她近来越来越不好了……”   木婉薇连连点头,被木婉萝哭得心里涩涩的。   以前,小姐俩儿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再大的烦心事儿,俩人儿也能冒在被窝里说乐了。而如今,一个少言,一个寡语,前言不搭后语的聊了近一个时辰,越聊心中越苦。   到了快用中饭的点儿,木婉萝说了句要回去做中课起身又飘走了,还带走了木婉薇一早上的好心情。   合子边收拾用过的茶盏叹了声,木四老爷回来了。   木四老爷这两个月在外面过的日子,可算是,大起大落。   最初那些日子因有着银两傍身,木四老爷拥着貌美的丫鬟过得那叫一个逍遥。浓情蜜意的两人出了京都就直奔了江南,打算在那里落居,过自在的小日子。   谁知才走了几步,无人看管的木四老爷的赌瘾犯了。   京郊小县的赌坊里,不到三日时间木四老爷便把带出去的那点家底输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输红了眼,把那个和他郎情妾意,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种的丫鬟也给输了。   再最后,因欠下的赌债太大还不出,被赌坊的人砍掉了右手上的三根指头。后又把他拖到了安平侯府的门前砸门,让安平侯府还八百两银子的赌债。   木婉薇听后傻了眼,“才八百两,就……”   “姑娘,您当八百两只是小数儿?”合子笑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个数儿。拿到外面的贫苦之家,够一家四五口子有滋有味的活上个二三十年了。若是用来置几亩薄田,可是一户人家几代人的基业。京郊的一府宅子才多少钱,一百两已经能买个小三进的四合院了……”   说到一半,黄鹂进来了,问木婉薇可是传中饭。   合子暗中翻了个白眼,端着茶具出去了。   用了中饭没一会,樱桃从外面回来了,把刚板起脸来要训斥木婉薇的屈妈妈推到了一边儿,小声道,“姑娘,吴妈妈那会儿子在花园里拦住了我,说姑娘好长时间没去给大太太请安了。”   木婉薇庆幸逃过一劫,忙正了神色把樱桃拉到了内室里,还特意打发了屈妈妈去守门。   屈妈妈哼了一声出去了,大有一幅这事儿不说清楚了没完的意思。   “吴婆子说,大太太说了,许久不见,想姑娘了。”樱桃继续道,“还说姑娘最好是两日后的晚上去,她给姑娘留门儿……”   木婉薇心中作了数,小王氏是察觉出来自己故意让丫鬟给她指路了。本想不去,一思又觉得小王氏现在正是穷途末路之时,若真呛着了,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细思一番后,让樱桃回话了,两日后的晚上,她会去看小王氏。   到了同小王氏约定的日子,木婉薇早早便说累,洗漱后就寝了。   让樱桃把黄鹂缠住,秋锦留在房里装做人还在后,木婉薇披了件深色的斗篷带着合子去了潇潇院。   吴婆子果真在脚门处等着,连盏灯笼也没提。看了四下左右无人后,带木婉薇左闪右躲进了小王氏的房里。   小王氏的房里只撑了一盏灯,光线昏暗的厉害。就这,在木婉薇进了屋后,还被玉面桃腮,不见一丝愁色的小王氏给吹了。   窗外的月光散进室内,勾勒出屋内摆件儿的轮廓,也勾勒出小王氏产后有些臃肿的身材。   两人在圆桌前坐了后,小王氏把话挑明了。   杨婆子,樱桃,如意这几个暗中给吴婆子消息的人都是木婉薇的人,她感激木婉薇救了她们母子一命。如今趁着夜色把木婉薇叫来,为的是问一句,“五姑娘,你为何帮我?”   小王氏对木婉薇如何,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为了在木老夫人面前得脸,她人前人后没少给木婉薇扔绊子。   昏暗的光线中,木婉薇轻转了转眼眸,笑了,“我是无意得知,不想看着鹏哥儿落得历哥儿的下场……”   木婉薇声音一顿,不再往下说了。   直到小王氏声音急切的再三追问,木婉薇才又缓缓道,“有一次,我房里的丫鬟无意间听三夫人疯言说,历哥儿的死,似是同二太太有关……”   听完这话,小王氏发出两声怪笑,抖着肩膀咬牙道,“这下,我看你还不死!”   历哥儿在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是府中任何一个人也比不上的。只要把这事儿揭露出来,木二夫人没有不倒之理。   木婉薇把应该点的话点到,便也想起身走了。她想借小王氏的手除去木二夫人,却从没想过要自己参与其中。在她的心里,如果说木二夫人是只狼,那小王氏绝对是只虎。   走到门口处刚把门儿打开,守在外面的吴婆子却又一下子把木婉薇推了进去。   木婉薇心中一哆嗦,直道自己大意,这要是被小王氏害死在这里,连个喊冤的地儿都没有。   心中的话音还没落,便听得院子里传来女人的连声惨叫。   小王氏从后面无声息的贴上前,在木婉薇耳边笑了,“不清楚怎么回事吧。老太太把小荡娼从暖玉阁中搭救出来了。小荡娼的肚子里怀了一对杂种,今个儿,正喝了落子汤往下生呢……”   木婉薇用手抓了窗柩,拧紧了眉头,“你特意让我今晚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我觉得你喜欢看……”小王氏阴冷冷的笑了,“如果不是欣姐儿福气大,现在躺在那里哭天喊地的就是她……五姑娘,在这深宅大院里,一个人的路,不好走……” ☆、第 185 章 表哥 【赏 加】     夜幕之下,木婉玉在潇潇院内的一间偏僻柴屋中,落下了她腹中的两个胎儿。   因月份还小,女婴落下来便没了气息,男胎如小猫般蠕动了两下,随即,被吕妈妈倒拎起来浸在了滚烫的热水之中,只片刻,便没了生息。   小肖氏就跪坐在木婉玉的身边,泪如雨下。此时的木婉玉已经晕了过去,身下的被褥被鲜血浸透。   在吕妈妈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要离去时,小肖氏拉住她的裙摆,哽咽着道,“吕妈妈,能给玉儿请个郎中吗?”   “琴姨娘,您当八姑娘这是在婆家产子吗?”吕妈妈一声冷笑,“老太太准您把她接回侯府再落胎,已是开了天恩了。其余的,就看她的命吧……”   说罢,将柴房的门狠狠的关上了。   小肖氏泣不成声,一边拧着热帕子擦木婉玉被血浸透的下身,一边轻声叫木婉玉的小名儿。   她万万没想到,给木婉玉落胎时会连个郎中都没请,只一碗红花汤,余下的生死由命。   许久许久后,脸上无一丝血色的木婉玉缓缓睁开空洞的眼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我这是在地狱,还是正在去地狱的路上?”   吕妈妈带着人离开许久后,木婉薇才抖着双腿出了小王氏的屋子,被合子扶回紫薇园。   黄鹂早已经找了借口回了下人房睡觉,樱桃守在抄手回廊上打着瞌睡,右边的脸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包。   屋里的秋锦一直不敢睡,见木婉薇脸色苍白,忙迎了上去问怎么了。   木婉薇没有回答,抬眸看了眼雕花矮几上的沙漏。已过丑时,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没有睡意,木婉薇坐在美人榻上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窗外的黑夜,直到天空由墨蓝变成浅蓝,东方破晓,一轮火红的太阳缓缓升起。   紫薇园中的丫鬟婆子开始进进出出上差时,木婉薇睁着布满血丝的大眼,对一直陪着她没睡的秋锦道,“你去把屈妈妈叫来,我有话同她说。”   秋锦点点头,出去片刻后,把屈妈妈带回来了。   木婉薇也未罗嗦,只把自己说了无数遍的话又对屈妈妈说了一次。   木婉欣的身边,时时刻刻不许少了两个人,出了紫薇园的时间不许超过半个时辰,不许和几个庶子庶女玩,不许往外宅的方向走……   屈妈妈见木婉薇异乎寻常的严肃,不由得紧张起来,连连点头,一一应了。   “七巧和忆朵都是没用的!”木婉薇揉了揉隐隐做痛的太阳穴,长叹一声,“屈妈妈,以后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欣儿,别人我信不着……”   小王氏说那几句话,似是无意,却句句是威胁。她不能不多加一万倍的小心,以免木婉欣受了算计。   屈妈妈见木婉薇脸色不好,把事情都应承下来后,让木婉薇回房休息。木婉薇却拒绝了,用了几口早饭用去望荷轩看木婉萝。   木婉萝正在收拾箱笼,准备随时搬到佛陀寺去。   她拉着木婉薇的手避开屋里杂屋,到美人榻坐下后,长叹一声,“另外三位选定的明妃已经搬去了,只我一直拖着。我上次去佛陀寺时同佛母说晚些过去,佛母倒也没说什么……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娘……”   说着,又起了身,牵着木婉薇的手一同去了四房的院子去看木四夫人。   四房的院子相比大房二房的院子要小很多,丫鬟婆子们也不似别处那般勤快。三个一伙两个一块的凑到一起或是闲聊或是吃酒,院子里落了满地的栀子花瓣也人去扫。   木婉萝一进院子,几个聊得正欢的小丫鬟马上收了笑脸,提着水壶打水去了。另几个吃酒的婆子也放纷纷放下酒杯,拎扫把的拎扫把,拿抹布的拿抹布,灰溜溜的散了。   木婉萝对木婉薇苦笑了,“你看看,我不厉害着点能行吗?以前韦姨娘还管管,可自父亲出了那样的事后,韦姨娘便再不理事了……”   木婉薇长叹一声,没有接话。木婉萝也不再说什么,拉着她去了木四夫人的屋里。   木四夫人的房间光线很暗,窗前门后,到处都拉着层层叠叠的草青色帷幔,看得人心中压抑。窗子没开,屋子里迷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   两人来到内室时,木四夫人正在罗汉**上坐着发呆。穿了身水绿色的裙袄,挽着侧髻,头上只簪了一枝素银簪子。没有右手的手臂在宽大的袖摆里藏着,左手放在身侧的雕花小几上。   木婉萝上前去唤了声娘,木四夫人如没有听到一般,还是在那里呆呆的坐着,视线落在不知明的地方。   “我娘自去年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这样几天……”木婉萝拧着眉心,又是一声长叹,“郎中换了好几个,就是治不好这病……”   木婉薇走上前,轻唤了声婶娘。   木四夫人笑了,抬起左手轻抚了下木婉萝的发髻,笑道,“你来了?昨个儿不是说要收拾东西吗?”   木婉薇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起来木四夫人。   上次木婉萝对她说木四夫人的病,同自己误喝了木三夫人的药是差不多的反应时,她就怀疑是木二夫人做的手脚。   只是过后又给否定了。   木四夫人这十年来过的是足不出户的日子,她会有什么地方惹到木二夫人?如果是十年之前惹到的,木二夫人为何在十年之后才下这般的狠手?   这不像木二夫人的性格。   可如今看来,这的确像是木二夫人的手笔……   木婉萝只同木四夫人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木婉薇出来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满心忧愁的道,“她这样,我哪儿走得放心?”   “那就不走了。”木婉薇早看出木婉萝有了不走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把去佛陀寺的日子一拖再拖。   木婉萝落寞的低下头,轻声道,“以前是我想去,如今是不得不去。前个儿,老太太找我去谈话了……”   木大老爷被革职,木宏承入狱,木四老爷被打得半残送回侯府……   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不是给安平侯府摸黑的。   在这种情况下,木婉萝去当明妃算是唯一一件给安平侯府长脸的事,木老夫人怎会放弃?   “你真傻,”木婉薇气闷的厉害,狠狠掐了木婉萝一把,立着眼睛道,,“她让你去你就去?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木婉薇没再说话,笑得无比凄苦。   两人沉默无语之时,竹苑的小丫鬟来了,说木老夫人叫木婉萝去竹苑。见木婉薇在,又道了句,“五姑娘,老太太也叫了您的,便一起去吧。”   竹苑的正堂中,木大老爷,木二老爷,木二夫人早已经到了,木三夫人正在病中,所以三房无人。   四房,只来了个木婉萝。   木婉薇把视线往主位上一递,见木老侯爷正坐在那里悠然自得的吃茶。   木婉薇刚想上前去请安,一侧目,见杨林竟也站在堂中。   且,与以往大不相同。   从前在后山时,杨林只随意穿着或黑或土蓝色的紧衣衣,头发用根布条绑在脑后,一幅江湖人士的打扮。   而如今,竟似个大家公子一般。穿着布料上乘的宝蓝色袍子,腰间系着一条嵌了黑晶石的锦带,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将刚毅俊朗的脸庞露了出来……   木婉薇咬着唇,低下头想笑,这脸,洗得似乎也比往日干净。   木老夫人被搀扶出来后,木老侯爷轻咳了一声,放下茶盏开始讲话了。   杨林,是他胞弟的嫡亲外孙,这次到京都来,为的是参加武科举。在武科举结束前的这段时间里,杨林会住在安平侯府。   木老侯爷回头看了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木老夫人,道,“这是二弟的亲外孙,你吩咐府中上下定要善待。”   木老夫人瞅了杨林两眼,又去看木老侯爷,张着嘴结巴了许久,才道出一句,“这是,是二叔叔的外孙?”   木老侯爷没回答木老夫人的话,而是对木婉薇和木婉萝道,“这是你们的表哥……”   木婉薇心思早中飞了,杨林,竟然成了她表哥……   自对着管自己叫表妹的‘表哥’扬林行了兄妹之礼后,木婉薇的耳后就一直是红的。待到上了后山,见杨林果真在小山坡上坐着时,那红,蔓延到了两颊。   杨林利落的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递给木婉薇,笑道,“你的清心丹卖了不了银两。”   木婉薇接过银票轻点,挑起嘴角笑了。屈郎中显少接触武林人士,清心丹在他的药铺卖不出去。不知为何,就连芙蓉养颜丸也是显少有人问津。   杨林看着木婉薇数银票时的专注眼神,挑眉道,“你这么喜欢银子,我以后怕是要拼命了……”   木婉薇扬起小脸分辨,“我才没有!”待看到杨林眼中的戏谑后,莲足一跺,扬手打了杨林一下。   手,却被杨林捉住了。随之,手心里被放了块冰冰凉凉的东西。   “这块玉佩,是杨家家传之物,素来是传给嫡媳的。”杨林笑道,“我家族虽败,可这规矩却不能丢。以后,你要按着它的样子刻个十几二十块儿传给儿媳妇……”   木婉薇先是甜甜一笑,随即板了小脸吼回去,“杨林,你当我是猪!” ☆、第 186 章 没用     杨林正式居在安平侯府中后,时间变得匆忙起来,每日不是早起练舞便是熬夜研究兵法谋略,同木婉薇相见的时间大大减少。   木婉薇心中糊涂,在一次到后山相会时,问一向闲云野鹤,厌恶朝堂的杨林怎么突然想起考武状元了。   杨林对着夕阳笑了,颇为无奈的道,“你的祖父,我的干爷爷说,我要想娶他最疼爱的孙女儿,必须要拿出诚意来。他不可能把掌上明珠许给个江湖草寇……”   更重要的是,杨林要见镇国公。   杨林曾经想过去投军,可投军太慢,若想熬到能见镇国公,且让镇国公看得起的职位,至少要花费十年的时间。   十年,他心上人的孩子都会打拳了。   考武状元是最快的,只要能入前三甲,就能见到镇国公。   木婉薇听后尴尬的不行,两腮上又爬上了两朵火烧云,咬着唇不再说话了。   武科举在九月中,离现在还有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虽紧却算不上急。   如今安平侯府中最急的,是木婉萝。八月初去佛陀寺听佛后,佛母让她过完八月十五便搬到佛陀寺中去居住。   另外三位明妃,已是在佛母的教导下学习真言宗教内密术。如果木婉萝再不抓紧练习,只怕要落下修为。   若是到了护送娄雨晴的队伍出发前往身毒时,木婉萝的密术达不到要求,那就只能除了她明妃的名额了。   木婉萝变得烦躁。   这明妃的身份是她用了两年的时间争回来的,放弃了她怎会甘心。可要真离开故土远去身毒一世也不回来,她心中又恐慌的厉害。   这种事,只能自己想通,别人劝什么也没用。   木婉薇借着寻木婉萝说话的由头,成了四房的长客。   趁木婉萝不注意时,她会把屈郎中给的药丸放到木四夫人的茶盏里,羹汤里,甚至连漱口的净水里也会放上一粒。   她想木四夫人醒过来,一是不想木二夫人得逞,二是想让木四夫人劝劝木婉萝别走了。就算劝不了,木婉萝走后也会放心些。   放了三五次的药丸后,木四夫人慢慢好转了,神色再不似以前那般呆愣,脑子开始变得清明。   在一次木婉薇独自去看她时,她把丫鬟打发了出去,对木婉薇笑着问道,“五姑娘,你日日往我茶水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木婉薇给木四夫人下药时会避着丫鬟婆子,却不会避着木四夫人自己。此时听木四夫人这样问,她知道木四夫人无大碍了,便弯起眼眸回笑道,“一计让婶娘认真想事情的良药。”   木四夫人眼眸一动,把几天细思下来的结论说了出来,“是二太太做的吧,我房里安插了她的人,真是好毒的计谋,只要我同三太太那般傻了,便再也不会把她做下的肮脏事抖出来了……”   木婉薇没有回答,把剩余的药丸放到木四夫人面前的小几上,说了服用的方法。未了,道了一句,“婶娘,我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您还要忍下去?”   说罢,也不得木四夫人回答便转身离去了。   回紫薇园的路上,秋锦轻声对木婉薇道,“姑娘,大太太那里……”   木婉薇没有搭话。   小王氏一直在寻找木二夫人害死历哥儿的证据,可十几年过去,除了木三夫人还活着外,再无其他人证,物证。   于是,小王氏把希望放在了木婉薇的身上。   她如是对木婉薇说,“这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你凭白背了十几年的行克之名,你甘心吗?”   木婉薇不甘心,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她选择未来。   只要杨林考上武进士,她便可以同杨林订亲,然后带着妹妹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侯府,去过自由自在,安安稳稳的日子。   所以,她不会轻易同小王氏同流合污,不会把自己**到连自己都嫌弃的地步上。   竹苑里,木老夫人正在为宫中传出来的恩典而犯愁。   木婉柔的身孕已经八个多月,皇后下了恩典,准许木婉柔的母亲姊妹进宫陪同,直到木婉柔出了月子再出宫。   木三夫人疯疯颠颠自是不合适,三房还有一个庶女,今年才九岁,在木老夫人的眼中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将府中的人从头到尾思上一遍后,她把心思放到了木婉薇和木婉萝的身上。   这两人都在宫中小住过一段日子,对宫中的规矩熟悉,她们去再合适不过。   只选谁,又难了。   让木婉萝去,一个月后回来,木婉萝怕是要误了去佛陀寺当明妃。让木婉薇去,木婉薇行克的名声已经传遍京都,要真选了她,难免会惹得天家不快。   可要放弃这次恩典,她又舍不得……   最后,这个主意是木婉柔自己拿的。她从宫中传了消息来,点名要让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人入宫相陪。   木老夫人说这事时木婉薇满脸兴奋答应的极好,只一回到紫薇园便‘病’了,上吐下泄,连**都起不来。   她上次九死一生从皇宫里逃出来,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   木婉萝回去后想了一日,应承下来了。   入宫陪木婉柔生产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等她回来,八月十五早就过去了。如果那时佛母还愿意让她当明妃的话,她就去。如果不让的话,她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留下来的借口。   下了决定的次日,木婉萝收拾了东西进宫了。   八月十五时宫中依旧赏下了吃食,只相比往年要少上许多。因着宫中贵人没有放话,所以也免了进宫谢恩的事宜。   因东西不多,木老夫人只分给了府中的嫡子正妻们。于是,二房又闹上了。   卢碧云如今只是贵妾,这份脸面自是没有她的份儿。   木三姑奶奶得知后气得不轻,这回没到宇二奶奶的房前去说阴损话,而是直接闹到了木老夫人的面前。   进了西稍间后连礼也不行,直言当初是木老夫人答应的,只要卢碧云生下位哥儿,就给卢碧云扶正。如今卢碧云肚子已经怀着哥儿,就要享受嫡妻所享受的待遇。若木老夫人不能履行诺言,她就把木婉玉在暖玉阁中为妓,并且怀了杂种的事儿说出去。   木老夫人听后笑了,没搭要抬卢碧云为正室的茬,而是问木三姑奶奶,“我给了你那么多银子,你回去后可是将公中的窟窿给补上了?如今卢家族长,可还要将你们一房逐出家族?”   木三姑奶奶心中一虚,气势弱了三分,梗着脖子道了句,“已经不再提这事儿了……”   木三姑奶奶拿回去的银两是不少,可要还上卢青欠下的窟窿却远远不够。再加上卢氏族长偶然听闻那银两是木三姑奶奶把女儿卖到安平侯府为妾得到的,当下便气得背过气去。   缓过来后,同族中几位年长的太爷们一商量,将卢青一房从族谱上除了名儿,再不认这一房子孙。   卢青被从卢家大宅赶出去后,扔给木三姑奶奶一封休书后,带着全部细软同那个从勾栏中出来的妾另立门户去了。   木三姑奶奶痛哭几日后,带着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卢绍闲回了京都。   如今,木三姑奶奶住在安平侯府中,卢绍闲则居在一条贫民巷中,靠木三姑奶奶的接济艰难度日。   木三姑奶奶不说,木老夫人心中也是明亮似的。   她本着一颗慈母之心,对木三姑奶奶好言相劝,“三丫头,你看这样可好。等云丫头的孩子生下来后,把他记在如月的名下,让他当个名正言顺的嫡子。至于云丫头,还当她的贵妾,我保证府中上上下下不会低看她一眼。”   木三姑奶奶却不同意了,她板着同山老夫人有六分想像的脸,冷声道,“既然母亲不肯遵守诺言,那就不要怪女儿一气之下做出糊涂事了。”   “糊涂事?”木老夫人给吕妈妈使了个眼色,冷笑道,“我这辈子做的最糊涂的事,就是生下了你这么个不孝的女儿!”说着,抬手往门口处一指,高声喝道,“你看那个是谁!”   木三姑奶奶回头,见右脸上带着一块伤疤的木婉玉笑盈盈的缓缓向她走来,面上虽无血色,可的确是木婉玉无疑。   “你……”木三姑奶奶指着木婉玉,不敢相信的结巴道,“你不是……”   “我是病了半年……”木婉玉看似正常,可一说话却漏了底。她捂着胸口深喘道,“半年之久……怎么,三姑母不认得我了吗?”   木三姑奶奶愣神之际,木老夫人对吕妈妈一摆手,痛心疾道的道,“把这个不孝的东西给我乱棍打出侯府去!我,我再没有这个女儿。”   木三姑奶奶回过神时,吕妈妈已是带着几个粗婆子上前去揪扯她。她想要躲,又哪是四五个人的对手。只挣扎了两下,便在几人的乱棍中向竹苑外跑去。   木三姑奶奶的狼哭鬼嚎声中,一直咬着牙硬挺的木婉玉终是坚持不住了,她捂着小腹瘫坐在地上,冷汗之流,再走不动一步。   木老夫人如没看到般,直走到门口,才对凝露冷声道,“把她拖回去,没用了……” ☆、第 187 章 皇子     自木三姑奶奶被棒打出去,木二夫人顺心了。如今她看着卢碧云,就如看着手上的一只蚂蚱。如果不是卢碧云腹中怀着木宏宇的骨血,她当真会一合手指,将这只蚂蚱给捏死。   于是,卢二奶奶又降为卢姨娘。   对这,卢碧云自己倒无多大反应。不管是木三姑奶奶赖在她房里不走,硬要丫鬟们叫她卢二奶奶时,还是如今木三姑奶奶被扔出侯府,她又成为丫鬟婆子眼中的笑料时。   她一直就是好吃喝好睡好,把自己养得胖胖的,把肚子的孩子养得大大的。   在这点上,木二夫人也当真没有亏待她。吃的用的喝的,皆同宇二奶奶相同。她再不喜卢碧云,也不会亏待卢碧云腹中那个孩子。   可卢碧云却不会丫鬟婆子送为什么吃什么。   论往吃食里下脏东西,卢碧云算是老手了。她怕有人对自己的孩子动手脚,连碗安胎药,也是让丫鬟拿了小炉子在她房外的抄手上熬。   每日吃食更是,只要是送饭来的婆子神色稍有不同,那一餐她是绝对不会吃的,然后站到宇二奶奶的房外,将送与宇二奶奶的吃食拦将下来。   无论丫鬟婆子们话说得有多难听,她依旧我行我素。   卢碧云这番谨慎小心,让木二夫人暗暗咬牙佩服!若不是她进二房的手段太过下作龌龊,她还真想认了这个对什么事儿都拿得起放得下的媳妇。   一晃眼入了九月中,武科举开始了。   武科举分为秋试和春试,秋季的时候选出武功,策略,兵法都出挑的人,进入来年的春试。同镇国公一番纸上谈兵后,再由镇国公选出良材推荐给皇帝,由皇帝点了前三甲。   杨林胜券在握,同木婉薇在后山见面时笑着说,不知道武状元用不用披红带花骑马游街。   木婉薇羞得抬不起头来,直道杨林不要脸,这还没考着,就想着夺魁了。   杨林听罢把眉头一皱,一脸忧愁的道,“那要是考不上武进士,祖父不同意我聘你回去怎么办?”   木婉薇还真的从未想过这事儿,在她心里杨林武艺高强,无人能敌。   可心中却又真的升出担忧,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科举这样的盛事,定是整个北元朝内有本事的公子都来参加……   这样一来,杨林入选的可能,还真是——渺茫。   于是,又担心起来,看着杨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杨林一捏木婉薇挺俏的鼻子尖,大笑道,“若不如,你现在就跟着我跑吧!”   木婉薇刚想说带着欣儿一起,便听杨林忍着笑又在后面加了句,“祖父年迈,定是追不上了。”   脸上一红,木婉薇起身往山下跑,“考不中武状元,别说祖父不同意,就是我也不同意。”   杨林去参加武科举不到十天时,木婉萝带了小半车的赏赐从宫中回来了。   八月末时,木婉柔诞下了皇帝的第十二位皇子,足有七斤重,白白胖胖的喜人的很。   皇帝龙颜大悦,皇后也满心欢喜。她对皇帝进言,皇宫已是有近八年的时间没有皇女皇女诞下,如今木婉柔能诞下皇帝的老来子,是大功一件,定要嘉奖才是。   皇帝正在兴头上哪会不依,马上命礼命拟定封号,打算待十二皇子百日,木婉柔的身子彻底好了后,封她为嫔。   木婉柔诞下皇子,让安平侯府有了转机。   最先得益的,还是木大老爷。革职不是罢官,吏部相熟的官员又放出风声,许是年后会放了外职,可能还是知府,就是偏远了点,让木大老爷早做打点,应该走动的人情不要落下了,不应该走的人情也点个卯……   木大老爷心中有数,却是囊中羞涩。他同木老夫人说了此事后,木老夫人自是全力支持。   只木二夫人长叹了一声,将帐薄拿到木老夫人的面前,面带难色的道,“老太太,上段时间给大伯和宏承打点可是花了不少的银子,除此外,还支了大笔银子给了被强占良田的那些百姓了,还有郑家五口的赔命钱,有着睿亲王府在那立着,这银两能省得下来吗?”   木老夫人翻看了帐薄后,恶狠狠骂了小王氏几句。待木二夫人抱着帐本走后,命吕妈妈把最后的体已银两拿出来,交给木大老爷让他疏通关系去了。   小王氏得知后,通透的很。马上将自己陪嫁的两个店铺抵出去了,沉默不语的把银两往木大老爷的书房里一放,连声儿都没知一声。   小王氏在王氏族中并不受**,陪嫁多是打眼无用的布帛之物。若不然,她不也不会一门心思的去捞银子买地。   这两个店铺,已是小王氏的最后的家当。如今想也不想的就拿了出来,可见是真心为着木大老爷着想。   木大老爷得知后,心中对小王氏的怒气减少了两分。又思及往日里两人的美好,将已经写好的休书撕了。   木婉萝回府后先是去给木老夫人请了安,待木老夫人把那些赏赐之物瓜分了后,没回望荷轩,直接到紫薇园中寻了木婉薇说话。   秉退了丫鬟婆子,她把木婉薇拉到内室里坐定,悄声道,“我看三姐姐有些不对,也不知怎么了,现在看她一眼我都哆嗦……”   “怎么个害怕法儿?”木婉薇拧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和当初看林婕妤时那样害怕?”   木婉萝却连连摇头,“要比看林婕妤害怕,当初咱们怕林婕妤,是因为她几次三番的挑咱们的错,还杖责咱们。可三姐姐……”木婉萝打了个寒颤,“她只往那里一坐,便是笑呢,我也觉得殿里冷上三分。特别是看到四姐姐时,那目光……”   那目光,足以将木婉晴杀死!   木婉薇揉了揉木婉萝白的无一丝血色的小脸,问道,“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事儿?”   她们上次出宫时,木婉柔和木婉晴虽不合,却还没到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地步上。   “……听说,听说四姐姐曾经给三姐姐下了落胎药,差点害得三姐姐一尸两命……”木婉萝压低了嗓子道了句。   奇得是,木婉柔从生死关里爬出来后没有追究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从那以后,人就彻底变了。   木婉薇听得一身冷汗,轻拍木婉萝的后背连声道,“……还好,还好,咱们不用进那吃人的地儿活着……”   从宫中回来后,木婉萝的心情比以前好上许多。   这一个多月来,她在宫中将去当明妃的事一思再思,越发觉得舍家弃祖去外番当个尼姑不值。且别说木四夫人能不能被封诰命,便是真封了,也不如她陪在木四夫人身边尽孝好。   木四夫人也是如此想,她不在乎那些虚名,也不在乎在侯府中被冷落。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差以后那十几年?   她只想木婉萝寻个良人嫁了,过平淡安逸的日子。   一下了决心,木婉萝心里轻松了,脸上露出了她没信佛前那般明朗的笑容。   只木老夫人和木婉萝的这个决定,木老夫人却不同意。   她直言木婉萝的这番作为是在亵渎佛祖,既然已经说了要一生伴佛,那就应该说到做到,以诚待之。   木婉萝恢复了以前那样的爽直性子,瞪圆了双眸对着木老夫人直直顶了回去,“我愿意终身伴佛,一辈子吃斋念佛长伴青灯。可我何必非要去当那个明妃?我就在家当个居士!”   当个居士,又哪能给安平侯府长了脸面。   木老夫人气得猛捶胸口,直骂木婉萝忤逆尊长。   木婉萝暗暗得意,觉得自己这一战胜了。却不想,当夜晚上她刚入寝,便被吕妈妈带着粗婆子拧起塞到了轿子中,趁着夜色送去了佛陀寺…… ☆、第 188 章 命硬     木婉萝被送去佛陀寺,被传为是她自己突然想通要去的。而且走的颇急,只木老夫人知会了一声,连木四夫人都没有告诉。   在侯府中从主子到奴才都一脸虔诚的口诵佛音谈论这桩喜事时,木婉薇正坐在紫薇园里生闷气。   秋锦也觉得木婉萝这个决定太过匆忙,把茶盏捧到木婉薇的面前,劝道,“姑娘,许六姑娘有难言之瘾也说不定……六姑娘一向重孝道,可能是老太太许了她什么条件,所以她就改变主意答应了。毕竟,四房如今的样子……”   木婉薇怒气不减。她气的不是木婉萝而是木老夫人。   为了侯府的脸面,这府里的女孩儿一个个如货物一般,让她随意送出再丢弃,连个得脸的奴才都不如!   木婉薇心中再气再别扭,也改变不了安平侯府继出了两位皇妃后,又出了一位明妃的事实。   娄夫人往安平侯府中来得更勤快了,张口佛母,闭口明妃,便是连出恭,也会念道几句佛语。   还说等有机会了定会同端亲王妃进言,让她进宫帮木老夫人讨个诰命夫人回来。   娄夫人这番话,木老夫人是极喜欢听的。木二夫人挑挑嘴角,笑僵在了嘴边。   她倒不是厌烦类夫人的话,而是实在没有心情。   这十几年来,木二夫人没少把中公的财产变成二房的,也没少置田产开铺子。   她所开的铺子主要以卖胭脂水粉为主,因货算不得上乘,所以做的大多是小门小户夫人小姐的生意。   收益犹如鸡助,有那几两银子富不了她,关了铺子又觉得可惜。好在铺子一直平平稳稳的,不挣大钱却也不出什么大事儿。   可最近不知走了什么背运,先后竟有十几位夫人小姐用了她铺子上的胭脂后烂了脸。这事后来虽压下了,可木二夫人手下的几间胭脂铺子却再开不下去了。   木二夫人愁那几间铺子压的货银收不回来,白白打了水漂。琢磨着另寻样别的买卖来做,一时间手中又没那么多的银两周转。   想把手再伸到公中去捞银子,一看帐册自己都觉得下不去手了。   眼瞅着木婉柔封嫔,府中又要准备一份大礼。虽然过后宫里会赏下许多好东西,可那都是皇赏,放在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她根本没有机会染指。   木二夫人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许河家的突然对她说小王氏近来出手越发阔绰了。不仅自己出银两在外面缝制了几条苏绣的罗裙,还置办了三四套珠光宝器的头面。   那拧花芙蓉簪上镶嵌的红宝,足有大姆指肚那般大,耳朵带着得东珠,也是难得一寻的珍品。   照实木二夫人暗想,可能是和木大老爷合好了,是木大老爷送的。可一思,又否定了。   如今木大老爷正是缺银两去拉拢各级官员的时候,怎会舍得花大把银子给小王氏置办衣裳头面?   百思不得其解后,她把小肖氏叫来细问。   小肖氏近来忙于照顾木婉玉落胎后虚弱的身子,有点闲暇时间也不多,她只知道小王氏和木大老爷是合好了,可那些衣裳头面是不是木大老爷给置办的就不知道了。   最后是挺着大肚子的田姨娘道了实情,小王氏寻人搭了路子,在做私盐的买卖。   私盐这种东西,自古来便是大利。因有朝廷法规限着,身后没有背景的人轻易不敢去碰。   田姨娘恨毒了小王氏,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懊悔自己妇人之仁少放了红花,没能让小王氏损于血崩。   如今,她想把小王氏倒卖私盐的事揭露出去,将小王氏彻底除去。   木二夫人却没同意,她是要除去小王氏,可在除去小王氏前,她要把私盐这条路子揽到自己的手中来。   当天,她便把许河家的,余妈妈等几个心腹打发出去了,让她们务必把给小王氏搭线倒卖私盐的人寻到,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潇潇院中,小王氏听着吴妈妈说着私下里打听来的种种,扶着发髻上金光闪闪的凤钗妩媚一笑,“鱼,上钩了……”   ---------------   十月中旬,考完武科举的杨林回府了。   这次的秋试一共选取了三十五人参加来年春季的春试。   武试,杨林技压群雄夺得鳌头。文试,略次,败给了年纪小小的方莫行,考了第二名。   这样耀眼的成绩,便是拿不了武状元,也定是榜眼或是探花。   回府后,杨林先去书斋见了木老侯爷。   木老侯爷甚是高兴,直道杨林有出息,不似安平侯府的儿郎们,一个个都是不提气的废物。   一老一少有说有笑的聊了近一个时辰后,木老侯爷指了指后山,笑了,“速速去吧,昨个儿听说你要回来,带着丫鬟去炼丹了……”   纵使是脸皮够厚,在面对长辈时杨林依旧是闹了个脸红。拱手告退后,出了书斋直奔后山。   只才走到一半,便被吕妈妈拦住了。   吕妈妈对杨林很是客气,满面堆笑的一口一个表公子,直言木老夫人要见一见他。   杨林本想拒绝,可一想自己现在到底是个挂名的表公子了,见一见就见一见吧。于是,掉转了方向,同吕妈妈去了竹苑。   因是男眷,且算是外男,木老夫人是在小花厅里见的杨林。吕妈妈就站在一旁,给一老一少端茶倒水。   杨林本以为木老夫人要同他说这次武科举的事,谁知待他坐下,木老夫人一张口问的却是杨林外祖一家现在可好。   杨柳哪知道木老侯爷的弟弟家好还是不好,可看着木老夫人那异常殷切期盼的目光,点头道了句,“外祖家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木老夫人没露出杨林想像中的欣慰的表情,一连问了两句后,端着茶盏挡住了脸,笑了,“都好就好,都好就好……”   轻饮一口温茶后,木老夫人又状似无意的笑问了句,“你外祖,可是时常念叨着我们?这一转眼,都近三十多年没见了。有时想想,他走时的情景就和昨天发生的一样……”   杨林没问木老侯爷弟弟走时是何种情景,只笑着回道,“恕我直言,若不是伯外祖这次登门寻亲,我们这些晚辈都不知外祖竟是出身京都望族……”   这个不是杨林信口胡说。   木老侯爷同杨林喝酒时曾说过,他登他弟弟门的时候,他弟弟的儿孙们竟是不知有安平侯府这一门亲戚。   木老夫人的神色变得恍惚了,她看着杨林道了句,“你身上竟是没有丝毫你外祖父的影子,我依稀记得……”   吕妈妈持起茶壶,给木老夫人斟了杯茶,木老夫人看着茶碗里打着悬的一小片茶叶,停住了话头。   “我像我祖父更多些,”杨林起身,对着木老夫人拱拳道,“若祖母无事,晚辈便告退了。”   再不去后山,木婉薇怕是要对他亮爪子了。   木老夫人轻轻点头,待杨林要走出花厅时,又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对五丫头有意?”   杨林初被木老侯爷介绍给大家那日,木老夫人一眼便看出杨林对木婉薇不同。这些日子来一直没捅破,是想着杨林马上要去科考,不想让他为这分了心。   杨林停下脚步,回过身子坦荡的承认了,明言他打算考下功名后,正式提亲迎娶木婉薇。   木老夫人却把茶盏往手侧的小几上一撂,沉了脸色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杨林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扬眉问道,“怎么,祖母觉得我配不上五姑娘?”   “你配得上她,”木老夫人看着杨林,似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一般,“是她配不上你……她命中行克!”   杨林爽朗一笑,“我天生命硬,不怕。” ☆、第 189 章 求救     木婉薇在后山炼丹的日子,因杨林回来而变得有趣起来。虽要守着丹炉不能离开,可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守着,自要是比一个人枯坐着强。   炼了两炉清心丹后,木婉薇便不再开炉。将东西收拾后,恋恋不舍的下山了。   木婉萝曾经说过,护送娄雨晴去身毒的队伍定在冬至那一日出发。此时,距离冬至还有六七天的时间。木婉薇打算回紫薇园中准备一些有念想儿的东西,等去送别的时候一起交给木婉萝。   两人从小玩到大的一副双陆,坐在一起打的梅花络子,绣的帕子,她闹脾气时木婉萝写的认错书,上面还盖着小姐俩的手印……   木婉薇跪坐在箱子前,每拿出一样,心中的酸楚便加深一份。到最后,泪如雨下。   她把一只带着裂纹的翠玉镯子套在手腕上,对秋锦哽咽道,“这还是她和我玩笑时撞到小几上磕裂的呢,后来她送了我一只琥珀的……”   “姑娘,您别哭了……”秋锦心里也酸酸的,因木婉薇和木婉萝的关系好,所以她和嫣红也情同姐妹。   收拾完了自己屋里的东西,木婉薇又寻了时间去望河轩,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木婉萝走时匆忙没有带上的。   望河轩紧挨着荷塘,一入了冬便成了水上独岛。眼下因败落的荷叶还未打捞干净,放眼望去尽是萧条。   望河轩里面极是冷清,满地的落叶。往日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景象不见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正坐在抄手回廊上翻绳玩儿,身边堆放着水壶和扫把。   见木婉薇带着秋锦进来,两个小丫鬟连忙站起来行了礼。听木婉薇要去木婉萝的房间看看,一个机灵些的小丫鬟去厢房里叫了个满身酒气的粗婆子过来。   那婆子话不多,见了木婉薇后也不行礼,拿着钥匙把木婉萝的房门打开后,又回厢房喝酒去了。   站在房门前只往里看了一眼,木婉薇的眼眶便又湿了。她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带着秋锦走了进去。nm   因无人居住,房间里落了一层薄灰。一些名贵的瓷瓶摆件儿已经都收了,只剩下些个光秃秃的矮桌,圆几,多宝格。   还好,装着木婉萝衣物的几只箱笼还未收。   主仆两人把箱笼拉到空旷的地方,蹲下身开始翻看起来。   都是一些四季衣物,有一箱是穿旧了的,还有两箱是不应季和崭新未上过身的。   木婉薇拿起一样亮粉色绣了荷花的的锦锻罗裙,撇着嘴道,“这个,我们做了一模一样的,她怎么没带走?”   “许是明妃的穿着和家里的不同……”秋锦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所以六姑娘才没带。”   木婉薇把那件罗裙叠好放到一边展开的宝蓝色包布上,又翻看了起来。   在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她找到了木婉萝的宝贝。   一人一只的珍珠耳环、一玉同木婉薇身上带着那块拼起来能凑成一个圆环的玉佩、一只木婉萝生辰时木婉萝送的一串手珠、还有,两瓶芙蓉养颜丸,三瓶玉露丹,三瓶寒主雪莲丹……   看着前面那些东西,木婉薇是落着泪的。可看到那几瓶丹药后,她的泪停住了。   那几瓶丹药是她特意送给木婉萝,即是养身的,也是留个念想。木婉萝有可能不带任何东西,可那几瓶丹药一定会带。   把一只瓷瓶握在手中,木婉薇心中犯了迷糊,木婉萝走时究竟急到了何种程度,竟是连这个也没拿?   秋锦宽慰道,“许是忘记了,过两日去见六姑娘,一起带去吧。”   木婉薇点了点头,把应该拿的东西挑出来包好,把箱笼收拾好又推回墙角了。   冬至那天是冬月初三,冬月初一那天是佛母开坛讲佛的日子。木婉薇特意去竹苑中和木老夫人打了招呼。她虽是信道的,可这次听佛她要去,要给木婉萝送行。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木老夫人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木婉薇得了同意后又去看木四夫人,想问问木四夫人去不去。若是去,需要有什么她帮忙收拾的,若是不去,有什么要她带去给木婉萝的。   木四夫人变了个人般,再不像以前那般对什么事都莫不关心的样子。眼眸一转,似十几个心眼在动。   看着木婉薇,她幽幽一声长叹,笑了,“我没有什么要带给她的,你若心疼婶娘,就把她带回来给我……”   木婉薇低下头,没有接话。   木四夫人反倒劝上木婉薇了,“她走了正好,干干净净的活着。留在这里我反倒要担心……五姑娘,你上次给的那药不错,只一点,就让那些夫人小姐的脸花了……”   “能祝婶娘一臂之力,那阴狠之药也算是积了功德了。”对这事,木婉薇不愿多谈,起身告辞,“婶娘,余下的我再帮不上什么,您若没有话带给小六,我便走了。”   去佛陀寺的那一日,木婉薇天还没亮便起身了。按着木老夫人事先的叮嘱,穿得尽量素雅。   她们到达佛陀寺的门前时,那里已经停了两辆马车。吕妈妈下了车过去打听,是另两位明妃的家人,也是趁着佛母开坛讲佛的日子前来给自家女儿送行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另一个明妃的家人所乘坐的马车也到了。   此时,旭日已经从东方升起,山林里的各种鸟儿争相歌唱起来。   随后,佛陀寺前慢慢停满了马车,皆是前来听佛母讲佛的各府夫人小姐。   木二夫人来听佛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看了眼行到半空中的天上的太阳,满心诧异的道,“往日这个时候寺门早开了,今个儿是怎么了?便是佛母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开坛,也要给个明话儿吧。”   有同木二夫人一样心中疑惑的,娄夫人便是其中一个。   仗着自己是娄明妃的生母,娄夫人命丫鬟上前敲了佛陀寺的寺门。   敲了许久后,一个十岁左右年纪的小沙弥从里面将大门打开了个缝儿,把光秃秃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看着满眼的衣香鬓影,行了个佛礼,唱了声佛号后,童声童气的道,“还请各位施主请回吧,昨日一早,护送娄明妃回身毒的队伍已是起程了。佛母也随行而去,最早要到来年的这个时候才能回到佛陀寺。”   一位身穿水清色的夫人上前了两步,对那小沙弥急急的问道,“不是说冬至那日起程吗?怎么平白早了四五日?”   那小沙弥直道这是是舍利弗算出的吉日吉时,别的再问一根不知。然后,‘吱哟’一声将佛陀寺的大门关死了。   守在门外的众位夫人姑娘哗然了,热闹了好一会儿后,纷纷乘着自家的马车离去。最后,只剩下了几位明妃的家人。   五户人家面面相觑,对眼下这个状况皆是茫然……   最后,是安平侯府的马车先行离开的。   既然决定了把自家女孩送来当明妃,那什么时候走还不一样?   祖孙三人回到安平侯府时,天气已过午时。木老夫人把木二夫人叫进竹苑中说事,让木婉薇回紫薇园去休息。   木婉薇心中空旷的厉害,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木婉萝已经去身毒了的事实。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和木婉萝最后一次见面时两人说了什么。   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又要往下落。   秋锦远远的看见了木婉薇回来了,跑过来拉着她就往紫薇园跑,“姑娘,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被拉进屋后,木婉薇刚想问秋锦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了坐在绣墩上一身落破,脸上带着伤的嫣红。   嫣红‘噗通’一声给木婉薇跪下了,双手捧上一条血迹斑斑的帕子,痛哭道,“姑娘,快想法子救救我们姑娘。她不是自愿去当明妃的,她是被老太太命人绑了去的……”   木婉薇脸色变得青白,接过那条帕子展开,只见上面用血写道:小五救我,明妃形同娼妓!!! ☆、第 191 章 公道     漆黑的夜色下,杨林和方莫行带着二十几名黑衣人纵马沼着河岸狂奔。终是在临近子时时,在一个偏僻的河岸上看到了百姓所形容的那四艘渡船。   方莫行身着一袭黑衣,手拎一柄长剑纵身跃上了河岸旁边的一颗大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刹那间将二十几名在左臂绑着一条白色绸巾的黑衣人分成五组。四组去对船上的僧人们进行围堵拦截。   另一组则由杨林带着闯进船舱,全力搜寻木婉萝。   一行人一经动作,四条渡船瞬间混乱起来。   方莫行本以为这群异域和尚不过是乌合之众,却不想其中也有非等闲之辈。   舍利佛金钢武功更是高强,见有人来袭,他瞪圆双目喊了几句身毒语,将十数名僧人唤到一起来同方莫行和杨林带来的人对抗。   方莫行、杨林联手与舍利弗金刚交手数十招,起初两人勉强同舍利弗打个平手。可待过了百招后,舍利弗便节节败退,渐渐无法招架两人。   方莫行看了一眼舍利弗已经站不稳的脚步,对着杨林扬头一笑,道,“杨兄,你去寻表妹,这老淫僧交给我了!”   说罢手中长剑猛力一挑,将舍利弗金刚手中禅杖从杨林面前引开,自己纵身迎了上去。   舍利弗刚行完极乐大定,正是内里空虚之时。方莫行那一剑直接将他的手掌震麻,禅杖差点脱手而出。   杨林知道方莫行的本事,也看出舍利弗已是强弩之末,便不再推辞,抽身往渡船上行去。   中途抓住一个抱头乱窜的僧人问明妃在哪里,那僧人随手一指,将四艘渡船全都点上。杨林又问木姑娘在哪馊船上,那僧人却说不知。   把那名僧人打晕扔到河岸上后,杨林从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条船搜起。   前三艘昏暗的船舱中,他先后找到四名身毒明妃,疯掉的刘明妃,和惶恐不安,手中握着一只银头簪子尖叫连连想要自杀的余明妃。   待搜到第四只,也是最华丽的那艘渡船,杨林明显感觉到这同前三艘不同。这条船上的和尚没有四处逃逸,而是井然有序的起了锚,正准备将船驶向河中央去。   见到杨林上来,僧人们也未胆惧。三五个人继续升帆转舵,其余的人则纷纷持起木棍与杨林对抗。   这些僧人皆是身带武功,不过在杨林的眼中依旧是乌合之众。不过片刻功夫,便晕的晕残的残,躺在甲板上再无还手之力。   杨林扔掉手中木棍刚想要进到船舱中,便见身着一身浅绿服饰的佛母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她身后的一个僧人,拧扯着的满口鲜血的木婉萝。   佛母看了一眼远在岸边斗得难解难分的舍利弗和方莫行等人,对杨林笑了,“没有报官,你们是私自前来。寻了前面几艘船还不肯放弃……”佛母把木婉萝拉到自己身前,将一只簪子顶在了木婉萝的喉咙上,挑眉道,“那寻的定是她了……”   杨林没有搭话,却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明妃的事虽没报官,却已惊动官府了。如今,顺天府的衙役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放我走,我把她还你。”佛母一副商量的口吻,“我们姐妹几个随那舍利弗到这里来也是迫于无奈,并无害人之心……”   杨林轻笑出声,问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没有害人之心,怎会三年来开坛讲佛迷惑众人。没有害人之心,怎会从几十名少女之中选取明妃?   佛母挟持着木婉萝来到船边,回头看了眼起了浪的河面,“她已经寻过一次死了,你若不肯放我,那我只能成全她,让她再去死一次。”   木婉萝看着杨林,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想说话,却无耐被那群僧人摘掉了下巴。   杨林受木婉薇所托,为的是带木婉萝回去。至于佛母如何到何处去,对他还说意义还真不大。   轻轻点了下头后,对佛母道,“放了她,你走吧。”   佛母没再罗嗦,一把将木婉萝推到杨林怀中,自己翻身跳下了滚滚河水。那名跟在佛母后面的僧人也想跳河,却被杨林飞脚踢起一根木棍打倒在地。   杨林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说了放佛母走,却没说放那个僧人走。   此时岸上的争斗已经告一段落,舍利弗已经被方莫行拿下。   一名黑衣人跳上船来帮杨林,见佛母跳水逃跑,跳上船弦上拉弓搭箭。‘嗖’的一声,那羽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冲刚落到河中的那抹浅绿飞去。   听闻一声惨叫后,姚谦收了弓,对杨林爽声一笑,“这种败类留着就是祸害,怎样,寻到你表妹了吗?”   杨林点头,不着痕迹的把木婉萝藏在身后了。木婉萝虽然衣裳整齐,浑身上下却是湿的,又带着伤,实在不合适见外男。   姚谦虽是草莽,却也知道世族大家里规矩多。回过身子对岸上高喊了声,“上船回京都了~”   方莫行回应了声,同十几号人动手把那些淫僧装到一艘船里,然后逆着河流而上,浩浩荡荡驶向了距离京都最近的码头。   因行的快,天刚蒙蒙亮时,船就靠了岸。此时,得了消息的顺天府衙役已经守候在那。为首的头领同杨林和方莫行一众人打了个招呼后,让他们一起把那些淫僧明妃带去顺天府衙门。   杨林寻了私,言语晚过去一会后,雇了顶小轿将木婉萝送回了安平侯府,直接交到了木婉薇的手上。   木婉薇已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一双水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此时见到一身狼狈已经晕过去的木婉萝,心中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杨林走后,她命粗婆子把木婉萝背回紫薇园,打发了秋锦去书斋同木老侯爷要帖子请屈郎中进府,打发了合子去四房请木四夫人。   将人都打发出去后,嫣红端了盆热水来,两人便小心翼翼的给木婉萝擦身子。   嫣红一边擦一边哭,把木婉萝咬破的手指捧在手心里一个劲儿的哽咽,“我们姑娘最怕痛了,竟是把手指咬了这么深的口子……”   还没把木婉萝收拾利落,吕妈妈就过来了。不顾樱桃的阻拦闯进门儿后,对木婉薇扬声道,“五姑娘,老太太让六姑娘过去一趟!”   因木婉萝扔得到处都是的帕子碎布,现在整个京都都知道佛陀寺里的那些异域和尚是一群淫僧,也知道了所谓的明妃,是供那些和尚淫乐的玩物……   可想而知,这些被选了明妃的府邸,是何等的颜面尽失。   木婉薇一听怒了,从屏风后绕出来对吕妈妈吼道,“小六她现在晕迷着还未清醒,要如何过去见老太太?”   吕妈妈微一挑眉,将目光往屏风后面递了过去,“六姑娘果真被破了身子?”   “你胡说!”木婉薇气得跺脚,用力将手中的湿帕子摔在了吕妈妈的脸上,高声喝道,“你这叼婆子……”   才骂到一半,嫣红如疯了般从屏风后冲了出来,对着吕妈妈大声骂道,“你这老贱妇,若不是你强绑了我们姑娘去,我们姑娘何苦受这样的罪。如今我们姑娘好好儿的回来了,你又辱她清白。左右我也被你们卖了,今个儿我就和你同归于尽,还我们姑娘一个公道!”   说着捉着小几上做针线用的剪刀,狠狠的向吕妈妈刺了过去。   吕妈妈躲避不及,被嫣红一剪刀刺在了右手臂上。   到底是木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妈妈,便是这种时候她也只是惊了一下小。回过神后,她忍着痛抓住嫣红的头发,把嫣红的头狠劲向桌角撞去。   一下,两下,只几下嫣红的额头便被撞得鲜红直流。   木婉薇想在上去帮忙,却又无从下手,当下便扯开嗓子叫樱桃和屈妈妈进来帮忙。屈妈妈和樱桃上前去拉两人,却被身强力壮的吕妈妈扭着身子撞到了一边。   回过身,继续按着嫣红的脖子往桌角上撞。   嫣红瞪着血红的眼睛如不知道痛一般,她右手紧握着剪刀不松,左手顺着吕妈妈抓住她头发的手臂向上摸,在摸到吕妈妈的脖子时,咬着牙抬起头,把剪刀狠狠的刺了过去。   吕妈妈‘啊’的一声惨叫,终是松开嫣红的头发了。她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脖子,鲜红从手缝间渗露出来,对嫣红道,“你,你个小娼妇……”   嫣红此时已经失去理智了,她哪里还管吕妈妈在骂她些什么。   把散落的头发抓到脑后,她举着带血的剪刀又冲了上去,这次,对着吕妈妈的胸口,“我今天就要了你这老娼妇的命!” ☆、第 193 章 交手     在佛陀寺时,木婉萝时时刻刻想跑,想回家,想逃离那个肮脏恐怖的地方。   可真的回安平侯府的,木婉萝觉得自己还不如在河里淹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再不用被那些粗婆子被异样的目光看着。   不知从何处起,木婉萝被破了身子的风声在下人间传播开来。木婉萝素来待底下人就不算好,如今这种扑风捉影的话一经传出,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当樱桃狠狠扇了一个说嘴的小丫鬟一耳光时,谣言已是传成:六姑娘入了佛陀寺那晚就同那些淫僧举行了灌顶仪式,深受那个淫僧的喜爱。且,腹中已经珠胎暗结一月有余,五姑娘把她留在紫薇园中照料,就是因为她刚落了胎需要照料……   木老夫人已经闭门不出近十日,谁去也不见;木二夫人手忙脚乱的准备着二房两个孕妇就要临盆之事,这种闲言碎语,竟是连站出来管一管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木老侯爷发了怒,让张成将几个嚼舌头的丫鬟婆子揪出来乱棍打死,府内的风言风语才算稍微收敛了些。   木婉萝最初听到这种话时眼泪都哭干了,几番寻死让木婉薇拦下后,人变得越加沉默。木婉薇让她用饭她就用饭,让她睡觉她就睡觉,乖得如个三岁孩童般。   明妃的事在京都中只传了几日,便被皇帝病危的消息压了过去。   皇帝病危的消息一经传出,边关又开始动荡不安。除此之外,依附于贤贵妃和三皇子也开始和依附于她们的权臣们蠢蠢欲动。   太子朱佶身担监国大任,即要处理朝中政事,又要给皇帝尽孝,还要防备着随时被三皇子在背地里咬上一口……   同王朝就要换了君王而言,几个淫僧根本就不值一提。   权贵们担心的是老皇帝驾崩,朝堂之上会有什么样的动荡,哪个皇子登基为帝对自己的权益最大。平民百姓则记挂则是新帝登基后会有什么样的举措,会不会减免赋税,会不会大赦天下。   再有的,便是家家户户急着在皇帝驾崩前娶妻嫁女了。否则国丧一出,民间要停婚嫁三年。   柳纤雪和叶元的婚期却是推迟了,他们俩的父亲在朝中都是重臣,自是不能在皇帝病重时张灯结彩大行婚嫁。   皇帝病危之事,也波及到了宫中有两位皇妃的安平侯府。   木婉柔被册封为柔嫔后,吏部传出明话儿,言称一过年就把木大老爷放了外任;顺天府也给了准信儿,说新年前定将木宏承放出来。   如今,这两件事都悬在了半空再没进展。   ----------------   这一日木婉薇正坐在紫薇园里同木婉萝绣帕子,突然有粗婆子来报,说有人来找。   木婉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柳景盛或是柳景瀚,自己几个月不去镇国公府,镇国公夫人定是心中挂念了。   粗婆子却说不是,笑容满面的说来人是长宁公主之女冯青莲。   因对安平侯府厌恶,冯青莲连马车都没下,只让宫女敲门递了话。木二夫人出来迎她,她命宫女将棉布帘子一放,连话都没搭。   木婉薇被宫女扶上马车时,冯青莲正皱着眉头,在不耐烦的跺脚。见木婉薇进来了了,抬头一笑,直问木婉薇怎么不去镇国公府玩了,害得她现在想同木婉薇说句话都难。   因着现在安平侯府在外的名声不好,长宁公主耳提面命的叮嘱冯青莲,再不许她来寻木婉薇玩。   若不然,以她耐不住的性子,也不会忍住半年之久。   木婉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等马车行起后,冯青莲去哪儿玩。安平侯府冯青莲不进,长宁公主府木婉薇进不去,两个姑娘家能到哪里去?   冯青莲哼哼了两声,道,“你当是我想你了,我才不想你呢!是有人想见你,借着我当幌子罢了?”   木婉薇扬了扬柳眉,心中升起疑惑,除了柳家姐弟外,她和冯青莲有共同熟识的人?   待随冯青莲入了一处名叫锦绣的绸缎桩,来到后堂一间装饰清悠雅致的房间里看到江顼后后,木婉薇心中恍然大悟。   江顼的确是她和冯青莲都熟识的人。   江顼神色很不好,脸色发青,嘴唇干裂,眼睛里全是血丝。他见到木婉薇挑起嘴唇笑了笑,脸色一变,又捂着胸口猛咳了几声。   冯青莲亲自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送到江顼的面前后轻声道,“顼哥哥,人我给你带来了,一会子说完话,你快回府去休息吧。”   江顼轻轻点头,让冯青莲出去后,又指了指自己对面让木婉薇坐下。   木婉薇被这样落魄的江顼惊到了,而且听冯青莲话中的意思,江顼仿佛是为了见自己才托着病重的身子跑出来的。   江顼的确是为了见木婉薇才强撑着病重的身子,寻了机会跑出来的。   他是被病中的皇帝招回朝中后,才知道木婉薇行克的名声已经传遍京都的。   那手笔,江顼再熟悉不过,正是出自安庆王妃之手。   他知道是自己临行前同木婉薇去道别惹下祸事,所以特意为此来对木婉薇道歉。怕再被安庆王妃发现,又寻了冯青莲当做幌子。   一提这事木婉薇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江顼好好的,她定会闹上一闹,咬上两口以解心头之恨。可江顼病成这幅样子还前来道歉,她也不好意思把怒气撒到江顼身上了。   江顼喝了口茶后,说了第二件让他觉得抱歉的事儿。“当初顺天府断定安平侯府的案子时,是我母妃暗中插了手,若不然,你父亲不会严重到被吏部革职……母亲倒不是迁怒于你,她是迁怒于你二姐姐,耿家的少夫人……总之,又累了你的名声,让你议亲更难了。”   木婉薇弯起眼眸笑了,低声道了句,“这可不一定,没准你和司徒姑娘还耗着,我……”   脸上一红,木婉薇咬了嘴唇不说了。   江顼见木婉薇脸上带了一抹羞红,眉头一挑,很是意外的问道,“安平侯府给你议亲了?几时下聘礼?”   这种直白的问法木婉薇哪会回答,她低下头含糊道,“……反正我没怪你,你也不用挂在心上。你还是速速回了府中请太医治病吧……”   江顼没再追问,也没起身,而是牛马不相及的道了句,“上两日,皇上招我入宫了……”   江顼自见过病中的皇上后,心中就一直苦闷的厉害。他想找人说说话,又不知去寻谁。最后,他脑子里浮现的竟是这个几次‘偷听’了他心里话的小丫头。   木婉薇见江顼有话要说,提起茶壶给两人续了新茶。   许是因为正在病中,江顼的话比醉酒时还多,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   总结起来便是这些年来皇帝对他很好,说是视如亲子,一点也不过份。此次病重,皇帝也是在病中下旨,让人将远在江南的江顼叫回来看上一眼。   说到最后,江顼喉咙一动,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来,我视皇上如君,更视皇上如父。如果他老人家真……”   “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有神灵庇护!”木婉薇连忙接了句,“皇上那般看重你,你更应该养好身体。不然等下次皇上招见于你,你要以何脸面去见他?”   “说的是。”江顼笑了,泛青的手指在木婉薇白皙的额头上轻轻一弹,道,“回去吧,让青莲送你回安平侯府,我也回安庆王府。”   说罢,捂着胸口起身,率先走出了房间。临开门时突然又回头,指着外面笑道,“这绸缎庄是我私下里开的,你若不嫌弃,便去选几匹布料,全当,全当我陪罪了……”   “只几匹布料就算认罪啦?”木婉薇见江顼心情转好,便开起了玩笑,“世子爷也太过小气了!”   “你这丫头,真不识抬举,”江顼抬腿向外走去,笑道,“罢罢罢,这庄子送你了……”   木婉薇愕然,直道江顼比她还能开玩笑!   江顼走后不久冯青莲提裙进来,坐在木婉薇的身边后猛一拍桌子,怒了俏脸道,“我早就说司徒静那人不可交,你非不信。看看如今她把你害到了何等地步!真不明白顼哥哥到底喜欢她哪一点,还要为她做下的龌龊事收拾烂摊子!”   江顼寻冯青莲帮忙时,略略说了几句安庆王妃对木婉薇有些误会,他要解释清楚。冯青莲心思通透,一想便知定是司徒静在安庆王妃的面前嚼了舌根子!   木婉薇连声附和,同冯青莲坐在一起把能想到的恶毒词全都用到了司徒静的身上。骂完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杨林今日刚巧在锦绣绸缎庄对面的酒楼上请几位江湖兄弟吃酒,那日救木婉萝回来,这些人都出了力。   散了酒席后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出来,他无意中瞄见木婉薇进了绸缎庄。   杨林笑了,他认识木婉薇这么久,从没见木婉薇上过街。同姚谦等人告辞后,他又在酒楼旁的茶肆坐下了,想等木婉薇出来再一同到别处转转。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对于挑选布料量身制衣来说,这时间用的久了些。   正疑惑着,杨林突然听到身边路过的一主一仆聊天时无意飘出了几句‘木五姑娘’‘薇儿’。   杨林沉了脸色,京都之中姓木的不止安平侯府一户,可姓木排行老五又叫薇儿的……   付了茶水钱后,杨林起身跟在了那对主仆身后。   江顼虽在病中,却也在行了一会后查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故意避开人群,带着随从快步拐进了一条空旷的小巷里藏身。   待杨林尾随而至时,他横空一掌扫了过去。   杨林没想到一个病重之人还能有如此凛冽的掌风,当下不再轻敌,同江顼纠缠在了一起。   数十招后,杨林突然住了手,皱着眉头对着脸色泛青的江顼问道,“这位兄台,你可知你中毒已深?” ☆、第 194 章 嫡长     木婉薇带了四五匹苏锻回了安平侯府,只说是同冯青莲出去玩的时候顺便买的。   让黄鹂和薄荷把苏锻细心的收起来后,她让秋锦抱着余下的一匹细棉布一匹正红的绸缎同自己去了二房。   木二夫人见木婉薇来很是高兴,让许河家的抱着帐册出去后,将木婉薇拉到自己身边儿坐。   看了眼木婉薇带来的两匹布,笑开了,“亏得你有心了,我正想着多准备些细棉布,你就送来了。”   “我知婶娘定是准备了的,可今日逛街遇到,便又买了一匹。这次用不了,等二嫂嫂下次生小孩儿再用。”木婉薇又指着那正红的绸缎对木二夫人笑嘻嘻道,“孩子满月时,正用得着……”   木婉薇的话,瞁合木二夫人的心意。她巴不得宇二奶奶赶快和木宏宇和好,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生,为二房开枝散叶。   又聊了几句,木二夫人让木婉薇去看宇二奶奶,笑道,“今个儿你二哥哥从外面带回了些稀奇的小玩意儿,都送到你二嫂嫂房里去了。你去磨一磨,你二嫂嫂定能会舍你两样……”   “才不。”木婉薇起身往外走,回头弯眸笑道,“要是让二哥哥知道我从二嫂嫂那里抢东西,可不揪着我往死里打……”   木二夫人指着木婉薇笑骂,“你个不知足的,这些年来,你二哥哥可是动过你一手指头!”   木婉薇不再回话,笑着跑出去了。   壁虎正端了残茶往出送,见到木婉薇过来,笑了,把棉门帘挑开道,“五姑娘,这眼瞅着就落雪了,您怎么过来了?”   “想你家奶奶了……”木婉薇迈进屋子里,边揉耳朵边问壁虎,“刚刚来客了?”   壁虎眼里全是笑意,点头道,“常客……”   大半年过去,宇二奶奶终是肯让木宏宇进屋儿坐坐了。神色虽还是冷冰冰的,可木宏宇送来的东西,却不再让壁虎往出扔。   宇二奶奶的转变,让木宏宇又看到了春天。他小心翼翼的讨好靠近,不敢做出一点逆了宇二奶奶心意的事儿。   木婉薇和壁虎才说了两句话,宇二奶奶便在里面唤木婉薇进去说话。木婉薇把身上披风脱下交给秋锦,转身儿进去了。   宇二奶奶正坐在靠窗的矮炕上,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绣一件婴孩儿的小衣服。脸色很好,如白瓷的肌肤上带了一抹红润。她抬眼瞥了木婉薇一眼,半是埋怨的道,“也不知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壁虎的,竟是同她在外面说起来没完了……”   木婉薇在矮炕上坐下后,抬手把宇二奶奶手里的针线花绷给抢下了。瞄了眼宇二奶奶高高隆起的肚子,道,“这都快生了,还做这累眼的活计……”   宇二奶奶也没再往回抢,抓起木婉薇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直道这小家伙这几日闹腾的厉害,有时踢得后腰酸痛,让她想把这调皮的小东西拎出来狠狠拍上几巴掌。   木婉薇是第一次摸孕妇的肚子,细细感觉下,果真摸到了有个小东西在里面动来动去。当下便笑开了,“可不许你打,我这当姑姑的不让……”   说着又往宇二奶奶的身边凑,笑得和只小狐狸一般,直道宇二奶奶乌黑发髻上独簪的那只桃花簪好看。   宇二奶奶脸一红,转过身去不看木婉薇了。过了许久,低头头抚着肚子小声道,“……我还能不让孩子认亲爹吗?再说,我看你二哥哥,是真的改过了……”   木婉薇知道宇二奶奶又心软了,不过她也相信木宏宇是真心改过了,这十个月来木宏宇的表现可是可圈可点。   不说不看卢碧云一眼,便是欢姨娘他也是显少亲近。在腿伤好后,又独自一个人居到了书房中。   姑嫂两人只聊一会儿,木婉薇便在秋锦的催促下起身了。   此时天色已经变得阴沉沉,寒风刮得正烈,一些丫鬟婆子缩着肩膀在风里跑进跑出,似被推着走一样。   木婉薇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把披风往紧拉了拉,带着秋锦往回跑。   待到跑进紫薇园的屋子里时,寒风里已是裹了雪粒,那雪粒大的似小个的冰雹一般,砸在脸上生疼。   木婉薇把披风脱下来交给黄鹂后,搓着手回了内室。坐在**榻上后,把木婉萝抱着绣了一日的花绷拿起来细看。   只一眼,木婉薇愣住了。那花绷的底布上净是什么也没有!她把花绷拿到眼前细看,用手摸了摸后,发现底布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针眼。又看别在底布上的绣花针,明白了,针上根本没有穿线。   木婉萝拿着根空针,在绣布上扎了一整日。   木婉薇心中一叹,把花绷放下,又拉着眼神空洞的木婉萝去打双陆。   算计着让木婉萝赢了一局,才见木婉萝脸上有点笑模样,合子突然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顾不得扫身上的雪粒,进到内室里对木婉薇急声的道了句,“姑娘,宇二奶奶要生了!”   木婉薇眨了眨清明的大眼,她回来时宇二奶奶还好好的,怎么还没到一个时辰就要生了。   合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揉着冻红的脸道,“我是听二房里的小丫鬟说的,说宇二奶奶下身突然出了好多血,叫了几声肚子疼后晕过去了。二太太已是让人拿了帖子去请产婆子……”   屈妈妈刚好进屋,听到后道了声不好,“妇人生孩子时最忌讳的就是晕过去,用不上力气,孩子生不下来。”   木婉薇的心猛的一下揪急,她连忙让秋锦去拿披风,想要去看看。   屈妈妈却将木婉薇拦住了,劝道,“姑娘,我知道您心急,可您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去见这种事情。”   “我不进屋儿,我只在外面等消息。”接过秋锦递来的披风,木婉薇把它披在了肩膀上。   屈妈妈却抓住木婉薇的手不放,犹豫片刻后,直言道,“姑娘,去不得!!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就是不去,宇二奶奶若有了万一,只怕二太太也会怪到您的身上。您要是去了,岂不是更让人拿住了话柄?”   木婉萝也拉住了木婉薇的手,对她连连摇头。木婉薇带着行克的名声,这种时候去二房是给自己惹祸。   木婉薇脸上的急色退下了,她把披风脱下来交给秋锦,坐回到**榻上对秋锦道,“勤打听着些吧……”   秋锦连连点头,转身儿把樱桃,合子,如意都带走了。临出门前,对薄荷道,“六姑娘身子弱怕冷,你多给手炉里填几次炭!”   薄荷点头应下了。她原来是木婉欣的大丫鬟,后来木婉薇觉得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忆朵是个机灵的,便把两人调换了。   如今木婉萝身边原来的丫鬟婆子都被卖了,木婉薇就又把薄荷给了木婉萝使唤。   因事前准备的充足,宇二奶奶临盆的虽然突然,却也不至慌乱。此时,丫鬟婆子们烧水的烧水,扯红布的扯红布,一切都在井然有顺的进行着。   产婆来了后,先是拿着银针扎了宇二奶奶的仁中一下。   待到宇二奶奶醒来,开始闷声喊痛后,产婆出来对木二夫人眉开眼笑的道了声喜,“二夫人,老婆子我接生有近二十个几年头儿了,看奶奶的肚子,定是个男孩儿无疑!二夫人好福气,等着抱大胖孙子吧!”   说罢,挽起了袄袖,对跟在身边听使唤的余妈妈道了句,“吩咐丫鬟们把热水,剪刀,棉纱布,包被,参片都准备好……”   这些东西余妈妈早命人准备好了,说了声已经齐备了,跟着产婆进了内室。   木宏宇拄着一根拐棍,在外室踮着脚走来走去,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看着丫鬟婆子端出一盆盆的血水,忍不住问木二夫人,“娘,如月不会有事吧。”   木二夫人正高兴着,如果宇二奶奶能生下她真正的嫡孙,那可比卢碧云生的强多了!她连连拍着木宏宇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哪个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儿。如月好福气,定能平顺生下来……”   木宏宇在原地转了三圈,最后皱着眉头一咬牙,说出了让宇二奶奶取笑一辈子的话,“不管是男是女,我就要这一个,再不让如月受这般的苦了……”   木二夫人听后哭笑不得,指着木宏宇刚想骂句难听的,便见许河家的急匆匆的进来了。   许河家的脸上是带着怒色的,站到木二夫人身边后道了句,“太太,卢姨娘也要生!”   “这生孩子,哪是她要不要生的?”木二夫人冷笑了,“想生也要孩子想出来才是啊!”   许河家的已是恨得直咬牙了,“不知是哪个丫鬟婆子嘴碎,把产婆说二奶奶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告诉卢姨娘了……”   卢碧云是条真汉子,在听闻宇二奶奶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后,想也没想就照着自己的肚子捶了两拳,声称她要先一步生出嫡长子来。   于是,破水了……   木二夫人听后只觉得后脑抽抽着痛,将手抚上额头长叹一声,“去给那娼妇请产婆吧……” ☆、第 195 章 冤孽     给卢碧云接生的产婆在撑灯时分被请进了安平侯府。   那个产婆已经白发苍苍,论接生经验,要比给宇二奶奶接生的那个还好。跟着许河家的进到卢碧云的房间,只看了卢碧云肚子上的紫青一眼,便眉头一皱直道冤孽,“生老病死,是顺应天命的东西。无故改变命道,是要遭报应的!”   这话,老产婆是对许河家的说的,她以为是有人对卢碧云下了死手,想害这对母子一损两命。   许河家的哪里会听不出来,冷言一笑,看了**榻上痛得浑身大汗的卢碧云一眼,对产婆道,“正是这话,不应该怀的时候怀,不应该生的时候生,何该遭了天谴!”   卢碧云如没听到许河家的话一般,瞪圆了眼睛,拧着眉头对产婆叫嚷叫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请,请你来是给我接生,你还愣着,愣着做甚!”   许河家的忍住想抽卢碧云一巴掌的念头,吩咐丫鬟婆子们准备生产的东西。   二房虽然都不待见卢碧云,可应该准备的东西一样没少。把一小碟参片端到内室里去后,产婆让卢碧云使劲的声音传来出来。   卢碧云一边叫,一边问身边的小丫鬟宇二奶奶生下来没呢。得到宇二奶奶还在阵痛中后,卢碧云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小腹上。   给她接生的产婆一见连忙喊停,又道了声冤孽后,道,“你这是生孩子,你以为是出恭。现在孩子还没下来,你用再大的力气能把他生下来?”   说着,把参片放到了卢碧云嘴里一片,让卢碧云深吸呼,慢慢用力。   卢碧云心再急,产婆的这几句却是听进去了。按着产婆的话做深吸呼,等肚子再痛时,再往下用力。   前院里,宇二奶奶已是又昏厥过去了两次。第二次晕过去后,产婆出来对木二夫人和木宏宇撂了句狠话。让两人最好做了心理准备,要孩子还是要大人先给话,她也好拿捏着办。   木二夫人犹豫了下。   木宏宇回身就给她跪下了,态度坚决的对木二夫人道,“娘,我们还年轻,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可如月要是没了……”   “我都要!”木二夫人看着眼前落跪的儿子,斩钉截铁的对产婆道,“孩子大人我都要!”   说罢把余妈妈叫到身前,让她速速拿着帖子出去请郎中来。   产婆一看木二夫人母子两人的态度,便知道要如何做了。让丫鬟熬一碗浓浓的参汤来,又钻到内室去了。   过了须臾,宇二奶奶的呼痛声又传了出来。   木宏宇站起身来,又开始在屋子里转起圈来。   木二夫人这边担心着宇二奶奶的情况,心里还想着卢碧云那边儿。过了许久不见许河家的派人过来说说那边儿的情况,便打发了个小丫鬟过去问。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那小丫鬟回来了。说产婆已经能摸到孩子的头了,就快要生了。   木二夫人一拍桌几,满脸怒气。   “她便是先生了又如何?”木宏宇气得咬牙切齿,瘸着腿走了两圈,指着内室吼道,“如月才是我正经八百的嫡妻,如月生下的孩子才是嫡子!她不过是个妾,生下的孩子只是庶子!”   木宏宇刚吼完,许河家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看了木宏宇一眼后,趴在木二夫人的耳边道,“太太,您快去后院看看吧,那边儿不好了……”   “那娼妇要死了?”木二夫人满心嫌恶的问了句。   “要是真死了,也倒清静了!”许河家的没再多话,拉起木二夫人便往出走。   正巧余妈妈带了郎中进来,木二夫人连忙把郎中让到屋儿里去,让木宏宇把宇二奶奶的情况同他说清楚。   许河家的心急,没等木二夫人把话对木宏宇叮嘱完,就把木二夫人推走了。   木二夫人才往后院一进,便查觉到了不同。本应该进进出出忙碌着的丫鬟婆子,竟然都端着水盆帕子之物守在外面。   没有卢碧云的呼痛声,取而代之的是两名轻脆的婴啼。   许河家的这才把后半截话说了出来,“卢姨娘已经生了,是个男孩……”   卢碧云的确是先宇二奶奶一步生了,也的确是生下了个男孩。只那男孩,却没有天灵盖,长着一层胎毛的头皮是半透明的,看到里面白花花的脑子在蠕动,说不出的恶心。   老产婆把孩子接下来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坐在了地上,直道她接生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怪胎。   许河家的上前瞅了一眼,心中骇的再不敢落目。将丫鬟婆子撵到外面不许靠近后,连忙将木二夫人叫了过来。   听许河家的描述了一遍,木二夫人怯步了。   许河家的上前一步,将落在木二夫人肩膀上的雪花扫落后,道,“太太,这事托不得……”   木二夫人点头,终是提起裙摆进屋去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血腥味儿,刚生产完的卢碧云一动也不动的躺**榻上,看着承尘,不知在想些什么。产婆就坐在卢碧云旁边的地上,双臂哆嗦着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   听木二夫人说要看看那个孩子,卢碧云终是有了动作,她将满是汗水的脸转过来,狰狞看向了木二夫人。   产婆抖着腿站起来,将那个孩子送到了木二夫人的面前。   木二夫人只看一眼,便将脸别了过去,闭上眼睛不忍再看。那孩子的前额塌下了两指,看着说不出的怪异。   过了会,又回过头去看那白胖胖的孩子。   这个孩子除了没有天灵盖外,一切正常。虽才落生,却睁开了眼睛。哭声洪亮,两只小手缩在胸前抓挠着,特别有力。   看了会,木二夫人不再怕这个孩子了。她回头对许河家的道了句,“倒是极像宏宇小时候。”   许河家的点头,这个孩子同木宏宇有六分相像,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到底是自己的孙子,木二夫人心中生出不舍。犹豫了半天,她愣是说不出那句把这个孩子处理掉的话。   正这时候儿,余妈妈兴高采烈的跑进来了。见到木二夫人后一个劲儿的道喜,笑得连眼都眯没了,“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二奶奶生了,生了个足足六斤半重的哥儿,母子平安!”   木二夫人心中一亮,再不看产婆怀里的那个孩子。她高兴的同带着余妈妈和许河家的往外走,直道要看看自己的嫡长孙去。   主仆三人才走到院子中间,突然听得屋里传来了‘呯’的一声。随即,婴啼声没了……   院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色。   “冤孽啊!”一直守在屋子里的产婆子高叫出声,“你这当娘的,你做孽啊!!夫人已经留了他一条命,你何苦害了他!!” ☆、第 196 章 被害     宇二奶奶平安生下一个六斤半的哥儿的消息,天还未亮便传遍了整个安平侯府。与之同行的,还有卢碧云的孩子生下不到半个时辰就没了的消息。   也是个男孩儿,还是比宇二奶奶的哥儿早落生的。可惜是个福薄的,到底是担不起嫡长子这样的名号。   扫到些前因的丫鬟婆子暗道卢碧云自己作死,若不是她非嚷着要早宇二奶奶一步生下嫡长子而给了自己肚子两拳,许那哥儿也不会生下没一会儿就死了。   而那一日守在卢碧云房前知道真相的,皆是三缄其口。没过了五日,卖的卖,放的放,都被打发了。   宇二奶奶平安生下孩子后,安平侯府内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因是木老侯爷的第一个嫡孙,木老侯爷取了个安字做小名儿,又特意把木宏宇叫过去,给了一挂纯金的长命锁。叮嘱木宏宇定要好好善待妻儿,不许再做那些糊涂事。   宇二奶奶生产时几番将脚踏入生死关,如今顺利把孩子生下了,心中说不出的高兴。看着守在自己**上端茶递水的木宏宇,脸色的神色也柔上了几分。   木宏宇依旧对宇二奶奶生孩子时的情景心有余悸,待宇二奶奶有了精神头愿意同他说话儿,他便把先前下的决心对宇二奶奶说了。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儿子了,以后再不生了,不受这种罪了。   当日他守在产房外,宇二奶奶的每一声叫喊都如把刀子,狠狠的刮进他的五脏六腑。那种痛,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宇二奶奶听后‘噗哧’一笑,脸上带了抹羞红,“不知羞,谁还要给你生孩子,我还没消气呢。”   这种话,木宏宇却不当真了。他让奶娘把安哥儿抱出去后,把轻轻挣扎了下的宇二奶奶柔柔的抱到了怀里,道,“如月,我和你商量件事儿。我想给欢姨娘寻户老实本份的庄户人家,她跟了我不少年,所以我想给她出份嫁妆……”   宇二奶奶听了心中感动,点头后道,“你若真是这样想的,这份嫁妆便备的厚一些……”话音一顿,又问道,“卢姨娘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宇二奶奶以前是极恨卢碧云的,可在听说她身下的孩儿刚落生就去了后,不由得在心中对卢碧云生出了一丝怜悯。   卢碧云以前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报应在她的身上。   木宏宇听到卢碧云三字就牙痒痒,置气的道,“管她去死去活!那孩子去了后,她落的泪恐怕都没有她身边儿的丫鬟多!”   宇二奶奶拧着小脸不说话了。   木宏宇以为宇二奶奶肚子又痛,忙唤人去叫郎中。   宇二奶奶抬头看了木宏宇一眼,幽幽的道,“我,我本想让你去看看卢姨娘的,可一想心里就难受的厉害,许也说不出口……”见木宏宇在笑,宇二奶奶难得的强硬了语气,嗔道,“你,你不许去,也不许告诉母亲我不让你去,不,不然母亲要说我善嫉……”   说着从木宏宇的身上滑进被窝里,把脸别过去不再看木宏宇,耳后羞红了一大片。   木宏宇还想说什么,壁虎挑着门帘进来了,道了句五姑娘和六姑娘来看宇二奶奶了。   宇二奶奶回手推了木宏宇一把,让他赶快出去。木宏宇不肯起身,笑道,“自家妹妹,我回避什么?”   “我们姑嫂三个要说些女人间的小话儿,”宇二奶奶回了头,再用手去推木宏宇,“你一个爷们儿守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木宏宇架不住宇二奶奶推,站起身子,说晚上再过来后,瘸着右腿出去了。迎面碰到木婉薇和木婉萝进门,又被取笑了几句。   木婉薇和木婉萝两人把披风脱下后,在外室里烤了好一会儿的火盆才进了内室。此时,宇二奶奶坐半坐着喝猪骨汤。   见两人终是进来了,让壁虎把汤盅端到一旁,让两人在自己的**边儿上坐着说笑。木婉萝现在还不能说话,也就是听着木婉薇和宇二奶奶说,自己时不时在一边扯扯嘴角笑笑。   因宇二奶奶刚生产完没几日,身子还弱,小姐俩儿没待多一会儿便告辞了。   壁虎送两人出来,一边挑棉门帘,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那一日可是吓坏我了。姑娘本来好好的,身下却突然流了好多的血,人又晕过去了……还好姑娘福气大,生下了安哥儿,又和二爷合好了……”   木婉萝停下了脚步,比划着让壁虎把话再说一遍。又细心听了一遍后,同木婉薇回紫薇园了。把丫鬟打发出去后,木婉萝在纸上写道:我怀疑有人要害二嫂嫂母子的命。   木婉薇身边没有亲近的奶娘教这些个,木婉萝却是从小就有的。早在她刚来了葵水时,她的奶娘便细细的把一个姑娘如何成为女人,一个女人又如何成为母亲的过程细细对她讲过。   当时木婉萝十分恐惧女人生孩子这事儿,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女人临盆前是有征兆的,在生的前几日身下要少量见红。等临盆那日,破水后也不会出太多的血……   可宇二奶奶,却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大出血,然后又晕了过去。   这就不合常理了。   木婉萝只知道些皮毛,红着脸写了足足两页宣纸后,又写道,“莫不,把屈妈妈叫来问上一问吧。”   屈妈妈生过孩子,对这事儿自是门清,她的说法同木婉萝一样。其实她当日听合子说宇二奶奶流了好多血就怀疑了,只是,这到底不是紫薇园中的事儿,再加上宇二奶奶同木婉薇的感情好,她也就没说出来让木婉薇跟着忧心。   若不是因这,那一日她也不会百般阻扰木婉薇到二房去。   末了,屈妈妈笑了,对两个小姑娘道,“姑娘,六姑娘,二奶奶吉人天相,已是平安诞下安哥儿了。余下的事儿,二太太自会操心的,你们就不要跟着掺合了……”   木婉薇一想也是,木二夫人自己生过孩子,身边又好几个妈妈,怎会不知宇二奶奶那日突然临盆不正常。以着木二夫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木婉萝点头,回头拿了根空针和花绷,又开始她的‘空绣’。木婉薇问她这样做是为何,木婉萝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心静!   屈妈妈见小姐俩儿又坐一块绣花儿,便叫着如意去针线房取小姐俩儿新缝制的衣裳。   二房里,木二夫人也正在和许河家的、余妈妈细思这事。   这三个人在宇二奶奶临盆当日便知道宇二奶奶是被人害了,这么多天一直没说出来,为的就是免得打草惊蛇。   许河家的把那一日宇二奶奶吃过的东西,用过的茶水一一查了遍,皆是没有发现。   自宇二奶奶怀孕后,余妈妈便等同于长在了宇二奶奶的房里。她细思那一日的事,对木二夫人一点点说来,“……那一日先是二爷送了些小玩意去给二奶奶。二奶奶当着二爷的面儿是冷落着脸儿的,可等二爷走了,捧着那些东西别提有多高兴了。后来五姑娘便来了,姑嫂两人要说几句贴心话儿,便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了……”   “这样说来,这事倒像是小五做下的了……”木二夫人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会是五姑娘!”没等余妈妈说完,许河家的便斩钉截铁的道,“那一日郎中和产婆都说了,二奶奶突然临盆是因为用了红花汤……红花是多么烈性的东西,从吃下去到发作,也就小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二奶奶是在五姑娘走后一个多时辰才有动静的……再说,五姑娘和二奶奶的关系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五姑娘若真想害二奶奶,当初又何必救二奶奶,自己哭成了泪人儿……”   “我也觉得不是五姑娘,”余妈妈恶狠狠的道了句,“我觉得是卢姨娘!她能狠到把自己刚落生的儿子摔死,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说来真是冤孽,那孩子怎么就,怎么就是个怪……”   抬眼瞄到木二夫人脸色沉了下去,余妈妈住口了。   许河家的倒不觉得是卢碧云做下的,如果是她,她怎么会在明知宇二奶奶可能会一尸两命的情况下给自己两拳?   “那是因为她听说了如月肚子里的是个哥儿!”木二夫人下了定语,“她怕安哥儿侥幸活下来占了嫡长的位置,所以才孤注一掷!”   “太太,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还留着做什么?”余妈妈怒了神色道,“有她在一天,二房安静不了!”   卢碧云产下怪胎,摔死儿子,木二夫人不仅没把她怎样,反而让丫鬟婆子们尽心服侍,仿佛她真是生下嫡长子的正妻一般。   木二夫人挑起嘴角笑了,用拍子按了按鼻侧,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这一年来,她们母女吃我的喝的我住我的拿我的,闹得我家宅不安!我若就这样就把她打发掉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给我好好养着,时候到了,我自有用处!” ☆、第 197 章 铺契     给安哥儿办完满月宴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新年。   因木大老爷外放的事儿还没个消息,木宏承也还在大牢里关着,这个年过得索然无味。   木老夫人只出来晃了一眼,便冷落着脸回了竹苑,木老侯爷则是一直没有出现。   长辈们都是这番景象了,一群小辈儿也没了热闹的心思。没等坐到放炮竹的时候,相互道了几句吉祥话后就都散了。   木婉萝还是居在紫薇园里,小姐俩儿手牵着手,踏着新雪回到紫薇园,花园的上方正好炸开了几朵烟火。   木婉萝情绪不高,回去后便洗漱就寝了。   木婉薇闭着眼睛装睡,直到听着木婉萝抽噎着睡了过去,才睁开双眸长叹了一声,重新起了身。   披了件披风出来后,提着八角琉璃灯直接进了开满白梅的梅林。品绣阁前,杨林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木婉薇似只梅中精灵一样踏雪而来,杨林笑了。第一次僭越的搂了木婉薇的纤腰,一纵身跳到了品绣楼三楼的一个平台上。   两个人就静静的坐着,直到天上五颜六色的烟花散尽,寒风骤起,杨林才又把木婉薇带下了品绣楼,往木婉薇的发髻上簪了枝梅花后,暗中护送着木婉薇回了紫薇园。   这**,木婉薇睡得香甜,梦里,全是梅香。   正月初一,是府间走动拜年的时候。如今木婉薇已不是府中最小的,她除了收红包外,还要往出送红包。   首要挂在心上的,自是宇二奶奶怀里的那个宝贝,安哥儿。   年前的时候,木婉薇特意拿了二十两银子让秋锦到外面的银楼里打了一套带着安哥儿生肖的银手镯银脚镯,还有一挂小小的银锁。   木宏宇也不是小气的,回的红包里是一枝发簪,上面镶嵌了半个指甲大蓝宝石。成色虽是中等,可也是价值不菲。   其次是承大奶奶生下的那个姐儿。   自木宏承被入了狱后,承大奶奶可不是闹了一次两次了。从最初的小哭小闹到最后的大作大闹,不是今个儿要合离,就是明个儿要休夫。   最后古氏同木三老爷商量了下,把木宏承原来管的一间香料铺子过到了承大奶奶的名下。平日由几个对香料熟识的伙计帮衬着打理,货源不用承大奶奶操心,木三老爷进货时会给带上一份儿,她只出了本钱就行。   木三老爷气头儿上本是不同意的,过后一想古氏说的对,总不能看着木宏承妻离子散吧?   自得了那间香料铺子,承大奶奶不再闹了,整日里笑意盈盈的,仿佛木宇承不是入了大狱,只是出了远门儿一般。   因手头不紧,出手更加阔绰。一次性在木婉薇这里定了整整一年的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笑呵呵的把腰包赚足,出手自也不小家子气。给承大奶奶爱女的红包里是一对羊脂玉的小手镯。   初二,出阁姑娘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天还未亮,宇二奶奶便和木宏宇抱着安哥儿回许昌侯府走娘家了。他们的马车才走远,耿府的马车便在下马石前停下了。   自顺天府判了郑双儿状告安平侯府的案子后,木婉月就再没登过安平侯府的大门儿。   别人或许不知怎么回事,木婉月自己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若不是她把安庆王妃惹恼了,许顺天府不会判得那样急那样重。   时隔半年之久,当这事儿变得风清云淡之时,她才装做没事儿人一般登了门。   同往年一样,她是不屑于去给小王氏请安的,而是直接让粗婆子把暖轿抬到了竹苑。   木婉月乘了暖轿进了内宅时,木婉薇她正在同木婉萝、薄荷、樱桃,如意剥瓜子儿,剥好的白白的瓜子仁儿将满一白玉碟,再由樱桃捧着送到闹脾气的木婉欣面前。   木婉欣嘟着红嫩饱满的嘴唇,正满心委屈的坐在书案前抄大字。水汪汪的眼里全是泪水,一眨眼,‘啪嗒’一下落到宣纸上,润湿一片。   木婉薇曾经说过,不许木婉欣同庶子庶女玩。木婉欣却不听话的和芳姐儿混到一块儿去了,再次骂了七巧无用后,木婉薇罚木婉欣抄大字。   二百个大字一个写上十遍,不写完不许用饭。   这会儿,木婉欣才写了不到三十个,一直在正满心委屈的在发脾气。先是吵着要喝茶,后又吵着要吃糕点。现在正蛮不讲理的要吃剥好的瓜子仁儿。   于是,木婉薇这个自认是罚得重了些的二十四孝姐姐,带着全屋子的人剥瓜子仁儿。   屈妈妈看着好笑,对木婉薇道,“姑娘,莫不让欣儿少写几个吧……”   二百字,着实是多点儿了。   木婉薇摇头,呼了呼自己被瓜子硌红了的嫩白指尖,回道,“要让欣儿长长记性。我说出的话也不能出尔反尔,不然她越发不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若是跟惠姐儿梅姐儿玩,木婉薇也不会这般生气。偏偏是芳姐儿,那可是小肖氏一手带大的!   芳姐儿的心思,不知要比木婉玉深上多少!   剥满了两个小玉碟后,木婉薇不再剥了,让樱桃和如意她们出去后,自己同木婉萝坐着吃茶。   合子掀帘子进来后站在炭盆儿前一边烤手,对木婉薇和木婉萝说木婉月回来走娘家了。   木婉萝刚想问木老夫人可是叫她们去,便听合子又道,“只才进竹苑,又让大老爷给撵出去了,还说以后再不用她管安平侯府的事儿,也不许她登安平侯府的门儿。”   木婉萝把茶盏放下,含糊着声音问了句为什么。两个月过去,木婉萝的舌头已经长好了,只是说话还有些不利落。   “谁知道呢……”合子看了眼木婉薇,笑了,“许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惹恼了大老爷了吧。”   木婉萝想说竹苑中还有木老夫人呢,木大老爷那般对木婉月,木老夫人怎会做视不理?   句子太长,木婉萝转了几转舌头后,气馁的把话咽下去了。脸上浮上一丝落寞,起身去看着木婉欣练字了。   合子往木婉薇身前靠近一步,眼中的兴奋再也藏不住了。声音又急又低的道,“杨妈妈说,二姑娘一进屋便让大老爷甩了两个耳光,那声音大到连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听到了……大老爷连声骂二姑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个灾星……老太太好像帮着二姑娘说了几句话儿,大老爷竟是把老太太也说了,说二姑娘如今变成这样儿,全是老太太给惯的……二姑娘是捂着脸哭着跑出来的,眼下已经出府去了……”   木婉薇微微挑眉,心中痛快了。木婉月惹怒安庆王妃从而牵怒安平侯府的事儿,是她让人散布出去的。   用了中饭后,大姑娘木婉蓉也回娘家了。怀里抱着她初秋时才生下的哥儿,脸上全是开心得意。因只坐了一会儿,木老夫人也没叫木婉薇和木婉萝过去。   到了晚上,秋锦站在寒风穿过的里哭开了。她姐姐生下的那个哥儿,在入冬时得了一场‘风寒’去了。   正月初三走娘舅,木大老爷从前天晚上便张罗起来,备了厚礼,要带着木婉薇和木婉欣到镇国公府去走亲戚。   木婉薇捂着胃直喊痛,这回不是装的,是气的!任凭木大老爷怎么派人去请,她就是躺在**上不起身。   木大老爷几次想发脾气都强忍下了,最后只好带着木婉欣去了。   木婉欣一出门儿,木婉薇就让秋锦收拾东西,打算次日去上山炼丹。自木婉萝回来,她还没开过炉,眼瞅着芙蓉养颜丸只剩下半瓶,订出去的数目已经超过一并,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急。   到了傍晚时分,木大老爷笑容满面的回来了,木婉欣也是兴高采烈。   木婉薇眼尖,在木婉欣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串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颗颗都比大拇指的指肚大。她问这是谁给的,木婉欣说是哥哥给的。   又问是哪个哥哥给的,木婉欣却是抿了小嘴不说了。   七巧又挨了骂,木婉薇直问她木婉欣去过哪里,又见过哪些外男,怎么会连手上多了串珠子七巧都不知道!   七巧满心委屈的道,“入了镇国公府后,是柳二姑娘带着欣姐儿去玩儿的。柳二姑娘不让我跟着,我,我就没跟去……直到要回府了,柳二姑娘才把欣姐儿带回来……”   所以,木婉欣在这期间见了谁,那串珠子又是谁给的,七巧一概不知!   木婉欣顶喜欢那串夜明珠,把玩了会,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木婉薇,“哥哥还让我把这个亲手交给你,说不能让别人看到。”   木婉薇把红包接过来打开细看,然后愣住了。   那几张纸,竟是锦绣绸缎庄的铺契! ☆、第 198 章 太监     那一日在锦绣绸缎庄里,木婉薇只当江顼说的是笑话,谁知时隔两月,他竟是真的把锦绣绸缎庄的铺契给送上门来了。   还有木婉欣手腕上那串夜明珠,粒粒同样大小,连丝瑕疵都没有,定是宫中流出的贡品无疑!   心惊胆颤的把铺契收好,木婉薇又去要木婉欣手上的那串夜明珠。   木婉欣护着不给,围着屏风直转圈圈。不管木婉薇是柔着语气说好话,还是怒了容颜说气话,木婉欣就是不给。   最后木婉薇无奈,伸出指头道,“欣儿,你把那串珠子给我,你那二百个大字,除去五十个。”   一天的时间,木婉欣连哭带闹只写了八十几个大字。   木婉欣犹豫了下,神色松动了。看着手腕上的珠子,咬了咬嘴唇……   “一百个!”木婉薇连连跺脚,伸出手道,“把这串珠子给我,你只再写十几个就行了。不然,不然这个月你都别出了紫薇园玩儿了!”   木婉欣终是心动了,她恋恋不舍的又看了手上的夜明珠两眼,缓缓摘下来放到木婉薇的手心上。   命秋锦拿了个荷包,木婉薇把这两样东西仔细的收了起来,打算寻了机会还给江顼。   这礼太重,她不能收。   正月初八,病了半年之久的皇帝终是上朝了。病虽还未好利落,精神却极好。   朝堂之上,皇帝对太子朱佶这半年来的表现给予了认可。   随着皇帝痊愈,京都中暗底下汹涌的局势稳定下来。原本显赫的依旧显赫,刚要有所动作的则赶紧收了刚刚扬起的利爪,继续低调行事。   正月二十,吏部的外放文书终是下来了,木大老爷被到了距京都上千里的章城做知府。离着虽远,经济也不算繁华,却是个填政绩的好地方。只要安分守已的在那里当上三年的知府,再回来,定会官进一级。   木大老爷心中高兴,拿到放外文书后,开始准备上任的事儿。   这次,他想把小王氏带在身边儿,把小肖氏和田姨娘留在安平侯府中。   小肖氏要留下来照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靠着药罐子苟延残喘的木婉玉,而田姨娘则是生产完,不易远行。   正月初六的时候,田姨娘生下了一位哥儿。眼下虽出了月子,身子却还弱得很。那个哥儿也是,明明是足月,生下来却还不足四斤重。身子骨弱的连哭都哭不大声,吃奶也是吃一口吐两口。   小王氏细思**后拒绝了,直道田姨娘和那个连名字都没取的哥儿现在状况不好,大房不能没有主母主持事物。再加上鹏哥儿身子弱,也不易远行。若把他放在侯府中,小王氏也不放心。   木大老爷心中犯了给,此次他去赴任要整整一年不归,不带妻妾,这期间难不成要去寻花问柳?   小王氏左右衡量,最后咬咬牙,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给开了脸儿,让她们随着木大老爷去任上。   小王氏此举,得了个贤淑宽厚的佳名。别说木大老爷心中高兴,便是木老夫人,也终是对小王氏露出笑模样来了。   木二夫人知道后忍不住大笑。   想当初小王氏防妾氏如防贼一般,如今,倒肯主动给木大老爷纳妾了。   她可不信小王氏说什么要照顾田姨娘和鹏哥儿的话。   小王氏一向妒恨田姨娘,怎会为了田姨娘放弃同木大老爷朝夕相处的机会?至于照顾鹏哥儿,更是无稽之谈。   鹏哥儿自满月后便一直养在竹苑里,直到年后才抱回潇潇院。只怕小王氏连鹏哥儿晚上哭闹都不清楚,又何来照顾鹏哥儿之说?   说到底,小王氏不肯离开京都,为的是她的私盐买卖。   自皇帝病后,京中那些能拿出盐引的权贵皆是收敛了几分。小王氏不过是搭了个线儿在这些人手底下分些羹汤喝,风声紧时,自是断了她这条财路。   如今皇帝病愈,那些手握盐引的权贵又活跃了起来。小王氏怎会肯在这种时候离开京都,失去大把捞银子的好时机?   一想到小王氏又要赚得金银满盆,木二夫人就有些心急。她那几家脂粉铺子已经都关门了,光是货底子就陪了三万多两银子。   年前时,木二夫人已拖娘家找好门路做茶业生意,如今正是缺银两铺货的时候。   对于倒卖私盐,木二夫人没打算当成个长久买卖去做。这东西毕竟犯法,她只想沾手一两次,赚些周转的银子就罢。   在木大老爷起程上路后的几日,木二夫人终是同年前十月便打探好的那条线儿搭上话儿了。   小王氏贩盐,是转了八百道弯后,由英亲王府的管家刘全给搭的线儿。   据说刘全是同英亲王一起长大的,很得英亲王的重用。英亲王往塞北之地倒卖盐引,有大半是他亲自过手。   刘全为人谨慎,做事滴水不漏,不认识的人往他的府门上送再多的拜帖也是不见。便是有熟人介绍,没个三二年的时间,绝对不会把话往盐引上谈。   木二夫人一没有熟人介绍,二没有时间等个三二年,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   派出的人又挖空心思的打探了许久后,终于让木二夫人知道刘全为何这般油盐不进了。   刘全是个太监,是无家无业无祖无后的太监!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金银做什么?   不过,木二夫人也打探道,刘全这个太监,是个极好女色的太监。给他金给他银他不见得会要,可若是送上两个貌美的丫鬟,眼皮儿绝对会往起挑三挑。   得了这个消息后,木二夫人几乎是立马就给卢碧云安排了去处。木二夫人的原意就是把卢碧云养得珠滑玉润,千娇百媚,然后送给和自己合伙贩茶的一个老员外做妾。   如今有了这样的去处,木二夫人觉得不送卢碧云去是太委屈卢碧云了。   有了这个打算后,木二夫人便开始张罗此事。她没冒冒然将卢碧云送到刘全的府上,而是寻了机会把卢碧云带上街,让刘全先过了眼儿。   酒楼的雅间里,木二夫人把话对刘全挑明了。   卢碧云出身不低,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到安平侯爷给她的儿子做贵妾,是因为家道中途败落。这一年来,她儿子把卢碧云这贵妾当个宝贝一样在手心中里捧着,吃穿住行和主母相同,不曾受了半点儿委屈。   如果刘全要是觉得能入眼,那她这个当娘的便做主,把这个贵妾舍了。   刘全看着楼下被粗婆子带着走了几个来回的卢碧云,沉默不语。楼下那少妇虽身材稍丰腴了些,可一身的细皮嫩肉,模样长得也出挑,更重要的是,举手投足之间果真带着些大户人家的作派……   这些年来刘全在外人眼里混得人模狗样,是个说一不二能做大事的人,可在英亲王的眼中,他依旧是个没根的狗奴才。   因惧怕英亲王,刘全根本不敢明目张胆的玩女人。府中的那几个货色皆是买来的贫家之女,真正的大家闺秀,他空有色心没有色胆。   如今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站在眼前,刘全心思活跃了。   在得知木二夫人手上有卢碧云亲娘签下的纳妾文书,定不会有人寻上门来闹事后,也不介意卢碧云曾经生过一个孩子,当下便把事儿敲定了。   当天晚上,卢碧云便被粗婆子套了身红色衣裳,捆绑起来塞进了一顶小轿里。   临起轿前,木二夫人特意在轿子旁和卢碧云话别,“云丫头,别说舅母待你刻薄。你做出那种不耻的事情来,舅母再气还是让你入了门儿。可谁知你不争气,竟是生下一个那样的孩子,便是舅母有心要把留下,怕是宏宇也不肯再近你的身了……到底是看着你长大的,舅母又怎会让你在宏宇的房里守一辈子活寡?这段日子来,舅母一直让人留心着,到底是给你另寻了个好去处。那家的家主老爷虽无官职在身,却是个家财万贯的富户。且上没有公婆,中没有主母,下没有子女,屋里只有几个入不得眼的侍妾。你过去好好侍候着,只要能给那老爷生下健健康康的大胖儿子,抬了正经夫人是绝对有可能的……唯一的不妥之处,是那位老爷年纪稍大了点儿,不过正是知道疼女人的时候儿,以你的手段,还不把他……”   卢珠云本是拼死挣扎撞轿子的,听了这话,渐渐安静了下来。这个结果,已是比她自己心中所想好上许多……   待小轿安安静静的上路后,木二夫人冷笑出声,“生儿子,呵呵,呵呵,若真生了,我定备份大礼,烧给你……” ☆、第 199 章 误伤     皇帝病重时,叶元和柳纤雪的亲事延期了,如今皇帝病愈,便再次着礼部张罗此事。因拖的时间太久,这次礼部挑了吉日后没再让镇国公夫妇过目,而直接上承皇帝,将婚期定到了三月二十九这个诸事大吉的日子。   镇国公府的马车前来接木婉薇姐妹去镇国公府做客时,木婉薇正在后山上炼丹。   两个月来,她炼出了一炉芙蓉养颜丸外加两炉清心丹。如今炉中正炼着的,还是清心丹。   芙蓉养颜丸的主顾是各府贵夫人,虽要价不菲,可因原料名贵,炼丹时间长,反倒看不出太大受益。相较之下,清心丹就占优势多了。清心丹的原料简单易寻,炼就时间短,拿到江湖上还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木婉薇有心思慢慢把芙蓉养颜丸的买卖停了,专心卖清心丹。   听了合子说镇国公府派人来接,木婉薇连山都没下便直接回绝了。   木婉薇有自知之名,她行克的名声早就人尽皆知。此时去镇国公府,只会给镇国公府添乱。   第二日,柳景瀚亲自上门来捉人了。让丫鬟把木婉薇从后山揪到花厅后,没等她说话,先直言道,“那些人于镇国公府不过是客,表姐你于镇国公府却是亲。孰重孰轻,我们自会取舍。表姐一别几个月不登镇国公府的门,是不是在表姐的心里,我们之间的血脉亲情还抵不过外面那三两句闲言碎语?表姐你别再多言语,快些收拾了东西随我回去,不然明日来捉你的可是我父亲了!”   柳景瀚的一番话,说得木婉薇面红耳赤。也不再推辞了,让木婉欣同柳景瀚才去几日,自己则等这一炉清心丹炼完再自行过去。   得了木婉薇的准话,柳景瀚带着木婉欣先一步回镇国公府了。   待回到后山,秋锦逗了脸上还挂着不好意思的木婉薇一句,“姑娘,清心丹不是明日就出炉了吗?您怎么说再过五日才去?”   木婉薇被炉火映红了双颊,掐了秋锦后腰一把没有回话。   清心丹,的确再有一日就能出炉,木婉薇多拖几日,为的是在临去镇国公府前见见杨林。   以前两人能每隔七日左右的时间见上一见,现在因杨林准备武科举的春试,木婉薇已是近一个月的没有和他碰面了。   再加上,三日后是木婉薇的生辰……   以往木婉薇都不在意,今年,却总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一丝期待。   清心丹出炉后,木婉薇又在后山在居了两日等杨林来。到第三日日落还不见杨林的身影后,命绿萼收拾东西下山了。   木婉薇心中有些遗憾,她不知自己会在镇国公府居上多久,若现在见不到一面,许下次再要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此时紫薇园里正乱着,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搬东西的搬东西,拿被褥的拿被褥。   开春后,望荷轩已经收拾出来了,借着木婉薇出去做客的机会,木婉萝正好收拾了东西搬回去居住。   见木婉薇回来,木婉萝笑了。她两步上前拉了木婉薇的手,笑眯眯的从发髻上拔下一枝珍珠发簪,簪在了木婉薇的头上,道,“今儿你生辰,我记着呢。这枝簪子送你当生辰礼物……”   木婉薇轻笑,因自己也要收拾东西,就没同木婉萝多聊。待木婉萝带着几个丫鬟回望荷轩后,命秋锦,合子几人收拾衣物。   因不知要在镇国公府居多久,秋锦把木婉薇春夏的衣裳都拿了几套,还往里往了三披厚度不同的披风。   回头见木婉薇脸上没一丝的笑模样,便回过身来取笑木婉薇。直道杨林考了功名就来提亲了,等嫁过去后天天见,哪就差这一天半日的了。   木婉薇被闹得羞红了脸,狠狠掐了秋锦两把。在秋锦跑去关箱笼的时候,木婉薇又把江顼给她的铺契和给木婉欣的夜明珠放了进去。   叶元和柳纤雪大婚,江顼肯定会来。到底寻了机会,把这两样东西还回去。   因第二日要早起,木婉薇早早便就寝了。迷迷糊糊的刚有些睡意,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两声猫叫。   木婉薇心中一喜,连忙起身下**,穿好衣裳后,提了盏灯笼往梅林里去了。   安平侯府只木婉月养过猫,后来那猫当了木婉月的陪嫁。眼下的猫叫声,是杨林和木婉薇约定的暗号。   品秀阁前,杨林已是到了。提来的灯笼挂在梅枝上,照亮了一丈方圆的地方。见木婉薇齐腰的青丝没有挽髻,他笑道,“要睡了?”   木婉薇点头,笑得甜甜的,“明日要去舅父府上,要早起……”   杨林剑眉微微一挑,弯腰把木婉薇手里的灯笼接过挂在了梅枝上,问道,“你不是同我说,你再也不同镇国公府有任何瓜葛了吗?”   木婉薇微微垂头,心底全是不好意思。她用脚踢着脚下的石子,小声回道,“到底是真亲,哪有一辈子不走动的。舅父舅母不嫌我名声不好,是我太过不懂事。……”   杨林背着手沉默了许久,又问道,“你这次去,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等纤雪姐姐完婚后就回来吧。”木婉薇抬头,看着脸上无喜无怒的杨林问道,“怎么,有事?”   “当然有!”杨林抬手将木婉薇落在脸侧的青丝别在耳后,笑了,“再过几日便是春试。春试过后我来下聘,怕正主儿不在……”   木婉薇火速把红透的脸垂下,声细如蚊的道,“能不能考下状元还不一定呢,就……”   “薇儿……”杨林突然出声打断了木婉薇的话,可顿了下后,又不说了。背到身后的手,死死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木婉薇歪着头去看杨林,眨眨眼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我……”杨林抬起拳头轻捶了下自己的额头,想了会后,对木婉薇笑道,“我不想入朝为官……”   木婉薇对官场没有什么印象。这世上不当官的人多了去了,不也都过的好好儿的?等成亲后,她炼丹,杨林卖丹,足够两个人,不,三个人生活所需了。   杨林被木婉薇天真孩子气的想法逗笑了,他抬手摘下灯笼放到木婉薇手中,道,“我杨林再无用,也不会让娘子养家。你明日还要早起,回去睡吧。”   一句娘子,木婉薇的头又垂到了胸前。她提着灯笼往回走,心里甜滋滋的,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   杨林突然又将木婉薇叫住,很是认真的问道,“薇儿,我现在带你走好吗?离开京都,去浪迹天涯……”   木婉薇回头看杨林,粉腮上的羞红还未退下,水汪汪的大眼中又浮上了迷茫。她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已,问道,“现在?”   “罢了,当我没说过。”杨林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再次摆手让木婉薇离去,“记得早去早回……”   杨林的话,让木婉薇的心中升出一丝不自在。直到入了镇国公府,她还在想杨林为什么突然说要带她浪迹天涯。   镇国公府上下对木婉薇还是如对自家的嫡姑娘一样,没等木婉薇吩咐,粗婆子已是起了轿,先将她送到了清明居。   略整理了妆容后,木婉薇去给镇国公夫妇请安。   因正值春试期间,镇国公并不在府上。主院里只有镇国公夫人一人在,木婉薇进去时,她正在和柳纤雪说什么。   柳纤雪羞得满脸通红,连凳子都坐不住。见木婉薇进来了,连忙上前拉住推到了镇国公夫人的面前,“好妹妹,快陪陪你舅母,她这几日魔症了。”   说罢,带着鱼儿匆匆离去了。   镇国公夫人笑得不行,把木婉薇拉到身边儿坐后,道,“你姐姐才魔症了,有些事我要不同她说清楚了,她过门儿后岂不是要记恨我?”   听这语气,木婉薇知道刚刚这母女两个在说什么了。心中一窘,似听不懂镇国公夫人话一般装起傻来。   镇国公夫人见木婉薇这般模样,便将话题岔过去了。转而聊起这段时间来,木婉薇在安平侯府过得如何。   木婉薇一连说了六个好后,镇国公夫人心中暗了口气,让木婉薇去找柳纤雪玩儿了。   柳纤雪成亲,镇国公府来了许多亲戚。这其中,就不乏有对木婉薇行克之名忌讳的。   虽未指指点点,可平日里若在花园里遇到了,定是会绕着走,很害怕天上会突然刮一道妖风把她们吹走一般。   木婉薇内心再强大,也顶不住天天被人这样点着说三道四。慢慢的,她不愿意出清明居了,也不请木婉欣常出去。只盼着柳纤雪的婚期早到,她也好早些带着木婉欣回安平侯府,不看那些人的异样目光。   柳纤雪的婚期在三月二十九,春试正巧安排在三月二十四。   二十四那一日清晨,镇国公天不亮就出门儿了。今日是他同武考生们‘纸上谈兵’的日子,待过了今日,他就可以好好休息些日子。   因镇国公主考这次武科举的关系,镇国公府上下都将这议做话题。柳纤雪做庄甚至拉了柳纤雪和木婉薇下注,赌那些武考生们哪个会‘纸上谈兵’这一项上得到镇国公的青睐。   柳纤雪压的是方莫行,毕竟方莫行文试第一。柳纤灵则压了齐衡,这个齐衡虽然文武都没拿第一,却在军营中历练了十年的时间,还曾上过战场,实战经验很是丰富。   木婉薇,则是把赌注压在了杨林身上。她私心想着杨林能得到镇国公的认可,毕竟以后是亲戚……   姐三个儿正在花厅里闹着,胭脂突然急急的跑过来了。见到柳纤雪连礼都没行,眼中含着泪喊了句,“大姑娘,二姑娘,不好了。老爷在春试时被一名考生误打成了重伤……太太让我过来叫你们过去,许,许是……”   话没等说完,已是放声大哭起来。   柳纤雪连忙起身,带着柳纤灵和木婉薇急急的跑去主院。   院子里一片混乱,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脸上皆是带着焦急之色。柳纤雪拉住一个丫鬟,恐慌的问道,“父亲现在在哪里,母亲呢?”   那丫鬟一指后院,哽咽道,“老爷已经被抬到内室,太太正在正厅里和表少爷说话。”   柳纤灵边哭边往后院跑,柳纤雪则松开那丫鬟往正厅去,木婉薇脚下一犹豫,最后跟在了柳纤雪的身后。   才一进正厅,便听方莫行懊悔的声音便传来,“……本来只是说切磋一下,姑父也未动刀枪。谁知他突然发难……他的功夫我是晓得的……”   “那人叫什么名字?”镇国公夫人红了眼眸,牙齿咬得咯吱做响,“明明是切磋,为何要动手伤人!”   “那人名叫杨林,是武试的榜首……” ☆、第 200 章 天涯     叶元和柳纤雪的婚期,因镇国公伤势严重再次延期。   因着杨林那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镇国公的五脏皆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太医院派出八位太医轮流守在镇国公府中,在短短三日内,含蓄的暗示了镇国公夫人六次尽早准备后事,以免堂堂镇国公的葬礼办不体面。   在这种时候,镇国公夫人表现的异常坚强。她明确的告诉太医,只要镇国公还有一口气在,她绝对不会在镇国公府备下棺木寿衣之物。   在镇国公重伤的第五日,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踏进了镇国公府。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镇国公的病榻前大哭了一番后,言称要见木婉薇。   此时,关于木婉薇是不祥之人,克得镇国公受了重伤的传闻已经传遍京都。   十四年来,木婉薇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在主院的偏厅内,柳老夫人捶胸顿足,恨得牙根直痒痒,若不是她在镇国公府没有话语权,定会下令命丫鬟婆子们将木婉薇乱棍打死。   柳老太爷老泪纵横,指着木婉薇破口骂道,“当初你舅父把你送到道观中时,我就对他说,这个孽障留不得。他偏偏不听,他定要留下你个不祥之人。这些年来,我只当柳家没有出过你这样的外孙,却不想你还克得你舅父去了半条性命!”   木婉薇站得直直的,神色呆滞,如听不到柳老夫人和柳老太爷的骂一般。直到一个巴掌甩在右脸上,她才发现柳老夫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坐位,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   守着偏厅中侍候的丫鬟婆子连忙上前拉开了。为道的管事婆子对柳老夫人又是哄又是劝。而木婉薇,则被另两个丫鬟推送出了主院的大门。   秋锦一直在门外守着,木婉薇一被推竤出来就看到了木婉薇脸上的巴掌印。她想拿着帕子上前去碰,却被木婉薇给躲开了。   木婉薇看着秋锦,眼中满是希望的问,“可是打听出些什么了?”   秋锦摇头,眼中全是泪。   自镇国公出事后,镇国公府上下的奴才便不再如以前那般对木婉薇。在得知杨林同木婉薇已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柳纤雪姐妹也和木婉薇疏远了。   如今,木婉薇成了镇国公府最不受欢迎的人。镇国公的伤势如何了,可是好些了,镇国公夫人现在在哪,没有人会告诉她。   “那就回去吧。”木婉薇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转了身往清明居走。   秋锦小步跟在身后,压着嗓子念叨了句,“姑娘,您想哭就哭吧……”   木婉薇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摇头到,“还不到哭的时候……”   镇国公尚在人世,她哭什么哭?   回到清明居,忆朵已经同木婉欣用过中饭了。见木婉薇回来,忆朵起身要去热饭。   如今清明居里的丫鬟婆子只还有原来的一半儿,就这一半儿,还都是指使不动的。每日只管三餐送来再撤走,冷的还是热的,吃或是不吃,皆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内。   木婉薇没胃口,在抄手上坐下后,把头靠着柱子,问她问了无数遍的话,“秋锦,你说这是为什么……”   杨林为何要打伤镇国公,而且是下那般重的手,杨林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亲舅父。   秋锦回答不出来,捧出糕点放在木婉薇的面前,劝道,“姑娘,吃些吧。”   木婉薇在栏杆上屈膝而坐,用糕点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直到两腮被撑得生痛,不再塞了。   然后就那么坐得直直的看向清明居外,脑子里一会乱糟糟的飞出无数个为什么来,一会又空荡荡的,觉得这天地之间好像什么都和自己无关了。   镇国公的伤势颇重,皇帝几乎日日招太医前去回话,并且让太子朱佶每隔一日到镇国府探望一次。   许是冥冥中自有神明保佑,在重伤半个月后,镇国公终于睁开了双眼,虚弱的对守在他**榻旁不眠不休的镇国公夫人玩笑了一句,“老子看到阎王了,他要老子当将军,老子想想,老子本来就是将军,去他那里当个屁的将军!轮起一把斧头,砍断牛头一只牛角,回来了!玉娘,让你担心了……”   镇国公夫人喜极而泣,抓着镇国公的手,连声哽咽道,“你要去给阎王当将军,我就跟着你去当将军夫人……”   木婉薇得知镇国公醒来的消息时,已是一个日夜后。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落了泪。从抄手的栏杆上跳下来,顾不上被崴伤的脚裸,强撑着一瘸一拐的往主院跑。   跑到一半,又停下了。不顾丫鬟婆子们的异样目光蹲在池塘旁痛哭一场后,站起身又一瘸一拐的回了清明居。   抬起袖子擦了眼泪,她对秋锦道,“收拾东西吧,咱们应该走了。”   带来的东西太多,她们无力带回。秋锦便找出一声包布,将随身用的包了进去。   木婉薇则把木婉欣拉到自己的身前,好言哄道,“欣儿,让忆朵带着你,去舅父舅母的院子前磕个头。不要进院子,回来后,姐姐带你回家。”抬头又对忆朵叮嘱,“府上正是忙乱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问你们什么都不要说,只把欣儿带回来就好。”   忆朵咬着唇点头,带着木婉欣出去半个时辰又回来了。秋锦问她可遇到谁了,忆朵说碰到蓝城公主前来看望镇国公。因木婉薇事先叮嘱过,所以她带着木婉欣远远的绕开了,并没有碰面。   木婉薇点头,看着书案上文房四宝许久,想要不要留下张字条。最后自嘲的一笑,做罢了。她把包好的包袱背在肩膀上,最后问了句木婉欣饿不饿,在木婉欣摇头后,拉起了幼妹的手,一瘸一拐的出了清明居。   没有叫轿子,姐妹两挑了小路一直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了脚门处。   守门的婆子看到木婉薇一愣,犹豫着要不要开这个门。   木婉薇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了过去,笑了,“安平侯府来人接,在这种时候,就不惊动夫人和两位姑娘了。还请妈妈开开方便之门……”末了,低下头道了句,“这也是为老爷好,许我在这里,老爷的病一直不会有起色。”   守门的婆子思了会,终于拿出钥匙,把脚门儿打开了。待木婉薇几人出去后,把头伸到外面看了眼,诧异的问道,“表姑娘,来接您的马车呢?”   “在远处等着……”不敢回头,木婉薇带着木婉欣落荒而逃。直拐过一个墙角,才靠着墙坐下,眨下眼,又落了泪。   秋锦经常在外面跑腿,跑去雇了辆马车回来,把木婉薇姐妹扶上了去。   木婉欣打量着寒酸的车顶,对木婉薇问了句,“娘亲,我们去哪儿啊?不是回家吗?”   如果回家,为什么不是安平侯府的马车来接?   木婉薇沉默许久后,突然歪着头对木婉欣莞尔一笑,“我带你去浪迹天涯……”   木婉欣点头,然后问道,“娘亲,天涯是什么?”   “天涯……”木婉薇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不知明的点上,“天涯是姐姐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地方。据说,那里的太阳是从海里升起来的,那里的花儿,可以长七种颜色的花瓣。鸟儿会说话,连风都会唱歌……”   说着说着,木婉薇把手揪在了心口上,痛得不能自己。   马车虽小,行程却不慢。颠簸了近地个时辰后,在安平侯爷的门前停下。   秋锦付了车资后,扶着木婉薇姐妹下了车。敲开脚门后,守门的粗婆子一愣,待木婉薇推开她,跛着脚走进去后,才惊讶的道了句,“五,五姑娘怎么回来了……”   “怎么,五姑娘不能回来不是?”秋锦恶狠狠的顶了回去。   守门的婆子连连陪笑,如看怪物一般看了木婉薇几眼后,跑去叫轿子去了。   回到紫薇园后,木婉薇先是把自己吃的饱的,直到撑得胃痛,才停下碗筷。没出息的打个饱嗝后,她让七巧带早就疲倦了的木婉欣上楼去睡觉,自己则等着木老夫人派人来叫。   到了傍晚,吕妈妈来了。却不是来叫木婉薇,而是告知木老夫人的决定。   木老夫人已是决定,将木婉薇送到别院去住。   秋锦问何时走,吕妈妈说收拾了东西后便可出发。似知道木婉薇的心思一般,吕妈妈又加了句,“老太太知道姑娘放心不下七姑娘,所以准了七姑娘同姑娘一同去别院。”   吕妈妈走后,木婉薇对一脸忧愁的屈妈妈笑了,“看,多好啊,我这是因祸得福了。以后带着欣儿在别院,再不用担惊受怕……”   “姑娘……”屈妈妈欲言又止,最后皱着眉头道,“姑娘真不懂这其中的含意吗?”   大张旗鼓的把木婉薇送到别院去,便是承认了木婉薇行克是真。也就是说,木婉薇是真的没有希望婚嫁了。   木婉薇哪会不懂,可她不在乎。   因不少东西都在镇国公府,木婉薇要收拾的很少。小两日的时间,便将一切收拾妥当了。   在木婉薇要走的前一天晚上,紫薇园的外面响起了两声猫叫。   木婉薇拖着香腮坐在窗前,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一动没动。秋锦拿过来披风,轻推了木婉薇的肩膀两下,道,“姑娘,最起码,要听听他如何说。您不是一直在问为什么吗?”   窗外再次响起两声猫叫后,木婉薇终是疲惫的出声,“我累了,走不动了,你们都出去吧……”   待秋锦带着外室里正收拾东西的樱桃合子出去后,木婉薇‘呼’的一声,把唯一的烛台吹灭了。   室内,立刻限入一片黑暗之中。过了好一会,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木婉薇勉强看清屋内摆设的大致轮廓。   又过了须臾,秋锦出去时关死的门又被杨林推开。杨林看不清木婉薇在何处,一边出声问了两遍。   木婉薇只回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杨林向木婉薇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因为,杀我杨氏一族上上下下七十几口的就是镇国公……” ☆、第 201 章 玉碎     杨林的家族不是七年前败落的,而是十四年前。那时,杨林的祖父是镇守边疆的将军,正是刚被封为平远大将军的镇国公的麾下。   当时边关战况混乱,十三万大军分成了五股势力。除了两股听从刚被封为平远大将军的镇国公的命令,另外三股,根本不听调遣。   杨林的祖父,便是其中一投势力的领头人物。他当时已经年过花甲,驰聘沙场近三十年,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朝中突然封一个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青涩小儿的人当大将军统帅三军,他心中怎么会服?   不仅是他,另外两路将军,论军中年限资历,论朝中背景深厚,皆是在镇国公之上。他们同样不服让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无资历的毛头小子压在自己头上。   镇国公当时年纪虽轻,心中却有着一股狠劲儿。眼瞅着敌军齐集近八万骑兵压境,而自己仍无法让那三位将领听众自己调遣,便起了将他们除去以震军营的决心。   在一次杨林的祖父将本应该调配给东路大军的十万石粮草截到自己的镇北军营后,镇国公趁机抓住把柄,当即便行了军法斩了他的头颅。   杨林祖父被斩后,杨林的伯父和几名将领集结起近一万士兵,言称要为杨将军报仇。   那场内讧中,北元大军折损了近三千将士,伤者无数。   事后,镇国公将杨林祖父截用军粮,杨林伯父起兵造反上报了朝廷。皇帝知道后大怒,当即便下旨诛了杨林全家。   自那起,军中虽还有不合,却再不将镇国公当成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余下的两股势力,镇国公用了五年时间才慢慢收服,又慢慢培养出了忠心于自己的将领,算是彻底将边关军政大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其实,杨林的祖父截粮草到自己的军营也是无耐之举。当时正逢冬季,他营中已经断粮数日,将士们一日三餐只能以米汤果腹。杨老将军居功自傲,若他肯再等两日,属于他的粮草已是运送到他的军营中。   若这事不是正巧赶上敌军压境,对杨老将军的处罚,最多也就是被行一百军杖。虽然心以杨老将军的年纪,最后的结果同样是去了条性命,可相比杀头来说,却更能让军中将士心服。   镇国公行出此举也是无奈,他若不尽快以凛冽的手段在军中立威,边关的战事只会一托再托,最后拆损的,是数以万计的将士,而不是杨家那屈屈七十几口。   杨林从懂事起便知道自己一族亡于谁的手上,可因自已幼年被家族放弃,心中的恨意并不浓。   所以在他知晓木婉薇是镇国公的外甥女时,并没有怯步。反而是用心研习兵法,操练武功,想赢得镇国公认可。。   杨林高估了自己对家族的恨意,低估了血脉至亲四个字的真正含意。当镇国公站在他的面前时,那种刻骨之仇自心底升起,让他忍不住下了重手。   事后,杨林被关进了天牢。   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却不想镇国公醒后知道了他是杨老将军的后人,反而和皇帝求情放了他一条生路……   木婉薇趴在桌子上愣愣的听,她没想到,原来她和杨林的结局,早在十四年前便划上了句号。   轻笑出声,木婉薇把一直贴身带在身上,杨林送的那块玉佩摘了下来。伸出手后,她轻声道,“杨,杨公子,杨家之物,我实在是接受不起。还请杨公子收回……”   杨林看不到木婉薇的脸,却听出她语气里的决绝,“薇儿,我那天晚上本想带你走……”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木婉薇质问道,“我什么也不要,我不要三媒六聘,不要凤冠霞帔,我也不稀罕你是不是武状元,可你为什么……”   杨林欲言又止,心中悔意滔天。他太自负了,他想实现对木婉薇的承诺,他想光明正大的,把木婉薇用喜轿从安平侯府的大门抬出去。而不是无礼不节,让木婉薇没有名份的跟着他。   木婉薇把玉佩放到桌几上,晃亮火折子点亮了烛台。她站起身走到杨林,睁大眼睛看了许久,最后笑了,“杨林,你走吧……”说着,把玉佩拿起,放到了杨林的手心里。   杨林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木婉薇,艰难的出声道,“薇儿,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   “在你一掌挥向我舅父……不,”木婉薇轻轻摇头,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在我舅父奉旨诛了你一族七十几口时,我们之间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杨林痛心疾首,他将手掌狠狠的按在了桌几上,‘咔嚓’一声后,抖着手轻抚上木婉薇的侧脸,痛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杨家报仇,更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想你风风光光的出嫁,然后带你远走高飞……”   木婉薇转身,不再去看杨林。她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身影,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许久许久后,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传来,木婉薇知道杨林走了。她从新坐回到桌几前,将杨林拍碎的那块玉佩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杨林曾经说过,这块玉佩是传给杨家嫡媳妇的,还曾经让她照样刻个十几二十块……   杨林曾经说过,这块玉佩上刻的图案是杨家的图腾,象征着杨家曾经的满门荣耀。   杨林曾经说过,他不会让娘子养家……   木婉薇咬着嘴唇痛哭,将那块玉佩拼了再拼。最后,她发现她拼不起来,就如她和杨林之间的关系,她用尽一生一世的时间都再也拼不起来。   秋锦进门时,木婉薇正在对着那几块被泪水浸湿的玉块发呆。她上前去给木婉薇擦泪,却让木婉薇给躲过去了。   又坐一会后,木婉薇用条帕子把碎玉包起来,对秋锦扬眉一笑,“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贴身把碎玉放好后,木婉薇合着衣裳,面朝里的躺在了**榻上,轻声抽噎了两声。   手腕传来微痛后,木婉薇笑了。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仿佛来了后山的山坡上,杨林笑着对她说,我带你出侯府,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   满天的落霞中,她看到一朵朵烟花升空,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绚丽花朵后,夜空重归回黑暗。   黑暗,无休无止的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秋锦临躺下前去给木婉薇掖被子,触手一摸,发现木婉薇的身上滚烫。再去摸木婉薇的额头,几乎灼手。   秋锦慌了,连忙将帘子撂起,轻晃了下木婉薇两下。木婉薇却没有丝毫反应,带着泪水的双眸合得死死的,嘴角不知何故,竟还挑着一抹笑意。   掀开被子,秋锦惊叫出声。木婉薇右手中握着把剪子,左边的半条手臂都浸透在鲜血之中…… ☆、第 202 章 活着     木婉薇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在一处不知明的地方坐下了。此刻,她好像回到了懵懂无知的年纪,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失去,更不知道什么叫伤心欲绝。   直到耳边传来木婉欣伤心欲绝的哭声,木婉薇心中猛然一惊,站起身来慌张的四望。她在这做什么?她妹妹去哪儿了?   顺着那哭声,木婉薇艰难的睁开眼睛。那丝哭声远离,入眼的是无数个人影在晃,强烈的眩晕传来,让她忍不住把眼睛又合上了。   突然鼻下一痛,木婉薇皱着眉头又把眼睛睁开了。眨了几下眼后,屈郎中那张苍老的脸变得清晰了。   她半眯着眼睛,困难的吞下一口吐沫,声细如蚊的道,“我,我累,让我再睡,睡会……欣儿……”   “别再睡了,再睡你就回不来了……”屈郎中拿起银针,在木婉薇的眉心扎了两下,轻声问道,“知道痛吗?”   木婉薇点头,额头上的痛让她忍不住抬手去揉。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裹了一圈白布的手腕。   神思一顿,睡前的一切回到了木婉薇的脑海中。两行热泪从眼中滑下,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秋锦连连抽噎,对屈郎中问道,“屈郎中,我,我们姑娘……”   “五姑娘醒过来就没事了。”屈郎中长叹一声,把银针收起来,对围在身边的几个丫鬟道,“五姑娘几日没进水米,身子正是弱的时候,你们给做些清淡的细粥,不要太稠,一碗粥分成几次喂下去。过个三两日,再给她吃油腻的东西……”   细细的叮嘱不要让木婉薇腕上的伤口碰水后,起身出去熬药了。   合子出去打了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后给木婉薇擦脸擦手。   热热的帕子抚过脸颊,擦掉眼泪,木婉薇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睡了几天?”   秋锦颤着声音道,“五,五天……”   失血过多再加上高热,当杨林把屈郎中强掠进紫薇园时,木婉薇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这五天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是木老侯爷极时回到安平侯府,同木老夫人大吵一架后,收回了将木婉薇姐妹送到别院去的决定。   二是,镇国公府派人把木婉薇姐妹的箱笼送回来了。   听到这个,木婉薇终于有了反应,她满含希望的问秋锦,“来人可是说什么了?”   秋锦接过合子手里的帕子,细心的给木婉薇擦净每一根手指,开解道,“舅老爷的伤势才有起色,镇国公府眼下定是忙乱的时候。舅太太和两位表姑娘也是许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姑娘,您不要多想……”   木婉薇的心又沉到了谷底,许久后,眨了眨双眸,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只想睡觉。太累了……”   “姑娘,先用些东西吧。”樱桃端了碗细粥来,放下后和秋锦扶着木婉薇坐起来。   木婉薇动了动舌头,只觉得满嘴的苦味儿。同秋锦要了碗清水漱了口,才让樱桃喂自己吃东西。   因屈郎中吩咐过要少用,樱桃只喂了三四勺就放下了。木婉薇刚要躺下,木婉萝来了。   木婉萝刚从难坎上踏过来,自是明白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楚。她一边劝木婉薇要爱惜自己,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劝到词穷,捂着嘴痛哭着跑出去了。   木婉薇倒是没哭,静了会,又让樱桃喂了几勺粥后,强打起精神问秋锦府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秋锦说这五日中发生了许多事,这才刚说了两件。   余下的事,皆同紫薇园无关。   头一件事发生在二房,二房的宝贝疙瘩安哥儿不行为何昏睡了二日之久。正巧屈郎中在府中,便被请去看了看。   屈郎中问过了奶娘的饮食又查看了安哥儿的住处后,发现他**榻上方拴着一只浅绿色的荷包。那荷包挂在那里是用来驱蚊的,可不知何时,那驱蚊的香料里被掺进了曼陀罗花的花粉。   曼陀罗花的果实根茎皆是有毒之物,六七岁的儿童只要食上一颗果实,便会疯癫痴笑,手舞足蹈,昏昏如醉。食上三颗,便会昏睡不醒。   曼陀罗的花粉同样有毒,只是毒性微小,相对成人来说可以忽略不计。可安哥儿才多大的年纪,哪受得了整日里呼吸曼陀罗花的花粉。   若不是发现的早,只怕安哥儿会就那样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有人对安哥儿下这样的毒手,可想木二夫人是如何的气愤了。因曼陀罗花产自身毒,她首先将怀疑的目光盯向了四房。   这两年间,木二夫人没少对木四夫人下那种可以让人痴呆的药。可这么长时间过去,木四夫人不仅没有变得痴呆,反而更加精神了。   木二夫人怀疑这是木四夫人在包袱。至于那曼陀罗的花粉……   木婉萝曾经进出佛陀寺三年之久,同佛母的关系甚是亲密,后又要佛陀寺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准就夹带了这种阴损的东西回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极有可能是三房做的。毕竟三房做的便是香料生意,这种异域的花粉香料都有涉及……   说起来,木三夫人距离上次发疯,安静了也有半年的时间了。这在过去十年里,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木二夫人有时会心惊胆颤的怀疑,木三夫人可能已经醒了……   除此之外,小王氏也被木二夫人例入到怀疑的范围内。她那样坑害小王氏,还差点要了小王氏母子的性命,小王氏居然一直没有动作报复……   木婉薇滑到**榻里面躺下,让秋锦说别的。她早知道木三夫人醒了,还知道小王氏已经给木二夫人部下了个死局。   再一件事,动静闹的可就大了。二日前,木老夫人亲自登了耿府的门儿,对耿家老爷和耿老夫人赔礼道歉。   木婉薇本都快睡着了,听到这个挑了挑眼皮,示意秋锦往细了说。   秋锦见木婉薇终于是有了表情,声色具佳的直把这件事儿说得和亲眼见的一样。   木婉月自给菊儿开了脸后,就控制菊儿和耿世秋的同房次数。可菊儿到底是个争气的,就那么几次,便有了。   耿老夫人高兴,把菊儿当个祖宗般供了起来。不仅给抬了姨娘的身份,还打算在菊儿生下个哥儿,把菊儿的奴籍给消了,花银子入了良籍。   这样一来,菊儿便成了贵妾。   耿老夫人不是独断的人,做这决定前是同木婉月这个主母商量过的。木婉月也高兴不已,直道耿老夫人宽厚,从那后,待菊儿好的如自己亲姐妹一般。   可菊儿却在她身孕快满五个月的时候,突然血崩,一尸两命。滑下的那个孩子,正是个带把儿的哥儿。   耿老夫人知道后气得发晕,严刑考打了无数个丫鬟婆子后,得出菊儿是喝完一盅人参鸡汤后才会这样的。   那盅鸡汤是在大厨房里炖的,中间只有木婉月的贴身丫鬟秋红去过一次。   得了这话,气急的耿老夫人一口咬定那鸡汤里的脏东西是木婉月命人放的,还命人将木婉月叫到菊儿的房里来对峙。   也不知当时婆媳两人气头上都说了些什么话,总之,木婉月最后为表清白,把菊儿喝剩下的那半盅鸡汤都喝下去了。   见木婉薇神思又飘远了,秋锦停下了话头,轻推了木婉薇肩膀一把。   木婉薇回过神,眨了眨空洞的双眸后,配合的问道,“再后呢?”   “……喝下那鸡汤后没到半盏茶的功夫二姑奶就喊肚子痛……”秋锦继续说了下去,“过了半个时辰,滑胎了……啧啧,二姑娘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竟是把那下了麝香的鸡汤喝了个一干二净?”   “耿家请郎中来验那鸡汤了?”木婉薇挑眉问道。   “哪儿啊!”秋锦噗哧一声笑了,“是秋红看木婉月身下全是血,又哭又闹说走嘴的。耿家老太太气坏了,当即便让二姑爷写下了休书,又打发人来了咱们安平侯府,让老太太把木婉月抬回来,说他们家要不起这样的媳妇,一天也不想留……”   若不是人证物证落到了耿老夫人的手中,木老夫人强硬了一辈子的人,哪会拉下老脸来亲自去耿府赔礼道歉?   两个老太太坐下来是如何谈的秋锦不得而知,总之,那休书是又撕了,木婉月继续留在了耿家。   听完了木婉月如何自掘坟墓,木婉薇又累了。她临闭上眼前,问了句,“欣儿出去玩儿了?怎么没见她?”   寻死时,木婉薇只觉得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此时,却在庆幸自己被救回来了。不然她那苦命的妹妹,以后要如何过活?   秋锦闻言顿了下,犹豫了半天后才道,“姑娘,这两天,七姑娘看着有些不对劲儿……” ☆、第 203 章 八岁     木婉薇割腕那一日,整个紫薇园都被秋锦的一声尖叫惊动了,木婉欣也不例外。她被惊醒后见屈妈妈神色慌张的往楼下跑,自己也跳下了**榻,光着小脚跑了下去。   待看到被鲜血浸湿的被褥后,木婉欣捂着耳朵尖声大叫,无论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边叫边大声哭着叫娘亲。   若不是她声嘶力竭的尖叫声被徘徊在紫薇园外的杨林听到,只怕屈郎中不会被连夜带到安平侯府来。   杨林在木婉欣的脑后轻敲一下后,让忆朵将她带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了。   待木婉欣再醒来,便和以前有些不同。   以前的木婉欣,爱玩爱笑爱闹,无论发生什么事,转眼间便能忘记了。   就连镇国公被杨林打成重伤九死一生时,木婉欣也只是看木婉薇忧心不快,自己才笑不出来。   而此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中不见了顽皮,取之而来的是满满的悲伤。   屈妈妈同木婉欣说过多次话,木婉欣就是不吱声。每日茶饭不思,除了偶尔下楼坐在木婉薇的身边揪心撕肺哭上一会后,几乎不下楼。   木婉薇听后沉思了一会,对秋锦问道,“我醒过来前,欣儿是不是曾经在我的**前哭过?”   秋锦点头,“屈郎中还没来那会儿,七姑娘是在您**前哭来着。屈郎中来了后见您眼睛在动,便让我们几个轮流喊您,七姑娘那会就上楼了。”   木婉薇喘息了会,强撑着身子要下**。秋锦连忙去扶,木婉薇却还是因为身子太虚而摔在了地上。   本来伤就没好的脚裸撞在了脚踏上,痛得木婉薇身上上渗出一层冷汗,眼中又含了泪水。   出去倒水回来的合子连忙上前帮忙,同秋锦把木婉薇扶坐起来后急声问木婉薇想在什么,她马上去拿。   屈郎中刚好端了熬好的药汁进来,见到木婉薇坐在地上,两个丫鬟一脸急色的围在身边,当即便在脸上浮了一丝怒气,“你这丫头是真不要命了?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拉扯回来,你就这样作践自己?”   木婉薇看着屈郎中笑了,虚弱的闭上眼睛喘息了会,道,“那一日是我糊涂,以后,这种傻事我定不会再做了。”   “那还不好好回去躺着!”屈郎中对秋锦和合子扬手,脸色依旧不善,“你知道你手腕被你割了多深的口子?小小年纪,竟能对自己下这般的狠手!”   木婉薇还真不知自己的伤口有多深,那一日她伤心欲绝,一心求死,没想给自己留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依稀记得,是将剪尖插进去,又横挑了一下……   思及那日的事,木婉薇的左手腕不由得抽痛了一下。她抬眼去看,见白布条上没有渗出血丝,长松出一口气。   秋锦和合子想扶木婉薇**去躺着,木婉薇却没同意。她自己抓着长几撑住身子后,让合子去给她拿件披风。   她虚得厉害,只动一动便是浑身的汗。为怕再着冷,只能多穿着点儿。   眼瞅着屈郎中又要发火,木婉薇直言要去看木婉欣,让屈郎中随她一同上去。   屈郎中本不想由着木婉薇任性,可一看木婉薇眼中的坚持,妥协了,“一盏茶的功夫。”   木婉薇点头,把披风披好,在秋锦和合子的搀扶下上了二楼。   忆朵刚端了茶盏上楼,见木婉薇被扶上来,一惊,忙把茶盏放下,将帘子掀开后对里面道了句五姑娘来了。   屈妈妈迎了出来,眼睛通红,看到木婉薇后直掉眼泪。连连责怪木婉薇刚醒怎么就上来了。   木婉薇走一步喘三喘,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屈妈妈的话。她抬手指了指自在看着自己的木婉欣后,在秋锦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待走到**榻前瘫坐下,眼前一晕差点晕过去。   只抬头看了木婉欣一眼,她便看出木婉欣的不同了。若是以前,木婉欣早就扑到她的怀里叫娘亲,而此时,却只睁着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自己。   姐妹两个对视了一会儿后,木婉薇让丫鬟婆子连带着屈郎中都出去了。然后将手无力的放在木婉欣的手上,试探的问道,“欣儿,你……”   木婉欣慢慢的坐起身,用双臂环住了木婉薇的腰身,先是不确定的问道,“姐姐,你真的醒了?”随即又痛哭出声,“我以为我在做梦,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声姐姐,把木婉薇叫得愣住了。她抖着右手在自己身上掐了下,却因无力而没感觉到任何痛意。抽噎了一声,回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醒了?”   木婉欣把脸埋在木婉薇的脸前乱蹭了一会,放声痛哭道,“姐姐,娘亲过世了。我亲眼看着娘亲过世的,她吐了好多好多血,把整张**榻都浸透了。我害怕,姐姐,我们没有娘亲了,我们没有娘亲……”   木婉薇又愣住了,柳氏过世,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为何木婉欣说出来,就如发生在昨天一般?   好言安慰了木婉欣一番后,木婉薇唤了声秋锦,又让秋锦把屈郎中带进来给木婉欣诊脉。   屈郎中给木婉欣断过脉,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对木婉薇道,“五姑娘,七姑娘的确是有好转的现象,可眼下还看不出太多,具体的,还要再细心的观察几日才能下论断……”   木婉薇知道这事急不得,她连四年都等了,还差这区区几日?   木婉欣还沉浸在柳氏过世的伤痛中不能自拔,哭了会后,拉着木婉薇的手哽咽道,“姐姐,娘亲走了,还有我。你定不要再做傻事了,不然,不然我要怎么办啊?”   木婉薇连连点头,抬起手去抚木婉欣的额发,含泪笑道,“姐姐是一时糊涂,以后定不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无论何时,姐姐都不会扔下你。”   屈妈妈满心欢喜,合着手掌念了声佛,“老天,你终是开眼了,肯看看这姐俩儿一眼了!”   木婉薇回到自己房里后痴痴的笑了,多日来,她的心里终是照进了一屡阳光。   屈郎中细心的观察了六七日后,终于得出了结论。木婉欣的确是醒了,不过却没彻底醒过来。此时她的记忆和智力都停留在她八岁,也就是柳氏过世的那年。   听到这结论要说一点也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可到底木婉欣比之前是长大了三岁,懂事听话了许多。若不是故意深聊的话,冷眼看去和正常姑娘没有什么区别。   木婉薇安慰自己,相较之前,木婉欣这样已是好上许多了!   木婉欣的转好,让木婉薇满心欢喜。只可惜这股欢喜劲儿还带着一丝飘渺感没正式落到心底时,便被木老夫人当头打了一棍!   木婉柔所诞下的十二皇子周岁办宫宴,邀请了安平侯府参加。木老夫人,要带着木婉欣盛妆出席。 ☆、第 204 章 咬钩     十二皇子的生辰在八月末,距离现在的时间还久。可木老夫人却让木二夫人早早的张罗起来,衣裳头面无一个从外面的绣楼银楼里订制最为新式的。就连条帕子都是精心绣制,上面的花儿活灵活现如真的一般。   这排场,直逼当年进宫的木婉月。   自得知了木老夫人的决定后,木婉薇的脸上便再没有了笑意。   不管木老夫人找的理由是多么的冠冕堂皇,说什么带木婉欣入宫,为的是让太医好好给她看看,许就把病彻底看好了。   在木婉薇的眼中,变乖巧了木婉欣成了木老夫人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些年来在镇国公府中,她听说了太多贵族间的龌龊之事。别说木婉欣只是智力似个八岁孩童,便是个真正的八岁孩童,只要长了一副姣好的容貌,亦是会被那些达官显贵收入府邸。   木婉欣已经到了能议亲的年纪,若真有哪个亲王贵胄想要纳去为妾……   木婉薇承认自己是在吓自己,木婉欣是侯府嫡女,木老夫人又最注重安平侯府的脸面,定不会让她轮为那些显贵的玩物。   可,万事都有万一。比如木婉玉,比如木婉萝……   因静不下心来调养,木婉薇的病情反复了近一个月才见起色,待彻底病好能下地时,已是荷花满塘的时候。   病好后的木婉薇,人瘦得如个纸人一般,往日的旧衣穿在身上,能掐出两寸的富余来。因身子虚,稍多走几步,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若没人在一侧扶着,随时会瘫坐在地上起不来。   屈妈妈看着心疼,日日捉摸着炖些什么的样补食,尽快将木婉薇的身子调养上去。   其实木婉薇自己有办法,玉露丹就是强身健体的。只是她不愿意服用。   她自己炼丹,自己最是清楚。那些丹药药效奇佳,可却要长久服用才能保证疗效。   长久两字让木婉薇心颤,她忌讳里面的朱砂。   木婉薇病着时,紫薇园的门前还算清净,偶尔飘进来几句闲言碎语,没人往心里去。病好的消息一经传来,便热闹了起来。   首先登门的是杨婆子,木婉薇还差承大奶奶一年的芙蓉养颜丸没有给她。承大奶奶眼瞅着就要断药,心急的很。   承大奶奶的芙蓉养颜丸,木婉薇去镇国公府前就炼出来了。让秋锦拿了小匣子后,把那瓶单放的芙蓉养颜丸拿出来交给了杨婆子。   杨婆子很是担忧木婉薇的身子,本来还有几位夫人想要买芙蓉养颜丸,话到嘴边儿给咽下去了,只说了几句讨喜的话让木婉薇好好休息。   杨婆子走后,木婉薇对秋锦扬直了小脸,挑眉问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怎么杨婆子看我和看死人一样?”   秋锦现在最忌讳死字,一连呸了无数声后,道了两句‘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再后,抱着紫檀匣子下去。   过了会子,又回来,悄声对木婉薇道,“姑娘,你放在暗阁里特意让黄鹂偷的那两瓶丹药连瓶都没了……”   木婉薇皱眉,她记得那是两年的量,怎么就见底儿了?稍一细思,明白了。定是木老夫人做下让自己去别院的决定后让黄鹂偷的。   如今的木老夫人,相比一年前可是年轻了近十岁。头发虽还是花白,脸上的皱纹却是少了许多。   “这,这一次偷那么多,让我怎么当做没有发现?”木婉薇苦笑了,思了会后,对秋锦道,“让绿萼受点委屈,把这事儿抗了吧……下手时拿捏着点,别真打坏了。”   秋锦点头,出去后不一会院子里便传来了秋锦大骂绿萼偷丹药出去卖,和绿萼痛哭的声音。   过了半个时辰后,绿萼脸上带着伤被带进来了。木婉薇问她想不想出府,绿萼摇头,咬牙道,“我还没看到承大奶奶怎么不得善终,怎么能出府!”   说罢哀号了一声‘姑娘我冤枉’,跑着出去了。   木婉薇轻叹,绿萼也是个死拧的性子。春苹虽说是她的姐姐,可两人从小没在一起待过几日。如今为了给春苹报仇,绿萼几番放弃了出府的机会。   其次登门的,是宇二奶奶。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小小的安哥儿又受了一次算计。一连哭闹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嗓子肿的连奶都吃不进去。连屈郎中都没查出到底是为什么,最后是宇二奶奶抱回许昌侯府住了小半个月才好转的。   宇二奶奶此次前来,是探望,也是辞别。她同木宏宇商量了一下,要搬出侯府去居住。   自安哥儿落生来,宇二奶奶的心都操碎了。她拉着木婉薇的手叹道,“这府中太不安静,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同你二哥哥带着安哥儿好好的过日子……如今我腹中又有了一个,实在是没有精力防这个防那个……五姑姑,你要好好儿的,那些子闲言碎语莫要往心里去。等我和你二哥哥在外面安定下来,就接你和七姑姑过去住一段时日……”   要不是宇二奶奶又有了身孕,怕也不会想出搬出侯府去住的话。她怕以后自己身子一日比一日沉,越加不能好好的看顾安哥儿。倒不如趁着现在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彻底清静了。   最后一个登门的,是踏着夜色而来的小王氏。合子出去守了门后,小王氏笑着对木婉薇道了一句,“她上钩了。”   木二夫人已经做成了一次私盐买卖,量不多,却净赚了近三千两的银子。木二夫人尝到了甜头,如今正准备着再放开手脚再大干几次。   这一年来为了让木二夫人上钩,小王氏没少费心思,又是给自己定制衣服首饰让木二夫人怀疑自己何处来的银两,又是同木三夫人暗中布局,将木二夫人的视线引到刘全那里……   当然,也没少花费银子。   小王氏连自己的铺子都舍给木大老爷了,自是没有闲银,木三夫人疯了近十年,木三老爷只给平日里的吃喝嚼头,囊中更是羞涩。于是,财大气粗的木婉薇成了她们的财力支柱。   小王氏这次深夜前来,为的就是拿银子。   木婉薇笑了,让秋锦去拿银票后,问道,“打算何时收网?”   “再等些时日,”鱼刚咬钩,现在收网太急。   木婉薇没再多问,把秋锦递过来的银票拿在手中后向小王氏递了过去。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小王氏神色一顿,没明白木婉薇是何意思。   木婉薇对小王氏笑道,“太太就快心想事成了,不能让我在水深火热里熬着吧。”   “五姑娘想要什么?”小王氏微微挑眉,以为木婉薇要变卦,“扳倒她,也是给五姑娘报仇,这些年,五姑娘可是被那行克的名声害惨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你以为我会给你们大笔的银子?”木婉薇冷笑一声,“现下,你首要帮我做好一件事。我不想欣儿入宫去参加什么宫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要把这事儿给拦下来。不然的话……鱼儿吐钩,我损失的也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 ☆、第 205 章 利爪     木婉薇提出的条件,让小王氏犯了难。   木婉欣去宫中参加宫宴,是木老夫人亲口说出,由木二夫人特意筹备的。且,连名字都已经报到宫中去了。   小王氏如今不得木老夫人青睐,又受木二夫人敌视,哪能轻易将这事改变了?   可若不答应……   小王氏看了看躺在**榻上连说话都费劲儿木婉薇——和她手中的银票。   如果不答应,木婉薇不会把银子给她,她和木三夫人近一年来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木婉薇看着沉思着的小王氏,挑眉冷笑,“怎么,太太觉得难办?”把银票轻放到枕侧,轻喘了两下后,笑的绚烂,“既是难办,那便不劳烦太太了。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只还独剩下这么一个妹妹。若她出了什么事,太太也不用想着怎么报复二太太了。因为我会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是被拔舌还是被斩腰,自有阎王爷论断……”   行克名声传满京都,镇国公府刻意疏远,同杨林有缘无份。这一桩桩一件件,已是压得木婉薇喘不过气来。如果木婉欣真被木老夫人拉去给安平侯府的荣耀当垫脚石,那她绝对会拼得一死将整个安平侯府送进地狱!   木婉薇阴冷冷的语气,让小王氏后背的寒毛炸起。   此时在她的眼中,木婉薇是只猛虎,一只把利瓜拍在她的心口上,露出獠牙的猛虎!   眼神闪烁了下,小王氏终是点头应承了下来。以前是她威胁着木婉薇同她合作,让木婉薇出大笔的银两供她们做局。   时宜事宜,如今她只有被木婉薇牵着走的份儿。   木婉薇笑了,把银票递给小王氏,“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秋锦送小王氏出去后,回来后拍拍胸口对木婉薇道,“姑娘,您刚刚可把我吓到了。”打了个寒颤后,又问道,“姑娘,您说大太太能把这事儿办成吗?”   “怎么办不成?”木婉薇靠在枕头上轻喘,闭了眼睛道,“光脚不怕穿鞋的,她有夫有子,我除了欣儿还有什么?安平侯府败了,我最不好的结果也就是一死而已。如今我还怕死吗……”   秋锦听得心中涩涩的,回身端过已经温了的汤药,递给木婉薇道,“姑娘,就寝吧。”   药是安眠用的。   自木婉薇寻死被救过来后,便再睡不踏实。若不用药,几乎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便是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最后大哭大叫着醒过来。   屈郎中说木婉薇思绪不稳,休息这不利于她调养身子,便给开了安眠的药一直用着。   木婉薇看了那药许久,最后决定不喝了。喝了那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会昏沉入睡,等睁眼睛已是第二日艳阳高挂。她怕喝得时间久了,会对那药产生依赖。   秋锦也觉得自家姑娘既是好了,就不要再用这药了。是药三分毒,用久了对身体肯定不好。   转身把药让合子端出去,秋锦把室内的烛台熄灭,只在**头的小几上留下了一枝,然后坐在脚踏上陪木婉薇说话儿。   木婉薇知道秋锦白日里忙里忙外早就疲惫了,只聊了一会便装出困倦的样子,撵秋锦去外室的小榻上去睡。   秋锦也实在是乏了,说了句半夜口渴叫她后,站起身把帘幔放下掖好,去外面睡了。   木婉薇哪里睡得着,秋锦端了烛台一走,她便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然后把掖在枕下的碎玉拿出来,用手摸着一块块往起拼。不仅是拼玉,也是在拼自己如麻的思绪。   拼到悲上心头,木婉薇停手了。咬着唇把碎玉推到一旁,侧着身子又躺下了。   才躺下后没过一会,帘幔外亮起了一丝亮光。木婉薇以为是秋锦听到动静进来查看,忙把双眸合上装睡。   须臾,杨林右手持着一枝烛台,左手背在身后走到**榻前。他抬手轻轻的把帘幔被掀开一个角,让微弱的烛光打在了木婉薇安静祥和脸上。   确定眼前人正睡着后,杨林把烛台轻轻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撂起袍子坐下了。然后将木婉薇的左手拿过来轻轻放平,露出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手指在疤痕上轻轻抚过后,打开一个散发了诱人香气的小盒子,将里面的淡绿色药膏挑出,细心的涂在疤痕上。用了三分力道直揉得那块皮肤发红发热,药膏全都渗进皮肤里后,才把木婉薇的手又轻轻的放了回去。   木婉薇此时的心是抖的。   怪不得屈郎中说她腕上的疤痕一日比一日淡,还问她可是用了什么祛疤的丹药。   原来,这么久来都是杨林在照料着。   木婉薇闭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呼吸,不想让杨林发现她是装睡。直到杨林把散落在她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一直忍着的泪才缓缓滑了下来,打湿了绣枕。   杨林手一顿,停下了动作。一声长叹后,轻抹去了木婉薇眼角的泪。   木婉薇轻轻的哽咽了一声,刚想睁开眼睛去看杨林,脖颈后面便传来一下轻痛,随即,意识一沉,昏睡过去了……   次日,木婉薇是被秋锦叫醒的。   秋锦这**睡得极香,连个梦都没有。她喜滋滋的道木婉薇的病全好了,没有喝那助眠的苦药汁子,一样睡得这般好。   木婉薇撑着身子坐起来,想到了昨日晚上的事。她把左腕抬起来去嗅,却没嗅到任何味道。   她恍惚了,难道昨日晚上是梦,杨林根本就没有来过,也根本没有给她搽过祛疤的药膏?   秋锦见木婉薇盯着自己的伤疤看,便说似乎比昨日又淡了几分。   木婉薇垂下头长叹一声,暗笑自己真是魔怔了。目光一扫,却发现自己睡前放在枕侧,包着碎玉的帕子不见了。她跪坐起来翻遍了**榻的每个角落,都没见到那几块碎玉的影子。最后,把自己的秀发拢到胸前,让秋锦看她的后颈。   秋锦用手揉了下,疑惑的道,“姑娘,怎么有块青,昨日沐浴的时候没见有啊……”   木婉薇长叹一声,把自己裹在锦被里,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杨林真的来过,不仅给她擦了祛疤的药膏,还把她弄晕,将碎玉拿走了……   猛捶了一下绣枕,木婉薇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上,杨林又何必来招惹她?   秋锦以为木婉薇是在为找不到那几块碎玉懊恼,便在一旁劝慰。她同杨林已是不可能了,如今丢了,正好断了念想。   刚说了两句,书斋里的书鸣来了。听合子说木婉薇已经起身了后,对合子道,“老侯爷凌晨时回府了,眼下正在书斋中,让我来叫五姑娘过去。”   见合子一脸难色的要推辞,书鸣急急的道了句,“侯爷说,五姑娘一定要过去,此事万分火急。就是抬,也要把五姑娘抬过去……” ☆、第 206 章 飞仙     木婉薇被两个粗婆子用小轿抬到书斋前时,又从琴鸣那里得知木老侯爷已经去了后山。   书鸣一脸难色,又吩咐粗婆子将木婉薇抬上了后山。   后山,以前是木婉薇的炼丹之所,如今却是她的伤心之地。虽一再的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可眼眸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小山坡的方向望了过去。   郁郁葱葱的大树交错而立,将木婉薇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任她再怎么睁大眼睛,也是看不见对面的景物。   木婉薇心中的悲意还未升起,小轿便在阁楼前落下了。   秋锦和书鸣同时上前将木婉薇扶下了轿子,扶进了炼丹房。   木老侯爷红光满面,手里捧着几张碎纸,眼中是说不出的兴奋。见木婉薇被丫鬟扶起来,连连招手道,“薇儿,你过来看看这个。我寻了几年,终是把它寻到了。”   秋锦搬了个小凳过来,让木婉薇在木老侯爷的身边坐了。   木婉薇伸手接过木老侯爷递的几张碎纸,用心的看了起来。   其中一张她以前见过,是炼一种金丹的方子,木老侯爷几次出去寻金石,都是为这张药方所寻。   后来她和木老侯爷炼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才发现这张丹药方子只有半张。   见木婉薇眼中在那半张方子上扫过,木老侯爷难掩心中兴奋的道,“我这两年来,拜访了许多道友,走了许多道观……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将这张方子给找齐了……薇儿,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材料,都是千金难寻之物!”   木婉薇把手里的几张从古书上撒下来的碎纸一一看过,发现真如木老侯爷所说,全是罕见的药材和金石。   看到最后,木婉薇惊得张大嘴巴,捧着那碎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最后这三样东西,蛟人泪,凤羽,龙麟,是凡世间根本不可能寻到的东西!   平定下心情后,木婉薇将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对木老侯爷问道,“祖父,您实话告诉我,这张方子,炼得到底是什么丹药?这上面的每一样原料都极其难寻,便是寻到了,也要付出天价,甚至是天价都求取不到。只凡间之物便这样难了,就更不要说蛟人泪,凤羽和龙麟了。