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书香门第【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褒姒传 作者:飞刀叶 文案: 自古红颜多祸水,西周褒姒,一笑倾城。 人人都知道,为了得褒姒欢心,周幽王不惜荒废朝纲; 人人都知道,为了让褒姒为后,周幽王不惜杀妻弑子; 人人都知道,为了搏褒姒一笑,周幽王不惜烽火戏诸侯,葬送百年大周基业! 人人都骂她是红颜祸水,人人却又羡慕她有幽王的痴心错付。 从没人知道,她居于琼台之上,是从皑皑白骨中全身而退,满身伤痕; 从没人知道,她丹凤朝阳,贵为一国之后,是背弃了家族的盟誓,断臂求生; 从没人知道,她盛极荣宠,是承载了多少不愿与不幸,笑容下肮脏的血污,有谁知,又有谁怜? 人人都知道她不笑,可没人知道,她不笑,是因为没有什么可开心的事情。 …… 标签: 后宫 历史 序:一个文盲的历史观 历史就像是薛定谔那只可怜的猫,在时空中永远处于一种似是而非的叠加状态。惟有历史学家翻开典籍,开始打算研究的一瞬间,历史的真实状态才会最终凝结。但是这种凝结并非恒定,无法通过重复试验来加以验证,一位古希腊物理学家指出:“人无法两次研究同一段历史!” 所以如果读者错误的将本文所涉及到的历史、地理、人文艺术、科学常识以及其他一切自然非自然学科与读者本身所在时空加以对照——哪怕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相似——并信以为真的话,作者绝不会为这种行为所可能引发的灾难性后果而负责,也绝不会承认自己错了。要知道,本文无任何中心思想,也不表达任何思想内容。 ——马伯庸 以上为马伯庸为自己的文章撰写的序,《殷商舰队玛雅征服史》是本不错的小说,我不及他的青年才俊,所以我认为有必要为自己撰写一个序言。 挑选夏商周的历史来写,是一件很狡猾的事情,事实上基本上没有人能够搞清楚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前十几年,我国开展的夏商周断代工程的学科计划,解决了其中的很多问题。 但仍旧是一个饱受非议的结论,并且对于我等毕达哥拉斯者流,是个十分折磨人的结论。 这个工程主要完成的工作是历史年代表,推演了夏商周各位君主在位的时间,我草草计算了一番,如果这个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周厉王可能40多岁才生的周宣王,周宣王五十岁上下生了周幽王,而周幽王十七岁就有了太子,显然比他的父辈们能力强些。 这种顺序和逻辑关系很不正常,以至于我相信到现在为止,仍旧没有人能真正搞清楚了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那些事儿。 司马迁的史记把这段历史写的像是个很宏大的宅斗小说,自炎帝和黄帝的娘生下了他俩,于是整个宅斗拉开了序幕,整个华夏文明就在这一家子人你来我往的争权夺势和相互推让中繁衍发展。 夏商周三个朝代分别统一过整个中原大地,并存于三皇五帝之后,可以说是个你强我弱的依次更递。如果司马迁对于夏商周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占据了几千年的三朝文明将是一个家族几宗之间的相互角逐。 依照传播学集大成者麦克卢汉的理论,我们判断世界的广度取决于信息传播的速度。 在夏商周这个科学文明极其不发达的朝代,信息传播的速度取决于交通运输的速度。 所以推演回去,对于生活在奴隶制社会,极其原始的人类而言,河洛区域作为一个政治文化的中心应该就相当于他们的全世界了。 世界之大,也无非是步力所及。 而周朝仅有的通讯设备便是烽火台,只能通过1或者0来表示某件事情发生与否,还是具有相当的局限性。 当时交通运输工具主要以步行为主,所以莫说是司马迁作为一个后人,在孔子把大多数的史书都毁掉重新杜撰之后,根本不可能知道时隔几百年的夏商周文明进程。 莫说是司马迁,即便回到夏商周,也很难说当时占据信息顶端的君王是否能知道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 所以选择夏商周的历史来写的狡猾之处就在于,我怎么讲都是对的,因为没有人能够举证来证明我是错的。 我对周朝文明的好感基本上来源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正是这个观念的提出,从某种程度上为秦朝统一六国做出了理论铺垫,由秦朝最终实现这个概念。 同样的,我对周幽王的好感也是来自于西周结束的同时也是延续中国近两千年的奴隶制社会的结束,开始了东周崩盘后重新演绎的过程。 而周朝的建立将奴隶制度再次延续了八百年,根据后人的记载,如果没有周文王的起兵造反,成为了河洛地区最大的一支宗派,很可能伴随着商纣王的愉快玩耍,整个奴隶社会就已经提前结束,此后分崩离析了。 我分析,之所以河洛成为了夏商周文明的中心,应该也是因为河洛占据了中原腹地,具有最佳调停点的位置优势,因而大小城邦相互依附,诸侯过距离该点的总距离最短。 据传言,商纣王死后,举国哀悼,百姓们很伤心,奴隶主就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杜撰了关于商纣王时代的封神往事。 关于两种历史众说纷纭,但是商纣王的前半生功大于过是无疑的,至于后半生……叫他随风去吧! 本文《褒姒传》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企图演绎一个不安的君主如何成为了结束前年奴隶体制推手的故事,经过几次尝试,最终选定如今和大家见面的版本,并且将之当作我心目中历史的原貌来看待。 以上为本文序。 以下,我说点其他。 追过我几本书的姑娘应该都知道我特别的讨厌意见和建议,我以前不讨厌这件事情。 我特别喜爱的某个读者的建议,在我个诸侯更迭、王朝交替的架空军事文章的时候,有个读者曾经向我提出,“女主是时候建立自己人脉关系,以方便日后调用,以图天下霸业。”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建议特别赞! 后来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总会让我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思考,让我行动力越发的迟缓了起来,并常常伴随着掀桌子的快感,所以我觉得干脆提出拒绝建议和意见比较坦诚。 这种坚持近乎执拗,使我在小肚鸡肠的道路上越跑越远。 褒姒一文属于基于历史的推演类权谋和宫斗的文章,会有人提出错误和纰漏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这次我没有再强调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针对西周历史会有怎样的考据失实类的错误。 然后…… 我收到的最多的纠错是针对开篇褒姒给虢石父送银子的桥段,有人提出当时西周的货币是贝,有人提出西周的货币是刀……认为我应该了解一下西周的政治经济制度之后再写文。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奇怪到我当时就懵了。 我觉得这两个提出问题的人自己就自己回答了我为什么会使用银子作为贿赂的礼物,但是这么说略有跳跃,我决定稍微解释一下。 西周政经我虽然学的不好,但是社会主义的政经我学的还不错,马克思曾经说过,“货币天然不是金银,金银天然是货币。”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要是在清朝使用人民币交易结算肯定会因为人民币上印刷的“中国人民很行”被判反清复明罪,被判处死刑;但是你送银子肯定没问题。 要是你再唐朝使用大清票号的银票结算,肯定会被人拖出去棒打一顿,但是你用银子也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这是因为金银等贵重金属,具有保值的特性,成为了能够纵贯时间的一种度量衡。几次历史性的通货膨胀让现代人也养成了囤积金银的习惯,而不会使用钞票保值。 历史课本上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秦朝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统一货币。”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在秦朝之前的西周没有统一的货币,各地实行的币制不同,不同就意味着一国和一国的差距也不会比唐代与清代的差距大。再加上当时中国人民银行还没有想到建造银联这个部门,为货币的兑换必定会带来某些障碍。但是,铸器的材料,金、铜和玉肯定是统一的,这与你所处的地方没有任何关系,从群落的仰韶文化,到城邦的夏商周文化,对玉的崇拜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玉应该并不流通,所以送玉不合适;抬着几百斤的青铜器从如今的陕西一带,奔到洛阳虽然不远但是也挺费劲儿;最后就是金子,我个人比较*丝,觉得金子可能比银子贵,褒家不一定买得起,所以才采用了银子。 换句话说,此处的银子不是作为人民币送的,而是作为百达翡丽送的。 第二个问题是有人问我红木椅子的问题,但是西周的木匠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肯定造不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一个特别流氓的回答,你不把整个西周的文物出土了,我就绝对不会承认你的观点是对的。 当然了,其实我觉得这个说法肯定是正确的,但是无论如何我无法容忍姬宫湦拍案而起的时候从地上站起身来,因为这样很容易把自己摔倒,有些丢份儿。 这个问题让我涨了点姿势,原来椅子是汉朝发明的! 接下来就是关于褒姒的姓氏。 根据国语和史记的记载,褒姒是两条龙交配的后代,被周宣王发现她来路不正飘零出宫,到了褒地被姒大收养,因而姓姒,后来褒珦入狱,褒洪德途经此地,觉得褒姒长得不错,训练三年送入宫中,勾引周幽王,最终营救褒珦出狱。加上惑乱后宫,联手奸臣,最终将周朝推上了绝路。 这段历史暂不说那两条龙是肿么回事? 我援引另一个故事给大家,勾践败北之后大臣范蠡途径某地偶遇西施与郑旦,觉得此二人容颜姣好便进言勾践培训二人送入夫差宫中祸害,西施果然得到了夫差宠爱最终把吴国成功的搅和了,使得勾践能够复国。这个故事有个特别美好的大结局,范蠡觉得自己挺缺德的,最终退隐娶了西施。 这就是著名的美人计。 这两个故事的相似程度让我觉得肯定是谁抄了谁。 按照历史时间看,应该是范蠡效法褒洪德,但是,由于周朝往事都是后人撰写,所以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后人对前事不可靠的预计让他们顺手就把美人计一抄,然后就出现了如此相似的两个故事。当然了,在我写第一遍褒姒的时候,采用的仍然是这种方案但是越往后写就越觉得奇怪,最后对于细节的补充我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因而才考虑了历史上流传的第二个说法,就是褒姒是褒洪德的妹妹,他牺牲妹妹以解除自己的牢狱之灾,这点倒是很像苏妲己入宫的缘由,我甚至能想象得到,褒洪德要说服褒姒保不齐还用了苏妲己的案例言传身教。 因此,褒姒就在我的文中姓褒了,别的我不管,我基本上是个只对自己逻辑负责的人。 再有就是忽然发现有人说我使用生僻字起名导致文章的可观看性很差。 这个……你不知道,我写的时候真是想把这些人的娘掐死,而且她们真是诚心整我。 我努力的改掉自己小肚鸡肠、心胸狭窄的毛病,还是欢迎各位路过的朋友提出自己的见解,纠正我这个对历史如同文盲一样的作者的错误,我们相互切磋共同进步。 我唯一的要求是,能不能不要一上来就颐指气使的告诉我,作者你个文盲连xxx都不懂怎么好意思出来吓人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臣读书少,臣惶恐,你可不要骗我。 春秋战国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历史时段,公元前七百年到公元前两百年。可以说春秋文化灿若星河,构成了我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灿烂篇章。 与此同时,希腊毕达哥拉斯创立哲学,其后经过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发展,也构成了西方哲学史上最初的灿烂光辉。 但是灿烂只是昙花一现,中国也好、西方也罢,都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万马齐喑。 中国因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西方则是因为教派信仰。 总之,哲学的发展因此而停滞了一段时间,人类对于话语权始终拥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拥有话语权的人总是希望剥夺别人的话语权,于是儒家作为中国官方哲学掌权两千多年,并且在老子死后,儒家学派就再也没有发展了,比国外的万马齐喑的状况则更加窘迫。 这种窘迫一直持续到近些年,霍金说,哲学已死。 中国的哲学比人家出生的早,终于也死在了人家的前面真是可喜可贺! ☆、第1章 初入镐京 那日的镐(hào)京城是灰蒙蒙的,青砖绿瓦在一片阴霾之下显得格外黯淡,京城的繁华笼罩在一片白色的尘埃之中,无比凄凉。这座城曾见证过大周王朝的盛极一时,现在又开始慢慢凋零。 朝野哀歌,凄凄怨怨。 三年前褒姒的父亲正是踏在这条青砖路上,走进了镐京城。他和大多数周王朝的见证者一样,企图阻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然而历史的车辙终究只是撵在了他的身上,留下的是无尽的牢狱之灾。 谁也无法更改属于一个朝代的命运。 三年之后,周宣王阖然长逝的举国丧事已临近结束,镐京城即将褪去缟素、换上霓裳,而这个国家年轻的君主,却早已耐不住寂寞。在宫廷之中日日莺莺燕燕、温香软玉,夜夜歌舞升平、芙蓉暖帐。 “当……”远处的钟声长鸣。 “当……”时间已经过了傍晚。 “当……”天色渐渐变得灰白昏黄。 褒(bāo)姒(si)一身缟素从那辆由远方驶来的破旧马车中下来,萧瑟的北风撩起她的长裙,白色的衣裙衬着那素色的面容,昏黄之中显出一片惨白。廿七扶住褒姒的胳膊,她看来纤瘦无比、弱不禁风,马车停在了上卿府门前,执掌马鞭的人叩打着上卿府门上的锁环。 出门前,哥哥褒洪德说,京城里的一切,他都已为她打点好了。 此番入京,她清楚的知道她的目的,可是那一日的褒姒却从未想过,从此以后,她的命运就与这个王朝紧紧的系在一起了。 上卿府的下人踏着细碎的步子,带着褒姒穿越弯弯折折的走廊,绕到了屋后的檐廊,上卿虢石父正在翻看着即将呈交给皇上的奏章,时不时的就脱手扔出去几本,他手中的权利足以决定哪份奏章可以面圣,就如同他同样可以决定哪个女人能够入宫。 “来了?”虢(guo)石父的声音中带着权利极度膨胀的傲慢,他前几日已经收到了褒洪德差人递来的信函,算算日子,这几日褒姒也该到了。 褒姒行礼之后轻声应道,“见过大人。” 虢石父从奏章中抽出了一点空闲,扫视了一眼褒姒,“啧啧”两声似是对她的容貌的不满,他长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手撵在自己的胡子上。褒姒伸了伸手,廿七便将一个锦盒递到了褒姒手中,她朝前一步双手将锦盒奉给虢石父,“上卿大人,有礼了。” 虢石父掂了掂重量,锦盒里装的是沉甸甸的银子,他的脸上又微微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贪婪笑容,“你的事情我会安排。” “多谢大人,”褒姒屈膝行礼。 虢石父不再说话,挥了挥手,叫下人带褒姒去厢房休息,廿七跨了两步之后在褒姒的耳畔轻声道,“小姐,刚才被上卿大人扔在地上的奏章,都是弹劾他的,听闻文物百官对上卿大人都颇有微词,少爷找他只怕是不妥。”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被左右的人听了去。 褒姒抬了抬头,眉微攒,“廿七,出门在外,少言慎行。” “是,小姐!”廿七双手叠放在自己的小腹前,又退了下去,她觉得镐京不比褒城,步步都是玄机,她为自家小姐捏了把汗,这危机四伏的镐京城她当真待得下去,又救得出被关在牢中三年之久的父亲吗? ☆、第2章 逼入宫廷 镐京的夜,星辰灿烂。 周王的宫,灯火通明。 编钟声与流觞曲水的潺潺声交织缠绕,遮住了这一日大周后宫与往日的不同。泛着寒光的铜甲从城门口一直穿行到深宫大院,停在周王偏殿门前,这一路上竟如入无人之境,其后更是跟着一整队的人马。 “请大王上朝。”有人在门口呼喊。 “请大王上朝。”有人在门口高声呼喊。 “请大王上朝。”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穿透了整间偏殿。 屋子里的声乐戛然而止,觥筹交错的靡靡之音消失殆尽,袒胸斜倚在殿内龙椅之上的姬宫湦眯着眼,疲惫的问了句,“什么人?”他的身下是个衣物几乎被褪到一丝不挂的女人,带着极度妖艳的神情,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他的胸口来回的抚摸。 姬宫湦的肤色白皙,像是久不见阳光的鬼魅之态;他的唇薄眼长,是书中最为薄幸的寡情之人;他的声轻气沉,虽没有不怒自威的磅礴气势,却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这个国家年轻的君王,在位三年,无政绩、无功德、无作为,整日花天酒地,沉溺于虢石父进贡的各地美女,他上榻可七日不下,亦常常于花丛中夜露。 三年前岐山地震,因周武王姬发西出岐山,地震乃不祥之兆,数位大臣联名进谏,斥责周王昏庸无度、天降异象乃是上天发出的警示,请求周王姬宫湦(shēng)勤于朝政、治理山河……姬宫湦在朝堂发威,贬去进谏之人官爵,推入大牢中,三年内不曾释放一人。 群臣之中便有褒姒的父亲——褒珦(xiǎng)。 这一怒,堵了周朝言路三年之久,上卿虢石父把持朝政、闭塞视听,天下名为姬姓,实为虢石父稳坐当中。此番夜入深宫,便是王后娘娘的父亲申侯与托孤大臣召集了一班旧部进宫,逼姬宫湦重开朝堂,重掌政务。 “启……启禀大王,”门口的悉人回话,“是申侯。” 这一两年,因着申后这层关系,申侯与姬宫湦的关系日渐紧张,申后的失宠叫申侯的权位也不如先王在世之时,在周朝旧部之中尚算有几分余威,却在周王新宠之前已无半分颜面。 “何事?”姬宫湦靠在椅塌的皮绒之上,皱着眉头闭眼问道。 “是来请大王上朝的,”悉人的语气低了下去,垂首站在门口回话,这话听来有些费劲,像是被风吹了一阵才吹到姬宫湦的耳畔一般,他许久才问了一句,“此刻已是何时?” “子时已过。”悉人回道。 “上朝不看时间,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吗?”姬宫湦怒吼一声,悉人连退两步跌坐在门口,声音颤抖的说,“申……申侯说,若是大王不肯上朝,他们便在门外长跪不起。” “好一个长跪不起!”姬宫湦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甩开了黑色的长袖,他挥了挥手,司徒祭公便指挥侍乐的女悉碎步低头离开宫殿,而后莺莺燕燕的进献美人也随之离去,那个躺在椅塌之上的半裸女人仓皇间穿戴整齐,低头退出了偏殿。 最后整个殿内只剩下了周王与侍立的悉人,他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坐到了自己的椅塌上,一只腿踩在这椅子边沿,忍着胸口的怒火,向门口的悉人抬了抬手,“宣……” 笨重的偏殿正门缓缓开启,漆黑的人群鱼贯而入,瞬间充斥着殿前的空地,群臣下跪,低沉的嗓音高呼“吾王万岁……”这声调之中毫无对一国之主的敬畏之心。 悉人站在大殿一端、周王椅塌之下的台阶上,高声喧嚷,“有事出班,无事退朝。” ☆、第3章 亡国之君 已经陷入漆黑的上卿府忽然点燃了灯火,这灯火从东厢房一路燃到了西厢房,宛如白昼。 有人轻叩着褒姒下榻的厢房房门,她微微侧过身,手臂支起自己有些单薄的身体,警觉的询问道,“是谁?” “大人有请。”门外之人扔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像是还在急着处理其他突如其来的大事儿,片刻都耽搁不得一般。 褒姒本就是和衣而睡,听到这话便立刻下床梳洗。 廿七手忙脚乱,十分不解的翻身而起,匆匆走到了褒姒的身边,帮她打理梳妆,“怎么会这个时间有请?过了子时,不消片刻就该天亮了,没理由此刻叫醒小姐啊!” “大人此刻有请,必是宫中有事发生。”褒姒说道,接过廿七手里的篦子为自己挽好了发髻,钗花和珠玉褒姒带上看了看铜镜中自己模糊的模样、又将它们拿了下来,最后竟是一身素色起身朝着前厅碎步疾走,“见过大人。” “和我进宫走一趟。”虢石父说道,来不及多看褒姒一眼,大步疾走在前。宫里传来消息,他无法再沉住气。想必是一干旧臣联名启奏,弹劾三公,而他作为三公之首,又必是首当其冲。 周王姬宫湦宠信三公,对其他人的进谏丝毫不予采纳,此事早就引起了权臣和诸侯的不满于猜忌,若是虢石父不进宫面圣,只怕此事就得拿他的项上人头来堵住悠悠众口了。 周朝皇宫的偏殿之内,同样是灯火通明。 不仅仅是偏殿之中,整个后宫都因这场忽如其来的变数而从睡梦中惊醒,女人们翘首以盼等待这场夜袭的结果。每个人心中的情绪都十分复杂,既期待百官进谏的成功、却又不愿如此。自己既不得宠,亦不希望申后的外戚得势,两相比较怎么也觉得不妥帖。 姬宫湦捏住奏章的手起初只是有些颤抖,然后愈发的剧烈,最后将竹简重重的扔在了地上,绑住竹片的麻绳忽然断裂、一片片的散碎一地,他双手叉腰在堂前来回踱步,然后指着申侯,俯瞰他怒斥道,“好一个妺喜、好一个妲己,是将寡人与夏桀、商纣相提并论,暗示寡人要做亡国之君、步他们后尘吗?申侯……”他站起身甩开袖袍直指申侯其人,“你好大的胆子。” “臣不敢!”申侯在朝堂下跪,联名进谏的文武百官一并下跪,“请吾王明察!” “明察?哼……”姬宫湦在堂上冷笑开来,阴冷的笑容灌满了整个偏殿,叫偏殿中充斥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就像是死神正在头顶盘旋,几个老臣拿出手帕擦了擦面上的汗水,此番入宫可大可小,一旦姬宫湦动怒,便是推了他们几个出去问斩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谓杀一儆百,不外乎如此,此刻愿意站出来进谏的人比起当年姬宫湦刚刚即位,已经少之又少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今的朝堂之中,竟是些明哲保身之人,直言敢谏的铁血丹心早已随着周宣王姬静的下葬而烟消云散了! 姬宫湦指着申侯问道,“你就说说,叫寡人明察什么?” “大王每年要上卿大人搜刮各地美女,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华夏之邦、各地诸侯为能搏大王心头之好,竟拆的人家妻离子散、各地乡绅不惜强抢民女、无法无天,以大王之名、行盗匪之实!请求大王收回成命,勤于政务、治理山河!” 申侯在偏殿之下义正言辞,群臣迎合作揖和声,“请大王收回成命,勤于政务、治理山河!” 偏殿之上的姬宫湦忽然笑了出来,仰天长笑,笑得酣畅淋漓。 ☆、第4章 进献之女 姬宫湦靠在了椅塌之上,一脚踩住了面前的石桌,用十分缓慢而不屑的口吻问道,“申侯,你是为群臣进谏,为百姓进谏,还是为你自己进谏、为你一家进谏?” “大王的意思,老臣不懂!”姬宫湦说道。 “不懂?”姬宫湦再次笑了出来,“申后善妒,你何不去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教教她如何做后宫之首、天下女人之首,倒是联合起一帮旧部老臣在这里数落起寡人的不是了!可是行国事之名,争荣宠为实啊!” “天地可鉴,在下绝无私心,老臣之心可昭日月。”申侯说道,“大王任用三公,上卿虢石父专权、司徒祭公阴险、大夫尹球狡诈,三人进谗言、谎报政情、军情,拦截百官文书、打压各路政见不同的诸侯,三人其罪当诛、理应问斩!” “你的意思……可是要寡人将天下交给你打理?”姬宫湦咬牙切齿的问道,这句话几乎是从自己的齿缝中一字一句的蹦出来,他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脚上,眼神紧盯着面前的桌台,等着申侯的回答 “老臣不敢!”申侯弯下腰应声道。 “不敢就给我滚!”姬宫湦一脚将石桌从殿上踹了下来,滚了几级石阶掉落到底,摔了个粉碎,“寡人怎么做这个大王,不用你们来教!”他大喝一声挥了挥衣袖,转过身去背对着殿下,悉人也立刻附会地说道,“今日退朝。” 几个老臣交头接耳,不知此刻怎生是好。 申侯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话姬宫湦是断然听不进去的,今日逼入皇宫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向姬宫湦行礼告退,然后率先走出了朝堂,几个老臣也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出了偏殿的门,才开口问道,“申侯,这可如何是好?三年前,岐山地震已是不祥之兆,如今大王仍不听劝谏,任用三公,朝纲混乱,各地诸侯抱怨、百姓民怨四起,大王却只知道寻欢作乐!” “怕是大周朝的气数不久了!”申侯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依申侯您看……”一个老臣试探性的问道,申侯摆了摆衣袖,“最长不出十年!我明日便要辞官归隐,回到我的封地去,这国爱怎样便怎样吧,老朽管不了喽!”他甩了甩衣袖,在这偏殿之前立下了豪赌。 偏殿中霎时间冷冷清清,鱼贯而入的群臣又依次离开,这座空殿再次只剩下大王与当日当值的悉人,姬宫湦的手攥成拳,面朝着殿上的墙壁站着,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而一动不动。 很久之后,空旷的屋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进来,作揖行礼,“参见大王。” “上卿大人?”姬宫湦面朝着墙壁没有转身,声音却早就已经平静了下来,“何事叫上卿大人此刻入宫?” “褒城大夫褒洪德刚刚将自己的妹妹送入镐京,乃天下无双的绝世容颜。在下一刻也不敢怠慢,即刻便呈送宫中!”虢石父沉声说道,这话叫姬宫湦对着墙壁,小声的在口中拾掇着褒城二字,复又忽然笑了出来,转过身却是一脸好奇的神色,“上卿说说,是怎么绝世无双?” “大王不妨移步至琼台,在下已经吩咐了司徒大人备好器乐,让她为大王献舞,大王一见便知。”虢石父沉住气说道,他知道姬宫湦此刻能这般对他说话,就表示自己已经安全了,与申侯的对峙,他再次大获全胜,心中难免沾沾自喜了起来。 姬宫湦冷眼打量了一遍虢石父,匆匆从石阶上走下来,用急不可耐的腔调问道,“那还不快走?大人为何不早说!” ☆、第5章 美人褒姒 从大周深宫之内传出消息给虢石父的便是司徒祭公,他从偏殿之中带着侍乐的小官们离开,就立刻差人给位于城北的虢石父送去了信儿。 申侯这一行来的气势汹汹,不需要多做猜测也知道他们所要启奏之事无他,一则请求周王姬宫湦不再寻访各地女子,专心处理政务;二则是要罢黜独揽朝政的三公,请求大王重掌治理山河的大权。 此二事的启奏失败,也是情理之中和预料之中的事情,姬宫湦就像是一个急于寻欢作乐的嫖客,对于政务、国事、权利丝毫提不起兴趣来,惟独对女人与鱼水之欢急不可耐。 纵然如此,虢石父与祭公还是担心,担心这头睡狮什么时候会忽然翻身醒来,立刻翻脸不认人!就像是勤政爱民的先王姬静,某一天忽然就翻身睡去、不再处理政务,整日疑神疑鬼,给这位新来的一国君主留下了一个极大的烂摊子。 祭公上下将褒姒打量了个遍,不知道虢石父是要唱哪出戏,竟找来了这样一位女子?褒姒的容颜达不到极美的地步,甚至连后宫中并不得宠的夫人也出她之右,更不要说是那位张扬跋扈到可以目中无人的郑夫人了。 不美,尚在其次。 这位女子也许是有心要奚落周王,她一身缟素,浑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样佩饰,更不要说那素面朝天的面孔,不施粉黛亦无颜色,比起别的女子唯一可以取胜的地方……祭公思忖再三,以他做司徒掌管内宫之中诗书礼乐来看,这女子的过人之处大概在于她淡漠的神情和耐看的五官。 虽然挑不出她容颜的长处,竟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短处。 “吾王万岁……”门口悉人们沉声说道,提醒着琼台之内的人周王已经到了。 祭公、褒姒纷纷下跪低头等在琼台的前殿之中,琼台建成时间不短,建这座宫殿时费了些心思,无论选地亦或是布景,都是经过专人权衡的。后宫多少夫人、嫔妃想要入住此宫,以显示加诸自己身上的荣宠,只可惜每每有人入住,都只是过眼繁华,这里反倒是成了个并不吉利的楼宇。 虢石父选址在此,可见是费了些心思的。 他饶是眼神再不济,也不相信以褒姒的容颜和她清冷的性子,能够争得过后宫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嫔妃,更不要说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郑夫人了。 听见脚步声,褒姒看见的是这位周朝君主的鞋子,一尘不染的黑靴,白色的千层底却已经破损的有些破旧了,若非穿的太久便是走路太多。 “微臣参见大王!”祭公拜谒。 “民女褒姒见过大王。”褒姒的声音清冷,在空旷的琼台殿中回荡,这声音敲打了一下姬宫湦的心扉,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的音调和他说话了,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了笑。 面前的进献女子与其说是一个女人倒不如说是一个女孩,她的周身都是精心设计的,是向这个高高在上的大王发起的一种挑衅,以这样的姿态来证明她并不弱势。 周王到底是算错了,褒姒的特别只在于她知道他并不需要一个模子里浇灌出的一群相似女人。 “抬起头来,”姬宫湦对着褒姒说道,顺便挥了挥手,已经叫祭公去准备礼乐了。 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她第一次见到他,她没有笑、没有慌,面上的表情几乎是变也不变,因为面无表情才是最好的面具,让别人永远无法猜透你的心思。褒姒不是不欢喜、不是不紧张,而是不敢欢喜、也不敢紧张……捏在她手中的除了她未来的命运,还有他父亲此刻的性命。 ☆、第6章 琼台新主 “褒城褒姒?”姬宫湦问道,手捏在褒姒的下巴上把玩着,她的皮肤很滑嫩,是年幼女子特有的一种质感,这叫他有些爱不释手,“褒城……又是何人的封地?” “秦伯赢开,”虢石父上奏道,秦伯算是诸侯之中较有眼色的,每年上供的礼品之中有不少是专程送给他的,也是因此褒洪德才能搭上虢石父这条线,“褒姒乃是褒城大夫褒洪德的妹妹。” “哦?褒城大夫褒洪德?”姬宫湦说着想着,末了又摇了摇头,“没印象。” 褒姒已经站起身,复又忽然跪下,双膝着地发出一声巨响,“民女乃罪臣褒珦之女……民女自知父亲罪孽深重,此番入宫,便是替父赎罪,万望大王见谅!”这番话原本该是放在以后慢慢道来,只因褒姒年岁尚小,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一时之间竟然情急道出了自己入宫的个中原委。 这一幕叫虢石父都有些倒吸冷气,若是褒姒砸了这出戏,自己也得跟着受到牵连。他动了动嘴,姬宫湦便挥了挥手,手从褒姒的下巴上撤了下来,原本还有的三分兴趣,此刻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面上只剩下冷若冰霜的刚毅线条了,“哦?没印象!”他说罢就朝着殿内一端的长椅走去,斜倚在长椅之上。 祭公见状,立刻指挥乐师们奏乐,编钟清脆的音节一声声的敲打着琼台,已经过了丑时,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他有些困了,微微的闭起了眼睛,想要休息了。编钟的声音配合丝竹的管弦乐器,呈现出音乐的完整姿态,姬宫湦不睁眼,饶是褒姒再美的舞姿,也是毫无作用的。 编钟的乐师漏掉了一个音,姬宫湦立刻皱了皱眉。 很快,管乐的乐师也漏掉了一个音,姬宫湦微微的攥了攥拳。 紧跟着,弦乐的乐师亦漏掉了一个音,姬宫湦坐起来,睁开了眼睛,长袖一挥扫过面前的桌台。乐师们的这番光景,是他在位三年来头一次遇见,难免有些好奇。 睁眼俯瞰,大堂之上,竟恍若隔世。 褒姒的舞姿如烟笼芍药、带雨梨花,朦胧之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感,姬宫湦从这素色的灵动中竟看见了五彩的霞光。她的四肢纤弱柔软,补充着音域中的空白音阶;周身又仿佛有一根极细的丝线牵引,整个人与这音乐浑然一体。 这种媚态是褒姒静的时候不曾存在的,姬宫湦坐直了身子,眼睛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挪开。他见褒姒,心情在短短的一瞬竟有三种不同的变化。起初对于她一身缟素这种挑衅的好奇,再到得知她入宫是为了三年前被自己关入狱中的老臣褒珦时的愤怒。 最后竟变成了此刻的一种占有*喷薄而出,灼烧着他躁动不安的心。困顿也一瞬间消失无踪,血液上涌带来的只有猎人看见猎物时的那种兴奋,这种感觉是从出生到今日从未体验过的。 姬宫湦挥了挥手,这动作虢石父和祭公都再熟悉不过了,两人相视一笑,依次从琼台殿内退了出来,虢石父在前、祭公在后,剩余的大小乐师紧随其后。 “上卿大人眼光不凡啊!”祭公出言奉承道。 “倒也不是,我也为自己捏了把汗,”虢石父笑着说道,摇了摇头,“这褒洪德拿得出手的,倒还当真是有些斤两。” “只怕会是这琼台殿的新主吧?”祭公笑道,若是褒姒得宠,此二人自然会再次受到提携,于二人而言是件好事,所以只要褒姒在宫中站稳了脚跟,祭公和虢石父自然都会偏袒于她。 虢石父看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琼台殿,轻笑了一声。 ☆、第7章 新承恩泽0 编钟的击打音渐渐的少了。 弦乐跳动的节奏消失不见。 最后,连管乐流畅的旋律也变得悄无声息。 偌大的琼台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褒姒的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裙摆,企图让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立刻静下来。 她看见姬宫湦站起身,双手叠放在背后,从琼台殿上一步步地走下来。他每走一步,她心跳的声音就加重一重,直到最后,褒姒觉得整间屋子里充斥的尽是她心跳声,这让她下意识的深深吸了口气,以避免被人看出她的窘态。 姬宫湦是一个男人,一个健硕的男人。 尽管他的周身都带着一种阴测测的鬼魅,却仍然能够从中窥探到一种王者的威严——这是与生俱来,仅此一点,就足以叫任何一个人臣服在他之下。他再次捏住了褒姒的下巴,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眼神中戏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盘中的一道美食佳肴,仿佛他的眼中没有女人,只有战利品。 这个发现叫褒姒惊慌,所以她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是对待一道清甜的汤羹,撇去表面那层滑腻的浮油,露出乳白色宛如羊脂一般的液体,青葱散发着诱人的香甜,黄芪与党参紧紧缠绕着水中母鸡,药材的香气成为了烹调的绝美配搭,不同于寻常家中的鸡汤。文火慢炖而出,色泽浓稠,鸡肉脱骨,拆解开来,一层层褪去鸡皮鸡骨,最后大快朵颐,食之而唇齿留香。 姬宫湦对待褒姒,宛若对待碗中汤羹,撇其浮油,饮其浓汤,啖之肉骨,吸之血髓。他的手把玩着面前的这个苍白的女人,双手从锁骨蔓延到纤腰,他触及着她最娇弱的地带,让一个女人散发她应有的魅力。 她的呼吸变得混乱,身体也微微颤抖。 猛然间,他的手带了些力气。 她浑身紧绷了起来,一股刺痛窜入心扉,她却连最轻微的一声都没有哼出来。 许是褒姒的表现对了胃口,姬宫湦笑了出来。 他欣赏着自己宽大的手,上面还带着的是鲜红粘稠的液体,食指和拇指轻轻的捏在一起把玩着,他将手放入口中含住,竟将这重战利当做是美食来享用。他暴虐的双眼中呈现的是对食物掠夺的*和对配偶占有的野性。 从褒城出发的前一日,阴雨绵绵,空气的潮湿黏着在肌肤上,令人生厌。褒家的大宅中,西面的一间厢房内不时的传出断断续续的喘息之声,褒夫人轻轻的推开了一扇窗,褒姒站在那窗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入宫之前,我尚有一事教你。”褒夫人站在窗外对褒姒说道,屋内这一副令人羞涩的画卷叫褒姒想低头回避,却被褒夫人厉声斥责,“看着。” 褒姒猛地又抬起头。 那女人肤色胜雪,与男人在一处紧紧拥吻,极尽可能的彼此纠缠,将自己深深嵌入对方的肌肤之中。 从褒城到镐京这一路上,那日昏暗的光线下,氤氲的气氛中,春日般的画面在褒姒的脑海久久不能褪去,她面色通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第8章 享食之欲0 褒夫人说,“入宫只是第一步,想要在宫里活下来,你就要知道如何讨一个男人的欢心,他不需要你能言善辩、不需要你才思敏捷……最重要的是你要懂分寸、知进退,宫里的事情,你只要知道如何讨好那一个人就足够了!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一般男人若是不爱你了,顶多将你置入空房,一生不再相见;你要面对的是喜怒无常的一国之君,他若嫌你,你就连活的权利都没有。” 这番话在褒姒的耳畔涤荡,她猛地睁开眼再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暴虐、阴狠,眼睛里充斥的是一股*和野心,他绝不是她能付之一生、期许白首的良人,却是她要倾其一生、献媚取悦的主上。 褒姒葱段般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胸前,用最为生疏的手法效仿那日昏黄的光线下、氤氲的氛围中那位极尽手段取悦于身上之人的动作,她一层层褪去他的长衫,直到他也同她一样。 褒姒的面色微红,她的手法算不上娴熟,这种青涩反倒最惹人怜爱。 姬宫湦捧起她的下巴,含住了她的唇,轻抚着她的面颊。 褒姒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娇艳欲滴,他毫无预兆的刺入她娇嫩的身体,这种冲激放大了先前的疼痛,她无法自抑的叫出了声,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这种娇媚的低吟又叫姬宫湦越发的兴奋,似是不知疲惫一样抱着褒姒在大殿之上无尽的索取。 这种痛从褒姒的肌肤一寸寸的褫夺着她的心,就像是站在人潮中感受到的孤身寂寞,就像是置放千年而无所适从,惊惧攫取了她一切感情。 像在往深渊中掉落,无助而无奈,她紧紧的抓住他,就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绳索。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的心一紧,全身痉挛,发出一声幽咽地长鸣,瘫软的伏在了他的身上。 他仍旧没有疲软,仍旧傲然,却已抽身而出将她放在了床上。 “来人,”姬宫湦叫道,琼台殿中已换上了女悉,“沐浴。” 夜已过寅时,女悉窸窸窣窣的鱼贯而入,琼台殿复又热闹了起来,褒姒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缎面锦被,躺在床上仔细的打量着这位被人诟病的君主,他面容白皙,虽有种鬼魅之态,可是浑身上下的肌肤却又是如此的紧致,叫人有种他善武、强健的错觉。 他似乎索取无度却又毫不恋战,似乎爱慕褒姒却又待她并不怜惜。 “我差人去上卿大人府中请你的丫鬟了,”姬宫湦的手指轻抚着褒姒的青丝,柔顺的头发较之那缎面的锦被似乎更加诱人,他的语气温柔包裹着无尽的宠溺之情,“这一二日你暂且忍耐片刻。” 褒姒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该怎样回话? “你怕我?”姬宫湦笑了出来,似乎被褒姒娇羞的姿态所魅惑,漆黑的眸子盯住她的*,伸出手合着锦被将她抱起,从大殿之上走入屏风之后的浴桶一侧,女悉见状立刻告退,纷纷侍立在琼台殿之外的阶梯上。 “今日便由我来服侍你,”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轻声说道,松手将她送入温水之中,温热的水温包围着她稚嫩的身体,缓解了今晚的冲撞带给自己的疼痛。一丝猩红在水中化开,慢慢飘散复又消失。他俯在她的身上,享受这水温带来的滑腻之感,从她的耳垂吻到她的小腹,褒姒双手紧紧的攥住木桶边缘,无法忍受的发出阵阵呢喃。 第二日,初晴。 困扰着镐京城多日来的浓雾终于渐渐散去,仿若周宣王姬静的死亡阴霾正从这个王朝慢慢地褪去,正迎来了它新的主人一般,带来了新生的希望。霞光从东方射入,金色的丝线绘满了整座城池,有种新鲜而跳跃的朝气,这个城一瞬间就变了,而这个朝也已经与昨日不同了。 ☆、第9章 催命之音0 “申侯这边请……”内宰宫的侍卫正带着申侯朝琼台殿的方向匆匆赶去,“昨日您和大人们刚刚离开,上卿大人便到了殿内。” “早就想得到,哼……”申侯闷哼一声。 “说是说琼台殿有了新主,从昨儿夜里开始,大王就一直在琼台殿中。”侍卫向申侯说着昨夜的情况,却不知此刻的申侯对这个新主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他已经从一个设身处地为周王朝尽忠的托孤大臣,变成了一个置身事外等着热闹与兵变的看客,他伸出手制止了侍卫继续说下去,“罢了,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申侯仰首看着琼台殿前的一百零八级台阶,这大殿高高在上让人们不得不仰视于它,这就是大殿设计之初姬宫湦的目的,他要向世人宣示的是皇权位尊。只可惜住在琼台殿的宠妃都仿佛受到了命运的诅咒,各个都惨死其间,无一例外。 申侯撩起长袍,快步蹬着台阶匆匆疾走。 “大人……”琼台殿外的悉人伸手拦住了申侯,“您不能进去。” “老臣参见吾王,吾王万岁!”申侯垂首站在门外高喊着,声音低沉却浑然有力。 “大王卯时才就寝,大人请回吧。”悉人伸出手指了指台下,示意申侯何必非要忤逆周王的意愿? “吾王万岁!”申侯仍旧岿然不动,站在原地沉声低吼。 褒姒已从梦中转醒,带着朦胧的睡意侧了个身,“大王,”她轻启朱唇试图唤醒身边的男人,姬宫湦翻身捏住她的下巴说道,“叫。” “啊?”褒姒似是不解。 “叫!”姬宫湦又说了一遍,翻身倚在了褒姒身上,他的突如其来叫褒姒稚嫩的身体无法忍受,自然的发出了一声娇喘、然后是一声哀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男人欲求满足的沉吟低吼,两种声音交杂,一声胜过一声,在空中盘旋,久久不退。这声音中充斥着无尽的荒淫,传入三人耳中,申侯低头转身,手紧紧攥住,“老臣明日再来!” 他匆匆走下台阶,比来时更快。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之上,他猛然转身看着侍卫问道,“不知这位新主是何人进献?” “秦伯辖地,褒地进献,”侍卫回复道。 “褒地……”申侯口中捻着这二字,“好一个褒洪德!哈哈哈哈哈……”申侯仰天长笑,拂袖转身一步步的朝着殿外走去,他高歌着一首童谣,“日将升,月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是天要亡我大周啊,应验了!应验了!” 申侯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虚无。 这童谣却从殿外直直的传入殿内,褒姒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这股力量忽然之间狂躁了起来,她并非是不能自已的娇喘,而是无法控制的想要挣扎,本是人类的欢愉之事此刻已却变成了她极尽可能的忍耐之事,她的双手紧紧的攥住了床上的被单,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她几次逾越巅峰,最终变成一种迟钝的痛感,从来没人告诉她为何此事竟如此遥遥无期,姬宫湦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也永远到不了制高点,申侯的声音彻底不见,姬宫湦从床上下来,怒气冲冲的走到了桌台边上,将桌上的物件一一拨到地上,双手插在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口中怒吼道,“好个申侯!好个托孤大臣!好个王后之父!寡人就看看你要如何为我大周王朝尽忠职守。” 申侯吟唱的这首童谣,便是先帝周宣王的一剂催命音符。 ☆、第10章 祸患红颜0 周王朝经历了十一位君主,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王朝早已满目疮痍。 周武王西出岐山,作为商纣王的一路诸侯,推翻了那位暴君的统治,建立礼仪天下的周王朝。王位八传至夷王,各路诸侯渐强,削弱了中央集权的控制;九传至厉王,因其暴虐无道,终为国人所杀;经历了一番后宫角逐与夺嫡之乱,厉王之子姬静由大臣协助,终能从阴谋中脱困而成为周朝新一代的君王。 姬静登基,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将岌岌可危的周朝政权再次扶正。 “日将升,月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这首童谣在姬静晚年流传开来,他差人来解此童谣的各中含义,来人却说这是“周朝终将亡于女人”的预兆。 这话叫这位贤明的君主发狂,心头被鬼神缠困,斩杀了不少刚刚出生的女婴,最终又因为被心魔所控,身体每况愈下,终于驾鹤西去。刚刚复兴的大周王朝又急转直下,这位年纪轻轻的新主姬宫湦甫一登基便命人兴建了琼台殿。 而后任用三公,上卿虢石父寻找各地美人,司徒祭公执掌宫廷曲乐,而大夫尹球则为后宫游戏献计献策。三公在位,天下忧心忡忡,各路诸侯几番会面商讨匡扶周朝之事。太后还在之时,姬宫湦尚且能够收敛,只可惜太后不久于周宣王崩后便大薨,死前立申侯之女而后,嘱托诸位托孤大臣。 太后一走,姬宫湦便越发的肆无忌惮,借岐山地震一事,将进言老臣尽数压进地牢,三年来不说释放一事,耳畔抱怨之声霎时间少了大半。 姬宫湦如此便可日日安心在后宫殿前寻欢作乐,各地奏折更是交予虢石父与尹球批复,他耽溺于美人身下,行为做事暴戾无常,让诸位老臣不敢再进言、不愿再进言,人人心头悬着一竿称,“周朝只怕是真的要亡于女人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姬宫湦面上的狂躁之色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又换上了戏谑的笑意,狭长的眉眼弯成一线,透露着一股可怕的阴厉,他的手中攥了一个桃木质地的手把件,猛地用力,这物件已经变成了一团粉末。 褒姒一骇,心头霎时间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一连三日,申侯前往琼台殿日日得到的回应都是一样的,他走到殿前和内宰宫的侍卫首领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复又从台上下来,这份决心回到封地归隐的奏折迟迟无法交到姬宫湦的手中,申侯的脸色一天较之一天难看。 “爹。” 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匆匆离去的申侯又停住了脚步转身看见了站在琼台殿台阶下的申后,她一身黄色长裙,头上发髻高高挽起、严严整整、没有散露一丝碎发,发簪与步摇在发髻之间摇曳,每走一步身上环佩之声不绝于耳。 她的声音沉稳,表情肃穆,举手投足之间更是一派大家风范。 “娘娘,”申侯向申后行君臣之礼。 “爹既然来了,便随我一道去琼台殿走一遭吧?”申后的声音中是王后特有的威严,伸了伸手示意申侯不必行礼,不待申侯答话她已经转身仰头看着这一百零八级的台阶,撩起长裙,慢慢朝上走去。 “娘娘,”申侯叫了一声,“不如改日再来?” “父亲已经改了三日了,改日不如今日!”申后在前面说到,连头都不曾回一下,她身边的女御与悉人紧随其后,唇齿紧抿,低头而上。 三日三夜钟情于一人的沉欢之爱,已经踩到了整个后宫的心理防线。 ☆、第11章 娇儿无力0 “王后娘娘,”门口侍立的悉人行礼之后,伸出了手拦住了步履匆匆的申后,“大王还在就寝。” “已过了巳时还在就寝,难不成要过了午时才起?”申后直直盯着琼台殿的大门,连看都没看一眼身边的悉人,她的手已经扶在了琼台殿的红木宽门之上,只要一推便可走入其中了。 “大王昨日歇下的晚,”悉人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申后,申后在后宫并不得宠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三余年来姬宫湦不曾废后,她亦是后宫之中除却周王之外最具有权势之人,内宰宫的几位太宰大人皆属申后管辖,出自太宰宫的官也好、奴也好,都不能开罪于她,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有满朝文武的支持,后宫之人除却姬宫湦都是要卖申后三分薄面的。 “倒当真是不知累,既然如此想必也该醒了,”申后说罢这话推开了琼台殿的大门,朝着后面的寝宫迈步而去,她走的很快,身边的女御和悉人都要迈着碎步小跑才勉强能够跟上,申侯心中一紧,为自己的女儿捏了把汗,若非是这个性只怕也不会和周王如此交恶了。 一踏入寝宫,申侯便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跪在了地上,“老臣惶恐。” “申侯不必惶恐,该惶恐的是寡人的美人,”姬宫湦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戏谑之意,手中捏着熟透的紫色李子放在褒姒唇边,她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红色亵衣,全身*着斜倚在姬宫湦的身侧,温香软玉散发着一股*的气息,褒姒的*如白玉般滑腻,肌肤有种新生的张力,申后的手紧紧一攥,站着身子俯瞰着这位躺在周王怀中的年轻女子。 “她是谁?”褒姒娇俏的问道,话语中满是恃宠而骄的口吻。 “寡人的王后,”姬宫湦搂着褒姒说道,就像是在聊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可要像王后行礼?”褒姒抬眼含羞,看着姬宫湦纯黑的眸子。 “随美人的心意,”姬宫湦在褒姒耳畔说道,一股股温热的潮气喷涌在她的耳垂与面颊之上,褒姒的口中发出一阵呢喃,一手搂住了姬宫湦的脖颈,咬住了姬宫湦手中黑紫的李子仰面用嘴来喂他,姬宫湦咬住李子又咬住褒姒的唇舌,两人陷入了一阵纠缠当中,旁若无人。 申后面色通红,不停的深吸着气以竭力遏制自己的怒意。 “大王不如忍耐片刻?”申后说道,语气中浑然听不出任何的愤怒。 “还有何事?”姬宫湦已经翻身压在了褒姒稚嫩的身体之上,她的亵衣也被他解开,双手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来回的抚摸,似乎怎么也享用不够一般。 “本宫是后宫之首,按照规矩新来的夫人嫔妃都要送入太宰宫内评定等级,然后依照祖上礼法加封、参与祭祀活动,之后才能正式成为后宫的娘娘,”申后抬着头对姬宫湦说道,就仿佛她的身上才有种不可逾越的权威。 “美人来自乡野,”姬宫湦捏住褒姒的下颚,“不懂你这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免去礼节,未有先例!”申后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先例?”姬宫湦笑了出来,“那就叫美人开了这先例吧?以后就有先例可循了。” 身下褒姒扭动着柔弱无骨的身躯,发出一阵阵的娇喘,叫寝宫内所有人俱是面色通红不敢抬头。 “便是免去加封礼法,后宫女人至少该在点卯之时前去东宫谒见本宫!”申后带着怒意说道,口中语气充斥着不可辨驳之意。 “如此一来,臣妾就不能侍奉大王了。”褒姒娇滴滴的问道,蔓延的委屈,双腿在姬宫湦的腿上摩挲,他也发出难以控制的*喘息。 “美人闲时不妨前去东宫陪王后说说话!”姬宫湦似乎也十分为难,如此吩咐道。 ☆、第12章 莫可奈何0 申后深深的吸了口气,以免自己会忽然发狂,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嵌入手掌以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微微点头,步摇也随着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前后摇曳,发出叮当之声,“好,本宫就在宫内等着!” “姐姐且好等,”褒姒说道,这话办着荒淫的呢喃喘息有着无尽的嘲讽之意。 盛怒之下的申后复又笑了出来,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好一个乡野贱人!本宫就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自琼台殿建成以来,尚未有一位娘娘能活过当年。”她越走越快,竟然忘记了身后还跟着申侯,他仍旧跪倒在地,背对着床榻,姬宫湦斜睨了一眼地上,“你还不滚?” “老臣有事起奏!”申侯说道。 “说!”姬宫湦吼道。 “请求大王免去在下大小职务,允许我回到封地。”申侯说道。 “滚!”姬宫湦的批复只此一个字,叫申侯与这个大周王朝彻底决裂,他胸中含着一口恶气从荒淫无度的殿内朝着门外缓缓走去,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似是用尽平生全部的力气。 看着申侯年迈而佝偻的背影,褒姒在姬宫湦的身下再次陷入了无尽的凄苦悲情当中,他们的今日便是她的明日,如若有一天她要前往东宫谒见那位被冷落的申后娘娘,也是她这位乡野美人气数将尽之时,彼时又何须苟活于人世之间? 既然如此,礼数于她又何用之有? 宫中何人参不透自己的命运?便是知道了,却也莫可奈何。褒姒紧紧的抓住姬宫湦紧实的臂弯,迎上了他起伏的节奏,呼吸中参杂着呜咽的低声诉求,浑身不断的陷入一阵阵的颤栗当中,直到她彻底失去力气,筋疲力尽地瘫软在床榻之间他才抽身而出,“内宰宫今日送来两位女悉,日后便跟着你伺候。” “是,”褒姒的体力已经透支,无法想象姬宫湦为何没有丝毫的倦意? “你睡一会?”姬宫湦的手轻挽着褒姒鬓角的青丝,上满细细密密沾的都是汗水,他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轻吻,语气中极尽温柔。这三日来,他扮演的都是如此的角色,褒姒恍惚间总有种姬宫湦深爱自己的错觉,只是一转眼他又太可疑了。 褒姒的随身婢女廿七至今没有被送入宫中;褒姒父亲褒珦被关押一事,也至今没有再被提到;更有甚者每当申侯在殿前侍立,姬宫湦必定会将她叫醒,一番*之内必定让她嘶喊出声……他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却不给她任何的保护,倘若这涨潮的浪花退去,她必将从浪涛的顶点跌下,摔得粉身碎骨。 申后碍于自己的地位,被所有后宫的女人当做棋子来制衡周王肆无忌惮的权利与血脉喷张的*;而褒姒却被周王当做棋子高高捧起,他要置换的又是什么?褒姒攒着眉沉沉的睡去,听见姬宫湦越走越远的脚步,也无力再睁眼追究他的去向。 申侯自周王的后宫内负气而出,匆匆回到自己的府上,下人便来告诉他,“大厅里有位客人一直说要见老爷您!” “不是说了走之前不见客的吗?”申侯皱了皱眉头,早就想到自己那班同僚必定会苦言相劝,力谏他留值当差,所以干脆闭门不见。 下人的面色十分为难,“老爷……还是去见见吧。” “什么人?”申侯问着就朝着大厅走去,来者背对着申侯,衣着与周朝百姓虽无二致,但是肌肤和发型却透着一股西部游牧民族的豪放,不用看容貌申侯已经猜测出此人的身份乃是犬戎的先锋将军,“满也速?” “大人果然慧眼!”满也速满脸堆笑,转过身来以笨拙的中原之礼向申侯问好。 ☆、第13章 新约旧赌0 “不知将军来我的府上有何贵干?”申侯很谨慎的措辞,看着这位犬戎人问道,犬戎对中原向来虎视眈眈,到这一代的戎主已经野心勃勃到路人皆知的地步了,申侯便是不满于周朝新主的统治,也还没有盛怒昏庸到要依附外邦做亡国之臣。 “听闻大人曾经口出狂言,扬言十年之内周朝必亡!”满也速带着尖刻的语调问道。 “申某的一时戏言怎可当真?”申侯看似并不在意的说道,坐在了大厅中正位的红木椅上,慢慢的端起下人侍奉的茶水品评,“满将军不妨尝尝,只怕你们大漠荒北可没有这种味道。”他说着指了指满也速身侧的水杯。 “不管大人是不是戏言,在下愿与大人打赌。”满也速说道。 “赌什么?”申侯皱了皱眉头,“若是赌十年内戎主能够一统中原……”他不屑的笑了笑,将茶杯放在了桌面上,“只怕是将军输定了。” “何以见得?”满也速自信的问道。 “犬戎毗邻秦伯属地,此处兵力强健,地势险要,乃我大周最为易守难攻之地,”申侯慢悠悠的说道,“只怕你们用最强的将领分三路攻击也绕不开秦伯大军,秦伯坐镇一日,你犬戎便一天无法入我大周!” “所以……”满也速并不否认这一点,“若是有人愿意举兵配合,拿下中原腹地指日可待。” “荒唐!”申侯看着满也速说道,他听懂了此人的来意,满也速此番前来便是要申侯举兵造反与犬戎东西配合,好让大周城门大开,夹道欢迎外邦进攻,“申某虽然老了,还不至昏庸如此,将军请回吧!”说罢申侯准备呼唤下人送客,不过却被满也速出手制止了,“在下愿与申大人打赌,不出十年,您的女儿申后之位必废,太子被遭铲除。” 申侯双手攥成拳,愤怒的一击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在下告退,不牢大人送客了。”满也速带着笑意看着申侯的表情从宅邸中缓缓的退了出去,空留申侯一人坐在大厅当中攒眉思索。 后宫之中决不能再有男婴出世,否则当年让镐京城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必将再现。 …… 褒姒转醒已过了申时,琼台殿内沉闷的空气叫她时睡时醒,侧过身时似乎总是不见姬宫湦的踪影,自从入宫开始她便如此昼夜颠倒,每晚姬宫湦必叫祭公前来掌乐,命褒姒和曲而舞,他斜倚在琼台殿的长椅之上,俯瞰着她绰约的舞姿。 琼台殿自有了新主的那日开始,夜夜笙歌,烛火通明,与当日这个宫殿内的奢华风格相得益彰,显出一派富丽堂皇。姬宫湦细长的眸子紧盯着褒姒曼妙的舞姿,她向左、他便向左看,她向右、他又随之向右,从此以后竟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因此有流言相传于宫廷之内,荒淫无度的姬宫湦竟会钟情于一人。 此前后宫人人都以为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会是那位娇嗔、傲慢的郑夫人,偏偏这个此刻郑夫人已怀有龙种,在她的殿内养着日益肿胀的身体。于是,有人便趁虚而入了,周王到底还是薄幸,人人都在等待这位新宠何日从高高的琼台之上跌落到地,成为满朝文武大臣与后宫嫔妃的嘲笑之的。 褒姒已经睡醒,用手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她觉得四肢还十分疲乏,为了取悦君王她一个“不”字都不能说,每每双腿在立已是犹如短刀相割,却仍旧强撑着身体,勉力而行。褒珦一日不从地牢之内释放,褒姒就一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离开褒城的那日起,褒姒就不会再受到褒家庇佑。 从进入镐京的那日起,褒姒就已经成为了王的女人。 ☆、第14章 盛极荣宠0 琼台殿内空空荡荡,太宰宫分拨的悉人至今还没有前来,只有几位姬宫湦的随从分立门外阻挡着每日要前来谒见周王的大臣,自申侯请求归田的奏章批复之后,只怕是前来求情的大臣会每日不绝,褒姒站在殿前有些晃神。 “在想什么?”姬宫湦从褒姒的身后走出,看着她极目看着门外湛蓝的天色开口问道。 “大王?”褒姒猛地转身,行礼作揖,“我不知道你在。” “以后不必拘泥于礼数,”姬宫湦将褒姒扶起,“只有你我二人之时,不必行礼。” “谢大王,”褒姒低头说道。 姬宫湦将褒姒的下巴抬起,让她的眼眸盯住自己的脸,他含着笑意像是个温柔的谦谦君子,“太宰宫送来的两位悉人已经在书房等候了,美人刚才酣眠,我没舍得叫醒你。”他的笑容一扫身上的阴厉之气,手从褒姒的面滑倒了她柔弱无骨的手上,拉着她朝着书房走去,欢快的如同一个孩子。 褒姒看着自己的手,复又看着姬宫湦,轻轻的舒了口气,但愿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多了。 “小姐……”听见褒姒和姬宫湦的进门,廿七猛地转过身看见了完好无损的褒姒才算是松了口气,她脱口而出的叫道,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失言,皱了皱眉,有些懊恼地改口,“娘娘……” “廿七,”褒姒看向姬宫湦。 “早前就和你说过了,你仍然留用你的婢女,我怕别人照顾的不周到,不过人到了太宰宫……”姬宫湦说道这里沉吟了片刻,面上陷入了晦暗的神色当中,“罢了,如今人已经到了,若有别的要求再说于寡人。” “谢大王。”褒姒下跪说道,廿七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和着褒姒的声音同样说了一句,“谢大王。” “刚刚才说过,”姬宫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外人在场,你无需对我行礼。” “大王的美意,褒姒无以为报。”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说道。 姬宫湦的手抵住褒姒的下巴,慢慢的抬起手臂,叫她跟着站立了起来,“还不够……”他的言辞之中似乎透露着某种深意,紧接着是一声轻笑,眼神中也同样透露着精明的灼灼光华,他揽着褒姒的身体又向她说道,“这是太宰宫拨来的另外一位悉女,叫……”他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位女悉的名号了。 “奴婢桑珠。”悉女说道。 “哦哦……”姬宫湦点了点头,“是叫这个名字,是叫这个名字……”他上下将桑珠打量了一遍,容颜不凡、全然不似廿七身上的质朴,浑身上下俱是一种姬宫湦会喜欢的媚态,她盯着他的眸子闪烁着流光溢彩,姬宫湦慢慢沉吟道,“桑珠,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奴婢……”桑珠正要回话,姬宫湦又伸了伸手将她的下半句话挡了回去,“罢了罢了,后宫诸多人我也不能一一记得。” 桑珠的神情一瞬间的黯淡了下去,低头侍立应了声,“是。” 过了酉时天色逐渐晦暗了下去,湛蓝的天空渐渐趋向于漆黑,琼台殿的烛台一根根的点燃,跳跃着发出了橙黄之色。姬宫湦与褒姒对坐于琼台之上,今日有犬戎进献的十二位舞姬为周天子献艺,犬戎将军满也速亲自押送来至镐京,此番亦在殿前而坐,姬宫湦设宴款待这位来路不明的番邦“友人”,对他进京一事似乎全无上心。 接待番邦使臣或接受番邦进献之事本应在皇宫正殿,而姬宫湦在自己后宫的寝宫内设宴,此举又实难揣测。 对姬宫湦的揣测常以最简单的道理度之,只怕是因为这位琼台新主盛极荣宠。 ☆、第15章 礼仪之邦0 犬戎舞姬不同于中原女子,她们刚硬彪悍,舞蹈亦是如此,举手投足之前全然没有女子的媚态与较弱,多的则是一分男子的阳刚之气。褒姒的眼神从她们的身上来回的扫视,姬宫湦的眼神却在褒姒的身上来回的扫视,根本没有将殿内的十二名舞姬看在眼中。 犬戎的音乐亦与中原不同,节奏短而急促,韵律刚劲有力,仿佛塞外的游牧生活,远没有中原来的安逸。她们的音乐连同她们的舞蹈,都让人有种在逃命的压迫之感,褒姒坐在大殿之上心却一直被紧紧的抓住。 她的身子猛地被人一拉,姬宫湦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长椅之上,将褒姒拉入怀里伸手抚摸着她的*,唇则吻在她的耳垂之上,口中潮热的呼吸尽数打在她的面颊之上,褒姒的心头一紧,大殿之上尚人满为患,姬宫湦仿佛要在此刻行床第之欢。 “大王,”褒姒侧过身去看着姬宫湦。 “嘘……”姬宫湦的手指轻轻的指在了褒姒的唇上,发出噤声的示意,他的另一只手则捏住了褒姒身体最柔软的部位,她无法抑制的浅吟一声,姬宫湦笑了出来,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体之上。 姬宫湦跨过褒姒贴在她身上的手,已经叫她娇喘连连满面通红,他想解开她的长裙,手指已经捏住了她衣物的绳索,却在此刻戛然而止。姬宫湦停顿了很久,似是忽然入定一般,魂魄脱离了躯体。 对这一幕,祭公早已见怪不怪,姬宫湦的嗜好常人难以度量,常常在欢愉的大殿之上行男女之事,*的女人则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取悦于自己的君王,甚至无所不用其极,情到浓时简直就是不堪入目,而早已经没有人将此事当做是一种羞耻,反而成了挟宠的象征。 而坐在台下的满也速并不熟悉这位中原之主的行为习惯,满面通红的低下了头去,不知该不该开口提醒一下台上不知廉耻的礼仪之邦君主,“周王好雅兴,不知可是我犬戎的十二位舞姬不和大王口味。” “嗯……”姬宫湦沉吟了一声,此番满也速代表犬戎的进献之礼,便是出于对姬宫湦脾性的了解,投其所好,选派犬戎十二位极美的舞姬送入大周后宫之中,本意是要探听中原的军事布防与挑拨后宫复杂的人家关系。 大周诸侯势力繁杂,外邦实难窥探,唯有出此下招,却没想到姬宫湦的不修边幅与荒淫无度比之外界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十二位舞姬又没有一个能入的了姬宫湦的眼。 这点不仅仅令满也速意外,同样意外的还有侍乐的司徒祭公和陪同满也速一并入殿的上卿虢石父,若是放在几天以前,只怕这位生性好色的周王必定会将十二位犬戎舞姬尽数纳入芙蓉帐下,一夜之间辗转反侧共沉欢。 众人的目光尽数停留在了褒姒的面上,姬宫湦也同样看向褒姒,“这十二个人,你可有兴趣留下?” “丑,”褒姒只吐出了一个字,挽起长袖捏起桌上的一颗紫黑色的李子塞进了姬宫湦的口中,姬宫湦轻轻的咬住李子用囫囵的声音对站在下面的满也速说道,“大将军还是将她们带回,替我感谢你们戎主的美意。” “听闻褒娘娘的舞姿艺冠中原,不妨请褒娘娘对我十二位舞姬指点一二?”满也速心中不服,硬要在殿前出了胸口的恶气,褒姒扶住自己的太阳穴柔弱无骨的靠在了姬宫湦的怀中,仰头看着姬宫湦,满面娇弱之态,“累。” “美人今日累了,上卿,替寡人送客。”姬宫湦言毕抱起了褒姒朝着殿后的床榻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气的浑身颤抖的满也速,就仿佛此人从未来过一般。 ☆、第16章 极尽奢华0 是夜。 琼台殿的灯火始终未曾熄灭,大殿中央橙晃晃跳跃的烛光一路亮到了太宰宫前,喧闹之声掩去了夜的寂静,来来回回的悉人手中捧着的珠光与殿前烛光相映,满目奢华。 传周王旨意,赏赐琼台殿新主褒姒。 悉人们端着承载了昂贵赏赐之物的铜盘穿梭于后宫之中,每走一步都甚是谨慎,眼睛紧紧盯住手中的托盘不敢有一丝差池。廿七和桑珠彻夜无眠,每送到一样,她们二人便在竹簿上划去一样,长长的卷轴就仿佛永远都不会出现尽头。 这次的赏赐,条目之多、价值之高,前所未见:从凤钗、步摇到布匹、华服再到璧玉、黄琮无一或缺。自周朝建立以来,周天子打赏后宫,就从未有过此刻的奢靡。而姬宫湦对褒姒的赏赐,甚至还逾越了褒姒应有的地位,在礼仪之上甚至让她只和自己并驾齐驱,凌驾于后宫任何其他人之上。 更有甚者,姬宫湦夜宣大夫尹球进宫入殿,这位尚在梦乡之中的大夫从床上匆匆而起,火急火燎地换好朝服一路小跑至琼台殿,再过一时半刻天色就会微微泛白,透出稀薄的霞光。周王有旨,命大夫尹球将今日打赏一事撰写在石鼓之上,立石鼓于琼台殿外。 撰写石鼓,历来是周朝用以记录有功之臣的德行而设,用以歌功颂德。姬宫湦命尹球做此事,就是将祖上礼法弃之不顾,似乎要倾尽所有的一切来证明对褒姒的情有独钟。整个镐京城这一夜,人人都处在惶恐不安之中。 申侯府门前来客们步履匆忙,自申侯而下,便是赵叔带为旧臣之首,他携一众人等前来请申侯留下,申侯的府门却一直紧闭,只差了几个悉人回话,“老爷已经睡了,请众位大人明日再来。” 而后宫之中,申后的东宫倒也安静。只是整个后宫殿宇都未曾熄灭烛火,各房的夫人、嫔妃不安的踱着步子,周王的表现太过反常,每个人都好奇这位琼台殿新主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如此魅惑君王。 秦夫人坐在殿前表情肃穆而苍白,手中端着瓷杯,眼睛盯着平静的水面却忘记了啜饮。 “秦夫人?”身旁在立的世妇小声的叫道。 秦夫人不满的放下了水杯,抬头看着这位叫她的世妇,皱了皱眉头,似是抱怨她打断了自己的沉思。 “不如去申后那里打探打探?”世妇询问道。 “不用。”秦夫人站起了身子,“叫他们把灯都熄了,我困了。” “大王此举并不寻常啊,”世妇提醒道,“大王对夫人一向宠爱有加,只怕这位新主若是夺了大王的心,日后大王便不再来了。” “自从有了那个疯妇,大王来我这里的次数已经少之又少了,还需要为此事担心吗?”秦夫人冷言冷语的训斥道,她口中所骂疯妇,便是那位被大王宠爱至极的郑夫人,她恃宠而骄常常在后宫之中横行,对待申后亦是毫无礼数,在宫中短短一年便树敌无数,这位郑夫人不但深受姬宫湦的宠爱,更加命好的怀了他的骨肉,如今是待产之身。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又恰好是个男孩的话,必定会母凭子贵。 “夫人别这么说,大王只是……”世妇想要再劝说一二,秦夫人却伸了伸手,“有的是人比我着急,我不急!”她说罢冷冽的笑了笑,朝自己的寝屋走了过去,秦夫人居住的宫殿熄灭了所有灯火。 紧接着便是申后的东宫,然后是魏夫人、郑夫人,渐渐地整个后宫漆黑一片,只剩下琼台殿独明了。 ☆、第17章 王的女人0 一个女人搅乱了一池春水,而这个女人却浑然无知的趁着夜色睡了。 褒姒大概是这一夜里唯一一个能够睡着的后宫女人,姬宫湦拨弄着她的青丝,侧过身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她的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刚才在大殿之上似乎泛出了一瞬的娇红,而此刻又褪去了所有的铅华,她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抖,而呼吸早就已经变得无比均匀了。 卯时刚过,褒姒微微翻身手搭在了空荡荡的床铺之上,这让她从睡梦中惊醒,看着还没有熟悉的暖帐微微有些出神,用了些时间才想起自己早就已经不在褒地褒家的闺阁之中了。她叹了口气,翻过身坐了起来,扶住自己的太阳穴轻轻的揉了揉,这几日入宫来,身体似乎总是疲乏的很。 “娘娘,”廿七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她正侍立在床边等待着褒姒起床后服侍,“您不再多睡一会儿了?” “廿七?”褒姒看了一眼廿七,廿七一夜未睡,气色不算太好,褒姒便问道,“你忙了一夜?” “刚刚太宰宫的女悉送来了最后一批大王的打赏,这会儿已经离去了,”廿七小心的说道,脸上又难掩兴奋之情,“大王对娘娘是好到骨子里了,现在人人都在议论您呢!” “是吗?”褒姒的神色有一瞬的落寞,姬宫湦为何打赏她,别人不知,她却深谙,后宫的女人不过是他手中的泥偶,他想要捏圆她们就不能扁,他想要搓扁她们又不能圆,待到有朝一日他不再需要她们了,这泥偶就会被丢进大浪之中,化为泥沙归于尘土,就仿佛从来未曾存在过那般。 “娘娘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廿七敛起了笑意,看着褒姒,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大王呢?”褒姒问道。 “早晨便有群臣入宫,逼大王上朝,”廿七斟酌着句子说道,“大王现在大概去了前殿听政,大王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群臣此番入宫……”她说着又不肯再说下去了。 “什么?”褒姒问道。 “只怕是为了您的事情而来,”廿七垂眼说道,不敢看褒姒的眼睛。 褒姒伸手拉了一把廿七的胳膊,想要从床上下来,廿七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脸色一瞬变得无比苍白。 褒姒皱着眉头看着廿七,“怎么了?” 廿七很勉强的笑了出来,使劲儿的摇头。 褒姒拉过廿七的手,把她的袖子拨了上去,一条条深浅横竖的印子缠满了廿七白皙的胳膊,这红色的疤印触目惊心,让褒姒胸口没由来的一阵憋闷,手半掩着自己的嘴,难怪自入宫之日起姬宫湦便提出接廿七入宫伺候褒姒一事,可是一直到她来这里的第四日廿七才被分到琼台宫中,“怎么会这样?” 廿七摇了摇头,不肯说话。 “说!”褒姒喊了一声,声音之大吓到了廿七,她朝后退了一步,咬住自己的下唇低声说道,“各房夫人嫉妒娘娘得宠一事,自我入宫之日起便对我严加拷问似乎要打探您的来历。”她说罢又使劲儿的摇头,“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们打我就闭着嘴,所以才……”廿七把被褒姒挽起的袖子又放了下去,话说了一半也不再继续说了。 褒姒闭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如果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一定送你出宫。” “不要啊!”廿七跪在褒姒的面前,“廿七生是娘娘的人,死也要做娘娘的鬼,廿七若是离了您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我尚且不知道在后宫如何自保,又怎么保你?”褒姒看着廿七沉重的说道。 ☆、第18章 悬崖之巅0 廿七发现褒姒自入宫之后,她的表情比之前更加肃穆了,常常眉头紧锁而不展颜笑,只有在外人面前才微微露出恃宠而骄的女人姿态,她不知道自己家小姐是怎么了,更加看不透这个后宫中的暗涌,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大王对娘娘宠爱有加,别人又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后宫之中,只有一种人会死。”褒姒看着廿七说道。 “哪种?”廿七不解的看着褒姒。 “大王要她死的人!”褒姒说道,眼神看着远方,似乎已经参透了命运一事,逆来顺受的度过在尘世间的劫难。 “大王不会要你死的,”廿七立刻反驳道,“大王赏赐给你的东西太宰宫用了整整一夜才运送完毕,大王对您的赏赐又吩咐了尹球大夫撰写石鼓记录下来,置于琼台殿外,他又怎么舍得让你去死?” “如今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我,后宫王后、夫人、嫔妃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大殿之上群臣又恨不得拉我出去鞭笞以振朝纲……大王将我推上了山巅,却也悬于万丈深渊之前,只要他推我一把,我必定粉身碎骨。”褒姒的话一字一顿,让廿七觉得这比她身上的伤痕还要触目惊心,她几次动了动嘴,竟然都接不上话,只能喃喃道,“不会的。” 褒姒舒展了一番自己的颜色,“是啊,也许不会的,”她从床上下来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间走去,长长的袍子拖在地上,松垮垮的挂在褒姒的身上,让她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严,廿七迈着小碎步跟在她的身后,诚惶诚恐。 “知道今日上朝的大人都有谁吗?”褒姒走在前面问道,申侯辞去朝中官职打算回到自己的封地,姬宫湦已经批复叫他滚了,想必他不会再来,如此一来褒姒并不知晓到底朝中旧臣还会有谁。 廿七不答话,紧咬着下唇。 褒姒猛地顿住了身子,转过身来看着垂头的廿七,她没有注意前面的人已经停下,和褒姒撞了一个满怀,才抬头看着自家小姐,“娘娘,我不是故意的!”她使劲儿的咬着自己的唇,表情十分慌张。 “你我二人之时,可以免去这些不必要的礼数。”褒姒说道,又转过身慢慢的往前走,“是舅舅吗?” “是!”廿七惶恐的答道。 褒姒摇了摇头,不再询问廿七,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许久之后褒姒才对廿七说了一声,“把衣服脱掉。” “啊?”廿七有些迷茫的看着褒姒,她从梳妆的台子上拿下了一瓶药膏递给廿七,“擦些药会好的快一些。” 廿七“咚”的一声又跪了下来,摇了摇头,“谢娘娘关心,廿七不用。” “你若不接,”褒姒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盒,“可是要我亲自替你上药?” 廿七使劲儿的摇了摇头又从褒姒的手中接过了这盒药膏,捧在手心里就像是捧着什么至宝,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似乎连日来的委屈都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缺口,“谢娘娘。” “以后这宫里,”褒姒蹲在了廿七的面前,“就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泥于那套礼数,你与我一同长大,小我几岁,我待你从来都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你若和我生分了,这宫里,便只剩下我一人而已了。” 廿七仰头看着褒姒想要答话,琼台殿外侍立的悉人喊着“吾王万岁”。褒姒应声站了起来,轻拍廿七的肩膀,“上过药再出去。”说罢她已经步履匆匆的朝着大堂走去了。 ☆、第19章 周王野心0 姬宫湦是和桑珠一起进入的琼台殿。 桑珠跟在姬宫湦的身后接住他脱下来的长袍,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是一同从殿外回来,一夜未睡的桑珠此刻看来有些狼狈,衣冠并不整齐,头发也散碎的有些凌乱。 褒姒侍立在殿内,待姬宫湦回来便行礼问安。姬宫湦不掩身上那股怒气,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整个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他这幅表情,褒姒见过一次,便是那日申侯在殿外高歌唱“日将升,月将没……”断言大周王朝必将毁于姬宫湦手中的那一刻,他也是同样的愤怒,甚至轻而易举的将手中的桃木手把件捏了个粉碎。 “你先下去吧,”褒姒看着桑珠吩咐道。 “可是……”桑珠担心的看了一眼姬宫湦,褒姒再次挥了挥手,“先下去。” “是!”桑珠看了一眼姬宫湦,他只是紧紧的盯住了褒姒,她只好低头行礼从殿内退了下去。姬宫湦的眼神从褒姒的身上挪开,朝着后面的寝宫走去,长袖一挥走在了前面,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和褒姒说过,这是褒姒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冷遇。 姬宫湦站在铜镜面前正在脱衣服,褒姒抿了抿嘴上前一步,“我来吧?”她想接过他手中的衣服,帮他更衣。他在她面前常常软言细语,像是一个爱得发狂的情人,可到如今他终于原形毕露,帮她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测,她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 “滚!”姬宫湦皱着眉头推了一把褒姒,她没有任何防备的跌坐在地,脚踩在了台阶之上重重的扭了一下,疼痛叫褒姒无法立刻起身,只能深深的吸口气看着站在那里的姬宫湦,她担心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我真没想到,”姬宫湦转过身来看着褒姒,“赵叔带竟然是你舅舅!” “自家母死后,我与赵家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说道,“亦不知晓舅舅竟然会联合旧臣上朝。” “就是因为你,”姬宫湦指着褒姒说道,“我被一群老东西在朝堂之上斥责的无话可说,”他喘着粗气,竭力的压抑住胸口的怒火,“我还以为你是褒家的庶出之女,或者是褒洪德从哪个穷乡僻壤中找出来的乡野女子冒充他妹妹滥竽充数的,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嫡出。” “大王,”褒姒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腿上的剧痛让她无法挪动,只能坐在那里企图解释,姬宫湦根本就没有要听她说下去的意思,甩了甩衣袖,转过身看了一眼褒姒,“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快让你死,我至少还要留你一段时间,到仁至义尽为止!”他带着冷笑说完这番话,换好了另一身衣裳,从一条暗道离开了琼台殿。 目睹着这一幕的褒姒倒吸一口冷气,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姬宫湦要修这座琼台殿,又为什么这座琼台殿内不断的换着新主。没有一个人能满足姬宫湦的要求,他根本不会爱任何一个人。他对她的宠爱是因为他以为她不是嫡出,没有外戚干政,因此也就不会牵扯进错综复杂的流派之争了。他的野心只怕是较之任何一位逝世的先王,都要来的更大,才会将自己扮作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他在麻痹他的对手,可是他到底要做什么? 褒姒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抓住她的衣袍来掩饰自己的惊恐,她从小到大,即便是自己母亲死的那日,都没有让她觉得如此彷徨不安。 “娘娘……”廿七脱口而出的叫道,冲进了这件寝宫,她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褒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了?大王呢?” “嘘……”褒姒的手指在自己的唇上对廿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关上门。” “可是你……”廿七看着坐在地上的褒姒,不安的问道,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褒姒推了一把,“快去把门关上!”她压低着嗓音吩咐着廿七,既然姬宫湦不爱她,她就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价值——没有人喜欢去死。 ☆、第20章 宫廷戏子0 关上了寝宫的门,琼台殿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没人知道姬宫湦已经不在这个大殿之中了,褒姒终于明白了为何她常常醒来却找不到他,而他又能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就像是从未离开过那样。 廿七关上门又折回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忍痛将褒姒扶到了床上,如今他们一主一仆倒都成了带伤之人。褒姒拿着白布,一缕缕地撕成细条,在脚踝处涂抹了药膏之后用布条紧紧地将自己脚踝缠住,这样固定起来,她便勉强能够活动了。 “怎么会伤到的?”廿七看着褒姒已经肿起来的脚踝问道,“大王人呢?刚才不是……” 褒姒摇摇头,很平静的把包扎用的东西收拾干净,抬眼告诉廿七,“出了这个门,就要当今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廿七使劲儿的摇着头,“是大王伤的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舅舅,你没有告诉他你和赵家已经很久不再联系了吗?你没有告诉他……” “够了!”褒姒呵斥了一声,看着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廿七,“在宫里没有同情和可怜,没有人会因为你弱就放过你,反而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你的身上狠狠地再踏两脚!就算是要哭,也要把眼泪吞下去,除非你能将它变成杀人的利器。” “可是小姐……”廿七不住的摇头,甚至有些惊恐,她都不再叫褒姒“娘娘”了。 “没有什么可是,”褒姒平静的说道,“想死的方法有很多种,想活的法子只有一种!我从当日踏入这个镐京城,就没有指望过大王会真心爱我。”她说这话的尾音有点拖长,饶是再不期许,这几日来姬宫湦在她耳畔的软言细语、对她的盛极荣宠、甚至身体的缠绵与欢爱,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不产生一丝的希冀,只是褒姒没有想到这个泡沫破裂的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回味就被打回了原形。 夜色一点点降临,姬宫湦出去已经三个时辰了,若是再不回来必定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他从密道离开,褒姒猜测是不想别人猜测的出他的去向,褒姒有些焦急的看着那条密道,最后她将在自己床上睡着的廿七又唤醒了,“醒醒。” “大王?”廿七猛地翻过身坐了起来,以为是大王回来了,眯着眼睛便要行礼。 “不是,”褒姒摇了摇头,“帮我一个忙?” “什么?”廿七睡眼惺忪的看着褒姒,“大王还没有回来吗?大王今晚不会再回咱们这里了吗?”她白天的时候已经困极,褒姒让她睡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一觉醒来她竟然将白日里积攒的愤怒忘记的一干二净,此刻唯有翘首以盼大王的莅临宠幸。 褒姒看了看廿七,欲言又止。 她最后只是吩咐廿七下床去帮忙使劲儿的晃动着这张床,廿七十分不解地站在床边,摇着头、睁着眼看着褒姒,手上带了些力气,木质的床榻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褒姒则发出了娇喘连连的叫声。 门外一阵阵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有人在门口木立良久,转身又离开了寝宫门前。 “这是做什么?”廿七小声的问道,褒姒只是摇摇头,并不告诉她太多,这么做是姬宫湦教会她的,他曾用这一招将申侯拒之门外,使他三天不得入内,三天后又用了相同的一招给了申侯父女无尽的凌辱。 断断续续一个多时辰,寝宫里发出的暧昧之声渐渐的小了,褒姒和廿七一并躺在了床上复又睡了过去。这一夜不再在姬宫湦的滚烫的怀中,褒姒发现自己竟然睡得很浅,微微有些风吹草动她都会被惊醒。 不知道夜里什么时辰,漆黑的殿内伸手不见五指,褒姒听见木门的“吱呀”声,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巨响,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廿七。 ☆、第21章 舔伤的雄狮0 褒姒担心廿七说话,便捂住了她的嘴,在她的耳边说了句,“快溜出去。” 廿七的眸子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着灼灼的光华,掩不住她的恐慌,她此刻醒来自然也能听见那不同寻常的响动,褒姒推了她一把,最后嘱咐了一句“出了这个门,就要忘记今日发生的一切。” 褒姒从床上下来,忍着剧痛佯装着一切正常的走到了桌台边上将烛火点亮,果然是姬宫湦回来了,只是叫褒姒没有想到的是他面色苍白,身上竟然还有一处负伤,鲜血潺潺从伤口流出,浸染湿了他的那件长袍。 褒姒连叫都没叫一声,过生伸手扶住姬宫湦,姬宫湦想要推开褒姒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褒姒将她扶到床上,从抽屉中找出了外伤用的药粉、包扎用的白布和一杯先前大王赏赐却没能喝完的酒。 褒姒将烛火挪到了近前,用一把匕首轻轻的挑开了粘连在伤口上的衣物,露出他被刺得极深的伤口,褒姒擦了些酒精上去想要将已经干涸的血块除去,姬宫湦因为剧痛狠狠的掐住了褒姒的肩膀,她轻轻一声叫硬生生的忍住了这锁骨处传来的剧痛,反倒是用温润的语气和姬宫湦说道,“再忍忍就好了。” 褒姒将药粉铺在了姬宫湦的伤口处,“我也不知道这药有多少作用,你若不能宣医官,只好忍一忍了。”她轻声的对姬宫湦说道,自始至终都尽可能的温柔不再去弄痛他,她将白布撕扯成条,包扎在了他的伤口之上,紧紧的勒住,血才慢慢的止了,褒姒松了口气,将姬宫湦放平让她躺了下来,她又将拿出的东西尽数放好,再取过烛台吹熄了烛火。 “若是觉得冷,就告诉我。”褒姒说道,受了外伤之后最害怕的就是全身发冷,那个时候因为身上的热度的不退,很快一个人就会驾鹤西去了,褒姒很担心周王也会如此,眉头皱在一起舒展不开。 因为这场重伤,姬宫湦早已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怕待到清醒过来他可能连自己怎么回的琼台殿都不可能再记起来,不管他趁夜做了什么,现在对于褒姒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将这件带血的衣服处理干净,以免明日有人死去就把这罪责怪在了琼台殿上。 褒姒顺着那条密道一直走,从密道中出去,离华辰殿不远,褒姒入宫不久,对这里的人、事、物都并不熟悉,她只找了一处荒无人迹的地方烧去了那件衣服,仔细的看着密道的入口确定没有姬宫湦的血渍之后才快步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姬宫湦或许是因为疼,口中喃喃呓语,人在床上翻滚而显得痛苦不堪。 “大王?”褒姒叫了一声,却得不到应答,连喊三声终究是没有回应,她掀开被褥躺了上去,晨光已经从东方发出微弱的色泽,褒姒抱住了姬宫湦紧实的身体,他便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头抵住褒姒的肩膀就沉沉的睡去了。 天色越来越亮,宫殿外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有人三不五时的行至门前犹豫驻足,又匆匆折返,褒姒听见了大殿门外窸窸窣窣群臣的声音,她侧过身轻轻的唤道,“大王?” “唔……”姬宫湦发出痛苦的一声哀嚎,他睡得并不踏实,身上一直作痛的伤口让他觉得根本无法踏实入眠,就像是一头时刻在警觉着的雄狮在暗处默默舔伤一般。 ☆、第22章 几位要来看我沐浴更衣吗?0 赵叔带一行人来势汹汹朝着琼台殿径直走去,几个老臣驻足犹豫了一番看见赵叔带有恃无恐的模样便也跟着他一并踏上了那一百多级的台阶之上。琼台殿门紧闭着,门口侍立的悉人伸出手企图拦住各位,“大王还在就寝。” 赵叔带瞥了一眼那位低头的悉人,并不忌惮他的存在,伸出手去要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 门豁然开了,阳光从黑色的门上陡然射出。 赵叔带下意识的用他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明晃晃的阳光。桑珠站在这阳光之后面前,不施粉黛亦没有任何的佩饰,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群臣,“大王还在就寝。”她的语调极其轻快,连一串尾音都丝毫不带。 “我等有要事启奏。”赵叔带说道。 “你们昨日也是如此说的,骗大王上朝,无非就是一些琐事而已。”桑珠看着赵叔带说道,尚未见到主子,这悉人便有股恃宠而骄的味道,根本没有将眼前一行放入眼中。 即便是尊贵到王后父亲、一方诸侯,申侯能做的也无非是在门外伫立,等待周王心情极好时候的接见而已,赵叔带也不过就是褒姒的舅父,桑珠并不相信他敢如此。 “让开!”赵叔带拂袖将挡在自己面前的桑珠推到了一旁,她瘦弱的身体挡不住一个男人的力气,踉跄了两步之后倒在了地上,而此刻的廿七则早已踏着小碎步朝着寝宫跑了过去,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压低了嗓音喊道,“娘娘?” 廿七等不到任何回复,里面仍旧鸦雀无声。 朝中的大臣穿着黑色的长袍整齐的朝着寝宫的方向走来,像是一团黑云压住了天边,让人不由觉得喘不上起来,廿七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呼吸着紧张的看着寝宫的门,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舅舅……”寝宫的门猛然被打开,褒姒只随意的挂着一件白色的长袍站在了门外,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转过身看着为首的赵叔带。 “大王呢!”赵叔带用质问的口气说道。 “昨夜在床上折腾了一宿,现在自然还在就寝了!”褒姒的语气软的几乎能够将人融化,几个过了知天命年纪的大臣俱是浑身酥软,下意识的都咬了咬自己的牙齿,咽了口唾沫。不等赵叔带答话,褒姒身上披着的长袍已经掉落下来了一半,白玉一般的香肩跃然而出,“入了夏,这天就受不了了,我要沐浴更衣服侍大王了,廿七……” “是!”廿七立刻站在褒姒的面前。 “帮我更衣,”褒姒妩媚的说道,看着群臣又问道,“几位要进来看我沐浴更衣吗?” “微臣不敢……”几位大臣已经下意识的就跪了下去,不管褒姒是不是已经被加封为了夫人或者娘娘,似乎她已经高高在上而不可亵渎了,赵叔带的眉头紧锁,变成了一个川字,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昨夜……” “舅舅,”褒姒转过身去,手扶住寝宫的门,迈步准备向前,却忽然又不动了,“三年前,您约我爹爹入宫面圣,为何独独您没有被关进大牢呢?”褒姒转过身去用疑窦的神情看着赵叔带质问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和善与亲近。 不等赵叔带的答话,褒姒已经推开寝宫大门,踏步而入。 ☆、第23章 我只放心交给你0 利益就是一个活结,能够系起来自然也能够解开。 早晨与赵叔带拧在一起死谏的群臣此刻便做鸟兽状的散去了,琼台殿的白昼也恢复了它一如既往的静谧,褒姒看着仍在床上昏睡的姬宫湦问廿七,“知道昨夜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廿七摇了摇头。 褒姒出神的看着姬宫湦,他的伤口已经包扎的很好了,不再渗血出来了,但是姬宫湦痛苦的表情还在,毕竟身上被生生的捅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伤口,到底是什么人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伤害周天子? “我去沐浴,替我照顾大王。”褒姒站起身拍了拍廿七的肩膀。 “不用我……”廿七也跟着站起来看着褒姒问道,她和褒姒一样,入了这个宫就没有一刻不惶恐,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一步走不好就会跌入深潭之中从此万劫不复。褒姒转过身来轻拍了拍廿七的肩膀,“大王我只放心交给你照顾。” “大王他怎么了?”廿七看着床上的姬宫湦不解的问道,她甚至揣测不到他昨夜是何时回来的。 “受了点小伤。”褒姒轻声说罢,已经拖着那身宽松的白袍朝着殿内沐浴更衣的房间走去,顺便唤了桑珠来服侍,她的手腕有一点擦伤,还有些血迹没有擦干净。褒姒拉起桑珠瘦弱的手臂问道,“怎么伤到的?” “不小心蹭到的,”桑珠从褒姒的手中把手抽了回来,掩在背后。 “是刚才赵公进门推的?”褒姒猜测道。 桑珠并不做声,褒姒便知道自己猜测的不错了,自己的舅舅是什么性格她当然知道,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尘,心中有不快就必定要吐露,便是万死当前他也从未畏惧过。褒姒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何事,让姬宫湦能够惟独释放赵叔带一人?只是从此以后,他的政治生涯也似乎告罄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刚告老还乡的申侯。 “昨日殿上,他们说了些什么?”褒姒的语调轻快,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姐妹闲聊那般。 桑珠原本有些顾忌,不过此刻褒姒这份亲昵的态度叫她放下了一丝警戒,怯生生的答道,“申侯一事。” “劝大王挽留申侯?”褒姒问道。 “是,”桑珠点了点头,紧紧的跟在褒姒的身后,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间走去,她从架子上取下了外伤的药递给桑珠,“抹一些,会好的快一些。” “谢娘娘。”桑珠诚惶诚恐的说道,低着头不敢去看褒姒的眼睛,好在褒姒也并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脱掉了她身上的白色长袍,迈步踏入了温热的水中,细水潺潺的流过她滑嫩的肌肤,水声的发出的咕咚声让这个夏日的晨光变得慵懒了起来。 “后来,大王说了什么?”褒姒问道,“赵公可是提到他是我舅父一事。” “是!”桑珠回道,“赵公说……”她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了什么,但说无妨?”褒姒说道。 “赵公说,”桑珠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娘娘并未加封,没有受过宫中礼法,算不上哪房夫人、也不能成为嫔妃,所以……”她又顿住了。 “所以什么?”褒姒只好耐着性子继续问道,用手将手掬起滴在自己的胳膊上,似是毫不介意。 ☆、第24章 女人善妒0 “所以,”桑珠的表情因为这个话题始终都很难看,重复了好几个所以之后才缓缓的接上后面的话,“所以赵公说应该将您送至申后宫中,由她来安排您的大小事务。姜太后在世时,这些事情都是姜太后操持,现在姜太后不在了,后宫所有人、事自然也应该由申后来打理。” “倒真是我的好舅舅。”褒姒平淡的说道,根本听不出这话中的情绪来,她扭过头上下将桑珠打量了一遍,她容貌不凡,以姬宫湦贪恋美色的性子,她不该只是宫中一个普通的悉女,“你是何时进的宫?” “两三年前。”桑珠应道。 “两三年前……”褒姒看着远处,口中重复着这个时间点,“两三年前才入的宫,便是说是陪着某位夫人一并嫁过来的?” “是!”桑珠不敢多言。 “是谁?”褒姒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凌厉地看着桑珠。 “郑夫人。”桑珠说罢便跪了下去,低头立在浴桶前面,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既然是跟着郑夫人入宫,又为何会去太宰宫然后被分配到我这里?”褒姒不解的问道,她入宫时日虽然不多,但是郑夫人的故事却听了不少,她是后宫之中最受姬宫湦宠爱的一房夫人,对于她的要求,周王从来都是不吝满足,甚至于她的恣意妄为周王也同样是包容忍耐,给予的是无尽的爱意。如今郑夫人怀有身孕,更加是周王的心头肉,褒姒的心头“咯噔”一下,她似乎明白了姬宫湦对自己宠爱的缘由了。 “奴婢不敢说,”桑珠摇了摇头。 “说吧,你既然是我这里的人了,便不能再瞒我任何事。”褒姒的声音收起了先前的亲切,忽然之间多了一股威严,就仿佛刚才对峙群臣的时候,让人不敢直视。 “郑夫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大王的挚爱,”桑珠说罢又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是娘娘进宫之前,郑夫人曾是大王的挚爱,不过娘娘进宫之后……” “奉承的话,能免则免了,”褒姒挥了挥手,示意桑珠进入正题。 “郑夫人怀孕后,大王便不能再宠幸,却仍旧日日去华辰殿内看郑夫人。大王一向沉迷于男女之事,从郑夫人身上索求不到便……”桑珠咽了口唾沫,褒姒微微的点头,想起昨日从地道出去见到的也是华辰殿,这更加验证了自己心头的想法。 “说下去!”褒姒命令道。 “大王便宠幸于我,”桑珠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话,“此事叫郑夫人撞破,她生性善妒,容不得别人染指大王,于是便将我驱逐出华辰殿,送至太宰宫,将奴婢重新登记为女悉任由发配。在来琼台殿之前,奴婢曾被杖责、鞭笞过,以后再也不敢接近大王了,还请娘娘饶了奴婢!” “你又没有犯什么过错,我饶你什么?”褒姒温吞的说道,从水中站了起来,拿过放在一旁的浴巾将身子彻底的擦干,又将那件白色的长袍披在了身上,“郑夫人入宫之前,大王最宠爱的夫人又是谁?” ☆、第25章 荒诞的暴君0 “秦夫人。”桑珠答道。 “你起来吧,”褒姒站在桑珠的面前,挥了挥手,示意她站起来,“秦夫人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四年前,”桑珠答道。 “四年前?”褒姒思忖着这个时间节点,企图理顺一些关系。 “四年前,秦夫人入宫之后,大王一直想立她为后,只是遭到了姜太后的反对。大王登基之后,才不得已立了申后。”桑珠解释道,“申后毕竟是大王的结发妻子,若是大王另立他人必定会失信于天下,秦夫人也曾劝说大王听从姜太后的安排,立申后。从那之后,秦夫人与大王的关系才慢慢冷淡了起来。” “申后又是何时入宫的?”褒姒又问道。 “六年前,”桑珠答道。 “明日替我准备一番,我要去东宫,”褒姒吩咐道,这叫桑珠大吃一惊,褒姒从不谒见申后一事,后宫无人不知,却不知晓她此刻又是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桑珠也不敢过问,只好低头说道,“是!” “你陪我去,”褒姒又说道。 “是!”桑珠有些惊讶,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廿七是随褒姒一并入宫的悉人,按说她应该更信任的是廿七,不知道要自己同行的目的何在?因为大王的关系,桑珠对褒姒是有几分忌惮的,但是对于自己的过去也不敢隐瞒,害怕一旦隐瞒叫褒姒察觉了真相,她待人接物的手段也许会比郑夫人更加凌厉几分。 褒姒吩咐桑珠回大殿待命了,自己则推开寝宫的门走了进去,复又关上木门,走到了床边,小声问道,“大王醒来过吗?” 廿七点了点头,“说渴,我就去倒了水。” “去准备些膳食,”褒姒挥了挥手,叫廿七退下去,自己则坐在周王的床边,看着正在和疼痛斗争的姬宫湦,她的手不由的握住了他。 六年前,先王姬静立太子,姬宫湦娶申后,而申后的父亲申侯当时已是朝中权臣说话的分量很重;四年前姬宫湦娶秦夫人,秦伯手握重兵把持在边防重地,姬静年老昏庸,边关战事常常告警,而他要在此刻立秦夫人为后;两年前,姜后薨,申侯是先王安排的顾命大臣,而秦伯又手握重兵与申侯不和,郑夫人这时入宫便立刻深受周王宠爱,而朝中竟然没有一位郑家的人为官。 褒姒想起前一晚姬宫湦推开自己拂袖而去之时所说的话,他当她是褒洪德找来的乡野草民,却不想她竟然还是褒家的嫡出之身!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迁怒于她,那么过往对所有女子的宠爱,他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不是出于荒淫无度、或者是真情。 娶申后是为了成为太子,娶秦夫人则是为了得到秦伯的支持,而宠爱郑夫人又是为了权衡朝中关系,让所有的朝臣彼此制衡。那么自己的存在呢?褒姒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只怕自己的出现是为了保全郑夫人,她如今怀有龙种,若是大王不避讳而和她亲昵,总是免不了有人要在郑夫人的孩子身上做文章,所以他就牺牲了她让她站在风口浪尖遭到诟病与唾弃,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郑夫人孩子的身上挪到了她的头上。 ☆、第26章 险关0 褒姒甚至可以想到郑夫人孩子的命运,若是男孩,姬宫湦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废了如今的太子,一旦郑夫人的孩子出身,那么褒姒也就到了该被弃之如敝履的时候了,她无法自保,也必定和琼台殿内其他夫人、娘娘的命运如出一辙,除了惨死,她想不到第二种方式。 “疼,”姬宫湦轻轻的唤道,褒姒握着他的手明显的感觉到被握紧了。 “大王,”褒姒俯下身子,在他的耳畔轻声的唤道,刚才的思绪万千瞬间被藏匿了起来,带着的是如往日般的平和与温暖,“你醒了。” 姬宫湦皱了皱眉头,缓缓的睁开眼睛,“早晨有人来过?” “赵公带着群臣来过,”褒姒点了点头,“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大王安心养伤,只要不踏出琼台殿,就不会有人知道大王受伤一事。” “你可知昨夜发生了何事?”姬宫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他们没说,我便没问。我吩咐廿七去准备膳食了,你多少用一些,能恢复的比较快。” “有多少人知道我受伤了?”姬宫湦问道。 “只有我一人而已。”褒姒答道,没有将廿七照顾姬宫湦的事情说出来。 “扶我起来!”姬宫湦伸出手看着褒姒说道。 “大王需要静养,”褒姒说道。 “他们若是日日登门,你可挡得住?”姬宫湦的声音一凛,质问着褒姒,褒姒并没有驳斥,只是用很轻柔舒缓的声音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我差点忘了,赵叔带到底是你舅舅!他倒是给你面子的很。”姬宫湦冷嘲热讽的说道,褒姒却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她知道自己不论怎么回答姬宫湦也只会当她是狡辩而已,干脆紧抿着双唇。 “我要出去!”姬宫湦企图坐起身来,他身上的伤口一经用劲儿又开始往外渗血,褒姒赶紧按住了姬宫湦,“大王您现在不能出去!” “你放开!”姬宫湦压低了嗓音轻吼道,似乎十分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也似乎根本就不记得两日之前还和他欢爱缠绵的亦是面前这个女子。 “您不能离开!”褒姒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姬宫湦,“虽然我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定是件大事,早晨赵公带人闯琼台殿,桑珠、廿七都为他所伤,不惜被您斥责降罪也一定要入宫。如此,您还执意要离开琼台殿吗?” “你是怎么挡住他的?”姬宫湦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褒姒,语气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不是我挡住他的,而是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如果不是三年前大王关押了所有上谏的群臣,惟独没有处罚赵公,他又怎么可能在群臣之中失去威信?此番若非申侯辞官,只怕赵公仍旧只能以半归隐的姿态在朝中为官。” “你为何不称他为舅父?”姬宫湦听见褒姒数次提起赵公二字,不免有些好奇的看着褒姒,她的表情一如往昔,就像是带了一张面具,不论喜怒哀乐都不曾变化。 “褒姒自从入了宫,进了这琼台殿,除了您的女人,我没有其他身份了。”褒姒看着姬宫湦缓慢的说道,“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主母舅父,只是后宫中您的一个女人而已。” 姬宫湦用手压住了褒姒的头,轻轻的压了下来,吻住了她的唇舌,慢慢的吮吸了起来。 ☆、第27章 解我此围0 廿七端着装有膳食的木盒从门外走进来,褒姒正站在床边眺望着远方,琼台殿修建在一百零八级台阶之上,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皇廷内院。一座座宫殿错落有致,金碧辉煌,安放的却是一个个女人的一生。 褒姒的身上还挂着那件白色的袍子,头发散碎着披散在身后,她的身材瘦削、肤色苍白,安静的伫立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 “娘娘?”廿七小声唤道。 褒姒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看了看床上沉睡的姬宫湦,继而向廿七吩咐道,“把东西先放在桌上吧,大王还没醒过来。” “是!”廿七点了点头,走到桌案之前,将东西放了下来。 褒姒又转向了窗外,看着映入眼帘的风景,用十分轻微的话语对廿七叮嘱道,“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日后大王醒来,也不能说!” “是!”廿七频频的点头,被褒姒的这番话说得有些紧张,手心里出了些汗,不停的抓着自己的裙摆擦拭,褒姒背对着廿七继续说道,“替我走一趟上卿府,给上卿大人带个话。” “娘娘您讲。”廿七应声道。 “就说……”褒姒犹豫了一番,整理着合适的措辞,“赵叔带一行旧臣,欲将我驱逐出后宫,日日围困琼台殿。我竭力不让大王见到几位大人,不知能拦住几日,拜托上卿大人想想办法,解我此围。” “上卿大人会帮我们吗?”廿七反问道,褒姒这番话她便已经揣测出自己主子的用意了,若是赵叔带一行日日到此,只怕是纸包不住火,迟早要走漏大王身受重伤的秘密。只是廿七没有褒姒想的多,她以为自己的主子是担心大王在琼台殿受伤,群臣必定会以此事而诟病褒姒,就更有理由驱逐她了。 而褒姒的心里如明镜一般,敢于伤害一朝天子的人只有两种,要么不怕死、要么就是必死之人。她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沉睡的姬宫湦,他就像是找到了安全的处所,从惶恐不安的睡梦中彻底地脱身,睡得平静而安详。 “他必须帮!”褒姒对廿七说道,“你只管带话就好,不必等他的答复,即刻折返回来。” “是!”廿七应声,作揖告退。 “路上一定小心。”褒姒转过身朝着廿七走去,从自己的身上摘下了姬宫湦打赏的一枚白玉佩饰挂在了廿七的身上,“若是被人拦下,便出示这样东西,报明自己的身份。我一日受宠,宫内之人就一日不敢加害于你!” “谢娘娘!”廿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看着肃穆的褒姒。 褒姒将食指放在了唇上,示意廿七不要吵醒大王了,她俯下身子将她扶起来,小声的在耳畔叮嘱着,若是遇见了险情,哪怕是话不带到也要好端端的回来。 “放心,娘娘!”廿七笑了笑,朝着门外走去。 廿七这一路不算难走,宫内出奇的安静,连平日里巡查的侍卫较之以往也少了很多,大部分的人都驻守在琼台殿附近,只要离开了琼台殿,反倒是安全了。这叫廿七十分不解,不知道到底前一夜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除了宫门一路小跑朝着上卿府的方向赶去,拍打着门案上的铜环,发出撞击的“当当”声,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带路将她引至了廊亭之内,上卿大人正在下棋。 ☆、第28章 一荣俱荣0 “郑大夫果然下的一手好棋,”虢石父看着面前错综复杂的棋盘,出言恭维讨好道,与他对坐对弈之人面容白皙,周身上下俱是一种温文尔雅的味道,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度,白衣加身,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五官分明,眉宇之间透着一种正气。 “上卿大人承让了,”被叫做郑大夫的人说道,声音低沉,在权倾朝野的上卿虢石父面前丝毫没有世俗的媚态,这叫廿七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上卿大人还有客人,郑某先行告退。” “他日老夫再约你对弈,”虢石父订了下次的邀约,“郑大夫务必赏脸,让老夫赢回一局。” “好说,”男人浅笑道,既不欣喜也并不拒绝,“郑某在镐京城,唯有时间最多。” “郑夫人如今是大王宠妃,大王必定会重用于你,只怕不会闲置太久!”虢石父看着这男人说道,这才叫廿七的心里转过这道弯儿来,原来面前被称作郑大夫的男人便是宫内最受周王宠爱的郑夫人的哥哥,因着褒姒这重关系,廿七立刻就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郑大夫对虢石父的这番恭维既不肯定,也不急于否定,只是作揖告辞,从廊亭之中退了出去,在下人的带领下朝着门外走去了。虢石父这才看着廿七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话吩咐?” “有的!”廿七点了点头。 “姑娘请讲。”虢石父谦恭的说道,自从褒姒受宠以来,他对这褒家的一主一仆态度大变,早就没了她二人刚进镐京城那日的趾高气昂了,脸上谄媚的笑容叫人十分受用,连廿七都不觉得得意了起来,“刚才与大人对弈之人是谁?” “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姑娘不知也罢!”虢石父说道。 廿七轻轻的叩了叩桌子,看着虢石父上下打量着,这叫虢石父只好笑着又改了口,“那是郑夫人的哥哥郑伯友,郑国的宗主。” “郑国宗主……”廿七重复了这七个字,看着刚才郑伯友离开的那条小径,“既然是郑国的宗主,不在郑国好好待着,来镐京做甚?” “郑夫人得宠后,大王就降旨要他来镐京城待命,这命待了有几个年头了,如今闲赋在家,没什么事可做,老夫无聊之时便请来对弈而已。”虢石父解释道,“这郑伯友乃是赵叔带一派,这一二日的,赵叔带上朝进谏,弹劾你家主子,我便约他来套套口风。” “上卿大人倒是关心的紧,”廿七不由的笑了出来,“我家主子便是差我前来拜托上卿大人,赵公那一行日日围困琼台殿,时间一长只怕是我家主子也拦不住,还望上卿大人想想办法,如何是好?” “姑娘回去转告娘娘,明日起,他们等人必定不会再出现在宫内!”虢石父笑着捻着自己的长须,脸上露出着一种老谋深算的表情。 “大人此话当真?”廿七看着虢石父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明白虢石父为何要帮褒姒,事实上自虢石父送褒姒入宫的那日起、褒姒得宠的那天开始,他就不能不把所有的身家性命压在这位周王新宠的身上了,他们之间的利益牵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29章 护主心切0 “娘娘,娘娘……”廿七回宫的速度比她出宫要快很多,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却不想大王已经转醒和褒姒对坐而食,廿七立时愣在了当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褒姒叹了口气,嗔怒的怪责道,“入宫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懂规矩?” 廿七醍醐灌顶一般,回过一口气儿便立刻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说道,“大王恕罪!廿七无意冲撞大王!只是一时情急……”这话说了一半,廿七抬眼看了看褒姒,褒姒轻轻的摇头,示意她不可说,这话又生生的被咽了回去。 “情急着做甚?”姬宫湦放下了手中的食具看着廿七问道,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虚弱,单单是吃饭一事就已经耗费了大半的体力,此刻整个人都是勉力在强撑着一个帝王般的冷峻容颜。 “娘娘……”廿七深深的吸了口气,逼迫着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娘娘差我去医宫走一趟,向医师拿些草药。” “要草药又是所谓何事?”姬宫湦的眉头紧锁,转向了褒姒看着,她方才说过自己受伤一事无外人知晓,此刻廿七的莽莽撞撞叫他又立刻起了疑心,看着褒姒上下打量,褒姒的神情却连变都没变,只是端着手中的杯子温吞的喝着内里的白水,等待着廿七说下去。 “娘娘……”廿七犹豫了一番,慢慢吞吞的说道,“娘娘的脚踝受了伤,要抓些草药来敷,我一时情急便忘了要抓什么?” 姬宫湦看了一眼褒姒,又转向廿七说道,“罢了,寡人体谅你护主心切,下去吧,以后若有外人在场切不可如此冒失,被人抓了话柄!” “谢大人!”廿七露出了少女般的娇俏笑容,抬起头打量着自家小姐,从姬宫湦的一番言语中,她听得出自家小姐的得宠。而褒姒的容颜却仍旧没有变化,素白的一张脸,只是平静的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了桌面上,转过身将双手叠放在腿上,目送着廿七转身出门。 “受伤了?”姬宫湦一改刚才严肃的语气,温柔的问道。 “无碍,廿七这孩子自小我当妹妹对待,礼节上稍有欠缺,日后我会教她的。”褒姒温婉的说道,“只是脚上受了些伤,她便小题大做了,如此一来以后再不敢和她说些什么了。”这语气中虽多有抱怨,却也听得出她将廿七是看做自家人的。 “我来看看,”姬宫湦看着褒姒的脚问道。 “无碍、无碍!”褒姒摇了摇头,“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伤了筋骨可就是大事了!”姬宫湦低沉着脸色压低了嗓音,褒姒只得应允将腿抬起,挽起了脚踝的裤袜,解开了缠绕在脚踝的白色麻布,一圈一圈卸下之后红得泛紫的肌肤叫姬宫湦心头一紧,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脚踝。 褒姒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紧紧的咬住牙关,不发出一丝声响。 “疼?”姬宫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泪花都在眼眶中打转。 “忍着点,”姬宫湦说罢,用手掌的鱼际帮褒姒轻轻的揉着,“淤血若是化不开,恢复起来会很慢。若是觉得疼,就抓住寡人。” “谢大王,”褒姒低头羞红了整张脸,不敢抬眼去看姬宫湦。 ☆、第30章 接天莲叶无穷碧0 “是因为那日我推你才受的伤?”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他猜测应该是那日将褒姒推倒在地让她扭伤了脚踝,褒姒十分轻微的点了点头,似乎极不情愿的承认。 “寡人那日不是针对你,”姬宫湦急于解释便脱口而出的说道,“只是赵叔带在朝堂之上逼人太甚!”他说罢深深的吸了口气,想将胸中这口怒意硬生生的压下去,“没想到三年后他还能有一呼百应的威信,寡人这个大王让给他当算了!”他最后这句负气而出,最终还是爆发了出来,这语气吓了褒姒一跳,她挑眉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流露出对权势的觊觎。 “赵公便是这样的人,三年前家父本不愿意随他入京进谏,却被他再三登门说服,”褒姒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起这个回忆她便满面的愁容。 “你为何不肯叫他一声舅父?”姬宫湦问道,上次问褒姒,褒姒只是将此话岔开来,没有正面回答,此刻趁着自己意识清醒,姬宫湦决定再问一次,褒家并不是诸侯、因而他对他们的了解始终有限,此刻他忽然渴望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着多一些的了解,她再是冷面素颜,骨子里温婉如水的个性却难以遮挡。 “家母在世之时便已经与赵公交恶了,家母本有婚约,郎情妾意,到了婚配的年纪却被赵公从中搅合,拆散了一对夫妻。他将家母嫁给入褒家,借由家父朝中旧臣的名号,换取众人的支持。家母生下我之后,郁郁寡欢,家父又迎娶了现在褒家的主母,对家母日渐冷淡,家母不久便与世长辞。” “家父觉得亏欠于我,自小便待我格外疼爱,褒家主母虽能继位为正妻,却忌惮我的身份,三番四次想将我尽快嫁出,却又不想将我嫁的太好,此事便耽误了下来。三年前赵公力劝家父入京进谏,规劝大王罢黜三公、勤政爱民,家父觉得此事与岐山地震谈不上干系,本是不愿走这一遭的,但是念在过逝家母的面子上最终还是答应了赵公。” “家父被您收押在监牢,主母便借此事说话,将罪责怪在我头上,从此以后褒家和赵家便再无来往,”褒姒的声音很轻,她在说一件无可奈何的陈年往事,“主母明知我容颜算不算绝色,仍旧将我送入京城,明面上她要我以身救父,实际上她要的是我失败,如此,她便能安心。若是家父再也回不去褒家,嫡长子褒洪德便是褒家宗主,主母这一生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你很美,”姬宫湦的手捧住了褒姒的胜雪的面颊,低下身吻住了她的唇舌,夏日里初晴的阳光照在屋内,微风卷起帘帐窗帷,窗外翠绿的柳枝娇弱旖旎,温香软玉间灰尘在光束下翩然起舞,莺莺燕燕的呢喃充斥着整个炎炎夏日。 夏日傍晚的琼台殿陷入静谧当中,蚊子飞过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叫廿七猛地从睡梦中回过了神来,她转过身便看见了褒姒朝着她走过来,不由的小声叫道,“娘娘?” “出去走走?”褒姒吩咐道。 “是!”廿七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尘土,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着跟上了走在前面的褒姒,琼台殿外是一处花园,荷叶相连漫过整个池塘,娇红的荷花盛开,点缀的碧水翠绿。 “上卿大人可说了什么?”走远了,褒姒才开口背对着廿七问道。 ☆、第31章 下一步棋0 “依您的吩咐,上卿大人都应承了下来,”廿七跟在褒姒的后面,声音也不由的压低了几分就如同是二人的密谈,“廿七不懂,上卿大人权倾朝野,却为何连问也不问,便答应了娘娘的请求?” “没有人能权倾朝野,”褒姒淡淡的道来,她自小便饱受褒家宅门中,暗涌波澜的击打。早年受褒珦庇佑之时,便已经深谙生存的各中道理,褒家主母送褒姒入宫,以为凭借她并不出众的容颜必定遭到皇廷冷遇,如同汇入汪洋之中的一滴海水,终将消失的无影无踪,却不想褒姒似乎天生命好,如有天人庇佑,不但站在了周王比邻,更甚者,还看清了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 对姬宫湦来说,这场权利关系是一场制衡的游戏,而对于褒姒来说,则是她活下去、甚至丹凤朝阳的最好利器,她看着廿七柔声地说道,“除非大王愿意让你这么做。” “可是大王整日沉迷……”廿七这话说了一半,又立刻摇了摇头,“大王爱娘娘便是好的,其他的事情,廿七不懂。” “在宫里,不要相信你看见的,更不要相信你听到的。”褒姒嘱咐道。 “是!”廿七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裙子前面,压住微风时不时撩起的裙摆,面上的发丝有些凌乱,被汗水打湿粘在了额头,她急于告诉褒姒的并非这一件事情,便很快接上自己的话茬,“我在上卿府中遇见了一人。” “谁?”褒姒问道。 “郑夫人的哥哥,郑伯友。”廿七说道。 “郑夫人……”褒姒重复了一番这话,就像是在慢慢咀嚼此人一般。 “郑大夫在与上卿大人对弈,上卿大人说他是赵公、申侯那一派系的,今日相约只是为了打探一番虚实,”廿七说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褒姒一声,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咱们不能太信任那个上卿大人,他可是只老狐狸,他日若是郑夫人生了男婴,上卿大人肯定又立刻偏帮她去!” “郑大夫,”褒姒又慢慢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嗯!”廿七点了点头,想起郑伯友那谦谦君子般的面容,便不由的脸红了起来,“若是娘娘你没有入宫,能嫁给这样的夫婿,琴瑟和鸣,该是多好的事情!”她说着用手比划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一见倾心,褒姒没有提醒廿七,只是问了句,“那郑伯友如今在朝中任什么职务?” “没有,”廿七摇摇头,“几年前郑夫人得宠,大王降旨要他入京却不赋予他任何职务,如今在镐京城这个郑大夫只是个闲人,他走的时候还和上卿大人说,如今他不缺的便只有时间了!” “帮我去打听打听,”褒姒转过身对廿七叮嘱道。 “打听什么?”廿七瞪大眼睛问道。 “这郑伯友是何许人也,在郑国的地位、政绩、家中的妻儿、和郑夫人的关系……越多越好。”褒姒急切的说道,这叫廿七不解的看着她,“娘娘你知道这些事情,所为何事?” “下一步棋。”褒姒又转过身去,看着远方,视线漫过了整片的荷塘,微风吹过,翠绿的荷叶被掀翻了面,露出了阵阵银白闪烁。 ☆、第32章 艳冠后宫0 卯时,夏日的镐京城天亮的很早,阳光斜斜的洒进了周朝王宫,天空泛出了湛蓝的新意,人们已经开始走动,了无生气的皇宫忽然变得富有生机。 后宫的女人们从夫人、嫔妃到世妇,鳞次栉比站在东宫大殿之上,每日卯时谒见申后,周朝八百年礼制,即便是怀有身孕三月有余的郑夫人也不能免去晨昏定省,即便是得到周王宠幸,女人们也同样要在卯时之前梳妆打扮前来东宫等待谒见王后。 八百年来,这个礼数从未废止过,偏偏褒姒的出现开了先河。 如此,女人们的话题就只剩下这位神秘的琼台新主了,关于她的容颜、她的舞姿、她的身世、她的性情……一一探讨,日复一日。王后以降,有三位夫人,九位嫔妃,八十一位世妇。三位夫人除了秦夫人、郑夫人之外,便是来自魏国的魏夫人,她常常侍奉申后左右,这一日所说的话题多少离不开前一日赵叔带围困琼台殿一事,“居然被一介女流挡了回来,这当真是不可思议,当年岐山地震他口中念念有词、咄咄逼人,可不见如今这窘态!也不知这褒姒会什么妖法,莫不是朝中老臣也受了她的蛊惑?” “听说申后娘娘曾见过这位美人,不知可有传言中的那番姿色?”郑夫人看着申后问道,自琼台殿有了新主之后,她就像是转了性子安分守己了起来,秦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水用余光上下打量着郑夫人的表情,想要借此窥探其中端倪。 “你且走一趟琼台殿便是了,”申后说道。 郑夫人嘟哝了一下,眼神中掩不住的都是得意的目光,秦夫人皱了皱眉头,手指轻轻的在杯壁上敲打了起来,“桑珠姑娘如今在琼台殿侍奉左右,郑夫人不该来问我们这个问题。” “贱人!”郑夫人的手使劲儿的拍在了桌案之上,“只知道勾引大王的狐媚样看了就让人觉得反胃!”她怒气冲冲,竭力的遏制着自己的失态,修长的手指握在一起,青筋一根根的在雪白的肌肤上若隐若现。 “这位褒美人只怕是不输你的那位桑珠。”申后火上浇油般的说道,郑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是吗?那比起我又如何?” “艳冠后宫!”申后的嘴里只是缓慢的吐出了这四个字,上下打量着郑夫人的反应,郑夫人受宠三年,便压在申后与剩余的两位夫人头上三年,她的性情张扬跋扈、乖张任性,她在后宫能予取予求,三年来越发的不将申后放在眼中。如今,对于褒姒虽然人人都心存嫉恨,却又乐得看见郑夫人的丑态频出,她一向无甚城府,张嘴欲反驳之时却被人打乱了。 “谢申后娘娘夸奖。”褒姒双手交叠放在身侧,一身素色长裙及地,头发松散的挽成发髻,零落的发丝却丝毫不掩她端庄的姿态,褒姒迈步从大门跨步而入,朝着大殿之上走来,在申后旁的位置上径直坐了下来,带着三分轻佻的语气说道,“原来我在后宫之中人缘如此之好。” 申后皱了皱眉头。 褒姒看着自己的手,摆弄这几根手指,用对下人说话般的语气说道,“上次大王说我若闲时,便来瞧瞧晨昏定省,今日无事缠身,便来瞧瞧了。” “卯时谒见申后娘娘是先祖定下的规矩,岂可随意?”魏夫人冲着褒姒说道,她未出现之时每个人都对她的容颜抱有极大的幻想,这甫一出现每个人又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还是申后和大王的眼光除了问题,谁也不敢纠正申后艳冠后宫的说法,只得眼观鼻鼻观心。 “大王说,我便是先例。”褒姒看着申后问道,“我说的可有错,娘娘?” ☆、第33章 苦果自尝0 “周朝立朝八百年,自先祖以来,后宫女人的本分便是辅佐大王治宫、治国,从未有哪位娘娘开先河干预朝政、魅惑君心!”申后的语气极为平淡,也极为庄重,行使着自己作为后宫之首的职责,对褒姒说道。 “有,”褒姒看着申后随意的说道,仍旧盯着自己的手指在看,似乎满堂的女人竟没有自己一双手耐看,心不在焉地回话,“怎么没有呢?当年大王力排众议娶申后娘娘,宠爱至极,捧在手心里如若至宝,后来为何却又将您放置一旁了呢?” 申后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若非褒姒提起,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在这后宫之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 无人不羡慕褒姒,因而无人不恨她! “我来替你回答吧,”褒姒并没有给申后说话的时间,用柔和缓慢的语气继续说道,“若非申侯仗着自己女儿已成为太子正妻,在朝中极力揽权、目中无人,借上谏劝阻为名,满足自己*延伸之实,想要将大王控制在自己手中、予取予求,只怕……你也未必落得如今冷遇吧?” “胡说!”申后拍着桌面向褒姒呵斥道,“本宫父亲心系朝廷社稷,为政为民,岂容尔等宵小污蔑!” “申侯弹劾三公,罪责独揽朝政;却不想自己在这皇宫之中,如入自家后堂花园,来去自如,对朝中旧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又何尝不是独揽朝政?三公掌权、申侯掌权,人虽不同,实则相似,何必将自己名姓置于国家安危之上,却又将别人皆踩在万劫不复之底呢?”褒姒说罢这番话站起身来,转向申后行礼,“褒姒若迟迟不归,只怕大王要等急了。娘娘若非逼人太甚,自然也不会被人逼入绝境,褒姒告退。”她说完这番话就转过身离开,丝毫不等申后的应允,白色的长裙在空中甩开,划出一道白色的光晕,面无表情的从东宫大殿之上告退,自始至终不看任何人,也从未将任何人放入眼中。 东宫的大殿之上安静了良久,竟然一时之间无人回过神来。褒姒这番话看似对申后所说,实则对所有后宫娘娘们言说,朝中旧臣大多是诸侯一派,和后宫中的各位娘娘自然有着牵扯不开的干系,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如今群臣将大王逼急了,他日享用这后果的便只能是后宫中的各位娘娘了。 “申后娘娘,”魏夫人第一个回过神来开口向申后说道,“我忽然想起今日还有些功课未做,可否请退回宫?” 申后挥了挥手。 立时就有别的嫔妃告退,纷纷作揖行礼,一脸的焦急之态,申后甩了甩袖子,“都下去吧!”她口中火气未消,已是怒极。 人群渐渐退去之后,唯有秦夫人还端坐在这大殿之内,她原本和申后不和,此刻不走倒是叫申后觉得有些意外了,“秦夫人可是还有话说?” “娘娘还记得一句话吗?”秦夫人看着申后问道。 “哪句?”申后问道。 “申侯大人离开琼台殿之时说的那句,”秦夫人暗指的则是那句“日将升,月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当日先王找人解此签,话中暗含八百年周朝基业终将亡于女人,起初我当这女人是郑夫人,现在想来,只怕郑夫人根本不是这琼台新主的对手!” ☆、第34章 何必要咄咄逼人?0 桑珠随着郑夫人入宫诸多年,她自诩阅人无数,见过后宫中的不少女人, 睿智冷静如秦夫人,聪慧过人,虽没有当年得宠、亦是周王的红颜至交;端庄贤淑如申后,与周王算不上琴瑟和鸣,却堪称后宫之首,权倾万妇;天真任性如郑夫人,一朝得宠便目中无人,专横刁蛮,丝毫不懂谋略运筹;审时度势如魏夫人,与申后同进同出,却也能在秦夫人、郑夫人身边周旋,自贬身价仿佛不值一提…… 但是桑珠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如褒姒这般,你揣测不透她的心事,更加无法预知她的想法,她从未展颜一笑,神情肃穆的让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终日惶恐不安,像是一种强大而无形的压力,将人生生逼入了绝境。 桑珠跟随在褒姒身后,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桑珠?”褒姒轻声唤道。 “是!”桑珠朝前了一步,方便回答褒姒的提问。 “哪位是郑夫人?”褒姒问道,刚才她饶是目不斜视,却也将几位坐在前座的夫人们尽收眼底,桑珠以为褒姒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如今但是恃宠而骄之人。自古以来的女人们,在得宠之时从不为以后打算,更加不会将别的女人放在眼中。 桑珠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右侧坐在最前面的那位。” “她年纪最小?”褒姒问道。 “入宫最晚。”桑珠答道,她并不清楚诸位娘娘的年纪。 褒姒点了点头,“余下两位呢?” “魏夫人与秦夫人。”桑珠说道。 “秦夫人居于三位夫人末尾?”褒姒问道。 “是!”桑珠答道,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回宫之后,准备沐浴更衣,今日穿的这一身,替我拿去丢掉。”褒姒吩咐道,桑珠有些疑惑,不免脱口而出的问道,“为何?” “不好闻。”褒姒淡淡的说道,白布之上沾染了东宫焚烧的香味,虽然清淡,但是一入琼台殿便混入了清香之中,便觉得有几分突兀了。褒姒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洁癖,让人觉得她越发的难以亲近,桑珠抱着褒姒的衣物匆匆离开琼台殿,处理之后又匆匆折返回来,褒姒在热水之中闭目养神,整个人舒展开来仿佛睡着了一般。 桑珠立在一侧,看着褒姒白皙的肌肤,肩膀上一枚红色的胎记甚是显眼,桑珠只是匆匆一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褒姒忽然伸出手,吓了桑珠一跳,立刻从旁取过了一条宽大的浴巾递给她,褒姒从水中站起,如若出水芙蓉,白皙剔透仿佛能被阳光穿射而过。 “你几岁入的郑家?”褒姒轻声问道。 “自幼便在郑家长大,”桑珠说道。 “侍奉郑夫人左右?”褒姒问道。 桑珠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 “大王既然喜欢你,她就不该将你赶出宫来,”褒姒伸出手抵住了桑珠的下巴,让她仰起头,她仔细的端详着她的容貌,然后微微的点了点头,“倒当真是生的好看。” “娘娘明察!”桑珠立时跪在了地上,“奴婢与大王绝无苟且私情。” “起来吧,”褒姒淡淡的说道,“若是大王有意垂帘廿七,我绝不会阻拦,廿七自小跟我长大,情同姐妹,既不能专宠,将大王的心拴在自己宫内也是好的,何况若是有了身孕,迟早会母凭子贵,又何必咄咄逼人?” 桑珠深吸了一口气,惶恐不安至极,她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第35章 我若要你死0 褒姒只是扫了一眼桑珠的表情,便从架子上取下了搭放在那里的白色长袍,披在身上。她对着铜镜微微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桑珠身上。 桑珠犹豫了半晌之后,“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仰头看着褒姒说道,“桑珠该死!请娘娘恕罪!” “你何罪之有?”褒姒看着铜镜中的桑珠问道。 “桑珠并非自小侍奉郑夫人,其实桑珠一直是郑大夫的婢女。”桑珠跪在地上说道,“桑珠不该隐瞒娘娘的。” “无妨,”褒姒挥了挥手,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宽大的衣袖微微的摆了摆,转身朝着寝宫的方向慢慢走着,“去宣早膳吧,大王也该起来了。” “是!”桑珠在褒姒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低头侍立待褒姒走出沐浴的房间之后,才撩起裙摆急匆匆的朝着膳房跑去。自几日前她与姬宫湦从前殿回到这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姬宫湦,桑珠忽然有个不安的想法涌上心头,若是大王已经死了,那么褒姒只怕是能用这种手段一直将此事瞒下去。 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害怕,手捂在胸口之上企图让心跳平复下来,却越来越觉得不安了。 …… “大王醒来了吗?”褒姒看着廿七问道,她摇了摇头,站在床边一直盯着床上虚弱不安的姬宫湦,他辗转反侧、眼睛微闭,似乎一直睡得很不踏实,但是也没有转醒的样子,褒姒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没有起来,褒姒松了口气。 “我先出去?”廿七问道。 “桑珠曾经是郑大夫的婢女,不妨从她身上探听探听这位郑大夫的来路?”褒姒站起身小声的在廿七的耳畔说道,这叫廿七吃惊不小,看着褒姒问道,“桑珠居然和郑家有关系?” 褒姒点了点头。 “那让桑珠留在琼台殿中不是引狼入室?”廿七十分焦急的问道,。 “无妨。”褒姒摇了摇头,并不在意此事。 廿七也只好不再做声,忽而想起了别的,便开口问道,“今日谒见申后,娘娘可见到了郑夫人?” “见过。”褒姒说道。 “好看吗?”廿七对这位传说中后宫最受宠的女人十分的憧憬。 “好看!”褒姒点了点头。 “廿七心中还是娘娘最美!”廿七凑过去对褒姒娇嗔的说道,像是一只邀宠的猫,满面期待的看着褒姒,褒姒轻轻摇头,挥了挥手,“先下去吧,一会儿桑珠宣完早膳回来,你端进来。” 廿七笑了笑,起身告退离开了寝宫之内。 “咳咳……”不久之后,姬宫湦翻身咳嗽了两声,从睡梦中挣脱出来,脸上还有些细细密密的汗水,褒姒便用手里的帕子将汗水一一沾去,“好些了吗?” “你去过东宫了?”姬宫湦冷冰冰的问道。 “一回来就沐浴更衣过了,还是被你闻出来了?”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去说了些话,便匆匆回来了,担心你起来,没人照顾。扔下一群夫人、嫔妃,怕是又得罪了不少人。” “在这里,只要我一个人就能保你!”姬宫湦说着坐了起来,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舒展不开,“可我若要你死,便是所有的人为你求情,你也一样会死!” ☆、第36章 早有算计0 “你不会的,”褒姒看着姬宫湦很温柔的说道,她的声音如泉水撞击着石头,十分悦耳清脆,脸上严肃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只是惟独不会泛起别的女人那般娇俏的笑意,让人觉得即便是她十分亲昵,却也还是有三分的忌惮。 “你就这么确信我不会杀你?”姬宫湦捏住了褒姒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神中露出了一道凶光,寒意凛然。 “你若要我死,我便去就是了,”褒姒的语气充满了包容,就像是在对待一个撒娇任性的孩子那般,满眼都是一种母性的温柔,“躺下去,让我看看伤口,该换药了。”她说完手伸到了姬宫湦白色内衬的衣服上,姬宫湦忽然捏住了褒姒的手,他的手掌粗糙而温热,有种厚实的安全感,他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胸前,用惊呼呢喃的语气问道,“我昏睡了几日?” “两天两夜了。”褒姒说道。 “没有任何人踏入这间房?”姬宫湦问道。 “廿七,”褒姒对答着,顺着姬宫湦的力气俯在了他的身上,就像是彼此信赖的伙伴相互依偎,她的耳畔传来的是这位周朝地位最高的男人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他的肌肉紧实,线条明显,胸部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比别的男人更加健壮。 “会不会有人觉得我死了?”姬宫湦猜测道。 褒姒摇了摇头,她没有一个一个的去问那些被她赶出去的人是如何想的?心中也有些不确定,知道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法,只是这种疑虑很快被另一种情绪代替,姬宫湦猛地翻身将褒姒压在了身下,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脖颈,“我总要证明自己还活着!” “会挣裂伤口的。”褒姒用手抵住了姬宫湦压下来的身体,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收住自己的*,“那就重新再包扎一下,反正死不了人!”他的嘴角含着鬼魅的笑意,解开了褒姒身上的衣带。 “啊……”一声尖叫响彻整个琼台殿,打消了多少人的疑虑。 “啊……”一声沉吟又勾起了多少女人的辛酸与嫉恨。 “大王?”桑珠魂不守舍的看着廿七问道,廿七点了点头,脸上含着笑意,不管郑夫人多么的美,她始终相信她家的小姐才是相伴大王走的更远的那一位。此刻琼台殿中,从主子到悉人都想不到危机的来临是那么悄无声息,一切就仿佛一场无法预计的狂风骇雨,悄悄酝酿,然后一触即发。 东宫大殿之内,申后听见秦夫人的那番话挥了挥手,示意让下人们下去,几位悉人尽数退了出去,只剩下了秦夫人和申后二人相对,申后在大殿上来回走了两步,又看向秦夫人,“何出此言?” “倘若换做赵公要带人强闯东宫面圣,姐姐你可拦得住?”秦夫人问道。 申后摇了摇头。 “倘若群臣要面圣进谏,姐姐你可想得出方法拦住他们?”秦夫人又问道。 申后仍旧摇了摇头。 秦夫人微微的笑了笑,“可是褒姒却做到了!她不是郑夫人,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只怕是她的盛极荣宠也是一早就计算好了的!” ☆、第37章 借刀杀人的妙计0 申后被秦夫人一番话说得有些心烦意乱,她的眉头攒在一起,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坐在椅子上,思忖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曾经有人预言周朝终将亡于女人,先王姬静便将当年镐京城中出生的女婴尽数斩杀,一个不留。 现如今这首童谣借自己父亲的口又传了出来,琼台殿入驻新主,又再掀波澜,只怕此事将掀起一场西周都城的血雨腥风。 “姐姐可还记得姜太后身边的那位悉女?”秦夫人小声的提醒道。 申后眉头微攒想了片刻之后才抬起头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位怀有身孕的悉女?偷偷生了孩子之后,将孩子顺着清河送出宫去,先王盛怒斩杀与龙显殿前的那位?” “先王认定了这个孩子便是西周的亡国之祸,一定要杀之而后快,只可惜这个女子顺清河之水飘零,不知去向,至今生死未卜。”秦夫人说道。 “妹妹的意思是怀疑这个女婴便是如今的褒姒?”申后已经猜测的出来秦夫人这话中之话了,若是当真如此,只怕是后患无穷。 秦夫人点了点头。 “褒姒自小生在褒家,养在褒家,这不可能!”申后摇了摇头,试图说服自己。 “不可能就让她变成可能的!”秦夫人小声的说道,压低了嗓音在申后的耳畔献计,“若是知道这褒姒身上有何胎记或痣,我们只要将此安在那女婴身上,她又如何推脱?褒家主母向来与褒姒不和,此事一出,褒家绝不会施以援手,届时如何处决便全在你我之间了!” “不妥,”申后摇了摇头,“大王若是要保,你我也无可奈何。” “姐姐忘了?”秦夫人笑了笑,“先王晚年对此事念念不忘,欲对这个女婴除之而后快,因此留下了诏书,一旦发现便施以极刑,这封诏书先王驾崩之后传于姜后,不久之后姜后薨,现在何处?” “在我手中。”申后接上了话茬,明白了秦夫人和自己说这番话的缘由,满面为难之色,若是因为后宫争宠便要推别的女人去赴死,此事叫申后多少觉得为难,秦夫人似乎已经看穿了申后心头的顾虑,便说道,“姐姐此举不仅仅关系到后宫,更是牵扯了周朝八百年的基业,难道如此袖手旁观,叫那褒姒的算计一次次得逞?” 申后深吸了两口气,看着秦夫人问道,“妹妹打算如何去做?” “传童谣。”秦夫人很笃定的说道,早就想好了每一步的计划。 “一旦童谣传开,文武百官必定会旧事重提,逼大王除掉妖女,”申后说道,“届时,需指证褒姒便是这个妖女,此事只怕要费些功夫。她的悉女嘴硬的很,在太宰宫数日的鞭刑,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刚才随着褒姒一同入宫的女人姐姐可看清楚了?”秦夫人问道。 “是谁?”申后皱了皱眉,随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郑夫人的婢女桑珠,陪嫁入宫之后因为勾引大王被郑夫人赶出了华辰殿,如今在琼台殿中当差,只怕这个人可以利用一番。”秦夫人说道,“姐姐若是愿意许诺事成之后,将这位姑娘升为女御,只怕是再铤而走险,她也愿意。” “何以见得?”申后问道,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冒一丝一毫的险。 “不然又怎么会冒险动大王的主意?”秦夫人笑了笑,似乎在人情世故之上将人已经看了个透彻。 ☆、第38章 旁敲侧击0 廿七从桑珠的手中接过早膳,朝着寝宫的方向看了过去,此刻谁也不敢再踏入其中了。褒姒与大王的缠绵暧昧充斥着整个琼台殿,悉人们的整张脸都溢的通红,断断续续的喘息和歇斯底里的沉吟不加掩饰的传了过来。 廿七将早膳的餐盒又推到了桑珠的手中,“怕是得换午膳了。” 桑珠捏住餐盒,手攥得紧紧的,面色中带着些苍白,不停的深吸着气企图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她还在勉强的笑,却笑得并不好看,廿七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桑珠之后,开口问道,“桑珠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桑珠立刻就回答道,声音不由的有些大。 廿七被桑珠的语气吓了一跳,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这两日娘娘身体欠佳,需要吃些清淡的滋补品,不妨我和你一道去一趟膳房嘱咐一声。” “我将话带到就是了,”桑珠说道。 “娘娘的口味你不清楚,”廿七摆了摆手,不等桑珠再说些什么就已经迈步出去了,走在路上扭过头问道,“桑珠姐姐以前可是郑伯家中的婢女?” “是!”桑珠应声说道,没有心情接廿七的话茬。 “郑大夫郑伯友你可熟悉?”廿七问道,满面绯红。 “怎么了?”桑珠警觉的看着廿七。 “前几日与郑大夫有过一面之缘,郑大夫温文尔雅,想必是位谦谦君子吧?”廿七尖着嗓音问道,满面期待的等着桑珠为自己揭下郑伯友面上的这层面纱。 “是!”桑珠点了点头。 “听闻郑大夫是郑家宗主,何以会在镐京城中无所事事呢?”廿七这番话说得倒是很像自言自语,一面还摇头晃脑十分不解。 “自郑夫人受宠以来,大王便下旨命公子进京,却一直不委以重任,所为何事连郑夫人也揣测不透。”桑珠摇了摇头,对于姬宫湦的这步棋,几乎没有人将它看透过,廿七转了转自己眼珠立刻就问道,“郑大夫在郑国想必受人尊敬吧?” “是!”桑珠点了点头,“郑国前一二年,深受旱灾,百姓苦不堪言,郑大夫在时开仓赈济,又梳理了郑国河流,引水灌溉解干旱灾荒,深受百姓的爱戴。”说起这些,桑珠如数家珍,脸上的得意之情不言而喻。廿七见状便搀着桑珠央着她说了不少郑伯友的故事,这人的个性一来二去的,她也就摸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对如何回复自家小姐的事情也有了个轮廓。 在膳房中,廿七撑在案俎之上看着膳房的膳夫,叮嘱着午膳要清淡、不腻、还得能进补,这可是把膳夫为难到了,看着廿七也不好多言,如今各个都知道褒姒受宠,谁也不敢直言驳斥廿七,只好耐着性子应着她的要求。 “这一二日,宫里安静的有些不太寻常。”廿七看着膳夫问道,坐在案俎之前的墩子上问着,审视着膳夫挑选出来的食材。 “你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膳夫问道。 “能有什么大事儿?”廿七挑眉说道,“大王日日都在琼台殿中,这宫里能有什么事儿比大王还大的!”这话中点令人恼火的傲气,叫膳夫瞥了一眼廿七,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太宰宫的太宰大人前天夜里去了。” ☆、第39章 周王的棋局0 午膳之时,琼台殿中的旖旎之声早已褪去,陷入了夏日午后的寂静之中,从早上的情况来看姬宫湦已经恢复了十之*,廿七端着餐盒站在寝宫的门外很久,屏气凝神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良久没有声响她才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了一声清冷的,“进。” “娘娘,”廿七作揖行礼之后将餐盒放在了桌面上,下意识的环顾了一圈寝宫之内。 褒姒慵懒的转过身来看了看廿七,她的白色长袍只是在身上随意的搭放着,姬宫湦已经不知去向,炎炎夏日的温度让人疲于梳理,而褒姒的脸颊还带着些汗水,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倚在窗边的红木之上透过纸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伸出一只手吩咐道,“扶我起来。” “是,”廿七应声走到了褒姒面前,搀住了她的胳膊,“大王又出去了?” “扶我去沐浴,”褒姒说道。 “娘娘不妨先用膳?”廿七问道,生怕褒姒的身体会因此而吃不消,从早晨寅时开始就起来梳妆到卯时去东宫谒见申后,复又回宫沐浴之后便开始侍寝,此刻午时已过褒姒还水米未进,她的脸色看来愈发的苍白了。 褒姒摇了摇头,“大王肯放了父亲大人。” “什么!”廿七几乎已经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褒姒肯定的点了点头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几乎要哭了出来,满脸都是欣慰的表情,“娘娘此番入宫总算是没有白牺牲。” 褒姒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褒珦的出狱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好是坏,更不知道姬宫湦此刻释放褒珦到底是什么目的,是要留在朝中还是要打发回褒地,他什么都没说,“晚些时候上卿大人来琼台殿,同我走一遭地牢。” 廿七立刻点了点头,扶住褒姒朝着门外走去,生怕耽搁了此事大王便反悔一般,路上廿七在褒姒的身边小声说道,“太宰宫的太宰大人前天夜里去了,听说昨日赵公来琼台殿强行面圣也是为了此事,不知道此事……” 褒姒摆了摆手,示意廿七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就当是不知道。” “是!”廿七应声道,褒姒的声音十分严肃,让她觉得有些后怕,只能小声的应道,“郑大夫的事情,我也打听了一二。” “说来听听。”褒姒问道。 “郑大夫本是郑国宗主,嫡传长子,并且深受郑国百姓爱戴。桑珠说前几年郑地干旱,郑大夫开仓赈灾,又调理郑国河流,引水灌溉一解郑国旱情,郑国百姓对郑大夫十分尊崇。他为人亦十分儒雅,在朝中并没有任何派系,虽然常被申侯一干视为友人,与上卿大人也有来往。”廿七将这几日七零八碎打听到的事情一一说给褒姒,后宫之中的悉女们对于谈论这位谦谦君子十分热衷,每每说起必定是话题不断,多的便是他如何有礼,与郑夫人如同是两个极端,即便是对待下人也极为恭敬。 “如此说来……”褒姒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她似乎已经从入宫之后碎裂的片段中找出了用姬宫湦的野心凑出的周朝前景。 ☆、第40章 投石问路0 温热的水在褒姒光滑的肌肤上滑过,带走了身上多余的黏腻汗渍,褒姒靠在木桶之中仰头闭目思忖着刚才廿七说的那番话,太宰大人的死和姬宫湦的受伤必定脱离不了干系,褒姒想起了先前留存于脑海之中的想法,只有将死或必死之人才有刺杀周王的勇气,如此一来姬宫湦的受伤则是因为在杀太宰时对方的奋力一搏。 可是,姬宫湦又为何要杀太宰? 太宰宫负责整个宫廷的大小事务,大到祭祀礼拜、帝王加封,小到每日膳食、衣物器具都是太宰宫管理,“廿七……”褒姒唤了一声。 “是,娘娘。”廿七上前一步应声道。 “如今太宰宫内大小事务是何人在打理?”褒姒问道。 “听闻是上卿大人,他将大小官员挡在宫外,没有大王旨意任何人都进不了这宫,”廿七说道,“难怪那日我去请上卿大人帮忙,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当真是卖了一个顺水人情。” 褒姒没有让廿七将话说完,“不要妄加揣测。” “是,”廿七垂首侍立不再说话,褒姒再次闭目养神以思忖这盘棋局间的关系,若是将虢石父放在太宰之位,日后何人得以面圣便由他一人决定,他的权利会因此而再度扩大,而姬宫湦则彻底免去了被架上朝堂的麻烦。 大王到底是不愿意处理政务,还是不愿意处理这些朝臣口中的政务?褒姒摇了摇头,眉头微微攒在一起,郑大夫入京的理由就更加难以理解了,他在郑国封地如何做他的宗主按说都不碍姬宫湦的事情,却被软禁在镐京城内,唯一的解释就是周王的野心已经漫及了郑国,如此纵观,秦国、申国、魏国……怕是都在周王脑海的棋局之上。 褒姒摇了摇头,想要试探周王的目的只要在他的棋盘之中再加一颗棋子便能窥探其中玄机了,褒姒从水中站起身来唤了一声廿七,廿七立刻从架子上抽下褒姒的白色浴巾,擦拭着她身上仍旧冒着热气的水渍,然后为她披上了白袍。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廿七随意的问道。 “是,”褒姒应声道,这宫廷的诡谲因为周王的费解而充斥着血雨腥风,她无法揣测自己何时气数将尽,此刻所能做之时便是趁自己说话有几分作用之时,将廿七带出这权谋之争中,“我在想,不知郑大夫在镐京城可是缺个侍妾?” “娘娘!”廿七的脸色潮红,跺着脚对褒姒佯装嗔怒的叫道。 “不妨帮我打听打听,我若求大王做这个主送你出宫,大王想必也会应允的。”褒姒看着廿七说道,叫她又急又气满面绯红,是个十足的娇俏少女,如此,又何必和自己锁在这红墙深宫之中,至死方休,褒姒心中一声长叹,只是这份苦心怕是廿七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只当是自家小姐拿自己寻开心。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停在了沐浴房间的门外,廿七立刻转过身去问道,“谁?” “是我,”桑珠答道。 “何事?”廿七问道,和褒姒交换了一个眼色得到应允之后走到了门口,打开了紧锁的木门,看着桑珠问道。 ☆、第41章 褒姒的软肋0 “上卿大人在殿外侍立,奴婢不知该不该让他进来,”桑珠看着褒姒请示道,这几日琼台殿闭门谢客,所有人不管是主子还是悉人都被桑珠和廿七挡了回去。怀疑了几个时辰大王的下落,桑珠却又听见他宠幸褒姒时候的沉吟,心中不由的低落了几分,却也知道自己怀疑终究是错了。 “在大殿候着吧,我就来。”褒姒吩咐道,挥了挥手。 “是,”桑珠作揖行礼退出了门去,廿七转过身便拍着自己的胸脯,“老爷见到小姐一定欢喜的不得了,”她面露喜色,憧憬着不多时之后的父女重逢,褒姒却满面愁容的在铜镜之前坐了下来,“帮我梳头。” “是,”廿七拿起了桌上的篦子,小心翼翼的帮褒姒梳理着她的头发,她的发质很软很柔,常常会紧贴在自己的头上,很难打理。她要别人替她梳头的时候便是在抗拒着去做下一件事情,廿七在褒姒身边太久,早就熟知了自己主子的脾性,“娘娘不想见褒大人吗?” “你可还记得父亲大人是因为什么获罪入狱?”褒姒问道。 “岐山地震,传言是不祥之兆,老爷联合众臣上朝请大王勤于朝政。”廿七说道,“如此说来,如今大王一门心思都在娘娘身上,老爷必定……”她不敢再说下去,褒姒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 褒姒的手紧紧的攥着香粉的盒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正在出神,廿七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魂不守舍过,刚刚才感到欣慰的劲儿已经过去了,此刻和褒姒一样满心都是担忧了。褒姒这句“就来”足足让上卿大人在大殿等候了一个时辰,这叫桑珠面色紧张,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必定是有事儿耽搁了,大人莫急。” “不急,”虢石父语调短促的说道,说是不急其实已经不耐烦了,但是褒姒如今是周王宠妃,他便是再不满也不能将颜色都写在脸上。总算是褒姒姗姗来迟,叫桑珠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明快的表情,“大人,娘娘出来了。” “微臣参见……”虢石父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尴尬了起来,褒姒入宫至今虽然人人都将她看做是嫔妃,但是没有正式下旨册封过,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称呼褒姒,只好说了句,“参见褒姒娘娘。” “大人不必多礼,”褒姒伸了伸手,指着门外,柔声说道,“有劳大人了。” “应该的,”虢石父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在了前面。褒姒带着廿七出门,则吩咐桑珠留守在殿内,以备不时之需。褒姒的步子极为沉重,虢石父走两步必定要停下来转过身看看褒姒,开口关心的问道,“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无碍的,”褒姒很勉强的说道,“大人且带路便是。” 虢石父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在了前面,他大概猜测的出来褒姒在害怕什么,一面带着阴沉的笑意走着,一面把玩着手中黄玉,原来高傲如褒姒这般的女人,也还是有害怕的事情。 一个人只要有害怕的事情,就总是有办法叫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第42章 叩谢娘娘大恩0 地牢中暗无天日,常年不见阳光与沿着石壁滴漏下来的水让这里看起来十分潮湿与晦暗,褒姒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在这里度过整整三个年头的。站在地牢门口,狭长的甬道甚至一眼看不见尽头,褒姒双手紧紧的扯着手中的帕子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丝毫不起作用,心跳砰砰不止,几乎夺去了褒姒的一切听力。 “出来了,出来了。”廿七在褒姒的身边叫嚷道,提醒着她,她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意,饶是有诸多的担忧始终比不上此刻真的看见褒珦被释放出来更加开心,她拉住了褒姒的衣角,唤起她的注意。 “爹……”褒姒沉吟一声,朝前走了一步。 廿七脸上的笑容很快的僵住,从那暗不见天日的甬道中,他们渐渐窥得了这位年迈大人的轮廓,早已不是当年离开时候的意气风发,老人的背已经佝偻开来,整个人都颤颤巍巍的瑟缩在一起,离开时满头的黑发此刻已经尽数变成了银丝,平整的脸部也是褶皱丛生,从他的身上褒姒竟然已经辨不出几年前自己父亲的模样了,她的心中满是酸涩。 悉人试图扶住褒珦,他却仍旧顽固的挺直了胸膛,慢慢朝前行走,满脸的肃穆。 “怎么会这样?”廿七用手掩着唇齿哭了出来,而褒姒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娘娘请谅解,”虢石父从旁解释道,“毕竟褒大人当年冲撞大王,投入地牢三年难免不受侵蚀,今后只要稍作调理必定能够容光焕发,再现当年的神采。” “大王只关押了父亲大人三年,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褒姒转向虢石父作揖,满面梨花带雨的娇艳容颜,语气中也满是温柔,眼神中却连一丝的光彩都没有,就像是台前的牵线木偶为客人做秀的表演,“多谢大人在大王面前帮褒姒美言。” “娘娘客气了,这是虢某的份内之事。”虢石父对褒姒的此番献媚十分受用,不免洋洋自得了起来。 褒珦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了褒姒的面前,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欣慰神色,更加不似慈父般的宠溺神情,褒姒欲伸手扶住自己父亲备受摧残的身体,老人家却闷哼了一声甩开了褒姒伸过来的手。 “父亲大人。”褒姒看着褒珦说道。 “哼……”褒珦冷哼一声,再是被关押进地牢之中,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到底还是有所听闻的,褒姒从入宫到被宠幸到最终的专宠,一步步走来叫褒珦的心越来越沉,他的一世英名如此便尽数毁在了自己女儿的手中,他已将自己看成了千古罪人,从此无法再得到赦免。这种怨怒自然要牵扯到褒姒头上,他的眼神冷冰冰、直勾勾的看着褒姒,“褒某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生养的出这样的女儿来!” “老爷,”廿七脱口而出的叫道,她没有想到自家主子担心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褒珦啊,”虢石父插嘴说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如此美艳动人又深知大王心意的女儿早就该献出来了,你又何必受这牢狱之灾。” 褒珦连看都不看一眼虢石父,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看着褒姒行了作揖叩拜的大礼,这叫褒姒心中一凛,知道这一世的父女情分便缘尽于此了,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立,听着父亲用那苍老而熟悉的声调说道,“褒某叩谢娘娘大恩。” ☆、第43章 褒家往事0 褒姒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褒珦,牙齿紧紧的咬在了一起,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的眼睛紧紧的盯在褒珦的身上,褒珦却像是虔诚的祭拜者,眼神抓在泥土之上便不再松开,佝偻的身体让他越发的渺小也越发的伟岸。 气氛尴尬了良久,褒姒挥了挥衣袖,目不斜视的说道,“上卿大人。” “微臣在,”虢石父回话道。 “备马,送褒大人回封地。”褒姒冷冰冰的句子就像是三尺寒冰,廿七猛地转向了褒姒,她几乎不相信这话是从褒姒的嘴中说出来的,她拂袖转身朝着琼台殿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之上,无比艰难。仿佛岁月佝偻的不是她父亲的脊梁,而是她稚嫩的娇躯,这一刻,她忍住即将崩塌的情绪,直直的挺立着,越走越远。 “娘娘……”廿七在褒姒的身边叫道,褒姒摇了摇头,廿七便又阖上了半张的嘴,将没有说出的话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褒姒的母亲去世的时候,褒姒年纪还小,只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却不知道这样的离开是有别于远足的。 知道新的母亲告诉褒姒,她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因而处处斥责她的行为,试图将她身上的一切习惯尽数改掉,抹去那位主母在褒家留有的最后一份气息,她忍耐不住,便偷偷溜出家去,趴在自己母亲的坟前哭闹。 傍晚时分,晚霞的红光烧透了半天的天空,温度渐渐下去,冷了起来,褒姒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坟地之中,举目望去,一片荒凉。她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远处一个身影越走越近,那身躯魁梧而高大,挡住了全部的落日余晖。 走到近前的褒珦手中拿着柳条,站在褒姒的面前厉声呵斥道,“不许哭!” 粗壮的声音吓得褒姒猛地止住了哭声,只能空喘着粗气,发出呜咽的声响。她越是想让自己安静一些,便越是难以止住自己的抽泣,褒姒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期望这样别人就能看不见自己,她从指缝中看见了父亲那张黑沉的脸色,他的眸子闪烁着精光直直的盯着自己。 褒姒撅着粉红的小嘴,慢慢的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双手摊开手心向上伸在自己面前,委屈的抬眼看着高大的父亲,不足一米身长的褒姒等待的是父亲挥下柳条的鞭笞,却迟迟没有等来。 褒珦高举着手中柳条,终究是没有打下来,他伸出一只大手看着褒姒,年幼的褒姒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将信将疑的将手塞进了褒珦的手中,他握住了她,牵着她朝家里走去,“要哭,就不要让别人知道。如果哭的没有价值,就不用让眼泪流出来了!” “是!”褒姒的声音和蚊子一样从口中传了出来,她擦掉了自己的眼泪,高昂的抬着头跟着褒珦踏入了那个家中,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第44章 晚夏春风拂面过0 褒珦隔日便请人打造了一面墙的编钟,亲自为褒姒敲打奏乐,他找了褒地最好的舞师来教褒姒跳舞,她有些事儿做便能忘了伤痛,叫一个孩子承受丧母之痛,褒珦于心不忍,每每想起褒姒的母亲因为自己的冷落终于郁郁而终,他的心头更加不是滋味,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对这个女儿更好一些。 从那日起,褒姒再也不哭了,却也从此不再展颜。 她歪歪扭扭的童稚仿佛就在那一夜里,被抹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那位严父,他出声喝止住哭泣褒姒的时候,从未想过那个孩子只有五岁而已。 褒姒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从离开褒城踏入镐京城的那日起,她就该知道自己和褒家从此以后再无关系。可如今*裸的面对这个现实之时,她又发现自己仿佛仍旧是当初那个五岁孩童,一脸彷徨而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便只能学着大人的模样继续行走。 琼台殿中,大门微敞,晚风徐徐拂面而过,一阵阵令人酥麻的喘息声从大殿内传出,飘然而至褒姒的耳中。她停在了大殿门前,透过门缝,一副晚夏春色映入眼中。大王不知何时折返回了殿内,褒姒下午与虢石父去了一趟地牢便只留下了桑珠一人侍奉在殿内。 桑珠的此刻头发散落,披散在雪白的肌肤之上。她的衣裙掀起,挂在身上遮盖不住她的*,她的手撑在桌案之上,双腿紧紧缠绕,口中发出呢喃的叫嚷,仰头竭力的喘息,痛苦的声音中参杂的,则是多日来的渴望与忍耐过后的片刻欢愉。 褒姒闭起了眼睛,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过。 那日从前殿退朝回来,桑珠便是一脸狼狈的模样,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跟着姬宫湦从殿外归来,褒姒只当是彻夜的清点打赏之物叫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容颜,却不想在华辰殿发生的一幕如今却也发生在了琼台殿中。 廿七捂住了嘴,她害怕自己会失声叫嚷出来。 褒姒猛地退后了一步,拉了一把廿七的袖子,转身匆匆的朝着殿下的台阶跨步而去,步子越迈越大、越走越快,她几乎都要以为姬宫湦待自己是动了真情,如今这一幕才像是一个耳光袭来,将自己又打回了现实,她仍旧只是那枚棋子,棋子就该有棋子的本分。 棋盘之上的白子只有围剿黑子的功用,何时见过他们能够自相残杀? “小姐,”廿七有些跟不上褒姒的步子了,“咱们要去哪里?” “赵公府上,”褒姒说道,语气中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冷静到令人觉得害怕。 “刚才大王……”廿七想要说些什么,将事情整理清楚,却被褒姒打断了,她猛地转过身看着廿七,用严厉的声音说道,“今日就当你我尚未回宫,此番出走要稍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是!”廿七对面前的褒姒有些惧意,微微躬着身体作揖应道。 褒姒点了点头,转过身又朝着门外宫外疾走,因为有刚才虢石父的带路,几位守门的侍卫都知道褒姒的身份,不敢明着阻拦她,纷纷避让默许褒姒再次出宫,她朝着赵公府上疾走,依着年少时候的记忆,还能从弯弯折折的道路中识出舅父的居所。 ☆、第45章 寒舍初遇0 赵公府的位置相去周朝宫廷甚远,褒姒与廿七迈步疾走也用了小半个时辰,额头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 廿七跟在褒姒的身后时不时的换成小跑,她的心如同是打雷般的隆隆作响,心中顾虑颇多,怕赵公会不由分说的将褒姒驱逐出门,也害怕姬宫湦迟迟等不到褒姒,会对她起了疑心。 廿七一面小跑,一面仔细的盯着自家主子面上的颜色,苍白中泛着红晕,气息微喘,嘴唇仍旧紧抿,脚下没有放慢步子。 赵公府上门庭紧闭,安静的像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千年古宅,幽静的门前回廊放大着行人脚步“咚咚”之声,重重叠叠的余音让这里像是魑魅魍魉的集会之所。 “娘娘,”廿七拉了拉褒姒的衣襟,晦暗的天色让这里看起来十分可怖。褒姒伸出手轻叩着门上铜环,笨重的黄色铜环发出撞击的声响,穿越空旷的宅邸泛着悠长的音调。 褒姒轻叩三声,立在门外静候。 许久之后,笨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拉出了一条缝,门后之人仿佛十分羸弱,费了十足的力气才将大门拉开,来者面容白皙、文质彬彬,头发梳理的十分整齐,表情平和有礼,没有那些朝臣忠义者怒目的容颜也没有奚人卑躬屈膝的惊恐不安。 “郑……”廿七脱口而出又立刻闭上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出现在此处的郑伯友,对他会出现在这里充满了惊叹。 “郑大夫,”褒姒向郑伯友轻吐叫道,语气温婉,声调清幽,看着郑伯友面容柔和,仿若邻家女子,不似朝堂嫔妃,“烦请通报于赵公,褒姒有要事相商。” 郑伯友抬眼看了看褒姒,微微点头,没有应声,复又将大门合拢转身回到了内堂之上,不多时赵叔带从门内走了出来,冷眼端倪着褒姒的模样,和儿时一般的不苟言笑,对他来说却早已不是自己当年的那个外甥女了。 “舅父,”褒姒微微作揖,以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之意,卸下了那日在琼台殿上的浑身戾气,判若两人。 这让赵叔带心中一惊,却还是绷紧了颜色问道,“不知娘娘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寒舍简陋,就不请娘娘移步其中了,以免唐突了您。” “舅父,”褒姒的声音放得更加缓和,柔弱到让人无法忽略,甚至带着一种娇羞的姿态,像是晚辈对长辈那般的撒娇,她的面容梨花带雨,眼中含着泪珠,晶莹剔透。 “进来吧……”赵叔带最终还是狠不下这颗心。 褒姒作揖答谢迈出步子踏入了赵公府上,这间府邸几乎能用小来形容了,庭院中丝毫谈不上气派,仅仅是占据着一二分的地,种些花草植物,若说是寒舍倒也真是不枉。 大堂之上的草棚也仅仅能遮挡暴雨的侵袭,周遭的墙壁根本禁不起狂风的肆虐,雨水的渗入让屋内潮气弥漫。 赵家在赵国算是大户,辅佐赵国诸侯已有百年光景,赵叔带并非嫡出,亦非赵家宗主,但因为赵叔带多年与列位诸侯相交被引为上宾、在朝中又颇得朝臣支持、为人耿直不阿,因而在赵国备受礼遇,出入皆受人尊崇。 ☆、第46章 忠孝节义0 然而在这镐京王城中,赵叔带却只能深居简出,常常因为敢言直谏不得不遭受周王冷眼,他却仍旧坚持留任朝中,这份抱负,是褒姒不能理解的。 此事岂是褒姒一人无法谅解,曾有多少人都劝谏赵叔带敛其锋芒,退居诸侯之地,他却又将这些劝说一一挡了回去。如今连申侯都退回了自己的封地之中,赵叔带仍旧执拗于留守朝堂,至少当有一人应在周王荒诞无羁之时成为他的忌惮。 大堂之中的桌案上摆着一副牌局,屋子里几乎没有任何陈设,郑伯友与赵叔带席地而坐,执子下棋,郑大夫执白棋,而赵叔带则执黑子。 白子在棋盘上看似散漫而布,黑子则步步逼进,眼看白子将无招架之力,而黑子则占尽了上风,势如破竹,仿佛胜负立辨。 廿七的眼神紧盯着那盘棋,因为她不知该放在何处为宜。 郑伯友抬眼看着进屋的褒姒,起身站立向赵叔带请辞,赵叔带微微点头,郑伯友便转身离开,这份默契已窥得出他们是多年至交,在申侯辞官归隐之前,这两位京城闲人许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 “娘娘不辞辛劳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赵叔带看着褒姒问道,话如同初见褒姒时所说,语气却全然不似那般生硬了。 “昨日舅父入琼台殿内所谓何事?”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你还不知?”赵叔带反问道。 “太宰宫太宰大人前天夜里去了,不知可是因为此事?”褒姒问道。 “不错!”赵叔带承认道。 “舅舅要推举何人?”褒姒干脆利落的问道,丝毫不做婉转之势。 赵叔带却以冷眼回应,“此事和你无关,你在后宫做好你的本份便是,历来女人不可干政,女人干政必有祸患。”最后一句话赵叔带喃喃自语,仿佛是在提醒自己。 “舅父要推举之人可是朝中旧臣联名举荐贤德之辈?”褒姒这话说出口便下意识的朝门外看了看,她已经猜测得到这位备选之人了。从京城闲人到天官之首,群臣似乎质疑要与周王过意不去,所谓劝谏实则只是希望周王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为处事。 如此,姬宫湦便不是姬宫湦了。 “褒姒!”赵叔带低声呵斥,“你若还当我是舅父,我便有一句话要规劝于你,诱惑君主他日必定受到群臣百姓责难,不得善终。妺喜与妲己可是有一个好下场的,你以为自己比她们强在何处?” “舅舅,”褒姒面上的颜色丝毫不动,缓慢的吐露着口中词句,“你以为便是我不在朝中,大王就会安于朝政了吗?” “这个红颜祸水可以是任何人,却绝不能出自我赵家!”赵叔带地吼道,褒姒却回以冰冷的颜色,“原来这就是舅父口中的忠孝之义。” 赵叔带被褒姒这番话堵住唇舌,竟一时之间辩驳不出。 “更何况,爹爹早已不认我是褒家之人了,”褒姒的眼泪滴落,洒在了灰黑的地板之上,映出一片水渍。 “你已见过你父亲了?”赵叔带紧张的问道。 ☆、第47章 不祥之位0 褒姒点了点头,迈开了步子在屋内踱来踱去,白色长裙微微起伏,她欲借此掩饰心中那份不宁,“午时,大王下旨释放爹爹,之后上卿大人带我去地牢接父亲,他老了……”她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自然,”赵叔带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情他始终为周王不将他打入大牢一事而耿耿于怀,心中满是对这些托孤老臣的愧疚之情,他的语气中也难免流露着艰涩辛酸,对褒珦所处境遇恨不能感同身受。 “他跪在我面前叩首,谢我大恩。”褒姒摇着头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欲哭的颤抖,声音因为鼻音的浓重而显得朦胧不清。 赵叔带摇了摇头,“听舅父一句劝,不要挡在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褒姒一介女流之辈,又如何左右的了周王意愿?”褒姒摇摇头看着赵叔带说道,他也只得悔恨当初强行将自己的妹妹嫁入褒家,否则今日便不会有此种进退维谷的局面。他一时的权宜之计,害了两个女人的一世幸福,此刻也唯有忍住心头悔意向褒姒问道,“你父亲……他还好吗?” 褒姒点了点头,“已经差人送回褒城了,除了不想见我,一切想必与三年前无恙。” “我若有时间,必定回褒城问候。”赵叔带说道。 褒姒却摇了摇头,“舅父不去也罢,主母必定不会欢迎您。” 赵叔带上下将褒姒打量了一番,“若非三年前我执意邀你父亲入京,如今只怕……” “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无用,舅父若有心助郑大夫入朝为官就不该推举他做太宰大人,此事必定惹大王不悦,就算是强行坐在了太宰之位上,也坐不长久,兴许不日便暴毙身亡。”褒姒将谈话拉回了此番前来的初衷,这话让赵叔带惊惧的看着褒姒问道,“莫非太宰之死另有隐情?” “兴许……”褒姒摇了摇头,“只是个不祥的位置罢了。” 赵叔带皱着眉头紧盯着褒姒,试图用眼神将自己的外甥看透,却太过不易。褒姒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面色苍白有种病态的庄严,一言一行都像是被层层包裹,让人看不出她的目的,犹豫良久赵叔带决定问一句,“那么,你觉得推举谁最为合适?” “祭公。”褒姒说道。 “你今日前来可是做虢石父那老贼的说客?”赵叔带勃然大怒,祭公为三公一派,受周王器重与信任,如今祭公为司徒之职乃地官之首,若是从司徒转为太宰,便是由地官升为天官,不但职位上升,同时也掌控宫廷内院,“若是大王要用祭公,老臣必定以死劝谏!” “舅父若是死了,大王耳畔反倒是清静了,只怕大王也希望你以死劝谏吧?”褒姒平平淡淡的说着这话,就像是再说着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死活一般,赵叔带怒急,目龇欲裂,双拳紧握,浑身发抖,褒姒却仍旧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惹怒了一头雄狮一般,语气不变的说着,“申侯辞官之日,我便在大王近前,申侯请求折返封地,大王便赠予申侯一字。” “是何字?”赵叔带问道。 ☆、第48章 围局之困0 褒姒看着赵叔抿了抿唇,在刚才郑伯友与赵叔带对弈的桌案前盘腿而坐,地上有些阴冷,她却丝毫没有在意,伸手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赵叔带请坐,“舅父愿与我对弈一局吗?” 赵叔带皱了皱眉头,不清楚褒姒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褒姒手中执白子续上了刚才郑伯友的那局棋,已经被黑子吞掉了大半山河的白子看似回天乏术,赵叔带虽有不耐烦之意,可是此刻,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褒姒已经不再是那个几岁的小女孩了。 棋局续上,白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锐减,直到棋盘上只剩下寥寥几颗,而黑子则像是压城黑云,排山倒海袭来,赵叔带将白子从棋盘上取下来扔进了棋盒之中,“你赢不了这一局了,认输吧!” “是吗?”褒姒很随意的应了一声,执子落棋,却如枯木逢春,霎时间豁然开朗。 白子连城一线,瞬间将棋盘之上的黑子歼灭数十颗,赵叔带心头一紧,几乎不相信眼前发生之事。几步对弈下来,棋盘上的黑子已经难成气候了,最后只剩下寥寥数枚让赵叔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败局已定。 郑伯友落子看似被狼狈追击,实则却占据了棋盘之上最为险要的棋眼重地,用极大的耐心和诱敌深入的机智,等待着时机成熟一举反败为胜。围棋之道,并不在于一朝一夕的得失,更看重的,是整场棋局的谋略。赵叔带落子求胜心切,对白子穷追猛打,专注于眼前事态,却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掌控之中,待到发现之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相传围棋根据八卦演绎而创,期间所含道理不外乎天地之间的运筹帷幄,郑伯友为人看似孱弱,实则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 “大王赠予申侯这一个字便是滚!”褒姒将最后一拨黑棋拾起扔进了棋盒之中,站起身来俯瞰着还在地上半晌缓不过神来的赵叔带,“祭公若为太宰,司徒之位便有了空缺。大人又何必争一时得失?”她说罢这话就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廿七的神思此刻才从棋盘上抽出来,从进门起她就盯着这局棋,不懂能够赢得了虢石父的郑伯友何以被赵叔带逼得如此没有招架之力?原来这其中还藏着如此深奥玄机!刚才那场棋局就像是一场激烈的厮杀,直到此时此刻,廿七的心都还停留在褒姒赢时的敞快,兴奋的回不过神来,她看着褒姒,心中思忖,若是郑伯友与赵叔带为至交好友,他也当引褒姒为红颜知己。 折返入宫,已是夜幕降临,路旁的夹道几乎难以辨认。 灯火微弱,衬着褒姒雪白的肌肤,映出了淡淡的橙红色彩,南门守卫立刻让出了道,请褒姒入宫。琼台殿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莺歌燕舞,大殿之上的女人们袅袅婷婷,编钟管乐余音绕梁,姬宫湦坐在殿宇一头俯瞰,单手撑着下颚斜靠在椅塌之上等待着他爱慕的女子回宫。 ☆、第49章 满身伤痕0 褒姒的长裙及地,头发高高挽起,双手交叠,目不斜视,神情肃穆地从大殿门庭朝台阶之上缓步走去,殿内所有舞乐的悉人眼神一瞬都凝聚在了褒姒的身上,她微微抬起一只手,将食指放在嘴唇之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帮他整理着他凌乱的衣袍和不安的青丝。 姬宫湦握住褒姒的手,将她猛地朝前拉了一把,褒姒跌撞的扑进了姬宫湦的怀中,呢喃的说了一句,“大王?” 姬宫湦长长的眼睛缓缓睁开,手伏在褒姒的脸上,他看起来已经很累了。 “我累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她的眼睛有些泛红,在他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抖,呼吸并不均匀,面色也十分苍白因而看着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这叫姬宫湦不由的笑了出来,挥了挥手,站在台阶之下的祭公迅速领悟并做了一个手势,舞乐的人群则合成一支队伍从宫殿中央退了下去,一瞬之后,大殿之上只剩了廿七与桑珠,廿七的眼神紧紧的盯着桑珠,仿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了。 姬宫湦站起身将褒姒抱了起来,她双手揽在姬宫湦的脖颈之上,低头斜靠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了一片湿润、温热的血腥之气,叫褒姒的心头一紧,今日的剧烈活动让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挣裂开来,此刻想必已经有鲜血漫出,只是因着姬宫湦的一身黑袍,才将之遮盖了起来。 “让给我看看,”褒姒从姬宫湦的怀中滑下,落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迅速陷入了柔软的床褥之中,她伸出手拉住了姬宫湦的袖子,顺势从床上跪了起来,帮姬宫湦解开了他的衣襟,伤口挣裂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要重,整个白色的布帕统统被浸染的通红,血液甚至从肌肤上留下,整个肩膀都是干涸的深红。 “怎么会这么严重?”褒姒皱着眉头,心头像是被人掐了一下的生疼。 “有些事情必须去做,”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上,“我总不能让人以为我死了。”他在笑,对自己的伤口浑不在意,褒姒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从床上下来找到了之前包扎用的白色棉布,“伤口挣开,很容易受到感染,会要了你的命的!” “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姬宫湦带着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上次包扎的时候很匆忙,褒姒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姬宫湦的身体,他的背部一条条泛开的白色痕迹,是一个个刀剑斩杀之下、伤口愈合之后的伤疤,他不过只活了二十多年,身上受过的伤痕却比得过那些征战沙场的老将还多,更甚者,却从未有人听过姬宫湦受伤,他才是全镐京城中把自己藏得最深的那个男人。 “会疼,”褒姒说道,在姬宫湦的伤口上敷了些药,然后将白色的棉布撕扯成条,紧紧的包裹住了受伤的地方。 而姬宫湦却连冷气都没有吸一口,待褒姒包扎结束之后拉住她的手问道,“你的脚伤还疼吗?” 褒姒摇了摇头,知道姬宫湦看不见,开口道,“已经不疼了。” “下午见到你父亲了?”姬宫湦又问道,他的话音才落,一滴冰冷冰冷的泪水滴落在了他的背上,泛起一层层的寒凉之意,他心中陡然一惊却也猜得出结局了,“他说了什么?” ☆、第50章 搞清楚谁才是主子0 “他说,叩谢娘娘大恩,”褒姒轻叹了口气,将手搭放在姬宫湦的背上,下巴抵在他没有受伤的肩膀之上,“我便差上卿大人送父亲回家了。”她的身体贴在了他的身体之上,汲取着他身上的热度,她的心仿佛已经冷透,再也无法回暖了。 这一夜姬宫湦都紧紧的抱着怀中褒姒,仿佛捧着自己挚爱的宝物那般小心翼翼,晨光洒入,褒姒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被姬宫湦钳住,“不用去东宫拜谒了!” “是!”褒姒轻声应道,看着窗外的无限霞光,看来又要起风下去了。 这总算是能一扫这夏日里的闷热与烦躁,姬宫湦很快又沉沉睡去,身上的伤口让他变得有些嗜睡,饶是粗犷的神经无法传递他遭受的痛楚,身体却诚实的反映着他的状况,褒姒有些担忧的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周王,他这么挥霍下去,她害怕他终究有一日会彻底崩塌。 褒姒翻过身从床上滑了下来,轻轻的推开寝宫的木门踏出门去,又转过身关上。 “娘娘。”桑珠的声音猛然传来,将褒姒骇了一跳,只是她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平静的转向桑珠看着她问道,“何事?” “大王还在就寝?”桑珠问道。 “是!”褒姒点了点头,朝着大殿之中走去。 “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桑珠试探性的问道。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 “可是……”桑珠继续问道,“可是,昨夜从寝宫中传出了白布撕裂的声音,不会是……” “我爱听!”褒姒看着桑珠说道,“不行吗?” “不是,”桑珠摇着头底下了头去,褒姒则一甩自己的袖子说道,“搞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子!”她冷哼了一声朝外走去,叫桑珠立在原地几乎要直不起身子,褒姒大步朝着廿七的走去,她正在大殿之上吩咐悉人去准备热水沐浴,她知道自家小姐有这个习惯。 “廿七,”褒姒叫道。 “是,娘娘!”廿七应声朝着褒姒快步走了过来,“我已经差人备好了热水。” 褒姒点了点头,“替我走一趟赵公府。” “要带话吗?”廿七压低了声音问道。 褒姒小声的在廿七的耳畔嘱咐了几句,廿七连连点头,然后就朝着宫外疾走,这一二日上卿已经吩咐过所有守城的守卫,但凡是褒姒的人马皆可以通行无碍,廿七因而一路出宫无人阻拦,顺利的小跑到了赵叔带家中。 另一头,褒姒正在沐浴之时,姬宫湦却忽然转醒,在睡榻之上找不到褒姒便出门大声的唤着桑珠的名字,桑珠一听,立时面色苍白,连看都不敢看褒姒的眼睛。 “出去看看!”褒姒吩咐道,口中已经没了当初客气的声调。 “是,”桑珠应声道,转身出门,姬宫湦见她从沐浴的房间走出便知道褒姒在其中,不待她开口便将吩咐道,“你先下去吧!”他说罢就推开了房门走进去,褒姒闻声抬头,“大王?” “怎么不叫廿七服侍你?”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好像从一早晨起来就没有看见廿七的身影。 ☆、第51章 这就是你家0 褒姒有一瞬的紧张,她差廿七出宫之时的确没有想到姬宫湦竟然会苏醒的如此之快,可见他的身体情况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他对这个问题似乎饶有兴趣,看着褒姒等待着她的回答,褒姒抿了抿唇,面上的颜色不算好看,口中轻声叹息,“大王恕罪。” “你何罪之有?”姬宫湦问道。 “我差廿七出宫去了,因着大王刚才还在就寝,褒姒不敢打扰便私自做了决定。”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她的眉头攒在一起微微隆起,姬宫湦便伸出手去将皱起的眉心又按了下去,温柔的笑意浮现在唇边眉眼不曾退去,“为了你父亲的事情?” “差廿七去一趟赵公府,拜托赵公对父亲之事多加查探。”褒姒点了点头,眼神流转掩不住她的悲戚之意,姬宫湦挑了挑眉,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我早前就吩咐了虢石父,琼台殿的人出入不必阻拦。以后……”他斜倚在木桶边缘,眯着长眼看着水中如白色芙蓉花一般的褒姒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家,家就该有个家的样子。” 褒姒一滴眼泪从眼眶之中挣脱,毫无阻拦的掉落在了水中,溅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水花,她眨了眨眼企图将这种辛酸硬压下去,心头那种波澜不止、五味陈杂的感觉是她此生不曾体会的,就像是受尽委屈后的一声安抚,往往能动摇铁打的心。 姬宫湦宽大的手抚在褒姒的脸颊之上,轻轻的擦拭掉她的眼泪,微微的笑着,俯下身子含住她娇艳欲滴的唇,在口中轻吮,弯腰长探将水中褒姒抱了出来,清水“哗哗”而泄,她的手搂住了她的脖颈,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侧。 …… 廿七喘着粗气无法将刚才褒姒交代她的话和盘托出,只能站在郑伯友与赵叔带的棋局前双手叉腰,拼命的呼吸,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手扇着风试图让自己凉快下来。赵叔带手执黑子,郑伯友手执白子,棋局仍旧是昨日郑伯友离开之时摆放的位置,因为廿七看了太久,所以已经背了下来。 就在她喘息的空挡里,郑伯友用了昨日褒姒的棋路,置之死地而后生,将赵叔带的黑子尽数剿灭,逆转了颓势。赵叔带输了棋却像是赢了钱,哈哈大笑的将手中黑子投入了棋盒之中,令郑伯友十分不解,“敢问赵公,如此大笑所为何事?” “无他,可惜了一桩婚事。”赵叔带笑着说道,话中是可惜,面上却是大笑,这话郑伯友听不懂,廿七却明白了:若是郑伯友将褒姒引为知己,当真是绝好的伉俪。只可惜,这位郑大夫已有正妻,而那位褒娘娘也已入宫。 郑伯友对赵叔带卖的关子并不敢兴趣,看了看已经平复下来的廿七向赵叔带起身告辞,“郑某改日再来叨扰。” “无碍无碍,”赵叔带摆了摆手,“这小丫头扔下话便走,你我还要对弈一局!” “赵公倒是好雅兴!”廿七插嘴说道。 “我能如何?”赵叔带看着廿七轻哼了一声,虽不想和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却也不想被她看扁,不由的抱怨道,“如今虢石父把持太宰宫,几个宫门皆由他把手,我等想要面见大王数次,却被他一人挡了回来,若不在这里下棋消遣,何以度日?” ☆、第52章 娘娘没说0 “娘娘托我传句话,”廿七撇了撇嘴,口中话语多有随意,她上下将郑伯友打量了一遍,心中揣摩着这话便是叫郑伯友知道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说道,“大人若是有事启奏,却不便上朝的,不妨叫申后娘娘代为转达。” 赵叔带皱了皱眉头,眼下出入宫中虽然不可,找太宰宫能够出入的悉人们传话却是可以的,只是几位大人从未开过这样的先河,也不知申后又意下如何,“却不知申后娘娘是否愿意为我等代为转达?” “娘娘没说,”廿七瞪着眼看着赵叔带,不停的摇着头。 “何不由娘娘代为转达?”郑伯友看着廿七说道,想起昨日见褒姒的那一幕,若说她长相奇美倒也未必,只怕无法与自己妹妹相提并论,可是这容颜中却多着一份冷峻,这冷峻是天生的傲气,整个人的气势便将自己的妹妹比下去了三分。 可若说能够吸引姬宫湦至如此之深的地步,郑伯友又不禁觉得有些可疑。 “娘娘没说,”廿七听见这个问题气儿打一处来,用相同的话语对付着郑伯友,转念一想又补充了一句,“郑大夫进宫见见自己的妹妹,想必虢石父大人不会有所忌惮吧,虢石父大人还要仰仗日后您的提携,眼下看来不敢开罪于您。郑夫人又是皇上宠妃,说话自然有三分重量,不如……倒是避开申后娘娘,您来?” 郑伯友没有想到褒姒身边的一个悉人都调教的如此牙尖嘴利,更加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他不和廿七争辩,只是作揖说道,“姑娘见笑了!” “知道自己好笑就莫要插嘴!”廿七插着腰训斥道,“娘娘没有交代了,这就告辞!”她说完转身就走,身后的赵叔带也并没有打算留客,待廿七出门之后才和郑伯友交换着意见,“郑大夫意下如何?” “只怕申后不好说服,”郑伯友看着赵叔带说道,欲言又止叹了三次气。 “郑大夫有何话不妨直说!”赵叔带看得出郑伯友似乎知道些后宫之事。 “昨日褒娘娘前往东宫谒见申后,”郑伯友说道。 “谒见申后原本就是礼仪之事,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赵叔带大喇喇的说道。 “娘娘只说了一件事便走了,”郑伯友补充道,“他日大王曾宠爱申后,力排众议求娶申后,却在申侯独揽朝政、专权结党之后冷落于她。这话一出,东宫所有娘娘纷纷告辞离开,听闻几位大人已经不愿再插手朝政一事……”他伸出手攥成拳掩在嘴上咳嗽了两声,“不知娘娘又何以在这个时候让我们找申后代为呈递奏折。” 赵叔带不由的摇了摇头,“褒姒进宫不过几日而已,居然如此熟稔生存之道。” “既然娘娘说了,倒也不妨试试?”郑伯友皱了皱眉头,看不懂褒姒所谓,究竟何事?他对这件事情的结局甚是好奇,却不知道自己也已经被人算计进了这场棋局,饶是隔岸观火,终不能全身而退。 ☆、第53章 真正的傀儡0 廿七从宫外折返回来,满头大汗,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正在拨弄琴弦的褒姒作揖行礼,以示她已完成了出行的任务。 褒姒正在校准琴弦的音准,似乎是要弹奏一曲的样子,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瓷杯,递给了廿七。 “谢娘娘,”廿七匆忙说罢一饮而尽,深吸了口气才能开口说话,“话已经带到了。” 褒姒点了点头,手指在琴弦上猛地拨弄发出了一声轻响,余音悠长却不见下一个音跟上,褒姒又微微摇头,将琴中的定位点朝着左边调整了一番,“这琴音不准。” “娘娘可是要……为谁弹奏?”廿七问道。 “闲来无事而已,”褒姒抬起头看着廿七淡淡的说了句,看着她满面的狼狈赶紧吩咐道,“快去洗洗吧,一会儿大王醒来,叫他瞧见你这个样子,怕是不妥。” “是!”廿七说罢立刻转身准备告辞,转念一想又转了回来,“郑大夫今日也在赵公府上。” “赵公闲来无事,除却下棋,大概也找不到其他事情,”褒姒并没有显得吃惊,平静的说道,闭上眼继续核对下一个琴弦的音准,这古琴是那日姬宫湦大赏之时赐的,上面落得满是尘土,虽出自名家之手却因为岁月流淌而已经失去了颜色。 “倒是和赵公说的一样,”廿七咕哝道,“那郑大夫问何不由娘娘呈递奏折岂不方便?” “你怎么答他?”褒姒问道。 “娘娘没说!”廿七理直气壮的回答道,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为这郑伯友居然敢将注意打到褒姒头上觉得忿忿不平,褒姒只是摇了摇头,“像你。” “这答案不好吗?”廿七问道。 “好!”褒姒悠长的说道,脸色无甚变化。 廿七得意的笑了笑,“赵公要启奏何事?” “弹劾虢石父,推举太宰大人。”褒姒说道,虢石父阻拦赵叔带并非没有道理,京城京官乃是各地诸侯驻派在此的要职,往往代表着一方诸侯百姓,周王虽贵为天子,但是镐京城于中华大地只是沧海一粟,正面与大臣们交恶只会让诸侯与朝廷的关系吃紧,因而姬宫湦便是再不喜群臣的出入无礼,却也从不谈及此事,权当自己是朝中傀儡,安心与后宫*之乐。 如今虢石父把持各宫门入口,姬宫湦借他的手挡住了进谏的群臣,还将罪责推在了他的头上,将虢石父越架越高,迟早都会到人神共愤、欲处之而后快的地步。褒姒的食指和拇指捏在了一起,慢慢捻着,人们只当是虢石父把持朝政、独揽朝纲,却不知他才是个傀儡,揽尽一切恶名。 而褒姒是否会步上虢石父的后尘,她心中惴惴不安。 “如此……”廿七的神色有些担忧,“便是找了申后,申后可愿意为他们进言?” “赵公口才向来不错,”褒姒并不为此事担忧,她相信赵叔带总有办法说服申后,只是彼时的褒姒还不知道她本是只想将郑伯友扶上司徒正位,却没想到此事牵扯出了一重更大的波澜。 ☆、第54章 进退维谷0 申后看着手中悉人呈递上报的信笺,满目愁容。 在一块并不算大的白布之上,赵叔带陈情之词溢满百行,白底黑子密布,逐条陈情眼下政情、军情,言辞激烈恳请申后代众臣向周王转达重开朝堂之意。 如今虢石父把持朝政、闭塞言论,各地诸侯对周天子虎视眈眈、政令难行,番邦对中原之地觊觎已久、骚扰边关……周王对此内忧外患全不自知,此为虢石父欺上瞒下所造之业,如若长此以往,周朝八百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太宰宫太宰大人无故身亡,虢石父因之取代其权利,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周王为虢石父谗言所蒙蔽。申后为周王结发妻子,是故当代百官进言,请周王效仿先贤,勤政爱民!太宰宫应另行选派贤良,每日卯时早朝应恢复当初,百官上谏陈情政务。 如此条目,如急雨密布而来,让申后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将白布扔到了一边,深深的皱着眉头,来回踱步权衡其中利弊关系。 自赵叔带出言在朝堂之上怒斥周王沉溺女色、荒废朝政、册立褒姒枉顾祖上礼制以来,姬宫湦已有数日不曾上朝,虢石父把持宫门,以周王没有明令为由拒绝群臣入宫进谏。如此下去,只怕宫内也同样其令不行,连同申后管辖的后宫礼制只怕也会由虢石父接手而去。 一旦虢石父权倾天下,而自己作为申侯之女与他并未站在同一立场,他必将除去自己后位,推举褒姒坐上皇后之位。到那个时候申后再去请求百官的相助,只怕一切已是尘埃落定了。申后根本没有选择,她必须要帮赵叔带,只是帮的后果也未必是好。 褒姒那日前来谒见时说的话,申后如今想来还如在耳侧,回想当日,姬宫湦力排众议求娶自己之时的柔情蜜意,如今与他的冷淡对比,倒当真是极好的讽刺。她也曾像今日宫中的每位受宠妃子那般,享受过周王床第之欢的温存,也曾被人捧在手里如明月般珍视,只可惜……她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着痛苦的神情。 申后寻求的是两全其美的计策,既不开罪于众臣,亦不得罪周王,思前想后也每个稳妥的法子,却已过了卯时,身侧的女御子言出言提醒道,“娘娘,各房的夫人、嫔妃都已经到了,只等着您去了!” “卯时已到?”申后猛地停下了脚步,站立在寝宫之中。 子言点了点头。 申后长叹了口气,昂首朝着门外走去,东宫的大殿之上众位娘娘均已聚齐,只等着申后出现之时行拜谒之礼,顺便探讨各房之中的大小事务,琐事繁多,无需申后一一答复,只是走个过场知会一声。申后一手撑着额头,思忖着刚才那张陈情上表的文书,根本就听不进去这些女人絮絮叨叨的话语。 挨过整整一个时辰,申后强行打断了准备说话的嫔妃,“以后这些琐事,各房夫人拿主意就是了!” “是!”几位夫人应声道,郑夫人凌厉的目光将无精打采的申后上下打量了一遍,已经先一步站起了身,“既然如此,便告辞了!”她话音落下转身就朝着殿外走去。 ☆、第55章 红颜祸国,先王遗旨0 魏夫人看着申后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试探的问道,“娘娘可是身体不适?不妨宣宫中医官前来看看,如今夏至将至,只怕是暑滞难消……”她话为说完,申后便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魏夫人脸上的颜色难看了一阵,只得作揖行礼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唯有秦夫人挥了挥手,属她这一房的嫔妃、世妇已经退出了门外,她这才开口问道,“近几日虢石父将众位大臣挡在宫门之外,停了早朝一事,娘娘可是正在为此事心烦?” 申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叫殿内其他悉人尽数告退,她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赵公不知怎的,竟想到要本宫呈递奏折,本宫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说罢摇了摇头,看着秦夫人不知对方可否为自己出个对策。 “赵公一干怕不是要娘娘呈递奏折,”秦夫人说道。 “所谓何事?”申后看着秦夫人问道,有些听不懂她话中含义。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进言的路子,”秦夫人说道,这话叫申后摇了摇头,“还不是一样?” “不同,”秦夫人说道,“申后尽管接下这个差事,一旦奏折从宫外到了宫中,由何人经手就由不得上卿大人插手了,若是太宰宫内某位官员所为,大王只怕也想不到娘娘身上。” 申后听着不由的点了点头,她只顾着想自己该不该接这门差事,竟然忘了她并不需要自己出面,“如此一来便可以确保万全了?” “不只……”秦夫人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用晨露浸润的茶水,“只怕还能参上褒姒一本,再将参这一本的罪状归于赵公身上便是了。” “如何参她?”申后问道。 “红颜祸国,先王遗旨。”秦夫人对申后只说了八个字,申后便已经知晓其中含义了,先前她们二人已经相互商议过,如今秦夫人说来,申后只问道,“那女人身边的女悉处理的如何了?” “娘娘只管吩咐。”秦夫人说道。 申后点了点头,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手中满是汗水,默默的祷告着此事乃是为周朝八百年基业考虑,万望先祖切莫责怪自己谋害褒姒一事。 …… 这两日不知为何,太宰宫的几位大夫似乎钟情于游走琼台殿,三番四次请求拜谒周王,偏偏姬宫湦伤重嗜睡,褒姒不便吵醒,只得将几位打发了。过了两日,她才回过味来,只怕这几位大夫都是听凭申后所言而来,手中必有赵叔带几位的奏折。 “倒是聪明!”褒姒点了点头,此事有些出于她的算计,却也无伤大雅,她设局并非是为了拉申后下水,原本也只是为了帮赵叔带呈请周王重开早朝一事而已。 被褒姒挡回了两次,几位大夫商议之下干脆长跪门外等待姬宫湦的接见,饶是桑珠与廿七费尽唇舌,几人就是如磐石般屹立不动。 “门外何事?”姬宫湦从寝宫内走出,对正在调古琴之音的褒姒说道。 ☆、第56章 杀无赦0 “几位太宰宫大夫请求拜谒大王,我见大王还在就寝,便打发他们几位请回了。却不曾想,几位大夫当我执意拦截,便在门外长跪不起!”褒姒随意的说道,从地上站起身来,将古琴放在了一边,她揽了揽自己的裙摆,朝着姬宫湦走了过去。 “那便跪着去吧!”姬宫湦说道,一手揽过了褒姒的腰肢。 “伤口好些了吗?”褒姒问道,手轻轻的放在姬宫湦的肩膀之上,他轻笑一声,一把将褒姒紧紧的抱在怀中压低了嗓音问道,“美人可是要试试?” “大王……”褒姒用手推着姬宫湦,“门外几位许是有要事奏请。” “能有何要事甚于美人?”姬宫湦说着边压下了唇舌企图索取,褒姒却再次挡住了她,“许是……满将军心有不甘,再送美人入宫与我一较高下?”她娇嗔的说道,向后仰着头避开了姬宫湦的索吻。 这话叫姬宫湦大笑出来,“如此,我倒要看看是何等佳人能与美人一较高下?”他捏着褒姒的下巴,轻吻唇舌,又转身甩开长袍袖摆,朝着殿上走去。 褒姒步履匆匆走向门外,拉开琼台殿笨重的木门,面色肃穆对着几位大夫说道,“几位大人,请上殿。”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看着褒姒似乎不相信她说出的话,片刻之后又立刻起身狼狈的朝着殿内奔涌,看见周王在上,便一并跪在大殿中央,齐声宣读“大王万岁。” 姬宫湦慵懒的挥了挥手,示意几位大夫起身,他鼻音浓重,睡意不减的问道,“几位如此着急,所为何事?”说罢还打了一个哈欠,双腿搭放在桌案之上,像是随时要昏睡过去一般,褒姒朝着大殿之上走去,在姬宫湦身侧而坐,帮他轻揉着背部的肌肉,他的口中便发出享受的喃喃低吟,叫几位大人不敢抬头观瞻。 几位大臣一起看向最右侧,最右侧的这位才想起什么,急匆匆的从袖袍之中拿出百余份文书递交给桑珠,桑珠端着文书朝殿上走去,放在姬宫湦的面前,姬宫湦勉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轻扫一眼,问了一句,“是什么?” “数百位大臣被上卿大人阻拦在宫殿之外,众位大臣委托我等前来奏请圣上……”下面的大夫口中言辞尚未说完,姬宫湦便一脚揣在了石案之上,案台“轰隆隆”地朝着台阶之下滚去,掉落在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石案碎成了几块,奏折也散落一地,“给寡人一份份的读!”姬宫湦吼道。 几位大夫俱是一愣,几个人几只手都在颤抖,木立在当场不动。 “怎么?”姬宫湦用阴冷的声音问道,“还要寡人给你们拾起来不成?” “微臣不敢……”一位大夫立刻应声,朝着那叠文书扑了过去,拿起地上一份便大声诵读起来,“今有市井小儿传唱童谣,日将升,月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臣等恐此乃不祥之兆,先王曾立下遗旨,但凡有惑乱后宫红颜者,杀……无……赦……” 姬宫湦的眼睛猛地睁开瞪着这位正在诵读奏章之人,那人浑身颤栗,手抖得几乎要看不清楚那奏折之上的词句了。 ☆、第57章 如此辅政大臣0 姬宫湦从椅塌之上豁然站立,脸色黑沉,双拳紧握,呼吸之声宛若狂风呼啸,胸口起伏以竭力压制住心中怒火,他站立片刻便朝着台阶之下走去,一步一步,直至那位大夫身边,一双隼鹰般的眼睛几乎要勾出他的五脏六腑,他缓慢的说道,“继续念……” “如今……”大夫抬起袖子擦了擦面上汗水,满面冷汗涔涔,语气变得很不利索,请求面见大王之前,几位大夫并未将手中奏折一一阅读,褒姒得宠,这封奏折却直指褒姒红颜祸国,请求大王立即斩杀,这位大人当真是骑虎难下,只得咬了咬牙将苦水吞了下去,“如今后宫妖妃得宠,乃先王在世时不祥之兆应验,请大王以国事为重。斩杀……” 姬宫湦一脚踹在了这位大夫的胸口,他朝后跌出去数米才停,胸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撒在琼台殿内地上,星星点点若白雪腊梅,这大夫十分勉强的爬了起来,不断发出咳嗽的声响,剩余几位也尽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给我滚,”姬宫湦低声说道,声音太小以至于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他复又放大了声响对着几位大臣说道,“给我滚!”这一生当真是震耳欲聋,几位大臣立刻起身走到那位被踹翻的大人面前,拖住他就恨不得立刻逃离琼台殿,几位跑到门口,姬宫湦却忽然又说了一句,“等等!” 这几位大夫的心便立刻被提到了嗓子,使劲儿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带句话出去,明日卯时上朝!”姬宫湦说道,声线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几位大夫转过身来低头应道,又转身飞奔而去,琼台殿果然如传言所说,乃不祥之地。 站在殿内的褒姒心中也五味陈杂,她没有想到赵叔带竟然会上谏如此奏折,言毕正事还要参她一本,更有甚者竟然要将她置之死地,她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台下慢慢走去,“大王?” “我就要听听看,他们上朝还能参出什么本来!”姬宫湦怒斥道。 “大王身体要紧,莫与一干宵小置气,”褒姒很快平静了下来,出言劝慰。 “一群倚老卖老的东西,口口声声斥责我荒废朝政,满日只知危言耸听!什么岐山地震乃不祥之兆,什么民间童谣乃红颜祸国,如此辅政大臣,我大周岂可不亡?”姬宫湦说罢双拳紧紧攥在一起,这话叫褒姒心头一紧,眉头微攒,此前对姬宫湦的认识与了解此刻又尽数被推翻,他心中到底绘制了一本怎样的蓝图,她发现自己仍旧无法洞悉。 “把奏折都给我拿进寝宫,”姬宫湦扫了一眼地上凌乱的竹简,转身朝着寝宫走去。 “是!”廿七应道,朝前一步。 “不必了,你和桑珠去找人将这大殿上的石案收拾了,换上个新的,”褒姒对廿七吩咐道,自己俯下身子将地上的竹简尽数捡起,廿七看了看自家主子,只得低声说了句“是”,转身踏出了琼台殿内。 ☆、第58章 别做这个诸侯0 褒姒弯着腰将地上散落的奏折一卷卷的拾起来,抱在怀中再一个个的送到寝宫内去,她来回走了几次,出出入入的将寝宫的木门开开合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地上还有十几卷竹简,褒姒伸手推开木门,却忽然听到姬宫湦那浑厚的声音,“够了!” 褒姒一愣,立在了当场,从刚才那位大夫宣读那份奏折以来,两人的气氛就十分沉默,褒姒出出入入几次,姬宫湦没一次拦住她,任凭他的美人去做这些原本该是悉人做的事情,此刻他将手中的竹简再次尽数推到了地上,胸口起伏发出的呼吸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这些奏折不但无法平息他的愤怒,反倒像是在添加柴薪,胸中烈火愈演愈烈。 “还有十几卷,”褒姒犹疑的问道。 “不用再看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事,水涝、旱灾、太宰一职空缺、、虢石父把持朝政、还有你……”姬宫湦的话说了一半硬生生地顿了下来,就像是发脾气一般的使劲儿拍了拍桌子,“明日上朝我就听听他们还有什么新鲜事可讲!” 褒姒转过身去看着姬宫湦,心中不断的打着小鼓,看着他苍白的面色试探性的说道,“水涝、旱灾、地震……大王何不拨一支人马去看看?如此,天下便会说大王体恤民情,勤政爱民了,派去的人马若是解决了,功劳便是大王的;若是解决不了,罪责可以是大臣的。大王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损失。” “哼……”姬宫湦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此事叫褒姒十分惶恐,她入宫数日已经揣测出了姬宫湦的性子,他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政事,男人不行、女人就更加不可以了,她说出这番话便已经后悔了,可是明知对策却不提,又仿佛如骨鲠在喉。 “郑国洪涝,郑伯友治理有功,百姓拥戴,传诵郑国宗主爱民如子;齐国洪涝,齐国无人治理,没人说齐国无能,说寡人不体恤民情……”姬宫湦沉默了良久在褒姒面前怒吼道,“周朝建立八百余年,秦国扩张,占了魏国的土地,魏伯就来参秦伯一本,寡人叫秦国撤兵,秦国说寡人处事不公,撒手犬戎边关不管不顾!寡人不让秦国撤兵,魏国便说寡人处事不公,将粮草之路阻断……岐山地震,秦国属地,调遣他一支军队就难如登天,地震要索取寡人粮仓赈灾的奏折倒是传的够快,天底下就这么几件破事,没这个能力就不要做这个诸侯!”他说罢拍案而起,怒吼一声。 这个场面叫褒姒一愣,呆立在门口,开口低唤一声,“大王?” 看着褒姒错愕的神情,姬宫湦摇了摇头,伸出手示意褒姒叫自己冷静一下,“寡人和你说这些做甚?”他皱着眉头,为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感到一阵懊恼,“你先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叫褒姒离开这间屋子,这是自褒姒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最终也只得点点头,准备退下去,却在出门之前,姬宫湦忽然又开口说道,“叫桑珠进来伺候!” ☆、第59章 两心不相知0 姬宫湦的一席话就像是个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褒姒的面上,将她整个人都打懵了一般,让她在门外良久的驻足,她几乎要再确认一遍姬宫湦的话,可是自小身上那股骄傲的劲头让她终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姬宫湦看见愣在那里的褒姒,也几乎要脱口而出地向她解释。 可是很快,褒姒便应了一声“是”出门去了,姬宫湦自嘲的笑了笑,不知自己何时竟有了向女人解释的习惯?他摇摇头,靠在了床头,闭目思忖,重重(chong)竹简之下掩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以为他有了答案。 于是他叫褒姒去叫桑珠前来问事,褒姒应了,一个解释都没有请他给出,就这么转身出门了。若是换做郑夫人,此刻只怕是已经跳脚大怒,将案台之上的一切陈列都推搡到地上去,也许还会将桑珠直接逐出华辰殿——她已经这么做了。 可褒姒不会,所以她是褒姒,不会是郑夫人。 “桑珠呢?”褒姒看着廿七问道,几个太宰宫的悉人已经开始处理粉碎的石案了,廿七正在指挥着几个太宰宫的悉人,听见褒姒的问话转向她摇了摇头,“刚才回来的途中好像遇见几个别的殿的女悉,说是要和她们说几句话。” “去叫!”褒姒说道。 “怎么了?”廿七看着褒姒小声的问道,感觉她有些奇怪。 “去叫!”褒姒重复了一遍,便转过身接过了廿七的工作指挥着几个悉人将石案收拾赶紧,再重新换上了新的石案,她弯下腰一手耽起袖袍抬了抬这个石案,大概重逾百斤,至少要两个男人使尽全力才能抬起,而姬宫湦愤怒之下竟然一脚就踹到了台阶之下。 褒姒有些惊骇,这超出了她的想象。 “娘娘,”桑珠的声音从台阶之下传来,褒姒连看都没有看她一言只是吩咐了一声去寝宫侍奉周王,这叫桑珠先是一喜然后才是一惊,佯装不知的向褒姒询问为何要她去侍奉周王? 天色已经不早,两日的雨天之后迎来了一片晚霞。 褒姒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眼看着桑珠,表情极为严肃,加上被霞光映衬的泛红的肤色叫她看上去有些可怖,桑珠倒吸了口冷气立刻闭上了嘴,低头说道,“是!”然后转身便走,朝着寝宫快步迈进,褒姒一甩袖子又转了过去,吩咐廿七将古琴搬到石台上来。 “娘娘,”廿七担忧的问道。 褒姒没有答话,只是坐在了石案前面的椅塌之上,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袖,待廿七将琴放稳之后轻轻拨动着琴弦,与此同时从寝宫中传出一声声的低吟与喘息,这宫里的隔音一向不是太好,这点褒姒早在入宫之时就已经知晓了。 她手上的力道微微大了一些,眼睛紧紧的盯着琴弦,心中繁杂无比。 “娘娘,”廿七看了一眼寝宫,表情同样难看,她想转移自己主子的注意力,想起了什么便开口说道,“刚才我去唤桑珠之时看见了郑大夫入宫了。” 褒姒猛地用手按住了琴弦,抬起头看着廿七。 ☆、第60章 琴音传情0 廿七没有想到褒姒竟然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然后又将刚才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刚才我回宫之时看见郑大夫在太宰宫大夫的引路之下,朝华辰殿去了。” “郑大夫……”褒姒上下将廿七打量了一遍,猛地站起了身子朝着台阶下面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转过身一手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不停的捶打着掌心,然后摇摇头口中喃喃的说道,“不对,不对……” “何事不对?”廿七看着褒姒的表情不解的问道。 “洪涝、旱灾、太宰宫……”褒姒的口中将刚才姬宫湦的那番牢骚话重复了一遍,猛地明白了什么事情,难怪要唤桑珠前去寝宫侍奉,难怪要宠幸桑珠,又难怪要将桑珠安排在自己身边,缘由只怕是为了郑大夫——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使之不能为别人所用。 “娘娘?”廿七有些不明白褒姒喃喃自语中的意思,褒姒听见呼唤猛地转过身来,“快去帮我讨几张郑国的乐谱来!” “娘娘所谓何事?”廿七有些不太明白,褒姒原本弹琴的次数就极少,弹奏别国乐谱的次数就越发的少了,褒姒轻轻的推了一把廿七,似乎急于索取这样一份乐谱一般,直到廿七不情不愿的走出去了两步,褒姒还在向她招呼着要快些回来。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廿七便将一封崭新的乐谱拿了过来。 褒姒席地而坐,廿七手执乐谱跪在琴案一侧,褒姒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弹出了几个音调,调不成曲听不出音律,很快她似乎熟悉了郑国的曲风,适应了这样变换的音律。郑国地处中原、秦国地处西域,二者的曲风截然不同,秦风中充满了八百里秦川养育下的民风彪悍,音乐也自然以粗犷而著称,郑国较之秦乐则要细腻宽润许多。 音调连成曲调,曲调连成乐章,绘成一支完整的乐谱,最终将廿七手中的这张乐谱完整的表达了出来。华辰殿与琼台殿相去不过三五百步的距离,琴弦的颤抖之声已足以穿过如此之近的距离到达郑大夫的耳中,他猛地一愣,微微皱眉。 此刻他正站在琼台殿外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琼台殿与这个宫中的其他任何一个宫宇的建造风格都不相同,奢华的就仿若这建筑并非来源于大周王朝,而是往后任何一个奢靡的时代。 郑伯友驻足不前,身边的太宰宫大夫已经催促了数次,他抬起头在自己的耳畔,示意对方安静一会儿,他想听听这曲子。但凡是这宫内的人,便无人不知褒姒是来自秦国属地褒城褒家,秦国曲风并不同于郑国,褒姒也并非深谙天下乐谱,她的琴音分明是从生疏到熟络,郑伯友看着身旁的这位太宰宫大夫问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太宰宫的大夫摇了摇头,“如今周王可是越来越暴戾了。” “怎么说?”郑伯友问道。 “今日我等几位大夫共同进谏呈递您几位的折子,大王竟将其中一位大夫踢翻在地,那位大夫胸口受到重击,上卿大人又不允许医馆来看,以示警戒,要我等不能在帮几位递折子了。”这位太宰宫的大夫解释道,摇了摇头,言下之意只怕是那位受到重伤的大夫没有几日好活了。 ☆、第61章 绝非狐媚女子0 “大王何以如此发怒?”郑伯友并没有问为何交给王后的奏折最终会辗转交到了几位太宰宫大夫手中,如今的周朝已经比不上开国之时,人人自危而明哲保身,想必申后也是诸多顾忌才如此决断的。 太宰宫大夫前后左右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在郑伯友的耳畔小声的说道,“因为有人上本参奏,说褒娘娘红颜祸国,按照先王旨意其罪当诛,那大夫连卷轴都没有完全展开,就被大王踹了出去,整个场面都是喷溅的鲜血啊,”他说罢摇了摇头,“这若不是红颜祸国,还能是什么?大王的一颗心都放在了褒娘娘身上,根本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 郑伯友的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太宰宫大夫,音乐已经彻底的停了下来。琼台殿的灯火忽然尽数熄灭,太宰宫的大夫出言提醒道,“郑大夫,走吧?想必是褒娘娘侍寝去了,自她入宫以来,可从没有哪位娘娘能有这魅惑大王的本事,大王竟能在琼台殿中数日不出。” 郑伯友的脑海中首先想到的便是褒姒那日前往赵公府上的女子容颜,肃穆的神情和苍白的面色,无论如何也将这个女人与那个魅惑君主的红颜祸水牵扯在一起,她此刻在琼台殿中弹奏郑国国风,又是所谓何事? 难不成是为了给自己提个醒? “大人不必送了,”到了宫城门口,郑伯友作揖行礼向太宰宫的大夫道谢。 “不碍事的,”太宰宫的大夫摆了摆手,如今虽然褒姒一时得宠,众人都觉得这时日不会太长,只要郑夫人的孩子呱呱坠地,这周王又会重回郑夫人身边。 因而对于郑伯友,每位朝中的官员都显得格外尊敬,哪怕是虢石父也不敢直言将郑伯友挡在宫门之外,由他来打探宫内奏折的呈递状况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太宰宫的大夫也极力出言巴结道,“在下再送大人一程?” “多谢召大人美意,只是在下尚有别的事务,就此别过,他日再叙?”郑伯友婉拒道,召大夫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微微点头挥了挥手,“只好如此了,大人路上小心。” 郑伯友点点头,转身朝着城郊的方向走去,此事他必须和赵叔带商议一番。 褒姒提出的推祭公做太宰宫上卿,而由郑伯友补司徒之位一事,赵叔带已经尽数告知了郑伯友,郑伯友心中当真是吃了不小的一惊,看不出如此弱质女子居然有这般的机智。其后发生的一幕幕,让郑伯友对这位周王专宠数次刮目相看,虽面上颜色不改,心中却着实十分惊叹。 他本当她只是一个擅长勾引男人的狐媚女子,却不想对于生存之道的深谙,他们一干男人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因此郑伯友才想不明白,为何赵叔带要参自己的外甥女这一本,还参的如此之狠,狠到根本就没有给褒姒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听到郑伯友对今日之事的转述,赵叔带也显得颇为吃惊,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如此上奏呢?如此一来我岂不成了恩将仇报的宵小之辈?” ☆、第62章 笑得越发放肆0 褒姒从睡梦中猛地惊醒,从椅塌之上坐了起来,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白色的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她捏着毯子有些出神,呆滞了良久。 “娘娘醒了?”廿七问道。 “大王呢?”褒姒问道,看了看天色,这一觉她睡的够久的,昨天夜里她早早便叫廿七熄灭了烛火,寝宫中传来的一阵阵尖酸的叫嚷让褒姒的心如被万千蚂蚁噬咬,难以入眠,她和廿七回忆着在褒城的种种,最后睡着已经不知是何时的事情了。 “已经上朝去了,”廿七说道。 “这毯子是你加的?”褒姒问道。 廿七摇了摇头,“早晨大王来看过娘娘,昨夜……”她的表情有些尴尬,看着褒姒不知说还是不说,“桑珠在寝宫中过的夜。” “她人呢?”褒姒问道。 “早晨随大王上朝去了,”廿七说道,“这桑珠可真有办法,难怪连郑夫人都要处处提防于她呢!”她的语气中充斥着尖酸之意,为自家主子鸣着不平,“如今整个后宫也好、朝堂大臣也好,都将矛头指向了娘娘,这桑珠倒是会趁虚而入的很,廿七只怕……”她说着摇了摇头,褒姒拍了拍廿七的手臂,“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廿七抿了抿嘴,满面愁容。 “你觉得郑大夫可好?”褒姒看着廿七问道。 “若是娘娘能嫁给他当然是极好的,”廿七不知褒姒此话的意思,褒姒却没有接上廿七的话茬,而是反问道,“若是让你做他的侍妾,可是委屈你了?” “娘娘莫要开玩笑,廿七惶恐。”廿七使劲儿的摇了摇头,心头像是漏了几拍,她捧着胸口生怕心跳声太大被传了出去,“娘娘不妨回寝宫歇一会儿吧?” “走,”褒姒起身走在了前面,推开寝宫的门,寝宫中床褥上乱作一片,处处都是一片狼藉,桑珠和姬宫湦想必欢爱太久,两人在彼此身上索取无度最终筋疲力尽、满身汗水的躺在了自己常常入睡的床榻之上,这里还充斥着浓郁的情爱味道,整个屋子里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娘娘,”廿七看得出褒姒心中所想,“廿七帮娘娘把这些床褥都换了去吧?”她看着褒姒的表情,试图从中窥探出她的情绪来。 褒姒弯下腰,发狠似的从床上将白色的床单抽了下来,对着廿七说道,“去拿刀。” “啊?”廿七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刀!”褒姒重复道,将白色的床单紧紧的拽在自己的手中,廿七立刻点了点头应声跑了出去拿着刀又折了回来递给褒姒,“娘娘。” 褒姒用尖锐的刀在白色的床单上划出了一条条褴褛的痕迹,顺着这些印子将白色的床单尽数撕扯开来,发出“撕拉”的一声巨响,她皱着眉头使劲儿全力,将床单扯成了几条碎步,“扑哧……”褒姒笑了出来,脸上被红色晕染开来。 “娘娘你笑了?”廿七看着褒姒说道。 “都扯开!”褒姒说道,看着廿七,一手拽着床单的一头,廿七则拿着刀子迅速的裁剪着床单的另一头,两人不知道忙活了多久,直到整间屋子都被白色的布条充斥褒姒被环绕其间,就像是坐上了云彩中央,她笑得越发放肆,而这笑声中的苦涩,没有谁能听得出来。 ☆、第63章 美人如虹0 从朝堂之下走出来的姬宫湦怒气冲冲,昂首阔步的朝着琼台殿走去,身后的一干悉人尽数用跑步代替了原先的走路,整支队伍都显得匆匆忙忙,因此而格外狼狈。而从朝堂出来的赵叔带却对郑伯友笑了笑,郑伯友的表情有些凝重,不确定的向赵叔带问道,“赵公其实不必……” “那丫头,”赵叔带打断了郑伯友的话,“其实根本不必我担心。”他哈哈大笑,仰头朝着远处走去,只给郑伯友留下了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让人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他曾问赵叔带在京城中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赵叔带说,“你永远也不会懂,”那日他说完这话便笑了,为郑伯友斟满了刚刚酿制的米酒,褶皱布满了整张脸,这是一个老人家的寂寞。 他的确不懂,可是他想迟早有一日他大概还是有机会明白的。 姬宫湦走到琼台殿前,猛地推开了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殿上已经空无一人,早晨他离开之时躺在大殿之上的褒姒此刻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椅塌和一处凌乱不堪的琴台。 而寝宫中则传出阵阵欢笑和碎布撕扯的声音,这叫桑珠的面上一阵苍白。 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大步朝着寝宫的方向迈步而去,他推开门紧绷的脸色忽然之间缓和了下来,原本刚毅而冰冷的色调此刻已经被暖色系充斥,褒姒转向的姬宫湦的那一瞬还带着笑颜,眼神清澄无比,眼中只有被撕碎的布单和与廿七的打闹嬉戏,脸上的神情仿若回到了童年之时、五岁以前,她尚未失去母亲、亦没有人让她将廉价的眼泪尽数收回。 褒姒看着姬宫湦,就像是少女看着陌生的男子,她眨了眨眼,然后俏皮地笑了出来。 这是褒姒第一次对着姬宫湦如此毫无防备的笑,以往她的脸上大多是严肃而冷峻的面容,不论发生何事、不论她有多么温柔,她总是不展颜笑,一张苍白而肃穆的表情尖锐异常,这早就让他习以为常,以为她本该如此。 “你在做什么?”姬宫湦问道。 褒姒迅速敛起了面上的笑意,上下将桑珠打量了一番,然后冷冰冰的说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她转过身去从地上拾起了那些布单,塞给廿七,廿七抱在怀里并不去看姬宫湦,对她来说她的主子只有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屈膝应声道,“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取些新的被单来。” “快些,我困了。”褒姒说罢大了一个慵懒的哈欠,转身问姬宫湦,“大王退朝了?”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手臂柔软而修长,轻抚在姬宫湦的衣袍之上,她将那些不平整的地方轻轻抚平,看着姬宫湦不善的颜色,“让我猜猜他们说了什么?乱匪降自天,生之妇人?” 这话的意思是大乱从天而降,因而得此女以祸国,亡八百年周朝基业。 姬宫湦没有说话,抬了抬手要自己随身的侍卫、悉人和桑珠一并下去,桑珠最后一个踏出寝宫,她一日为悉人就一日不会好过,除非有朝一日能升为嫔妃便算是与褒姒平起平坐,至少不为地位所牵绊。 “美人猜猜,今日朝堂之上,你舅父说了什么?”姬宫湦隼鹰般的眼神盯着褒姒的漆黑的眸子,她眼神闪烁的光辉如碧玉,锋芒不减。 ☆、第64章 撕掉那层面具0 姬宫湦满腔的怒火是留待琼台殿发作的,与赵叔带一干人等三年来的角逐,叫他十分清楚每个人的后招,看似无心治理朝政,实际上心中如明镜、如清台,洞悉朝野与诸侯。可饶是如此,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还是出乎姬宫湦的预料了。 “妖人降世,必有祸患,褒姒狐媚,理应问斩?”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她的眼神只是盯了他片刻便转过身去了,朝着窗棱走去,纸糊的窗子被竹竿撑起,映入房中的便是荷塘摇曳,“还有太宰宫尚缺太宰一职,祭公为地官之首、司徒之职,理应升为太宰上卿,司徒一职空,则由通晓乐理的郑大夫担任,如此知人善用才是为天子者本分!” “你承认了!”姬宫湦的手攥得紧紧的,他十分想打人,只能一拳一拳的捶打在桌案之上,言语之冰冷如若锋利的刀尖,恨不得直直戳入褒姒的胸膛,取出她的心看看何时为真又何时为假。 褒姒转过头看着姬宫湦,眼神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想说什么?”这个态度叫姬宫湦恨得牙痒痒,从在这宫中记事起,就从未有人能如此将他的情绪调动的此刻这般大开大合,他问道,“你说过,入了这宫,你的家人便只剩下我一个了。” “赵公也曾经说过,他待我将视如自己的女儿。”褒姒说道又转向了窗户。 “所以你就如此帮他,让我在满朝文武面前丢尽了脸面!”姬宫湦大吼道,挥袖将桌上的陈列尽数推到了地上,有些陶瓷的制品跌落在地,碎成了粉末,“那你被他推上刑场问斩,也是理所当然!” 褒姒却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呢?为何如此宠幸于我?不就是等待有朝一日,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而忘记那位腹中怀有你胎儿的郑夫人吗?”她说着看向姬宫湦,目光凌厉而愤恨,全不似平日里那位没有波澜的冷美人。 “所以呢?”姬宫湦忽然松开了攥成拳的手,仰天大笑了起来,“所以要撕掉脸上的那层面具,不用再假惺惺的朝夕相处了吗?” “是!”褒姒说道。 姬宫湦大踏步的上前了两步,这叫褒姒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心跳不止,她害怕姬宫湦会因为出离的愤怒而对她大打出手,她自诩不是他的对手,只怕他随便挥舞一拳,她就如此告别人世,随了大多数人的愿。 不过姬宫湦没有,他只是捏住她的下巴,捏的她生疼,“那就证明给我看,没有我你也一样能活得下去!”他说罢狠狠的推了一把褒姒,她的腰重重的撞在了窗边,疼得闭上了眼睛。 褒姒只听见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她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慢慢的顺着墙壁滑落,哭了出来。她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紧紧的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她心中对姬宫湦所存的最后一丝希冀都落空了。 琼台殿中复又安静了下来,空无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吱呀”一声门响,褒姒以为是廿七回来了,只带着浓重的鼻音深吸了一口气,“东西放在榻上,你先下去吧。” “是我,”一个浑厚的男人音调传来,褒姒整个人俱是一惊。 ☆、第65章 孤军深入的勇士0 褒姒听见这个声音整个人俱是一惊,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深吸了口气迅速站了起来,脸上已换上了严肃的神情,而刚刚流出的眼泪在脸上尚未干透,却已经像是一切从未发生过那般,她看着来人说道,“郑大夫,哦不……”她纠正了自己口中的措辞,“应该说,郑司徒,不知郑司徒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娘娘折煞了,”郑伯友不咸不淡的说道,听不出他句子中藏匿的语气。 “不知郑司徒莅临,有何指教?”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伸了伸手,示意郑伯友这里是寝宫不便相谈,不如前往琼台殿上有事容后再议?郑伯友作揖行礼,点了点头,躬身跟在褒姒的身后移步朝着大殿走去。 “刚才见大殿空无一人,是以失礼……”郑伯友解释道,褒姒却挥了挥手,让他无需再说下去了,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便不必在此越描越黑了,这话褒姒并未说出,郑伯友却已经心领神会了,“在下此番前来是替赵公传一句话。” “若是解释上奏参我一本之罪,便不必了。”褒姒摇了摇头,“既然奏折途径申后之手,必为她所用,我是死是活命数天定,如若上天要亡我大周,想必我也不会死得这么快。”她说着语气有些无奈,对于加诸她身上的那些罪名似乎已经不打算再辩驳了。 “还有一事。”郑伯友又说道。 “何事?”褒姒转向郑伯友问道,此刻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没有人再能从眼前的画面揣测道刚才那般脆弱孤苦的女人就是此刻这位高高在上的后宫嫔妃,褒姒虽只有一人,却仿佛将整个琼台殿占据,让人侧目。 而郑伯友离开华辰殿之时,恰逢周王探望郑夫人,带着一班舞乐的悉人由祭公主持,在他的任期内最后一次行司徒之职。郑伯友识趣儿退下,此刻路过这琼台殿心中却有些放不下,不由自主的抬脚便朝着殿内走去。 “赵公要离开镐京城了,如有机会不妨送送他。”郑伯友说道。 “舅父要走?”褒姒有些不解,没有想到还有这重变数,“可是为何?” “为保我,”郑伯友看着褒姒轻轻的笑了笑,想要减轻这个话题的重量,“昨日我路过琼台殿,听你在弹奏郑国国风,我便已经觉得不妥了,折回遂与赵公商议。想必大王揣测得出我们上奏的目的,必是请大王更换太宰宫上卿一职,而大王也必定猜测的出数位大臣联名,必定会推举我,如此,大王则应将我支开。” “赵公重新检阅了我等上奏的条目,加之我过往的政绩,我们猜测大王首先会提出由我去齐国治理水患,因此赵公便在今日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主动请缨,要求远走齐国治理水患,齐国水患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再入镐京。”郑伯友向褒姒解释道,这话不知为何,出自他的口中,一字一句都显得十分沉重。 “这就难怪了,”褒姒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来回的踱步。 “什么?”郑伯友问道。 褒姒没有回答郑伯友,她只是低下头去,想不透自己为何非要忤逆于姬宫湦,原本他就是一位孤军深入的勇士了,而她又亲自为他斩断了援军。 ☆、第66章 君恩难测0 琼台殿新主褒姒一夜失宠,此事也一夜传遍了整个周朝的后宫。 昨日的褒姒是人人羡艳的对象,如今的琼台殿却门可罗雀,清冷的令人揪心,宫里的悉人都难免心中泛起层层的同情之意,为君恩难测而扼腕叹息。 华辰殿中又燃烛火,莺莺燕燕地陷入一场新的沉欢。 对于郑夫人的失而复得,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得到,如今她身怀六甲不能与周王行床第之欢,对男女之事如此沉迷而让人觉得他仿佛难以自拔的姬宫湦,竟然可以毫不在乎,日日拥郑夫人在侧,夜夜闭目听新的司徒大人编的舞乐。 如今赵叔带远走齐国,已经无人再逼他上朝,他反倒是落得清静。 “娘娘,”廿七迈步走进了琼台殿内,褒姒已经调好了她的古琴,轻轻拨弄着琴弦让琼台殿中有些声音,人去楼空的琼台殿简直安静的可怖。以往,因为褒姒从未被加封,因而没有正式后宫册封的名号,便不能由太宰宫按照祖上传下来的礼法配悉人、女御。 尽管褒姒曾盛极荣宠,而这琼台殿,姬宫湦带走了桑珠便只剩下褒姒与廿七相对。 “何事?”褒姒的声音飘渺,从大殿的顶端缓缓飘下。 廿七的手中端着白色的玉盘,上面翠绿的水晶糕点十分精致,她动了动嘴却没有答话,只是朝着殿上走去,将这盘糕点放在了褒姒的桌案之上。 “你还有这手艺?”褒姒将翠绿的水晶凉糕拿起放入嘴中,轻咬了一口,荷叶的芬芳瞬间充斥着味蕾,与蜂蜜、桂花混合在一起的清香缠绕舌尖,冰凉的温度一解夏日的燥热,“这凉糕做的倒是十分用心。” 廿七吞了口口水,摇了摇头,“并非是我做的。” “还有人记挂着琼台殿不成?”褒姒十分平静,将没有吃完的凉糕放在了玉盘中央,手指用抚在了琴弦之上,“昨日差郑司徒置办的乐谱,你可去取了过来?” “郑司徒说不必我往司徒府跑一遭了,他今日会来。”廿七说道,“这凉糕……是大王赏赐的。” “因何?”褒姒问道,姬宫湦决计不会只赏赐她一盘夏日里解腻降暑的糕点,只怕这打赏是给整个周朝后宫的,廿七语气很低落,“昨日医官去为郑夫人把了脉象,是男婴,大王高兴便说让膳夫做了解暑的凉糕给各个宫的娘娘送去。” 褒姒觉得心中微酸,眨了眨眼,仰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娘娘,”廿七看着自家主子如此的摸样心头难过。 以往的褒姒,每日早晨必定首先沐浴更衣然后坐在镜子前面梳妆打扮,今日她起来,草草的洗漱之后便坐在了琴台案前,撩拨着古琴的琴弦,看来十分狼狈,廿七问起,褒姒便斜倚着身子说道,“我便是梳妆了又如何?有谁来看?”这种慵懒的摸样不同于以往,让廿七觉得自家主子这次是真的伤到心了,“君恩难测,也许他日待赵公一事过去了,大王还会回来的。” 褒姒摇了摇头,“是我把他逼得太紧了。” ☆、第67章 心中一片酒酿香0 “娘娘何以如此自责?”廿七看着褒姒,心中满是为自家主子鸣起的不平,“大王治理朝政、关心天下疾苦原本就是他的职责,娘娘不便插手朝政,只能从旁迂回提点,如此已算不得红颜误国,他倒是不识您一片好意……” “你又何尝看的透他一片好意呢?”褒姒从玉盘中又拿起了凉糕,将尚未吃完的这半块含入了嘴里。 郑夫人怀孕至今不过才不足四个月的时间,此刻说来便能够辨明男女性别,委实有些难以置信;再加上后宫之人各个都忌惮郑夫人腹中胎儿,如今还堂而皇之的将男婴一事宣告整个后宫,无异于推郑夫人去死。 “郑司徒?”廿七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褒姒的沉思,褒姒这才收起自己盯住了凉糕的眼神,站起身朝着台阶之下走去,郑伯友手持一卷竹片,双手递到褒姒面前,“这一卷是大雅与小雅,我这些日子将宫中的乐曲整理了一番,先拿来几章?” “谢大人。”褒姒说道。 郑伯友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桌上那盘凉糕,赵叔带临走之时虽然没有将自己的外甥女托付给这位忘年之交照料,但是郑伯友却因同情褒姒的境遇,难免对她记挂了起来,日日常想着来琼台殿看看,便找了不少的借口。 送乐谱是一样,调琴又是一样,编钟、管弦、丝竹……但凡是和乐曲沾些关系的,郑伯友便总是要尽一份心思,最后自己也分不清楚这是否只是单纯的同情?他只想着每日见一见褒姒,看着她安好,他便也定下了一颗心,尤其……她的失宠还与自己的妹妹有着十足的干系。 “将那凉糕拿来,让大人尝尝,”褒姒顺着郑伯友的目光看向了桌面的凉糕,吩咐着廿七,廿七撩起裙子朝着台阶之上跑去,又匆匆的跑了下来,“应该恭喜郑司徒,改日郑司徒来我们琼台殿也当带些礼物嘛!”她这话中句句与郑伯友针锋相对,那日姬宫湦在华辰殿打赏之时,他便在一旁站立,此刻又如何能不知廿七句中所指。 “廿七姑娘见笑了,”郑伯友面色潮红,不知该不该伸手尝尝这凉糕的味道,只恨刚才不该四处乱看,褒姒看着廿七呵斥了一声,“莫开郑司徒的玩笑。” “是!”廿七眼睛不停的转悠,朝着房梁看去。 褒姒从玉盘之上取下了一枚凉糕伸手递到了郑司徒的面前,“褒城一向很少吃甜食,我与廿七二人一时之间也吃不下,正好郑司徒来,便当是替我二人分忧了。” 郑司徒盯着褒姒如葱段般白皙的手指,他不知到底该不该接,却也不便将褒姒晾在那里,只好从她的手中接过凉糕放入了自己的口中,带着褒姒身上淡淡脂粉香气的凉糕,混着荷叶与桂花的清香,在郑伯友的心头发酵,已经变成了浓浓的酒糟,让人有些眩晕。 “郑司徒擅长棋艺,娘娘也是,郑司徒若是有意替娘娘消遣闲暇的时光,不妨与娘娘对弈一局,好让廿七长长见识?”廿七看着郑伯友忽然开口说道,这个想法连褒姒也未曾想到,看着廿七有些讶异,又看向郑司徒好奇他的回答。 ☆、第68章 斩草除根0 郑伯友将口中凉糕咽下,差点卡住而呛死自己,猛咳嗽了两声之后面色愈加的通红了,他不知道廿七的调侃是无心还是有意,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的无事献殷情已经引起了廿七的注意,所以待平静下来之后便作揖躬身看着褒姒说道,“下官尚有事情未处理完,不便久留。若还有什么需要,差遣廿七姑娘去找我便是了。”他说完都不等褒姒回话就急匆匆的朝着殿外走去,留下褒姒看了看廿七,“你何必这么逗他?” “这郑司徒倒也有意思,”廿七看着褒姒说道,“不让他来吧,他非要来;现在我邀请他来,他又不敢来……娘娘说这是为何?” 褒姒摇了摇头,只是这琼台殿怕是能清净些许的时日了,如此她便彻底的放纵着自己慵懒下去。琼台殿就仿佛被尘世间遗忘,不足两周的时间,大殿的顶上竟然结了蛛网,褒姒躺在台阶上仰头,睡在自己的长发之上,看着蜘蛛结网,有种自己已不在时光之内的顿悟之感。 郑伯友这日匆匆而来,还将褒姒和廿七都骇了一跳,两人俱是面面相觑,不知这郑大人此番又是所为何事。却不知,褒姒虽已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可因着过往存在的画面太过鲜艳生动,谁也不会叫她真的从视野中消失。 前几日,郑夫人怀了男婴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秦夫人坐在殿内就着冷茶将这凉糕塞进了嘴里,心中已经盘算了一二,只怕是姬宫湦狠毒到要用自己的孩子来保褒姒一命,她不免有些为之震撼,甚至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冷静下来之后,秦夫人便动身去了一趟东宫,申后看着桌上的凉糕也是同样的焦虑不安,听见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申后这才抬起头看着秦夫人,“秦夫人来了?” “参见娘娘。”秦夫人作揖行礼道。 申后挥了挥手,叫左右的女御和女悉都下去了,她才看着秦夫人问道,“秦夫人此番前来可是为了郑夫人一事?” “倒也不是,”秦夫人说道。 “哦?”申后有些不明所以。 “那童谣如今在京城复又唱了起来,宫内的人也因此而惶惶不安,我们差不多也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秦夫人说道,“如今大王冷落褒姒,若是群臣如今上奏请求处死褒姒以正后宫,想必大王也一定会应允的。” “可若是如今才请奏,只怕这红颜祸国的罪名也安插不到褒姒的身上了。”申后皱着眉头忧心的说道,如今褒姒失宠,所受的冷遇可说是前所未有,琼台殿自建成之日起便是不祥之兆,如今再一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我们可以编造一个故事。”秦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出来。 “怎么说?”申后问道。 “娘娘可还记得跟随着姜后的那位老悉人?”秦夫人说道,“那首童谣传出便发生在这位老悉人怀胎产子之时,因为不敢说出腹中胎儿的父亲为何人,便向姜后扯了个谎,硬说是神明际会,孩子乃天生之兆,被先王视为不祥。” 对于先王在世时的种种传闻,申后是有所知的,此刻秦夫人说来,她倒是对当年的事情还有些印象。 ☆、第69章 历史的谎言0 相传商纣王天资聪颖、博闻强识,继位之后重视农桑,开疆扩土,居功至伟。 娶苏妲己之后便开始刚愎自用、穷奢极欲,造出炮烙酷刑杀害忠良之臣,因妲己心疾作祟而常常胸口疼痛,便杀比干,取比干七窍玲珑心食用。 因纣王暴政,诸位诸侯联手起兵,由周文王姬昌带领,自岐山发兵攻下朝歌,逼死这位不可一世的天才帝王。其一生兴衰可歌可泣,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自先王在世以来,传出了的那首“日将升、月将没”的童谣,令姬静就忧心忡忡,生怕周朝八百年基业会毁在自己手中。 尤其在朝野旧臣将之解释为红颜祸国之后,姬静更是投鼠忌器,甚至不惜斩杀当年镐京城中出生的所有女婴,却惟独有一个人例外,这位便是宫内的年迈的悉人,本该过了生育之年,却偏偏怀有了身孕。 宫内之人若是怀有身孕是重罪,姬静从未宠幸过这位悉人,姜后自然知道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但是姜后为人宽厚并不愿徒增杀戮,便将这位悉人禁锢在宫廷之中,她准许这位悉人生下孩子之后引颈自尽,而这位孩子也会落入太宰宫悉人登记的簿册之上,永世为奴。 为了杜绝后患,姜后每日必前来询问孩子父亲一事,而这位悉人自然是咬紧牙关不肯直言,最终她一口咬定自己从未与男人苟合,只怕是自己曾无意打碎供奉先王的玉瓶之后便怀有了身孕。 起初姜后并未在意,只是不多时,便传来了红颜祸国一说,思忖之下,姜后决定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告知先王姬静,几件事情原本都是有待商榷的不实之言,连在一起却让这一切看似是上天的旨意。 姬静心头发慌,执意要斩杀那位老悉人,就在踟蹰犹豫之间,这位悉女的孩子降世了。而悉女自知死罪难逃,便顺着周朝皇宫的护城河将孩子送了出去,待她被抓捕严刑拷打之后,孩子早已消失在茫茫的河水之上了。 河水中的女婴飘零到了何处,是生是死,已无人知晓。 申后看着说起此事有条不紊的秦夫人,确定似的问了一句,“所以秦夫人的意思,是让这褒姒做那日飘零出宫的女婴?” “不错,”秦夫人点了点头,“所以褒姒必死,娘娘手中不是还有当年先王与姜后留下的遗诏吗?” 申后有所顾虑的点了点头,“如今褒姒已经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倘若再对她下这等毒手,只怕是……”她说着摇了摇头,毕竟于心不忍。 秦夫人早已料到了申后的妇人之仁,出言提醒道,“娘娘别忘了,刚才大王打赏了何物?” “不过是大王一时高兴的赏赐罢了,郑夫人怀有一子,我们倒也该前往华辰殿恭喜她。”申后说道,却面色忧愁丝毫看不出她哪里替郑夫人高兴,当年她怀宜臼之时便遭到了姬宫湦的冷遇,其后便是秦夫人得宠,甚至在姬宫湦继位之后,他一度想要将面前这个女人立为后。 ☆、第70章 静待时机0 如今郑夫人怀有身孕,而她所遭遇的一切同申后如出一辙,失宠而后遇见了一位比自己更加受宠的妃子,所不同的是郑夫人能够重新夺回姬宫湦的宠爱,而自己则成了后宫之中徒有其名的王后。 “只怕现在去恭喜有些过早了,”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 “什么意思?”申后皱了皱眉头。 “褒姒忽而便不受宠了,此事原本就有些令人生疑,”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虽说这赵叔带是褒姒的舅父,两人的关系却在交恶,不该是引起大王不满的缘由。而褒姒又没有怀有身孕,更加不会和其他的男人有染,大王何以忽而便离开琼台殿宠溺起自己碰不得的郑夫人了呢?” 申后皱了皱眉头,她入宫诸多时,却仍旧看不透姬宫湦的心思。 “如此,便只有一个解释,”秦夫人看着申后伸手比划着,“大王对褒姒本是发自内心的宠溺,渐渐却因事态的发展而变成了对褒姒的迫害,当大王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为时晚矣,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这位后宫女子,大王便借郑夫人腹中之子转移大家的视线,而这么一来也的确颇有成效,时至今日,已无人再上书劝谏,连申后娘娘也不愿再追究褒姒一事,不能说不成功啊!” 申后摇了摇头,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倘若这是事实就意味着姬宫湦为了一个女人可以牺牲掉自己的孩子,如此郑夫人腹中的胎儿和自己已经生下的宜臼便没有本质的区别了。 秦夫人冷哼了一声,“今日大王可以让郑夫人母子为褒姒牺牲,他日便能为褒姒牺牲的就更多。只怕届时,娘娘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申后猛地将手攥了起来,又摇了摇头,“可褒姒到底是褒家之人,若是让她做了这个替罪羔羊,褒家的人也未必同意。” “褒家之人人微言轻,唯一能向朝中百官说的上话的褒珦只怕是恨不得立刻处死自己的女儿,娘娘又何必担心?”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关于褒珦被释放一事,她并不清楚,看着秦夫人大惑不解。 “前几日,大王已经下旨放了褒珦,此刻他只怕已经快到褒城了。”秦夫人说道,“他一出狱便跪在褒姒的面前,谢娘娘大恩。这便是和褒姒断了父女关系,想那褒珦也是个忠义之士,一生政绩却为自己女儿所抹杀,真是可笑可叹!” 申后仍然有些犹疑,看着秦夫人问道,“可是有十二分的把握?” “几日前太宰宫前往琼台殿帮几位大人传送奏折的大夫,因为出言开罪于褒姒,被大王踹翻在地,如今已经不治身亡了,太宰宫内人人憋闷着一口气,人人哼唱着那首童谣,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替自己的同僚报仇!”秦夫人危言耸听的说道。 “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申后问道。 “静待时机!”秦夫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待这童谣为人人都传唱之时便该是有人要偿命了。” ☆、第71章 帝王谋0 宫中越传越紧的童谣就像是瘟疫在蔓延一般,起初姬宫湦因为愤怒而将两名悉人关进了地牢之中,却丝毫不能遏制住这股时局的攒动,而后则像是反弹一般,这股弥漫着整个镐京城的红颜祸国的论调反而是愈演愈烈了。 从齐国传来的奏折上,赵叔带治理水患不得要领,齐国河水泛滥淹没良田万顷,此事却与赵叔带治理无功脱了干系,却与周王失德而引天怒人怨有关,斥责之声虽已被虢石父与祭公百般阻拦,却仍旧传到了姬宫湦的耳朵里,他将桌面上所有竹卷尽数推翻在地,站起身对着自己身边的悉人用晦暗的音调吩咐,“宣郑伯友!” “是!”悉人应了一声,转身出门朝着司徒府上去了,而还在姬宫湦身侧的郑夫人尚不知发生了何时,用娇嗔的音调开口问道,“大王何以如此生气?可是哥哥又惹你不高兴了?大王切莫责怪哥哥,都是在京城的这些时日里和那些旧臣厮混的久了……” “够了!”姬宫湦冷冰冰的呵斥了一声,这句子就像是扇在了郑夫人的脸上,叫她整个人俱是一懵,然后满面憋得通红的看着姬宫湦,眼眶中还噙着泪水,不敢做声。 姬宫湦丢下他的妃子朝着前殿步履匆匆而去,连日来在华辰殿中寻欢作乐叫他耳畔喋喋不休片刻都不得安静,途径琼台殿之时他看了一眼这座如今萧索而寂寞的殿堂,心中不由的想到若是自己执意要将褒姒推向死路,那么她会不会来和他说一句软话? 姬宫湦冷冽的笑了笑,对这个结果似乎充满了兴趣。 郑伯友接到旨意,片刻都不敢耽误,从自己府上匆匆赶往了前殿之中,姬宫湦已经在大殿之上坐好,双腿搭在了桌面仰头不知看着何方,听见郑伯友在下面的行礼作揖之声,沉默了良久才忽然问了一句,“听闻郑司徒对治水一事格外有方?” “是!”郑伯友直言不讳,“恳请大王派下官前往齐国治水,让赵公折回朝中。” “然后让赵公来做司徒,每日听他唠叨吗?”姬宫湦问道,唇抿在一起显得十分凉薄。 “在下并非此意,”郑伯友立刻辩驳道,“只是……赵公怕不是治理水患之人。郑国境内有黄河流经,常年受河水泛滥的困扰,在下自幼便跟随家父治理水患,使两岸良田生长、百姓富庶。” “除你之外,郑国可还有其他人?”姬宫湦坐直了身子看着郑伯友问道。 “有!”郑伯友点了点头,“我有一支随行的军队,我治理水患之时便是深得他们的协助,我也将治理水患的全部心得尽数交给了他们。” “如此就派你的随行军队前往齐国支援赵公吧,怕是没个三年五载,他也悟不出什么要领来!”姬宫湦朝后一靠,十分随意的说道,就仿佛他并不知道一个宗主的随行军队意味着什么一般,郑伯友面上的颜色难看了几分,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才作揖说道,“是!” ☆、第72章 爱情冲昏了头脑0 传旨的悉人三天后复命,郑伯友在郑国的那一支随行护卫已经出发向齐国方向前进了、 齐国乃黄河入海口所在,又濒临海域,水患成灾。赵叔带此番前去,何日能够归来便是一个未卜之数,郑伯友的随行军何日还朝自然也是未知之数。 七日之后又从郑国传来消息,言郑伯恶疾缠身只怕是不久于人世,姬宫湦未宣任何人上殿通传此事,直接批复旨意由郑伯次子代管郑国事物,而这位次子常年深居郑伯府上,鲜少走动,亦不常交际,处理政务诸多日仍旧不为世人所知。 郑伯友随行军开道前往齐国,此事更加难以传入他的耳中,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几番与家中通信回复俱是一切安好,他便在镐京城中也定下了心思。先前对于姬宫湦调度自己随行军一事颇为忌惮,但是姬宫湦却像是急于要讨好这位小舅子,不但不再提及自己调度随行军队一事,更加常常邀请郑伯友亲自为郑夫人弹奏献艺,常常夸赞他的乐曲之美妙。 姬宫湦宠溺褒姒不少时日,其实日日都会来华辰殿探望郑夫人,此事唯有郑夫人与姬宫湦二人知晓,曾约法三章决不能透露出去。但是因为郑夫人的行为不合乎常理,秦夫人思忖再三之后也看透了始末,姬宫湦借褒姒的名让大家忽略了郑夫人怀有身孕一事,而又借郑夫人的身孕来转移褒姒红颜祸水的称呼。 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颇为不合理,秦夫人自诩聪慧睿智,此刻却洞察不出姬宫湦真正的目的了,只好将褒姒这件事情不断的推波助澜,她也很想知道,若是褒姒将死姬宫湦又要怎么做? 所以,饶是这褒姒居于琼台殿内,殿内的蛛网已经布满了悬放的木梁,却仍旧无法让人们彻底的将她以往。不仅仅是这位秦夫人,连同那位已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郑夫人,也同样记挂着这件事情。 姬宫湦那日将郑夫人撇在华辰殿内,自己则急于上朝一事让郑夫人足足三日不曾理会姬宫湦,姬宫湦挽起袖子和裤管便跳进了位于华辰殿与琼台殿之间的水塘中,采摘水红色的大朵莲花握在手中,再从淤泥中狼狈的爬出浑身泥泞的朝着华辰殿奔去,像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小伙儿。 琼台殿中,褒姒木立在窗框之前,竹竿支撑着纸糊的窗户探起一个缝儿,这一幕深深的落在了她的心房,几日不见,有种刺痛缓缓晕染开来,她将竹竿推下,窗户“嘭”的一声就猛然关上了。 而那边的郑夫人只是冷了片刻的颜色,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面前泥泞的姬宫湦娇笑着说道,“大王,你看看你这番模样!”她从他的手中接过他递来的花朵儿,推搡着让他去洗掉这些尘垢,而姬宫湦却反手一拉将郑夫人拥在自己身侧,硬生生的将她拖进了沐浴更衣的池子中去。 ☆、第73章 恃宠而骄0 木桶溅起了水花,将四周的地面完全浸湿,郑夫人在水中不断的挥舞着手臂,捶打出更多的水迹,整个房间*一片,姬宫湦伸手去抱郑夫人尚未丰腴的腰肢,郑夫人则出手推着他的肩膀,“大王不要啊!臣妾不能……” 姬宫湦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这个变化太过明显叫郑夫人整个人心中俱是一凛,立刻漂到了他的身侧,将手放在了他的胸口,脸颊贴在他的心上,“大王若是想要,臣妾殿内尚有几名嫔妃?”她不确定的看着姬宫湦问道,佯装着大度的说出这话来。 “不必了,”姬宫湦伸出手搂住了郑夫人,“陪我静静的休息休息便好。”他说罢靠在了木桶的一侧,在温热的水中陷入了沉思。 郑夫人的手指在姬宫湦的胸口画着圈,看着姬宫湦的脸。他的伤口已经长好,慢慢的长出了新肉,而那位为他所伤、又为他包扎伤口、日日在他身边悉心照料的女子却被他抛弃在偌大的宫殿中,连个多余的悉人都不曾给她留下,他的心口隐隐有些做疼,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无法再按捺着性子与郑夫人在这宫中日日寻欢了,“晚上宣郑司徒奏乐吧?” “大王,”郑夫人带着央求的口吻娇嗔的叫道。 “何事?”姬宫湦仰头发出一阵疲惫的音调。 “那些个悉人跳的舞,臣妾已经看腻了。”郑夫人说道,直起了身子。 “你要为我跳舞吗?”姬宫湦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手托在郑夫人的背部探出唇舌准备吻她,郑夫人却朝后仰了些角度,继续说道,“臣妾听闻褒姒艳冠后宫,又擅舞,不妨宣她来为大王献支舞如何?” “是为我献支舞还是为你?”姬宫湦的脸色和语气一并沉了下去,骇了郑夫人一跳,过往任何一位失宠的妃子都绝对激不起他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她的面色有些难看,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姬宫湦没有严肃太久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无妨,为我献舞不就是为你献舞吗?” “大王……”郑夫人推了一把姬宫湦的胸口,撅着嘴模样十分的娇俏。 “来人呐……”姬宫湦吼了一声,桑珠迅速从外面进来看着郑夫人有些尴尬的将头别向了一边,两只手使劲儿的揪住白色的布帕,心中像是被千万只的蚂蚁在噬咬着那般,紧紧咬着牙关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于进门的桑珠,姬宫湦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是说了声,“叫郑司徒宣褒姒前来华辰殿为我和郑夫人献舞!” “是,大王。”桑珠应声道,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郑伯友接到了姬宫湦的口谕还有些吃惊,过了片刻才冷静下去,想得到这个主意必定是郑夫人所出,只是他没想到姬宫湦会答应。郑伯友对褒姒与姬宫湦之间的关系大多来自道听途说,未曾亲眼见证,是否就真的如谣传那般宠溺至极,如今从琼台殿的冷遇看来倒也值得商榷。 ☆、第74章 娘娘驾到0 郑伯友自那日被廿七奚落以来,已经有半月有余未曾上琼台殿中见过褒姒了,他就像是做贼心虚,被人抓到了痛脚之后的跳脚大叫。所不同的是,他采用的方案是避而不见,尤其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荒诞。 所以此刻褒姒与廿七看见郑伯友出现在琼台殿中都十分吃惊,面面相觑之后,廿七掩嘴笑了出来清了清嗓子站在大殿的台阶之上,用清亮的嗓音问道,“郑司徒可是想通了要来陪我们娘娘下棋的?”她说完自己没忍住,先笑了出来。 “廿七姑娘说笑了,在下是奉旨前来,”郑伯友说话有板有眼,一脸的严肃,丝毫也经不起廿七的调笑,越是这样才越是让廿七觉得此事有趣儿,免不了总是要和郑伯友调侃一二句,如今听来竟然是姬宫湦差遣他前来,便敛起了笑意问道,“大王有何事?” “大王请娘娘移步华辰殿,为大王献舞!”郑伯友转述道。 “为大王献舞还是为那个郑夫人献舞?”廿七尖叫道,“这个郑夫人可真是够贱的,何日曾看见我家主子当红之时叫她前来献舞的?我们不去!”她别过脸去出了口气,褒姒从琴案之前站起身来朝着台阶之下走去,“我们岂有说不去的资格?”她淡淡的说道,一袭白衣,发髻轻挽,面容慵懒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致,“劳烦郑司徒带路。” “娘娘如此为大王献舞?”郑伯友有些吃惊,褒姒不仅是不施粉黛,简直可以说是妆容凌乱,褒姒转向郑伯友问道,“大王有吩咐要我梳妆打扮之后再前往华辰殿吗?” “没有!”郑伯友退后一步,作揖说道。 “那就是了,”褒姒声音悠长,走在郑伯友的前面跨出了琼台殿的大门,她的身影清冷、凌乱的容颜令人心生同情,在后宫之中一切女人的姿态都是为了迎合姬宫湦一人而做,他日若是不再被他看在眼中,便是如何就无关紧要了。看着褒姒走在前面挺直的身躯和瘦削的身材,郑伯友深吸了口气,以缓解胸口发紧而带来的疼痛之感。 “褒娘娘到,”悉人的通传令整个华辰殿的人都知道褒姒已经到了,之前备好的乐师已经开始敲打着编钟,褒姒进屋之时他便敲出了第一个音节,这场乐曲的核心是郑司徒,而编钟只是一个前奏罢了,郑司徒紧随其后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音乐慢慢扬起。 姬宫湦看了看褒姒,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郑夫人也看了看褒姒,轻哼了一声嘲讽道,“褒娘娘明知要为大王献舞,却如此狼狈而来,可是有意怠慢大王?” “臣妾不敢,”褒姒作揖行礼,眼神却只盯着姬宫湦一人,他的眼瞳漆黑也紧紧的抓住褒姒的一颦一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褒姒自入宫以来,便是这幅德行,郑夫人若是不喜,不看便是!”她直起身子,转过身已经摆出了起舞的姿态。 ☆、第75章 无法统一的中之势0 褒姒的站立很随意,慵懒的姿态让人觉得她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像是敷衍了事的出现在华辰殿那般,没有人能从她的姿态中窥探得到那日勾去了姬宫湦三魂六婆的媚态,郑伯友看着褒姒,手指抚在琴弦之上,犹豫了片刻之后拨下了第一个音符,大殿中被弦音充斥,褒姒的每个舞步柔软而慵懒。 她仿佛被音乐在空气中绘制的根根丝线缠绕,每个动作、每个步子都那么恰到好处,这种恰到好处甚至让她那狼狈而毫不修饰面孔恰到好处的美,郑伯友盯着褒姒的肢体,眼睛再也无法安放在自己的琴弦上,原本已经编好的音乐此刻已经跟随着褒姒的步子被篡改的面目全非。 直到整支曲子安静下来,褒姒的动作缓慢的停了下来,大殿之中安静到连呼吸都显得多余,褒姒站在姬宫湦的面前,用目中无人的傲慢态度说道,“臣妾告辞!”她说完就转过身朝着殿外走去。 “站住!”郑夫人从惊讶之中缓过神来,呵斥住了褒姒。 褒姒停住了脚步,背对着郑夫人,打算听听这位第一宠妃的训斥,她的音调尖刻、语言中充满了嫉恨的味道,“大王尚未准许你离开,你竟然敢如此怠慢?” 褒姒转过身看着姬宫湦,眼神深邃,“臣妾舞毕,请大王准许臣妾离开。” 姬宫湦挥了挥手,看着她慢慢消失在大殿门口的背影,他觉得自己更加疲惫了。 近几日频发的各地状况,让他整日整夜的批复从秘密渠道传入周廷之中的奏折,郑伯次子的代管实际上则是作为姬宫湦的发言人,成为了在郑国的一个傀儡。真正的决策都是姬宫湦做出来的,为了能够绕开朝中权贵和各地诸侯真正做出一些正确的决策,他必须煞费苦心的去经营。 前朝不忘后事之师,这话并不假。 而姬宫湦作为整个大周朝唯一清醒的人当然知道商朝灭亡的真相,非帝辛(商纣王)失德宠幸妲己、制造炮烙、嗜杀成性,实则是因为帝辛的大举出兵使国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他高高在上企图把玩自己手中的地图,结束在九州大地上维持了千年的奴隶制度、统一横亘在中华大地上的城邦诸侯。 因为大举出兵,扩展疆域,使得朝歌兵力极为薄弱。 姬昌率兵起义,众诸侯群起响应,攻入朝歌,势不可挡,最终帝辛因不愿承认自己的颓势,自杀身亡,举国上下悲戚沉痛,而这一切随着历史的变迁被掩埋在了朝歌的废墟之下,再也无人记起。 此刻的姬宫湦正是有着和帝辛一样的抱负。 不同的是,他没有帝辛居于高位的狂妄,他知道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并非迟滞了千年的社会制度而导致的无法昌盛统一,更重要的则是挡在自己面前的、林立的中原诸国。 姬宫湦已经在朝中密谋布局多年,如今这个冰山将慢慢浮出了水面,越在黎明前夕黑夜才越是显得冗长而令人绝望。 ☆、第76章 不合理,唯有情0 姬宫湦猛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将郑夫人骇了一跳,仰头看着他,“大王?”她轻声唤道,心中被不祥的预感所笼罩,她伸出手拉了拉姬宫湦,“臣妾累了,大王陪臣妾就寝吧?”她娇声问道,姬宫湦却甩开了郑夫人的手,“你先睡。”他说罢这句话就大踏步的朝着台阶之下走去,吩咐自己的悉人跟着自己。 “大王,”郑夫人又喊了一声,声音从大殿的台阶顶端传到了底部,丝毫没能拦住姬宫湦的步子,“臣妾忽然觉得腹痛难忍,”她说着眼泪就呛了出来,弯下腰躬身在一起。 “那就宣医馆!”姬宫湦应声道,看了一眼矗立在旁的郑伯友,“看着你妹妹!”扔下这几个字他就大踏步的离开了华辰殿,郑伯友皱了皱眉头,而郑夫人则跺着脚,咬牙切齿的从台阶之上匆匆的下来,瞪着郑伯友说道,“都是你!” “人是你招来的,和我有何干?”郑伯友慢慢吞吞的收拾着自己的古琴,自己的妹妹自小就骄纵任性,虽然深得郑伯的宠爱但是在郑家却被诸多人排斥,后来几房的夫人共同商议将郑夫人送入了皇宫之中,叫所有人始料未及又跌破眼镜的是郑夫人居然能够得宠,几房的夫人又忙不迭的去讨好这位高高在上的夫人,让她的性子越发的骄纵。 在褒姒入宫之前,秦夫人算的上是姬宫湦的红颜知己,饶是她都无法从姬宫湦宠溺郑夫人的行为中窥探出任何目的性,最后不得不将之归结为这次姬宫湦是动了真心,尤其是褒姒入宫以来,姬宫湦和郑夫人之间的种种不合常理。 若是从常理揣度,以郑夫人能将桑珠鞭笞之后打发回太宰宫中的行为来看,若是姬宫湦有了新的宠妃,她必然会凭借腹中之子登门闹事。可是褒姒盛极荣宠之后,郑夫人却显得尤其冷静,此事便是不合常理之处。 秦夫人便越发的肯定自己的揣测,而此刻,姬宫湦再次不合常理的行为又让她看不懂了,归咎起来是否又要将原因裁定为姬宫湦对待褒姒也是出于真情而非有所图谋? 无人知晓,姬宫湦在迎娶郑夫人之后陪同郑夫人回门三次,目的就是为了接触那位被郑伯友的光华所掩盖的郑伯次子,他同为嫡出,却因病而深居郑伯府,低调至极又聪慧过人,郑伯友治理水患的主意,大多则是由这位次子阅览群书之后总结了大禹的心得。 此刻的姬宫湦已经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了,看过褒姒的舞姿之后,他蠢蠢欲动的心越发的不安了起来,像是被一只猫使劲儿的抓着、挠着,只有褒姒一人能解这种痛痒,他步履匆匆自华辰殿紧随褒姒其后,入了琼台殿中,廿七刚刚才关好大门,向褒姒抱怨道,“大王真是过分,居然会让娘娘去给那位郑夫人献舞,我看不出她哪里比的上娘娘。” 廿七的话音才落,大门就被轰然推开,她也差点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十分惊愕的看着姬宫湦那庞大的身躯。 ☆、第77章 要你这颗心0 姬宫湦旁若无人,眼中只有褒姒而已。 而褒姒则神情错愕,他们之间的赌局还没有一个结果,他却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向琼台殿莽撞的冲了过来,她的心头一紧,茫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已经被热浪包围,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要因此失去了自己全部的理智。 “大王?”褒姒开口叫道。 姬宫湦迈步走到褒姒的面前,一把将她揽过唇覆在她的唇上索吻,这个蛮横而毫无章法的行为让褒姒的口中充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很快她也陷入了一种狂躁当中,伸手揽住姬宫湦的脖颈而深深的拥吻了起来。 廿七瞪大了眼睛,眼白包裹着她的瞳孔、十分错愕,半晌之后她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转过身对着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所有悉人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大王要就寝了!”这话尤其是给桑珠所说,她的脸色苍白活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廿七推了推她,将她挡出了大殿的门外,然后自己将那大门关上,侍立在门口门口,一瞬之后又觉得并不合适,转过身看着木门眼观鼻、鼻观心。 姬宫湦将褒姒一把抱了起来,朝着寝宫的方向快步的走去,将她放在厚厚的毛毯之上,她沉下去几乎被毯子上的绒毛盖住,姬宫湦急不可耐的拉开了褒姒的长袍,她身体的温度传来褫夺了他全部的理智,褒姒却忽然冷静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大王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赌局还没有一个结果。” 姬宫湦木立在当下,他想不到对于自己的宠幸褒姒会做出如此的反应。 “你要看我没有你怎么活下去,你还没有看到!”褒姒提醒道,语气中充斥着极度的挑衅味道,这种行为近乎是愚蠢的,而褒姒看来却绝非一个蠢材,她慢慢的坐起身,系上了刚刚被拉开的衣袋,看着身侧的姬宫湦,在他的耳边说道,“大王难道要认输吗?” “如果我想要你的命,我现在就能杀了你!”姬宫湦冷冰冰的话语出言提醒道,一手扼住了褒姒的脖颈,将她再次按在了床榻之上,他喘着粗气,竭力的遏制住自己胸口那团燃烧的怒火,此刻被褒姒撩拨的愈演愈烈,却什么都没有办法得到。 “我知道,”褒姒看着姬宫湦,“就像是你对太宰宫的那位上卿大人一样!” 姬宫湦的手困得她更紧了,她满面的通红,已经要喘不上气了,他提醒着她,“不要以为你知道了那么一两件事就可以恣意妄为!” “不敢,”褒姒摇了摇头,“只是我不喜欢接受施舍,就和你不喜欢接受威胁一样,我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自己去取,包括你在内!”她勉强抬自己的手臂指着姬宫湦的那颗心,她才是后宫中最有野心的女人,她要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更重要的则是那颗没有人能够得到的心。 姬宫湦笑了,笑得很猖狂,他松开了扼住她脖子的手盯着她柔软的眸子从床上退了下去,“那就试试看!” ☆、第78章 可怕的梦魇0 姬宫湦拂袖离开了寝宫却没有离开琼台殿,他的*冲破了一切,需要一个倾泻的出口。他走到大殿叫廿七将桑珠唤了进来,他不管不顾的冲撞和索取,这种强度叫桑珠几乎受用不起,起初的低吟变成最后的求饶,从大殿之上传入寝宫之中。 褒姒不得不承认,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坦然与高傲,她的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锅之上被煎熬,手紧紧的攥着床上的白布,竭力的遏制着自己胸口的那股激荡的情绪,她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和后宫之中的其他一切女子一样。 当他将你捧在手心之时,有几个女人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尤其当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甘愿做你的裙下之臣,还有几个女子能拥有理智? 姬宫湦对桑珠的索爱就像是一种极端的报复,几乎在大殿之内的所有地方徜徉,最后桑珠不断地发出颤抖的音调祈求姬宫湦能够放过自己,这种嘶吼充斥着整个琼台殿,已经长达数个时辰。 褒姒皱着眉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在出门之前主母曾经向她说过男女之事,绝没有人能够持续一场欢爱长达数个时辰,除非这个男人有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种*的欢愉并不能真正的让他得到某种享受,根本无法像他身下的女子那般达到某种情绪的制高点。 看着褒姒的愁眉不展,廿七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娘娘?” 褒姒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廿七。 “廿七不懂,”廿七看着褒姒说道,“为何大王急匆匆的从华辰殿抱你侍寝,又转身离开而去宠幸桑珠呢?” “是我请他离开的,”褒姒说道。 “为何?”廿七不解的问道,后宫的女人对姬宫湦的宠幸求之不得,如此像褒姒这般拒之门外的除了那位骄纵任性的郑夫人,在曾最为荣耀的时候会以此为撒娇的乐趣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如此行事了。 褒姒没有回答廿七,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同样没有告诉过姬宫湦。 因为她爱他,爱上了那个在旷野中孤军奋战,厮杀着的男人,他和她以往遇见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从不和任何人诉说他的真心,即使身陷寂寞、痛苦不堪也决计不肯皱一皱眉头。 廿七得不到回答,只能将寝宫的门关的更紧一些企图以此来阻挡门外断断续续传进来的呼喊,她知道自家主子听见这样的嘶喊不会好受,她的面上越是装作没有颜色,心中便越是波澜汹涌,无法遏制的歇斯底里。 第二日的大殿之上,姬宫湦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团狼狈的战场,到处都是桑珠身上被撕扯的破碎的衣物,她躺在大殿的椅塌之上,头发凌乱,一丝不挂、下身还渗着淡淡的红色血丝,眼神迷离的看着天花板,口中的呼吸凌乱不堪、就像是还未从这场沉欢中缓过神来。 她十分疲惫,却不肯闭上眼睛,就像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她害怕被缠身和困厄。 ☆、第79章 没大没小的东西0 褒姒的手中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浴袍,柔软的布面贴在身上十分柔和,她弯下腰将这件白袍披在了桑珠的身上,桑珠盯着顶上的木栏杆问褒姒,“你不讨厌我吗?” “后宫里,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专宠,”褒姒淡淡的说道。 “郑夫人觉得她是例外。”桑珠说道。 “我从不会觉得我是例外,”褒姒应声道,挥了挥手叫廿七去为桑珠放沐浴的温水,“大王虽恼我,却也不敢奈我何,大臣们要我死、后宫的嫔妃们要我死,他就不想要我死了。”她说着轻轻的抿了抿唇,那语气就像是在和桑珠推心置腹,桑珠狐疑的看了一眼褒姒,再回想起先前的种种,包括和褒姒去东宫谒见申后时候的情形,又觉得褒姒所言只怕非虚。 “温水放好了。”廿七不情不愿的踢踏着步子从后面的房间出来,看着褒姒满面的不满,褒姒却像是没有看见那般又问了一句,“大王呢?” “早晨就去华辰殿了,想必昨晚将郑夫人气得够呛,今日又去赔礼道歉了吧!保不齐又要跳下荷塘摘花送给郑夫人,没准还会顺泥捞个莲藕出来,做成桂花糯米藕,再给后宫的嫔妃们打赏一番!”廿七故意如此说话,然后耸了耸肩,她不会害怕褒姒迁怒于自己,只想叫她能诚实的对待自己,大王明明愿意将她捧在手中做专宠,她偏偏将大王推开然后告诉别人自己可没有这个运气,这样的事情令廿七没由来的着恼,恨不得和褒姒说一句“娘娘,您变了!” 若是这么说了出来,廿七也想象得到,褒姒必定又回一句,“何人会一成不变呢?” “去华辰殿请大王,”褒姒对廿七吩咐道。 “什么?”廿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的问了一遍。 “去华辰殿请大王来一趟这里,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褒姒解释道。 廿七瞪着褒姒,胸口堵了口气,恨不能对褒姒扔下一句“您怎么不自己去请呢?” 这宫里从来就只有大王要见某位妃子,差人去请,妃子就必定得放下手头一切大小事务,带着欣喜若狂的表情不远万里的奔赴大王身边;可是天下从没有反过来的理儿,她简直无法想象大王听见褒姒差人来请自己走一遭华辰殿的时候,脸上应该是什么表情? 郑夫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前来报信儿的廿七,以为她已经疯了,沉默了半晌才回了一句,“褒娘娘要见大王何不自己前来华辰殿,差个小丫头来请,当大王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娘娘没说,”廿七瞥了一眼郑夫人,又看向了沉默的姬宫湦,对一切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惯常会使用这句子搪塞过去,郑夫人被廿七气得够呛,“嘴贱的小丫头,拉下去杖责,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这般伶牙俐齿!” 廿七不但没有下跪求饶,反倒是上前了一步冲着郑夫人嚷嚷,“大王还没开口呢,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做夫人的插嘴说话了!” 郑夫人立时站了起来,扬起手看着她,“没大没小的东西,我今儿就替你家主子教训教训你。” ☆、第80章 执意如此?0 “够了!”姬宫湦抬起手拉了一把郑夫人,让她又在座椅上坐了下去,今早姬宫湦从殿外回来的情况和往日有些不同了,往日里他知道自己惹恼了郑夫人,必定会费尽心机的去讨好,可是今晨他没有,而是径直的走入华辰殿的书房,差人收拾桌上的竹卷,搬去了别处。 郑夫人起先还端了一阵,发现姬宫湦丝毫不接她的茬,便开始心慌了起来。 姬宫湦对于自己收拾竹卷的行为丝毫不做解释,既不说自己要走、也没有说自己要留下来,去哪个宫更是令人一筹莫展,所以此刻琼台殿来人郑夫人就憋了一口气,而廿七这小丫头说话又如此四六不着,她愤懑难当,恨不得抬手就给廿七一个掌嘴,打的她嘴角流血才好。 姬宫湦站起身对郑夫人说道,“我去琼台殿看看,你在这里好生养胎。” 这句话的嘱咐够长的,从此刻一直嘱咐到了婴儿的出生,说的大概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郑夫人一面摇着头一面绝望的看着姬宫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华辰殿上,整个人都体力不支的瘫软在了椅塌之上。 入宫那一日,有人对她说过,每个人都有气数将尽的一天。 她没有想到,自己也终将面临这一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若是一索得男母凭子贵,那么今后至少也不会不得善终。郑夫人的绝望是歇斯底里的,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任凭大势东去,她的身孕是一重喜也是一重祸。 姬宫湦大步匆匆走在前面,廿七碎步频频走在后面,她低头跟着他,希望他不要说一句话。如同廿七期待的那样,姬宫湦一言不发的直至琼台殿中,狼狈不堪的大殿已经被收拾干净,椅塌之上被沾污的羊皮此刻也已经被换掉了,整个琼台殿散发着焕然一新的味道,褒姒坐在地上翻看着竹卷,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着姬宫湦。 “你下去吧。”姬宫湦对廿七吩咐道。 “是!”廿七应声出去了,她环顾了一圈并未看见桑珠的身影,大概还在温水中浸润,企图从昨日那场梦魇中逃离出来。 “你想通了?”姬宫湦问道。 “臣妾有事相求,”褒姒作揖向姬宫湦行了正式的礼节,此处四下无人,这是自褒姒来到琼台殿内数日之后就不再出现的情景了。 “何事?”姬宫湦问道。 “封桑珠为妃。”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句话叫姬宫湦的瞳孔瞬间放大,复而又平静了下来,“再说一遍!” “封桑珠为妃。”褒姒又说了一遍。 “你别忘了,时至今日,你在后宫没有正式的封号!”姬宫湦看着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即意味着若是将桑珠封为妃子,她的地位就将凌驾于褒姒之上,那么这琼台新主就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悉人,而非褒姒这位曾经最得宠的女人了。 “臣妾知道。”褒姒说道。 “仍然执意如此?”姬宫湦问道。 ☆、第81章 奴婢就是奴婢0 褒姒向姬宫湦作了揖行了礼,用这样谦恭的态度告诉他她执意如此,站在大殿石柱之后的桑珠看着这一幕,拉着围在身上的白色棉布咬在嘴里,她的眼中充斥着眼泪,迟迟都无法掉落,心中那种疼痛难以言喻。 就像是受极了委屈之后找到了一个懂得自己的人,只是三言两语贴心的话,有的时候就足以征服一个人的心。褒姒也许就是此中好手,也许是发自内心的对桑珠同情,所以她才会如此开口恳求姬宫湦,沉默良久,姬宫湦点了点头,“随后我会草拟旨意,让悉人来琼台殿宣旨。” “是,”褒姒应声道。 姬宫湦看了一眼褒姒,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只是转过身踏步迈出了琼台殿,他既然封了嫔妃,为了保持褒姒与桑珠的地位,按说他本该也给褒姒许以嫔妃的地位,但是他没有,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桑珠慢慢的从大殿之后迈步而出,她的身上只是裹着一条白色的布单,看着褒姒的神情中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昨晚那场歇斯底里的欢爱叫一个弱质女子根本无法承受,她的心底萌生的是对大王深深的惧怕。 褒姒拉了拉桑珠的手,看着她深邃的眼神,“好些了吗?” 桑珠点了点头。 “大王封你为妃,稍后太宰宫的人会来封赏。”褒姒说道,语气轻柔。 “大王为何不封你为妃?”桑珠抬起头来看着褒姒问道,觉得这从逻辑上丝毫说不通,褒姒的出身比起作为悉人的自己高很多,大王却丝毫不提此事,褒姒也丝毫不问此事,这太有悖于常理了。 “谁会给一个死人封赏?”褒姒问道,容颜惨淡。 桑珠的心中“咯噔”一声,握住褒姒的那只手攥的很紧,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可是自己即将成为推褒姒掉下山崖的罪魁祸首,原本也不该泛起这廉价的同情之意。 几个时辰之后,太宰宫上卿祭公前来殿内宣读姬宫湦拟好的旨意,加封桑珠为琼台殿嫔妃,赏赐悉人数十,金银玉贝若干,布匹锦缎数尺……琼台殿复又热闹了起来,就像是那日对褒姒封赏的时候,悉人们端着赏赐的物品来来往往的穿梭于偌大的琼台殿中,廿七站在褒姒的身侧看着恍若隔世的场景,小声的问道,“廿七真是不懂。” 褒姒知道廿七不懂什么,桑珠想必也不是很懂。 褒姒向姬宫湦讨一个嫔妃的地位,姬宫湦便给了,而申后与秦夫人答应了给桑珠区区一个女御的位置,都迟迟不敢和姬宫湦开口。足以见得,在姬宫湦的心中,褒姒的分量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重,可是她为何不开口央求一个自己的地位? 是褒姒的野心更大还是姬宫湦想要给她许诺的前程远比现在似锦? 桑珠犹豫的看了一眼褒姒,惴惴不安起来,如果姬宫湦不想让褒姒死,那么她就一定死不了,如此……她该如何抉择?第二日一早,桑珠就依照宫中旧制,前往东宫拜谒申后娘娘,卯时不到便起身梳洗打扮,如今她已经贵为娘娘,坐在铜镜之前自有悉人帮她梳妆打扮,还不时的说一句,“娘娘真美。” 桑珠对着铜镜笑了笑。 “比起那位主子,娘娘真是美太多了,难怪大王不肯封她为妃呢!”悉人尖声说道,将褒姒贬斥了一顿,桑珠的面容却忽然凌冽了起来,冷冰冰的说道,“你懂什么?”说罢就朝着殿外走去,悉人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好不停的在后面向桑珠说道,“奴婢该死!” “记住!”桑珠转过身看着这位新来的悉人,“你在琼台殿一日,我与褒姒便都是你的主子一天!” “是,奴婢记住了!”悉人小心的答话,生怕再次惹恼了桑珠。 桑珠被封为嫔妃一事,叫后宫中的女悉都不由的兴奋了起来,这一二日几个宫里女悉的心思都已经不在伺候自家主子上了,时不时的总是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容颜、宽一宽自己的衣襟。这会儿坐在申后的殿内,魏夫人从旁不住的抱怨道,“娘娘,大王这次真是太胡闹了,怎么能封一个女悉做妃子呢?” “大王一向行事如此。”申后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这样一来,岂不是乱了后宫的规矩?”魏夫人不满的嘟囔着。 “后宫的规矩岂是这一二日就乱了的吗?”申后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叫魏夫人的脸色颇为的难看。昨夜下过大雨,今晨稍微有些凉意,申后披着一件薄薄的披肩,她下意识的紧了紧,看着魏夫人继续说道,“大王的决议,你少妄言,一会儿后宫的嫔妃们便都来齐了,莫在他们面前说这等话,若是传到了大王的耳中,便有你好看了!” “是!”魏夫人悻悻的说道,后宫的三位夫人郑夫人得宠、秦夫人精明,只有她一个人算得上是一无是处,只能紧紧的抱住申后这个靠山,至少让自己看来不像是被打入了冷宫之中,似乎从被封为夫人那一日起,魏夫人就不怎么得宠。 别的女人请求姬宫湦加封的先例如此算来,倒也不是褒姒开的先河,该算是申后最先破的这个例,魏夫人的位置便是这么来的,如今她倒是忘得精光甚至还挑起了姬宫湦的不是。 桑珠来的很早,对申后行礼作揖,然后侍立在一旁。 “我还当琼台殿人人都没什么规矩呢!”魏夫人的位置离申后最近,上下将桑珠打量了一遍,满眼都是不屑,“倒是生的有几分狐媚样子,难怪郑夫人说你是个下贱的人呢,只有下贱的女人才长得出这种魅惑人的样子!”她尖刻的说道,申后看了一眼魏夫人示意她闭嘴。 桑珠的手攥成拳,看着魏夫人微微的笑了笑,然后向魏夫人行礼作揖没有丝毫多余的话语,多年来的悉人身份已经叫桑珠养成了忍耐的习惯,她的面上还能浮着姣好的笑意。 魏夫人自己说了两句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只好安静了下来。不多时,几位夫人和后宫的娘娘们鱼贯而入,无疑今日的焦点便是桑珠了,各自都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议论着桑珠,申后几次问话,都没有人顾得上回答。 “我看,几位今儿还忙,不妨今日的拜谒就此散去吧?”申后用雍容的嗓音问道,下面的几个女人面面相觑的看了看对方,对着申后讪笑着说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过几日便是朝中祭天大典,你我要与太宰宫一道准备祭天的礼仪与器具,切莫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申后吩咐道,已经觉察到几宫的娘娘都没什么心思放在这些正事上了。 “娘娘,”魏夫人叫道,“这几日准备置办祭天一事,哪里有人肯专心的忙碌,现在这些个悉人不比从前了,各个都难吩咐的很!”她说罢用鼻子出了口气,将这个不满尽数归咎在了桑珠的头上,桑珠也自觉冤枉的很,她昨日才被封为妃子,这些个娘娘便将先前的事情一来二去的归在了她的头上,此刻她倒是也能理解了褒姒盛极荣宠之时的高处不胜寒了。 郑夫人轻声笑了出来,看着申后说道,“桑珠以前既然是我华辰殿的人,如今褒姒既然算不得哪一房的夫人,祖上的规矩不能乱,桑珠还是归在我华辰殿中吧?既然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人,也不劳烦其他几位夫人照料了!”她说罢上下将桑珠打量了一遍,打量的桑珠遍体生寒。 “如此,倒是再好不过了。”申后说道。 “祭奠的事情,我这一房便劳烦桑珠时时过来,不要总叫我惦记着去琼台殿中叫你!”郑夫人颐指气使的说道,桑珠只能屈身说道,“是!” “这奴婢就是奴婢,便是顶天儿了叫大王封了妃子,不也还是自个儿夫人那一房的吗?”郑夫人冷笑一声,“也不知这些个奴才都打的是什么主意?”她站起身向申后屈膝行礼说道,“娘娘身体不适,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申后挥了挥手,又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她觉得今日实在是有些冷的不像是炎炎夏季了。 “你还愣着作甚?”郑夫人瞥了一眼桑珠问道,秦夫人看着郑夫人出言提醒道,“新来的嫔妃,申后都要单独留下训话的,你可是将此事忘了?” “哦?”郑夫人看了看秦夫人,“不知这后宫何时还有了这规矩?” “一早便有的,”秦夫人笑了笑,看着自己的手,“只怕是这不爱守规矩的毛病,倒也不是只有那琼台殿里的人才有。” “哼……”郑夫人说不过秦夫人,只得哼了口气,转身带着自己一房的娘娘们从东宫退了出去,秦夫人挥了挥手,自己的人也都退下了,魏夫人看着秦夫人有些不解,这一二日,秦夫人和申后走的近,这话早就传到各位宫里的娘娘耳中了,“秦夫人还不走?” “还有些事情要向娘娘禀告。”秦夫人说道。 “不妨说来听听,我们一起参谋参谋?”魏夫人看着秦夫人问道,她总是觉得秦夫人心中打着小算盘在算计着什么,女人们的心性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好奇之心,此刻自然是更加不愿意走了。 “你当真要听?”秦夫人问道。 “怎么?我不能听吗?”魏夫人问道,也挥了挥手叫自己的嫔妃、世妇们退下了,秦夫人笑了笑,双手叠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十分端庄的坐着,“只怕是魏夫人听着不太合适,昨日我收到了父亲寄来的信函,说起申侯的一二事,魏夫人可是有兴趣知道?” 这话一出,魏夫人整个脸都绿了,赶紧站起身向申后到了辞行,匆匆的从东宫退了出去。 ☆、第82章 贪心不足蛇吞象0 待魏夫人出门之后,秦夫人才冷笑了一声,“没有那个脑子就不要总动那个心思,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的一房夫人,倒也能保的了自己一世平平安安。”她不满的说罢,站起身走到了申后的身边,在她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招了招手,示意桑珠过去。 “娘娘,秦夫人。”桑珠作揖行礼说道,显得十分谦卑。 “殿里的那位夫人这些时日可都安好?”秦夫人问道,同申后显出了相同的气派。 “近几日倒也消停了,一个人在殿里调音奏乐,倒也能自得其乐!”桑珠回话道,“既然如今褒姒对秦夫人已经不存在什么威胁了,秦夫人也不必欺人太甚非要褒姒赔上性命吧?” 秦夫人站起身绕着桑珠看了一圈,“你到底是跟着大王的时日尚浅,褒姒请求大王封你为妃,他便封你为妃,只怕是有朝一日褒姒请求大王封她为后,大王也会答应封她为后的!” “咳咳……”申后咳嗽了两声,示意秦夫人不要在这里乱说话。 秦夫人的眼神扫过申后,抿了抿嘴,脸上的笑意看着令人遍体生寒,她继续缓慢的说着,“如今你代替褒姒成了这后宫人人议论的主儿,你却还以为自己蒙受她的恩惠,你若是做个悉人时时受大王宠幸,没人会要你的命,你也不必跟着郑夫人,现如今呢?” 桑珠紧紧闭着嘴,不说话,有些心思人人都有,却不足为外人道。 “如今褒姒已经知道敛起锋芒了,不如此事便算了吧?”申后也出言替褒姒说着软话,之前秦夫人给她灌输的那番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的思想已经被涤荡的一干二净,这叫秦夫人十分生气,“褒姒如今不除,让她活了下来,他日她必将才在你我二人的头上,申后娘娘当真有如此气魄?” “一切但凭大王吩咐。”申后说道。 “是吗?”秦夫人笑了出来,“昨日我从父亲的手中的确接到了信函,申侯取道我秦国与犬戎的满也速将军接触,此事若是叫大王知道了,只怕这后果……” 申后的脸色蓦地变得苍白,秦夫人笑了笑,只要捏着申侯的把柄在手中她自然可以在申后这里予取予求。申后看着秦夫人说道,“只怕要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褒姒,而是你!” “娘娘又何必旧事重提呢?莫不是仍旧放不下当年的恩怨,大王宠溺褒姒曾日复一日在琼台殿中耽溺,若是如此下去,他日褒姒重新获宠,我周朝岂不是岌岌可危。更何况,这褒姒什么性子,我比你们更加清楚,此人一日不除,只怕你我也一日有性命之虞。”秦夫人言笑晏晏好言相劝道,“何况申后娘娘您贵为一国之后,难道要看着大王沉迷于女色,不理朝政而不管不顾?” “大王今日已经重开朝堂上朝去了!”申后说道。 “哦?”秦夫人看着申后,轻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何日起,大王竟开始向娘娘汇报起行程了。” “大王每日的行程,我便是知道又如何?”申后的声音不怒自威,站起身自上而下俯瞰着秦夫人,企图用这种方式让对方自己自己始终才是后宫正主,秦夫人沉住了自己的性子,“可是你我二人还未将褒姒赐死,便要在这里内讧拆台了?如此一来,哪个新人稍稍得了点甜头,岂不是都可以我几位正宫娘娘摆谱了?” 桑珠知道秦夫人这话映射自己,立刻说道,“你们想知道褒姒的秘密不难,我只有一点要求!” “什么?”秦夫人和申后结束了对峙,一并转向了桑珠。 “我要郑夫人去死!”桑珠说道,一字一顿,比起对褒姒的讨厌,她对郑夫人可说是已经恨之入骨了,但是单凭她一人之力,想要除掉郑夫人只怕是十分艰难,“除掉郑夫人对你们也同样有好处,郑夫人的孩子一旦出生,对宜臼太子就是个威胁,只怕申后娘娘也不愿她活的太久吧?” 申后转过脸去,又咳嗽了两声,“若宜臼失德,被贬斥为庶人,也是他的造化,为人父母者只能指引,却不能替他行为处事。” 秦夫人看着申后皱了皱眉头,她今日的反常实在太令人怀疑了。 三人商议片刻之后,秦夫人便与桑珠从东宫出来,她看着桑珠交代道,“你若是取道郑夫人的宫中,不妨去看看大如今王是否还居住在华辰殿?” “秦夫人的意思是?”桑珠看着秦夫人问道。 “大王一面宠溺着郑夫人,一面又封你为妃,其实只怕是已经回到了申后的东宫,”秦夫人说道,“否则依着申后的性子,她绝无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她若是肯听大王的吩咐,如何又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当日若非申后进谏向姜后哭诉大王的薄情寡性、又有申侯联合众臣向大王请愿请愿,大王能让她做了这后位?” “若是秦夫人如此痛恨申后,又为何不与褒姒联手将申后除去?”桑珠问道。 “褒姒?她还不配和我联手,不过是区区封地大夫的女儿,就算是后宫无人,也轮不到她来主持!”秦夫人说道,末了扫视了一边桑珠,“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郑夫人只怕是在华辰殿准备了大礼等着你呢!” “桑珠不愿去华辰殿中。”桑珠惊恐的摇了摇头,到今时今日她仍旧无法忘记当日的郑夫人是如何将她折磨的奄奄一息,此刻落入郑夫人的一房之中,只怕是九死一生。 “那可没有办法,”秦夫人摇了摇头,“郑夫人开了这个口,总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我们几房做娘娘的,就算是对彼此再有意见,面上总是要一团和气的,否则真叫新人看笑话了!” 桑珠惊恐的摇着头,深吸着气。 “大王当日派医官为郑夫人把脉,验出是男婴,按说此事该是按下不表的,大王却生怕众人不知道一般将此事公布于众,宜臼的地位因之而受到威胁,很多人会对这个孩子蠢蠢欲动,只怕……”秦夫人在桑珠的耳侧小声的说道,“大王不是不知道这个后果,却执意如此去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要转移大家的视线,无人注意褒姒自然也无人刁难于她,久而久之,后宫妖女一事便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再也无人提及,届时,姬宫湦想升褒姒便升她,想宠她便宠她了。” “秦夫人的意思是?”桑珠小声的问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看这福气择荫在谁的身上了!褒姒越是被推在风口浪尖,大王就越是急于保她,说不定顺手一推,就让郑夫人死在褒姒的前面了呢!”秦夫人笑了出来,直起了身子挥了挥手,“快去华辰殿吧?若是去的迟了,叫郑夫人在大王面前参你一本就不好了。” “褒姒的右侧肩膀有一个红色的胎记。”桑珠脱口而出的对秦夫人说道。 秦夫人挑了挑眉,不易察觉的笑了出来,转身而去越走越快。 …… “郑司徒?”廿七看着进入大殿之内的郑伯友吃了一惊,再看着她身后跟随着的舞乐悉人,心中便对他的来意已经有所揣测了,“这可是前来为那个新人奏乐助兴的?” “大王退了朝便会来琼台殿了,”郑伯友点了点头,这是宫里的规矩,一旦册封了夫人、嫔妃、世妇,当晚大王都是要在这位娘娘宫中过夜的,侍寝之情总免不了要请司徒前来主持奏乐。桑珠今日忙忙碌碌,一时之间竟然将这件事情给尽数忘却了,若是叫她想起今夜还要侍寝,只怕是得骇的浑身战栗。 “大王上朝了?”廿七问道,这倒是个新鲜事儿,“可是又有人将大王逼到墙角去了,这祭公也太无用了,连几个要冲进来的文臣都拦不住,也不知要他有何用?” 郑伯友摇了摇头,“廿七姑娘切莫乱说。” 廿七挑了挑眉,“这宫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怪怪的,在宫外的人本来都是好端端的,一入了宫就都变得怪怪的了!”她看着郑伯友颇为不满的抱怨道,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向一个外人隐晦的抱怨着自家小姐的难以捉摸,郑伯友虽然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却不能接茬。如今桑珠能被封为嫔妃,此事的个中缘由已经不胫而走了,他只好岔开了话题对廿七说道,“有劳姑娘了。” “不牢,反正也不是我家娘娘的事情,你们随意!”廿七说罢转身就朝着褒姒的寝宫之中跑了过去,将郑伯友一行丢在了身后,当真是有自家各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她将郑伯友前来为新主道贺一事告诉了褒姒,“这个郑司徒真是八面逢迎,油滑得很!” 褒姒摇了摇头,廿七身上的孩子气到是没有被这宫中的步步惊心所磨平,“这可不是什么圆滑,只能说郑司徒尽忠职守,恪守自己的礼仪规矩罢了!” “我不喜欢那个桑珠。”廿七直言不讳,“想这桑珠当日也是郑司徒的婢女,如今居然因缘际会,一跃而上成为了大王的妃子,也不知这郑司徒见了他日的婢女如今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心里得是个什么心情。” “桑珠去拜谒申后也有些时间了?”褒姒看着廿七问道。 “管她呢,就是死在外面不回来,又干你我何事?”廿七说着,颇为不以为意。 ☆、第83章 代为受宠0 当晚,桑珠的确迟迟未归,她忘了今日大王会去琼台殿的事情,可是有人记得。郑夫人早晨见桑珠前来,倒是没有桑珠想象的那般,先以主子的名义将桑珠教训一番,只是说了句,“我现在的身子在祭祀之时,我只能帮帮忙,却不能出席祭天的大典,有些活儿我没法帮衬着咱们房中的几位娘娘了,就全靠你了,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切不可给我们华辰殿丢人!” 郑夫人的这番客气将桑珠骇了一跳。 郑夫人继续说道,“太宰宫刚刚搬来的烛火和香要按照后宫、百官的数目分成若干的等份儿,然后用丝线包好,祭天大典之时大王要带领百官和各位娘娘向天祈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感谢今年的谷物丰收。太宰宫的那些悉人会将香烛分给每个人,切莫弄错了数目。” “是!”桑珠应声道。 “那就去后堂吧,倒也不急,这一二日做完便可,我有些困了,得先去小憩一会儿。”郑夫人站起身打着哈欠,半掩着自己的嘴朝着她的寝宫走了过去。桑珠看着郑夫人的背影就觉得有些狐疑,以她的个性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所以看见放在后堂的那数不清的香烛杂乱无章的堆放着,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这一二日便要整理完,桑珠打算今日先整理一半,却不知这一半就要一直忙到今夜月上当空——子夜时分。姬宫湦很早就退朝了,在朝堂中留了几位管理谷仓的大臣商议今日收成一事,如今夏至已过,很快便是秋收的时候了,列位诸侯要在农历八月中旬前往周廷,与周王一道向上天祈福,这是一年一度中唯一的大典,因而宫中人人都在为此事忙碌着,虽然还有三月有余,但因为祭祀之事决不能出状况,宫中人人都绷着一根弦。 他处理完政务,经过悉人的提醒才想起桑珠应该正在琼台殿中等待自己今日的临幸,便步履匆匆朝着琼台殿走去,前一夜近乎疯狂的索取让姬宫湦十分好奇到底褒姒的底线在哪里,能够容忍自己殿内的悉人在自己面前与自己的男人寻欢作乐,只怕不是一般女人做的出的。他一进门看见褒姒便想也不想的说道,“宣膳!” “是,”褒姒应声道,吩咐了廿七去膳房走一遭。 姬宫湦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才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郑伯友,这才想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竟当自己是回了家,放下了全部的精神。褒姒端起水壶给姬宫湦倒上了水,将早晨送来还未享用的小米凉糕递到了姬宫湦的面前,“大王请用些吧,膳食怕是要耽搁些时候。”她的声音温柔入骨,像是在竭尽全力的邀宠,而丝毫看不出这是那日能够拒绝姬宫湦宠幸的女人。 “放着吧,”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从她的手一寸一寸的看到了她的脸,几乎要用眼神将她浑身上下的肌肤抚摸一个遍,越是这样便越是饮鸩止渴,不但不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和冲动反而让这股*变得喷薄而出了。 “桑珠呢?”姬宫湦问道。 “早晨去了东宫拜谒,此刻还未回来。”褒姒说道。 “这么久?”姬宫湦皱了皱眉头,“能有什么可聊的!” 褒姒摇了摇头,“大概是教桑珠些后宫嫔妃的规矩吧?” “规矩?”姬宫湦冷笑了一声,在琼台殿说什么规矩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他极尽自己一切努力没有将褒姒揽在自己的身侧,她已经拒绝了他,说什么他也决计不肯再给她第二次拒绝的机会了。 “可要臣妾差遣廿七去请一下桑珠?”褒姒问道。 “罢了,”姬宫湦摆了摆手,“该放人的时候自然也就回来了!” “是!”褒姒应声道,不敢在众人面前向姬宫湦请求让自己退下,只得等着姬宫湦自己开口,他似乎已经洞穿了褒姒的目的,就偏偏不肯说这话,今晚若是桑珠不回来,姬宫湦总要有个人侍寝,届时褒姒自然也无法推脱了,她得替自己一手推上去的妃子将大王伺候妥当了,他已经想着该怎么折磨这位冷冰冰的美娇娘了。 想到这里,姬宫湦忽然笑了出来。 褒姒不解的看着姬宫湦,姬宫湦却挥了挥手,“你去催催,寡人的午膳怎么还没有来?不知道寡人处理完政务,现在正饿着吗?”他大吼道,褒姒立刻点头,转身朝着台阶之下跑去。 姬宫湦又挥了挥手,叫来了身边的悉人,“去找到桑珠,想办法叫她今晚都没办法回来!” “是,大王!”悉人心领神会,自然知道姬宫湦要做什么,便急匆匆的从琼台殿出去了,从申后的宫中又找到了郑夫人的华辰殿,私下打听才找到了后堂,看着正在数香烛个数的桑珠,这位悉人慢慢的将这后堂的门闩紧紧的插住了,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华辰殿,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褒姒从廿七的手中端过了午膳的盘子,叫她可以退下了,她端上去递给姬宫湦。 “娘娘,”廿七小声的说道,“大王摆明了给你一个台阶下,你可不要这么执拗的最后叫大王下不来台!” “知道了,”褒姒说道,转身朝着殿上走去,将餐盘放在了桌案之上,“臣妾服侍大王用膳?” “坐吧,”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冷峻的面容下掩藏的却是一颗正在设计褒姒的心,他又看向了郑伯友示意他可以奏乐了,请那些悉人们献舞吧。 郑伯友看着坐在大殿之上的褒姒,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赵叔带曾经对他提起过这位外甥女,自小便受到褒珦的教育,格外的要强,后因褒珦入狱,自己不得不入宫献身请求姬宫湦释放自己的父亲,这其中该藏了多少的委屈与不愿,如今被受冷落却仍然要对姬宫湦的吩咐惟命是从,郑伯友的曲调中充满了同情之意,若是褒姒今生不曾入宫,他日是否有缘在赵叔带宅邸与她一见? 若是如此,那这故事又当如何书写? 郑伯友的琴音乱了一个调子,褒姒的身体猛地一惊,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噪音,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她的衣服松散的披在自己身上,头发也有些凌乱的散在身侧,依偎在姬宫湦的身侧,倒当真是一副不堪入目的画面,郑伯友的眼睛紧紧的盯在了自己的古琴之上。 “怎么了?”姬宫湦感到褒姒的一僵。 褒姒却连看都不敢看郑伯友,只是摇了摇头,“天色不早了,不如差人去找找桑珠吧?” “寡人要临幸某位妃子,还得寡人亲自去请?”姬宫湦说道,口中出了口气,显出了十二分的不满。 “怕是被什么要紧的事情耽搁了,”褒姒解释道。 “这后宫之中,有什么事情比寡人还要紧?”姬宫湦挑眉问道,褒姒叹了口气,“请大王放过桑珠吧,前天夜里之事……” “放过她可以,”姬宫湦捏住了褒姒的下巴,“只是总要有个人代她受过,否则叫别人议论寡人连宠幸个妃子都要铩羽而归,我又如何在朝堂之上建立威信?” “大王的意思是?”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你说呢?”姬宫湦饶有兴趣的盯着褒姒,他的眼神从她雪白的脖颈扫视到她内里耸起的一片温软肌肤之上,他发现自己对于褒姒的渴望已经是别的女人无法替代的了,越是在别人身上不断索取就越是深感自己的心在寂寞中不断沉沦。 “请大王准许褒姒替桑珠侍寝,”褒姒朝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对姬宫湦说道,她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像是个正在争宠的后宫女人,他冷笑一声,“侍寝?也要看寡人有没有这个兴趣。” 褒姒垂着头,面色通红。 “寡人想看你跳舞,寡人不说停,你就决不能停。”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 “是!”褒姒领了命,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上,神情肃穆的从殿上的台阶缓步而下,白色的长袍随风摇摆宛若仙女一般的飘渺,她走到了郑伯友的面前,“劳烦郑司徒奏乐。” “娘娘请。”郑伯友说道。 褒姒站立在大殿中央,就像是过去每一次为姬宫湦的献舞,能够震撼整个宫殿里的人,她将一个女人的柔弱之美展现的淋漓尽致,将一个女人的弱势一面充分暴露在面前这个男人的眼中,让他激荡的情绪几乎摧毁了他那近乎可怕的意志。 对付一个女人,你要知道对方的弱点是什么?而对付一个男人,你则要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人类对于异性,总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保护*,你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对方面前的越是充分,他就会越是难以自抑的企图占有。 姬宫湦任由乐曲不停下来,褒姒便站在大殿之中起舞了两个时辰,她腿已经彻底的酸软了,几乎要站立不住,错了几个舞步,却仍旧咬紧了牙关不肯向姬宫湦讨饶。姬宫湦挥了挥手,这个动作本是要司徒停止奏乐,让在场的人栉次撤离,但是郑伯友不是祭公,自然无法领会其中奥义。 悉人看着郑伯友仍旧继续弹奏,跺了跺脚快步的朝着他走去,小声的在郑伯友的耳侧说道,“大王叫你们撤了!” “啊?”郑伯友惊讶的看着悉人,手忽然停了下来,整个大殿之中的乐曲紧接着戛然而止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第84章 寡人给不了0 郑伯友转而向悉人们吩咐了一声,平素里被祭公训练有素的悉人们则依次退出了琼台殿中,烛火熄灭了一半,每隔一个烛台便吹灭一支蜡烛,大殿中宛若白昼的通明烛火,此刻已经变得无比昏暗,泛红的烛光中是一片暧昧不清的氤氲气氛。 “郑司徒还不走,可是要围观美人侍寝?”姬宫湦不满的看着呆立在原地的郑伯友,他才面红耳赤的对姬宫湦说道,“微臣该死,”昏黄的烛火掩饰了他脸上的颜色,只是立刻转身退出了宫殿之中,他想再转过身来看一眼褒姒,却偏偏没有这个胆量,只能步履匆匆的离开,木门豁然关闭,截断了郑伯友面前的重重遐想。 站在门外的悉人出言提醒道,“奴才刚才真是为司徒大人捏了把汗啊!” “让您见笑了,”郑司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站在殿上弹奏了两个时辰已经是累极了,更加难以想象整整献舞两个时辰的褒姒此刻已经累到了什么程度?却还要替桑珠侍寝,他的心中不由的同情更甚,“只怕褒娘娘今夜不好过啊!” 悉人笑了出来,“郑司徒只怕是不懂。” 郑伯友看着悉人,不解的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这褒娘娘不愧是进宫最短、最得宠的妃子啊!”悉人说道,“她是抓住了大王的心思,什么时候进一步、什么时候退一步、什么时候给大王一个台阶下、什么时候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算计的当真是清清楚楚。前几日,几位官员启奏红颜祸国,她便退一步,让宠于郑夫人,又请大王宠幸桑珠姑娘,再封为嫔妃,都是为了保全自己。如今这大王开始上朝,她也知道自己平安无事,便又卯足了劲儿的勾引着大王,她不要嫔妃之位,只怕野心还大着哩!郑司徒怕是认人不清,别着了这妖女的当。” “大人言过其实,其实褒娘娘……”郑伯友企图替褒姒辩驳。 “哼哼……”悉人在门外冷笑了两声,“奴才我也在这宫中过了几十年光景,看人的本事老奴从不会错!只怕是个男人,多见褒娘娘两面都得三魂被勾去了七魄,这才当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他说着比划起了大拇指,“郑司徒若是不相信,不妨在这里驻足片刻,看看我说的可是对也不对?” 郑伯友皱了皱眉,明知不该在此逗留,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口的好奇,站在门外等候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姬宫湦躺在台阶之上,看着台阶之下的褒姒,泛红的烛光将她的肤色映衬的格外好看,因为少了些素色的戾气,此刻看上去竟有种魅惑的姿态。 他挥了挥手,示意褒姒上去。 褒姒转过身对廿七说道,“你也先下去吧!” “是,娘娘,”廿七从大殿退到了自己休息的屋子里面,这下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姬宫湦与褒姒二人,她从台阶最底层一步一步的向上走,每踏上一层台阶,便脱掉一层衣服,衣服散落在地,一件一件,直至一丝不挂,她站在了他的面前。 姬宫湦慵懒的靠在了椅塌之上,定定的看着褒姒,不说话也不指使她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他就那么等着,等待她的主动,一解多日来的相思之渴。 褒姒跪在姬宫湦的身侧,她已经并非入宫时候的青涩女人了,她知道如何服侍自己面前的男人,她为他宽衣解带、挑逗起他的兴趣、让他喷薄欲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于他,甚至连他逼迫她说些最低贱、自贬的话语,她也都照做了,语气中充斥着媚态,言语中取悦着自己的君王。 “嗯……”姬宫湦哼一声,声音含混在自己的嗓子中间,无限的满足,他感受到自己被她温热的唇齿包裹,温暖袭上心头,一种释放的快感瞬间传遍了全身上下。 郑伯友在门外侍立,眉头越皱越紧,里面不堪入耳的话尽数传来,涤荡在他的胸口,与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位高高在上的褒姒绝非是同一种形象,此刻的她更像是烟花柳巷里最低贱的女人,祈求着男人们的一亲芳泽,为了这个目的,如何污秽不堪的言语都能从她们的口中吐出,让这位自小便饱读诗书的男人无法面对。 “我先告辞了,”郑伯友看着那位悉人说道,旋即转身,步履匆匆,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琼台殿上。 “司徒大人不妨再听听?”悉人看着郑伯友的背影问道。 “不必了,”郑伯友硬生生的说道,大步的朝远去走去了。 悉人轻轻的笑了笑,注视着郑伯友越来越小的身影,一个男人的心思若是想要瞒住另一个男人总是不太容易的,每个男人都必定像是草原上的雄狮竭力的维护者自己在某个统治领域的绝对权威,不会和希望任何人分一杯羹的! 褒姒毫无准备的就感到一股炙热的液体滑到了自己的嗓子,一股腥味迅速充斥着她的所有味蕾,恶心的感觉随即泛出,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止住企图呕吐的*。 “咽下去。”姬宫湦猛地从椅塌上坐了起来,掐住褒姒的下巴说道。 褒姒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将口中那股带着浓重腥味的液体咽了下去,然后睁开眼睛看着姬宫湦问道,“为什么?”她摇了摇头,觉得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她从上次桑珠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就看出了姬宫湦有病,但是却无法对他人启齿,于是不断的寻欢作乐,不断的在女人身上验证这个事实,直到有朝一日能找到一解自己心头之疾的女人,如今他找到了,迫不及待的决定再次验证,他拉她入怀,翻身在压在了她的身上。 褒姒感受到,这次在她身上的男人已经不同于过去那位蛮横的大王了。 过去的姬宫湦从未将她们当做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拿来用的器具,他不懂珍惜、不懂怜悯、不懂如何温柔的表达自己心中的那种渴望。他会弄痛她们,并且以此为乐,对方越是在他身下苦不堪言,他便越是有种攻城略地的快感,只是如此,便越是无法体会到上天赋予人类出自本能的快乐。 此时此刻,这一切都被改变了,他变得小心翼翼,动作也变得十分缓慢,有技巧性的让褒姒跟随着他,他害怕顶点的过早降临,又害怕会来的太晚,总是在踟蹰不安之中,直到一股悸动涌上心头,让他喷涌而出,温热的液体浸润着褒姒。 “啊……”褒姒掐住了姬宫湦的胳膊,没能忍住的喊了出来。 “啊……”姬宫湦也同样是一声低吟,瘫在了褒姒的身上,他紧实的肌肉与她柔软的肌肤相互触碰,他将自己的头深埋在她的身上,像是个撒娇的少年,不愿意抬起头看看她,尽管他的拥抱已经给了她最大的温存。他像是个温柔的情郎,给着她无尽的爱抚。 不知过去了多久,褒姒感到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她浑身一个激灵,微微的动了动。 “还没睡?”姬宫湦问道。 “睡不着。”褒姒说道。 姬宫湦从褒姒的身后将她紧紧的用在怀中,他的脸贴着她的,两个原本分离的躯体恨不得融为一体。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寡人要一个地位?”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呢喃道,“你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更有资格问我要些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开口?” “我不知道该要什么?”褒姒说道。 “夫人的位置,嫔妃的位置,只要你开口寡人都能给。”姬宫湦的话是一个许诺,这个许诺的意义甚至在于,他愿意为她开创四位夫人的先例。 褒姒却摇了摇头。 “怎么?”姬宫湦问道,“你想要王后的位置?” “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褒姒伸出手揽住了姬宫湦的脖颈,贴在了他的身上,“就担心随时会醒过来。如果是嫁给了一个寻常的男人,每个女人最渴望的,应该都是他心里的位置。” “寡人给不了。”姬宫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知道。”褒姒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想要的是你身边的位置。” “那你就一定会死。”姬宫湦说道,“妖妃祸国,这罪名可不小。寡人有错,他们不会说错在寡人,必定是奸臣当道,红颜祸水,天降异数……总之,朝中这班大臣都是些善于措辞与寻找借口之徒。” 褒姒眨着眼睛提醒着,“我们打了个赌。”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但它可以随时结束。” “我希望它能有个结局,”褒姒说道。 “也许是个死局,到目前为止,你没有胜算。”姬宫湦说道,“尤其是你处处都在挑衅寡人的极限,寡人没有太多耐心,也许随时就对你失去了兴趣。你应该在寡人对你兴趣最浓的时候运筹谋划,而不是任凭这个时机消失。” “如果是那样,死对一个后宫女人来说就会是最好的结局。”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闭上了眼睛,慢慢的陷入了沉睡当中,他揽了揽她的肩膀,看着在睡梦中还颤抖着睫毛的褒姒,像是个孩子,他豁然想起那一日他被赵叔带一行逼得无可奈何,只能调离祭公做太宰宫上卿,让郑伯友成为司徒,他怒不可遏的回到了琼台殿,她却在和廿七嬉闹,满脸都洋溢着笑容。 那一瞬,他承认他的不忍。 他忽然发现她自从入了这个宫就没有再笑过,也许只有那么一天——当她离开了这里的一切困厄,她才能敞开自己的怀抱,发自内心的再次笑出声来。姬宫湦起身将褒姒抱在了怀中,朝着她的寝宫走去,他将薄薄的单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害怕她在露水浓重的清晨着凉,自己则折回去捡起地上一件一件的衣服穿好,将束带彻底的系好,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然后迈着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大王,”悉人立在姬宫湦的身侧。 “回东宫。”姬宫湦吩咐道。 ☆、第85章 美人相争,申后得利0 夜半,桑珠揉了揉自己困乏的眼,昏黄的烛光叫她的眼睛生疼,祭天的香必须要按照三六九的数目来排列,她已经数不清数儿了,决定折回琼台殿中去,她对宫中的规矩所知不深,到此时此刻,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到错过了什么? 她要去拉门才惊恐发现自己竟然被锁在了郑夫人的后堂厢房之中,她使了使劲儿又拉了拉门把手,仍旧是纹丝不动,桑珠这才觉得大事不好了,郑夫人有意将自己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她还一时之间没有头绪,直到清晨的阳光满满的射进了屋子里,桑珠才猛然想起今日的卯时自己还要去东宫的殿中拜谒,急急忙忙的,她开始寻找能够出去的地方,几个窗户都闩在了一起,想要破窗而出,只怕是要费些力气。 魏夫人此刻坐在东宫的大殿之上,看着申后说道,“还当琼台殿这小贱人懂得避其锋芒,有点规矩,谁知道昨日大王刚刚临幸,今日便不再来东宫谒见娘娘,也不知道她那一房的夫人是怎么管教的!” “魏夫人何必说我?”郑夫人冷笑一声,“你也说了昨夜大王临幸,关我何事?” “听闻昨夜这桑珠可不再琼台殿内,”秦夫人坐在当中不急不慢的说道,“又听闻这大王今晨也不在琼台殿中,不知大王……”她说着话,看向了申后,“现在何处?” 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从寝宫的方向走了出来,眯了眯眼睛,看着今日升起的这一轮红日,阳光有些刺眼,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大清早就听见诸位爱妃议论寡人,寡人当真是福缘不浅啊!”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东宫之中的所有女子都蹲下身去向大王问安,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继续向申后问安吧,”他说着将申后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朝上那几位老家伙只怕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说完这话,他带着笑意朝着门外走去了。 “我当大王将他的文书搬去了什么地方,原来是娘娘的寝宫之中啊!”郑夫人看着申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娘娘倒当真是看了出好戏,鹬蚌相争,现在渔翁得利了!恭喜恭喜。”她面无表情的对申后说道,语气中充斥着尖酸刻薄之意,往日里她因着自己受宠,对申后也能有几分恭敬,她对申后的尊敬全当是一种同情。然而,现如今大王宁可选择申后也不愿留在自己身边,才叫郑夫人干脆撕破了脸皮。 她们几个女人在台前相争,不成想,最后却把所有的好处都推到了申后的怀中,郑夫人冷哼一声,顾不得什么祖上的规矩了,直直朝着门外走去,却和一脸狼狈的桑珠撞了个正着。 桑珠朝后退了两步,郑夫人也朝后推了两步,然后才看着桑珠呵斥道,“贱人,走路也走的莽莽撞撞,若是冲撞到我腹中胎儿,你可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哼……”桑珠看着郑夫人用鼻子出了口气,她怨毒的眼神盯着郑夫人,“你竟然将我锁在后堂整整一夜,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恶毒的人!” “啪……”郑夫人已经一个巴掌扇到了桑珠的脸上,使她的脸猛地别到一边去,头发凌乱的盖住了她的面庞,她转过来抬眼看着郑夫人,郑夫人也喘着粗气、竭力的压制住心头的怒火,看着桑珠,“你不要在这里含血喷人!”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微微有些吃痛。 今日若是在申后的东宫继续让两个女人闹下去,只怕是会闹出人命来,申后呵斥了一声,“够了,一个夫人、一个嫔妃,在这里争风吃醋,好勇斗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如何带你们宫里的世妇和女御?” 郑夫人咬了咬下唇,她今天已经够烦躁的了,还遇见了无头苍蝇般乱冲乱撞的桑珠,“申后要是觉得人还不错,不如收回去自己带好了!反正昨夜大王侍寝,你也代桑珠领用了,到当真是一家人!”她说完就扭着自己的身体朝着门外走去了,留下错愕在原地的桑珠,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 朝堂之上,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朝着自己的椅塌上一靠,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就昏昏沉沉的似乎睡了过去,就像是一夜不停歇的劳碌着,叫大家不断的猜测着昨夜大王又去了哪个妃子的殿上临幸。 有一两个知道内情的人将昨夜大王是在东宫中过夜一事宣传开来,大家俱是微微颔首,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慰藉。申后却是白白承了这个名,事实上这一整夜没有发生丝毫的事情,大王走到东宫就已经显得十分疲惫了,倒下便睡,几乎连申后的衣服都没有挨着。一觉醒来,天色就已经大亮了,他将这些个老臣在朝堂上晾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几个朝臣焦急的交换着自己手里仅有的那点小道消息。 “郑司徒,按说大王昨夜的情况你应当最为清楚!”尹吉甫看着郑司徒说道,“大王可是又为琼台殿那个妖女所惑,此刻已经过了卯时,怎的还不见大王出来?” “大王在哪里过夜,干你们何事?”郑伯友正在烦闷的当口,听见尹吉甫这么说,自然而然的出言顶撞了起来,“往日里大王也未曾准时开过朝堂。” “郑司徒,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王若是继续宠幸那位后宫的妖妃,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可就岌岌可危了!”尹吉甫义正言辞的说道,只是若细问起来,这位尹吉甫只怕也说不清楚到底褒姒得宠与周朝基业有什么干系? “就因为在某个殿中过了一夜,就危机到大周的江山社稷,尹公当这大周的江山是用泥塑的吗?”郑伯友瞥了一眼尹吉甫不满的说道,尹吉甫和郑伯友较上了真儿,趁着此刻大王未到,争辩了起来。 看着一个派系中两个人执拗的抬杠,虢石父冷冷的笑了一声,用旁若无人的口吻说道,“如此说来,尹公的意思必是申后误国了,这个罪名可不小,尹公若是冤枉了娘娘,自己只怕也不好过吧?” 尹吉甫听见虢石父的话皱了皱眉,而郑伯友听见虢石父的话则愣了愣神 两个人酝酿了片刻都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侍立在大殿入口的悉人高喊了一声,“大王到!” 群臣百官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袍,摆动着双手向姬宫湦行李作揖,“吾王万岁。” “起来吧,”姬宫湦挥了挥手,坐在了椅塌之上。悉人侍立在两旁,其中一位高声的喊道,“有奏章出班,无事散朝。” “禀大王,臣等有事启奏,”尹吉甫立刻站了出来,双手执着写好了奏章的竹牌说道,“今日街边巷口、宫廷内外竞相传唱不祥童谣,恐妖女复出,此乃不祥之兆。先王曾留有遗命,若是妖*国,必将杀无赦!” “何为妖人?”姬宫湦眯着眼睛打着哈欠问道。 “当日有惑乱后宫者将不祥女婴送出宫去,先王斩杀未尽,只道是妖女右侧的肩膀上有一枚红色胎记……”尹吉甫的话说道这里,姬宫湦就已经知道他所为何事了,褒姒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他都熟稔于心,此刻自然也听得出尹吉甫话中所指乃是褒姒,只是他不清楚是何人出卖了褒姒,将她的秘密透露给外人知晓,又不知这褒姒到底得罪了何人,竟然人人得而诛之。 坐在上位的姬宫湦皱了皱眉,打断了尹吉甫的说话,“可还有些正事没有?”这话语中充斥着呵斥的厉声。 “臣等有事启奏,”虢石父向前站了出来,双手作揖弯腰说道。 “上卿请讲,”姬宫湦挥了挥手。 “赵叔带发回奏折,自齐国传来消息,水患一事治理的颇有成效,想必不日便可班师回朝了。”虢石父说道,这个消息叫姬宫湦大笑着拍了拍手,“好,好,他日赵叔带回朝必将封赏一番!”说罢又十分不悦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尹吉甫,“以后有这等消息再启奏,其他的事情就不必知会寡人了!”他说完拂袖从大殿之上退下了,根本不问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要启奏,几个大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其中一位官员上前看着尹吉甫问道,“尹公所言可是真的?” “自是,”尹吉甫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当日那女婴又出现在后宫之中了?”几位官员问道,这一派以先王老臣巨多,对当年之事自然印象深刻。旁边另一侧的一位官员则上前一步说道,“臣夜观天象,如此不祥之兆已经上升在紫微星附近,只怕是尹公所言非虚,后宫妖女若是不除,缠绕紫微帝星,必将祸及我大周数百年基业呀。” 虢石父看了看这几位大臣,冷哼一声就朝着门外走去,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昨夜姬宫湦虽然去了琼台殿,可是竟然没有留下过夜,是否宠幸了褒姒也没有翔实的消息传出来,姬宫湦身边的悉人嘴都很紧,看似好说话,实则根本探听不出任何消息来,他只是一早得到了从祭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大王昨夜在东宫过夜。 这么说来,若是群臣逼得太紧,大王就真有可能将褒姒推出去受死。虢石父不能确定几位老臣口中这位妖女是否就指的是褒姒,如果真的是她,那么他进献妖女,首当其冲,姬宫湦若是能看着褒姒去死,自己的气数必定也快要到头了,为今之计则是要安排和褒姒见上一面,商讨对策。 ☆、第86章 她不能死0 桑珠迈步走上琼台殿的模样十分的狼狈,她的头发四散着,脸上棕色的香粉和蜡烛留下的印迹让她看上去宛若一只瘦削的花猫,而身上的长裙此刻也破碎而凌乱,全身上下饱含着怒气冲冲的情绪。 门外的廿七瞥了一眼提着破裙子匆匆奔跑的桑珠,挑挑眉毛权当做是没有看见,垫了垫脚尖将身子扭到了一边,端着手中的盘子快步轻声地走到了褒姒的面前,“娘娘,用早膳了!” “怎么桑珠这会儿了还没有回来?”褒姒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对桑珠这一夜的行程丝毫无法理解,就算是被申后留下,再晚也是要回寝宫过夜的。申后不会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刚刚被封的妃子这么软禁起来。 廿七撇了撇嘴,“真是不经念叨呢!”她的话音才落,桑珠就双手插在腰上出现在了琼台殿的门口,朝着褒姒一步步的走来,眼神充斥着怨毒的目光,整个人就像是个寻衅骂街的泼妇。昨夜之辱已经叫她怒发冲冠,此刻也顾不得太多指着褒姒便说道,“枉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好,不想你居然比郑夫人还要阴险卑鄙!居然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来央求大王的宠幸,简直就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你住嘴!”廿七看着桑珠说道,“自己昨夜赶不回来,凭什么对娘娘发脾气?” “娘娘?”桑珠将这两个字回味了一遍,“这琼台殿到此时此刻,都只怕是只有一位娘娘吧?” “你别忘了是谁帮你争取来的这个位置,若是凭你的卑贱出身,你以为你能爬到这里来吗?”廿七看着桑珠吼道,“你当初在太宰宫被郑夫人折磨的奄奄一息,后又被分到了琼台殿,娘娘便待你如自己的妹妹;你抢娘娘的心上人再前,娘娘却不计前嫌……” “够了!”褒姒呵斥道,叫廿七不要再说些下去了,她的语气平和,就像是对待一个撒娇任性的孩子那般有着母亲与生俱来的威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竟然到此刻才归。” “装什么?”桑珠联想起这一二日秦夫人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看着褒姒的这张脸便越发觉得她假惺惺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要在我面前扮演什么好人?昨夜你明明知道大王会来临幸,却不差人去叫我一声,分明就是你有意借郑夫人之手摆我一道!让我做到了这个嫔妃的位置上,说什么是为了我好,不过就是你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借我邀宠!不过可惜的很,大王昨夜没有临幸我,也自然没有宠幸你,他整夜都是在东宫过的,你就算是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了!” “呸!”廿七插着腰不顾褒姒的阻拦上前了一步说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指着桑珠,“你以为自己趁着我和娘娘不在琼台殿之时怎么勾引的大王,我们不知道吗?你才是条见了男人就脱裤子的母狗呢!” “啪……”桑珠血涌上脑,反手就给了廿七一个巴掌,她跟随郑伯友自小在书香中熏陶,后又跟着郑夫人进入了这皇宫之中,每个人说话之前都要斟酌再三,从未见过这个骂仗的阵势,一时之间竟然面色通红却想不出比廿七更加低贱的词汇了。 廿七捂着自己的脸,大张着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人拉了一把,再看清楚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褒姒的身后,“桑珠,你记住,你今天能坐在这个嫔妃的位置上,他日我就能把你拉下来,比之过去还要不如!”她一字一顿,表情十分骇人,桑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褒姒,整个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却忘记了自己正站在大殿的台阶之上,一个没有站稳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重重的摔到了最下面。 “娘……娘娘……”廿七张大了嘴,半晌说出了下半句,“要死也得死的远一些啊!” “宣医馆!”褒姒说道,匆匆从台阶之上跑了下去,桑珠的身后是一大滩的血迹,险些让褒姒晕了过去,她跌坐在地深深的吸了口气,自小到大虽然不曾缺了见识,但是如此血腥的画面倒还从未见过。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听见耳畔有男人的声音掠过,内容却从脑海中滑了出去,丝毫没有识别出来,她猛地站起身体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 “娘娘!”虢石父对着褒姒拜谒道。 褒姒的嘴不停的在动,就像是不断的倒着什么话要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只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又猛地蹲下了身子试探着桑珠的呼吸,呼吸还有,不算微弱,这叫她松了口气,手放在胸口轻轻的捶打了一番才站起身看着虢石父说道,“廿七已经去请医馆了。” “发生了何事?”虢石父问道。 “刚才我与桑珠争执一二,她便从上面摔了下来,”褒姒急切的解释道,心中十分清楚这种解释的重量只怕是微乎其微,如今大家眼中所见的都是大王宠幸桑珠而冷落自己,如此,也就把那杀人的罪名坐实了一二,其中几分冷暖却只有自己知晓了。 “不能让她活下来。”虢石父斩钉截铁的说道,这叫褒姒不可思议的看着虢石父,“上卿大人所言为何?” “不论是桑珠娘娘自己失足落下也好,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要叫她活过来,必定会一口咬定娘娘推她,届时只怕娘娘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虢石父进言道,褒姒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知道桑珠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出了点血,医馆稍加诊治便可以复原了,当然,医馆稍微动动手脚,她也自然就把命交代了,何去何从全在褒姒的一念之间。 “她不能死!”褒姒斩钉截铁的说道。 “娘娘!”虢石父叫道,“如今朝野对你已经十分不利了,若是任凭事情发展下去,只怕是雪上加霜啊!” “朝野?”褒姒看着虢石父,皱了皱眉头,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淡出了朝臣的视野之内,大王恢复了朝廷又任用了赵叔带一手推举的郑伯友,现在更是搬到了东宫看似勤于朝政了,何以大家对她仍旧如此咄咄逼人? “不瞒娘娘,今日朝堂之上有人搬出了先王遗旨,先王在世之时曾有妖女从宫中顺水漂零流落出宫,妖女右肩之上有一处红色胎记,若是发现有此红色胎记之女便是那先王时期流落出宫的妖女,必将遵从先王遗旨杀无赦!”虢石父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褒姒的神色。 褒姒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右肩摇了摇头。 “果然是娘娘,”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 “不可能,知道此事的人全天下都不会超过五个,”褒姒摇了摇头,自己的娘亲自然是知晓的,其次就是廿七,再次是大王,然后是桑珠,最后还有自己而已。 “大王不会出卖娘娘,廿七姑娘自小与娘娘同心,此人只怕……”虢石父的眼神朝着地上晕厥的桑珠看了过去,用这番话语暗示褒姒切勿妇人之仁,斩草务必除根。褒姒却摇了摇头,看着虢石父说道,“我自有褒家全家上下庇佑,我乃是父亲大人正妻所出,绝无可能是那先王时期流落出宫的妖女。” “娘娘!”虢石父还要再进言,却被褒姒挡住了,“上卿大人不必多言,我琼台殿决不能死人!”她说罢这话,廿七提着裙子已经匆匆跑了上来,满面的汗水,她用手臂擦了湿漉漉的额头,皱着眉头和鼻子看着褒姒说道,“娘娘,医馆到了。” “医馆这边请,”褒姒指了指桑珠所掉落下来的位置,因为不谙医术,褒姒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移动桑珠的身体,医馆切了脉象之后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着褒姒斟酌的说道,“桑珠娘娘的情况只怕是有些复杂……”他啧啧了两声,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才好。 “必须要救活,不然你就给桑娘娘陪葬!”褒姒吼道,头一遭对着一个外人发了如此之大的脾气,这叫廿七都愣了一下,虽然她对桑珠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态度,可是也不愿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去了。 “有娘娘这话就好办了,”医馆点了点头,叫了自己的几名徒弟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桑珠的身体,将她从地上搬了起来然后请几位不相干的人出去了,出了琼台殿的门站在恶毒的太阳之下,褒姒犹豫了一番,才支使着廿七去东宫请一趟大王。 “何必要通告大王,大王若要见桑珠必定就来了,何必非要去说一声?”廿七不满的嘟哝着。 “此事迟早要传入大王的耳中,你快去罢!”褒姒说道。 廿七不情不愿的朝前走着,心中不断的腹诽着不停的为琼台殿添着麻烦的桑珠,心中对她进门之时说的那番话十分不屑,别人饶是不了解褒姒与姬宫湦的种种,她难道还能看不清楚吗?明明就是郎情妾意,却不知为何偏偏要将彼此越推越远,也许这就是大人们的情事,涉世未深的少女始终不会懂得。 廿七想到这里就特别同意自己的点了点头,然后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反正她这一二年里,怕是闹不懂这麻烦的关系了! ☆、第87章 自古帝王皆薄幸0 褒姒看着已经被医官们移入里屋的桑珠,愁眉不展,琼台殿的悉人们匆匆穿越前厅两侧,手中端着草药与包扎用的白布听凭医官们的使唤,对这些悉人来说她们的主子只有桑珠一人而已。 褒姒与虢石父则站在前厅当中,目送着往来人群,木立凝神过了片刻,她忽然伸了伸手,宽大的衣摆随着自己的手势在空中左右摇摆,神情肃穆的看着虢石父,“上卿大人,借一步说话。” “请。”虢石父弯腰伸手朝着一处角落走去,紧随褒姒的步子。 褒姒站定,看着虢石父开口说道,“上卿大人,桑珠不日便会转醒,如今她对我成见颇深,只怕醒来之后会将记忆错置,认为是我要谋害她的性命。如此一来,褒姒确不知可是如何是好?”她将刚才虢石父说的那番话似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换了种说辞,给桑珠留了十足的余地,叫人不得不侧目。 “老臣既然在此,桑珠娘娘若想不起事情的经过,老臣自然要提点她一二的。”虢石父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应允了此事,“只是其他事情,娘娘得从长计议。”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向褒姒示意此事才是真正后患无穷的。 对于姬宫湦宠幸东宫一事,虢石父猜得出其中原由,必定是为保全褒姒,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当日姬宫湦力排众议求娶申后,看重的便是申侯在朝中的影响力,使文武百官站在他的阵营当中,如今不过是依法炮制,他已经大权在握,无需再讨好这些百官,究其根本也只有褒姒一人而已,他要堵住悠悠众口。虢石父决定将筹码压在褒姒的身上赌一赌,这一赌若是赢了,博得的就是日后的无上权利。 “褒姒自有对策。”褒姒轻声说道,似乎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有种令人信服的自信之态。 “如此甚好,”虢石父放下了悬在当中的一颗心,相信褒姒与姬宫湦必定达成了某种协定而足以让此二人从这张舆论的喧哗中全身而退,“在下愿随时听凭娘娘差遣。” “褒大人客气了。”褒姒说道。 “微臣职责所在。”虢石父回道。 “他日有人问起,大人该如何解释会在此刻出现在琼台殿一事?”褒姒复又问道。 “褒娘娘差遣老夫将褒大人送至褒城,昨日接到消息褒大人已经安全的到了府上,今日便匆匆赶来向娘娘汇报。”虢石父谦卑的躬身说道。 “多谢大人费心了。”褒姒说道。 “娘娘吩咐之事,不敢怠慢。”虢石父谦卑地说道,“虢某是同娘娘一起等待大王前来,还是先行返回上卿府,待日后再行传召之时前来拜谒?” “大人先请回吧,”褒姒伸了伸手,向虢石父示意着。 “臣等告辞,”虢石父作揖行礼朝着门外退去,自己如今竟然与虢石父站在了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虢石父也必定是算准了姬宫湦对褒姒余情未了,才会将身家性命押在她的身上,因此褒姒才更加不能落人口实,便是她想杀桑珠,也绝不会让虢石父抓住这一重的把柄,他日以此为要挟予取予求。 大殿之上,人来人往,从日晒额午时到夕阳西下,始终不见廿七从东宫折返,看来此行去请周王并不顺利,如此倒也罢了,褒姒轻叹了口气,大王若不愿来,便不来吧。 廿七前往东宫,向悉人通报了此番来意,执意面见大王呈请琼台殿一事,悉人见是琼台殿来的人也不敢怠慢,将廿七一路引到了东宫的后花园中,还未走到廊亭处便听见了嘻笑的声音,几个女子娇媚的音调充斥期间说道,“大王,我在这里,来抓我呀!” “大王,这里这里啊……”另一个女子娇声叫道,衣着华丽的几位东宫嫔妃在后宫的花园中奔跑着躲避姬宫湦的追逐还一面唤着大王,而姬宫湦也用白色的透光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在玩着摸瞎的游戏,口中喃喃说道,“寡人这次一定能抓到你们!”说着便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扑了过去,引发了嫔妃们的连连娇笑。 申后此刻正坐在亭廊的中央帮姬宫湦审阅着奏折,他一早就交代过但凡是看过的依次在末尾用朱砂画一个红圈,申后请示若是有重要的文书如何是好? 姬宫湦冷笑一声,“朝堂之上,还有人能分的清什么事情是重要的?” 姬宫湦一个趔趄站稳了自己的身体,悉人便趁着此刻通报道,“琼台殿廿七姑娘有事觐见。” “没看见寡人正忙着吗?”姬宫湦不满的呵斥道,悉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满面尴尬的看着廿七,“姑娘看来要等一等了。” 廿七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才压抑住胸口的怒火,她前一秒还为姬宫湦对褒姒的爱慕却求之不得而愤愤不平,此刻便立马换了种心情,方知帝王薄情寡义,诚不欺人。 姬宫湦转过脸又换上了嘻笑的颜面,朝着几个站在那里的嫔妃扑了上去,几位嫔妃迅速跑来,色彩鲜明的衣着在翠绿的后院闪烁,倒也当真是一道美景。 “啊……”正低头看着奏折的申后忽然叫出了声,姬宫湦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结实的手臂将瘦弱的申后箍得很紧,申后几乎要喘不上气,“大王,是我。” “要的就是你,”姬宫湦俯下身子低吻起来,申后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满面绯红,从没有在外人的面前与姬宫湦亲昵,“大王,这么多人。” 申后小声的呢喃,将自己的脸藏在了姬宫湦的胸头,姬宫湦一手拉掉了自己面上蒙住眼睛的丝带,一把将申后抱了起来,像是个急切渴望的色徒,迫不及待的朝着寝宫的方向转身。 “大王,琼台殿的人……”申后看了一眼低头不言不语的廿七提醒着姬宫湦,“区区琼台殿能有何要事?且候着吧!等不及了就滚。” 这话像是重重的一个巴掌刮在了廿七的面上,她立刻抬起了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前一天晚上对着褒姒温言软语的那个男人。 她的傲气上涌,咬了咬牙,转过身就离开,连一声告退的话都不曾说,姬宫湦皱了皱眉头,“这琼台殿有一个算一个,越发没有规矩了,改日你好好调教一番!” 廿七回到琼台殿看着褒姒摇了摇头,褒姒微微攒眉轻声问道,“是大王不肯来?” 廿七摇了摇头,“大王正在忙着,没有时间听我说琼台殿之事。”她的声音咕哝着面上的神情很是不悦,忍了半晌不敢告诉褒姒实话,只是说了句,“大王忙着批阅奏章,没空处理别的事情。” 褒姒点了点头,“他是一国之君,总该是有些职责要担的,这些小事,以后便不要去烦他了。” 廿七咬着下唇转过脸快速的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然后昂着头带着笑意看着褒姒说道,“娘娘不叫大王宠幸你是对的,他日大王再来,咱们也忙着正事,无暇搭理!” 褒姒轻摇着头,看着孩子气的廿七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知道廿七是瞒着她什么事情,可这就是宫中女人的宿命,所有人此生都只为帝王而活,只愿来世莫生于宦官之家,如此苟活一世安好,便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姬宫湦将申后抱进了寝宫之中,扔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迫不及待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了紧实的肌肉,他压在申后的身上,叫她动弹不得,申后仍旧在竭力挣扎,已经多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的鱼水之欢了,她面色通红,此刻的一朝王后却像是个娇俏少女,依偎在情郎的臂弯之下。 姬宫湦解开了申后的衣裙,从锁骨一寸寸的轻吻到小腹,又酥又麻如被细针扎着的感觉撩拨着申后的心房,她与他紧紧的相拥在一起,仿若是已经彼此相连,心意相通,将自己的一切都情愿奉献给这个男人。 ☆、第88章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0 琼台殿的后院与东宫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柳荫河堤、回廊假山,有的只是一片覆盖着菏叶的湖,夏日里微风吹拂掀起层层银色涟漪,前几日盛开的荷花如今已经凋零,只剩下这抹浓重的翠绿了。 就像是已经被遗忘的新宠之人,廿七时不时的拍打着自己的心,总觉得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褒姒让她陪自己走走,说是给自己散散心,其实是给廿七散散心。褒姒用手在自己的大腿那里比划着,“你跟我的时候,只有这么大吧?” 廿七笑了出来,“娘娘,我跟着你的时候你也那么大呢!” 褒姒点了点头,看着远方,“是啊,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你跟着我的时候,胆子小着呢,怕生,有外人来你就藏在我身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温柔的神色,往事总是如同避风港,用无尽的温柔包容着一切,让人流连忘返。 “小姐不也变了嘛!”廿七说道。 “都是要变得,”褒姒摇了摇头,无可奈何。 “老爷总是把娘娘捧在手里,那年秦国的世子来拜访老爷,看上了娘娘便莽莽撞撞地来提亲,可以老爷不肯。主母还自作聪明了一回让你与那世子见过一面,后来被老爷责骂才不了了之了!”廿七说道,“不知道老爷到底要想将娘娘嫁给谁呢!现在这个谜题总也揭晓不了答案了,那会儿主母总拿你不出阁来说事儿,老爷就对她极不耐烦,护短极了。” “那世子折回秦国后不久,犬戎前来进犯,他带兵出征,后来战死沙场。父亲对那人的评价只有四个字而已:一介武夫。”褒姒平淡的说道,褒珦是刻板的先王旧臣,整个大周王朝只有文治没有武功。论兵力,中原一带手无缚鸡,唯独居于边陲的秦国尚武强悍,有三分犬戎彪炳的气势,只可惜崇尚文治的褒珦对一切暴力之事都不屑一顾。 “娘娘,若是郑司徒上门提亲,老爷会答应吗?”廿七好奇的问道,褒姒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廿七的鼻尖,“娶你的话,我答应了就可以,别人说了都不做数的。” “娘娘!”廿七娇嗔的叫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是你总提他,我可从未说过些什么。”褒姒的声音轻快,开着廿七的玩笑,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将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可是大王那么对你……”廿七不满的说道,满脸的委屈,比褒姒还像是那个受害者。 “我一日是大王的人,此一生就是大王的人,”褒姒的颜色忽然冷了下去,刚刚温和的线条已经变得冰冷刚毅,廿七跺了跺脚,都快要急哭了,脑子被这么一搅和自己就顾不上那许多了,脱口而出的说道,“大王正在东宫里和那些个嫔妃嬉闹,对琼台殿的事情不闻不顾,抱着申后当着众人的面便要行……”她说道这里脸红了一下,“反正就是大王对不起你,娘娘何必对大王如此掏心掏肺?” “当日父亲将我捧在手心,不允许别人说我一句不是,主母常常那我寻衅姿势,父亲便呵斥主母的不是。他离家着三年,我可有一天的好日子?”褒姒看着廿七说道,转过身淡淡的说了句,“该回去了。” 廿七望着褒姒越走越远的身影,看着她那一身素白的衣服、瘦削的背影,忽然明白了过来,自家主子过去在褒家所受的苦让她如今惶惶终日、战战兢兢,然而这一切都被那张冰冷的容颜所掩盖住了,如同厚冰之下的溪流,饶是汹涌竟也窥不出端倪。 姬宫湦的眼长唇薄,长得极像了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周厉王,这位出了名的君主在过去在位的37年中暴虐无道、贪财好礼,整个周朝拜他狠辣手腕所赐,无一日的宁静,国人群起欲得而诛之,最终将他斩杀与周朝皇廷之内。 当时,民情激愤,甚至连东宫太子姬静也欲诛杀,幸得大臣以子替之,又将他藏匿于自家后院,若干年后才历经艰险得以继位。 因为姬宫湦的长相,姬静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十分忌惮,生前便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将王位传于他,却最终因为姜后温和的品行,加之姬静晚年疑神疑鬼、常常疑心有人要谋害自己,因而对整个后宫尖刻无比,才最终得以让姬宫湦顺利的继位,成为了周朝君主。 连周宣王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位品行温和的姜后在自己驾崩的当年便因为悲伤过度而大薨,在众人面前收敛了多年的姬宫湦如闸口泄洪一般,将暴虐的本性释放了出来,他到底还是没有辜负自己的这张薄情寡性的面容,上位三年显出了十足的暴虐本性,在过去收敛的锋芒再也不加遮挡,变本加厉的施加在这个国家之上。 褒姒在还没有进宫之前,已经听过成百上千关于姬宫湦嗜杀成性、昏庸无度、暴虐逐利的传言,可你若是问问他们,他杀了谁?又害了哪一方的百姓?又对谁用了极性? 每个人都必定会语塞,支支吾吾。 他们从来不肯停下来问一问自己,用别人的目光审视着别人。 此刻的姬宫湦揽着再侧的申后,他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她仍旧娇嫩的肌肤,炙热的温度让她整个人陷于一种异常的焦灼,甚至有些耽溺于他的身下,早已将回廊之上没有批复完毕的奏章忘了个一干二净。 姬宫湦继位不过才三年而已,她却已从三年前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成为了如今执掌后宫、数百位后宫女人之首,这地位赋予她的重重压力,已经让她步履艰难,几乎要撑不住了。 就在她几乎要轰然坠地的这一刹那,姬宫湦宽大的手稳稳的接住了她,仅此一点,就能够让申后忘却过往自己所受的所有委屈,愿意听他在自己的耳边闻言软语,却忏悔多年来他的不是。 姬宫湦问申后,“这些年,你可有在怪寡人?” 申后不作答,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用这种沉默肯定了答案。 “说到底你才是寡人求娶的正妻,寡人以为你会懂。”姬宫湦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艰涩与辛酸,“寡人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有多艰难,你陪我一路走来,怎么能当做看不见呢?” 申后摇了摇头,转过头,胸口紧紧的贴着他,仰头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装起胆子说道,“当年若不是姜后护着我,父王偏帮,如今坐在这王后之位上的便是那秦夫人了,若是秦夫人为后宫之首,她又岂肯容我?大王如今是不是也要在她的耳边你侬我侬的问着相同的话?” 姬宫湦的面色黑沉了下去,沉默了片刻。 这叫申后心跳不由的加快了起来,甚至有些后悔刚才那不经思索脱口而说出的话语了,过了些时候,才听见姬宫湦的一声长叹,然后抚摸着她头上的青丝,十分宠溺的说道,“寡人若是不知道姜后宠你,你父亲又偏帮你,满朝文武都会站在你这边,又怎么会给秦夫人许下后位?秦伯赢开,狼子野心,他的城邦乃是犬戎进攻中原的必经之地。若是赢开背叛寡人,周朝背部受敌;加上一群无用的中原之师,南部蛮夷虎视眈眈,若是两面夹击,周朝将腹背受损,寡人又如何能保全大周子民和千秋基业?” “大王你……”申后看着姬宫湦,无不心疼的问道,“娶秦夫人便是为了稳住秦国?” “不错,”说罢姬宫湦叹了口气,“秦国始终是个威胁,我必须训练出合用的中原之师。” “所以大王看重了郑国?”申后顺势想到了另外一位夫人。 姬宫湦并不否认的点了点头。 “那么大王宠幸褒姒的原因呢?”申后仍旧觉得最后这一点实在无法想通理顺。 “赵叔带!”姬宫湦说道。 “臣妾不懂,”申后摇了摇头,姬宫湦也不再说下去,带着笑意挽了挽申后的青丝,“不用你懂,你只要知道,你才是寡人求娶的正妻,如今要叫你日复一日的等下去,可日后与寡人共享江山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申后看着姬宫湦慢慢的吟出了这八个字。 姬宫湦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申后,表现的总像是个标准的情郎,没有人知道他的那位窈窕淑女到底是谁?只是姬宫湦自己也不知道,他今日说出的这番话,早在褒姒入宫之时,便已经揣测过了,她甚至能够猜得出姬宫湦迎娶申后无非就是为了利用申侯在朝中的地位,稳住他继任一事。 并且这局棋招招牵制,申后得到了自己的权威,申侯却因此得罪了秦伯赢开,从官爵上说,申侯较之秦伯位高一等,可是从疆域上说,申国不过是个在秦国脚下的弹丸之地。姬宫湦放在这个后位上的女人,实则是最无用的鸡肋。 也正因为如此鸡肋,三年来才能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权利的牵制叠加到她的身上,就消失无踪了。 日光西沉,夜色渐渐的笼罩着大地,今日的周朝后宫不像往日那般喧嚣,彻夜长宁。 褒姒从荷塘回到殿上,却正正的对上了郑伯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有着某种奇异的吸引力,她看了他良久不曾挪开自己的视线。而郑伯友却双拳紧握,深深的吸着口气,咬住了牙关企图稳住自己差点失去控制的脾气。 ☆、第89章 君心难测0 大殿之上,影影绰绰,昏黄的光晕让一切陷入一种暧昧不清的境地。郑伯友闪烁的眸子泛的淡淡光泽,除此之外一切都显得十分黯淡。褒姒看着郑伯友,他却竭力的按捺住自己胸口那股喷薄欲出的怒火,沉默了很长时间。 “郑司徒?”褒姒开口叫道。 “娘娘,”郑司徒行礼作揖道,面色冰冷的与平日里不同。 “郑司徒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褒姒看着他问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了。 “太医院归属太宰宫管理,今日听闻桑娘娘出了些状况,便前来看看。”郑伯友说道,针对此事,话未说完便按下不表,却提了另一茬,“今日尚有几位大臣登门拜访,托我给大王转交几封奏折。” “关于斩杀妖妃一事?”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 “不错!”郑伯友说着睁大了眼睛,企图从如此昏暗的光线中察觉出褒姒面容上的蛛丝马迹。 “大人在朝中为官,总是要有些同僚同党,只怕是拒绝不得!”褒姒说道,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那般,让人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此事与自己有关,还是只是装的无所谓,再或者是真的对此事毫不在意? “我拒绝了!”郑伯友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褒姒仰头看着郑伯友,似乎听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而陷害桑珠,使她夜不能归在前;事情暴露,你便要杀人灭口,将她推下楼梯在后。说你是妖妃,真是不枉这个名号,若是我大周江山有你这般嫔妃,焉能延续百年基业?”郑伯友一句一句的指控着,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愤怒,再三尝试也无法冷静下来,却丝毫无法理清自己愤怒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大人谬赞了,我并不记得自己何日曾被封为嫔妃?”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一步步的向前,手指从衣扣上划过,轻轻地解开了,“郑司徒可是想要看看褒姒的肩膀有无胎记,以此验明正身?若是没有,群臣日后是不是可以不再叨扰?”她身上的那件衣服已经摇摇欲坠了,只要褒姒轻轻的一抖,她的肌肤就会尽数映在郑伯友的眼中,他的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连连退了几步,几乎要跌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郑伯友慌张的说道。 “大人说呢?”褒姒的眼神中充满着媚态,如同古书中记载的妖姬那般,郑伯友低着头踉踉跄跄的从这间大殿中逃走,出了门还惊魂不定的大喘着粗气,手扶着门外檐廊的栏杆,弯着腰低下了头,眉头紧锁、面容不展,从小打大,郑伯友所经历的事情并不少,如此刻这般慌张的时候也并不多,褒姒的周身就像是有着一种鬼魅的气场,能够将她身边之人拉入深深的水底,透不过气来。 看着郑伯友的离开,褒姒转过身立刻板起了面孔,刚才柔和的表情此时已荡然无存,大步迈开朝着桑珠的寝宫走去,廿七踩着小碎步,跟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郑司徒为何会这么质问你?” 褒姒没有回话,只是豁然的推开了桑珠寝宫的那扇门,她果然已经转醒了。 “看来伤的不重,”褒姒看着坐在床上、正和悉女吩咐着这一二日行程的桑珠说道,她的表情猛的递给褒姒,露出了极为惊恐的目光,话噎在了嗓子眼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甚至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费事儿的工作,褒姒站着,轻轻挥舞着衣袖,“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可是……”几个悉人都看向桑珠,她摇了摇头。 褒姒的目光凌厉的扫视着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宛若刀子穿射而过,几个悉人尽数低下头去朝着门外快步旋走,褒姒才走到了桑珠的面前坐在她的床榻边上,“已经差人去叫过大王了,大王说这些小事儿就不要劳烦他了,他这一二日还忙着。” 桑珠看着褒姒,断断续续如抽泣一般的呼吸着。 “刚才郑司徒来过,”褒姒看着桑珠继续说道,仔细的观察着她脸上的颜色,苍白的就像是濒死之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又走了。” 桑珠摇着头,舌头堵住了自己的唇,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过几日你病好起来了,记得要感谢上卿大人,今日若非你跌下去的时候他恰好进来,只怕是我一个人一定会慌了手脚的。”褒姒最后这句说的十分缓慢,甚至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嘲讽之意,她握住了桑珠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不说话?” “你到底想做什么?”桑珠瞪着眼睛盯着褒姒,艰难的问道。 “人家都说,要是伤及头部,总是极容易送命的,便是送不了命也容易想不起一些事情,”褒姒说到这里人已经站了起来俯瞰着桑珠,“所以你说话总是要斟酌一二,便是说错了,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若要是叫大王为难了,夹在大臣与后宫之间无处落脚,我如今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桑珠歇斯底里的叫着,“我就是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的蛇蝎心肠,让那些宫廷之上满朝文武的官员知道,他们对你的指控字字非虚!” 褒姒轻出了口气,看着桑珠,“如果我是你,要害人之前,至少也不会将这番话说出来。”她说完这些话,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拇指和食指慢慢的搓着,脑海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情,廿七跟在褒姒的身后看了看桑珠又看了看自家的娘娘,冲着桑珠皱了皱鼻子说了句,“琼台殿你若不爱住,搬去华辰殿就是了,反正你也是郑夫人的下人,如今便是贵为嫔妃,也还是个下贱的下人!” “啊……”桑珠拿起了床上的石枕朝着廿七丢了过去,“轰”的一声落地,好在廿七眼疾手快的跳到了一边,指着桑珠叫道,“你这是要谋财害命呀!” “滚!”桑珠指了指门外说道。 “你叫我留下我也未必肯呀!”廿七好笑的说着,退出了门外替桑珠将房门关上,出来吩咐几位悉人,“你们娘娘需要静养,你们几个出出入入的这么吵,若是耽搁了娘娘的病情,过一两日有个好歹来,可是负的了这个责任?” 几个悉人面面相觑,此刻褒姒与桑珠的不和似乎已经到了不加遮掩的地步,她们也不知该站在谁那一边了,万一此时站错了地方,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在门口候着,大殿之上那么多的活儿你们不做,可是要叫我一个人忙?”廿七训斥道,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几个悉人都摇了摇头。 “你们几个,”她开始指挥起来,“去把殿上的烛台都点燃了,以后不管大王来不来,琼台殿也要日日灯火通明!今日没有做的清扫之事现在都去做了,”说着又指着另一边的几个人,“娘娘一会儿要沐浴更衣了,你们几个去烧点开水!” “是,廿七姐。”几个悉人想廿七行礼,自然的就随着她的调度忙碌了起来,廿七满意的咧嘴笑了笑,转身瞧着那桑珠寝宫的门,口中不满的冷哼了一声,想不明白这桑珠明明才是那倒打一耙的人,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 人类的心理有一种十分微妙的特质,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若是说桑珠是失足落下堂前大臣肯定不肯相信,可若是说褒姒推了桑珠下楼,姬宫湦又不肯信了。 …… 琼台殿两位妃子之争,第二日竟然传的满朝文武皆知,第三日便成了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话题。 整个镐京城都在津津乐道的谈论着褒姒失宠、迁怒于人一事。这给了那些个老臣极好的上奏理由,一个个在大殿之上呈请,言褒姒妒妇失德,谋杀嫔妃,罪不可恕! “几位,”虢石父带着早就料到的笑容站了出来,弯腰看着那几位上奏的老臣,“可是有亲眼看见此事?” “那琼台殿乃后宫之地,我等怎么可能亲眼看见,”老臣说道,“只是我等亲耳所闻,如今人人又都在议论此事,这几日太医院的医官们也因桑娘娘伤重在琼台殿出出入入,难不成此事还有假?” “桑娘娘受伤倒是真的,”虢石父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慢悠悠的说道,“只是何以见得是褒娘娘所谋害,难不成是桑娘娘亲口说的?” “依上卿所言,难不成是桑娘娘自己跌破了脑袋,再诬陷褒娘娘不成?”老臣冷哼了一声。 “那倒也未必,”虢石父进言道,“只怕是伤到了头部,难免记忆要出现些错乱,褒娘娘曾托老人送褒大人回褒府,前一二日得了消息,昨日便去说之于褒娘娘,正巧碰见两位娘娘有些口舌之争,那桑娘娘退了一步便从高台之上跌了下来。” “哦?”老臣上下打量着虢石父,“上卿大人就那么巧恰好那个时间出现在琼台殿?” “就是这么巧,”虢石父点着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带着些笑意。 “可琼台殿的女悉不是这么说的,”这老臣辩驳道,看着虢石父咄咄逼人。 “琼台殿哪位……”虢石父本想让这老臣说出那琼台殿女悉的名字,谁知天降文书,竹简尽数砸在了几位正争执不下的朝臣面前,几人下意识的朝后一退,抬眼看着大王,都跪下去低声说道,“大王请明查!” “齐国洪灾赵叔带治理的如何了?”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站在下面的几位朝臣,却无人答话。 “南蛮骚扰我周朝边境,此事如今进展如何?”姬宫湦又开口问道,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那威严的腔调让几位朝臣心惊肉跳,就仿佛堂上君王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你们几个为官为民的,一天大小正务全不知晓,一天竟操心寡人家的那些琐事,今天是嫔妃争风吃醋,明天是不是就要说寡人多吃了三两米?”姬宫湦的声音一直不大,但是回荡在大殿之中却有一种阴恻恻的感觉来,众人因此尽数闭上了嘴只余下了郑伯友一人,跨步上前,甩开了长袍,双手捏住竹简,看着姬宫湦,“启禀大王微臣有事启奏。” ☆、第90章 此事尚有个中隐情0 大殿之上迅速的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神全部放在了郑伯友一人身上,他的神情肃穆,面色黑沉,嗓音中也带着一些沙哑,他不等姬宫湦允许或者不允许的命令,只顾着低头拜谒,然后抬头看着刚刚在上的一朝君王,“昨夜臣接到消息,家父在前些日子已经去世,微臣恳请大王允我三年归家服丧。” 姬宫湦坐直了身子,目光射向了郑伯友,他迎上了他的目光,等待着他的答复,许久,姬宫湦才挥了挥手,“回去吧!” “谢大王!”郑伯友弯腰拜谒道。 站立在一旁的几位老臣此刻便急不可耐了起来,看着郑伯友纷纷说道,“如此司徒之位该当如何?”说罢警惕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虢石父,虢石父冷笑一声,“几位难道还要阻拦着不让人家回家奔丧不成?” “留着!”姬宫湦说道,“这个位置,寡人等你三年!” 这个答案谁也没有料到,都抬起头看着坐在殿上的这位君王,他们明明就最熟悉他,他阴暗、狠辣、暴虐成性……可是这一切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大家将这样的功劳都归在了东宫申后身上,霎时间群臣下跪,高喊着,“吾王万岁!” …… 琼台殿却如同是被时光抛弃的废墟,静默木立。 廿七从远处传来的清脆嗓音打破了这里的安详与静谧,褒姒抚琴的手猛地一抖,错了一个音,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远处往着,廿七提起自己的裙子往前奔跑,从距离琼台殿十步之遥就开始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跑到褒姒面前,夹杂着喘气继续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刚才大王去上朝了!” “大王上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本是天下之福,何来不好之说?”褒姒摇了摇头,将先前郑伯友送来的大雅又向后翻了翻,刚才那首曲子她怎么弹都总有些奇怪,练了几回便想跳过去了。 “不是大王上朝不好了,”廿七说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平静平静,”褒姒将面前一碗水推到了桌子的对案,廿七拿起红色瓷碗,将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过了片刻才开口看着褒姒说道,“刚才大王上朝,群臣已经知道了桑珠受伤一事,一口咬定娘娘与桑珠是争风吃醋,娘娘才下此狠手的!想必……”她咕哝了一下,拉长了脸色,“必是那郑司徒四处游说,才叫人知道的如此之快,这下有了把柄,娘娘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便是没有把柄,”褒姒摇了摇头,“他们也会制造的。” “可是不能是那郑司徒说的呀!”廿七跺了跺脚,“枉我帮他说了那么多的好话,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原来和那些个老家伙一样,都是些不近人情的东西。” “桑珠是郑司徒的侍婢,于她于我,相信桑珠也是人之常情。”褒姒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廿七拍打着褒姒的桌面,跪下来倚在桌子前面看着褒姒,满面委屈和倔强的样子,“那郑司徒认识了你之后就不该在惦记着自己的奴婢了呀!” “为何?”褒姒不解的看着廿七,有些理不顺这个思路。 廿七想了想,气鼓鼓的腮帮子叫她看起来脸圆圆的,这其中的道理她从没有想过,只是乍一想就不该是现在这样,“娘娘能解了郑司徒的棋局!” “我可没那本事,”褒姒摇了摇头。 “不说这些了!”廿七伸了伸自己的胳膊,被这件事情缠绕的有些烦躁,“那些个朝臣拿这件事情说事儿,说大王应当将你捉起来,然后再正了妖妃的名号,这样两个案子放在一起审讯,把你抽筋扒皮,生吞活剥!” “他们日日上朝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褒姒语气平平的说道。 “也是啦!”廿七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从嘴里吐出了这三个字,可是郁结难消,卡在了胸口还是觉得十分难过,就像是岔了气,怎么都缓不过来了。 “大王怎么说?”褒姒拨弄了几个琴弦,感觉到自己丝毫不在状态。 “娘娘想知道?”廿七就像是抓到了褒姒的小辫子,将脸凑上前去看着褒姒的表情问道,“娘娘关心大王怎么想吗?” 褒姒看了看廿七摇了摇头,她的心性变化的未免太快,一时一个样子,褒姒却不知廿七只是想要每个男人都能将自家主子捧在手里疼着宠着,不能有一个人不爱她的,因为在她简单的世界里,自家娘娘才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见褒姒不回答自己,廿七便将藏在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大王那个时候威风凛凛,站在宫殿之上俯瞰着那些蠢货说,你们说寡人的妃子争风吃醋,寡人倒是问问你们,齐国水患如今赵叔带治理到何种程度了?南蛮的入侵可是想出了什么对策?当时朝堂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他们怕大王都怕得要死。” 褒姒低下头去掩了掩嘴。 “娘娘你笑了?”廿七蹲下去,趴在地上仰着头想要看出褒姒掩盖起来的容颜,褒姒却摇了摇头,板起了一张肃穆的连看着廿七问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有!”廿七点了点头,“郑司徒站了出来。” “他说什么?”褒姒问道。 “说要回家服丧三年,未来三年这宫里都见不到郑司徒了,想想还有些舍不得!”廿七嘟了嘟嘴,刚刚才骂完人家此刻又陷入了这种矛盾的情绪当中。 “嫁你去郑国,你便可以日日看着他了。”褒姒说道。 “娘娘!人家没有和你开玩笑。”廿七娇嗔的撒着娇,褒姒猛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和腰带,将身后的长发从衣服中撩拨了出来,拿起桌上那支碧玉的簪子将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和我走一趟。” “去哪里?”廿七问道。 “华辰殿。”褒姒应道。 “为何要去华辰殿?”廿七不解的问道,睁着眼睛看着褒姒,对她这个回答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褒姒反问道,“你可知前一日桑珠未能及时赶回,是在何处?” “我有听说,昨日清晨东宫拜谒申后,便和郑夫人闹了一出,现在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她侍寝当日被郑夫人困在了后堂柴房,几房夫人的悉女可都在笑话她呢!”廿七点了点头,对桑珠有种与生俱来的不满,她总觉得桑珠那张娇媚的脸和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才是个勾引男人不择手段的蛇蝎女人。 褒姒不再说话,而是将两手叠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迈着步子朝着华辰殿走去,两殿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若是走地道就更加进了,当初修建华辰殿与琼台殿大概也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用途,褒姒猜测,华辰殿中必定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到褒姒前来,华辰殿的悉女张了张嘴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转身便跑,冲着郑夫人嚷嚷道,“褒娘娘来了?” “哪个褒娘娘?”郑夫人正在整理自己的玉簪和发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不在焉的问道,这一二日她更加勤于打扮自己,和褒姒失宠之时的行为极端的相反,站起身转过身才看见了褒姒与廿七站在自己的殿前,她瞪了一眼自己的悉人,“没出息的东西,又不是大王来了,如此慌慌张张的作甚?被人看了笑话。” “娘娘赎罪!”悉人说完“咚”的一声跪在了殿前,不安的重复着。 “赎什么罪?”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越是要下人长脸的时候,她就越是能丢份儿,“滚到后堂去收拾祭天礼器吧,省的过两日申后怪罪下来,你我就要一起跪在她面前告饶了!哼……”这话不知到底是说给悉人听的还是说给褒姒听的,只是眼神一直盯着褒姒,想要从这个画面中找到到底她哪里比自己好?能让所有的人说,她才是艳冠后宫的娘娘。 “郑夫人。”褒姒有礼的拜谒道。 郑夫人没有想到褒姒会拜谒,吃了一惊,反倒是有些语塞地看着褒姒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了句,“不知道你找我所为何事?” “前天夜里,桑珠被您关在了朝堂之上,非说是我刻意安排,她一状告到了郑司徒那里,现如今人人都知道我二人有间隙,褒姒不求其他,只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一改当日在东宫高傲、冰冷的形象,变得彬彬有礼了起来。 “贱人!”郑夫人不加掩饰的就喊了出来,双手拽着自己的裙摆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停的喘着粗气看着褒姒,“这个小贱人居然敢说是我将她关在了后堂?” “此刻此事后宫已经人尽皆知了,”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生生将她也拉下了水,这场闹剧越闹越大,谁开的局自然是要谁来收场的。 “贱人!贱人!贱人!”郑夫人一连说了三遍,“她居然还去找我哥哥告状?” “郑司徒也是刚巧路过!”褒姒看着郑夫人提醒了一句,“郑夫人莫要置气,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那个贱人!”郑夫人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某处,“当年服侍我哥哥之时给我嫂嫂使坏,让她小产,差点要了她的命,好在老天有眼,嫂嫂活了下来。我哥哥、嫂嫂都是仁义之人,此事被我识破,告之他们二人,他们却不肯相信!父亲自小便疼我,我便恃宠而骄,非我目中无人,实是府中上下之人各个心怀鬼胎,没人都有自己的算计,你若柔弱,便只能任人欺辱!几位姨娘却觉得我无事生非,商量着送我入宫,我便求父亲和母亲将哥哥的婢女要了过来,心想这样她便不能再兴风作浪了,谁知道随我进宫不日,便开始勾引大王,常常趁我不在与大王苟合,如此贱人,留着这条贱命又有何用!” ☆、第91章 后宫女人不简单0 听见郑夫人说出这番话,褒姒和廿七相互看了一眼,廿七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去等郑夫人说接下来的话,她发现自己对宫里的女人了解还是太少,事情总是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她悄悄的瞅了瞅自己主子的模样,仍旧是那副肃穆的神情,她只好撇了撇嘴,也板起了面孔,发现这样会比较容易。 郑夫人看着并不说话的褒姒,深深的舒了口气,胸口的郁结此刻已经随着情绪的爆发而消失了大半,甚至开始觉得刚才说的那番话有些多余了,“你别误会,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她冷下了脸看着褒姒,“你若觉得你与桑珠二人互有间隙,琼台殿容不下桑珠,尽管给我便是!” 廿七几乎要一口答应郑夫人了。 “郑夫人,”褒姒开口说道,“我若要送桑珠过来,你会如何待她?” “难不成你还要替她说情?她那么待你,你居然还要帮着她说话?”郑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褒姒,“人贱自然有天收,天不收我就帮老天收拾这个贱骨头!”她一字一顿,就像是在嚼着桑珠的肉喝着她的血。 “我只是问你,你如何待她?”褒姒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话语,看着郑夫人问道。 “我便是要杀了她又如何?”郑夫人盯着褒姒问道,表情紧紧的绷在一起。 “如此,我便不能将桑珠交给你了。”褒姒淡淡的说道。 “为何?”郑夫人不解的看着褒姒,“难不成你还心生怜悯,想要替那个贱人求情?我若是要她死,她便是在你琼台殿也一样会死,还省的脏了我华辰殿的地方,只是那样……”她顿了顿自己的话,看着褒姒冷笑了一声,“群臣又要如何说你了?” “若是郑夫人想要桑珠死,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她好。”褒姒开口解释道。 “什么意思?”郑夫人皱起了眉头。 “你对她越好,日后桑珠恩将仇报之时,你便是杀了她,大家也会觉得你没有做错,错的是她不识好歹。”褒姒看着郑夫人慢慢说道,若是郑夫人一开始就是要将桑珠置于死地的表情,那么褒姒便是将桑珠送进了华辰殿,日后桑珠也死在了郑夫人的手中,怕也只怕大家会说褒姒借刀杀人。 郑夫人的恃宠而骄,不耍心眼是人人皆知的。 “你说如何是好?”郑夫人看着褒姒问道,她思忖了片刻也觉得不宜在此刻给自己增添更多的麻烦,决定听从褒姒的伎俩。她自然也知道秦夫人与申后联手,若是除了褒姒,那么接下来就是怀着身孕的她了,而褒姒的存在多少能为她挡去不少波澜。 “如今人人都说我与桑珠争风吃醋,我将桑珠从殿上推下,”褒姒将心中早已酝酿好的话和盘托出,“听闻郑夫人曾说桑珠是你一房的嫔妃,那么此时由你出面将桑珠接入华辰殿,再说于众人乃是害怕我残害桑珠,不正好赚了个由头?” 郑夫人上下将褒姒打量着,口中啧啧的回味着褒姒献的这条计谋,实在不能说不高,如此自己不仅是占尽了名利,还能顺应眼下的时局与褒姒站在绝对对立的地方,保全自己,“如此说来,我应当将桑珠奉为上宾了?” “自是,”褒姒点了点头,“有求必应。” “那我何日才能动手除了这个祸害?”郑夫人问道,“她一日不除,我心便有一日不甘!” “桑珠恩将仇报之时,便是你动手除她之日。”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桑珠在你身边必定会战战兢兢,迟早她承受不住,会原形毕露。届时你若杀人便是自保,朝中上下大臣们也自会偏袒于你!” “那你呢?”郑夫人看着褒姒,“此事听来好像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妖妃一事,郑夫人可知一二?”褒姒问道。 “说来,莫不是你的右肩却有一枚胎记?”郑夫人问道,打量着褒姒的衣着,企图透过她白色的长裙看到她内里的肌肤,却无所斩获,只等着褒姒的回答,好在褒姒并没有否认,“能近我身的人除了大王、廿七便是桑珠而已,她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宁。若是用火钳灼烧肌肤,桑珠那娇嫩的身体,想必也会留下红色的烙印吧?” 郑夫人觉得心中猛地一抽,明白了褒姒的用意,“与你为敌倒实在可怖!” “是吗?”褒姒抿了抿嘴,微微的出了口气,“夕阳西下之时,我便在琼台殿等你。” “这就安排。”郑夫人点了点头,目送着褒姒从华辰殿的殿门迈步而出,身后的廿七亦步亦趋,走出去很远才看了看左右,四下无人之时给褒姒说道,“这个郑夫人看起来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呢!” “美吗?”褒姒问道。 “不是,不是,”廿七摆了摆手,强调道自己不是在说美不美的事情,“只是想不到她那么坦诚,哪里会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她做了,就全认了,丝毫不加避讳,就像是……”她顿了顿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 “这才可怕。”褒姒看着廿七说道,廿七没有说出来的话应该是“就像是故意而为”,在家中因为恃宠而骄却反而嫁入了宫廷,又如此合周王心意得宠两余年,这不可能只是个巧合而已。 “廿七不懂。”廿七摇了摇头。 “不懂就好。”褒姒慢慢朝前踱步,郑夫人能够帮褒姒是出于两点原因:一则是她自以为与褒姒争宠如今便宜了申后,自己还算是落得一个腹中之子,复宠只怕是迟早的事情,而对褒姒,便能够生出一种人类天生的同情之意;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欲除桑珠也有些时日了,便是褒姒今日不提这个计策,郑夫人也有办法叫自己全身而退,将桑珠的死归咎于一场意外,此事若是别人做出,大家或许会觉得是个阴谋,但是郑夫人做出来,大家便不会这么想,因为她天生就像是少了根筋,永远都是想做就做缺乏谋划之人。 这种看似简单的女人才是真正不得不防备的。 郑夫人如何除掉桑珠是她的事情,褒姒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情和自己完全撇清关系,所以她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廿七说道,“你去一趟司徒府,替我请司徒大人走一趟琼台殿。” “你还找他作甚?”廿七不满的嘟囔道。 “就说……”褒姒想了想,也不确定自己的说辞是不是能说服郑伯友前来琼台殿上,“就说他明日便要回乡守孝三年,我有几首郑国的国风尚不能完全领悟,请他过来指教,他若不来我也只好找桑珠帮忙了。” “是!”廿七应道,准备转身。 “不急,”褒姒摇了摇头,拉了一把廿七的胳膊,“晚些时候再去,傍晚来便好。” “傍晚?”廿七不解的问道,“为何是傍晚?娘娘不是约了郑夫人吗?” “胎记也不是一定要跟着人一生的,”褒姒说道,已经想好了一切的计谋,此刻所等待的只是那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不出褒姒所料,若非拿桑珠威胁,郑伯友的确是不愿意在临别之时走一遭琼台殿,如今返乡守孝三年,便可以将褒姒彻底放下,后宫祸患与他何干?他所要负责的不过是郑国那百倾之地而已,他是郑国宗主,姬宫湦说将司徒之位留给他,此事表面上看似乎是器重郑伯友,实际上则是姬宫湦摆了他一道。 三年之后,郑国宗主回朝复命,郑国则不可一日没有诸侯。 那么兄位弟及,郑伯之位则由自己体弱多病的弟弟承袭,此事只是个巧合还是姬宫湦早前就安排好的? 这让郑伯友陷入了深深的疑窦之中,他开始怀疑自己和世人起先对姬宫湦的看法,将他看做是个嗜杀成性的暴虐君王,整日贪恋女色、无心朝政,他们自以为可以揣度他的一切行为,而如今的现实则像是一个笑话刮在了他们的脸上。 郑伯友不敢往更深的一层方向去想,如果对姬宫湦的揣度是正确的,那么自己被推上司徒之位就是褒姒给他们的暗示了。如此说来……褒姒所为,不过是替姬宫湦摆平几个麻烦的障碍,那么以如今褒姒对待桑珠的手段,只怕日后郑夫人在宫中的时日也不好过。 郑伯友越想越觉得头疼,使劲儿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摇了摇头,闭上眼迈步朝着琼台殿上走去,一步步的,他像是越来越接近某种索命的符咒,整个人陷入一种惶惶不安之中。 “微臣参见娘娘!”郑伯友行礼作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褒姒。 褒姒只是抿了抿唇,伸出了手指着一旁防止的古琴,“有劳郑司徒了,请。” “无碍,”郑伯友说着朝着那古琴的方向走去,席地而坐,将长袍掸开,手指轻轻的拨弄着琴弦,发出悠远的音调,要比褒姒弹出的音色则要纯正很多,倒也不枉司徒一职。 褒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看着郑伯友说道,“听闻郑伯前些日子去了,郑司徒节哀顺变。” “谢娘娘关心。”郑司徒应道,希望与褒姒之间的交集越少越好,他已经准备离开了,不想再给自己招惹任何麻烦,如果事情诚如自己所想,褒姒是姬宫湦手中一颗得用的好棋,那么从赵叔带被调往齐国到此刻的桑珠被加封,都是二人一手策划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他连奉劝褒姒不要祸乱宫闱都显得有些好笑了。 廿七站在门口给褒姒打了一个手势,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声叫道,“郑司徒。” 待郑伯友抬眼看褒姒之时,她已经将身上的那件白色长袍脱下在地,肩膀和锁骨尽数露出,上身只剩下了一件亵衣,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脸上忽现的媚态让郑伯友一时之间竟无法呼吸。 ☆、第92章 只为心上人0 暮色将至,影影绰绰。 琼台殿内的琴音戛然而止,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当中,只有褒姒身上长袍轰然坠地之声,“沙沙”扫过方圆几米而已。窗外的橙色斜阳西晒,光晕将褒姒的肌肤映衬的格外好看,有种异样的情愫在郑伯友心中猛然炸裂开来,他闭上了眼,缓缓说道,“请娘娘自重!” “郑大人,”褒姒娇媚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几乎贴在了郑伯友的耳边,“比之天下女人,你可觉得我是否有这本事祸乱宫闱?” “娘娘!”郑伯友低声强调道,企图伸手去推褒姒,但是他从骨子到手都有些发软,他在漆黑之中感觉到褒姒的手挽住了自己的臂,向下抚摸拉住了自己的手,郑伯友的心中猛一悸动,整个人有了些异样的变化,褒姒娇软的身体依靠在他的胸前,呼吸吹拂过他的面颊。 一切都像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般,郑伯友只觉得自己手中一凉,他猛地睁眼,褒姒已经用刚刚塞进郑伯友手中的那只匕首深深的刺进了自己的右肩,她眉头紧锁,面色豁然间变得无比苍白,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但是她连声都没有发出丁点,整个人就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当着郑伯友的面慢慢坠地。 郑伯友下意识的将她扶住拥在怀中,抬眼便看见郑夫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目光灼灼,紧紧的盯着在地上的褒姒,从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一种怨恨。 “娘娘!”廿七惊恐的叫出了声,“你怎么……”她看着褒姒肩头潺潺的流血便要转身,“我去给你请医官!” “不准去!”郑夫人呵斥道。 “不能去!”褒姒也同时说道。 廿七不解的转过身看着郑夫人良久,又看了看褒姒。 “去我书房将上次包扎用的白布和那些金疮药取出来,”褒姒说话的声音不断的颤抖,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在疼痛面前保持着冷静和理智,抬起头看着郑夫人,“只怕是难为郑司徒了。” “真精彩!”郑夫人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咬牙切齿而说,整个人也都在愤怒中不时的战栗着,她想不到临了褒姒居然会摆自己一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对桑珠的!”她咬牙切齿的说道,瞪着郑伯友怀中的褒姒,拉了一把自己的哥哥,“哥,你先走,褒娘娘既然敢用刀子捅自己一刀,也就应该知道怎么料理自己的伤口!若是大王今晚要来侍寝,只怕你就走不掉了,这一二日又有好戏看了!” “你们在说什么?”郑伯友被两个女人的对话弄得云里雾里,“又关桑珠什么事儿?”问完这句话,郑伯友就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自从妖妃之事传开,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位后宫妖妃的右肩有一个胎记,而这个人自然是说的褒姒无疑,她此刻能用匕首在自己的肩膀捅下去,就等于是毁了这个证据。 不仅如此,褒姒还将这个刺杀的罪名安在了郑伯友的头上,他作为诸侯一派朝臣力量的代表者,自然不敢为这场妖妃之争推波助澜;而同时,郑夫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不受诛杀牵连,也必须要先一步为这场妖妃祸乱找出一个替死者。 这位替死之人便是桑珠了。 “不行,”郑伯友不待褒姒与郑夫人答话,就斩钉截铁地看着怀中褒姒说道,“桑珠已经被你逼到如今这地步了,你还想让她替你去死?” “郑司徒,”褒姒看着郑伯友努力的保持着吐字清楚,用着甚是艰难的腔调道,“不是我将桑珠逼到如今这般田地,而是反过来,桑珠将我逼到了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求自保的地步。知道我右肩有胎记之人,天下不过五个,娘亲、廿七、我自己、大王和桑珠,就那么巧朝臣会知道当年那位流落出宫的女婴右肩也有胎记?” 郑伯友没有说话。 “何况我是褒家嫡出,人人都算准了如今我与褒家交恶,便是推我做了祸水妖妃,我爹爹也绝不会帮我说一句话,”褒姒的眼中含着滚烫的泪水,夹杂着她额头的汗珠一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郑伯友一把将褒姒从地上抱起,“你别再说了,我送你回寝宫。” “哥!”郑夫人跺了跺脚,看着自己哥哥的背影叫道,“你还不走?你就不害怕,她叫了大王赶过来要将你置之于死地。” “你先走!”郑伯友背对着郑夫人冷冰冰的说道。 “我若是还管你死活,我就不姓郑!”郑夫人跺着脚站在堂上怒吼道,看着郑伯友的背影消失在了大殿之上,却也不敢离开,叫门外的几个悉人随时注意着大王会不会前来琼台殿,同时找了些悉人将尚在昏睡之中的桑珠搬去了华辰殿,又买通了太宰宫内言路甚广的几位悉人,不日褒姒与桑珠争执,郑夫人护短将桑珠带走一事便传了出来。 郑夫人只当是桑珠一事,褒姒有求于自己,却没有想到为了把自己和郑伯友二人拉下水,她竟然能废这么大的苦心,对自己狠心至此。一个女人若是对自己都如此之狠,那么在对待别人的时候,手段凌厉必定令人叹为观止。 郑夫人捏着自己的双手,胸中惴惴不安,她又摸了摸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对未来充满了不安与惶恐,从小到大她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中,便是入了宫遇见了申后、秦夫人一行,她也自诩他们几个不是自己的对手。姬宫湦生性便不爱听女子谈说朝堂之时,郑夫人看似侍宠无脑,实则是明白自己的处境,同刚刚入宫的那位褒姒一样,处处迎合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适时的吃醋、妒恨,看似会影响作为夫人的端庄形象,却叫一个男人十分受用。 在讨男人欢心的事情上,郑夫人自小便深谙其中的规律。 只是郑夫人不知道的是,女人容颜总会衰退,有朝一日当她不再年轻,身体也不似当初那般婀娜有致的时候,即便是天下最娇嗔的音调也会变得令人生厌,尤其是当一个男人在困境之中,你却不能成为知己,为他一解心中困厄之时,这种厌烦便会与日俱增,直到无法承受。 褒姒被郑伯友放在了床上,他吩咐廿七按住褒姒手臂处的血脉,褒姒伤及的只是一条静脉,如此按住远心端便能够起到止血的作用。郑伯友亲自将白色的棉布撕成布条,上过金疮药后,将整个伤口包扎起来,层层缠绕,“这药每日必须更换一次,伤口要及时的清理淤血和腐肉,用被火灼烧过的匕首轻轻的处理,不要再造成新的伤口。” 躺在床上的褒姒无力的笑了笑,她与姬宫湦倒也算得上是患难夫妻了,一人的胸口挨了一刀,姬宫湦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和健壮的体魄挨了过来,而她只是一届弱质女流,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飘零命运会不会比被推上断头台更加可怕。 “你何必要这么做!”郑伯友眉头紧锁,不断的摇着头,“当初若是收敛锋芒,如今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郑夫人比我命好,”褒姒看着房梁幽幽的说道,“她懂装傻,可是我不懂。大王说,他会护我周全,他若不允,天底下没人能拿走我的命,可是我不同意。他若是为了保我,而有失公允,那么他的政令便不会有人听从,他的抱负便无法在这个王朝施展,”她说着轻轻的阖上了眼,“不做为,迟早都是一死,此刻便是伤了自己,日后不幸丧命,想来,我也该在大王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吧?他大概也会在想起我的时候,说一句,这个褒姒还真叫她想出了办法!”她这话说完,嘴上就咧开了纯真的笑意,眼泪顺着面颊而落,慢慢的阖上了眼,褒姒觉得自己太累了,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郑伯友握住了褒姒的手,胸口的疼痛难以自抑,他以为的蛇蝎心肠、手腕歹毒,原来终不过是为了良人的那颗心,他承认,他羡慕姬宫湦,这种羡慕近乎嫉妒。 “娘娘?”廿七担心的唤道,抬起头看着郑伯友。 “只是睡了,这些日子好好照顾。”郑伯友拍了拍廿七的肩膀,“今日我来过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我为娘娘诊治一事更加不能说出去。” “是!”廿七点了点头,只怕此事若是流传出去,郑伯友与褒姒有着如此亲昵的接触,姬宫湦饶是再喜欢褒姒也不会留她的性命了,她听着郑伯友准备出门忽然又叫道,“郑司徒这就要回去郑国了?” “是,”郑伯友说道。 “这三年都不回来了吗?”廿七问道。 “守孝三年。”郑伯友点了点头。 廿七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中纵是有千万种恋恋不舍始终是不能说出口的,郑伯友的轮廓十分柔和,处处敛起锋芒,与人交锋之时也同样是避其锋芒,为人处世也好、对弈下棋也好,他总是让自己盘踞当中,进可攻、退可守,却有的放矢,又不得罪任何一方。 如果说姬宫湦是一位不可一世的君主,那么郑伯友就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一位常常让人心寒,另一位则常常将苦水咽下去自己承担,又怀着最为宽广的胸怀去揣度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这一次,他差点就害惨了褒姒,如今被她反将了一军,他不但不怨怒倒是有些欣慰,三年后他从郑国再次踏入镐京城,不知是否还有幸为她奏乐? ☆、第93章 父子连心0 前一天夜里琼台殿发生的真实事件被另一场虚构出来的争端所掩藏了下去,不改的却是再次将琼台殿与华辰殿推上了风口浪尖,人人都在议论着褒姒与郑夫人之争。在桑珠这件事情上,几位大臣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自从姬宫湦下了禁令,不允许这些朝臣讨论后宫琐事以来,这几位老臣便再也不敢在朝堂之上开口言说,只有虢石父捻着自己的胡子慢慢揣度着其中的利弊,只怕郑夫人与褒姒眼下看似水火不容,实际上则是暗中联手,让桑珠李代桃僵,做这个祸国妖妃之实。 原来留下桑珠一条贱命的用意在此,而虢石父却不知这主意到底是出自何人?是褒姒或者是郑夫人。 但不管是谁,这都让他刮目相看了。只怕褒姒绝不是一个能任凭自己捏在手中的人物,想要让她为自己谋利怕是还得费些神思,想到这里,虢石父便打上了褒家的主意。 如今司徒之位空缺,总有人要替上这个位置。 姬宫湦坐在大殿之上,挥了挥衣袖,连话都懒得和这帮朝臣说了,虢石父双手合十握拳作揖,向前走了一步,“昨日齐国传来消息,治理水患已颇有成效,赵公一行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姬宫湦眯着眼睛看了看门外,如今已经转入七月,马上就过了黄河汛期,说赵叔带治理水患有功倒也是个可笑的言论,不过话已至此,他也顺着说道,“齐国水患已除,赵公居功至伟,如何封赏你们可有话说?” 大堂之内一片沉默,一向多言的诸侯一派此刻也显得格外安静。 “不让你们说话的时候,你就没有停过,让你们发表些看法,你们一个个就垂丧着头!”姬宫湦不满的厉声呵斥道,自己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来回的游荡,始终不曾散去,“依寡人看,如今司徒一职空缺,你们也没什么能推荐的上的人,倒是不妨叫祭公回去任司徒一职,赵叔带不日回京,认命为太宰宫上卿。” 大殿之上立时就变得不安了起来,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赵叔带是诸侯一派的代表人物,在申侯离开之后始终是诸侯一派的首脑,有事进言之时,均是赵叔带以死劝谏,本该是最为不受待见之人,却被姬宫湦认命为太宰宫上卿一职,这就意味着赵叔带的地位与虢石父平起平坐,一改过去虢石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状态。 虢石父比诸侯一派更加惊慌失措,“请大王三思。” “思过了,”姬宫湦冷冰冰的回应道。 “祭公在上卿一职从未有过失责,大王让其回到司徒之位,只怕是不妥,如此三年之后郑伯友服丧归来,又将如何安排?”虢石父说道。 “那么依上卿大人所言,该如何是好?”姬宫湦看着虢石父问道。 “依微臣看来,不妨赐予赵公爵位,”虢石父想来想去,赵叔带是赵国诸侯的庶出之子,赠予爵位已算是很高的赏赐了,“至于司徒一职,不妨调任褒城世子褒洪德前来担任,三年期满,又可将之放还褒城,继位褒城大夫如何?” “褒洪德在位三年若是没有过错,”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前倾看着虢石父问道,“那么再放回一个城池做个大夫,似乎也不合适!”他宽大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脸上的表情看似十分为难,这叫虢石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会儿便是觉得疼也得硬生生挨着。 “依寡人看,还是按照寡人所说来办吧,”姬宫湦说罢此话,眼神看向了祭公,“祭公可觉得寡人说的合适?” “微臣对乐理一事所知甚多,如今居于太宰宫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实在甚是为难。蒙大王不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祭公如此的回答,叫姬宫湦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如此一来就再好不过了,那么……”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旁走进了一个悉人,面色慌慌张张,无比苍白。 “大王。”姬宫湦身边的悉人提醒道。 姬宫湦将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这位上殿的悉人身上,看着觉得有些面熟却不知道是哪个殿里的人,此事有些奇怪,从后宫到前殿会经过重重的关卡拦截,此人居然一路走到了大殿之上,而殿外的人也没有将他拦住? “何事?”姬宫湦不满的看着这位莫名的来客。 “启禀大王,奴才有事禀告。”这位悉人看着姬宫湦哆哆嗦嗦的说道,不由的整个人“咕咚”跪在了地上,祭公和虢石父看了看来人,皱了皱眉,异口同声的说道,“太医院的人?” “谁又受伤了?”姬宫湦问道。 这位悉人面色看来十分为难,这话该讲不该讲也思忖不清楚,“在下可否单独告知大王。” 姬宫湦皱了皱眉,心中猜测必定是出了大事儿,招了招手示意这位悉人上来,悉人几乎是跪着挪到了姬宫湦的身边,小声的在他耳畔说道,“郑夫人有些小产的迹象,只怕是……” “什么!”姬宫湦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赵医官通知在下前来向大王汇报,请大王回华辰殿再作商议。”悉人转述道,姬宫湦立刻快步的从楼梯上走下去,给自己身边的那位悉人挥了挥手,悉人立刻对着大殿说道,“今日散朝!”此话言毕,目送着姬宫湦匆匆出门的身影,群臣们又陷入了一场慌乱的议论当中,“召大人可知道发生了何事,竟然叫大王如此匆忙?” 被叫做召大人的人并不说话,反倒是看向虢石父,“上卿大人,您宫中耳目甚多,不知您可知发生了何等大事,能叫大王如此匆忙?” 虢石父将目光投给了祭公。 祭公摇了摇头,“除却昨晚华辰殿与琼台殿为桑娘娘起的争执外,似乎无甚他事。” 几位大臣心中其实都有了一杆秤,能够叫姬宫湦如此步履匆忙的除了那郑夫人腹中之子亦无其他,更何况前来报信的乃是医官的悉人,更加验证了此事,只是此时此刻消息没有正式公布,谁也不敢将心中的揣测说出来,毕竟若是郑夫人小产,此事就真的是可大可小了。 姬宫湦只觉得自己大脑一阵发懵,陷入了一团漆黑,昨日华辰殿与琼台殿之争尚未闯入到这位君王的耳中,他此刻所惦念的便是床榻上的那一对母子,他曾经确有想过要让郑夫人腹中之子代褒姒受死,可是此时此刻他为自己过去的鲁莽甚为后悔,父子连心,他甚至感觉的到心中的那份不安,脚下的步子因而迈的更大,走的更快。 宫中迅速封锁了消息,整个王宫闭门三日,任何人不得进出。 郑伯友本想今日入宫将父亲的死讯告诉自己妹妹,此刻却也无可奈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妹妹也是危在旦夕。他只好折回自己府上,收拾了行礼之后,便购买了马匹、马车朝着郑国奔去,整个司徒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而在琼台殿中的褒姒陷入了高烧与昏迷当中,时而能够清醒、时而又睡了过去,过度失血加上肩头的伤重,叫她觉得时时刻刻都无比困顿,勉励维持着自己的意志,不会一睡不醒。 这一场赌局,实在开的太大了。 廿七在褒姒身边侍候,昨日郑夫人来带走桑珠之时也一并带走了琼台殿的悉人们,此刻便只有廿七一人在偌大的殿中跑来跑去,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十分不安,万一自家主子的病不见好转,到底要不要请太宰宫的医官来看看,还是去请大王? 廿七满手是汗,褒姒也同样冷汗涔涔。 而此刻在自己寝宫中痛得难以自己的郑夫人,也是歇斯底里的吼叫,传遍了整个华辰殿,人人听着心慌不安。 姬宫湦最后改走为跑,冲进了华晨殿内,“郑夫人现在哪里?” “在寝宫之中,医官正在问诊,”有个悉人上来答话,低着头伸出手将姬宫湦朝着寝宫的方向指引而去,姬宫湦猛地推开门就看见在床上满头汗水、不断挣扎的郑夫人,心像是被刀割着,有种钝疼。 “大王,”郑夫人竭尽全力喊道,床上已经有了一滩血渍,她大喘着气,竭力的想笑。 “怎么会这样?”姬宫湦问道。 “不知道,昨日娘娘去了一趟琼台殿,回来之后便有些不舒服,当时没有多想就睡了,不料醒来之后才发现娘娘竟然有些小产的迹象,奴婢不敢耽搁,立刻去请了医官,医官说娘娘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是腹中孩子……”这位悉人不敢再说下去,姬宫湦的注意力却已经被某个重心抓住了,“昨日夫人去了哪里?” “琼台殿。”悉人回道。 “为何要去琼台殿?”姬宫湦问道。 “桑娘娘与褒娘娘有些口角争执,郑夫人便前去将桑娘娘接回华辰殿,郑夫人说好歹桑娘娘是从华辰殿出去的,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悉人回应道,姬宫湦满目狐疑的看着郑夫人,她对桑珠的厌恶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此时此刻居然会说不想让她被人欺负去了? 褒姒必定和郑夫人联手,企图除去桑珠,郑夫人一向无谋,姬宫湦更是断定了褒姒欲借刀杀人,手不由的紧紧攥了起来,朝着床边走去,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换上了缓和的表情,看着痛苦不堪的郑夫人,向医官问道,“情况如何?” “娘娘一定要老臣保住孩子,这可难为老臣了。”这位医官正在给郑夫人施针,企图问住腹中胎儿,只是效果如何一时之间还难以预料,只看这胎儿的命数了。 ☆、第94章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0 华晨殿内充斥着汗水和药石的气味,氤氲缭绕。 郑夫人的身上被插着数根银针,腹中传来的痛却迟迟退不下去,她的手攥着姬宫湦的手,手心湿润,而眼神中则带着某种渴求,她希望他能对医官说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腹中胎儿救活,却没想到姬宫湦沉默良久之后开口的却是,“决不能伤到夫人,孩子保不住就算了。” “是!大王。”医官应声道,长长的松了口气,像是得到了某种特赦令。 姬宫湦握了握郑夫人的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捋着她沾满了汗水的青丝,带着温和的表情对她柔声说道,“只要你还活着就足够了,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醒过来,一切就好了。” 郑夫人身上的这种痛感随着医官用药和针砭越来越微弱,姬宫湦在她身边给了她无限的慰藉,加上疼痛的折磨让她觉得实在太累,一面对着姬宫湦倔强的摇着头一面缓缓地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场沉睡当中,医官出了口气,“情况稳住了。” “孩子呢?”姬宫湦紧张的问道。 “孩子暂时稳住了,但是要看郑夫人的造化了,三日之内若没有大碍,便是真的稳住了。往后可要多加小心,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只怕是神农再世也保不住这个孩子了。”医官嘱咐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拿着东西走人了,医官走到门口又被姬宫湦叫住,他背对着医官用低沉的嗓音嘱咐道,“此事绝对不可外泄。” “只怕是……”医官有些犹豫,如今事情已经闹得如此之大了,想要不将之外泄只怕是难度不小。 “罢了,”姬宫湦也意识到自己堵不住悠悠众口,只得退了一步做出决定,“就说,郑夫人腹中之子已经没了。” 此事必定会纸包不住火,小产之事开了个先河,动脑筋的人就势必就会越来越多,至于郑夫人为何会小产?姬宫湦的心中再清楚不过了,一刻之后他便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朝着不远处的琼台殿走去。 此刻,每个殿的夫人们都在翘首以盼的等待着消息,不断的向太医院中打发着自己的悉人,几番来回都没有消息传来,各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十分不安。秦夫人在屋中踱步二三,决定去一趟东宫,这两日申后帮姬宫湦批复奏折,本想直接回了秦夫人不见,却不想秦夫人直接跟着悉人走了进来,“看来,娘娘最近真是忙的抽不开身了!” “可不是吗?”申后笑着说道,丝毫看不出心头不悦的情绪,“各地呈请的奏折每日多达数百份,事无巨细,本宫都得一一看过,这几日连几位夫人的拜谒,我都快无暇顾及了。” “大王当真是给娘娘找了份好差事,”秦夫人冷笑一声,如此一来申后想要对付褒姒也就分身乏术了,姬宫湦这招一石二鸟使得真好。 “能替大王分忧,也是我等后宫女子的本份。”申后说道,“不知秦夫人来此,所为何事?”她说着整了整桌上的奏折,将看完的放在一堆,还剩下很多的尚未看完的文书,这在示意秦夫人不妨早些离开罢? “娘娘应该已经听说了华辰殿一事吧?”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 “早晨传来的消息,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不见有新的消息传来,这郑夫人腹中的孩子也不知情况如何了。”申后看着远处出了会儿神,复又低下头来批复着下一份奏折,没看完便在文章的最末画一个红圈,放入了另一堆中。 “只怕是凶多吉少,太子殿下这次倒是脱险了。”秦夫人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申后的表情,不想申后的脸色却忽然冷了下来,看着秦夫人厉声呵斥道,“本宫可从未想过此事,吾儿是福是祸,皆有定数,怎么可以希望别人的孩子胎死腹中呢?” “申后在我面前便不必如此了,您可不是一点都不忌惮的人!”秦夫人的眸子中泛着寒光,当年后位她唾手可得都生生被这位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申后搅黄了,所有人眼中的申后高贵大方、善良贤淑,若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卑劣小事儿,也只会让大家觉得一定是有人把她逼到了那个份儿上,“昨日才从琼台殿回来,领了桑珠,今日便小产了,这桑珠怕是要倒霉了。”她坐在椅塌之上双腿并拢,看着自己的指甲,哪里还没有修剪圆润。 “什么意思?”申后终于停下了手中一切工作抬起头看着秦夫人问道。 “申后娘娘如今是实至名归的后宫之首,还操心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秦夫人冷笑了一下,连头都没有抬起便说道,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此刻的申后必定是已经拉下了脸去,所以她也自己接上自己的话茬,“本是你我一起想出的计谋,娘娘玩到一半却忽然丢下我,这样有些不太地道吧?” “我只是于心不忍。”申后说道,合上了面前的奏折。 “是吗?”秦夫人看着身后问道,“是于心不忍还是不想落人话柄?” 申后看着秦夫人敛起了面上的颜色,“秦夫人有话不妨直说,褒姒一事我若是捅出去,你自然也是不好受的。” “昨日郑夫人前往褒姒的琼台殿领出桑珠一事本来就显得十分不合理!”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人人皆知桑珠开罪于郑夫人,郑夫人又当着众位娘娘的面给了桑珠一个巴掌,此刻再说护短,那不是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吗?然而第二日又忽然小产,可不就是为了嫁祸桑珠,然后将桑珠推去问斩,如此便解决了这两个女人的心头大患吗。” “你的意思是郑夫人和褒姒打算联手?”申后问道。 “看来是这样了,”秦夫人点了点头,这叫申后攒起了眉头,“可是郑夫人一向与褒姒不合的。” “后宫的事情谁说的准呢?”秦夫人笑了笑,言下之意便是她和申后又何尝不是相同的情况,“所以为今之计应当是快些将褒姒正法,申后娘娘只要以褒姒推桑珠下楼一事请褒姒回来问话,怎么让她原形毕露就是咱们的事儿了。” “你的意思是……”申后看着秦夫人问道,“用强的?” “谁会知道呢?”秦夫人点了点头,“一旦发现她肩头的胎记就可以用先王的圣旨将她正法了。” “只怕不行,”申后摇了摇头。 “为何?”秦夫人问道。 “先王的遗旨,大王要去了。”申后看着秦夫人说道,目光中露出了些狐疑的神色,她现在才回过味来先王最近宠溺于她的原因,原来就是为了这份足以致褒姒毙命的圣旨,秦夫人也深深的吸了口气,没有想到姬宫湦居然会这么做,“真没想到,大王是铁了心的要保褒姒?” “如此怎么办?”申后问道,一时之间自己也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倘若姬宫湦要保褒姒,而她与秦夫人又这般的让他陷入两难境地,那么待姬宫湦腾出手来,是不是该对付自己了? “让我想想……”秦夫人皱了皱眉头,如今事已至此,谁都想和整个阴谋脱身,“如此说来只好让桑珠做这个替死鬼了,她一死,此事一了百了,悉人那边自然好打点,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我二人头上。” “那么褒姒就让她逃过此劫?”申后问道。 “娘娘不是宅心仁厚吗?”秦夫人笑了笑,摇了摇头,女人最终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妒忌和自私。 “那褒姒心如明镜,聪慧过人,我只怕……”申后想到她能用这种方法让桑珠替死,还借了郑夫人的刀来和自己撇清关系,“她早已窥探的出这事是你我二人合谋,将她推上了波澜,日后腾出手来便是要对付你我二人了。” “或许她要对付你的可能性大一些,”秦夫人笑了笑,“那褒姒请求大王封桑珠为妃,却不请大王加封自己,可见她的野心不是一个区区嫔妃之位!” “你我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申后看着秦夫人说道。 “娘娘此刻倒是想起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秦夫人得意的笑了出来,正要开口趁机奚落一番申后,被申后派去打探消息的悉人便回来汇报道,“启禀娘娘,那郑夫人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 “哼……”秦夫人笑了出来,一只手攥成拳打在另一只手中,“如此说来,我们便不用作为,只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此话怎讲?”申后问道。 “只怕孩子没有保住的话,便不是郑夫人要演一出戏帮褒姒这么简单了,恐怕是自己也着了别人的道!”秦夫人慢慢说道,“不管这个人是谁?最佳嫌疑人都是褒姒无疑,一旦等郑夫人的身体恢复,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送褒姒去死,不管他们二人谁胜谁负,你我只要作壁上观就是了!” …… 天色陷入了漆黑,廿七从褒姒的床前站起,小声的说道,“娘娘,我去将琼台殿的大门关上。” 褒姒微微抬起沉重的手臂挥了挥。 廿七便匆匆跑到了大门边上,准备将厚重的殿门合上,还剩下最后一道缝的时候门又猛地被人推开,廿七借着余光看清楚了来者正是姬宫湦,却看不清楚他那黑沉的脸色,“大王能来真是太好了,”她的眼眶之中溢满了泪水,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第95章 栽赃嫁祸0 廿七欣喜的表情被淹没在了琼台殿漫无边际的黑暗当中,她的轮廓甚是不清。 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姬宫湦,也完全意识不到此刻的廿七是多么的无助,又是怎样的渴望能够有一个人替自己分担身上那份无法告知于人的痛苦与重担。 只是廿七的欣喜转瞬即逝,她冷静了下来,知道决不能让姬宫湦知道褒姒受伤的事情,否则他们几个人费尽心机的掩藏就化为了泡影,姬宫湦一定会追究到底,届时郑伯友必将惨遭厄运,而褒姒也只怕是无法全身而退,所以廿七伸出双手挡在了姬宫湦的前面,“大王,娘娘已经睡下了。” “叫起来!”姬宫湦的话音中不带有丝毫商量的语气。 “只怕是……”廿七十分为难,不知道此刻的褒姒还能不能站得起来,那一刀捅的太深,血肉都已经将她白皙的肩膀完全模糊了,“娘娘好像得了暑病,整个人都有些有气无力的,大王若是没有急事不妨改日再来?” “轮得到你指挥寡人?”姬宫湦看着廿七,咄咄逼人,他迈步绕过廿七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气势汹汹简直就是前来兴师问罪的姿态,这叫廿七不由的觉得大事不妙了,虽然无暇去听闻今日外界的传言,却也揣测的出一二,必定与昨日郑夫人的登门有关。 廿七朝前跑了两步,再次阻挡在姬宫湦的面前,“大王!”她看着大王摇了摇头,“娘娘不舒服,吩咐了任何人不能打扰!” “寡人也是任何人?”姬宫湦将廿七上下打量了一边,“琼台殿的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他说罢大手一挥,将面前的廿七推开,她娇弱的身躯抵不过他忽然袭来的力量,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紧咬着下唇,闭上了眼,有种赴死的气节。 “大王,”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大殿的一端传出,褒姒的衣服松垮垮的在身上披着,她的容颜无比苍白,只是这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被掩藏在了黑暗之中,叫人无从察觉,她一步步走到廿七的身边蹲下来将廿七扶了起来,口中缓慢的说道,“廿七不懂事,你又何必与她置气?” “昨日郑夫人来琼台殿借走桑珠可是你的主意?”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是!”褒姒点了点头,拍了拍廿七的背,叫她退下去了,然后她才转向姬宫湦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大王若是心疼桑珠,想要留她不必如此兴师问罪,我们现在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做吗?” “啪……”姬宫湦挥舞着自己的衣袖卯足了全力在褒姒的面上扇了一巴掌,她整个人吃不住这股力道,重重的跌在了地上,嘴角慢慢的在往外渗出鲜血,而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几乎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姬宫湦看着地上的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想要借刀杀人不要将郑夫人拖下水,她腹中的孩子若是稍有差池,寡人就要你来陪葬!”最后这两个字说的格外重,就像是压在心头的千斤,褒姒觉得自己正在朝着没有边际的深渊堕下。 扔下这句话,姬宫湦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然后重重的将琼台殿的大门摔上,廿七听见响动才匆匆跑出来,看着地上的褒姒不停的叫道,“娘娘,娘娘?” 褒姒没有应答,她已经晕厥了过去,姬宫湦的出现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她能够强撑着身体活下去的意志都消失不见了,她又疼、又累,在困厄中找不到一个解决的办法,死亡倒像是某种召唤,能够叫她彻底的解脱,不必再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不必委屈隐忍的博姬宫湦的欢心…… “娘娘!”廿七惊叫出了声,知道大事不好了,一面摇着头一面小声的啜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褒姒拖到了她寝宫的那张软榻之上,她拆开了褒姒身上的绷带,伤口挣出了血,浸染红了所有的绷带,她清理着伤口,又涂了些金疮药,然后用白色的布条将肩膀的伤口再次缠绕了起来,探了探褒姒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是还尚有一丝的气息,这叫廿七多少松了口气,然后坐在褒姒的床边就大哭了起来。 三日之后,郑夫人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腹中的孩子也勉强算是保住了,医官嘱咐她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姬宫湦便因此而下了一道旨意,免去了郑夫人早晨谒见申后一事,此事引发了后宫不小的讨论,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在了郑夫人的身上,都觉得她能够复宠似乎是因祸得福了。 姬宫湦自己也丝毫不敢怠慢,除却上朝一事便日日在华辰殿中陪伴着郑夫人左右,嘘寒问暖、甚是关心。 郑夫人整个人缓过来,便开始惦记着桑珠一事,忽而在华辰殿中又哭又闹,谁来劝慰都丝毫起不了作用,最后只得去请周王。姬宫湦退朝之后就匆匆朝华辰殿赶了过来,看着哭闹不止的郑夫人,皱了皱眉头,关切的问道,“可是又哪里不舒服了?”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稍微大一些。 “臣妾越想越觉得不对,”郑夫人满眼委屈的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一定要为臣妾做主!” “怎么说?”姬宫湦看着郑夫人反问道,轻抚着她的发丝。 “臣妾一向对自己腹中的孩子爱护有加,从来不会疏于防范,所以这次小产肯定是有人蓄意谋害,不然不会忽然就动了胎气。”郑夫人看着姬宫湦说道,双手攥住他的胳膊,呈现出要下跪的姿态,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道,“大王可要为臣妾做主。” 姬宫湦拉住了郑夫人向下滑的身体,把她扶了起来,揽在怀中,“依夫人的意思?” “彻查华辰殿!”郑夫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咬牙切齿,“此事一定是华辰殿之人所为,若是有人刻意在食物、香烛上动了手脚,只怕是这几日封了华辰殿,她还没有机会将证据带出去。”然而事实上,郑夫人对自己为何小产的原因到现在也知道的不确切,姬宫湦只是叫医官告诉她是最近的压力太大。 郑夫人猜想大概是前一日郑伯友那般偏帮褒姒叫她动了胎气,也没有多想,只是正好顺水推舟,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将桑珠除掉的机会。 姬宫湦看得出郑夫人的用意,却也不拆穿她,只是点了点头,“那就依你,要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郑夫人挥了挥手,立刻有一名红衣女子上前向她与姬宫湦行礼拜谒。 “秀秀是我近身侍婢,我对她一向放心,由她带着太宰宫的侍卫搜查华辰殿的房间可好?”郑夫人看着姬宫湦问道,面上看来是要姬宫湦替自己拿个主意,姬宫湦也就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叫来了自己贴身的悉人吩咐了几句,不多时,那位悉人便去太宰宫叫来了几位侍卫,由秀秀带领着挨个宫殿搜查,所有的包裹和行李都被扯了出来,一时之间华辰殿乱的一塌糊涂。 不足一个时辰,秀秀忽然就慌张的跑到了郑夫人的面前,“娘娘,在桑珠的寝宫内发现了几支用麝香做的香烛。”她的手里拿着刚刚搜出来的那些香与蜡烛摆在了地上叫郑夫人查阅,姬宫湦忽然大为光火立刻挥了挥手,“这些东西还不拿走,拿到这里来作甚?” “是是,大王!”秀秀这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拾起了地上的东西,匆匆转身跑了出去。 “来人啊!”姬宫湦吼道。 “是!大王,”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向姬宫湦作揖道。 “将桑珠收押审讯!”姬宫湦命令道,几个侍卫得了命令立刻转身去将桑珠捉拿归案,从昨日郑夫人开始小产以来桑珠就觉得此事颇为蹊跷,郑夫人将她接回华辰殿是用了强,到了殿中却偏偏要告诉各房的嫔妃与世妇,是自己将桑珠从褒姒那个恶毒的女人手中解救回来的,让几位嫔妃与世妇与桑珠好好相处桑珠,当晚大家就来看她,与她寒暄唠嗑,探望伤势。 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却十分不合理。这让桑珠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总觉得褒姒与郑夫人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所以这一二日,桑珠都企图离开华辰殿和秦夫人取得联系,整个大殿却被姬宫湦的侍卫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华辰殿的寝宫之中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哭喊,桑珠被一行侍卫拖在地上带离出了华辰殿,她叫喊的声音凄惨,叫几个嫔妃都捂住了耳朵,满面的不忍。 郑夫人摇了摇头,看着姬宫湦,“那桑珠随我入宫,自小便在我身边长大,臣妾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对我?” “到底人心难测啊,”姬宫湦握着郑夫人的手意味深长的说着。 “大王,可否允许我亲自审问桑珠?”郑夫人面上露出了悲天悯人的模样,似乎对让桑珠伏法一事十分不忍,却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代桑珠为大王求情,她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姬宫湦也乐于给她这个机会。他会对褒姒大动肝火,只是为了让褒姒有所收敛,他害怕给她的颜色太多,他日,在这后宫之中,她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审讯安排在地牢之中的审讯室,太宰宫为了确保郑夫人的安全,多派了些人手保护,桑珠的手上和脚上都被上了锁链防止她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来,她被押送到审讯室一看见郑夫人,原本暗淡无声的面庞忽然露出了凶煞的表情,“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是下地狱一定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她大声的咒骂着,几乎要扑过去咬住郑夫人的脖子,目光中的凶狠像是一只草原上的狼,泛着幽幽的绿光。 ☆、第96章 他日清明坟上花0 地牢中的景象像是一幅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图,黑色的木制支架上满是在地牢中囚禁之人的干涸鲜血,桑珠被拖进了这里立刻挂在了支架顶端,她的双脚需要很努力的踮起才能勉强够到地面,郑夫人冷冰冰的笑了笑,挥了挥手。 “娘娘,这……”侍卫很为难的看着郑夫人说道,“只怕是不妥,大王吩咐了要保护您的安全,万一这疯女人发起狂来……” “这里不是还有我吗?”秀秀看着几位侍卫说道,“你们几个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只是万一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不要叫我们主子为难!”她横竖扫过几位侍卫的脸,几个人俱是一惊后退了一步,“娘娘您请,我们几个就在外面,有任何情况随时通传。” 郑夫人点了点头,看着几位侍卫出去,将火盆中的炭火点燃,把火钳放在了炭火上灼烧,她围绕着桑珠来回的转着圈,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一个巴掌扇到了桑珠的脸上,“贱人!” “呸!”桑珠将血水含在嘴里猛地吐了出来看着对面站着的郑夫人,“我今日落在你的手上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我若做鬼,便天天缠着你和那褒姒,让你们永无宁日!哈哈哈哈……”她尖刻的笑声充斥在牢狱之中,像是从地狱传来,十分可怖。 “死到临头还嘴硬!”郑夫人看着桑珠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妄图和我在后宫争宠,你活该自寻死路!”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桑珠看着郑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拿自己的孩子来做赌注,日后一定都会报应在你自己身上!” 郑夫人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我就要让你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说话,秀秀!” “娘娘,”秀秀将烧热的火钳递给了郑夫人,郑夫人捏住桑珠的嘴就将火钳塞进了她的口中,发出“滋滋”的声音,整个地牢之中迅速弥漫着一股人肉烤熟的味道,桑珠饶是想歇斯底里的大叫却也做不到了,只能拼命的摇头,企图将面前这位灭绝人性的女人甩开,只是她的身体被紧紧的牵制住,最终也拿郑夫人无可奈何,反而被疼痛麻痹了神经,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 郑夫人将火钳递给秀秀,秀秀再次将之加热又递了回来,郑夫人拉开桑珠的衣襟在她右肩上烙下一个红色的烙印,然后迅速上了烫伤的药物,再将衣服合上,将火钳丢进了火炉之中,“咱们走!” “是!”秀秀应声道,出门之时塞给了侍卫的头领一包毒药。 几日后,传来了桑珠在狱中服毒自杀的消息。 又过了三日,传来了在为桑珠验尸之时发现了她右肩之上的红色胎记,至此整个后宫的妖妃之说彻底的落下了帷幕,连先王的遗诏都不知去向了。而镐京城中传唱那首童谣的人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发生过此事一般,宫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是天下太平。 而在这宁静之中最为不安的人便是秦夫人。 她没有想到郑夫人如此心狠手辣,在对待桑珠一事之时丝毫不曾留情,倘若他日让郑夫人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只怕是不知道要产生什么后果?此人不除,必定永留后患。 当然,还令人费解的则是琼台殿中的动静,褒姒居然沉寂了整整半个月没有音信。 姬宫湦担心郑夫人留在华辰殿中会发生新的状况,距离待产只剩下不足五个月的时间了,便差人将郑夫人移至自己的显德殿中,郑夫人除了秀秀之外一个女悉都没有带在身边,她此刻也有些草木皆兵,郑夫人一事落下了帷幕她才忽然想起有些时日不见自己的哥哥郑伯友了,便拉住姬宫湦问道,“臣妾几日以来都不曾见哥哥出入宫廷,可是大王将哥哥的职位复又贬了?” 姬宫湦看着郑夫人这才想起他与郑伯友二人均未将郑伯去世的消息告知于她,而郑伯宠溺郑夫人则是出了名的,姬宫湦担心郑夫人受不了此事,便摇了摇头,“郑司徒只是折返郑国为寡人处理些事务,这一走得要些时日才能回来。” “回郑国?”郑夫人看着姬宫湦狐疑的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没有解释更多,此事却给郑夫人留下了遐想的空间,她看着姬宫湦闪烁的神情,心中揣测莫非是褒姒向他说了些什么,“大王今日怎的也不见去琼台殿了?” “寡人陪着你要紧。”姬宫湦摸着郑夫人的头发说道,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启禀大王,”一位悉人匆匆而入,打断了姬宫湦与郑夫人的*,这叫姬宫湦十分不悦的冷哼道,“何事?” “门外廿七姑娘请求见大王一面!”悉人说道,廿七性子一向爽朗,加上褒姒给下人的打赏也一向大方,除却那些诸侯一派的官员并不喜欢褒姒之外,其余的人事实上都十分偏帮于琼台殿,也因此,这些个摸准了姬宫湦性子的悉人才愿意帮廿七传些话。 “不见!”姬宫湦说道。 “琼台殿来的人,便是见见也无妨啊!”郑夫人看着姬宫湦劝道,以为姬宫湦会因为自己的帮腔软和下来,见一见廿七,这样她也好知道廿七找姬宫湦所为何事?可没想到的是,姬宫湦冷冰冰的说了句,“寡人说了不见!” “可是……”悉人看着姬宫湦很犹豫的说道。 “可是什么?”姬宫湦问道。 “可是廿七姑娘已经来了三日了,今日奴才不忍打发她离去,才来通报大王的。”悉人说道,姬宫湦挥了挥衣袖看着悉人说道,“寡人的事要你来做主了吗?” “奴才不敢!”悉人立刻跪地说道。 “你若是同情那主仆二人,你搬去琼台殿住着!”姬宫湦大声的吼道,吓的这位悉人连连叩头告饶,最终姬宫湦才不耐烦的摆摆手,叫他赶紧滚出去将廿七打发了,这位悉人出门哭丧着脸,廿七就知道又见不到姬宫湦了,只得叹了口气,“谢谢大人。” “大王这次脾气发的紧,”悉人好言相劝道,“过一两年,等这口怒气淡下去了,你们主子再来求大王原谅,也是有些效用的。” “那只怕大人就得帮大王准备些菊花了,”廿七看了看这位悉人,轻飘飘的说道,她早就知道姬宫湦一定会将自己拒之门外,可就是想侥幸再来试一试,她的眼泪溢满了眼眶就是不肯掉落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的抿了抿唇,看着这位悉人问道,“大人可不可以替廿七转达句话。” “什么?”悉人问道。 “就说,大王若是不来琼台殿,他日只好为褒娘娘收拾尸体了。”廿七的话音都是颤抖着的,半个月不见,她整个人已经消瘦的惨不忍睹了,每个人都自以为他们可以预见没有了大王宠幸的妃子下场何其惨淡,可是事实上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褒姒的伤口每天都在不断的恶化,而廿七却没有处理伤口的经验,她起先还遮着掩着不敢告诉任何人,最后却已经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跑遍了整个周朝皇宫的太医院,请过每一位医官,可是人人都知道褒姒触怒了周王,谁也不愿意接这个病人。 “这只怕是……”悉人十分为难,看着廿七说道,“姑娘也莫难为老奴,此话只怕是不宜说出,大王只当是娘娘在威胁他咧。” 廿七的表情十分苦楚,看的这位悉人于心不忍,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廿七告退说了句,“还是多谢大人了。”她匆匆的赶回琼台殿中,不敢耽搁太久,生怕回去的不及时就错过了见褒姒最后一面的时刻。 看着姬宫湦如此触怒的表情,再联想着自己的哥哥此刻竟然被削去了司徒一职,郑夫人有些狐疑的转了转自己的眼睛,“大王为何不肯去琼台殿?” “挫挫那褒姒的锐气,叫她知道知道这后宫之中谁说了算!”姬宫湦猛地站了起来,时至今日只要一想起那日即将痛失爱子的痛,他就不由的因为愤怒而战栗,可事实上此事和褒姒的关系并不大,而是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以才越发的触怒。 若非褒姒自作主张,不要姬宫湦插手此事,也决计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姬宫湦以为褒姒无非是要彰显自己的手腕和聪慧罢了,却不知她只是不想他夹在群臣与她之间为难,这一片苦心孤诣,两个人竟然无法心意相通。 而郑夫人从秀秀口中得知,自己小产那日晕厥之后,说姬宫湦去了一趟琼台殿,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再回来局面就成了今日这般。思忖前后,她觉得褒姒一定是说了郑伯友的坏话,却不想此事没有说圆,将自己也拉下了水。 如今褒姒失宠,此刻若不趁机踩死她,日后她若翻身,只怕是自己迟早要交代在她手中。 一连七日,廿七日日在姬宫湦退朝之时在显德殿门外拦截,企图将褒姒的情况说之于他,直到最后一日,姬宫湦叫人将廿七拉下去,杖责二十,这一顿打之后连廿七都是趴着回到了琼台殿,所到之处无不是鲜血淋漓。 郑夫人捂着嘴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让自己一定要狠下心来,否则今日他们主仆所承受的,必定就是他日他们母子所遭受的,看着姬宫湦回来,郑夫人又换上了一幅笑颜,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大王今日上朝也是辛苦了?” “罢了,过几日赵公从齐国回来,太宰宫有了上卿,便能替寡人分忧了。”姬宫湦说道,这句话就像是个危险的信号,赵叔带与褒姒的关系后宫皆知,郑夫人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祭公呢?” “暂代司徒!”姬宫湦说道。 郑夫人这下确定了,褒姒复宠是迟早的事情,她的表情只是凝固了一个瞬间,便又继续说道,“大王,我小产一事,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不对。” ☆、第97章 机关错算0 郑夫人犹疑的话音刚落,姬宫湦的脸色就蓦地沉了下去,身上的肌肉瞬间变得有些僵硬,走路的步子因此而放缓了下来,落在了郑夫人的身后。 这些细微的差别郑夫人并没有注意,她只是继续说着刚才的那番话,她以为此刻姬宫湦对琼台殿的嗔怒正是自己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说起来,我前一日从琼台殿回来便觉得有些难受,当时只以为是和褒姒起了争执、动了胎气,因而没太在意。现在想来,只怕我小产一事和琼台殿关系莫大。” 姬宫湦看着郑夫人,已经将刚才的那种尴尬的表情收拾了起来,缓慢的问道,“你不是都已经抓到了桑珠问罪吗,如今人都已经斩了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那桑珠与褒姒一向交好,却忽然之间反目成仇,此事本来就十分蹊跷。”郑夫人笃定地说道,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她望着姬宫湦的语气殷切,目光灼灼,等待着自己的夫君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可是她却忘记了,他的夫君同时也是别的女人的夫君,他的夫君更加是整个大周朝的君主。 “你怀孕之后就变得多疑了起来,寡人还有几份文书要看,你若是闲着无事就去后院里修剪修剪花花草草。”姬宫湦甩了甩自己长袍的袖子,不耐烦的说道,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近一二日,各地的诸侯已经启程从各诸侯国赶往镐京城参加祭天大典,这是每年唯一一次举国朝议,所以无论是姬宫湦亦或是诸侯,都十分器重此事。 郑夫人原地跺了跺脚,嗔怒的说道,“大王,小王子可是您的血脉,现在是有人要谋害王室,难道就要让这件事情这么不清不楚下去吗?” 姬宫湦斜睨了一眼郑夫人,问道,“如果要彻查,要彻查到什么地步?为何桑珠寝宫会有麝香,这麝香经何人之手交给了桑珠,又怎样混入了华辰殿的香烛之中?桑珠死前为何没有留下认罪状,又为何身上有那么多伤口?此事寡人是否要一一核查,然后给夫人一个交代?” 郑夫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惊恐的看着姬宫湦,她没有想到他其实什么都知道,郑夫人自以为自己玩的这些手腕都十分高明,却不想若非姬宫湦的有意纵容,事情怎么可能进展的那么顺利?这个案子尘埃落定,连一个问询都没有出现。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郑夫人便觉得也不能再让褒姒继续捏着自己的软肋了,既然姬宫湦默认了她和褒姒的所作所为,此刻即便是坦诚出来,姬宫湦也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计较她们的所作所为了,更何况这次的小产事件,叫郑夫人摸清了姬宫湦有多紧张自己的孩子,所以此刻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声音将姬宫湦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郑夫人,想扶她起来,却没有动手,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她开口。 郑夫人咬着下唇抽泣了起来,“大王请恕罪。” “你何罪之有?”姬宫湦看着郑夫人问道。 “其实桑珠并没有要谋害臣妾腹中之子,她也并不是群臣口中妖妃,这一切都是那褒姒指示臣妾,借臣妾怨恨桑珠之事欲斩草除根!”郑夫人看着姬宫湦坦诚相告,但是她也不会想到对于此事褒姒供认不讳,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可以隐瞒,真正值得隐瞒的那部分便是郑司徒与自己的肌肤之亲,只怕是郑夫人再怨恨褒姒也决计不会将此事和盘托出。 “哦?”姬宫湦看着郑夫人长长的发出了一声疑问,忽然发现自己过往对宫中这一个个女人的评价都有些不对,便继续装傻充愣的说道,“桑珠的肩膀不是明明就有一个胎记的吗?夫人此话怎讲?” “是褒姒教臣妾,用烧热的火钳烫伤桑珠的肌肤,必定会留下红色的印记,以此来冒充胎记,届时不会有人深究此事,褒姒也就可以蒙混过关了,”郑夫人说道,“真正的妖妃乃是褒姒,真正要害臣妾腹中胎儿的也是褒姒!只怪臣妾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着了她的道,若非我恨桑珠入骨,便也不会让她利用!”她说着冤屈的大哭了起来,楚楚动人而十分可怜。 “如此说来,寡人便应当将褒姒捉来,送去审问?”姬宫湦问道,想看看郑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郑夫人摇了摇头,“没用的,大王!褒姒早就用匕首桶在了自己胎记的位置上,如今……只怕是什么都证明不了了。” 姬宫湦只觉得脑海中猛然陷入一片漆黑,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几乎要站立不住的朝后退了一步,压低了嗓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臣妾说,那褒姒为了将胎记除去,用匕首捅了自己右肩一刀。”郑夫人说道,看着姬宫湦的脸色,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如此说来的话总算是可以为郑伯友脱罪了,到头来,褒姒也不能再拿此事来威胁自己了。 只是郑夫人没有想到,自己被自己这番编造的谎言点醒,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小产可能真的和褒姒有关,她一开始就是打算一箭双雕,而不是单单的除掉桑珠而已,她越想越觉得这一潭水太深,竟然看不见底了。此刻若是褒姒不死,那么他日必是自己命丧黄泉,如今她已经将话说道了这个份儿上,褒姒绝对不会再容忍她活在这个世上了。 而姬宫湦却觉得自己有些发懵。 郑夫人自小娇生惯养,拿匕首在自己的身体上戳一个洞出来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但是姬宫湦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照顾的稍有差池,则有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廿七来过几日了?”姬宫湦忽然紧张地开口问道,开始掐算着最后一次见到褒姒的时间,他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郑夫人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姬宫湦,而侍立在不远处的悉人则立刻走了过来,从姬宫湦如此紧张的口气中,他已经看出了琼台殿这次危险的转机,便进言道,“回禀大王,廿七来过十余日了。” “十余日,”姬宫湦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日他去琼台殿,褒姒就已经身受重伤了,而他因为被郑夫人腹中之子所困,处在愤怒的奇点上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她已经纤弱到摇摇欲坠了,他却还能狠得下心肠给她的脸上重重的打下那个耳光。 “启禀大王,廿七姑娘有句话让我转达给大王。”悉人躬身说道,觉得时机似乎已经核实了,姬宫湦将目光投给了悉人,示意他尽管开口说。 悉人这才缓缓说道,“廿七临走前交代道,明年今日,请大王为娘娘准备一束白色菊花。” 郑夫面色煞白,不停地摇头,似乎不能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这些,待她再抬眼,姬宫湦朝着门外走去了,她急急起身想去拉住他,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褒姒博取同情的伎俩罢了,只是他走的太快,像是一阵疾风,转眼之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串命令的尾音,“宣太医院所有医官!立刻去琼台殿。” 艳阳高照的午时,天朗气清。 琼台殿内却阴风恻恻,像是某种鬼魅的阴灰色调。大殿之上时不时吹过的穿堂风还有些寒意,让人觉得不安。这里十分安静,就像是一个被置放了千年的古屋,早已被世间所遗忘。 这股寒意从大殿之上深深的沁入了姬宫湦的骨髓,心就像是被人抓住,连生死都无法控制的那般感觉。他整个人都顿住了,在门槛上将腿抬起,就再也落不下去了,许久之后才猛的朝着寝宫的方向冲去。 挨了板子的廿七正跪在褒姒的床前,捧着褒姒的胳膊抚在自己的脸颊之上,她已经不打算再做挣扎,主仆俩能够共赴黄泉也算是这一世的缘分了,廿七的眼泪滴落在白布上,印开了一圈圈水渍。 听见寝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廿七猛的抬起了头看见是姬宫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大王?”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难以抑制的掉落了下来,心中被揪住的那团不安如同得到了某种释放。 “怎么会这样?”姬宫湦摇着头希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境。 “娘娘她……”廿七的话堵到了嗓子,怎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又要从何说起,更加没有时间一一对姬宫湦解释,她唯有拉住姬宫湦的胳膊,央求着说道,“大王,您一定要救救娘娘,她这样下去会死的!”她说着哭了出来,跪在姬宫湦的面前嚎啕大哭,刚刚被杖责的疼痛与怨恨早就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要能有一个人救救自家主子,便是叫廿七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大王,”悉人进来在姬宫湦的身边说道,“几位太医院的医官都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第98章 尽人事,听天命0 姬宫湦吩咐了悉人让太宰宫暂代的太宰上卿安置些悉人在这间琼台殿中,褒姒濒死、而廿七身受重伤,琼台殿需要重新置办一番了,这里看来确实太过寒酸与破败,丝毫无法让人联想到这是一座宫殿。 廿七被悉人们扶了下去,让医官查探了她身上的伤势,确无大碍之后开了用药。 余下的几位医官随着姬宫湦的近身悉人走到了褒姒的寝宫之内,几人拜谒弯腰,齐声道,“参见大王。”此刻,这几位医官只能说面上表情还算平静,其实内心汹涌,只恨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若非病情一拖再拖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褒娘娘的病治不好,你们几个给她陪葬!”他扔下这话,就从床边站了起来,双手背过去站在窗边,留下了充足的位置给几位医官会诊。 “是,大王。”几个医官的声音都带着颤抖的调子,谁也知道病情若是再拖上十余天,那么便是神农再世,只怕也是没有回天之力了,一切都只看个人的造化。 几位医官时而皱眉、时而板着面孔、时而屏气凝神、时而交谈商议,最终大家尽数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低声请罪,“请大王恕罪,娘娘病情拖延太久,回天乏术,只怕是……”剩下的命不久矣四个字,医官迟迟不敢说出来,沉默了半天之后,姬宫湦挥了挥手中长袖,“都给寡人滚!”他早已料到事情如此,心中有种无力的仓皇之感。 “是!”几位医官如临大赦,低着头退了出来。 姬宫湦坐在褒姒的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女人,她纤瘦无比,身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上卷翘的睫毛已经不再颤抖,就像是失去了一切生命迹象。若非尚有一丝气息,姬宫湦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褒姒的额头滚烫,应该是伤口引发的问题,为今之计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姬宫湦将褒姒微微抱起,解开了她的衣衫,露出了被白布缠绕的肩膀,姬宫湦一层层的将白布揭开,里面是猩红的血肉,因为伤口迟迟无法长好,导致已经有些腐肉生出了,看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了。 “来人!”姬宫湦大喊道。 “是,大王,”一名女悉从门外走进来,低头拜谒。 “去取些酒来,再找把锋利的匕首。”姬宫湦决定亲自给褒姒动手,至于能不能活下去,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此时此刻了。 “是!”女悉应声道,然后转身出门去了,姬宫湦又叫进来了一位悉人,吩咐他告诉所有的医官,拿出最好的金疮药和内服治疗外伤的药。 悉人得令退出去,姬宫湦又叫进了第三位女悉,吩咐她去太医院取白布,在沸水中煮然后放在太阳下暴晒之后再拿进来。 女悉们依次从琼台殿中进去又退出来,手里端的盘子摆放着药物与其他用具,姬宫湦将已经被鲜血浸润湿透的白布从床上扔了下去,用燃着的蜡烛为匕首消毒,再在白酒中浸润,然后顺着褒姒伤口四周的方向,慢慢的将那些已经腐坏的肉割了下来,他的手不停的颤抖,动作奇慢无比,当年为自己疗伤的时候,姬宫湦都没有如此小心翼翼。 姬宫湦的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悉人侍立在一旁递上了一块被水浸润湿的布帕想让他擦擦汗,他却将帕子放在了褒姒的额头,不多时便叫悉人再换一块,褒姒持续发着高烧退不下去,最后姬宫湦叫几位女悉将白布浸润在白酒当中,然后敷在褒姒的额头。 过去了整整一日,天色失去了最后一寸曙光,再到东方射下的第一寸朝阳。 姬宫湦终于将匕首丢在了地上,用手背在自己的额头将汗水都拭擦了去,褒姒的伤口去除了腐肉之后看着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可怖了,至少能看得见其中鲜红的血肉,姬宫湦将金疮药涂抹在她的伤口之上,再缠绕很薄的一层白布只是用来固定金疮药之用,给伤口留下了充分的愈合空间。 姬宫湦转身,吩咐悉人们去煮药。 “大王,”一位悉人上前一步说道,“大王已经忙了一日一夜了,不如去歇息片刻吧?” “通知所有的大臣,寡人暂不上朝,”姬宫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绝不会离开,“她一日不醒,寡人一日不离开琼台殿。” “大王,此事只怕是不妥,”悉人出言提醒道。 姬宫湦的性子上来,用最大的声音怒吼道,“是寡人是大王还是你?” 对方受到了惊吓,几个趔趄跌出了寝宫,赶紧将此事传达给太宰宫的暂代上卿,此刻所有的人都聚拢在琼台殿上,没有一个人敢于擅自离开,生怕姬宫湦想起什么的时候,他们不在这里。 棕色的药汤熬好,悉人们战战兢兢的端了进来,递到姬宫湦的面前,“大王,药汤已经备好了,请娘娘用药吧?” “褒姒?”姬宫湦小声的在褒姒的耳边唤道。 褒姒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反应,姬宫湦的声音又放大了些,褒姒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姬宫湦深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端起碗用勺子舀起汤药放在褒姒的唇边,她仍旧不做任何反应,若是硬要往里灌,所有的汤药就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姬宫湦端起碗将药汤含在自己口中,对准了褒姒的唇,吻住向她的嘴里灌,她却牙关紧闭,任凭姬宫湦如何努力就是挑不开她的唇齿,汤药也只能是慢慢溢出,姬宫湦又气又急,冲着褒姒大吼道,“寡人要你喝!寡人还没有准许你死,你凭什么能死?” 姬宫湦将褒姒紧紧的抱在怀中,悉人矗立在一旁一动都不敢动,她入宫这么久,连上次郑夫人差点小产,也不见姬宫湦如此动情,到底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有着怎样的心性,越发的像是一个谜了。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了解他,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明白。 褒姒没有怨过姬宫湦,虽然他曾经似乎想用郑夫人腹中的孩子来为自己脱险,可是临门一脚的时候,却又后悔了,不但吝啬自己孩子的那条命,反而对褒姒如此嗔怒,就仿佛一开始记挂着那孩子的就是褒姒一般。 这一点秦夫人没有看懂,申后也有些云山雾罩,郑夫人更加恃宠而骄。 唯有褒姒,没有怨过。她知道,一个人不到失去的那一刻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珍视。她曾经怨过自己的父亲那般冷落母亲,让她在五岁的年纪便没了母爱的关怀,可是看着父亲头上一根根的白发和母亲坟前日日夜晚不断的香,她便知道,他后悔了。 也许褒姒是曾经最接近姬宫湦那颗心的女人,只可惜这颗心越来越远了,因为他从没有试图去弄明白她在想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她要的又是什么?他问过她,她的答案是他身边的位置,可是连这他也并不明白。 褒姒求的不是能够拥有后位与他共享江山,或者让他放下三千弱水只饮她这一瓢,而是在他与那些诸侯对峙的时候,用一种昏庸无度、暴虐狠辣的手段维持自己君王威信的时候,她能够成为他的伙伴,而不只是一个道具而已。 否则,身体便是被填满,心也是那般的空落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姬宫湦才从愤怒与恐惧中冷静下来,站起身对着悉人说道,“把太医院的药全部找出来,给我煮,有多少煮多少!” “大王要作甚?”悉人问道。 “沐浴!”姬宫湦说着,将褒姒从床上抱了起来,给她盖上了薄薄的毯子,从寝宫走到了沐浴更衣的房间,悉人们依照吩咐,所有的人全凭姬宫湦差遣调度,很快温热的水汇进了宽大的木桶当中,姬宫湦亲自为褒姒宽衣解带,送她入药水之中,直到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他才将她抱出,擦拭干净身体又回到寝宫将她放在床上。 “好好睡一觉,快点醒过来。”姬宫湦俯下身子在褒姒的额头亲吻,不敢睡在褒姒的身边,便只好趴在床头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王,眼下成了这位患得患失的情郎,然而这一切,褒姒都看不见。 每日清晨,姬宫湦都会依着前一日的法子将褒姒肩头的那些腐肉尽数去处,然后再涂抹新的金疮药,重新包扎伤口再吩咐悉人们煮水让褒姒沐浴,直到她大汗淋漓才抱出回到床上歇着。 出乎意料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褒姒的伤口开始渐渐愈合,整个人的体温也慢慢的退了下去,后面几日,廿七都会守在褒姒的身边去给姬宫湦搭把手,姬宫湦看着为褒姒整理床褥的廿七,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廿七整个人都是一抖,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 “我若是早些知道,事情就不会变成了这样了。”姬宫湦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将褒姒抱在怀中,等待廿七将床褥收拾好,再放她下去,忽然之间,他觉得怀中女人动了动,那柔软的身体像是忽然间复苏了一般。 ☆、第99章 令人费解女人心0 姬宫湦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的感觉,仿佛正经历着一场沉重的梦魇,整个人愣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感觉到怀中柔软的褒姒正在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然后十分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似乎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褒姒的面色仍旧是那般的苍白而肃穆,可是早就在姬宫湦的悉心照料下渐渐的恢复着神采与气色,每个人都在这些日子里见证着这场奇迹的慢慢降临,谁也没有想到姬宫湦真的能够将迈进了鬼门关的褒姒拉回来。 “大王?”褒姒的声音十分缥缈,抓着姬宫湦的衣襟,虚弱无力。 这一瞬间姬宫湦的心头划过了很多情绪,画面如同静止,他木立当下。一瞬之间,有欣喜、有震惊、有歇斯底里、也有仰天长啸……百感交集,最终也只能用那惯常的君主般冷漠声音问道,“你醒了?” 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她注意着自己和地面的距离,复又仰起头看着姬宫湦,“臣妾参见大王,臣妾身体不便不能向大王拜谒行礼,万望恕罪。”她谦卑有礼的说道,语气十分平淡,却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句话更加无情冷酷的,生生将面前的姬宫湦推出去了百步之遥。 “我说过!”姬宫湦的口气有些愤怒,“只有我们二人在场的时候,不必对我行礼!” “臣妾不敢,”褒姒看着姬宫湦,“宫中礼数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后宫嫔妃不能轻易逾矩,周朝王室依着这规矩已经立了百年,褒姒担不起祸乱超纲之罪,更加不想被人日日参上一本,时时有枉送性命之虞。” “寡人不准你死,你就不会死!便是走到了鬼门关,也必须给寡人回来!”姬宫湦低声吼道,看着和自己近如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褒姒说道。 “若大王心存仁慈,便放过臣妾,如何?”褒姒用近乎祈求的口吻问道,眉心不展、容颜憔悴。 “你认为跟着寡人就这么为难?”姬宫湦深吸了口气问道。 后宫女子从来都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只要是君王想宠幸的女人,就没有一个会拒绝,即便是对待君王的冷漠与暴虐,也同样必须甘之如饴。 而褒姒却说,“是。” “你别忘了,你的命是寡人救回来的,你没有资格要求寡人!”姬宫湦抱住褒姒的手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臂膀,因为心虚而放大了自己的声音,她面上的颜色却仍旧是那般肃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如此,大王的命也曾经是褒姒救的,我们两讫了。” 姬宫湦的心就像是立在悬崖的石头,从极高之处跌落,再无回旋的余地。 褒姒这一场生死之争,让她此刻宛若脱胎换骨。廿七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姬宫湦,企图从旁悄悄退下,她才迈了迈步子,褒姒就伸出了手叫道,“廿七?” “是,娘娘。”廿七只好又朝着褒姒迈进了一步。 “扶我去休息,大王还有政务要忙。”褒姒替姬宫湦做了主,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一向视自己颜面甚重的姬宫湦也只能是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走,他将火气撒在了门上,狠狠地摔上了门,一拳砸在了门框,以泄心头之恨,他发现自己拿褒姒竟然没有半点办法。 “娘娘,”廿七看着褒姒,替姬宫湦觉得有些冤枉,“若非大王,您根本就活不下来,既然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您不要再怨大王了好不好?” “我昏迷了几日?”褒姒并不回答,只是问道。 “前前后后,一个月有余了。”廿七算了算日子答道。 “他是第几日前来的?”褒姒又问道。 “十余日后,但是这不能怪大王,”廿七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刻摇着头,看着褒姒解释道,“大王日日在您的床边侍立,帮你剜去腐肉,又想方设法的让您喝药去淤,您没有见着大王的模样,这些日子他憔悴了不少。” “我见着了,”褒姒悠长的说道,点了点头,望着远方出神,刚才姬宫湦的样子她怎么能没见到呢?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该为此而动容,更何况这位在她身边日夜照料的不是寻常百姓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她的心也非磐石,柔弱无比。 “娘娘,这口气,您置过便算了。咱们隔日去显德殿感谢大王,给他一个台阶吧?”廿七拉着褒姒的衣袖问道。 “不去!”褒姒说道,她比之前好像更加沉默了,“替我去东宫走一趟。” “东宫?”廿七重复了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说,褒姒这几日病重,无法在卯时向申后娘娘拜谒请安,他日病情痊愈,立刻前往东宫,绝不耽搁。”褒姒说道。 “娘娘!”廿七摸了摸褒姒的额头,觉得她肯定是烧糊涂了,“您从来不去东宫拜谒的呀!” “去吧,”褒姒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她觉得有些累了,想睡了。 …… 姬宫湦自琼台殿离开之后,心中郁结难消,他自小便已在东宫之位,虽然经历过不少波折却始终安稳无恙的做到了君主之位,周朝奉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信仰,八方诸侯虽为各方利益而与朝堂常常处于抗衡状态,但是周都所在之处,绝不敢有人忤逆君王。 换成是其他女子,不管姬宫湦如何待她残忍冷漠,只要他临幸,对方必定倾其一切手段来取悦于他,然而褒姒却不会。时至今日,姬宫湦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拥有过她,心中的一种占有欲作祟,令他怒火被无限的放大。 “摆道,去酉阳宫!”姬宫湦对着身侧的悉人呼喊道,酉阳宫是秦夫人居住的宫殿,申后宫中他不想去,郑夫人不能解姬宫湦心中之渴,而魏夫人他又委实不喜欢,诸位嫔妃一时之间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姬宫湦为了照顾褒姒,十余日来没有踏出过琼台殿一事众所周知。秦夫人自始至终都算不上是申后那般的失宠,因为姬宫湦三不五时总会来酉阳殿中过夜,也算是后宫中得宠时间最长的一位夫人。 而此刻,酉阳宫中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姬宫湦会来,而且来的气势汹汹,秦夫人此刻还在午休,大殿之上只有些悉人侍立,为首的那位女悉立刻慌了手脚,看着姬宫湦问道,“大,大王?”然后才想起什么,补上了拜谒之礼。 “夫人呢?”姬宫湦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夫人……夫人正在午休,奴婢这就去叫醒夫人。”悉人低头说道,准备转身,却被姬宫湦呵斥道,“不必了!”他大步迈开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秦夫人枕着胳膊睡在床榻之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婀娜的曲线淋漓尽致。 姬宫湦的*喷薄愈发,他俯下身体在秦夫人的颈后轻轻吻着,秦夫人闷哼了一声便转过身来睁开了眼,迷迷糊糊中叫道,“大王?” 姬宫湦吻住秦夫人的唇,一手撑在床上,侧过身压在了她的身上。他抚摸着她的身体,陷入一场呢喃与氤氲之中,直到浑身*,一丝不挂之时,姬宫湦的动作戛然而止,双手撑住自己的身体,看着身下娇媚的秦夫人,却只是长长的出了口气。 秦夫人伸手挽住姬宫湦的脖颈,仰起头将自己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身上,一片温热与柔软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在此刻失去理智,只是姬宫湦却只是轰然倒在了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十分疲惫。 秦夫人愣了一下,心中有种不安和失望,面上却仍旧是最璀璨的笑意,手指轻抚在姬宫湦的胸前,撑起自己的额头,看着身旁的男人,关切的问道,“大王累了吧?不如……臣妾服侍大王更衣就寝。”她轻声细语。 姬宫湦翻了个身,将秦夫人抱在了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说道,“齐国与东夷暗通,企图借道齐魏,长驱直入我镐京城,二人商议,一旦攻下我镐京便可以平分天下,真是荒诞可笑!”他的话音咬牙切齿,几乎要将那位打着如意算盘的齐伯生吞活剥了。 秦夫人思忖片刻开口说道,“家父来信,申侯也曾取道秦岭,与犬戎将军满也速密谋,只怕是……” “放心,”姬宫湦的声音中露出了浓浓的疲态,“只要申后和宜臼的位置一日不动,申侯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 “大王放心,便是动了,只要我父亲镇守在秦国一日,犬戎就绝对攻不进我大周的疆域。”秦夫人的话中有太多的指代,姬宫湦没有应声,复又说了句,“你家中兄弟,可有能带兵打仗之人?” “大王是想?”秦夫人问道。 “算了,晚些时候再说,”姬宫湦翻过身去沉沉的躺在床上睡着了,秦夫人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心中揣度了起来,姬宫湦问此番话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 ☆、第100章 棋子的命运0 这一日的晚些时候,有人请求拜谒褒姒,她醒过来的消息已经因为拜谒东宫一事而传了出去,下午廿七去东宫代褒姒向申后告假,申后也颇为意外,看着廿七半天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这次褒姒的骤变所为何事? 而此刻谁会前来拜谒,令褒姒又有些不解,她一向没有什么人缘,所以看了看廿七,廿七也摇摇头,将目光又投给了前来通报的悉人,悉人也摇着头,只是说了句,“是个男人。” “男人?”褒姒重复了一遍,站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悉人去将对方请来,她以为应该是虢石父得到了消息,前来问候,便让廿七搀着自己朝大殿走去,她有些头疼,刚刚清醒过来的身体状况让她根本无暇应付这些事情。 大殿的门缓缓打来,光线射入,从逆光之中一时之间还看不清来者的模样,片刻之后这轮廓才显露出来,褒姒有些惊讶的站起身,“舅舅?” “多日不见,娘娘别来无恙?”赵叔带向褒姒行礼,复又站直了身子,看着她笑了。 “托舅舅的福,一切安好。”褒姒应道。 “这也能算是一切安好?”赵叔带问道,他早几日就回来过了,差人传了消息给姬宫湦,直到近几日,褒姒没有那么性命堪忧了,才抽空出去接见了这位远赴齐国回来的有功之臣,“这次可是差点把命给丢了,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出此下策?” “落人把柄终究是不好受的,”褒姒只是摇了摇头,“如今着警报总算是解除了。” “也不该如此极端。”赵叔带批评道,“下不为例!” “舅舅说我?”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若说极端赵叔带和姬宫湦倒也不失为个中好手,她不知道他怎么站得住脚来训斥她,“是大王让你来的?” 赵叔带摇了摇头,“你可知道,后宫女人的这一生,命可都是给了大王的!” 褒姒点了点头,这话也是当初她说给姬宫湦听的,可如今却反过来要被别人教训,不免有些可笑。姬宫湦身边的悉人在他去了酉阳宫之后通知的赵叔带,希望这位舅舅能帮腔,在褒姒这里说的上话。 赵叔带闻讯自然是片刻不敢耽搁的就来了,如今的困局有多窘迫,赵叔带比任何人心里都更加清楚,所以他决不能让褒姒扰乱姬宫湦的决定,从而做出有损全局的决策。 “那你便应该信他。”赵叔带说道。 褒姒看了看赵叔带欲言又止,最后却摇了摇头,“褒姒一直搞不懂舅舅留在镐京城的原因,如今终于懂了。” “从大王七岁起,我就已经追随左右了。”赵叔带点了点头,并不否认他对姬宫湦的衷心,这也就是为何赵叔带在镐京城如此不受待见,却仍然不肯离去的原因。若非他的从中斡旋,只怕这朝堂上旧臣的更新换代绝不会如此之快。 “所以当初游说爹爹他们,也是为了将诸侯一派全部送入牢狱之中,再由新的朝臣更替,则可以任由大王操控整个周朝江山?”褒姒心中一凛,夏商周制度的延续没有发生过根本变化,王室从来都只是虚晃的名号,而真正的权利却是握在诸侯手中,姬宫湦就是不满于一个台前傀儡,而是要让这种制度彻底更迭消失,他要的是江山一统,真正实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宏愿。 “这不过是一个设想,操作起来毕竟不能尽如人意。”赵叔带既不肯定也没有否定,“所以大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落人把柄,从在位的那天起,他就必须要做到心狠手辣。” “我能做什么?”褒姒问道,她已经听出了赵叔带这句话中的意思。 “你可以不爱他,但你不能拒绝他。”赵叔带的口吻是一种作为长辈的命令,要褒姒放下一切儿女私情。 “我做不到,”褒姒站起身来看着赵叔带,冷冰冰地说道,“舅舅请回吧,褒姒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并不了解他,”赵叔带又说道,“当年先王听信谣言斩杀女婴,他只有七岁,几乎是一夜之间,身边的同龄女童、甚至更加幼小的婴孩都消失殆尽。而这些女子,根本就是无辜的,起因就是那些诸侯派的大臣们危言耸听,制造动乱。我大周十四年共和之治,先王九死一生才得以登基,诸侯群起,各个蠢蠢欲动,到了大王这一代,更是一步都不能走错!” “舅舅,”褒姒的声音十分平淡温柔,“大王娶申后为了得到诸侯派的支持,娶秦夫人是为了秦国兵权,魏夫人是逼不得已,郑夫人是为了郑国的利益,那我呢?” 赵叔带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我不过是个意外而已,”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摇了摇头,“我不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对整个时局都无甚影响,你们又何必将我放在这个高度,非要担上天下大任呢?我也不过是寻常女子而已,不能进求独宠,为何也不能退求冷宫?” “就是因为你是个意外,你才最有可能动摇姬宫湦的心!”赵叔带说了出来,他担心的就是姬宫湦对褒姒动了真情,否则便不能如此纵容褒姒脱离他的控制。 更不会在床榻之前整整照顾她七日七夜,不眠不休,连当初对待姜后,姬宫湦都没有如此尽心尽力,他迟迟不肯封赏褒姒,只怕是他留给她的将是比肩后位,届时,一切都会失去控制,大周的江山也会朝一个令人无法预计的方向急速驰去。 “不会的,”褒姒冷笑了一声,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用任何感情。 “你不了解他!”赵叔带说道。 褒姒摇了摇头,看着廿七说道,“送客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是!娘娘,”廿七无奈的看了一眼赵叔带,伸出手指着门外的方向,“赵公,请。” 赵叔带摇摇头,只好迈步朝外走去,一路上廿七压低了声音对赵叔带说道,“奴婢已经劝过娘娘了,这些日子大王怎么照顾娘娘的,廿七都看在眼里,只是娘娘……”她说着叹了口气,“这次只怕是伤透了心,再也好不起来了。” “褒姒不是这样的性子,”赵叔带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嘱咐廿七,“有什么事情,你及时和我说。” “放心吧,赵公,时不时的,我也会劝着娘娘的。”廿七将赵叔带送到了门外,赵叔带又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开,琼台殿的大门再次关上,这里又和外部的世界隔绝了关系,与往日不同的是,原本凄凄冷冷的宫殿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悉人们守候在各个角落,只等着褒姒的一声召唤。 褒姒回到寝宫,关上门,颓然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愣神,脑海中一片空白。 “娘娘?”廿七轻轻的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褒姒猛的抬起头看着廿七,“舅舅走了?” “娘娘,你这气要生到什么时候去?”廿七看着褒姒问道,“你这么气大王,自己心里不也一样难受吗?有什么话不能和大王摊开来说吗?” “是他不肯给我摊开,”褒姒看着廿七说道,眨了眨眼,企图阻止眼中的泪水掉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生育,所谓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可说母性是女人的天性,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宫中女人,无人不希望膝下承欢,可是连这个权利姬宫湦都剥夺了,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怨,“帮我查查看,琼台殿的香。” “什么意思?”廿七警觉的看着褒姒问道。 “只怕郑夫人的小产,和琼台殿脱不了干系,”褒姒说道,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琼台殿的香大概一直都是麝香。爹不喜欢香味,所以自小褒家从不燃香,我便不懂,此事现在想来的确有些奇怪。” “你怀疑大王……”廿七捂着自己的嘴看着褒姒。 褒姒点了点头。 “可是大王为什么?”廿七不解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是一颗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褒姒皱着眉头说道,“我初入宫得宠,人人都羡慕我盛极荣宠,可事实是大王为了将众人视线从郑夫人怀有身孕一事转移到我的身上。”此事本来不该再提,可是褒姒不得不去直面,这就是自己得宠的全部缘由,“对他来说,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当日申侯逼他,他便让我挡在前面,引群臣参我一本;后来申后逼他,他又将我推在前面,我又得罪了整个后宫;舅舅参我,他可以发脾气将我推倒在地,他身受重伤我也一样需要悉心照料;我承他的情,他和别的女子在宫中欢爱;我不承他的情,他就为别的女人摘花;连布下郑司徒这一局,都是我被他利用;郑夫人小产,他明明知道是他的错,却扇在了我的脸上……”她抿了抿唇看着廿七,“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从小予取予求,我应他则是应该,不应则是忤逆,如若这便是后宫女子,我情愿一死!” “娘娘,”廿七哭了,趴在褒姒的床前。 “替我去查清楚麝香一事,”褒姒淡淡的说道,“我绝不对允许自己在一个地方连摔两次,和我娘一样郁郁寡欢而亡。” ☆、第101章 两种该死的人0 当初琼台殿一片萧索,廿七常常见褒姒在大殿之中对着古琴整理琴谱,能帮郑司徒梳理出不少错误的记载。而如今这琼台殿富丽堂皇了起来,她却缩在寝宫之中再也不肯出门一步了,每日不是靠在床头,就是坐在窗前的案边看着窗外荷塘发怔。 廿七不敢耽搁,第二日就去了一趟太宰宫,如今褒姒的舅舅为太宰宫上卿,而姬宫湦又为了照顾褒姒半月不出琼台殿,引为宫中一段佳话,人人见到琼台殿的人都要礼让三分,对她要调查的事情,几个并不懂药理的悉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相很快就被勾勒出了一个轮廓,余下的便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 “娘娘,”廿七从外面回来,神色有些难看,她多希望整件事情都只是个误会而已,却偏偏成了板上钉钉的死局。 “调查出来了?”褒姒对这个答案其实根本不好奇,只是象征性的问了问。 “嗯……”廿七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声音中有些委屈。 “时至今日,琼台殿用的是什么香?”褒姒看着廿七,廿七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是麝香。” 褒姒轻叹了一口气,他总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要一个女人膝下无子在宫中一生意味着什么,纵然是褒姒再乡野草莽也不至于如此无知,一种憋闷慢慢的涌上心头,门外忽然传来了悉人们通报的声音,告诉褒姒大王来了。 姬宫湦没有让悉人通传褒姒出门去接,而是径直朝着寝宫走了进来,廿七下意识的堵住了门,紧张的看着褒姒。 “开门,”褒姒说道,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娘娘,”廿七想劝劝褒姒,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转过身去拉开了寝宫的木门,仰头看着伟岸而高大的姬宫湦,他的眸子中饱含着对褒姒的一种温柔,却难掩那如隼鹰般的目光,对于他们男人而言,一切都要让位于江山社稷,这难免让一个心怀希冀的女人失望并且最终心寒。 廿七的语气也有些怠慢,行礼作揖道,“参见大王。” “你先下去吧。”姬宫湦挥了挥手,廿七转过眼担心的看了看褒姒,见自家主子给自己点头示意之后才迈步离开了寝宫,转过身又将门关上了。 几个悉人们探着头看着这里的动静,却被廿七挥了挥手,都打发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她为里面发生的一切深深的忧虑。 褒姒从床上下来,在姬宫湦的面前跪下,“参见大王。” “陪寡人下下棋,”姬宫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般的褒姒,将她看成了一个还在置气的孩子,他不做计较已经在窗前的桌案边上坐了下来,把放在一边的围棋拿了出来,放在桌案的两旁,石制的桌案上有一副被磨损的不太清楚的棋盘,勉强也能用,“听说你的棋下的不错。” “不敢造次,”褒姒淡淡回应。 “赵公的对手不多,”姬宫湦说道。 “舅舅太急了,”褒姒轻声说道,她以为他进门就会对自己用强,可是他没有,细想之下他对自己用强的次数不多,她拒绝他,他也从不会勉强。他对她还算不错,可是她的要求太高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想要的是他一颗真心,哪怕只是坦诚相待而已。 人们总是想要自己得不到的那样东西,褒姒承认自己也不过是寻常人。可当她几乎搭上性命也无法得到的时候,她便只好放弃了,这种放弃让她连虚与委蛇,曲意逢迎都已经做不到了。 “因为时间不多,”姬宫湦说罢摆好了棋盘,“寡人不客气了。”他先手,摆好了自己的黑子,褒姒在桌案前坐了下来,拿起了桌面上的白子落下。 “昨天赵公来过了?”姬宫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 “做寡人的说客?”姬宫湦问道,轻轻的笑了笑,捏着手里的棋子,说是时间不多了他下棋却比郑伯友还要能忍,如文火慢炖一般的慢条斯理,褒姒看着他没有抬手、没有落子,姬宫湦盯了一瞬的棋盘之后将目光落在了褒姒的面上,“怎么?” “是你变了,还是我从来都不认识你。”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现在认识也不晚。”姬宫湦从褒姒的棋盒中拿起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刚巧吃掉了自己的一片黑子,他只好重新布局,微微的笑了笑。 “可我没有兴趣了,”褒姒将棋盘推到了姬宫湦的面前。 姬宫湦捏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没有将手落下,而是把棋子扔进了棋盒中,“听说秦伯世子像你提过亲?” “你想打齐国?”褒姒问道。 姬宫湦的面色有些动容,“赵公和你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冰冷,语气低沉,一如往日他生气时候的模样,褒姒仔细的看着姬宫湦的脸,终于又知道了一点自己的利用价值,“不用他说,猜也猜得到。” “哦?”姬宫湦似乎无法想象。 “我舅舅是你手中不多的重臣,只对你一人忠心耿耿,偏偏朝中那些旧臣有眼无珠,推举他出来顶替申侯在朝中的核心地位。齐国大水,你早不派人、晚不派人,又偏偏在汛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派人,若说不是去打探齐*情,倒也难以令人信服,恰巧齐国与东夷接壤,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东夷与齐密谋,齐伯大概也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派人去,他见着舅舅的样子,应该很好看。”褒姒的双手搭放在桌案之上,手里捏着一颗棋子思忖了片刻,又在棋盘上落了下来,等待着姬宫湦的对弈。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该死!”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 “哪种?”褒姒问道。 “该聪明的男人不聪明,该蠢的女人不蠢!”姬宫湦说罢这句话就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褒姒问道,“你以为你能揣测的了寡人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行为的目的吗?要不是你自以为是,郑夫人就不会差点小产,你也不会差点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就像是被擦到了尾巴暴怒的猫,他扔下这句话就转了身,朝着门外走去。 褒姒看着面前的这局棋,开了口,“琼台殿的麝香难道也是大王的一片好意?”她转过头去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却整个人都僵住了,迟迟没有转身,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停顿了很久之后才朝外走着,甚至没有一个解释,这叫褒姒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以为他至少会编个故事出来哪怕只是哄哄她,看着满盘错综复杂的棋局,褒姒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比舅舅还急,我都还没说秦伯的那几位儿子呢!” 姬宫湦迈步走到大殿门口,从台阶之上看着远处,“你以为你能了解寡人吗?连寡人自己有的时候都不懂。”他冷冷的笑了笑,匆匆从台阶上走下,褒姒并不知道多年前那位向自己提亲的秦国世子,并非死在与犬戎交战的当时,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个出其不意的暗兵就是姬宫湦的人。 如今齐国兵变,他又打算故技重施了。 时隔几日,褒姒的病情渐渐的稳定了下来,从廿七前来东宫告假那天起又足足过去了七日,人人都以为褒姒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去东宫向申后拜谒,所以她一身素色的白布长裙出现在东宫的时候,所有的夫人和嫔妃都愣在了当场。 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她,身上朴素至极却有种雍容华贵之美,“参见娘娘。” 申后看着褒姒愣住了,至少用了一瞬的时间才想起什么伸出了手,指了指一旁空出的座位,这些天郑夫人告假了,而且是姬宫湦亲自为她做主告了一个无限期的长假,她的座位便空了出来,如今留给褒姒来座,竟然无人提出异议。 最近几日的东宫朝谒不像是以往那般走走过场,几家的夫人们带着各房的嫔妃与世妇准备着祭天大典的种种,除却禾黍与香烛之外,还要洗涤与擦拭礼器、甄选谷物,拟出祭天之时诸侯官员的名单与排位……每日将这些琐碎的要事报备在申后这里,要她过目与做主。 除却这些,如今只有一样差事没有一个人愿意做。 那便是沐浴斋戒,为周祖先王的牌位守夜供奉。 此事本应是几位夫人手中的女官更替前往,只是自从闹出了郑夫人的事情,秦夫人如今又和大王走的很近,魏夫人一向心眼小在其中挑拨,此时三位夫人竟然较上了劲儿,申后一向柔弱,居中又无法调停,自己也不想搅进这趟浑水之中,一时之间没了方寸。 而此刻,几位夫人又重提起了此事,褒姒看了看几位,打断了他们的争执,“我去。” 众人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褒姒的身上,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十分不解。 “我去,”褒姒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其他的忙我也帮不上,不如就去沐浴斋戒,供奉先祖牌位好了。”她常年一身素色,说出这话来,竟然也没人觉得奇怪。 ☆、第102章 我为什么要看着她的孩子出生?0 周祖牌位的供奉一向是太宰宫内臣打理,属申后权责,白日例行打扫,而夜间则不能留任外人,祭天之前的斋戒期内则是由后宫打理,按照惯例今年轮到了魏夫人房中的女官,只是魏夫人有心挑唆秦夫人与申后的关系,将此事硬生生的推到了秦夫人的房中,申后其身不正,居中调停也毫无效果,最终褒姒的请缨让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这场被架上去的争执总算是能有个结果了,自从褒姒接下了这个差事,一连几日,显德殿的悉人都前往琼台殿传褒姒前去,廿七用褒姒正在休息的借口给打发了回去,显德殿是大王居住的正殿,她以为是大王传召,便依着褒姒的想法给挡回去了。 却不想,这悉人请不动褒姒也不知受到了什么斥责,这一日就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褒姒准备动身,才请求进谏,廿七为难得看了看殿中,褒姒则看了看门外的悉人。 “娘娘。”显德殿的悉人看见褒姒行礼拜谒道。 褒姒又转过头看了看廿七,不明所以。 “是显德殿的悉人,来过几日了,说要传见娘娘,您当时都在就寝,我便打发了回去。”廿七解释道,褒姒微微点头又看向了这位悉人,用目光质询到底有什么事情? 显德殿的悉人回话,“请娘娘更奴才去一趟显德殿。” “回了,我没时间。”褒姒挥了挥手,便朝着台阶之下走去,然后吩咐廿七下次显德殿的人再来都给回了,就说是自己的意思。 廿七看着褒姒试探性地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何不好?”褒姒反问道。 “毕竟是大王差人来请您的,这么回了有些生硬。”廿七担心的说道。 褒姒却摇了摇头,“不是大王。” “不是大王?”廿七惊讶的问道,思忖过后才想起如今的显德殿已经不是大王一个人居住了,还有郑夫人也在期间,被细心照料着,想起这茬廿七才恍然大悟,“郑夫人找您可是为了秋后算账,将小产这笔账算在了您的头上?” 褒姒没有说话,廿七便也不再问下去了,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娘娘为何要帮那申后收拾残局,非要守持斋戒,侍奉先祖啊?看着秦夫人和魏夫人争斗,让那申后晾着,和我们又有何干系?” “如此一来,事儿就少了。”褒姒说道。 廿七掩嘴笑了笑,“娘娘明明就不喜欢和这些女人应酬,偏偏要和大王赌气去东宫拜谒,如今可是自讨苦吃了吧?” 行先祖的侍奉之礼,早晨东宫的晨谒则可以免除了,斋戒期间自然也不能被临幸,一来二去几位后宫的女人也不会再找褒姒的麻烦,能消停一日便是一日吧。 褒姒微微的摇摇头,“权利和责任总是对等的,我做不了一个称职的妖妃,就不能享受因此而豁免礼仪的权利。” “你就是怕承大王的情1”廿七皱了皱鼻子,“娘娘此举可是为了避开大王的?如此一来,大王便不能要求您侍寝,若是逼急了,也能拿斋戒之事挡一挡,总归是合乎礼数的!不然哪里有嫔妃不能让大王临幸的道理?” “你说是便是了。”褒姒也不再辩驳。 “娘娘,大王虽然有些不是,但始终待您不薄,您不能要求大王只爱您一个,这是没有的规矩。莫说是一朝君主,便是诸侯、大夫,能有几人一生只钟情于一位女子的?那郑夫人小产,大王也是气到头上了,如今他算是自食恶果,您也该体谅体谅他啊。”廿七说道,她的记性总是出奇的差,给了糖果总会忘记一个人的险恶,这也是褒姒会喜欢廿七的原因,因为这样她才更加不忍她在宫中这趟浑水中越陷越深。 “郑夫人并没有小产。”褒姒说道。 “啊?”廿七瞪大了眼睛看着褒姒,“怎么会,明明就说是小产的啊,这消息可是从太宰宫的太医院里传出来的,没有人敢拿这种事情造假啊?” “大王敢。”褒姒摇了摇头。 廿七想了一阵才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大王是为了保护郑夫人,故意叫人这么说的,然后又不放心,才将她接去了显德殿?” 褒姒点了点头。 “那您吃醋倒也是应该的。”廿七点了点头,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我不是,”褒姒说道,话音未落,廿七就接上了话茬,“娘娘,您不要嘴硬了,您当真骗得过自己的心吗?你摸摸自己的心,问一问,大王有些日子没来了,您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巴不得他永远都不来,还是希望明日起大王就能赶紧出现?” 褒姒看了看廿七,没有回答。 自从那日姬宫湦扔下了棋局离开之后就没有回来过琼台殿,这几日有消息传来,说是齐*队越过与东夷的交界地,骚扰东夷边境,甚至举兵屠村,此事惹得东夷君主暴怒。 而齐伯已经前往镐京准备进见与报备每年收成,进岁贡。赵叔带离开齐国将郑伯友的护卫队留在了当地,他们截杀了准备将这个消息传给齐伯的信使,先一步奏请了大王。 如今镐京城人人皆知齐国危险,唯独齐伯本人仍被蒙在鼓里,要到抵达镐京才能知晓,自濒临渤海之东行至镐京城中,只怕是要月余日,届时一切为时已晚,尘埃落定!齐国与东夷的盟友关系就会因此而遭到破坏,姬宫湦更是有理由利用这次东夷举兵一举荡平他们。 他日此事若是败露,也是郑国与齐国之间的纠纷,周王室也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居中调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此事的败露,只怕也是迟早,只看是不是有这样一位有心人故意推波助澜? 先祖牌位的大殿前,远远看去有人伫立在门外,灰黑的长衫、独立的人影,虽然看不清楚五官样貌,但还是能够从轮廓辨认得出是这是大王。褒姒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慢下来,只是慢慢的走到了姬宫湦的近前,和往日一般作揖行礼,拜谒大王。 “你回去吧!”姬宫湦看着廿七吩咐道。 廿七偷偷的看了看褒姒,得到褒姒颔首致意之后,她才向姬宫湦行礼作揖说道,“是,大王。”然后转身朝着琼台殿走去,时不时的总是要回首看一眼身后的褒姒,十分放心不下。 姬宫湦打发走了廿七之后并没有急于开口说话,而是皱在了褒姒的前面踏入了殿内。 自周文王姬昌而后十几位先祖灵牌一一供奉在大殿之中,屋堂内光晕昏暗,阴风恻恻,总不像是个寻常地方,这里阴气逼人,常人都会绕道而行,褒姒偏偏要迎上来,姬宫湦背对着她说道,“你大病初愈,根本不该应了这份差事的。” 褒姒换掉了烧的差不多的香,将还未拆封的香整理好,每个牌位前供奉三支,她正在依次点上,用着随意的口气问道,“齐国的消息传来,说是齐*队寻衅滋事,与东夷陷入战局,只怕大王最近该是很忙。” “是忙,”姬宫湦说道,坐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只是用一只腿支撑着全身上下的力度,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张翠绿狭长的叶子,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折着什么。 “还来这里?”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里的东西上,褒姒也不再接话,殿中便陷入了一团沉默当中,只有褒姒来回走动的声音,香火燃烧、香灰掉落的轻微响动,很久之后姬宫湦才看着褒姒说了一句,“过来?” 褒姒看了看姬宫湦,走了过去。 姬宫湦拉起褒姒的手,将刚刚折好的东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使用嫩叶和老叶编制的黄绿相间的手镯十分精巧,她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个手艺。姬宫湦盯着褒姒纤弱而白皙的手腕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企图将面部的表情全部都遮掩起来。 褒姒仰起头看着姬宫湦,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种被人挠的很痒的感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充斥着自己那颗浅浅的心,随时都要溢满出来,“谢大王。”这份上次大概比过往他给的每一份都更重。 “郑夫人叫你,你就去看看,”姬宫湦开口嘱咐道,“如果是说之前小产的事情,说实话就可以了。如果是说点别的,就顺着她的意思吧?” “我将前来传话的悉人拒之门外也是不想和郑夫人有些冲突,言语不和对胎儿总归是会有影响的,她大概看着我就生气,认定了我便是谋害她腹中胎儿的蛇蝎心肠之辈,”褒姒摇了摇头,“便是一位避让,只怕也难顺郑夫人的气,这可就难办了。” 姬宫湦没有说话,他了解郑夫人的脾气。 “那可怎么办?”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若是郑夫人不满意我,是不是要将我杀了顺顺她的气儿,才好让那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她紧盯着姬宫湦的眸子问道,“我为什么要看着她的孩子出生?” ☆、第103章 情债两讫0 姬宫湦的眸子如隼鹰、如秃鹫,从那漆黑中射出的目光便像是盯住了到手的猎物,等待着它的濒死然后食其骨、啖其肉,这种拆其骨、吸其血的气势令人毛骨悚然,然而褒姒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看着不言不语的姬宫湦问道,“如果大王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就请回吧!”她伸了伸手,指着门外。 “寡人一生赌过很多次,有赢也有输,寡人只希望,这一次没有押错注!”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然后伸出手捏住了褒姒的下颚,“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褒姒,扬言便是没有寡人也一定能在后宫之中活下去,要的是寡人身边之位的女人去了什么地方?”他的语气暴戾,甚至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气息。 “死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 姬宫湦捏着褒姒下颚的手猛地将她推了出去,她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就跌坐在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深吸了口气才抬眼看着姬宫湦,紧紧的咬着牙关,像是一只负隅顽抗的斗鸡,昂首阔步仍旧不肯低头,却已经遍体鳞伤。 “你想死很容易,寡人现在就能成全你,只要你开口!”姬宫湦说道。 褒姒看着姬宫湦,没有说话。 “寡人说过,不要赌寡人的耐心!”姬宫湦说道,转身挥舞着自己的衣袍,“想要寡人身边的位置也要叫寡人知道你有那个能耐,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女人,在后宫中还能有什么用?”他说罢这话已经走到了门口,褒姒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抓狂、也没有生气或者是暴怒,只是问了句,“一个值得我毫无保留效忠的大王,至少也该叫我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姬宫湦连停都没有停,走出了门外,摆满了灵牌的大殿转瞬间就只剩下了褒姒一人,夏末初秋的风呼啸而过,在窗棱中呜咽穿梭,发出可怖的寂静之音,一个个灵牌就仿若一个个先祖,褒姒闭目祈福,“愿上天怜见,给大王足够的时间。” 第二日清早,褒姒从先祖灵堂回来已经早朝结束之后了,她打了一个哈欠和急匆匆准备冲出去的廿七撞了一个正着,廿七只顾着低头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朝前猛跑,褒姒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你急匆匆的是赶着去做什么?” “娘娘?”廿七抬起头才看清楚来人的样貌,“我正是要去寻您。” “寻我?”褒姒问道,“何事?” “刚才我去膳房取娘娘的早膳,恰巧遇见几位宫正大人退了早朝,我打听了一二才知道大事不好了,”廿七看着褒姒说道,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天塌下来一般。每日三餐廿七都必定亲自去膳房取褒姒的那份,她从不差遣别人,一来害怕有人从中做了手脚,二来则是趁着这个时候可以向膳夫们打听一下最近宫里的情况,这里来往的悉人最多,尤为龙蛇混杂,能打探出来的消息也一向最多。 褒姒看着廿七的样子,摇了摇头,她猜不出是什么大事儿不好了。 “要打仗了!”廿七说道抓住褒姒的胳膊使劲儿的摇晃着,“东夷进犯齐国,齐国将领率兵抵抗却大败,消息从齐国一路传来到镐京城,朝臣们都震撼了,要求大王举兵助齐,可是……”话说道这里,廿七顿了顿,兴奋的腔调一下子跌落了千丈。 “可是什么?”褒姒问道。 “可是,大王派了郑国的军队,横跨几国抵达齐国边境,好奇怪的安排。”廿七说道,“何况郑伯刚刚去世,这么安排实在令人想不通。” “郑国的将军是谁?”褒姒问道,这才感觉得出前一晚姬宫湦的不同,他对自己的温言软语与遮挡着自己情绪的小动作,全是出自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是她推了他一把,让他下了这个狠心,褒姒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难怪前一晚他会说希望他赌对了。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一场战争的结局,姬宫湦也不行,将在外,生死由命! 是得胜还朝还是马革裹尸,都是一个未知数,一旦郑国援军落败,齐国失守,那么东夷不费吹灰之力侵占西周的一个诸侯之地。借此立足,发难镐京,西周黎明苍生只怕是会陷入一场漫无边际的黑暗战火之中。 “郑启之,”廿七说道,“听那些宫正大人的意思,他是郑国的二世子,郑司徒的弟弟,郑将军自小体弱多病、身体孱弱,却不知大王为何做出这样的用兵布局,现在整个太宰宫内的大小官员都是人人自危,生怕有朝一日这东夷就打到了镐京城中。” “不会,”褒姒看着远方,周室想要一统河山实在是太难,中原几百个诸侯之国都要布局运筹,但是倘若要推翻周室就十分简单,只要能够直取镐京便是周朝八百年基业画上句号那天。至于以后的天下会变成何等模样,那都不再重要了,没有姬宫湦的天下,便不是她褒姒的容身之所,“去一趟显德殿。” “为何?”廿七不解的看着褒姒问道。 “没有为何,”褒姒加快了步子回到寝宫之中沐浴更衣,将昨晚守夜的衣服换下,重新备了一件素色的长裙换上,轻挽发丝拢在一起,用一根碧玉钗将之固定,站起身对着铜镜打量一二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娘娘,娘娘,”廿七冲了过来,差点又要和褒姒撞个满怀。 “又怎么了?”褒姒看着廿七问道,从早晨起廿七就一直跌跌撞撞的,叫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廿七指着门外问道,“不好了不好了,郑夫人亲自来了,怎么办?” “挡在门外!”褒姒紧张的说道,也顾不得再处理其他,朝着门外就快步的走着。 郑夫人如今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已经十分明显了,纵然是穿着一件宽大的长袍也十分惹眼,一路上秀秀想尽办法选择了偏僻的窄道,再避开人群,总算是走到了琼台殿中。几次对褒姒的传唤,她都置若罔闻,这叫郑夫人有些动怒,若是真的怒极攻心这后果可没人承担,趁着早晨姬宫湦早朝,郑夫人便开始收拾准备出门,东躲西藏等到了琼台殿竟然已经过了退朝的时候。 “您不能进去,”门口的悉人伸手拦住了郑夫人一行。 “混账!”秀秀看着伸手的悉人说道,“你可知道这是谁?” “娘娘吩咐过,没有她的命令,就是大王也不能进去!”悉人看着秀秀说道,毫不示弱。 “区区一个嫔妃也有这么大的胆子,”郑夫人瞪了一眼悉人,给秀秀使了个眼色,秀秀便使出浑身力气将她猛地推开,悉人退了两步,郑夫人便上前一步准备推开琼台殿的大门,这大门却在这时豁然打开,褒姒已经迈步出来,廿七立刻跟在她的身后又将门关上了。 “贱人!”郑夫人一巴掌朝着褒姒的脸上打了过来,褒姒没有闪躲,硬生生的挨了,她的耳边“嗡嗡”作响,闭目之后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缓过神来,廿七则有些惊讶的仰头看着她,“娘娘?” 褒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这口气出了吗?” “出了?”郑夫人冷哼一声,“你我商议合谋算计桑珠,却不成想,你心肠歹毒到连我都算计其中,又将我哥哥赶出这宫中!” “郑夫人消息太慢了,”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郑伯……”她话说了一半,心中揣度,此事姬宫湦自然也是知晓的,却迟迟不肯告诉郑夫人,必定是担心郑夫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受不了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说出来的却是,“齐伯急召,以郑国世子之名要求郑司徒回国,郑司徒与大王对峙两日,大王放人了。” “你胡说,分明是你有意陷害!”郑夫人指着褒姒的鼻子说道,恨不得自己的手指是把匕首捅进褒姒的心里去。 “我若有意陷害,你哥哥如今就已经死了!”褒姒看着郑夫人淡淡的说道,她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红,肿了起来,“大王将郑司徒困在镐京城无非就是做了一个人质,怕毗邻周王室腹地的郑国有所动作,如今放还本是好事,郑夫人何必掣肘?便是我要大王如此做的,你也当感谢我才是!” 郑夫人被褒姒堵得无话可说,瞪着她问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郑夫人的旧账若是清算完了,请回吧。”褒姒伸了伸手,指着远方。 “哼……”郑夫人冷笑一声,右手挥过来企图再扇褒姒一掌,却被她硬生生的攥住了,冷冷的盯着气焰嚣张的郑夫人,“褒姒并非天生命贱,受你一掌是为桑珠一事,我们两讫。没有理由再挨一次!” “那我呢?”郑夫人问道,“你将我算计进你的阴谋当中,企图让我和桑珠玉石俱焚的时候,可曾想到我命大竟然能活下来。” “大王也不会想到,”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他在设计我,不希望我怀有周朝王室血脉的时候,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算计到他最宠幸的女人,差点害死自己的骨肉。” “你说什么?”郑夫人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褒姒。 “时至今日,琼台殿用的香仍旧是麝香,郑夫人好雅兴,可是要移步殿内?”褒姒看着郑夫人一字一句的问道,这话就像是泣血而书,字字都深深镌刻在郑夫人心头,一种截然不同的痛代替了刚才的愤怒,她看着褒姒的眼神从恨转而变为了同情。 …… 姬宫湦退朝之后总觉得心跳的有些急,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匆匆赶往了显德殿,看着大王回来,几个悉人都心惊肉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入殿走了几步,姬宫湦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看着几位悉人问道,“郑夫人呢?” ☆、第104章 任人唯亲的昏君0 姬宫湦的声音在显德殿内不断的回荡,绕梁余音不绝于耳,越发显得此刻这里一片寂静,悉人们尽数低下头去,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姬宫湦曾明令禁止郑夫人离开显德殿,但是殿内悉人谁也不敢得罪郑夫人,两头为难之下也只好睁一只眼闭只眼,期盼着她能够尽早回来,好将此事蒙混过去。 如今事情败露,总得有个说话的人,姬宫湦的语气压得极低,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启……启禀大王,郑夫人说是去了琼台殿,去去就回,奴婢们不敢阻拦。”一位跟着姬宫湦时日较长的悉人小心翼翼的说道,时不时的仰起头打量一番姬宫湦的面色。 姬宫湦的手迅速的攥住,捏在一起。血液上涌,冲入大脑之中,他转过身迅速的向门外走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琼台殿,以防不测。 琼台殿前郑夫人听了褒姒的那番话,忽然之间就觉得她可怜了起来,褒姒被姬宫湦利用,从而转移所有人落在郑夫人肚子上的视线一事,别人不知,郑夫人却再清楚不过了。一个人一旦发现自己站在高处就难免要产生一些因为优越感而引发的同情心,她尖刻的语气也忽然之间缓和了下来,“听闻之前那一刀差点要了你的性命,如今……一切还好吧?” “谢夫人关心,”褒姒伸了伸手,目光冰冷的说道,“夫人请回吧,否则大王找不到夫人又要向我寻人了。” 秀秀抬起眼看了看天色,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上前一步在郑夫人的耳畔说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只怕是大王……” 郑夫人看了看秀秀,刚才来的路上积累的一腔愤怒此刻已经尽数散去了,如今只剩下对褒姒的怜悯之情,叫她忍不住开口劝慰道,“不管怎么说,大王始终是待你不薄的,他日若有机会,我在大王面前替你……” “我并不在乎!”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 郑夫人又动了动嘴,最终却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叮嘱道,“你好好休息,先祖殿中守持斋戒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琼台殿若有什么需要我搭把手的,尽管向我开口便是了,你大病初愈,注意身体。”她简单的交代完了这几句,褒姒却不会领这份情,面上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郑夫人也只好道了声别,转身走下了琼台殿。 几乎是前后脚的,褒姒还没有从大殿门口回到堂内,就看见姬宫湦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怒气冲冲的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沉凝、双拳紧握,褒姒上下将姬宫湦打量了一翻,看着廿七说道,“你先回去。” “可是大王看起来好像……”廿七要说些什么,人却已经被褒姒推了一把,朝着里屋跌了两步,只好努了努嘴又关上了殿门,耳朵紧紧的贴在大门之上听着外面的动静。褒姒看着姬宫湦由远及近,没有动一动自己的步子。 “郑夫人呢?”姬宫湦距离褒姒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就开口问道。 “在里面休息呢!大老远从显德殿来琼台殿找我兴师问罪,总该缓口气儿吧?”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带着浓浓嘲讽味道的表情。姬宫湦的面色蓦地就整个黑了下来,冰冷的眸子扫过褒姒,让人不寒而栗,像是即刻就要伸出手来将褒姒掐死一般。 褒姒不想拿郑夫人腹中孩子和自己来对赌,她害怕会输,因为已经输过一次了,几乎不等姬宫湦开口她就说过,“刚才来过,殿门紧闭,连这里都没有跨过去!”褒姒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大王放心好了,你的一妻一子,母子平安!”她说完这话就转过身去朝前迈了一步,却被姬宫湦拉住了胳膊,“郑夫人不能在琼台殿出事!” 褒姒顿了顿自己的身体,姬宫湦竟然给了自己一个解释,这是很罕见的事情,她微微有些动容,转过身去说道,“刚才郑夫人一路过来,路上想必总会被人撞见,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大王万事小心!” “寡人知道!”姬宫湦看着褒姒,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臣妾告退。”褒姒说道,姬宫湦拉着她的胳膊却不肯放,眼神仍旧黏在她的面上不肯撤去,“寡人昨夜一夜都没有休息!”他用博取同情的声音看着褒姒说道,嗓音都有些沙哑了,“阅了一夜的奏折,又传召了一夜的大臣,和赵公商议今日上朝的对策,寡人很累。” “我在斋戒期间,侍奉先祖,心诚则灵。”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 “寡人不碰你。”姬宫湦保证道。 褒姒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推开了殿门,趴在门上的廿七立刻后退了两步露出了一脸的讪笑,作揖行礼道,“大王万岁。”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褒姒吩咐了廿七去放水,让他的悉人替他沐浴更衣。她则先行到寝宫中等待着稍晚进来的姬宫湦,原本熟稔的侍寝一事此刻竟然变得陌生了起来,褒姒也好、姬宫湦也好,都有种奇怪的惶恐之感,褒姒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而姬宫湦也端端正正的躺在她的身边,他不敢碰她,诚如她说的那样,心诚则灵。 “为什么没有让秦国将领带兵出征?”褒姒侧过身子用胳膊枕着自己的头问道,她一直以为姬宫湦会启用一位秦国将领出征,至少在某个时候要将秦国的军权削弱到某种无法威胁镐京城的地步。 “郑启之自小同我一起长大,他的秉性我十分熟悉。”姬宫湦说道。 “一同长大?”褒姒问道,第一次听姬宫湦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姬宫湦点了点头,侧过身看着褒姒的脸,用手抚过她的面颊,“父王的容妃娘娘便是赵伯的亲生妹妹,容妃膝下一女,而郑启之是她的侄子。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常年在宫中出入由太医院的医官们为他调理身体,他精通医术、对兵法也颇有见地。” “毕竟是个新人,打仗不比别的。”褒姒看着姬宫湦,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 “两军对垒他不是个中高手,但是居于幕后调遣却不能不说是个人才,”姬宫湦说道,“我自幼得容妃照顾,常常与他出入。” “也是大王的一步暗棋?”褒姒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若非必要我并不想动,这一仗胜负难料!” 褒姒抿了抿唇,“为何不派秦国将领呢?” “因为申侯,”姬宫湦叹了口气,“秦夫人得到消息,申侯越过秦岭一线与犬戎密谋,只怕是随时盯着宫里的动静,秦国绝不能轻易调动。这些日子以来,只怕是郑夫人不会好过。”他说着摇了摇头,“我让人瞒下了郑伯去世的消息和郑启之前往齐国的事情,你这里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嗯,”褒姒点了点头。 “郑夫人那里,你常去陪陪她,她一个人在显德殿也无聊,我顾不上了。”姬宫湦吩咐道,褒姒转过了身去发出了一声很闷的“嗯。” 姬宫湦笑了出来,想将她揽在自己的怀中却又害怕被褒姒拒绝,终于只是躺在一侧慢慢地睡着了,到再醒过来褒姒已经翻了个身面朝着自己沉睡着,经过了一夜她大概是太累了,此刻睡得很沉,眼睛闭起没有丝毫的睫毛颤抖,姬宫湦将她的面容打量了一个遍,初次见她并没有觉得她长得好看,可是时日久了,便越发觉得她耐看,是那种细细品味仍旧不会觉得腻的模样让人爱不释手,他翻了个身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害怕再睡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对褒姒做出什么来,只能迈步走出了这间屋子。 郑启之带领郑国的军队朝齐国疾行进发,预计一个月后抵达齐国,齐国得到了姬宫湦自镐京城传出的指令:全力抵抗东夷进攻,并且改守势为攻势,借此机会拿下东夷的两个郡县。此事令齐国将领十分为难,又因为迟迟联系不到齐伯其人,也只好消极抵抗,只求能够将场面维持到齐伯回国,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齐伯还没有到达镐京,郑启之带领的郑国援军就已经到了,到了此时此刻,如何作战行军就由不得齐国将领说了算了。 后来褒姒从几个不同的人口中得知了容妃的故事,当年那场祸及整个镐京城的童谣案同样没能让这位宠妃的女儿逃过此劫,在追杀幼女的过程中将不再宫殿内的小公主错手斩杀,事后又用事出突然作为理由,免去了参与这场绞杀的所有士兵的责任。 而事实上,小公主的死亡真相已经无从考究了,在姬宫湦自小的观念中他便觉得后宫的女人怀孕也好、生子也好,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多少女人将命送在了这里。后来容妃因为思念女儿情深,渐渐的变得神经有些错乱了,最终在公主死后的第八日便也殒命了。 其后,郑启之被送还郑国,因其孱弱而极少参与诸侯政事,反倒是成为了姬宫湦的铁血盟友,是除了赵叔带之外的另一位干将,他的这一局棋还有多大,她尚且不知,只是知道她也好、诸侯也好,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周王,所知实在是太少了。 郑启之与姬宫湦的关系,并非无人知晓,反而可说是满朝皆知,对于这一次的派兵计划,朝中大臣则以为是姬宫湦的老毛病又犯了——任人唯亲,人人都在等着看这位年轻将军的笑话,而人人也都在等着看姬宫湦到底打算如何收场? 随着祭天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镐京城中聚集的各路诸侯也越来越多了,这一日的褒姒打理完所有先祖的牌位之后,从大殿门前跨出,看着对面的人顿时就都愣住了。 ☆、第105章 瓜田李下,谨言慎行0 摆放先祖牌位大殿位于宫廷内的南面大门一侧,坐北朝南直冲着南面之门,为先祖们留下了出入的甬道。南面的门一向甚少有人出入,殿内虽然只是摆放了先祖牌位但仍旧是阵阵阴风袭来,让过往之人人不寒而栗。 褒姒身上的伤原本就刚好,如今身体虚弱,这几日的守夜让她开始不住的咳嗽,如寒意沁入了肺中,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看上去好不可怜。好在两个月的时间过去的很快,一转眼整个镐京城都因为上岁贡的诸侯进来而热闹了起来,集市成行,每日都是叫卖的声响充斥。 郑伯友正在三年守孝期,一袭白衣随着秋天的微风左右摇摆,身姿挺拔,整个人瘦削了一圈却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满面笑颜,目光仍然是秋水般的温柔荡漾,眉宇之间也没有丝毫的戾气,仍旧是书生那般的文质彬彬。 只是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并不开心。 “郑司徒。”褒姒看着郑伯友愣了愣,然后才迈开步子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娘娘,”郑伯友向褒姒行李作揖道。 “郑伯葬礼还算顺利吧?”褒姒以官方的口吻看着郑伯友问道,他点了点头,“不甚顺利,臣听闻郑夫人在我离开之后……” “郑夫人母子平安。”褒姒打断了郑伯友的话,抢先一步说道。那日郑夫人从显德殿一路到达琼台殿,路上竟然没有被人看到,也不知算是她的幸运,还是大王的运气。 秦夫人如今忙着搜集申侯与犬戎相交的证据,整个人都陷入了与申后的虚与委蛇的外交策略当中,而申后则忙于马上开始的祭天大典,按照周制,祭天大典是由大王和王后共同主持,大王是个根本靠不住的人,这点举国已经有了公认。 “我以为,”郑伯友看着褒姒话说了一半,叹了口气,然后向褒姒微微一笑表示她能够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感谢。 “如今郑夫人在显德殿,大王照顾的很好,郑司徒不必担心。”褒姒说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他已经去过华辰殿了,华辰殿的悉人告诉他如今郑夫人在显德殿中居住,任何人不得前往打扰,所以即便是兄长也没能见到自己妹妹这一面。 姬宫湦放出风来说郑夫人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到现在后宫之中的人也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半年不前往东宫谒见到底还是叫申后有些不悦,此事如同是饮鸩止渴,如今这一招不但是稳住了后宫蠢蠢欲动的女人心,同时也稳住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申侯,只是害怕郑夫人的孩子一旦降世,必将受到不少的苛责,也许还会有性命之虞。 郑夫人日后必将举步维艰,这一点褒姒心知肚明。也正因为如此,才会答应姬宫湦隔三差五的前往显德殿陪伴郑夫人,然而郑夫人终究也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无用,随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她的愁容却日日不展了起来,仿佛是没有几日好活了。 先前褒姒前往显德殿探望,郑夫人还能说些同情的言语,允诺必将在大王面前帮褒姒说些好话,可是这几日已经将这种同情放在了自己身上,自怨自怜了起来,常常询问褒姒,倘若自己死了,是否就能住进大王的心中了。 褒姒不忍作答,只是出言宽慰。 “郑某烦请娘娘代在下送郑夫人一样东西。”郑伯友看着褒姒请求道。 褒姒点了点头,郑伯友便将揣在身上的一枚碧玉指环交给了褒姒,“这是家父最喜爱的指环,请帮郑某代为转交。” “郑夫人问起,我该如何说?”褒姒看着被放在手中的那枚碧玉指环问道。 “什么?”郑伯友有些不解,褒姒这才猛然抬头想起什么,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郑夫人还不知道郑伯过逝的消息,郑司徒的弟弟赴齐国作战一事,她也没有得到消息。大王担心郑夫人忧虑过度,不利于生产,所以一直瞒着此事呢!” “大王费心了,”郑伯友说道,硬生生的笑了笑,“那便说是父亲送给她的贺礼吧?” “郑夫人大概会想要见一见送岁贡入京的父亲吧?”褒姒推测说道。 “就说是父亲病了,不便启程吧?”郑伯友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总得想个理由出来。 “郑司徒在郑国似乎过的并不顺利?”褒姒询问道。 郑伯友很勉强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褒姒这话,只是问道,“娘娘的伤如今都好了吧?” 褒姒点了点头。 “听说差点丢了性命,”郑伯友问道。 “是,”褒姒答道。 “郑夫人小产一事,大王可是怪你了?”郑伯友问道,“桑珠最后还是……”他说完摇了摇头,知道此事也不能太苛责褒姒了,毕竟每个人都是为了活命,当时的情况若是桑珠不死,死的就只怕是褒姒了,二者相较他觉得眼下的结局还是恰如其分的。 “对不起,”褒姒说道。 “你若是死了,大王只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因为爱他才出此下策的。”郑司徒说道,那日褒姒说的那番话还如在耳畔,她说她是为了不想让姬宫湦左右为难,不想他威胁群臣而使得自己在朝中失去了威信,最终政令难行。 “他永远不会知道,”褒姒摇了摇头。 “值吗?”郑伯友问道。 “这种事情有值与不值一说吗?”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很温柔的抿了抿嘴唇,“郑司徒若是爱一个人,会去计较是不是能得到回报吗?” “不会。”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 “褒姒也不会,”褒姒答道。 “如此说来,又为何几次将大王拒之门外,接下这斋戒守持的差事?”郑伯友问道,每个人都认为褒姒愿意守先祖的灵牌为的就是避开姬宫湦的宠幸,他们都以为褒姒是心寒至极,即便是在冷宫中度过余年也不愿委曲求全,她本就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这一点似乎从她一出现,人人就都相信了的事实。 “我若不这么做,大王迟早又会陷入两难境地,我在朝中无人撑腰,只得避其锋芒。”褒姒看着郑伯友解释道,“他既然要捧我,杀我的时候就不该心疼,如今不舍得了,我不能不为他多想想。他日若是后宫苛责,朝臣为难,大王又要寻求支持之时,我能做的便是一退再退,至少不成为群臣要挟大王的把柄。” “娘娘请放心,郑国愿听凭差遣。”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这叫褒姒愣了一下,看着郑伯友,说到底他不管对她有多么的不满,也总是只将怒火发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从未利用朝中权臣的力量左右大王的行为,这话几乎将一个无法言之于人的心情呼之欲出了,聪明人都懂得这一重意思中包含的那层深意,郑伯友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 “不必了,我既然能从妖妃之祸中全身而退,也必能一世平安。”褒姒淡淡的说道,捏了捏手中的指环,“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一趟显德殿探望郑夫人,若是耽搁了休息,夜里就要怠慢先祖了,只怕是为大王日日的祈福便不能奏效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冷眼冷语,眸子里的冰凉漫过了一个炙热的心,让一份蠢蠢欲动焦躁的心情安定了下来。 “娘娘不必误会,如今郑国并非在我的掌控之中。”郑伯友解释道。 这点褒姒倒是并不意外,这次若非不得不启用郑启之,也许姬宫湦更希望他能够在郑国操纵政权,在不知不觉中实现他们野心的宏图,说到底这局棋还是被申侯打乱的,他早已不再朝中却仍旧在影响着姬宫湦的布控,不能说不是个人才! “郑司徒毕竟是朝中司徒,”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他日返京,仍要司其职。” “是!”郑伯友点了点头。 “如此便是了,”褒姒说道,“褒姒告辞。”她说罢便转身朝着显德殿的方向走去,手中这玉环仿佛又沉了一些,她背对着郑伯友轻轻的叹了口气,越走越远。而郑伯友却一直目送着褒姒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宫宇的尽头才转身离开了周宫之中,回到自己司徒府上,赵叔带来了些时候,请求与郑伯友见上一面。 镐京城中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雨花,这座城市迅速便陷入了一种氤氲晦暗的气氛当中,虽然是早朝刚刚结束,却已经压抑的像是傍晚了,郑伯友进屋掸了掸身上的雨水,下人才前来汇报,“赵公早朝一过便来了,我说老爷您去了宫里,他便一直在堂中候着。” “赵公?”郑伯友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向悉人点了点头,大步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赵叔带正盘坐在地自顾自的拿着郑伯友的围棋在自己和自己对弈,听见了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有回,问道,“郑司徒可是去宫中探望郑夫人。” “正是。”郑伯友说道。 “怕是无功而返吧?”赵叔带问道。 “倒也不全是,”郑伯友答道。 “哦?”赵叔带沉吟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将一颗黑色的棋子落下,“郑司徒和褒娘娘还是走开些比较稳妥。” “只是拜托娘娘些事情。”郑伯友说道。 “郑司徒不妨下次托我入宫拜托娘娘,”赵叔带将棋子扔进了棋框中,一颗一颗把棋盘上的黑白子都取了下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向郑伯友,“如今娘娘已经贵为大王宠妃,郑司徒还是避讳着些好。” “大王应该早就准备除掉我了吧?”郑伯友语气生硬的说道,早就不复当初和赵叔带的那种关系了,“如今我倒是给大王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郑司徒和娘娘总是无仇的吧?”赵叔带说道,“这三个月来,大王已经被娘娘拒之门外数次了,这可在周朝后宫中还未开过的先河。”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郑伯友若与褒姒走的太近,引发了姬宫湦的嫉恨,杀了褒姒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106章 时局繁杂,乱世为王0 郑伯友的府上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看着赵叔带,赵叔带似乎也在等待着他开口,两人相持了很久,郑伯友才看似随意的开口问道,“赵公专程前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去了宫里。”赵叔带说道。 “赵公此行,所为何事?”郑伯友看着赵叔带问道,顿了顿自己这番话又开口说道,“如今应该称呼赵公为上卿大人了,还未习惯,万望大人见谅。”他的语气生疏,已经看不出当日与赵叔带的那种至交之情了。 “叙叙旧。”赵叔带说道,口气中也免不了惋惜之情。 “只怕郑某高攀不起。”郑伯友看着赵叔带说道,当初赵叔带力挺诸侯派将郑伯友推上太宰上卿的位置,实则是为自己铺平道路,将退一步为司徒的郑伯友当做了自己做上卿的垫脚石,此事让任何一位垫脚石都不会太喜欢,所以这次前来镐京城他也没有去赵叔带的府上拜访。 “如今郑启之在外领军作战,便是为了你弟弟着想也不该让他有后顾之忧。”赵叔带看着郑伯友说道,并不奢求他能够原谅自己,但是有些人毕竟是个人才,若是能够争取过来为己所用是最好的,如若不能只怕也只有除之后快。郑国不能只靠郑启之一个人,否则依着姬宫湦的性子早在当初郑伯友对褒姒种下情根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杀了他了。 “上卿大人请放心,”郑伯友看着赵叔带说道,“我若是诚心想让大王为难,此行便不会来镐京城进岁贡。大王若是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倒是不妨想想,待齐伯搞清楚事情经过之后,该怎么解释齐国兵患一事!” “我当初留下你的随行军,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水患复发,也好迅速采取对策,以免殃及两岸百姓。却没想到,你的随行军竟然会袭击东夷属地,造成两国战火交锋。”赵叔带说道,为此事而愁眉不展,似乎十分苦恼。 郑伯友却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上卿大人若是不懂治水,大可以问问我的随行军,如今天凉,早已过了汛期。黄河水量锐减,便是再次发生洪涝也必是明年夏季了!更何况,我的随行军是什么秉性,我能不知?大王想将此事嫁祸给郑国,是否应当先问问我是否同意,我若掣肘,你们便难堪了!” 赵叔带沉默了一阵,原本也没有希望能够完全蒙骗郑伯友让他心甘情愿接受被嫁祸的黑锅,此刻他也唯有说句实话,“郑司徒,齐国与东夷密谋,妄图起兵造反,进驻镐京将大王从王位上逼走,首先是恢复先王之前的共和之治,再次则是想方设法窃取周王室的天下。齐伯利用汛期,黄河决堤来制造谣言,使齐国百姓相信,大王不贤天降异象!” “百姓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郑伯友说道,此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大王的确不贤,没有经世治国之才。 “郑司徒可曾知道先王在世之时的童谣之祸?”赵叔带问道。 郑伯友看着赵叔带觉得有些奇怪,这个问题大可不必再问,妖妃之祸便是童谣案的续写,便是不知当年事也看得出今年情,他对着赵叔带点了点头。 “当年童谣案中白白牺牲的女童不在少数,郑司徒也觉得他们迟早都会祸乱国家,死有余辜吗?”赵叔带问道,“如果是这样,只怕郑司徒并不知道容妃娘娘也是这其中的受害者吧?” “姑姑?”郑司徒提起了精神看着赵叔带,对于当年的事情大人们提起的都很少,女婴案祸及的范围太广,说起来简直就是一出惨剧,所以对于此事郑伯友知道的也十分之少。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容妃娘娘的女儿便是死于这场祸事之中,为士兵乱刀所杀,大王自小便和容妃娘娘亲近,因而此事对他影响颇深,在大王的心中诸侯之言不可尽信,所有的诸侯只会出于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制造消息。齐国便是最好的例证,你我皆知洪涝交替乃是正常现象,为有心人所用则可能祸患天下,成为了上天的兆示。倘若此番大王不派我入齐,洪水未得到治理,只怕齐王举兵造反之时,诸侯都要一呼百应。届时,为难的将是黎明苍生,如今天下不比商朝末年,倘若战事起,只怕是几百年之内难以终结,诸侯已经不愿再俯首称臣,野心勃勃,只怕是……”他说这话顿了顿,“谁都想入主中原,却谁也没有这个能力,如今周王室孱弱,群臣渐强,天下诸侯之国祸乱,则受苦的必定是百姓!郑司徒一向悲天悯人,只怕是不愿看到这样的一天到来吧?” 郑伯友沉默了很久,看着赵叔带脑海中一团乱麻。 如今天下之事,人人蠢蠢欲动,诸侯的心中知晓所谓大王无度不过是个借口。若说不贤能,在周朝过往的历史上,比之姬宫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还不止一位,姬宫湦在位多年虽然喜怒无常,倒也从未滥杀无辜,先祖之中,哪怕是先王姬静也会因为听信谣言而斩杀女婴,姬宫湦却从未做过诸如此类的蠢事。 他的抱负与他的胸怀可见一斑。 “我不会让郑国一分为二,上卿大人请放心。”郑伯友看着赵叔带说道,他的权利已经被郑启之架空,在郑伯病重的这段时间完全掌握郑国兵权与政权,手腕之有效、凌厉让人叹为观止,甚至让郑伯友怀疑这是否就是自己熟悉的弟弟?不过,毕竟郑伯友乃是庶出长子,有不少愿意追随他的旧部,他若愿意起兵夺权,只怕是和郑启之分庭抗衡绝不成为题,但他不会这么做,否则郑伯友也就不称之为郑伯友了。 “我当日有意结识你便是欣赏你的才能!”赵叔带看着郑伯友说道,想要缓和缓和这谈话中公事的氛围。 “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上卿大人无需赘言,郑某并非是非不分之人,请大王放心。”郑伯友看着赵叔带说道,这话说出便是送客的意思,赵叔带也只得叹了口气,“他日再来拜会。” “请。”郑伯友伸出手指着门外说道。 …… 显德殿中,郑夫人从褒姒手中接过了递来的碧玉指环,看着指环她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我哥哥还好吗?” “看起来很精神,”褒姒静静的说道。 郑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握住了褒姒的手腕,“我有些害怕。” “大王会保护你的。”褒姒说道,这话她说的实在很违心,谁也不能预测下一步棋,姬宫湦会怎么做,没有人能够预料。 姬宫湦的勤于朝政就是一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心情之旅,这几日他忽然兴起又去了一趟镐京附近的围场捕猎,几位已经抵达镐京的诸侯请求面见大王都被以大王不再宫中为理由驳回了,前一日大王才打猎而归,今日似乎玩性未泯,人又不知所踪了,满朝官员、诸侯都被晾在了朝堂之上,最终不得不由虢石父这位上卿大人收拾残局了。 这一二日,两位上卿的府门前都门庭若市,各地诸侯前来打探京城消息。齐伯也是此刻才知道齐国境内的祸患,整个人大惊失色,心中一时惶惶不安,企图向大王请辞回国,却迟迟见不到姬宫湦其人! 其他人不敢为此事做主,更何况姬宫湦早就做出了调配,要郑启之携带郑国的军队前往齐国助阵,此事叫齐伯甚为不解,看着给他做出解释的赵叔带问道,“上卿大人,齐国兵患,请隔山隔水的郑国出战是所为何事?” “郑夫人如今受宠,又刚刚小产,想让郑将军能够立功再做封赏。”赵叔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一二日,郑夫人说宫里的膳食吃腻了,大王便前往郊外打猎了,希望能够猎只鹿回来给郑夫人开开胃口。” “哼……”齐伯一手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大王如此荒废超纲,心思全部用在后宫那群女人的身上,还谈什么治国之事!只怕是等大王回来,我齐国早就在东夷的践踏之下不复存在了!”他说罢便向赵叔带请辞,“请上卿大人转告大王,齐某不便久留!” “我看,齐伯不妨再留一留吧?”赵叔带捋着自己的胡子缓缓说道。 “为何?”齐伯不解的问道。 “这郑启之原本非将才,却非要领兵作战,只怕是败多胜少,倘若此刻齐伯折返回国,又未得到大王首肯……”赵叔带咳嗽了两声,“那么郑启之的败多胜少便得由齐伯承担全责了!” “这……”齐伯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难看。 “祭天大典定在七日之后,既然已经耽误这些时日了,也不妨再等一等,祭天大典之时,大王总是会回来的。”赵叔带看着齐伯说道,齐伯虽然胸中含着一口恶气,但是也不得不依着赵叔带的法子来,硬生生的按捺住了自己的心情。 对于郑启之的不看好,转而变成对于郑夫人红颜祸国的指责,若非姬宫湦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显德殿,只怕是郑夫人也没有此刻的清静。但是没有人说,不代表大家都不知道,多少郑夫人还是有所感觉的,虽然并不确切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也清楚时下非太平之时,她看着褒姒问道,“大王可是有事儿瞒着我?” “怎么会?”褒姒摇了摇头,这话说的很违心,她连一个支持自己的作证都找不出来。 “在宫中这么多年,和申后斗和秦夫人争,便是得到了大王的宠幸又如何?这宠幸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郑夫人仿若一瞬间参透了生死,这叫褒姒十分不解,“娘娘何出此言?” ☆、第107章 主仆争宠,不堪之事0 郑夫人坐直了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环视着显德殿中的一切。她看了看秀秀,秀秀立刻对着周围的悉人吩咐道,请大家暂时离开大殿。 郑夫人握住了褒姒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犹疑和惊恐,小声的问道,“大王要对付我哥哥对不对?” 褒姒看着郑夫人摇了摇头。 “一定是,”郑夫人咬了咬下唇,“他要杀我哥哥,扶郑启之上位!” “郑夫人多虑了,郑司徒的为人处世朝中上下有目共睹,大王又何必如此?”褒姒企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真实一些,郑夫人却绝望的摇了摇头,眼中充斥着泪水,从她知道郑伯友并非是褒姒挑拨离间才离开的宫廷之后,就一直在为自己的哥哥担忧,直到最近所有人看着郑夫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的脑海中迅速的想起了几乎要被她遗忘的事情,“当初大王就对哥哥起过杀心,可是被我阻止了,我竭力劝说大王调哥哥入京之后封个闲职,我央求大王的时候,理由是其他人的亲属都在朝中任职,唯独我备受冷落,大王最终采纳了我的看法。” “那是因为大王也赏识郑司徒是个人才。”褒姒拍了拍郑夫人的手,想叫她放心。 郑夫人不停的摇头,不断的摇头,口中喃喃道“不是这样的。”她像是得了某种梦魇,不断的回放着相同的画面,让褒姒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十分艰涩,在宫中的女人时间久了,是不是总要变得如此,姬宫湦的宠幸一起一落,若是将整颗心放在他的身上,必定会有朝一日会难以从可怕的泥沼中抽身。 褒姒觉得也许告诉郑夫人真相会比较合适,“其实郑司徒会离开镐京城并非大王的本意,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让郑司徒不得不走。” “什么?”郑夫人看着褒姒问道,眼神中满是期许的模样。 “郑伯……”褒姒看着郑夫人犹豫了良久,“过世了。” “你在说什么?”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咳嗽声在门外响起,几乎是用着呵斥的腔调,郑夫人先是一愣,才立刻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门外,上下将站在那里的姬宫湦打量了一遍,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褒姒,“大王,她说……我父亲过逝,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褒姒木立在当场,没有想到姬宫湦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不早不晚偏偏是她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出现,郑夫人期待的等着姬宫湦的回答,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对于褒姒来说宛若三秋苦等,最后他摇了摇头,“郑伯去世了?这消息寡人怎么不知道,寡人今晚还设宴款待了列位诸侯,难不成寡人还不清楚宾客都是谁吗?” 郑夫人轻喘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巨石,露出了笑意挽住了大王的胳膊,“许是刚才褒娘娘与我哥哥见面之时,听岔了哥哥言语中表达的意思了吧?” “哦?”姬宫湦看着褒姒,“郑伯友入京至今没有来拜访拜访寡人,倒是先去见你了!” “既然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臣妾告退了,”褒姒向姬宫湦作揖,没想到郑夫人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局又将自己陷了进去,她利用的仍旧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恃宠而骄,一而再、再而三还真是屡试不爽,褒姒有些懊恼,恨自己的无用,说罢也不等姬宫湦答复便转身朝着显德殿外走去。 “你站住!”姬宫湦呵斥道,“寡人何时允许你离开的?” 褒姒转向姬宫湦,“大王还有什么吩咐!” “来人!”姬宫湦叫道,秀秀立刻带着悉人们从门外进来,向姬宫湦行礼作揖等待着吩咐,“褒娘娘如今分身乏术,无暇来显德殿中与郑夫人消遣,以后莫要再让她进来了。” “是!”几位悉人应声答话。 “寡人还有些事情交代褒娘娘,”姬宫湦拍了拍郑夫人的胳膊,“你好好休息,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寡人便陪你回郑国,好好看看郑伯,我们在郑国小住些日子再回来。” “好,大王。”郑夫人笑着应道,依偎在姬宫湦的身侧。 “你要再为寡人生个小公主,寡人喜欢女儿!”姬宫湦说道。 “是,大王。”郑夫人羞涩的低下头去,满面通红,摸着自己的肚子,露出了幸福的模样,这叫褒姒看着心如刀绞,诚如自己和郑伯友说的那番话,付出不计回报,谈何容易?她觉得此情此景就像是生生在自己面上刮了一个巴掌,让她恨不得当初身受一刀就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 “走!”姬宫湦冷冰冰的对褒姒说道,大步的走出了门外。 褒姒迈着小碎步紧随其后,几乎是一路小跑尾随着他,“大王请听臣妾解释。” “闭嘴!”姬宫湦呵斥道,“我没有让你开口之前,你就一个字都不要给我说!” 褒姒抿了抿唇,闭上了嘴。姬宫湦这一路是朝着琼台殿的方向疾行快走,进了宫殿之内连悉人们的招呼都没有顾及的上,就直接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廿七看着先进门的姬宫湦再看着后进门的褒姒,跟上了褒姒的步子,在褒姒身边小声的问道,“娘娘?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先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过来。”褒姒小声的说道,预料到接下来可能有一场疾风暴雨般的吵架,姬宫湦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将郑伯去世的消息告诉郑夫人,她不但说了,若非姬宫湦不是去的早,只怕是郑启之远赴齐国带兵出征的事情也要一并和盘托出了,也不怪姬宫湦如此暴怒。 “把门关上!”姬宫湦大喝道。 褒姒这才把门慢慢的阖上,看着姬宫湦,等待着他向自己发难,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褒姒,举起宽大的手掌几乎又要一巴掌扇下去,最后却迟迟没有打下来,而是空手一甩,“寡人有没有说过不准将郑伯去世的消息告诉郑夫人。” “说过。”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是臣妾明知故犯,请大王责罚。” “为什么?”姬宫湦点着头看着褒姒,“你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为什么?”他大吼了一声。 褒姒抿了抿嘴,“我以为郑夫人……” “你是以为郑夫人,还是以为寡人会将郑伯友怎么样?你倒是很紧张他!”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你受伤的消息,他比我知道的还早,你出事的时候是不是还是他在你身边照料看护?”这句话叫褒姒猛地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几乎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口吻问道,“你找人跟踪我!” “寡人没有那么无聊,下次要*就找个隐蔽的地方,免得被人撞见,你丢的起这个人,寡人还要寡人这张脸!”姬宫湦大声的呵斥道,“真以为你有多厉害能从妖妃祸国一事中全身而退吗?”他说着将手中文书摔在了褒姒的脸上,叫她朝后退了一步,才攥住了手中的文件,打开来看,这是近几日从秦国传来的申侯与犬戎接触的密函,里面还有褒珦与申侯的密谋,褒姒张了张嘴摇着头,“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这件事情比扇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更重更狠,叫褒姒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中一片空白。 “哼……”姬宫湦冷哼一声,“怎么会?你出事的第一时间,寡人就差人去你家中请你父亲前来朝中为官,好主持大局。朝臣会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放过你是妖妃的事情,你可知道他怎么回答寡人派去的使者?” “怎么回答?”褒姒的声音在不断的颤抖,不敢去面对这个事实,她是条件发射的说着这句话,她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气她一时,可是骨子里还是心疼她为褒家的付出,却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明明知道她已经是姬宫湦的妃子了,却仍旧联合外族企图谋反,非要将她推上一个两难的境地,早晚会让天下苍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你父亲说,你们褒家没有如此不肖女!他褒珦从未生过你这样的女儿!”姬宫湦看着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砍在褒姒的心口,她疼得已经没有了知觉,恩将仇报四字而已,这让褒姒不停的摇头企图麻痹自己的思维,“不会的,爹不会这么说的。”她哭了出来,拉住姬宫湦的胳膊一直朝下坠着,求求他骗骗自己。 “寡人不告诉你这件事情,就是害怕你接受不了,你呢?”姬宫湦把褒姒拉了起来,让她站直了看着自己,他掐着她的下颚,“怎么执行我的嘱托的,就因为寡人不让你生子,你变非要将郑夫人置于死地了吗?你以为这个后宫你已经可以予取予求、随心所欲了吗?你根本也不配做个母亲!” 褒姒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臣妾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姬宫湦的语气生硬,“整个后宫敢把寡人驱逐门外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证明你至于寡人有多重要吗?郑伯友想保你,问问他有什么本事?”他说罢将褒姒推到了床上,“明日就去告诉申后,当着众人的面,寡人要你侍寝,侍奉先祖灵牌的事情就请她这个做王后的多尽尽义务!” “不要,”褒姒用双手撑着身体朝后退,惊恐的看着姬宫湦。 “也对,”姬宫湦点点头,“你才是寡人的妃子,该是你来侍寝才是。” “大王,不要!”褒姒又摇了摇头,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处在崩溃的边缘,姬宫湦只是冷冰冰的哼了一声,看着褒姒平静的说道,“你若不肯,寡人让这琼台殿再多出一个嫔妃也不是何难事,”他顿了顿,看着门外大喝了一声,“廿七!” “不要,”褒姒扑过去抱住了姬宫湦的腿,满面的泪痕,不断的摇头。 “怎么?”姬宫湦抚摸着褒姒的脸,“害怕和自己的悉女争宠,这名声传出去不太好听?” ☆、第108章 比死更难堪0 琼台殿的寝宫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两个多月前从死亡边境上挣扎活下来的褒姒,直到此时此刻才是真正被推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如在旷野之中声嘶力竭的呐喊,却只能是让自己陷入一场无休无止的疲态当中而已。 姬宫湦的喜怒无常,已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他拿廿七威胁褒姒就绝不仅仅是威胁而已,廿七已经是褒姒退无可退的最后一个堡垒了,若是连她都弄丢了,她便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将在怎样的悲戚与黑暗中阖然长逝。 褒姒咬了咬牙,顺着姬宫湦的身体爬了起来,放下了过往她竭尽全力维持的高傲姿态,为他解开了身上的一件件衣服,用唇舌轻抚他灼热的肌肤,一寸寸抚平因为愤怒而躁动焦灼的心。 褒姒的动作既慢且轻,磨去了姬宫湦身上的全部耐心,他一把把她拉过压在床榻之上,没有一切先兆的横冲直闯,让她感觉到自下而上的一种撕裂感痛彻心扉,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床上的被褥,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响。看见这样的褒姒,姬宫湦就越发的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动作越来越狂暴无章,让褒姒整个身体都在条件发射般的扭曲着,却又生生的被姬宫湦结实的身体按压住,将她摊开来承受着这样的痛与不堪。 他想过,如果她肯说一句求饶的话,他就放了她。 可是她没有,她的执拗达到了让他无法想象的地步,这种愤怒让这两个人谁也无法从中体会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快感。 受折磨的人是褒姒,认输的人却是姬宫湦。 他从她的身上退下,血丝浸染着白色的被褥,散开成一朵朵红色的血花,姬宫湦拉过扔在一旁自己的衣服穿在了身上,俯瞰着她,“不要想着去死,否则寡人怎么对廿七你最好做最坏的打算。” 褒姒看着姬宫湦,就像是个死人,眼神中没有一点光晕。 “你以为不怕死就很了不起了吗?”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寡人有一百种方法叫你比死更难受,不要妄图在一个没有寡人的后宫里活下去,讨好寡人才是你唯一应该做的事情!”他说完这话,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穿好,甩了甩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便迈着大步走出了寝宫,他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 在姬宫湦看来,褒姒原本和自己是一个永远不会存在交集的人,却为了救自己的父亲入宫成了他的女人,如今她唯一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所以她也不必再费力取悦于自己的君王了,是生是死大概也早就被置之度外了。 其实比起活着的不堪,死才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情,也许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褒姒,早就深谙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姬宫湦原本永远都不可能告诉褒姒关于褒家的种种,可是如今愤怒褫夺了他全部的理智,他就那么说了,并且看着身下狼藉的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眼下的她根本让他愧疚不起来,他不知道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心软的地方,他曾经试图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可是他现在知道也许这一生她都不会领情。 至于和郑伯友说的那番话,因为不想让他为难所以选择了步步后退的姿态,他以为,那不过是个令人难以信服的借口罢了。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好一点,褒姒也不过就是个寻常女人而已。 或许她从来没有希冀过他的心或者他身旁的位置,她想要的无非就是证明她自己而已。 他从没想过她在和谁较劲儿,也从没想过她何必要较这个劲儿,然后选择了一个如此辛苦的活法。 姬宫湦迈出琼台殿,夜色已经渐渐降临。 天色微微泛黑,宫廷内的烛火已经尽数燃着了,这让今日的王廷看起来和往日有些区别,悉人们来来往往,司徒调度着所有掌乐的悉人去前殿为已经坐在了宾客席上的诸侯们奏乐献舞,齐伯此刻有些躁动不安的问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赵叔带,“上卿大人,这大王可是来还是不来?” “你急什么?”赵叔带问道,表情十分的平静,“今晚所有的诸侯都在,难不成大王还会缺席不成?” “那可不好说!”齐伯摇了摇头,此事别人做不做得出他不知道,但是姬宫湦的话,凭着他的性子缺席了也就缺席了,“听闻大王下午去了琼台殿就再也没有出来了,只怕是……” “胡说,”赵叔带呵斥道,“褒娘娘负责着先祖殿内的灵牌侍奉,怎么可能?” 齐伯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是觉得别人做不出的事情不代表姬宫湦也做不出来,祭天大典前后一共三日的时间,今晚的晚宴只是例行公事的款待列位诸侯,因为姬宫湦的迟迟不出现,主持大局的工作便落在了申后的身上,不断的小声催促着身边的女御去看看大王去了哪里,怎么还没有到前殿,此时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大王到!”侍立在大殿两侧的悉人高喊道,所有的人都在此刻松了口气。 姬宫湦沉着脸,迈着步子朝着殿上一步步的走去,周身还带着未退去的愤怒气息,叫两侧的诸侯心生畏惧之情,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了起来,如今两国交战,谁也不想将战火从远在渤海边上的齐国引到自己身上来,众人拜谒道,“吾王万岁。”之后便各个低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姬宫湦不发话,自己绝不动作。 “众位诸侯不远万里来到镐京,旅途劳顿,寡人在此设宴为列位诸侯接风洗尘。”姬宫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举起自己手中酒器一饮而尽,众位诸侯也跟随着一饮而尽,祭公见状立刻让编钟与管弦起乐,整个宴席便算是正式的开场了。 席间依次有诸侯站起向姬宫湦敬酒,几次齐伯也都想站起来却被赵叔带死死按住。 “上卿大人你这是为何?”齐伯看着赵叔带问道,“难道我齐国被战事牵连,还不能允许我说一句话吗?” “你没看出来大王今日的心情不好吗?”赵叔带说道,“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在众位诸侯面前令大王难堪,你以为他能让你如愿折返齐国吗?倒是不如等酒席散尽,你再与大王私下说及此事。” “私下?”齐伯冷哼一声,“倒是得有私下的时间!我入镐京如今已经三余日,日日请见大王,日日被拒之门外……”他话说了一半,看着赵叔带说道,“莫不是赵公如今贵为上卿之位,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就忘记了当初为官的初衷?” “齐伯……”赵叔带还想再劝谏一二,齐伯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直的站起身来看着姬宫湦说道,“启禀大王,臣等有事启奏!” “今日设宴是为了款待列位诸侯不远万里前来镐京,有事儿待明日早朝再议。”姬宫湦看着齐伯说道,慵懒的靠在自己的椅塌之上,他至始至终没有动筷子吃一口菜,不停的喝着酒,面色泛着酒后的潮红。 “只怕微臣等不得了!”齐伯说道,作揖拜谒,“如今我齐国与东夷交战,我只怕齐国没有将才,无人能够领军抵抗,请求大王准许在下折返齐国,率领齐国将领抵御外族侵略!” “齐伯不必着急,”姬宫湦摆了摆手,“寡人早就替你做了安排,如今这郑国的大军已经到了你齐国境内,带着寡人的文书接管了齐国的军权。郑启之正在率兵与东夷相抗,齐伯尽管安心在我镐京城参加祭天大典,列位诸侯可都是你的旧友,如今难得齐聚一堂,还不趁此机会叙叙旧?”他说完哈哈大笑,几位在做的诸侯也只好附和着说道,“郑国向来人才济济,齐伯且放心在此参加祭天大典,不日若是郑国战败,我等愿意率军前往齐国抵抗东夷入侵!” 在场的诸侯们,只有郑伯友一人自斟自饮,既不抬头看一眼姬宫湦也不去看看齐伯,他想置身事外,不断的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齐伯差点就将面前的桌子掀过去,一拍桌面对着对面的几人吼道,“如今不是你等疆域受到入侵,这般胡言乱语。”说罢看着姬宫湦又说道,“大王请恕在下直言,那郑国郑启之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病夫少爷,若说是行军布阵,定能侃侃而谈,在下不疑;可若是真的上了战场,这种白面书生定是靠不住的,上阵杀敌可是生死肉搏,这等书生见惯了礼乐诗书,如今换成刀枪棍棒,只怕是只会丢盔弃甲投降了!还请大王体恤齐国百姓,让微臣折返东夷领军作战。” 姬宫湦眯着眼上下将齐伯打量了一遍,“寡人倒是不知,何时起,齐伯也成了领军作战的将才?如今的齐国已经如此人才匮乏,到了要齐伯亲自上阵杀敌的地步了吗?” 齐伯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盯着姬宫湦,丝毫没有惧怕之情,“东夷与我大周交恶数百年,我身为齐国之首,定当以死护国!便是上阵杀敌,近身肉搏又有何不可?”他说的豪言壮语,一腔热血,若非此情此景定能博得满堂喝彩,只可惜眼下这一堂齐聚的都只是些没有燃眉之急的看客,等待着剧情如何发展,他们屏气凝神,大殿安静至极。 “难得列位诸侯齐聚一堂,我们不妨说些开心的事情,”姬宫湦打了个哈欠,看着齐伯说道,“这些打啊杀啊的,不吉利,不说也罢!”他摆了摆手,硬生生的要将齐伯的话题给按下去,所有的人都看着怒发冲冠的齐伯,都生怕他会不给姬宫湦面子当场就将这个桌子掀了。 ☆、第109章 姬宫湦的办法0 琼台殿内,一片暗哑。 夜色已上,褒姒仍旧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睛根本就闭不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廿七在门外踟蹰了很久,她知道褒姒是个有分寸的人,眼看着已经过了前往先祖殿中侍奉的时辰,再回想姬宫湦怒气冲冲的离开寝宫的模样,廿七越想越觉得不对。 她起先没太在意,是因为没有听见寝宫中传来任何动静,而前往显德殿又是褒姒一个人去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日子姬宫湦待褒姒十分温柔,一改往日暴虐君王的模样,叫廿七越发的习惯替姬宫湦说话,可是此时此刻,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了,廿七想到这里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冲到了褒姒的寝宫之中,“娘娘?” 褒姒没有作答。 廿七立刻点上了烛火,让光晕充斥着整间屋子,看着眼中无神的褒姒盯着长长的房屋横梁,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你怎么了?”她说罢看见了白色床单上的朵朵血花,心中一惊,紧紧的将手攥在了一起,“我去吩咐人准备热水。” “先去一趟酉阳宫吧,”褒姒说道。 “为什么?”廿七不解的问道。 “先祖的大殿不能一日无人,拜托秦夫人去个人接替我吧?说我这几日不能前往了。”褒姒的声音暗哑,说罢此话便闭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廿七也不再多问,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已经能够想象的到了,立刻转身出门还是先吩咐了悉人们准备热水,然后才赶往酉阳宫中,拜托秦夫人此事。 秦夫人一听廿七转述,眉头便攒在了一起,“孰轻孰重,褒娘娘没有分寸吗?”她厉声地呵斥着廿七,廿七则昂首看着秦夫人借着她的话反问道,“娘娘这话,可是说大王分不清轻重缓急吗?大王做事自有分寸,难道还要向你交代目的不成?今日这先祖大殿,空着便空着了,他日责罚下来,廿七的话已经带到,请娘娘斟酌!”她说罢就转身走出了酉阳宫,也不等秦夫人作答,她知道秦夫人不敢不派人前往,如此突发事件,谁也无法预料的。 “这个悉人也太目中无人了!”秦夫人身边的女御子言说道。 秦夫人伸了伸手,示意子言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她有这个资格!可是听说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姬宫湦能忍得了两个月,就应该不急于一时,更何况他得知了申侯与褒珦合谋有所动作,更加不该在这个时候动褒姒。 子言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早晨那褒姒去过显德殿了,应该是去探望郑夫人的。大王也好生奇怪,小产一事月余就可以恢复了,怎的如今还不让郑夫人从显德殿搬出,这也算是史无前例的恩泽了,倒当真是宠上天了,当年娘娘您……”她的话说了一半,看见秦夫人的面色不善,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只好抿了抿嘴,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只怕是郑夫人根本没有小产!”秦夫人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当年她小产一事至今还没有查明原因,到底是哪一房的夫人下的手,她丝毫没有头绪,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如今只怕也没有这郑夫人什么事情了。 “怎么会?”子言惊讶的问道,“明明是大王亲口说出来的。” “若非大王亲口说出来,我们又怎么会相信郑夫人已经小产的事实?”秦夫人说道,子言立刻捂住了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静等郑启之战败!”秦夫人说道。 “郑将军一定会败吗?”子言问道,秦夫人冷冷的笑了笑,没有接茬,只是说道,“你走一趟先祖殿内,一切事宜等明日申后东宫拜谒再做定夺。” “是!”子言依命转身离开,心中自然是将褒姒恨得牙痒痒,在先祖殿内供奉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沐浴斋戒姑且不说,与那一个个阴森森的灵牌共度整夜更不是什么良宵了。 此刻的大殿之上,气氛尴尬至极,每个人都在等待姬宫湦要说点什么高兴的事情让齐伯不高兴,他停顿了良久,久到让每个人都几乎按捺不住才缓缓开口道,“刚才来的时候接到了从齐国传回来的捷报,郑将军在前线大获全胜,齐伯将齐国交给郑将军大可放心,参加完祭天大典再折返齐国吧!”这句话是命令,并非商量。 齐伯的手紧紧的攥在桌面上三足的青铜酒器上,紧紧的握住以遏制浑身的颤抖,“是吗?”他的言语中带着极为不信任的语气,此刻齐国在千里之遥,任凭姬宫湦如何胡诌似乎也无法查证。 “郑将军说,齐国的将领已经发了捷报给你,不日便能到了,如此齐伯可否安心在这镐京城中驻扎几日了?”姬宫湦眯着眼睛说道,眼神盯着齐伯的表情,看着他怒发冲冠却又无法发怒的扭曲表情,不免觉得心中好笑。 “如此说来,该恭喜齐伯了,倘若这次能够将东夷之师击退其数百里,齐国这次必定居功至伟啊!”几位诸侯站起身端着酒杯纷纷向齐伯祝贺,齐伯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寂静无声的郑伯友,将矛头又引导了他的身上,“只怕你们该恭喜郑伯,他才是居功至伟吧?” “说得对!”姬宫湦拍着手在殿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他的眼睛蓦地睁开,盯着坐在那里的郑伯友说道,“有功则赏,寡人也应当好好打赏郑司徒一番!” “启之初战告捷,与在下全无关系,”郑伯友站起身看着姬宫湦平静的说道,“臣等只是尽绵薄之力,做好司徒一职,如今守丧在家,劳烦祭公代劳,本已愧对大王,大王再如此说,在下诚惶诚恐。” “郑司徒不必惶恐,”姬宫湦大笑着看着他,“寡人为郑司徒定桩婚事,将寡人的公主许配于你,也算是寡人赏罚分明!” “请大王明察,”郑伯友听罢此话立刻面色苍白的跪了下来,“臣等正在为家父服丧,只怕是不宜成婚,万望大王三思。且微臣已有妻室,只怕是公主过门,日后定要怠慢了公主,请大王收回成命!” “这门亲事可不是寡人为你做的,”姬宫湦的眼神敛了起来,泛出一道寒光,“褒娘娘的美意郑司徒可不能退却,褒娘娘自小视廿七为她的亲生妹妹,如今娘娘入宫为妃,她的妹妹便是寡人的妹妹,自然也贵为我大周的公主。褒娘娘见郑司徒人品才学有佳,因而想将廿七许配于你,郑司徒可是要驳斥娘娘这番美意?成婚也未必急于一时,只是先定了这门亲事。” 郑伯友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姬宫湦,白日见褒姒之时她尚未说及此事,必定不可能出自褒姒的心思,倘若是大王非要做这份媒,那么自以为自己藏得十分隐蔽的心思,如今竟然已经被人窥探,他若是不承这份情害的就不是他一人而已了。 思忖片刻,郑司徒只能跪地谢恩,“谢大王、娘娘美意。” “看来还是娘娘的面子大,”姬宫湦说完仰天大笑,拍手击掌,一夜之间完成了两件大事,之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众位诸侯向齐伯祝贺,然后向郑伯友祝贺,二人面目通红,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应承着,心思早就不在这场夜宴当中了。 从前殿传出的消息很快就到了琼台殿,悉女们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问过了褒姒和廿七所在,便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间冲去,几乎顾不得礼仪就推开了门,褒姒正在木桶中用温水浸润,让自己感觉能好起来,悉女见状立刻转过身去跪在地上,“娘娘恕罪。” “如此仓皇所为何事?”褒姒问道。 “刚才从前殿传来了消息,今日大王宴请列位诸侯,廿七姐姐让奴婢前去打探消息,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传回来,”悉人跪在地上说道,褒姒看了看廿七又看了看地上的悉女,“你起来说话吧,过来。”她轻声说道。 “是,”悉女点了点头,低着头走到了褒姒的面前。 “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褒姒问道。 “是,”悉女说道,“那齐国传来消息,郑将军初战告捷,人人纷纷向齐伯祝贺。” “是好事儿。”褒姒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情,”悉人看着褒姒咬了咬下唇,“大王将廿七姐姐许配给了郑司徒,说是娘娘美意,郑司徒便应了。”她看着褒姒又看着廿七,这几日从未听这主仆二人提起过此事,大王说是褒姒的意思,她便起了疑心,此刻再看着廿七惊诧的表情,更加笃定心中的看法了,廿七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褒姒跪了下来,“廿七跟随小姐数十载,没有功劳总归是谨小慎微,没有出过大错,娘娘可是嫌弃廿七了?” “也是个好事儿。”褒姒微微点了点头,看不出面上颜色的变化,她挥了挥手,叫悉女下去了,顺便将门带上,直到房间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廿七才看着褒姒问道,“娘娘,您当真要将我许配给郑司徒?” “你不是一向喜欢他吗?”褒姒问道。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喜欢娘娘,他看您的眼神比大王温柔,对您的态度比大王和气,娘娘明知郑司徒整颗心都放在您的身上了,那日看见您身受重伤恨不得代您受痛,您又何必将我推出去送到郑司徒的身边?是要让他睹物思人吗?”廿七哭着说道,她不敢相信褒姒竟然会狠心到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褒姒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第110章 丹凤朝阳0 褒姒从水中站了起来,下腹还有些隐隐作痛,却丝毫没有一丝的攒眉,她浑身莹白如玉,从水中走出来拉起架子上的那件白色长袍披在身上,将身后的头发拨散开来,转身看着廿七说道,“你刚才那番话,就已经可以让我们两个人被下死罪了!” 廿七四下张望着,这才意识到今日的琼台殿早已非昨日的琼台殿了。她转过头看着褒姒,似乎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事情,如今这琼台殿看似热闹,人来人往,总也不缺使唤之人,大殿之中更是每日光鲜亮丽,连烛台最细微的雕花和镂空也没有落上丝毫的灰尘。 可是你却再也无法分辨出他们之中谁能够信任,而谁是一枚啐了剧毒的匕首——见血封侯。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在被人揣测记录,当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姬宫湦看似对褒姒极其宠爱,这份宠爱却又总是有着条件的,如今的褒姒只是笼中的一只金丝雀,用自由之身换取荣华,然而这一切又非她所愿。用条件换取的真情,都只是昙花一现,迟早总会凋零。 廿七捂了捂自己的嘴,十分惶恐的说道,“娘娘恕罪!” “郑司徒必定会和我一样,这一生也会护你周全,”褒姒拍了拍廿七的肩膀,这是对她最大的宽慰了,除此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句子来。 廿七抽泣着摇了摇头,“娘娘,”她猛地跪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廿七不想离开娘娘,一辈子哪怕是在这宫里伺候娘娘,廿七也心甘情愿。” “一辈子……”褒姒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你可知一辈子意味着什么?” “就是从生到死,娘娘什么时候若是不幸,廿七也就随着你什么时候去,”廿七看着褒姒,目光灼灼,很恳切的说道,褒姒摇了摇头,“一辈子的意思就是你若要留在这里,就必须成为大王的女人,和我一样做他的嫔妃,伴他的左右,与宫里的其他女人争宠,争得你死我活,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虞、万劫不复。” 廿七猛地摇着头,“廿七不要,廿七只想在娘娘身边跟随左右,廿七不会与娘娘争宠。” “后宫的女人,都是大王的女人。”褒姒用手抬起了廿七的下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若愿意如此,我便能开口求大王将你留在宫中。” “不要!”廿七使劲儿的摇着头。 褒姒放下了捏住廿七的手,拖着长长的裙摆从这间屋子里走了出去,她赤脚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她的头高高的昂起,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在背,白色的长袍十分肃穆,像是不可侵犯的女王模样,周身的光彩斐然,令人侧目。 深夜,周廷的宴席缓缓拉开了序幕,曲乐之声渐渐吵嚷了起来。前殿的人潮陷入齐国大败东夷的喜悦之中,不知何时,宴席的主角竟变成了齐伯与郑伯友,人群围绕着他们纷纷祝贺着,连赵叔带与虢石父都统统向这二人显出谄媚之态。 秦夫人派人来言之申后,褒姒将去先祖大殿供奉的差事给推了出去,申后这才环顾四周发现早就不见了大王的迹象,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前殿,她想站起身前往琼台殿找褒姒兴师问罪,可是才抬了抬身体,赵叔带就带着醉意前来向申后拜谒,向她表示敬意,如此一来众人皆将申后围住,直到夜深之后,群臣散去,申后早已疲惫不堪。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太宰宫尤其如此。大小官员要清点各地送来的岁贡和账目,以对每年周朝的情况有着一个大致的了解。三天之后是祭天大典,这三日来所有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秋收之后便是朝中官员们最为忙碌的时节,而全国的百姓则可以在这个时候稍事安歇。 姬宫湦要在前殿依次接见不同的诸侯,商议不同的国事,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昏昏欲睡,由上卿大人代为听取或者作出判决,今年的情况如同往年。 第二日的东宫谒见,褒姒褪去了她的那件素白长袍,换上了一条大红的水秀长裙,长长的裙摆拖曳,身上的步摇与珠钗相交映,虽未有妆容却也显得十分华贵,她双手交叠放在面前,一步步缓慢的从东宫殿外朝着东宫殿内走去,面容中带着威严的气息,仿佛在这大殿之中,她才是高高在上的王后,在等待着众人对她的问安。 “参见申后娘娘。”褒姒说道,连膝盖都没有稍稍的弯曲一下。 申后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整个人豁然起身,企图用如此的姿势将褒姒压下去,“你可有将我这个王后放在自己眼中?” 褒姒看着申后,满眼都是淡淡的不解,因而并不答话,等着申后继续说下去。 申后的话扔了出来,却像是石沉大海多少叫她自己觉得有些尴尬,下一句便更加愤怒了,“当日可是你亲自从我这里领走了侍奉先祖牌位的差事,如今两个月之期未满,却先犯了忌讳,倘若来年我朝运势折损,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王后可曾为夫人、嫔妃得宠而迁怒于人?”褒姒看着申后,伸出一只手指着众位夫人嫔妃,替她们问道。 “笑话!”申后冷哼一声,“后宫妇人皆应尽力帮助大王打理朝中事务,本宫怎么可能因为此等小事而迁怒于其他人?更何况自古后宫无专宠,不要以为自己一朝得势,便能够在后宫中长盛不衰,盛极荣宠的下场通常都是悲惨至极!” “那便是了,”褒姒收回了刚刚伸出去的手,转过身背对着申后说道,“娘娘尚有如此见地,先祖怎么会和我一般见识,迁怒于我朝运势与大周百姓呢?”她轻抿着唇,朝着门外走去。 “给本宫站住!”申后呵斥道,“拜谒东宫是我朝自立朝以来便有的规矩,本宫还未准许你离开……”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褒姒只是淡淡的扔下了一句,“大王自褒姒入宫以来,便曾有过口谕,宫里的规矩,褒姒一样都不必遵守。褒姒也只是恪尽职守而已,至于侍奉先祖牌位,娘娘贵为一国之后,万民之首,也当尽尽孝道了。” 褒姒说完这话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的消失在了东宫的视野范围之内,年幼的东宫太子抱着后堂的主子仰头看着自己的奶妈问道,“那人是谁?” “琼台殿褒姒!”奶妈说道。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母后说话?”太子愤恨的问道,自他降生以来就从未见过有人敢在申后面前如此盛气凌人,心中满是对褒姒的怨怒,奶妈说道,“那是个妖女,专门魅惑大王、亡我周朝的!” “有朝一日,我必要她死在我的剑下!”太子宜臼冷哼一声,手紧紧的攥成了拳。 秦夫人看着褒姒离开的背影,这一日来她的变化未免太大,从先前的祸国妖妃一事中,她已经窥探的出褒姒的目的在于退一步掩其锋芒,如此再掀争端,未必是她的主意。这后宫之中能够支使得动这个女人的,只怕便只有那位令人根本捉摸不透的大王了。 “娘娘,”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只怕这褒姒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您这么说话。” “什么意思?”申后问道。 “恐怕大王不满娘娘您的作为,借褒姒的嘴一吐为快了。”秦夫人看着申后笑得有些诡异,“前些日子大王问及我秦国的军队部署,原本这前往齐国作战没有郑国什么事情,大王却逼不得已启用了从未上过战场的郑启之,只因为臣妾得到消息犬戎对我大周虎视眈眈。”她一面说着一面端详着申后的面色,先前在联手对付妖妃褒姒之事,秦夫人就或多或少的透露过自己手中掌握着申侯叛国通敌的证据,此刻再将这话说出来,目的自然是令申后张皇。 申后果然有些紧张,呼吸都变得不太规律了。 “说来也奇怪,我秦国的兵力一向强盛,几次犬戎进攻都被我哥哥们带兵拦截,大获全胜,将犬戎的军队击溃数次。如今,犬戎卷土重来,对我中原大地虎视眈眈,似乎有了十足的准备,不知这其中可是另有隐情?”秦夫人看着申后慢慢说道,这话一下子转向了目前的周朝战火,身侧的魏夫人立时感到一丝不悦,“打仗都是男人们的事情,我们只要管好后宫,不要让某些有心人趁势作乱就是了,秦夫人未免将话题扯得太远了。” 申后听见魏夫人站出来岔开了话题,立刻接上了她的话茬,“如今诸侯进见,太宰宫的群臣忙乱,我等按照先前的安排与计划,准备祭天大典即可,不要再添麻烦!” “是!”秦夫人挑了挑眉,“臣妾只是揣测大概大王希望申后为百妇做出表率,在先祖殿中供奉。否则依着褒姒那身份,怎么敢和娘娘如此说话呢?”她说罢这话就站起身,“今夜的先祖殿中不妨由我暂代褒姒,我想先祖也会谅解的。” “不必了,”申后说道,“如今朝中政务繁忙,由本宫去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秦夫人的嘴角微微的挑起了一抹笑意,不再多言。如今的秋天不比前些日子的夏末,深夜中还有些余温,秋天的冰冷包裹着整个先祖大殿,申后除却供奉之事还要虔诚的跪拜,身旁不能有悉人侍奉,最多只能在殿外守候,这就更加莫说是点燃炭火取暖了。 一夜过后,申后便有些体力不支了,早晨的谒见也是有气无力的浑身酸软,第二日之后干脆吩咐悉人们停了东宫晨谒,到了第三日则卧床不起,浑身疲乏酸痛只怕是害了风寒。往年的祭天大典一向是大王与王后一并主持,而今年,事情似乎稍微的有了些变化。 ☆、第111章 后宫女人,过犹不及0 如今人人看着廿七的表情都发生了些变化,面上呈现着一种不加掩饰的谄媚之态,尽管姬宫湦只是在大殿之上信口做媒,可是人人都已经将这位后宫地位卑微的女悉当做是真正的公主了,她去膳房取食盒的时候,膳夫们连食盒的边沿都没有让她摸到,看着她讪笑着道,“廿七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等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跑这一遭呢?” “娘娘口味特别,怕琼台殿里的人记不住。”廿七说道,想从膳夫的手中接过这食盒,膳夫却没有要递还给她的意思,“看廿七说道,您只要吩咐一声,我等便给娘娘送去了,何必如此麻烦呢?” “娘娘喜欢什么口味?”廿七看着膳夫问道。 膳夫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来,注意力也从食盒上落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上,廿七这才趁着这个空档将食盒抢了过来,“你且记住了,娘娘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不喜欢甜食,尤其讨厌油腻,娘娘肠胃不大好,做菜的时候要花些心思!”她叮嘱道,生怕自己一旦离开了这宫殿,褒姒便无人照料了,每每想起总觉得放心不下。 “便是别的事情都记不住,娘娘的喜好我们几个心里还是有谱的,”膳夫凑到廿七的耳畔小声的说道,“听闻这三日来,大王日日宠幸娘娘,今日申后又告病在东宫,只怕是今儿中午的祭天大典,娘娘要代替申后的位置陪同大王吧?” “这你可不能瞎捉摸,要是犯了忌讳,可成了我们琼台殿的罪责了!”廿七撇了撇嘴,一本正经的看着膳夫呵斥道,叫他不要胡言乱语,可心中还是吃了一惊,这三日可是从未见过大王的身影,从那日匆匆离宫参加诸侯晚宴开始,大王就始终不曾再踏入琼台殿一步,如今大家都以为是大王是在褒姒寝宫过的夜,只怕是大王又有心将褒姒推倒风口浪尖。 “是是,”膳夫低头应声道,“只是廿七姑娘可要在娘娘面前替在下美言几句。” “你个膳夫只要做好了娘娘的膳食,美言自是必不可少的,若是连这都做不好,就是我把你吹出朵花来,娘娘又不是食不知味的!”廿七瞪了一眼膳夫说道,“申后怎的忽然告病了,祭天大典可不比别的寻常节日,真是没有分寸,这会儿都已经卯时了,”她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天上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刚刚升起了一半,只要日头出来,到正午也用不了多久。 “可不,”膳夫顺着廿七的说道,“一早这大王就去东宫探望了,好像是前几日在先祖灵牌的殿内守候的了,如今入秋了又病倒,只怕是不好恢复啊!”膳夫叹了口气,廿七点点便从膳房中退了出来,她将自己的裙子挽起,探了探左右,便撒开步子朝着琼台殿跑去。 “怎么了?