这三样东西别说没有人会有,就是有,又有谁肯轻易转让?”   一句话说完后,木婉薇捂着胸口轻喘起来。   木老侯爷终于看到木婉薇是如何的虚弱了,他回身倒了杯温水让木婉薇喝了两口,捋着胡须道,“这个药方所炼出的丹药,你应该听过。这是道家的顶级金丹——忘尘丹。”   木婉薇握着水杯的手再次颤了起来,柳眉高扬,双眸瞪得如铜铃一般。   忘尘丹,还有另一个别名,叫飞仙丹。就如木老侯爷所说,是道家的顶级仙丹。   其功效,是飞天成仙。   这种丹药,木婉薇只听了尘仙姑提过两次。据说药方早已经失传,只在古书上有零星记载。几百年间,从没有人炼成过。   指着手中的药方,木婉薇问木老侯爷如何得知这便是忘尘丹的药方。   木老侯爷笑了,讲了这两年来他长全这张药方所经历的事情。所遇到的道士无数就不说了,走过的地方,几乎将整个北元踏遍。就是连边关险境,也是去了多次。   “最终,这张药方是个老神仙给我的。”木老夫人一提到那个老神仙,眼睛绽放出近乎疯狂的光芒,“他只看了我拿的药方一眼,便道出这是忘尘丹的药方,并且是半张。然后从古书上撒下几张碎纸给我,说合起来便是全的……他说,这忘尘丹他曾经炼出过一次,而且自己已经吃了……”   木婉薇笑了,若这丹药真有用,那位所谓老神仙也真吃了,那他岂不是升仙了,又怎会出现在木老侯爷的面前。   “这便是祖父同他的缘分了,”木老侯爷捋着胡须笑了,“他同我说,我同他机缘非浅,假以时日,我们自会在蓬莱相见……”   木婉薇虽是道士,却对修仙之术望而止步,那在她的眼中就是无稽之谈。她把那几张碎纸叠好,还给木老侯爷后问道,“那祖父叫我上山来,是让我为祖父炼丹了?”   木老侯爷摇头,直道现在还不是开炉炼丹的时候。一是忘尘丹的材料还没寻齐,二是炼制的方法同普通的丹药不同。他将木婉薇叫上后山,为的是让木婉薇将所有能找到的古书都查遍,再从那零星的记载中寻到炼制了尘丹的方法。   木婉薇心中长叹。就那些原料,空其一世能寻到三分之二便已是造化,想将全部的都寻到,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知道此时的木老侯爷定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便将满腹的牢骚都咽下去了。   当日,木老侯爷没让木婉薇回去,而是在后山住下,即刻钻研古书。   木婉薇翻遍古书研究忘尘丹的炼法时,木老侯爷则绞尽脑汁去研究药方上的各种材料要到哪儿去寻来。   木婉薇本来身子就没好利落,这样一劳累,精神更是不济,往往是看上几页古书便乏得不行。可又睡不着,闭上眼睛也只是假寐。   这其间,杨林就跟在她的身后。每当看她累得支撑不住了,便轻轻按压她的睡穴,让她好好休息上几个时辰。   木婉薇知晓杨林就守在她的左右,每次醒来,都会看着自己搽了祛疤膏药的左腕愣上许久。   心底,似乎有个地方,在慢慢融化……   相比木婉薇,年过花甲的木老侯爷倒是精神百倍。有时连着看上两天**的书,依旧是眼清目明。   祖孙两人在后山上住了半月之久后,终是都有了些进展。   木老侯爷在多本古书上寻到记录蛟人的文献。   《搜神记》上有记,“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述异记》卷上有云:“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绡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   《博物志》(今本无)亦云:“鲛人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绢。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与主人”。   由此可得出,鲛人出没于南海,其泪为珠。   木老侯爷下了决心,要往南海去一趟,寻找这传说的鲛人泪。   而木婉薇则得出,要想炼就了尘丹,首先要天子祭天。她头又痛了,便是将那些原料寻到,又如何让皇帝去祭天。   就在祖孙两人要下山时,侯府中又出事了。   木婉欣不知为何发狂,将芳姐儿痛打一顿,推到了有鸿鹄所在的荷塘之中。芳姐儿被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惊叫连连,直喊着看到鸿鹄向自己飞来,并划破了她的脸。   为此事,木老夫人大怒。小王氏适时的进言,说木婉欣如今还是孩子的心性,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换句话就是,若真随木老夫人进了宫,还不知要闯出什么样的祸事。   木老夫人细思后,觉得小王氏这次的话说得有些道理。在带木婉欣进宫这件事上,她的确是有些心急……   秋锦说这事的时候,故意没避着木老侯爷。可木老侯爷只专心研究着手中的药方,根本没细心去听。   木婉薇思虑许久后,将木老侯爷唤回到现实的世界之中,认真的对他道,“祖父,我想带着欣儿去别院居住。”   小王氏这番做法虽然解了木婉欣入宫的难题,可却将小肖氏的仇恨激了起来。木婉薇此时精力有限,护住自己尚且困难,又如何妥善的护住木婉欣。   倒不如借着这个由头去别院居住,一是解了小肖氏的心头之恨,二是带着妹妹远离是非之地,过安稳日子。   木老侯爷闻言一愣,问道,“去别院住什么?你放心,没我的话,谁也别想将你们送到别院去……等丹药炼成,你同祖父一同驾鹤飞仙,那些世俗之事,再同咱们祖孙无关……”   木婉薇顺着木老侯爷的话说了下去,“正是为此,我才想去别院住。府中人多事杂,欣儿又顽劣成性,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要如何安下心来研究古书?倒不如去了别院……”   木老侯爷虽不管府中之事,却也知道这府中是如何的乌烟瘴气。闭上眼眸深思了一会后,同意了。   两个时辰后,当木婉薇将被送去别院的决定传遍侯府时,杨林将大聘之礼抬进了竹苑。   看着厅堂之中摆放着大聘之物,木老夫人满是诧异的问道,“你当真要聘下五丫头?”   杨林点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娶木婉薇。他知道自己和木婉薇两情相悦,既是如此,就更不能错过彼此悔恨一生。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四处寻门路求见镇国公夫妇,想解他开同镇国公府之间的仇恨。   只要镇国公夫妇肯原谅木婉薇,认同他们之间的关系。届时,无论是打是罚,便是去手去脚,他都不会多言语一声。   只要留下他一条薄命,能让他同木婉薇长相厮守便可。   杨林原本是想将这件事办好后再告诉木婉薇,这两日一想,还是先下了大聘把亲事定下为妙。   木老夫人又是沉思,“你想聘下小五,是因为老侯爷曾经对你有恩,还是因为误打伤了镇国公,让小五背负了诸多骂名而心中有愧?”   木老侯爷如何对杨林有恩的,木老夫人并不清楚,她只同木老侯爷吵架时捎到了一耳朵。   杨林略思一下,点了头。他和木婉薇之间的感情说不得,那是有损木婉薇闺誉之事。   “我明白了,你让我再考虑一下。”木老夫人长叹一声。   “那可是收回送五姑娘去别院的决定?”杨林问道。   “小五去了别院,你就不下这聘礼了吗?”见杨林摇头,木老夫人不愿再谈了,闭上眼睛道,“那又何必心急……” ☆、第 207 章 祝福     木老侯爷离府去南海寻蛟人泪前,先是把木婉薇去别院居住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因木婉薇的要求,打扫出来的是柳氏生前的住处,位于京郊的一处两进院子。   据屈妈妈说,那处院子曾是柳氏的陪嫁。只是几年过去,已经不知道房契落到谁的手里了。   因院子不大,打扫起来也简单。木婉薇在紫薇园这边刚把要带去的东西收拾齐妥,那边的院子便已经收拾出来了。   姐妹两个的东西不少,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足足有六七个大箱笼。   临行之前,木婉薇已是同紫薇园中的奴才们交了实底,她这一去是被家族放逐,再没有机会返回。虽木老侯爷说她可当紫薇园的奴才都带去,可她还是把去与不去的决定权交给了奴才们自己。   紫薇园中的丫鬟婆子上上下下加起来足有二十多人,经过**的深思后,粗使的丫鬟婆子都选择了在安平侯府。   在安平侯府当差,她们的月例不会差了分毫,而且逢年过节还能得了不少的赏钱。若跟了木婉薇去,这些就难以保证了。   几名贴身侍候木婉薇姐妹的丫鬟里,黄鹂留了下来,吕妈妈不会让她跟着去吃苦。绿萼留了下来,她妹妹杏花如今正在木三夫人的房里侍候着,她舍不得让妹妹自己留在侯府里。如意,也留了下来,理由她没说,木婉薇也没去问。   除了这几个人外,秋锦被张成家的打了一身伤,硬留了下来。   最后,木婉薇定下带着屈妈妈,樱桃,合子,七巧,忆朵几人去别院。   临行前**,杨林又出现在了木婉薇的**榻前。   她依旧是装睡,抖着长长的睫毛,任杨林把祛疤的药膏揉进她带着伤疤皮肤里。   杨林长叹一声,把装药膏的小盒子放到木婉薇的手心里,叮嘱了用法。   木婉薇依旧装睡。   通过小桃,她已是知道杨林去同木老夫人下大聘了。最初听到时,她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愤怒!在重伤镇国公后,杨林还有什么资格再来娶她?愤怒过后,心中又暗暗升起几分窃喜。   木婉薇知道自己心中有杨林。在过去的一年里,她一直憧憬着的就是做杨林的新娘,然后带着妹妹离开安平侯府。   当彻底冷静下来后,愤怒和窃喜都离她远去,随之,整颗心变得空荡荡的……   故计重施,杨林轻按上木婉薇的睡穴,叹道,“等我把你从别院接回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   别院距离安平侯府并不算远,乘了马车,只需半日的时间便到。   木婉薇一行人到达别院时,正是用中饭的时候儿。因别院的厨房还未动烟火,一行人只用了几块糕点充饥,然后便开始着手收拾起来。   柳氏生前居的是前院的正房,木婉欣当时年纪小,就同柳氏居在一起。   怀着对生母的敬意,小姐俩儿个居到了后院里。木婉薇把一间正南朝向采光好的房间给了木婉欣,则住在了旁边的东厢房中。   别院里原本就有三个看院子的洒扫婆子,都是曾经侍候柳氏的老人。柳氏过世后,别的丫鬟婆子都寻了门路走的走放的放,只剩下她们三个孤苦无依,出了这个院子不知要到何处去的留了下来。   屈妈妈同她们是老相识,抓了几把铜钱塞过去,抹着眼泪念叨了几句太太命苦,姑娘命更苦后,算是重拾了旧日的情分。然后将正门,侧门,脚门儿的钥匙统统接到了自己手中,把紧了门户。   别院不大,没有花园,只有后院与前院相连的地方有块空地。因以前这里没有主子,便被三个婆子住上了时令瓜果蔬菜。如今,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   屈妈妈看了几日后觉得别扭,想把这些东西薅了栽上些菊秧,再过些日子正是开花的季节。   木婉薇却阻止了,花儿草儿的她看够了,倒不如这几垄瓜果得她的喜欢。   看书看得累了,直接从回廊不高的栏杆上蹦下去摘一根胡瓜,用院里的井水洗上一洗,即新鲜又爽口,比那些甜腻的糕点好上许多。   远离世俗杂事,静心休养了一个月后,木婉薇的身子终是调养过来了。瘦得皮包骨的手腕圆润了起来,脸颊上也有了几分血色,笑容也开朗了许多。   住到两个月的时候儿,秋锦突然寻上门儿来了。   屈妈妈打开脚门儿后,被秋锦的样子吓了一跳。倒不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秋锦的面目变得狰狞,而是秋锦竟是挽了妇髻。   对此,秋锦回答得落落大方。   她嫁了,配了木老侯爷书斋里一个憨厚的小厮,姓计名槐。她到这里来,就是计槐送来的,因知道别院里全是女人,秋锦将计槐打发的远远的站着,没让他靠前。   屈妈妈是真被惊到了,连忙把秋锦让进去,带着她去见木婉薇。   木婉薇正坐在回廊上,啃着一根胡瓜看书。听到屈妈妈一声欣喜的‘姑娘,您猜谁来了’后,头也不抬的问道,“难不成是秋锦?那丫头的伤也不知好了没,她那老娘,真是……”   秋锦眼圈一下就红了,跪下后对木婉薇磕了头,又哭又笑的道,“姑娘,我那老娘如今管不了我了。我追寻您来,您可不许把我往出赶,不然我真没地儿去了。”   出嫁从夫,如今秋锦是计家人,张成家的有再多不满,也管不到秋锦了。   木婉薇惊得手中的书都掉了,她跳下回廊把秋锦扶起来,先是欢喜,后是狠狠掐了秋锦一把,怒了容颜责问道,“你配人可是得了我的同意了?竟是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嫁了……”   秋锦痛得哎哟一声,认了错后,在脸上浮现了一丝羞涩,低下头道,“姑娘,亲事虽急,却不是随随便便……人是我爹早就相看好的。,本想着等姑娘订下亲事后我再……姑娘,他人品端正,待,待我也极好,什么都听我我……”   如果不听,也不会任着秋锦的性子折腾。   木婉薇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拉着秋锦回房,打开箱笼寻了一匹上等的红绸来,又从自己的妆匣子里拿了一套纯金的头面塞到了秋锦的怀里,直道这是给她补的嫁妆。   秋锦连连推辞,再得脸的丫鬟出嫁,当姑娘的也是给两丈红绸一套纯银的头面做嫁妆。木婉薇给她的太多了,已是越了规矩。   木婉薇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如今这院子里我说了算,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聊了会儿话后,秋锦出去将计槐打发回安平侯府了。   秋锦成了亲,在没得了主子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进安平侯爷内宅里当差的。她想留在木婉薇的身边侍候,谁也说不出什么。计槐却不同了,虽然木老侯爷出门了,他却依然要把自己的差事做好,不能让人寻出差错来。   不过时间倒是宽松,能经常来来往往。   秋锦来后,合子合起手来直念佛。她的强项是跑腿打探消息,猛一下子接管妆匣子根本摸不到门路。如今又交还给秋锦,算是不用再愁着脸去学分清什么是玉什么是翡翠了。   木婉薇自居到别院中后,过的便是隐居的生活,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秋锦的到来,将这两个月中发生的事全送到了她的耳朵中。   头一件事是田姨娘所生下的那个体弱的哥儿,在苟延残喘了几个月后,终于是在一个雨夜里去了。   田姨娘因此发了疯,口口声声说是小王氏给害死的。趁着丫鬟婆子们不注意,冲进小王氏的房里要把鹏哥儿给掐死。好在丫鬟们发现的早,不然鹏哥儿怕是救不回来了。   小王氏气愤之下命人把田姨娘绑起来送到了庄子上,说等木大老爷回来后再细做论断。   因着这个,木老夫人对小王氏心生同情,婆媳之间的关系又缓和了几分。   再有就是,木老夫人在考虑了两月之久后,私心想着将木婉萝许配给杨林。   木老夫人觉得杨林想娶声名狼藉的木婉薇是为了报达木老侯爷的恩情。即是如此,那倒不同娶了同样名声不好的木婉萝,最起码,木婉萝不行克。   其实木老夫人的心底对木婉萝多多少少是有些愧疚的,如今将木婉萝许给杨林,也算是稍做弥补。   秋锦知道木婉薇和杨林之间的感情,连声道,“姑娘,这事儿还是没影儿的事儿。是二太太同许河家的说话儿被我娘捎到了一耳朵……”   木婉薇觉得冷,命合子出去给她倒了杯热茶,一连喝下了两杯,“还有别的事吗?”   秋锦点头,又道了句,“柳大姑娘成亲了。”   好事多磨,在婚期一托再托后,柳纤雪终是在镇国公的身体康复后,同叶元喜结连理。   木婉薇捧着烫手的茶杯又喝了几口热茶,许久后,涩涩的道了句,“好,都是喜事儿,都是喜事儿。我祝福他们……” ☆、第 208 章 落发     秋锦到了别院后,木婉薇的日子彻底沉淀下来。她每日会抽出一个时辰陪着木婉欣练字,用上三个时辰翻阅古书,余下的,便带着几个丫鬟变着法儿的玩。   不是摸骨版就是打双陆,说好了不耍银子的,只用毛笔在脸上画道道儿。   木婉薇打双陆还可以,摸骨牌就只有输的份儿了。再加上合子和秋锦两人配合绝佳,往往是一个眼神就能打起伙牌,然后——樱桃就被画成了花脸猫。   有一日实在是闹得狠了,樱桃整张脸都被涂成了黑色。   屈妈妈忍不住板起脸来训斥木婉薇带着她们胡闹,还说秋锦便是成了亲也没个大人的样子。   几个丫鬟已经闹疯了,哪还听得进屈妈妈的训?秋锦笑嘻嘻的起身就把屈妈妈扑倒了,合子端墨,木婉薇持笔,给屈妈妈的脸上也来了两笔。   屈妈妈挣扎起身后,到妆镜前看了脸上多的两道墨痕,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可还是又板了脸,对木婉薇道,“姑娘,以后再不许这样了。没规矩!”   “姑娘就是规矩。”秋锦爬起身来又要去抓屈妈妈,笑道,“屈妈妈,让婢子来给您画眉吧!”   屈妈妈吓得连忙跑出了屋子,隔着帘子喊了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屈妈妈的脚步声走远后,木婉薇板了脸轻咳了下,正了神色道,“以后不许这样啦,就算不在侯府了,也定要遵着规矩不是,好歹,我还是姑娘呢……看把樱桃的脸画的,脏得我都不想要她了!”   秋锦,合子几人本是很认真的听训的,听到最后一句,不约而同的又大笑了起来。   木婉薇这样没心没废的快乐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九月初,院子里的几盆菊花开得正是灿烂的时候。   一日,突然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带着两个伙计敲开了别院的院门,说要找他们东家交帐。   开门儿的屈妈妈一愣,直说那个掌柜寻错地方了。   自家姑娘才几岁的年纪,没人帮靠又没出嫁为妇,怎么会有店铺?   那个掌柜的年岁也不小了,两道花白的眉毛搭在眼侧,一脸的精明相。听了屈妈妈的话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挂牌匾的门庭,满是疑惑的问道,“这,这里居住着的不是安平侯府的五姑娘?”   见屈妈妈点头,那掌柜眯着三角眼笑了,“这就对了,劳烦妈妈通报东家一声,就说我是锦绣绸缎庄的掌柜的。此次前来,为的是铺子上的事儿。”   来人指名道姓的寻木婉薇,屈妈妈也不好让他们一直在外面站着,便请到了前院的正厅中让粗婆子上茶,自己去后院通禀木婉薇。   木婉薇正在同木婉欣玩呢,听屈妈妈一说,想起了锦绣绸缎庄的事儿。她忙整理了裙袄,带着屈妈妈出去了。   那掌柜见了木婉薇起身行礼,言称自己姓丘,是锦绣绸缎庄的掌柜的。这次前来,一是将上半年的帐目交一交,二是早些日子苏州等地有过来往的机房送来了一些新鲜花色的绸缎料子,他想让木婉薇过过目,看看花色,然后好按着木婉薇的眼光去上货。   丘掌柜很是精练,几句话便把来的目的说的一清二楚。然后微弯着腰,静静的等着木婉薇说话。   丘掌柜的话木婉薇倒是都听懂了,只是她哪懂得做生意,看花色?   让樱桃给丘掌柜三人换了好茶后,她把自己不想要这铺子的意思说了。还让秋锦将铺契和夜明珠拿出来,准备让丘掌柜的给江顼带回去。   丘掌柜没接那两样东西,而是笑道,“东家,您就是不想要,也要自己去同世子爷说不是。我平日里只会打算盘,哪传得了这话儿。”   见丘掌柜推脱,木婉薇也没强求。想想这两样东西,还是自己送还给江顼的好。因无意接管生意,便想起身回后院了。   丘掌柜的却没让她走,又笑了,“东家,不管这铺子以后的东家是谁,现在却是您。您怎么也要先要听我把帐交清了才是……”   木婉薇心中升起一丝不快,她都说了不要了,怎么还要同她交帐。就不能等她把铺契还给江顼后,去找江顼说事儿?   丘掌柜的可没理木婉薇的心思,对身后的伙计招了招手,对木婉薇笑道,“东家先看花色吧,看了花色后,我再同东家交帐……”   木婉薇一个头两个大,这种东西哪是她懂的。刚想推辞,便见丘掌柜的拿着一块湖绿色打底,绣了大朵百合花的绸缎说开了。   丘掌柜说话很有技巧,说是介绍,其实就是讲解。只一会,便把云里雾里的木婉薇绕了进去。   看完了花色,丘掌柜的又拉着木婉薇交帐……   当丘掌柜带着伙计心满意足的走后,太阳已经偏西。木婉薇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让樱桃把早凉透了的饭菜摆到了正厅里。然后一边狠狠的嚼着饭粒一边呕气的道,“不知不觉就被绕进去了,江顼都从哪找来的这个老狐狸?”   屈妈妈忍不住笑了,木婉薇年纪小,见的世面又少,自是说不过那个生意场上的丘掌柜。   木婉薇饭还没用完,便又有人敲门了。屈妈妈正乘着汤,秋锦便说她去开门。   来人,是秋锦的男人计槐。秋锦才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计槐便道了句,“没事,来看看你。对了,你不是说让我把府中的事儿同你说吗?六姑娘几日前剪光了头发当尼姑了……”   声音不大,却正好落在木婉薇的耳朵里。她忙把碗筷放下,跑出去对计槐问道,“你再说一遍,谁剪了头发当尼姑去了?”   秋锦气急,狠狠掐了计槐一把,埋怨道,“让你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还不快对五姑娘说清楚了?!”   计槐虽憨却不笨,木婉薇一冲出来,他便知道自己的话说猛了。可他又会想到平日里都在后院的木婉薇会在前厅里。   秋锦一脸怒气的跺了两下脚后,计槐把事说清楚了。   木老夫人有意将木婉萝许给杨林的事只是和木二夫人说了一嘴,并未再同别人谈起。可不知怎么的,这消息却如长了翅膀般在下人间越传越盛。   最开始还算属实,说这是木老夫人的意思。到后来,便传成是木婉萝早就对杨林芳心暗许。杨林上门来给木婉薇下大聘,木婉萝以死相逼,非要木老夫人把这段姻缘给她……   再往后的话,就更加难听了。明妃,佛陀寺,破身,珠胎暗结这些捉风捉影的话再次传扬开来……   便是这时,木婉萝还是好好的,同无事人一般,没将那些风言风语往心里入半点儿。   可谁知过了中秋佳节,木老夫人竟是真同杨林提了此事。   杨林怎样回答的无人知晓,木婉萝却在听说这事后,寻了机会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支开,自己落了三千长发……   木婉薇听完后脸上慢慢没了血色,眼中含着泪,却挑起唇角笑了。她捂着闷痛的胸口一步一步往后院走,轻声道,“不错,这也算是喜事一桩。我清静了,她也清静了,都清静了……”   屈妈妈抹了湿润的眼角,长叹一声道,“这都算什么事儿啊!六姑娘那样好的一个人,竟是被硬生生的逼成了这个样子!”   秋锦狠狠瞪了计槐一眼,回身就把计槐推门外去了,气呼呼的道,“别来了,看你烦。”   计槐挡了门不让关,好言哄道,“秋锦,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真没想到姑娘会在前院……”   “成了,你也没在这耗着了,姑娘那里有我呢。”屈妈妈走上前,用力将秋锦推出门外后,把院门落钥了。   木婉薇原本想着这几日想法儿给江顼传个话,两人约个地方见上一面,好把铺契还给他。如今知道了木婉萝的事儿,再没那份儿心情了。   过了不到五日的时间,丘掌柜又登门儿了。言称他要去江南进货,铺子不能没有人看管,要木婉薇劳累些,时常过去照看着些……   屈妈妈不同意。   就算木婉薇搬出安平侯府了,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到铺子里抛头露面?   这点丘掌柜早就想好了,他笑着对屈妈妈道,“不用东家守在柜上,东家只需在后堂里坐着便可。知道东家在,前面铺子里的伙计就不敢偷懒。待到铺子要打烊的时候,再让丫鬟把当日的帐目拿去看进去看上两眼……也不用天天去,隔个三五日去一次……”   屈妈妈还在犹豫时,木婉薇同意了。一个月的时间,去个五次六次的也就够了,她也正好散散心。   得了木婉薇的准话,丘掌柜起身告辞了。   屈妈妈主动送了出去,谁知手刚搭在门栓上还未动,院门便被敲得山响。   屈妈妈连忙扬声问是谁,得了一声宫中来人后,把门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蓝色衣裳的小太监,后面跟着两名带刀侍卫。那太监见了屈妈妈,尖着嗓子道了句,“安平侯府的五姑娘可是在此?皇后娘娘口喻,宣木婉薇进宫觐见!” ☆、第 209 章 祸事     木婉薇是被两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嬷嬷强拧着上了一辆马车的。   待到坐定,发现车里还有一人,承大奶奶。   承大奶奶脸色苍白,发髻都凌乱了。她见到木婉薇被拧到车上来,惶恐着神色问了句,“五姑娘,那个太监说皇后娘娘传咱们进宫觐见,你可知是什么事儿?”   木婉薇摇头,她从前厅里走出来还未入了后院就被揪上了马车,此时也正糊涂着呢。   这时那两位嬷嬷在两人身边坐定后,几乎是同对两人轻喝了声:   “别说话!”   “不许说话!”   承大奶奶这几个月来在安平侯府里顺风顺雨惯了,当下便对她身边的嬷嬷撂了脸子。   木婉薇则把头低下了,在这种时候摆架子是自讨苦吃。   外面传来几声急促的嘈杂声后,马车突然一晃,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疾驰了起来。   木婉薇没扶稳,一下子滚落到了地上。爬起来后,她终于知道承大奶奶的发髻是如何乱的了。   承大奶奶的情况也不好,发髻更乱了,右手紧紧抓着车窗,左手捂着嘴,似随时能吐出来一般。   那两名嬷嬷却如和马车的车身粘在了一起一般,没有任何的不适。板着脸,目光死死的盯着木婉薇和承大奶奶的身上,似乎稍眨下眼睛,她们就能变得蚊虫飞了一般。   就在木婉薇被颠的恶心的想吐时,赶车的小太监发出一声急急的‘吁’声,将马车停下了。   承大奶奶一个不稳,又滚落到地上,张嘴吐出一口酸水。没等承大奶奶爬起来,先行跳下车的嬷嬷已是架了她的胳膊把她揪下了马车。   又伸手来拉木婉薇,木婉薇连忙道了句,“不劳烦嬷嬷,我自己能走。”   便是这样,在下车时还是被嬷嬷用力拽一把,差点摔倒在地。   前行赶车的小太监已是跑进宫门唤来了两顶轿子出来。   两个嬷嬷把刚站稳的木婉薇和一个劲儿反胃的承大奶奶塞进轿子里后,连着说了两声快起轿后,轿子又在宫墙里飞驰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轿子停下了。木婉薇和承大奶奶又被从轿子上拎下,推到了一间阴暗的茶不间里。   茶水间内茶香萦绕,水壶茶具却散落了一地。在靠近东侧墙角的地方,跪着几名低着头的宫女嬷嬷。   抓着木婉薇胳膊的那个嬷嬷把木婉薇推到一张小凳上坐下,冷冷的道了句,“木姑娘,面见皇上皇后时不能失仪,快些将妆容整理齐妥。”   承大奶奶身边的嬷嬷,亦是说了同样的话。   木婉薇扫视了一圈屋子没发现镜子或是水盆之样的物件后,抬起手细细摸自己的发髻。有乱的发丝,用力的按了按,又将一枝快要滑落的珠花重新插好。   顺着两边耳朵一直摸到肩膀,又看了自己的罗裙绣鞋,见没什么不妥后,把手放下了。   抬头间见那个嬷嬷正盯着自己看,小声问了句,“嬷嬷,这样可是整齐了?”   那嬷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此时,承大奶奶也是整理好了,只是嫩粉色的裙摆上沾了先前呕吐的污渍,她用帕子擦了几遍后都没擦掉。   正这会子,又有一名身着粉衣的宫女一名身着蓝衣的嬷嬷被带了进来。被推得跪在地上后,那名身穿粉衣的宫女忍不住痛哭起来。   木婉薇身边的嬷嬷立了眼珠子一声厉喝,“再哭,拉出去杖毙!”   那粉衣宫女吓得一哆嗦,不哭了。   木婉薇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她抬头去看承大奶奶,见承大奶奶也正在不安的看着自己。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有两个小太监从东南角里托着一个额头上带着鲜血,睁着大眼,明显已经死了的粉衣宫女出来了。   木婉薇骇得心一哆嗦,在那两个小太监托着宫女经过时,连忙把眼睛闭上了。直听着脚步声远了后,抬头去看两个小太监突然出现的地方。   原来那里有个门,因屋里的光线不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知道这间屋子同另一个屋子相连后,木婉薇侧了耳朵去听。听了许久也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刚想放弃,便听到一声碎瓷声。   刚刚那嬷嬷说要去见皇上和皇后,那在隔壁的人,定是皇上皇后了。也就是说,此时震怒的是皇上……   得出这个结论后,木婉薇更加的惶恐了。   正胡思乱想着,先前那两名小太监又从里面拖出来一个宫女来。这个是活的,只是脸上带了青肿,嘴角还有血迹。她不停挣扎,大叫冤枉,说她是被诬陷的。   那宫女被拖出去没一会,外面便传来了杖责声和那宫女的惨叫。只一会,便没了声息……   木婉薇吓得一个劲儿的哆嗦,连呼吸都不顺了,再去看承大奶奶,见承大奶奶慢慢从凳子上滑坐在了地上,她身边的嬷嬷正连拖再拉的把她往凳子上扶。   还没等嬷嬷将承大奶奶拉起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太监从那个小门走了出来,道了句,“传安平侯府木刘氏和木五姑娘木婉薇觐见。”   木婉薇一抖,后背渗出冷汗。她愣愣的站起身,脚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跟在了那个红衣太监的身后进了隔壁的屋子。   是个宫殿的正殿,装饰的富丽堂皇,一看便是嫔位以上的妃嫔所居的地方。地上跪满了妃嫔宫女,从穿着和发饰上来看,品级都不低。   木婉薇才在那些妃嫔中瞄到了木婉柔和木婉晴的身影,便被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娘娘踢了下小腿,‘噗通’一声跪下了。   膝盖上传来的钻心痛感,让木婉薇倒吸了一口冷气。   承大奶奶被两个宫女架着跪在了木婉薇的身边,脸上已是没了一丝血色,似是大病之人一般。   把木婉薇踢跪的那个嬷嬷对着主位福了下身子,道,“皇上,皇后娘娘,安平侯府的木刘氏和木婉薇已经带到了……”   木婉薇抬头用余光看了眼一脸怒气的皇帝和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皇后,磕个头请了安。   皇后看了眼木婉薇刚想说话,跪在最前面,右脸上带着个巴掌印的木婉柔便指着木婉薇大声悲泣了起来,“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冤枉。那些丹药,皆是臣妾的五妹妹所赠,说是有美容助颜的功效。臣妾只当这是好东西,便将它赠送给了几位娘娘服用……臣妾,臣妾是真不知道那里有毒啊!”   木婉薇心中大惊,跪直了身子将目光递向了木婉柔。此时的木婉柔哭得梨花带雨,指着木婉薇的手一直在抖着,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没有,那丹药里没有毒!”木婉薇将视线从木婉柔身上收回,看向了皇帝和皇后,争辩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敢用性命担保那些丹药里没有毒!”   木婉晴就跪在木婉柔的身侧,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揪住了木婉柔的衣领,恨意滔天的问道,“三姐姐,你好狠的心!五妹妹那般帮你,让你恢复美貌重获圣**,事到如今你却这般陷害于她。你的心,当真被狗吃了吗?!”   两个宫女上前拉开了木婉晴,木婉柔无力的瘫在了地上。她捂着脸痛哭道,“四妹妹,她是我的亲妹妹,若不是那丹药真的有毒,我怎会将她牵扯进来?你可曾听母亲说过,这丹药伤身,安平侯府中就曾经有人因这损了性命!我若是早知道,怎会自己去服药,又怎会把丹药送给几位娘娘服用!如今五妹妹将我害到这种程度,你还要帮她说话吗?”对木婉晴说罢后,跪爬到承大奶奶的身边,拉着承大奶奶的袖子又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此事我大嫂嫂最是清楚,您一问便知!”   皇后将视线转身承大奶奶,冷声问道,“木刘氏,可有此事?”   承大奶奶看了眼身边的木婉柔,又回头看了眼面无血色的木婉薇,最后点了头,“确有此事,被害死的是臣妾房中的姨娘,和她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儿!” ☆、第 210 章 疏远     不知名的宫殿中,木婉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脑子里嗡嗡鸣响,耳旁除了木婉柔的哭诉声外,便是承大奶奶口中说出来那句,她的丹药的确害死过两条人命。   心中突然无力,木婉薇双手拄在了地上,轻闭上眼眸,呼吸更加困难了。   只一瞬,她又抬起头去看皇帝和皇后,想要出声为自己辩解。此时,跪在最后面的贤贵妃开口说话了。   她跪直身子,将视线落在木婉柔身边的承大奶奶身上,冷冷的道了句,“木刘氏,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重则诛九族!”   承大奶奶身子一哆嗦,想回头去看是谁同她说话,却被木婉柔猛的拉住了手臂。   木婉柔回头看了贤贵妃一眼,对承大奶奶又质问道,“你房中的春苹可是一尸两命?”   承大奶奶神色惶惶的点了点头。   “死前可是服用过芙蓉养颜丸?”   承大奶奶又点头。   “因这事,安平侯夫人是不是惩处了她,”木婉柔将手指向木婉薇,“还将她的丫鬟打发掉了?”   承大奶奶再次点头。   木婉柔松开承大奶奶的手臂,宽大的袖摆挡上娇美的容颜上,又哭开了,“皇上,皇后娘娘,这还用多说吗?”   木婉晴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承大奶奶和木婉柔的面前,对木婉柔挑眉道,“既三姐姐问了大嫂嫂几句话,那我也要问上几句。”   “我问你,”木婉晴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扫向承大奶奶,“当时春苹母子的死因到底为何!”   “因,因为服用了芙蓉养颜丸……”承大奶奶抬头去看木婉晴,只一眼便低下了头,额际的冷汗流了下来。   “大嫂嫂,你可是把话咬准了。”木婉晴回身又对皇帝和皇后跪下,对皇帝喊道,“皇上,臣妾有人证可以证明臣妾的五妹妹同良贵妃的死无关!”   皇帝看着木婉晴良久,说了一声传后,先前那个将木婉薇带进来的红衣太监出去了。须臾,领了一个身材矮小,脊背佝偻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便是木大老爷暗中找到安平侯府为春苹验尸的仵作。   仵作踉跄跪地,身子已是抖如筛糠。   木婉晴对那仵作高声喝道,“我且问问你!两年前你可是受了木家大老爷所托,前往安平侯府为一个死去的孕妇验尸?”   仵作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木婉晴叫了声贵人娘娘后,细细说出了他前去安平侯府为春苹验尸之事。   木婉晴想听不是这些,她打断仵作的话后直言问道,“你只同我说,那孕妇是因何而死!是食了什么样的有毒之物!”   那个仵作磕了头后道,“那孕妇死于血崩,起因是服用了大量的朱砂。据……”   “这就可以了,”木婉晴听到自己想听的,又出声打断了仵作,转头看向皇帝,神色坚决的道,“皇上,那个孕妇死于血崩,起引是朱砂有落胎之效。良贵妃娘娘无孕在身,又如何会因为那丹药而亡?皇上,为了不让良贵妃娘娘殁的不明不白,臣妾肯请皇上宣太医院内最德高望重的太医进殿,为为良贵妃娘娘验尸,查明死因!”   木婉晴此话一出,殿中作时安静了。   角落里一名年轻的太医开始瑟瑟发抖,良贵妃病重后的身子一直是他在照料着。   木婉薇听明白也看明白了。   自己是被木婉柔拉出来垫背的,木婉晴帮的也不是自己,她是处心积虑想要木婉柔的命,不,是想扳倒木婉柔身后的皇后!   枉死的良贵妃娘娘,不过是皇后和贤贵妃争斗的牺牲品。   又或是,良贵妃也是争斗之人,只是棋差一招,落败出局!   皇帝握紧拳头,一脸狠戾之色看向木婉柔,木婉柔毫无惧色的迎上了他目光,道,“皇上,臣妾也是此意!良贵妃娘娘到底是不是损于那几粒芙蓉养颜丸,请太医进宫一验可知!”   皇后回头对皇帝柔声劝了句,“若此事不查清楚,后宫如何能安静得了。皇上,臣妾……”   木婉薇的心突然又狂跳了起来,皇后和木婉柔的态度让她感觉到,太医便是来了也无用。   皇后和木婉柔定是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听了皇后的话,皇帝没再犹豫,挥手让人去传平日里专门给他医治,医术奇佳的史御奉。   木婉晴突然又道,“皇上,为保妥当,还是多传几名太医……”   “木婕妤你放肆!”贤贵妃在后面怒喝了一声,“你这话是何意思?史御奉素来侍候皇上,难道还能被人收买了不成?”   木婉晴回头对师贵妃微微低并没有,不卑不亢的道,“贤贵妃娘娘,嫔妾不是那个意思。为免有些人会说史御奉的话是一家之言,还是多请几位太医一同诊断才是。”   木婉薇抬眸扫了下就在自己身侧跪着的木婉柔,发现她身子随木婉晴的话抖了一下。   如此说来,那个御奉,已经被皇后收买了。而且,贤贵妃已经知道,所以才会同木婉晴声作俱佳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皇帝细思了一会,让站在门口处等皇喻的红衣太监将太医院内医术最好的三位太医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宫殿里一片寂静。不管是木婉柔还是木婉晴,皆是闭上了嘴。   两名宫女进来给皇帝和皇后换了新茶盏后,又福身退下。   皇后拿起茶盏刚喝了一口,那名红衣太监便把三名太医带到了。   许是太监路上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齐齐跪下给皇帝和皇后磕了个头后,起身后跟在一名眼睛通红的宫女身后进到寝殿中去了。   余下,便是慢长的等待。只到秋日艳阳偏落西山,三名太医才从寝殿中走了出来。   年岁最长,已是白发苍苍的史御奉走上前来,对皇帝回道,“启禀皇上,微臣已经同张太医,李太医查看过了。良贵妃娘娘,殁于朱砂之毒!”   朱砂有毒,不仅对孕妇有害,平常人大量常久服用,同样会死于非命。   木婉晴回头去看贤贵妃,眼中全是不甘。见贤贵妃对她轻轻摇头,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了。   木婉柔的眼中划过一丝得意,随即又痛哭了起来,“皇上,那有毒的丹药虽不是臣妾所炼,却是臣妾赠与良贵妃娘娘的。臣妾难辞其咎,还请皇上降罪……”   “皇上……”皇后又说话了,面上露出难色,“柔嫔是无心之过,她本是好意……十二皇子还年幼,就绕她一命……”   “那丹药没毒!”眼瞅着自己成了替罪羔羊的木婉薇突然对皇帝和皇后道,“那丹药之中虽有朱砂,含量却是少之又少。臣女的师父,师叔们服用二十几年……”   “你这妖女,还敢在这里信口开河!”皇后对木婉薇怒喝道,“你们这些妖人,、自有避害之法,良贵妃她只是寻常人,又如何受得住?如今一位娘娘皆是因你而殁,你以为你能逃脱得了干系!来人,把这妖女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丹药没毒。”一声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随之,一身道姑打扮的了尘仙姑从外面走来。她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妃嫔,含着一丝温怒的目光直视皇后,“皇后娘娘在说什么妖女,什么妖人?可否再说一次,让了尘听听?”   皇帝拧起浓眉,对了尘道,“你回宫,怎么也不事先让宫人通传一声,皇兄也好命人准备……”   “皇兄什么也不用准备,了尘所来,为的是给道家丹药正名!”了尘仙姑对皇帝行了个道礼,回过身后,目光在跪在地上的那些妃嫔中扫过,冷笑道,“我不管皇兄的这些妃嫔们是谁害了谁,这背后又有何目的。总之,拿道家仙丹做缘由就是不行!”   “朝阳公主,”皇后暗暗咬牙,忍着火气道,“已是有三位太医给已殁的良贵妃验过,她的确是因服用过多的朱砂而死……”   “那又如何?”了仙轻扬柳眉,“良贵妃殁于朱砂,就必是服用丹药所至?皇后娘娘为何不命人验那丹药,看丹药之中的朱砂是否足矣害人?”   贤贵妃听闻此话,眼睛骤然一亮。忙从后面起身走到前面,对皇帝跪下,言称良贵妃病危之时,她是第一个赶来的。恰巧在良贵妃寝榻旁的锦盒中看到一颗丹药,此时正好可以拿来做验药之用。   木婉柔心中一寒,冷汗渗了出来。她从来没想过,那炼得**,连咬都咬不动的丹药居然可以验。   “那丹药硬如铁物,要如何来验?”皇后沉下脸色,冷声道,“朝阳公主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皇后娘娘竟是知道那丹药硬如铁物……”了尘仙姑轻蔑的一笑,回头对皇帝道,“还请皇兄让闲杂人等退下,只留下相关之人和三位太医便可!”   皇帝对身侧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马上带着宫女将跪在地上的妃嫔都请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了贤贵妃,木婉柔,木婉薇,承大奶奶和三名太医。   木婉晴筹措了下,看了两眼贤贵妃后跟在别的妃嫔后走了。   待人走净后,了尘仙姑命宫人拿来了一只白玉碗和一壶清酒。   她把清酒先让三位太医看过确认没有问题后,将酒倒到了玉碗之中。然后,把从良贵妃寝殿中搜出来的那颗芙蓉养颜丸放到了酒里,静等片刻,那红色的丹药竟是慢慢融化,同酒水混在了一起。   木婉薇看得惊奇了,她从来不知道酒可以化了丹药!   了尘仙姑又拿出芙蓉养颜丸的药方,交给了为首的史御奉,道,“史太医可以对照着药方仔细查验,看看这丹药是否是害人之物!”   史御奉不敢怠慢,命人将玉碗拿到隔壁后,自己同另两位太医过去验药了。   这空当,木婉薇抬头去看了尘仙姑,心中满是见到亲人的欢喜。居到别院后,她几次想回清心观都怯步了,她怕自己不争气的样子让了尘仙姑见了失望……   三位太医验得颇快,只一会便从隔壁出来。李太医先史御奉一步将药方交还给了尘仙姑,然后对皇帝说那丹药无毒。里面的确含有朱砂,量却很少,半月服用一次根本不会致命。   得了这个结果,了尘仙姑没再久留。   临离去时,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木婉薇一眼的她走到木婉薇的面前,冷冷道了句,“自你下山还俗,便一直为道门添祸。我来之前已是同你师父商量过,逐你出师门。从今以后,你不再是道门的俗家弟子。也不要再让我听说你为道门惹了骂名,否则,我定不轻饶!”   说罢,拂袖离去。   木婉薇如被雷劈了一般愣在了那里,待明白了尘仙姑也同自己疏远了后,眼睛模糊了。   了尘仙姑离开后,殿内又沉寂了。良久后,皇帝回头对皇后道了句,“皇后,你跪下。”   声音虽轻,却是满含怒气。   皇后身子一抖,起身落跪,看着皇帝道,“皇上,您不会认为,此事是臣妾所为吧?!”   皇帝没有回答,而是命宫女带木婉薇和承大奶奶下去了。   宫女并没有马上送木婉薇和承大奶奶出宫,而是将她们分别关到空闲的房屋里看管了起来。   木婉薇被放出宫时,已是四日之后。承大奶奶,已是早她一日先被放出去了。   将木婉薇送到出宫门口的嬷嬷警告道,“木姑娘,您保下一条命已是大喜,出了宫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自己心中好好掂量掂量,莫要为自己惹下杀身之祸。”见木婉薇点头后,又道,“已经传话给你府上让他们派人来接,你这里好生等着,等车来了,自会有宫人放你出去。”   木婉薇又是点头,待那嬷嬷走后,她扶着宫墙走了许久,最后在一处遮阳的地方坐了下去。   然后,掰着嫩白的手指在心中暗数,这半年之间,有多少人离她远去。   想到了尘仙姑时,眼圈红了,自言自语的道了句,“我果真行克,我不光克别人,我还克自己……”   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木婉薇将眼睛闭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睁开眼去看,见江顼刚好在自己面前蹲下。   江顼用帕子捂着嘴猛咳了两声,看着眼神空洞的木婉薇道,“我还以为是个死了的宫女,正想着宫人真是没规矩,竟任人死在了这里……”   木婉薇的目光落在江顼黑青的眼圈和那块帕子的鲜红血迹上,歪着头回了句,“那你呢,这是要死了?”   江顼把带血的帕子塞进袖子里,又猛咳了几声后,对木婉薇道,“死过了,后来想想死的不甘心,便又从墓里爬出来了。走,爷带你出宫……” ☆、第 211 章 驱逐     江顼是乘着马车来的,如今木婉薇坐了进去,他则避嫌的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的大马。   才一坐稳,又是一阵猛咳,脸上的青色更浓。   “爷,您上几日纵马行了几百里,现在可骑不得马?”江顼的随从小尾巴拉了马缰绳不放,道,“要不爷坐在帘子外,左右也没有人知道里面坐着位姑娘。”   听了这话,木婉薇挑起帘子往向看了一眼,对江顼道,“你病得这样重了,还纵马行了几百里,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本来爷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了!”小尾巴回头对木婉薇道了句,“要不是心急纵着黑风……”   “我命硬,无碍。”江顼闷咳了两声,打断了小尾巴的话。他弯腰把马缰绳从随从的手里接过来,轻声道,“我只跟在车侧慢慢的走,你快去驾车,宫门之外不能久留。”   得了这话小尾巴不再犹豫,跳上马车后一甩带着红樱的马鞭,马车动了起来。   江顼把木婉薇带到了锦绣绸缎庄,木婉薇去后院略作梳洗时,他则命小尾巴去对面的酒楼里要了一桌席面送过来。   待木婉薇梳洗出来时,席面已经在后堂中摆好。   两人对面做好后,江顼盛了碗热汤放到了木婉薇的面前。   木婉薇心思恍惚,只顾垂着头发呆。   待发现将江顼在看她时,不好意思的笑了,抬手随意的指了指四周,言称要把铺契还给江顼。   说着,抬起左手,用右手去袖摆里翻地契。她记得那一日同丘掌柜说完事后,是让秋锦把铺契拿来给她的,打算当日下午便到铺子上看看,若能遇到江顼就还了。   宽大的袖摆滑下,手腕上那道依旧狰狞的疤痕映在了江顼的眼眸中。   江顼扫了两眼,捂着胸口闷咳了两声,道,“不用找了,送你了,就是你的了。你便是把铺契还回来,丘掌柜还是会寻你说事,这店是陪是亏,也都要你自己担着。”   木婉薇翻了会后,略有些迟钝的脑子反应过来。那日秋锦是把铺契拿来了,可还没等她接到手中,就被两个嬷嬷拧上了马车。   “改日再给你吧,”因心不在焉,江顼的话在她的耳边一扫而过,连脑子都没过。   江顼轻叹一声,持了酒壶斟了杯酒,自己刚要喝,又对木婉薇挑眉道,“你可是会喝酒?”也不等木婉薇回答,把酒杯推到了木婉薇的面前,道,“会的话我就便陪你喝两杯,若不会的话,可以现学……”   然后,自己又提壶斟了一杯,仰头喝了进去。   木婉薇皱眉,把酒杯持在手中,道,“似乎我非喝不可了。我酒量浅,只喝一杯好了……”   说着将袖摆挡在面前,把杯中的辛辣之物喝了下去。   烈酒滑过喉咙,木婉薇轻咳了两声。品了品口中的苦涩,顿时哀上心头,眼圈红了。道了句这酒真辣,拿过酒壶,又倒了一杯。   两杯烈酒入胃,木婉薇咬着手腕爬到桌子上,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睛流出来。   江顼没劝,拎着酒壶又给木婉薇斟酒。待木婉薇拿过去一口喝下,便再续上一杯。直到木婉薇两颊染上醉意,眼眸变得恍惚,才轻声问道,“你手腕上的伤如何来的?”   木婉薇醉得不清,她把左腕拿到眼前细看了会,然后指了指的心口,对江顼笑着比划道,“那一日,这里和被扎了无数刀一样。我,实在受不住了。便拿着剪刀,用力的一扎,再一挑……”   江顼跃过桌子握住了木婉薇的手腕,阻止她将割腕的动作重复一遍。待木婉薇又拿了酒杯去喝酒时,问道,“镇国公被人误伤,京都中人都传那是你克的那一日?”   “不是。”木婉薇眨了眨眼,把沾了酒水的手往桌子上一拍,道,“杨林把玉佩拍碎的那一日……”   借着醉酒,木婉薇把藏在心中半年的心醉和不解都说了出来。杨林既是早知道她是镇国公的外甥女,为何还要对她好。既然两人已经说好了远走天涯,又为什么要打伤镇国公?   最后,她抱着酒壶,一边喝酒一边落泪,“江顼,我什么也没有了,舅父舅母没有了,杨林没有了,表哥表妹没有了,就连小六都落发为尼了……我以前认为,我的名声再狼藉再不堪,最起码还有师父和了尘仙姑是不嫌弃我,是永远对我好的……可如今,连她们也不要我了……”   江顼伸手去抢木婉薇手里的酒壶,“别喝了。”   “你看我醉了,其实我从没这样清醒过。”木婉薇抱着酒壶不肯松手,对着壶嘴又喝了一大口。被呛的直咳嗽,眼泪流的更多了。   “薇儿,”江顼站直了身子,背着手道,“你现在真是清醒的?”   木婉薇点头,倒了倒被喝空的酒壶,红肿着眼眸对江顼道,“再来一壶……”   “说的话不会反悔?”   “再来一壶……”见江顼还是不动,木婉薇把酒壶扔了出去,“不反悔,再来一壶!”   ---------------------   承大奶奶出宫前嬷嬷曾经叮嘱了让她三缄其口,不要给自己惹下祸端。可她在回到安平侯府后,还是将宫中所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   待承大奶奶走后,木老夫人沉着脸色道了句,“到底是个祸害,如果不是那个修道的朝阳公主前去为道家仙丹正名,只怕如今整个安平侯府都被她给牵累了。”   木二夫人怎么想都觉得现在不是担心什么仙丹不仙丹的时候。听承大奶奶话中的意思,是木婉柔将良贵妃的死因推到了丹药身上。如今证明了丹药无毒,那木婉柔……   听了木二夫人的担忧,木老夫人道了句,“这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白挂心。”   木婉柔是十二皇子的亲娘,犯再大的错,皇帝看在十二皇子的份上也不会赐了死罪。最多,也就是降了位份。她降了位份,木婉晴定会升了位份。   这俩姐妹谁升谁降,对安平侯府来说都一样,皆是助力。   沉思了一会,木老夫人道了句,“翻翻黄历,看看这几天可是有小吉之日,我要进祠堂!”   木二夫人没问木老夫人要做什么,将黄历拿出来细看须臾后,说后日便是小吉之日。   “准备三牲祭品,”木老夫人闭上了眼眸,下了决定,“家门不幸,出了这种行克的孽障。我要把她从族谱上除名,从此后,她再惹下什么样的祸端皆同安平侯府没有关系。”   木二夫人一愣,“侯爷那里……”   “把她送到别院中去住就是侯爷下的决定,侯爷早就不认她这个孙女儿了……”   听了木老夫人如是说,木二夫人不再犹豫了。起身出了竹苑,让下人去准备三牲祭品和祭祀用品。   木老夫人进祠堂那日,在京都之中的木家子孙皆是到场了。就连木宏宇夫妇,也是被特意请了回来。   到了吉时,木老夫人亲手打开了祠堂的大门,在献上三牲供品,拜祭了祖先后,让守着祠堂的族人把族谱请了出来。   木家的族谱是用竹简刻成,当幼儿长到十岁的年纪,名字会用小刻刀一笔一画的刻在上面。   其实早在十年前,安平侯府的女孩是不上族谱的。是自从出了一位木娘娘后,木老夫人才定下了这样的规矩。   木老夫人将族谱放在一张卷头案上慢慢打开,目光在上面所刻的一个个名字上划过。待看到木婉薇的名字时,拿着刻刀在上面用力的划了几字。刚想要将族谱卷起来,又瞄到了木婉欣的。犹豫了下,将木婉欣的名字也划了下去。   让守祠堂的家奴把族谱放回原处后,木老夫人走了出来,对着大大小小几十孙男弟女正是宣布,已将木婉薇姐妹从族谱上除名,再不是木家子孙。以后无论那对姐妹再惹出何样的祸事,皆同安平侯府无关。   说罢,又让吕妈妈拿出了一张单子,对众人道,“到底是府中养大的,我不能看她们姐妹轮落街头衣食无依。这张单子上是柳氏当年的陪嫁之物,我便把它交与她们姐妹,保她们姐妹三餐无忧……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在木二夫人道了几句老太太慈悲后,众人皆是散了。二房三房几个庶子同木老夫人知会了一声后出府了,目的是将木婉薇姐妹被驱逐出安平侯府的事宣扬开来。   木老夫人回到竹苑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若不是当年木老侯爷拦着,她根本不会让木婉薇进安平侯府的大门。如今把她彻底撵出去,心中算是痛快了。   唯一的遗憾是她再吃不到芙蓉养颜丸,可承大奶奶说的清楚,朝阳公主已经不让木婉薇再炼丹送人了……   正想着,木二夫人进屋了,说宫中来了位传旨的公公,此时正在花厅中候着呢。   宫中来人,木老夫人不敢怠慢。换了身诰命夫人的服饰后,带着一群女眷去花厅接旨。   那传旨的公公右手举着圣旨一直没有落坐,见到木老夫人进来后微点了下头后。扫了眼众人后,尖着嗓子问道,“哪位是安平侯府五姑娘木婉薇,过来跪下接旨。”   木老夫人闻言脸色一沉,对那传旨的公公说了她已经把木婉薇逐出家门,并道,“不管她再惹下什么样的祸事,都再同安平侯府无关!”   传旨的公公听后神色一变,抖着左手的兰花指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如今五姑娘已经不在安平侯府了?”   没等木老夫人再说话,传旨太监‘哎哟’一声,跳脚道了句,“那劳烦老夫人告知,五,木姑娘现在何处?皇上下旨将她赐婚给安庆王府的世子爷为世子妃,没了她接旨,咱家要如何回宫复旨啊!” ☆、第 212 章 并更     传旨太监心中甚是烦躁,以往不管他进哪个府邸传旨,不管传什么样的旨,家主皆是要塞与他份量不轻的赏钱。   可这次,别说拿到赏钱了,只怕连旨都传不下去。   跟着木二老爷和几个小厮去了别院依旧寻不到木婉薇的人影后,传旨太监怒了。   他把兰花指往木二老爷的鼻尖上一指,咬着牙,气急败坏的道了句,“若木姑娘有了什么好歹,咱家非把你们把她赶出府门,任她颠沛流离的事回禀皇上不可!”   木二老爷被指得一愣,他多日来住在店铺上,今日是为了木老夫人要进祠堂才回来的。他只听木二夫人说了一嘴,说宫中传出话来让安平侯府昨日午时去宫门口接人,可木老夫人没让……   想了须臾后,木二老爷擦了额头上的冷汗,对传旨太监说木婉薇与镇国公府的交往一直密切,许木婉薇是去寻舅父了也说不定。   传旨太监脚下不再耽搁,上了马车后命人往镇国公府去。   谁知镇国公府依旧没有木婉薇的身影。   镇国公府的花厅之中,木二老爷冷汗直流,顶着传旨太监的目光,结巴道,“她自小是在山上修行的,没准是回了道观……”   “呸!”传旨太监一口吐沫啐在了地上,指着木二老爷恶狠狠的道,“如今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朝阳公主的授意下,木姑娘已不再是道门弟子。如今,她又怎会往山上去!”   木二老爷茫然了,木婉薇虽不受木老夫人喜爱,却也是养在深闺,她熟识的人能有几个,又能去哪儿?   传旨公公气得不清,眼瞅着太阳往西偏去,不再寻了,同镇国公夫人说了几句赔礼的话儿,上了马车回宫去了。   来到宫门口正好遇到了前去安庆王府给江顼传旨的太监,两人不由得相互吐起了苦水来。   给木婉薇传旨的太监是没寻到人,所以只能将圣旨原封不动的捧回来了。而给江顼传旨的太监,却是得了安庆王妃好一番难为。圣旨说没传下去吧,倒是留下了。可说传下去了吧,安庆王妃并未叫江顼出来接旨。   赐婚的圣旨,没有本人出来领旨,那还是个事儿吗?   传旨的太监一走,镇国公夫人就瘫坐在太师椅上了。闭着眼眸思了须臾后,把胭脂叫到了身前,道,“派人出去找,定要把表姑娘找到。”   “太太,公主那里……”   “顾不得了。”镇国公夫人摆摆手,“公主那里我去说,你速去……”   “太太,公主可是带着身孕呢。”胭脂跳了脚,“若真有了好歹,咱们阖府上下可是……”   公主就是公主,便是下嫁到臣子之家,依旧是公主。不管她平日里是如何柔和温顺,骨子里养成的娇贵跋扈是改不了的。   她说自己带着身孕,不许身边的人同行克之人有所交集,还会有人说个不字吗?   若真出了事,又有谁能担当得起这份责任?   镇国公夫人心意已定,又岂是胭脂三言两语能说通的?拿了腰牌递给胭脂后,叮嘱道,“莫要张扬了,表姑娘的名声要紧……”   胭脂想气呼呼的想回一句表姑娘早没名声了,到底是没说出口,拿着对牌跑出去了。   镇国公夫人暗叹一声,别人或许不知,她自己心中却明白。她这半年来对木婉薇不闻不问,蓝城公主不喜只占一小部分因素。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动了气。   镇国公同她相濡以沫二十载,她再疼木婉薇,也接受不了木婉薇所选的良人把镇国公打个半死。   再有就是柳纤雪大喜的日子被破坏,最后只能迫于舆论匆匆而嫁。   镇国公手握北元大半兵权,他伤重的消息一经传出,军营中是何样震动是可想而知。皇帝曾经想过收回兵符,最后却被太子朱佶劝下了。   军中正是不安之时,若现在收回镇国公手中的兵权,等于直接告诉了数十万雄兵,他们的平远大将军已经重伤不治。   唯一的方法,就是安抚,让军中几位心思各异的将领确信镇国公的伤势已无大碍。   柳纤雪和叶元的亲事,说白了,是办来安抚军心的。   夫君重伤在**,前路渺茫,女儿却穿着大红嫁衣出嫁,人前笑脸人后落泪……   镇国公夫人这个为人妻为人母的心中有多苦涩,外人又怎会知晓?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加起来,她又如何能像以前一样对木婉薇亲近?   可如今听闻了木婉薇先是被逐出师门,后又被逐出家门,现在连个人影都寻不到了,心中终是承受不住了。   到底是她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疼了几年的孩子,现在竟是落得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镇国公府的人派出去的同时,安平侯府的人已是穿梭于大街小巷。两路人马不敢大声张扬,一直寻到了日落时分,还是没有寻到木婉薇的踪迹。   所有人皆是想,木婉薇,怕是,不好了……   到了当夜亥时,一辆马车无声息的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的下马石前。守门的何从见半天没人下车,便迎上去问来人是谁。   连问了几声没人回答后,拔出刀挑开了车帘。递目一看,里面躺着的人正是被众人翻遍京都寻了一日的木婉薇。   何文不敢耽搁,一边吩咐了人去通知镇国公夫人,一边领着几名侍卫在周围搜寻了起来,看是何人把木婉薇送到了这里。   木婉薇难受的厉害,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一壶,两壶,还是三壶?到最后,酒到嘴里都没味儿了,江顼同她说什么她也听不清,硬着舌头说了许多胡话后,头一歪醉过去了。   迷糊中,好像被人带到了香屋软榻,有人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吐,又给她灌了不少味道酸酸的汤汁。期间,好像还有人唤了两声姑娘,带她去沐浴。   她睁开朦胧的眼睛,觉得那个声音柔柔的人像极了芍药。于是她拉着那个人的手痛哭,对芍药说了尘仙姑生她的气不要她了,说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然后,她听到了好听的瑟声,有人叫公主。再后,一个人柔柔的把她抱在怀里轻晃,就好像小时候不听话闹脾气时,被了尘仙姑捉过去训斥一番,然后抱在怀里抚瑟时一样。   抱着那个人的腰身,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木婉薇止住了折腾,睡得踏实了。   待木婉薇再睁开眼时,入目的是清明居。她揉了几次眼,发现自己还是在清明居。   翻身坐起来,看到守在**榻旁睡熟的丫鬟,木婉薇心中生起一丝怯意。她是不是醉酒后哭着闹着要到镇国公府来,然后就被江顼送来了?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木婉薇惭愧的把脸埋在了绣枕中。镇国公府已是疏远她了,她还赖着人家不放,是要有多不要脸面啊!   心中懊悔了会后,木婉薇轻手轻脚的下了**榻。把一身自己并不熟悉的衣裳拿过来穿上后,狠狠锤了两下宿醉后痛到不行的脑袋,悄手悄脚的离开了清明居。   一出屋子,木婉薇被迎面扑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深秋的夜正是冷的时候,她有心回屋去寻件披风,却做罢了,半年前镇国公府已是把她们姐妹的所有东西都送回安平侯府了。   此时正值黎明,一颗启明星高高的挂在夜空之上。木婉薇抱着肩膀,小心躲了寻夜的粗婆子,按着记忆里的小路直奔了脚门儿。   待磕磕绊绊走到时,太阳已经在天边露出了半张脸。脚门已经开了,下了夜差的婆子妇人们左边画名儿右边交牌子,一个一个的鱼贯出去。   木婉薇瞅准了机会,混了出去。   脚一踏出镇国公府的院落,木婉薇心底的不安感稍稍变淡了几分。自己又给镇国公府添乱了,这么识相些悄悄走最好,省着让镇国公夫妇更加厌烦。   雇的马车脚程不快,行到京郊别院时,已快是午后未时了。   木婉薇身上没带银两,下了马车后,捂着饿痛的胃敲响了别院的门。   开门的是秋锦,见在木婉薇,惊喜的唤了声姑娘,又问木婉薇这两天到底去哪里了。   木婉薇胃揪痛的厉害,让秋锦先付了车资,然后进去慢慢说。   一走进后院,木婉薇发现了几分不同。屈妈妈,木婉欣和几个丫鬟都不在。只有两个原来这个院子里的两粗婆子在收拾箱笼,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秋锦关好门后跟了上来,连声问木婉薇去哪了,怎么那么多人都没找到?   木婉薇却只问了一句,“欣儿哪去了?”   秋锦回道,“昨个儿晚上,被二老爷接回府里去了。不仅把七姑娘接走了,还把樱桃,合子,屈妈妈也强行接走了……”   木婉薇的眼眸眯了起来,刚想问为什么,又捂着火烧火燎的胃道,“先给我弄吃的,我直觉听完后肯定吃不下东西,还是先吃饱了再说……”   秋锦点头,飞快的跑去厨房煮了碗烂烂的素面。   木婉薇揉着胃吃完,一恶心,又全吐了出去。鼻子里呛了酸水,难受的直流眼泪。   秋锦想再去煮,她却不让了。   漱了口,拿帕子擦了鼻涕眼泪后,她围着锦被坐在了**榻上,打了个寒颤对秋锦道,“说吧,我不在这几天都发生什么了?”   秋锦又去沏了壶热茶,放在木婉薇的前面后,说开了。   头等大事,自然是皇帝赐婚,把木婉薇指给江顼做世子妃了。其次,便是木老夫人已经把木婉薇姐妹逐出木家,再次,便是木二老爷把木婉欣接回安平侯府。   秋锦将事说完,木婉薇心里也便思出了个大概。   如果赐婚的圣旨下的早,木老夫人是绝对不会把她们姐妹在族谱除名的。现在把木婉欣接回去,无非是想将自己也拉回去。   秋锦摸了摸木婉薇滚烫的额头,皱了眉头又问了句,“姑娘,您到底去哪儿了?”   木婉薇捧着热茶喝了口,回道,“我能去哪儿,我在镇国公府啊。”   秋锦被木婉薇一句话说迷糊了,“姑娘,您前个儿出宫,前个儿就没了踪迹,昨个儿一天镇国公府和安平侯府的人几乎将京都翻遍了也没见你的人影儿。您要是就在镇国公府,镇国公夫人为何还要派人四处寻您。不仅如此,就在您回来前不到半个时辰,镇国公府还来人问您有没有回来……这事儿对不上啊。”   “前个儿?”木婉薇眼中露出迷茫,“我不是昨个儿出的宫吗?后来和江顼去了锦绣绸缎庄喝酒,再后被送到了镇国公府。我是天没亮就私下跑出来的……”   秋锦摇头,又肯定的道,“您是前个儿出的宫,肯定没错。”   木婉薇脑子晕晕,把茶杯放下,抱着棉被躺在了**榻上,自言自语的道,“那我前天夜里和昨个白天去哪儿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她迷迷糊糊中看的不是镇国公府的话,那会是哪里?难道抱着她睡觉的真是了尘仙姑?   只一思,便把这个想法否定了。   那一日在宫中了尘仙姑把话说的那般绝,怎么可能再会管自己。再说,江顼怎么可能想到把自己送到了尘那里去?就算送去了,自己又怎么会在镇国公府醒过来?   木婉薇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不再想了。现在她头痛的厉害,只想睡觉。   秋锦却没成全她,将被子往起一拉,又问道,“姑娘,那您知道为什么皇上会突然赐婚,把您指给江世子为妃吗?”   这个木婉薇更搞不明白了。初听了秋锦说皇帝赐婚的事后,她心中的确是震惊了,可只一会便不再想了。   自己一个败名远扬的弃女,哪有脸面让皇帝亲自下旨指婚?再说,江顼也根本不可能娶她,因为江顼有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司徒静。   对秋锦晃了晃手,木婉薇道,“江顼不会让这事儿成的,他肯定会去求皇帝收回旨意,然后再请旨迎娶他表妹……”   秋锦苦了脸,“这都什么事儿啊,要是皇上真收回赐婚的圣旨,姑娘可就成了京都里的大笑话了。以后……”   “早就成了笑话了,不差这一次。”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以前木婉薇还会为自己名声不好伤感一下,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反正,已经不能更坏了。   “姑娘倒是想得开,只怕老太太……”秋锦欲言又止,长叹一声,给木婉薇盖严了被子后,道,“我去请郎中,姑娘您好好睡会儿……”   听到秋锦提木老夫人,木婉薇把头从被里伸出来,让秋锦去吩咐那两个粗婆子别收拾东西了。   待江顼去求皇帝把圣旨收回,她们姐妹还是要被赶出安平侯府。与其来回折腾,倒不如不动。   然后又问了句,“镇国公府派人找我,是在圣旨下了后还是下了前?”   听秋锦说是圣旨下达后,木婉薇笑的凄楚。脸朝里躺踏实后,轻喘着道了句,“不想啦不想啦,左右就这样了。一个人挺好的……”   秋锦知道木婉薇又伤心了,抬手擦了眼角的泪,又拿了**被子给木婉薇盖上了。摸木婉薇额头滚烫,人已经迷糊了后,急匆匆的出去了,吩咐了一个看起来脚步麻利的粗婆子去请郎中,然后自己打了盆凉水,拧了帕子给木婉薇敷额头。   过了约一个时辰,别院的院门被砸的山响。听了粗婆子的通禀后,秋锦连忙跑去开门,嘴里还念叨着,“怎么才把郎中请回来?姑娘已是烧得迷糊了……”   门一开,愣住了。   门外除了站着一个粗婆子和郎中外,还站了三队人马。   分别是宫中的传旨太监,镇国公府的马车,安平侯府的马车。 ☆、第 213 章 血状 推荐 6400 加更     秋锦心中再不愿意,也是好声好气的将传旨太监,柳景瀚,木二老爷请到了前院的正厅之中。然后,又命请来郎中那名粗婆子把郎中请到后院的偏厅中去喝茶,言称等她处理完前厅的事,再带他去给木婉薇诊脉。   给三个人沏最好的茶后,秋锦对几个言明了,如今木婉薇正病着,不能出来见客。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传旨的太监到是好说话,他今日出宫另有别的差事,只是偶然在路上遇到安平侯府的人,听闻木婉薇找到了,所以跟过来看看。   既是人病着,自己圣旨又没拿,也就没多说什么。   柳景瀚听说木婉薇病了,眉头一皱,一言没发,站起身来在正厅中左摸摸右看看,浓黑的剑眉时不时的挑动一下。   木二老爷的目的就简单了,他本来就是来接木婉薇回府的,如今听说木婉薇病了,让秋锦马上把木婉薇扶上马车回安平侯府。   听了这话,秋锦气的心都哆嗦了。虽然她是奴才木二老爷是主子,可还是冷着脸道了句,“二老爷这话说的就让人糊涂了。我家姑娘病了,关安平侯府何事?如今我家姑娘已不是安平侯府的五姑娘,她只是这个破落院子的小小主子。她病了,不在这里养病,跑到别人的府邸去做什么?”   木二老爷被抢白的脸上一白,刚想发火,便见那个传旨太监和柳景瀚都在看着自己。顺平了气儿,对秋锦好声道了句,“那件事儿有误会,老太太已是命人去查了。如今五姑娘病着,你总不能任她在这里……”木二老爷指了指破败的厅堂,寒酸的摆设,“在这里养病吧。你再看看那婆子请来的那个郎中,一看就是个医术不精的。还是回到侯府,请屈郎中来看一看才能放心。”   “我家姑娘命贱,”秋锦含了泪,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自生下来便是被人糟践的。与其让别人糟践,不如自己糟践,最起码心中不委屈……”   “放肆!”木二老爷终是发火了,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扬手甩了秋锦一个耳光,“你这贱奴,给你三分颜色,你竟是开起染房来了!”   秋锦捂着挨了一巴掌的左脸,狠狠哽咽了两声,对粗婆子们道,“送,送客!咱们姑娘,谁也不见!”   秋锦有胆量顶撞木二老爷,另两个粗婆子却没那般的胆量。她们相互看了几眼后,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几人正僵着这会,传旨的太监突然起身了。他急步出了正厅,把瘫坐在门外,正咬着唇扶着栏杆强往起站的木婉薇扶了起来。   “木姑娘,您病着,就不要出来了。”下下打量了木婉薇一番,传旨的太监长叹一声,“木姑娘,您这身子,可是要好好养养了。”   轻的似张纸一样,他一只手就扶起来了。脸颊上带着两坨病态的红润,嘴唇是青白的,还带着一丝血迹……   秋锦连忙跑到木婉薇身边,从传旨太监的手中把木婉薇扶到了自己的身子上,焦急的道,“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有些话,要说清楚。”木婉薇让秋锦把她扶到厅内,轻喘了两下后,将目光递向了木二老爷,道了句,“若是前日相见,我定要叫您一声二叔才是。可今日,我只能叫你二老爷。二老爷,安平侯夫人在把我们姐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时曾说过,自此后,我们姐妹再不是木家子孙,我们姐妹所惹下的祸事再同安平侯府无关,是活是死,也同安平侯府无关。既是如此,我们姐妹的事,便不再劳安平侯府来费心了。还劳烦二老爷回去后,速速把我妹妹送回,若不然,”木婉薇眼中露出滑过一丝狠戾,“若不然,我便到顺天府去击鼓,告你们安平侯府无视王法,私闯家宅,强捋弱女!”   “你!”木婉薇前面的话的木二老爷全当了耳旁风,只最后这一句把他给震住了。如今木婉薇姐妹被逐出安平侯府的事已经传遍京都了,若她自己不肯乖乖回去,到衙门去告还真告得出。别的地儿安平侯府倒是不怕,只这顺天府……   木宏承,可是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呢。   暗自咬了牙后,木二老爷强压下火气道,“小五,你祖母已是在查此事……”   “查?查什么?”木婉薇咄咄逼人的问道,“安平侯夫人将我逐出家族的理由是我修炼妖术,炼丹害人。她是能查出我在道观之中当了十年道姑是假的,还是能查出我在安平侯府后山炼丹是假的?”   木二老爷被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道了句,“小五,别闹脾气,有什么话,回了府中好好说……”   说着,对带来的随从摆了摆手,让他们进去搬箱笼。回头看到柳景瀚和传旨的太监都在看着自己,拱了拱手,道了句,“小孩子闹脾气,让两位见笑了。”   木婉薇气得直哆嗦,让秋锦把好扶到椅子上坐下,抬头对柳景瀚问了句,“可是舅父舅母让你来接我的?”   柳景瀚点点头,他是奉了镇国公夫人的命令来接木婉薇回镇国公府。只是镇国公夫人叮嘱过了,要随着木婉薇意思,不可强求。不然下次木婉薇再从镇国公府孤身跑出去,可不一定能有今日这般的好运气平安回到这里来了。   柳景瀚的神色,在木婉薇的眼里很是牵强,可她还是眯上了双眸道,“我同你回去,这就走……”   说着挣扎着起身,回头对木二老爷道,“东西你想搬就搬,若明日这个时候我见不到欣儿,就等着顺天府的衙役叫门吧!”   说罢,让秋锦把她扶到了镇国公府的马车上。   传旨的太监平白看了场好戏,见主角儿上车走了,对木二老爷和柳景瀚打了招呼,也走了。   木二老爷倒有心将木婉薇从镇国公府的马车上拉下来,可到底是没敢动手。待镇国公府的马车动起来后,他也不让随从般箱子了,上了马车回安平侯府。   木婉薇透过窗帘看着木二老爷把车驾走,出声唤住了柳景瀚。   柳景瀚一愣,停住马车后回头问了句,“表姐,你想要什么,我回去给你拿。”   木婉薇细思一会,让柳景瀚把马车驾到了安平侯府。   马车急行近两个时辰,待到了安平侯府门前时,太阳已经西垂。木婉薇卧在秋锦的里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途中几次被噩梦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马车停稳后,她马上跳下马车,将要迈进府门的木二老爷叫住,让他将木婉欣送出来。   木二老爷怎会同意,可有柳景瀚在场,却也没把话说死,而是让木婉薇随他进安平侯府,同木老夫人将误会说开。   木婉薇笑了,扶着下马石坐下,从秋锦要了块素白的帕子铺在了地上。然后皱着眉头咬破右手食指,对木二老爷笑意盈盈的道,“二老爷,我没别的本事,就是不怕死。从此时开始,我写血状,若我写完了,还没能见到我妹妹出来,那我就托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将这血状送到顺天府府尹的手上去……”   说着,把带血的指头按在白布上,落下了一朵红润。   木二老爷眉头一挑,没再耽搁,忙打发了人去通禀木老夫人。   待木老夫人带着木二夫人,小王氏和木婉欣出来时,木婉薇的血状已是写到了一半。她拧着眉心,带血的指头刚写完一个‘欺’字。   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她抬头看了眼众人,对木婉欣招了招手,笑了。木婉欣提裙跑到木婉薇的身边蹲下,乖乖的叫了声姐。   木婉薇点头,扶着下马石站起来,带着木婉欣车身就想走。   木老夫人却叫住了她,满面怒容的大声喝斥道,“你这孽孙!”   木婉薇回过身迎在木老夫人愤怒的目光,笑的灿烂,“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你已经把我们姐妹逐出了安平侯府,从此后,我们姐妹再同你没半分关系。”   木二夫人顾不得有外人在场,忙在一旁道了句,“五丫头,快别执拗了。事儿已经查清楚了,良贵妃的事同你无关。是你三姐……是木婉柔下的毒,已是被赐了毒酒了。老太太冤枉你是老太太不对,你……”   木婉薇心思一转,又去看木老夫人,挑眉问道,“老太太真想我回府?”   “你回来,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木老夫人沉着声音,冷冷的道了句。   “就算是,我抗旨不接,违抗皇命不嫁给安庆王府的世子爷……老太太也让我回府?”木婉薇捂着胸口轻喘,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笑颜如花的道,“若是如此,那就请老太太快把我们姐妹的名字填上族谱。免得我被皇上赐了死罪后,变成无家可规的孤魂野鬼……”   木老夫人脸色再次变得阴霾,不动声色的向前迈了一步,拦在木婉薇的面前。   木婉薇停下脚步,看着木老夫人大笑出声,一双水眸中全是嘲讽。笑够了,她沉下脸色,转身下了台阶带着木婉欣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不愿再看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妪一眼。   柳景瀚拾起木婉薇先前写好的血书后跳上马车,车夫扬起马鞭后,马车踏着夕阳驶离了安平侯府的门前。   木老夫人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怒着神色带着儿子媳妇回府。才走了两步,嗓子眼一咸,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第 214 章 再并     黄昏下,三匹马驾着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急驰,避开了主街,专挑人少的小巷穿梭。只一会的时间,安平侯府所在的街道就被抛到了身后。   木婉薇两颊通红,靠在秋锦的肩膀上轻喘。右手紧紧拉着木婉欣,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不管她如今名声如何,到底是逃出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   待到马车要向镇国公府的方向驶去时,木婉薇让柳景瀚停下马车。   她不想去镇国公府,刚刚借着镇国公府的权势把木婉欣从安平侯府中要出来,已是让她羞愧,眼下还有何脸面带着妹妹登门叨扰。   柳景瀚看着眼前摇摇晃晃,似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木婉薇,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说要和他回镇国公府的是木婉薇,说接了妹妹再和他回镇国公府的也是木婉薇,如今说什么也不去镇国公府的,还是木婉薇。   秋锦知道木婉薇心中的苦,含着泪对柳景瀚道了句,“表公子,就依了我家姑娘吧。她现在病得糊涂了,等病好后,再慢慢同她讲道理。”   木婉薇心中却不糊涂,她把滚烫的手握在秋锦的手腕上,让秋锦赶快下车去给张成夫妇通个信儿,让他们万事小事。秋锦为了她顶撞木二老爷,木二老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不仅是张成一家。   还有屈妈妈,七巧,樱桃,合子,忆朵几个。她们侍候了木婉薇姐妹几年,如今木婉薇同安平侯府闹僵到这种地步,这几个人怕是会凶多吉少。   “……把银两都带在身上,守在后脚门儿那里。若是打罚一番卖给了人牙子,不管用多少银子都要把她们给买下来。若,若是丢了命,就好好把她们安葬了……”   说到最后,木婉薇颤了声音。   秋锦连连点头,让木婉薇靠到木婉欣的身上,掀起帘子出去了。须臾,又掀了帘子对木婉薇道,“姑娘,不去镇国公府,暂且先去屈郎中那里可好?”   木婉薇点头,只要不去镇国公府,便是把她扔到大街上都可以。   身子一晃,马车又动了起来。木婉薇掀开帘子去看,见马车已经改变了方向,放下心来,趴在木婉欣的怀里迷糊了过去。   木婉欣把身子滚烫的木婉薇抱紧,眨了眨眼睛,泪落下来了。怕惊动睡熟的木婉薇,她咬着袖子不敢哭出声,落下的泪全滴在了袖摆上。   屈郎中的药铺名百草堂,在一条并不繁华的小巷中。因天色渐晚,百草堂前已是掌起了烟黄色打底,上书百草堂三个字的灯笼。   正巧屈郎中没出外诊,听了秋锦说了缘由后,便把木婉薇安排到了百草堂的后堂中。   给木婉薇诊了脉后,屈郎中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秋锦道,“你家姑娘是风寒侵体,本不重,只要喝上几碗姜汤捂上一日,出几场热汗也就好了。可你任着她这样四处乱跑,又见了风……”   秋锦心急,她还着忙找路子回去搭救自己的老子娘,计槐,屈妈妈,樱桃合子等人,哪有时间听屈郎中说这许多。所以屈郎中只说了一半她就给打断了,奉承了几句屈郎中是绝世神医,再世华佗后,扁鹊转世后,让屈郎中快些给开药。   眼瞅着屈郎中开了药方让药童去熬药后,秋锦叮嘱了木婉欣不要离开木婉薇半步后,抹了眼角的泪,急匆匆的跑出了百草堂。   柳景瀚吩咐驾车的车夫守在百草堂不许离开后,将驾车的马解下一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秋锦一跑出百草堂,木婉薇的神思就迷糊了。等她醒来,已是夜半子时。   木婉欣跪坐在**榻前,双眸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木婉薇看。见木婉薇醒了,把放在一侧小几的药碗端起,拿起勺子给木婉薇喂药。   木婉薇争扎着坐起身,抖着手把药碗接过来,顾不得烫,一口喝了下去。然后把木婉欣往一边推了推,道,“坐远些,莫让病气过给了你。”   木婉欣却不依,扶着木婉薇重新躺下后,自己也翻身上了**榻,双臂紧紧环住木婉薇的腰身,把脸埋在木婉薇怀里哽咽着道了句,“姐,所有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木婉薇没力气说话,把怀里的木婉欣抱昆,闭上眼睛,一会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木婉薇睡得特别沉,待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出了一身的汗,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脑子清明了许多,不像醒前那样痛了,就是手脚还无力。   樱桃一直守在旁边,见木婉薇醒了,欢天喜地的唤了声姑娘,然后把手贴到了木婉薇的额头上。   木婉薇眨眨眼,见合子正从地上起身,也向自己走了过来。   合子一向机灵,在木婉薇身前转了个圈后,把木婉薇想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秋锦回安平侯府时,安平侯府正大乱着。   木老夫人气得不轻,据说吐出的血能装满一个茶碗,送回到竹苑时,人已是没有意识了。   在这种情况下,木二老爷哪里还有闲心去收拾几个丫鬟?   秋锦偷溜回紫薇园后把屈妈妈几人都叫上了,打算趁乱逃出侯府。却不想走到花园时却被承大奶奶给遇到了。   承大奶奶早就知道秋锦在外面侍候着木婉薇,如今见了,马上命粗婆子把秋锦拘了起来,要将秋锦乱棍打死。好像打死了秋锦,就能替木老夫人出了一口恶气般。   却不想还没等粗婆子的棍子打下,小王氏就来了。她好言好语的把承大奶奶拉走,让几个粗婆子把秋锦几人关到了一间柴房里看管了起来。   说到这儿,樱桃加了句,“大太太是故意拉大奶奶走的,她走时对我们几个挤了眼睛……”   合子也点头,继续说道,“……大太太只让粗婆子给我们关起来,却没让用刑。到了后半夜,我变得到有人在开锁,本以为来的是吴妈妈,却不想是薄荷……”   木婉薇一扬眉,薄荷现在可是侍候着木婉萝的。   “薄荷把我们带到脚门处时,六姑娘就待在那里……”樱桃把一包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木婉薇,道,“六姑娘让我把这个给姑娘,还让我给姑娘传句话,她说今世怕是不能和姑娘再相见了,让姑娘时常念着她些,别忘记了……”一顿,又道,“六姑娘瘦得真厉害啊,和一阵风就能吹走了一样。衣裳穿在身上直咣当,足能掐出三指来,也不知那些婆子是怎么做事的,竟是不给改一改……我们走后不久,侯府里就起了大火,看那方向,倒像是望河轩。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合子低着头,落着泪,狠狠的在樱桃腋下掐了一把。   樱桃反应过来,忙改了口,“六姑娘多好的人,怕我们走不了,故意把人往那里引……姑娘,我多打听着些,等六姑娘出门去上香,姑娘寻机会去和六姑娘见见……”   木婉薇打开那包东西,见里面是一绺青丝和一些两人小时候玩的东西。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把那包东西捂在胸口,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木婉萝说的话,是在对她绝别啊,那场大火,只怕不仅仅是为了引开奴才们的视线让几个丫鬟逃跑……   樱桃还想再说什么,合子让她出去端药了。樱桃知道自己脑子不灵,越说越错,忙跑出去了。   木婉薇愣愣的坐了会,在眼泪落下来前擦了眼角。她把那包东西塞到枕头下,对合子道了句,“这一辈子长着呢,她说不见就不见了?去弄点吃的,我要快点把身子养好……”   合子欢快的应了声儿,跑出去煮粥了。   木婉薇在百草堂住了五天,病好的差不多后,让樱桃雇了辆马车回了别院。   回到别院的当日,柳景瀚又来了。见到木婉薇后,先是问了身子是否无恙了,然后递给了木婉薇一叠银票外加几张身契,分别是樱桃,合子,忆朵和张成一家子,秋锦计槐两口子的。   木婉薇心中一喜,对柳景瀚露出了笑颜,“你是怎么拿到的?他们怎么会轻易给你?”   “我去同他们要的。”柳景瀚见木婉薇笑了,自己心里也明朗了不少,“安平侯夫人是当着木家所有子孙的面说把你和表妹逐出木家的,还言称要把姑姑带过去的嫁妆都给了你。既是如此,那这些东西自然要拿回来……”   柳氏当年嫁到安平侯府是高嫁,所以柳家给置办的嫁妆并不薄,田庄,店铺,宅院应有尽有。   柳氏在世时,这些产业还都在柳氏自己的手中。柳氏过世后,这些东西便都落在了木二夫人的手里。   木二夫人素来是个雁过拔毛的人,这么一大笔产业落在了她手中,岂有不剥下两层的道理?   所以如今柳氏的嫁妆也就剩下了木婉薇如今居的这个院子,外加一些不值几钱银子的丝帛布匹,还有几亩薄田。   柳景瀚既是上门去讨要柳氏当年的嫁妆,自是对柳氏的嫁妆都有些什么一清二楚。   当着木二老爷和木二夫人的面,他拿着柳氏的陪嫁单子把将铺契、田契、宅契对了一遍。然后笑了,言称这事木二老爷夫妇已是做不了主了,他要见木老侯爷。   木老夫人将木家子孙逐出家族本就是天大的事情,木老侯爷一不拦着二不出面也便罢了,毕竟是安平侯府内宅中的事,他这个外姓人插不上话。可如今两个孤女的傍身之物被别人搜刮了大半去,木老侯爷再不出来说句公道话……   柳景瀚一声冷笑,对木二老爷和木二夫人轻飘飘的道了句,“你们真当我柳家无人?”   木二老爷和木二夫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惊,这句话的意思,已是表明了镇国公府会为木婉薇姐妹撑腰。   只是木老侯爷不在府中,他们又上哪里去请?再说,便是在,他们也不敢。木老侯爷怒急之下,连木老夫人都敢鞭打,更何况是他们夫妇两人?   木老夫人那里他们也不敢去惊动,不然只怕木老夫人吊着的那口气会马上断了……   夫妻两个痛定思痛的考虑一番后,决定把柳氏的嫁妆用银子给填补上。算了小半日的时间,算出要拿出白花花儿的银子近三千两。   木二老爷从店铺上凑了凑,木二夫人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凑了凑,最后只拿出了二千两。   余下的,木二夫人打算用几件瓷器给填补上。   柳景瀚没说要,也没说不要,甩了甩手中的算盘,又道了句,“姑母嫁到安平侯府时,可是带了两房陪房的奴才。现在不能动的嫁妆都算清了,再算算这能喘气的嫁妆。当年陪嫁的奴才男男女女加起来共计二十七人,十几年过去,那些正值壮年的奴才所生下的儿子都能添丁了吧,这算起来……”   听到这里,木婉薇笑开了。她一直以为镇国公府的女孩能说会道,男孩皆是闷声葫芦,却不想柳景瀚倒比柳纤雪还厉害了。   “我想了想,表姐也用不了那些奴才,”柳景瀚笑了,“所以就用那四十几口换了这几个丫头的身契回来。”   木婉薇是真的被感动了,起身对柳景瀚福身道谢,“若不是你肯出手相助,我当真不知要如何办才好。只是又给镇国公府填麻烦了……”   柳景瀚不敢受木婉薇的礼,将她扶起来后,问道,“表姐,是当真不想再踏入镇国公府一步了?”   木婉薇脸色一白,扯了嘴角想说什么,却只牵强的笑了笑。坐下后沉默了须臾,道,“怎么会呢?到底是真亲,我怎么会不去走动……”   柳景瀚听了一喜,刚想让木婉薇随他回镇国公府,便听木婉薇又道,“……这几日我正在收拾东西,想开了春后带着欣儿离开京都去江南定居。临行前,我会带着欣儿去,去府上同舅父舅母辞别……”   柳景瀚看着木婉薇良久,最后一叹,转身离去了。   过了半个月左右,秋锦拖家带口的回来了。屈妈妈高兴,拉着张成家的说话去了。   张成和计槐则来见木婉薇,跪下磕头认了主。   木婉薇想了须臾,把张成独子张耀祖的身契寻出来给了张成,并放话,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会去官府给张耀祖抬了良籍。   这个合适的时机,指的就是看张成夫妇是否对她忠心了。   张成和计槐出去后,秋锦跪下对木婉薇磕了个头。她老子娘算计了十几年,连她姐姐和外甥的命都算计进去了,无非是要给张耀祖脱了奴籍。如今木婉薇这样做,足矣让她们一家子感激一辈子。   秋锦起身后,将这几日来她从她老子娘那里听来的关于安平侯府的事都对木婉薇说了遍。   先是木婉萝跑了!借着府中大火带着细软,跑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木婉萝去了哪里,木四夫人也整日以泪洗面,可张成家的却觉得,这事恐怕是木四夫人安排的。   木婉薇听后眉开眼笑,她这几日来一直以为木婉萝已经和她阴阳两隔了。现下知道她出了安平侯府和自己一样去过自在日子了,不由得乐开了花儿。   秋锦也高兴,继续道了下去。   木二夫人,又把手伸到了公中拿银子。   木老夫人病后,内宅就彻底交给木二夫人了,连问也不问了。   木二夫人拿了出了大笔的银子给柳景瀚赔了柳氏的嫁妆,手里周转的银两已是没剩下几个。偏偏年根将近,英亲王府又要大量往下放盐引……   眼瞅着银子要从指缝里流里,木二夫人怎能心甘?   于是,在放冬例的时候,将大房,三房,四房的用度都给暗中克扣了。   三房可是早就分家了,现在虽是住在安平侯府,每年却往公中交不少银子。   木三夫人和木四夫人没管过家,看不出这暗里藏的猫腻,小王氏却是门清儿,于是,把这事捅到刚刚有所好转的木老夫人的耳中了。连带着木二老爷夫妇贪了柳氏的嫁妆,被镇国公府寻上门无法,将安平侯府铺上的银两拿出去抵债的事儿一同说了。   木老夫人又被气得咳血,好不容易才能下**走走,这下一来又躺回去了。   秋锦说的兴奋,最后却又迷茫了,“姑娘,您说老太太这次的病也怪。据我娘说,老太太不仅咳血,身下竟是淋淋拉拉的总不干净,和来葵水一样。可老太太都多大的年纪了,早就……”   木婉薇笑得开心,“相貌年轻了,身体自然也就年轻了。这是返老还童的迹象,是好事啊。”   秋锦恍然大悟,“怪不得姑娘任黄鹂那小蹄子偷丹……”   话音没落,合子跑进来了,对木婉薇道,“姑娘,江世子来了,来下大聘……” ☆、第 215 章 恨你     江顼正是下聘而来,待他敲开院门,小尾巴充当了女房家丁,将成双成对的炮竹点燃后,抬着聘礼的家丁将两箱聘金、一担聘饼、八式海味、三牲、大鱼、米酒、四凉果、四色糖、茶叶芝麻、放了莲子、百合,等物的贴盒、香烛火炮、龙凤金镯、成套金银头面等物抬到了院子中。   因别院小,聘礼摆了前院没放下,又抬到了后院一部分。两箱聘金,则正规正矩的放到了正厅之中。   屈妈妈和张成家的出来看愣了眼,连忙让几个粗婆子在偏厅里摆了几张圆桌,让抬聘礼来的家丁坐下用茶。   木婉薇从后院跑出来时,江顼已是安安稳稳的坐下喝了半盏茶了。   抬头看到木婉薇,笑了,捂着胸口闷咳了两声后,扬眉道,“本应该早几日送来,可我忙,你也忙。”   木婉薇可没什么高兴劲儿,把站在厅里看热闹的几个丫鬟打发出去后,坐到了江顼的对面,正色问江顼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顼一脸的茫然,看着木婉薇义正言词的道,“这事不是商量好的吗?”   “什么商量好的!”木婉薇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她什么时候就和江顼商量好了。这等大事,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江顼看着木婉薇笑了,猛咳两声后,把带血的帕子塞到袖摆里,道,“那日我接你出宫,然后去绸缎庄去喝酒你可还记得?”   木婉薇点头,她这辈子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多到中间丢了一天去哪儿都不知道。   “可还记得你喝醉了痛哭不止?”   江顼说的实在是含蓄,木婉薇岂止是痛哭不止,到后来摔盘子砸碗,将后堂里能摔出响的东西都摔了。   这回,轮到木婉薇迷茫了。她眯着双眸,一脸纠结的轻轻咬住了自己的指头。她只记得那天伤心欲绝,同江顼说了很多话。   最开始时是有意说的,因为江顼有烦心事儿的时候也同她说。到后来就收不住了,随着酒一杯杯喝下去,怕是连自己小时尿没尿过**都说出去了……   江顼眼瞅着木婉薇如白玉雕琢而成脸变变浮上了一抹桃红,又挑眉问道,“可还记得我问你是不是清醒的,你点头说是。”   这里木婉薇记得些,她还把酒壶砸了和江顼要酒喝。然后,江顼还说既是清醒的,那说出的话不许反悔,她也答应了……   木婉薇神色一顿,终是把后面的事情想起来了。后来江顼说,既是没人要你,那我要你。成了亲,你就是我江顼的妻……   她,居然答应了!就因为江顼手里拿着一壶酒不给她,她就答应了!   一壶酒,她竟是把自己嫁了!   再后,木婉薇咬着手指的贝齿突然用力。如果她想起来的事没错,江顼后来还亲了她,正在唇上,软软柔柔滑滑的,带着一丝奇异的药香……   脸彻底红透了,木婉薇豁得一下起身,嫩白的指头指了江顼半天,结巴着道出一句,“那,那不算,你,你就是个登徒子!”   江顼睁着犹如星辰般的眼睛看着木婉薇,语气里带了三分诧异七分无辜的问道,“我怎么你了,就成登徒子了?”   那种有损闺誉的事,木婉薇哪说得出口。心中一急,眼泪落下来了,对江顼跺脚吼道,“你明明知道我心中有杨林……”   “你和杨公子还能在一起?”江顼轻喝了口茶,挑眉问道,“镇国公杀了他一家七十七口,他又把镇国公打成重伤,至今没能彻底清醒过来,你觉得你们还能在一起?”   木婉薇哭得更厉害,用袖子捂着脸连连跳脚。她知道自己和杨林不能在一起,可也从没想过要嫁给江顼。委屈了半天,道了句江顼还有青梅竹马的司徒静,怎么可以始乱终弃。   江顼脸色微沉,没接这话。持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继续喝。   “还有你母亲!”木婉薇一想到安庆王妃,心底的恨意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她口口声声说我是狐媚子……”   安庆王妃自是不同意江顼迎娶木婉薇。可她也知道圣旨已下,自己无力更改。于是,便让病中的安庆王入宫去求皇帝收回圣旨。   也不知安庆王同皇帝是如何说的,回来后竟是反过来劝安庆王妃同意了这门亲事。   安庆王妃怎会同意,口口声声说木婉薇名声不好,不仅是行克之人,还被安平侯府赶出了家门。这样的人,怎能入安庆王府为世子妃?再说,江顼同司徒静青梅竹马长大,有着近十年的感情。早在二年前,连大聘都下了,如今改娶木婉薇,岂不是在打司徒这有的脸。她这个司徒家的女儿,以后又有何颜面回司徒家。   不提司徒家还好,一提司徒家,轮到安庆王怒了。再不听安庆王妃柔声柔气的哭诉,直接做主将这事儿定了下来。   这些杂事,江顼也自不会对木婉薇细说,只道了句安庆王已经同意了。安庆王府中最具权威的是安庆王,只要他点头了,再没问题。   “总之,我不同意,我喝醉了,做不得数!”木婉薇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执拗的对江顼道,“你把聘礼抬回去,再去同皇上说把圣旨收回。”   江顼连连摇头,喝了口茶后,长叹了声,“你当我是皇子吗?可以把皇上当成自己老子一样,让他下旨他就下旨,让他收回就收回?皇上是君王,君王有君王的威严,怎么可能朝令夕改?”   便是皇子,也不可能将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中。江顼不是皇子,能去请旨让皇帝亲自赐婚,已是皇帝另眼相看的结果。   更何况,赐婚的对像,是名声如此不堪的木婉薇!   “就,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木婉薇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两箱金银珠宝,哽咽了两声,“你心中没我,我心中没你,要如何在一起过日子?江顼,”木婉薇转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江顼,“你想想办法……”   江顼猛的咳嗽了几声,喝下两口茶后平下气息后,对木婉薇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其实,那日我也喝多了。所以……你我已经有了,有了肌肤之亲,你已经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若不然,我也会不把那日的醉话当真话,去求皇上下旨赐婚……”   木婉薇脸色变得苍白,被这句话惊得久久没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破江顼了身子,哭声直接掀翻了房顶,把手能够到的东西都砸向了江顼,“江顼,我恨你!” ☆、第 216 章 女人     对于如何从一个姑娘变成女人,木婉薇完全不懂。   她自小在道观中长大,远离俗尘。回到安平侯府后,府上又没有给她安排管事妈妈。就一个屈妈妈信得着的妈妈,还是木婉欣的奶娘,因不是从小跟着她的,许多事都不好开口来问。   长到这么大,唯一一次朦胧的听这种事,还是木婉萝对她说的。可木婉萝自己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便是知道,又能知道几分……   江顼带着一身茶水,没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木婉薇一句。轻咳两声,他命随从将男方应该抬回的聘礼抬走,算做女方回礼,大聘便算是成了。   临出门前,对张牙舞爪和自己哭闹的木婉薇道,“礼部正在请期,你莫要心急……”   回应江顼的,是一只迎面飞来的茶壶盖。江顼侧身躲过,直到出了别院,一直忍着的笑才挂上嘴角。   小尾巴怀里抱着几个椰子,对江顼道,“爷,奶奶的脾气,似乎有点不好。”   “扬着利爪的小兽,牙尖嘴厉的……”江顼笑了,捂着胸又是轻咳几声,“我这病也是时候好了,不然怕是应付不来……”   屈妈妈几人从没见过木婉薇发这样大的脾气,哭得撕心裂肺,还将屋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直到许久后,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落满碎瓷后,木婉薇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屈妈妈这才上前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姑娘,这,就定下了?”   江顼没将聘礼抬走,那就是大聘成了,现在木婉薇是江顼明正言顺的未过门儿妻子。   木婉薇哭得脑袋晕晕的,委屈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和江顼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不再是完壁之身,不嫁江顼还能怎么办?   木婉薇的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咬着唇点头。   屈妈妈长叹一声,劝解道,“姑娘,既是已经决定嫁给江世子了,那,那您就别哭了。这是大喜的事……”   木婉薇瞪圆了哭得红肿的双眸,哽咽道,“哪,哪里就喜了!要不是,要不是……”要不是江顼那登徒弟借着酒醉占了她的身子,她才不会嫁。这话木婉薇说不出口,只委屈的哭道,“要不是赐婚圣旨不能收回,我,我才不嫁给他……”   秋锦对合子和樱桃使了眼色,纷纷上前劝解。左一句,江世子人不错。右一句,江世子一直待姑娘好。再一句,姑娘和江世子成亲后,定是受不到委屈的。   本都是些宽慰人心的话,木婉薇却一句也听不下去,起身回了后院,过了许久后,将秋锦叫进去了。   这会木婉薇已经不哭了,看着挽着妇髻的秋锦,咬着舌尖儿,欲言又止的问秋锦行房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子和以前可是有何不同。   到底是妇人了,秋锦可没木婉薇那样扭捏。趴在木婉薇的耳边儿,面红耳赤的告诉了木婉薇什么是破瓜。   木婉薇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愣了许久后,颤着声音问道,“很痛?会痛多久?”   她从镇国公府醒来时,除了头痛外,没感觉到自己身子有任何不适。这是不是说,江顼在骗她?   秋锦看了眼木婉薇的脸色,以为木婉薇是怕了。连声宽慰,“姑娘,不是很痛,就和被蚊子叮了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儿就过去了……”   木婉薇闻言又瘪了嘴,眼中的泪水又浮上来了。   她醉酒后丢了一天,在镇国公府醒来时,早已经沐浴净身过,如今看来,江顼说的是真的了,她丢的那一天就是在江顼那里……   秋锦连忙拿着帕子给木婉薇擦泪,心中诧异,自家姑娘割腕时,咬破手指写血状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怕痛?   屈妈妈是看着柳氏出嫁的,对这种事自是明白几分,听秋锦悄悄对她说了后,她笑道,“咱们姑娘不是怕痛,是在担忧成亲后的日子。没事,咱们好好劝着些,过几日就好了。”   江顼抬来的聘礼颇多,屈妈妈便指挥着两个粗婆子把别院的库房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是再用不上又占地儿的,统统的抬出来,再把聘礼好生抬回去。张成家的则眉开眼笑的拿着聘金单子核对那两箱金银珠宝——玉如意一对、金如意一对、南海珍珠二十颗、羊脂玉镯子八对、东珠项链六条……   越对,心中越开心,中间拉住出来进去的秋锦,笑道,“还是我闺女有眼光,这主子选的好!”   不仅把她儿子的身契还给了她们家,如今还纵身一跃成了安庆王府的世子妃娘娘。   秋锦对着她老娘翻了个白眼,张成家的以前可没少因为她对木婉薇打她。如今倒是变得快,一个一个主子,倒比以前叫木二夫人时还要真心了。   屈妈妈把以前的旧物拿出来翻看一遍后,将一幅画轴拿在了手中。那是柳氏及笄时的画象,虽然近二十年过去,因保存的好,还和从前一样儿。   来到屋里,她把坐在**上发呆的木婉薇叫回神,展开画轴后告诉她这是柳氏,是木婉薇的生母。   木婉薇抬头看画轴上那个眼熟的少女,柔柔的笑了。让秋锦和樱桃把画轴拿远些,对屈妈妈道,“母亲,和欣儿长得真像。眼睛鼻子都像……”   说着让屈妈妈拿过了一柄手镜,对着画看几眼,再对着镜子里的人看几眼。半天后,道,“舅父从前来说我眼睛同母亲长得像,如今看来倒是糊弄我的。我要真长了母亲那样的眼睛,定是要比现在好看。”   又对着看了几遍,木婉薇竟是没发现自己和柳氏有任何像的地方儿。撇了撇嘴,对屈妈妈抱怨了一句,“母亲真偏心,将欣儿生的那般好看,在我这里就随便糊弄过去了……”   屈妈妈笑了,仔细端详了木婉薇后,道,“姑娘长得不差,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同太太和欣姐儿这种不一样罢了,姑娘要多笑,姑娘笑的时候最好看……”   木婉薇挑起嘴角对屈妈妈笑了个,问这样好看吗。   “哎哟~”屈妈妈一声怪叫,逗木婉薇道,“这眼睛都哭成核桃了,便是笑成花儿也不好看。”   秋锦和樱桃忍俊不禁,笑得乱做一团。   被屈妈妈这样一闹,木婉薇心里那点事儿淡了许多。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哭也没用,江顼,这些年来待她还是不错的。   至于安庆王妃,恐怕要比她还气恼吧。   当初她行克的名声是安庆王妃命人宣扬开的,如今她再嫁进安庆王府……   怎么都觉得安庆王妃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一想到这儿,木婉薇忍不住笑了。这算不算她没动半分心思,没动一兵一卒,就给了对手沉重的一击?   屈妈妈见木婉薇笑了,对秋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说的没错吧。秋锦也放下心来,让樱桃把画轴圈起来后,道了句,“也不知日子订的什么时候,我得着急让我娘绣嫁衣了,不然怕是赶不上。”   大家闺秀的嫁衣皆是请了技艺好的绣娘回到自己府中绣制,显少有去制衣铺上订做的。张成家的就是刺绣的好手儿,亲手绣过安平侯府大姑娘二姑娘的嫁衣,对这最是通透。   屈妈妈点头,把合子叫起来陪着木婉薇后,出去和张成家的商量这事儿去了。   木婉薇躺在**上愣愣的发呆,虽然已经决定要嫁给江顼了,可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已经是个妇人的事实……   合子见木婉薇一会抬脚一会早腿的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便道了句,“姑娘,再不您同二姑娘去玩儿。”   出了安平侯府,木婉薇和木婉欣便再不是木家人。所以在屈妈妈的授意下,丫鬟婆子们皆是改了口,管木婉薇叫大姑娘,管木婉欣叫二姑娘。   木婉薇摇头,木婉欣到底是小孩儿的脾气,她现在没心思哄木婉欣儿玩。   想到小孩儿,木婉薇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她把手放在胃上,心惊的想,自己会不会已经有了江顼的孩子?她听宇二奶奶说过,行过房就会有小孩儿……   合子忍不住上前问,“姑娘,您胃痛?”   木婉薇结巴了,看着合子不知要如何说自己的担忧。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宇二奶奶相当怀鹏哥儿时吐得稀里哗啦的。   自己没吐,那就是没有。   想到这里,木婉薇放下心来,神色松缓了许多。   刚想再躺下,秋锦一脸纠结的进屋来了。看着木婉薇看了许久,才气闷的道,“姑娘,您猜谁在咱们院门外?”   “谁?”木婉薇问道,“江顼?他不是走了吗?”   “不是江世子,”秋锦撇着嘴道,“是江世子的表妹,司徒姑娘……” ☆、第 217 章 可好     司徒静已经来许久了。   自江顼让家丁抬着聘礼从安庆王府出发,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穿半个京都,她的车马便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她亲眼目睹了江顼如何在眉心挂着一抹自信的进去,又如何一脸洋洋得意的出来,如何从一个衣裳整洁,贵气逼人的贵公子变成一个一身茶水,平日里她连看都不屑于看一眼的邋遢汉。   江顼走后,司徒静下了马车,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别院的门前。   举起的手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凝视着红漆斑驳的院门许多后,她转身上了马车,华丽的马车无声息的驶离了别院的门口。   木婉薇趴在院门的小洞处看了许久,直到那一摸落漠的俏影转身离去,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如果司徒静真的敲门进来,她还真不知要说什么好。   司徒静同江顼有十几年的感情,而自己和江顼,一直都是朋友关系。说起来,她觉得理亏,觉得是自己抢了司徒静的东西……   可转念一想,木婉薇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自己平白就失了清白身子,嫁江顼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怎么能算抢呢?   说起来,这事还是怪江顼。   木婉薇恨恨的想,那一日她喝多了,江顼可能根本就没有喝多……   也不对劲儿,如果江顼没有喝多,怎么可能会在心里有司徒静的情况下还碰自己?   合子见木婉薇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一会纠结一会愤怒的,以为木婉薇又要反悔,不由得道,“姑娘,世子爷给您下了大定您都收了,你们也有赐婚的圣旨,这事改不了的。”   木婉薇低下头摸摸鼻子,转身回后院了。   家中无长辈,受了大聘之后的木婉薇,完全不知道一个待嫁新娘此时应该要做什么。后来是张成家的提醒了一句,“姑娘,您这个时候儿应该亲手做一双鞋,做一条长裤,等到年节的时候,还礼给江世子……”   木婉薇又茫然了,鞋要做成多大尺码的,长裤又要做成何等样式。一连举了几次针,她都没能在花绷的底布上绣下任何东西。   京都的秋短,似乎前一日还能看到秋菊傲头,后一日便是小雪迎门了。   正在冬雪这一日,镇国公府再次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镇国公夫人。   木婉薇当时正在和木婉欣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从炭盆里扒烤熟的洋芋和鸡蛋吃。因天气骤然转冷,小姐俩一人抱两个手炉,还是冻得小脸通红。   听了樱桃过来说镇国公夫人来了,木婉薇心中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的就想逃。   她正跳脚的想要往哪里躲,镇国公夫人已是在张成家的引路下推门进来了。   一股寒风卷着雪花儿迎面扑来,就像一盆结冰了的水泼在木婉薇的身上一般。木婉薇脸色微白,看一眼镇国公夫人,讪讪的笑道,“我正想着出去迎舅母,舅母便进来了。”   镇国公夫人也未说话,走进来坐在**榻上,先是将屋子打量了一番。   老式的屋子,不分内室外室,打开门便能看到**榻。屋子里只摆了平日里用到的东西,别的一些闺阁少女喜欢的摆件一样没有。桌几绣墩也是旧物,红漆已经斑驳,露出木材的本色……   就这样的屋子,任谁看了也想不到是个姑娘家住的。   镇国公夫人心中一酸,眼圈红了。她又看了眼站到一旁边,满脸是灰的木婉欣,问了句,“想纤灵了吗?”   说着伸手去拉木婉欣,用着帕子细细擦去木婉欣脸上的炭灰。   木婉欣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木婉薇,摇摇头,坚定的说,“不想。”   镇国公夫人的手微微一颤,放下了。   木婉薇心底暗叹一声,知道自己今日是躲不过了。她抬手推了把手里还捧着个芋头的忆朵,道,“带二姑娘去洗洗。”回身又对镇国公夫人道,“舅母,我们前厅说话吧。”   镇国公夫人却没动,按了按眼角后,对不愿抬头看她的木婉薇道,“就在这里吧,让舅母看看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   “挺好的……”木婉薇背着手,低下头看自己沾了炭灰的裙摆,似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小声道,“吃的好睡的安……”   镇国公夫人把手往叠得整齐的被子里探了探,触手满是冰凉,“你想如何过冬,这屋子里连个地龙都没有。”   “白日里多放几个炭盆,晚上多抱两个烫婆子……”声音一顿,又道,“欣儿的房里有地龙,我过去和她挤一挤就行了……”   地龙这种东西又要挖地灶,又要垒烟洞,很是麻烦。她这厢房是老式的,禁不起折腾,所以也就没废那个事儿。   原想着等天凉她就搬到木婉欣那里,却没想冬天来的这样快,**之间便转寒落雪了。   “就在这里出阁?”镇国公夫人眉头一挑,“你嫁的是安庆王府,难道就想在这里上了八抬的喜轿?嫁妆可曾备齐妥了,听说江世子给你送来的聘礼,足足有半条街那么多……”   木婉薇哑言。   镇国公夫人所说的,正是屈妈妈和张成家的近日来所愁的。论门第,木婉薇和江顼实在是差太多了,光那两箱聘金,木婉薇就拿不出相应的陪嫁之物。   如今又到了冬日,年关将近,想似平常人家一般去婆家走动都不知要拜哪个府门。就更不要说要如何备给未来公婆的见面礼了。   沉默了会,木婉薇涩涩的回了句,“我本就不是高门之女,论门第,连给江顼当丫头都不配。他若觉得我寒酸落破配不上他……”   木婉薇本想说江顼大可以去求皇帝把圣旨收回,可一想自己清白都被江顼给毁了,硬把后面那句话给咽下去了。   听了木婉薇这番破罐子破摔的话,镇国公夫人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拉着木婉薇的手问,颤着声音问道,“薇儿,你是真不想认镇国公府这门亲戚了?”   “我没说不认……”木婉薇的视线变得模糊,豆大的泪珠滑下,砸在脏了的裙摆上,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回道,“我是认不起啊……”   一句认不起,让镇国公夫人心如刀绞。她坐回到**榻上痛哭了许久,擦了眼泪哽咽道,“薇儿,舅母不应该牵怒于你,舅母错了。你,你就同舅母回镇国公府吧……”   见木婉薇沉头不语,镇国公夫人声音里带了一丝祈求,“就住这一个冬日,舅母派人把这院子收拾了,再送你回来……可好?”   木婉薇咬着唇,哽咽半天后,道了句,“舅母,你别对我这样好。我不值得……等你对我不好了,我,我怕我会承受不住……”   时隔半年,她好不容易才把镇国公府,把杨林,把那些让她生不如死的东西忘到脑后。她怕一松了口,这种痛以后会再经历一遍。   木婉薇不确定自己下次,会不会再这般坚强的抗下来。   镇国公夫人闻言身子一震,‘豁’的一下站起身,拉着木婉薇的胳膊就往外走。   木婉薇抓着桌角不动,看着镇国公夫人道,“舅母,我不去……”   “你还叫我舅母,你就是我的孩子。去不去要我说了算,快松手……”镇国公夫人态度变得强硬。   “我……”木婉薇看着镇国公夫人,心如被划了无数刀似的,她想叫一声镇国公夫人,可那五个字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这门亲戚木婉薇没想过不认,她只想离得远远的看着,小心翼翼的不想接近。偶尔忆到那个高门阔府时,会想到曾经待自己和妹妹如亲女的镇国公夫妇,和四个善待于她们的表哥表姐……   镇国公夫人很怕木婉薇叫出那声镇国公夫人,连声道,“我就是你舅母,血脉亲情哪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我不依,你舅父也不依……”   说着对门外叫胭脂,让她安排侍卫继续暗中护着院子不要走了贼,然后拉着木婉薇直直出了房门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过了片刻,木婉欣被胭脂拉了上来。   一车鞭响后,马车向镇国公府驶去。 ☆、第 218 骨伤     木婉薇姐妹还是居在清明居,因镇国公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们接到府中,所以早早就收拾齐妥了。   小姐俩儿往屋子里一进,一投热气迎面扑来。   木婉欣缩了缩脖子,回头对木婉薇笑了句,“姐,好暖和。”   木婉欣的屋子里虽然有地龙,可因多年未用,夏季时又没收拾,五条烟道只有三条是通的。   木婉薇抬手抚在木婉欣的背上,心中泛上一丝酸涩。她一直想着带着妹妹独过,却从未想过这独过中的艰辛。   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无一不要费尽心思。   虽然丫鬟们没说,可木婉薇还是觉得木婉欣自安平侯府出来后瘦弱了许多,往日肉肉的双颊消瘦下去,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镇国公夫人一直跟在她们身侧,一边注视木婉薇的神色,一边吩咐丫鬟们上茶水糕点。   待到圆桌上坐下,木婉薇对镇国公夫人笑了,“舅母不必如何张罗,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   镇国公夫人拉起木婉薇的左手,手指在她那道伤疤上轻抚了两下,想说什么,却又闭嘴了,最后带着哭腔道了句,“安心住下,舅母下帖子请御医来给你看伤……这里虽是京都,外面却也不太平,别再私下里带着欣儿乱跑了。等那院子修置的差不多了,舅母再派人送你回去……”   木婉薇一一点头,看了眼旁边小几上的沙漏,已是末时三刻。以往这个时候,都是镇国公府内的管事们前来回话的。她轻摇了镇国公夫人的手臂两下,轻言道,“舅母去忙吧,我既是跟着舅母回来了,就不会乱跑让舅母担心……”   镇国公夫人点点头,道了句傍晚的时候带她去看镇国公后,起身离去了。   过了片刻,丫鬟婆子们开始摆饭。饭菜很是丰盛,四荤四素外加一道文火炖了一日有余的老鸭汤。   用过饭,木婉薇便带着木婉欣在雪地里团起一个又一个的雪球,在院子里堆了一排半人高的小雪人儿。   粗婆子说暖房里的花儿开得正好,要带木婉薇过去看看,挑几盆回来摆,木婉薇却拒绝了。   她所说的不乱跑,是只待在清明居里,连院门都不轻易踏出去一步。   待到日落时分,胭脂过来请木婉薇姐妹去了主院儿。   镇国公夫人带着姐俩先用饭,木婉欣的眼睛瞄了好一会儿以前柳纤雪坐的位置。镇国公夫人见了,淡笑着说柳纤灵正在驸马府做客呢,明个儿一早就回来了。   用过了饭后,镇国公夫人让丫鬟们带着木婉欣玩儿,自己则带着木婉薇去看镇国公。   镇国公依旧躺在**榻上,人已经瘦得脱了形,神思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镇国公夫人带木婉薇进来这会儿,镇国公是清醒着的。他看到木婉薇后十分开心,抬起瘦骨嶙峋手对木婉薇摆了摆。   镇国公看着精神气像是不错,可眼神却是飘忽不定的。话是对着木婉薇说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旁边的一枝梅瓶上。   木婉薇把左手的袖摆攥在手心里不让它滑落,然后握住了镇国公的手,哑着嗓子唤了声舅父。   镇国公笑了,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木婉薇擦了眼角未落的泪,抬头看了镇国公夫人一眼。见镇国公夫人对自己轻轻摇头后,便知自己的这半年来的状况,镇国公并不知情。撑了笑脸,木婉薇笑道,“我想来来着,可上段日子十二皇子过周岁,我三姐姐拉着我进宫陪了她些日子。这不出了宫刚收拾齐妥,就来看舅父了……”   镇国公轻轻点头,闭上眼睛安静了会儿后,让镇国公夫人出去,说他有话对木婉薇说。   待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个时,镇国公轻握了下木婉薇的手,笑了,“我外甥女就是有眼光,选的男人能一掌把老子打成这样,是条汉子!”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承认杨林了,也同意把木婉薇和杨林的婚事了。   见木婉薇的眼泪似决堤的洪水般流下,镇国公轻叹了句,“你别怪他,当年的事我虽是迫不得已,可到底是害了杨老将军一门七十七口性命……这若是换做我,怕是不只打一掌这么简单,我怎么也要屠了对方一族,才能解我灭门之恨……”顿了下,镇国公问道,“他武功高强,身负血仇却没想过害柳氏一族任何人的性命……薇儿,你可知这是为何?”   见木婉薇低着头不说话,镇国公又道,“他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可见对你用情之深。我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我不反对你们……”   话说一半,镇国公的语音含糊了。   木婉薇抬头去看,见镇国公的双眼紧合,她唤了声舅父,镇国公也没答应。   木婉薇心中骇极,连忙跑出去叫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一脸紧张的急急进来,坐在**榻旁看了须臾,神色松缓了下来,对木婉薇说镇国公已经睡着了。   镇国公现在就是这样,说着话就能睡过去。有许多次镇国公夫人都是哭着去唤太医的,还好到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半年过去,镇国公夫人已经能区分出镇国公是睡还是昏了。   出了卧室,镇国公夫人带着木婉薇到花厅坐下,丫鬟上了茶点后,两人皆是用帕子按了眼角。   沉默须臾,镇国公夫人对木婉薇道,“舅母知道你舅父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对杨老将军有愧,所以当他醒来后知道打伤他的是杨老将军的后人,当下便和皇上请旨放了杨家公子,说那日在试场上不过是误伤……”   声音一顿,镇国公夫人又道自己心底千百万个不同意木婉薇和杨林的婚事。她是个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管镇国公和杨家之间到底是谁对谁错,在她的眼中,杨林就是打伤她丈夫的仇敌。   虽然有着镇国公的多番劝解她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前去寻仇,可她也不情愿把自己视为亲女的木婉薇嫁过去……   镇国公夫人轻轻抽噎了一声,看着低头不看自己的木婉薇笑了,“……但他对你是真心的,你若是真同他在一起了,不管他带着你走了多远,记得时不时回来看看我和你舅父,让我们知道你好好儿的……”   木婉薇哽咽了两声,揪着自己的手指直说镇国公夫人想多了。不管镇国公是否同意,她现在都已经是江顼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可能再和杨林在一起?   镇国公夫人眼神闪烁,许久后,“这事儿,你若是真想,舅母就让你舅父去和皇上请旨。你舅父正在病中,皇上许是会给两份脸面……”   从江顼到别院下聘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两个月时间。这两个月里,皇帝的赐婚圣旨没有再下,安庆王府那边也没有丝毫动作……   在镇国公夫人看来,这婚事,许是有变。   与其到时被皇帝收回赐婚的圣旨,让木婉薇本就不堪的名声再坏一笔,倒不如趁着事情模凌两可主动出击,最起码可以保住木婉薇几分颜面。   杨林虽打伤了镇国公,可就如镇国公所说,那是个真男儿,又是将门之后,对木婉薇又是用了十分的心思,倒不失为一个良人。   木婉薇却连连摇头,“皇帝是君,说出的话岂可朝令夕改?”   她以前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镇国公伤得是如何如何重,并未亲眼看到。如今看到了,觉得自己和杨林更是有缘无份了。   镇国公曾经杀了杨林一家七十七口是事实,杨林将镇国打伤至今没有痊愈也是事实。   这是两道入骨的伤,她和杨林费尽一生怕是也无法抚平……   镇国公夫人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拉了木婉薇的手问,“这样说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给安庆王府的世子了?你可知安庆王府是何样的府邸?”   安庆王虽说是异姓王爷,皇帝却对他青睐有佳,让朝中臣子以半亲王之礼待之。安庆王妃虽是寒门女,早年却在机缘之下侍奉了太后两年。原来是主子奴才的关系,可安庆王被封了异姓王爷后,那主子奴才的关系便被太后说成了是‘养’了两年,凭添了两几分脸面……   木婉薇心底长叹,她又怎会不知安庆王府的艰难,可她和江顼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不嫁又有何办法?迎着镇国公探寻的目光,木婉薇咬着银牙点了头,“是。”   镇国公夫人心中思虑须臾,抬手抚了下木婉薇的发髻,笑了,“既是这样,那你便等着风风光光的出嫁,舅母给你备嫁妆,不会让人看低了你半分!” ☆、第 219 章 身份     嫁妆的种类繁多,大到各式家具名贵摆件,小到吃穿住行各样首饰,甚至于一个恭桶,一个手帕都在其内。   这些东西不是一时买下,皆是从女子婴啼时期便开始准备。待到出嫁之时,那抬在喜轿之后的数里红妆,即是女子来日在婆家中过活的资本,又是父母的拳拳爱女之心。   木婉薇自弱在道观中长大,又在安平侯府中又不得**,自不会有人为她细心备下这些东西。所以镇国公夫人给木婉薇备嫁妆时,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连匹陪嫁的布料都要亲自过目。   张张罗罗的一忙活,日子便进了腊月。   因木婉薇显少带着木婉欣出清明居玩,从驸马府回来的柳纤灵便天天到清明居中来。从柳纤灵的口中,木婉薇得知蓝城公主在一个半月前给柳景盛诞下了一位白胖胖的哥儿。   木婉薇心中暗暗算了日子,正是镇国公夫人去别院接木婉薇回来前不久的事儿。   然后释然一笑,对镇国公夫人的难过又多了几分理解。   有一个公主儿媳在那摆着,便是不居在一个府中,也定是有多番顾忌。   柳纤灵看木婉薇的脸色,以为木婉薇对蓝城公主有了什么想法,便道,“表姐,其实公主嫂嫂人很好的。她听说父亲伤重,不顾自己孕后身子弱,定要前来探视,后又在府上住了半年之久。虽然有着身子不能给父亲端茶倒水,可每日晨昏定醒,她是必到的。那些日子母亲的心情不好,也是她时时陪在身边……”   木婉薇点头承认。   做为一个儿媳,蓝城公主在本朝的列位公主媳妇中已是头一份。   她便是不愿木婉薇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可在得知镇国公夫人把木婉薇接到镇国公府后,依旧是让柳纤灵给带了一份厚礼回来。   那枝镶嵌了红蓝宝石的华丽凤钗,几乎抵了木婉薇的全部家当。   进了腊月中旬,叶元的家书从边关传回来了。信上称柳纤雪已经有了身孕,在叶元提笔写家书的时候,已是二月有余。   柳纤雪和叶元成亲后不到半月便起程去了边关,因事情紧急,夫妇两人带着随从一路纵马急行,平时要走上一个半月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二十天便到了。   柳纤雪有孕,镇国公夫人自是高兴。她喜滋滋掰着手指算日子,突然神色一愣,在心中轻斥了一声胡闹。   柳纤雪的身孕竟是在去边关的路上结的果,那会叶元和她可正是急着赶路,连个正经落榻的地方都没有……   接了这封家书后,镇国公夫人更加忙碌了,除了要准备过年所需之物,准备木婉薇的嫁妆外,还要准备送去给未出生的外孙的见面礼。   这些琐事,木婉薇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闲暇的时候,她便去主院陪镇国公说话。   入了冬后,镇国公的伤势好的很快。他现在不仅能神智清醒和别人谈笑风声,还能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动。   在得知皇帝已经下旨指婚,让木婉薇嫁给江顼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问木婉薇可是情愿。   见木婉薇郑重的点头后,镇国公夫人看着不知明的远方轻声一叹,“那小子,挺不错的。”   木婉薇没接话,她不知道镇国公嘴里的‘那小子’指的是杨林还是江顼。   镇国公府中人少,过年却极是热闹。蓝城公主也抱着幼子,和柳景盛回府参加了家宴。   在落坐的时候,木婉薇特意拉着木婉欣往远坐,想着离蓝城公主越远越好。蓝城公主却是如往日一样的笑颜,席间和木婉薇有说有话,面儿上丝毫看不出她对木婉薇不喜或是厌恶。   吃过了年夜饭,蓝城公主和柳景盛回驸马府了。他们第二日一早要进宫去给皇帝皇后请安拜年参加宫宴,再次日还要再回宫中走娘家,事情很是烦多。   蓝城公主走后,不仅是木婉薇的心落了底,便是镇国公夫人,神色也是松缓了许多。两人隔着酒桌对视了一眼,欢快的笑了。   正月初一,按例拜年。   木婉薇姐妹给镇国公夫妇拜了年后,就没什么事儿了,不像镇国公一家人,还要乘了马车往柳家老宅去给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拜年。   因天气冷,她抱着汤婆子躺回到**上补觉。谁知刚迷糊着,就被合子给叫起来了。   合子言称外面有一位管事婆子来找木婉薇,说是府上来了一位贵客,要木婉薇出去坐陪。   木婉薇连忙起身,略收拾了一番后同合子出了里屋。   那位管事婆子木婉薇认识,姓周,是镇国公夫人的左膀右臂。   周婆子站在外室中,正捧着一碗热茶喝。见木婉薇出来,先是笑了,把茶盏放到身边的小几上后,对木婉薇说府上来的这位贵客是位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第六个妹妹,平日里和镇国公府并没来往,今日不知怎么的就登门儿了。   木婉薇听后诧异,眨眨眼对周婆子问道,“没同她说舅父舅母都不在府上吗?”   周婆子点头,笑着回道,“说了说了,可朝瑰公主说天寒冷的厉害,要进来喝盏热茶再走。”   镇国公府的侍卫们自是不敢将一位长公主挡在门外不让进,只能敞了府门,将朝瑰公主请到花厅之中好生坐着,又命丫鬟上了最好的茶点。   朝瑰公主却没用茶,才刚落坐,便点名让奴才们将木婉薇叫到花厅去见她。   听了这话,木婉薇明白朝瑰公主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点名要见自己呢?   木婉薇随着周婆子来到花厅时,朝瑰公主正捂着胸口轻咳。见到木婉薇过在周婆子的身后过去,抬眸仔细的上下打量。   须臾,又让木婉薇靠前让她仔细看看。   木婉薇本以为朝瑰公主指名叫她来是同她找麻烦的,却不想朝瑰公主拉着她的手看了须臾后,问到,“你还有一个妹妹?”   见木婉薇点头,朝瑰公主又命人去将木婉欣叫来。   这期间,朝瑰公主就一直紧皱着眉心,额头上的冷汗似豆子一般滑落。   木婉欣被领来后,朝瑰公主又是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再后,起身告辞了……   木婉薇目瞪口呆,朝瑰公主拖出病残的身子到镇国公府来,难得只为了看自己和木婉欣一眼?   镇国公夫妇回来听说此事后同样是疑惑不已,皆是弄不明白朝瑰公主此行的目的到底为何。   到了正月初六,朝瑰公主拖着病体再次登镇国公府的门儿时,将话说明白了。   朝瑰公主体弱多病,膝下无子,此来,是想认木婉薇姐妹为女儿的。   镇国公夫人听后心中一惊,这样一来,木婉薇姐妹可就不再是被安平侯府驱逐出家族的落魄女,而是沾了皇亲两字的宗氏之女!   朝瑰公主将话说完后就走了,仿佛只是来知会一声一般。   朝瑰公主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宫中的传旨公公登门。   依旧是那道给木婉薇和江顼赐婚的圣旨。只是圣旨之上,木婉薇的身份却变了。   她由安平侯府五姑娘木婉薇,变成了朝瑰公主长女朱婉薇。   木婉薇捧着那道圣旨愣了许久,自己不过是几日前见了朝瑰公主一面,怎么就成了朝瑰公主的女儿了,平白多了位公主娘?   而且,连姓都改了,改姓朱!   镇国公夫人却全明白了。   朝瑰公主认木婉薇为女,是当今皇帝的意思。不然也不会朝瑰公主前脚刚走,这改了身份的赐婚圣旨后脚儿就到了。   抬手摸了摸木婉薇的发髻,镇国公夫人挑眉道,“薇儿,你这未来的夫君,在皇上面前很是得脸啊。” ☆、第 220 章 遗憾     赐婚的明旨再次下达后的次日,礼部将请的几个吉日送到了安庆王府,镇国公府和朝瑰公主的府邸,三府共同商议下五月初七的婚期。   再次日,宫中的两名礼仪嬷嬷被派到了镇国公府上。   一名姓汪,一名姓顾。在大婚前的几个月里,汪嬷嬷负责教导木婉薇大婚时的礼仪,顾嬷嬷则负责管教约束木婉薇平日里的行为规矩。   汪嬷嬷和顾嬷嬷居进镇国公府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木婉薇净身。   热气腾腾的香汤室里,两位嬷嬷将木婉薇从上到下明明白白的看了一遍,连脚趾盖都没有放过,直看得木婉薇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再后,便是学习练习各种繁琐的礼仪规矩。   木婉薇终是明白当日柳纤雪的苦了,她本以为只有太子妃的人选才会被按到一个框框里塑的方方正正,却不想一个世子妃竟是也有这样诸多的规矩。   最初几日,木婉薇还能精神饱满的跟着两位嬷嬷一步步学习,待到半月之后,学习的规矩礼仪越来越多,她就不免有些头晕脑帐了。   好在离大婚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这些都可以慢慢练习,两位嬷嬷催的也不是很急。   急的是要将木婉薇的出嫁之所定下来。   木婉薇以前单纯的想在别院里出嫁便好,如今看来怕是想回去一趟都难。按理说,外甥女在舅父家出嫁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现在她却有了个公主母亲。   这个朝瑰公主,木婉薇曾和镇国公夫人好好的打探了一番。   朝瑰公主是当今皇帝的第六位妹妹,自小身子便弱。后来指了驸马,生下一个死婴后,被御医断定再无育子之力。   因着这个,朝瑰公主的驸马明正言顺的纳了两名妾室,五年之内诞下了一子两女。   本来这一子两女最少要有一个是挂在朝瑰公主名下,可朝瑰公主却没同意。   眼下,时间一晃二十几年过去。在众人眼中体弱多病,随时可能西去的朝瑰公主还建在,而那个人人都说能活到古稀之年的驸马却早早去了。   所以,木婉薇姐妹除去多了一名公主母亲外,还多出三个身分尴尬的兄姊。   而且,据说这三位兄姊还颇为不安份,打着朝瑰公主的名义四处为祸。早几年朝瑰公主还有力气管上一管,如今,却只能是耳不听心不烦,任他们去折腾。   就在年前十月的时候,那兄妹三人中最小的那个妹妹,因同管家通奸被夫家捉到,被夫家休了回来。   这是极打朝瑰公主脸面之事,朝瑰公主气极之下和那名庶女撇清了关系,再不许她登公主府的门槛……   木婉薇听镇国公夫人讲完一遍后,暗中搽了额头上的汗。这皇亲之家,也不消停啊!她暗暗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见到那三位义兄义姊。   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商量之后,木婉薇出嫁的府邸定在了朝瑰公主的府邸。因朝瑰公主身子不好,在大婚前一个月,木婉薇再从镇国公府搬去朝瑰长公主府居住待嫁。   日子定下来后,镇国公夫人给木婉薇的嫁妆便被陆陆续续的抬到了朝瑰公主的府上。   朝瑰公主嫁女,备的嫁妆也颇为丰厚。田产庄子店铺一样不缺,不仅如此,还特意给备下了三十坛的女儿红。   女儿红这种酒最有说头。   这是女孩儿落生之时,父母特意选了优质黄酒埋到地下的。待到女儿出嫁之时,再从地下挖起开坛。在娘家时,用来宴席宾客,抬到婆家,便是嫁娘的私产了。   闺房之中同夫婿浅酌一杯女儿红,是每个嫁娘想想都会脸红的事儿。   这个风俗本来是江南地区流传的,后是因为先祖皇帝所娶的一位妃子而在贵族圈子里流传开来。   镇国公夫人在备嫁妆时,就为这女儿红酒好好的惋惜了几日。木婉薇一落生便被送到了道观之中,怎么可能会有人为她埋下女儿红。   却不想朝瑰公主说有,而且数量还不少,都埋在清心观的一株桃花树下。是当年木婉薇的奶娘由氏,受柳氏所托埋下。   了尘仙姑虽然在宫中说过木婉薇与她再无关系,可在得知木婉薇要嫁人后,还是命人将那近四十坛女儿红运下了清心观,浩浩荡荡的抬进了朝瑰公主的府邸。   木婉薇得知后心中笑开了花儿,同那些女儿红相比,她更看重了尘仙姑对自己的态度。   三月中,是木婉薇的十五岁生辰,也是及笄大礼。因有着大婚限着,及笄礼并未像柳纤雪那般大办四处散帖,却依旧来了不少宾朋相贺。   木婉薇明白,这些人皆是看着镇国公夫妇和朝瑰公主的脸面来,若说起自己,怕是只有冯青莲一人肯出席。   虽说是简办,可应该走的步骤却一步也没少。从吉时起,到冯青莲的母亲长宁公主将三加的发簪簪到木婉薇的头上,已是过去了整整半日的时间。   待到跟在长宁公主的身后谢了来宾贵客,散了宴席时,天色已是黄昏时分。   木婉薇累坏了,身上的繁琐服饰,头上的沉重发饰,无一不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得了镇国公夫人一句快回去休息吧,木婉薇拉着合子就往清明居走。   刚僵硬着腿走过假山,被穿着一身水清色长袍的江顼拦下了。   江顼和木婉薇以前曾在镇国公府的花园中多番相见,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如今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反倒不如以前那般便宜了。   江顼把木婉薇拉到一处阴凉处坐下,将一只汉白玉的簪子簪到了木婉薇的发髻上。   整个过程木婉薇都愣愣的,脸色慢慢的由粉红到微白最后定格在了桃红上。以前她见到江顼时能说能笑能哭能闹,现在,却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样的心绪。   江顼还是那个江顼,可有了肌肤之亲后,好像就不一样了……   江顼见木婉薇的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迷茫,笑着问了句,“不打我了?”   木婉薇听后心中一恼,扬起右手就去捶江顼,却被江顼把手腕握住了。   江顼微一用力,把木婉薇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抱住。   木婉薇耳根一下子就红透了,她刚挣扎了一下,便听江顼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又不是没抱过,只是你当时不知道……”   木婉薇这回真恼了,自己最不愿听的就是凭平失了清白身子这件事,偏偏江顼一提再提。心中气急,她爬在江顼肩膀上猛咬了一口。   江顼呼痛出声,轻声道,“你也不怕被丫鬟婆子看到,知道的是你同我生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   还以为木婉薇在踮着脚亲他。   木婉薇听了此话连忙松口,后退一步后眼中滑过了一丝慌张。四顾一望,这里哪来的丫鬟婆子,便是原来跟在她身边的合子也没了踪影。   “你……”木婉薇跺脚,柳眉拧在了一起。   江顼看木婉薇气急败坏的样子,轻笑一声,岔开了话题,“这只簪,不是我送你的。”   木婉薇咬牙,怒视了江顼须臾后,将手抚上了自己的发髻,把那只汉白玉的玉簪拿到眼前细看。   玉簪的成色极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簪尾的花样也很别致,是方圆相环的。越看心中越喜欢,木婉薇终是心平气合的对江顼说了一句话,“谁送的?”   江顼扬起手刚想指向一个地方,却又突然放下了,笑道,“过两个月,再细细告诉你。”   木婉薇深觉自己被江顼忽悠了,咬了咬牙,转身回清明居了。却不想还没走到地方,就被胭脂给拦住了去向。   胭脂神色很急,言称镇国公夫人让她赶快过去一趟。   木婉薇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清明居,心中暗叹一声,托着沉重的双腿跟在胭脂的后面往主院去了。   小巧精致的花厅里,镇国公夫人紧锁着眉头,正拿着一张帖子发呆。见木婉薇来了,也未罗嗦,把帖子递过去后,直道这是安平侯府送来来,目的是要请木婉薇过去一趟。   木婉薇心中生起反感,她和木婉欣已是被安平侯府驱逐的人,事到如今,又叫她们回去做什么?   看也不看的将帖子放到一侧的小几上,木婉薇寒了声音,道,“如今我同安平侯府无分毫关系,他们又要让我回去做什么?”冷笑一声,话变得刻薄,“难不成,还想认我回去?可惜晚了,我现在姓朱,不姓木。”   镇国公夫人自是知道木婉薇心中的怨恨,犹豫了半天,劝了句,“薇儿,你曾说过安平侯府的老侯爷一直待你不错……你,你还回去看看吧,不然,怕是要在心中留了遗憾……” ☆、第 221 章 嫁妆     木婉薇回安平侯府那一日,镇国公夫人安排了两个嬷嬷四个丫鬟随行侍候,十六名侍卫两侧保护。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镇国公府出来驶向安平侯府,排场远胜于柳纤雪姐妹出行。   四驾马车在安平侯府门前的落马石前一停定,跟在马车旁边的嬷嬷上前唤了门。待到木二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出现在门前后,才恭恭敬敬的将蒙了一层面纱的木婉薇扶下了马车。   木婉薇眼眸轻扬,目光在阳光下金光灿灿,龙飞凤舞写了‘安平侯府’四个大字的牌匾之上扫过。   安平侯府的正门,她以前从未走过。却不想在被逐出安平侯府后,会从这个地方被风风光光的迎进进府去。   木二夫人很是热络,想似从前一样上去拉木婉薇,却被嬷嬷不着痕迹的挡开了手,最后只能站在一丈开外的距离。   眼眸一紧,木二夫人又道,“五丫头……”   “木夫人莫不是说错话了吧,我们姑娘在朝瑰长公主府排行第三……”合子嘴角挑起绚烂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如刀似针,“再说,我们姑娘是什么身份,岂是谁都能叫丫头的?”   木婉薇轻握了下合子的手,让她住了口。转头又对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木二夫人道,“二夫人,今日是贵府侯爷相邀,还请二夫人差人带路。”   木二夫人银牙暗咬,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半分。扬手招呼了暖轿过来,客客气气的让木婉薇上了轿子,然后命婆子们往书斋的方向去。   木婉薇坐在轿子里,心中即是再踏进这个府邸的深深厌恶,又是对木老侯爷身体的满满担心。   听镇国公夫人话中的意思,木老侯爷好似已到弥留之际……   轿子行得稳而快,约大半个时辰左右停在了书斋的面前。木婉薇下轿所见,是木大老爷和小王氏。   木大老爷看向木婉薇时的表情很是怪异,一声薇儿,在临出口时改成了朱姑娘。小王氏倒是很高兴,热络的道了句木老侯爷正在屋里等着呢。   木婉薇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在书鸣的引领下进了书斋。   书斋中的人很多,除了丫鬟婆子外,还有屈郎中在场。   屈郎中见木婉薇进来,先是一愣后是一笑,没说话,先是进了屏风后面。出来后,将丫鬟婆子们都打发出去了。   迎上前来,对木婉薇道,“五,朱姑娘,老侯爷已经候您多时了。”   木婉薇面上露出些许不自然,别人唤她朱姑娘她还能坦然接受,可屈郎中几次救了她的命,这样叫,显得生分了许多。   没先去看木老侯爷,木婉薇先是问了木老侯爷的病情。   屈郎中一叹,一脸难色的道了句,“老侯爷不是病,而是伤。颇重,可惜我医术不精……”   南海距离北元京都有数千里之距,木老侯爷独身而去,本就凶险。再加上他所寻的蛟人泪又是南海百姓口中的圣物,可想而知这一行要有多么艰辛。   这其中的细节,屈郎中知道的不多,最后只对木婉薇道了句,“老侯爷能还撑着口气回来,已是不易。他只想见见你……”   听了这话,木婉薇垂了嘴角,眼泪眼瞅着就要落下来。屈郎中医术高超,若他都无能为力,那木老侯爷……   屈郎中却说哭不得,连忙让木婉薇把泪擦了。   木婉薇点点头,把跟在自己身边儿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拿着帕子按了眼角,提裙绕到过屏风,来到了木老侯爷的**榻前。   只一眼,眼泪差点又落了下来。   木老侯爷相比上次相见时老了许多,那会木老侯爷的头发还是花白的,而如今,却是全白,和冬日里的新雪一样。满上也布满了皱纹,深的似拿刀刻的一般。   木婉薇在脚榻上坐下,轻握木老侯爷的手,小声唤了声祖父。   木老侯爷缓缓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是木婉薇时,笑了,“回来了?”   木婉薇连连点头,嗓子里似哽了块棉花般,只发出一声小猫样的轻叫。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木老侯爷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没成功,累得躺在**上气喘连连。   木婉薇连忙上前把木老侯爷扶起,让木老侯爷靠着枕头坐了。   木老侯爷累得满头虚汗,身子虽弱,精神看起来却不错,他看了木婉薇好一会儿后,道,“我这次回来的路上,就想着看看你和六丫头,只看你们一眼,我也就满足了。却不想,你们被那老娼妇逼得都不在了……”   “我还在……”木婉薇从嗓子眼里道,“祖父,我就在这儿呢,不走了,陪着您……”   木老侯爷却摇头,“薇儿,我不是你祖父……”   “不,您是,”木婉薇拿帕子擦了眼泪,对木老侯爷笑道,“不管我现在姓什么是什么身份,您都是我祖父,永远都是,您不能不认我……”   木老侯爷闭上眼睛良久,长叹一声后,对木婉薇挑眉问道,“薇儿,你可曾想过,这些年来我为何对侯府中的事不管不问?”   木婉薇摇头,她隐约觉得是和那封休书有关,可这事又不能说出来。   木老侯爷收了笑容,又道,“当年,你……”话说一半,木老侯爷硬把话咽回去了。   木婉薇当年是谨慎,可慌张将休书放回到诗集中时,却没有发现书面上落得一层薄灰。   纤小的巴掌印,一看就是个孩童的。只一眼,木老侯爷便断定是木婉薇进来翻看过。   木老侯爷因为这事暴怒,以至于知道木婉薇受了承大奶奶算计被木老夫人责打都没有站出来说半句公道话。   这全因为那封休书,是他这辈子的耻辱。又或者说,这整个安平侯府,都是他的耻辱。   年轻时的木老侯爷是个不羁之人,喜欢结交好友游走四方,对仕途没有丝毫兴趣。是木老夫人进门了安平侯府的门儿后,才在木老夫人的督促之下谋化仕途。   可木老侯爷闲云野鹤般的性格根本就不适合当官,在连考了四次功名都没能中个举人后,倦意顿生。   再加上自己最为**爱的姨娘无故惨死,木老侯爷本就不高的斗志彻底没了。   就在这时,木老侯爷竟发现自己的妻子同自己庶弟浑浊不清。忍下怒气仔细一查,发现两人的关系可以追溯到木老夫人刚嫁进安平侯府时。   再回想到木老夫人所生下的三儿两女中竟有四个是早产生下,且,木大老爷七个月早产落生,竟白胖胖的有近六斤三两重……   可笑他当时抱着这个嫡长子时,还以为是老天庇护安平侯府!   愤怒之下的木老侯爷当即写下休书,想要休掉木老夫人以净门庭,可木老夫人生母娄太夫人跪在他面前说的一番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这等丑事若是传出去,安平侯府岂不成了京都最大的笑话?再加上他当时**病榻的高堂老母,若知晓了这些,岂不是会被活生生气死?   名声,孝道,百年基业三座大山压下来,让木老侯爷的脊梁弯了。   他忍辱将那封休书放入暗阁,把庶弟撵出安平侯府平息一切,想等自己老母西去之后再将这等丑事揭露出来,还自己一个公道,还安平侯府一个安宁。   可谁知,木老侯爷老母过世时,历哥儿都已经出生了。处理完老母后事,木老侯爷放目一看,心中顿生凄凉。   妻不是妻,儿不是儿,孙不是孙。他暗中费尽心力培养了十年用来继承安平侯府的木四老爷,却偏偏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些事木老侯爷在心中憋了一辈子,就是到了这个境地,他也难言出口。看着木婉薇迷茫的眼神,他品了品口中的苦涩,苦笑道,“……当年,祖父就不应该硬将你留在侯府中。如果你一直在道观,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木婉薇摇头,“有祖父疼爱,我不苦……”   木老侯爷长叹一声,笑了。往事一件不提,让木婉薇去暗阁之中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他。   暗阁之中,除了木婉薇当年看到的那本夹了休书的诗集外,还有一个红绸布包着的东西。   木婉薇没碰那诗集,而是将那个红绸布拿出来递给了木老侯爷。   看到那包东西,木老侯爷一改心中苦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他把那包东西接到手中颤巍巍的把红布打开,露出了里面两颗似水晶般透明的珠子。   指着那水晶般的珠子,木老侯爷兴高采烈的对木婉薇兴奋的说这就是蛟人泪,是他历尽万难从南海寻来的。   将那宝贝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后,木老侯爷又从枕头下摸出几张碎纸,握在手里一起放在木婉薇的手上,叹息着笑道,“祖父虽弄懂了凤羽龙麟是什么,却再没那份心力去寻了。薇儿,你要是在安庆王府过的不好,就想想办法把那两样东西弄到手,然后炼了丹药飞仙去吧……”   木婉薇把手推回去,那蛟人泪是木老侯爷用命换来的,她怎么能要?   木老侯爷却紧握住了木婉薇的手,道,“薇儿,这些年来安平侯府已经被二房掏空了。这蛟人泪,全当是祖父给你的嫁妆。至于那半张仙丹方子,本来就是你生母柳氏留给你的……” ☆、第 222 章 疯子     书斋前守着的丫鬟婆子很多,却安静的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能听到。   屈郎中坐在抄手的栏杆之上,慢悠悠的轻啜了一盏茶后,把合子叫到了身前,细细问了木婉薇近日来饮食如何,睡得可踏实。   声音不大,却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坚起了耳朵。   合子扫了一眼后,笑盈盈的对屈郎中回道,“我们姑娘什么都好,吃的好睡得安,眼瞅着脸色比过去几年里都好……朝瑰公主将我们姑娘捧在手心里疼,什么样补身的好东西都打发了人往镇国公府送……就是镇国公夫人嫌我们姑娘吃的少……”   屈郎中听后眯着眼睛直笑,连声道,“好就好,你家姑娘自小便坎坷,此后,定是可以顺遂了。”   刚走进院子里的吕妈妈听得这话刺耳,却没表露在面儿上。直到合子和屈郎中都不说话了,才走到屈郎中的身边,陪笑道,“屈郎中,如今老侯爷正跟五、朱姑娘说话儿呢,您要不移移地方,去给我们老夫人瞧瞧?”   木老夫人吐血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下还是**的不干净。人瞅着是比以往年轻不少,可身子却薄弱了不少,往那儿一站,似阵风能吹走了一样。   “侯夫人啊?”屈郎中神色先是一愣,随意连连摆手,对屈妈妈道,“不成不成,候夫人的病老夫可瞧不了,那要去寻妇科拿手的郎中,老夫只会治跌打伤寒之症,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吕妈妈还想再求,却听书斋的门儿被打开了。一抬头,见木婉薇正提裙出来。   打量须臾,心中不由得嘀咕上了。到底是娇惯着当宗氏女养起来了,看上去就是和从前大不一样。穿的衣裳也不见布料有多名贵样式有多新颖,可看过去就是觉得得体大方,举手投足间全是贵气。   合子连忙凑上前去,扶住了木婉薇微抬的左手,轻声道了句,“姑娘,老侯爷没事吧。”   木婉薇对这事儿不愿多说,同屈郎中含蓄了两句后,对合子吩咐道,“回府。”   吕妈妈一直在一旁站着,见院中没有主子,便自做主张的笑问了句,“眼瞅着就到晌午了,姑娘不用了中饭再走?”   合子一挑眉,想说两句难听的,却被木婉薇制止住了。木婉薇连看也没看吕妈妈一眼,只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对合子道,“你这耳朵,怎么什么猫言狗语都听得懂?”   吕妈妈恨得暗暗咬牙,一扭腰身,先木婉薇一步出了书斋的院子。   一坐进小轿,木婉薇的思绪随之翻腾了。她一直以为木老侯爷手里的那半张丹药方子是无意中得来的,却不想这个‘无意’,是在自己身上。   柳氏临终前,曾命下人将那半张丹药方子送到清心观中给木婉薇。半路因事耽搁,待那下人到了清心观时,木婉薇已经被接回到了安平侯府。那下人,便又一路追随到了安平侯府……   最后,半张丹药方子便落在了木老侯爷的手中。正是从那时起,木老侯爷开始沉迷于炼丹之术的。   木婉薇心中难过的厉害,她宁愿木老侯爷不要告诉自己实情。那样,她就会以为木老侯爷将自己留在安平侯爷,又对自己百般的好,都是出自真心的……   回想起自己小时薅木老侯爷的胡子撒娇耍赖;两人在后山之上为一株雪莲争得面红耳赤;雪夜路滑,木老侯爷背着她一步步下山……   木婉薇止不住眼泪,她掀起轿帘对合子道了句,“合子,老侯爷一直待我很好很好……”   合子不知木婉薇为何突然间哭得这般厉害,连连点头道,“老侯爷是姑娘的祖父啊,当然待姑娘好!”   木婉薇把帘子放下,用帕子捂着脸,泪流得更凶了。   虽然那会木老侯爷的话没有说完,可她知道木老侯爷那句‘我不是你祖父’是真的。自己不是木老侯爷的骨血,自己的父亲,是木老夫人和奸夫生下。自己身上流着的,是污秽的血液……   抽噎了很久,木婉薇把帕子拿下来了,将这些年的事一件件想过。   木老侯爷最初对她好,许是因为以为她有另半张方子,可后来对她好,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好。   不然,怎么在得知她对仙丹方子的事一概不知的情况下,还是对她百般纵容,屡次和木老夫人叫板?又怎会在最后,把这用命换来的蛟人泪给了自己做嫁妆?   杂七杂八的想了许久,木婉薇心中舒服了。她擦干泪痕,再次掀起帘子,对合子道,“回了镇国公府后,记得提醒我一声儿,我要求舅母请御医来为祖父医伤……”   她不知木老侯爷是怎么受的伤,伤又有多重。可御医连镇国公的伤都能医好,定能医好木老侯爷的。   合子见木婉薇笑了,连声答应了下来,“不是什么大事儿,舅太太定会……”   话未说完,合子突然见一个穿着湖绿色袄裙,披头散发的女人似疯子一般向木婉薇的小轿冲了过来。   合子连忙唤了几声护着姑娘,然后将双臂张开挡在了小轿前。可却来不急了,没等几个丫鬟将小轿围起来,那个疯女人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撞向了轿子。   两个抬轿的粗婆子当即跌倒在地,小轿倾斜着向另一侧的荷塘翻了过去。   合子被撞翻在地,她心急之下连忙伸出左手去抓,却只抓到了轿底的横木。倾斜的桥子力道极大,合子的指甲盖一下子便被掀翻。合子顾不得指尖钻心的痛,还想再去抓,手臂却没那么长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轿往另一侧的荷塘翻去。   木婉薇在那疯子撞轿时,头一下磕在了轿壁上,正在她心中大唤一声不好,护住头脸准备再重摔时,轿子突然停住了倾斜。   一个闪神间,已是有丫头掀起帘子,将扭着身子坐在里面,抱着头的木婉薇拉了出来,焦急的道了句,“姑娘没事吧?”   木婉薇皱着眉头没有回话,她除了头上被撞了下外,手碗也扭到了,此时正痛得厉害。   抬眸一看,见那个疯子已经被自己带来的丫鬟拧住了,原来抬轿的那俩个粗婆子中的一个正急匆匆的离去,想来是去叫主事之人了。   身后‘哗’的一声传来,木婉薇回了头。见杨林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她刚刚坐的顶小轿已经翻落到荷塘里去了。   合子用帕子抱了自己的手,咬了嘴唇上前,轻声道了句,“姑娘,刚刚是杨公子抓住了轿子……”   如果不是杨林凭一手之力抓住桥子,再让丫鬟扶木婉薇出来,此时木婉薇已经随着桥子一起滚进了荷塘。   就算能救上来,也定要吃一番苦头。   木婉薇脸色微白,觉得温度从自己身上抽离,手脚都冻得僵硬了。片刻,她缓缓移到杨林面前,福下身去,稳着声音道了句,“多谢杨,杨公子搭救……”   杨林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回话,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又长高了许多的木婉薇许久后,眯上眼睛长叹一声,道,“朱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声音顿了下,又道,“杨某恭喜朱姑娘大婚之喜。”   木婉薇低下头,心绪乱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右手在伤到的左腕上用力按压,好似只有痛,才能让她分了想哭的心思。   合子见木婉薇的左腕红肿,连忙制止她自残的行为,见木二夫人正急着往过走来,轻声道了句,“姑娘,二太太来了。” ☆、第 223 章 本事     自在安平侯府门口得了几句没脸,木二夫人已是不想再往木婉薇跟前凑自讨没趣了。   此时听婆子来报说有人冲撞了木婉薇,心中除了有一丝解气外,还暗暗升起担心。   木婉薇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不同了。   她不再是安平侯府那个看别人脸色讨活的五姑娘,而是朝瑰公主捧在手心里去呵护的干女儿。   想到这个,木二夫人就忍不住心底腹诽。   朝瑰公主是何等身份,就算是位长公主权势已大不如前,可到底是皇亲国戚。要想认个女儿傍身,不得有大把的望族把自家的嫡女往上送?何必要认一个被安平侯府驱逐出府,身上带着行克名声的木婉薇。   说来说去,还是镇国公府的脸面大,为了能让木婉薇嫁到安庆王府不受委屈,竟是想了这么个办法。   想到安庆王府,木二夫人脑子里的疑问更多了。   安庆王府是何样的门户,安庆王虽不是亲王,可多年来深受皇帝信任,府邸的名望和亲王也差不多了。   皇帝怎么会突然给安庆王府的世子爷指了一个这样声名狼藉的世子妃?   带着心中的疑虑,木二夫人满脸担忧的上前去看木婉薇,连声问可是伤到哪了,严重不严重。   木婉薇庆幸木二夫人来的及时,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用何样的心态和杨林交流。   拧着眉心轻咳一声后,她没回答木二夫人的问题,而是指了指被按在地上那个疯子道,“还是看看她是谁,为何要冲撞我的轿子。”   许河家的已是上前了,命粗婆子把那疯子按住,伸手掀开了挡在她脸上的凌乱长发。   那‘疯子’的面容一露出来,在场的人皆惊了。这人,竟是承大奶奶!   许河家的让粗婆子把承大奶奶扶了起来,皱着眉头道了句,“承大奶奶,您这是在干什么?发不挽髻,衣不束带的,竟是到这里来冲撞五……朱姑娘的轿子!朱姑娘若是安好倒罢,若是有个好歹,你也想被关到那牢笼中去?”   承大奶奶没疯,她不过是正巧要沐浴,听说木婉薇来了,便急急的跑出来了。她没回答许河家的,而是‘呸’的一口吐沫向木婉薇吐了过去,咬牙切齿的道,“你这娼妇!我可是被你害死了”   木婉薇看着那口吐沫在自己脚前一步的地方落下,抬眸对承大奶奶莞尔一笑,语带诧异的问道,“少夫人,您这话,要从何说起呢?”   “从何说起,从何说起!”承大奶奶挣扎着要去打木婉薇,血红着眼睛吼道,“自是从你那芙蓉养颜丸说起!”   承大奶奶服用芙蓉养颜丸近三年之久,容颜较未服用之前已是天壤之别。为了这份美貌,她除负出了近天价的银两外,还负出了她所承受不起的代价!   她,再也不能受孕了!   自半年前木宏承从顺天府的大牢里放出来后,便沾在承大奶奶的身边寸步不离。两人如胶似漆,房事更是频繁,只要是承大奶奶不来葵水的日子,几乎是夜夜红烛帐暖。   可半年过去,她肚子里却没有传出半点儿的消息。后来找来郎中一看,竟是说她长年服用大量朱砂,已是把身子吃坏了,别说现在不孕,便是以后,也不能生了。   木婉薇装糊涂,轻揉自己酸帐疼痛的手腕,轻声问道,“少夫人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我的芙蓉养颜丸,和你又有何关系?你能不能怀孕,又关我何事?”   正在这会儿,木宏承被婆子们唤来了。   在顺天府中做了一年大牢出来,木宏承身上已没有公子哥的纨绔之气,取而待之的,是一丝阴戾。   此时见承大奶奶似个疯子一般站在那里,而木婉薇又提到芙蓉养颜丸,火气一下子便从心底升起。他上前指了木婉薇的鼻子,一口一个妖女,直道是木婉薇故意给承大奶奶吃那伤身的东西,目的就是让他绝后。   木婉薇微一侧身,将脸扭向了木二夫人,弯眸问道,“这就是安平侯府的待客之道?”   “你算什么客,你这害人的妖女……”木宏承还想再骂,却被木二夫人拦住了。   木婉薇私下里卖芙蓉养颜丸,几乎是整个安平侯府都知道的事。只不过木老夫人假装知道,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既然承大奶奶说她受那芙蓉养颜丸的坑害,那,便找个地方说上一说吧。   心中报着看戏的态度,木二夫人请木婉薇去花厅去小坐,连着去把屈郎中请来为她看伤。   木婉薇本不想去,可见自己的手腕越肿越厉害,便同意再留半个时辰。说着,回头给合子一个眼色。   合子机灵,转身打发了一个丫鬟去安平侯府的门口,让她把木婉薇在内宅里被人冲撞的事儿简略和守在外面的侍卫首领何文说上一句。   木二夫人暗道木婉薇谨慎狡猾,若不让丫鬟去通告一声,木婉薇不出去外面的侍卫只会当她是多待一会儿。可这一说,性质就全变了,若半个时辰后木婉薇出不了安平侯府,只怕镇国公府的侍卫就要强行闯入了!   木婉薇来到花厅小坐片刻,屈郎中便被请来了。   仔细看了木婉薇的伤势后,屈郎中长声一叹,不顾木二夫人在场直道木婉薇的八字不好,和安平侯府犯冲,只要一回来,别管留多久,肯定要弄些伤在身上。   说着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涂在了木婉薇的手腕上,又厚厚的包了两层白布,叮嘱木婉薇一个月之内左手不要受力,只要调养适当,在大婚前会痊愈的。   至于木婉薇头上碰得那一块青,屈郎中说无碍,没碰到骨头,过个三五日便好了。   处理完木婉薇的伤势,屈郎中一回头看到了跟着一群妇人后面而来,站在角落里的杨林。见他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不由得一皱眉,让他把右手拿出来。   杨林不愿,道了声无碍后,板着脸转身离去。   木婉薇虽没正眼去看过杨林,却一直感觉到他的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如今听了屈郎中的话,不由得用余光去扫那个身影。只一眼,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杨林背在身后的右手竟满是鲜血……   直到杨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厅外,木婉薇将探寻的目光看向了屈郎中。屈郎中既是知道杨林右手有伤,那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屈郎中挑挑眉,叹了句,“老侯爷的命,是杨公子从南海捡回来的。为此他右手受了重创,若不好好诊治,怕是……”声音一顿,不再说了,“我出去看看他……”   木婉薇低下了头,心中升起别样滋味。如果刚刚杨林不拉住侧翻的轿子,他右手的伤许不会加重……   这会,梳洗整齐的承大奶奶已是站在花厅中左一句右一句的说开了。一会说木婉薇故意炼丹害她,一会又说要把木婉薇这个妖女捉了拧去官府,让朝阳公主处置了她。   从头到尾,木婉薇只静静的听着,右手虽端着茶碗,却没饮下一口。   直到木宏承阴沉着脸色制止了承大奶奶的聒噪,木婉薇才淡淡的开口,“在安平侯府居着时,我是卖丹药不错,可,我并没有卖给你啊……杨妈妈有说给承大奶奶买芙蓉养颜丸?”木婉薇回头问合子。   合子摇头,“自是没有,杨妈妈从来没说过是给承大奶奶买丹药。”   事到如今,承大奶奶也顾不得许多了,扭曲着脸,将她如何通过杨婆子从木婉薇手中买丹药的事儿说了个一清二楚,最后怒吼一声,“你定是猜到了是我同你买丹药,所以才在芙蓉养颜丸上动了手脚,你好毒辣的心!”   木婉薇一脸茫然的道,“那就对不上了,杨婆子一直说在为府外的几位老夫人芙蓉养颜丸,且,要药效快,药效显著的。我特意改了芙蓉养颜丸的药方,按着适合她们的去炼。她们都多大的年纪了,自是不用再担心子嗣问题……少夫人,这事儿你怨不得我,你要怨,要去怨杨妈妈。如果她说明了那丹药是给一个少夫人服用的,我怎么会按给老夫人服用的方子去炼丹药?”   承大奶奶气结,指着木婉薇半天说不出话来。杨婆子,早在木婉薇被逐出侯府后不久就为自己赎了身了,眼下谁还知道她在哪里?   沉默了须臾,木婉薇又突然皱起了眉头,对承大奶奶问了句,“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你说你一直在我这里买芙蓉养颜丸,那我一直丢的芙蓉养颜丸都丢到哪里去了?这两年来黄鹂每半月从我这里偷一颗去,难道不是给你的?那个丹药,可是正经八百儿给年少的夫人吃的,既能美容养颜,又能调理气血……呀,”木婉薇突然捂着嘴一声惊叫,“黄鹂可千万别给了吕妈妈吃,老妇人闭经已久,是食不得那个的……”   与花厅相连的侧厅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碎瓷声。   木宏承,承大奶奶和一众丫鬟婆子们,不由得都将目光年垧了偏厅,暗自猜测那里是谁。   