急匆匆的。”褒姒看着进门匆匆喘着大气的廿七问道,她已经收拾好了衣物,带好了佩饰和珠钗,脸上略施粉黛,看起来有些气色,流光溢彩十分好看,廿七瞪大了眼睛上下将褒姒打量了一遍,将食盒放在了寝宫的桌案之上,深吸了两口气问道,“娘娘可是要出门?” 褒姒摇了摇头,看了看镜子里自己模糊的摸样。 “那……为何如此梳妆?”廿七问道,很少见褒姒梳妆的打扮,更是极少退下那身素色的长裙,三日前她前往东宫谒见的时候曾有所改变,只是回到这琼台殿她会换回了先前那副模样,看起来清雅淡然。 “今早起来便觉得心里有些慌,”褒姒皱了皱眉头,看着廿七,“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便先做好准备,免得会慌了手脚。” “我早晨去膳房取娘娘早膳的时候,那膳夫多嘴和我说了几句,”廿七看着褒姒说道,“原来申后这几日在先祖殿中侍奉竟然患了病,只怕是些伤风的症状。今日午时便是祭天大典的吉时,宫里人人都说……”她一边说一边放缓了自己的语气,打量着褒姒的表情,“也许大王会带着你去参加祭天大典,如此说的话……若是申后有个意外,不幸走了,娘娘只怕便是王后的身份了。” “休得胡言!”褒姒呵斥道。 “只是说说而已嘛……”廿七嘟着嘴,“总要给人留些念想,而且依我看来以大王对你的关心,倒也未必不可能。” “踏入了这宫门,就该对一切虚妄的念想死了心,”褒姒看着廿七说道,轻轻的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单纯,几次的出生入死丝毫没能剥夺她那清透的心性,褒姒的嘴角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踏入了别人家的院门,也当收收这性子了。” “娘娘!”廿七跺了跺脚,“大王的旨意都还没有下来,不许再拿我寻开心了。说不准,大王临了又后悔了,担心他日你若是没人照顾,患了重疾也没人去通知他。思前想后,觉得这琼台殿不能缺了我,便将我留下也说不一定呢!” 褒姒摇摇头,不再说话。 廿七撇了撇嘴,“还没个几年呢,娘娘就嫌弃我了。” 褒姒拉了拉廿七的袖子,示意她坐下来,坐在自己的身边,“妖妃祸国一事,大王曾派人去褒国寻找父亲,请他入朝为官,如此一来父亲必定会成为诸侯派官员的代表,大家势必会看在父亲的三分薄面上放过我一马。你可知,父亲怎么说?” 廿七摇了摇头,觉得这必定不是一个好故事。 “说褒家从未出过我这等妖女,”褒姒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话叫廿七也有些惊诧,张大了嘴看着褒姒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最后又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只是拉住了褒姒的胳膊,“若是我嫁过去,做了郑司徒的夫人,他日你再受到非议和责难,郑国便能够帮你一把了?” 褒姒看着廿七,她从未想到这一重,可如今却觉得这件事情看起来有些卑鄙了,郑伯友曾经向褒姒允诺,若是她日她需要外戚的支持与援助,那么郑国将不遗余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将廿七嫁给了郑伯友,那么郑伯友的赴汤蹈火便有了说辞,没人再会怀疑这其中的私情,而她又多了一方后盾。 姬宫湦是有意如此安排,还是无意间凑成了这个局? 此刻的姬宫湦正坐在申后的床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亲吻着她的额头,用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呢喃,“你好好养病,此番苦心先祖必能谅解。” 申后点了点头,满面苦楚,“今日的祭天大典,臣妾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事你不必担心,寡人自有安排,”姬宫湦拍了拍申后的手,一早秦夫人和魏夫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在东宫外等待着探望申后,话是这么说,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想趁这个机会得到陪同姬宫湦准备祭天大典的机会,秦夫人斜睨了一眼魏夫人,“真是自不量力!” “听说东宫有场笑话,我自然是来看笑话的!”魏夫人看着秦夫人说道,“如今人人都知道大王宠幸那个后宫的妖女,可别忘了娘娘生病是谁造成的,如今这大好的机会,那个妖女能善罢甘休,我劝秦夫人还是少作怪了,免得出丑难看!” “自古以来,王后以下夫人代之,从来就没有叫一个没有封号的女人代替!”秦夫人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一些,整个人因为发怒而有些战栗,她的面色苍白,紧紧攥在一处的指关节也有些苍白,她就是因为知道魏夫人说的可能是实话才显得更加生气。 “别说笑了,”魏夫人冷哼一声,“大王何时守过规矩,对那个妖女更加是宠爱至极,她入宫第一天大王便说明她不必遵从任何规矩,拜谒之礼可以免去、加封也大可不必、连她想让谁当嫔妃谁就可以、想让谁做公主谁就能够得到这份荣华、甚至大王可以闭门不出半月有余在她身边照料……秦夫人,你自问你能做到吗?”她说罢上前一步,轻轻的点了点头秦夫人的胸口,“说是大王的红颜知己,除却要兵打仗,大王可曾真正把你放在心中?” “总是好过于你,连做别人棋子的权利都没有!”秦夫人几乎是咬着牙齿吐出了这句话。 “那我们就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魏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秦夫人这话自然也是踩到了她的痛脚,魏国不过是个不居险要的小国,在军事上没有秦国、楚国、齐国边界的优势,魏伯在权势上又远远不如申侯一呼百应的能力,而自己又更加不及郑夫人那被捧在手中怜香惜玉的地位……她在宫中的悲戚是白白耗费了几年的青春,只为了搏这份永远也得不到的宠幸。 “好啊,”秦夫人看着魏夫人冷冷的笑了笑,转过身去不再与她搭话,不过是姬宫湦便从申后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魏夫人立刻冲上去问道,“娘娘的身体抱恙,可是有什么大碍?” “医官已经看过了,”姬宫湦说道。 “臣妾先行去看看娘娘病情?”魏夫人请示道,得到了姬宫湦的首肯之后立刻迈步入屋不做多余的停留,而远处的秦夫人此刻才慢慢走来,看着姬宫湦小声的说道,“派人打听了,今年申侯果然没有入京。” “早就想到了!”姬宫湦冷哼一声,“你父亲呢?” “路上耽搁,已经差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午时准保能到。”秦夫人说道,姬宫湦上下将秦夫人打量了一遍,“秦伯一向不爱迟到,往年的祭天大典都会提前三日,向我汇报犬戎的军情。” 秦夫人牵强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耽搁了。”她看起来有些尴尬,好在姬宫湦没有再多问下去,只是甩了甩手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秦夫人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午时的大典,申后不能参加要如何是好?” ☆、第112章 比肩而立0 姬宫湦迈着匆忙的步子,在东宫门外稍事停顿了一番,看着远方天边的云朵,大颗大颗的。他背对着秦夫人,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表情——是温柔或者冷酷,只是很久之后才听见传来了一句,“祭天大典的事情,寡人自有安排。” “褒姒不行!”秦夫人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撵了两步追上了站在自己前面的姬宫湦,她挽住了他的胳膊,看着他很凝重的叮嘱道,“其他人都可以,她不行!” “必须是她,”姬宫湦转过身看着秦夫人,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他只是通知她结果,并非是要和她商量,他抬起头温柔的抚摸了一下秦夫人的面颊,用十分温柔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必须是她。”说罢他俯下身子在秦夫人的唇上轻轻的吻了吻,然后带着笑意松开了她。 “大王别忘了,那褒城褒家……”秦夫人脱口而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姬宫湦打断了,他面上刚刚浮现的温柔色调逐渐冷了下来,“就是因为这样,才必须是她!” 秦夫人皱了皱眉头,扭头看了看身后申后的东宫之内,申侯与褒珦意欲联手,褒珦其人性格极其怪异,行为做事丝毫不顾及当事者的感受。譬如当下,褒姒受宠,换做其他权臣——哪怕是申侯,也必定会做出让步接受姬宫湦的加爵封侯,可褒珦不会,他认为是错的就一定是错的。 从褒珦这方面下手来破除周朝未来可能会面临的犬戎之困,并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姬宫湦的目的或许是从申侯入手,让申后与褒姒交恶,从而让申侯对褒珦生隙,这是秦夫人能为自己找出的唯一解答,她绝对不会相信姬宫湦对褒姒有着哪怕是一点点的爱意。 太阳从东方升起渐渐的高悬在空中,午时一点点的接近,廿七着急的在琼台殿门外徘徊始终不见前来传旨的悉人,她着急的跺了跺脚又跑回了褒姒的寝宫之中,“怎么还没有人来传旨,真是急死人了!” “你急什么?”褒姒看着廿七问道。 “娘娘若是不急,何必一早起来就更衣沐浴,梳妆整理?”廿七挑挑眉看着并不坦诚的褒姒,“祭天大典本就没有我琼台殿什么事情,夫人有夫人的活儿要做,嫔妃有嫔妃的活儿,世妇有世妇的活儿,女御有女御的活儿,可我们什么都不是,自然什么事儿也都没有!如此说来,娘娘今日只管在琼台殿中高枕安歇,何必要如此准备?” 褒姒看着廿七摇了摇头,却不解释,只是开口问了句,“申侯来镐京城了吗?” “听说是没有,”廿七摇了摇头,“只派了个大夫前往镐京进岁贡、拜谒大王,那么离开的镐京城,谁也不愿意再回来了吧?” “秦伯呢?”褒姒又问道。 “也没有,”廿七摇了摇头,“说是午时才会到,架子大的咧!如今齐国与东夷交战,大王肯定不希望犬戎再从西面攻击我大周,秦国居于要塞,难得摆摆架子,也替那位机关算尽都不得宠的秦夫人找回点面子。” 褒姒点了点头,眼下这局势有点复杂,那日姬宫湦向她说出褒珦今日所为,她心凉如水,对自己的处境生出了一种绝望的心情,脑海中、眼前都是一团迷雾,不但什么都不想看也什么都看不清。如今整个人冷静了下来,也清醒了些,再回想起那日姬宫湦所说的一切,难免有些地方有所怀疑。 自己父亲的性子,自己十分了解,若说褒珦不认她这个女儿任凭别人弹劾、陷害,倒也并无可能,但是若说褒珦通敌叛国,此事又陷入了矛盾当中,那样的话他又何必与褒姒交恶,嫌弃她祸国干政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接到消息的姬宫湦受人蒙蔽,而蒙蔽他的人便只剩下这位被倚重的秦伯了。 秦伯如此作为,到底想做什么?思前想后大概也只有扶正秦夫人一个目的而已,但是秦夫人至今无所出,便是做到了后位上……褒姒心头猛地一抽,一阵阵的感到疼痛,她捂住心口,眉头紧锁。 “吾王万岁!”门外的悉人高喊了一声,彻底的打乱了褒姒的思绪和廿七的说辞,廿七的表情上扬,轻快了起来,转过头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褒姒,“我只当是大王会差人来宣旨,谁成想,他居然会自己来了?”说罢,她跳起来拉开了寝宫的门,不多时,便看见了姬宫湦大步走了过来,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些,浑身上下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态,廿七敛起笑意,语气有些轻快的说道,“参见大王。” “下去吧!”姬宫湦挥了挥手,径直朝着褒姒走到。 褒姒斜倚在床边,整个人已经收拾妥当看着窗外的荷塘,秋天到了荷叶也渐渐凋零变成枯黄,一片湖水成了一块硕大的碧玉,对面的华辰殿如今已经没有了郑夫人,这一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能够迎来岁末朝见也算是种运气,褒姒转向了姬宫湦,没有行礼没有拜谒,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姬宫湦看见褒姒也吃了不小的一惊,他以为依着褒姒的性子,今日必定又是不施粉黛、一身素色,所以他来的稍稍早了些,此刻距离午时尚有一个时辰,他来的稍早便是担心褒姒尚未梳妆,“这倒是不像你。” 褒姒看了看姬宫湦,“一早起来就觉得心口发慌,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大事儿。” “于是便穿好了礼服,收拾好了妆容?”姬宫湦问道,他发现今日的褒姒并没有行礼拜谒,与往日不同。 “嗯,”褒姒轻声应道,“担心会用到。” “申后病了,”姬宫湦说道。 “刚刚廿七与我说了。”褒姒回答道,从床边朝着姬宫湦走了过去,三日未见,他身上的疲态清晰可见,“你看起来很累。” 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到岁末便是如此,诸侯们事儿太多!”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些不满,“依照周朝旧制,祭天大典是寡人与王后一并主持,如今申后病了,她的位置得有人替代。” “申后病了,自然有夫人代替。”褒姒说道,帮姬宫湦整理着他身上的衣物,他的衣冠十分不整,若是这么大腹便便的从琼台殿出去,只怕是人们又有了新的说辞。 “于理不合,夫人们自然有夫人们的事情。”姬宫湦说道。 “于理不合,对大王来说又有什么关系?”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问道,她的手猛地被姬宫湦抓住,他使了些力气叫她有些吃痛,她皱着眉看着姬宫湦,他说,“寡人不是来问询你的意见的,不需要你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 “你该问问的,”褒姒看着姬宫湦,语调一如既往的缓慢“秦夫人参与祭祀的工作,我可以替她,但是她身后的秦国重兵,整个周朝却没有一位夫人、嫔妃能够替代,秦伯要这个面子大王为何不肯给?” “不可能!”姬宫湦低吼道。 “大王总不希望秦伯此刻发难镐京城吧?”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他要面子大王就给他,那能值几个钱,无非是你心中堵了口气,权势便是如此了,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秦伯用申侯与我父亲通敌叛国一事拒绝出兵远征齐国,甚至踩着祭天大典的时间前往镐京城,也许明年今日他就会以更加严重的理由拒绝前来参与祭天大典、甚至……拒绝进岁贡,届时,一切就覆水难收了。” “寡人不需要你指挥寡人怎么去做,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按寡人说的去做。”姬宫湦掐住了褒姒的脖颈,在她的耳畔小声的说道,褒姒也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大王太好面子了。” “那你给还是不给?”姬宫湦轻抚着褒姒的面颊,眼中泛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轻吻在了褒姒的唇上,探着她的舌尖,手抚摸在她的腰间,掐住了她的腰肢,慢慢的朝上抚摸,对她竟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褒姒的手抵住姬宫湦的胸膛,轻轻的将他推开了一些距离,在他的臂弯之中仰头看着这位任性的君王,“大王,祭天吉时快到了。” “叫他们等等又何妨?”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复又俯下身深深的吮吸着她的唇舌,紧紧的将她拥在怀中,他失去她的时间太长了,如今好不容易又将她找了回来,便越发的舍不得放下。 祭天广场之上乌央乌央的人群,来自周朝各诸侯国的诸侯与士大夫们聚集在此,充斥着整个平地,天坛设在广场的中央,从王廷通往天坛的路上留下了一派小径,姬宫湦与褒姒身上的黑色的长袍绣着金线,十分妥帖而又透着几分王者气息,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虽然早就猜到了代替申后之人恐怕是如今最为受宠的褒姒,此刻真的亲眼见证还觉得有几分惊诧。 站在赵叔带身旁的大臣向赵叔带拱手说道,“恭喜上卿大人了,娘娘如今荣宠加身,只怕……”他说了一半压低了嗓音,“只怕是日后这我大周王后的位置,也必定为娘娘所有了。” “召公休得胡言,”赵叔带淡淡的说道,“如今大王找褒姒替代申后,无非是因为各位夫人各司其职,此事事发突然,才作此权宜之计罢了。”他说罢朝后看了看秦伯赢开的脸色,他刚刚抵达镐京城,前往前殿拜谒却被通知大王此刻正在琼台殿中,而本以为申后病倒自己的女儿无疑是最佳的替代人选,此刻看见的仍旧是这位享誉盛名的褒姒站在姬宫湦的身侧,她的容颜肃穆,举手投足间充斥着无限威仪,像极了一朝王后与大王比肩而立。 ☆、第113章 一个没有人的地方0 祭天大典一结束,姬宫湦伸出手看着褒姒,她将自己纤弱无骨的手指搭放在他的大手中,随着他一步步走下了台阶,这一年如此便真的翻过了这一页,入冬之后一切农耕将会休憩,等待着来年的春雪消融。 天若作美,瑟瑟冬季必定是皑皑白雪,若是稍欠福荫,来年必定将会难熬。此时此刻的诸侯们也陷入了冗长的闲时,不生些事端、制造些麻烦总归是对不起这漫漫长日。 姬宫湦这一年才是刚刚到了开始忙碌的时节,尤其是春夏琐事繁多,为冬日处理政务埋下了无数伏笔。祭天大典结束,周王宴请百官,共享一年的收成与佳肴,而作为陪同的则是一袭金线黑衣的褒姒,雍容华贵,坐在姬宫湦的身侧,素面冷颜、不苟言笑,举手投足间难掩那种高高在上的王者之风。 秦伯刚刚坐下复又起身,略去了一切礼节直接说道,“启禀大王!” 在场百官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秦伯,脸上都露出了准备看戏的神情,秦伯赢开这些年自恃军功卓著,目中无人。而又有女加封秦夫人,在宫中深得大王喜欢,自然越发张扬跋扈,此番前来镐京城却发现祭天大典中姬宫湦宁可带一位刚刚入宫的新人,也不愿携自己的女儿登高祭拜,心中难掩这股怒火。此番启禀也必定是寻衅滋事,依着大家的想法,刚才在祭天大典中姬宫湦没有给秦伯面子,此刻秦伯也一定会反击回来,不给姬宫湦任何面子,直接告辞离场,然后折返封地。 若是秦伯赢开就那么甩手退场,现场的气氛必定是尴尬至极,大家都已经开始想像姬宫湦该如何化解这难题?一笑了之,神情自若?还是愤怒难当,砸了这场宴席。 谁也没想到,下一刻,姬宫湦就看着秦伯登时一拍桌案哈哈大笑,笑声畅快淋漓,“原来是秦伯已经到了,寡人早晨才询问过夫人你何时抵京,说是午时,寡人还以为又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如今到了便好、到了便好!”他说着这话已经从台上走到了台下,丝毫看不出秦伯的愤怒,自顾自的拉住秦伯的手将他从诸侯的位置拉到了台上的王位,褒姒立刻让出了些距离让秦伯坐下,“夫人今日还与寡人说,此番秦伯入京定要好好常住一番,往日总是行色匆匆,没能和夫人好好叙叙旧!” 秦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甚是难看,本是他要给姬宫湦一个下马威却不想自己已经被姬宫湦架到了高处,想下去都不可能了,更何况此番姬宫湦搬出了秦夫人,他更是不能在诸侯百官面前驳斥自己女儿的面子,这口气也只能硬忍下来,“大王费心了,”用了良久的时间,他也只憋出了这两句话,“只怕是……” 秦伯的话还没有说完,褒姒已经斟上了酒推在了秦伯的面前,秦伯看着褒姒一愣,这才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些眼熟,前几年他曾经登门替儿子向褒珦提亲,可恨褒珦根本不将他这位诸侯看在眼中,生生将这门亲事给挡了回来,后来赢开之子战死沙场,他便再也没有去过褒珦家中,更加是与褒珦断了来往。 如今看见当初差点成为自己儿媳的女人坐在自己的身侧,和自己的女儿共事一夫,想来才觉得天意弄人,看着褒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褒姒的面容平静却像是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一般。 姬宫湦轻瞥了一眼这微妙的二人,借着这个机会,抬了抬秦伯的手腕,“咱们今日得共饮一杯,众臣不必客气,今年是个丰收之年,今日大典当普天同庆,想我大周明年必定运势昌盛。” 声音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此话一出,台下众声说道,“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伯只好将自己的话又咽了下去,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姬宫湦又看着台下齐伯说道,“正好今日秦伯在此,如今齐国濒临兵患,齐伯该是好好请教请教秦伯如何带兵作战才是!秦伯定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在下正有此意,”齐伯躬身作揖,看着姬宫湦说道,“但只怕是如今齐国百姓身陷水火,微臣实在不忍一人在镐京城享受大王恩泽,只盼能够早日回国为百姓谋福祉,统领齐国共同抵御外敌。” “报……”一声长令响彻云霄,从宫外传来了悉人的高喊,朝着周廷大殿不断的靠近,气喘吁吁的悉人冲到大王面前大声“咚”的一声下跪诵读道,“郑将军自齐国传来消息,已经克敌一百余里,攻下东夷一座郡县!” “好!”姬宫湦拍着自己的手掌,不停的叫好,他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下来向齐伯祝贺,齐伯刚刚出口的那番话被彻底的淹没在人潮声中,他便不得不展颜接受来自君王和群臣的祝贺,姬宫湦猛地转向秦伯,大声说道,“他日该叫郑将军与秦伯好好较量较量看看,也让寡人一饱眼福,看看两位将军的高下,都是我大周倚重的栋梁之才啊!” 这话叫秦伯心中一凛,不知道姬宫湦这话是否暗中有所指,这次郑启之带兵前往齐国助阵本身就是一步怪异的棋,没人看得懂这步棋到底所为何事?秦伯尴尬的笑了笑,“大王还是饶过老臣吧,只怕如今老臣早已不是这些年轻人的对手了!” 姬宫湦不知何时又走到了郑伯友的对面,“今日郑将军虽然不在,不过郑司徒在这里,不妨叫郑司徒和秦伯过过招,也让我们也饱饱眼福!兄弟之间,应该相差无几吧!” “大王折煞微臣了,只怕是不出三招必将死在秦伯手中!”郑司徒文质彬彬的拱手作揖道,从他进入这大殿之中就竭力在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周遭的人根本就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只可惜如今的郑司徒不同于往日,他即将迎娶周朝公主的消息已经尽数传开,频频有人前来道贺,成为了整场宴席的另一重焦点。 褒姒顺着姬宫湦的方向看过去,三日不见,郑伯友看起来似乎也消瘦了不少,只怕是为了廿七的事情不少为难。郑伯友有三年服丧之期挡着,便是想完婚也根本不可能,廿七此行随郑伯友离开,事实上也不见得就会嫁给他,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嘴,就像是她说的那般,至少郑伯友在这三年来一定会护着廿七的周全,更加重要的是他能带她出宫,能给她自由,他日她与姬宫湦的关系有所缓和,她必能在他面前为自己这位妹妹争取她应得的东西。 宴会被姬宫湦的几次说话搅合的彻底乱了节奏,秦伯被人层层为主,褒姒也在不知不觉间退出了这场宴席的中心,她的角色便是一个合适的花瓶,无需赘言、无需与群臣对话,只要站在那里就好,此刻站在前殿的台阶边上,她忽然觉得手腕一紧,有人拉住了自己,直直往门外走去。 “大王?”褒姒轻声唤道,随着前面那人的步伐朝着门外一路小跑,不多时嘈杂之声渐渐远去,很快的月朗星稀、天地同寂,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 “嘘!”姬宫湦伸手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牵着褒姒的手放慢了步子朝着后宫的马厩走去,这里饲养着若干马匹,每匹看来都十分健硕,他拍了拍马背看着褒姒,“挑一匹。” “骑马?”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 “可是……”褒姒的神情看向了前殿,那里灯火交映十分热闹,“是要出宫吗?” “我累了,”姬宫湦说道,“随他们去吧!” “我不会骑马,”褒姒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收回了全部的神思看着这里的马匹,从入宫至今她和姬宫湦的关系总是忽远又忽近,每次以为有了进展却总是令她失望,可每次已经心灰意冷他又总能让你燃起新的希望。 在这宫里,若说绝不爱这个男人只怕是不太可能的,她也不过是寻常女人而已,那颗心终究不是铁打的,品尝过他在这宫里的寂寞、凄苦、霸道与暴虐之后,很难不为这样变幻莫测的心性而着迷,姬宫湦看着夜色下的褒姒,从马厩中牵出了一匹马在她的身边小声说道,“寡人抱着你。”他说罢已经飞身上马,伸出一只手看着褒姒,脸上露出了笑意。 褒姒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他浑身上下带了些力气,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背将褒姒拉了上来,他双手环住她的纤腰,拉住马辔以固定自己和褒姒的身体,双腿夹着马肚子让它飞奔疾驰,朝着周廷之外的某处急速奔去,褒姒的耳畔是姬宫湦的呼吸、身侧是他的温度,腰上是他紧紧环住自己的手,这一瞬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记性同廿七一样,是那么的不好。 褒姒轻轻的笑了,无声无息,她的面颊落下了一吻,是他蜻蜓点水那般的浅酌,她的脸颊却猛地燃烧了起来,火辣火辣的热度灼烧着自己的肌肤,她轻轻的转过头,靠在他的胸上,“我们去哪里?” “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姬宫湦说道。 ☆、第114章 你予天长地久,我必生死相随0 镐京城中歌舞升平,这场难以落幕的夜宴总是不断的迭起*,人群聚拢、散开、又再次聚拢,沉浸在道贺与奉承之中的人们竟然没有发现姬宫湦早就不知去向了,如同那日宴请诸侯一般,忽然之间消失不见。这三日,姬宫湦垂坐前殿之上昏昏欲睡,对于那些乏善可陈的诸侯政绩,他实在是强打不起精神来。 常常是打着哈欠挥了挥手,算作是已阅的批复,如同是奏章上的红圈一样敷衍了事。 眼下唯一的大事儿就是举齐郑二国之力,与东夷相抗的这场战争,为了免除后患姬宫湦对郑启之下达了死令,克敌三百余里、攻取数座要塞城池,至少让东夷百年之内从这场祸患中缓不过来,亦对整个周朝构不成任何威胁。 启用郑启之对于姬宫湦来说,也同样是一步险棋。毕竟此人从未带兵布阵、上战场真操实弹过,过往的睿智只能说是纸上谈兵,并不能作为评价他胜负的要素来考虑,好在齐国频频传来捷报,郑启之这一路可算是顺风顺水,也叫远在周宫之中的姬宫湦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花了三夜的时间与赵叔带谋略接下来的部署与战局,以密报的形式向郑启之下达了指令,如今这密报已经在路上了。 前来前殿打探消息的琼台殿悉人躲在门外的柱子后面,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数着在场的人,怎么数都找不到姬宫湦和褒姒其人,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抬眼看了看夜色又冲到了琼台殿中,“廿七姐姐,廿七姐姐!” “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说了多少次不要大呼小叫!”廿七皱了皱眉头不满的呵斥道。 “是,”悉人嘟了嘟嘴,在廿七面前垂首侍立,她咬了咬下唇,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眨了眨眼睛看着廿七委屈的说道,“大王和娘娘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廿七警觉的问道。 “就是……”悉人挠了挠头,皱着眉头搜刮着腹中的词句,最后看着廿七说道,“就是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廿七问道,觉得自己从这悉人嘴中是什么消息也别想得出了,悉人回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知道,等奴婢发现的时候,大王他们就已经不见了。” “你……”廿七被气的不轻,可事已至此再嗔怒怪罪于人似乎也并不合适,话到嘴边又拐了回来,摆摆手看着那悉人,“算了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前殿,你看着这里,若是有人来了询问,你一一给回了!” “是!”悉人应声道,看着廿七从琼台殿中出去,趁着夜色将自己藏匿于漆黑当中,迈着碎步疾走,朝着前殿赶去,一路上都十分放心不下自家主子的行踪,总担心会出些什么事情。如今姬宫湦宠幸褒姒太过高调,甚至破例让这位没有封号的嫔妃代替申后的权责,站在高高的祭天大典的天坛上,如今诸侯百官聚拢镐京城,姬宫湦这么做,无疑是要褒姒当做靶心,任凭诸侯们的恶意的攻击。 这叫廿七不能不担忧当日妖妃的风云再起,令褒姒身陷生死关头,而有性命之虞。 廿七靠在柱子上看着前殿里的诸侯百官,人人都满面通红,让酒水褫夺走了不多的理智,诸侯们相互奉承,说些恭维的话,再等待着别人恭维自己,如此往复,无聊至极。环顾四周,果然不见褒姒与姬宫湦,廿七皱了皱眉,腮帮鼓起来插着腰看着前点内里,心中将那位迟报消息的悉女怒骂了数十遍,最终才拍着胸口解了这口气。 郑伯友从人群之中退却,不想和任何人把酒言欢,越是热闹的场面他心中越是觉得寂寥,在镐京城中诸多年,如今折返郑国封地,他发现他已经无法适应那里的生活了。如今郑国当权大夫都是郑启之一手任命,而自己的亲信则多数被调往远处镇守边陲,郑伯友想调一二个合用的人回来,郑母也总是说启之的身体不好,用人一事还是随着启之的愿望吧!朝中大夫再不济,也都是为郑国卖命,没什么区别。 如此,郑伯友便知道,自己即便是接任了郑伯封号成为郑国诸侯,也不过是个花花架子,他干脆连提都没提此事,反倒是回到镐京城做司徒能让他心中能揣着一丝的希冀。他转过头想看看是不是能走了,却正好撞见廿七的目光,廿七心中一惊,面色通红,忽然紧张了起来。 郑伯友转过脸看了看前殿之中,才发现原来姬宫湦带着褒姒又在不知不觉中不见了踪影,负责吸引所有诸侯视线的则是赵叔带与虢石父二人,让人对姬宫湦的去向竟然无从知晓。 郑伯友起身出门,走到了石柱之后,“廿七姑娘?” “郑……郑司徒,”廿七说话有些磕绊,看着郑伯友十分紧张,手攥的紧紧的,整个人依托着身旁的那个石柱,她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问道,“郑司徒可有看见娘娘与大王?” 听见廿七这么说,他才忽然想起这场酒宴是大王宴请诸侯百官的,于是便调转了目光看着前殿之中,复又转过头来摇了摇头,“不曾留意,不知何时不知去向的。”他想了想又问道,“没有回琼台殿吗?” 廿七使劲儿的摇了摇头,满面都是焦急的神色,“太奇怪了,刚才悉人来报,大王与娘娘不见了,我见又没有回到琼台殿中,才觉得有些奇怪,这宫内除却琼台殿就没有娘娘的容身之所了,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郑伯友出言宽慰道,“许是大王带着娘娘去了什么地方吧?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太留意,不过如今两位上卿大人都还在殿中,只怕是大王故意如此的。”他很清楚,一旦大王除了状况,赵叔带必定比任何人都着急。 “但愿是这样,”廿七舒了口气,“娘娘总是拒绝大王,我只怕他们二人在一起,娘娘会……”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于姬宫湦与褒姒的单独相处,她总是充满了担忧,如若在琼台殿内,此事尚有解决的法子,可如今二人不知去向,万一姬宫湦丢下褒姒一人,廿七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她。 “你别担心了,娘娘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郑伯友拿着廿七说道,“如果明日两人还未出现,你差人来司徒府找我,我随你前去找找看?” 廿七点了点头,如今夜已陷入了一团漆黑,也只好这样了。 镐京城外山涧之中的空地上,有一个茅草搭建的简陋屋舍,姬宫湦拉住辔头停住了狂奔的马匹,翻身下来,伸出双手接过马背上的褒姒,将她抱到了地面。如此深夜,褒姒不知这位大王打算做什么,却也并不发问,只是看着他将马拴在了茅草屋外,然后进屋取下了一柄弓箭跨在身后,从房屋里拿出了箭筒跨在身上,看起来像是个草莽大汉、寻常猎户,踏着沉重的步子迈步走到了褒姒的面前。 “想要什么?”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山中有狼吗?”褒姒看着漆黑的天色问道,在黑夜中狩猎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只是姬宫湦从来都不像是一个喜欢出好主意的人。 “不知道,”姬宫湦转身看了看这山,月亮高高的悬挂在空中,正是圆月时节,整个山谷被映衬的清晰可见,没有灯火与烛台的夜色反倒是亮了起来,他调整着背上的弓箭和手中的箭矢,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 “秦岭中有。”褒姒说道,她来自秦国褒地,秦国属地之内有南北分界的秦岭山脉,这话叫姬宫湦看了看褒姒,“你去过?” 褒姒摇了摇头,“听哥哥提起过。” “褒洪德?”姬宫湦问道,这个名字是送褒姒入京的时候从虢石父的口中听见的。 褒姒点了点头,“常说他们在山中围狩猎物时候的事情给我听,小的时候也向往有朝一日长大了就能像哥哥那样跨马狩猎,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与年纪无关。”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要看你和谁在一起。”他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弓箭与箭矢调整好,从一旁取出了火把点燃递给了褒姒,“狼都怕火。” “嗯,”褒姒应了一声。 “你和褒洪德……关系好吗?”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他对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听褒姒提过她与家中主母之间的间隙,此事倒是和郑夫人有着相似的情节,得到父亲宠爱的女子似乎在家中过的总不是那么顺风顺水。 褒姒摇了摇头。 “也是,”姬宫湦点了点头,“否则谁愿意将自家的女儿送到宫里来?” “不是,”褒姒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被姬宫湦打断了,“不必安慰寡人,寡人在外是个什么德行、人们怎么诟病寡人,寡人心中一清二楚。” “大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褒姒说道。 “你从来不是溜须拍马之徒!”姬宫湦说道。 “所以大王该相信臣妾说的是实话。”褒姒说道,姬宫湦哈哈大笑,笑声响彻云霄,“倘若他日周朝覆灭在寡人手中,你也如此看?” “倘若大王是个普通人,臣妾必定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褒姒缓慢的说道。 “可我若是大王,你便与我心存芥蒂?”姬宫湦问道。 “如惊弓之鸟。”褒姒说道,“步步惶恐。” “那是寡人的错,”姬宫湦说道,拉了一把正在朝前走的褒姒,他听到了附近的动静,立刻将身体掩在了一个土坡之后,熄灭了褒姒手中的火把,目光洞察着不远处的情况,压低了声音对褒姒说道,“寡人要你们的时候,都以为可以许诺天长地久。” ☆、第115章 帝王之命,后宫佳怨0 这山间之中被月光笼罩,山与树披着淡淡银光,万籁俱静。旁边的花草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一只鹿在山涧中奔跑移动,起初声音很小、不易察觉;而后这声音才渐渐大了起来,褒姒连呼吸都屏住了,静静的靠在姬宫湦的身侧,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这片空地,手撑在岩石之上,目光灼灼盯着远处。 从黑暗中忽然有一个身影略过,姬宫湦立刻搭箭拉弓,箭支射出在空中发出哨音,快速穿梭的箭矢带着一种致命的杀机朝着那个目标奔涌。姬宫湦的动作浑然之间一气呵成,褒姒还未看清,就听见了一声动物哀嚎——歇斯底里的鸣叫。 “是一只鹿,”褒姒看清了对方。 姬宫湦的眉头紧锁,目光如秃鹰俯瞰猎物那般,从身上的箭筒中又抽出了一支利箭,搭弓瞄准,射出之后想一击即中。却不成想,那只身受重伤的猎物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翻身挣扎、飞奔了起来,朝着树林的伸出跑去,跃进灌木从中,然后消失了踪影。 褒姒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不经过大脑的思索就企图要去追,才忽然想起什么,看着一动不动的姬宫湦问道,“大王不追吗?” “不追,”姬宫湦说道,“既然跑了就算了,是它命不该绝。”他的声音淡淡的,转过身靠着岩石坐在了地上,伸出手去拉了拉褒姒的手,示意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秋季的山涧有些泛着凉意,露水的潮气顺着泥土向上散发,他看着她问道,“冷吗?” 褒姒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胳膊,摇了摇头,缓缓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前几日诸侯陆续进京,太宰宫说你去狩猎了,将诸侯都一一打发了,就是来了这里?” “嗯,不想见他们。”姬宫湦用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脑海两边的太阳穴,放下手又趴在岩石上盯着远处的动静,丛林里再次传来沙沙声,不知道是不是有新的猎物冲出来,天下说是大周,姬宫湦却不过是个仲裁,每个人趁着进岁贡的时候,总想从别国捞着一点好处回来,想方设法的参别人一本,最终要将周王放在前面,做自己得利的幌子。 “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褒姒说道。 姬宫湦转过来又坐下,“缓一缓,”他看着天轻声问道,“你恨过命运吗?” 褒姒摇了摇头,“在哪里都有自己的问题,不是改变身份、命运就能解决的。换个人,便有换个人的痛苦。” 姬宫湦转过头看着褒姒,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沉默良久才说道,“你的舞跳得很好。” “所以才将我留在了宫里?”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不能忍受一个寡人不爱的女人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 “所以娶申后的时候,你也爱她?”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 “后来呢?”褒姒问道。 “烦,”姬宫湦说道,“申侯太烦。” “真的……”褒姒犹豫了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不是因为申侯才娶的申后?” “寡人说不是,你信吗?”姬宫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只怕不仅仅是她,只要是后宫中任何一个对姬宫湦稍微有些了解、又不太蠢的女人都不可能会相信的,他绝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暴虐、昏庸无道! “说不上是因为爱她所以才娶的,至少不讨厌,那个时候也很喜欢,”姬宫湦轻声说道,语气中有着一种无奈,“想想帝王一生,能真心待几人,又有几人真心待过你?如此一来,当初便也觉得娶她回来,肯定能相守一生,至少也是护她一生周全。可惜……世事难料,”他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将褒姒的手放在了自己另一只手里握住,“娶秦夫人是这样,娶魏夫人也是这样,寡人若是不能坐上帝王之位,寡人和母后便只有死路一条,人在求生的时候,总是会做些超乎寻常的决定,让你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我也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会杀人,”褒姒靠在姬宫湦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可我不杀她就要死在她的手里,我怕死,说是不怕,可是死到临头就真的怕了。死亡带来的那种痛苦、寂寞和绝望,我不想再体会了。” 姬宫湦伸出手将褒姒揽在了怀中,“如果你有的选,当初是不是便不会进宫?” 褒姒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她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可是一个假设的问题又何来的答案,她反问道,“选我留下来,大王又有没有后悔过?” “有,”姬宫湦点了点头,“推你的那次是真的生气。” “可舅舅是你的人,他弹劾我,也该是你们布好的局,”褒姒觉得有些奇怪。 “是,可是就是觉得生气,”姬宫湦点了点头,那个局是为了推赵叔带上上卿之位而不引起诸侯派的警觉,事实上这一步走的很成功,只是没有想到褒姒的事情会大而化之,没有人知道在妖妃祸国之后,还有两位后宫女人推波助澜,姬宫湦解释道,“觉得自己忽然有了软肋,所以就很生气。”他皱了皱眉头。 褒姒微微的喘了口气,“所以煽我的那次也是真的生气?” 姬宫湦侧过身抬起另一只手捧住褒姒的面颊问道,“还疼吗?” “都那么久了。”褒姒说道。 姬宫湦在褒姒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郑夫人不能出事。” “是你推她到风口浪尖的,就是为了让人们从妖妃的事件中转移视线,可为什么又怪到了我头上?”褒姒问道。 “有些事情在心里放了很多年,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时不时的就想起来了。”姬宫湦的解释,褒姒没能听懂,他仍旧在说,“寡人知道那天说郑伯的死也不是你的本意,只是……寡人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在气头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将这话说下去,总也组织不出来合适的句子,褒姒听见这句话,心中泛着一种被钝刀子划伤的痛感,不会出很多血但是很痛很痛,郑夫人对他来说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他倾尽全力、哪怕是伤害身边的大多数人,他也一定要护她周全,这叫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大王不用说了,既然出来狩猎就不要再提后宫的事情、朝堂的事情了。” “嗯。”姬宫湦看了看褒姒,点了点头。 身后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了,姬宫湦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越发觉得不太对了,他猛地站起身子趴在岩石上朝着后面看去,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从灌木丛中泛出可怖的光泽,第一声哀嚎从灌木丛中传出,狼群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片山涧姬宫湦常来,可是在晚上狩猎这是头一遭。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看着身边的褒姒说道,“现在寡人可以回答你了,这山里有狼。” 褒姒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此刻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现在怎么办?”她问道,手中沁着凉凉的汗水。 “可能得跑。”姬宫湦点了点头,转向褒姒问道,“火把呢?” “在!”褒姒蹲下身子去寻找刚刚被熄灭的火把递给姬宫湦,姬宫湦又将火把点燃发出了橙色的耀眼光泽和暖暖的温度,狼群猛地冲出来,他将褒姒一把藏在了身后,用火把在自己的面前不停的挥舞,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这一群狼大约有六只,应该是围捕刚才那只鹿的,中途发现了新的猎物,现在十二只绿油油的目光统统盯着面前这二人,发出一声声的低吼,不知是不是要将新的伙伴召唤来,一起享用这难得的饕餮。 “要是真把寡人吃了,他们就真是赚到了!”姬宫湦说道,拿着火把不停的在狼群中闪烁,狼群龇牙咧嘴的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在他们眼中这就是即将进入漫漫冬日最好的粮食储备,“只怕是写寡人墓志铭的时候,得为难你舅舅了,被狼吃掉的帝王,自古以来只怕是也没有一个!” “我来拿火把驱赶,大王搭弓射箭,要是杀了这六只狼,能斩杀狼群的帝王自古以来只怕是也没有。”褒姒说道,企图去拿姬宫湦手中的火把,整个人却被姬宫湦一拽,又回到了他的身后,“你老老实实藏好,别乱动!” 正说着话,一只狼从空中扑了过来,在周旋了一阵之后似乎觉得找到了破绽,它凌空跳跃,姬宫湦则立刻挥棒直击这只狼的头部,它呜咽了一声,倒在地上,翻了个身朝后退了两步,剩下的五只狼也迅速的朝后退了两步,警觉的盯着姬宫湦和褒姒,寻找新的进攻机会。 “拿着。”姬宫湦说道,趁着狼群后退的后档将火把递给了褒姒,然后立刻搭弓射箭,双箭齐发,直中刚才那只狼的腹部,这只狼呜咽一声彻底倒在了血泊之中。它的右侧那只狼忽然发疯了似的朝着姬宫湦扑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再准备第二次搭箭的机会,只好一把夺过褒姒手中火把朝着那只狼凶狠的砸了过去,火光熄灭,狼也横飞了出去,全身虚弱的倒在了地上。 另外四只狼立刻将进攻的姿势改成了防守,冲着姬宫湦低吼龇牙,企图将他吓退,姬宫湦挽住褒姒的裙子,说了声,“跑!”然后手上带了些力气,拉住褒姒猛地朝前奔跑,狼群则在身后撒足狂奔、穷追不舍。 褒姒身上的裙子裹得太紧,她拉了一下姬宫湦,停在原地快速的将裙子撕开、绑了起来,彻底不会再缚住双腿,再次跑起来她感觉脚下轻松了不少,速度也越发的快了,从山涧的灌木丛中穿梭,时而会被丛生的荆棘挂到,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红色的伤口、隐隐作痛,褒姒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顾着朝前猛跑,努力让自己赶上那位健硕的大王,不成为她的累赘——一如她往日那般。 ☆、第116章 她是后宫娘娘0 月光下的土地,一切看来与往日不同,澄澈的水会变成一团漆黑,就像是个会将人拉入未知世界的深邃入口那般,让人敬而远之。石头会泛着淡淡银光,错乱人们的视觉,姬宫湦在夜色之下却仿佛如履平地,带着身后的褒姒从灌木丛的荆棘中穿过,能甩下身后的狼群,一声声的嗷叫传来,让人心生绝望,不知道还要奔跑多久? 褒姒气喘吁吁,肺都要从嗓子里吐出来的一种钻心的疼蔓延开来,她却紧咬着牙关随着姬宫湦的步子朝前冲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逃亡有没有一个尽头,在绝望之中的褒姒一个步子踏偏,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重心,朝着一边掉落,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沉沉的坠入了深渊之中。 姬宫湦想要拉住褒姒,却没来得及,整个人也跟着褒姒一起掉落到深坑之中,好在这个坑不算太深,有两个人的高度,跌落到地几乎没有伤到他,只是褒姒原本有过旧伤的脚踝在着地的一瞬,承受不住这个力道,又扭了一下,“啊……”她轻微的叫了出来。 姬宫湦扶住褒姒,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又伤到脚了?” 褒姒点了点头,抬起一只腿用手捏了捏脚踝,一碰便钻心的疼,“怎么办?现在怎么出去?” “没关系,咱们出不去,狼群也不会进来。”姬宫湦仰头看着上面漆黑的天色说道。 “如果没人发现我们就会饿死在这里了,”褒姒说道,她满头大汗,十分焦急,单腿支撑着自己站立,手扶住了姬宫湦,企图寻找个办法从这里出去,她摸着这个深坑的石壁看着姬宫湦问道,“你能出去吗?” 姬宫湦摇了摇头,“这个深坑只怕是有猎户做的陷阱,大概是用来猎杀猎物的。” “他们还真是赚大了,”褒姒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愁眉不展,“都是我不好,该看着脚下的路。” “看着也没用,”姬宫湦耸了耸肩,拉着褒姒坐了下来,“别着急了,既然是猎户做的陷阱,他们总要定期来看看有没有猎物掉进来,等一等就能获救了。” “要是猎户死了呢?”褒姒转向姬宫湦带着十分不确定的口吻问道。 “那就……”姬宫湦说了两个字忽然笑了出来,像是发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笑得不可遏制,褒姒戳了一下姬宫湦的肋骨,“大王在笑什么?” “笑我们刚刚从狼口逃生,如今又落入陷阱,若是真死在这里,倒也是生得平庸,死的传奇!”姬宫湦点了点头,伸出手揽住了褒姒的肩膀,“也好,生没有值得让人传诵千古的美名,至少死能叫后人一直嘲笑下去。”他这话说的有些自嘲,若是就这么死了,褒姒知道姬宫湦心中的不甘。 “会出去的。”褒姒违心的说道。 “不重要……”姬宫湦靠在深坑的石壁之上,怀中揽着褒姒看着天上的星空,“彻底没人烦寡人了,”他这话带着些尾音,语气中透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就像是在和上天置气,怒斥这不公的命运,刚刚有所起色的周朝统治会随着姬宫湦的失踪与消亡而在此走向乱世,从此永无宁日。 年纪尚小的宜臼必定会请申侯作为辅政大臣,而事实上,申侯作为诸侯的手腕远远逊色于秦伯、楚侯、齐伯……申国也不过是弹丸之地,凭借着申后的地位残存至今。宜臼没有城府、没有谋略,申侯又自恃朝中诸侯派的支持而妄自尊大,从此以后的大周王朝必将成为一盘散沙,中央与朝廷形同虚设,看似是周朝,实则为强国之争,陷入几百年的弱肉强食、中原逐鹿的时代。 褒姒从姬宫湦的怀中挣脱,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石壁边上,拉着丛生的荆棘和茅草,转过头看着姬宫湦说道,“一定有办法出去的,你身上还有箭,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好用的草绳?这样就能爬出去了。” 姬宫湦看着褒姒十分愧疚的表情,也不想扫了她的兴,但是这个坑里的东西实在太少,能用的工具一眼就看的出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让陷入陷阱的猎物难以逃脱,又怎么可能再画蛇添足的往里扔些合用的工具? 最后,连褒姒也放弃了寻找,一身疲惫的瘫软在姬宫湦的怀中,姬宫湦将褒姒紧了紧,在她的耳畔说道,“睡一会儿吧?很快天就亮了,齐伯与秦伯之争还没算完,寡人告诉你舅舅明天傍晚之前我一定能赶回去,他要是看不见寡人,就一定会出来寻找的。如今齐*情紧急,容不得耽搁。”他宽慰着褒姒也宽慰着他自己,事实上,赵叔带并不知道他确切的去向,他只是说要去散散心。 “郑启之一路攻城略地不是很顺利吗?”褒姒问道。 “怎么可能?”姬宫湦冷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打仗不是儿戏,随时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要算计的地方太多、要谋略的地方太多,郑启之不过是去了齐国一个多月而已,他到现在根本连地形和齐国与东夷的关系还没有摸清,指望他用如此之师,大败东夷,退敌百余里,怎么可能呢?” “是大王向齐伯谎报?”褒姒问道。 “一定要拖住他!”姬宫湦说道,“最迟也只是拖到这一二日了,宫里会为难齐伯今年的岁贡数目,大概会强留他几日做出解释。” “如此一来,大王就会和齐伯撕破了脸面?”褒姒问道。 “无碍,此事交给虢石父去做就最好,”姬宫湦淡淡的说道。 “虢石父也是你手中的一颗棋?”褒姒问道。 “不是,他不过是用来和诸侯抗衡的权贵势力,”姬宫湦说道,语气中有些无奈,褒姒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摸透姬宫湦的抱负到底是一副怎样的蓝图,只是从他的用人和运筹之中看得出,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谨慎,并且用一种狂放、暴虐的假象将真正的自己深藏起来,而又随时做好了周朝覆灭的准备。 他要做什么? 褒姒的眉头微皱,“大王又为何将我推上风口浪尖?” 姬宫湦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陷入了沉睡当中,他没能再回答褒姒的问题,只是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像是很害怕她会在他睡梦中消失不见一样,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呼吸打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如此近的距离她还是头一遭感受到,就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而已,明天会是怎样的,谁也无法预计。 第二日正午,廿七急的在琼台殿中来回踱步,褒姒与姬宫湦自昨晚失踪后就不知去向了,她想去太宰宫向赵叔带说明此事,太宰宫如今实在是政务繁忙,根本无暇应酬廿七这等小小的悉人,去了几次,太宰宫的人都将廿七挡了回去,虽然知道如今廿七身份贵重,只是此刻便是申后前来,也只怕是折返而已。 廿七折回琼台殿想起前一日郑伯友对自己的嘱咐,若是姬宫湦和褒姒第二日还没有出现便前往司徒府找他。廿七叫了琼台殿中的悉人过来吩咐道,“你去司徒府将郑司徒叫来!” “是,廿七姐姐。”悉人说道,转身就朝着殿外走,走到门口又被廿七叫住,“你站住!” 悉人转向廿七不解的看着她。 “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不能耽搁了,”廿七一只手不停的在另一只手心中捶打,脚下的碎步迈的越来越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司徒府的方向赶过去,起先是走,后来干脆变成了撒足狂奔,到了司徒府上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扶着门口的石柱不停的喘气,拍打着门环。 郑伯友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心中立时觉得不好,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拉开了笨重的红门,“廿七?” 廿七喘着气点着头。 “娘娘和大王还没有回来?”郑伯友立刻就问道,昨晚还对此事没有上心的郑伯友此刻忽然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好了。 廿七点了点头,拍着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我差人去打听了一圈,昨夜大王好像骑马从东门出去一路向西走了,怎么说今天白天也该回来了,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宫里的大小官员都已经忙的一塌糊涂了,大王不该在这种时候……”她说罢鼓起了腮帮,要说别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添乱倒是有可能,可是姬宫湦做事,从来不看别人脸色的,她只好吐了口气,“我担心娘娘。” “从东门出去?”郑伯友看着东面的方面,又回想着骑马这个行为,只怕是姬宫湦要去的地方不近,“可有去问问看上卿大人怎么说?” “你说赵公吗?”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去过太宰宫了,但是被拦住不让进,想去找找看虢上卿,他也拒之门外根本没有给我机会。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我真是没了主意,大王回来与否,我根本就不知道,但是娘娘肯定是没有回来了,要是大王出门将娘娘扔在路旁,她该怎么办才好?” 廿七急的眼泪都快掉落了下来,在原地不停的跺脚。 “不会的,便是丢在了路旁,大王也会折回去把她找到的。”郑伯友很违心的宽慰着廿七,“我们朝着东面去找找看,大王可能会去那边的山里狩猎,也许是带着娘娘去狩猎了也说不定。” “可是老爷说,狩猎这种事情不是女孩子该做的。”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大王怎么会带娘娘去做这种事情呢?” “她已经不是女孩子了,”郑伯友想起那日站在祭天大典天坛上,身着黑色金线长裙的褒姒,一脸肃穆,满身威严,“她是一位足以与大王比肩的娘娘,更何况,大王也不是你家老爷。” ☆、第117章 你不知道的事0 廿七从郑伯友的这番话中没有得到丝毫的安慰,只觉得自己心急如焚,在未见到褒姒与姬宫湦之前她绝对不会相信她的主子是平安无事的,人们在绝望的尽头总是容易做好最坏的打算,看着湛蓝的天色和雪白的云朵,褒姒趴在姬宫湦的胸脯上问道,“会有人发现我们吗?” 姬宫湦捏住褒姒的手,靠在石壁之上,他现在觉得有些渴也有点饿,“不知道,”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想用谎话给褒姒编织一个美好的愿望,却也还是说道,“希望今天就会有人来查看他的陷阱。” “希望舅舅能找到我们。”褒姒也看着天井祈愿。 “如果能出去,你想做什么?”姬宫湦坐直了身子看着褒姒问道,他以为她对能否出去并不关心,他对褒姒的了解一向不算太多,每次朝她走近一步,结果总是要后退两步,他知道她很聪明,很要强,自小在褒家的境遇不算顺利,差点嫁给了秦国的世子——如果不是他杀了他的话,她从不给人添麻烦、也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他想了想,这样的了解大概已经不算太少了,她的身世很简单,简单到一面石鼓就能够篆刻全部了,比起她,他就太复杂了。 他唯一不了解的是,她对他到底爱的有多深? 褒姒摇了摇头,将头上的珠钗摘下,黑色的秀发披散下来在肩膀上荡漾,她又重新将它们挽起,然后从旁边取过树杈,在地上画出了棋盘,将树叶裁碎、将木枝掰断,然后将整把木枝递到了姬宫湦的手中,她想找些事情打发井底这漫无边际的时光。 姬宫湦翻身做了起来,手里捏着短短的木枝,看着地面上的这个棋盘轻轻的笑了出来,亏褒姒能想出这个法子来,他让她先手,首先在棋盘上布局,上一次的棋局没有分出高下,他也急于知道他们之间的对决究竟孰优孰劣? “大王呢?如果能活着回去,又会做什么?”褒姒问道。 “把那群老头儿全都杀了!”姬宫湦说道,十分平静,既不带着愤怒、也不像是玩笑,这语气让人觉得他绝不是说说而已。 “那需要很长时间,”褒姒附和道。 “寡人会比他们活的更久,”姬宫湦盯着棋盘落下了棋局,很久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寡人能活着回去的话。” 褒姒抬眼看了看姬宫湦,“若是……回不去了呢?” “那就……”姬宫湦长叹一口气,知道褒姒说的也许才是真正的现实,不高的深坑,他们却偏偏无可奈何,“先分出这场棋局的胜负。” 褒姒将手中的碎叶落下,抬起头看了看姬宫湦,“大王就这么想赢了臣妾?” “若是你赢了,共赴黄泉,下辈子你来做大王,寡人做你的嫔妃,”姬宫湦说道。 褒姒微微一怔,根本想不到姬宫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臣妾若是输了呢?” “那么……大王还是寡人来做,只好再委屈你了。”姬宫湦抬眼看着褒姒说道,他落子已经吃掉了褒姒的一大片棋子,“美人好像不在状态?” “是吗?”褒姒咬了咬下唇,几步落子一改颓势,她的棋局变化莫测,此刻已经改守为攻,让姬宫湦先前留存的优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步步被人追击的份儿了,“大王太心急了。”褒姒淡淡的说道,“下辈子除了王与女人,便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别的事情寡人做不来。” “只怕后宫嫔妃,大王也做不来,”褒姒落下一颗子看着姬宫湦,“若是不那么心急,也许反倒能赢了。” “是吗?”姬宫湦的表情一点颜色都没有变,落子几步之后场面上的棋局再次发生了变化,这叫褒姒也叹为观止,姬宫湦先声夺人占据了场上的主动权,褒姒的布局则温润如水,将这种步步紧逼的棋局扭转为自己的优势,反而让先前姬宫湦霸道的几枚棋眼相互掣肘,十分狼狈。 可是这场面上在此刻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连褒姒都没有注意的是姬宫湦用大篇幅掩盖的是他的一小支棋路,异军突起,瞬间将褒姒的可攻可守的局面破除,连成一线的长局从中断裂,姬宫湦再次占据了优势,褒姒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复又看了看棋面,最后摇摇头举起双手,丢掉了手中的树叶,“臣妾认输了。” “看来寡人只好勉为其难,再做一世的君主了。”姬宫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手中的木枝尽数扔在了地上,“你输在……”他指着褒姒慢慢的说道,“太相信你自己。” 褒姒看着姬宫湦似乎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满眼疑窦。 “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轻轻的捋着她额前的发丝,“这宫里水有多深,你并不了解,”他在她的耳畔轻轻的说道,口中热气从她的耳畔划过,带起一丝的悸动,“你不了解,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明,是因为寡人不想你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话撩拨着褒姒的心,她白皙的面色立刻变得绯红,这话像是来自情郎情真意切的表白,叫人怦然心动,她朝后退了一些,低下头去看着地面,“如今棋局胜负已分,大王要做的事情就做完了。”她的手心满是汗水,潮热温润,紧张到心脏几乎会夺眶而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她入宫小半年,和他之间水乳交融、有着肌肤之亲,如今困在这深坑之中,反倒是像两个陌生男女,情窦初开,点燃爱情之火灼灼。 “还有一件事,”姬宫湦捏住褒姒的下巴,看着她羞涩的神情十分喜欢,细细的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着她的唇,几乎是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蜻蜓点水的触碰之后诱发着心底更深一层的*,褒姒的身体正在随着姬宫湦压上来的力道慢慢的躺下去,姬宫湦伸手拔掉了她的珠钗,黑发披散,她便躺在她的秀发之上,回应着他热烈的吻,手揽住他的脖颈,身体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脯。 姬宫湦的手在她光滑的*之上来回的抚摸,自她胸前最柔软的地方慢慢朝下,令人发出一阵阵的呢喃,沉浸在一种享乐的欢愉当中,他解开了她的衣带,她伸手去摸索他宽大的黑色长袍,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间,姬宫湦猛地顿住了自己的身体,眉头紧锁,停了下来,“在这里不行!”他的手撑在地面,看着身下露出莹白如玉肌肤的褒姒,大喘着气,闭目沉吟道。 “为什么?”褒姒问道。 “这里不行!”姬宫湦长长的舒了口气,翻过身颓然的坐在了地上,“我们也许还会出去。” “你怕我会怀孕?”褒姒想了良久才想起琼台殿的香火,麝香的味道十分清淡,却是种杀人于无形的气息,差点夺了郑夫人的命也差点要了褒姒的命,她心中有一丝的疼痛,“即便如此,臣妾也不可能会傻到去和郑夫人争宠,大王到底忌惮我什么?” 姬宫湦伸出手将褒姒按在了自己的肩头,“你舅舅已经给你说过容妃的故事了吧?” “是,”褒姒想要推开姬宫湦,却拗不过他的力气。 “容妃死的时候,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姬宫湦淡淡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不一定会死,说是因为丧女心痛,可是到底公主的死是为何,她的死又是为何,谁也说不清楚。寡人去太医院查过,当年对容妃的诊治记录全部被销毁了,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别人不说,寡人心里有数。” “是……”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愣住了,诚如姬宫湦说的那样,她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而事实上她对这宫里的水深水浅一点都不了解,“太后娘娘?”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太后本是神农氏后裔,因而姜家备受朝中大臣尊崇,父王的父亲周厉王统治期间,我大周天怒人怨,人们迁怒到我父亲头上,几乎要将他斩杀于东宫。后来幸得朝臣相救,死里逃生。大周失去君主统治十余年,陷入诸侯共和的混乱局面,十余年后为了争取诸侯力量、重新登基,父王才迎娶了神农氏后裔,也就是母后,母后在后宫并不得宠,寡人出生的比较晚,在寡人之上尚有几位哥哥,而在寡人之下又有几位弟弟,当时的容妃备受宠爱,母后要寡人时常跟着容妃也是为了讨父王的欢心,可是没有想到容妃会怀孕。” “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要了她的命?”褒姒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所以自申后生下宜臼之后,寡人就决定这后宫之中决不能再诞下第二个孩子。” “所以秦夫人当年的流产……”褒姒捂住了嘴,深深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所以当初才想要郑夫人腹中的孩子流产,可是到底没舍得?” 姬宫湦点了点头,“要了那个孩子的命就和要剜去寡人的心一样痛。” 褒姒闭起了眼睛,抱住了怀中的姬宫湦,靠在他的肩膀之上,她抱他抱得很紧,她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对她的狠从来都是一种保护,而她却从来都没有领过这份情,诚如姬宫湦说的那般,她输在太相信她自己。 “可我们也许出不去了,”褒姒沉默了良久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姬宫湦,她吻着他的唇,他想要推开她、拒绝他,可是她似乎很下定了狠心,硬生生的贴在他的身上,自他的唇一路向下轻吻,滑过脖颈,滑过胸口,滑过小腹一直到他的最深处,他的手猛地一攥,捏紧了手边枯草,长长的低吟了一声,不再拒绝。 ☆、第118章 没有什么值得开心0 郑伯友始终拗不过廿七的执着,吩咐下人备了两匹马,廿七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马匹,支支吾吾了几句之后问道,“可以……不骑马去吗?”她只觉得有些头大,这马匹除了有个辔头可以拉住之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上去,然后怎样坐着? “你不会?”郑伯友问出这句话,才猛然觉得自己似乎是问了句废话,廿七自小随着褒姒长大,褒姒是褒府家中嫡出长女的大小姐,褒珦也曾手捧着她,看做是掌上明珠,百般娇惯,读书识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哪里会学策马奔腾? 廿七摇了摇头。 “那地方……不近。”郑伯友很犹豫的说道,如今自己和廿七的关系不同往日,廿七和他说不到三句话就面色潮红,这点他也注意到了,因为姬宫湦的从中做媒叫如今两人的关系有些尴尬,再加之之前廿七那双通透而犀利的眼神,将郑伯友的心思洞察的一清二楚,这番婚配才显得越发的尴尬了。 廿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想死就死吧,没什么能比褒姒更加重要的了,长舒了口气,几乎是闭着眼说的,“郑司徒若是不介意,便……和我同乘一匹马吧?” “只好这样了,”郑伯友平静的说道,廿七先睁开了一只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郑伯友,她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接着她又睁开了另一只眼睛,拽了拽自己的衣裙下摆,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正了正颜色,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那就……有劳郑司徒了。” 郑司徒跨上马背,伸出手看着廿七。 廿七咽了一口唾沫,在衣裙上擦了擦自己手中的汗水,然后才将手递了过去,郑司徒说道,“你侧身坐着。” “是!”廿七只觉得自己被猛地一拽,已经坐到了马背之上,她侧身坐着,郑伯友则竭力的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然后双腿夹着马肚子朝前跑去,一路上他的速度不敢太快,怕前面坐的廿七摔下马去,走的十分谨慎。廿七明明已经十分着急了,却也不敢催促郑伯友,心中像是打破了一面鼓,咚咚咚咚响个不停。 郑伯友策马一路追到了山涧,在茅草屋中看见有人来过的痕迹,弓箭从墙上摘下,箭筒则不知去向,他目光微沉打量了半晌之后转向廿七说道,“好像有人来过?”他指着面前上装的那个架子,“应该是取走了弓箭。” “这里是大王的屋子?”廿七问道。 郑伯友摇了摇头,这点他无法断言,只能出言安慰道,“如果是大王的屋子,那么他们的确是来过,并且到现在为止应该还没有回去!” “一定是出事了!”廿七一手砸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在空旷的屋子里发出“啪啪”的声响,来回的踱步,“夜里在山中过夜很危险的,大少爷说山中有狼,不会是遇见狼群了吧?”她急的几乎要哭了出来,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不好的想法,“再或者有人洞悉了大王的去向,派人在这里刺杀他?” “你别忘坏处去想了,”郑伯友看着廿七劝慰道,“一定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廿七点着头,“那就还在这附近,我们要赶紧去找找啊!”她拉着郑伯友的衣服,眼神灼灼的看着他,企图从他的身上寻找一丝慰藉,郑伯友点了点头,带着廿七从屋子里出来,四处搜寻,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滩血迹,廿七大叫了起来,看着血迹几乎要晕厥过去。 郑伯友蹲下,用手指蘸起来仔细的闻了闻,再看看一旁掉落的箭矢,“这不是人的血,应该只是大王斩杀了什么猎物。” 廿七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 “说明他们来过这里,再往后找找看?”郑伯友说道,廿七点了点头,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机械的附和着,她已经无法思考了,郑伯友走在前面跨越林中的灌木,忽然停顿住了自己的身体,这叫廿七猛地撞到了他的背上,揉着鼻子仰头看着郑伯友问道,“怎么了?” “这是娘娘的,”郑伯友弯下腰捡起了一条黑色的布条,上面还有少许的金线,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东西,转而看向廿七,廿七捂住自己的嘴,不停的摇着头,姬宫湦和褒姒在丛林中失踪,刚才发现血迹,现在又找到了破碎的衣服,“娘娘一定是出事儿了,我就知道应该看着她的,你看,我说我们应该昨晚来找的,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晚了。”她歇斯底里的大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不停的哭泣。 “也许只是被勾住,挂下来的?”郑伯友劝慰道。 “不是的,”廿七哭着摇摇头,“挂到怎么可能会这么狼狈,”她指着地上的这些丝线和碎布问道,“没有娘娘我怎么办?”她使劲儿的拉扯着郑伯友的胳膊,“娘娘不能出事的,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了!” “够了!”郑伯友一声大喝,喝止住了廿七的哭泣,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面容冷峻,面色比起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片刻的安静之后又换回了嚎啕大哭,郑伯友一把拉过廿七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娘娘不会出事的,她自有上天庇佑,大王更不可能出事,他武功了得,绝不会困在荒郊野岭,没有见到他们之前我们绝对不能乱。” 廿七在郑伯友的怀中点头,他伸手拍着她的头,一种暖心的依靠从廿七的心中流淌开来,慢慢的侵蚀着她原本就不算坚强的心,郑伯友将她推开了一些距离看着满面泪痕的廿七,“坚强点,娘娘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一定会没事儿的。” “嗯,”廿七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走,”郑伯友命令道,扶住廿七的手从她的肩膀滑到了她的手边,拉住她的手便带着她继续朝前搜寻,一定要找到姬宫湦和褒姒的下落,廿七走了几步开始大声的呼喊,“娘娘……娘娘……娘娘……” “大王,”郑伯友也跟随着廿七喊了起来,如果两个人只是被困住,那么一定会发出应答的,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们不断的向前搜寻。 褒姒躺在姬宫湦的身上用自己的长裙轻轻盖住了自己的身体,他们肌肤相亲,此刻已经浑身无力,满面都是汗水,褒姒仰起头看着姬宫湦说道,“好渴。” “刚才不见你说渴?”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面颊,“此刻渴也只好挨着了。” 褒姒轻轻的笑了笑,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眼看着天色从白昼又陷入了漆黑,他们不知道多少次尽享鱼水之欢,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这个无人的地方释放与攫取,一解多年来积压在心头不甘与痛楚,直到精疲力竭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两人才终于结束,彼此紧紧相拥,他们已经累得连衣服都无暇去穿戴整齐,只能凌乱的盖在身上,似乎都抱着必死的信念。 姬宫湦盯着褒姒良久,“你笑起来很好看。” 褒姒仰起头看着姬宫湦轻轻的抿了抿唇,算作是回以一个笑容了。 “平时很少见你笑,”姬宫湦说道,健硕的手臂挽住了褒姒纤瘦的身躯。 “因为没什么可以开心的事情,”褒姒说道,“五岁那年我娘死后,我受尽主母欺凌趴在坟前哭,我爹告诉我眼泪要吞到肚子里去,别告诉别人你有多软弱。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有笑过,没什么值得哭就意味着也没什么事儿值得笑。” “上次在寝宫里,寡人宠幸桑珠,你和廿七在那里撕碎所有的床单,你也笑了。”姬宫湦回忆道,褒姒点了点头,“嗯,因为我生气,所以笑了。” “好奇怪的解释,”姬宫湦说道。 “喜怒哀乐,”褒姒想了想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逻辑,她尽力的想要解释清楚,“都值得高兴,不喜、不怒、不哀、不乐,人生就会像行尸走肉那般,活着也如同已经死去,我一直那么活着,入了这宫,你说向左我就向左,你说向右我就向右,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不在乎荣华富贵、不在乎盛极荣宠、不在乎大王你这个人是不是将我放在心上,可是……你宠幸桑珠的时候,我生气了,好生气,所以就笑了,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卑微的女人。” “那你还让我封桑珠为嫔妃?”姬宫湦吻着褒姒的额头问道。 “不然,我又怎么活下来?”褒姒看着姬宫湦反问道,“你只有封了她做嫔妃,郑夫人才会插手这件事情,我才能借郑夫人的手除掉桑珠,叫大臣们对我挑不出任何毛病。”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很远很远,然后才用淡淡的口吻问道,“如果这趟我们有幸死里逃生,大王一定急于去显德殿看看郑夫人和孩子是否平安无事吧?是我利用她在先,便是她怎样苛责我,我也无话好说。” “我……”姬宫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离开这里,想将事情和褒姒说清楚,可是话一出口,褒姒就猛地坐直了身子仰头看着天空,“有人?” “什么?”姬宫湦皱了皱眉头。 “有人来了,”褒姒转向姬宫湦,表情充满了希冀,“你听,是廿七……还有郑司徒,他们在叫我们,他们在找我们!”她指着天井说道,带着欢呼的表情看着姬宫湦,她拉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将整件衣服整理的妥妥当当,然后再帮姬宫湦穿好他的那件长袍。 这个时候廿七的声音已经清晰可辨了,就仿佛在头顶传来,褒姒用手扩成半圆形,仰头朝着天井的方向大喊道,“廿七!廿七!” ☆、第119章 无人照料的凄寒0 廿七听见褒姒叫自己的声音,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放眼附近的景色,尽数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和挺拔的树木,还有些人们走出的羊肠小道,大概是平日里猎人上山时候的路径,秋意不浓,风霜亦不寒,山涧之中在这个月份还是一片浓重的翠绿,廿七环顾着四周找不见可以发出声源的地方,转而问身后的郑伯友,“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叫我?” 郑伯友看着廿七摇了摇头,除了风声呼啸他似乎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你听……”廿七指着某个地方发出的微弱声音,然后拉住了郑伯友的衣角,脸上展颜道,“是娘娘,是娘娘,我们找到她了!找到她了!”她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兴奋的表情布满了整张脸,大声的叫着,“娘娘,娘娘?” “廿七!”褒姒在坑底叫道,用自己最高的音调呼喊着上面的人注意到自己,她转而看向姬宫湦,眼中充斥着亮晶晶的神色,眼眸泛着光华,灼灼闪烁,是从绝望中得到救赎那般的兴奋,而姬宫湦看起来并没有褒姒这么开心,神色平淡的让人觉得他似乎十分不情愿被救,这表情像是一盆冷水扑灭了褒姒身上那团小小的火焰,“怎么了?” 姬宫湦摇了摇头,他们两人的关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变得十分简单,就是一对相爱中的男女,可是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复杂起来,牵扯着太多的人、事、物,还有关于权利的博弈。 “从这里出去,你仍然是你的大王,我仍然是你的妃子,不会逾越你在后宫中画出的那条线。”褒姒看着姬宫湦淡淡的说道,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中对姬宫湦的担忧十分明了,姬宫湦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此刻再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了,他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长长的出了口气,抿着嘴。 “娘娘……”廿七的声音又近了一步。 “廿七!”褒姒叫道,这一声已经足够清晰了,连刚才没有注意到的郑伯友也已经听清楚了褒姒的声音,很快的辨别出了声音的出处,向廿七指着前面的方向,“应该是在那边!” “奇怪了,没有看见人呀!”廿七拿着手中的树枝将面前的枝叶和树丛拨开,迈着步子朝着那个空无一人的方向走过去,褒姒的一声声呼喊越来越清晰,也能够清楚的分辨出是从地下传来,她这才俯身看见了地上的那个深坑,“娘娘!”廿七在坑边蹲了下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褒姒仰头看见廿七的表情,长长的舒了口气,天色已经很晚了,若是廿七和郑伯友的动作再慢一些,只怕是要么无法发现这个深坑,要么就要一起掉下去,“你们来了几个人?”褒姒问道。 “两个!”廿七伸出手比划着,然后转过身看着地面上能够对褒姒和姬宫湦施以援手的东西,半晌之后又转过来看着褒姒,“现在怎么办?” 褒姒看向姬宫湦,姬宫湦则仰头喊道,“看看有没有绳子?” “哦!”廿七站起身,看着郑伯友,“大王说找一找附近有没有绳子可以将娘娘和大王拉出去的!” “没有,”郑伯友摇了摇头,“来的时候我已经注意过了。” “那怎么办?”廿七焦急的问道,此刻眼看着人就在面前却毫无办法,“不然你拉住我的脚,我下去将娘娘和大王拉出去?” “这个坑有两人多高,只怕是不行。”郑伯友揣测道,他的声音不大,却也不是和廿七的密语,站在坑底的褒姒和姬宫湦听的一清二楚,姬宫湦向上吼道,“找附近的枝桠,全部扔下来!” “什么?”廿七又朝着井口探去,蹲了下来。 “找树枝扔下来,越多越好。”姬宫湦说道,郑伯友很快就明白了姬宫湦的意思,立刻和廿七一道找着附近的枝桠扔下去,从上而下簌簌的落下,姬宫湦拉了一把褒姒将她掩在身后,用自己宽大的袖袍遮住上面落下的灰尘和泥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已经彻底的陷入了一团漆黑当中,姬宫湦廿七和郑伯友找到的枝桠才足够填充着大半个深坑。 “你先上去,”姬宫湦点燃了随着他们一起落在深坑之中的火把,看着朝上的这条路。 “大王先上吧?”褒姒摇了摇头。 “你先上,寡人可以在后面扶住你,寡人若先上,你怕是就出不去了。”姬宫湦说着,用火光照亮了这个不太好攀爬的枝桠路,褒姒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撩起自己的裙摆朝着上面一脚深一脚浅的爬去,枝桠堆积到深坑的口上,还有些距离,廿七和郑伯友同时伸出手去看着褒姒,想将她拉出来。 褒姒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只手,又抬起头看了看廿七再看看郑伯友,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廿七手中,廿七用了些力气,褒姒一手攀住了深坑的边缘,硬生生的爬出了洞口,十分狼狈。郑伯友尴尬的收回了手,擦了擦手上渗出的汗水,说道,“娘娘。” “多谢郑司徒。”褒姒轻抿着唇淡淡的说道。 “臣等应尽之责。”郑伯友很客气的回应道。 “大王!”褒姒又转过身去看着还在下面的姬宫湦,他一手举着火把,一面沿着枝桠向上攀爬,三下五除二已经从深坑的底端爬了上来,郑伯友接过姬宫湦手中火把,他双手搭在深坑的边缘一撑,整个人就脱离了困窘,“郑司徒,”他看着郑伯友说道,然后又看了看廿七,哈哈大笑了出来,“看来寡人这场媒算是做对了!郑司徒和廿七救驾有功,待回到宫里,寡人必定好好打赏。” 廿七面色通红低下头去,双手紧紧的抓在裙摆之上。 郑伯友也并没有出声,似乎此刻说些什么都不太合适。 褒姒帮姬宫湦整理了一番他的衣袍,在耳畔随意的说道,“廿七跟随我诸多年,她若是要出嫁,我必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离开。” “都听你的,”姬宫湦拍了拍褒姒的手。 “郑司徒此番离京,我且将廿七交给你了,你要好生照顾她才是。”褒姒转向郑伯友看着他说道,廿七不停的摇头看着褒姒,郑伯友在她的身后拉了一把,才叫她没有把要说的话吐出来,郑伯友只是谦卑有礼的说道,“请娘娘放心。” 四个人从山涧折返,褒姒与姬宫湦同乘一骑,而廿七与郑伯友同乘一骑,这一路上廿七浑身上下十分别扭,面色通红,坐在马背之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更是不敢和郑伯友说一句话,先前她与郑伯友的婚约乃是道听途说得来,是否属实尚未经过证实,她姑且可以当做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眼下不同了,所有的事情被挑明了来说,一切都摆在了桌面上,而更加令她出乎意料的是郑伯友居然如此坦诚的承认了,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涮了一般,却又羞于去面对郑伯友,她使劲儿的朝前挪着自己的身体,企图和郑伯友保持一定的距离,然而马背太滑,她根本就坐不稳,身体微微一动就差点掉落下去,好在郑伯友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不要乱动。” 廿七整个人霎时间都僵住了,一瞬间忘记了如何呼吸,十分局促。 “廿七姑娘见谅,”郑伯友感觉的出来廿七的变化,开口在她的耳畔说道,“当下时局,大王已经赐婚,唯有依着大王的吩咐了。如若微臣拒绝,只怕娘娘会因此受到牵连,为今之计也只好暂避大王锋芒,再作打算了。” “你与娘娘的恩怨,为何叫我在其中白白牺牲?”廿七嗔怒的说道,没有来的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冲着郑伯友不满的说道。 “娘娘并非要牺牲你,我服孝三年,家中不能婚配嫁娶,娘娘便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允许我带你离开镐京城,她是不想你继续留在宫中跟着她受到折损,也更加不愿别人捏住你这个软肋来威胁于她。”郑伯友说道,褒姒一言一行他已经洞察其中的利害,如今和姬宫湦正面对抗,绝非好主意。他日褒姒若能在宫中站稳了脚步、自己也在郑国羽翼丰满,廿七的事情只怕届时也不全由着大王的性子来了。 “我不想离开娘娘,”廿七看着郑伯友沉默了良久忽然说道。 “廿七姑娘请放心,郑某待你必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妹妹,绝不会让你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郑伯友小声的说道。 “我不怕受委屈,我是担心娘娘一个人在宫中才会受委屈。”廿七哭着说道,满面泪痕,“她身边连个合用的人都没有,倘若一个人在这宫里生存,只怕是……” “大王要的便是如此,”郑伯友没有让廿七将这话说下去,“更何况便是无人在身边照料,也还是有上卿大人在,你无须太过担心娘娘。” “那不同!”廿七摇了摇头,宫门越来越近,光线也越来越亮,姬宫湦策马到东门之外,一拉辔头让马停了下来,才刚刚站稳脚跟立刻就有太宰宫的悉人来报,从姬宫湦进入镐京城后就不断的有人传回他的消息,此刻前来的悉人便是显德殿伺候郑夫人的人,“启禀大王,郑夫人说身体有些不适,想请大王回宫看看。” 姬宫湦的眉头攒在了一起,低声急切的问道,“哪里不适?” “胸闷气短,已经宣过医官了,说是无碍,可是郑夫人缓不过这劲儿来。”悉人说道。 “快去看看!”姬宫湦紧张的说道,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转过身看着褒姒,褒姒只是淡淡的说道,“臣妾先行回琼台殿候着大王。” “你先回去早些休息,这一二日你也累了。”姬宫湦吩咐作罢便大步迈开的朝着宫门内走去了,坐在郑伯友身侧的廿七这才说道,“看吧看吧,我就是担心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没人排解娘娘心中那口闷气!” ☆、第120章 翻脸无情0 褒姒看着姬宫湦越走越远,她的背影在廿七看来特别寥落而孤寂,廿七委屈的向郑伯友投去了目光,用眼神在告诉她,她最关心的就是褒姒在这样的时刻该如何一个人度过?自古君王多薄幸,从来不会有一位君王能够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倾注在一个女人身上。 如此一来,国将不国,是一个女人的幸,却是一个朝代的不幸。 这是帝王与后宫女子与生俱来的命运,世世代代无可更改。 可廿七总觉得姬宫湦给予郑夫人的太多,给予褒姒的却太少,他对自家主子的爱怜似乎总是在排在郑夫人之后,只有确保郑夫人无恙之后,才能从那一碗爱中分出一杯羹来给褒姒,这让人难免心中同情,郑伯友也只能叹了口气,朝前走了两步。 “郑司徒,”褒姒看向郑伯友,“多谢。” 褒姒随意的口气叫郑伯友有些意外,他以为她该用娘娘的口味和自己说着场面上的话,却没有想到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这句话不仅仅是谢他的救命之恩,还有他对廿七的照顾之情,他微微的点了点头,满眼都是温柔,关切的问道,“娘娘身体无恙吧?” “无恙,”褒姒说道。 “野外风霜雨露,不比宫中环境,娘娘回宫小心休息,切勿感染了风寒。”郑伯友嘱咐道,然后又看向廿七说道,“吩咐膳房准备些姜汤,娘娘与你身子骨弱,多喝些,暖暖身子。这个时节若是病倒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的起来。” “嗯,”廿七点了点头,抿了抿唇,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郑伯友,心中的失落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他看着褒姒的目光总是不同于看其他女人,就如同褒姒看着姬宫湦时候的那般专注,只可惜,他们望着别人,却不知还有人望着他们。 “郑夫人大概已经知道郑伯去世的消息了,”褒姒忽然想起这件事情,开口说道。 郑伯友微微皱了皱眉头,“倒也不奇怪,只要是秀秀知道的事情,还没有舍妹不知道的。我离开的太过仓促,来不及和舍妹说及此事,她必定会差遣秀秀去打探我的去向,这其中来龙去脉,一窥便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褒姒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是不必为郑夫人太多担心。郑司徒此番离去,便大可放心,他日如有喜讯传来,或许是双喜临门。” 郑伯友并不知道郑夫人与褒姒之间的瓜葛,褒姒这话说的是郑夫人生子和郑启之的得胜还朝,他对这两件事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径直岔开了话题看着褒姒问道,“廿七可是随我一并离京?” “是,”褒姒拍了拍廿七,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郑夫人的孩子一出生,只怕这后宫又会变成多事之秋了。” “所以廿七才更不能离开娘娘了,”廿七转向褒姒说道。 “大王要保我何其容易,可是人家若是盯上了你,我该如何是好?救,还是不救?让大王为难,还是让你自己承担?”褒姒看着廿七说道,语重心长,“郑夫人的孩子生下来,后宫必定会陷入一场混乱当中,若是公主还罢了,若是太子,只怕……东宫和秦国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如今大王将我推上高位,就是为了能避免这场风雨,以保全郑夫人和这个孩子,你若不走,叫申后他们拿你来要挟我,我要如何自处?” 廿七眨了眨眼睛,她从来没有考虑到这重因素,此刻竟然被褒姒说的有些无言以对了。 “更何况,此番你离开,三年后郑司徒才可以大婚,届时你何去何从都还是个未知数,在这世道,最重要的是先活下去,才能讲希望。”褒姒转向郑伯友,“廿七交给你照顾,也是我最放心的。” “娘娘大可放心,”郑伯友回话道,“舍妹承你的情,在下绝不敢忘,他日便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郑司徒言重了,我所为的,不过是不想大王为难,与郑夫人无关。”褒姒抿了抿唇,语气又一如往日那般的威严,她看着身边的廿七说道,“廿七,回琼台殿。” “是,娘娘。”廿七小声的说道,看了看郑伯友。 郑伯友站直了身子,目送着褒姒一步步的踏入这宫门,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步之遥却永生不可逾越,他有正妻、有嫡子,她有夫君、是嫔妃,他们之间总是差着那么一步,这既是命了。直到眼前的人再也看不见丁点的身影,郑伯友才转身折回朝着自己的府上走去,三日后他将在正殿向姬宫湦辞行,而届时,褒姒也将亲手将廿七交给他,由他带出这宫里。 夜里,褒姒忽然开始发起烧来,她觉得浑身发冷,口渴异常。 先前与姬宫湦在那深坑之中,两人的肌肤之欢没有在意山中的露重霜浓、寒风入骨,当时心头也悬着一根线,不知道是不是活的下来,如今没了身外的这重压力之后,褒姒才觉得通体难受,先是脚踝刚刚处理的伤口隐隐作痛,后是全身酸软浑身发冷。 廿七猛地从床上坐起就像是和褒姒有着心灵感应一般,敲了敲寝宫的门,得不到一声应答就立刻将寝宫大门推开,褒姒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意识微微有些迷糊。 “娘娘?”廿七小声的唤道,褒姒却并没有回答。 “娘娘?”廿七又唤了一声,将烛台上的灯芯点燃,翻出橙色雀跃的光泽,发出燃烧的“滋滋”声,她拿着火光照着褒姒,发现她面色通红,廿七身后探了探褒姒的额头,滚烫滚烫,“娘娘?” “冷,”褒姒哼唧道,拉过一旁的被子又盖上。 “糟了,”廿七跺了跺脚,“这是感染了风寒,发热了,”她从门外端进来一碰水,立刻将毛巾沾湿盖在了褒姒的额头之上,希望能够带走多余的热量,廿七从寝宫退出来叫琼台殿值班的悉人赶紧去太医院请医官回来看看,悉人不敢耽搁,领了命就朝着太医院撒足狂奔,然后一路上不停的催促着医官。 如今这医官倒也不敢怠慢,毕竟褒姒是姬宫湦宠爱至极的女子,又是太宰宫上卿大人赵叔带的外甥女,若是将她得罪了,自己只怕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对于褒姒的事情,医官十分上心,把了脉又为褒姒开了药,亲自回到药馆煎药又差人送回来,叫廿七给褒姒喂了下去。 这一晚,姬宫湦回到郑夫人的殿内,她哭闹了几句,他温言软语的安慰了去,或许是因为肚子越来越大,每日都显得疲惫不堪,郑夫人的坏脾气没有彻底发作出来就已经困得哈欠连连了,姬宫湦立刻让秀秀送郑夫人去睡了。 赵叔带也得到了消息,说是姬宫湦已经从宫门里回宫,直奔显德殿去了,他也随即跟了来,通报之后到了显德殿中姬宫湦的书房内,赵叔带行礼作揖道,“参见大王,吾王万岁。” “何事这么着急?”姬宫湦问道。 “大王昨夜离去,今早迟迟不归,齐伯等不到大王,便先行离开了,太宰宫内的宰夫再三为难他也浑然不顾,岁贡尚未核对,已经离开了镐京城。”赵叔带说道,他们将齐伯困在镐京城就是为了不让他回去,成为郑启之的阻力,姬宫湦看着赵叔带皱了皱眉头,“秦伯此刻何在?” “秦伯倒是没有走。”赵叔带说道。 “宣秦伯入殿,”姬宫湦话一出口,觉得不妥,摆了摆手,“别宣了,寡人亲自走一趟秦伯府上,只怕是这次要借他一支军队了。” “大王,秦伯其人不可尽信!”赵叔带进言道。 “与东夷这一仗,必须要赢!”姬宫湦的手攥成拳紧紧握住,站起身子双手撑着桌案,“传寡人一道密旨,要密使必须直接交到郑启之手中。” “可是要叫郑启之防着齐伯?”赵叔带问道。 “还要给他实权,凌驾于任何诸侯之上!”姬宫湦说道,深深的喘了口气,然后不再做停留大步朝着门外迈去,此刻已经临近午时了,月亮悬在当空,地面宛若被日光照耀,十分亮堂。姬宫湦离去后不久,廿七就差人来到显德殿请大王去琼台殿中看一看感染风寒的褒姒,她神智昏迷,不停的胡言乱语,这让廿七十分担心。 前来的悉人却被打发了回去,在显德殿门口值守的悉人说大王已经离开了,死活不让琼台殿的悉人进去,这话悉人又回传了回来,告诉廿七,“廿七姐姐,大王不愿意见我,所以没能说上话。” 廿七手攥成拳,捶打在了桌面,“也不知道娘娘是为谁才落得如今这般,他倒是心狠,能将琼台殿的悉人拒之门外。”她恶狠狠的口吻中满含着不甘,看着面色苍白,在床上痛苦辗转的褒姒,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那般,被煎的生疼,廿七捋着褒姒的额前的发梢,“如今这样,我怎么敢离开?” ☆、第121章 废后0 姬宫湦同赵叔带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了身形,看着他说道,“你先行回太宰宫候着,密旨我明日一早给你,你前来显德殿取,记住,除却你、我和密使之外,不能经手第三人!”他的语气十分凝重,听得出齐国即将有一场血雨腥风要上演了,密使是姬宫湦自小培养的,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对他的大王是绝对的忠诚与服从,也是宫中为数不多能够不起疑心直接用的人。 “是,大王。”赵叔带说道,“只是此行去秦伯府上,不妨由微臣作陪。” “不必了,你去的话,只怕此事就不好说了,”姬宫湦的目光盯着远方,有种戾气,“寡人和岳父喝喝酒,叙叙旧倒也没什么不可。” “是,”赵叔带应声道,他与姬宫湦不宜走的过近,能够从他当上太宰宫上卿一职的事情中,看出他与姬宫湦关系的人除却郑伯友之外,就再无其他了。虽然虢石父一干人等也有所怀疑,但是因为从未见过赵叔带与姬宫湦同进同出,对此事的怀疑也就弱了下去,更何况此事对他们当权者一派没有任何影响。 而诸侯派,都是一群废物! 秦伯府上灯火通明,丝毫没有休憩的意思,这在镐京城中实属罕见,这个偌大的京城,除却宫中的歌舞升平,无人会在午夜时分仍旧点亮烛火,哪怕是虢石父也不会,秦伯的高调就像是一种姿态,宣扬着他的手握重兵和秦夫人的宫中得宠。 他是驻守在边关的常胜将军,犬戎的部队对他闻风丧胆。 而秦夫人则是宫中常年受宠的妃子,这些年姬宫湦对她虽然不复当年求娶之时的宠溺,但是时时都会和秦夫人说起,而这话中几分为真、几分为假,谁也不知道。至少常常见姬宫湦出入秦夫人的寝宫则是无疑的。 姬宫湦重重的叩打着门上的铜环,很快有人出来开门,这是一位年长的悉人,上下打量着姬宫湦的着装和样貌,看着他的目光炯炯、皮肤黝黑、肌肉健硕、身形魁梧,而身上穿着一身黑色金线的宽袖长袍、器宇轩昂,这老者几十年间阅人无数,一看来者便立刻谦恭的说道,“吾王万岁,不知大王莅临,有失远迎,望大王恕罪。” “秦伯呢?”姬宫湦问道。 “秦伯已经就寝了,只怕是……”老者颤颤巍巍的说道,不知如何能将姬宫湦拒之门外,姬宫湦根本不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已经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径直的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对着身后的悉人说了句,“去叫!” 悉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姬宫湦推开大堂的门,秦伯还在大堂之上把酒言欢,哪里是去睡了?他让祭公安排了几名宫中的掌乐的悉人前来弹奏,而他自己带着自边陲而来的舞姬入京,此刻正在为他献舞,整个大堂一派富丽堂皇,好不热闹。 看见进门的姬宫湦,秦伯轻轻的挥了挥手,乐曲戛然而止,屋内一片安静。 “寡人以为秦伯已经睡下了!”姬宫湦先开口说道,走进这大堂倒也没有客气。 “参见大王,吾王万岁。”几位宫中的悉人说道,祭公也站起身来向姬宫湦拜谒,姬宫湦挥了挥手,他则立刻带着自己的悉人离开秦伯府上,只剩下几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舞姬,等待着秦伯给自己下达指示,她们只听从秦伯一人的吩咐。 “不知大王深夜来访,有失远迎呀!”秦伯站起身看着姬宫湦说道,连拜谒之礼都完全舍去了,再次挥了挥手让几位舞姬下去了,只留下姬宫湦和自己二人在堂上对峙。姬宫湦坐在了秦伯的对面,对秦伯的怠慢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的说道,“原本一早就要带着夫人来的,不过昨夜出宫不幸遇着歹人袭击,差点丢了性命,幸得郑司徒救驾有功,否则秦伯以后可就见不着寡人了!” “哦?”秦伯十分紧张的问道,“可是查清楚了这歹人的来路?” 姬宫湦摇了摇头,然后愤慨的拍着桌子,“今晚回宫,寡人才知道齐伯已经折返齐国了,扔下岁贡的烂摊子要寡人来帮他处理,如此一来叫寡人在诸侯之中还有何颜面?若是以后诸侯效仿齐伯,寡人可如何打理这朝堂?” 秦伯仔细的揣摩着姬宫湦的用意,总觉得他有些敲山震虎的意思,因为一开始他也是打算请辞离开的,如今齐伯一走,秦伯就失去了先机,如若此刻再请辞,似乎就不太妥当了!此事也只好按下不表,“大王莫急,这齐伯也是关心齐国的战事,如今有他带领齐国迎战,大王也可以安心了。” “安心个屁!”姬宫湦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靠着椅子平摊开来坐着,“齐国传来消息,启之带兵作战,攻无不克。这死老头还急匆匆的回去齐国,分明就是想褫夺启之军权!如此一来,寡人颜面何存?那郑启之莫说是有功,便是有过,也是寡人派出去的将军,岂是他说废了就能废的?” “大王息怒。”秦伯慢悠悠的说道。 “当日我说之夫人,要秦伯你带兵攻克东夷,然后让秦*队长期驻扎齐国边陲,如此一来寡人也可以高枕无忧,可那申侯太不地道!”姬宫湦语气急促,十分愤怒的样子。 “还有褒珦。”秦伯提醒道。 “哼……”姬宫湦戏谑的冷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抬眼看着秦伯,带着一种莫测的笑意,“寡人之所以宠幸褒姒,将她捧上这个高位,也是为了让申侯与褒珦决裂,便是这褒珦能浑然不在意他女儿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只怕这申侯也不能全然不在乎此事,如要引犬戎进入中原,要么走秦国、要么就取道褒地,一旦这二人决裂……”他说着叩了叩桌面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叫秦伯觉得有些发凉,“大王的意思是?” “如今这西面的危机已除,寡人是来恳请秦伯发兵齐国,以助齐国一臂之力,如此一来抗东夷大军、退敌之功便是秦伯的了,不能叫齐伯独揽头筹啊!” “大王不是还有郑国的军队驻扎在齐国吗?”秦伯慢悠悠的说道,当初以申侯与褒珦通敌为借口拒绝发兵,就是想摆姬宫湦一道,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利,却没想到姬宫湦绕开秦国直接布了郑国的兵力,这是秦伯万万没有想到的,因而心中怒火蔓延,放缓了如今的时间,要给姬宫湦一个下马威,可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失算,这下马威最后根本就没有显出任何的威力,姬宫湦时而表现的就像是个傻子,叫你觉得和他计较都是失了自己的身份。 “莫提此事,提起来寡人就生气!”姬宫湦怒气冲冲地对秦伯吼道,“这郑夫人如今是恃宠而骄,仗着自己腹中之子就非要寡人重用郑国之人,先是郑司徒、再是郑启之……如今郑夫人身怀六甲,寡人也得罪不得,等再忍耐两个月,这孩子出生了,寡人就要撤下这郑启之的将军一职,烦请秦伯借寡人一支军队前往齐国助阵呀!” “郑夫人没有小产?”秦伯看着姬宫湦惊讶的问道,此事果然不出他们的所料,可如今得到了证实还是难免要惊叹一番。 “没有,”姬宫湦摇了摇头,“郑夫人非说有人要害她,央求着寡人搬去显德殿,又非要寡人对外宣称她已经小产了,她毕竟怀着寡人血脉,寡人也只好暂时听命于她了!” 秦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不得不感慨这郑夫人的张扬跋扈看来只是一种掩饰,当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此事一说,他有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此刻正好也提一提,“当年小女怀有身孕,却无辜小产,没能保住这孩子,如今却叫郑夫人占了上风,此事只怕是另有文章啊!” “秦伯的意思是?”姬宫湦看着秦伯问道。 “老臣以为是有人嫉恨小女深受大王宠爱,动了手脚,损毁大王血脉!”秦伯说道,“请大王彻查此事。” 姬宫湦皱了皱眉头,“这……当年秦夫人小产,寡人也十分心痛,可郑夫人那时还没有入宫呐。” “老臣所说并非郑夫人,”秦伯看着姬宫湦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装傻还是真傻,“只怕是另有其人。” 姬宫湦看着秦伯思忖良久,刚想说话又觉得不对,摇摇头,再酝酿一番,最后凑到秦伯面前小声说道,“以秦伯的意思来看,这幕后黑手是何人?” “申后!”秦伯说道。 这两个字像是将姬宫湦骇的不轻,坐直了身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小心翼翼的俯身下去看着秦伯问道,“可申后并非这般歹毒之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秦伯拍了拍姬宫湦的手背,“这女人若是发起狠来,只怕是比蛇蝎还要歹毒,申后担心太子宜臼地位受损,想来必是如此才对小女下了狠手。如今郑夫人怀孕,不也差点小产吗?谁能说不是申后的故技重施呢?” “如若真是秦伯所说……”姬宫湦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可如何是好?” “废了申后!”秦伯慢慢说道,气定神闲。 ☆、第122章 咄咄逼人0 姬宫湦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听清秦伯到底在说什么,所以敛了敛自己的表情,眉头一皱便又开口问了一句,“秦伯可是说让寡人废了申后?” “正是,王后失德乃是百姓的灾祸,还请大王三思。”秦伯的气势咄咄逼人,让大王三思的并不是王后失德,而是企图让大王用废后的条件来换取秦国的出兵,姬宫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很长时间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如今申侯在朝中余威不减,这些个大臣都是帮衬着他的,只怕是寡人提出废后,会引起轩然大波!” “大王不必担心,”秦伯说道,“如今申侯与犬戎满也速勾结,企图从褒地引犬戎入侵中原,此事若是为其他诸侯所知,只怕申侯在朝中很快就失去了地位,大王也就不必担心废后会引起的轩然大波了。” 姬宫湦面色黑沉了下去,目光如秃鹰俯瞰大地时候的光华,“那么……依秦伯之言,寡人要如何让诸侯得知申侯背叛一事?寡人对申侯有成见日久,只怕是朝中大小官员是不会相信寡人所言。” 申姓与姜姓一样,为神农氏后裔,而姬宫湦为轩辕氏后裔。自轩辕氏黄帝联手对抗蚩尤部落,统一天下之后,华夏皆为炎黄二族,因而历朝历代,王后多出自神农氏一支,这一支虽无甚实权,在朝中却是颇具话语权。 如今秦伯这番话叫姬宫湦心里透彻了几分,申侯是否真的通敌叛国此事只怕是还要再议,反倒是这个秦伯野心只怕是不浅,放眼如今天下诸侯之中能与秦国抗衡的只怕也只有楚国而已了。 秦国国小民穷,但是民风彪悍;楚国地大物博,人民富庶,军备力量却远逊于秦国。因此秦国喜扩张,以攫取中原腹地资源;而楚国则十分安逸,极少发生地域性的冲突,即便是欲南蛮接壤,这些年来仍旧相安无事。 姬宫湦看着秦伯笑了笑,“如果秦伯能从申侯手中拿去号令群臣的本事,这后位自然也就是秦夫人的了!” 秦伯敛住了笑意,捻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微微点头,“秦*队从秦国发兵抵达齐国只怕是要两个月有余,老臣即刻就可以命令他们出发。” “辛苦秦伯了,”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秦伯,他的心中自然也打着自己的算盘,一旦秦伯在朝中斡旋建立他的党羽体系,姬宫湦就可以趁势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还能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只有局面混乱才有可为之机,如今他太需要这样一个将局面弄得一团糟的人了。 第二日,从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大王给秦夫人打赏了青铜鼎尊,苍璧黄琮,锦锻丝绸……又扔下怀孕的郑夫人,陪同秦伯与秦夫人游园赏湖,将宫内的一处牡丹园更名为易园,秦夫人名叫赢易,此番安排显然也是大王的宠溺。 此事到也有个说法,祭天大典统筹斡旋,秦夫人鞠躬至伟。整个后宫都在这一天里得到了消息,瞬间几房就乱成了一锅粥。如今姬宫湦的行为越来越不好琢磨了,先是郑夫人金屋藏娇,再是褒姒越俎代庖,现在又是申后出力秦夫人领功,魏夫人在申后耳畔小声说道,“只怕是这个秦夫人才是个狠角色啊!我看这祸国妖妃的事情必定和她脱不了干系,郑夫人小产说不定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如今又将矛头指到了娘娘这里,可是要取而代之啊?” “你少说两句,”申后扶着自己的太阳穴,心中一团乱麻,先是自己父亲涉嫌通敌叛国,再是申侯拒绝出席镐京城的祭天大典,紧接着就出来了褒姒替自己出席典礼的消息,如今这申后的病情还没有好利索,又传来了秦夫人有功受赏的消息。 整个后宫好不热闹,唯独申后的心若三九寒冬那般冰凉,魏夫人不但没有停下来反倒是继续说道,“祭天大典的事情明明都是娘娘安排的,可是临了却是那褒姒替您执掌大礼,接受封赏之时却又是秦夫人代领了打赏。要我说,大王让这褒姒站在前头,也是为了隐藏她身后的秦夫人,好叫娘娘与褒姒去斗,她倒是能够从中得利了。” 申后喘着粗气,竭力的保持冷静。 魏夫人仍旧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如今齐国与东夷交战,那郑启之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懂什么带兵打仗,如今能大胜凭的全是运气,谁知道是不是人家东夷设的圈套,他日反攻起来,郑启之保不齐就丢盔弃甲了,若是郑启之军队大败,郑夫人必定受到牵连,冷宫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大王到时候就不得不依靠秦伯势力,抵挡外族入侵,区区一个夫人的位置如何能容纳的下那个秦夫人,到时候秦伯捏住了大王的命门,可就是予取予求了!当年大王本就是许给了她后位,如今也不知……” “够了!”申后呵斥住魏夫人的这番话,声音极大,整个人面色苍白,勉强支撑着自己的情绪,浑身战栗,“大王的安排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有这个时间就管好自己那一房的夫人们不要出来再捣乱了!” “娘娘,人家也只是关心你。”魏夫人顿时觉得十分委屈,立刻满面泪痕,“娘娘若是不领情,我以后不说便是了。”她站起身跺了跺脚,深深的吸着气,背对着申后说道,“我先告退了,娘娘好生调养身体。” “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申后看着魏夫人,语气又软了下来,魏夫人的为人一向是这样,魏国是小国,魏夫人的外戚在朝中无甚地位,她也只能搅和搅和宫里的这趟浑水了,西家长东家短的瞎捯饬,以为能从中谋取利益,事实上多年来在后宫没有任何建树,申后于心不忍,开口解释道,“本宫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话说重了,本宫也知道你只是关心我,不过……”她说罢摇了摇头,如今自己也是有把柄捏在秦夫人手中,她不敢妄动。 “娘娘打算怎么办?”魏夫人问道。 申后摇了摇头,一筹莫展,长长的叹了口气,如今自己其身不正再怎么做也无济于事,魏夫人却在此刻提点了申后一二句,她凑上前去小声的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个秦伯很有问题!” “怎么说?”申后仰头看着魏夫人问道。 “秦国与犬戎接壤,几年来大败犬戎大军,只怕是早就已经狂妄自大到不可一世的地步了,秦国那片土地又如何容得下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物?”魏夫人分析道,看着申后说道,“如果借助犬戎的势力,启禀入主镐京城只怕是迟早的事情,也保不齐这秦伯就在打着这个如意算盘。”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叫申后猛地的明白了一件事情,申侯到底有没有叛国通敌,此事只怕是要重新考量了,如果秦夫人真的捏住了自己什么把柄,她会那么好心的不断提醒自己,却始终不拆穿吗?申后微微笑了笑,手捏在了一起。 …… 三天后,郑伯友辞行,一早就有人前来琼台殿宣褒姒和廿七在午时上殿,褒姒的身体虚弱,从不退的高烧中才刚刚恢复过来,此刻的面色还是一片惨白,这一二日在后宫里流传的流言蜚语,廿七没有敢让褒姒知道,生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 褒姒的身体还十分虚弱,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但是今日要送走廿七,自然也要强打起精神来,这几日姬宫湦没有来过琼台殿,便是廿七不说,她还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姬宫湦不来她就不动作,好生养病。 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她只好将自己的全部身家压在了这里,她很想告诉廿七也该这么做,却发现这无济于事,廿七这个人太简单了,她也就不想再让她复杂起来了。 褒姒身着一身素白,丝毫不像是要去嫁自己的妹妹,倒像是去追丧了。 这幅容装出现在前殿之上时,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对褒姒的这身装扮十分不满,像是有意在挑衅他作为帝王的权威,以发泄心头的不满。她的目光无神,从进入前殿起就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焦距,尽管是睁着眼睛的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原本姬宫湦要和褒姒寒暄几声,至少将她揽在身侧,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搭理她。 郑伯友被正式册封为郑伯,成为了郑国的诸侯,这点叫郑伯友本人也十分意外,他以为姬宫湦会将此事拖到郑启之得胜还朝。而姬宫湦斜倚在椅塌之上,对加封之事好不关心,就仿佛是睡着了,身侧的褒姒更是有气无力,很勉强才撑住自己的身体,她觉得头晕目眩。 宣读完第一份诏书之后,是第二封,封廿七为周朝公主。 廿七被悉人带上殿,跪在大殿之上对姬宫湦谢恩,在场的除却郑伯友之外,就是掌权派的虢石父,太宰宫上卿赵叔带,司徒祭公一干人等,按照旧制,这种盛世要在石鼓之上刻字记录,姬宫湦打赏了刻有铭文的铜鼎赐予郑伯友,郑伯友也立时向姬宫湦谢恩。 最后一封诏书姬宫湦交到了褒姒的手中,由她来诵读,内容便是将廿七嫁于郑伯友,此番郑伯友离京,带廿七离去前往郑国。褒姒手里攥着这份用竹简编制的诏书,面前一阵眩晕,早上觉得胃里反酸就没有吃东西,此刻站起身又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她还没有出声,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娘娘!”廿七喊了一声,姬宫湦这才注意到褒姒摇摇欲坠的身体已经松开了手中诏书,朝着一侧倒了过去。 ☆、第123章 出尔反尔0 姬宫湦很生气。 太医院的医官们在琼台殿出出入入,姬宫湦的脸色低沉,几进几出之后,声色僵硬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王,娘娘只是偶感风寒,需要静养,”医官们说道,“无甚大碍,只是娘娘的身子骨虚得很,怕是要好好调养一番。” “娘娘生病为何没人来报备寡人知晓?”姬宫湦低声吼道,声色俱厉。 几位医官面面相觑,从来此事都不是他们的权责范围之内,交换了神色又看了看廿七,从旁侍立的廿七忽然跪下来,在姬宫湦的面前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她替自己的主子觉得委屈,姬宫湦这脾气发的真是没有来由,“奴婢已经差人走了几趟显德殿,大王要么不在殿中,要么就将人赶出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是一串长长的尾音,辨不清句子内容了。 姬宫湦一手拍在了大殿中的桌子上,发出的声响更甚,他想将面前的石桌直接踹翻了去,但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这个冲动,胸中一口郁结难消。 没人知道姬宫湦在气什么?他这个火儿发的有些莫名其妙了。 廿七看着郑伯友,郑伯友却紧抿着嘴唇,不发出一句声响,他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刚才褒姒在殿上的苍白面色大家都看在眼里,依着医官们的话说,褒姒那日从山涧折返之后就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风寒一事,可大可小,若是稍有不慎,要了人命的也未尝不可能。 姬宫湦黑着一张脸,让这些医官们要是医不好娘娘,就提头来见!医官个个咽了口唾沫,这个君主实在是很难伺候,他们擦着额头的冷汗,不住的帮褒姒施针、下药,为今之计就是叫褒姒尽快醒过来,然后嘱咐大王褒姒需要卧床静养。 不多时,有人前来回禀,“娘娘醒过来了!” 姬宫湦这才站起身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他背对着身后跟上来的人说道,“都给寡人站住!”说完他一个人迈步走进了寝宫之内,挥了挥手,让侍立的悉人和医官们都滚出去了,褒姒睁开眼睛,没什么神色,被病痛折磨的人总是显得憔悴不堪,像是一片干枯的荷叶,缺乏湖水的润泽。 “大王,”褒姒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颤音,“臣妾给大王添乱了。” “别说了,”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在褒姒的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探了探褒姒的额头,又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烧,“早晨悉人来叫,怎么不直接回了寡人,就说你身体不适,此事可以逾期再说!” “臣妾以为这病已经好了十之*,谁知道……”她苦涩的笑了两声,脸上有着细细密密的汗水,姬宫湦将被褥向上拉了拉,将褒姒的人紧紧的包裹其中,大手抚摸着褒姒的面颊,看着她柔声说道,“一回宫郑夫人来请,她的脾气还没有发完,你舅舅又来了,请求谒见。齐伯匆匆赶回,寡人担心启之在齐国的情况连夜去见了秦伯,请求秦伯出兵。一早回来,又拟了密旨给你舅舅,再宣太宰宫的人打赏秦夫人……” “大王,”褒姒伸了伸手,将手指放在了姬宫湦的唇上,“你说的太多了。” 姬宫湦看着褒姒笑了出来,他从来没有和人解释的习惯,此番却为褒姒破了例,“让廿七留下来,不去郑国了,好好照顾你。” 褒姒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臣妾可以照顾自己。” “寡人说不去就不去了!”姬宫湦说道,这话不容辩驳。 “可是大王已经拟了旨,这诏书在太宰宫做过记录,大王不能出尔反尔,已经将廿七许给了郑司徒,又怎么能收回成命呢?”褒姒说道,她的声音没什么底气,三日来的风寒病痛让她浑身无力。 “寡人只是说要廿七嫁给郑伯友,可没说什么时候嫁,郑伯友守丧三年,寡人总不能让寡人的公主平白无故的在郑家等他三年吧?三年之后再来迎娶,这三年让她在你身边照顾着,别人……”姬宫湦顿了顿,“寡人不放心。” 对于姬宫湦的那排褒姒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大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对姬宫湦出尔反尔的旨意略感奇怪,先是加封郑伯友为郑伯,司徒一职只怕是他日又要再议了,再是对让廿七留下来继续照顾褒姒一事,也就是说廿七这个公主也就是徒有虚名了。对于这一切疑问,褒姒没有问出口,她知道如果姬宫湦要让她知道,一早就会告诉她了。 “多睡一会儿吧?”姬宫湦温柔的问道,“想吃什么,寡人吩咐膳夫给你去做?” “没什么胃口,”褒姒说道。 “那就吃些清淡的?”姬宫湦问道,看着褒姒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睡一会儿,寡人陪陪你?” “大王去忙吧,臣妾只是身体弱些,多休息休息,总是能恢复过来的。”褒姒看着姬宫湦劝说道,眼下时机只怕是千钧一发、危在旦夕了,从姬宫湦一进门对自己的种种解释来看,褒姒猜测秦伯一定是用出兵一事威胁了姬宫湦,至于威胁的是什么,她没有一个思路,因为谁也想不到秦伯竟然大胆到提议让姬宫湦废后。 废后一事,自古以来就不多见,更是几代明君绝不会做出之事,姬宫湦若是从了,便是将自己暴虐君王的名号坐实了,只怕那日真的到来之时,朝中诸侯都要谋划着起兵造反之事了。他为此事而觉得头大疲乏,此刻也是尽显疲态,他已经翻身坐在了床上,拉过褒姒的被褥,“寡人累了,就当是陪寡人睡一觉?” 褒姒点了点头。 此刻的大堂之上,赵叔带、郑伯友、虢石父、廿七……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刚才从前殿退出来,姬宫湦抱着褒姒朝琼台殿折返,一路上差赵叔带去宣了医官、让虢石父去准备汤药、叫廿七先行一步回琼台殿准备寝宫……他没让任何人离开。 这会儿褒姒醒过来了,几位大人和若干的医官、悉人们则在大殿之上不知所为何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姬宫湦到底要做什么,谁也揣测不透。原本郑伯友要出发离开镐京城,折返郑国,此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上卿大人,”一位医官启禀赵叔带,“如今娘娘醒了,我等可是可以离开了?太医院的医官们都被大王请来,此刻若是哪家娘娘有个闪失,在下可承担不起这罪责。” 赵叔带看着虢石父,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 虢石父眼睛一挑,不去接赵叔带的眼神,他看着头顶的横梁,口中微哼了一声,言外之意便是“你是太宰宫上卿,你看着我?” 赵叔带心下一横,挥了挥手,叫几位医官们回去了。 余下的便是刚才在大殿之上的大小官员了,“咱们几个总是杵在这里,可不是办法,大王刚刚进去探望娘娘,如今过了一刻,也不见动静,上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这话是给赵叔带说的,他也没法接茬,将目光投向了虢石父,虢石父眼看着不能再装傻充愣了,只得又看着几位大人,“大王既然没有吩咐,我等就在这等着吧,你是事务繁忙到比赵上卿还忙吗?” “那倒没有、那倒没有,”说话的人赶紧摆摆手,看着虢石父讪笑道,然后将郑伯友拉下水来,“还是郑司徒的离京牒文还没有置办好,只怕是耽误了郑司徒的事情!” “我不急。”郑伯友自进殿以来一共就说了这三个字,然后转过身去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琼台殿内再次陷入一团寂静,每个人都在思忖着自己的小九九。 不多时,一位悉人匆忙赶来,看着虢石父问道,“上卿大人,大王此刻何在?” “寝宫,”虢石父指了指寝宫的方向,看着这位前来问话的悉人,心中也捉摸不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急事?若是不急,等等再说吧!” “秦伯来了,”悉人说道,“要拜谒大王,如今我们奴才将他拦在了前殿,若是大王再不去,只怕是……”他说着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些个诸侯实在是难伺候的很,先是齐伯、再又是秦伯,一个个的,丝毫没有将自己当成是个外人。 如今秦夫人受宠人人皆知,可是看起来姬宫湦待褒姒也不薄,两者孰轻孰重,谁也不好做出个判断,虢石父看着赵叔带、赵叔带反观虢石父,最终还是虢石父先开的口,“赵上卿,您看此事如何是好?” “得去请示大王一声。”赵叔带说道,眉头紧锁,秦伯答应了姬宫湦出兵一事他已经听闻了,只是秦伯开出的是什么条件,他还没有揣测出来,只当是寻常的岁贡豁免一类的,毕竟秦国所居之地算不上富庶,每年的岁贡是个不小的担子。 “所言甚是,”虢石父立刻赞同的说道,然后看着赵叔带,“那么赵上卿,请吧?”他指了指寝宫方向,脸上露着狡黠的微笑。赵叔带看了看虢石父,咽了口唾沫,心下一横,硬着头皮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轻轻的敲了敲门。 褒姒已经迷迷糊糊的陷入了睡梦当中,听见敲门声又猛地被惊醒了。 姬宫湦躺在她的身侧根本就没有答话,褒姒轻轻的拉了拉姬宫湦的衣袖,“大王?” “让他等着去!”姬宫湦不满的说道。 “许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褒姒问道。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你的病情更重要了!”姬宫湦说道。 “如今几位大人都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大王还是听听何事吧?”褒姒劝慰道,姬宫湦翻了个身,大吼了一声,“说!” ☆、第124章 臣妾等你0 姬宫湦从寝宫中传来的呵斥声充满着戾气,门外的赵叔带咽了口唾沫,心中一凛。若非这寝宫里住着褒姒,只怕他也没有胆量在这个时候去冲撞姬宫湦,此刻他似乎能理解为何刚才大王在前殿会如此生气,他生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气。 褒姒的身体不算太好,尤其是自那场大病之后更显得脆弱不堪了,姬宫湦和褒姒之间曾有过一场生离死别,这情分到底是与宫中的其他女子有所不同。从山涧回来,会感染风寒只怕是早就料想得到的事情,可姬宫湦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闲下来过,太多的事情让他只能将褒姒一事不断的往后放一放,可没想到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才懊恼至极,以至于对自己都十分气愤。 听见寝宫中传来的这声大吼,赵叔带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恭恭敬敬的在门前拜谒,“启禀大王,秦伯求见!” “不见!”姬宫湦没好气儿的说了句。 赵叔带在门外驻足片刻,明知不讨喜却仍旧要开口说,“秦伯已在前殿等候,娘娘的病若无大碍……烦请大王走这一遭吧?” 姬宫湦猛的从床上坐起,大喝一声,“叫他等着去!都给寡人滚!” “大王,”褒姒拉了拉姬宫湦的衣袖,“已经忍到如今这个时候了,总不好在此时激怒秦伯,那么前面的气岂不是白白受了?” 姬宫湦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知道褒姒说的不错。 门外的赵叔带此刻松了口气,如今既然褒姒能开口,此事也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姬宫湦睁开眼睛,捧起褒姒的脸,“寡人是心疼你。” “如今东夷与齐国对峙,齐国是我大周东面要塞,齐国失守,不日东夷便会兵临城下,你我若化为亡魂,来生只怕相见更难。”褒姒轻声说道,这声音柔和、宛若轻抚,让姬宫湦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大王此番说着秦伯,他日秦国大胜,大王才好思忖下一步,臣妾和大王时日自然还长,大王太急了。” “若有来生,寡人还要做大王,”姬宫湦捏住褒姒的下巴,亲吻着她的唇,“这样才好娶你。” 褒姒的眼睛弯了起来,盈盈笑意,看着姬宫湦从床上翻身下来,披上长袍,理了理自己的衣冠,迈步朝着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褒姒忽然叫住了他,“大王?” 姬宫湦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褒姒。 “臣妾等你。”褒姒说道,她总觉得姬宫湦这一走就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她的心头满是不舍,面上却敛起一切、故作坚强,因为她是王的女人,既不能软弱,也不能痛心。 姬宫湦没有转过头去看一眼褒姒,他只是拉开了门从寝宫中离开,看见大王出来,赵叔带立刻行礼作揖,紧随其后。 “好好照顾娘娘,”姬宫湦走到大殿对廿七嘱咐道,廿七张了张嘴,看见赵叔带摇了摇头,只好轻咬自己的下唇,最后勉强的说了一句,“是,大王。” “廿七暂时不能出宫了,郑伯一个人上路吧,三年后丧期一过,寡人要廿七风风光光的嫁入你郑家!”姬宫湦指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友低头拜谒,答谢姬宫湦的此番赐婚。 “路上注意安全。”姬宫湦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郑伯友的肩膀,向他点了点头,这句话,好像话中有话,郑伯友皱了皱眉头却不敢多问。 “郑夫人如果生产顺利,寡人一定带她回她父亲墓上清扫。”姬宫湦这句话同样让郑伯友不安,仿佛未来的两个月,周边皇宫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般,一切世事难料。 “行了,都散了,别在琼台殿上围着,打扫了美人休息!”姬宫湦挥了挥手,人群按照职位的高低依次离去,最后只剩下赵叔带与虢石父,询问大王需不需要他们作陪去见一见秦伯。 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面色透着种黑沉,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冷冷的哼了一声就朝着前殿走去。 虢石父看着赵叔带问道,“大王最近好像变了不少?” “是么?”赵叔带冷笑一声。 虢石父看了一眼赵叔带,他们二人并非一个流派,他和他说的是哪门子的话,甩了甩袖子就朝着门外走去。 前殿之中姬宫湦步履匆匆,看见秦伯在殿中侯着早已怒发冲冠,转而看着姬宫湦质问道,“大王如今可真是事务繁忙,老臣想见一见大王,还要吃悉人们的脸色!”他语气不善,紧盯着姬宫湦。 “别提了!”姬宫湦皱了皱眉,摆摆手,“诸事不顺!”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秦伯来找寡人所谓何事?可是秦*队又有了什么变故?” “启禀大王,”秦伯象征性的拜谒行礼,“可还记得先前与老臣的约定?” “废后一事儿?”姬宫湦皱了皱眉头,看着秦伯,揣测不透他的来意,他总不是如此着急就操办此事吧?不等秦伯开口,姬宫湦自己接上了话茬,“秦伯可是答应了寡人先将申侯那一干人等弄出寡人的朝堂,如今怎么事情还没动手就先着急了?” “如今齐国与东夷交战,正是国难当头之时,百姓各个忧心忡忡,担心战事波及,为了稳定军心大王总该做些表率,此刻废后不合时宜,但是总有合适宜的事情来做!”秦伯看着姬宫湦缓慢的说道。 “比如?”姬宫湦看着秦伯问道。 “褒姒,”秦伯嘴角划过一道凉薄的笑意,眼下在意再清楚不过,“褒姒妖女惑乱宫闱,当初人人得而诛之,最终却让自己的婢女代死,如此恶毒女人,除却她才能让万民归心,大王在朝中才可以站稳脚跟!” “寡人在朝中的位置已经需要靠一个女人的性命来博取了?”姬宫湦眼睛眯的很长,看着秦伯用一幅慵懒的姿态问道,“或者说,有妖女惑乱宫闱可是寡人有眼无珠,是否也该连同寡人一并铲除?只怕……”他朝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的看着面前的秦伯,“只怕是这才是秦伯的真正用意吧?”他的底气浑厚,声音在前殿之中响彻。 “大王误会了,”秦伯冷静的很,姬宫湦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脸上的颜色却连变都没变,仍旧是一个语气继续说道,“要说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应该当属虢石父这位上卿大人,”说着秦伯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轴扔在了姬宫湦的面前,“此乃此番各路诸侯入朝,想虢石父进贡的器物,如若不给,虢石父则百般借口打压诸侯!如此上卿当道,岂有天下太平之时?” “依秦伯的意思是?”姬宫湦看着秦伯问道。 “除妖妃,斩奸臣!”秦伯一口咬定的说道,姬宫湦连面前的卷轴看都没看就扔到了地上,“寡人差点忘记了,虢石父如今给寡人从各地搜罗了一批美人入宫,寡人被你们这些人的女儿烦透了!如今要去散散心!”他说着就大步朝着门外走去,秦伯却在姬宫湦身后问了一句,“大王难道要弃齐国于不顾?” 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摆了摆手,“天下大事何事轮到寡人做主了,不是一向由你们诸侯当道的吗?齐国失守也是诸侯无能,寡人无能惯了,天下不会对寡人期待!”说完这句话,他就已经迈步离开了前殿,出门吩咐身边的悉人,“去给寡人通知虢石父、祭公,寡人要看美人歌舞,现在就去准备,在华辰殿!” “那娘娘呢?”悉人看着姬宫湦问道。 “娘娘?”姬宫湦大喝一声,“你看寡人还没有被这些个女人烦透是吗?” “是……”悉人声音有些颤抖,畏畏缩缩的说道,“是,大王,奴才这就是去宣上卿大人和司徒大人来华辰殿中备乐。”悉人说罢擦了擦面部的汗水,朝着上卿大人的府中疾步赶去,不知道姬宫湦和秦伯到底说了什么内容,居然能够如此怒发冲冠。 琼台殿上,郑伯友转身出门后停顿了片刻,又折返了回来,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琼台殿的悉人们正在例行打扫之时,悉人们抬起头看了看郑伯友,面面相觑,刚才从百官之中看见此人却不知他到底是谁,只有上次被廿七差去打探消息的女人看见了郑伯友尚认得此人,立刻拽了拽身边悉人的裙摆,“快去叫廿七姐。” “谁呀?”悉人斜睨着郑伯友问道。 “郑司徒。”叫她的那名悉人回答道,另一名悉人立刻点点头,张着嘴一路小跑到了褒姒的寝宫之中敲了敲门,廿七坐在褒姒床边问了句,“何事?” “廿七姐,郑司徒在殿外等候。”悉人回话道。 廿七转向褒姒,“娘娘,郑司徒?” “你去殿外应一声吧,”褒姒有气无力的说道,她高烧不退,人有些困乏,提不起精神来,躺在床榻之上整个人倒是尚好,一旦有什么事情要去应付又显得特别力不从心。 “郑司徒肯定是关心娘娘您的身体……”廿七皱着眉头揪心的说道,帮褒姒将头顶沾湿退热的布帕给换了去,褒姒轻轻的摇了摇头,苍白的唇色让人看着特别的心疼,“如今着琼台殿不比往日,人多口杂,谨言……”褒姒的话还没有说完,廿七就接了句,“慎行,廿七知道了!”她说完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朝着门外走去了。 ☆、第125章 另一道枷锁0 午后的琼台殿被一片金色的光晕环绕,郑伯友一袭白衣,身影映衬在这金色的光晕之中显出一种肃穆的氛围,廿七匆匆走到大殿,看了看两旁伫立的悉人,抬起手微微的挥了挥,悉人们尽数离开了大殿,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相对,廿七才开口叫道,“郑司徒。” 郑伯友转向廿七,“微臣是来告辞的。” “路上小心,”廿七叮嘱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此去郑国,数年折返,三年间变数不可知,廿七姑娘保重。” “多谢郑司徒……”廿七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微微摇头,轻笑了一声,“该说是多谢郑伯关心,三年后,镐京城再见。” 郑伯友点了点头,迈步出门,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过身看着廿七问道,“娘娘身体抱恙,现在可是有所好转?” “娘娘一日在宫中,只怕是一日都不会好转。”廿七摇了摇头,总觉得褒姒伤的不是身体,而是那颗心,这话顿了顿,看着郑伯友担心的神色,这又有些刺痛廿七的心,“廿七在娘娘身边照顾,郑伯也可以放心。” “宫中若是有事儿,郑某愿凭差遣。”郑伯友说道。 “多谢郑伯关心,只是这宫中……”廿七顿了顿,摇头叹息,“波澜诡谲,郑伯还是关心好自己的妹妹、郑国的一方百姓便是,娘娘自有天佑,大难不死又有大王宠幸,日后总是要享尽荣华富贵的。” 郑伯友点了点头,拱手拜谒,转身离去。他走的很快,疾步带风,很快消失在了廿七的视野之内,她伸长了脖子望着那颗小小的白色光点,心中怅然若失。折返寝宫,廿七的表情就尽数写在了脸上,卧床的褒姒打量了一番,“是怪我这病生的不是时候,不能叫你随着郑伯离开吗?” “娘娘就不要取笑廿七了,你明明知道郑伯根本就不是想与廿七告别的。”廿七嘟囔道,“男人啊,我算是看透了,从来都没有真情。当日娘娘命悬一线,大王不肯宽衣解带,在床前侍立,直到娘娘病情好转,可是一转眼,他为郑夫人三番四次的伤娘娘的心,又将秦夫人捧得那般高!反倒是连娘娘生病了都不知道……”她说着顿了顿,“郑伯也是,明明就爱娘娘爱的紧,恨不得对娘娘掏心掏肺,让娘娘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大王要赐婚,他连一句拒绝都不敢说,欣然接受,却将我放在中间当这磨心,真是可恨之极!” “人在这世上,身不由己。”褒姒拍了拍廿七的手,“大王是无可奈何,郑伯又何尝是心甘情愿?不是拿你做磨心,有心要辜负你,而是想带你离开这宫里,许你一个看得见的未来。郑伯已有妻室嫡子,娶你过门,若是一般人等,你必定处处受妻室制约,可若是嫁于郑伯,他必当处处还护于你,你心性天真烂漫,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被人欺负。” 廿七撇了撇嘴,“娘娘意思可是我若在这宫里做娘娘,定要被人欺负了去?” 褒姒没有说话,廿七才猛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立刻跪在地上说道,“廿七说错话了,廿七说错话了,”她使劲儿的摇着头,“廿七只是随便说说,拿后宫嫔妃做一比而已,娘娘不要在意。” 褒姒摇了摇头,示意廿七自己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上心,“你若是后宫娘娘,只怕又是一位郑夫人。”她抿了抿唇。 “郑夫人?”廿七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郑夫人也没什么不好,娘娘就是太心高气傲了,不肯对大王低眉顺目,若是向郑夫人那般,巧言讨好又懂得审时度势的撒娇求宠,倒也未必会被大王时时扔下放在这琼台殿中,就如同是进了冷宫一样。” “大王比之你我,更不自由。”褒姒缓缓说道,“我能做的便是不成为他身上的另一道枷锁。” “大王能不自由?”廿七反问道,语气中充斥着嘲讽之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王若是不自由,我们将自己比作什么才合适?”她问着,满脸不屑,对于姬宫湦受困于周宫之内,廿七根本无法理解。不多日,又传来了新的流言,姬宫湦变成了往日那个姬宫湦,在华辰殿上寻欢作乐,虢石父不断的进献从各处搜刮来的女子,在华辰殿为大王献舞。 赵叔带来了几次,满面焦急的神色,请大王上朝,都被虢石父给挡了回去。 “上卿大人请移步,如今齐国战事告急,臣等必须要面见大王。”赵叔带看着虢石父说道,语气生硬。 “赵上卿,”虢石父看着赵叔带说道,“如今大王不愿意理会朝政,你便是将大王架上了朝堂,他也还是不会理会,大王登基如今三年有余,他的心性你可还不了解?” “滚!”赵叔带看着虢石父,失去了耐心。 “你若是想进去,就从老臣身上踏过去,如若不然,赵上卿还是请回吧!”虢石父伸出手看着赵叔带,满面流露着一种一朝得势的笑意,赵叔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如今秦伯不肯出兵齐国,齐国与东夷之战若是战败,虢上卿可是负的起这个责任?” “虢某就是愿意让你上殿又如何?”虢石父看着赵叔带问道,“虢某就是愿意,只怕是大王也不愿意听你说这些政事。” “虢上卿只需移步,赵某替天下百姓谢过大人了!”赵叔带谦卑的说道,虢石父心中思忖再三,先前姬宫湦对齐国战事似乎颇为关注,这一二日又全然抛之脑后,整日在殿上寻欢作乐,如果这齐国果真失守,却不知大王到底是何想法。末了,虢石父挥了挥手,“你进去吧!只是大王若是不愿意见你,就请赵上卿立刻出来,否则也休怪我虢某翻脸不认人!” “虢上卿请放心!”赵叔带拱手道谢,大步迈入了华辰殿中。 姬宫湦斜倚在椅塌之上,身后只披着薄薄一层长裙的女人正跪在他的身侧为他捶背、按摩,怀中女人则窝在椅塌之上,从桌面捏起水果送如姬宫湦的口中,他“啧啧”的尝着味道,兴之所至往往将怀中女子拉过,吻住香唇、一亲芳泽。 台下轻歌曼舞,烟晕缭绕,好一派靡靡之风,令人困顿。 “大王,”赵叔带拜谒行礼,大声叫道,压过了大殿之中的一切丝竹之音。 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赵叔带问道,“赵上卿?”他复又坐直了身子,挥了挥手,叫身边的女人退下去,“赵上卿来的正好,快帮寡人看看,这几位美人寡人该加封谁做嫔妃?” “大王!”赵叔带皱了皱眉头,“如今齐国战事告警,恳请大王重开朝堂与众臣议事。” “战事?”姬宫湦重复了一遍这二字,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将桌上的一盘水果扔到了台阶之下,盘子落在赵叔带面前,他不得不朝后退了两步才避开这攻击,姬宫湦敛起了神色,用生硬的声音问道,“战事不是由你们这些人把持着,何时轮到寡人说话了!齐伯不是自诩能率兵统战吗?叫他去,关寡人屁事?赵上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少来扫了寡人的雅兴……” “大王!”赵叔带面色十分难看,“请大王三思!” “三思个屁!”赵叔带一字一顿的说道,看了一眼虢石父,“虢上卿,你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什么人都能放进来见寡人吗?耽误寡人的时间!” “是!”虢石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伸出手看着赵叔带说道,“赵上卿请吧?” “大王,如果您今日不上朝听政,只怕是他日东夷大军就会踩进……”赵叔带仍旧坚持上奏,姬宫湦又将桌面上的一个石盘扔了下来,看着赵叔带一字一顿的说道,“滚!不要叫我再说一遍!” 赵叔带看着台上的姬宫湦,姬宫湦闭目喘息。对峙良久,没有结果,赵叔带只能转身拂袖朝着门外走去,快步的走下台阶。这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镐京城,琼台殿的悉人无不在议论大王的此番作为,廿七看着褒姒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大王这是为哪般啊?” “郑夫人骄横、秦夫人霸道、魏夫人妇人之见、申后又不懂大王心思,不去找别的女人,难道要对着他们几人不可?”褒姒回道,心中惴惴不安,眉头紧缩在一处,那日见了秦伯之后姬宫湦便如此作为,这是个姿态,他是要杀秦伯。 如若当真如此,天下必将大乱,秦*心涣散乃是犬戎入主中原的大好时机,若是姬宫湦在此刻动手,整个大周东临东夷祸患、西有犬戎威胁,整个南面又有南蛮虎视眈眈……若是三者一同进攻,大周将会猝不及防,无法应对。褒姒深吸一口气,只希望大王能够冷静下来,对秦伯一忍再忍。 “便是……便是如此,”廿七没想到褒姒会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茬,最后也只得说道,“便是如此,大王还是可以来寻找娘娘,何必要让虢石父进献美女在华辰殿上寻欢作乐呢?” “我不也是虢石父进献而来?”褒姒看着廿七平静的说道。 “那不一样,”廿七执意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一入宫,你便与后宫女子都一样,有品级差别、有外戚差别、有容貌差别,除此之外,再无差别。大王只怕是已对自己的后宫厌弃,我也是这后宫中的一员。”褒姒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荷塘出神的想着,琼台殿内有一处前往外围的密道,华辰殿中也必定有这样一条密道。 “娘娘,娘娘……”有人匆匆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着急?”廿七看着进来的人问道,“顺了气儿再说话。” “申后娘娘来了,请娘娘去前殿一叙。”悉人说道,满眼惊恐,如今这个时候申后造访,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廿七撇了撇嘴,“看吧,到底还是有点人将自己看做是不一样的!” ☆、第126章 步步玄机0 褒姒犹疑片刻,拢了拢身后的长发站起身来,窗外秋风簌簌,灌进了屋内,早已没了往日夏季的潮热。她朝屋外走着,廿七就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压低了嗓音问道,“申后娘娘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褒姒摇了摇头。 自从祭天大典申后病倒之后,东宫拜谒一事好像就永久取消了那般,除却魏夫人每日前来与申后数落秦夫人的不是之外,东宫就只剩下一片清冷了。 虽未被废,亦不远矣。 琼台殿永远闭门谢客,褒姒从不招揽后宫嫔妃,是故便是知道他得宠也都不会出入这里;倒是秦夫人得势传的人尽皆知,人人都认为秦伯必定会以战功要挟姬宫湦废后,以秦夫人换上,因而如今东宫已不复往日。 申后自知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不得不谋求他法从困厄中脱身而出。 祭天大典,太子宜臼看着台上褒姒,目光之中含着一种深深的怨毒,反观如今母后又在宫中备受欺凌,与往日王后地位简直是云泥之别,他将此事贵为褒姒一人之错,恨不得将褒姒拆解开来吸髓食骨。 申后先前与秦夫人走的近,秦夫人邀了申后的祭天大典的功劳,两个人的拆伙就显而易见了,此刻干脆撕破了脸皮,两房不再来往。申后差人给申侯送信,质询关于勾结外帮企图窃国的消息,申侯接到信件勃然大怒,将竹简扔在地上不断地踩踏,口中还念念有词,“昏君!昏君!将申某赶出朝堂还不算,居然还要污蔑申某!哼……如此昏君,大周又何须我通敌叛国?迟早都会覆灭!哈哈哈哈哈……”笑声久久不去,在申后那不大的屋中回荡。 此事由送信使者转达给申后,申侯看信之后连回信解释都拒绝了,让信使空手而归。申侯的态度,反而叫申后松了口气,她自诩对自己的父亲还有几分了解,如此此事的疑点一除,接下来唯一的问题就是秦伯诬陷申侯的目的了? 申后站在大殿之中,只带了随身侍奉的悉人,这是她第二次来琼台殿中,第一次的回忆算不上愉快,也正是因为第一次的回忆并不愉快,所以在褒姒入宫的这半年中,她处处都想着法的让她死。可事到如今,秦夫人觊觎自己的后位,郑夫人又有孩子傍身,魏夫人太妇人见地,只能选择拉拢褒姒,以此抗衡秦夫人的势力。 “申后娘娘,”褒姒走进大殿,厚厚的鞋底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忽然传来的声音将申后骇了一跳,猛的转过身去看着褒姒,脸上的笑容抽搐了一番才自然下来,眉眼含笑的说道,“听说你病了,本宫今日特意前来看看你。” “这个天儿,易感风寒,娘娘不也大病初愈?如今还能记挂着褒姒,褒姒真是感激不尽。”褒姒回道,语气温婉,礼数倒是齐备。 “只怕不是天气原因吧?”申后挥了挥手,随同前来的悉女转身退下,这是给褒姒做出的一个姿态,廿七看了看褒姒,褒姒微微点头,她立刻将大殿上的悉人们带离了殿内。这偌大的前殿当中只剩下了褒姒与申后二人,显得无比空旷。 “申后娘娘总不是还在迁怒褒姒当日让您侍奉先祖灵牌吧?那也不是褒姒的主意,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的,还万望申后娘娘谅解。”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对于她的话,申后丝毫没有觉得惊讶,秦夫人早前就分析过,这主意一定是出自大王,所以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从来都是个聪明人。” “褒姒愚钝。”褒姒摇了摇头。 “你该知道,在这宫里锋芒太露容易折损,先前妖妃之言直指向你,你可知为何?”申后笑了笑,挽了挽褒姒的头发,像是一副慈母模样。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褒姒说道,语气平淡,面无表情。 申后也同样看了很久的褒姒,发现很难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丝一毫的信息,只好继续说下去,“自你入宫以来,大王没有再差虢石父挑选各地美女送入宫内,他对你想必是十分特别的。” 褒姒看着申后,“娘娘曾夸我,艳冠后宫。”她退了一步,不想申后碰到自己,迈开步子在这殿内踱步,“今日娘娘来,总不是同我说及旧事吧?如今华辰殿中,载歌载舞,大王当初也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如今腻了,便厌弃了。”她说道这里眸子里的流光溢彩忽然消失,黯淡不堪,这样的女人在这宫里太常见了。 “你可知大王为何如此?”申后看着褒姒问道。 褒姒警觉的抬眼看向申后,“娘娘知道其中原委?” “因为秦伯弹劾你!”申后盯着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像是一种恐吓的语气。 这让褒姒一愣,皱了皱眉。 申后的语气很快,几乎是和盘托出砸在了褒姒面前,“秦夫人三番四次栽赃嫁祸,说你父亲叛国通敌,又说你祸乱君心,甚至买通了桑珠指出你肩上胎记,指证你是先王在位时期流落出宫的妖女!秦伯弹劾你,说你理应处死,以慰民心,大王与秦伯交恶才会有如今这般情景!” “申后娘娘知道的倒是不少?”褒姒的语速很慢,看着申后神情极为复杂。 “前殿的事情不好说,可是这后宫之中,敢说是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秦伯与大王交恶,秦夫人在宫里发脾气,有人将此事告知于我,我后才得知。”申后放缓了语气,娓娓道来,“褒大夫为人,满朝官员皆知,说他通敌叛国,当真是个笑话!”申后冷笑一声,言语中透露着对秦夫人的极度不满,“至于你,后宫女子是好是坏哪有定数,全凭人们怎么说!大王这半年来,勤政上朝,要说这功劳也能算做是你的。” “申后谬赞了,大王如今又是为我不理朝政,”褒姒并没有因为申后这番话而兴奋,只是反问道,“那么如今,这祸国妖妃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倒又是刚刚好了?也不枉你们当初费心编造出的这个名目!” “你认为本宫有意要置你于死地?”申后发现褒姒岔开了自己的意思。 “难道不是吗?”褒姒看着申后的眼睛,目光咄咄逼人,由不得人说一句谎话,申后避开了褒姒射来的目光,转身走了两步,“希望你能谅解,所谓王后,不仅仅是后宫的一个女人、大王的一位妻子而已,她更要帮助大王,辅佐朝政,你若真的祸乱宫围,我绝不会留你。” “哦?”褒姒好奇的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下人命都是申后做主了。” “我一定要杀你,大王必定不会应允。你仗着如此,这半年对大王的命令言听计从,也就能在后宫横行。但我若真的要取你性命,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不一定凡事都要放在台面上!”申后看着褒姒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这句话叫褒姒的头皮一阵发麻,转身环顾着琼台殿的后堂,不知道这琼台殿中的悉人有几位会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于申后。 “你放心,”申后说道,“你琼台殿的悉人以前都是侍奉大王的,是他的人,对他忠心耿耿。我便是心有余,也是力不足。” “申后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和我聊聊这些?”褒姒听着申后这番话,心中莫名的淌过一阵暖流,她的痛脚捏在姬宫湦手中,也就只有他才能让她死。 褒姒的这句话才让申后想起今日真正的目的来,“如今大王失道太久,天下民心并不依附,如今东夷与齐国交战,若是齐国战败,举国都会病诟大王失得,秦伯此刻带头举兵,天下若是附和诸侯起义,只怕是大王的地位……”申后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 “申后说于我,我也不能代大王执掌朝政,又有何用?”褒姒明知故问道。 “本宫一生从未求人,”申后看着褒姒说道,“可如本宫今日求你前往华辰殿拜谒大王,请求他能够重回朝堂,执掌朝政,东夷与齐国战争,便是战败,也要让大家知道,他们的大王尽了全力。” “尽了全力却还做不好,那也就未免太无能了,”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娘娘若是有心,不妨在华辰殿外跪个七七四十九天,大王兴许也会接见!也说不一定,被娘娘感动,从此钟情于娘娘一人呢,如此一来,秦夫人倒是撼动不了您的地位了,至于我……”褒姒想了想慢慢说道,“只求能在宫中平静安详度过余生,还望娘娘能够放过褒姒。” 申后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她没有想到褒姒居然会如此无情,她早就忘了今日前来的低姿态,开口准备训斥,门外却忽然冲进来了一位女人,“娘娘,娘娘,”她看着申后叫道,这人是东宫女御章柔,褒姒曾经见过一面,此刻还有些印象,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上,看着面前二人打算说些什么? “秦伯他……”章柔说道,“他遇刺了。” “什么?”褒姒和申后齐声说道,心中所想却截然不同。 ☆、第127章 民心易得0 华辰殿与琼台殿是两座相生的宫殿,相隔不远,而设计又十分相仿,在琼台殿中有一个通往华辰殿附近的密道,而在华辰殿中是不是也存在着一个相似的密道,褒姒始终没有找到答案,但是眼下这个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当日,因为姬宫湦连番被逼入宫中的群臣牵制,便出手杀了太宰宫上卿,他自己也因此而身受重伤,在琼台殿避门不出。如今秦伯遇刺,却不知是不是姬宫湦的故技重施,如此一来,褒姒就更加不能去华辰殿趟入这浑水之中了。 “秦伯,”章柔不知该看着褒姒说,还是该看着申后回话,眼神飘渺不定,喘了很久才理顺了自己的思路,“从太医院传来了消息,说是秦伯遇刺了,秦夫人将所有太医院的医官都调往了秦伯府上,秦伯病情一日不好转,所有的医官就一日不得回来。听说这件事情叫秦国勃然大怒,若是大王不肯彻查,秦国的军队便一日不出发,届时齐国与东夷交战,胜负之分,苦果自尝!”她说着咬了咬下唇,看着申后请她拿个主意。 “大王呢?”申后问道。 章柔摇了摇头,“还是在华辰殿中,闭门不见。” 褒姒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秦伯伤势如何?有消息传回来吗?” 章柔摇了摇头,“前往秦伯府上的医官没有一个回来的,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只是听说伤势不轻,好像快要要了秦伯的姓名,只怕这一调遣就是月余。” “也怪,秦伯武艺超群,朝中无人出其右,怎么会身受重伤呢?”申后喃喃自语道,“莫不是演出戏,为了诓骗群臣?” “月余……”褒姒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心中有些惊慌。 “怎么了?”申后看着褒姒问道,褒姒张了张嘴,又摇摇头,“没事儿,只是觉得秦夫人此举未免太过蹊跷了,将宫中太医院的医官都调离至秦伯府上,根本也起不了作用。” “这是在逼大王!”申后说道,“我们得走一趟酉阳宫,会一会秦夫人!” “是!”章柔点了点头,转身走在了前面,申后最后看了一眼褒姒,知道自己绝无说服她的可能,所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只要入了这宫就是要与大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我周朝国运受损,你我也受到牵连,你且好自为之。” 褒姒看着出门的申后,在她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忽然叫住了她,“娘娘。” 申后转过身看着褒姒。 “想要民心,其实不难。”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如今齐国与东夷交战,如若有人告诉天下百姓:郑启之率郑国士卒抵死相抗,齐*民上下一心,大王驻守宫中运筹全局、统率全军……众诸侯操练士兵以御外族侵略,如此一来,便是秦伯有逆反之心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天下必会群起而诛之。” “本宫要如何叫天下百姓知道此事?”申后攒眉问道。 “朝中大臣皆可利用,”褒姒淡淡说道,“申后娘娘最得朝中人心,只要娘娘肯开口请求大臣们的协助,大臣们又都自诩忠心可表,此事不难做到。” 申后点了点头,沽名钓誉的人其实最好利用,如今将全民御敌的风声传出去,他日人们知道秦伯拒绝从秦岭发兵,他就首先失去了优势;其次秦伯若是再逼宫废后,那么秦夫人与他在这朝中、在这京中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如今秦伯遇刺,伤势不轻,不能动作,正好是给了申后与一干朝臣大好的时机,她点了点头算是向褒姒的道谢了。 申后离去,廿七赶紧前来检查了一番褒姒,用狐疑的语气问道,“那申后没有将娘娘如何吧?” “她会将我如何?”褒姒看着廿七问道。 “那她此番来势汹汹所为何事?”廿七不满的问道,撇了撇嘴,这后宫里的女人申后虚伪、秦夫人强势、郑夫人狡黠、魏夫人碎嘴……她统统都不喜欢,也想不明白那位高高在上,时而冷酷、时而暴虐的君王是怎么将这一屋子性格决然不同的女人凑在一处的,一天到晚倒也不嫌烦,还能将侍寝一事安排的妥妥帖帖,可见君王不管治理朝政的能力如何,治理后宫总有些别人揣测不透的法子。 “想请我走一趟华晨殿。”褒姒说道。 “听说前几日,赵上卿前往华辰殿游说大王勤政上朝,可是却被轰出来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怎的她自己不去?”廿七问道。 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并不作答,岔开了这件事情,“帮我沐浴更衣。” “娘娘不会是要去华辰殿吧?”廿七瞪大了眼睛问道,末了又点了点头,“娘娘要去也好,兴许大王就是在等娘娘也说不一定呢!你见了大王,可千万不要和他顶撞,说些软话,哄一哄,也许大王就顺着娘娘给的台阶下来了,也说不一定呢!”她自顾自的说着,想象着一会儿褒姒与姬宫湦见面的画面,一颗心“砰砰”直跳,整个人紧张的不得了。 褒姒却并不回话,沐浴更衣之后,带着廿七朝着宫外走去,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行,这决计不是去华辰殿的方向,身后的廿七跑了几步,还望着周围的景色,“娘娘,您走错路了!” 褒姒看了一眼廿七,“我不是要去华辰殿。” “不是?”廿七惊讶的问了一声,又看着这条路,心像是快沉石,立刻被凉水吞没,“那么……娘娘是要去显德殿?” “对,”褒姒说道。 “娘娘总不会是将申后的法子依法炮制,叫郑夫人挺着个大肚子去华辰殿中劝说大王勤政爱民、重开朝堂吧?那只怕是没什么用,郑夫人才不理会什么国家大事呢!”廿七不屑的说道,“更何况,你根本就进不去显德殿的门,也见不到郑夫人其人,娘娘不要忘了,大王曾经禁止过你出入显德殿。” “此一时,彼一时。”褒姒应道。 廿七撇撇嘴,“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廿七就看看是怎么个不同!”她嘟囔道,心中十分不满,不知道此番褒姒来找郑夫人作甚? 褒姒走到显德殿的门前,几位悉人伸手拦住了她,“娘娘。” “让开!”褒姒说道。 “娘娘,请莫难为小人,大王曾经吩咐过,娘娘不得出入显德殿中,娘娘请回吧?”悉人看着褒姒说道,语气也好、表情也好,都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廿七闻言立刻跑上来,从怀中掏出了包裹着细碎刀币的手帕,陪着讪笑说道,“小哥哥通融通融,我家娘娘只是来看看郑夫人,看完便走,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不行!”悉人将廿七手中的刀币推开,显德殿的人都是大王的近身侍奉者,对大王不但是言听计从,而且忠心耿耿。廿七转而看着褒姒,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了,褒姒又说了一遍,“让开!” “请娘娘不要叫小的为难。”悉人答话道。 褒姒甩了甩自己身上的宽大袖袍,她依旧是一身素色,头发松松的挽起,神情肃穆,连看都没看面前的悉人,径直的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悉人要伸手去拦,褒姒却说道,“今日这显德殿我是闯定了,你若要拦,伤到我分毫,你如何向大王交代?” “这……”悉人的表情十分为难,看着褒姒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宫内传出了秀秀的声音,她穿着水红色的长裙,从大殿匆匆的跑到了门廊之处,看着悉人吩咐道,“你下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可是大王……”悉人想要据理力争一番,却被秀秀不耐烦的打断了,她朝他丢了一个白眼,然后颐指气使的说道,“有任何事情,褒娘娘和夫人自然会负责,何时轮得到你这个悉人说话了?”她说罢皱了皱眉头,转向褒姒说道,“娘娘里面请。” 褒姒点了点头,跨入了大殿的正门。 郑夫人如今已经即将临盆了,肚子凸起、身形臃肿,“郑夫人。” 郑夫人看见褒姒似乎十分高兴,朝着她快步的走过去问道,“可是我哥哥带了什么消息,叫你传给我?” “若是当真如此,我倒是不敢来了。”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上次郑夫人对自己的陷害,她明明已经知道了郑伯的死,却偏偏要褒姒将这话当着姬宫湦的面说出来,让她显得如此不堪。 郑夫人眨了眨清澄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罢看向了廿七,“听说大王将廿七封为了公主,许配给我哥哥,我正打算去求求大王,好事成双,不如将秀秀也许配给哥哥好了!”她挑着眉高兴的说道,言者无意,却像是有心和褒姒一较高下之态。 “郑夫人,”褒姒看着郑夫人说道,“应该临盆在即吧?” “医官说可能就是过两周的事情,”郑夫人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面都流淌着喜悦的表情,“大王说,等孩子降生,我的身子骨养好了,就陪我回一趟郑家,看看我爹。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大王有几日不曾来过这里?”褒姒看着郑夫人问道,她的面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敛起了笑意想要摆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来,却几次都失败了,最终只是板着一张脸看着褒姒,“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如此奚落于我?” ☆、第128章 寒冰不知水自流0 郑夫人与褒姒的对峙,剑拔弩张。 显德殿的大殿之中是充斥着紧张的气氛,褒姒站得很直,腰身挺立,满面素颜。郑夫人妖娆,唇角媚笑,眼神却格外冰冷,像是随时会喊人进来将褒姒轰出去。 “我来只是看看你,”褒姒忽然收敛了身上所有锋芒,然后郑夫人锐利的气势扑了个空,她走了几步,在大殿中徜徉,“秦伯遇刺,深受重伤,秦夫人关心自己的父亲,将整个太医院中人都调往秦伯府上,秦伯一日不转危为安,医官们就一日不能回太医院,如今这宫里没有了医官,我自然是要来看看郑夫人的境况。” 褒姒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而郑夫人的神色却忽然慌乱了起来,反射性的问道,“你说什么?”若是没有医官,一旦她生产的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就只剩等死一条路可走了,“秦伯身手敏捷,这么多年纵横沙场,罕逢对手。说他会遇刺,还深受重伤,谁会相信?”她的语气冰冷,死死盯住褒姒,口气中充斥着怒意,胸口上下起伏,声音也在不住的颤抖着。 “你同我置气又有何用?”褒姒看着郑夫人反问道,“也不是我让宫里的医官去给秦伯探病的,郑夫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大王如今在何处?”郑夫人斜眼看着褒姒问道,手攥成拳捏的很紧。 “你还不知道?”褒姒说罢惊讶地看了看秀秀,郑伯友说秀秀知道的事情,郑夫人就一定知道,看来也不尽然。秀秀的脸色极为难看,低下头抿了抿下唇,把玩着双手企图避开郑夫人的眼神,郑夫人看着她这番摸样,深吸了一口气,喊道,“说!” “大王,大王……”秀秀咬了咬下唇,几乎要哭出来了,十分怨毒的瞥了一眼褒姒,心中暗自咒骂着她的最毒妇人心,“大王如今住在华辰殿中,虢石父从各地选来的美女为大王献舞,他夜夜都……”秀秀咽了一口唾沫,郑夫人厉声呵斥道,“说下去!” “夜夜宠幸那些被献入宫的女子,除了虢上卿,他拒见任何大臣,赵上卿前往拜谒,请求大王重开朝堂也被拒绝,令赵大人从华辰殿中滚出去了!”秀秀急促的说道,跪在地上话语中带着哭腔,低着头不敢去接郑夫人的眼神。 郑夫人整个人都在发抖,“去给我请!”她的声音并不算太大,秀秀仍旧跪着没有动作,郑夫人又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了数倍,“去给我请!”这声音响彻了整间前殿,连褒姒与廿七都俱是一愣,看着郑夫人。 “是,是……”秀秀仓皇的说道,几乎是爬出的显德殿,踏出殿门就飞奔而跑,片刻不敢耽误。 褒姒看了看郑夫人,淡淡说道,“郑夫人要保重好身体,免得……”她很冰冷而生硬的说道,“赔上两条人命,就真是随了秦夫人和这满后宫女人的愿望了。” “是秦夫人的愿望,还是你的愿望。”郑夫人一把抓过褒姒的头发,拉扯到自己面前,恶狠狠的揪着,“你不就是想看着我死吗?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一定要看着你这个贱人怎么去死的!居然还妄想让自己的悉女进我郑家的门,不要做梦了,她怎么嫁进去,我就让她怎么死出来,挫骨扬灰,连尸体都决不能安葬在我郑家的坟园!”她说着将褒姒一把推开,乌黑的发丝立刻掉落了数根,从空中慢慢飘零着盘旋落地。郑夫人的手指着廿七,发出猩红的笑意,笑声悠长而不绝于耳,散发着一种鬼魅的气息。 “那就先活到廿七出嫁那日再说,”褒姒看着郑夫人冷冰冰的说道,然后转过身去朝门外迈步,“廿七,我们走!” “是,娘娘!”廿七转过身又看了一眼郑夫人,她忽然有些同情起这个女人了,一路小跑追上了走在前面的褒姒,“娘娘,疼吗?”她摸着褒姒的头发问道,褒姒摇了摇头,“总归不会有分娩痛苦。” “我觉得大王肯定知道了秦伯遇刺一事,明明知道郑夫人分娩在即,又知道秦夫人调走了所有的医官,他为什么就是不闻不问呢?当初那么关心郑夫人,如今这般又是所为何事?”廿七看着身边的褒姒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你走一趟华辰殿。” “做什么?”廿七瞪大了眼睛问道。 “打探打探秀秀的情况,”褒姒说道,她觉得此时此刻她的面前也是一团漆黑,不知道姬宫湦要做什么,不知道姬宫湦的计划和安排,她说过她会等他,那么不论他做什么,她都必须要信守承诺。可是眼下,看着郑夫人命悬一线,她知道他最在乎她,她不能放任事态的发展下去不管不顾。 有的时候人情就是如此,你与他之间横亘着一个第三人,你希望这个人有朝一日不存在了,却决不可盼着她去死,因为这个世界上唯有死亡不可挽回,于是死亡就成了永生,没有人可以战胜一个死人。 褒姒将廿七支去了显德殿,自己则转身朝太宰宫的方向迈步而去,如今整个周宫之内无人不认识褒姒,看见她前来,纷纷作揖拜谒,褒姒停在门口问道,“赵上卿可是在太宰宫内?” 几位侍卫纷纷摇头,“大人刚刚出去了,娘娘若有重要的事情,说于我们几人,待大人回来,我们为娘娘说于大人!” “知道是去了哪里吗?”褒姒问道。 几位侍卫又纷纷摇了摇头,“这些时日大人都很少在太宰宫里,也不知去了哪里,好像十分忙碌。只有每日辰时与未时才会来这太宰宫,处理一日政务,娘娘若是怕我等转达不清,倒是不如待大人回来我们再告知于他,要他去琼台殿找您?” “不必了,”褒姒摆了摆手,“若是大人回来,就说让他等等我,我晚些时候还会再来,有要事相商。” “是,娘娘。”几位悉人应声答道。 褒姒转过身去慢慢朝琼台殿中走去,赵叔带很少出入太宰宫必定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处理,而之前赵叔带前往显德殿请求大王治理朝政也无非是为了做个姿态,他们要掩盖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华辰殿前,秀秀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带着谄媚的笑意看着虢石父说道,“上卿大人,可不可以让我进去见一见大王,娘娘有话想托我转达大王。” 虢石父瞥了一眼秀秀,“刚才申后娘娘亲自来的,我也没有放人进去,你认为我是嫌命太长吗?” “大人,您就通融通融,我家娘娘身体不好,您也知道,”秀秀拉着虢石父的手,塞进去了一些刀币,虢石父将刀币攥了起来,皱皱眉头,“我若是放你进去,大王他日责罚的可就是老臣我了,还望秀秀姑娘替在下美言几句,请郑夫人莫要怪罪下官。” 秀秀低头动了动嘴,无声骂了几句脏话,然后才抬起头来依旧笑脸盈盈,“大人,你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她说着摘下了头上的碧玉珠釵,通体翠绿,是上好的成色,“您今日帮了娘娘,他日娘娘也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 “这正门大王吩咐过了,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不过这华辰殿也不知有没有什么侧门?”虢石父皱了皱眉头,仰头看天为难的说道。 秀秀的脸上猛然露出了笑意,朝着门后的方向走了去,嘴上不满的骂着“老狐狸”。华辰殿除却正门之外还有一个侧门,秀秀只当是虢石父把手着两道门,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侧门根本就无人看守,想到这里,秀秀跺了跺脚,为无故落入虢石父手中的银两而倍感心疼。 从侧门溜进去之后的事情,廿七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秀秀混入这华辰殿着实是去了良久,从日头当空的午时一直到了傍晚时候,再出来已经是满身狼藉,廿七掩了掩嘴,忽然就想起了当年的桑珠,在那个晚风徐徐的夜晚,从大殿之中发出的一声声娇喘,她的心中一紧,赶紧冲出去,扶住满眼泪花的秀秀,“你没事儿吧?” “不要你在这里假好心!”秀秀嗔怒的说道,若非今日褒姒前来闹这一出,郑夫人也绝对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她也不必来华辰殿受此侮辱。 “娘娘也是关心郑夫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廿七也毫不示弱的说道,“你到底是请没请到大王?” “我根本就没有见到大王!”秀秀大声的嚷嚷,这叫廿七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秀秀瞪着廿七,“如若今日是你前去华辰殿一样要被那些女人折磨,你家主子明明就是想要去请大王,却不敢,所以前来挑衅郑夫人,郑夫人性子直,你家主子就拿她当着剑使,也不怕这剑没挥好,改日戳伤了自己!” 廿七看着秀秀,忽然将扶住她的手撤了去,嘴里哼唧了一声,“你就如此回去给你家主子交差吧,让你也领教领教我家娘娘舞的一手好剑!”她说完就大步迈开的朝着琼台殿的方向走,扔下秀秀在原地干着急,此番回去显德殿,她真的是只能硬挨郑夫人一顿训斥了。 倒也不是怕,只是秀秀心疼主子,不想看着郑夫人仓皇失措的脸。 “喂!你等等我!”秀秀提起了自己脚下的裙摆,跑了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廿七。 ☆、第129章 不恨即不爱0 琼台殿内,廿七来回的踱步,十分焦躁,一手捶打着另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词。身旁的秀秀被她来回的身影惹得异常烦躁,呵斥了一声,“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在这里走来走去?” 廿七看了一眼秀秀,撇了撇嘴,将目光投给了正在沉思中的褒姒,她坐在椅塌之上,一手撑着自己的头,脑海中混沌的充斥着细碎的念头,一样一样在她的脑海中慢慢剥开,猛地想到了一个出口,抬眼看着秀秀问道,“大王不再华辰殿中,是去了哪里?” “说是回寝宫午休了,那大王的悉人娘娘也不是不知,尽忠职守,奴婢也想不到办法接近大王,可是秀秀觉得秦夫人这件事情,大王必定是已经知道了,他若是不肯管一管这秦夫人,我家主子这回可就惨了。”秀秀看着褒姒焦急的说道,心中对当下局势自然也是有些洞悉的,明明已经猜测到姬宫湦绝不会为了任何后宫女人去和秦国的军队交恶,可是偏偏不信这个邪,想要飞蛾扑火的再试试看。 “寝宫……”褒姒看了看自己寝宫的方向,那条地道还好端端的存在着,姬宫湦想必也是利用这条密道离开了华辰殿而神不知鬼不觉,他和赵叔带的一同失踪,两人是去做什么?她收回目光,又看着秀秀,“你且先回吧!” “什么?”秀秀反问道,“娘娘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她拉着褒姒的裙摆跪在了地上,仰头看着褒姒,满面愁容。廿七在一旁停住了脚步,蹲下来看着秀秀,“我家娘娘凭什么一定要救救你家主子,你家主子素来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在这宫中人缘可不怎么好!娘娘要是救了你家主子,那不是与后宫一干女人们为敌了?” “我家主子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是郑伯的妹妹!别人纵然可以看着不管不顾,你不行!”秀秀看着廿七说道,一句话堵得她憋得满面通红,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咬咬牙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腰上,不去看地上跪着的秀秀,心中却喃喃腹诽着,刚刚郑夫人才威胁着要她竖着嫁入郑家、横着死出来,现在她凭什么要去管这个女人的死活? “这件事情我想想办法,你去和你家主子说,眼下大王有要事在身,华辰殿不过是个屏障,这要事如今关系着整个郑家的兴衰荣辱,他日分娩,大王一定会去的。”褒姒看着秀秀交代道,这叫秀秀十分好奇的看着褒姒问道,“大王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撒谎你不会吗?”褒姒看着秀秀呵斥道。 秀秀立刻闭上了嘴,抿了抿唇,“那么娘娘说你会想想办法,也是撒谎吗?为了将我打发了去,实际上,娘娘和后宫一众女人都一样想看着我家主子去送死?” “你家主子想得到今日,就不该有当初。”褒姒说道。 “娘娘果然还在记恨郑伯一事,郑伯离世,大王却连消息都不让夫人知道,她想去凭吊却没有资格。郑伯在世之时,最宠我家主子,她犯的过错一律不予追究,夫人的性子便越来越张扬跋扈,得罪了郑家里的不少人。大少爷天性宽厚,如水温润,对待下人也好、对待夫人也好,都是怀着一种温柔的宽容之情。二少爷郑启之,天性聪慧、睿智,公私分明,自小与夫人不对付,常常将夫人任性骄纵一事告之郑伯,郑伯与大少爷却又总是还护着夫人。”秀秀说道这里轻声的笑了笑,“许多人常说郑伯是害了夫人,可是夫人也说,人生百年,如是而已,何必处处要取悦于人,牺牲自己呢?” “你家夫人倒是当真聪明!”褒姒轻声说道。 “夫人当初想借娘娘的嘴,捅破郑伯这层窗户纸,至少叫大王准许娘娘在宫中凭吊。也是因着夫人知道大王对娘娘宠爱有加,可惜……”秀秀叹了口气,“赌错了这个盘,连累了娘娘。” “我答应过郑伯要照料郑夫人,”褒姒轻轻的点了点头,“就不会食言。” “希望娘娘能记住您的许诺,”秀秀跪在地上,对褒姒磕了三个头,站起身走出了琼台殿,看着她的背影,廿七说道,“这郑夫人倒是聪明的很,人活一世,何必取悦于别人,说的真好!”她脸上的笑意明媚,转而看向褒姒。 “若人人都这么想,谁也真正开心不起来。”褒姒说道,一个人的快乐无虞,是有多少人在她的身后护着,郑启之若是成为了郑伯,郑夫人的未来就十分堪忧了,是不是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姬宫湦才不等郑启之得胜还朝,就已经封了郑伯友为郑伯? …… 星辰布满夜色,在天空闪烁。苍穹华贵,世间惨淡,褒姒一声素色在夜幕之下格外耀眼,从琼台殿一路穿梭行至太宰宫。她没有带廿七在身边,孤身一人而已,太宰宫那几位侍卫看见是娘娘过来,纷纷作揖行礼,然后说道,“大人回来了,我们给他转达了娘娘的话,如今正在大殿里候着呢!” 褒姒微微点了点头,跨步走进了太宰宫中,一位侍卫在前面带路,将她带入了太宰宫的正殿,平日里赵叔带就是在这儿处理举国政务。太宰宫上卿,地位之重,关于国计民生。赵叔带听见脚步声,放下手中卷册,抬起头看见褒姒走了进来,他立刻站起身走到褒姒面前说了句,“娘娘。” “舅舅。”褒姒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赵叔带挥了挥手,几位侍卫和悉人都退出了太宰宫的正殿,只剩下了褒姒与赵叔带二人,褒姒上下将自己这位舅舅打量了一个遍,然后才问道,“舅舅晒黑了?” “这些日子政务繁忙,东奔西跑,黑了也不意外。”赵叔带说道。 “仗难打,兵难带。”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这句话叫他的面上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不知道褒姒究竟知道整件事情的多少,不免皱了皱眉头,硬下心问了句,“赵某不知娘娘在说些什么?” “不知便不知了,”褒姒的音调温婉,看着赵叔带,“我今日前来,也不是要管舅舅在做什么,只是如今秦伯遇刺,秦夫人将所有的医官都调离了太医院,这多少是个问题,他日谁要是有个病、有个灾,可如何是好?” “娘娘又病了?”赵叔带看着褒姒,做了一个请上座的动作,“赵某为娘娘号号脉?” “不必了,不是我,”褒姒退了一步,“我是说郑夫人。” “郑夫人?”赵叔带摇了摇头,看着褒姒的眼神还有些狐疑,“你关心她?” “不该吗?”褒姒问道。 “我以为你和她不对付。”赵叔带回话道,对这件事情似乎并不上心。 “我自入宫以来,就没有想过要与谁结仇,只是人生在世,多少有些生不由己。如今郑夫人临盆在即,只剩下半月的时间,秦夫人若是执意如此,郑夫人的处境则十分危险。”褒姒说道,看着赵叔带的脸色。 “当日大王为郑夫人苛责于你,你竟然全不怪她?”赵叔带有些吃惊的问道,这个外甥女的心性已经超过了当初他的预期,他以为褒姒至多是不去踩别人一脚——因为不屑,却绝想不到她会拉别人一把。 “我为何要怪她?”褒姒问道,“大王爱谁我便怪谁,如此又如何在这后宫之中安身立命?” “你相不相信,若是有朝一日事情反过来,郑夫人绝对不肯出手帮你。”赵叔带问道。 “舅舅,”褒姒看着赵叔带,“我今日前来不是问你该如何邀宠的,也不是问你大王的事情,只是想知道太医院一事当如何处理?” “你愿意帮郑夫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赵叔带丝毫没有受到褒姒的影响,将他的见解继续说了下去,“那就是……你不爱大王!” “太医院一事当如何处理?”褒姒执拗的看着赵叔带又问了一句,两人如此对峙良久,一个不肯解释、一个不肯解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桌面上油灯的烛火不停的跳跃,最终赵叔带叹了口气,“宫中产婆都在,还有半月时间,若是秦夫人执意不肯放医官回来,我就要去秦伯府上走一遭了!” “如此,褒姒就放心了,”褒姒说道,“褒姒先告辞了,舅舅继续。” “你为何不问一问大王的境况?如今他将自己锁在华辰殿中,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赵叔带忍不住看着褒姒的背影问道,褒姒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了下来,“我只知道,若是郑夫人和那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痛苦不堪。如今国难当头,他已经够累了,我说过会等他,就一定会等下去,就算他真的是个昏君、真的暴虐无道、真的荒淫无度,此一生,这琼台之主的命,我也认了。”说罢这话,褒姒迈步跨门而出,朝着远方走去。 不知何时,这太宰宫内,忽然多了一人,摇了摇头。 ☆、第130章 不能错的局0 赵叔带桌案上的油灯仍旧忽闪忽闪,发出了忽明忽暗的火光,映衬在墙壁上的人影不断地跳动,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姬宫湦看了看赵叔带没有说话,赵叔带反观姬宫湦也是同样的相对无语。 姬宫湦在赵叔带的桌案前坐下,从桌面上抽出了一卷卷的竹简一行行草草的阅览,心思并不全在这件事情上,时不时的总是漏看些。 郑启之带兵越过两国边境,朝着东夷进攻,看似是求胜心切,其实不然。 桌上这一摞竹简就是东夷的行军布阵的详细记录,一一说之于姬宫湦,连东夷每位将军的情况,擅长的作战手段都详细的表述。郑启之不断的拿着自己手中的军队,去试探东夷的底线,这种试是一种赌博,一种将全部身家性命都压在上面的赌博。 月余,齐伯便已经抵达齐国,而郑启之的行军却是越来越没有章法可言——心狠、歹毒、不择手段,每过东夷一村就会尽数屠村,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惨绝人寰,不忍直视。 如此血腥的场面令人心生恐惧,不少随军的大小官员三番四次上书劝谏,却毫无效果。他们继而上书姬宫湦弹劾郑启之,最终这些文书流入镐京城也只是泥牛入海,不知去向。 此刻齐伯能到,大家俱是长舒了口气。 齐伯请郑启之交还兵权,郑启之却傲慢的冷哼一声,连一个正眼都没有丢给齐伯,“大王命我率兵至此,想要褫夺我的军权,还是让大王来同我谈一谈吧!你?”他上上下下地将齐伯打量了一个遍,然后丢了句,“还不够资格!”说完这话,郑启之就伸手将齐伯推到一旁,他踉跄两步,几乎跌到,只能看着郑启之迈着大步企图离开了军营。 先前齐伯本打算好言相劝,诱导他主动交出兵权。所以三番四次的请郑启之前往齐伯府上相叙,却始终不见郑启之前来,不得已走了这一遭,直接就请郑启之将兵权交出,由齐国人自行了却此事,请郑国的军队原路折返。 “你如此凶残屠村,一定会有报应的!”齐伯指着郑启之大声说道,如今他才当真是骑虎难下,先前与东夷联手,此事尚未提上日程,东夷就与齐国起了兵患,此刻齐伯已经被郑启之逼上了绝路,想要和东夷缓和是绝无可能了,但是倘若叫齐伯拿到了军权,他还是相信只要表示诚意,东夷就愿意给齐国时间。 “有本事就去向大王弹劾我!”郑启之甩了甩自己的袖子走到门口又猛的站住,背对着齐伯说了句,“哦,对了,忘了说了,我来齐国也有些时日了,有些事情本来也不该我知道,偏偏有些人的嘴就缺个看门的。这东夷百姓的惨死,这笔账不该算在我头上,齐伯心里应该有数!”扔下这句话,郑启之冷哼一声出去了。 齐伯在屋内,心中却充斥着恐惧和愤怒,这是一种伪善的面具被拆穿之后的心虚所带来的勃然大怒,他恨不得直接拔剑而起将文弱的郑启之直接斩杀于帐下。却在最后一刻,理智还是占了上风,想硬生生的把那股冲动给按压了下去,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将一个不得人心的将军害死,这绝非难事,不必非要用如此手段。 齐伯回到齐国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去调查为何东夷与齐国会有战事挑起,按照当时齐伯的打算,今年齐国河水泛滥,他向周王启禀黄河泛滥、百姓遭殃,按照以往的惯例,此事肯定会被虢石父挡下来,姬宫湦最终会对此事不作为。 如此一来,齐伯就可以以大王失德,残害百姓为由效仿当年文王振臂而呼,起兵谋事。外引东夷相助,答应一旦攻进镐京城便与东夷平分天下。 可是,这一切的如意算盘最终却没能达成。申侯辞官之后,赵叔带成为朝中诸侯派的代表。赵叔带其人与其他人等很是不同,他因为多年来在仕途上并不得志,便四处游历,不同于以往政治贵族的交际圈狭隘,他算得上是博学广闻。赵叔带的言路甚广,对天下时局熟稔于心。齐国水患一事虽被虢石父拦截,却仍旧能够被赵叔带在朝堂之中提出,姬宫湦又被群臣逼迫,不得不派出赵叔带前去解困。 这看似被动的局面,确实赵叔带和姬宫湦花费了多年的心思布了一局,才让所有人在看见这件事情的结局之后大为惊讶。 事情最终脱离了齐伯的控制,到最后他惊讶的发现局面竟然落入了这位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大王这边,让人甚为恼火。 而眼下宫中的局面也十分混乱,让人眼花缭乱的不知道每个人想做什么?秦伯是否伤重至今都没有消息传来,但是眼看着郑夫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紧张,宫里的产婆已经开始随时待命,搬去显德殿居住了。 到这个时候,郑夫人当年小产只是个障眼法已经人尽皆知了,而姬宫湦仍旧蛰伏于华辰殿,拒不出来,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像是个人生受挫寻求释放的人,倒是合情合理。让人找不出破绽。 因此,申后三不五时走回前往琼台殿走一遭,希望褒姒能够出面说服姬宫湦,她已经按照褒姒的法子,将齐国与东夷的战乱宣称为国难了,东夷已经被描绘为虎狼之心,企图窃取周国天下,郑国郑启之愤怒之下率兵赶赴边关支援势单力薄的齐国,天下有识之士此刻均应以报国为己任。 此事宣扬开来倒是叫秦国难做了,秦夫人这两日的脸色比起前些日子更加难看了,若是此刻再有人落井下石,将秦国拒绝出兵的消息给捅出去,不管是真是假,秦夫人在这宫里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申后这一招,为她召回了不少后宫威望,这几日去东宫拜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在秦夫人身边转悠的却渐渐少了下去。就像是褒姒当时所说,人心易得。 说来也巧,还有一个惊人的巧合:楚国发兵支援齐国与东夷之战,天下民心亢奋。 只可惜,齐伯丝毫不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秀秀每日都会去琼台殿走一趟,向褒姒打听如今太医院的下落,褒姒在大殿之内来回的踱步,她也开始急了,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办才好?自小到大,褒姒从未遇到过如此紧张的时局,她额头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像是个举棋不定的人,看着棋盘上的局面,丝毫也看不透。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秀秀,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皱了皱眉头又开口问道,“郑夫人怎么说?” 秀秀摇了摇头,“还没敢告诉郑夫人整件事情,都是依着您那日教的,先撒了个谎瞒了过去。” “只怕也未必瞒得住,郑夫人在大王身边这许多日,总归是了解他的。”褒姒觉得十分揪心,终于能够明白一个孩子对于后宫的女人意味着什么了,这就是龙门,跃过去飞身成龙,过不去便是万丈深渊。 秀秀叹了口气,“郑夫人便是知道了,也只能接受,在后宫的女人有几个能真的脆弱到不堪一击的?” “如果实在……”褒姒决定走一步险棋,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廿七就急匆匆的冲进来,双手扶住自己的大腿,大喘着气,“呼哧呼哧”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刚刚我听到有消息送进了宫里,说是查出来东东夷与齐国的战事是郑国一手挑起的,郑司徒,哦不,是郑伯的随性护卫前往东夷挑衅而引发了战争。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要大王给个说法,华辰殿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舅舅呢?”褒姒问道,不自觉的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裙子。 “还在太宰宫里稳定局面,”廿七慌乱的说道,“申后在和秦夫人对峙,秦夫人也趁火打劫,想要去找大王给秦伯的事情要个说法,她人被申后挡住了,如今……”她说着咽了一口口水,“虢石父正拦着这些人,可是看样子也撑不了太久,不知道大王如何打算?” “糟了,”秀秀看着褒姒投去的无助的眼神,“这件事情如果蔓延下去,夫人肯定会被牵连其中的!” “你先回去,稳住郑夫人,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请镐京城中的郎中!”褒姒说道,秀秀点了点头,快步的跑出了琼台殿,褒姒又转向廿七,“任何人来琼台殿找我,就说是不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 “是,娘娘,”廿七点了点头,她没有问褒姒要去哪里,只知道眼下的局面已经失去了控制,这一次任何人,包括郑夫人,包括秀秀,包括了她自己,包括了褒姒,也同样包括姬宫湦,申后,还有秦夫人。只要有一个人稍微出点状况,这个时局就会变成一个无法逆转的死局,不论当初你的棋眼放在了哪里。 ☆、第131章 与秦府的对峙0 褒姒步履匆匆行至太宰宫钱,在门外的侍卫们看见她纷纷作揖行礼,口中叫道“娘娘”。有几个大臣被挡在太宰宫外,赵叔带宣称今日要闭门谢客,所有求见的大臣一律请回,偏偏大臣们不死心,非要在门外等一等。 褒姒要进入太宰宫,却没有人阻拦她,就好像她是这太宰宫的主子一般,大家目送着她踏入了太宰宫,竟然无人提出异议。 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赵叔带咳嗽了一二,然后问道,“来者何人?”他没有抬头,声音中充斥着一种苍老的腔调,而面容则十分严峻,对于门外的客人显示出了十二分的不满。 “舅舅?”褒姒叫道。 “娘娘?”赵叔带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卷轴,站起身对褒姒行礼,“可是为了郑伯之事前来的?” 褒姒摇了摇头,“我想去秦伯府上,想请舅舅一同前往。” “去秦伯府?”赵叔带有些吃惊,看着褒姒十分不解,当初姬宫湦启用赵叔带前往齐国治水,借了郑伯友身边的一路近身侍卫,挑起东夷与齐国的两国争端,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日后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怀疑到赵叔带或者姬宫湦的头上。更有甚至,一箭双雕的是,还能够栽赃嫁祸给郑伯友,方便将郑启之推到郑伯之位上,但是计划,总归是赶不上变化来的快。 这件事情别人虽然不知,但是赵叔带猜测褒姒一定会清楚。他并不确定姬宫湦与褒姒说了多少,也不清楚郑伯友和褒姒透露过多少,更不知道褒姒能够看明白多少,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将褒姒与姬宫湦看做是能够心意相通的一对情深伉俪,很多事情已经无需赘言了。 就像是那日在灯火的映衬之下,读卷的姬宫湦那含着笑意的表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之情,让赵叔带觉得十分宽慰。 “去请宫中的医官,如今对郑国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请秦府放人还有一线希望,若是郑伯友挑起战事的罪名落实了,只怕是更加无人去管郑夫人一事了。”褒姒说道,十分紧张,眼下时局紧张,千变万化,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在此时此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我和你去!”