木婉薇连眼皮都没挑下,她用茶碗盖轻碰了几下茶碗后,声音幽幽的继续说道,“……若是误吃了,可是会气血逆行,伤及自身的……”   木二夫人气笑了,“五姑娘好算计……”   “我算计什么了?”木婉薇拿帕子擦了嘴角,看向木二夫人的目光里全是讥讽,“一直都是别人在算计我,连丢了丹药,我都不敢声张,深怕得罪了谁……少夫人也是,你若是想用丹药,直接来和我要不就是了,何必拐了几道弯弯来?如今吃错了药,又说是我的不是,我要何其冤枉?事到如今,你既是想去告官,那便去告吧。去顺天府告,我倒想听听,顺天府尹对这事儿是怎么论断的……”   说罢站起身来,扶着合子的手往外走。来到木宏承夫妇的面前,又停下了,恍然大悟般道,“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少夫人,当年春姨娘可就是死于朱砂,整个侯府里的人也知道那丹药里含了大量朱砂。既是如此,你在托杨妈妈来买丹药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吃那个会不孕了吧。既是如此,你又为何来寻我的麻烦?”   承大奶奶眼神闪烁,回头看了眼木宏承后,不愿回答。   木婉薇笑得灿烂,一语道破,“因为你知道,那丹药里所含的朱砂根本就不会伤人!所以,春姨娘是怎么死的……”木婉薇把目光递向木宏承,“木大公子,你可是想明白了?当年,你可是说过不会放过害死春姨娘母子的人的,想想她腹里那个可怜的孩子,许是个哥儿也说不定呢……”   木宏承脸色变得青白,额头上的青筋爆起。他捏起承大奶奶小巧的下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到底是为了美貌不愿意生下孩子?还是心思恶毒,害死了春苹母子?”   承大奶奶想要争辩,却发现无话可说。她含着眼泪刚骂了句小娼妇,木宏承的巴掌已是狠狠甩到她的脸上……   木婉薇心中痛快,当木宏承再次甩了承大奶奶一个巴掌后,扶着合子的手出了花厅。   无意中一回头,见木二夫人跟在她的身后出来了。   木二夫人站在十步之外看着木婉薇,须臾,轻轻竖起了大拇指,挑眉道了句,“朱姑娘这些年来忍辱度日,韬光养晦,当真是让所有人都对你轻视了……”   木婉薇扬眉看了回去,笑道,“二夫人过喻,不过是修了几分安身立命的本事罢了。和二夫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两人对视许久后,木二夫人意味深长的对木婉薇道了句,“还好,你出了安平侯府。”   不然,怎么能让你继续笑着活下去。   木婉薇笑得更加玩味,“是啊,还好,我出了安平侯府。”   不然,你死了我岂不是要给你陪葬? ☆、第 225 章 喜嫁     朝瑰公主的府邸并没有镇国公府大,可修建的却极其精致,亭台楼阁,无一不美轮美奂。   木婉薇的住处,被安排在了距朝瑰公主院落不远的倾霞阁中。相清明阁,少了几分奢华,多了几分雅致。   樱桃合子两人着手收拾随行之物时,木婉薇便如个真正女儿一般,陪在朝瑰公主的左右聊天说话。   朝瑰公主的身子很弱,往往说了一句话,要喘上好一会儿。可很和蔼,对木婉薇过去的事儿都好奇。   不管是道观之中还是安平侯府,只要是木婉薇愿意说的,她都想听上一听。   一连十日住下来,朝瑰公主同木婉薇这对‘母女’相处倒不似母女,反而更像是闺中密友,忘年之交。   这十日间,木婉薇除了了解了一些朝瑰公主的习性外,还见到了那两个整日里在外惹事生非的兄姊。   这对兄姊明面上对木婉薇这个义妹很好,可木婉薇却看出,两人似乎对自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敌意。   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何时惹到了他们两人。   后来,是随行而来的汪嬷嬷把这其中的道道儿给挑明了。   朝瑰公主本来膝下无子无女,殁后,身下的这些财物虽不一定分给那两个不孝的庶子庶女,却也不会让别人得了。   如今木婉薇姐妹成了朝瑰公主的义女,且连姓都跟着朝瑰公主姓朱了,那些不薄的财物自是要给木婉薇姐妹添了嫁妆。   那两人心中不痛快的就是这个。他们得不到也就罢了,谁让他们不是从公主肚子里爬出来的?可这便宜竟是让两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小丫头占去了,心中难免会不服气。   木婉薇听明白原委后在心中做了数,以后那义兄义姐再来寻她,她彻底不见了。这两人将这种心思暗藏在心底来接近自己,明显就是没安好心。这种心数不正的人,她再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又过了四五日,公主府内开始披红挂金,府内的宫女嬷嬷更加忙碌,开始准备木婉薇出嫁的事宜。   木婉薇这个嫁娘,反倒成了清闲人。除了陪朝瑰公主说话外,再没了别的事儿。   一个下个暴雨的清晨,本来前一日说身子不适的朝瑰公主突然顶着大雨来倾霞阁。   在木婉薇诧异的神色中,朝瑰公主把木婉薇拉到身前看了须臾,轻喘着笑道,“你既是入了我家门,那便是我家的人。再过几日你便要出嫁,今日,便同我去拜祭你的先祖。”   木婉薇心中更是惊讶了,哪家拜祭先祖不是选个日朗云稀的好日子?可朝瑰公主执意要去,她也不能逆了朝瑰公主的意思。   在朝瑰公主的授意下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后,木婉薇跟随在朝瑰公主身后顶着暴雨出了门。   她本以为朝瑰公主会带着她去祠堂一样的地方,却不想在公主府的抄手回廊上左拐右拐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厢房中。   朝瑰公主伸手推开门,在木婉薇张口要问什么时,喘息着道,“从现在起,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许问为什么,不然就是对祖宗不敬。”   木婉薇犹豫了下,心中虽迷惑的厉害,可还是点了头。她将目光递向厢房内,发现里面光线暗得厉害,隐约能看到正北的方向错落有顺的放了几张桌案,桌案上高低有秩的摆着几个用红布盖着的牌位。   朝瑰公主带着木婉薇走进去,在最前面的一块牌位下停,然后道,“跪下,这是你父亲。”   木婉薇撂起裙摆,对着冰凉的石地跪了下去,然后磕头。   余下的时间里,木婉薇在朝瑰公主的指令下起起跪跪,对她根本看不到姓名的牌位跪拜行礼。   父亲,祖父,祖母,太祖父,太祖母一路磕下来,木婉薇只觉得自己头晕脑胀。   最后朝瑰公主又让木婉薇站起来,带着她走到最为角落的一处桌案上,让她给那里两块遮着红布的牌位上了香。   这回,朝瑰公主没说那两个牌位是属于谁的,捂着胸口,只惨白着脸色道,“薇儿,今日你便是认祖了。记得,这些人才是你的亲人……”   木婉薇点头,扶着似要随时晕倒的朝瑰公主出了厢房。在回身关厢房的门时,心中的感觉怪怪的,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拜祭了别人的先祖……   这场大雨,一直绵延了十日有余,待到雨停,离木婉薇大婚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五日的时间。   将木婉欣接到公主府来过了个匆忙的端午节后,距木婉薇出嫁只剩下了一日的时间。   木婉薇开始食不下咽,坐立不安,手心里全是虚汗。看着满眼的红色和进进出出喜气洋洋的宫女嬷嬷,丫鬟妈妈们,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五月初六这一日,木婉薇整个人都是在紧张的状态中度过的。合子和樱桃的喜滋滋的叫她一声,她要过上许久才能反应过来。   一直到五月初七大婚之日,她如个木偶般被喜娘们按到妆台前开了脸,上了厚厚的新娘妆,换上绣了鸾凤合鸣的大红嫁衣,带上嵌满各色宝石的凤冠之时,神色还是愣愣的。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将身上这些沉重的东西统统都摘下去不嫁了,然后跑得远远的。   可念头才刚一升起,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便携手来到她身前了。   朝瑰公主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碗汤圆,用白玉勺子舀起来喂了木婉薇吃了一口。镇国公夫人连忙道,“薇儿,不要咬,直接咽下去。”   这一口寓意很大,既是象征着团团圆圆,又意味让新娘嫁到婆家去后不忘父母哺育之恩。   木婉薇连忙将咬在汤圆上的牙齿移开,把那颗汤圆含在了嘴里。   朝瑰公主一笑,将守在身侧的一众宫女嬷嬷都打发出去后,和镇国公夫人一左一右坐在了木婉薇的身侧。   朝瑰公主看了镇国公夫人一眼,低头对满眼紧张的木婉薇问,“薇儿,我前几日同你说的话,你可是都记得了?记得一定要把白喜帕垫上,这个很重要,万不要闹出笑话……”   镇国公夫人忍不住乐了,“可定要记住了,你纤雪姐姐就闹了笑话……”   柳纤雪大婚之日,在同叶元洞房前要求先比武,叶元赢了她才许他靠近。叶元这辈子就这次同柳纤雪比武时赢得快,五招内就把柳纤雪压**榻上了。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记得白喜帕那回事儿。也就叶元家中的长辈都在边关,不然只怕柳纤雪少了几次训斥。   木婉薇含着咽不下去的汤圆,红着眼圈对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朝瑰公主同她讲了行房的那些话,她还不会如此紧张。她已经和江顼有过夫妻之实了,又如何能在那白喜帕上留下落红?   想到这个,木婉薇就想大哭一场,在心里把江顼凌迟了一千八百遍,然后拿着那些碎肉去喂猫。   如果江顼留着她的清白到洞房这一日,何苦她现在愁的做立不安。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果江顼不碰她,她是不会同意嫁给江顼的。   镇国公夫人见木婉薇落了泪,用帕子帮她按了按眼角,笑了,“别紧张,也就那么回事。过了一两次就好了……”   木婉薇有苦难言,努力不去想行房和落红的事儿。朝瑰公主又笑了,起身出去将喜娘嬷嬷们都唤了进来忙碌。   过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外面传来震耳朵的喜炮声。宫女来报,新郎已经来接亲了,几乎是同时,守在外面的喜娘来进来催妆。   一连催了三次后,朝瑰公主亲手把大红的喜帐盖在了木婉薇的头上,同镇国公夫人一左一右拥促着踏出了房门。   木婉薇只看得见满眼的红,红得让人的心里生起各种对未来不确定的不安。在朝瑰公主的指令下,她向前轻轻一趴,趴在了柳景盛的背上。   从盖头的缝隙里,木婉薇看到了无数人的裙摆袍摆,有出来进去的奴才的,也有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的。   待木婉薇趴稳了,柳景盛双手一用力,将木婉薇背了起来。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把木婉薇背到了八抬的大红喜轿上。   木婉薇在喜轿之中稳稳的坐下后,用手扶住了轿壁。镇国公夫人曾说过,坐上了喜轿后不能动,什么说头她忘记了,总之是习俗,动了不好。   鞭炮声震耳欲聋,木婉薇根本听不清礼官在说什么。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隐约传来一声‘吉时到’后,八抬喜轿稳稳的被抬起了。   江顼身着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前方引路,大红喜桥随后,喜轿后,跟着的是送亲的柳景盛柳景瀚兄弟和由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用了近半年的时间备下的一百二十四抬的丰厚妆奁。   木婉薇坐在喜轿里不知外面事,只觉得轿子行了在喜乐鞭炮声中行了许久行久,最后停下了。   隐约中,听得礼官唱了声句什么,随之喜轿颠了三颠。   还好木婉薇早就有了准备,才没被颠得动了地方。   按着嬷嬷事先给她的事宜单子上,接下来便是喜轿被抬进安庆王府的大门儿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的喜乐鞭炮声却突然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木婉薇觉得是自己的耳朵被聋了。   直到听到小声的嗡嗡声传来,她才确定自己的耳朵还是好的。   坐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轿子动,木婉薇实在忍不住了,她抬手将喜帕掀开了一个小角,又把喜轿的窗帘掀起一个缝隙……   人头攒动的安庆王府门前,她见一个身着粉红色嫁衣,盖着喜帕的女人,撂起裙摆跪在了她的喜轿之前。   然后,耳侧隐约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柔弱笛声,“妹妹,给姐姐请安。” ☆、第 226 章 和更     喜轿前的那个身着粉红嫁衣的女人,犹豫一盆冷水,迎面泼在了木婉薇的脸上。   缓缓将喜帕放下,木婉薇心中先前的紧张,茫然,一路之上的不安,统统都没有了。取而待之的,是满心的无力。   如果她嫁的是杨林,杨林一定不会纳妾。便是纳妾,也定不会让那妾和自己同一日抬起杨家的大门儿。   而且是拦在自己的喜轿之前叫姐姐,让她在大婚之日,在百客面前颜面尽失。   心底的滔天悔意瞬间冲上脑海,让喜轿内木婉薇坐立不安。她抬起手,坚决的轻敲了两下喜轿的轿壁。   须臾,合子凑上前来问了句何事。   木婉薇哑着嗓子,轻声道,“回公主府。”她不嫁了,她宁可被皇帝以抗旨的罪名押入大牢也不愿嫁进安庆王府。   木婉薇的声音不大,却足矣让周围的人听到。须臾,嘈杂声再次传到木婉薇的耳中,只是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去仔细分辩那都是些什么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喜乐鞭炮声再次响起,轿子被抬了起来。   木婉薇暗暗抽噎一声,抹了眼角的泪,心道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嫁不出去的新娘。   正想着,刚行起不到半柱香的轿子又停了下来。木婉薇疑惑中想掀起窗帘去看,便听什么东西在喜轿上砸了三下。   随之是宾客的叫好欢呼声。   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新郎正在用无头箭射喜轿门。也就是说,刚刚轿子被抬起,并不是往回去,而是入了安庆王府的大门……   木婉薇心中慌了,在轿子压下时,她一下子便掀开轿帘冲了出去。   宾客们哄堂大笑,纷纷议论新娘自己等不及跑出来了。   木婉薇顾不得耳侧的闲言碎语,她刚想抬手揭开盖头,就被人按住了手。江顼的声音随之传来,“听话,一会和你解释。”   “我不嫁了。”木婉薇满满都是委屈的声音被淹没在宾客的喧哗声中。   “都入了我家门儿了,你还说不嫁。”江顼从嗓子眼里道,“那事一会再和你解释。”   “我不嫁了……”木婉薇用力把手往出拽,却被江顼拽得死死的。   伴在木婉薇身侧的合子和樱桃听得到木婉薇的话,两人一左一右分别道了句:   “姑娘,这事姑爷一会和你说,您先把堂拜了。”   “姑娘,姑爷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还有两位表公子在呢,您少安毋躁……”   听了这两句轻声细语,木婉薇慢慢安静了下来。   江顼的话,木婉薇不信,可合子和樱桃是自小侍候着她的,定是不会骗她。   手中被塞进红绸后,在喜娘的唱轿声中,木婉薇在合子和樱桃的搀扶下往里走。   随即,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先拜天地,再拜两老高堂,最后和江顼夫妻对拜。   木婉薇僵硬着身子,从喜帕的下面看到了江顼的袍子下摆。   一声送入洞房后,木婉薇被半推着送进了喜房之中。在两名福禄双全的老妇人的唱词声中,江顼挑起了木婉薇的红盖头。   映入江顼眼帘的,是木婉薇板着的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怨气,如娇似嗔的。看了两眼,江顼忍不住笑了。   木婉薇心中是极怒的,她看着喜上眉稍的江顼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在周围妇人几声新娘子长得真是漂亮的赞叹声后,木婉薇和江顼的手中被分别塞进了半个葫芦。   喜娘的催促声中,两人同时低下头饮了一口。   这是合卺酒,意喻夫妻二人同甘共苦。   也当真是苦,苦得木婉薇当下就想吐出去。可江顼在她后背上状似无意的一拍,咽下去了。   喝完合卺酒后,江顼便起身出去宴客,只留下一群女眷在新房里闹着木婉薇说话。木婉薇分不清眼前这些着红穿绿的人是谁,便只低着头浅笑不说话。   待摆了宴面,几个和木婉薇年纪相当的少女妇人拥促着她用了几口饭菜后,闹房的人都散了,新房中也彻底安静下来。   木婉薇坐在席面前,心中苦闷的说不出话来。她让合子拿来一只空碟子,将含到嘴里的饭菜都吐了出去。   合子知道木婉薇心中想的什么,让樱桃出去守了门儿后,在木婉薇耳边轻声道,“姑娘,在您说要把喜轿抬回公主府时,两位表公子已是做下这样的决定了。姑爷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妾的事,气的不轻,当下便命丫鬟婆子把那个女人带走了。后来和两位表公子解释了半天,两位表公子才肯让喜轿入门儿的……”   安庆王府的门槛是高,可镇国公府和朝瑰长公主府也不是寒门,柳景盛和柳景瀚怎么会让木婉薇受那么大的委屈?   “可知带到哪里去了?”木婉薇问。   “……”合子犹豫了半天,最后道,“我倒是捎到一耳朵,倒不知说的是不是她。听嬷嬷说,王妃说世子爷新婚三日内府里见不得‘红’,过了三日再行诊断……”   这个红,就是要乱棍打死了。   木婉薇心中不由得一颤。   她猜那个女人是司徒静,可安庆王妃怎么可能说把司徒静乱棍打死?或许,安庆王妃说的和合子所猜的并不是一个意思?   “姑娘,姑爷对您是一百个好,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合子让樱桃招呼几个陪嫁的丫鬟过来,“折腾这一日也累了,姑娘先换身轻便的衣裳,吃两口东西歇歇,姑爷宴客,怕是要许久后才能回来。”   因嫁的是王府,木婉薇的陪嫁丫鬟由平常人家的两个变成了六个。除了合子樱桃两个是自小侍候自己的外,还有四个是镇国公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分别叫青梅、幽兰、竹叶、菊露。这四个丫鬟年纪皆是比木婉薇小上一岁,模样不出挑,为人却绝对的忠诚本分。   除了六个丫鬟外,还有两个贴身的管事嬷嬷。一个是今日便随她嫁了过来的王嬷嬷,还有一个,要一个月后随那些给她管理田庄店铺的陪房一同来。   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木婉薇脱了凤冠霞披,洗去了脸上厚厚的一层脂粉,又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喜服。因不用出去见客了,也就没在发髻上簪珠翠,净了手后再次坐在席面前用饭。   胃口不好,只动了几筷子就不再动了。   此时樱桃已经带着青梅和竹叶将撒帐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都收拾起来,把**铺铺好了。木婉薇极累,便歪在**榻上休息。她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就是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听外面的丫鬟唤了声世子爷后,木婉薇翻身坐起来了。   片刻,江顼的身影从屏风后绕了过来,面色通红,一身的酒气。他坐到**榻上去拉木婉薇的手,却被木婉薇躲开了。   江顼强行拉住了,盯着木婉薇看了好一会,直到木婉薇的脸色由白变红,才笑出声来,“那会你的妆上得浓,便是恼了,也看不出你生气。”   木婉薇被江顼的酒气熏得想吐,再三甩了手后,道了句,“你洗洗去。”   这回江顼没再推脱,出去了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已是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头发**的,身上的酒气也淡了不少。   这次江顼再坐下,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识相的退出去了。合子临走时推了木婉薇一下,指了指放于**榻一侧小几上的白色喜帕,提醒她别忘了铺在身下。   木婉薇的心里又是烦躁又是紧张,当江顼向她靠近时,一翻身躲到**榻里面去了。   江顼好好打量了木婉薇一番,笑着问道,“今日你我洞房花烛,你要躲我**?”   木婉薇抓起枕头抱在怀里,红着耳朵,咬着唇幽怨的看着江顼不说话。虽然她已经和江顼有过夫妻之实了,可清醒着思绪和江顼做肌肤相亲之事,她还是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更何况,她现在还气着有人拦她喜轿叫姐姐的事儿。   江顼一叹,起身拿了玲珑酒和两只玉杯,坐回到**榻上,对木婉薇笑道,“依你,今天,咱们就喝喝酒聊聊天。别的事不急……”   说着斟了杯酒递给了木婉薇。   木婉薇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   她多少知道江顼这个大尾巴狼的心思,自己酒量浅,只要喝醉了他就能为所欲为了。   其实木婉薇同样是这样想的,她现在入了安庆王府的门儿,不可能再有反悔的机会。再说,两人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实在没有什么好矜持拒绝的……   一杯清酒咽下去后,江顼又给木婉薇斟了一杯。   在木婉薇再次想喝的时候,江顼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在你醉前我要把话说清楚,那个女人拦在你喜轿前要嫁我为妾,事先我并不知情。你我的婚事是皇上亲指,你身后又有镇国公府和朝瑰公主府,我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做出在娶妻这一日纳妾的事情来。”   “安庆王府是何样的门第?”木婉薇瘪了嘴,心中清楚的很,“若没有人蓄意放行,司徒静怎么可能会拦到我的喜轿之前?江顼,我还未进门儿,便受了这样大的屈辱,以后我还要受何样的委屈?”   江顼不否认这事是有人安排,却否认道,“那女人不是静儿……”   司徒静家世虽不高,却也不会做出自己走上门来为妾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来。就是她愿意,司徒一族,安庆王妃也定不同意。   “那就是别的女人喽。”木婉薇品了品嘴里的苦涩,想了半天后,委屈的道,“江顼,我怎么会嫁给你呢?”   不顾江顼阻拦,把酒又喝了下去。   木婉薇就是两杯酒的量,酒一下肚,话就多了起来,各种委屈和不甘全都对江顼吐了出去。   先是抱怨嫁给江顼麻烦,那婚礼的细节单子她背了足足有半月有余。再是抱怨自己曾经说过嫁猪嫁狗也不嫁江顼,现在倒果真嫁给了猪狗不如的江顼。   五杯水酒咽下去后,木婉薇开始口无遮拦的抱怨江顼为什么要破了她的身子,洞房之夜没有落红,她还有何脸面出去见人。安庆王妃本就不喜欢她,若再知道她不是完璧之身,她以后的日子不用过了。   江顼一边好言相哄着,一边预防着木婉薇砸东西。木婉薇的酒品江顼早见识过了,若新婚之夜将洞房砸了,那他以后出去真就没法儿见人了。   木婉薇把大半壶酒喝下去后,开始一边用粉拳打江顼一边抽噎哭诉,“我若是嫁给杨林,杨林一定不会纳妾。我舅父已经答应我和杨林的婚事了,我们合离吧,我回去嫁杨林,你娶你的表妹司徒静……”   虽然知道木婉薇说的是醉话,江顼的眼眸还是变得深沉了。他把木婉薇手里的酒壶抢下来扔到**榻下,欺身压在了木婉薇的身上,寒着语气问了句,“你想嫁给杨林?”   木婉薇醉得厉害,抬手要把江顼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抽抽噎噎的道,“杨林不会纳妾,就是纳妾,也不会在娶我这天纳妾……”用尽力量也推不下江顼,木婉薇委屈的道,“……江顼,你下去,你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江顼侧了身子,伸手解了木婉薇腰间的锦带,回道,“是衣裳太紧,脱掉就好了。”   木婉薇大呼江顼骗人,可衣裳一脱下去,身上的燥热当真少了几分。静静躺了会,木婉薇翻身坐起,雪白如玉的身上只着了一件绣了鸳鸯交颈的大红肚兜。她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口口声声说要坐喜轿回去。   江顼一把将木婉薇揽到怀中,亲上了喋喋不休的樱桃小口,耳根子算是清静了。   木婉薇脑子有一瞬间的清明,想要挣扎,呼吸和话语权却被江顼给夺了去,再后脑子又陷入了混沌。   突然舌尖一痛,木婉薇睁开眼睛去看面前人。轻喘须臾,她半哑着嗓音问目光让自己害怕的江顼,“你干吗咬我?”   动了动手,发觉自己正和江顼紧紧贴在一起,窒息感,全来自压在身上的人。   “我是谁?”江顼看着身上泛起桃红,眼神迷离的木婉薇,喘息着问道,“薇儿,我是谁?”   “江,江顼……”木婉薇结巴着回道,“我还没醉,我认得……”   江顼笑了,低头亲住半张的小口,把身子沉了下去。   木婉薇哭了,下身传来的撕痛让她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细汗。她用力的挣扎想要起身逃跑,,却被江顼压得死死的。   她哭着求饶,足足一刻钟的功夫,那刻骨难忘的疼痛才渐渐变得麻木……   不知又过了多久,江顼终是低吼了一声停了下来,把下巴抵在木婉薇圆左肩上连连喘息。   木婉薇香汗淋漓,双臂环着江顼的臂膀,思绪飘在空中许久回不过神来。直到江顼又要动,她才蚊子般的泣了声,“别,别动,痛……”   江顼怜惜的将木婉薇被汗水浸湿的秀发拢到耳后,轻含着她的耳垂道了句,“……下次就不会这么痛了。”   木婉薇睁开哭红的眼睛狠狠瞪了江顼一眼,眼泪滚滚而落,颤着声音指控道,“你骗我,你我根本就没有肌肤之亲!”   这种痛,再大的酒也醒了!就是不醒,也定不会一点记忆也没有!   江顼侧了身子把木婉薇环在怀里,低声笑了,“现在有了,你也记得了……帕子我垫了,你不用担心没有落红……”   木婉薇又羞又气又恼,张口在江顼赤luo的胸膛上狠狠咬了下去。   江顼一声闷哼,倒吸了口凉气好言好语的哄木婉薇,哄了半天也不见木婉薇缓力后,一声长叹,翻身又压了上去。   这回,轮到木婉薇猫叫一声,挥舞着一双藕臂开始如泣如诉的求饶…… ☆、第 227 章 通房 7200推荐加更     按习俗,成亲的第二日,新媳妇要早早起身给公公婆婆敬茶。   木婉薇虽早就醒了,却赖在**上不想起身。一是身子酸痛的厉害,二是她实在不愿意去面对安庆王妃。   自她知道有安庆王妃这个人存在到现在为止,一共见过安庆王妃三次面。   第一次,是在英亲王府中,受了安庆王妃百般难为。   第二次是赐婚明旨下达后的上元节,做为准儿媳,她被江顼接到安庆王府待了一日。那一天,她同安庆王妃同席而坐,因有江顼陪着,安庆王妃看上去的确是挺和蔼,又是赠簪子又是布菜,可安庆王妃眼底那刺骨的冰凉却让木婉薇无法忽视。   第三次,是大婚前五日,安庆王妃带着一众人到朝瑰公主来观箱。   观箱,就是把所备的嫁妆一一打开,让婆家人来看喜娘来日的嫁资有多少。   木婉薇敢肯定,那一日安庆王妃带着几位相交甚好的诰命夫人来看箱,为的是给她一个难堪。   试想一个被家族驱逐出去的孤女,便是镇国公府和朝瑰公主府碍于皇帝的脸面收留了,又怎会下了大本儿给备嫁妆。   最后,安庆王妃是笑着走的,可心中到底如何,却不是外人能窥视一二的了。   江顼修长的左手放在木婉薇的小腹上,虽微合着眼,却早知道怀里的**醒了。   在木婉薇无意识的叹息了第五次后,他手臂轻轻一用力,把一声娇喊的木婉薇抱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木婉薇先是狠狠掐了他一把,然后把脸贴在了江顼的左胸上,听耳边传来的强壮而有力的心跳声。   江顼只看到木婉薇白皙的额头,轻笑问道,“在愁什么?”   木婉薇轻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别扭的一别头,不愿回江顼的话。   江顼笑着商量,让木婉薇只去见安庆王妃这一次,再后,一直称病既可。   他的院子虽也在安庆王府中,可离安庆王夫妇所居的主院却颇远。称了病,自是有理由再不过去。   木婉薇虽没接话,心中却真哼哼。能称病一时还能称病一世?再说,新媳妇在成亲第二日就称了病,传出去像什么话。   “当然,也有辛苦一次,免去一年的好法子……”见木婉薇终是肯抬头看自己了,江顼慢悠悠的道,“你若有了身孕……”   木婉薇用力在江顼身上打了一下,怒着俏脸唤丫鬟进来侍候自己起身。   掀开帘子一看,先进来的是自己不认识的两个貌美丫鬟。那两个丫鬟对着木婉薇福了身子唤了声世子妃,分别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一个叫文茵一个叫雅南。   木婉薇知道自己身上不能见人,放下大红的帐幔后抢了江顼的被子盖在身上。扫了江顼一眼后,羞红了俏脸。一抬雪白玉足,把只着了条袭裤的江顼踹出去了。   江顼放声一笑,在丫鬟的服侍下更了衣后,道了句在外面等后出去了。   又过了会,合子和樱桃端着盥洗的用具进来了。木婉薇这才起身,先在两个丫鬟羞红了双颊不敢直视的目光中去沐浴,然后挽了妇髻,换了身大红色绣凤凰展翅的衣裳。   偏厅里早饭已经摆好,江顼正坐在主位上看一张便笺。略薄的嘴唇紧抿,剑眉轻挑,脸上虽无怒容,却也生出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已是妇人打扮的木婉薇笑了。亲手盛了羹汤放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对木婉薇招了手。   木婉薇行路不便,也没往远去,坐下来和江顼安安静静的用早饭。   才吃了几口,文茵进来道了句时间到了后,小两口放下碗碟,在丫鬟的服侍下又整理了衣裳,往主院去了。   京都之中,但凡沾了功,爵两字的朝臣,所修的府邸便不会小了。安庆王爷虽是异性王爷,府邸却也同亲王差不多了。   木婉薇压后江顼半步,随江顼在九转十绕的园子里走了足有两刻钟的时间才来到了主院前的安禧堂。   安庆王爷,安庆王妃和江顼的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已是坐在安禧堂中等着了。   安庆王爷自大病一场后身子就大不如前,夏日里还敢出来见风走走,到了秋冬季节便只能待在房里。安庆王妃的精神气倒是很好,见到木婉薇进来笑意盈盈的一个劲儿的点头,似十分满意这个儿媳妇一样。   木婉薇跟在江顼身后小步走上前,守着规矩给高坐主位的安庆王爷和安庆王妃敬了茶,改口唤了父亲母亲。   安庆王爷看上去很高兴,也未说什么,轻轻颔首,算是授礼了。   安庆王妃喝了媳妇茶,亲手将木婉薇扶起来后,说的话就多了。   从把江顼交给木婉薇这个新媳妇看管,要木婉薇以后督促江顼上进不要荒废了仕途,再到要木婉薇早生贵子为安庆王府开枝散叶,最后又提到她这个长嫂以后要和睦弟妹……   说着,将自己的五个儿女叫到了自己的身前一一为木婉薇介绍。   为首个头比江顼稍矮些,一身书生气的男子是江顼的嫡亲的二弟,名唤江枫。另一个身体强壮,一看便是习武之人的男子是江顼嫡亲的三弟,名唤江彬。   左侧身穿淡蓝色裙装,头挽妇髻,和安庆王妃长了五分相似的是江顼的长妹,江瑶。江瑶年前已经出嫁,此次回来是特意参加江顼和木婉薇的婚礼的。   右侧身穿水粉色裙装,一脸傲气的少女是江顼的二妹江婷,正在议亲。上前拉了木婉薇的手,一身可爱打扮,年纪比木婉薇年幼上一岁的是江顼的三妹,江嫣。   木婉薇谦卑的低着头,安庆王妃每介绍一个,她便唤声叔叔姑姑,然后再递上事先备下的见面礼。   一圈下来,木婉薇送出了合价近千两白银的礼物。   相互认识了后,安庆王妃便让眉间露出倦色的木婉薇回去了,并笑着叮嘱道,“打明儿有了空闲,常去找你两个妹妹玩。她们有不懂事的地方,你身为长嫂的多说着些……”   江嫣听了笑嘻嘻的应下了,江婷则是轻眯了下眼眸,微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   木婉薇如没看到一般,和安庆王夫妇福身告退后,跟着江顼出了安禧堂。   来到门外,江顼突然停住脚步,对矮自己一头的**叫住问了句,“身子可还痛?”   木婉薇正在思索安庆王妃热络的态度,江顼说的话让她猛的愣住了。待反应过来,羞红一下子从耳后蔓延到了两颊和嫩白的脖颈。   咬着唇白了江顼一眼后,木婉薇提裙往来时的小路行去。   江顼却把她拉住了,道了句自己还有些公事要办后,让婆子抬来了竹椅送木婉薇回他居的兰苑。   看着江顼转身离去的背影,合子轻笑出声,对坐在竹椅上松了口气的木婉薇道,“姑娘,哪有大婚的时候办公事的,姑爷这是心疼姑娘劳累……”   江顼身为男人,无病无痛在内宅里做轿实在不妥,可若他走着木婉薇乘轿,让丫鬟婆子看到了也不好。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寻了借口先走了。   木婉薇抬手捏了下合子白嫰嫰的脸蛋,扬起柳眉道了句合子话多。   回到兰苑时,樱桃已是将茶点备好了。服侍早饭未用多少的木婉薇吃了些后,问是现在把兰苑的丫鬟婆子们叫到一起问问话,还是过一会。   木婉薇身子倦,便道先回屋眯会儿再说。这一眯,便眯到了中饭将近。在樱桃的服侍下净了面清醒了神思后,挑起眼皮慢悠悠的道,“丫鬟婆子不急……你可知姑爷有几个通房的大丫鬟?”   这些年来木婉薇在安平侯府中看得太多了。主母再和善,也顶不住下面人另存心思,若不先把威立下,以后受苦遭罪的是自己。   宇二奶奶,是血淋淋的例子。   这事,樱桃就不清楚了,她再擅长拉家长,也无奈才到安庆王府一日的时间,人还不认识几个呢。   木婉薇将目光看向合子,合子却抬手指了指绘了竹林的屏风处。那里,江顼正闪身进来。   心中升起尴尬,木婉薇轻咳一声,把头低下了。可随即又把头抬了起来,粉面上的窘色退下,换之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自己身为一房主母,问问屋里有几个侍候自己男人的女人,并不为过!   江顼摆手让樱桃和合子出去,撂起袍摆坐在**榻上。看了木婉薇须臾后,笑了,“你若真想知道,就直接来问我。我定是要比你刚带过门儿的丫鬟们知道的清楚,详细。”   木婉薇揪了两下手中帕子后,咬了咬唇,言直问开了。   兰苑里有几个大丫鬟,侍候江顼多久了,什么时候开的脸梳的头,可是有定期服用避孕的汤汁,江顼心中有没有满意要抬了侍妾身份的……   这些琐碎的事,最好一次通通都说了出来,身为主母的她也好在心里作了数,再按着天数安排同房的日子,也好雨露均沾。   江顼定定的看着越说越来劲的木婉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最后在木婉薇回头满脸疑惑的问他是否有私生下的庶子庶女后,终是喊了停,制止了木婉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顿了会后,直言回道,“没有,一个通房的大丫头也没有……”   江顼原来要聘的世子妃是司徒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又一直深厚,他怎么会**丫鬟伤司徒静的心?   再有,安庆王妃是司徒静的亲姑母,不可能在自己的亲侄女进门前给江顼房里塞满了花花草草。   安庆王妃倒也不是让个堂堂世子爷一直吃素,只是那些大丫鬟进进出出,在兰苑中待的时间最长的也没超过六个月。连时间都这样短了,又更不要说培养感情生下庶子庶女了……   文茵和雅南两个大丫鬟算是在兰苑里待的时间最长的了,足足有一年半。可前一年江顼‘病’得正重,又琐事缠身,哪有心思和体力近女色?再说,便是近女色,江顼也不会近这两个人,当然,这些话是他不会对木婉薇明讲的……   江顼虽只略略解释了几句,却依旧是把木婉薇给震到了。   她眯着眼眸,微张着小嘴,看着江顼好一会后不可思义的问道,“江顼,你,真的是世子爷?你,连个长伴身边儿侍候的丫鬟都没有。”起身跪坐到江顼面前,木婉薇忍不住道了句,“江顼,你,没什么问题吧……”   江顼黑了脸色,把面前口无遮拦乱说胡话的小女人按到**榻里,道了句,“有没有问题,娘子可以慢慢试。便是不满意,也只能将就了……” ☆、第 228 章 用茶 合更!!!     木婉薇三日回门,回的自是朝瑰公主府。   那一日天刚蒙蒙亮,江顼就拉着她起身收拾,反倒比去给安庆王夫妇敬茶时还积极了。   木婉薇睡不醒,卧在**榻里不愿意起身,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都倦意。   江顼无奈,贴近她耳边意味身长的问了句,“你,真不起?”   木婉薇瞬间睁开千娇百媚的大眼,扬起一爪子就向江顼挠了过去,半哑着嗓子委屈道“都怪你!明明说了今日要早起……”   然后还是拉着她不肯放手,她闭上沉重的眼皮时瞄了眼滴漏,正是丑时三刻。眼下卯时未尽,她才睡了二个半时辰。   江顼把**的小爪子握在手中亲了下,甚是无辜的笑道,“如果你后来不往我怀里钻……”   木婉薇抽回手,半怒半嗔的瞪了江顼一眼。往**榻里一滚埋到被子里,露出带着欢爱痕迹的雪背,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她记得木婉月回门儿时是快辰时将尽了才到,安庆王府距朝瑰公主府不远,现在又才这个时候,她想多赖会儿**。哪管就是再多眯上半个时辰,也能多缓缓精气神。可当江顼把大手从她身侧摸进去时,木婉薇猫叫一起坐起来了。她幽怨的看着江顼,瘪着嘴,委屈着小脸,终是跪坐了起来。   江顼的手在木婉薇嫩溜溜的肩膀上又占了几下便宜,在手臂上换来两道不轻不重的爪痕后转身出去了。   木婉薇洗漱后少用了些细粥,然后便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捯饬了起来。穿了身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袄裙,挽了高高的凌云髻,正中簪了嵌满宝石细钻的七尾凤钗,两侧是一对如凤凰展翅般的步摇簪子。   脖颈上被套了两条东珠项链,手腕上的玛瑙玉石珠钏也是占了双数……   将这身行头带好,木婉薇坐在妆台前不会动了。除了大婚那日的凤冠外,今日的行头是她所戴过的最重的了。   江顼体贴的让木婉薇稍事休息了半刻钟,然后让丫鬟扶着她出门儿,先去主院给安庆王妃辞行。   安庆王妃笑盈盈的,道了句早去早回,她找木婉薇回来还有事后,让丫鬟们送小两口出门儿了。   坐上去朝瑰公主府的马车,木婉薇抬头问江顼,“你娘找我能有什么事。”   江顼把坐在身侧的小女人抱在怀里,更正道,“是母亲……你嫁进安庆王府是长房嫡媳,不可能一直清闲下去。许是叫你过去,商量一下管宅子的事儿……”   木婉薇眼中闪过不愿,她可没有木二夫人那远大的志向。她是个懒人,能把自己那一想起来就头痛的陪嫁打理好就是万幸了。   江顼忍不住逗了句,只要木婉薇有了身孕,这些事自是不用她来劳心的。   这两日这话听得多了,木婉薇的脸皮也就厚了。两人整日里粘在一起,想要没孕,好像挺难……   轻眯上眼眸把手贴在小腹上,她在想自己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个小小的孩子落地生根。   木婉薇一想事,眼中就犯迷糊。江顼见木婉薇没似往次一样张牙舞爪的,以为她累极了,便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补觉。   马车行的慢,木婉薇迷糊了一觉时,才刚刚在朝瑰公主府的门前停稳。被江顼扶下车后向旁边一扫,木婉薇笑了。   镇国公府的马车也停在那里。还没被牵去给马喂料,也就是说镇国公夫人刚到不久。   这回也不用江顼催着了,待朝瑰公主府的奴才敞开府门燃起喜炮,木婉薇似中小燕儿般飞了进去。   出来迎木婉薇的是木婉欣和柳纤灵,两人一左一右傍在木婉薇身边,把她迎到了花厅之中。   江顼尾随其后,让小厮们把拜见岳母高堂的礼物都抬到偏厅中去开了箱。   开箱,是让丫鬟婆子们看的。送的礼越重,越显婆家对新媳的满意和看重。   花厅之中,不仅有朝换公主和镇国公夫人,连刚恢复上朝不久的镇国公也在。   小两口给三位高堂奉了茶,又聊了会儿后,便被分开了。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拉着木婉薇去内室里说悄悄话,镇国公如个岳父般,同江顼这个外甥女婿就他以后如果安排小两口的小日子,又在仕途上有何打算进行了细谈。   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是妇人,关心的自是女人家的私事儿。   一是婆媳合不合,姑嫂关系融洽不融洽。   安庆王妃那人她们都接触过,说好听点是个八面玲珑的伶俐人儿,对谁都和善。说不好听点就是个口蜜腹剑,眼高于顶的,骨头里阴着呢。   她们俩人都怕木婉薇受了委屈。   嫁过去这三日,木婉薇倒没觉得安庆王妃给她什么难为。如果她成亲那一日拦在喜轿前的人不是安庆王妃安排的话,那这个婆母,表面上看来还是很好相处的。   当然,当然安庆王妃是英亲王府如何羞辱木婉薇的事,木婉薇是不会同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说出来让她们担心的。   至于姑嫂关系,因为嫁去的日子还短,都没怎么接触过,木婉薇只知道江婷对自己莫明的有股子敌意。   这不是大事儿,都议亲了,嫁出去了也就消停了。   对于那个拦轿的妾的事,朝瑰公主挑明了说不可能是安庆王妃做下的。安庆王妃身为一府主母,在娶嫡长媳这样重要的日子,怎么可能在人客百众面前扇自己的耳光给自己添堵?   镇国公夫人亦是让木婉薇少安毋躁,这纳妾不纳妾的事,说到底决定权都掌握在江顼的手中。只要江顼一心对木婉薇,便是塞进他房里十个,不也都是摆设?   提到这个,便很自然的提到江顼对木婉薇如何,这三日,相处可还是和睦?   木婉薇讪讪一笑,对两人道了句,“很好,很和睦。”   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对视一眼,不在问了,让木婉薇出去木婉欣和柳纤灵玩去后,把陪嫁樱桃,合子和跟回来的王嬷嬷叫到了内室。   她们看出了木婉薇眼中的倦意,觉得木婉薇有事儿瞒她们。木婉薇不愿多说,她们自是要问丫鬟婆子们。   樱桃和合子被问得一脸诧异,她们姑爷对她们姑娘多好啊,恨不得吃饭都亲手喂,屋里的两步道都抱着走,怎么就对着不好,夫妻不合了?   王嬷嬷倒是一脸愤愤了,直道樱桃和合子两个小丫头懂些什么。把她们打发出去后,气呼呼的和朝瑰公主,镇国公夫人说开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大户人家,堂堂的世子爷,屋子里竟是连个侍候**榻的大丫鬟都没有……这几日可把姑娘累坏了,白日里连眼皮都挑不起来。可姑爷还似不满意一样,有时候青天白日的绿着眼睛把姑娘往屋里拉……姑娘的身子骨一直弱,哪仅得起这样的折腾……”   这倒是王嬷嬷冤枉江顼了,江顼再猴急,也不可能不顾木婉薇的身子。白日宣淫的事他只做过一次,其余的时候不过是搂着**安眠而已。当然,手上的豆腐不会少吃。   朝瑰公主听得呆掉了,她从前身子就弱,招了驸马后在房事上一直力不从心。想到和自己同样瘦弱的木婉薇才破了身就受这般的折腾。细思一会,她惨白了脸色,回头对镇国公夫人道,“妹妹,这,可得说说。以后的日子还长,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镇国公夫人轻咳一声,垂下眼帘掩了眼睛里的羞意,轻轻点了头。她嫁给镇国公时,镇国公倒也对她这样,可她毕竟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   不过两人听说江顼对木婉薇一心一意的好,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花园里,木婉薇正拉着木婉欣和柳纤灵说话。   她出嫁,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木婉欣。好在,现在出了那吃人的安平侯府,木婉欣可以在镇国公府里居着,定受不到什么委屈。   聊了会后,柳纤灵见时间差不多了,先行了一步,给姐妹两留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木婉欣舍不得木婉薇,腻在木婉薇的身边一个劲儿的撒娇。抬头间看到木婉薇耳后的一处吻痕,突然板起了小脸。她凑上前仔细看了会,对木婉薇问道,“姐姐,姐夫是不是欺负你了?看,都紫了……”   木婉薇心中尴尬,此欺负非彼欺负,她要怎么才能和木婉欣解释清楚。   正这会儿,被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叫进去‘提点’两句的江顼出来了。他摸着鼻子,一脸的窘色,抬头刚看到木婉薇,便见木婉欣冲到自己的面前。   木婉欣水汪汪的大眼中露出一抹狠意,咬牙切齿的对江顼跺脚道,“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姐,我就杀了你!杀了你!”   江顼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八岁孩童智力却长得绝色的小姨子,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木婉薇连忙上前把木婉欣拉到一侧,解释了好一会江顼并未欺负自己。木婉欣低着头,用脚踢着小石子,直到许久后,对一旁的江顼露出明媚一笑,“姐夫,你一定要对姐姐很好很好。不然,”还是那句话,木婉薇眯着眼眸甜甜的道了句,“我就杀了你。”   江顼深吸一口气,上前拉了木婉薇的手,对矮自己近两头的木婉欣连连保证自己不会欺负木婉薇后,木婉欣终于恢复了原来的说说笑笑。   按理说,吃过了中饭,回门也就结束了。不管离着远近,皆是要乘了马车往回走。   江顼见木婉薇眼中露出不舍,恍然大悟般想起自己还有点事儿没办,先行去处理。叮嘱木婉薇别自己回去,他晚上过来接。   木婉薇终是笑了,在朝瑰公主府一直腻到了吃过晚饭,才同来接她江顼一起回去了。   回到安庆王府时,夜色已浓,各个院落都撑起了灯笼。两人先是去给安庆王妃请安,安庆王妃倒是对他们晚回来没说什么,只让木婉薇次日早些过去,还是那句话,有事要说。   走在夜幕下的花园小路上,木婉薇一边揉自己的胃,一边问江顼,从明天起,她以后是不是要每天都去主院里给安庆王妃立规矩?   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是多。   在安平侯府时,宇二奶奶也是回门儿后开始给立规矩的,要亲手侍候木二夫人用饭吃茶,木二夫人身子不适时,还要守在木二夫人卧榻旁**不睡端茶递水。   安平侯府和许昌侯府是门当户对,所以木二夫人当时也并未多加刁难宇二奶奶。   而自己……   木婉薇虽然挂了个公主女儿的身份,可她总觉得自己和江顼比起来,矮得不止是个头儿。   江顼回答的简单,先装聋,再做哑,实在不能就称病。他捏了木婉薇嫰白的脸蛋开玩笑道,“不必在乎那些劳什子的好名声,反正你也没有了,怎么自在怎么来……”   提到名声,木婉薇眯起了眼眸,看丫鬟婆子都在一丈外的距离远远的跟着,靠近江顼问了句江顼为什么要娶她。   原来她以为江顼娶她是因为两人有了肌肤之亲迫不得已,可事实是两人根本就是清白的。既是如此,江顼为何还要骗她娶她?就不怕被她坏到不能再坏的名声连累了。   见江顼轻咳一声不做回答,木婉薇拦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不放,问了句,“你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非要得到不可的东西?”   江顼抿着唇,用同样的表情去看木婉薇,想了许久后道了句,“因为,我和你八字特别合。你没见我以前病得直咳血,和快要归西了一样。可自打皇上下旨赐婚,我去给你下了大聘后,身子骨就好起来了吗?你在别人那里是行克,在我这里却是旺夫相……行了,别想了,除了我外没人要你……”   木婉薇嘴里刚吐出一个‘杨’字,便见江顼眉头挑高了。摸摸鼻子,咬着舌尖转身,往兰苑的方向去了。   当夜就寝时,江顼谨遵着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的话没对木婉薇动手动脚。只可惜,这份坚持在木婉薇睡熟后翻身钻进他怀里,似猫一样在他胸膛上蹭了两蹭后,宣告破功……   睡到半夜被吵醒木婉薇气得张牙舞爪,要不是打不过江顼,绝对把身上的人千刀万剐然后去喂猫。   身子虽累,木婉薇因为心中有事醒的却早。睁开眼时,**榻的另一侧已经空了。迷糊中好像记得江顼爬她耳边说,要进宫去请个御医,好好给木婉欣看看。   木婉薇也觉得有这个必要,她总觉得看似过得欢快的木婉欣,心里压了太多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东西……   杀人,木婉欣竟张口闭口都是杀人。木婉薇记起在屈郎中的百草堂时,木婉欣也是说过一句,他们都该死。   胡思乱想了会,木婉薇终是起身了。她来到主院时,主院中正在传早饭。一群丫鬟婆子端着细粥小菜进进出出,脚步稳而不乱。   木婉薇让丫鬟进去通报,得了允许后提裙走进饭厅。给安庆王妃请了安后,净手给安庆王妃盛粥布菜。   安庆王妃笑意满面,待木婉薇将一碗细粥放到她面前后,拉着木婉薇坐下一起用早饭。   婆媳两人用的都不多,只用了几口便让丫鬟将席面撤下去了。然后一起去了偏室里。   安庆王妃安坐下后,木婉薇又亲自给她奉了茶盏。   安庆王妃饮了一口后,说丫鬟沏的茶不好,然后同木婉薇谈起茶艺来。安庆王妃原来就是给太后端茶倒水的,对这个颇有些研究。木婉薇同了尘仙姑学了六七年,也正熟悉。   婆媳两人在没有江顼在场的情况下,对着几片茶叶倒也真聊得尽兴。   眼瞅着辰时过半,安庆王妃停住话头不说了。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须臾,不冷不热的道了句,“那一日你过门儿,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让婆子拧进来一个女人来,正是木婉薇大婚那日,拦在她喜轿之前的那一个。   那女人还穿着粉红色的嫁衣,只是脏得厉害,一看便知过去的这几日没受善待。模样长得很周正,一看便是吃香喝辣娇惯着长大的。   那女人抬头看了安庆王妃一眼先是带着哭腔唤了声太太,随即跪到了木婉薇的面前,磕了个头后叫了声姐姐。   然后起身,拿起小几上一盏茶走到木婉薇的面前再次跪下去,双手举过头顶奉了上去,欲语未泣的道,“姐姐,您过门儿那一日是妹妹做事不周。姐姐是打是罚妹妹都认,从今后,妹妹定用心服侍世子爷和姐姐,再不会做出半点僭越之事来。姐姐,请用茶。” ☆、第 229 章 书竹 推荐8000加更     安静得连针落下都能听得见的屋子里,木婉薇看着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轻挑了下柳眉。   任她来主院前想了一路,也万万没想到安庆王妃会让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更没想到,这个女人会直接跪到她面前敬妾室茶。   当她木婉薇是什么?任人搓扁揉圆的面团,还是软弱好欺的窝囊废?   可若就这样拒绝了,只怕一顶善嫉的帽子就要扣下来了吧。   身子一侧,木婉薇将凄哀的目光落在了安庆王妃的身上,换了幅含泪欲泣的样子。既然安庆王妃事前说她过门时受委屈了,那便有点委屈的样子吧。   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很是坚持,见木婉薇转了身子,马上跪爬到木婉薇的面前,再次将茶盏举了起来。   木婉薇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瞄了眼安庆王妃的神色,把头低下了。   身为媳妇,不给相公纳妾是善嫉。可身为婆母,在新媳妇刚进门三天就给儿子房里塞人,说出去同样不好听。   自己偏不说话,看安庆王妃如何做决定。   就这样僵持了近半刻钟的时间,安庆王妃终是不再看她面前茶碗里的几片茶叶,抬头对木婉薇问道,“媳妇,这事儿,你怎么看?”   木婉薇心中冷笑,把按在眼角的帕子拿下来。眨眨近得微红的眼睛,对安庆王妃道,“母亲,媳妇觉得,这事不是媳妇怎么看,而是那一日前来参加婚宴的亲王显贵们怎么看……”   那一日京都中有权有势的望族都来了,木婉薇就不信安庆王妃会把这个女人收下,伸出脸接下这重重的一耳光。   安庆王妃抬眸仔细打量了木婉薇须臾,柔柔的笑了,“我想听你怎么说。”   木婉薇挑了柳眉,再次把目光落在了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身上。她微弯下腰,用帕子垫着手指抬起了那女人的下巴,细细打量一番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年纪了?”   那女人眼中露出喜色,看着木婉薇满是激动的回道,“姐姐,我叫书竹,今年十九,侍候世子爷四年了……”   “原来侍候在兰苑里的?”在书竹点了头后,木婉薇收回手,将视线递向了安庆王妃,笑道,“母亲既是想听媳妇怎么说,那媳妇便把心里的几句话讲明了,若有想的不妥贴的地方,还请母亲指教……”   在安庆王妃微微挑眉后,木婉薇继续道,“既是兰苑中侍候多年的大丫鬟,为何媳妇过门儿这几日从没听人提起过?如果媳妇没猜过,那定是犯了过错早被撵出去了!一个有过的丫鬟,怎配再在世子爷的身边侍候?再说,她一个奴才,竟然敢穿了嫁衣出现在府门外拦喜轿逼未过门的新娘认了她妾室的身份,这安的,到底是何样的心思,又让贵客们怎么看咱们安庆王府?”   话说到这里,木婉薇停了停,柔柔的笑了,“当然,媳妇初过门,一切还要听母亲的意思。若母亲觉得这个叫书竹的可以侍候在世子爷的身边儿。媳妇回去就命奴才们给她铺房……”   书竹听了木婉薇这番话,目光闪了两闪,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她不敢去求安庆王妃,而往木婉薇的身边又靠了靠,将茶盏再往高抬了抬。   木婉薇心中生起烦躁,瞄着安庆王妃的视线没在自己这边儿,衣袖微微一扫,书竹手中捧着的那盏凉透的茶水倾泻到了自己大红色绣了凤穿牡丹的石榴裙上。   书竹一声惊叫噎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手中茶盏滚落在地,‘啪’的一声摔得粉身碎骨。   身为妾室,在敬茶时砸了奉给主母的茶盏……   抖着身子,书竹对着木婉薇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了下去,“姐姐,妹妹失手,还请姐姐责罚,还请姐姐……”   “什么姐姐?”安庆王妃终是把目光放到书竹的身上了,挑眉道,“安庆王府,可是有人承认你入门儿了?你有何资格口口声声唤世子妃姐姐?赫嬷嬷……”   待一个年约四十几岁的妇人进来后,安庆王妃又把目光落在了木婉薇身上,问木婉薇要如何处置书竹。   木婉薇又开始咬牙了,安庆王妃明明没想将书竹留下,也想好了怎么处置书竹,却偏偏要用自己的口说出来……   木婉薇拿着帕子擦自己裙摆上的茶渍,沉默了会后,在书竹惊恐的神色中道,“媳妇刚过门儿,还不懂府中规矩。往日在公主府时,若有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又手脚不利落的奴才,拉下去打罚一顿,命薄的就赏一条草席,命大的……”   没等木婉薇将话说完,安庆王妃已是对赫嬷嬷冷冷的开口了,“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世子妃的话吗?拖出去乱棍打死……”   木婉薇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安庆王妃这是将打死书竹的决定安在自己身上了。   赫嬷嬷没犹豫,招呼粗使婆子进来将书竹拖出去了。   安庆王妃看着愣了神的木婉薇笑出了声,柔声道书竹的事不算事,她叫木婉薇来的真正目的,是将江顼名下的几处田庄铺子将给木婉薇。   待两个嬷嬷把半箱子帐薄搬到屋子里后,安庆王妃把木婉薇叫到自己身前,拉着她的手暖笑道,“以前顼儿的产业都是我在官着,如今他成了家有了媳妇,自是要交给媳妇打理。这些年来的帐薄都在这里了,你得了闲时翻来看,有不明白想不通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在木婉薇点头后,安庆王妃又长松了口气,拍着木婉薇的嫰白的手背笑道,“用个月余的时间把你屋里的事理清后,母亲再教你打理王府……总算是有了媳妇儿了,母亲啊,终是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那两个搬箱的嬷嬷笑了,直道安庆王妃这两年是见老了,鬓角都有白发了。   木婉薇脸上笑的柔和,心中却是冷哼。哪里老了,和当年在英亲王府羞辱自己时一个模样,只不过是换了一幅较为和善的嘴脸。   将帐本交清了,安庆王妃没再让木婉薇久留,催促着她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再将帐本儿好好看看。   于是,带着樱桃空手到主院来的木婉薇,回去时身后跟了两个抬箱子的嬷嬷。   在走过安禧堂前的小路时,书竹的惨叫声隐隐传到木婉薇的耳中来。她明明和安庆王妃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了,那群奴才怎会连个人都打不死?分明是拖到现在给她听的。   扫了身后两个嬷嬷一眼后,她状似害怕的向着兰苑的方向急跑了几步……   江顼回到兰苑时,木婉薇正爬在书案上睡觉,脸下压着的,是本翻开的帐册。   只递眼扫了那些帐册一眼,江顼便明白安庆王妃叫木婉薇去干什么了。江顼将手指不轻不重的弹上木婉薇白皙的额头,把午后睡得迷糊的木婉薇唤醒了。   木婉薇看清是江顼后,先是‘哎呀’一声抱怨江顼扰了她的好梦,然后举起印了许些口水印的帐册飞了过去。   江顼身手敏捷的接住,随意扔到书案上后笑木婉薇竟然真的翻看这些陈年老帐。   这些帐册既是安庆王妃给的,那定是没有问题。便是有问题被木婉薇看出来了,身为新过门儿的儿媳,也不能去挑婆母的错往出要银子。   “……你若真想管,”江顼教了木婉薇最简便的法子,“就一刀切,以前的帐本统统不要了,重新建册从头管起。这样一来,母亲开心,你也省了劳累。”   这招木婉薇已是想到了,不然也不会任自己爬在书案上睡着。听江顼和她想到一起去,倒省下她睡前想好的许多说辞。   只是江顼的产业不少,这样一来,白白丢掉的银子何止十万两的数目。自己男人的银子,也就是自己的,凭白没了,有些肉痛。   江顼伸手擦了木婉薇唇边的口水印,**了句,“怎么,为夫这般秀色可餐,让娘子胃口大开?”   木婉薇张口叼住江顼的手指,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她眯着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精光,问了句书竹是谁。   既是在兰苑里侍候过的大丫鬟,那江顼定是记得。而且还是四年,江顼明明和她说兰苑里侍候的大丫鬟最久只侍候半年……   整整四年,安庆王妃就不管,司徒静也当没看见?这两人也太没用了,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江顼神色一顿,不答反问,“那日拦你喜轿的人是她?”   木婉薇点头,还直言书竹已经被乱棍打死了。命令……算是她下的吧。   江顼把手指从木婉薇的牙齿里拿出来,眯上双眸不再说话了。沉默须臾,让木婉薇将她与安庆王妃和书竹的谈话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木婉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隐掉书竹打翻在她身上那盏茶是她故意为之外,别的统统都说了,连安庆王妃的脸色和书竹眼中的绝望都描述了一番。   江顼听罢倚坐在书案,先是一叹,后又笑了。拿起一本帐册在手中随意翻了两下后,对木婉薇把往事明言了。   书竹的确是在兰苑里侍候了四年,不过一直是侍候他笔墨的小丫鬟。因相处的时间久,书竹的性子又好,江顼因怜悯她孤苦又总受欺负,对她便优待于别的丫鬟几分。   后来,书竹因打翻了一只砚台而被调到主院中去做洒扫的活计。一次书竹在主院里再次被别的丫鬟欺负,正巧被江顼碰到了,就帮着说了两句。   安庆王妃知道后便把书竹提了大丫鬟,当成半个主子养了起来。说江顼若真喜欢,等司徒静过门儿后,她会给书竹一个正式的名分。不让江顼记恨了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让书竹受了委屈。   木婉薇舔了舔嘴唇,终是明白为什么安庆王妃一定要她说出那句打死书竹的话了。虽然江顼对书竹只是怜悯之情,可这丝不同看到安庆王妃和司徒静的眼中,也定是别样的情愫吧。   自己这新媳妇才过门儿三天,怎么抵得过江顼和书竹的四年感情?就是江顼不说什么,心中也定会落下痕迹。   这招儿,高啊,无形中在两人间埋了颗小钉子。   想了须臾,木婉薇咬着嘴唇笑了。江顼挑眉问她笑什么,木婉薇弯着眼眸道,“还好我心里没你,你心里没书竹更没有我,不然你母亲这个算盘可就打得精响了……你现在便是因为我下命打死书竹而生气,咱们的关系也就这样儿了……”   说罢,还没心没肺的大笑了几声。   江顼先是一愣,暗暗磨了两下牙后,皮笑肉不笑的凑进木婉薇,道了句,“既是这样,你给我纳两房妾室吧。”   木婉薇一直有给自家男人纳妾的觉悟,她马上指着外面道,“……文茵和雅南就是母亲给你的妾,你要是喜欢,我今个儿就命人给她们铺房……正好,我这刚得来的嫉妇名声,可以马上甩出去了。”   江顼却摇头,“不要她们,无趣,你看樱桃和合子如何?她们本就是你的陪嫁丫头,跟了我也正常。”   木婉薇却一立眼睛直说不行,樱桃和合子侍候她那么多年,她是打算给她们选了良人嫁过去过好日子的。   江顼脸上的笑这回彻底没了,盯着木婉薇眯着眼眸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堂堂安庆王府世子,算不得良人?配不上你的两个洒扫丫头?”   木婉薇连声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可看着江顼的脸色慢慢转黑,一咬嘴唇,不说话了,她的话,好像,就是那个意思。   江顼伸手把站起身要逃跑的木婉薇夹在腋下,寒着语气,“娘子,有些话咱们要换个方式才能说清楚。”   木婉薇挣扎不过,哭丧着一张俏脸小声商量道,“江顼,你别打我……要不,轻点打……” ☆、第 230 章 商量 合章     木婉薇虽然才嫁给江顼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可江顼以往里在她眼中温和如玉,温文有礼的君子形像却彻底改变了!   顶个嘴,来,娘子,咱们换个方式说道说道。   咬个人,来,娘子,咱们换个方式说道说道。   吵个架,来,娘子,咱们换个方式说道说道。   最初木婉薇以为这个换个方式是江顼忍不住心底的怒气要揍她,后来才明白,这个换个方式说道说道,是指行房。   江顼非要让她一遍遍求饶,云里雾里亲哥哥好相公的都千娇百媚叫出来,才算是放过她了。   未了还要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句,“你再不听话,下次……”   坐在书案前看帐册的木婉薇欲哭无泪,她一边想着那个一脸邪气的登徒子一边一遍遍扪心自问,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认定了自己被破了身子,然后一门心思的嫁给了这不知节制**。   如果嫁给杨……   这想法刚一升起,木婉薇自己给硬生生掐断了。好女不侍二夫,如今她已经是江顼的名符其实的妻,再不能把心思往杨林身上放。   更何况,江顼对她很好,也很呵护,房事虽多了些,却也迁就着她的感受,近几日,她已是能渐渐的跟上节奏,体会出里面蚀骨**的滋味……   木婉薇坐在书案前一直通红着脸发呆时,樱桃忍着笑把一碗奶茶递了过去。   自家姑娘现在看似身子弱,气色却一日比一日好,粉面娇艳的似朵花儿一样,水汪汪的大眼里似含着盈盈的秋水,似能摄人魂魄一般。   木婉薇回过神见面前多了碗奶茶,端起来喝掉了。   一直打扇的青梅见木婉薇不发呆了,笑着将合子先前叮嘱她的笑对木婉薇说了遍。   木婉薇过门儿前,已是定好陪嫁的陪房们是新婚一个月后进王府。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这事儿也应该张罗起来了。   这几个陪房,都是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选的,各有手艺,木婉薇未嫁时曾经见过两次,都是憨厚老实的模样。别人木婉薇倒不急,她现在就想让秋锦进来。   一是秋锦是妇人,自己好多不好意思同樱桃合子这两个姑娘家讲的话,都可以同秋锦说。   二是,她要好好收拾收拾秋锦那个小蹄子!她要好好问问什么破瓜的痛和蚊子咬得一样,什么只一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   这事好张罗,去给安庆王妃请安时捎带嘴说一句也就行了。安庆王妃是个三好婆母,除了回门儿第二日让木婉薇亲口说出打死书竹外,再没表露出任何咄咄逼人的气势。   似真喜欢这个儿媳妇似的,不管木婉薇说什么她都依,兰苑里的事随便着木婉薇去折腾,她连眼皮都不挑一下。   只有一件事安庆王妃没有依。   在木婉薇同她说看过江顼的产田帐册说没问题后,安庆王妃便要教木婉薇管理王府后宅的事物。   木婉薇说自己笨怕是学不会,结果得来安庆王妃撂下脸子冷冰冰的一句,“别人家娶个媳妇都勤快的让婆母省心,到了我这儿,就娶了个懒媳妇儿回来……”   这一句话,就把木婉薇的千言万语都顶回去了。   按理说,这后宅大权,一般情况下婆母是不愿意撒手的。管了几十年了早有章法了,有什么可累的?再说,年年往手里捞的银子可是一点半点儿?   一般的新媳妇也愿意接手,这是婆家给的脸面,是对新媳妇的认可,也是把整个后宅的生杀大权握在了手中。   可这等好事到了安庆王妃和木婉薇这里,却全变了样儿。一个往出扔,一个不想接。   木婉薇想不明白这其中的事,就却问江顼。   江顼近日来忙,忙得木婉薇睡时**榻半边是空的,睡来后**榻半边还是空的,如果不是朦胧中感觉到自己被柔柔的抱过去亲了几口,根本就以为江顼没回来过。   江顼对后宅里的弯弯绕懂的也不多,思虑了会儿后,对木婉薇笑道,“她让你管你就管,左右也就那点儿事,你又不是不会……”   木婉薇的确是会,在镇国公府她没少打理后宅府事。她是懒得管,她总觉得这是个套,一脚踏进去就收不回来。   心里不愿意,她就和江顼撒娇,问他们能不能搬出王府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和木宏宇,宇二奶奶一样,每逢年节回来看看,省去许多麻烦事儿。   江顼捏了木婉薇的俏鼻,忍不住笑道,“高堂二老健在,你这小妮子居然想要分家……”   江顼是世子爷,木婉薇是世子妃,以后安庆王的王位要江顼继承,这安庆王府也是他们的,他们要往哪里搬?   鼻子被捏得痛,木婉薇扬起爪子就挠上了江顼的手背。   江顼抽回手一看手背上的白色爪痕,脸上笑意不减的欺身靠近木婉薇,“娘子,是要换个方式和为夫……”   木婉薇粉面上的桃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上,咬着唇,忍着笑对江顼道了句,“不,不行。我来葵水了……”   要不是有着这个护身,木婉薇怎会把忍了半个月的爪子挥了出去。   江顼把一脸得意的木婉薇抓进腋下夹着,来到书案前用右手拿过一张白纸,提起狼毫在上面画了一个黑色道道,言称,记着,过后一起算。   木婉薇双后抱着江顼的腰身不让自己掉下去,嘴贱的道了那个道道画的真丑。   江顼让木婉薇坐在书案上,挑眉道了句,“薇儿,有没有嬷嬷和你说过,其实来了葵水,也是可以的,只要我不嫌弃……”   木婉薇眼中露出惊讶,脸上的红润慢慢退却,半天后,嫌恶的道了句,“真恶心……”   还真没有嬷嬷和她说过来葵水时不能行房,不过一想到那个场面,木婉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直到江顼抱着她大笑出声,木婉薇才明白江顼在骗她,当下把两只爪子都挥了上去。不过都挠在了衣服上。   自家男人是要出门办差,手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全是抓痕,让别人看了会笑话。   木婉薇的葵水还没走,她的陪房们就送进来了。除了秋锦外,还有另外三个妈妈,分别是刘妈妈,田妈妈,何妈妈。同秋锦的男人一样,她们的男人也都在木婉薇陪嫁的店铺上帮忙跑腿。   几个陪房进府这日,木婉薇特意吩咐厨房置办了桌席面,让樱桃和合子跟着她们好生热闹去。自己,则捂着闷痛的肚子趴在**上看诗集,由青梅和幽棠在一边侍候着。   幽棠本叫幽兰,后来因为那个兰字冲了兰苑这的名字,便改成了棠字。于是,镇国公夫人精心为木婉薇挑选的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变成了梅、棠、竹、菊。   青梅和幽棠年纪虽不大,却是在镇国公府中当了几年差的,曾被皇后身边的李嬷嬷亲手**过,所以对这沾了皇亲两字的府邸中的规矩很懂。   有着这两个丫鬟,合子少操了不少心。如今合子显少在木婉薇身前晃,都是跟在王嬷嬷的身后打理兰苑的事。   院子里虽只有一位主母没有妾室,等级不同的丫鬟婆子加起来却有五十几人之多。这些人里,有往日里就侍候在兰苑里服侍江顼的,也有木婉薇嫁进来后安庆王妃特意拨进来侍候主母的。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无法让合子放下心来。她是跟着木婉薇在安平侯府里长大的,那些背地里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她实在是见了太多太多。   木婉薇嫁过来的日子虽短,合子却真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看出了些猫道狗道,只不过都是些不痒不痛的小动作,所以就暗暗忍下了没同木婉薇说,她全等着秋锦进来好好商量商量呢。   木婉薇爬在榻上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突然发现给自己打扇的青梅变了力道。那风不大不小,柔柔的落在身上很是舒服。   抿了嘴角一笑,木婉薇眼也没睁的把诗集递了过去,道了句,“累得慌,先睡会儿。”   悄声进来的秋锦轻笑出声,先把诗集接过去放到了一边,然后用帕子遮在木婉薇的眼前,笑嘻嘻的问道,“姑娘,您猜谁来了。”   木婉薇睁开眼笑了,抓着秋锦的手坐了身子,嗔道,“好啊,我正想找你算帐呢,你竟是诓我说……”   声音一顿,木婉薇的视线落在了身边儿正在给自己打扇的一个年轻妇人身上。   那妇人正柔柔的看着她,挑着嘴角轻笑,眼中却含着泪花。见木婉薇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看,吸了吸鼻子落泪了,“姑娘,芍药回来侍候您了……”   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淡绿色袄裙,挽着妇髻,和芍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木婉薇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在自己的手背上掐了下。直到痛楚传来,才瘪着嘴把芍药招到自己身边儿,先是狠狠捶打了下,然后心酸的抱住了。   她的芍药,陪她一起长大,受了那么多委屈的芍药。   秋锦虽早就哭过了,可还是红了眼圈。她摆摆手带着青梅,幽棠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久不见面的主仆两人说贴心话。   贴心话,也不过是这几年之间的琐事。   木婉薇的事,秋锦都大致同芍药说过了。所以芍药拉着木婉薇的左手,看着她寻死时那道伤疤一个劲儿落泪。然后,哽咽着说自己这两年是怎么过的。   芍药去了清心观后,并没在清心观中久留。将伤养好后,便跟着了尘仙姑回了朝阳公主府。   在那又居了半年后,由朝阳公主府的管事嬷嬷牵针引线,把她许给了安分老实的男人,叫吴文。不是什么本事人,只会跑腿打杂,不过不嫌弃芍药不是完璧的身子。   自那后,她便一直在朝阳公主府中侍候着。   听芍药说起这个,木婉薇又想起她醉酒后丢的那一天。当时她就听到有人叫公主,还似乎趴在芍药的怀里哭来着。   这样说来,那些似梦幻般的事都是真的?了尘仙姑当真在宫里说完了那样狠心决绝的话后,又把自己接到她身边去照料?   芍药坦诚告诉木婉薇她醉酒那一日的确是在朝阳公主府内,而且很丢人的把客房砸了……   木婉薇面上一窘,暗道自己这酒品的确是不好。随即又问她为什么是在镇国公府醒来的,而且镇国公夫人从没提过自己是如何被送过去的。   对于这个,芍药却闭口不言了,也叮嘱木婉薇不要对别人说她去过朝阳公主府。   见木婉薇眯着的眼眸里满是迷糊,芍药开解道,“姑娘,那一次了尘仙姑是真生您的气了。您不应该把炼制的仙丹四处送人,把自己处于那般险境。可了尘仙姑也没彻底不管您,不然,怎么会把我送来侍候您,顶了原来要来的那个嬷嬷的位置。还有这个……”   芍药将木婉薇发髻上簪着的那只方圆相连的汉白玉簪子拿下来,笑道,“这是了尘仙姑特地托世子爷送您的及笄礼啊……”   这个,江顼早告诉木婉薇了,不然木婉薇也不会把这根簪子和传家的宝贝一样整日簪在发髻上。   主仆两人聊到一半儿,樱桃隔着屏风唤了声姑爷回来了。   芍药马上擦了泪痕,把簪子放到木婉薇的手中后退出去了,称等木婉薇得了闲再来说话。   江顼中饭在外面用的,喝了不少酒。在文茵和雅南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后,进了卧室。他看了木婉薇带着泪光的眼眸,把宽厚的大掌帖在木婉薇的小腹上后,问道,“怎么,还痛?我同御医打听过了,说生个孩子后,再来葵水时就不痛了。”   木婉薇轻拍了江顼胳膊一下,然后伸出双臂搂住了江顼的脖子,轻叹道,“江顼,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旺夫,可你一定旺我。自和你订了亲,好事就一直不断……”   先是镇国公府和她修复了关系,后又有朝瑰公主上门认女,了尘仙姑虽表面还是对她不冷不淡,可私下里对她的关心体贴她却一直能体会得到。   到如今,连芍药都回到自己身边儿了……   末了,木婉薇笑得贼兮兮的道了句,“看来咱们生辰八字儿真挺合的,这么过日子还不赖……”   江顼见木婉薇笑得明媚,心底压了几日的愁闷一扫而光。他抱着怀里的柔香软玉,取笑了句,“今天御医问我,我宅子里是不是养了只性子暴躁的小猫,不然手上怎么总带着伤。我就说他说的不对,明明挺温驯的。”   木婉薇又扬起爪子挠了过去,不过落下时却是轻轻的,连个印印都没划出来……   陪嫁的几个陪房进府后,兰苑里丫鬟婆子们的差事马上调整了一番。除了文茵和雅南两人的差事还没变外,其余人的都稍有变动,等级月例还是原来那些,可管的实事儿却不多了。   对此,不免有人心中生出怨怼,跑到安庆王妃那里去嚼舌根,言称这兰苑现在竟不像是安庆王府里的院子了一般,管事儿的居然都是外姓人。   对此安庆王妃依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木婉薇折腾。   又过了半个月左右,当兰苑中的事都处理的差不多后,安庆王妃旧事重提,又要教木婉薇管理府事。   这回,木婉薇没再推脱。左右她就是个跟在身边儿看着的,安庆王妃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呗。   不接触不知道,真当把那些帐本名册拿到手中后,木婉薇头嗡的一下就大了。   镇国公府才几口人?连个姨娘都没有,就更不要说是庶子庶女了。   而安庆王,除了有安庆王妃这位主母外,还有两名贵妾两名姨娘三名侍妾。   这贵妾,可不似平常人家那样只是个良籍就行了,她们可都是出身望族,当然,是庶女。   据说,如果不是安庆王两年前突然得了重病,现在安庆王府里已经多了位正式上了册的侧妃。   一想到这地位超然的删妃……   木婉薇虽知不应该,可还是在心里暗暗道了句安庆王病的好,不然这王府里的关系还不知乱成何种样子。   再有,就是庶子庶女们了。   木婉薇那一日给安庆王夫妇敬茶时所见到的,都是比她年长或是年纪相当的,除了那几个外,还有四五个年纪小庶子庶女。   因生母的身份不同,所以这些庶子庶女们也分了三六九等。   比如江婷,虽是妾氏所出,可因为她生母的娘家出了位文渊阁大学士的亲舅父,所以眼高于顶,谁也放不进眼中。   便是安庆王妃,也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木婉薇抱着帐册和名册直撇嘴,就这乱糟糟的关系,在要其中取平衡之道,要何其难?她是个新过门的媳妇儿,稍有不慎,便会弄得个里外不是人。   好在,安庆王妃倒是说话算话,说教木婉薇,便当真认真去教。那两位贵妾身份的姨娘是如何的份例,其余两个生了庶子庶女的姨娘是何份例,那三个侍妾又是何份例,那些庶子庶女又拿多少月钱,皆是一条条的讲明白说细了。   待木婉薇把这其中的弯弯绕弄明白几分后,又开始让木婉薇看安庆王府中的人情来往。   原来木婉薇在镇国公府时,觉得镇国公府所结交府邸就是顶尊贵的人家了,如今拿了安庆王府人情来往的花名册一看,那些人家在安庆王府的名单里,不过是中等地位。   真正的权贵,不止是有了爵位或是沾着皇亲两字,而是要真正沾了皇室血脉。   抱着那些册子,木婉薇委屈着小脸向江顼哭诉,“江顼,你媳妇不好当,可不可以不当了。”   江顼被木婉薇的胡言乱语气得直笑,回答的也爽快,当了孩子娘,自然就不用为这些琐事烦心。   木婉薇倒是真想怀一个孩子来避避麻烦,可她才嫁进来不到二个月的时间,哪有可能这么快就结果……   一晃的时间,木婉薇已是嫁进安庆侯府近三个月,兰苑里种的几株秋菊已是打了花苞了。   这一日木婉薇按例早起,用了些细粥,又喝了芍药亲手熬的养身汤药后,一步一蹭的去主院里给安庆王妃请安。   今日的事颇多,要把过中秋佳节的事宜同安庆王妃说一下,再商量下十月份安庆王过千秋的事如何办,还有眼瞅着冬天近了,王府上下主子奴才的各项份例都要着手准备了,再有,江婷前个儿来和她打了招呼,要在府中开花会……   事不大,江婷却偏偏来和木婉薇这个不是真正管事的人来说,这其中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木婉薇一边思虑一边前行,只才走到主院门口,便见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的气氛不似往日。   赫嬷嬷出来见木婉薇来了,先是福身唤了声世子妃安好,然后才道安庆王妃心痛的老毛病犯了,眼下正不得劲儿。   “……不过王妃早吩咐下了,”赫嬷嬷笑着挑起了门帘,“世子妃若是过来了,让赶紧进去,王妃有事和世子妃商量。”   木婉薇颔首一笑,刚要往里进,却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出来了。定眸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司徒静。   司徒还是以前那般的打扮,似朵孤世而立的白莲一般清雅脱欲,只是眼圈微红。看到木婉薇,司徒静先是把木婉薇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带着哭腔福了下身子,“给世子妃娘娘请安。”   说罢,连着啜泣着跑了。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狠狠剜了木婉薇一眼。   木婉薇何其无辜,又不是她哭着喊着要嫁江顼的。站了须臾,撇了撇嘴角进屋了。   安庆王妃的神色很是不好,见到木婉薇也没了往日的和气。皱着眉头,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后,对上前给她恭恭敬敬奉了茶盏的木婉薇道,“媳妇,母亲今日想和你商量的,是静儿的婚事……” ☆、第 231 章 侧妃 【赏 加】     安庆王妃一句商量司徒静的婚事,让木婉薇浑身的刺儿都炸起来了。   司徒静往上数有高堂二老,往下数有嫡亲兄弟。安庆王妃要商量,也是找他们去商量啊,和自己一个刚过门儿没满百日的新媳妇商量什么?   这满腹的怨言木婉薇不能明说,她压着心底的火气,把茶盏稳稳递到了安庆王妃的手中,柔声细语问道,“怎么,静妹妹议了合适的人家了?母亲既是说同儿媳商量,可是那家府门是儿媳相熟悉的?若是这样,母亲尽管问,儿媳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年来,木婉薇已是把装糊涂炼得炉火纯青。   安庆王妃抬眸看了眼笑意盈盈的木婉薇,嘴角虽挑起了笑,却没有一丝温度。她接过茶盏轻饮了口后,缓缓的开口了,“这府门,你还当真熟悉。不是别家,就是咱们府上,你是长房嫡媳,又是皇上给了册的世子妃,这等喜事,母亲自是要找你商量一下。”   木婉薇微挑了下眼皮,给安庆王妃身后靠了个绣枕后,在**榻边儿上的绣墩上坐了。然后对着安庆王妃柔柔的笑,“母亲尽管说,儿媳听着呢。”   接下来,便要提到将司徒静许给江顼做妾的事了吧。   不是做妾,应该是做侧世子妃才是。   木婉薇终于明白上些日子安庆王妃为何让她熟悉一个侧妃在府里,在院子里有何样大的权利。现在想来,是提前点给了自己,即便司徒静是侧世子妃,地位也绝对不比自己这个正世子妃低了分毫。   安庆王妃捂着胸口顺了会儿气,话多了起来。   她先是谈了司徒静自小几乎是养在安庆王府的,后又有意无意提了司徒静同几个表哥弟之间的关系都很不错,最后,又提到了安庆王府早在几年前就给司徒静下过大聘……   这事儿木婉薇知道,江顼早在两年前就和她提过。如果当时不是正值安庆王病重,司徒静已经嫁到安庆王府当世子妃了。   安庆王妃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仔细观察了木婉薇的神色后,悠悠又道了句那送过去的聘礼,至今未往回抬。   木婉薇面上虽还笑着,心中却烦躁了。无非就是立侧妃那么点事儿,非得一字一句用慢刀子往她心上捅,有意思吗?不就是想让这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吗,既是如此,她便成全了,左右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她便是反对也没用。   想到这,木婉薇起了身,对安庆王妃恭敬的福下身去,笑道,“母亲,儿媳倒觉得这大聘没抬回来正合适。儿媳虽才过门儿不到百日,可这府里再添件喜事也未尝不可……”   “你真是这样想的?”安庆王妃看着低眉顺眼的木婉薇,轻声问道,“只是顼儿怕要在心里有想法吧。”   木婉薇心中发涩,江顼能有什么想法,司徒静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想娶了近十年的表妹,就是有想法,也是高兴的想法。   见木婉薇摇头,安庆王妃笑了,“有你能在顼儿的耳边规劝着些,母亲想顼儿也不会多想什么。这有了媳妇就是好,什么事都不用我这个当娘的操心了。你也别拘着了,快起来吧。”   安庆王妃对木婉薇招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儿落坐了后,道,“你这提议好,与其把聘礼抬回来让静儿丢了颜面,倒不如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到底是因为咱们府上耽搁了年纪,二十岁的姑娘了,怕是再议亲,也寻不到那么相当的……”   木婉薇走神了,在想以后夹在江顼和司徒静之间的日子要怎么过,三个人又要用何种方式来相处。   眼眸一眯,木婉薇觉得司徒静不会想和自己好好相处。   如果司徒静当真不识抬举,那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上,也容不得……   这边儿正想着呢,安庆王妃一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母亲这心疾的毛病一到夏末就犯,枫儿和静儿的婚事,就交于你着手打理了。你是长嫂,定要把他们的婚事变得风风光光的才是。”   说着,命赫嬷嬷将木婉薇送出去。   木婉薇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一下子飘远了,如果她没听错,安庆王妃说的是枫儿,而不是顼儿……   她想证实,安庆王妃却将身子往下一躺,哼哼了两声,再不给她说话的余地了。   稀里糊涂的回到兰苑后,木婉薇头痛了。她一遍遍敲自己的头,埋怨自己不应该在和安庆王妃说话时走神儿。   眼下,她是要着手给小叔子娶媳妇还是要给自己相公纳侧妃?虽然听安庆王妃那意思,是给江顼纳侧妃的意思更多一些,可她心中还是暗暗希望是给江枫娶妻……   木婉薇糊涂了整整一日,到了晚饭时,兰苑里的准信儿出来了。   消息是秋锦打听来的,她把底下丫鬟婆子的议论统统对木婉薇说了一遍,“……说是王妃娘娘就是为这事儿犯的心疾,已是躺了半日了。后来是世子妃,也就是姑娘您和王妃提的议,说送到司徒府上大聘之礼没抬回来正合适,刚好可以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将司徒姑娘许给二爷,也是门好姻缘……”   木婉薇听后忍不住高嚷了声,“怎么是我提议把司徒姑娘许给二叔叔的?”   秋锦眨了眨眼,道,“姑娘,真不是您提议的?可现在府里已经传遍了啊……”   木婉薇满心的无奈,深觉又受了安庆王妃的算计。   把司徒静许给江枫,定是安庆王妃早就做好的打算。可安庆王妃自己不说,偏偏要把自己叫去,云里雾里绕上一会,再推到自己的身上……   放在眼前的饭菜,木婉薇再用不下一口。她强忍着心中的烦躁把面前的一般羹汤喝下去后,让青梅和幽棠把席面撤了。   秋锦劝了两句没用后,出去把芍药叫进来了。   芍药却不是来劝木婉薇吃东西的,而是端了碗药进来。她把盛着温度适宜的白玉碗往木婉薇的面前一放,笑得堪比盛开的芍药花,“姑娘,把这补身子的药喝了吧。”   木婉薇捏着鼻子把药喝下,嫌苦的又盛了碗羹汤喝。自芍药到她身边儿后,这苦药汁子一天两遍就没断过。   她问芍药这补身的药何时停,芍药回答的简单,什么时候有了孕,什么时候断。   听了那话,木婉薇心中大约有数了。这药,大概是那种易于做胎的,眼下她正想着早些有孕躲麻烦,所以喝得也痛快。   丫鬟们收拾席面,木婉薇便去沐浴了。等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卧房时,江顼已是坐在如意圆桌前喝茶了。   只是神色不怎么好,一脸阴郁的正在想事情。   木婉薇知道江顼近来早出晚归的正在忙太子朱佶的事,也便没过去吵他。转身坐到妆台前,让樱桃继续给她拧头发。   刚用银头簪子从脂粉盒子里挑了香粉放在手心上,便觉得樱桃给自己拧头发的力道变大了。抬头瞄了眼妆镜,见站在自己身后拿着棉帕子的人成了江顼。   把粉抹到两颊上后,木婉薇把江顼手里的棉帕子接过来,道了句自己来。到底不是侍候人的人,江顼的力道她有些受不住。   江顼却没走,而抬手握住木婉薇的双肩,长叹一声后,问了句,“是你,提议将静儿许给江枫的?”   木婉薇一愣,回过头去看江顼,拧着眉心问道,“你也信这话?”   江顼将木婉薇脸颊没均的香粉抹匀,在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没答反问道,“你只回答是,还是不是?”   那抹笑,木婉薇觉得异常的疏离。   她转过身子不再看江顼,抓起梳子一边梳剪不断又乱的三千青丝,一边淡淡的回了句,“不是。我知道你心里有她,所以提议母亲把她给你做侧妃……”   “司徒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做侧室……”江顼慢悠悠的,拉长了声音道了句。   木婉薇手中的梳子攥紧了,她缓缓转过身子面对江顼。低着头思虑良久,出声问道,“江顼,你想怎么做?是随便找个理由休了我,还是我自请下堂给你表妹让位?”木婉薇抬头看了眼江顼,强忍着心底的委屈笑了下,“还是我自请下堂吧,反正我心中没你,你心中有着她,拖上一年,两年,三年,也是这个结果……还好,我们还没有孩子……”   说着把梳子放到妆台上,绕过江顼走到屏风后隔断里,脱去身上湿了的寝衣。   木婉薇终是明白安庆王妃为何把那句话推到自己身上了,她和江顼之间这薄薄的感情,哪抵得上江顼和司徒静青梅竹马十几年的?   自己一句话把江顼的心上人推别人怀里去了,江顼不恨死自己就怪了!   江顼跟了过去,看着眼前欺霜塞雪的玉肤,问了句,“你心里真没我?一点也没有?”   把绣了鸳鸯戏水的红肚兜捂在胸上,木婉薇抿着唇摇头。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反正都这样了,弃妇下堂而已。就是新婚三月就被弃,心中有些不甘……   可又不是她愿意嫁的,明明是江顼骗她。想着这三个月来和江顼相处的情形,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江顼忍着笑意凑上前去看,木婉薇一转身把头扭过去了。   因泪眼模糊看不清,木婉薇系了几次才把那两根绸带紧紧的系在了一起,力道大的,就和给心打了个死结一样。   在木婉薇抬手要拿件干净的寝衣换上时,江顼却用手指勾住了她后腰的肚兜带,轻晃了两下后,挑眉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心里有没有你?” ☆、第 232 章 请期 合更     只能容下两个人转身的小隔间里,木婉薇因江顼那句话而愣住了。直到江顼把她轻轻的抱在怀里,再问了一遍,她乱糟糟的脑子才有些许反应。   纠结着一张小脸,木婉薇过了许久后涩涩的问了句,“你心里,不是一直有你表妹司徒静的吗?再说我心里……”   江顼眼眸一眯,放在木婉薇腰间的灼热手掌用上了三分力道,寒了语气,“木婉薇,你再说一次你心中没我试试。”   木婉薇腰间受痛,挥起爪子挠了过去。见江顼不肯缓力又狠拍了两下,“放手,痛!”   江顼却没依,把木婉薇狠狠抱在怀里,咬牙又道了句,“你再说一次试试。”   “你不讲理!”木婉薇气得跳脚,“你心里又没我,凭什么让我心里有你!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你有你的表妹,我有杨……呜……”   木婉薇痛哭了,江顼竟然咬她肩膀,还用那么大力。   江顼这一口咬得颇重,直到木婉薇痛得瘫在他怀里站不直身子,才松开口,然后蛮横的在她耳边道了句,“说你心里有我。”   木婉薇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她侧头去看肩膀,雪白肌肤上那一圈青紫色带着水口的牙印触目惊心。   江顼又催促了遍,木婉薇倔强的一别头,不肯看他。江顼这回没气,反倒笑了,他坐到地上把木婉薇抱在怀里,一低头,含住了她左胸的浑圆。   木婉薇吓得身子一哆嗦僵住了,她心惊胆颤的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江顼,连声道,“有,有你,我心里有你。江顼,你松开……”   江顼还是咬了下去,却是轻轻的。慢慢的由咬变亲,一点点,一寸寸,从木婉薇嫩白的脖颈落到她樱红的唇上。   待到木婉薇眼中泪光退去充满迷离,脸上浮现桃红,他心满意足的笑了,“你不问我也告诉你,我心里有你……”   木婉薇思绪飘在半空中还没回来,直到江顼身子一沉和她结合在一起,她才傻笑出声,接着,稀里糊涂的问了句,“……你,你心不是有你表妹?一颗心怎么装下两个人……”   江顼再次咬了下去,这回是嫩白的脖子,“说说,你这一颗心是装杨林还是装我。”   木婉薇一声惨叫,连声求饶道,“你,装你,全是你……”   江顼满意了,对身下脑筋很迷糊的小妻子轻声道,“嗯,我心里也只有你。”   -------------------------------   安庆王妃称病,安庆王府内宅里的琐事便都压在木婉薇的肩上了。   中秋佳节的家宴好打理,毕竟先前已是同安庆王妃商量过的了。安庆王的千秋也不难,这个关系到安庆王府的脸面,又每年必办一次,大框按着按着往年的来便可,细节等安庆王妃的身子好了些再说。   木婉薇难住的是江枫司徒静两人的婚事。   按理说,江家的大聘之礼已经抬到司徒府上了,那接下来的便是请期。请期,需要男女双方的生辰庚帖。   这庚帖,可不是随便问出了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就完事了,那定是要去司徒府上和司徒二老拜请才行。   就着这个事儿去同病中的安庆王妃问,安庆王妃轻飘飘的道出一句话来,“长嫂如母,我现在病着,你去便是了。寻个吉日去,态度柔和些,毕竟是咱们府上对静儿有所亏欠。”   木婉薇心中开始磨牙,安庆王府对司徒府再有亏欠,就该要我个刚过门儿的新媳妇去看脸子?   心中一来劲儿,木婉薇把这个‘吉日’定到安庆王爷千秋后去了。左右司徒静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安庆王府也说了定娶不疑,那便再等上几个月吧。   木婉薇这一个举动,把‘病’中的安庆王妃气笑了。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个新媳妇会来个以拖为上。两个月后再请期,请了期后再备婚,那等司徒静真正凤冠霞帔的嫁进安庆王妃,怎么也要明年四五月份的事儿了。   那会儿,司徒静可都二十一了。   哼哼了两天见木婉薇真没打算动身后,安庆王妃命赫嬷嬷把两年前从司徒府上请来的庚帖给木婉薇送过去。让她选拿着以前的庚帖张罗着先把婚期请了,至于去司徒府的礼节,忙完安庆王的千秋再补。   于是,一新一旧两张庚帖和一张请期帖出现在了木婉薇的书案上。   新的庚帖,是江枫的。旧的庚帖,是司徒静的。而那张红底金字的请期帖,则是江顼和司徒静的。   上面龙飞凤舞写的是江顼和司徒静的生辰八字,辞藻华丽描绘的是江顼和司徒静的幸福美满……   这若是在没被江顼咬一顿前看,木婉薇心中便是不舒服,也只是一会儿。而现在,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让她从里到外不舒服。   送帖子来的婆子似看不出木婉薇脸上的冷意般,还讨好的道,“……老奴寻思着世子妃是第一次操办婚事,对这其中的门道肯定是不清楚。便自做了主张,将往年王妃张罗着没用上的都给世子妃送来了,世子妃也好多琢磨琢磨不是。”   秋锦在一侧忍不住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安庆王妃授意,哪个奴才有胆子把这种东西承在木婉薇的面前。   木婉薇看了会,笑着对安妈妈说了几句客套话,将她打发出去了。   秋锦心中有气,打扇时手上的力道重了三分。芍药端着汤药进来看到了,连忙夺了下来,轻斥了句,“是姑娘惹恼你了?何苦对着姑娘撒气?”   秋锦虽是个妇人了,暴躁的性子却是一点没改。得理不饶人的话张嘴就来,眼睛一立就指桑骂槐的将安庆王妃骂了一顿,“……什么东西,哪有这般给世子妃娘娘难看的,直当她是根葱了,不过是个得了两分脸面的‘奴才’而已!”   木婉薇本来心里挺不得劲儿,秋锦这一骂,倒是把她逗笑了。捏着鼻子把汤药喝下去后,她把秋锦,芍药,合子,樱桃叫到跟前儿,让她们把这几日同府中的丫鬟婆子打听来的话统统说一遍。   江顼和司徒静两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既是连婚期都定了,这亲为何没结成?   几个丫鬟打听回来的结果,就如同江顼所说的那般。本来江顼考中了功名后是要娶司徒静的,可偏偏不巧安庆王病重了。   木婉薇面前的请期帖,就是在安庆病重期间请下来的。   没成亲,是因为皇帝赐婚的明旨一直没下。安庆王病情好转之后,江顼因公事去了江南。等江顼再回来时,正值皇帝病重。   在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去请赐婚的旨意?   皇上的病痊愈了,江顼又病了。   这期间安庆王府内倒是传出过江顼想要进宫去请赐婚旨意的事,可司徒府上却没同意,再后,不了了之了。再再后,皇帝赐婚的明旨下来了,只不过新娘成了木婉薇。   木婉薇完不由得在心中唏嘘,司徒静这是让司徒府上给耽搁了啊!如果早在几年前司徒夫人不让她给外祖父守三年寿,何必等寿期过后正值安庆王病重?   安庆王病好后也就别折腾了,又何必嫌江顼病重而不让请旨赐婚?   想了一半,木婉薇又不解的问了句,“为什么江顼成亲一定要皇上下旨赐婚?”   芍药忍不住笑了,“姑娘,姑爷是世子啊。这是皇上给的脸面,像枫二爷成亲,就不必那么麻烦。”   木婉薇接过团扇轻摇,心中渐渐明了了。   自己和江顼的亲事,是由皇帝下旨,礼部请期,这才是江顼成亲应该走的正常程序。而现在自己面前这张请期帖,不是礼部拟定,也就说,这是当年安庆王妃和司徒府逼江顼娶司徒静的一个手段……   心中一喜,木婉薇咬唇想到,难道那个时候江顼心中就有自己了?脸上一怒,江顼病着时明明还想过请旨娶司徒静的,若不是是司徒府上没同意,现在司徒静已经是世子妃了。   一喜一怒之后,木婉薇把红透的脸埋在臂弯里。心中直道完了,都怪江顼,有些话说不得,一旦说出去,就连心一起丢出去了……   有了庚帖,请期的事便容易了。请了京都中德高望重之人给看了吉日,再写了请期帖子,送到司徒府上去让司徒老爷和司徒夫人定夺便可。   请期帖子,一般是由媒人送到女方府上的。   到底关系到司徒府上的脸面,安庆王妃没让木婉薇随便拉个媒人来充数,而是请了与自己相熟的英王妃,请她屈尊去司徒府上送帖子,给足了司徒静面子。   因两府事先已是有了商量,有请出这样有脸面的媒人,司徒府上也并未拖拉,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定在了腊月十六。   日子定下来后,安庆王妃便继续‘病’着了,余下的事又都交给木婉薇打理。   后宅大权在握,木婉薇可是一点兴奋劲儿都没有。   为了能让王府内的事宜正常运转,她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对管事嬷嬷们交待事宜,入夜了还在书案前看帐册,有时江顼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时,她双眼熬得正红。   中秋佳节过后,安庆王妃的‘病’终是好转,把给安庆王办千秋的事接了过去。   木婉薇却没因此轻松,做为皇帝亲封世子妃,她要随着江顼进宫去应酬。宫宴是不用参加,可四处曲膝问安是少不了的。   因成亲已经三个半月了,那些受礼的娘娘们自然而然的把视线盯在了木婉薇的小腹上。就连江顼带着她去给皇帝磕头问安时,皇帝也是有意无意的问了句,“江顼啊,这亲也成了,何时能让你老子抱孙子啊?”   江顼嘴上虽说不急,可当晚回去却比以往卖力几分。木婉薇累得眼皮都挑不起时,他把双手放在自家娘子纤细的腰身上试了试。差半个巴掌就合在了一起,还真当得起盈盈一握这个词……   最后得出结论,自家娘子这段日子来太过操劳,身子这么瘦弱,怎么可能容易受孕。   木婉薇也想给自己好好养养,可哪来的那样的时间和功夫。虽说现在安庆王妃把给安庆王办千秋的事接过去了,可江枫和司徒静的婚事却还压在她的肩上。再有就是眼瞅着秋末到了,她陪嫁的田庄和店铺到了要收租交帐的时候。   除了自己嫁妆,还有江顼明面暗里的产业……   江顼心痛木婉薇劳累,将锦绣绸缎庄的丘掌柜叫过来帮木婉薇打理杂事。   丘掌柜是多年的帐房了,收租交帐这种事最是熟悉,有他接手,木婉薇自是轻松许多。   到了最后同木婉薇交待各项帐目时,丘掌柜忍不住笑着道了句,“去年老夫便说这些琐事终归都是要少夫人打理的,少夫人非不信,一定要让老夫去寻江爷说话。怎么样,让老夫说准了吧,这事,还是要少夫人劳心才行……”   木婉薇心中辩驳,那会儿她哪知道自己会嫁给江顼这只会咬人的狼……   等木婉薇把这些事物打理得差不多时,离安庆王的千秋也只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   赶巧,安庆王妃又病了。这回不是心疾,而是被江枫给气的。眼瞅着和司徒静的婚期已经定下,再过三月就要成亲了,江枫房中的一个丫鬟却被诊出有了身孕。   这本来也就是一碗落子汤的事儿,打发的干净利落。可偏偏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司徒静的耳朵里,再后,又传到了司徒二老的耳朵里……   于是,司徒夫人登门来‘看望’安庆王妃了。   安庆王妃这一病,王府中的大大小小事物又压在了木婉薇的肩上。安庆王千秋大事小节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眼下要做的就是拿了对牌往出放银子。   宴面要银子,搭戏台子唱戏要银子,招待宾客要银子,处处都要银子。   木婉薇自接手第一日起,便被管事嬷嬷丫鬟们追着讨要各项款银,待到离安庆王千秋还有五日时,她静下心来细细一算,这十日里从她手里流出的银子足足有两万两之多。   这个数目,让木婉薇匝舌,再往外放银子时不由得多了个心眼。渐渐的,她发现有些银子能放,有些银子不能放。   例如有些和安庆王府帐面上有往来的店铺,那些银两完全压着,待以后在帐面上相互抵掉。再有,一些物件儿的报价也是虚得很,比如寿宴期间要用的红烛,安庆王妃指定的那一家店铺所供的货,要比别家贵上一倍不止。   再细着往下查去,发现好几家有来往的铺子,都是半年之内开起来的,最大的买卖好像做的也只是安庆王府这一处……   这若是银子都放了下去,物件供不急时或是有问题,店家再跑了,这其中的窟窿和责任要如何论断?   说是安庆王妃选的店家,可木婉薇也有参与啊。婆母病重理事不清,难道这个当媳妇就是个摆设?   再上加,后期的银两的确都是从木婉薇的手里流出去的……   木婉薇撒娇耍赖让江顼拨了人手帮着往下又查了一番,发现这些有问题的店家,果真或多或少都同安庆王妃或是司徒府上有些关联。   小两口不是傻子,终是明白安庆王妃让木婉薇管后宅的目的了,她是将眼睛盯在了木婉薇那颇丰的嫁妆上。   新媳妇初次管家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奴才们的风言风语一压,银子还不如水一般放出去?   江顼气笑了,他这母亲算计自己这一房的手段真是一次比一次高明。   木婉薇气哭了,自己那几钱银子和安庆王府这大家大业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安庆王妃凭什么就惦记上了。   江顼心知安庆王妃这是在为江枫做打算,他把委屈到不行的**抱到怀里连哄带劝,笑道,“称病吧,这府中的事儿你别管了。他们愿意算计就算计去,咱们不缺吃少喝的就行了。等过两年……”   余下的话,江顼咽下去了。   木婉薇却不依。   她心中的气儿却被勾起来了,如今从她手里放出的银子已是不少了,现在便是不管,过后还是要添几千两甚至是上万两白银的亏空。   当初安庆王妃把江顼的产业交出来时,已是做了不少的糊涂帐,吞了不少银子。如今又这样,这分明是想把他们这一房掏空了!   江顼看着一脸愤愤的木婉薇笑开了,捏着她鼻子问道,“那你想怎样?把事挑明了?她可是你婆母,而且还一直‘病’着……”   “我能怎么样!”木婉薇把脸埋在江顼怀里,满腹怨气的道,“身为媳妇我忍着!可她能不能将这些银子吃得舒心,那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第 233 章 较量     木婉薇自认,自己算是一个很贤淑的媳妇了。   不管以前安庆王妃给了她什么样的委屈,她统统合着眼泪给咽到了肚子里去。   自嫁到安庆王府后,更没因自己有镇国公的舅父和朝瑰公主的母亲而在府中横行,就似个平常人家里的媳妇一样,安安分分的去侍候公婆,应该立的规矩一样不少。   她都这般听话了,安庆王妃还是要屡次算计自己。   先是算计自己打死书竹,让江顼对自己离心。再是宣扬出是自己说把司徒静嫁给江枫的话,让江顼对自己误会……   见两招都没成功,又给自己下了这样大的一个绊子。这事儿真揭露出去,她要赔银子伤脸面不说,以后还有何资格谈接手后宅之事?   心中憋着劲儿,木婉薇借出外收租子的由头回了次镇国公府,让镇国公夫人借自己一队侍卫。   三五十人最好,十几二十个也不嫌少。   镇国公夫人听后大惊,对木婉薇的不可思议的问道,“薇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可你那婆母可是做下了让你恼了的事儿?你便是恼了……”   也不能借了几个侍卫去同你的婆母摆阵仗……   后面这话,镇国公夫人咽到肚子里没有说。   放在以前,镇国公夫人是不会相信木婉薇会做出那种事的。可现在,她却觉得心里没谱。自己这外甥女,自嫁给江顼后脾气,性子,主意都见涨,被惹急了没准就能做出惊天之举。   木婉薇没将安庆王妃几番算计她的事说出来让镇国公夫人烦心,只道自己外出收租子不方便,她虽是安庆王府的主子,可府里的侍卫却不归她调遣。   这话镇国公夫人只信了一半儿,咬着牙想了须臾,还是把人借了。她手伸不到安庆王府的后宅去,不能连木婉薇这点要求也不答应。   回了安庆王府后,木婉薇如以前一般打理府中之事。管理的嬷嬷丫鬟前来要对牌领银子她也放,不过人前脚刚走,合子樱桃几个后脚便瞄上了。待到那管事的出了王府内宅,外面早就守候着的侍卫接上了眼睛。   就这样到了安庆王千秋的前三日,木婉薇晃晃算盘把帐目又核对了一遍,发现可能会出问题的帐目要有近一万五千两。   这个数目是个让人牙痒痒的数儿,按木婉薇的嫁妆总额来说,算不得大数,咬咬牙就放出去了。可真放出去了又让人肉痛,这一个秋季,木婉薇和江顼两人的所有产业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利润。   秋锦看着那些数儿心痛,对木婉薇道,“姑娘,既是知道了,何必让王妃得手。现下就把那些奸商抓起来,逼着他们说出幕后主使,看最后是谁没脸。”   木婉薇倒也这么想过,可那样一来,安庆王妃肯定要以自己体弱多病,处事不清而把后宅这一大摊子交出来。   安庆王妃可是管了近二十年的王府了,府中的人脉岂是轻易能动摇的?等自己正式接了管理王府的权柄,她还不让那些人在暗处使劲下绊子!   思虑再三后,木婉薇从鼻子里哼哼出了两声,“我忍着……”   安庆王千秋,虽每年都办,却也是京都贵族圈子里的一件大事了。因此在正日子的前两日,客人就陆续登门儿了。   有客,便有宴,有宴,便要有酒有菜有河鲜,有车马轿夫,有歌舞戏台。   这第一桩事,便是出在河鲜上。   安庆王府办寿宴所用的河鲜由三家河鲜店铺供送,其中一家是常年给安庆王府供货的。往年都是说好了千秋宴的货银到年底时一起结算,而今年却非要现银,否则不出货。   因着这个理由,管理这事的管家便又寻了另外两家河鲜店铺。   另两家店铺,一家所供的河鲜品质很是优良,皆是现从河里打捞再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王府后厨,相应的,价钱高出一些,不过银款后结。另一家店铺的河鲜略差一点,要价却很公道,而且要求半结,也就是约莫说大概要多少河鲜,按着一半的款项给,余下的,千秋宴过后再说。   三家相较之下,这最后一家河鲜铺子自是成了大主顾。   可偏偏这家,在办宴前送来的河鲜却是腥坏的。待安庆王府派人寻上门去,店铺的老板早就卷了前期的款银跑了。   木婉薇听完管事嬷嬷的来报,不由得心中冷笑数声。   安庆王府在京都之中是何等的府邸,哪会有店铺敢做出这种欺诈银钱再弃铺而逃之事?   她让管理嬷嬷去报官,管理嬷嬷却道眼下正值安庆王千秋,这等事传出去实在是有伤安庆王府脸面。   木婉薇又好气又好笑,便对掌管这事儿的韩嬷嬷问道,“那嬷嬷说要如何办?后个儿便是王爷的千秋了,席面上也不能没有河鲜不是?”   韩嬷嬷的回答简单,眼下只能先把安庆王的千秋筹办过去,余下的事过后再说。所需河鲜,便从另外两加店铺之中现买。因她是负责张罗此事的,所以已经打听过了,常同安庆王府有来往的那家河鲜铺子,猛的一下出不了这么多的货。另一家倒是有,就是价钱相对要高……   木婉薇在心中暗道了一声高,这样一来,安庆王千秋宴上所用的河鲜都是上品不至于失了安庆王府脸面,而自己也因另一家店家弃店而逃而付出不止一倍的银钱。   既是别人已经划好的道道了,木婉薇也没有往别处走的道理了。马上命秋锦拿了对牌,命韩婆子去落实这事儿。   接紧着,便是小丫鬟‘无意’中将一盆凉水泼在了内宅装扮用的红绸之上。那红绸,竟是滴滴答答的掉了色……   管理这事儿的裘嬷嬷指着天边儿对木婉薇说了,每年安庆王千秋前一日定要落雨。这雨一下,红绸都掉了色,安庆王府可还有脸面可言?眼下之计,只能趁着秋雨未落,速速连夜换了上等的好绸才是。   可想而之,那家原来供货的绸锻庄早就人去店空,想换好红绸,只能另寻价格贵的店铺。   再后,红烛出问题了……   再再后,酒水出问题了……   待将那些劣物抛去再另花高价置办了优品,让千秋宴风风光光办起来后,木婉薇再拔算盘细算。如今帐面上的亏空岂止是一万五千两,一进一出,已是近二万三千两之多。   安庆王千秋时安庆王府里歌舞升平,所使所用尽受夸赞。在安庆王妃笑迎百客之时,木婉薇恨得要把后槽牙咬断了。   待到将所有宾客送走回到兰苑后,木婉薇如只猫一般在江顼的胸膛上磨爪子,一边磨一狠声埋怨,“我怎么就嫁给了你,嫁给无父无母的……何必遭这般算计!”   江顼一挑眉,对爬在自己身上怨声载道的木婉薇道,“娘子咽下去那两个字是什么?说出来为夫听听。”   木婉薇神色一愣,再后讪讪一笑,咬了咬指尖不说话了。杨林这两字不能说,一说就出‘事儿’。她刚刚气急,把这茬给忘了。   江顼却没放过她,把木婉薇按到身下吃干摸净后,笑道,“早和你说了,称病不管就是,你非要逞能生那份儿闲气……”   木婉薇累得不愿睁眼,她环着江顼的腰身,闷闷的道了句,“我男人的东西,凭什么白白让她算计了去。”   江顼听后心中大乐,抱着怀里执拗的小女人道,“你男人的家底厚,这几钱银子还不放在眼中……”   木婉薇哼哼了句败家子,转过身子睡实了。   安庆王千秋一过,便是算总帐的时候。   木婉薇猫在兰苑里静静的等了两天,安庆王妃终是派人来唤她去主院了。   还是那幅和蔼的面孔,只是语气严肃了几分。   当着诸多管事嬷嬷和丫鬟的面儿,她先是肯定了木婉薇在她病着的这两个月里的辛劳,再后,才拿着木婉薇经手放出的那些帐目让赫嬷嬷细拨算盘。   最后告诉木婉薇,这次她给安庆王置办的千秋宴,多用了近三万两的银子。而问题,全出在那些有问题的店铺上。   如今那些店铺的东家跑的跑,逃的逃,银子是追不回来了。报官也只是伤了安庆王府的脸面。现在,除了打落牙齿合血咽,再无别的办法。   木婉薇细细的听着,待安庆王妃将话说完,举起帕子抹了泪,带着哭腔问了句,“母亲,儿媳愚钝,惹下这等的祸事,眼下,可要如何是好?”   安庆王妃想了许久后,状似可惜的道了句,“你还年轻又刚进门儿,现在管宅子是早了些……这样吧,你还是先为顼儿开枝散叶吧。府里的事,母亲再劳累两年……”   正跟着学习管理后宅之事的江婷不冷不热的在旁边接了句,“大嫂嫂接手帐务前中公的银子可是对得上数儿的,如今亏空了近三万两……这,要如何说呢,难道让整个王府的人都跟着喝西北风去吗?”   “这事母亲有过错……”安庆王妃拍了拍江婷的手让她住嘴,转了身子又对木婉薇慈爱的道,“你初接手内宅事物,本应该我手把手教着才是,可偏偏我这心疾的毛病犯了……还有那几家店铺,最初我也跟着查看过的,可到底是糊涂了,没帮你把关把好……这些年来母亲还是有些贴已的,不多,算起来也就六七千两的数儿吧。留给婷儿一千两压了箱底,再留一千两给枫儿媳妇压喜榻,剩下的便全交到中公吧……”   安庆王妃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主子奴才皆是把目光放在了木婉薇的身上。   身为婆母,都能把私房钱拿出来给儿媳妇补过了,那身为儿媳妇的,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了。   木婉薇坐在那里许久,直到安庆王妃将一盏茶喝尽,一脸难色的道了句,“怎好让母亲为儿媳操心,儿媳闯的祸,儿媳自己想办法。还请母亲给儿媳半月期限筹备……”   这回,安庆王妃再没说别的,安慰了木婉薇一番后,痛痛快快的让她回去了。   余下的日子,便是等待,等着木婉薇将自己的一部分嫁妆或是江顼的一部份产业变卖,然后折成银子交到安庆王府的大库之中。   可一连等了七八日,安庆王妃也没见木婉薇有何动作。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让丫鬟婆子们多说些闲话施施压时,府外突然传来那个供应劣等红绸的店铺东家被揪送到衙门上去了。   衙门老爷一听说那绸锻庄的老板竟是以次充良,敢欺诈京都中多家望族银财,上的刑岂会轻了。牢狱里的十大刑法才只用了两样儿,那老板便把吃进去的银子都吐出来了。   安庆王妃听说后忙打发人去瞧,银子吐出来没什么,左右还是安庆王府的,可万不能把不应该吐出来的话吐出来!   绸缎庄老板的事刚解决完,紧接着河鲜铺子的老板和酒水铺子的老板也出现在了衙门里,不是一个衙门,京都南一个,京都北一个。   拧进去的理由也都不大,一个是当街**妇女,另一个是纵马过街。可审到最后,皆是审出欺诈了安庆王府的银两。   安庆王妃知晓后勃然大怒,她明明向司徒家叮嘱过,让这些店家拿了银子先跑路,到外面避几个月的风头,等这事过去后再回来,怎么会一个个都让人给拧送到了衙门中去!   而且还不是一个衙门,让她想将这事儿捂下来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一叠叠银票被各个衙门老爷毕恭毕敬的送回安庆王府的同时,京都贵族圈子里的各种嗤笑声也随之传来。   堂堂安庆王府,给安庆王办个千秋,竟是被几个小店铺给玩弄于掌中。   这风言风语的闹腾到了几日后,京都的大街小巷又突然开始传,那些欺诈安庆王府银财的店铺,皆是同司徒府上有些关联…… ☆、第 234 章 孝顺     安庆王妃串通娘家司徒府上敛财的风声一经传出,马上便成为了京都中贵妇们的谈资。   大家闲暇之时纷纷议论,这安庆王妃掌管王府也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如今暴出敛财的行经,是突然之间觉得娘家的日子不好过了,还是这种行为一直存在,只是现下才东窗事发被暴露出来?   这风言风语嬉笑着在贵族圈里传了三两日后,又变了。几乎是每位贵妇人都从自己贴身的丫鬟婆子那里听说,这次安庆王的千秋宴,是新进门儿的安庆世子妃一手操办的。   而且,最后算出帐目亏了近三万两,还要安庆世子妃把公中的窟窿给堵上。   于是,安庆王妃串通娘家敛财,转变成了窥视新媳妇的嫁妆。   嫁妆是什么,嫁妆是一个女人嫁到婆家后安身立命的根本。当婆母的不想着帮衬着小两口过日子,反而用下作的手段去算计新媳妇的嫁妆……   这样的传闻一出,几乎是马上的,安庆王妃被气得病倒了。躺在**上哼哼唧唧了两日,放出风声说自己心里憋闷的厉害,想寻人说说话。然后,对着前来看探望她贵夫人们诉苦。   她这媳妇是一千一万个好,自嫁到安庆王府后又听话又孝顺,自己这个当婆母的怎会惦记上她的嫁妆。   再说,自己堂堂安庆王妃,每年过手的银两何止万惯,怎么就眼皮子浅的把目光盯到了媳妇的嫁资上。   狠狠咒了那些摆弄是非的人后,末了再抹了眼泪道一句,“……唉,外人的嘴我也堵不上,只盼着我那媳妇别被污了耳朵,因为这闲言碎语和我离了心……”   慢声细语之间,将一个满心无奈的婆婆表现的淋漓尽致。   安庆王妃这个婆母都这般委屈难言了,木婉薇这个做错了事的儿媳妇,自是要主动揽错,挽回安庆王府的名声。   于是,出了安庆王妃屋子贵夫人,在听完了婆婆的满心无奈后,会再听一遍媳妇儿的满心愧疚。   “自嫁进安庆王府,婆母便将我当自家女孩去看待。我才嫁进来几日,便亲手带着我管理内宅,这是给了我多大的脸面……”   “婆母身子不好,前两个月总是犯心疾,有时看看帐本儿就歪过去睡了,当真辛苦,我都恨不得能替婆母受了这般罪……”   “……是我年纪轻,婆母和我操碎了心。错是我糊涂着犯下的,婆母还要拿了私房银子为我做算计……我若依了婆母,岂不是天大的不孝?公中的窟窿,我自己想了办法去补,不用婆母劳心……”   婆媳两人一唱一喝,虽然说出的话目的相同,皆是挽回安庆王妃的名声,可在细品之后,总觉得这两人话里,都能再捉摸出另外一层意思来。   安庆王妃的病稍微好一点后,衣不解带侍候了两日的孝顺儿媳木婉薇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了安庆王妃的面前后,言称那是补公中窟窿的。   安庆王妃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事,当下胸口气得闷痛。可碍于好婆母的脸面,又不能将木婉薇将出赶。捂着胸口让赫嬷嬷给搬个绣墩,便算病中婆母对媳妇的宽待了。   木婉薇先是好好‘关心’了一翻安庆王妃的身体,在得到一句无大碍后,抱着银票拿着帐册,把算盘拨开了。   原来公中的帐目上的确是亏欠了近三万两银子,可如今那几家店铺的掌柜的都回来了,且把吃进去的银两全部吐了出来,所以还上了大部分数目。   再有余下的二三千两的亏空,皆是后来急急采补货物和另请人工装饰王府多花出的高价。   本着谦卑的态度,木婉薇将只多不少的四千两银票毕恭毕敬的捧到安庆王妃的面前,诚心实意的道,“母亲,儿媳这次管家虽不成功,却学到了许多真东西。眼下帐目已清,这就把亏欠的补上……”   安庆王妃看着眼前的木婉薇许久,最终道了句那几千两银子不用补了。   没补窟窿,外面的传言已是那样难听。这四千两银子若真要了,岂不是把那谣言给落到实处了?   木婉薇却不依了,直道自己的错事自己担着,万不能让安庆王妃跟着操心费力。再说,自己府门上过日子,也用不着听外面的人瞎嚼舌头。   木婉薇义正言辞的道,“……别人都说母亲是在惦记着儿媳那点嫁妆,儿媳便想笑着问一问她们,我嫁进了安庆王府,是不是安庆王府的人。即是安庆王府的人,那我的嫁妆为何不是安庆王府?这些东西本就是婆母的,又何需婆母惦记呢……”话锋一转,又扯上了还公中那四千两银子上,“……母亲,眼瞅着二叔叔就要成亲了,若大房还亏欠着公中的银两,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身为长嫂,我要知错能改,才能给弟妹带个好头不是?母亲疼我我清楚,可若因为我乱了规矩,那就是大过了……”   说罢,也不等安庆王妃再说什么了,将银票留下告退了。   安庆王妃看着摆在小几上的那薄薄的一叠银票,气得连口茶水都咽不下去。她费了近半年的功夫,最后却只落得了这几钱银子,而且还搭上了自己半辈子的名声。   赫嬷嬷见安庆王妃脸色不好,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道了句,“王妃,您说这事是世子妃做的吗?”   安庆王妃沉着脸色想了许久,她想说是,却又无法相信自己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摆了一道。可若不是,又实在想不出是何人要坏了自己的好事。   沉默许久后,阴冷冷的道了句,“到底是狼窝里长大的,不是吃素的主儿。”   赫嬷嬷担心的可不是木婉薇是何牙口,她心中默算了日子后,对安庆王妃道,“王妃,离二爷的亲事,可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安庆王妃眉头一皱,这回不止是胸口,便是连头又痛上了。   前两个月,她是在装病不想打理府事,可现在,她却是真病无力打理府事。   想着让木婉薇再把后宅的事接过去管上一两个月,自己先前又当着所有丫鬟婆子的面卸的她的权柄,扫了她所有的威严。   在这种情况下,木婉薇就是把府中事务接过去,又要如何压住下面那些扒高踩低的奴才们?若只有一个年宴要准备也倒罢了,偏偏这中间还有江枫的亲事……   深思熟虑了一日后,安庆王妃觉得还是要用一用木婉薇。最多,打罚几个二等管理帮她竖竖威,先把这事圆过去再说。   可话儿还没放出去呢,兰苑里便传来世子妃身子不适的消息。晕晕沉沉吐了一日了,什么东西也吃不下,见到油腻的东西就恶心。   安庆王妃心中一个机灵,忙让赫嬷嬷放了眼线去打探,她这媳妇,不会是有了吧……   木婉薇刚开始狂吐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有了。等到晚上看到葵水来了,便知是自己多想了。   王嬷嬷掐着手指一遍遍的算日子,心中暗道也差不多了,江顼和木婉薇的房事可不是一般的勤,怎么还是没动静?   合子的目光却被几个小丫鬟给引过去了,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要挤到回廊的角落里讲暗语?没事干吗总把眼睛往小厨房里放,连着自家姑娘吃多少吐多少都拿眼睛瞄着。   秋锦听了合子的话后来气,自家姑娘还没有呢就被惦记起来了,这要是真有了,那还了得?当即寻了由头,将那几个贼头鼠脑的丫鬟婆子都骂了一遍,赶得离主屋远远的。   任整个兰苑的人都心浮气燥,芍药也笑得如朵花儿一样。她将熬好的补身药端到木婉薇的面前,好言劝道,“姑娘,既是没有,这药还得喝……”   木婉薇皱眉,忍着恶心把药喝下后,躺在**榻里揉闷痛的肚子。朦胧中小腹上贴了灼热的大掌帮她揉,她一侧身,钻到了江顼的怀里。眼虽未睁,嘴角的笔却是甜甜的,“你是怎么想到把那几个人扔到几个衙门上去的?我只想到全扔顺天府去……”   江顼笑了,“顺天府尹是个人精,遇到这种事只会往下压不会深查。只有京郊的小衙门里的小县爷,才会把这当成大事来办……可是出气了?”   木婉薇点头,刚要放声大笑,心中一恶心,哇的一口吐在了江顼身上。   请了郎中过来一看,风寒。   木婉薇养病的日子甚是清闲,每日除了吃便是睡,再不就是听秋锦和合子她们说说王府中丫鬟婆子们私底下里的小话。   如今安庆王的千秋已过,府中谈论最多的就是江枫和司徒静的婚事,再不,就是江婷议亲的事。   江婷这亲事,说起来也议了有小一年了,一直定不下来的原因就是挑三拣四。不是嫌对方府门低,便是嫌对方公子不够有才气。   何样的才气?   定要能对得上江婷江姑娘闲暇时所写下的一幅对子,才算是有才气。   木婉薇听了新鲜,让秋锦和合子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对子,怎的就对了一年也没有人能对上。   秋锦和合子纷纷摇头说不知。那对子是江婷用来则婿的,怎么可能会外传出来让人随便去对?   听了这话,木婉薇也就不再强求了。   又养了几日身子,待葵水走的差不多时,木婉薇的风寒之症也好的差不多了。思及这几个月来自己光顾着和安庆王妃斗智斗勇,都没同木婉欣在一起好好待上几日,便和江顼央求着要回娘家住上些日子。   还没等这话说出口呢,休了三日小假回来的秋锦突然趴在木婉薇的耳边道了句,“姑娘,大太太传了话要找您。” ☆、第 235 章 名单 合更     自木老侯爷的伤势在御医的诊治下好转后,木婉薇对安平侯府便显少关注了。待到自己正式嫁到安庆王府,她几乎再没听过安平侯府的任何消息。   如今听秋锦提到‘大太太’三字,她先是一愣,随后才想到秋锦说的是小王氏。   让青梅几个丫鬟出去守了门后,木婉薇问秋锦小王氏找自己有何事,难道是当初她投下的大笔银子到了收成果的时候?   秋锦却说不是,皱着一张小脸道小王氏寻木婉薇为的是木大老爷的事儿。   木大老爷被外放做知府之初,还算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还曾落了几句青天的名号。可好景不长,这等好名号还没叫响几天,木大老爷就同当地几个乡绅打上了交道。   自那起,一改往日清廉之气,屡番出入烟花之地不说,还置卖了两所大宅子。   就在两个月前,有人状告木大老爷为官不清,欺压乡里,鱼肉百姓。现在,这事儿被交到了吏部。   木大老爷上次被罢职距现在才刚满两年,此次若不能妥善的处理,只怕这次就不止是罢官那么简单了。   “……自己做下的过事,找我何用?”木婉薇听完后忍不住怒了脸色,“安庆王府虽是挂个王字儿,可只是异性王。早些年王爷在朝堂上还能说上话,可自病重不能上朝后,他手中的权柄都已经交出去了……再说,我和他有何关系,要为他的仕途去奔走劳累?”   秋锦早知道木婉薇是这样的反应,好言劝了会让木婉薇别生气后,也便不再提这事儿了。她肯替小王氏传这话,是顾念着小王氏曾经救过她一次命,如今把这人情还上,心中也就舒服了。   这事儿就是个小插曲,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木婉薇没想到的是她到镇国公府走亲戚的第二天,安平侯府就把拜帖递上来了。   而且拜帖上所书的名号让她颇感惊奇,竟然是小王氏和——宇二奶奶。   木婉薇看了那拜帖好一会,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来的。   镇国公夫人正忙着柳景瀚议亲纳吉的事儿,抽空扫了一眼后,道,“在你回来之前,安平侯府已是递过几次拜帖了。”   木婉薇忍不住番白眼,他们也当真有那份儿脸!   镇国公夫人忍不住笑了,“别看安平侯夫人将你们姐妹逐出木家了,可安平侯府和镇国公府联姻的事儿还在……”   柳氏已逝,不能休,所以两府现在还是亲戚关系。   木婉薇细想了半日后,决定见见这两个人,准确的说是见见宇二奶奶。自宇二奶奶搬出安平侯府,木婉薇还没见过她,只知道她肚子争气又生了个哥儿。   小王氏和宇二奶奶来的很快,得了回信的第二日就登门儿了。   身为主人的镇国公夫人打了个照面儿,不软不硬说了几句话后便忙别的事儿去了。木婉薇则安稳的坐在花厅之中,想等着小王氏罗嗦完后好好和宇二奶奶说会话。   小王氏知道自己手里没有任何能拿捏得住木婉薇的事儿,木婉薇对安平侯府也没什么情宜在,所以说出的话句句都是软的,提到最多的就是血脉亲情。   ‘血脉亲情’这四个字,木婉薇只对木婉欣有。所以小王氏那些牢骚她只听了一半,柳眉就颦了起来。   小王氏如没看出来木婉薇的冷淡一般,语气凄凄的又说了许久。最后见实在是无趣,换了笑脸,随便寻个理由告辞了。   待花厅里只剩下远日的姑嫂两人后,木婉薇看着坐在那里静静喝茶的宇二奶奶笑了,“如月姐姐,大夫人今个儿唱的是哪出儿戏,我怎么没看明白?”   明明是递了拜帖说是求自己帮忙的,可说了那么久的话,却一个字儿也没往正事上提,罗里吧嗦的说的全是些没用的废话。   宇二奶奶看着木婉薇‘噗哧’一声笑了,扬着柳眉道,“好妹妹,你还没看出来大太太今日来寻你不是真心让你帮忙的?”   见木婉薇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宇二奶奶把事儿挑明说了。   木大老爷被告的事一传回安平侯府,木老夫人就把消息递到宫中晴嫔那里去了。(如今木婉晴已经被封了嫔,现在正抚育着木婉柔所诞下的十二皇子。)   只是晴嫔那里一直没动静,且一拖就是两月之久。若不是这样,小王氏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了木婉薇这里。   可就在木婉薇传了话要见她们一日,晴嫔已是命人传出消息,说她已经同贤贵妃提过此事,且已经有些眉目了。   有着那样的高枝儿了,木婉薇这里本就指望不大的,自然就可有可无了。   木婉薇听罢后长长的哦了一声,直道小王氏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翻脸比翻页书还快。   宇二奶奶连声附和,“可不就是这样,几日前她去我那里求我一同来看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恨不得把我当亲闺女看了……可你看现在,眼瞅着用不到我了,竟是将我扔在这里不管不问了。亏她还是长辈,真不是鹏哥儿要让她教成什么样子。”   成了亲的女人,特别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说起话来不超三句定是扯到孩子身上。宇二奶奶已是生下两位哥儿了,更是满心都围着孩子转。   这才刚说到鹏哥儿,眼眸一转,闪着精光的眼神瞄到了木婉薇的肚子上。她直问木婉薇这成亲都半年了,怎么肚子还没个动静。   木婉薇也想有啊,可肚子不急气,她也急不来不是。于是只傻傻的笑道,“不急,不急……”   宇二奶奶知道木婉薇和杨林那点往事儿,见木婉薇憨憨的不愿回答,板着脸子道,“你是不是心中还有什么想法儿?若真是这样,五姑姑,当嫂嫂的可真要说你几句。不管以前杨公子和你如何情深,你现在都是江家的媳妇儿。那些有的没有的,统统都收了回去!不然我第一个不依你!”   宇二奶奶显少这般疾声厉色,也就木婉薇,她才会说出这般交心交肺的话。   木婉薇虽是被骂,心中却全是感动,她轻握住宇二奶奶的手笑道,“好姐姐,我心中明白……”   “你一直不是糊涂人,能明白最好!”宇二奶奶收了怒颜,转而又是一叹,“万不要,万不要落得了如婉月一样的下场……”   木婉薇微挑柳眉,木婉月能有如何的下场?她不是已经怀了哥儿,被接到安平侯府中似个祖宗一样养起来了吗?据说耿家老夫人来接了三四次都没接回去,谱儿正大着呢。   宇二奶奶面带难色,结巴了许久后,满心无奈的道了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婉月她,合离了!”   木婉月自带着身孕回到安平侯府后,便被木老夫人似个宝贝一样供养了起来。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戴的,没一样儿不是拔尖儿的。   也正是因此,木婉月越发不愿意回耿府。耿老夫人几次来接,她都只道下次。   最后被问的心中烦了,便对耿老夫人道等她快临盆的时候定会回耿府。她腹中的孩子是耿家的,怎么也不会落生的木家。   木婉月这话却是没假,她真如这般打算的。算着日子肚子里的孩子快到八个半月时,便张罗着让丫鬟婆子们收拾东西回耿府待产。   那会儿正值中秋佳节,宫中的十二皇子眼瞅又要过生辰。木老夫人想着让木婉月多沾沾喜气儿,便留她多待了几日。   偏就这几日坏了事儿,也不知是郎中说的待产日子不准,还是木婉月肚子里的孩子不愿再在那么个小地儿里屈着,又或是被木大老爷落狱的事惊到了,反正是提前临盆了。   “那也没什么啊……”木婉薇听到一半儿把话打断了,“在娘家把孩子生下了又怎么了?难道就不姓耿,不是耿家的香火了?用得着合离这么严重?”   宇二奶奶皱着眉头连叹了五六声,让木婉薇听她把话说完。   因为木婉月没打算在安平侯府产子,所以安平侯府里并没准备着稳婆奶娘。她发动的时候又正值雨夜,这样的人就更不好找了。   等到产婆被请到安平侯府时,木婉月已经破水近两个时辰。产婆匆匆检查了胎位和孩子的大小后,说木婉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足月,且不小,若是正常生,怕是要有难产之症。为勉万一,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这个早做打算,是在孩子出实在出不来时,用剪刀在产道口剪个小豁口肋生。   木老夫人听后连连摇并没有,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她自己是生过五个孩子的人,又见别人生过不少孩子,自是知道那个小口剪了后对木婉月以后的日子有何影响。   说白了,就是影响到夫妻两人以后行房的乐趣。男人房事不满意,自是会想着去纳妾……   有着木老夫人这尊佛在那坐着,产婆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接生。   又过了一个时辰,木婉月的力气越加越弱时,产婆又对木老会人劝道,孩子实在是太大,现在想要生下来,只能按她先前说的办。   木老夫人却还是让等等,女人生孩子有生一天**的,她孙女儿这连半个晚上还没到,而且肚子也不算大……   “……可怜那个哥儿,”宇二奶奶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等老太太准了产婆的话,剪了小口生下来后,已是活生生,憋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耿家的态度可想而知。   盼了几年的嫡孙,就因为木老夫人左拦右挡而丧了命。再加上耿世秋非说算行房的日子木婉月肚子里那孩子还没满月,而产婆却说满月了……   闹到这种地步上,不合离,也过不下去了。   宇二奶奶临走前,对吓得脸色发白的木婉薇宽慰了句,“好妹妹,别怕,我都生两个了,不也好好儿的呢?是挺痛的,可一切听郎中和产婆的话就好,万不能自己可着性拿主意……”   木婉薇在镇国公府居着时,除了陪着木婉欣玩时偶尔会笑的开心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她时不是摸着自己的小腹,一直以来对小生命的期盼,慢慢变成了一种恐惧。   木婉欣近一年来长得越发水灵,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只性子还是如原来一样,不见丝毫长大。   她见木婉薇打双陆时又不专心,一幅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便歪着头甜甜的问了句,“姐姐,是不是姐夫欺负你?”见木婉薇摇头,她又问,“是不是你婆母欺负你?”   木婉薇正想着心事没有搭话,只把拧着眉心的俏脸扭到了一边儿。   木婉欣见状豁的一下站起来,怒立着杏眼,拿起一把银头小剪刀冲出清明居,口口声声说安庆王妃欺负她姐姐,她要杀了安庆王妃……   当天,赫赫有名的御奉余御医被请到了镇国公府中为木婉欣诊病。   一番诊断后,白发苍苍的余御奉把自己的猜测大致说了遍。   木婉欣这些年来,用孩子的双眸看了太多大人的沧桑。在经历了许多事后,她现在想变强大,强大到去保护她心中在意的人。可她心智不成熟,所以做出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就和疯子一样。   末了,余御医对眼中含泪的镇国公夫人和木婉薇道,“镇国公夫人,世子妃娘娘,你们不用过于担心。这对二姑娘来说是好事儿,这说明她正在努力的想清醒过来,许哪一天,她就正常了……”   木婉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喜怒,都会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生气时,便喊打喊杀,高兴时,脸上明媚的笑,几乎可以把任何人的心都融化掉。   木婉薇在镇国公府居了七日左右的时间,然后又带着木婉欣去朝瑰公主的府上闹腾了几日。眼瞅着距江枫和司徒静成亲还有十日时间时,恋恋不舍的被江顼接回了安庆王府。   俗话说的好,小别胜新婚。   可这话用在木婉薇身上却不恰当,当江顼向她靠近时,她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   江顼不愿意强迫木婉薇,便好言相问,问不出来的情况下,只好拿出老招数,把木婉薇灌醉。   醉酒后的木婉薇有问必答,当江顼再问为什么时,她爬在江顼的怀里乱蹭一气,然后慢吞吞的问了一句话,“江顼,咱们不要孩子行不行?”   这事儿是根本没有商量余地的,可江顼还是问了缘由。   “因为,我怕痛……”木婉薇看着江顼,瞥着嘴可怜兮兮的回道,“还怕死……”   江顼听罢这番傻话后大笑,他把怀里醉成一团的**揉捏一遍,“那我去和别人生,你当现成的母亲?”   木婉薇咬着唇,迷糊着眼神想了很久很久,最后一爪子挠了过去,凶巴巴的道了句,“你敢!”   一回到安庆王府,木婉薇就变得忙了。身为安庆世子妃外加江枫的长嫂,她要负责接待婚宴上往来的宾客。   只是一拿到宴客名单,木婉薇炸猫了!   也不知安庆王妃安的什么心,木婉薇所需要招待的娇客名单上的夫人姑娘,七个人里面要有六个姓司徒。   这若说不是故意给她难堪,谁信啊!   身为兰苑里唯一能和木婉薇说上话的老嬷嬷,王嬷嬷苦口婆心的劝道,“姑娘,王妃就是司徒家的姑娘。她让您陪司徒家的娇客,是正理儿……”   司徒府是安庆王妃的母家,她当然想让自己的母家有面子。整个安庆王府,除了安庆王妃自己外,也只有让木婉薇这个身为世子妃的长媳去陪,才显得对司徒府上的看重。   道理木婉薇都懂,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入了夜,把那张单子拿给江顼看,撒娇道,“你母亲欺负我……”   江顼看后爽声一笑,从自己的袍子里拿出一张便笺递给木婉薇,笑道,“她也欺负我,怎么办?”   江顼那张单子要比木婉薇的长上一倍,上面蝇头小头所写的开头皆是司徒两字。   木婉薇看完后干笑两声,“相公,要不我们一起称病吧,过完年儿再痊愈……” ☆、第 236 章 无力     江枫和司徒静的婚礼办得很是隆重,一过了腊月初八,宾客们便陆陆续续的登门了。   木婉薇在最初几日还是很清闲的,最多就是在脸上挂着合宜的笑,跟在安庆王妃的身后走走过场,听几句奉承之词。直到距江枫的婚礼只有二日时,才真正的忙碌起来。   左一个司徒夫人右一个司徒姑娘,无论是哪一个登了安庆王府的大门儿,管事的婆子皆是来报让木婉薇亲自去迎。   木婉薇累得腿软,心中的怨气直达云霄。可脸上却不得不挂了笑,将一个孝顺和善的好儿媳,好表嫂当得淋漓尽致。   陪着这些司徒家的娇客,耳朵里若不灌进些闲言碎语是不可能的。木婉薇听得最多的,便是江家公子和司徒家静在早些年是如何情宜,江家公子是如何将司徒静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冬日里连个汤婆子都亲自给拿这样的事迹。   光几个人自己在那说还不够,非要转了头对木婉薇盈盈一笑,让木婉薇跟着一起附和,“世子妃,您说江家公子是不是把我们静儿捧到了手心心儿里。”   这江家公子,指的自然是江顼而不是江枫。   最初,木婉薇听了这样的话,只含笑不语。   几个惯会嚼舌根子的妇人而已,待江枫的亲事一过,从哪来的回哪去,再想见到也不是易事。   许是木婉薇这样默然无视的态度,许是司徒家的几个娇客根本没把木婉薇放在眼中,到最后,话说的让人听着越发牙痒痒了。   木婉薇发火,是在司徒静的堂妹司徒姗登门时。   司徒姗在司徒府上是被娇惯坏了的,也不顾有多少外客在场,张口就道江顼成亲后,司徒静曾经寻过短见,若不是丫鬟婆子发现的及时,现在已是香消玉殒。然后一脸气愤的指责木婉薇差点害了她堂姐的命,还有脸提议司徒静许给江枫为妻,心思实在是歹毒。   人客百众的面前,木婉薇依旧是那幅笑眯眯的面孔,连眼皮都没挑一下。她上前拉了怒气冲冲的司徒姗,在几位司徒夫人诧异的目光中去寻了正在花厅里招待司徒静父亲司徒远德和叔父司徒远田的安庆王妃。   进了花厅后,也没让丫鬟婆子们回避,木婉薇回头对司徒姗笑道,“好妹妹,将你刚刚说过的话对王妃娘娘再说一遍。”   司徒姗哪里再敢说,且不说在她眼中安庆王妃高高在上不可忤逆,光是堂上坐着的她的生父和大伯,也让她心底发了虚。   一甩木婉薇的手,把脸扭到了一边儿。   木婉薇却不管那些,俏脸一板,对着脸色沉下去了的安庆王妃道,“母亲,媳妇从这位妹妹那里听来了一些不应该入媳妇耳朵的碎语,还请母亲为媳妇做主。”   也不等安庆王妃说话,忍了几日怒气的她已是挑着柳眉高声问道,“母亲,媳妇的亲事可是跪到安庆王府门前求来的?媳妇嫁与世子爷,可是没有三媒六聘,可是没有纳征请期?怎么着媳妇就成了这位妹妹口中抢人夫婿的妖妇,还差点害了静妹妹一条性命?若母亲也是觉得如此,那媳妇现在就跪到皇上面前去自请下堂,让皇上收回赐婚的圣旨,然后,坐着喜轿回到公主府去!”   说罢,掩面而泣,声音大到花厅之外侍候的丫鬟婆子都能听到。   安庆王妃冷笑一声,将目光落在了司徒远田的身上。   司徒远田老脸一会红一会白,站起身走到司徒姗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在司徒姗哭着跑走后,又走到木婉薇面前满是歉意的道,“外甥媳妇……”   木婉薇一扭身子,板着脸道,“我一快要下堂的弃妇,受不起司徒老爷这样的称呼。”   司徒远田忙改了口,“世子妃娘娘,姗儿她还小,不懂事,还请世子妃大人大量,莫要和孩子一般见识。”   见木婉薇一直冷着脸子不回话,安庆王妃挑挑眉圆了场,“行了,这腰都要弯到地下去了,好几十岁的人了……我这媳妇儿最是知书达理,不会和你在心里真做气。你也是,把闺女拎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再让我听到她说出这样不三不四的话,我第一个不依她!”   将司徒远田半是训斥了一番后,安庆王妃站起身,走上前拉住了木婉薇的手,柔声柔气的笑道,“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气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你跑回公主府不嫁了,谁给我生嫡孙?好了好了,你弟弟大喜的日子,你就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唉,母亲这头,又痛上了……”   安庆王妃的这番态度,挺出乎木婉薇意料。虽然心中恶气只出一半,却也不好太过强势。   收了怒颜在眼中挂上忧心,木婉薇收了满身的盛气凌人,又变成了‘孝顺’的儿媳。连哭天再抹泪的和安庆王妃委屈了会后,转身离去了。   当天夜里,木婉薇在江顼那里套出了司徒姗的底。   司徒姗和司徒静一般,自小也是腻在安庆王府中长大的。她对木婉薇如此气愤,不单单是为司徒静打抱不平,而是她一直倾心江枫,想和江枫成就一段青梅竹马,表哥表妹情深蜜意的佳话。   现在,江枫因母命娶了司徒静,司徒姗心中自是不甘,自是将所有怨气都对准了木婉薇。   木婉薇听罢后轻声笑了,“我竟是不知不觉中毁了两段姻缘。”   “几段?”江顼把大掌放在了木婉薇的缓腰上,双手一合,还是差半掌。他好吃好喝的养了半年,竟是一点肉也没长。   “两段……”木婉薇嘻嘻笑道,“二叔叔和司徒姗,你和……”   “按你这么算,”江顼挑挑眉,翻身压了上去,“应该是三段,还有你和杨林。”   “这可不是我说的,我没提那两个字……”木婉薇阻止江顼的动作,连声道,“明个儿是二叔叔大喜的日子,咱们还要早起宴客,你……”   江顼果然不动了,把光溜溜的木婉薇抱进怀里,霸道的道,“算你说的,先记帐上……”然后,将眼睛合上了。   木婉薇平下气息后抬头去看江顼,见他的脸在烛光之下,似蒙了一层暗纱一般。薄唇紧抿,眉心,也拧了一个疙瘩。   木婉薇敢肯定,江顼在想司徒静。   在她说司徒静曾经寻过短见时,明显感觉到江顼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下。后来和她说话虽是有说有笑,可语气里却带了两分心不在焉。   木婉薇心里酸溜溜的,忍着不让自己把事情挑明。自己和杨林只有半年的感情,在决裂之时尚能绝望到割腕轻生,江顼和司徒静十几年的情份,哪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由已及人,江顼能容忍她手腕上有道疤,那她也要大度的许江顼心里有处暗伤……   只是,好说不好做。乱七八糟的想了许久后,木婉薇似只章鱼一般爬到了江顼的身上,低下头含住了紧抿的薄唇后,红着脸问了句,“明日这样重要的日子要是起晚了,母亲会不会让你休了我?可,是她急着抱嫡孙的……”   凭心而论,江顼和木婉薇便是想晚起也不可能。天边刚蒙蒙亮,丫鬟们便叫两人起身了,连东西都来不急用上一口,便被嬷嬷们叫去招待宾客。   江顼去了外宅,木婉薇则跟在安庆王妃的身后,待在一大群司徒中留在内宅。   在司徒静的喜轿被抬进安庆王府大门的喜炮响起时,木婉薇心中生起一丝悔意。她应该安排人去拦喜轿给江枫做妾的,这样才符合做江家媳妇儿的习俗。   过后和秋锦说时,秋锦笑得花枝乱颤。直道这次江枫成亲,安庆王府门前守卫的侍卫比江顼成亲时要多三倍,严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江枫和司徒静拜堂之后坐喜帐,身为长嫂的木婉薇是陪着的。她看着挑了喜帕,红着双眸却依旧美的惊人的司徒静,心中的感觉很是奇怪。可司徒静却是落落大方,对木婉薇一口一个嫂嫂,声音里虽带着哭腔,态度却是毕恭毕敬……   江枫成亲的夜里,江顼被灌得酩酊大醉。当小厮把他扶回兰苑时,神智已是不清楚了,拦着木婉薇的手,一个劲的还要喝酒。   木婉薇是第一次见江顼醉成这个样子,手忙脚乱的侍候了半个晚上。等到江顼躺在**榻上彻底睡实时,天色已近丑时。   打发忙了半夜的合子樱桃去睡后,木婉薇合衣躺在了江顼的身侧。就在迷糊了神丝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烂醉的江顼抱得死死的。   随之,便听江顼沙哑的嗓音里带了一丝沉痛,含糊着道了句,“你为何要嫁……”   刚要挣扎的木婉薇一愣,不会动了。   你为何要嫁,是指她木婉薇为何就这般认命嫁给了江顼,还是指司徒静为何要嫁给江枫?   这话的意思,到底是司徒静嫁错了,还是她和司徒静都嫁错了?   木婉薇彻夜未眠,直到江顼宿醉转醒后轻亲了她下,她才惊觉天色已亮。   江顼头痛欲裂,笑问木婉薇怎么了。木婉薇只揉了揉泛着血丝的双眸一笑,把心中的不适咽下,吩咐文茵和雅南进来服侍江顼梳洗。   用了些细粥暖胃后,江顼依旧问心事重重的木婉薇怎么了。木婉薇只道太累,然后催促着江顼快点,好去主院让新媳妇认亲。   司徒静给安庆王夫妇敬茶时,木婉薇的目光一直是落在江顼的身上的。   她细着心去揣摩江顼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待到司徒静走到江顼面前唤了声大伯,江顼无意识的沉吸了口气后,木婉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赤色裙摆落寞的笑了……   她安慰自己,她和江顼都要时间,自己和杨林半年情份,做到彻底忘记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江顼和司徒静近十年的感情不可能会一朝一夕就消失殆尽。   只是,心中满满的无力感,却不由控制的蔓延到四肢百骇。 ☆、第 237 章 喝药 合更,带8800推荐票加更     江枫大婚后便是新年,安庆王府的新庆劲儿一直持续了下去。   做为王公家的媳妇,且,是正式上了名册的世子妃,木婉薇的忙乱程度可想而知。从正月初一起,她便跟着江顼进宫参加宫宴。   宫宴,一听便是各种山珍海味,美酒珍馐。可真当参加了,便明白不是那回事儿了。   木婉薇穿着沉重的行头,跟在江顼身后,随着唱礼官的指示,起起坐坐,跪跪拜拜,待到真能坐下来用膳时,席面上的饭菜早已凉透。便是凉透,也不许动。宫宴之上有皇帝有皇太后有皇后,无论哪一个说话,大家伙儿都要站起来歌功颂德……   那些佳肴,最后都是怎样端上来,再怎样端下去。   正月初二,在司徒静带着丫鬟婆子欢欢快快的回娘家时,木婉薇依旧进参加宫宴。   每年初二皇太后将公卿大族的嫡长媳妇叫去似自家女儿一般说会话,是多年留下来的传统了。   被唤去的人虽少,规矩却依然大,一大屋子的宫女嬷嬷,连个大声喘气儿的都没有。   被皇太后宣去看戏聊天的媳妇儿一共有七个,其中有四个是带着身孕的,另两个,才成亲不到三月的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皇太后的目光自是落在木婉薇的肚子上。这都成亲七八个月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在木婉薇的惶恐不安中,皇太后慈祥的笑了,“你年纪还轻,不急。现在正值正月,也不好宣御医,等下次你再进来看哀家,哀家让御医好好给你诊诊脉,开几副药好好调养身子。你那婆母,自小连自个儿都不会照看,又哪会儿看顾媳妇儿……”   木婉薇在后宫之中被皇太后和几位妃嫔问,江顼在前朝中被皇帝和相交甚好的几位兄弟问。   最关心此事的,莫过于和江顼情同手足的太子朱佶了。   朱佶大婚娶了太子妃不到四个月,太子妃便传出了喜讯。后又在皇后的许意下,接了五个大臣之女进太子府封了太子婕妤。   如今这一妃六婕妤,已经给朱佶诞下了三位皇女。虽还没有诞下皇长孙,可太子妃的肚子又显怀了,御医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位男孩。   见江顼对这事避而不谈,朱佶笑道,“莫不如,我选几个姬妾送到你府上?便是我,娶了太子妃后半年,也可再娶侧妃了……”   换句话便是,你独**世子妃一人几个月,已是不错了。为了子嗣着想,还是娶侧妃吧。   江顼好言挽拒,笑得甚是胸有成竹,仿佛木婉薇不孕,是他克意为之一般。   朱佶笑了,指着江顼道,“你啊你啊,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对她……”   江顼呵呵一笑,不再说话了。只是面子撑住了,心中却含糊的厉害。   木婉薇不孕,到底是时机未到,还是有人蓄意为之?若是前者,他只能耐心等着,可若是后者……   正月初五的宫宴过后,便是皇太后千秋。皇太后千秋过后,又是上元节宫宴。   上元节过完,年也算是过完了。因皇太后授意要热闹,所以这次宫宴大办,外命妇和内命妇是在一起赏灯猜谜,把语言欢。   在这种时候,便看出命妇们平日里的圈子如何了。一堆人往那一站,定是和自己身份相符的。   木婉薇跟在安庆王妃的身后认识了不少的贵妇人,皆是皇亲之家。后来走的累了,又被安庆王妃带着同德妃坐到一起说话去了。   只才一会,又被打发了出来。木婉薇知道这是安庆王妃有话和德妃说,便自己四处转着去赏灯。   一盏天女飞仙的灯迷还未猜出,木婉薇突然被一个小宫女拦住了,直道她家晴嫔娘娘唤木婉薇过去一起赏灯。   木婉薇本不想去,可一看不远亭子里怒了神色的德妃和一脸笑意的安庆王妃,想了须臾,跟过去了。   木婉薇暗暗想,便是晴嫔叫她过去,怕也是要问她为何还没怀孕。   谁知木婉薇却是猜错了,晴嫔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肚子,晴嫔在乎的,是芙蓉养颜丸。   木婉薇在芙蓉养颜丸上栽过太多跟头,别说是晴嫔要,就是了尘仙姑来同她要,她也要在心中惦三惦。   看着眼中划过恼色的晴嫔,木婉薇好脾气的劝道,“好姐姐,不是妹妹不想成全姐姐……只是眼下妹妹已嫁到安庆王府为媳,哪有机会去炼丹药?以前倒还有几颗,可自柔姐姐的事儿后,便让我全给毁了……姐姐,那种害人之物,我都不碰了,你也别再想着了。”   晴嫔搽了厚粉的面孔已是狰狞了,她抚着自己的脸,不甘心的问道,“那种丹药,除了你这里外,还有那里能寻到?”   这个,木婉薇痛快的回答了,“了尘仙姑,也就是朝阳公主那里。”   晴嫔若真有本事,那就和朝阳公主要丹药去,反正,自己这里没有。便是有,也不会给!   索要丹药的目的没有达成,晴嫔也便没有心思和木婉薇‘赏灯’了。亲自带着木婉薇,要把她送回到安庆王妃那里。   两人带着宫女顺着小路才走一半,木老夫人和小王氏两人在宫女的指引下,笑容满面的往这边儿来。   心中厌烦,木婉薇直觉的想要避开,晴婉却一把拉住了。   一晃间,木老夫人两人已是走到眼前。木老夫人看到木婉薇和晴嫔站在一起,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三分。   然后,在晴嫔身侧宫女的指令下,屈膝给面前的晴嫔娘娘请了安。   看着屈下膝去的亲祖母,晴嫔连眼皮都没挑一下。   待到木老夫人站直身子,晴嫔把身边的木婉薇轻轻往前一推,柔笑着道了句,“老太太定不认识吧,这位是安庆世子妃,安庆王爷的嫡媳,安庆王妃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   轻音细语下,木老夫人的脸色变得青白。   看到这情景,木婉薇不由得在心中升起三分冷笑七分无奈。   晴嫔对木老夫人是有多恨,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自己都被逐出侯府了,也不过是不想再见这人而已。   待木老夫人带着小王氏走远后,木婉薇对身边笑得甚是开心的晴嫔一叹,“……到底是你的母家,你这样给她们没脸,不也是给自己惹了笑话?”   “我便是不给她们没脸,我在宫中就不是个笑话了?”晴嫔冷笑一声,抬手扶了扶自己的满冰珠翠,声音幽幽的道,“……我今日的成就,都是她给我的。若不让她好好看看什么是高高在上,岂不是辜负了她多年的‘悉心栽培’?”   木婉薇看着晴嫔吸了口凉气,眯着眼眸半天后,轻声道了句,“晴姐姐,真是越来越像柔姐姐了……”   不只是相貌,更像的是做事的风格。那股子不计后果的狠劲,几乎一模一样……   晴嫔身子一顿,扬起如花笑颜,对木婉薇柔声问了句,“好妹妹,我,哪里像她了?”   随风摇曳的宫灯下,晴嫔左眼角下的一颗雀斑若隐若现。   木婉薇心中猛的一哆嗦,脸色做时变得煞白。也多亏的是光线昏暗,她才有勇气将脸一直对着晴嫔。   思虑片刻后,她柔声把语圆了回来,“看姐姐问的,自是相貌了……”   晴嫔扬扬眉,看了木婉薇好一会儿后,道了句自己还有事,让宫女给木婉薇引路去找安庆王妃。   彻骨严寒中,木婉薇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她怎么看晴嫔眼下那颗雀斑都觉得和承大奶奶当年脸上长的一样。   承大奶奶长斑,是因为承大奶奶生育过孩子。可晴嫔,可是没生过孩子的!   再思及晴嫔刚刚的反应,木婉薇越加觉得自己心底升起的那个荒谬想法是真的。   眼前这个晴嫔,是木婉柔。而真正的木婉晴……   把自己吓到一连打了两三个冷颤后,木婉薇又在心中训斥自己胡思乱想。   谁规定了只许生过孩子的女人长那样的斑?许是光线暗她看错了也说不定。再说皇宫是何样的地方,木婉柔哪有那样大的本事让木婉晴代她去死?   将这话一连对自己说了几遍后,木婉薇心中的不安稍稍退下了。回到安庆王妃身边,似原来一样柔和着脸色,听几位位高的嫔妃谈儿女经。自然,她的肚子又成了被关注的对像。   上完节的宫宴过后,木婉薇好好的歇了几天养精神。葵水一过去,她便去寻了安庆王妃,想趁着还在正月里,回娘家住上几日。   谁知本是最为合理的请求,却被安庆王妃给否了。   安庆王妃倒也不是不让木婉薇回娘家,只是要她晚些时日再回去。因一年内添了两位新媳妇儿,安庆王命人选吉日开祠堂,要带着安庆王府上下前去祭祖,然后将两位新媳妇儿的名字填上族谱。   这是大事儿,木婉薇身为嫡长媳妇,怎么能缺席?   见木婉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坐在安庆王妃身边喝茶的司徒静笑着开口说话了,“母亲,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种思家的心,是谁都有的。这一个年儿,大嫂嫂都没得空回朝瑰公主府一趟,放谁心里都想得慌。可祭祖是大事儿,又不能耽搁了……母亲,再不就让大嫂嫂的妹妹来陪大嫂嫂住些日子吧……”   司徒静这话一出,木婉薇马上否了。她是有过这样的心思,可因为木婉欣心性不定她一直没敢。她怕自己这妹妹进了王府,当真做出刺杀安庆王妃的举动。   再说,这话是司徒静提出的,她心里别扭。自从江顼醉酒后说了那么句话后,木婉薇对司徒静就有一股莫名的敌意。   这种敌意,叫妒嫉!   安庆王妃却笑了,“怎么的,怕咱们府上招待不好亲家妹子?”   “哪能啊。”木婉薇笑得柔柔的,“我那妹妹是个痴儿,自己尚不能照顾……”   “哪家的姑娘要自己伸手劳作了,咱们府上不缺丫鬟婆子侍候……”安庆王妃浅笑着下了定语,“明日便让顼儿去把她接来陪你住些时日,待祭祖过后,你再同她一起回娘家多住几日……”   木婉薇轻哦了声,没再言语。回了兰苑就和江顼把话说死了,不许接木婉欣到安庆王府来。事后又将秋锦打发回镇国公府,特意和镇国公夫人叮嘱了此事才算把心放到肚子里。   过了七八日,安庆王府开祠堂祭祖的吉日很快就敲定了下来,在二月二十。   听了定下来的日子后,木婉薇满心郁闷。她不用管家,回娘家又用不了几日,根本不用跟着在王府里耗着。   王嬷嬷听了木婉薇的抱怨后把眼睛立起来了,直道木婉薇没心计。她指了主院的方向,苦口婆心的劝道,“姑娘,便是王妃早先说过不让您管内宅的事儿,您也倒是常往跟前凑凑啊。眼下二奶奶整日的腻在王妃那里,眼瞅着就把管事大权揽过去了。姑娘,这王府以后可是您和姑爷的,难道您想让二房管一辈子家?还是等您接到手里时,公中的大库已经被二房给搬空了……”   木婉薇撇嘴,安庆王府怕是早被安庆王妃搬空了,她往里踏一脚才是傻。   司徒静愿意管就管去吧,听府中年老的嬷嬷说,早在两三年前,司徒静便着手管理安庆王府的内宅事物了。   眼下,正合适。不过是身份略有变化,原来定的是世子妃,现在是二奶奶。   木婉薇一脸呆呆的样子不说话,可是把王嬷嬷给气坏了。她拦着给木婉薇送汤药的芍药狠狠的道了句,“天天熬这劳什子给姑娘喝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怎么劝姑娘把心思放在正事儿上……”   芍药眯眸一笑,“王嬷嬷这话就不对了,论大事儿,什么事儿能大得过姑娘的身子?论正事儿,什么能正得过快点给姑爷生下位嫡子?嬷嬷,那些子小事儿姑娘心中有数,您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说着给秋锦递了个眼色,让秋锦拉着王嬷嬷去吃茶,好好降降这冬日里的火气。   木婉薇看着汤药汁子对芍药苦呵呵的一笑,“芍药,这药还要喝多久?我现在连咽口吐沫都是药味儿。”   芍药毕恭毕敬的把药碗放到木婉薇手里,笑道,“快了,再过两个月姑娘的身子就大好了。年后,定能给姑爷生下个白胖胖的哥儿……”   木婉薇以前还会犟嘴说自己身子一直是好的,可总也不怀孕,便也承认是自己不行了。长叹一声,只能捏着鼻子往下灌药……   药喝到一半,江顼回来了。木婉薇一惊,喝下的药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喘了好一会后,她抬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江顼问了句,“今日怎么这样早?”   这些日子江顼忙,都是在外面忙到夜色漆黑时才会回来。今日,天还是亮的。   江顼上前轻拍木婉薇的后背,瞄了眼被木婉薇放到一旁的药碗,问道,“我又不是鬼,你见我害怕做什么?”   木婉薇摇头,她没害怕,就是这个时候看到江顼有点惊讶。   “……怎么不说话?”江顼看着木婉薇的神色,问道,“你心虚?”   木婉薇一愣,感觉江顼话里有话。她将几个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后,扬眉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我心虚做什么?江顼,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回来看你有没有乖乖吃药。”江顼把木婉薇喝剩的半碗药拿起来,用汤匙舀了几下后,把汤匙送到了木婉薇的唇边。   他曾经问过木婉薇这是何药,木婉薇对他莺莺笑语,说是养身的。要日日喝,一日也不能落下。   他,一直相信……   木婉薇满心疑惑,眨眨眼睛,握着江顼的手喝了一口。就在她要把药咽下去前,江顼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把药全吐了出去。   木婉薇下巴受痛,挣扎两下挣不开江顼后,大声喊道,“江顼,你发什么疯!”   眼瞅着木婉薇往下喝药的江顼再也忍不住怒气,扬声吼了回去,“我才要问你,你发什么疯!”   见木婉薇被吓得一哆嗦,满是惶恐的眼中浮上泪花,江顼又放柔了语气,好言问道,“薇儿,咱们好好说。你为什么不想生我们的孩子……”   木婉薇委屈,她没想不生江顼的孩子。就算她知道江顼心里还装着司徒静,知道生孩子会痛甚至会丢掉性命,她还是没想过不生江顼的孩子。   哽咽一声后,木婉薇小声问道,“江顼,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江顼握着拳头沉默了会,转身出去了,回来后手里拿着一壶酒。递给木婉薇,闭眸一叹,道,“喝。”   木婉薇泪如雨下,看江顼如看个陌生人一般。她一口一口把酒壶里的比药还苦的酒喝下,最后,把空了的酒壶一摔,满腹委屈的把脸埋在臂弯里连连哽咽。   哭着哭着,笑了。打了个酒嗝,彻底醉了……   江顼把醉了的木婉薇轻轻抱到怀里,在手上换来两道血痕后,郑重又小心的问了句,“薇儿……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第 238 章 想跑     自开始怀疑木婉薇的不孕是人为的后,江顼便将兰苑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查了个遍。几番无果后,将怀疑的视线落在了木婉薇的陪嫁丫鬟身上。   最后,又落到了木婉薇日日饮的汤药上。什么样的养身药,要日日喝,一日不落的足足喝上八个月之久?   待到寻了机会拿出药渣让御医去验,得出的结果让江顼从头凉到脚。   他一直以为木婉薇对他说那句她不想生孩子不过是夫妻间的玩笑话,却没想到木婉薇居然真的对自己做下手脚。   再联想到杨林年前时回了京都和近两个月来木婉薇对他刻意间的疏离……   木婉薇醉得迷糊,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恍惚了好一会。品了许久后,才将江顼那句话吃透。她挑起柳眉,把手指含到嘴里轻咬,又想了好一会,道,“有……吧。”   江顼扬眉,把怀里的人抱紧了,“如果有,为什么不肯……”   “我心里才没有你呢!”木婉薇突然打断江顼的话,猛力挣扎了起来。她跪坐到**上,指着江顼的鼻子高声叫喊道,“你是个骗子,是登徒子,是,是……”   木婉薇词穷,是了半天后,垂着头,撇着嘴委屈道,“你明明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可你还是放不下司徒静。你后悔娶我了,你后悔和我成亲了……”木婉薇缀泣一声,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全是绝望,“连你也不要我了……其实,你从来没想过要我,你一直都是在可怜我……江顼,我不用任何人可怜的,我,早习惯被抛弃了……”木婉薇掰着手指,颤着声音道,“从小到大,无论是谁,都可以背我而去。从舅父舅母到杨林再到了尘仙姑,就连祖父也不是真心待我好的。也,不差你了……”   江顼阻止木婉薇再属下去,擦掉她脸上滚滚而落的泪珠,“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我什么时候说过后悔娶你了?”   木婉薇抽噎两声,身子晃了两晃,说了江顼在江枫大婚夜的醉话。说着,醉得迷离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坚决,咬着唇道,“……我会走的,不用你说说休妻的话,我会自己走的……”一顿,对着自己的小腹猛捶了两下,痛哭出声,“我为什么还没孩子,我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我怕日子寂寞,我要孩子……”   “有了孩子,然后偷偷跑掉?”江顼握住木婉薇的肩膀,艰难的出声。   木婉薇点头,挂满泪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有了孩子,离开你我就不是什么也没有了。我有一个孩子,可能长着你的眼睛,或是你的鼻子……”一擦眼泪,眼中迷糊了,“到底要不要像你,像你,我看着他忘不了你怎么办。可不像你,好像有点不可能……其实我也不像我娘的,许孩子也不像爹……”   打了个酒嗝,木婉薇挥舞着双手,又开始想到底是生个男孩好还是生个女孩好。她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既想是个男孩,把他培养的玉树临风,文韬武略,看他娶妻生子。又想是个女孩,把她教导的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再看她嫁得良人……   口齿不清的乱语了许久,她跪坐在**榻上不说话了。右手轻抚着小腹,失神的双眸看着不知明的地方,幽幽的道了句,“江顼,我走后,你偶尔……想想我……”   江顼的心被最后这句话捶得粉碎,他把坐在那里失神的木婉薇抱到怀里,沉声道,“我没想过不要你……孩子我们可以生上十个八个,你想要男孩就要男孩,想要女孩就要女孩。男孩像我,我教他习文学武。