赵叔带想了想,点了点头,转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大跨步的朝着门外走去,叫了一队的侍卫随行,顾不得门口那些神情诧异的百官,很匆忙的朝秦府赶去,路上赵叔带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题,“倘若有朝一日我遇见什么困局,你可会如此帮我?” “倘若连舅舅都如此困窘,我也只怕是自顾不暇了。”褒姒抬眼看着赵叔带说道,声音轻缓而笃定。 “你可有抱怨被送入这宫中?”赵叔带问道。 “不来这里,又能去哪里呢?”褒姒仰头看了老天,摇了摇头,此时此刻她反而有些感谢命运,她在这里就能帮得上忙,哪怕这只是微乎其微的小事。 太宰宫的侍卫们将秦伯府团团围住,赵叔带居中站立,吩咐身边悉人前去叫门,“哐哐”几声巨响,大门才被缓缓拉开,门内透出了一张谨小慎微的面孔,畏畏缩缩的看着门外的人,露出了满含精光的眼神,“来者何人?” “太宰宫赵叔带!”赵叔带一字一顿的说道。 “原来是赵上卿,”门内的人将门拉开了一条缝,然后从里面挤了出来,又赶紧把门关上,“上卿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太医院的医官如今都被秦夫人借走,放在秦府上,赵某前来询问一番可是可以归还了?”赵叔带正色道。 “如今秦伯重伤未愈,生死未卜,太医院的医官们若是离开了,秦伯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你是负不负得起?”秦府的人问道,丝毫没有将眼前的赵叔带放在眼中,目中无人的厉害。 赵叔带小声咕哝着,都半个月有余了,还生死未卜!倒是不如赶紧死了,还能一了百了,面上赵叔带只得正了正颜色,“秦伯如今重伤不愈,只怕是也不需要整个太医院的医官留下吧?我们带走三五个,其余的如今继续留下诊治秦伯伤势如何?”他好言相劝,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引发任何的争端。 “那些庸医远不及我们秦国医者,留下一个半个,稍有不妥这责任算谁的?”秦府的人回话。 “那么如今郑夫人临盆在即,宫中没有医官,稍有不妥又算是谁的?你们秦府上下是不是能付得起这个责任!”褒姒双手叠放,昂首挺胸的站立在赵叔带身侧,看着来人冷冰冰的问道,赵叔带不想惹是生非,但是她可以,所以不等对方答话,她已经开口说道,“给我进去,带医官们出来,谁若阻拦格杀勿论!” “你敢!”秦府的人已经拔刀看着褒姒了,褒姒却淡淡的别过脸去,“秦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我负,给我把所有医官都带走!”褒姒代替赵叔带下达了命令,太宰宫的侍卫得到了褒姒的包票,也都壮起了胆子,准备朝秦府之中强攻,秦府的门再次豁然被打开,里面慢慢走出了一位绿衣男子,身材修长,站在那里就显出气宇轩昂,比之赵叔带还要高出一个头,除却浑身上下的气质,肌肤则有些泛黑,这是久经日晒之后的样子。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赢某参见娘娘!”绿衣男子话音中带着明显的戏谑之情,看着褒姒嘴角挑起了一个邪魅的笑容,“说起来也是差点做了我嫂子的人,今日这样兵戎相见,只怕是有伤往日和气吧?” 褒姒心中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却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色,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秦世子别来无恙!” 这位身着绿衣的男子是秦国世子赢德,与秦夫人乃是一母同胞,感情甚好。秦夫人嫁入宫中之后,一直与赢德关系很好。 人心不是围棋,不能全凭控制,总会成为脱缰野马而全然超出了当初自己的预设。前一位秦世子是如何死的,别人不知道,赢德却最清楚。所以此次东征,姬宫湦希望能够由赢德带兵攻入齐国,赢德却揣测姬宫湦是要故技重施,在齐国将他彻底了断。于是赢德炮制了申侯与褒珦谋反的证据交给秦夫人,给姬宫湦造成了西面吃紧的错觉和压力,让姬宫湦不敢动秦兵,最终用了自己压箱底的郑启之。 如今赢德亲自前往镐京城,至少说明如今秦伯的确是身受重伤,整个镐京城能将他伤成这样的,只怕是除了深藏不漏的姬宫湦外别无他人。姬宫湦在暗杀太宰宫上卿的时候,出手干脆利落,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叫来查证的人无从下手,至于身上的伤势则是一个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太宰宫的上卿竟然也是善武之人。 如今刺杀秦伯,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赢德身上的气质很难让人将他与武将联系在一起,但是此人周身阴侧侧的鬼魅会让他天生便有种阴险狡诈的小人之感,只怕也是因为这样,姬宫湦才留不得此人。 “我父亲身受重伤,”赢德看着褒姒说道,“娘娘就这么将太医院的医官们带走,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吧?” “秦世子,郑夫人如今临盆,你们占着所有医官,未免太不近人情。”褒姒看着赢德说道,“秦世子借我一二医官回宫,褒姒日后一定会还这份人情。” “娘娘,”赢德的脸上浮着一种虚伪的笑意,“如此绷着脸不累吗?”他朝前走了一步,距离褒姒更近了一些,看着她那张素色的面孔“啧啧”了两声,在她的耳边问道,“你在床上也这个表情吗?只怕不会,不然那个昏君怎么会这么迷恋你?”说完他伸出手还想在褒姒的面上抚摸一下,褒姒却很快的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的盯住赢得,几乎是从齿缝中蹦出的一串命令,“进府,带医官们出来,一个都不留!” “是,娘娘!”几位随性的侍卫应声道。 “你敢!”赢德恶狠狠的说道,拍了拍手,秦伯府上忽然冲出了一群穿着统一装束的侍卫,这是秦世子的随行军,褒姒见过其中的一二人,都是随着世子冲锋陷阵、杀人不见血的一把好手,若是叫这些宫内的侍卫与这些人对峙,只怕是会被杀的片甲不留,以此刻赢德张扬的个性来看,他不敢动褒姒与赵叔带,但是这些个侍卫决计在这里讨不了好处。 此刻褒姒与赢德对峙上了,赵叔带也插不了嘴,只能悬着颗心看着这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住手!”褒姒抬了抬头,所有的侍卫都停了下来,看着褒姒。 “你最好期盼郑夫人不要有任何问题!”褒姒看着赢德一字一顿的说道,“否则大周这笔血账、郑国这笔血账都一定会记在你赢德头上!”她说罢转身就走,带着太宰宫的一干众人越走越远,褒姒眉头紧锁,手紧紧的贴在小腹之上,身下传来一阵剧痛,她的眼神顺着自己的小腹看到了脚下,一滴滴的鲜血顺着腿滴到了地上。 ☆、第132章 这就是命0 太宰宫的一行人原本在路上走的极快,褒姒走在前面却忽然放缓了脚步,停在了青石路上,从下身传来一阵的剧痛袭上心头,锥心一般叫她喘不上气来,赵叔带只觉得自己的手臂猛地被人抓住,再转向褒姒她的面色已经无比苍白了,“娘娘?” “我……”褒姒艰难的说道,“好痛。”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小腹,盯着地上那一滩血迹胸口异常的发堵,上个月从和姬宫湦在野外深坑之中度过了那一天一夜之后,褒姒就一直没有来过葵水,因为宫中始终用的是麝香,她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只当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些状况。 可是眼下看来,她居然怀孕了。 “娘娘!”赵叔带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一把将褒姒抱起,吩咐自己的侍卫开道,好在此人是赵叔带,对于镐京城中大小事务都熟稔于心,径直带着褒姒朝着街中郎中的铺子奔跑而去,侍卫们走在街上将人群驱散。 “开门!”赵叔带大喝一声,一脚踹开了街边门廊,郎中露出恐惧的眼神看着赵叔带和他怀中的褒姒,一脸惊惧的表情,“不……不知几位……几位有何事?” “快给她看看!”赵叔带说道。 郎中的对面还坐着一位问诊的男人,被赵叔带拎起来推出了郎中的店铺,“你稍后再来!” “喂……我先……”这位男人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几位侍卫就已经拔刀了,寒光射在男人的脸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退了两步撇了撇嘴,搭上了讪笑,“呵呵呵呵,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嘛……”他说着退出了店铺,才敛起笑意,挥了挥手,“什么玩意儿,就会仗着自己是宫里的人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这……这位女子是……是怎么了?”郎中显得无比紧张,近几日太医院中的医官都在秦府上的事情,并不是这些百姓能够知晓的,自然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位女子就是传闻中天怒人怨的褒姒,只当是达官显赫家中的妻室。 “给她看看,是不是怀了身孕?”赵叔带问道,他对医术也略知一二,看见褒姒脚下那滩血就知道只怕是十之*小产了,他皱了皱眉头,又觉得此事没什么道理,一直以来姬宫湦在琼台殿用的都是麝香,褒姒却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怀孕,可见这孩子的生命力多么顽强,这一二日宫中事务繁多,她不停的为郑夫人一事奔波操心,只怕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腹中孩子小产,这让赵叔带揪心也同时让他松了口气。 郎中替褒姒把脉,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摇了摇头,最后松开手看着赵叔带,“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淤血和秽物残存在小腹之中需要及时的清理出去,这一二日我暂且先开些药,可能会有些疼,您要卧床休息。之后再开些进补的药物,调理身子,不过……”郎中摇了摇头,不知道后面的话该说不该说。 “不过什么?”赵叔带问道。 “不过……”郎中“砸吧砸吧”了嘴,还搞不清楚这些人的来路,万一自己一句话惹得对方不高兴了,直接将他斩杀在这里,这可就得不偿失了。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郎中用十分虚弱的声音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夫人您的身子骨太过虚弱,”郎中看着褒姒说道,他看着她才觉得心中恐惧之情小了些,“只怕这次小产之后想要再怀孕的机会不大了。” “什么?”赵叔带脱口而出的问道。 “在……在下……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这位大人您莫要动怒!”郎中战战兢兢的看着赵叔带说道,生怕对方不高兴就直接拔刀杀人了,褒姒挥了挥手,闭着眼睛说道,“这大概就是命了。”长长一声叹息之后,转而又睁开眼看向郎中,“先生您开个药方就是了,我自己去抓药。” “是!”郎中跌跌撞撞的冲到了桌边抓过旁边煮药用的白布,将给褒姒的药方写在了白布之上,注明了如何用药,他将白布递给褒姒,根本就不敢去看赵叔带那张愤怒的脸,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留些赏钱吧?” “是,”赵叔带瞪了一眼这位郎中,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些赏钱递给郎中,看向褒姒,伸出手将她从床上抱起,转身对着后面的侍卫说道,“你们几个散开从东门回去,我们从南门回去,免得招惹到不必要的注意。” “是,大人!”几个侍卫应声道,先一步从这家小小的店铺中离去了,褒姒看了一眼郎中,又看了看赵叔带,赵叔带不满的冷哼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当务之急是养好你自己的身体!” “是,”褒姒没有再坚持什么,平淡的答了一声,从下腹传来的剧痛叫她的额前满是冷汗,但是在外面她决不能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强打起了精神保持着清醒,此刻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在赵叔带的怀中晕了过去,脑海中一片漆黑。 廿七此刻正在琼台殿来回的踱步,十分焦急,时不时的张望着外面的情况,不知道褒姒这一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从早晨到现在已经来过几波人找褒姒,一一都被廿七给打发回去了,听说虢石父终于也拦截不住蜂拥而至的群臣,大臣们和留在镐京城没来得及离开的诸侯都涌进了华辰殿中,姬宫湦躺在椅塌之上打了个哈欠,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用不大的声音问道,“众位这么冲进来,可是要取寡人性命?”他眯着眼睛问道。 “请大王恕罪,事情紧急,臣等顾不上礼仪一事了。”一位大臣上奏道。 “哦?”姬宫湦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双手撑在腿上俯瞰着台下一干人等,“如今天下可还有什么紧急的事务?你们几个若是说不出,打扰寡人欣赏美人的雅兴,可是要统统被杖责的!”他最后一句话十分阴厉,叫几个大臣心中俱是一凛,面面相觑。 “几位大臣是为了齐国与东夷的战事而来,”赵叔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华辰殿,从人群的最后方迈着步子朝殿上走去,“下官只问众位大人一句,”他走到最前面转向了众位朝臣,“若是如今齐国与东夷的战事告警,若是众位弹劾郑伯,影响了郑将军在前线的作战,一旦齐国兵败,这责任谁来担当?” 在场的人无不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去。 “如今这位郑将军在东夷地界滥杀无辜,已经引得天怒人怨了!齐伯已经赶回齐国,由齐伯带兵统战,难道不比让郑国来参合其中要好?”站在最后的一位朝臣回道,看着赵叔带,目光灼灼,毫不畏惧。 “换齐伯也可以,”坐在台上的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若是齐伯战败,谁举荐齐伯就一起受死,你们可是要联名举荐?”他说罢看着台下众人问道,这一次彻底无人响应姬宫湦的问题了,如若大家真的愿意联名举荐倒是个好事儿,届时就可以牺牲一个小小齐国,将整个朝臣尽数铲除,少了多少麻烦。 华辰殿正殿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没人站出来的,就给寡人滚出去!”姬宫湦阴测测的说道,台下的人无人挪动一下自己的脚步,他又猛地大喝了一声,“都给寡人滚!”这句话十分洪亮,台下的朝臣无不是仓皇而逃,这一场进谏来去匆匆,姬宫湦站在大殿之上,大声说道,“宣寡人的旨意,再有闯宫这,格杀勿论——不论身份!” 人潮从华辰殿奔涌而出,最终只剩下了赵叔带与姬宫湦二人,他看着台下尚未离去的赵叔带走了下来,压低了嗓音问道,“郑国之事是谁查出的端倪?” “齐伯!”赵叔带说道,“消息也是齐伯从齐国传回来的,要的就是众臣弹劾郑伯,使郑将军深受牵连,逼大王将郑将军罢黜!” 姬宫湦没有说话,面容黑沉。 “如今郑将军如此斩杀东夷妇孺,只怕也不妥,假以时日必将引发天下诟病,”赵叔带进言说道,姬宫湦叹了口气,“不是寡人让他这么做的,寡人只是吩咐了叫他挑起东夷与齐国之争,永世不得修好!” “只怕是当下时局也只想得出这一个法子了!”赵叔带叹了口气。 “飞鸽传书给郑将军,执行寡人第二道密旨!”姬宫湦看着赵叔带说道,当日姬宫湦传给了郑启之两道密旨,一道予权,另外一道则连赵叔带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信使将密旨平安送达,如今启用信鸽传输第二道密旨,为的就是争取时间,又不必害怕中途被拦截,只怕是只有郑启之做出了决断赵叔带才知道这第二道密旨的内容。 “是!”赵叔带说道,“微臣还有一事。” “说。”姬宫湦的声音十分短促。 “今日我与娘娘去了一趟秦伯府上。”赵叔带作揖说道。 ☆、第133章 儿女情长摧心肝0 秦夫人被申后拦住了整整一个下午,将她堵在了酉阳宫中,秦夫人左右出不去这个大门,直到傍晚才有悉人传来消息说大臣们已经涌入了华辰殿中,逼大王在华辰殿中开设朝堂。秦夫人这才急促的对申后说道,“要我释放医官,倒也不难,只是扪心自问,娘娘可是真的希望郑夫人顺利生产?” 申后看着秦夫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娘娘您根本不配王后二字,因为你的私心过重!”秦夫人指着申后一字一顿的说道,然后手上用了些力气将申后推了出去,“我要去华辰殿请大王为我父亲做主,由太宰宫彻查父亲遇刺一事。娘娘若是拦着,就不要怪我不给您面子了。如今群臣弹劾郑将军,只要我秦国愿意出兵,大败东夷指日可待!”她扔下这话,就匆匆的朝着华辰殿的方向赶了过去,因为被申后耽搁了些时间,此刻的人群已经尽数散去了,只留下了一片空荡。 秦夫人昂首阔步,企图直直进入殿中,虢石父伸出手挡住了秦夫人,看着她带着些讪笑,“秦夫人,大王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宫。” “也包括我?”秦夫人尖声问道。 “大王说的是任何人,想必……”虢石父想了想,“是包括的!” “我今日一定要进入这华辰殿中,面见大王!”秦夫人说道,瞪着虢石父,虢石父却是满面笑颜,嘻嘻哈哈的说道,“大王说了,任何人想要进入华辰殿中格杀勿论,大王说,格杀勿论!”他又将后面这个词语强调了一遍,笑眯眯的看着秦夫人。 秦夫人心中一凛,看着虢石父却也无可奈何,深深的吸了口气,只好逼自己冷静下来,“群臣上谏,大王可是说了什么?” “叫他们滚了!”虢石父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呢?”秦夫人又问道。 “任何人再想要进入殿中的,格杀勿论!”虢石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这叫秦夫人心中气儿不打一处来,攥了攥手心,然后也露出了笑容,给虢石父递过去了些刀币,“大人,不妨放我进去,格杀勿论与否,我一力承担。” “那可不成,”虢石父将刀币又还给了秦夫人,“大王必定是舍不得杀娘娘的,又不肯食言,只怕是会拉了下官去杀,还望娘娘体恤我等,留条活路!” 秦夫人深吸一口气,虢石父挡在这里她到底还是不可能见到大王的,“那就请上卿大人带我转达一句话给大王,兴许他就愿意见我了呢?”她说罢又将手中刀币塞进了虢石父的手中,虢石父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微微点头说道,“夫人请讲。” “就说我哥哥已经带领秦*队赶赴镐京城,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就可以开道奔赴齐国。”秦夫人看着虢石父吩咐道,“另外如若大王肯彻查我父亲遇刺一案,我就愿意释放全部医官回太医院。父亲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大王见谅。” “哦?夫人竟然把所有的医官抓走了?”虢石父看着秦夫人问道,他这几日与祭公忙着张罗大王的酒肉食色,根本就顾不上宫中大小事务,如此说来,虢石父才不打算转达秦夫人的话,反正当下只有他们二人,秦夫人嘱咐没嘱咐谁也不知道,他可不想因此而得罪大王,自己被拎去砍了脑袋。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家父身受重伤,已经半月有余,还未转醒。”秦夫人说着叹了口气,虢石父立刻进言道,“娘娘大可放心,此事大王不会不管的。” “劳烦上卿大人。”秦夫人看着虢石父说道。 “娘娘请回吧,一有消息,下官就差人前往酉阳宫通报。”虢石父伸了伸手对秦夫人说道,秦夫人微微点头转身朝着酉阳宫的方向走去,只余下虢石父赶紧将刀币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之中,正色的站在华辰殿门外,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他看了看两边的侍卫,尽数给叫了过来,“你们几个将华辰殿看紧一些,若是被人溜进去了,咱们都得跟着受死!” “是,大人!”几个侍卫回话道,在华辰殿的门外巡逻了起来。 而赵叔带随着大臣们涌入华辰殿,却没有随着他们一起匆匆离开,这一点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出来,他正在殿上向姬宫湦详细描述今日的秦伯府上之行,姬宫湦皱了皱眉头打断了赵叔带的话,“赢德来了?” “是!”赵叔带说道,“娘娘与下官今日前往秦伯府上,娘娘原本打算强行带医官离开,赢德却用自己的随行军出面,企图和宫内侍卫硬碰硬,如今这秦国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哼……”姬宫湦冷哼一声,“寡人就要让秦国看看,寡人是不是没了他们就无可奈何了!”他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勉强自己冷静了下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郑夫人临盆在即,下官不知如何是好!”赵叔带说道。 姬宫湦从身上拿出了一枚竹牌,上面记述的是一个郎中的信息,“依着这枚竹牌上所述,请这位郎中回来,一旦郑夫人的生产不顺利,便请他问诊。” “是,大王。”赵叔带应道,将竹牌装好,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何事?”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问道。 “娘娘……”赵叔带顿了顿,很艰难的说道了这两个字,姬宫湦皱了皱眉头,知道赵叔带口中的娘娘说的是褒姒,“她怎么了?” “小产了。”赵叔带想不出更加合适的词汇出来,只得将这三个字和盘托出,看着姬宫湦的表情,他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俱是一惊,手紧紧的攥在在一起,“这笔账记在秦国身上,寡人要赢德血债血偿!”他这话说的一字一顿,是一种痛及心扉的仇视之态。 赵叔带摇了摇头,“大王果然已经换掉了琼台殿的麝香。” 姬宫湦整个人都是颤抖着的,一手捶打在里华辰殿的柱子之上,满眼猩红。 “请大王冷静,如今秦国与犬戎的局势并不明朗,秦国现在决不能动。”赵叔带就知道此事一旦说出来,一定会让姬宫湦暴怒,忍了再三,赵叔带还是觉得此事应当说之于大王,至少他该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下落。 “寡人要去一趟琼台殿!”姬宫湦勃然大怒的说道,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褒姒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摸样,扔下这句话,姬宫湦就朝着门外走去,却被赵叔带拦住,跪在了他的面前,“大王,您已经忍了诸多天,此刻若是一动,只怕是功亏一篑!你若是此刻前往琼台殿,那么他日娘娘必定会被后宫女人们、朝堂大臣们围攻,娘娘忍了诸多天,也是不想大王夹在宫中为难,何不再等等?” 姬宫湦拂袖转身,胸口上下起伏,转过身去不再看着赵叔带的脸,眼下这一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一步都不能错。姬宫湦的眉头紧锁,忽然觉得身上的压力和重担将他整个人都压的佝偻了起来,那日在野外、深坑之中褒姒手里拿着碎叶,吃掉了一大片姬宫湦的枯木棋子,她说道,“大王太急了。”她满面清澄的容颜,让姬宫湦觉得心头流过一股清泉,许久之后他才用无比疲惫而沙哑的声音问道,“她还好吗?” “娘娘比大王想象的要坚强。”赵叔带说道。 “好好照顾她,”姬宫湦嘱咐道,赵叔带点了点头,“只怕是这一二日郑夫人也要临盆了,娘娘肯定放心不下……” “郑夫人的事情,就劳烦上卿大人多担待些了,其他人……寡人不放心。”姬宫湦嘱咐道。 赵叔带点了点头,这才告辞离开。 看着从正门大摇大摆出门的赵叔带,虢石父还愣了一下,没等将口中疑虑问出。人就已经走到了老远,他想去琼台殿中看看褒姒,可是走到门口又忍住了,他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去解决,琼台殿有廿七伺候,多少不会出事。 廿七当时看见褒姒被赵叔带抱进来,脸上的血色都瞬间被抽空一般,整个人被惊惧攫取,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还是赵叔带呵斥了一声,叫她赶紧过来搭把手,廿七才莽莽撞撞的推开了寝宫的大门,将床褥铺好。 “娘娘这是怎么了?”廿七抬眼问道。 “小产,”赵叔带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话叫廿七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怎么会这样?娘娘明明就不可能……”她说着这话眼神就看向了香案,宫中一直以来燃的都是麝香,娘娘怎么会忽然就怀孕的?只是这话廿七没有说出来,赵叔带打断了她,“这件事情切记不可张扬,”他说着递给了廿七一个白色的布帕,“按照这个方子写的去太医院抓药,此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廿七明白!”廿七很笃定的对赵叔带说道,目送着他离开便立刻帮褒姒将身上收拾了干净,看着她一时半刻不会转醒就出门去太医院走了一遭,医官们虽然都不再,但是掌管药物的人倒还是留有一些的,为了以防万一,廿七将手中方子上的记载完全分开记录,然后让抓药的人将每种药材分开来拿,又吩咐了几个其他悉人分别前去,以此遮挡自己真正的目的。 夜半,褒姒才从昏迷中转醒,睁大了眼睛看着漆黑的屋子,她动了动身体,朝着墙面转过身去,感觉到褒姒的动静,廿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娘娘?” ☆、第134章 世上最大的痛苦0 廿七站起身点亮了寝宫之中的烛火,橙色的火光跃动迅速的充斥着整间屋子,暖暖的色调却暖不了人心,褒姒孤单的身影在这个夜色之中显得越发凄凉,她转过身去面朝着墙壁,不想让廿七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在了枕上,滑下又落在被褥之上,浅色的被褥很快就晕染开来一片深色水渍。 她整个人蜷缩在一处,腹中的阵痛叫她浑身战栗,抽泣叫这个战栗越发的严重,廿七站在床边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感受得到蔓延了整间屋子的情绪,是一种难以诉说的心痛,或许她希望此时此刻在自己身边陪伴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位高高在上、让人永远也无法解读的姬宫湦。 “娘娘,廿七去请大王吧?”廿七轻声的说道,褒姒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你去睡吧,不用陪在我身边了。” “还是让我留下来吧,我不安心。”廿七说道。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褒姒的声音很小,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廿七在此时此刻发现自己词穷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褒姒才好,只能是背对着她点了点头,“廿七下去了。”她说罢吹灭了烛火,走到门口,蹑手蹑脚的离开。 褒姒躺在床上哭出了声,腹中再痛比不了心口的那番疼,她的手紧紧的攥住了床单,脑海中满是关于过去的回忆,从初见姬宫湦的那一晚,到他动手推她让她扭伤了脚踝的那一晚;从他身受重伤被她照顾的那一晚,到他负气而走在华辰殿对郑夫人百般讨好的那一晚;从他一个巴掌扇在自己面上的那一晚,到不肯宽衣解带在身边陪伴她的那些时日……她如此的想得到他的一颗心,就像是着了魔那般。 他就在身边,就在不远处的华辰殿,对她来说,他却仿若在天边,远到她如何伸手都摸不到他,她哭了,很想止住这哭泣,很想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孤单情事,可是不行,脑海中充斥着儿女情长、男欢女爱,她发现她自己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个女人,渴望的也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位夫君。 现在,这一切随着褒姒踏入宫门,都化为泡影,在这个时刻,她还必须要坚强,只能倒下去很短的时间,然后就要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从此以后,姬宫湦再也不必为她怀孕一事而担心了,她勉强自己笑了笑,不要总是哭丧着一张脸。 可是这对她来说太难了,这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母亲失去孩子。 过了几日,褒姒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开始恢复了,入宫时间不长,她却饱受创伤,几次几乎丢了性命又坚强的活了下来。情绪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不再沉溺于失去孩子的莫大痛苦之中,毕竟不曾相处,亦无感情。 “娘娘,”廿七将从膳房之中取来的早膳放在了褒姒面前的桌案上,唤回了她的神思,她收起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拿起放在食盒之上的筷子,将早膳一点点的送入口中,“显德殿可是传来了消息?” “还没有,这一二日,秀秀一步都不敢离开郑夫人身边,生怕是忽然要生了,身边没个人。”廿七回话道。 褒姒招了招手,示意廿七坐下来说话,“不是说马上就到时间了吗?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道,”廿七摇了摇头,“按说也该生了,但是郑夫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她说罢又招了招手,“娘娘就不要想这些了,该来的时候总是要来的,宫里的医官说的倒也未必是准的,也不知秦伯伤重不愈如今怎么样了,老不死的东西,还挺能活的!” “少说这些!”褒姒呵斥道。 “赵上卿托我带句话,他这两日忙的抽不开身,不然早就前来探望娘娘了。”廿七替赵叔带解释道这几日没有出现的原因,“上卿大人说,郑夫人的事情有着落了,叫娘娘不用担心了。” “哦?秦夫人肯放人了?”褒姒问道,有些惊讶。 “哪儿能啊,秦夫人还天天闹事儿呢,看着这状况,这老头反正离死不远了,只要耐心等等就是了。赵大人说是郑夫人有惯用的郎中,这一二日的请进了宫里,随时奉命的。” “郑夫人?”褒姒摇了摇头,“郑夫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情,舅舅真是连说个谎话都不会,”她说罢摇了摇头,知道这大概是姬宫湦安排的,然后又看着廿七,“这几天你多去显德殿走动走动,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去帮衬一番。” “也要郑夫人肯记得你的好才是!”廿七翻了个白眼,“你为她……”她话说了一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呸呸”了两句,不想提起褒姒的伤心之事,“我从太宰宫还探听到了点别的消息,原来琼台殿的香早就换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褒姒看着廿七问道。 “从狩猎场回来就换了,”廿七说道,“已经换成龙涎香了,娘娘闻不出啦?” “我又不懂香,”褒姒说道,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她想要孩子这点姬宫湦是知道的,可是也知道在这宫里生一个孩子有多危险,尽管如此,他是不是还是打算尽力去保护她?这么想着总归是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华辰殿情况如何了?” “娘娘还是放心不下!”廿七笑了笑,有点得意。 褒姒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华辰殿出了点大事儿,赵大人说,你若不问我便不答,只等着娘娘开口问了。”廿七说道,面上的颜色紧了紧,“听说是郑启之的军队在东夷受到了重创,具体的事情也不清楚,只是来人说郑将军目中无人,听不得别人的劝谏,孤军深入追一路东夷败兵,最后才发现是中了埋伏,被东夷斩杀、身首异处。如今大王正为这事儿烦着呢!朝中百官、诸侯联名,说一定要追究郑国的责任,只怕是……”她说着摇了摇头,“郑夫人这孩子生的不会顺利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褒姒猛地站起身紧张的看着廿七,郑启之是姬宫湦至关重要的一步棋,连他都折损在沙场了,姬宫湦还如何是好? “便是天大的事情,娘娘又能做些什么?”廿七抬眼看着褒姒问道,“赵大人不让说是不想娘娘在这个时候担心,他们男人的事情他们男人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她面上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谁也都知道便是所有人都置身事外,廿七怎么可能无所谓?她是郑伯友尚未过门的女子,已经算得上是郑国人了。 “大王可说了些什么?”褒姒又坐了下来,愁容满面。 廿七摇了摇头,“大王把人都挡在华辰殿外,谁也进不去。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大王何时能够出来呢!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秦夫人呢?”褒姒问道。 “秦夫人?”廿七想了想,摇摇头,“最近在秦府来往的紧,可能秦伯也快不行了。” “多事之秋啊!”褒姒说道。 “可不是吗?”廿七点了点头,“正好大家都没有事情做,只好给别人添点麻烦了!” “娘娘,娘娘……”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褒姒与廿七的对话,两人交换了一下神色,立刻站起身来,廿七说道,“我去给娘娘拿件披风!” 褒姒点了点头。 说话的人是显德殿内的悉女,此番急匆匆跑来只怕是郑夫人即将分娩了,果不其然,这位悉女跑到褒姒面前连基本的礼数都想不起来了,立刻开口说道,“娘娘,夫人羊水破了,只怕是要生了。” “通知了赵大人吗?”褒姒问道。 “秀秀姐姐已经差了人去通知了,要我无论如何也要请娘娘去一趟显德殿中。”悉女回话道,褒姒点了点头,从走过来的廿七手中接过了披风披在身上快步跟随着前面的悉女走出了琼台殿中,匆匆忙忙的身影传入了后宫中所有女人的眼中,人人都在门口踱步观望,只等着从显德殿传来消息了。 尚未走到显德殿就已经听到了从殿中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哭喊,产婆不断的告诉郑夫人要用力,刚刚羊水破了,此刻就已经要准备接生了。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褒姒摇了摇头,踏步走上了显德殿中,“舅舅?” “郎中已经候着了,万一有个状况也好及时的处理。”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褒姒点了点头,目光坚定,“郑夫人呢?” “在寝宫之中接生呢!”赵叔带说道。 “我去看看,”褒姒说道,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了。 郑夫人侧过脸看见是褒姒进门,立刻伸出了手示意褒姒抓住自己,褒姒赶紧将自己的手递上去。 郑夫人看着褒姒,艰难的问道,“大王呢?” “大王……”褒姒看着郑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道,“大王只怕是来不了了,齐国和东夷的战争出了点状况,主帅死了,只怕是……”她顿了顿,长叹了口气,“大王要处理这件事情。” 郑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你骗我!” ☆、第135章 杀人灭口0 褒姒的心中触痛,一种痛从胸口蔓延到小腹,如今小产一事已经过去了数日,她总是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郑夫人捏着褒姒的手,企图从她的身上汲取生产的勇气和力气。 郑夫人的一句“你骗我”叫褒姒莫名的心虚了起来,却只能开口宽慰道,“大王会来看你的,你只要安心的把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夫人摇着头,眼中充斥着泪水,用十分虚弱的口吻告诉褒姒,“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 褒姒不知道这个“他”指代的是谁,可是不想再让郑夫人分神去解释,只好点了点头,用手拍了拍她被汗水浸湿的手,“别再说话了,你要用力!” 产婆不停的告诉郑夫人要用力,她使尽浑身力气,发出狰狞的叫喊声,在秋末冬初的时候脸上布满了一条条的汗水,从额头流下,将发丝浸湿,她的手握褒姒握的很紧,过往的一切恩怨到此时此刻方能烟消云散了,郑夫人和褒姒之间的恩怨已经无需再做计较了,她抬眼看着褒姒,“秀秀是个能用得上的人,她多少总是能帮到你的!” 褒姒皱了皱眉头,心中蓦地一抽,“什么意思?” 郑夫人摇了摇头,“你告诉他,我爱他。” “这些话要留着你自己去说,”褒姒摇了摇头,已经感觉到郑夫人说这些话的原因了,她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在给褒姒做临终前的交代,“如今大王被诸侯围攻,郑国正在饱受非议,你不能再出事了?否则他怎么办?” 郑夫人摇了摇头,“你告诉他,我不恨他。”她的脸上含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用力,这孩子生产的过程极为不顺,就像是怀孕的过程一样多舛(chuǎn),汗水浸湿了整张床褥,郑夫人歇斯底里的嘶喊和全身肌肉的紧绷才叫褒姒觉得,的确是没有什么痛能够比得过母亲的分娩。 郑夫人侧过脸看着褒姒,轻声的说道,“大王护我周全是因为容妃娘娘,我以为我能凭借这个身份,至少在这宫里多活些年,可这个孩子却要了我的命!”她的泪水流下来,泪眼模糊,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姬宫湦,可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大王心太狠了,“他早就计划好今天的这一切了。” “你在说什么?”褒姒很紧张的问道。 “你们都以为我蠢钝如猪,仗着父亲和大王的宠溺活到了现在,其实不是的,”郑夫人竭力说道,“他们对我的宠溺来自于我和容妃娘娘的相似,容妃娘娘惨死,宫里的人、郑家的人都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便将这亏欠还在了我身上,这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若是没有容妃娘娘的身份庇佑,我只怕得不到大王的青睐,他要的是一个能与他比肩而立的女人,没有私心、聪慧过人、强硬若磐石、坚韧如蒲苇,我以为他一辈子都找不到的,”她说道这里笑了出来,紧紧的攥住了褒姒的手,“我好恨你你知不知道?” 褒姒点了点头,对郑夫人的这番话似乎能够感同身受。 “可是孩子和大王交给你,又叫人觉得安心。”郑夫人轻轻的说道,轻轻的笑了。 “别说傻话了,没人要你死,”褒姒靠着郑夫人又近了些,摸着她被浸湿的发丝,“再努把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郑夫人点了点头,最后一次卯足了全身的力气。 一声啼哭响彻整个显德殿,在殿外侍立的每一个人都长长的舒了口气,秀秀抓住了廿七的手,又跳又笑。廿七也像将刚才憋在胸口的那股气长长的喘了出来,口中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我要去看看!”秀秀的眼睛十分明亮,看着廿七说道。 “去吧去吧,回来告诉我这孩子长什么样?”廿七也受到了这情绪的感染,高兴了起来,这世上最高兴的事情大概莫过于此,只是下一秒钟褒姒的声音斩断了他们所有人的兴奋情绪,她大喊道,“郎中!郎中。” 赵叔带猛地转向那位在外侍立的郎中,郎中不紧不慢的微微点头,然后朝着寝宫内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在场的所有人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可是谁也不敢去证实。郎中坐在郑夫人的床边号着她的脉搏,褒姒在一旁踱来踱去,她想开口问问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害怕打断郎中的思路,只能硬生生的忍住。 “娘娘不必担心,”郎中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 “郑夫人情况如何?”褒姒紧张的问道,手心都是汗水。 “娘娘生产过后,气血太虚,只要开些药进补便是了,”郎中说罢将手中的方子交给了褒姒,褒姒唤了秀秀进来,去太医院抓药,还不忘吩咐一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药。” “是!”秀秀点了点头,踮起脚尖看了看躺在床上虚脱无力的郑夫人,她的呼吸越来越缓慢,面色也越来越难看,秀秀一刻都不敢耽误,冲出了显德殿就将这药抓了回来熬成汤药给郑夫人端了进来。 郑夫人奄奄一息,靠最后一些知觉将药喝进了自己口中,但是她不但没有好转,事情反而更糟了,鲜血顺着郑夫人的大腿留下,溢满了整张床褥,甚至开始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满目猩红。 “夫人!”秀秀看着郑夫人惊叫出声,看着地上的血迹,心中不住的抽搐,不住的摇头,“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醒一醒!你还没有看看你的孩子呢,大王马上就要来了!” 褒姒听见秀秀的惊呼也朝着郑夫人的方向看了去,目光凌厉的一瞥之后射向了郎中,郎中退了两步颤颤巍巍的在地上跪了下去,“娘娘饶命啊,我只是抓了些补气血的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方子。”褒姒伸出了手。 秀秀赶紧将攥成一团的房子放在了褒姒手中,褒姒展开来看了看,将廿七叫了进来,“去,找本神农本草经,一一核对这张方子上所有成分的药效!” “是,娘娘!”廿七应了声之后就转身出去了,这却让这位郎中慌了神色,看着褒姒使劲儿的跪在地上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这……” “住嘴!”褒姒呵斥道,“你们都下去!”她看着在场的其他人,产婆、秀秀、奶妈,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人,不多时寝宫就只剩下了已经没有任何呼吸的郑夫人,还有褒姒与这郎中,“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褒姒转身在寝宫中四处走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枚匕首捏在了手中。 “这方子是大王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郎中举着双手看着褒姒求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根本不是什么郎中也不懂什么医术!” “大王?”褒姒转身看着郎中,朝他慢慢的走近了,想起刚才郑夫人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头是一阵阵的痛楚,后宫的女人们无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这并不是一种聪慧,这只是一种本能。申后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做好居中调停的王后、魏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一个大王永远不会宠幸的冷宫女人、秦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在军事上助大王一臂之力的支援、而郑夫人则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让人还人情债的对象……有的时候,每个人都想要逾越自己的身份,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则更加乐意的还是安守本分。 这种悲哀与时代无关、与地位无关、与性格无关,无时无刻不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 褒姒走到了郎中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整了整衣裳,“你的意思是大王要郑夫人死?”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肃杀的表情,眼神直直的盯着郎中。 “我什么都不知道……”郎中还是紧张的说道。 “你说这方子是什么人给的?”褒姒又问了一遍。 “是大王!是大王!”郎中重复了两遍之后,不可思议的看着褒姒,顺着她的手看向了自己的胸膛,几乎不相信褒姒会杀人那般,鲜血顺着匕首流出慢慢的滴到了地上,郎中几乎没有时间去喊叫,就已经觉得自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慢慢的朝地上倒去了。 褒姒看着自己染满了鲜血的手,一种反胃的感觉向上翻涌,几乎要吐在了这里,她浑身上下失去了力气,恨不得立刻晕过去,可还是要强撑住自己的身体,镇定了自己的神色,她迈步走出了寝宫,朝着朝堂上走去,拍了拍秀秀,“替郑夫人收拾收拾吧,让她在路上走好。”她满眼的悲戚。 秀秀使劲儿的摇着头,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郎中不知被何人收买,企图谋害郑夫人,如今已经自杀了,请舅舅彻查此事!”褒姒朝着赵叔带走去,赵叔带心中一凛,他也没想到大王居然会为了保全郑国,杀了郑夫人! 这就是姬宫湦的后招,如今一切均以水落石出,这法子可怖的令人胆战心惊,让看得懂的人难免心寒。 ☆、第136章 宫里的波涛暗涌0 显德殿自郑夫人去世后乱作一团,赵叔带按照规矩流程将郑夫人的事情登记在册,然后向宫中的其他人通报,那些在自己宫殿门前伫立等待消息的人们纷纷被此事所震惊,秦夫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若非身边的子言扶住,只怕是她就要跌坐在这里,“娘娘,您还好吧?” 秦夫人闭起了眼睛,她没有想到郑夫人竟然会死,此事若是怪罪下来,只怕是她得给郑夫人偿命。姬宫湦嘴上什么都没说,自己根本就是在幕后看着这场热闹,秦夫人自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毫无血性的男人。 “我父亲如今病情如何了?”秦夫人问道。 “说是有所好转,脉象渐渐的稳定下来了!”子言回话说道,“太医院的医官们不妨……还是请回来吧?此事若是追求起责任,只怕是……”她说着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看着秦夫人的面色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是秦夫人若是一个人倒霉,整个这一房的嫔妃世妇都要跟着受罪,谁也不想这事儿波及到这里来。 “我现在就去一趟秦府上,任何人来的话,你就给挡回去!”秦夫人交代道。 “若是……”子言看着秦夫人神色瑟缩着问答,“若是大王来了呢?” “就说,我给父亲哭丧,如今没有心情在这宫里呆着!”秦夫人说道,这话叫子言猛地一抽,心头一惊,秦伯的情况明明已经有所好转了,秦夫人却要去哭丧,只怕这不是哭丧,是去杀人!她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面上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是,夫人,子言明白!” 秦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就披了件衣服从酉阳宫匆匆离开了,连申后过来都只是扑了个空,看着子言问道,“请秦夫人过来!” “秦夫人不在酉阳宫中,”子言看着申后回话道,“娘娘有什么话,不妨和子言交代,待夫人回来,再转达于她?” 申后瞥了一眼酉阳宫中,相信子言说的也是实话,只怕是此刻秦夫人得找个地方避难去了,郑夫人若是好端端的活着,秦夫人软禁所有的医官的事情可能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但是眼下郑夫人居然不幸遇难,只怕是罪责都会推在这秦夫人的身上,她也没几天好日子了,“如今郑夫人在显德殿离世,按照规矩要由宫里的医官确认,请秦夫人看在死者的份儿上好歹放一二名医官出来,孩子刚刚降生,若是有个病有个灾的,再不幸……”她说着顿了顿,目光凌厉的扫过子言的脸,叫子言猛地一惊,连连点头,“子言这就去找秦夫人!” “速去速回!”申后说罢,转身就走。 消息从显德殿已经传到了华辰殿,华辰殿外的所有防备此刻都已经撤出了,前一日还被虢石父的人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华辰殿,如今却空无一人了,连同那些各地进献的美女,也都一时之间不知所踪,姬宫湦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着远方某处。 如今空门全开,却没有人敢进来了,人人都在华辰殿外缩头缩脑。 申后走到这里,身边章柔问道,“娘娘可是要进去?” “不去,”申后摇了摇头,此刻谁去,若是踩在了姬宫湦的尾巴上,只怕只剩下找死一条路了。文武百官为了保命,也只好将郑启之、郑伯友的事情抛诸脑后,可惜的是……噩耗不断传来,齐国大军在没了郑启之的带领之后,频频败北。 不知道是齐伯刻意为之,还是力所不能及,总之,先前东夷失去的地方此刻已经征讨了回来,战事若是日久,只怕齐国的失守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章柔试探的看着申后的眼睛,“娘娘来这里是为何?” “去琼台殿!”申后说道,毕竟她才是一宫王后,如今大王一蹶不振,要在这里扛着重担的人是她而不该是那位没有任何封号的褒姒,如今郑夫人过世,缺了个夫人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要以褒姒替之,后宫的女人其实都更关心这件事情。 琼台殿中,褒姒正在看着手中的药方和廿七拿来的神农本草经,这本书中记录了神农氏尝百草后的药性和药效,描绘相对准确,褒姒将几味药材一一核对,心中彻底的凉透了,这不是对姬宫湦的失望而是对眼下时局的一种惊恐,若非没有后路可退,姬宫湦绝不会走出这一步棋,每个女人在进宫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自己能保护他们。 这话在褒姒的耳边久久回荡,如今却反倒成了嘲笑姬宫湦无能的证据。 她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叫道,“廿七!” “娘娘?”廿七问道。 “去把这方子烧了吧?”褒姒说道。 “这方子是毒药?”廿七问道,他们并不知道方子是谁开出来的,只当是郎中真的被后宫某位嫔妃买通,如今看来这嫌疑最大的无非是秦夫人和申后,想来想去,廿七也无法从二人之中再排除掉一个。 “不是,”褒姒摇了摇头,“只是个寻常活血化瘀的方子。” 这才叫廿七有些不解,“活血化瘀的方子怎么会要了郑夫人的命呢?” “郑夫人是死于大出血,”褒姒说道,这话叫廿七捂住了嘴,使劲儿的摇着头,“还好娘娘小产了,若是没有小产,只怕是分娩的时候这群歹毒的妇人也会要了娘娘的命。” “廿七?”褒姒转向廿七,觉得她离出宫的日子不远了。 “是,娘娘!”廿七看着褒姒皱着眉头,表情严肃。 “郑夫人的死,是个好事儿。”褒姒淡淡的说道,眼光漫过廿七看着自己的寝宫,刚刚出生的小婴儿正躺在褒姒寝宫的小木床上,奶妈正盯着他看着,是个男孩儿,郑夫人到死都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娘娘这话怎么说呢?”廿七听不懂褒姒话中的意思。 “若是郑夫人不死,郑伯友就只好以命来偿还齐国与东夷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和百姓的血债了!”褒姒说道,“别忘了,眼下所有的朝臣都在联合起来弹劾郑伯友,如今郑夫人命殒,又是秦夫人直接造成的,若是钉是钉铆是铆的算起来,郑伯友要为这次的战争负责,秦夫人就要为郑夫人的死负责,那么……秦夫人就只有一死了,”她一一为廿七解释道,以前她从不对廿七说这些事情,是因为褒姒觉得廿七无需知道,可如今,她要嫁给郑伯友,她就必须要成为一个能够扛得起一个家、一个国的公主,她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天真无邪,“秦夫人为了保命就必须要让秦国站在郑国的位置上,如今诸侯之中,秦国兵力强、楚国国大,这两个国家是任何诸侯都不愿意得罪的,郑伯友的罪名多数就不了了之了。” 廿七捧着自己的胸口,那颗心在里面“咚咚”直跳,她觉得很紧张。 “如今秀秀在整理显德殿的大小事务,你没事儿的时候就去搭把手吧,毕竟你和郑家的关系特殊,你去,也是应该的。”褒姒看着廿七吩咐道,廿七点了点头,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这宫里的暗涌和诡谲,往日来靠自己观察的那些不过是些表面的风浪罢了,事实上,这片海域的暗礁太多,远比她想象的复杂的多。 廿七很庆幸,还好自家的主子是褒姒。 外面的悉人进门通报说是申后来了,褒姒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请申后进来,她看着申后行李作揖,然后挥了挥手叫廿七下去了,廿七也向申后行了礼急匆匆的从琼台殿的正门出去,直奔显德殿的方向。 “本宫来看看郑夫人的儿子,”申后看着褒姒说道。 褒姒摇了摇头,“小王子刚刚出生,气虚体弱,此刻不宜见客,我将她从显德殿抱来已经犯了忌讳,不妨待他日小王子身体恢复些,再请娘娘前来过目?” “你怕我?”申后问道。 “娘娘多虑了,只是大王还没有见过小王子,褒姒不敢出任何纰漏!”褒姒回话道。 “我们之间就不必再绕弯子了,我知道郑夫人的死是人为的,这是谋杀!”申后看着褒姒说道,褒姒看了看申后,微微点头,“只可惜这位郎中死的太快,如今死无对证,也不知道这凶手到底是何人?” “所以你就怀疑到了我头上?”申后问道,她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褒姒问道,“只怕是你的嫌疑最大吧?” “娘娘来这里若是说这些的就请回吧!”褒姒冷冰冰的不做解释,也不想答复这些无聊的嘴仗,便是说赢了又如何?如今郑夫人一条命已经西去了,她们再说些什么,她都不能再回来了。 申后有些懊恼,她来的确不是说这些的,可是不自觉的就忍不住想要压住褒姒的风头,就像是秦夫人评价的,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好的王后,因为私心太重,根本无法成为一个居中的女人,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慢慢说道,“我来只是想请你去看看大王!” ☆、第137章 最委屈时0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就像是一个悲伤的人在哭泣,乌云压着镐京城,这里灰黑的色调透不出一点点的气息,人人背上都有一个硕大的鼎,压得人们连喘息都要小心翼翼。 褒姒转过身去看着申后,她已经来请过自己两回了,希望能去见见大王,“娘娘为何不自己去华辰殿看看?却非要来请我?” “我去……只怕是没有用。”申后看着褒姒说道,“我如今还要主持整个宫中的大小事务,郑夫人离世,我必须要一手操办,早前就已经派了女御前往华辰殿走了一遭,通知大王。现在就只等秦夫人手中的医官了。” “秦夫人不肯放,申后大可以去抢,公道总归是在你这边的!”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像是在揭穿她一个伪善的面具那般,丝毫不留情面,华辰殿褒姒总是要走这一趟的,可是叫申后在后面推着这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去抢了医官回来,待显德殿的事情处理的七七八八,申后也该面见大王,总要汇报的,不能这么拖下去。” “大王此刻想必只想见你。”申后说道,她并非真的如此之想,只想推个人出去试探一番,如今和秦夫人交恶、魏夫人又太笨,这任务便落在了褒姒的肩头。 “你又没有问过大王,怎么知道大王怎么想的?”褒姒淡淡的回道,“娘娘是不愿去见大王还是不敢去见大王?如今人人都在华辰殿门外侍立,观望,谁也不肯踏入这殿中一步,大家都知道那是个危险的地方,何以申后会觉得褒姒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她仰头看着申后,等待着她的回答。 申后被褒姒堵得无话好说,“大王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见我的,连秦夫人这位先前吵吵嚷嚷一定要进入华辰殿的人,此番都已经不再提此事了,我又凭什么进去?”她软下了口气,“作为一朝王后,为这个国家做好牺牲的准备是应该的,可是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和郑夫人一样。”她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褒姒没有接上申后的话茬,郑夫人比他们大多数人都更聪明,她的死一点都不是不明不白,她明白的很,明白是谁要致她于死地,也明白她的死能带来什么?最后,这场对峙是褒姒退了一步,“晚些时候,天黑了,我走一趟华辰殿。” 申后松了口气,看着褒姒说道,“郑夫人的后事,你不必担心。不管她生前与我有怎样的争执,人死为大!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到了该一笔勾销的时候了,我会待她如自己的亲生妹妹来操持后事的。” “多谢娘娘体谅。”褒姒作揖轻声道。 申后拍了拍褒姒的手背,轻轻的叹息一声从这屋子里走了出去,子言为申后撑起了伞,一步步的走下琼台殿高高的台阶,渐渐的消失在阴雨绵绵的幕布之中。褒姒放了水,沐浴更衣,重新梳妆打理,一扫满身的疲态。 屋外天色渐黑,雨越下越大。 在华辰殿外观望的后宫女人们和堂前那些朝臣都已经离去了,华辰殿门前冷冷清清,大雨顺着屋顶的檐廊落下,在殿门前挂成了长长的水幕,褒姒撑着有伞披着蓑衣投入暮色大雨之中,走进了华辰殿内,听见从远而近的脚步声,姬宫湦缓缓的抬起了头,才看见褒姒的面容映在自己的眼底,那是一种黑白的画卷渐渐增添颜色的韵律,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看清楚来人。 姬宫湦没有说话,褒姒也没有,她解下身上的蓑衣坐在他的身边,看着门外的风景。从这个方向看去正好是那片荷塘,如今秋末冬初,所有的荷叶均已败落,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与残骸。 再也无人踏入荷塘,采撷荷花为博没人一笑了。 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在地上躺了下来,褒姒扭过身去捏了捏姬宫湦的手,他攥住了她的手,就这样捏着。屋子里安静极了,被门外的风声、雨声充斥的满满当当,天色漆黑,屋内的烛台上燃着稀疏的灯火,泛着橙色的光晕,让整间屋子被这种光晕衬托的无比晦暗。 这寂静是被虢石父打破的,他急匆匆的从屋外走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雨水,看见褒姒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向姬宫湦作揖、向褒姒行礼,姬宫湦仰面朝天,用沙哑的声音喝道,“说!” “秦伯大薨。”虢石父说道,他白天被姬宫湦差遣去打听秦伯府上的情况,好像早就预料到秦府会出事一般,秦夫人自诩捏得住姬宫湦的痛脚,却不知道姬宫湦反而更了解她一些,虢石父继续说道,“所有的医官如今已经回宫了,秦夫人在秦伯府上痛哭,不肯离去,如今怕是要操办完秦伯的后事,之后大王还要准备秦世子加封的事情。” “寡人知道了。”姬宫湦挥了挥手,这手势的意思是叫他退下吧。 “微臣告辞!”虢石父从华辰殿上退下,朝着门外匆匆走去,如今天下诸侯大乱,可当真是重新洗牌了,原有的姜氏一支随着姜太后的去世、申后的失宠,权威不复存在,如今反倒是成了赵叔带的天下。这局势对他这些朝中的当权派是好是坏,他说不上来,但是总觉得天下局面将会有一个很大的变化。 姬宫湦从地上站起来,拉住褒姒的手将她也拽了起来,他走在前面牵着她,“走吧!” “去哪里?”褒姒问道。 “回家!”姬宫湦丢下两个字,掷地有声,他帮褒姒将蓑衣又披在了身上,将伞打在了头顶,用自己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护着她娇弱的身体冲向雨中,朝着琼台殿猛跑。褒姒步子迈的小,跑起来很吃力,姬宫湦干脆一把将褒姒横抱了起来,她为他撑着伞,他在雨中抱着她撒足狂奔,冲上了琼台殿殿前那数百级台阶,然后将她在殿门前放下,理了理她鬓角的发梢,看着她温柔的笑了,“寡人回来了。” 褒姒的手轻抚在姬宫湦的脸庞上,眼中也含着泪水,多日不见他憔悴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黝黑而沧桑,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岁,“大王,”她轻声的唤道。 “她什么时候走的?”姬宫湦问道。 “午时前后。”褒姒回话道。 “可有说什么?”姬宫湦问道。 “她爱你,她不恨你。”褒姒说道,姬宫湦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的确想不到郑夫人能窥探的出他的心思,“我没想到她会洞察。” “她很了解你,”褒姒说道,“她比你想象的更聪明。” “也许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比我想象的更聪明,”姬宫湦自嘲的笑了笑,这话没有夸张的意味在其中,他问她,“你恨我吗?” 褒姒摇了摇头,“要让每个人都死得有价值才算是对得起那些爱你的人了。” “如果有一天,你被推上了这个位置呢?”姬宫湦问道。 “我不会输给郑夫人。”褒姒很平静的回答道,她知道,从此以后郑夫人在姬宫湦的心中有了一个不可磨灭的位置,不管以前的姬宫湦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对这个女人生爱生绊,至少从今以后,她是他一份无法忘怀的记忆。 “郎中呢?”姬宫湦问道。 “死了。”褒姒答道,“他杀了郑夫人,畏罪自杀!” “辛苦你了,”姬宫湦捧着褒姒的脸。 “我只会为你拿刀,”褒姒说道,“去看看小王子吧?”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 “在寝宫,”褒姒说道。 姬宫湦走在了前面,拉着身后的褒姒不肯松手,就像是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小王子吃过了奶妈的奶,已经安详的睡了过去,他刚刚承受了失去母亲的痛苦,可是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褒姒看着这孩子轻声说道,“他像你。” “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孩子的母亲。”姬宫湦转向褒姒严肃的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大王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呢?” “伯服。”姬宫湦说道,这名字似乎早就已经想好了,如今居然能脱口而出,褒姒愣了一下,所谓伯乃是大哥的意思,而服则是顺从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多了,看着姬宫湦又顺口问了一句,“郑夫人大薨,这一房要有人主事。” “郑夫人大薨,申后主事,至于以后的事情……”姬宫湦站直了身子,想了想,“从那一房中挑一个吧,秀秀以后跟你,她是她最信任的悉女,她跟着你,寡人放心。” 褒姒点了点头,也早就料想到廿七该走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姬宫湦将会封褒姒做夫人,可是他没有,只是打算从郑夫人那一房中随意的挑选一位出来,代替郑夫人的位置。郑夫人的儿子却做了褒姒的儿子,取名为伯服,意味要取宜臼之位代之,也就是说,姬宫湦要推褒姒坐上后位。 褒姒的面容看似平淡,毫无波澜,实则内心汹涌,根本无法压抑这种情绪的肆散,只能勉强自己不动容颜,面上仍旧是一份素色。姬宫湦正在逗弄着木床之中的伯父,他沉睡的时候眉头微攒,像极了他的父王。 “大王好好休息一夜吧,”褒姒说道,伸手为他宽衣解带。 姬宫湦一手挽住褒姒的腰,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很久,“孩子的事情我知道了。” 褒姒别过脸去,不再看他,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他靠去,“我们出事的时候多想你能陪在身边,多想你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多想你只是个寻常的丈夫。”她的眼泪顺着面颊而落,这泪水中充斥着的是郑夫人与她两个人无尽的委屈。 ☆、第138章 伟岸的君主0 多少个孤枕难眠的夜始终还是换来了一个依靠,褒姒的头抵在姬宫湦的肩膀上,手放在他的胸口,眼睛微闭,轻轻颤抖,脸蹭在他的身上才方觉的她是。 夜里奶妈来过一回,给伯服喂了奶,整夜他就再也没有哭闹过,就像是一出生就察觉到了自己多舛的命运,伯服这孩子比起别的小孩,显得更乖、更安静。 姬宫湦和褒姒一样,这一觉也睡到了天色大亮,他握着她放在他胸前的手,也像是找到了一个港湾来停靠,无需在风雨中漂泊。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揽在了自己的臂弯,然后靠的距离她更近了些,仔细的盯着她的五官细细的看着。 早晨廿七匆匆踏入褒姒的寝宫,像往常那般推门而入,忘了敲门,“娘娘……”她话才出口就看见了躺在床榻之上的姬宫湦,他们二人是和衣而睡的,紧紧依偎在一起。姬宫湦将刚刚闭起的眼睛又重新睁开,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褒姒,对廿七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褒姒轻轻的放在了枕头上,为她盖好被褥才从床上下来,指了指门外,示意让廿七出去候着。 廿七木立当下,没想到姬宫湦会忽然来琼台殿里过夜,她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看见姬宫湦做出了指使,才猛地频频点头,退出了寝宫门外。 待姬宫湦从内里出来,她赶忙上前说道,“大王恕罪,廿七刚刚从显德殿回来,所以不知道大王您从华辰殿回来了。廿七急着要向娘娘汇报显德殿的情况,很多事情我和秀秀做不了主,才急匆匆冲进去的。” 廿七说姬宫湦回来琼台殿,这个“回来”二字用的很特别,姬宫湦回味了一番,轻笑了出来,复又皱起了眉头问道,“郑夫人那边是什么情况?” “昨儿夜里,太医院的医官们终于回来了,走完了程序,现在才正要请示娘娘呢!也不知道郑夫人的灵堂该设在什么地方?虽说人是在显德殿走的,可显德殿到底是大王的正殿,郑夫人又一向是华辰殿的人……”廿七为难的抿了抿嘴,她是专程回来请示这件事情的。 “放在华辰殿吧。”姬宫湦做了主,答道。 “是!”廿七应声道,“那我先回去了?”她说着指了指门外。 “守灵的事情……”姬宫湦说话的速度很慢,说道这里停了一阵,廿七以为是在向她询问便脱口而出道,“我和秀秀商议过了,我们二人轮换为郑夫人守灵。” “不用了,”姬宫湦摇了摇头,“我去吧!” “这……”廿七尴尬的张了张嘴,看了看褒姒的寝宫,又转过来看向了姬宫湦,“只怕这不合规矩啊,自古以来就没有大王为后宫守灵的先例。” “没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那是寡人的夫人。”姬宫湦长长叹了口气,他亏欠着郑夫人的,也只好在她死后一一弥补给她了,纵然是她再也无法收到,他也算是为自己求的安心了。灵堂要设七天七夜,第七天才是郑夫人的还魂夜,一定要等她回来看看她所留恋的世间一切,方能入土为安,而后踏上黄泉路,饮下孟婆汤,从此与姬宫湦路过不相识。他们的缘分尽于今生,姬宫湦希望愿生生世世郑夫人都不要再嫁入王室,这是一场无尽的灾难。 “是,”廿七点了点头,看着姬宫湦的样子,心中不免也泛上了一些酸楚,“大王……为何不在郑夫人死前来看看她?”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人都走了,再怎么关心,又怎么能感受得到呢?若是死前来看一眼,好赖是个安慰,走的也满足一些吧?” 姬宫湦转过头去,手紧紧的握成拳攥在了一处。 廿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忍不住的就是想开口这么问,褒姒小产的时候他不在身边、郑夫人难产的时候他又不在身边,他虽贵为高高在上的君主,可是说到底他也是她们的夫君,是她们唯一能够依靠和信赖的人,是她们在痛苦和绝望中唯一期待见到的人。 “处理完灵堂的事情,就和秀秀一起回琼台殿。”姬宫湦没有向廿七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吩咐道。 廿七点了点头,一早就想到了没了郑夫人的秀秀,想必是要交到琼台殿来的,她向姬宫湦应了声,“是!” “你准备准备,郑夫人下葬之后,你就嫁去郑国。”姬宫湦说道,如同褒姒的预料一样,郑夫人死后就轮到廿七的出嫁了,只怕这次又是要破除一切规矩,连三年守孝都不会等完就强行让廿七嫁入郑家,从此以后廿七就是郑伯友的妾侍,贵为公主、又是郑国夫人,这也算是大王的表态,让那些企图上奏弹劾郑伯友的人知道他的态度。 姬宫湦宠溺郑夫人,又引郑启之为自己生平挚友,如今这二人都已经殒命西去,姬宫湦悲恸异常,加上褒姒的偏帮、廿七的出嫁,没有人会这么没有眼力劲儿的。更何况在齐伯带领下的齐国大军与东夷作战,节节败北,此番若不是楚国援军及时赶到,为齐国搬回了一局,只怕是此刻就没有齐国了,他们彻底无需再做议论了。 如此一来,就更加不好诟病郑启之了,连先前能弹劾、能参一本的罪状也成了歌功颂德的碑帖了,大家这次算是吃了一个闷亏,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栽倒了谁的手上? 廿七对着姬宫湦十分温顺的行了礼、做了揖,表示一种遵从和谢意,加入郑国的事情如今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就如同当初初入宫的褒姒那般惶恐,紧紧的抓住姬宫湦,如今也能够应对自如了。她站起身退出了琼台殿,转而飞奔下台阶,即使在猛跑,她也一样把腰杆挺得很直,昂首阔步,绷紧了颜面,从今往后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大王、是褒姒的态度。 “廿七好像是长大了,”褒姒在姬宫湦的身后说道,她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出神。 “你醒了?”姬宫湦微微点了点头。 褒姒看了看姬宫湦,抿了抿唇,“我去放水,大王沐浴更衣吧,得换下这身衣服了。”她仰头看着姬宫湦,先王过世、太后大薨,他能在宫中寻欢作乐,要求各地进献美女。而如今郑夫人过失,他将换上一声素色,在华辰殿为她守灵,也算是给郑国一个交代了。 “传寡人旨意给赵叔带,让郑伯友即刻进京,不得有误!”姬宫湦从温水中出来,对褒姒吩咐道,他要去守灵七日,剩下的事情只能依靠褒姒与赵叔带了,这是这宫里他最信任的两个人。 “是,”褒姒应声道,正在帮姬宫湦换上守灵的衣服,他抬着手站在她的面前,说话很缓慢,时不时的出现一句,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意义重大的思辨,顿了顿又问道,“秦伯那边怎么样了?” 褒姒猛地抬头,诧异的看着姬宫湦。 秦伯过世的消息她也是昨儿和姬宫湦同步得到的消息,这一夜他们二人一直在一起,他此番话是在问谁?褒姒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询问道,“要我去宣虢石父进见吗?他应该一夜都在关注秦伯府上的事情,宫里的人可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郑夫人身上了。” “不必了,寡人不想任何人打扰到夫人。”姬宫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臣妾会留意的,”褒姒说道,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姬宫湦素色的衣服上,“按照诸侯大薨的礼仪,秦伯需要被送往秦国安葬,恰好赢德在这里,由他送秦伯回封地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此番赢德入京,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他来之前也不知道秦伯会死!”姬宫湦冷哼了一声。 “需要他送秦伯回封地吗?”褒姒问道,不确定齐国的战事姬宫湦是怎么安排的。 姬宫湦点了点头,拉了褒姒一把,“你不要正面和秦国对抗,叫赵叔带和虢石父去!你只要传令下去就可以了,赢德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万事由寡人出面去处理,”他捧着褒姒的脸,面上神色异常的紧张,单从这点就看得出,赢德绝非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褒姒与秦家交情匪浅,对赢德也是有些听说的,她也并不想从正面同赢德发生任何对峙,所以点了点头。 褒姒系好了衣服上的最后一根带子,拍了拍姬宫湦的宽大长袍,朝后退了一步,仰头看着她,满眼的崇敬之意,她抿了抿嘴唇,神色很坦然。 姬宫湦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比起昨日前来琼台殿之时已经整洁多了,他又恢复了往日健硕的模样,一扫身上那些日积月累的颓废与不堪,不多时廿七折返回来向姬宫湦汇报灵堂已经设好了,可是秀秀不肯从郑夫人的身边离开。 “由着她吧,也就这几日了,”姬宫湦挥了挥手,迈步走出了琼台殿,褒姒与廿七目送着姬宫湦离去,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模样在褒姒心中却越来越高大。 ☆、第139章 如此岁月静好0 姬宫湦如今的态度,想褒姒说明了他不肯让赢德开道前往齐国作战,如今天下能够用得上的武将并不算多,周朝立过已有八百年了,八百年间太平巨多,战乱鲜有。楚国如今虽然赢了一场,但是毕竟这个国家并不尚武,很难估计后面的局势,褒姒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廿七说道,“我去一趟太宰宫,你留在这里!” “是,娘娘!”廿七点了点头,不再问褒姒任何问题。 太宰宫的人看见是褒姒前来,谁也不拦下她,只是行礼作揖然后退倒一旁去,让褒姒进去,就像是把她当做了这太宰宫中的官员。赵叔带同这宫中的大多数人一样,不敢闭目休憩,一直在为郑夫人的事情奔波忙碌,还得时刻洞察着秦伯府上的状况,不能让事情脱离他们的掌控,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着进门的褒姒,问候道,“娘娘?” “舅舅,”褒姒叫道,向赵叔带致意。 “听说大王昨夜就去了琼台殿?”赵叔带问道,褒姒点了点头,“到底是小王子出生,总该要去看一看的。” “我只怕后宫传闻太多,最后传的走了样,郑夫人刚刚过世……”赵叔带的眉头紧锁,为褒姒此刻的处境感觉到十分担忧,她每件事情都处理的很好,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自觉的走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无碍的,”褒姒说道,“大王要为郑夫人守七日七夜的灵堂。” 赵叔带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姬宫湦到现在做事情,还是如此没有分寸,越是这样才越是叫人摸不着头脑,无法洞悉他的套路,此番赢德进京也是料想自己吃定了姬宫湦,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最后只落得一个打道回府还是送自己父亲尸体的命运。赵叔带看着褒姒问道,“大王是去看看小王子,还是看看你?那日我告诉他你小产一事,若非我拦着,他当夜大概就去了琼台殿。”说罢,他顿了顿,看着褒姒问道,“你不会恨我吧?那时候,你应该很需要他。” 褒姒摇了摇头,“舅舅也是为大局着想,大王给小王子赐了名。” “哦?叫什么?”赵叔带看着褒姒问道,褒姒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伯服。” 赵叔带眉头紧锁的摇了摇头,“这是要让伯服取宜臼代之的意思?” “褒姒会处处小心的,名字一事,暂时不要提起。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大王还没做决定?”她猜测大王可能会亲自领兵作战,如此一来,自己太过锋芒毕露,宫中又没有一个接应的人,只怕是……褒姒闭目深吸了口气,“我会处处小心,不与申后等人交恶的。” “辛苦你了,”赵叔带觉得十分欣慰,点了点头,“唉……若是你父亲知道,他的女儿如此识大体,想必也不会那般怪你了。” 褒姒摇了摇头,这只是个奢望,莫说是褒珦不知道姬宫湦在做什么,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可能会认同姬宫湦的做法,自古以来仁义、礼仪之道就没有哪一条允许人们伤害一部分人,来换取另一部分人的利益,杀一个人也从来不比杀一百个人的罪孽更轻。褒姒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将他们的对话拉回了正题上,“大王要我来传旨,宣郑伯即刻前来镐京城,不得有误。” “是,”赵叔带应承道,郑国和周国国都所在之位是毗邻的,此刻传旨下去,若是顺利,七日之后郑夫人入土为安,郑伯友就应该已经抵达镐京城了,“那廿七呢?怎么安排?” “风光出嫁,”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此事无需舅舅操心了,我来为廿七置办嫁妆。” “红白二事,”赵叔带摇了摇头,“不吉利啊!” “也是无奈之举,”褒姒只得说道。 “当初本是想杀了郑伯友,让郑启之取而代之,如今大王怕是又后悔了,”赵叔带轻笑了一声,“现在看来郑伯友比郑启之的确更加适合这个郑伯的位置。” “郑启之没死?”褒姒皱了皱眉头,听赵叔带这话的意思,好像郑启之的死亡只是一个局。 赵叔带笑了笑,“你下棋是个好手,洞悉棋局变化,耐心等待时机,你都算的上是罕逢对手。唯独有一样,你不行!” “哪一样?”褒姒问道。 “虚实无常,你缺乏的是窥探虚实的本领,”赵叔带回答道。 “也是,”褒姒不得不承认的点了点头,“论起虚实之道,这世上怕是没人是大王的对手。” “不过无妨,你有的是耐心,耐心等下去,也能弥补!”赵叔带又补充说道。 “耐心是来自于对未来的预见,我若看不透这局棋,也一定会慌的,这点……”褒姒自嘲的叹了口气,“我比不上郑夫人。”她摇了摇头,轻声问道,“秦府上的事情,舅舅打算如何安排?” “这两日,赢德应该会急于面见大王,我们不动,让他动!”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去理会秦府的白事,褒姒点了点头,“郑夫人的案子呢?” “交给申后去查,我们等就是了。”赵叔带笑了笑,如此将自己身上的担子就这么一推三六九,以逸待劳,彻底没有任何压力了。这半年来,这几天大概是赵叔带过得最轻松的了,这份轻松是为了接下来的不轻松做着准备。 姬宫湦在华辰殿内守灵,穿着素色的丧服呆呆的坐在郑夫人的棺木前,像极了深爱自己妻子的鳏夫,对前来行礼的宾客一一回礼,华辰殿的嫔妃要帮忙,都被姬宫湦一一挡了下去,除了秀秀在跑前跑后,姬宫湦没让任何人插手守灵的事情,郑夫人面色如白雪一般,安静的躺在木棺之内。 她张扬跋扈了一辈子,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申后带了宜臼前来行礼,向郑夫人表达敬意,然后向姬宫湦行礼,“大王请节哀。” 姬宫湦挥了挥手,看着申后问道,“葬礼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他说话的语气很沉重也很沧桑,有种有气无力的疲惫感。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请大王放心!”申后回话道,姬宫湦点了点头,“郑夫人的死因查的如何了?” 申后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知该如何这句话是好,“那位郎中死的太快,临死前又只有褒姒一人审问,我手里没有任何线索,现在也还是一筹莫展,只怕是知道郑夫人怀有身孕的人也并不是太多,不知这后宫之中……” “所以你认为是褒姒下的毒手?”姬宫湦没让申后将话说完,眯着眼睛问道,申后赶紧摇了摇头,“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还需要些时日!褒姒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希望大王能让她协助我。”她自知此事是个泥沼,拾掇不好就会泥足深陷,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拉一个人下水。若是就这么去求褒姒,褒姒一定不会应允,只能向姬宫湦开口了。 “七日之后郑伯前来镐京城迎娶廿七,琼台殿没什么人手帮忙,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去烦她了!”姬宫湦阴沉着眼色问道,申后又只能将话咽下去,“臣妾知道了!”她的面色不善,此事还一筹莫展,如今秦伯去世,又不好直接去拿秦夫人开刀,毕竟人死为大,“如今华辰殿还缺一位主事,总要从嫔妃中选个人替上来,大王觉得褒姒如何?” “够了,”姬宫湦示意申后不必再说下去了,“此事寡人自有安排,你不必费心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先下去吧。”他说罢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十分烦躁。 “是,”申后最后只得应允一声,拉着宜臼向姬宫湦辞行,打从华辰殿中出来,宜臼就仰头看着自己的母后问道,“母后,父王可是为了那个妖女和你置气!” “不得胡说!”申后将宜臼揽在自己怀里,左右看了看,蹲下来帮宜臼整理了整理衣领,“以后休得再叫褒姒做妖女,她是你的长辈,要叫一声娘娘。” “我呸!”宜臼说罢,从申后的怀中钻了出来,跑出去了很远,只留下申后一人在原地叹了口气。如今关于伯服的赠名还没有正式下旨,宫中的人如今也只有褒姒与赵叔带二人知晓而已,此事连不胫而走的可能都没有。午后的太阳晒在了褒姒的寝宫之中,褒姒正在逗弄木床之中的婴儿,婴儿看着褒姒的手咧着嘴,像是极力的表达着笑意,他很喜欢褒姒,黏着他的时间比黏着奶妈的要多多了,他才刚刚出生,还那么娇弱。 褒姒给他取得乳名叫做念儿,取思念之意,以纪念郑夫人,透过寝宫的窗户是可以看得见华辰殿的,她常常坐在床边望着那边黑沉的大殿,有时候他转过身来看见她总是会笑一笑,微微点头,叫她放心,她从未觉得如此岁月静好,若是永世停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娘娘,”廿七小声的叫道,褒姒猛然回过神来,床上的念儿已经睡着了,面上浮现着满足的表情,褒姒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从屋子里出来,轻轻的合拢了门。 “太宰宫来了人,说是娘娘吩咐他们过来的?”廿七向褒姒说道,褒姒想了想才想起这事儿,“对,是我叫他们过来见见你的。” “为何是要见见我?”廿七十分的不解。 ☆、第140章 东宫之祸0 大殿之中侍立了几位太宰宫分拨来的司服的人,手中拿着计量用的软皮等待着褒姒与廿七的出现,往日里帮嫔妃们量体裁衣的事情都是派个悉人过来,可是今儿一早,太宰宫上卿专程吩咐了司服的大夫过来,这廿七的嫁衣裁剪的必须分毫不差。 此事也让人看得出如今褒姒的得宠之势,便是她再想要敛起锋芒,只怕也是事与愿违。 褒姒对着身后的廿七问道,“不见你,怎么做你的嫁衣?”她停了停,等身后的廿七追上来,才拍拍她的肩膀,“走吧,随我一道过去,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出来就是,女儿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要风风光光的坐上郑伯的八抬大轿。” 廿七的脸色羞得通红,低着头走得很慢。 “娘娘?”廿七忽然开口唤道,褒姒又回过头去,问了句“嗯?” “你想穿嫁衣吗?”廿七问道。 褒姒没有回答廿七的问道,只是径直的往前走,她入宫没有穿过嫁衣,她到今日,入宫已经快满一年了,却仍旧没有受到加封,到底姬宫湦给褒姒留下的是一个怎样的位置,她有揣测过,可又不敢相信。 怕给自己的希望太大,失望就太大,历朝历代,废后一事最为忌讳。 司服的大夫帮帮廿七量了尺寸,又向褒姒要走了准备的款式,嫁衣要用大红色的绸缎来做,再手工绣上花样纹路,整件衣服的样式华美异常,让廿七叹为观止,张大了嘴看着褒姒,忽然就跪在了地上,向她磕了三个头,“谢娘娘大恩。” 褒姒将廿七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我之间又何须客气?” 廿七的眼中充斥着泪水,“从被卖入褒府的那天起,廿七就从没有想过这一生能穿着这红嫁衣出嫁,更没有奢望过嫁给郑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娘娘为廿七用心良苦,廿七此生无以为报!” 褒姒摇了摇头,“如今,你倒是不怪我让你嫁了个也许一生都不爱你的人。” 廿七缓缓的摇头,在这宫里她看到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从桑珠到郑夫人,每个人的死都像是一步险招,为后来的人留下了大片的留白和生还的机会。若非桑珠的死,褒姒不能活;若非郑夫人的死,郑国不能活……如今她方知,在这宫里,有太多的事情比两情相悦要重要的多,从姬宫湦的不爱,到能够赢得他的回头,对廿七来说,褒姒是一个太好的例子,便是她不能让郑伯友对她怦然心动,至少也该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两个人相爱,不是因为遇见,而是因为相守。 琼台殿的寝宫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哭闹的声音,念儿从睡梦中转醒,大声的啼哭,而这哭声又渐渐小了下去,像是消失殆尽那般,褒姒和廿七对视一眼,心中陡然一惊,意识到大事不好,朝着寝宫的方向跑过去,太子宜臼正拿被子捂住哭闹的念儿,一手扼在他的脖子上,掐的很紧。 “别进去!”褒姒拦住了廿七,宜臼说到底是太子,廿七不宜在这个时候和太子殿下发生任何正面争执,以免影响到后来的局面。褒姒冲上前去,一把将宜臼拉开,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妖女!”宜臼瞪着眼睛看着褒姒,伸出腿就揣在她的小腹之上,前些日子的流产,褒姒还没有好利索,这些天的忙碌又叫她缓不过劲儿来,宜臼人不大劲儿却不小,如今被踹了一脚,小腹疼痛无比,像是数千把刀子在自己的小腹之上刮过,疼得她立刻掉落着豆大的汗珠。 “哼……”宜臼冷哼一声,“你居然还敢向孤动手,孤杀了你也是你自找的!”他的腰间配着一把很短的匕首,见褒姒躺在地上,双手扶住小腹动弹不得,立刻拔起匕首冲了过去,褒姒凭着自身的反应一脚踹到了宜臼,将他踹出去了数米远,宜臼从地上爬起来,“你真是胆子大的不得了,要杀害东宫太子吗?” “你小小年纪,心肠居然如此歹毒,念儿是你的弟弟,你竟然要杀他?”褒姒忍着剧痛指着宜臼控诉到,这个孩子如今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但是满脸的凶戾之气,他才是真正像周厉王的人,用匕首朝着褒姒袭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恨不得一击即中。 “谁会知道?”宜臼冷笑了一声,“大家只会知道你要杀孤,孤只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要杀了你的!”他举着匕首,朝褒姒一步步的走过去,就在他要痛下杀手之时,门被猛地踹开了,身材伟岸的姬宫湦站在门边上,眼神低沉凶悍,看着宜臼说道,“寡人知道!” “父……父王……”宜臼看见姬宫湦整个人都缩到了一起,显得十分紧张,指着褒姒控诉到,“是这个妖女要杀儿臣,儿臣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他哭喊着,一瞬间已经是满面的泪痕了,哭的歇斯底里。姬宫湦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华辰殿,宜臼这才顺着姬宫湦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刚才爬进来的那扇窗户,从这里望出去,恰好是华辰殿的正殿,而姬宫湦刚刚也正是在那里见的申后与宜臼。 宜臼的心沉到了谷底,惊恐的看着自己的父王。 “带下去,关入地牢之中!”姬宫湦发狠似的说道,此刻的念儿还伸着自己的胳膊和腿儿在空中乱蹬,哭喊着想要找人抱抱自己。姬宫湦三下五除二走到了念儿的身边,将他从木床中抱起来,轻声的哼着小曲儿,哄着念儿。又俯身,在褒姒的面前蹲下来,吩咐廿七,“快去传医官。”他的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下巴低着她的额头,用近乎呢喃的声音问道,“痛吗?” 褒姒摇了摇头,表情却十分狰狞。 姬宫湦的随行侍卫都慌了手脚,将太子抓起来打入地牢之中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太子不敢动,而大王的命令又不敢违背,愣在了那里,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 “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宜臼年纪尚轻,此事也是玩心太重,大王念他是初犯,原谅他可好?” “哼,”姬宫湦冷哼了一声,“身为东宫太子,如此德行,日后如何能够服众?”他转向自己的侍卫,冷冰冰的问道,“寡人说的话,你们都没有听见吗?给寡人拉下去,押入地牢之中,什么时候有悔过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妖女,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做什么好人?”宜臼对着褒姒的方向“呸”了一声,被侍卫架起来,脚还在空中乱踢、乱蹬,一脸凶狠的模样。 姬宫湦一面哄着念儿放回了床上,一面将地上的褒姒抱起,“你便是帮着他说话,他又岂能领了你的情?不知道申后一天是怎么教孩子的。” “不准你说我娘!”宜臼指着姬宫湦大吼道,“自儿臣懂事以来,你就没有好好待过我母后,日日在别的女人那里流连,母后夜夜以泪洗面,只有儿臣陪着娘,你凭什么说我娘?这世上只有儿臣对娘好,你除了会把儿臣关入地牢,还能做什么?” 褒姒立刻抓住了姬宫湦的手,害怕他忽然暴怒了起来,“宜臼毕竟是太子,若是闹大了,朝臣们必定要围住华辰殿为太子说情,如今郑夫人还未过了头七,大王还请慎重!” “松手!”姬宫湦转过身去,看着侍卫吩咐道,“叫申后过来领人!给寡人看住他。” “是,大王!”侍卫们都松了口气,带着宜臼从寝宫方向移步琼台殿正殿,廿七看着又哭又闹的宜臼,眉头紧锁,再探头看着寝宫的方向,不知道娘娘现在如何了?姬宫湦正坐在褒姒的床边,轻抚着她额前的发丝,“疼吗?” “臣妾没事。”褒姒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发紧,她拉住姬宫湦的手,“宜臼到底是东宫太子,大王的儿子,便是千错万错,您不能这么对他。” “怪我,”姬宫湦点了点头,又长叹了口气,“自他出生以来,我就没有好好教过他。一转眼,当初那个小不点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他伸手比划着宜臼的身高,谈到自己的儿子,天下间没有哪个男人会不自豪的,他朝着褒姒傻呵呵的笑了笑,“好像现在再想教,已经来不及了。” “只要想做,就不怕晚。”褒姒抿了抿唇看着姬宫湦说道。 廿七敲了敲寝宫的门,提醒褒姒与姬宫湦医官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姬宫湦站起身在褒姒的额前轻吻,然后嘱咐道,“医官看完了,叫医官去和我说一声结果,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廿七出嫁的事情若是忙不过来,我找人给你们搭把手。” 褒姒点了点头,露出让人放心的表情。 从寝宫出来,申后也跌跌撞撞的赶到了,看见狼狈不堪的宜臼,立刻扑了上去,将自己的儿子一把揽在怀中,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几位将宜臼架起来的侍卫,几个侍卫下意识的都退了一步,就知道这不是一桩好差事。 “你是怎么管教的儿子?”姬宫湦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慢慢走到了申后的面前,眼中满是阴厉的神色,刚刚答应褒姒的那番话,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141章 掌权0 申后听过这番话,满目的惊诧之色,并不知道刚才宜臼在琼台殿内到底都做了什么,任她如何去想也决计想不到宜臼会凶残至此,却不知他对褒姒的恨长年累月而有所叠加,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了。申后的眼神从姬宫湦的面上扫过,又投到了自己孩子的身上,满眼疑窦。 “小小年纪,就教的如此狠辣!不但要杀害自己刚刚出生的弟弟,还要杀害后宫的娘娘,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这么让他做太子?”姬宫湦看着申后厉声地质问道,这话叫申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退了两步,大张着嘴惊讶的看着姬宫湦,几乎不能相信他说的这番话,“宜臼小小年纪怎么会……” 申后的话尚未说完,宜臼已经打断了她,他看着自己的父王出言大吼道,“是妖女该死,人人得而诛之,儿臣只是代天下之人除之罢了,那妖女的孩子也必定是歹人所降,让他存活于世,只能是祸乱四方!” “啪……”申后一个巴掌扇到了宜臼的面上,宜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是不相信她居然会动手打自己,“母后!”他大叫了一声,此刻的姬宫湦已经是盛怒了,胸口起伏喘着粗重的气息,手攥的紧紧的,恨不得一拳打在自己儿子的脸上,阴厉的神色扫过面前这一对母子,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既然连儿子都管教不好,后宫的事情你也不用再管了!” “什么?”申后仰头看着姬宫湦。 “从今天开始,后宫大小事务都交给褒姒来打理,郑夫人的下葬、死因,你原本就不想管,现在可以彻底撒手不管了!”姬宫湦怒火攻心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没有过一过自己的大脑,想也不想就这么冲着申后大吼,这话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王后这个位置你既然不想坐,现在也就可以彻底别做了,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随时都能找到无数个人顶上来,申后跌倒在地,回不过神来,宜臼赶紧冲上去扶住自己的娘,用孩提的声音唤道,“母后,母后你怎么了?”这声音的稚嫩中再也找寻不见刚才那位阴厉狠辣的少年了。 姬宫湦却已经跨步迈出了琼台殿,如今华辰殿中来往的人群不断,秀秀一个人守在那里并不合适。 申后紧紧的抱住自己怀中的宜臼,就像是有人要和她抢这个孩子一般,她喃喃自语,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琼台殿的悉人见状也都是于心不忍,可是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申后娘娘?您看,可是需要我们送您回东宫?”一位胆儿大的悉人上前一步向申后问道,申后抬眼看了看这位悉人,猛地站起身,怀中拉着宜臼就朝着褒姒的寝宫走去。 褒姒旧患未愈,新伤又起,医官号脉良久诊治过后才看着褒姒说道,“娘娘您才刚刚小产?” 褒姒点了点头,满目的疲惫之态,面色苍白。 “原本小产就还没有完全恢复,娘娘又如此奔波,身体只怕是吃不消啊!”医官摇了摇头,褒姒轻声回道,“大人只管开些补气养血的药物便是,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虽说娘娘身子薄弱,但是原本好好调养一番,过个三五年的,总也不至于问题太大。可是如今太子殿下这一脚却踹在了娘娘小腹之上,只怕是……”医官啧啧了两声,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说不该说,褒姒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也无妨,医官这才开口说道,“只怕是,日后都绝无怀孕的可能了。” “如此也好,”褒姒觉得身上的一股力气被抽空了一般,无力的靠着墙壁,支撑自己的身体,她看了看床上的念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受的报,只能强自镇定的说了一句,“大人不必太过担忧,照着往日里给后宫嫔妃们调养的药物开给我就是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大王那边不必提起此事。” “可是……”医官皱了皱眉头,“大王问起我等,该如何回复?” “就说我气血不足,需要调养就是了,”褒姒看着医官说道,抿了抿唇。如今她不能再挑起姬宫湦和宜臼之间的祸端,为今之计应当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东夷与齐国的战事,若是后宫再起祸乱,只怕是朝臣们的上谏会将姬宫湦最开始的全部计划彻底打乱。 “是,微臣知道了。”医官回复道,褒姒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医官们下去吧,几位向褒姒行礼拜谒之后转身立刻了寝宫,褒姒这才看见站在门外的申后娘娘,轻声叫道,“娘娘?” “本宫来看看你!”申后很牵强的笑了笑,刚才那番话她都已经听见了,后宫女子小产绝非什么小事儿,先有秦夫人、后有郑夫人,小产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唯有褒姒,不声不响,若非此刻撞见,她还全然不知情。褒姒乃是为宜臼所累,身受重伤却能不计较此事的后果,她比之褒姒相去甚远,此刻也只能拉着宜臼走到褒姒的面前,推了推宜臼,“给娘娘说声对不起!” “哼!”宜臼把脸别了过去,不去看褒姒。 “你这孩子!”申后掐了一把宜臼,褒姒却伸手拦住了她,摇了摇头,“宜臼这孩子,处处护着你,这也算是当母亲最大的安慰了。只是如今,大王身上压力太大,秦伯之死秦国一定会向大王讨个说法,郑夫人的死郑国又要前来凭吊,齐国和东夷战事频仍,满朝大臣又竞相上奏弹劾互相掣肘,大王居于中间,四方压力太大,”褒姒说着摇了摇头,“我们后宫女人,只能为他分担,不能再为他添乱了。” “大王已经将处理郑夫人的事情交给你了,要我好好管教宜臼。”申后失落的说道。 褒姒拍了拍宜臼的头发,轻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话的言外之意似乎是在告诉宜臼,想要她死不妨忍个数年,也许自有机会,她相信这样的机会是有的,她不相信姬宫湦此刻能如此待她,日后也能如此待她,如若有一天,他有了更何用的棋子,她比起郑夫人的下场,只怕是更惨。 “要你教,”宜臼一把将褒姒的手打开了,她又看着申后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嫁给大王诸多年,他的性情时冷时热、时好时坏,你搞不清楚他爱不爱你,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将你置于冷宫之中,在这里每走上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可是……谁不是如此呢?莫将抱怨都发泄在孩子身上,他们天性单纯,天长日久,这情绪总会在孩子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让宜臼恨大王,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这不是本宫的本意。”申后摇了摇头,急于解释。 褒姒抓住申后的手拍了拍,“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好好劝劝太子殿下,服个软,向大王说几句中听的话,你是这后宫之主,他多少都会卖你一个面子的。” “你好好养身体,”对于褒姒这番话申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仅仅是这番话,她已经比不过褒姒了,也就难怪姬宫湦会在这么多大起大落之后仍旧待褒姒如此用心,他的用心是用她的心换来的,将心比心,申后这些年更多的是在算计如何索取又如何将别的女人比下去。 如果褒姒是自己,当有朝一日遇见一位入宫宠妃,她又会如何去做? 申后走了之后,廿七才走进门来,带着怨怒的声音说道,“娘娘何必为太子殿下求情,这种人就应该关去地牢之中,受一受牢狱之苦才好,不然觉得全天下都欠着他的,事事都得按着他的性子来!” “大王若是将太子送进地牢,你觉得文武百官上谏会如何说?大王若是想要处理郑国事务、齐国祸患,还分得出精力来对付这些口舌之争吗?”褒姒看着廿七解释道。 “后宫女人,只有你一个这么想!”廿七撇了撇嘴,“其他的女人哪有一个理会这件事情?” “若是人人都想着怎么争宠,那么有朝一日,国之不国,便是要着大王的宠幸又如何?”褒姒看着廿七问道,廿七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娘娘,您别和廿七讲大道理了,若是大王没有将一颗心都放在您这里,您还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吗?您啊……”她摇了摇头,“是吃定了大王没您不行!刚才大王可是在前殿说了,以后后宫的事情娘娘做主,王后什么时候管教好了太子,什么时候再说!” “大王当真这么说了?”褒姒紧张的问道。 “嗯!”廿七点了点头,朝着寝宫的窗户看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赢德和秦夫人居然已经进宫了,此刻正在华辰殿内行礼,三个人在说些什么,各个面色和表情都不尽相同,让人揣测不透这是一段怎样的对话。 “糟了,”褒姒的面色一瞬变得难看了起来。 ☆、第142章 咽不下这口气0 廿七看着褒姒心神不定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按说姬宫湦将权利都交给了褒姒该是个好事才是,日后在宫中行为处事也有了极大的便利,她不解的看着褒姒,“娘娘为何这么说?” “好不容易才从风口浪尖退下来,如今又要被送上去了!”褒姒看着远方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姬宫湦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整个人都有些疲惫,头靠在墙上仰起看着屋顶,将廿七嫁入郑国,如今也算是给了褒姒一个靠山。 “娘娘,您就莫管那么多了,”廿七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转过来看着褒姒笑了笑,“大王这么安排,肯定是将您的周全都算计好了,您就安心的歇着,郑国的事情我与赵大人商议一番,也就处理了,您别太累了!”她说着帮褒姒铺了铺床褥,“我吩咐人去煎药了,您先睡一会儿,免得大王发现娘娘不肯休息,就要迁怒于我们了!” “胡说!”褒姒摇了摇头。 “是不是胡说,您才不知道咧!”廿七掩嘴笑了笑。 “替我去传舅舅来琼台殿一趟,”褒姒拉住了廿七的衣角说道,此刻她腹中疼痛已经有所缓和,事务太多容不得耽搁,廿七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点了点头,“药大概要煎一个时辰,娘娘就先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再通知大人前来可好?大王叫您好好休息,您就别逞能了,娘娘看,刚刚那个不听话的被教育回东宫好好呆着了,您不是也想像她那般吧?” 褒姒轻出了口气,拿廿七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点了点头,嘱咐她一个小时之后一定要把自己叫醒,廿七点了点头,就退出了门外。轻轻的将门关上,想这样就为褒姒挡住血雨腥风,让她永远生活一个静谧安详的环境之中。 …… “臣等参见大王!”赢德看着姬宫湦行礼拜谒道,秦夫人则为郑夫人上了柱香,才转身走到了赢德的身边,向姬宫湦行过了礼数,“参见大王。” “赢德也入京了!”姬宫湦看着赢德的眼神十分疲惫,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何时的事情,寡人竟然毫不知情?也无人来通报一声,这个虢石父!”他这话语当中颇有一番愤怒的情绪,让秦夫人和赢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家父吩咐微臣带领一行兵马入京,听从大王调遣,谁知到了京城之后家父竟然遇刺了!”赢德的语气不无悲戚,十分沉重,可是他的眼神中却丝毫没有悲戚之色,如今秦伯一死,他作为秦世子自然是接管秦国的不二人选,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好事儿。 秦伯起初答应了姬宫湦派兵齐国,但是后来因为和姬宫湦没有谈拢,甚至姬宫湦拂袖而去,原本这一队兵马的调遣就该停止了。谁知姬宫湦对秦伯的刺杀下手太快,叫秦伯根本没来得及将新的书信传送到赢德手中,他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开道奔赴镐京,以为自己即将去齐国作战,为此,他甚至部署了一个十分周密的计划,企图躲过姬宫湦的故技重施。 一旦得胜还朝,赢德就是跃了龙门的鲤鱼,届时姬宫湦再想杀他也不得不思忖再三。 “秦伯……竟然遇刺了?”姬宫湦显得十分惊讶,这才上下将秦夫人与赢德又打量了一番,发现他们二人竟然与自己一致,一身缟素,“如此大事,为何不向寡人报备。” “是打算报备的,可是郑夫人刚刚离世,此事又不便再来叨扰大王!”秦夫人作揖说道,“说来此事也是怪臣妾,请大王降罪!”她说罢就“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满目悲戚。 “夫人这话怎讲?”姬宫湦伸手去扶秦夫人,不解的问道。 秦夫人满眼充斥着泪水,哽咽的说道,“只因臣妾不知郑夫人要临盆,家父遇刺,臣妾救命心切,将所有医官招揽家中为家父看病,却不想……”她说着就痛哭了起来,“臣妾若是知道妹妹没有小产,必定不会如此任性!大王请责罚臣妾,也让臣妾心中好过一些!” “唉……”姬宫湦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倒是寡人害了夫人啊!若非寡人说夫人小产,你也就不会如此大意了!”他说罢摇了摇头,秦夫人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不是的,大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姬宫湦伸出手拦住了秦夫人,示意她不必再说了,沉痛的坐在了椅子上,将头深埋在双臂之间,赢德皱眉瞪了一眼秦夫人,如今是来推卸责任的却不想竟然将责任推到了姬宫湦头上,让人不知道这样如何下台? “大王,”赢德上前一步,“如今已经了酿成如此大错,微臣愿率领秦*队奔赴齐国抗敌,以弥补妹妹犯下的罪过,更希望能够得胜还朝,以振我大周声威!” 姬宫湦一手捂住自己的脸,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如今秦伯过世,只怕你们二人心中必定也不好受,我若再勉强你前往齐国作战,只怕是天下百姓又要说寡人无德、不懂体谅人之常情了。你且带你父亲回国,入土为安吧!” “可是东夷……”赢德一惊,没有想到姬宫湦竟然会拒绝他的请兵,这听来实在是不太合理,眼下楚国虽然能够抵挡一阵,但是楚国无大将,时间一长将士们思乡心切,不愿在沙场逗留,此战胜负难料。再放眼中原其他国家,都是些势单力薄的小国,根本无足轻重。 赢德的话尚未说完,姬宫湦就用悲怆的口吻说道,“东夷一事如今我自有安排,秦伯一生戍边抗敌,实是我大周之幸,如今大薨也该是好好安葬才是!” 赢德皱了皱眉头,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饶是竭力忍耐,也难免从口中呼出一口冷气,秦夫人在赢德身后轻轻一拉,向他示意要忍耐,秦夫人迈步上前,“如今父亲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只等时间合适便启程回秦国了。宫里郑夫人这边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大王尽管吩咐臣妾便是。” “此事褒姒接手,你若要帮忙,找她就是了。”姬宫湦看着秦夫人说道,这话叫秦夫人整个面上一惊,“此事不是一向由申后主持吗?” “寡人要抓出害死夫人的凶手,”姬宫湦的眼睛沉着,望向远处,“申后太过仁慈,只怕此事没有结果,不了了之了!” 这话听的秦夫人心中一惊,饶是那褒姒再有能耐,也不是专门查案的人员,更何况当日郑夫人死时只有褒姒一人在场,说来说去褒姒的嫌疑才是最大的,而如今姬宫湦不但不怀疑褒姒,反而是让她来调查这个案子,也不知道褒姒给姬宫湦灌了什么*汤,能把他弄得稀里糊涂的!秦夫人撇了撇嘴,心中却十分愤懑,眼下瞧着姬宫湦的样子应该是一定要找到这个幕后的凶手出来,那么褒姒如今大权在握,她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直接找一个替死鬼。 这么想着,秦夫人便立刻觉得遍体生寒,拿她来开这个刀好像是最合适的选择。秦夫人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咽了口气,“大王记挂郑夫人走的不明不白,大王可曾想到我父亲也是如此?那刺客至今还没有任何线索。” “寡人不也才听说此事吗?”姬宫湦皱了皱眉,“叫虢石父去调查此事!”他斟酌了半天才扔下了这一句话,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寡人最近心烦意乱,是故才会在华辰殿闭门不出,这些个诸侯一个个要了寡人的命才高兴!”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秦夫人难看的脸色,赶紧摆了摆手,“寡人不是说秦伯,”这话语十分绵软阴恻,几乎是贴着秦夫人的耳畔说的,一缕凉气从她的耳边拂过。 秦伯要写姬宫湦废后,立秦夫人一事,她是知道的,姬宫湦这番话说出来,可是暗示着他如今已经忍受够了? “行了!”姬宫湦站起来看着秀秀说道,“请来大堂拜谒的人不宜逗留时间太久,这华辰殿也没有多大,送客吧!” “是!”秀秀应声道,走到了秦夫人的面前,伸手指了指屋外,“秦夫人请!” “是,”秦夫人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做了揖行了礼之后才推出华辰殿,从华辰殿一出来,秀秀折回殿内,赢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拳捶在了柱子上,“你刚才真不该拦我,混蛋,和我们装傻,以为我们真的会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们相不相信不重要,”秦夫人伸出手拦住了赢德,“重要的是,别人相信。” 赢德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妹妹问道,“那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带兵回秦国封地,只要你一日镇守在秦国,挡住犬戎进攻,大王就一日不可能奈我何!”秦夫人看着赢德说道,深深的吸了口气,“你先出宫,安顿父亲此行事宜,我稍后再去!” “你要做什么?”赢德问道。 “咽不下这口气!”秦夫人原地跺了跺脚,眼睛直直的瞪着面前不远处的琼台殿。 ☆、第14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0 褒姒的药需要文火慢炖,慢慢煎制,将药材放入锅中,三碗水熬成一碗,空气中散发的味道凄苦异常,整个琼台殿都被这股药味浸润,气味久久无法散去。秦夫人大步迈上琼台殿的楼梯,那一身缟素,长裙及地,头上的珠花寥寥、面上的粉黛浅淡,只是眉宇间充斥着的不可一世的模样,丝毫不曾因为任何事情而退却稀疏。 “廿七姐姐,不好了,不好了!”一位悉人匆匆冲进了后堂的灶房,推开门喘着大气儿说道,“秦夫人……秦夫人来了!” “她来做什么?”廿七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悉人问道,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秦夫人和褒姒从来都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她总是恨不得弄死褒姒,并且在这件事情上始终不遗余力,此刻前来琼台殿准是又没好事儿,看着面前的悉人摇头不解的样子,廿七放下了手里的蒲扇,站起身对悉人交代道,“看着锅里的药,要文火慢炖,不要让药溢了。” “是!”悉人连连点头。 “我去去就来,”廿七说着急匆匆的出门了。 秦夫人若是耍起横来只怕是这琼台殿当真无人应付的了,不足一刻钟之前,她还见秦夫人在华辰殿中,怎的一转眼就跑到了这里,莫不是真的应验了褒姒那句话,如今她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叫你们娘娘出来!”秦夫人站在门口对着几个悉人说道,几位悉人面面相觑,咬咬唇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回话。这惹得秦夫人大为光火,双手插在腰间问道,“是怎么样?我现在说话已经没有用了是吗?连区区几个悉人都不将我放在眼中,这褒姒是怎么管的琼台殿!” “廿七参见秦夫人!”廿七从后堂出来朝着大殿走去,几个悉人都松了口气,撇了撇嘴。 “哼……叫你家主子出来回话。”秦夫人瞪了一眼廿七,气儿不打一处来,就在不久之前还一朝得志的秦夫人,如今已经落魄到悉人都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胸口一股闷气就像是随时会爆炸那般。 “我家主子刚刚睡下,秦夫人来的真不是时候,”廿七看着秦夫人说道,“秦夫人若是不嫌,不妨先回去,晚些时候待我家主子若是醒了,廿七再差人去请夫人如何?” “你家主子倒是架子够大!”秦夫人呵斥道,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家主子也是奉旨休息,若是惊扰了,可就是忤逆大王的意思。”廿七看着秦夫人带着笑意说道,每个词句轻飘飘的,连起来却成了一个沉重的枷锁,秦夫人斜眼睨着廿七,许久才回了句,“你倒是学会拿大王来压我了!” “廿七不敢,廿七只是据实以报。”廿七摇了摇头,在秦夫人面前低眉顺目,仍旧惹得她很不高兴,“去给我请,大王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这样只怕不行,”廿七说道,“娘娘还是请回吧!”她说着伸出了手,已经做出了送客的动作,秦夫人眯了眯眼睛,将怒火咽在了自己胸口,大声问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奴婢做主,我若是硬闯,你能奈我何?今儿我不见着褒姒,就不会回去!” “秦夫人,”廿七张开双臂像是护雏的母鸡,挡在了秦夫人的面前,“您不能去!” “连我你也要拦着?”秦夫人挥了挥手,身后带着的秦国的近身护卫便冲了上来,对着廿七表情凶神恶煞,廿七不但没有后退,反倒是又上前了一步,执拗的说道,“夫人您不能进去,娘娘若是醒过来,廿七自然会差人去请秦夫人,可如今娘娘好不容易才肯睡下休息,廿七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你?”秦夫人上上下下的将廿七打量了一个遍,“想挡住我,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个个儿!”她的话说罢几个近身侍卫就走上前来,几个魁梧高大的男人在个头上就足足压了廿七一个头,形成一股居高临下的势力,准备将廿七直接拎起来扔到一边去。 “住手!”大殿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呵斥,几个壮汉将目光投向了说话的人,褒姒慢慢的朝前走着,看着秦夫人,面色冷峻而严肃,用高傲的声音说道,“廿七不是个奴婢,她是周朝的公主,不日与郑伯完婚,嫁入郑国。如今郑启之郑将军为国捐躯,郑夫人又诞下龙子不幸殒命,大王以王后待遇安葬郑夫人,以诸侯大薨之礼对待郑将军。秦夫人如今若是敢对廿七动手,这责任,只怕是你是负不起的!” “大王要追究责任,我自会承担,不用你在这里操心!”秦夫人看着褒姒说道,口吻中颇多的不满之意,褒姒只是轻飘飘的哼了一声,看着秦夫人问道,“秦夫人这一二日忙着在秦府上张罗,有些事情大概还不知道,如今这后宫的大小事务,褒姒一力做主不用过问大王,若是廿七的婚事出了任何问题,我有权利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便是后宫夫人也一样责罚,事后才报备太宰宫中,由赵大人择取告知大王!” “你胆子倒不小,区区一个连封位都没有的女人竟然妄想要动我?”秦夫人本来是想在褒姒头上踩上两脚,不料却被褒姒连踩数脚,胸中怒火自然更甚,双拳紧握瞪着褒姒。 “那要看夫人占不占理了,申后也动过了,一个夫人而已。”褒姒冷笑了一声,“秦夫人若是前来寻廿七的开心,还是请回吧,褒姒约了太宰宫上卿大人谈论后宫事务,只怕是秦夫人不便参与。大王要我必定找出杀害郑夫人的凶手,”她说着迈步上前,在秦夫人的耳畔说道,“查案我可不会,总得有个人交上去吧?” “杀郑夫人的凶手根本就是你!”秦夫人猛地将褒姒一推,好在廿七眼疾手快,将褒姒扶稳了,褒姒站定之后,看着秦夫人才淡淡的问道,“哦?朝中上下的人看到的可都是你在郑夫人临盆前后,将所有的医官尽数软禁在秦府之内,要说嫌疑……”褒姒看着自己的手把玩着,连目光都懒得投在秦夫人的身上了。 “我父亲刚刚去世,容不得你这么诋毁我!不妨将此事闹大,我就看看你怎么收场?”秦夫人指着褒姒说道,像是个歇斯底里的泼妇。 “闹大也好,不妨就让我查一查秦伯到底是怎么死的?”褒姒看着秦夫人淡淡说道,“医官刚刚来过,这一二日在秦府上下的事情,人多口杂,难免总有那么一两句不太好听的话传出来,秦伯和郑夫人也什么关系,就偏偏这么巧同一日离世,你说……”她又上前一步问道,“这凶手,总该不会是同一人吧?” “大王要你调查,又不是让我,你问我作甚!”秦夫人的手攥的紧紧的,声线也显得很紧。她转过身就朝着门外走去,连一声招呼也不再打,原本是咽不下的这口气,现在是被人打碎了牙齿也得生生的连血也一起吞下去。廿七在秦夫人的身后又蹦又跳,“秦夫人这就走了?不多和娘娘聊一聊吗?” “好了,”褒姒拉了一把廿七。 廿七掩着嘴笑了出来,“真不知道她到底在得意什么?” “如今秦国驻守边关,大王要依仗赢德兵力,秦夫人不能得罪。”褒姒看着廿七说道,廿七撇了撇嘴,“天下也不是只有一个秦国会打仗!” “天下的确是只有一个秦国会打仗,”褒姒纠正道,这话叫廿七撇了撇嘴,十分不悦,“我去取药,娘娘您该喝药了。”她说罢就转身朝着后堂走去。褒姒叫住她吩咐道,“一会儿替我去传……”话未说完,就又被人打断了,如今的琼台殿可当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秀秀驻足在琼台殿门口,喘着气叫着褒姒“娘娘”,褒姒挑挑眉转过去看着秀秀,“秀秀?” “大王差我过来说句话。”秀秀看着褒姒说道。 “什么?”褒姒问道。 “秦伯遇刺的案子交给了虢上卿去查。”秀秀说道,“娘娘随时关注着案子的进展。” “我知道了,你回去回话吧!”褒姒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秀秀点了点头,转过身又折了回去,走了两步顿住转过来看着褒姒问道,“夫人灵堂摆了数日,娘娘不来敬一枝香似乎说不过去。如今小王子还小,便是娘娘不能来,也总该有个说法。夫人生前常常提起娘娘,便是再有间隙,死后也该一了百了了。如今后宫的女人都来过了,惟独差娘娘了。” 褒姒看了看秀秀,这解释实在是说不出口,秀秀似乎能够理解其中隐情,没有逼问,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如今这后宫都在看着娘娘了,娘娘若是不作为只怕是不合适,头七还魂夜,夫人还是很想见见娘娘。” “告诉大王,头七那日我前去上香。”褒姒看着秀秀点了点头。 秀秀应了一声,转身朝着楼梯上快步走了下去。褒姒转过身就对着廿七说道,“宣虢上卿来琼台殿!” “那……”廿七愣了愣,“太宰宫呢?” “舅舅就稍后再说吧!”褒姒长叹了口气。 ☆、第144章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0 秦伯遇刺与郑夫人殒命,倒的确是同一个人所为,只是这同一个人却决不能是凶手。褒姒忽然明白了,姬宫湦将自己推上这个位置,大概是害怕申后、秦夫人一行被逼急了,误打误撞反而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到那个时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唯有她先下手为强。 虢石父上殿参见褒姒,行礼拜谒,垂立一旁,脸上带着讪笑,“不知娘娘宣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往后这殿上若是无人,大人这番礼数能免则免吧?”褒姒从前殿的椅塌上起身走到了虢石父的面前,“若是没有大人,只怕褒姒也没有如今这地位,褒姒应该感谢大人才是!”她面上洋溢着亲和的表情,全然不似见申后的慈悲、见秦夫人的尖刻,反倒是有股媚态、像个妖艳的妃子。 “娘娘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应尽的职责。”虢石父低头说道,心中暗自做喜。 “大人不必拘泥于此,”褒姒说道,“我宣你来,也是有事情想要吩咐。秦伯遇刺一案,大王差你去调查个中隐情,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秦伯入土为安。” “秦伯遇刺一案!”虢石父惊讶的说道,此事就真是难为他了。 “有什么问题吗?”褒姒关切的问道。 “请恕下官直言,”虢石父拱了拱手,说道,“秦伯武功盖世无双,而此人竟然能出入秦府取秦伯性命,只怕是较之秦伯更胜一筹,放眼天下……”他说着为难的皱了皱眉头,褒姒却摆了摆手,站起身在虢石父的面前说道,“此事大王交给你去查,他只要一个结果,至于这过程如何,大王又不会详加过问!” “娘娘?”虢石父看着褒姒揣测了一二,立刻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朝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下官就明白了,娘娘请放心,微臣一定不负大王所托。只是……下官还有一事。”他的脸上露出了奸佞的笑容,如今自己帮褒姒做事,自然也能提出些非分的要求,试试看褒姒的品性,到底褒姒与赵叔带的关系叫虢石父有些避忌。 褒姒抬了抬手,示意虢石父请说。 “这秦府的宅子里这里不远,秦府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住个一二次,下官却日日都要奔波出入朝中,如今这秦伯过世,可否能将宅子转于下官?”虢石父问道。 “那可不行,”褒姒皱了皱眉头,上下将虢石父打量了一遍,赢德与他的父亲秦伯赢开向来政见不合,并不算是一派,赢开为人处世老练圆滑,在朝中颇有威信;赢德则不然,他自恃有秦夫人在身后撑腰,又独揽秦国兵权,目中无人,虢石父此番做法是要和秦国彻底破除联盟的关系,他大概也嗅到了楚国即将在朝野占据一席之地的气味,而楚与秦绝无可能站在同一阵营。这一二日,虢石父与楚国大臣走的极为亲近。 褒姒为难的说道,“日后新的秦伯来了这镐京城,总不能连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那就不合适了!” “娘娘请放心!”虢石父拜谒道,“下官为秦世子另觅他处,不逊于现在这宅子,只是距离稍稍远些。” “如此,便也无大碍了,上卿大人喜欢便去与秦世子谈谈便是了。”褒姒说道。 “只怕是秦世子不肯应允,”虢石父皱了皱眉头,褒姒站起身冷笑一声,“秦世子怎么会这么蠢呢?如今你奉命调查秦伯遇刺一案,在秦府上下出入,若是调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指向秦世子的……这罪名只怕是秦世子承受不起呀!” 虢石父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会意的点了点头,“多谢娘娘指点一二。” 此事说定,虢石父便请辞了,褒姒敛起面上表情,严肃的看着渐渐远去的虢石父,将廿七叫了过来,“将我今日会见虢石父,有意诬陷秦世子与秦夫人的事情捅出去,传的人越多越好!” 廿七皱了皱眉头,这话的逻辑太不通顺了,她一时之间无法领悟,只能说道,“是,娘娘,可是这是为何?刚才秦夫人如此张扬跋扈,娘娘就不怕秦夫人捏着娘娘的痛脚吗?” “做贼的人,心都必定是虚的!”褒姒说道。 “娘娘的意思是,秦伯之死果真是秦夫人下的狠手?”廿七不可思议的问道,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如此心狠手辣。 “此事叫来太宰宫的医官们一问便知。”褒姒说道。 “如果真的如此,娘娘又何必让秦夫人知道自己的调查进展呢,直接向上谏,参秦夫人一本,弑父之罪,只怕是罪名不小,便是千刀万剐也是活该!”廿七恶狠狠的说道,一解心头怒火,只要秦夫人一除,那么在这后宫之中褒姒最大的威胁也就除去了。 “因为秦夫人现在还得罪不得,如今赢德手握重兵,在犬戎边境驻守,若是这边出了差池,犬戎攻破秦岭一线,杀入镐京城只怕就是指日可待了!”褒姒的表情严肃。 “那娘娘又为何要将此事捅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廿七问道。 “给秦夫人提个醒,找替死鬼的速度一定要快,不然若是虢石父查的快了,将她拉下马,那也不能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褒姒缓慢的说道,这才叫廿七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宫里的事情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清楚。这个案子交到了褒姒手中,她却反推给秦夫人去思考一个对策。 廿七看了看褒姒,又盯着自己的脚看了看,满面愁云,褒姒扫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又要怪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廿七摇了摇头,眼中的神情充斥着犹疑不定,“廿七只是担心看不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后做错了事,连累娘娘和大王……”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还有郑伯。” “不碍事,”褒姒的语气有所缓和,不再那么一本正经了,“在没有弄清楚一件事情的原委,没有看透一个人,没有分析出利弊,就不要去做任何判断,不做就不会错。” 廿七眨了眨眼,咕哝道,“我也只是想帮娘娘分担一些。” “你的夫君是个聪慧的人,你啊……”褒姒指了指廿七的额头,“只要管好相夫教子两件事情就可以了。” “娘娘……”廿七跺了跺脚,满面绯红。 没有用七天的时间,郑伯友就到了镐京城,赵叔带差人来琼台殿报备,询问褒姒如何处理。郑伯友一人快马加鞭,从郑国国都一路飞奔至周朝,他没有想到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郑家竟然连续发生了两件不幸,所以急于入宫弄个明白。 褒姒思忖了片刻,“宣郑伯前来琼台殿拜谒。” “是,”悉人回话,折了出去。 “郑伯这么快就到了?”廿七看着褒姒问道,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只怕是心里着急着呢!你走一趟华辰殿,告诉大王这件事情,看看大王有没有特别吩咐的事情。” 廿七重重的点了点头,提起裙子就朝着华辰殿飞奔,看着她的背影,褒姒摇了摇头,“莽莽撞撞,还和个孩子一样!”她话虽这么说,眼中却充斥着羡慕的神情,像廿七这么活着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郑伯友随着赵叔带一起前来,身上那件白色的袍子泛着淡淡的青,头发整齐的梳理好,脸色不算好看,只怕是昼夜不停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抵达镐京城,“参见娘娘!” 褒姒看着郑伯友微微点头致意,用十分官方的态度说道,“郑伯请节哀。” 郑伯友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关心。” “如今郑将军一去,天下形势,郑伯想必已经知晓?”褒姒朝着郑伯友走了过来。 “赵上卿言之一二。”郑伯友答道。 “郑将军一事……”褒姒顿了顿,“实在是可惜了。” “启之做事,为达目的,毫无章法,倒也并不意外,”郑伯友强自镇定说道,褒姒开口凭吊,他就不能继续感慨了,只好说些场面上的话来搪塞,他和褒姒说到底也是君臣之别,纵然一颗心写满了心思,也无法捧着它示人。 褒姒叹了口气,面有难色。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郑伯友看着褒姒,觉得很累。 褒姒看了看郑伯友,抿了抿唇,“先去看看念儿吧?”她说罢转向了赵叔带,“舅舅先回太宰宫处理大小事务吧,明日就是郑夫人入土,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娘娘!”赵叔带作揖,特意看了一眼郑伯友,不解褒姒将他支开的原因,转身退了下去。如此等于是只留下了褒姒与郑伯友二人,这个情况叫郑伯友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上一次这样相对,是半年前满朝大臣上谏,褒姒破除妖妃名讳的时候,那一天她在这大殿之内,握着他的手,拿着一把匕首深深地捅入了自己的肩膀,几乎要要了自己一条性命。 ☆、第145章 她不是寡人之妃0 郑伯友与褒姒对立大殿之上,除此之外别无他人。这场景仿佛是时光倒流,又回去了那个昏黄的傍晚一般。他看着她的背影,竟然有些出神,褒姒走在前面,带着郑伯友走向自己的寝宫之中,念儿正在床上躺着熟睡,褒姒为念儿掖了掖被子,“从出生到现在,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会要吃的,念儿的眉眼长得很像郑夫人。” “她走的时候,你就在身边?”郑伯友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阴差阳错的,竟和你们郑国结下如此缘分。” 这话叫郑伯友的心怦然一动,伫立良久,仿佛从念儿的身上找寻到自己妹妹的影子,“但愿不要像她那般任性骄纵。” “郑夫人不是任性骄纵,”褒姒说道,“她很聪明,也很勇敢。”她说着走到窗子前,推开窗子,看见华辰殿上,廿七正在与姬宫湦禀报郑伯友前来的事情,姬宫湦的目光射出窗外,看向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 “她怕么?”郑伯友忽然问道。 “怕什么?”褒姒看着郑伯友,竟然有些紧张,她说秦夫人做贼心虚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只是褒姒面上的表情很少变化,也就很少露出破绽,如此便是她为自己织起来的一层保护。 郑伯友没有再问下去,他揣测到郑夫人的死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心中对褒姒难免是有几分怀疑的,一来褒姒占据了天时地利,二来她也确实有这个杀人的动机。一个人面对另一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总会感到害怕的,但是他没有将此事说破,毕竟褒姒这么做,能解郑国之围、也能解周王之围,她一定不是为了她自己才下的如此狠手,郑伯友这么劝慰着自己,便岔开了话题,“大王给念儿起名字了吗?” “伯服,”褒姒看着念儿说道,“此事也只是和我说了一声,没有在太宰宫登记,所以就先叫他念儿。” “伯服,”郑伯友轻轻的念了念这名字,心中略过一丝惊恐,看着褒姒惊讶的问道,“伯服的意思可是要取宜臼代之?” “郑伯想多了,只是个名字而已,”褒姒轻声说道,“明日是郑夫人的头七,过了头七之夜就要下葬了,郑伯琐事繁多,不宜再来过来看看还没有出月的念儿,是以今日带你前来。就此别过,不知下次你们舅甥相见又是何时了?”话说到这里,褒姒已经不必再绕弯子了,转向郑伯友轻声说道,“你与廿七的婚事等不到三年后了。” 郑伯友的手紧紧的攥住,眉心也都纠缠在一起,此事若是拖到三年后,结果是什么样的,谁也无法准确的预料,即便是带着廿七走,三年后若是廿七有了意中人,他也可以成全她。可是此事如果即可执行,那么结果是什么样的,就已经可以看见了,郑伯友转向一边,深深的吸了口气,“你一向心疼廿七,将她就这么嫁给我,你可舍得吗?”他生怕褒姒误会,又加了句,“我既有妻室,又有孩子,对待廿七也许不及你对她的万分之一,如此,还是要将她嫁入郑国?” “舍得舍不得,又能如何?”褒姒仰头看着郑伯友,声音沉得有些发紧,“一入宫这女人还由得了她自己吗?” “就为了大王?”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有些愤怒。 “大王也是为了保全你,”褒姒看着他说道,杀了郑夫人来保全郑伯友,这手笔不小,只是这件事情褒姒永远都不可能让除了大王、赵叔带和自己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如今郑家的琐事太多,总要有一件大事来冲冲喜。” “我父亲刚刚过世,弟弟战死沙场,妹妹又在这宫里难产而死,你却叫我冲冲喜?”郑伯友问道,声音难免有些大,将睡梦中的伯服吵醒了,她走到床边弯下腰抱起孩子,念儿“哇”的一声哭了哭了出来,就像是梦到了伤心处,哭的极为动情。 “你吓到孩子了,”褒姒看着郑伯友略微有些嗔怒,她轻轻的拍打着怀中的婴儿,发出柔软香甜的呢喃声哄着他重新入睡,伯服到了褒姒的怀中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家,小脸凑着褒姒的胸口,贴着她的肌肤取着她的温度,紧紧的捏住自己的小手,然后又沉沉的闭上眼睛,陷入了梦乡之中,发出均匀的呼吸,“郑伯不必与我争执,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听取你的意见,也不是商量,这是大王的旨意,你不能违背!廿七必须嫁,三日之后,廿七从周宫出嫁,随你一道回去郑国。日后,你若是有负廿七,我褒姒绝不会饶你。” 郑伯友看着褒姒,闭起了眼睛,很长时间才说了句,“你太自私了。”他扔下这话,转身从寝宫走了出去,褒姒看着郑伯友的背影若有所思,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念儿,将她放在了木床之上,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廿七急急忙忙的从华辰殿跑了过来,看见郑伯友正从寝宫中走出来,愣了一下站定,再看着褒姒也缓缓跟随而出,她上前一步喊了一声“娘娘!” “大王怎么说?”褒姒看着廿七问道。 “要郑伯换了衣服去华辰殿为郑夫人守完头七,郑夫人过世,郑家的人既然来了,总该去一个。”廿七说道,不敢抬眼去看郑伯友,只能紧紧的盯着褒姒说道。 “我知道了!”郑伯友的口气十分不满,扔下这话就大步迈出了琼台殿,廿七看看郑伯友的背影看了看褒姒,“郑伯怎么了?” “父亲过世、弟弟战死,又要去为妹妹守灵,心情大概不怎的好吧?”褒姒看着廿七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时间的话,就多宽慰宽慰他,兴许他也需要个人陪在身边。” 廿七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她很清楚,他需要的那个人绝不是她。 郑夫人的头七一过,便是下葬的大礼,姬宫湦以郑夫人诞下王子为名,以王后之礼安葬郑夫人。此事叫申后心头打了一个结,这意思便是姬宫湦百年之后,便是与郑夫人同穴,而她这个王后生不能同衾,死又不能同穴。后宫之中,最不幸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申后如今也只能仰天自怜,连踏出东宫的勇气都没有。 原本主持葬礼的人也是申后,这次又换做是褒姒了,她已经彻头彻尾的将这位王后的一切权利都架空了,饶是申后再不占理、再知道宜臼的鲁莽,也不能顺了心头这股气。秦夫人期间来过两次,都叫申后给挡了回去,她此刻并不想见到秦夫人。 申后纵然是知道褒姒的威胁,却也不想叫秦夫人挑拨离间,替别人出头做嫁衣,为今之计,只有退一步以求自保,余下的,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郑伯去守夜,姬宫湦便得了空前往太宰宫中安排丧事与丧事之后的具体事宜,此事也唯有赵叔带一人知晓,他看着正在翻阅竹简的姬宫湦问道,“此事,大王还不打算告诉褒姒吗?” “不说了,”姬宫湦摇了摇头,“就让她和其他人一起知道吧!” “这样好吗?”赵叔带问道。 “她心头的事情太多,少一样是一样吧!”姬宫湦说道,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没有封过她,她算不得是后宫女人,我若活着回来,必定给她一个交代,若是没有……”他顿了顿这话,“送她出宫。” “只怕她不肯。”赵叔带摇了摇头。 “那就打晕了,送出去,”姬宫湦说道,“若是宜臼继位,褒姒只怕也只有一死。” “若是大王回不来,她大概也情愿一死。”赵叔带揣测道。 姬宫湦站起身拍了拍赵叔带的肩膀,“你太小看她了,她是个求生的人,不会求死的!” “也许是大王太小看她对你的情意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做所想都是为了大王您一个人……”赵叔带说道,对姬宫湦如此看待褒姒有些忿忿不平,姬宫湦却只是平静的笑了笑,“以往也许会,如今不会了,有了伯服,她就不会想死、也不能想死。至少该将伯服抚养到为人夫、为人父,也许那个时候,她就会将寡人忘了。” “大王此行必定会得胜还朝!”赵叔带惊觉这对话脱离了方向,他作揖躬身说道,像是在喊个口号。自郑启之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楚军已经奔赴齐国,支援齐伯与东夷抗战,但是毕竟楚军能力有限,齐伯又不愿意全力以赴。放眼当今天下,能够与东夷对抗的,只怕是只有赢德的一支军队——这是对大多数人而言。 事实上,姬宫湦早就培养出了一支由五千人组成的军团,深入作战无所不能。他决定亲自率军出征,收复失地,同时以彻查郑启之之死为由,将齐伯拉下诸侯之位,从此将齐国收为己有!此事如今,姬宫湦不敢告诉任何人,一旦先机泄露,就必定会令他失了方寸。 ☆、第146章 饶是褒姒,也不能承受0 如今姬宫湦再次通读郑启之发回来的情报,翻阅着手中的竹简,与赵叔带拟定着作战计划,他只打算带两千人从镐京出发,跋涉千里在齐国与东夷交战,这可说是犯了兵家大忌,从来没人敢这么领兵,所以姬宫湦很清楚,他一步都不能错。 余下的三千人,姬宫湦是留给褒姒和伯服的,谨防宫中的不测,他合上卷轴开口问道,“秦府那边情况如何了?” “过了三天,赢德就带着大队人马匆匆回秦国了。”赵叔带说道。 “倒是走的够快的,”姬宫湦皱了皱眉头,他们以为赢德还会在镐京城逗留一段时间,继续请命出征齐国。说是为了赎罪,实则是为了邀功,一旦赢德在这场战争中胜利了,而他本人又能活着回来,以后的大周江山,怕是他就可以予取予求了! “听说虢石父还买了秦家的宅子,这一二日就打算搬过来了。”赵叔带又说道。 这叫姬宫湦抬起头非常的惊讶的问道,“哦?” “太医院有消息传出来说,秦伯遇刺之后病情有所好转,忽然暴病身亡,实在是说不过去!”赵叔带解释道。 “哼……”姬宫湦冷笑了一声,“这一双儿女,心倒是够狠的。” 赵叔带双手作揖说道,“任何人只要是为了活下去,怕是都能做出任何事,所以切莫将人逼到了绝路。” “你应该不是在说寡人!”姬宫湦指了指赵叔带说道,赵叔带点点头,“微臣在说申后与秦夫人。” 姬宫湦笑了笑,早就听出了赵叔带这番话中的意思,站起身问道,“怎么?替她担心?” “娘娘这么被逼下去,臣只怕日后娘娘会成为众矢之的!后宫女人一个两个并不可怕,若是联起手来誓要将她铲除,便是她有神助,也只怕是力不从心,”赵叔带愁容满面,“秦伯的案子好处理,可是郑夫人的案子却非要要个说法出来,只怕这并不好办!” “放心吧,”姬宫湦从赵叔带的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迈步出门,“我去一趟琼台殿!” “是,”赵叔带只好应道。 琼台殿中只廿七已经被差去了华辰殿,今夜只有郑伯友一人为自己的妹妹守着灵位,隔几日又要被迫迎娶自己并不喜欢的廿七,他知道廿七是个好女孩,越是如此才越是痛心,在殿前踟蹰的时候,廿七踮着脚走了进来,没有发出丁点的声音,直到近前才叫了一声,“郑伯。” 郑伯友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廿七姑娘。” “娘娘说您心情不好,叫我来陪陪您。”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灵堂之中安静的可怕,尤其是每日到了深夜的时候,冷风呼啸,从耳侧划过,就像是生在墓穴的地宫之中。 “替我谢娘娘美意,在下一人就可以了。”郑伯友向廿七说道,转过身去看了看棺木中的郑夫人,她面色苍白,容颜渐渐的淡了。刚才郑伯友就让秀秀先去睡了,他更情愿一个人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坐着,至少能想想连日来发生的事情。 “若是来的不是廿七,是娘娘,郑伯是不是就不急于送客了?”廿七点燃了一支香,将桌案上已经燃尽的那一支换了下来。 “廿七姑娘多虑了。”郑伯友说道。 “我曾经问过娘娘,明明知道郑伯的心思不在廿七身上,却又为何非要让我嫁给你?”廿七将香插好,转过来看着郑伯友说道。 “她怎么说?”郑伯友看着廿七问道。 “娘娘说,郑伯会同她一样一生护我周全。”廿七轻声的笑了笑,像是一种嘲讽,“周全二字说来简单,委实太难做到。大王最宠爱的人就是郑夫人,可是她难产而死,如今又被怀疑是谋杀,大王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娘娘自山涧回来便怀有了身孕,大王却被秦伯所迫逼入华辰殿中,借酒色终日逃避,娘娘为郑夫人的事情奔波而小产了,医官说娘娘以后都不会再怀孕了。娘娘那么喜欢孩子的人……”她说着兀自的笑了笑,豆大的泪珠落下滴在了地板上,她擦掉了面颊的泪水,看着郑伯友仍旧故作坚强的说下去,“周全二字便是你有心也是无力,如今大王要念儿做了娘娘的子嗣,算作是对这一对母子的补偿,后宫的女人们,一进了这宫就身不由己了。郑伯是嫡出长子,深受家中器重,宽宏大度,你不会理解娘娘在这宫中的惶恐,也就不会体谅她的一言一行,你怪娘娘逼死桑珠,可桑珠不死,死的就是娘娘,那么今时今日谁为你照顾外甥,谁又为郑夫人操办后事?” “周全二字,郑某尽力而为,”郑伯友沉默了一阵才看着廿七说道,她一直以为廿七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小女孩,凡事以褒姒的意志为尊,却没有想到她也想过这么多,考量过这么多。 “如今我若嫁入郑家,他日娘娘落入险境,郑伯从郑国发兵,就总算是有个理由了!”廿七看着郑伯友,抿嘴笑着,“所以廿七想嫁给郑伯,因为我知道,娘娘有事,大王也许会冷眼旁观,郑伯不会!” 郑伯友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看着廿七眉头深皱,今日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不知道如何接茬,“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天宫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娘娘说,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判断,等下去,就一定会有结果。”廿七说道,走到了郑夫人的面前,“夫人走的时候我虽然不在身边,可是夫人的身子是我同秀秀一起照顾的,她从来没有在生前这么安详过,娘娘说,郑夫人是这个宫里最聪明的女人。” 郑伯友双手撑住了棺木的边缘,“是我没用……”他低着头,样子十分痛苦,郑夫人的死是为了保全郑伯友,如今他能够有所领悟,进了这宫中你不得不比别人想的更多,才发现层层的真相背后,还有一个你永远都窥探不到的事实。 “郑伯仁义,郑国的百姓跟了您才是最大的福分!”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抿着嘴笑了笑,“我常常想,如果娘娘没有入宫,有朝一日与郑伯萍水相逢,这个故事又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她嫁为人妻,我作为人父,不过是擦肩而过。”郑伯友轻声笑了出来,“我太小看大王了!”他猛然之间就猜到了郑夫人因何而死,秦伯又是被谁刺伤,如此推演,那么当初的太宰宫上卿为何会忽然暴毙都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切都在姬宫湦的掌控之中,以为自己洞察了所有棋路的郑伯友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又落入了新的一局当中,只怕,姬宫湦绝没有那么轻易的让郑启之去死,如此想来,心中忽然就好受了很多。 夜里,姬宫湦前往琼台殿中,褒姒正趴在念儿的小床边上,看着念儿,似乎是在沉思,十分投入,知道姬宫湦走近,拍了拍褒姒的肩膀,她才猛的一惊回过神来,小声说道,“大王?” 姬宫湦探过头压在褒姒的肩膀上看着念儿,“长得一点没随我啊!” “这孩子像极了郑夫人,”褒姒侧过头看着姬宫湦,“总算是个慰藉吧?” “在想什么?”姬宫湦问道。 “害怕,”褒姒叹了口气,“害怕带不好别人的孩子,正在向念儿若是长大了要怎么教才好?” “教成你这样就很好。”姬宫湦说着点了点头,轻抚着褒姒的面颊。 “那不好,那样就活的太累了,”褒姒顺口说出,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屋子里蔓延着长长的沉默,她自顾自的说道,“也罢,生在这宫里就没有不累的道理。” “别把他当做别人的孩子,”姬宫湦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宽大而干燥的手压在褒姒的肩膀上,“只有把伯服交给你,寡人才放心,饶是日后你再如何怨我、恨我,终究不会迁怒在孩子身上,也就不会教出第二个宜臼来。” 听了这话,褒姒心头像是被一碗冰冷冰冷的水浇的凉透了,她扭过头去看着床上的念儿,忽然就一颗泪珠砸在了念儿的床上,接着又是一滴,她赶紧擦了擦自己的脸,将脸上的泪水都抹去了,她勉强自己平静了下来,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还要去给郑夫人守夜,如今郑伯在这华辰殿中,你却来了这里,不好吧?何况念儿还小,大王服孝本不该来的。” “我只是来看看念儿……”姬宫湦指了指床上的念儿说道,“这就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褒姒点了点头。 姬宫湦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的眉眼,不易察觉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琼台殿,此行东去若是自己能活着回来,他身边的位置、他心里的位置,他都愿意给她,可是现在不行,他唯有撑起一片强硬的面容,将她的柔情拒之于千里之外,这样,他战死沙场的那天,她才不会不肯走。 ☆、第147章 宫里围城0 郑夫人下葬那天,晴空万里,就像是她生前时候的模样——艳阳无边。 申后被姬宫湦勒令留在东宫教育宜臼,因而不得擅自离开,如今着下葬的大礼也是褒姒取而代之,带领后宫的夫人、嫔妃、世妇……一干人等向入土为安的郑夫人表示敬意和祝福,大礼的步骤繁杂,整整一日才终于落下帷幕,褒姒让奶妈将伯服暂时带离她的寝宫,如今一件大事告罄,她终于能坐在床榻边上休息片刻,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华辰殿。 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这桩谋杀与秦伯那幢谋杀的案子了,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结局! 姬宫湦还没有圈定代替郑夫人的嫔妃,如今后宫这局面,人人都有些看不懂。 褪下白衣,就要换上红衣,郑家的丧葬才结束,如今廿七就要穿上新制的婚服踏上前往郑国的漫漫长路。她在褒姒寝宫的门前徘徊踟蹰,伸出手想敲一敲褒姒的房门,可是却又不敢,今日的丧葬大典,自始至终褒姒没有看姬宫湦一眼,这点细微的变化别人察觉不出,但是廿七感觉得到。 廿七的待嫁让她觉得无比紧张,和郑伯友共处的那晚,他们两人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契约,放下了一切心中的隔阂,坦然的面对这次的意外赐婚。这对于廿七来说,毕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郑伯友是个良人,便是他不爱你,也会倾其最大的温柔护着你的周全。但姬宫湦不是,廿七想和褒姒聊一聊,却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 “怎么了?”秀秀走到廿七身边,看着她奇怪的模样问道。 廿七转向秀秀,眨了眨眼睛,抿着唇笑了笑,拉着秀秀的衣袖娇嗔的说道,“你同我讲讲郑家的事情吧?” “你找娘娘是要说这件事情啊?”秀秀指了指寝宫的门,看着廿七问道,“那干嘛不敲门进去?你如今被大王封为公主,娘娘与你又情同姐妹,你远行出嫁,她也该给你送些祝福的。郑家的事情没什么好过问的,大夫人为人敦厚与郑伯无异,生了世子之后再无子嗣,一直张罗着要为郑伯纳妾好开枝散叶。你嫁过去,她不会亏待你,只要事事尽了本分便是。” 廿七拉了一把秀秀,将她带离了寝宫门口,“你就不能小声些说这话?” “我们又没有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秀秀不解的皱了皱眉头,自葬礼结束,她就搬来了琼台殿,从今往后便是褒姒的悉人,出入她的左右,护她的周全。这件事情郑夫人生前也交代过,仿佛早有预料自己会因为生产而殒命一般,秀秀只当是一个女人的直觉了。 “你看不出来娘娘和大王吵架了?”廿七看着秀秀问道,“如今娘娘因为大王而不开心,我却还拿婚礼的事情去询问她,要她给我祝福,分明是要戳她的痛处嘛!” “吵架了?”秀秀看着廿七有些不解,“我看不出来,刚刚在大礼上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好什么啦?”廿七瞪了一眼秀秀,“娘娘若是和大王之间没有间隙,也就不会刚刚在大礼的时候处处回避大王的眼神,他看她,但是她不看他。你刚刚来琼台殿,很多事情你不懂,娘娘的个性就是这样,大多数的心情都压在心底不愿意和别人说。她不说,你就要去问,即便是问不出来,好歹叫她知道,总有人在关心她。” 秀秀撇了撇嘴,“怎么这么麻烦?郑夫人有话都是直说的,心情不好就是不好、心情好就是好,娘娘笑也不笑、哭也不哭,谁揣测的透?” 廿七看着秀秀,觉得很委屈,她跟从褒姒这么多年,对褒姒的一言一行都很清楚,但秀秀不同,她本是别人的悉人,如今被拉来硬要塞给褒姒,以褒姒的性格必定会诸多迁就。廿七忽然拉着秀秀的手,看着她问道,“不如我们去求大王,你替我嫁!我替你留在琼台殿?” “你别折腾了,我可不想大王一怒之下,就拉着咱们俩就去给夫人陪葬了。”秀秀看了眼廿七,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娘娘那边我去看看,你赶紧准备你的事情吧!如今这悉人有机会嫁给诸侯或者是朝中大臣的,少之又少,你难得运气这么好,就赶紧张罗去吧!总在我们面前晃悠,叫人心烦。”她说罢哼唧一声折回了褒姒的寝宫门前,轻轻的敲了敲,褒姒抬起头说了声,“进!” “娘娘?”秀秀走进屋子里看着褒姒作揖行礼道。 “来了?”褒姒轻声问道。 “嗯,刚刚从华辰殿搬过来,看看娘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秀秀说道。 “你早些休息吧,后天廿七的婚礼,我们明日还要忙碌。”褒姒说道,挥了挥手,示意秀秀可以下去了,秀秀顺着褒姒的眼神看出去,竟然是华辰殿的正殿,她没有回褒姒的话,转而说道,“我竟然不知道琼台殿的寝宫正对华辰殿的正殿。” “这样,大王即便是在这里,也可以看得见郑夫人在那边。”褒姒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正殿,这话语中的情绪秀秀听不出,可绝不是高兴。 “或许也可以反过来说,大王即使在华辰殿,也能看得见娘娘。”秀秀说道。 褒姒看了看秀秀,抿了抿嘴,“廿七又和你胡说了吧?” “娘娘与廿七倒当真是心意相通,”秀秀笑了出来,掩了掩嘴。 “廿七说话口无遮拦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你别上心,”褒姒站起身从床上下来看着秀秀,“在琼台殿,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张罗,按照以往的方式来就好。” 秀秀看着褒姒摇了摇头,“廿七给我准备了一张每日例行的竹简,”她伸出手比划给褒姒看,“有这么长,”她的两臂伸到最头还在使劲儿的朝外够着,这叫褒姒面色缓和微微摇头,“这个廿七!” “廿七公主是有多不放心我,每日早晨应该去膳房取娘娘早膳,她都要罗列找哪些膳夫,娘娘的口味,喜欢吃的早膳,和膳夫聊哪些话题,回来之后又要吩咐哪几位悉人干哪些活儿,定期不定期的和哪些太宰宫的大小官员套套哪些话,”秀秀说着摇了摇头,“廿七这份心啊,怕是后宫里当真无人能及。” “把她嫁给郑伯多少有点舍不得,”褒姒叹了口气,若非形势所迫她绝对不会动这个心思,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祈求上天怜惜了。 “当年送郑夫人入宫,主母和老爷也说舍不得,心疼的很。”秀秀看着褒姒说道,神情有些低落,“娘娘也该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大王的,入宫就和要赴黄泉一样,人人闻之变色。当年虢石父仗着自己的权势要各地诸侯搜刮当地百姓,每年进献一名女子入宫。老爷便提出谁若是愿意入宫,便贴补些钱,所以一开始就有些家境贫寒的女子主动要求入宫,可是入了宫就仿佛石沉大海,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逼不得已,只好送郑夫人入宫了?”褒姒问道。 秀秀点了点头,“老爷和主母商量,此事不能如此循环往复下去,当时的二少爷就进言不妨送郑夫人入宫,若是夫人得宠,以后郑家在朝中就说得上话了!这件事情郑家上下一致通过,只有老爷和主母又有些舍不得,夫人出嫁那天十里红妆,好不壮观,惹得郑家其他人都羡慕极了,可是至于郑夫人在轿子上偷偷抹眼泪,这事情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郑夫人不想嫁?”褒姒问道。 “当然不想了!”秀秀摇了摇头,“只怕娘娘当初若非逼不得已,也不会愿意入宫吧?” 褒姒没有回答,只是问了句,“然后呢?” “后来入了宫,一切和二少爷想的一样,郑夫人得宠,从此一个人力压所有后宫女子,人人羡慕。可是郑夫人却夜夜惶恐,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这个被天下人诟病的大王,更可怕的是,她发现了容妃的事情,知道自己和容妃长得十分相似,大王对夫人的宠爱来自于对容妃的歉疚。夫人这一生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大王能将她当做她自己来对待,只可惜……”秀秀摇了摇头,“她到死也没等到今天。” 褒姒摇了摇头,“如果我没有猜错,说郑夫人与容妃相似的,是二少爷对不对?” 秀秀点了点头,“二少爷每年都随着老爷来一趟镐京城,和大王寻欢作乐一番,郑夫人得宠不可一世,每日在后宫之中横行。于是二少爷就来浇了这一壶冷水,郑夫人才如梦初醒,几番对大王的试探,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容妃从来不是一个肆无忌惮的人,只怕将郑夫人当做容妃的是郑将军,因为念念不忘性格温婉又面容姣好的姑姑,才会对性格张扬的郑夫人如此不满。”褒姒向秀秀说道,“情爱一事,永远都是旁观的人看得最清楚,也许大王很快会放下郑夫人,可她还在、还活着的时候,他对她就是真心诚意的。即便是死后,大王也将郑夫人置于后位的地宫之中,若是大王百年,是要与郑夫人合葬的,他愿与她同穴,来生再与她结为夫妻,共叙前缘。这份真情,难能可贵。” 秀秀眨了眨眼睛,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是来安慰娘娘的,怎么反倒成了娘娘安慰我?” “一个人安慰另一个人,从来都不能拿更糟的事情做比。”褒姒说道。 “那要怎么安慰?”秀秀不解的问道。 “这世上,唯有真相,最动人、最动情。”褒姒的表情平淡,却泛着一种欣慰,她想起了那日赵叔带所言,她的优势是超乎常人的耐心,可以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第148章 阴谋论0 寝宫的门被慢慢推开,虽然小心翼翼还是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褒姒和秀秀的对话也戛然而止,转而看向门外,能够不做任何请示进来的,若非是急得发慌的廿七,就只有周王一人而已。 秀秀心中略过一分惊讶,立刻转过身去,看着姬宫湦行礼作揖,“大王。” 姬宫湦抬了抬手,示意礼数可免。 “奴婢告退,”秀秀看着姬宫湦说道,然后又向褒姒请辞,得到应允之后才从寝宫中退下。姬宫湦满面疲态,一身酒气,脸颊泛着红意,眼瞳深邃而迷离,他几乎站立不住朝褒姒跌跌撞撞的走来,褒姒立刻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姬宫湦,白天的葬礼之后还有一场宴请百官的宴席,她看着他问道,“散场了?” “结束了,”姬宫湦一把将褒姒抱了过来,深深地拥在怀中,她在他的怀中扭动了两下,企图推开他的怀抱,姬宫湦却发出了憨憨的笑声,将他抱的更紧了,“为什么和我生气?” 褒姒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姬宫湦喝醉了,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这很罕见,大概是想起了郑夫人的离世,所以心中悲愤难当,借酒浇愁吧? “是因为寡人前一晚说的那些话吗?”姬宫湦亲昵的问道,他感觉到褒姒已经停止了挣扎,他低下头去看着她,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寡人只是吓唬吓唬你!” “大王,你醉了,就寝吧?”褒姒说道,眼神飘忽闪烁,有意想避开姬宫湦。 “是喝多了,但是寡人还很清醒!”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还记得,你说过你要寡人身边的位置,寡人心里的位置。” “褒姒一时戏言,大王不必当真!”褒姒冷冰冰的说道。 “寡人说不会给你,可你怎么知道寡人说的不是戏言?”他忽然推开了褒姒,酒精似乎已经褫夺了他的理智,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可能是知道,也知道不应该这么去做,可是趁着酒劲儿这一切情绪还是上来了,并且要肆无忌惮的发泄。他紧紧的盯住褒姒,用夹杂着怒意的口吻问道,“寡人逞逞口舌之利,你比寡人心狠多了,简直就是言出必践!寡人要你,你拒寡人于千里之外。寡人要帮你,你不让;寡人要封你,你也不要!寡人不知道你身受重伤,出手扇了你,你以为寡人就好过了吗?在你的床榻之前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寡人有生以来除了太后,从没有这么对待任何一位后宫女子!可是你呢,拒寡人于千里之外,而且不是生寡人的气,你说你是不想和寡人有任何牵扯,你情愿一个人老死宫中,也不远再让寡人碰一碰,这份心,当真是无人能及!” 褒姒看着姬宫湦,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姬宫湦在感情上绝对是个极为内敛的人,他会放荡来掩饰自己的真情,更加不会承认自己爱一个人,褒姒的眼泪再次掉落,却和上一次的心情完全不同,“臣妾只是不想用一颗真心换一声冷笑。” “谁敢笑你?”姬宫湦捧住褒姒的脸,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你那么厉害,谁敢笑你?你不是爱寡人,你是爱下棋,你不相信寡人能一直赢下去,所以你要看着寡人输!然后证明你才是那个能赢到最后的人,是不是?根本没人逼你进宫,你进宫是因为你很清楚,在这里,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天下这盘棋,和自由这件事!” 褒姒的表情十分惊恐,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你找人查我?” “你别忘了,你被群臣上谏的时候,寡人曾经差人去过褒地,”姬宫湦推开了褒姒,颓然的坐在了床榻之上,“厉害,褒姒,寡人真的很佩服你!你太厉害了,你献计给褒洪德要他送你入宫,如此一来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是为了救你父亲,才被褒洪德逼入了后宫,褒珦纵然迁怒于你,也绝不会让褒洪德好过,这招玉石玉粉确实漂亮!”他点点头,自嘲的笑了笑。 “还有什么?”褒姒站着看着坐在床榻之上的姬宫湦问道。 “你和秦世子的婚事,你明明知道你父亲不喜欢秦世子,却向褒洪德的母亲暗示你想嫁的初衷,她越是帮你,就越是和你父亲交恶!你刚刚入宫,对寡人的顺从,让寡人将你推上风口浪尖,让群臣对你诟病,因为你知道,只有这么做,寡人才会对你心生怜惜,才会真正对你刮目相看!你以要做寡人心上人为借口,将寡人拒之门外,因为你清楚,越是得不到的寡人才越是惦记。你对郑夫人好是因为你清楚,寡人对郑夫人的感情。你救宜臼是因为你知道,如果宜臼出事,寡人必定会申后怀有愧疚之情……”姬宫湦仰头看着褒姒,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寡人还有什么没说的,你替寡人说了吧,寡人累了。” “大王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寡人很累,”姬宫湦捏着自己的鼻梁,“寡人为什么喜欢郑夫人,因为她简单,她是很聪明,但是她这份聪明从来没有用在和别的女人争夺上,她够简单。寡人在她身边就觉得很高兴。”他欣慰的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是,”褒姒点了点头,“她够简单,三番四次差点要了臣妾的命。” “可死的人是她!”姬宫湦对着褒姒吼道。 “大王只要下令让臣妾陪葬,臣妾就会去了。”褒姒冷冰冰的说道,深深的吸着气企图让自己胸口的疼痛有所缓解,她觉得嗓子疼,说话的声音也像是被匕首刺中,有些失真,泛着奇怪的音调。 “寡人很累了!”姬宫湦站起来,“有的时候寡人多希望能留在那个深坑之中,永远都不出来!你随寡人离开皇宫,知道廿七找不到你一定会着急,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寻找你,所以才要寡人在那种环境下要了你!只要不在这琼台殿内,你怀孕的几率就会增大,你早就洞悉到郑夫人一事,寡人会将伯服过继于你,你怀孕不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而是为了小产!只有这么做,寡人才会对你有一分歉疚之情。嫁廿七给郑伯友也是你日思夜想的,如此一来,你就有了郑国这个靠山,在后宫的女人之中就有了权势!” 褒姒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大王果然明察!所以大王今晚前来,就是为了拆穿褒姒的面具,怕郑夫人黄泉路上太孤单,所以要臣妾去陪陪她吗?” 姬宫湦拉住了褒姒的手,将她的手抬了起来,轻轻的捏了捏,“后宫交给你打理,寡人就放心了。”他微微的笑了笑,“你的这盘棋,没有寡人,你也一样能下的很好,你的输也是一早就算计好的。”他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走去,褒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待他走到门口,她忽然问了一句,“如果大王猜错了呢?” 姬宫湦的人顿在了门口。 “大王有没有想过,褒姒怎么能算得到你会宠幸我?又怎么能算得到你会利用我来保护郑夫人,从而将我推上风口浪尖?怎么会算得到郑伯会帮我?又怎么能算得到你会将廿七嫁给郑伯?怎么算得到我会大难不死,从重伤中苏醒过来?怎么算得到我们出宫就一定会跌落深坑?怎么会算得到宜臼回来杀害伯服?怎么会算得到我就这么容易怀孕?”褒姒看着姬宫湦一条条的罗列,她慢慢的朝他走了过去,从他的背后轻轻的抱住了他,“大王,从一个结果去推论一个带着阴谋的过程,实在是太容易了,大王若是要听,褒姒能一一说给你,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就像是一个个完美无瑕的故事,衔接的严丝合缝。可是,大王有没有想过?越是没有破绽的故事,才越是破绽百出。” 姬宫湦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进宫的事情是我向哥哥提出的,因为我在褒家没有容身之地,这和我要嫁给秦世子的原因一样,越是被自己的父亲捧在手上做掌上明珠,就越是得到主母的忌惮,处处受到家中老幼的排斥。大家问我进宫的时候惶恐不惶恐?我不回答,不是心虚,是因为我太惶恐了,以至于我什么都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我是褒姒,是个什么风浪都不会惧惮的女人,是个站起身护住一切的女人!不管大王心里怎么想,后宫嫔妃、朝中群臣如今都已经这么看臣妾了。大家问我后不后悔来了这宫里,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臣妾明明知道大王的不近人情、心系天下,臣妾还是爱上了大王,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明知前途荆棘,也执意要走下去。” “大王说,倘若您日后负我,我也绝不会将这份怨迁怒于伯服之上,这话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剜着臣妾的心。臣妾可以大度,但是大王不该要求臣妾像是一个活死人一般,没有感情。”褒姒的脸贴着姬宫湦的背,眼泪“簌簌”的向下滴落,“若非大王今日告诉褒姒你的心情,褒姒绝对不会向大王说这番话,因为臣妾害怕将一颗真心捧出来,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活该如此’的嘲讽。” ☆、第149章 两心不相知0 琼台殿的寝宫中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流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仿佛是姬宫湦与褒姒的一场促膝长谈,将自己的心捧出来、擦干净,然后拿给对方看。姬宫湦以为自己的心事能藏一辈子,想这一辈子都将褒姒捧在手心之中宠着,佯装着不懂她的生存之道。 他却不知道,她的生存之道就是想活的高傲一些,想活的有一点点自尊。 而这,在这宫里,根本做不到! 她的高傲在他面前,只能是被粉碎的支离破碎,然后不得不去承认,她太爱他了,以至于,她为他承担了太多本不该她去承担的事情。她越是强悍的支起了自己的翅膀,庇佑了一方水土,她就越是永远都要如此屹立不倒,因为她的身下已不再是她一个人而已。 “大王并不了解臣妾,就如同臣妾也不了解大王一样,臣妾不知道大王何时会宠幸臣妾,也不知道何时大王会疏远臣妾。不知道宠幸是为何,不知道疏远又是为何。和大王一样,臣妾也只能从一件件事情的结果,去推断一件件事情的原因。臣妾只有大王一个选择,大王却有后宫嫔妃诸多的选择,大王若是将臣妾打入冷宫,起码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没有希望,反倒是心下安定。臣妾不喜欢惶恐而不知所措的生活,所以一次次的将您拒之门外,我不想做大王手里的利剑,却又一次次执刀杀人,如此大王还是对臣妾有诸多怀疑,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忽然放下了紧紧抱住姬宫湦的手,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床榻走去,她关上了窗户,因为冷风瑟瑟,也因为不想再看见对面的华辰殿。 “大王要臣妾做的事,臣妾会做好的。”褒姒轻声说道,“大王要找一个简单的女子,便去吧,像郑夫人那样对大王爱的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的女人必定还有很多,如今大王已经将郑夫人置于后位地宫,大王百年也注定与她合葬,天作之合,还请大王请节哀。” 姬宫湦放在门上的手,忽然放了下来,心头一堵说不上的悲戚,他转过身朝着褒姒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腰,压下自己的唇舌轻吻着她,她的唇是咸的,因为被眼泪掠过,他狠狠的吮吸着她的面颊,企图将那一切的悲伤都尽数吞下,“我若不爱你,又怎么会如此怀疑你?我纵然怀疑你,可还是将一切都给了你。” “大王,”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她的手挽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吻在他的面颊之上,一寸寸向下,从脖颈到胸口、从小腹一路蜿蜒。她解开他的衣带,他轻抚她的肌肤,他积压了多日的*如闸口泄洪奔涌而来,漫漫长夜在床榻之间辗转游离,不肯舍下对方炙热的温度,似乎不知疲倦那般永无止境,最终还是在晨光之中沉沉的睡去,褒姒挽着姬宫湦紧实的臂膀,脸贴在他的肌肤之上,仍旧沉浸在这一夜沉欢之中。 清晨之后,人们开始忙碌了起来,赵叔带前来琼台殿想拜谒姬宫湦,请求定夺诸多的文案,廿七伸手拦住了赵叔带,昨夜秀秀离开的早,廿七却知道必定有事情发生,虽然褒姒与姬宫湦说的话听得不算真切,但多少还是有所斩获的。 “上卿大人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廿七看着赵叔带说道。 “怎么了?”赵叔带看着寝宫的方向问道,“大王和娘娘还没有起来?” “刚刚才睡下。”廿七掩着嘴笑道。 “刚刚?”赵叔带觉得有些奇怪,脱口而出的问道,“这一夜都在做什么?” 廿七的面色刷的一下红了,看着赵叔带结结巴巴的说道,“娘娘怪大王不爱她,大王就……只好证明给她看了。”她说完眉头一挑,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为自己说出的这番话觉得十分羞涩,原地跺了跺脚。 赵叔带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谁前脚才说完要让褒姒就这么怨下去,以防日后他出事的时候她能够带着伯服离开。如今这话说完,三日都不足,就迫不及待的来琼台殿临幸,还如此急于证明自己的真心。这分明就是口不对心,“昨夜就不该让大王来琼台殿。” “大人!”廿七看着赵叔带叫了一声,“难得大王能如此温柔,娘娘又肯放下自己的面子向大王说一说真心话,您别总是要棒打鸳鸯!” “你就那么听了一宿?”赵叔带指了指寝宫的方向问道。 廿七再次面色通红,鼓足了腮帮,最后才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只是担心娘娘被大王给欺负了去,便是听一听又有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总之,大人还是晚些时候再来,此刻他们只怕是起不来接见大人了!” “那你的婚事呢?马上就要上轿,不需要娘娘张罗吗?”赵叔带问道。 “我的婚事我自己操心就是了,娘娘和大王如今和好如初,大人你就不要瞎起哄了!”廿七说着就伸手出将赵叔带一路推出了琼台殿,然后又嘱咐了一句,“今日能不来就最好不要再来了!”她说完就一把关上了琼台殿的大门,转过身去敛起了笑容,吩咐正在打扫的几位悉人,“今日谁也不准靠近寝宫,打扰到娘娘!” “是,”几位悉人回话道,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谁都猜到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宫湦与褒姒醒过来已经是午时过后的事情了,他觉得十分头疼,每每宿醉总是必定如此,他揽着褒姒,手指微微的动了动,轻抚着她的肌肤,昨夜的事情他还记得一二,但是恨不得自己记错了,竟然趁着酒意跑到褒姒这里来撒酒疯,姬宫湦闭起了眼睛,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丢人过。更让人觉得难堪的是,自己刚刚才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褒姒对自己彻底死心,结果自己就表现的像是个争风吃醋的少年,跑到这里来质问她过往做的一件件决定。 姬宫湦用头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已经不想再见到他自己了。 褒姒感觉到身边的人醒了,便也睁开眼睛仰头看着姬宫湦问道,“大王醒了?” 姬宫湦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期待昨夜的记忆都可以归咎为混乱一事,试探性的问道,“昨夜,寡人喝多了?” “喝的不少,”褒姒点了点头,坐起了身体,靠在姬宫湦的胸前。 “寡人说了什么?”姬宫湦不确定的问道。 “一件一件事情质问臣妾,然后骂了臣妾,”褒姒眼中含泪的看着姬宫湦,满面委屈的表情。 “然后呢?”姬宫湦有些紧张,搂着褒姒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和过去一样,逼臣妾侍寝,”褒姒说道。 “没有别的事情发生了?”姬宫湦问道。 “没有了,”褒姒摇了摇头,“大王若是这么恨臣妾,又这么怀疑臣妾,不妨赐臣妾一死,以后便可以一了百了了。”她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种置气的口吻,让姬宫湦信以为真,褒姒仍旧继续说道,“臣妾真的想不到大王会这么怀疑臣妾,若是臣妾有大王说的这么深谋远虑,只怕是如今也不会觉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了!” “寡人昨夜只是喝多了!”姬宫湦很紧张的解释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现在没有印象了。” “酒后说的话,只怕才是真话。”褒姒看着姬宫湦,语气冷淡。 “寡人是怀疑过!”姬宫湦点了点头,“但是又觉得这些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不像是人为的安排,可能只是这些天郑夫人离世,寡人心情不好才会如此迁怒于你,你别放在心上。”他说着捧着褒姒的脸,满面都是紧张的神色,驰骋一生,竟然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中,他竟然还没有察觉自己对她的关心、紧张、喜爱……早就超出了过往对其他一切女人的。 褒姒的表情忽而变得温婉了起来,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帮姬宫湦捏了捏他的头,“早知道会酒后失言,又何必喝那么多,叫臣妾知道,原来大王的心中如此看待臣妾。” “昨夜,寡人还说了什么?”姬宫湦猛然意识到事情不是褒姒描述的这般,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起来之后会如此温婉,褒姒在姬宫湦的耳畔说道,“大王不记得就算了吧!”她的身体轻轻的蹭在他的肌肤之上,像是一种灼热的撩拨,让人的心痒痒的。 “你敢欺骗寡人?”姬宫湦一把捏住了褒姒的手,翻过身将她按在了床上,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手,按在了头上。 “大王还说,若是不爱就不会怀疑了。”褒姒看着姬宫湦,眸子十分深邃,这句话却叫姬宫湦松开了抓住她的手,面上的表情呈现出了一种深深的担忧,他没想到自己喝了酒竟然如此把持不住,整个人都有些颓然。 “大王怎么了?”褒姒问道。 “这些话,不该让你知道的。”姬宫湦皱了皱眉头。 “大王不让臣妾知道,是要留在每年清明在臣妾的坟上才说吗?”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他翻过身,将她揽在自己的身侧,看着房顶的房梁,整个人都有些出神,“寡人打算领兵亲征。” “臣妾知道。”褒姒说道。 “你知道?”姬宫湦有些意外的问道。 ☆、第150章 洞房花烛情断肠0 如果只是去怀疑一件事情,而不需要做出任何的决定,或者对整件事情的发展负任何责任,每个人都会成为世上最为精明、睿智的谋士,所以每当一件事情发生,大家常常会说,“其实我早就知道……”。 褒姒也是一个这样的人,每件事情结束,她就会长长地松口气——因为这件事情总是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可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她又绝对不肯去说,一旦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要为此而负责,这责任又并非人人都承受的起。 因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褒姒要廿七在后宫之中谨言慎行。 也同样是因为深谙这个道理,所以褒姒的耐性超出了寻常人的容忍极限,她只是一定要等到结果,去验证当初自己心里的那个预料。她算了很多事情,大多数都对了,可是有一件她还是算错了,她没想到姬宫湦对她,会动了真情。 她以为自古帝王都是没有真心的。 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这世上最大的安慰,她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姬宫湦,一手撑着自己的头,柔声说道,“从你拒绝了赢德的出兵之后,我就猜到了。这世上能取秦伯赢开性命的,只怕也只有你一人而已,你不打算借助秦国的兵力,楚国又根本靠不住,胜或者败都是难以预料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说着顿了顿,“你打算自己去!” 姬宫湦转过身在褒姒的额前吻了一下,“刀剑无眼,这世上若是善恶有报,只怕寡人有命去、也无命回。”他摇了摇头,笑意凄凉。 “即便知道得胜还朝的希望不大,大王也还是坚持要去?”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这一仗,寡人必须要打!” “那就去吧,”褒姒轻声说道,“大王回来的时候,伯服大概就会叫爹了。” 姬宫湦笑了出来,“我留了三千兵马给你,若是宫中有变,为了伯服你也要逃出去,活下去!” 褒姒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 姬宫湦翻了个身,将褒姒紧紧的抱在怀中,“再睡一会儿。” “廿七明日出嫁,臣妾还要操办婚事!”褒姒说道,手握在姬宫湦的胳膊之上,姬宫湦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又说了句,“再睡一会儿。”这话语中带着无尽的撒娇之意,叫褒姒也不得不放下廿七的事情,安心的躺在姬宫湦的身侧,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五官、他的眉眼,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昨夜姬宫湦的酒醉,如此才解开了彼此心中的一个结。 第二日的大婚,廿七被褒姒从琼台殿送出了宫,坐在轿子上颠簸着朝着远处走去。 褒姒站在大殿门口凝视着远方,廿七掀开轿子的帘子,从中探出了头,看着褒姒招了招手,表情凝重。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嘴唇紧抿,她在用这样的表情送给廿七最大的祝福。 郑伯友在宫外郑伯府上迎接送来的新娘,她从花轿之上跨步而下,穿着喜袍的郑伯友伸出手递给廿七,廿七将自己娇弱、白皙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中,莞尔露出了笑容。他猛地一拉,她走到了他的身边。吹吹打打的乐声让今日的郑府格外的喜庆,人人面上笑颜如花,纷纷向郑伯友献上祝福。 郑伯友彬彬有礼,一一想宾客还礼作揖,笑意满面,眼神中却平静如水。 大堂之上是姬宫湦亲自主持着这场婚礼,从行礼到礼成,他看着廿七的眼神宛若兄长那般,真心实意的期待着这对新人能够得到幸福。酒宴一直持续到夜里,郑伯友的同僚好友将新郎与新娘哄抬到了洞房之中,非要看着一对新人入这洞房,郑伯友的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 姬宫湦转过身,伸了伸手,让哄闹的宾客停止了喧嚣。郑伯友酒过三巡,面色通红,他原本就不胜酒力,若非今日这白酒之中掺了不少水,只怕是他此刻已经栽到床上没有一点反应了。饶是如此,此刻还是有些跌跌撞撞,脑海中一团浆糊。 廿七静静的坐在床榻边上,手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布帕,手上浸润的满是汗水,低着头不敢去看满屋子的文臣武将和周朝君主。 “今儿就闹到这里,”姬宫湦清了清嗓子对着满屋子的人说道,“咱们就下去吧,剩下的时间留给新人!”他带头朝着门外走去,剩下的宾客除却起哄了两下之外,也一一走了出去,将这间卧室的门紧紧的关上了,姬宫湦忽然在门外驻足,又转回去、附耳贴在屋子的墙壁之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余下的人也都屏气凝神,看着郑伯友这种谦谦君子的洞房花烛夜到底是何种模样?人人面上都带着期待,好奇的神色,观察着房间里新娘和新郎的一举一动。 廿七抬头看着郑伯友,郑伯友却不敢去看她,于他而言这种婚姻不过是一个仪式,从未考虑过过了今日,廿七就是自己的人了。廿七站起身走到了烛台边上吹灭了上面的烛火,踮起脚尖,她站到了郑伯友的面前,深吸了两口气,“你我已成婚,今晚就由廿七来服侍夫君就寝吧。”她说着将手伸到了郑伯友的衣襟之上要帮他解开他的衣服。 郑伯友忽然退了两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十分生涩的语调说道,“不……不用了,你今日也应该累坏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他说完就要转身,却被廿七拉住了,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问道,“你想去哪里?今日这洞房不入,大王就始终对你不会放心,你不能走。为了娘娘,你也不能走。” 郑伯友的脑海中像是闪过一道白光,整个人骇的发懵,甚至没有办法思考,只是凭借着条件发射说道,“我不想委屈你。” “你怎么知道就是委屈呢?”廿七小声问道,“闭上眼睛,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把我想象成你爱的那个人,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廿七,”郑伯友轻声唤道,“我不能……” 廿七已经揽住了郑伯友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她出门的时候悄悄的拿走了褒姒的香囊、用她惯用的香料沐浴、衣服上也散发着琼台殿里龙涎香的问道。如今郑伯友半醉半醒,早就没有理智可言,无法思考,只能凭借着条件反射来做出判断。 闭上眼睛,一切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廿七与褒姒年纪相当、身形相仿,让人很难分得清谁是谁,她的味道勾起他的回忆,他还记得几个月前离开镐京城的那日,落日余晖,一切陷入一种昏黄而金灿灿的色泽当中,褒姒在他的面前解下了长裙,露出了如雪一般的*,她拉住他的手,慢慢的指引着他朝着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方走去。 回忆的混乱让郑伯友将廿七当做了褒姒,脑海中仅有的道德感也被酒精压制,反而因为这种行为的癫狂而让身体越发的痴迷。他猛然间一手搂住了廿七的腰肢发起狠来的回吻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深深的吮吸着她的唇舌,汲取着她的味道。这种不可能的*,越是压制,就越是难以自抑。 郑伯友的手抚摸在廿七一寸寸的肌肤上,他比她大很多,她才不过刚刚亭亭玉立,而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他总是忘了褒姒的年纪,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是故老练的女子,而廿七却不是,她热情洋溢,满是一个小女孩的姿态。 廿七承受不住郑伯友身上的重量,朝后一退,他压在了她的身上,重重的跌入床褥之中。他是个温柔的情郎,总是害怕将身下娇小的可人弄痛。她解开他的衣服,露出了他的肌肤;他退去了她的长裙,紧紧的贴着她娇嫩而柔软的胸膛。郑伯友发出一声低吼,是一种久违的满足之感,这叫门外的聆听者会心一笑。 “好了好了!”姬宫湦轻轻地拍了拍手,压低嗓音对周围的人说,“走吧走吧!都别羡慕郑伯了,各自回家吧。” “臣等告退!”几位朝臣作揖说道,尽数退出了郑府,姬宫湦也终于心满意足的迈步而出,如今的郑伯友也只能是他的助力,而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威胁了! 郑伯友与廿七纠缠在一处,难舍难分。氤氲与恍惚之中他已经分不清身下的人到底是谁,一种悸动忽然攫取着他的心房,情到不能自已之时却忽然叫了一声“娘娘……”,这声音沙哑而充斥着心底深处的渴望,却让廿七的眼泪应声而落,明明知道事情如此,却非要亲自去验证,永远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郑伯友紧紧的抱住廿七,鼻尖贴在她的脖颈之上,趴在她的身侧,他用呢喃的耳语说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然后沉沉的睡了下去,这一晚的记忆在郑伯友的脑海中残存的并不算多,可是在廿七的脑海中却占据了她回忆的全部。 这种回忆必将伴随她一生,倾其所有,仍然痛苦难当。 ☆、第151章 上兵伐谋0 回到琼台殿,姬宫湦连步子都站不稳,褒姒斜靠在正殿的椅塌之上,即使天色很晚了,烛火依然通明闪烁,秦夫人宫中的悉女今日被尽数带到琼台殿接受了一番盘问,这件事情和廿七的出嫁几乎就是前后脚,此刻她已经有些累了,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褒姒正在思考,明日来要从秦夫人宫中的女御开始叫起,这一日秦夫人去了几次申后的东宫,但是申后拒之门外、避而不见,如今宜臼一事已经叫她陷入手足无措的地步了,秦夫人的事情她更加不能插手。 褒姒总有褒姒的办法,揪出这个所谓的真凶。这一点,人人都看的透彻,心知肚明,却根本无法言之与人。即使褒姒现在说秦夫人就是凶手,其他人只怕也不会站出来为秦夫人说话,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秦夫人发现自己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大王!”几位悉人行礼作揖道,褒姒猛地睁开了眼睛,从正殿之上的台阶上匆匆走了下来,他身上散发着酒气,叫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高兴!”姬宫湦哈哈大笑了出来。 “也不是大王的大喜之日,”褒姒扶住了姬宫湦,将他朝着寝宫的方向带去,褒姒将姬宫湦外面的那件黑色袍子解开,挂了起来,拆下了他头上的发髻的束带,长发披散下来,“大王累了,该就寝了,今日赵上卿来过。” “哦?”姬宫湦问道,“他同僚的大喜之日,他不去喝喜酒,来这里做什么?” “如今大周的军队即将远征,不是谁都能像大王放这么宽的心的。”褒姒淡淡的说道,“明日重开朝堂,大王还要早起,赵上卿今日来就是与臣妾说这些的。郑夫人的案子这一二日也该有结论了,赢德那边……” “够了够了,”姬宫湦摆了摆手,“寡人现在不想听这些事情,寡人领兵亲征只怕是一去数年,你数年来见不到寡人,现在不该好好的侍奉寡人就寝?这点……”他说着指了指褒姒,“廿七就比你像是个夫人!你像是寡人的太后,每天只知道敦促寡人。” “大王若是早些发现,可是要将廿七娶回来做自己的夫人?”褒姒问道,姬宫湦醉眼迷离,确实喝的不少,褒姒没有将话放在心上,可还是要顺着说一说的,姬宫湦摆了摆手,“寡人的夫人就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寡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大王将廿七嫁出去,日后想要威胁臣妾侍寝,只怕是没了后招。”褒姒已经将姬宫湦扶到了床上,安顿着他好不容易躺了下来,她一早吩咐了人放了水在屋子里,此刻拿过布帕浸湿,走回床边,帮姬宫湦拭擦着他的身体。 “那不是还有伯服吗?”姬宫湦说道,“寡人让伯服做太子,你若是不从,寡人就废太子,到时候你就不敢不从了!”他说着吃吃的笑了出来,像极了一个孩子,这半年来压抑的宫中气氛将他逼到了一个极点,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倒像是个反弹,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大王喝的太多了,都说起醉话了。”褒姒看了看左右,为姬宫湦的这话惶恐不已。 “做一国之君的决不能是宜臼这样的小家子气,胸中无甚城府,如何调遣举国诸侯,届时只怕是只能被诸侯牵着走……”姬宫湦闷声说道,“这些个诸侯,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有谁有放眼天下的眼光,无非就是盯着寡人的位置,叫他们坐一坐,他们就知道这位置有多不好坐了。所以,你一定要把伯服教好,这是寡人最后一个机会了。要是寡人也和宜臼一样的心胸,早就拉郑伯友去杀了,那么如今,死一百个郑夫人也都换不回郑启之一条命,诸侯一定会将他弹劾致死。”他说完这句话,翻了个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褒姒愣在那里,手举在空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姬宫湦在宫中的眼线分布密集,她与郑伯友的南门会面,说了些什么话题、聊了些什么内容,姬宫湦尽数知道,还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于褒姒,而将廿七嫁了过去。那么如此说来,那日在宫中,她在郑伯友的面前褪去长衣,用他的手刺伤自己的肩头,只怕是姬宫湦也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她显得十分不安,就像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把柄,满目的慌张。 