女孩像你,你教她女红刺绣……”   趴在江顼的怀里,木婉薇合着双眸道了句又让江顼心碎的话,“江顼,以后听不到你的心跳声,我睡不着怎么办?”噗哧一笑,木婉薇把手划上江顼的胸膛,“我把它挖走好了,这样就不怕听不到了……”   划到一半,木婉薇舔了舔嘴唇,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的道了句,“……我,我想吃夫妻肺片,我饿了……”   江顼一愣,忍不住轻笑出声。笑着笑着,把怀里又吵闹着要吃溜猪肝的小女人抱得紧紧的。   在木婉薇皱眉呼痛时,他把手按在木婉薇的睡穴上,“睡会儿,酒醒了咱们把话说清楚……”   把木婉薇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掖严了被子后,江顼转身出了内室。既然木婉薇没不想要孩子,那药,就是芍药做的手脚。   进了书房,江顼命人去叫芍药。   芍药脸色微白,先是让秋锦和合子两人亲自守了门不让人靠近,然后才昂着头进去。没等眼圈微红的江顼问,已是撂起裙摆跪下,对江顼道,“姑爷,我日日端给姑娘的药汁,是避孕的。这事姑娘不知道,还求姑爷不要迁怒于姑娘……”   江顼没想到芍药会这样落落大方的承认。他抬起手指着芍药须臾,咬着牙道,“你家姑娘待你亲如姐妹,你为何要做下这种事情?说!你是受了别人指使,还是受了别人威胁?”   芍药脸色惨白,说了句没受任何人指使后,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江顼闭上眼睛,右手握拳狠狠捶了两下书案,“是王妃?是二奶奶?还是你心中对你家姑娘有恨?”   在芍药一再的摇头后,江顼掌下一用力,将书案一角硬生生击了下去。   芍药吓得一哆嗦,眼中露出惊恐。可她还是死咬着唇,说什么也不说。   江顼狰狞着面孔看了芍药许久,最后咬牙道,“我留你一条性命,以后,你别在世子妃身边侍候了。自己寻了理由去同世子妃说……”   芍药却连连摇头,眼瞅着江顼又要发火,咬咬嘴唇,衡量再三后,把话对江顼讲明了。   “姑爷……”芍药尽量斟酌着言词,看着江顼的脸色道,“姑娘是能受孕,可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机……姑娘早几年不懂事炼了几年的丹药。炼丹,对身子的损害是极大的……不是,不是,”感觉这话说的有点重,芍药连连摆手,“不是太大,不是太大,就是身子会有些弱。在这种情况下受孕,姑娘的身子会受不住……”   芍药越说声音越小,心中悔恨一万遍不应该说出来,万一江顼嫌弃了木婉薇怎么办?可若不说出来,木婉薇要真停了药受了孕,后果岂止是身子受不住……   “会怎样?”江顼心中一沉,他没想到木婉薇的身子会不适合怀孕。   “会……”芍药闭上眼眸,痛声道,“滑胎,早产,甚至是血崩,丧命……”   芍药藏了话。   木婉薇现在怀孕,不会滑胎,只会早产,早产下的孩子,会有一半机率和她六个月时早产的那个孩子一样,是个不健全的怪胎。   见江顼的神色阴了下去,芍药连声道木婉薇的身子能调养好。她每日给木婉薇喝的两碗汤药,只有一碗有避孕的功效,另一碗是完全养身的。只要再调养两个月,木婉薇就会像正常人一样,可以受孕生子。   说到最后,芍药轻泣出声,她对面色不善的江顼磕了个头,道,“若世子爷因此要疏远姑娘,还请世子爷开开天恩,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姑娘。姑娘自小坎坷,什么苦难都经历过了。若知道这事,会受不住的……”   江顼沉默了很久很久,背过身去点了头。   芍药感激涕零,对江顼又磕了两个头后,抹着眼泪出去了。 ☆、第 239 章 解结     木婉薇醒来时,已是次日辰时。她揉着宿醉后要痛到要炸掉的脑袋坐起身,看着身边空着的半边**榻愣了神。   没有躺过人的痕迹,也就是说,昨夜江顼没有回来。   神思一顿,木婉薇的眼眸眯了起来。江顼昨天回来了,而且还回来的颇早,并且,和自己吵过架,逼着自己喝下了一壶酒。   再后来的事,她想不起来。可从自己发涩的眼睛和干得发痛的喉咙可以推测,自己哭得很厉害。   正努力着想昨天自己醉酒后到底和江顼说了什么,合子进来了。见木婉薇醒了,出去招唤了丫鬟婆子进来给木婉薇梳洗。   净脸时,木婉薇对拧帕子的合子问道,“……合子,你昨天可是听到我和姑爷吵架了?我们都吵了些什么?”   合子摇头,昨日木婉薇让她们出去后,是芍药亲自守的门,她和秋锦几人都没有靠近。   刚说着芍药,芍药端着一碗细粥和一碗汤药进来了。   看着那琥珀色的药汁,木婉薇想起了和江顼争吵的原因。从江顼震怒的态度来看,他认为汤药有问题,而且认为是自己许意的。   看了芍药一眼,木婉薇心中升起一丝疑虑。芍药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可能在她的药中动手脚吗?   木婉薇带着满腹疑惑用了几口细粥,在芍药把药端到她面前时,犹豫了。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汤药好一会,木婉薇对芍药笑了,“日日吃,苦的厉害。停几日吧……”   芍药心中着急,连声劝道,“姑娘,这药不能停。您要快些养好身子才是……”   再不养好,怕江顼就真的没耐心等下去了!   “为什么不能停,不就是养身的吗?”木婉薇挑起柳眉,回问道,“我已经连着吃了八个月了,停几天不碍事吧。”   见芍药眉心露出一丝急色,木婉薇想问芍药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这药是不是避孕的。   可一咬唇,把话咽下去了。   木婉薇还是不信芍药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可药,却是坚决不吃了。将不情不愿的芍药打发出去后,她歪在**上躺了会儿。   思及江顼带着她喝下酒时的画面,双眸不由得模糊了。在江顼怒急的神色中,她没看出江顼对自己有丝毫情宜。   闭上眼睛叹了声,她起身面向**榻里面坐着,把白皙的额头顶在了**架上。自己为什么还不怀孕,怀上了,心中的念头也就了了。   然后,去江南,她让镇国公府帮忙打听过,木婉萝逃出安平侯府后是往江南去了,许能遇到也说不定。   再后,一个尼姑一个道姑带着一个小屁孩儿过日子,挺不错的……   又或是,去边关,上些日子让秋锦去镇国公府时,镇国公夫人带来话,说柳纤雪又有身孕了,眼下四五个月的样子。等自己过去,许正能赶上新生命的诞生。   叶家几代将门,自己生的要是个男孩,不用愁教养的问题,没准十八年后会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乱七八糟的想了许久,木婉薇把手往平平的小腹肚上一按,长叹出声,没有孩子,一切都是瞎想……   中饭的菜式很特别,夫妻肺片、溜肝尖、醋溜心尖、爆炒鸡心、卤鸭心,连汤都是猪肝汤……   看着满桌的动物肝脏,木婉薇愣了眼,抬头对布菜的秋锦问道,“今个儿厨房怎么和心肝肺较上劲了?”   秋锦看着眼前的席面笑了,“我也纳闷,还特意去问了,厨娘说是姑爷特意吩咐下去的……”   木婉薇哦了声,暗想自己昨日喝醉,定又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儿!   随即自嘲的笑了,想想江顼也挺不易,天天忍受着不喜欢的人的闹腾发脾气,当真是好性子了……   含着一口米饭愣神的时候,江顼进来了。   木婉薇一回神,看着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的江顼笑了,弯着眼眸,当昨日江顼和她吵架又逼她喝酒的事没发生过。   得知江顼还没用中饭,连声吩咐秋锦叫文茵进来侍候江顼用饭。然后一埋头,认真吃饭。   江顼用的少,只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看着似正常神色的木婉薇须臾,问道,“你有没有话想问我?”   昨日他态度不好,没有给木婉薇清醒着解释的机会,这是他的错,他认。   木婉薇连连摇头,江顼好吃好喝养了她八个多月,自己不能生孩子还不许人家发个脾气有个质疑了?   娶媳妇干嘛的,若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剩下的作用也就是传宗接代了……   江顼心中生起无力,知道木婉薇在心中已是同他划了楚河汉界了。在以前,木婉薇心中不痛快了,会和他吵和他闹,气急了还会挠他咬他。现在,她还笑,对自己也还柔声细语,把相敬如宾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又坐了会,见木婉薇把碗中的饭粒吃干净,江顼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   木婉薇心底一颤,江顼不会又要和她吵架吧……   看着眼中划过一丝不安的木婉薇,江顼轻咳一声,笑道,“有个喜事要同你说一说。”   木婉薇抿抿嘴唇,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杨林,要和木婉月成亲了。”江顼注视着木婉薇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日子定在四月初五……”   没等江顼说完,木婉薇不敢置信的高声嚷了句,“怎么可能!木婉月哪配!杨林怎么可以娶她!”   杨林是何样的人品,说是人中龙凤夸张了些,可青年才俊四个字绝对担得起。木婉月算什么,别说她合离过了,便是还待嫁闺阁也配不上杨林!   心中气闷,木婉薇沉了脸色。就算她和杨林有缘无份,也不想杨林娶那样一个女人为妻。   江顼板了脸,寒了声音对木婉薇道,“原来你以前在骗我,你心中有杨林,你一直放不下他。木婉薇,你已经是我江顼的妻子,怎么可以不遵妇道,窥探别的男人?”   “我没有!”木婉薇辩驳回去,“我只是替杨林不值,木婉月是何样的人品……”   江顼冷声道,“他成不成亲,娶何样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木婉薇被说的哑言,我了两三遍,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长叹一声,不看江顼了。   江顼把垂头不语的木婉薇拉到怀里抱住,扬眉问道,“怎么,觉得委屈?为什么你关心杨林所娶非人就是理所当然,是替杨林不值,而我关心下静儿所嫁非人就是心里有她没你?”   木婉薇被问的一愣,坐在江顼怀里木木的许久没有说话。   江顼抱着怀里的软玉又问道,“你因为我一句醉话在心里和我闹别扭划界限。可曾想过亲口问问我,我心中是如何想的?”   木婉薇垂下头,揪了两下手指没有回答。男人都花言巧语,她怎么知道问出来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再说,她也不敢问,怕江顼一个犹豫的表情,都会给她心中的猜测下了论断。   沉默许久后,木婉薇挑起眼皮看了江顼一眼,问道,“……我昨天喝醉后,都说了什么?”   不会把她要怀着偷偷跑掉的话说出来吧……   “应该说的都说了,不应该说的,也说了。”江顼眼见着木婉薇的小脸变得纠结,笑着道了句,“你说要生十个孩子,五儿五女……”   木婉薇心中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咬着牙狠想,她说过这话?   “你还说不许我纳妾,不然挖我心肺……”江顼随口胡诌。   “不可能!”木婉薇可以肯定,这话她绝对说不出来。   “怎么?”江顼扬眉,薄唇抿成一条线,“你想给我纳妾?”   木婉薇眨眨清明的大眼,“你是世子爷,纳不纳妾我说了算?”   江顼不再纠结这问题,问木婉薇,“心结可是解开了?”   木婉薇把左手的大拇指放在嘴里轻咬下,心中窘迫的点了点头。其实还是不舒服,可由已及人,没有理由许自己关心杨林而不许江顼关心司徒静。   其实她曾经在心里劝过自己无数次,便是江顼心里有司徒静也属正常。可后来,慢慢的,心绪就不由自己控制了……   嘿嘿的笑了两声后,木婉薇暗道嫉妒这种东西真可怕。又呆坐了一会,她瞪大了眼睛对江顼问道,“杨林不会真的要娶了木婉月吧?”   江顼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自己皱起的眉心,一声长叹。   自己这媳妇,精的谁也拿捏不住,连安庆王妃都能被气得跳脚。脑子拧住的时候,是当真让人无话可说。   直到木婉薇再次认真的问了遍,江顼满心无奈的道了句,“骗你的。” ☆、第 240 章 长孙     木婉薇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喝芍药给的汤药的,可谁知,拧着性子才停了一天,逼她喝药这项重大事项便由江顼亲自接手。   早饭后,江顼会亲眼看着她乖乖把药喝下去后,再起身出去办事。下午药时时便是不在,回来时也定会把芍药叫到身前,问木婉薇可是曾好好喝药。   木婉薇心中迷糊,江顼不正是怀疑这药有问题才和她吵的架吗,怎么现在还让她一次不落的往下喝。   江顼只道是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才对木婉薇有了误会,现在查清了药没事,自然还是要喝的。   听了这话后,木婉薇的眼睛眯起来了,她就觉得江顼突然对她发火不对劲儿,原来真有‘别人’在后面嚼舌。   只是这‘别人’是谁?是安庆王妃,还是江顼的哪个兄弟姐妹?   把安庆王府中的人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后,木婉薇的神思落在司徒静的身上。   虽然她知道根本不可能是司徒静同江顼说的这番话,可心中就是忍不住将这事往司徒静的身上按。   其实,往实里讲,司徒静自嫁到安庆王府后,对木婉薇的态度甚是可圈可点。   平日里去主院给安庆王妃请安,司徒静从没因为自己是安庆王妃的亲侄女而晚到过,更没因木婉薇嫁给了江顼而给过木婉薇任何脸色看。   虽已经把打理王府的权柄接过去了一半儿,成了安庆王妃真正的左膀右臂,可在一些大事上,她还是会毕恭毕敬的问问木婉薇这个长房嫂嫂,看木婉薇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眼下正逢春季换季,她将兰苑的事儿排在了主院之后她自己的院子之前,足显对长房兄嫂的尊重。就连木婉薇陪房们的月钱,也是比别的奴才们早放一日……   碰面时更是和气,未曾说话笑先到,左一句嫂嫂,右一句伯母,每一句听起来都是真心实意。   司徒静的这番举动,自是赢得了安庆王府从上到下一片赞声。就连木婉薇,也是在心中坚起大拇指。如果不是几年前曾经吃了司徒静的暗亏,她现在一定会和司徒静成为真正的好姐妹。而现在,最多也就是成为一对人人称颂和睦相处的好‘妯娌’。   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汁子又灌了近一月,安庆王府祭祖的吉日终是等来了。   其实安庆王爷无祖,他自小是个孤儿,只知道自己姓江。如今江成业这个名字,还是同当今皇帝有了过命的交情后,由当今皇帝给改的。   所以,江家祠堂中并无牌位。那精编而成的族谱也只有寥寥一页写了字。以安庆王为首,安庆王妃为辅,下书安庆王府中所有的嫡子庶子。   安庆王爷在贡献三牲,对天地行了祭祀大礼后,将江顼和江枫的名字各另起一页,填上了江朱氏和江司徒氏。   余下的空处,等江顼和江枫有了香火,再往上填。   填完姓名再郑重的拜祭一番后,安庆王带着长子长媳,次子次媳和几位到了议亲年龄的嫡子庶子出了祠堂。   准备了一月之久的祭祖,没用上一个时辰便这样完事儿了。   时间虽短,参加的人也少,安庆王心中很是高兴。回到内宅后没让大伙回各自的院子,而是吩咐了厨房摆两桌席面,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的喝上几杯。   这期间,男人坐在花厅中喝茶闲聊,谈些朝中之事。女人便坐在隔了一个隔扇的里间,聊些女人家的话题。   木婉薇虽是坐得离安庆王妃最近的,话却是说的最少的。她这个孝顺儿媳是个闭嘴茶壶,只会在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一粒一粒剥花生。剥好的花生脱掉红衣放到青玉碟子里,再恭恭敬敬的捧送到安庆王妃的面前。   司徒静坐在木婉薇的下手,表情柔柔的,话也不多。只偶尔回头,对一脸倨傲的江婷细语笑笑。   江婷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在年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又否到了两家贵公子。一个是当朝兵部尚书的嫡次子,另一个是端亲王的庶嫡孙子。   这两位公子的府门可是都不低了,别说江婷是个庶女,便是安庆王府正经的嫡姑娘,也绝不会屈了身份。   可江婷就是没同意,说那兵部尚书的儿子只会带兵打仗,根本不知何为诗词歌赋。端亲王的庶嫡孙子倒真入江婷眼来着,最终却败在对不出她所写下的对子上……   江婷任着性子推掉这两门亲事时,安庆王刚好旧病复发,卧病在**。待病情好转后听说了,直道江婷胡闹。他将安庆王妃叫到身前训斥了一顿,让安庆王妃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把亲事订下来。   因着安庆王爷这话,江婷将自己关在房门整整半个月没有出来。今个儿肯出来见见,是司徒静亲自去请的。   这会儿,安庆王妃正在和江婷商量议亲的事儿。有官无爵的,有爵无官的,有权无势的有势无权的,只要江婷有个打算,她马上去合计人选。   江婷板着脸坐了许久,在安庆王妃殷切的目光中道了句,“既是女儿不能觅得合心意的良人,那女儿便要那无官无爵却又权势在握的。”   说罢,起身走了。   安庆王妃脸色变得难看,过了许久,对面色露出适当惊讶的木婉薇和司徒静道,“都是我,把她给惯坏了。”   木婉薇嘴上说了句江婷还小,心中却暗道她胃口可不小。   无官无爵又权势在握的,可不是沾了皇字了?不仅是沾了皇字,而且定是要以后有一番大作为的!   这人选,就直指太子朱佶了。   江婷走了没一会儿,家宴也便开始了。男人们依旧在外面,女人们依旧在里面,守着规矩的分桌而食。   身为儿媳,木婉薇和司徒静两人要先侍候着安庆王妃用膳的。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安庆王妃两边,一人持筷一人拿勺,将安庆王妃面前的小碟子里布了几样安庆王妃喜欢的菜肴。   待到头汤上来后,安庆王妃就让两人挨着自己坐了。   木婉薇早就饿了,见孩子气的江嫣首先动了筷子,也便拿起了汤匙。可还没等将一勺白玉豆腐舀到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在她对面坐着司徒静突然捂着嘴哇的一声吐了。   木婉薇一愣,把手里的汤匙放下了。   司徒静用帕子捂着嘴胡乱道了声没事,可在看向那碗熬了一日的老鸭汤后,脸色一白,又呕了两下。   满是歉意的看了安庆王妃和木婉薇一眼,司徒静捂着嘴跑到外面去了。司徒静的丫鬟连忙跟上,一边跑一边扔下句话,“二奶奶都这么恶心了两日了,见到荤腥就吐……”   安庆王妃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帕子擦擦手后笑了。让丫鬟出去看了看司徒静的情况后,对着身边的赫嬷嬷笑道,“昨个儿早上,我房前的树上便落了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当时我便知我江家是要有喜事了!快去,请个郎中来给静儿诊脉!”   赫嬷嬷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小跑着出去了。隔扇外的男人们听到动静,也不用饭了,纷纷走过来。   两个时辰后,给司徒静诊过脉的郎中对安坐在主位之上的安庆王和安庆王妃贺喜。   司徒静,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往细了算日子,就是成亲那几日有的。   安庆王妃眉开眼笑,合实了手心念了句菩萨后,对同样一脸喜色的安庆王笑道,“王爷,大喜,咱们这是要抱嫡长孙了!”   一句嫡长孙,让木婉薇心中泛起了五味。   她是嫡长媳,比司徒静早嫁了半年,却没能怀上安庆王府的嫡长孙…… ☆、第 241 章 心焦     司徒静有孕,成了整个安庆王府最大的喜庆事。   安庆王妃笑得合不扰嘴,在吩咐下奴才们对司徒静一定要加倍细心照顾的同时,还将江枫叫到主院之中细细叮嘱,为人夫,为人父,在这种时候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比如,每日里陪司徒静散步说笑,是应该做的。和丫鬟们打成一片不分主奴,便是不能做的。   江枫一千个一万个的应承了下来,回到二房后,对司徒静这个远日表妹近日**捧在了手心里百依百顺。   整个安庆王府上下欢欢喜喜之时,只有兰苑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无论是丫鬟还是婆子,进出做事时皆是屏着呼吸,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便是连秋锦合子这些跟了木婉薇许多年的丫鬟,这次也皆是在心中挂了担忧。   木婉薇又开始食不下睡不稳,脸上虽还挂着恬静的笑,眉心间却有着一抹忧愁。同江顼在一起时,似个做错的事的孩子般不敢抬头。   偶尔用余光偷瞄一眼,若江顼神色如常,她还能将面上的笑装下去。若江顼眉头微皱或是嘴唇轻抿,她心中就如装了上百只猫一般,坐立不安。   就这么偷瞄了几日后,木婉薇发现秋锦似有话梗在喉咙里不敢说。她问,秋锦却闭口不言,而且离她远远的不往跟前凑。   木婉薇钝钝的不知秋锦怎么突然和自己疏离了,王嬷嬷长叹了一声,终是把话挑明了。秋锦有了,二个半月,正是害喜厉害的时候。   秋锦想和木婉薇告长假,可又怕把这事说出来惹木婉薇伤心。   木婉薇是伤心,可再伤心,也不能让秋锦带着身子侍候自己。所以在知道的当天,就让秋锦出府回家养身子,还给了不少的补身药材。   秋锦走前让樱桃和合子收拾了箱笼,劝木婉薇回娘家住上些时日。一来散散心,二来眼不见心不烦。   有着镇国公夫人开解着,总比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来的好。   木婉薇一想也是,与其在安庆王府中被丫鬟婆子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倒不如回朝瑰公主府或是镇国公府安静些日子。   江顼对此没意见,他也觉得木婉薇需要散散心,舒缓一下心情。   得了江顼的同意后,木婉薇又去主院中同安庆王妃知会一声。   因早前就提过,所以这次安庆王妃没做任何阻拦。只是在木婉薇起身要告退时,几番欲言又止。   木婉薇心一下子翻个个儿,慌乱的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暗暗知道安庆王妃要说什么。   安庆王妃见木婉薇的脸色变得透明,面上露出一丝不忍,可到底还是亲切的拉住木婉薇的手,长叹一声,把话说了出来,“媳妇儿啊,自你嫁进安庆王府,母亲待你,同自家的闺女也差不多了。你不说,母亲也知道你现在心中苦。可……”安庆王妃面带难色的道,“顼儿再不急,他也是嫡长子啊……媳妇儿,待你从娘家回来,请个御医来诊诊脉吧……”   木婉薇点了两下头,心中的五味瓶又翻了。   江顼是安庆王府的嫡长子,世子爷,而且已经二十三岁了。   在北元,二十三岁的男子,早就是多个孩童的父亲了。江顼成亲虽晚,却也快一年了……   回了兰苑,木婉薇把丫鬟婆子们都打发出去,心焦的落了泪。   江顼近来虽不像成亲之初那时整日将生孩子挂在嘴边儿,在她问时,也笑说自己不急,可木婉薇知道江顼心中是着急的。   这种传承香火的事,哪个男人会不急?   因次日木婉薇要回娘家,当日晚上江顼同木婉薇**了许久。一番尽兴后,江顼拥着香汗淋漓**入眠,可还未等神思落沉,便觉得木婉薇又缠了上来。   江顼看着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的木婉薇笑了,“娘子今日的兴致怎的这般好?”   木婉薇不说话,只轻叼住了江顼的唇,从上到下,从浅到深,最后由主动变被动。   又是一番欢爱后,江顼抱着软成一滩泥的木婉薇轻叹了一声。见木婉薇紧合着双眸似累得睡着了,小心翼翼的将大手轻抚在了木婉薇平平的小腹上。   江顼怎会不急,可他急不来,只能耐着性子等。等木婉薇的身子彻底调养好了,等木婉薇的能强到平安生下孩子。   江顼的那声叹息虽轻,木婉薇却听到了。心里难受到不行,她将无力的双臂又环上了江顼的脖子,轻张红唇亲在了江顼的胸膛上,声细如蚊般道了句,“还要……”   江顼却不给了,他把无力的木婉薇抱到怀里,连声说了几句不急,他们的日子还长。   木婉薇咬着唇,忍着忍着,还是抖着肩膀哭了,“我真没用……”   身为女人,连孩子都不会生。枉费江顼把她捧在手心里当个宝,枉费江顼千般万般的对她好。   江顼知道木婉薇心中难受,他趴在木婉薇的耳侧轻声宽慰道,“为夫掐指算过,再过半年,你定能传出喜讯。”   木婉薇哪会信这话,近一年来江顼从没冷落过她,她不是还没行?再说,半年后,司徒静都快生了,自己怀了也不是嫡长孙。   江顼又道,“你怎么知道她生下的一定是个男孩儿?没准是个嫡长孙女。”   明知这是宽心的话,木婉薇还是笑了。她搂着江顼的脖子,置气呐呐了句,“要是生不下嫡长孙,咱们只能在数量上取胜了。”   江顼大笑,这又不是行兵打仗,还在数量上取胜,难不成生下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我生不下,”木婉薇嘟囔了句,“可我能生将军,统帅千军万马。”   次日一早木婉薇醒来时,江顼已经早早出去了。木婉薇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唤樱桃和合子进来侍候自己起身。   待知道辰时已过时,动作加快了。   她今日回娘家,要早早去主院里给安庆王妃请安辞别。   木婉薇赶到主院时,主院里的丫鬟们正在倒座房前的抄手回廊上静静的站着。司徒静的丫鬟巧明也在,却是垂着头站得远远的。   木婉薇一走近,她不但没像别的丫鬟一般上前请安搭话,反而把头扭到一边儿去了。   合子扬扬眉,故意唤了声,“巧明也在,那定是二奶奶来了。”   巧明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给木婉薇福身请了安,道了句司徒静正在屋里和安庆王妃说话。   木婉薇轻嗯了声,待一个小丫鬟进去又出来,说安庆王妃让她进去了,转身进了屋里。   才一踏进屋子,便听司徒静隐隐道了怀不怀孕什么的。   木婉薇脚下一顿,有心听两话又马上把这念头打消了。她一回身,扬声和打帘的丫鬟道了句,“眼瞅着春日了,这厚帘子也该换换了……”   屋里,立马没声儿了。   待木婉薇轻移莲步走进去时,安庆王妃正笑容满面的和司徒静说一些妇人怀孕期间要注意的事项,又叮嘱司徒静不必心急做婴孩的肚兜,等到了四五个月,孕吐稍减些时再动手不迟。   抬头见木婉薇进来了,对木婉薇笑了,“大媳妇儿,你也听听,省着以后我再说,你们妯娌俩个嫌我这老太婆罗嗦。”   司徒静马上起了身,要给木婉薇福礼。木婉薇连忙拦住了,眼下整个安庆王府,谁受得起司徒静这一福?   待司徒静稳稳的坐下后,木婉薇和安庆王妃说了几句客套话,言说自己这就回娘家了,待个十天半个月就回来,这期间不能在安庆王妃身前尽孝,要安庆王妃莫要忘记喝治心疾的药。   安庆王妃慈爱的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让木婉薇去了。   木婉薇临出屋子时,司徒静的声音又隐隐传来,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反倒是安庆王妃后面那句话,她听得真真儿的,“哪有男子不纳妾的,不过是个通房丫头……” ☆、第 242 章 惊马     回去的马车上,木婉薇一直心不在焉。虽然在主院时她不过是捎了两句片语,可却直觉安庆王妃和司徒静在商量着给江顼纳妾。   纳妾……   一想到这个词,木婉薇心中就恍惚。   虽然她心里早做好了给江顼纳妾的准备,也多次同江顼说过这事儿,可真当这两个字要成为现实了,脑子里不免有些乱哄哄的。   正想着,马车一晃,停下了。   木婉薇回过神,问掀起帘子往外看的合子发生了何事。   合子看了好一会,回头对木婉薇道了句,“姑娘,前方不知为何聚集了许多人……”   说着,掀起车帘,对护送木婉薇的侍卫首领孙威说了几句什么。孙威往前走了几步,回来后对合子道,“一个妇人拦了一顶小轿正在哭闹,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半是散不了,合子姑娘,劳烦问下世子妃娘娘,是将人群驱散,还是绕了小路?”   木婉薇已是听到孙威的话了,想了下,回道,“绕了小路吧。”   将人群驱散太过张扬,她不想出这样的风头。   孙威听了命令后刚想命车夫调头,便见安庆王府的马车后又赶来了一辆华丽的三驾马车,后面还尾随着两辆单驾小车,往那里一堵,让安庆王府的马车没有回旋的余地。   孙威上前搭了话儿后,得知这驾马车里坐着的是英亲王府的七姑娘,而且,没有回头的意思。   孙威又上前问木婉薇,可是将前面的人群驱散了。   木婉薇一听后面是英亲王府的马车,对合子笑了,“英亲王府前,哪有我张狂的地儿?等着,她们若想过去,她们便派人去赶。若着人来问,就说我身子不适,正迷糊着呢……”   谁知英亲王府的七姑娘即没命人去驱赶人群,也没着人来木婉薇这里搭话。于是,两府马车堵住了半条街。   樱桃在马车里坐着无聊,掀起帘子往外看,见两名粉衣丫鬟拔开人群往前去看热闹,自己也来了兴致。和木婉薇打了招呼后,掀起帘子出去了。   只一会,又一脸兴奋的跑回来了。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后,对眯眸养神的木婉薇道,“姑娘,姑娘,你猜那拦轿的人和被拦的是谁?”   木婉薇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是谁?熟人?”   “还真是熟人!”樱桃点头回道,“是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拦了一顶轿子正在哭闹呢。”   木三姑奶奶的名讳,木婉薇可是许久没听说了。此时一听,倒觉得好奇。她不由得问樱桃木三姑奶奶拦的谁的轿子,又为何哭闹。   樱桃小脸一耷拉,回答不上来了。她只看到了木三姑奶奶就跑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未曾仔细听仔细看。   合子一叹,拉了樱桃的手,道,“走,一起看看去。”   前面的人已是聚集的越来越多,将一顶尖头蓝帷轿和拦轿的木三姑姐姐围的水泄不通。   樱桃和合子左穿右钻,费了好一番力气才钻到里面。还没等将眼睛落到坐在地上的木三姑奶奶身上,耳边已是响起木三姑奶奶一声大嚎,“……你是当真不管你哥哥的死活了……”   这一声颇为凄惨,震得樱桃一连打了两个哆嗦。   递目过去时,坐在地上的木三姑姐姐已是冲到轿前去掀轿帘了。可手还没等挨到帘布,便被站在轿前的一名轿夫踢住了右手。木三姑奶奶‘哎呦’一声,抱着手腕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身上本来还算得体的衣裳变得脏乱,发髻上一根簪子脱发而落,掉在地上碎成两截。   众人哗然之时,木三姑奶奶翻身而起,对着小轿又冲了过去,哭喊道,“……你哥哥活不成了,我也不活了。你今天就让奴才把我打死吧,让奴才把我打死吧!”   轿夫又将那木三姑奶奶拦下,轿子旁站着的丫鬟小声向里面道了句,“奶奶,这样闹下去,被老爷知道了,您……”   木三姑奶奶听得这话不再喊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轿子。   须臾,轿帘一动,两锭银子扔了出来。过了片刻,又扔出来一方帕子。帕子落地散开,里面包着的是一枝金钗,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和一对珍珠耳环。   随着一串玛瑙项链再被扔出来后,卢碧云的声音从轿子里隐隐传来,“你当我是掉进蜜堆里整日吃香的喝辣的了?这一年来,你已是从我这里刮去了多少……最初我给你银两让你置办宅院……你倒好,竟是纵容他留恋勾栏之地……”   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了这番话,纷纷指责拦轿的木三姑奶奶。慈母溺儿也要有个限度,纵容儿子去喝花酒,这就太不应该了。   木三姑奶奶蹲在地上拣银子,周围的闲言碎语哪听得到耳中去。待拿起帕子,见玉镯被摔碎了后,忍不住埋怨了句,“你也不轻着点扔,这镯子换了钱,能给你哥哥抓上好几幅草药。”   轿子里传来一声嗤笑,“死了倒干净了,就怕……”   声音太小,后面的话樱桃没有听清。她刚想往前凑两步,却被合子连拉再扯的拽走了。   回到马车上,樱桃一张嘴,将木三姑奶奶如何落魄的在小轿前撒泼打滚,卢碧云又是如何坐在轿子里不肯出来都说了一遍。因听不清卢碧云的话,木三姑奶奶到底为何拦卢碧云的轿子,还是没弄清。   合子一叹,把和看热的人打听来的说了遍。   木三姑奶奶自被卢家休了后,便带着儿子卢绍闲回到了京都。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卢碧云的接济过活。   却不想卢绍闲是个和他父亲卢青一样的货色,家道都败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忘沾花惹草。   因没娶妻,木三姑奶奶也纵容着。却不想最后惹了一身花柳回来,将卢碧云出银两给置买的宅子全换了治病续命的汤药。   今日木三姑奶奶拦卢碧云的轿子,只为一件事,就是要银子。   樱桃听得目瞪口呆,揉揉脸后,道,“三姑奶奶怎么不回安平侯府呢。便是老太太再气,也不可能看她落到这步田地看也不看一眼啊。”   合子见木婉薇脸色微沉,对樱桃眉道了句,“什么三姑奶奶不三姑奶奶的?安平侯府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张口闭口叫的那般亲切。”   见樱桃捂住了嘴,合子回头又对木婉薇道,“卢家公子得了脏病再不能去勾栏后,把邻家一个还没满十岁的小姑娘给糟蹋了。因着这事,三……她跪到安平侯府的门前大闹了几天,最后是被安平侯夫人命人给打了个半死,说什么也不承认她是安平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   最后,卢绍闲能逃了牢狱之灾,还是卢碧云让刘安在其中周旋的。   听完合子的话后,木婉薇笑了,“卢碧云,越发有能耐了。落到了那样的府门,跟了那样的老爷,竟然也能活得风生水起……”   能让刘安动人脉为卢绍闲走动,又有丫头唤奶奶,可不是成了刘府主母一样的人物儿?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木婉薇所乘坐的马车剧烈的晃动起来。木婉薇,合子,樱桃三个滚坐一团。   合子刚把木婉薇的头护在怀里,惊恐的大喊了声护着世子妃,狂奔了几步的马车又停了下来。   须臾,孙威在车外慌乱的问了句世子妃有没有事。得知没事后,掀开车帘,往车里送了一个少女进来,并道,就是这少女冲到马前大叫惊了马。   合子定眼一看,这少女,竟是木婉欣! ☆、第 243 章 新人     木婉薇本来的打算是先回朝瑰公主府居上几日,然后再回镇国公府的。木婉欣的突然出现,让她改变了主意。在合子下车赔偿了惊马撞伤的行人后,直接命车夫将马车往镇国公府的方向行去。   微晃的马车里,木婉薇把眼眸中依旧带着恐慌的木婉欣抱到怀里低语安慰。   忆朵一脸愧疚的坐在角落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呜咽,解释木婉欣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   上一次镇国公夫人请来的余御奉在给木婉欣诊病后,尝试着给木婉欣开了三幅草药。服用后再配以针灸走穴,当真让木婉欣的病情有所好转。   镇国公夫人心中高兴,想让余御奉将木婉欣给医好了。   余御奉是太医院的首领太医,又是专门侍奉皇帝的,自是没有太多时间。于是,便和镇国公夫人约好了,每隔七日他在宫中下值的时候,将木婉欣送到他的府上去做针灸。   今日,木婉欣便是去余御奉府上做针灸的。做完了针灸回来,所乘的马车被堵到了街尾。   随行的婆子一辆辆马车打听完,回来说最前面一辆马车里坐的是安庆世子妃后,木婉欣不顾任何人阻拦,跳下马车一路跑到了最前面……   “姑娘……二姑娘想您。”忆朵抖着声音道,“二姑娘最怕马了,可听说车里坐的是您后,还是不顾一切跑到了马前面……”   木婉欣把头放在木婉薇的腿上,用两只手紧紧环住,就像一撒手,木婉薇就会跑了一般。直到马车在镇国公府的门前停下,她才松开。可在下了马车后,一回手,又紧紧的拽住了木婉薇的袖子。   镇国公夫人没想到木婉薇会提前回来,高兴之余,马上命人准备席面。在听说了木婉欣跳下马车跑了半条街后,惊得面无血色,直道丫鬟婆子看护不利,该罚。   待到忆朵带着木婉欣回去换衣裳时,镇国公夫人自责的对木婉薇一叹,“是舅母这段日子疏忽她了。余御医曾经叮嘱过,说她现在正在一点点好转,定要有人时常陪着,时刻注意着她情绪上的变化,可我……”   木婉薇查觉出镇国公夫人满腹愁思,便问可是发生了何事。   镇国公夫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笑了,“眼瞅着景瀚的亲事定下来了,现在正在给纤灵议亲,自是忙乱了些。不碍,过了这一两个月便好了……”话锋一转,将话题又落在了木婉薇的身上。   自然,木婉薇的肚子又成了她的首要关心对像。在木婉薇眼泪汪汪中,她宽慰道,“不急不急,舅母嫁给你舅父足足三年后才生下了你大表哥。然后一个接一个,你看你几个表兄弟表姐妹们,哪一个不是生龙活虎的……”   木婉薇牵强的一笑,阴郁的心情没有因镇国公夫人的话而好转。她曾经听嘴碎的婆子说过,镇国公夫人成亲三年才生下柳景盛,是因为滑了第一个孩子时伤了身子,而且,那三年中,镇国公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在柳府。   就如镇国公夫人所说,她正忙着给柳纤灵议亲,几乎日日带着柳纤灵出入各府府邸,参加各种府宴花会。   那副急切的样子,好像恨不得能在两个月之内将柳纤灵嫁出去一样。   奇的是,镇国公也默认镇国公夫人的做法。将以前那句自家女儿非武将不嫁的话都收回去了,文臣之子也能入眼了。   木婉薇诧异,问镇国公夫妇为何这般急柳纤灵的亲事,镇国公一叹没有回答,镇国公夫人笑道,“皇上有意过几个月派你舅父去边关……反正纤灵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就不要跟去吃那番苦了……”   这样一说,木婉薇心中明了了……   皇帝要派镇国公去边关,定是边关要有重大战事。在那种情况下,柳纤灵的确不适合再跟去。与其镇国公夫妇离朝后剩下柳纤灵自己在镇国公府中,倒不如早早许了亲事。   想明白后,心中又生起担忧。镇国公的年纪不小了,两鬓都霜白了……   在镇国公府小住了七八日后,木婉薇又去了朝瑰公主府。因镇国公夫人忙着选婿,她将木婉欣一起带了去。   朝瑰公主因为身子弱一辈子无儿无女,她看木婉薇时,就如在看当年的自己一般。   在木婉薇住了五六日快要离开时,她将木婉薇拉到身前,百般艰难的开了口,“薇儿,既是身子弱,就不要太强求了。与其累坏了身子,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眼中划过一丝痛楚,又道,“江世子若是有纳妾的心思,你,便依了吧……”   朝瑰公主是皇室公主,在生不了孩子的情况下尚阻止不了驸马纳妾生子继承香火,更何况木婉薇身份出说花来也不过是个宗氏之女。   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没有理由让堂堂安庆世子爷断了后……   木婉薇因木婉欣病情好转而明媚起来的心情,再次阴沉了下去。   木婉薇回安庆王府,是江顼亲自来接的。因镇国公夫人忙着无暇看顾木婉欣,朝瑰公主身子又不好,木婉薇便将木婉欣带了回去,打算亲自照看几个月。   回安庆王府的路上,她看着窗外骑马而行的江顼,忍不住对坐在身边的樱桃问道,“你说,姑爷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文茵和雅南都是娇小可人的相貌,可江顼似乎对她们毫无感觉。   樱桃理直气壮的回了句,“自是喜欢姑娘这样的。姑爷对姑娘多好啊,姑娘住娘家这几日,姑爷几乎天天派人来传话,叮嘱着姑娘不要忘记了服药……姑娘回娘家这几次,姑爷再忙都是亲自来接……”   樱桃的的声音颇大,木婉薇慌的忙捂住了她的嘴。须臾,江顼敲了敲马车的车壁,道了句,“一横……”   木婉薇的脸瞬间红的似能滴出血来一般。   回到安庆王府,木婉薇没似往次一样先去主院给安庆王妃请安,而是着手收拾木婉欣的住处。   兰苑够大,主子又少,木婉薇看了一圈后,让丫鬟婆子们着手把后院的东厢收拾出来。定好房屋后,又命合子开小库,去拿一些精致小巧的摆件出来摆屋。   丫鬟婆子们才收拾了一半,赫嬷嬷突然过来了,言称安庆王妃唤木婉薇过去。   木婉薇心道木婉欣来安庆王府来做客,按理说是要带过去见见安庆王妃的。她本想着等收拾齐妥了再带过去,可安庆王妃既是来叫了,那便现在带过去吧。   谁知赫嬷嬷却说带木婉欣过去的事儿不急,安庆王妃找木婉薇另有要事相商。   木婉薇心思一沉,略收拾了妆容后,跟在赫嬷嬷的身后去了。   主院里,不仅安庆王妃在,一直用手捂着小腹的司徒静也在。除此之外,屋中间还站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木婉薇到了后,安庆王妃先是客套的问了木婉薇在娘家这几日过的如何,又问候了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后,将话挑明了。   这屋里站着的两个女子,是安庆王送给江顼和江枫两人为妾的。送给江枫,是因为司徒静身子不便,屋子里应该填个侍候**榻的人了。   送给江顼,理由就摆在那里,连说都不用说了。   木婉薇背脊发凉,心道这一日还是来了。她抬头去看司徒静是何反应,见司徒静已是站起身对着安庆王妃福下身去,“儿媳待二郎谢过父亲母亲,儿媳定是会像亲姐妹一样待新妹妹的。” ☆、第 244 章 瘦马     木婉薇去主院时,是自己。回兰苑时,身后却跟着个尾巴。   而且,是个十分漂亮的尾巴。   面似芙蓉,腰似杨柳,一双盈盈大眼中,带着一股别样的媚劲儿。水目流连的轻轻一撇,别说是男人,便是身为女人的自己,看上一眼也不由得被摄去了三魄。   据安庆王妃说,这‘尾巴’姓肖名楚楚,身家清白,自小养在深闺之中,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尤其是萧,吹的更是一绝,听过的人无一不拍案喝好。   木婉薇心中咬牙,这样一个妙人放在房里,哪个男人会不多看两眼?天长日久下去,不生出情愫来才是怪事。   回到兰苑时,江顼正巧有事不在。芍药看着跟在木婉薇身后的这条尾巴,忍不住问道,“姑娘,您就这么把她给领回来了?”   “能不领回来吗?”木婉薇冷笑,“这是王爷送的,我若是不往回领,就是忤逆……”   在主院时,安庆王府的‘有功之臣’司徒静都屈膝福礼了,她这个‘带过之人’又怎样说不要这个妾?   若真拒绝了,只怕七出中的不孝、无所出、善嫉三项大罪会一项接一项的盖下来。   这个妾室,她不能不收,不得不收。   芍药气得脸色发青,看着被丫鬟领下去的那个妖娆身影,对木婉薇宽慰道,“姑娘,没事。不就是个妾吗,只要姑爷的心还在姑娘这,任她长得和个妖精似的又如何?姑爷对姑娘一千一万个好,姑娘不必忧心。”   若是换做别人,在听闻木婉薇因炼丹而损了身子不好生养,早就同木婉薇离心离德了。可江顼没有,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深思**后,不仅没疏远了木婉薇,反而帮着芍药瞒着,哄骗木婉薇吃药养身。   在芍药的心里,自家姑爷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良人,根本不可能做出让自家姑娘伤心的事。   愤愤不平的后,芍药转身出去端了碗汤药回来让木婉薇喝。待木婉薇皱着眉头将药喝下后,她又道,“姑娘,您近来的心思都放错地方了……”   木婉薇挑眉,示意芍药把话说下去。   芍药往脚踏上一坐,对木婉薇道,“姑娘这半年来,可曾往整个王府里看上一眼?”   木婉薇眼眸一动,这半年来,自己的心思全放在平平的小腹上,别的事,都是匆匆过耳,显少真正动上心思去想一想。   芍药见木婉薇听下去了,又道,“姑娘想想,您嫁进王府眼瞅着就到一年了,王妃为何早不塞个妾进来,晚不塞个妾进来,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塞个妾进来?若说是因为二奶奶有了身子她心急了,那为何给二房也塞个妾进去?二奶奶刚带了身子,按理说正是要静下心思安养的时候……而且,二奶奶就那般接了,脸上连丝不愿都没有……姑娘,您仔细想想……”   木婉薇心头上蒙着的一层薄纱被芍药的话挑开了一条缝隙。安庆王妃给司徒静塞进一个妾去,看上去是为了逼着自己也收下这个妾,可若真往深思,却说不通。   自己便是没有一年之久不孕这一条罪项在这里,安庆王送的妾,木婉薇也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那为何,安庆王妃还要给孕中的司徒静心中填堵呢?   司徒静,又为何会心甘心愿的把这个妾收下?   咬着下唇想了须臾后,木婉薇道,“把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说来给我听听。”   芍药知道木婉薇挂心的是哪里,所以说时,也便挑了重点——二房的事来说。   这些日子来二房看似虽平静,其实却不然。背着众人的视线,前后打发出去了两个丫鬟。   这两个丫鬟,一个是司徒静的陪嫁丫头,另一个是江枫原来的通房丫头。说是犯了小偷小摸的过错,可芍药着人打听了,那两个丫鬟没有被卖给人牙子,也没配给小厮,如人间蒸发了般去向不明。   那两个丫头被打了出去后不到三日,司徒静便心胸大度的的安庆王妃打了招呼,给自己的贴身丫鬟巧明和巧会开了脸,成了侍候江枫的通房大丫头。   听到这里,木婉薇不由得自语道,“既然二奶奶都那般大度了,王妃更没有理由给二叔叔送妾。”   “正是这个理。”芍药就是觉得这点可疑,所以才明言让木婉薇把视线往王府里看一看,想想这是什么路数,“而且……姑娘,要说这枫二爷,也当真是……”   芍药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司徒静嫁进安庆王府,同木婉薇一样,带了大大小小六个陪嫁丫鬟。按理说,这六个陪嫁丫鬟的确是给江枫当通房丫头的。不过照规矩,却是要等司徒静有了孕后,才能逐一给这六个丫鬟开脸。   可江枫,却在新婚二月内,在与司徒静浓情蜜意的同时,将这六个丫鬟中的四个给开了脸。   且,是瞒着司徒静偷偷做下的。   那四个丫鬟也不知得了江枫什么样的甜言蜜语,竟也都瞒着司徒静不说。最后,这事还是江枫将手伸到司徒静大丫鬟巧明那里时才被揭露出来。   听了这些,木婉薇终是明白江顼曾经说的那句司徒静所嫁非人是什么意思了。   就江枫这般**的性子,和良人还真沾不上边儿。   安庆王妃为何要给江枫送妾,木婉薇还是没想通,不过,安庆王妃给自家相公送的这个妾,木婉薇却觉得有了个好去处……   细思了下,木婉薇弯起眼眸笑了。她把芍药叫到身边,细细叮嘱道,“将肖楚楚好生的侍候起来,既是王爷送的,自是要礼遇相待。”   江顼从太子府回来时,夜色已是擦黑了。因心中有事,走路时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一条俏影拦在自己面前唤发声爷,他才顿下脚步细看眼前。   剑眉一挑,他借着面前人手中的灯笼,将这抹俏影仔细瞧上了一番。   桃面粉额,妆虽淡,却脱俗靓丽。杏眼水目,眸虽垂,却别有风情。更值得一提的,是那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虽未走动,却依旧呈现出摇曳之姿。   江顼看着眼前人笑了,“你既是叫我爷,那便是这兰苑中的人了。”   肖楚楚面上含羞的看了江顼一眼,侧着身子将俏生生的侧脸面向江顼,柔声笑了,“正是,世子妃姐姐让奴服侍爷……”   江顼眼眸微眯,连道了两声好,让肖楚楚回房去,自己则收回踏向书房的脚,转身去了木婉薇屋里。   木婉薇正在捧着一碗鸽子汤猛喝,抬头看到江顼,打了嗝,笑了,“看到了?”   肖楚楚去拦江顼,木婉薇知道。知道,却没拦着,大度的放行了。   江顼坐在木婉薇身边想了须臾,笑了,“母亲叫你去,为的就是这事?”   木婉薇点头,将当时在主院中的情景说了一遍。   江顼听后把木婉薇抱到怀里,既生气又无奈的叹了句,“薇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女人应该是两淮之地所特有的‘瘦马’。”见木婉薇眼中迷惑,他挑眉将何为瘦马解释了一遍。   两淮之地,盐商富户居多。   有一些人为了迎合这些人的口味,特意从贫家之中买来姿色上乘的小女孩养在深闺之中,教其读书写字,琴棋书画,等到**好,再将其或卖或送给富户之家。   “这些姑娘,自小识理解懂大体,是专门**来做小妾的。”声音一顿,江顼又道,“她们除了有不俗的容颜外,还有一个共同之处……”   “什么共同之处?”木婉薇眼眸微眯,“难不成,那什么……特别好?”   既然是专门做妾的,那在房事上,定是特别训练过。   木婉薇虽没明说,江顼却听明白了。他轻笑一声,回道,“这只是其一,另一个是,她们都不能诞育子嗣……”   木婉薇深思了会,忍不住咬牙道,“这招,好毒啊!”   木婉薇不孕,众人皆会说是木婉薇的问题。可若连妾室也不孕,那可就是江顼的问题了。   长房无后,二房再生下嫡长孙,那江顼这安庆世子的身份,岂不是要易主? ☆、第 245 章 把握     木婉薇一直以为,论手段心思计谋,安平侯府中处处用阴玩狠的木二夫人已是其中翘楚了。   如今,木婉薇觉得自己的见识真的是太过浅薄了。   木二夫人在安庆王妃面前,只怕连一个招儿都过不去!   木二夫人为了让木大老爷无后,害死历哥儿,逼疯木三夫人,打压木四夫人,前前后后用了十几年的时间。   结果木大老爷依旧娶妻生子,儿子不过是晚来了几年。而她自己,则惹得大房,三房,四房联手算计,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反观安庆王妃,见木婉薇久久不孕,顺水推舟送进来一个两淮‘瘦马‘,彻底做实江顼没有育子的能力。   一个不能传承香火的世子,便是再受皇帝的青睐重用,也无法继承安庆王位。   不仅如此,若江顼心志稍微弱些,只怕,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木婉薇气得不轻,嘟着小嘴闷闷的坐在那里,胸脯随呼吸上下起伏。许久许久后,她回头对即使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却依旧一脸淡然微笑的江顼说,“江顼,眼下想破了王妃下的这一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江顼略显急促的呼吸落在木婉薇圆润的耳垂上,环在木婉薇腰间的手不规矩了起来,三两下,便将缎带轻轻解开了。轻咬了下木婉薇的耳朵后,他笑问道,“什么办法?”   自家娘子回娘家一住就是半个月,他早想了。若不是木婉欣跟着回来了,只怕在马车上他就过足了手瘾。   木婉薇一缩脖子,躲开了。轻咬了两下唇瓣后,低下头小声道,“……唯今之计,只有真给你纳妾,等那个妾怀了孕,王妃的这一计不攻自破。若能一举得男,更是……”   、她不想,不愿,不甘心。可自己无能不能诞下子嗣已是对江顼有所亏欠,若再因这个害江顼被算计的丢了继承王位的权利……   江顼把手伸到木婉薇的衣裳里,摸着嫩滑如脂的肌肤,笑了,“可行。这个主意好,兵不血刃,退敌千里。”   木婉薇把头垂得更低了,忽略在自己腰间胡作非为人炙热手掌,揪着裙摆又道,“你觉得我那六个丫头哪个合适些?是合子樱桃还是梅、棠、竹、菊……”   江顼没回话,而是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问木婉薇吃饱没有。如果吃饱了,也到了他‘用饭’的时候儿了。   听了这些阴谋阳谋,又千难万难下了决心真给江顼纳妾,木婉薇还哪有心思用饭。轻轻点头后,她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话音未落,江顼挑起她洁白的下巴亲了上去。鸽子汤混着淡淡的药香,**在他的舌尖。   木婉薇挣扎了下,却被江顼抱紧了。情迷意乱之时,只听江顼在她唇齿间道,“你再给我们半年时间,一年我们都等了,不差半年……”   半年,半年后司徒静的孩子都要生下来了,江顼不能生育的风言风语也传满京都了,那时,江顼的世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吧……   江顼却不让她再说了,一句我心中自有定论后,抱起衣裳已经凌乱的木婉薇回了内室。   饭厅外的抄手回廊上,杏眼中全是迷茫的木婉欣在忆朵的拉扯下往后院急急行去。   忆朵耳后羞红一片,已是不敢忆起刚刚在饭厅门外所看到的景象。不过是木婉欣的帕子落在饭厅,主仆两人回去寻,哪成想正巧江顼就回来了?又哪知道饭厅的外面竟是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见木婉欣还是走的慢慢的,忆朵改拉为推,小跑加速前进。   将木婉欣推回了房里关紧房门后,忆朵好言哄道,“好姑娘,刚刚看到的事可不许和别人说……”   木婉欣轻轻点头,缓步走到**榻前坐下,若有所思的将右手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了自己的红润饱满的樱唇上。   沉思了许久后,轻声对忆朵问道,“姐夫对姐姐做的事,是很亲密的事对不对?”   忆朵脸上刚刚退下的羞红又浮了上来,她把一盏温茶送到木婉欣的手中,小声道,“是,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夫妻就是要在一起共度一生,然后生儿育女……”   感觉到木婉欣现在还理解不了这些,忆朵草草结束了让她面红耳赤的解释,“总之,只有成了亲之后才可以做……姑娘,大姑娘今日是没时间陪您玩儿了,您是练会儿字还是绣会花儿?”   木婉欣依旧迷茫的双眸落在不知名的点上,呆呆的没有回话。   很亲密的事,只有成了亲的夫妻才能做……   可,哥哥和她并没有成亲,为什么也对她做亲密的事?   忆朵见木婉欣想事不说话,自已做主去拿了花绷。回头一看,见自家姑娘粉嫩嫩的脸颊上布满桃红……   忆朵不由得开心的笑了,暗道余御医当真了得,几个月下来,自家姑娘不仅会如正常姑娘一办思考问题,而且还知道害羞了!   在忆朵的心里,余御医是个了不起的大夫。可在木婉薇的心中,屈郎中这个老狐狸就很不错。   在送木婉欣去余御奉的府上治病时,木婉薇抽机会去了屈郎中的百草堂。   她先是让屈郎中细细的给自己诊了脉,得出的结论和上几次一样,身子没事,而且越来越强壮,葵水来去也正常,连以前的小寒之症都没了。   如果不是在饮食上招了别人的算计以至于一直不孕,那只能说是时机还未到。若不然……   木婉薇挑眉,让屈郎中将这若不然说出来。   屈郎中锊着花白的胡子笑了,“若不然,寻个机会让老夫给安庆世子爷看看?”   生孩子是夫妻两人的事,如果木婉薇的身子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只能是江顼了。   木婉薇听了这话心更急了,不用安庆王妃宣扬,外面的人已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江顼了。   照这样下去,司徒静诞下嫡长孙之时,就是江顼被废掉世子身份之日。   坐在那里犹豫了许久后,木婉薇咬咬牙,对屈郎中问道,“屈郎中,你可有把握,能让两淮那边专门**用来做妾的女人怀孕生子?” ☆、第 246 章 铺房     被安庆王妃以安庆王名义送给江顼和江枫的两个妾室,成了整个安庆王府中最有福气的人。   不仅丫鬟婆子们不敢给一点脸子瞧,就连各自的主母,也是将她们当成亲姐妹那般去对待。   二房里,主母司徒静在将侍妾梧桐领回去的次日就给铺房了,再次一日,软声细语的把江枫劝到了梧桐的房里去,还特意命丫鬟给燃了红烛,给足了脸面。   不仅如此,还在梧桐给她敬过茶后,对着二房院子里丫鬟婆子们言明了,梧桐是安庆王送给江枫的良家女孩,身份自是高贵。所以等她诞下一儿半女,定要提了姨娘之尊。   大房里,虽还没听说世子妃给肖楚楚铺房开脸,可架式却是已做下了。今个送胭脂,明个送水粉,皆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给置办的衣裳更是多,石榴裙,百合裙,马面裙,襦裙,袄裙,从春夏到秋冬,全是市面上最新颖的面料和款式。   除此之外,更是注重肖楚楚的身子。人参、灵芝、鹿胎膏,似不要银子般的舍出去给肖楚楚补身。   话说的比司徒静还敞亮,称肖楚楚若能一举为世子爷江顼生下位哥儿,侧妃的名分,她去同皇上求。   司徒静和木婉薇此番言行,让安庆王妃连番赞扬,直道为人妻为人媳,定要有这般大度的心胸才是。   识大体,重规矩,容得下妾室为夫君开枝散叶,才是旺夫旺家之道。   因着这,她对木婉薇和司徒静这两个媳妇更喜欢了。无论去哪里参加府宴,都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见谁都说自己的福气大,娶回了这样两个样样出挑,知书答理的媳妇。   没到半个月,安庆王妃有两个好媳妇的言论流进京都各贵族府邸。与此同时传扬开来的,是司徒静怀了安庆王府的嫡长孙和木婉薇虽自己不能生养,却已经大度的给江顼纳了个能生养的妾室。   对此,微隆着小腹回来看木婉薇的秋锦愤愤不平,一张口刻薄的话就飞了出来,“……什么德行!这才几天的日子,肚子还没鼓起来呢,竟就说是嫡长孙了!就不行是个姐儿了?想鸠占鹊巢,做法儿也忒明显点儿了。我呸!”   看着怀了孕后脾气越来越大的秋锦,木婉薇笑了,“一起怀了三个,她自是有这样的把握。”   木婉薇想了很久也想不通,既然司徒静能大度的给江枫纳妾,为何安庆王妃还要送一个瘦马给江枫为妾。   直到司徒静说出那句,待梧桐生下孩子,就给梧桐抬了姨娘后,她恍然大悟了。   与其说梧桐是安庆王妃送给江顼的,倒不如说是司徒静送给江枫的补偿。原因,就在那两个被送出府外,最后下落不明的丫鬟上。   那两个丫鬟,定是有了身孕。   司徒静容不下,又或是说,因怀孕的日子同自己太近,她容不下庶子出生在自己的嫡子前面。   送走两个怀着江枫血脉的丫鬟,转身再陪给江枫一个千娇百媚的梧桐,江枫便是心中有些小气儿,也因司徒静的‘贤惠’而消了。   至于梧桐是瘦马不能怀孕这事,江枫知不知道木婉薇就猜不到了。   不过那两个怀孕的丫鬟,定是还好生的养着,这个,木婉薇猜是安庆王妃的主意,为的就是保证司徒静能生下嫡长孙……   这一环又一环,看似松散,实则扣得十分紧密。   木婉薇这次叫秋锦进来,就是想让秋锦在外面试着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出那两个丫鬟的藏身之处。   若是真能在司徒静临盆前寻到,那,可是天祝她了。   秋锦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听了木婉薇的叮嘱后,扶着肚子起身了,连茶也不喝一口就往回走。   临出门时,芍药塞给了秋锦一个小包袱,里面全是她这些日子来她抽了时间绣的小衣服小鞋子。   秋锦知道芍药曾失过一个孩子,接了包袱后爽气的一拍自己的肚子,道了句,“儿子,快谢谢你干娘,以后你的娶媳妇儿的钱全你干娘出!”   木婉薇忍不住笑了,论服侍主子,芍药,合子,樱桃几个人都是好手。可若是论那股子泼辣劲儿,谁也比不上性子耿直的秋锦。   秋锦走了没一会儿,樱桃端着一只空的药碗回来了。让木婉薇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碗底后,笑道,“这两日喝药,比上几日痛快多了……”   肖楚楚能屡次无意在花园水榭中‘偶遇’江顼,心思就不是浅的。因樱桃送药时不和她明说这是什么,她几次‘碰’翻了药碗。   直到一次樱桃强按着她喝了,她发现自己没死没病,终是放下心来了。心中想着,那药大概也就是避孕的。   她现在,还在乎避不避孕?   “别人害她我帮她,她倒是怀疑起我的用心了。”木婉薇笑了,嫩白的手指轻点在桌案上的一张宣纸上,“屈郎中说过,这药定要连着服用二十天。你们定要用心看好了,一日也不许落下。我还眼巴巴等着给她铺房,让她生儿育女呢……”   说罢一笑,将目光落在宣纸上的蝌蚪小字上,细看须臾,笑了,“欣儿的字,在落点时竟是写出了两分刚毅……这是从哪张字帖上学来的,怎么看不出是什么字体?”   宣纸上,正是木婉欣练到一半的大字,因被江嫣拉出去转园子了,就放在这里没收。   芍药虽识字,对写法却没研究。伸头看了半天,笑了,“姑娘,不就是一个点儿吗,哪来那么多讲究……”   木婉薇却不这么想,虽只是一个点儿的事儿,却是她对木婉欣成长的缺失。想着自己信誓旦旦的对镇国公夫人夸下海口,说将木婉欣带到安庆王府后定能细心照料……   可眼下,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儿了,木婉欣来找她,十次里有五六次都是在眼中挂着失望走的。   越想,木婉薇越觉心中愧疚。让青梅出去打探一番,得知江嫣带着木婉欣去看牡丹了后,木婉薇稍整理了妆容,带着合子和樱桃也去了。   安庆王府的花园颇大,木婉薇带着合子和樱桃抄了小路走到牡丹园时,江嫣和木婉欣正在凉亭里坐着。   木婉欣紧锁着眉头,一看便是心中不快。坐在她对面的江嫣,也是板着小脸,似在生气一般。   木婉薇连忙提裙上了凉亭,问发生了何事,往日里玩的好好的小姐俩怎么闹上脾气了?   江嫣一扭身子不愿意说话,木婉欣则是看了木婉薇一眼后,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见两人谁也不说话,木婉薇拿着长嫂的亲和,好言好语将江嫣劝走了。然后,拉着依旧沉着脸色的木婉欣回了兰苑。   回到兰苑后没等木婉薇问,忆朵已是将事情的前后交待了。江嫣和木婉欣不快,是因为江彬和他身边的丫鬟。   江嫣气,是因为江彬说木婉欣长得比江嫣好看。木婉欣气,是因为江彬身边的丫鬟嘲笑木婉欣是个傻子,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傻子!   木婉薇沉思一会儿,劝木婉欣以后不要同江嫣出去玩儿了,也少往花园里走动。背地里,给合子使了个眼色。   虽江嫣往日里同木婉欣儿玩的挺好,肯迁就木婉欣想问题慢,可江家兄弟,特别是江枫和江彬,还是少遇上的好。   木婉欣已经过了贪玩的年龄,她现在只黏木婉薇。在木婉薇同意陪着她在兰苑里玩后,拉着木婉薇的手,笑得异常灿烂,“那说好了,就是姐夫,也不许同我抢。”   木婉薇轻笑出声,看着木婉欣绝色的容颜连道了几声好。   于是,当天晚上,江顼睡书房。次日,睡书房,再次日,睡书房。   到了第五日,江顼忍不住命合子樱桃两人将和自己抢娘子的小姨子给扔了出去。   木婉薇笑得花枝乱颤,在江顼欺身靠近时,忍不住道了一句,“江顼,我来葵水了,就刚刚……”   木婉薇给肖楚楚铺房,弄得动静颇大,又是选吉日又是洒扫房屋,还特意去请求了安庆王妃,可是许她在房里摆桌席面小庆一下?   到底是给江顼纳妾,又是安庆王送的,不好太过草率。   安庆王妃本不想同意,不过是纳个妾,哪用得着这般重视。可一想,若木婉薇因她不同意摆席面而把给肖楚楚铺房的事延后……   掂量一下轻重后,安庆王妃点头答应了。   木婉薇听了高兴,欢天喜地的回兰苑去准备,临离去前,对安庆王妃轻歪螓首问了句,“母亲,您说,我要不要赏了她一身桃红的衣裳呢?”   赏妾室桃红的衣裳,可算是给妾室最大的脸面了,示意那侍妾在房中,便是第二个女主人。   安庆王妃被问的一愣,须臾,笑了,“媳妇当真是,好肚量……” ☆、第 247 章 插柳     木婉薇选的铺房吉日,正值司徒府上一位庶姑娘出嫁。白日里,安庆王妃带着江顼和江枫两夫妇前去吃宴,待到那位庶姑娘上了喜娇,江顼有事先走一步,木婉薇便到安庆王府准备给肖楚楚铺房的事了。   安庆王妃则带着江枫夫妇在司徒府上吃酒闲话。   铺房简单,无非是丫鬟婆子们给肖楚楚的房间打扫一新,再铺一**新的被褥,便算完事,余下的,便是木婉薇所说的席面。   兰苑里人口简单,主子就江顼和木婉薇两个。所以这为肖楚楚铺房所摆的席面,参加的人也就是江顼和木婉薇,再有就是肖楚楚。   入夜时分,摆满了各色佳肴的席面上,木婉薇独自在主位而坐。左手边摆着的一只朱红色托盘上,放着的不是酒菜,而是一身桃红色的裙袄。   王嬷嬷站在木婉薇的身边儿,一个劲的叹息。她深觉自家姑娘这番做法过了,纳妾就纳妾,还给那么大的脸面做什么?待到那妾室生下孩子,抱到自己屋里来养,朝夕相处十几年,还不和自己生的一样。   而且,自家姑娘也实在是太过纵容这个端不明白自己身份的肖楚楚了。   自肖楚楚进到兰苑,各种**男人的下作手段层出不穷。   什么在花园中同‘偶遇’江顼,什么夜半时分不睡,坐在房前的抄手回廊上吹萧弹琴,什么春雨初落之后,将自己填的诗词写到帕子上,再不小心遗落在书房的门前……   这些,木婉薇统统知道,可她统统不管。若不然,肖楚楚哪会有那般大的胆子,从最开始只敢在兰苑里偷偷的拦江顼,到现在正大光明的去花园中一边弹琴一边拦……   就如现在,这本是给肖楚楚置办的席在,肖楚楚却不在。   到了饭点,她曾到饭厅看了眼,见江顼不在,便和木婉薇商量着说她想去迎世子爷回府……   这等混账话,若是别的主母听到,早将那妾室打得脱了一层皮再卖出府去!   可偏偏自家姑娘,笑盈盈的点了头儿,还叮嘱春夜风寒,多加件衣服不要着了凉……   在王嬷嬷第五次叹息的时候,木婉薇终是受不住了,她回头道,“天色也不早了,嬷嬷若是累了,便回去歇息吧……”   王嬷嬷哪里肯干?自家姑娘好性子,她这个嬷嬷可要把当妾室的规矩和本分和肖楚楚说明白了,让她以后收敛着些,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木婉薇见王嬷嬷不走,笑了,低下头继续喝汤。她近来喜欢喝汤,无论是什么汤,只要摆到她面前,她都能喝下去满满一大碗,然后,还能吃下不少东西。   一碗什锦汤还没喝下去,出去许久的合子踩着小碎步进来。木婉薇抬头去看,合子对木婉薇轻轻点了下头。   木婉薇笑了,本提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她回头对旁边的文茵道,“你和雅南出去迎迎世子爷和肖妹子,再慢些,饭菜都凉了。”   文茵出去后,木婉薇三两口将汤喝尽,让青梅给她添碗米饭来。   王嬷嬷亲手去添的,将碗摆在木婉薇面前后,忍不住问道,“姑娘不等世子爷和那个谁了?”   毕竟是给江顼和肖楚楚摆的席面,现在两正主儿都没到,木婉薇自己就开吃,多少有些不妥……   木婉薇含了口香喷喷的米饭,看着王嬷嬷可怜兮兮的道,“嬷嬷,我饿了。一会将碗筷收下去,全当我没吃过……”   芍药噗哧一笑,持筷子给木婉薇布菜,“姑娘吃吧,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一碗米饭吃下,木婉薇舔舔嘴唇还想吃。捏了捏自己胖得圆滚滚的手腕后,忍住了。让合子将用过的碗筷收下去后,自己又盛了碗什锦汤来喝。   才喝了两口,院子里突然喧闹了起来。   先是文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和木婉薇连道了两句大事不好,什么事不好还没说完,一脸急色的赫嬷嬷冲进来了。   见到木婉薇也不记得行礼了,直道安庆王妃让木婉薇马上到主院去一趟。   木婉薇却没动,“赫嬷嬷,今个兰苑里有喜事,我怕是不能过去了。若不然,一会世子爷和肖妹妹回来,我却不在……这,不妥吧。”   赫嬷嬷咬牙,欲语又休,最后只催促着木婉薇速和她去,今日这席面不办了,原因,安庆王妃亲自和木婉薇说。   说着,上前将木婉薇从坐位上拥起来,半推半请的往兰苑外面走。   主院里,一身外出打扮的安庆王妃正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喝茶,脸上看不出喜怒。在她的左下手,坐着的是捧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脸色异常难看的司徒静。   屋子正中央,跪着的正是本应该到花园小径上去迎江顼回府的肖楚楚。   木婉薇进屋儿时,肖楚楚正娇声细语的哭诉,“……我是在那里迎世子爷回府的,哪成想会遇到……”   “够了!”司徒静一声怒喝打断肖楚楚的话,回头见到木婉薇进来了,闭上双眸平息下火气,放柔了声音,“……余下的我们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了。”   肖楚楚一声哽咽,看了木婉薇一眼,泪落得更欢了。想说什么,在看了眼安庆王妃后,没敢。   扫了几人一眼后,木婉薇缓步走上前给安庆王妃福下身子请了安。待安庆王妃让她起身后,她问安庆王妃叫她来是为何事,肖楚楚又为何在这里?   见安庆王妃不搭话,木婉薇轻声细语的劝道,“母亲,便是肖妹妹做错了什么事,今日看在儿媳的面上,也过去吧。今个儿媳妇给她铺房,一会世子爷就回来了,便她要是不在……”   安庆王妃抬头持了木婉薇须臾,轻笑出声,“这个妾,媳妇儿你是领不回去了。”   木婉薇挑眉,等着安庆王妃的下话。   说这个‘下话’的,却是司徒静。司徒静捧着肚子站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木婉薇身前,牵强的笑了,说一句想三想的道,“大嫂嫂,咱们平日里处的好,有些话我也就不掖着藏着了。二郎今日在宴上喝得多了些。回到府中路过小花园,遇到了凉亭之中的肖妹子……他,他把肖妹子当成梧桐妹子了……虽没发生什么,可到底那么多丫鬟婆子看着……”   木婉薇面露惊讶,回头去看安庆王妃,“母亲,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是真惊讶,不应该是江彬吗,怎么成了江枫?   “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妾罢了……”安庆王妃放下饮了一口的茶盏,轻描淡写的道,“只是出了这样的乌龙,肖氏就不能给顼儿做妾了……”   “这……”木婉薇满是惋惜的看了跪在地上的肖楚楚一眼,咬唇叹道,“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肖妹子是王爷送给世子爷的,媳妇一直将肖妹子当成亲妹子看……”   肖楚楚一听此言,哭的更厉害了。只要过了今晚,她就是兰苑里尊贵的存在。可哪成想,会半路被江枫给……   司徒静面露凄哀的轻叹了声,言称不会让肖楚楚是安庆王选的人,不会让她白受了委屈。从此后,肖楚楚就进了二房,她会将肖楚楚当成亲妹子看。至于江顼的妾,她瞄了眼安庆王妃……   “不急……”安庆王妃接了话,将早就做好的打算说了出来,“待母亲给顼儿寻个好的,定不让你落下善嫉的坏名声。”   不过是个瘦马,再去寻一个就是了。   又安慰了木婉薇几句后,安庆王妃道,“今个儿的事儿,就到这儿吧。你们都回去休息……”   木婉薇福身告退,司徒静则是压后了一步没走。   待到木婉薇和肖楚楚都走了后,司徒静呜咽一声,对安庆王妃连连跺脚,掩面痛哭,“姑母,二郎这是要把我往死了逼!”   木婉薇回到兰苑后,将合子和芍药叫了到了跟前儿。   她日日把肖楚楚打扮得花儿一样让她去园子里乱转,为的是引得江彬的注意。   江彬,她早背地里打听过了,和安庆王爷年轻时一样的**,而且胆子还不小。早在一年前木婉薇刚过门时,江彬就染指过江枫房里的一个大丫鬟……   本来江彬**,不关木婉薇的事儿,可他将那色眯眯的目光落在木婉欣的身上,就让木婉薇恨得牙痒痒了。   可为什么,最后入了套的竟是江枫?   合子笑了,“姑娘,本来我已是让人将喂了药的三爷引到凉亭去了,却不想还没等三爷才走到一半儿,喝得酩酊大醉的二爷回来了。见到花儿一样的肖氏,说什么也不敢松手了。您听二奶奶说没发生什么,就二爷那脾气,可能吗?我若是不直见他们有了什么,也不会将粗婆子往那里引啊……”   木婉薇眼眸一眯,“那三爷呢?去哪了?” ☆、第 248 章 断袖     江彬去哪儿了,江彬此时正衣裳不整的跪在主院之中。   坐在主位上依旧是外出装扮的安庆王妃,已是被气得晕死过去两次。第三次幽幽醒来,再不顾一向保持着的仪表,似个疯子似的冲到江彬面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疾声厉色的怒吼了声,“这个孽障,当年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江顼静静的站在江彬的旁边,看着安庆王妃对江彬又打又骂,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江彬是他带到主院中来的,带来的也不是一个,还有一个被江彬糟蹋了的——小厮。   没错,就是小厮,一个相貌清秀的男人。   江顼从茂密的树丛后将江彬拎出来时,而那个小厮已经被折腾的奄奄一息,光着的下身,已是惨不忍睹……   赫嬷嬷上前去拉安庆王妃,却几次没有成功。最后,语带哀求的对江顼唤了声世子爷。   江顼这才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将安庆王妃架回到主位上坐定,轻声道了句母亲息怒。   只这怒,安庆王妃又怎么息得下去?   捂着胸口喘了许久后,气得脸色发青的安庆王妃抖着手指着门外,对赫嬷嬷怒吼道,“去,去将那个肮脏的东西给我打死,乱棍打死!”   赫嬷嬷得了命令马上出去,片刻,一个男人的哭喊求绕声渐行渐远……   安庆王妃看着跪上地上的江彬气得眼前发黑,咬牙切齿的质问道,“这几年来,我可是少往你的房里放貌美的丫鬟了,你为何,还是改不掉这个好男色的毛病!”   江彬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在他眼中,女人有女人的娇,男人有男人的媚,作用虽相同,可感受绝对不同。   只这话他不敢说,他知道一说出来,定会招来安庆王妃的另一番责打。   其实江彬心中很是不服,京都之中圈养小伶戏子的公子哥儿多了去了,凭什么自己就不行。   安庆王妃怒气之下训斥了江彬许久,就在江彬以前安庆王妃又要气得晕过去时,安庆一声怒喝,让他滚了。   江顼走到小几前拎起茶壶倒了杯温茶,然后亲自递给了安庆王妃。   安庆王妃接过茶盏的手是抖的,喘息了会后,对江顼急声怒道,“你看看你这不争气的弟弟!父亲母亲年岁已大,你这个兄长就不知道对他多加管教?难道就忍他就此**下去?!”   面对安庆王妃的怒气,江顼没气,反而笑了,好言劝道,“母亲息怒,儿子错了。以后定会多说着些三弟。三弟年纪轻,不过是贪一时的新鲜罢了。”   略略劝慰几句,见安庆王妃神色稍有缓和后,江顼告辞。   安庆王妃却将江顼叫住了,稍压下怒气后,同江顼说了肖楚楚**了江枫的事。说罢后拍着身侧的小几一叹,言称这事是江枫对不住江顼,待过些日子,她再选好人家的女孩儿给江顼当妾,为大房延续香火。   江顼听闻肖楚楚眨眼间成了江枫的妾,只一想就知道这事定和木婉薇有些关系。待再听安庆王妃还要给他纳妾……   他沉思了会后,张口说话了,“母亲,儿子觉得,纳妾这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见安庆王妃挑眉,江顼淡然一笑,“母亲多年来对儿子的谆谆教导,儿子一直谨即在心。男人在成亲前,有几个丫鬟侍候**榻没什么。可成亲后,定要遵着为人夫为人父的身份,少纳甚至是不纳妾室……”   这些,的确都是安庆王妃教的不错。可她当时是想将司徒静嫁给江顼,而如今,那个被尊为世子妃的却是木婉薇。   哑言了片刻,安庆王妃劝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万事都有个轻重。你已经成亲一年,世子妃她还是没个准信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江顼又道,“记得母亲曾经同儿子说过,姨母嫁到夫家,是三年后才有的大表兄。”   当时安庆王妃以此为例,对江顼说他是世子,将来要继承安庆王位,定要比别人更重视嫡庶。为了不让庶子先出乱了尊卑,便是多等上几年也是应该的。   这回,安庆王妃彻底无话可说了,道了声随你的意吧,让江顼离去了。她就知道江顼会用她曾经说过的话来堵她,所以才借着安庆王的名义送妾。   可眼下……   待江顼的身影走出院子,安庆王妃将手侧的茶盏摔了粉碎,咬牙道,“我养的儿子个个不争气,换着法儿的气我!就这么一个争气的,偏偏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江顼出了主院,抄了花园间的小路回兰苑。走了约三五十步,茉莉花丛后传来了隐隐的轻泣声。   那哭声,似哀似怨,如泣如诉。   江顼放慢了脚步,心中有一瞬的恍惚想要踏进去,可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的宝蓝色长被……   一攥拳头,迈向兰苑的脚步再次加快。   那哭声嘎然而止,司徒静哀怨的声音传了出来,“表哥,当真连句话都不愿同我说了吗?”   江顼停下,转身看从茉莉花从里走出的司徒静,问道,“弟妹有话要同我说?”   司徒静从小就爱哭,一哭,便往茉莉花丛里藏。丫鬟婆子们谁劝也不没用,只有江顼才能哄好。   时移事移,茉莉花还似往年一样花的娇艳,只是两人现在的关系不仅是表兄表妹,还是大伯和弟媳。   一句弟妹,司徒静泪如雨下。她跺了两下脚后,将帕子捂到脸上泣道,“我不想,我不想……”   “不想还嫁?”江顼沉声道,“你是自小在王府中长大的,他是何样的性子你不知道?天下的好男儿多得是,何必……”   “你呢?你呢?”司徒静突然向江顼走了一步,“你说过定不负我,你说过此生非我不娶,为何,为何最后会娶她?”   不提这个,江顼面色还算正常。提了这个,江顼突然间冷笑出声,对面带不甘的司徒静回道,“自是喜欢,不然怎会娶来为妻?”   说罢,转身离去。   若说不甘,江顼比任何人都不甘!   从七岁时起,安庆王妃便指着站在他面前的司徒静对他说,这是他将来的妻,他要爱她,疼她,护她,这一世都将她当成手心里的宝。   江顼做到了,十几年间深情不移,目光只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可结果呢,换来的却是她亲手端来的一碗羹汤……   江顼不信,司徒静对羹汤里有什么丝毫不知。如果一点不知,在他重‘病’之中求娶之时,一直恨嫁的司徒静为何会百般推诿?   江顼一脸阴郁的回到兰苑时,正房的灯已经熄了。可偏院的脚门处,却掌着两只红色灯笼。   守院的丫鬟见江顼回来了,上前轻福了身,道,“世子爷,世子妃已经歇下了。说您回来了直接去偏院就可。房已经铺好了……”   江顼脸色更加阴沉,问了句偏院里的是谁。肖楚楚已经入了二房,那木婉薇又给谁铺房?   小丫鬟回了句,“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竹叶……”   江顼阴沉着脸色,直接走到了正房前,抬脚将门‘咣’的一脚踹开。   翻来复去一直睡不着的木婉薇被吓得机灵一下坐了起来,待看清走过屏风的人是江顼后,捂着胸口连连喘息,“你吓到我了……”见江顼面色不善,又问道,“你生气了?发生何事了?”   “娘子当真贤良……”江顼走近木婉薇,挑眉道,“知道那肖楚楚不能生育,所以把她给了二房。然后再弄一个能生育的给为夫当妾……”   木婉薇眼中露出心虚,自己那点小计量,竟是被江顼一眼看穿。随即昂起头辩解,就是肖楚楚能生,木婉薇也不想让她留在兰苑里,那毕竟是安庆王妃送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做出什么事。   竹叶虽然跟着自己的时候不长,却是镇国公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的忠心。只要竹叶怀了孕……   面对木婉薇的喋喋不休,江顼只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道了句,“你怀孕了。” ☆、第 249 章 大事     虽然知道江顼的话多半是胡诌,可木婉薇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一丝窃喜。在江顼欺身向她靠近时,她捂着小腹避开了。   万一,江顼一语成谶,自己真有了呢?   王嬷嬷曾经对她说过,有了身孕就不能行房,不然会伤到胎儿。   春末季节,木婉薇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然后滚到**榻的最里面合上了双眸,她心里一个劲儿的给自己泼冷水这不是真的,嘴角却挑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吵架,理论,纳妾,铺房,统统都从她的脑子里飞离了。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天一亮就去百草堂……   江顼伸出拇指按在木婉薇嘴角那朵明媚的浅笑上,踹门进屋时的怒火一扫而散,就连一直以来笼罩在心底的阴霾因木婉薇孩子般的傻气淡了许多。   他侧身躺下,把裹在被子里的木婉薇抱到怀中,低声笑了。   药已经停了约半月有余,他一直这么努力,定是已经落根生芽了……   木婉薇去百草堂,是江顼陪着去的。   屈郎中细细的诊断了一番,给出了结论,木婉薇这副身子,肉没少长,孩子——没有。   然后,将闪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江顼,大有为江顼诊治一番的意思。   木婉薇掩住眼中的失望,拉着江顼转身就走。自己不行就不行,何必拉着江顼一起担这污名。   她认命了,自己就是不能生!还好,她给竹叶铺了房,只要竹叶争气,三四个月后就能传出喜讯。界时,江顼就不用被她牵累的丢了世子之位……   夫妇两人从百草堂出来,江顼刚让小尾巴去唤马车,便见南街一片混乱,随着人群混乱,十几匹俊马急驰而过。   马上之人皆是一身黑色紧装,一边大吼让开,一边冲散了路上行人,撞翻了无数摊位。   江顼将木婉薇护在怀里,直到马队行过,人群中生起喧哗咒骂,才将木婉薇放开。他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叮嘱木婉薇坐上马车先行回安庆王府,他自己则从马车上解了匹枣红色的大马下来,骑上后向着那些马匹消失的方向策马奔去。   木婉薇坐在马车上想了须臾,没回安庆王府,而是去了镇国公府。在木婉薇说出去镇国公府几个字时,合子的头垂下了,脸颊变得通红。   原本,木婉薇是想让合子铺房的。合子侍候她多年,做事机灵,又绝对的忠心,是不二的人选。   可合子却说什么也不干。在木婉薇的几番询问下,合子终是明说了,她早与镇国公府中的侍卫何文在私下里有了往来,至今还一直通着书信。   本来两人商量好等过了今年秋日的练兵,再将这事告知镇国公府的木婉薇,可眼下……   听了合子的一番话后,木婉薇暗道自己迟钝。自己的贴身丫鬟有了心上人,且书信往来一年半之久,自己居然丝毫没有查觉出来……   木婉薇到达镇国公府时,正巧镇国公策马出门。见到木婉薇从马车上下来,竟是连马都没停,只喊了句你舅母在纤灵那里,后面还有句什么,却被风吹散了。   一队人马策马离去后,木婉薇直接去了柳纤灵的居处。   柳纤灵眼中含着泪,见到木婉薇打了个招呼后,起身回内室了。   镇国公夫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愁雾,和木婉薇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木婉薇问发生了何事,镇国公夫人抚着额头道了句关边的事,便不愿再说了。   镇国公府气氛肃然,木婉薇反倒不好提何文和合子的亲事了。略坐了坐,说了些宽慰镇国公夫人的话后,回安庆回府了。   相比镇国公府一幅如临大敌的架势,安庆王府很是平静,边关有没有战事,将士们是败是胜,似乎对这个府邸没有任何影响。   接下来的日子,江顼又是起早贪黑的忙。常常是夜深丑时才归,辰明卯时又急急离去。   这番忙乱,是木婉薇自嫁到安庆王府后又从没见过的。于是,一向不过问朝事的她,忍不问江顼朝中发生了何事,现在边关的战事又如何,皇上何时让镇国公一家老小起程前去边关抗敌。   江顼却道边关无大战事,便是有大战事,有着抚远大将军叶征镇守,也用不到将镇国公这个朝堂中的中流砥柱挂帅出征。   江顼忙,忙得是太子朱佶和三皇子朱宇之间的党派之争。   近几年来,三皇子广收门客,招纳有贤之士无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往年虽张狂,却还只是暗中使些小动作。可今年年初到夏初这短短四个月里,他已在后宫贤贵妃的出谋划策之下,先后对太子一党发难两次。   第一次,将朱佶派到塞北之地调查私卖盐引的官员暗杀,又煽动京都之中做着私盐买卖的皇亲权臣们联名向皇帝上书太子无能,不能担当治国之大任。   第二次,也就是近几日发生的。   朱佶花费近半年时间筹备齐边关将士粮晌,派心腹将领押送过去。却不想,半路之中突然生出一股匪患拦截。   好在朱佶早有防备,才不至几十万两的白银落入贼寇之手。护住粮晌的同时,他手下的大将还将那些匪患的余孽抓住,逼问出了慕后主使,也就是三皇子。   只可惜,贼寇首领已亡,小兵小将吐出的东西虽多,却是口手无凭。   眼下,朝堂上的太子党和三皇子党正在为这事纷争。   江顼身为实打实的太子党,又承蒙皇帝厚爱,在这种时候想不忙都不行。   “……那日在街上纵马的一行人,就是太子的心腹……”   江顼只是简略的说一说,木婉薇的眼中就犯迷糊了。   他沉声一笑,道,“这些事,同你无关。待忙过了这段日子,我带你到庄子上居上些时日。”   木婉薇点头,见自家男人忙得眼下都出了黑眼圈,也就‘体贴’的没劝江顼去竹叶房里过夜。   可就是这‘黑眼圈’,都累得那副德行了,还不忘行一个为人夫者应尽的职责……   在江顼按在木婉薇腰侧无意识的说出一句‘娘子近来越见丰腴’后,木婉薇欲哭无泪。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芍药说她的身子调养好不用再服药后,她就长了不少肉。她都已经尽量不吃饭只喝汤了……   江顼却觉得这肉长的好,他将手握在木婉薇胸前的浑圆上,笑道,“不错,以前能摸到骨头……”   木婉薇神思飘荡,身子绵软无力之际,对江顼扬起了退隐江湖许久的爪子。   江顼忙着朝堂中事时,安庆王妃也在忙,她在忙着给江彬议亲,忙到将给江婷议亲的事搁置到了一边儿。   京都之中多望族,能配得起安庆王府门第的姑娘不少,可能合安庆王妃心意的却不多。   几番比较后,她将目光落在了司徒家的女儿身上。可去同安庆王商量时,却被安庆王严词拒绝了!性子暴躁的安庆王怒急嚷道,“怎么,我安庆王的儿子不聘娶司徒家的姑娘就娶不到贤妻了?你怎么不直接将悬挂在安庆王府上面的御赐牌匾换成司徒!”   一顿狗血喷头的大骂后,安庆王妃忍着怒气辗转于各名门府邸挑媳妇儿。   这一挑,便挑到了五月中,挑到了又要筹办中秋家宴和安庆王千秋的时候。   去年安庆王妃尚且能将这重担压在木婉薇的身上,今年却只能她自己去忙了。   司徒静倒是能帮上些许,只是她带着五个多月的身孕实在不便。再加上她也着实不省心,眼瞅着二房的院子里左一个侍妾又一个通房,还有梧桐和肖楚楚两个貌美如花的瘦马侍候着,江枫却又从乐楼买了两个貌美的丫鬟回来,且,当天就开了脸,次日就让她给那两个丫鬟安排铺房……   司徒静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忍着心底怒气,给这些大丫鬟送去一碗又一碗的‘养身’汤药。   她虽已有孕,却也不想江枫有太多的庶子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   在司徒静对房里的侍妾们严防死守时,肖楚楚趁着夜色,来到兰苑之中见木婉薇。   她心中糊涂,不知道自己这多年前用了红花汤的身子怎么会受孕。细思之下,觉得问题应该出自在兰苑喝的那些汤药身上。   肖楚楚没对木婉薇说自己是瘦马,只言说自己年幼时不知事,误用了损身的东西。现下怀了孩子,心中疑惑的很。   听了肖楚楚三分真七分假的话后,木婉薇在脸上带了三分惋惜七分同情的道,“我的好妹妹,你当我以前对你的好都是假的,是装出来的?自你进了兰苑,我便看出你身子弱,所以才让丫鬟们日日逼着你喝的汤药。那汤药,就是给你调养身子,为的是好让你在开脸后能给世子爷诞下子嗣。可谁知,”木婉薇长声一叹,“到底是我们没有做姐妹的命……好在,如今二奶奶待你也不错,她若知道你有了身孕,定会欣喜若狂……二爷也会更加疼爱你的……”   江枫会不会疼爱自己,肖楚楚不知道。可司徒静不会欣喜若狂她是可以肯定的,不仅不会,而且还会想法设法的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除掉。   肖楚楚趁着夜色走后,合子问道,“姑娘,您说肖楚楚会不会将她怀孕的事儿说出去?”   木婉薇摇头。若肖楚楚想说,就不会到兰苑里来问个明白了。   人就是这样,不怕一直得不到,怕的是得到了又突然失去。肖楚楚一直以为自己不能当母亲,眼下有了这个机会,怎会轻易放弃?   不仅不会放弃,她还会用尽浑身解数,在司徒静的强压之下,将腹中那个孩子生下来……   不过,肖楚楚再努力也是枉然。   两淮瘦马都是自小服用不能怀孕的药汁,哪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屈郎中说了,他的药只能让肖楚楚怀孕,可怀的那个孩子不可能在腹中足月,早产后,也不可能成活。   木婉薇本来想的是让肖楚楚跟了江彬,将肖楚楚怀孕的事宣扬开来,坏了江彬的名声。   直道江顼和她说江彬好男色后,木婉薇才知自己太过幼稚了。   和好男色相比,让侍妾怀孕算什么大事。   要不是安庆王妃捂得严,她事先没有打听到这事儿,根本不必费这些周折,只将江彬是兔爷儿的事散播出去就好。   后来木婉薇也真这样做了,只是到底没有安庆王妃手段老辣,京都中风声稍起,她就给压下去了。紧接着,就是给江彬议亲。   再后,木婉薇没敢动作,怕安庆王妃查到息这里来。   肖楚楚走后木婉薇又坐了会儿,直到小尾巴回来说江顼今日又留在太子府了,她才招呼合子来扶她起身。   近几日来,她的腰就如和她作对一般,坐久了,酸。躺久了,酸。站久了,还酸。   那种闷闷的酸楚,酸得她心中升起无名的烦躁,甚至是恶心想吐。她要几番强压,才能把那种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这次,她却没压下去。来到**榻前还没坐下去,一个反胃,扶着**沿就吐开了。抱着痰盂吐到吐不出东西后,她手脚无力的瘫在了**榻上。   喘息许久后,闷闷的道了句,“这该死的天头,害我中了暑热……”嘴中淡然无味,让合子去给她煮酸梅汤喝。   两碗下去后,恶心感果真退下了许多,只是腰还是酸的厉害。   合子将空碗端下去后,对木婉薇说请屈郎中来看看吧,别把暑热拖得大发了。木婉薇却摇了摇头,用手拄着腰的酸处,拧着眉心想事情。   江顼已经近十日没有回安庆王府落榻了,她心中慌的厉害。   江顼是太子朱佶的密党兄弟,知道的东西往往多于别人。她怕那些人伤害不到太子,转而会对形同太子臂膀的江顼动手……   木婉薇这腰酸,持续了近十天左右,然后消息无踪。暑热之症,也只剩下了辰起时会微微恶心,一碗酸梅汤下去,神清气爽一整天。   芍药最初以为木婉薇是怀孕了,可见那害喜的症状才十天就消息了,就打消这个念头儿了。她记得自己怀孕时,上午吐,下午吐,直吐到起不来**,头晕的下不了地。   反观木婉薇,能跑能跳能看帐还能和木婉欣踢毽子,哪有一点怀孕人的样子?   直到进了六月初,离府近二十日的江顼终是在一个落雨的日子回来了。   木婉薇虽能日日得到江顼的消息,可真当看到江顼本人,还是控制不住心情的开怀笑了。   被雨淋湿的江顼才一走进屋子,木婉薇便光着脚跑了过去,用手环住了江顼的腰身。盯着江顼的漆黑的眼眸看了许久后,问道,“忙完了?”   江顼把木婉薇抱起来走回内室,掂了两掂后暗道自己这**重了几分。然后去屏风后的隔间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回来。   重新坐到木婉薇身侧,他松了口气,看着比思念里娇艳了几分的木婉薇道,“大局基本定下来了,只要太子不犯大过错,任三皇子费尽心机也是徒劳。”   “那可是能带我去庄子上住些时日了?”木婉薇对朝政没兴趣,她只记得江顼说带她出去住些时日的话。她现在越来越能睡,每日晨起去给安庆王妃请安都是个力气活儿。   江顼点头,见几个丫鬟识相的退下,修长如玉的手又不规矩起来。熟门熟路的解开木婉薇腰间的缎带,然后自腰侧,后背一路摸了下去。   木婉薇却按住了,道了句现在是白天。江顼笑了,把脸埋在木婉薇嫩白的脖颈间,问道,“天阴雨落,还会有人登门拜访不成?”   木婉薇一想也是,下着大雨呢,谁会来找自己。就是木婉欣,现在也定是猫在房里睡觉。   想明白后也不拒绝了,昂起头,亲在了江顼的薄唇上……   却不想两人才双双跌入**榻要进行正题,合子在屏风外急急的道了句,“姑爷,姑娘,大事不好了……”   半途被打断的江顼心中烦怒,看着身下笑得花枝乱颤的木婉薇,对外面冷声回了句,“这事要不是大事,合子,你就要大事不好了!”   要不是真正的大事,合子哪敢在这种时候闯进来。听江顼语气不善,合子连忙长话短说,“……二房的肖氏不知为何突然身下见红了,她说是二奶奶容不下她腹中孩子做下的手段……二爷不知怎么的就掴了二奶奶一个耳光,二奶奶跌倒后就一直说肚子痛……二奶奶身前的巧明就来兰苑寻姑娘了……”   木婉薇坐起了身,诧异的道,“这事应该去告诉王妃啊,来寻我做什么?”   “王妃一早出府做客,被雨截到外面没回来!”合子急的跳脚,“姑娘,这事儿,不能不去!” ☆、第 250 章 滑胎     木婉薇带着樱桃合子顶着大雨急急赶到二房所在的芭蕉院时,芭蕉院中已是乱成一团。   丫鬟婆子们顶着大雨进进出出,捧着帕子的和端着盆的撞在一起,刚分开,转身又和身后的丫鬟跌做一团。   一个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婆子双手掐腰,站在院子中央扯着破锣嗓子大喊,“……一群废物,竟是连走路也不会了!府中白花那么多银子养着你们!小翠,你干吗去?!二奶奶还是个奶奶呢,你往那作死的小娼妇那里跑什么!你这造瘟的贱奴才……”   一个身着粉色衣裳,拎着一只茶壶的小丫鬟被吼得一愣,停住了脚步。抬头怯怯的看了眼那个站在雨中大骂的婆子,道,“秦妈妈……也不能看着她死……”   秦妈妈几步跑到回廊上,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狠声骂道,“那烂蹄子活该!冲撞了二奶奶,她便是现在不死也活不长了!”   “什么死不死的!”木婉薇从回廊上走来,怒了神色对那婆子厉声喝道,“二奶奶这会儿正不好着,有你这婆子这么说话的?你是谁,报个名上来!”   秦妈妈收了拧在小翠耳朵上的手,回头对木婉薇讨好的一笑,“世子妃,我是二奶奶的陪房……”   木婉薇忍不住嗤笑,司徒家没人了,会让这样一个人来当司徒静的陪房?转头将视线落在小翠身上,扬眉道,“你说。”   小翠怯怯的看了秦妈妈一眼,对木婉薇说她的确是陪房来的,不过是洒扫院子看门户的,平日里并不管事儿。   木婉薇抬头扫了眼乱糟糟的院子,问芭蕉院里的管事妈妈呢。司徒静的手下有三个忠心的管事婆妈子,有她们,院子不至于乱到这种地步。   这种事,小翠一个端茶倒水的下等丫鬟哪里知道,最后是请木婉薇来的巧明说清楚的。   因今日落雨,那三个管事妈妈里有一个告假回家了,另两个管事妈妈,一个在雨落前被司徒静打发出府去办事儿了,另一个,则在肖楚楚身下见血后,被江枫命人打断了双腿……   木婉薇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将发妻陪房来的的管事婆子打断腿,这是有多不将司徒静放在眼中?   按下心中的种种疑惑后,她又问江枫此时做什么去了。   巧明声音里带了哭腔,“……二爷在和我家姑娘闹完气后就顶雨走了,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世子妃,您快点命人去请郎中吧,再晚了,怕……”   木婉薇更是震惊,“你们竟是连郎中都没请?”   那为何在兰苑时不说,来芭蕉院的路上依旧不说?   “世子妃,出府要对牌,管事的刘妈妈被打伤了,我家姑娘又晕着,我们实在是拿不出……”   木婉薇打断巧明的长篇废话,赶紧吩咐了合子回兰苑去取自己的对牌,再着人出府去请郎中和寻安庆王妃回来。   怕安庆王府常用的郎中不得闲,木婉薇又特意吩咐,多派几个人多去几个地方,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将郎中请来!   合子要离去时,木婉薇又让她停住了,道,“你和姑爷说一声,让他去把二爷找到……”   司徒静是江枫的正妻,就算肖楚楚滑胎是她做下的手段,身为人夫的江枫,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不见人影!   合子走后,木婉薇将几个芭蕉院里几个看起来能经事儿的婆子唤到了一起,按人头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安排完后,站在抄手回廊上立着眼睛怒喝了句,“我若看到谁不用心,耽搁了二奶奶的身子,立马拖出去乱棍打死!”   待丫鬟婆子们变得井然有序后,木婉薇在巧明的引领下进了内室去看司徒静。   还没等木婉薇绕过屏风,一股血腥味夹杂着一股茉莉香迎面扑来。她脚步一顿,捂着胸口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樱桃连忙上前轻拍木婉薇的后背,问她怎么了。   木婉薇用帕子捂住口鼻,摇头说自己没事后,提裙走过了屏风。   内室里侍候的是三个侍室,正是司徒静陪嫁带来的丫鬟。   她们相比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要镇定许多,便是在这种时候,看到木婉薇进来,依旧是搬绣墩的搬綉墩,上茶盏的上茶盏,稳而不乱。   木婉薇哪有心思坐下用茶,她三两步走到**榻前,轻轻握住了司徒静满是冷汗的手。   此时的司徒静已是痛得迷糊了,她的额头上全是细汗,头发一绺绺的沾在两颊上,无一丝血色的右脸上赫然是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双腿屈起,身上盖了一**被子。巧会不时的掀开被子去擦,白帕子伸进去,拿出来时满是鲜红……   司徒静紧紧回握住木婉薇的手,语带哭腔的从牙缝里道了句,“姑母,痛,我肚子好痛……”   木婉薇连声说自己不是安庆王妃,安庆王妃正在回来的路上。并安慰司徒静,郎中马上就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定能保住。   司徒静听是木婉薇的声音,本迷茫的眼中稍露出一丝清明。扭头看了一眼眼前人后,握着木婉薇的手松开了。   然后,将满是汗水的脸扭向**榻里面,当没看到木婉薇一般。   巧明见司徒静这副模样,一脸难色的对木婉薇道,“世子妃,您到外面略坐坐吧……我家姑娘现在……”巧明声音一顿,将那句‘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咽了下去,改口道,“现在实在是没精神……还请世子妃到外面主持大局……”   木婉薇点头,捂着口鼻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屋子。站在抄手回廊上,猛吸了两口带着新鲜空气后,反胃的感觉稍稍减轻了。   站了会,见丫鬟婆子们皆在用心做事后,木婉薇让一个小丫鬟带路,去后院侍妾们居的地方看肖楚楚。   肖楚楚月份小,孩子已是落下来了,身上,**榻上全是血。因身边只有小环一个丫鬟在侍候着,想换干净的也是无力。   **边放着一盆水,红得能映出人影,上面还飘着几片茶叶。就是这样,小环还在从里面拧帕子,去给肖楚楚擦下身。   这番情景,连一向粗线条的樱桃都忍不住了。她先木婉薇一步跑到屋外吐了一番,然后问小环这是怎么回事。   肖楚楚再怎么说也是江枫的妾,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受这种非人的作践。   小环年纪小,胆更小,她看着一脸怒气的樱桃骇的不敢说话。   屋里就她一个丫鬟,她要是离开了,就没有人看着肖楚楚。是实在没办法,才将屋里能用的水都用上了……   眼下外面还接着一盆雨水,正想着去换呢。   木婉薇站在屋子外面捂着胸口吐够了,苍白着脸色让樱桃不要再问了。这种事,还用问吗?肖楚楚此番没死,已是命大。   肖楚楚虽刚滑了孩子,人却是清醒的。她看到木婉薇,一直含在眼中的泪滚落下来,先是满心委屈的唤了句,“姐姐,我的孩子没了……我以为我能保住他的,可他还是没了……”然后冷笑一声,“我不会死,我的孩子也不会白白的死……”   木婉薇走上前宽慰眼中满是恨意的肖楚楚,孩子以后还会有,现在重要的是养好身子。   肖楚楚听不进去,一别头,让小环送客。   木婉薇深吸一口气,带着樱桃回了前院。拦住一个管事的婆子,让她拨两个丫鬟去照顾肖楚楚。   木婉薇本以为这婆子会冷言拒绝,却不想立马就带着两个粉衣丫鬟去后院儿了。   正这会儿子,合子一路小跑的过来了,身后的小轿上抬着白发苍苍的屈郎中。   屈郎中一下轿子便开始念叨。先是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要被颠的散架了,再是木婉薇派去的人太过无礼,连话都没说明白就把他给架上马车了。   木婉薇看着这只满嘴抱怨的老狐狸有一瞬的想笑,反应过来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连忙轻咳一声,将气还没喘均的屈郎中给推到司徒静的房中去了。   她提了裙摆刚想跟上,回头间,见江顼顶着磅礴大雨,如拎小鸡一般将江枫从院子外拎了进来。   江枫一脸的不情愿,被江顼扔到抄手回廊上后踉跄了两步,站稳后,转了了身子要往外走。   “你踏出芭蕉院一步,我打断你一条腿。”江顼拦在江枫的面前,冷冷出声道,“踏出去两步,我打断你两条腿。踏出去三步……”   木婉薇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接了句,打断你三条腿。神思一顿,惊觉人没三条腿……   江枫站在回廊上怒视着江顼,背在身后的双手握得指节硌硌做响。   江顼扬眉,寒声问道,“怎么,想动手?”   木婉薇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要是平时,她定会劝上两句。可此时,她觉得江枫应该挨顿打。   就在木婉薇以为这对剑拔弩张的两兄弟要动手一决高低时,江枫却突然一甩袖子,转身进屋了……   木婉薇挑挑眉,眼中滑过一丝鄙视。回头见江顼的衣服湿透了,轻声问道,“怎么没撑把伞?你是先回去,还是我让樱桃回去给你拿件干净衣裳?”   江顼的嘴抿得紧紧的,视线落在江枫离去的方向,神思飘远了。   他这个弟弟,其实本性不坏,现在这般,全然是在反抗安庆王妃。   江枫心中,有倾心已久的人。只是那人,不姓司徒……   木婉薇抬着头看了江顼许久,眨了眨双眸后,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被雨淋湿的裙摆和沾了泥水的绣花鞋。   这种情形,她要怎样由已及人的去想?杨林又不会生孩子……   如果是杨林去当了太监呢?木婉薇努力品了品自己心中的滋味,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惋惜或是痛心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着呢,院子外又是一阵骚乱。片刻,安庆王妃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拥促下,顶着大雨急急行来。 ☆、第 251 章 欣喜     安庆王妃不是自己回来的,身侧还带着一名郎中,正是平日里给司徒静诊脉那个。上了抄手回廊,绷着脸的对江顼和木婉薇匆匆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带着那个郎中进了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儿,屈郎中和江枫被请出来了,随后,司徒静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江顼神色一动,目光和江枫的撞在了一起。   江枫眼中的怒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自责。他走到江顼面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将拳头砸在了被雨淋湿的廊柱上。   江顼一叹,拍拍江枫的肩膀,轻声安慰了两句司徒静吉人天相,定会没事。   江枫却又是懊悔又是不解的回问了句,“她为何要那么做?大哥,她以前就是这样?”   江顼被问得一愣,以前,以前的司徒静是何种样子?   以前的司徒静在他眼中完美无暇,似坏晶莹剔透的水玉一般。可如今……   犹豫了下,他回道,“她这样,许是一时糊涂……”   木婉薇扬眉,转身不去看在廊柱下低语的兄弟俩,转而将目光落在屈郎中的身上。屈郎中的医术在京都之中虽算不得最好的,可却比安庆王妃领回来的那个强,为何,就这般出来了?   扫到屈郎中手上还带着鲜红,木婉薇让小丫鬟端盆热水来给他净手。   简略一问,得知屈郎中刚给司徒静看了一半儿,就被后来进去的安庆王妃给好言好语的请出来了。言称司徒静的身子一直是她所带进去的胡郎中在照顾,相比屈郎中,胡郎中更清楚司徒静的身子状况……   “……这很正常,”相比木婉薇的不解,常年出入京都各望族府邸的屈郎中倒很淡然,“每个府邸都有自己惯用的郎中,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木婉薇心中品了品,觉得有点道理。若她有了病症,也是信屈郎中信过别人。   回头见兄弟俩的谈话告一段落,木婉薇上前对江枫说了要让屈郎中去给肖楚楚看看。   江枫牵强一笑,对木婉薇道,“劳累嫂嫂。”   江顼看了眼院子中下得正大的雨,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低头一看见没系披风后,对木婉薇道,“你小心别淋了雨。”   木婉薇点头,带着屈郎中往后院去了。   此时肖楚楚的房间已经在三个丫鬟的收拾下略能入眼了,只是那**带血的被褥因雨大还没来得及扔出去,放在房间的角落里,散发出阵阵令人做呕血腥味。   木婉薇一迈过门槛,便忍不住跑出来扶着廊柱干呕,有心再进去,脚下却怯步了。让樱桃扶着在栏杆上坐下后,她对屈郎中话中有话的叮嘱道,“屈郎中,我对她说过,她还会有孩子……”   屈郎中明白这话要如何说,转身跟在丫鬟身后进去了。过了约两盏茶的功夫,出来了。   他一边用干帕子擦手,一边对木婉薇轻声笑道,“这位小女子,是个少有的明白人。”   木婉薇用帕子擦嘴角,让屈郎中说下去。   屈郎中对木婉薇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木婉薇往避人的长廊里走,“她自怀孕开始,就知道那孩子保不住……”   身为女人,谁会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子。肖楚楚知道自己自小受的是什么样的磨难,所以明白自己腹里这个孩子,怕是没人做手脚也不会安然生下。   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想着能如自己受孕一样有不可思议的意思发生。现在孩子没了,她心中是不甘,气愤,怨恨,可哀怨,却没有太多……   屈郎中笑了,“我说我可以试着帮她调养,许是以后还能再有孕。她却说不用了,她说怀上了,也不一定能生下来,生下来,不一定能活,活了,不一定能长大……五姑娘,您说,她活的明白不明白?”   “太明白了,以后她的日子更难……罢了,替别人劳神……”皱着眉,用手拄着微微酸胀的腰,木婉薇转身往前院走。   屈郎中跟在后面走了片刻,轻声道了句,“那孩子,保不住了……”   虽只诊断一半便被撵出来了,可凭着多年行医的经验,他敢肯定,司徒静腹中六个半月大的胎儿,保不住了。   木婉薇脚步一顿,转过身问道,“当真?”   “老夫的话,世子妃还不信吗?”屈郎中捋了两下快要全白的胡子,下了定语,“不仅是保不住了,只怕以后生养,也艰难……”   木婉薇问是怎个艰难法,是怀不上,还是生不下。   见江顼拎着件披风顺着长廊走过来,屈郎中将声音压的更低,“就是怀上了,也生不下。”然后对走到木婉薇身后的江顼一拱手,道了好。   江顼点头,笑道,“屈郎中辛劳,一会我会让人备马车送屈郎中回去。”   木婉薇这才知道江顼过来了,她用手顶着着越加酸胀的后腰,回头问了句前面如何了。   江顼把披风搭在木婉薇的肩上,连给绸带打结,边道,“胡郎中正在诊治着,母亲说这里用不到咱们什么,回去就是了。”   木婉薇点点头,这种事,他们也的确帮不上忙。眉头一皱,木婉薇握紧拳头垂了两下酸胀到让她牙痒痒的后腰。   屈郎中的脸色突然大变,连忙上前阻止道,“世子妃,您这带着身孕呢,再难受也要忍着啊。落着大雨的天头往出跑也就算了,毕竟事出紧急……可您总和您那腰过不去是为哪般?”   木婉薇闻言一愣,抬起的拳头顿在了半空中。她满眼迷茫的对屈郎中道,“你说什么?身孕?我?我就是中了暑热,有几日了,喝点酸梅汤……”   “暑热?”屈郎中大笑出声,他行医五十载,会看不明白妇人是不是有身孕?   他两步上前,让木婉薇坐在背雨的栏杆上,然后蹲下身子将木婉薇的左手拿起,把手指搭在了脉门上。诊了须臾,眯着眼睛笑了。   放下后又将木婉薇的右手拿起来,再诊了会后,下了论断,“没错,两个半月了,小家伙壮得很,那脉直弹老夫的手指头……”   木婉薇不知要如何反应了,这,就突然有了,她都认定自己不会生了,却突然……   她抬头去看和自己同样一脸震惊的江顼,呐呐的乱语了句,“……我昨个儿还和欣儿踢毽子,六十九个,我怎么可能……”   江顼心中的狂喜因木婉薇那句踢毽子而变成了出奇的震怒,出口的话几乎是半吼出来,“你带着身孕,竟然还和欣儿去踢毽子!”   木婉薇吓得一颤,抖着嘴唇无力的辩解道,“我,我不知道……”   她无辜的很,她不是不能怀孕吗,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还二个半月了。   江顼将依旧不敢相信自己有孕的木婉薇紧紧抱到怀中,爽笑出声,“我就说只需要半年,眼下,还没到半年!”   木婉薇下意识的用手护住小腹,神思还是恍惚的,她心中是高兴,可却不敢把那高兴实打实的落在心底,她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回到兰苑,木婉薇换了身干爽的衣裳,重新坐在外室里让屈郎中好好诊脉。   看着屈郎中满含笑意的面孔,木婉薇小心翼翼的问道,“屈郎中,你不会诊错了吧。”   她在不久前还来过葵水,虽然少,只带了半天,可也是葵水啊。   欣喜若狂的芍药连连点头,若不是因为木婉薇来了葵水,她也不会认定木婉薇没有怀孕,连日来的呕吐只是暑热之症。   屈郎中诊完脉后,提笔开安胎的方子,对木婉薇笑道,“那也正常,身子壮的人,有少数会在怀孕的前三个月来少量葵水,不会影响你和孩子的。”   将药方开好交给樱桃后,屈郎中站起身对站在木婉薇身后喜形于色的江顼抱拳道喜。   木婉薇飘飘悠悠的心终是落底了,在芍药送屈郎中出去后,她跳起身扑到江顼身上,抑制不住满心喜悦的道,“江顼,江顼,我,我真的有了……”   江顼被木婉薇这一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护着木婉薇的肚子,心惊胆颤的道,“娘子,你能不能别像兔子一样乱跳?”   说着,将木婉薇轻轻的抱起,放在了**榻上,伸手解开了木婉薇腰间的缎带。   木婉薇连忙阻止,带着身孕不能行房。   江顼却笑了,将炙热的大手轻轻放在木婉薇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然后弯下身子把耳朵帖了上去,轻声道,“我就是想听听咱们女儿……”   木婉薇直道江顼说的话孩子气,才两个月能听出什么?一顿,又道,“你怎么就肯定是女儿?肯定是儿子”   “先生女儿,我喜欢女儿。”江顼侧身躺在木婉薇身边,亲了下木婉薇的白皙的额头,直道生儿子不急。   江顼不急,木婉薇急!对于生儿生女的问题上,她绝不让步,坐起身来,对躺在那里傻笑的江顼直嚷嚷,“一定要是儿子,你的世子之位……”   江顼让木婉薇躺在自己怀里,只笑不语。他不稀罕安庆王位,谁愿意要谁要去。至于孩子,还是女儿好,可以省下许多许多麻烦,“先生两女儿,然后再生儿子。”   木婉薇还想争辩,一想,忍下了。生儿生女他们说了都不算,再说,就算这一胎是女儿又如何,司徒静的孩子滑掉了,以后也难生养,江彬的亲事一直议不下来,她有足够的时间生下嫡长孙。   想是这样想的,可到了傍晚,芭蕉院里传出消息,司徒静腹中的孩子保住了,不仅保住了,郎中还下了定语,是个男孩…… ☆、第 252 章 谨慎 推荐票 10400 加更     听闻司徒静腹中的孩子保住了,木婉薇不由得暗叹一声安庆王妃的手腕当真是高。   别说司徒静失了孩子,就算没怀孩子又如何?只要有那两个被送走的丫鬟在,司徒静定能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孩无疑!   如今的情景同之前相比,唯一的不同在于,今日之前,司徒静有可能亲自生下安庆王府的嫡长孙,今日之后,司徒静只能坐等别人给她生下安庆王府的嫡长孙。   多么讽刺。   就算这世子之位被江枫夺去了,司徒静又能得到什么?她再不能生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和自己无一丝血脉相连的孩子成为安庆世子,再继承安庆王位。   那丝血脉相连,是何其重要,背后所牵扯的利益又是何其之多?   如若不然,安庆王妃又怎会百般算计着要夺江顼的世子之位?   心中闷闷的不舒服,木婉薇抱着痰盂干呕了会儿。   说来也惯,在屈郎中没点破她有身孕时,她并没怎么想吐。而现在,只要稍微闻到一点刺鼻的气味就会干呕个不停。   江顼沐浴回来,坐在木婉薇的身边轻拍她的后背。待木婉薇捂着胸口的起身,他又从樱桃的手里接过素帕子给木婉薇擦拭了嘴角。   樱桃一笑,暗道自家姑爷对自家姑娘就是好。她接过江顼递的帕子放回托盘里,侍候木婉薇漱完口后,又将一盏清茶递了过去。   江顼顺手接过,却没给木婉薇,而是自己喝了一口。   木婉薇愣眼,江顼若是口渴,让丫鬟去沏就是,何必要同她抢。她喝的茶一向苦涩,不是江顼喜欢的味道。   江顼浅饮一口后,将茶盏送到了木婉薇的唇边,浅笑着道了句温度正好,不凉不热。   木婉薇心中微微一颤,先前在芭蕉院里生起的那点小醋意在江顼的暖笑中烟消云散,随之泛起丝丝甜密。   有夫如此,她知足!   木婉薇有孕,成了安庆王府的头等喜事。连绵四日的大雨一停,她和江顼一起被叫到了主院之中。   安庆王爷高兴的合不扰嘴,将江顼叫到身前,连连叮嘱他要善待孕妻,不许做出似江枫一般的糊涂事。絮絮说了几句后,话锋一转,又让江顼得闲了带木婉薇进宫去给皇帝请安。   安庆王妃则是拉着木婉薇的手,眉开眼笑的一个劲儿的说好,称自己有福气,两个媳妇都有了身孕,是双喜临门的大喜事!   亲切的让木婉薇坐到身边儿后,安庆王妃抬手从自己高高的发髻上摘下一枝嵌了蓝宝石的凤钗。   先是在阳光下晃了晃,让蓝宝石的光芒晃了下面所坐的一众儿女的眼晴后,甚是欢喜的簪到了木婉薇的发髻上后,柔声笑道,“这只钗,是当年我带着身子时太后娘娘赏的。今个儿,我便把这个送给你了……”   江婷眼眸一紧,脸上的神色寒了两分。那只钗,安庆王妃原来说是给她填了嫁妆的……   木婉薇连忙起身,想要把那那只凤钗摘下来,“母亲,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安庆王妃拉住木婉薇手腕,,笑道,“你是我的嫡长媳,我自是最疼你!再说,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我那未出世的嫡孙的……”   木婉薇面带羞意的笑了,心道给嫡孙送凤钗,安庆王妃当真疼自己。   抬眸间看到安庆王妃柔和亲切的面孔,木婉薇的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安庆王妃第一次给她簪珠花的情景。   英亲王府的梅斋里,安庆王妃高高在上,将她的自尊全然踩在脚下,肆意凌辱。   为的,就是让她离江顼越远越好。   造化弄人的是,时隔几年,她竟然真的成了江顼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腹中还孕育着俩人的孩子……   在主院用过中饭后,夫妻两人回了兰苑。进了屋还没等坐稳,木婉薇就问他们真要进宫去给皇帝请安?没等江顼回话,她已是言明自己不想去。   进宫的行头太过沉重不说,还有许多宫规要守。见人就跪,逢人就拜,去一次和拔一次皮一样。   江顼见木婉薇说的哀怨,忍不住笑道,“还好你不是嫁进天家……”   “这辈子都不想和皇室沾上边儿。”木婉薇语气里带了两分愤愤。没嫁给江顼前,她每次和皇室里的人接触都要倒霉,每次进宫都要带着一身伤痛出来……   江顼也不强求,次日自己便进宫面圣了。待回安庆王府时,身后跟了一位御医和一位医婆。   御医是特来给木婉薇请平安脉的,从这日起,五日一登府门儿。   医婆则是要居在安庆王府中,细心照料木婉薇的饮食起居,直到木婉薇将腹中的孩子平安产下。   御医的态度很是恭敬,给木婉薇请完脉后,拿出一本小册子细细的上了档。记完后,对守在一旁的江顼说木婉薇的身体很是健朗,腹中的胎儿也很健康,只要将现在的身体状况保持下去,想要平安诞下孩子,没有任何问题。   医婆做的事便多了,将木婉薇居的房间从里到外看了一遍后,吩咐丫鬟婆子将房间重新摆置。   绊脚碍事的小几绣墩统统不要,外室里的四方八仙桌换成了圆边的如意桌,偏室里的翘头书案换成了卷头书案。   最后,还命人把美人榻旁边的一盆养了半年之久的万年青搬了出去。   芍药看得傻眼,直道盆栽没事吧,摆在角落里,她家姑娘没事又不会往那里去。   医婆却指了盆栽里的植珠道,“万年青绿油油的是好看,可汁液却是有毒的,若世子妃不小心误食,可就大不好了!”   芍药头痛,暗道自家姑娘又不是兔子,还能闲着没事揪草叶吃不成?可医婆到底是宫中来的,又是为木婉薇的身子着想,芍药心中质疑再多,也依了医婆的意思。   收拾了小半天后,木婉薇的房里空旷了许多。一些零碎的摆件全收起来了,基本是她闭着眼走都碰不到东西。   坐在似不是自己房间的房间里,木婉薇对身边抿着嘴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的江顼道,“这,过了些吧……”   她记得镇国公夫人怀孕时,也是宫中的医婆出来看顾的。可那医婆只负责记录镇国公夫人每日的饮食和身子状况,并没担起半个管事嬷嬷的职责来。   江顼暗暗一叹,将木婉薇抱到怀里,颇为无奈的笑了,“谨慎些,没什么不好。”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木婉薇忍不住扶额长叹。这也过于谨慎了,一碗汤竟是要拿银针试三遍……   木婉薇被医婆的各种小心翼翼束缚的喘不过气来,便央求着江顼带她到庄子里居上些时日去。庄子里人口简单,定不用像在王府里这般费神。   江顼一口应承下来,言称等木婉薇的身孕满了三个月,陪她回完娘家报完喜后,便起身去京郊的庄子上住些时日,等中秋佳节时再回府。   却不想小两口才欢欢喜喜的回了趟朝瑰公主府,外番的使节便进京了。   江顼又开始起早贪黑的忙碌起来,有时一连两三天都见不到人影。   在外番使节进京的第十天时,秋锦挺着个大肚子回王府了。   见到木婉薇,她先是跪下身去贺喜。   木婉薇哪能让她跪,连忙让勺摇给搀起来看坐。   胖了整整一圈的秋锦坐下后微喘了许久,拿出一条帕子擦了额上的细汗后,眉开眼笑的道,“……过去这许久的日子,终于是让我给寻到了!”   芍药忍不住掐了她一把,埋怨道,“什么就寻到了,说话没头没尾的……”   “还能是什么?”秋锦回掐回去,泼辣劲儿不减分毫的道,“二奶奶的另两个肚子让我寻到了!” ☆、第 253 章 狄国     和木婉薇所预料的一样,那两个丫鬟被送出安庆王府后,被司徒府上的人接走了。   不过却没接进司徒府中,而是安排到了京都之中,距离安庆王府不远的小巷子里。   目的,就是便于将刚落生的孩子在最快的速度被抱进安庆王府。   “……那两个丫鬟虽说是住在一个小巷子里,却不是住在一个宅子里。”秋锦肚子大,坐着难受,扶着腰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一个在巷子中间,一个在巷子头,都有着三四个丫鬟婆子侍候着……绿萼和杏花蹲守了一月有余,发现郎中每三天上门去诊一次脉……”   木婉薇暗笑,三天请一次脉,司徒静带着身子时,也不过是七天请一次脉。眼下倒是多了,说胎气不稳,胡郎中几乎是隔一日往安庆王府跑一趟。   “我娘打听过了,那郎中姓乔,没什么名气,就是个赤脚郎中,在偏僻的街市里了间小药铺,看看小病,抓抓药,稍有些名望的府邸就进不去…………姑娘,您是怎么打算的?”秋锦将打探来的都说完后,道,“……眼下那两个宅子都正雇针线婆子呢,我娘准能混进去……”   若想动手,乔郎中那里可以寻到机会,张成家的也可以混进去做些手段。   少则几日,多则月余,这两个人便不再是木婉薇的心头病。   秋锦一句话,把木婉薇给问住了。   若是在一个月前秋锦问她这话,她肯定毫不犹豫的从那个乔郎中那里动手,让那两个孩子和安庆王妃的阴谋诡计一起胎死腹中!   她是从狼窝里爬出来的,深知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的道理。   可现在……   木婉薇将手放在还没显怀的小腹上,犹豫了。身为人母,她不想孩子还未出世,便闻到他母亲手上的血腥味儿。   芍药知道木婉薇心软了,回头对秋锦轻声道,“不急,让姑娘再多想几日。”   秋锦也将为人母,明白木婉薇心中的含糊。见木婉薇皱着眉头不言语,爽声笑道,“姑娘,没准那两个丫鬟生的都是姐儿也说不定,到时二奶奶抱一对双生的女儿,王妃心中要多高兴。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木婉薇被逗笑了,心中知这两个丫鬟定会有人诞下一个男孩,不然芭蕉院里传出的话不会那么言之凿凿。   不过她没说出来让大家跟着一起烦心,同秋锦玩笑了会后,让芍药将大腹便便的秋锦好生送出去。并叮嘱,以后再有事,让绿萼来就传话就成,她这个大肚婆安心养胎就好。   司徒静的另两个肚子,木婉薇翻来复去的想了足足四五日都下不去狠心。最后,她让芍药把话给秋锦传出去,好生看着,不许错了丝毫眼睛。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芍药直道木婉薇这是在给自己养祸,嫡长孙的名份一敲定,对江顼的世子之位十分不利。   木婉薇却胸有成竹的对芍药笑道,“不急,我心中有数儿。你先让她们把那两个丫鬟看住了,余下的,我慢慢安排。”   自家夫君整日在外奔波劳累,维持着安庆王府满府的荣耀,她这个为人妻的,怎会让他受了别人的算计?   她不过是想换个不见血的方式,一是给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一条生路,二是,不让自己沦为同安庆王妃和司徒静一样为达目的不则手段的人。   江顼在朝堂之上忙碌之时,闲着无事的木婉薇便在医婆的看顾下,整日里同木婉欣一起玩儿。   现在,木婉薇可是再没胆子同木婉欣踢毽子玩儿了。她最多,就是和木婉欣打打双陆,下下棋。   姐妹俩个往小几子前一坐,往往是是木婉薇稍稍拧了眉心,木婉欣便懂事的吵着要结束了。   然后,腻在木婉薇的身边,美眸中满是好奇的盯着木婉薇的小腹看。   自忆朵说木婉薇肚子里有个小娃娃,木婉欣便对这事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好奇,却不问,只静静的看。偶尔得了木婉薇的同意后,伸出嫩白的小手轻轻摸上一摸。   然后,展开美丽的容颜,笑得倾国倾城。   每当看到木婉欣明媚的笑,木婉薇都忍不住在心底暗暗长叹。木婉欣已经十四岁了,已是到了议亲的年纪。可她现在这番模样,又要如何为人妻为人母?   木婉欣不懂木婉薇的忧愁,她现在的心思全挂在未落生的小外甥身上。没事时,竟是学着别人做起小孩的肚兜。   看着那上等绸布上细细绣下的一针一线,木婉薇忍不住开心,她的妹妹,到底是长大了。   进了七月中,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朝瑰公主突然派人给木婉薇递了消息,说要将木婉欣接到朝瑰公主府去住上些时日。   木婉薇心中诧异,她和木婉欣虽挂着朝瑰公主女儿的名份,可实际上来往并不算多。朝瑰公主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将木婉欣接到朝瑰公主府去?   若说是朝瑰公主独自一人孤寂无聊想寻个人做伴,也万万没有将连话都不说几句的木婉欣接去道理。   心中狐疑着想不明白,入了夜后,木婉薇将这事儿说给近日来稍稍得了些空闲的江顼听。   江顼听后先是一顿,后又道,“我倒是将这事儿忘记了……过些日子宫中要办宫宴,皇后下了明旨,要求所有的未婚的亲王宗氏女和沾了皇亲的重臣之女参加。你和欣儿都挂在朝瑰公主的名下,改了朱姓,这个宫宴,欣儿是要出席的。”   木婉薇的心猛一下子揪了起来,皱着眉心连声问可是发生了何事。不是年不是节,宫中为什么会突然要办宫宴,而且请的还是未婚的女子?   莫不是选妃?   可三年一次的大选不是明年的事儿吗,再说,请去参加宫宴的多为亲王宗氏女,都是沾着皇室血脉的,也不可能入宫为妃……   看着木婉薇眼中浮上的担忧,江顼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和亲外番。”   这次外番来的使节,是为向北元提亲而来。言称要娶一位北元的公主回去,同北元修永世之好。   北元自开国以来,便不用真正的皇室公主和亲,而是在亲王宗氏之女中选取。选定后,再让皇后认为女儿,封了嫡公主的封号,远嫁外番。   这次皇后主张办宫宴,为的就是在这些宗氏之女中,选取一位才貌俱佳的女子认为女儿。   见木婉薇的小脸慢慢变得透明,江顼把她抱在怀中连声安慰,“你别担心,欣儿不会入选的。狄国不是小国,不远万里前来求娶一位公主回去,皇上定会拿出一定的诚意……”   木婉欣长得再貌似天仙,只她是痴儿这一条,便不合格。朝瑰公主让她去,也不过是因为她挂个宗氏之女的身份,去走走过场罢了。   听完这番话,木婉薇高高吊起的心放了下来,她第一次觉得,木婉欣是个痴儿是件极好的事。她宁愿木婉欣终身不嫁,也不想她嫁到遥远的外番去,终其一世也见不到一次。   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后,木婉薇亲自将木婉欣送到了朝瑰公主府。   朝瑰公主和江顼说的是同一番话,让木婉欣去参加宫宴,不过是走个过场。并让木婉薇不要担心木婉欣会闯祸,因为镇国公府的二姑娘柳纤灵也会出席宫宴。   界时,柳纤灵定会将木婉欣好好的带去,再好好儿的带回来。   有了柳纤灵在,木婉薇更加的放心了。柳纤灵同木婉欣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到了宫中定会看顾着木婉欣。 ☆、第 254 章 见过     宫宴举办那一日,木婉欣是乘着四驾马车从朝瑰公主府出发的,来到皇城根下,才与同样乘着四驾马车的柳纤灵相会。   相比木婉欣的茫然无知,打扮的正规正矩的柳纤灵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忧愁。   不止是柳纤灵,其余府邸前来参宴的姑娘,皆是在眼眸中带着几分愁丝。   认当朝皇后为母,当北元的嫡公主,是多大的脸面和荣耀?可这荣耀的代价,却是远嫁和亲。   和亲的公主,素来命苦。   如二十几年前被皇太后认为女儿的朝阳公主,封了正一品嫡公主的名号嫁到外番不过是七八年的时间,便因那个国度内乱而回到了北元。   当今皇帝倒还给几分脸面,好生将她赡养了起来。   这还是当今皇帝仁慈,皇太后仁慈,若放到先皇在世,只怕是任其漂泊在外,不管其是死是活了。   可再尊贵再有脸面又能如何?朝阳公主注定要孤苦一世,这辈子再没有觅得良人再次婚嫁的可能。   有着这样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这些含着金汤匙出声,平日里娇生惯养的郡主县主们,哪个愿意去争这份脸面?   此次进宫参加宫宴,不过是皇命不可违罢了。   宫宴酉时三刻开始,亥时三刻结束,在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里,这些亲王宗氏女们坐在大殿中,接受宫女嬷嬷暗中的审视,择其优者告知皇后,皇后再中合其府门家,同皇室的关系远近初步拟定几个人选,待宫宴散了,同皇帝商讨一番后,在次日做下论断。   宫宴之上,虽不时的发出阵阵莺莺笑语,可真正高兴的却没有几个。柳纤灵更是神色恍惚的厉害,连坐在她身边的木婉欣中途离开两次都没发觉。   待到亥时将近,几名宫女嬷嬷走到皇后身前,递上了各自手中的便笺。   这时,宫宴之上的姑娘们都是屏着呼吸去观望的。若皇后看完便笺后将视线落向谁,那人十有**是入选了。   可皇后看了那些便笺后,却连头也没抬。笑盈盈的吩咐了宫女们斟酒后,又如先前一般和坐得近的几位郡主说话。   宫宴散了后,木婉欣和柳纤灵坐上马车回各自府上,因事先得了朝瑰公主的吩咐,木婉欣是直接回的安庆王府。   木婉薇早知道木婉欣会回来,所以撑着没睡,直看到婆子们将妹妹送回来,才将心放下来。   精妆打扮的木婉欣,美的晃花了所有人的眼。自下了轿子迈进兰苑,便粘住了所有丫鬟婆子的目光。   芍药站在抄手回廊上,用手拍着胸口连连对身边的木婉薇叫嚷道,“姑娘,这可是不得了了,平日里是觉得二姑娘容貌长得好,却也没往心里去,怎么这样一打扮起来,竟似误落凡间的仙女儿一样?”   木婉薇也是看得心头微颤,这样的木婉欣,实在是太耀眼了。可随即又笑了,一想到这个绝世的美人儿是自己的亲妹妹,不由得在心里升出一丝自豪来。   拉着茫茫然不知自己美的多么动人心魄的木婉欣回到内室里坐下,木婉薇和她打探宫宴之上的事。   重要的是,木婉欣可是闯没闯祸,有没有听柳纤灵的话。   木婉欣倒是想听柳纤灵的话,可柳纤灵全程都满腹心事,愁上心头,又哪会说她些什么。   可自己也真没闯祸,除了宫宴中途出去两次外,皆是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话都少说。于是她对自己亲姐姐说她乖的很,和个十岁孩童一样。   这比喻,让木婉薇笑了。余御奉说过,如今木婉欣,思考做事就是和个十岁孩子般。   治疗已是初见成效,只要坚持下去,木婉欣会一点一点的长大,长大到符合她的实际年龄。   见木婉欣和自己说话时心不在焉,木婉薇只当她是累了。吩咐芍药给她端了碗羊奶喝了暖胃后,便让她回房休息去了。   一出了木婉薇的屋子,木婉欣的美眸中便挂了一丝怒气。她都说了没有成亲的人不可以做亲密的事,可哥哥还是趁着夜色无人亲了她!   半怒半恼间,木婉欣心中暗暗发狠,再有下次,就咬他!   江顼回来的比木婉欣晚得多,当木婉薇感觉身边躺了个人时,挑起眼皮瞄了眼滴漏,已是子时将尽。   感觉到江顼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怀里,木婉薇有心说句话,却困的厉害打不起精神,亲了江顼的胸膛一下算是打过招呼,将眼又合实了。   江顼轻抚木婉薇的青丝,轻轻道了句,“有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   木婉薇睫毛微颤,含糊着问了句,“什么说不说的……”   江顼又说了几句什么,木婉薇的脑子却是混沌了,往江顼胸前一靠,睡实了。   “罢了……”江顼看着孕中极累的木婉薇,轻声叹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木婉薇是在江顼怀里醒来的,揉揉眼睛,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已是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在辰起时见到过江顼。   抬手捏住江顼的鼻子,她叫江顼起**。   江顼看了眼滴漏,见还不到辰时,把木婉薇环紧了,含糊道,“才这个时候,你又不用去主院给母亲请安,再睡会儿。”   木婉薇的回应,是一口酸水吐到了江顼的胸膛上。   爬起身捂着嘴干呕了会后,木婉薇略白着脸色对江顼满是歉意的笑了,她捏江顼的鼻子让江顼起**,就是想让江顼起来给她让个地儿,她好爬**边吐会儿。   江顼唤樱桃进来服侍木婉薇洗漱,自己起身去沐浴。待他回来,木婉薇已经洗漱完毕了,正坐饭厅里用早饭。   木婉薇的胃口极好,吃下了一碗精粥,两张薄饼,还有无数爽口小菜。就这,还一个劲儿的舔嘴唇。想再吃,医婆却不让了,直道若是还饿,过一个时辰再用些,万不能爆饮爆食。   见木婉薇将饭吃完了,江顼也放下了自己用到一半的粥。将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后,对木婉薇道,“这几日若是身子没什么不适,便多回镇国公府去看看吧……”   木婉薇满是狐疑的目光中,江顼长叹一声,将昨晚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远嫁外番的和亲的公主已经定下来了,正是镇国公的次女柳纤灵。   皇帝早在几日前就拟下了圣旨,封柳纤灵为正一品蓝诺公主,不日远嫁狄国。如今这个时辰,明旨已是到了镇国公府上。   江顼话说的极慢,他是看着木婉薇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见木婉薇的情绪还算稳定,才将心放下。   木婉薇捧着小腹愣了好一会,不解的问道,“几日前拟定的圣旨?皇后不是昨天晚上才设的宫宴?”   江顼扬扬眉,回道早就定下来了。在狄国君王同北元皇帝互通国书,有意联姻和亲的时候,人选就定下来了。皇后设宫宴,不过是按照旧例走走程序做做样子。   木婉薇又不明白了,柳纤灵一不是亲王郡主二不是宗氏之女,为何皇帝在和狄国君王互通国书的时候就定下是柳纤灵去和亲?   两国和亲,嫁一个大臣的女儿过去,算什么事?   这问题,江顼也答不上来,就连镇国公夫妇也回答不上来。   他们自知道皇帝有让柳纤灵和亲去的打算后,便开始张罗着给柳纤灵议亲。为了不让爱女远嫁,镇国公甚至自请去镇守边关……   可最后,他们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圣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圣旨下达后,柳纤灵反倒没了原来的惶恐不安。在木婉薇去看她时,她一边蹲在地上拣自己故意洒落的一颗颗珍珠,一边垂着眼帘道,“表姐,听说那个狄国的君王,已经六十几岁了……”   木婉薇的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第 255 章 和亲     柳纤灵被封为正一品蓝诺公主后,镇国公的府门前又热闹起来。   不管镇国公府上下如何伤心欲绝,这的确是天大的荣耀无疑。   镇国公夫人自己心中苦闷,更挂心柳纤灵会做出傻事,便同江顼商量,让木婉薇带着柳婉欣回镇国公府居上些时日,即是最后陪陪柳纤灵,也是时时劝着些。   这点要求,江顼自是应允。当日便让木婉薇留在了镇国公府中,次日,又将一众丫鬟婆子连带着医婆都送到了镇国公府中。   柳纤灵触景生情,她原来的念想,也就是寻一个如江顼这样对木婉薇一心一意好的夫君,不在乎门厅家世。   可如今,她被捧到了万人敬仰的地位上。暗自一思,心中满是凄凉。   木婉薇看着心里难受,柳纤灵还末及笄,葵水也没来,连个大姑娘都算不上,却要嫁给一个年过六十几岁的老翁。   她不由得问柳纤灵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镇国公出生入死十几年,为北元皇室立下汗马功劳,难道皇帝就丝毫不念他往日今时之功?   柳纤灵闻言凄楚的笑了,“办法当然有。只要爹爹调遣麾下数十万将士挥师北上直逼京都,皇帝定会改变旨意,那时,我也就不用去和亲了。”   可那是造反。   镇国公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说,还会为柳、方、叶三族招还灭顶之灾。   不仅如此,北元国内更是会内乱到无法相像的程度。   界时,若狄国或是别的番邦出兵来犯,北元要如何去招架御敌?   身为将门之女,柳纤灵年纪虽小,却将这其中的利益关系想得通透。她满心委屈的对木婉薇道,“表姐,我爹爹若是起兵造反,正是中了狄国一计啊。皇上,也是没办法,他早让皇后娘娘提点过了……”   在狄国传来国书,点名要柳纤灵去和亲时,皇后曾招镇公国夫人进宫觐见过。   皇后话里有话的对镇国公夫人说,她嫁了位嫡公主到镇国公府上,镇国公府是不是要还位嫡公主给她?   镇国公夫人何等聪明,一下便猜到了皇后话里的意思。自那起,她便四处给柳纤灵议亲。   不论文武,不论门庭,只要家风正,人品好,皆在镇国公夫妇的考虑之内。   可不知为何,这事竟是如中了邪一般不顺遂。   第一个相看好的公子,是位武门之后。虽没功名,却已是军营中历练了五年有余。若亲事能成,只要镇国公稍做提拔,定是锦绣前程。   可就在纳吉的前一日,那位公子的祖父却突然病故。   按着孝道,那个府门三年内不能议婚嫁。和柳纤灵的亲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第二个相看好的公子,是位文臣之子。在上一界的科举中,考了中三甲进士。现在正在翰林院中跟着一群老学士们修书。若能同镇国公府连亲,被推举进内阁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前程同样是繁花似锦。   镇国公本是看不上文人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同意了。相比远嫁和亲,嫁个文人算什么事?   可就在两府换了庚帖后,竟有一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寻上了镇国公府,言说和柳纤灵议亲的那位公子早年已是议过一门亲事,所议的姑娘正是自己。   这位姑娘如今正是适嫁之龄,本定好六月初下大定,过了年完婚的。可因着那位公子的府门想攀镇国公府这门高亲,便把亲给退了。   这样的家风,这样的门庭,镇国公夫妇怎会将自家女儿嫁过去?   于是,这门亲事也黄了。   第三个相看好的公子是位侯门之子,门第不低。本人年方二十三,已是出任京知府之职。尚未娶亲,房中无侍妾,人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品行也是端正正派,为官五载,从没出现过贪人钱财处事不公之事。也正因为这个,才在三年京知县任满后,被破格提了京知府之职。   就这条件,怎么看,都是个良婿的人选。   可偏偏在交庚帖的前一日,却传出这位公子不能人道。尚未娶亲和房中无侍妾,皆是因此。不仅如此,这位公子,还同一名一位好男风的皇子关系非浅……   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后,镇国公夫人气得一病不起。   就在强撑起身子想相看别的府门公子时,狄国的使节进京了。   在外番使节进京的第二日,皇后又将镇公国夫人招进宫中,满心无奈的把话挑明了。   使节已经进京,镇国公府不能再给柳纤灵议亲了。不然被使节知晓了,就是对狄国君王的不敬。   听了柳纤灵的叙述后,木婉薇暗道狄国的君王手段高明啊。他知道镇国公是北元的肱骨之臣,手中握着北元的一半兵权,所以故意用这一招来挑拨皇帝和镇国公的关系。   这,可比求娶位真公主有价值多了!   想了须臾,木婉薇问柳纤灵,她这亲事议不成,是不是皇帝派人在中间作梗?   先是假仁假仪的通个信让镇国公府去议亲,再背地里做下手段让亲事议不成,界时真把柳纤灵嫁了,镇国公夫妇也是有苦说不出。   两国邦交是大事,天家已是开了天恩让他们去争取。没议成,只能认命,且心中还无法生出怨怼。   柳纤灵却摇头,直道不是。镇国公夫妇从给她议亲开始,便一直防着有人从中破坏……   最后落得这个结果,只能说是,天意。   柳纤灵如今已是哭不出来了,她对木婉薇幽幽的道,“表姐,我认命了……其实,我曾见过狄国皇室中人,和咱们长的差不多,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见柳纤灵神色稍有缓和,木婉薇便问她是在何处见到的。   “在狄国和北元的边境,我爹在一个小镇里掳回来一伙狄国奸细。里面有个年纪不大的,据说就是皇室中人。我那时小,贪玩又不听话,曾溜进关押俘虏的地方看过他,见他被一连饿了几天挺可怜的,还给他送过羊奶和糕点。后来被我爹发现了,我爹把我拎到门外狠狠的打了一顿……那人还帮我求情来着,虽然他说的话我听不懂,可比划的就是那个意思……”   “后来呢?”木婉薇又问。   “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了。”柳纤灵看着窗外看得正茂盛的芍药花,长叹一声道,“我那会儿才几数的年纪?六岁?还是七岁?总之过了不久,我爹又带了去了另一个国度的边境,再后,就回京都了……”   木婉薇在镇国公府居了不到十日的时间,和亲的明旨下来了。将正一品的蓝诺公主,指婚给了狄国君王的第十三个皇子做皇子妃,婚期定于明年的二月初。   据说,狄国的十三皇子是个很平庸的皇子。   母妃家世平庸,朝堂上的势力平庸,就连狄国君王对他的态度也是平庸。   可就这样一个样样平庸的人,却让镇国公夫妇和木婉薇在心里产生了一丝欣喜。   只要不是那个六十几岁的老头,那以后的日子,许是还能过。   明旨下达后,狄国的使节便带着蓝诺公主的画像回了狄国,待到明年年初,再派迎亲使来迎娶蓝诺公主。   镇国公府,又是一番忙碌,一是接受朝中各大臣的登门贺喜,二是准备柳纤灵进宫的事宜。   既是皇后的女儿了,自是再没有在镇国公府居着的理由。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二月和亲外嫁,柳纤灵要居在皇后的宫中,跟着宫中的嬷嬷们学习狄国的礼节,习俗,宫规和语言。   时间紧要学习的东西又多,八月十五一过,柳纤灵就要入宫。   带着满腹心酸,柳纤灵像所有待嫁的姑娘一样做花会,请平日里相识的姑娘们来聚上一聚,聊些贴心话。   镇国公夫人因柳纤灵要外嫁的事伤心过度病倒了,这个花会便是木婉薇给张罗的。柳纤灵亲笔写下的帖子一张张散出去后,京都中的姑娘们竟是来了一半之多。   木婉薇膛目结舌,柳纤灵回京才几年,何时有这样多的至交好友了?   柳纤灵苦笑道,“有这么多至交的,是蓝诺公主,不是我柳纤灵。”   因来的人颇多,本是闺中蜜友说些贴心话的花会,便成了足足坐满了六七张桌子的府宴。   木婉薇只好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将席面和酒菜都加了一倍,全然当成宴会去办。   待以主人的身份招呼着这些姑娘赏花会诗后,她带着丫鬟婆子猫到了小凉亭里偷懒。   远远的,看着在柳纤灵撑着笑容辗转于众位姑娘间,木婉薇说不出的心酸。直对给自己打扇的樱桃道,皇室的子女,不是常人能做的。这公卿世家的子女,不是人能做的。   这其中的辛酸,没有体会过的人,哪儿能知道?   正说着,一身清爽装扮的冯青莲便溜进来了。看到木婉薇歪着,轻轻拍了下她的肚子,笑道,“来,叫声姨母!”   木婉薇噗嗤一声笑了,直道冯青莲越发顽皮。别人这个年纪都当孩子娘了,偏偏她还似个孩子一样。   冯青莲今年已经一十七岁了,一直没有议到合适的亲事。   都说皇室的女儿不愁嫁,其实挺愁嫁的,左一个右一个,不是不和长宁公主的眼,就是入不了冯青莲自己的眼。   面对木婉薇的调侃,冯青莲直说自己不急,年纪还小着呢。可聊了一会后,却突然面上含羞的对木婉薇问道,“小五,你那个三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木婉薇眼中挂了惊讶,冯青莲一咬牙豁出去了,直道安庆王妃正在同长宁公主议亲,想把她聘给江彬为妻。   她溜进来找木婉薇,一是许久不见心中想了,二就是想打听一下,江彬这个人的品行如何,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还未等冯青莲语带含羞的说完,木婉薇已是立了眼睛道,“不行,这门亲事绝对不行!” ☆、第 256 章 男孩     做为同被司徒静算计过的人,木婉薇同冯青莲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凭着过往的那些交情,木婉薇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看好她同江彬的婚事。   江彬是什么人,身为男人,他若只**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好男色!   做为女人,谁能忍受自己的夫君和一个男人屡屡同**,然后再用那臂膀,那身躯来抱自己?   光想想,木婉薇就觉得恶心到想吐。   冯青莲看着吐得稀里哗啦的木婉薇,一边捂着口鼻躲得远远的,一边跺脚问道怎么了。   她已是在安庆王妃和长宁公主的安排下和江彬隐隐的见过了一面,虽离得远,可江彬的一表人材她却是看到了。   如今她已经长大,对江顼那样的美男已是没有什么动心的感觉了,反倒是江彬这种高大厚重,会给她一种心里踏实的感觉。   木婉薇吐的更厉害了,还高大,还厚重,再高大再厚重,也改变不了他喜男风的事实。   “哎呀,你别吐了!”冯青莲亲手倒了盏茶递给木婉薇,眼中全是焦急的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我往他的身上考虑,还不是想着和你做个伴儿,咱们俩个天天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心,日子也不无聊。”   冯青莲这话,倒是让木婉薇挺动心的。   相比司徒静和安庆王府中那几个心思各异的小姑子来说,眼前这个娇惯脾气的冯青连完美的和一朵清晨开放的蔷薇花儿一样。   可就因为这个,她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冯青莲往火坑里跳。   思虑须臾,木婉薇边拿帕子擦着嘴角,边斟酌着道,“三叔叔人不错,却独独喜欢一个‘好’字?”   冯青莲听得糊涂,直问喜欢‘好’字是什么意思。   木婉薇挑眉,坐起身来,用纤细的指头沾了茶水后,在石桌上写下一个‘好’字,只是女字和子字分得较远。然后,意味深长的对冯青莲道,“三叔叔,喜欢‘好’字……”   冯青莲眼中露出迷茫,直到木婉薇特意在分开的两个字上划了两划,又点了两点后,心中才豁然开朗。   她抬起手指虚指了两下木婉薇后,膛目结舌的道,“他居然!!!”见木婉薇轻轻点头,冯青莲一甩衣袖,在俏脸上挂了怒容,“好!真好!安庆王妃,当真是好!”   木婉薇暗道,安庆王妃当然好。这些年来,她将江枫的**,江彬的好男色,瞒得滴水不露。外面的人,还都以为安庆王府的男子都同江顼一般人品德行样样出挑。   从木婉薇这里取了真经,气呼呼的冯青莲也再没心情玩儿下去了。同柳纤灵去打了招呼后,自行回公主府了。   木婉薇就没那般好的福气了,略休息了下,又去饭厅里准备开宴的事宜。   前来参加花会的姑娘们吃好喝好笑好玩好的陆续离开镇国公府后,柳纤灵坐在树丛里的秋千上不说话了。   木婉欣陪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轻晃。   许久后,柳纤灵将袖子挡在眼前,先是小声缀泣,后是失声痛哭。   去一个陌生的国度,此生再也不能踏上故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然后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喜结连理共度一生……   她害怕,打心底里害怕……   当天下午,木婉薇便被江顼接回了安庆王府,一起过几日后的中秋佳节。木婉欣,则留在了镇国公府。   因今年安庆王妃的‘心疾’没犯,中秋家宴办的要比去年丰盛。   卧**养胎两个多月的司徒静也出现在了家宴上,紧紧跟在面无表情的江枫身边,似两人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争执也从没有动过胎气这事儿一般。   用饭时,依旧是隔扇左坐男人,屏风右坐女人。   席面上,木婉薇一边吃着面前的饭菜,一边用余光司徒静高高隆起的肚子。暗想司徒静这一胎什么时候才‘生’。   按着日子来算,司徒静生产的正日子是十月中旬……   用过饭,安庆王妃兴致很好的拉木婉薇和司徒静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边赏月一边说话儿。   其实安庆王妃的兴致不好,安庆王府和长宁长公主府联姻,明明已是八字有一撇的字了,可却不知为何,长宁公主突然就不同意了。   亲事黄了也就算了,近几日,江彬好男风的传闻在京都贵妇人的圈子里暗暗传来。这些人不是平头草民,安庆王妃再有能耐,也不能将这些贵妇人的嘴封上。而且也不能封,不然这‘谣言’会被做实。   安庆王妃私心想着长宁公主推掉亲事就和这事有关,可依着性子倨傲的长宁公主的脾气,若是真因这事而毁亲,那定是得理不饶人和她痛吵一顿。而眼下,长宁公主还当她是好姐妹一般,只是不提亲事。   这,就是她捉摸不透了……   好在是,那几只谣言只传了那么三几日,便被安平侯府传出的丑事给掩过去了。   安平侯府那个离合回府居了近一年的二姑娘,竟被郎中诊出怀了三个月身孕!   木婉薇这几日又是在水中火中过的,她虽已经认朝瑰公主为母又改了朱姓,可在别人的眼中,她依旧是安平侯府的五姑娘。   木婉月做出这等下流事,她脸上怎会有光?丫鬟婆子们背地里的闲言碎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也亏得她是从大风大浪里趟过来的,不然真会被气的动了胎气。   她心中懊恼的同时,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木老夫人掩丑的功夫一流,怎么就让这件事儿给流出来了?   安庆王妃和木婉薇各有心事话都不多,司徒静也沉默的坐在那里自己想事情,当无意识的发现自己一连吃了两块蟹黄糕后,心中一惊,趁着无人注意,连忙让巧明将那盘糕点端得远远的。   中秋佳节过后,木婉薇照例随江顼到宫中去给皇帝和各位娘娘请安顺带被众人围着参观。从宫中回来后,又到镇国公府居了几日。待镇国公夫人的病情好转,又恋恋不舍的回了安庆王府。   此时,芭蕉院的丫鬟婆子已是忙碌起来,接生的产婆和奶娘都已到位。只等着司徒静大叫一声肚子痛,然后顺利分娩下安庆王府的嫡长孙。   在安庆王妃紧锣密鼓张罗的同时,木婉薇也让芍药给告假回去成亲嫁人的合子传个信儿,让她和她男人何文借几个人手,将那条小巷紧紧的盯起来。   秋锦临盆的日子同司徒静差不多,木婉薇让她好好休息待产,不要再理这杂事儿。秋锦却不听,挺着硕大的肚子,能在一天里带着绿萼和杏花儿从那条小巷子走上两个来回儿。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耗下去,转眼就过了十月中,本应该司徒静临盆的日子。再转眼,连安庆王的千秋宴都过去了。   安庆王妃暗暗着急,女人产子,是有比郎中说的日子晚的,可再晚,也晚不上一个月之久。这若是传出去,会生出许多闲言碎语。   进了冬月,天气骤然转寒之时,张成家的在那条小巷子里乱晃的时候,突然发现在巷子中间宅子里住的那个丫鬟要临盆了。   听得那一声声让人心底发麻的惨叫声,张成家的一溜小跑,让绿萼赶快去将这消息传给已回到木婉薇身边当差的合子。   当天傍晚,芭蕉院里开始忙乱,丫鬟们进进出出准备一些临盆用的东西。随着司徒静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产婆和郎中被急急请到了安庆侯府中。   木婉薇听闻后忍不住一笑,对已经挽了妇髻,眼中升起雀跃神色的合子道,“芭蕉院里既是有动静了,那这个丫鬟生下的是个男孩。让你男人动手吧……” ☆、第 257 章 长孙     夜色蒙蒙下,位于巷子中间的那户宅子的门‘吱哟哟’的开了。随即,一个贼眉鼠眼的婆子,抱着一个落底白花儿的襁褓从里面出来,连门都顾不得关上,便急冲冲的往巷子头跑。   小心翼翼从一颗倾倒的大树下爬过去后,她回头狠狠踢了粗树杆一脚。   就是因为这棵突然倒了的大树,将巷子堵死了。害得马车进不来,她只能抱着孩子一路小跑出去。   婆子心中愤愤的骂了几句后,转身又跑,却突然见迎面急急跑来了一个黑影。   躲避不及之下,她被那个黑影撞番在地,手中一个不稳,怀中的襁褓脱手而出。   婆子脸色瞬间没了血色,刚心惊胆颤的喊了一声完了,便见那个将她撞倒的黑影稳稳的将襁褓给接住了。   拍了拍受惊的心脏后,婆子定眼去看那个黑影,见对方是的个男人,是个身子骨颇淡薄的男人,一脸的窝囊相。   此时,这个窝囊相的男人正憨声憨气的同自己连鞠躬再作揖,怕的身子都在打颤。连连解释说自己刚落生的孩子发了高热,正急着去看郎中,所以才会冲撞了婆子。   婆子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将男人打量一番,撇了嘴,一脸的尖酸刻薄样道,“……你个遭瘟作死的,你知道我抱的这孩子是谁吗,要是真有了好歹,你赔得起吗?也不看你那穷酸样儿!”   夜色之下,男人被骂得面红耳赤,赔礼道歉的话如水一般说了出来。   见婆子还是不依不绕的,他匆匆将怀里的襁褓塞还给婆子,扔下几钱碎银子说给婆子和孩子医病后,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那婆子冷声一笑,惦了惦手里的银子,心中飘飘然的暗道算你跑的快,不然非多讹些银两来花花不可。   低头见蓝底白花的襁褓包的依旧严实,也不耽搁了,马上小跑着往马车那里去。   在婆子沾沾自喜,捂着几钱飞来横财上了马车时,将她撞倒的何文也小心护着怀里的孩子,拐进了临街的一间小屋子。   将同样是蓝底白花儿的襁褓交给秋锦后,何文脸上的憨厚表情退下,换之是一幅精明样儿。   民间有句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讲的是女人成亲后,要以着男人为尊,男人说往东,女人绝对不能往西。   可这话,用到何文身上便不适用了。他现在的境况是,娶鸡随鸡,娶狗娶狗。   只要娘子大人一放话,身为二十四孝好丈夫的他,定是提着九环虎头刀,娘子指哪儿他打哪儿。   只是这次,他这古灵精怪的娘子没让他拿刀砍人,而是让他扮成市井模样,用一个刚落生不久的女婴,去换个刚刚他故意撞到的那个婆子怀里的男婴。   何文听了后暗道这点小事让他来做太过屈才,随便一个妇人就能完成。可真当去做了,才发觉合子想的周全。那条小巷颇长,弯路又多,若那婆子当时就发现襁褓被换了,一声大喊之下,普通人还真难脱身。   秋锦小心翼翼的打开襁褓,见里面正是一个刚出生的男孩。或是因为冷了,又或是因为饿了,竟是声音洪亮的大哭起来。   秋锦见状,让何文出去,自己则背过身子,掀起衣裳给那孩子喂起奶来。   就在一个月前,秋锦生下了一个白胖胖的大小子。   秋锦这边才给吃饱的孩子拍了个嗝,另一边,那个自鸣得意的婆子已是抱着襁褓从安庆王府的后脚门儿进府了。   半个时辰的后,守在芭蕉院中等待司徒静生下嫡长孙的安庆王妃怒得砸了手中的茶盏。   巧明被那声音吓得一个机灵,她看着被抱进内室里的那个正撇着小嘴要哭的女婴,连声问嗓子已经喊哑的司徒静,眼下要怎么办?   坐在**榻上干喊了许久的司徒静哪里知道要怎么办,她在安庆王妃的授意下装了近五个月的身孕,为的就是那个丫鬟肚子里的男孩。   本来一切都安排的好好儿的,也得到准信儿是个哥儿,可怎么抱进来的却是个女婴?   司徒静沉默须臾,见赫嬷嬷挑起帘子进了屋,神思一转,哑着嗓子对她道,“赫嬷嬷,我的孩子,还没生下来,我还要生!”   赫嬷嬷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王妃也是这个意思……”   合子是眼瞅着那个婆子将孩子抱进芭蕉院的,本以为最多再过个半盏茶的功夫儿,就能听到婴啼声。却不想,芭蕉院里的喧闹只稍稍减轻了片刻便又沸腾了起来,丫鬟婆子们跑进跑出的的忙乱,一边乱喊道不好了,一边让去请郎中,隐隐听到说司徒静难产……   不敢耽搁,合子连忙回兰苑将这事儿告诉了木婉薇。木婉薇略略一思,想明白后连忙让合子派人去告诉秋锦几人,万要将另一个宅子守住了!安庆王妃这是要让另一个丫鬟也今天产生,待生下孩后抱进安庆王府。   秋锦接到口信后犯了愁,如果再生个男孩,她们可没有女孩去换了。她事先联系的了四个临盆日子差不多的产妇,只有两个生了,一男一女,另外两个还没动静呢。   若为了这事去给她们催产,就太过残忍了。谁的命不是命,再贱,也是命!   秋锦这边正愁闷着,巷子头那处宅子里居着的丫鬟,已是被夜半出府的赫嬷嬷灌下了催产药。   看着倒地**上翻滚大呼肚子痛的丫鬟,赤嬷嬷脸上无一丝怜惜,她让跟着息来,已是看得目瞪口呆的产婆快速接生,只要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别的因素皆不用考虑。   得了这话,产婆哪还能不明白这要子不要母的意思?当下手下也不留情了,连压再摁,查看了产道后,吩咐人再去熬一碗浓浓的催产汤药来。   怀孕的这个丫鬟是个身材娇小,体形玲珑的。近八个月来好生好喝的静养下,她的肚子养得颇大。   此时别说是临时催产,便是正常临盆,也要狠吃一番苦头。   丫鬟躺在**上一边喝了两碗催产药后,痛得冷汗之流,不一会的时间,身下就被鲜血染红。   她的凄声惨叫,引不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私毫同情。   直到黎明将近孩子生不下来时,产婆在赫嬷嬷的授意下用了剪马……   豁口一剪,接生婆子的手指摸到了那个孩子。只那孩子留恋母,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下走动半分。   丫鬟痛的已是快要晕过去了,就在她用尽力气想要闭上眼睛时,惊觉下身猛的一痛,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后,肚子里空了。   产婆把那个血呼呼的孩子拎下手中拍了两下屁股,待听到一声婴啼后,对在屏风外坐着等孩子生下的赫嬷嬷喊了一声生下来了。   回头再看那个丫鬟,挂满汗渍的脸上已是没有一丝血色,眼皮微合,眼睛已经翻白。再往丫鬟的下身扫去,只见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浸在鲜血之中,那血多到,从**上成注成注的流下来。   产婆年得心中一哆嗦,手一松,差点把那个大哭的婴孩给扔到滚烫的热水盆里。反应过来后,拿起放在一侧的小包被,将洗干净的孩子包了起来。   然后,交给了急匆匆跑进来的赫嬷嬷。   赫嬷嬷看也没看**上的丫鬟一眼,四处寻不到放婴孩的地方后,便把孩子放到了丫鬟瘪了的肚子上。   将包被打开,掰开孩子的双腿递眼一看,赫嬷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司徒静的孩子‘生’的异常艰难,在嘶吼了近一天**后,终是平安诞下了安庆王府的——嫡长孙女。   “值得庆兴的是,二奶奶母女平安。据说那姐儿,漂亮极了!”两天**没睡的合子没有丝毫的困意,她笑盈盈的道,“这是多大的福气啊,王妃可是要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喝完一盅血燕的木婉薇笑了,轻抚了下自己的肚子后,挑眉道,“既是已经生了个姐儿了,那就把那哥儿还给她吧。到底是江家的孩子,没道理流浪在外面吃苦受罪。”   木婉薇从没想要害这两个孩子的性命,也从没想过要让他们流落在外,受尽苦难。   当日下午,那条小巷上坐了一个男人嚎啕大哭,言称昨晚自己在这里撞了一个婆子,因襁褓的花色盯差不多,将孩子抱错了。   他丢的那个孩子虽是个丫头,却也是婆娘辛苦生下的。还求好心人能将孩子还与他,他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感恩待德!   次日一早,气得头脑发晕的安庆王妃抱到了她盼望已久的长孙,不过,少了个至关重要的嫡字。 ☆、第 258 章 道行     不管江枫房里生的那个男孩是嫡是庶,都是安庆王爷的第一个孙子。   因此,一入了冬身子骨便不中用的安庆王爷,强挺着精神让江枫将孩子抱到主院中去给他看了一眼。   看罢那个白胖胖的哥儿,他心满意足的笑了两声,慢悠悠的道,“我也算是见到隔辈人了,就是现在就这么走了,也不屈。”   安庆王妃当下就红了眼睛,直道安庆王爷胡言乱语。   安庆王爷却道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这两年来强撑着也着实辛苦,若是一觉睡过去了,倒是福气了。   因着这话,本是添人进口的喜事,硬生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   安庆王妃满面愁容,满腹心事时,安庆王爷还是笑盈盈的。又让江枫把那个男孩递给自己抱了会,甚是高兴的给取了个小名儿,叫松哥儿,意喻松栢长青。   名是好名儿,可木婉薇听闻后却锁着眉头郁闷了。江枫江彬,名字中都带木字。合着规矩,松哥儿是小辈,取的名字不能冲了父叔的名讳,可如今,叫出去倒像是兄弟三个一样。   樱桃笑了,对木婉薇道,“姑娘,王爷出身贫寒,本就不懂这些规矩。再说,小名儿而已,等到了上了族谱的年纪,请有学识的人取了大名小字,自是再不用了。”   木婉薇虽点头称是,却抚着自己的肚子暗道,等自己的孩子生下,定想法子不让安庆王爷取名,小名儿也不行。不然将来叫出去,不让别人笑掉大牙才怪。   合子是顶着小雪回来,在外室里扫了雪,还没等进到里面来,已是对木婉薇道了句话便是接回来了。   绕过屏风后,连连匝舌道,“这才是真正有福气的!”   松哥儿的生母,被接回了芭蕉院。由安庆王妃做主,给抬了姨娘的位份,因以前名字里有一个茗字,底下的丫鬟婆子们便叫她茗姨娘。   茗姨娘原本是司徒静的陪嫁丫头,同江枫有了道尾怀了身孕后,被司徒静如个罪人一般送了出去。   若不是安庆王妃的人动作快,还不知她要落到何样的地步,怕是活命都难。   可这回回来,却成了二房的有功之臣,母凭子贵,一跃成了二房里除了司徒静外最得脸的女人。   这,可不是个真正有福气的?   相比之下,那个真正诞下‘嫡’长孙女的丫鬟,便没那么好命了。   日子没到便强行生产,产婆情急之下动的剪刀又狠,几乎是孩子一被拉出来,她便没了气息。   入了夜,在那个女婴被几个婆子的护送下进了安庆王府,注定一生锦绣时,她,被一条破草席裹了凉透的身子,从脚门拖出去了,连口薄棺都没有。   木婉薇亦是幽幽一叹,虽然合子和芍药都没对她说生了‘嫡’长孙女的那个丫鬟最后如何了,她却也猜到了。   都是‘嫡’长孙女了,又怎会有一个丫鬟母亲。   喝了医婆亲手熬制的安胎药后,木婉薇又问何文和先前被换到安庆王府中的那个女婴现下如何了。   那个女婴进了芭蕉院后司徒静依旧生产后,木婉薇以为安庆王妃已是对那弱小的生命下了毒手。   若非如此,她不会让何文化妆成莽汉在大街上又吵又闹,将丢孩子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她就是想看看,安庆王妃要拿什么去换那个男孩。在换不出的情况下,又要如何堵住街头百姓的悠悠之口。   谁知,算盘打错了,那个被换进王府的女婴好好儿的,连根毫毛都没掉。不仅如此,安庆王妃在命人将孩子换回来时,还给了何文十两银子,让他将孩子抱回去好好养着。   只是过后,何文的身后却没少了人跟踪窥探。若不是何文的武功高,只怕在同秋锦等人碰头时,就被人发现了。   一想这个,木婉薇的不由得在心中暗赞,安庆王妃的道行,她差的岂是一点半点儿?   这次暗斗,她看似是算计赢了,其实最后靠的全然是运气。   在得知第一个孩子被换了后,安庆王妃已是派人将那个宅子守了起来。若第二个丫鬟生下的还是个男孩,秋锦几人根本没有办法阻拦。到时,嫡长孙还是司徒静生下来的,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全是白费!   提到何文和那个女婴,合子舒心的笑了,“送走了。”   跟在何文身后的几个人颇为黏人,锲而不舍的在暗中监视足足四五天之多。   这其间,何文不敢把女婴送回到她的生身父母那里去,更不敢抱回镇国公府或是自己的宅院,就一直忍着烦躁和那几个人玩猫捉老鼠。   后来一想,反正安庆王妃已经知道换孩子的事是有人指使的了,他再躲也是惘然,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将事儿一次性给解决了。   于是,他将那几个人引到荒野里交了手,脱身后,寻到女婴的父母,给了大笔银两,将他们连夜送离了京都。   如今,京都里再寻不到那个一脸憨厚傻气,额头上带了颗黑痣的男人,也寻不到那个曾经被错抱到安庆王府的女婴。   “姑娘放心,”合子对脸上无一丝笑意的木婉薇道,“这事何文做的隐蔽,那些人定查不到咱们这里来的。”   木婉薇擦了嘴角的药渍,没有说话。如果安庆王妃怀疑到自己而想对自己下手,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证据。   当夜,江顼又是晚归。他洗漱后轻手轻脚的来到**榻前时,木婉薇正面向外躺着,虽睡着,眉头却紧皱着。   木婉薇的身孕已经快七个月,晨时的孕吐减少了,上恭房的次数却增多了。再有,就是睡觉成了难题,一个姿势躺久了会累得慌,常常睡着睡着就累醒了。   江顼问过前来请平安脉的御医,御医说这现象正常,只要翻个身就好。于是,江顼夜里睡觉多了个事儿,每隔二个时辰左右给木婉薇翻个身,让她睡得舒服些。   这次,他给木婉薇翻身的动作虽轻,木婉薇却依旧醒了。她笑着和江顼说了几句话后,起身去了次恭房,回来后背对着江顼躺在了江顼的怀里,然后拉着江顼的手放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让江顼感觉里面的孩子在动。   听到江顼沉笑出声,木婉薇嘴角挂了丝甜甜的笑,闭上双眸继续睡觉。   江顼的手掌在她肚子上摩挲了须臾后,突然问了句,“薇儿,你可知,道家的丹药,对人可是有害?”   木婉薇强撑着神思,斩钉截铁的回道,“没有。我道观中时,我师傅和了尘仙姑是长年服用的。你看了尘仙姑,明明快四十岁的人了,可看上去却和二十几岁一样。身子也硬朗的很,没有任何问题。”语音一顿,木婉薇回过头去看江顼,“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今个儿进宫,皇上赏了两丸给我。”江顼回道,“是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   “肯定没问题。”木婉薇坚持自己的认知。   江顼没有辩驳,轻嗯一声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和木婉薇提起镇国公做寿的事。   镇国公是武将,一向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的。因此,回到京都七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办过寿宴。   这次办寿,是蓝诺公主,也就是柳纤灵提出来的。她即将远嫁,想在远离故土时给镇国公贺次寿,尽尽最后的孝道。   身为人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所以皇帝和皇后都同意了,而且颇为重视,甚至将远在关边的叶元和柳纤灵招回京都,让他们一家团聚一番。   木婉薇听得有些心酸,直道自己界时要在镇国公府多居几日,和柳纤雪柳纤灵姐妹好好聚聚。   江顼却道柳纤灵只能在镇国公寿诞那一日回去半日,当天府宴散了,就要回宫。   木婉薇转身狠狠捶了下江顼的胸腔,恼怒的道,“破规矩!” ☆、第 259 章 温驯     蓝诺公主要给镇国公办千秋的消息一经传出,京都中的各望族府邸便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了。   镇国公的千秋在腊月初九,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偏偏夹在睿亲王千秋和新年之间。   短短一个半月内要给睿亲王贺寿,给镇国公贺寿,再筹备新年各项事宜,不仅是时间有些紧凑,就是手中的银两,也略显紧绷。   安庆王妃,要比任何一个府邸的主母都要忙碌。因为除了这几项大事外,她还要准备江彬的纳吉礼。   江彬的亲事终是议下来了,同冯青莲一样是位宗氏之女,姓何名幽儿,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八妹。   这个媒,是宫中的贤贵妃给做的,所以事情进行的很是顺利。少男少女隔着帘子见上一见,安庆王妃和八长公主在贤贵妃的安排下坐在一起喝了半日的茶,事情基本就算是敲定了。   何幽儿,木婉薇在给柳纤灵办花会时见过一次。同冯青莲一样,自小不在京都长大,是到了要议亲的年龄才随同公主母亲回来的。   长得很是轿俏,就是胆子很小。在花会上时,别的亲王宗氏出女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她就在角落里羡慕的看着。柳纤灵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她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一点也看不出是娇惯着长大的。   木婉薇撇撇嘴,何幽儿和江彬这对姻缘,她不看好。又或是,她根本就不看好江彬的婚事。   日子到了十一月中,医婆暗示木婉薇应该找奶娘了。如今木婉薇的身孕已是七个半月大,虽离生还有段时间,可应该准备下的,要早早准备,已防万一。   除了奶娘,还有一切临盆能用到的东西。小孩子用的小衣裳小被子,大人用的细棉布等等。   再有,最最重要的是将产婆准备下。医婆只是医婆,能照顾孕妇的身子,却不能接生。临盆,一定要有经验老道的产婆才行。   医婆所说的这些,安庆王妃早早就想到了,言称司徒静这一胎生的就万般艰难,所以木婉薇的要多加注意,定不能有了闪失才是。   于是,没过几日的时间,三四个产婆首先送进来给木婉薇过目挑选。选中的产婆,从现在起到木婉薇生产,不会再为别人接生,在自己的家中随时待命。   木婉薇哪里会选产婆,心中含糊着,将这事儿交给了医婆把关。   医婆几番比较选定后,又是奶娘。   待将奶娘也选定后,离睿亲王的千秋只有二日的时间了。去年,安庆王妃是带着木婉薇前去参加的府宴,今年木婉薇带着身子不方便,安庆王妃便带着刚出了满月,身材已经恢复纤细的司徒静去参加的。   木婉薇在心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是在一个院里居着,她带着身子也用日日去给安庆王妃请安,可她还是觉得,安庆王妃不在王府的日子,呼吸都要比远日里畅快许多。   那种无形间的压力和心底暗暗生起的提防,不是安庆王妃拉着她的手亲切叫几声儿媳,给几个慈祥的笑脸就能减轻的。   因着这,近来睡眠不好的木婉薇,在安庆王妃出府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躺**榻上眯着了。   醒来时是被笑醒的,睁开眼时,江嫣正凑在她的面前嘻嘻暗笑,江婷也笑着,只是因性子冷傲,那笑也带了两分清冷。   见木婉薇睁眼了,江嫣嘟着小嘴对身边的江婷埋怨道,“都是你,笑得那么大声,将嫂嫂给吵醒了。”   “明明是你。”江婷抬起指头弹了下江嫣的额头,皱起眉头道,“还怨我!”   这段时间来,江婷变得平和许多,对木婉薇平和许多。   以前,她在园子里碰到木婉薇都是将头仰得高高的,鼻子孔能望天一样,根本不会往兰苑里迈进一步。现在,倒是同江嫣常来常往,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也愿意叫木婉薇一声嫂嫂。   木婉薇才不信江婷是真的对自己解了心中的芥蒂,她猜测江婷这般,定是私下里有什么算计。至于是什么,她就猜不到了。   明知道江婷心中有鬼,当嫂嫂的也不能将她往外撵。全当对待江嫣那般便是了,然后再让丫鬟婆子们多多注意着些。   因此,一看到这姐俩在自己身前笑,木婉薇也展颜笑了。轻斥了两句两人孩子气后,让樱桃将她们带出去用茶,自己则在合子的服侍下起身。   梳洗一番出去后,江婷和江嫣人手拿着一件婴孩的小肚兜正在细看。头挨头,指着上面的针角绣技低声细语。   抬头见到木婉薇出来,江婷便问这肚兜是谁绣的。得知是木婉薇亲手绣的手,赞了声绣的真好。   这称赞,就过誉了。   木婉薇一笑了知,她自己还是很能不清楚自己那两下子?   江嫣性子天真浪漫,只坐了一小会儿,便嚷嚷着想去外面的梅林里搓雪球玩。江婷却不愿意动,言说外面冷,要暖一暖再出去。   木婉薇便让芍药去拿棋盘,让小姐俩在这里下两盘棋再走。那会身子暖和过来了,外面的雪也差不多停了。   坐在矮炕上看着小姐俩落了几个棋子,木婉薇又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眯上眼再睁开时,眼前江婷江嫣换成了江顼。   江顼身上还带着冷气,正在炭盆前烤着,并没往木婉薇的身边靠。   见木婉薇醒了,他笑了,“叶元和柳纤雪回来了,今日清晨入了京,眼下应该已经到了镇国公府。”   木婉薇睡意全无,脸上先是一喜,然后,看向江顼的眼眸里充满了祈求。   她和柳纤雪,可是许久许久没见了。而且,她心中不安。   柳纤雪和叶元急急成亲前去边关时,正是自己和镇国公府疏远的时候,她怕柳纤雪心中对她还有怨怼。   江顼摇头,这几日雪大路滑难行,木婉薇的身子又越发重了,他不想让她出门折腾。   若不是因为镇国公是木婉薇的舅父,且将她视为亲女,镇国公的寿宴他都不想让木婉薇参加。   见木婉薇本欣喜的眼眸暗了下去,江顼心中一软,言称镇国公千秋时,他早一日送木婉薇过去,过了千秋后,小住三两日再回来。   木婉薇这回笑了,只这笑脸还没展开,又将小脸皱了起来。   她怀的这个孩子,太过活跃。时不时在肚子里练一番全武行,又抬手又踢脚,偶尔在肚皮上能看出小手小脚的形状……   他这般闹腾,木婉薇就受罪了。偶尔一脚踢重了,她要暗暗的缓上半天,才能把那种闷闷的痛感缓下去。   江顼一看木婉薇的表情,知道孩子又踢她了。来到木婉薇的身边坐下,将烤热的手放到木婉薇鼓起的肚子上,感觉里面孩子又在动时,挑眉道了句,“闺女,你现在练拳早了点儿……”   御医前来请平安脉时已是给了准话,木婉薇腹中这一胎是个男孩。可江顼还是坚持这是个女儿,甚是自欺歁人。   起初时,木婉薇还会有江顼争上一争,现在已经懒得争了。反正再过两个月瓜熟蒂落,看江顼还怎么管儿子叫闺女。   一想到还有两个月就生产,木婉薇心中不由得升起烦躁。一是关于生产的骇人事她听得太多,二是她总觉得安庆王妃和司徒静这段时间太过平静了。   这种平静,让她心底暗暗有些害怕。安庆王几番世子之位,会让她腹中的嫡子顺利的生下来?会不会是在哪里做下了手段,自己无能没有看出来?   将目光递向屏风外看不到的地方,木婉薇吊起的心又微微放下,好在兰苑里有个医婆守着她的衣食住行……   只要能平安将孩子生下,余下的,等她生下孩子再一一应对不迟。   睿亲王的千秋过后不到四五日时间,便是镇国公的千秋。江顼履行诺言,在镇国公寿辰的前一日将木婉薇送到了镇国公府中,交到了镇国公夫人的手上。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镇国公夫人的身子已是好了许多。又因叶元和柳纤雪带着长子长女一同回来贺寿,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在边关待了近三年,柳纤雪的性子里凭添了几分豪爽。见到挺着肚子的木婉薇,她眼眸一亮,笑盈盈的上前问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定个娃娃亲,给她宝贝儿子当媳妇儿。   柳纤雪的儿子刚满两岁,正是好玩的时候,长得和叶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虽不懂他娘这番话是何意思,却依旧将清明的大眼盯在了木婉薇的肚子上。   木婉薇心中的不安和忐忑,因柳纤雪这句话而烟消云散。在镇国公夫人轻斥了柳纤雪一声胡闹后,她柔笑着对柳纤雪道了句是个儿子。要是柳纤雪还有意结娃娃亲的话,可以考虑和叶元努力努力,生个女儿出来给她当媳妇儿。   柳纤雪轻咳了一声,望天不语。镇国公夫人看向柳纤雪的目光里则带了一丝斥责,刚要说什么,叶凶和柳景瀚走进来了。   叶元听了这话,言称这事他同意了,若柳纤雪肚子里这个是个女儿,就许给木婉薇的儿子当媳妇儿。   木婉薇闻言惊呆,柳纤雪怀孕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江顼则在木婉薇耳边低语了句,“此事,值得效仿。”   木婉薇脸上一红,回手挠了江顼一下。   速度虽快,眼尖的柳景瀚却瞄到了。柳景瀚对江顼哈哈一笑,“表姐夫,原来您府上养的那只性子暴躁的小猫就是表姐。”   木婉薇在众人注视下羞的抬不起头,江顼则看了看手背上的一道青痕,笑着回道,“偶尔暴躁,通常还是很温驯的。”   看着满堂说说笑笑的孙儿弟女,镇国公夫人心满意足的笑了。可一想到柳纤灵,不由得心中一酸,红了眼圈…… ☆、第 260 章 本宫     柳纤灵给镇国公办寿并未广发请帖,可到了正日子这一天,京都中的名门望族,不管以前是否有交情,皆是带着不薄的贺礼登门了。   还好镇国公夫人早有准备,早就同柳纤灵两人约莫着人数将席面和人数置办了下去。   木婉薇带着身孕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是早早的起身,在东花厅中等着安庆王妃的到来。   她现在是安庆王府的媳妇儿,在这种时候理应陪在安庆王妃的身边儿。   安庆王妃来的颇早,她到的时候,东花厅里来做客的夫人和姑娘还不到十人。和相识的人打了招呼后,在木婉薇的引领下寻到位置坐了。   木婉薇看看安庆王妃身边的江嫣和江婷两人,诧异的问司徒静怎么没来。这种府宴,大多是婆母带着媳妇参加,聊聊天,吃吃茶,将哪些府邸和自家有关系,关系深浅略略的介绍一遍。   没等安庆王妃说话,江嫣已是笑嘻嘻的接了话,言道明姐儿前一日招了凉,哭闹了一整夜,所以司徒静留在府中照顾明姐。   木婉薇点头,不再问了。司徒静是明姐儿的亲母,在这种时候,自在留在府中悉心照料。   丫鬟婆子上了茶点后,安庆王妃让大腹便便的木婉薇去找地方歇着,不用时时陪在她身边。她和这些贵妇人们多数相识,也不用费心招呼。   木婉薇挺着个肚子转悠了半个早晨也着实是累,见蓝城公主带在丫鬟婆子进来了,便点头同意了。   木婉薇出了宴客的东花厅,在樱桃和芍药的搀扶下去了距花厅不远的一处小暖阁休息。   歪在暖榻上躺了约大半个时辰,合子进来说前来贺寿的夫人姑娘们已经来了一大半儿了。眼下聚在东西两处花厅和一处绣楼里谈笑聊天。   合子这会儿来,是因为安庆王妃唤木婉薇出去见见客。   木婉薇闻言一叹,让樱桃扶自己起来,重新簪了珠花玉钗,出了暖阁往东花厅去。闲语时,问了句江顼可是来了。   这个合子清楚,小尾巴已经来传了话,说江顼一早去了太子府,大概会在蓝诺公主的鸾驾到镇国公府前同太子一起过来。   木婉薇听后点头,扶着肚子,在樱桃的搀扶下进了东花厅。此时,东花厅里已是香衣云集,放目一看,能见到不少熟面孔。   安庆王妃见木婉薇进来了,亲切的拉了木婉薇的手,带着她辗转于各府夫人之间。不时的介绍,这位是哪位重臣的夫人,同安庆王府有何关系。那位是哪位侯爷的儿媳,同安庆王府又有何交情。   一圈下来,木婉薇累头晕眼花,虽带着身孕不用行礼,可连颔首再低腰,也是个力气活儿。   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后,安庆王妃拉着木婉薇同英亲王妃浅谈了几句话后,又体贴的让木婉薇寻了地方去休息,莫要再劳累了。   说着,还亲手倒了盏茶送给了木婉薇。   木婉薇是渴的厉害,恨不得将茶接到手中一口喝光。可心思轻转后,还是挽拒了,捂着胸口道了两声恶心,带着满脸歉意的离开了。   木婉薇的身影一消失在花厅的门口,端着茶盏轻品的英亲王妃便看着安庆王妃笑了,“你这儿媳,规矩还是差些。这么多人看着,你身为婆母给她倒盏茶,竟是连接都没接。”   安庆王妃挑挑眉,笑了,“她带着身子,性子难免娇纵了些。这都是小事儿,只要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就行!”   “哟,”英亲王府玩味儿的看了安庆王妃一眼,颇为惊讶的道,“你倒是转性了,怎么的,不是恨得牙根痒痒,将她弄得身败名裂的时候儿了?说起来,这事儿最后到是你闹了个笑话,这么个‘名’满京都的人,倒真成你的媳妇儿了,还是嫡长媳……”   安庆王妃的脸色变得不好,端着茶盏的手都微微颤抖了。牵强的对英亲王妃一笑没有再接话,心中却暗道,这才哪到哪儿,日子长着呢。   出了东花厅,木婉薇靠在抄手回廊的廊柱上休歇了会。用手拄着微酸的后腰轻喘两下后,对樱桃抱怨道,“……不如听姑爷的了,猫在清明居里不出来,直到纤灵回来我再露面儿。现在可到好,哎哟……”   木婉薇皱着眉头,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肚子一下,轻声道,“你少折腾些,娘今天累得慌!”   八个月大的胎儿懂得什么,在木婉薇的手拍上去后,他甚是活跃的又踹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木婉薇一张小脸皱了起来。她连忙让樱桃扶着她,下了回廊往最近的恭房走。   去恭房,正好路过西花厅。木婉薇从那里路过时,便听里面似乎有人闹了些不愉快。可因急着出恭,也就没往里去。待从恭房里出来再路过西花厅时,见柳纤雪正从里面出来,和身边一位年迈的夫人说笑。   见到木婉薇,柳纤雪打了招呼,选是责问她挺着个肚子乱跑什么,还不快找个地方猫着去。然后,给木婉薇介绍了身后的夫人是何人许。   说起来,这位夫人,木婉薇闻名已久,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不是别人,正是木婉月的前婆母耿老夫人。   耿老夫人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笑是强撑着的,给木婉薇行了礼后,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东花厅里落坐等待入席。   也没等木婉薇问,柳纤雪已是将刚刚西花厅里的不快说了出来。   事主之一,就是耿老夫人,而另一个,则是木老夫人。   这对以前的亲家,一见面就相互冷言热讽。   先是耿老夫人炫耀耿老爷在年前入了文渊阁做了大学士,后是木老夫人嘲讽耿世秋无用,在最近的一次科举中再次名落孙山,再后是耿老夫人言称耿世秋议了门好亲事,出身虽不高,可家教却好,定做不出有辱门庭之事。   话里话外,皆是暗喻木婉月行为不检点,离合后回到安平侯府一年,竟然传出怀有身孕的消息……   这事,是木老夫人心中的大忌,耿老夫人一说出口,她便摔了茶盏,说耿老夫人坏她孙女名誉……   木婉薇忍不住抬手猛揉额头,两个年纪加在一起过百的人了,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脸面的吵成这样,难道就不怕别人笑话?   柳纤雪笑了,“西花厅向来安排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这个五八,那个四十,都差不离……倒是耿老夫人,还顾着些脸面,我一劝,就同我出来了。到底是书香门第,心中再恼火,也是顾着些的。说起来,以后耿家可是腾达了。文渊阁,可是能直接面见皇上的地儿……”   木婉薇轻扫了已恢复平静的西花厅一眼,心中暗道木婉月这是什么命?   她拒绝了花家公子,花家公子转身就考了个状元回来,如今深受皇帝重用,太子对他也很是赏识。江顼在偶尔提起花家公子时,也是连连称赞,说花家公子心中有大谋略,有宰相之才。   耿家也是,她前脚离合,耿家老爷后脚就进了文渊阁直接受命于皇帝。官位虽只有五品,可来日得了皇上重用,说出的话可比朝中的三品大臣还要管用。   柳纤雪忙,没同木婉薇多聊便又去了别处,木婉薇则再次回到了暖阁里猫着。   直到合子来报,说蓝诺公主的鸾驾已经向镇国公府驶来后,她才又起身簪钗,扶着樱桃的手再次出去了。   柳纤灵如今是正一品的嫡公主,回府的排场很大。   大红地毯,八角宫灯,美人纱扇,香炉如意,一溜水的从镇国公府的大门口一直铺排到了府内用来迎接贵客的华荣堂前。   在一众前来参加府宴的夫人姑娘们站成两列给蓝诺公主见过礼后,华荣堂的门窗一关,只剩下了镇国公一家和木婉薇姐妹。   柳纤灵回到内室脱掉公主服饰,洗净妆容恢复本貌,出来给镇国公夫妇跪下磕了三个头,先是拜寿,再是辞别,然后忍着哭声唤爹娘兄姐。   然后,华荣堂内便哭开了。   便是镇国公这样征战沙场十几年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也是红了眼圈,背过身去再不忍看一眼。   一家人心酸的坐了半个时辰,蓝城公主抹了眼角的泪,将柳纤灵到后面再次着了公主服饰和头面,命人将华荣堂的门打开了。   待到太子朱佶压后一步前来,镇国公的寿宴正式开始。   镇国公夫人强撑着笑,带着柳纤雪和蓝城公主,去招呼着内宅的贵夫人们入席。镇国公则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婿去外面招呼男宾贵客。   木婉薇带着身子不方便,让镇国公夫人同安庆王妃言语一声自己不去席面后,带着木婉欣留在了华荣堂。   因二十几名宫女嬷嬷在一侧守着,她们也同柳纤灵说什么,只在那里干坐着。   柳纤灵在主位上呆愣愣的坐了许久,忍不住幽幽的长叹道,“……今日这一走,我就再不是柳家女,这里,再不是我家,镇国公夫妇,再不是我的爹娘……”   木婉欣站起身,上前拉了柳纤灵的手,哽咽着小声道,“是啊,永远都是啊,在我们心里,你永远都是柳家女……”   眼瞅着柳纤灵的眼泪要落下来,跟在她身后的一位嬷嬷说话了,“世子妃娘娘,朱姑娘,公主是来给镇国公贺寿的,可是不能再落泪了。眼下公主也累了,还劳烦两位回避,让公主稍事休息一会……”   柳纤灵硬把眼泪逼了回去,用高高在上,无一丝温度的语气对木婉薇姐妹道,“你们退下吧,本宫要休息了。”   木婉薇带着木婉欣行礼退下,出了华荣堂,眼泪又落了下来。刚想带着木婉欣回暖阁子里坐一会,便见江婷在丫鬟的带领下急行的来了。见到木婉薇,江婷趴在木婉薇的耳边焦急道了句,“嫂嫂,我,我来葵水了……” ☆、第 261 章 回避 推荐票 11200 加更     木婉薇看着脸上带着一丝羞意,眼中全是焦急的江婷,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她们此时处于这个地界,只离主院最近,可镇国公夫人早在一年前就绝经了。余下的自己和柳纤雪,都带着身孕呢,身边怎么会准备那些东西。   丫鬟们倒是肯定有,可江婷是堂堂安庆王府的姑娘,怎么会用下人的东西。   现在唯一剩下的办法就是让丫鬟们去现做,只是又是现找棉纱布又要现缝制,定是要费些时间。   正难着,忆朵趴在木婉薇耳边道了句,木婉欣两个月前来葵水了,眼下,清明居里有做得现成的两个还没用,此时正好解了这个燃眉之急。   木婉薇听后心中松了口气,马上着丫鬟跑去取,自己则带着江婷和木婉欣找了进了小暖阁休息,等着府宴结束。   府宴结束后,他们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同柳纤灵坐坐。待柳纤灵再走,再相见,只怕是柳纤灵披上嫁衣,远嫁和亲那日了。   因身上乏累,木婉薇往暖榻上一歪,思绪就迷糊了。手轻轻的放在肚子上,时不时能感觉到孩子在动。耳边,是江婷和木婉欣的轻声细语。   两人正在聊诗词歌赋,江婷年幼时就喜欢这个,常常挂在嘴边儿上。木婉欣虽痴,可在木婉薇的强压之下倒也背会不少,因此,两人还算有共同话题。   休息了不到两刻钟,来了个小丫鬟木婉薇去东花厅的偏厅里,言称睿老王妃要见见她。   这等尊贵人物,木婉薇自是不能推诿。撑起身子整理妆容,将那一套颇重的玳瑁头面簪在发髻上后,长叹一声,扶着樱桃和芍药往东花厅去。   樱桃见木婉薇的脸上都没血色了,忍不住嘀咕了句,“吃就吃,喝就喝,没事总叫姑娘出去做什么。姑娘要是好好儿的也倒罢了,可现在毕竟是带着身子……”   睿老王妃,木婉薇已是见过几次了。她知道这位老人家不是那种没事儿找事儿的人,便让樱桃住了嘴,挑起嘴角笑道,“许是听说我有了身孕又快生了,所以才想见见。睿老王妃可是少有的福禄双全,儿孙满堂的长寿老人,若能得了她老人家几句吉祥话儿,可是比什么都金贵了。”   芍药则将木婉薇扶稳,上了花厅的台阶后,轻语道,“早见早回,姑娘也好继续歇着。”   木婉薇点头,顺着丫鬟的指引进了偏厅。   一迈步进去,抬目首先看到的是背对自己而站的镇国公夫人,再后才是坐在如意圆桌前,花白着发髻的睿老王妃。   睿老王妃的身边,坐着是同她年纪相当的端老王妃。两人的身后,站着的则是年轻一辈的安庆王妃和英亲王妃。   看着左一个妃又一个妃,木婉薇不仅头皮发麻。连英亲王妃和安庆王妃都没有坐着说话的份儿,就更不用说是自己了。   睿老王妃见到木婉薇扶着肚子进来,满面慈祥的笑了,让木婉薇去了她身边儿后,先是对满面笑容的镇国公夫人道,“早几年我就同你说过,这丫头是个有福相的,将来定能觅得如意郎君,举案齐眉……”一抬头,又将目光落在了安庆王妃的身上,“看,可不是让我说准了?”   镇国公夫人和安庆王妃都齐齐称是,木婉薇则状似娇羞的垂下了头,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小腹中。   这孩子,又踢她,踢得她心中莫明的慌乱,胃里泛起一阵阵的恶心。为了不在这个时候吐出来,她忍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睿老王妃亦是将视线落在了木婉薇的肚子上,打量了会后,又笑了,“真是个好福气,看这肚子是个男孩……”   木婉薇看了睿老王妃身后的安庆王妃一眼,语带含羞的回道,“御医请过脉了,说是个男孩。”   “你是当真好福气啊。”睿老王妃回头轻拍了拍安庆王妃的手,“这段日子,你府上可是接二连三的添人进口,先是长孙,这回是嫡孙,多好的福气。”   安庆王妃笑得柔柔的,连声称是。亲手给睿老王妃斟了茶水后,立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睿老王妃拉住木婉薇的手,另一只手在身上摸了会后,将衣领上系的一块水玉玉佩摘下来放到了木婉薇的手心,言称是给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的见面礼。还叮嘱木婉薇,等孩子生下来,一定要给她抱过去看看。   木婉薇又看了眼安庆王妃,见安庆王妃点头,才将那块玉佩收下,将话一一应了。   睿老王妃也没让木婉薇久留,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后,让丫鬟们好生扶木婉薇回去休息。   木婉薇出偏厅没走几步,扶着廊柱就干呕起来。连吐了好几口酸水后,胃中才算稍稍舒服。   可心里还是慌,慌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芍药见木婉薇脸色变得惨白,忙和樱桃将她扶回了暖阁里坐着。   此时暖阁里是空着的,江婷和木婉欣都不在,只有一个小丫鬟在看着炭盆。   木婉薇问那小丫鬟两位表姑娘去哪里了,小丫鬟言称不知,她也是才换值进来的。   捂着胸口又呕了会儿,木婉薇让芍药打发人去找木婉欣。今日府中来的贵客多,木婉欣冲撞了哪个都不好。   也吩咐找找江婷,镇国公府对她来说毕竟是个陌生的地儿,若走迷去了东边的院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芍药连连点头,叮嘱樱桃看好木婉薇,又打发了丫鬟回清明居去将医婆子请来后,挑帘子走了。   木婉薇歪在暖榻上,明明累得眼皮都挑不起来了,可就是睡不着,心中慌乱的似有人在用手去揪去扯一般。   芍药走后没一会儿医婆便来了,她给木婉薇细细诊了脉后,说木婉薇忙碌了一早上,体力有些透支。再上心绪不稳,所以感觉身子不适。   她建议木婉薇马上回清明居卧**静养,余下的事不要再理了。   木婉薇却没同意,她一会还要去同柳纤灵去说话,这次若错过了,再没有下次。   医婆劝了几句见木婉薇不听后,转身打发丫鬟去熬安胎药。   丫鬟揭起帘子还没等出去,便见一个绿衣小丫鬟走了过来,先是远远的搭了话问木婉薇在不在。   得知在后,走到门前对木婉薇福了个礼,言称木婉欣这会儿子正在落梅阁,不知为何发了很大的脾气,谁也劝不住,木婉欣的丫鬟让她来唤木婉薇过去看看。   木婉薇心中猛得一揪,她就知道木婉欣会出事儿,怪不得自己心中慌慌的。   她边起身下地,边问了句那小丫鬟木婉欣在同谁发脾气,身份可是尊贵,起因为何?   那小丫鬟却是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木婉薇暗暗咬牙,直道那丫鬟没用。不顾医婆的阻拦,她执拗的带着樱桃出了门儿。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木婉薇觉得她去落梅阁里将木婉欣揪回来的力气还是有的。   落梅阁座落在梅林边儿上,离宴客的地方虽不太远,却因隔了一大片梅林而显见人烟。   木婉薇抄了林间小路走近时,门窗紧闭的落梅阁周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樱桃纳闷,木婉欣若是在这里发脾气,不应该没有一点动静。她停下了脚步,对木婉薇道,“姑娘,莫不是奴才们搞错了吧。”   其实樱桃想说的是莫不受了别人的算计吧。   木婉薇瞧着近在咫尺的落梅阁,犹豫了下后,道,“来都来了,没有不看看的道理。”   说站,扶着肚子继续往前走。   却不想,还没走到十步,她便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出来的青衣小太监给拦住了。   那太监拦在木婉薇先是行了礼,然后陪笑道,“世子妃娘娘,还请留步……”   木婉薇上下打量了那太监,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狐疑的看了一眼后,她绕过那小太监继续往前走。   那小太监小跑了两步,又拦到木婉薇面前。略思虑一会后,欲言又止的道,“世子妃娘娘,为了您好,还请您留步……太子殿下在里面……”   木婉薇一愣,终是想起眼前这个太监是谁,他是太子朱佶的贴身太监。   有丫鬟说自己妹妹在落梅阁,现在又说太子在这,难不成木婉欣对着发脾气的人就是太子。   心中疑问刚起,木婉欣的小声缀泣隐隐传入她的耳中,“……放开,痛,痛……哥哥,你放开我……”   接着,是木婉欣连声哭泣,和偶尔压抑不住的shen呤声……   木婉薇脚下一个踉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指着落梅阁里,对那太监结巴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那小太监一叹,对木婉薇恳求道,“世子妃娘娘……还请回避……”   木婉薇此时哪还有力气回避,她抓着樱桃的手再没有力气,捂着隐隐做痛的肚子瘫坐在了雪地上。   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她对着落梅阁里大吼了一声“欣儿!”   她的欣儿,她的妹妹……   不知过了多久,在木婉欣一声抖着声音的尖叫声后,落梅阁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木婉薇递目去看,落入眼中的是朱佶抱着发髻凌乱的木婉欣出来。   只扫了木婉欣裙摆上的一抹鲜红血迹一眼,木婉薇的呼吸便被抽离了。她紧紧抓着剧痛不已的肚子,双眸一合,一切都变成了黑色。   樱桃眼瞅着木婉薇身下的雪地被鲜血慢慢染红,惊恐的大叫起来,“来,来人啊,姑娘见红了!” ☆、第 262 章 产子     木婉薇的早产,让所有人的都措手不急。当镇国公夫人带着安庆王妃和江顼急急赶到清明居时,木婉薇的下身裙摆已是被鲜血浸透。   只一眼,江顼就被那血染红了双眸。他双拳紧握,将冷冰冰的视线看向了安庆王妃。   安庆王妃被看得心中一抖,却依旧上前拉了木婉薇毫无知觉的手,满心哀伤的唤了两声儿媳。   镇国公夫人急得直落泪,连声吩咐胭脂去准备生产用品,再吩咐小丫鬟去请郎中,找产婆。   急的乱转的胭脂犯了难,郎中好请,可产婆一时之间要去哪里寻?一直护在木婉薇身边的医婆道了句,产婆早已选下,只要吩咐了人去接就是。   镇国公夫人连忙去同安庆王妃问产婆的住址,却见安庆王妃将伸手探了木婉薇身下,摸了一手鲜红后,双眼一合晕了过去。   跟在安庆王妃身边的丫鬟一声惨叫,“不好,王妃的心疾犯了,叫郎中,快叫郎中……”   因着这一声喊,清明居内更加混乱了。   与此同时,前院的府宴上也开始骚乱起来,关于安庆世子妃为何突然动了胎气而早产的各种谣言在宾客间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其实,便夹杂着,好像是因为太子行举不端……   这种情况,年纪轻轻的柳纤雪和蓝城公主哪里压得住?让蓝城公主稳住心神后,柳纤雪急急去了清明居,换了镇国公夫人出来主持大局……   木婉薇在黑暗之中是被痛醒的,先是鼻下猛的一下刺痛,随即,肚子里的剧痛一下又一下的加重。   她忍不住喊痛出声,额上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芍药拿着净帕子连连给她擦汗,带着哭腔道,“姑娘,您忍着点,产婆和郎中一会就到,姑爷已经派人去请了,已经派人去请了……”   医婆抬起按在木婉薇人中上的手指,对木婉薇道,“世子妃,深呼吸,深呼吸。什么也不要想,孩子肯定能平安生下来……”   木婉薇肚子痛的不会思考,睁开眼睛看了周围的布置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清明居。   再后,想到了镇国公的大寿,想到了柳纤灵的回府,想到了落梅阁,想到了她瘫坐在雪地里,亲耳听着自己妹妹在无礼无节的情况下被破了身子……   心中思绪一动,肚子痛的更加厉害。她攥住芍药的手,凄声喊了声欣儿。   坐在外室中的木婉欣听到这声凄叫,抬起红肿的眼眸叫了声姐。她站起身子就要往内里跑,却因下身的痛感而踉跄了脚步,捂着小腹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狠狠抽噎了一声,木婉欣狠力捶了两下地面。捂着小腹想再起身往里跑,却被朱佶拦腰抱了起来。   木婉欣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她急得连连跺脚,“你放开我!”   “听话,你现在不能进去。”朱佶脸色阴沉,“你姐姐不会有事。”   木婉欣的回答,是一口咬在了朱佶的手臂上,哽咽落泪。她虽痴,却知道自己失了身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她虽痴,却知道木婉薇动了胎气早产,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   朱佶一声闷哼,阻止了上前来拉木婉欣的小太监。   强压着心中慌乱的江顼皱着眉上前,将木婉欣拎过来放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抬头迎上了朱佶看向自己,满是探寻的目光。   两人对视良久,相互之间有太多的话想说。此事蹊跷,他们都被算计了,江顼可能要付出妻儿的性命,朱佶,则可能要付出太子之位。   在木婉欣又闹着要往内室闯时,两人暗自咬牙错开了眼神,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木婉薇听到了木婉欣唤的那一声姐,想强撑着身子想去看。可腹痛再次传来的剧痛,却让她用不上力气。医婆的斥责声中,她被强按到被褥中,然后,口里被放进了一条卷起来的棉帕子。   昏天暗地的又痛了许久,平日里给木婉薇请平安脉的御医终是带着产婆来了。   产婆不是木婉薇先前选定的那个,年岁很老,身上的穿着也很是体面。她净了手轻按了两下木婉薇的肚子,满是皱纹的额头皱了起来,“……胎儿还没入盆……”   御医上前搭了脉,对身侧的产婆说木婉薇的身子骨一直强壮。   产婆听罢心里有了数,对守在旁边一脸焦急的柳纤雪道,“现在不能保,只能生。让丫鬟们去熬催产的汤药来。”   被灌进一碗催产药后,木婉薇的肚子痛的更厉害了。这次的痛先前的闷痛不同,而是坠着往下沉。   在产婆的指令下,心中慌乱的木婉薇做着深呼吸,想要将腹中那块肉生下来。可那块肉却似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就是不肯往下走动半分。   在产婆再一次按压肚子时,木婉薇忍不住惨叫了起来。那种痛,她根本没法忍受。待看道一个婆子端着闪着寒光的刀具到自己身边后,木婉薇心中生起一股寒意,想了片刻后,她紧紧抓着身身侧芍药的手,吐掉口中的帕子,坚定的道,“要孩子,保孩子……”   她曾经害怕怀孕,怕自己会因为生产而死。可真当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后,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她想她的孩子活着,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听罢这话,产婆转身出了内室,对沉着脸色站在外面的江顼说了木婉薇的话,然后问道,“世子爷,以防万一,还请世子爷早做准备……”   江顼整颗心都是抖着的,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回道,“我都要。”   “老身说的是万一……”产婆严肃的将事实叙述出来,“世子妃毕竟是早产……”   江顼突然震怒,对产婆吼道,“没有万一,我要他们母子平安……”   血红着双眼看着面前的产婆须臾,他一脸沉痛的摆了手。一句‘保大人,孩子他们以后还可以生。’还没说出口,便见木婉欣突然发疯了一般跑了出去。   再回来,闷头向朱佶冲了过去。   朱佶起身迎过去,伸手将情绪激动的木婉欣抱住。刚想说话,胸口便传来刺痛。   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胸腔上插着一把做功精致的匕首,而双手握着匕首的木婉欣,眼眸中满是恨意的看着自己,咬牙切齿的凄声喊道,“你害死了我姐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说着,拔起匕首又向朱佶的胸前刺去……   自做下决定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后,木婉薇的意识便越来越薄弱,她现在,只等着产婆给自己一刀,痛痛快快结束这苦难。   就在她微眯着眼眸要陷到无际的黑暗中时,突然听到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大声叫嚷道,“贵人主子,您这是弑君,是杀头的重罪……”   木婉薇眼皮微挑,谁是贵人主子,什么弑君重罪,外面又发生了什么?   一个婆子轻声细语的对不停落泪的柳纤雪说外面的骚乱为何,“……表姑娘突然就发了疯,将匕首狠狠刺进太子的胸口上……没有人敢上前去看深浅,可血却流了不少。大姑奶奶,眼下……”   柳纤雪忍不住悲泣出声,木婉薇面临难产,生死两茫。如今木婉欣又发疯刺伤了太子,这可是砍头的重罪……   哽咽两声后,守着木婉薇出不去的柳纤雪让婆子去打探现下情况如何了。   出去一趟回来后,那婆子迷糊了。太子被木婉欣刺伤后不但没生气,反而斥责身边的太监胡言乱语,说自己并没受伤……   那胸前许多的血,当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断断续续听了主仆两人的谈话后,一直哼哼唧唧的木婉薇,意识一下子变得清明无比。   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木婉欣要怎么办?听朱佶这这意思,只怕木婉欣要入太子府,只是这样的木婉欣,又要如何在太子府生存?   木婉薇不想木婉欣入太子府,更不想自己的孩子跟着狠心的后娘长大。   这一切不想的前提,是她要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想罢,她对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一直让她保持清醒的产婆道,“……我要活着,要动刀,就动刀,我要把,把孩子生下来……”   木婉薇此时求生的状态,正是产婆一直想要的。   她一边轻按木婉薇的肚子,一边轻声安慰道,“世子妃,孩子还没足月,并不大……听老身的,深呼吸……用力,呼吸,用力……当年俆妃娘娘便是受惊早产,那位公主才六个月大,还不是一样生下来养活了?您这个月份,足够孩子平安活下来了……”   说着,命芍药给木婉薇喂了一碗参汤。   木婉薇听话的用力,再分不出精力去想别的。   约半个时辰后,产婆终是欣喜着道了句,“使劲,世子妃,头已经出来了,再使劲……生了,生了!”   随着一声婴啼传出,守在外室中的人心中皆是一震,将目光看向了内室的门口。   片刻,产婆把清洗干净,包得整整齐齐的婴儿抱到了江顼面前,一脸欣喜的道,“恭喜世子爷,是个男孩儿。虽是早产,却壮得很,您听这哭声,可要把房顶掀了……”   江顼将孩子抱到怀里,心中不由得一喜。可随即,却又是一忧,不顾产婆的阻拦,他抬步就往内室里走。   当看到头发被汗水浸透,紧合着双眼,脸上一丝血色的木婉薇时,他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大脑再不会思考了。   吩咐丫鬟们收拾**榻的柳纤雪站起身往外赶江顼,连声称产房男人不能进。抬眸在看到江顼眼中难以言喻的恐惧后,心软的道了句,“薇儿没事,是累得睡着了……”   听了这话,江顼的笑才在嘴角展开。小心翼翼的将孩子交给柳纤雪后,江顼敛了笑容转身出了内室。   同同样表情凝重朱佶对视一眼后,两人起身出了清明居…… ☆、第 263 章 嫌弃     生产过后,极累的木婉薇睡了足足一天**。当身体的一切感观重新归她所有时,她首先听到的,是两声清脆的婴啼。   她睁开沉重的眼眸,视线在撒满了阳光的屋子里搜寻会,最后落在了芍药和她怀中抱着的那个深蓝色襁褓上。   看了须臾,她轻笑出声。想唤芍药把孩子抱过来给自己看看,却发现浑身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   樱桃就守在**边儿,见木婉薇醒了,她先是兴高采烈的唤了声姑娘,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坐好,打发了丫鬟送盥洗的用具来。   芍药闻言回头,看着清醒过来的木婉薇也笑了,轻悠了两下怀里还在哭闹的孩子,轻声细语的道,“姑娘,是个白白胖胖的哥儿。”   木婉薇展颜笑了,她生下孩子后还没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便累得睡过去了。虽然早知道是个哥儿,可此时听到,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樱桃手脚麻利的侍候木婉薇梳洗,然后又出去端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出来。递给木婉薇后,笑道,“姑娘,这是御医开的,说是能缓解产后的痛疼。”   木婉薇的视线一直粘在那个孩子身上,此时经樱桃说了,才发觉身下隐隐做痛。皱了两下眉头后,她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放下药碗后连嘴角都顾不得擦,便让芍药将孩子抱给她看。   芍药缓步走上前,将已经不哭了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木婉薇的怀里,眉开眼笑的道,“姑娘,您看,长得多好,虽然是早产,却足有五斤四两重。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   端着清粥小菜从门外进来的合子笑了,“芍药姐姐,看你这话说的,哪家的孩子不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若不是,岂不成了怪胎了?”   “是,是,是,我这是高兴的……”芍药站直身子给端着托盘的合子让了地儿,站到角落里后,别过脸抹了眼角流下的泪。   在江顼和木婉薇在为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而满心欣喜时,芍药日日夜夜都是在心惊胆颤中度过的。   木婉薇练丹的时间比她久,她担心那一年的汤药没能将她身子里的毒素彻底排清,最后,会落得和她一样,生下个不健全的怪胎。   如今好了,这个哥儿长得白白胖胖的,除了比足月的孩子稍小些外,再没有其它问题。   芍药背着几人把泪擦净再回到**榻前时,木婉薇皱着小脸,无一丝喜色的在看那个孩子。   芍药心中猛然一惊,连忙问木婉薇怎么了,又或是,看出这个孩子怎么了?   木婉薇拧着眉,将手指在那孩子的眉眼上轻轻点过,最后点在孩子薄薄的嘴唇上,心有不甘的道,“一点也不像……竟然一点也不像我……”   这个孩子,就是小版的江顼。从眉毛鼻子到眼睛,就连那薄薄的嘴唇都长得一模一样。   听了这话,芍药忍不住笑了,“姑娘,姑爷可是京都中属一属二的美男子,哥儿像他,是好事。”   木婉薇也为自己的小气笑了,她看着躺在自己怀里乖乖不哭不闹的小不点,抬头问几人孩子可是起名儿了。   合子摇头,江顼自木婉薇生产完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回来。镇国公夫妇虽是长辈,却不好越俎代庖。   “要不,姑娘先起一个叫着?”樱桃笑道,“反正是小名儿,以后再换。”   木婉薇摇头,起名这种事儿,还是应该孩子的爹起,至于孩子的爷爷,就算了吧。   芍药见木婉薇坐了不少时间了,便将孩子抱出去给奶娘喂奶,让木婉薇用些东西后再睡会儿。   木婉薇吃过东西后却睡不着,她躺下后,让合子几人把她睡着这一日的事说来听。   芍药劝木婉薇,“姑娘,您刚生产完,正是要好好休养的时候。这些劳心的事,过些日子再听吧。”   木婉薇却摇头,她心中清楚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去落梅阁是有人算计,不清楚的是,朱佶和木婉欣是如何在一起,是同样被人算计的,还是偶然被别人发现。   再有就是,朱佶和木婉欣的事最后有没有扩散开来,毕竟前一日在镇国公府做客的人数以百计,且,都是京都中的权贵。   芍药见木婉薇劝不听,让合子将这一日的讲给木婉薇听。   朱佶和木婉欣的事,知道的人甚少。   朱佶身为当朝太子,身侧有暗中守卫的侍卫。在他进到落梅阁中时,那些侍卫便在暗中远远的将落梅阁围起来,防止有人靠近。   木婉薇能靠近,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又带着身孕,那些侍卫不敢用他们的方式驱逐。   府宴上,倒是风言风语的说了些闲话,说是木婉薇早产是因为太子行举不端。不过也只传了一小会儿,便被后来出去的镇国公夫人给压下去了。   再加上睿老王妃力证朱佶在半个时辰前同睿王世子回了太子府,也就再没人再敢将木婉薇早产同朱佶联系在一起。   木婉薇平安产下孩子后,来参加府宴的贵夫人们还纷纷庆贺,关系亲近的,更是当即便留下了给新生命的见面礼。   “可是有不好的好物件儿,什么麒麟锁,如意坠,看着就是珍品。”合子笑了,“等姑娘好些了,我拿来给姑娘看。二表姑娘……蓝诺公主更是将随身带着的足足有上百颗东珠的项链留下来给哥儿了……”   因着木婉薇生产,在蓝城公主的许意下,蓝诺公主回宫的时间延迟了一个时辰。直到听闻木婉薇平安生下孩子,又坐下同镇国公一家用过晚饭后才走。   木婉薇心中惋惜,到底是没见到最后一面。   在木婉薇发出一声长叹后,合子继续说了下去。   安庆王妃心疾发作,在距离清明居不远的阁楼里‘晕’了许久。直到前来参加府宴的宾客们都离开了镇国公府,她才捂着胸口幽幽转醒。   在听说木婉薇已平安产下一位哥儿后,她兴高采烈的到清明居来看木婉薇母子,还要抱抱嫡孙。   “……我没让。”合子挑挑眉,脸色异常难看的道,“就她,也配抱姑娘的孩子,姑娘早产那个空当,舅太太去和她要产婆的地址,她眨眼间就晕了过去。这种行经,让我们当奴才的都为之不耻!”   木婉薇隐隐还记得生产时的事,出声问道,“那给我接生的那个产婆……”   “那是宫里的产婆啊,专门为宫中的娘娘们接生的。”樱桃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姑爷连御医和医婆都给姑娘找来了,又怎会忘记最最重要的产婆?王妃还没晕倒时,姑爷就命人去宫中接人了……”   木婉薇闻言一笑,怪不得那产婆一会说这个娘娘,一会又说那个娘娘的。当时她痛的厉害也没深思,现在想来,若不是在宫中侍候着的,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娘娘生孩子的事。   随之,心中一暖,暗道江顼思虑的周全。   江顼定是早就猜到了安庆王妃会在产婆的身上做手脚,所以才会不动声色的事先找好。至于不告诉自己,还任医婆挑安庆王妃送来的产婆,可能是怕这事传出去后,安庆王妃再换别的招数。   木婉薇收了嘴角的笑意,苦闷的长叹了一声。让自己早产已是阴毒至极,哪还用别的什么招数。也就是自己命大,否则真踏不过这道儿砍。   沉默了须臾,她挑了挑眉,暗暗咬牙道,“我那来了葵水的小姑子,后来去了哪里?”   她直觉,落梅阁里的事和江婷脱不了干系。   “哪儿也没去,老老实实的在府宴上坐着。王妃跟着舅夫人来看姑娘时,她和四姑娘早一步回安庆王府了。”   “老老实实的坐着?”木婉薇轻念了几遍后,抬头问木婉欣现在身在何处。   得知还在清明居后,她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将她叫进来吧,我想和她说说话。”   樱桃点头,转身出去叫木婉欣,合子和芍药则收拾了东西退出去了,给姐妹两个独聊的东西。   木婉欣是急急跑进来的,见木婉薇醒了先是一喜,待看到木婉薇沉着脸子后,将头低了下去,然后,坐在**榻旁的绣墩上后,吧嗒吧嗒落眼泪。   抬手揉眼睛时,木婉薇看到了她雪白手腕带着几个青紫的指印。还有嫩白的脖颈上,也有欢爱过后留下的痕迹。   心口猛的一阵揪痛,木婉薇将头别到了**榻里面,不忍再看。   木婉欣泪落的更凶了,她哽咽着小声问木婉薇,“姐姐,你不理我,是不是嫌弃、嫌弃我脏……”   木婉薇猛的回头,厉声问道,“这许是谁同你说的,是谁说你脏了!” ☆、第 264 章 N 雕     木婉薇突然爆发的怒气,吓得木婉欣身子一颤,哭得红肿的双眸中全是惊恐。   待反应过来木婉薇这是在关心她,心痛她后,木婉欣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狠狠的哽咽了两下后,轻声道,“没人和我说……”   木婉欣的智力已不再是五岁,整日里只知道玩闹,遇到事情不知思考。如今,她会去观察丫鬟婆子的神色,会将自己经历的事在脑子里细细的过上许多遍。   虽然屈妈妈和忆朵七巧没有在木婉欣面前碎语,可从她们的眼神中,木婉欣知道自己同以前不一样了。   那种不一样,让她在心底升起屈辱感,所以,她觉得自己脏。   一天**的时间内,她入浴六次,就是为了洗掉身上的痕迹。可无论她洗多少遍,她都洗不到脑子里的记忆……   木婉薇听得又心疼又心酸,撑起身子把木婉欣抱到怀里,连声安慰说木婉欣不脏。待木婉欣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她问木婉欣为何会去落梅阁,又怎会,怎会和朱佶在一起。   这些,木婉欣还记着。她去落梅阁,是因为江婷要去恭房,让自己那里等她,再一起回暖阁。   木婉欣知道处事要有防人之心,可镇国公府到底是她居了二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   所以虽犹豫了下,却还是去落梅阁等着了。   谁知等了约两刻钟的功夫,等来的不是江婷,而是身上带着酒气的太子朱佶。   对于朱佶,木婉欣现在是时时刻刻的躲着。   以前她当朱佶是哥哥,所以愿意和他亲近,同他撒娇和他玩闹。可自明白朱佶偶然大笑着亲她一下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举动后,她便绕着朱佶走。   两人在落梅阁里只站着说了几句话,前后还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木婉欣就觉得自己不对劲儿,口干舌燥,心中有些发慌。   她想走,转身后却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朱佶又去扶她……   后面的话,木婉欣咽下去没说,咬着嘴唇低着头,不敢去看木婉薇。   木婉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在落梅阁,你可是喝了茶水或是吃了糕点了?”   木婉欣摇头,落梅阁在梅林深处,不是梅花开放的时候,显少有人去哪里,又怎会有丫鬟婆子侍候茶水。   “那你可是吃过江婷给的东西?”木婉薇又问。   木婉欣还是摇头,自木婉薇不让她同江家的女孩多接触后,她心中就抵触和她们在一起。同意和江婷一起去恭房,并在落梅阁中等她,不过是本着主人的身份,略尽地主之宜。   木婉薇完全糊涂了,她怀疑木婉欣是被人下了cun药。可不吃不喝,这药又怎会进到木婉欣的肚子里?   再有,朱佶的举动也很奇怪。从木婉欣的言语中来听,朱佶只是略略说了几句话,开始时也是守着礼并没有靠近……   想了须臾想不通后,木婉薇放弃了。她转而拉起木婉欣冰凉的手,问了句,“欣儿,你对太子……”   木婉欣眼中满是茫然,她还没长大到足矣弄明白男女之情的年纪。   以前,她当朱佶是哥哥,觉得他亲切可人,愿意听自己说话,包容自己的小脾气。后来觉得朱佶是在欺负自己是个痴儿,不懂得世俗道理。   到了现在,特别是刺伤朱佶后,心中原来的万般心绪只化成了一种,那就是离朱佶远远的,此生最好再别相见。   见木婉欣愣愣的不说话,木婉薇没再逼问。待木婉欣回房去休息后,她歪在**榻上,闭上了双眸。   木婉薇心中已是下定了决心,便是木婉欣对朱佶有意,便木婉欣把身子给了朱佶,她也不会让木婉欣入太子府。那吃人一样的地方,木婉欣根本无法自保。   她想要一个活着的妹妹,仅此而已。   身子到底是乏,只躺了一会,木婉薇便睡着了。   待再醒过来,已是午后了。   隐隐听到外室里传来笑声,她问守在身边绣肚兜的芍药是谁在外面。   芍药回是安庆王妃来了,带来了许多往日里为孩子做下的小被子小衣服等物。这会子,正在外室里和镇国公夫人聊天。   木婉薇心中生起厌烦,闷闷的对芍药道了句,“还好没生在王府里,若不然每天见她,便是没病也气出病来了。”   芍药笑了,扶木婉薇起来喂了几口清水后,问木婉薇可是用饭。木婉薇这一觉,睡过了中饭。   木婉薇刚想点头让芍药传饭,便听外面安庆王妃说要进来看看的声音。   下意识的,木婉薇往**榻里一缩,面向里,把眼合上了。   芍药连忙将茶盏归位,回来后给木婉薇掖了被子,拿着花绷又坐在脚踏上绣了起来。   安庆王妃和镇国公夫人是一同进来的,见木婉薇正睡着,也没吵。   安庆王妃轻手轻脚的坐在**榻边上,满面怜爱的摸了木婉薇的脸侧两下,和镇国公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出去了。   安庆王妃刚出了清明居后,木婉薇吩咐丫鬟去打水给自己净面,将脸上被安庆王妃摸过的地方狠狠洗了几便后,让樱桃传了饭。   吃过饭后抱着儿子好生乐呵了一会,又躺下睡了过去。   这回,木婉薇一觉睡到了夜幕降临。睁开眼睛时,江顼正坐在自己**边捧着孩子轻晃。脸上的表情绷的紧紧的,像是怕极了孩子会哭一样。   木婉薇轻笑出声,抬手拉了拉江顼的袍摆。   江顼回身,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到木婉薇的面前,俊脸上满是得意的道,“薇儿你看,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见木婉薇扬起柳眉,江顼又笑道,“下个生女儿,定像你。”   显然,是听过木婉薇下午醒时说孩子不像自己的话了。   木婉薇也不是真介意,半撑起身子去看不哭不闹的小江顼,问江顼可是想好给取什么名字了。   江顼却道不急,再等两日。木婉薇问他等什么,江顼一笑,不再言语了。   唤芍药进来将孩子抱出去后,江顼让丫鬟传饭。待木婉薇吃饱后,主动和她提起了前一日落梅阁的事。   朱佶和木婉欣两人突然性起,在不应该的时间地点做下不应该的事,是因为朱佶和木婉欣的身上各带了一种香料。   这两种香料遇到一起,便是药效齐佳的春药。只需片刻,便可起效。   更为奇特的是,两种香料所产生的药效在半个时辰后会消失无踪,若是不细心,便是当事人也搞不明白自己是不是中了招数。   木婉薇听得目瞪口呆,“只为了让我早产,王妃竟是用上了这般手段?”随即连连摇头,睁大眼睛道,“这,是冲着太子去的啊。王妃她怎么敢!”   如果安庆王妃只想让自己早产,根本不用去算计太子。这,太过胆大妄为了!   “王妃不敢,”事到如今,江顼也舍弃母亲那个词了,他对木婉薇道,“贤贵妃敢,三皇子也敢。”   皇帝说过,只要朱佶不犯大错,他就不会废掉朱佶的太子之位。可眼下,朱佶却在镇国公府,镇国公寿宴这一日,**幸了镇国公的亲外甥女,朝瑰公主的养女。   若同木婉欣是两情相悦倒也罢了,可偏偏整个京都都知道,木婉欣是个痴儿,是个只有五岁智商,长得倾国倾城的痴儿。   谁能同一个五岁的孩子谈情说爱?   朱佶此举传出去,众人只会说他是贪图木婉欣的美色才会做到狂妄之举。   且,狂妄到将镇国公府的脸面狠狠踩在了脚下!   镇国公为北元立下汗马功劳,又将掌上明珠送去万里之外的狄国和亲。此番功德太子不仅没有丝毫亲生,反而在他寿诞之日,轻薄了他视为亲女的外甥女……   性子直爽如镇国公,怎会不对太子心生怨怼,怎会不去同皇帝讨个说法!   还有朝瑰公主,她可是皇帝的嫡亲妹妹。便是再病弱无能,也不会将这口气咽下。   木婉薇心底升起阵阵寒意,抖着身子,掰着手指数道,“离间你和太子的关系,让皇上对太子失望,让我舅父和朝瑰公主对皇上施压,……江顼,我可还有没想明白的?”   和这些事比起来,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木婉欣的名声,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有,还有比这更麻烦的。”江顼握住木婉薇冰凉的双手,在木婉薇惊恐的眼神中道,“不过,那个我不会让它发生。薇儿,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胡思乱想的去猜疑去查寻。这件事,查不得,会伤及性命……”   “怎么办,太子怎么办?”太子若倒了,身为太子党的江顼别说是世子之位了,只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兵来将当,水来土淹。”江顼将木婉薇柔柔的抱到怀里,成竹在胸的笑了,“太子之所以是太子,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若此事都摆不平,那我们早就被三皇子一党打压下去了。别担心,看为夫和太子怎么和他们过招。” ☆、第 265 章 盐引     因是冬日产子,产妇和孩子都不能受凉,所以镇国公夫人和安庆王妃商定后,让木婉薇在镇国公府养月子。   这点,让木婉薇感觉到放心。她现在带着幼儿,若真在安庆王府,只怕连安稳觉都睡不到。   因是在镇国公府,江顼的出入多有不便。所以他每隔两抽出时间来看**和幼儿一次。   朝中之事不再同木婉薇说了,他一踏入到清明居,就不再是朱佶麾下的智囊,而是一个平凡的丈夫,慈爱的父亲。   江顼不说,木婉薇便从江顼的表情上去找寻。从江顼的眉眼之中,她可以看出江顼的心情很不错,全然没有苦闷忧思之态。   这,让木婉薇放心。   她了解江顼,江顼在外人面前是个笑面虎,让人看不清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可在自己面前,却可以卸下所有伪装,恢复本色。   除了在江顼的神色中去探寻外面的一点一滴外,木婉薇还细心去看镇国公夫妇对此事的态度和动作。   在这件事中,镇国公被夹在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无论如何去做,都会引来朝中百官的非议。   将此事压下不做表态?   别有居心之人会怒斥责叱诧边关的镇国公是无能的懦夫连个居在自己府上的孤女都护不住,又或是,污蔑镇国公另存心思,自己女儿嫁不成当朝太子当太子妃,便设计让外甥女爬上了朱佶的**榻。   更甚者,可能连对朱佶正在气头上的皇帝,也会认为镇国公识人不清,在拥护无能之人。   可若镇国公当真请书让皇帝严惩朱佶,那也就代表北元近一半将士不会拥护朱佶为帝。   这,动摇的便是国之根本。   储君之位摇摆不定,不仅仅是设下这条毒计的三皇子会动作。便是已经成年了的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还有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的二皇子,也会相继参与到夺嫡之中。   因着脸上的面子和北元的里子,镇国公成了朝堂上的一根不会说话,神色之中带着阴沉之气的柱子。   那那样一直将脸色阴沉了五六日,皇帝终是在下朝后将镇国公叫到了寝政殿中去议事。   朝堂上的大臣们心知肚明,皇帝和镇国公所议之事,一不是边关战事,二不是蓝诺公主和亲之事,只会是太子朱佶轻薄朝瑰公主养女朱婉欣之事。   二个时辰后,镇国公板着脸从勤政殿中出来了。次日,称病没有上朝,不仅如此,还命人将镇国公府的大门都紧关了起来。   言称这个年不过了,要安心养病。   再次日,皇帝派身边的刘公公带着御医到镇国公府来探视‘病’中的镇国公。态度很是谄媚,语气很是柔和,言称镇国公为国操劳,身子不适了自是要好好休息。皇帝体恤,让镇国公好好养病过年,待到年后十五,再去上朝不迟。   这话一放出,朝中百官心中皆是明了了。镇国公到底是去同皇帝讨了公道,后因皇帝态度摇摆而撂了脸子。   皇帝细思**,觉定让自己好好思虑一个月,待年后过了十五给镇国公个说法儿。   三皇子一党,气焰马上高涨了起来。联名参朱佶无德无能无才是个贪好美色之徒,不能继承大统的折子一本又一本的递了上去。   木婉薇的心又高高吊了起来,若自己的舅父当真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那太子的情况可是岌岌可危。   为此,她一连两日吃睡不安,眼下带了浓浓的青色。   第二日傍晚,江顼登门了。先是把已能下地走动了的木婉薇抱到怀里亲热了会,然后,将木婉薇忧心之事讲了出来。   镇国公称病,并不是真正的气恼太子,不过是为了遮住外面悠悠之口而做下的面子功夫……   江顼略略一点,木婉薇心中便有了数。与其说镇国公是为了遮住外面的悠悠之口,倒不如说镇国公如此做法是在为了麻痹三皇子一党,从而给太子朱佶绝地反击的时间。   高吊的心落了地,木婉薇不由得问江顼,“舅父在朝中一向中立,眼下,这是靠向你们了?”   镇国公府虽然娶了朱佶的嫡妹蓝城公主为媳,可在朝堂之上却没有丝毫向太子一党靠拢的意思。他就如一根台柱,因着赫赫军功和天地可表的忠心,谁也别想扳倒,更别想让他偏移半分。   江顼笑了,“若舅父真归扰了朱佶,只怕,皇帝就真容不下朱佶了。”   木婉薇听得迷糊了,这其中的道理,她想不明白。   江顼捏了木婉薇的鼻子一下,笑了,“咱们儿子的名字起好了,单名一个启字。”   木婉薇闻言一笑,终是不再用自己那只有杏仁大小的脑子去想朝堂上事了。她命芍药拿了笔墨来,让江顼将那个字端端正正的写在纸上。   看后,笑了。只要不从木字,她都觉得好。玩笑之余,问江顼启什么启,似是给什么开了头一般。   江顼挑眉,“你不是说生不下嫡长孙,就要在数量上制胜?这个字,意味是个开始。”   木婉薇呵呵傻笑了一声,老夫老妻了,她的脸皮已经厚到不屑于脸红了。   接下来,江顼一连七日没来看木婉薇,日子也来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儿。   天寒地冻,刚生产完不久的木婉薇还不能出屋子。从早上起,镇国公夫人和柳纤雪便轮流到清明居中来陪她。   到了午后,安庆王妃再次来了。   这次,木婉薇没有装睡,而是同这个满面慈爱的婆母坐下来好好儿说了会话。在安庆王妃想抱启哥儿时,木婉薇也没不同意。   慈母孝媳坐在一起足足聊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安庆王妃才起身离去。临了走的时候,笑道,“可是快出了月子吧,王爷都等不急要抱抱嫡孙了。”   安庆王妃走后不久,柳纤雪又来寻木婉薇说话。聊了一会子育儿经后,突然对木婉薇说江婷要进三皇子府了,虽然也没什么名份,却是贤贵妃亲点的。   木婉薇听完后先是一愣,细思之后恍然大悟!   当初,江婷说她要嫁一个无官无爵却权势滔天的人时,自己只想到了太子朱佶身上。现在想来,三皇子不是一样符合这项条件?只怕,当时江婷说出此话之时,暗指的就是三皇子!   再联想到安庆王妃一直对江婷的忍让和大度,贤贵妃亲自给江彬做媒……   木婉薇暗自懊恼,她早些时候怎么就没看出安庆王妃同贤贵妃之间有关联呢?   江婷入三皇子府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六,虽离着还有些时日,木婉薇却早早备了厚礼让丫鬟送去,聊表她这个当嫂嫂的心意。   江婷是个心思透亮的,立马回了一套金镶玉的小挂锁给启哥儿,言称是给启哥儿的见面礼。   樱桃拿到那个小锁后不锁的道了句,“这还没见面的,送什么劳什子的见面礼?”   说罢,寻了个锤子就要往上砸,言称要看看里面有没有害人的东西。   木婉薇看得直笑,对一脸谨慎的樱桃道,“这是她亲自命人送来的,若是往里面放了害人的东西,她岂能脱得了干系?”   “许她就是拿准了姑娘以为她不敢,所以才会钻这样的空子!”樱桃义正言辞的辩驳了回来,“她现在入了三皇子府,眼瞅着身份就要尊贵无比。便是启哥儿真出了事,难不成还有衙役敢去拿她?到时她一推三六五,再加上王妃和贤贵妃在她身后护着……”   木婉薇一听,是有点道理。   晃神间,樱桃手起锤落,金镶玉的小锁马上变得粉碎……   合子从门外进来,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她又气又笑对樱桃道,“觉得有问题,束之高阁不让启哥儿上身便好,何苦砸了它?若来日她个当姑姑的问小锁去哪儿了,咱们要如何做答?”   樱桃反应过来了,一张小脸拧了起来,“对哦,不带就好,何苦砸了它。就是拿出去卖,还能换几钱银子花花呢。”   芍药被逗得大笑,将羹汤端到木婉薇面前后,对合子道,“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等寻了工匠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就是。”   距离除夕还有四日的时候,江顼又来镇国公府看木婉薇。心情很好,把木婉薇抱到手里惦了两惦,笑了,“娘子近几日瘦了许多,可是想为夫想的?”   木婉薇轻啐了口,她产后身子臃肿,这才刚刚消下去点。   见江顼脸得开心,她心情也跟着灿烂。两人逗着儿子玩了会儿后,她问江顼现在情形如何了?   江顼没想瞒着,笑着回道,“明日皇上会下旨命人查看英亲王府名下产业。”   木婉薇柳眉一挑,她问的是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事儿,江顼怎么说起端亲王府了?   “贤贵妃母家一般,你认为她从何处来的银两支持三皇子招贤纳士,广收能人?”   木婉薇心中的迷雾被掀开了个小角,怪不得安庆王妃和英亲王妃关系一直不错,原来是拥护同一个主子。   “英亲王是亲王,他手下的产业何其多,只怕一般的圈地罢田,也动不到他的根基吧?”木婉薇又问。   “这次,只查一样。”江顼笑了,“盐引,上百万两的盐引。” ☆、第 266 章 嫡孙     皇帝下旨清查亲王产业,在北元开朝以来还从未有过先例。   因此,皇帝明旨一下,整个朝堂都哗然了。   英亲王不是皇帝的同母兄弟,却也在皇帝初登基那几年征战过沙场,立过两次不大不小的军功。   皇帝此举,略显薄情。   主持清查事宜的是睿亲王府的世子爷朱茂,虽在朝中无实职,可在皇亲国戚中却是出了名的黑面阎王。   这些年来,同睿亲王府走得亲近而行举不端的权贵,皆是受过他的唾骂。若有屡教而不改者,他甚至会上报朝廷。   因这眼中揉不得沙子的秉性,朱茂没少得罪人,光是暗杀就遇到过两次。先一次胸膛被刺了个大窟窿,求治了近两月时间才救回来。后一次,被人砍断了左手的两根手指。   自那后,朱茂被人戏称为三指王爷。   皇帝亲派冷面的三指王爷来清查英亲王府名下产业,便可知是对这事有多重视了。   接了圣旨的英亲王没有喊屈,而是如没有这回一般,依旧淡笑风声,英亲王府也如往年一样准备着过年事宜,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清查,又不不是查抄。虽是极打脸的事,可只要查不出什么,他英亲王就还是在京都中跺一脚颤三颤的皇亲国戚。   整个新年期间,三指王爷便带着几名大臣埋身于英亲王府所提供上来的各种帐目之中。   先查入再查出,一笔笔一项项,皆要来有来处,去有去向。   查了十日有余,除了查出英亲王府名下的店铺年年厚利,几百倾良田旱涝保收外,再查不出其他。   三指王爷笑了,做买卖不赔,种田保收,就连在京郊买个宅子,也是百两白银买进千两白银卖进……   这英亲王府,就像个吸金窟,不管是金子银子珠玉翡翠,都会自动往英亲王府的大门里跑。   明明知道这些看似没问题的帐目花头颇多,三指王爷又说不出什么来。   店铺盈利,是掌柜的经营有方;田产丰收,是苍天庇佑;宅产低价买高价卖,是买卖双方一个愿打愿挨……   圈地欺民这些事,三指王爷倒是听闻不少。可那些不是三指王爷此次清查的目的,便是查清上报了,也是不痛不痒撼动不了英亲王府的根本。   又查了两日后,三指王爷大手一挥,给跟着自己劳累了半月有余的几位大臣放了假,年没过好,都回去好好儿过上元节去吧。   然后,对自己的侍卫吩咐了下去,“将英亲王那几个管家和管事的看紧了,我就不信那么多人,谁也不露一点马脚出来!”   此时,木婉薇也正准备着参加上元节宫宴的事宜。她正月初九出月子,所以初一,初二,初五皆是未进宫去。   上元节的宫宴,她是躲不过了,连带着躲不过的,还有小小的启哥儿。   皇太后点名,定要见见这个孩子!   所以,上元节一早,木婉薇便着了一身沉重而又复杂的行头跟在江顼后面进宫了。   因皇太后有话在先,江顼和木婉薇首先去了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   寿康宫中张灯结彩的很是喜庆,皇太后一见到江顼和木婉薇,便慈祥的笑了。   先是将产后还有些小胖的木婉薇拉到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着说了几声好后,又让江顼将启哥儿抱过去看。   一看到启哥儿,皇太后就离不开眼了,保养得宜的脸上硬是笑出了一朵菊花儿。   亲自将启哥儿抱到怀里晃了晃,皇太后对木婉薇慈笑道,“同安庆世子长得真相,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看这小模样,可真是着人痛。”   紧接着,又是赏珠子又是赐如意,各种好物件儿一股脑的给了启哥儿。   木婉薇见皇太后这般喜欢启哥儿,心中不由得暗暗得意。   她进宫前听镇国公夫人说皇太后并不喜欢孩子,便是皇帝的老来子十二皇子她也没多看过几眼。如今能这般喜欢启哥儿,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碍于面子,木婉薇都觉得高兴。   她抬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江顼,江顼也正笑着,只是目光却是落在不知明的地方。   两人在寿康宫坐了近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江顼便带着木婉薇起身告退了。他们接下来要去给皇帝和皇后请安,然后,还要将启哥儿送回镇国公府再回来参加晚上的上元节宫宴。   宫宴费时太长,才出满月的启哥儿承受不住。   谁知皇太后却轻飘飘的道了句,“你们去吧,启哥儿就先放在哀家这里。哀家年岁大了,可不去那费力费时的宫宴。哀家就在宫中给你们带带孩子,等宫宴差不多结束了,你们再来接他。”   木婉薇听后一愣,不由得回头去看江顼。   江顼脸上的笑意也是一顿,对皇太后道,“太后娘娘,这,不妥吧。启哥儿惯会哭闹,怕是要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   “没什么不妥的,不是带着奶娘进宫了吗?”皇太后笑盈盈的把启哥儿抱在怀里轻晃,对木婉薇道,“哀家知道当娘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一会儿你给皇后请完安,再回这里来。正好儿也能陪哀家说说话儿。至于安庆世子,便让他忙去吧……”   木婉薇还想再说什么,江顼却一扬眉,应承下来了。   出了寿康宫,木婉薇心里总飘呼呼的落不实,她挑着柳眉对江顼道,“江顼,太后娘娘是不是太喜欢启儿了点?”   江顼笑着回了句老人家都喜欢小孩儿,然后带着木婉薇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正在同大臣议事,江顼被招进去后,木婉薇便在宫女的引领下去见了皇后。   陪着皇后说了两盏茶功夫的场面话后,木婉薇又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回了寿康宫。   这一圈转下来,木婉薇已是极累。在宫女掀帘子没看自己时,她忍不住在披风下捏了两下还带着坠肉的小腹,暗暗发愁这些肉什么时候才能下去。   帘子一掀开,入耳的是一阵爽声大笑。听声音,是皇帝。紧接着,便是启哥儿的哭声,明显是被皇帝的笑声给吓到了。   木婉薇连忙快走了几步,来到内殿门口提裙迈步时,见皇帝正将怀里的启哥儿递给皇太后。皇太后则是对皇帝埋怨了句,“都说了他刚睡着,你别笑那么大声。看,吓到了……”   说着,从凤榻上站起身,将启哥儿抱在怀中轻晃了几下。抬头看到木婉薇进来,她连忙招了手,笑道,“来来来,丫头,快来哄哄。”   木婉薇看了眼站在一旁抿着薄唇似笑没笑的江顼,上前先是给皇帝请了安,然后才将启哥儿抱到了怀里。轻悠了几下后,启哥儿不哭了,看着木婉薇,咧开小嘴无声的笑了。   随着启哥儿的笑,皇太后和皇帝心情大好的又笑了。   皇帝又同皇太后说了几句话后,带着江顼走了,木婉薇和启哥儿则留在了寿康宫中。   午膳是在寿康宫中用的,用过不久,皇后带着各宫的妃嫔前来给皇太后请安。   木婉薇是外命妇,不能参与这种场合,便抱着启哥儿去正殿旁边的暖阁里坐着。坐了会发现能隐隐听到正殿里的说话声后,她将启哥儿包得厚厚的起了身,和跟在身侧的嬷嬷说暖阁里闷得慌,要去外面转转。   那嬷嬷暗道木婉薇知礼,也不忍真让她抱着孩子到外面冻着去,便言称寿康宫里有处花房,这会子正是百合花开的时候,若木婉薇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木婉薇心中一喜,跟在那嬷嬷的身后出了暖阁。去花房里待了约两刻钟的功夫,听宫女来说妃嫔已经都散了,她又抱着启哥儿回正殿。   谁知一走近前院,便见皇后和贤贵妃正在正殿前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可彼此脸上的笑意却很是热络。   遇到这两个人,木婉薇自是不能当做看不见了。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后,下了抄手回廊给皇后和贤贵妃请安问好。   皇后笑了,让贤贵妃先回去准备参加宫宴的事宜后,对木婉薇问道,“这大冷的天,你不在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这是要抱着孩子往哪儿走?”   说着,伸手将蒙在启哥儿头上的包被拨开一个小缝,好好的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直道启哥儿长得好,长大后定是个和他爹一样是个美男子。   贤贵妃本来已是转身了,听了这话又折了回来。亦是拨开包被好好看了启哥儿一眼,说了几句启哥儿长得俊俏。话音一顿,挑挑眉,对皇后似笑非笑的道了句,“这,可是长孙啊……”   木婉薇笑了,对贤贵妃回道,“贤贵妃娘娘,安庆王府已是有长孙了……” ☆、第 267 章 初战 泡沫5533 巧克力加更     木婉薇一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却不知道,自己竟是人微言轻到被皇后和贤贵妃齐齐忽略。   连人都是如此了,就更不要说她所说的话了。   安静的只偶尔听到一两声鹦鹉叫的寿康宫里,皇后和贤贵妃在各自脸上带着看似亲切的笑意,对视了许久许久。   这期间,她们身后的宫女嬷嬷如石头刻成的一般,别说出气,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就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出来唤木婉薇到进殿里去坐,两人才各自笑出了声,你一句皇后姐姐我一句皇后妹妹的唤了起来。   随之,寿康宫凝结了的气氛又拨动了起来。木婉薇,也不于是透明的了。   皇后回头柔柔的对她一笑,让她赶紧到殿里去莫着了风寒。贤贵妃则转过身子轻拍了木婉薇的肩膀一下,轻声细语的道了句,“安庆世子妃,因这孩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说罢,同皇后手握着手,有说有笑的出去了。   木婉薇又在原地呆愣了会,因贤贵妃的话,和她们两人的态度而变得心事重重。便是后来进到内殿里去同皇太后说话儿,也是心不在焉。   直到宫宴结束,抱着启哥儿坐在回镇国公府的马车上,她的神思还是恍惚的。   江顼在宫宴上喝了不少酒,正靠在车壁上养神。快到镇国公府时,他睁开眼,问抱着孩子坐得离自己的远远的木婉薇在想什么。   木婉薇也没瞒着,她清清楚楚的将寿康宫中贤贵妃说的话说了一遍。末了,看着昏暗光线下江顼的脸,颤着声音道,“江顼,不知为何,我心里慌得厉害。”   其实木婉薇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可她却不敢说出口。她想同江顼求证,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下去。   江顼听后沉默了须臾,对木婉薇安慰道,“别慌,一切有我。”   虽只淡淡的一句话,木婉薇却变得心安。稳下神思后,她又同江顼谈起回安庆王府的事儿。   正月初十时,安庆王妃曾派人来问木婉薇何时回安庆王府,木婉薇不想回去,便借口要准备参加上元节宫宴给推掉了。   如今月子出了,宫宴也参加完了,再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可木婉薇是真心不想再踏入安庆王府一步,一想到要回去面对安庆王妃假腥腥的面孔,她就觉得心中如压了块重石般喘不过气。   江顼回答的简单,称病。   木婉薇可以一直称病到春暖花开儿,等他把手中的事情忙完了接她回去。   若放在以前,木婉薇一定不同意。哪有媳妇在娘家生完了孩子不回婆家,一住住半年的?   可这次,她同意了。名声这种东西她早没有了,心里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上元节过后,便是皇帝答应给镇国公一个说法的时候。   正月十六,‘病’还未好的镇国公依旧没有上朝。可朝堂上的群臣们却不由得将目光都落在了皇帝的身上,想看他如何给镇国公一个交待。   只这思绪才在心中升起,便被一年也难得上朝一次的三指王爷给硬生生的打消了。   当着皇帝和众位大臣的面,三指王爷让侍卫搬了一口沉木箱子上来。打开后,里面是小半箱子帐册。   皇帝微递龙目,问那箱中为是何物。   三指王爷上前两步,对皇帝刚正不阿的回道,“回皇上的话,这是近两年来,经英亲王府一位管家手中倒卖盐引的帐目。蓝封的是两年来经那管家手中流出流进的银两往来帐目。而这本红封的,”三指王爷从箱子里拿出一本红皮册子,看了一眼朝堂上的大臣后,冷哼一声,道,“则是经那个管家的手里,从英亲王府中倒卖盐引的人的名册……”   说罢,将那本红册子交向自己走来的刘公公。刘公公将红册子捧在手中,恭恭敬敬的呈在了皇上面前。   皇帝打开那本红册子,只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阴沉。   然后,每翻一页,带着怒气的目光便在朝臣中扫视一遍。不过是翻了四五页,朝堂上便有两名正四品大员冒了虚汗。翻到六七页,不少人能隐隐能听到有人的牙齿在打颤……   翻到一半,皇帝不翻了。将红册子往手侧一放,对三指王爷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抄……”   英亲王虽未上朝,却已是得到了皇上派人来抄他府门的消息。虽不知为何**之间就有了这样的变故,却还是迅速动作了起来。   他一边命奴才们收拾细软,将儿孙送走,一边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桐油泼在了藏书阁之上,要一把火将藏在里面的东西燃烧殆尽。   只他才将火把扔了上去,三指王爷便带着近五百名官兵砸开了英亲王府的府门。   看着后宅的东北角发出滚滚浓烟,三指王爷当机立断,一边命官兵封住王府的大门脚门不让任何人出入,再将跑出去的人捉回,一边带着一队官兵亲自去了着火的地方。   此时的藏书阁,已是火光冲天。英亲王就坐在藏书阁对面的抄手回廊上,他一边看着那熊熊火光,一边对三指王爷笑道,“睿亲王世子,没想我府中藏书阁走个水,竟是能劳动您大驾光临。”   这等嚣张,不由得让生性耿直的三指王爷怒了容颜。不屑于同英亲王说上一言半语,他命自己带来的官兵速速救火。   近一个时辰的扑救后,藏书阁只剩下了东北角还有几个冒着火光的箱子。命官兵在那几个箱子里细细的搜寻后,最后找出了不到半箱残缺不全的帐册。   他看了眼稳稳坐在抄手回廊上对自己冷笑的英亲王,亦是笑了。然后,脸色一沉,命官兵带了一个人上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小侍候在英亲王身侧,如今任管家之职,管理英亲王大半盐引买卖的刘安。   这回,英亲王笑不出来了。   在刘安的指引之下,三指王爷带着官兵找到位于英亲王府后宅佛堂下的密室,从中搜出金银财宝无数,外加两本厚厚的,同朝中官员相互勾结贿赂的名册。   若说在朝堂之上,三指王爷交给皇帝的那本红册子会让皇帝一怒之下抄了英亲王府。那这两本名册上所记载的东西,足以让皇帝斩了英亲王府满门。   英亲王,彻底笑不出来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安,没想到这个自己最信得着的奴才,竟是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出卖了自己。   三指王爷并没为难英亲王的家眷,将官兵捉回来的老老少少往王府里一送,再命官兵将府门一封,只带着搜寻到的帐册和名册回了宫。   将这些东西送进勤政殿后,勤政殿内一片死寂。   随之死寂的,是整个京都。   太子府中,得到消息的朱佶和江顼相视而笑,以茶代酒轻碰小庆了下。   初战告捷,值得庆贺。   将盏中茶饮尽后,朱佶命下人将一个女人带到了屋子内。   隔着隐约能见人影,用竹蠛编成的帘子,朱佶清冷着声音,对跪在外面的人问道,“你交出刘安这几年来的帐册有功,想要什么,说吧。只要不过分的,我都答应。” ☆、第 268 章 掏空     这个在竹帘外面所跪,看似穿得光鲜却满面憔悴的女人,正是卢碧云。   正是她,在上元节夜,趁着刘全去英亲王府上差时,将她进入刘全府中这两年,早期私下里记录的帐册和后期取得刘全信任而掌管的帐册,通通交到了三指王爷的手上。   她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两年,将一个**的老太监服侍的服服帖帖,为的就是等待一个契机,将那些她恨到骨头里的人全部弄死。   至于自己想要什么,卢碧云早想好了。   她抬起头,看着竹帘后面隐隐的两个人影,朗声道,“民女所求不高,一,我要我原来的籍贯。”   卢碧云原来的籍贯虽不是贵籍,却也是良民。因着木三奶奶签下的那纸纳妾文书,她成了半个奴才。   如今,她想把籍贯改过来,不再和奴字搭边儿。   这事不难,和衙门打个招呼的事儿,朱佶想也未想的点了头。   “二,我要银子。”卢碧云又道。   这两年来,她是没少在刘全的府上敛财。可那些银钱,最后都被木三姑奶奶搜刮去给她那不争气的哥哥治了花柳之症。   说来可笑,卢绍闲的病本已是治好了,却因管不住跨下三寸再次流连勾栏,不过半月的功夫,便将那肮脏病又招回来了。   第一次得病时,卢绍闲尚且能下地走走。这次复发,却是连地也下不了了。人瘦得脱了形,身上溃烂得发出阵阵恶臭……   卢碧云要大笔的银子傍身,留下一部份给木三姑奶奶算是尽最后的母女情宜,然后远离京都去别过日子。   朱佶不缺银子,所以答应的也痛快,“五千两,可是够了?”   卢碧云点头,五千两已是不小的数目了,足够在远离京都的小城置处宅子再支个铺子。   见卢碧云沉声不再说话了,朱佶再问她可还有别的要求。对于功臣,他一向大度。   卢碧云跪在那里默默的想了许久,最后咬牙切齿的回道,“我要安平侯府家败人亡!越快越好!”   听到这话,坐在竹帘后面的朱佶和江顼皆是一愣。这个女人是自己找到三指王爷的,因时间短,他们还未细查这人同安平侯府有何关系。   安平侯府虽不算是什么高门,却是木婉薇姐妹的生身之所。   对视一眼后,朱佶让下人将卢碧云带下去,又命人去查卢碧云的底细,“细细的查,她同安平侯府是何关系,又有何过节,做过些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江顼则简单很多,出了太子府后,策马来了镇国公府。   如今江顼这个表姑爷到镇国公府来的次数,可是要比镇国公府大公子柳景盛还要多了。因熟悉了,侍卫也没去通报,而是直接将江顼迎了进去。   拜见了坐在主院中,正拿着一封书信笑盈盈说话的镇国公夫妇后,江顼去了清明居。   江顼先是抱起儿子逗了会儿,然后才和木婉薇问起卢碧云这个女人同安平侯府有何过节。   一提到卢碧云,木婉薇就恨得牙痒痒。   这些年来,卢碧云所做下的事简直是罄竹难书。从小时候挑唆玉姐儿为难自己,到后来算计木婉欣,再到后面算计宇二奶奶……   每一件事,都能让人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去喂王八。   不过到底是木二夫人棋高一招,将卢碧云送给了一个太监做妾。   说到最后,木婉薇心底的怒气消了许多,她不是死捉着仇恨不放的人。现在卢碧云已经落得那样不堪的下场,足够了。   江顼听完**愤愤的一番叙述后,笑了,道,“可惜是个女儿身,若不然,好好培养一番,定能当个好谋士。”   “就她那样还能当谋士?”木婉薇忍不住回道,“一肚子的坏水!”   不过也是,当谋士的,不就是想法设法的去算计别人?   一眯眼眸,木婉薇凑进了江顼,言简意骇的道,“你就是太子的谋士……”   换句话说,江顼一肚子的坏水。   江顼被说的心中尴尬,轻咳一声掩饰了面上露出的些许窘态,“好友,我和太子是至交好友。”   木婉薇忍不住一笑,转身又哄儿子去了。   江顼又状似无意的问木婉薇现在对安平侯府是何样的感觉,毕竟是居了几年的地方。   木婉薇皱起眉头回了句,“烦。一想到那个地方就打心底里厌烦,这辈子都不想再踏那个门槛儿……”   ------   皇帝将自己关在勤政殿中足足一日后,终于是次日早朝时做出了论断,查!仔仔细细的查。   他怒急的扔给三指王爷一薄一厚两本册子,让三指王爷按上面所书人名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三指王爷将那两本册子拿到手中后先是一愣,随即领了命。   回到自己的府邸翻开仔细一看,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这一薄一厚两本册子上所记载的并不是全部,一些记有某些权贵和大臣名字帐目的纸页已是被撕下去了。   这,是皇帝亲手有所为。   朱佶早就料到这点了,英亲王在朝中倒卖盐引,贿赂官员近十年,这其中牵扯的权贵和大臣岂能少了。   只怕就是当朝六部尚书,也有人牵扯其中。若此次一举全都拿下,朝堂上将无可用之人。逼得急了,许是还要生出些别的祸患。   对于这种事,急不得,只能抽茧剥丝慢慢来。   那些逃过此劫的人若是心中明白,日后定会安分守几为朝堂效力。若还是混沌不清,落马治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因英亲王府案,年味儿还未过的京都呈现出另一种繁华。   同英亲王府做过私盐买卖的,皆是四处求门问路,看能不能找到在三指王爷面前说上话的人,也好让他手下略松一松。   罚多少银两都没关系,毕竟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重要的是别抄家治罪。   那些同英亲王府有正常生意往来的府邸,亦是心惊胆颤找人疏通。   英亲王府这些年来,惯会用店铺上的生意将那些倒卖盐引的见不得光的银两变成见得光的,谁知道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有没有被拉了进去?   此时,安平侯府中正乱着。因英亲王这颗大树倒了,木二夫人这两年做私盐买卖的事再也掩不住。   她一边着急找人疏通门路,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小王氏将她这些年来所吞公中银两的帐目一笔笔一项项都摆到了木老夫人的面前。   木老夫人震怒之余,让木二夫人将吞的那些银钱都吐出来,并扬言,若官府来拘,她不会为木二夫人求情一句,亦不会给宫中的晴嫔传话,让晴嫔在皇上面前说上一言半语。   可二房如今又哪里拿得出那样多的银两,木二夫人就是因为没银子才做的私盐买卖。而这私盐买卖,也只有最开始两三次是赚的,后面这些次,因贩卖的量少,不过是略沾薄利。   现在,就是将她骨头撵成渣她也交不出十分之一。   心急之下,木二夫人病倒了。木二老爷虽不情愿,却也在木老夫人的强压之下将手中的店铺田产交了上去。   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连嫡孙都两个了,他只求木老夫人不要太绝情,传话让宫中的晴嫔为木二夫人说句话,别让她这样的年岁再落了牢狱之灾。   就在这空档,小王氏和木四夫人站出来了,她们要求分家。   这些年来她们仰着二房的鼻息活着,受尽难为。眼下二房要败,不能拖着她们一起进了牢笼。   木老夫人自是不同意,这家要是分了,岂不是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老话?   二房也不同意,他们若现在净身出户,这牢狱就坐定了!   几方僵持不下之时,罢官一年之久再没任职的木大老爷站出来了。这家,他同意分,而且一定要分。   彻底丢了官职出了那名利场,让木大老爷的脑子清明了许多,也终于肯将心思往后宅中放上一放。   放目一看,满心凄凉。   嫡妻亡了两任,嫡子溺水而亡,两个嫡女被赶出家门,一个嫡女离合在家丢尽颜面,一个庶女又落得那样不堪的下场……   如今,他房里也就剩下一嫡子一庶女,若再这样不明不白的混过下去,只怕连个后都没了。   于是,不顾木老夫人的阻拦,在木老侯爷不在安平侯府的情况下,木大老爷以安平侯府嫡长子的身份选了吉日开了祠堂祭拜先祖,又请来帐房,将安平侯府名下的产业统统清算,再按嫡庶大小分家。   不去细算时,木老夫人还当安平侯府风光了这么多年,会有多厚的家底。一算之下,不由得气上心头,口吐鲜血。   整个安平侯府,除了这个外表光鲜的大宅子和大库里一些不能倒卖的赏赐之物,竟是被掏空得没剩下什么!   就在木老夫人残喘着对木二夫人又喊又骂之时,顺天府尹带着衙役登门了。 ☆、第 269 章 状告     顺天府同安平侯府打交道可不是第一次,因此衙役一上前叫门,守门的家丁马上将他们迎了进去,然后去后面将正在分家的木大老爷和木二老爷叫出去应话。   以前木大老爷有官职在身,见到顺天府尹时尚且底气不足,如今安平侯府中人犯了刑罚,他更是自矮三分。   恭恭敬敬的将顺天府尹引到花厅就坐去后,命婆子们去将木二夫人叫出来。   对此木二老爷虽不有愿,可却在木大老爷的眼色中将不甘压下了。   婆子的话一传到,被木老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木二夫人不干了。。她贪公中的银子还不上,木老夫人再气也不至于要她的命。可若是落到了顺天府的手中,可就说不定了。   当下也不再直楞楞的杵着了,‘噗通’一声对着盛怒的木老夫人就跪了下去。   先叫姨母后叫娘,将三十年来又当女儿又当媳妇的旧情全都哭诉了出来。口口声声只要迈过去这道坎儿,以后便是当牛做马也会将公中的银两还上。   讲到动情之处,抱着木老夫人的大腿就哭,打蛇打七寸的直戳木老夫人的命脉,“……凭的镇江伯府也沾了私盐的买卖就没事?镇江伯好好儿的坐在伯爵府里吃茶喝酒,哪劳了一占心了?相比之下,难道咱们侯爵府还不如个伯爵府了?他镇江伯府有什么了,爵位世袭了四代,在朝堂上早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咱们侯府再不济,在宫中还有位皇妃娘娘!若媳妇就这样被捉去入了大狱,以后安平侯府还有何脸面而言?在宫中的晴嫔娘娘又如何在妃嫔中抬得起头?她抚育的十二皇子,将来又要如何看他的外祖家?”   木老夫人闻言更怒,猛的踏了两下腿想将木二夫人从自己的身上踢下去。可到底是年老力弱,踢了几下都没能踢动。   捂着胸口又猛咳了两声,思虑一会儿后,木老夫人抖着手,指着木二夫人喘息道,“……迈了这个坎儿,再不许你将手往公中里伸一分,那,那些银两……”   没等木老夫人说完,木二夫人已是连连点头言称定会还上。眼下只要不让她去顺天府,木老夫人说什么她都答应。   木老夫人平顺了会气息,让吕妈妈将她扶起来,想要出去亲自去同顺天府尹讨几分脸面。便是不看在自己这张老脸上,也要看看宫中养着一位皇子的晴嫔。   谁知还没走出门口,小王氏拉着木四夫人拦在门口跪下了,眼中满是坚决。   这家还没分,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不许走。   如今安平侯府名下的产业已是算清,余下的便是按着嫡庶长弱分一分,用不了多长时间。   木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的小王氏和木四夫人,咬牙切齿的问道,“在这种时候,你们当真就不为安平侯府想一想?”   “媳妇自嫁到安平侯府便一直为侯府着想。”小王氏拿着帕子抹了泪,凄声回道,“可这些年过去,媳妇儿又得到了什么。不仅没得到什么,连嫁妆都分了几次搭进去了。现如今,媳妇只求分家能分得几亩薄田,也好将鹏哥儿拉扯长大。免得落到最后,连个媳妇都聘不上,让老爷生生断了香火……”   木四夫人只说了一句,“我只求分得一丝薄银傍身,也好在逢年过节之时,给我那可怜的萝儿多烧几串元宝。她活着苦,莫要末了末了,连几张纸钱都花不到……”   木三夫人看着这众生百相冷笑一声,没搭丝毫言语。   三房是早就分出去了,这两年若不是靠着木三老爷交给公中的银钱和侯府产业出的几分薄利,只怕木二夫人还做不到拆东墙补西墙,将安平侯府的大面维持下去。   看着态度坚决的两个儿媳,木老夫人沉着脸色又坐回到了主位上,怒急的道,“分,现在就分,你们说,要如何分你们才满意。”   小王氏和木四夫人对视一眼,将意思挑明了。   分了她们应该得的那一份儿,大房和四房搬出去独过。二房既是愿意管家,那这偌大的安平侯府就留给二房。每到年节,他们会带着子女到安平侯府来给木老侯府和木老夫人磕头尽孝,余下的日子,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安平侯府现下能生银子的产业不多,这分法儿,和净身出户也差不多了。   木老夫人爽快的答应,命帐房将所有的店铺,田产,宅院按着优良差三等分好,再按了嫡庶长幼分与了大房,二房,四房。   分算完毕,小王氏和木四夫人拿到各自应得的田契铺契后,又言说要将库里的御赐之物分上一分。   不应该她们的,她们一件不要。可当年木婉薇和木婉萝入宫带回来的那些物件,木老夫人却是放了话都是她们自己的。   如今木婉薇已经被逐出安平侯府,木婉萝‘命丧’火海,那些御赐之物,自是应该由大房和四房的主母接手。   说着,两人各自拿出了入库摆件的名细单子。   木老夫人看着两个儿媳冷声说了几声好,能将名细单子都准备齐妥,这是早就算计好了要将东西搬出去。   御赐之物不能变卖,木老夫人心中便是再气,也同意把木婉薇和木婉萝的物件都给分给了大房和四房。   可当几人带着丫鬟婆子打开库房一对单子,傻了眼,小姐俩儿的东西竟是都有缺失。   不用说,这事儿又是木二夫人私下里做的。   木二夫人倒没敢真卖,而是拿出去典当了。每当府中遇到年节大事缺大笔银子时,她便当了这御赐之物解下燃眉之急,到了日子还不上,再当了另一件去赎……   眼下刚过完年,那些东西自是不全。   小王氏对着单子冷声一笑,对木二夫人道,“二婶婶那般喜欢那件儿重和年间的琉璃樽,按理说我这个当嫂嫂的便是送你也没什么。可那到底是御赐之物,缺失不得。二婶婶还是想想办法还回来吧,若不然被官家知道了,又是一项罪过。”   天家每年赏下的物件儿数以千计,宫中哪有那么多闲功夫盯着哪个府上卖或不卖,砸或不砸?   少那么一件两件,私下里瞒下去了,也没什么。   可眼下安平侯府落到了难坎儿上,若木二夫人真交不出东西,小王氏又真去告……   这罪名落下来,也不轻。   木二夫人心中再气再恼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和小王氏叫板,忍着怒,她咬牙对小王氏陪笑,称那些东西定会还回。   将这些御赐之物也分清楚后,小王氏和木四夫人不再拦着木老夫人和木二夫人去花厅了。不仅没拦着,小王氏,木三夫人,木四夫人还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一群人来到花厅时,顺天府尹已是坐在那里饮了足足三盏茶,脸上还算平静。   木老夫人这般大的年纪,又怎会看不出顺天府尹心中已是恼了?她压下心中的怒气,带着满面慈笑的上前同顺天府尹拉关系,先是言称木老侯爷年轻时,同顺天府尹的父亲曾是一起苦读的同窗至友。后是话里有话的说过两日,木二夫人还要进宫去给晴嫔娘娘请安问好……   顺天府尹知道安平侯府在宫中有位养育皇子的皇妃娘娘,可他既是能敲了安平侯府的大门儿,心中自是有数怎样处置此事。   只他还没有说话,小王氏已是带着木三夫人和木四夫人撂起裙摆齐齐跪了下去。   小王氏先是满含热泪高呼了一声‘求大人做主’,然后字字泪,句句血的边说边哭,言称要告状木二夫人在二十年前杀害安平侯府嫡长孙历哥儿一事。 ☆、第 270 章 真相 推荐票12000加更     安平侯府的花厅内,小王氏这声如泣如诉的控诉,将在座的几人都惊到了。   木大老爷神色一愣,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自己的嫡子历哥儿,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相比木大老爷的满脸相信,木老夫人则是震惊。   随即,大怒,高声训斥小王氏说谎。十七年前,木二夫人简直将历哥儿当成了亲生儿子,又怎么会下那样的毒手。   小王氏却没有去看木老夫人,而是将视线落在顺天府尹的身上。她费尽心思将这事告到顺天府尹这里,为的就是不让按自己喜好来论断是非曲直的木老夫人一手遮天,然后凭着一句不信让木二夫人再次逃脱。   木二夫人回头看看小王氏,再看看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的木老夫人,大喊一声冤枉后,噗通一声跪在顺天府尹面前痛哭了起来。   木二老爷眼眸动了两动,将脸别向一边,视线落在了花厅之外不敢靠近的众多丫鬟婆子身上,不再看厅内众人一眼。   相比木家人的百相尽出,顺天府尹则显的淡然许多。   他是来查盐引一案的,却没想中余又牵扯出一桩人命案子。既是同一人所为,正好并案审理。   这回,也不再听木老夫人套近乎了,抬手一挥,将在场的所有人带回到顺天府去,马上升堂审理十七年前木二夫人杀害安平侯府长房嫡子历哥儿一事。   因是侯爵府,顺天府尹很是给了几分面子。没让众人跟着衙役一起走回去,而是另坐了两辆三驾的马车。   到了顺天府衙门,也没让衙役们喊杀威棍。只在公堂上留了一位记录供词的师爷外,衙役们都被派到了堂外守着,既不许进来也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考虑到事件事情里身子年迈的木老夫人无过错,又有诰命在身,顺天府尹特别赐了座让她坐着听审。   木大老爷和木二老爷,则站在一侧旁听。四房媳妇儿,则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公堂中间受审。   对于这件十七年前的阵年旧案,对着顺天府尹喊冤讨要公道的是小王氏,可首先出声叙述的却是木三夫人。   虽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木三夫人又疯了十五年之久,可历哥儿是如何被木二夫人害死的,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指着木二夫人的面孔,木三夫人咬牙切齿的狠声道出了往事。   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天,木三夫人听闻柳氏产子的消息往潇潇院赶。走到假山拐角处时,亲眼看到身着湖绿衣裳的木二夫人将历哥儿推到了荷塘里。   “……那才是个多大的孩子,你竟是能下得去这般的毒手!”木三夫夫红着双眼,对木二夫人喊道,“他本已是抓到亲水桥的桥板了,是你,是你一脚又将他踢了下去!他年纪小小不识好坏,便是是在那种时候,还要叫着‘婶娘救我’‘婶娘救我’!他哪里知,你这个平日待他似如亲母的婶娘,长着一副蛇蝎心肠……”   木二夫人大声争辩,直道木三夫人是在诬陷她,木三夫人疯了十五年,她的话根本做不得数!   顺天府尹拍了下惊堂木止住木二夫人的喧哗,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木大老爷和面无表情的木老夫人后,问木三夫人为何当时不报官。   木三夫人哽咽了一声,道出了缘由。   当时木老侯爷对历哥儿的死视而不见,让安平侯府陷入混乱。木老夫人又将所有怒气都发在了一个刚落生的木婉薇的身上,口口声声要将行克的木婉薇溺毙给历哥儿赔命,根本没有想过去果这事中是否有蹊跷。   府中大家长对这事的处理态度,让本就怕事的木三夫人产生了逃避心理,她不敢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待到历哥儿的丧事办毕,镇国公做主将木婉薇送往道观之中抚养,已是两个月后的事儿。   就在心中战战兢兢的木三夫人想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时,她突然就疯了。   疯的没人知道缘由,在半疯半醒之间,许河家的给她看了无数骇人的东西。   硬生生被拔掉的舌头,鲜血淋漓的眼珠,划的面目全非的丫鬟……   “这些年来,我过的是半梦半醒的日子。我没有一天心中不害怕,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就闪现在我的眼前……我曾对大嫂嫂说过是二太太害死的历哥儿,大嫂嫂也前去同老太太说过,老太太却斥责大嫂嫂无理取闹,说她听信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木三夫人话里的大嫂嫂,指的是柳氏。哽咽了会后,木三夫人眼神变得空洞,“后来我彻底清醒了,却发现我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丈夫,没有孩子,什么也没有……可我心里还有恨。”   木三夫人将如刀子一样的目光看向木二夫人,咬牙切齿的道,“你安插在我房中给我下药的丫鬟,我已是捉到。府尹大人,”木三夫人看向顺天府尹,道,“只要将那丫鬟传上堂来,二太太对我下药至我疯癫一事便可查清!”   听了这话,顺天府尹马上命衙役再去传那个丫鬟。   这个空档,一直站在一边的木四夫人说话了。木二夫人害死历哥儿的事,她也知情。   当日柳氏产子,她同样是去潇潇院。不过她看到的木二夫人慌张的往潇潇院里走,过了不到半盏茶儿的功夫,便有粗婆子喊历哥儿落了水。   那会又生孩子又死人的,木四夫人也就没有将这事往一起联系。   直到木四夫人生下了木婉萝,无意之间,竟是听到了许河家的在同小肖氏在说话,所谈之事,正是历哥儿之死。   大王氏死后,历哥儿一直是由大肖氏照顾的。柳氏产子那一日,因落着雨,大肖氏早早便将历哥儿带到了后院哄着去睡觉。是小肖氏趁着大肖氏不备,将历哥儿领到了荷花池边儿……   听了这些毛骨悚然的话后,木四夫人心中害怕。夜色之下慌不择路狂奔的后果,便是从假山之上跌下,右手正好落在了白日里奴才用来削石的斧具之上。   木四夫人再醒来时,右手已经齐腕而断。   这些事她一直不说,是因为历哥儿落水那一日,她穿的是同木三夫人一个颜色的衣裳。她以为木二夫人将木三夫人当成了自己……   四房在安平侯府中本就不得脸,在有人顶替的情况下,木四夫人选择闭口不言。   后来被木二夫人发现她知道内情,是木婉萝受罚时她曾想用这个去威胁木二夫人。只可惜,惹祸上身,她差点成了即木三夫人后的第二个疯子……   待木四夫人将话说完后,一直沉默着的小王氏又说话了。言称不仅历哥儿的死同木二夫人有关,便是木婉欣被马惊痴也同木二夫人有关。目的,是为了除去当时柳氏腹中已经六个月的哥儿。   除此外,她还凄声叙述了自己是如何早产差点一尸两命,这事,也是木二夫人所为。   最后做了总结,木二夫人所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要让长房无后,好让二房继承安平侯爵位……   小王氏带着哭膛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公堂之上变得安静。便是木二夫人,亦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许久后,木大老爷将目光看向木二老爷,冷声问道,“这些事,你知多少?”   木二老爷双拳紧握,沉默许久后,道出一句,“我一件不知。”   木大老爷笑了,抬手点了木二老爷两下,连声道了三个好字后,甩袖而去。   顺天府尹则是在缓过神来后,满脸严肃的对木二夫人问了句,“你可是知罪。”   这般精彩的府门丑闻,他可是许多年都没听说过了。就好像戏折子上写的一般,生旦净末丑样样齐全。   “我不知。”木二夫人将头昂得高高的,对顺天府尹道,“她们三人所说之事,我一概不知,还请大人明查,还民妇一个公道。”   这回,顺天府尹没有回话,而是将头转向了木老夫人,轻声问了句,“安平侯夫人,您看这事……”   木老夫人看了顺天府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颤巍巍的从椅子上起身,拄着拐棍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木二夫人心中焦急,回身对木老夫人唤了句,“母亲,我是冤枉的……”   木老夫人头也不回的冷冷道了句,“你若从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府尹大人自会给你了个公道。你若是做下了,哼……”   看着木老夫人的背影,顺天府尹轻笑出声。   他让师爷将所录供词拿给自己看了一遍后,将衙役叫了进来,吩咐让他们去安平侯府将小肖氏,许河家的和几个同此事有关的丫鬟婆子统统带到顺天府来。   然后,命衙役将木二夫人收押,将木二老爷和小王氏等人送出顺天府去,待下一次升堂之时再传。   木二老爷几人人出了顺天府衙门时,木老夫人正独自一人站在石狮旁。佝偻着后背,弯着腰,左手狠狠抓在胸前,地下是几口鲜红的血迹。   小王氏连忙上前扶住了木老夫人,轻抚了木老夫人胸口几下后,劝慰木老夫人消气,定要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   木老夫人甩开小王氏的手没让她扶,看也没看身后的几人一眼,踉跄着脚步,自己走到了马车前。   小王氏又追上前去,给木三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强行着把木老夫人搀上了马车。   小王氏面带焦色的对木老夫人劝道,“母亲,儿媳知道您气,可再气,您也要顾着身子不是?说到底,这都是二婶婶太过贪心。若不是她百般惦记着安平侯爵位害死了历哥儿,也不会将母亲气成这副样子,更不会让五丫头落了个行克的名声……”   声音一顿,小王氏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对气得面色发青的木老夫人道,“瞧瞧我,忘记了。如今要叫朱姑娘,不,要叫安庆世子妃。说起来,安庆世子妃可是个好福气的,年前给安庆世子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可是嫡子,以后是稳稳的安庆王妃……”   “不要说了……”低声怒喝了句。   “是,是,是……”小王氏连声道,“不说她了,不说她了。七丫头,朱二姑娘,也眼瞅着要入太子府了……”   “我让你不要说了!”木老夫人怒急,连连敲了几下拐棍让小王氏住口。   木二老爷冷着脸将小王氏拨到一边,到木老夫人身前关切的道了声,“母亲,还请消气……”   看着眼前的木二老爷,木老夫人心中的怒火终是再也忍不住。举起拐棍狠狠的向木二老爷砸了过去。   只砸了一下,拐棍脱手而落,随着一口鲜血喷吐出去,木老夫人双眼一合晕了过去…… ☆、第 271 章 摘除     未出正月的半个月内,木婉薇稳坐在镇国公府中,一连接到了安平侯府的四次拜帖。   先是小王氏的。   木婉薇本是不想见小王氏,可镇国公夫人却无意中笑提了一句,见见又何防,这种时候若不见,倒显得木婉薇这个到底是在安平侯府长大的姑娘连丝毫情宜也没有了。   于是,顺天府尹先是如何在公堂之上审理的公卿世家丑闻,就这样流到了木婉薇的耳朵里。   扳倒了木二夫人的小王氏精神气儿说不出的好,来见木婉薇,似乎只是为了告诉木婉薇,木婉薇前前后后付出的上万两银子没有打水漂。   颇为解气的连笑再骂了一翻后,小王氏起身离去了。   如今整个安平侯府里,怕是没有人再比小王氏心中痛快了。小肖氏同着木二夫人一起落了大狱,田姨娘早在庄子上被她毁了,这两个曾经算计害自己性命的人,全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木大老爷虽然对她神色淡淡的,可只要不休了她,她有绝对的把握让两人从修旧好。   小王氏之后,是木大老爷的。   想都没想,木婉薇让婆子马上将拜帖递了出去。不管木大老爷送来拜帖所为为何,她都得了不想见。   再后,是宇二奶奶的。   因着小王氏已经将话明,所以几乎是宇二奶奶的拜帖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木婉薇便知道她是来为木二夫人求情的。   本想着不见,可到底曾经是在苦日子里一起走过来的,心一软,见了。   见一面,宇二奶奶一句关于木二夫人的事也没说。她只哽咽着同木婉薇说她现下日子过得苦闷,而这苦闷,全是来自木宏宇。   木宏宇本性不坏,从小长到大,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同自己父亲的妾勾搭不清,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自同宇二奶奶经历了百般磨难合好后,已是收敛了那种狂浪的性子。   木二夫人的事,对木宏宇的打击颇大。他一边心疼生母在顺天府中受牢狱之灾,一面又痛恨生母所做下的那些恶毒之事。   如今的木宏宇,整日整日的酗酒,店铺田庄上的事儿一点也不管了。有时脾气上来,还会对才四岁的安哥儿发脾气……   宇二奶奶坐在那里哽咽了一会,走了,留下木婉薇长叹一声后,无奈的笑了。   事到如今,连宇二奶奶也会同自己耍心机了。她知道明着求自己自己肯定不会为木二夫人说上一言半语,所以才想着法儿的告诉自己,木二夫人到底是她的婆母,婆母受难,她这个当媳妇的日子也不好过。   芍药不认识宇二奶奶,只觉得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脾气比较好。   合子则是对木婉薇道了句,“姑娘,全当她没来过吧。”   木婉薇点头,她在同意见宇二奶奶时,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只不过,宇二奶奶这次说出来的方式,比哭喊着直接求她让她心中难受万分。   第四张与其说是拜帖,倒不如说是请帖。下帖人是木老侯爷,言称木婉薇若是得空,便在二月初六那日带着木婉欣回安平侯府一趟,若是不得空,便算了。   拿着那张帖子,木婉薇心中含糊了。她不想回安平侯府,若是有可能,她只想将木老侯爷约出来,或是茶肆或是酒楼,坐下来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   木婉欣得知后却说她想回去看看,态度颇为坚决。   于是,二月初六,木婉薇带着木婉欣再一次登了安平侯府的大门。   如今木婉薇姐妹到安平侯府是贵客登门,出来迎接她的是木老侯爷本人和木大老爷。   木大老爷看着木婉薇,哑言了须臾,到底是将要出口的一句‘薇儿’变成了安庆世子妃。   又沉默了会儿后,来到木婉欣的面前,颤着声音问了句,“你,可是还记得我?”   相比木大老爷的激动,木婉欣很是淡然,她点头记得。   五岁之前,木婉欣随同柳氏和木大老爷在任上,木大老爷也曾经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去疼爱过。   说了句记得后,木婉欣又扬眉问道,“可后来你不见了,你去哪儿了?”   变成痴儿后,她的记忆便只有娘没有爹,娘死后,就全剩下了姐。木大老爷,在她的记忆里缺席了整整十年。   木大老爷被问得心中发抖,伸出的手想要碰碰木婉欣的脸颊,最终却只抚摸了轮廓。   另一侧,木婉薇则是看着精神抖擞的木老侯爷笑了。她上次见木老侯爷时,木老侯爷正在重伤之中,要不久于人世一般。眼下健朗的,似返老还童了一样,连头上的白发都少了许多。   木老侯爷看着木婉薇也是高兴,他虽不在侯府,却也知道木婉薇生下了嫡子,知道江顼将木婉薇捧在手心里疼。   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在奴才进来通禀一声说已经准备好了后,木老侯爷起了身,带着侯府中的木家子孙去了祠堂。   献上三牲祭拜了祖宗后,木老侯爷正式主持了分家。分法儿和之前的没有多大变动,却比之前更具说服力。   待将家产分毕后,木老侯爷长叹一声,对着站在面前并不属于的孙儿弟女们道,“今日本是我木家祭祀祖先,按着道理,是不应该将朱家的两位姑娘请来的。可到底是同咱们有些缘由,说白了,是咱们安平侯府欠她们的……如今历哥儿的死已经水落石出,朱大姑娘背了十七年的行克名声,可以摘除了……”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木婉薇却觉得双肩一轻。   其实这些话对已经把所有苦难都跨过去的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她还是忍不住别过头,没让众人看到自己眼中闪过的泪光。   说完那句话后,木老侯爷又对众人笑着说了他以后的打算。他这次再走是去追寻长生之术,不会再回。两年后,木家人可以去朝廷报备他已经过逝。然后,安平侯这个爵位,便由木老夫人安排传承给谁吧。   木老夫人这次虽气的不轻,却还活着。不过因怒急攻心而得了中风之症,如今瘫痪在**,浑身上下,只有左手能动。脑子还算清楚,口齿却不利落了。   将应该说的话说完,木老侯爷让众人散了。他来到木婉薇的面前站定,含笑问了句,“丫头,你是不是觉得祖父无能?这几十年来,眼睁睁看着安平侯府走到这个地步?”   木婉薇想说是,可到底是没说出口。头一昂,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帕子拿了出来。里面正是木老侯爷二年前给她的嫁妆,蛟人泪。   木老侯爷看着木婉薇掌中之物笑了,似木婉薇小时一样轻抚了两下她的发髻,小声道了句,“傻孩子,你当祖父真是去修仙?不过是眼不见心不烦,去过几年安生日子罢了……”   木婉薇眼前一亮,一个‘香’字没吐出口,便被木老侯爷止住了。   祖孙两人并肩在花园中走了须臾后,木老侯爷又道他这次云游,找到木婉萝了。   头发已经长出来了,齐了肩膀,却还是一身尼姑的打扮。   性子野到不行,两年的时间,从江南跑去了塞北,后又去了雪山。木老侯爷找到她时想给她置座宅子安顿下来,木婉萝表面答应的好好儿的,还答应让木老侯爷给她寻个良人成家生子,可趁木老侯爷不备,转个眼就跑的不见踪迹。   木婉薇听后笑了,性子是比以前野了。笑着笑着就落泪了,她想木婉萝,揪心揪肺的想……   木老侯爷用包着蛟人泪的帕子亲手给木婉薇擦了眼角,好生宽慰了几句。说声自己还有些事,让木婉薇带着木婉欣回镇国公府。   木婉欣一直没有说话,只跟在木婉薇的身后,仔仔细细看着自己所走过的每一处。来到花园小径时,没用人带,自己往紫薇园的方向走。   站在空置了两年多的绣楼前看了许久后,又默默的一步步,走到了潇潇院的前面。   潇潇院此时正乱着,因分家的事已经彻底定下来了,小王氏正吩咐着丫鬟婆子们收拾东西,想尽快搬出安平侯府。   看了一会儿后,木婉欣低下头对木婉薇道,“姐姐,我看够了,咱们走吧。”   木婉薇轻轻点头,牵起木婉欣的手往外走。却不想还没走上十步,便听到了木大老爷一声怒急的咆哮,“你这不要脸面的逆子……”   木婉薇随着声音看过去,眼见着荷塘前,木大老爷抬起手狠狠掴了木婉月一耳光。   木婉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跺脚,捂着脸就往竹苑的方向跑。跑了几步,停下来捂着小腹干呕了一阵,擦擦嘴角后,护着小腹小步小步的往竹苑走。   木婉薇眉头微挑,在祠堂时,她就觉得木婉月像是有了身孕,现在看来,更像了。上次传出木婉月有身孕,可是半年前的事儿了,如今这……   疑惑中,木大老爷迎面走了过来,一连对木婉薇连说了两句家门不幸后,亲自送木婉薇姐妹出了府门。   坐上回镇国公府的马车后,木婉欣掀起帘子对木婉薇道,“姐姐,再看一眼,以后不管是恨是亲,都看不到了。”   木婉薇递目,扫了阳光下安平侯府金光灿灿的牌匾一眼,突然想起自己十岁时被接回来时。   那时她没资格从大门进,是从脚门进的,还被她已经记不得样子的一个庶子泼了一轿帘的黑狗血……   那会她多小,只会哭,抱着妹妹,在丫鬟婆子看不到的地方哭……   正想着,吕妈妈突然从门里跑了出来,对还未动起的马车大声道了句,“五姑奶奶,七姑娘留步,老太太想见见你们……”   木婉欣冷笑一声,将帘子放下后对外面道了句,“回府。” ☆、第 272 章 走水     回镇国公府的路上,木婉欣的心情无缘故的很好。拉着木婉薇的手,嘴角一直擒着一抹笑意。   木婉薇问她在想什么,她回头笑得明媚,“姐姐以后不用背着行克的名声了,以后再要是再说姐姐行克,我就拉他去衙门评理。”   木婉薇轻笑出声,用白皙的额头抵住木婉欣的,轻道了句,“傻欣儿,姐姐不在乎……”   在安平侯府时,她无时无刻不被这行克的名声累着。可自打搬到别院中去后,便看开了。后来嫁给了江顼,这名声不名声的更是可有可无。   江顼一句暖言,可以顶得过全天下人的恶言恶语。   “我在乎。”木婉欣很认真的看着木婉薇,回道,“我很在乎,非常非常在乎。”   木婉薇抬起双手揉了揉木婉欣的脸蛋,笑得开心。   路过主街时,马车一晃,突然停下了。还没等木婉薇出声问发生何事了,忆朵掀了帘子进来了。   在木婉薇满是疑惑的眼神中,她爬到木婉薇的耳侧,轻道了句,“姑娘,带二姑娘去次百草堂吧……二姑娘的葵水,迟了快一个月了……”   近半个月来,屈妈妈和忆朵已是急坏了。两人几乎是掰着手指过日子,天天盼着木婉欣快来葵水。   趁着这次木婉薇姐妹回安平侯府的机会,忆朵私下里做主,想让木婉薇带着木婉欣去百草堂看看。   没事最好,若是有了的话,又是让人头疼的麻烦事。   是入太子府那个吃人的地方?还是私下里落胎?   落胎,可是极其伤身的。   木婉薇听后轻笑出声,“回府吧,没事……”   “姑娘……”忆朵眼中露出祈求,跪着往木婉薇的面前移了几下“这事耽搁不得,越早知道,越好下论断……”   落梅阁那一日,忆朵是跟在木婉欣身侧的。后来朱佶来,她才在小太监的示意下回避让两个主子说话。   可谁曾想,竟会出了这样大的披露。   事后木婉薇虽没责怪过忆朵一句,忆朵却觉得每天都似在油锅里煎着炒着一样。   木婉欣歪头看木婉薇和忆朵,问她们在干什么。没等忆朵回话,木婉薇说话了,去百草堂。   屈郎中出诊不在百草堂,木婉薇听了伙计的介绍后,便让另一个做堂,同样医术精良的郎中给木婉欣诊脉,说木婉欣这几日夜里睡不稳,总是哭着醒来。   这是实情,虽然木婉欣没说为何害怕,可大家都猜测和落梅阁的事有关。   忆朵吓得心惊胆颤,若木婉欣当真有了身孕,岂不是要从这个不熟识的郎中口中散播出去?   还好的是,郎中看完脉后只说木婉欣是受了些惊吓,再无其他症状,吃两幅压惊的汤药,经常出去走走舒缓下心情便好。   马车再次踏上回镇国公府的路上后,合子提着手里的草药晃了晃,对忆朵道,“若知道你要和姑娘说的是这件事,我都不让你进去。完全是瞎操心……”   忆朵愣眼,这怎么是瞎操心,这是非常正常而又小心谨慎的想法!   合子不再说话了。   忆朵和屈妈妈所担心的问题,木婉薇早考虑到了。区别是,屈妈妈和忆朵是坐等着事情发生再干着急,木婉薇是直接将事情会发生的可能性扼杀在了萌芽里。   两碗事后的避孕汤药,在木婉薇生产的次日就给木婉欣喝下去了。这事,只有木婉薇和合子知道。   二月初八,便是蓝诺公主和亲远嫁的日子。   蓝诺公主出嫁的排场,远高于当年蓝城公主下嫁柳景盛。   出嫁那一日,红红的地毯,从皇宫内一直铺到了宫外,铺到了远去狄国所要经过的那座城门处。   京都之中的权贵百姓们,皆是按着品级夹道相送。   镇国公一家做为臣子,混在送亲的臣子之中。最后的一眼,是蓝诺公主穿着大红嫁衣,坐着端端正正的背影。   蓝诺公主大婚后,镇国公夫人又开始病怏怏的。到了三日后柳纤雪和叶元起身回了边关,镇国公夫人彻底倒下了。   因着这个,‘病’好的木婉薇又借口在镇国公府多留了些时日,要照顾视自己如亲女的镇国公夫人。   过了三四日,镇国公夫人稍能支起精神后,便不在**上歪着。   在木婉薇陪她在开了迎春花的花园里散步时,对木婉薇叹道,“还好你嫁得不远,不然舅母这心又被挖走一块肉。唉,纤雪还有机会能见到,纤灵……”   话没说完,自己停住了。长长一声叹息后,心似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木婉薇亦是一叹,服侍镇国公夫人用过药躺下后,恍惚着神色往清明居走。   踏着两日前落得新雪还没走进院子里呢,便见樱桃远远的迎了出来。第一句是姑爷来了,第二句是太子也来了。   木婉薇心中先是一喜,因着英亲王府的事,江顼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看她。随即又是一惊,朱佶来了,还进了清明居。   来不急再做多余的反应,她提起裙便往清明居里跑。   江顼站在抄手回廊上,见到脸上全是焦急的木婉薇笑了。他一把将木婉薇抱住,问她做什么跑这么急。   木婉薇则问江顼朱佶在哪里,是不是去看木婉欣了。   没等江顼回答,屋子里已是传出木婉欣的埋怨,“哥哥,你又骗我,你说让我三子,你明明没让。”   “我已经让了你五子,”朱佶带着轻笑的声音传出来,“技不如人,要认赌服输。”   “他们在下棋。”江顼淡淡出声,对怀里似只刺猬的**道,“你别紧张……”   朱佶来是找镇国公的,只同木婉欣下了一盘棋就去前院了。江顼道了句晚点来看木婉薇,也跟着离去。   两人的身影走远后,木婉薇则走到木婉欣面前,看正在拾棋子的木婉欣,犹豫了半天,才问道,“欣儿,太子同你说什么了?”   木婉欣拣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对木婉薇展颜笑了,一双美眸盈盈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同和我下棋。”   “你不是怕他?”木婉薇又问。   这回,木婉欣不做回答了。她将手中的黑子白子分开,再分别放到玉石棋盒中。   木婉薇轻抚了两下木婉欣的发髻,心情异常的沉重。沉默了许久后,叹道,“欣儿,朝瑰公主给了姐姐一处带着温泉的庄子做陪嫁,姐姐还从没去看过,你也到了学事的年纪,代姐姐过去打理打理好不好?”   那庄子,距京都甚远,直接远到了深山老林之中。   木婉欣点头,笑道,“好啊,等我将那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姐姐和姐夫抽时间来小住些日子,省着我自己在那里寂寞……姐,我可以养兔子吗?还有猫,还有狗,还有……”   看着掰着手指一样样数下去的木婉欣,木婉薇心中不由得一颤,她竟是懂得自己心中所想……   当日傍晚江顼没来,是第二日清晨才来看木婉薇。   木婉薇刚想对他说了自己打算将木婉欣送,不再让她和太子相见。江顼便先一句说道,昨日夜里,安平侯府走水,大火烧了整整**未停…… ☆、第 273 章 纵火     安平侯府在京都之中也算是百年老宅了,后宅中来不及年年修葺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   火一起,借着风势瞬间便吞噬了那些朽木。   起火之时是夜半丑时,正是一府的主子奴才睡得正熟的时候儿。待到有人大喊走水时,已是有几个院落葬身于火海之中。   也亏得安平侯府之中荷塘多,冬日里堆砌在荷塘之中的积雪此时正好化做了池水,将大火阻拦到了荷塘的另一边。   木老夫人所居的竹苑正巧在荷塘的西面,火势连天之时,她让几个粗婆子将她抬到了荷塘边,一双浑浊的双眼,被火光映得通红。   潇潇院在这场大火之中付之一炬,木大老爷在慌乱之中只找到了木婉芳,两人逃生之时,木大老爷还被燃木砸断了左腿。   来到河塘对岸后,木大老爷看着那火光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是跑出来了,可小王氏,鹏哥儿和木婉玉却还在里面……   同样烧得片瓦不留的还有二房,二房同样有伤亡,是正在病中季姨娘和她身边侍候着的一个贴身丫鬟。相比大房来说,损失甚小。   三房和四房位于荷塘西岸,且人都就搬出侯府去了……   待到天色大亮,被烧焦的侯府东面呈现在众人眼前后,木老夫人将吕妈妈叫到了自己的身边,抖着左手,怒瞪着眼睛嘶吼出了四个字,“不——许——报——官——”   安平侯府有守夜的婆子,各种院落里也有盛满水的大缸。   初走水时,为何粗婆子不叫。那些盛满水的大缸为何都是破坏的,没有一滴应急之水。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让安平侯府彻底败落了。若是报了官,安平侯府在京都之中还有脸面可言?   于是,还未从震惊和悲伤之中缓过来的木大老爷和木二老爷急急齐集了家丁,在冒着滚滚浓烟和灼热气息的废墟里翻找了近一天的时间。   在夜幕降临时,一共找出了十二具体被烧焦的尸体。   木大老爷凭着为官时的几分薄面,私下里请了位信得着的仵作够。   经仵作验尸之后,可以确定里面其中的一具尸体是小王氏的。还有一具,二房的季姨娘。其余,皆是丫鬟婆子。   木大老爷虽心里早了准备,可等仵作真将结果说出来,还是悲痛欲绝。   小王氏告状木二夫人后,他是同小王氏分了房,沉了好几日的脸子。   可那却不是对小王氏生气,而是对自己。他气自己这么多年来,竟是一个睁着眼睛的瞎子!   本想着分了家,搬出侯府去,可以过几年明白日子。却不想一场大火,夺走了小王氏的性命。   就在木大老爷伤心不已之时,仵作又对他说,在大火烧起时,小王氏已经丧命。丧命的原因,是有人用利刃插进了她的心脏……   仵作的话,几乎可以确定了这场大火源于毁尸灭迹。而那个凶手,就是安平侯府中的人。   只是这个人又是何等难寻,一场大火,除了气得木老夫人更加病重,死伤了三十人外,还失踪了近四十人。   这些人中有主子也有奴才,有年老的也有年少的……   面对这个结果,气得只还剩下一口气的木老夫人再撑不住‘不许报官’四个字。细思许久后,将这四个字变成了‘天亮报官’。   虽说了报官,木大老爷和木二老爷却没闲着。只用了几口茶水后,他们带着家丁对安平侯府进行了全面的搜寻。   皇天不负苦人心,来到夜半子时时,终是有家丁在一处被河塘环绕的水榭里,找到了正窝在一**破旧棉被里沉睡着的鹏哥儿。   木大老爷激动不已,他都以为小小的鹏哥儿在这场大火之中被烧的尸骨无存了。   将鹏哥儿摇醒后,欣喜若狂的木大老爷问鹏哥儿是怎么逃出潇潇院的,又怎么会睡到这里。   鹏哥儿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后天真无比的道,“是八姐姐带我来的,她说这里有好玩儿,玩了会,她又给我拿东西吃,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八姐姐人呢,她说好我睡醒再陪我玩儿的……”   与此同时,家丁来报,木婉玉找到了。就在后山的树林里,胸前衣袖沾满了血迹,人已是奄奄一息。   被带到竹苑的西稍间后,没用人威胁着要拘了她去见官,也没用木老夫人嘶吼着嗓子对她审问,吃过些东西缓过力气的木婉玉已是淡然承认。   小王氏,是她杀的。   小王氏的假仁假义毁了她的一辈子,后害死大肖氏,如今,又将视她如亲女的小肖氏送入大狱受刑,她要如何不恨?   大火,是她放的。   在她落难于勾栏之时,整个安平侯府弃她如敝履,让她过了近一年人间烈狱般的日子,接回侯府后又是百般践踏。她,又要如何不怨?   木婉玉来后山,不是想逃,而是想在后山再放一把火。   只可惜,她赢弱的身子经不起劳累,杀了小肖氏,又在事先倒了桐油的阁楼里放了火后,就已没了力气。她是强咬着牙上山后还没等将火点起,便晕倒在了树林里……   听完木婉玉满含怨气的一番陈诉后,西稍间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特别是木老夫人,她的面孔已是扭曲到狰狞!   在木老夫人的心中,木婉玉卑微到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如。她给木婉玉一口饭吃,让她还顶着侯府庶小姐的名头活着,已是开了天恩。   可偏偏,就是这个连个丫鬟也不如的木婉玉将安平侯府的百年老宅烧了一半儿,亦是将安平侯府唯一还剩下的脸面,烧了一半……   震怒着看了木婉玉许久后,木老夫人再次下了决定,不报官。   一旦报官,小王氏所做的那些肮脏事,木婉玉曾经落入勾栏的丑闻,还有许多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都将被揭露出去。   这件伤了十几条人命,烧了半个侯府的走水事件,对外只称是天燥,丫鬟无意间打翻了烛台……   让木大老爷和木二老爷都散了后,木老夫人躺在**榻上思虑了整整**。黎明将到时,她对守在自己身边**未睡的吕妈妈口齿不清的道,“不,不……留,不能……留……”   一大早,吕妈妈带着两个粗婆子来到大房临时落榻的地方唤木婉玉时,木婉玉正在同鹏哥儿中蹲在地上玩石子。   她撑着身子跟在吕嬷嬷的身后出门时,还不知自己已经没了娘亲的鹏哥儿小跑着跟了过去,拉着木婉玉的手问了句,“八姐姐,你一会儿还回来和我玩儿吗?”   木婉玉低头看了他一眼,柔柔的笑了,“不玩了,八姐姐,玩不动了……”   就在安平侯府走水事件停息了不到五天时,顺天府的大门打开了。   一身布衣的木二夫人踉跄着跨过高高的门槛,抬起手遮在眼前,看了眼高高挂在天空上的太阳。   她没死,被放出来了…… ☆、第 274 章 媵妾     这些日子来,木婉薇一直在关注安平侯府的情况的。她知道安平侯府的大火最后不了了之,也知道木二夫人被放出来了,还从江顼那里知晓了那些案子是如何论断的。   说是十七年前害死历哥儿的并不是木二夫人,而是木二夫人身侧看似忠良憨厚,实则揣着狠毒心肠的许河家的。   是许河家的,因历哥儿多次叫她狗奴才而怀恨在心,所以才会一怒之下将历哥儿丢到了河塘里。   是许河家的,怕木三夫人将她所做下的恶事说出去,所以才花重金从郎中那里买来一副能使人制疯的药。   木婉欣在木蓉成亲之日跑出府门外被马惊到,引得柳氏滑胎,因没有人证物证,而被说成了意外。   至于蓄谋谋害小王氏母子性命之事,则被推到了小肖氏和田姨娘的身上。于是,在庄子上居了二年之久,已是没了花容月貌,苗条身段的田姨娘被拘到了顺天府中。   这事的背后主谋就是木二夫人,奇的是,田姨娘居然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总结起来便是,木二夫人这个多年被蒙在鼓里的糊涂主子是无辜的,做恶的是许河家的,小肖氏和田姨娘……   这等供词,只要是个不瞎的,一看便知是做了假。可顺天府尹就是凭着这错漏百出,荒唐可笑的证人供词将这十七年间安平侯府所有冤假错案做了论断。   许河家的,小肖氏和田姨娘被判了秋后处斩,而木二夫人,则是逃脱了这一劫难。   人命案子审完后,余下的便是贩卖私盐的案子。   对于贩盐,木二夫人所沾手的数目实在是小,小到三指王爷所查的府邸之中,随便拎出一府,数目都是她的二十倍以上。   因此,这就变成了用多少银子疏通的事。所以不过几日的时间,木二夫人就被放出来了。   这若是说没有贵人在背后着手搭救,说出去有谁会信?   木婉薇听江顼说完后异常的气闷,直埋怨江顼为何不从中拦一拦,让木二夫人逃不了惩罚。   江顼却笑了,直到他最近忙,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案子已经断下了。   木婉薇又闷闷的问那在背后给木二夫人疏通的是谁。   这事,江顼倒是知道。是许昌侯府通过关系找到了宫中的德妃,德妃倒是没起大作用,最后是晴嫔给的言语……   木婉薇郁闷了两日后,又冷笑了。放出来又如何,难不得当安平侯府中的人都是瞎子是聋子,当真不清楚那些恶事是谁做下的?   只怕木二夫人一走进安平侯府的大门,迎面等着她的就是木老夫人的一口唾沫和木二老爷愤怒写下的一纸休书。   可安平侯府的作法,再次让木婉薇目瞪口呆了。   木二夫人竟然就那样走进了安平侯府的大门口,木老夫人什么也没说,木二老爷也没有写休书……   合子这些日子进进出出,光打听安平侯府那些子见不得光的事儿了。一看木婉薇瞪大了眼睛,她便回道,“虽然这事儿被捂得紧,可京都之中还是多多少少传了些风声的。若老太太这会将二太太赶出侯府去,岂不是告诉别人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真的?老太太,可是最顾忌脸面的……至于二老爷,姑娘,您当二老爷当真不知二太太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搭救二太太出来那些银两,是二老爷去同宇二爷和大姑奶奶那里商借来的……”   换句话来说,木二夫人这些年来并不是孤军奋斗,而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木婉薇听罢后从鼻子里冷哼了两声,这都什么时候了,木老夫人还顾着脸面脸面。早在她三十几年前放荡成性,生下木大老爷时,这整个侯府的脸面就已经被她丢尽了。就更不要说颇得她直传的木婉月,这些年来在耿府,在外面的所做所为了……   冷着脸指挥着粗婆子们将几只收拾好的箱笼抬出去装车后,木婉薇又问,“大老爷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默认了?”   这些事,可是每一件都冲着大房而去,为的,就是让木大老爷膝下无嗣,继承不了爵位。   合子听后长叹一声道,“大老爷现在还哪儿有那份心?一场大火,可算是让大老爷家破人亡,原来好好儿的一个家,现在只剩下他带着十四姑娘和鹏哥儿。说来也奇怪,八姑娘身子弱,在火里跑不出来就算了,怎的大太太这个平日里身子健朗的,竟是也没跑出来?”又是一声长叹后,合子继续道,“……不是已经分了家了吗?虽然老太太有心留大老爷,可大老爷还是决定在办完大太太的丧事后,带着十四姑娘和鹏哥儿出去独居……说来,十四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这样一来,也不知是喜是忧。”   木婉薇斩钉截铁的回了句是喜。   回安平侯府那日,她曾好好打量了已经十二岁了的木婉芳。那模样,那身段,皆是出类拔萃的,做派行事,亦不像是个姨娘养大的庶姑娘。   小肖氏虽心毒,可在对木婉芳的教养上却是下了大力气,可见一片慈母之心。   眼下安平侯府落到这个境地,若木婉芳还居在侯府中任木老夫人摆布,还不知会落得何样凄惨的下场。   主仆两人正说着,江顼带着随从来了,他今日是特意来接木婉薇回安庆王府的。   英亲王府一案已是有了论断,皇帝已经下旨没收其名下所有为业,并将英亲王一家圈禁在英亲王府中,不许出去,更不许外人探视。   而那些依附于英亲王府的权贵们,亦是在三指王爷的秉公直断下,治罪的治罪,入狱的入狱,没收银财的没收银财,还有一户侯爵府和一户伯爵府,因设案的银两太过庞大而被削了爵位,由贵族贬为平民。   将贤贵妃和三皇子身后这条最大的经济命脉切断,朱佶给了江顼十日的时间陪陪**幼儿,至于接下来的事,由花时荣接手密布。   江顼接木婉薇母子回安庆王府,也是因为启哥儿的百天眼瞅着要到了。满月小过一番也就罢了,毕竟不在自己府上,可百天,却是不能含糊了。   开了春病情稍有好转的安庆王发了话,大办!   蓝诺公主外嫁后,一向性子直爽的镇国公夫人变得多愁善感。明明木婉薇只是回同在京都中的婆家,却依旧在背地里红了眼圈。   木婉薇心中也是凄凄的,木婉欣已是在两日前被她命人送到庄子上去住着了。眼下镇国公府中只剩下了柳景瀚和年纪小小的允哥儿,柳景瀚整日里忙的不见踪迹,小小的允哥儿又不懂得什么,膝下热闹惯了的镇国公夫人心中难免不好受。   江顼看着木婉薇眼中的恋恋不舍,言称木婉薇若是想,等启哥儿过完百日后,便再回来住些时日。   启哥儿过了百日后,江顼又要忙上一段日子。与其将木婉薇母子放到安庆王府,倒不如让她回镇国公府居着。   木婉薇却抱着儿子往江顼怀里轻轻一依,说镇国公府里也闷得慌,从哪个角度看天都是方的。   若是有可能,她倒是想同镇国公夫人一起去庄子上陪木婉欣住上些时日。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心情一定能舒畅许多。   江顼则是在沉默了须臾后,问木婉薇道,“你当真,不想让欣儿入太子府?”   木婉薇点头,太子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不想木婉欣整日活在险境之中。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木婉薇早看开了,同自己妹妹的性命相比,不值一纹!   看着心主意颇正的木婉薇,江顼将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给咽下了喉咙。   在他看来,木婉欣入太子府是不可改变的事,现下,只是时间和方式的问题。   回到安庆王府后,木婉薇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主院中给安庆王夫妇请安。安庆王妃依旧是以前那副慈祥的模样,拉着木婉薇问东问西。安庆王则是江顼还将启哥儿抱给他,捧在怀里好好看了一番。   木婉薇的心神,却一直落在满面柔笑的司徒静身边的——司徒姗身上。   眉头微扬,她搞不懂了。司徒姗挽了妇髻,那她嫁给了谁?既是嫁了,又为何独自出现在安庆王府中?   司徒姗则是落落大方,盈盈走到木婉薇身前,福下身去礼数周全的唤了声,“大嫂嫂安好……”   木婉薇一耳遍捉到了司徒姗叫的是大嫂嫂而不是表嫂嫂,这,全然是自家人的称呼。可江枫已成亲,江彬已经议亲,司徒姗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是嫁给了安庆王府中的谁?   回到兰苑后,木婉薇好奇的问将自己抱起的江顼这是怎么回事。江顼则是神色淡然的回问了句,“你可知媵妾?” ☆、第 275 章 打发     媵妾,木婉薇当然听过。生在世族大家,这种最能保障母家利益的嫁娶方式,她怎么会没听说过?   媵妾,不是妾,是副妻。在正妻亡殁或是没有子女的情况下,媵妾可以扶正,取代正妻的位置。   只是,媵妾都是随同正妻一同嫁到夫家,受半正妻待遇。   司徒静和江枫都成亲一年之久了,司徒姗才入了安庆王府做媵妾,这,不合道理吧。   江顼笑了,把脸埋在木婉薇的脖颈间,轻声道,“在这种时候,还讲什么道理,能达成目的便可。”   木婉薇被江顼的举动吓得心惊肉跳,连连拍打江顼的肩膀。   她才回来,箱笼还会收拾,启哥儿也未安顿……   江顼却是抱了一会就松开了,让羞红着脸的木婉薇收拾东西,道了句安庆王叫他有事后,去主院了。   江顼出了兰苑,木婉薇的‘耳朵们’也就是进屋儿了。本来这些‘耳朵儿’应该早把安庆王府里的事传给木婉薇的,可安庆王府的规矩到底是大,在木婉薇不在府内的时候,她们几乎拿不到便笺出府。   让菊露出去守了门后,王嬷嬷带着青梅和幽棠左一句右一句的说开了。   过了年后,安庆王妃原是打算正月十七去接木婉薇母子回安庆王府的,话都对府里的丫鬟婆子放下去了。正月初十时还特意到兰苑中来,选了一间朝阳的房间做为启哥儿的房间,并从库里选了好一些名贵的摆件出来给启哥摆房……   可谁知上元节一过,安庆王妃突然就没动作了,主院和二房的院子里气氛变得凝重,府里的迎来送往却少了许多。   没出两日的时间,安庆王妃和司徒静开始带着几个管事婆子整日整夜的查帐。   有次木婉薇的陪房,现在掌管兰苑小厨房的田妈妈无意识的问了主院里的丫鬟一嘴,王妃和司徒静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次日,那丫鬟才回田妈妈。说年前时,一个为安庆王妃打理了近十年产业的掌柜的携款私逃了,因那掌柜的待过好几家铺子,所以安庆王妃要查查这些年来,那掌柜的私下里贪了多少私银。   一是做到心中有数,二是待官府拿到那掌柜的时,也好一起算算总帐。   又过了两三日,一直盯着主院的菊露却发现,王妃手下的几个管事婆子趁着夜色在暗暗的烧帐本……   查帐而已,对清楚不就行了,何必烧帐本?   木婉薇笑了,这两个月来她一直以为英亲王府的事对庆安王府一点影响也没有呢。   其实不然,安庆王妃心中早就怕了,所以才会在三指王爷没登上安庆王府前,将那些有问题的帐本儿全都毁了。   只是不知,安庆王妃名下的产业是参与了贩卖私盐还是做下了别的勾当。   笑了会后,木婉薇让几个继续往下说。   “那会子王府里气氛压人的厉害,进进出出,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青梅继续道,“直到正月未的时候,二姑奶奶回了一次娘家,大伙才算是在王妃的脸上看到笑意了,王妃和二奶奶也不查帐了……”   这二姑奶奶,指的便是江婷了。她入三皇子府虽然没名没份,可到底算是嫁出去了。   听到江婷的名字,木婉薇的眼眸不由得寒了三分。若不是江婷,木婉欣怎么会**于朱佶。   只可惜她入了三皇子府,若不然,怎能让她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二姑奶奶也算是能耐的了……”幽棠正背对着木婉薇倒茶,并没看到木婉薇面色不佳,笑嘻嘻的插了句嘴,“这才入了三皇子府几日,便传出有孕的消息了……”   端着茶回身见木婉薇眼中要冒火了,幽棠连忙住嘴,青梅接过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江婷回过一次娘家后,安庆王妃的身板再次挺直了。紧接着,便是张罗着让司徒姗以媵妾的身份入安庆王府。   “……姑娘别看二奶奶平日里笑得花儿一样,王妃做下这个决定时,二奶奶很是闹了几日呢。”王嬷嬷轻叹道,“唉,可怜见儿的,要是别的委屈,还能回娘家诉诉苦,可这……”   司徒姗进到安庆王府当媵妾,司徒一族受益最大。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会听已经不能生育了的司徒静的哭诉委屈?   木婉薇没心情听司徒静日子过得如何外甜内苦,她只问了一句,“二爷呢,二爷也同意?”   她记得江顼对自己说过,江枫娶司徒静时就是百般不愿,如今又让他娶一个司徒家的女人,他就这般同意了?   这事,江枫最初是不同意。后来安庆王妃找他去主院说了次话,从主院出来后就再没意见了。现在,如司徒姗相处颇为融洽,若是不知内情的外人见到,简直要以为司徒姗才是江枫的正妻。   提到这个,幽棠接了话,“姑娘,您猜谁不同意!”没等木婉薇问,她已是继续说道,“王爷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将王妃唤到屋子里,两人好是吵了一次,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安庆王妃让司徒姗进府给江枫做媵妾的事,**病榻的安庆王爷并不知情。待他无意中听了丫鬟婆子的碎语后,勃然大怒,指着安庆王妃的鼻子大骂,让安庆王妃将司徒姗给赶出安庆王府去。   那会儿,司徒姗都已经入安庆王府十日有余,染了落红的帕子都捧给安庆王妃看过了。   此时若是将司徒姗赶出安庆王府,司徒一族还有何脸面可言。便是安庆王妃,出来进去也是抬不起头。   这样僵持不下了两日有余,病情稍有好转的安庆王爷再次气得病重。待到病情再有好转后,亲自发了话,让江顼速速把木婉薇母子接回安庆王府,并扬言启哥儿的百天要大办……   “姑娘,别看王妃和二房怎样折腾,”王嬷嬷笑着下了定语,“王爷的心中还是有大房的,他让姑爷将您接回来又给启哥儿大办百天,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他对姑爷的看重……”   木婉薇笑着点头,心中暗道,安庆王位许就是因为江顼才落到江家的,安庆王爷又怎会不看重江顼?   几个丫鬟又碎语了几句后,木婉薇又问可是还有别的大事。幽棠想说什么,却让青梅拉走了。   木婉薇专心逗儿子并没发现,见几人没话了,便让她们去收拾箱笼,让合子去叫奶娘进来给启哥儿喂奶。   待到丫鬟婆子将东西都收拾齐妥,太阳已是偏西。江顼派人来说晚饭留在安庆王那里用后,木婉薇便独自用了些东西。   用过晚饭后又让奶娘将启哥儿抱过来玩,正逗得启哥儿‘咯咯’直笑时,江顼回来了。   木婉薇只抬头看了江顼一眼,便知江顼心情不太好。许是安庆王说了些什么,也许是在茉莉花丛后面遇到小妖精了。   前者,她无奈,毕竟是父,不管是不是亲的,到底是养了二十几年。   后者,她得意。只要江顼心中有自己,司徒静就是哭成一朵茉莉花儿又如何?   木婉薇在带着身孕时,就知道司徒静偶尔会在茉莉花丛中哭拦江顼了。起初她心中是酸酸的,自小长大,花前月下……   可偶然发现司徒静是故意让她发现的后,她不吃醋也不伤感了。这种手段太低劣,卢碧云一闭眼睛能想出十几个比这她高明的。   江顼也凑上前逗了会启哥儿,等到心情转好后,命奶娘将启哥儿抱出去了。   接下来,便是把**抱到内室里一番红绡帐暖。   一番温存下来,木婉薇累得浑身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在江顼稍做停息时,她忍不住对江顼抱怨,明明给他纳了妾,就在偏院里……   江顼听罢哦了一声,喘息着道了句,“那个叫竹叶的?被我打发了……”   木婉薇愣眼,自己好不容易,下了天大的决心才给江顼纳了妾,竟然就这样让江顼无声无息的给打发掉了?   江顼看了面色桃红的木婉薇好一会,想了想还是明说了,“江婷从没去过镇国公府,你当她是如何知道恭房附近有个落梅阁的?” ☆、第 276 章 百天     在江顼未将话挑明前,木婉薇一直以为江婷对镇国公内宅那般了解,是三皇子或是司徒静告诉她的。   毕竟镇国公府原来是皇子府邸,只要三皇子派了人手稍稍一查,很容易就能查出宅院的构造图。   司徒静曾多次出入镇国公府,连玉兰树林都能摸去,也不差一个梅林了。   如今,倒是想明白了。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司徒静,谁会有在镇国公府当了四五年差事的竹叶更了解地形?   木婉薇急了,撑着身子坐起着,怒着俏脸问江顼将竹叶弄到哪里去了。   自镇国公夫人将梅、棠、竹、菊给了她,她自认对这四个丫鬟不薄。衣食住行,皆是同合子樱桃一个等级。谁家里要是有个难处,她从没视而不见过。   特别是竹叶,她是给了多大的脸面!陪嫁的六个丫鬟里,她独独选了给她开脸儿,还格外看重的给了身粉红色的衣裳。   看的,不就是竹叶平日里小心谨慎和忠心耿耿吗?   现下便好,她如此看重的一个人,竟是在背后狠狠捅了自己一刀。   江顼把张牙舞爪的木婉薇压在身下,轻描淡定的说卖掉了,然后又道,“有忠心不二的丫鬟,却没有忠心到底的侍妾。薇儿,你在给她铺房的时候,就应该想明白这个道理。”   身为丫鬟,得到超于丫鬟应该得的东西,她会感恩戴德。身为侍妾,得到同丫鬟差不多的东西,她会心生怨恨。   木婉薇将竹叶的身份抬的过高,只是这个身份,整个兰苑里没有人承认,待到木婉薇有了身孕,竹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木婉薇心中的闷闷的不舒服,按江顼所说,竹叶做出这样叛主的事倒是自己的错了?   “不是,你没错。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她偏偏选择了最让人痛恨的,”江顼重新亲上木婉薇的樱唇,声音里带了一丝埋怨,“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谈一个妾?能不能专心点?”   竹叶不过是个插曲,江顼重视的是现在,此时,眼前………   次日一早,木婉薇如以前一般去主院给安庆王妃请安。以前,主院里只她和司徒静在,如今,又多一个司徒姗。   丫鬟婆子对两人的称呼也颇有意思,皆是叫司徒静二奶奶,叫司徒姗小二奶奶……   小二奶奶……   初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司徒姗时,木婉薇将点将含在嘴里的茶差点喷出去。   反观正牌二奶奶司徒静,对这个却是淡然多了。司徒姗未入安庆王府时,她叫司徒姗为姗妹妹,现在去了那个姗字,直接叫妹妹。拉着司徒姗的手嘘寒问暖的,可要比两人在娘家为姑娘时亲切多了。   面对关系融洽的妯娌三人,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安庆王妃了。吃了会儿茶,聊了些无用的话后,将话题引到了给启哥儿办百天上。   启哥儿百天的事儿在木婉薇未回府前就已经准备齐妥了,安庆王妃提这事儿,是问问木婉薇这方面有没有需要下帖请的人。若是有,现在补发帖子还来得急。   木婉薇从司徒姗的手里接过宴客单子看了两眼,见镇国公夫妇,蓝城公主夫妇,朝瑰公主都在其上,言说再没有了。她就这么大个交际圈子,这么几个相识的人,已是都请到了。   启哥儿的百日宴办得很是热闹,京都之中的大半权贵都给了面子到场了。   朝瑰公主是同蓝城公主夫妇一起到场的,因一个身子赢弱,一个带着五个月的身孕,所以都未久留,略坐坐,逗了会启哥儿,府宴一开便一同先走了。   两位公主前脚刚走,朱佶后脚便到了。朱佶到了不到半个时辰,三皇子竟是带着江婷也到场了。   而且,还送了不薄的贺礼。   木婉薇被脸上皆是带着浓浓笑意,将启哥儿抱来抱去的朱佶和三皇子惊到了。   朱佶来,是因为同江顼关系好。可三皇子,这些是为哪番?   安庆王妃是九转的心思,连忙命婆子在小厅里给单摆了一桌席面。   朱佶,江顼,三皇子三人进去后没一会儿,他们贴身侍候的随从被打发了出来,站在小厅外,似三尊门神一般。   前来参加府宴的宾客们全都是善观风向,见到这番情形,虽席面刚开,也是纷纷装醉离席。   于是,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贵客们就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大多是安庆王妃方面的近亲。   江婷看了小厅紧合上的房门一眼,缓步靠到木婉薇身前来了。弯下身子看了小小的启哥儿好一会,直言看着就聪明,又抚着尚平坦的小腹笑道,若自己腹中的孩子生下来能有启哥儿一半的讨喜就好了。   木婉薇对江婷柔柔的笑出来,直道三皇子相貌堂堂,江婷长花容月貌,所生下的孩子定会俊俏喜人。   听了这话,江婷娇声娇气的笑了,“那便借大嫂嫂吉言了……”   木婉薇见不得江婷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见娇客们走的差不多了,也就借口启哥儿困倦了起身回兰苑了。   当天,江顼回来的很晚,喝了不少,面色通红。人虽还站着,眼中却全是醉意。   江顼的酒品一向好,大醉之后就是睡,不吵不闹的。可这次,却把木婉薇捉到怀里,像摇了孩子般摇了许久。   嘴唇紧抿,一脸的心事。   木婉薇问他怎么了,他只说心里堵得慌。问为什么堵,江顼又不说了。许久后,又突然问木婉薇,“薇儿,你说,我不要这个王位,就当个富贵闲人如何?”   木婉薇想也不想的就点了头。   江顼将木婉薇紧紧的搂在怀里,心情大好的闷笑了好一会。然后身子一倾,将木婉薇压到**榻里想行周公之礼。   木婉薇却是皱着眉头,狠狠踢了江顼一脚。便是个富贵闲人,喝得一身酒臭也得沐浴净身。   次日一早,木婉薇是被江顼给叫醒的,言称今日要抱着启哥儿进宫。木婉薇往被子里一缩不愿起来,她踢了江顼一脚,被江顼狠狠的‘报复’了,现在懒得厉害。   江顼再叫,木婉薇怨声载道的对江顼道,“富贵闲人是不能用进宫请安的!”   “在没当成富贵闲人前,我还是安庆世子。”江顼对外面喊了声准备香汤后,摸进**榻里把木婉薇捉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哈欠连天的木婉薇抱着启哥儿,跟在江顼的身后进了宫。   依旧是老路线,先是去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将启哥儿放下后,再去皇后的宫中给皇后请安。   这一转转悠下来,启哥儿的襁褓里被塞得满了金银锞子和各种小挂件儿。那些小挂件,哪一样拿出来都不是凡品。   回安庆王府的马车上,木婉薇看着那些东西对江顼打趣道,将启哥儿得来的这些东西变卖了,足够江顼做个很富贵很富贵的闲人了。   江顼也笑了,言说要多带启哥儿进宫,他这宝贝儿子进宫一次所得的东西,要比他半年的奉银还多。   启哥儿的百天过完后,江顼又开始起早贪黑的忙碌起来,一天也见不到个人影。   没了江顼陪着,木婉薇也越加不愿意去面对三个满嘴虚情假意的司徒家的女人。偶然得了朝瑰公主着了春寒病倒的消息后,木婉薇马上让合子几个丫鬟收拾箱笼,要回朝瑰公主府去给朝瑰公主侍疾。   东西收拾好,和江顼打了招呼后,木婉薇又去同安庆王妃打招呼。   虽木婉薇回安庆王府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可朝瑰公主毕竟是木婉薇名义上的母亲,安庆王妃心中再不愿,也是同意了。   可就在木婉薇临出发的前**,安庆王却突然病情加重了。当木婉薇被急急唤到主院之时,主院里的丫鬟婆子已经跪到了一地,司徒静已是在私下里命人准备寿衣寿木了…… ☆、第 277 章 停药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木婉薇脚下一顿,惊到了。   启哥儿过百日的时候,安庆王还好好的,不仅能出来宴客,还和镇国公坐在一起浅饮了两杯清酒。   她和江顼进宫请安回来,安庆王还特意让江顼抱启哥儿到主院给他看过。   这才几天的时间,满打满算没超过五天。   怎么突然间说不行,就不行了。   正在抄手回廊上小声同管事嬷嬷说话的司徒静见木婉薇来了,哽咽一声,泪如雨下,“大嫂嫂,快进去看看吧,父亲……”   后半句话,咽下去了。   木婉薇连忙收了心神,提裙走上了抄手。在丫鬟挑起帘子后,同司徒静一起进了屋儿。   外室里,有司徒姗,江枫,江彬,江嫣和几名居得近的庶子庶女。几人坐的坐站的站,明晃晃的烛光下,脸上皆是带着悲色。   木婉薇和司徒静一进去,江嫣拿帕子抹着脸,上前来唤了大嫂嫂二嫂嫂,然后拉住司徒静的手放声悲泣。   江嫣这一哭,屋子里的人皆是受不住了。年纪小身侧跟着嬷嬷的,转身趴在了嬷嬷怀里哭。年纪长没带丫鬟婆子进来的,便同身边和自己的年纪相仿的庶姐庶弟哭。   一时间,外室里哭声一片……   木婉薇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被众人哭得心中忙乱,自己也落下了两行清泪。   抬起帕子还未将泪痕擦干,安庆王妃从内室里走出来。看着哭做一团的众人,震怒着吼道,“哭什么哭!王爷还好好儿的,你们哭什么哭!”   安庆王妃这一声,吓得屋儿里的众人收了声。   木婉薇抬头去看安庆王妃,见往日里安庆王妃保持的温和慈爱形象全然不见了。一双凤目里充满了血红,脸上带着盛怒,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时,就如要将那个人千刀万剐一般。   直到最小的一个庶子也在奶娘的哄劝下收了哭声后,安庆王妃将视线落在了司徒静身上,“可是派人去请御医了?”   司徒静按了两下眼角上前,带着很浓的鼻音道,“已是将人打发出去了,只是天色已晚……”声音略微一顿,又小声道,“……东西,我已是命人准备下了……”   安庆王妃柳眉微挑,冷言问道,“什么东西?”   司徒静被安庆王妃吓了跳,颤着声音说是已经让管事嬷嬷备下后事。   安庆王妃眼眸微眯,扬手狠狠掴了司徒静一个耳光,咬牙切齿的骂了句,“愚钝至极!”   回过头,抬手指向屋子里的众人,狠声道,“别再让我听到一声哭声,不然……”   不然后面的话,变成了两声磨牙。   司徒静愣在原地,保持着被打的那个姿势。直到安庆王妃走回内室,她才将手捂在火辣辣的左脸上,然后,看向了司徒姗。   司徒姗似没看到一般,将脸扭向另一边儿了。   木婉薇捂着胸口,转身出了屋子。来到回廊上,将合子叫到身侧,让她速速派人去寻下午出府办事一直为归的江顼,并将安庆王要不好的事说清楚讲明白了。   江顼最重孝道,若真错过了这一刻,定会悔恨一生。虽然安庆王妃可能已经派人去叫了,可她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将人打发出去才保险。   眼瞅着合子出了院落后,木婉薇又回到了屋里。这会,屋里已是一丝哭声都听不到了。大伙都似个不会说话的木头一般或站或坐,脸上的表情或是哀伤或是悲痛。   木婉薇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寻了个绣墩坐下,隐在了烛光的暗处。   坐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两名身份高贵的贵妾一同来了,没顾赫嬷嬷的阻拦,直接提裙进了内室。   须臾,内室里先是传出几声悲戚的哭声,然后便是安庆王妃极怒的厉喝。再后,两名贵妾一个满脸伤心,一个满脸愤怒的出来了。没走,就站在了外室里。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帘子突然被大力的掀开了,寒风涌进,木婉薇被吹得打了个寒碜。   她抬头去看,见进来的人是脸色沉阴的江顼。江顼的身边还跟着一名白发苍苍,气喘吁吁的御医。   没看外室里的众人,他先是带着御医进了内室。片刻,板着脸将安庆王妃送了出来。   眼眸一扫看到坐在门口的木婉薇,对她摆了摆手,道,“过来。”   木婉薇连忙起身,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后,跟在江顼的身后进了内室。   内室里,御医已是在榻前给安庆王爷施针诊治了。一名药童无声息的侍候在一侧,递针,递参片,递帕子,擦汗水。   安庆王爷紧合着眼,脸上苍白无一丝血色,看上去同仙去了一般。   木婉薇小步靠近江顼,伸手握住了江顼的手,感觉到江顼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不由得抬头去看江顼的脸。   江顼还是板着面孔,薄唇轻抿着,看似镇定,眼眸中却浮现一丝哀伤和不知所措。   木婉薇的心一下子便揪痛了,她将双臂紧紧环上了他的腰身,轻声安慰道,“父亲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江顼轻拍了拍木婉薇的肩膀两下,轻声回道说,“没事,几年前,父亲也病得这样重,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御医又是动银针,又是命人熬汤药,足足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安庆王爷才悠悠转醒。   御医长松了一口气,笑了,起身后又凝重了神色,又站在那里似一尊雕像办的江顼道,“世子爷,借一步说话。”   江顼点头,带着御医去了屏风的另一侧。随之,刻意压低的声音隐隐传来。   木婉薇则走到小几前倒了杯温水,刚想端去给安庆王爷喝,江顼回来了。   江顼亲手接过温水,小心翼翼的服侍安庆王爷一口一口的喝下。   喝下一杯清水,安庆王爷的精神好了些许。看了江顼良久,他动了动眼眸,轻道,“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江顼手中一顿,对安庆王爷回道,“父亲,等您病好了再说不迟。”   安庆王爷却出奇的固执,让江顼将他扶坐起来,定要现在说不可。   江顼犹豫了须臾,对正想回避的木婉薇道,“薇儿,你出去看着,别让人靠近,我同父亲说几句话。”   木婉薇点头,带着御医出了内室。   坐立不安的安庆王妃马上迎了上来,急声问御医诊治的结果如何。   御医道了句病情暂且无大碍后,安庆王妃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想进内室,却被木婉薇拦住了。   木婉薇柔笑一声,道,“母亲,父亲还未醒来,眼下江顼正陪着,还请母亲少安毋躁。”   看向自己走来的司徒静和江枫,江嫣几人,她又道,“请几位叔叔婶婶姑姑都少安毋躁。”   再后,坐到了门侧的一只绣墩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安庆王妃看了木婉薇须臾,对身后的一众子女道了句,“你们父亲身子无碍了,等他稍好些你们再来请安,眼下都回去吧,别在这里杵着耗神了。”   最初是无人肯离去,待到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江彬带了头儿先行一步后,其余人也纷纷向安庆王妃告退了。   一会儿的时间,外室里便还只剩下安庆王妃和江枫夫妇三人。安庆王妃在距离木婉薇不远不近的玫瑰椅上坐下,探究好奇目光不时的在内室和木婉薇的身上扫过。江枫三人,则是围站在了安庆王妃的身后。   木婉薇刚想同安庆王妃搭话说两句什么,便听内室里隐隐传出了声音。先是安庆王爷一句‘为了保全他们……’后是江顼一句‘不值……’。   木婉薇心中一惊,将视线落在了安庆王妃四人的身上。思了片刻,她起身走到小几前,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奉给安庆王妃,站在安庆王妃身侧立耳细听,见听不到内室里丝毫的声音后,才将心安下来又坐回到了原来的绣墩上。   这会儿,里面已是传来安庆王隐隐的哽咽声,“……这几年来,我没照顾好你,我有愧于皇上……”   江顼说什么,木婉薇听的不真。隐语了片刻,江顼一声长叹传来,“……父亲,你只管安心养病,别的,我心中有数……”   片刻,江顼出来了。他看了安庆王妃四人一叹,笑了,安慰几句后,又让传御医进来给安庆王爷继续诊治。   然后,牵着木婉薇的手,踏着夜色回了兰苑。   此时天色已过子时,江顼让木婉薇去睡,自己则坐到偏室里想事。   木婉薇怕江顼憋坏了,便把话头挑开了,直问安庆王爷治身养病的药是何人给停的?   御医同江顼的话,木婉薇都听到了。安庆王爷这次病的这样重这样急,是因为近一段时间来没有用药。   给安庆王爷停药的人不应该是安庆王妃,安庆王爷过逝,对安庆王妃百害而无一利。而且看安庆王妃那副模样,对安庆王爷的关心不像是假的。   江顼伸手将木婉薇抱到怀里,叹道,“是父亲自己停的,为的,是将王位传到我的手中,不被江枫夺去……”一声苦笑后,江顼又道,“薇儿,你嫁的……是个身份见不得光的皇子……” ☆、第 278 章 闲人     木婉薇虽早就猜到江顼是皇室中人,可如今听江顼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颤了三颤。   