更可怕的是,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分明就是郑启之还没有死,郑伯友不过是暂代而已,对于姬宫湦而言,最终还是要将郑启之这颗属于自己的棋子,放在自己的棋盘之上,并且成为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棋眼。 郑府婚事的第二日,又是一个不算太平的日子,这一天发生了两件事情,两件影响着整个周朝时局的事情。这件事情并不在姬宫湦的计划之外,却让全朝的文武百官出乎意料。早朝之上,赵上卿迈步而出,“臣等有事启奏。” 姬宫湦打了一个哈欠,还觉得有些头疼,每次喝完酒第二日必定头疼的紧,早晨褒姒已经调了蜂蜜水给他,可是丝毫没有起什么作用,他抬了抬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上卿大人请讲。” “启禀大王,楚国前日来传回了战报,楚国大军不敌东夷,如今与齐国大军退兵数百里再作打算。”赵叔带这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朝中大臣们的议论之声却越来越大,人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讨论者最东面的局势,刚刚才有所好转的战况如今又急转直下。 姬宫湦睁开眼看了看朝堂的朝臣,“众位有话就说,不要在底下窃窃私语!” 朝堂之中登时陷入了安静当中,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良久之后才有人站出来说道,“启禀大王,东夷军队强大,只怕是需要秦国……” “报!”有一名悉人匆匆上殿大声吼道,跑到了前殿的台阶之下,跪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地上向姬宫湦请示。 “何事?”姬宫湦皱了皱眉头,这一段不是他事先安排的,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种被人打断的不悦之感。 “启禀大王,褒娘娘差奴婢前来向大王禀报,杀害郑夫人的凶手已经找到了!”悉人说道,这句话一出再次引发了今日朝堂之乱,姬宫湦立刻向后坐直了身子,紧盯着面前的悉人说道,“你……你说什么?” “今天早晨秦夫人酉阳宫里的女御子言上吊自尽了!”悉人回话道。 “什么?”姬宫湦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满面的惊惧之色,脑海中似乎已经完全空白了,“怎……怎么会这样?” “秦夫人差人来给娘娘带句话,这一二日娘娘正在查郑夫人被谋杀的凶手,调查到了秦夫人那一房,日日传悉人前去问话。今日要传女御们前去回话,秦夫人去叫子言娘娘,却发现她已经自尽身亡了,她留了一封书信,说自己买通郎中谋杀郑夫人,如今不堪其扰,害怕此事告破,她生不如死。”悉人回话道。 “子言与夫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会下如此狠手?”姬宫湦满面的不忍之色,声音都带着些颤抖的音调。女御之中子言一向是最为受宠的,可是即便是受宠,大小也不过是个女御,纵然姬宫湦再不按牌理出来,纵是郑夫人死了,也绝无可能由子言来做这个华辰殿夫人,此事说来处处都显得极不合理。 此事若是追根究底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便是子言受到秦夫人的教唆,而对郑夫人痛下杀手,如今东窗事发秦夫人则急于杀人灭口,再回想起前一二日虢石父从赢德手中将秦府的宅子给买了过来,似乎也昭示着秦家人的做贼心虚。 悉人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遗嘱中没有说,秦夫人派人搜了子言娘娘的房中的药,放着很多记载药理的书,太医院的医官们也常说事情发生之前子言娘娘常常去探听关于药理一事,虽然没有在她的房中找到任何药材,只怕是此事十之*是子言娘娘所为。娘娘差在下前来向大王请示,此事该如何处置?” 姬宫湦颓然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后宫争斗,寡人何其心寒!”他拍着自己的胸口,使劲儿的捶打,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蜡黄无力之色当中,群臣一起下跪齐声吼道,“请大王保重身体。” “虢石父!”姬宫湦叫道。 “微臣在!”虢石父上前一步,作揖说道,心中却尽是冷笑,褒姒这一招确实高明,知道秦夫人动不得,还逼得秦夫人交出了一个人来,却又不折不扣的将罪名落在了秦夫人的头上。眼下的态势就是——我不动你,也不会让你好过。 “宣寡人的旨意,从今往后,各地不必再进献美人了!”姬宫湦闭上眼说道,十分疲惫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看破了红尘之人,对人世间的百态再无眷恋。这话叫虢石父甚为惊恐,如此一来,可就断了他一个财路,面上的颜色十分难看,不情不愿的说,“是,大王!” “吾王英明!”群臣再次齐声说道。 “再传寡人旨意,后宫中有不愿留在这里的,向褒娘娘登记,上报到太宰宫,许些钱币,回家吧!”姬宫湦淡淡的说道,这话更加让人震惊,群臣再次高声喊道,“吾王英明,”整个前殿之中充斥着一股亢奋的情绪。 ☆、第152章 褒家天下0 姬宫湦在前殿之上对自己后宫的女人们做出了安排,就像是如临灾祸一般,将自己家中的亲属全部遣散了,大殿之上的百官们面面相觑,觉得此事的发生有悖常理。非要为此事找到一个借口和说辞,倒也并非全无可能,或许姬宫湦对郑夫人爱的至深,如此,她的离世,让他看破了红尘。 悉人得到了命令,回去给褒姒传话,余下的大臣们依旧被留在大殿之上,姬宫湦收拾了一番情绪,面上的悲戚之色虽重,可言语之中的条理仍在,“刚才几位要说什么?” 刚才准备推举赢德出征的人,此刻都已经偃旗息鼓了,谁也不肯发话,谁都知道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如今齐国与东夷的战事,齐国节节败退,大家有什么看法?”姬宫湦再次发问道,群臣还是一片沉默,这个时候谁也不会说些什么来引火*,原本赢德认为只要楚军大败,群臣必定会推举自己,跨越整个周朝疆土,在最东面迎敌而上。 如今楚军倒是大败,可群臣却决无理由再推举秦*队了。 “启禀大王,微臣有个建议!”赵叔带忽然站了出来,仰头看着姬宫湦说道。 “赵上卿请讲!”姬宫湦抬了抬手,看着他问道。 “齐国与东夷战事日久,起初郑将军率领郑*队,步步为营。可郑将军深受朝中文武百官的弹劾,不堪其扰,如今客死他乡,马革裹尸!”赵叔带说道,语气十分悲戚,几位朝臣面面相觑,都咽了口唾沫,赵叔带则继续说道,“郑*队士气萎靡,齐*队又不懂两军对垒的阵法,因而溃败,楚军抵达齐国,能够首战告捷,均因士气大振!如今溃败只是一时困顿,若是能重振军威,只怕是攻取东夷,指日可待!” “赵上卿言之有理!”姬宫湦看着赵叔带说道,“那么依上卿之言,寡人应该如何是好?” “大王亲征!”赵叔带只说了四个字,但是这四个字的分量却重逾千斤,前殿之中刚才细微的议论声此刻也消失殆尽,变得鸦雀无声了,这种寂静让人难以承受,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着姬宫湦的眼睛。 “只要寡人亲征,就能攻下东夷?”姬宫湦询问道,似乎对这个提议十分有兴趣。 “正是!”赵叔带说道,群臣纷纷对他侧目,此话简直就是信口开河,可是群臣又不知道赵叔带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只得静观其变。 “如此,那么寡人就带兵亲征吧!”姬宫湦点了点头,就像是被赵叔带推着走的蠢材,这叫群臣都十分着急,纷纷下跪说道,“大王请三思!” “不思了,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思什么?”姬宫湦挥了挥手,又看了看赵叔带问道,“只是这寡人一走,朝中上下大小事务如何是好?” “臣等原为大王分忧!”赵叔带说道。 “如此……”姬宫湦思忖片刻,“那么朝中大小事务就由两位上卿大人共同打理吧!” “臣等遵旨!”虢石父与赵叔带均上前一步,向姬宫湦说道。 “后宫的大小事务交由褒娘娘打理,”姬宫湦说道,此事再次引发了一阵阵的唏嘘,各自交换着颜色,现如今这天下竟成了赵叔带的天下,他与褒姒的舅甥关系人人皆知,他主朝政、褒姒主后宫,简直就是独揽天下政权。 “大王此番出入齐国,朝中护卫必定跟随,眼下朝中没有可用之才,不知大王可否调派褒洪德入京,执掌朝中侍卫?”赵叔带继续启奏道,他这一二日想向姬宫湦所言的就是这件事情。 姬宫湦愣了愣,因为赵叔带从未向自己提及此事,此刻忽然开口还叫人猝不及防,他皱了皱眉头,“大人觉得合用,就这么调配吧!” “是,大王!”赵叔带作揖行礼,这话叫虢石父尤为不爽,眼下这天下可就当真是褒家的了,他虽然并不算是与褒姒交恶,甚至可以说还攀得上几分交情,可是到底比不了赵叔带与褒姒的舅甥关系,心中隐隐为自己的未来深表忧虑。 不仅是虢石父,如今朝臣也看得出赵叔带这是在极力揽权,而姬宫湦似乎受其蒙蔽,被他在推着走。可是如今褒姒得宠,能逼死秦夫人手下最为得宠的女御子言,可见她的手段也是够凌厉的,自从这褒姒进宫,这一年内,血雨腥风,先是嫔妃桑珠之死、再是郑夫人之亡、如今连个区区女御都躲不过祸患,可见这个女子的狠辣非一般人能比的。 谁也不敢开口说一句不是,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巴不得姬宫湦也说一步,不爱做大臣的这会儿也可以滚了! 褒姒将子言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秦夫人去打理,满目的悲戚之色,还拍了拍秦夫人的肩膀,要她节哀顺变,“人总是会走错路的,只要肯悔过,就不算太晚。” 秦夫人心中将褒姒已经鞭笞了数百遍,面上却仍旧收敛着所有的厉色,悲天悯人的点了点头,“我确实不知子言竟然会行差踏错!” “郑夫人的案子总算是水落石出了,日后清明祭祀,也总算不至于无颜相见了。”褒姒叹了口气,看了秀秀一眼,秀秀行礼作揖,满目的泪光,“多谢娘娘,夫人在天之灵,也会因此而得到慰藉!” 秦夫人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仍旧说道,“只怕是日后,我没有面目去见妹妹了,子言是出于我酉阳宫中,是我管教无方。” 褒姒握了握秦夫人手,摇了摇头,表示此事和她无关。 “娘娘,”被差去前殿的悉人此刻折回回话,褒姒看着他问道,“大王怎么说?” “大王说后宫女子,若有想要离开宫中、离开镐京城的,在娘娘这里做了登记上报太宰宫,领了银钱,就可以走了!”悉人回话道,褒姒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想此事竟然让大王如此绝望了。” 秦夫人的面色十分难看,她跟随姬宫湦多年,他有多少锦囊、多少妙计,她的心中自然十分清楚,这一举动不是针对别人,是针对她而已,只要命令传下去,酉阳宫的人一定是走的最多的,日后她倒当真是全无依靠了。 “劳烦娘娘将此事传令下去吧,其他房的夫人我会通知到的。”褒姒看着秦夫人说道。 “是,”秦夫人虚与委蛇的应酬道,“不知子言的事情,大王可是交代了?” “没有,”悉人摇了摇头,“大王在前殿之上,痛心不已,没有交代子言的事情如何处理。” “大王生前也是很疼子言的,如今一念之差,犯下如此大错,”褒姒摇了摇头,“还是好生安葬吧,人死为大。” “是,”秦夫人点了点头,如今事事要听褒姒的吩咐叫她觉得尤为的煎熬。 “此事就不再调查下去了,到此为止,我不想再查下去牵扯太多!”褒姒看着秦夫人说道,“余下的事情便是你酉阳宫的事情了,我不插手。”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秦夫人却因为理不直气不壮又不能发火,此刻再后悔当初的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她当初只是为了一时之气才将所有医官都圈在秦府上下的,不想此举却帮了姬宫湦一把,叫郑夫人死的合情合理。 秦夫人离开不久,姬宫湦就退朝回到了琼台殿中,还为坐下就对秀秀说道,“去给我把赵叔带请来!”这声音带着一股戾气,叫褒姒不知所以,秀秀前脚踏出门,她后脚就问道,“大王为何如此生气?” “你说,”姬宫湦看着褒姒,想起了什么,“昨日赵叔带来这里,是和你说什么事儿的?” 褒姒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见姬宫湦的这个表情就知道今日的大殿之上必定又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她摇了摇头,“昨日舅舅前来,没有和臣妾说什么,只是嘱咐了臣妾一定要让大王今日去参加早朝,发生什么了?” “他要寡人允许你哥哥带领宫内的侍卫!”姬宫湦一手拍在了桌面上,说话的声音也将褒姒骇了一跳,整个人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姬宫湦摇摇头,“怎么会这样?” “你不知道?”姬宫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只是……舅舅这么做,应该有舅舅的道理吧?” “最好是这样!”姬宫湦显得十分不耐烦,总有种自己正在被人利用的感觉,心中异常的烦躁,如今后宫为褒姒控制、朝堂为赵叔带控制,若是再叫褒洪德来控制宫中的侍卫,那么天下就是褒家与赵家的了,他狐疑的打量着褒姒,褒姒察觉到了这个目光中所带的不善信息,她蹲下来,趴在姬宫湦的膝盖之上,“大王不妨先听听舅舅怎么说,不要先做判断,以免先入为主了。” 姬宫湦冷哼一声,出了口气。 ☆、第153章 局中局0 秀秀知道事态紧急,撩起自己的裙摆用跑的前往太宰宫,来不及让悉人们通报就径直的闯了进去,见是琼台殿的人,也无人敢阻拦,只得当做全然没有看见。秀秀冲进太宰宫内堂,看着赵叔带说道,“大人,大人!” 赵叔带从竹简中抬起头,问道,“可是大王叫我?” 秀秀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还在喘着粗气儿,从琼台殿一路跑来这里可是够呛的,她咳嗽了两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说道,“大王在琼台殿上,正在同娘娘发火呢!” “我和你走一趟,”赵叔带站起身,捋了捋自己身上的长袍,跟随着秀秀朝外走去,快步的朝着琼台殿赶去,姬宫湦正坐在大殿之上,怒气冲冲的瞪着面前的空地,褒姒抬了抬头,叫余下的悉人们都下去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殿。 “微臣参见大王!”赵叔带进入大殿之中,俯首作揖道。 姬宫湦拿起手边陶瓷浅口的茶碗就朝着赵叔带扔了过去,茶碗摔了个粉碎,落在了赵叔带的脚边,然后才是姬宫湦夹杂着愤怒的声音,“说!为什么要调遣褒洪德入京!” “大王前些日子差遣微臣去调查申侯与褒大夫两位与犬戎通敌叛国一事,如今此事已经有了结果,原本要同大王商议,前两日大王正忙,却误了时机,今日不得已在大殿之上脱口而出,万望大王见谅!”赵叔带说着撩了撩自己的长袍,然后跪了下来,请求姬宫湦的饶恕,今日他在大殿所为,简直可以堪称是谋逆犯上了,姬宫湦能忍到这里才发作,也算是对赵叔带充分的信任了。 “不要卖关子,有话直说。”姬宫湦吼道。 褒姒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裙摆之上,心“砰砰”直跳,如今赵叔带既然做出了这番部署就说明此事和褒家不可能全然脱开关系,也就是说谋逆一事便是并不完全成立,也十之*。她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逼得自己的父亲做了一个通敌叛国之人,心中隐忧覆盖,惶惶不安。 “褒大夫与申侯觉悟叛国通敌一事,犬戎将军满也速曾先后接触过申侯与褒大夫,却都被二人拒之门外,请大王放心!”赵叔带说道,这话一出,褒姒长长的松了口气,看着赵叔带的表情也就更加的怪异了。 “那你为何非要将褒洪德调入镐京城?”姬宫湦问道,“是嫌褒家如今遭受的非议还不够多吗?”他大喝道,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原因,褒姒猛地抬起头看向姬宫湦,空洞的心如今被渐渐填满了。 “褒大夫虽然无意谋反,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异心!”赵叔带娓娓道来,“臣在奉命秘密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褒洪德与赢德二人交往过密,如今赢德重新调派秦伯部署的兵力,只怕是赢德其人心不在大周,而褒洪德则是他的左右手,是以臣以为不妨将褒洪德调入京城,以娘娘与微臣的地位来离间二者关系!” 姬宫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没想到赢德还有如此部署,一旦将褒洪德调离,那么他所负责的秦国南部兵马则势必成为了薄弱环节,而褒城作为秦国的最南面则与楚国相去不远,一旦打开这个豁口,就为他日掣肘秦军势力做好了铺垫的工作。 眼下天下皆知国家危亡,秦军不敢大动,赢德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中他怕是不敢有大的动作,否则为诸侯病垢、为天下病垢,他的如意算盘就当真打的不是太好了,姬宫湦此刻已经清楚了眼下的局势,怒火慢慢的从心中退却,“宣寡人旨意,封秦世子为秦候。” “大王?”褒姒和赵叔带异口同声,惊讶的看着姬宫湦。 “他想要,寡人就多给点,又何妨?”姬宫湦一字一顿的说道,仰天大笑了出来,在周朝的礼制当中,诸侯由伯改为候,则是加官进爵。姬宫湦在位三年,天下时局稳定,鲜少有动乱,因而从未有一位诸侯如此升迁,距离此时最近的一位则是申侯,因为申后的上位,申伯改为申侯,爵位大变。 如今故技重施,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齐齐的投在秦夫人与褒姒身上,秦家是瓜田李下,在这三年自然不敢妄动。秦夫人只要等着褒姒做错,她自然可以坐享其成,这二者不论是秦夫人或者是褒姒赢得这场后宫之争,有一点则是已经肯定的了,那就是——申后的失势。 政令早晨传了出去,下午所有的人就接到了消息,秦夫人愣了愣,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有些骇懵了,这是被打了一个巴掌又赏了一个甜枣,只是她不明白姬宫湦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思前想后,仍旧想不通,有人进言说道,“夫人,您入宫诸多年,大王宠幸了多少女子,最终不还是要回到您的身边吗?如今大王只是同您置气,他日那褒姒失了大王的宠幸,后宫不就是您的了!” 秦夫人微微的笑了笑,“别胡说!” “否则娘娘说说,大王何必要进世子的爵位呢?”说话的女人语气妖媚,秦夫人的面上极为严肃,心中却已经泛起了一片片的涟漪。姬宫湦明明知道是她调走了所有医官却不动自己;明明知道赢德有意在拿出兵东夷威胁镐京,却仍旧装作看不出来。 姬宫湦这几步棋当真是给秦夫人留足了面子,“可知大王现在何处?” “早晨在琼台殿宣了赵上卿,然后就回显德殿了,也没有在琼台殿留下,如今被赵叔带逼去东夷作战,大王只怕是心里有这一口气吧?”回话的人说道。 “我去一趟显德殿,子言的事情你代我处理一番。”秦夫人说道,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出这间屋子就听见大殿之上悉人向姬宫湦问安的声音,他将秦夫人在这里晾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出现了,秦夫人浑身一紧,手攥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企图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下去,故作镇定的双手叠放在小腹之前,然后朝着门外走去,看见姬宫湦深深的作揖,低着头说道,“臣妾参见大王。” “你们都下去吧!”姬宫湦的声音低沉的说道,周围的悉人尽数都朝着其他地方走去,转瞬间大殿之上只余下了秦夫人与姬宫湦两个人,“秦伯过世,寡人本来早就该来的,知道寡人为什么现在才来吗?” 秦夫人“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臣妾知错了,绝不会有下次了!” 姬宫湦没有让秦夫人站起来,只是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想给寡人设个局,叫寡人做你们的傀儡,野心也未免太大了吧!” “臣妾从未如此想过,臣妾只是想为父亲求一个公道!”秦夫人双眼含泪的说道。 “公道?”姬宫湦冷笑一声,“你若是求个公道,又何必急着杀人?秦伯若是醒过来,谁刺杀的他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大王,”秦夫人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几乎要停止了,深吸了一口气,久久回不过神来,仰头看着姬宫湦,整个人被惊惧攫取,陷入了恐慌当中,“臣妾也是被逼无奈,臣妾害怕大王要臣妾给郑夫人陪葬,家父的病情迟迟不见好转,这么拖下去,让家父陷入痛苦之中臣妾也于心不忍……” “够了!”姬宫湦甩了甩自己的袖袍,“对自己的父亲都能下得了手,他日可是要杀寡人啊?” 秦夫人使劲儿的摇头满目的泪痕,“臣妾绝不会背叛大王的!” “是吗?”姬宫湦看着秦夫人问道,“我看寡人就是太信任你了,才会被你出卖!” “臣妾没有!”秦夫人的眉头紧锁,看着姬宫湦,狠了狠心打算倒打一耙,“臣妾这么多年在大王身边尽心尽力,从未想过要大王的独宠,也未替自己的父亲兄长在朝中揽权。反观其他人,一朝得势便在后宫之中、朝堂之上独揽大权,如此野心,大王怎么可以姑息?” “哼……”姬宫湦冷哼了一声,“他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以为寡人不知吗?” “大王明察,”秦夫人立刻说道。 “寡人就给你和你哥哥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赵叔带要寡人去振军威,如今寡人骑虎难下只得答应,可是领兵打仗一事寡人从未有过经验,叫秦候将他的兵书整理成册,快马加鞭从秦国运送到齐国。”姬宫湦吩咐道。 秦夫人一听立刻答应,免不了又劝道,“大王请三思,出征齐国不比其他,路途险阻、刀剑无眼,只怕此一举是赵叔带有意为之,如今郑夫人的孩子过继在褒姒名下,朝中权势又为赵叔带把持,臣妾只怕是大王受了奸人蒙蔽!” “蒙蔽不蒙蔽用不着你费心思!”姬宫湦说道,“还有,一旦寡人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寡人要赢德立刻领兵出征齐国,收复东夷失地。太子宜臼登基,你与申后共同被封为太后,辅佐太子,治理周朝天下,赵叔带与褒洪德等人逐出镐京城,不得回来。” “不会的,大王天佑,怎么会战死沙场!”秦夫人猛地摇了摇头。 “如你所说,路途险阻、刀剑无眼。”姬宫湦捏在秦夫人下巴上的手猛然撤去了力量,“至于褒姒与伯服,流放千里,不得再返回镐京城中,这是密诏。”他从袖口拿出了一卷竹帘递给了秦夫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将密诏拿出!” “是!”秦夫人点了点头,万分惊恐,仿佛如今真的是到了天下危难之时了。 ☆、第154章 聚散终有时0 姬宫湦的运筹帷幄让秦夫人倍感欣慰,他为每个人都做好了安排,听起来这安排中最不济的则是褒姒与伯服的命运,贵为一朝的嫔妃、王子,最终却流离失所,秦夫人抬眼看着姬宫湦心中似乎有所顿悟,或许他宠幸褒姒为的是朝中诸侯派大臣的支持。 一如当年对申后的求娶。 这封密诏秦夫人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偷偷的藏起来,这几乎是一个保命的护身符,因为一旦姬宫湦在前方战死的消息传来,褒姒一行想要篡权,拥立郑夫人之子登基上位实在是太过容易,届时她便可以将后宫异己尽数铲除,赵家与褒家平分天下! 唯有这封诏书能够逆转乾坤,而他将它交到了自己手中,秦夫人紧紧的攥着手中竹简。 秦夫人不知道的是,姬宫湦早就为褒姒的去路做好了打算,他担心的不是褒姒的狼子野心,而是赢德。一旦他殒命败北,褒姒与秦家正面争执,秦家必定会起兵造反,一旦赢德兵马长驱直入,那么褒姒与伯服就性命堪忧,与其等那一日的到来,不如姬宫湦先做打算,这封诏书就是壮士断臂,为的是求生。 姬宫湦离开之后,秦夫人的腿已经跪的没有知觉了,整条腿都发麻,她想站起来却直直的又跌了下去,“咚”的一声躺在了大殿之上,眼泪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面上却吃吃的笑着,仿佛得到了此生最大的慰藉。 …… 出嫁后的第二天,廿七同郑伯友一道回门,琼台殿便算是娘家了。褒姒与姬宫湦在琼台殿设宴为他们二人践行,今日一别,他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舅舅也好、父亲也好,都等不到伯服满月酒的日子了,这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了比别人多一份凄苦与寒凉。 “大王,娘娘……”廿七与郑伯友向姬宫湦、褒姒行礼作揖,嫁为人妇的廿七将发髻高高的挽起,两人仍在服孝,一身素色。 “一嫁人果然就不一样了,”姬宫湦抬了抬手,示意廿七礼数可免,转向褒姒说道,“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少。” 廿七温婉的笑了笑,低下头去,两颊泛红,被姬宫湦这么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褒姒看了看秀秀,秀秀立刻转身朝着后堂走去,不多时,拿出了一个竹盘,上面摆满了金银玉器,“如今你出嫁,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只有这些器具作为嫁妆,随你去郑国。这婚……结的太仓促了,我也没有好好准备一番,本想在你出嫁之日准备几口箱子,随你一道远赴郑国,如此,日后嫁过去也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这话看似是给廿七说的,实则是给郑伯友说的,不待郑伯友答话,秀秀就插了句嘴,“娘娘放心,郑夫人同郑伯一样,性子都是温润如玉,待人宽厚的。夫人早些年总是催促着郑伯纳妾,可郑伯却迟迟不肯动,夫人就差自己为郑伯挑了,如今大王赐婚,倒也了了夫人一桩心事。” “娶妻如此,难能可贵。”褒姒看着秀秀说道,“如此说来郑伯倒当真是爱郑夫人爱的深,这天下罕有男子不愿纳妾的。” “这事儿只怕是得怪我,”姬宫湦说道,“若非我将郑伯调入镐京城内,一来诸多年,只怕此事也就不会被耽搁了,如今排除万难娶了廿七,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日后廿七要多多为郑家开枝散叶,我镐京城与郑国毗邻,可就全都仰仗着郑国的支援了!” “郑某全凭大王调遣!”郑伯友说道。 “伯服是你外甥,如今伯服开口叫褒姒一声娘,她便是你妹妹,”姬宫湦吩咐道,“日后若是娘娘有难,你且要记住今日所说这话。” “即使赴汤蹈火,也必定护娘娘与王子周全。”郑伯友应声道。 “难得今日不谈朝政,怎的话题又回来了?”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不满的嘟哝了一声,姬宫湦笑了出来,摸了摸褒姒的头发,伸出手示意她来说,她便转向郑伯友,开口叫道,“郑伯。” “是,娘娘,”郑伯友抬头回话。 褒姒吩咐道,“我一向视为廿七为自己的亲生妹妹,如今她嫁入你郑国,隔山隔水,我不放心。你且替我好好照顾她,若是你郑家有负廿七,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绝不轻饶。”诸侯家中的主母与妾之间的争端和祸患,褒姒深谙其中门道,她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交织中成长,不论那郑夫人多么大度,也绝不会容忍别人与自己平分夫君,廿七又是悉人出生,若是再无依靠,只怕是日子不会好过。 郑伯友的眼底闪过一丝的失落,对褒姒的吩咐还是上前答话,双手作揖回道,“是,娘娘。” “娘娘,”廿七抬起头看着褒姒,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心中满是不舍,“廿七不在,娘娘要好好照顾自己。娘娘身体不好,不要什么事情都不以为然,如今您是念儿的娘亲了,便是为了大王、为了念儿,您也要好好保重。” “放心吧,”秀秀看着廿七说道,然后两只手撑到最长,“你那么长的竹简我一一都记到脑子里面了,娘娘有我照顾,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褒姒看着廿七摇了摇头,转向姬宫湦说道,“廿七跟我的时候,”她用手比划在大腿的位置上,“才这么高,就是个孩子,扎个冲天的小辫,每天人来疯一样的在褒府里上蹿下跳,几次被主母责罚,都不长记性。可谁能知道,这一转眼都可以嫁人了,还有模有样的。” “娘娘!”廿七娇嗔的叫了一句,“我这么高的时候,您也只有这么大而已。” “她不同,”姬宫湦揽住了褒姒的肩膀,面上泛着得意的笑,“就是她只有那么大,那也不是个孩子!也不会上蹿下跳,每日被主母责罚,大概是每日琴棋书画,像是个饱学之士,俯首案前吧?” “大王偏心,”廿七撇了撇嘴。 “寡人是的!”姬宫湦点了点头,在褒姒的额前落下了一吻,转而看着秀秀问道,“宴席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席了。”秀秀回话道。 “走吧,给你们践行,也算是给寡人践行!”姬宫湦说道,他的出征日子已经定了下来,赵叔带参考周易定三天后为黄道吉日,这三日的早朝全部取消了,好让姬宫湦安排好宫里的大小事务。 四人落座,满桌菜肴,一壶酒水。秀秀拿起酒壶准备倒酒,褒姒却按住了她的手腕,“换成茶水,大王不能喝酒。” 姬宫湦听见这话,愣了愣,看了看褒姒。 “是,”秀秀点了点头,端起酒水走了下去。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亲征,这一路上该少喝些酒水,路途险阻,多有不测,待大王得胜还朝之日,褒姒必定设宴陪大王尽兴。” “你可说好了,陪寡人尽兴,那就要不醉无归!”姬宫湦说道。 “是!”褒姒点了点头,“臣妾在琼台殿等大王。” 姬宫湦点了点头,满面的喜色,他侧过头在褒姒的耳侧小声问道,“寡人醉了是什么模样?” “话多,”褒姒轻声的回道,这声音娇俏的惹人怜爱。 姬宫湦“哈哈”大笑,转向郑伯友问道,“郑伯何时启行?” “待向娘娘辞行之后,就准备离开了,”郑伯友说道,“大王此去齐国,中途会途径郑国,郑某先行一步,待大王进入郑国境地,郑某派人一路随行。”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待寡人进入郑国,再亲自去你父亲的坟头拜谒一番,寡人没将他女儿照顾好,一定要好好赔罪一番。”他这话说的语气有些落寞,轻轻的叹了口气。 “生死有命,大王不必太过自责。”郑伯友说道。 “今日就以茶代酒,先为你们践行,祝你们二人执手偕老,不要辜负寡人赐婚的美意!”姬宫湦说道,郑伯友与廿七赶紧举杯,再次向他表示感谢。 “他日若是得胜还朝,经过郑国,寡人再与郑伯痛饮!”姬宫湦许诺道。 “臣等在郑国设宴,等大王还朝。”郑伯友应声道。 午时过后,郑伯友一行从宫廷的西门出发前往封地,褒姒与姬宫湦亲自送行,站在西门之外,看着二人坐着的马车越行越远,廿七掀起马车的帘子,目光中满是不舍,朝着褒姒不停的挥手,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垂落下来,褒姒的眼角也泛着点点泪光,直到她彻底的看不清这驶往远方的马车,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深的吸了口气。 姬宫湦伸手揽住了褒姒,“你怪寡人吗?” “如今这般,便是最好的安排了,”褒姒说着将头靠在了姬宫湦的肩膀上,“天下相聚终有时,能与臣妾相携到老的便也只有大王一人而已。” “改日,寡人若为天下所累,不堪重负,这天下……”姬宫湦顿了顿,“不要也罢!” “大王天生神力,又岂知疲倦?”褒姒应声道,能有这句话已算作是莫大的安慰了。 ☆、第155章 女人心计0 姬宫湦带领两千人马从镐京城出发。 这两千人马对于齐国与楚国的大军来说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但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带出城的两千兵马都是自己一一叫的上名字的将才,一旦深入齐楚郑三军当中,可立刻统帅一路兵马奔赴与东夷对战。 满朝大小官员倾巢而出,在镐京城的东门送行姬宫湦的大军,这一举令举国百姓震惊,为姬宫湦的所为而折服,国难当头,他能亲自领兵出征,一改无能之态;又勒令虢石父禁止各地进献美女,一改荒淫之态;安抚秦郑二国,允许不愿入京的女子离宫,一改暴虐之态。 一时之间,民心所向。 这路人马浩浩荡荡,全城百姓也倾巢而出,拥挤在东门为姬宫湦送行,当日被传的形同鬼魅、心似恶魔的姬宫湦时下竟然也为万民所敬仰。这感觉让他颇为受用,无形之中为这次的出征士气增添了不少,唯一遗憾的就是这长长的送行队伍没有看见他期待的身影。 他能想象她执拗的背对着他的模样,不免脸上泛出了一丝笑意。 褒姒深居后宫之中,没有随着朝堂上的大小官员出城送行,同时也禁止后宫的任何女子前往东门。为此事,有不少夫人、嫔妃腹诽褒姒此举,魏夫人坐在申后的对面,一面剥着从楚国进贡而来的柑橘,一面同申后唠嗑,“这个褒姒心眼儿真是小,哪里能和娘娘相提并论?也不知这大王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禁了娘娘的足!”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申后问道。 “嗨,还能有什么?”魏夫人摇了摇头,将柑橘的瓣儿扔进了自己嘴里,甜酸的味道充斥着味蕾,嘴里含着口水,说话也含混不清,“不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嘛!今日大王带领大军东去抗敌,她下了禁令不准我们这些后宫女子前往送行。我们几房的夫人、嫔妃们前去求情,希望她收回成命,可被她都给挡了回来!” “这也没有什么可值得你们非议的地方,这么做是对的,男人打仗,你们一群女人只顾在那里哭哭啼啼,让你们去就是添乱罢了。”申后说道。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几个不也是关心大王吗?此去东夷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魏夫人说着,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地说,“大王临行前,一直都在琼台殿,也不知道这个褒姒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如此魅惑大王。如今大王不在宫中,她若是想将我们尽数除去,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大王临走前还下了令,要不愿意留在宫中的女人就登记离开,还有打赏,如此一来,她就有了正经借口将我们都赶出去了!” “够了!”申后站起身来,“如今天下已经够乱了,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你也看看你自己,贵为一房夫人,一天做的事情和那些争风吃醋的小妾、丫头的有什么区别!” 魏夫人撇了撇嘴,“我说这话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不过是一个从来不得宠的夫人,可是娘娘不同,您贵为一朝王后,只怕这褒姒……”魏夫人顿了顿,将后面半句的“容不下您”生生的咽了下去,申后的脸色已经够难看的了。 “身为夫人,每逢大王不在宫内,你就应该领着自己一房的嫔妃与女御协助处理后宫大小事务,而不是在这里疑神疑鬼!”申后呵斥道,转过脸去,她的面色极为严肃,“你先回去吧,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必来东宫了!” “是!”魏夫人跺了跺脚,脾气都写在了脸上。放后宫女子离开的事情,对她这一房波及最大,因为魏夫人不得宠,大家也自知跟着魏夫人无甚前途,此刻允许大家离开后宫,那么无疑她这一房损失一定最为惨重。魏夫人踢踏着自己的步子从东宫之中出来,前面的悉人带路,她又去了酉阳宫中。 “怎么样?”秦夫人看着魏夫人问道,似乎一早就在等着她来了。 “唉……”魏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这褒姒到地给大王和娘娘灌了什么*汤了,竟然能够令他们两人如今如此神魂颠倒!如今娘娘连我的话,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早就猜到了!”秦夫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盯着里面的茶水愣了愣神。 “如此,该怎么办才好?”魏夫人看着秦夫人问道,秦夫人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先静观其变吧!” “观不了了,你这一房尚好,我那一房要离开的人就太多了!”魏夫人急的原地跺脚,褒姒的行动可说是雷厉风行,此事若是秦夫人、魏夫人与申后三人如此僵持下去,不做打算,每个人都觉得褒姒可以叫他们的一房随时分崩离析。 “那不是正好?”秦夫人看着魏夫人说道,脸上发出了一阵冷笑。 “怎么个正好法?”魏夫人有些急了。 “正好就将褒姒告一状,说她妨碍后宫秩序,以妖言魅惑后宫女子离开,褫夺夫人的权利。”秦夫人心生一计对魏夫人说道,原本褒姒就并不受朝堂的待见,这次这件事情她做得好便罢了,若是做的不好,则必将引发整个朝野的斥责,想要给褒姒来一场栽赃嫁祸,只怕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如今整个朝堂都是那赵叔带一人说了算,便是自己的外甥女有哪里做的过分了,只要他在群臣之中斡旋一番,就能息事宁人了!”魏夫人焦急的说道,忽然觉得自己如今才真的是陷入了一团泥沼当中,完全任由别人鱼肉了。 “话虽如此,不还有虢石父吗?”秦夫人问道。 “虢石父?”魏夫人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摇了摇头,“这虢石父也一向偏帮着褒姒,怎么可能会反过来帮着我们说话?” “他只是偏帮利益!”秦夫人重复了一番,眼下是离间虢石父与褒姒的最好时机,一旦褒姒掌权,那么朝中上下就没有虢石父的位置了,他自己也掂量的清楚孰轻孰重。只是这个虢石父一向老奸巨猾,又爱财如命,只怕是轻易不肯帮后宫的余下夫人,非得要洞察出个一二来,才做打算,秦夫人看了看魏夫人,“魏夫人不妨走一趟上卿府,向虢上卿晓以利弊?” “哼……我在不去呢!”魏夫人站起身来看着秦夫人,“你倒是处处都想差遣我去,自己在这里坐享其成,我看起来就如此不济吗?秦夫人的困境自己想办法,我的事情倒是不牢秦夫人操心了!” “你倒是想通了?”秦夫人问道。 “想通了,赖好是在宫里一天天的混,要那么多的人,反倒是事儿多!”魏夫人冷笑一声,从酉阳宫中退了出来,被秦夫人这么一提点,魏夫人也发现自己全没有必要吊死在秦夫人这一棵树上,她又从没有正面得罪过褒姒,何不直接就向褒姒告饶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魏夫人就急匆匆的奔走琼台殿了,褒姒正在处理后宫女子出宫的登记事项,来的人比她想的多,这让人很为难。一旦离宫的女子太多,必定就会让宫中的事情泄露出去,并且对大王的影响也会变得糟糕起来,所以即便是姬宫湦允许这一干人等离开,褒姒也决不能放人。 “娘娘,”刚刚进来来的女御声音很小,看着褒姒十分腼腆的拜谒行礼,褒姒抬了抬手,“在这后宫之中,礼数就免了吧,坐。”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女御坐下来,看着褒姒,几次张口、欲言又止,似乎不太好意思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和盘托出,褒姒轻轻的笑了笑,“可是想请辞的?” “是,”女御声音微弱,看着褒姒表情很惊恐,整个人都平静不下来,“我当初是被虢上卿硬逼的来了这宫里,这么多年大王也从未宠幸,如今机会难得,请娘娘允许小惠离宫。”她说完“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褒姒磕了三个响头,“娘娘大恩大德,小惠永世难忘!” “不急,”褒姒挥了挥手,“你且先告诉我,回家你想做什么?” 小惠哭哭啼啼的抽泣着,看着褒姒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褒姒将跪在地上的她扶起来,又叫秀秀给小惠倒了一杯水,她安慰道,“人人入这宫都是不愿,可来都来了,也只能安于天命了,如今难得大王开恩,允许你等离开,总该叫我知道知道,大王此举是否正确吧?” “不瞒娘娘,”小惠的眼睛通红,“我在入宫之前本是有一幢青梅竹马的婚约,可惜……”她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尚未成婚就被拉入了宫中,如今终于有了机会离开,小惠想回家中完婚。” 褒姒看着小惠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秀秀吩咐道,“去拿些钱币过来。” “是,娘娘。”秀秀点了点头,一早晨这状况秀秀见的多了,褒姒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处理了二十余人,最终没有一个人离开,姬宫湦与褒姒这一对搭档简直就堪称是完美了,也就难怪郑夫人到死都见不上周王一面,秀秀摇了摇头,到后堂去支取钱币了。 “你可想好了?”褒姒看着小惠问道。 “嗯!”小惠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若是这男人不肯娶你,你又做如何?”褒姒问道,这件事情显然小惠从来没有想过,她抬眼看着褒姒,目光中是无限的疑惑,“为何会……不肯娶我,我们之间可是有婚约的,我与他又是青梅竹马,他……不该啊!” “有婚约是不错,可是如今你却入了宫。”褒姒说道。 ☆、第156章 美人无间0 褒姒在后堂的厢房中设了一间专门处理后宫女子离开一事的房间,用作登记和拜访卯册之用。后宫中大事没有,琐事繁多,如今都要一样一样的解决,耗费精力。今日前来的女子,多数是哭哭啼啼,向褒姒抱怨着自己入宫之后是怎样的不愿与不幸,统统都是请求放还回到家中与自己的情郎完婚。 小惠听了褒姒的一番话,立刻就反驳道,“可我并不是主动来的这里,若非那日虢上卿……”她的话说了一半,看着褒姒觉得这话似乎不应该说出来,只得生生的将话又咽了下去,“娘娘恕罪,小惠没有亵渎大王的意思,只是……只是这些年大王也从未宠幸过小惠,女御之名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何况女御在这宫中生命都没有保证,若是夫人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她说着摇着头,这话说的是秦夫人房中的子言,谁也听得出来,但是谁也没有拆穿她。 “你是哪一房的女御?”褒姒问道。 “魏夫人房中的,魏夫人原本就不得宠,大王更是鲜少来这里,除却被献入宫中的那天与大王有过一面之缘,便再没有见过大王。因为我家中贫困,即便是入宫也不能打点虢上卿,他才会将我分在了魏夫人的房中,从此便是无尽的冷遇。”小惠说道,这话倒是叫褒姒觉得有些奇怪了,“你希望得到大王的宠幸?” “曾有此奢望,既然已经入了宫,便既来之则安之了。可如今又不想了,有机会离开,小惠还请娘娘放行。”小惠说道,恰好此刻秀秀已经将钱币取了过来,放在桌上,褒姒挥了挥手,示意秀秀先站在下面。 秀秀退了几步,继续看着他们二人谈话。 “这钱你拿着,”褒姒将钱币推到了小惠的面前,站起身踱了踱步,又转回来看着小惠,“我可以放你离开,可是你要想好,若是与你有婚约的那位男子不肯娶你,你日后的生活可是有着落?” “这……”小惠顿了顿,前来告辞的女子多数都是家中贫困、生计困难的人,也多数与人尚有婚约没有履行,若是此番出宫,一旦这个男人不愿意娶她,又叫人知道她曾经入过宫,只怕是没什么活路可言了,小惠低下头去,咬了咬牙说,“我相信那男人一定会娶我的!” “怎么可能呢?”褒姒看着小惠问道,“你已经入了宫,就是大王的女人,他又为何还肯娶你?” “可是大王从未宠幸过小惠!”小惠据理力争道。 “谁相信呢?”褒姒看着小惠问道,这话就像是一记重击捶打在了小惠的心头,她瞠目结舌的看着褒姒,欲言又止,最终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她的话,眼泪“簌簌”的就掉落了下来,在胸前的白衣上氤氲成了一片。 褒姒轻轻的拍了拍小惠的肩头,“既然已经来了这宫里,出去容易,可是出去了又要如何?你一日在宫中,大王总不会不管你,好赖是条活路。” 小惠摇着头,“可我如今已经来向娘娘请辞了,若是被夫人知道,一定会让我不得好死的!”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褒姒看着小惠问道,“今日之事我琼台殿不会泄露出去,只要你不与魏夫人提起,谁又会知道呢?” 小惠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将钱币塞进了褒姒的手中,“那……我不出去了,这钱币我也不要了!” “这钱币你拿着,”褒姒说道,“日后你可以打点打点那些悉人们,也让自己在宫里的日子活的好一些。我日后与申后商议一番,为你们找些事情来做,总好过在这宫里漫漫长日、日复一日吧?” “多谢娘娘!”小惠放声大哭,为自己满心的委屈找了一个倾诉的豁口。 “他日若是有男子不嫌弃你的出生、也不介意你的过去,你且来找我,我放你走!”褒姒看着小惠说道,这话就像是一剂强行针戳在了小惠的心头,她坚定的对褒姒点了点头,手攥的紧紧的,“我不走了,以后全凭娘娘吩咐!” 褒姒点了点头,让悉人来将小惠从琼台殿侧门带了出去。 秀秀上前一步看着褒姒笑了笑,“娘娘实在是高明,大王说让您将这些女子放了的时候,我就着实为娘娘捏了把汗,若是真放了只怕是要得罪后宫不少女人,怕是他们又要拿此事小题大做了!” “若是都放了,叫他们出去,只怕也不妥。”褒姒说道,“让人知道大王有这份心就是了,大家若是不愿离开,我们也不能强迫。” 秀秀掩嘴笑了笑,“难怪夫人生前常说,娘娘才是做王后最好的选择。” “这话可不能乱说,”褒姒看着秀秀说道,“日后我还要走一趟东宫之中,如今卯时的拜谒之礼被废,后宫的女人越发的没有什么规矩了,得重开才是。” “是,”秀秀点了点头应声道,“要我去带下一位进来吗?” 褒姒点了点头,秀秀正准备出门,门外忽然就进来了一位悉人,慌里慌张的对褒姒说道,“娘娘,娘娘,门外魏夫人求见。” “魏夫人?”褒姒皱了皱眉。 “这魏夫人是宫里出了名的见风转舵,她是申后亲自为大王挑选的一房夫人,十分不得大王的心,可是在后宫也算是混的游刃有余。今日来这里,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什么了!”秀秀看着褒姒解释道,她与魏夫人还是打过一二次交道的,叫人觉得颇为烦躁,郑夫人对拉帮结派一事深恶痛绝,因此最后勒令整个华辰殿禁止与其他任何宫中的人相来往,这才造就了郑夫人一副刁蛮横行的模样。 “请进来吧,听听她要说些什么?”褒姒说道,转头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叫住了准备往外走的悉人,“算了,还是我出去前殿去迎接吧!” “是,娘娘!”悉人回话道。 前殿之中魏夫人正急的在原地打转,懊恼自己怎么这个时间才来,这个点儿只怕是不少她一房的人都来请辞过了,若是早些想起这事儿,巴结褒姒一番,此刻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了,她也不知道受了秦夫人什么迷惑,竟然帮秦夫人联合东宫、酉阳宫与自己一房来对抗褒姒。 见褒姒出来,魏夫人赶紧陪上了讪笑。 “不知道魏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褒姒看着魏夫人说道,面上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就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般,魏夫人却丝毫不顾及这些,面上仍旧带着讪笑,“不必不必,我也只是路过此地,前来看看妹妹。” “夫人可是……也来请辞的?”褒姒看着魏夫人问道,问的一本正经,这话堵得魏夫人不知道怎么接茬,面上的表情难看了很久,许久之后才说了句,“姐姐只是来给妹妹提个醒,大家都是后宫之人,姐姐也不想看着大家争得你死我活!” “哦?”褒姒看着魏夫人,“又有人想要取褒姒的性命了?” 魏夫人左右看了看,朝前迈了一步,对褒姒说道,“你不妨退去左右,姐姐有事与你说!” “何事?”褒姒挥了挥手,秀秀就立刻带着其他的悉人离开了琼台大殿,魏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看着褒姒小心翼翼的说道,“当日要害你的,不是别人,正是申后与秦夫人。” “哦?”褒姒看着魏夫人再次发出了疑问,“如此说来,魏夫人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秦夫人与申后一向不和,那些日子两个人又交往过密,我差人买通了东宫悉女,探听出的此事,秦夫人买通了桑珠,要桑珠出卖你,却不想娘娘手腕凌厉,桑珠……”魏夫人掩嘴笑了笑,褒姒的面色却更加的收敛了,“桑珠的死和我有何关系?” “姐姐说错话了,说错话了!”魏夫人赶紧挥了挥手,“却不想郑夫人与桑珠竟然有如此间隙,将她给除掉了!如今秦夫人大势已去,东宫又十分清冷,两人又开始谋划着怎么倒打妹妹一耙了,姐姐实在看不下去,就是来给你妹妹提个醒。”她说话的声音很小,鬼鬼祟祟。 “如此说来,褒姒如今又要身陷困窘了?”褒姒看着魏夫人说道,面上佯装出了恐慌,“大王东征,不在宫中,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儿,一定没人保我。” 魏夫人连连点头,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面上含笑,笑的颇为得意,丝毫也想不到能在死亡线上从容穿梭的女人不至于就只有如此城府,“秦夫人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决定将你除之后快的,你若是不想想对策,届时只怕就只能任人宰割了。”魏夫人拍了拍褒姒的手,面上泛着的慈祥的笑意,仿佛已经有了对策。 看着魏夫人这个表情,褒姒忍不住问道,“魏夫人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是?” 魏夫人笑道,“如今这秦夫人看准了你正在遣散后宫女子,打算待你处置完毕,用你以权谋私来告你一状,如今朝堂之上虽然以赵上卿为首,可是到底虢上卿手中也握有实权,再加上申后娘家在朝中积蓄的实力,想要扳倒妹妹,只怕也是容易的很。” ☆、第157章 深藏不露的女人0 褒姒似乎被魏夫人这段话给吓到那班,脸上写满了瞠目结舌与惊慌失措,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以权谋私?”她显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并不相信后宫中人真的会如此对付她一般。 魏夫人点了点头,“妹妹若是借着遣散一事,将后宫的那些女御、世妇们都送出了宫去,那不就是以权谋私了?申后与那秦夫人也自然会觉得妹妹是为了肃清他们的实力,才将人赶走的,他们自诩对自己房内的女人们都是很好的,何以这些人会不计情面,离开的如此决绝……”她说着顿了顿,“如此,那这原因可就只有一个了。” “如果是这样,魏夫人就有些多虑了,”褒姒看着魏夫人,“这点我倒是不担心。” 魏夫人焦急了起来,“我知道这是大王下的旨意,朝中又有赵大人配合妹妹的此举,可是就怕有人有心陷害妹妹啊,到时候就什么都解释清楚了。” 褒姒轻轻的喘了口气,“魏夫人不必担心,这一天我虽已开始处理此事,但是几乎就没有后宫女子来找我要求出宫的,又怎么会引发你所担心的大问题?如若遣散一二人离宫,倒也不至于引起如此混乱吧?” “没……没有人?”魏夫人愣了一下,“怎么会没有人?” “应该有人吗?”褒姒很疑惑的看着魏夫人问道,“若是应该有人,那不是说大王平日里就待他们很差,他们在宫中度日如年,如今一有机会,才迫不及待离开的?” 魏夫人看着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宫里的女人她见的多了,褒姒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太清楚不过了。褒姒所为是不让大王落人把柄,她的可怕并不来自于如何聪明、如何惊于算计,而在于她竟然先考虑到的竟然是周王而不是她自己,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度。 魏夫人头上冷汗涔涔,面上浮着的笑意非常的违和,她出入后宫诸多年,因为不受宠所以总是多看、多听、少作判断,每个人的德行她心里都清楚的很,如今面对褒姒,她只想快一步离开,“如此,我就放心了!”她再也不敢以姐姐这称谓自居了,褒姒这腔只怕是不太好搭,“我就先告辞了,你先忙!”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折身走到了后堂,对退下来、等候着她的秀秀说道,“下一位吧,是个什么人?” “奇怪,”秀秀翻看着手册,看了看褒姒,“竟然是个嫔妃,叫吕宁,怎么没有什么映像。” “宫内大小嫔妃或多或少都侍过寝,”褒姒觉得有些不对,“哪一房的?” “华辰殿,”秀秀皱了皱眉头,“我没太注意过华辰殿还有这样一位嫔妃,不该啊……”她说着停顿了很久,忽然想起了什么,“夫人还在的时候,华辰殿中有一位嫔妃常年身体抱恙,总是以此告假很少出门,时间长了,我们也就渐渐将她给忘了。” “何时入的宫?”褒姒点了点头。 秀秀看了看手中卯册,“两年前。” 褒姒总觉得哪里不对,“先叫进来吧?” 秀秀转身出门,叫了这位嫔妃进来,秀秀侍立在一旁,对前来的女人十分好奇:她看起来无比瘦弱,面容白皙,身材单薄,吹弹可破,整个人宛若小女孩的模样,身上还背了一个小口袋,小口袋里装着枣。她向褒姒请安,满面的笑意,看年纪比褒姒长不了几岁,看面相甚至会以为她更小,她的模样虽然苍白,却也娇俏活泼,音调中更是泛着一种童稚,看着褒姒怯生生的问,“答娘娘话的时候我可以吃东西哦?” 褒姒点了点头,细枝末节不做计较,“你是华辰殿的嫔妃?” 吕宁看着褒姒咧了咧嘴,笑着,“嗯!我来这里请求出宫,娘娘只要应了,我就可以走了!”她笑着看褒姒说道。 “为什么要出宫?”褒姒问道。 “大王传令下来,可没有说要出宫的人都还要和娘娘说原因的。”吕宁看着褒姒的脸还有着笑意,眼睛里却已经没有了。她的戒心很高,这戒心却掩藏在自己娇俏的模样小,若非看的仔细,谁也看不出来。 “毕竟大家共同侍奉大王,我也不想你们从这里出去了之后,没一条活路,”褒姒看着吕宁说道,“多少总是要知道的,日后大王思念你们,问起来,我也好回话。” “大王思念?”吕宁看着褒姒揣度了这四个字一番,然后笑了出来鼓了鼓掌,将一只腿搭放在另一只腿上,把袖子也撸了起来,“我出去自然有我出去的活法,嫁人也好,做个营生也好,我总归不用娘娘操心,娘娘且放心好了。” 褒姒用手撑着自己的下颚,看着吕宁,“嫁人只怕是不易,若是做个营生,不妨说说?” 吕宁撇了撇嘴,已经将褒姒的路数看的透彻了,微微的点了点头挑了挑眉,这就难怪从早上起到现在,来了那么多人,走的却没有一个,“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喽,”吕宁将兜里的枣拿出来塞进了嘴里,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天下那么多行当缺人,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适合我吕宁的,更何况……”她看着褒姒笑了出来,“我并非出自寒门,又不是来自乡野,别的女人出宫再嫁颇为费劲儿,可不代表我也嫁不出去。”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褒姒问道。 “娘娘若是不放心,”吕宁点了点头,“我大可以闹得满朝文武皆知,说你对大王的话阳奉阴违,娘娘可要小心才是……如今后宫之中人人可都盯着你在看呢!” “留在我这里,我一样能给你提供一个营生。”褒姒提议道。 “我从来就没有做别人狗的习惯。”吕宁说着将手中的枣高高的抛起来扔进了自己的嘴里,满心欢喜的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味道,再看着褒姒那不算好看的表情。 褒姒思忖了一番,原本就一定要有女人离宫的,如今这女人又来自华辰殿,她又做的了主,便点了点头,在吕宁的卯册上盖上了废除的篆刻章印,“你可以走了。” “多谢娘娘美意,”吕宁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俯瞰着褒姒,“他日再见,我一定会谢娘娘这份恩情的。”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观察着面前的女人。 吕宁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大大咧咧的从这间房中走了出来,看见她出门,褒姒心头那种担心才浮上了脸,眉头深锁,表情沉凝。秀秀看着如此的娘娘,又看着吕宁出门的身影,开口问答,“娘娘,需要宣太宰宫的上卿大人来一趟吗?” “这些小事儿不用麻烦舅舅了,”褒姒摇了摇头。 “这位娘娘当真好奇怪,”秀秀看着门外说道,“我去调阅一下她的侍寝记录?” “不用了,”褒姒摆了摆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日后还会再见的,到时候再说吧。” “娘娘怎么知道?”秀秀问道。 “她刚才不是说了吗?”褒姒翻阅着下一张卯册,看着上面的记载。 “那不过是小姑娘的一时戏言,娘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秀秀说道。 “不是戏言,”褒姒抬起头看着秀秀解释道,“这个女孩,深谙药理,出去营生不成问题,可是嫁人……”她顿了顿,“算了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叫下一个人进来吧?” “是,娘娘,”秀秀看着褒姒的神色,掩不住的尽是些担忧的样子,她想去调查一番这位叫做吕宁的嫔妃,在她的印象当中她似乎从未侍寝过,在华辰殿中的女子,哪位侍寝都是要经过郑夫人的安排,所以华辰殿虽然受宠,可是这里的女子的命运未必就比魏夫人房中的那些要好多少。 可是没有褒姒的应允,秀秀的调查也根本进行不下去,她也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褒姒所担心的是吕宁那苍白的模样似乎是失血过多,而不断的进食枣则是为了补充,她的失血过多并不像是天生的,更像是后天形成的。两年来踏入宫门却以自己的体弱多病为由,拒绝出门,那说明她是害怕被认出来。 被谁认出来? 褒姒捏着笔杆,猜测她害怕的是被周王认出,这就说明周王与吕宁至少是认识的,而且交往丛密,却从未听周王谈起这位女子,吕宁又不想让周王认出。褒姒的手敲了敲桌面,她猜测这个吕宁应该是个已死之人。 她也很想知道关于吕宁的过去,但是却决不能查,一旦查出了什么线索,万一牵一发而动全身,危及到的事情就太多了。所以不管心中如何的好奇,她都要按捺住这番心思,咬咬牙,将它抛之脑后。 褒姒有种预感,她一定会和吕宁再次相见,届时,是敌是友,就很难说了。 处理后宫女子一事,让褒姒这一周来都没有能够踏出过琼台殿一步,从早到晚,和不同的女人说着不同的话,不管对方有怎样的苦恼,她总是能一一化解,将对方最终留在宫中。也有几个不幸说服失败的,便放他们离去,一周之后再也没有人前来了,而离开后宫的女人则只有十余位。 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惊讶之余也都回过味来,若是一次离宫的女人达到了半数之多,只怕这后宫要乱、前殿要乱、甚至整个周王朝的统治也要乱。 ☆、第158章 一步一人心0 褒姒处理的这番政务,让她一周以来从未闲下来过。 宫里的其他女子盯着褒姒的琼台殿,不断的传回来新的消息,告知每日的最新动向,又有几个女御、世妇离了宫。后宫的夫人们也都没有停下来过,弄得各房气氛紧张,人心惶惶,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仿佛已经激荡了酣战。 褒姒让秀秀差人去盯一盯酉阳宫和东宫的动静,一周之后褒姒问起秀秀这件事情,“这几日,秦夫人可还出入东宫?” “去过几次,还是和过去一样被申后娘娘给挡了回来。”秀秀摇了摇头,比起别的房中那番躁动不安,东宫之中却静的有些诡异,既没有人来请辞、也没有人在宫内兴风作浪,剩下几殿则是一团混乱。 这也足以说明,申后其人,没有那么简单,此刻的蛰伏也许是真的顺从了大王的意思,屈居褒姒之下;可也许还是在另做打算。当局者,没人能看的清楚,褒姒对申后也不得不提起一番警觉以防不测。 秀秀上前一步问道,“娘娘?那日魏夫人前来,可是和娘娘说了申后与秦夫人的坏话?” 褒姒点了点头。 “魏夫人的话不可尽信,”秀秀摇了摇头,“她从来都是如此,在后宫之中挑拨是非,最终所说的话都没几句是实话。人人都知道魏夫人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不与她计较罢了,也是看着她可怜,一个女人到了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够不幸的了!” “我知道,”褒姒点了点头,这魏夫人不是个角色,但是申后是,人人都认为申后是被魏夫人所利用,架在前面与秦夫人相抗、与郑夫人一争高下……可是说到底,人人都知道这是魏夫人在背后出的主意,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算不上好计谋,也真是因为人人都知道,所以谁也没将罪责怪在申后的头上。 反而眼下申后敛起锋芒,在东宫闭门不出,后宫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盯准了褒姒,要看看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代替申后执后宫之政。 褒姒眼下处理了手头最大的一件事情,也终于到了该处理处理其他的事情了,她站起身看着秀秀吩咐道,“随我去一趟东宫。” “去东宫?”秀秀问道。 “是时候请娘娘出来坐镇后宫了,”褒姒点了点头。 “可是大王走的时候,是将整个后宫交给了娘娘你的,如今你又去找申后娘娘请她行王后之权,这可是有些……不妥?娘娘毕竟不该私自替大王做主,”秀秀问道,“日后若是大王回来,知道你擅自弗了他的意思,只怕是要迁怒娘娘的。” “如今大王不在,他的旨意也是要懂得变通。”褒姒宽慰了紧张的秀秀几句,“祖上早有规矩,后宫为王后所管辖,我又岂能越权,不是落人话柄?” “娘娘,恕秀秀说句不该说的话,”秀秀在褒姒的身旁压低了声响,“大王此举是为了让娘娘在后宫之中树立威信,日后请娘娘取申后而代之的时候,就会事半功倍。可如今,娘娘让申后重新掌权,娘娘从旁辅佐,日后这功劳就全是申后的,可是若有什么做的不好,就都是娘娘的不是了。” “如此,倒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褒姒看着秀秀说道,“你以为周朝后位就好做了?” “我知道娘娘不眷恋权势,也没有什么私心,可是郑夫人将念儿交给娘娘,娘娘也总该为念儿做一番考虑。他日若是宜臼继位,成了太子,以他那暴戾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念儿和您的,如此……您还执意要帮申后吗?”秀秀很紧张的说道。 “我原本就无意让念儿同宜臼争太子之位,”褒姒看着秀秀说道,面容平静。 “为何?”秀秀大惑不解,“因为念儿不是您亲生所出?所以娘娘是打算日后待大王回朝,再生一胎?”她有些生气,虽知褒姒的想法也是正确,可到底过不了自己心底这一关。褒姒看了一眼秀秀的表情,知道她心中所想,秀秀是郑夫人最为信赖的女悉,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忠心是首要的,即便是郑夫人离世,秀秀也绝无可能会见风转舵。 姬宫湦将秀秀放在褒姒的身边,到底是要秀秀照顾褒姒,还是要提防她? “我已经不可能再生孩子了。”褒姒看着秀秀说道,这件事情只有大王和廿七清楚,秀秀所知的并不多。 “什么?”秀秀看着褒姒惊讶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前些时候小产过,后来照顾的不好,医官说以后绝无生育的可能。对于我来说,念儿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他和宜臼去争那长短,便是做到了大王之位又如何,大王这个位置觉哪儿有那么好做?日日夜夜都在惶恐与算计当中,步步都是竭尽了全部才智的运筹。大王此番出征,九死一生;郑夫人离世,他心痛不已,却为了保全郑家他不能离开华辰殿,否则那些朝臣的奏章就会汹涌而来,将郑将军在齐国作战有失民心、郑伯随行军提起战事弄得人尽皆知,骑虎难下。所爱不能爱,所想却不能做,这就是高高在上的一朝君王。我不想念儿走这条路,太苦了,我宁可念儿同我被发配至遥远的边疆,从此与世无争,过着平凡的生活。如果大王也有的选,我想……他大概同我是一样的心情。” 秀秀觉得这个观点太让人震撼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要这么想事情,此刻听褒姒说出来又觉得她没有一句话说错的,似乎就是这么一个道理,秀秀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安慰做不了、建议更不用提了,最终也只是保持着安静,一路随行到了东宫。 门外的悉人将褒姒拦下,“申后娘娘如今正在闭门思过,传令下来,任何人不得打扰,褒娘娘还是请回吧!” “劳烦您通传一声,就说是褒姒求见,请娘娘务必相见。”褒姒看着悉人谦卑的说道,这谦卑的口吻叫悉人吃了一惊,仰头看着褒姒,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是不安,立刻点点头说道,“奴婢这就去与娘娘通传。”她进入东宫之中不久,就折返了出来,“申后娘娘说,请褒娘娘去里面一叙。”她说着弯下腰为褒姒指了路,人仍旧在东宫的门外侍立,阻挡着下一波前来看申后的人。 如今不仅仅是秦夫人被拒之门外,连魏夫人也是如此,申后日日不肯相见。 听见是褒姒前来,申后知道这次再也无法拒绝了,她已经在大殿之中等待着褒姒的出现。许久不见,申后竟然苍老了不少,她原本年纪不大,可是此刻看来,至少已经老了五六岁,再不似年少之态了,如此的面容、表情与行为举止反倒是叫申后身上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气质,让人觉得她就该是一朝王后,那种威严是时间洗练过后的沧桑,眼神中翻着灼灼慈爱的光晕,申后微微笑了笑。 “参见申后娘娘,”褒姒行李作揖道。 “别折煞本宫了,你肯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申后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褒姒,“本想着你事务繁忙,只怕是一时之间见不到面了,不想你却又亲自登门了,反倒是我显得怠慢了。” “娘娘说笑了,我有什么可忙的?”褒姒看着申后说道。 “如今后宫女子出宫一事圆满解决,全赖你一人的处置公允,这次据我所知,连秦夫人与魏夫人都对你的处置没有任何微词。天下之大,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除你之外再无他人。”申后拉着褒姒的手轻轻的拍打着,“魏夫人与秦夫人在我面前吵吵嚷嚷三年多,我却没有一次能令他们两人各退一步的,大王把这件事情交给你……”申后的话语顿住了,看着褒姒有一丝难堪,没有讲这话再说下去,最后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别过脸去,不再看着褒姒。 褒姒观察着申后,发现她名义上虽然是在闭门思过,不参与后宫大小事务,其实则不然,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是和过去一样清楚。就如同当初那日申后找上门去所说,只要是在后宫发生的事情,就绝没有她不知道的。 后宫女人,人人都有一张皮囊,不是发自真心,但是披着它活下去却最容易。这事儿,褒姒没有揭穿,只是客气的说了句,“也是各房的夫人们的从旁协助,否则怎么会如此之快就处理完了此事。只是这各房总有那么几个女御、世妇前来请辞,娘娘也该叫这些夫人们平日里对自己的言行有所参省才是,东宫之中就没有一个人离开的。” “如今我都尚且自顾不暇了,何以能教的了他们?”申后叹了口气,满面的愁容。 “娘娘也不必妄自菲薄,后宫到底应该是娘娘管辖,褒姒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大王离开之时曾经嘱托我,一旦时机成熟就要将权利还给娘娘。”褒姒看着申后说道,拿了大王来压申后。 ☆、第159章 猜不透0 东宫之内一片静谧,申后有所怀疑的转向褒姒看了良久,似乎要从她的眸子中窥探出他这番话的真假,若说大王震怒,要推了她去斩首示众,以警示天下万民,或许此刻的申后还会更加相信一些,可是若说大王要褒姒将后宫权利归还给她,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大王怎么会如此交代呢?” “太子的事情,是太子殿下叫大王下不来台,大王多少要给他些惩罚,娘娘是后宫之首,自然也该承担些责任。责罚过后,太子也还到底是大王的亲生儿子,又是储君,大王此一行,生死未卜,又怎么会如此苛责宜臼呢?如今太子殿下受了惩罚,娘娘也吃了苦,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反倒叫人觉得大王不近人情了!”褒姒看着申后解释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将申后端了上去,她除了顺着褒姒的话下来,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申后叹了口气,“可本宫也不知如今该做些什么了?”申后站起身,在大殿内踱步,来回的走动,焦躁不安。 “重开每日辰时拜谒,后宫女子前来向娘娘行礼,报备每日每房的琐事,事无巨细,一一商讨。”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娘娘不在的后宫就像是一盘散沙,更何况,若是娘娘继续如此将自己封闭起来,太子也只会变本加厉的将罪责怪在大王的头上,反倒是激化了他与大王之间的隔阂,倒是不如让太子殿下前往太宰宫与赵上卿学习治国之道,早些明白事理,岂不是更好?” “你当真觉得如此合适?”申后看着褒姒惊讶的问道,她绝对想不到褒姒竟然会帮她到这个份儿上,心中也留了些心眼,“倘若大王回来,看见我有悖他当日离宫时的责罚,主持朝谒,没有在东宫看住宜臼,还让他参与政事,怒火从烧如何是好?” 褒姒掩着嘴,微微的抿了抿,像是在笑,却摇了摇头。 “怎么了?”申后不安的问道。 “大王何时说过要娘娘不准踏出东宫半步的,大王只是要娘娘好好引导太子殿下,如今这太子的症结都在大王身上,我们当然要让太子先了解何为国、何为民,又如何做一个居于中央的大王!”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大王更加没有要娘娘停了朝谒,如今后宫,人人都窃窃私语,对时局揣度二三,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只怕是这王廷就要散作一盘了。” 申后低下头去摇了摇,沉重的抬起头看着褒姒说道,“真是让妹妹见笑了,我现在就差悉人们下去通知各房的娘娘,明日起,辰时前往东宫谒见。” “宫里的事情,有赏就该有罚。”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若是有人不来或者是晚来的,就该停了当周的俸钱?”申后问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若是断了这后宫女人们的财路,夫人也好、嫔妃也好,都才当真是举步维艰了呢。 褒姒点了点头。 “那我们该商议些什么事情?”申后谨慎的问道。 “娘娘都掌后宫之权三年之久了,怎么还问褒姒这种问题,商议什么事情,娘娘总该是比我们都更清楚才是,我从未参加过朝谒,怎么会知道呢?”褒姒看着申后问道,这叫申后又想起了什么,立刻说道,“你若是不愿来这里参加朝谒,便可以不来,我绝不会勉强你的。从今往后,你在这后宫之中,便享有与他人不同的权利。” 褒姒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多少俸钱够扣的。” 申后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 “大王曾经和我说过,当初娶我们回来,放在这后宫之中,便是做好了准备护我们周全的准备。可是事事变化,出乎意料之外,大王被推上了周朝这个时局,发现自己举步维艰,有的时候他自保尚且都是难事。当年大王要立秦夫人为后,便是算准了娘娘会去找姜后求助,姜后也必定会站在您这边,此事便不是大王之过,而推在了娘娘身上。大王没有对不起秦夫人,秦国也就没有理由不帮衬着大王,此事娘娘又何尝不知,不也甘之如饴的替大王背了这口黑锅吗?”褒姒看着申后说道。 申后则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她是知道,可是如今从褒姒的嘴里说出来,她才肯相信,就好像褒姒的这番话,竟然能比朝中任何人都更加可信,甚至比周王还要可信,“他要维持他的国,我们就该帮他维护他的家。” 褒姒点了点头。 “本宫知道该如何去做了。”申后看着褒姒笑道。 “我就等着娘娘差人前来通知了?”褒姒起身作揖,向申后此行,申后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准备,便点了点头,“改日再请你好好叙叙。” “娘娘先忙吧,如今大王不在,只怕琐事不少。”褒姒说道。 申后点了点头,目送着褒姒踏出了自己的东宫之外,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各房的夫人们耳朵里,大家都在自己的前殿打着转的猜测着褒姒此行到底所为何事?秦夫人心中揣测,莫不是褒姒如今要和申后联手,先将她铲除了? 若是申后有此意,那么她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那封诏书的内容透露给申后知道,至少也让她明白,大王是防着谁、又放心谁?可若不是……秦夫人又着实想不出,他们二人有什么可谈的? 宜臼的冷遇不就是因为褒姒而起吗? 褒姒才一踏入琼台殿,就有悉人匆匆跑过来说道,“娘娘总算是回来了,刚才有位悉人过来送了封信,说是廿七公主从郑国送回来的。” “送信的人呢?”褒姒问道。 “还要给太宰宫的赵上卿回话,便已经先去了,”悉人说道。 “我知道了,”褒姒将悉人手中的白布接了过来,朝着寝宫走了过去,秀秀看了看并没有跟上,反而是停在了大殿之上,向褒姒最后请示了一句,“需要去请赵上卿过来一趟吗?” 褒姒想了想,“晚些时候再说吧,我想亲自走一趟太宰宫和舅舅说说太子的事情。” “是!”秀秀点了点头,目送着褒姒朝着自己的寝宫方向走了过去。 廿七的这封信写的很简单,向褒姒表述了自己的思念之情,为前往郑国未来的日子感到惶惶不安,同时也在信中提及了果然如同褒姒所期待的那般,郑伯待她十分温柔,请褒姒放心。如今已经抵达了郑国,郑国的大小事务她还没有摸清楚,日后便向褒姒回复。 褒姒合上白布,叹了口气。 这个廿七,几句话中,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褒姒心中清楚异常,她摇了摇头,知道廿七如今过的并不算幸福。廿七若是过的幸福,便会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显出来,可是这信中丝毫没有体现,反倒是字里行间的透露着一种压抑低沉的氛围,这信看完,褒姒的心中也低沉下来,不知道自己这决定做的到底对还是不对? 夕阳西沉下去,褒姒才起身朝着太宰宫过去,太宰宫的几个守卫依旧只是向褒姒例行公事的作揖行礼,然后便伫立两旁,目送着她走了进去。赵叔带正在整理今日上奏的本册,将朝中大小事务与诸侯一一梳理了出来,听见脚步声就猜到了是褒姒,若是换做别人,悉人们必定会先来通传的。 “娘娘来了?”赵叔带合上手中的卷轴站起身看着褒姒说道,“刚才那位送信的悉人也向我回过话了,如今公主与郑伯平安的抵达了郑国,娘娘可以放心了。” “大王的行程也应该穿过郑国了吧?”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点了点头,“但是还没有收到消息,只怕是要迟些时候才能来。不过这一路上,百姓拥戴,应该是极为顺利的。” 褒姒点了点头,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大王出征有几分把握?” 赵叔带摇了摇头,“从来就没人敢说自己对于战争有几分把握。” “不知大王何时才能得胜还朝?”褒姒的神情有些低落,垂下了眼眸,姬宫湦离开数日,她忙于后宫事务倒也不觉得,此刻闲下来,才猛然发现自己思念之心甚重,相思之意太浓。 “你如此想他,当日他离朝你为何不肯来送送他?”赵叔带问道。 “在宫中已经向大王辞行过了,便没有必要再送到城门了。”褒姒说道,“何况一群女人围着大王和两千军马哭哭啼啼,又成何体统?叫那些百姓见了,岂不是又要笑了?” “来哭哭啼啼的女人不少,那些将领也是有家属的人!你这姿态倒当真是高的很,叫满朝文武侧目了!”赵叔带拍了拍褒姒的肩膀,这句话算做是一个表扬,“后宫离宫女子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这件事情你也做得漂亮,日后你打算怎么打理后宫?有什么想法吗?” “舅舅在处理离宫女子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位叫做吕宁的女子?”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她今日前来并不是只打算说宜臼一件事情而已,需要的是时间慢慢商议。 赵叔带点了点头,“是一位嫔妃,倒是当真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了!我也没想到会有嫔妃离宫的,她可说了她日后的生计?” “舅舅,可曾听大王提起过这位嫔妃?”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第160章 无怨无悔0 赵叔带看着褒姒摇了摇头,他从未从姬宫湦的口中听到过他过去曾宠幸过的某位嫔妃名字是叫做吕宁的。当然,寻常女子便是被宠幸了,周王也不会在赵叔带的面前提起,他不清楚自然很平常了,“这个女子……有什么不同之处?” “嫔妃离宫本来就已经不同寻常了!”褒姒说道。 “除此之外呢?”赵叔带问道,知道褒姒所凭的肯定不仅仅是这一项而已。 “这个女子早就洞悉了我是用的什么方式将其他女御与世妇留了下来,所以早就想好怎么差我的招了。她不但聪慧过人,而且似乎又是执意要离宫,走之前还和我说过一句话,日后再见一定会感谢我今日放她出宫的!”褒姒看着赵叔带叙述道,赵叔带的表情也因此而凝重了几分,褒姒如今已经贵为这宫里最为得宠的女人,可说离宫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日后若是再相见,不是周朝覆灭,国破家亡,就是这女子嫁入宫中成为大王新欢。 “他的意思是要嫁入宫中?”赵叔带问道,因为国破与王崩都很难预测,唯一能猜得准的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褒姒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若是如此,如今又何必离宫?”赵叔带看着褒姒问道,褒姒摇了摇头,“我就是百思不得解,才来向舅舅讨个说法的。舅舅可有什么思路?” 赵叔带摇了摇头,“吕宁……应该是从吕地进献的女子,能够当上嫔妃,必定也曾经重金打赏过虢石父。只怕也出自贵族士大夫,此次离宫却又要嫁回来,那么她所要的就是夫人的位置。” “也不该,”褒姒摇了摇头,“若是要夫人的位置,那么只要能够得到大王的宠爱,这位置自然就是她的,可是秀秀说,吕宁从入宫以来就闭门不出,似乎是在躲着大王的宠幸,若说是不愿意与郑夫人一争高下倒也说得过去,可也不必大费周章出宫求宠吧?” “躲着大王……”赵叔带重复了一遍这话,面色忽然难看了起来,“你且说说那女子的面容与长相?” “面色苍白,十分瘦弱,眼睛很大,眼珠子却很灵活……”褒姒凭借着自己仅有的印象在回忆着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吕宁,她的话尚未说完,赵叔带就接上了自己的话茬,“脸很小,嘴唇很薄,有些没什么规矩,身上还背着几个口袋?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舅舅怎么知道?”褒姒看着赵叔带。 赵叔带张了张嘴,但是话没有吐出来,最后只是拍了拍褒姒的肩膀,“也没什么,这件事情你不必太上心了,不过就是个嫔妃而已,不用顾及。不管怎么说,大王从小到大,最看重、也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他为你能破那么多的例,就足以证明他的心意了。” “舅舅为何忽然和褒姒说起这些有的没的?”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赵叔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咧嘴笑了笑,“听说今日你去了东宫一趟,”他有意将话题岔开了,褒姒也只好点点头,不再过问,但是越发觉得这个吕宁的身上一定不简单,而且她的名字的确不叫吕宁,但是赵叔达既然认为自己不知道此事为妙,她也不打算再深究了,就将此事抛诸脑后好了。 “是啊,申后一事总不能晾在那里全不打理吧?”褒姒点了点头,“大王真是给我留了一个大难题在这里,一面是太子、一面是王后,我若是视若无物,只怕是他日,别人病垢起我来,就头头是道了!” “话虽如此,但是也不尽然。也要看这个他日,谁是王后,谁又是太子!”赵叔带笑了出来,他早就洞悉了姬宫湦的心意,给孩子取名为伯服,伯指的是宜臼,服指的是顺从,这个简单的名字里却透着乾坤,是要废太子的意思,褒姒看了看赵叔带,摇摇头,“舅舅,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是,”赵叔带点了点头,陪着讪笑,“所以你打算找申后处理宫中大小事务?” “重开后宫的朝谒之礼,赏罚分明,倘若有人朝谒迟到或是不来的,娘娘将名单上报到太在宫内,舅舅就削了这些人这一周的俸钱,长此以往,想必大家也不会再目中无人。”褒姒说道。 “你这可是在帮申后立威。”赵叔带指了指褒姒。 褒姒轻出了一口气,“我对后位没有兴趣,更何况,立威也不是只在朝谒这一件事情上体现的。”说罢这话她顿了顿,仿佛胸中藏着的是另一个更大的野心那般,不久才接上自己的话茬,“另有一事,还请舅舅帮忙。” “你说,”赵叔带点了点头。 “太子宜臼,如今被大王勒令在东宫之中闭门思过,不得迈出大门。我始终认为这样不妥,宜臼与大王之间的间隙就在于大王鲜少的关心上,所以我主张让宜臼关心朝政。”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这是她今日前来的最后一件要事。 “关心朝政……”赵叔带在嘴里捻了捻这话,“你是想修复同宜臼的关系?” 褒姒点了点头。 “难!”赵叔带脱口而出的说道,“此事太难!” “便是知道难,才来请舅舅帮忙的,”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挽住他的胳膊,倒当真扮足了外甥女的戏份,赵叔带看着褒姒笑了笑,“你呀!别人当你是处事公允,没有私心!我只当你是爱已成痴,无怨无悔了!宜臼的事情我考虑一下怎么安排,不能让他插手朝政,一旦插手,那么日后他若做出决策,我们听还是不听?听,这*岁的孩子做出的决策十之*欠妥;不听,只怕只能加深大王与宜臼之间的矛盾……”他说着长叹了口气。 “全凭舅舅做主此事了!”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 “你啊,”赵叔带指了指褒姒,“心眼算计到我头上了,行了,你就放心吧,叫宜臼前来我想办法让他旁观,而不是参与。” “多谢舅舅,”褒姒说道,“那么舅舅先忙,我且告辞了。” “对了,”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前些天,你哥哥派人送过了信函。” “信函怎么说?”褒姒站定,很艰难地转向赵叔带问道。 “过些天就到镐京城了,”赵叔带回道。 “爹……可有消息传来?”褒姒问的犹犹豫豫,赵叔带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褒姒抿了抿嘴,点点头,“辛苦舅舅了,”说罢她转身离开了太宰宫,心中有种酸涩难当的感觉,她也好、周王也好,极尽可能的想要挽回由周厉王带来的周王朝的颓势,先王姬静倾其一生所能,却因晚年失德,让刚刚有所好转的大周王朝气数又急转直下。 如今,姬宫湦可谓是机关算尽,而这一切,却不能为旁人道,无法说,只能心承。别人的误解褒姒不在乎,可是自己父亲的这种决绝态度,却让她如临万丈寒渊,心冷似铁。他一手教出来的女儿,如今他却无法参详了。 第二日的辰时朝谒,褒姒去的很早,她猜想很多人都在看着她的动作,不能不早些做出个姿态来。这一日的后宫夫人们起得十分之早,早到一种或许昨夜根本就没有就寝的姿态,如今秋去冬来,大地严寒,辰时的天色尚有些泛黑,浓重的寒意逼人,行走而过的人们瑟缩在自己的衣物之中,呼吸都会散发着白色的浓雾。 人们变得慵懒了起来,不愿踏步而出。 这样的天气让人担心周王的那一路兵马,随处驻军只怕是还未到齐国就有人要患上伤寒,若是得不到足够的照料,或许这一病就能要了人命。褒姒的心和被揪住了一般,她总是将所有的事情设想到了最坏的地方,整夜都睡得十分不安,最后惶恐的从床上猛然坐起来,看着空洞漆黑的夜色,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褒姒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了,待秀秀前来侍奉的时候发现褒姒已经穿好了长裙,在为自己束发了。 “娘娘,”秀秀拜谒行礼,将褒姒手中的篦子接了过去,轻轻的将她的头发挽起一一梳顺了,“对不起,秀秀起晚了。” “无碍,我只是睡不着。”褒姒说道。 “娘娘担心今日的朝谒?”秀秀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双手放在了桌上,不安的把玩着大王赐予的珠钗,眼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却根本又看不见眼前的画面,脑海中只有小时候听哥哥提起的战场厮杀、金戈铁马的宏大画卷,她叹了口气,满是不安。 “娘娘……”秀秀试探性的问道,“是在思念大王?” 褒姒点了点头,倒也不避讳,“行军打仗,不比别的,如此寒冬,我真是担心。” “大王自有天佑,娘娘就放宽了心思吧?”秀秀宽慰道。 “他走的时候还和我说,”褒姒抬眼看了看秀秀,“若是良恶有报,他大概当拿命还此生所欠吧?连他自己对这场战事都没有信心……”她的眼神闪烁,顿住了自己这番话,不该在战争还未开始的时候就说这些丧气的话。 ☆、第161章 千里寄情思0 秀秀看着镜中的褒姒,有些晃神,手停在半空当中愣神了很久。 褒姒仰头看着秀秀问了句,“怎么了?” “有件事情,不知道娘娘清不清楚?”秀秀的眉头紧锁,看着褒姒说道,她的手攥的很紧,心头也满是不安和彷徨。 “说吧,”褒姒淡淡的说道,以为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干系的事情。 “齐国与东夷交战,这不是第一次了,”秀秀说道,“在先王时期齐国也曾与东夷交战,结果是齐国大败,东夷侵占了齐国很大一部分的土地、郡县,此事一直到大王登基也始终未曾解决。如今两军对阵,就仿佛……”她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后面的四个字是“历史重演”,这话说出来只怕是不吉利,若非自己的主子是褒姒,自己肯定会因为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被人拉下去杖责了。 褒国在整个周朝疆域的最西面,紧邻秦岭山脉,消息闭塞。此事发生数年,褒姒却毫不知情。毕竟齐国在整个周朝疆域的最东面,从东到西,这消息传达的极为缓慢,又有诸多错漏,“具体说说?” “具体的,秀秀也不太清楚,也只是听了些只言片语,知道这场战事牵连甚广,结局十分凄惨。”秀秀说道,“先王在这场战事之前本是贤德的明君,也曾经征战南北,屡战屡胜。齐国之前大败过东夷,齐国百姓为大王歌功颂德,可惜后来却在齐国受挫,再做决策便举棋不定,最后竟然陷入了听信大臣上谏的有女乱后宫、天降征兆的谗言当中。原本太后也并非姜后,而是齐伯之女,因为这场战败诛连甚广,连这位王后都没能幸免于难,大王听信妖言,诛杀王后,又流放太子。使刚刚安定下来的周朝又陷入了混乱当中。” 褒姒的手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后来姜后就成为了王后?” 秀秀点了点头。 褒姒想起过去的时日之中,周王曾经对自己说过,为了在这宫里存活下来,自己的母亲也可谓是机关算尽了,能扶他这个原本是庶出、又非长子的王子登基即位,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下面,数不尽,白骨皑皑。 “齐国为何会战败?”褒姒问道。 “齐国当时的大将十分厉害,带领齐国与东夷抗战,可是后来无故死亡,始终查不出原因。齐国锐气大挫,最终才战败的,因此先王怀疑齐国之内有通敌叛国之人,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此事最终牵连甚广。后来随着姜后成为了王后,此事也渐渐无人再提了,最后几乎被所有人选择性的淡忘了。”秀秀向褒姒说道,这些事情她都是从郑夫人与郑伯的口中所知,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自己也并不清楚。 褒姒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么说来,今日的这场战阵大概就是周王的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夺回当日的失地,将东夷彻底的驱逐出九州大地。如果事情当真如此,周王为了这日,只怕是运筹谋划了诸多年,他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贸然行事。 “秀秀知道说起这件事情不太吉利,只是忽然想到的,便说于娘娘听了,娘娘不必担心,大王一定能够得胜还朝的!”秀秀看着褒姒苍白的面色,试图宽慰一番,褒姒摆了摆手,“罢了,生死有命,我们等结果、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娘娘不妨将自己的相思之意写在布帛之上,寄予大王可好?”秀秀忽然提议道。 “军中信使是为传送军情所用,我若是执意将私人的信笺放于公务之中,只怕是有妨碍军情的嫌疑了,若是他日论功行赏,我第一个就得会因为过失而被大王拉去责罚的。”褒姒说道,秀秀知道此话不错,褒姒不能落人把柄,思考了片刻,秀秀又提议道,“不妨我们放只信鸽,娘娘写些只言片语,将信鸽送出?” “信鸽又不知大王身在何处,罢了,”褒姒说罢已经站起身,整理着自己身上的长裙。 “娘娘写些寄情的话,让信鸽去飞,若是到了大王手中,大王自然知道是娘娘送出的信函,便是落在别人手中也是无碍的!”秀秀看着褒姒说道,“娘娘千里相思,又岂知大王不是,娘娘只言片语,也许以慰大王的相思之苦。” “便真是如此,”褒姒淡淡的说道,“只怕是会影响他们行军布阵的。” “娘娘难道不知,情人的话,才是治愈恐惧最好的药,能给大王上阵对敌勇气的,唯有娘娘了。”秀秀开口劝说道。 褒姒看了看时辰,离辰时还有些时间,她思忖片刻,看着秀秀说道,“拿笔和布帛。” “是,娘娘!”秀秀笑了出来,转身跑回了书房将笔墨布帛都拿了出来,褒姒在白色的布上写了一首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墨迹在白布之上晕染开来,散发出沉沉的气息,褒姒的字体清秀,每次的下笔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她将布帛拿起递给了秀秀,秀秀笑了出来,她认得这首诗叫《木瓜》,投之以桃李,报之以情思。 “我这就去找些信鸽来,去去就回!”秀秀拿着这白布,匆匆的从屋子里跑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泛起了一些晨光,太阳从天边慢慢而上,努力的散发着光芒。褒姒梳妆结束,走在前面从琼台殿里走了出来,外面的空气比屋子里还要寒凉,褒姒却将自己的身体挺得很直,努力的昂首阔步,朝着东宫一步步的走去。 这是一个忙碌的早晨。 酉阳宫的悉人们在寒冬中伫立,不停的揉搓着自己的双手,跺着脚,看着远方金灿灿的光晕,等待着褒姒何时会出现?她们还以为褒姒不会来了,所以在看见她朝着东宫走去的时候,倍感惊讶,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酉阳宫中就冲了过去,“夫人、夫人!” “来了?”秦夫人立刻转身问道,她也早就洗漱过后,带好了珠钗,整理了衣物,在大殿之中坐立不安。 悉人点了点头,“褒娘娘朝着东宫去了!” “出发!”秦夫人说了一声,早就准备好的嫔妃、女御、世妇们都随行,迈出门去,这一队伍人数也并不少,浩浩荡荡,都是美极人妇,趁着朝阳之色,实是一道好景。 停了三个月有余的东宫谒见如今重开,第一天申后本来没有想到所有的人都会来,此刻却能看着满满当当的屋子,她的心中百感交集。这算是一种慰藉,夫人们给了朝谒面子,可也是一种惊慌,这面子到底不是给她的,而是给了褒姒。 因为褒姒来了,余下的人才不敢不来。 申后笑得有些难看,用一如既往带着一些威严和慈祥的声音说道,“因为本宫的身体原因,朝谒从三个月前偶感风寒起就已经渐渐停了,如今重开,众位能来,本宫倍感欣慰。” “瞧娘娘说的,”魏夫人看了一眼褒姒与申后,一看就知道这二人私下里又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二人对付秦夫人一个,胜算显然较大,她没理由不在这个时候表明自己立场的,“我们几个日日都说来看看娘娘,可娘娘总是闭门不见,如今这朝谒重开,总算了了我们的一个心愿。” “多谢几位的记挂了,”申后看着魏夫人说道,这言语中的客气有种疏离之感,让魏夫人有些吃惊,自己这番话似乎是说的有些吃力不讨好了。 秦夫人斜倚在大殿之中的宽大椅子上,“既然来都来了,就不要说这些虚的了,娘娘不妨直接进入正题,我们商议一番后宫的琐事。如今大王不再宫中,临别的时候委托了褒娘娘全权打理,虽说褒娘娘从来没有封号,我们也不知该以什么礼数来接待你,不过既然大王说了,我们也会遵从的。”她将目光递给褒姒,这番话直接戳在申后与褒姒的中间,引发了两人即将对立的矛盾,一旦褒姒处理的不好,此事就变成了她的好心做了坏事。 “秦夫人误会了,”褒姒淡淡说道,“大王留给我的,只是要处理几房女御、世妇离宫的事情,因为我没有任何封号,处理这件事情才能居中,不偏袒、不得罪。如今事务处理完毕,正要向娘娘汇报此事的进程,恰好娘娘重开了朝野,也省去日后我们不少麻烦。” 秦夫人看了看褒姒,早也知道她巧舌如簧,如今这么一说还叫人挑不出错误来,只得转了口风,“此事,还要谢谢褒娘娘了。” 褒姒没有接秦夫人的这个话茬,看着申后向她汇报这次离宫的女子数目,没有具体到哪一房的何人,前后加起来也有十几人离开,不过因为都是些女御、世妇,几房的夫人都还没有来得及留意,褒姒也只是报备了数目和在宫里的品级,其余的一概不说,秦夫人与魏夫人听了,都是心中干着急。 申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处理的很好,余下留下来的,就以我个人的名义处理打赏些钱,也好熬过这个漫漫的冬季。” ☆、第162章 不怕得罪人0 几房的夫人都承了这命令,申后既言,谁也无法推却的,但是这个好人不必非要申后做了去,现场沉默了一阵之后,秦夫人就开口说道,“娘娘出钱我看就不必了,我们几房的女人,我们自己还负担的起!” 魏夫人一听这话,心头就恨死秦夫人了,却又不敢直言,只是问了句,“那……郑夫人房中的又要如何?如今少了一房夫人,为何迟迟还不递补进去?不如娘娘做主,让褒娘娘统辖华辰殿如何?” “这……”申后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认为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妥,她将眼神看向了褒姒,褒姒却心中“咯噔”了一下,“华辰殿的事,大小我帮衬一把倒是无妨,至于夫人的位置,大王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决定就离开了镐京城。只怕此事,不宜我们来做这个主。” “哦?”秦夫人忽然坐直了身子,“不知大王相中的是谁?” “华辰殿的夫人,自然是从华辰殿出了,”褒姒只是简单的回答道,剩余的话,多一个字都没有,就这么看着秦夫人,似乎是再用目光询问对方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秦夫人也看着褒姒,两人之间一时似乎较不出个高下来。 “既然如此,”申后出来打了一个圆场,“郑夫人一房,褒姒你就暂代吧?” 褒姒点了点头。 又说了些各殿之中的琐事,朝谒也就结束了,各房的夫人们纷纷起身起来了东宫,魏夫人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秦夫人,犹豫了半晌。她见秦夫人也不肯走,便起身朝着外面走了出来,追赶着前面的褒姒,用近乎谄媚的口吻说道,“刚才在大殿之上,你将那秦夫人说的哑口无言,总算是叫她也吃了一记闷亏,否则当真是仗着自己哥哥的兵权,就在朝野之中目中无人了!” 褒姒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魏夫人轻声问道,“夫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这个秦夫人,总是要处处占一头,如今总算是有人能压着她了,”魏夫人还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继续夸夸其谈的和褒姒说道,“今日中午,我吩咐了膳房去准备涮肉,这么大冷的天儿,你若是没有事情,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夫人一番美意,褒姒心领了,不过念儿才刚刚过了满月,华辰殿,琼台殿,两殿之中琐事繁多,褒姒实在是无暇应酬其他事情,弗了娘娘的邀请,实在是抱歉的很。”褒姒看着魏夫人很客气的说道,“褒城不过是秦国之下的弹丸之地,褒姒实在无力与秦夫人抗衡,更无心要压着她一头,还多谢魏夫人提醒,日后一定多加避让!” 褒姒说罢这些话就告辞走远了,留下魏夫人一人怔怔的楞在原地,吃了个哑巴亏,两次和褒姒的套近乎都以失败告终,魏夫人捶打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褒姒这个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和自己联手? 秦夫人挥了挥手,让自己一房的女人们都先告辞下去了,申后看了看秦夫人,却并没有让自己随身的悉人们下去,只是淡淡的问了句,“秦夫人还有什么事情?如今朝谒已经结束,有话怎么刚才不说?” “娘娘不妨屏退左右,”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几位悉人都已经做出了要告辞离开的模样了,申后却伸手阻止了他们,“秦夫人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本宫做事也不必避着人,没有必要叫他们都下去了。” 秦夫人看着申后紧紧的攥住了拳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娘娘明哲保身但是够快!是要和我刻意保持距离吗?” 申后微微的笑了笑,“我想大概是秦夫人忘记了,是谁先褫夺本宫作为王后的权利,恨不得日后将后宫朝谒开在你的酉阳宫中,怎么如今又怪起我来了?我无意与你们夫人相争,你们怎么斗是你们的事情。于这个国家,于大王,本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会上卿大人还要来这里,夫人请回吧?” 秦夫人紧紧的咬住自己的牙关,面色泛白,“我就看看你怎么斗得过褒姒!”她说罢拂袖而去,从东宫之中迈步而出,申后看着秦夫人的背影,这次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大王都没有追究秦夫人的责任,他们都以为大王深爱郑夫人,可是现在看来好像错了。更可怕的是,此刻的秦夫人看起来还能如此有恃无恐,必定是手中握有什么? 申后自然以为,秦夫人握的自然是秦家的兵权,越是如此才越是要提防着秦夫人。 褒姒从外面回到琼台殿,暖了暖身子,冰冷的肌肤开始渐渐的回暖了起来,她在大殿之内来回的走动了一番,才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袍换了件保暖的绒衣去了一趟念儿的房间,念儿刚刚吃饱闭上眼睛养养神,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立刻将眼睛瞪得圆圆的,见到走过来的是自己的妈妈,便伸出双手高高的举在空中,咧着嘴,口水顺着嘴边都流了下来,小模样特别的娇俏,褒姒伸出手将念儿抱了起来,“这男孩子怎么反倒是越来越黏人了?” 秀秀掩嘴笑了笑,“他一哭,娘娘就赶紧嘘寒问暖的,自然知道娘娘心疼他,这是在向娘娘邀宠咧,真是人小鬼大!” 念儿把头搭在褒姒的肩头,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闭目养神。褒姒托着她的身体抱着,小家伙浑身上下软软的,生怕哪里照顾不到就会伤着孩子,她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这孩子怎么长变了?”褒姒扭着头看着念儿,拍着他的背。 “越来越像大王了,倒是没有郑夫人的样子了,”秀秀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中不无悲戚之感,所谓人走茶凉就是:人一旦死了,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褒姒看了一眼秀秀,忽然说道,“去一趟膳房吧?” “娘娘想吃什么?”秀秀忽然抬起头看着褒姒问道。 “就吃涮肉吧?”褒姒说道,“正好魏夫人说起来,我也想吃了,把琼台殿里的人都叫道一起,一块吃这个午饭吧,如此寒冬,我们也驱驱寒?” 秀秀掩着嘴笑了出来,“娘娘真是不怕得罪人的!” “我想不想,都已经得罪了那么多人了,今日就不计较这些了!”褒姒点了点头,她一边来回的走动,一边给念儿哼着曲子,冬日上午的阳光晒进屋里,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晕,念儿趴在褒姒的怀中,偶尔要扭动一下身体,然后换一个姿势继续趴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沉沉的入睡,褒姒将孩子放在小床里,让奶妈看着孩子,然后就离开房间轻轻的带上了门。 褒姒要去清点华辰殿中的人头数量,姬宫湦对褒姒的打赏不少,为她留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金钱,否则以她作为一个没有封号后宫女人的身份,只怕就撑不过这个寒冬了。 华辰殿中是这次走的人数最多的,几乎占据了所有离宫女人的一半。周朝的制度,一位王后,三位夫人,九位嫔妃,二十七世妇,八十一位女御。如今这华辰殿占据着三分之一,三位嫔妃,九位世妇,二十七位女御也不过就是三十九人,加上离开的那几位,和原本就不够的人数,华辰殿总共也不足三十人,不算太多也不算难管。 郑夫人从来都是独宠加身,从来不会替自己殿中的女子打算,与申后、秦夫人、魏夫人又极为不和,华辰殿的女子向来都是自顾自的,如今要把大家拧成一股绳倒成了一个难题,褒姒也无暇去顾及太多,每个房都她自己的风格,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褒姒一一了解了一番,正在思忖由谁来暂代华辰殿的职务,如今只剩下两位嫔妃,似乎位没有太多的选择,褒姒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生事端,干脆一碗水端平,一位嫔妃主管华辰殿内的大小事务,另外一位则主要管理华辰殿与其他宫殿的关系,两位嫔妃都没有异议,拿了赏钱告谢。 “余下这些,你们平均一下发给华辰殿里的世妇同那些女御,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衬的,尽管来琼台殿和我说一声便是。”褒姒看着两位嫔妃吩咐道。 “是,娘娘。”两位嫔妃齐声说道,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褒姒,似乎都有些心思,却谁也不肯在这个场合下说出来,便都缄默着较着劲儿呢。褒姒也不点破她们的心思,点了点头,就转身从华辰殿出来了,而秀秀那边宣的午膳早已经准备好了,琼台殿内的悉人们未作一团,褒姒不来,大家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主子是要闹哪出,从来也没有悉人们和主子一起吃饭的道理。 见褒姒进门,几位悉人才一起微曲着自己的身体,“参见娘娘。” “以后没有外人,这些礼数,能免则免了吧!”褒姒看着几位悉人说道。 “娘娘,这只怕是不妥!”其中一位悉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她们几个人虽然有大喇喇的、虽然有慌慌张张的、虽然有毛毛躁躁的……可是总的来说,用着是放心的。 褒姒围站着一圈的人,伸了伸手,“坐吧,你们几位都是大王专程挑选,怕别人用着不放心,将自己身边的悉人放在了我琼台殿中,以前伺候着大王的,如今是我承了你们的情,你们若是再和我客气,可是要我将你们送回显德殿去?” ☆、第163章 来自远方的故人0 冬日渐寒,风霜雨雪开始飘然而至。呼啸的北风吹过,闷声敲打着这里的一切。为灰白的镐京城增添了无限的悲戚之意,从申后入宫以来,就从未有过如此萧索的时节,周朝的王廷只是个围绕着周王君主一个人在转的大宅子,如今这轴心却不见了,一时之间后宫的女人们也都失了分寸,慌乱的就像是一群无头苍蝇那般乱撞。 申后的朝谒之礼与褒姒、两房的夫人们商议之后,几次调整终于渐渐将后宫的事务扭回了正轨之上。后宫的女人们从慌乱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有条不紊的过着特殊时候的日子。和往日里不同,每日后宫女子们除却早晨的朝谒是必行的礼数之外还有每日黄昏时候的祈福,为远在齐国的大王祈求平安与胜利。 风雪越来越大,在屋外走动的行人就越来越少,每日必行的礼数之外剩下的时间,统统都是一房的女人们围坐在一起闲谈,偶尔也做做针黹。琼台殿没有那么多人,褒姒也不太愿意和人围坐在一起,除了每日帮助申后打理后宫事务外,最多的时间都用在陪着念儿了,念儿不是她喂养,因而在别的方面她就要格外的用心。 念儿也因此越发的黏着褒姒,只要一看见自己的娘亲来了就必定伸开双手,嘴里流着口水,两眼泛着桃花伸出手要褒姒抱抱,褒姒也总是在这个时候才收起严肃而冰冷的面容,脸上泛着一种柔和的光泽,像是天底下一切慈祥的母亲。 “娘娘,”秀秀推门而入,小声的唤道,蹑手蹑脚的走到褒姒的身边,生怕惊扰了马上陷入梦境的小王子,褒姒转向秀秀,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说下去。 “赵上卿来了,”秀秀说道,“还有……” 秀秀说到这里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称呼另外一位来者,褒姒将念儿放在床上,轻声嘱咐了奶妈要看好孩子,起身便走了出来,“是我哥哥到了吗?” 秀秀点了点头,“说是早晨到的,刚刚安顿下来,就带着入宫来见娘娘了,还带了些褒城的特产,怕娘娘思乡心切,我让人先收起来了。” 褒姒点了点头,示意秀秀自己知道了。 大殿之上褒洪德不停的踱步,走来走去心中似乎安静不下来,看着赵叔带说道,“怎么褒姒还不出来?可是不想见我?”他有些紧张,心中有种莫名的惶恐之感。 “娘娘的名讳以后只怕是称呼不得了,虽然你是娘娘的哥哥,不过也要和大多数人一样叫一声娘娘。娘娘如今要管辖后宫里的大小事务,你来的也算是突然,本来说是让你安顿一日再来见娘娘的,可你又心急,现在等等也无妨。”赵叔带心平气和的说道,让人看不出他对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戚到底是什么态度。 褒洪德有些紧张,但是正了正颜色,“我来的匆忙,也没有细想如今娘娘居然如此忙碌。可是有些不合宫里的规矩?” “倒也无妨,”赵叔带说道,“娘娘也一向不太遵从宫里的规矩,既然是娘家里的人来了,应该也是急着想见见的。”赵叔带说道,语气中总是摆出一种居中的长者姿态,褒洪德有些不太喜欢他。褒洪德和褒姒的关系自小倒是没有受到他母亲的影响,他自认为还算是不错的,所以他也不想听这位和自己八竿子打不上关系的舅舅的安排,急于来宫里见一见褒姒。 “那便好,只怕是娘娘不愿见我。”褒洪德有些担忧的说道,褒姒被送入宫中是他母亲和赢德共同商议的主意,褒洪德虽然想为褒姒说话,却插不上嘴,只能看见自己的妹妹被送入轿子之中去了远方。自小到大,褒洪德最贪恋的时光就是和几位弟弟出门狩猎,回来躲在自己妹妹的屋外看褒姒跳舞,她的动作柔美而魅惑,他此生从未见过第二个女子能有如此姿态。 “哥哥只怕是想多了,”褒姒从后堂寝宫的方向走出来,朝着褒洪德走去,她面容苍白、身材瘦削,一如以往的模样,语气低沉,声音中带着一些沙哑,似乎极为严肃,话题又是些家长里短,像是娇嗔的抱怨,“只是刚刚在哄念儿睡觉,怕一放下他又要哭闹了,这才多哄了些时候。” “念儿倒是缠你缠的紧。”赵叔带看着褒姒笑着说道。 “许是……怕我也离开吧?”她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收起了忧伤的神情看着褒洪德问道,“哥哥旅途劳顿,一路上辛苦了吧?” 褒洪德摆了摆手,“这怎么能算是辛苦?只是区区几步路而已!”褒洪德大喇喇的摆了摆手,又问道,“念儿是谁?”他初来乍到对宫里的大小事务并不熟悉,自然也不清楚褒姒和赵叔带在谈论什么,褒洪德觉得这感觉极为不好,几个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哥哥的外甥。”褒姒说道。 褒洪德将褒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心中吃了不小到底一惊,褒洪德虽然尚未成家立业,但是女人生孩子总是见过的,褒姒和当初送来镐京城没什么变化,若非要说变了也就是变得更瘦了,这样绝不像是一个生过孩子的人,“你都……和大王有了……”他不知道怎么把这话说下去,褒姒却已经点了点头,“改日念儿的百岁酒,只怕还要请哥哥来主持。”她轻声说道。 褒洪德点了点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褒姒入宫一年也许同她离开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是现在看来却发现褒姒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妹妹了。 褒珦说褒姒如今混乱后宫,专宠干政。起初褒洪德还不相信,可是眼下的情形,只怕是也容不得他不相信,孩子、权利、外戚、宫宇、地位……大王将一切能给褒姒的东西都给了她。 赵叔带问道,“何时安排世子入宫当差?” “舅舅安排吧,哥哥如今入了京就一切与他人无疑,”褒姒看了一眼褒洪德,替他做主道,“舅舅按照过往的方式来办理就是了。” “是,我这就是安排。”赵叔带说道。 褒洪德抿了抿嘴,整个人显得有些不自在,褒姒扫了他一眼,继续看着赵叔带说道,“舅舅若是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去忙吧,我招呼哥哥就是了。晚些时候我再差人送哥哥出宫。” “也好,”赵叔带应声道,和褒姒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要褒姒探听目前秦国的情况,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和赵叔带交换了这番心思,目送着赵叔带从大殿离开,褒姒指了指后堂的小厢房,“大殿上有些冷,哥哥不妨移步,去后面的厢房说话?” 褒洪德原本也希望褒姒屏退左右,正好她说了出来,他立刻点点头,随着褒姒朝后堂走去,厢房里还生着火,处处都放着野兽的皮毛能在冬季里让人觉得温暖,秀秀进来替褒洪德斟茶倒水,之后便下去在门外候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褒洪德这才开口问道,“大王……对你还好吗?” “哥哥不都看到了?”褒姒答道,表情极为平静,让人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褒洪德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好或者不好,”他叹了口气,“当日我本该拦着母亲与秦世子将你送入宫中的,可惜……”他说罢摇了摇头,“总是觉得这事儿上有些对不住你,宫里不比别的地方,大王荒淫无度,后妃们又勾心斗角,难为你了。” 褒姒皱了皱眉头,“我入宫的事情为何与赢德有关?” 褒洪德眨了眨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是话说到这里也只好自己再说圆了,“母亲为父亲的事情苦恼了多日,所以秦世子就为母亲献计,将你送入宫里来,原本指着你能分入秦夫人的一房当中,帮衬着秦夫人,可是谁知竟然事与愿违。秦世子将虢石父都打点好了,却听说大王极为宠你,虽然期间也失宠过几回,可到头来他还是待你好。听闻祭天当日,他甚至要你代了申后的位置?来传话的人说给家里人,父亲直接将那传话的人给赶了出去。” 褒姒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父亲还说了什么?” “有女乱后宫,家门不幸。”褒洪德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十分哽咽,“对不起,当初若不是我……你也不必如今遭到这番说辞。” 褒姒轻描淡写的抿了抿唇,“我不来父亲也就出不去了,他在牢里,或者我在这里,都无碍的。” “父亲不领情,便是浪费了你一片苦心!”褒洪德的语气中有种愤愤不平,“我真是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当日上谏也是,今日不肯见你也是……有的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他在坚持什么!” “如今你也来了这宫里,他怎么说?”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她以为这么长时间自己早就习惯了父亲对待自己的态度,可是直到今时今日褒洪德提起来,她才意识到她根本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父亲的看法。 ☆、第164章 赢德的野心0 褒洪德的神情有些闪烁,不敢直视着褒姒的目光,这让褒姒觉得自己的猜测大概也*不离十了,她的手很僵硬的放在桌面上,看着褒洪德又说了一遍,“他怎么说?” “父亲说,”褒洪德的语调吞吞吐吐,“你这是在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混乱天下。要我入宫之后不论如何都要借故请辞,回到褒城,绝不能……”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揣测着褒姒的情绪,不知道剩下的话该说不该说? “绝不能什么?”褒姒问道。 “绝不能助纣为虐……”褒洪德的眼眸垂了下去,不敢再盯着褒姒去看,褒姒的心头就像是被人重重的戳了一刀,以为应该最了解自己的父亲,如今却对自己做出了如此的评价。她扪心自问,不觉得一言一行对不起这个国家,对不起天下万民,可如今恶名加身,褒家则成了天下最希望置她于死地的人了,平静了很久褒姒才开口,她的语气中已经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了,“你入宫当差一事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舅舅做主向大王推荐的你,哥哥不必担心他人的迁怒,若是执意请辞……” “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些事情!”褒洪德急于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如今天下对你微言颇多,我只怕日后这些对你不利!” 褒姒轻声的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你入宫一事秦伯……”她说着顿了顿,“应该说是秦侯了,他怎么说?” 褒洪德立刻笑了笑,“我入宫和他有什么关系?”说罢这话,他不自然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向褒姒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然后再勉强的笑了笑。 褒姒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问了句,“褒城是秦国所属,不论如何也该去酉阳宫向秦夫人问候一声吧?” “这个应该的,”褒洪德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门外的秀秀唤了进来,“送哥哥去一趟酉阳宫,然后就回府上,今日早些休息吧。如今虽然朝内不开早朝了,但是太宰宫大小事务总要处理,哥哥旅途劳顿,早些休息。”她说着对褒洪德挥了挥手,长长的衣摆飘荡,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她站的很直,让人觉得需要仰望,褒洪德本想再和褒姒说说家常,可是现在这一切似乎又不那么合乎时宜了。 秀秀应声转向褒洪德看着他,褒洪德说了声,“改日再来看看你和念儿。” 褒姒点了点头,目送着出宫的褒洪德,她转身折回自己的寝宫,将窗户用细条木杆撑了起来,她趴在床边看着外面的荷塘,无法抑制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眼睫毛很快就结了冰霜,十分难受。她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就那么出神的望着远方,就在这一年的夏日里,他还曾经跳下水为郑夫人摘那一支荷花,从水中出来全身湿漉漉的朝着华辰殿奔跑,整个人看起来那么轻快,一转眼华辰殿没了郑夫人,这宫里也没了大王,剩下她一人承担着千金的重担,却没有人肯来分担一下。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褒姒小声的啜泣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姬宫湦的消息了,从太宰宫里探听出来的都是军情,除了每日的行军和粮草之外就没有别的消息了,也不曾托人给褒姒带个只言片语。 褒姒将自己紧紧的抱住,这是她唯一能给自己的慰藉。 年关将至,这个年注定了不太好过。 天色渐渐黑沉,北风越吹越冷灌满了整间屋子,褒姒这才伸手将窗户关起来,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洗了洗又略施粉黛,将红肿的双眼遮盖了下去。 悉人进来询问褒姒何时用膳? 褒姒转向门外看着,“秀秀回来了吗?” 悉人摇了摇头,“秀秀姐姐还没有回来,她下午出去的时候就吩咐了我们提醒娘娘用膳。” “等等她吧?”褒姒说道,朝着屋外走去。 悉人点了点头,“要不要我差人去看看?” “没事儿,”褒姒摇了摇头,“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褒洪德不可能在太宰宫待的太晚,秀秀此刻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果不其然,不多时,她就踏入了琼台殿的门,前殿的悉人吩咐秀秀娘娘正在后堂等着她一起用膳。 “不是说要你提醒娘娘按点用膳的吗?”秀秀一面说着话就一面将身上的披风接了下来,身上还闹着寒气,满面冻得通红。 “娘娘说要等等你的!”悉人回话道。 “知道了,”秀秀步履匆匆的朝着后堂走了过去,屋子里生着炭火,发出了炙烤的温度,“娘娘身体不好,再不用膳又会难受了。” “没那么娇气,”褒姒轻声说道,“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的,何况又没人陪我用膳,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说罢她叹了口气。 秀秀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褒姒的神情,“娘娘哭了?” 褒姒抿了抿唇,摇摇头。 “别骗我了,”秀秀在褒姒的对面坐了下来,将饭菜夹到了她的碗中,“如今褒公子入京,娘娘可是思乡心切?” 褒姒摇了摇头。 “那就是又想大王了,”秀秀笑着说道,“大王出发有一个多月了吧?应该也抵达齐国了,怕是两军很快就要交战了吧?” “如今已经失了先机,怕是容不得片刻的耽误了!”褒姒点了点头,夹起一筷子饭菜塞进了嘴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褒公子好像有事情和秦夫人汇报,秦夫人叫我下去了,我找了机会又偷偷的绕了回去。”秀秀看着褒姒说道,“听的不太清楚,但是有一点应该没有听错,秦侯将一部分兵力调入了褒城附近。褒公子被调入了镐京城,这些兵力就没了主帅,秦侯似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带领这批军队,秦夫人与褒公子正在商议如何尽快的回去,并且推举另一位秦国将领担任褒公子的这个职位,以加强秦国在朝中权利和地位。”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明日朝谒时,你去太宰宫请一趟舅舅,要他朝谒之后前来这里?” “是,”秀秀又说道,“褒公子好像十分关心娘娘,一路上向我打探了不少事情,也问起为何不见廿七一事。” “这些事情照实说就好,”褒姒说道。 秀秀点了点头,“路上褒公子还问我娘娘生下念儿之后,谁在身边照料?我说自有大王操心,悉人们不敢怠慢娘娘的。” “此事怕也瞒不了太久,”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这话传到自己父亲的耳中又会变成什么,是不是认为她杀害郑夫人夺其子,想到这里,褒姒的心猛然一沉,再也坐不住了,忽然就站起身来。 “娘娘怎么了?”秀秀将嘴里的饭菜囫囵咽下,也跟着站起来看着褒姒问道。 “我去看看念儿,”褒姒说道,她甚至担心有朝一日念儿长大成人之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褒姒与大王又将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 褒姒坐在念儿的床边,轻轻的拍打着念儿的床褥,他仿佛感觉到褒姒的出现,立刻睁开了眼睛,看着褒姒“咯咯”的笑着,伸开了双手要褒姒抱着。 “娘娘就放心吧,念儿这么黏着你,就算是知道了他不是娘娘亲生的,必定也会将您当做母亲来爱的。”秀秀轻声安慰着褒姒,褒姒拍打着念儿的背,“晚上我和念儿一起睡,帮我先将寝宫暖温了。” “是,娘娘!”秀秀应声便朝着褒姒的寝宫之中走了过去,越走越快,面上浮着丝丝的笑意。 第二日的朝谒之后,褒姒匆匆请辞回宫,看着正在殿内等待的赵叔带叫道,“舅舅。” “娘娘,”赵叔带拜谒行礼道。 “舅舅,后堂请。”褒姒伸出手说道,赵叔带微微点了点头,就在褒姒的身后走进了那间小小的厢房之中,“可是从你哥哥那里探听了什么出来?” 褒姒点了点头,“如今哥哥手中果然握着秦国的兵权,赢德将重兵把手在褒城,只怕是觊觎楚国。” “没这么简单,”赵叔带摇了摇头,面上浮起了浓浓的愁意,他原本就担心这件事情的发生,如今真的验证了赢德的调兵遣将,只怕是周朝未来的命途注定了坎坷。 “赢德打算做什么?”褒姒紧张的问道,赵叔带却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也许是我多虑了!” “舅舅如果不信任我,又何必让我去撬哥哥的嘴?”褒姒敛起了面上的一切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严肃,她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时做出了送客的模样。 “大王打算利用这次的远征收回诸侯手中的权利!”赵叔带忽然脱口而出道,“本来这件事情他不让我和你说的……”他说着叹了口气,姬宫湦不想将褒姒牵扯进这场权术之争,不想她越陷越深,已经无法自拔了。 “他……”褒姒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眨了眨眼睛,“最近有发来信函吗?” 赵叔带点了点头。 褒姒动了动嘴,想要问些什么,可是最终话也没有说出口,岔开了话题,“赢德是想胁迫周围小国归附秦国,与大王叫板?” 赵叔带满面愁容的点了点头。 “为今之计?”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赵叔带又摇了摇头。 ☆、第165章 权利的双刃0 屋子里一团静谧,褒姒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赵叔带几次看向褒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今将褒洪德引入朝中才是真的引狼入室了,一旦褒洪德与秦夫人二人建立了关系,那么褒洪德以目前的地位,想要结交秦国附近几个国家的诸侯驻派在镐京城中的大小官员,可谓是十分容易了。 如此一来,赢得的野心就当真是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如今周朝东有猛虎、西有蟠龙,周朝势单力薄被夹在中间,其形式可算是岌岌可危,而姬宫湦如今又远征在外,朝中又仍在动荡,赵叔带和褒姒都觉得这身上的担子显得越发沉重了。 “依舅舅的看法,哥哥此番入京会做什么?”褒姒忽然开口问起赵叔带。 “游说各地驻派的官员,如今楚国有大王撑腰,日渐强盛,显然是要让出国与秦国抗衡。为了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秦国必定会主张联合众小国。”赵叔带说道,“说到底褒洪德是你哥哥,朝中大小官员多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敬他三分,褒洪德影响力只怕是比秦国驻派的官员要大得多,他出面游说的话,也能够给人一种你与秦夫人联手的错觉,对秦国势力的发展只怕是助力不小。” 褒姒站起身在房间中踱来踱去,“秦夫人如今在竭力说服申后与她联手,申国距离秦国很近,而申国的影响力又一向不小,只怕一旦申后被说服,那么周朝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有些慌张,现在要对付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哥哥褒洪德,她必须拿捏好分寸。 “如果大王执意要废太子,只怕申国依附秦国也是迟早的事情。”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 褒姒叹了口气,“太子如今在太宰宫内如何?” 赵叔带摇了摇头,“太子殿下的权力*太重,希望我们能够听从他的调配,只怕让他接触政务是事与愿违。若是长此以往,众位大臣不能随了太子的愿,反倒是会令太子迁怒于你,认为你存心是要看他的笑话。” 褒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待人一事不比下棋,棋是死的、棋盘是死的,可人却是活的,她在思考如果自己是姬宫湦,面对一个极具威胁力的人出现在自己的朝堂之上该如何是好?褒姒的眉头紧锁,表情严肃,紧紧的盯着某个方向看着,忽然抬起头开口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赵叔带看着褒姒问道。 “大王当日如何对我,如今我们便可以如何对哥哥,”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当日赢德与我家主母商议如何将我送入朝中,本想我成为秦夫人房中女御,至少能够助秦夫人一臂之力,却不想大王将我捧上天,没能给秦国这个机会。如今哥哥以相同的目的入京,我们何不依着大王的法子?” “但是……”赵叔带皱了皱眉头,“这么做风险太大,一旦给褒洪德放权太多,就等于是给他帮助秦国对付周王提供了便利。他毕竟不是你,他若是对秦国忠心不二,只怕是……” “那就除掉他!”褒姒冷冰冰的说道,敛起了面上的一切表情。 赵叔带听见这句话就像是被整整一壶冷水浇透,站在原地半晌不动,然后才双手作揖躬身道,“臣明白了!”他站起身退下,从房间中慢慢走出,而褒姒则呆坐在原地,回不过神来。褒家不念与她的亲情在先,不念与大王的君臣之情在后,也就怨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下午晚些时候太宰宫的悉人前来琼台殿传话,赵叔带要为褒洪德设宴接风,请褒姒前往出席晚宴,褒姒思忖片刻叫悉人去回话,“和大人说,我就不去了,请申后娘娘去吧。新任官员就位,向来都是由大王设宴的,如今大王不在,太宰宫暂代大王权职,后宫又是申后做主,理应由她出席这宴席的。” “可是褒大夫毕竟是娘娘的兄长,只怕是……”悉人回话道。 褒姒摆了摆手,打断了悉人的话,“传我的话给太宰大人便是!” 悉人只好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身折回了太宰宫。夕阳西下,血色的光晕染满了整篇白雪皑皑,翠绿的湖水已经凝结成冰,反射着红色光晕,发出刺眼的光芒,将琼台殿照射的极目玄色,大堂之上灿若霞光。 褒姒走到了琼台殿的门口,看着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这场冬日注定了不算太平,她能退多远就退多远,今时不比往日,她褒姒已经不再是一人而已了——还是念儿的母亲,她的行为处事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总该为还在襁褓之中的念儿考虑,凡事不可太张扬、不可锋芒过露,如此才是在朝中为人处世的学问。 褒洪德如今要进,那么她唯有退。 一转眼,年关将至,距离大兵出征已经三个月了,念儿的百岁宴和年关差不了几日,这日子又要翻了一篇。这几日琼台殿十分热闹,往来的后宫女子纷纷包好了礼物亲自登门向褒姒送来,秀秀日日被困在大殿之上忙不过来。 念儿长大了很多,不足一岁的孩子,几日不见就大变了一个样子,申后坐在后堂之中抱着念儿,也觉得这孩子长得十分稀罕,“长得真像大王。” “可不是,”褒姒笑了笑,“看见念儿的时候就总是想起大王。”她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怔怔的出神,当日秀秀撺掇自己写封信飞鸽传书,可如今从未有书信传来,这法子倒当真是靠不住,她自嘲的笑了笑,转向申后,“叫娘娘见笑了。” “大王给孩子取了名字吗?”申后看着褒姒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大王走的太急,没有来得及给孩子取名,所以我便先叫他念儿。” “是思念大王,还是思念故人?”申后问道。 “怎么?”褒姒看着申后有些不解。 “若是思念大王,待大王还朝就该改个名字了,若是思念故人,还是改个名字吧,免得日后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申后提醒道。 “我没有打算瞒着念儿,”褒姒很平静的说道,早就想到了日后待念儿长大懂事和宜臼般的年龄时,也许有人会说是褒姒杀害郑夫人夺子,会让念儿不要认贼作母,对付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这孩子。 “为什么?”申后不解的问道,看着怀里朝着自己不停傻笑的念儿,心中不自觉地就充斥着母性与生俱来的温柔。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该多可怜?”褒姒说着朝着念儿伸出手去,念儿立刻弓起自己的身体撑开自己短短的胳膊朝着褒姒扑了过去,申后把孩子递给了褒姒,褒姒将念儿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多谢娘娘来看望念儿,百岁宴我想一切从简,如今大王在外远征,我们总不好在宫里大摆筵席。” “也好,难得你有这份心思。”申后拍了拍褒姒的手背,又提到一事,“你哥哥先前在秦国可是秦候的部下?” “娘娘怎么忽然这么问起来?”褒姒转向申后问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担心,”申后说道,“我只怕赢德的心思不仅仅在秦国而已,此番你哥哥入京……”她看着褒姒,脸色变了变,这话说给褒姒似乎完全不合适,可是国难当头,又不能不说,“只怕是替赢德办事,如今赵上卿如此重用褒大夫,我只怕是引狼入室啊。秦候一向用兵力威胁大王,如今大王又不在宫中,若是叫褒大夫联合了众臣,众口一词,我只怕……”她说着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局面会不在控制的。” “娘娘不必担心,”褒姒看着申后温柔的说道,“哥哥的性子褒姒最了解了,他生性软弱,一向都是主母为他做主,我与舅舅照看哥哥便是,一有异动自然能提前知晓。” “话虽如此,只是万事要小心才好。”申后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 “那你先哄念儿睡觉吧,我先回东宫了,”申后看着褒姒问道,心中不免对她也有些疑窦,毕竟褒姒也是从秦国出来的人,是否一早就是赢德安插在大王身边的间隙呢?她攒着眉,低着头从琼台殿告辞离开,满脑之中都在不停的验证和推翻这个想法。 褒姒哄着怀里的孩子,将手戳在他的嘴唇上,念儿便吮吸着褒姒的手指一脸满足的模样,看着褒姒的眼睛异常的明亮,仿佛是含着半开的桃花,一双眸子异常勾人,有着他父亲那般天然的魅惑力,摄魂于无形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褒洪德在赵叔带的带领下在朝中建立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多少朝臣都急于巴结褒洪德,常常以重礼相赠。连权倾朝野的虢石父,也同样带着礼物登门探访,此事让褒洪德在权利的海洋中初尝到了甜果。 ☆、第166章 如临万丈深渊0 念儿的百岁宴褒姒本想一切从简,连同几房夫人与朝中重臣都不打算宴请,只是华辰殿一房、显德殿里的悉人们和自己一房热闹热闹。但是此事报备到赵叔带那里,就被赵叔带给驳了回来,念儿的百岁宴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热热闹闹的置办一场,一扫旧岁的阴霾之气。 此事吩咐下来,褒姒也只得开始置办,饶是再不喜欢热闹也要把这场宴席做成个大场面。此事不仅仅关乎琼台殿而已,更是除了春节之外,今年最为重要的一件盛事了。宫里太久没有喜事,总需要什么来冲一冲那悲戚的基调。 赵叔带差了褒洪德前去给褒姒搭把手,褒洪德负责安排前殿宴请百官的事情,褒姒负责后宫之中各房夫人和嫔妃们的邀请。念儿百岁宴一事才刚刚和申后说过不打算大摆了,此刻又忽然把事情闹得很大,宜臼听闻,便冲到了东宫之中说于自己的母后,“如今赵叔带连同褒姒将这个弟弟的百岁宴席搞的如此隆重,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孤这个太子殿下了!” 申后皱了皱眉头,“念儿的百岁,本也不是小事,摆的大了,也是应该的!” “母后!”宜臼跺了跺脚,“您就是性子太软了,人家欺负人都欺负到您的头上了,那个妖女仗着父王宠幸,如此目中无人,您再这个畏畏缩缩下去,只怕是她迟早要踩在您的头上了!如今在宫内,朝政由赵叔带把持、宫里的大小事务则是褒洪德控制、连后宫的事宜您也要和那个妖女商议才能做出决策,那褒家如今就是把持着天下了,孤这个太子迟早也要被他们废了!” “少胡说!”申后皱了皱眉头,满面的愁容,心跳不自觉地便快了起来,“若是没有她替你在你父王面前求情,你又岂有今日?” “是啊!”宜臼恨恨的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她,我又怎么会被父王责罚?母后……”他说着拉了拉申后的袖子,“如今你该当机立断,趁着现在那个妖女的羽翼还没有丰满,联合众人将她铲除了才是!如今,趁着申家在朝中还有影响力,应当联合众臣弹劾赵叔带,架空他的权力,然后再剥夺褒洪德的职务,最后将妖女打入冷宫,娘以王后之名看管念儿,再杀了他,嫁祸到妖女身上,如此我们才能高枕无忧!待父王回来,此事都已经尘埃落定,父王自然不好再责罚你我!” “胡说,小小年纪,怎的心肠如何恶毒?”申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像是根本不认识此人一般,她从未想过她竟然会把自己的儿子养育的如此这般。 “娘!”宜臼看着申后说道,“我这么做,不正是和父王学的吗?当年他若是心慈手软,又怎么可能当上今日的君王?如今周朝血脉只剩我一人,若是再买通出城的将领,刺杀父王,他一死,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申后一把拉住了宜臼的胳膊,将他拽进了房间里,“从今日起,你就在这房间中读书练字,不准再踏出房间一步!”她说罢就锁上了房门,宜臼今年还不足十岁,心机城府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令人发指。 “娘,你不听我的,迟早会后悔的!”宜臼歇斯底里的吼道。 “你在房中好好反省,若是此心不死,就不准你踏出这房门半步!”申后大喝道,转身就朝着堂前走去,她看着地板越发的不安,虽然宜臼说的话太过恶毒,但是毕竟也不无道理,如此天下,论成败、看英雄,当年的姜后成为后位、当年的姬宫湦成为周王,靠的都不是仁义礼信,而是手腕和权谋,当道者可以肆意篡改历史,后人却不会知道。 申后的脑海中搅成了一团泥浆,如今褒姒强大,内有赵叔带、褒洪德掌权;外有郑国撑腰。可毕竟朝中权势易变,郑国势力更是不足以抵抗秦国,若是此刻将褒姒拉下马来,日后申后与秦夫人站在对立面上,申后也自诩也不是秦夫人的对手。 申后不敢轻易做出决定,生怕这一步踏错就步步都错,从此以后万劫不复了。 第二日的晨谒之后,褒姒特意留下来向申后说明念儿百岁宴一事,“那日还说不打算办了,可是报上去,赵上卿又差人来传话,说是现在镐京城萧条,难得有个喜事儿,也算是能热闹一下了!” “念儿的百岁宴和春节一前一后,还真是双喜临门。”申后笑着说道,这话可不是那么好接,褒姒心中一凛自然知道申后话中有话,只好陪着温和的腔调说道,“可不是说吗?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上卿大人说春节年年都要过,如今沾沾百岁宴的喜气儿,也许来年大王就得胜还朝了。” “大王如今在齐国可好?”申后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几次开口问舅舅,他都不肯说,搪塞着就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了,只怕是……”说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胜少败多吧?” “大王毕竟没有御敌的经验,这一趟出行,本宫只怕……”申后紧紧的攥住手中的布帕,褒姒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碍事的,就算是开始时局不利,迟早也会好起来的。” “春季将至,又到了农耕时节,大王这个时候不在宫中,谁来主持大局啊!”申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褒姒看着她不知怎么接话,似乎说谁也不是,只得沉默着眼观鼻鼻观心。 “念儿的百岁宴可是有要帮忙的地方?”申后看着褒姒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咱们聚一聚吃顿饭的筵席,前殿的百官宴,褒大夫去准备了,后宫这边的我来准备,邀请百官家中的主母和女儿前来参加,此事我没什么经验,只怕过几日也少不得请教娘娘,这几日便是差人去膳房说几句话的事情而已。娘娘还要准备春节的祭祀,褒姒不敢再给娘娘添乱。” “若非是凑在了一起,本宫一定帮念儿好好操持一番。”申后点了点头。 “谢娘娘美意,娘娘若是没有事情吩咐,褒姒便退下了!”褒姒起身看着申后问道,申后挥了挥手,看着褒姒走到门口又忽然唤住了她,“对了……” 褒姒扭过头来看着申后。 “和赵上卿说一声,这几日宜臼就不去太宰宫了!”申后说道。 “这是为何?”褒姒看着申后问道,此事一直叫赵叔带与褒姒悬着一颗心,如今申后能主动提出来他们忽然就松了口气,可是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孩子年岁太小,玩心不定,算了吧,也别勉强了!”申后有些尴尬的说道,褒姒点了点头,“如此全凭娘娘意思了!” 申后点了点头。 褒姒再次作揖离开了这里,和申后的这一番交谈叫她的额头沁着些冷汗,在后宫之中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起初还不觉得太甚,如今才深有体会,若是一步迈错,只怕自己面临的就是万丈深渊。可是何为对?何为错?褒姒自己也不知道,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在这条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上一点点的试探,没有错的机会,必须步步为营。 回到琼台殿,秀秀就拿了信笺过来。 “廿七又来信了?”褒姒扫了一眼秀秀问道,秀秀抿着唇点了点头,“是廿七。” “先放着吧,”褒姒说道,正在拆卸身上的那些佩饰,然后换下在外面穿的那身衣服,换上一层保暖的绒衣,念儿怕冷,她得除去自己的一身寒气才敢去念儿的房间抱抱这孩子。无聊的时候也会弹弹曲子给他听,也许是得了郑家的天赋,念儿天生就格外的精通音律,只要曲子扬起,他总是会随着拍子抓着自己的小手,张着嘴流着口水,想要从嘴里蹦出什么音调来。 “这两日从酉阳宫听来了些传言,”秀秀看着正对着镜子的褒姒说道,褒姒顿了顿从镜子中看着秀秀问道,“是什么?” “说是秦夫人这一二日叫了几次褒大夫,褒大夫都给推了。”秀秀说道。 “前些日子呢?”褒姒问道。 “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秦夫人这两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秀秀答道。 “如此便好,令人省心了。”褒姒说道。 秀秀看着褒姒,“褒大夫对娘娘总归是不错的,前些天好像去野外打猎了,差人送了些鹿肉给膳房。” “前些天吃的是鹿肉?”褒姒转过来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点了点头,“褒大夫说他日再打些别的送来叫娘娘尝尝鲜。” 褒姒轻轻的出了口气,摇摇头,“他就这一个爱好,随着他去吧。” “能念着娘娘,总归是不会帮着别人的,娘娘就请放心吧!”秀秀说道。 “但愿吧,”褒姒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也不想有朝一日亲自拿起屠刀对着自己这位哥哥,但是因为家中主母性子强硬,褒洪德天生就有些底气不足,容易摇摆不定。如今在赵叔带的引荐之下,褒洪德迅速在朝中建立了自己的党羽,再加上他既是秦国的人、又是褒姒的哥哥,这两重关系叫他在朝中特别吃得开,几次有所争议的政务,一反常态的一边倒的朝向了褒洪德的方向,导致了此刻的虢石父暴跳如雷。 ☆、第167章 谁人不求一心人0 褒姒坐在念儿的床前,秀秀的手中拿着带线的玩偶在空中荡来荡去,念儿便伸出手去扑玩偶,每次扑空总是会发出“咯咯”的笑意,口水顺着小嘴留下来,眼睛完成了一条线,扭过头来看一眼褒姒,发现褒姒正在忙,便又扭过头去看着秀秀。 褒姒正在看廿七写来的信函,这一日的阳光格外的好,连日来镐京城大雪,如今大雪退去阳光初晒,撒在白雪之上反射出层层的银光,将屋子照的格外亮堂。褒姒眯着眼看着布帛上廿七写来的信函,告诉她,他们在郑国的近况。 那日廿七踏上马车随郑伯友一路西行从镐京城出发前往郑国,郑伯友撩开了帘子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这些年最急于离开的就是这座城,如今真的要走了,却反而舍不得了。这次一走,下次相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大王不在,朝岁不开,他郑伯也就没了入京的理由,不会知道她在那大宅子中过的好与不好? “娘娘有赵上卿照顾,多少不会有差的!”廿七看着魂不守舍的郑伯友说道,如今他们已经成了婚,拜了天地,有了肌肤之亲,可是郑伯友却反而更加疏远廿七了,对着她总是有一股疏离的客气。 郑伯友放下了帘子,勉强的笑了笑,有些局促,“我只是担心大王这次远征讨伐东夷,一路上艰难险阻,只怕是抵达东夷已经损耗过半,两军对垒又只怕僵持不下,耗下去对大王大军没什么益处。”他说着摇了摇头,又看着廿七的眼眸闪烁,才兀自的笑了出来,“好像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郑伯想说什么便说吧,廿七听着就是,您也需要个说话的人。”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娘娘也时常在廿七面前自言自语,虽说不能帮上什么忙,总归是比憋在心中要好吧?” 郑伯友看着廿七,伸了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可是手悬在半空中又放了下来,“这一路跟着我,只怕是委屈你了,若不是如今形势所迫,娘娘必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的。” “嫁给你就算不得好人家了?”廿七看着郑伯友轻快地问道。 “多少还是委屈你了!”郑伯友说道。 “委不委屈我知道,不要你说!”廿七赌气似的说道,转过头也拉开了帘子看着飞驰后退的景色,看着那大大的镐京城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浓缩成了一个小点,她才嘟着嘴放下了帘子,“不知道秀秀能不能将娘娘看好?” “放心吧,秀秀自小跟着郑夫人,我们郑家一向不把她当做外人来看,秀秀办事从来都很让人放心。”郑伯友宽慰道,廿七却撇了撇嘴,“那桑珠呢?不也是你们郑家从小养到大的悉人吗?还不是陷娘娘于不义!” “桑珠一事,”郑伯友垂下了眼眸,“是我错怪娘娘了。” 廿七哼唧了一声,“你错怪不错怪娘娘,娘娘总归是不会同你置气的。只是大王倒是真的伤了娘娘的心,娘娘自那之后苏醒过来,一直不肯理大王。不过如今说来,都是些往事了,大王如此待娘娘,娘娘以真心相赠,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的窥探着郑伯友的表情,郑伯友却没有一丝的动容,表情仍旧平静如水。 这一路上,话题时断时续,廿七总是闲不住那张嘴,开口问了很多事情,关于未知的郑府宅子,关于宫里的陈年往事。偶尔廿七也与郑伯友说一说她与褒姒年少时候的趣事,郑伯友的眸子总在这时候才泛出一种温柔的色调,让廿七羡慕不已。 初到郑家,马车停在了红色的大门之外,郑伯友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拨开帘子伸着手扶住了廿七搭上去的手,一把将她拽下抱在怀中,扶稳之后才松开,“到了。”他的气息自她的发丝穿行,引得她心中一番悸动。 廿七的表情娇俏,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抬起头看着郑府上的那个金边牌匾,郑府上下的人此刻都聚集在府门之外,因为先前就来了信,郑府上下的人对披着大红披风的廿七都不算太熟悉,纷纷行礼作揖道,“参见公主。” 廿七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干人等,有些尴尬,因为在宫中从未受过如此大礼,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将眼神投给了郑伯友,郑伯友将廿七揽在身侧看着众人说道,“如今嫁入了郑家,以后就叫一声二夫人吧。” “是!”众人应着声看着郑夫人的表情,她只是平静的笑着,以一种慈祥的模样打量着面前的廿七,廿七则好奇的盯着郑夫人,一府上下根本看不出谁的脸上有着喜气。 “公主就交给我吧?”郑夫人上前一步看着郑伯友说道,“几位大夫和上士大人都在前殿等着老爷您回来呢,您这些天不在,许多事情都拿不了主意。” 郑伯友点了点头,他与这位夫人聚少离多,娶进门不出三年,郑伯友便只身前往镐京城赴任,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不多日又再次离开入京,娶了廿七回来。郑夫人是晋伯爱女,因为郑伯友的仁义之名在郑国之内广为传颂,晋国又恰好毗邻郑国,这位晋伯便一心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郑国,只可惜这一步如今看来走的并不算高明。 离开之前郑伯友对待郑夫人也是举案齐眉,虽然不至于如胶似漆,倒也琴瑟和谐。几年来虽然驻守在外,但是逢年过节偶尔回想探访也总是和郑夫人享受鱼水之欢,小别胜新婚。可是这一次回来郑伯友整个人都变了,心思再也不在这位夫人身上了,连碰都没有碰她一次,面对她的时候也总是十分客气,这叫郑夫人知道自己夫君的心中已经有了别人。 果不其然,很快大王就赐婚下来,要郑伯友娶公主廿七,对于廿七的身份,郑家人所知甚少,郑夫人自然只当是郑伯友爱上了大王的妹妹。郑夫人扶住廿七,看着她温婉的说道,“公主同我来吧,我已经差人安顿好了。” “不必叫我公主,叫我廿七就是了!”廿七看着郑夫人说道。 “这怎么敢?”郑夫人低眉顺目的说道,语气极为恭顺。 “既然今日我过了门,便是郑家的人,若是再一口一个公主叫我,倒是显得见外了!”廿七想都没想就对着郑夫人说道,话一出口才有些后悔,天下哪个女人不愿意得到自己丈夫的独宠,谁又想再和别人去分那一杯羹,就算是褒姒,不也会吃醋吗? “好,那我日后就叫妹妹廿七了!”郑夫人说道,看似平静的很。 廿七点了点头,也笑了出来,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转过头看着越走越远的郑伯友,抿了抿唇随着郑夫人朝前走着,郑夫人一面走着一面和廿七说道,“今年这郑家气数不佳,先是父亲去世,又是启之战死沙场,如今连郑夫人竟然也离开了人世,郑伯本该是守孝三年,红白二事不宜冲突,有进有出总是不吉利的。” 廿七心中一凛,该来的还是要来,这郑夫人只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王的旨意,谁也不敢弗了。” “大王应该极为疼爱你吧?”郑夫人含着笑意问道。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廿七看着郑夫人问道,眨了眨眼睛,“我倒也不想嫁入郑府,可我若不嫁,不红事冲白事,郑将军在齐国欠下的血债谁来还?我与郑伯不过只是见了寥寥数面,如今大王倚重郑伯,全力保他,才让我做了这个磨心!” “妹妹也别动怒,我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下人们对郑府都忠心耿耿,你还没来的时候就有几个悉人和我嚼了舌根,心中过不去这道坎。”郑夫人看着廿七缓慢的说道,丝毫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不过这一个回合下来,她心中大致也有了个想法,只怕这个廿七并非郑伯友的意中人,嫁过来的原因也和她自己说的*不离十,“我才说于妹妹商量,妹妹初来乍到,可否为老郑伯守孝三月、吃斋沐浴?” 廿七看着郑夫人,心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法子无异于当年褒姒的请旨侍奉先祖牌位,为的就是避过侍寝一事。只是如今这郑夫人提出来,为的大概是不让廿七侍寝,她便点了点头,“应该的!”不过区区三月,她能忍! 郑夫人笑了笑,微微的点了点头。 廿七收拾好东西便差人给褒姒送了封信,告诉褒姒一切都好。那封信在她离开之后不足一个月就收到了。之后她又断断续续的写了一些,因为一直在摆放牌位的房中侍奉,很少出门,对于郑家的事情所知甚少,只是郑伯友每日早晚会前来侍奉香火,看着廿七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既然嫁入了郑家,也总该做些应做的事情。”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 “你若是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我叫人换了你便是。”郑伯友说道。 “无妨!”廿七嘟着嘴,“当日娘娘为先王侍奉三个月,也没有一句怨言,我从她的房中所出,怎么能丢了娘娘的这个脸面呢!” ☆、第168章 女人的天性0 郑伯友点燃了手中的那支香,插在了自己父亲牌位前的香炉之中,桌案上生着一缕缕的青烟,细细的烟丝弥漫,缭绕着这张桌台。郑伯友看着廿七,“这个时候娶你过门,家中之人多有迁怒,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如此说来,叫我侍奉父亲牌位也算是为了我好?”廿七轻笑了一声,“我倒是该感谢郑夫人这番美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郑伯友看着廿七赶忙解释道,廿七却摆了摆手,“大王下旨赐婚,他做的决定还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郑夫人比起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也不在他身上,不过郑伯要藏好这份心思,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就枉费了大王一番苦心!” 郑伯友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出门离开了这间屋子。 廿七在原地跺了跺脚,鼓足了腮帮,转过身蹲在了地上,双臂环绕着自己的膝头。中午吃饭的时间,郑夫人拿了食盒过来,一些是供奉之用,另一些则是给廿七的午饭,她看着廿七的表情多有抱歉,“你刚刚过门,便叫你做这些事情,实在是过意不去。” 廿七上上下下将郑夫人打量了一个遍,面上带着笑意说道,“这是应该的,我既然过了门,为父亲侍奉牌位也是做媳妇的职责所在。郑伯娶我不易,我也该为他分担。” 郑夫人笑了笑,“这两日府上在分配下人,我给你选了几个伶俐的,你过几日挑选一二?” 廿七点了点头,“多谢郑夫人。” “这些事本就是该由我打点的,”郑夫人笑道,“还没有请教过妹妹,你既是大王的妹妹,母亲是先王的哪位夫人?” 廿七看着郑夫人半晌,之前郑夫人从未问过这个问题,若是真的好奇早就该问出口了,不至于今日才说,她早晨才与郑伯友说完关于褒姒的事情,中午郑夫人过来就问起了,思忖了一番,她很坦然的回话道,“我不是大王的妹妹。” “哦?”郑夫人皱了皱眉头,“那岂有公主一说?” “我是褒娘娘的妹妹,随娘娘入宫,大王封我为公主也不为过吧?”廿七看着郑夫人问道,“娘娘疼我至极,大王又独宠娘娘一人,郑伯曾奏一曲关雎求娶,大王本打算三年后再让我过门的,偏偏郑将军在齐国欠下血债遭人弹劾,我也不得不提前出嫁。” 郑夫人的脸色仍旧没有动容,可是表情却僵了僵,“褒娘娘可是如今最为得宠的那位妃子?” “是啊,郑夫人的儿子也是过继给了娘娘,大王当真是把什么都给了她。”廿七点了点头,面上洋溢着笑容,心中却暗暗吃了一惊,看着门外往来的人群,只当做是无害,可谁知一转眼她所说的话句句都传到了这位郑夫人的耳中,从今往后才真的是要谨言慎行了。郑夫人要给自己下人,廿七又不能不要,如此一来,她就要时时刻刻的活在郑夫人的监视之下,比宫里还要举步维艰,只是好在她毕竟是从褒姒宫中出来,褒姒一日受宠就一日不敢有人动她,她只能寄希望于此事了。 郑夫人又说了些客气的话,便告辞离开了,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廿七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扭过头看着老郑伯的牌位小声的嘟囔道,“你们郑府的女人一个个的都是怎么回事?一张脸一颗心,心口不一!桑珠如此、这夫人也是如此,这么说来也不知秀秀可不可靠?真是难为您老人家了!”她说着双手抱拳,在老郑伯的牌位之前作揖行礼,然后又跪了下去,闭眼祷告,“不管怎么说,郑伯啊郑伯,你可要保佑大王此番出征顺利,保佑娘娘在宫中不为歹人所害!娘娘如今带着的可是你的外孙,你不能什么都不管的,天在看、人才做,您可要看好了!” 晚上郑伯友过来点香的时候带了件厚点的衣服递给廿七,廿七将衣服披在身上道了声,“谢谢。” “如今到了深秋,天气寒凉,你在这里要注意身体。”郑伯友嘱咐道。 廿七点了点头,“白日里夫人来找过我。” “说了些什么?”郑伯友盯着自己父亲的牌位,又上了一炷香,转过身慢慢的朝门外走去,廿七也跟在了他的身后踏出门去,将门锁上才开口继续说道,“问了问我出自先王的那一房夫人,既然是公主就总该有个来历吧?” “你怎么说?”郑伯友问道。 “说实话啊!”廿七应道。 “她也只是好奇问问,”郑伯友说道,“过些天给你安排些悉人,凡事不必你亲自去做了。” “安排还是安插啊?”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我与你白天说了些话,她中午就知道了,郑府可比宫廷那大宅子可怕多了。娘娘常教育我谨言慎行,如此才知道娘娘顾虑的颇对!我若非再是个批了公主身份的二夫人,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不过还好,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没法向娘娘交代,本来做这郑伯就做的步履维艰,不敢再轻易得罪人了!” “你想的太多了。”郑伯友宽慰道。 “是你知道的太少了!”廿七一句话将他顶了回来,“我到了,不劳烦郑伯再送了,免得这闲言碎语传到别人耳中,说我侍奉期间不守规矩,也是挺麻烦的事情!” “早些休息吧!”郑伯友轻声叮嘱道。 廿七撇了撇嘴,也不回话,推门而入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几天之后,郑夫人送来了两位悉人,都是从郑夫人那边调拨过来的,廿七随意的问了问,才知道她们伺候郑夫人的时间都不短了。 也不知是不是郑夫人觉得自己看起来傻,廿七觉得有些可笑。她早晨离开的时候,总会在自己的衣物、柜门上都做些标记,晚上回来,所有的东西就都被挪了一遍,廿七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在自己的床前,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胸口有口气就是咽不下去,恨不得直接冲到郑夫人的房中与她算一算这笔账,可是到头来,想着褒姒,这口气又生生的咽下去了。她只好笑给自己看,权当是不与小人计较了。 三个月后,侍奉期满,当晚郑夫人差人来传话,说是廿七过门三月,也该与郑伯同房了。郑伯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书房中一个人过夜,郑夫人要去陪同,他总是借口公务繁忙,推了同房的事情。如今将廿七送去,郑夫人就是要看看郑伯是什么反应? 看见廿七进门,郑伯友吃了一惊,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侍奉父亲三月有余,郑夫人念我劳苦功高,特恩赐前来与郑伯同房!”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这话堵得郑伯友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廿七摇了摇头,“我只管去侍奉牌位便是,辛苦大夫人了,日日还要提防着我!” “她没有,”郑伯友说道。 “郑伯是谦谦君子,人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郑伯是以君子之心宽小人之行,你眼中就没个坏人,这点你连过世的郑夫人都比不了!”廿七嘟囔着说道,这话她才不怕郑夫人听了去。 郑伯友摇了摇头,也不同廿七争辩,只是说了句,“我今晚还有事务尚未处理,我先叫人送你回去吧。” 廿七拿起桌案上的蜡烛就吹灭了,一步步靠近郑伯友小声问道,“怎么?怕我留下要与我同房?” 郑伯友往后退了一步,“廿七?” “你知道你洞房花烛夜那日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吗?”廿七仰着头在黑暗之中问道,她离他很近,声音就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郑伯友的耳侧,令他觉得心中异常紧张,“我说了什么?” “你与我洞房,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廿七说道,这名字就不用她再说了,他们两人心知肚明,“所以你才不敢和郑夫人同房,怕心头情绪难以抑制,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郑伯友觉得心头有种被人捏住的酸涩,良久才说了句,“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嫁给你原本就不是因为你要求娶。女人都有一种天性,自己的夫君若是心中没有了自己,总是能觉察的出来。如今郑夫人多方试探,就是为了探听你的心上人是谁,所以你不能赶我走,这个人是我总比是她好!”廿七对着郑伯友快速的说道,他一步步的被她逼到了床边,廿七抓住了郑伯友的衣襟,轻轻的解开了他身上的衣袋,“就算是什么都不发生,静静的在床上躺一宿,这戏也得做了。” 郑伯友拉住了廿七的手,“那就不必宽衣了。” 廿七眉头深皱,呼吸都觉得痛,好在如今一切都处于黑暗之中,郑伯友是不会觉察到她的变化的,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这个男人终究不会爱她。这一整晚,他们二人都是和衣而睡,白天醒来,郑伯友已经开始处理当日的政务了,她在屏风之后,郑伯友在书房的前厅,大夫们鱼贯而入的拜谒,例行公事向郑伯友汇报。 冬日休耕,事务不算太多,多数都是如何休整,或者是诸侯之间的通气,大夫前来汇报晋国派来了使臣意欲同郑国结盟,楚、秦两国的崛起令诸侯都感到不安,秦国毗邻晋国,若是不与其他国家结盟,只怕是很快就要祸及本土了。 郑伯友听后,摇摇头,“差他回去吧,郑国不与任何国家结盟。” ☆、第169章 顺其自然0 连日来,郑伯友总是接到各地诸侯频繁异动的密报,秦国自从秦伯死后,赢德被封为秦侯以来,就一直在收拢附近的诸侯小国,企图结成了一个硕大的联盟体,使得周围诸国不得不依附、或者与其他国家结盟。 郑伯友猜测,赢德此举是担心姬宫湦对付了齐国与东夷之后,会回过头来对付自己与犬戎,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 而郑国的盟友有且只能有一人而已,就是周王,这件事情已经由不得郑伯友去选了。 进言的大夫听闻郑伯友如此回话,心中颇为不满,立刻上前一步,态度强硬地奏请,“如今秦国野心天下皆知,赢德仗势扩充自己的领土,我们若是不与晋国结盟,只怕是在秦国的铁蹄之下难以自保,请郑伯三思。” “郑国不会与任何诸侯结盟!”郑伯友皱了皱眉头,挥舞着自己的衣袖,“将我这话传达给晋国使者,以后若有此类人进见,一律不见!”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将还坐在床榻之上的廿七吓了一跳,她整个人猛地一怔,捏住了手中的被子,愣愣的眨着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郑伯友还有这样的一面。 “郑伯,”大夫轻飘飘的应声,似乎也并没有将郑伯友放在自己眼中,“此事只怕是由不得你说了算或者不算!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和晋国伤了和气只怕是不太好,我们都认为和晋国的联盟势在必行,如今郑国朝野达成一致,在下只是前来知会郑伯一声!”此人说完转身就走,郑伯友皱了皱眉头,待他出门之后将桌面上的书全部推到了地上,双手撑在桌上喘着粗气。 廿七站在屏风之外,看着正在发怒的郑伯友。 郑伯友抬起头才想起廿七还在,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还是极为缓和,“你先出去吧!” “为什么?”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郑国的情况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郑伯友捏着自己的鼻梁不想多说,他的随行护卫是被姬宫湦调走的,一方面为了削弱他的权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嫁祸。如今嫁祸一事东窗事发,所有人将齐国与东夷的灾祸引到了郑伯友的身上,他原本就不多的威信再次下滑。再加上多年来郑伯友被调离郑国,一直都是郑启之代替老郑伯发号施令,如今坐在这诸侯之位上,郑伯友才是真的如坐针毡。 廿七得不到郑伯友的回答,只得从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退了出去,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地出神看着远方,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门外,郑夫人穿着藕色的棉袄经过,看着廿七的房门问着门外正在扫雪的悉人,“二夫人回来了吗?” “刚刚从老爷的书房回来了。”悉人点了点头应声道。 “呆了一夜?”郑夫人皱了皱眉头。 “是!”悉人回话道,“昨夜去的,今晨才刚刚回来,老爷留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忽而声音又转大问郑夫人,“夫人要进去看看二夫人吗?” “不了,今日我娘家人来,改日再说!晚上就不必要她去侍寝了!”郑夫人厉声说道,悉人立刻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郑府的院子很安静,尤其是到了冬季,万籁俱静。 廿七虽然是出神的趴在自己的桌面上,可是门外发生的一切,她还是听的真真切切,脑子迅速的转了起来,刚刚才来人说晋国的使者到了,此刻郑夫人就说自己娘家来了人,看着眼下郑国不仅仅是内忧,甚至还有外患。 要说秦国狼子野心,其他诸侯又何尝不是,人人都想取姬宫湦而代之,成为天下君主,可是人人的实力都不足以号令天下,如今这秦国出了一个好招,以联盟为名,实则是企图窃国;晋国边依法炮制,从自己身边的小国下手,看准了眼下的郑伯友徒有诸侯之名,手中实权不牢。 廿七的心头慌乱,从桌上抽出了白色的布帛,铺在了桌面上用黑色的墨水一笔一划的将这里的所有情况都写给了褒姒,期待着她的回信中能够给自己提点一二。褒姒将整封信阅读了一遍,虽然也看得出郑国的情况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但是眼下郑启之显然只是假死,大王要做出什么样的安排,她还无法参详,若是此刻出手帮了郑伯友,那么日后大王还朝,只怕是此事不好解释,反而会害了郑伯友。 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放下手中的布帛看着念儿。 念儿看着自己的母亲已经忙完了,立刻伸出手去要褒姒抱,褒姒摇了摇头,掩饰不住的笑意弯下腰将念儿抱起来,揽在怀中,念儿扭过头去仍在追寻着秀秀手中的玩偶,惹得秀秀不停的抱怨道,“真是贪心,又要娘娘抱,又要我陪你玩!” “郑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褒姒忽然开口问道。 “郑夫人?”秀秀看着褒姒不解的问道,然后才想起来此夫人非彼夫人,“怎么?廿七在郑府受了欺负?” “只是随口问问,她没说。”褒姒轻声说道。 “郑夫人的性子和郑伯差不多,温婉、柔和,纵然是受了气、被人陷害,也从来不会记恨。”秀秀看着褒姒说道,“以前郑夫人还未入宫的时候和大夫人的关系甚好,所以知道桑珠因为爱慕郑伯要陷害大夫人的时候,才会那么愤怒!可知道桑珠对自己心怀不轨,大夫人似乎也从未想过要计较。” “郑夫人是怎么知道桑珠要害大夫人的?”褒姒问道。 “郑夫人正好看见桑珠在下药!”秀秀说道,不知道褒姒问这些做什么? “郑夫人碰巧路过?”褒姒问道。 “那到不是,”秀秀摇了摇头,“是那天大夫人叫郑夫人去一趟取些东西,大夫人路上耽搁了,晚了些……”她越说越觉得不对,然后猛地抬起头看着褒姒问道,“娘娘问我这话的意思是怀疑大夫人的温婉都是装出来的?是不是廿七姑娘遇着什么事儿了?” “她没提,不过也看的出来,”褒姒摇了摇头,“她说的、写的都是郑伯在郑国遇见的困难。如今秦国联合众小国,意欲同周、同楚抗衡。晋国邻近秦国,担心祸及自身,便邀请郑国结盟,郑伯打算拒绝此事,可是整个郑国的士大夫都倾向于结盟,将郑伯的权力架空了。廿七为郑伯担心,才写了这书信。” “怎么会这样呢?”秀秀的眉头紧锁在一起,“郑伯以前在郑国是很有威望的,百姓都十分爱戴。” “百姓爱戴是一回事,在朝野之中就是另一回事了,”褒姒叹了口气,姬宫湦这些年在郑伯友的身上没少下工夫,本打算是把他铲除的,所以为了能够架空他,费了不少心思。如今当年做的一切总算是初见成效了,姬宫湦却发现自己又不能不重用郑伯友,结果造成了眼下的尴尬局面。 “真没想到,”秀秀摇了摇头,“娘娘又怎么从这件事情看出了大夫人的为人呢?” “大夫人不就是晋伯的女儿吗?”褒姒说道。 “结盟一事,倒也没什么不好。”秀秀仔细的想了想,开口说道,还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若是郑伯要结盟,结果只有死路一条!”褒姒说道。 “为何?”秀秀越发的被绕了进去。 “诸侯若是各个联盟,那么要君主又何用?”褒姒看着秀秀问道,“秦国联合诸国,若是再借用武力,用合适的借口,将诸国吞并,那么秦国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大,迟早会超过周朝的王权,届时天下应该是周还是秦?” “晋国联合郑国也是一样的原因,目的就是要扩大自己的权势?”秀秀似乎明白了一些。 褒姒点了点头,“郑伯友是大王一手扶上去的郑伯,这块石头若是非要砸自己的脚,那又何必要他存在?” “所以如果郑伯结盟,大王必定会杀了他,找人取而代之?”秀秀惊恐的问道,深吸了口气,没有想到在这件简单的事情之下还暗藏了这么深的门道。 褒姒点了点头。 “大夫人没理由会害郑伯的啊!”秀秀有些焦躁不安了起来,将手中的玩偶丢在了一旁,她彻底没了兴致去逗弄念儿,满心所想的都是此刻陷入了泥潭的郑伯友。 “大夫人不是要害郑伯,”褒姒说道,“只怕是大夫人也没有想到此事会关乎这么多的利害关系,应该本只是想拿住在郑家的权利而已。一旦和晋国联盟的缔结达成,那么大夫人的位置就要比现在更高,郑伯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可惜……”她说着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秀秀问道。 “可惜她既不了解自己的夫君,也没有想到廿七会半路嫁入郑家。”褒姒说道,已经能够想到此时此刻的廿七是生活在怎样的一种不幸当中。郑伯其人看似温润如玉,实际上也是十分倔强,这点骨子里的性格和去世的郑夫人当真是相似的很,郑伯友认准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他认准了他只是照顾廿七,并不是真的成婚,只怕廿七一片痴心,终将错付。再加上郑夫人面善心狠,只怕是处处陷廿七于不义,这趟浑水趟的当真不易。 “娘娘打算怎么回复廿七的信?”秀秀看着褒姒试探性的问道。 “四个字,”褒姒说道。 “哪四个?”秀秀看着褒姒,颇为期待。 “顺其自然!”褒姒清淡的答道。 ☆、第170章 危急存亡,步步难行0 回信的布帛褒姒装在了竹筒之内,用蜡仔细的封好,阵仗倒是弄得颇大,实则只不过是四个字而已,而这四个字又显得如此无情。秀秀看着褒姒的动作,不知该不该提醒她这件事情,廿七来信必定不是为了听褒姒这番说教的,忍了良久她还是说了出来,“娘娘?” “嗯?”褒姒将竹筒放在了桌上,抬头看着秀秀。 “若是大夫人真的和娘娘所说那般可怖,只怕廿七姑娘如今在郑府的日子不会好过。”秀秀说道,“若是郑伯掌权,此事便罢,可如今郑伯又被架空,他要想护着廿七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褒姒看着秀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廿七姑娘写信给你,应该……”秀秀斟酌了一番,“不是为了要听顺其自然四个字的,她现在一定很惶恐,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褒姒很平静的说道,秀秀说的这些她都明白,可是眼下时局她能够给廿七的便只有这些而已,“明儿一早,帮我去叫舅舅来琼台殿走一趟。” 秀秀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娘娘也早些就寝吧?” 如今距离念儿的百岁宴越来越近,不足七天。所有的请柬和信函都已经制作妥当,发了出去,念儿的百岁宴在华辰殿置办,申后主持、华辰殿的嫔妃帮忙,而褒姒则只管着念儿能在那天出现,穿的妥妥当当不受风寒而已。 眼下这时局,褒洪德的一进再进与褒姒的一退再退让人有些看不懂这局面,每个人都像是云山雾罩一般,看不清这云雾缭绕之下的褒姒一举一动的真正原因。便是因为如此,所有人才将眼神都紧紧锁在褒姒的身上不肯离去,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什么信息。 第二日晨谒回来,赵叔带就已经在琼台殿候着了,见褒姒入殿立刻起身作揖,“娘娘。” “舅舅,后面请。”褒姒伸了伸手,示意赵叔带前往后堂的厢房说话,自从冬季来临,大殿越发的空旷了,这里寒气逼人,冷风阵阵,若非每日要穿堂而出、穿堂而入,谁也不想在这里多做逗留。 赵叔带坐在了后堂厢房的椅塌之上,软绵的垫子敛住了温和的空气,让人渐渐舒展开来。 褒姒从桌案上拿过那支封了蜡的竹筒递给赵叔带,“这是给廿七的回信,请舅舅代为转交。” 赵叔带看着如此包装的竹筒还有些奇怪,“怎么封的如此严密。” “内里不过四字而已,”褒姒笑道。 “哪四个?”赵叔带问道。 “顺其自然。”褒姒答道,在赵叔带的身侧坐了下来,“昨日您差人送来的廿七信函,她信中所述,如今秦国同诸侯小国结盟,意欲抗衡大周。如今各诸侯国效仿秦国,以自保为名,狼子野心为实,恣意结盟。” “郑国也是如此?”赵叔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郑伯夫人乃是晋伯之女,如今这结盟倒是很有说法。” “郑伯答应了?”赵叔带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手中的竹筒,心中揣测不定这廿七嫁入郑家的真正目的,是姬宫湦安插在郑伯友身边的一颗棋,还是褒姒放在郑国的一颗定心丸?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郑伯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形式,可是郑国的其他人已经不将郑伯放在眼中了。群臣与大夫人私自做了决定,越过了郑伯的权势。因而郑国形式目前尴尬异常,廿七担忧郑伯,才写了这信回来,许是想叫我出谋划策一番。” “你便只写了四个字,命她顺其自然?”赵叔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若是他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赵叔带摇了摇头。 褒姒叹了口气,“我也是想不出,才叫舅舅来的,如今天下形势紧张,我们却无可奈何,这场仗到底何日才是个头啊?” 赵叔带忽然站了起来,背对着褒姒站着,透过窗户上糊的那层纸看着窗外投入的光线,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只怕是比你我想象的最久还要更久。” “什么意思?”褒姒仰起头看着赵叔带。 “齐国自知此番东夷与大王的交战,一旦大王战胜,齐国下场会很惨,”赵叔带转过身来看着褒姒说道,“所以齐伯已经将军事布防的图交到了东夷手中,若是沿用过去的军事布防那么大王也只能惨败,但若是出奇兵,另觅它路,一时之间又焦灼不下。临阵换法,你也该知道,是兵家大忌。目前的形势,也只有审时度势,顺其自然了!” 褒姒皱着眉头,不想这顺其自然竟然成了一句如此带着讽刺意味的话,“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除了秦国,如今天下最为优秀的将领都已经齐聚齐国了,仍旧商讨不出一个对策,齐国的军事布防也不是一朝一夕所成,现在被东夷窥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赵叔带说道,“如此一来,两军叫阵只怕是唯有勇字而已,看就看谁更狠!” “打仗的事,我也帮不上忙。”褒姒叹了口气,脑海中一团乱麻,牵扯到众将领的生与死,她甚至不敢开口说些什么,眼下能处理的便只有宫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内忧外患,实在令人担忧,秦国的联盟一事就没有办法阻止吗?” “褒城自成一国,联合诸国对抗强秦!”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如今你得宠、我掌权,褒洪德在朝中又颇具话语权,秦国的野心太大,已经引发了诸位诸侯的不满之意。只要能封赏你父亲为褒国诸侯,褒城虽小,但也能凭借此异军突起,与秦国抗衡。” “舅舅已经做了决定?”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还没有,拿捏不定,下不了决心。”赵叔带摇了摇头。 “只怕不行,”褒姒面容悲戚,十分担忧,“父亲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父亲如今之举便是要置身事外,看着周朝的灭亡,让他帮忙只怕是越帮越忙。” “那就架空你父亲,直接重用褒洪德!”赵叔带斩钉截铁的说道,这让褒姒看着他思忖了好一阵,仍旧是摇头,“不行,不行……若是这么做,天下会乱的,小国不再安心于小国之位,大国则要思忖它大国的前途,必须要破除眼下诸侯联盟对抗一事。” 赵叔带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也是忌惮于此才不敢轻举妄动。” “只好顺其自然了!”褒姒无力的说道,最后发现自己竟然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眼下大王战事不利,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暂时还不多,只怕是很快就会传的满城皆知了。”赵叔带说道,“在此之前一定要离间秦夫人与褒洪德,我们不能给别人做嫁衣!” 褒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叔带叹了口气摇摇头,深深的有种力不从心之感,他站起身拿了竹筒便请辞。褒姒叫来秀秀送客,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出神的盯着某处:她入宫的时候可从未想到,区区一个后宫女人竟和这大周朝的命运拴在了一起,脱身不开。 褒姒的神思还没有收回,秀秀就匆匆推门而入,“娘娘?” “何事?”褒姒转过身去看着秀秀问道。 “虢上卿前来送礼了!”秀秀答道,“要不要回了,说娘娘正在休息?” “不必,”褒姒说道,敛起了面上游移不定的神色,又换上了肃穆的装扮,双手叠放在小腹之上朝着门外缓步移动,眼下这朝堂二分,赵叔带与褒洪德一派、虢石父一派,而虢石父在这个时候还能来请求进谏,便是念着褒姒是自己送入宫中的这份功劳,想看看褒姒是否愿意念及旧情。 褒洪德在朝中的得势叫他十分张狂而目中无人,又与赵叔带联手,力压虢石父一派的权势。如今虢石父根本接触不到朝政的核心,更加无法窥探眼下时局。秦夫人几次请虢石父前往酉阳宫一叙,但是考虑到诸多因素,他不敢轻易的迈出这一步,姬宫湦有多厉害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一二,若非是不得已,绝对不能忤逆这位大王的意思。 毕竟虢石父有今天,又是姬宫湦一手捧出来的。若然他胆敢背叛,只怕是下场凄惨。如今天下对他诟病颇多,今日前来寻找褒姒,也是相信褒姒断然不会弃姬宫湦的本意于不顾,至少也该留给他一条活路可走。 “虢上卿,”褒姒轻声唤道,这声音由远及近,将虢石父散漫的思绪拉拢了回来,他敛了敛身形,转向褒姒说道,“微臣参见娘娘。” “虢上卿不必客气,这些礼数免了吧。”褒姒抬了抬手看着虢石父说道。 “谢娘娘,”虢石父说道,“微臣恭贺娘娘,特意送来贺礼庆祝念儿百岁宴的。” “有劳虢上卿了,这些小事差下人来置办就是了,”褒姒说道,给秀秀挥了挥手,示意秀秀将礼物收入登记,“念儿这个时间也该醒了,我要去照看念儿了,只怕是没有时间和虢上卿叙叙旧了,失礼之处望大人体谅。” “娘娘请留步!”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已经转过去的身体又转了回来看着虢石父,满目的疑惑。 ☆、第171章 有子未必输0 大雪过后的镐京城连日来阳光漫布,清透干净。湛蓝的天空,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金色的阳光打在墙壁与屋檐之上,地上一片光影斑驳。 阳光晒过的琼台殿上也泛起了一些暖意,褒姒转过身去看着虢石父,静等他说下去,那表情中满含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全然不似当年那位要躬身于虢石父之下寻求庇佑的惶恐女子了。 “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虢石父有些尴尬的问道,今日的褒姒绝非昔日的褒姒,他已经开始觉得心在慢慢往下沉了,只怕是赵叔带与褒洪德的敛权也是出自褒姒的授意。 褒姒抬了抬手,秀秀立刻点头,给大殿之上的几位悉女各自使了一个眼色,悉人们退下,留出的是空荡荡的屋子。北风吹来,这冬季还是有些寒凉的,褒姒看着虢石父,走了几步,“大人现在是否可以说了?” “娘娘请恕老臣直言,”虢石父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些天我接到了不少朝臣弹劾褒大夫的文书,我都给挡了回来!” “弹劾哥哥吗?”褒姒轻声问道,虢石父点了点头,她才继续问道,“都是弹劾些什么内容呢?” “说是褒大夫初入京城为官,仗着是娘娘您的外戚,打压朝中重臣。一意孤行,听不得别人意见,更是贪慕权势,借职务之便与朝中官员结党,扩大权势。”虢石父说道,每个字说起来都恨的牙痒痒。 “哥哥……果真是如此吗?”褒姒看着虢石父问道,虢石父停顿片刻,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这个时候不是别人参一本,根本就是他自己来告状的,可是事已至此也只有深吸口气,用不满的腔调说道,“自然是言过其实了!” “如此便好,”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喘了口气。 “只是朝中大臣若是如此说,也必定不会全无道理,褒大夫上任不久,未免气焰太盛,只怕是有些不妥。”虢石父看似好言相劝道,褒姒却只是露出了疑窦的神情看着虢石父,“虢上卿,朝中之事我不懂,从来周朝礼制不许后宫女子逾矩,生怕重蹈前朝覆辙。哥哥所有何事做的不妥,褒姒以为不妨由两位上卿大人定夺裁决,若是觉得哥哥行为有碍为官之道,便是弹劾,也无不可。” 此事被褒姒三言两语的推了出去,虢石父也也明白了褒姒这话中的意思。 褒姒看起来虽然是一退再退,但是当初处理后宫女子离开一事,褒姒赚足了口碑,如今这退便不是退,反而成了以退为进,让人觉得褒姒心胸广袤,不贪恋权势。反倒是申后,如今这个时候,每做出一个决定,所有人总要拿去背后品评一番,再揣度若是褒姒该如何行为,最终总是能提出一二意见来。 没有王的后宫就是如此,你做的越多也就会错的越多,谁也看不见你的好,只能是惦记着你的错。申后直到此时,才发觉自己的尴尬处境,也就不得不佩服褒姒的高明之处了。 从琼台殿迈步而出,虢石父冷哼一声,双手攥得紧紧的,脖子无比僵硬,用十分愤怒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好一个装傻充楞的褒姒!当初受了老夫的恩惠入宫,如今既然要把老夫踢出局,那也就不能怪老夫要自保无情了!”他口中念叨着,咽不下这口气,人径直朝着酉阳宫越走越近。 秀秀跟在虢石父的身后,直到远远的看见虢石父走进了酉阳宫中,才转身跑回到了琼台殿的后堂,褒姒不知何时摆上了棋局,坐在火炉旁边,挽着一件小袄,瑟缩在椅塌之上。她一手执百子,一手执黑子,在棋盘上慢慢落子,参详着面前的残局。 “果然和娘娘料想的一样,虢上卿去了酉阳宫!”秀秀回禀说道,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想必是在我这里没落得好处,打算和秦夫人示好联合,与舅舅、哥哥抗衡了。” 秀秀有些担心的看着褒姒,“娘娘在这个时候这么冲撞虢上卿好吗?到底虢上卿在朝中握有很大的权力,若是他和秦夫人联手,加上最近秦候的所作所为,秀秀只怕是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娘娘的。” “不知道,”褒姒摇了摇头,手中的棋子落了下来。 “不知道?”秀秀惊讶的问道,她以为褒姒此举总归是深思熟虑之后的。 “既然是下棋,棋子就不能捏在手里不落下去。死局还是活局,高手也不过只能窥探五步的先机,落得对、不一定是赢,落得不对、也不一定就输,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褒姒解释道,她推了一步,让虢石父和秦夫人联手,僵在眼下不是个事儿。这么做,就是企图用这个方案阻止朝中诸侯派与秦国继续结党,毕竟诸侯派与虢石父这个当权派的矛盾日久,不可能一夜之间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毕竟虢石父毕竟当权,在朝中的影响力不浅,手中握有一批的京城新贵。长此以往,是福是祸,谁也预料不来。 “有子未必输,”秀秀看着棋盘笑道,褒姒点了点头,又落下去了一颗棋,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也很紧张,手心中满是细细密密的汗水,如今齐*情全靠赵叔带遮掩,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一旦天下都知道了姬宫湦的首战不利,谁也不知道群臣百官又该如何自处? 百岁宴这天,华辰殿迎来了久违的热闹,除了宫中的一百多名女子之外,尚有朝中显赫官员的夫人入宫共享盛宴。人潮涌动,来来往往,是一派热闹非凡的场面。 褒姒抱着念儿,他在她的怀中扭来扭去,看着这么多人觉得十分不适应,眼珠子转累了就趴在了褒姒的肩头,耷拉着脑袋,两只小手紧紧的捏在一起,又不敢闭上眼睛呼呼大睡,就像是知道自己今天还有任务加身一般。 申后与褒姒居于高位,进来的女子都要向她们行礼拜谒,然后再包个红包送给念儿,算是个彩头,申后几次别过脸去看向褒姒,褒姒正在向拜谒的女子回礼,申后的脑海中想到的都是那日宜臼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一日褒姒转过头来对付自己又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想到这里申后就不由的摇了摇头,褒姒要想对自己下手的话,她有的是机会,又何必等到以后?褒姒回礼完,抬起头正好撞见了申后的目光,她疑惑的看着申后,申后尴尬的笑了笑,“几日不见,感觉念儿又长大了。” “是啊,这孩子一天一变,等他父王回来,只怕是认不得他了。”褒姒小声说道。 申后十分僵硬的笑了笑,又转向了台下拜谒的女人们。褒姒也跟着掉转了目光,扫射着这间屋子里的人。虢石父的夫人自从进入大殿之中就紧随着秦夫人,秦夫人和虢石父的夫人耳语了几句,虢石父的夫人就朝着一侧走去,让她先去别的地方同其他的夫人们交谈,自己则朝着大殿走来,向褒姒恭喜道贺,面上倒满是笑意,看的人有些腻味。 褒姒的回礼则显得清淡了几分,平静的口吻和肃穆的表情,一派威严的模样,秦夫人道贺之后不急着下来,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虽然不至于与申后平起平坐,但至少是不会在褒姒之下的,何况她手中有姬宫湦的诏书,想要扳倒褒姒似乎只是迟早的事情,“宫里好些年没有这么热闹了,当年太子百岁宴倒也没有这么隆重。”她含着一番深意看了一眼申后,“看来褒娘娘倒不仅仅是大王宠爱,连同朝中大小官员、后宫的女子都十分喜爱!”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当年太子宜臼的百岁宴,姬宫湦也不过就是个周太子而已,就礼制而言也不可能让场面有多宏大,可是如今不同,一切依照礼法记载而行,可秦夫人如此说,又让人觉得她的话也颇有一番道理,褒姒看着秦夫人轻声道,“大家卖的是申后娘娘这个面子,但凡是王子,自然要叫申后娘娘一声母后的,何况念儿母亲走的早,大家对他诸多怜惜,倒也是人心本性。” “褒娘娘似乎忘了,您就是念儿的母亲,怎么能说他母亲走的早呢?”秦夫人提醒道。 “念儿的生母是郑夫人,这一点永远也无法改变,我也不会瞒着念儿,”褒姒看着秦夫人说道,这话叫在场的几位夫人脸色都变了变,申后先前便知道了褒姒的这个决定,所以没有显得太过意外,只是问了句,“只怕如此不妥吧?” 褒姒看着申后抿了抿唇,“人还是该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否则又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呢?”她说罢这话也不再给在场的几人说话的机会,而是看着秦夫人问道,“我见秦夫人同朝中大小官员的世妇关系甚好,若有合适的待嫁女子,褒姒还请秦夫人为我哥哥说个亲事。” 申后闻言,这才看了看整个大殿之中,发现秦夫人与朝中官员的夫人们的确走的很近,这叫秦夫人略微的尴尬了一下,还是勉强自己笑了出来点点头,“好说……好说,只怕是褒大夫眼光太高,看不上这些寻常女子,是以才此刻还未成婚的!” ☆、第172章 百岁宴0 褒姒与秦夫人的三言两语将这场百岁宴的气氛调侃的有些尴尬了,她们的每句话似乎都经过了一番斟酌,秦夫人字字珠玑为的就是能够将申后从褒姒的阵营中拉出,而褒姒句句与之针锋相对,为的也是看看秦夫人还有什么可说? 褒姒利用褒洪德未娶一事,引得秦夫人将朝中大小官员的女儿品评一番,朝中关系颇为错综复杂,此事也最为难做,你若是说谁好了,势必要得罪另一些人;说谁不好,又要得罪本家……秦夫人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只得斟酌着尽量讲的圆润,最后不得不先请辞从殿上退下来。 “本宫倒是不知秦夫人在朝中人缘如此之好!”申后看着褒姒小声的说道,褒姒微微点了点头,一面拍打着怀中的念儿一面凑过去小声说道,“如今从秦国传来的消息,秦国与周围诸小国结盟,形成了一个可以与我周朝抗衡的军事力量,赢德野心……不得不防啊!” 申后的表情凝结在一起,十分沉重,这个消息她也早几日就得到了,但是若非此刻褒姒的提点她倒还想不到秦国此举是要与周朝抗衡,这么一说,便显得担心了起来,“秦国兵力不可小觑,眼下该如何是好?” “等!”褒姒说道,“如今大王在前线抗敌,举国百姓情系齐国,赢德不敢在此刻轻举妄动。他一日不动,我们就有一日的机会,为今之计只怕是也只有等待时机了!” “申国毗邻秦国,我去探听探听消息。”申后说道,“此事容后再以,决不能任凭秦国势力如此发展下去。” “是,娘娘只管吩咐,我等一定倾尽全力配合。”褒姒的语速极快,莫名的就让人觉得眼下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申后从刚才被动接收消息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主动布局的人,这感觉叫她颇为受用,向褒姒点了点头。 宴席在这一日的晚些时候才开,褒姒根本来不及吃上一口热菜、热饭,前殿就有人过来传话了,文武百官都等着见一见念儿,如今齐聚前殿。赵叔带要褒姒抱着念儿走一趟前殿,褒姒也只得起身和申后报备了一声问道,“前殿的宴席一向是申后娘娘参与的,不妨您带着念儿走一趟前殿?” “念儿毕竟叫你一声娘,你若是不去,只怕大臣们会诸多猜测的!”申后拍了拍褒姒的手背,“前殿,你带着念儿去。这里我留下主持宴席,一向后宫比前殿散的要早,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无妨的,”褒姒轻声说道,站起身来,“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申后挥了挥手,褒姒便转身抱着念儿同来传话的悉人一并走出了华辰殿,她掖了掖念儿的衣服,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避过冬日里的瑟瑟寒风,念儿一出华辰殿的门就长舒了口气,总算是看不见那些令人眼晕的来来往往人群了,他趴在褒姒的念头,眯上了眼睛很快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走到前殿,念儿睡得正酣,褒姒向赵叔带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怀中的婴儿,赵叔带微微点点头,面上泛着笑意,小声的和大臣们说,“念儿睡了,还未醒来,咱们一会儿再向念儿道贺?” “不知大王向小王子赐名了吗?”一位官员问道。 赵叔带看着说话的人摇了摇头,“大王心系齐国与东夷战事,连看望郑夫人的时间都没有,又哪里还顾得上给孩子起名啊!此事只能等大王回来再议了。”他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褒姒,然后让出了身边主宾的位置,请褒姒就坐。 几位大小官员起身向褒姒道贺,褒姒一一回礼致谢,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哥哥褒洪德的身上,“念儿很快就能叫哥哥一声舅舅了,你也该想着成家立业的事情了。”她说又转向了赵叔带,“舅舅也是,当长辈的,怎的不替自己的外甥说说媒?” “哎呀……”赵叔带一派自己的大腿,“这事儿可是我忽略了!” “瞧您,”褒姒带着娇嗔的音调抱怨着,“刚才在后宫说起此事,秦夫人还说要给哥哥说个媒呢,将大臣们的女儿一一赞扬了一番,说的我都有些动心了!” “哈哈哈哈……”赵叔带大笑了出来,“都怎么说的?” 