江顼闭上眼眸又是一声长叹,亲上木婉薇白皙的额头,含糊着声音问道,“你在外面,听到了多少?”   木婉薇感觉着额上柔软的触感,说了她所听到的一些片语。不多,从里面只能听出皇帝对江顼的看重,并不能证明皇帝就是江顼的生父。   江顼抵着木婉薇的白皙的额头,“聪明如你,在贤贵妃说启儿是长孙时,应该就能怀疑我的身份吧。若不是这样,启儿百日即不是年又不是节,我带你进宫,你怎么会一句话也没问。”   这回,木婉薇没否认。江顼太聪明了,江顼看自己同看孩童一般。   握着江顼温热的大手沉默良久,木婉薇低声道,“江顼,你心中难受,就说说吧。说出来就好过了,就像我一样,心中再难过,喝醒了和你吼一顿,醒来就好了……要不,喝些酒?”   江顼笑了,把木婉薇在怀里抱紧,叹了句不用喝酒,然后,缓缓说起了往事。   先皇登基晚,继承大统时,已是近五十岁的高龄。那会,身为皇长子的皇帝,已是年近三十。   按照北元立长为储的传统,皇帝应该在先皇登基后就被立为太子。   可,偏偏皇帝子嗣艰难,大婚近十五年,只生了五个女儿。   平常百姓家,无嗣之人尚且不能继承家业,更何况皇帝生在天家。   先皇一共六位皇子,除去皇帝外,其余五子皆儿女成群。可想而之,在这种情况下,余下的五子是何等的如狼似虎。   那会的皇帝因太子之位郁郁寡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遇到了以卖唱为生的歌妓安氏,也就是江顼的生母。   纸醉金迷半年之后,大皇子留恋勾栏同一歌妓暗生情愫之事也在京都之中隐隐传扬开来。   皇太后知道后将皇帝一顿训斥,言称在这种至关紧要之时,皇帝怎么可以贪恋于女色,而且还是卑贱之女。若是在这种时候被其余五位皇子和朝臣捉到皇帝德行上的亏欠,那同太子之位才是真正的无缘。   这种时候若是处死安氏,在旁人看来就是此地无银。皇太后深思熟虑之后,便这事推到了当时还只是皇帝贴身侍卫的安庆王身上。   安庆王年轻之时就贪恋女色,出入勾栏也是长事,再派上些人手在暗地里将这事一含糊。大皇子同歌妓产生情愫和大皇子身侧的侍卫同歌妓产生情愫的事便混成了一团。   就在当时的二皇子向先皇递折子参大皇子德行不端之时,安庆王和安氏成亲了。   先皇得知后,将二皇子狠狠训斥了一番,言称他污蔑兄长,德行才是真正的不端!   那会,安氏已是有了二个月的身孕。皇帝知道,安庆王也知道,唯独皇太后不知道。   皇太后若是知晓了,安氏必死无疑。   八个月后,安氏产下了江顼。   抱着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心中即苦又甜的皇帝去见皇太后,想将江顼以他长子的身份抱回大皇子府。   皇太后虽气皇帝当初瞒她,却也当真喜欢自己这个亲孙子。可在皇位和江山之间,她犹豫了。   当时大皇子妃腹中正怀着一个孩子,皇太后便说,如果大皇子妃这一胎不能生下男孩,便想个法子将江顼抱回皇长子府,若大皇长妃这一胎是个男孩,江顼,便永远只是江顼。   二个月后,朱佶出生了。朱佶满月之时,皇帝被先皇立为储君……   木婉薇听得目瞪口呆,结巴了半天,道了句,“所以说,你是皇长子……”   皇长子,可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江顼,竟硬生生同皇位擦肩而过!   “我是江顼,安庆世子,江顼。”江顼闭上眼睛长叹,声音里是说不清的悲痛。   木婉薇抬手去摸江顼的鼻,眼,唇,想像安氏当年是何等的美貌。手下一顿,问江顼道,“那,娘呢?”   江顼的故事里,只提到了安氏将他生下,一笔略过。   安氏,自是过世了。皇太后既然已经有了将江顼抱回大皇子府的打算,又怎会让江顼有个身为歌妓的母亲?   “所以,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皇子?”木婉薇问江顼。   明明知道自己是皇室人,却要顶着江家世子的身份。明明是皇长子,却要用心去辅佐朱佶,俯首称臣……   这些,江顼是如何挺过来的?难道他心中就没有不甘,没有怨怼?   想着想着,木婉薇落泪了。自己那点坎坷算什么,和江顼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平白丢了大好河山相比,全然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顼倒不是自小知道,他以前只知道皇帝和皇太后对他好,好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上。   真正知道,是几年前皇帝病重之时,将他从江南招回之时。   勤政殿内,当时处在弥留之迹的皇帝颤着声音让江顼叫他一声父皇,父亲,或是爹,都行,只一句,他走的心安……   木婉薇边擦眼泪边细思那个时候,那会,江顼好像还病重着,安庆王病情刚有好转。   想了会后,木婉薇直道江顼那会没有现在忙。那时江顼还时不时到镇国公府看她,一幅悠闲的纨绔子弟模样。   江顼又笑了,这回,是释然的笑。   在知道自己是皇子之前,江顼同朱佶是自小的玩伴,异姓的好兄弟。知道之后,江顼是朱佶的臣,他要用心辅佐朱佶登上皇位,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在木婉薇不解的目光中,江顼道,“你当皇上为何让我和朱佶从小一起长大,认一个老师,读一样的书?不仅仅是因为我真实的身份是皇子,要得到一些皇子的待遇……”   更重要的是,皇帝要保江顼的命。   自古君王多疑心,若将来江项的身份被揭露出来,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江顼和朱佶自小建立的感情,许是能让朱佶手下留情几分。   皇帝如此用心良苦,江顼又怎会不按着他的路数去走?   江顼甘愿称臣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只有他有一颗安于为臣的心,皇帝和皇太后,才会如现在这般优待于他。   不然,一个被剥夺了皇室身份在外养了二十几年的皇子,若说消失,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既是如此,当初为何不直接将你送到别处去养,离皇室朝廷远远的,何必现在又怕养虎为患,危及江山?”木婉薇突然就怒了。   因为皇上对江顼,到底是心存愧疚。他不想让自己的骨肉,流落于荒野,与莽汉为伍。因为江顼得到的,除了皇位外,他一样也不想少给。   木婉薇伸出双臂环上江顼的臂膀,长长叹道,“江顼,咱们什么时候离开京都去当富贵闲人?我害怕……” ☆、第 279 章 侍疾 推荐 12800 加更     富贵闲人不好当,最起码的前提是,朱佶的太子位能保住。若不然,江顼的下场,会比朱佶惨上一万倍。   所以,安庆王的病情稍稍稳定,江顼便又回到朱佶身边谋化大事。   本来收拾好箱笼打算回朝瑰公主府的木婉薇留了下来,亲接了一项好活计。   给安庆王爷侍疾。   安庆王爷久病多年,当儿媳的是不用在身侧侍疾的。便是安庆王妃,也只是偶尔端端汤药,其余时候,皆是丫鬟婆子在侍候着。   若不是这样,安庆王爷也找不到给自己断药的机会。   如今木婉薇说是给安庆王爷侍疾,其目的就是看着安庆王爷吃药。   每日早起,她踩着点儿去主院,净了手,将樱桃熬好的药汁端到安庆王爷的面前,看着安庆王爷一口一口咽下去,再奉上一杯温水漱口。   因着木婉薇侍疾的举动,主院里热闹了起来。   最初两日,只木婉薇一个媳妇儿侍候在安庆王爷的病榻前。第三日,司徒静也凑了上来,第五日,司徒姗走进内室对骨瘦如材的安庆王爷叫了声父亲。   对于司徒姗的存在,安庆王爷是坚决不认的。还未等司徒姗一声‘父亲’叫出口,他已是冷着脸色让丫鬟撵人。   于是,每日清晨前去主院给安庆王爷侍疾的人,便只有木婉薇和司徒静。   安庆王妃见此情景甚是欣慰,直道木婉薇和司徒静有孝心。不过两人日日都来,难免太过劳累,可以将日子错开,大媳妇来一天,二媳妇再来一天……   对于安庆王妃的分工,木婉薇柔柔的说了句母亲说的是,可到了司徒静侍疾的日子,她依旧是我行我素的往主院里跑。   安庆王这些年来对江顼是如何感情,无人得知。可江顼,从小到大却是一直将安庆王当成生父那般去敬仰。   若不然,在听闻安庆王爷要不好时,也不会紧张到那种程度。   夫唱妇随,江顼重视这个父亲,木婉薇也重视。自家夫君想安庆王爷养好身子安享晚年,那她这当娘子的便每日里看着安庆王爷服药治病,绝不落下一次。   一连半月下来,安庆王爷的病情果真见好。虽还不能出外见风,可在丫鬟的搀扶下,在屋里来回走动却是没问题了。   接触的多了,聊的话题也就多了。   渐渐的,安庆王爷同木婉薇的谈话,从江顼小时几岁开始习文几岁练武变成他同另几位同僚是如何将皇帝扶持到太子之位,又如何助皇帝登基大宝。登基大宝后,又是如何处置几位窝藏祸心的皇子。   皇帝一共兄弟六人,除了英亲王封了王位之外,其余四人皆是落得了不堪的下场。   虽都是些沉芝麻烂谷子的事,木婉薇这个闺阁妇人却依旧听得心惊肉跳。因担心当前江顼的安危,木婉薇话里话外的去问安庆王爷对现下朝中局势的看法。   谁曾想,安庆王爷对现在朝堂上的格局很是茫然,不仅对朝堂上的格局茫然,便是安庆王府中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比如,安庆王爷并不知江彬的婚事是由贤贵妃做的媒……   再联想到安庆王爷事先并不知道司徒姗嫁与江枫为媵妾的事,木婉薇不由得暗暗对安庆王妃坚起了大拇指。   对江顼提起此事时,江顼淡笑着道了句挺好,有肋于安庆王爷安心养病。   木婉薇想想也是,安庆王爷对皇帝忠心耿耿,即便不是太子党,也定是不想朝中因夺储大乱。此时安庆王妃向三皇子党靠拢的事若是被安庆王爷知道,还喝什么药治什么病?按安庆王爷的火爆脾气,只怕马上就追随先皇而去!   因此,木婉薇并未在安庆王爷面前多嘴,依旧当那个孝顺听话,对朝中之事全然不知的好儿媳。   只木婉薇这段日子来的做法,已是让安庆王妃牙龈痒痒了。她一面让丫鬟婆子小心的盯着木婉薇对安庆王爷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一对斥责司徒静不争气。   同样是到安庆王爷面前侍疾,木婉薇就能让安庆王爷展开笑颜聊上几句,司徒静就只能让安庆王爷板着的脸更为阴郁。   如此下去,安庆王爷怎会将江枫看在眼中?   再连想到安庆王爷不好那日,司徒静竟是着人去准备后事,安庆王妃心中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且不说安庆王爷并未真正咽气呢,便是真的归西了,也不能急着到处直嚷嚷。在那时候,首先要做的是将应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不然,她这些年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相比之下,虽不能到安庆王爷面前侍疾,可却处处乖巧可人的司徒姗就得了安庆王妃几分欢心。   最起码,司徒姗同江枫之间的关系相处的还算不错,没有让江枫反感到连王府都不回的地步……   安庆王妃对自己的变化,心思敏感的司徒静怎会体会不出?抱着怀中半岁大的‘嫡’亲女儿,她心中要多不甘就多不甘。   安庆王爷不好那一日的事,她清楚自己是受了司徒姗的算计,可她却有口说不出。   眼下自己不能生了,在安庆王妃心中的份量已是轻了许多。如果司徒姗真的生下个儿子,自己这个正房的位置又能保留多少。   便是来日江枫真的能当上世子或是王爷,自己又能得到多少益处?   再想到江枫对自己的百般不好和江顼对木婉薇的百般好,司徒静心中涩得不知如何是好。心含怨怼之下,对安庆王妃再不似以前那般言听计从,反而,往茉莉花树丛中哭的次数越来越多……   司徒家的三个女人这样无声息的内讧,让木婉薇在一旁看了笑话。   以前她在乎江顼的世子之位,在乎江顼为王时,安庆王府是不是已经被安庆王妃掏空了,在乎安庆王妃每一次使出的让人心中恨得直痒痒的计谋……   现在,她如江顼一样,什么也不在乎了。   安庆王妃她们愿意争就争去吧,江顼的世子之位不是凭着几个妇人算计就能轻易失去的。至于钱财,木婉薇就更不在乎了。   只要守住她自己和江顼的那些产业,足够他们当户富贵闲人。就更不要说,江顼的皇帝老子还时不时在私下里贴补些……   如今木婉薇只在乎一样,那便是朱佶和三皇子斗到何种程度了。她只很久以前听江顼提过一句,眼下的事都是花时荣在筹谋着,细节,一句也没透。   待到四月末,安庆王爷的身子骨可以硬朗到出了屋子散步见风时,后宫之中突然避下一道惊雷。   在后宫之中傲然了十几年的贤贵妃,突然被震怒的皇帝下旨贬为贤嫔。 ☆、第 280 章 太子嫔     贤贵妃骤然被贬,震动不仅是后宫,还有外朝。   那些平日里巴结贤贵妃或谋财或谋名的达官贵府,在听闻消息后开始岌岌自危。   安庆王妃亦是整日惶惶,坐立不安。   贤贵妃一倒,三皇子便是失去了一座稳稳的靠山,若从现在开始能安分守几,尚有几分保全自己的可能。可若是还妄想同朱佶争夺皇位,那……   现如今的安庆王府,可是因为江婷而被隐隐扣上了三皇子党的标记。   相比安庆王妃整日里想着贤贵妃倒了安庆王府会怎样,三皇子倒了对安庆王府又有何影响,木婉薇所思索的问题只有一个——贤贵妃为何会倒?   一后之下,众妃之上,手中权势大到可以同皇后分庭抗礼,连皇帝都会忍让三分的贤贵妃,怎么会倒?   她隐隐觉得这是朱佶一党做下的手段,可江顼又明明说过,余下的事都是交于花时荣筹谋。   做为一个官职不高的外臣,花时荣便是心思再缜密,还能将手伸到后宫去扳倒如参天大树般的贤贵妃不成。   想不明白,木婉薇便问又闲下来几日的江顼。   江顼笑着回答了四个字,“声东击西。”   花时荣谋划斩去三皇子的羽翼,引去了贤贵妃和三皇子一党大部分的心思和精力。   那些拥护三皇子的官员,是十年间他们费用培植,若真被朱佶一举除去,对三皇子一党的损失可算颇大。   就在三皇子同朱佶在暗中就麾下官员斗法之时,稳居东宫的皇后动作了。   自己精心培育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受了那般大的算计,若皇后还能隐忍下去,那她也就不配在皇后的宝座上坐了那么多年。   两位身怀有孕的低等宫嫔无故而亡,轻而易举的就牵扯出贤贵妃善妒,多年来屡屡阻止后宫妃嫔受孕,谋害皇嗣。   着了内尚局略略一查,贤贵妃同英亲王府之间的关联被推到了明面之上……   英亲王倒卖上百万两白银的盐引案子,皇帝还恼着。在失了两个未成形的皇嗣后再听闻贤贵妃与盐引的案子牵连甚密,便是面前之人是一国之母的皇后,皇帝也绝不会轻易饶恕。   木婉薇听后眼前一亮,贤贵妃是三皇子的生母,贤贵妃做下如此不容国法之事,皇帝怎会不牵怒于三皇子?   那三皇子,岂不是要倒了?   江顼点头又摇头。   皇帝的确因为此事而牵怒于三皇子,不过只是叫到勤政殿上训斥一番,再让他闭门思过三个月。   而在这三个月之内,太子党不易再动作,不然就太过显眼了。   皇帝是趟着四个皇弟的鲜血坐稳皇位的,现下最看不得的就是兄弟相争,骨肉相残。   两党相争之事木婉薇不懂,那些上位者的想法她也不明白。听到最后,她只挑摘出一句在她看来挺重要的话。   在三皇子被禁足的三个月中,太子党不易再动作……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江顼有三个月的空闲时间。   木婉薇转着盈盈水眸,笑了。   江顼早在启哥儿没出生前就说要带她去庄子上居段时间,因有事,一直拖了一年多还没实现。眼下,安庆王爷的身子大好,她正好去看看木婉欣,住上些日子再将朝瑰公主府和镇国公府走上一圈……   只可惜,这些都是木婉薇的空想。   三皇子不会安安分分的被禁足,太子党虽不能动作却要小心应对。所以,江顼只会更忙……   就如江顼所想,三皇子被禁足的三个月朝中并不会安稳。   最先被重提之事,便是镇国公千秋之日,太子朱佶在镇国公府酒后纵色,轻薄朝瑰公主义女,镇国公亲外甥女朱婉欣之事。   这事,因着英亲王府盐引案拖了近半年之久。   此时再提出来,皇帝若再不给虽然上了朝,却依旧整日里沉着脸色的镇国公一个说法,就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在五月中旬之时,皇帝下旨卸去了朱佶身上的工部侍郎之职。   这个惩罚,对朱佶而言不可谓不重了。   皇帝一共十二个皇子,成年的共有五个,能在朝堂之上挂了实职的,除去太子朱佶便是三皇子。   贤贵妃做下难容国法之事,皇帝尚未撤去三皇子身上所担吏部郎中之职。朱佶行举不端,便被撤去了工部侍郎。   这,足显得皇帝对此事的震怒以及对镇国公的看重。   接下来,便是木婉欣的去处问题。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入太子府是肯定的,现在考虑的,是位份问题。   太子府的妻妾等级颇少,除去太子妃,便是太子侧妃,太子婕妤。   按着朝瑰公主府和镇国公府的门庭,便是封了木婉欣太子侧妃也没什么。可木婉欣到底是个痴儿,太子再有错,也不能将一个痴儿捧到天上去。   若是入了太子府成了最末等的太子婕妤,又实在是打镇国公和朝瑰公主的脸面。   皇帝同皇后商量几日后,最终给定下了个太子嫔的封号,高于婕妤,低于侧妃。为显示同太子婕妤不止是在称呼上有区别,还特意赐了金册。   也不似太子婕妤一般随随便便从太子府的后脚门儿进太子府,而是择了吉日,从太子府的偏门里抬进去……   日子定的也快,六月十六,黄历上有写,诸事大吉。   木婉薇听得这个决定后,未喝酒就同江顼耍起了酒疯,大怒着将兰苑里的东西摔得雷响。   她指着满脸无奈的江顼跳脚咆哮。   凭什的她们姐妹就要嫁他们兄弟,且连路数都是相同的!   江顼是骗木婉薇说破了她的身子让她不得不嫁。朱佶是直接破了木婉欣的身子让木婉欣不得不嫁!   木婉薇这辈子最不愿意的就是同皇室扯上关系,现在可好,她嫁了个假世子真皇子,木婉欣则是直接嫁了太子,要入了吃人不见骨头的太子府!   木婉薇再怒,也阻止不了几日后封木婉欣为太子嫔的圣旨下到了朝瑰公主府。   圣旨一下,江顼好脾气的把饶了他几日,火气已是消了不少的木婉薇送到朝瑰公主府回娘家。   五月未时,木婉欣被从庄子上接回朝瑰公主府。   当她笑得如花似月的左手抱着一只小黑猫,右手拎着一笼子小白兔出现朝瑰公主府的花厅中时,朝瑰公主,镇国公夫人,木婉薇三皆是将手捂上额头连连长叹,满心忧愁。   就这样的孩童性子,要如何在太子府中生存下去?   木婉欣回到朝瑰公主府后,便是备嫁。虽是太子嫔不是太子妃,连侧室都算不上,可嫁妆却依旧不少。   过门那日的规矩礼仪也没教,教了木婉欣也不一定能学得会,学会也不一定记得信,安排两个嬷嬷在身边细心叮嘱着就行了。   好在太子府如今还没侧妃,木婉欣只要不做出忤逆太子妃的事,那些婕妤们,绕着走便好。   木婉薇满心忧愁,叮嘱了两三日见木婉欣只默默的抱着小黑猫不说话,便对木婉欣道,“欣儿,你不是会哭吗?要是实在受了委屈说不出,就去和哥哥哭……”   木婉欣点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眼眸。   木婉薇想想不对,又道,“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最好哪里也别去。离哥哥也远远的……”   女人都善妒,最好离朱佶远些,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没有恩**,那些女人也没理由和木婉欣争**。   木婉欣又点头,言称自己人按木婉薇所说的做。   在木婉薇整日对木婉欣耳提面命之时,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则是细心的一遍又一遍挑选陪木婉欣入太子府的丫鬟嬷嬷……   日子一晃进了六月,木婉欣入太子府的所有事宜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便着等着正日子的到来。   就在距离正日子还有五天时,皇后突然派人传话来,要见见木婉欣。不仅是木婉欣,还有木婉薇,并言明,将小小的启哥儿一起抱去。   木婉薇心中咯噔一下,见木婉欣时捎带着让自己进宫说得过去,可带着小小的启哥儿…… ☆、第 281 章 受过     木婉薇带着木婉欣入宫时,天上正落着毛毛细雨。   姐妹两人抱着孩子乘车来到皇城根前,下了马车,坐上了宫中小太监抬着的平顶小轿。   轿子晃晃悠悠的在红墙青瓦里行了约半个时辰,在凤仪宫前停下时,毛毛细雨已是变成了中雨。   虽落着雨,凤仪宫的宫外却不是空无一人。墙根底下,一个身着粉衣的宫嫔跪在地上,另一个挽着高髻宫嫔正在狠狠的甩她的耳光。   木婉薇透过细密的雨帘瞄了两眼,除了从发髻服饰上看出站着掌嘴的那位妃嫔是位嫔位妃嫔外,再看不出其他。   再想细看,宫女却在身后催促了。   宫女引木婉薇姐妹进到入殿中时,身着凤袍的皇后正站在一株茶花前修剪枝叶。   待木婉薇和木婉欣跪下给她请了安后,她轻轻回头,在嘴角挑起了一抹笑。   未说话,而是将视线落在落后于木婉薇半步的木婉欣的身上。轻笑了两声后,她走上前将木婉欣拉起来,让木婉欣将头抬起来。   木婉欣闻言抬头,含着一汪秋水的眼眸直直看向了皇后,在皇后打量她的同时,她眼眸盈动,也将母仪天下的皇后的容姿收入到了眼中。   皇后满是审视的目光在木婉欣的脸上停留须臾,最后笑着道了句好相貌。木婉欣,则是再次福下身去,很是懂规矩的道了句皇后娘娘过奖。   因这一句话,木婉薇一直的高挑的心落了下来。她用余光看到木婉欣那样直直的看向皇后,还当她已经将来时自己在路上叮嘱过的话全都忘记了……   皇后眼中也是露出一丝惊奇,外面不是说木婉欣只有五岁孩子的心性吗?如今看来,倒和正常的姑娘无异。   又打量了两眼后,她将视线从木婉欣的身上收回,转过身子将抱着孩子一直蹲跪在地上的木婉薇扶了起来,慈笑道,“本宫看着朱姑娘心里喜欢,一高兴,竟是忘记让安庆世子妃起身了。”   木婉薇低眉顺眼的含蓄一笑,刚想回话,便被怀里轻叫了一声的启哥儿吸引了过去。   六个月大的孩童正是看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儿,此时,启哥儿的注意便被皇后发髻上簪的那只金光灿灿的八宝凤钗吸引了。他叫一声,是伸着小手想要。   木婉薇面上露出一丝窘色,轻道了两声不可以,将手腕上的一串珠子摘下来放到了启哥儿的手中。   启哥儿拿着珠子,嘴里啊啊的吐了两个泡泡,然后将头歪在木婉薇的怀里笑了。   皇后眼眸一动,也将视线放到了启哥儿身上。在脸上挂了一丝欣喜的表情后,抬起手在启哥儿嫩滑的脸蛋上摸了两摸,柔笑道,“才几个月大,竟是这样懂事,真是越来越招人儿痛了……”   说着,将启哥儿从木婉薇的怀中抱了过去。   木婉薇被皇后的举动吓得心惊肉跳,皇后的手里还握着那把修剪茶花的银制小剪子……   这若是不小心伤到启哥儿,她还能同皇后讲道理不成?   木婉薇正想着要如何将启哥儿抱回来时,皇后抱着启哥儿来到窗前去看茶花。   在启哥儿将肉呼呼的小手抓向茶花时,皇后笑了,声音柔柔的道,“这个,不行。有刺,你拿不起的。有些东西,不是放在你面前就是你的……”   木婉薇心中蓦然一紧,脸色白了几分。皇后,话中有话……   皇后似没看到木婉薇的神色一般,又挑眉笑道了句,“这么个伶俐的孙儿,想必是个祖父都会喜欢吧……”   木婉薇眼眸一闪,连忙道了句安庆王爷很喜欢启哥儿。皇后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让她心慌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此时,她的耳里,全是皇后那句话‘有些东西不是放在你眼前就是你的’,眼中,全是皇后手中的那把闪着寒光的银制剪刀……   皇后看着额上渗出一丝冷汗的木婉薇笑了,她将启哥儿还给木婉薇,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银制小剪子递给了宫女,并让宫女嬷嬷给木婉薇和木婉欣搬绣墩赐座奉茶。   宫女上了茶盏后,皇后又看了启哥儿几眼,才将话题引到了木婉欣身上。无非就是备嫁事宜准备的如何了,这自小的痴症可是曾经治过,有没有成效之类的话。   在知得余御奉曾经给木婉欣医过病,直到落梅阁中的事发生后才停止的后,皇后言称应该继续治下去,许就彻底好了。   木婉薇低下头,心不在焉的连连称是。   皇后也未再多谈,又让木婉欣上前给她看了会儿后,言说时候不早了,让木婉薇姐妹带着启哥儿出宫。   正这会子,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声音不小不大的道了句,“皇后娘娘,她还没住手……”   木婉薇的心砰砰之跳,虽然知道这些事不应该自己知道,可还是忍不住坚起耳朵去听。   皇后也im有避人的意思,听了宫女的话后不轻不淡的笑了,抿了两口清茶后,道,“她是一宫主位,教训自己宫中没有规矩的宫嫔是应该的……”   “可,到底是在凤仪宫前,”那小宫女欲言又止的道,“她这般……”   她这般,分明是在打皇后的脸。   皇后圆通更换阿魏酸盏道了句无碍后,吩咐宫女送木婉薇姐妹出宫。抬头看了眼窗外,又让宫女去花园里摘几朵雨后牡丹,言称一会要带去寿康宫给皇太后。   宫女嬷嬷们的称是声中,木婉薇带着一直话不多的木婉欣起身告退,跟在小宫女的身后出了偏殿。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一抹绚丽的阳光从云层中倾泻下来,将凤仪宫渡上了一层金色。   出凤仪宫时,木婉薇算是看清在凤仪宫前一个掌嘴一个被打的宫嫔都是谁了。竟是贤贵妃和晴嫔,不,现在应该叫贤嫔和晴婕妤。   贤嫔倒了后,她所扶持起来的那些宫妃中有不少被降了位份的。   晴婕妤便是其一,不仅被降回了晴婕妤,还被抱走了十二皇子。   木婉薇忍不住多看了晴婕妤两眼,发现晴婕妤的脸上无丝毫怨怼,仿佛贤嫔的巴掌不是甩在她的脸上一般。   坐在凤辇上的皇后正好经过,见木婉薇看那两个人,笑了。指着晴婕妤对木婉薇道,“晴婕妤,可是本宫的功臣。只可惜得罪了旧主,这不,正受过呢……” ☆、第 282 章 进府     贤嫔能在后宫之中嚣张霸道那么多年,若是能轻易让人用两个低等宫嫔拉下马,也就不配同皇后相庭抗礼那么多年了。   这次她的落败,是有人将她这几年来所做下恶事的证据和同英亲王府勾结倒卖盐引的书信,一样一样摆到了皇帝和皇后的面前。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两年来深得贤嫔**信的晴婕妤。   晴婕妤揭露贤贵妃罪行本是有功,可这些年来,她却也肋贤贵妃做下不少恶事,皇帝留她一条性命,还让位居正四品的婕妤之位受皇室供养,已是宽合。   只可惜,这种宽合,却是另一种变相的严惩。   贤嫔虽被降了位份,却没有被禁足,依旧掌管一宫。晴婕妤,依旧居在贤嫔的宫中。   做为一宫之主的贤嫔,随便寻个理由刁难惩处晴婕妤,婕妤都只有认命的份儿。   不过,如今日这样顶着雨到凤仪宫的前面来闹,还是第一次。   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打皇后脸面的事,木婉薇不敢细观。拉了木婉欣的手再次对皇后行礼后,急急向御花园走去。   坐在凤辇上的皇后看着木婉薇姐妹离去的背景,笑了。   让小太监将凤辇抬到贤嫔的身侧后,对被雨水淋显,脸上面容虽平静,眼中却满是眼意的贤嫔轻声道,“好妹妹,可是轻着些。晴婕妤的这张小脸打坏了不要紧,你气坏了身子可是大事儿……”   贤嫔眼眸微眯,甩向晴婕妤的巴掌再落不下去。细观之下,可见她高举的手掌是在微微颤抖的。   皇后往凤辇上一靠,轻轻挑眉,又道,“换个地儿吧,认清自己的身份……也,认清她怀中孩子的身份……”   说着,纤纤细指往木婉薇离去的方向轻轻一点。   急行中的木婉薇无故打了个寒碜,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不敢回头去看,只拉着木婉欣将步子走得更快了。   直到朝瑰公主府,坐下来喝了两盏热茶后,木婉薇的身子还是发抖的。   她看着怀里不哭不闹的启哥儿,她不仅在心中暗暗去想,若能如了江顼的愿,这一胎生个女儿要有多好。   缓上两年,太子府定会诞出男孩,那管是三皇子府上诞下一个男孩儿,启哥儿也不用暗暗背着皇长孙的名号。   朝瑰公主见木婉薇神色不好,问她皇后可是说什么了。木婉薇不知要如何去说皇后那番警示她的话,只说雨后天亮,有些着凉了。   木婉欣则是轻笑了一声,道,“真好玩,皇后娘娘宫中的茶花儿,竟是带刺儿的,还说会扎到启哥儿。”   朝瑰公主一扬眉毛,糊涂了。可见木婉薇不说,木婉欣又说不出什么,也就做罢了。   让奶娘进来将启哥儿抱走后,她沉默了会,同木婉薇说起了一件奇事。   就在木婉薇带着木婉欣入宫不久,安平侯府竟是给木婉欣送来了嫁妆。东西颇多,小到一枝三脚烛台一只绣花用的花绷,大到梨木精雕而成的妆台和成双成对的樟木箱子……   来人是木二老爷,言称是依了木老夫人的意思,将安平侯府自小给木婉欣备下的嫁资送过来。   木婉薇本就抖着的心更抖了,原来是吓的,现在却是气的!   自打木婉欣被马惊成痴儿后,安平侯府中的哪个人将她当成自家的女儿看过?什么自小准备的嫁资,木婉欣五岁起就随柳氏到别院居着了,何人去看过一眼了!   凭的现在木婉欣入了太子府成了贵人,安平侯府就认这个女孩儿了!   朝瑰公主见木婉薇的脸气得发白,捂着自己的胸口轻咳了两声,气息平缓下来后,长叹一声问道,“这些日子你一门心思扑在欣儿的身上,外面的事已是显少去听了吧?”   见木婉薇咬牙点头,朝瑰公主继续说了下去。   十七年前历哥儿被人害死的旧案虽审理清了,却被顺天府捂得死死,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晓。   小王氏倒是想宣扬开来着,可还没等将家搬明白呢,就命丧黄泉了。   就在一个月前,这事隐隐传开了。凶手,自然是万恶的奴才许河家的。   然后,安平侯府便是一幅幡然忏悔的模样,木二夫人进进出出参加府宴花会时,无论聊什么,总是会在五句话捶胸顿足的哭诉一番,直言这十几年来,着实是冤枉木婉薇了。   木婉薇被逐出安平侯府,便是因为这个行克的名声。如今行克的名声洗清了,安平侯府却再不能往回认木婉薇这个女孩儿了。   一是如今木婉薇认了朝瑰公主为母,皇帝亲自下旨给改了朱姓,安平侯府高攀不起。   二是,实在是心中愧疚,再无那个脸面。   对于将木婉欣逐出木家的事儿,安平侯府是绝对不认的。虽是个痴儿,却也是在安平侯府被当成手心中的宝贝一样养了十几年。安平侯府再混,也不会不管一个痴儿的死活。   最后出了安平侯府去独居,是因为木婉薇跪在安平侯府的门前以死相逼,定要将妹妹带走……   如今,木婉欣即将要嫁入太子府,嫁妆安平侯府定是要出的。   说到最后,朝瑰公主忍不住笑了,“眼下,我倒成了从安平侯府抢女孩儿,不让他们阖府团聚的恶人了……”   木婉薇气得身子直抖,胸口直痛。   安平侯府什么时候儿将木婉欣当成手里的宝那样去**过了!无非是没饿着没冻着!自柳氏过逝回到安平侯爷,她就是整个府中被欺负耻笑的对像。这些年来,谁看过她一眼了,谁为她说过一句公道句了!   怒气冲冲的说了几句后,木婉薇将芍药叫到身边,记她去熬济养身静心的汤药来,若不然,她非被气死不可。   木婉欣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未等朝瑰公主将下面的话说完,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待到两盏茶的功夫后又回来了,对火气不减分毫的朝瑰公主和木婉薇道,“母亲,姐姐,别气了,我已是命人将那些东西扔出去了。”   亲眼看着着丢出朝瑰公主府的,而且让奴才言明了,是她,朱婉欣,命人将那些嫁妆丢出去的。   朝瑰公主一愣,忙出声道,“欣儿,这对你的名声可是不好……”   到底是养了木婉欣十几年,现在又这般低声下气,又全然不承认将木婉欣逐出木家的事。此时将事做绝,反正显得木婉欣薄情,不念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若不是顾忌着木婉欣要入太子府,名声是顶重要的,朝瑰公主也不会任木二老爷将东西抬进来。   木婉欣弯腰将小黑猫捉到怀里,坐到木婉薇身边后沉默了许久后,缓缓道了一句,“我就是不喜欢。”   一句不喜欢,顶回朝瑰公主未出口的千言万语。她长叹一声,不再说了,木婉欣还是个孩子,做事全凭自己喜恶,讲不通道理。   木婉欣命人将安平侯府送来的嫁妆扔出去后没几日,便到了她入太子府的日子。因身份不低,所以排场也不低,都快要赶上朱佶迎娶侧妃了。   可到底不是,所以朱佶并没有前来接亲,而是由江顼这个姐夫和柳景瀚这个表哥送过去的。   到了太子府,入的是侧门,未拜天地高堂,花桥直接抬到了新房。   直到入了夜,一直宴客的太子朱佶才回到后宅。   然后,没去木婉欣的院子,而是去了太子妃的房里。宫灯一熄,就寝了……   次日,朱佶的举动便传到了朝瑰公主府中。朝瑰公主听后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说话。太子这个意思,是要冷落木婉欣了。   木婉薇却笑了,如此,甚好,甚好…… ☆、第 283 章 有孕     木婉欣入了太子府后,木婉薇本想再去镇国公府小居几日。可还没等箱笼收拾齐妥,江顼便阴沉着一张脸来接她回安庆王府了。   安庆王爷正在病中,本在安庆王妃的安排下,对外面的事是显少知道的。可却不知道是谁,竟是将安庆王妃同贤嫔之间交往过密,眼下安庆王府隐隐被归上三皇子一党的事告诉了安庆王爷。   安庆王爷爆怒,将安庆王妃叫到**前大骂了一顿,气得晕厥了过去。   眼下还没醒过来,江顼就是为此事来接木婉薇回府。   木婉薇听江顼略略的说完后,心中是又恼又怒。最后身心疲惫的卧在江顼的怀里,长长一叹,“这日子,怎么就没了消停的时候儿……”   回到安庆王府后,木婉薇让合子带着奶娘回兰苑安顿启哥儿,自己则是同江顼往主院赶。   主院里,江枫,司徒静和江彬脸色不善的站在抄手回廊上。见江顼和木婉薇过来,纷纷唤了声大哥大嫂嫂。   江顼停下略问了几句安庆王爷现在的情形,得知安庆王妃已经醒了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带着心中同样一松的木婉薇进了屋儿。   屋里,安庆王爷刚砸了一碗汤药,正指着守着**侧的丫鬟婆子们让她们都滚出去。   虽在病中,虽是刚醒,那怒吼声却中气十足,震得木婉薇双耳发溃,心底发麻。   江顼让丫鬟们收拾了碎瓷后出去,撂起袍摆坐到了**榻边上。木婉薇则转身去了小厨房,再去端一碗汤药。   守着火炉熬药的是一个粗婆子,嘴颇碎,在木婉薇拿了药碗出门儿时,小声叨咕了句,“……王妃端进去的都砸了,世子妃端进去的能就喝?这都砸了六七碗了……”   木婉薇微起柳眉,如没听到一般上了抄手回廊。   这会儿,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主院的青梅跟上来了,她落后于木婉薇半步,轻动嘴唇小声道了句,“……都骂了,从王妃到二爷再到三爷,连着二奶奶和小二奶奶和整个司徒府上,王妃,将事都推到了宫中的贤嫔身上,王妃被骂得直哭,被小二奶奶扶着回房了……”   木婉薇心中得了数,对青梅点点头后,将烫得指尖发麻的药碗从右手捣到左手,进了屋儿。   这会,江顼正坐在**榻边上,带着浅浅笑意在同一脸怒气的安庆王爷说些什么。   安庆王爷虽不吼着说话了,话里的怒气却不减半分,“……她们,将我当成了聋子瞎子傻子!竟是背着我,做下了这样的事!靠拢三皇子,是多愚蠢的事!皇上多年来悉心培育太子殿下,又岂是几个阴谋诡计就能让他放弃的?那可是二十几年的心血!”   “父亲消气……”木婉薇上前,将药碗递给伸手来接的江顼后,对安庆王爷道,“这事儿,定是您会错意了。贤嫔原是贵妃之尊,要给三叔叔说门亲事儿,母亲怎好拒绝。二姑姑进三皇子府,也是贤嫔亲点的……”   安庆王爷冷哼一声,言道木婉薇也当他是傻子。不过到底是儿媳,语气没那么生硬。   江顼则舀了勺汤药送到安庆王爷的面前,安庆王爷一抬手本想打翻,正最终到底是止住了。   江顼笑了,把药碗递给了木婉薇,扬了扬眉。   木婉薇接了药碗走上前,和声和声的劝道,“父亲,您就是想斥责母亲,也得将身子养好不是。不然,哪有那份儿力气?再说,这诺大个王府,没了您看撑着方向可是不成,说不上什么时候儿就被别人算计进去了。母亲虽见过些世面,可到底是妇道人家,又哪懂得朝堂上的事……”   说着,舀了勺汤药送到安庆王爷的面前。   安庆王爷沉思了会,没再拒绝,就着木婉薇的手喝了口药汤后,让江顼将他扶起来自己喝,接过药碗后一口喝尽。   躺下后气呼呼的嘟囔了句,“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到入土的时候儿……”   以前他只当安庆王妃同自己一样真心实意待江顼好,所以病后才对王府大撒了手,后来知道安庆王妃有心夺江顼的世子之位时,他又想自己早早入土,赶快给江顼腾地儿让位置。   如今知道安庆王妃竟是同贤嫔到一起,他便是连死都死不踏实了。   他是跟着皇帝一路走过来的,皇帝登基为帝后是如何处置以前同自己对立的‘乱党’,他比谁都清楚。   安庆王妃此时的做法,是在给江枫江彬招杀身之祸!   待到那时,只怕江顼心胸大度,不计前嫌的为他们说话,只怕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安庆王爷喝了汤药后,又主动喝了一碗精粥,然后喘着粗气歇下了。   回到兰苑后,江顼大肆赞扬了木婉薇一番。言称她的话说的好,只一句,安庆王爷便肯用药了。   木婉薇先是笑了,后是长长一叹。   现在这算什么事儿,江顼这个养子变着法儿的想让安庆王爷安享晚年,安庆王妃却带着一群儿女变着法儿往死气……   江顼也是长长一叹,不过,他叹的却不是安庆王府里的事。   过两日,他要同花时荣离开京都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月余。   将木婉薇拉到身侧,他笑了,“这段日子要劳累娘子了,既要教导幼儿,又要侍奉高堂……至于宫里,我没回来前就暂且不要过去了……”   皇后的那番警示,木婉薇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了。说不担心是假的,可他却有绝对的把握现在皇后没有动他的心。   如若不然,木婉薇和启哥儿哪里还有出宫的机会?   如今,只要将三皇子一党彻底扳倒,让朱佶的太子之位牢之又牢,自己的危机才会迎刃而解。   木婉薇点头再点头,不再说话了。   她自成亲来,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江顼这么长时间。在镇国公府产子时,江顼再忙,最多隔个七八日也会去看看。   一想到可能要分开一个月之久的时间,心里不免有些烦躁。抬起头,她亲在了江顼的脖侧,小猫一般嘤咛道,“早些回来……”   江顼喉节一动,低头亲住了木婉薇的樱唇。待体中的燥热升起后,看了眼窗外还大亮的天色,对木婉薇笑问道,“累不累?……算了,我‘吃’完一起歇吧……”   江顼离府那日,是清晨走的。   木婉薇睡梦中无意识的将玉臂一横,半边**榻已是空了。她挑开略沉的眼皮,看着空空的**榻愣了好一会儿神儿。   抬头见天色已经大亮,她唤合子和樱桃进来侍候她起身。洗漱时,语气中满是遗憾的问合子和樱桃怎么没叫她起来送送江顼。   樱桃看着眉眼带着媚色的木婉薇嘻嘻笑了,“姑爷不让叫,说姑娘累……”   木婉薇脸一红,掐了樱桃腋下一把。   江顼说要把离开后的帐和她算一算,这一算,就没了节制,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的都不记得了。   用了些清粥后,木婉薇开始每日必做的行程。   先到主院给安庆王妃请安,略聊了几句闲语后,再亲手将汤药端到安庆王爷的房里。   看着安庆王爷将药用净,再吃下些清粥小菜后,陪着安庆王爷聊会儿天。   快到晌午了,回兰苑用中饭,抱着儿子玩闹会儿后一起睡个午觉。待到用完晚饭,再去主院一次给安庆王妃请次安,这一天便算过去了。   不忙不乱,虽有些无聊,却井井有条的很。   就这样过了六七日,安静了一个月有余的二房突然热闹了起来。   司徒姗有了身孕,已经三月有余。   安庆王妃对此很是重视,将江枫叫到自己的屋里耳提面命,让他不许再做糊涂事!   江枫也当真听话,虽没将司徒姗捧在手心里当个宝,却也百般迁就了。比如给司徒姗身边丫鬟开脸这种事儿,他就没做过。   小二奶奶司徒姗满心欢喜之时,身为主母的正牌二奶奶司徒静的日子难捱了。   白日里她要在脸上虽挂着亲切和善的笑,不能在安庆王妃或是江枫面前露出一点怨怼或是不高兴的表情。可入了夜,却不止一个小丫鬟从她房外听到过哭声……   木婉薇听二房的事一次,就暗暗的叹气一次。都姓司徒,何必相互难为,司徒姗有了就有了,天天一副柔弱模样的跑司徒静面前孕吐去,又算是几个意思?   不过也好,二房内斗,木婉薇的日子更加清闲。可这清闲的日子,也没清闲到哪儿去。   江顼走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木婉薇怏怏的躺在**上起不来了。小脸煞白,身上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吃什么吐什么不说,心跳似乎也加快了。   木婉薇病了,身为好婆母的安庆王妃自然是要请郎中好好来给诊治一番。   郎中搭完脉后笑了,言称这病不能治,要养,养上八个月,安庆王府会添桩喜事。   木婉薇又怀孕了,还没到两个月,正是身子犯懒闹小病的时候儿…… ☆、第 284 章 昏睡     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后,木婉薇的神经猛的一下崩了起来。   她甚至来不及感慨自己这么快就再为人母,便心惊胆颤的想,在江顼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要如何护住自己。   最稳妥的,就是寻个稳当的医婆来。   进宫去同皇太后要,倒是有一半的机率能成,可那样做未免太过显眼,会更遭皇后猜忌。   转了两日心思后,木婉薇将主意打到了朝瑰公主的身上。   朝瑰公主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由她出面在宫中寻个医婆,安排来照料自己的身子,安庆王妃也说不出什么来。   在**榻上躺了五六日,等自己的身子稍稍好一点,木婉薇便乘了马车去了朝瑰公主府。   木婉薇这次有孕反应大,才将满两个月,已是吐得稀里哗啦。哪像怀启哥儿时,傻傻的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还疯疯癫癫的同木婉欣玩踢毽子。   马车行的虽慢,木婉薇却依旧吐了一路。待到马车在朝瑰公主府门前停下时,一张小脸已是变得蜡黄。   木婉薇这副模样,可把正在花厅里聊天的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惊到了。两人齐齐起身,将上了抄手回廊又扶着廊柱吐了一阵子的木婉薇扶到了屋儿里。   镇国公夫人以为木婉薇是中了暑热,刚想责备她这般热的天气就不要往出跑了,便听芍药半忧半喜的道了句她家姑娘这是在害喜。   镇国公夫人心中一喜,再后又是一怒,抬起手想要拍木婉薇一巴掌,又生生忍下了,连声道,“你这孩子,带着身子,就更不能顶着烈日往出跑了。有何事,你派人传个话不就好了?何必亲自来?”   木婉薇原本也是想着派人传个话来着,可实在是想出来透透气了。   在王府里,安庆王妃天天去看她,还带着在主院里熬好的养身羹汤。   她虽然找了各种借口不当着安庆王妃的面儿喝,可天天这样,难免累心。   还有司徒姗,往兰苑里走的次数也是频繁。她身上那股浓浓的香粉味,木婉薇闻一次吐一次。   司徒静也没闲着,只是来的没司徒姗那般勤罢了。这人不用做什么说什么,只往木婉薇的眼前一站,已是极具催吐效果了。   若不是安庆王妃百般不同意她回娘家住些日子,木婉薇在得知自己有了身子那日就跑回镇国公府了。   用清水漱了口,又含了两颗随身带着的酸梅后,木婉薇吸着口水问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在聊些什么。   朝瑰公主平日里是个闲人,镇国公夫人可不是。蓝城公主眼瞅着就要临盆,柳景瀚又在准备大聘的事儿,她忙得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   镇国公夫人一听,从袖摆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木婉薇了。   这张纸上写的,是送亲使派快马回来回京都送回的关于蓝诺公主和亲的消息。   蓝诺公主的鸾驾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到达北元同狄国的边境,休息了两日后,由狄国的十三皇子亲自迎进了狄国境内。   一行成亲队伍在狄国境内又使了二十日左右,到达到了狄国的帝都。入住行宫后,定于四月末大婚。   送亲使派人往回送信时,是蓝诺公主安全入住狄国行宫的时候。   木婉薇看罢后,伸出手指细算了下。大婚已经在一个半月前举行完毕,此时柳纤灵已经是狄国的十三皇子妃了。   这封信,是这封书信本是送亲使呈给皇帝过目的,因不是什么机密要事,接收这封信的官员便将这信抄录了一份儿,送到了镇国公的府上。   镇国公夫人拿到信后,将上面的字反复看了无数遍,想从上面的只言片语中看出柳纤灵成亲后日子过得如何,十三皇子是个何样的人品,对柳纤灵好不好……   可,这种面公的官文上面又怎会记录那些微小细节?   于是镇国公夫人便想到了朝瑰公主。   朝瑰公主是皇室嫡长公主,同皇太后,皇后的关系都很不错。若她进得宫去,许是能打听出个一二。   朝瑰公主满口答应了下来,在木婉薇进来前,两人的话题刚好聊到木婉欣的身上。   木婉薇听得神思一震,连声问木婉欣那里可是传出什么消息了。   太子府里的规矩大,下人不能随便出入,除了木婉欣嫁过去的次日有个嬷嬷回来说了几句话后,便再没什么消息了。   朝瑰公主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喜是忧,只将两日前嬷嬷回来说的话对木婉薇又说了遍。   木婉欣的日子,现在过的算是半好半坏。   好的是,太子妃很是贤淑,对木婉欣这个新妹妹也很是看顾。   木婉欣入了府后,将木婉薇对她说过的话执行到底,每日除了晨昏定省给太子妃请安后便再不出院门。   太子妃好性子,得了闲会亲自去木婉欣的院子里寻她说话解闷,也不嫌木婉欣的规矩礼仪不周全。   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或是好吃住,一准儿留了好的先给木婉欣送去。   对于侍寝,太子妃也有安排。按了祖制,按着月圆月缺的日子往下排。   每月的十四十五十六三日是太子妃的定日子,因没有侧妃,十三十七便是木婉欣的。余下去的,再排给几名太子婕妤。   坏的是,木婉欣入太子府这段日子来,朱佶出来进去,同没有木婉欣这个人一般。   十三的时候,朱佶到木婉欣的院子里去,下了两盘棋后走了,并未留宿。   十七的时候,太子妃事先百般的劝,朱佶终是留下了……   只是,两人竟是分榻而眠。   嬷嬷寻了借口回朝瑰公主府一趟,所说便是这事儿。   到底是入了太子府成了太子嫔,要是一点恩**也没有,这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如今太子府内的妃嫔少,太子妃尚且能看到朝瑰公主府和镇国公府的面上对木婉欣照料一二。   待到来日妃嫔多了,或是朱佶真的登基为帝了,那时木婉欣又要如何自处?   木婉薇听后心中含糊了,难道以前是她想错了,朱佶当真对木婉欣一丝一毫的感觉也没有?   有爱无**和无爱无**,可完全是两个意思。   前者,木婉欣受不到真委屈。后者,木婉欣便是受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木婉薇的心里烦躁起来,一想到木婉欣会一个人无助的哭,她的心就如被划了千百刀一样。   见木婉薇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朝瑰公主连忙让她没再想了,“你现在带着身子,还是顾着自己要紧些。如今有太子妃护着,欣儿暂时还受不到委屈。等得了机会,我这个当姑姑的好好和太子说说……到底是取回去了,也不能彻底冷着不是?”   哪管给个孩子呢,也能让木婉欣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木婉薇的心乱了,她现在分不清是让木婉欣有**好还是无**好。有**,可能会被别人妒嫉,无**,将来的日子是一定不好过了……   镇国公夫人则轻声问了句,“薇儿,你来,是有事吧。”   镇国公夫人不提,木婉薇几乎都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将自己想要一个医婆的话说了。   不是大事,朝瑰公主满口答应下来。言称出宫同皇后打听蓝诺公主的事时,一起把这事办了。   木婉薇犹豫了半天,还是对朝瑰公主道,“母亲,要不,还是同皇太后说这事儿吧。”   皇后派来的人,可是要比安庆王妃还让她心惊。   朝瑰公主挑挑眉,看了木婉薇好一会儿。到底是没问为什么,全按着木婉薇的性子来了。   木婉薇连晕再吐的回到安庆王府时,已是用晚饭的时候儿了。身子累,她也就没亲自去主院,而是打发了丫鬟去说一声自己回来了,然后直接回了兰苑。   强撑着去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启哥儿后,木婉薇回房休息了。吩咐了青梅,什么人来也没叫自己,特别是司徒静和司徒姗,最好是连门儿都别让进。   叮嘱完,又喝了一碗羹汤后,木婉薇往**榻里一躺,睡了过去。   待樱桃面上带着一丝焦急将木婉薇摇醒时,天色已是戌时了。   木婉薇本以为樱桃是叫她起来用饭,却听樱桃欲言又止,斟酌着道,“姑娘,启哥儿……睡的久了点……从早上您出门儿到现在,昏睡了足足有六七个时辰了……” ☆、第 285 章 安胎     启哥儿平日里是个很活跃的孩子,只要晚上睡得好,白日里显少有一连睡上一个时辰的时候。   今日这般能睡,奶娘最初将原因归于天气太过炎热。这样的酷暑,连个大人都不免瞌睡,又何况是个几个月大的孩童。   因此,一众丫鬟婆子们也未太过留意。   到了启哥儿往日里吃奶的点儿,奶娘抱过睡着的启哥儿喂了会儿,见启哥儿还不肯睁眼睛,就任着启哥儿又睡去了。   就这样,启哥儿从木婉薇出门儿后不久,一直睡到了木婉薇回来。   其实木婉薇去看启哥儿那会儿,奶娘就忍不住心虚了。她贪了懒,这一日就任启哥儿这样睡着,都没说叫一叫让启哥儿别睡了。   木婉薇回房休息后,心中慌慌的奶娘又将启哥儿抱过来喂了奶水,见启哥儿闭着眼睛吃得甚好便将心又放下了。   可到了戌时,奶娘再将启哥儿抱起来喂奶时,启哥儿却将小嘴闭得严严的不肯叼奶头儿了。   奶娘这才惊觉不好,摇了几次启哥儿,启哥儿软着身子没有任何反应。   这会儿天色已晚,合子和几个有家室的妈妈都已经下差出府,木婉薇身前侍候上夜的大丫鬟是樱桃。   奶娘心中焦急,便将这事儿告诉了樱桃。   这事耽搁不得,樱桃虽知道自己嘴笨,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措辞,将事儿缓缓的同木婉薇说了。   樱桃说的再缓,木婉薇心里也是承受不住了。她匆匆下了**榻,连件衣裳都顾不穿就往启哥儿的房里跑。   这会,启哥儿的房里灯火通明,平日里几个侍候着启哥儿的丫鬟婆子都一脸凝重的围在**榻前。   看到木婉薇拧着眉头进来,低头退到一边儿,给木婉薇让了路。   启哥儿的奶娘,正坐在**榻上抱着启哥儿在轻晃,一边晃一边叫启哥儿的名字。   木婉薇两步上前,轻轻的将启哥儿接到自己的怀里。忍着心底升起的恐惧,她抖着手去拍启哥儿红扑扑的脸蛋,一连唤了几声启哥儿。   启哥儿紧合着眼睛,对木婉薇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木婉薇皱紧眉头,将指甲掐在了启哥儿的人中上。直在启哥儿的鼻下掐出了一道血印子,启哥儿的身子才微微颤动了下。松了手,身子又软了下去。   此时木婉薇的心里,已经不是一个‘慌’字可以形容的了。她尽量稳着神色,抬头让樱桃去自己房里拿牌子,马上命人去请屈郎中。   待樱桃转身出去后,她忍着吐,压着心底的慌意,将启哥儿的浑身上下都轻摸了一遍。   额头凉凉的,和往日无异,并没有发热。小手温热,带着丝丝的潮意,也属正常。   摸到软棉棉的小脚,木婉薇心中一颤。小脚是冰凉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木婉薇把启哥儿放到**榻上,将启哥儿的脚抱在怀里搓了又搓。自己的手掌都搓的发烫了,启哥儿的小脚儿上依旧没有一丝暖意。   心中的恐惧升到极点,木婉薇猛的一下将启哥儿小小的身子在怀里抱紧了。抬眸间见平日里几个侍候启哥儿几个丫鬟婆子还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对她们一连喊了四个滚字。   刚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芍药连忙将木婉薇给劝住了,低下头看了眼启哥儿,言说木婉薇抱得太紧了,伸手将启哥儿抱了过去。然后对眼中满是恐慌的木婉薇道,“姑娘……您定要稳住了心神。万不要屈郎中来了后说启哥儿无事,您倒把自己的身子伤了……”   木婉薇瘫坐在**榻上,将贝齿狠狠咬在了手腕上。她既恨又怕,恨那些对启哥儿下如此毒手的人,怕启哥儿再也醒不过来。   芍药商量着让木婉薇轻口,哽咽劝道,“姑娘,您现在是双身子……定要顾全自己,定要顾全自己……”   木婉薇眼眸动了动,是啊,启哥儿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为何在自己带着身子的时候出事?   也就是说,那人的目的不仅仅是启哥儿……   是谁?木婉薇紧紧咬着牙关,含着泪水的眼眸眯得紧了。是安庆王妃,司徒静姐妹,还是贤嫔或是皇后?   “姑娘,松松口……”芍药见木婉薇的手腕渗出血丝,轻轻将启哥儿放到**榻上,抖着手去碰木婉薇被死死咬住的手腕,轻声道,“血,都出血了……”   血腥味一入口,木婉薇胃中一阵翻腾,捂着嘴狂吐起来。   芍药连连拍木婉薇的后背,对同她一直跑进来的青梅和幽棠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拿漱口的清茶和梅子!”   青梅首先反应过来,哦了两声后转身跑了出去。幽棠则是从一侧的小几上抓了把团扇,轻轻的给木婉薇扇风。   樱桃传完话回来,一进屋儿便看到木婉薇煞白的俏脸和带着血牙印的手腕。   心中一怒,脾气上来了。两步上前,将立在一旁不敢抬头,身子正打着哆嗦的奶娘骂了一顿。尤不解气,又插腰骂起那个做下这种卑鄙手段的人,“不知是哪个遭天杀的,竟是敢……”   “樱桃……”芍药猛的打断樱桃的话,抬眸看了屋里还立着的几个丫鬟婆子,挑挑眉道,“去打盆热水来……”   若真有人对启哥儿做下手段,那十有**是启哥儿身边的人。樱桃这般嚷嚷,会打草惊蛇。   樱桃不笨,只是反应略慢一些。听了芍药的话后忙改了口,“……不知是哪个遭天杀的,竟是敢将菜油滴到台阶上,害得我差点滑倒了。”   说罢,转身出去打热水去了。   含了颗酸梅后,木婉薇轻轻靠在了**榻上。她左手轻轻握着启哥儿的小手,心乱的无以复加。咽下两口口水后,将右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不痛,却和揣了块冰一样。   不用郎中来看,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动了胎气。若不赶快诊治,只怕腹中这个孩子不保。   木婉薇努力的平息着呼吸,不让自己动心思自己去想任何事情,吩咐青梅亲自守着去熬碗安胎药来。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轻轻眯上眼眸,问打了热水回来的樱桃,“屈郎中还有多久才能到?”   她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不管是**上这个昏睡着的的,还是腹中这个刚刚扎根儿的。   樱桃见木婉薇额上渗出一层虚汗,连说了两声快了,转身出去打探消息了。   谁知才刚跑出两步,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双双跌倒之后,樱桃才发现那人是安庆王妃。   安庆王妃也没怪樱桃的毛糙,扶着赫嬷嬷的手就进了屋。见到坐在**榻前的木婉薇,张口就问,“怎的,启哥儿昏睡了一日还未醒?为何不早些说,也好早些去请郎中来看?”   木婉薇轻轻挑眉,睁开双眸,将刀子般凌厉的目光扫向了安庆王妃。   这事儿才发生不到半个时辰,兰苑里的人又没到处嚷嚷,安庆王妃是如何知晓,又来得这般快的?   这是不是说,对启哥儿动手的就是安庆王妃。她此番来,是来查看成果了?   安庆王妃被木婉薇的眼光看得心底骤然升起一丝寒意,握紧拳头暗咬银牙,刚想拿出婆母的尊严说些什么,便见木婉薇突然皱起了柳眉,本平静脸上露出了惊慌。   美眸微微向下一移,见木婉薇放在小腹上的右手抓紧了。   木婉薇因小腹的突然一坠而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敢再动心思去想什么。闭上双眸,提着呼吸,仔细体会小腹传来的感觉。   安庆王妃是过来人,再清楚不过这代表的是什么了。没再同木婉薇说话,而是对身侧的赫嬷嬷道,“速去二房,看看早些时候来给姗儿请脉的王郎中走没走?若是没走,速请到兰苑来,若是走了,再速去请回来。”   得了安庆王妃的话,赫嬷嬷脚下没耽搁,马上就转身跑了出去。   安庆王妃轻步走到木婉薇面前,将手放在木婉薇的手上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媳妇儿,启哥儿只是多睡了会儿,定不会有事儿的。你要放宽了心,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木婉薇轻轻别头别有搭话,心中一个劲儿的念叨屈郎中怎么还不来,她这口气都要提不上来了。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儿,房门处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   木婉薇连忙回过头去看,却见闪进来的是赫嬷嬷。   赫嬷嬷满脸急色,走到安庆王妃面前回了话。赫嬷嬷去芭蕉院时,那个给司徒姗请脉的郎中已经出府去了。得知走的不久,赫嬷嬷连忙打发了人去拦着,相信很快就能再请回来了……   安庆王妃点头,回头又安慰了木婉薇几句,让她将心放宽。   这回,又从门外走进了一个脸生的小丫鬟。那小丫鬟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屋后竟直走到了赫嬷嬷的面前。   赫嬷嬷从小丫鬟的手中端过汤药,用汤匙轻轻搅动了几下后,递到木婉薇的面前轻声劝道,“世子妃,您的身子要紧,王郎中未回来,先喝碗安胎药吧……” ☆、第 286 章 交待     赫嬷嬷将话说完,芍药将心高高提了起来。   青梅去熬安胎药,可是在安庆王妃进来之前。她的药都没有熬好,赫嬷嬷手中这一碗又是从何而来?   事先准备下的?她怎么就知道自家姑娘的身子会不适?   暗暗磨了下牙,芍药伸手去接安胎药,轻声道,“太热,先放到一旁凉凉吧……”   “不热,从芭蕉院一路过来,早就温了。”赫嬷嬷没松手,又对木婉薇劝道,“世子妃,身子要紧。”   木婉薇扫了眼那碗安胎药,将脸别向了一边儿。她已经过了拿运气去赌命的时候,如今的她,输不起。   安庆王妃见木婉薇执拗,又轻声劝了几句。回手接过赫嬷嬷碗里的安胎药,拨动了几下汤匙后,亲自舀起一勺送到了木婉薇的嘴边,“媳妇儿,大的是你的儿,小的也是。母亲知道你挂心,可药是要喝的。不然……”   木婉薇看着递到自己唇下的汤匙,突然就笑了。胸中提着的那口气一松,竟感觉小腹又是沉沉一坠。   她连忙敛了神色,轻声细语的对安庆王妃道了句不敢劳累母亲。然后坐直身子,抬起手去接药碗。   嫩白的手指搭在碗底,就在安庆王妃松手时,木婉薇将手又缩了回去捂到了自己的小腹上,拧紧了眉头……   药碗落在地上虽没碎,满满的汤药却泼洒出去一半之多。   安庆王妃愣了下后,脸色骤然变得不好。聪明如她,又怎会看不出木婉薇是故意的?   寒了语气,安庆王妃挑明问道,“媳妇这是怕我要药中下毒,残害江家子嗣?”   木婉薇心中冷笑,没有接这话,只将肚子捂住,拧着眉头又**了两声。   芍药高吊着的心微微放下,连忙对安庆王妃解释说木婉薇是突然腹痛,并不是有意砸了药碗。   安庆王妃却没听这话,她一脸冰霜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木婉薇。冷笑两声刚要说话,樱桃拉着屈郎中急急的跑了进来。   樱桃线条粗,没抬头去看安庆王妃的神色,而是直接将屈郎中推到了木婉薇的面前,先是急急的让他给木婉薇诊脉,见木婉薇的左手一直拉着启哥儿,又忙让他先给启哥儿看看。   屈郎中却吸了吸鼻子,瞄了眼木婉薇和安庆王妃的神色后,用极轻的声音道了句,“好浓的麝香味……当门子无疑……”   然后,将视线落在打翻在地,碗里还残留着半碗的药汁上。   安庆王妃眉头一扬,恼了,直问屈郎中一未品二未验,何以说那碗药中有麝香。   屈郎中对安庆王妃行了礼,也不去做争辩,而是谦卑的道,“小老儿医术不精,定是闻错了,王妃娘娘莫要听小老儿胡说。”   安庆王妃暗暗咬牙,看了眼依旧在那里捂着小腹的木婉薇和神态恭敬的屈郎中两人,甩了袖子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冷声唤一脸错愕的站在原地的赫嬷嬷,让赫嬷嬷把将那半碗汤药一起端下去。   安庆王妃的身影一消息,木婉薇连忙将手腕递到了屈郎中的面前,脸色苍白的急急道,“快帮帮我,我要这个孩子,我要他……”   屈郎中一连说了几声别慌,没有给木婉薇诊脉,而是让先换个地方。眼下这里麝香的味道过重,时间久了对木婉薇的身子不易。   木婉薇点头,让芍药和青梅扶她起身,带着启哥儿一起回她的房里。   安庆王妃并没走,她就稳坐在启哥儿寝室的外面。待看着木婉薇旁若无人的从她面前走过,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木婉薇几人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儿,王郎中被请了回来。按安庆王妃的意思将那碗汤药查验一番后,对安庆王妃点了头,药里的确有麝香,且是药性最为霸道的当门子。   赫嬷嬷闻言大惊失色,一下子就跪到地上了。她从芭蕉院里端安胎药本是一片好心,怎会想到是被人做过手脚的。   安庆王妃怒着容颜,狠狠掴了赫嬷嬷一耳光。   她听闻启哥儿有事来兰苑,本是做当祖母应当做的事。却不想因为一碗安胎药,硬生生背了谋害大房母子三人的罪名……   赫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后,对安庆王妃急急的道,“王妃,眼下可要怎么办?世子妃已是误会了,等世子爷回来……”   安庆王妃瘫坐在绣墩上,咬牙看向了芭蕉院的方向。须臾,让赫嬷嬷拿着她的帖子去请与安庆王府相熟识的刘御医,定要保住木婉薇母子三人安危。   她是恨不得大房马上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可若是现在消失了,不仅达不成自己的目的,而且会将自己搭进去!   此时的木婉薇,已是在屈郎中诊治后卧**静养了。她的确动了胎气,却并不严重。只要安下心来好好服用安胎药,精心养上几日便好。   至于启哥儿,屈郎中找到了原因。   在启哥儿的左脚大拇指上,有一个小到眼睛几乎看不到的针眼。若不是那里的肌肤微微泛着青色,只怕屈郎中也是看不到。   是毒无疑,若任启哥儿这般睡下去,定是再也醒不过来。   想救,要先让启哥儿醒。   为怕木婉薇这个当娘的看了心痛,屈郎中将启哥儿抱到了外室中。然后用银针依次刺入人中,涌泉,十宣穴(十指尖,容嬷嬷特别忠爱的地方……)。   在刺人中,涌泉两穴时,启哥儿哼哼着哭了两声。针一拔,又昏睡了过去。   待到屈郎中狠着心将两根银针刺入左右手大拇指后,启哥儿哇的痛哭了一声。   躺在内室里的木婉薇心中揪扯着痛,想下**去看,却被匆匆跑进来,眼中含着泪的芍药硬生生按住了。   那种场面,连她都受不住,更何况是母子连心的木婉薇?   屈郎中心中也是不忍,这种锥心之痛,便是个大人也承受不住,何况是个才几个月大的幼儿?   可他的针一拔,启哥儿的眼皮就往下垂。无法,只能将十个指头扎满,然后任着启哥儿在两个丫鬟的怀里挣扎着嚎啕大哭。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大哭中的启哥儿眼中彻底清明了,屈郎中才将银针收回……   木婉薇趴在芍药怀里,右手紧紧抓着帘幔,银牙咬得紧紧的。听到启哥儿的哭声变小了,她连连催守在**边的青梅,让青梅出去看看可是治好了,若是治好了,马上启哥儿抱过来给自己看。   青梅点头,出去后没一会,将依旧抽噎着的启哥儿抱进来了。   木婉薇伸手接过儿子,只看他十个指头上抱着的白布一眼,便泪如雨下。她抬头看跟在启哥儿身后的屈郎中,眼中全是疑问。   屈郎中回答的痛快,眼下启哥儿只是醒了,要想彻底好,还要用药清七日毒。而这清毒的前两日,启哥儿不能吃奶,只能喝水……   屈郎中的话还没说完,安庆王妃带着刘御医不顾丫鬟阻拦人进来了。   此时的安庆王妃,脸上已是没有了怒色,柔声和气和木婉薇说了许多好话也不见木婉薇正视自己后,言称次日给木婉薇一个交待。   说罢转身出去,却没有回主院,而是带着满脸怒色,带着赫嬷嬷直接奔了芭蕉院。 ☆、第 287 章 审罚     安庆王妃带着赫嬷嬷和几名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到芭蕉院时,芭蕉院里已是落钥就寝了。   赫嬷嬷敲开院门一问,守门的婆子回说将院门落钥是司徒姗吩咐的。   安庆王妃指着只亮着几盏灯笼的院落,对守门的婆子挑眉问道,“二奶奶呢?”   这种打理庭院的事一向是由司徒静劳心,如今司徒姗带着身孕,她更应该精细才对,怎么轮到司徒姗亲自下了吩咐落钥?   那守院门的婆子眼中带了两分回避,讪讪的回了句,“……二奶奶,已是不管院里的事了,院里的事儿全由小二奶奶管。”   安庆王妃笑了,“我竟是不知道二房换了当家做主的,你们家二奶奶现在何处?”   守门的婆子抬手虚指了下司徒静的房间后,回说司徒静晚饭后就回房了,现下应该已经就寝了。   安庆王妃不再听那婆子罗嗦,对赫嬷嬷使了眼色后转身上了抄手。来到司徒静的门前,见里面还掌着灯,也未敲门,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司徒静正坐在圆桌前同巧明聊天,听见门响猛的一惊,抬起头来见来人是安庆王妃后,立马起身迎了过去,满面柔笑的问安庆王妃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一句话未说到头,院子里突然明晃晃的亮了起来,并不时传来丫鬟婆子的哭叫声。   司徒静看了眼安庆王妃阴沉着的脸色,缓步走到了大敞的门前。   院子里,安庆王妃带来的几个粗婆子将芭蕉院里一众丫鬟婆子赶到了院子中。赫嬷嬷将一个小丫鬟从人群里拉出来,狠狠的甩了两耳光又将其踹倒在地,接着,手中的细木棍不顾头脸的抽了下去……   司徒静骇得捂住了嘴,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回过身子,她颤着声音对安庆王妃问道,“母亲,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庆王妃脸色极怒,在圆桌前坐下后没有回答司徒静的话,而是疾声厉色的高喝了一声,“跪下!”   司徒静被吓得打了个寒颤,撂起绣了百合花的裙摆跪在了地上。然后抬起满是惊恐的美眸问道,“母亲,我可是做了让您生气的事儿?若是这样,还请母亲细细说来,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安庆王妃抬将巧明战战兢兢奉上的茶盏摔到司徒静面前,怒声质问司徒静为何给启哥儿下毒。   光给启哥儿下毒也便罢了,竟然还在司徒姗的安胎药中下麝香,居心何其歹毒!   至于算计让赫嬷嬷将那碗有麝香的安胎药端到兰苑中的事,安庆王妃犹豫了一下,没问。   夏日裳薄,司徒静被滚烫的茶水烫的啊的一声惨叫,跪着向后退了几步。待反应过来安庆王妃话里的意思后,似被雷劈了一般呆愣了须臾,然后凄声喊了两声冤枉。   她今日一日都没出了芭蕉院,又如何去兰苑给启哥儿下毒。若说是派的丫鬟婆子,木婉薇陪嫁而来的几个丫鬟妈妈岂是吃素的?   “连母亲都费尽力气才做成的事……”司徒静哭得梨花带雨,“媳妇又哪有那般的本事?”   当初为了从竹叶的嘴里问出镇国公府的府邸格局,安庆王妃可是花了大力气!   至于说给司徒姗的安胎药里下麝香,司徒静就更冤枉了。她抽抽噎噎,满腹委屈的道,“自妹妹有了身子,所吃所用,皆是由她身边的丫鬟亲自打理,我不曾插手过半分。便是这样妹妹还不放心,硬是要自己管院子……眼下,小厨房里连个摘菜的丫鬟都是妹妹亲自派的人……母亲,她可是我的亲堂妹,同姓司徒,如今又侍候了一个男人,关系是何等的亲密?我容不下别人,还能容不下她?她年纪小,又带着身子,我恨不得什么都顺了她的意……姑母如今这样说,可是让静儿无地自容了……”   站在一旁的巧明适时的跪下接了话,脸上带了愤愤的道,“自堂姑娘进了门儿,我家姑娘受的委屈岂是一点半点,可她何时对别人抱怨过一句了?”   司徒姗自进门儿成了小二奶奶,便将自己当成了正牌二奶奶,私下从未对司徒静有过分毫敬意。   比例现下白日里炎热,府里各房都有冰例。   二房里,按着道理这冰应该先供着江枫和司徒静先用。司徒姗却非让奴才把本应该先给司徒静的那份冰送到她的房里去,说她带着身子受不得热。司徒静身子健朗,晚上一时半刻的也没什么。   虽是不打眼的小事,打的却是正房太太的脸面……   在打理府事上,司徒姗也是处处同司徒静做对。司徒静说东,司徒姗说西,连给丫鬟做衣裳用什么颜色的布料都要争上一争……   巧明还想往下说,司徒静却将她拦住了,哽咽一声后,笑得凄楚,“别说了,我听着,都像是我受不了这些委屈,而私下里对妹妹做下手段了……母亲,”司徒静听着窗外传来的一声声凄厉叫喊,抬头对安庆王妃道,“媳妇儿也不争辩了,总之,全等外面的丫鬟婆子怎么说吧。若她们的供词能还了媳妇的清白最好,若还不了,那媳妇……认了……”   说罢垂下头,再不言语了。   安庆王妃坐着端直,细细打量着眼前一幅认打认罚的司徒静,心中思量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看着,不像假的。可自己这侄女,天生一幅柔弱相,又惯会装可怜……   正这会儿,赫嬷嬷一脸煞气的进来了。对安庆王妃点了点头,道,“都问出来了,是带到这里来,还是在院子里?”   安庆王妃瞄了眼正低垂着头的司徒静,冷声道,“带进来……”   赫嬷嬷得了令,马上出去了。须臾,将三个打得遍体鳞伤的奴才扔到了司徒静的身边。   司徒静被浑身是血的三个人吓得惊叫一声,同巧明抱做一团了。   随着赫嬷嬷一声高喝,三个人按着年纪老少将事一一说了出来。   安庆王妃坐在主院听闻启哥儿出事的消息,是那个年老的那个婆子在看见兰苑里派人出府后,特意在主院周围嚷嚷开的,为的就是引安庆王妃前去。   王郎中正赶着那个空当出了府,也是有人安排。是那个稍年轻点的妈妈引得路,特意寻着偏僻的小路走,为的就是让别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   而赫嬷嬷之所以会在寻不到郎中的情况下端了碗安胎药回兰苑,则是那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有意相劝的。   说什么郎中去了不也是给开幅安胎药,郎中虽走了,安胎药却有的是,莫不如端一碗去,反正都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熬法,又是专门给小二奶奶熬的,还能出什么问题不成……   当时的赫嬷嬷也是被鬼迷了心窍,平日里人精似的,却偏偏听了这丫鬟的话。   说到最后,三人中的两人将矛头指向了小二奶奶司徒姗,余下的那个送郎中走的妈妈,则斩钉截铁的说是司徒静身边的丫鬟指使她这般做的。   司徒静一直在旁边心惊胆颤的听着,待到那妈妈将带着条条备痕的右手指向她时,她对安庆王妃磕了个头,承认了。   送王郎中走,的确是她授意的。目的,就是拖时间让木婉薇得不到救治。   安庆王妃眼眸眯紧了,她来芭蕉院的路上就认定了是司徒静做下这一切的,可如今得出的这结果,大出她的意料……   心中正犹豫着,江枫匆匆走进来了。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司徒静和三个受了酷刑的奴才后,走到安庆王妃身前问发生了何事,何以将人打成这样。   安庆王妃抬头瞄了江枫一眼,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今夜歇在了哪里。”在等知是歇在了司徒姗的房中后,又问道,“姗儿为何没出来?”   这般大的动静,便是个死人也惊动了,司徒姗躲着不出来,是心虚了吧?   江枫笑了,“她胆子小,听到外面这动静被惊到了。想喝碗安胎药又叫不到丫鬟婆子,所以才让我出来看看……”   安庆王妃微微挑了下眉毛,略思片刻后,起了身,“走,过去看看。”临出门时,对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司徒静冷冷道了声,“你也来。”   司徒静拿着帕子抹了泪,起身跟在了安庆王妃的身后。   院子里一片狼藉,那些受了刑的丫鬟婆子在院子里或低声或高叫的哭着,猛的一听,似万鬼在哭一般。   司徒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去拉身侧江枫的手,可手伸到一半的却又缩了回来,在袖子里握成个紧紧的拳头。   一行人走到司徒姗房门前后,安庆王妃让赫嬷嬷去小厨房端安胎药,自己则带着江枫和司徒静走了进去。   三人走到屏风处,司徒静止了脚步,待赫嬷嬷端了安胎药回来后,接到了自己手中。   内室里,司徒姗正捂着尚平坦的小腹往起坐。抬头看到安庆王妃同江枫,脸上露出了惊讶。   在看到安庆王妃脸上虽笑,眼中却带着一丝温怒后,心中没由来的忐忑了。待看到司徒静端着汤药进来,并拿着汤匙不停搅动时,脸色白了两分。   安庆王妃如没看到司徒姗脸上神色瞬间几变一般,她提裙坐到**榻边上,对司徒姗笑得慈祥,“听闻你被外面的事惊到,母亲立马就赶过来了……”回手接过司徒静手里的安胎药,递到司徒姗的面前又道,“正巧赫嬷嬷手里还拎着从这里带去那碗安胎药,还是温的,你快些喝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司徒静抬眸扫了眼站在**榻前的江枫和司徒静,没有抬手去接。   安庆王妃舀起一汤匙送到了司徒姗的嘴边,司徒姗再次看了眼司徒静,下意识的将嘴唇抿紧了……   “怎的,怕母亲在这安胎药里给你做下手脚?”安庆王妃挑眉,敛了笑容,“还是,你觉得这药被动了手脚?”   司徒姗连连摇头,直说不是,眼睛的余光,却不着痕迹的向司徒静瞟了过去。   果然,司徒静在玩味的冷笑……   安庆王妃在脸上挂了柔柔笑意,再次将药递了过去,“都是你丫鬟一眼不错的盯着熬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看着再次送到唇边的汤匙,司徒姗一别头,下意识的用手拨开了。琥珀色的药汁,泼洒在了安庆王妃的裙摆上。   安庆王妃嗤笑一声起身了,将药碗递给赫嬷嬷,背过身子冷言道,“服侍小二奶奶用药。”   江枫想要拦着,却被安庆王妃一声喝退。   这边儿,赫嬷嬷已是狠准快的捏起司徒姗的下巴,将那整碗安胎药灌了进去。   司徒姗被药呛得喘不上气来,赫嬷嬷一松开她,她便趴在**榻边用手指扣喉咙,想要将喝进去的药吐出来。   “这安胎药,你还要喝七个月。”安庆王妃回过身,对涕泪齐流的司徒姗柔声道,“等生下了静儿的嫡子,你便再也不用喝了……” ☆、第 288 章 贵客     安庆王妃是在次日临近中饭时带着赫嬷嬷,押着三个遍体鳞伤的奴才到兰苑中来的。   让三个贱奴在院子里跪下后,安庆王妃进了屋儿,给了眼睛里布满血丝,正在同芍药说话的木婉薇一个交待。   话说的既通透又敞亮。   启哥儿的毒,是司徒姗下的,那碗下了麝香的安胎药,也是司徒姗算计着安庆王妃亲自端到了木婉薇面前的,为的就是离间两人之间的关系……   说到恨处,安庆王妃冷着脸面,咬牙切齿的道,“媳妇儿,虽说她未嫁前是我的亲侄女,可我却不偏袒她一丝半毫。她既是有胆子做下这种害人性命之事,那就是有胆量承担后果。依着我以往的性子,定是现在就命人将她拧送到顺天府去!”   颇为义正言辞的一番表态后,又无奈的一叹,转了语气,“可她现在毕竟怀着江家的骨血……如今,只能等她将孩子生下来。然后怎么处置,由媳妇儿你说了算!”   木婉薇的脸上没有露出半丝笑意,安庆王妃所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信。在她看来,这事,是安庆王妃、司徒静、司徒姗三人一同做下的。如今这般,不过是计谋没成将司徒姗推出来挡过。   司徒姗带着身孕,自己再得理不饶人,也不能往死里逼一个孕妇。   七个月后,谁知七个月后安庆王府是何样的天地?那时自己带着八个月的身孕,光护住自己都不易,又何来处置司徒姗一说?   安庆王妃见木婉薇神色冷冷的不愿意多说话,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她知道这事急不来,又说了几句宽心话,将那三个奴才随木婉薇处置后,带着赫嬷嬷起身离去了。   安庆王妃一走,出去‘沏茶’沏了半刻钟的芍药回来了。狠声咒骂了安庆王妃几句后,将先前没说出口的话说了下去,“佩儿的事儿,已是打听的差不多了……”   昨个晚上,在芭蕉院里一片鬼哭狼嚎之时,兰苑中也没闲着。   由芍药带头,青梅,菊露带着向个粗婆子做助手,亦是将兰苑里看着可疑的丫鬟婆子严刑审了一遍。   待到天边亮起鱼肚白时,一个叫小蓝的丫鬟在受了近二十棍后松了嘴,供出同她平日关系甚好的一个丫鬟佩儿早起时神色有些不对。说话时前言不搭后语,给兰苑里养鱼的大缸里换水时,蹲在缸边愣了许久的神儿,还差点掉到进去。   在启哥儿昏睡后不久,神色慌苡的佩儿说肚子痛,同小蓝换了值,请假出府医病去了。   芍药听罢,没等天亮,已是派人去查佩儿的底细。家在何处,因何而卖,进府多少多久,平日里又同谁走得近。   此时同木婉薇回的,便是佩儿的一些情况。   佩儿是外边买来的丫鬟,入兰苑时,是木婉薇怀着启哥儿七个月,兰苑正缺人手时。进来就当了洒扫丫鬟,话不多相貌又不突出,所以一直不起眼儿。   后来因为话少人勤恳,被调到了启哥儿的屋子里当差,负责清扫室内。   家是贫家,可就这贫家,在佩儿进到兰苑里当差后却突然大手笔的制下了十亩良田。再后,半个月前突然卖了田地举家搬离了……   也查过了佩儿平日都和谁走得亲近,除了将她供出来的小蓝外,便是二房的一个名叫轻雨的丫鬟。   这个轻雨,虽是二房里一个洒扫的,却是司徒静一个陪房妈妈的闺女。十日前,被放出府回家成亲去了。人,如今在司徒府中。   木婉薇听罢咬牙,握着的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榻!   这边儿主仆两人刚将话说完,那边儿启哥儿又哭上了。木婉薇烦躁的在**棍上翻了几个身,似条活鱼在油锅上煎着一般。   一个上午的时间,启哥儿已是饿得哭了四起儿,全是用蜂蜜水糊弄过去的。   可蜂蜜水,又哪能抵饿……   实在忍受不住了,木婉薇想要下**去看一眼启哥儿。芍药却把她按住了,哽咽着道了句,“姑娘,别看了,这会子,是刘御医和屈郎中在给启哥儿喂药呢……”   安庆王妃来的那会,芍药便是去看启哥儿了。她回来时,药童刚将清毒的汤药熬好。   木婉薇一叹,又躺在了**榻上。捂着小腹,吧嗒吧嗒掉眼睛。   屈郎中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卧**静心休养,可眼下的情景,她又哪静得下心来?   偏院里,白发苍苍的屈郎中和刘御医正一脸不忍的在给小小的启哥儿喂药。   他们两个加起来年过百岁的老头在一起研究了近一个晚上,最后得出结论,要将启哥儿身体里的毒素排清,只能先空腹用药,等毒清的差不多了,再开药细细调养。   对年仅六个月大的小儿来说,这是最残忍的法子,却也是唯一的法子。   安庆王妃从木婉薇的房里出来后并没回去,而是来看了启哥儿。见本白白胖胖的孩童在**之间折腾的瘦了一圈,心中也升起不忍。再见启哥儿不肯吃那苦药汁子,哭得惊天动地时,安庆王妃捂着胸口起身走了。   出了兰苑,同样心生不忍的赫嬷嬷不由得道,“王妃,这事既是小二奶奶做下的,那她那里许是能有解药。若不如……”   安庆王妃点点头,抬步往芭蕉院的方向走去。三步后,又停下了,回头对赫嬷嬷道,“以姗儿的性子,便是有解药也扔了。有刘御医在,定不会有事的,咱们回去吧,烧烧香,拜拜菩萨,佛祖会保佑启哥儿的……”   赫嬷嬷神思一顿,忙符合了两声,跟在安庆王妃的身后往主院去。   主仆两人刚走过花园,一个小丫鬟踩着小碎步急急走来。见到安庆王妃后,先是行了礼,然后说府上来贵客了,前院的徐管事让人来传了话,让安庆王妃出去接待一下。   安庆王妃微微挑眉,问来的是什么人。   “是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那小丫鬟毕恭毕敬的回道,“徐管事派人来传话时,两位贵客已是在花厅就坐了。” ☆、第 289 章 回来     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结伴到安庆王府来,是专门给木婉薇送医婆的。   前一日木婉薇在朝瑰公主府走后,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心中就挂了担心。木婉薇的个性有多倔强她们都清楚,若不是事情糟到了她无法掌控的地步,她根本不会强撑着身子回娘家寻求帮助。   所以在同安庆王妃笑着闲话了一盏茶的功夫后,镇国公夫人提出去看看木婉薇。言称多日未见了,心里想的慌。   这最为平常的要求,落在安庆王妃的耳中,变了别样味道。   在她看来,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前来送医婆是假,真正的原因是木婉薇私下里给两个府上送了消息……   这,便是安庆王妃现在不敢冒冒然动木婉薇的原因。   朝瑰公主身为嫡长公主,地位已是超然。镇国公战功赫赫,又刚送出去一位和亲公主,正是得皇帝重用**信的时候。   这两个府邸,岂是能轻易开罪的?   沉着心思思虑须臾后,安庆王妃斟酌着言辞,长吁短叹的将前**的事儿对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挑明说了。   反正两人是揣着明白使糊涂来的,她便将态度放低些,尽量将事圆过去。   却不想,安庆王妃刚将事情讲完,镇国公夫人便惊得打翻了手中茶盏。   朝瑰公主微愣之后更是勃然大怒,她拍案而起,对安庆王妃高声怒喝道,“安庆王妃你放肆!我女是皇帝亲自下旨,赐了金册的安庆世子妃。如今,你竟然纵容你的娘家侄女,对我那小小的外孙下毒!还意图谋害我女腹中不足三月的孩儿!这事本公主若容了你,你岂不是当我北元皇室任人欺凌!”   因自小身子弱,朝瑰公主算是整个皇室中最为和气的一位公主。这几十年来,真正发脾气的次数,用一个手掌便能数得过来。   如今这番震怒,当真是将跟在她身边侍候了几十年的嬷嬷给惊到了。   安庆王妃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了,便是被朝瑰公主的怒气吓得心惊肉跳,脸上的神色依旧是不减半分。   待到朝瑰公主将话说完,气得捂着胸口猛咳的功夫,她苦口婆心的劝道,“亲家母还请息怒,这事我也是气急,并无半点包庇姗儿的意思。现在不去处置,不过是因她腹中怀着孩子……”   “姗儿?叫得真是亲切!”朝瑰公主扶着案几喘息,冷笑一声后问道,“怎的,按安庆王妃的意思,那贱妇腹中怀的是江家子孙,我女儿腹中的便不是江家子孙?”   镇国公夫人已是气得身子发抖了,听闻朝瑰公主这话,在旁边怒着容颜冷冷的出声,“还是,我那外甥女腹中的,不是安庆王妃你的子孙!”   论身份,镇国公夫人不及安庆王妃。可论夫家在朝堂上的权势,镇国公夫人可算是整个北元腰板最硬的。   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一人一句,让安庆王妃额上的冷汗渗了出来。   深吸了几口气后,安庆王妃对两人问道,“按着亲家母和亲家舅太太的意思,此时应该如何论断?”   “安庆王妃此话说的好不讲理。”镇国公夫人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板着容颜,咬牙切齿的回道,“安庆王府内宅中事,何时轮到我和朝瑰公主两个外人插手了?我们若真能插手,又岂会让薇儿白白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   朝瑰公主没再废话,让丫鬟将她扶稳后,随便唤了个婆子,高喝一声,“前面带路,本宫要去看本宫那被人可着劲儿欺凌的女儿!”   安庆王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到了两人前面,道,“我给两位亲家带路。”   说着,扶着赫嬷嬷的手走在前面,带着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往兰苑的方向去。   一行人走进花园刚绕过假山,耳侧便传来了阵阵婴啼。那撕心裂肺的嘶哑哭声,在穿透了层层院落后,依旧是震得人心底发麻。越靠近兰苑,那哭声越大,听着也越让人毛骨悚然。   镇国公夫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启哥儿未满月前都是在镇国公府居着的,她认得启哥儿的声音。   可就在几人急急走进兰苑的院门时,那哭声竟是嘎然而止了……   安庆王妃脸色骤然变得青白,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启哥儿要是在这时候去了,镇国公府和朝瑰公主府可会善罢甘休?   没等愣在原地的朝瑰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做出反应,安庆王妃凄声叫了声‘启哥儿’,将帕子按在眼角,扶着赫嬷嬷的手往启哥儿的屋子急步跑去。   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一见,连忙在后面跟了过去。   三人带着丫鬟婆子一走进启哥儿的屋子,便被屋内的情景给惊到了。   桌几板凳倒了一片,地上全是碎瓷,披头散发的木婉薇跪坐在**榻前的地上,抱着双眼紧合的启哥儿阵阵发抖。脸上没一丝表情,眼泪从空洞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滑落。   芍药带着青梅几个丫鬟跪在地上,一边擦眼泪一边劝木婉薇放手。可木婉薇就如没听到一般,只用手去一遍又一遍的摸启哥儿无一丝血色的小脸。   看到如此情景,安庆王妃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她连忙抓住站在一旁的刘御医,急声问启哥儿怎么了,可是不好了。   刘御医长叹一声,背过身子用袖摆擦了眼角的泪,道了句启哥儿是哭得昏厥过去了。眼下,要把启哥儿救醒才行。   可木婉薇抱着不松手,任谁劝都不松手……   镇国公夫人听罢长松出一口气,她来到木婉薇的面前,看了眼启哥儿后,对木婉薇劝道,“薇儿,松手,启哥儿没事,只是,只是睡过去了……”   话临出口,镇国公夫人将晕改成了睡。   木婉薇这才看到了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嘴一瘪,脸上露出了悲色。   她低头亲了下启哥儿的额头,泪如雨下,“太苦了,舅母,他才这样小,是我没用,没有护好他。舅母,太苦了……”说到最后,木婉薇抱着启哥儿轻晃,小声的呐呐道,“江顼,你回来……我顶不住了……”   这一声,唤得她身侧的几个丫鬟心都碎了。   屈郎中长叹一声,拿着银针走到木婉薇的身后。给芍药使了眼色后,稳准快的将针刺到了木婉薇的睡穴上。   木婉薇双眼一合,身子向一旁倾了过去。芍药连忙接住,青梅则把启哥儿接到了怀里。   屈郎中单膝跪在地上给木婉薇诊了脉,眉头一皱,脸色变得不好。   抬起头,对急急问他怎么了的镇国公夫人直言道,“脉相已是极弱,若再这样下去,只怕腹中这个要不保。”   朝瑰公主扶着丫鬟的手,细细对刘御医问了启哥儿的症状。细思后,当机立断,让丫鬟婆子们收拾东西,要马上将木婉薇和启哥儿带回朝瑰公主府。   安庆王妃连声阻止,“朝瑰公主,使不得,世子妃是我的儿媳,眼下这种境况全是我管理府宅无方造成。越是这样,我越不能让她回公主府,我对这个媳妇儿,心中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若木婉薇还在安庆王府,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或眼下去了朝瑰公主府……   话未说完,启哥儿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刘御医,已是对启哥儿的拇指施了针……   屈郎中走上前来附和了安庆王妃的话,木婉薇身子太弱,禁不起马车劳顿。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木婉薇卧**休息,不然,腹中的胎儿难保。   朝瑰公主犯了难,将目光递给了镇国公夫人。她到底不是木婉薇的生母,这种大事,还是要镇国公夫人做主才成。   镇国公夫人也是犯了难,赌这一时之气硬将木婉薇往回带是圆了脸面解了气,可要真伤了木婉薇腹中的孩子,只怕木婉薇也活不下去了……   正犹豫着,随两人而来的医婆说话了,“若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放心,便将世子妃娘娘交于老奴照顾。老奴曾经侍候过世子妃娘娘一年有余,对世子妃娘娘的身子十分了解。至于小公子……刘御医和这位郎中的医术精湛,可到底是人少力薄。不如这样,还请朝瑰公主劳烦一趟,进宫回禀了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让御医院众位御医一齐诊看……”   安庆王妃脸色又是一变,这,就等于是将安庆王府里的肮脏事揭露在皇太后的面前了。犹豫了须臾,她道了句同朝瑰公主一起入宫去求皇太后……   下了决定后,她吩咐赫嬷嬷出去让婆子准备马车,又命人送木婉薇回房,将启哥儿再安排别的院子别让木婉薇再听到哭声……   正乱糟糟的安排之时,刚出去吩咐丫鬟的赫嬷嬷又跑回来了,道了句,“王妃,世子爷回来了,正在往兰苑来呢……” ☆、第 290 章 败落     回到兰苑的江顼怒了,他策马千里连夜赶回,为的就是能早些见到分别半月的**幼儿,却不想,安庆王府竟是给准备了他这般大的惊喜。   怒过之后,又笑了。对着站在他面一副慈母面孔的安庆王妃用极淡的声音连说了三个好字。   最后那个好字,声音轻到,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他不过是离开半月,妻儿便受了此般算计。若再晚回来几日,是不是只能见到两捧白骨。   安庆王妃被江顼那三声好字说的心底发寒,想出声为自己辩解,却发现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她马上就进宫,到皇太后那里为启哥儿求请太医。   江顼再次笑了,定定看了安庆王妃许久后,轻轻的道出句,“王妃既是有这般好意,那便去吧……”   一声王妃,抹了二十几年的母子情份。   安庆王妃又怎会听不出来,只此时此景,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来不极换身衣裳,安庆王妃急急出了兰苑。   朝瑰公主强撑着身子,紧随其后。安庆王妃在皇太后是何样的身份?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她去求请,怎会将太医求来?   安庆王妃和朝瑰公主走了须臾,安庆王爷在丫鬟的搀扶下出现在了兰苑之中。   见到江顼,满心愧疚的道了句对不住江顼,又诚心实意的对镇国公夫人道了歉。   因在病中,安庆王爷熟睡**,全然不知晓府中发生了此等大事。   待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后,他怒气冲冲的去了芭蕉院,不顾江枫和司徒静的劝阻,硬是将孕中的司徒姗和芭蕉院满院的奴才强行拧送去了大理寺。   此时到兰苑中来,为的是将昨日招了供的那三个奴才也交到大理寺去细细审理。   审过之后,司徒姗应该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全然按法规处置。   直到此时,江顼一寒到底的心才微见了些温度。   将府宅内事交给不会徇私舞弊的大理寺审理,是极伤脸面之事。安庆王爷能做到如此,已是给了江顼最大的交待。   稍稍柔和了神色后,江顼让安庆王爷回到主院之中去休息,接手了为妻儿讨回公道的所有事宜。   以前他忍,是顾及安庆王爷悉心养育了他二十几年,不想让安庆王府早早败落。乌鸦尚且反哺,何况他堂堂七尺男儿。   如今他不忍,是安庆王妃几人欺人太甚,伤他妻儿,让他忍无可忍!   当日,在余御奉来到安庆王府将启哥儿带走后,他亲自去了大理寺听审。   次日,他随大理寺衙役直奔司徒府,将藏匿于司徒府内的丫鬟轻雨和佩儿捉拿归案。   第三日,江顼冷眼看着司徒静在自己面前被大理寺的官差带走。   第四日,骑马立于司徒府府门之外,眼看着司徒静和司徒姗的父亲锒铛入狱,司徒府上哭声一片。   第五日,他从宫中着体内毒素已经清净的启哥儿回到了安庆王府,将启哥儿放到了正睡着的木婉薇的身侧。   这几日,木婉薇睡的时间颇长,醒着与江顼见面的次数,五个指头便数得清。   她累极,就是因为江顼回来,她才睡得心安。   几乎是江顼将启哥儿一放下,木婉薇便醒了。入目的先是一脸笑意的江顼,然后才是躺在自己身侧,正吐着泡泡在玩的启哥儿。   木婉薇翻身坐起,抱着虽清瘦了一圈,精神却极好的启哥儿笑得极甜。   把启哥儿放到**上自己去玩后,木婉薇将身子窝到江顼的怀里后,轻声道了句安庆王妃回来了……   那一日安庆王妃自告奋勇要前去宫中请太医,直接便被皇太后留在了宫中。这一留,就是五日。   安庆王妃进宫前,自己的两个侄女还稳居芭蕉院,是一正一副两个二奶奶。可等她出来,二人皆是在大理寺中受审。   不仅如此,仰仗安庆王府繁荣了近十年的司徒府,眼见落败。   这一好一坏的剧烈反差,让安庆王妃出了皇宫便病倒了。   “出宫便病,”江顼闻听这人,脸上的笑意变得冷冷的,“倒显得太后娘娘这几日没有招待好她了……”   见启哥儿要扑上木婉薇的肚子,江顼手急眼快的将其捉住,照着启哥儿的小屁股不轻不重的来了下后,斥责道,“妹妹还为落生,你便想着法儿欺负她。”   木婉薇忍不住笑了,心中暗道江顼是真心想要个女儿。其实她也想要个女儿,刚好和启哥儿凑成个‘好’字。   将启哥儿抱在怀里揉捏了一会,木婉薇笑得异常灿烂的接了江顼刚刚的话,“现在王妃的名声可是极好的,京都之中的人谁提起她,不要坚起大拇指道一声好,赞扬她大义灭亲之举。”   安庆王妃本是进宫向皇太后求医,可在司徒府上的两位老爷锒铛入狱后,却被传为是进宫向皇太后揭发自己娘家兄弟恶举。   这事儿,是江顼做的。为的是保全安庆王府一丝脸面,同时也让安庆王妃彻底同司徒一门断绝关系。   只要她往后安安稳稳的不再起别的想法,那她就还是安庆王府的主子,京都之中让人敬仰的安庆王妃。   见江顼抱起拳打脚踢的启哥儿不接这话,木婉薇也就没再说。沉默了会后,她又问江顼大理寺要是查清启哥儿中毒的事了。   这几日江顼一直忙,她一直睡,还没有时间谈这个。   江顼将启哥儿交给丫鬟抱下去,转身把木婉薇抱到了怀里。沉默了须臾,道了句,“不是司徒姗,是司徒静……”   将佩儿安插在兰苑半年之久,再让她给启哥儿下毒的,是司徒静。   将启哥儿昏睡不醒的事宣扬到人尽皆知,引安庆王妃去兰苑的,是司徒静。   在安胎药中放入麝香,再让赫嬷嬷端去兰苑的,还是司徒静。   若不是彻底查明了,在这件事情中安庆王妃的确没有参与,皇太后又自传将她放出皇宫?   木婉薇抿着唇不说话,美眸紧紧的盯向江顼。十几年的情宜,江顼现在心中定是十分难过吧。   江顼见木婉薇那样盯着他看,轻笑出声,“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后来为什么不娶她?后来要娶了,她又为何宁死不嫁?” ☆、第 291 章 手段     江顼和司徒静,自小便日被众人看好的金童玉女,他们长大成亲,也是最顺理成章之事。   大好的姻缘没有成,最初源于司徒夫人的百般拿捏,最后,则是江顼慢慢看清了,自己那纯洁如白茉莉花儿一般的表妹,不肯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另一面。   第一次有所查觉,是当年长宁公主前去同皇帝求亲,让冯青莲嫁与江顼之时。   皇帝再不喜长宁公主将主意打到江顼的身上,也不至于将此时宣扬的整个皇室全都知道,让长宁公主丢尽脸面。   这事,是江顼无意中同司徒静提起,再后才传扬开来的。   当时江顼一心迷恋动不动就泪水涟涟的司徒静,虽知道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去的,却也不觉得她是纯心去坏冯青莲的名声。   再次有所顿悟,是安庆王妃将木婉薇叫到英亲王府羞辱一番时。   从安庆王妃的态度中,让江顼明白这事又是司徒静所为。   若说第一次让冯青莲难堪,司徒静是无心之过。那第二次在安庆王妃面前说三道四,就全然是有意为之。   加上之前暗暗丫鬟婆子们私下里谈论司徒静如何对待自己房里的大丫鬟……   江顼不傻,他不过是真心实意的去对待同自己青梅竹马长大,又注定成为自己妻子的人。   可这不代表,司徒静可以肆意由着性子,去伤害根本对她没有威胁的人,将别人的自尊和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再加上安庆王妃,司徒府和司徒静在安庆王爷病重期间对他百般逼亲,让江顼第一次对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倦意。   这累极身心的倦意,让江顼选择了逃避。安庆王爷的身子稍好一些时,他便主动请樱去了江南。   本以为冷静一段时间再见司徒静,那难以言喻的倦意会减轻,他和司徒静会再回到从前。   却不想,再加到京都,木婉薇行克的名声已经传满京都,而风寒之中,司徒静端到他**榻前的一碗又一碗的羹汤,更是让他的心寒彻心扉。   每喝一碗,司徒静在他眼中的纯洁柔弱形象便越模糊;中的毒每深一分,他一直视为亲母的安庆王妃的真正面目,看得便越真切。   一次毒发半昏迷之时,江顼听到司徒静带着哭腔着悄声问安庆王妃,可不可以留他一命?   因这一句话,江顼再次升起了娶司徒静的念头。只要她心中对自己还有三分真情,那他江顼,定会给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满门荣耀……   虽是往事,木婉薇却听得又心痛又心酸。   她心痛看似纨绔的江顼,在不为人知的一面,竟是受了那么多的苦楚。被将自己抚养长大,一直视为亲母的安庆王妃算计,那种心痛岂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心酸江顼当年对司徒静的一番真情。   他喝下司徒静亲手端去的那么多碗毒药,就因为那一句话,还是愿意娶她为妻……   抱起江顼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勉强压下心里的难过后,木婉薇问司徒静为何没嫁。   江顼只说了他为何不娶,却没谈司徒静为何不嫁。   江顼回‘咬’了木婉薇樱桃小口算做报仇,在木婉薇大呼喘不过气来时将她松开,继续说了下去。   当时‘病’重的江顼对司徒静讲的清楚,他会向皇帝请旨娶她为妻,履行自己年幼时许下的承诺。   可因自己病重,许是不久于人世。司徒静这个准世子妃,十有**会被皇帝下旨陪葬。   界时,他们同穴而葬,也不怕奈何桥上孤独了。手牵着手走过去,来世定能再做夫妻……   江顼的话未说完,木婉薇便将眼眸眯成了一条线。这求亲,怎么听怎么觉得毛骨悚然。   答应了,就等于将一只脚踏在了死亡的边界……   她指着江顼直道江顼狡猾,司徒静想试探江顼对自己的感情是否真挚时,不过是用了冯青莲。而江顼想试探司徒静对自己还有几分情宜时,竟是直接用死!   这样的成亲条件,别说是司徒静了,是个脑子正常的姑娘都不会答应!   江顼笑的爽朗,“你答应了,答应的还挺痛快,一壶酒。次日我就进宫请旨赐婚了……”   换句话便是,木婉薇就是那人脑子不太正常的姑娘。   木婉薇一爪子挠了过去,当时她喝多了,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后来江顼还骗她,她从头到尾被耍得团团转,直到洞房之夜才明白过来。   不依不饶的闹了会儿后,木婉薇问江顼是何时心中有自己的。她听了这么久,没听江顼提到过一丝半毫。   脸皮一向够厚的江顼,耳后爬上了一抹淡红。想了许久后,对眼中满是期待的木婉薇笑道,“不清楚……许是第一次看到你哭,也许是你第一次咬我……”   是何时成将眼前这个暴躁的小兽装到心里的,江顼的心中很是含糊。   平日里只是常常想到,看到木婉薇就忍不住去逗她,想看她张牙舞爪的生气。听闻她在安庆侯府里受了委屈,暗暗咬牙恨她不争气,恨不得自己是她亲兄长,好去为她出这个头……   最初,他以为对木婉薇的关心,不过是像对个妹妹那样,就似原来兰苑里侍候着的书竹,只是因她弱小,所以才心生怜悯才特别看顾。   可当木婉薇得意洋洋的说她成亲或许会给自己早时,江顼心中没由来的一沉。   那种滋味,比日日喝司徒静端给他的羹汤还要让他难受,难受到杨林要主动给他医毒他都婉言拒绝了。   那时,江顼就幻想过自己抢亲。又顾虑自己抢亲后,心中只有杨林的木婉薇会不会恨自己一辈子。   与其说后来求娶司徒静是他对司徒静的试探,倒不如说是他借司徒静的手给自己的感情一个结果……   结果,司徒静没让他失望,杨林,更没让他失望。   没有人知道,在木婉薇为杨林哭得撕心裂肺时,他一边心痛一边窃喜。然后略施手段,抱得**入怀。   虽手段不光彩,可如今,孩子都两个了……   木婉薇听得红了脸,在心底的醋意彻底消失不见后,笑了,“其实,我刚刚的话没说完。王妃来找过我,说司徒静想见见你……” ☆、第 292 章 镜子 【赏 加】     江顼忙,一直忙到天上落着瓢泼大雨,车马出行不易,才抽出时间去大理寺中见司徒静。   他坐在大理寺后衙的一间厢房里,浅饮了两杯略为苦涩的香茗后,狱卒将司徒静带了进来。   抬起头,江顼好好打量了一番司徒静。   因还未定罪,所以司徒静穿的还是一件水天蓝色的家常衣裳,披发素面,浑身上下一件头面也没有带。   从小到大,这还是江顼头一次见司徒静没有绫罗挂身,金玉满头。   面色苍白,缺了上等胭脂涂抹的嘴唇,再没了往日鲜红欲滴的美艳颜色。眼圈下,是一抹淡淡的青。   可见大理寺牢中的**榻,不如安庆王府中的舒服。   在江顼打量司徒静时,司徒静亦是抬起失了光泽的双眸,将眼前的江顼好好打量了一翻。   首先看到的,是江顼一身纯白的长袍上。   两小无猜之时,两人曾约定,一起穿白色的衣裳,做一对神仙似的眷侣。   眼眸中含着泪,司徒静又将视线落在了江顼的腰间。   此时正值夏日,本应挂着一枚她亲手所绣的驱蚊荷包的地方,如今挂着一块色泽通透的水玉玉佩。   只一眼,她便记起曾经在木婉薇的腰间看到过一块。只是江顼这一块略大,木婉薇那一块稍小……   心中泛起涩意,她将缩在袖摆里的手握紧了,长长的指甲,硬生生扣到了手心里。   再扫过江顼俊朗的面孔时,司徒静不由得将手抚上了自己的憔悴的脸颊……   江顼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后,又给司徒静斟了一杯。将茶杯用扇子推到司徒静的面前后,他笑着问道,“可是看够了?”   司徒静眼神微微一抖,轻轻的将头垂了下去。看了眼面前乘着琥珀色茶汁的茶杯,睫毛一颤,眼泪滚滚而落。   揪了两下手指,她低泣着回道,“看够了……这两年来,你丝毫没变,而我……”   时间对女人是不公平的,江顼俊朗依在,而她的美貌,却慢慢消退了。   “看够了,那便直说吧。”江顼没心情听司徒静说没意义的闲话,他持起茶杯又轻饮了口,直问道,“可是让我救你父亲出去?”   没等司徒静说话,江顼已是摇头说不。   司徒静的父亲司徒远德在朝中为官多年,看似清正廉明,实则却在暗中依附于三皇子一党。这几年来,做下了不少买官卖官,结党营私的勾当。   他和朱佶在这这半年来,一直想在三皇子党的党羽之中寻到一个突破口,将买官卖官的黑幕掀开。   如今碰巧遇到了,怎么会让大理寺轻易放人?   司徒静见江顼的目的,正是想让江顼搭救她父亲出去。如今话未说口便被堵死了,她怎会甘心?   轻轻抽噎一声,司徒静微微抬头,梨花带雨的问江顼,“……表哥,你,当真不念你们之间十年的情宜了?那是我的生父啊,他那般年纪了,怎经得起牢内的酷刑?”   江顼眉头微挑,看着司徒静不说话了。   就是这个似哀似怨似悲似伤的表情,他以前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心软。然后,顺从的答应司徒静所提出的种种要求……   “表哥……”司徒静将手轻轻搭到江顼的手背上,“你当真如此薄情?”   江顼一扬手,将司徒静的拔开了。   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司徒静碰过的地方后,江顼对司徒静扬眉问道,“你在对我妻儿狠下毒手时,可曾想过你我十年的情分?”   “那不一样……”司徒静泪水涟涟的反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我,我是嫉妒,我妒嫉大嫂嫂,我……”   江顼眯着眼眸看了司徒静好一会,硬是把挑明司徒静曾经对他下毒的话压下了。   将手里的帕子扔到桌子上后,江顼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柔和,“静儿,你原本不用嫉妒的。她所得到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你的!”   司徒静神色一愣,眼中的不甘更浓了。   她知道,她一直以来都知道木婉薇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的。若不是因为这,她也不会懊悔到夜不成眠。   “当初我问过你了。”江顼继续笑道,“可是愿意嫁我为妻,若是愿意,我马上去同皇上请旨赐婚……后来,是你放弃了……”   司徒静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紧了。   江顼是对她说过,可这成亲的条件,却是给江顼陪葬。那时的江顼中毒已深,她又怎会将自己推到鬼门关里去?   谁曾想,江顼身上的毒竟是是皇帝下旨赐婚后奇迹般的被治愈了,再后,成了太子麾下的一员猛将……   若她当初不听从安庆王妃的安排而是答应了江顼,那此时站在江顼身边,被人唤做安庆世子妃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行克名声传满京都的木婉薇……   江顼长声一叹,将折扇打开后,一脸惋惜的连连摇头,“静儿,我曾经是真想同你生死与共……你我,毕竟是十年的感情……”   司徒静握着拳头已是微微颤抖,本娇柔的表情变得扭曲。   十年的感情……   江顼同木婉薇不过是二年的感情,江顼便能因她除去司徒一门。自己和江顼十年的感情,若真的成就好事,江顼岂会不对自己言听计从?   江顼合起手中折扇,亦是收了挂在脸上柔和的笑意。   十几年了,他第一次看到司徒静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狰狞的表情。   原来那幅天真柔弱的面孔上,挂上了贪婪,**,不甘,嫉妒,怨恨,狠毒……   只一眼,江顼便不再看了。他推门走出去,同远远守在外面的狱卒要了面铜镜回来。   回到屋里后,他将铜镜放到司徒静的面前,让光洁明亮的镜面直对司徒静此时的容颜。   司徒静被铜镜里狰狞的面孔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后,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再抬头去看江顼,入目的,是江顼满是讽刺的笑脸。   江顼把铜镜放下,对眼中露出惊慌的司徒静轻声道,“这些年来,你我之间缺一面镜子。一面让你认清自己,亦是让我看清你的镜子。牢中日子孤寂,无事时,多看看吧……”   说罢,撂起袍摆,抬步向往外走去。   小尾巴连忙在后面跟上,将伞支在江顼的头上时向后瞄了一眼,然后道,“爷,二奶奶将那只镜子砸了。”   江顼将折扇扔给小尾巴拿着,大步走进雨中,冷冷回道,“别再叫二奶奶了,王妃已是让二爷写下休书了……” ☆、第 293 章 下棋     江枫给司徒静的休书,早在司徒静除掉了肖楚楚腹中那个孩子时便写下了。   没给,是心中多少对司徒静存着一丝亏欠。   如今司徒静如此心狠手辣,犯下毒害长房嫡子的不睦之罪,江枫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那封休书翻出来甩给了安庆王妃。   安庆王妃自从宫中回来,人便瘫在**榻上起不来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心血,最后会毁在精心培育的司徒静的手上。   虽病着,她却不得不强撑着管理府事,让那些贵妾,姨娘,嫡子庶子们安安静静,别在这个时候再出别的事端。   这种时候,这些杂事本应该由媳妇接手打理,让婆婆安心养身的。可因木婉薇进门儿时安庆王妃将事做绝,现在木婉薇是连眼皮都不挑一下,只在兰苑里安心养胎。反正安庆王妃缺了谁的吃喝,也是独独不敢缺了兰苑的。   七月末时,司徒姗被从牢中放出来了。   在毒害启哥儿这件事儿上,司徒姗无大过,又因带着身子,大理寺并未难为她。   至于她的父亲司徒远田和司徒静的父亲司徒远德,因牵扯到两派相争,的论罪时间颇长,连带着,已是定下不睦之罪的司徒静,也压着没有判处。   司徒姗回到芭蕉院后,气氛本就压抑的二房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按道理,司徒姗是媵妾,在司徒静这个正房被休时,司徒姗要被扶正。而且她腹中怀着一块血肉,扶正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这看上去相当名正言顺的事儿,江枫没做任何表态,便是安庆王妃,也当没有司徒姗这个人一般。   进了八月初,脸上再次爬上红润的木婉薇开始张罗着回朝瑰公主府住娘家。   朝瑰公主日前给她传来消息,太子妃准木婉欣在生辰那日回朝瑰公主府省亲半日,用过中饭再回去。   木婉欣的生辰是八月初六,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大庆过。   今年不同,是她的及笄礼。虽已嫁人了不能大办,可这些看着她长大的人还是很重视的。   收拾好箱笼后,木婉薇过去主院里同安庆王妃吱会一声儿。因安庆王妃正在病中,怕过了病气,她只在屏风外同安庆王妃打了招呼。   安庆王妃现在管不动木婉薇了,别说木婉薇只是回朝瑰公主府小住几日,便是住在娘家再不回来,她也没有立场去干涉。   次日一早,忙中抽闲的江顼送木婉薇去了朝瑰公主府。因琐事缠身,只留了一小会儿便走了。   镇国公夫人老早就到了,已是坐在花厅里同朝瑰公主聊了好一会儿的天。   见木婉薇来了,她将木婉薇拉过来好好看了一翻,见人胖了,气色也变好了,满心欣慰的笑了。   朝瑰公主则是让合子将启哥儿抱给她好好看了一会儿。见启哥儿同往日里一样精神爱玩,回头对镇国公夫人道,“昨个儿我入宫去见太后娘娘时,她还问起启哥儿来着。说许多日子没见想得慌,让咱们家薇儿得闲时抱着启哥儿去给她请安……”   木婉薇轻抚了下自己的小腹,垂下头没有回话。皇太后对启哥儿越好,她心中越担惊受怕,越不愿意带启哥儿进宫。   朝瑰公主和镇公国夫人也没多聊宫里的事儿,而是将话题扯到了安平侯府上。如今,这个府邸已经成了朝瑰公主和镇公国夫人乐趣的来源了。   原来一提这四个字,两人是气愤难当。如今提到这四个字,两人是相视大笑。   和那样个人家生闲气,真心不是值。   木婉欣将安平侯府给备的嫁妆扔出去这事,被记在了木婉薇的身上。木二夫人逢人便说,一个只有五岁稚龄的痴儿懂得什么,还不是她姐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放在别的人家岂说得出做的出?   两人谈笑着说了会后,镇国公夫人轻碰了下快要睡着的木婉薇。然后从袖摆里拿出一块月白色,绣了一枝荷花,写满了蝇头小字儿的帕子递了过去。   木婉薇回过神后对朝瑰夫人和镇国公夫人歉意一笑,她这次怀孕特别累身子,有时坐着坐着就能眯过去。   揉揉眼睛接过帕子一看,木婉薇的神思清明了。   帕子是柳纤灵亲手所绣,上面娟秀的小字也是柳纤灵亲笔所写。   是一封家书。   柳纤灵言称嫁到狄国是有些不适,风土民俗与北元全然不同,吃食她也吃不惯。好在,狄国的十三皇子对她很好,准她私下里穿北元的服饰,吃带去的厨娘做的北元食物。   似是知道镇国公夫妇担心什么,小小的帕子,有限的字数,柳纤灵用去一多半称赞狄国十三皇子。言末,标上一句,十三皇子同她算是旧识,次此远嫁,不算盲嫁,让镇国公夫妇莫要忧心挂念。   “旧识?”木婉薇微微挑眉,不会那么巧,这个十三皇子就是柳纤灵曾经顺口提过的那个人吧。   “这孩子,是在安我们的心呢。”镇国公夫人笑了,“她自小是在她爹眼皮子低下长大的,哪有机会接触番邦的外男?不过,十三皇子能对她好,我也就放心了。”   这封家书是十三皇子私下里派人直接送到镇国公府来的。两国不远万里,十三皇子能冒着被扣上通敌的罪名给柳纤灵送家书,可见,是真心心疼柳纤灵思家之苦。   也正因着这个,木婉薇将那帕子上的字一看完,镇国公夫人便将帕子扔到一侧燃着的香炉里烧了。   通敌的罪名,十三皇子担不起,镇国公府同样担不起。看过了,知道柳纤灵过得好,她这当娘的也就心安了。   掀过一事,三人又聊了会育儿经,巳时将尽时,木婉欣回来了。   得了婆子的通禀如果,三人笑盈盈的迎了出去,才走出花厅没几步,便见木婉欣在宫女嬷嬷的拥促下缓缓行来。   木婉薇来到台阶前,抬起美眸看向三人,笑了。回身让宫女嬷嬷退下后,提起裙摆走到了木婉薇的身侧,对着朝瑰公主分别叫了母亲和舅母,然后才摇着木婉薇的手轻晃,撕娇着唤了句姐姐。   如木婉薇回门儿时一样,四个人回到花厅里只聊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木婉薇拉着木婉欣去了花园闲逛,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则将木婉欣的贴身嬷嬷唤了进来。   还是老话,木婉欣这都入府快两个月了,朱佶可曾在她的那里留房了。   嬷嬷回答的干净利落,留过两次房,下棋时两人有说有笑的,甚是融洽,可就寝时却是分榻而眠。   如今木婉欣在太子府里,已是成了那些太子婕妤嘲讽的对像。不过还好,除了些风言风语外,并没有人去木婉欣的院子里找麻烦。   镇国公夫人和朝瑰公主听后皆是长长一叹,要是能永远这样儿,似乎也不错。太子府不差一双碗筷,就让木婉欣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吧。   花园里,木婉薇则是几番担心木婉欣有没有闯祸,有没有童言童语时得罪了哪位妃嫔,最重要的是,不能得罪现在对木婉欣照顾有佳的太子妃。   再有,有没有发脾气,有没有不听话,有没有……   木婉欣先前还是带着轻笑,一一回答的,微颦柳眉,对木婉薇嘟囔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真不是小孩子了!”   木婉薇连声附和木婉欣的话,神态举止,就如对个小孩子那般……   木婉欣长声一叹,不愿再说话了。木婉薇再问她什么,她皆是用‘嗯’‘啊’‘是’‘好’一个音节回答。   木婉薇暗笑,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不是小孩子,怎会这般和亲姐姐闹脾气?   因太子妃事先叮嘱过,木婉欣在朝瑰公主只待了两个时辰。用过中饭后,便在嬷嬷的催促下回太子府了。   太子妃眷顾,太子府在晚上时也是摆了小宴给木婉欣庆及笄礼。难得,朱佶也出席了。   宴席结束后,太子妃笑意盈盈的将木婉欣的手放到了朱佶的手中,当着众位太子婕妤的面,笑道,“今日是欣妹妹的生辰,太子爷便陪陪欣妹妹吧。”   朱佶笑了,拉着木婉欣的手回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木婉欣也是笑了。将手从朱佶的手中挣脱出来后,命宫女摆棋盘。   朱佶挑挑眉,对身边的木婉欣问了句,“你说,我今日要是不让你三颗棋子,你还会不会赢?” ☆、第 294 章 不留     从木婉欣学会下棋开始,她同朱佶之间全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三子,朱佶让她三子,然后无论谁输谁赢,都要愿赌服输。   朱佶从最开始让木婉欣三子依旧能谈笑风声大杀四方,到最后刻意放水输棋,只为赢得木婉欣倾颜一笑。   再后,朱佶惊讶的发现,在让三子的情况下自己就是不放水,也难赢木婉欣。   今日,他不想让了。   木婉欣抬起素白的玉手抓起一把用墨玉打磨而成的棋子,弯起眼眸笑了,对朱佶道了句君无戏言。   既然朱佶当初答应了一直让她三子,那就应该让到底。身为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君王,朱佶应该信守承诺。   朱佶被说得哑言,细思片刻后,答应了。   于是,两人分坐在棋盘两侧,如以前一样下棋。   侍候在侧的忆朵忍不住摇头,轻叹一声后,回身吩咐宫女嬷嬷去铺榻,内室一张,偏室一张。   自家姑娘虽自小就痴,可这两年来却极喜欢专研棋道。朱佶让三子,必输无疑。   三局两胜的棋局,第一局木婉欣胜。看着被黑子围困得挪不动地方的白子,她脸上的笑容异常的明媚。   见朱佶长吁短叹的,木婉欣亲手倒了盏茶奉了过去,笑道,“哥哥,承让了~”   朱佶将茶喝下,放下茶盏拣棋子,开始下一盘。   第二局,朱佶险胜一子半。   朱佶抬起指头弹上木婉欣白皙的额头,笑道,“你现在认输还不晚。”   木婉欣揉揉被弹痛的额头,似嗔似怨的看了朱佶一眼,咬咬樱红的唇瓣,低下头将黑白两子认真的又数了一遍,终于承认这一局自己输了。然后,利落的将棋子收起,开始第三局。   第三局下的时间颇久,直到子时将近,两人还处于拉锯状态。木婉欣此时已是困倦了,不时的打哈欠。可她却依旧睁着大眼,不肯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分毫。   朱佶一叹,手中的白子随意一落,再不去看棋盘一眼。   随着朱佶白子一落,木婉欣的眼前豁然开朗,嫩白的手指持着一颗黑子落入棋局,给已方杀出一大片天地。   然后,抬起头对朱佶展颜一笑,“哥哥,欣儿又赢了。咱们说好的……”   朱佶点头,“我不进内室……”   木婉欣起身伸了个嫩腰,笑嘻嘻的去沐浴净身。   待到她再回到屋里时,宫灯已是熄得只剩下两盏。偏室一盏,外室一盏。外室那盏,正摆在棋盘旁。   木婉欣眨眨眼眸,坐在了棋盘前。此时,棋盘上的格局与她起身离开时已是大不相同,朱佶最后落下那颗白子换了地方,黑子,损兵折将,溃不成军……   忆朵不懂棋,看了须臾后,对木婉欣道,“姑娘,您等下,我去内室掌灯,免得您碰到……”   “不必了,你下去吧。”木婉欣轻叹一声,伸出玉手把棋盘上的黑白两色棋子混在了一起。   又呆呆的坐了会,她起身去了偏室。   朱佶半躺在**榻上,正在把玩一块玉佩,见木婉欣披散着头发,只着了一件寝衣进来,笑了。放下玉佩,对她伸出了右手。   木婉欣没把手伸过去,而是紧抿着唇,跃过朱佶爬到了**榻里面。在朱佶的身边躺下后,她紧紧合上眼睛,对朱佶道,“哥哥,你快些,我怕痛……”   破瓜之痛,她记忆犹新。只当次次,都似那日那般痛不欲生。   朱佶抬手将帘幔放下,将身子发抖的木婉欣抱到了怀中。亲上未施胭脂却依旧红艳的樱唇后,得意的笑了,“第二次不痛……其实,你可以不过来。”毕竟是他先放水。   木婉欣一听可以耍赖,推开朱佶,起身就要跑。   朱佶伸手拦住她的纤腰将她抱回来,倾身压了过去,“不过既是来了,就别走了。”   木婉欣梨花带雨的哭了许久,待到朱佶肯让她去睡时,她已是累得睁不开眼睛。在闭上哭红的眼眸前,她满心委屈的指控朱佶骗她,什么第二次不痛,痛死了……   然后,眼眸一合,依在朱佶的胸膛前睡过去了。   朱佶低头将木婉欣被汗水浸湿的长发揽在脑后,盖上被子刚想合上眼,便听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府上,传您速速进宫。”   朱佶看看怀中睡得香甜的木婉欣,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那太监回了句快到寅时了。   朱佶听后眉头一皱,将木婉欣移到**榻里面去睡,唤宫女进来给他更衣。   皇后定有大事找他相商,不然不会在夜半时招他入宫。   几个宫女服侍朱佶更衣之时,一位年老的嬷嬷在一旁轻声问道,“太子殿下,留不留?”   朱佶正在系玉石腰带的手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眼睡得正熟的木婉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了句,“不留。”   说罢,披上一件披风,带着几名太监风风火火的出了木婉欣的院子。   木婉欣动了动酸痛的身子,在锦被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就仿佛,她从未被吵醒,也没听到过朱佶的话一般。   朱佶急急赶到凤仪宫之时,天边已是放白,一颗启明星,高高的挂在东方。   凤仪宫里一片肃然,宫女太监们都远远的站在正殿外面。见到朱佶,纷纷行礼请安。   李嬷嬷早就守在正殿外的抄手回廊上,见到朱佶来了,急色匆匆的将他迎到了内殿之中。   皇后彻夜未眠,见到朱佶也未废话。直言今日皇帝招了一位新进宫嫔侍寝,子时将尽时,正在行房的皇帝突然晕了过去,至今未醒。   余御奉已是被招进宫来诊看,得出的结果是皇帝此次在行房时晕厥,是因为事先吃了‘壮体’的丹药,兴奋过度所致。   朱佶一听放下心来,皇帝自五年前开始服用养身健体的丹药,一直没有什么问题。此次,可能是另一种服用的多了些,只要多多休养几日便无事了。   皇后却勃然大怒,指着朱佶喝道,“你知道什么!我且问你,那种丹药,你可是服用过?”   朱佶点头,皇帝眷顾,他半年前开始服用,果然感觉身子强壮了许多。   皇后听后差点晕了过去,痛心疾首的道,“你可知,那丹药,能让你断子绝孙!!” ☆、第 295 章 撞石     皇帝这次的病,并没有如朱佶所想的那般乐观。   在痛斥了朱佶一番后,皇后告诉了朱佶实情。   这五年来,皇帝屡屡吃那种助兴的丹药,已是将身子骨掏空了。如今的皇帝不过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龙驭宾天。   若不是事情如此紧急,皇后又怎会因后宫密事而急急将朱佶招进宫中。   皇后原本只是想细细叮嘱朱佶,他是太子,只要在这段期间当好一个储君,兢兢业业帮助皇帝打理朝政,待皇帝驾崩,这皇位自然就是朱佶的。   可谁曾想,这其中却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一个不能传承朱家血脉的储君,要如何接任江山?这件事若是让其他皇子知道,又怎会不拿来做文章?   听闻其他皇子几个字,朱佶看不出喜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皇帝在服用了五年的丹药,觉得身子健朗许久后,便将那丹药如至宝一样分给了所有成年的皇子。   也就是说,如果朱佶不能诞下子嗣,那他其余四个成年的弟弟,同样没有生下皇孙的可能。   皇后听的震惊不已,她原本以为是皇帝看重朱佶,只给了朱佶一人……   眼下,五个成年的皇子都给了这种丹药,那岂不是真真正正的断了皇室的血脉?   神色一顿,皇后的凤眸中闪现了一抹精光。成年的皇子,还有一个,而且,已经诞下了子嗣……   回过神来见朱佶坐在那里默默不许,皇后缓了神色,对还有心情喝茶的朱佶宽慰道,“皇儿,此事还不能定论。御医说过,只要服用的时间不长,再勤调养着身子些,是会恢复的。你才服用了半年,现在停药还不晚……”   朱佶没有接话,起身告退,去勤政殿中看望依旧昏迷不醒的皇帝。   次日一早,皇帝终是醒了过来。因身子虚弱不能起身,他命太监传旨,因病休朝一日。   再次日,皇帝被掏空的身子依旧没有好转,在皇后的劝慰下,他下旨命太子监国,他自己则在后宫中好好调养身子。   将旨意传达下去后,皇帝对在一侧服侍自己羹汤的皇后笑了,“不是什么大病,休养几日便好了……刘公公,将仙丹拿来,朕吃上一粒,不几日便又生龙活虎的……”   “皇上……”皇后拿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不由得唤住了皇帝。   那丹药不仅会让人不孕,短期服用几粒,看似身强体壮,长时间服用下去,极其损伤身体。   如今皇帝的身子已是极虚了,又能仅得住几料那丹药的功效?   “皇后,有事要说?”皇帝扬眉问道。   皇后凤目微转,须臾,对皇帝贤淑的笑了,“皇上,臣妾想说的是,臣妾来服侍您用仙丹吧……”   说罢,亲手从刘公公的手中捧着的锦盒中拿起朱红色的丹药,身子微倾,递到了皇帝的口中。   皇帝含着丹药笑了,道了一句皇后贤惠。在皇后将一勺羹汤送入他嘴中后,喉咙一动,把丹药咽了下去……   服用了丹药没几日,皇帝便又精神抖擞的出现在朝堂之上。病好之后的他,所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朝中多位朝臣操控买官卖官,官职升降之事。   在皇帝的眼中,操控官员任职和升降,要远比倒卖盐引严重。   震怒之下,命刑部尚书胡黎负责严查此事。一经查实,不管是买官,还是卖官,都要严惩!   京都之中,因此震荡了!   这些在京都之中居住百年,稍有些权势的望族府邸,哪一个没有捐过银子买过官?皇帝如今要查,岂不是要将整个京都闹个天翻地覆?   最初几日,不少府邸都报着法不责众的想法在观望,盼着这事儿最后能不了了知。可真当胡黎将几位望族的家主叫到官口上去问话再没放回来后,都坐不住了。   有人的找人,没人的托人找人,那些稍能在此事说上话的府邸,府门前皆是车水马龙。   安庆王府亦是这样,安庆王妃稳坐在主院之中,不到五日的时间,放于面前的拜礼,折合起来已是近三万两白银。   若是以前安庆王还能在朝堂之上说上话时,安庆王妃定会将这些银子收入腰间。可如今,安庆王府里在朝中得脸面的是江顼。   拿着江顼的脸面去收银子,她现在空有那心,没有那胆儿。   肉疼烦心了两日后,她捂着胸口称病,命徐管家将那些拜帖和拜礼都送了出去。   安庆王妃那里热闹,一心养胎的木婉薇也没闲着。   她手里的拜帖,都是同她相熟识的。有为姑娘时在镇国公府中一起玩过的玩伴,也有后来嫁到安庆王府后,与之走得近的几位朝臣夫人……   这些拜帖子中同她关系最为亲密的,是宇二奶奶。   在这次的事中,许昌侯府受到的波及颇大。   许昌侯爷虽是个闲散侯爷,在朝堂中却有一位官职不大不小的好友。在过去两年里,他多次给科举中不得志的举人举荐,从那位为官的好友手中买官。   做为牵线儿的中间人,许昌侯爷被唤到衙门之中问话再没被放出来,如今,已是五日有余。   身为人女,宇二奶奶自是担心。   再有就是,几年前木二老爷曾花银两给木宏宇捐了个闲职。虽然后来被罢免了,可到底是买过,她怕风声紧,木宏宇逃脱不了这个干系……   拿着宇二奶奶的拜帖,木婉薇又犯愁了。   上次宇二奶奶让她搭救木二夫人时,她便没有搭理。虽然认为自己做的对,可心里还是对宇二奶奶存了两分歉意。这次,若是再不肯帮忙,就显得她嫁入高门之后目中无人了。   木婉薇的满心忧愁,让江顼笑了。他轻敲了下木婉薇的脑袋,直说她笨。   许昌侯爷和木宏宇,在这次买官卖官的事件中皆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根本牵扯不到大利益。   待到胡黎将几个要查之人查明查细了后,这些小人物也就放了,所给惩处也不会太严重。   顶多就是银两上的事儿。   能用银两摆平的事儿,那还算事儿吗?   木婉薇哪懂得这其中的道理,不过听后还是挺开心的。若能不给江顼添麻烦又可将宇二奶奶的脸面圆过去,那她自是愿意。   于是,次日便让合子给宇二奶奶回了话儿,这事,她应了。   就在应了宇二奶奶没几日后,安平侯府再次送来了拜帖。这次,帖子上的属于是木婉月。   只扫了一眼,木婉薇便颦起了眉头,让合子将拜帖给扔出去。   这个人,她一辈子都不想见。   合子却为难了,对木婉薇面带苦色的道了句,“我倒是想呢,可那位主儿说了,姑娘要是不见她,她就一头撞死在安庆王府的落马石上!”   “那就让她撞啊!”木婉薇一立眼睛,冷笑了,“她想死,我还拦着不成?!”   话音刚落,一个管事妈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守着规矩对木婉薇行了礼后,急急的道了句,木婉月,当真撞了落马石了! ☆、第 296 章 送回     木婉月在安庆王府门前撞石寻死,本是无理之举。可再无理,安庆王府也不能真看着安平侯府的嫡二姑娘死在落马石旁。   忍着气,带着怒,木婉月被带到了府内的花厅中,又请了郎中好生来给她包扎伤口。   当她额头上那一寸长的伤口被上药包好后,丫鬟又带她到正厅里去见木婉薇。   正厅里,木婉薇正坐在主位上轻喘。   此时的天气虽是八月未,却依旧热的厉害。她这次害喜反应大,每一步都备觉劳累。就因着这,中秋过后的进宫请安,让她义正言辞的都推了。   合子一边命丫鬟轻轻给木婉薇打扇,一边将一盏微凉的梅子汤送到了木婉薇的面前。   木婉月,就是这会儿进来的。   没有请安,她扶着额,蹒跚着脚步直接走到了离木婉薇最近的位置旁,坐下了。然后,略显空洞的眼眸一扫,将目光落在木婉薇用手护着的小腹上。   木婉薇知道木婉月心气儿高不会向自己行礼,所以也没在这上计较,回眸间,同样将目光落在了木婉月的小腹上。   她二月回安平侯府时,木婉月带着身子还没显怀,按日子算,现在她小腹绝对不应该是平平的……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个孩子,又没有了……   微挑了下柳眉,木婉薇将视线收回。将梅子汤捧到手中轻吮一口后,对神色异常憔悴的木婉月道,“你费尽心思想要见我,现在见到了,想说什么便说吧。”   至于答应,想都不要想。   木婉月却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在木婉薇的发饰衣着一路看下去,然后,犹自苦笑了。和丫鬟要了盏茶喝了几口后,出声道,“安平侯府那么多女孩儿,到最后加起来,竟是都不如你一个人过得顺心如意……”   “承蒙安平侯夫人抬爱,”木婉薇冷言讽刺道,“若不是她大慈大悲,将我们姐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下去又逐出安平侯府,我们姐妹哪会有今日这般造化。也承蒙你顶力相助,若不是你肋……将我行克之事传满京都,世子爷又怎会因心生愧疚而娶我为妻?”   扫了眼厅中侍候的奴才,木婉薇把话中的‘安庆王妃’四个字咽了下去。   木婉月眼眸一动,脸色变得越加苍白。木婉薇将话说的如此直白,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自己的事她绝对不会管上一分……   想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完,木婉薇冷冷扫了木婉月一眼,将手中的梅子汤喝尽后让合子扶自己起身。刚想出声让婆子送木婉月出府,便听木婉月让守在厅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下去。   厅里的丫鬟婆子没动,皆是将目光落在了木婉薇的身上。   木婉薇扬眉,那眉毛挑起的高低,同江顼心有疑问时一模一样。深吸一口气,她挥手让奴才们都退下了。   见木婉月站起身后,目光在自己身侧的合子青梅几人身上扫过,她冷声道,“这几个丫鬟不会走,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便罢了。”   木婉月将要屈下的膝盖站直了,紧紧抓着小几,又坐了下去。然后干涩的开口,“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咱们之间也没有半分情宜可谈。若我识相,又要两分脸面,就不应该出现在你的面前自取其辱……可如今,我却不得不拜在你的门下。安庆世子妃,还请你念在你我曾经同姓木的情分上,开开尊口,搭救浦远出来……”   木婉薇再次扬眉,这个浦远,便是同木婉月首尾不清之人?   见木婉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木婉月闭上眼,继续说了下去。   浦远,全名唤做高浦远。   同木婉月相识,是在耿府。   当时耿世秋在自己府上做诗社,邀请了许多相交颇深的同窗好友前来参加。高浦远,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才高八斗,考中三甲进士,眼瞅着就要入翰林院任职的。   且,**倜傥,相貌堂堂,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通,谈笑风声间引经论典,频频引人测目。   这测目之人中,便有身为耿世秋夫人,出席诗社露上一面的木婉月。   诗社上的匆匆一见,让木婉月惊异于高浦远的满腹才华。   自那后,木婉月又开始闷闷不乐。耿世秋比不上亲王世家的公子、百年望族的少爷也便罢了,毕竟那浑身的贵气是自小养成。可书香门第出身,在学识上竟是连个小户人家公子都比不上!   后来木婉月在外出去店铺上管事时,同高浦远偶遇了几次,关系,也从最开始微微点头算做打过招呼,进展到坐在茶肆里浅饮一杯……   再后,一把提了情诗的折扇被送到了木婉月的手中。   木婉月接到后勃然大怒,她心中再不甘耿世秋学识平平,也不会做出有违妇德之事。命人将折扇送回去后,她彻底同高浦远断了联系!   直到她离合,居回到安平侯府后,高浦远才又进入到她的视线。   一幅绘了明月高挂,求而不得的画卷,一枝虽不名贵,却是高浦远费尽心思寻来的映月簪,一条她曾经用过,不知何时遗失的帕子……   一件件一样样,让沉寂在悲痛中木婉月在黑暗中渐渐看到了一丝光亮。态度,也从最开始的傲慢不理变成了后来的欲语还‘羞’,再最后,成了几日不见,相思入骨,辗转反侧。   一次相见,被高浦远强行要了身子后,木婉月离合后仅存的傲气都被粉碎的丝毫不剩……   “……他对我许了婚嫁,”这种事,是极其丢脸面的。木婉月说到最后,神情已是呆滞了,“他说等他入了翰林院,定会用八抬喜娇将我抬入高家。我便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她被木老夫人强行逼着落了两次胎,等到京都之中风言风语,将她的名声败坏,等到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   现在,她终于等到了。就在一个月前,高浦远终是请了媒婆子上门提亲。木老夫人虽痛心疾首不想答应,可木婉月都这般田地了,也就忍痛点头了。   谁知,还没等纳吉的日子定下来,高浦远便被下了大狱。   木婉月怎会甘心自己白等,这些日子来,她四处打听哪里有门路可以搭救高浦远出来。直到从丫鬟口中无意听说宇二奶奶敲开了木婉薇这扇大门后,她抱着不成便死的心来了……   木婉薇听得愣了,连着她身后的几个丫鬟也听得愣了。合子忍不住了,僭越着身份对木婉月问了几个问题,问完后,咬牙了!   高浦远同木婉月满嘴情话骗她入怀之时,都是安平侯府风光的时候。转而消失不见之时,皆是安平侯府正遭劫难的时候。便是这次请媒婆前去安平侯府提亲,也正是皇上下旨严查买官卖官之后……   居心如此明显,自小聪慧的木婉月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木婉月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她从甜言蜜语中醒悟过来时,她腹中已经有了高浦远的第二个孩子。再说,她的一颗心早就丢了,又哪那么容易收得回来?   轻咳一声后,木婉薇发问了。高浦远要进的是翰林院,那里的官职虽低,却不是花银子就能买来的,那这高浦远入狱又是为何呢?   木婉月摇头,这其中缘由,她也不清楚。   木婉薇忍不住笑了,这来寻人帮忙的,竟是连犯了何过错都不清楚。当下也没说应不应这事,只让合子将不愿离去的木婉月强行送出安庆王府了。   合子回来后连连咂舌,这二姑娘想当年是个何等傲气的人物儿。如今,竟是落到了这般田地。   “老太太把她捧太高了。”木婉薇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木婉月自小是按着皇妃的心气儿来培养的,后来下嫁到耿府,自会心甘。这时,若木老夫人能多加劝解,和耿世秋也不失为一对好姻缘。偏偏木老夫人心气儿比任何人都高,仗着自己府门高些可着劲儿的作。闹到最后,将木婉月从高台之上摔了下来,成了弃妇。   这个时候再有人嘘寒问暖些,怎会不动芳心?   虽没打算帮木婉月这个忙,可在江顼回来后,木婉薇还是问了关于高浦远的案子。   江顼对这事不是很清楚,忙中抽闲查了下后,对木婉薇笑了,“这事,插不得手。高浦远中了进士,是事先寻门路买的试卷……这,牵扯到科举作弊,蒙蔽皇上,往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   木婉薇听后不由得为木婉月叹息一声,木婉月这辈子,只怕都要空等了。   来到九月初时,胡黎终是将买官卖官之事中的几个重要官员查得**不离十,随之,那些涉案不重而被收押的人员,纷纷在交了银钱后被放了出来。   在这事中,安庆王府并无人员牵扯其中。可在九月初六的早上,却有一顶小轿停在了安庆王府的门口。   随之,安庆王府内哗然了。进了三皇子府刚好九个月,如今带着近八个月身孕的江婷,被三皇子派人送回来了。   理由是江婷不守妇道,他三皇子,不要了! ☆、第 297 章 脸面     嫁出的女儿被大着肚子退回,且原因是不守妇道,就算是个寻常百姓家也受不了这份屈辱,更何况是安庆王府这样的府邸?   听闻消息后的安庆王妃被气得两次晕厥,醒过来后,怒吼着让赫嬷嬷带人将已是乘着小轿进了安庆王府脚门儿的江婷给轰出去!   江家没有这样不要脸面,被夫家退回来的姑娘!   安庆王妃气急之时,江婷的生母姜氏跪到近来病情有了起色的安庆王面前失声痛哭!   言称当初将江婷送近三皇子府是安庆王妃做的主,如今江婷在三皇子府受尽屈辱被送回来,安庆王妃这个身为母亲的不为江婷讨回个公道也便罢了,竟还要将江婷往死路上逼。   如今江婷挺着一个大肚子,流落在外又要如何生存。   姜氏哭的梨花带雨,安庆王爷听得火冒三丈!   这几年来他虽显少管理府事,可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样的品性却还是知道的。从前,江婷也是个听话守礼知规矩的好女孩,后来性子变得那般娇纵傲慢,全然是让安庆王妃给惯出来的。   气急的安庆王爷不顾自己的身子,拄着拐杖强撑着去了安庆王妃的房间,对着气都还没喘顺的安庆王妃怒吼一顿,言称不管江婷有没有做下那种伤风败俗之事,在这种时候,安庆王府都不应该对一个带着八个月身孕人柔弱妇人落井下石!安庆王府再要脸面,也万不能用江婷的命去换!   江婷原以为以安庆王爷的爆脾气,定会将她臭骂或是责打一顿,然后撵出王府再不认她这个女儿。   不曾想,这个她一直存着抗拒心理不愿接近的严父,此时给了她最大的依靠。   在听闻安庆王发完脾气又病倒后,江婷挺着硕大的肚子,来到安庆王爷的门里,隔着屏风给安庆王爷磕头请罪,边哭边道,“女儿不懂事,惹父亲伤心动气。可女儿不是那不知廉耻,不守妇德之人。待到此事真相大白之时,女儿定会让三皇子登门道歉,还父亲,还安庆王府一个脸面!”   安庆王爷听后一叹,沧桑着说他老了。这事若是放在十年前,他定会到皇帝面前为江婷讨回一个公道,不让江婷白白受了这样的屈辱。   可如今,安庆王爷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江婷安心住下……   合子将一日来在府内打听来的事都说与木婉薇听,说到最后,声音不由得抖了,“王爷说,咱们王府不差尺丈的地方和一双碗筷,二姑奶奶一日是他的女儿,就永远都是……”   木婉薇听后哽咽了,侧过身子,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   若是安平侯府能有一个这样正值,将自家儿女的性命看得重过一切的家长,安平侯府的女孩儿们,怎会个个都落得不堪的下场?   木婉萝一个堂堂侯府小姐,又怎会被逼得落发为尼,浪迹天涯。   秋锦端着一只茶盏进来,见木婉薇一个劲儿的擦眼泪,忍不住对同样揉眼睛的合子埋怨,“你也真是的,略说说就得了。自己哭,还惹得姑娘哭。两个孕妇对着哭,真让我看不下眼儿……”   合子带了两个月的身子,已是请长假回家休养,所以在家带了近一年孩子的秋锦回到木婉薇身边侍候了。   自有了身子后,合子变得伤春悲秋起来。别说安庆王爷那一番话说的当真是感人肺腑,便是在外面看到一朵花儿败了,她也能伤感许久,再落下两滴眼泪。   因这事,已为人母,泼辣性子却不减分毫的秋锦没少取笑她。   合子听了秋锦的话后不好意思的笑了,揉净眼角劝慰了木婉薇几句,然后脸色一变,捂着嘴跑出去了。   见合子吐,木婉薇这胃里也翻腾了起来。伸手拿过一侧的痰盂,捂着胸口吐了个稀里哗啦。   秋锦侍候木婉薇漱口后,把清茶递了过去。   同合子说一句顿三顿不同,秋锦直言直语的道那会子去花园时,听到几个丫鬟婆子在嚼舌,称安庆王妃虽同意江婷留在安庆王府,却不同意她将腹中的孽子生下。   眼下,已是命赫嬷嬷将落胎药给江婷送过去了。   木婉薇品了品嘴里的茶香,冷笑了。安庆王妃本来连江婷这个人都没想要,更何况是江婷腹中那个一切耻辱的来源?   医婆绕过屏风走来,伸手把木婉薇才喝了两口的茶盏拿走后轻声道,“世子妃,御医来给您请平安脉,是请他到内室来,还是您整理下妆容去外室?”   “去外室吧。”   木婉薇让医婆出去招待御医后,自己则在秋锦和青梅的服侍下换身儿比较正式的能见客的衣裳。   木婉薇扶着合子的手出去时,御医和医婆正在角落里说着些什么,见木婉薇出来了,停止了本就不大的声音。   御医这次给木婉薇诊脉用的时间颇长,诊脉时还屡屡皱眉,手指按下的力道颇重。诊完一遍不算,隔了会竟是又诊了一遍。   木婉薇被御医凝重的神情吓得不轻,在御医将手拿起来后,忍不住自己的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次有孕,木婉薇觉得特别累,就怕腹中的孩子会有个万一。   御医听后笑了,直道木婉薇身子无碍,腹中的孩子也无碍。收拾药箱时,叮嘱了句,“眼瞅着天气转凉,世子妃这次有孕身子弱,无事时,便不要出王府走动了……”   言罢,让医婆随他出去拿药方。   出了屋子,医婆小声问道,“可是诊出来了?”   “月份还小,诊不太清……”   这话,被孕吐完回屋的合子捎了一耳朵。将这话对木婉薇说完后,木婉薇大概想明白了,御医这是诊她腹中是男是女呢。   可没事儿,御医费这个心做什么?   到了傍晚,江婷那里的消息又传来了。因姜氏拼死拦着,江婷腹中的孩子保下了。   顾及着安庆王爷的脾气,安庆王妃做了最大的让步。让江婷搬到庄子上去住,吃穿住行一切和在王府中一样。   待到孩子生下,要么江婷回王府,孩子送走,要么,全都别回来!   对此,姜氏没有异议,江婷则平静的没有做任何表态。   安庆王府这一日的闹腾,江顼是回来后才知道的。听木婉薇略略说罢后,他愣坐了会后,冷笑着道出一个字,“高!”   木婉薇迷糊,全然不明白江顼这一个字的意思。   江顼心情有些沉重,也就没对木婉薇解释。拉着木婉薇的手平静的吃完饭,欲言又止的开了口,“薇儿,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下。”   木婉薇点头,亲手给江顼递了茶盏。   “太后近来身子不好,”江顼缓声道,“想让你带着启哥儿进宫陪她住些日子。” ☆、第 298 章 入宫 推荐 14400 加更     江顼的话一说出口,木婉薇心中就含糊了。   皇太后有儿有女,子孙绕膝,病中再寂寥,也全然没有让自己这个表面上同她无亲无故的人进宫去陪着的道理。   况且,自己正带着身孕,最忌讳沾了病气,江顼又怎会答应?   木婉薇眯起眼眸,起身坐到江顼的怀里,搂着江顼的脖子撕娇的晃了两晃。   江顼将脸埋在木婉薇的脖胫里笑了,“到底是皇祖母,她病中想看看重孙,我总不能不答应吧。若只要启哥儿进宫住些时日,你放心吗?”   木婉薇摇头,她当然不放心。   自出了启哥儿中毒的事后,她恨不得时时将眼睛粘在启哥儿的身上。别说是‘住些时日’,便是只住一日,她也会担惊受怕。   “这不就得了……”江顼下了定语,“宫中不是王府,规矩多,还要你过去多约束启哥儿的丫鬟们。打发了那个奶娘,启哥儿找了好几日,若他熟识的人都犯了宫规被处置了,他怎么受得了?”   启哥儿被抱走医毒那几日,粗心偷懒的奶娘被木婉薇打发掉了。启哥儿因此很是闹腾了几日,好在奶娘不是一个,不然连每日吃的奶水都成问题。   木婉薇低头一思,也是这个理儿。   虽说江顼的身份外人不知,可皇太后心中却是明镜的。她病中想抱抱重孙,江顼没有理由拒绝……   长叹一声后,木婉薇拉起江顼的手去摸自己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悠悠的道,“王爷千秋的时候,我大约能带着启哥儿回来了吧……”   一个月后,她的身孕就六个月了。那个时候,夜里睡觉翻个身都困难,要是江顼不在身侧,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江顼一笑,没说说话,抱起**往内室走。   听着江顼的心跳声,木婉薇无故慌乱了起来。她抬头看江顼的侧脸,忧心忡忡的问道,“江顼,你不会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吧?”   江顼将薄唇抿得更紧了。   他的确有事瞒着木婉薇。   就在几日前,皇帝已是知道他长达五年来服用的那种强身健体的仙丹不是良药。这几年来,不仅掏空了他的身子,更是有断子绝孙的功效。   身为后宫三千佳丽的君王,皇帝怎受得了这个结果!   震怒之后,他将狐疑的目光落在了他曾经赏赐了丹药的六个儿子身上。府上妃嫔在这段时间内可以受孕的,皆是受到了他的猜忌。   想当皇帝,必然要有子嗣。有子嗣,就有可能是谋害他的主谋。即便不是主谋,明知道那种丹药对身子大损而知情不报,也是存了异样心思……   江顼先前道了句‘高’,所说就是三皇子。若江婷真不守妇道,只需一碗落子汤,三尺白绫变可,何必大张旗鼓的将江婷送回到安庆王府来?   安庆王府丢了脸面,三皇子府就光彩了?   此举,不过是做给皇帝看的。就算不能完全打消皇帝的猜忌,也可让他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江顼知道此事,要晚于三皇子整整两日的时间。   且,他是从皇太后的口中得知的。   听完种种内情后,江顼惊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伴君如伴虎。在这种时候,他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界时,自己和自己的妻儿,都会成为刀下之魂。   在江顼心中骇然不知所措之时,她让江顼将木婉薇母子送到宫中,由她代为照看一段时日。   皇太后最后一句话如是说,“……等到新君定,天下安,你再将她们母子接出宫去……”   新君定,天下安……   皇太后这是在为江顼保住木婉薇母子,又何尝不是在用木婉薇母子做为人质,让江顼安份守已,不要在这种外表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之时升起不应该的心思?   这满腹的心事,江顼无法对木婉薇说,他不想让木婉薇忧心。   将木婉薇轻轻的放到**榻上后,江顼亲了亲木婉薇的额头,反问道,“成亲几年来,我可是有事瞒着你?”   木婉薇一想也是,江顼除了在成亲前骗她说破了她的身子外,其余事从没骗过她瞒过她。想通后弯起眼眸笑了,拉着江顼在自己身边躺下,把头蹭到了江顼的胸膛上。打了个哈欠后,闭上了眼睛。   她孕睡很严重,几乎是沾枕头便着。听着江顼的心跳,能睡得更加心安。   这一觉睡得踏实,等她睁开眼睛时,天已是大亮。   秋锦正在带着青梅和幽棠无声息的收拾东西。木婉薇问她们在干吗,秋锦回道是江顼让收拾的,说木婉薇今日便会进宫。   木婉薇一愣,这样快?她以为怎么也得再过两天,毕竟还带着启哥儿呢,有些小物件儿不可马虎。   心中正疑惑着,江顼进来了。   面对木婉薇的疑问,江顼回答的简单。他明日要出门,最快也要五七日后才能回来。将木婉薇独自放在安庆王府中不放心,便索性送进宫去。   木婉薇哦了一声,嘀咕江顼前一日怎么没同她说要出远门儿。   江顼没回答,而让丫鬟进来服侍木婉薇起身。用完早饭后,又去给安庆王夫妇辞别。   当日下午,江顼亲自将木婉薇母子送进了皇宫。   马车到了皇宫前,在临下马车前,江顼握着木婉薇的手,轻声道,“等接你出宫,我带你去庄子上住些时日。”   木婉薇笑了,这话,在启哥儿还没落生时江顼便说。现在她肚子里都又有一个,还没兑现。   生在这样的人家,嫁与这样的人,她已是不去奢想。只要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在哪里,都随意了。   “这次是真的。”江顼举起启哥儿好好看了会儿,道,“等我接你出宫,便同皇上辞去了职务,然后带着你出去走走。你不是一直想着你六妹吗?上两日探子传回消息,说她似乎是成亲了,挽着妇髻……咱们备份厚礼去看她……”   木婉薇的兴致了下子被勾了起来,还未进宫,便开始盼着出宫。   木婉萝成亲了,那真是喜事!只是不知良人是谁,是不是配得上古灵精怪的木婉萝……   下了马车后,她缠着江顼多说些木婉萝的事给她听。   江顼得知木婉萝成亲不过是偶然,所知细节并不多。夫妻两人半猜半蒙,一会的时间便来到了寿康宫的宫门前。   进去给正坐在内殿中的皇太后请了安,又聊了一小会儿后,江顼起身告退了。   木婉薇捧着肚子,笑盈盈的送江顼出寿康宫。待到江顼走远,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慢慢变淡了。将头倚在宫门上,呐呐道,“江顼,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 299 章 禁足     寿康宫是皇太后独居之所,地方很是宽敞。木婉薇被安置在了西偏殿之中,而启哥儿,则被安置在了东偏殿之内。   木婉薇听闻后皱紧眉头,西偏殿足够大,除去内殿外殿,还有两间配置齐全的厢房和一间书房。启哥儿和她住,全然住得开,根本没有必要将启哥儿再安置到别处去。   随同在她身边的医婆如是开解,“您的身子越发沉了,启哥儿正是顽皮好动的时候。他一闹,您还怎么休息的好?再说,居在同一个宫中,世子妃随时都可以过去看看。太后娘娘这也是一番好意……”   这几句宽慰这词,前面的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居处,是太后娘娘亲自安排的。这是她老人家一番好意,不能质疑,应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才对。   木婉薇垂下眼帘,轻抚着小腹不再说话了。   虽在同在一个宫中,可这一东一西两处偏殿,却是要跃过三道院门,一处长满花花草草的小花园,两段石子路和三条九转回廊……   如今她的身子一日沉过一日,想要去看一眼启哥儿,何其困难。   医婆出去后,木婉薇将正在收拾箱笼的青梅叫到了身旁,让青梅收拾齐妥后去东偏殿里侍候。   皇宫不比别处,她和启哥儿进宫,只带了四个奴才。青梅幽棠是侍候自己的,奶娘和一个小丫鬟是侍候启哥儿的。   青梅也是侍候木婉薇几年的了,虽比不得合子秋锦那般懂木婉薇的心思,可木婉薇要是皱个眉,却也能猜出三分大概。   此时见木婉薇这般,青梅轻声细语的劝道,“姑娘,这毕竟是宫中。早前来时,我听医婆说过,宫中的皇子公主都不是同妃嫔居在一个殿里的。就像咱们在府里时,启哥儿不是一样居在偏院?这,不过地方大了点儿罢了……”   木婉薇看着身侧小几上那套精致小巧的茶杯没有说话。   她不是宫中妃嫔,只是江顼的妻。她来宫中是做客,只想启哥儿在自己的身侧,睁眼时能看到启哥儿的笑脸,闭眼时能闻到启哥儿身上的奶香。   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   长声一叹后,木婉薇将心思从这事儿上移开了。如今这个境地,她无力抗争。   转过头,她对青梅细细叮嘱道,“以后说话,莫要‘我’来‘我’去了,要自称奴婢。宫中不比王府,定要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才是。”   青梅机灵通透,马上回道,“奴婢这就去启哥儿那里侍候,闲暇时,抱着启哥儿来给姑娘请安。”   青梅转身离去后,木婉薇也起了身。宫殿安置妥当,她要去同‘病’中的皇太后谢恩。   木婉薇虽在孕中精神不济,也却一眼看出皇太后根本无病。她不怪江顼骗自己,现在,她只担心江顼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难砍儿,不然,怎么会连自己都骗。   进宫时江顼说的那番话,虽是笑着说的,语气里却满是疲惫,大有避世之意……   皇太后正在逗着启哥儿玩,见木婉薇进来了,如以往一样亲切的打了招呼。扫到木婉薇眼圈微红,笑了,“怎么,这才进宫就想家了,还是想安庆世子了?这不是刚走吗,还不到一个时辰时,等他得了闲,自会来看你的。”   木婉薇在脸上挂了两分红润,没有否认,笑笑回道,“臣妾小家子气,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皇太后笑着道了句夫妻本就应该这样,让宫人将启哥儿抱下去玩儿后,将木婉薇叫到她身边坐。   木婉薇扶着腰缓缓走到皇太后身前,眼睛的余光却一直跟着启哥儿出了宫殿……   皇太后看到了,却没点明。吩咐宫女给木婉薇上了茶点后,同木婉薇话起家常来。多数是育儿经,皇太后这一生生下了三女两子,对如何抚育孩子还是很有心德的。   都是当娘的,一谈起孩子就收不住。聊上一盏茶的功夫儿后,木婉薇本紧张不已的思绪放松不少,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宫中的日子安静平淡,就似一盏没有任何滋味的温开水。   木婉薇每日所做,便是一早一晚,扶着腰去同皇太后略说一会儿话。其余的时间,全是自己的,最初几日,她还能撑着身子腻在启哥儿那里多待会儿。后来身子越发疲倦,便做罢了。还好,皇太后体恤,让宫人一日里将启哥儿抱给她看两次……   日子转眼间霜染枫叶,离安庆王爷的千秋也只剩下了三日的时间。   心中怀着一丝希望,木婉薇去探皇太后的口风,想借着这个机会带启哥儿出宫。   皇太后听木婉薇略略说完后,慈祥的笑了,“是应该给安庆王备份儿厚礼送过去,这些年,当真是劳累他了……”   然后,将话题岔到了启哥儿已是长了八颗牙齿上。如今吃奶水,可是会咬奶娘的奶头了……   木婉薇带着笑附和,心中长长一叹,知道自己短期内是出不去宫了。   最快,也是自己临盆前。   同皇太后又略说了几句话后,宫女进来通传皇后来了。   木婉薇连忙起了身,在皇后走进来时,福下身去请了安。她在宫中居了一个月,正面同皇后相见,还是第一次。听说是病了一个月,一直在凤仪宫中休养着。   皇后亲手将木婉薇扶了起来,笑容满面的问木婉薇在宫中居的可是习惯。若是无事时,可去风仪宫中去同她说话聊天。   凤目在木婉薇的小腹上轻轻扫过后,话锋一转,笑道,“安庆世子妃好福气,这一胎,又是个男孩儿吧。”   木婉薇抬眸看了眼皇太后的神色,对皇后柔柔的回道,“御医倒是给诊过,他说倒是有六成像是个女孩儿……”   皇后拍了两下木婉薇的手背,道了两句女孩儿更好后,转身去同脸色变得沉阴,只低头喝茶的皇太后去说话儿。   木婉薇看了这对婆媳神色一眼,福身告退了。顺着抄手回廊往西偏殿缓缓走,走一步歇三歇,待到要进了西偏殿的拱门儿时,突然瞄见青梅抱着启哥儿,在嬷嬷的引路下进了正殿。   木婉薇握着帕子的手攥紧了,皇后给皇太后请安,抱启哥儿过去做什么。   医婆亦是扫到了一眼,对木婉薇笑了,“宫中可是很久没有启哥儿这般大,又招人疼的孩子了。皇后娘娘也很是喜欢呢……”   木婉薇挑起唇角一笑,转身进了西偏殿。   坐在外殿中沉思了约半个时辰,医婆端了碗安胎药给木婉薇喝。喝过安胎药后,她躺在**榻上睡了近一个下午,直到晚膳时分,才被幽棠叫醒。   有孕后,木婉薇是贪睡。可自进宫后,便睡不踏实。如今日这般,能在白日里一睡睡了近两个时辰,中途连醒都没醒过,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面对木婉薇疑惑的目光,医婆坦然承认,她在安胎药里加了宁神助眠的药。   末了,对木婉薇道,“世子妃,您如今是双身子,有些事应该劳心,有些事,就应该放放。太后娘娘心疼您将您接在宫中养胎,您莫要辜负了太后娘娘一番好意……”   木婉薇心中苦涩,这种心疼,她宁愿不要。可这话,她说不出……   用过晚膳,宫人掌灯的空档,青梅顶着一身寒气跑回来了。   如往常一样,略略说了启哥儿这一日过的如何,宫人们的神色如何等等。   木婉薇则是将一直守在身边儿的医婆支开,问她午后离开那会儿,青梅将启哥儿抱到正殿中去后,皇太后和皇后都说了些什么。   青梅小声儿回了句,“皇后将启哥儿抱在怀里看了会儿就还给我了,再后皇太后就让我抱着启哥儿退下了。”声音一顿,青梅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进去那会儿捎到了一耳朵不应该听的,皇后正按着眼角哭呢,说什么她真不知情,万不敢做出大逆之事。太后将她禁足一个月,她心中冤的很……” ☆、第 300 章 女儿     青梅所听到的话,是足矣让她掉脑袋的。   当青梅嘴唇一张一合的将所听到的话说完,木婉薇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看看宫殿中并无别人,才将高高提起的心放下。   然后,陷入了沉思。   皇太后将皇后禁足一个月,对外却说皇后是病了一个月,那这其中的缘由,定是不能让无关人知晓的。   大逆之事……   称得上大逆之事的,应该是和皇帝有关。   她居进宫这么久来,从没听说过皇帝对皇后有何不满,也就是说,皇太后同皇后所说的这件关于皇帝的大逆之事,许是皇帝本人也不知情的……   木婉薇闭上眼眸,将青梅告诉她的支言片语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许久许久,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安庆王府时,木婉薇对府中事的了解,来自于几个丫鬟的打探和江顼。无论是哪种方式,都会让她对府中事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茫然无知。   而如今,木婉薇对宫中事的了解全部靠猜。   寿康中宫女嬷嬷的嘴紧得似个河蚌一般,她想知道眼下形势如何,只能看着皇太后和前来给皇太后请安的妃嫔的脸色神态去猜。   猜皇太后日日在正殿之中静坐是在等着什么,猜这宫中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到底隐藏着何种滔天大浪。   猜,自己和启哥儿,会不会被那大浪卷得粉身碎骨,尸骨不存。   猜,江顼何时来看她,何时接她回家。   木婉薇进宫这么长时间,江顼一直没有出现过。这是自成亲来,她同江顼分别最久的一次。   夜梦朦胧时,无意中将手轻轻向身侧一搭,触手的冰凉会让她猛的惊醒。   然后入眼的,是华丽的宫殿,精致的摆设,守在**侧**不睡,急急向自己奔来的两名宫女……   每当这时,木婉薇心中都会恍惚的厉害。这种日子,她到底是过了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是不是,以后要一直过下去……   青梅见木婉薇微微皱眉,将手搭到了小腹上,连忙打断木婉薇的深思,轻声道,“姑娘,您安心养胎吧。这宫中的事儿,同您没任何关系。您腹中的哥儿,才是顶重要的……”   十日前,御医在诊完脉后已经明确的告诉皇太后和她,她腹中这一胎,十成十是个男孩。   御医说这话时,木婉薇刻意去看了皇太后的神色。   皇太后当时无喜无怒,可过后在抱起启哥儿时,却轻叹了一声。   那声轻叹,沉沉的砸在木婉薇的心底,压得她这些日子连气都喘不过来。   原本,木婉薇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可今日在正殿中,皇后问木婉薇腹中是男是女时,木婉薇回眸间清楚的看到了皇太后几乎微不可查的对自己摇了摇头……   徐徐叹出一口气,木婉薇睁开眼眸对青梅叮嘱,不许对别人说她腹中怀的是个哥儿,便是启哥儿的奶娘丫鬟也不许说。   “只说……”木婉薇轻抚自己的肚子,长叹道,“只说是个女儿……”   青梅点头,眼瞅着窗外被明晃晃的宫灯照得一片雪白,起身告退了。言称自己多留心着些,看能不能再听到些别的什么来。   木婉薇点头,道了句别强求后,让青梅出去了。   青梅刚出去,医婆便带着一名端着安胎药的宫女进来了。   木婉薇心中不由得一紧,医婆早就回来了,不过是一直站在殿外,等青梅说完话走而已。至于听没听到她和青梅所说的话,木婉薇心中没底……   喝完安胎药后,木婉薇拿起针线花绷坐在光线柔和的宫灯下绣婴孩儿的肚兜。   医婆则是吩咐了宫女好生侍候着后,转身去了正殿。   皇太后正吩咐身边的嬷嬷让厨房煮碗烂烂的细粥给启哥儿送去。启哥儿这几日有些厌奶,若不喝些细粥,晚上睡不安生。   抬头见医婆进来了,让医婆靠近了回话。   似往日一般,还是说木婉薇的日常作息,饮食如何,自然,还有青梅曾在殿中同木婉薇密语了近一刻钟的事。   皇太后听后挑挑眉,回身对身侧的宫女吩咐道,“让宫里的宫女嬷嬷们少碎嘴,若世子妃听到一句不应该听到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那宫女出去后,医婆在沉默了会儿后又道,“世子妃刚刚在绣婴孩儿的肚兜,奴婢亲眼见她将前几日牵上的老虎样式用针挑了下去,重新牵上了几朵梅花儿……”   皇太后倚在炕枕上沉思许久,淡淡的出声道,“明个儿传个话,让世子爷得了闲来看看她吧……”   江顼,几乎是在得了皇太后让他进宫的消息便得了闲,然后,出现在了木婉薇的面前。   看着肚子大了一圈,小脸却消瘦下去的木婉薇,江顼心中五味沉杂。面上,却是带着和煦的话,抚上木婉薇发髻的大手,异常的轻柔。   木婉薇似个孩子般在江顼怀里蹭了会儿,然后拉着江顼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笑道这个孩子比启哥儿还顽皮,时不时的踢她一下,痛得厉害。   江顼则问木婉薇夜里睡得安不安稳,月份越大,身子越沉,连翻身都困难。   “有宫女啊。”木婉薇抬眸看了眼宫殿外,“以前上夜的宫女有两个,现在身子沉,上夜的宫女变成了四个。都机灵的什么似的,我想要什么,话都不用说,她们就给拿过来了……”   说了几句让江顼宽心的话后,木婉薇问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江顼挑了木婉薇可能感兴趣的说。   先是买官卖官的案子有了定论,其中两名涉案的正四品以上的官员,被降了三级,外放到苦寒之地任职,永生不得入京为官。正四品以下的,涉案严重的官员罢官抄家,本人流放在塞北之地。情节轻些,罢官抄家,判了牢狱,再不许入朝为官。   司徒远德的父亲是正四品下,涉案较重的。五日前,大理寺已是去抄了司徒府,司徒远德和司徒远田都被判了流放。   因这事定了下来,司徒静毒害启哥儿的事也有了结果。司徒静同样被判了流放,与司徒远德兄弟同路而行。   说罢后,江顼长叹一声笑了,“不错,相互之间有了照应了。”   至于那个高浦远,如今科举作弊的案子还在审着,还没出结果。   木婉薇紧紧鼻子,言说她又没问关于木婉月的事。话头一转,她又问江顼,“二姑姑怎么样了?算日子,应该生了吧……”   她好奇,江婷到底是放弃了孩子自己回了安庆王府,还是同孩子再也不回来了。   “生了个女孩儿,居上庄子上没回来……”江顼一顿,将目光落在了木婉薇的肚子上。   木婉薇咬了咬唇,犹豫了须臾后,对江顼弯起眼眸笑了,“如你所愿,御医说是个女儿。”   江顼听后如释重负,抱着木婉薇开怀的笑了。木婉薇窝在江顼的怀里也笑,心却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第 301 章 替身 【赏 加】     江顼在宫中并未久留,未时将尽入宫,陪着**幼儿小坐片刻,天刚擦黑便起身离去。   木婉薇有心留江顼用过晚膳再走,可一想到宫中门禁森严,硬生生将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了下去。   目送江顼走出西偏殿后,她幽幽一声长叹。唤来幽棠扶着她进寝殿,打算在晚膳前小睡一会儿。   江顼出了西偏殿后并没有直接出宫,先是到寿康宫的正殿,关上宫门中同皇太后说了几句话,然后去了勤政殿,面见了皇帝。   待到他真正踏出皇宫的大门时,天色已是漆黑。一弯新月挂在天边,发出的淡淡青光,将灯火通明的皇城笼罩其中。   一直守在宫门外的小尾巴牵来俊马黑风,将马缰递给江顼,道了句,“爷,眼瞅着要落秋雨,快些回府去吧。”   江顼心事重重,接过缰绳还没等翻身上马,便见远处飘来了两朵忽明忽暗的灯光。   随着‘嘚’‘嘚’的马蹄声和车辕压在石板上的声音传入耳中,一辆三驾的马车停到了江顼的身侧。   江顼眯眸去看,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纤细嫩白的手挑起了厚重的车帘。随即,一个男人的的面孔显现了出来,并对江顼笑道,“大哥,夜深露重,与其顶着寒风回去,倒不如让弟弟送你一程。”   言罢,抬手将车帘彻底的掀开了。   江顼微挑剑眉,将马缰递给小尾巴,对二皇子拱手行礼,笑道,“二皇子莫不是认错了人?”   “弟弟我虽不才,可谁才是大哥,还是认得清的。”二皇子的身子向马车里坐了坐,轻声笑道,“大哥,当真不给弟弟这个面子吗?”见江顼一动没动,二皇子又道了句,“难道,真要弟弟亲自下车去请大哥上来?”   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江顼回头打发小尾巴先一步回安庆王府,自己则撂起袍摆,上了马车。   宫门不比别处,若三皇子真现了身,江顼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进了马车,光线骤然亮了起来,江顼也将里面略略打量了一番。   马车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不仅有座椅棋案茶壶杯盏等物,还有一名婢女侍候在侧。   江顼刚想道一句二皇子好享受,笑意便在那名婢女转过脸时僵在了嘴角。   这名婢女,竟是同木婉薇长了八成相像。不仅如此,这名婢女在斟茶时,还故意卷起了左腕的袖摆,露出横在其上的一道狰狞的疤痕。   马车轻晃,行驶了起来。二皇子对江顼一笑,道,“几日前我带着她去了大嫂嫂的店铺上,有一个婆子唤她姑娘……”   二皇子笑,江顼可笑不出来了。将目光从那名酷似木婉薇的婢女身上移开,冷言问二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身为弟弟,自是要为大哥解了烦忧。”二皇子微挑剑眉,将话挑明了,“大哥这几年来为太子殿下出生入死,所为,不过是想保大嫂嫂和我那侄儿的周全。可如今,启哥儿和大嫂嫂腹中的那个孩子,却深陷宫中……我,真心为大哥不值。”   “然后,你便找来这样一个女人,”江顼拿起用来扫车的鸡毛弹子,挑起了那个婢女的下巴,“来讨我的欢心?”   虽长了八分相像,可到底不是。气质神态上差太多,眼中无光,明显是被驯服了。不似木婉薇,便是在最绝望的时候,眼中也不肯露出一丝屈服。   二皇子却摇头了,他既是能打探出木婉薇的过往又能寻来这样一个女人,又怎会不知江顼对木婉薇真心一片?   这个女人,是用来带进宫中替换木婉薇出来的。只要稍加妆扮,难以辩出。唯一难的是木婉薇带着身孕,可好在御医不是天天请脉,只要装一装瞒过医婆两三日便好。   待到木婉薇出宫被安顿好,宫中这个替身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二皇子的目的很简单,他想逼宫,想登基为帝,想君临天下。   而他想要达成这些,首先要拿到太子府的腰牌,让自己的将士瞒过朱佶早在皇城之外布下的两万精兵进入皇宫,将皇宫控制起来。   二皇子如今不缺兵,不缺人,不缺计策,唯缺的一样东西,是太子府的腰牌。   这样东西,只有太子的近臣,江顼能给他。   见江顼眼眸微敛,脸色变得凝重,二皇子将话挑得更加明白,“大哥,父皇的时日不多了。你觉得他会将这个江山交给他认为不能诞下子嗣的五位皇子中的一个,还是交给那几个还未成年的年幼皇子?无论交给哪一方,最后引来的都是宫变……大哥,只要父皇对你稍稍有那么点意向,大嫂嫂和启哥儿可是还能保了周全?”   江顼闭上了眼眸,一想到那种可能,心抖了。眼下局势是何样的危急,他怎会不知?   这就是木婉薇说自己腹中是女儿时,江顼如释重负的原因。   近来皇帝喜怒无常,一会阴一会晴,就算自己没有丝毫继承大统的可能,可只要皇帝稍有那么一点意思,皇后就不会对木婉薇母子三人手软。   若是自己再起了一丝不应该的心思,不用皇后,只皇太后就会让寿康宫东西偏殿中的人彻底人间蒸发。   见江顼神色稍有松动,二皇子又道,“大哥,弟弟再对你说句明言。弟弟之所以这样急,全然是因为老三已经有动作了……”   三皇子党近一年来被太子党先断财路,再断左右臂膀,已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在传出丹药的事后,他虽将有孕的江婷送回到安庆王府以求避嫌,却依旧惹了皇帝的猜忌。在江婷顺利产下一名男孩又对外说是女孩儿时,皇帝的猜忌更是达到了顶点……   在这种情况下,三皇子想要脱罪并成就一番千古霸业,唯一能做的,就是同皇帝比出手的速度。   这几年来,身为太子党的江顼,可是没少打压三皇子党。待到三皇子登基,江顼一家,可还会落得好下场?   将应该说的话说罢,马车也行到了隔了安庆王府两条街的小巷中。马车停下后,二皇子亲自掀起了车帘,对江顼道,“大哥,弟弟不逼你。可弟弟却要说一句,若此事能成,北元的江山,有大哥的一半!”   江顼起身跳下马车,在马车调头时,他从被风掀起的车帘缝隙中,见二皇子将那名酷似木婉薇的婢女揽到怀中动手动脚。   虽知道那并不是木婉薇,江顼却依旧怒了容颜。   在寒风中站了近半个时辰清醒神思后,江顼冷着面容向安庆王府去走。   才一走进安庆王府所在的街道,一个人影子拦在了江顼的身前。   夜色朦胧中,三皇子笑了,“大哥这样晚才回府,是何事拌住了脚步?”声音一顿,又道,“让小弟猜猜,那人,应该是老二吧。” ☆、第 302 章 六妹     木婉薇在寿康宫中一住,便住到了霜收雪落。   扬扬撒撒,似鹅毛般大的雪花儿从天而降,只半日的时间,便将整个皇城妆点的一片雪白。   此时,木婉薇的身孕已是七个半月。平日别说去正殿里同皇太后说话,便是连西偏殿也迈不出一步。仅剩下的唯一乐趣,便是盼着启哥儿来。   早膳过后,启哥儿会被抱过来待上半个时辰,启哥儿走后歇一歇,便到了午膳的时候儿。午膳过后小憩一个会,启哥儿再被抱来一个时辰,抱走后,她便开始盼天黑,盼天亮,盼第二天启哥儿被抱来的时候儿。   若哪一天启哥儿能被抱过来三次,木婉薇当夜会睡的异常的心安……   可今日,在这落了初雪的日子,木婉薇从早膳过后便开始等,一直等到午后未时,也不见启哥儿被抱来。   她知道天气骤然转凉,启哥儿小小的身子定是受不住。可若不看一眼,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幽棠见木婉薇午膳用得少,这会子又不肯去歇息,只盯着外面白蒙蒙的一片看,不由得劝道,“姑娘,您略歪一会儿吧,奴婢这就过去看看启哥儿。”   “罢了……还等青梅晚点的时候儿来吧。”木婉薇捧着肚子,在暖呼呼的矮炕上艰难的翻了个身。   幽棠去了也见不到,以前试过,连东偏殿的院门儿都进不去。   将小几上花绷彩线起,木婉薇继续绣她近一个月还未绣完的梅花儿。   只才绣了几下,尖尖的针头便戳破了嫩嫩的指头。木婉薇将染了一朵红润的肚兜搁在一旁,将手指放在嘴里轻吮。   口中才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便听外面传来宫女给皇太后请安的声音。   木婉薇轻轻咬了下指尖,没动,直到听见外殿的门被打开了,才让幽棠扶着她起身,向外面迎了过去。   挺着肚子给皇太后行礼时,她眼眸向皇太后的身后瞄去。见并没有宫人抱着启哥儿,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皇太后亲手将木婉薇扶了起来,慈笑道,“早就说了,你带着身子,见到哀家就不用行礼了。”   “太后娘娘体恤,是臣妾的福气。”一福一起间,木婉薇已是气喘吁吁。可还是笑着对皇太后道,“可规矩却是时时不能忘的……”   皇太后道了句识大体后,拉着木婉薇在矮炕上坐了,然后笑道,“今日雪落,外面的景致是极好的,就是冷了些,想了想,就没让宫人将启哥儿往出抱。怕你无聊,哀家来陪你说说话儿……”   木婉薇连忙在脸上挂了笑,想起身行礼谢恩,却被皇太后阻止了。   皇太后拉着木婉薇的手连声道无碍,轻拍了拍木婉薇的手背后,凤目落在木婉薇刚刚放下的花绷上。   拿起来细看须臾,道了句绣技不错,回头对木婉薇笑道,“哀家听说,你因身子弱,十岁前是寄养在外面的?看这女红,倒像是从小练起的……”   木婉薇眼神一闪,笑着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寄养在道观中的。会女红,还是回到安平侯府后学的。安平侯夫人请了绣技绝佳的妈妈,府里的女孩儿都要学……”   皇太后长长哦了声,道了句安平侯夫人挺有心思的。再后,饶有兴趣的问起木婉薇在道观中的生活。   何时记得事,几岁识的字,早晚功课又是何样的,可是同佛教的有所不同。   木婉薇守着礼,一一回了。   在听闻木婉薇识字是了尘仙姑所教后,皇太后笑了,直道还以为是道观中另请的师傅。   木婉薇摇头,笑着回道,“那会子道观中有四五个年纪相仿的小道童,皆是师傅师叔们会什么,便教什么。待到上了六七岁的年纪,便不再学这些了,要去炼丹房守着丹炉。夏日里,可是要被烤得脱了一层皮……”   “你是侯府嫡女,不过是寄养在那里,也要去守炉炼丹?”皇太后挑了挑眉。   木婉薇低头一笑,不再回话了。她是侯府嫡女,可却是早就被抛弃的,要不是木老侯爷偶然得到半张仙丹方子,说不定她后面那几年不会过得那般苦。   不过,也就不会嫁给江顼了……   皇太后没再深问,转而又聊了几句别的。待到嬷嬷进来说,外面的风雪眼瞅着更大了时,皇太后起驾回正殿去了。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个经验老道的产婆,在医婆的安排下居到了西偏殿的厢房里。   木婉薇更加无没有心思绣肚兜了,她捧着肚子呐呐细语道,“闺女,你定要争气啊,你爹你娘你启哥哥,可全指着你了……”   话未说罢,自己先凄声笑了。她骗自己,都要骗得魔障了……   当日傍晚,雪停了,青梅没有来。次日傍晚,寒风起,青梅也没有来。   虽然医婆一再的在耳光念叨启哥儿这两日能吃能睡能玩好得很,可木婉薇的心还是高高的提起放不下来。   第四日,又是大雪落。   御医诊过脉说一切安好退下后,木婉薇坐在矮炕上,看着窗纸上白茫茫的一片发呆。   落了雪,启哥儿定是不会抱过来了。   呆坐了近一个时辰,木婉薇意外的等来了又是近一个月没出现的江顼。   江顼见木婉薇眉间满是忧色,边将身上厚厚的披风解下,边问木婉薇是如何了。   木婉薇不忍说她已经四日没见到启哥儿了,她抱住江顼还带着丝冷气的腰身,听着耳边强壮的心跳,轻声细语的道了句,“我想你了,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江顼笑了,回了句他忙。   很忙很忙,忙于周旋在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之间。忙于心中打着算盘,要如何才能保自己一家安全无虞。   木婉薇抬头看江顼挂着红血丝的眼眸,笑了,“你忙,不来看我也是可以的。上两天同太后娘娘说话儿,太后说是年根儿近了,打算让我回府过年呢……”   江顼看着将慌话说的和真话一般的木婉薇,心中更加酸楚了。抱着身子重了许多的**坐了会儿后,他对木婉薇道,“薇儿,我今日带了你六妹来见你。”   木婉薇猛的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木婉薇疑惑的目光中,江顼转身出去领个身着宽大蓑衣,头带斗笠的人进来。   木婉薇惊喜万分,泪眼就要夺眶而出时时,江顼将医婆和宫女们都打发了出去。   在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后,江顼抱住想要走过去的木婉薇,让那女人脱下了斗笠。   随着一个与自己八分相像的女人出现在眼前,木婉薇心中没了喜,全剩下惊…… ☆、第 303 章 螳螂     江顼从西偏殿中离开时,天上的雪上得正大。   两名站在抄手回廊上侍候的宫女冻得直哆嗦,见江顼冒雪出来,不由得窃窃私语。   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更何况世子爷这次进宫还带着一位世子妃的故交。   自己不具风雪也便罢了,怎么能让贵客也顶着雪走呢?   更何况,那位贵客看起来身子也不是很好。穿着挡雪的蓑衣斗笠,步履很是艰难。   江顼带着那位贵客走出西偏殿后,两名宫女也停住了话头。一个去小厨房里看安胎药熬的如何了,另一个则往殿里走去,看看主子有没有吩咐。   只才一掀开棉门帘,幽棠就迎出来了。连声说世子妃见了故友正伤心,此时正歪着呢,不用宫女在侧侍候。   那名宫女称了声是,转身下去了。   江顼顶雪而行,在路过正殿时没做丝毫停留,也没像往次一样去勤政殿中给皇帝请安。出了寿康宫后,直直向宫门而去。   宫门外,有一辆三驾马车在远远的候着。   江顼一出宫门,马车便迎了上去。隔着车壁,二皇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大哥,可还是顺利?”   “二皇子能将手伸到寿康宫中去,我这点小事,怎么能不顺利?”江顼拉住身侧人的手,淡淡的回道。   二皇子轻笑一声,挑起门帘,让江顼夫妇上车。   江顼却没动,伸出双手在空中击了一下掌后,安庆王府的马车从拐角处驶了出来。   车内的二皇子将棉窗帘挑起一个缝隙,凌厉的目光落在了江顼身边的木婉薇身上,脸色变得阴沉,“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弟弟送大哥一程,还会坑害了大嫂不成?”   小尾巴将马车停在江顼的身旁,掀起了棉车帘。   江顼没有回话,而小心翼翼的将木婉薇扶上了马车,斗笠碍事,他伸手将其摘了下去。   见木婉薇回头去看二皇子的马车,他轻力将木婉薇推了进去,慢声细语的道,“外面风寒,你且进去坐。”   言罢,才对二皇子回道,“那倒不至于,只是薇儿带着身孕,四驾的马车更稳些。”   二皇子怕被别人认出,这几日所乘的皆是三驾的马车。   撂起袍子上了马车后,江顼给了二皇子痛快话,“明夜子时,你到我这里来拿你想要的东西。我所求不高,只要妻儿平安。如今我妻子已是接出来了,余下一子,就要靠你兵贵神速了……”   二皇子终是笑了,满口答应后,早江顼一步离开了皇宫门前。   江顼没有进到马车里面,接过小尾巴手里的马鞭,亲自挥动了起来,轻声笑道,“薇儿,咱们离当富贵闲人的日子不远了!”   一声鞭响后,四驾的马车在宫道上稳稳的行驶了起来。   ----------------------------   冬月十三,是个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日子。守卫着皇城的将士如往日一般,尽职尽责的守在宫门处。   因雪大,他们的铠甲只一会便被新雪染白,动一动身子将雪晃下,冻得发脆的铠甲发出‘咔咔’的响声。   亥时一到,东华门的两班将士换了岗。   过了约半个时辰,下值的将士都离去后,丁丙带着身后近三百人的队伍来到了宫门前。   新换上来守宫门的首领侍卫是个刚提上来的,听丁丙要带兵入宫,自是不干,当下就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   丁丙则是伸手从腰间拿出一道令牌出来,怒瞪着双眼,高声道,“太子殿下密命,尔等速速让开。若是耽搁了太子殿下的大事,砍掉尔等项上人头!”   那首领侍卫自是认识太子府的令牌,略过犹豫后,对着身后的侍卫们摆了下手,“开宫门!”   丁丙将令牌放回腰间,手一挥,带着身后的士兵们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一名武将手挂太子府令牌敲开了西华门的宫门,轻而易举的便带着近五百名士兵进入了皇宫。   不过片刻时间,这两支队伍化为无数个小队,由早就被买通的宫女太监带着,去了各个养育着皇子的宫殿之中。   待到皇宫上方生起七朵绚丽的烟花后,身穿侍卫服侍,混于士兵之中的二皇子现了真身,换了一身戎装后,带着聚集回来的上百人直奔了勤政殿。   此时的皇帝,正在勤政殿的书房中看折子。听闻宫殿外面传来嘈杂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身边的刘公公,面色不耐的道了句,“出去看看,谁在喧哗。”   刘公公刚回了个‘是’字,勤政殿的大门便被‘咣’的一声推开了。   随着寒风卷着雪花刮进,二皇子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见二皇子一身戎装,心中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将手中的奏折放到龙案上,对二皇子冷笑道,“怎么,如此急不可奈,是想今日就为朕送终吗?”   二皇子走上前,单膝跪地,对皇帝朗声道,“父皇年迈,太子无嗣,儿臣,愿为父皇,为北元,为天下分忧!”   “为天下,为朕分忧……”皇帝忍不住大笑出声。笑罢,龙颜大怒,指着二皇子道痛声骂道,“你何德何能为天下,为朕分忧!除了会耍一些小阴谋小手段之外,你还会什么?!此般劣行,怎配为帝!”   若是在往日里听到这番言辞,二皇子定会惭愧得面红耳赤,无脸面君。可如今,他却神色淡然的站了起来,对皇帝淡然道,“儿臣进宫之时,已是命人将七个尚且年幼的弟弟看顾了起来。父皇,儿臣这番作为,可还是小手段,小阴谋?”   皇帝脸色巨变,捂着胸口猛咳两声后,瘫坐在了龙椅之上。   盯了二皇子须臾后,皇帝不得不点头承认,二皇子这一招,的确是断了他的所有后路……   二皇子自信一笑,自知道皇帝所服的丹药并非良药,他便开始筹谋着这一天。在他看来,买通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要比买通朝中一个三品大员对自己还要有用。   事实证明,他所思不假。这等关键时候,他在后宫之中带兵行走如入无人之境。   再次单膝跪下,二皇子对皇帝抱拳道,“父皇,请下旨退位吧!儿子,定会打理好朱氏江山!”   皇帝冷冷的看着二皇子,久久不语。正当他要说话时,殿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随着一声‘保护皇上’传来,三皇子提着沾满鲜血的宝剑出现在书房之中,对着一脸怒气的皇帝道,“父皇,儿子护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   言罢,对起身看向自己的二皇子吼道,“二哥,你那几百人马,已是被我拿下。事到如今,你还不速速跪下向父皇请罪?!” ☆、第 304 章 黄雀     三皇子带着十几名侍卫的出现,彻底扭转了书房里的局面。   他将手中带血的长剑直指向二皇子的胸膛,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这些年来,二皇子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缩在角落里,仰仗着皇子身份混吃等死的废物。   便是有些小动作,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计量,根本不值放入眼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是有逼宫的胆量。不过正好,二皇子此举,给了他清君侧的绝佳理由。   在皇帝冷冷的注视中,三皇子收了手中的宝剑,让身后的将士将二皇子控制了起来后,对着皇帝跪下去,再次说了句救驾来迟。   皇帝闭眸冷笑,在龙椅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后,对三皇子道,“的确是来迟了,你再晚进来一盏茶的功夫,朕已是写下了让位给老二的圣旨……”   二皇子闻言咬牙,双目血红。一步,只差一步,他便是北元的下一任君主!   既是能用几年的时间计划逼宫,二皇子心中就不是没有算计。他今日带进宫来的人虽少,却是个个能以一抵十的精英,在只有少量侍卫驻扎,全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的后宫之中,已是强军。   他没想到的是,三皇子竟是同样将将士带到了皇宫内院。自己是从江顼的手中拿到了太子府的令牌,三皇子又是用的什么?   三皇子听了皇帝的话后,剑眉微挑。沉默须臾后,对皇帝道,“父皇,朱哲今日犯下谋反大罪,其罪当诛!还请父皇圣裁!”   皇帝再次冷笑,“你都将你二哥的罪给定下了,又让朕圣裁什么?”   三皇子哑言须臾,站直了身子。再次看向皇帝,挑唇笑了。他将宝剑收回剑鞘后,来到一侧的矮案前,拿了一卷空白的圣旨。   然后,抬脚将一直拦在皇帝面前做护驾姿势的刘公公踹到一旁。把圣旨放到龙案上后,三皇子将话对皇帝挑明了。   他不似二皇子那般无用,只带了八百将士逼宫,想等着将传位圣旨拿下,再将逼宫之事抚平,当一个没有污点的皇帝。   他,三皇子朱宇,在这一个月之内,聚集了近三万名将士。如今,那三万将士已是将皇城包围了起来。   若皇帝同意让位,他一声令下,那些将士自会散去。若皇帝不肯,他不介意兵戈相见,让那三万将士直接攻入皇城,来个鱼死网破……   三皇子将自己所做之事平淡的叙述完后,又笑着对怒视着自己的皇帝道,“朱哲诡计多端,竟是买通了宫中奴才,将我那七个年幼的弟弟都杀害了……”   皇帝抬起手指指向三皇子的鼻尖,一个‘你’字未说出口,嘴角已是渗出血迹。   “你好毒辣的手段!”二皇子眯起眼眸,对三皇子怒喝道,“你竟是将他们都害了!”   三皇子回头对二皇子冷笑一声,这就是他一直看不起二皇子的原因——太过妇人之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待到他登基为帝,功成名就之时,这等密事,有几人敢私下相传,又有哪位史官,敢将它写进史书?   “如今太子,四弟五弟皆是不能再生子嗣,不配为君。朱哲又做下这般大逆之举……”三皇子回过头再次看向皇帝,手腕一抖,将圣旨展开,继续道,“父皇,已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皇帝捂着胸口又猛咳几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条绣了金龙的帕子擦了嘴角的血迹后,对三皇子道,“朕写。”   言罢,伸手去提狼毫。   三皇子却伸手拦住了,让皇帝先在圣旨上面落下玉玺。   没有玉玺的圣旨,等同废布一块。三皇子拿到了,也无法登基为帝,号令群臣。   他怕这其中生变,想让皇帝将密藏的玉玺拿出来,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只要寻到了玉玺,圣旨,全然可以让别人去拟。   皇帝笑了,对摔在一旁的刘公公道了句,“扶朕起来。”   年迈的刘公公从地上爬起来,擦了额头上的汗后,扶着皇帝去了屏风后。须臾,抱了只雕刻着双龙戏珠的精美盒子又跟在皇帝的身后回来。   皇帝撑着身子从新坐回到龙椅上,亲手将盒子打开,从盒子里将白玉制成的玉玺捧出。沾了朱红的印泥后,用力的按在了圣旨的左下方。   三皇子心满意足的笑了,伸手去拿还空白着的圣旨。   皇帝却拦住了,抬头对三皇子问道,“怎么,难道朕,不能亲手写下这为帝的最后一道圣旨?”   三皇子的态度重新变回谦卑,退离龙案一丈远后,对皇帝道,“父皇是真龙天子,当然能写下这最后一道圣旨。”   皇帝重新提起狼毫,在空白的圣旨上落笔……   就在三皇子逼皇帝写下传位圣旨时,皇城外正处于一片混乱。   在谈判无果后,江顼同方莫行带领的两万士兵,与朱佶事先在皇城周围安排下的近两万将士汇合,同三皇子所安排下的三万叛军进行了直接碰撞。   穿着同样服饰的士兵们口中喊着‘杀啊’,将利刃插入了自己同胞的胸膛。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皇城外面的护城河,已是被鲜血染红。熊熊烈火烧上宫墙,映红了雪夜下的半边天空。   寿康宫中一片肃然,早就落钥了的宫门此时正大敞四开。几十名士兵,正围在正殿的门前,同一众手拿烛台,剪刀,棍棒等物件的宫女太监对峙。   十几名士兵和一名宫女的尸身,正横列在众人眼前,鲜血,染红了来不急打扫的新雪。   正殿的门亦是大敞着,往日里遮挡风雪的棉门帘被高高挑了起来,可以清楚看到坐于主位上的皇太后。   皇太后冷眼看着眼前这些杀了二皇子派来圈禁她们的士兵,所属于三皇子的人马,脸上无丝毫惧色。   木婉薇坐在皇太后身侧的太师椅上,紧张的心‘呯’‘呯’之跳。   她轻抚着肚子,在心中一再的对腹中的孩子和自己说:别怕,江顼一会就来,江顼和太子早有准备,定不会让二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得手,江顼一定不会扔下她们娘三个不管……   此时,为首的那个将士已是没了再对峙下去的耐心。他对皇太后扬声道,“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有令,不许卑职们难为太后娘娘半分。只要太后娘娘将安庆世子妃和小公子交出来,卑职们马上撤离寿康宫。”   皇太后冷笑一声,“他连逼宫这种事都敢做出来,又何惧杀哀家一个老太婆?安庆世子妃,哀家不会交给你……”   “那,恕卑职无理。”那将士抱拳后,向身后一挥手,道了句,“上。”   数十名士兵不再犹豫,齐齐上前,手起刀落间,已是将守在抄手回廊上的宫女太监屠杀殆尽。   耳听着外面传来宫女太监的一声声惨叫,木婉薇在心底升起了绝望。   她扶着肚子起身,让青梅将脸上满是惊恐的启哥儿放到了皇太后的怀中,然后抖着声音道了句,“太后娘娘,他们无非是想要臣妾的命。便将臣妾交出去吧……您,帮臣妾将启哥儿好好的交到江顼的手中,臣妾便是去了,也心安了。”   说罢,将愣着神色站起身的皇太后推向了内殿,让一众宫女太监护住后,自己扶着肚子往外走去…… ☆、第 305 章 结果     木婉薇心中是真的绝望了,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今,这横在她眼前的明刀,让她们一众老弱妇孺无力招架。   她此时唯一所想,便是用自己去拖住些许时间,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她知道自己此举不过是以卵击石,可这种时候若再不拼一拼,那就真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她和江顼的孩子,一定要保住一个。   抖着双腿,木婉薇走到殿门口,抬手放下棉门帘后,止步站在了那里。   看着明晃晃宫灯下,横尸在雪地中,回廊上的宫女太监,闻着鼻侧浓浓的血腥味儿,她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止住后,只觉得双耳嗡嗡鸣响,后背生出了层冷汗。扶着迸溅上血滴的宫门,她缓缓坐在了门槛上。   抬头看了一眼提刀站在回廊下的将士,虚弱着声音道,“你无非就是想要我的命,我既是敢走出来,那就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提刀的将士止住了脚步,本狰狞的脸上挑起一丝笑意,“世子妃误会了,卑职只是奉三皇子殿下之命,请世子妃和小公子回府上做客……”   木婉薇冷笑,“做客,你们三皇子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从皇宫里生出‘请’人不说,还提刀害人性命无数……”   “世子妃聪慧,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原由。”那将士笑了,将目光看向了正殿之内,“还请世子妃起身,让卑职将小公子请出来……”   木婉薇没动,将头倚在殿门上,轻喘着道,“我累,走不动了……”   那将士收了脸上的笑意,寒声回道,“那就恕卑职无理了……”   “你们有礼过?”木婉薇冷笑一声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会让,死也不让,她要拖,拖到不能拖的最后一刻。   耳听着那名将士向自己走近的脚步声,抖着身子的木婉薇落泪了。   江顼说过,这次的事过了,就带着她远走天涯,再不回京都。   如今看来,江顼,只能孤身一人浪迹了……   木婉薇突然觉得心疼,没了自己,江顼要怎么办?会不会哭?她还从来没见江顼哭过,无论面对何样的大事,他都是笑着……   正想着江顼往日里的音容笑貌,木婉薇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是利刃相碰到一起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连忙睁开眼睛。见原本向自己走来的那名将士,此时已是被斩于回廊下面,身首异处。而自己身前站着的,是提着一把滴着鲜血利剑的江顼。   院落里,江顼带来的人同先前的乱党混斗在一起,兵器的磕碰中,不时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江顼回头,对木婉薇笑了。他将沾了血的左手在袍子上擦了擦,然后蒙在了木婉薇的双眸上,轻声道,“闭上眼睛,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杀人。”   木婉薇点头,一直抖着的心终是慢慢平稳下来。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眼泪却越流越凶。   轻蹭了下江顼的手心后,她颤着声音问道,“江顼,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哭?”   江顼被问得心中一抖,盯着木婉薇看了须臾,回问,“你舍得让我哭?”   木婉薇轻笑出声,连连摇头,“不舍得。”她不想死,也不想让江顼哭。   她刚刚想了想,江顼哭起来一定非常难看。最起码,会毁了江顼一直以来在她心中的绝色公子形象。   见木婉薇笑,江顼心中松了口气。确定木婉薇将眼睛闭实了,他转身跳下回廊。手中长剑,直直刺向了一个士兵的咽喉。   江顼的加入,加速了叛党落败的速度。不过片刻,那些助三皇子做下谋逆之事的士兵便只剩下了一半。   眼见着已方落败,剩下的人纷纷丢下兵器,束手就擒。   江顼眼眸微敛,将手中的剑攥了又攥。转过身后,对身后等他指示的将士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杀。”   他若晚来一步,自己的妻儿已是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魂。   他不是君子,在这种时候不想要什么理智,更不想听什么刀不刃虏的大道理。   几声利器入肉的声音中,江顼再次来到木婉薇的身前。扔到手中的剑,他把双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对一直紧闭着眼睛的木婉薇道,“薇儿,外面冷,我带你进去。”   说着,蹲下身子去抱脸上还带着泪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的木婉薇。   只用手轻轻一碰,本倚着殿门坐着木婉薇直直的向后仰了过去……   江顼的心一下子慌了,他连忙将木婉薇接住,抱在了胸前后轻唤木婉薇的名字。   木婉薇软软的依在江顼的胸前,嘴角的笑甜甜的。那神情,仿佛在轻声问江顼,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哭……   江顼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升到了极点,他红着眼圈,咬着牙将木婉薇抱起往殿里走。   皇太后带着一群奴才从内殿中迎出来,看着江顼抱着晕过去的木婉薇进来,连声道,“顼儿,她会没事,定会没事……”言罢,怒了神色,对身侧的宫女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当然会没事,一定会没事。”江顼强压着心底的恐惧,似在对皇太后说,又似在对自己说,“她不会有事。”   将木婉薇轻轻放在**榻上,让青梅幽棠好生照顾后,江顼大步走出殿外,纵身向太医院跑去……   -------------   木婉薇昏迷了整整一日,当她醒来时,宫中叛乱已平,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江顼守在木婉薇身边整整一日,一眼未合,水米未进。直到看见木婉薇颤着睫毛,睁开了眼睛,如尊雕塑般的他才有了动作。   见木婉薇先是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江顼哑着嗓子,安慰道,“没事,咱们孩子很好……”   在去太医院的路上,江顼已经悲痛在心中做出要娘不要孩子的决定。可到底是老天眷顾,御医说木婉薇虽动了胎气,可未见红,问题不大,只是余下的日子,要在**上静卧度过。   木婉薇安下心来,静静的看眼中带着红血丝,下巴上全是胡茬子的江顼许久。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了一句话,“现在如何了?”   她知道定是朱佶赢了,可还是想亲耳听听。   江顼本不想说这个,见木婉薇坚持,也就没瞒着。在宫女侍候木婉薇用过清粥,又喝了安胎药后,他将事情的结果略略的讲了一遍。   皇帝还是皇帝,朱佶还是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已是被皇帝下旨关入了宗人大院,成为了阶下之囚。   木婉薇诧异,朱佶竟是没有趁着这个机会登基为帝!她还以为现在的北元,已经换了君王呢。   “没有差别,皇上病重,朱佶监国。”江顼回道,“等上几个月,朱佶为帝是正大光明之事。今日为帝,和朱哲朱宇还有何区别?”   木婉薇一想也是,轻轻侧过身子,一双美眸看向江顼微肿的眼圈,轻笑着问道,“江顼,你是不是哭了?”   江顼的嘴唇抿紧了,半天没有回答。   木婉薇将手指点到江顼还红着的眼圈上,心情大好的又问了句,“说啊。”   江顼唇抿得更紧了,道了句出去把启哥儿抱过来后,落荒而逃。   木婉薇静静的看着江顼离开的方向,没心没肺的笑了…… ☆、第 306 章 认祖     木婉薇虽醒了,身子却及其虚弱,无论何时,都能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一闭上眼睛,就是噩梦连连。   她总是能梦到宫中大乱那一日,江顼没有急时赶来。那名提着刀向自己走来的乱党,将闪着寒光的尖刀刺进了自己的肚子。或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闯入殿中,从皇太后的手中把启哥儿抢出,狠狠摔在淌着鲜血的院落中。又或是,拉着不知何时长大了的启哥儿的手,在一堆残骸中去翻找江顼,翻到最后,整个天地都变成了血红色……   每每,她都会被吓醒,然后捂着肚子颤抖不已。直到身边围满了宫女,幽棠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才会慢慢安静下来。   因休息不好,她的精神更加萎靡,更想睡觉。可她又怕睡后再做恶梦。   如此这般,人更加瘦弱了……   皇太后对木婉薇的身子很是忧心,几番将负责照料木婉薇身子的御医叫到身前,问木婉薇如今的病情到底何时才能好转。   以前她对木婉薇好,是因为木婉薇是自己重孙的亲娘。如今她对木婉薇好,却是生出了几分真心。   一个带着近八个月身子的孕妇,要是何样的勇气和决心,才能不顾性命的走出殿门,去面对几十把可能刺向自己的寒刀?   皇太后年轻时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了,可一回想起逼宫那一日的情境和那满院子的尸体和鲜血,依旧是惊骇不已。   御医对木婉薇眼下的病症,也是头痛。   木婉薇如今是惊吓过度之症,按理说,喝几幅压惊汤药,多出去走动走动散散心,也就调理过来了。   可木婉薇偏偏带着身孕,沾不得压惊汤药里的朱砂。身子又虚,天气又寒,更加也不能出去走动散心……   沉默了须臾后,御医对皇太后轻声道,“太后娘娘,莫不如让太子嫔娘娘来陪陪世子妃娘娘吧。微臣听闻世子妃娘娘很是心疼太子嫔娘娘,若太子嫔娘娘能在世子妃娘娘身边宽心解闷儿,会对世子妃娘娘的病情有很大帮助……”   御医的话,皇太后觉得颇有些道理。江顼整日里忙,又是外男,能在宫中陪木婉薇的时间有限。若是能让木婉欣进宫来陪些时日,姐妹两个聊聊天解解闷,倒也便宜。   于是,次日午后,木婉欣便被皇太后一道懿旨招进了寿康宫中。   木婉薇见到木婉欣很是开心,拉着木婉欣的手笑了。木婉欣却落泪了,她看着瘦弱了许多的木婉薇连连哽咽,“姐,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木婉薇直道木婉欣是个小孩子,如今她们姐妹两人都嫁为人妇,怎么可能自己在哪儿,木婉欣就在哪儿?   木婉欣咬咬嘴唇,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有木婉欣陪着说话解闷,木婉薇的心情果真好了许多,随之,身子也慢慢硬朗了起来,不过半月的时间,便能撑着身子下**稍稍走动几步。   噩梦还在,自己被杀和启哥儿被摔死的情景没在出现过,只剩下她牵着启哥儿的手,在碎尸中一遍又一遍的翻找江顼……   这个梦,让木婉薇害怕到心底打颤……   木婉薇病情有所好转,让皇太后很是高兴。   年过六十岁的老人家了,得了闲就让宫女扶着她往西偏殿来。木婉薇精神好时,她就同木婉薇说会儿话。木婉薇要是睡着,她就和木婉欣下棋。   木婉欣自会下棋被便朱佶哄捧着,哪里懂得让棋的道理?棋子一落,便是杀招,所过之处,定杀的白子溃不成军。   皇太后自当了太后,下棋便再没输过。如今盘盘让个小丫头片子吃得棋子尽无,不由得有些不服气。   渐渐的,她来同木婉薇说话成了次要的,来寻木婉欣下棋成了主要的。棋盘往那儿一摆,一老一小一坐就是小半天儿。   再加上启哥儿时不时的被抱来玩一会,寿康宫的西偏殿几乎成了整个后宫中人气儿最旺的地方。   江顼如以前一样忙,不过每隔两天会抽出时间来陪木婉薇一个时辰说话解闷,坐在一起逗逗儿子。   有时,话题也会往前朝上聊,对木婉薇说现在朝中局势发展到了何样的地步。   逼宫的事情发生后,皇后下了大力气整顿皇宫,将宫中那些被二皇子和三皇子买通的宫女太监,在逼宫失败后都被找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在一些宫人的口中逼问出了四皇子五皇子预谋不诡的言辞。   三皇子在朝中的党羽们,被三指王爷和花时荣一个一个抓了起来,如今正关在大理寺的大牢中严审着。   皇帝在病中下旨,将三皇子的母妃贤嫔打入了冷宫。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外祖家,皆是被抄家灭族……   木婉薇想听的却不是这些,在一日江顼对她说,居在别院中的江婷母子已是被皇帝下旨关进了三皇子府后,她打断了江顼的的话。她拉着江顼宽厚手掌,问,“太子呢,太子如今如何了?”   江顼看着木婉薇许久,笑着道出了两个字,“很好。”   朱哲朱宇被落了大牢,四皇子五皇子被皇帝下旨圈禁在了各自的府邸中,七位年幼的皇子命薄……   如今放眼整个后宫,除了太子朱佶外,再无皇子。   皇帝病重,朱佶登基为帝,只是时间问题。   知道木婉薇担忧何事,江顼握紧她的手笑了,“我今日去看望皇上时,已是同皇上递了折子辞官,皇上看了后,已是落了朱批同意了。现在,你只管安心养身子,等到孩子生下,我就接你回府……”   这回,木婉薇是彻底放心了。她移移笨重的身子,歪在江顼的怀里笑道,“能不能回去生?我现在已经能出去走走了。让马车行的慢些,应该没事……”   江顼沉默一会,笑道,“明日问问御医,若是他说无事,我就带你回府。”   木婉薇的眉头皱了起来,御医看皇太后的眼色行事。如今皇太后把她当成了怕摔的瓷器,御医又怎么可能说出让她出宫回府的话来?   在江顼和木婉薇在商量何时出宫时,重病中的皇帝,命人将皇太后请到了自己的病榻前。   将身侧的宫人都支开后,皇帝开口第一句,便是,“母后,儿子的时日不多了。”   皇太后听得心酸,不由得微红了眼圈。她想安慰皇帝几句,却实在寻不出宽心的话来。长长一叹后,沉默了。   皇帝撑起身子去看皇太后,看了许久后,道出了第二句,“儿子这些年来对不住他……”在皇太后错愕的目光中,皇帝费劲全身力气,喘息道,“朕想让他认祖归宗,恢复皇子身份。”   皇太后听完‘豁’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皇帝惊声道,“皇帝,你可是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307章 别怕     震惊的看了皇帝许久后,皇太后颤微微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皇帝是不是有意扶持江顼为帝。   皇帝会有这种想法,皇太后一点也不奇怪。   眼下还活着的皇子中,只有太子能担当治国大任。可偏偏,朱佶却服用了那种养身的丹药,无法诞育子嗣。   江顼,自小同朱佶一起长大,同拜一个师傅,学一样的诗书。能力,谋略样样不比朱佶差。   再加上江顼膝下已有两位子嗣……   这样细细比较一番,江顼的确比朱佶更适合为帝。   皇帝却摇头了,痛心疾首的道,“朕从来没想过要传位给顼儿。这个天下,注定是太子的……朕,做下了一件糊涂事,现在只想,要如何保住顼儿一家的性命。若朕将他认回皇室,再封他为亲王,将他驱逐到贫寒封地上去,可是能保得他一生荣华,不受新君迫害?”   皇太后听罢,心抖了。她站起身靠近皇帝,慎之又慎的问道,“皇帝,你到底做了何事?”   皇帝的右拳握紧,无力的捶了下锦被后,将牙关咬紧了。沉默须臾,声音幽幽的对皇太后说明了缘由。   当日三皇子逼宫之时,让皇帝写下传位诏书。   皇帝心中不甘,在写到要将皇位传于朱宇的宇字时,说什么也落不下笔。最后,竟是鬼使神差的写下了顼字。   落笔后,皇帝自己心中也是一惊。   就在他晃神的功夫,朱佶正好带着将士冲到了勤政殿中的书房内。三皇子以为皇帝已将传位诏书写完,大步迈近龙案,伸手便夺了过去。   看后一愣,然后大笑一声,扔给了朱佶。   皇太后听罢,苍白了脸色。坐回到椅子上思虑许久后,道了句那时情况紧急,皇帝所写做不得数。再说,没有落下玉玺的圣旨,等同废布一块。   提到玉玺,皇帝紧紧闭上了双眸。当日那份圣旨,是被三皇子逼着先行落下玉玺的……   “若是以前,那写到一半的圣旨便是被太子拿到,朕也不会过于担心。”皇帝轻喘着,继续说了下去,“可自老二老三逼宫之后,朕不确定了……”   逼宫的事情发生后,皇帝得知朱佶早已调遣了三万大军驻守在距离京都不远的深山之中。既是如此,他们应该在三皇子的三万大军聚集时便知道动向。若是提前出兵,同原来围守皇城的两万大军汇合在一起,一同将其驱散,北元将士的鲜血根本不会染红皇城外的护城河。   二皇子和三皇子顺利带兵进入皇城逼宫时,若朱佶早没准备,怎会带着不知从何处出来的五千精兵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便将叛乱平定。   既是早就有了准备,又为何没在二皇子和三皇子进到后宫中时便将他们拿下?从进入到皇宫的那一刻起,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叛逆大罪便已定下,若朱佶想要的是这个,已是达到目的。   可朱佶依旧没动,任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手下在后宫之中喊打喊杀,胡作非为……   “母后,您说这是为什么?”没等皇太后回答,皇帝已是冷笑一声,“他借老三的手,扫平了一切阻碍他登基为帝的障碍……”   皇太后的脸上,彻底没有血色了。   朱佶的手段,何其早明!   逼宫一事中,他借三皇子这手除去七个年幼皇子,达到了扫除障碍的目的。拿下乱党,救驾有功,却不借势登基,依旧称臣,赚得了满天下的贤德之名。   待到皇帝驾崩,他光明正大的登基,朝中百官怎会不俯首朝拜,奉为明君……   母子两人默默坐了许久后,皇太后对皇上笑了,“你培育出了一位真正的帝王,你,不如他……”   站起身后,长声一叹,转身离开了勤政殿。她老了,皇帝的难题,她解不动,又或是,根本无解。   天下之事,唯君王心最是难测。早荣夕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朱佶会如何看待那写了朱顼名字的半道圣旨,没有人能揣度得出……   皇太后回到寿康宫中后,直接去了西偏殿。   这会儿,江顼已经走了,木婉薇正歪在榻上小憩。   木婉欣,则拿了一本诗词在看。听见宫人通传皇太后来了,她连忙起身,迎上去后笑盈盈的请了安,然后问道可是杀上一局。   皇太后摇头,坐在木婉薇的身边静静的看了须臾后,起身离开了。   回到正殿后,皇太后命宫人将照料木婉薇身子的御医叫到了身前,直言问木婉薇现在的身子如何了,可是仅得起出宫回安庆王府这一段路程。   御医坚定的摇头,木婉薇的身孕已是八个多月,正是危险的时候,经不起车马劳顿。   皇太后一叹,摆手让御医退出去了。   御医走后没多久,皇后顶着蒙蒙小雪前来寿康宫中给皇太后请安。说了些子吉利话后,又谈起了今年的新年要如何过。   早前是准备似往年一样张灯结彩的大过,可如今出了逼宫这样的大事,皇帝又在重病之中……   皇太后冷着面孔静静的听着,没做任何回答。皇后打理后宫多年,又怎会不知如何处理眼下之事。   果然,在闲话了半盏茶的功夫后,皇后将话扯到了正题上。   逼宫时,寿康宫中的奴才们几乎都被杀尽了。如今侍候的这些全是新进的宫女太监,难免会侍候不周。   皇后想了想后,将自己宫中的两个大宫女先拨过来给皇太后用着。待到年后开了春儿,再选好的送过来。   皇太后听后笑了,心知自己去勤政殿的事已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不仅如此,只怕她同皇帝的几句密语,也不是密语了。   这就是她叫御医来的目的,她想快些将木婉薇送出宫去。却不想,木婉薇的身子实在是不争气。   木婉薇这一觉睡的不安稳,近一个月的时间,她终是拉着启哥儿,在一堆残骸中翻找到了江顼。   在看到那双平日里牵着她的大手浸在血水中时,她一下子惊醒了,满身的冷汗。   递目一看,发现守在殿门处的四个宫女,竟然全是陌生的面孔。   木婉欣拿着一枝烛台走到她身侧,柔声细语的道,“姐姐,别怕,有我在,什么也别怕。” ☆、第 308 章     宫中的新年再简单过,也是极其繁杂之事。   一进了腊月,宫女太监们便在掌事太监的安排下手脚麻利的忙碌起来,随之,年味儿也就出来了。   吃过蜡八粥,寿康宫中被装扮一新。   虽没有装扮太多喜庆的大红之色,可各式精美的宫灯,精雕而成,栩栩如生的各色剪纸,全然弥补了那丁点儿的不足。   吃食上也是极为讨巧,要比以往精细了许多。自腊月初八开始,新菜式轮番上桌。光是一条鱼,御膳房都能将其段成五段,烹制成五种不同的口味后,再拼盘上桌。   这般用心侍候,若是往年,皇太后定会称赞皇后几句心细孝顺。   可现在,皇太后实在是没有那般心情。在她的眼中,皇后这孝顺,全变了味道。   她一个‘耳聋眼瞎’的老太婆,哪用得着皇后这般费力讨好?给口吃的饿不着,给件穿的冷不到,也就行了。   因此,在皇后带领着后宫妃嫔给她请安时,她的脸色一直不善。   即便是这样,进了腊月十六,后宫中妃嫔们也是频频登寿康宫的门槛。   按着旧时规矩,在旧的一年里,越早要到福寿双全老人的吉利话,在新的一年里越是顺遂。   在宫中,能称得起福寿双全这四个字的,也唯有皇太后一人了。   众妃嫔给皇太后磕完头后,有心思的,还会特意到西偏殿中来看看木婉薇。毕竟这安庆世子妃在宫中也居了半年之久了,而且在逼宫之时还曾舍身拦在皇太后身前,着实让人敬佩。   便是没有真心只有假意,也应该过去走动走动。   木婉薇身子越发沉重,懒于应对这些妃嫔,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是弯起眼眸笑成一朵花儿。   大家都知道木婉薇的身子状况,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去挑理,略坐坐意思到了,便都回去了。   腊月二十二,小年儿的前一日,晴婕妤走进了寿康宫的西偏殿。   晴婕妤初出现在木婉薇的面前时,可是将木婉薇给惊到了。那华贵靓丽的衣裳下,竟是一副皮包骨的骷髅相。   往日里丰润的两颊深深的凹了下去,大大的眼眶中是一双没有光泽的眼睛。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两鬓竟是染了霜白。   见木婉薇那般诧异的打量自己,晴婕妤笑了。吩咐小宫女搬了小绣墩,在木婉薇的**榻前坐下后,声音飘渺的道了句,“这宫中是喝人血吃人肉的地方……”   木婉欣就坐在**榻边儿,听闻这话,抬眸扫了晴婕妤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   因是相识,木婉薇没像应付别的妃嫔那般应付她。命宫女上了茶盏,很是热络的聊了起来。三五句后见晴婕妤前言不搭后语,木婉薇便合上眼睛称累了。   晴婕妤看着在木婉薇闭上了眼眸似睡不睡,淡淡的道了句,“我要是你多好啊,往寿康宫中一住,便是往日里的故人都死绝了,也不会同你有半分干系……”   木婉薇睁开双眸,看向晴婕妤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往日旧人,死绝了?   木婉欣在一侧冷冷的接话了,“晴婕妤莫不是糊涂了,竟是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身子不适,还是速速回去休息,莫要扰了我姐姐休息。”   晴婕妤饶有兴致的看了木婉欣好一会儿,笑了,“咱们木家的女孩儿,还真是个儿顶个儿的出息。老太太一想到你,只怕是悔意滔天……”   “晴婕妤又说胡话。”木婉欣抬起美眸看向晴婕妤,挑起嘴角笑道,“我姓朱,不姓木。”   晴婕妤再未同木婉欣争论,站起身向殿外走去。走到屏风处,又回过身子对木婉薇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自小长大的清心观已被朝庭封了,你的师父和师叔们,早在几个月前便命丧黄泉了……”   见撑着身子坐起,脸色骤变的木婉薇,晴婕妤莞尔一笑,“说起来,最清楚这事儿是安庆世子爷,毕竟是他带的兵,封的观。”   言罢,提裙走了。   木婉欣眼眸微敛,目光如刀子一般向晴婕妤的背景扫了过去。回过头,对脸色极其难看的木婉薇道,“姐姐,你不要听她胡言乱语。清心观是清修之所,朝廷怎么可能说封就封?”   木婉薇深吸了几口气,将乱糟糟的心思平稳下来,然后对木婉欣牵强的笑了,“皇后这般小计量,我已是不看在眼中了。当日明晃晃的刀子横在眼前我都没怕,又岂会将晴婕妤那三两句话听到心里去?幽棠,端碗宁神的安胎药来,我要睡一会儿。”   幽棠听罢,连忙出去端了碗放了宁神草药的安胎药回来。木婉薇喝下去后,抚着肚子翻了个身。   晴婕妤的话,她不能信。晴婕妤就是木婉柔,是皇后养的忠犬。此时来说这番慌话,为的就是动自己的胎气。   清心观素来与世无争,只安心炼丹修行,怎么会惹怒了朝庭。更何况,清心观中还有位了尘仙姑,那可是北元二十几年前和亲出去的嫡公主,连皇帝都敬重两分。   想明白后,木婉薇将双眸闭实。只是心,却还是吊在半空之中……   晴婕妤脸上的笑在出了寿康宫,看到两名向自己走来的嬷嬷时变得淡然。两名嬷嬷未对晴婕妤说一句话,上前架住她便往凤仪宫的方向行去。   凤仪宫的偏殿中,皇后正坐在矮炕上喝茶。   见嬷嬷将晴婕妤带来了,使了眼色让宫女嬷嬷们全都退下。她起身走到了晴婕妤的面前,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后,冷笑道,“让本宫猜猜,你今日所做之事是何目的。你是想着替本宫除去了安庆世子妃,来讨好本宫?”   晴婕妤将脸别向一边,冷着面孔没有言语。如今,她恨不得喝皇后的血吃皇后的肉,又自会费劲心思去讨好皇后!   几年前,是皇后信誓旦旦的说,定会保住十二皇子一生荣华,她才会由木婉柔变成了木婉晴。   可如今,别说一生荣华,十二皇子便是连性命也丢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皇后!这,让她怎能不恨?便是拼得一命,也定要将皇后所做之事公之于众!   “是想除去本宫吧……”皇后伸手将晴婕妤的脸正了过来,继续说道,“安庆世子妃这半年来,在皇太后的庇护下过得是事事不知的日子。她根本就不知道皇帝所服用的丹药全部出自朝阳公主之手……你在她面前这么嚼舌根,就是让太后娘娘以为是本宫授意的吧?何其愚钝,就这些计量,还想算计本宫……”   如今寿康宫中有一半宫人是她的人,她若是想动手,何时不能,哪用将一条腿迈到棺材里的晴婕妤派出去?   皇太后若是连这点手段都看不清,又怎会当上太后?   “你当你同了朝阳公主合谋谋害皇上之事,便再无人知晓了吗?”晴婕妤咬牙,“你当太后娘娘,当真对你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弑君之罪,是滔天重罪。便是皇太后现在不问事事,皇帝病重,只要事情一揭发出来,也没有轻易让皇后脱罪的可能。   “本宫和朝阳公主合谋?”皇后再次笑了,她轻拍了拍晴婕妤瘦得只剩骨头的脸颊,冷声道,“本宫从为同朝阳公主合谋过……你真是无知,而又无畏……”   皇后没有同了尘合谋,她唯一所做之事,不过是知道丹药的真相后,秘而不报而已。   她若是真是主谋,又怎会让朱佶食用那种害人的丹药,将太子登基为帝的事,变得如此复杂。   晴婕妤亦是冷笑了,抬起骨瘦如材的左手,拍上皇后的凤颜,挑眉道,“皇后娘娘您说自己没同朝阳公主合谋过,说出去,有几个人会信?重要的是,皇上会信吗?你当我为什么一个宫女也不带的走进寿康宫?”   这些年来,她怎么会只搜集贤嫔的罪症?皇后的罪证,就在刚刚,在她只身去寿康宫时,已被她的贴身宫女送到勤政殿去了。不仅如此,还送到了宗人大院一份。   皇后脸色一变,“本宫不应该留着你!”   晴婕妤回头看着慌慌跑进来的李嬷嬷,对皇后轻声道,“你现在说这话,晚了。”   李嬷嬷走到皇后面前,面色凝重的道,“皇后娘娘,皇上唤您过去,马上,立刻……” ☆、第 309 章     皇后这些年来的作为,细数起来可算是恶迹般般,相比已被打入冷宫的贤嫔,是旗鼓相当。   残害后妃,谋害皇嗣这样的事她一样没少做,而且,还多出一项**后宫之罪。   一年前皇后将贤嫔从贵妃的宝座上拉下,用的是两名怀孕宫嫔的死。那时,皇帝已是服用了近四年的丹药,又怎么可能会让宫妃怀上子嗣?   这,便是皇后一手安排。   得知事情真相的皇帝,可想而之是何等震怒。为君者的尊严,皇室血脉的纯正,全部成了皇后手中的用来打压敌对者的手段。   无人知晓那一日皇后到勤政殿中去,皇帝同皇后说了些什么。只是次日,病中的皇帝便下了旨,将皇后禁足在凤仪宫中,并命宗人大院秘密严查皇后这些年来的罪证。   而后宫之事,则交与了皇太后代为打理。   当日下午,半个月前被皇后笑盈盈送进寿康宫中的那些宫女,皆被寿康宫中的新管事太监以各种名头打发了出去。   接了后宫大权,皇太后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她坐在偏殿之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晴婕妤,眼中满是冰冷。   晴婕妤能只身一人走进西偏殿,不是偶然。她身侧的宫女能将皇后的罪证送进满是皇后眼线的勤政殿和宗人大院,更不是偶然。   这一切,皆是皇太后一手操控。她以前信任皇后,所以放手了后宫大权,最后导致事事处于被动。而如今,是将权利往回收一收的时候了。   眼前的晴婕妤,的确好用。她的手中不仅攥着皇后的不少罪证,而且丧子之痛让她失去了理智。   只稍稍**,便是一把直插皇后心脏的利器。   晴婕妤被皇太后看得打了个寒颤,她抬起头,眼中升起不解。   她所做的事,明明都是按着皇太后的意思去做,而且目的已经达到,为何皇太后看起来,还是如此不满。   当晴婕妤想要将这番疑问问出时,皇太后冷声道了句,“你对安庆世子妃说的话,太多了。”   说清心观被封可以,却不能说是江顼带兵去封。自已的夫君带兵封了自己年幼时的居处,任谁心里都会升起向分不快。   说朝阳公主已死可以,却不能说木婉薇的师傅已不在人世。徒弟对师傅的感情,自是要比对师叔的更深厚一些。   晴婕妤虽未反应过来自己何处做错,可依旧磕了个头下去,连声道臣妾知罪。   皇太后看向晴婕妤的眼眸,更冷了……   木婉薇近几日来心思沉重,她虽一再的告诉自己,晴婕妤的话不能信。可那些话,却偏偏盘旋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清心观真的被封了?为何被封?做为一个道士清修的道观,它能碍到朝廷什么事?   是江顼带兵去封的?为什么,江顼从来没有对她提过此事。   了尘仙姑,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木婉薇抬手摸摸发髻,将一根方圆相连的白玉发簪紧紧握在了手中。这是了尘仙姑送给她的及笄礼,这几年来,她无论何时,都带在身边。   思了几日思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木婉薇便想等江顼进宫时,当面问清楚。   辞官后的江顼没有马上闲下来,反而更忙了,忙的是朱佶那里。朱佶,没说不同意江顼走,却一直不安排人来接手江顼手中之事。   而且,将花时荣和方莫行两个能文能武之人都派遣了出去。眼下太子党,除了太子外,便只余下江顼一个主事之人,他根本就脱不开身。   江顼这一忙,便忙到年根上。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七,才得了空闲进看木婉薇。   木婉薇这满腹心事的一问,将江顼问得哑言。   思虑片刻后,江顼斟酌着言词,将事情的经过略说了一遍。   清心观,的确是他带兵去封的。就在木婉薇进宫的次日,他对木婉薇说要出门几日,便是带兵去查抄清心观。   奉的是皇帝圣旨,他不能抗旨不去。   江顼带兵到达清心观时,清心观中的仙姑道童们大多数都被遣散了,只还剩下几个不愿意离开的。   一清仙姑皇后发现丹药之事时,就已服毒自尽了。   江顼说的,不是木婉薇想听的。她想知道朝廷为何要封清心观,一清仙姑自杀了,了尘仙姑去哪里了?   这些,都是江顼刻意回避不愿回答的。他搂住木婉薇的肩膀不肯再说了,直道等木婉薇生了孩子,回了安庆王府,他再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木婉薇。   木婉薇却不依,这些日子来,她已经慢慢接受了尘仙姑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并暗暗猜测,可能是与弑君有关,不然江顼不会不敢对自己提起支言片语。   她现在知道最坏的结果了,又何惧听到事情的原因?   江顼一叹,让幽棠端来一碗安胎药给木婉薇喝下后,说起了往事。   朝阳公主,如柳纤灵一般是从亲王宗氏女中选出来的和亲公主,她和亲给一个名叫显国的外番为妃。   显国同北元接壤,上百的来,交战不断。此举,为的是两国交好,平定连年战乱。   朝阳公主和亲过去以后,两国边境当真安定了有近十年的时间。可就在北元江南遭遇百年难遇的一次涝灾时,显国突然出兵,侵扰北元边境。   与此同时,那个国家的皇室发生了内乱。外戚造反逼宫,攻入皇城大肆烧杀。   朝阳公主借势逃出,带着年幼的皇子皇女一路逃到边关。本想逃回北元过平静日子,却不想被北元镇守边关的将士认出。   余下的,可想而知。已方俘虏了敌国皇室的正统血脉,怎会轻易放过。于是,朝阳公主和她的一双儿女,被‘护送’回了北元的京都。   而这‘护送’之人,便是当时在镇守在边关,还是一名小将的镇国公。   也是因为这次的功劳,‘护送’朝阳公主回朝的镇国公才被皇帝封为了平远大将军。   皇帝的本意是想将那位皇子扶持为傀儡皇帝,而显国那边,却是出了重兵压境,一月之内攻破了北元两座城池。   皇帝震怒之下,将朝阳公主带回来的女儿送到关边祭了军旗,鼓舞将士士气。   显国尤不停兵,半年后,显国皇子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木婉薇听的小脸苍白,若皇帝当真用朝阳公主的儿女祭旗,那朝阳公主有足够的理由弑君!   可她又不明白了,皇帝为何会将朝阳公主留下?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一起除去才是吗?   “因为朝阳公主带回了显国皇室的秘宝。”江顼淡淡的道,“这个,你应该知道。就是那张长生不老的仙丹方子……这个丹,只有朝阳公主会炼。” ☆、第 310 章 传位     没有哪位君王是不向往着长生不老的,当今的皇帝,同样想要与天地同在,统治江山万万年。   所以他虽有杀了朝阳公主的心,可在得知朝阳公主有中有飞仙的方子后,犹豫了。   再加上当时的朝阳公主,着实将态度放得够低,信誓旦旦的称只要给她时间,她定会炼出可以飞仙的忘尘丹。   提出的条件,是给她母家一族荣华。朝阳公主是宗氏出女,她的祖母是北元皇室的庶公主,到了她这一代,已是落没。   试,便有飞仙的机会。不试,便丝毫的机会也不会有。   在试与不试之间,皇帝选择了试。   他是北元君王,朝阳公主不过是显国的逃妃,他不信朝阳公主,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于是,他留了朝阳公主一条性命,让她专心于炼丹之术。   当然,皇帝对朝阳公主也不是绝对的信任。   朝阳公主所炼好的丹药,定要先寻人试吃一年。在确定试吃那个人没有任何不妥后,才会呈到皇帝的面前。   便是这样,皇帝也没彻底解除对朝阳公主的戒心。他会要求朝阳公主同他一起服用,便是专门为他炼制的‘助兴’丹药也不例外……   江顼,只避重就轻的对木婉薇说了朝阳公主如何痛恨北元皇室,当今皇帝,炼制丹药弑君,却没说了尘仙姑用那丹药算计了多少人。   自然,也没有说他们夫妻二人,现在是处于何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江顼说的虽少,却依旧将木婉薇的脑子填满了。她皱着眉,捂着小腹,将江顼所说的话细细的过了几遍。   飞仙的丹药叫忘尘丹,了尘仙姑的道号,应该就是从此而来。   木老侯府从柳氏手中得到了半张仙丹方子,而镇国公早在十几年前,曾经‘护送’了尘仙姑回朝。   也就是说,镇国公的那半张仙丹方子,是机缘巧合下从了尘仙姑那里得来的。   自己在十几年前被镇国公做主送进道观,应该就是和那半张丹药方子有关。许镇国公一早就做了打算,既自己是行克的命数注定要被人轻贱,那倒不如去道观学习练丹之术。   没准有一日,就研究明白了。   可自己在清心观,为何了尘仙姑也在清心观?照江顼所说的时间来算,了尘仙姑应该是自己一岁的时候到清心观中来的,京都周围那么多道观,了尘仙姑为何偏偏选了自己所在的这一处?   十八年前的旧事到底是如何,江顼哪里说得清楚。想了许久,他道了句,“许是巧合。”   除了巧合,再想不出其他的说辞了。   见木婉薇听完了尘公主的事身子并无大碍后,江顼放心了。又陪木婉薇说了会儿话,在天擦黑时急急出了宫。   直到江顼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木婉薇心底的哀伤才浮上心头,随之,眼泪落了下来。   小时候腻在了尘仙姑身侧学字练琴的事全都回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暗自伤神的想了半盏茶的功夫,木婉薇擦擦眼泪,碍是将那股子伤感压了下去,不敢再让自己的思绪往了尘仙姑身上想。   木婉欣进来后见木婉薇落泪本是想劝的,可见木婉薇拿着帕子一擦眼泪,面色恢复了平静,也就放下心来。   姐妹两个聊了会儿天后,便到了传晚膳的时候儿。用过晚膳后,又坐在一起聊天儿。   木婉薇关心的,还是木婉欣在太子府中的日子过得如何。太子妃为人还是那般和善吗,那些太子婕妤可是有找过木婉欣的麻烦。   朱佶,可还是对她不理不睬。   木婉欣一一回答。   太子妃对她还是那般和善,事事都替她想到了。这次奉皇太后懿旨进宫来陪木婉薇,是太子妃亲自吩咐宫女们收拾的箱笼,很是细心齐妥。   那些太子婕妤,除了偶尔相遇时对她请个安外,再没有什么交集。一句两句难听的话,她也从未放在心上过。   自小到大,她何样的恶言没听过,岂会将那些放在心上?   至于朱佶……   提到朱佶,木婉欣闭口不言了。   朱佶这段时间很忙,偶尔会到她那里聊天下棋,可留宿却不曾有过。算起来,恩**只有一次,便是那次她输棋时……   木婉薇见木婉欣不愿意说,也便不再问了。   在宫中这半年,她没少同宫妃聊天。据那些妃嫔说,历代的君王都会善待原来府邸里的旧人。   只要木婉欣做好自己,不让别人拿住短处,平安一世还是有可能的。   眼瞅着时间不早了,木婉薇让木婉欣回屋儿去休息,自己则在幽棠的搀扶下,扶着腰起身。   她晚膳好像吃坏肚子了,小腹里隐隐的痛,想出大恭。   在幽棠搀扶下去了会儿后,却什么也没出来。躺回到**榻上,依旧是想出恭。   如此这般折腾了三四次后,天色已近丑时。见木婉薇抚着肚子躺坐不安,神经崩得紧紧的幽棠去将医婆请了过来。   医婆轻按了两下木婉薇的肚子,又掐指算了算日子。离生产还差些时日,于是转了身吩咐宫女去传御医。   宫女才走了没一会儿,木婉薇觉得身下一凉,似出小恭了一样。   心中慌慌的将手探进去摸了下,再拿出来见满手是水后,倒吸着一口凉气对医婆道,“还是请产婆吧……破水了……”   片刻时间,早就预备下的产婆被请进了寝殿。她屈起木婉薇的双腿看了一眼,回头对医婆道了句,“世子妃娘娘要生了,准备东西吧……娘娘,您躺下,吸气……”   随着产婆一句话,整个西偏殿的宫女嬷嬷们都动了起来。因应该准备的东西事先都准备齐妥,宫人们虽忙,却不乱。   天未亮,江顼被急急传入宫中的。一进入寿康宫,还未走到西偏殿,便听到木婉薇的凄声惨叫。   心一抖,江顼的心中生起滔天悔意。   他不应该由着木婉薇的性子,她想听什么,自己就说什么……   皇太后在接到消息后就守在西偏殿了,见江顼煞白了一张俊脸,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真没出息,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   江顼的确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可哪个当爹的能受得了自己的孩子次次早产,**回回将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   寝殿里,木婉欣一动也不动的站在**榻前,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被阵痛折磨着的木婉薇。双拳握得紧紧的,任谁劝,她都不走。   当产婆动手去推木婉薇的肚子时,她猛的一下抓住产婆的手,冷着面容,狠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产婆被木婉欣吓得一个抖,医婆连忙将木婉欣拉到一边儿,解释产婆这是在助产。   直到看见幽棠也在对她点头确定,木婉欣的神色才稍有缓和……   木婉薇虽是早产,可到底不是第一胎了。待到日出东方,阳光散满皇城的每一处角落里,终是平安诞下了一个哥儿。   当听到产婆的贺喜时,江顼神色一愣。他从产婆的怀里抱过明黄色的襁褓,不由得出声问道,“不是个女儿吗?”   产婆笑了,连声道,“世子爷这是欢喜糊涂了……”言罢,一屋子的宫女嬷嬷都跟着笑了。   皇太后让江顼把那个刚落生的孩子抱给她看,也跟着大伙笑了起来。可心中,却为江顼那句话酸楚的厉害。   当爹的,哪有不想要儿子传承香火的?可江顼,却偏偏不敢……   木婉薇不是宫中妃嫔,所生也不是皇家子嗣。可她第二个儿子的诞生,却将凤仪宫和勤政殿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去。   禁足中的皇后是如何做想的,无人得知。可当日,她却以病重为由,命人去太子府传太子入宫。   勤政殿中的皇帝,却是在木婉薇生产的第二日,将江顼叫了过去,并抱着那个刚落生的哥儿。   撑着身子抱了那个还皱着皮肤的孩子一会儿,皇帝对江顼道,“顼儿,你帮父皇拟一份传位圣的召书,父皇说,你写……” ☆、第 311 章 驾崩     除夕的前一日,江顼带着刚在生的幼子,在勤政殿中待了足足半日的时间才出来。   因皇帝秉退了所有宫人,只让忠心耿耿的刘公公守着门,不让别人靠近,所以无人得知寝殿之中,皇帝同江顼到底说了些什么。   待到勤政殿的殿门打开,江顼抱着幼子走出来时,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儿,江顼是如何敛着神色走进勤政殿,又是如何带着满脸得意走出来的,被皇后安插在勤政殿内的宫女全都一字不差的传到了正在‘病’中的皇后耳中。   听罢后,歪在凤榻上的皇后将手扶上了额头,对坐在她面前,她两日内叫了五次才叫进凤仪宫的朱佶道,“是母后,连累了你。”   自古来,后宫之中的荣耀便是子母相依。如今她落到这种境地,怎会不牵连到朱佶。   这次皇帝唤江顼过去,谈的应该就是传位之事。只怕,大局已是定了……   朱佶面无表情,只微微低着头喝中手的茶盏,如没听到皇后的话一般。待到一盏茶喝净,他抬头对皇后道,“母后身子既是没有不适,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放下茶盏起身。   身为人子,朱佶能容忍皇后在后宫之中残害妃嫔皇嗣。毕竟没有皇后的些狠辣手段,他的太子之位也不会这般平稳顺遂。   可身为皇子,他不能容忍皇后**后宫,将整个皇室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皇后见朱佶要走,连忙扬声唤住,神色焦急的问道,“佶儿,此事关乎皇位天下,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母后盼了二十年,盼的就是这一天……”   朱佶回过身,对眼中露出不甘的皇后轻声问道,“母后,若我不登基为帝,还是您的皇儿吗?”   皇后身子一顿,看了朱佶许久后,微眯上了凤眸,斩钉截铁的道,“你必须为帝!否则,你就要屈膝给别人落跪称臣,母后也……”   也再没生的可能。   只有朱佶登基为帝,身犯滔天恶行的皇后才可能摆脱眼下困境。只要宗人大院不将事情揭露出去,未来的几十年,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朱佶的脸上终是有了表情,他先微微皱起眉心,然后,挑起嘴角笑了。   那笑里,隐隐带着一丝讽刺……   -------------------------   新年期间,木婉薇是躺在**上过的,她生产完身子虚,根本无力下地走动。宫中那些项目繁杂的宫宴,她自然也无法参加。   不过,西偏殿中却一直热闹着。   后宫的妃嫔和朝中前来给皇太后请安的诰命夫人们,有不少人在出了正殿后,到西偏殿中看一看新出生的哥儿,然后,再赠与不薄的见面礼。   几日下来,木婉薇收得盆满钵满。她直道自己又生了个宝贝疙瘩,往那一放,金银财宝自动飞进门来。   在孩子未落生时,木婉欣是整日围在木婉薇的身边嘘寒问暖。可当孩子生下来,木婉欣的一双美眸便全粘在了孩子身上。   前两日她不敢抱,怕自己伤到那小小的婴孩。可在木婉薇的鼓励下将小小的婴孩儿抱到怀中后,便再不愿意放手了。   启哥儿落生时,木婉欣心中也是欢喜。只是那会她的意识糊涂的,除了开心外,再没有其他别的感觉。   而这个她亲眼看着落生的婴孩,则被她疼爱到了骨子里。虽未当过人母,可在一些细节上,却想的比木婉薇还要周全一些。   木婉薇见她这般喜欢孩子,对忙中抽闲来看她的江顼轻叹。要是朱佶能给木婉欣一个孩子多好,木婉欣的日子,定会有趣许多,不会那般无聊。   这话,让正端着羹汤的江顼身子微微一顿。   朱佶曾吃了半年的丹药,以后还能不能诞育子嗣,是个未知数。   长叹一声后,心中才轻快了几日的江顼又升起一丝烦躁。   朱佶大婚后,太子府中的一妃八婕妤,只给他诞下了四个女儿。每一次御医在给有孕的妃嫔断脉时都会满嘴吉利话的说这一胎八成是个男胎,可最后,还是生下个女儿……   挂了九九数梅图的屏风的另一面,本要离去的木婉欣驻足而立。听罢木婉薇那句轻语,她心底泛起阵阵苦涩。   她想要个孩子啊,她一直想要个孩子啊。可那**,朱佶却亲口说出‘不留’两字。   事后,木婉欣曾让人暗中打听过。   因太子府尚无男嗣,朱佶从为在别处妃嫔那里说过不留两字。便是太子妃,也是日日夜夜盼着府上的妃嫔能早是为朱佶诞下一个儿子。   可到了她这里,全变了。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朱佶不想让她生下孩子……   自逼宫后便病了后的皇帝,终于是在正月十三的那一日有了好转。当日,他不仅能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走动,还胃口大开的用了两碗精粥。   上元节的宫宴,他亦是露了面儿。与百官同饮之后,又和皇太后坐在偏殿中聊了一会儿天。   皇太后看着精神好了许多的皇帝心中也是高兴,在言听皇帝早在半月前就将传位的召书写下后,不由得好奇的问皇帝到底将皇位似给了谁。   若是朱佶,顺理成章,毕竟是皇帝精心培育了二十几年的太子。   若是江顼,也说得出去,只是身份有些麻烦。可眼下这种情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帝爽声一笑,对皇太后言道,“母后,朕有个能为朕排忧解难的好儿子,朕卖个关子,先不对您说传给了谁。待到明日早朝,朕颁布了两道圣旨后,母后就知道了。”   一道传位诏书,一道将江顼认回皇室的圣旨。这两件事做定,他便是闭了眼,也心安了。   皇太后闻言挑眉,看了皇帝一会后,笑了,“那哀家,今夜可是睡不着了……”   上元节当夜,睡不着的不仅是皇太后,还是整个皇宫,整个北元。   皇帝当夜回到勤政殿后,病情突然加重,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上的明黄龙袍。   子夜未过,便驾仙鹤西去…… ☆、第312章 殉葬     皇帝驾崩,是为国丧。   年味正浓的皇宫,**之间由红变白。各个宫殿中,红灯换下,换上白灯。后妃们,也都是脱下彩衣,换上素服,满头的珠宝玉石,皆由纯银头面代替。   皇后解了禁足,被从凤仪宫中放了出来,每日带着身着丧服的妃嫔,和进宫前来奔丧的王妃公主们到圣安殿中给大行皇帝守灵哭丧。   此等大事,居在宫中的木婉薇自是不能独自落了轻闲。便是还在月子里,也是要换上素服到圣安殿痛哭以示哀痛。   因不是宫中妃嫔又不是皇室后裔,木婉薇跪丧的地方颇远。按着等级高低一路排下来,她已是被安排出圣安殿的地界,最后只能跪在一个凉亭的外面。   本来木婉薇是被安排在凉亭里的,虽四敞着门窗,可到底不是冰凉的石地,跪着还少受些寒气。   可还等众妃嫔们按着秩序站好,她便被带到了外面的石子地上。   这若是平时,木婉薇定会想是谁(皇后)存心给自己难为。可看到跪到自己原来地方儿的是一名已嫁的公主后,便将那个念头打住了。   按着顺利站好后,丧礼太监站在圣安殿前拉长了声音高喊了一声‘跪’。那声音远远传到木婉薇这里时,已只剩下了一个尾音。   即便是这样,众妃嫔们还是整整齐齐的跪了下去,除了衣服的沙沙声,静人再听不到其他。   木婉薇亦是扶着幽棠的手,颤颤微微的在雪还未融的石地上落了跪。膝盖一落地,那彻骨的寒意便让她打了个寒颤。   隔了半盏茶的功夫,再听到一声‘扣’后,木婉薇再对着前面妃嫔的后背跪下头去。   又一个模糊到听不真切的声音传来后,本一丝声音也有的上百妃嫔和与皇室沾亲的外命妇们掩面大哭。   那哭声,简直能将整个皇宫给撼动了。   木婉薇所在的这里还好些,因都是外命妇,便是哭,也少了几分真意。圣安殿的里面,那哭的才叫一个悲痛欲绝。   不少未生育过的低等妃嫔已是哭得肝肠寸断。有些位份稍高些的妃嫔,哭晕厥过去后,醒来后继续出来落跪痛哭,当真是看出了她们对大行皇帝的情深意切。   木婉薇也哭,虽然她未见过大行皇帝几次,可到底是江顼的亲爹,身为媳妇,哭是应当的。   可到了后两日,她这哭便变了味道。还未等丧礼太监喊什么,只一跪下,她眼泪便忍不住的往下掉。   因天气骤然转凉刮起了寒风,木婉薇因生产还未恢复的骨缝无一不痛了起来。   每日回到寿康宫的西偏殿,木婉欣都会命宫女端来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给木婉薇做热敷。   可第二日还是要去寒风中吹着,热敷所起的那一点点功效还未显现,新一番的疼痛便又袭来了。   这般罪,木婉薇咬咬牙也便挺过去了。毕竟皇帝的梓宫不可能在皇宫中停一辈子,二十七天后,大行皇帝的梓宫便要入陵安葬。   如今最让木婉薇心惊胆颤的,是被解了禁足,每日站在后妃之守哭灵的皇后。   偶然相遇,一个若隐若现的冷笑,一计别具深味的眼神,皆是能让木婉薇的身子从里凉到外……   木婉薇不明白,如今大行皇帝已经宾天,太子不日便可登基为帝,身份见不得光的江顼还会是威胁吗?   便是自己再生下十个八个的儿子又如何?他们只会是姓江,是安庆王的子孙,同皇室没有半点关系!   木婉薇心中的不解,没有人给她做解答。   大行皇帝驾崩,对江顼的打击甚大。他只在十六日时在圣安殿前出现过一次,再后,便没了踪迹。   据进宫前来哭灵的蓝城公主说,江顼得了风寒重症,连**都下不了,此时正在安庆王府中养着。   木婉薇又多了一份挂心。她知道江顼不是得了风寒,而是伤心过度。   就如太子朱佶一般。   朱佶到圣安殿前给大行皇帝上香守灵时,从未像刚刚被从府邸里放出来的四皇子五皇子那般悲声痛哭,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朱佶的伤痛是强压抑着的。   身为太子,不日便可登基的国君,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稳定朝纲,处理朝政,命礼部着手处理大行皇帝安葬事宜,拟定大行皇帝谥号、庙号,以及新帝的登基大典……   自得知了江顼患病的消息,木婉薇便一心想回安庆王府。   同皇太后提了两次后,却都让皇太后给拒绝吧。她如是对木婉薇说,“顼儿病着,自有太医去照顾,他不能到宫中来,你更应该的皇帝的灵前尽孝……这其中的道理,你不懂吗?”   听了这番话,木婉薇心中再不愿,却也只能留下。   在圣安殿前哭足了七天后,从早到晚的全天哭灵变成了一早一晚。   随之,朝中的大臣们也开始屡屡上折子劝朱佶早日登基为帝。还是老一套的言辞,国不可一日无君。   国君崩,太子继,是顺理成章之事。与其等到二十七日大行皇帝梓宫入葬帝陵再举行登基典礼,再不如抽空简办了,以安民心。   这事儿,接了无数道折子的朱佶没有言语。不仅自己没言语,反而让太子党都闭了嘴。   皇太后得知后,在思虑了一天后出言给否了。   这一否,让几在朝堂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狐狸心中起了狐疑。   难不成,皇太后手中有大行皇帝的遗诏?难不成,那遗诏中所立新君,并不是已经当了二十几年太子的朱佶?   再联系到前一段时间,宫中似有似无传出皇后娘娘德行有亏被禁足在凤仪宫中的传闻……   只是另立新君,朝中似乎也无了可担当此等重任的皇子。   不管如何,皇太后的话一说出口后,朝堂中再提让朱佶早日登基的大臣,着实是少了些许。   这少了些许,让自大行皇帝驾崩后又扬眉吐气的皇后暗暗咬牙了。看向寿康宫中的目光,不由得暗藏了几分恶毒。   现下的皇太后,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皇后和朝臣是如何想自己所说的那个否字。   大行皇帝临终前只对她说有写过传位诏书,却没说将那份诏书放在了哪里。皇帝驾崩后,她曾问过贴身侍候的刘公公那份传位诏书去了哪里,刘公公却说不知。派了宫女奴才满勤政殿的去寻,也是没有寻到……   若诏书上所写的是传位于朱佶,那诏书去了何处都没有关系,反正最后的结果一样。   可若诏书上所写的是传位于江顼,此时又落在了别有心思的人手中,那朱佶登基为帝,岂不是北元混乱的开端?   就在皇太后着力于寻找那份诏书之时,安庆王妃突然到寿康宫中来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和安庆王妃坐在一起,多数时都是安庆王妃一边殷勤的奉茶,一边碎语。   这次所聊,无非是一些让皇太后保重凤体,不要因为大行皇帝的离去而太过悲伤等碎语。   两盏茶的功夫,见皇太后皱起眉头起了倦意,安庆王妃挑明了这次进宫的目的。   她想接木婉薇母子三人回安庆王府。   木婉薇已是在宫中居了半年有余,如今孩子生了,月子出了,又逢大行皇帝丧期,实在是不好再在宫中住下去给皇太后添麻烦。   皇太后听罢轻笑一声,道了句安庆王妃有心了。   安庆王妃殷勤的给皇太后揉了揉肩膀,直道上次启哥儿中毒的事,已是让她心中透亮了。如今对木婉薇,可是上了十二分的心思,再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皇太后又是一笑,轻飘飘的道了句木婉薇现下身子还没好利落,将安庆王妃打发掉了。   然后,冷着容颜让奴才们跟了出去,好好打探打探,安庆王妃为何突然间起了要接木婉薇母子回安庆王府的念头……   木婉薇得知安庆王妃来接她的消失时,已是一日以后的事情了。她心中虽知安庆王妃不会平白有这番好心,定是有些别的意图,可还是暗暗懊悔不能借了这个机会出宫回府陪江顼。   懊悔了两日后,认命了。在喝了御医开的苦药汁子后,又开始一早一晚的前去圣安殿中哭灵。   就这样过了近半月的时间,在大行皇帝的梓宫要出丧下葬的前两天晚上,管事的嬷嬷突然来通知次日不去圣安殿中哭灵了。   次日一早,皆是去位于皇宫西面,一处叫泰昌宫的地方。   听管事嬷嬷说完后,木婉薇心中微微一沉。她一直想要出宫回安庆王府,便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她们去泰昌宫,不是为大行皇帝做些什么,而是去给几十或是上百的殉葬妃嫔送行。 ☆、第 313 章 铲除     北元皇帝,历来有用妃嫔宫人陪葬的习俗。   若皇帝走的不匆忙,会在临终前拟定一个小单子,在他驾崩后,小单子上所写的妃嫔会永伴他的身侧。   若是皇帝走的匆忙,那这陪葬的人选选定,便由皇后做主。   而皇后在选定陪葬人选时,大多不会选母家有些权势和诞育子嗣的妃嫔。   前者为的是安抚臣心,后者则是为了给自己落下个仁和的好名声。   当今皇帝走的虽不算匆忙,却依旧没有留下支言片语来……   妃嫔殉葬那一日,木婉薇一早便被唤起来了,换了素衣素饰后,同一样素服打扮的木婉欣在宫人的引领下,去了泰昌宫中例队。   大行皇帝的妃嫔一例,太子府的妃嫔一例,木婉薇则同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单独站到了最末。   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同她们站在一起的木婉薇,暗道一个异姓的世子妃,怎么会来参加这种只有皇室内眷参加的场合,而且是站在了皇子妃一例。   两人的话虽没明说出口,木婉薇却也猜出了她们心中所想。   她何曾想出现在这里引人瞩目?不过是处处被皇太后抬着身份,不得不来罢了。   苦笑一下,她侧脸去看泰昌宫的里面。   泰昌宫的殿门是大开着的,从外向里望去,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无数卷头矮案。矮案上,所摆的皆是琼浆玉液,珍馐美食。   随着唱礼太监喝唱,木婉薇同一众面无血色的大行皇帝妃嫔和太子府妃嫔,四皇子妃五皇子妃进到了殿中,由宫女引领着入座用膳。   大行皇帝丧期,整个后宫之中是见不得一丝荤腥儿的。木婉薇还未出月子时,尚且还能得到皇太后两分关照,每日用一次肉食。待到月子一出,那肉食便被肉骨汤所代替,近几日来,便是汤也断了,同别的妃嫔们一样,只食粗茶淡饭。   这些美酒佳肴若是往日里摆在面前,木婉薇定会不顾形容的好好吃上一顿。可此时,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殿中的大多数妃嫔,都是咽不下去。不过片刻时候,唱礼太监便命人将席面收了。所有人都被宫人引领着按着等级站在大殿的东边,将西边空了出来。   再后,一身素服的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从后殿中走了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命身侧的李嬷嬷将事先拟定的懿旨交给了传旨太监,开始点名儿。   每点出一个名字,殿内都会发出一声或轻或重的哽咽。然后,那位妃嫔便会被宫人扶着出例,站到大殿空旷的另一面。   两盏茶的功夫儿后,站立在东边的近百名大行皇帝妃嫔,只还剩下不到一半。且,个个都是抖如筛糠,面如死色。   大殿的西面,已是哭声一片。有说不想死的,有说家中尚有老母的,有说家中父辈在朝中为官几品的……   一众痛哭声中,还有晴婕妤声嘶力竭的一声嘶吼,“皇后,臣妾不过是早行您一步去陪着皇上。臣妾,定是在奈河桥上等着您!阎王殿中,看着您如何被拦腰切腹,下了滚滚油锅!”   这话若放在平日里,晴婕妤便是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皇后砍。   可此时,皇后却是揉了揉眼角,轻声慢语的让晴婕妤好好的代她照顾大行皇帝和小小年纪便去了的十二皇子。   然后,一脸惋惜的道,“若十二皇子还在,本宫说什么也舍不得让你去侍候皇上……”   些话一出,晴婕妤咒骂的更厉害了,污言秽语中,将皇后这些年来所做下的恶事全都抖了出去,其中还夹杂了几句对皇太后的辱骂。   当初晴婕妤改认皇太后为主,所为不过是能扳倒皇后,为自己为稚子讨回一个公道。可如今,皇后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自己却眼瞅着要带着腹恨意命丧黄泉。   晴婕妤不甘心,她死也不甘心!   可如今这种境地,她身侧的那些妃嫔,谁还有心思去听晴婕妤说些什么?晴婕妤的吼骂声,很快却淹没在了一片哭海中。   皇后用帕子按着嘴角冷笑一声,让宣旨太监继续念了下去。   她熬了二十几年才熬到今天,若不趁势将知道自己底细,拦过自己道路的人都铲除干净,还怎配为后?   宫旨太监所念的最后一个人,此时不在泰昌宫,而是在来泰昌宫的路上。   不是别人,正是贤嫔。   皇后仁慈,本着多年的姐妹情份,下懿旨将贤嫔放出冷宫,恢复嫔位的等级。然后,恩准其永伴大行皇帝身侧。   将所有殉葬妃嫔的名字都念完后,皇后带着站在大殿东侧的妃嫔走出了大殿,站在了开始落着小雪的院子里。   随即,泰昌宫中被宫人们系上了无数条白绫。那些被选中的妃嫔,不管心中愿是不愿,皆是被架上了矮凳,将脖颈套到了白绫之中。   贤嫔,便是此时迈进泰昌宫的。   只扫一眼,贤嫔便明白了这是在做什么。二十几年前,大行皇帝登基前,她曾亲眼目送先皇妃嫔殉葬。   此时此刻,贤嫔已再没有抗争的力气。昂首挺胸来到皇后面前,她言称愿意去陪大行皇帝。回头间见并无自己的白绫矮凳,便命宫人去拿。   皇后也如没看到贤嫔这个人一般,未让宫人动作,只淡淡的对站在回廊上的唱礼太监使了个眼色。   随着唱礼太监一声吉时到,众妃嫔脚下的矮凳被宫人们踹倒。一阵‘乒乒乓乓’声音后,被殉葬妃嫔们被挂在了白绫上,用手抓着脖子用力挣扎,只一会,乱蹬的双腿便伸直了。   院子里站得近的妃嫔,已是有几个被吓得瘫倒在地,任宫人扶了几次都没能扶起来。   便是站得离得远的,也都被那些晃在殿上的人影下得连气都不会喘了。   半刻钟后,在吊上去的妃嫔都睁大眼眸咽了气后,皇后将目光落在了站在自己身旁,脸色青白的贤嫔身上。   “本宫,竟是没有看到贤嫔妹妹……”长长拉了一个尾音后,扬扬柳眉问道,“吉时已过,可要如何是好?”   贤嫔怒视着皇后,她不觉得皇后会轻易放过自己。   果然,为等贤嫔说出什么,皇后便对身侧的几个小太监轻声道,“那,便由你们送贤嫔娘娘一程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贤嫔得到的是身为妃嫔,最不体面的死法。   她,被几个小太监按信,活活的勒死在了皇后和所有的妃嫔面前……   当那声脖骨被勒断的声音轻轻的传出,贤嫔咽下最后一口气后,皇后用帕子按着嘴角,再次笑了。   回过身,她无视一院子惊吓过度的妃嫔,对唱礼太监道,“仪式已成,请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储位官员进来吧……”   妃嫔殉葬是大行皇帝丧礼中的一件大事,不仅是皇室妃嫔要参与,便是百官也要送行。只不过,他们都是守在宫外,待到仪式完成再进来而已。   皇太后走进这处二十几年前她来过一次的宫殿时,满面的肃然。当年,她也是如皇后这般,用凛冽的手段,将那些曾经拦过自己前路的人都送上了黄泉。   此时,殉葬妃嫔们的尸身已被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大殿之中,身上盖着一层白布。   皇太后未看那些已死之人半眼,而是直接扶着宫女的人走进了大殿的后堂。然后,命人将皇后叫了进去。   命皇后在自己面前跪下后,皇太后交给了皇后两样东西。一样,是宗人大院所查清的,关于皇后这些年来所做下恶事的确凿证据。而另一样,则是大行皇帝生前曾拟定的一份废后诏书。   看着脸色渐白的皇后,皇太后轻声道,“哀家给你个体面,你是自行去陪大行皇帝,让佶儿有个看起来干干净净,大仁大仪的母后,还是让哀家将这两样东西当着百官的宣读出来,坏了佶儿一世名声?” 第 314 章 敬酒 泰昌殿的后殿中,皇太后的寥寥数语,让皇后如遇数九寒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外殿中礼官对殉葬妃嫔的赞词若有若现的传进来,落在她的耳中显得是那般的不真实。 她抖着手,将宗人大院所呈上来的卷宗打开 。 略略发黄的纸上,一条条,一例例,记载了她自为大皇子妃起便做下的恶事。 从善嫉不许太子府妃嫔先于她一步诞下男嗣,到入主中宫为后,屡次迫害学识稍好,可能会威胁到太子地位的皇子,全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皇后越看,脸色越是苍白。她一直以为自己已是将痕迹擦的干干净净,可为何,连三十年前的一件小事,都会记载的清清楚楚,分毫不错? 皇太后对皇后冷冷一笑,“只要是宗人大院想要查的,便没有查不到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哀家送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肯将你的手稍稍抬高一点,放江顼妻儿一条性命,哀家,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宗人大院松松手,任你坐上皇太后的宝座,将你前半生的尊贵一直延续下去……” 可偏偏,皇后就是那般想要赶尽杀绝。 安庆王妃来接木婉薇回安庆王府,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皇后授意。 都不用沉思,皇太后便能猜到是木婉薇居在寿康中皇后不好下手,所以才会同安庆王妃勾搭连环。 如此不给别人余一丝余地,怎能留在世上继续为害? 皇后面色变得狰狞,她从地上站起身来,双手一用力,将那份宗人大院的案卷撕得粉碎!然后,又将大行皇帝亲手写下的废后诏手拿到了手中。(小说网) 只扫了一眼,便将其扔到了后殿里正燃着的香炉里。 暗暗咬紧了牙关,皇后眼露凶光的向皇太后缓缓走去。 没了皇太后,朱佶登基为帝便没了阻力。没了皇太后,她这斑斑恶迹便没有人敢公之于众…… 朱佶是她的亲子,便是对她的做法再有怨言,也不会下旨处置了自己的亲母…… 皇太后闭上眼眸长长一叹,没看向自己行来的皇后一眼,而是扬起手掌击了两下。 待到皇后被两名嬷嬷架住后,皇太后整理了自己的裙摆,慢幽幽的道,“你既是不愿意选,那哀家便帮你选了 。哀家给你死后的殊荣,允你以皇后的身份下葬……” 皇后脸色巨变,看着端着一只酒盏走到自己面前的宫女,大惊失色的向外殿看去。一声‘佶儿’还未喊出口,便被嬷嬷捏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半个时辰后,时隔二十六日,皇宫之中再次敲起丧钟。 当今皇后同皇帝伉俪情深,在主持完妃嫔的殉葬仪式后,饮下毒酒,追随大行皇帝西去了。 皇太后甚是哀痛,独自守着皇后的遗体坐了半日后,下懿旨成全皇后一片痴情,皇后的梓宫不在宫中停留,而是随大行皇帝梓宫一同运往陵寝合葬。 当日,宫中妃嫔宫人齐聚在圣安殿中,为大行皇帝和大行皇后哭灵,直至帝后的梓宫运出皇城为止。 在宫中所有妃嫔前去圣安殿前哭丧时,老态毕现的皇太后将朱佶叫到了寿康宫中的内殿之中说话。 朱佶沉着脸色,眼中所透露出的,已分不清是悲还是怒。 外朝的那些大臣们或许会相信皇后是殉情而去,他却不会。 身为皇后的亲子,没有人比朱佶更了解皇后的野心和欲望。如今目的达成,权势近在咫尺,皇后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皇太后既是能将朱佶唤到寿康宫中说话,便没有打算隐瞒皇后的真正死因。 将宗人大院备份的案宗同一份烧掉三分之一的废后诏收放到朱佶的面前后,皇太后又起身进了寝殿,从暗格里拿出了两份圣旨,一同放在了桌几之上。 就在两日前,皇太后终是在年迈的睿亲王手中拿到了这两份圣旨。 看了朱佶阴沉的脸色须臾后,皇太后指着那两份圣旨,沧桑着声音道,“大行皇帝临终前,曾拟下了传位诏书。这两份圣旨中的一份,便是。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慢慢看。看罢后,你自会明白皇祖母为何非要你母后的性命,也自会明白,皇祖母对你的一番苦心……” 朱佶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攥成了拳头,喉结上下动了几动,没有说话,也没起身离去 。 皇太后摆摆手,对着朱佶笑了,“子不嫌母丑,哀家知道你此时有多恨哀家。许是,恨不得杀了哀家?” 朱佶眼眸动了动,将手握得更紧了。他心中悲愤,却没想过要对皇太后如何。可要说一丝恨意没用,却是不可能的…… 皇太后将案几上的三张圣旨一份案宗送到朱佶的怀里,撵朱佶离去。言称朱佶不用想着为皇后报仇,因为皇后早就为她自己报了仇了。 早在半个月前,皇太后否了朱佶提前登基时,皇后便对皇下后下手了。那会皇太后一心防着木婉薇受人算计,待到明白自己中招时,那放了慢毒的香料,已是在她的香炉里燃了十日有余。 皇太后现在看似健硕,可要是倒下,也就起不来了。若不是自己时日不多,皇太后也不会急急的要了皇后的性命。 她完全可以慢慢来,待到新皇登基,寻一个最为合理而又不会人怀疑的方式,结束了皇后的性命……弃女婉薇: 皇后对皇太后下毒的事,皇太后虽为对朱佶明说,朱佶却也从她的神色中猜出了几分。 拿着手中的几份圣旨,朱佶本悲痛愤怒的心中,又凭添了几分浓浓的疲惫。 他没有去圣安殿中守灵,而是纵马回了太子府。然后,拎着几样小菜,一壶清酒,直奔了太子府的后山。 一片雪色的后山上,江顼一身白衣,在阁楼前面独立。脸色淡然,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看了眼朱佶手中的食盒后,他转身回屋,将摆放于临窗案几上的画卷便部扫落在地。 朱佶将几样小菜摆好后,又将两份圣旨从袖摆中拿出,放在了桌几上。 淡然坐下后,他提起白玉壶,对江顼道,“大哥,今日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一杯……” 第 315 章 试探 赏 加 江顼和朱佶从小到大喝过无数次酒,从年少时的浅酌到成人后的深饮,每一次,两人都是相对而坐,没有尊卑没有长幼,直喝到尽兴为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欢喜过,忧愁过,也曾意见不和而置气到谁也不理谁过。 可当酒行七分,那些欢喜和忧愁,都随着酒水穿肠而过,不再留下半分懊恼情绪。 他们彼此之间太了解了,了解到对方不用说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睛一个动作,便知道是何意思。 比如三皇子一箭多雕,用木婉欣的特殊身份来间离江顼和朱佶时。只一个对视,两人便知道处于何样的难关。 再如,大行皇帝宾天那一日,朱佶请同样满心悲痛的江顼回太子府做客,江顼便知道,大行皇帝的丧期,自己怕是不能全程参加。 而今,江顼的目光落在桌案一侧的两道圣旨上,笑了。他等这一天,等了足足二十日有将。 江顼伸手拿过一道圣旨,在朱佶的注视下将其打开。扫了一眼后,剑眉微微挑起,上面的内容,出乎他的意料。 圣旨是大行皇帝亲笔所书,所诉之事,是将江顼认回皇室,改名朱顼,恢复其皇长子身份。 江顼抿起薄唇,敛了笑容。他从不知道有这样一道圣旨,更不知大行皇帝此举意喻为何。 不过,也罢了。江顼毫不在意的将这道圣旨卷起放到一侧,把另一道拿了起来。 年前,大行皇帝将江顼招到勤政殿中拟定传位诏书时,在念完‘传位于’三个字后,便停住了。 然后,将决定权交给了江顼 。 若江顼有意于皇位,便添加上自己的名字。[超多好看小说]若无意,便添上朱佶的。 整个天下都放在自己面前任自己取舍,要说一点也不动心是假的。 江顼坐在勤政殿中的书房中,整整思虑了半日有余。 最后,他落下了朱佶的名字。 江顼比谁都清楚,朱佶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决心,太子党这些年来为皇位所做下的种种筹谋。 也比谁都清楚,自己同皇位之间,差的不仅仅是一个皇子身份,而是那傲世一切,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心。 江顼面色轻松的一面殿开那道圣旨,一面对朱佶道,“这道传位圣旨,竟是现在才寻到。皇上藏的,果真严密……” 他能在太子府的后山安然了二十几日,便是因为这道圣旨。只要朱佶一看,便会知道皇位早就是他的,自己,对他没有丝毫的威胁…… 目光一扫,江顼展开圣旨的手顿住了。这道圣旨,只有一半,同是大行皇帝亲笔所写。 上面写到,将皇位传于----朱顼。 圣旨虽只写了一半,却已是落了玉玺。同上一道圣旨连起来,江顼成了北元的新一任君王。 江顼心中猛然一抖,抬头看向了朱佶。 朱佶,亦是看了江顼一眼,然后笑了。缓缓将手中的白玉壶放下,将斟满的白玉杯推到江顼的面前。 江顼抿紧薄唇,目光落在白玉杯中的玉酿上,神色变得肃然。 朱佶如没看到江顼的神色一般,持起银筷,夹了一箸小菜放在了江顼面前的瓷碟中。 江顼深吸了一口气,对朱佶道了句,“我无意于皇位。” 他现在,只想远离朝堂皇室,当一个闲云野鹤的富贵闲人 。带着娇妻幼儿,悠哉悠哉…… 朱佶点头,道了句他知道后,不再说话。 江顼眯起眼眸去看朱佶。 朱佶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显露,平静的如一潭清澈的池水一般。 可就在这淡然的表情里,江顼解读出了‘必得’两字。 轻眯上眼眸静坐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江顼长叹一声,笑了。他将触手冰凉的白玉杯捏在指尖,轻晃了下,四溢的酒香扑鼻而来。 闻着那酒香,他忍着心底的寒意,轻声道了句,“如此好酒,不能辜负。” 有着那两道圣旨,他便是朱佶登基为帝的最大阻拦。朱佶,是不会放过他的…… 认清了这一点,余下的事便很好做选择了。 是成全朱佶,给自己的妻儿换来一线生机,还是顽强抵抗,拉着木婉薇母子三人一起共赴黄泉。 江顼,选择后者。他放下酒杯,将自己先前挥在地上的画卷拾起了一张。这二十几日来,他闲来无事的消遣便是做画。 或是娇妻,或是幼儿,又或是花花草草。 江顼拾起的这一张,画的是年少时期的木婉薇。头上挽着包包发髻,虽笑着,眉心挂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看了会儿,江顼心中的寒意融化了三分。他对朱佶笑道,“我一直想要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想看看她年少的时候,无忧无虑的笑起来是何等模样……” 可惜,没那个机会了。 朱佶剑眉挑了两挑,看着江顼没有说话。 江顼又弯腰拿起一张画卷,上面的木婉薇已经长大,眼眸中满是倔强。他清楚记得,那个十三岁的女孩,为了忍住不哭,将自己的手腕咬得血肉模糊。 扫了两眼后,江顼将手里的画眷卷起,不再看了 。他敛了神色,对朱佶轻声问道,“她们可还好?” 这二十余日里,江顼没有听说过木婉薇母子三人的任何消息。 朱佶摇头,回答的简单,不好。 还没出月子,便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服丧哭灵,对身子怎么可能好。上午在泰昌殿时,朱佶远远的瞄了一眼。 身子虚弱的,似随时会倒下一般。后来也当真倒下了,是被宫女们抬回寿康宫的。 朱佶从寿康宫中出来时,西偏殿里宫女正在神色慌张的张罗着请御医。其中,还夹杂着启哥儿叫娘的痛哭声…… 江顼皱起了眉心,摆手示意朱佶不要再说了。 他问朱佶,无非就是想得到一个让他心安的好字。却不想,木婉薇那般不好。不好到,让他瞬间便瓦解了刚刚下定的决心。 朱佶看着江顼眼中闪过的痛意,又加了句,“她一直在等着你接她出宫。” []! 江顼暗暗咬了两下牙,他也想接木婉薇出宫,可如今…… 长叹一声后,江顼把白玉杯握在了手心,对朱佶把话挑明了。他,不会活着阻碍朱佶登基为帝,也求朱佶高抬贵手,放木婉薇母子三人性命。 见朱佶点头后,江顼将杯中酒喝了下去,然后,闭上双眸,静静的等着毒发。 等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江顼没等来想像中的毒发身亡,而是听到了朱佶的轻笑声。 江顼,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朱佶释然的一叹,持起白玉壶将酒杯斟满,在江顼诧异的目光中喝了下去。 然后站起身,搂起江顼的肩膀向阁楼外走去,轻声道,“随我下山吧。” ☆、第 316 章 要事 大行皇帝和大行皇后的葬礼后,多年不登朝堂的睿亲王出现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大行皇帝生前所写下的传位诏书。   当‘传位于朱佶’五个字从睿亲王口中铿锵有力的吐出后,将心吊了一个早上的文武百官,终是将心放在肚子里了。   他们已经认定了朱佶为帝,在突闻大行皇帝曾有诏书留下时,心中皆是震惊。以为这新君人选,有变!   眼下这样,正好。   虽然宣读诏书这一举动在他们眼中有些多余,可到底是大行皇帝曾经所拟定,也算是朱佶对大行皇帝的拳拳孝意。   接下来,礼部开始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大典细节早就已经拟妥,只需选个吉日便可。   秉着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礼部官员在商定一日后,将登基定在了大行皇帝和大行皇帝发丧后的五日。   嗣皇帝朱佶过目后,准了。   日子一经确定后,皇城中又是一番忙乱。虽在大行皇帝孝期宫中不能挂红,却也将白孝撤了下去。   先皇帝妃嫔们虽还要服孝,却不能再穿孝衣,改穿司衣局连夜赶制的即不对大行皇帝不敬又不对新君不尊的特制素服和头面。   太子府的妃嫔皇女们,亦是被迎进了宫中。因位份还未定,便都先居到了倾华宫中,等待登基大典后的册封。   按着规矩,身为太子嫔的木婉欣要一**在倾华宫中去。   皇太后却没让,她现在是数着日子过,唯一的爱好便下个棋。虽然木婉欣从来不肯让她一棋半子,却比那些只会奉承拍马的人强上太多。   主理后宫事物的皇太后都发话了,后宫之中自是再没有谁说什么了。   入了宫后,太子妃也变得异常忙碌起来,最主要的,就是管束从太子府出来的八个婕妤。细细叮嘱她们,现在时期非常,万不能失了分寸。   虽位份还未定,礼仪却不能错了半分。每日,太子妃都会如先皇后一样,带着太子府的八个婕妤去寿康宫中给皇太后请安。   在偶然看到木婉欣可以坐下来,而非跪着同皇太后下棋,更胆敢将皇太后的白子杀得片甲不留时,再看向木婉欣的目光不由得藏了深意。皇太后,似乎对这个闷声不语的痴儿青睐有佳……   江顼在新帝的登基大典前两日到宫中来看木婉薇。   把轻了不少,以为再也见不着了的**抱到怀里,江顼哽着嗓子许久说不出话来。   木婉薇扬起手臂搂住江顼的脖子,将耳朵贴在江顼的胸膛上听着江顼的心跳,感觉异常的心安。如猫一下蹭了两下后,她轻声问江顼的病可是好了,为何病了这么久,竟是连大行皇帝的丧礼都错过了。   江顼没说太多,浅笑着回道,“已经好了,从没感觉到如此神清气爽过。”   新君定,天下安。即将登基为帝的朱佶,再没有什么心病。   木婉薇也笑了,懒懒的动了下环在江顼脖子上的手臂,言称如今只等她出宫,便能同江顼远走天涯了。   江顼听后皱起了眉心,别说他现在还走不了,便是能走,木婉薇这副身子……   如今的木婉薇哪像是刚生产完的人,身条要比孕前还要纤细,手臂上捏着没有一点肉。脸色也极为不好,眼圈泛着一圈青色,樱唇虽红,却是病态的。   窝在他的怀里,似随时会晕过去一样。   正巧御医前来请脉,江顼便问了木婉薇眼下的病情。   御医回答的清楚,木婉薇的病,有一半是月子里受了冷所制,另一半,则是惊吓过度。   泰昌宫中的事,别说是个刚生产完的虚弱产妇,便是个七尺男儿,看到后也会胆颤三天。   在那种情形下,木婉薇能坚持到最后百官将要散去才晕过去,实属不易。   江顼心中隐隐做痛,将接木婉薇出宫的心强压下了。   木婉薇回了安庆王府,他虽能日日见到,却不能日日陪着,倒不如在寿康宫中,最起码有木婉欣同她做伴解闷。   再说,医治起来也方便。木婉薇在宫中,一个御医诊治不好,可以换另一个,或是几个御医一同诊治,出了宫,却没这般的便利条件了。   御医走后,江顼又坐了半个时辰,叮嘱幽棠细心照料后,起身出宫了。   朱佶登基,朝堂中有说不清的琐事要处理。他出了太子府后,则被朱佶派去同花时荣一起到吏部查调朝中正四品下,正六品上的官员履历。   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在其中挑选可堪当大任之人。   那些被选中的人中,再过十年会有官至三品的大员,取代前朝老臣,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江顼走后,木婉欣带着宫女进来了。木婉欣在木婉薇的**榻边上坐下,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碗汤药递给木婉薇,然后,自己也端起了一碗。   姐妹两人端着药碗相视苦笑,然后如就义一般捏着的鼻子把苦涩的药汁喝了下去。   泰昌殿中,木婉欣因是太子嫔,站得非常靠前。木婉薇不过是低着头听着贤嫔死去,她却是睁着美眸观看了全程。   不过到底是身子骨健硕,她抖着身子,硬是坚持到了最后。   大行皇后那般凛冽的手段,既是除去自己多年的宿敌,也是给太子府妃嫔们立威。   有着这样的场面映在脑海中,便是太子妃被册了皇后又如何?   后宫权柄,还不是一样捏在大行皇后的手中。最起码,在五年之内,太子妃不敢动丝毫的别样心思。   就如二十几年前,大行皇后对权势的**再强烈,在最开始的几年里,亦是不敢显露锋芒。而是伏低做小,处处谨慎,直到皇太后对她彻底放心,一点点将权柄放给她。   连太子妃都是如此了,别的妃嫔是何心态,可想而知。   木婉欣除了那难以言喻的恐惧外,还有深深的震惊。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皇家的妃嫔,会被陪葬。更没有人说过,不愿赴死的,会被皇后命太监活活勒斯。   一想到泰昌宫中贤嫔最后的嘶吼,那被勒得渗出血丝的脖颈,吐出的青紫色舌头,木婉欣就如被敲了几十闷棍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喝过药后,木婉欣命宫女将药碗拿下去,自己则合衣躺到了木婉薇身侧,然后紧紧搂住了木婉薇的腰身。   木婉薇知道木婉欣吓坏了,可这种事,她又如何去劝?木婉欣已经为妃,这一生一世都出不去皇宫。   现在只唯一能期盼的,便是朱佶能给木婉欣一个孩子。一个女儿就好,便可护木婉欣以后周全。   大行皇后那般不仁,后宫之中养育了皇女的妃嫔,还是留下了。   木婉欣不愿意提子嗣之事,轻声劝木婉薇睡一会后,自己起身出了西偏殿。   还为走几步,一位宫女迎了上来,对她福了身子,道,“娘娘,主子娘娘请娘娘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 317 章 分殿     木婉欣到达倾华宫时,另外八位婕妤已是到了,正同太子妃坐在正殿中喝茶。   因在大行皇帝孝期,所有人皆是淡色素袄,挽得发誓也极其简单,不似平日里那般花枝招展。   木婉欣给太子妃请了安,又受了八个婕妤的礼后,太子妃道了句人到齐了,开始说事。   其余八个婕妤皆是将目光落到了太子妃的身上,一脸的认真,独木婉欣,轻轻垂着头,摆弄手中的素色帕子。   木婉欣这般看似不敬的举止,众人已是习惯了,也没有人去在意。   太子妃说的事不算大,是关于分配宫殿的。   如今皇城内共有东西十二宫,除去太子妃外,太子府原来的妃嫔共有九个。因着都是太子府邸的老人,太子妃同皇太后请了恩典,让这九位妃嫔选了自己喜欢的宫殿去住。   喜欢山的,就往西六宫去,亲近水的,便在东六宫寻个地儿。总之人少宫多,定能寻到自己心中满意的。   太子妃的话说罢,八位婕妤或敛的笑意,或垂下眼眸,皆在心中敲起了小九九儿。   太子妃说的轻松,选起来却是极难。   东西十二宫中的宫殿,皆是有主有次。   主殿,只有嫔位上的妃嫔才能居住,且,掌罚一宫妃嫔。而偏殿,楼,阁,轩,则是低等妃嫔居住的,只有被管的份儿。   如今新皇登基大典尚未举行,太子府九位妃嫔的位份也未定,要让她们如何去选?   众人心中皆暗暗叫苦,这哪儿是真的让她们选宫殿,这分明是在敲打。   太子妃扫了众人的脸色一眼,挑起嘴角笑了。她也未让几位妃嫔马上选定,而是让几人抽了时间到处去看看,看上合心意的,便到她这里来知会一声。然后她好安排宫人收拾,待到新皇的登基大典过后,就都搬过去,不用再挤在倾华宫中。   言罢,将一直低着头摆弄帕子,一脸木然的木婉欣叫到了身侧,柔声笑道,“妹妹的身子一直弱,受不得周劳。这宫殿,便在东宫选吧,离着我近……”   八位婕妤,或明或暗的,都将目光落在了木婉欣的身上。   太子妃定会封后,封后便会居在凤仪宫中。而离凤仪宫近,便是离勤政殿近……   “也莫选了偏殿,我看了看,觉得偏殿住着不如主殿舒服……”太子妃轻拍了木婉欣的手,笑道,“你只管说你看上东六宫中的哪一处了,我命人将主殿给你收拾出来……”   这,便是等于定了木婉欣的位份了,能居一宫主殿,至少是个嫔位。   在另外八位婕妤还在想如何应对太子妃的敲打,给自己正确定位的时候,一个未育子嗣的痴儿,被定下来至少封了嫔位……   太子妃说完这些话后,便让众人散了。众人走出正殿时,其余八位婕妤纷纷同木婉欣贺喜,吴婕妤甚至唤了声好姐姐。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柔柔的笑意,可那目光,掺杂了太多木婉欣看得懂的嫉妒和看不懂的别的东西。   次日午后,木婉欣在同皇太后下完棋后,又被太子妃命人叫去倾华宫中商事。   开春儿后,会在京都中小选些官家子女进宫来充盈后宫,给皇室绵延子嗣。因着是小选,又都是大家闺秀,也不似大选一样耗了一年半年的时间去教规矩识礼仪,只等入了宫后,再由宫中的嬷嬷去好好儿**。   太子妃叫她们来,一是让她们和睦新进宫的姐妹们,二是在嬷嬷教新进宫嫔规矩礼仪时,她们也过去旁听。   因不是什么大事,略说几句就散了。散了后,太子妃却没让木婉欣走,而是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一会问皇太后近日来的身子如何,一会又问安庆世子妃的身子现下如何了。   在听闻木婉薇依旧虚弱的厉害后,若有若无,轻之又轻的道了句,要是能快些出宫就好了。   木婉欣想要深问,太子妃又赶紧道了句,“这事同你没甚关系,你只管养好身子就是……”   岔开话题后,太子妃拉着木婉欣一直聊到末时将近,宫殿外面狂风骤起才算做罢。   眼见着外面天色不好,太子妃便命身侧的宫女玉枝好生将木婉欣送回到寿康宫中去,莫要冻到摔到了。   玉枝称了声是后,恭恭敬敬的将木婉欣请出了正殿,又带着木婉欣避了寒风,在九转回廊走了会儿。   眼瞅着风越来越大,在走到一处凉亭时,玉枝让木婉欣先过去等等,她回去给木婉欣拿件披风御寒。   在玉枝走了后,木婉欣身侧的宫女如兰请木婉欣到凉亭中去。凉亭之中虽不会放置火盆等物,可到底有门有窗,可以避风。说着,扶了木婉欣的手臂上了凉亭的台阶。   如兰是在太子府时被分给木婉欣的宫女,因比薄荷几个陪嫁宫女懂得几分宫里规矩,便在太子妃的授意下同木婉欣进了宫。   凉亭有两扇窗是开着的,过堂风很大。主仆两人走进去后,如兰让木婉欣到避风的地方等着,她去关窗。   木婉欣点头,走到了靠近后门的一根柱子后。才站定,便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声隐隐专来。   听起来,似是一主一仆。那个为仆的,正在向主子回报所打探来的,关于朝堂上的消息。   只听那略苍老一些的声音说道,“……皇上有意封安庆世子爷为礼部侍郎一职,听说连圣旨都拟好了,只等着大典过后就颁布出来。可安庆世子爷是打定了主义要辞官,辞官的折子已是递上去三次了。皇上一再的挽留,已是急怒了……”   “天下还有不愿意做官儿的,真是奇了……”那年轻的声音笑道,“不过听说安庆世子同咱们爷的交情甚密,想来,也不会将安庆世子爷怎么样吧。”   “我的好主子,现在爷可是皇上,是君王,哪能任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龙意?”那年老的声音急急说了两句后,又小声道,“主子,您当安庆世子妃为何现在还未出宫?这宫中是什么地方?便是身子再弱,抬也抬出去了……现在留在宫中,是皇上的意思……只怕安庆世子爷再执拗下去,安庆世子妃和两位小公子就……”   ‘就’后面是什么,那年老的声音没说。   那年轻的声音则接了句,“唉,安庆世子妃和两位小公子,何其无辜……”   “听勤政殿公公的意思,”那年老的声音又道了句,“也就大典之后的事儿……”   木婉欣咬着嘴唇,在柱子后面愣了许久的神。待到如玉关完窗子,同拿了披风的玉枝回来,她飞一般的跑回了寿康宫。   跑到木婉薇的面前后,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了句,“姐姐,你为何还不出宫?” ☆、第 318 章 闯宫 推荐 16000 加更     木婉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木婉薇问得愣住了。   她一直不出宫,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提。皇太后没提,江顼也没提,再加上自己身子骨实然是弱,眼下出宫回安庆王府,要如何应对安庆王妃?   若再来一次启哥儿中毒那样的事,她觉得自己十有**是撑不下来。倒不如在皇宫中养身等江顼忙完了事情来接,有皇太后护着,没有人敢对她和她的两个幼子做什么。   凭着对自家幼妹的了解,木婉薇知道木婉欣不可能突然问出这番话来,定是听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才是。   撑着身子坐起来,木婉薇让幽棠将宫女带出去,把木婉欣叫到身侧问发生了何事。   木婉欣咬了好一会儿的嘴唇,思虑再三后,对木婉薇道,“姐姐,我心里糊涂的厉害。对你说了,你万不可忧心……”   在木婉薇点头保证后,木婉欣拧着手中的帕子,终于是将在凉亭里听到的话略略说了一遍。   木婉薇听后心中咯噔一下翻了个个儿,后背升起一阵凉气,放在锦被上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心惊胆颤的细细想了会后,又觉得这事不对。   江顼,在年前时已是同大行皇帝递过折子辞官,而且大行皇帝也准了。   眼下江顼的确是在替朱佶办差,可却没有挂着任何官职,也不上朝站班。他便是想放手不干了,只需要口头上同朱佶说上一句便是了,何需上三次折子这般夸张?   若是朱佶真的恼怒了,自己在不在宫中又有何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和江顼又能跑到哪里去?   再说,新帝登基都想要个贤德之名,若不然,也不会有大赦天下之举。   对无数不相干的罪犯都那般宽和了,又何况是对跟随了他几年,只是不想做官的功臣?   木婉薇略略一说,木婉欣心中的迷雾被掀开了,她心中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因着自小的痴病,宫中事,朝中事,没有人会对她提一言半语。   以前在太子府时,府中稍有些风吹草动,陪嫁来的几个嬷嬷宫女都是自己拿捏着办,显少有来对她说或是征求她意见的。   如今入了宫,身侧没了亲近的丫鬟宫女,对外面那些事,她知道的就更少了。   便是这样,闲来无事读了无数古书的木婉欣却也明白明君不斩贤臣的道理。在她心中,江顼是贤臣无疑,朱佶,也定会是个圣明的君王。   将这事儿揉开掰碎说清楚,讲明白了,木婉薇的心,高高的提起来了。如果她没猜错,那凉亭外一主一仆的话,是故意说给木婉欣听的。   目的,就是激怒木婉欣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而犯下大错。   一想到木婉欣曾经因为自己而将一把匕首插在朱佶的胸口上……   木婉薇紧紧握住了木婉欣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神色焦急的问近日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怎会有人突然对木婉欣做下这种手段?   这才刚进宫,这才几个人,竟是这般容不下彼此了。   木婉欣动了动嘴角,笑了。回握了木婉薇的手,她轻声道,“姐姐,眼下事情想清楚了,我定是不会做傻事了。你也就别担心了,安心养身子便好……”   木婉薇怎会安心,木婉欣躲过了这一次,又要如何躲过下次,下下次。自己不可能永远不出宫陪在木婉欣的身侧,她又要如何度过以后的种种难关?   木婉欣轻拍了下木婉薇的手,笑得明媚,“姐姐,我不再是小孩子了,真的不是了。”   说罢,唤宫女给木婉薇端了碗宁神养身的汤药来。   待药效生效,木婉薇拧着眉心沉睡了过去后,木婉欣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将宫女支开,独自坐了近一个时辰。直到窗外天色渐暗,快要到了用晚膳的点,她才起身去了正殿。   此时,殿外狂风已停,天空中扬扬撒撒的飘下了雪花,落在描红素金的亭台楼阁上。   一直守在外室里的如玉连忙小跑着跟上,先是递过一条披风,后又将一只滚烫的手炉递了过去。   正殿中,皇太后正在同启哥儿玩。见木婉欣来了,慈笑着让她在自己身边儿坐。   木婉欣却没坐,而是当着一屋子宫女嬷嬷的面对皇太后问木婉薇可是能出宫了。   皇太后听后连连摇头,“不成,你姐姐那身子哪仅得起折腾?让御医多调养些日子,等开了春儿再说吧。”   木婉欣哦了一声不再问了,回身命宫女端来棋盘和皇太后下棋。只是心不在焉,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便被皇太后赢了。   皇太后赢了棋心中高兴,留了木婉欣在正殿中用晚膳。晚膳后拉着木婉欣又下了两盘棋,让木婉欣回去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后,木婉欣又独自坐了许久,在如玉进来熄灯催她就寝时,她将如玉唤住了……   历代皇帝的登基大典都很隆重,朱佶也不例外。   从天还不亮文武百官前来玄武门前列队,到身穿明黄龙袍的朱佶在礼乐中,坐上太和殿中的龙椅,被百官跪地叩拜山呼万岁时,已是整整半日的时间过去。   北元新帝登基,一般会先颁布三道圣旨。   第一道,册封皇后。   礼官的喊唱声中,身着龙凤袍的太子妃走到皇帝面前接金册金印,然后坐在龙座旁的凤椅上,接受百官朝拜。   能在太和殿中接受百官朝拜,身为皇后,一生只有两次。一是被册封皇后之时,二是被册封为皇太后之时。   这还要说,皇后是皇帝的发妻,且,一直在后宫处于不败之地。   第二道,册封皇太后。   因朱佶的生母已随大行皇帝而去,这道圣旨,便成了册封太皇太后的。   于是,白发苍苍的太皇太后,成了北元第一位,一生之中三次在太和殿中接受百官朝拜的女人。   第三道,是大赦天下。   将这三道圣旨颁布完后,登基大典便算完成。接下来,便是百官同庆,万民同呼……   礼毕后,朱佶只在皇城之上露了一面,便回到了勤政殿中召见前朝重臣。   待到朱佶将他心目中的重臣召见完毕后,天色已是擦黑。他正坐在龙案前看着眼前的一切暗暗发呆时,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朱佶又是一个恍惚,一瞬后反应过来说的是太子妃。   皇后的神色很是不好,见到朱佶后先是守着规矩行了礼,然后急急的道,“皇上,欣儿撞了大祸,现下可要如何是好!”   朱佶神色微变,轻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皇后一跺脚,脸上带着忧愁,将木婉欣所做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就在朱佶举行登基大典,百官同庆时,木婉欣拿着她被封为太子嫔时的金册,来到西华门前逼着将士开宫门,硬要带着安庆世子妃闯出宫去! ☆、第 319 章 长大     木婉欣闯宫失败后,被带到了倾华宫,关在了太子府妃嫔进宫中时,为她所准备的暂居的宫殿中。   殿门从外面紧锁,殿外的抄手回廊上,站了八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把守。   朱佶命宫人将殿门打开时,入目是一片漆黑。若大个宫殿里面,连一盏灯也没有撑。   他回头看皇后,皇后轻声道了句怕情绪激动的木婉欣打翻宫灯,烧了宫殿。   言罢,命嬷嬷们进殿掌灯。   朱佶跟在后面,随着宫灯一盏盏亮起,在屏风后,发现了蜷缩在多宝格同花几之间,正抬着双臂挡光的木婉欣。   腿是绑着的,双手同样是绑着的,虽挽着发髻,却未簪头面,耳侧,还带着一丝划痕。   扫了一眼,朱佶微微挑眉,脸色未变,话也未说,只是背在身后,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   皇后跟进来,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朱佶后,轻声道,“妹妹的情绪一直不稳,若不这样,只怕她会伤了自己。”   说着,提起凤袍中蹲在木婉欣的身侧,握着木婉欣的双臂轻唤了两声妹妹。   木婉欣先是打了个寒颤,待抬头见抓住她的人是皇后,温顺的将头垂下,唤了声姐姐。   皇后轻抚了两下木婉欣的发髻,连道了几声别怕。回过头,对朱佶语带祈求道,“皇上,妹妹是孩子心性,她什么也不懂。她……”   木婉欣何样,朱佶自是清楚,若不然,在听闻皇后说木婉欣带着金册闯宫时,他便下旨处置了。   深吸一口气后,朱佶将为木婉欣求情的皇后打发出去了。   待到屋里只剩下朱佶和木婉欣两个人后,朱佶先是踱步将内殿,寝殿,外殿看了一遍,然后才来到沉默不语的木婉欣面前。   木婉欣看着朱佶明黄色的袍子下摆,很小声很小声的道了句,“我知道我做错了,哥哥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朱佶长叹一声,“你既是要带着你姐姐出宫,闯宫时为何是一个人去的?安庆世子妃呢?”   木婉欣眨了眨美眸,很是理直气壮的说了句她没带。她不知道闯宫会不会成功,本想着闯成了,再回去接木婉薇的。现在没闯成,倒觉得有两分庆幸,不然木婉薇白劳累了。   听着木婉欣这毫无逻辑可谈,却又好似有理的想法,朱佶不由得笑了。笑过后,又是一声长叹,提起龙袍蹲下身伸手去碰木婉欣。   木婉欣蜷着腿向后退了一步,用双臂挡住脸急急的道,“……不,不许打我,要不是哥哥想杀了我姐姐,我也不会拿着金册闯宫……”   朱佶手没停,将木婉欣捞到怀里抱起,放到寝殿内柔软的**榻上后,解了绑在木婉欣手脚上的绳子。   在看到木婉欣白皙如玉的手腕被绳子勒出两道深深的红痕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抬起手指轻抚过木婉欣耳侧渗着血丝的划痕,朱佶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许有半点隐瞒。”   木婉欣点头,轻揉手腕上的勒痕。痛得厉害,又放到唇前,张开樱唇去呼气。   朱佶扫了一眼,将木婉欣的手拿过来,阻止了那看似没什么,却足以点燃他**的动作。   然后,一边帮木婉欣揉手腕,一边轻声问,“你是从哪里听来我要杀你姐姐的?又怎么会想到拿金册去闯宫门?”   --------------------------   殿外的抄手回廊上,皇后静静而立,一双凤目盯在紧合的殿门上。看了须臾,她对悄然来到身侧的徐嬷嬷问道,“可是办妥了?”   徐嬷嬷点头,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只皇后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是何意思。   同样扫了殿门两眼,徐嬷嬷回问皇后可是确定木婉欣依旧痴傻了?   皇后点头轻笑,直道自己多心了。若是明白人,怎么会拿着太子嫔的金册去闯宫门?那,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太子府中几年,皇后几乎日日叫木婉欣去同她说话,木婉欣的病情有无变化,她心中自是知道几分。   时隔几月进了宫,见木婉欣的棋越下越好,人也越长越水灵,也甚得皇太后喜欢,再加朝瑰公主府和镇国公府两大靠山……   皇后不怕长得漂亮的女人,不怕有背景的女人,不怕聪明的女人,不怕得了朱佶一丝欢心的女人。她怕的是,将这几样齐集一身的女人。   只是皇后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心急,还没怎么样呢,就想下死手了……   “本宫一直以为本宫就是个心狠的了。”皇后冷笑一声,用帕子擦了手上的红宝戒指,道,“那吴婕妤,才是真正手辣的。本宫不过是抬了抬太子嫔的身份,暗示了几句,她便按捺不住了。想到用安庆世子妃的安危来做下圈套,也当真是消息灵通之人了……”   徐嬷嬷则是眉头轻皱,她一直负责皇后身侧宫女的**。万万没想到,玉枝这样一个近身的宫女,竟是别人安插进来的。   还好皇后发现的早,来了个将计就计,又将直指吴婕妤的线索留下。若不然,这事皇后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主仆两人正说着,抄手回廊上突然飘来了一盏宫灯。待那人走近后,皇后发现是寿康宫中的掌事太监。   那太监对皇后行了礼后,言称皇太后叫皇上到寿康宫中去一趟。   皇后心中升起一丝丝不快,皇太后定是要在朱佶的面前为木婉欣求情。可转念一想,人都痴到那种程度了,便是皇太后再青睐有佳又如何?   想罢没再犹豫,命徐嬷嬷上前去同守在殿外的太监吱会了声。没过一会儿,朱佶从殿外走出来了。   脸上看不出喜怒,带着太监走了。皇后思了片刻,提裙进了殿里。   这会儿,木婉欣整个人都缩在锦被中。皇后坐在**侧安慰了几句不见木婉欣出来后,嘴角带着一丝安心的笑意,起身离去了。   朱佶在寿康宫中并未久留,只半个时辰便出来了。   次日一早,给木婉欣的处置下来了,禁足倾华宫中。同时,另八位婕妤的位份定了下来。   诞育了二皇女的刘婕妤,被封了正三品的贵嫔。其余七位婕妤,分别封了从四品的美人和正四品的婕妤不等。   诞育了三皇女的吴婕妤,在接到册封的圣旨后,将银牙咬紧了。可她敢怒不敢言,只是看向接了金册金印的刘贵嫔时,眼中滑过一丝不甘……   原来位份在八位妃嫔之上的木婉欣,没有接到册封。就以太子嫔的身份,被关在了倾华殿中。   在分封圣旨下来的次日,木婉薇同皇太后求了恩典去看木婉欣。   见面后,她第一句就是问为什么。明明,已经说的那般清楚了,木婉欣为什么还要去闯宫。   木婉欣笑得明媚,对木婉薇道,“姐姐,我说过我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可你和哥哥都不信,我是真长大了……” ☆、第 320 章 位份     木婉欣不知自己是何时长大的。   许是落梅阁中的场景,化为恶梦一次次出梦境中时;许是入住太子府后,屡次有人在她的衣食住行中做下手段时;又或是,今日的皇后昔日的太子妃在同她聊天或有或无的试探时。   总之,她的心智一天天成熟。慢慢的,看懂了别人笑下的另一层含义,明白了别人口中叫着的姐姐妹妹,不过是面上言词。   活明白了后的木婉欣,变得沉默,学会了利用自身的优势来自保。   既然大家都对一个痴儿放心,那她便时不时的做出些惊人之举。让别人相信,她依旧是痴傻着的,对任何人都够不成威胁。   这次的圈套,木婉欣并不知道是谁给她做下的。在听如兰说出要趁着大典之时拿着金册闯宫门时,她惊得连思考都不会了。   这,分明是在要自己的命。   深思**后,木婉欣决定钻这个套。   不钻,以后的日子会定会一日难过一日。也不用考虑会不会给朱佶陪葬了,她定是会早朱佶一步先行西去。   拉着木婉薇的手轻晃了两下后,木婉欣又带着一丝羞涩笑了。   她入这套,不过是想一劳永逸,让别的妃嫔不要再将目光放在自己这里,自己也好过安生日子。   却不想,塞翁失马。这次的事,让她看清楚了朱佶的小心翼翼和百般维护,不是哥哥对妹妹那种单纯的**溺。   当时,就是太皇太后后来不命人叫朱佶过去,朱佶也要起身出殿。不然,就不止是她的的衣裳不整……   木婉薇宽心的笑了,木婉欣真的是长大了,如今的她不仅能看清别人的算计,还能让自己劣势变优势。   这般心思,再加上朱佶真心疼爱,想要在后宫之中安然度日不是难事。待到时机成熟,木婉欣再诞下一儿半女,那日子就更好过了。   弄清了事情的真正缘由,木婉薇没在多留,毕竟现在木婉欣还在禁足之中。   回到寿康宫中时,江顼正在西偏殿里抱着启哥儿玩儿。见到木婉薇回来了,笑着道了句他们的小儿子有名字了。   太皇太后亲赐,单名一个吉字。   启哥儿的名字是大行皇帝所赐,本来吉哥儿的名字也应该由大行皇帝来起。可那会大行皇帝已是强弩之末,后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吉哥儿的名字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木婉薇轻动樱唇,将这个‘吉’字反复品味了几遍后,笑了。这个吉字虽不打眼,却是太皇太后对江顼一家子的美好祝愿。   抱着吐着口水泡的吉哥儿,看着蹒跚学走的启哥儿,木婉薇问江顼的事可是忙完了。若是忙完了,可是能接她回安庆王府了?宫中的日子是舒心,可到底不是自己常待的地方。   江顼先是让宫女将两个儿子带下去,然后抱起木婉薇颠了两颠。御医的精心照料到底是有效,份量虽没沉多少,精神却好了许多。   他三日前来看木婉薇,木婉薇没说几句便开始往下垂眼皮。而今日,同他聊了这么久还很精神。   心中大约估摸了下时间后,江顼给了木婉薇准话,“再过一个月,我接你回府。”   再过一个月,木婉薇的身子能调养的更好些,而他手头上的事也能告一段落,可以正式从朝堂上脱身了。   从那日起,木婉薇开始数着日子过,待数到春雨润物,万绿新发之时,江顼守着诺言进宫来接木婉薇母子三人回府了。   木婉薇入宫时,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奶娘一个儿子,箱笼之中全是应时之物。出宫时,却是带着六个宫女三个奶娘一个医婆,还有满满七大箱的东西。箱子里有一半木婉薇母子平日所用之物,更多的,则是太皇太后给两个重孙准备下的各种零碎小东西。   在木婉薇抱着孩子临出寿康宫时,太皇太后又将一串用一百零八颗檀香珠制成的佛珠挂到了木婉薇的脖子上。言称那珠子是她为太子妃时,当时的老太后送的,放在寺院中开过光,为的是多子多福。眼下,便给了木婉薇。她拉着木婉薇的手笑叹,说这人活一辈子,不仅要多子嗣,更重要的是多福泽。   说罢这句话后,太皇太后扶着宫女的手往寿康宫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摆手道,“……走吧走吧,这半年把哀家闹腾着,眼下,可算清静了……”   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口,木婉薇酸着鼻子,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木婉薇所乘的轿子出了皇城东侧的脚门儿时,小选出来的二十四名秀女,坐着小轿,在皇城西侧的脚门进了皇城,直接入了储秀宫。   在未来的三个月内,这些秀女会在礼仪嬷嬷的指导下,学习宫中礼仪。待让太皇太后和皇后相看过后,再根据其身后家世和各自的德行分封了位份和宫殿。   当日下午,在朱佶同大臣们商讨完边关战事后,皇后带着宫女进去了。   亲手给朱佶倒了羹汤,又看着朱佶用完,皇后忧心忡忡的说明了来意。   眼瞅着新近妃嫔都进宫了,木婉欣的禁足,也应该解了。虽说拿着金册闯宫门是她的不对,可到底是心性不成熟,受了吴美人的算计。   皇后在揭露了吴美人是算计木婉欣的主谋后,并没有降了她的位份,而是以吴美人德行有亏,无法教养公主之名,将三公主抱到了刘贵嫔那里抚育。   朱佶笑看了皇后一眼,道了句不急后,又低下头去看折子。   显国同北元接壤,在边关领土上一直都有摩擦,镇公国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将边关战事平稳。   时隔八年之后,就在大行皇帝驾崩而朱佶还未登基之时,显国竟有近一万士兵攻破驻军薄弱的边境小镇,烧杀掳掠一番后又撤兵离去。如此行径哪像将士,简直同草寇强盗无疑。   后来派出探子打听,原来是显国皇室内乱。二十年前逼宫的外戚,如今正在被原来的皇室成员联军讨伐。侵犯北元边境搜集物资的那队人马,已是半年之久没有拿到粮草。   朱佶陷入沉思,显国大乱,是北元出兵的大好时机。而且,那队蛮军,给了北元出兵的借口。   只是,现下北元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是有大肆出兵扩张领土的必要?   正想着,便听皇后在一侧,轻声细语的又道,“皇上,便是看在镇国公和抚远大将军叶大将军的面上,欣妹妹,也应该放出来封位份了……”   不管是征战领土还是出兵抗敌,都要用到镇国公或是抚远大将军。镇国公是木婉欣的亲舅父,抚远大将军又同镇公国联着姻亲……   朱佶再次看向皇后,看了好一会,笑了,“皇后说的有理,就放出来吧,嫔位,封号让礼部去拟。” ☆、第 321 章 磕头 推荐 16800 加更     木婉薇回到安庆王府时天色已晚,可还是前去主院请安。   安庆王爷眼下病的又厉害,起不来**。木婉薇只隔着屏风同他说了几句话,便去安庆王妃的房里了。   安庆王妃正在小榻子上歪着,衣裳似往日一样整洁利落,只是眉眼间全是疲惫。   见到木婉薇时,依旧是一副好婆母的慈祥模样,对吉哥儿时也是满脸的欢喜亲切。聊了几句后站起身来想要去抱,吉哥儿的奶娘却微微侧了身子没让。   安庆王妃脸上的笑容一顿,将目光落在了木婉薇的身上。   这若是放在以前,木婉薇定会抹不开面儿,亲手将吉哥儿给安庆王妃抱过去。可如今,她只当没看到。   与其有心思顾忌了别人的面子,倒不如先顾及了自己的里子。   江顼也如没看到安庆王妃眼中隐着的不悦一般,略略聊了几句客套话后,带着**幼儿回兰苑了。   因早就知道木婉薇母子今日回来,秋锦,芍药已是命人将院子收拾出来了。虽是春日,主屋儿依旧烧得暖和和的。一掀帘子,一股带着果香的热气迎面扑来。   夫妻两人坐下用了晚饭后,江顼扫了眼木婉薇的几个‘耳朵’,笑道去看看启哥儿和吉哥儿后,将空间留给了木婉薇。   有些事,江顼亲口说出来是一个角度一层意思,奴才们去说,是另一个角度另一层意思。   木婉薇笑了,眼瞅着江顼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后,将芍药和秋锦都叫到了身前。   虽然她对安庆王府的事儿不是太过关心,可毕竟是回来了,对眼下的情况还是要有个大致的了解。   芍药将话语权交给了秋锦,自己则是打了盆热水,拧着烫手的帕子敷在了木婉薇的后腰上。   那会子木婉薇用饭时,她看到木婉薇时不时的用手去拄,便知木婉薇的腰定是受了凉。   热热的帕子一帖上肌肤,木婉薇舒服的哼哼了声。她的身子调养的差不多了,可却做下了腰酸的毛病,稍着点硬风就不行。   秋锦先是给木婉薇倒了盏热茶喝着暖身后,将话匣子打开了。   头一件要说的,自是主院儿里的事儿了。   自司徒家败落,安庆王妃在府中的声势大不如前。从前那两个贵妾,对安庆王妃虽算不得毕恭毕敬,却也是礼让有佳。   尤其是姜氏,自三皇子逼宫失败,江婷和她所生下的那个孩子被送回三皇子府关起来后,她没有一日不寻了事非去主院里哭闹的。   口口声声称是安庆王妃坑害了江婷,坑害了整个安庆王府。早晚,安庆王府会因为三皇子逼宫的事儿被落了罪……   这哭闹,便没了完。直到了新帝登基,安庆王府依旧耸立,三皇子府里没传出江婷母子因此受过,才算渐渐止了。   姜氏这哭声才停没几日,曾氏那边儿又闹上了。   只因着安庆王妃给江嫣议的亲事,对方是刑部侍郎的庶公子。   刑部,主管牢狱。眼下,司徒一族正是用得着的时候儿。   后来这事儿闹到了安庆王爷那里,安庆王爷气得又摔汤盅又砸药碗,吼骂着让安庆王妃将江嫣的庚贴要回来。   这就是两日前的事儿,眼下安庆王妃连安庆王爷的房里都不敢去。   木婉薇听后哦了一声,怪不得看着安庆王妃的神色那般不好……   摆了摆手,木婉薇让秋锦说些别的。   秋锦一笑,对木婉薇笑道,“姑娘,二爷娶继室了……”   “司徒姗扶正了?”木婉薇扬眉,“生下的是个哥儿吧?”   司徒姗本来就是媵妾的身份,司徒静被休她被扶正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当初安庆王妃正对着司徒家带着气,司徒姗定是生下了个哥儿,才能让安庆王妃松了口。   “哪儿啊,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秋锦笑了,“再说,姗姨娘生下的是个姐儿……”   江枫所娶的这个继室,姓杨名英。说是小门小户,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养在闺阁之中。   而且,杨氏嫁给江枫也不是一日两日,是养在外面的平妻。被以继室的身份迎进安庆王府时,已经带了五个月的身孕。   谈到这个,秋锦忍不住笑意,对木婉薇道,“二爷对新二奶奶可是疼的紧呢,比原二奶奶和小二奶奶都好。冬日里天寒,连抄手上都不让站一站。丫鬟们端去的净面水,他都要亲自试一试凉暖。新二奶奶的丫鬟嘴上没什么把门儿的,我让菊露借着机会一问便问出缘由来了。原来新二奶奶和二爷自小就相识,感情好得很……可因着府门不高,直到一年前,二爷才娶了新二奶奶做平妻养在外面……”   听秋锦说完,又一听杨氏嫁给江枫为外室的日子,木婉薇恍然大悟。   这个杨氏,便是江顼曾经对她说过,江枫一直挂在心上,那个不姓司徒,安庆王妃不让进门儿的女人。   而一年前江枫肯同意司徒姗入了芭蕉院为媵妾,也定是安庆王妃同意了江枫娶杨氏为平妻……   说完了江枫的事儿,秋锦又提了江彬两句。自亲事被八长公主退了后,江彬越加不将安庆王妃的话听到耳中了。   原来好男色不过是偷偷摸摸的,现下,已是敢明目张胆的去勾栏妓馆寻乐子。   年前还曾经因抢一名相貌清秀的伶官儿打断了岭南侯府嫡公子的一条腿,从而,被叫到了顺天府中去问话。   那会子二皇子,三皇子逼宫的事儿闹得正厉害,安庆王妃下了两次帕子顺天府尹都没敢轻易放人。   最后,还是江顼出面将这事给摆平了……   木婉薇听后撇撇嘴,暗道安庆王府这半年来还真是热闹。在**榻里翻了个身,将眼睛合上了。   秋锦一见停了话头,端着那盆凉掉的热水出去了。   芍药看了木婉薇一会,咬了咬唇,从多宝格的后面拿出来一个小包袱。出去转了一圈,见江顼在书房里看书后,她让菊露守了门,回到内室将迷糊过去的木婉薇唤醒了。   木婉薇问芍药做什么,芍药则是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个牌位来。   在小几上摆好后,对木婉薇道,“姑娘,您到底是了尘仙姑亲手带大的。莫管她做下了何事,您都不应该对她有何怨怼,眼下了尘仙姑去了……您,”芍药一声哽咽,“您就给她磕个头吧。” ☆、第 322 章 秘密     听罢芍药轻轻的两句,木婉薇不由得自主的将手抚上了发髻。摸了三两下后,并未摸到记忆里的那根白玉簪。   这时才猛然想起,在得知了尘仙姑西去的消息后,她为免睹物思人,已是将白玉簪收起来了。   这些日子来,木婉薇是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她将那丝哀思隔离在心门之外,不敢让它真正落实在思绪之中。   不然,何谈安然诞下吉哥儿,又何谈卧榻养身?   芍药知道木婉薇在寻什么,她摸了眼泪,前去妆台处寻了会儿,把那根方圆相环的簪子寻到,递给了木婉薇。   然后,又把装牌位的那个小包袱拿过来,往**榻上一股脑的一倒,倒出了许多的小玩意来。   木婉薇握着手里的那根白玉簪子,往那些小玩意上一扫,眼泪汹涌而出。   芍药眼泪也止不住。   她拿起一只折断了的笔,言说这是木婉薇五岁时淘气,非要上桃树摘桃花,被了尘仙姑训斥了后发脾气用石头砸断的。   那次了尘仙姑气坏了,第一次关了木婉薇的禁闭,不许木婉薇用饭。可却暗地里,让芍药拿了糕点去给木婉薇吃。   放下笔又拿过两页写了歪字的纸张,那是木婉薇刚学字时写下的。木婉薇接过细看,纸张上稚嫩的字体,写下的是‘娘’字。   在木婉薇幼年的记忆里,柳氏是一年才见相处的陌生人,了尘才是她的娘,可了尘不许她叫。她写下这两张大字藏在卧室里枕下,后来不知何故就没了。   一串珠子大小不一的小手串,是了尘仙姑哄闹脾气的她,两人你一颗我一颗穿成的。木婉薇曾经日日戴在手腕上,后来有了新玩意儿,也就忘记放到何处去了。   三两个已经褪色了,大小不一的小肚兜,是木婉薇年幼时穿过的。芍药指着上面红的花绿的草,轻声道,“姑娘,这一针一线,都是了尘仙姑亲手绣下的……”   木婉薇看着那些东西,失声痛哭,忍了几个月的哀伤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芍药拿了帕子给木婉薇擦泪,扶着木婉薇在牌位前跪下。   木婉薇攥着手里的小肚兜,泪眼模糊的对着了尘仙姑的牌位磕下头去。   芍药轻轻跪在木婉薇的身后,看着牌位,轻声对哭得不能自己的木婉薇道,“姑娘,了尘仙姑无儿无女,自小,便把您当女儿看。虽然她现在听不到了,您,唤她一声娘吧……”   木婉薇狠狠抽噎一声,哭得更伤心了。了尘仙姑不是无儿无女,她的儿女,早在十几年前被大行皇帝用来祭旗了。   这十几年来,了尘仙姑要是何样的悲痛?不然,又怎会做下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再次给了尘仙姑的牌位磕了个头,木婉薇轻声唤出十几年来,她在心底对了尘仙姑的称谓,“娘……”   唤完后,木婉薇将牌位轻轻的抱在怀里,就如她小时,了尘仙姑抱着她时一般。   芍药却将眼泪止住了,她哄着劝着将了尘仙姑的牌位从新收到了包袱里。将泪如雨下木婉薇扶到**榻上坐下后,边收拾**榻上那些零碎物件儿,边哽咽着道,“姑娘,了尘仙姑已去,您就忘了吧。今日之事,也只您知,我知,万不要让别人知晓了,不然会给自己招来祸端……毕竟了尘仙姑是犯了罪过的……”   木婉薇抱着肚兜,攥着笔,抢着珠子,说什么也不肯让芍药收走。   这些东西上面,有了尘仙姑和自己年幼的痕迹,她想留着,想一直收着。   芍药听着外面传来江顼同菊露的说话声,对木婉薇哀求道,“姑娘,您就给我吧。这些都是旧物,您应该往前看……”   木婉薇摇头,对芍药同样哀求道,“就……就让我留个念想吧。我,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说罢,抿紧了嘴唇,又是痛哭。   那个会在她发脾气时将她抱在怀里一边轻摇一边抚瑟的人,她再也见不到了……   耳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芍药不再去抢木婉薇怀里的东西了。她擦擦眼泪,连忙将放着牌位的包袱又放回到多宝格的后面。   刚拿了一条干净的素帕子递给木婉薇,江顼从外面走进来了。   看着哭得极其伤心的木婉薇和红着眼圈的芍药,江顼问发生何事了。   芍药抹抹眼角,欲言又止。最后哽咽着憋出一句,“收拾箱笼时,翻到姑娘年幼时,在道观中用过的物件儿了……”   江顼扫了一眼木婉薇怀中的旧物,心中明了了。他一直知道木婉薇视了尘仙姑为母,也知道了尘仙姑对木婉薇的感情很深。   挥手让芍药下去后,江顼坐到了木婉薇的身侧,抹了木婉薇眼角的泪水后,轻声宽慰了几句。   木婉薇则是是紧握住江顼的手,哽咽着对他说那些物件上的回忆。说着说着,对江顼满心哀伤的道了句,“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最后一次见她,我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说着猛力去锤江顼的胸膛,痛哭道,“你为什么要带兵封了清心观!先皇凭什么要杀了她,明明错的不是她。她何曾想当那和亲的公主,她何曾想家破人亡,她何曾想这十几年痛不欲生的日子!她没有选择,她都是被逼的!她做什么都是被逼的!是被逼的!她从显国逃回来,无非是想寻个容身之所,过安宁日子……”   江顼无言以对,任木婉薇去捶去打。   在国事上,没有对与错,只有利与弊。   了尘仙姑前往外番去和亲,对两国邦交有利。将她一双儿女祭旗,对北元战事有利。将她留下炼丹,对北元皇帝有利……   在这些大利之前,别说了尘仙姑只是宗氏之女,便她是位真正的嫡公主,也只能认命。   紧紧将木婉薇抱到怀里,江顼长叹一声,“薇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   木婉薇哭得脑子昏沉沉的,迷糊糊中亲上了江顼的侧脸。   江顼被亲得一顿,阻止了木婉薇的动作。木婉薇说过她后腰酸痛,再说,木婉薇现下的情况……   木婉薇却丢掉怀里的东西贴了上去,这次是亲上了江顼的薄唇,亲着亲着,变成了咬,她急于想将心中的哀痛都发泄出去。   待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木婉薇又松了口。正在她茫然不知所措时,被‘咬’得火起的江顼在全了她……   香屋软榻,衣裳半解,香汗淋漓的木婉薇任思绪飘荡在空中。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心中哀伤再起,她落着泪,再次攀上了江顼的脖颈,寻求新一番的欢爱……   江顼却不给了,他抬手按上木婉薇的睡穴。把木婉薇脸上的泪痕擦净后抱着她静静的躺着,过了约半个时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江顼知道那是上夜的丫鬟,睁开眼,将先前为来得急放下的**幔放下,遮住了满****。   然后,看着芍药走进来,先是将散落在地的衣裳拾起挂好,又是将几件掉落在**榻下的旧物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熄了烛台后,江顼本以为芍药就要出去了。却不想她一个转脚,去了多宝格的后面。拿出一样东西后,迅速跑出去屋子去了。   江顼先前进来时,便瞄到芍药在后面放了什么东西。本没生起什么好奇之心,可如今……   起身穿衣,江顼无声息的跟在了芍药的后面。   芍药拿着包袱,开了兰苑的脚门儿,见四处无人一溜烟的跑到了白日里都人烟罕见的假山后面。   将牌位拿出来,用事先准备好的柴刀狠力劈成几半,又倒了桐油烧掉后,哽咽着道了句,“公主,姑娘叫您娘了,您安心的走吧……这个秘密,芍药会一直一直守下去的……” ☆、第 323 章 勾引     春寒料峭的深夜,江顼一直静悄悄的跟在芍药的身后。亲眼看着芍药跪在假山后的避雨处,将一块牌位化为灰烬,亲耳,听到了芍药所说的那几句话。   听完后愣了神,直到芍药将燃灰踩灭扬撒到烂泥里,他才现身在芍药面前。   芍药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刚刚烧掉了尘仙姑牌位的地方,又咬了咬唇,将头垂下了。   她往这里来时,明明观察过了无人追随……   江顼抿着薄唇,眯起眼眸看了芍药一会儿,道了句‘随我来’,转身往回走。   芍药踌躇了会,拧了两下手里的帕子后,跟在了江顼的身后。   江顼没有往兰苑走,而是带着芍药避开守夜的婆子,来到了荷塘上一处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浮桥进出的凉亭上。   在江顼围着凉亭四处查看时,芍药先发制人的对江顼道,“姑爷,姑娘视了尘仙姑为母,这事儿您是清楚的。我这般做,不过是圆了了尘仙姑一个心愿。至于那牌位,留不得,了尘仙姑是犯了大过错的人,若让别人知道姑娘祭拜她,会给安庆王府惹祸的。我说的保守秘密,便是姑娘拜祭了尘仙姑之事……”   随江顼来凉亭的路上,芍药将自己从兰苑里跑出到遇到江顼的过程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除了情不自禁的说了那一句话外,再没有别的……   确定凉亭四周真的无人后,江顼停下脚步,对芍药这番可算是天衣无缝的解释道了句不信。   他在官场混了近十年的时间,什么样的狐狸没见过?若连一个人话里的真正意思都听不出,那他也不会助朱佶扳倒三皇子党了。   芍药将头再次垂下,将牙关咬紧了。任江顼怎样逼问,就是不肯开口。   江顼抿紧薄唇,逼供的手段,他在大理寺中学来很多。可眼前的人,却偏偏是同木婉薇一同长大的芍药。   深吸一口气后,江顼叹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只能回去同你家姑娘说,让你家姑娘亲自来问你了。”   夜色下,芍药脸色变得透明,对江顼道,“姑爷,都是些陈年往事,您又何必逼我呢?”   江顼没有说话,而是向前欺了一步,芍药不说,他不会善罢甘休。   芍药咬咬牙,对着江顼跪下了。闭上眼睛,道,“想来姑爷这般问我,定是心中有了几分猜想。没错,姑娘是了尘仙姑的亲生女儿……”   江顼是往这方面上猜了,可听芍药亲口说出来,心中依旧是惊骇不已。   木婉薇不是因为行克,而养在安平侯府的嫡姑娘吗,怎么就变成了了尘仙姑的亲女。   了尘仙姑的一双儿女不是已经在十几年前被送到边关祭旗了吗?   若木婉薇是真正的显国公主,那当年被送去祭旗的人又是谁?   对于江顼的问题,芍药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她得知这件事,是在朝阳公主府当差时,偶然听了尘仙姑同一位贵客提起。   了尘仙姑得知芍药偷听后,并未加罪于芍药。而是教了芍药许多东西,在木婉薇出嫁后,将芍药送回给了木婉薇。   至于什么显国,和亲,祭旗,芍药统统不知道。   她就是个奴才,忠心不二的奴才。   在得知了尘仙姑过世后,她只想让木婉薇以女儿的身份给木婉薇磕个头,这是为人女的孝道。   然后,这件事,就彻底变成了尘埃,除去她后再无人知晓。   却不想,在这最后的时刻,被江顼发现了。   说完自己所知道的后,芍药急急对江顼道了句,“姑爷,无论姑娘的亲娘是谁,她都是姑娘,是您的妻子啊。还请姑爷心疼姑娘,就不要把这事告诉姑娘了。若姑娘知道了尘仙在是她的亲母,而她连最后一面也没见,连一丝孝道也未尽,姑娘会受不住的……”   在芍药的心里,无论木婉薇的身世如何,都是她从小服侍到大的姑娘。只要人还是那个人,身份是谁有什么关系?   江顼脸色发青,已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轻声道了句不会告诉木婉薇后,他让芍药先行回兰苑了。   顶着寒风在凉亭上站了许久后,江顼没有回兰苑,而是竟直出了安庆王府。   --------------------------   木婉薇**好眠,次日醒来时,芍药正坐在她**榻前的地上发呆。木婉薇揉了揉因为欢爱而酸痛的腰,前一日的事都浮现在了脑海中。   抽噎一声,眼泪刚刚渗出眼角,芍药便回过神来了。   芍药神色很不自然,她隔着帘幔,看着木婉薇几次欲言又止,只后乱乱的道出一句,“姑娘,您,节哀顺便吧。若是了尘仙姑看到您这样伤心……启哥儿和吉哥儿都醒了,可是抱来给您看看……吉哥儿哭了……”   听着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木婉薇一愣,将眼泪收了回去。转过头,将帘幔掀起一个角,红着眼睛问带芍药,“你今日是怎么了……你**没睡?”   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芍药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对一脸诧异的木婉薇笑了,“是没睡,姑娘回来我高兴,失眠了。姑娘,起身吧……”   说着将帘幔全部掀起,露出凌乱的**榻。   木婉薇扫了一眼,微红着脸问江顼去哪里了。她记得自己哭得伤心,然后……最后……再后……   芍药一低头,心中慌乱了。江顼**未归,可能就是因为她所说的那番话。   正当芍药犹豫着要不要说时,江顼从屏风外走进来了,抿着嘴,脸色很是不好。芍药住了嘴,唤来丫鬟来经木婉薇梳洗。   在这期间,江顼就一直在**榻边上坐着,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木婉薇。   木婉薇被看得心中发毛,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后,问江顼发生了何事。   江顼握着拳头,张了几次口后,对木婉薇笑了,“薇儿,这两日抽个时间,我陪你回次娘家吧。”   木婉薇点头,她已是很想镇国公夫人了。在宫中时,镇国公夫人倒也去看过她,只是说话太不方便,又有时间拘着……   江顼却摇头,说先去朝瑰公主府。   木婉薇狐疑的看了江顼一眼后,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说是回娘家,却也不是马上就走,久不相见,再加上要带着两个哥儿,零零碎碎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这一收拾,就是两日。就在同江顼说好了次日前去朝瑰公主府时,安庆王府的下人间,突然传起了一股谣言。   守夜的粗婆子亲眼看到,在世子妃回府那一日,兰苑里的芍药深更半夜从荷塘上的凉亭里走了出来。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世子爷也从那里走出来了,却没回兰苑,而是直接出了安庆王府。   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   传了不到半日,又有人说,这芍药,曾经是勾栏里的头牌,最了得的,就是**男人的手段…… ☆、第 324 章 年龄     江顼和芍药那在下人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传到木婉薇的耳朵里时,木婉薇先是一愣,然后没心没肺的笑了。   且不说她对江顼的人品一千一万个放心,便说芍药,就不是能做出那种不知廉耻之事的人。   不信归不信,木婉薇还是让青梅将芍药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她不信江顼和芍药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愫,却相信她回府那一日的晚上,江顼和芍药的确在荷塘上的凉亭上说过些什么。   而所说的那些话,大致是关于自己的。   见到木婉薇,脸色极其不好的芍药‘噗通’一声便跪下去了。未张口,泪先下,心中的委屈全都倾泻了出来。   勾栏中的那几日,是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被府中下人这般拿出来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又牵连上江顼的清誉……   哭湿了两条帕子后,芍药哽咽着回答了木婉薇的问题,“那一日晚上,我是去荷塘里丢了尘仙姑的牌位的……姑娘,您别伤心,那东西留不得……姑爷见我行踪可疑,才跟了过去。问清楚后,便让我回来了……”   在木婉薇回府的第二日,江顼曾找芍药说过话。了尘仙姑是木婉薇生母的事,再不许告诉别人,便是木婉薇,也不许告诉。   江顼守着不说,芍药也要守着不说。   芍药近来神思很是恍惚,可这句话却记进去了。所以避重就轻,说了她毁了了尘仙姑的牌位,而没说她和江顼说了什么。   木婉薇听罢芍药的话后,在眉眼间挂了一丝哀色。不能到了尘仙姑的墓前祭拜也便罢了,如今,竟是连一个牌位都不能留下。   芍药见木婉薇不再问了,擦擦眼泪,说出了早就做下的决定。她不想在王府中侍候了,想到庄子上去。   芍药和她的男人吴文,是以朝瑰公主府奴才的名义被陪嫁给木婉薇的。可吴文的老子娘兄弟姐妹却还在朝阳公主府中打杂侍候。   了尘仙姑炼丹弑君的事败落后,朝阳公主府被封,那些侍候着的奴才全都被落了大狱斩首了。   身为吴家唯一的活命人,吴文现在已经没个人样儿。   芍药为此将一颗心揉碎了。她嫁与吴文时,吴文没有嫌弃她身子不干净,后来早产下个不健全的怪胎,吴文也没有说过她一句怪她的话。   现下,芍药想出了王府陪在吴文身边,夫妻两一起挺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这般请求,木婉薇不会不答应。拉着芍药又说了会儿话后,让神色极其不好的芍药出去了。   两人出去后不久,秋锦和樱桃进来了。   两人先是抢了一只茶碗喝了热茶暖身,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一日来打探到的事说了出来。   安庆王府的奴才一向嘴严,便是有些关于主子的小话,也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说。   这次,江顼和芍药的事被传的如此之快,自是有人在后面操纵。   樱桃发挥专长,顺藤摸瓜,只半日时间便查到了这话最初是从曾氏房里的粗婆子口中传出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前一日只说深更半夜,芍药和江顼一前一后从凉亭里走出来。后一日,便说芍药和江顼一前一后,衣裳不整的从凉亭里走出来……   待到樱桃去打听这话时,那话里隐约的意思,已是她在芍药和江顼从凉亭里走出来时,听到凉亭里传出男欢女爱的声音……   “真能胡诌……”樱桃冷冷一哼,“她长得驴耳朵?那凉亭四处环水,离着岸边儿远着呢……”   秋锦用胳膊肘轻碰了下樱桃让樱桃闭嘴后,在一侧接了话。   樱桃所说的那个粗婆子姓梅,是司徒静原来陪房来的,原来在芭蕉院里也是很得两分脸面的,司徒静被休后,她原来陪嫁而来的奴才没有被撵出去,而是分配到别处上差。   梅婆子就被分到了曾氏的房里,因待遇从天跌到地,谁的话也不服,整日里喝些小酒什么话都敢说。   因着这次乱喷毁江顼的名誉,曾氏曾经命房里的婆子们打了梅婆子一顿,走路都踮脚了,可还是没能管上那一张破嘴。   听完后,木婉薇忍不住冷笑了,对秋锦和樱桃问道,“你们说这是谁算计谁呢?”   樱桃先接了话,是安庆王妃算计曾氏呢。   那梅婆子本就是司徒家的,还不是安庆王妃说什么她做什么?近来曾氏对安庆王妃越加不敬,正好借着兰苑的手将曾氏除去,还坏了大房声誉。   秋锦却一口咬定,是曾氏算计安庆王妃呢。安庆王妃现下日子不好过,若现在来招惹兰苑,岂不是给自己惹祸?   再说曾氏,若真是她遭了算计,以她平日里的作为,怎么会只命婆子打了梅婆子一顿,定是将梅婆子拉到主院之中,当着安庆王妃的面把梅婆子打死才算给了兰苑一个交待。   至于安庆王妃为何一直没有动静,秋锦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番费力去想她们想什么做什么?”木婉薇笑了,“芍药曾经误落勾栏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让何文去查查是谁打听过芍药的过往,就知道这事是谁做下的了。”   秋锦欢快的应了声儿,转身出去了。樱桃则是同青梅和幽棠一起铺了**铺,侍候木婉薇就寝。   木婉薇躺下后没一会儿,早起就不见了人影的江顼回来了。洗漱后,江顼把木婉薇抱到怀里细看。   木婉薇被看得发毛,直问江顼怎么了。这几日江顼怪得很,动不动就盯着她看,问话也不说。   明明说好了前一日回朝瑰公主府的,却又突然打消了,然后人影不见的忙了两日。   江顼将大手伸到木婉薇的寝衣里细细摸了一番,然后语出惊人的问道,“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十八岁。”   这两日,江顼调了陈年的案卷。得知了尘仙姑从显国回北元时带回来的那个显国公主,已有三岁的年龄。   若木婉薇是那个显国公主,那她今年的年龄应该是二十一岁。   这,江顼就想不通了。   他是看着木婉薇长大的,他再笨,也不可能连十岁孩童和十三岁的少女都分不清。   更何况,木婉薇在七岁之前年年都回安平侯府小住几日,那时柳氏还在世。做为生母,怎么会连自己的女儿都分不清?   木婉薇被江顼问的莫名其妙,扬起红透的小脸问江顼怎么突然问这个,江顼可是和她认识了八年有余。   江顼回过神,发觉回答不出怀中**的话,直接低下头封了她的嘴,大手,顺着木婉薇的腰侧又伸了进去……   在木婉薇意识模糊时,他轻喘着道了句,“明日陪你回朝瑰公主府……”   江顼直觉,朝瑰公主定会对木婉薇的事知晓一些。突如其来的认女,那丰厚到不正常的嫁妆,还有那三十坛陪嫁的女儿红…… ☆、第 325 章 锥心     木婉薇和江顼回朝瑰公主府的那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一路的翠柳垂枝。抄了僻静的小路而,能听到清脆婉转的鸟鸣。   木婉薇窝在江顼的怀里,伸手挑开帘子向外看早春景色,心中欣喜,不由得又想着去庄子上住些时日。   在宫中时,她盼着江顼带她远走天涯,远离京都和皇室是非。可她看江顼这几日的忙乱,怕是朝政上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所以退而求其次,只要去庄子上住些日子便心满意足。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江顼看着木婉薇笑得明媚的侧脸,轻轻摩挲了两下后,自己也展开眉头笑了。   因早就派人知会过,安庆王府的马车一在朝瑰公主府门前停下,管家便迎出来了。吩咐下人将马车牵到后面后,恭恭敬敬的将江顼一家四口请到了会客的花厅里。   朝瑰公主自冬日起身子便不是不好,一直到了开春也没见好转。往年的阳春三月,她都会亲自在花园里摆弄应季的花卉。而今年,却是有心无力,只有看看的份。   因着这个,江顼和木婉薇并未似往常一样久留。略聊了几句,将启哥儿和吉哥儿抱给朝瑰公主看了一眼后,便起身告辞了。   朝瑰公主也未似往次那样留木婉薇居上几日再走,叮嘱了几句回去的路上小心后,命身侧的丫鬟婆子好生送客。   待江顼和木婉薇的身影消失在花厅的门口后,朝瑰公主脸上的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忧愁。   身侧侍候着她的婆子见状,连声对朝瑰公主,“公主,您若是舍不得姑奶奶,便留她在府上多居上几日……”   朝瑰公主摇头,心中五味陈杂的呆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儿。长叹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回内室,便听丫鬟江顼又回来了,说是忘下了一件东西。   朝瑰公主扫了眼江顼夫妇刚刚落坐的地方,虽未看到什么不属于朝瑰公主府的物件儿,可还是命丫鬟将江顼叫了进来。   没了木婉薇在场,江顼同朝瑰公主也未再说缀语。让朝瑰公主吩咐了丫鬟婆子到大敞着门的花厅外远远守着后,旁击侧敲的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朝瑰公主便是膝下孤寂,为何要认一个行克名声传满京都的人为女。认了后,又那般厚待,视为亲女……   朝瑰公主身子虽病弱,人却极聪慧。看江顼的神态,便也知道江顼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大方的承认,木婉薇的确是了尘仙姑的亲女,如假保换的显国皇室公主。   听朝瑰公主承认了,心中暗暗一叹的江顼将另一个想不通的疑问问了出来。当年了尘仙姑带回来的那位公主,已是有三岁的年龄。而木婉薇,明显只有十八岁……   朝瑰公主淡然的回首,“因为薇儿是朝阳在回京都的路上生的。”   当年朝阳公主带着一双儿女在边境被边关将士认出时,自己也不知自己带着身孕,只当身子无力和葵水不正常是一惊吓路颠簸所至。   直到被当时还是小将的镇国公护送上路,小腹渐渐凸起,朝阳公主才知自己腹中还有一个显国皇室血脉。   边关到京都的路途遥远,当一行简单人马到达距离京都八百里时的小鎮姚镇时,朝阳公主的身孕已经足了八个月。   这个月份的妇人,最应该的就是卧**休养,准备临盆事物,迎接新生命的来临。   镇国公不忍看着一个妇人如此奔波,便向皇帝密报此事,请求皇帝允许朝阳公主原地待产,待孩子生下来再入京都。   皇帝同意了此事,他命镇国公留下一队人马保护朝阳公主在原地待产,而镇国公本人,则护送着显国的小皇子小皇女先行回京都。   镇国公自是不敢违抗,接到皇命的当日,便将显国的公主皇子从朝阳公主的身侧带走进京。   镇国公护送显国的皇子公主进入京都的次日,姚镇的急报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显国皇子和公主被带走的第五日,朝阳公主动了胎气,产下了一个女婴。   因不足月份,落榻的地方条件有限,随行的医婆医术不湛,那女婴一生下便没了气息……   一个已死,不被显国皇室知晓的女婴,自是不会被记录到北元的案卷之上。那些随行的将士,又有谁敢将这等密事外说?   江顼再查,又怎能查到一个早在十八年前一落生就‘死’了的女婴?   “那医婆,早就被朝阳买通了……”朝瑰公主猛咳了两声后,喘息道,“就算当年镇国公不心生慈悲,让朝阳原地待产,朝阳也会对自己动手。她知道自己保住那一双儿女的可能十分渺茫,只有她肚子里那个,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拳拳慈母心,了尘仙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女被送到边关祭旗。便是心中恨意滔天,却还是要求皇帝留下她一条性命,苟且求生。   因为她还有女儿,那个生下来弱得连哭都哭不出声,她只看了一眼便被死婴换走的孩子……   江顼闭着双眼,将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余下的事,朝瑰公主不说,他也能猜到了。   了尘仙姑是故意选的清心观,故意将自己的女儿和年岁相当的安平侯府嫡姑娘换了身份。   只有这样,她那身份见不得光的女儿,才有了个光明正大,公卿世族的身份。再加上镇国公对柳氏的疼爱和一幅软弱心肠,她的女儿,定会有一片锦绣前程……   抿着唇,临起身离去时,江顼对朝瑰公主问出了心中最后的不解。   朝瑰公主是北元真正的嫡公主,是太皇太后的亲女,大行皇帝的亲妹。了尘仙姑,怎么会将这般隐秘之事说与朝瑰公主?   “因为我的心,是肉长的。”朝瑰公主哽咽落泪,“她这一辈子都给了北元,我就不能给她留下个女儿?”   了尘仙姑的母家世家行医,她自回到京都修道,便开始调理朝瑰公主的身子,若不然,朝瑰公主怎会多出十几年的寿命。   这十几年里,了尘仙姑过的是何种日子,朝瑰公主全都看在眼中。   那种锥心之苦,哪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所以当了尘仙姑跪到朝瑰公主面前,求她给自己女儿一个体面的身份时,朝瑰公主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朝瑰公主唯一没想到的是,了尘仙姑,竟是会给大行皇帝下毒,从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想恨了尘,却发现她恨不起来,心中,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唉叹,唉叹这世道和命运的不公……   江顼从朝瑰公主府出来时,木婉薇坐在马车上已是睡着了。   迷糊中被江顼抱到怀里,她问江顼回去做什么。   江顼轻声道了句,“回去辞行,”   见木婉薇满脸错愕,他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接你出宫后带你走吗?先去江南,找你六妹……” ☆、第 326 章 美梦     因江顼那一句话马上带自己去江南的话,木婉薇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回安庆王府的路上,她不停的同江顼规划离开京都,到江南定居后的日子要如何过。   只这美梦才坐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在离安庆王府还有两条街的时候,一名安庆王府的随从急急将江顼和木婉薇的马车拦住。先是‘噗通’一声跪下,然后惨声喊了句,“世子爷,王爷要不好了,王妃让您和世子妃快些回府呢!”   余下的路,木婉薇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当她和江顼从府门进去时,丫鬟婆子们已是乱做一团。   不停的能听到管事嬷嬷毫不避人在大声私语:   “那个衣裳可是准备下了?”   “可是去找搭棚的工匠了?”   “你这腿懒的婆子,还不快给咱们府上常来往的庄子送句话儿,上好的白绸,送上几十匹来!”   这些碎语,让木婉薇心慌。她抬头去看江顼,见江顼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木婉薇小跑两步追上江顼,将他冰凉的大手握住了。   夫妻两人来到主院时,主院里虽还未挂白绸,气氛却是极哀。屋外站着的,是几个平时并不得**的侍妾。都在拿着帕子按眼角,因挡着脸,分不清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   屋子里坐着的,是平日里得**,生了子嗣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有面色焦急紧张的,有低头小声缀泣的,还有小心翼翼的向内室里张望的。   曾氏的神色很不好,脸色苍白,看到江顼和木婉薇进来时,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神。   姜氏则是在嘴角挂了一丝冷笑,可转眼,那丝冷笑便被满面哀伤所取代。   江顼看也没看众人百相一眼,牵着木婉薇的手便进了内室。   屏风这面守着的,是一脸悲色的江枫,大着肚子神色拘谨新二奶奶杨氏,还有看着屏风上所绘的松树不知在想什么的江彬。   见到江顼和木婉薇进来,几人皆是上了前,唤了声大哥大嫂。   江顼将目光落在江枫身上,还未等问安庆王爷的病情如何了,便见面色惨白的安庆王妃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对江顼和木婉薇唤了一声顼儿和媳妇儿后,安庆王妃哀哀戚戚的哭了起来。   随后,一向同安庆王府交好的刘御医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木婉薇微微挑眉,御医已经请来了,那安庆王爷不好已经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了。为何,安庆王妃才刚刚派人去那他们回府?   江顼向让御医迎了过去,问了问安庆王爷现下的情况如何了。刘御医看了江顼一眼,长叹一声后,轻轻摇了摇头……   木婉薇心中一紧的同时,感觉右手上猛的传来一阵剧痛。她再抬头看江顼,江顼眼眸中的情绪,已经不能用伤痛来形容了。   江顼听闻木婉薇受痛的吸气声后,马上将手放开了。随即,咬着眼,将带着怒意的目光扫向了安庆王妃母子三人。   早起出门时,江顼还曾到来同安庆王爷说过几句话。那会的安庆王爷虽起不来身,用的东西也不多,精神却很好。   不过是半日的时间,他离开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安庆王爷竟已是到了弥留之际。   安庆王妃避开了江顼的目光不敢直视,江彬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最后是江枫道出了句,安庆王爷是被气成这样的。   至于如何被气成这副模样,江枫又咬紧牙根不说了。   江顼火了,大步走出屋子,将平日里侍候安平王爷的奴才叫到了一起。可这些人,又有几个敢说。   正在江顼要发火时,肖楚楚从一侧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轻声细语的对江顼说了事情原委。   安庆王爷的病沾不得气,偏偏王府中的事不让他省心。今日这个闹,明个那个哭,连个给老爷子养身治病的空档都不留。   好不容易江嫣的事消停了下来,偏偏又出了江顼和芍药的事。   安庆王爷根本就不信连个妾室都不纳的江顼会如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样做出那种荒唐之事,所以这几日,一直没有闲着。他将自己信得着的奴才都派了出去,打听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了几日,也当真查明白了。   这事,是曾氏设计来算计安庆王妃的,目的是借江顼的怒气,将安庆王妃扳倒。   而安庆王妃,对曾氏算计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可她却没有马上反击,而是寻了机会同安平侯府的人见了一面,将芍药自小到大的事打听了个一清二楚,然后给那谣言火上填油,又把曾氏的手段暴露了出来……   目的,是将计就计,借江顼的手,彻底除去曾氏……   这般手段是非,安庆王爷知道了怎会不怒。所以趁着江顼陪同木婉薇回娘家这半日,将安庆王妃和曾氏叫到了屋里臭骂了一顿。   怒急攻心之下,晕厥了过去……   听完肖楚楚说清一切,江顼气笑了。   那几句谣言,他和木婉薇都未往心里去。却不想,偏偏害了安庆王爷……   木婉薇看着这样的江顼害怕,她轻晃了两下江顼的手,唤了声江顼的名字。   江顼则是回屋了下木婉薇一下,让木婉薇先回兰苑,说他有话同安庆王妃几人说。   木婉薇本不想走,可看到江顼眼中的坚持后,转身回了兰苑。   回到兰苑后,木婉薇坐立不安。心烦之下,坐在书案前拿着笔乱画。画着画着,不由得想起了江顼车上说带她去江南的那句话。   虽知道可能实现不了了,可还是强安下心,写下了出行时所需要的物品。   从车马大项到随行人员再到一路上吃穿等日常所需,皆要细备。   还有她和江顼两人的产业,若是变卖,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找不到合适的买家。若不变卖,总要安排放心的奴才过去打理……   坐在书案前,木婉薇写一会停一会想一会,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头绪,写下的东西根本没有章法可言……   江顼从主院时,木婉薇正坐在书案前拿着毛笔发呆,笔上的墨汁滴在纸上,将她乱乱写下的东西润成了黑黑的一片。   江顼背手而立,站在帘珠外面愧疚的看了木婉薇许久,直到进来给木婉薇奉茶的樱桃轻唤了他一声,他才走近木婉薇。   拿起木婉薇乱乱写下的纸张看了须臾,江顼称赞了两句木婉薇细心,让她按上面的东西置办便可。   至于田庄店铺,他安排人来打理,以后一年,或是二年回来查看一番便是。待寻到了定居之所,再将京中的产业变卖……   木婉薇则是把那张纸拿过来揉成了一团攥在了手心里,问安庆王爷那里如何了。   江顼稍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道了句醒了。   醒是醒了,不过人却不是清醒的,拉着安庆王妃的手,叫江顼的名字。江顼回来,是换身衣服去宫中请御奉的。   只要有一线救回安庆王爷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木婉薇听罢连忙让秋锦去拿衣裳,又让樱桃去厨房拿糕点,让江顼略略吃些……   正张罗着,小尾巴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对江顼跪下后,痛哭着道,“爷,不用去了……王爷,已经去了……” ☆、第 327 章 遗书     虽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小尾巴说出那句‘王爷去了’时,江顼和木婉薇,还是双双愣在了原地。   待木婉薇反应过来时,江顼已经飞一般冲了出去。   放下手中江顼刚换下来的长袍,木婉薇顾不得去洗手上的墨汁,急急的便往外走。   王嬷嬷却将她拦住了,先是给木婉薇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又将木婉薇早上回朝瑰公主府时簪的满头珠翠都摘了下去,换了一套银白的头面。   唇上的殷红胭脂也擦掉了,上下打量未见什么不妥后,才让木婉薇出了兰苑的院门儿。   木婉薇到达主院时,主院的院门房脊上已是挂满了白绸。   几个腰间绑了白布的管事嬷嬷站在抄手回廊上,指挥着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给跪在院子里哭丧的妾室们分放孝服……   木婉薇一进了主院的院子,便被两个迎上来的管事嬷嬷套上了一件孝服。   穿好后,两个嬷嬷按着眼角,一左一右的对不知何时落下眼泪的木婉薇道了句世子妃节哀后,请木婉薇往屋儿里去。   屋儿里跪了一地的妾室庶子庶女,皆是拿着帕子捂着脸痛哭。   曾氏和姜氏跪得很是靠前,神色上再无了往日的针锋相对,皆是哭花了妆容。   木婉薇扫了众人一眼,擦了擦泪湿的脸颊后往内室里去。   内室里,已经穿好孝服的江顼立于安庆王爷**榻的左侧,紧绷着脸,泛红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安庆王爷似睡着了般的平静面孔。   安庆王妃,侧坐在**榻边上,正握着安庆王爷的手低声哭泣,轻轻细语。   江枫和江彬跪在**榻前,都是红着眼圈。新二奶奶杨氏哭得厉害,她跪得离安庆王爷的**榻远远的,手中的帕子已是浸湿了。   木婉薇饶过屏风进来,只看了眼中满是伤悲的江顼一眼,心便揪痛了。她碎步上前,轻轻拉住了江顼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右手。   安庆王妃哽咽着落泪,细语道,“……王爷,您便安心的去吧……您的遗愿,我定会完成的……王爷,过奈河桥时,先别喝孟婆汤……等等我,咱们一起走,有伴儿……”   说完这番话后,安庆王妃将脸贴在安庆王爷的手上又是一番痛哭。   哭罢后,让赫嬷嬷扶着她起了身。   扫了一眼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后,她抽噎一声,让江顼和木婉薇落跪。   江顼没有犹豫,拉着木婉薇的手便跪下了。   安庆王妃拿着素帕子擦了红肿的眼角,哽咽了两声后,让赫嬷嬷去外面将庶子庶女和他们的姨娘们请到内室来。   须臾,安庆王爷的**榻前便跪满了人,两个平日里不得**的庶女和姨娘,甚至跪到了屏风的另一面。   安庆王妃扫了一眼,见人到齐了后,提高了声音,指挥着众人给安庆王爷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让江顼和江枫起身,随她去安庆王爷的书房里,从一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带着暗锁,乌木制成的小匣子。   抱着那个小匣子回到内室,放到安庆王爷的手旁边后,安庆王妃对众人哽咽道,“王爷近几年来的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早早便将应该嘱咐大家的事写下来放到了这个小匣子里。”   用手轻抚了两下那个匣子后,安庆王妃继续道,“这匣子的钥匙,王爷并没有给我。今日,便让顼儿和枫儿当着大家的面一起将这匣子打开,看看王爷生前,对大家做了何样的安排……”   安庆王妃的话一说出口,内室里的哭声骤然变小了。两位贵妾和几个姨娘,皆是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小小的匣子之上。   安庆王爷生前所写下的第一句话,都有可能关系到她们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   木婉薇也是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匣子上,心中升起一丝诧异。安庆王爷,可不像是个将事藏在心里,再记在纸上锁在匣子里的人。   他若真能那样,也不会被安庆王妃和曾氏气得吐血昏厥了。   江枫看了一眼那个乌木匣子,对江顼道,“大哥,您来吧。”   江顼抬头看了一眼安庆王妃的神色后,没有推辞,挥起右手,一掌将那只乌木匣子拍裂。   轻轻拨弄了几下后,江顼从里面拿出了两封信。没看,而是递给了身后的江枫。   江枫拿起其中一封,扫了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后,将信里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首先是几句絮语,安庆王爷言称大家看到这封信之日,定是他已归西之时。嘱咐了几句大家不要过度哀伤后,交待了安于安庆王这个王位之事。   念到这里,江枫的声音顿了两顿,最后念出了江顼的名字。   再后,又是絮语。叮嘱江顼继承王位后,定要光耀江氏一族门楣,报效朝廷……   最后话锋一转,提出了分家。   分家两字一出,所有人皆是神思一顿,然后面面相觑。   安庆王无兄无弟无姐无妹,整个安庆王府中居住的,只有他这一枝血脉。这家,要如何去分?   在后面的信里,安庆王爷给了解答。安庆王府中成年后的庶子,在成亲后皆分出去另起门庭。   对于怎么分,安庆王爷也是想好了,具体的详情,在另一封信里面。   另一封信,是安庆王妃接过去念的。她虽落着泪,说出的话却极是清楚,一个字一个字的,都送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安庆王爷生前,将安庆王府名下的产业,按了府中子嗣的人数,嫡庶,年幼细细分好,只等子嗣成家,便可领到一份产业搬出安庆王府独过。   几位庶女的嫁妆,亦是做了安排。   现在府中庶子的年龄们都小还不到成亲的年纪,那些产业还都由中公打理。庶女们的嫁妆,便都从那些获利中出。   因如今安庆王府中成家的子嗣,除了江顼外只有江枫一人,所以那封信里,细细的标注了将安庆王府名下产业中的哪些东西分给江枫。   将那满满的两张信纸念完后,安庆王妃问跪在地下的众人,可是有对这样安排不满的。   三位养育了庶子的姨娘皆是沉默不语。   庶子留在安庆王府中,也不过是仰人鼻息。若是能领了一份不薄的产业出府独过,也是一件好事。   再说,分家又不是断绝关系,以着江顼平日里的为人,他们落到难处时,定是会帮上一把。   几个养育了庶女的姨娘更没意见了。   女儿养大别人家的人,她们最愁的,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的嫁妆和是否能许门好亲事。   能让她们在安庆王府里议亲,对方门庭定不会太低。门庭不低,嫁妆就不会太薄。   这两项都有了着落,她们也就没有别的可求了。余下,不过是吃口饭安度晚年而已。   这般谁都沾利的分家方式,木婉薇听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怪在哪里,她又一时间想不明白。   抬头去看江顼,江顼已是将那两封信拿了过来。看了一遍后收到胸前,对众人道,“若是大家对这样的分法没有意见,那便着手办理丧事吧。”   江顼的话音一落,心中打着小九九的众人再次哭开了…… ☆、第 328 章 跳坑     因新皇登基不足百日,安庆王爷的葬礼并未大肆隆办,一切,都以适宜适度为主。   发了丧帖,京都之中与之相交的权贵望族前来祭奠一番,府中的贵妾贱妾,庶子庶女们守着灵堂狠哭三日后,安庆王府的棺椁被送出安庆王府,前往陵墓安葬。   然后便是哭七。   头七,二七,三七,的哭下来,安庆王府的花园中已是百花儿齐放。   哭过了三七后,安庆王妃开始催促江顼去宗人大院落档,将安庆王的身份定下来。   然后,也好将属于二房的那份产业分给二房,让二房正式搬出安庆王府另起门庭。   在催促江顼去宗人大院的同时,安庆王妃又命人叫木婉薇去主院。来的奴才说的清楚,说安庆王妃已经命管事们将安庆王府所有产业的帐册都整理了出来,要都交给木婉薇。   木婉薇听后心中一怒,赖在房里不愿意出书。   这些日子来她脑子哭得是浑,却也想明白安庆王爷的那份儿遗嘱哪里怪了。   那上面的分法儿,明里看似谁也不吃亏,实际上却是处处咬着大房。   江枫的产业分出去后,安庆王府之事与他再无关系。   江彬成亲的笔花费,要从中公出。成亲后所分的产业,却是按安庆王爷遗嘱中事先分好的去分。   别的庶子,也是同理。   也就是说,安庆王府现下还未成亲四一嫡三庶,从议亲到纳吉到纳征到娶亲,所有的费用全要中公来出。   这笔银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这四人暂时没被分出去的产业每年都会盈利,可同那大笔的花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那产业的利润早就有了安排,是几位还未出嫁的庶女的嫁妆。   安庆王爷一共有八位庶女,除去已嫁的江婷外,还有七位,最小的一个才六岁。   这七庶女,将在安庆王府中议亲。凭着安庆王府的门庭和江顼的脸面,所议人家岂会是小门小户?   所以,大房,只有咬着牙往上贴银两的份儿。   这还要说是在安庆王府的所有帐目都没有问题的情况下,若有问题,往上赔的银子是几倍几倍的翻。   除了银钱上的事儿,木婉薇烦心的还有安庆王妃的赡养。   江枫虽分出去了,安庆王妃却还居在府中。她不是江顼生母是满京都人都知道的事,平日里处事稍有怠慢或不顺她的心意,江顼和自己难免要被‘外人’扣上不孝的名义说三道四……   若好吃好喝好供奉的,安庆王妃不寻事也便罢了。可以安庆王妃素日里的性格,又怎会一点是非不出?   若不遵从这样的分家方式,是安庆王爷的遗愿。遵从,就等于是接过来一个无底洞……   木婉薇心中气闷愁眉不展之时,江顼轻描淡写的对木婉薇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帐本你且先不要接,等我回来,这事自有定论……”   说罢,换好衣裳出门儿去了。   江顼出了门,木婉薇也不好再不出屋。略收拾了下妆容后,起身去了主院。   安庆王妃这些日子来的神色非常不好,脸上毫无血色不说,身了也眼瞅着瘦弱了下去。木婉薇一进屋,她便指着几箱子帐本儿说要全交出来,言称以后她再不管府中之事,只管吃斋念佛,为江家子孙积福。   木婉薇听了江顼那番话后,是打定了主意不接。所以在扫了安庆王妃的神色一眼后,对安庆王妃轻声问道,“媳妇儿年岁还轻,初入府门儿时管理府事几番出错。母亲,这是要看着我们不管了吗?”   “母亲哪能不管你们?”安庆王妃哽咽一声,从赫嬷嬷手中接过一块干净的素帕揉眼睛,带着哭腔道,“实在是你们父亲走了,母亲,没了那份心力……”   安庆王妃拿着帕子一哭,木婉薇也用衣袖擦眼角。   婆媳两人一个只打雷不下雨,一个只哽咽不落泪,坐在那里‘哭’了足足半个时辰有余。   ‘哭’到最后,木婉薇哽咽着道了句,“母亲垂怜,媳妇年轻不知事,还是等母亲主持了二叔叔另立府门之事,媳妇再接手吧……”   安庆王妃犹豫了下,没是没推辞,说了一声好的,让木婉薇回兰苑了。   这么多年来,她早将安庆王府的底子搬的差不多了。   那些银财,一半用在了给司徒一族疏通关系上,另一半,留下一部分贴已外,平分给了江枫江彬两人。   如今,安庆王府不过剩下个中看不中用的帐面儿。   反正大局已定,也不差木婉薇推脱这几日了。   轻叹一声,安庆王妃将赫嬷嬷叫过来,再次确定了几个管事嬷嬷在交帐时不会出事后,安下心回内室里小睡了。   江顼出去安庆王府没有去宗人大院,而是去了宫中。   先是去了寿康宫,后是去了勤政殿,然后,带着一个宣旨太监回了安庆王府。   将那个宣旨太监当着安庆王府所有人的面宣出,江顼将安庆王位让给江枫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安庆王妃一脸惊色,直到宣旨太监对她道了句,“王妃娘娘,江大公子真是百年难得一寻的孝子。”时,她才回过神来。   另一侧的江枫,已是磕头谢恩,接下了那道圣旨。   宣旨太监恭贺几句,拿了赏钱走人后,脸上无一丝血色的安庆王妃将江顼叫到了屋儿里。   若是三皇子未出事前,江枫将这个王位接下来,她心中会一千一万个高兴。可如今……   安庆王府只剩下了个空壳子不说,还有那么多庶子庶女等着往出分家产……   没等安庆王妃问,江顼便笑了,从衣袖里拿出安庆王爷‘亲笔’写下的那两封书信,扔到了安庆王妃的面前。   安庆去世后,江顼曾找人验过这两封书信的笔迹,不仅如此,便是连安庆王爷的死因都验了。   若不是确定安庆王爷突然暴毙不是死于非命,此时,安庆王妃哪还会一脸惊愕的坐在这里?   至于王位,江顼早有让出的意思。安庆王爷悉心抚养他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所以,江顼乐于看安庆王妃如何给自己的儿子挖坑跳…… ☆、第 329 章 十七     安庆王爷五七过后,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日子,江顼同木婉薇正式从安庆王府中搬出,居到了江顼位于京郊的一处挂了‘江府’两字的院落中。   这处院落虽比不上安庆王府那般宽敞,规制却很是齐全。有前院有后宅,后宅之中还有一处小花园和一处小荷塘。   因江顼早命人收拾过,眼下花园中花香阵阵,荷塘中的早荷也打了花苞。   木婉薇只看了一眼这个精致的小院子便喜欢上了,顾不得坐了半日的马车,同秋锦,樱桃,王嬷嬷几人忙进忙出,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收拾箱笼之物。   江顼这个从不看自家帐册的忙人,则百年难得一见的在书房中同丘掌柜查看清算他和木婉薇名下的产业。   清算了半日后,江顼发现他们一家四口,颇为招财。   先皇在世,私下里给江顼的产业,是按着皇子的规格给的。   木婉薇的嫁妆,是镇国公府,朝瑰公主府和朝阳公主三处齐齐办下,没有丝毫的添箱水物,全是实打实的良田好宅好店铺。   便是启哥儿和吉哥儿,年岁虽小。太皇太后也是开了自己的小金库,给各自名下挂了几百亩的良田……   最让江顼觉得好笑的,是从安庆王府分出来的那份家产。   江顼大方的将安庆王位让给了江枫,成为一家之主的江枫,也二话不说的将本应分给他的那份家产让给了江顼。不仅如此,还无视安庆王妃极为难看的脸色,另多加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店铺。   后加的那店铺不提也罢,每年不说盈利,只要不往里搭银子便算是赚。   而先前定好给江枫的那几处店铺,可实打实全是搂金揽银的好买卖。田地也是京郊旱涝保收的良田,就连一个看着不起眼,江顼在遗书中一扫便忘的一处小宅子,也是地处皇城边上,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便是江枫不得了安庆王位,只要他勤奋克已好好经营这些产业,不出五年,日子定是红火。   足见,安庆王妃的一副慈母之心。   而今这副‘慈母之心’,却是要变成现银,成为江顼和木婉薇前去江南的起步银两。   丘掌柜将书案上的帐册分类入箱将好,捋着长长的眉毛,慎之又慎的对江顼问道,“爷,那几家店铺卖掉也就算了,买卖没有稳赚的。可那处宅子和那些田地却都是站了好地界……”   宅院和田地是百年不动的产业,没有人嫌多。江顼在京都中的固定产业不少,总是要人打理,也不差这两处。   再说,现下青黄不接的季节,若是出手,难议个好价钱……   丘掌柜是多年的老帐户,向来不做赔本儿的买卖。如今江顼要卖宅田,虽不算赔,却肯定是不赚的。   江顼拍拍丘掌柜并不强壮的肩膀,笑了道,“不仅要卖,还要大张旗鼓的卖。”最好是去安庆王府的府门口喊上几嗓子,让安庆王妃听得真真切切的好。   看着江顼这副神色,丘掌柜算是明白江顼到底是何意思了。这回也不觉得可惜了,抱着放了宅契地契的小匣子乐呵呵的出府去了。   没出五日,江顼要卖那几处产业的事便经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安庆王妃的耳中。   安庆王妃听罢气得心都哆嗦了……   那几处店铺,她用心经营了五年才有了现下这般成果。那处占地颇佳的宅子,是几年前盐引案子过后,她看准时机花了大笔银子砸下的。还有那些肥沃的良田……   而如今,她几年的心血,竟是就这般被江顼给卖了……   安庆王妃心中不甘,有心暗地里将那几处产业买回来。可一看中公的帐面,额头一阵抽痛。   眼下公中的银财,能维持着安庆王府大面不衰已是不易。她自己手中倒还有些闲置银两,可那却是准备留给江彬出府独过时用的,动不得……   正在安庆王妃捂着阵阵抽痛的心口胡思乱想时,曾氏抹着眼泪儿登门儿了,为的是江嫣的亲事。   安庆王妃心中烦乱,皱着眉头训斥了曾氏几句胡闹!   老王爷这才过刚世几才日,府中白绸还为摘净,便想着给江嫣议亲?   又拿出司徒静为例。当年司徒静曾为她外祖孝三年,老王爷,可是江嫣的亲父。本着孝道,江嫣应该给老王爷守孝三年,才能再议婚配。   曾氏听罢一下子便火了,指着安庆王妃的鼻子便吼叫了起来。   江嫣今年已经一十七岁,若按着安庆王妃先前所说守孝三年,那江嫣就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   到了那时,江嫣可还是嫁得出去?便是有府邸愿意要,又怎会是好人家?   言罢放声痛哭,口口声声说安庆王妃忤逆老王爷。老王爷生前的信中写的清楚,几位庶女是都有嫁妆的。若江嫣嫁不出去,自然就没了那份嫁妆……   眼瞅着安庆王妃瞪着自己就是不松口,曾氏也不哭了。转身儿就往外面走,说要要带着江嫣回曾府,让江嫣的外祖父为江嫣做主议亲!   安庆王妃的心疾彻底犯了,江嫣的外祖父官是不大,可此事一闹出去,安庆王府还有何脸面可言?   要是答应了给江嫣议亲,那最少在年前,便要出一份不薄的嫁妆。门庭议得低些是省银两,可却丢亲安庆王爷江枫的颜面……   安庆王妃满心忧愁之时,木婉薇正在准备前去江南的事宜。   其实出了安庆王府,木婉薇去江南定居的心思也就不浓了,毕竟启哥儿和吉哥儿的年纪还小,不宜长途跋涉。   如今能勾着她去江南的唯一念想,便是木婉萝。听江顼说,木婉萝快要当娘了,临盆的日子在十月底……   在准备各项事物的同时,江顼同木婉薇还抽出时间回了次镇国公府。   镇国公夫妇对木婉薇还是那般亲热,镇国公将江顼叫到了书房中去谈话,镇国公夫人则拉着木婉薇聊天。   在听闻江顼和木婉薇有去江南定居的打算后,镇国公夫人满面惊讶,然后背着过身子抹了眼角的泪水。   柳纤雪几年不回来一次,柳纤灵远嫁狄国,生了个外孙她都看不到。木婉欣入国当了慧嫔娘娘,一年也见不上几回,就木婉薇这么个容易见到的,还要去江南了。   见镇公国夫人落泪,木婉薇心酸了。从镇国公府出来后,她对一脸心事的江顼问道,“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小六就回来,不在江南定居了?”   江顼回头看了木婉薇须臾,点头。   刚刚镇国公找他谈话,言说关边战事吃紧,劝他重新回到朝中任职,辅佐朱佶。江顼虽婉拒了,却觉得,自己可能是走不成了。   乘了半日的马车回到京郊府邸,江顼才在书房里坐稳,小尾巴从外面跑了进来,对他压低了声音道了句,“爷,今个儿咱们的人在府外抓了个形迹可疑的外番人,严刑逼问下,那人自说来自显国,现下,正在寻显国的十七公主殿下……” ☆、第 330 章 贤王     昏暗的密室里,江顼见到了那名显国人。   **着上身挂在墙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鞭伤。右胸上被挖下了一块肉,伤口不住的往下流淌着鲜血。   头低低的垂在胸前,看不出此人现在是死是活。   江顼沉着脸色在小尾巴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对负责酷刑逼问的单平使了个眼色。   单平轻轻颔首,从一侧的水桶里舀了几瓢凉水泼在了那个显国人的头上。   片刻,那个显国人嘴里发出微弱的**声,摇晃着头颅醒了过来。   单平上前扼住那个显国人的喉咙,狠声道,“将你刚刚说过的话,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上一遍。若有丝毫隐瞒,老子下一刀,挖的就是你的心……”   那显国人显然已是被单平凛冽的手段吓怕了,咽下两口吐沫后,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十九年前,朝阳公主从显国的帝都带着显国的十皇子和十五公主逃命出来,并不是孤身一人。身侧,还跟着十皇子和十五公主的奶娘宫女和两名身怀武功的太监,一共一行九人。   若不如此,朝阳公主以一妇人之力,怎能将一双女儿带到显国边境。   只是到达边境时,这九人在叛逆的围堵拦截之下,只剩下了六人。除去朝阳公主母子三人外,还有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   朝阳公主在过国界,被北元的将士认出后,那名身怀武功的太监趁乱逃了。   那名太监趁乱逃走后并没有逃回显国,而是一路跟随朝阳公主回京都的队伍后面。并且暗中同朝阳公主设下了用死婴替换下朝阳公主腹中孩子的计划。   换子成功后,那名太监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徘徊在朝阳公主的身侧,等待北元与显国最后的谈判结果。   若显国屈服,愿意接朝阳母子三人回国,扶持十皇子为帝,那这个被换走的孩子,就能跟着朝阳公主回到显国。   北元和显国的谈判,一谈就是半年之久。朝阳公主忧心,便让那太监将孩子安顿好,速回显国打探消息。   谁知那太监走了不到一个月,显国便传来皇室被屠杀殆尽,外戚揽权,调遣两万强兵压境的消息……   “……钱公公对朝阳娘娘忠心耿耿,当他身负重伤回到显国时,显国的皇室已经没了……”那名显国人喘息着道,“就在这时,两军阵前又传来北元皇帝下旨将十五公主祭旗的消息,紧接着,又是十皇子被祭了旗……”   在那种情况下,钱公公已经认定了朝阳公主会被北元的皇帝下旨处死。于是他在弥留之迹,对收留他藏身的,朝阳公主的挚友潘夫人说了朝阳公主生下了一位公主,求潘夫人寻了机会,将他藏在贫苦之家的十七公主接出,好生安置抚养。   只可惜,潘夫人并未如钱公公所想一样派人去北元接十七公主回来,而是将这个秘密一直压在了心底。   直到三年前潘氏一族自有了叛乱之心,才往北元京都派探子寻找显国十七公主的下落。   从当初钱公公安置十七公主的贫家一直追查到清心观,然后,断了线索。直到半年前,朝阳公主将清心观中的道姑们全都遣散,那些探子才最终确定了十七公主已同安平侯府的嫡姑娘换了身份,如今,已嫁给了安庆世子。   十消七公主寻到的息传回到显国后,潘氏一族打着复辟皇室的正义之旗,造反了。   江顼听完那个探子的话后,冷冷的问了一句,“然后呢,你们想要如何?在显国,公主可以称帝?”   在显国,公主自然不可以称帝。可娶了公主的潘家人,却可以称帝。这些探子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想要将十七公主带回到显国,然后,嫁给这次领兵造反的潘家人……   以前,木婉薇居在宫中,他们找不到机会。出了宫后,又深居在安庆王府内,他们同样棘手。   可如今,木婉薇却居到了这么个小小的院落中,所以他们开始动作了……   “……安庆世子爷,”那名显国人明显知道江顼的身份,“天下何处无芳草,只要您将十七公主交给我们带回,我们大人,自会寻上无数美女奉上。而且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打两位小公子的主意……若不然,只怕这小小的院子,护不住您一家四口的周全……”   江顼听罢笑了,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对单平轻声道了句,“问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安庆世子爷,你不必白费力气了。”那显国人又道,“十七公主是显国皇室最后的血脉,不论向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会将十七公主带回去。你杀了一批,我们再来一批,直到目的达成为止!”   江顼闻言停下脚步,暗咬牙关后,对单平道,“送他上路。”   在没抓到这个显国的探子时,江顼对回朝堂上任职辅佐朱佶,已是动了心思。   两人是从小长大,又是亲兄弟。眼下朱佶新登基便遇到边关战事,他没能在一侧干看着。   可如今,江顼只想在木婉薇的身世没被朱佶发现前,带着木婉薇逃到天边上去。   若不然,木婉薇会成为第二个了尘仙姑,启哥儿和吉哥儿的下场,不会给显国的十皇子和十五皇子好到哪里去。   出了密室,江顼没有回主院,而是将从安庆王府带出来的侍卫全都派出去,将整个江府严严实实的保护了起来。   然后,坐在书房里冥思了**。   木婉薇本以为江顼昨日傍晚出去后一直没回来,直到清晨时,才得知江顼一直待在书房里。   抱着早起的吉哥儿,木婉薇去书房叫江顼回房去休息。见**未睡的江顼满腹心事,木婉薇略思了下,轻声道,“江顼,你若是想回朝任职,那便去吧。江南,咱们什么时候去都行……”   反正也不想定居了,就是去看看木婉萝……   江顼抬头看眼前的**幼儿须臾,笑了,“说好了陪你去江南,怎么可以改变主意?你命下人简略收拾下箱笼,咱们三日后便出发……”   木婉薇听后一愣,“这么急?”   江顼点头,叮嘱了木婉薇只带应急之物后,起身匆匆出府。   木婉薇心中虽疑惑江顼的决定,可回到屋里后还是命秋锦几个着手收拾东西。因都是简略之物,到了傍晚的时候也便收拾齐妥了。   收拾完后,木婉薇问出去了一天刚回来的江顼,可是要进宫去同太皇太后和木婉欣辞别。   虽然不是再也不回京都,可到底是远行,要走个一年半载的。   江顼神色极累,闭上眼睛说想一会儿。这一想,便眯着了。   木婉薇没忍心叫江顼,也就任江顼睡去了,想着次日起来,再同江顼商量。   可谁知,木婉薇次日一早还未睁眼,江顼便被朱佶宣到了宫中。   金銮殿上,宣旨太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奉先皇遗诏,恢复了江顼的皇子身份,改名朱顼。   宣读完先帝遗诏后,又宣读了当今皇帝朱佶亲笔所写圣旨。   封朱顼,为贤王。 ☆、第 331 章 移府     江顼被封为了贤王,随着王位而来的,还有高宅阔府,良田百倾和数不尽的荣耀。   而这些荣耀,全部建立在先帝承认失德的那一份遗诏之上。   下了早朝,在文武百官恭贺贤王千岁认祖归宗后,朱佶将江顼叫到了勤政殿中。   命宫女摆上清酒小菜后,朱佶亲自提壶斟酒,对江顼笑道,“大哥,别走了……”   二皇子三皇子逼宫叛乱之时,朝中不少官员都受了牵连。重则抄家灭族,轻则举家流放。   如今朝堂之上虽不能说无可用之臣,可能在担当大任的同时又让朱佶放心的,却是少之又少。   眼下显国内乱,边关战事一触即发;两淮大旱,自冬日起滴雨未下;塞北贫寒之地流民作乱,侵扰的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江顼是何才能,朱佶比谁都清楚。他将江顼认回皇室,又封为贤王,无非就是想将江顼留在京都之中……   见江顼只饮酒不说话,朱佶又轻笑道,“大哥若不想为官,不当也罢……”   三指王爷一样无官无职,可在关键时刻,却是肃清皇室除去贪官污吏的一把利剑。   提起白玉壶,江顼给朱佶斟了一杯清酒,回笑道,“皇上,容为臣考虑几日。”   朱佶也笑了,举杯同江顼轻碰了下,道,“一个月。足够大哥移居贤王府,打理府事……”   江顼笑而不语,同朱佶小饮几杯后,起身告退。江顼临出勤政殿时,朱佶又在后面道了句,“若是大嫂得了空闲,让她进宫居上几日吧。欣儿和皇祖母都想得厉害,特别是皇祖母……”   自得知太皇太后中毒后,朱佶便一直派御医调理诊治着。可太皇太后的年岁大了,许多的清毒之法,她的身子都承受不起。   御医们仅能做的,也就是压制着毒性不让它过早发作。而今,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朱佶这几句话,落在江顼的耳中成了另一番意思。神思一顿,他道了句木婉薇这两日得了风寒,等身子好了,便让木婉薇进宫侍奉在太皇太后的身侧。   江顼回到府邸时,木婉薇正坐在书案前看拜帖。   木婉薇早起还未洗漱之时,这些拜帖便同雪花儿一样飘进府宅了。然后从那拜帖的只言片语上,她得知自已成了贤王妃。   一个贤字,足见朱佶对江顼有多重视。   在这种情境下,朱佶又怎会轻易放江顼出了京都远走江南?   所以,她认命的坐在这里看拜帖,按着拜帖上府邸的权势和平日里在京都中的口碑分了亲疏远近,给贤王府建立初步的交际圈子。   江顼走到木婉薇身侧,将木婉薇气呼呼扔到一旁的拜帖拿起来扫了一眼,左下角的落款是安平侯府的宇二奶奶。   “她寻你有事?”江顼放下拜帖,轻问了句。   “她寻我无事。”木婉薇轻颦柳眉,语气里透露出一丝恼怒,“她寻贤王妃有事。”   木婉薇倒不是气宇二奶奶,她是气安平侯府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下做做法。   自从木婉薇答应了给宇二奶奶走关系,让木宏宇免于牢狱之灾后。安平侯府便如寻到了敲开木婉薇这扇大门的敲门砖一般,凡遇到点儿过不去的砍儿,皆是要通过宇二奶奶的嘴来对她说上一说。   若安平侯府真的不再诋毁木婉薇的声誉,似表面上这般讨好也便罢了。可那些人却不知是何心理,在背地里将恶话说尽。   若不然,芍药落身于勾栏之事怎么会在安庆王府之中传开?   江顼笑了,道了句不理便是。   芍药从安庆王府回到庄子上没几日便被查出有了身孕,眼下吴文一扫往日萎靡,将芍药当个宝似的捧供了起来。如今两人乐呵呵的居在庄子上等待新生命的到来,安庆王府里的闲言碎语伤不到他们分毫。   至于安平侯府,已是败落。他们若是此时出手,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   木婉薇用鼻子哼哼了两声,这也是她一直当那群人不存在的原因。狗咬她一口,她不能返过去追着狗咬。   当然,若把她惹急了,不排除一棍子把狗打死的可能。   见木婉薇眼中的怒气消了,江顼将木婉薇抱到了怀里,把脸埋在木婉薇的脖颈中去闻她身上的香气,沉思了许久后,轻声道,“去江南的事延上几日……”   木婉薇眯着眼睛轻轻点头,这个决定她早就想到了。   江顼抬头,伸手轻碰了下木婉薇的脸颊,“等移居到贤亲王府,将贤亲王府规置齐妥后,咱们就出发去江南。”   木婉薇猛的睁开了眼睛,对江顼道,“江顼,他封了你王位,无非就是你想留在京都之中帮他。你若是出走江南,只怕……”   朱佶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就算江顼是同他自幼一起长大亲兄弟又如何?他怎么能容忍江顼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的意思?   江顼轻呼出一口气,道了句他心中有数后,起身出府了。   身为亲王,江顼移府自不会如从安庆王府搬出来那般随意。   江顼先是亲自去贤亲王府观看一番,看看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江顼这王位来的虽突然,这座大宅却是先皇在世时便开始命人修建的了。因此,崭新的府邸并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查完府宅后,又是请了移居的吉日,再后,又是命奴才们先行过去打扫,将箱笼之物运过去先行安顿。   搬府之事不用木婉薇去张罗,她要做的事是着人收拾箱笼,查点器具。再有,就是拟定宴客名单。   封王移居都是大喜之事,当然也少不了开了府宴宴请京中权贵。   木婉薇这么一忙活,日子就过去了半月有余,摘除了江府牌匾的府宅中也变得和他们没住进来之前一样空旷。   随着移府的日子越来越近,江顼也变得越来越忙碌。   在距离搬运贤亲王府还有五日的时候,江顼没有回府用晚饭。   木婉薇心中生出一丝慌乱,往日江顼在外被绊住脚步回不来,定会让小尾巴回来知会一声。可今日,竟是连小尾巴也不见了踪迹。   秋锦见状笑了,直道木婉薇多心。现下江顼是贤亲王,在京都之中谁不让着三分,不可能有事。   说着,命人将启哥儿和吉哥儿抱到木婉薇的房里同木婉薇玩。   陪着两个儿子玩一会儿,木婉薇的忧心果然减轻了许久。   可就在快要让奶娘们抱两个幼子回房去睡时,王嬷嬷突然神色慌慌的跑了进来,先是对木婉薇行礼唤了声王妃娘娘,然后说外宅那个方向不知为何传来喊打喊杀的打斗声。   不仅如此,寻夜的粗婆子还看到垂花拱门下流过不少血迹。   木婉薇听罢心中一惊,来不急细想,一边命人将启哥儿和吉哥儿抱到内室里去,一边命人去将主院的院门紧紧关上。   可还没等两个奶娘抱着启哥儿和吉哥儿跑进内室,两名提着刀,蒙着面的黑衣人突然破窗而进。扫近了室内一眼后,直直向木婉薇走去…… ☆、第 332 章 薇儿     眼见着贼人向自己紧逼而来,大惊失色的木婉薇回手将身侧小几上的烛台抓起,对那两个贼人比划了两下。   烛台上燃着的红烛落地,断成了几截。   她知道凭自己一已之力想同这两个贼人对抗,等于以卵击石。可在这种情况下,她却不得不殊死一博。   启哥儿看到陌生人闯进屋里,受惊之下,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吉哥儿年岁还小,被奶娘紧紧的记在怀中。可听到启哥儿哭后,也开始大声哭闹。   秋锦吓得腿都软了,看了木婉薇一眼后,咬着牙颤着手,将抱着两个哥儿,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奶娘推到了内室里,然后,惨白着脸色将身子挡在了内室的门口。   樱桃见状跑过来挡在了木婉薇的身前,抖着声音大问了一声两人是谁。   木婉薇一听孩子哭,心中更乱了。她将手中的烛台指向两个贼人,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和安庆王府可是有何过节?江顼,你们把江顼怎么了……”   话未问完,那两名贼人已是走到跟前,举刀将拦在木婉薇身侧的樱桃砍倒在地,只一招便夺了木婉薇手中的烛台。   然后一左一右驾起木婉薇,在满屋奴才惊恐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出了屋子后,两名贼人未架着木婉薇跳上了屋脊。借着月色,顺着高低起伏的屋顶向府外急奔。   木婉薇心急之下高喊救命,可才一张嘴,便被冷风呛得喘不过气来。别过头喘气的功夫,见两个人影从花厅方向的屋顶急行而来,眨眼便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两人没有蒙面,木婉薇只一扫便认出了来人是谁。一个是小尾巴,另一个,是近日来常长江顼的单平。   小尾巴一马当先,跑近木婉薇后右手一晃,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直直向架住木婉薇左臂的贼人刺了过去。   在那贼人闪身躲避时,紧随其后的单平拉住木婉薇被松开的左臂,一掌拍在了紧抓木婉薇右臂不放的那个贼人的胸膛之上。   那贼人一声惨叫,捂着胸口从屋顶上跌落下去。   单平回头见小尾巴同另一个贼人正纠斗在一起,吩咐木婉薇千万不要乱动后,纵身也跳了下去。   小尾巴和单平两人的武功在那两个贼人之上,几个回合的,便将那两人斩杀于刀下。   房下,单平收了弯刀,对小尾巴说了句送木婉薇回院子后,消失在一片阴影之中。   小尾巴则是收了身上的杀气,把滴血的长剑藏在身后,如平日里一样摸摸后脑,看着木婉薇笑了。   木婉薇已经被惊住了,除了被那两个贼人捉住虚惊一场外,还有眼前的小尾巴。   在她的印象中,总是一副笑脸的小尾巴就是江顼的随从,平日里跑跑道,驾驾车,牵牵马。她从不知道小尾巴会武,而且手起剑落,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尾巴则是看着单平离去的方向,暗暗骂单平奸猾。木婉薇被掳上房顶,是两个不知死活的贼人做下。此时若想毫发无伤的带下去,只能用抱的。   抱木婉薇下去……   虽然情况特殊,可小尾巴还是觉得自己这两只手长得有点不牢靠……   这时,木婉薇的目光则被不远处传来阵阵打斗声的外宅吸引。在小尾巴说要去寻个梯子来时,她拒绝了,任着性子,让小尾巴护着她去了临近外宅的那个屋顶,藏在了隐蔽之处。   外宅的打斗正是激烈,江顼带着几名侍卫,正在同一群黑衣人斗在一起。刀光闪现下,不时的有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看到江顼,木婉薇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刚刚那两个贼人出现在面前时,她以为江顼已经遭遇了不测。   眼瞅着黑衣人的数目越来越少时,外宅的一处院落突然着起了大火。火光冲天下,两个黑衣人架着一个女人跑出,大喊了一声找到后,跃过了丈高的院墙。   江顼挥剑打斗之中,大声吼叫了一声‘薇儿’后,砍杀一名黑衣人后,翻过院墙追了出去。   随即,不到片刻时间,外宅里黑衣人和守府侍卫全都番出了院墙,只留下几具体死透和没死透的尸体。   躲在暗处的木婉薇看得目瞪口呆,虽然离得远,可那两个黑衣人带着的女人她却极其熟悉。   那个身着自己平日服饰的女人,就是江顼曾经带到宫中,长得和她有八分相似,连腕上伤疤都一极其相似的女人。   小尾巴已经是后悔死了,眼瞅着人走光了,连忙寻了梯子来让木婉薇下了房顶,把她送回了主院。   木婉薇回到主院时,主院丫鬟婆子正进进出出的乱着。秋锦站在院门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道,“……可是寻到王爷了?王嬷嬷,这种时候便不要哭了,快让奶娘将启哥儿抱进去,把房门关好……樱桃……”   秋锦一声樱桃,让木婉薇的心揪了起来。她急急跑了几步,抓住秋锦的手问樱桃如何了。   被掳走前,木婉薇分明看着那两个贼人砍了樱桃一刀……   秋锦看到木婉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查看了木婉薇上下无伤后,言说樱桃没事儿。只是手臂受了伤……   小尾巴检查了主院一周,回来对木婉薇说了声放心,再不会有人来后,隐身退下了。   木婉薇回了主屋后,先是去看了樱桃的伤势,然后回到内室将不停哽咽的吉哥儿紧紧的抱到了怀里。   她心乱得狠,根本想不清楚这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江顼带着单平几人,一直追着那些黑衣人跑出了五里有余。   在那些黑衣人掳着那名同木婉薇极像的女人入了密林后,单平对江顼道,“爷,他们上当了,不用追了吧?”   江顼却是摇头,对单平道,“派人一直追,一直将他们追出北元,追到显国的境内。”   只有那些人不在北元境内停留,直接将‘十七公主’带回显国,他才能彻底放心。   单平点头,让身后的兄弟们加快脚程后,对江顼欲言又止的对江顼道出了刚刚两名贼人闯进主院,差点掳走了木婉薇。   虽然已经毫发无损的救回来了,却不确定那两名贼人有没有乱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江顼脚下一顿,咬牙骂了句暗中守护主院的人废物后,继续向密林里追去。   他费时半月才让那群贼人上上钩,若这会儿抽身回去,只怕要功亏一篑。 ☆、第 333 章 问吧     江府外宅中的大火烧了整整**,滚滚火光,映红了西边的半边天空。直到黎明时分,火势才稍稍见减,几处被大火吞噬的院落上空,滚起阵阵浓烟。   天一亮,贤亲王别院,因奴才打番烛台而走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都。到了下午,贤亲王妃因大火受惊而卧**不起的消息也扩散了开来。   京都之中几个平日里同贤亲王府相交平平的府邸纷纷递了拜帖,想要探视贤亲王妃。   可拜帖如何送进去的,又被如何送了出来。   守门的小尾巴回答的恭敬又有礼,贤亲王妃身子不佳,近期内要静心养身。贵府主子前来探望的好意贤亲王妃心领了,等贤亲王妃移养好身子,移居贤亲王府后,再请贵府主子进府品茶叙旧……   便是大火的次日,木婉薇的旧日婆母,如今的安庆老王妃,在亲自登门前来看望时,也是被小尾巴这翻话给搪塞了回去。   被一个奴才拦在门外不让进,安庆老王妃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若是放在往日,这般没脸她怎么会认?可如今,她心中不敢生出丝毫怒气,只言称木婉薇身子好些后,她再登门拜访。   坐回到马车上,安庆老王妃将手心中的冷汗,在绣了百合花儿的帕子上擦干净。   自江顼被皇室认回,封为亲王后,安庆老王妃没有一日不在担心受怕中度过。   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将自己嫁入到安庆王府二十几年间的事在脑子里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   镇国公为北元立下汗马功劳,连亲女都送出远嫁和亲。而今,不过是个公而已。安庆王何得何能,只治理了一次江南水患便被封了异姓王?   说明了,这安庆王位本就是先皇传给江顼的,江氏一门,不过是沾了皇子的光而已。   想明白思清楚后,安庆老王妃捶胸顿足的悔不当初。   当年太皇太后做主将她嫁给当时还是小臣的安庆王为妾,看中的是她的忠厚本分。可在生下了自己的儿女后,那忠厚本分在利益的**全然变成了算计和手段!   细思自老王爷重病无心年管府事这几年来她对江顼的每一次算计,安庆老王妃的心底便不由得阵阵发寒。   银财也倒罢了,可若真伤到了江顼的性命,别说安庆王位,只怕江府一门上下,都要掉了脑袋……   乘着马车回到安庆王府后,身子极虚的安庆老王妃躺在**榻之上起不来了。   赫嬷嬷站在她**榻前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将安庆老王妃离开这大半日发生的事同她说了。   半个月前,安庆老王妃先前因迫于压力,放出了要给江嫣议亲的消息。最初的几日,前来送来议亲帖的皆是朝中没有什么实权的府邸。   可自江顼被认回皇室,封为贤亲王后,前来送议亲帖的府邸门槛一个比一个高。   本来安庆王妃是将这些帖子压下不议的,可不知曾氏是从何处得知那些送来议亲帖的府邸都是哪家,竟是趁着安庆老王妃近来状态不佳,在两日前将江嫣的庚帖送到了那些议帖中最有实权也最为显赫的一家。   那位公子,是当朝正三品工部尚书韩语最小的嫡子,比江嫣小上一岁。   就在安庆老王妃出门不久,韩府老夫人亲自登门,将合过的庚帖送了回来,想要商讨何日纳吉,几何纳征。   江嫣的年岁不小了,这些事都应该张罗起来。最好是一年后出了老王爷的热孝,江嫣便能过门儿。   赫嬷嬷略略一说完,安庆老王妃皱着眉头捂着胸口,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韩家在京都之中是百年望族,给嫡子娶亲,又是聘的王府姑娘,出的聘礼可是会少?可现下,安庆王府哪里出得起与之相配的嫁妆。   若韩府真的显赫也便罢了,从留给江彬的产业中拨出一部份把江嫣嫁过去,也算是搭上了朝中显贵,对安庆王府百利而无一害。   可偏偏那韩尚书,在三皇子逼宫前同三皇子府的关系非常之近,还曾经沾手买官卖官之事。虽然不知先皇为何没有治他的罪,可他曾经是三皇子党的事实却摸杀不去。   如今韩尚书之官职几乎被皇帝提拔上来的几位侍郎驾空,他落马倒台不过是皇帝一念之间的事。   安庆老王妃心中明白韩府一门打的是何算盘,韩府愿意用的嫡子娶一个比自己年长一岁的王府庶女,无非是想着安庆王府是江顼的养身之所,江嫣是江顼看着长大的妹妹,若韩府能同安庆王府连上姻亲,许他这尚书之位会牢上几分。   可安庆老王妃心中却清楚,若皇帝真想处置韩尚书一门,江顼不会在皇帝面前求情半句。   界时,本就不堪一击的安庆王府……   捂着胸口在**榻上翻了个身后,安庆老王妃声音极其疲惫的吐出了两个字,报应。   她费尽心思掏空安庆王府,又寻人伪造老王爷的遗书,无非就是想让这个空了的王府将江顼夫妇压得翻不过身来。   而今,这种种算计,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   木婉薇并没有病,她身子虽弱,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两个贼人和一场大火,并没有将她击倒。   她受惊重病的消息,是小尾巴做主放出去的。   小尾巴不仅放出木婉薇身子不佳的消息,还阻止了木婉薇的行动。如今,她别说出了江府的院落,便是连主院也迈不出一步。   木婉薇问小尾巴为何将她拘禁在主院之中,小尾巴只笑不答。木婉薇逼问得紧了,小尾巴只回道,等江顼回来了,自会给木婉薇一个解释。   可江顼,却一直没有回来。   从她在屋顶之上,看着江顼大叫着‘薇儿’追随与她极像那个女人跳墙而去,到现在为止已是整整三天三夜未见人影……   木婉薇心中又慌又乱,三日来吃不好。她心中明白那个和自己极像的女人,是代替自己被捉走的。可想不明白的是,那些人为何要捉自己?   且不说他从未听说过江顼有寻事,便真是江顼的仇家寻事,又为何会放过她两个年幼的稚子?江顼明显事先知道此事,而且设下了桃代李僵一计,那为何不事先对自己言明?   再有,那两个贼人在带她走时,没有丝毫要伤她的意思。相反,神态中还带着些许恭敬……   到了移居贤亲王府的前一日,江顼终是带着满身疲惫回府了。   木婉薇心疼江顼连日来劳累,将心中的种种疑惑压在心底没有发问,而是命丫鬟们侍候江顼沐浴用膳……   江顼则是在洗清一身尘埃后,牵着木婉薇的手来到了书房。抱着她在腿上坐下下,轻叹道,“你想知道些什么,都问出来吧……” ☆、第 334 章 最后     江顼在见木婉薇前已是见过小尾巴了,所以他已经知道那一晚,木婉薇在房顶上看到了什么。   在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实施前,江顼想了无数个慌话来解释小尾巴为何拘禁木婉薇,并放出她病重不能见客的消息。   可那两个闯入的贼人和木婉薇亲眼看到的东西,让他的所有慌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戳穿。   书房里,夫妻两人沉默的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江顼环着木婉薇的腰,长叹一声后,干涩着声音对木婉薇说出了全部。   带着身孕回到北元的朝阳公主;道观之中两个女孩身份的调换;朝阳公主隐辱十八年将幼女养大的一番苦心;了尘仙姑如何炼制仙丹,让先皇所有的成年皇子都无法诞育子嗣;以及,现下显国国内的皇室复辟之乱和显国十七公主在这场内乱之中所占的重要地位……   说到最后,江顼的声音已是无力了。他把头抵在木婉薇的肩膀上,皱着眉头合上了眼睛。   这些日子来他太累了,不仅是身累,更是心累……   而木婉薇,已经被惊的愣在原地不会动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做不出丝毫反应。   江顼抬头,用握了几日剑而变得粗糙的大手轻抚上木婉薇的脸颊,轻唤道,“薇儿,你说说话。”   他这些日子来所筹谋的一切,无非是想同怀中**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将他们的孩子抚育成人。   木婉薇脑子嗡嗡鸣响,江顼的那轻唤,如飘在空中一样,就是落不到她的脑海之中。   大脑微微能思考问题后,木婉薇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自小如她如亲女的了尘仙姑果真是她的生母。   她,不是被安平侯府抛弃,连柳氏都心中忌讳,到最后都不肯抱一抱的孩子。她有人疼,有人为了能让自己活命而隐忍了近二十年……   不知为何,木婉薇心中生出了一丝欣喜,视线落到不知明的地方后,她挑起嘴角笑了。   江顼看着木婉薇嘴角的那抹笑意,心中升起一丝慌乱。他后悔了,他不应该将这些事说出来……   木婉薇却在笑后,对江顼问了句,“她呢?她是谁,去哪了?”   那个和她换了身份的,真正的安平侯府的嫡五姑娘呢?自己占了她的身份,那她又去了哪里?   闻听木婉薇开口说话,江顼高高吊起的心微微松下半分。将怀里的木婉薇往紧抱了抱后,说了安平侯府真正五姑娘的去向。   了尘仙姑将两个女孩的身份调换后,并没有为难那个孩子,而是将那个孩子也养在了道观之中。   木婉薇的道号叫上善,那个女孩的道号叫若水,两人,以师姐妹的身份一起长大。   木婉薇借了若水的身份回到安平侯府后两年,若水在‘机缘巧合‘下,认了京都中一户郑姓人家为亲,还俗挽髻,成了养在深闺之中的少女。   郑府虽朝中无官祖上无爵,却是世代的生意人家,家底很是殷实。   郑家老太爷的嫡次子自小病弱,娶妻后一直无嗣,只有一名过子。若水,便挂在了他的名下。   若水初入郑府的日子,过得也是坎坷,可却远没到几番生死两茫的境地。   十五岁时,若水嫁给了那名与她情宜相知的过子。一年后,诞下了一对孪生女儿。如今二房已是从郑家老宅分出去,一家六口举家迁到距离京都上千里的会城独过。   日子虽没在京都郑家时的富足,却也算是舒心。   唯一的不足是,在若水第二胎还是女儿后,她的夫君纳了一房贵妾……   木婉薇听罢后轻轻眯上眼睛,在脑海里搜寻若水的身影。两个年幼时的关系很好,若水总是追在她的身后叫师姐……   细细思来,若水的模样同木婉欣并不相像,记忆中那稚嫩的脸庞,似乎有两分木老夫人的影子……   江顼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木婉薇,细心的注意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在看到木婉薇的眼角缓缓流出泪水时,他抬起手指,轻轻把泪擦了下去。   可那泪,却越擦越多……   木婉薇抬头去看江顼,她连连哽咽,抖着嘴唇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江顼,你父亲,下旨将我一对兄姐祭旗,然后又杀了我的亲娘?”不等江顼回答,她又问,“然后,我亲娘,又炼制丹药,害死你父亲,害得北元皇室无嗣?”   江顼闭上眼睛轻轻点头,不敢直视木婉薇双眸中那难以言喻的悲痛。   木婉薇用袖摆擦净眼泪,从江顼的怀中挣扎了出去。她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回头对江顼道,“我,我想静静。江顼,我就想静静……”   江顼点头,任泪如雨下的木婉薇走出自己的视线。   给了自己半盏茶的功夫收拾心情后,江顼一声高喝将小尾巴叫了进来。他现在,对小尾巴满是怒气!   若不是小尾巴带着的那队侍卫无能,怎么会任两个贼人溜进主院。若不是小尾巴放任木婉薇,又怎么会让木婉薇看到外宅之中的情境!   小尾巴自知有错,进屋后没等江顼问,已是说单平的飞鸽传书到了。   这几日来,江顼带着单平和几名心腹侍卫,日夜不休的将那群显国探子撵出了京都近千里,并且,将对方屠杀得只剩下三人,护着‘十七公主’一路躲避前行。   回京前,江顼命单平便带着几名心腹在暗中跟着那四人,在那四人放松警惕时,出来吓唬一下,让他们没时间停下来探听京都消息,带着‘十七公主’一路逃串到显国境内去。   在看完单平的飞鸽传书,确定计划一切顺利后。江顼让小尾巴出去吩咐几位管事,着手次日移居贤亲王府的事。   小尾巴听后一愣,对江顼问道,“爷,现在奶奶的情况……”   木婉薇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宜移府。   江顼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让小尾巴将他的话吩咐下去。   木婉薇病中不能见客,为的是让那些可能还藏在暗中的显国探子,确认他们的十七公主已经被带走,称病不见客,为的是在顾及贤亲王府的脸面,不将贤亲王妃被劫走的消息外扬。   为了维持这个‘顾及脸面’的假像,江顼必须移府。   再者,若木婉薇‘病’得连半日的马车都不能坐的话,那这‘病’情可就要惊动宫中的太皇太后了。   只怕连朱佶,也要亲自过问……   届时,事情的发展,就不是江顼能掌控的了。   小尾巴离开后,江顼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直到日落时分,才往主屋里去。   进了内室,走到屏风处,江顼怯步了。他不想看木婉薇哭,可眼下这种情况,又不知要如何去化解。   暗暗咬了两次牙后,他终是绕过屏风,来到放下了**幔的**榻前。   没等他伸手去掀**幔,木婉薇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江顼……按你那会儿对我说的话。启哥儿和吉哥儿,是不是成了显国皇室和北元皇室,最后的血脉?” ☆、第 335章 丧礼     江顼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得不能自己的木婉薇,却不想,等着他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将**幔撂起后,江顼侧身坐在**榻上,对看着自己,眼睛肿的似个核桃一样的木婉薇道,“不全是……”   启哥儿和吉哥儿是显国皇室的最后血脉,却不是北元皇室的。   虽然朱佶和被禁足的四皇子、五皇子可能都不能生育了,可朱佶还有四位皇女。再说,还在江婷所生下的那个孩子。   一个月前,朱佶下旨,以谋逆罪将押在宗人大院近半年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处斩了。二皇子府和三皇子府被查抄封府,为显恩德,没要府中妃嫔性命,而是贬为庶人逐出京都,有生之年再不许回来。   江婷所生的那个孩子现在虽是庶民身份,可身体里流的,到底是皇室血液。   听完江顼的话,木婉薇垂下头,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既然是显国内乱是因为皇室复辟,那那些显国密探为何只抓她一个人,而没有打启哥儿和吉哥儿的主意?相比带一个会跑会跳的成年人回显国,带一个正在呀呀学语,事事不知的孩子不是更容易?   江顼抬手轻抚了下木婉薇的发髻,叹道,“因为复辟显国皇室,不过是潘家乱贼打的一个由头……”   扶持一个幼年儿郎为帝,潘家人在后面操控朝政的确不错。可却不排除幼年皇帝还没长成到娶潘家女时,就会有‘贤臣’测君侧,斩奸逆。   届时,潘家人的此番举动,便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倒不如直接将十七公主带回到显国,嫁与潘家人。潘家人即能以十七公主的名义复辟皇室,又能在复辟成功后辅佐公主打理朝政。   待十七公主生下带有潘家人血脉的皇子,显国的江山自然成了潘家的。   木婉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脸色变得更加不好。她无法想像真被带回显国,会过何样痛苦的日子。   江顼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将瑟瑟发抖的木婉薇抱到怀里,轻声道了句不用怕,那些显国密探已经把‘十七公主’带走了,再也不会回到北元来。   那个被带走的‘十七公主’,是被二皇子花费两年时间**出来的人偶,早已经丧失了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正常反应和能力。   这也是江顼让单平在显国密控后面猛追死打的另一个原因,他要让那显国密探没时间停下来发现‘十七公主’的不正常。   木婉薇听着江顼‘呯呯’糯 迷的心跳声,心安的闭上了眼眸。   曾几何时,她恨不得放光身上的所有血液,只因安平侯府让她痛恨到不能自拔。可真当知道自己并不是木家女,而是显国的十七公主时,她的神思飘忽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将她的心猛的抛到空中,任其随风飘荡,寻不到落脚点,也寻不到根系所在的地方……   直到江顼的身影显现在自己的脑海,她的心才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彼岸。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江顼是她的夫。不管她以前是木家女还是显国的十七公主,现在,她都是江顼的妻,启哥儿和吉哥儿的亲娘。   感觉到木婉薇的头在自己的胸膛上蹭了两蹭,江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一声‘你’字刚说出口,便见木婉薇抬起了左腕,将那道狰狞的伤疤露出来。然后,哽咽着道了句,“我们,要往前看……”   这半日,木婉薇不知道为她和江顼这复杂的关系落了多少泪。可在看到左腕上的伤疤后,猛然惊醒了。   她若不想明白了,会成为第二个杨林,会将自己和江顼推向更加痛苦的深渊。   狠狠擦掉眼角的泪,木婉薇对江顼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我们有启哥儿,有吉哥儿,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   先皇下旨杀死了尘仙姑,身为人女的自己痛苦万分。了尘仙姑害死先皇,身为人子的江顼又何尝好受了。   将心比心,江顼没有因这些记恨她,反而是处处为她谋划打算,她又有什么理由抓着仇恨不放。   将事情想明白了,木婉薇的心豁然开朗。   至于显国皇室,对木婉薇来说是个极其陌生的词汇。她自小生在北元,长在北元,对那个地方生不出一丝感情,也生不出那种国破家亡的悲痛……   唯一的联系,便是已逝的了尘仙姑。就连那一对被祭旗的兄姊,她心中的痛都是飘忽的……   江顼颇为诧异,他没想到木婉薇竟是只花了半日的时间便将这道心结给跨了过去。他都已经做好了不管木婉薇如何怨恨,都将她绑在身边的打算。   不理江顼的诧异,木婉薇坐直身子,问江顼接下来要怎么办。   如今那个‘十七公主’是被带回显国了,可难保不会被发现是假的,到时又来找自己怎么办?   这个,江顼早有打算。他看了木婉薇一会儿,道了句,“两个月后,当那位‘十七公主’到踏进显国境内,我会给贤王妃办葬礼。显国人并不知道有一个同你长得那么想像的人,只要贤王妃过世了,他们会对那个‘十七公主’的身份再信两分……”   就算潘家人最终发现那个‘十七公主’有假,江顼也不担心他们会将木婉薇的身份宣扬出去。   潘家人的目的是夺显国皇位,而不是将显国的大好江山向给北元。   不然北元皇室插手,出兵出力平定显国内乱,扶持启哥儿或是吉哥儿其中一个去做显国的皇帝,显国岂不是成了北元的附属国?   那时他们再回来抓木婉薇,江顼早‘悲痛欲绝’的带着**幼子远走他国。   两个月,只要再过两个月,他和木婉薇便能自由,再不为这些世俗世所累。   江顼的算盘打得极精,却没有事情变化的速度来得快。就在他们移府贤亲王府,木婉薇称病不到一个月,朝瑰公主突然过世了。   接到朝瑰公主丧礼消息的夫妻两人,双双愣住了。   身为人女的木婉薇,病得再重,也不能不出席朝瑰公主的丧礼。 ☆、第 366 章 池国     朝瑰公主过世,让江顼和木婉薇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出席朝瑰公主的丧礼,贤亲王妃还在贤亲王府中的消息必露无疑。而‘十七公主’一行四人,在单平几人的‘护送’下,还未行到显国边境。   若不出席朝瑰公主的丧礼,别说京都中人对木婉薇是何看法,便是木婉薇自己,也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虽是义母,可朝瑰公主这两年来对她的关爱,却丝毫不比镇国公夫人少。   揪心扯肺的思了半个时辰后,木婉薇将一个月来想不明白的事同江顼说了出来。   潘家人不过是想假借着十七公主的身份来夺皇位,既是那样,他们说谁是十七公主,谁不就是十七公主了?她自小长在北元,显国皇室又无人知道自己是何模样。潘家人何必费这般辛劳,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北元的亲王府中抢人。   就算自己同显国皇室的某位先祖长得极其相像,那现在他们带回那个女人,和自己有八分相似,全然可以成全潘家人的野心了。根本没有必要在得知那女人是假的后再回来捉自己……   江顼听轻声一叹,木婉薇想到的,他又怎会没有想过。就是因为想不通潘家人为何对真的十七公主这般执着,不远万里前来北元冒险抢人,他才会这般草木皆兵。   显国有无数的密探,可以死一批再来一批。木婉薇却只有一个,他禁不起任何的闪失。   抿着薄唇细思了一个时辰后,江顼不顾木婉薇哀求的眼神,让小尾巴对外放出,贤亲王妃因听闻朝瑰公主病殁,病情骤然加重,晕厥不醒的消息。   消息一经传出,京都之中有不少人在背地里暗暗唏嘘,言说木婉薇没有当王妃的命。   连逼宫那种大场面都见过了,却偏偏在江顼被认回皇室封为亲王后,让一场大火给吓得**病榻一月之久。   而今,便是连命都要丢了。   木婉薇这一‘病’,就是十月有余。因人是糊涂着的连**都起不来,自是不能前去参加朝瑰公主的丧礼。   在这期间,无数同木婉薇交好的人前来探望。有些,例如宇二奶奶,冯青莲之类的,都让小尾巴恭敬有礼的拦在了门外。   而似镇国公夫人和蓝城公主,便不是一两句话能打发的了。蓝城公主还好,感情本来就淡,略坐一坐,哽咽两声,叮嘱了丫鬟婆子们好好照料后便走了。   镇国公夫人,却是拦着木婉薇没有血色的手哽咽许久。轻唤了几声薇儿不见回应后,泪如雨下。   待镇国公夫人一走,面色惨白如纸的木婉薇扑到江顼的怀里哽咽落泪。不管镇国公夫人是因何原因视她为女,这些年对她的感情却都是真心实意的。   看着两鬓已经挂了霜色的镇国公夫人为自己哭,木婉薇心中难受的厉害。   到了朝瑰公主的棺椁运出朝瑰公主府下了葬的前三日,单平的飞鸽传书从边关飞了回来。   显国内乱已平,潘氏一族,已经被现下的显国皇室以谋逆罪打入天牢,等待处死。   而那三名显国密探带着‘十七公主’进入到显国境内,便被现在显国的皇室给截住。‘十七公主’这个前朝余孽被带到了显国的帝都,然后,在潘家几个领头人和无数朝官的面前,被赐了鸠酒……   看罢信上内容,江顼的剑眉高高挑起,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过了好一会,笑了,将提了多日的心稳稳放下。   ‘十七公主’死了,一心想借复辟皇室之名做乱的潘氏一族亡了,再不会有人前来北元追查木婉薇的真实身份……   接到飞鸽传书后的第二日,木婉薇的‘病’情稍稍有了好转。   在与江顼相交甚熟的御医‘诊治’下,她终是能下**走动。虽还病歪歪的,却能前去给朝瑰公主哭丧送行。   又‘诊治’了几天,木婉薇已是能坐着同前来看望她的镇国公夫人手拉着手说好一会儿话。   镇国公夫人很是高兴,她前一次来,几乎认为木婉薇挺不过去了。却没想几日时间,木婉薇的病情便有了这样大的起色。   在镇国公夫人起身离去时,木婉薇拉着镇国公夫人的手恋恋不舍,撒娇般的一连唤了好多声舅母。   镇国公夫人忍不住发笑,用指头点着木婉薇的额头轻声训斥,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竟还同个小女孩儿一般……   镇国公夫人的这般**溺,让木婉薇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若不是镇国公夫人那一日在她**前痛哭,她定是假死出京。可后来思量后,决定还是活着出去。不管以后会不会再回京都,最起码,镇国公夫妇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   此时的江顼,正在勤政殿中同朱佶辞行。   理由是要陪木婉薇去次江南。   不等朱佶问,江顼已是将事先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木婉薇的身子看似好了,实则时日已是不多。他曾承诺要带木婉薇出去走走,却一直没有实现。眼下,他想在木婉薇最后的日子里陪她去一次江南,连带着看看她一直念叨在嘴边的木婉萝。   朱佶思虑片刻后,答应了。   他知道江顼对木婉薇的感情,也确实听给木婉薇诊治的御医说过,木婉薇的身子已是油尽灯枯。   原因,是怀吉哥儿时太过劳心,早产本就难休养,偏偏月子中又赶上国丧,再加上病中遭遇朝瑰公主病殁之事,心力已是耗尽……   得了准话的江顼,没在京都再多做停留。带着妻儿同太皇太后,木婉欣,镇国公府一众相识相亲的人辞别后,匆匆蹬上了南下的马车。   江顼本没想这么快就带着妻儿离开京都,远走天涯。可就在朝瑰公主出殡的当日,他从江枫那里听说,被贬为庶民,驱逐出京都的江婷母子,死于匪寇之手。   京都附近,何来匪寇?便是有匪寇,又怎敢随意伤人性命?   江顼不敢乱猜江婷母子的死同朱佶是否有关,可他却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在京都之中停留。   自己妻儿的身份特殊,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驾着贤亲王府的马车南下八百里后,江顼带着妻儿包了一条渡船,沿着运河顺流而下。   就在江顼一家的渡船快到两淮时,三指王爷将两个严刑逼供过的显国人带到了朱佶面前……   听完一段曲折离奇的往事后,朱佶龙颜大怒,当即命人前去查看贤亲王府,并将往日给木婉薇诊治的御医传到宫中。   在得知贤亲王府只余几个年迈的嬷嬷看府,而那名御医早在十几日前便被太皇太后的恩准下告老还乡后,朱佶气怒得摔了手中茶盏。   盛怒之下,朱佶在派三指王爷南下围追江顼的同时,下旨削去江枫安庆王之位,并查抄安庆王府……   江顼在得知安庆王府被抄这个消息时,已是带着妻儿换了行装从水路改陆路,变换几次路线,换乘几次马车后,向远离江南的方向蜿蜒行进。   江顼知道朱佶是如何想的,安庆王府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他又将安庆王位让给了江枫,对那里的人、事、物感情自是深厚。   朱佶便将怒气发到那里,为的是让他心生愧疚。   可惜朱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安庆王府中的人是死是活,同江顼没有任何干系。同江顼有干系的,是坐在他身后马车里的**幼儿。   水路陆路的换行了近四个月,在成功躲过三指王爷的两次堵截后,江顼一家老小,终于来到了常年积雪的雪山山脚。   单平骑马先探,回来对江顼说再行两百里,跃过一座高耸的雪山,便是池国境内。   江顼闻言点头,将掀起一个缝隙的棉门帘放下后,对窝在一侧棉被里,皱着眉头,紧合着双眼的木婉薇轻声问道,“薇儿,你可是好些了?”   木婉薇的回答,是一口酸水吐到了自己手中的帕子上。   捂着胸口干呕了几次后,木婉薇掐指算了算来葵的日子,又想了想怀启哥儿和吉哥儿时的情景,然后回头对江顼肯定的道,“江顼,我应该是,有了……”   几个月了不知道,总之两人这一路上没闲着。   江顼听后神色一愣,眼中浮上一丝欣喜后,将木婉薇抱到怀里,轻声道,“薇儿,咱们打个商量。这次,生个女儿可好?”   木婉薇郑重的点头,她怀孕三次,不可能三次都是儿子!   江顼心情大好的笑了,对坐在外面驾车的小尾巴道,“寻个小镇落脚休息,让奶奶养养身子再走……”   小尾巴轻快的回了声‘得勒’,将手中的马鞭甩的山响~   【局结】 ☆、第 337 章 圈禁     遥远的雪山脚下,江顼并未如愿带着妻儿进入到池国境内。在雪山下的一座小镇略停留了三日后,他同三指王爷所带的人马再次狭路相逢。   这次,江顼一行人在三指王爷所带着近百名侍卫的围堵下,没能再似前两次一样侥幸逃脱……   在木婉薇的身孕满了三个月后,江顼一行人,随着三指王爷踏上了返回京都的行程。   江顼带着木婉薇从京都时离开时,是八月时节,桂花满头,枫叶渐红的时候。当他带着妻儿再踏进京都,已是兴和元年的阳春四月,太皇太后的棺椁,刚刚下葬……   虽近一年的时间无人管理,贤亲王府内却没有丝毫萧条。反而处处**,一片生机蓬勃的景象。   将带着六个月身孕的木婉薇安顿好后,江顼随着三指王爷进宫面圣。   勤政殿的书房中,江顼看到了朱佶。   近一年的时间未见,朱佶已经不再是那个初登帝位的青涩新君,如今,他成了一位真正的君王。   江顼高呼万岁,落跪行礼后,朱佶并没有让他起身。直到三指王爷将他这一年是如何对江顼围截拦堵之事如数禀报退下后,朱佶才微眯着龙目,将视线落在江顼的身上,不怒而威的问道,“你可知,你所犯何罪?又要受到何样的处罚?”   身为曾经太子党不可缺少的谋臣,江顼熟知北元律法。   隐瞒木婉薇的真实身份,骗朱佶木婉薇将死离开京都,全是欺君之罪。   按律,应当满门抄斩。更甚者,诛九族。   朱佶听江顼轻轻吐出诛九族三个字后,不由得笑了。诛江顼的九族,岂不是要将整个北元皇室都屠杀殆尽?   从龙椅上起身,朱佶走到江顼面前,又问道,“你可知,你坏了朕何样的好事?”   若他早知道木婉薇的真实身份是显国的十七公主,显国的内乱不会那么早就被平定,许,显国皇室的复辟,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儿。   在不久的将来,显国皇位上坐着的帝王,将会是北元贤亲王江顼的儿子……   可如今,打着复辟显国皇室旗号的潘家人被灭族。他手中空有两个带着显国皇室血脉的孩子,却没有合理的借口出兵显国,插手显国皇室内事。   江顼,让他失去了一个,可以用最小代价换来显国半壁江山的机会……   抿着嘴唇的江顼沉默不语,朱佶所说的,他都知道。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北元插手显国内乱,助显国皇室复辟成功的机会,渺茫到连一成都不到。   届时,启哥儿和吉哥儿,岂会保全性命?   坐回到龙椅上,朱佶眯起双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江顼轻声问道,“你说,朕应该如何处置于你,才能解了朕心中的满腔怒火?”   ------------------------   江顼一家一进入京都,深居宫中,平日里不问事事的木婉欣便知道了。   不过她没动,而是坐在宫殿中,命宫女摆了棋盘,自己和自己博弈厮杀。   直到出外探听的宫女传来消息,说朱佶已经下旨将江顼押入宗人大院后,木婉欣将捏在嫩白指尖的黑子放下了。   然后,命宫女抱了棋盘,跟着她去了勤政殿。   在偏殿见到朱佶后,木婉欣命宫女将棋盘摆上,对朱佶道,“哥哥,同欣儿下盘棋吧。”   朱佶挑眉之时,木婉欣言说这次不用朱佶让她三子。若她能下赢,就请朱佶答应她一个条件。   木婉欣的话虽未明说,朱佶也猜到她所求之事为何。心中略略一思,轻叹一声后同意了。   两人坐下后,一黑一白两色棋子,在棋盘之上厮杀起来。   这回,朱佶果真没有让木婉欣三子,而木婉欣,也将自己的全部实力拿了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在半个时辰后,黑子一方也是渐渐落败。   木婉欣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一抹细汗,在朱佶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后,她拿着黑子的右手轻轻发抖。把黑子握在嫩白的手心中,她语带祈求的问江顼,能不能饶了木婉薇的性命。   朱佶没有回答,用手指了指胜负将分的棋盘。   木婉欣闭上美眸轻喘须臾,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对朱佶轻声道,“哥哥,这盘棋,我一定要赢……”   换句话,木婉薇的命,她一定要救。   在朱佶诧异的目光中,面无血色的木婉欣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朱佶神色一怔,对木婉欣皱眉道,“你知道,她并不是你亲姐姐……”   早在派三指王爷去抓江顼一家时,朱佶便将这其中的缘由告诉了伤心欲绝的木婉欣。   木婉欣抖着声音回道,“没有她,就没有我……”   她自小是个痴儿,根本没有能力自保。若不是木婉薇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她在安平侯府中怎么可能安然长大?   不管木婉薇的真实身份为何,在木婉欣的心中,木婉薇是和她最亲的人。她谁也不许伤害分毫,便是朱佶,也不行。   “然后,你就用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朱佶,寒了声音。   木婉欣连连摇头,用手背擦了眼角滑下的泪后,轻声道,“不是我的命,是我们母子的命……”   她怀孕了,朱佶登基以来,后宫之中唯一一个受孕的妃嫔。   朱佶盯着木婉欣看了许久许久,将手中的白子扔到棋盘之中,冷冷道出一句,“你赢了……”   兴和元年五月初六,在木婉薇在贤亲王府中诞下她和江顼的第三个儿子时,朱佶将关在宗人大院中的江顼放了出来。   然后下旨,将江顼一家圈禁在贤亲王府中。没有皇令,不得踏出贤亲王府府门半步。   也不许外人进府探视,违者,斩!   接了这圣旨后,江顼心安了。他在回京都的路上,已是做下了一家被斩的最坏打算。   现下的结果,比他预料中的好上太多。虽然再无缘外面的天地,可有**幼儿伴在身侧,足矣。   木婉薇对被圈禁没有什么感觉,她自幼养在深闺显少出门,和现在的情况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遗憾,是江顼想要个女儿,她却又生了个儿子。不过还好,在生了两个小江顼后,怀中这个小小婴孩儿,终是有两分像自己了……   不能出府,将心静下来的夫妇两人,余下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抚育幼子。   启哥儿天资聪慧,三岁稚龄便识得百字。长到七岁,已是在江顼的教导下通读四书五经。   吉哥儿则是同启哥儿相反的性子,他不爱读书,偏偏喜欢武枪弄棒。五岁时,便能虎虎生威的武出一套江顼自创的拳法。   又过了一个春秋,待到肃哥儿长到五岁,能提起画笔在宣纸上做画之时,贤亲王府紧合了五年的府门,被传旨太监从外面敲开。   朱佶下旨,解除了对江顼长达五年的圈禁……   接下圣旨后,已过而立之年的江顼回头对木婉薇轻笑出声,“还想去江南走走吗?”   木婉薇指指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的明媚,“等女儿生下来,就走。”   【结局】 ☆、第 338 章 番一 (1)     兴和四年正月初十清晨,连着落了两日的大雪终是停下,多日不见的冬阳从东方升起,将一片银装素裹的皇城笼罩其中。   宽敞的暖轿,被几名小太监抬着,在红色的宫墙中稳稳前进,直奔东宫的长春宫而去。   暖轿里,一身华丽妆扮的镇国公夫人闭眸而坐。在她的对面,坐着的是一名神色略有拘禁的年经妇人。   待到轻轻摇摆的暖轿在长春宫宫门前落稳,镇国公夫人睁开了紧合的双眸扫了眼她对面的妇人。拉过那年轻妇人的手,她柔柔的笑了,“若兮,你不必紧张,慧妃娘娘人很好。”   被唤做若兮的妇人温驯的回道,“母亲,女儿知道了。”   镇国公夫人轻轻点头,拉着若兮的手下了暖轿,在宫女的带领下进了长春宫的正殿。   带着五个月身孕的木婉欣,已经在长春殿的西偏殿里等候多时。见到镇国公夫人进来,她柔笑着唤了声舅母。   在若兮守着规矩给她行了跪拜之礼后,她将美眸落在了若兮的身上,嘴角的一抹笑意消失不见。   上下左右一番打量后,木婉欣对在一侧已经落座了的镇国公夫人轻声道,“这便舅母认的干女儿?”   若兮不敢正视那个身穿华服,美的不似人间女子的慧妃娘娘。只守着规矩站到镇国公夫人的身侧,将头低下了。   一年前的腊月,她随夫君回郑家老宅奔丧,所乘的马车惊到了镇国公夫人的所坐的马车。在下车跪下赔礼请罪时,本以为小命休矣,却不想镇国公夫人十分和蔼。不仅不怪她,还请她去镇国公府上做客。   近一年的常来常往下,她终是在两个月前正式认了镇国公夫人为干母。   见镇国公夫人轻轻点头后,木婉欣挑起嘴角,伸手端过茶盏轻饮,不再说话。   镇国公夫人回头看了眼若兮,命宫女带若兮出去略转一转后,对木婉欣张口道,“欣儿,这是……”   木婉欣用帕子按了嘴角,回道,“我知道她是谁……”   木婉欣知道若兮是自己真正的亲姐姐,也知道若兮和镇国公夫人相遇,全是镇国公夫人一手安排。   可那又如何,若兮对她而言,不过是个陌路人而已。   镇国公夫人轻轻一叹,神色变得黯淡,眼眶红了,“这真是,造化弄人。”   木婉欣没有接话,在沉默沉默许久后,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对镇国公夫人问道,“三年了……舅母当真一点也没有打听到姐姐的消息吗?”   没等镇国公夫人回答,木婉欣落寞的轻笑一声,“定是没打听到……姐姐当年割腕寻死时,舅母也是没有探听到她的任何消息。那时,姐姐还是舅母的亲人,所居的,不过是小小安平侯府……而如今,姐姐只是我的姐姐,同舅母,再无什么关系了……”用帕子按掉眼角的泪后,木婉欣幽幽的又道了句,“……我打听到了,两个月前滑胎血崩,已是大限将至……”   镇国公夫人脸色变得惨白,用手捂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将脸上的泪痕擦净,木婉欣命嬷嬷去将若兮带进来,在脸上挂着疏远的笑同若兮闲聊了几句后,从挽月髻上摘下来一只华丽的累丝凤钗簪在了若兮的头上,当做见面礼。   道了句累了后,她命宫女送脸色一直不好的镇国公夫人和眼眸中带着欣喜的若兮出宫。   忆朵扶着木婉欣进了内殿后,忍不住劝道,“娘娘,您何苦逼舅太太?别说是舅太太,咱们这三年来不是也没打探出来丝毫的消息?”   木婉欣说的那个消息,是五日前无意中听来的。   可这话,能信吗?眼下木婉欣带着身孕,身子正弱,这番话定是有人故意编出来害木婉欣的……   木婉欣没有说话,抚着肚子坐下后,让忆朵出去将心腹太监小会子叫进来。   小会子进来后,将这五日来打听来的消息对木婉欣说了一干二净。贤亲王妃的确在两个月前血崩,这段时间,御医在贤亲王府中出入异常频繁。而贤亲王妃大限将至的话,最初是从刘贵嫔宫里流出来的……   木婉欣听后敛了神色,细细的柳眉皱了起来。刘贵嫔,表面上同谁也不亲近,实则早就是皇后的一条狗。   命小会子下去后,木婉薇沉默了许久。回过神后,爱怜的轻抚隆起的小腹,道了句,“皇儿,你哥哥帮娘救了你姨母一条性命。你,争争气,帮娘除去要害娘的人。若可能,再帮娘把你姨母救出来……”   守在一侧的忆朵听罢大惊失色。   当年,朱佶因为这事冷落了木婉欣三月之久。若不是后来木婉欣被陷害的差点流产,最后还不知会落得何样的结局……   镇国公夫人是含着泪出宫的,坐到回镇国公府的马车上后,忍不住哽咽落泪。   这三年来,她无时不刻不在注意着贤亲王府的消息。   可守在贤亲王府外侍卫是皇上亲派,只听命于皇上一人,她又有何法子?   若兮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镇国公夫人的神色,抬手将帕子递了过去。她不知道镇国公夫人为何落泪,更不知道宫中慧妃娘娘,对她的神态为何一直冷冰冰的……   镇国公夫人回到镇国公府不到次日,木婉欣动了胎气的消息传了出来。   听罢后,镇国公夫人再也坐不住了。顶着清晨凛冽的寒风,连件披风都没披就去了镇国公的书房。   话未说,泪先落。   镇国公夫人不说话,镇国公也知道她是为何而来。   江顼被圈禁后,镇国公曾试探着给江顼求了两次情。   第一次,朱佶没做正面回答。第二次,则告知了木婉薇的真正身世。   初闻真相后的镇国公,被惊到了。他万没想到,自己疼了多年的外甥女,竟是当年他‘护送’回京的朝阳公主的女儿。   想到朝阳公主,镇国公便想到当年从朝阳公主那里得到的半张忘尘丹的方子。   若不是那半张方子,他根本不会将刚落生才一个月的木婉薇送到道观中去,两个女孩儿,也不会被换了身份……   “老爷……”镇国公夫人哽咽几声后,抽噎道,“当年我去别院接薇儿回来,我问她真不认镇国公府这门亲戚了吗?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她不是不认,她是认不起……听了这话,我的心都被撕碎了……从那起,我就将她和欣儿当成了亲生女儿。老爷,那孩子,就快没了,你想想法子,让我再见见她,就一面也好……”   听罢镇国公夫人哭诉,刚将披风解下的镇国公又将披风披到了肩上,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我,再去求求皇上……” ☆、第 339 章 番一(2)     动了胎气,在御医的叮嘱下整日在长春宫中卧**静养的木婉欣,无时无刻不将目光盯在前朝,盯在勤政殿中。   当得知镇国公下朝回转镇国公府后,又神色匆匆的进宫觐见皇帝后,她将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把心腹宫女和太监都打发出去后,她躺在**榻上,抚着自己的小腹,看着眼前的安胎药默默发呆。   她等,等镇国公能说服朱佶。   就算是不能让朱佶下旨将江顼和木婉薇放出来,最起码,也能让镇国公夫人到贤亲王府去看看。   只一眼,知道木婉薇现下是平安的,她前一日不顾生死所做的一切,便都值了。   两个时辰后,出去探听的小会子回来了。   看了木婉欣一眼后,轻轻摇头,回道,“镇国公进到勤政殿后,才说了贤亲王三个字,便被皇上给打断了。皇上说,贤亲王的事,是天家的家事……”   话虽简,意却明。他朱佶身为一国的君主,要如何处理家事,还无需一个外臣置啄。   木婉欣垂下眼眸,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问道,“然后呢……”   小会子继续说了下去。   镇国公在听完朱佶那句话后无言以对,好在朱佶并未对这位位高权重的老臣动怒,转而聊起了边关之事。   眼下抚远大将军叶征年岁已高,朱佶有心将他调回京都,让抚远大将军叶征之子叶元顶替父位,继续率领将士驻守边疆。   谈罢此事之后,镇国公再次开口,请求皇帝允许镇国公夫人前贤亲王府探视一番。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木婉薇同镇国公府没有丝毫的关系,可毕竟是当成亲外甥女看待了十几年。   如今外面疯传贤亲王妃大限将至,镇国公夫人前去看看,并不为过。   这回,朱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说考虑考虑,然后让镇国公出宫去了。   听罢小会子的话,木婉欣怀揣了一丝希望。   让小会子出去后,她痛痛快快将面前已经热过三遍的安胎药喝到腹中,重新躺回到**榻上后,等待着朱佶允许镇国公夫人去贤亲王府探视的消息。   只是这这一等,便是近一个月的时间。朱佶如忘记了镇国公的请求一般,再没提过此事。   木婉欣满心的希望,渐渐的变为失望。就连在听闻刘贵嫔被朱佶降为嫔,禁足三个月时,脸上也没露出丝毫笑意。   又过了一个月,她心中慢慢升起了一丝欣喜。   足足两个月的时间都没听闻木婉薇病殁的消息,那便是说,木婉薇无事……   忆朵看着几日忧几日喜的木婉欣,不由得在心中着急。   木婉欣一直将心思放在木婉薇的身上,她这个自小陪她们走过来的人可以理解这份姐妹情深。   可如今,朱佶可是又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到长春宫中来。便是在听闻木婉欣动了胎气身下见红时,也不过是差了太监过来看看……   在这种境况下,木婉欣便是斩断了皇后的一只臂膀又如何?身为后妃,最重要的是拢住皇上的心……   听了忆朵的话,木婉欣沉声笑了。   在她痴她傻她只会事事不知的唤朱佶哥哥时,朱佶的心是在她的身上的。可当她将匕首抵在自己的小腹上,用行动证明自己不再是那个单纯到一无所知不能自保的痴儿后,朱佶,对她便不再似从前了。   先是疏远,再是冷落,便是后来和好,对她也无了远日的亲密感。   她现在是皇后之下,近百后妃之上的慧妃又怎样?   朱佶给的,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朱佶不给。不给她往日的深情,更也不给她姐姐的自由……   轻轻擦去眼角滑下的泪水,木婉欣让忆朵给她端安胎药喝。还好,她还有孩子。若这一胎是个女儿,她就是儿女双全。就算朱佶以后再也不到长春宫,再也不见她的面,她也能守着两个孩子过下去。   然后,华发。再后,孤老。若日子平顺,最后,会葬入妃陵,孤穴而眠……   端午节过后,木婉欣在长春宫中诞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   孩子诞下后,木婉欣极累的睡了。待到再睁开眼时,朱佶抱着孩子坐在**前。   五个月未见,她张张口,远日的一声哥哥含在口中,最后变成了一声皇上。   朱佶抱着幼子的手臂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刚生产过后的木婉欣。沉思了会儿后,轻声道了句他过几日再来后,起身离去。   木婉欣别过头,将眼中浮上的泪水眨去后,让奶娘将孩子抱来给自己看。小小的肉团,综合了她和朱佶的长相,是个极其漂亮的孩子。   朱佶所说的几日,是整整一个月。当他再出现在长春宫,是三皇子满月之时。   众妃嫔小庆离去之后,他命太监在长春宫的西偏殿中摆上棋盘,要身子刚好的木婉欣下棋。   木婉欣淡然坐下,将一盒子墨玉制成的棋子移到面前。   刚想落子,却被朱佶拦住了。朱佶对木婉欣问道,“从小到大,你为何只用黑色棋子?”   木婉欣一愣,看着嫩白手心里的黑色棋子眨了两下美眸,回道,“好看。”   “这次用白色的……”朱佶换了两盒棋子,首先在棋盘上落了子。   木婉欣捏着白子,突然不会动了。她的眼中只有棋盘上的黑色棋子,在她的心里,黑子才是她的,白子不是。   第一盘,朱佶照例让三子,可持着白子的木婉欣惨败。   第二盘,朱佶让木婉欣用了黑子,木婉欣依旧被杀的溃不成军。   第三盘时,朱佶对持着白子的木婉欣道,“这一盘棋,我依旧让你三子。你若能赢,我就放你姐姐出来……”   木婉欣本就慌了的心立马紧张起来,她看了朱佶一眼,捏着手里的白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香额上便渗出了一层细汗。   半个时辰后,木婉欣的神思渐渐不支,在朱佶接连落下几子后,棋盘上胜负即将分明。   木婉欣看着朱佶几次咬唇,捏着棋子的手就是落不下去。她不想输,她想救木婉薇出来,可如今……   心慌之际,朱佶抬手,悔了两步棋。黑子一经移位,白子立马显现出生机。   木婉欣眼中升起迷茫,朱佶为何会让她?   “这盘棋,三年前你就赢了。”朱佶轻声道,“就算你不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小腹上,我也不会让你输。”   三年前,朱佶答应木婉欣以一盘棋定胜负时,已是有了放江顼和木婉薇夫妇的心。不然,他不会只将江顼关进宗人大院。   他没想到的是,木婉欣竟是会用他们的孩子做为筹码威胁……   木婉欣脸色变得惨白,她看着白子已胜的棋盘不知所措。她只想救姐姐而已,只想救姐姐……   朱佶持起一颗黑子,又道,“你姐姐就是这黑子,而我,以及我们的孩子,是这满盘的白子……”   朱佶能允许木婉欣将木婉薇摆在心中第一位,毕竟没有木婉薇,就没有木婉欣。可他不允许,木婉欣屡次用他们的孩子来威胁他。   三年前是,三年后,也是。   将手中的黑子扔到棋盘上后,朱佶笑了,“你可知,为何我每次都让你赢?”许许等不到木婉欣的回答,朱佶叹道,“我会放了你姐姐,前提是,你要先学会输……”   朱佶走后,木婉欣看着满盘的棋子乱了心。   静静坐了**后,木婉欣看着眼前未收的棋盘轻笑出声。   何为输,何为赢?这些年来,她真的赢了?没有,从来没有过。她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赢过……   不仅没赢,她还输得一塌糊涂,差点一无所有……   陪着木婉欣**未睡的忆朵心中一惊,连忙问她怎么了。   木婉欣弯眸一笑,将黑白两子同时攥在手心里,“哥哥,还肯输我的棋。所以,我还有输的机会……” ☆、番二 初兰     夜色深深,风雪飘扬,寒风刺骨之时,我正蹲在朝阳公主府的小厨房中,用心煎熬一碗汤药。   我并不是厨娘,在最最开始,她是一名绣娘。   我六岁入宫,在尚宫局中学习宫规礼仪,为奴的本分。八岁被分到制衣司中,跟在白发苍苍,绣技绝佳的苏嬷嬷身边学绣活儿。   在我苦炼四年,学会锁绣,飞绣,织绣,苏绣后,成了朝阳公主的陪嫁宫女。   朝阳公主嫁的颇远,在外番,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   在被选为陪嫁宫女后,我开始跟着几名绣技超凡的绣娘绣制朝阳公主的嫁衣。上等的红绸布料,几十种长短粗细不一的绣针,上百种颜色鲜艳的彩线,无数的金丝银缕……   十几位绣娘废时五月后,嫁衣终是绣成。   那是怎样一件华美的嫁衣,便是现在,我还能清楚的回忆起来。   裙福上色彩斑斓的七尾凤凰,似要展翅翱翔一般,缀在凤尾的颗颗明珠,都似拇指肚一般大小。还有那大朵大朵的牡丹,用金银丝线勾勒了花边儿,花蕊,是用细碎的红宝石制成。便是牡丹花下的一片叶子,也用水晶点缀成了晶莹剔透,像是随时都会滚落的露珠……   我不仅记得那嫁衣是何样的华光异彩,我还记得及笄之年的朝阳公主,是何样的貌似天仙……   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翠,那欺霜塞雪的肌肤,似新出生的婴儿一般嫩滑。还有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永远如含着一汪春水一般。特别是笑的时候,似能将人的心给融化了……   肩膀被轻轻一碰,我猛的打了一下机灵。眼前年少时的朝阳公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药罐中沸腾起来的蒸蒸白气。   我回过神,将药罐里的汤药倒出,再利落的放到托盘上交给了小宫女。然后,领着小宫女去了内室。   内室的**榻上,年近四十的朝阳公主轻合着眼眸,似睡着了一般。   眼前的朝阳公主,因芙蓉养颜丸的功效,相貌停留在她二十五岁的年纪。虽还是以前那般美丽,却再没有了那能将人心融化的暖笑。   我依稀记得,当年貌似天仙朝阳公主在凤仪宫中试穿那身华丽异常的嫁衣,回眸一笑时,满殿的宫人,甚至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被惊艳了。   皇后娘娘甚至对皇上笑着说,朝阳公主若能是她的妹妹便好了……   那会儿年岁不大的我,哪听出了皇后娘娘话里的别样深意。看着那件嫁衣,我只有一个念头。   美丽的似误落凡间的仙子一般的朝阳公主,到了外番显国后,定是能得到显国君王的爱怜。   然后,生儿育女,安乐一生。   在宫中混迹了四五年,看尽后妃无数手段的我还算是有些见识的。可这见识,却极其浅薄。   所以,我只猜中了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尾。   显国的君王,的确对朝阳公主怜爱。   朝阳公主不会说显国话,他愿意以画表意。朝阳公主用不惯显国膳食,他恩准朝阳宫中可以食用北元食物,私下时,还准许朝阳公主穿北元的裙裳……   即便朝阳公主是外邦公主,身上流着北元皇室的血液,他依旧给了朝阳公主孩子。   十皇子诞下时,他对朝阳公主说这是我的儿子,而不是朕的儿子。十五公主诞下,还未满月,他便用朝阳公主的闺名给十五公主做了封号……   这近似纵容的**爱,在外戚造反,攻破显国皇宫时,被划上了休止符。   显国君王对朝阳公主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显国皇室的密宝交给她;最后一个举动,是让她带着儿女从寝殿下的暗道逃出皇城;最后一句话,是无论如何,保住我们的孩子……   可在被北元的将士认出后,要保住十皇子和十五公主的命,要何其艰难?   在北元皇上下旨将十五公主送到边关祭旗时,朝阳公主悲痛的已经不知要如何落泪了。她抱着十五公主远日穿着的小衣裳,一声又一声的叫十五公主的小名儿。   那泣血般的哭喊,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中,久久不去。   在十皇子同十五公主一样被送到边关祭旗后,朝阳公主已经呆滞了。   当时的朝阳公主坐在宫殿的抄手上,看着远处宫墙上的皑皑白雪,问我道,“初兰,你说,过奈河桥时,行儿会不会牵着洛儿的手?他是哥哥,一向疼爱妹妹……”   我含泪点头,那一年的十皇子虽才五岁,可在显国皇室败落后,却表现得异常的镇定坚强。   见我点头,朝阳公主低头落泪,言道她放心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朝阳公主哭,又或是说,是最后一次见朝阳公主真正的哭。   因为次日,朝阳公主便跪倒在皇上,那个将她一双儿女祭旗的皇兄的脚下痛哭流涕。   所说所讲,无不是让皇上留她一条性命。做为交换,她愿意将显国君王交给她的密宝,忘尘丹的药方双手奉上。   在保得一条性命后,朝阳公主挽髻出家,成了在清心观中一心清修,为皇上炼制忘尘丹的了尘仙姑。   了尘,了尘,朝阳仙姑最难了却的,便是尘世之缘。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十七公主。   那个我们花尽钱财买通医婆,用尽心思保下的十七公主……   “初兰,你在想什么?”   朝阳公主的一声轻唤,恍惚了神思的我再次回神。我抖着手,就是无法将药碗端到朝阳公主的面前。放到一侧后,我对她跪了下去,含泪道,“公主……”   朝阳公主看着我,轻声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芙蓉养颜丸虽好,却是极其伤身的……我为了能保持这副皮囊,服用了尽二十年……再说,如今我谋害皇帝的事已经败落……”   “公主,”我心生哀戚,握住朝阳公主的手道,“许还有别的法子,许,只要公主能将那忘尘丹炼制出来交给皇上……”   朝阳公主听后冷笑一声,轻咳了两声后,道,“别说我本就无心给他炼制忘尘丹,便是我有心,这丹在北元也炼制不成!”   抬头看了我一眼,朝阳公主继续说了下去。   忘尘丹是显国皇室上祖传下来的密宝。要想炼成,除去要找到药方上那些种种难寻药材外,还要到显国圣坛的密室里,用专用的炼丹炉炼制。   那圣坛里,不仅炼丹,还放着显国的传国玉玺。没有传国玉玺,谁也做不稳显国的江山。   这也就是显国的外戚夺权近二十年,显国依旧动荡不安的原因。   说到最后,朝阳公主轻轻一叹,语气里带了几分质疑和不信,“说来可笑,那圣坛的开启方法,竟是用显国皇室人的血……我说我不信,陛下还同我怒了。说他当年即位,便是用自己的血,开的圣坛,请的玉玺……”   话没说完,朝阳公主便陷入了沉思。我知道,她在想她的夫君,显国的最后一位君王。   过了须臾,朝阳公主在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呐呐道,“听说,她又有了……这都第二个了,看来,安庆世子是极其**她的。几年来,连妾室都不曾纳一个……”   我连连点头,“十七公主这些年,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当年十七公主因那丹药在宫中受委屈,便是安庆世子爷不顾身中顽毒,纵马百里来清心观中寻一清仙姑下山搭救。   那时两人虽还无半点关系,我却能看出安庆世子爷对十七公主的情宜不一般。   听我提到苦,朝阳公主的眉心皱了起来,神色变得更加黯淡。   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当年我们用半年时间,费尽心思将安平侯府嫡姑娘身侧的奶娘和见过两个孩子的道姑都打发掉,换了十七公主和安平侯府嫡姑娘身份,本意是想让十七公主有个尊贵的身份。   却不想,安平侯府,竟是那样一个内里污秽不堪的府邸,竟能让十七公主几次陷入生死。   许久后,朝阳公主皱着眉心长叹一声,对我伸出了手,“拿来吧……与其等着皇上赐死的圣旨,倒不如这样干干净净的走……”   我抖着手,将那碗毒药奉到了朝阳公主的手中。然后,闭着眼睛磕下头去,“奴婢,恭送公主殿下!” ☆、番三 双生     昏暗得无一丝光线的房间里,木婉柔蹲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睁大了双眸,伸出染了尘埃的右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摸身边的土地。   手一顿,嘴里轻轻的吐出一个四字。将拿在右手中的一颗珠子放到左手的手心里,继续伸出右手去摸……   她被关到这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已经整整五天。   一串珍珠手钏,三十五颗大小一致的珍珠,成了她安定神思的方法。   将第二十八颗珍珠拾起时,屋门处传来了一阵响动。随之,紧合的屋门被打开,一束耀眼的光线顺间照亮狭小的空间。   一张案几,摆在房间的最里面,上面放满了各色的美味佳肴和一杯清酒。在一副碗筷的右侧,还放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木婉柔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挡在眼前,然后,将视线落在了站在门口上的身影上。   逆着光,她只看清了那人妖娆的身段,却没能看清那人的脸。   可她却知道那是谁。   低下头继续拾散落的珍珠,木婉柔轻声笑了,“我的好妹妹,我只当,你不会来了……”   木婉晴提起裙摆缓缓走进,抬头将只在墙角铺了一**半新被褥的屋子打量一番。   又定定看了一身狼狈的木婉柔身上须臾,才带着一丝浅笑,柔声回道,“自小,我便最听姐姐的话。姐姐唤我来,我怎会不来?”   木婉晴回过头,同看管木婉柔的嬷嬷要来一只火折子后,将案几上的烛台点亮了。   那嬷嬷看了眼前长得一模一样,却已经是云泥之别的姐妹一眼,低头退下了。临将房门关上时,看着木婉柔冷冷道了句,“时间有限,快着些。”   木婉柔如没听到那嬷嬷的话一般,只将捏着一把珍珠的左手攥死了。她抬头去看木婉晴,扬眉道,“是啊,你自小就听我的话,我让你往东,你从为往西……”   她落生虽只比木婉晴早一刻钟,却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长姐。   从小到大,处处让着,时时**着,将木婉晴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让木婉晴受了丁点的委屈。   可最后呢……   木婉柔咬着牙,对木婉晴嘶吼出声,“你便是这样听我的话!自进了宫,便处处同我做对,抢走一切属于我的东西?”   木婉晴垂下眼眸,在摆放了食物的桌案前跪坐下来。   持起银筷给放于自己对面的碗碟里夹满吃食后,淡然回道,“姐姐,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本应该属于你的……入宫之初你没有得到贤贵妃的青睐,不是因为我抢,而是贤贵妃不给……”   贤贵妃是何等的人物,岂会因为一只水玉镯子就将两姐妹认错了?   不过是一个顺从听话的奴才,要比一个有自己的主意,并且野心勃勃的奴才好用又让人安心而已。   “然后呢,你就只顾自己高高在上,任我被宫中奴才欺凌不多看一眼?”木婉柔高声质问。   那段被人踩在脚低下的日子,木婉柔一辈子也忘不掉。   “所以你就借着我的身份,坐上前来接我的承恩辇夺我的恩**?”木婉晴返问回去。   因着这事,贤贵妃对她动了怒。若不是看在皇帝对她还有两分迷恋,只怕她早就被贤贵妃放弃,成了一颗弃子。   “于是,你做下手段,陷害我在徐妃的香料中下毒?”若不是被木婉柔早一步揭穿,她早在几年前就被下旨打入冷宫。   “那不是我做的!”木婉晴咬牙切齿的否认,又道,“所以,你不查清楚,便做局诬陷我做盅下巫谋害皇嗣,害我被降了位份……”   “后来你又在我的安胎药中下麝香,想害得我一尸两命!”   “你又何曾不是假心假意的将从五妹妹那里拿来的丹药送与我吃?”木婉晴放在案几上的手紧紧握成一外拳头,“若不是我早猜出了一分半毫,现在已是同良贵妃一样殒于非命!”   一模一样的两张俏颜,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变得两样狰狞。眼中流露出的目光,皆是带着满满恨意,恨不得将对方剜心吃肉一般。   对视须臾,木婉柔轻声笑了。她低下头继续拾珠子,对木婉晴问道,“你知道这是是哪里吗?”   不等木婉晴回答,她又道,“这里是冷宫,与冷宫一墙之隔的,便是泰昌宫……我在这里住了五天,每天夜里,都能听到无数的冤魂在哭。有在冷宫里枉死的,也有在泰昌宫中被陪葬的……冷宫和泰昌宫虽只一墙之隔,殁后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冷宫之中枉死,只会一条草席裹身,泰昌宫中被殉葬,却是进为嫔位,落葬帝陵。”   这些,都是这几日来,看守着她的嬷嬷一点点告知的。   木婉晴松开了紧握的右手,不明白木婉柔此话是何意思。   “我是不用陪葬的……”木婉柔抬头去看木婉晴,缓缓道,“我诞下了十二皇子,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不会让我去陪葬。可我,却要死在这里了……”   木婉晴将目光落在案几上的那道圣旨上。   那是赐死木婉柔的圣旨,一杯鸠酒,结束她的花样年华。   这道圣旨,除去赐死木婉柔外,还将木婉柔所诞下的十二皇子,交给了木婉晴抚养。   也就是说,现在还只是婕妤位份的木婉晴,在十二皇子被抱到她的宫殿后,会晋为嫔位……   沉默良久,木婉晴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了句,“姐姐,你安心上路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皇儿,视他如已出,不让他受了分毫委屈……”   言罢,抖着右手将那鸠酒持起,递给握着一把珍珠的木婉柔。   木婉柔沉声笑了,扬起手,没有去接鸠酒,而是将桌案上的一只瓷碗摔落在地。   碎瓷响过,紧关的房门再次打开,那个看守着木婉柔的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直直向木婉晴走去。   木婉晴惊慌的目光中,木婉柔抬头,吹灭了屋里的唯一光线的来源。   然后,在扭打声中泼洒出满手心里的珍珠,就如,泼洒出近二十年的姐妹情宜……   抖着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摸起,木婉柔泪如雨下。   如果她们姐妹不进宫,现下,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会不会已经寻了良人婚配,生儿育女?   会不会有一双长得相差不多的幼儿,在她们姐妹相会时认错了娘?   会不会在华发苍苍之时,如一起落生时一样再一起合目离去?   神思恍惚中,木婉柔仿佛回到了幼年。   安平侯府的荷塘池岸,只有几岁稚龄的她紧紧牵着木婉晴的手,在暮雨之中,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的走过……   当木婉柔拾起第十颗珍珠时,没有一丝光线的屋子里彻底安静了。她扔掉手里的珍珠,默默的坐了许久后,拉着木婉晴还带着一丝温度的右手,轻声道,“好妹妹,我会代替你,照顾好我的皇儿。不会让他受到分毫的委屈……” ☆、番外 四 (1)     余妈妈亲手端着两只茶盏出了茶水间时,一个年约**岁,长得胖呼呼的小男儿正在院落里骑“马”玩儿。   而那个“马”,正是余妈妈最小的儿子,眼下正在木二老爷身前儿当差的余众。   眼瞅着那小男孩手中的细柳条狠狠抽在余众的脸上,余妈妈抬高声喊了句,“余众,护着表公子些,莫要摔到了!”   余众连连点头答应,‘哎哟’一声后,左脸上浮显了一条血痕。他不敢去摸,在小男孩儿手中的柳枝再一次抽下去时,在石子地上爬得更快了。   余妈妈又瞅了一眼,在丫鬟将棉帘子挑起后进了屋儿。   才进外室,大姑奶奶木婉蓉满是埋怨的啜泣声便传了出来。   不用细听,余妈妈也知道这母女俩又在算银钱帐。自然,都是木二夫人欠木婉蓉的。   要说木婉蓉,在安平侯府的姑娘里是真正的头一份儿好命。   木婉蓉婚配之时,正值木妃娘娘难产而亡,先皇眷顾安平侯府时。所以婚配的人家,是京都之中既有爵又有权的怀南侯府。   怀南侯府的老侯爷,当时正担当着京都兵马司的总兵,奉皇命守护着皇城西北方向,很是有几份权势。   嫡大公子年纪轻轻就考取了进士被放外当了知县,只一任,又调回京都当了京知县……   有着这样的父兄,便是怀南侯府的嫡二公子陈庭只是个举人身份,木老夫人也是同意了。   木婉蓉嫁过去后也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她三年没开怀,却有个姨娘给她生了个哥儿过继在名下。后来过继的那个哥儿死了,她又两年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这样的红火日子,谁不眼羡?   只可惜好景不长。   先是在几年前买官案时,木婉蓉那个当京知府的大伯哥被牵扯之中。怀南侯府散了大半家财,才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只被罢官回家。   后是三皇子逼宫时,怀南侯守卫京都失利,让三皇子的兵马从西南方向混进京都。事后,怀南侯因失职被削去了爵位,革去了所有职务。   再后是新皇登基后,科举案有了论断时,木婉蓉的夫君陈庭寒窗苦读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上的三甲进士,被做废了。   虽后来朝廷补开了恩科让这些举子再次重考功名,陈庭却连首试都没能过。随后的两次科举,同样是名落孙山。   在一连串的打击后,陈庭没了求仕之心,转而去学做药材生意。可惜时运不济,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将他们这一房的产业都赔的差不多了……   余妈妈掀起帘子走进去时,木婉蓉正拿着帕子在那抹眼泪,“当年母亲落难,女儿大把大把往里扔银子时,可是连个犹豫都没打。如今女儿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母亲怎么就狠着心肠不看一眼?便是不看着女儿,也要看看您那两个外孙,眼瞅着老大都快十岁了,还有几年就议亲了……按着陈家现在的光景,别说是个小门小户家的闺女,只怕连个山野丫头都聘不来……”   坐在木婉蓉对面的木二夫人脸上挂着冷笑,眼中全是怒气。   当年她在中公捞的银子,没少往木婉蓉那里填。木婉蓉用来搭救她的那些银两,至少有一半是她当年给出去的。   再说,木婉蓉当年的嫁妆,可是迄今为止,安平侯府出嫁的姑娘们里最最丰厚的!   想着想着,忍不住冷言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看着几钱银子,竟是连孝道也不顾了……”   木婉蓉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帕子一甩,哽咽道,“娘这话,是不让女儿活啊。女儿何时说要当年搭救您的那些银两了?女儿就是再浑,也不敢做出那等不孝不义之事。女儿,不过是过得难了,想将当年母亲同女儿借去,给七妹妹办嫁妆的银两拿回来用用……”   木婉欣入太子府,安平侯府曾给置办了不薄的嫁妆。那时的安平侯府,哪还拿得起这笔银两。银子,是木婉蓉和木宏宇两家硬着头皮凑的。   虽后来木婉欣将那嫁妆给扔出朝瑰公主府了,木婉蓉出的那笔银子,木二夫人却没有还给她,而是留下私用了。   以前木婉蓉日子不算难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提。可如今,便是她不提,做生意陪到红眼的陈庭也不会不过问半分了。   提到这个,木二夫人沉默了。那笔搭救她的银子,她尚且能找到由头搪塞过去,可这笔,却实在是……   余妈妈适时的奉上茶盏,对木婉蓉劝道,“大姑奶奶,喝口茶吧。从小到大,太太是如何疼您的,您心里最是明白。若不是现下真没那份能力,太太怎么会看着您受难为?”   如今的安平侯府,相比木婉蓉的婆家,也就是多了个空头爵位而已。内里,早就空了败了落了。每年能撑着个面子不倒,已是不易。   木二夫人在一侧长长的一叹,将头别过去了。   以前她掌官安平侯府,是一个劲儿的从中公往二房的兜里搂。如今,却是一再的自掏腰包往上堵窟窿。   那番天差地别的心酸,旁人怎会理解。   木婉蓉没理余妈妈的话,静静的坐了会儿,用帕子抹了眼角的泪后,又道,“我知道母亲这些年这般苦,无非就是想着把侯府的大面撑下去,将这个爵位给父亲争回来。可是,这可能吗?”   当年木老侯爷离家时,对木家子孙说的清楚,在他离家两年后,让木家子孙自行去衙门报备他已经过世,再由木老夫人做主选了下一任的安平侯。   可如今,木老侯爷离家已经整整八年了!   这八年来,木老夫人没让木家子孙去官衙,更没往出选下一任的安平侯人选。   木二夫人,因着木婉蓉这几句话而暗暗咬牙了。   她这些年对木老夫人好吃好喝好侍候,恨不得跪在地上用膝盖当脚走,为的不就是让木老夫人将安平侯的侯印拿来?   “母亲,如今的二房,可还是有跟大房争的资本?”木婉蓉继续道,“虽然五妹妹和七妹妹已经被老太太在家谱上除名了。可京都中的权贵,哪个不看着她们的权势给大伯父几分脸面?老太太想的,不就是让大伯父回来继承家业,也好沾沾两位贵人的光?”   木婉薇这个贤亲王妃虽然被圈禁了五年,可放出来后,喜事却是一个接一个。   先是安然诞下了贤亲王的第四个儿子,后是她的长子朱启被皇上接到宫中同皇长子养在一起,再后是举家远游一年后归来,贤亲王被皇上招进朝中为官。   虽贤亲王百般推辞了,可皇上对贤亲王的看重,却是满朝皆知。   如今,贤亲王府,是京都中的权贵之首。别说正经八百儿的贤亲王妃木婉薇,便是木婉薇身侧的几个婆子,走出贤亲王府的大门,腰杆也比一个六品京官硬上几分!   再说木婉欣,先后为皇上生下两位皇子一位皇女,是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慧贵妃娘娘。   虽说二皇子是皇后娘娘所生,可眼瞅着朝中局势,只怕皇长子被立储的可能性最大。   这样大的光,别说木老夫人想沾几分,便是木二夫人也想?   只是她寻不到门路,别说两位正主儿,就是正主儿身边的奴才她也见不到。   长叹一声后,木婉蓉拉着木二夫人的手轻声叹道,“母亲,莫不如,就认了吧……”   言罢也不多坐了,起身带着自己的儿子回陈府去了。   木二夫人沉默了良久后,对余妈妈道,“你说,大丫头这话是何意思?”   余妈妈将木婉蓉未喝一口的茶盏收起来,道,“太太心思这般透亮,还想不明白大姑奶奶此番是来做什么的吗?”   要银两是假,劝木二夫人对爵位松手才是真。   木二老爷继承爵位,安平侯府依旧是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连维持脸面都困难。   可若是木大老爷回来继承了爵位,却是带回来了一丝生机。   安平侯府风光了,给木婉蓉带来的好处岂是木二夫人欠她的那几两银子。不仅是陈庭的生意会只赚不赔,还有他们一房在陈府的地位和两个儿子以后的亲事。   这就是当一个破落的侯府嫡女和一个势头正盛的侯府嫡女的区别。   木二夫人又怎会想不明白这些,只是她心中不甘!她三十年来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当上安平侯夫人!   如今离目标只差一步,让她放弃她怎会甘心?   再者,她对大房所做的一切,木大老爷知道的清清楚楚。若木大老爷成了安平侯,自己岂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只怕木大老爷继承爵位之时,便是二房被逐出木家之日…… ☆、番外 四 (2)     木二夫人沉思之时,余妈妈已是给木二夫人换了盏新茶。   看了几眼木二夫人的神色后,余妈妈在一侧轻叹道,“其实,大老爷没有这份儿心,不然,怎么会离府八年未归?”   木大老爷搬出侯府后并未远行,就在京郊安顿了下来。不到半日的车程,他却带着一双儿女八年没有再踏过安平侯府的大门。   “说到底,是老太太一厢情愿。”余妈妈把凉了的茶盏放到朱红色的托盘中,“不然,二老爷继承也就继承了,大老爷还会回来抢不成?”   说罢,余妈妈端着托盘出去了。   此时院子里已经安静了,丫鬟婆子们各归各处去上差。余妈妈把托盘递给一个小丫鬟后,站在回廊上扫视一圈,将正在往院子外面走的余众叫住了。   见余众脸上被柳枝抽得左一道右一道的没有一处好肉,从怀里摸出几个铜子塞过去,让余众寻个地方买瓶膏药上。   去小厨房看了看,见早起就炖着的燕窝好了后,余妈妈再次回了屋儿里,对木二夫人问是现在送到竹苑去还是一会再送去。   木二夫人正想着什么,好一会儿,对余妈妈招了招手,让余妈妈伏耳过来,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余妈妈听后脸色一变,愣了好半天后,点头退下,打发了一个信得过的丫鬟出府了。   当天晚上,木二夫人同往日一般去竹苑中给木老夫人请安,并,带上了熬制了整整一天的燕窝。   八年过去,木老夫人的中风已是好了许多。虽然右半边身子还是不能动,却是能含糊着说话了。面容丑得厉害,右边脸的眼睛是吊起的,就是睡着也要露出半个眼白。   身下淋淋的还是不干净,不再是红,而是似酱红一样的东西。   人瘦的厉害,往那里一躺,和一副骷髅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副身板,熬了整整八年。   每次木老夫人得个风寒暑热,木二夫人都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可木老夫人都顽强的熬过去。   木二夫人进去时,木婉月刚服侍着木老夫人用完汤药。   见木二夫人进来,冷着面容没有行礼,也未说一语,只拿着一本诗书坐在了**榻一侧的绣墩上。   科举案中,高浦远被盼了二十年的牢狱。现下,才过去了四分之一。   木老夫人的本意是不想让木婉月痴等着,可如今木婉月,就是想嫁,又有哪个府邸肯娶?   八年来,木二夫人早就习惯木婉月这副模样了。她心中明白,若不是木婉月日日在木老夫人‘侍候’着,木老夫人或许不会认定了要把爵位传给木大老爷。   若是以前,木二夫人只当没有木婉月这个人存在了,可今天,却出声主动打了招呼。三句好言没得到回应后,冷声唤了余妈妈来,让她带木婉月出去。   同时带出去的,还有屋子里另两个丫鬟。   木老夫人冷笑了,歪着嘴对木二夫人道,“你如今的威风,竟是耍到我的屋子里来了!”木老夫人半撑起身子,对着门外口齿不清的高喊道,“吕妈妈!”   木二夫人好整以暇的在刚刚木婉月落坐的绣墩上坐下,对木老夫人轻声细语的笑道,“入秋了,天寒,我让吕妈妈出去吃杯酒,一会再回来。母亲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对媳妇说……”   木老夫人躺回到**榻上,歪着眼了看木二夫人好一会,流着口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是想逼我要侯府的大印……我,我是不会给你的!”   且不说大房有嗣,只木二夫人又害死了她最疼爱的历哥儿这一条,她是不会将爵位传给二房!   “母亲,大伯是您的儿子,二郎一样是。”木二夫人语气凄凄的问道,“若大伯继承了爵位,可还会给二房一条活路?母亲就这般狠心,不顾念丝毫的母子情份?”   见木老夫人将头别到**榻里面不看自己,木二夫人收起了哀怨的神色,在脸上挂了一丝冷笑,对木老夫人哼道,“八年了,我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你,还花大把的银子给你找最好的郎中,便是块石头,也要捂热呼了。却不想,你当真是石头做成的心肠,一点也不顾念着我这几年来对你的好!”   “这是你们自找的。”木老夫人闭上眼睛,冷冷的撵人,“我累了,你回去吧!别惹我厌烦。不然我让月儿将你做下的那些丑事再次送到顺天府!如今没了晴丫头,我看还有谁肯为你说话!五丫头和七丫头,如今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提到木婉薇和木婉欣,木老夫人不由得恨得牙痒痒。   若不是木二夫人害死历哥儿,她怎么会认定木婉薇行克。若不是木二夫人要害柳氏腹中的男胎,木婉欣怎会被吓得痴傻?   如今,安平侯府最有出息的两个女孩儿,被她逐出了安平侯府。那无比的荣耀,同她再无一点关系!   “贤亲王妃和慧贵妃娘娘恨的岂止是我?”木二夫人轻击双掌,放声笑了,“是你要将刚出生的贤亲王妃溺死;是你任镇国公将她送到道观中不闻不问;是你任府中的奴才随意低贱于她;是你把她送到别院,又亲手从族谱上划去了她们姐妹的名字……”   木老夫人气得抖如筛糠,她艰难的翻过身子,扬起手想去打木二夫人,想将那张带着讽刺笑意的面孔彻底撕破。   可一抬手,就被木二夫人给牢牢捉住了。   木二夫人抓着木老夫人枯瘦如柴的手腕,挑眉笑道,“母亲,燕窝就要凉了,让媳妇侍候您喝些吧。”   木老夫人神色一症,歪着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敢置信,她一边往回抽自己的手,一边目露惊慌的问道,“你,你竟是想毒死我!”   木二夫人没有否认,站起身后只一手便将木老夫人按下了。   她一边将还烫着的燕窝一勺勺喂到木老夫人的嘴里,一边咬牙道,“以前,是我想左了。我想着好好侍候你,让你看到我是在诚心改过。届时,你便是再厌恶我,也会看在二郎的份儿上而把侯印交出来。却不想,你这般顽固!既是如此,我为何还在你身上花大把的银子?只要你死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将竹苑翻个个儿来找!”   木老夫人用力挣扎吼叫着,口鼻里全是燕窝。她不想喝,可那上等的养身佳品,却依旧顺着她的口腔流进喉咙……   将一碗燕窝喂完后,木二夫人松手了。她看着脸上身上满是污渍的木老夫人,突然就哭了,恶狠狠的大吼了句,“是你逼我的!如果当然你让我嫁给大郎而不是二郎,表姐不会死!历哥儿不会死!柳氏不会死!”   木二夫人是被木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在感情上,犹如生母……   木老夫人身子一顿,抬起苍白如鬼的脸去看木二夫人,就如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一般。   “不过,也无所谓了。”木二夫人拿起帕子擦了眼角的泪,掩饰了那一瞬间的失控,“不管你给不给我,我应该得到的,最后都会得到……姨母,你悉心培养了三个女孩儿,只有我,不负您所望,继您之后,成了安平侯夫人。您,是不是应该为我,为您自己高兴?”   木老夫人无心去为木二夫人高兴,回过神来,她使劲儿扣自己的喉咙。她不想死,虽然她年岁已大且百病缠身,可她不想死!   木二夫人抖着肩膀冷笑数声,转身走了出去。   在准备木老夫人的后事前,她要先命人连夜把竹苑彻彻底底的翻上一遍!   走到房门前,木二夫人看着明晃晃的外面一愣。她记得进来时,已经命人将竹苑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去别处了,外面不可能有人撑灯。   带着疑惑,木二夫人推开了紧合的房门。抬起衣袖遮挡须臾适应了光线后,放眼仔细打量了起来。   院落里,站了数十顺天府的衙役。皆是将右手放在腰间的配刀上,左手举着一枝燃着的火把。   站在这些衙役最前面的两个人,木二夫人都认识。一个,是离家八年了无音讯的木老侯爷,另一个,则是她打过多番交道的——顺天府尹。   木二夫人脸色变得苍白,膝盖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木老侯爷抬步走进内室时,木老夫人的嘴角全是鲜血。   她抬头去看同八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的木老侯爷,愣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嘶哑着嗓子道了句,“你,回来了?”   木老侯爷点点头,撂起袍摆在**榻边上坐下了。看了一眼似鬼非鬼的木老夫人,他轻声道,“我没想到,我们再相见,会是这番情景。”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恶事做尽的妇人,是何等的花容月貌!他只一眼,便迷恋上了,然后不顾父母阻拦,定要娶回安平侯府做妻!   木老夫人轻咳了两声,睁着一歪一正的两眼看了木老侯爷好一会儿,又继续去扣喉咙。她不知道毒会何时发作,她要尽快将那些燕窝吐出来……   木老侯爷,则是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纸,轻轻的放到了木老夫人的面前。确定木老夫人看到了,轻叹一声道,“这封休书,我晚给了你四十几年……我一直想不明白,论才学,论相貌,论人品,我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你为何,为何要……”   木老夫人看罢休书,轻笑出声。满嘴的鲜血,喷溅在泛黄的纸页上。   撑起头看了木老侯爷一眼,她将头又垂下去,继续去看那封四十几年前写下的休书。   久久等不到回答,木老侯爷也不再纠结了。将放于袖摆内的双手握紧后,他问出了徘徊在心中几十年的问题,“你明白的告诉我,大郎,二郎,三郎,到底哪一个是我的儿子?”   木老夫人用左手擦了嘴角的血,扬眉对木老侯爷回道,“他们,都是木家的子孙!”   不管是木老侯爷的,还是木老侯爷庶弟的,他们都姓木!   木老侯爷回过头,定定的看了木老夫人好一会后,释然笑了。他起身走出去,将一个十三四岁,相貌清秀的少年郎从外面领了进来。   让那少年郎跪下对木老夫人唤了声母亲后,木老侯爷轻声道,“可还是记得他?他是明哥儿,香姨娘的孩子。过几日,我会开祠堂把他挂在你的名下,记成嫡子。以后,他就是安平侯府的世子……”   说罢,无视木老夫人大惊失色的面孔,拉着明哥儿的手走了出去。   一老一少站在秋风瑟瑟的抄手回廊上,木老侯爷一脸正色的对身侧的幼子道,“明哥儿,父亲要对你说一句族训。从此后,我木家子孙,男,不娶娄氏女,女,不嫁娄姓男。违者,逐出木氏一族!”   明哥儿郑重的点头,“父亲,孩儿记住了!”   木老夫人的葬礼办得并不隆重,只有沾亲带故的几个府邸前来悼念了一翻。   木老侯爷甚至没有给娄家下丧帖,当娄家得知木老夫人已经过世时,已是半个月后,木老夫人的棺椁早已下葬。   几个娄姓男子上门讨个说法,被着手整顿府务的木老侯爷命家仆乱棍打了出去。   一个月后,当香姨娘将内宅的事物都接手后,余妈妈跪在了她的面前,抖着双手,接过了用‘卖主’换来的三张身契约和五百两银票。   香姨娘挽留,她初接手府中事物,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余妈妈却无论如何也没答应,将身契在怀里揣好后直奔了后脚门儿。   后脚门儿处,府中的新管事正在往外打罚奴才。人牙子在其中挑挑拣拣,凭着年纪老小和姿色估价。   吕妈妈搂着身侧嫁人又死夫的黄鹂,对管事和人牙子求道,“让我们在一起吧,让我们在一起吧。”   人牙子却一脚把吕妈妈踹开,骂道,“丽春院是小娘们儿卖笑的地方儿,要你个老白菜干甚,滚!”   余妈妈低着头一眼未看,跨出脚门儿后匆匆向一条胡同拐去。胡同的尽头,余众赶着一辆驴车正等在那里。待余妈妈爬上驴车后,同早坐在里面含羞带笑的如意搭了一句话。   余众一甩鞭子,驴车行驶了起来。   拉起如意的手,余妈妈掀开驴车最后看了一眼安平侯府的方向,心中酸楚的抹了眼角的泪。   她何曾想叛主求财?实在是木二夫人做事没有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当年木二夫人入了顺天府大牢,被拉出去顶罪的,不止是许河一家五口,还有余妈妈的男人和长子长媳。   本来木二夫人同她说好了,会给余众除了奴籍。可如今八年过去,竟是连提都没提过一次。   同为奴才,她看看张成家的那个已经中了举人的儿子,再看看自己家这个被人当驴做马的,心中怎会不起一点波澜?   还有如意,木二夫人明明知道如意和余众情投意合,却硬是要将如意许给吕妈妈那个脑子不灵光的孙子,只求吕妈妈能在木老夫人面前给她说两句好话……   驴车行到主街道时,突然被人群堵住了。余众跑下去看了会热闹,回来对坐在车上的余妈妈道,“是几名衙役在押犯人。娘,如意,你们猜是谁?”不等余妈妈回话,余众又道,“竟是大姑奶奶和大姑爷……”   余妈妈没有回话,而是将窗帘掀开往外看。   眯着眼睛往人群里看了须臾后,在看到陈庭和木婉蓉后,余妈妈冷笑了一声。那一日木二夫人让她吩咐人去买药,她故意让丫鬟去陈庭所开的药铺上去买的。   收回目光,余妈妈将窗帘放下,催促外面的余众道,“儿子,快着些,咱们安了家,好给你和如意拜堂!娘可是急着抱孙子了!” ☆、番外 五 姚桐 (1)     我叫姚桐,是鼎鼎大名的燎云山姚家寨的大小姐!   我爹爹叫姚谦,是姚家寨的总把头,换做民间老百姓的话,就是土匪头,胡子头,第一把交椅……   总之,就是整个姚家寨属他最大就对了,谁见到他都要叫声大当家的。   身为他唯一的女儿,我在姚家寨中的地位如何,是可想而知的!   可现在,我却非常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凭什么大哥和二哥能去练武场学习姚家拳,我就不行?凭什么大哥能学剑,二哥能学枪,我却只能跟在美貌娘亲身边捏着小铁棍在布上扎窟窿!   没错,那是叫绣花儿,叫女红!可我就是不想那么叫!不想!   爹爹好声好气的劝我,说因为我是女孩,所以我要学绣花,哥哥们是男孩,所以要练武!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更加生气!   我那大当家的胡子头爹爹和我那被抢来当压寨夫人的美貌娘亲,给我生了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眼下美貌娘亲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听山寨里那个白胡子爷爷说,可能还是个弟弟!   生了那么多,都是男孩!凭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偷懒,让我成了女孩!   面对我愤愤不平的质问,爹爹的脸,变成了厨房里水盆里泡着的那个猪肝一个颜色。   我舔舔嘴唇,饿了。   为了抗议不能去武场,我中饭没吃,在屋子外的树墩上坐了半个下午。虽然后来二哥哥偷偷送来了两块糕点,可那顶什么用?   本大小姐今年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儿,两块哪里够?   面对爹爹的无言以对,我冷哼一声别过脸,咽口口水不再去看‘猪肝’。明明就是他们不对,把我生成女孩就不说了,居然还不让我去武场!   这简直就是,就是……   杨伯伯说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叔可忍婶不可忍!   正硬气着,爹爹突然起身了,速度极快的退到了距离我一丈之外。   我心中一个机灵,回过头向身后看去。   身后,一个美的似画上人一般的女人,正板着俏脸,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向我急急走来!   没错,这人就是我的那美美的娘亲!   我不怕爹,不怕哥,不怕寨子里的三叔二大爷,独独怕我这脾气异常火爆的亲娘。   不敢再去细思,我跳下树墩,捂着耳朵就往山上跑!要是被捉到,那根扎毛红翎毛的鸡毛掸子非招呼到我的小屁股上不可!   身后,美貌娘亲将鸡毛掸子打在树墩上,怒吼道,“姚桐,你再敢跑一步,我非剥你一层皮不可!姚谦,还不把你女儿捉回来!”   听了这话,我跑的更快了。   我刚刚说错了,姚家寨里最大的不是我爹爹,而是我娘亲!我娘亲的话,对我爹爹来说堪比圣旨。   一个晃神儿,我被捉到了。不过不是我爹爹,而是杨伯伯。   杨伯伯最疼我了,躲在他的身后,我声声血字字泪的对我爹爹控诉,山下那么多漂亮姑娘,为什么独独捉了我娘回来当压寨夫人!   还是侯府嫡小姐的,看那番模样,可要比四叔家的四婶娘还要泼辣!四婶娘再生气,也不会叫嚷着拔了她女儿的皮,最多就是抽把小堂姐倒吊起来抽几鞭子而已!   杨伯伯听完这话笑了,抱着我来到我娘面前,道了句,“婉萝,桐儿还小……”   我躲在杨伯伯的身后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才几岁!我敢打赌,美貌娘亲在我这样大的时候,绝对没有我跑的快!   娘亲还是很卖杨伯伯几分面子的,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扔掉,说了几句我不懂事后,伸手把我抱了过去。   危机解除,我笑嘻嘻的窝在娘亲怀里使劲的蹭了蹭。娘亲的身上永远都香香的,我特别喜欢。   爹爹和杨伯伯到屋儿里谈事去后,娘亲将我交给了轻声训斥她不应该对我太过严厉的外祖母。   外祖母是在娘亲生下二哥哥后来到姚家寨的,爹爹自幼便没了母亲,便将外祖母当成了亲娘那般去孝敬。   外祖母拉着我的手,带我去小厨房的小竹桌上吃饭。菜是我最喜欢的溜猪肝,还有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伸手抓起一块猪肝塞在嘴里,我嘿嘿笑了。菜是娘亲亲自下厨做的,好好吃。   据爹爹说,娘亲是遥远的京都中,一个名门望府的嫡姑娘。后来不知道为何,就流落在外了。我觉得是贪玩淘气,我贪玩起来就乱跑,不过不敢跑远,只敢去后山。   娘亲在外的段日子很苦,四处颠簸。所以自小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她就学了一手的好厨艺。   至于遇到我爹,是因为杨伯伯。   杨伯伯是娘亲的表哥,在娘亲流落在外时,便托人脉比较广的爹爹去找。   结果,爹爹追着娘亲从江南到塞北再到雪山,一共耗时两年之久。就在娘亲收拾东西想再去别处时,爹爹把娘亲给抢回姚家寨了。   别看两人已经认识了两年,打过交道无数,可真的是抢!   据寨子里的一个老婆婆说,爹爹把娘亲抢回到姚家寨的当天就强行拜了天地。我美貌娘亲那个哭啊,泪水差点将上百年没遇到过山洪的姚家寨给淹了。   后来爹爹是怎么把娘亲哄好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十个月后,大哥哥出生了。再后,是二哥哥,再再后,是我,再再再后……   没准我还能多几个弟妹。   我把小肚子吃得滚圆后,晃悠着小脑袋进屋儿了。往爹爹的怀里一坐,打了个哈欠后合上了眼睛。   我不困,就是眼睛有点儿睁不开。   这会儿,娘亲正在说话,柔柔的声音特别好听,“杨大哥,你说小五已经被放出来了?那她现在如何了?”   这个‘小五’,是我的五姨母。娘亲每次提她,眼睛里都要带着泪花。   娘亲说,五姨母,是她这些年来最最最最想念的人。   我曾问过娘亲,既然那么想,为何不给五姨母写封信捎回去?   娘亲说她不敢,说怕被抓回去。   这话,听得我糊涂了!娘亲是被爹爹抢来的,若是被人带回京都,应该是‘救’,而不是‘抓’吧!   再后,娘亲彻底安顿下来想联系五姨母时,五姨母被一个叫皇上的坏人给关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娘亲痛哭不止。然后,不足九个月的我就提前落生了。   我一直觉得,我是女孩不是男孩,可能就和这个有关。时候儿不到,所以……   杨伯伯说完那人乩皇上的坏人在一年前把五姨母放了后,我听到娘亲笑了,很开心的那种。   我睁开眼睛去看,却见娘亲正拿着帕子按眼角……   这到底是笑呢还是哭呢?   擦了眼角的泪后,娘亲对爹爹说她要回京都,要去见见五姨母。   杨伯伯和爹爹几乎是同时说了不。   爹爹的目光,落在娘亲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杨伯伯则轻声道,“薇儿生产后,已经同贤亲王去江南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京都……”   双重劝解下,娘亲放弃了回京都的想法。杨伯伯将事说完后,也未多留,起身出寨了。   杨伯伯走后,爹爹和娘亲的话多了起来,都是关于杨伯伯的。   杨伯伯叫杨林,据说曾经和五姨母两情相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上。可后来因为杨伯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五姨母便再不理他了。   杨伯伯一直很用心的在弥补改错,想让五姨母原谅他,两个人重新开始。   可就在五姨母的舅母同意见杨伯伯时,南海却传来我的外曾祖父受困的消息。外曾祖父对杨伯伯是有过救命之恩的,杨伯伯便马不停蹄的赶去南海搭救外曾祖父了。   等杨伯伯带着奄奄一息的外曾祖父回到京都时,五姨母已经许了亲事,连婚嫁的日子都定了。   听说还是那个叫皇上的坏人给做的主。   果真是坏人,不然杨伯伯和五姨母有**终成眷属要有多好!   那样杨伯伯就能时不时的带着五姨母来看娘亲,娘亲也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着几个小玩意落泪了。   再后,杨伯伯便一直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他身上有一个被他当成宝贝的小锦袋,我曾经偷偷打开看过,里面是几块碎玉。   爹爹和娘亲总商量着要给杨伯伯娶个杨伯母,可杨伯伯却一直无意,往往是这边事儿还没开始张罗呢,那边儿人已是走到百里之外了。   自杨伯伯来过后,娘亲将想和五姨母聚聚的话挂到了嘴边儿。爹爹一千一万个答应,言称等娘亲生下孩子养好身子,便去江南。   然后,一边派人去打听五姨母的消息,一边背着娘亲偷偷的教我练武。   当我长到六岁年纪,终是能将一根七节鞭武得虎虎生风时,爹爹终于带着,娘亲,我和刚满半岁的弟弟踏上了前去京都的路程…… ☆、番五 姚桐番 (2)     姚家寨离京都说不出的远,我们正月里出发,一路之上水路陆路交替行驶,等到我们的马车真正进入京都时,京都中正值盛夏。   然后,美貌娘亲带着我们住到了她的娘家——安平侯府。   安平侯府很大,屋里有内室又是外室,屋外有回廊有抄手还带茶间。安平侯府又很小,虽然侯府的东面全是池塘绿树,可比起姚家寨来,差太远。   那个后山,那也叫山?同燎云山比起来,只能算土包。年纪小小的我,只半天就能登顶。   安平侯府中的人口很简单,除了无数的丫鬟婆子外,主子只有曾外祖父和五外叔公。还有一个面相很和亲,比娘亲年岁大不了多少的香姨娘。   娘亲说,香姨娘虽然管着侯府的内宅,可她不算主子。虽不是主子,我却要对她恭恭敬敬的,不许低看半分。   美貌娘亲实在是说笑,就我这才到她腰间的个头,见谁都得昂头看。   进安平侯府那天,是爹爹自强娶了娘亲后,第一次见娘亲的娘家人。所以,见到曾外祖父他就跪下了。   爹爹信誓旦旦的对曾外祖父说这些年不曾委屈过我娘亲半分,被外曾祖父亲手扶起来后,娘亲拉着我给曾外祖父下跪磕头。   给曾外祖父磕完头后,又给五外叔公,也就是安平侯府的世子爷下跪磕头。   只是一跪下我就火速跳起来了!   美貌娘亲!你别欺负我年纪小!我再小也知道叔公辈的人定要留着胡子白着头发才是!   眼前这个五外叔公,看年岁我最多也就叫个哥哥!   于是,回安平侯府的第一天我就挨揍了,我那凶狠的娘是打手,我那唯妻命是从的爹是帮凶。   可怜我那白发苍苍的曾外祖父不会武,救我无力……   呜呜呜呜,杨伯伯,你在哪里,桐儿想你……   屁股上挨了几巴掌后,爹爹和五外叔公出去办事了。香姨娘哄着涕泪横流的我在内室里吃葡萄,曾外祖父则和娘亲坐在一屏相隔的外室里聊天。   聊娘亲这些年不在安平侯府时,安平侯府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最初娘亲左一句二太太右一句三太太的听得我糊涂,到后来,算是听明白点东西了。   大致就是二太太被顺天府带走,判了恶逆之罪,定于秋后处斩。二房,也就是我的二外伯公这一枝,被外曾祖父赶出了安平侯府。   除了二外伯公外,我还有大外伯公,三外伯公。娘亲略略的问了曾外祖父几句,曾外祖父不愿意提,将话题岔到五姨母的身上去了。   娘亲,是最愿意聊五姨母的了!所以不一会,外室里便‘小五’短‘小五’长的说开了。   被香姨娘哄着吃了一肚子甜葡萄的我,则趴在她的怀时甜甜的睡了过去。   虽然我们一家子千里迢迢的赶到了京都,可五姨母,却不是说见就见的。   身为贤亲王妃的五姨母实在是太忙了,她如今正整日待在宫里,同皇后和慧贵妃一起商讨怎么迎接狄国使节的——夫人。   这位狄国使节,来头很是不小。乃是狄国君王的十三弟,庆亲王。   亲王为使,可见狄国君王同北元交好的诚意。   在听五外叔公说完庆亲王的王妃,是十年前北元为了两邦交好,嫁过去和亲的蓝诺公主后,年岁小小的我什么都明白了。   庆亲王这是带着蓝诺公主回娘家呢。   五姨母忙着,我也忙着。五姨母忙的是见表妹,我忙的则是将京都中好玩的玩遍,好吃的吃足。   安平侯府里人少,爹爹经常有事要忙,娘亲又不便抛头露面,曾外祖父年纪大了,于是带着我玩儿这事,便落到了五外叔公的身上。   除去年纪小些,五外叔公还是很有长辈的样子的,无论我怎么胡闹都由着我。   在娘亲问我在外面闯没闯祸时,他会把我护在身后,绝对不提我连着三天,拿着七节鞭将一个奸商的摊子砸了八次的事儿。   我也绝对不说五外祖公不爱读诗书,偷偷将我带去后山,让我教他练武的事。   相互包庇的结果是,我和五外祖公被暴跳如雷的曾外祖父双双罚跪。   然后,五外叔公因祸得福。   曾外祖父不再逼五外叔公背知乎者也,而是答应等我们一家子回姚家寨后,给五外叔公请位武师学武。   不用将半日时间浪费在诗书上的五外叔公,有更多的闲暇时间陪同我去外面疯玩儿。   不过怕我再闯祸,身侧的随从和丫鬟由两两组合变成了四四组合,而且还多了一位嘴碎的刘妈妈。   到了主街,刘妈妈不许我似往日一样下了马车去玩,更不去也不许我再去庙街。   虽然不明对我说这是为何,可在我撂下车帘后,她却和两个丫鬟肆无忌惮的嚼起舌头来。   我曾经有一位八姨母,小时因不听话溜去庙街玩,被贼人掳去了勾栏之地。被接回到安平侯府后,已是没个人样了,精神也变得不正常。   后来在一次大火中,丢了性命。   听完刘妈妈的这番话后,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扑到了寒了面孔的五外叔公怀里。   五外叔公也听到那刘妈妈的碎嘴了,冷喝一声让她闭嘴后,命车夫将马车往安平侯府赶。   因是主街,马车调头困难,车夫在征得同意后,将马车赶进了一条小巷绕路而行。   只才行了不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下了,随后,外面传来嘈杂声。   在五外叔公的询问下,车夫一脸难色的前来禀报,说有一位妇人将一盆脏水泼到了马车前,他正在同那妇人理论。   听罢这话,我和五外叔公掀起车帘一同往外看。   安平侯府的马车前,站着一位身材细长,穿着淡粉抹胸轻纱裙的女子。梳着歪髻,几缕青丝从耳侧垂下,落在半裸的酥胸上。   脚边放着一只铜盆,手中正拿着一条帕子轻甩,看向马车这边来的目光里全是轻蔑,嘴角,终于挂着一丝讽刺的笑。   这女子,打扮的可要比姚家寨里的五当家姚五娘还妖艳了!   姚五娘早年混迹于**,后来因害了人命才逃到了姚家寨为匪。虽是烟花女子,为人却很是侠义,不然也不会拜了我爹爹兄弟四个为义兄,坐了姚家寨的第五把交椅。   五外叔公的脸色很不好,撂下窗帘,吩咐车夫绕行。见我又掀起帘子去看,语气生硬的道了句那位妖艳的女子姓卢。   我问五外叔公怎么知道那女子姓卢,他却是抿紧了嘴,任我怎么问也不说了。   看着安平世子爷那张欠扁的脸,姚家寨的大小姐眯着眼眸,扬起了手中的七节鞭!   于是,卢姑娘的生平,便都落到本姑娘的耳中了。   要说这位卢姑娘,同安平侯府渊源颇深。   在她未嫁人前,我要唤她一声表姨母,要她嫁人后,呃,我勉强要唤她一声二舅母吧。至于现在,我还是叫她卢姑娘更好一些。   卢姑娘,可算是一位奇女子。她不仅能屈身给我二舅舅做了贵妾,更能将刚落生不到半个时辰的亲生儿子给亲手摔死……   后来鲤鱼跃龙门,在二太太的‘帮助’下进了高门刘府后,为人做事越发的乖张了。   最后,竟然成了朝廷查清盐引案的关键人物。   京都之中的名门权贵,因着她交出的帐本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大片!   身为功臣,卢姑娘得了不少钱财,甚至还脱了半奴的身份入了良籍……   可惜,卢姑娘得罪的权贵太多了,还没等她拿着那笔银两踏出京都,便接二连三的遭遇变故。   先是拿着户帖,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京都;再是手中银两被声称能帮她出京的官员骗走了大半;后是卢姑娘身了花柳病的哥哥,病情有了好转。   病情好转本是件好事,可这对于身陷窘境的卢姑娘来说,真的是雪上加霜。   在卢姑娘的母亲连番逼迫要银两治病,和‘那些人’的有意促成下,无路可走的卢姑娘做起了私娼的营生。   若是别的大家闺秀,一步一步走到这种境地上,早就一头撞死了。   可卢姑娘,硬是成了私娼行当里的翘楚!   这些年来,卢姑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靠着她那一双藕臂半点朱唇,不仅赚得盆满钵溢,还喂饱了没事就来查抓私娼的衙役。   眼下,卢姑娘已经不再自己接客,而是买了五个姿色上佳的小女孩儿悉心**。年岁大些那两个,已是能上妆迎客了。   口碑极佳。   银子挣的虽多,卢姑娘的哥哥却依旧没能捡回一条性命,卢姑娘的亲娘,则是成了她院子里一位教习妈妈。   教什么?   教那几个女孩一个真正的侯府姑娘如何见人,如何处事,如何欲拒还迎,如何以退为进…… ☆、番五 姚桐 (3)     自从知道了卢姑娘和八姨母的那些沉年往事后,我不再嚷嚷着出去玩儿。那繁华无比的街道和庙街,在我眼中变了另一番模样。   在安平侯府居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我最小的弟弟过完周岁时,五姨母终是得了空闲。   这会儿,做为狄国与北元交好使节的庆王和庆王妃,已是踏上返回狄国的路途。   娘亲本来是打算递了拜帖前去贤亲王府拜会的,却不想帖子还没递出,五姨母便登安平侯府的大门儿了。   五姨母很漂亮,同娘亲一样,要比画上的人好看多了。笑起来柔柔暖暖的,亮晶晶的眼眸弯起来,似会说话一般。   只是那和煦如暖阳般的笑,在看到娘亲时不过是展现了一小小下,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了下来。   娘亲用袖摆捂着脸,边哭边笑边跺脚。最后,上前拥住五姨母,痛哭出声。   跟在一侧的我看得鼻子酸酸的,眼泪也一个劲儿的往下落。久别重逢,明明是很喜庆的事,可为什么会这般伤感呢?   娘亲和五姨母拥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等到情绪慢慢平衡下来,两人相视而笑。   哭过笑过后,娘亲和五姨母没到花厅去落坐聊天。而是手拉着手,去了一处已经空置了多年的绣楼——紫薇园。   娘亲曾经对我说过,紫薇园,是五姨母和七姨母还是木家女时的旧居。娘亲最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是在五姨母的陪伴下,在紫薇园中度过的。   所以这次回安平侯府,娘亲带着我就居在了紫薇园中。   我在开得正盛的紫薇花树下拣花瓣时,娘亲和五姨母在回廊上的栏杆上落坐。手牵着手,相互倾诉着离别的这些年各自都发生了什么。   都隐去了苦楚,诉说着幸福。   五姨母说她嫁与五姨丈后,日子美满和顺,夫妻恩爱有加,我的三个表哥一位表弟相继出生。   唯一的遗憾,就是五姨丈想要个女儿,而五姨母却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   说到此处,五姨母皱着眉头,很是懊恼的轻拍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下,对我娘亲道,“小六,我这肚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我真怕肚子里这个还是个男孩……”   娘亲没心没肺的大笑了一会儿后,对五姨母说了她在外漂泊那些年去了何地,见识到了何样的秀美风景和怎样的奇人趣事。   还提到了我那土匪头的爹爹。   我一直以为娘亲对爹爹没有什么感情的,就算有,也不深。   却不想,原来娘亲在没被爹爹抢回姚家寨时,心里就有爹爹了。只不过因为什么明妃不明妃的,觉得自己配不上爹爹。   所以娘亲处处躲着爹爹,从江南到塞北再到雪山,溜在比兔子还快。要不是一次偷跑差点被贼人捉去,只怕爹爹还不会一怒之下将她强抢回姚家寨拜堂成亲。   说到最后,娘亲提到了对五姨母一直心怀愧疚的杨伯伯。   在娘亲说出‘杨大哥’三字时,五姨母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腕上。   看了会儿,五姨母对娘亲用很淡很淡的声音道,“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希望,他也能过得很好……”   也真如五姨母所希望,杨伯伯后来过的很好很好。几十年后,五姨母的孙子,甚至娶了杨伯伯的孙女……   这,就都是后话了。   五姨母和娘亲正式相见后,我们一家子在京都之中又待了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中,娘亲曾经带我去贤亲王府过一次。   就那一次,我又挨揍了。   起因是二表哥朱吉。   五姨母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其中大表哥朱启和二表哥朱吉是早产的。   大表哥常年在宫中,连五姨母想见一面都难,就更不要说是我了。所以去贤亲王府那是一日,是由大我两岁的二表哥带着我玩的。   而我,哪有心思玩啊。我的全部疑惑,都放在了二表哥是早产而生这几个字上面了。   我是女孩,是因为我娘亲生我是早产。二表哥同样是早产,凭什么就是男孩。   所以我拒绝叫他表哥,我就叫他表姐。   早产而生,就是女孩!   再说,看相貌,二表哥也是女孩。   姚家寨里的老婆婆们都说我和娘亲长了七分像,是个正经八百的美人胚子。二表哥长的比我还漂亮,怎么就不是女孩了?   可才叫几声,便被板着一张俊脸的二表哥给凶了。   姚家寨的大小姐自然是不服气!明明我就没叫错,凭什么要让我改!难不成二表哥还真是个男孩不成?   那,那你让我看看,看过我就信了!   结果,我的七节鞭惨败在二表哥的长枪下面。   “呸,小人!”不服输的我插着腰,指着二表哥大吼道,“我的七节鞭才多长,你的一枝长枪顶我的两条!有本事你别用长枪!”   于是,赤手空拳的二表哥把我又修理了顿。   再次败北的我不干了,鞭子一摔,脚一跺,抹着眼泪就找娘亲了。   来到花厅,我捂着眼睛扑到向我走来的美人怀里,大哭道,“娘,二表哥以大欺小,以强欺弱,欺男霸女,始乱终弃,**不如……”   年纪小小的我,将知道的所有成语都用二表哥身上了。   直到耳朵被娘亲高高拎起,我才知道我扑到了五姨母的怀里。   然后,二表哥被五姨母狠狠训斥了一番,理由是不爱护幼妹。而我,则是在回到安平侯府后,被知晓了事情原委的娘亲狠狠打了屁股!   有生以来最狠的一次,狠到让我在心里对二表哥做了仇!所以在二表哥到安平侯府和我道歉时,我趁他不备,一脚把他踢下了荷花池……   十月半的天气,正是池水结冰的时候。二表哥掉下去时,我听到了薄冰破碎的声音。   脾气瞬间变得暴躁的二表哥对我放了狠话,这个仇他一定报!   心中升起歉意我的不敢再留,一溜烟的跑到香姨娘的屋子里躲了起来……   二表哥回了贤亲王府后就得了风寒,我知道后心中的歉意更浓了。   其实二表哥对我挺好的,在我没想拔了他的衣裳看他是男是女时,他还给我拿好看的糕点吃呢……   我本想着寻了机会给二表哥道歉的,可过了曾外祖父的寿诞后,我们一家人便起程回姚家寨了。   二表哥因为风寒没好,又或是因生我的气,没有跟着五姨母前来送行。   回到姚家寨后,娘亲对我的管教越加的严厉起来。这次,便是杨伯伯为我说情也不管用了。   在娘亲的逼迫下,我含着眼泪,捏针穿线学女红。   当我终是能在绸布上绣下一朵逼真的梅花儿时,我已是豆蔻年华。   在这七年里,我不仅学会了绣花儿,还读了《女戒》《女训》《女德》《女论语》,知晓了何为礼义廉耻,什么叫男女有别。   也知道了,早产与否,并不决定生男生女……   于是,二表哥成了我心里的禁忌。一想到他,我就恨不得在后山上挖个山洞把自己给埋了!   美貌娘亲,当年你为什么不打死我?何苦留我在世上丢人现眼?   七年里,娘亲没再去过京都,和五姨母间全是书信联系。   在书信中我们得知,五姨母终是在给五姨丈生下第五个儿子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那会儿,杨伯伯已是放下心结,娶妻生女再生子。   他当成宝贝一样在腰间带了十几年的锦袋,在杨伯母嫁进杨家门儿的前一天,被他埋在了后山的一棵大松树下面。   这是二哥偷偷看到的,因着这个,他被我爹爹罚走了一天的梅花桩。下桩时,路都不会走了。   随后的两年里,姚家寨里喜事不断。   先是大哥议亲,娶了隔壁山头刘家堡大当家的独生女。后是二哥考取武进士,娶了京都中一位大官家嫡姑娘为妻。   再后,我嫁了……   呃,没错,没议亲,只二表哥送来了大聘之礼后,我便坐着大红喜娇,从姚家寨嫁到了京都贤亲王府。   美貌娘亲,你和五姨母通书信就通书信,不带没事儿玩定娃娃亲的!   你们问过这辈子都不想见二表哥的我了吗,你们问过恨我入骨的二表哥了吗?你们问过当年让我们俩结下梁子的荷花池了吗?   洞房花烛夜,我紧紧抓着大红喜帕不让二表哥掀。   他说过会报仇的话我还记得,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儿,我先把欠了他近十年的歉意先表达了再说。   然后再说清楚,如果他是迫于五姨母的压力娶我的话,可以将我送回姚家寨。反正我是女土匪,不在乎什么名声。他可以另选了门当户对,知书达理的望族姑娘去娶。   可能是我话说的罗嗦了,二表哥听到最后已经不耐烦。掀了我的喜帕,说先把仇报了再说……   我打不过二表哥,所以咬着大红肚兜哭了半个晚上。   二表哥大‘仇’得报后,我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他竟然顶着那张比我好看的脸爬在我耳边问,“小桐,我是男还是女……”   憋屈了半晚上的我忍不住吼了回去,“朱吉,不提这事你会死吗?”   后来,那个‘仇’,在我肚子里化成了一个小小的胎儿,十个月后,变成了一个白胖胖的哥儿。   然后,儿子,女儿,女儿,儿子,我一共给二表哥生下了三儿两女。   在我最小的儿子迎娶杨伯伯的孙女时,我两鬓已染了霜白。   婚宴过后,我问已经做了显国亲王的二表哥,若当年不是我娘亲和五姨母定下娃娃亲逼他娶我,我们是不是就此错过了?   他娶别人为妻,我嫁别人为妇?一辈子,也不相见。   二表哥从茶碗里抬起头看了我好一会儿,低下头后很是庆幸的道了句,“我见过笨一时的,没见过笨一世的。还好,孩子们的聪明劲儿都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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