褒姒环顾了一圈这一桌,都是如今在朝中最具影响力的一批人,“那说的可就多了,尤其还说了虢上卿的女儿,说是聪明伶俐、知书达理,性子温婉,长得如春日桃花,格外迷人。不过只怕是虢上卿看不上我哥哥这等草野莽夫了,这亲事倒也不敢高攀。” “娘娘这话说的,折煞老夫了!”虢石父表情僵硬,十分尴尬的看着褒姒。 在场的几位诸侯派的朝臣相互交换了一个颜色,谁都听得出来这话的意思就是秦夫人与虢石父已经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他们与秦国结盟一事,看来需要再做商议,毕竟诸侯派与虢石父这一波当权派的矛盾历来已久,不可能化解于一朝一夕之间。若非此刻秦国强硬、楚国在朝中驻派的人又太过于人微言轻、褒家也不过是秦国属地,只怕这些诸侯也不会选择投靠秦国这个虎狼之师了。 “娘娘,”褒洪德见缝插针总算是说上了话,“如今国未定,何以成家?” “哦?”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哥哥果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啊,可是家国天下,也得成了家再说啊!” “是啊!”赵叔带点点头,“念儿都已经出生百日了,娘娘可是走在你的前面了。虽说念儿不是娘娘亲生,可是总归叫娘娘一声娘亲的,你也该抓紧了,别总叫人操心着!” 褒洪德急的红了脸,看着褒姒欲言又止,最后转向群臣,“今日本该是向念儿道贺的,怎的话题跑到我这里来了?” 念儿也给褒洪德几分薄面,在褒姒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满眼喊着泪水仰头看着褒姒,委屈的抽抽搭搭,嘟着自己的小嘴,将口水都蹭在了褒姒的衣服上,褒姒轻轻拍了拍念儿的背,“娘在,念儿不哭。” 念儿拉着褒姒的衣服,将自己的头深埋在褒姒的胸口,侧过脸眯着眼斜睨着赵叔带和这一桌子的陌生人。褒姒看了看褒洪德,“倒是舅甥连心,念儿还真是偏帮于你,不说便不说了,此事哥哥记挂在心上就是了!” “我来抱抱念儿,”褒洪德起身从自己的位置上朝着褒姒走了过来。 褒姒在念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念儿便朝着褒洪德伸出手去,褒洪德将孩子揽入怀中,高高举起,“还是念儿帮着我,你看看你娘,就知道数落我的不是了!” “褒大夫如今处理朝政,分身乏术,只怕成婚一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我看啊……还是等大王回来,给褒大夫赐婚最为妥当!”一位朝臣看着褒姒说道,一般而言一个成年男子若是不愿意成婚,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有了心上人,不愿再娶别的女子,如今褒洪德大权在握,谁能不上来拍这个马屁? “说的可不是嘛!”另一位朝臣附和道,紧接着一片褒洪德不急于成家的声音蔓延着整场宴席,褒姒也只得点点头,“看我,随口一提的事情,你们倒是当真了!褒家的事情还轮不到我来做主,我啊……”褒姒扭过头看了一眼和褒洪德玩的正开心的念儿,“只要把念儿照顾好,也算是不负恩泽了。” 这话叫在场的几位脸上又是一阵尴尬,褒珦与褒姒之间的间隙,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的氛围,赵叔带拍了拍褒姒的褒姒的胳膊,褒姒勉强的用嘴角挽出了一个弧度,站起身朝着褒洪德走去,“还是我来抱着念儿吧?” 褒洪德将孩子还给了褒姒,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想安慰她两句却又知道眼下不是时候。褒姒接过念儿抱在怀里,念儿再次紧紧的抓着褒姒的衣服,抬眼窥探着刚才抱着自己的褒洪德,眼神之中充斥着打量之意,似乎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忌惮。 “今日为念儿道贺,哥哥该替自己的外甥陪着大家喝几杯酒水了。”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得了这个话,大臣们也都开始纷纷向褒洪德敬酒,褒洪德几杯酒下肚,面色涨得通红,褒姒则抱着孩子回到了赵叔带的身边,局面如今一打开,便热闹了起来。 “过完春节,只怕今年不太平了。”赵叔带挽起自己的袖子,伸手给褒姒夹了些菜,“你多少吃点,今天应该没少受累。” “我还好,只是念儿,”褒姒说道,“一天都没敢合眼,这会儿该困得不行了。” “一会儿走了过场,叫秀秀过来抱念儿回去。”赵叔带说道。 “我还不能走?”褒姒问道。 赵叔带指了指褒洪德,他的脚下已经踉跄了起来,“他喝醉了,套套他的话。” “是!”褒姒点了点头。 “成家一事倒也不急,看大王回来怎么说。”赵叔带吩咐道,褒姒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也不急,只是想看看秦夫人都怎么说各家女子的。” “你今儿把虢上卿弄得够难看的!”赵叔带指了指褒姒小声的说道,“只怕是来日这仇他报定了。” “无妨,”褒姒摇了摇头,“总得得罪一个,挑到谁是谁了!” 赵叔带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站起身用筷子敲了敲碗,“都安静安静,时间差不多了,叫念儿抓了阄,就送孩子回宫睡觉了!” ☆、第173章 退一步,万丈深渊0 宫里的那场宴席结束的早,而宫外的这场直到这会才到了重头戏上,出生百日的孩子常常要被放在台前抓阄,台子上会放着代表未来前途的各种道具,孩子抓到什么通常便预示着他以后人生的路会如何走下去。虽然只是讨个彩头的活动,但是门外已经伫立着几个后宫夫人们的悉人了,谁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这孩子抓的是什么? 台子上赵叔带命人准备了钱币、铜鼎、竹简、刀剑……念儿被放在杂物的中央,他左顾右盼的嘟哝着嘴,满面的不高兴,似乎什么东西都不合他的心意。念儿朝着褒姒伸出双手,想要叫褒姒赶紧将他抱走,褒姒却站在台前说道,“念儿随手抓个什么,娘就带你回去睡觉?” 念儿似乎听懂了褒姒的意思,将自己的头往下一沉,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好端端的打量着这满满一台的杂物,然后翻了个身趴在台子上,朝着某个角落爬了过去,他推开了象征着财富的钱币,也推开了象征着权力的铜鼎,然后将象征着才学的竹简和象征着武力的刀剑拨拉到一边去,最后小手落在了一个木碗上,很是得意的捞起了这个碗,兴奋的拍手敲打,高兴的转向褒姒,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 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是一阵哗然,赵叔带甚至不知道这个木碗是什么时候跑到那个台子上去的,他根本没有考虑要放这些寻常的物件。在场官员们的表情都十分难看,只有一直敛着表情的褒姒却仿佛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从高台上接过念儿抱在怀中,“念儿乖,秀秀姐姐带你回去睡觉,娘还有事情。” 念儿把脸贴在褒姒的衣服上蹭了蹭,才伸手看着秀秀,秀秀掩了掩嘴,接过念儿,为他穿好小袄,抱在怀中从前殿退了下去。 前殿门外忽然少了很多人,悉人们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宫走去,申后此刻一直坐在自己的东宫正殿上呆呆的看着某处,悉人进门向申后拜谒行礼,然后便说道,“恭喜申后娘娘,那小王子抓得不过是个寻常木碗而已。” 申后长长的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塌之上,“褒娘娘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悉人答话道。 “笑了?”申后皱了皱眉头,丝毫感觉不出这是一件值得笑的事情,她挥了挥手示意悉人可以下去了,她从前殿上站起身紧了紧自己的长袍,朝着寝宫走去,心中的烦躁不安多少被今晚的抓阄压了下去。 而前殿之上,群臣看着褒姒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抓个木碗对于普通孩子来说无碍,可是对于王子念儿来说,就是大大的不幸了。 褒姒送走了念儿,自己先开口说道,“既然是大王子嗣,最难得的……就是能有寻常的日子,念儿的福缘不浅!”她说这话似乎是很欣慰,面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谁说不是呢!”赵叔带接上话茬,群臣这才敢放开声音不停地说着恭喜恭喜,一番客气之后酒宴又嘈杂了起来,褒姒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赵叔带坐在她的身侧小声的说道,“当年太子抓的可是一手铜鼎、一手刀剑!” “舅舅不必太介意此事,我倒是希望念儿能淡出朝堂。”褒姒很清淡的说道,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看着觥筹交错的酒席,褒洪德的面色已经越发的通红了,脚下的步子几乎站立不住,有人伸手要去扶他,他却甩开了那人,朝着别处迈步而去,一手端着酒杯拉着别人仍要继续敬酒。 “出生在这里,就由不得自己!你入宫时间还短,对这里的事情看不透彻,若是念儿不能得到王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在这里,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大王将前路给你铺好,由不得你在这个时候软弱。”赵叔带的口气强硬,根本容不得商量,褒姒看着赵叔带,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抿着嘴将脸别向了一边去,褒洪德已经到了极限,虽然意识还在,但是身体根本就开始不受控制了,褒姒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对赵叔带说道,“哥哥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去。” 赵叔带挥了挥手,“需要派些人手吗?” 褒姒摇了摇头,“不用了,哥哥喝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碰他。” “路上注意些,天色不早了”赵叔带叮嘱道,褒姒应了一声,她穿过人群扶住了喝醉的褒洪德,小声的在他身边叫道,“哥?” “嗯?”褒洪德眯着眼睛看着褒姒,满面堆得都是笑颜。 褒姒又转向群臣,“不好意思,褒大夫今日不胜酒力,就到这里吧?” “我们本想劝劝褒大夫少喝点的,”一个官员说道,“但是自己外甥的满月酒,兴许是心中高兴,想要痛饮一番吧,扶都不让我等去扶!” “褒大夫喝醉了就是这样,”褒姒很抱歉的说道,“我送褒大夫先行回府,几位今晚请尽兴。” “娘娘路上注意些,可否需要我等送娘娘与褒大夫/”几位宾客询问道,手里都还攥着酒壶酒杯,褒姒摇了摇头,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迈步走出了前殿的大门。几位大人们看着褒姒告辞转身,又都冲回了赵叔带那边,向赵叔带举杯,这一夜是做好了不醉无归的准备。 褒姒扶着褒洪德从殿内出来,冷风直直的灌进了他的衣服之中,让他在这个风寒露重的夜色中打了一个哆嗦,“我们怎么出来了?” “你喝多了,”褒姒说道。 褒洪德皱了皱眉头,“前殿的宴席……已经散了?” 褒姒没有回话,只是很认真的在扶着褒洪德,眼睛紧紧的盯在地板上,数着青石板路的格子,朝着褒府的方向走去。 “你生气了?”褒洪德问道。 “念儿百岁宴,你陪着宾客喝酒也是应该的。”褒姒淡淡的说道,听不出喜怒,“只是在这个镐京城中,还是少喝些,醉了容易走错路。” 褒洪德沉默了一阵,又忽然开口说道,“我不娶虢石父的女儿!” 这话叫褒姒心头一紧,然后皱了皱眉,她从未逼褒洪德娶过虢石父的女儿,今日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按说他不该这么将此事放在心上才对,她抬眼看着褒洪德说道,“我没说过要你娶她?” “我谁都不娶,你们以后不要再来劝我!”褒洪德嚷嚷了一句,身子全部的重量几乎都倚在了褒姒的身上,因为酒后的原因,整个人都发出了灼热的温度。 “你站好!”褒姒皱眉推了一把褒洪德。 “呵呵……”褒洪德憨憨的笑道,伸出手搂住了褒姒,“那日送你出城,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如今还能奉命调入京城,真好。”他哈了口气,呼出了白色的雾水。 “有人上门提过亲?”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不接他的话茬。 “嗯!”褒洪德点了点头,“秦夫人!”他的眉头皱的很紧,说罢这句又不肯再说了。 褒府与王宫挨得很近,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到了褒府,褒姒没叫下人过来,而是径直扶着褒洪德进屋,跌跌撞撞的送到了床边。 褒洪德“哐当”一声坐在床上,仰头看着褒姒笑嘻嘻地说,“渴!” 褒姒转过身从桌上拿起水壶倒了杯水递给褒洪德,“喝吧,不烫了。” 褒洪德一把拉住了褒姒的手,然后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褒姒看着自己的手,顺势看着褒洪德的脸,他开口长叹了一口气,“我在这里真是呆够了!” “舅舅说你做的很好。”褒姒出言宽慰道,在这里的日子她比他领悟的更早,明白他这番话中的含义,镐京城中人与人的关系错综复杂,需要步步算计,让人心烦意乱。 “舅舅?哼……”褒洪德冷笑一声,“他是拿我牵制虢石父,让我挡在最前面,说什么信任我才让我做决定,根本就是陷我于不义。这镐京城中,我每走一步都觉得战战兢兢,秦夫人想将虢石父的女儿嫁给我,是因为害怕……”他说到这里整个人猛的顿住,看着褒姒良久摇了摇头,“辛苦你能在这里呆这么久,还能步步荣华,成了那个昏君的宠妃,我一想到你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所付出的,就觉得心疼!”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猛烈的抨击着,一下一下重重的砸在了胸口之上。 “秦夫人害怕什么?”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 褒洪德摇了摇头,“我喝多了,说错了……说错了!和秦夫人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哈……”他笑得很难看,让人能一眼拆穿这个谎言。 “哥……”褒姒在褒洪德的面前蹲了下来,“你是秦候的属下,如今来了镐京城,可是毕竟和秦家交情不浅。秦夫人是不是还要你为她卖命,她是不是想要让你做什么?” 褒洪德笑的很尴尬,“你在说什么?怎么会呢,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吗?”褒洪德的声音很轻很轻,在褒姒的耳畔拂过,是一股带着酒味的热浪。 ☆、第174章 旷野中自行走0 褒洪德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股的酒气,带着三分醉意的他,总是时不时的将一些平时绝不会提的话不小心说出来,褒姒深谙自己哥哥喝醉之后的状态,每每抓到话柄,总要使劲儿的再询问一番。 “你不用瞒着我,你常常出入酉阳宫中的事情,早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了!秦夫人到底想让你做什么?”褒姒看着半醉的褒洪德问道,知道这是从他嘴里套出这番话的绝好机会,却没想到褒洪德手上带了些力气一把将褒姒拉去怀中,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褒姒,她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却被褒洪德的手紧紧的钳住,“我带你走吧?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不回去褒城,那个死老头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在那里故作清高!我再也无法忍受你在这个昏君身边和其他庸脂俗粉争宠献媚,我一定要带你走!” “你放开我!”褒姒压低了声音说道,从褒洪德的手腕中使劲儿的想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褒洪德却一个翻身将褒姒压在了身下,两手紧紧的抓着褒姒纤细的手腕,双手越过头顶被按住,让褒姒有种自己*裸被窥视的感觉,挣扎着想要冲破褒洪德的钳制。他将她整个人都摁在床上,褒姒猛然间像是被人重重的击打了一下,脑海有些发懵。她已经能感觉到褒洪德的身体渐渐的发生了变化,突兀而来的感觉叫她从恶心中清醒了过来,“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那个昏君根本就不配占有你!”褒洪德低声嘶吼着,俯下唇想要去亲吻褒姒,他笨重的身体压的褒姒动弹不得,他的身体在她的身体之上不断的摩挲。湿热带着酒气的唇抵在她脖颈的肌肤之上,自上而下的吮吸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却还要把你当成礼物一样送给别人,还要想象着你和那个人在床上赤身相对的画面,我简直恨不得能将那个昏君千刀万剐!他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坐拥天下?凭什么,除了出生好他还有什么,我若为王,我能做的比他好的多,何至于让天下陷入战事?” “你喝醉了!”褒姒在仅有的空间内竭尽全力躲避着自己身上喝醉的褒洪德,她不想和一个醉鬼吵架,虽然他说的这句话令她觉得浑身被针扎似的难受。褒洪德已经失去了一半的理智,任凭褒姒怎么挣扎就是不肯松手,今夜他体内兽性的渴望冲破了一切,想要将她据为己有,尽管这不合理。 褒洪德吻住了褒姒,企图用这种方式让她停止挣扎,他充斥着酒气的吻迅速侵占着她的唇,褒姒一口咬在了褒洪德的唇上,丝毫没有一点留情,一种剧烈的痛袭上心头,他低吟一声,猛然就从醉意中清醒了几分,用手掌撑住自己,俯瞰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褒姒。 褒姒的眼神冰冷冷的盯着褒洪德,泛着一层怒意。 “我……我不是故意的,”褒洪德如梦初醒,“对不起,”他的手垂在空中不敢落下,想要抚摸褒姒却又不敢再进一步了,“我一定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着,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那般惶恐不安。 “滚!”褒姒只吐出了一个字,面上充斥着一种厌恶的神情。 褒洪德忽然朝着一边倒了下去,口中喘着粗气,闭目不敢去看褒姒,无法面对自己刚刚作出的这件禽兽不如的事情,褒姒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从床上坐起来又站到了地上,理了理自己身后的长发。 褒洪德忽然又抓住了褒姒的手腕,“我刚才只是喝多了。” “褒大夫,”褒姒背对着褒洪德说道,“喝多了就早些休息吧,不要再四处乱走,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这镐京城不比你的褒城。”她说罢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可是褒洪德仍旧抓得很近,褒姒皱了皱眉头,“放开!” 褒洪德这才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就松开了自己的手,看着褒姒一步步的走出门去,窗外的月光洒在地面之上,像是一层薄霜,他的心头却被寒凉的冬意禁锢,凝结成冰。褒洪德低低的将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臂之上,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令他的心不断的下沉,沉到了一个无法自拔的地步。 褒姒走出褒府,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赵叔带,“舅舅?”她皱了皱眉头,此刻并不想看见这位上卿大人,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回宫,回到琼台殿去,不管那里有多冷,对于褒姒来说,那才是人间最温暖的地方。 “怎么样?他说了什么?”赵叔带问道。 “什么都没说?”褒姒的面容平静,丝毫无法让人察觉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怎么可能?”赵叔带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如今大王战事胶着一事可能已经被秦夫人洞悉了,秦国不可能不作为,褒洪德作为他们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的嘴很严,撬不开!”褒姒有些出神的盯着某处,条件反射般的对赵叔带说道。 “不可能,他已经喝醉了!”赵叔带还是不肯相信。 “他提到了秦夫人要为他说门亲事,想将虢石父的女儿嫁给他,可见如今虢石父、秦夫人和他已经连成了一个阵营,舅舅万事要小心,不要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至于秦国要怎么动,他没有说,一提起此事就将话题转移了。”褒姒回过神来盯着赵叔带的脸面说道,两人快步疾走,朝着王宫而去。 “倒没想到你这个哥哥喝醉了嘴还能这么严!”赵叔带叹了口气,双手插在腰间有些疲惫,但是仍旧强打起精神来,他的身上还有些酒气,可见也喝了不少,只是当下时局琐事繁多,他不能掉以轻心。 “为今之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褒姒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向赵叔带说道,“只有等秦国出了招,我们才能见招拆招,如今敌暗我明,时局不利……”她摇了摇头,又继续朝前疾走。 今日的月光皎洁,整个镐京城被照的锃亮。月亮高悬在空中,俯瞰着身下的大地。 “这几日你就不要见人了!申后那边也告假不要去了。”赵叔带忽然说道,语气十分的冰冷,褒姒不解的转向赵叔带,发现他正在盯着自己的脖子看,刚才褒洪德在他的脖颈上的吮吸叫她白皙的肌肤泛起了红晕,这才叫褒姒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脖子,低下头去。 “他日大王若是回来了,褒洪德留不得!”赵叔带说罢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太宰宫走去,只留下了褒姒一人在月光下站立,看着赵叔带越走越远的身体,褒姒才闭起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转身又朝着琼台殿走去,她低着头,紧了紧自己的长袍,将自己整个人都裹在了长袍之中,生怕在夜色中行走被人窥去了那般。 琼台殿仍旧灯火通明,大家还在等着尚未归来的主子,见到褒姒进门秀秀才长舒了口气,“娘娘可算是回来了。” 褒姒没有答话,径直的朝着寝宫走去,秀秀跟在她的身后问道,“娘娘没事儿吧?” 褒姒仍旧一言不发,推开寝宫的门,又立刻关上,将秀秀隔绝在了这个门的外面,她这才靠在门上小声的抽泣了起来,眼泪顺着面颊掉落,整个人也卸掉了一切的伪装。秀秀看着猛然间关上的房门木立当下,她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褒姒,无法猜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褒姒就像是独自一人走在戈壁旷野,四处豺狼虎豹对她虎视眈眈,她唯有敛起面孔做出一脸凶相,才能让这些野兽忌惮。她每时每刻都不敢松懈,因为这些豺狼随时会逮住机会朝她扑过来,食其骨、啖其肉,她强撑住自己娇弱的身躯,却连一个同伴都找寻不到。 她的心被一种空旷的寂寞吞噬,陷入一种无助和惶恐之中,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了床上,在黑暗中不断的抽泣,只要回想起刚才那画面就觉得令人反胃,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哥哥竟然对自己觊觎多年。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褒姒侧过身躺在床上哭着,轻轻的拍打着床面,她已经不想这样一个人奋战下去,“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了!”她紧紧的抓住被褥,将头埋在棉絮之中,浑身上下只觉得一阵阵的泛冷。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褒姒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不管她有多疲惫、有多渴望能在这独行的旷野中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她还是十分清楚自己若是在此刻倒下去就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她心头还有求生的意念,她肩上还有念儿和秀秀二人的性命、郑国的前途,前方还有与大王不可知的重逢之日……她必须要强迫自己挥舞着手中的炭火,驱散这群对她觊觎的豺狼虎豹。 褒姒起身在寝宫到处翻找着什么东西,将书籍扔在了地上,将床上的被褥堆去一边,黑白相间的棋子滚得到处都是,她站在屋子的中央环顾着四周,终于将眼神落在了那处密道之上。 ☆、第175章 早已留好的退路0 褒姒站在那里,思忖良久,其实脑海中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快步的朝着那条密道走去,她鲜少叫人出入自己的寝宫,便是因为这里有这条密道。 在一片木质的地板之下,若不是仔细的查看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出入的通道。她揭开这密道的木门,尘埃也一同被惊扰,肆散在空气之中,恣意的飞舞,如同被打破的时光。 褒姒撩起自己及地的裙摆,拿过放在桌台上的烛火,侧着身一步步小心的踩着台阶朝着密道之下走去,这里太多天无人打扫了,竟然满是尘垢。在褒姒的印象中,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可见姬宫湦有日日打理这儿,而除却他之外,只怕知道这个地道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褒姒挥了挥手,将面前的尘埃同蛛网剥掉,然后用微弱的烛光照亮前方的路,一步步的朝下走,旧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漆黑和寂静中来回回荡,显得格外可怖。 这条密道的一个出口在华辰殿之中。 而今日,褒姒再次下来则是为了寻找些东西,所以每一处都看的格外仔细,并仔仔细细地用烛火将蛛网烧掉,再用微弱的橙色亮光照着附近的每一处,企图看清楚这个黑暗的地下幽闭空间。 这条地道还有岔路,若是看的不仔细根本就察觉不到,她轻轻的推开岔道的隔板,内里是一个更大的空间,两旁放有烛火,她点亮了烛台,屋子里瞬间被这种暖融融的微光包围,视线也因此一下子辽阔了起来。 褒姒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将烛台放在一侧。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有种潮湿的霉味,两边堆放着麻布袋子,褒姒也走过去翻了翻,发现是很多制作好的干粮,有的已经因为地下的潮气而发霉,但是绝大多数仍旧完好无损,这似乎是用来应急的。以褒姒对周围环境的审视,这里若是藏上一个人,只要不被发现,可以借用这里的干粮与清水度过数年。 从干粮的制作程度来看,都似乎还是新的。大概是姬宫湦时时刻刻都在更换,他是在为逃命或藏身做准备,身为高高在上的周朝君主,竟然比寻常人更加惶恐不安。褒姒的眉头皱的很紧,蹲在装干粮的麻布旁很久,手紧紧的攥着这个布袋。她以为她是置身荒野狼群中独自行走的人,才发现原来有一个人的寂寞与独孤比她更甚。 褒姒摇了摇头,拍掉了手中细碎的粉末,站起身又继续超前走。 这间屋子是个书房,有一面墙的卷轴,卷轴与卷轴之间还夹着茅草和布帛,她踮起脚抽了一卷竹简出来,上面空空如也。 这样的布置让人十分不解,按照寻常人的推断,如果找到了这个密室,自然会以为这里放着什么重要的文书,可是其实却没有。 褒姒将竹简放下,这间屋子里能看的东西仅此而已,可她又觉得不该是只有这些。所以四下又细细搜寻了一番,在墙上仔细的找着木质之间的粗缝。最终叫她发现有一面墙上似乎有一扇门,褒姒敲打着墙,仔细的查看着这条粗缝,使劲儿的推了一下,墙动了动,她又使了使力气,墙又开了一些,大到足够她钻过去时才停下。 褒姒停在这黝黑的房间之前,深深的呼了口气,才从墙缝中挤了过去。 这间屋子一走进来就有一种寒意逼来,令人还没看清内里的东西便先心生心惊胆战之感,褒姒定了定神思点亮了这屋子的烛台:整个屋子明晃晃的竟都是刀剑。褒姒一瞬间落入惊惧之中,看着这满屋子亮堂的兵器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向来知道姬宫湦崇武,却不知他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这些兵器与上阵杀敌的铜剑钝刀不同,是近身防护的轻短铁剑,铁器此时造价还是极高的,重量也极轻,刀身十分锋利,却又极易损毁,因而还不能大规模的在战场上使用。姬宫湦造这么多的兵器是为何用?这目的,褒姒虽然不能揣测的十分精确,却也*不离十,大概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宫内有乱,自保活命而留,因此褒姒笃定知道这条地道的人绝对不会太多。 除了她、除了姬宫湦本人,她甚至想象不出还有第三个人了。 褒姒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她从架子的顶端一样一样查看着这里的刀剑,看到最后一行也挑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作品。架子的最后,是一个小小的木盒静静地摆在一头,褒姒小心翼翼的取出了木盒,打开木盒上面的隔板,里面是一柄黄铜鞘白铁刃的匕首,大小刚好可以塞进自己的长靴中。 匕首的鞘很漂亮,黄铜之上镶嵌着大颗大颗彩色的宝石,宝石之间镂空和雕刻着异常繁复的花纹,而木质的盒子上更是充斥着精美的手工雕花——是一朵傲然盛开的梅花。任谁也看得出这都是一刀一刀凿出来的,褒姒拿起匕首,又放了回去,盯着这盒子,发现十分不舍,又将匕首拿了起来,“既然放在这里应该也暂时用不上……”她说罢兀自的点了点头。 “可是做的这么精美,应该是要送人的,而且……还是个女人!”褒姒又摇了摇头。 在拿与不拿之间纠结了良久,褒姒还是将匕首取了出来,“还是大王回来之后再给他解释吧!”她抿了抿唇,自我肯定式的点了点头,将匕首收了起来。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褒姒就准备转身离开这间屋子,却又发现再往前似乎还有路,使劲儿的推开了下一扇门,又是一间书房,格局与先前的那间一模一样,也是满面的竹卷、干粮和清水,竹卷上也是一片空白,空气中也泛着淡淡的霉味。 再往前走的出口,褒姒已经能够猜测的出是哪里了——就是华辰殿。 这样一来,两个地道就算是连在了一处,华辰殿的另一个出口应该是通往宫外的,这是一个紧急时候的应急通道。 华辰殿比琼台殿建造的时间久一些,虽说华辰殿建造的时候先王还在世,不过也都是姬宫湦下令建造和监制完工的。这条地道的秘密应该不为外人所知,依着姬宫湦的性子,只怕是建造这个宫殿的人早已被灭口了。他当时还未登基,却先想到了如何逃命,如此未雨绸缪的人应该永远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即便是上阵打仗,这么想着褒姒也就松了口气。 这一夜她耽误了很久,迟迟不归、不出房门,让寝宫外侍奉的秀秀十分着急,在门外来回的踱步。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很快就又到了去东宫朝谒的时候,她几次敲打着寝宫的门,里面都没有人应答,准备伺候褒姒沐浴更衣的几个悉人又过来请示秀秀,“快到卯时了,娘娘还不起该怎么办?” 秀秀看了看寝宫的门,喃喃自语道,“娘娘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她又会想到昨夜褒姒奇怪的表情和异常的举动,在心中将此事又琢磨了一番,再次敲门仍旧无人应答,所以撸起起了自己的袖子,准备推门而入。 门忽然开了,褒姒的脸色煞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可言,站在秀秀的面前。 秀秀愣了一下,一口气噎在了嗓子里,然后才别过劲儿,喘上气来,“娘娘?” “什么事儿?”褒姒看着门外的三人,用沙哑的嗓音问道,秀秀一听这声音,再次仔仔细细地将褒姒打量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措辞道,“去申后东宫朝谒的时间要到了,我们担心娘娘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替娘娘向申后告假?” “告假吧,我这个月都不去了,”褒姒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拇指揉捏着太阳穴的地方,她一夜未曾合眼,现在显得疲惫异常,几乎无暇思考,只想回到自己的床榻之上倒头入睡。 秀秀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悉女去东宫跑一趟,悉女也点了点头快步地跑了出去。 秀秀看着褒姒又开口问道,“娘娘生病了?” 褒姒点了点头,没有抬头去看秀秀,她只是紧了紧自己的衣服,用厚厚的绒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脖颈都没有露出分毫,“吩咐下去,琼台殿这一个月闭门谢客,任何人来了都不见。” “任何人?”秀秀重复了一遍。 “对!”褒姒点了点头,“包括上卿大人、包括褒大夫、包括申后,是任何人!” “是,娘娘。”秀秀看了看褒姒不善的面色,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问出来,最后开口只是问了句,“要不要帮娘娘宣医官前来?” 褒姒摇了摇头,“不必了。” “那……要不要炖些汤水?娘娘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秀秀又问道。 褒姒又摆了摆手,“我想休息休息,你先退下去吧,今日就不必来打扰了,我有事自然会吩咐你。” 秀秀点了点头朝后退了一步,她从未见过如此的褒姒,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却无法揣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褒姒转过身进门,靠在门框上长叹了一口气。在后宫的路刚刚走的顺了些,如今又要重头再来了,当日自己能凭借姬宫湦的处处维护,一步步险胜,如今自己又将凭借什么将这宫里的人都得罪完,却能全身而退呢? 褒姒闭起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176章 最可怕的莫过于猜忌0 东宫大殿上,气氛诡异。 申后和几位夫人早已落座,却迟迟等不来褒姒。每个人的心中都在不停地揣测和琢磨,昨夜的百岁宴刚过,今日褒姒就迟到了,不知道这期间是否有着什么联系?秦夫人看着申后,想等着她说些什么,嘴角泛着戏谑的笑意,如同在等待一场好戏拉开序幕。 申后有些焦急,不知道还要不要等下去了,不停地朝着门外观望。 最后只剩下魏夫人沉不住气,咳嗽了两声,看了看华辰殿的两位嫔妃质问道,“如今这褒娘娘到底是来还是不来,你们几个就没个准信吗?” 两位嫔妃面面相觑,都答不上来,天底下也没有下人给主子汇报的道理,褒姒主管华辰殿自然是不可能向两位身份地位不及自己的嫔妃汇报行程的。但是两位嫔妃又不敢直接反驳魏夫人,只得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一起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娘娘没说。” “不然……还是差个人去叫一叫吧?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这褒娘娘架子也够大的,扔下我们整个后宫的女人晾着,来还是不来也没个准信!”魏夫人提议道,向申后抱怨着。 “算了吧……”秦夫人靠在椅榻上慵懒的说道,“她大概是不会来了,如今有子傍身,那孩子还抓了个木碗,只怕是觉得申后娘娘也该放心了。朝中又有赵叔带、褒洪德撑腰,诸侯中有郑伯为她出生入死,如此……还来这里做什么戏?她原本就不爱来东宫朝谒,只怕是害怕申后娘娘加害那念儿,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如今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还要来这里同我们较劲儿?”她说罢冷笑一声,仔细的观察着申后的面色。 申后的面色果然陡然一变,看着秦夫人问道,“秦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宫之中,总要提防着些才是!”秦夫人上下将申后打量了一遍。 申后冷冰冰的问道,“怎么?你到现在还觉得你当年小产和本宫有关?” “我什么都没说,娘娘也不必急于撇清!”秦夫人的声音抑扬顿挫,看着申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这话叫原本就尴尬的东宫气氛更加的尴尬了,大家都紧抿着嘴唇不敢说话,生怕卷入这场对峙之中。 好在很快就有悉人冲进来打破了这个僵局,看着申后说道,“启禀娘娘,琼台殿差了悉人前来。” “何事?”申后将自己的目光从秦夫人那边收回来看着悉人问道。 “褒娘娘病了,差人前来告假。”悉人说道。 秦夫人笑了出来,一面笑一面又摇着头,重新靠到了自己的椅塌之上,自己所预言的到是*不离十了。申后觉得异常烦躁,抬手挥了挥,“准了准了!” “是!”悉人应了一声,退出门去向琼台殿差来的悉人回话去了。 申后原本就觉得念儿抓阄的结果就太过蹊跷了,如今被秦夫人一提,再加上褒姒的不愿出席朝谒一事,让她反倒是觉得或许事实如此,褒姒的一举一动原本就是为了要让她对自己放松警惕的。如今大概褒姒认为尘埃落定,所以干脆就流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颜色? 申后还能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褒姒,她与姬宫湦在自己面前赤身相对,恃宠而骄的媚态萦绕周身,那种娇嗔的模样她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就觉得这个女人是个角色,郑夫人绝对不是她的对手。怎的一转眼,竟然将当初的第一印象给忘却的一干二净了呢? 这一日的朝谒因为褒姒的告假变得异常匆忙,每个人都急于从充斥着尴尬气氛的大殿之上退下,说话也都显得十分潦草。申后也无心再主持朝谒,“今日就散了吧,没有什么事情,大家就退下吧!” 秦夫人看着申后又忽然坐了起来,“当初定的规矩,不前来朝谒者罚每月的俸钱,这规矩既然定下来了,自然也是要执行的吧?” 申后皱了皱眉头,当初定这个规矩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如今执行起来会有这重困难,“褒娘娘既然是生病告假,也不好再扣罚俸钱了吧?” “是不是生病总要走一趟看看才是,若是人人都以生病为借口不来了,那明日这朝谒就不必再办了不是?”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语气颇为犀利,说罢也不再追究而是站了起来,“今日我便先告辞了!”话音落地她便转身离开,秦夫人这一房的人自然也是紧跟其后。 魏夫人看着秦夫人犹豫了一番,又看了看申后,眼下这个时局有点错综复杂,秦夫人、申后和褒姒各成一派,到底谁占着先机,她有些揣测不透。 申后是依着自己的位置和太子宜臼如今还没有被褫夺的地位,看似最弱。 褒姒则是仗着自己在朝中群臣的助力,赵叔带与褒洪德毕竟都是她的亲人,血浓于水,这两位权臣绝不会丢褒姒于不顾,至少稳妥。 秦夫人则是有强大的秦国作为后援,若是逼得秦夫人过甚,也不好说秦国会不会兵临城下,因而这些年能仗着这样,即便是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全身而退了。 这么一想,魏夫人立刻站起身看着申后说道,“我也先行告辞了!”然后就带着自己一房的女人们匆匆离开了东宫,追上了在前面行走的秦夫人,“依秦夫人所言,如今这褒姒可是要野心毕露,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了?” “我可什么都没讲,魏夫人不要乱讲,最后再倒打一耙,成了我搬弄是非了!”秦夫人斜睨了一眼魏夫人,自从今年申后失势以来,她就在秦夫人的身边斡旋,她原本就是个见风转舵的人,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秦夫人也根本没将魏夫人放在眼中,偶尔将计就计,用她去当当出头鸟也是一件好事儿。 “秦夫人和我还何必如此假惺惺的?”魏夫人看着秦夫人说道,“当初她仗着有大王宠爱不肯前来朝谒,大王走后她便立刻改了口风,不但肯来了,还提出帮申后娘娘恢复朝谒之礼,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了!如今她觉得自己羽翼丰满,原形毕露了,我只怕……”她说着话压低了声音,“只怕叫这个褒姒掌了权,我们在后宫里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呀!” “她?”秦夫人冷哼一声,“她想掌权,别痴心做梦了!” “哦?”魏夫人仔细的揣测着秦夫人的神色,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一脸趋炎附势的模样,用着卑微的语气问道,“秦夫人可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不知道,”秦夫人转向魏夫人,“你且等着看就是了,你放心,不管谁掌权,都会留你一条贱命的!反正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处,留着你也没有什么威胁!”她说罢“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远,魏夫人停在原地,紧紧的攥住了拳头,看着越走越远的秦夫人的身影,心中揣测着到底秦夫人想做什么,还是她的手中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筹码? “我要的不多,一条贱命也好,我总归要活的比你们长久!”魏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一甩袖子朝着自己的宫中走去。 人依次离去,最后只剩下了申后一人独坐大殿之上,怅然若失。她的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之上,看着远处发愣,一丝北风灌进了大殿之中她才从一个寒颤中回过神来,起身差人去拿自己的外套,她要去琼台殿走这一遭。 如今三九寒天,空气颇为寒凉,这一时节是冬季最冷的时候,最难熬、熬过便是春暖花开了。三九寒天最令人绝望也最充满希望,只要能活下去,就又是一年百花齐放。申后紧了紧自己身上保暖的夹袄,这寒风瑟瑟,像是刀子一样的刮过她的面颊,呼吸之间白雾缭绕。 琼台殿门庭紧闭,申后身侧的悉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琼台殿紧紧关上的门,请示道,“娘娘?” “上去看看!”申后看着台阶之上说道。 “是!”悉人应声,随着申后的步子朝着台上走去,正好看见褒洪德从上面走下来,满面悻悻的神色,申后停下脚步,看着褒洪德低头朝着自己走来,嘴里不住的在嘟囔着什么,表情看来极为不安,“褒大夫?” 褒洪德猛然抬头,一个趔趄在台阶上没有站稳,滑了一下,一只手撑住了地面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然后尴尬的站直身子向申后拜谒行礼,“申后娘娘?” “怎么?”申后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来看望褒娘娘?” “是!”褒洪德点了点头,思想不知道还在什么地方来回的游荡,木讷的应声。 “她的病情如何了?”申后问道。 褒洪德指了指琼台殿的大门,“没有进去。”说罢无奈的摇了摇头,“叫秀秀给挡了回来。” “为何?”申后有些吃惊。 “说是……”褒洪德有些吞吞吐吐,“娘娘病重,所以一个月闭门不见客。” 申后皱了皱眉头,“这么厉害,可是害了风寒?请医官问诊了吗?” “说是没有,娘娘不见医官。”褒洪德吐了口气,褒姒得的是什么病他可能再清楚不过了,这病或许不再身上而在心上,他也不知道要何人才能将她心头的疾病除去,总归这个人可能不是他。 褒洪德从酒醉中惊醒过来就不停的抱怨着自己,为何如此冲动,竟然对自己的妹妹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是反过来想,只要想起她在姬宫湦的身侧忍受着这位君王无休无止的索取,却还要摆出一副享受的样子,他就无法自抑的颤抖和愤怒,恨不得立刻将姬宫湦除之而后快! ☆、第177章 就说不见0 北风瑟瑟,呼啸而过,所到之处尽是坚硬的寒冰,将整个世界包裹了起来。唯有屋子里生的炭火能够抵御这冬日的严寒,若非必要谁也不愿从这个屋子中迈步而出。 申后站在琼台殿前的台阶之上,看着有些狼狈的褒洪德。她不知道他们兄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前一日褒姒在她耳边的话,如今又被她想了起来:褒姒说如今秦候赢德四处与小国结盟,此举似乎直逼王廷、威胁大周统治。 褒洪德又曾是赢德属下,如今入京只怕是首先听命于秦夫人,毕竟褒家与褒姒不和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难不成……褒姒是被人软禁起来的?申后猛然抬头,将视线投到了琼台殿上,开口问褒洪德,“既然是生病了,为何不肯见医官?” 褒洪德摇了摇头,双手作揖,“秀秀来答的话,我也没能见着她,还有劳申后娘娘代为照顾,开导一番!许是惟独不愿见我吧?”他说罢叹了口气,这句话引起了申后的疑虑,“为何不愿见褒大夫,又为何需要开导一番?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只是娘娘心中的郁结难消,才患了重病。”褒洪德自圆其说的摇了摇头,很尴尬的笑了笑,“在下宫中还有些紧急的事务,就先行告退了。” 申后点了点头,褒洪德一步步的退下了阶梯,转身朝着远方走去。申后身边的悉人开口问道,“娘娘?咱们还进去吗?” “去!”申后点了点头,心中揣测着褒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悉人抬起门上沉重的铜环,在木门的铜桩上发出了击打的声音。很久之后里面的人才拉开一条缝,探出头,见是申后,立刻又慌里慌张的拉开了大门,行礼作揖道,“参见娘娘!” “你家主子呢?”申后抬着头问道。 “主子,”悉人看了一眼寝宫的方向咽了口唾沫,又转向了申后,“我家主子她……她病了!” “娘娘亲自前来探望,你还不去把你家主子叫出来?”申后的悉人厉声呵斥道,悉人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寝宫的方向,发现秀秀已经出来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退了一步给秀秀让出了路。 秀秀带着笑意朝着申后走了过来,“申后娘娘来的实在不巧,褒娘娘如今重病缠身,怕是见不了娘娘了,还望娘娘体谅。” “我只是来看看她的病情,还不至于要闭门谢客吧?”申后问道,秀秀摇了摇头,“娘娘病的下不了床,如今正在卧床休息,此刻又正值三九,格外的寒冷,娘娘生怕是将这风寒传染给了别人,如今宫里物资紧俏,人手又十分不充裕,总归是多有不便的。” “病的这么严重怎么不传医官?”申后皱眉问道,“这么拖下去只怕是不妥。” “娘娘说,医官来了总不免要开些药,这琼台殿一煮药,这药味就会飘散的到处都是,念儿年纪还小,闻了去不好。所以……娘娘不让请医官。”秀秀随意的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怕被追根究底,就先发制人的又问道,“娘娘重病,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好不起来,昨夜又折腾了一宿,如今才刚刚睡下,申后娘娘不妨稍等片刻,秀秀去叫醒娘娘,请她前来?” 申后这一听,立刻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既然是刚刚才休息那就好好养病吧,本宫改日再来。” “是,娘娘!”秀秀立刻作揖恭送申后,看着她出门的身影才大喘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总算是搪塞过去一个,褒姒没有细说自己的病情,更加不提闭门谢客的原因,秀秀也思忖不出其中的一二,既然难得同申后建立了同盟的关系,总是不好就这么随意破坏了。 褒姒睡了整整一天,做着断断续续的噩梦,她总是梦到母亲死后自己被家中主母毒打,打的遍体鳞伤,浑身带血,褒珦就坐在旁边看着,既不插手也不呵斥住主母。有的时候从梦中醒过来,她分不清楚自己是梦是醒,疼在其次,心中的委屈则漫过了一切情绪浮上来,令她不停地啜泣,哭的十分伤心,泪水湮没了面颊,一滴滴的浸湿了自己的玉枕。 到了傍晚,褒姒才从梦魇的困缚之中挣扎脱身,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脑海一阵犯晕。她揉了揉额头,扶着床站下来,拖着疲沓的身躯走出了寝宫。这一日的睡眠丝毫没有一解她的疲态,此刻倒是更累了。 今日一直在关注着寝宫动静的秀秀,一听见褒姒开门立刻就朝着寝宫的方向跑了过去,伸手扶住还在眩晕之中的褒姒,“娘娘,您还好吧?” 褒姒摇了摇头,“去宣晚膳吧?” “是,”秀秀立刻点了点头,“我吩咐膳房的人煮了雪梨,娘娘喝一些润润嗓子?” 褒姒点了点头,“谢谢。” 秀秀有些愣住,看了看褒姒笑了出来,“娘娘何必同我说这些客气话?只要娘娘不要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就好,若是真的病了还是得宣医官来看看的。” “不用,”褒姒轻声说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娘娘可不要逞强,如今着寒冬腊月的,可不比别的时候,若是有个病,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秀秀劝说道,害怕褒姒若是害了风寒这么扛下去,会要了她的命。 “我还等着看大王得胜还朝呢!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这个数儿。”她拍了拍秀秀的肩膀,眼神变得明亮异常,语气也显得轻快了起来,不管昨日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秀秀知道在褒姒这里,迟早都会过去,也就放心了下来。 “娘娘去看看念儿吧,一日不见娘娘,就使劲儿的冲我撒娇,像是我将娘娘藏起来了似的。”秀秀指了指念儿的小房间,“我得先去膳房跑一趟,叮嘱他们饭菜要做着清淡些。” 褒姒点了点头,朝着念儿的房间走去,念儿听见有人走进,原本是闭着眼睛装睡的模样,忽然就将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褒姒歪着脑袋,张大了嘴,口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褒姒用袖子擦了擦念儿满面的口水,“瞧瞧你这个模样,也不知是随了谁的?大王若有你这般稀罕……”褒姒说到这里兀自的笑了出来,又摇了摇头,“那可还得了?” 念儿不管褒姒在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看着她,等着她来抱抱。褒姒将床上的念儿揽起来,一手托住腰一手又托住头,将她抱在怀里,“也不知你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知道娘一个人在这里,会撑不下去吗?” 念儿在褒姒的肩头擦着自己的口水,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褒姒的背,两只手搂住褒姒的脖颈,头抵在她的耳侧就这样一动不动。 褒姒的泪水忽然就流了下来,将念儿紧紧的搂在怀中啜泣,秀秀将晚膳端了进来,看见抱着念儿在哭的褒姒吓了一跳,“娘娘,您怎么了?” 褒姒转过身去,赶紧擦了擦自己面颊的泪水,深深的吸口气,抿了抿唇,摇了摇头,又将念儿放在了床上,才转过身看着秀秀羞涩的说道,“只是想着这寒冬,大王也不知过得如何了。听说这仗打的一点都不顺利……”褒姒摇了摇头,垂眸下去,神情又有些暗淡了。 “还指着飞鸽可以传书,这鸽子却一去不复返了。”秀秀帮褒姒摆好了碗筷,退到一边请褒姒前来用膳。 褒姒拍了拍睡在床上的念儿,转身朝着桌子走去,坐在椅塌上看着这一桌的饭菜,秀秀差人熬了雪梨,清亮的汤羹泛着璀璨的光泽,一股雪梨特有的清香弥漫在附近,迅速的打开人们的味蕾与味觉的*。 还有一道笋衣白肉,笋衣的清甜搭配白肉的香气,二者相得益彰、相辅相成。这一桌子翠绿樱红,既显得清淡,又不失佳肴的特质,荤素之间搭配的恰到好处。褒姒抬头看着秀秀说,“你也还没吃吧?”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坐下一起吃吧?” “谢娘娘!”秀秀说道。 “我们之间就没有必要谢来谢去了,”褒姒拿起筷子,夹着餐碟之中的笋衣和白肉放在了秀秀的盘子当中,然后才端起自己的碗舀了些雪梨汤暖暖冲冲一日没有进食的胃。 “今天褒大夫与申后来过,探望娘娘。”秀秀说道,“褒大夫那边我说娘娘这一个月闭门不见客,他似乎是知道什么就告辞了。申后这里,我不敢这么说,只怕是得罪了申后,对娘娘不利,只是说娘娘患了重病卧床休息,问要不要去将娘娘叫醒。申后嘱咐了句好好养身子,就走了。” 褒姒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秀秀看着褒姒的模样,其实还想再问些事情,可是又开不了口了,只得合上嘴,叹了口气,夹起盘中的餐点放入自己的口中,不再多言。褒姒显然对这些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秀秀吃了几口还是忍不住的请示道,“下次申后娘娘来的话,要怎么回话?” “就说不见。”褒姒淡淡的说道。 ☆、第178章 消极怠工0 秀秀看着褒姒恬淡的表情有些吃惊,深深的吸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褒姒的话语中似乎透露着些任性的成分,可是她又从来都不是一个任性的人,秀秀犹豫良久才开口问道,“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褒姒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累了。” 这话的意思秀秀明白,因为郑夫人也曾经说过,在这个后宫之中虚与委蛇一事最费人心力。可是她从来都将褒姒与郑夫人看做是截然不同的二位,以为郑夫人觉得难熬的日子,在褒姒这里就只是轻描淡写的稍费心神而已了,可是如今褒姒说出的这番话,才叫秀秀意识到,褒姒也好、郑夫人也好,大小不过是个爱慕姬宫湦的寻常女子而已,谁也没有一颗铁打的心,能够刀枪不入。 再坚强的人,总那么撑着,也早晚会有撑不住的一日。 “已经撑了三个月了,大王明年春节前肯定会回来的。”秀秀看着褒姒劝慰道,“现在就这么放弃了,之前做的努力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大王回来与不回来,没有差别,在这宫里的日子,不到死,就没有尽头。”褒姒摇了摇头。 “可是大王临走之前将后宫交代给你,现在这么撒手不管……”秀秀的话好没有说完,褒姒就打断了她,“他还不是将我扔在这里撒手不管?” “娘娘在同大王置气?”秀秀看着褒姒问道,似乎料想不到褒姒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颗棋子,没人会管一颗棋子的死活,下棋的人要的只是整盘棋局的胜利。”褒姒看着秀秀说道,这话叫秀秀皱起了眉头问道,“他们?” 褒姒点了点头。 “娘娘说的……是赵上卿?”秀秀似乎回过这个味来了,褒姒不是同别人置气,而是同自己的舅舅,她与赵叔带一个主后宫、一个主朝政,可是说到底褒姒还是要听命于赵叔带,如今她大概是受够了。 褒姒既没有承认也自然没有否认,这让秀秀知道自己猜的*不离十了,“可是大王怎么办?娘娘若是同赵上卿置气,将大王的嘱咐扔在一边,那么大王得胜还朝之后,看见琼台殿的一片狼藉,又得作何感想?” “他从没有要我将后宫打理的一团和气,”褒姒说道,眼下走到的这一步不过是她的自作主张罢了,“便是回来看见后宫其乐融融,怕大王也根本就不会高兴,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忤逆他们的意思,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就是了,还不必如此费尽心神。” 秀秀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再次闭上嘴吃着口中的饭菜,褒姒的神情淡漠,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也说不上这番话是气话、还是认真的?褒姒一面咀嚼着嘴里的饭菜,一面还在思忖,如果和褒洪德上床能套出秦国的动向,赵叔带是不是还要将自己送上自己哥哥的床榻? 她觉得,这种事情姬宫湦做不出,但是赵叔带却可以!相比较而言,赵叔带是那个为了输赢更加不择手段的人。 “若是赵上卿要见娘娘呢?”秀秀看着褒姒问道,褒姒想也没想的说道,“不见。” “是!”秀秀只得依言应承。 如此褒姒真的过了半月有余的清闲日子,连同春节在内,别的殿、别的宫张灯结彩,唯有琼台殿显得一片黯然,前来拜访的人也都被挡在了门外。只是在除旧岁的那一晚上,褒姒叫了整个殿里的悉人来吃了顿涮肉,口中的呵气泛着白烟,充斥着席局。 褒姒春节的闭门不出,引发了很多人的猜忌。 头里的几天,来拜访的人还比较都,可却都被秀秀挡在了门外,到后来便来的越来越少了。人们的记忆总是显得十分有限,褒姒的不出现,时间一长,猜忌没了,便成了淡忘。唯有褒洪德仍旧每日都来登门,企图得到褒姒的原谅,他为自己措了无数个借口,可是秀秀每日都是一句“不见”搪塞过去,让他连褒姒的面都见不上。如此一来,他心中的愧疚之情就与日俱增,对姬宫湦的恨意也同样在盘旋而上。 申后不再过来,只是偶尔差个人过来问问情况,她开始担心褒姒的闭门谢客是有人在后面动了手脚,秀秀虽说是病重,可也许实则是被人软禁了起来。所以每日朝谒,申后总要细细的将秦夫人打量一番,如今褒姒闭门不出,最高兴的莫过于秦夫人了,这越发的让申后觉得该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 赵叔带也来过两次,秀秀挡在了门外,“娘娘说她不见任何人!” “也包括我?”赵叔带问道。 “任何人自然是包括赵上卿的!”秀秀点了点头,这话叫赵叔带皱了皱眉头,“娘娘什么时候才打算开门见人?” “娘娘没这个打算!”秀秀说道。 赵叔带猛地攥紧了拳头,“娘娘和你说了什么?” “娘娘说,她谁也不见,怎么问也不说原因。”秀秀看着赵叔带说道,“上卿大人请莫为难我们这些小的,主子若是不高兴了,拉我们去杀、去打,都是随他们的心意。娘娘的话吩咐下来,我不敢违背,还望赵上卿见谅。” “廿七从郑国发来的信函到了,交给她!”赵叔带递给秀秀一个竹筒封好的信笺。 “是!”秀秀回话道。 “何日她肯见人了,差人去太宰宫叫我!”赵叔带说道,拂袖转身。 “是!”秀秀只来得及对赵叔带的背影应一句,而此时此刻的褒姒正坐在念儿的旁边拿着那只栓了线的小玩偶在空中逗弄念儿,惹得他发出“咯咯”的笑声,念儿越来越大,不足一岁的孩子每个月都在疯长,他的模样越发的玲珑剔透,不像是刚生下来那般的褶皱。 秀秀谢了客,折回寝宫当中看着褒姒说道,“刚才赵上卿来过了!” “嗯,”褒姒点了点头,连问都没问说了什么,赵叔带会说什么,褒姒心中也如明镜般的清楚,她的眼里似乎已经只容得下念儿一人,若是此刻说大王得胜还朝了,不知道大王求见,褒姒见还是不见?可褒姒将姬宫湦拒之门外的事情也不是未曾发生过,秀秀捏了捏手中的布帛,看着褒姒思忖良久才开口说道,“说是廿七差人送了信来。” “替我看看吧。”褒姒说道,连信笺都已经懒得阅览了,这几日除却逗弄念儿便是吃睡二事,她孱弱的身体竟然慢慢的丰腴了起来。 秀秀甩了甩布帛,叹了口气,坐在一侧将布帛展开来,廿七在心中从来不提自己的好与坏,说的都是郑国发生的事情。自打上次褒姒说了顺其自然之后,郑国的状况越发的惨淡了,郑国的士大夫架空了郑伯的权利,他发出的号令群臣已经置若罔闻了,唯有身边一两个亲信还算得上是得用。 与晋国的联盟叫郑国的国力在短时间内迅速的壮大,因此更加从某种程度上判定了这位郑伯是个无能的君主,不懂审时度势。郑伯友企图力挽狂澜,可是力不从心,终日在书房之中闭门不出。 秀秀看着看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褒姒转向秀秀看着她,“怎么了?郑国的问题解决了?” “不是,”秀秀笑着摇摇头,“郑国的问题更加严重了。” “那你还笑?”褒姒有些不解。 “廿七来信说,郑伯终日将自己所在书房之中闭门不出,天下之事,无独有偶。”秀秀看着褒姒说道,“这郑伯与娘娘的行为倒刚好是应承了,足以见得郑国的事情如今越发难缠了,娘娘当真不打算管?” “便是想管,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褒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若是不管,郑伯在郑国之中失去了自己一方诸侯的势力,那么到头来廿七也会受到牵连,只怕是日子不太好过。”秀秀说道。 “郑伯生性温润如玉,只怕是让他做个司徒倒是尚且能够胜任,叫他出谋划策做个大夫上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拿捏手中权力,做一方诸侯、一方霸主,只怕是郑伯还差的太多。”褒姒摇了摇头,郑伯友缺乏的是狠心和铁腕,而这一切在他那位身体孱弱的弟弟身上却反而是有些过剩了,这也就难怪姬宫湦会选择郑启之而不是郑伯友了。 “可是就这么放着不管郑国只怕是乱。”秀秀说道。 “放着吧,反正也轮不到我来管,”褒姒说道。 秀秀只好点了点头,拿着布帛又问道,“如何给廿七回信?” “先放着吧,改日再说,我累了,要去休息了!”褒姒站起身,吩咐奶妈来给念儿喂奶,她则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秀秀紧随其后,“可是娘娘才刚起来不久?” “又困了。”褒姒打了一个哈欠,朝着寝宫走了过去,秀秀难为的看着手中的布帛,皱了皱眉头,这信赵叔带大概还没有看过,因为送来的时候竹筒上的蜡封还是完好的,或许他是觉得两个女人家的话题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宜过目,却不知这布帛之中隐匿的都是些大事儿。 秀秀打定了主意,见褒姒进了寝宫之后就朝着太宰宫步履匆匆而去,如今郑国危机,她作为郑国人决不能任凭事态的发展,褒姒不肯作为,那么作为太宰宫上卿大人的赵叔带,应该不会不管不顾吧? ☆、第179章 穷途末路0 太宰宫的门外的侍卫见到是秀秀前来,都纷纷赔上笑脸和她打着招呼。 秀秀算是悉人中命最好的一个了:当初进宫跟着郑夫人,郑夫人受宠,她的身价也就水涨船高;后来郑夫人过逝,秀秀不但没有成为郑夫人的陪葬,倒还跟了如今这宫里最得宠的褒姒,身世沉浮令人叹为观止。 是以,人人看着秀秀都会礼让三分,比对待后宫的嫔妃女御都还要更加上心一些。秀秀倒也清楚自己的斤两,温婉地向几位侍卫回以一笑,客气的问道,“上卿大人还在里面吗?” “在,在下带秀秀姑娘进去?”侍卫问道。太宰宫中从不言明的惯例是褒姒一向能出入自由,所以对于秀秀,大家也并不阻拦。 “那你们忙你们的吧,”秀秀看着两边的侍卫说道,“娘娘就是差我前来给上卿大人带句话,我自己进去就是了?” “也好,”几位侍卫点了点头,没有将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秀秀正准备迈步进入太宰宫的正殿,还未落脚,赵叔带的一声怒吼就叫她的心头猛地一抽,又退了一步站在门外侍立着。她侧过身子,捏着手中的布帕,屏住了呼吸,站在大门的外侧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混蛋!”赵叔带将桌上的竹简尽数翻到了地上,“有没有查出来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他说罢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响当当的声音,站在书桌旁的人使劲儿的摇了摇头,用颤抖的声音回话说道,“肯定不是从太宰宫中流出去的,我们接到消息的时间几乎和秦候接到消息的时间一模一样,可见……”对方说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秦候在大王的身边也安插了自己人,甚至反馈信息的渠道比我们更加便捷,如此便能够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回禀到秦国去!” “如今秦国打算怎么办?”赵叔带问道。 “还没有商议对策,”回话的人摇了摇头,“小的就是赶紧来给上卿大人捎句话,如今秦候已经知道大王在前方战败的消息了,只怕是……”他说着又顿了顿,“只怕是……秦候迟早都是要动的,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好怎么动是个万全!” 赵叔带双手撑在桌面上,大喘着粗气瞪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人,“天下哪儿那么多的万全?看来这秦候赢德是要将自己的野心彻底大白于天下了!如今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如愿,否则……”他不敢继续说下去,这话生生的顿住了,“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看该怎么做。” “是!”回话的人点了点头,应声道,走了两步又忽然转过身来说道,“上卿大人最好注意一些褒大夫。” “怎么说?”赵叔带问道。 “褒大夫最近同秦夫人走的很近,只怕此事褒大夫也早就知道一二了,若是从秦国出兵,以攻打东夷为借口横跨整个大周疆域,秦候想要横扫整个九州而统一天下也就不是难事了!”回话的人说道,此事虽然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谁也知道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摆在那里,由不得你不去看。 “行了行了!”赵叔带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回话的人有点了点头,这才左顾右盼的从侧门下去了,看着他消失的身影,赵叔带才从口中吐了两个字,“添堵!”说罢又恶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事儿赶事儿的都发生在了一起,他双手插着腰深深的吸着气,胸口一起一伏的,努力遏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你都站了那么久了,还不进来?”赵叔带站直了身子,板起了面孔冲着门口说道,能够在太宰宫中来去自如的从来也就只有琼台殿的人,如今褒姒发的这个脾气,是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迁怒到整个琼台殿外了,谁也不愿意见。能来太宰宫的想必也只剩下秀秀了,所以秀秀迈步而出的时候,赵叔带也没显得多么惊讶,只是气定神闲的坐在了自己的椅塌之上,翻看着手中的竹简。 “参见大人!”秀秀作揖道。 “免了吧!”赵叔带抬了抬手,“应该……不是娘娘派你来的?” “不是,”秀秀摇了摇头,“只是来和大人回禀一声,娘娘的病情不用担心,已经不重了。”她的面色有些难看,如今大王在前方战败,这是何等大事,秀秀心中也是拿捏的住分寸的,郑国的区区小事郑伯自己解决不了他们诸侯内部的矛盾,实在是不适宜此刻拿出来再扰乱赵叔带的视听了,只能说些有的没的将这次的对话搪塞过去了。 “说实话吧,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们几个了!”赵叔带合上了手中正在翻看的竹简抬起头看着秀秀问道,秀秀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就是实话!” “既然不说,我也不勉强你了!”赵叔带站起身朝着秀秀走过来,“你回去帮我给你主子转达句话,这国之将亡,娘娘是打算抱着念儿去死?还是打算扔下念儿去死,好歹给老夫回个话,他日为大王殉葬,老夫也好早作打算,趁早为娘娘安排了。” “大人!”秀秀皱了皱眉头。 “刚才的事情你也都听到了,就这么去说吧!”赵叔带挥了挥手。 “是!”秀秀很艰难的点了点头,退了一步朝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向赵叔带问道,“赵大人还去琼台殿吗?” “明日早朝之后。”赵叔带回话道,“娘娘一日不见,老夫就一日去一趟琼台殿上!”他的心头正在算计,眼下想要解决秦国一事,只怕褒洪德是个缺口,而褒洪德对自己的妹妹又有这份心思,看来也唯有褒姒出面才能将此事彻底的解决了。 “是!”秀秀又点了点头,迈着步子朝着琼台殿快步走去,心里就像是有只鹿在乱跳,七上八下的,手中沁着细细密密的汗水,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慌乱,走进琼台殿中她也没有看见身边的悉人给自己打招呼一事,只顾着低头猛走,直到撞到了褒姒寝宫的门框才猛地顿住了自己的身形,然后抬起头看着这扇门不知道该敲不该敲,犹豫了良久,秀秀才抬起手准备敲门,门却猛地开了,褒姒看着秀秀问道,“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有什么事儿?” “娘娘?”秀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您不是睡了吗?” “你的人影在门上晃来晃去,谁能睡得安心?”褒姒瞪了秀秀一眼,朝着床榻走去,秀秀紧随其后将门关好,“娘娘,有些事情我想您应该知道。” “你去太宰宫了?”褒姒很警觉的问道。 “是!”秀秀点了点头。 “就知道舅舅总归是有些本事的,”褒姒淡淡的说道,这话中的语气略带着嘲讽的意味,听的秀秀整个人都有些哆嗦,从来没有见褒姒会这么说话的,“他让你过来劝劝我?” “不是,”秀秀摇了摇头,“娘娘误会了!” “误会?”褒姒冷笑了一声,“你还是不了解我这个舅舅,郑伯与舅舅相交数年,不也不知不觉的就成了舅舅手中的棋子,朝中揽权的砝码了,而郑伯不也是后知后觉么?说吧,他要你和我说什么?” “大王……战败了。”秀秀很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对于褒姒来说是一记重锤,她坐在床上久久没有说话,不停的调整者自己的情绪,最后像是确定般的又问道,“就这一句话?” “这句话是我进去的时候正巧听见的,如今秦国对我们虎视眈眈,只怕发兵是迟早的事情,一旦秦候发兵,天下大势……”秀秀咬了咬下唇,不敢再说下去了。 “舅舅打算怎么办?”褒姒问道。 “没有办法,”秀秀摇了摇头,“上卿大人也看起来手足无措,还有就是……”她说着停住了,停了很长时间没有要自己接上自己话茬的意思。 “还有什么?”褒姒开口问道,“你就直说吧!” “褒大夫和秦夫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关系,褒大夫正在帮秦夫人做事。”秀秀说道。 “舅舅要我怎么做?”褒姒问道,她一早就担心的赵叔带为了得到秦国的消息不惜将自己腿上别人的床榻,如今看来赵叔带还真是存了这份心思! “上卿大人要娘娘想好……”秀秀使尽了全力才将剩下这句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打算怎么为大王殉葬!是要带着念儿还是自己去?” “哼……”褒姒的鼻息之中轻出了一口气。 “娘娘……您不能再这么闭门不出了,如此下去只怕是局面越来越失去控制。”秀秀有些焦急的说道,褒姒却显得十分平静,看着秀秀问道,“便是我要做些事情,我能做什么?派兵?我没有这个权利。阻止赢德?我没有这个能力。杀了哥哥,我又狠不下这颗心……我能做什么?就是我敞开了琼台殿的大门,后宫里的人能够来去自如,我能做什么?” 秀秀被褒姒问的哑口无言,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第180章 下定狠心的抉择0 褒姒心中何尝不是被这种无力的沧桑感所充斥呢?只是她无法将这种恐慌与不安表现出来,只能强作镇定,看起来好像永远都是胸有成竹、早有对策的摸样,她站起身走到了秀秀的身边,用从容的声调说道,“你放心吧,他是一个不将万全的退路想好,就不会朝前走一步的男人,他不会战败、更不是战死,一定是得胜还朝,荣耀加身!”她这话饶是在说服秀秀倒是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褒姒的脸上环绕着一些淡淡的笑意,而这笑意之中泛着一层浅浅的光辉,让人的心中充斥着带着疑窦的希冀,虽然很想问一句真的是这样吗?可是秀秀还是忍住了,只能抿着唇,点了点头,最后只是告诉褒姒,“明日,上卿大人还会再来。” “还是去回了,我不见!”褒姒转身说道,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涟漪。 第二日赵叔带依照自己所言,一下早朝便步履匆匆的朝着琼台殿赶了过来,秀秀挡在门外不敢抬头看一眼赵叔带,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脚下的绣花鞋,用含混的声音搪塞着说道,“娘娘说,不见大人。” “还是不肯见?”赵叔带问道,几乎有些不肯相信秀秀的话,如今周朝面临着生死存亡,而秦国蠢蠢欲动企图加速衰败的过程,姬宫湦在前方作战命悬一线,随时有可能一去不返。褒姒给予的回答,竟然就只是不见? “娘娘说了,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便是见了,那也无计可施。”秀秀敷衍的答话道。 “好!”赵叔带点了点头,“好一个女流之辈,”他生气的企图调转身体,朝门外走去,可是心头又咽不下这口气,竟然又猛地转过身来,硬要朝着大殿之后闯过去。秀秀下意识的就挡在了赵叔带的面前,他便伸手将秀秀推到了一侧,秀秀一个踉跄,朝后跌去,幸亏两位悉人眼疾手快将她扶稳了,她的眼睛还在盯着赵叔带,“上卿大人,娘娘说她不见客!这么做只怕是不合适吧?” “我现在还管她见不见?都已经十万火急了!”赵叔带大喝一声,吓到了整个琼台殿的这些弱质女流。 赵叔带推开寝宫的门不见褒姒,又推开了念儿的房门,念儿听见了动静“哇”的一声吓哭了,奶妈赶紧冲上去抱起念儿低声哄着。他复又摔上门,继续怒气冲冲的朝前找褒姒,最终推开了后堂的门,总算是看见她正坐在椅塌之上,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正在下棋。 “舅舅要来看我便来,何必要闹得这么大动静,吓坏了我琼台殿的人!”褒姒淡淡的说道,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盯着眼前的棋盘企图从棋局之中窥探出东夷战况一般,赵叔带双手紧握成拳,“你若是见我,我还能至于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瞧舅舅说的!”褒姒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褒姒还不是按照舅舅所说的,不出门见客?舅舅嘱咐我的时候,可没说要将您也算作是例外,我还当是要一视同仁了,舅舅说的不清不楚,如今倒是怪起我的不是来了!” “你同我置气不要紧,但是大王呢?”赵叔带根本无视褒姒的这番说辞,质问道。 “我能做的了什么?”褒姒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棋盒之中,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将门关了起来,又转过身看着赵叔带,“我能做的不过是叫后宫一团和气,饶是如此我改变不了秦夫人的决定,甚至无法打消申后对我的怀疑。我能做的不过是看着念儿长大,动不了宜臼的太子之位,舅舅想让我做什么?带领他留给我的那几千士兵,干脆上阵杀敌吗?好啊,等秦人来了,我就身穿铠甲,披着战袍,手拿戈矛,上阵杀敌就是了!” “你是个女人,你有你的办法!”赵叔带的手攥成拳头,咬着牙关说道。 “舅舅,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你不想同我绕弯子,就不必说的这么晦涩了!” “我要秦国的军事力量,这次作战的详情,和秦国的军事布防图!”赵叔带说道,“只要让秦候知道我们已经洞察了这些,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危而先做考量,这样就能为大王争取足够的时间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因为你是周王的女人!”赵叔带大喝道,“你是周王子伯服的母亲!” “当初如若我嫁入了秦家,那么如今为秦家出谋划策、献计献力、与周王对抗的人便也是我了。那时候我就会恨不得你们这些朝中大小官员、恨不得镐京城中的军队侍卫统统归降才好!我又如何肯为大王思忖一二。只是人生无常,我与秦世子缘浅,他早亡。我却阴差阳错被送上轿子抬到了镐京城,如今站在了秦国的对立面上。当日送我入京,赢德本希望我入宫之后能够和秦夫人呼应,我若得宠便与秦夫人一明一暗帮助秦国;我若不得宠,便成为秦夫人房中女子,为她出谋献计。只可惜,赢德的如意算盘千算万算,算不到我会被大王拿来捧杀,好将郑夫人护在我的身后,机关算尽,还是棋差一招啊!”褒姒说罢叹了口长气,这话就宛若是在凭吊过往的一切那般,有些哀怨。 “你现在说这些是要旧事重提和大王一件一件事情的算计吗?”赵叔带问道。 “秦朝军队席卷而来之日,我们都会化作尘尘土土,还哪里有心思算计这些?”褒姒轻笑一声,冷嘲的说道,“大王早就洞悉了赢德送我入京的原因,如今想来也就难怪捧上那个位置的人是我了!我问过多少次,你们就是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总说些有的没的来搪塞过去。若非今日这情景、若非我知道了是赢德将我送来的,我大概也还是想不透。恰好他不讨厌我、又恰好他用得上我!这么精于算计的大王,难道能让自己处于交困的状况吗?让自己腹背受敌,然后要一个女人牺牲自己来维护他的周全,这就是那个处心积虑才得到王位的君主吗?” “对!”赵叔带点了点头,“本来是不需要!但是你别忘了,当日你同他置气,反过来他也一样同你置气!这场仗我们谋划了很多年,为的就是一举拿下,可就是因为你对他的质疑叫他提前发兵了,所以如今才落得个如此交困的状态!若是假以时日,操练好朝中兵马,成功的离间褒城与秦国的关系,再拿到秦国的军事力量,假意与犬戎之间互通有无,那么……你认为赢德如今还敢如此放肆吗?他敢吗?”赵叔带的声音极大,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吓了褒姒一跳。 褒姒看着赵叔带没有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就是那一晚他要她证明她的能力,她要他证明他有什么地方值得自己效忠的时候。褒姒微微的摇了摇头,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赵叔带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褒洪德知道的事情可能比你我想象的更多,他的嘴也比你我想象的更严,所以从他下手,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他若是不肯说呢?”褒姒看着赵叔带不确定的问道。 “一个男人在什么时候意志力最薄弱,”赵叔带看着褒姒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应该心里清楚。” 褒姒的瞳孔在不断的放大,惊讶于赵叔带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舅舅也说了,我是周王的女人!”她的心在一点点的下沉,沉入到一个绝望的境地里去了。 “这件事情,你不说,我不说,褒洪德不会傻到自己去和别人说,他就是无所谓他自己,他也不会将你怎么样。如此一来,还有谁会知道?”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如今想要存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只要知道了秦国的军事力量和打算进行的军事谋划,我们就有胜算了,否则……大家就一起在这座城中困死!”他说罢点了点头。 褒姒就像是被人卸掉了全身上下的力气无力的瘫坐在座椅上,赵叔带扔下这句话不再逼迫褒姒今日必须要给出一个结论来,他知道,有些事情点到即可;他也相信,褒姒是一个识大体的女人,更何况如今姬宫湦不在这宫里,这些事情岁月流逝,尘土掩埋,最终总会在时光中失去了踪迹。 而这样做,换来的就是周朝的延续,赵叔带相信以褒姒对姬宫湦的感情,她是可以为周王牺牲的。所以他心中已有胜算,无需再去等待了。 褒姒呆坐在椅塌之上良久,眼神怔怔的看着宫里的青石地板,脑海之中是她当日第一次见到姬宫湦的那个画面,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是卑微在尘土之中的罪臣之女,她盯着他的那双鞋在看,站起身为他跳了一支舞,然后……他们之间纠缠在一起,命运就再也未曾将他们分离过。 “娘娘?”秀秀担心褒姒会出事,特意跑到后堂来看了看,小声的将思绪游离的褒姒唤了回来,褒姒猛地抬头看着秀秀,“帮我宣褒洪德。”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就仿佛她不知道自己做说些什么一般,眼神中空洞无物。 ☆、第181章 梦里吹角连营(上)0 秀秀看着褒姒良久,最后才应了一声“是”从后堂的这间厢房中退了出去。穿过琼台殿的正殿,朝着大门外走去,立了春的镐京城显出一派生机盎然,大地回春、万物回暖,处处有一股复苏的暖意。 秀秀匆忙的步子被琼台殿外的“咕咕”声给牵绊,生生顿住了。她停下脚步看着两侧挥舞着翅膀的灰色鸽子,让灰白的宫瞬间变得流光溢彩。秀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深吸了口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般,使劲儿的揉了揉,几乎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秀秀朝着屋子里的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小声的叫他们将捉鸟的网兜拿出来,她蹑手蹑脚的朝着鸽子走过去,铺过网兜,将鸽子拢在其中,鸽子飞扑着翅膀在近乎透明的网兜里挣扎,秀秀小心翼翼的将网兜收回,然后捉住了鸽子,她抬起脚朝着后堂飞奔而去,手中不住的翻查着鸽子橙色的细腿,上面拴着一个十分袖珍的竹筒,里面应该是藏了一封信。 “娘娘,娘娘!”秀秀进屋还喘着粗气,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褒姒扔下手中的棋子,皱了皱眉头,盯着面前错综复杂的棋局,她的心有些慌乱,不满的问道,“不是叫你去宣褒大夫了吗?” 秀秀猛烈的摇着头,将怀里的鸽子推了出来,“娘娘,你看!” “咕咕……”鸽子发出一声叫,褒姒的手僵在半空之中,人也像是定格在了眼前这一帧上那般,然后才猛的抬头,看见了秀秀手中那只灰色的鸽子,心中的悸动难以言喻,面上却仍装做淡定的问道,“怎么了?” “这个,这个……”秀秀指着手里的鸽子,“说不定是大王传来的。”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兴奋。 “是送出去的那只鸽子吗?”褒姒问道,拼命的遏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生怕此刻希望太大终究只会给失望无限的加注,毕竟信鸽寻人实在太慢,也许这封信早就丢在了这个大千世界之中,再也难觅踪影了。 “上面有信!”秀秀说道,将鸽子腿上的那只小竹筒取了下来,递到褒姒手中,竹筒上有蜡封,可见这封信从未被截获过,里面卷着的是一张白色的布帛,上面用浅色的墨水写了一行小字: 信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往何处去。 死生挈阔,沧海茫茫。纵横之道,欲胜者,非智而已,唯善从之。 吾妻善者,忍也、等也。 非卿不思。 …… 褒姒将布帛捏在手中,闭起了眼睛,仰着头,泪水沿着眼角滴落了下来,嘴角弯起了一个很难察觉的弧度。秀秀看见褒姒这个模样,多少也猜到了信中的内容,褒姒多日来的等待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慰藉。 这封信到底是谁传来的,无从验证。 只是这话中的内容,叫褒姒确定这一定是出自姬宫湦的手笔,他是要告诉她,他不知道那封信是不是褒姒所写,也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回到褒姒的手中,但是愿意寄希望于信鸽,千里传情。如今天下战乱频仍,诸侯肆起,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机会稍纵即逝,希望和绝望也同样对等。可是绝不能因为眼下的乱,就失去了一时的方寸,所有的棋局中,能够赢得棋局的对弈者,并不会在乎是否拥有大智大慧或者懂得先发制人,但他们一定懂得使用自己熟悉的套路去迎战。 这段话的最后几句最为暖心——吾妻善者,忍也,等也。这句话,姬宫湦想说他的妻子最为熟练的套路是等待和忍耐。褒姒的嘴角带着微微上扬的孤独,空落落的心一瞬间被填充的满满当当。 这是最好的情话,带着对她最大的理解和信任。 “我去宣褒大夫了?”秀秀指了指门外,询问道。 “不用了!”褒姒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不必特意去宣了,改日若是他前来琼台殿不必拒之门外,带过来见我便是!” “是,娘娘。”秀秀点了点头。 “拿笔和布帛,我要给廿七回信。”褒姒吩咐道,她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因为也还没有洞悉秦国的布局,可是眼下心中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论对于不对,做自己熟悉的事情,仅仅是这一句话,她就觉得安心。 秀秀脸上露出了笑意,感觉得到褒姒的情绪从一种极端的消极变成了如春日般的盎然,她一面准备着布帛和水笔,一面问道,“娘娘如今是有了对策?” “不是我,是郑伯。”褒姒说道。 “嗯?”秀秀抬起头看着褒姒,“秀秀不明白,郑伯如今不是已经被士大夫们逼得寸步难行了吗?怎么说是郑伯有了对策?” “你不用明白,只要郑伯明白就是了。”褒姒说道,提笔在布帛上写了两个字,“收局。” 秀秀皱着眉头怀疑的打量着褒姒,“郑伯能看懂吗?” “可以,”褒姒点了点头,她相信郑伯友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们这是在打哑谜啊!”秀秀感叹道,“也难怪郑伯会将娘娘因为知己。” “这话可不能乱说,”褒姒将布帛封装好装在竹筒之中递到了秀秀的手上,秀秀接过竹筒摇摇头,“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郑夫人曾经说于我的,郑伯似乎十分信任娘娘。” “是吗?”褒姒淡淡的说道,表情上则无动于衷。 秀秀不再接茬,岔开了话题,“可是廿七呢?娘娘不该交代她做些什么吗?虽然在信上不说,可是娘娘不也说了,廿七公主在郑伯大宅之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权谋一事,外人尚且可以干涉,感情一事……”褒姒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全看个人的福分了,我便是要插手,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而已。”她看着秀秀手中的布帛吩咐道,“送去给赵上卿,请他代为传送。” “是!”秀秀应声道,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又转过来看了一眼褒姒,“东宫晨谒的长假如今是要消了吗?申后差人来问过几回,只怕再不答复,始终不合适。” “暂时不用,”褒姒说道,“改日待我见过褒洪德再议吧。” “是,”秀秀作揖告退,走出了厢房之中,褒姒扶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天她每每睡下总是从噩梦之中清醒过来,如今总算是能有所慰藉,心头的一块大石仿佛落地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在睡梦之中梦见自己家中主母不断的虐打自己,而父亲则坐在高堂之上冷眼旁观。 也梦见褒洪德惨死牢狱之中,遍体鳞伤、血流不止,身上一条条深深的伤痕泛着白色的肉骨,让人看一眼便心惊胆战;褒姒也梦见秀秀在郑伯府上备受欺凌,浑身是血朝着镐京城一步步的爬过来;同样梦见了郑伯的苍白面容,似乎是在怨恨她的乱点鸳鸯…… 总之她梦中所见的情景纷乱复杂,惟独没有梦见的就是姬宫湦。 如今回到寝宫之中,点上了一段安神定气的沉香、檀香,多日来的疲惫侵袭着身体,渐渐的陷入了一种困乏当中,合上了几乎难以支撑的双眼,最终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躺在铺的柔软至极的床榻之中,身上被动物的皮毛覆着轻抚,这一觉睡得极为安详。 再醒过来,褒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一种可怕的变化,安静的琼台殿寝宫竟然变成了充斥着嘈杂嘶喊声的军帐之内,而柔软、温暖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床榻此刻也变成了硬板的行军床,褒姒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她又下意识的去拉着身上的被褥,将自己掩藏起来,看着军帐之外似乎寒风凌冽,可是这里却生着炉火,一点都感受不到风寒的侵袭。 门帐忽然被人掀开,褒姒立刻将被子捂在了自己身上,钻进了暖的发烫的被窝,只露出了一张脸看着这里的动静。 “你醒了?”一声浑厚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褒姒猛地又坐起了身子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了诸多日的健壮男人,难以自抑的笑了出来,“大王?” 姬宫湦坐在了褒姒的对面,粗糙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面颊,“笑起来真好看。” “我怎么会在这里?”褒姒看着姬宫湦的眼眸问道,他黑色的眼眸之中泛着闪烁的光芒,炫目异常,“我记得我刚才不是还在琼台殿的寝宫之中……” 姬宫湦俯下身子轻轻的吻在了褒姒的唇上,鼻子贴着她的鼻子仔细的看着她的样子,“让寡人多看看你,”他的声音拂过了她的面颊,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潮气打过她的肌肤,让她不由的面颊通红了起来,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床单,他的手环住了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捏起了她的下巴,“你瘦了?” 褒姒摇了摇头,猛地想起了什么,抓住了姬宫湦的手,“舅舅说,和东夷的一战,你出师不利?” 姬宫湦笑了出来,“你觉得呢?” “是你布的局?”褒姒问道。 “寡人没有这么厉害,”姬宫湦将褒姒轻轻的放在了床上,自己则侧身上床在她的身边睡下,“寡人还是低估了齐伯泄密的厉害,重新布放之后,齐国的将领行军作战的方案始终不会有大的改变,东夷早就窥探到这些,所以出兵很有针对性。而寡人带领的主力一直,他们一直在竭力的避开,到现在寡人还没有一次机会和他们正面交锋!” 褒姒松了口气,听到这个消息,悬在心头的那颗心算是落下来了,“可是如今大王战败的消息传回镐京城,人人惶惶不安,只怕是时间长了,民心不稳。” ☆、第182章 梦里吹角连营(下)0 姬宫湦轻抚着褒姒额前散落的发丝,面上仍旧带着戏谑的笑意,一如他往日那般的模样,她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炙热的灼烧着她娇嫩的肌肤,饶是能够想明白这或许就是一场梦,可褒姒却也不愿从这场梦中清醒过来,她贴的他越发的紧了,凑在他紧实的胸膛之上,含情脉脉的仰望着这个多日不见的男人。 “是民心不稳,还是诸侯贼心不死?”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口气中充斥着一股冷嘲热讽,“只怕如今天下,最唯恐不乱的就是赢德了吧?早就有消息传来说赢德在诸侯国中四处结盟,明面上意图与楚国抗衡,怕楚国独大割据诸侯的势力,可是实际上……”他说着顿了顿,“他根本就是打算长驱直入我大周的疆域,尤其是褒城,进可攻、退可守,能凭天堑、又有褒河,往南进入楚国,可借楚国鱼米弥补秦国的物资匮乏与贫瘠;向东则如同一只长矛,直插我大周心脉……” “都是我不好,”褒姒的心有些焦躁,这个兵家必争之地竟然就是她的家乡,褒城看似王权外戚,实则为秦候赢德所用,血脉无法断、也无法否认,这让夹在中间的褒姒极为为难。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姬宫湦问道,“你父亲褒珦是秦国大夫,寡人又多方得罪,如今褒洪德能争取便争取,争取不来……”他说着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给褒姒听,只留下了一个充斥着无尽信息含量的表情,就算是不说出来,褒姒也知道这省略的内容是什么,如果褒城争取不下来,那么姬宫湦就要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杀了。 “我会尽量去争取的。”褒姒有些紧张的说道,事实上他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说如今郑伯在郑国举步维艰,他打算怎么办?”姬宫湦忽然调转了话题问起褒姒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好回答,可是褒姒心里清楚,如果是郑伯那么他最可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白子布在棋盘之上,把别人的黑子围而取之,如此一来,郑国天下就会紧紧握在郑伯手中了。” 姬宫湦摇了摇头,褒姒坐起来看着他不解的皱着眉头。 “你别忘了,郑伯的白子早就叫我抽走了,如今他空有郑伯之衔,手中却没有一人可用,在郑国他也只不过是个光杆司令而已。”姬宫湦淡淡的说道,这句话叫褒姒猛地一惊,先前给廿七回信就总觉得自己有些地方似乎有所遗漏,可是竟然忘记了当初挑起齐国与东夷战事的,正是郑伯友手中仅有的那些棋子。 “那该如何是好?”褒姒问道,看着姬宫湦笃定的表情,猜测他早就有所准备了,他的皮肤较之之前更加的黝黑而沧桑了,看起来像是历经磨砺的那种容颜,这份淡定的神情宽了褒姒一颗不安的心,他沉着的语调叫她仓皇情绪中灼灼不安跳动的火焰渐渐的熄灭了。 姬宫湦开口说道,“郑伯就算是只有一个人,他也是郑伯。” 褒姒皱着眉头看着姬宫湦,姬宫湦摸了摸她的眉心,试图将这份褶皱能够平展开来,“我就算是再不得民心,也还是周朝君主,他们只能弹劾你、弹劾虢石父,谁敢弹劾我?” 褒姒点了点头,“大王的意思是,就算是郑伯手中一无所有,他大权在握,虽然士大夫不听话,可是总有听话的士大夫,一个不行就换一个、一批不行就换一批?那对付秦候呢?诸侯到底不敢轻易的更换。” “他要发兵,不准便是了!硬来的话……”姬宫湦轻吻着褒姒的唇舌,用近乎呢喃的语调问道,“如何收买天下民心,你不是最擅长了吗?”他说罢这话就将褒姒按到在了床上,在她的身上摩挲了起来,多日不见的悸动让她沉溺在这份爱抚之中无法自拔,恨不得从此长睡于梦中,陪伴在他的左右。 可是只要是梦,终归有要清醒的时候。 褒姒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一切都变得越来越远了,无法受控的从沙场中淡出,陷入一团无休无止的漆黑当中,然后连这团漆黑也渐渐消失不见了。褒姒的意识不断的在同自己的身体挣扎,最终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像是卸下了胸口的一座大石,“秀秀!秀秀!” “娘娘?”秀秀听见呼唤,撒足而奔,推开了寝宫的门。 “去……准备笔墨和布帛,我要给廿七再写一封信!”褒姒从床上下来说道,秀秀有些吃惊的看着褒姒,“褒大夫在门外请求进谏,我本来以为娘娘您睡了,所以准备打发他回去,可是娘娘刚才忽然唤我,如今褒大夫还被晾在了门外……” “我去处理,你去后堂准备!”褒姒说道。 “是,娘娘!”秀秀点了点头,心中揣测果然褒姒还是放心不下廿七,终于还是要再写一封信的,带着些浅浅的笑意,她朝着后堂走去。 褒姒从床上下来,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妆容,将散乱在身后的黑发轻轻的拢好,披在身上的这件白色长袍也都整理了一番,最后将身上的束带都系紧,从自己的寝宫之中迈步而出,整个人被威严的神情环绕着周身,她朝着大殿走去,“听说这几日哥哥总是前来探望褒姒,可是因为我身体欠佳,一直不能出来迎接,怠慢了!”褒姒低眉顺目的说道。 这态度弄得褒洪德十分紧张,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手心里面也都是汗水,清了清嗓子又咳嗽了两声才说道,“那晚……” 褒姒挑眉看了一眼褒洪德,他又将这话生生的咽了下去,环顾了周围一圈的悉人,褒姒抬手摆了摆,让悉人们都撤下去了,前殿只留下了褒洪德与褒姒二人,褒洪德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娘娘这病……好起来了吗?” 褒姒看着褒洪德紧闭着双唇不言,面上的一切表情都收拢了起来,转过身去走了两步,沉默的气氛就像是巨石压在了褒洪德的身上,让他越发的局促不安,“我那日是喝的太多,控制不住自己,若是有什么地方唐突了娘娘,还请娘娘赎罪……”褒洪德说罢就“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褒姒转过身看了看褒洪德,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手搭在褒洪德的衣袖上,又站了起来,褒洪德也只好顺势站起身来。 “哥哥这般大礼,褒姒怎么守得住,既然是酒后失言,此事便翻个篇便不再提了。”褒姒轻声说道,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旧让褒洪德的心放不下来,不确定的问了句,“娘娘当真不再怪我那日的唐突?” “我的命都捏在哥哥手中,我怎么敢?”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这句话让褒洪德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无比难看,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成了一片苍白,“娘……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还要我解释给你听吗?”褒姒厉声问道。 “在下不明白!”褒洪德低着头对褒姒说道。 “好一个不明白!”褒姒走了两步叹了口气,“我自问也待你不薄,让舅舅将朝中大小官员引荐给你,帮你在朝中树立了地位,让你有权有势,可惜……哥哥却不买我的帐,如今却还要连同外人将我置之死地,真是令我心寒的很,既然如此哥哥又何必在意我是不是不介意那晚的事情?生杀大权在你手中,我不过只是个弱质女流而已。” 褒洪德动了动嘴,眼神在朝着某个地方看去。 褒姒上下将自己的这位哥哥打量了一遍,没有叫他说话自己又接上了话茬,“我的话既然已经说道了这个份儿上,哥哥也不必再装傻了,你入京虽然不是赢德的安排,可是你们将计就计,你在朝中与秦夫人互通有无,如今大周国难当头,你们便谋划着要趁势窃国。这件事情……”褒姒指着褒洪德的胸口问道,“父亲知道吗?” “我没有办法!”褒洪德拉住褒姒的胳膊说道,声音中充斥着颤抖的音调,“褒城是秦国的属地,我若是不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 “所以就让我做这个替死鬼,代替整个褒城的人去死?”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当初是你送我入的镐京城,将我送到了周王的身边,你说你是逼不得已。如今你要将周王置之死地,又要让我做这个陪葬品,你又是逼不得已?” “你不会出事的!”褒洪德看着褒姒说道。 “赢德不会放过我的,是我逼的秦夫人动手杀了秦伯,也是我逼的秦夫人动手推自己的女御去死,才叫如今的后宫之中大大小小的女人们都对她敬而远之。我活着一日,秦夫人就不会安心一日!”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更何况,你为赢德效命来保全褒城的百姓,父亲是否会领你这个情?” 褒洪德不停的摇头,这件事情褒姒若是不提,他肯定也想不到这一步,只以为自己是赢德身边的人,想要保全一个无伤大雅的女人应该不成问题,可是诸多时日不见,他却忘记了,如今的褒姒早已不是当年的褒姒了。 “他们许了你什么?”褒姒拉住褒洪德的衣服问道,“做官,在大小官员之中,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封疆,你若是想要,褒城我现在就能给你,让你做这个诸侯!秦国给你的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秦夫人能狠得下心肠杀了自己的父亲,你以为待到赢德的野心达成,他当真会以上宾之礼待你吗?” ☆、第183章 赢德的局0 褒姒不用问褒洪德太多,也知道褒洪德选择做秦候赢德的马前卒绝非是因为出于他自己的意志,更大的可能性则是因为他的母亲,褒家的主母。这个女人的手腕狠辣、凌厉,早前就与赢德串通,将褒姒送入宫中,不但趁了自己的心愿,也能给秦夫人送去一个帮手。 只可惜,机关算尽,饶是抵不过上天注定。 “我带你走,”褒洪德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吐口而出的说道,“离开了镐京城,你就安全了。” “我走了念儿怎么办?”褒姒问道。 “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褒洪德大嚷了一声。 “我是念儿的母亲,”褒姒看着褒洪德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也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生死,我都不可能丢下他!我请上卿大人送褒大夫回褒城,你能看着我死,我却不愿意置你于死地,如今我们分站在两个阵营之中,我不想对你举刀相向!” 褒洪德摇了摇头。 “今日一别,他日再相见你我也不再是兄妹了,若是战场上相见,我也不必留情,你也无需烦恼!”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这话越是说的绝情,就越是想一柄锋利的匕首剜在了褒洪德的心头,“那个男人就这么好,值得你做这么多来牺牲?” “当初是你将我送了进来,如今我想离开,已经晚了。”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满眼的怨怒之意,“你刚才说离开了镐京城就安全了,赢德要发兵攻打镐京城吗?那正好,你请令,做先锋,若是取了我的项上人头,一定要将我的人头提回去,扔在父亲的面前,也了了他的一桩心愿!” “不会的,我不会杀你的!”褒洪德的声音近乎颤抖,一把伸手将褒姒揽入了自己的怀抱当中,他紧紧的抱着褒姒,褒姒就这么木立着任凭他抱着,他在她的耳畔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留在赢德的阵营至少还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对付你,至少还能护你周全,可是我若是公然离开,不但褒家的生死难料,连你我也无法保全了。” “他若真的要我的命,你以为你能拦得住?”褒姒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褒洪德的声音很慌乱,不停的摇着头。 “赢德要怎么做?”褒姒试探性的问道,“如今民心所向,大王在前线抗敌,若是他贸然出兵攻打镐京,只怕民心不归,日后大王反过来再斩杀赢德,天下也不会站在他那一边。那时候,你就会成为千夫所指!” “不是他,”褒洪德摇了摇头。 “什么?”褒姒知道褒洪德已经被自己说的开始动摇了,他的心因为自己不该有的情分而变得无比混乱,所以褒姒问一句他也是下意识的答一句,“是你!” “什么意思?”褒姒的心猛地一抽,想不到这个答案会是这样的,这也就难怪褒洪德一心要自己离开镐京城了,躲得远远地,就算是背上了私逃的罪名,至少不会是卖国。 “如今大王在齐国的战事陷入胶着当中,这几次的战败损兵折将,情况十分不乐观。虢石父给秦夫人建议,赢德出兵,途径镐京城,借大王的名义向娘娘请九鼎,以慰军心!你若是给了,大王一定会要你死!你若是不给,则民心向背,天下又会与你为敌。不论给与不给,始终是你的不是!”褒洪德将秦国的计谋和盘托出,这当真是一条好计,所谓九鼎是君主的象征,周朝森严的等级制度规定了每个职位的大小官员所能够配备的器物,九鼎是天子身份象征,赢德要借则表达自己要借的不是九个鼎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九鼎背后的意义。 “赢德果然是狼子野心!”褒姒咬着牙关说道。 “如今还有些时日,你可以早作打算,”褒洪德推开了褒姒,看着他的面说道。 “如今申后才是后宫之中的王后,此事又何须过问于我?”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褒洪德摇了摇头,“你别忘了,大王在临走之时将整个后宫是托付给你的,如今这九鼎也只有你有权利代替大王使用!” “虢上卿真是个人才!”褒姒拍了拍手,转过身去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的面色铁青,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好计谋,她甚至也想不到自己已经重要到非被人除去不可的地步了,借还是不借都成问题,“我心里有数了,褒大夫先行回府吧。” “我该怎么做?”褒洪德看着褒姒问道,脑海中是一团浆糊。 “你该怎么做,何须来问我?以前的十几二十年没有问过,以后也不必过问,我不是褒家的人,你走什么路我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大声的唤着自己殿上的悉人,“送褒大夫出殿。” “是,娘娘!”悉人回话道,伸出手看着褒洪德,“褒大夫,请吧?” 褒洪德看了看褒姒,“我改日再来看你。” 褒姒转过身连停都没有停下就朝着后堂走去,除了能等、能忍,她也一样能狠得下心,只是褒姒没想到褒洪德会这么轻易的就将秦国的部署和盘托出。赵叔带要的秦国谋略已经知道了一二,剩下的便是行军布阵图了,这一点只怕褒洪德也不会轻易的说出,想要得到当然不是用嘴去套,而是要褒姒入府去偷。褒姒本打算应承了赵叔带的请求,如今天下危机,也只得出此下策了,可是一转眼,整个时局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起初他们都在这场局势当中,谁也看不清楚透彻,所以褒姒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蚂蚁,四处彷徨。再加上褒洪德的酒后乱性、赵叔带的本性毕露,叫她在汪洋之中找寻不到一根浮木,可是姬宫湦的那封信、那场梦,不但为她指了一条明路,也为这场局势做了一二的点拨。 坐在桌案之前的褒姒已经全不似前几日那般的慌乱了,她抬笔在布帛之上写着繁复难懂的小篆,修长的字迹印在白色的布帛之上,褒姒用了很大的篇幅教廿七如何利用自己的公主身份在郑家来去。在对待郑家主母一事上,廿七一方面是公主,自然有褒姒与姬宫湦为她在身后撑腰;另一方面郑伯友又曾经答应过褒姒,一定会护着廿七的周全。 此二者加在一起,虽然廿七不可能因此而掌管郑家大小事务,至少不会受制于人,郑夫人也奈何不了廿七。 褒姒写了一半忽然叹了口气,秀秀一面研墨一面问道,“娘娘又想起何事了?” “想起廿七,”褒姒看着秀秀抿了抿唇,“当日她出嫁恰巧赶上郑夫人下葬,大王准备出兵,几件事情叠在一起,本以为置办齐全的嫁妆,如今才发现到底还是缺了最重要的一样。” “是什么?”秀秀不解的问道,“当日嫁妆的清单是我带着大家一起清点的,我没看出少了什么,便是少了什么,郑家也算是个大户了,难道还不能为廿七公主置办了?” “少了几个合用的人,”褒姒叹了口气。 秀秀立刻点了点头,“娘娘说的这样东西倒当真是重要的很!”她在宫中摸爬滚打几年,在郑家也是看着几个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对于这些事情算是熟稔于心,“娘娘不必担心,当日郑夫人嫁入宫中之时曾有几位合用的悉人,如今我将这名字写下来,你再交于公主的手中,她朝着郑伯去要,郑伯应该也不会不给几个区区的悉人。” “也好!”褒姒想了想,总不好千里迢迢的再从宫中送一批人去给廿七,这也算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郑府之中的人你也应该都熟悉?”经过这件事情的提点,褒姒总算是想起秀秀了,秀秀点了点头,“娘娘要想我打听谁?” “都说说吧?”褒姒放下了手中的笔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坐在椅塌之上看着秀秀,秀秀想了想又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娘娘想知道些什么,我也好知道自己要从何说起啊!” “就说说……郑府中的女人吧?”褒姒想了想,为廿七出谋划策离不开女人,如今既然是和晋国结盟,想要离间此事最好的也是从大夫人的身上下手,褒姒想梳理梳理看看,到底有没有合用的思路。 “娘娘可知道容妃一事?”秀秀看着褒姒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听大王和赵上卿说起过一二。” “那娘娘可知道郑老夫人的事情?”秀秀看着褒姒又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 “郑老夫人同廿七一样,是个公主,”秀秀说道,“当年的厉王之乱,先王饱受祸患,乱臣贼子企图将先王斩杀,幸得忠心耿耿的大臣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将他掉包才得以保全,乱世平定之后才回到了镐京城中,娘娘可知道先王是受谁庇佑?” “郑国大夫?”褒姒问道。 秀秀点了点头,“是当年的郑伯,也就是如今郑伯的爷爷,同时还有齐伯,两人也是因为护驾有功被封为伯。先王有两个年幼的妹妹,一位是郑世子的妻子,另外一位则是齐世子的妻子。而郑与齐同时也嫁了两位嫡女入宫,郑国的便是容妃了,齐国的是齐夫人。容妃虽然只是嫔妃,但是却深得大王的宠幸,而齐夫人因为忌惮姜后的关系所以处处避其锋芒,尽量闪躲着先王,却不想……”秀秀摇了摇头,“齐夫人最终没能避过祸患,齐国与东夷大战,齐国战败,而当时领兵出征的是继承了爵位的齐世子,这位齐国主母一站之间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而宫中的齐夫人受到祸患的牵连,被先王赐死了。如今的齐伯是齐国主母过继而来的嫡子,所以我想……齐国应该恨透了大王。” ☆、第184章 人心不同0 这件事情褒姒是略知一二的,从姬宫湦的口中或者是赵叔带的口中都多少有些探听,齐国与周朝之间的恩怨也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所以此刻听起来算不上太惊讶,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和姜后有关、和大王也有关,所以秀秀说着,褒姒也不插话。 “郑老夫人则和齐国主母不同,毕竟容妃的死怪不到姜后的身上,也和她的关系不大,再加上郑老夫人和先王的关系很好,和姜后也情同姐妹,因此在对待大王一事上一向是十分支持的。当年先王企图废太子,另立他人,郑老夫人还特意上表为大王求情。”秀秀的这番话,让褒姒意识到,廿七大可以去向郑老夫人救援,从而在郑府之中立稳脚跟。 “郑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关系呢?”褒姒问道。 “也不错,娘娘也知道大夫人身上没什么叫人挑得出的毛病,大夫人与人为善,又总是和和气气的,对待下人也好,对那些犯了错的人也从不追究,还总是反过来帮他们求情。这样的人,便是放在宫里,娘娘就算是不与她亲近,也肯定不会交恶吧?”秀秀看着褒姒问道,等着她的回答。 褒姒点了点头,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也就是说,其实郑老夫人同大夫人算不上亲近?” “先王过世前,老郑伯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所以郑老夫人每日都闭门不出,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照顾郑伯,或是替郑家祷告祈福,总之……”秀秀说道,“就不太打理郑家的大小事务。不过毕竟是老夫人,又是先王的妹妹,朝中士大夫们都会给老夫人留几分面子,郑伯与郑将军对老夫人的话就更是言听计从的!在郑家,老夫人的地位还是无人能及的。” 褒姒点了点头,又提笔在布帛之上落下墨迹,继续向廿七交代着事情。破除郑国同晋国的结盟,一方面可以彻底瓦解晋国对郑国吞噬的野心,另一方面也可能会促成晋国和秦国的结盟,秦晋两国相去不远,同为大国,两者的结盟很可能会诞生一个可怕的势力集团。 褒姒猜测郑伯友到现在都不作为,很可能是害怕因此而催生了这个势力集团,是以他到此刻也无作为。褒姒以为此事倒是不必太过担心,秦晋两国都是大国,一旦达成结盟,在日后的利益分隔方面必定会面临着分歧,到时候再离间二者的关系,总比如今让郑国被收为晋国麾下要好的多。 郑国居于九州之中,东临齐国,西接镐京,如果秦国出兵与东夷作战,期间必定要途径郑国,所以郑国决不能落入别人之手,这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达成的事情。 至于那些在朝堂为官、又不肯听话的士大夫,就更加好处理了。既然是诸侯的幕僚与大小官员,那么诸侯既然要弃之不用,饶是这位大夫本领如何通天,也只能是被束之高阁了。更何况郑伯友在郑国深得民心,不管他这位诸侯是不是在士大夫之间吃得开,至少是受到万民拥戴的,被他弃之不用的人,只怕下场也不会太好。 这样的士大夫挑一二人,杀一儆百就足以起到威慑力了,这些郑国人也不至于非要看着自己的国家被晋国一步步的褫夺才高兴,心里也都清楚郑伯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褒姒一一将这些事情写在布帛之上,待墨迹晾干,折起了手中的布帛,愁眉不展。秀秀仔细的打量着褒姒的神色,有些不解的问道,“如今一切都有了应对的计策,娘娘又怎么了?” “与外部的通信,除了赵上卿那里,是否还有别的方式?”褒姒看着秀秀问道。 “娘娘不想将信笺交给赵上卿?”秀秀有些意外,再怎么说,赵叔带和褒姒是舅甥关系,又一向同仇敌忾,如今忽然生疏开来倒是叫人有些意想不到。 褒姒点了点头,如今她与赵叔带的计谋出现了分歧,她根本不想和赵叔带商议此事,明明知道秦国的下一步动向,她也打算自己解决此事而不和赵叔带提及,她只怕是自己一说,赵叔带总要嗤之以鼻她的方法,然后逼迫她按照自己的模式来行动。也害怕自己写给廿七的这封信被赵叔带拦截,内容又不和赵叔带的意,他会篡改或者干脆将信笺烧掉。 “郑国在镐京城中有驻派的驿站,往日里郑夫人同老郑伯通信便是借助郑国的驿站,娘娘若是放心,秀秀替您跑一趟?”秀秀看着褒姒说道,镐京城毕竟是周朝的中心,这里网络发达、交通线路密布,想要找一个通信的手段总是不乏的。 “此事千万不能让赵上卿知道!”褒姒将手中布帛交给秀秀,千叮咛万嘱咐,怕只怕一旦赵叔带知道,发现了褒姒没有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事,会五花大绑的将她按在褒洪德的床榻之上,索取他们想要的一切信息。 “我会小心的!”秀秀点了点头,将褒姒的布帛封在了竹筒之中,揣进了自己的兜里,口中喃喃的重复着“千万不要撞到赵上卿”的句子从琼台殿迈步而出,朝着宫外郑国驿站的方向低头猛走,眼看着就要从大门出去了,却忽然被人给挡住了去路,秀秀颇为不耐烦,抬起头准备呵斥面前拦路之人,这话到了嗓子眼却生生的又被咽了下去,“赵……赵上卿?” “要出宫?”赵叔带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的神情闪烁,眨了眨眼睛,“娘娘……娘娘差我出去办些事情。” “何事非要出宫?”赵叔带问道。 秀秀左顾右盼答不上一个所以然来,也没想着先准备个什么理由来搪塞赵叔带,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赵叔带便冷笑了一声,“娘娘大概是托你去郑国的驿站送些东西吧?” “没有!”秀秀立刻抬头使劲儿的摇头。 “没有?”赵叔带的话说的慢条斯理,褒姒放在他那里的那个竹筒起初他的兴趣不大,可是因为与褒姒的间隙越生越大,就忽然来了兴致拆开竹筒,将里面的布帛拆了出来,里面一共就只写了两个字“收局”,这话叫赵叔带云山雾罩,不相信褒姒写这两个字廿七就能读懂,揣摩了一番忽然意识到这话是说给郑伯友的。 如今郑伯友在郑国所遇的困厄赵叔带也略有耳闻,可是他迟迟不肯出手相帮,便是顾及姬宫湦和郑启之的关系,此刻若是将郑伯友扶上高位,只怕他日郑启之再死而复生、荣归故里的时候,不太好建立自己的党羽。 赵叔带不出手,却没想到褒姒先着急了,若说这两人真的没有私情还确实难以令人信服,比起褒洪德的不伦之情,褒姒与郑伯友之间的惺惺相惜才更加令他担心,他要扶褒姒坐上王后的位置,将伯服捧为东宫太子,褒姒就决不能踏错一步。他差人盯着琼台殿的一举一动,见秀秀从琼台殿鬼鬼祟祟的出来,盯梢的侍卫便立刻回禀了过来,赵叔带停下了手里的一切工作去拦截秀秀。他看着惊慌失措的秀秀伸出了大手,“还是拿来给我吧,不然今日你连这个门都踏不出去!” 秀秀摇着头看着赵叔带,一步步的朝后退去。 “是要我搜,还是你自己给出来?”赵叔带厉声呵斥道,秀秀还是使劲儿的摇着头,“秀秀真的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娘娘托我去给褒大夫带句话……” “褒大夫如今这个时间可是正在宫里当差呢!”赵叔带盯着秀秀说道。 “不是,”秀秀眼神乱飘,“是托我给褒大夫家中的人带句话,这话好带回褒城去!” “哼……”赵叔带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对着两旁的侍卫说道,“带走!” “是,大人!”两旁的侍卫说罢将秀秀架了起来,秀秀在空中乱蹬着,口中不断的嚷嚷着,“赵大人我求你放我下来,若是完不成娘娘的叮嘱,只怕娘娘会怪罪的!” 赵叔带转身看了看秀秀,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布帕,将秀秀的嘴严严实实的给堵住了,而此刻的褒姒正在前往东宫的路上,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全无察觉。多日来对申后的闭门不见,她猜测申后的容忍应该已经到了极限,如今强秦当前,她必须和申后联手,为大王制造舆论。 申后的悉人前来上报,说褒姒前来拜谒的时候,申后吃了不小的一惊,半晌没回过神来,悉人便又问了一句,“娘娘?褒娘娘来了,见还是不见?” “啊?”申后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悉人,这才反应过来了一二,“快宣!” “是!”悉人告退走出殿外,宣褒姒上殿,褒姒这才走进了东宫正殿之中,向申后行礼拜谒,“参见申后娘娘!” “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多的礼数了,”申后看着褒姒说道,表情平平。 褒姒窥探了一番,从中看出了申后对自己多日来闭门不见的不满之情,却又因为申后这重身份,不得不收敛起这样的女儿姿态,“念儿百岁宴之后,褒姒便偶感风寒,全身困乏无力,每日卧床休息,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既然是感染了风寒,好好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申后说道,“只是你这风寒未免太过严重,如今这一去都快一个月了,春节的大典你也不参与,别的夫人、嫔妃们抱怨起来,我这一碗水还真是端不平了。” “多谢娘娘庇佑!”褒姒轻声说道,语气温顺。 申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她转而看向褒姒,“如今倒是全都好起来了,看起来气色也不错了。” “这风寒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了!”褒姒朝前走了一步,意味深长的对申后说道,申后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褒姒的表情,又转而看了看周围的悉人们,“随我去后堂说话吧,这大殿之上冷风嗖嗖的灌进来,倒是怪冷的。” “是,娘娘!”褒姒答道。 ☆、第185章 舆情与战情0 褒姒的这番话引起了申后的警觉,她从褒姒的神情中似乎窥探出了这一二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如今姬宫湦在齐国战败一事,因为赵叔带阻拦消息,知道此事的并不多,而申后还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褒姒今日前来拜谒便是为了帮能够姬宫湦制造舆论,而这件事情并不能由她自己来做,申后在朝中的人脉甚广,官员的根基也十分扎实,所以褒姒如今便是要利用申后的资源来替姬宫湦赢得民心,将赢德捆缚,让他步履艰难。 后堂的厢房中空无一人,小小的房间透着春日的阳光,暖意融融。 褒姒看着悉人们都退下去,房门慢慢关起,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娘娘可知道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申后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我也是百岁宴那晚送褒大夫回府,他酒后失态,才脱口而出的!”褒姒皱着眉头看着申后,表情十分纠结,当日在百岁宴上,她就曾经说过褒洪德是秦国的人,如今进入这镐京城虽是赵叔带的注意,可是他却因此更方便帮助赢德打探镐京消息。听到提起此人,申后十分警觉的问道,“褒大夫可是说了秦国的事情?和这次秦国的结盟有关?” “我从他的口中才得知,大王在齐国战败,损兵折将,只怕是情况不容乐观。”褒姒说着摇了摇头,满面悲戚的神色,“这件事情年前就传了过来,舅舅却一直瞒着不肯说给我,所以我还一直不知道此事。褒大夫说出来我才知道秦国竟然要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只怕不日,这个消息就会传的天下皆知了。” 申后的表情极为惊恐,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虽然早就做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的准备,可消息传过来,还是令人难以接受,“那么大王他……如今可有何打算?不然不要打了,让齐国去处理这件事情就是了!”她的眉头紧锁,拧在了一起,拉住褒姒的手腕十分急切的说道。 “大王自然还要整兵再战,”褒姒的声音温和,情绪并没有话语中表述的那般急迫,“虽然说是首战不利,可是我觉得或许大王早就有了完整的计划,如今兵败可能是一招计谋而已,为的是叫东夷大军能够因此掉以轻心,对大王疏于防范,加上大王原本昏庸的传言,一旦东夷掉以轻心,就是大王横扫东夷大军的时候了!” 申后听褒姒这么说,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确定吗?” 褒姒摇了摇头,“赵上卿既然拦截这个消息传开,只怕是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这么安排。可若不这么想,未免太过担忧了!” 申后点了点头,她能够理解褒姒的想法,“你这几日在琼台殿闭门不出,可是为了此事在四处奔波?” “是赵上卿不准我出门!”褒姒颇为嗔怒的说道,“她担心我将此事拿来与其他人商议的过程中,会有几个口风不严的人将消息泄露出去。此事若是过早的败露,叫天下知道大王战败,只怕是民心不稳,届时秦国出兵就有个好借口了,一旦秦国出兵,只怕凡事……”她说着咳嗽了两声,用极为凝重的话语说道,“就不在控制了!” “如果说,告诉天下这是大王的计谋呢?”申后疑惑的问道。 “如今赢德也是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我从褒洪德的口中探听到秦国打算借此事出兵助阵。就算是赵上卿千防万防,如今秦国还是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正在进一步验证消息、之后就会开始点将、出征了!”褒姒说道,这话叫申后面色惨白,这褒姒果然一旦蛰伏必有一场大事在后面等待着,可是她也觉得褒姒的话不能尽信,“褒洪德毕竟是你的哥哥,又是秦国的大夫、赢德的左右手,本宫只怕你到时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褒姒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便是我认褒家也要褒家认我啊,便是我护着褒家的周全也要褒家领情才是!如今父亲恨不得我从未出生过,我又怎么会被夹在中间?我根本没有利益两头,又何来左右为难一说。” “唉……”申后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改日该去和你父亲好好解释一番。” “还有这个必要吗?”褒姒看着申后说道,“此番若是不能争取到哥哥的支持,只怕……没有以后了,若非我将褒家置之死地,便是褒家将我推上绝路。” 申后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是摇摇头,目光中充斥着怜悯和同情,“此事你也不必太过勉强,顺其自然就是了,朝中大小官员那么多、这世上还有诸多的诸侯,也不是每件事情都要我们女人挡在前面去强出头的!” 褒姒抿了抿唇,“赖好我如今也算是有个归宿,若是护不住这镐京城,只怕我也落不得一个好下场,便是不想强出这个头,又能怎么办呢?” 这话听的申后有些动容,心中被褒姒悲戚的音调所俘,“如今该如何是好?” “若是秦国首先发兵,然后上奏质疑大王带兵的实力,只怕天下会都被秦国欺骗,一心认定大王的战败乃带兵不力所致,而不去思考其他的可能性。而秦国一旦出兵,天下就该拍手叫好了。战场上的事情,那可是刀剑无眼,赢德插手其中,秦国又兵力强盛,只怕他心怀鬼胎,会对大王不利。”褒姒愁容满面,语气凝重,没有抬头去看申后。 申后思忖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今败局已定。”褒姒看着申后,眼神中充斥着希冀的目光,在等待申后思考出一个合理的建议,申后站起身在自己的厢房中来回踱步,刚才褒姒给自己描述的那番场景,将战败归咎在大王的计谋上,这话太动人了,人们常常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情,而这个解释便是一个人们愿意的。 “我有一个法子,”申后顿住了脚步,转向褒姒说道,“与其等秦国将此事捅破我们被动,不如由我们先说出去,大王战败乃是设下埋伏,只为了引东夷自投罗网,大王才好不费吹灰之力攻下东夷,一旦东夷为我大周所有,这东面就都是周朝的疆域了,这宏图一经描绘,怎么可能不动人?” “可行吗?”褒姒看着申后问道。 “只要我们先说,我们的手中就握有主动权,一旦让人们先建立了这样的想法,那么日后赢德想要来颠覆这个说辞,只怕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申后点了点头,先前在战争开始之时她曾经在褒姒的建议下如此帮大王笼络过人心,如今也不过是依法炮制,天下民心就在于你一张嘴如何说,唇齿如刀剑,舆情危机或许比沙场战况更加可怕。 “如何叫天下相信此事便是出自大王的一番运筹呢?”褒姒看着申后问道,申后只是笑了笑,此事她有十分的把握去做,“这件事情交给我,我能让朝中大小官员相信我的话,如此再将此事传出去,天下百姓自然也是相信的!” 褒姒带着疑虑点了点头,“那就全凭娘娘做主了!只是……此事必须要快,不能叫秦国窥探出先机,也不能叫他们掌握了我们的行动。” “放心吧,”申后说道,“秦国再如何兵强,也在千里之外。” “秦国在千里之外不错,可是秦夫人……”褒姒提点道,这厢房之中迅速安静了下来,申后看着褒姒良久,“秦夫人也不能不防!” 褒姒点了点头,并不反对这个看法。 “可是秦夫人在后宫之中势力不小,防范起来怕是不是一件易事。”申后说道,表情有些苦涩,自己和秦夫人斗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每次都是落了下风,如今秦夫人还能将郑夫人置于死地全身而退,可见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有一个人可以用上,”褒姒说道。 “谁?”申后问道。 “魏夫人,”褒姒捏着手中温热的杯子,眼神定在地面之上,手指轻轻的拍打着杯壁,“魏夫人和申后娘娘关系一向不错,叫她出入秦夫人的身边探听秦夫人想要做什么,不是一件难事。” “叫她出入秦夫人的身边不是难事儿,可是叫她从别人的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怕……”申后摇了摇头,否认了褒姒这个看法,“根本就不可能。” “你看……”褒姒站了起来,“连娘娘都觉得她绝无可能从别人口中探听出有用的消息来,秦夫人又怎么会防着她呢?” 这话叫申后不由的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褒姒又转过了眼神自己思忖了片刻,起先还不觉得魏夫人是个角色,如今听褒姒这么一分析才发现魏夫人的生存之道只怕也不简单。多年来的装傻充愣根本就是一种保护色,在后宫之中她不也凭借这样粗浅的功夫,搅和的几位夫人和申后没有一天和平共处吗? “这件事情我试试看。”申后最后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作揖向申后说道,“我先告辞了,只怕赵上卿若是有事儿前往琼台殿找我,发现我不在,又会大动干戈了!” ☆、第186章 褒姒的棋局0 褒姒和申后的一番长谈已经达到了她前往东宫拜谒的目的,一来为了缓和同申后的关系,解释诸多天不去参加晨谒一事;二来为了让申后自己说出那番计谋、然后布置下去,避开赵叔带对自己的诟病;三来则是为了能差遣个人去探听秦夫人的动向,魏夫人自然是最佳人选,可是这个和魏夫人联手的人却决不能是褒姒。 从东宫出来,这三者便皆以达成,赢德此刻确认消息、然后点将出征需要耗去不少的时日,作为刚刚在任不久的秦国诸侯,此事他肯定要确保做到万无一失。便是秦国这样的虎狼之地,诸侯手下的士大夫们肯定也是对赢德的做法颇有微词的,他必须谨慎行事。 如今赢德越谨慎,对镐京城的安危就越有利,他们就越是有时间去布置和谋划如何与秦国对抗,阻止赢德的出兵。现在剩下的是最后一件事情:布置郑国。赢德出兵要经过郑国,而郑国的兵力如何,尚且不知,但是眼下和东夷的对抗,惟独郑国的军队曾经取得过胜利。 褒姒相信生性多疑的赢德不可能不深思熟虑此事,他越是要做的万全,耗费的时日就越长,褒姒就越有把握要他这一趟扑个空! 所有的一切终归还是要大王的后劲儿填补,只有在后续的战争中,能够战胜东夷才是真正逆转这场镐京城之困的方法,而这件事情他们身处在镐京城中的人却插手不了,唯有等待,无法改变。 此刻的秀秀还在太宰宫中,并未出去抵达郑国的驿站。 赵叔带命人将秀秀架起来,双手双脚捆缚在料架上,像是在对待一个犯人,秀秀拼命的想要说话,不断的挣扎,可是却起不了丝毫的作用,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切都显得十分危险。 “娘娘的信函放在什么地方了?”赵叔带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使劲儿的摇头。 “你若不说,我就亲自动手搜了!”赵叔带阴测测的说道。 秀秀面色涨得通红,使劲儿的挣扎,整个料架都开始摇晃,却仍旧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只能是任人宰割。 “如今天下形势危难,娘娘也许会觉得自己的法子都是些不错的计谋,可是到底她还是看不透天下局势,也揣度不出大王的态度,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赵叔带看着秀秀解释道,“她想帮郑伯,可是她有没有想过大王是不是肯让她帮,若是帮得不好了,他日大王得胜回朝,她同郑伯一事被人说出来,只怕是自身难保!秀秀姑娘,多有得罪了!”他说罢挽起了自己宽大的袖摆,在秀秀的身上摩挲着信函。 信函揣在胸口,放的并不算太深,赵叔带拿出了竹筒递给自己的侍卫,仍旧在一寸寸的摩挲着秀秀的衣物,他的手落在她的衣物之上,就难免触及她的身体,这让秀秀觉得备受屈辱,赵叔带担心还有别的什么重要信件,所以即便是搜出了竹筒也不肯罢休。 秀秀拼命的挣扎,面色从通红变成了绛紫,两眼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滑过面颊,一滴滴的滴落在地。她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不堪的待遇。 “大人!”侍卫将拆出来的布帛递了上来,赵叔带看着秀秀,一手接过了布帛,另一只手从她的身上撤了下来,没有搜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看见信函的内容,赵叔带皱了皱眉头,似乎不肯相信自己搜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他拿着这白色的布帛看着秀秀,一把拽出了她口中白布,“娘娘的信函只是这样?” “娘娘想同廿七姑娘叙叙旧,又不想上卿大人看见娘娘的女儿态,怕被上卿大人责骂,所以才叫我前往郑国的驿站,将这封信送出的,上卿大人以为呢?”秀秀大声的质问着,虽然狼狈不堪,可是却气势逼人。 赵叔带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松开她。” 侍卫们将被绑在料架上的秀秀松开来,她浑身无力的差点跌倒在地,赵叔带眼疾手快将她扶稳,然后小声的在她的耳侧说道,“秀秀姑娘多有得罪,在下也是……出于无奈,这一二日,我与娘娘的关系你也看见了,如今天下形势危急,大王在东夷被挫,此事只怕会被中原诸侯拿来大做文章。郑伯与大王的关系微妙,郑伯又曾经钟情于娘娘,我只怕娘娘自作聪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秀秀瞪了一眼赵叔带,“大人这番话无非就是不让我告诉娘娘今日发生的一切。” “你若是说了,只怕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赵叔带说道,叫悉人下去将竹筒又封了起来,然后递回赵叔带的手中。 “我也不傻,说出来只会让娘娘认为我办事不利,大人还请放心!”秀秀的声音冷冰冰的,自己恢复了力气之后就立刻站稳,将赵叔带推开来,从他的手中一把夺过了竹筒,带着些嘲讽的笑意问道,“如果大人没有别的事情了,秀秀就先行告退了!” “你今年多大?”赵叔带看着秀秀问道。 “和大人有何关系?”秀秀反问道。 “廿七跟着娘娘,如今能加入郑府做了郑府的二夫人。只怕此事上,也不该亏待你,老夫可以做主,将你婚配于朝中大小官员,女子适龄也到了该嫁的时候了!”赵叔带看着秀秀说道,秀秀却反过来诘问赵叔带,“上卿大人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也不怕娘娘对你起疑?” 赵叔带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秀秀,却不说话。 “赵上卿,小动作还是做得越少越好,做得多了,总归是容易被人察觉!给廿七的那封信还请上卿大人尽快交到,虽然只有收局二字,总归是省不得的,否则廿七在郑府之中怕是要慌了手脚,如今大夫人处处针对廿七,廿七若还不收局,就等不到胜算了!”秀秀顺带提及了另外一封信函的事情,“我若再不出宫,娘娘只怕……也等不及了!” 赵叔带挥了挥手,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秀秀转身大踏步的离开,赵叔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处,口中喃喃自语到,“好一个秀秀!这么聪明,叫你当个悉人,还真是有点可惜了!”他转过身双手撑在桌上,看着桌面上放着的褒洪德的生辰八字,心中开始思忖着做个媒了,既然褒姒不愿意入褒洪德的府中拿出秦国的军事布防,那么让秀秀去,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秀秀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褒姒就猜到秀秀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情,看着她进屋有些狼狈的模样,轻声说道,“沐浴的水我差人放好了,你去收拾一番吧!” “娘娘?”秀秀抬起头看着褒姒,有些惊讶。 褒姒拍了拍秀秀的肩膀,“辛苦你了,舅舅下手只怕不会顾及情面的,叫你受委屈了吧?” 秀秀的眼中充斥着晶莹的泪水,她拼命的摇头,鼻头酸酸的,看着褒姒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浑身颤抖的咬着自己的下唇,褒姒叹了口气,“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她上前一步轻轻的抱了抱秀秀,秀秀将头抵在褒姒的肩头,抹掉了自己面颊的泪水,然后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没事儿,秀秀只是没有想到娘娘安排的这么细致。” “先去沐浴吧,一会儿水凉了。”褒姒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像是沁着某种芬芳。 “谢娘娘!”秀秀“咚”的一声跪了下来,仰头看着褒姒,褒姒立刻俯下身子将秀秀扶了起来,“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 “他日若是娘娘有难,秀秀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秀秀凝重的说道,是在发个毒誓,褒姒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怎么能让事情绝望到那种地步,他日若是有机会,我也该张罗张罗你的婚事了,女人总是要成家立业的。当日郑夫人想让你嫁回郑家,我只怕你受委屈,此事不敢做主。” “秀秀不要嫁人!”秀秀使劲儿的摇着头说道,“秀秀只求做一世的悉人。” “那怎么能行呢?”褒姒说道。 “娘娘!”秀秀看着褒姒,十分认真,“我知道娘娘是为了秀秀好,可是我在这宫中待了诸多年,又在郑府之中生存了诸多年,对于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看的虽透彻,可终究比不了娘娘玲珑剔透。只怕想要活下去讨自己夫君的欢心、又能在女人堆中游刃有余,我不是那个材料,娘娘若是怜惜,便叫秀秀跟你一世,纵然是无爱、无欢,可这一世求个平安,日日能睡个安稳,岂不才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褒姒看着秀秀愣了很久,然后才点了点头,“你才是真正的玲珑剔透,再不去沐浴,只怕水就凉了。” “是,娘娘!”秀秀带着哭腔笑了出来,朝着沐浴的房间走了过去。褒姒看着秀秀的背影摇了摇头,面上温柔的神情又收敛了起来,赵叔带果然开始对她起疑了,连往来书信都要一一查验,褒姒若是舍了郑伯友这颗棋,日后待郑启之荣归故里,再夺了郑伯的诸侯之位,那只怕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靠山就不复存在了。 秀秀揣着那封信临出门前,褒姒忽然叫住了她,“你把这封信背下来,然后烧了。” “什么?”秀秀疑惑的转过头看着褒姒问道。 “我再写一封信,你带着我写的这封出宫,至于烧掉的那封就等到平安出宫之后,在郑国的驿站中重新默写出来。”褒姒吩咐道,立刻提笔动手,写了封儿女情长的家书。 ☆、第187章 坐怀不乱的夫君0 廿七一前一后接到了褒姒的两封信,她是先收到褒姒那封只写了两个字的信,一日之后才收到第二封通过驿站发回的那封秀秀代笔的信函。 头一封的“收局”二字她参详了很久,却不得其解。 从嫁入郑家到如今,廿七给褒姒一共写了两封信,每一封都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千字来阐述此时此刻郑国的情况,不管褒姒是不是会对郑伯施以援手,至少她认为褒姒是想知道这里情况的。可是褒姒的回信两次加起来也不过是六个字而已,这叫廿七觉得十分心寒。 第一次叫她顺其自然,第二次告诉她收局。 廿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再写一封信给褒姒,笔墨放在桌上,这支郑伯友送的狼毫中锋的毛笔竟然像是重逾千金那般,再也无法提起。她坐在桌案前出神的盯着那只白杆毛笔和漆黑的墨水,企图理顺褒姒这封信的思路,可实际上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的。她的思绪被门外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拉了回来,还不等廿七说一声“进”,敲门的人就已经推门而入了,廿七下意识的匆匆将手中布帛藏进了衣袖当中,“姐姐怎么来了?” 大夫人面容平和的笑了笑,走进屋子随意的踱步,用关切的口吻问道,“怎么这几日也没见你去老爷的书房中侍奉?” 廿七上下将大夫人打量了个遍,不知道眼下这个女人又开始打什么主意了?虽然和大夫人相交的时间算不上长,可是廿七已经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受这个女人了,她看起来温婉大方,实则处处透露着一股控制的*。廿七满脸堆笑应付道,“今近日老爷好像为了郑国的事情颇为烦躁,廿七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敢去打扰。如今怕是只有大夫人才能为老爷分忧了。” “老爷最近是被郑国的琐事缠身,情绪有些不佳。你刚刚过门,总是这么窝在房里也不好,该多出来走动走动,便是帮不上忙,和老爷说说话也是好的。”大夫人被廿七捧上去便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劝慰道。 “姐姐说的是,”廿七浅浅的笑道,心中却在作呕,恨不得要吐出来了。来郑府的这四五个月的时间里,郑夫人倒是带着廿七时时走动,可是处处又显示着她主母的权威,与其说是带廿七熟悉,但是不如说在教廿七规矩,这教人规矩的法子,比起当初刚刚成为褒姒的悉人可是要严苛的多。廿七想做些什么,悉人都要去请示一番大夫人,等同是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汇报给了大夫人,像是被软禁起来一般。 唯独给宫里信函的事情,廿七是透过了郑伯,不经大夫人的手,她才觉得放心。时间久了,廿七就像是一潭死水中的鱼,呼吸不到新鲜的氧气就彻底的没了生气,越发的疏懒,每日除了必要的拜谒就干脆闭门不出。 “灶上炖了汤,一会你给老爷端去吧?”大夫人吩咐道,廿七温顺的应声,“是!” 大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临走的时候和分给廿七的这位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廿七盯着这位悉人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竭力的按捺住自己胸口的怒火。 进了郑府诸多日,一向爱打探的她也总算是把其间的关系弄清楚了。只是打探的多了,大夫人总是要来说廿七的,女子当注意自己的德行,也不是下人,不要整日和下人聚在一起说三道四的。时间长了,廿七也不爱打听了,郑家的事情爱咋咋去,自己不再关心。她清楚如今郑伯是被士大夫们架空,绕开他与晋国结盟,饶是这位郑伯再是谦谦君子,只怕也没法再每日对大夫人嘘寒问暖、强颜欢笑了,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口政务繁忙将大夫人拒之门外。 今日前来向廿七求助,无非就是要廿七去探探郑伯的口风,廿七心中冷哼一声,她就走这一遭看看,她看向悉人吩咐道,“你代我去灶上将煨的汤取来,我去一趟书房。” “是,二夫人。”悉人立刻躬身应道,转身朝着后厨的方向匆匆而去,端着冒热气的瓦罐回来。 廿七要从悉人的手中接过托盘,悉人却向后退了一步,“还是叫我和二夫人一道过去吧?这瓦罐太烫,怕伤到夫人。” “也好,”廿七瞥了一眼这悉人,她自然是得了大夫人的命令才如此执意要去的,平日里廿七要个帮手,根本见不到她的人,这会倒是上赶着非要来搭把手。不用问也猜得出原因了,廿七觉得这口气太咽不下去了,若是这郑府是镐京城里的周王宫,女人们如此攻于心计,她倒也能理解,毕竟一朝受宠,荣华加身。可如今,家之不家,大夫人却还处处撤肘,所为何事就叫人雾里看花了。女人的一是聪明,有时候也蠢钝如猪,偏偏自己还不自知。 更加令廿七不满的,是这些人的手段未免显得太过低劣,连她这个自诩不谙此道的人都看得出来,若不说郑府中的人太蠢,廿七都觉得对不起宫里那一位位主子们,过手的可都是杀招。廿七叹了口气,走在前面,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传来了一声郑伯友的声音,“谁?” “是我,”廿七答道。 里面沉默了一阵,廿七听的出来郑伯友的书房里似乎是有客人,窸窸窣窣了一阵,没过太久,门被忽然拉开,郑伯友站在里面看着廿七问道,“有什么事儿?” “大夫人说,老爷这几日辛苦,特意嘱咐后厨给您炖了汤,差我端过来给您。”廿七说道,挥了挥手,身后的悉人就上前一步,郑伯友的面色在这一瞬似乎有些失望。 廿七看着他的面色,揣测着刚才从宫里传回来的信便是郑伯友交给廿七的,大概以为她来是替娘娘带话的,结果发现不是,心中自然失望。 带话? 收局? 廿七猛然抬头看着郑伯友,欲言又止,想起了身后这位来者不善的悉人,只好将嘴又闭上,转过身看着悉人说道,“给我吧?我端进去就是了,你在这里等我。” 悉人的面色难看了一下,也只得点点头,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廿七,廿七迈步进入书房,这里已经没有人了,空空如也,只剩下桌上翻得乱七八糟的竹简。她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四周,看看是否能发现这里有个后门。 郑伯友关上了书房的门,折回到自己的桌案之前,“汤先放下吧,我一会儿会喝。” 廿七从袖口抽出了布帛交给郑伯友,郑伯友皱着眉头准备开口问廿七,廿七却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唇,“还是我来伺候老爷用膳吧?我怕下人们服侍不周。”她说话的声音很大,眼神飘向了窗外,从汤羹中舀起了一勺放在郑伯友的唇边,郑伯友尴尬了一下,头下意识的往后仰着,却还是张开了嘴。 廿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唇,小声的说道,“娘娘送来的信,我看不懂,所以觉得这信大概是给你的。” 郑伯友的身体立刻僵住了,想要展开布帛,却被廿七按住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说完这句,这说话的声音又大了,换成了娇俏的笑意,“老爷,不要啦,还没有入夜,这么做不好吧?”这话中充斥着得意的情绪,嘴中的拒绝,言语之中却是迫不及待。 郑伯友愣住,看着廿七,整个人都无比僵硬的顿在那里。 廿七的目光瞥向窗外,“哼唧”了一声,复又小声说道,“气死她,找人来盯我,就让你看看你想看的东西!哼……” “啊……”廿七复而又喊了一声,坐在书桌上荡着自己的双腿,这声音中充斥着令人血脉喷张的颤栗,“不要,不要……”用急促的短音发出着近似喘息的声调,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着窗外的人影,人影忽然朝远处跑去,消失不见了,廿七这才安静下来,从桌上跳下来,“郑伯也不配合配合,我一个人在这里自说自话,怪丢人的。” “大夫人找人监视你?”郑伯友问道,看着窗外已经明白了廿七的用意,他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被一种燥热充斥着,褒姒的来信和廿七的娇喘简直就像是一计春药,发挥着可怕的效果。 “这几日你对大夫人总是闭门不见,她大概是想差我前来套套你的话,你对她有微词,却还要将我拉下水,如今我在这郑府自保都尚且不能了,还要趟这浑水。郑伯若是怜香惜玉,多少也该在我身上放几分柔情吧?”廿七从桌子上跳下来,坐在了郑伯友的腿上,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从郑伯友的手中拿过轻飘飘的布帛,“娘娘的信上只写了两个字,收局。” “收局?”郑伯友问着,也是一头雾水。他伸手想去拿廿七手中的布帛,廿七却将自己的手塞进了郑伯友的手中,郑伯友措不及防,紧紧的将廿七柔若无骨的小手捏在了手里,她媚笑着看着郑伯友,郑伯友却僵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 ☆、第188章 得不到的一人心0 廿七站起身来,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嫁的夫君能如此坐怀不乱,你说……我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她双手撑着郑伯友的椅背,俯下身子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带着冰凉的、咸咸的泪水,然后直起身子擦掉了自己脸颊的眼泪,“娘娘的话我已经带到,先告辞了。”她直起身子走出了书房,不断地拭擦着自己的面颊,小声的啜泣着。 廿七想要忍住自己上涌的委屈情绪,可是却控制不住,她不想在他的面前哭,可泪水就那么不争气的一颗颗往下掉,她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郑伯友的脑海中十分混乱,摸了摸留在脸上的泪水,又展开了被捏成一团的布帛,上面的的确确只写了两个字,“收局。” “收局……”郑伯友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手指在桌面上轻磕。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褒姒,他正在和赵叔带下棋,进门的褒姒打断了这场棋局,他便先行告辞离开,后来听赵叔带说起,褒姒又续上了棋局,用的是他的思路,不紧不慢,围而取之。 是了,郑伯友猛然间醒悟过来褒姒话中的意思,如今他的棋盘上便只有别人的黑子,没有自己的白子了,这绝境恰好是他绝地反击的时候了。 这种心意相通的快感让郑伯友莫名的血流上涌,心口翻腾着一股难耐的悸动,让他觉得烦躁不安。他站起身锁上书房的门,匆匆的朝着大夫人的厢房走去,步子轻飘飘的,落在还未完全消融的雪地上的脚印无比凌乱。 从书房跑回来的悉人正喘着粗气,给大夫人描述着廿七进入书房之后发生的种种动静,她是如何进了郑伯的门、又是如何上了郑伯的身。大夫人越听面色越苍白,最后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青色的血管浮在白皙的皮肤之上,用力的拍在了桌面上,怒气冲冲地呵斥道,“那你还不去继续给我盯着?回来这里做什么,那边是有人看着了?我要知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是是,夫人……”悉人仓皇地低下头,立刻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看见郑伯友进来了,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嘴巴张得很大,“老……老爷?” 郑伯友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示意叫悉人下去。 “是!”悉人惊慌失措的从屋子里出去了,留下大夫人正在思考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小曼来找我是为了……” “不用解释了,以后把你的人都从廿七的房中撤出去!”郑伯友说道,语气也听不出是好是坏,他解开了自己衣服上的第一颗扣子,松了松衣领,将脖颈露了出来,企图借此透一口气。这画面可谓难得一见,大夫人也有些怔住,盯着郑伯友的脖颈,木讷的应了一声,“是!”话音落地又觉得不妥,“可是廿七无人照料也不合适啊,毕竟她是宫里的公主,我怕别人服侍的不周到,才将我身边的悉人差遣过去的!” “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安排的,”郑伯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以后廿七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我也只是……”大夫人有些不悦,想要抱怨两句,郑伯友却打断了她的话,“你得罪不起她,如今她不计较便罢,日后若是计较起来,我们整个郑府也担不起这责任!” 这话叫大夫人异常惊讶,郑家有公主嫁入也不是头一回,可是从来也没有哪位公主的来头这么大,能叫郑伯友说出这种话来。好像廿七已经不仅仅是个公主而已了,更可怕的大概是她身上所代表的王权,大夫人猛然意识到,或许娶廿七并非出自郑伯友的本意,她了解自己的夫君,绝不是一个会随处留情的男人。 大夫人笑了出来,用温婉的声音说道,“你这几日都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应该都没有休息好吧?”她朝前走了一步,帮郑伯友继续解身上的衣服,冷风灌进来,叫郑伯友觉得异常受用,整个人也似乎好了些。 “是有些累!”郑伯友皱着眉头,没有去阻止大夫人的动作。 “我服侍你休息吧?你也不是铁打的,总要缓缓,政务一时半刻处理不完的,”大夫人踮起脚尖在郑伯友的耳畔问道,温热的空气吹拂着郑伯友的耳垂,令刚才就已经躁动不安的心陡然变得更加无法按捺了。见郑伯友这幅表情,大夫人就知道今日看来有戏,面色上浮起了笑意,将唇从他的耳根移到了他的唇上,浅浅亲吻着他的唇,灵巧的手将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的退去。 郑伯友闭上眼,一手揽住了大夫人柔软的身体,将之紧紧锁在自己的怀抱之内;一手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厢房之后的卧房中大步走去。耐不住心中的*,动作也变得莫名的粗鲁了起来,全然不似那位谦谦君子的彬彬有礼,可是这样的莽撞在女人这里通常都很受用。郑夫人在这样的肌肤相亲之下很快就发出了剧烈的抖动,和满足的娇喘。 郑伯友被廿七撩拨起来的情绪却只能发泄在大夫人的身上,对他来说,大夫人纵有千般不是,也是他的正妻;而廿七总有千般好处,却因着对褒姒的那份难以言喻的情分,他不敢动她,洞房那晚若不是因为自己喝的太多,只怕也不会和她有了那番关系,既然有了关系,本来也应该对她负责,可是他却偏偏又做不到。 在娶廿七这件事情上,郑伯友恨透了自己,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在床上的事情通常都用不上脑子,冬日刚过、天气转暖,却还没有暖到何种程度,地面的积雪尚未化透,而此刻的郑伯友与大夫人身上则被汗水细细密密的浸润着。大夫人嫁入郑府诸多年,从未感受到此刻这般的索取,像是发了某种狠心,每个动作懂充斥着人类还未进化完全的兽性,丢下了一切君子之道,丝毫不去掩饰来自人性本能的欢愉快感。 从午饭过后缠绵到傍晚十分,郑伯友耗尽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力气,大夫人也觉得全身酥软,就像是被泡进了醋坛子中、没了钙质的骨头,如同是一滩烂泥躺在床上,紧贴着郑伯友炙热的臂膀。 郑伯友长长的舒了口气,阖上了眼睛,“我不会和晋国结盟的,此事只怕要让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了!” “你说什么?”大夫人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郑伯友,刚刚到了情绪的制高点,此刻又被一桶冷水泼下来给拉回了现实世界中,“和晋国结盟对你有什么坏处,为什么不肯去做,还是因为我是晋伯的女儿,所以你才拒绝结盟的?” “郑国不会与任何国家结盟!至少只要我在郑伯这个位置上一日,这情况就一日不会有变!”郑伯友轻声说道,语气淡淡的,可是却令郑夫人感到害怕,她已经虚弱无力,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心中的思绪乱成一团,“如今天下都在结盟,我们若是不结盟,那么迟早有一天也许会被秦国的铁蹄碾碎,成为他统一九州的第一个牺牲品!” “不管别人怎么做,郑国是我在管!”郑伯友伸出手将大夫人揽进了自己的怀中,“睡吧?郑国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只要将这宅子里的大小事务打理好就是了!” “我……”大夫人转向郑伯友,发现他已经陷入了睡意当中,只能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内心的翻涌让她无法入睡,即便是身体已经到了极度的困乏境地。 郑伯和大夫人缠绵半日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从大夫人的厢房传到了廿七这里,廿七的悉人很是得意的说道,“听闻昨日二夫人去过郑伯的房中之后,老爷就去了大夫人那里,和大夫人……”她说道这里面色潮红,低着头不再说下去了,跳过这一句,不知是用的什么心态继续和廿七说道,“郑伯的体力倒当真是好得很哩!大夫人过门十几年,郑伯也从未娶过别的女人,爱大夫人爱的紧呀!” “怎么?你想嫁?”廿七瞪了一眼说话的悉人,手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没有啊,”悉人看着廿七此刻的怒意,颇为得意的说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二夫人不爱听,我说别的就是了!” “给我出去!”廿七指着自己厢房的门,心中烦躁不安。 “是!”悉人敷衍的答道,带着不加掩饰的高兴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廿七双拳砸在桌案上站了起来,恨不得大嚷出声来,可是理智压过了自己的情绪,她硬生生的将这口气又憋回了自己的心中,输给褒姒她认,可是输给大夫人算什么?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得出大夫人的伪善吗?她没用的哭了出来,浑身颤抖,将头掩在了自己的胳膊中,趴在桌子上心中觉得无比绝望。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郑伯的感情捆缚着她的理智,如今只落得一个举步维艰的境地。 ☆、第189章 第二封信0 还没过晌午,就有人传过话来,说是要将廿七房中的悉人们都调走,廿七觉得有些烦躁,挥了挥手,根本没有仔细听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恨不得这些惹人眼的悉人们尽快从自己的面前消,可是这种感觉却十分不好。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郑伯差人过来了一趟,询问廿七需要安排给她多少人手,他会从他的身边调拨。 “你回去叫郑伯亲自过来一趟!”廿七看着来者说道,不知道现在唱的是哪出? “二夫人,郑伯如今正忙着处理和晋国结盟的事情,只怕是没有这个时间!还望夫人谅解,待此事告罄、尘埃落定之后,郑伯说会过来看二夫人的!”悉人说道,口中虽然叫着二夫人,可是眼中却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现在形势明朗,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新入门的二夫人根本就不得宠,郑伯友的心思更是没有放在这位新婚娇妻的身上。 至于她是为何会嫁入郑家,大家猜测或许是因为二夫人爱慕郑伯才华,芳心暗许,却始终得不到郑伯的回应,便依仗自己的公主身份,要求大王赐婚,如此才入了这郑家的门,却始终入不了郑伯的心。 更何况廿七是在郑伯为自己亡父守孝三年期间嫁进来的,这偏见就更大了。 廿七咬了咬牙,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告诉郑伯,今日不来以后就不用再来了!这责任他最好担待的起!”她发脾气的说着,转过身回了自己的里屋,还不忘将厢房的木门重重的摔上,发出了“哐当”的一声巨响。被扔在门外的悉人愣了一下,嗤之以鼻的撇了撇嘴,口中喃喃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公主嘛?”转身就回去郑伯的书房当中去回禀去了。 “她怎么说?”郑伯问道,眼神投在手中竹简之上,他一扫往日的消极,如今开始处理政务了,郑国大小政务、事无巨细的,他都要浏览一遍,如此才好决定如何收这个姬宫湦布了一半便撒手不管的残局。 “二夫人要老爷今日抽空去她那边一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和我说!”悉人答道,“只怕是还生着老爷的气哩,二夫人毕竟年纪太小……”他说着摇摇头,这廿七看起来也太没有城府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作为一个公主当然无所谓,可如今已经嫁入了郑家,还这么行为处事,也就难免别人不将你放在心上了,悉人的心中如此冷嘲道,却没有和郑伯说出来。 “我知道了,”郑伯点了点头,“等晚些时候吧!” 待在屋子里的廿七心头郁结难消,将手掌握成拳使劲儿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几乎能飚出一口鲜血来。怎么着,都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站起身就出门去了,她决定在郑府的院子里走一走,否则这么逼下去,自己怕也活不长了。 廿七不想撞着大夫人,想都能想得到大夫人若是遇见自己得怎样将昨日翻云覆雨的个中细节描述一番,好给廿七显摆一下自己主母的地位和对郑伯友一人心的占据。廿七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冷静就会将褒姒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好还能冷嘲热讽几句,好看看大夫人哭丧的嘴脸。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冷静、冷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她不断的劝慰着自己,可是再想起褒姒这两次的回信,心头的这股怒火又“噌”的一下子冒了起来。 三走两停,最后廿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了,她抬头环顾着四周,这里树木丛生,幽暗静谧,“郑府之中居然还有这等好地方?奇怪……”她喃喃自语道,当日大夫人可是带着自己,将整个郑府的宅子都逛了一遍。那日似乎没有来过这地方,廿七也不知是何人居住,这里只有一座古朴的厢房,她迈步朝着那房子走去,本来只是想在门外窥探一下,可是这房间也不知道有着怎样的吸引力,她一个趔趄就从大门跌了进去,然后慌里慌张的站好,深深的吸了口气,左顾右盼。 “是什么人?”一个苍劲而低沉的声音从屋子里飘了出来,里屋的是个女人,听声音辨得出她年岁不轻,至少是在大夫人之上。 廿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很抱歉的说道,“打扰您了,我只是途经此地,不小心误入了这里,十分抱歉!” “你是新来的?”声音越来越近,里屋的女人已经推开了房门走到了前面的大堂,上下将廿七打量了一遍,皱了皱眉,又摇摇头,“是随着最近嫁入郑府的那公主一道前来的悉人?” 廿七看着这位妇人,心中寻思她的目光好凌厉。如今的廿七自然不比当日的廿七,她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也算是价值不菲,乍看之下绝对看不出她过往的身份,而这位老妇人连点揣测的语气都没用上,开口便断定了她是位悉人,搞不清楚对方的状况她有些不安,便问道,“您是?” “不对,”老妇人摇了摇头,如同没有听见廿七说话一般,自己分析道,“若是悉人就绝不会如此穿着打扮,难不成……你就是那位嫁入我郑家的公主?” 廿七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觉得自己心头发虚,使劲儿的拽着自己的头发,竟然被面前的这位老妇人打量的有些慌张。 “我就说湦儿何时又多了个妹妹!”老妇人摇了摇头,“也罢,说说看,湦儿将你嫁过来是为何?” “您是?”廿七又问了一遍。 “你既然嫁入了郑家,就该叫我一声母亲!”老妇人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这话叫廿七心头一紧,张大了嘴看着这位老妇人,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记了,半晌之后缓过神来才大喘着气,“您……您是郑老夫人?” 郑老夫人微微的点了点头,廿七却整个人都骇懵了,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狼狈的时候见到郑老夫人又被郑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真实身份,她觉得自己在郑府的最后一点胜算都在慢慢消失,新一点点的下沉,用很失落的声音说道,“叫郑老夫人见笑了。” “我猜错了?”郑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廿七的脸说道。 “什么?”廿七十分不解。 “湦儿将你封为公主,又在这种时候让你嫁入郑家,不可能不交代你做些什么,”郑老夫人似乎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外甥,“可是现在看来,你对伯友也算是一片真心!是我猜错了,还是我看错了?” 廿七抿了抿唇,低下头去,“老夫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自我夫君死后,这宅子我就没有踏出去过,”郑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每日伯友也只是过来问安,我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很长时间了。” “老夫人既没猜错也没看错,只是大王将廿七嫁入郑家不是有所图谋,而是要保郑伯不受权臣诟病。二爷当日远赴齐国与东夷作战,可惜他的手腕太过狠辣凌厉,斩杀东夷的百姓,此事引发了朝中诸多士大夫的不满,纷纷上奏弹劾郑将军,郑将军不幸战死沙场,此事便作罢。后来又有人回禀,齐国与东夷的战事乃是郑伯的随行军在治水之时,肆意扰民造成的,二事并一事,士大夫人又上奏弹劾郑伯。当时郑夫人待产、大王日日寻欢作乐,在华辰殿闭门不出,士大夫们也不得而入,此事一拖再拖,拖到郑夫人难产而亡……”廿七说道这里顿了顿,眼中泛着晶莹的泪花,此事想起来还觉得仿佛就在昨日,“郑家三件丧事并在一起,大王却要我与郑伯立刻完婚,就是要用我公主的身份,堵悠悠众口,如此一来再也无人敢上奏参郑伯一本了。” 郑老夫人沉默了良久,面色悲戚,此刻的情景大概用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郑伯友每日的问安报喜不报忧,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说过。看见老夫人是这个模样,廿七才惊觉自己失言了,“对……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伯友这个郑伯之位坐的可是顺当?” 廿七咬了咬下唇,“他……什么都没有和你说吗?” “你不了解他的性子吗?”郑老夫人问道,廿七这才点了点头,“他若有事便都放在心里,再苦再累也一个人咬咬牙都扛了。如今晋国与郑国意图结盟,他不愿意,朝中的士大夫们便将他的意见置若罔闻,跨过他,私自结盟。” “他打算怎么办?”郑老夫人问道。 廿七摇了摇头,又想起了白纸黑字上的“收局”二字,忽然恍然大悟,笑了出来,“他一定有办法,郑伯下棋不同于常人,能忍、能等,不管自己陷入怎样的颓势当中,他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布阵,一开始看着似乎没有胜机,满目都是别人的黑子。可是时间长了,他的白子布置好,进可攻、退可守,直叫对方无力招架!我想,如今朝中士大夫们气焰太盛,也到了他该收局的时候了!” 郑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拍打着廿七的肩膀,“荣儿若是能有你一半了解他,我也就不为这孩子担心了。你倒也算得上是个红颜知己,罢了罢了,也难为你了!” 荣儿?廿七思忖了一阵才想起大夫人的名讳叫做晋荣,想来夫人此刻提及的必是这位大夫人了。红颜知己四个字,廿七当不起,她所说的话不过是转达了别人的意思而已,因此也只能牵强的笑了笑,并不出声附和,郑老夫人的眼神犀利,扫了一眼廿七以为她介怀大夫人一事,也不说些什么,只是告诉廿七自己还要忙,请她离开了。 廿七点了点头,躬身告辞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又被郑老夫人叫住,“你以前是侍奉何人的?” “宫里新来的娘娘。”廿七转过身答道。 郑老夫人点了点头,挥挥手告诉廿七可以走了,廿七再次告辞推门而出,扭过头看了看这屋子,心中满是疑窦,也不知道这郑老夫人打听了这些是要作甚,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出手帮郑伯友一把,她对郑老夫人作之甚少,因为一直跟着褒姒而不是郑夫人,所以郑家的事情全凭大夫人的一张嘴,怎么说、廿七就怎么信,不然……她也没有别的路子去查证。 从荒无人烟的后院回来,早有人在廿七的门外等候,“有事儿吗?” “二夫人,驿站有您的信,我送来给您,可是您刚才不在房中,我便在这里等您,”送信的人客客气气的说道,他并不是郑府上的人,是从驿站直接过来的,见信是给郑府里新过门的公主的,也不敢怠慢此事。 廿七有些不解,从信差的手中接过了这封信,“是何人寄来的?” “那就不知道了,从镐京城的驿站发出来,今日才收到,没敢耽搁就给二夫人送来了!”信差说道。 廿七点了点头,从身上摸出了些散碎的钱币递给了对方,信差却不敢接,“二夫人客气了,这是在下的职责所在。” “就当是茶水了!”廿七说着还是将钱币推了出去,对方也不再拒绝,“日后二夫人有要吩咐在下的事情,差人去驿站和在下说一声便是!” “多谢!”廿七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这位信差走远,立刻回房将信笺拆开,里面白色的布帛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这字迹并不是褒姒的,所以她先跳到了落款处看了看,上面写着秀秀代笔。代何人之笔,廿七不用问也猜得出,可是为何发来的信件一前一后要通过两个渠道,还要秀秀代笔?廿七心中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褒姒在宫中的日子想必并不好过,可是思忖前后始终找不出一个她会过的不好的理由来。 大王离开之时,曾将大权赋予褒姒。而朝堂之上,赵叔带一人独揽朝政,也不该会对褒姒不利,不知道如今宫里又发生了何事,廿七捏着布帛的手很快被汗水浸润,她坐立不安的看着面前写满了白子的布帛,逼迫自己静下心来看看手中的信函。 这封信函是教廿七如何在郑府之中安身立命的,一共讲到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告诉廿七将郑夫人的几位贴身悉人要来,用着要比大夫人差遣给她的悉人放心;第二件事情是告诉廿七郑老夫人曾经也是周朝公主,从她的身上下手,也许可以帮郑伯在郑国建立威信、帮自己在郑府之中站稳脚跟;第三件事情是要廿七告诉郑伯,待人接物要狠得下心肠,杀一儆百,郑伯利用自己诸侯的身份和郑国的民心,想要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诸侯并非难事。 看完整封信,廿七的心跳的很快,将信放在了胸口,默默的背诵了一遍,然后将这白色的布帛烧掉了,她感觉有一场大战即将上演了。 ☆、第190章 与大王相齐?0 三月,是个莺飞草长、春分和煦的季节,暖风徐徐却扫不走镐京城如严冬般的阴霾。 宫里的景色依旧,墙角的野草开始疯狂的向上攀爬,享受着一切人间雨露,重拾复苏的生机盎然,春满大地。华辰殿与琼台殿之间的那篇翠绿的湖水依旧宁静,开始泛出浅浅的新意,只可惜佳人难觅芳踪,君子也早已不知去向。 褒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上,站在翠绿的湖水旁边,眼神眺望着远方,神情肃穆。吹过的微风撩起她的裙摆和青丝,白色的衣服显出一派清远和淡然。去年相同的时候,她才刚刚从褒城出发前往镐京城,离家的狼狈、入京的茫然,同她的今时今日相比,此刻更像是脱胎换骨的另一个人! 那时候这荷塘里的荷花还没有开,这琼台殿还没有人。 再后来,她便能够站在琼台殿的窗户边上,看着姬宫湦跳下水为郑夫人采摘荷花。 这世上,竟有人送荷花给心仪的女子,褒姒笑了出来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此去经年,便是良辰美景,然而故人不在,只能是虚度韶光。 “娘娘又想起大王了?”秀秀看着褒姒的神情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转过身问道,“廿七还有来信吗?” “最近……”秀秀回想了一下,“最近赵上卿好像和琼台殿走动的少,不会是来了信忘了通知琼台殿吧?” 褒姒抬了抬手,“注意着点驿站吧。” “是!”秀秀应声道,廿七既然从驿站得到了褒姒回传的信件相信也会意识到原有的通信方式并不可靠了,“但是如果日后廿七的信就这么中断了,会不会让赵大人有所察觉?” 褒姒转向秀秀看了些时候,“察觉就察觉吧,放着郑国不管,大王也不会答应的!” “娘娘,娘娘,”一位悉人从身后匆匆跑来说道,“赵上卿来了!” “知道了,”褒姒这么回话,却没有要动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告诉赵上卿叫他稍微等等我。” “是!”悉人得了令转身回去琼台殿的前殿了。 褒姒仍旧眺望着这一面翠绿的湖水,心中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如今申后利用以往申侯在朝中建立的威信造成了一种大王深谋远虑、放弃短期利益追逐最终胜利的假象,事实是否如此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大家都相信了。 没有人愿意自己生活的国家长期陷于战火,所以他们愿意相信这件事情。大环境已经造好了,剩下的接力棒就交到了她的手中。 赢德的兵最迟最迟,不会超过今年五月份就动身,秦国和别的国家情况有些不同,毗邻犬戎所以常年戒备;所处的地形若非黄土高原就是秦岭山区,所以并不适合楚国这种鱼米之乡的大范围耕作,在春耕之时用不上那么多的人手:这也就是为何秦国的兵马如此骁勇善战。 秦国虽然兵强,但是论及其他方面,并不能算是一个富庶的国家,越是如此,才越是能够激增秦候赢德想要扩充的*。而这种*,眼下因为姬宫湦的铁腕叫赢德开始不得不提前谋划,此刻东夷站场的溃败则是他出兵的最好时机。 不过……褒姒并不相信赢德的兵马真的有横跨整个周朝作战的能力,秦国不过才区区百万人口,除去女人、除去孩子、除去士大夫阶层,那么能够留下来作战的,倾全国之力,也不过就是几十万人而已。她希望的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能够接到哪怕一个大王战胜的消息传。因为各国的诸侯在齐国都有驻派的使臣,想要虚报瞒报是不可能的。 而姬宫湦不胜,褒姒就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 一旦秦国问褒姒要九鼎,给还是不给? 所有能够用得上的人都已经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申后造了势,为大王赢得了短暂的支持;赵叔带在与虢石父等人的抗衡之中占了上风,朝中政务虢石父已经插不上手了;魏夫人在秦夫人那里时常出入,偶尔将一些消息传回来给申后,秦夫人的几次意图挑拨申后与褒姒关系的计谋都告破了;而褒洪德,眼下他的不作为就是最好的作为了! 褒姒叹了口气,这个接力棒已经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与秦国的对抗这下就看她一个人了,她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应付的来。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秀秀有些焦急了,“娘娘?咱们还不回去吗?” “回!”褒姒点了点头,转身看着秀秀,“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想清楚,你觉得……上卿大人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奴婢不知道!”秀秀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眼下秦国的计谋,此事褒洪德说于褒姒之后,褒姒都没有敢将此事告诉赵叔带,对赵叔带吩咐下来的事情也是拒不去做,只是以一种消极的姿态去面对太宰宫,她不插手政务,也没有任何一条宫里的规矩要求一个后宫女子去插手政务,所以赵叔带奈何不了褒姒。 褒姒在猜测赵叔带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她必须给他的所有问题都给出一个答案,否则她就会被迫依照他说的法子去做事。她想要赢,就要窥探先机,褒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还没和对手会面,却在自己人面前如此费心费力,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为什么事情就不能稍微简单一些呢? 月亮从黑暗中爬起,挂上宫殿屋顶之上。 褒姒抬起头看了看这天色,轻声说道,“走吧?去见见舅舅,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是!”秀秀跟在了褒姒的身后,随着她慢慢的走回了琼台殿的大殿之中,赵叔达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看见他还坐在大殿之中褒姒就知道,今日赵叔带对他要说的这件事情的决心了,春日的风虽然比不上冬日的寒,不过这风穿堂而过还是像刀子一般的割在了肌肤之上,刮得生疼。 赵叔带的表情不急不躁,褒姒朝着赵叔带走了过去,转过身站在赵叔带的面前,挡住了他面前的月光,只有微弱的烛光照射在漆黑的前殿之中,地面上一片银色月光斑驳散布,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上卿大人久等了!” “我来是和你说几件事情的!”赵叔带说道,他一向不会在人情关系上有所牵绊,即便是天下人痛恨,只要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都会在所不惜的,所以在任何事情上他都表现的比任何人更加能够隐忍,因为他分的清主次,也永远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样的人在下棋的时候就更加容易被郑伯友这样的对手所迷惑,当你的目光聚集在某个狭窄的区域内,就会失去大局观。所以常常将目光定在短期利益上的人,往往也会失去把握赢得长期利益的机会。 褒姒看着赵叔带,面容平静,走了两步,挥了挥手示意秀秀可以下去了,秀秀屈膝准备告辞,赵叔带却忽然又开口说话了,“你留下!” “舅舅想说什么?”褒姒立刻转向赵叔带问道,意识到事情不太妙了。 “听说你已经安排了申后去为大王制造一些言论,就我目前收到的反馈来看,这效果……非常好!”赵叔带没有直接回答褒姒的问题,而是绕开来说了些别的,“如今虢石父在朝中暂时失去了全部的权利,最近又和秦夫人走的很近,只怕是在谋划如何帮赢德获得这次的与东夷对抗的机会!” “哼……”褒姒轻轻的哼了一声,“如果没有大王,虢石父就什么都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赵叔带捻了捻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可能连虢石父自己都不清楚,赢德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扶秦夫人坐上皇后的位置,而是要将大王赶下君主的席位。他以为赢德此举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立功而已,真是可笑!”他说罢摇了摇头。 “等等!”褒姒忽然觉得有些什么是不太对的“赢德的野心,秦夫人知道吗?” 赵叔带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是否知情,你不是让申后利用魏夫人去套秦夫人的话了吗?秦夫人的想法,不日你也就知道了,若是她知道赢德的野心,那么可怕的就不仅仅是秦夫人和赢德这两个人而已了,是整个秦国,他们的谋划只怕是已经多年了。” “我知道!”褒姒点了点头,“可是如果秦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安插魏夫人这步棋,目的也只能是保全我在后宫的位置而已,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和申后的关系因为秦夫人的挑拨而有所间隙,如今我不去朝谒,后宫之中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传来了!” “如果秦夫人不知道赢德的野心,那么有一个人就至关重要了!”赵叔带慢悠悠的说道,这个人是谁眼下已经不用说出名字来了,褒姒自然也清楚赵叔带此番话中的含义,她转而看向了秀秀,想起刚才赵叔带一开始说秀秀不用退下去,那么这个意思就是……她想都没想的说道,“不可能!舅舅若是想这么做,派自己的人去。我在朝中有一两个合用的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动我的人,想都别想!” “当日大王将廿七嫁入郑家,难不成就是为了帮廿七寻找一个好的归宿?”赵叔带问道,褒姒冷笑一声,在赵叔带的面前左右踱步,俯瞰着赵叔带的样子好笑的问道,“舅舅言下之意,是要将自己和大王相提并论?” ☆、第191章 各谋出路0 当日若非姬宫湦以宠幸廿七为威胁在先,又将她许配给郑伯友在后,褒姒未必会应允那桩婚事。后来想起,便会觉得将廿七嫁给郑伯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郑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对待廿七必定是还护周全。 可是如今看来,廿七在郑家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在婚姻与感情这二事上,这世上永远都不能指望奇迹的降临。所以今日的褒姒决不能让秀秀重蹈廿七的覆辙,更何况秀秀已经向褒姒表达过了自己并不愿意嫁的想法,她已经答应了秀秀不会强迫她,就更不可能让赵叔带将秀秀嫁给褒洪德了。 此事主意已定,不管赵叔带如何巧舌如簧的摆出种种理由来,都绝对不会改变褒姒的心意。 “秀秀是在太宰宫注籍过的,只怕这事儿就由不得你来做主了,她应该算是我们太宰宫的人,我要如何分配一个悉人,也由不得你来过问!”赵叔带站起身看着褒姒说道,语气强硬,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来和褒姒商量此事的,而是来通知她一声。 “舅舅若是逼得太过了,最后弄得玉石俱焚……那就不好了。”褒姒转过身看着赵叔带的背影,末了又不咸不淡的扔下了一句,“舅舅若是想要秀秀嫁,也要看看是不是能将人从我琼台殿中带出去,你同我撕破脸,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只能让别人看了笑话了。如今大敌当前,你却处处为难我们后宫的几个女子,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舅舅也不怕被人当笑话看吗?” 赵叔带猛然转身,挥舞袖摆,胸口上下起伏着竭力遏制着胸口的一腔怒火,用近乎呵斥的声音说道,“你也知道如今大敌当前,你却拘泥于自己的一得一失,你如何对得起大王临出发时曾对你的嘱托!” “舅舅若是真有你自己说的这般无私,那就请用你自己的人,少在我的人身上打主意!”褒姒瞥了一眼赵叔带,“舅舅拿我的人当你手里的棋子,还要将整件事情说的如此大义凛然,舅舅也不会觉得脸红吗?我累了,上卿大人请自便吧。”她说罢就看着秀秀,示意她随着自己一起回寝宫之中,秀秀看了一眼赵叔带,又转过头来,有些惴惴不安的随着褒姒朝着寝宫走去。 待到寝宫的门关起来,秀秀才小声的问道,“娘娘,这么和上卿大人争执合适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褒姒简短的回答道,秀秀却攒起了眉头,心下一横,“如果真的能帮到娘娘,便是要秀秀……” 褒姒摆了摆手,示意秀秀不必再说下去了,“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如今若是叫舅舅将你带走了,那么日后是不是人人都能来我琼台殿上踩一脚?”她在后宫之中地位之高,可以不拜谒申后、可以将姬宫湦拒之门外,如今却叫一个区区上卿大人在自己面前予取予求,此事只怕连虢石父或者申侯也不敢如此,赵叔带倒当真是没有拿自己当外人!日后若是再让姬宫湦知道了去,恐怕也是怒不可遏,褒姒此刻的强硬日后也能免去自己舅舅和大王之间的一场纷争。 “可是听上卿大人的意思,如今国难当头,似乎将秀秀嫁出去,便能阻止事态的恶化。”秀秀心里惶惶不安,她不知道到底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单凭褒姒与赵叔带的这段对话,她也看的出来赵叔带所言非虚,而褒姒口中的意思似乎也是知道将秀秀嫁出去的好处的,但是却碍于他们的主仆情分,加上自己的执拗不肯嫁才和赵叔带起了如此冲突的。 “他们男人没本事,便要将女人挡在自己的面前,如若天下朝臣皆如此,大周又怎么可能不亡?”褒姒看着秀秀说道,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如今廿七嫁入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自顾不暇,更遑论帮得上什么忙?郑伯到底还算是谦谦君子,可我哥哥……”她说着摇了摇头,“只怕是你若真的嫁给他,他会将你差遣回褒城褒家,我家主母比郑家的大夫人可要难对付的多了。再加上我父亲只要知道了你曾经侍奉过我,就更是不可能让你有一天好过的!” “赵上卿的意思是要我嫁给褒大夫?”秀秀惊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褒姒点了点头,“他日若是遇到一个好人家,我一定替你做这个媒。可是如今不行,就算是舅舅将理由说的多漂亮,到底不过是为了安插他自己的人手在我身边,生怕我会不听话,而失去控制。” 秀秀没有想到眼下的情况已经如此紧张了,愁眉不展,“可是为何是褒大夫呢?” 褒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过身将自己头上的玉钗取了下来,乌黑的头发倾泻下来披散在身后,“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此事不必放在心上,凡事听我的安排就是了!” “是!”秀秀屈膝应声,朝后退了一步,转身从寝宫中出去。她被今日的事情一搅合,只怕是她的心再也安静不下来了。纷杂烦扰的事情,令琼台殿一次次卷入别人无法想象的权谋当中,这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感觉是秀秀入宫四年来,感受最强烈的时刻。 廿七的命运,她虽然只是窥探到了冰山一角,可是也清楚一点,一旦嫁为人妇那么想做什么就再也由不得你了!一旦离开这个宫,那么来自自己主子的庇佑就再也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了,秀秀打定了注意,无论赵叔带怎么规劝她都不能背叛褒姒!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如同郑夫人、如同褒姒这般会将她视为自己人的主子了。 褒姒靠在床上,脑子里也是异常的混乱。赵叔带要秀秀嫁给褒洪德,为的未必是探听什么军情,根本就是要抽调自己殿中的人手,他或许也发现了,如今的褒姒绝不会再对自己言听计从了。为今之计,她必须将褒洪德拉为己用,或者干脆踢出局面当中,决不能再任凭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了。 当日姬宫湦为了不让各宫在褒姒身边安插人手,便将自己的悉人调拨了一半过来,褒姒只属于姬宫湦一个人而已,她不能和任何人结盟、不能听命于除了姬宫湦之外的其他人,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想到这条路并不好走,不管有多困难,她也必须蹒跚前行,这就是属于她的宿命。 第二日,褒姒便让人宣褒洪德来琼台殿一趟,褒洪德听见褒姒要见自己,心几乎要从胸口夺路而出,砰砰的撞击着自己的心脏,一路飞奔,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琼台殿,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在门口等候褒大夫的秀秀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的掩着嘴笑了出来,“褒大夫倒是来的及时。” “怕耽误了娘娘的事情!”褒洪德面色泛红的说道,很尴尬的和秀秀笑了笑,秀秀对男女之事所知甚少,对于褒洪德的异样也没有察觉太多,只是褒洪德隶属于秦候赢德一事,她多少还是知道的,也知道褒姒于褒洪德之间因为各为其主而产生的间隙,“褒大夫这边请,娘娘在后堂的厢房等您。” “多谢秀秀姑娘。”褒洪德说道。 秀秀抿了抿唇,此刻这感觉很怪,身边的男人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夫君,而他却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赵叔带从琼台殿离开之后,虽然怒不可遏,但是审时度势的能力他还是有的,此刻得罪了褒姒,对周朝绝无益处,她就算是再不作为,至少后宫因为她而不乱,这是自古以来鲜少有女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既然不能成为助力,至少不能让她成为阻力,所以赵叔带决定眼下这一步棋自己退一步。 秀秀敲了敲厢房的门,里面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应允,秀秀这才推开门给褒洪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褒洪德报以感谢,踏步而入,“娘娘,”他十分谨慎的向褒姒行礼,眼神不敢扫过褒姒的面容,不敢撞上她的漆黑的眸子,生怕惊起心中的一股惊涛骇浪,难以抑制。 “唉……”褒姒叹了口气,摆弄着手上的翠玉桌子看着窗外,看起来心事重重。 “娘娘怎么了?”褒洪德关切的问道,看得出褒姒定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 “你看秀秀人怎么样?”褒姒仍然没有看着褒洪德的目光,只是带着一些试探的口吻问道。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褒洪德心中一慌,想不到褒姒叫自己前来是为了谈及婚事的,立刻朝后退了一步,做出警觉的表情来。 “昨天夜里,舅舅关心你,特意前来想向我讨个人给你说门婚事,”褒姒收回了放在远处的眼神,将桌上的茶杯端了起来,用茶杯的盖子轻轻的撇了撇浮在水面的茶叶和茶梗,轻轻的叹了口气,“舅舅大概是觉得秀秀知冷知热的,算是个不错的人。将她嫁入褒家,你也能享享福了。” “我不会和任何人成婚的。”褒洪德用十分抗拒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192章 兄妹0 褒洪德与褒姒的这场谈话陷入了一种僵硬的气氛当中,褒洪德的斩钉截铁让人难以接上话茬,越是如此,褒姒的口吻就越是漫不经心,像是潺潺的流水拂过燥热的大地,“哥哥到了这个年纪,自己不成婚,别人就不可能不操心了,”她说着吹了吹茶水的热气,轻轻的抿了一口,又将茶水杯放在了桌面上,“听说秦夫人一直也想给你做个媒,将虢上卿的女儿许给你,如今你的事儿倒成了大家的心事儿了!再不处理,可是要更多的人卷入其中,才好筛选一二?” “秦夫人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要关心我,而是为了有个人能监视我。这门婚事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褒洪德说道,态度强硬,他说罢又看着褒姒加了一句,“还请娘娘放心!” “你又怎么知道舅舅向我讨了秀秀去,不是为了要让秀秀监视着你呢?”褒姒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到底是赢德的重臣,秦夫人只怕未必知道自己哥哥的野心,可是你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吗?” 褒洪德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褒姒会如此直言不讳的将事实真相告诉他,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他想要什么?” “赵上卿野心不小,行军布阵、秦国的目的、赢德的动向,他统统需要弄清楚。若是不打探的清清楚楚,就不敢私自定夺。如今舅舅在替大王治理国家,他悬着一颗心,身上又扛着一番责任,这决策做的不好,就难免要被人诟病,日后再计较功过得失,舅舅做的多,反而错的多了!”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 褒洪德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秦国的行军布阵图我没有,赢德将秦国分成了五个军事重区,褒城只是其中的一个,用以入侵楚国时候所用,如同尖刀插入楚国的心腹之处,配合其余四区攻下镐京城之后的行动,所以褒城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重要。” “赢德还是在放着父亲?”褒姒问道。 “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褒洪德看着褒姒说道,“自从离开镐京城回到褒城之后,父亲就生了重病,大小事务都不再打理了。” “如今你走了,他总是要插手的!”褒姒说道。 “不会,”褒洪德摇了摇头,“我收到了家里的书信,我走之后所有的事情交给了我母亲去打理。” “倒是趁了赢德的心愿。”褒姒冷冰冰的说道,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眉头拧在了一处,“哥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舅舅只怕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你答应他要将秀秀嫁给我?”褒洪德盯着褒姒问道。 “想要监视你,和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想要动我琼台殿的人就绝对不行!”褒姒这句话就像是一柄匕首戳在了褒洪德的心口,这话算不得好听,言外之意就是她对他的关心还比不上对一个下人,“你如今身在朝堂,心却向着秦国,也就难怪秦国的人不信任你,朝中的士大夫也对你有所怀疑,这样两面为难,倒是如何是好?” “娘娘希望我怎么做?”褒洪德盯着褒姒问道。 “若是选定了一方,另一方自然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褒姒说道。 “若是两边都不选,是不是就两边都不会打我的主意了?”褒洪德问道,声音很大,骇了门外的秀秀一跳,褒姒却仍旧平静的坐在自己的椅塌上,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抬眼看着褒洪德,一幅慵懒的姿态,“若是辞官,你就要回褒城;若是留下,你又要在朝堂,此二事如何能一个都不选?” “辞官,留在镐京城,大王一日不还,我便一日不走!”褒洪德目眦欲裂的瞪着褒姒,他太了解褒姒了,她的本意就是要他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因为了解才觉得越发的心寒,她为了一个暴虐的君主,竟然将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这样子本来也没什么不好,偏偏就站在了他的对面,他们越走越远、越来越陌生。 “哥哥要记住今日说的这番话。”褒姒轻声应道,“如此一来,倒也就不必让我在秀秀和赵上卿之间为难了,我还要多谢哥哥的成全。” “你的心……”褒洪德看着褒姒,声音有些颤抖,“真是太狠了!就是要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将我当做牵线木偶一样拴在台前,看起来是何等的风光,却要处处受你摆布,还不能得偿所愿。” “谁又不是这样呢?”褒姒站起身甩过自己宽大的袖袍,冷笑了一声,冲着门外唤道,“秀秀?” “是,娘娘!”秀秀推门而入,褒姒吩咐了一句,“送客!” “褒大夫,请吧?”秀秀指了指门外,看着褒洪德,她没想到褒姒推掉这门婚事的方法,竟然是要牺牲了褒洪德在朝中的地位,此事任何人看来都会觉得褒姒心肠太狠,为了一个区区下人,竟然能将自己的哥哥逼到这个境地,只怕是寻常人做不出来的。 “褒大夫,”秀秀带着褒洪德走出了琼台殿才唤了他一声,“娘娘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赵上卿将娘娘逼得走投无路才只好如此的。”她劝慰道,看的出来褒洪德此刻的情绪极为的不好,此刻的他看着秀秀的眼神也没有刚才那般简单了,甚至不想和她有过多的接触,最终也只得是长长的叹口气,“在下先告辞了!” “路上小心!”秀秀站在了琼台殿的门口,目送着越走越远的褒洪德,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之下才转过身朝着后堂的厢房走去,“娘娘?”她轻轻的敲了敲门,以唤起褒姒的注意,褒姒抬起头上下审视了秀秀一番,“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秀秀点了点头,“娘娘这么和褒大夫说话,未免也太……”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伤人了!” “伤就伤了吧,”褒姒又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如今这局面只怕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了。” “娘娘其实是想保护褒大夫的吧?”秀秀问道,“将他踢出局,反倒是日后褒大夫不用再左右为难了。” “这只是我们女人们的想法,对于他们男人来说,权势和生命没有更轻更重之分。”褒姒说道,若是男人们分得清,这世界又怎么会诸多的战乱,永无宁日呢?秀秀看着坐在椅塌上眺望窗外风景的褒姒,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过往的三年相加都没有这短短半年让人觉得难熬,就仿佛这寒冬过后永远迎不来春天一样。 几天之后从朝堂之中传来了褒洪德辞官的消息,此事让朝野有些震惊,更是令一手将褒洪德捧上了如今高位的赵叔带措不及防。此事到了虢石父的手中变成了笑柄,看着赵叔带用冷嘲热讽的口吻说道,“哎呀呀呀呀,真是可惜了呀!赵上卿想将自己的权势遍布朝野,如今连自家人都看不下去了,不愿意与你同朝为官了,真是失败呀失败!” “总好过虢上卿做了别人的棋子还不自知吧?”赵叔带看着一眼虢石父冷哼一声。 “赵上卿,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虢石父拍了拍赵叔带的肩膀,“良禽择木而栖,我这不也是被你逼的没了法子么?日后大王会来,这朝中远不似他离开之时,只怕赵上卿也不好交代吧?” “有的木可栖不了禽,”赵叔带面色看起来还算是冷静,没有当场就怒不可遏,还能和虢石父调侃一二,“小心你这只禽太重,把人家的木给压塌了!”说罢这话就转身朝着大殿外走去,不再搭理虢石父扭曲的表情。 褒洪德的辞官不用说也是褒姒授意的,如今将褒洪德从这场困局中脱身而出,倒是至少保了此人一条性命,赵叔带饶是气愤,但是褒家血脉他也插不上嘴,总不能劝褒姒送自己的哥哥去死,此事他只能是将自己的怒气生生的压了下去。 过了午时,赵叔带专程拜访了褒洪德,嘘寒问暖,询问他朝中的大小事务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小官员可是最近对他有所诟病?褒洪德冷笑一声,坐在赵叔带的对面,“赵大人,有话不妨就直接说吧,直来直去的好,免得我给你绕进了要命的陷阱里,还忙不迭的得感谢你呢!” “褒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叔带看着褒洪德问道,“你可是我外甥女的亲哥哥,难不成我还会害你?” “那可不好说,”褒洪德盯着赵叔带的眼眸,“必要的时候,只怕就是连你这个亲外甥女你也可以推出去让她挡在你前面死的吧?” “我介绍朝中大小官员,帮你建立党羽,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赵叔带摇了摇头,心中莫名的有些愤怒,当日郑伯友落魄,是他好心好意的将郑伯友提拔起来;当日褒姒备受朝中非议,而后来褒姒死里逃生,而将这个非议彻底压下去的人也是他;褒洪德初入镐京城本来什么都不是,经由他的提拔,如今也算是个一方人物,说话也有三分重量……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记住他的好,最后都和他反目成仇了,赵叔带实在想不通此事是为何? “帮我?”褒洪德大笑了出来,“你无非就是要利用我和虢石父抗衡,一方面还可以离间我同秦国的关系,可是……”他盯着赵叔带说道,“你却没有想到,此举竟然将虢石父推到了秦国那边吧?” 赵叔带皱了皱眉头。 褒洪德猛然站起身子说道,“如果褒姒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先要你偿命!”他拉住赵叔带的领子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揪到了自己面前,怒目圆睁,然后使劲儿的一推,又将赵叔带扔进了椅子中,他拂袖转身对自己的悉人说道,“送客!” ☆、第193章 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0 褒洪德辞官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镐京城,但凡是和朝中有些关系的人无不知晓此事,褒姒与褒洪德再次引发了一轮的关注,大家都在猜测到底镐京城要发生怎样一场浩劫了?而秦夫人也好、申后也好,对褒洪德此举的目的都窥探的一清二楚,申后觉得此刻褒姒的心里大概不会好过,特意登门前来拜访了。 “申后娘娘?”褒姒看见申后会来还有些惊讶,“您怎么来了?” “刚才秦夫人在她的酉阳宫中急得跳脚,你这招实在是高明啊!”申后拍了拍褒姒放在桌上的手,“只可惜,敌损一千、自损八百,你此刻心里应该也不会好过吧?到底是自己的哥哥。” “不好过又怎么样呢?”褒姒抿了抿唇,“如今大敌当前,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我哥哥既有二心,只怕是留他不得,如今还能苟活于人世,也算是我的一份私心了。”她看着申后说道,忽闪的眼神中泛着晶莹的光华,看得出是在拼命的抑制住心中的悲恸,申后自诩对褒姒也算是有了几分的了解,看着是冷冰冰的一个女人,心里却如同温水一般企图包裹着身边所有的人。 申后只知道褒姒的善,却不知道她的狠。她将褒洪德踢出了局,保全了褒洪德的性命,可是与此同时也保住了自己的清白、秀秀的自由,善与恶,只在乎站在谁的立场上,这个道理,褒姒从一开始就再明白不过了。人一旦有了预设的立场,偏见也就由此而拉开了序幕。 “我差人将秦夫人的来往信件都拦了下来,赢德马上要动兵了!”申后看着褒姒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褒姒紧张的问道,手不自觉的攥在了一起,这日子终于还是来了,褒姒盯着申后问道,担心错过她话中的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四月底,”申后说道,“赢德带兵从秦国出发,徒步跋涉约半个月余,先锋部队就抵达镐京城了!” “他们凭什么出兵?”褒姒拍着桌子问道。 “凭……大王手谕。”申后说道。 “什么?”褒姒不解的问道,“大王下令让赢德调兵?”如果此时是真的,褒姒的局面就更加被动了,如果大王有了手谕令赢德调兵,那么……大王也同样可以有一个手谕让赢德请九鼎以慰军心,届时褒姒只怕是更加拒绝不得。 “不是,”申后摇了摇头,“说是在大王离开之前曾经授意过秦国的军队,如果周朝大军在与东夷的对抗中持续战败,那么就请赢德调动秦国的兵马前往齐国支援!此刻,赢德便是仗着这封手谕调兵的!” “这个手谕是真是假?”褒姒看着申后问道。 “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会是假的,”申后答道,“从宫中发出去的每一封大王的政令,都必须要通过太宰宫的登记备案,所以如果是真的,赵上卿手中就一定会有一个备份。赵上卿并非秦国的人,想要从他那里收买不太容易,我估计这个信函可能是真的。” “大王怎么会这么下令?”褒姒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大王同秦夫人的关系,你来的时间短,还是不能完全了解。当年大王能够登基,除了我父亲在朝中的游说,更重要的则是秦国的兵马在他的身后形成强大的后盾,而秦国与犬戎毗邻,这些年大小战事几百场,全赖秦国助阵才能维护整个周朝的安宁!所以秦夫人不管有多大的过错,大王始终不曾责罚过,而后宫的女人起起伏伏,被宠幸、然后被送入冷宫,但是秦夫人始终都最得大王的心意。在你来之前,大王的很多政务都是同秦夫人商议的,所以此事也不算奇怪!”申后劝慰道,知道褒姒听见这个消息绝对不会好受,因此说话说得很慢。 “秦夫人到现在为止,知道赢德要做的是夺天下而不是夺权势吗?”褒姒看着申后问道,申后摇了摇头,“要是知道,还能像此刻这般冷静?” 褒姒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知道便好,总算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现在要告诉秦夫人吗?”申后问道,褒姒摇了摇头,“此刻去说,她不会相信的,只当是你我要挑拨离间他们兄妹,等我们占了上风之后,再去点醒她只怕才合适!” “也是!”申后点了点头,“那依你看现在怎么办才好?” “等!”褒姒说道,她的手指一直在手中紧张的搓着,手心中满是汗水。 “等秦国的兵马行至镐京城,然后见招拆招?”申后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根本没有将申后这番话听进去,只觉得脑海中乱成了一片嗡嗡作响,她为了拦住赢德的大兵而煞费苦心,可是最后才知道掣肘的人就是她要保护的这个人,心中的失落不言而喻,灌满了自己的心房。她要等的不是赢德的兵马,而是郑国的消息,郑伯必须完全拿到郑国的权力,尤其是兵权,从上一封信发出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了,算时间有些紧张,可是若换成是姬宫湦来做此事,倒也绰绰有余。 姬宫湦夺权只需要一昼夜间,他会去杀人,但是郑伯友不会。 送走了申后,褒姒立刻将秀秀唤来了,眼下已经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先召郑伯友入宫,待他入宫之日便是赢德的兵马自秦国发兵之时,她拿起笔墨草草的在布帛之上写下了“速来”二字,然后将布帛卷成一团,拿给秀秀说道,“替我拿去给赵上卿,令他立刻差人跑一趟……”她说了一半,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复杂,再是不想去见赵叔带也还是要去面对,她收回了手中的布帛,“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太宰宫吧!” “娘娘没问题吗?”秀秀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和舅舅说,有一句话没有交代清楚,只怕此事就失去了意义。” “娘娘要郑伯立刻来京?”秀秀问道,速来二字,应该只有这么一个意思。 褒姒点了点头,当日郑伯友既然说出了他愿凭自己调遣,不管当日的褒姒是不是承了这份情,可是如今就到了郑伯友要兑现自己诺言的时候了,她需要他的帮助。她匆匆的跑到了太宰宫,许多日子不见褒姒了,几个侍卫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呼呼喝喝的问道,“什么人?竟然敢……”话都没有说完,立刻在褒姒的面前跪了下来,“娘娘饶命,恕小的眼拙,竟然没有看出来娘娘!” “无碍的,赵上卿在吗?”褒姒问道。 “刚刚说是去褒大夫的府中了,这会儿看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吧!”侍卫们说道,褒姒点了点头,指了指屋子里面,“我进去等赵上卿,他回来了告诉他一声。” “是!”几位侍卫回话道,褒姒迈步而入,踏入了太宰宫中,这里乱的一塌糊涂,想必是赵叔带也没有时间收拾打扫,让别人打扫又生怕会弄乱了自己的文书和资料,她走到了桌案之前,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竹简,一份份的也算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从开始打仗之时一直到此时此刻,褒姒拿起一一阅读,果不其然,大王一次次的出征、然后一次次的战败,这让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褒姒将手中的卷轴再次查阅了一番,每个卷轴当中都有记录大王是怎么兵败的缘由,从第一封到第十封,每一封中所写的列阵、将军、攻击范围都不一样,更不用说取道、交锋的部队了,看似惨败的卷轴中似乎藏着某种概率论的玄机,褒姒然不懂,但是猜测到了大王战况之所以如此凄惨的缘故了。 她的嘴上咧开了笑意,她不必去赌在拦截了秦国兵马之后大王是否会胜利,她只要去相信就可以了。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褒姒猛地敛起了面上的全部笑容,背对着门口,将卷轴一一摆好。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太宰宫了呢!”赵叔带在门外说道。 “我只是同舅舅置气,还是要操心大王的死活,”褒姒转过身看着赵叔带,“这些就是前前后后这半年来的战况?” “是,惨不忍睹!”赵叔带点了点头。 “惨不忍睹?”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大王在做什么?赵叔带点了点头,“大王将所有的布阵方案都实验过了,还是没有丝毫战胜的转机。当初大王离开便是担心此事的发生,特意留下了一封手谕传给了远在秦国的赢德,若是战争长期败北,那么就请赢德发兵,越过整个周朝疆域,前往东夷准备支援。” “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此事!”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我以为不会有这一天的!”赵叔带答道。 “后来赢德要出兵,你也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褒姒盯着赵叔带,深深的吸了口气,竭力的劝告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此刻不宜和赵叔带再有所争执了。 ☆、第194章 天大的事儿0 赵叔带转向褒姒看着她,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才想起这件事情不对,赢德的出兵是来自姬宫湦的手谕,而这个手谕仅仅是在太宰宫有一个备份,在赢德的手中是一个正本,褒姒又是如何得知的,他皱了皱眉头,“你也没有给我机会说过此事!” “舅舅从来不和我说你们的安排与谋划,大王在齐国与东夷是如何战败的,你也从未向我提过!”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语气平和,并不是来吵架的,她将手中白色布帛递给赵叔带,“我来只是请舅舅代我传一封书信给郑伯,请他见字速来。” “什么?”赵叔带皱了皱眉头,以为自己没有听清褒姒这话中的意思,此时此刻叫郑伯友入京,难不成是要他这个文弱的书生,带领着郑国剩下的兵马挡住赢德大军?如此做,倒是可以拖延赢德的发兵危机,可一旦如此,天下就当真大乱了。 “请郑伯带重兵速来镐京城,声势、排场越大越好!”褒姒看着赵叔带吩咐道,“这封信函决不能被拦截,所以请舅舅安排个靠得住的人传送。” “你叫郑伯来有何用?”赵叔带问道,“大王临走时给你留了三千人马,只怕这郑国的军队还不及这三千人马来的有用!你何必舍近求远?” “我需要的只是郑伯大张旗鼓的来一趟再回去!”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只要让人知道他来过这一趟又回去了,并且排场弄得极大,就足够了!” “你是要演给赢德看?”赵叔带问道,忽然反应了过来,“从镐京城出发前往齐国的路途上必经郑国的地界,你要的是威慑?”不管赢德多么骁勇善战,前往齐国的路上也不会愿意碰见任何发起突袭的军队,这样不但是耽误时间、打击气势,甚至还会损兵折将。 褒姒点了点头,左右踱了几步,“大王为何要这么做?” “什么?”赵叔带又问道。 “为何要请赢德前往齐国支援自己?”褒姒问道,“既然大王开口请他了,舅舅又为何非要拦截赢德,是赢德真的有谋天下的野心,还是……舅舅为他捏造的罪名?只为了在大王折回镐京城之前将赢德铲除?” “你就如此看我?”赵叔带大声的呵斥道。 “否则,这说不通啊!”褒姒将桌面上的卷轴拿了起来,“我想舅舅大概也知道,大王不是陷入了困境当中,而是正在试探东夷的战略部署,十场战败,东夷的排兵布阵图应该也揣测的差不多了吧?如今时节,正是反败为胜的好机会,舅舅却什么都不说,你要看的是赢德带兵行至齐国,然后才发现自己违抗王命,私自出兵了吧?” “我可从来没有请过赢德的大军!”赵叔带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太低估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了,只怕长此以往,她挡在他的仕途之上,和她的父亲一样,也是个麻烦的拦路者。 “舅舅,你这是在逼赢德造反!”褒姒凝重的说道。 “你以为赢德就没有丝毫野心吗?”赵叔带转向褒姒问道,“我不过是叫这个野心早一点展示出来,他一旦抵达齐国境内就会知道自己得到的情报有误,大王会大败东夷。而秦国实则是大王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步棋,一旦在东夷失利,至少天下不能为东夷侵占,便是由秦国出兵扫平东夷,也不能让举国百姓因为战乱流离失所。所以明知道秦国有这个野心,大王也不得不依附秦国,赢德不是一个合适的秦候之选!我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说,看着他错。” “后有强秦,前有东夷,大王再强,你以为他能全身而退?”褒姒问道。 “秦国再强,敌不过诸侯联手!”赵叔带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难怪他要秦国的军事布防,从一开始他和褒姒说的理由就是假话,他要军事布防的真正目的是要晋国前往秦国,趁秦国的后防空虚,一举拿下,如此秦国的后患可以永除,但是犬戎也会借此时机攻入秦国,取道秦岭直逼镐京城,大王便是从东夷全身而退,以疲惫之师又如何应对杀入镐京城的犬戎? “舅舅可知赢德为何一定要先抵达镐京城,再前往东夷?”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皱了皱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秦国的部署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褒姒说道,“秦国先抵达镐京城,再出发前往齐国,舅舅一定要劝秦候留下,不要贸然发兵,否则便是大王日后能够平安归国,届时只怕你也交代不了!更何况,一旦发兵覆水难收,只怕是……”她说着摇了摇头,“从此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战争频仍,诸侯各自为战,连大王也不敢让事态如此发展,舅舅的心倒是够狠!” 赵叔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他还有一事未被褒姒看透,那就是大王根本不必活着回来,如今宜臼与伯服都在这宫里,他大可以辅佐太子!只是此刻褒姒的一颗玲珑心,窥探到的事情太多,对赵叔带已经构成了威胁,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谋划,顺着褒姒的意思。 褒姒上下将赵叔带又打量了一遍,“更何况这次赢德发兵,是要请大王九鼎,借口以慰军心!赢德的确是野心不小,可是此举却将我推上了两难的境地!给还是不给,舅舅以为如何是好?” “什么?”赵叔带的眉头紧锁。 “舅舅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谋划全局吗?”褒姒问道,“这样的局面不是早就该想到的吗?你要除掉赢德,赢德又何尝不想除掉你呢?” “一旦我给了,而大王根本没有陷入颓势,那么……”褒姒问道,“我就犯下了死罪!到时候,舅舅只怕也脱不了干系,你的仕途也就因此而走到头了,舅舅以为如此真的合适吗?” “便是由我去说,劝阻赢德不要发兵,你以为他还会听我的?”赵叔带问道。 “从一开始我不就制造了言论,让天下认为大王的失败是谋划之中的事情,当时本来只是编造个理由获得民意,可如今却歪打正着,说了句实话!”褒姒说道。 “如果赢德肯相信,那么他就不会再出兵了!”赵叔带说道,“你只看见我如何让赢德陷于不义,却没有看见赢德的狼子野心,他若是没有横征天下的野心,为何不修书一封送至镐京城,询问战况和大王的布局?” “我知道,”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我正是知道,才来请舅舅出手,拦住赢德!” “他岂是说拦就拦得住的?”赵叔带问道。 “能够拦得住赢德出兵的,只有大王战胜的消息!”褒姒说道。 “如今天下诸侯皆有驿站设在齐国,难道你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谎报军情?”赵叔带问道,让赢德发兵他始终没有策划的万全,可时机稍纵即逝,因此才急于向褒姒索要秦国的行军布阵图,却不想因此而和褒姒之间几乎反目,此刻的赵叔带再想收手,已经十分困难了,所以他也只好以赢得狼子野心来控诉强秦大逆不道之举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等真正的战果传回来!”褒姒说道。 “怎么做?”赵叔带问道,又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布帛,“你要郑伯大张旗鼓的来一趟镐京城,就是为了向天下诉说你已经在郑伯安排了重兵?” “不错,既然要借九鼎,我总要思忖几日!”褒姒点了点头。 “然后借给赢德?”赵叔带问道,他已经看出了褒姒要怎么做了,褒姒又点了点头,“所以这封信格外的重要,请舅舅务必要送到郑伯的手中。” “我知道了!”赵叔带将白布攥在手中,将此事答应了下来,如今他已经技穷,也好按照褒姒的想法来行事了。褒姒向赵叔带请辞,准备离开之前作揖行礼道,“还请舅舅就此收手,此事日后若为大王得知,大王该如何想你?” “你打算告诉他?”赵叔带问道。 “我若是要告诉大王,今日就不会同你诸多废话了!”褒姒说道,“我让郑国的驿站送行,一样能到郑伯手中!舅舅的棋路……太急了。”她说完这话,再次转身从太宰宫的前殿出门,赵叔带心中一口怒气难消,将桌面上一切竹简尽数推到了地上,双手撑在桌面上不断的发抖,如今这局面被动到自己要听一个女人的调兵遣将,没有什么能比此事更令人觉得侮辱的! 四月末,郑伯接到了这封只写了两个字的信函,疑惑的看着送信的使臣。 “这封信是娘娘差人送来的,还有句话叫我转交给郑伯。”使臣说道,郑伯友点了点头,没有插话,使臣继续说下去,“娘娘,请郑伯入镐京城,这入京的排场弄得越大越好,这动静也越大越好!” “娘娘这么做……”郑伯友皱了皱眉,“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在下也只是奉了赵公之命前来送信的!”使臣答道。 “我这就令人备宴,大人一路辛苦了!”郑伯友说道。 “不必了,”使臣拒绝道,“我还要立刻回京复命,如今也不知道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了,事事都催的很紧,生怕是晚一天就得耽搁了性命!郑伯若是没什么大事儿,也就速速出发吧,娘娘叫,那肯定是有事儿的!”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郑伯友谦卑的答道,叫来了人送这位使臣出门,他又将手中白色的布帛看了一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褒姒能想到用他这步棋,那必定是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第195章 哪儿来的好人?0 如今的郑伯的确已经不是月余前的他了,褒姒的那封写有“收局”二字的信笺让他打定了主意开始在郑国目中无人的士大夫手中收权,他将那些一向为郑启之卖命的士大夫们从自己的职位上强行调走,有的去了郑国偏远的边陲小镇,有的干脆辞去令其折返乡田,总之……想要再插手郑国的政务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士大夫们骂骂咧咧的从朝堂中退下,带着对郑启之的诅咒,一开始还有些人求情,后来求情的人也被牵连其中,最后整个朝堂被肃清一空。驻扎在齐国的随行军奇迹般的返乡,就像是褒姒与姬宫湦之间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有灵犀一般,加之郑伯友诸多年结交的士大夫一族,勉强能凑够处理政务的人。 可人手时时显得匮乏,事务处理起来,偶尔也觉得力不从心。 居于深宅之中的廿七,从郑伯友的手中将以前侍奉郑夫人的几个悉人都要了去,彻底的摆脱了大夫人的监控。几位悉人知道廿七是从宫里来的,对她十分的客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就让廿七对于郑府的事情了解的更加透彻。 对时局虽然欠缺把握的能力,但是廿七自小做悉人的身份叫她热衷于对当下时局的打探,从往来驿站到市集酒香,只要她出入过,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更加令郑伯友想不到的事情是——廿七同自己的母亲越发的亲近。 隔几日,郑伯友陪老夫人吃饭的时候,她竟然会主动叫郑伯友唤廿七过来,也许是因为廿七并非千金之躯,身上没有那些矫揉造作的毛病,她对郑伯友的一片真心别人纵然看不透,可是作为过来人的老夫人,却看得真真切切。 有了老夫人的撑腰,廿七在这深宅之中也忽然就有了底气,压在身上的那副千金重担也被陡然间卸下了不少力气。郑伯友偶尔会前往廿七的房中,她总是能对眼下郑国的局势娓娓道来,对于民间疾苦深有体会,在春耕之前,令郑伯友做了几件有益于百姓的事情,让原本就深得百姓爱戴的郑伯友更加的受到尊敬了。 而廿七有了老夫人的相帮,在郑伯友的用人捉襟见肘之时,竟然也能说的出一二士大夫的名字,建议郑伯友不妨启用看看,用以取代亲晋派的士大夫。这些上位的士大夫们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被提拔是出自二夫人的相帮,作为回报也就偏帮着廿七。 一旁的大夫人只好干着急了,却根本插不上手。不过令一个女人觉得倍感宽慰的事情是,郑伯友纵然常常出入廿七的房中却鲜少留下过夜;而他纵然不和自己谈时局、政治,却常常卧榻同眠,这一点上,大夫人算是赢了廿七。她也只能拿此事聊以自慰了。 同廿七的谈话常常很令郑伯友十分受用,也知道她的背后有两位贵人相助。褒姒出谋指点廿七如何在郑府立足、如何帮助自己的夫君;老夫人则是去指点廿七具体能够做些什么。如此一来,郑家上下就再没有人敢怠慢廿七了,偶尔郑老夫人也会问问看廿七背后的这位主子,她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之心。 廿七如实相告的说道,“是褒姒娘娘。” “哦?”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就是那个坊间传言说是她妖女降祸、威胁我大周气数的女人?” “不是的!”廿七使劲儿的摇着头,“娘娘不是这样的人,那些都只是别人对她的中伤。” 老夫人笑了笑,“宫里的事情,我比你清楚,你别紧张。” 廿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冲着老夫人笑了笑,“娘娘是个好人。” “宫里也好、这郑府之中也好,没有什么好人。”老夫人用沧桑的声音长叹一声,当日姜后是如何稳定自己一朝王后身份和地位的她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心中有着对容妃的无尽同情,可是对于宫里的波澜诡谲她也只能认命。 任何人都只有先认命,而后才能接受这样的设定,熟悉这里的规则。 “老夫人也是个好人,”廿七裂开嘴冲着老夫人笑了笑,“郑伯也是个好人,这世上总归是好人多一些的!” “那些去了乡野的士大夫可不会觉得你夫君是个好人!”老夫人摇了摇头,“给我说说褒姒都做过什么?” 廿七皱了皱眉头,“大王为了护着郑夫人才将娘娘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人人都骂她红颜祸国,人人都对她欲处之而后快,”她说着摇了摇头,“当后宫里夫人嫔妃们的眼神盯准了娘娘的时候,怀着身孕的郑夫人就能全身而退了,最终诞下了王子,只可惜……”她的眼中充斥着泪花,摇了摇头。 “郑夫人是怎么去的?”老夫人问道。 “诞下念儿之后,便出血不止,娘娘叫了郎中,谁知郎中却为人收买,非但没有治好郑夫人的出血,还要了她的命。”廿七垂眸说道,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这话引起了老夫人的警觉,“为何是郎中?太医院中的那些医官此刻在什么地方?” “在秦府上,被秦夫人都锁了起来。秦候遇刺,秦夫人说治不好秦候,谁也不准离开!”廿七答道。 “那秦候最后好了吗?”老夫人问道。 “死了!”廿七答道。 “这郎中是为和人收买?”老夫人越发的觉得此事之中另有隐情。 “后来听说是秦夫人房中的一个女御。”廿七答道。 “女御还能有这么大的本领?”老夫人喃喃道,“这郎中是什么人找来的?” “赵上卿。”廿七答道,此刻才忽然意识到老夫人问这些话的目的,“老夫人的意思不会是要说,杀害郑夫人的凶手其实是赵上卿吧?” 老夫人转而看向了廿七,“你家主子是个厉害的角色!” “什么意思?”廿七不解的问道。 “难为你入宫这么多时,还这么单纯了。”老夫人心平气和的说道,她认为自己窥探出来了郑夫人死亡的真相,廿七还准备说话,正巧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不等应一声。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郑伯友迈步而入,看着老夫人和廿七之间凝重的气氛问道,“在聊什么?” 廿七尴尬的笑了笑,却并没有告诉郑伯友他们的谈话,她总是力图避免在郑伯友的面前谈及娘娘二字,“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有些急事儿要同你说说,”郑伯友说道,“先回房吧?” “是!”廿七站起身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挥了挥手,“你们现在是有悄悄话要背着我说了?” “不是,”郑伯友摇了摇头,“叫廿七准备些东西,我要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廿七问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你先回房等我吧?” “是!”廿七应声道,向老夫人告辞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心中惴惴不安的揣测着郑伯友这趟远门要去哪里?镐京城、琼台殿六个字莫名就闪现在她的脑海之中,脚下的步子越发的快了。 郑伯友再看着老夫人说道,“娘,我要去镐京城些日子,不知道何时回来,待明日出发之前再来向您辞行。” “走的这么急?”老夫人问道。 “是,娘娘来了信,要我带重兵速至镐京城。”郑伯友说道,“只怕是镐京城中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我不敢耽搁。” 老夫人将郑伯友上下打量了一遍,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娘娘是说哪位娘娘?” 郑伯友立刻补充道,“褒娘娘。” “褒姒啊!”老夫人将这个名字揣测了一番,“你可有想过你妹妹的死是怎么回事?” 郑伯友的面色陡然一变,眼神瞟向了别的地方,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此事已经告破了,凶手也受到了惩罚,应该就过去了吧?” “我看,这位娘娘你还是要小心着点才好,否则我郑家可就岌岌可危了!”老夫人说道。 “不是她!”郑伯友立刻摇了摇头,“母亲误会了,这件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你呀!”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你这是要犯下天大的错误啊!难怪湦儿要将一位悉人嫁入我郑家,他是在防着你啊,迟早有一日,你得为了这个妖女……”她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郑伯友将面前的长袍朝着一边拨去,“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娘,请您放心,我绝不会让郑国陷入两难的境地!” “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老夫人说着转过身去,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孽债啊!孽债!你走吧,我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侄子的。”她摇着头朝着里屋走去了,这一番说辞之后,郑伯友的心像是经历了一场煎熬,他站起身颓然的从这屋子退了出去,深深的吸了口气,无论如何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面对,他朝着廿七的屋子走去,脑海中所想的却都是褒姒那苍白的容颜。 郑夫人的死有诈一事,郑伯友早就知道了。不管这件事情是谁做的,都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和地位,如今别人都能恨褒姒,可是他不行。 ☆、第196章 深入骨髓的感情0 如今的郑伯友已经手握郑国的兵权,控制了郑国的内政外交,一改当日儒雅的形象,变成了一名铁腕诸侯,行为处事雷厉风行。 郑伯友其实很清楚自己如何才能坐稳诸侯之位,只是当初他的心头很乱,意志也并不坚定,有一种消极面对的情绪。当日褒姒曾判断郑启之未必已死,此事就让他裹足不前。见到“收局”二字才算是定了心性,在士大夫中建立一个诸侯的威信,是才没有了后顾之忧。 郑伯友曾经允诺,郑国愿做褒姒的援军;如今褒姒却反过来,成为了他的定心丸。 如今的“速来”,他猜想此事必定和秦国有关,只怕是此行也是凶多吉少,若是真的留在镐京城挡住秦国的大军,就算是自负的郑启之也未必会觉得此事有任何胜算!但褒姒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饶是诸多的怀疑,郑伯友也只好将这些怀疑都收到了心底,定了定自己的情绪。 他轻轻的叩了叩廿七的房门,门里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跑步声,然后才是廿七拉开了房门看着郑伯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忽然说是要出远门的吗?” “娘娘来信了。”郑伯友答道,朝着里屋走去,“要我速来,只怕是宫中有变,我必须立刻前往镐京城!” “娘娘……给你的信?”廿七的声音很小,心中充斥着一种不悦,可是很快又缓过神来看着郑伯友问道,“娘娘叫你速去,必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娘娘不会有性命之虞吧?” “不知道!”郑伯友摇了摇头,“想来应该是为了秦国的事情。” “秦国?”廿七问道。 “我也是猜测的,具体发生了什么还要到镐京城才能知道,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带去镐京城给娘娘的,收拾一番,我帮你捎过去。”郑伯友说道。 “你来,就是问我这个问题的?”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眼神中一丝希冀的光晕都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了,郑伯友沉默良久点了点头,他的行李他早些时候就差人去大夫人那里通知一声,叫她帮忙拾掇了,如今来找廿七也无非是看看有什么物件、或者是言语要捎给褒姒的。 “娘娘能叫你速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一定……要保护好娘娘。”廿七看着郑伯友吩咐道,郑伯友点了点头,廿七这才尴尬的笑了笑,“这话不用我吩咐,你也一样会做的很好,帮我转告给廿七一句,我在这里过的很好,大夫人待我如同姐妹,老夫人待我如同己出,如今郑国上下安定,郑伯大权在握,没什么可担忧的事情了。” 郑伯友看着廿七,心口觉得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他在同情这个女人,为她一声多舛的命运,虽然不及褒姒生死难料的艰涩,可也是颠沛流离的惨淡。而导致了这一切的原因,却是他的无情,他对她越是同情,对自己就越是自责,这屋子也立时间充斥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氛。 “还有,再给娘娘说一声,郑伯待我也十分喜欢。”廿七眼里少说着泪花,盯着郑伯友的眼睛说道。郑伯友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廿七……”他轻轻的唤了一声,不知该不该捧起她的脸,帮她拭去面颊的眼泪,廿七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咧嘴笑了出来,“就说这些吧,娘娘如今一定是自顾不暇了才要找你去镐京城救命的,我不能再让她操心我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郑伯友点了点头,长长的出了口气。 “如果当日娘娘被大王拒绝了该多好!”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娘娘离宫,一定会拜访在镐京城中落魄的赵上卿,届时也许你在和赵上卿对弈,也许赵上卿会将棋局交给你,也许娘娘会赢了你,也许会输给你……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廿七,别说了,”郑伯友摇了摇头。 “我常常问娘娘,如果她没有成为大王的妃子,那么她和你之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这次郑伯友没有试图阻止廿七,他似乎也十分期待这个答案,廿七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说,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没有假设。” 廿七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去吧。” 郑伯友点了点头,他什么都没有办法许给廿七,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廿七忽然上前从背后保住了郑伯友,将脸埋在了他的背上。郑伯友拍了拍廿七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觉得背上被廿七冰凉的泪水浸润。 这个女人为他付出了多少他很清楚,越是这样他才越是不敢动她,不想辜负她的心意、也不想给她希望、更不想将她当成是另外一个人,这样对廿七不公平,可是他以为的公平已经成了一柄利剑,深深的戳在了她的心头。 “今晚就留下来吧?”廿七用近乎祈求的声音问道,“就算是把我当做她也好,今晚就留下来吧?”她无法遏制住心头的悲伤,放下了自己的一切尊严,祈求着自己所爱的人为自己驻足,哪怕这停留只是转瞬即逝而已。 “廿七,”郑伯友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酥麻之感爬上了自己的心头,“我晚上还有些事务……” “能不能不要再避开我?能不能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这么可怜?”廿七带着哭泣颤抖的问道,“就算是把我当成是她,也不要这么将我拒之门外。一个女人就算是再强大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夫君能对自己坐怀不乱!娘娘不也曾经因为大王对郑夫人的宠幸而将大王拒之门外吗?天下有哪个女人能不吃醋、不嫉妒,若是不会,那便是不爱!人非草木,我同你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郑伯对我真的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廿七,我只是害怕伤害到你,”郑伯友转过身去将廿七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廿七依偎在他的胸口,小声的说道,“你如今做的才是真的伤害!”她的身上麝香的味道令人在昏黄之中分不清她到底是谁,琼台殿一直用的都是麝香,褒姒的身上也就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道,廿七来了郑府,一直没有教人将香换过,她宁可牺牲有子嗣的机会,也想要郑伯的旖旎之欢,她对他的爱,因为求之不得而渐渐深入骨髓,就如同他对褒姒那份不该存在的感情一般。 廿七揽住了郑伯友的脖颈,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含在了他的唇上,在这场欢爱当中她扮演着主动的角色,挑开了郑伯的牙关,一点点的吮吸着他的味道,他的身体发生着某种变化,闭上了眼,捧起了她的面颊。 长久以来的求之不得让她如同干涸的大地迎来了一场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她倒在他的身体之下,依偎在他滚烫的肌肤之上,在他的怀中沉沦在这种异样的情怀当中,身体里充斥着一种喷薄欲出的嘶喊之感,她的呻吟填充了整间屋子,也灌满了自己的心房。这屋子除却这令人脸红的声响外,便静的无法言喻。 廿七沉沉的睡去,十分的安心,就像是得到了某种保证,郑伯友却根本睡不着,撑着自己的额头看着面前的廿七,轻抚着她额前的发丝,然后猛然坐起身,小心翼翼的从床榻上翻身而下,穿好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心中的愧疚之感不但没有随着身体的释放而发泄,反倒是更加浓重了。 他轻轻的带上了廿七厢房的门,发出轻微的“嘎达”声,廿七的眼睛猛然睁开,眼泪流了下来,她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好不发出声音,手紧紧的抓住床单,他唯有将她当做褒姒,才能如此和她共眠吗? 当理智恢复,发现她并非他心中爱慕的那位女子,便急不可耐的抽身离开? 郑伯友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靠在椅背上,手中卷轴上的墨迹忽然扭曲在一起,然后绘成了一副水墨画,刚才氤氲的气氛、缠绵的欢爱、低靡的呻吟缠绕着他的视线、他的身体,他似乎还沉静在那样的氛围当中无法抽身,他的面色通红,身体炙热。 站在身旁,等待他交代着他离开这段时间该处理的政务的士大夫大声的唤道,“郑伯?” “啊?”郑伯友猛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说话的人。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士大夫问道。 郑伯友的面色越发的红了,看了看手中的竹简,又看了看对面站的人,“哦,没了,就……先这样吧,如果再有问题,我会通过镐京城的驿站同你们联系的!” “真是太奇怪了,此刻将您召入镐京城不知有何要紧的事情!”士大夫问道。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否则,她也不会叫的这么急!”郑伯友说道。 “她?”士大夫重复了一遍这话。 “哦,我是说娘娘,”郑伯友赶紧解释道,“大王离开的时候曾经将处理宫内事务的权利交给了娘娘,如今只怕很可能是因为秦国的事情才召我入京。” “娘娘?”士大夫问了一遍,“是说申后娘娘?” “褒娘娘,”郑伯友说道。 士大夫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女人都可以调度诸侯的兵力了,“若是要我郑国以弹丸之地与秦国对抗,只怕是这位娘娘也太天真了吧?郑伯此去一定要量力而为,如今我郑国可担受不起再损失一位诸侯的后果了。” “放心吧!”郑伯友起身拍了拍这位士大夫的肩膀,没有说些什么。他就算真的殒命在与秦国对峙的战场上,还有郑启之会回来接管郑国诸侯的大权,他的地位也好、命运也好,真是一件令人扼腕叹息的事情,即便是对一场无法得到的爱情的憧憬,也要受着诸多人的牵绊,连心底里的爱慕都无法酣畅。 ☆、第197章 提防之心0 四月,镐京城内也是一派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明暗之间的几股势利交汇,各路人马的利益攫取,都在这镐京城中纵横交错,比之三月莺鸟啼,四月的春风和煦却更显压抑和寂静。 秀秀撩起自己的裙摆在这宫廷里飞快的奔跑,从琼台殿到太宰宫、再从太宰宫回到了琼台殿,留下一抹水红色的身影。她迈着碎步登上了琼台殿的台阶,大殿中传来了一声声的古琴曼妙的弦音,曲调之间抑扬顿挫,紧张的节奏感流淌在整个琼台殿中,宛如四月的春。 秀秀抬着红裙一路小跑到褒姒的面前,放下裙子行礼拜谒,“赵上卿说赢德发兵了,前些天就差人给赵上卿汇报过了,请求按照当日大王的手谕,前往齐国支援,与东夷对战!” “舅舅准了?”褒姒问道。 “赵上卿没有答复,赢德就已经启程了,据探子回禀,眼下这路兵马已经出发数日了,只怕再回禀一句不准,那也来不及了。”秀秀的语速略快,将此事尽数倒了出来。 褒姒没有答话,专注的盯着手里的琴弦拨弄,赵叔带若是有心阻拦的话,早就去想办法了。如今他这一句来不及了,想必也是他日用来敷衍大王的话,赢德的兵马若是行至齐国,此事赵叔带就脱不了干系了,可是他也知道褒姒绝不会放任此事发展到那个地步,只怕赢德根本就出不了镐京城,不管是谁拦下的,总是影响不了赵叔带的邀功。 这如意算盘打的确实是好,倒是将每个人都算计进去了。 “还有,”秀秀见褒姒不答话,继续说道,“郑伯到了!” “这么快?”褒姒抬起头,掐算这时间,一来一回应该有半个月左右,如今还不足日,想必这一路上都是快马加鞭地赶路。 “今天早上到的,一到镐京城就马不停蹄的向宫里赶过来,许是怕娘娘有个什么差池吧?毕竟娘娘叫的那么急,他们在郑国也不知我们在镐京城的情况。”秀秀分析道。 “人呢?”褒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按住了还在发颤的琴弦,“被舅舅扣住了?” “以往郑夫人还在,大王若不明令禁止,郑伯倒可以来去自如,可是如今……这郑夫人走了,他若要进宫得要经过太宰宫这一层的批准,只怕是要费些力气。早晨赵上卿在早朝上议政,刚刚散朝又赶上我去打听秦国的事情,和我说了一二琐碎的事务,此刻想必才和郑伯说上话,娘娘也不必担心,您叫的人,赵上卿也不敢阻拦的!”秀秀解释道,褒姒不清楚郑伯友的这番冷遇是不是赵叔带有意为之,不过今天这早朝确实上的够久的。 太阳从正午开始西沉,一路挪到了天际线上下,散发着一束束的红光,晚霞密布,未来几日又是晴天。夜色即将降临,悉人匆匆来琼台殿传赵叔带的意思,请褒姒去一趟太宰宫。 “所为何事?”褒姒看着面前的悉人问道。 “赵上卿要在太宰宫中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郑伯,娘娘同郑伯也算是有些渊源,所以上卿大人差在下来邀请娘娘,前往太宰宫走这一趟,同郑伯叙叙旧。”悉人说道,褒姒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胳膊,心中正在盘算着此事:赵叔带无论将理由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他这么做无非就是要防着自己。既然如此,她就顺着他,今日这情况也不适合硬碰硬。 “去回话吧,两位大人不必等我,我梳洗片刻就去。”褒姒说着就准备转身朝寝宫走去,对方却又拦住了她,“上卿大人说了,只是顿家常便饭而已,娘娘就不必刻意打扮了。” 褒姒顿了顿脚步,转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位悉人,赵叔带怕什么?她总不会和郑伯友商议如何将他搬倒吧? 褒姒摇了摇头,转身从大殿中随着悉人一并走了出来,太宰宫今日还是有些热闹的,为了给郑伯友接风洗尘或者说是为了讨好他,赵叔带特意命人前来舞乐,如此热闹的场景许久不见,那位曾经被郑伯友顶替过的司徒祭公在宫里都快沤的发了霉,终于有了些差事,情绪亢奋而激动。 司徒调动舞乐的悉人们,这事情一时之间就传开了。如此宫里的人也都知道郑伯友来了,各房之中的女人们都差了人在太宰宫外盯着,眼下这个情况,郑伯友来的实在是太奇怪了,大王不在宫中,他又是一方诸侯,怎么想都猜不透他出现的原因。 能够明白的怕是只有两个,一个是申后,一个便是秦夫人了。秦夫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酉阳宫中来回的踱步,悉人都被她差出去四五个了,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带回来。恨不得前往太宰宫中和赵叔带说一声,“我也前来助助兴。” 以她的见地,此事必定和秦国有所牵连,今日若是打探不回消息,明日不妨在朝谒之上打探打探申后的口风。这么想着,她惴惴不安的心也就平静了下来,还没稳坐,又有悉人前来回禀,“启禀夫人,褒娘娘前往太宰宫赴宴了!” 秦夫人“噌”的又站了起来。 褒姒穿着一袭白衣,素面朝天,发丝轻挽,有几根散落在身后,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若非郑伯友面对着进屋的那个甬道先抬头看见了她,赵叔带只怕是在她落座之前还注意不到她来了,她用轻微抱怨的口吻向赵叔带说道,“舅舅催的急,也来不及梳妆打扮一番,如今在郑伯面前倒是失礼了。” “你一向这么出入后宫,若是梳洗一番,倒是令人惊讶了!”赵叔带上下将褒姒打量了一遍,她知道他提防的是她趁着梳洗的时间着手准备些书信什么的,好在赵叔带不备的时候,将书信交给郑伯友,可是褒姒自己都不知道书信该写些什么。 “参见娘娘!”郑伯友起身作揖,向褒姒行礼。 褒姒微微颔首,看着郑伯友坐下,扫过赵叔带,试探性的问道,“郑伯远道而来,改日我琼台殿设宴,郑伯可要给我几分薄面。如今念儿过了半岁,越来越像大王了,那俊俏的模样当真让人喜欢的紧。” “设宴就免了,”赵叔带出言喝止道,“如今后宫之中大王不在,有男子出出入入总归是不方便的,娘娘有何事宣郑伯,尽管在我太宰宫上说就是了!” 郑伯友看了一眼赵叔带,又转向褒姒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番,她猜测的果然不错,褒姒会通过驿站给廿七发信,果然是因为和赵叔带之间起了争执。可是眼下这情况他又不好问什么,只怕是此行来镐京城,什么信息也带不回去了。若是如此,褒姒又为什么会召自己走这一趟呢? 大概是褒姒自己也没有想到,赵叔带会做的这么过分吧? “娘娘和上卿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在下力所能及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郑伯友看着褒姒和赵叔带说道,褒姒给秀秀使了个颜色,秀秀便拿起酒壶为郑伯友与赵叔带斟酒,口气极为清淡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吩咐郑伯的?只是问问廿七在郑伯府上可是过的还好?” “一切都好。”郑伯友答道。 “是吗?”褒姒看着他问道,“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 郑伯友看着褒姒的眸子,褒姒则从自己的身上取出了两张布帛递给郑伯友,“廿七于我来过两次书信,晋国意欲结盟,将郑伯逼得左右为难,如今此事可是已经告罄了?” “此事已经解决了!”郑伯友看着褒姒递来的布帛,廿七一句话都没有提自己的处境,郑伯友疑惑的看着褒姒,似乎不解她是如何知道廿七过得不好的,从郑伯友的眼神中窥探出这股疑惑的褒姒说道,“大夫人能影响的了你郑国的大小事务,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与自己争宠的廿七?更何况,廿七过门的不是时候,你们郑家几件丧事撞在一起,上下怕是都还处在悲恸之中吧?” “劳娘娘记挂。”郑伯答道,无话好说。 “结盟一事,郑伯处理的甚好,”赵叔带插嘴说道,“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郑伯尽管开口,我手中也有些合用的人马,若是郑伯在郑国势单力薄,在下愿意差些人前往效力。” “那倒不必,前些日子大王将我的随行军从郑国差遣了回来。”郑伯友答道。 “你的随行军……”赵叔带的瞳孔在这一瞬急速的缩小了,看着郑伯友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的随行军不是涉案挑起战事,应该被大王处决了吗?” 郑伯友看着赵叔带笑了笑,“此话别人说出口倒也无妨,赵大人这么说,合适吗?” “两位大人若要谈及公事,就不必叫我前来了,已经谈了一整日了,还有没说的话吗?”褒姒举起酒杯看着赵叔带与郑伯友说道,赵叔带只能“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然后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郑伯友看了看褒姒,抿了抿唇,慢慢的将酒咽下了肚子。 褒姒的手指敲打在杯壁之上,这对话一来二去,她心中就越发的明了如今赵叔带的举动是为哪般了! ☆、第198章 夜访郑府0 郑启之的生死之谜如今已经是个不胫而走的秘密了,在姬宫湦布好的棋盘中,他手里的几枚棋子都十分清楚这位狠戾将军的下落。以这几位熟悉姬宫湦行为的人来看,他一定会扶郑启之上位,让他成为郑国的诸侯,如此便会将郑伯友架空。 若是放在以前,赵叔带相信郑伯友绝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可是眼下,一切情况都不同了。如今的姬宫湦非但不会杀了郑伯友,反而可能重用他;如今的褒姒则可能更倾向于郑伯友而不是自己。再加上郑伯友本身与自己的渐行渐远,叫赵叔带心中为此事甚是忧虑,才不想褒姒与郑伯友在宫里单独见面,他不希望他们的任何谈话是背着自己进行的。 褒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打量了一番赵叔带的面色,算不上太好。她几次起身劝酒,让赵叔带与郑伯友痛饮,郑伯友的酒量褒姒是有几分估量的,几次姬宫湦大醉而归,似乎郑伯友都还算安静,赵叔带则是鲜少喝酒,今晚必定无法清醒退席了。 席间舞乐的悉人们穿梭,郑伯友的神色几次闪过褒姒的面容,却不敢驻足停留,生怕自己的心事被别人窥探了去,除却少数几次必要的眼神交会,他尽量将自己的目光停在了大殿中央献艺的悉人身上。 被褒姒三言两语挡住了谈公事的步调,赵叔带和郑伯友只能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将家中的亲戚朋友都说上一遍,然后就是沉默的看着台上的舞乐,天色稍微暗了些,褒姒便起身告辞,“念儿还在琼台殿中等我,我是时间该回了,舅舅和郑伯请尽兴,如今这宫里难得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你就没有什么事情吩咐郑伯?”赵叔带看着褒姒觉得好生奇怪,人是她叫来的,此刻却什么都不说,褒姒摇了摇头,“我只是关心廿七的情况,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 赵叔带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褒姒不说实话,“只是关心廿七的情况何不写封书信?非要将人叫道面前来质问。” “叫郑家的人知道,纵然在千里之外,廿七也还是我褒姒的人,若是想要为难她、欺负她,我是断然不会准许的!”褒姒如此回话道,关于秦国出兵一事只字不提,赵叔带面红耳赤,说话显得语无伦次、不分轻重,可见是已经有点上头了。 “在下知道了,我曾经向娘娘保证过,只要我郑伯友一日在,便一日不会委屈了廿七!”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心一点点的往下沉,自己在褒姒心中如今竟然只有这点作用了,看着她的身影,他越发觉得有些烦躁。 “廿七当真不委屈吗?”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这话犹如一壶冷水从郑伯友的头顶浇下来,他猛地从晕晕乎乎的酒醉中清醒了过来,木讷的看着褒姒,眼神对峙,他没有再将自己的目光挪开,她当日将廿七嫁入郑家就该知道廿七的命运了,他能保证的只是她不会受到责罚、不会受到损伤、不会挨饿受冻,其他的委屈超过了他的庇佑范畴。 “告辞了。”见郑伯友不答话,褒姒便再次说道,然后转身朝着太宰宫的外面走去,秀秀紧跟在一旁,几次朝后转过头去看着席上发生的一切,走出去了很远,她才开口说道,“郑伯看了娘娘很久。” “是吗?”褒姒答道。 “郑伯对娘娘好像有些不同。”秀秀继续说道,带着些揣测的意味。 “是吗?”褒姒答道。 “以前只是听郑夫人说起,如今亲眼所见,倒当真是不同。郑伯看着娘娘的眼神,似乎比看着自己夫人时候还要用情,也就难怪赵上卿不敢叫你们在后宫中单独会面了。”秀秀分析道,心中有些不安,若是郑伯友对褒姒懂了真情,那么褒姒夹在郑伯友和大王之间……她不敢再想下去。 “是吗?”褒姒答道。 “当日大王忽然就将廿七许给郑伯,可是因为这件事情?”秀秀问道。 褒姒转而看着秀秀,沉默不语,秀秀才知道自己多嘴了,立刻低下头去说道,“是秀秀多话了!” “在宫里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隔墙有耳这个道理了!”褒姒说道。 “是,秀秀谨记娘娘教诲。”秀秀应声道,十分后悔同褒姒说这些话,以褒姒的模样来看,她对郑伯友的这份情愫并不陌生,更何况早就有听说褒姒在备受冷落的时候,一直是郑伯友前往琼台殿陪伴左右,两个人之间若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倒是有些叫人生疑,秀秀看了看褒姒的身影,心中揣测着是否两人曾经……她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敢再让这个危险的想象蔓延开来,深吸了口气,跑了几步朝前追赶上了褒姒的步伐。 天色不早,念儿早已陷入了沉沉的睡意当中,褒姒看着念儿,拍了拍他的襁褓,在他的身边坐了很长时间,才起身让秀秀放了水,她沐浴之后便回了寝宫,吩咐秀秀自己要睡下了,任何人不要来打扰。 秀秀应声,吩咐了在值夜的几位悉人,她的房间在离寝宫不远处,也不敢睡得太实,得竖起耳朵留意着褒姒房中的动静,生怕有人趁夜闯入其中。褒姒说是睡了,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要休息,她换了身衣服,从一身的素白换成了一身的漆黑,将裙子换成了裤子,掐算着时间也到了赵叔带同郑伯友吃完酒,各自打道回府的时候。 褒姒此番若是什么都不和郑伯友说,就这么叫他回去其实也无妨。毕竟不会有人相信她千里迢迢的叫来郑伯友,问了两句廿七可好,再给人原封不动的差遣回去。可是就褒姒而言,她便觉得这样并不妥当,如此一来,下次再叫,郑伯友来还是不来?来的时候带不带兵马?又带不带廿七? 这话如鲠在喉,必须要说出来,她利用姬宫湦留下的这条深邃的暗道,直接离开了宫宇之中,在大街上避开偶尔穿行的几个人群,朝着郑伯府上疾步走去,一路上左顾右盼,以防被人跟踪露出了马脚。 郑府一片漆黑,只有门上悬挂的灯笼还闪烁着微弱的光亮,褒姒行至后门,轻轻的拍了拍门上的铜环,无人应声,她有些着急,又加大了力度拍了拍。她担心郑伯友的府上没有悉人,自己此番前来若是无人应门只怕是白跑一趟了。 好在这次里面传出了脚步声,连问都没问是谁,门就被缓缓打开了,开门的人是郑伯友,他看着褒姒愣在了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很久之后才猛然将门拉的更大了,请褒姒进来,看着侧身而入的褒姒,他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半夜造访,所为何事?” 褒姒转过身看着郑伯友,他竟然穿着内里的衬褂,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听见敲门声又翻身而起的。只是没有想到半夜造访的会是个女人,也就没有想过还要将衣服穿得整齐,此刻被褒姒打量了一下,郑伯友才觉得有些难堪,“我……”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先去换身衣服!” “不必了,”褒姒拉住了郑伯友,“我不能逗留的时间太长,万一夜里琼台殿发生了什么事儿,秀秀一个人也应付不了。” “娘娘有什么事情请直说。”郑伯友躬身问道。 “我同舅舅的关系,如今你也看见了,他处处防备于我,大殿之上我不便开口。”褒姒说着叹了口气,随着郑伯友往前走,夜半造访显然是不想为人所知,郑伯友只能硬着头皮将褒姒带入了自己的卧房当中,褒姒坐在靠窗的位置,接着月光还能看清些东西,郑伯友坐在床头,尽量靠近褒姒的方向问道,“你和赵大人何以至此?” “你和舅舅过去不也是至交?”褒姒问道。 “我只是因为心胸狭窄,对赵上卿利用我一事始终不能介怀,我想娘娘大概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当中。”郑伯友说道。 “郑伯就不必客气了,你若心胸狭窄,那只怕心胸宽广的人倒也不多。”褒姒说道。 “娘娘此番专程前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褒奖我的!”郑伯友的面上有了些笑意,只是在黑暗之中难以察觉,他的声线还是发紧,喉咙有些发干,毕竟是喝过了酒水,此刻觉得渴。他起身想去拿桌上的茶杯,又不好意思,这个意图被褒姒洞悉,她拿过桌面上的杯子递给了郑伯友,郑伯友面色通红的接过茶杯,小声地说了句,“谢娘娘。” “我也说不清我和舅舅到底是为了交恶的,只是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妥。”褒姒说道,赵叔带对于权势的*太甚,手腕又太过凌厉,希望每件事情都在自己的控制当中,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当日念儿抓阄,褒姒就已经窥探了出来,而其后的命褒姒勾引褒洪德一事,更是将他对权势的*彰显无遗。而这些,褒姒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开口和郑伯友诉说, “娘娘也许只是想得太多,”郑伯友宽慰道,“如今天下形势太过严峻,赵大人做事小心、瞻前顾后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对后宫的统辖、对娘娘的*,也是非常时期,娘娘不必将此事看的太重。” “我来也不是听你劝我的!”褒姒觉得有些好笑。 “哦……”郑伯友这才猛然想起,褒姒是专程到访,而不是他信步所至,途中偶遇,互诉衷肠的!“我喝了些酒,如今有些不太清醒,还望娘娘见谅。” ☆、第199章 死也要拉个垫背0 褒姒的半夜造访叫郑伯友始料未及,他永远也无法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他坐在床头、她坐在窗边。郑伯友还没有从晚宴的那顿酒水中完全清醒过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更加无法想象褒姒是如何出宫的,只是他也无法去问她,此刻他能够应该关心的就只有褒姒为何会来到这里? 她要说什么? “下午在太宰宫,舅舅可有和你说过秦候赢德自秦国发兵一事?”褒姒问道,终于将话题拉回了正题,郑伯友点了点头,褒姒又继续问下去,“借九鼎以振君威一事呢?” “没有提及,”郑伯友摇了摇头,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是一个深深的川字,“秦候借什么九鼎?莫不是……秦国大兵借道镐京城,就是为了要大王的九鼎?”他说着这话就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周礼制森严,等级制度不得僭越,秦候不过是一个区区诸侯,却要向大王讨要九鼎,这不就是将野心大白于天下吗? 褒姒点了点头。 “如此,秦国的虎狼之心也就不打算遮着掩着了?”郑伯友有些担心,此时能够听候朝中调度和发落的诸侯只怕也不多,会忠心护主的更是没有,“你……可是为此事才叫我入京的。” “是,但也不算是。”褒姒说道。 “什么意思?”郑伯友被褒姒这番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忽然又想起什么,瞳孔蓦地就开始收缩了起来,“赢德是要从你的手中借出九鼎?” “不错,”褒姒说道,“当日大王离宫,将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我。如今这九鼎本该是由王后掌管,也由王后决定此事,可是眼下却因为这大王的放权而让赢德决定向我开口!” “情报准确吗?”郑伯友问道。 “*不离十,”褒姒说道,“此事若是假情报倒是最好。” “赢德真是够卑鄙的!弑父在前,谋逆在后,还要将你也拖下水!”郑伯友握紧了拳头,“这九鼎你若是借,那么大王他日还朝你又如何交代?你若不借,此行东征,你如何向天下交代!”他说着这话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吼道,这将褒姒吓了一跳,转而看着只穿了一件称裡白褂的郑伯友,郑伯友起先是一愣,见褒姒看了看自己又别过头去,才猛然想起什么,一把拽过自己的衣服匆忙的穿在了身上,虽然仍旧衣冠不整,总好过刚才那番。 褒姒轻轻的发出了一阵喘息,在安静的房中越发的明显,郑伯友系上了衣带转过身看了看褒姒,她用冰凉的手背抵住自己的面颊,在月光下她的一举一动格外清晰,如此娇羞的举动特别的惹人怜爱,郑伯友也就忘了他与褒姒是一臣一君的身份,咳嗽了两声,“让你见笑了!” 褒姒抿着唇又转过来,摇了摇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郑伯友朝着窗边走去,拖沓的脚步声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屋子里此刻的气氛让人觉得诡异,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任凭时光静谧。郑伯友斜倚在窗框上,俯看着褒姒在黑暗中的轮廓,许久才喃喃开口道,“半年不见,你瘦了好多。” “这半年,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褒姒轻声说道,坐在郑伯友的面前总觉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感觉,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是念儿难带吗?”郑伯友问道。 “他很乖,”褒姒摇了摇头,“如今还不会说话,倒是先学会看人的脸色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泛着一层柔和的白光,虽然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却能够激发一个女人心底深处的母性。 “听赵上卿说,念儿抓阄的时候抓了一个木碗?”郑伯友问道。 “嗯,因为此事,舅舅没少和我发脾气,”褒姒叹了口气。 “总不是为了这事儿就和赵上卿之间产生了矛盾吧?”郑伯友好言劝慰道,“如今你只身一人在宫中,等同于是在孤军奋战,如若再丢掉了赵上卿这个保命的灵符,只怕是这路,越走越难了!” “所以,能忍的时候我便忍了。”褒姒清楚自己的处境。 “赵上卿其人……”郑伯友犹豫着这话到底该不该说,最后还是觉得不吐不快,娓娓道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初衷既然是为了大王好,他的法子总归都是些有用的法子,便是粗糙些、令人不悦,也无法否认。” “若再不是如此……”褒姒说着这话,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若再不是如此,只怕当日姬宫湦早就偷偷潜出宫去杀了赵叔带了,何以会让他留到此时此刻?但是这话褒姒不能和郑伯友说,甚至她渐渐的发现,姬宫湦凌厉狠辣的手腕,竟然成了她和姬宫湦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褒姒的手捏了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臂,“郑伯,我们跑题了。” 郑伯友早就意识到了此事,可是却没有要将话题收回来的意思,双手撑在窗框之上,看着窗外影影憧憧的树林,在黑夜之下张牙舞爪,显得格外可怕,“有的时候想一想,你也不过就是和廿七一样的年纪,本来都还只是个孩子,可肩上却偏偏又锁了一个如此沉重的枷锁。让人常常将你的年龄忘了,也忘了你本来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你以为……廿七的日子就过得轻松了?”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她为了你付出的太多了,我当日送她上花轿的时候,她还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姑娘,只要是占了理,大王她也敢反驳,可是如今呢?她还是这样吗?” 郑伯友忽然沉默了下来。 “她在为了你改变,你怎么待她的?”褒姒站起身看着郑伯友问道,“她发来给我的每一封信,封封都只有你如何遇险的消息,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我出手帮你!” “你帮我是因为秦国!”郑伯友猛然转头问道。 “不错!”褒姒点了点头,“秦国独大,天下已经没有那一国的军队可以与之抗衡,饶是楚国富庶,于行军打仗一事却一无所知。而郑国则地处中央,与我大周疆域毗邻,与之接壤的诸侯国也是最多的,算是兵家必争的一个重地!” “所以当日,大王企图将我废了!”郑伯友说道。 “只是没有想到事事出乎了大王当日的预计,也就不得以将你扶上了郑伯的位置。”褒姒接着郑伯友的话茬说道,如今此事已经发生过了,也就没有必要遮着掩着,再替姬宫湦说些冠冕堂皇好听的话了。 “起初我有想过要将原来的士大夫尽数换掉,用自己的人手掌管郑国的内务,但是……”郑伯友顿了顿,“我奉命前往镐京城,你却告诉我郑启之未必已经殒命,这就是说,我今日的诸侯之位他日大概是要让贤的,所以我才无所作为!郑国的内务安排,能不动、则不动,却不想这些人得寸进尺,能跨过我同晋国结盟!”他说着用手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木质的窗框。 “你是在等?”褒姒明白了郑伯友这番话的意思。 “不错,我是在等有人让我收局!”郑伯友转过身看着褒姒,“我不是凭借你的能力才能在郑国站稳,而是因为你和大王才不敢妄动!他日大王若是要我交权,我交,但是也不是因为崇敬大王的能力、服从他的安排,而是因为我不能让与此事无关的人陷入矛盾当中!” “你放心吧,”褒姒说道,“他日就是大王要换,我也会力劝他的!” “有用吗?”郑伯友朝着褒姒跨进了一步,他的呼吸打在他的面上,眼下这情景当真是暧昧极了,“他是大王,独断专行,只是他的独断专行通常都是对的!让郑启之来做这个郑国诸侯,或许有利于他早早的将所有权利从诸侯手中收回,真正统一九州大地!” “不可能的,”褒姒退了一步,咽了一口唾沫,此话没有再说下去,若非这次出征让姬宫湦发现了郑启之的难以控制,只怕郑伯友想要上位还要等些时候。这话也不宜和郑伯开口,姬宫湦必定是捏住了郑伯友的软肋,才能如此放心,而这个软肋,只怕就是褒姒!褒姒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不能再继续在这里逗留,所以将话题转到了刚才还没说完的地方,“如今请郑伯入京,也只是为了给秦国做个姿态,只要让所有人知道,郑伯大张旗鼓的来了一趟镐京城,就足矣了!” “九鼎你借还是不借?”郑伯友问道。 “借!”褒姒笑着抿了抿嘴,“为什么不借?” “你就不怕日后大王还朝苛责?”郑伯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就是设计出来专门为难你的!” “我借的出,也要他拿得稳才好!”褒姒看着郑伯友笑道,“赢德此举无非是要陷我于不义,不想将他自己拉下水,我若要死,不拉个垫背的,怎么能行呢?” ☆、第200章 春寒料峭0 赢德借道镐京城,无非就是要向褒姒借九鼎,此举有两个作用,其一是姬宫湦若是战死,宜臼年幼、伯服年更幼,赢德作为诸侯取而代之,统一中原之势,手中既有九鼎则说明他名正言顺,这也就是为何说此事暴露了他的野心。 而另一方面,姬宫湦若是布了个局,很快能得胜还朝,那么届时九鼎是褒姒借出的,若是追究责任,褒姒也应该是负起全责,为秦夫人能坐上后位而铺平了道路。这个算盘打得万无一失,只是赢德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就是郑国! 褒珦虽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女儿,但是自然有人护着她,郑伯友愿听凭褒姒的调兵遣将,郑国虽然军力不堪,但是起码能在齐国与东夷之间抗衡,是不是输给秦国,也只有较量之后才能见分晓,褒姒的九鼎一定要借,只怕她敢借,赢德未必敢收。 赢德原本是从简出征,如今却还要扛着九口大鼎,只怕是目标显眼。 而从镐京城出发前往齐国,路途遥远,穿越小半个华夏大地,沿途只要郑伯友在这设下若干伏兵,从赢德的手中抢夺九鼎,只要成功一次,赢德就失败了。他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风险,所以褒姒只要大大方方的将九鼎借出去,再问一句赢德是不是能保证九鼎抵达周王手中,让他立下军令状即刻。 剩下的,褒姒猜想赢德也不笨,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事与郑伯友商榷妥帖,确切的说是通知到位,褒姒就从郑家迈步而出了,郑伯友三番四次要求送一送褒姒,夜路不宁,却都被她给拒绝了。她转身轻轻的关上了郑府的房门,一身夜行衣在黑暗中就像是能让人隐形,她低着头思忖着整件事情,在脑海之中再做一次预计和演示,以确保自己将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褒姒匆匆走到拐角处,和一个人正正的撞在了一起。 褒姒退了两步,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仰起头看见对方的身影,瞬间便吃了不小的一惊,对方看见褒姒这番模样,夜行衣、发丝有些凌乱,又刚刚从郑伯的府上出来,不由的一股怒气从胸口漫出,怒目的瞪着褒姒。 “哥哥?”褒姒看着褒洪德叫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路上?” “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褒洪德大声的叫嚷了一句,褒姒左右环顾,生怕将人引出,便立刻捂住了褒洪德的嘴,将他拉到了一边,“你这是干什么?” “为何你三更半夜的会出入郑府?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误,郑国郑伯今日应该抵达镐京城了,不错吧?”褒洪德盯着褒姒问道,胸口上下起伏不定,怒目圆睁,眼白处被红色的血丝密布,看着褒姒的这番模样,他脑海中浮现的则是褒姒与郑伯友在床上交欢缠绵的画面,他捧在手中的至宝,屈身于别的男人身下娇喘,一股血气“噌”的就涌上了大脑之中,已经褫夺了褒洪德的理智。 “你想说什么?”褒姒问道。 “我想说什么?”褒洪德指着自己的胸口,褒姒和姬宫湦在一起是无奈之举,又是他一手促成的眼下这个结果,他无法去怨。可是褒姒若是与郑伯友在一起那就是她自己选择的了,褒洪德很想问一句自己哪里比不上这个臭小子,可是这话生生的咽下去了,“你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三更半夜与别的男人私会,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我怎么做事还不需要你来教!”褒姒不满的皱起眉头,这话叫她觉得颇为烦躁,俨然就是赵叔带的口吻,“我今日前来郑府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否则呢?”褒洪德看着褒姒问道,“你要割了我的舌头,还是要了我的命?” “我来找郑伯也是为了商议如何能从赢德的发难中全身而退,哥哥不必想的太多,我夜探只是因为不想此事让舅舅知道!”褒姒犹豫了一番,还是将实情告诉了褒洪德,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褒洪德已经让嫉妒蒙住了自己的理智,根本就听不进去褒姒的解释。 “对抗赢德?”褒洪德冷笑一声,“我早就说过带你走,你肯和我走吗?我难道没有能力保护你,你就非得依靠这个靠不住的小子?你将廿七嫁给他是不是也是方便你们二人暗通款曲,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大王!” 褒姒看着褒洪德,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也得他肯信才好!” “你不了解男人!”褒洪德冷笑了一声看着褒姒,将她按在了墙面上,一手掐住了她的下颚,发起狠似的将她的脸抬起来面朝着自己,“一个男人若是听见另一个男人敢和自己抢一件东西,不论是或者不是,他们出于本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先毁了对手,然后再毁了这样东西!” “你想做什么?”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 “我想做什么?”褒洪德冷笑一声,“那就看看你能给什么!” “你疯了?”褒姒压低了声音问道,在褒洪德的牵制下放弃了挣扎,在褒洪德注意不到的角度里试图去摸放在靴子中的匕首,今晚若是杀了褒洪德,也没有人会将这个罪责安在她的身上,褒姒抬起腿,摸到了冰凉的匕首,从靴子中抽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是!我就是疯了,我将你捧在手里,碰都不敢碰一下,你呢?”褒洪德质问道,“骨子里就是个贱人!应该很懂如何对付一个男人吧?”他说罢就要俯下身子强吻褒姒的唇舌,还没有触及她的肌肤就已经闷哼了一声晕了过去,褒姒如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整个人都在发软顺着墙壁慢慢的向下滑动,郑伯友眼疾手快,将褒姒抱住了,他也有点回不过神来,自己刚才看到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令人惊恐了。 “他是……你哥哥?”郑伯友很艰难的才问出口这个问题。 褒姒的眼泪顺着面颊留下来,浑身都在发抖,她小声的啜泣,将头掩在郑伯友的怀中,她的头抵着他的胸口,他紧紧的将她抱住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脸上的泪水都抹掉了,褒姒站直了身体,将自己的腰背挺得直直的,她看着褒洪德,面上又充斥着那种严肃的表情,“多谢郑伯,今晚所见,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放心吧!”郑伯友点了点头,“我只怕他……” “他不敢说的!”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他也不是嫌命长的人。” “一个人若是发起狂来什么都敢做。”郑伯友说道,他很害怕褒洪德将褒姒夜访郑府这件事情捅出去,他无所谓,可是褒姒是大王的宠妃,一定会因此而受到牵连,就算是大王能让褒姒功过相抵,只怕从此以后琼台冷宫的命运则免不了,更何况以郑伯友对姬宫湦的了解,他若是知道了此事,不待核查就会杀了褒姒的。 褒姒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 “但愿……”郑伯友只好这么说道,“你还是早作准备,和秀秀同口气,日后若是被诟病,那就说是秀秀陪你一同前来的!” “秀秀没什么说服力!”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无妨的,此事你不必担心!” 郑伯友无法再和褒姒争辩,既然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自己的担心也就成了无谓的事情,“我送你吧?” “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郑伯再送我,岂不是越描越黑?”褒姒说道,“我先告辞了。”她说罢转身,朝前走了两步。郑伯看着褒姒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对,一把将褒姒拉了过来,褒姒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惊恐,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她造成了一些阴影,下意识的就将匕首抽出来抵住了郑伯友的脖颈。 郑伯友虽然不是行伍出生,但是小小的褒姒绝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早就有所准备,手一抬将褒姒的匕首给推了回去,然后松开她让她站稳,“刚才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杀了他?” “他若不死,毁的就是我的清白!”褒姒说道。 “郑夫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郑伯友忽然想起了那日郑老夫人问他的一番话,此刻想也不想的忽然就脱口而出了,褒姒看着郑伯友神情极为不解,“郑伯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了他,已经杀了不是一个两个人了,现在连自己的哥哥也要下手!”郑伯友点着头,虽然知道此时此刻杀褒洪德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可是从感情上说,郑伯友接受不了这样的发现。 “不错,”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郑夫人是我杀的,一方面是要铲除自己的敌人,另一方面则是借力打力,挫了秦夫人的锐气,”此事决不能再深入调查下去了,一旦被发现是姬宫湦所作,后果不堪设想,“不过郑伯也要记住,我虽然是为了一己私利,但是郑夫人不死,你就得死!我也算是绕了个远道,救了你一命!” “就为了大王?”郑伯友问道。 “就为了大王!”褒姒点了点头,收起了自己的匕首,转身朝着远处走去了,天边已经开始泛着深蓝色的红光,用不了多久天色就会大亮,越是在这种时候,春日的寒意才越是沁人心脾、冷入骨髓。 今年的春,春寒料峭。 ☆、第201章 人心难测0 怀疑这颗种子一旦落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这就永远也拔除不了了,便是有朝一日将怀疑这棵大树砍掉,也无法泯灭当初曾经留下的痕迹。褒姒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她相信如果有朝一日姬宫湦要开始怀疑她,她就厄运难逃,就算全世界都能够来证明她的清白,那又怎样?他也无法真正地相信她,更何况如今的全世界都恨不得她死,此事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她无需为自己的清白寻找证人,唯有陷入胶着之后再另寻出路。 褒姒换下了那身夜行的黑衣,重新披上了白色的长裙合衣躺在床褥之上,睁着眼看着房顶的横梁,脑海中十分混乱,她刚才差一点就失手杀了自己的哥哥,而她的哥哥也同样企图毁了她,她侧了个身,脑子里异常的乱。 几年前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对褒河中的褒河鱼的味道甚为喜欢,虽然不曾开口央求谁去为自己捉鱼,可是褒洪德似乎总能洞悉褒姒的想法。常常在炎热的夏季,脱掉了自己的衣袍跳入冰凉的河中捉鱼。 有一次此事被邻家撞了个正着,主母为此事勃然大怒,追着褒洪德打,他便满院子的跑。后来他被几位悉人按住,主母当着褒姒的面将褒洪德痛打了一顿,用尖刻的音调说道,“下次你若是再去褒河下水,那就不是我打你了,而是……我替你去收尸!你要叫我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吗?” 褒姒站在褒洪德面前,鼻头一酸一酸的,褒洪德仰起头咧嘴笑了出来。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相距如今已有几年的时间,然而时间的力量太过可怕,将他们变成了如此陌生的两个人。褒姒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她在想变得那个究竟是自己,还是对方?怎么就看不出他们之间也曾有过兄妹情深的时候呢? 更让褒姒觉得不安的事情,是郑伯友对自己的态度。 她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想过要得到谁的谅解,也无需知晓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尤其还是郑伯友这样一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他们之间虽有暧昧的情愫,可是几次都是褒姒利用他,也就是这样,大概让郑伯友越发的心寒。 此事本也是好事,他渐渐的发现她其实和自己心中想象的那位娘娘并不相同,才能渐渐的忘了当初心中的那份悸动,才能渐渐的转过身去看见站在自己身后小小的廿七。若是往日,这也无所谓,可是现在不行! 如今天下形式十分紧张,褒姒在后方的每一步棋都关系着在正面现场对敌的姬宫湦,如若这里有丝毫的闪失,棋若是差一着,待这影响到了齐国,也许就是满盘皆输了! 所以她现在不能不计较郑伯友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郑夫人的死她必须要承认,这是无可奈何之举,而刚才对郑伯友的那番态度也是失去了理智之后的不冷静,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思前想后才觉得处处都不妥。 早晨的晨光射入褒姒的屋里,悉人们也才刚刚梳洗起床,在大殿中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的日常工作。褒姒从床上下来,面色极为苍白,她拢了拢身上的长裙,拉开门走了出来,几位悉人都惊讶了一番,立刻向褒姒行礼。 褒姒微微点头,抬了抬手示意礼数可免,用带着些沙哑的嗓音说道,“放些热水,我要沐浴。” “是,”悉人们应承到。 “娘娘?”秀秀手中抱着还带着露水的红色月季,层层叠叠饱满的花瓣十分鲜艳动人,她每日采摘园中的鲜花放在琼台殿中,鲜花散发的天然香气十分迷人,也令人觉得安心。 褒姒回过头去看了看秀秀,忽然问道,“郑夫人喜欢鲜花吧?” 秀秀大惊失色,忘记了褒姒从来没有采摘鲜花的习惯,面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磕磕绊绊的没有应上褒姒的这句话。褒姒的表情放的柔和了一些,“那日他惹恼了夫人,也是跳入池塘之中为她采摘新鲜的荷花,他脸上的欣喜之情,像是个孩子。大概是和郑夫人在一起,才觉得自己不过是寻常男子中的一人而已,无需去计较那些压在自己身上的担子吧?” 秀秀知道褒姒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娘娘,郑夫人已经去了,她无法再和你……” 褒姒伸出手制止秀秀再说下去了,“我想去看看郑夫人,准备些祭祀的用品,和太宰宫报备一声,我今日出宫。” 这半年来,因为念儿的关系,褒姒从来没有去郑夫人的陵墓看过她,而且后宫里从来也没有这个规矩,便是王后大薨也鲜少有人凭吊祭祀的,所以这举动叫秀秀有些吃惊,“娘娘为何忽然想起看郑夫人了?如今念儿年岁上小,出门祭拜回来要过数日才能进念儿房中的。” “我知道,”褒姒点了点头,“你去准备吧,也是时候该去看看了,如今这一转眼都半年过去了。” “是,”秀秀点了点头,决定先出门向太宰宫去报备,如果赵上卿不让褒姒离宫,那说什么都是枉然,秀秀将此事转述给了赵叔带,他思忖片刻,知道郑伯今日也要前往郑夫人的陵墓祭拜,心中虽然有所顾虑,可是昨日褒姒在席间什么话都不肯说。此番前往郑夫人的陵墓,若是他再阻拦,误了事情,这责任他又担当不了,只好应了秀秀的请求,“让娘娘路上注意些安全。” “是!”秀秀应声道,“我会小心的!” 赵叔带点了点头,秀秀便请辞离开开始准备其他的祭祀用品了,郑夫人的墓穴在镐京城边缘的山上,整个周朝王室的陵墓都建造的非常隐蔽,而又距离宫中路途甚远,此番前往只怕是需要个一两日才能折返,人一旦离开宫中,那么发生的事情就都不在控制之中了。 赵叔带也无可奈何,眼下应以大局为重,他虽然在朝中羽翼丰满,但是比起调遣别派诸侯为自己所用,他也自诩没有褒姒这个本领。褒姒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沙子,握的越紧,流失的越快,赵叔带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换一种方式与褒姒相处下去,因为大王的出征毕竟还看不见还朝的日子,他不在宫里的这些天,和褒姒之间交恶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好处。 褒姒如今连申后手中那股朝中势力都能够利用的游刃有余,更遑论郑国的兵马了。 秦夫人这一日的朝谒来的特别早,因为早就在房中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到东宫之时连申后都没有梳洗完毕,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不安的端起桌上的茶水又放下。 悉人们前来报备,说是秦夫人来了,申后拿着布帕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抬起头侧着耳“哦?”了一声,然后思忖了一番,嘴角微微的露出了笑意,昨日郑伯友来镐京城一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宫里无人不知,而之后赵叔带又设宴、褒姒出席,大家都知道褒姒与郑家的渊源,心中自然揣测此刻郑伯友领军入京,只怕是目的不纯。 当日褒姒曾经猜测秦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赢德的野心,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助纣为虐,申后问询要不要告之秦夫人,褒姒则摇了摇头,说要等他们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再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输家的苦苦哀求,就像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拒绝赢家伸出的橄榄枝一样。 申后决定,可以将这个赢面再推波助澜一番。 “秦夫人起得倒是够早的,如今这春日刚到,就睡不着了?”申后迈步而出,看着秦夫人问道,秦夫人脸上连敷衍的笑意都没有,神情有些疲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既然是来拜谒申后娘娘,自然是该早些,以表诚意了!” “秦夫人的诚意,本宫可受用不起,如今大王东面战事陷入胶着当中,他日秦候领兵攻入齐国,只怕是……”申后摇了摇头,“本宫就要向秦夫人略表诚意了!” “为人臣子,为大王尽忠职守,这是我哥哥应尽的责任,申后此话怎讲呢?”秦夫人说道,“更何况,我看这褒娘娘还另有想法,只怕是不打算让我哥哥前往齐国参战了!”她有些急不可耐,将这个话题迅速的引到了褒姒与郑伯友的身上,“要说这褒家也够奇怪的,褒洪德先行辞官,再是郑伯友带兵入镐京城,娘娘一向和褒姒走的近,可否透露一二,她玩的这是哪出啊?” “入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申后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伸手捏起了放在盘中的水晶凉糕,塞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起来,她就是要磨一磨秦夫人的耐性,整个东宫霎时间就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秦夫人看着申后急的想掐着她的脖子叫她将水晶凉糕咽下去,可却又不能表现出这种惊慌,只好敛着自己的性子,看着申后还能露出淡淡的笑意,“娘娘此话怎讲?” “秦夫人想想当日的齐国之战?”申后问道,齐国最初败北,东夷渐强一事给齐国几乎带来了灭顶之灾,当时的齐伯和齐世子领兵作战,却被东夷围困,齐伯又暴毙身亡。后来这一仗大败给东夷,先王震怒,将身在宫中的齐夫人直接褫夺了她的夫人之位,打入冷宫,不日则自缢身亡。 秦夫人掩了掩嘴,咽了一口唾沫,不安的看着申后。 ☆、第202章 诉真情0 申后此番话中所含的深意,便是试图告诉秦夫人当日齐夫人的下场只怕就是他日她的归宿。而秦夫人对姬宫湦的了解是远甚于申后的,在申后认为姬宫湦整日沉迷于寻欢作乐一事当中之时,秦夫人就知道姬宫湦的运筹帷幄之能了。所以此刻申后提及,秦夫人不能不防着,“郑伯何以带兵入京?也是为了此事?” “秦夫人,”申后看着秦夫人说道,“郑国和褒姒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若是郑国出兵驻守齐国,那么胜了是褒姒的功劳,败了却和她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你别忘了,当日郑启之带兵曾大败过东夷,若不是后来这些无用的朝臣弹劾,逼死这位好端端的将军,只怕如今这战况也未必是这样吧?” 秦夫人的手捏在椅子的扶手之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所以郑伯的确是要出兵的?” “我可没说过这话,”申后摇了摇头,“说实话,郑伯此番入京所为何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先前褒姒曾和我提点了一句,秦国若是要行军至齐国,必定会经过郑国,许是……褒姒要交代郑伯一声,待秦国入境,要好生款待才行!”她说罢抿了抿嘴,用不着痕迹的笑意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秦夫人,秦夫人心中惊惧,后怕不已,高高挽起的发髻之中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了。 这好生款待,只怕是不会客气。 “夫人,”悉人迈步而入,看着秦夫人喊出了声,秦夫人皱了皱眉头,悉人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立刻掩住了嘴,申后慈眉善目的笑了笑,“无碍的,这不是人还没来齐,其他几房的夫人也不知要睡到何时去,倒真是春困了!今儿大家来了,还得提点提点才是!”她说罢站起身,“你们有事儿先说,我每日起来要为姜太后上一炷香,今儿秦夫人来得太早,差点把这个功课给忘记了!” “申后请便,不必管我!”秦夫人笑着说道,尽可能的不让人察觉自己此刻的心境,看着申后离开,秦夫人才瞪了一眼刚才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悉人,“说罢,什么事儿?” “褒姒一早就请秀秀去太宰宫请了出宫的牒文,好像是要去祭拜郑伯。”悉人小声的说道。 “那郑伯呢?”秦夫人问道,十分紧张。 “昨日在太宰宫中与赵上卿叙旧之时,太宰宫的悉人就传出话来说是今日要前往郑夫人的陵墓祭拜。”悉人说道,这两件事情撞在一起,秦夫人的心越发的不安了,如今褒姒竟然要离宫和郑伯单独见面,那么他们之间再商议什么事情,就无人知晓了。 因为郑伯对褒姒的情愫鲜少有人知晓,再加上褒姒的随身悉人嫁入了郑家,即便是听到了两人要私下会面,也不会将太多不雅的信息联系在一起。她只担心这次郑伯的入京只怕是会对自己哥哥不利,开始思忖要不要请自己的哥哥改变策略,前往齐国一事,容后再议? 而褒姒没有想到事事就是这么巧,偏偏自己祭拜和郑伯选在了同一天,原本只是打算将此事无意间传到郑伯友的耳中,此刻却变成了刻意的撞见,反倒是叫褒姒的决定变得功利了起来,郑伯友皱了皱眉头,神情不算太友善。这一路赶来,耗去了大半天的时日,两人都有些疲惫,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娘娘?”郑伯友冷冰冰的看了看褒姒,行礼拜谒道。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郑伯友礼数可免,自己则迈步朝着郑夫人的墓穴正面走去,一路上休憩着各种神兽图案,墓穴则在地下数尺,无人能够到达,只能在郑夫人的灵牌前祭祀,秀秀环绕着这里走了一圈,回来之后在褒姒的身边小声的说道,“有些奇怪!” “怎么了?”褒姒看着秀秀。 秀秀抿了抿唇,面上的神色悲戚,“当日这陵墓是以后位的礼制修建的,而大王与王后一向是同穴而葬,那么墓穴应该是不会被封笔的,可是这个墓穴……”她说着顿了顿,不需要再说下去,她想褒姒就应该已经明白了,褒姒看了一眼秀秀,又看了一眼墓穴,“在这里不要说这些。” “是!”秀秀应声道,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可是忍不住就是觉得太奇怪了,这就意味着大王从未想过要将自己葬于王室的陵墓之中,更加没有想过要同郑夫人同穴而葬,她忍不住的掉落了一滴眼泪,为郑夫人感到深深的悲伤。 褒姒站在郑夫人的墓前静默良久,周朝的墓穴一切从简,没有繁复的刻字碑文,除却陵墓的甬道中镇守的神兽之外,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来。郑伯友站在墓前也同褒姒一样静默,两人一言不发就像是不相识的两位路人,秀秀奇怪的打量了一遍这二人,越发的想不透这其中的原委。 待到暮色降临,秀秀才开口说道,“娘娘,天色已晚,下山回驿站中休息吧?” 褒姒看了一眼秀秀点了点头,顺便将自己的目光递给了郑伯友,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他是否一道离开,只是郑伯友佯装着看不见褒姒的目光。秀秀看了看郑伯友,开口问道,“郑伯一起下山吗?” 郑伯友转向了秀秀,又看了看褒姒。 “一起下山吧?”秀秀开口说道,“这山路到了夜里并不好走,郑伯不妨乘坐娘娘的马车下山吧?” 郑伯友看着褒姒,等待着她说些什么。秀秀看着郑伯友的表情,掩嘴笑了出来,“娘娘若不应允,只怕是郑伯不敢上娘娘的马车!” “若是郑伯要走,就一道吧?”褒姒开口说道,“若是还没有凭吊结束,我可以等等!” “走吧!”郑伯朝前迈了一步,褒姒这话已经没有让人能够拒绝的地方了,郑伯友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和褒姒有所争执,尤其是这里还有不少外人在场,褒姒出门带的悉人倒是不少,这排场也够大的了,不知是为了辟谣还是为了彰显,总之这一切,郑伯友并不喜欢。 褒姒先行上车,然后是秀秀,她将马车的门帘拉开等待着郑伯友上来,郑伯友犹豫了一番,才跨步登上了车板,坐在马车之中与褒姒相对,马车内的空间狭小,三人一占便没有多余的位置了,秀秀掀开帘子又从中跳了下来,“夜色太重,我怕马夫走错路,我坐在前面看着。” 褒姒点了点头。 门帘再次落下,这世界又只剩下郑伯友与褒姒二人了,她看着他,面容平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郑伯。” “没想到?”郑伯友问道,“难道不是娘娘得知了我今日上山祭拜的消息,才特意前往妹妹的墓穴之上来祭祀,为的就是要让我收回昨日对你的苛责?” “有这个必要吗?”褒姒问道。 这话将郑伯友噎得不轻,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地位看的太甚了,“我倒是忘了娘娘一向是不在意别人目光的,那今日前来是为何?”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褒姒说道。 “什么?”郑伯友问道。 “郑夫人临终前,只有我一个人在她的身边,”褒姒说道,“她对我说,这一世入宫嫁于大王她并不悔,明知结局如此,可是想到用死能帮上忙,心中已经不胜感激了。我若有朝一日也要面对赴死的结局,只怕我没有郑夫人这般坦然,这件事情上,我输了。” “她知道你要杀她?”郑伯友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怎么会不知道呢?”褒姒反问道,“郑夫人是个聪明的人,聪明至极,她在宫中的目中无人和张扬跋扈都是自己的保护色,为的就是让大王认定了她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对她能卸下所有的心防,一个女人若是能领一个男人卸下所有的心防,那么她也就赢了这个男人的一起!” “所以你不得不杀了她?”郑伯友问道。 “若是她有机会,也一定会杀了我的!”褒姒说道,“而她也曾经有过机会,小产是一回,我已经一只脚迈入鬼门关中了,而你前来镐京城朝岁那次,是另一个机会,她把握住了,只可惜,大王没狠下这个心。” “不必在我面前炫耀大王对你的爱慕,此事天下已经皆知,无需重复!”郑伯友有些不满。 “你知不知道,”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华辰殿与琼台殿只有一湖之隔。” “知道,我去过不少次。”郑伯友应声道。 “大王站在我的寝宫之中,正对的就是华辰殿的正殿,我初来镐京城,正值春末夏初,这窗户是永远不关的,”褒姒仰着头说道,泪眼盈盈,“后来因为赵上卿的激进,我被打入冷宫当中,当日我并不知晓此事是赵上卿与大王商议好的,心中万念俱灰,坐在寝宫之中却看见大王为了讨郑夫人的欢喜,跳下湖中采摘莲花送给她。此事,他只会为她而做,饶是她犯了怎样天大的罪行,他都不会怪罪,可我不行,我在这宫里不能走错一步,因为有太多人企图想要将我挫骨扬灰,而我也不过是大王在这棋盘上布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第203章 生逢乱世,无可奈何0 天色漆黑,马车在颠簸的道路上缓慢地行走,只有一盏橙色的小灯挂在车顶,随着马车不停的摇晃,照亮着脚下崎岖的山路。褒姒这番话说的固然坦诚,是一个锁在深闺之中女人的全部哀怨,她会嫉妒,也会羡慕,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郑夫人与姬宫湦欢爱,因而肝肠寸断;然而她却不能怨,也不能恨,因为她的夫君不是别人,是高高在上的大周君主。 廿七曾经问过褒姒,可曾怨过命运? 那时候的褒姒摇着头告诉廿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便是寻常妇人,未必就比现在的自己好。 如今廿七明白了褒姒的意思,反倒是觉得在深宫中做那个被人人羡慕的娘娘就应该是褒姒的归宿。 郑伯友看着褒姒良久才开口,“你便是不说这番话,你差遣下来的事情我也还是会去做,娘娘也不必多心,郑国只是个小国,如今我回绝了与郑国的结盟,如若再不依附大王,我便无路可走了!” 褒姒微微颔首,“我知道你是谦谦君子,当日明知道大夫人有意陷桑珠于不义,桑珠又有意害大夫人,可你不但没有拆穿他们二人,反倒是将来向你告状的郑夫人训斥了一番。桑珠跌下楼梯,却反咬一口诬陷我推他下楼,你非但没有怀疑她,反而是冲我生气。你心胸宽广,不肯苛责他人,为人大度也不计较得失,大智若愚从不无故怀疑,我虽然知道你不会因为发现郑夫人是我所杀就对我下狠手,却也知道你心里不会好过,我始终迈不过心里这道坎儿,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今日前来也并不知道会遇到你,原本只想和郑夫人说道一番而已。” 春日的晚风还带着凉意,褒姒说罢打了一个喷嚏,她用手轻轻的揉了揉鼻尖,将衣服裹得紧了些,郑伯友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褒姒身上,“明知要进山却不多穿些衣服,让人怎么能放心?” 褒姒抬眼看着郑伯友,郑伯友也因为给褒姒披衣服一事而坐到了她的身侧,四目相对,这漆黑的眸子就像是黏住了一般。他看了她良久,他怨过她多少次,可每次都因为再看她一眼,这怨便没了。他想俯下身子去亲吻她,想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想用自己的面颊抵住她的肌肤,可是他知道他不行。 马车颠簸了一下,褒姒和郑伯友被猛的一震,人都回过神来,眼神漫向了别处,郑伯友咳嗽了两声,“大王今日在齐国与东夷作战,之所以屡战屡败是为了收集东夷的情报,他打算一举拿下东夷大军,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褒姒猛的又转向郑伯友,十分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王将我的随行军差遣了回来,和你的那封信几乎是一前一后。”郑伯友回道,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大王和褒姒之间的心意相通似乎已经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 褒姒想起那晚那个近乎真实的梦境,心中被一种暖意融融的微光包裹,整个胸膛都被填的满满当当,再也没有一个人深锁后宫的凄凉之感。她的手贴自己的胸膛,面上浮现着一种微暖的表情。 “你太会装可怜了,”郑伯友轻叹了一口,看着褒姒那表情,掩不住的是一种欢喜和得意,褒姒不解的看向郑伯友,郑伯友才接上话茬,“他明明心里有你,可你总说他只是在利用你。”说罢这话,郑伯友长叹了口气,掀开帘子看了看黑暗中的山路,对着窗外说道,“可是说傻,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我明知你在利用我,不也没能拒绝你吗?” 褒姒抿了抿唇,郑伯友的声音很小,几乎要随风飘散了,可却偏偏就这么传到了他的心头,他的情愫从未隐瞒,从一开始便是坦诚相待,只是惊慌失措而已。而她也真是因此,才能利用自己的弱势,如此他的爱慕就变的令人啼笑是非了,褒姒忽然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心狠。 她说的虽然不全是假话,可也不全是真话。总是将一句假话放在三句真话之后,姬宫湦将她当做棋子是真,让琼台殿成为冷宫是真,差点让她去死也是真,可是她知道他将她放在了心里,却从来不曾对人说起。 “生逢乱世,无可奈何。”褒姒最后只能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作为对郑伯友的回应。 “若不是乱世呢?若如今天下是太平盛世,你又将会如何?一世长安?”郑伯友问道,竟然带着一丝的紧张,他很期待听到褒姒的答案,又知道也许她根本就不会回答自己。 “那我便不会入宫,也就见不到他了……”褒姒长长的叹了口气,忽然语气变得轻快了起来,转向郑伯友说道,“那样就未免太遗憾了,所以,我倒是该感谢如今这天下!”话音刚落,马车里陡然就亮堂了起来,郑伯友还来不及为自己所处的尴尬境遇感慨,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兵马声,他皱了皱眉,撩起了帘子,又放下帘子压低声音对褒姒说道,“宫里侍卫!” “侍卫?”褒姒有些惊讶,自己原本的打算是在驿站中过一夜,以免旅途的不安全,可是如今却有侍卫前来,说明这些人是接她回去的,褒姒的眉宇攒在了一起,十分不悦,有种自己被人限制住了自由的感觉。 “娘娘,是褒大夫!”秀秀的身体微微的朝后靠了靠,在门帘上说道。 “哥哥?”褒姒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哥哥……不是已经辞官了吗?何以带着宫中侍卫会到这里来?”她不解的看着郑伯友,郑伯友的面上也泛起了担忧的神色,不待他跨步而出,褒洪德就已经迈步而上了,身上挎着一柄大刀,身上丝质的衣服上绣着一幅百鸟图,当真是华丽异常,他面上的表情也带着三分戏谑的神情,却又带着两分怒意将郑伯友与褒姒打量了一番,“娘娘出门在外,我作为宫中的侍卫统领,确保娘娘的安全是职责所在,如今这祭拜也结束了,是时候该回去了!”他最后这几个字说的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用咬牙切齿的模样盯着郑伯友。 “哥哥不是昨日辞了官吗?”褒姒问道,表情严肃看不出她心中的情绪。 “辞官?”褒洪德发出了好笑的声音,“在下可是大王亲自下旨招揽入京的,岂能说辞就辞?如今想了一夜,未免觉得自己太过任性,生怕日后给娘娘添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那还真是有劳哥哥记挂了,如今宫里人手短缺,你却还要出宫寻我,倒当真是关心妹妹。”褒姒温言软语,竟然听不出丝毫的冷嘲热讽之态,越是这样才越是像一记凌厉的巴掌扇在了褒洪德的面上。他只能将视线飘到了郑伯友的身上,“郑伯倒当真会挑日子的很!也不怕人说你与娘娘在自己妹妹的陵墓前私会?” 还不待郑伯友答话,褒洪德又继续说道,“为人臣子的,总该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想,郑伯如此不顾及娘娘清誉,可是要将娘娘推入火坑之中,日后若是有人在大王面前诟病,郑伯叫我妹妹又如何自处?可是能解释的清楚?” “除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会有这个闲情逸致?”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满眼都是嫌弃与厌恶之情,她从未觉得竟有人如此恶性,可是眼下,她还是感到自己被恶心到了。 “谁让我知道的事情那么多,”褒洪德坐在褒姒的对面,一把将褒姒身上披着的郑伯友的衣服拉扯了下来,扔到了郑伯的怀中,“我妹妹与别的男人半夜私会,此事我既然知道不告诉大王似乎又不太好,可你毕竟是我亲生妹妹,我说的时候自然不敢说是你的错!” “你想做什么?”褒姒猛地警觉了起来,觉得褒洪德今日上车是要和自己谈条件的,她的手换了个地方,按在自己的腿上。 “我要做什么,就看娘娘要怎么做了!”褒洪德微微笑了笑,靠在了马车的椅背上,整个人几乎躺平了一般,斜睨着面前两人,心里完全比不上面上的悠闲从容,看着是在等褒姒给自己一个回答,心中却是想要将郑伯友大卸八块,一块块生吞活剥了! “你……”褒姒猛地朝前坐了起来,郑伯友却按住了她的手,温柔的转向褒姒的方向,另一只手捧住了褒姒的面颊,“今生虽然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们之间错过的太多,可是还有来世,没有大王,我就能够和你偕老。” 褒姒惊讶的看着郑伯友,郑伯友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褒姒不要冲动,如果今日就这么在马车里将人杀了,日后只怕是悠悠众口根本封不住,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着郑伯友。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褒洪德立刻拔刀,将刀刃放在了郑伯友的脖子上,怒目的瞪着他。 ☆、第204章 可怕的男人0 马车里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褒姒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抓在手中那般,整个人都绷在了一起,她害怕褒洪德会真的杀了郑伯友,面色无比的苍白。郑伯友却只是看了看褒洪德的那把刀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的脸。 “你杀啊!”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你就动手啊!”她站起来冲褒洪德喊道,“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你,”她朝着褒洪德慢慢走去,“然后再自杀殉情!今天我们三个人就一起死在这个马车上,一了百了!” 褒洪德不可思议的看着褒姒,她怒目圆睁,眼白变得通红布满了细细的血丝,面色苍白、唇齿之间没有一丝的血色,因为彻夜不眠,眼睛下面也被黑眼圈包括着,除却疲态之外,她的模样还有些狠戾,让人看着觉得从心底泛上的寒意,褒洪德的手抖了一下,将郑伯友的皮肤割破渗出了鲜红的血,伤口不大,血液没有汇成股的流下来,只是染红了一片刀刃。 “你就不怕他日大王还朝,我将此事捅了出去?”褒洪德看着褒姒哆哆嗦嗦的问道,褒姒却反而看着他问道,“你还不明白吗?大王能赐我们一死,那是我们的福分,如今我在宫中的日子生不如死,这都是谁造成的!”她大吼了一声,褒洪德又哆嗦了一下,刀刃刺得更深了,褒姒的余光盯着郑伯友,表情却故作严肃的紧绷着。 “你……你……你胡说!”褒洪德看着褒姒说道,“你若当真如此,早就一了百了了!” “你不会明白的,”褒姒重重的坐在了马车的长椅上,弯下腰去,看似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臂之中,手却静悄悄的从靴子里拿出了那柄匕首,褒洪德对郑伯友的威胁一旦跨越了她的心理底线,她就不能再顾及那么多了,褒洪德已经因为情爱一事失去了理智,根本和一个疯子无异,和疯子谈条件、讲利益都是不可能的,除非满足他的要求,褒洪德的要求就是褒姒,她决不会让他称心,“除非大王让你死,否则,你就死不了!”她又坐起身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褒洪德,冷冽的笑了笑,“哥哥想要说尽管去说,我褒姒做得出就不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你也不是认识我一两日了!” “想死?”褒洪德收起自己的刀,插入自己的刀鞘当中,用手捏住了褒姒的下颚将她的头抬起来,“没那么容易,我有的是时间等,迟早有一天这个世上既没有大王也没有郑伯,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他说罢笑了出来,笑声可怖,扔下褒姒与郑伯友从马车中跳了下去,他无法忍受再和褒姒、郑伯友同处一室当中,可是如果赢德夺取天下,到那个时候,褒姒也好、郑伯友的性命也好,自己都是予取予求了! “你怎么样?”郑伯友立刻朝着褒姒靠过来,握住她的肩膀查看着她是不是受了伤,褒姒仰着头大口喘着气,整个人都在不停的战栗,浑身颤抖,此刻褒洪德这个近乎疯狂的外力卸下,褒姒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如同是一滩烂泥靠在了马车的门板之上,手中的匕首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郑伯友将褒姒揽入怀中,拍着她的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褒姒哭了出来,心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当日她一个人面对整个朝廷重臣的弹劾,整个后宫女人的陷害,她能从容而退,不曾有过一次的彷徨或是哀伤,甚至在下手对付桑珠的时候自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也从来没有想过此事是不是对的。难怪那日的廿七会说,一入宫的褒姒就变了,对她来说,桑珠的死活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她既不是自己的亲人也不是自己的朋友,不过是萍水相逢,准备陷自己于不义的女人罢了。 她若不下手,死的就是她自己,她若走了,廿七怎么办? 她能为自己的心狠手辣找到无数个理由,可是今日,她觉得事情已经远远不是这样了,褒家带给她的痛太多太多了,而这种痛难以抑制,也无法逃避。她抱着郑伯友无声的哭泣,泪水混着他的血水一滴滴的流下来,流到她的嘴角,发出一股腥咸的味道,当日虢石父就断言褒家是褒姒的软肋,直到今日,褒姒才察觉此事,褒家不除她一日不宁。 她此刻正在下定的决心是一定要杀了褒洪德! 此事已经过去了数日,郑伯友脖子的伤口慢慢开始结痂了,那日送褒姒回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人,褒洪德在宫里做侍卫统领,将整个侍卫群都控制了起来,他的张扬跋扈已经到了出格的地步,用这样的方法将褒姒软禁在了琼台殿,姬宫湦一日不回,褒姒之困一日不解。 赵叔带想要见一面褒姒,也得先经过褒洪德的同意,谈话的现场还得要有褒洪德看着,此事虽然让赵叔带极为不满,可是却拿这个自己捧起来的力量无可奈何。他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多疼都只能硬生生的忍下去。 每日夜里,郑伯友都会梦见褒姒披着那件夜行衣从宫里出来,站在他的床头,月光一片惨淡,她的身影凉薄,她一件件的褪去自己的衣裳、露出她令人渴望的*,而她的温度,他早已经知道,她的身体他也早就看过……无休无止的荒淫梦魇让郑伯友每日清晨都陷于一种疲惫不堪的状态之中,身下一片黏腻的液体,他眉头深皱,无法从梦中那种氤氲的气氛中脱身而出,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他多么希望那日与褒姒在马车之中的戏言是真话,哪怕这会要了他的命,他也渴望尝试,对于得不到的,人们总是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这种执著之深总会让人在失去了已有的东西之后,才令人后悔莫及。 几日之后,郑伯友写下了书信差人递给赵上卿,向他提出辞行,他来这里的目的早就已经达到了,如今也是该走的时候了。赵叔带接到了信函,立刻朝着琼台殿迈步而去,褒洪德的侍卫将他拦在了琼台殿外,“赵上卿,褒大夫有令,任何人想要踏入琼台殿必须要有他的手谕。” “褒大夫人呢?”赵叔带问道,深深的吸了口气,怒不可遏! “褒大夫此刻正在酉阳宫,稍待片刻就回来了!”侍卫说道。 “荒唐!”赵叔带一个巴掌打到了侍卫的脸上,“从来宫里禁军都是直属太宰宫调遣,听命于太宰宫,何时连我你们都敢阻拦了?” “请上卿大人见谅,我等奉褒大夫之命不敢违抗!”两个侍卫立刻跪了下来,“请上卿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如今天下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对于谁应该听命于谁早就彻底的乱了套,可谓是礼崩乐坏了。虽然赵叔带贵为太宰宫上卿,但是和禁卫军毕竟不直接打交道,而褒洪德的职级虽低,可日日管辖禁卫军叫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得罪。姬宫湦离开的时候曾经下旨将褒洪德调入京城述职,如今姬宫湦不在,任何人的调令都不能在褒洪德的身上生效,此事叫赵叔带左右为难,思忖不出一个对策来。 褒姒听见了门外的争执,差秀秀出去让两位侍卫放行,秀秀穿着那身水红色的长裙从琼台殿的正殿一步步的朝下走去,两位侍卫立刻伸手拦住秀秀,“秀秀姑娘请回,没有褒大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琼台殿一步。” “娘娘让我给二位大人转达一句话,”秀秀看着这两位侍卫说道,“放赵大人进去,你们或许还不会死,可若是不放行,你们现在就得死!”她一字一顿的将最后这句话说出来,手中已经抽出了匕首看着两位侍卫,两位侍卫心中一惊,娘娘杀下人天经地义,反过来便是只动了这个小小的悉人,只怕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两位侍卫立刻跪倒在地,低声说道,“请上卿大人进!” “哼……”赵叔带拂袖而上,跟在秀秀的身后,“娘娘当真是这么说的?” “嗯!”秀秀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赵叔带,“如今天下形式对娘娘颇为不利,如果我们再不动作,只怕是他日秦国大军驻守镐京城,我们就先失了这一片地!” “他们暂时还没有这个胆子!”赵叔带说道。 “上卿大人此话怎讲?”秀秀问道,赵叔带没有回答秀秀,只是问道,“娘娘现在何处?” “正在后堂下棋呢!”秀秀叹了口气,有些话她无法对赵叔带启齿,当日送褒姒回来的第一天,褒洪德就将整个琼台殿的人都软禁了起来,夜里喝了些酒,直直的闯入了褒姒的寝宫当中,虽说是兄妹,可是这也并不合情里,吓到了当时正在值守的悉人们,秀秀要去寝宫查看,褒洪德却叫他们都滚,她担心褒洪德会做出什么对褒姒不利的事情,便叫几个悉人都回房睡了,她取了宫里的长剑握在手中,抵在门外。 褒姒正在浑浑噩噩的梦魇之中,被褒洪德的声音猛然惊醒,坐了起来惊惧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褒洪德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衣裳,“你既然能和两个人同床共枕,也应该不会介意侍奉一下自己的哥哥吧?” “你要干什么!”褒姒捏着自己的被子朝后退去,褒洪德却凌冽的笑了一下,“别叫,夜里我在马车上不能耐你何,现在想要来硬的,你只怕不是我的对手!你若是喊的声音太大了,将此事闹大了,知道的人太多,对你也没有好处吧?”他小声的问道,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吃定褒姒的准备才前往这里的! ☆、第205章 请大人放权0 寝宫中一片漆黑,只有月色朦胧,褒洪德似乎觉得还不够尽兴,一定要看着褒姒惶恐和一会在自己身下屈辱的表情,转过身点燃了桌上的烛台,温暖的橙色光晕迅速充斥了整间屋子,褒姒的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之下,这几日,她萌生了太多次要杀自己哥哥的想法,如今是他给的她机会,就不能怪她心狠! 褒洪德俯身看着褒姒,一步步的朝着她走过去,捏住她的下颚,想要去吮吸褒姒的唇舌,褒姒紧紧的握住匕首,迅速抵在了褒洪德的脖颈之上,“你别动!” 褒洪德只是嗤之以鼻的笑了一声,手指在褒姒的面颊上剐蹭了一番。 “我说了你别动!”褒姒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有些凌乱,她知道论体力自己不是褒洪德的对手,因为自己的不冷静,此刻已经失去了先机,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能故作镇定,然而这眼神中透出的慌乱已经被褒洪德察觉,他的手揽住了她的腰,上下抚摸着她柔软的*,这感觉令人厌恶到了极致,“你别忘了,这琼台殿中有很多人,你想要她们一夜之间暴毙吗?” 这话令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褒洪德上下审视,嗓子发紧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手更是僵在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褒洪德的手已经撩起了褒姒的内里的白色亵衣,按在她的肌肤之上,一寸寸贪婪的摸索,“如果爱的是郑伯,却还能日日在大王身下承欢,叫你服侍一个男人,应该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吧?”他的手顺着她的肌肤一寸寸向下,滑入了她平缓的小腹,企图再朝下探去,这种享受让他的喉咙之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低吼,身体也因为*的膨胀不断的充盈。 站在门外的秀秀急的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刚才褒洪德威胁褒姒那番话,她也听见了,若非如此,她早就冲进去叫褒洪德在床上毙命了! 褒洪德看着褒姒,觉得她手中握着匕首,自己始终不能尽兴,另一只手则握住了褒姒拿着匕首的那只手碗,“放下吧,既然没什么用,就不要拿着在这里吓唬人了!”褒姒猛地回过神来,手一错,割伤了褒洪德的手,令他不得不放手,这匕首原本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又十分轻便,非常适合褒姒。 “我若是杀了你,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她说罢就要挥刀朝着褒洪德的脖颈捅过去,可是临了她却心软了一下,刀锋一侧,只是从他的肌肤之上划过,蹭破了皮肉,带了点血,这却给了褒洪德机会,空气中的血腥味激起了他的兽性,他紧紧的攥住了褒姒的手腕,使劲儿一捏,褒姒吃痛将手中的匕首给丢在了床上,猝不及防的叫了一声“啊……” “啪……”褒洪德一巴掌打在了褒姒的面颊之上,她的头被甩到了一边,半张脸都隐隐作痛,褒洪德将褒姒摁在了床上,撤掉了她身上的那件白色的衬里,只剩下那件白色的亵衣,他的手掐住她的喉咙,令她无法顺畅的呼吸。门外的秀秀已经无法再忍受一秒钟了,一脚踹开了寝宫的门,挥剑就朝着褒洪德劈了过去,只是秀秀到底不是个行家,无法正中,反而被褒洪德提前察觉,躲了过去,他翻身下床,捏住了秀秀拿剑的手,秀秀侧过身喊了一声,“娘娘快走!” 褒姒看见了刚才掉落的匕首,顾不上披一件衣服就冲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就在褒洪德与秀秀僵持的时候,拿着匕首朝着褒洪德挥了下去,褒洪德知道这次褒姒绝不会手下留情,因而伸手一挡,匕首割破了他的手臂,秀秀夺剑朝前刺去,从腰的一侧划过,却没能刺入肌肤。 褒洪德再也顾不上索爱一事,跳窗而逃。整个琼台殿这才静了下来,秀秀转过身去看着褒姒,扶住了她,“娘娘?”她的声音哀怨悲戚,如今天下的形式,她算是窥了个真切,这整个世界,原来褒姒是在孤军奋战。 “快去看看念儿!”褒姒立刻警觉的说道,捡起地上被褒洪德撕扯下来的衣服披上,朝着念儿的房间赶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看见他还好端端的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才松了口气,褒姒走过去看了念儿半晌,忽然俯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转身朝着寝宫走去。 “娘娘?”秀秀在后面一路猛追,“娘娘要做什么?” “念儿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从今往后,不必再给念儿喂奶了,就熬些米汤,”褒姒一面吩咐一面疾走,忽然又顿住身体转身看着秀秀,“所有送入琼台殿的事物都要验毒,全部都要!” “是……”秀秀被褒姒说的也惶恐了起来,只能是点头。 这几日琼台殿的日子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褒洪德为了不让褒姒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之赵叔带,便日日监视着赵叔带的一举一动。他从琼台殿折返,也从酒醉中惊醒了过来,恨自己此刻为何这么着急,只要帮助赢德夺取天下,想要从褒姒的身上寻求满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必要急于现在的一时一刻呢! 到时候,褒姒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想怎么折磨她,享受她,那都是他的权利。 秀秀无法想象褒姒是如何熬过这几日的,她若不是在寝宫之中抱膝发呆,就是坐在后堂看着棋盘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此刻,秀秀走在前面带着赵叔带朝着后堂走去,想了想还是忽然转身,几乎和赵叔带撞个满怀,赵叔带朝后退了两步,不满的看着秀秀问道,“怎么了?” “上卿大人,”秀秀想也不想的跪在了地上,仰头看着赵叔带,“秀秀求您一件事情。” 赵叔带皱了皱眉头。 “娘娘是您的亲外甥女,求求您不要再逼她了!”秀秀说道,“为何非要将你们之间的关系僵到如今这个地步才行?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娘娘,她不是青铜器物,是一个人,她的心那么柔软,经不起大人您一刀一刀的割下去。” “是她让你来和我说这话的?”赵叔带沉声问道。 “上卿大人太不了解娘娘了,娘娘不管吃了多少苦、收了多少罪,都是要将眼泪往自己肚子里吞的人,如今外敌当前,赵上卿为何非要为难娘娘不可?”秀秀看着赵叔带问道。 “我今日若不为难她,他日我们就要一起被别人为难,你入宫的日子比她久,在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赵叔带问道,语气生硬的似乎根本没有缓和的地步,秀秀摇了摇头,目露失望的神色,“一个国家只能靠一个女人来维系,那么这个国家的气数……只怕也走到头了。”她说罢站起身来和赵叔带平视,眼神上的气势丝毫不肯退让,就那么盯着赵叔带,“如若今日是大王在此,他绝不会如此逼娘娘的!” “我没有大王那本事!”赵叔带拂袖说道,连一个悉人都可以训斥自己了,叫他心中的怒火澎湃无法自抑。 “娘娘有!”秀秀看着赵叔带说道,丝毫不再是一个悉人仰望权贵时候的表情,“赵上卿既然没有这个本事,就请谨言慎行、少说多听,娘娘说什么就去做就是了,不要再指手画脚的帮倒忙了!”她说罢冷冰冰的丢给了赵叔带一个眼神就朝着后堂大步走去。 赵叔带站在原地,手掌握成拳,浑身颤抖,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大敌当前,决不能和褒姒之间再生间隙,他板起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番,然后迈步走进了后堂的房中,褒姒手里拿着一颗棋悬在空中,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才好,思忖了很久,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下完似乎十分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娘娘,赵上卿来了!”秀秀说道。 “你先下去吧,”褒姒挥了挥手,秀秀应声退出了房间,褒姒又抬头看着赵叔带,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舅舅请坐。” 赵叔带坐在了褒姒的对面,看着她刚才下的那盘棋,“这可不是你的棋路!” “怎么说?”褒姒问道。 “太急了!”赵叔带说道,这话是褒姒用来评价赵叔带与姬宫湦的,可是如今自己的棋路也如此棋出险招,博了对方一笔大的折损,可是很可能也断了自己的退路,“你一向不是这么下棋的!” “时移世易,棋路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套路,若是如此,只要背背棋谱不是就天下无双了?”褒姒抬起头看着赵叔带问道,“如此说来,想要做到天下无双未免也有些太容易了!”她说罢这话,继续说道,“刚才秀秀在外面和你说的那番话,我都听见了,我的奴婢失礼了,舅舅不必在意!” “你殿里的人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赵叔带的手排在了桌案上说道,“若是不小惩大诫,只怕日后会越来越严重。” “秀秀也没有说错,我惩罚什么?”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语气傲慢到了极致。 ☆、第206章 看不透的大王0 褒姒低头盯着棋面上的棋局,她想起那日她与大王出宫落入深坑的那场对弈,他的棋路时急时缓,令人无法捉摸:有时如疾风骤雨,在未缓过神来之时就已将自己杀了一个片甲不留;有的时候却又宛若毛毛细雨,湿哒哒的弄潮了万物,却仍旧不见成股流下的水渍。 她曾经输给过大王,她说过他太急了,而他则说她太相信自己了。如今眼下这局势,若换成是大王,他会怎么做?褒姒闭眼冥想,许久之后复又抬起头看着赵叔带问道,“褒大夫一事,舅舅还不打算处理?若是这么下去,只怕区区一个大夫都能爬到你太宰宫上卿大人的头上了,也不知舅舅情何以堪啊?如今你竟然还有心情和我一个小小的悉人计较,舅舅的气量只怕也就不过如此了!” “现在应该是我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激怒了褒洪德吧?”赵叔带反问道。 “人也不是我招入宫中的,权利也不是我赋予他的,朝中大臣的人心也不是我帮着他笼络的,舅舅这话说的倒是奇怪了!”褒姒手腕纤细,捏起棋盒之中的白子又落下,再拿起一颗黑子思索着下一步棋。 “褒洪德已经辞官了,为何又会复职?”赵叔带问道。 “我怎么知道?”褒姒抬头看着赵叔带问道,“更可笑的是,太宰宫的官员如今想做便做、想辞就辞,舅舅若是坐不了这个上卿之位,不如让贤好了,我看当日虢上卿暂代太宰宫上卿一职之时,打理朝中大小事务倒也做的不烂……” “混账!”赵叔带一拍桌子朝着褒姒吼道,“朝中大小事务岂容你在这里摆弄?” “行了,”褒姒扔下了手中的棋子,失去了耐性,将冷嘲热讽的话语都收拾了起来,“如今想要褫夺褒洪德的权利,唯一的障碍就是当日大王下的那封诏书,你一个太宰宫上卿无权剥夺他的官职。既然如此,就让大王来下旨,将褒洪德打发回褒城去,此事不就一了百了了?何以我们会被牵制如此之久,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这书信自镐京城传送到东夷,一来一回,只怕是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娘娘你是不是还熬得了那么长时间!”赵叔带说道,这个法子他早就想过了,只是此刻姬宫湦在外领兵作战,他作为太宰宫上卿却连这么点小事儿都置办不好,他就是真敢写这封书信请求姬宫湦处理此事,只怕姬宫湦也只会愤怒的将竹简扔在地上用刀剑砍成粉末。 “此事我早已做好了打算,”褒姒说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捆竹简扔在了赵叔带的面前,“真的没有,假的还不会造吗?出了任何事情,他日大王回来,责任我一个人承担,不会牵连到舅舅!” 赵叔带眉头微皱,褒姒的胆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假传大王的旨意将褒洪德从眼下大夫的职位上拉下来,她若是真的插手朝政,只怕迟早有一日这朝中就没有自己立足的地方了,褒姒扫了一眼赵叔带的表情,“舅舅不必担心,我若非为了自保,也绝不会出此下策!” “我只怕……”赵叔带摇了摇头,逼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了,“褒洪德回到褒城会坏事儿。” “他留在这里一样是坏事儿,既然到哪里都是坏事儿,就把事情坏的远一些吧!”褒姒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她想杀褒洪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她的手中还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人,此事也只能从长计议,“我可不想看着赢德在镐京城发难!” “他不敢!”赵叔带说道。 “哦?”褒姒抬起了头看着赵叔带,“舅舅何以会认为他不敢?” “当日大王抵达齐国之后,楚国的军队就回撤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军队驻扎在褒城之外,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拿下褒城向秦国发起进攻,如今这支部队已经完全部署好了。”赵叔带解释道,这话叫褒姒狐疑的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也就是说,舅舅早就知道了秦国不敢妄动?” “我是近几日才得到的消息!”赵叔带说道,他的表情倒不像是说谎。 “所以你担心褒洪德一旦回到褒城就犹如放虎归山?”褒姒问道,看着赵叔带点了点头,她才微微的摇了摇头,“舅舅多心了,你且放心吧,我哥哥不足为患!” “赢德能够赏识的人只怕是不可小觑,褒洪德当日在褒家也未必事事会展示于你,此人绝不可以大意。”赵叔带劝道,心中始终对此人放不下心来。 “赢德赏识的,也未必是褒洪德!”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心中对于他们几人的关系已经理顺了,只怕是家中主母和赢德之间有苟且之事,不为人知罢了!此事褒姒就不足为赵叔带一一道来了,只是问道,“舅舅今日前来,应该不仅仅是有事要和我说?” “郑伯友明日启程,折返郑国,你不去送一送?”赵叔带问道。 褒姒的面色难看了一阵,然后才恢复缓和,平静的说道,“我就不去了,舅舅帮我带句话,就是了。” “什么?”赵叔带问道。 “人生百年,转瞬即逝,就算是演戏,也请他对廿七好一些。”褒姒嘱咐道,赵叔带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褒姒的神情,“你与郑伯之间?” “没事儿!”褒姒很快就回话道,越是这样越叫人觉得有些心虚,她说罢就有些后悔了,停下了手里正在摆弄的棋子,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郑启之还活着不错吧?” “是!”赵叔带点头道,当日此事也是委婉的告诉褒姒的。 “大王会怎么做呢?”褒姒仰着头看着房中的横梁,目光深邃,口气清远。 “你了解他的,”赵叔带说道,他也不太清楚姬宫湦的安排。 褒姒摇了摇头,又低下头盯着眼前的棋局,“我一点都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在下的棋,谁也插不了手,你我就是什么都不做,这大周的江山也不会就此结束。任凭赢德发兵,他不是也有后招吗?”说罢这话褒姒微微的叹了口气,姬宫湦就是一本令人无法看懂的天书,她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褒大夫,你不能进去……”门外忽然传来了秀秀的一声尖叫,看来褒洪德与秦夫人的会晤已经结束了,一听见赵叔带和褒姒单独会面整个人就像是发狂的狼,朝着褒姒的后堂冲过来,秀秀挡在他的面前,他便伸出手将秀秀推倒在一边,一脚踹开了后堂的门。 褒姒轻轻的拍了拍赵叔带的胳膊,和他交换了一个眼色,眼下已经不用等什么时机不时机了,直接将褒洪德的职位罢免了,赵叔带的顾虑是一旦褒洪德动起手来,只怕是他们这几个人都招架不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恼褒洪德。 褒姒摇了摇头,意思是叫赵叔带不必顾及,此事她早有准备。 赵叔带想起了大王留下三千兵马于褒姒一事,只怕是褒姒这么多天的蛰伏已经将此事安排妥当了,琼台殿内必定有大量大王的人潜伏。只是也令赵叔带觉得疑惑的是,褒姒究竟是如何瞒住所有人的视线做到这件事情的? “秀秀,”褒姒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想要将被推倒在地的秀秀扶起来,她才走到门口,就被褒洪德拉住了她的胳膊,褒姒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的惊惧,吼了一声,“你别碰我!”她的眼神中充斥着惊恐的表情,连赵叔带也猛地被吓到了。 褒洪德手上带了些力气将褒姒猛地一拽,推到了她的椅子上,用脚将门关起来,看着面前的两人,手紧握着钢刀盯着褒姒,“娘娘,我早说过,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出入琼台殿,如今你这么随意的将人放进来,倒是为难我了!” “胡扯!”赵叔带勃然大怒的说道,“宫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区区大夫说话!” 褒洪德看了一眼赵叔带,“大王临走之时曾经嘱咐过你与虢石父虢上卿二人定夺江山社稷的大事,虢上卿接到密报,有人要对娘娘不利,因此派我等保护娘娘的安危,如今娘娘出入受到限制,也是形势所迫,还望赵上卿见谅!若是你随意进来,娘娘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你说这责任是谁的?” “我今日来就是要传一封大王的旨意!”赵叔带原本还想让事情暂缓,可是眼下看来褒洪德已经和虢石父、秦夫人连成一线,若是他再和褒姒相互掣肘,不管天下形势,这宫里的先机迟早是要丢掉的!“我早前就派人向大王禀报,你身为大夫,结党营私、以下犯上,大王如今发回信函,褫夺你的权利,发回褒城!” “胡说!”褒洪德掐住了赵叔带的脖子,面色通红。 “胡说不胡说,你看了竹简上的内容就知道了!”赵叔带将桌面上的竹简抽过来,褒洪德却连看都没看就砍得粉碎,褒姒只是坐在一旁冷笑,“你就是毁了又有何用,正本早就送入太宰宫内登记在册了!” ☆、第207章 除去心头之患0 琼台殿后堂的气氛十分紧张,可是屋外的气氛未必比屋内缓和,秀秀被推倒的时候因为猝不及防而扭伤了脚腕,忍着剧痛她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屋内的某个方向赶去和正在打扫的悉人说了几句话。 悉人和秀秀交换了神色,从各自的房中找到了存放的刀剑,手执刀剑等在褒姒的屋外,一旦事态严重,他们就冲进去将褒洪德斩杀于屋内。 褒洪德先是一惊,看着褒姒半晌然后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了出来,“妹妹入宫也不久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若是今日赵叔带要在此谋害你,我该怎么办呢!” “你不要含血喷人!”赵叔带向着褒洪德“呸”了一口,褒洪德立刻一脚踹在了赵叔带的胸膛之上,他坐的椅子整个翻了过去,倒在地上,赵叔带在地上滚了两圈,带着浑身的土又爬了起来,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水。 “如若今日赵大人企图谋害娘娘,我杀了赵大人也是合情合理的!”褒洪德看着赵叔带说道,褒姒冷哼一声,坐在座位上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拿起桌上的水杯为抿了一口,“除非你连我一起杀了,否则我一样会将此事告诉下一任的上卿大人,再加上谋害朝中重臣的罪责,哥哥罪加一等啊!你说届时你收押在地牢之中,我是该不该替你求情呢?” “如果赵大人死了,那么顶上他上卿一职的是谁?”褒洪德看着褒姒不禁觉得好笑。 “虢石父!”褒姒说道,用盖子推了推茶水的表面。 “那就是了,如此一来,你认为虢上卿会信你还是信我!”褒洪德问道,褒姒的表情却十分缓和,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一手上下打量着褒洪德问他,“你说呢?” 褒洪德被褒姒这么一问有些紧张了,哆哆嗦嗦的退了两步,“难……难道说,”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也因此不断的放大,褒姒放下水杯站起身来看着褒洪德说道,“你别忘了,虢石父是谁一手捧起来的,如今他高高在上,因为贪恋权势,早就将天下一干诸侯得罪光了,你以为他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会分不清楚谁才能保他?别天真了,”褒姒拍了拍褒洪德的肩膀,“哥哥入宫的时日到底还是太短了,人心难测啊!我若是你就乖乖的放下手中刀剑,如此尚可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至少还能回到褒城去!” “那我就连你也一起杀了……”褒洪德一把掐住了褒姒的脖子,褒姒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的样子,“你的狐狸尾巴也算是终于露出来了,拿我当幌子就这么好用?”褒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匕首的剑鞘到底发出“叮当”一声,与此同时,后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悉人尽数冲了进来,手中长剑直指褒洪德的命门。 这次的褒姒下手早就没有手下留情一说了,借着自己和褒洪德距离近,一刀朝着他的命门刺去,褒洪德为了保命,不得不将褒姒推开,匕首只是划过他的手腕,割破了一条很长的口子,却丝毫不能致命。 几个悉人一起出手几把长剑将褒洪德围住,眼看着这次一定会让他毙命于此,只是褒洪德忽然不顾死活得用身体撞开了一条豁口,再容不得思索三七二十一就从屋子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追!”其中一个悉人立刻说道,剩下几位悉人应声都朝着门外跑去,褒姒忽然喊道,“别追了!” “娘娘?”几位悉人看向褒姒。 “别追了,你们下去吧,收拾一下,传我的令给门外的侍卫,以后禁卫军直接归太宰宫管辖,不再另外设职!”褒姒说道,挥了挥手,叫几个人都出去了,她看了一眼秀秀问道,“你的脚没事儿吧?” “不碍事的!娘娘可是被褒大……那个贱人伤到了?”秀秀问道。 “没事儿!”褒姒说道,“把门带上,你先退下去吧!” “是,娘娘!”秀秀说道,拉上了后堂这间屋子的门,褒姒这才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收拾了一番,看着赵叔带问道,“舅舅没事儿吧?” “没事儿,还死不了!”赵叔带说罢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几乎要将胸腔里的心脏给咳出来,“你什么时候安排的人?” “不是我!”褒姒摇了摇头。 “不是你?”赵叔带惊讶的问道,“总不能真的是虢石父吧?” “不是他,刚才我和哥哥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让他心虚的,”褒姒看着赵叔带解释道,“虢石父若真是我的人,只怕也不会给秦夫人出那么恶毒的注意让我定夺九鼎的去向了。这些人是我那次一脚迈入鬼门关之后,大王嫌弃这里太过清冷,没有人照料我,才安放的悉人。从有了这些悉人之后,琼台殿发生的大小事情大王无一不知,我本来只以为是大王派来监视我的人,前两日褒洪德将我软禁在此之后,是他们向我倒出的实情,这些人原本就是大王豢养的死士,必要时候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都扮作悉人的模样安放在自己宫中的。” “他却将这些人都给了你!”赵叔带惊讶的问道。 褒姒虽然不想承认这是事实,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是,所以我说即便是没有我们二人看着这宫里,他也早就安顿好了一切,枉我们还在这里自作聪明!” “刚才为何不肯让他们去追褒洪德,如此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赵叔带说道。 “就这么让他死了,就便宜他了!”褒姒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更何况他也不是褒家主事的人,和赢德真正联手的还另有他人,若是不连根拔起,这褒城放在那里,就一日都不得安宁!如今楚国将大军压在褒城边界之上,赢德因为带兵出征,所以秦国此刻不敢妄动,可是反过来想,如若赢德折返,那么楚国则势必陷入危局当中,褒城这个地方必须从秦国的控制中脱离出来!” “封候?”赵叔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只有褒城成为了诸侯国,才能逃离秦国的牵制,所以现在不是动褒洪德的好时机!” “你想将褒家连根拔起?”赵叔带惊恐的问道。 “是褒家先对我无情在先的,如今我怎么做,也不算是无情无义。”褒姒咬着自己的牙关说道,心中一腔怒火喷涌而出,自她懂事起到现在,因为褒家而饱受磨难,褒珦断了她的后路、褒洪德令她厌恶至极,若说还能有什么血脉联系,那么……就未免也太下贱了,褒姒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迈步走入坟墓的,如今她也不想重蹈覆辙。 宫里的这番变化,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了。郑伯友听到自己在朝中郑国大臣的回话,心中不免一惊,“褒洪德被剥夺了大夫的官职?” “是,听说是大王传回来的旨意,褒大夫不服,企图挟持娘娘和赵上卿,被他们宫里的侍卫刺伤,如今仍然在逃。只是娘娘说,此事作罢不予追究了!”郑国大夫回话道。 郑伯友微微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人马,清点了一二,“可否请大人为我安排一件事情?” “郑伯请讲!”郑国大夫说道。 “如今这宫里不太平,娘娘既然曾经是我内人的主子,又是大王的嫔妃,我也该尽尽臣子的职责,我留下一路兵马,请大人替我安插在禁卫军中,必要的时候护娘娘周全!”郑伯友说道。 “下官一定竭尽所能,郑伯一片忠心,娘娘必定会感谢郑伯的!”郑国大夫说道,点头算是将此事应了下来,郑伯友却摇了摇头,“此事就不必让她知道了,我明日就起程出发,返回郑国了!以后只怕是相见的时日无多,还希望娘娘保重啊!”说罢仰天叹了口气。 郑伯友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那日的马车之上,她倚在他的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她就那么任凭他抱着,一动不动,唯有灼热的体温刺激着他身上敏感的触觉,而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吻了她,从发丝到面颊,从嘴唇到脖颈,终于知道属于她的真正的味道是什么,这种麝香环绕下的温润体香让人无比着迷,而她竟然没有拒绝这一切的发生。 第二日马车临行前,赵叔带前往郑府上走了一遭,向郑伯友转述了褒姒的一番话,郑伯友沉默了良久忽然问道,“她不来送我?” “郑伯体谅,娘娘到底……要避讳的!”赵叔带看着郑伯友说道,看着两人的表情就知道那日在郑夫人的墓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只是赵叔带也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郑伯友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又差点忘记了,她是大王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还请赵大人回宫给娘娘捎一句话,恕在下办不到!” “这……只怕不合适吧?”赵叔带看着郑伯友问道。 “给了人希望,最后却叫人失望,这只怕比从来都没有希望过更令人难堪吧?”郑伯友问道,并不想这一辈子都让廿七活在自己精心演绎的戏份当中,他相信早晚会有一日,会有一个真正爱慕廿七的人出现,尽管自己两次都没能拒绝廿七,他觉得自己是无耻,可越是这么觉得,就越是不敢靠近她,廿七太过纯真美好,郑伯友并不想玷污这情分。 “娘娘的意思是,人生不长,既然给了希望就给的久一点吧!”赵叔带扔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说道,“郑伯请在下转述的话,还请见谅,在下不会和娘娘说的!” ☆、第208章 树林私会(为小猪像加更章 )0 郑伯友的马车一路颠簸行至镐京城外,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四月已过、五月的夏日临近,微风和煦,已经开始有些热了。这样的日子实在不能算是一个送行的好天气,郑伯友一人坐在马车之中,手撑着窗框看着窗外慢慢退去的景色,那一日在马车之中的情愫,他实在是难以忘怀,他也不相信就那么接受了自己的褒姒真的对他没有一点动情。 她给了他希望,如今却让他备受煎熬,这感觉还不如她从不曾正眼瞧他的好。 马忽然长啸了一声停了下来,郑伯友的神思被忽然打断,回过神来撩开了马车的帘子问道,“怎么了?”他问完就看见马车前面站了一个人,一袭水红色的衣裙站立在那里,听见郑伯友发话才转过身来看着他,“郑伯,请下车一叙。” “秀秀?”郑伯友皱了皱眉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边请!”秀秀看着郑伯友说道,面上浮现着一种诡异的笑容,郑伯友让自己的人马在原地稍事停顿,等他回来。他迈步跟着秀秀朝着树林的深处走去,“娘娘来了?” “因为不方便让人看见,所以才叫我来带路的!”秀秀点了点头。 郑伯友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心头一丝的甜蜜,她还是来送他了。 褒姒穿着一身白色长裙,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袍子,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身看着郑伯友,面容平静,表情严肃,丝毫不像是会情郎那般充斥着兴奋的娇羞容颜,这样带着三分威严的模样像是一桶冷水从郑伯友的头上直直的浇下来,冷了他的心。 其实他明明知道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只是充当了褒姒害怕与无助中的一个坚实的臂膀,而事后想起他就像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娘娘?” “我来送送你,”褒姒说道。 “多谢娘娘记挂!”郑伯友说道,褒姒挥了挥手,示意秀秀先去一边,她有话单独和郑伯友说道,秀秀应了一声从面前退了下去,待到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褒姒忽然开口问郑伯友,“你知道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知道,也不知道,我对他的了解毕竟有限,只知道他不是看起来那样的人。”郑伯友说道。 “大王当日娶我,绝不会知道日后有一天会爱我,就像是我当日入京也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会那么爱他,事情不一定会按照你想象的发展,你以为的事情也不一定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你认为你不爱廿七,可是你想想,如若廿七今日有难,你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去救她?” “这不同!”郑伯友说道。 “大王曾说,他娶每一个女子入宫都曾经想要以一颗真心相对,只可惜世事无常,终不能如愿。”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那日我受惊过度,一个人在深宫中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每日担惊受怕还要提防自己的舅舅和哥哥,这样的痛苦常人无法领悟,一旦我抓住一根稻草就以为这根稻草可以救我的命,所以一定会牢牢抓住不放,可是站在岸上的人都知道,若是这么抓着不放,迟早是要丢了自己的命!” “那日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请娘娘放心!”郑伯友忍痛说道。 “如果不是有人给了我一根浮木,或许我会抓着这根稻草去死。”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如果不是姬宫湦远在千里之外的出手相助,她可能真的会沉溺在郑伯友给他的这个臂膀之中无法自拔,尤其是面对这么强势而又疯狂的褒洪德,她是真的害怕。如果失去自己的清白是迟早的事情,那么被褒洪德玷污不如让她将自己交给郑伯友。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按照这样一个剧情发展下去,有一个人真的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很欣慰她嫁给了这样的一个夫君,在每一次孤独无助的顶点像是一个英雄般的出现,褒姒的面上柔和的神情已经告诉了郑伯友她口中的这根浮木是谁了,“他怎么做到的?” “这你无需知道,”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我的卑鄙,郑伯应该早已清楚。” “清楚!”郑伯友说道。 “你明知我在利用你,你也会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 “万死不辞!”郑伯友答道,坚定的目光看着褒姒。 “那么请你好好爱廿七。”褒姒说道,“她是我身边至亲的人,将她嫁给你是我的无奈之举,如若不然,大王会要了廿七的。虽说如此,可是廿七心里有你,从在虢石父家中见了你第一面起,她的心里就装了你,再也拿不走了,她虽不说,我却看得明白。” “大王为什么要这么做?”郑伯友问道。 “郑伯以为呢?”褒姒问道。 郑伯友没有答话,他对她的情愫如今既然人人都看得出来了,那么也就不怪目光如鹰隼的姬宫湦也察觉出其中的猫腻了,“大王怀疑你?” “一个巴掌拍不响,”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这句话又是一并尖刀戳在了郑伯友的心头,他笑了出来,点着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爱廿七的,就像是爱你那样。”他点着头,闭着眼睛转过身,走了两步就忽然停下来,看着褒姒问道,“我能不能……再抱你一次?” “算了吧?何必让自己日后徒增烦恼呢?”褒姒问道。 “真像你!”郑伯友笑了,看着褒姒,“我想我应该感谢褒洪德。”他扔下这话,转身离去越走越远,不敢再回头了,那日的那个长吻,他抚摸着她一寸寸的肌肤,其实不能解了他心头多日来的渴望,可是这样就已经是他能奢望的极限了,从今往后,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周王宠妃,而他则仍旧是尽忠职守的郑国诸侯,他们之间君君臣臣、世世代代,他会远远的守望,将这份情愫永远的收在心底。 郑伯友越走越远,马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血色的残阳当中,褒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忽然说道,“秀秀?” “娘娘!”秀秀应声道。 “该回宫了!”褒姒说道。 “是!”秀秀跟在褒姒的身后朝着宫里走去,赵叔带已经取消了所有褒姒的禁足,如今她仍旧可以在宫里自由的出入,一切就像是恢复了往日,赵叔带有任何政令又开始继续和褒姒商议,而对于伯服,则不会再逼迫褒姒一定要让其成为东宫了,他也忽然发现自己太过片面的追求常常容易失了大局。 这一次如果不是姬宫湦的横插一手,他们真的无法想象整件事情的后果会变成什么样。褒姒以为再见到褒洪德至少应该是几年之后了,可是却想不到世事弄人。几日之后秦国赢德就差人前往宫中汇报,再过一日他的大军就抵达镐京城了,请赵叔带做好准备。 赵叔带与褒姒、申后商议之后决定在前殿设宴,申后很心焦的问道,“大王就没有再传来新的消息?” “没有!”赵叔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也在等此刻大王能够传来一个自己大胜的消息,如此就能够阻止赢德的继续前行了,可惜的是这些事情恐怕无法随着他们的心意发生,“所以只能先告诉秦候赢德,此番大王的战败是在计划之内的,不日就能反败为胜了!” “如果不行呢?继续战败下去呢?”申后问道。 “不会的!”褒姒很笃定的说道,已经没有时间叫大王继续战败下去了,东夷的情报经过这十余次的试探也亦应该差不多都知晓了,而国内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大王不是这么不识好歹的人,“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拖住他们!” “眼下看来也只好如此了!”申后只能是附和的点了点头,“这一二日,秦夫人那边反倒是没了动静,我以为褒洪德被送出宫去,她至少要慌几日才是,如今看来竟然冷静的很,这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现象。” “如今天下都已经知道大王的战败是权宜之计,就算是赢德发难,此事也好对付,到时候就只能见招拆招了,无论如何,要将赢德稳在镐京城,绝不能再给齐国的战事添乱了!”赵叔带说道,申后和褒姒交换了一番神色之后,点了点头。 从太宰宫告辞,申后再回到自己的东宫,发现宜臼不知去向了,立刻叫来了自己宫中的悉人问道,“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悉人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 “说!”申后凌厉的问道,声音大了一些,悉人这才咬了咬牙说道,“太子殿下出去了!” “去哪里了?”申后问道,这一二日她总是需要和赵叔带、褒姒商议如何对付赢德带兵入京一事,明日就是赢德大宴了,申后心口惶惶不安,今日因为大家都是如此,所以商议一事很早就结束了,各自回宫做各自的准备,赵叔带和申后的意见一致,褒姒不要出席这场宴席,以免发生任何不测! ☆、第209章 留好的退路0 申后这一日的早回发现太子宜臼竟然不在自己的宫中,可见前几日自己出去商议秦国事宜的时候太子也就不在自己的宫中了,悉人们显然是早就知道此事,只是一直没有向申后汇报而已。 此刻此事被发现,悉人也只好颤颤巍巍的应声道,“太子殿下去了酉阳宫中,说是娘娘回来之前殿下就会回来的,所以不让我同娘娘说及此事!” “酉阳宫?”申后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悉人应声道,“这几日都有去酉阳宫中。” “本宫知道了,此事不要和太子说及本宫已经知晓了,就说本宫回来之后就去寝宫休息了什么都没有发现!”申后吩咐道,悉人们应了声她才转身离开,朝着寝宫走去,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一面躺在床上思考到底秦夫人和宜臼之间有什么可以谈的?思前想后,申后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因为有一件事情她恰好不知道而已。 在褒洪德软禁了褒姒之后,就为秦夫人牵线搭桥让她接触上宜臼了,为了防止日后褒姒与申后的挑拨离间,褒洪德为秦夫人提前说明了情况,如今秦候入京,野心在整个大周的疆域,如今是秦夫人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他日若是大王还朝,此事必定也会牵连到秦夫人,再加上褒姒在宫中建树太多,他日秦夫人想要复宠根本不可能! 秦夫人眼下似乎并没有多少路可走,但对于褒姒的独宠,她心中不服,将自己有大王密诏一事说给了褒洪德听,褒洪德当下心生一计,要秦夫人与宜臼多做接触。 姬宫湦毕竟是征战在外,能够立下诏书要秦夫人和申后力保太子宜臼,而流放褒姒与伯服,他肯定是已经料到了自己的凶多吉少。秦夫人如今力捧宜臼,一旦大王出事便让宜臼接任,秦候入京褫夺赵叔带的权利,然后全面接管镐京城,假以时日再以辅政为名,扩大秦国权势,最终架空这个周国的代理人宜臼,自己上位。 而如果大王回来,则“保全宜臼”四个字就是秦候入京的最好解释,姬宫湦也就无需将罪责怪在秦夫人的头上了,如今竟然秦候已经来了,秦夫人也只能接纳褒洪德的建议了,否则他日大王追究责任,只怕是自己难逃冷宫的厄运。 对于褒洪德的分析,秦夫人将信将疑,但是这个结论毕竟诱惑太大,她还是倾向于褒洪德的分析的。只是她不知道姬宫湦留下的这封诏书,是最后一条退路,保全的也是褒姒和伯父,而不是宜臼与申后,如果姬宫湦入土为安,那时候谁大权在握,谁就是众矢之的。 …… 郑伯友经过了几日的行程抵达了郑国的地界,比起去的速度,他回来的很慢,就像是每一步都十分艰难一般,从马车上下来,大夫人接过他手中的包袱,“老爷回来了?” “嗯,”郑伯友点了点头,“最近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一切都如常,”大夫人回话道,“老爷此番入京,可是为了何事?” “调度军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郑伯友说道,这话将大夫人吓了一跳,“调度军马?那就是说郑国要开战了?和谁?” “只是安排调度,打不起来的!”郑伯友说道。 “我早就说了,如今天下大乱,秦国野心不小,我们只是弹丸之地,为求自保应当与大国结盟的,如今我们若是陷入战事,只怕没有人会伸出援手!”大夫人喋喋不休的说道,口中喃喃的语气是在抱怨当日郑伯友拒绝了与晋国结盟的事情,郑伯友捏了捏太阳穴,觉得很烦,环顾了一圈来接自己的人,“廿七呢?” “早晨接到信儿你下午回来,廿七妹妹说那个时间正好在陪老夫人吃饭,就不来了!”大夫人说道,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也去看看母亲!”郑伯友说道。 “我随你一道?”大夫人问道。 “你想去的时候随时都能去,就不必凑今日的这个热闹了!”郑伯友说着就朝着后院走去,留下大夫人在原地跺了跺脚,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手紧紧的攥了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廿七入门之时的弱势竟然渐渐的扭转了,她却拿这个廿七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见有人进来,廿七立刻站起身朝着门的方向看过去,她这一下午一直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太太看见进来的果然是郑伯友“哈哈”大笑了出来,向廿七打趣儿道,“你如此魂不守舍的,与其在这里陪着我,还不及去门外等你的夫君呢!” “我哪儿有?”廿七的面色羞得通红,挽了挽自己耳际的碎发,“老爷怎么来这里了?” “听说你在这里,正好过来看看,”郑伯友说道,这话老太太听了立刻不高兴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廿七不在这里了,你出了远门回来,就不来看我了?” “我以往从镐京城回来,娘也总是说,不必常来看你,你如今已经不过问日常琐碎的事务了!既然来了又被赶出去,那娘应该也不计较我是不是第一时间来看您吧?”郑伯友看着老太太问道,这人越老真的是越小,这话说的反倒是像个孩子。 “我让不让你来是一方面,你来不来则是另一回事!”老太太训斥道,郑伯友也只有低着头应着声,“娘教训的是,我想要是叫了廿七来,你大概不会又将我赶回去处理政务吧?” “你就是太疏懒了!”老太太指着郑伯友说道,“这要是启之,从马上下来就要立刻组织大家汇报近日发生的事情,对一些大事儿迅速的做出决策,每件事情都要过问,每个决定都要他知道。” “我没这精力,也就只能读读书,作作曲,务务农……启之就快回来了,娘就不用看着我心烦了!”郑伯友看着老太太说道,他知道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自小都对启之的偏爱更多,此刻说出这话来倒也不是为了争风吃醋,只是希望老太太不必沉浸在丧失亲人的痛苦当中。 廿七拉了拉郑伯友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这样和老太太说话,“老夫人说自小你就不必大人们操心,凡事让着别人、对待下人也十分大度、很少计较个人的得失、宠辱不惊,可是二弟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在意别人看待自己的目光,所以自小对他的偏爱更多,可是打心眼里却是喜欢你这个做哥哥的。她不让你来看她,也是不想着你为她担心,她心里有苦却不敢对你说,只好自己一个人将苦水咽下去,如今难得我在,有个人说说话,我也算是为你分担了!” 郑伯友揽了揽廿七的肩膀,握着她的手,“辛苦你了!” 廿七的面色忽然之间就变得十分绯红,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着郑伯友的脸,郑伯友转向老夫人,“到底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手心手背也都是肉,日后启之回来,我也不会让娘为难的!” “只怕不是我为不为难!”老太太太熟悉自己的儿子了,看着廿七说道,“廿七,你先下去,我有话单独和郑伯友谈一谈!” “是!”廿七站起身应道,转过身朝着屋外走。 “一会儿我去你那里,”郑伯友在廿七的背后说道,廿七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迈的越发的快了,面色通红,心跳加速,面上不自然的露出了一些微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郑伯友又转向自己的母亲问道,“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关于郑伯的位置,你怎么看?”老夫人问道,“湦儿既然让你坐到了这个位置,只怕是没有要你将权利交给启之的意思,若是他屈居于你之下……”她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己孩子的心性自己太了解了,她操心的俗世太多,就只能叫自己夹在中间两面为难了,所以才干脆闭门不理世事的,可如今这一切又被打破了。 “到时候再说吧?”郑伯友说道,似乎并不为此事着急。 老夫人点了点头,也不为难自己的儿子,毕竟不能总是叫那个好欺负的做出让步,“娘娘让你入宫所为何事?” “如今秦国兵临城下,镐京城危在旦夕,郑国做出枕戈待旦的姿态,使镐京城能够免于危难!”郑伯友如实说道,“我这次去看了看妹妹的陵墓,大王将她以后位之礼安葬,她也能够安息了吧?” “这个娘娘……”老夫人看着郑伯友沉吟良久才继续说道,“可不简单!” “不管她是不是杀妹妹的凶手,有她在,大周江山就不会乱!”郑伯友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老夫人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她可还交代了你别的事情?” “没有了!”郑伯友说道。 “如果没有,何以你对廿七的态度竟会如此大变?”老夫人目光犀利的看向郑伯友,容不得他说一句谎话,郑伯友皱着眉头,犹豫了再三还是向自己的母亲说了实话,“她说,人生百年,转瞬即逝,就当是演场戏,一辈子也不会太长。” “好聪明的女人!她不是在保全廿七,她是在保全她自己!”老夫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一字一顿的说道。 “娘怎么会这么认为?”郑伯友平静的问道,情绪连一丝的起伏都没有,褒姒被人误会也不是一日两日,自己误会她也有几次了,可是事实证明每次都是自己错了,虽然杀郑夫人的事情褒姒承认了,可是郑伯友却越发的觉得此事有诈!褒姒要保的人全天下也只有一位而已,郑夫人的死是为何,郑伯友也就了然于胸了。对于别人对她的病垢,他早就有了预防的心态,不以为然。 ☆、第210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0 老夫人将郑伯友打量了一番,他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平静了,不像是她的预期。他对这位褒娘娘的情愫不加遮掩,那么此刻老夫人自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来,郑伯友虽不至于立刻为她辩护,可是也一定会神情不悦的,这个女人的高明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竟然能让人信任到波澜不惊的地步。 “我问你,你对她的感情,湦儿可知道?”老太太问道。 郑伯友坦然的点了点头,“若是不知就不会将廿七嫁入我郑家了,她也不想放人,可是她若不放,大王就会要了廿七,这样的结果她又承担不了!” “为何?”老太太问道,“害怕自己和自己的悉人争风吃醋,说出去不好听?” “不是,”郑伯友答道,“害怕廿七这一世幸福会这样毁在了自己的手中!” “悉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幸福可言,这个借口也太没有说服力了!悉人们不像主子,从来不会循规蹈矩,一旦让他们尝一点权势的甜头,他们立刻就会未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她大概是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才要在湦儿要了廿七之前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老太太说道,郑伯友却摇了摇头,“廿七便是跟了我,原本也不必立刻成婚的,她要的只是我为廿七遮风挡雨三年,三年我服孝期过了,那时若是有了爱慕廿七的人,就由她出面向大王说情,为廿七嫁个好人家。” “三年,谁知道三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你看,这不是一年都没过,事情就没有按照计划发展吗?你呀……”老太太摇了摇头,“就是太相信她了,女人是从来不会和你说实话的!” “娘,”郑伯友忽然笑了出来,看着自己的母亲。 “嗯?”老太太有些不解。 “您喜欢廿七吗?”郑伯友问道,老太太以为他是要岔开话题便点了点头,“这个丫头,一腔热诚,没有什么心机,有的时候很傻,可是她为了你却又很执着,明知这条路不好走,一路上满是荆棘,可就算是被伤到浑身是血,只要想想一切都是为了你,又还是能站起来、笑着往前!” “是,她是这样的人,”郑伯友点了点头,“这样的悉人誓死效忠的主子,难道会真的和母亲口中描述的这样的女人一样吗?” 老太太语塞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要我好好爱廿七,用的理由也不是希望廿七幸福,而是请求我不要让她再陷入流言蜚语当中了。”郑伯友看着老太太,温柔的笑了笑,褒姒只有这么去说,他才会真的去做,她已经算是了解他了,“所以娘……我不会劝您收回对娘娘的看法,可是也希望您不要将这样的看法强加给我!” 老太太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且信你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郑家陷于危难!” “我知道。”郑伯友应声道。 老太太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我累了,你这戏要演一辈子,希望演着演着,就能当真了。” “我也希望。”郑伯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了,小心翼翼的关上了老太太的房门,然后前往廿七的房间,轻轻的敲了敲,推开了门。 廿七正在对着镜子发呆,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沉溺于刚才郑伯友对自己的温柔当中,直到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有被当做夫人在对待了。而这样的变化,是不是和离开之前的那一夜有关系?廿七不得而知,可是她清楚的是,这次郑伯友入京,褒姒一定没少嘱咐他此事。 “累了吧?”郑伯友推开门朝着廿七走去,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这些天来,我不在,你一个人辛苦你了!” “我没什么辛苦的,每日也就是差人去四处打探些消息,然后照顾老夫人。”廿七仰头看着郑伯友说道,“晋国与郑国结盟一事,倾向于结盟的这一派人马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心,正在极力的游说,如今秦国已经到了镐京城,若是秦国的军队继续东移,铁蹄踏入我郑国的领域,只怕是……” 郑伯友拍了拍廿七的肩膀,“这些事情我自会在意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打探这些事情?”廿七站起身看着郑伯友谨慎地问道,“你若是喜欢,我不和你说就是了。可是多年来,我侍候娘娘养成的习惯,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会觉得不安的,也请您看在娘娘的份儿上,别拦着我!” “你紧张什么?”郑伯友抬起手抚摸着廿七的脸,面上是一种温柔的笑意,“我只是害怕你太累,又要照顾母亲,又要提防大夫人,还要关心宫里的大小事务,还要为我操心,我是心疼你而已。”郑伯友才发现廿七看起来根本就还是个孩子,不过是半大的丫头,如今因为跟着褒姒入宫,却卷入了这一出出累人的戏码当中,他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廿七的面色瞬间变得通红,低下头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是不是娘娘和你说了些什么,为何郑伯今日和往日格外的不同?” “倒不是说了什么,”郑伯友用手抬起了廿七的下颚,距离她很近,“只是让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是你的夫君了,这一点无可更改。” 廿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的失落,郑伯友却很坦诚的说道,“你我之间接触不多,往日里我甚至没有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甚至……还没有母亲了解你的多,而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不能解除了,也曾经发生过肌肤之亲。你不能指望这样的我会有多爱你,可是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让我慢慢的开始了解,也慢慢的试着和你开始?”他比廿七大了几乎一轮,他的成熟和温柔是经历了时间的磨砺,挫去了一切的棱角,让人觉得心安。 廿七在郑伯友的怀中点了点头,眼里溢满了泪水,郑伯友替她将眼中的泪水擦拭掉,轻轻的吻了吻她的眼睛,“我奔波了数日也累了,放些水洗漱一番,就早些睡吧?” “郑伯要在这里就寝?”廿七看着郑伯友惊讶地问道。 “嗯!”郑伯友点了点头,“就在这里。” “我这就去找人打水,”廿七立刻回话然后从郑伯友的怀中钻了出去,郑伯友的这番话虽然不算是什么甜言蜜语,却如此坦诚,胜过了廿七能够想象的到的任何情话,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发自心底的笑出来,看着她的背影,郑伯友双手撑在了桌案上,低着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自己也笑了出来,又抬起头看着廿七的身影,看着她高兴,忽然之间,他也觉得这样下去或许还不赖。 他差一点就得到了褒姒,这也能算作是得到过了吧?这种执着应该已经可以放下了,郑伯友觉得心头的一块巨石仿佛已经被卸下了。 与郑家的宁静截然不同的则是宫里紧张的气氛,褒姒在琼台殿中来回的踱步,心口发紧发紧、紧张异常,她差人去前殿打探,一旦有任何的消息第一时间回来通知自己。而传回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褒洪德跟随赢德一并出现在大殿的宴席上。 这个消息叫褒姒蓦地深吸了一口气,惊恐的退了两步。 秀秀立刻上前扶住褒姒的胳膊,“娘娘?” 褒姒摆了摆手,“我没事儿,怎么会这么快就和赢德会和的!” “应该是有意去找了赢德驻扎的军队,此刻要是想算总账,褒洪德自恃有秦候撑腰,只怕不会那么容易,”秀秀出言说道,这个情况真是令人感到一种难堪,当日褒洪德逃出宫去,虽然褒姒与赵叔带并没有言明这其中的实情,甚至也鲜少提及此事,但是宫里已经传开了是褒洪德行刺未果。 如今褒洪德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回来,跟在秦候的身后,褒姒与赵叔带却不敢动他。这无疑就是一个巴掌扇在了褒姒与赵叔带的脸上,将他们所谓的权威践踏在地。今日的这场晚宴注定了不会以和平的姿态结束,褒姒看着前来回话的悉人问道,“他们的对话谈到哪里了?” “秦候说起自己因何出兵,请赵大人定夺裁决!”悉人回话道。 “舅舅怎么说?”褒姒紧张的问道,感到手中渗透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悉人摇了摇头,看着褒姒,面色苍白,显然赵叔带的回答也不尽如人意,褒姒深吸了一口气,以缓和心跳太快带来的压迫之感,“再去探!” “是,娘娘!”悉人后退了一步,还未及走出琼台殿就有太宰宫的侍卫前来,“娘娘,娘娘……”他飞奔着、叫嚷着,一路冲了过来,几乎来不及停住,和那位准备出门的悉人撞了个正着,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忘词,“娘娘,前殿请您过去一叙。” “什么?”褒姒皱了皱眉头。 “秦候……秦候说,如今这宫里每个主事儿的人,就请找个说话能算话的人出来,申后和赵上卿不敢回秦候的话,定夺不了是否让秦国出军一事。秦候说,既然大王临走之时将所有的后宫政务交予褒娘娘,就请娘娘前往前殿赴宴。”侍卫回话道,秦候的话倒是有条有理,却是一箭双雕的狠招啊! ☆、第211章 对峙前殿0 秦候在前殿之上的那番话,一方面将褒姒放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赵叔带和申后都无法做出的决定竟然要她来做;另一方面能够当着申后的面说出这番话,就宛如一个耳光扇在了申后的脸上。不管什么原因,如今一个后宫没有册封的嫔妃都能够凌驾于自己的权威之上,只怕申后心里绝不会舒坦。 褒姒再不想走这一遭也还是得去,申后性格胆小慎微,赵叔带则是明哲保身肯定不想引火烧身,对于秦候的此番询问必定是长时间的拿不下一个主意,虽说他们三人的目的就是将秦候拖住,可也不好显得如此无能。 大殿之上除却赵叔带与申后,便是对坐的秦候赢德,还有朝中几位重臣,褒姒穿着一袭白衣、长裙及地,慢慢的朝着大殿之上走去,一入殿中,侍卫便喊了一声,“褒娘娘到!”众人的目光随即也都投在了褒姒的身上,她的姿态雍容典雅,面上泛着一种肃穆的光泽,不苟言笑的姿态让她的身份立时就与当下的朝臣分辨开来。 “之前一直没有细看,如今才发现褒娘娘姿色不凡啊!”赢德看着褒姒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罢这话冷哼了一声,然后以一种十分不恭敬的姿态向她拜谒行礼,褒姒扫了一眼赢德,用不着一丝情绪的腔调说道,“秦候不必多礼,不远千里自秦国赶来只怕是一路辛苦?”她的眼神在秦候的身旁扫视,才注意到褒洪德就站在那里,以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心中一凛,蓦地就将手攥成了拳头,咽了一口唾沫。 “助大王一臂之力怎么能说是辛苦呢?”秦候笑眯眯的说道,看出了褒姒看着褒洪德时候的不安神色,继续说道,“褒大人既然已经被大王打发回了褒城,弃才不用,我就只好捡个漏,将褒大人收入我帐下前往东夷帮我出谋划策了!” 褒姒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看向申后和赵叔带,“秦候来自偏远,虽说消息迟滞,可也不至于如今还不知大王的用兵之道吧?” “娘娘见谅,”赵叔带回话道,“还未及给秦候说。” “那也不急,”褒姒挥了挥手,“我差秀秀去酉阳宫中叫了秦夫人来,既然是秦候远道而来,没理由不叫秦夫人作陪的,你们兄妹二人也多日未见了吧?当日秦候走后,酉阳宫也着实凶险了一番!”她说着又看向赵叔带,“舅舅也真是的,怎的秦候远道而来,却不宣祭公带着舞乐的悉人们前来为秦候接风洗尘呢?” “是,在下疏忽了!”赵叔带立刻回话道。 “不必了!”秦候的声音冷了下来,看着褒姒说道,“在下今日前来也并非寻欢作乐的,我如今要发兵齐国,在下只要赵大人一句话,既然赵大人和申后娘娘都不了决定,就请褒娘娘做主吧!” “既然赵大人和申后都做不了决定,论资排辈也到不了我,秦候莫急!”褒姒看着赢德慢悠悠的说道,倒的确是不愠不火的节奏,“待虢上卿与秦夫人来了一并定夺就是了,如今请我前来可是要我与哥哥叙叙旧啊?”她看着褒洪德,然后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哥哥倒也沉得住气,如今大兵压境,褒城危在旦夕,你还能出入秦候左右,倒也真是忠肝义胆!”她说罢又退了两步走了回来。 “什么?”褒洪德诧异的问道。 “哦?”褒姒看着褒洪德,“哥哥还不知道吗?楚国大军不知怎么想的,从齐国回撤之后立刻将重军排布在了秦楚的边境之上,如今秦候带重军前往齐国,万一楚国一时想不开,只怕这褒城就要失守了,可怜褒城百姓啊……”她说着叹了口气,“流离失所。” “娘娘就不要在此危言耸听了!”秦候立刻制止了褒姒继续说下去,褒洪德神色有些不太好看,褒城如今大军压阵,一旦楚军下令攻城,则褒家一家性命不保,如今褒家寒了褒姒的心,褒姒绝不会出手相助,此事褒洪德自然是心知肚明。 “何来危言耸听之说啊,褒城一旦被攻破,长驱直入,只怕是秦国……”褒姒摇了摇头,“啧啧啧啧”几声,“褒城若是识相点,大开城门请楚军入境倒是能减少不少伤亡。” “如今天下危难,你以为楚侯是如此不分轻重之人?”秦候看着褒姒冷声问道。 “如今天下危难,切不可再有犬戎攻城,秦候大兵跨境前往齐国支援,秦国疏于防守,犬戎自然要蠢蠢欲动,如此一来,楚侯也是急秦候之所急啊,施以援手,秦候不必客气!”褒姒看着秦候说道,末了又忽然想起什么,“啊……对了,沙场无眼,如若秦候身陷齐国战场一去不返,哥哥可要带兵对敌,莫负了秦候这一番忠君爱国之心啊!” 秦候瞪着褒姒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心中则开始起疑姬宫湦的连连战败到底是给东夷做的姿态,还是给自己做的姿态,此事越想越不对劲儿,褒姒看着秦候说不出话的表情来,再次敦促赵叔带,“上卿大人,还不安排祭公前来献乐,为秦候排解一番忧虑?” “不必了!”秦候拍案而起,“我等还要秦府定夺行军布阵一事,请赵大人做好了决定,明日在早朝之时回我的话!”他说罢就拂袖而去大步走在前面,待秦候离场,几位大人才看着赵叔带询问接下来怎么办,赵叔带挥了挥手,叫几位也退下了,前殿之中人渐渐的少了,最后只剩了赵叔带、申后与褒姒三人了,褒姒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咬了咬下唇。 “幸亏有你!”赵叔带指了指褒姒说道。 “不对,”褒姒摇了摇头,抬眼看着赵叔带说道。 “什么不对?”赵叔带不解的问道。 “整件事情都不对,大王当初离开镐京城草拟了旨意给秦候,一旦自己败北就由秦候发兵横跨整个周朝前往齐国作战。”褒姒开始分析道,赵叔带点了点头,她继续说下去,“那么如今秦候的发兵,大王早就应该预计到了?” “是!”赵叔带说道,“否则何以会调度楚国兵马前往褒城压境?” “不对,”褒姒摇了摇头,“调动军马压境不是为了牵制秦候,否则当初就不会下那道旨意了,如果大王真的要调兵遣将,那么到败北之时差人传书信给秦军就是了,何必一早做出安排?” “你的意思是……”申后也听出了些门道,“大王就是要秦候进入齐国?” “不知道,”褒姒摇了摇头,“大王的安排诡秘莫测,揣测不透!”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申后问道,“刚才你未来之时,秦候张扬跋扈态度嚣张,丝毫不将我与赵上卿放在眼中,此人只怕是后患无穷啊!若是不答应出兵,他必定不依不饶!” “可若是答应了出兵,又非大王本意,我等该如何是好?”赵叔带问道,此刻将目光放在了褒姒身上,申后也借此看向褒姒,做出这个决定的重担不知道何时竟然落在了她的身上,这也就意味着承担这个决定后果的重担同时落在了她的头上。 “等!”褒姒说道,“等大王!” “等?”申后问道。 “等到何时?”赵叔带问道,“大王若是一直不动,我们可拖不住秦候。” “那就让他发兵,”褒姒思忖了片刻,看着赵叔带说道,“不仅是让,还要极力的请他发兵齐国,赢德其人生性多疑,让他走他未必就走!” 赵叔带点了点头,“他若真走了呢?” 褒姒皱着眉头,答不上话来。 “我们就不要自己在这里瞎琢磨了,不如先看看明日上朝之后秦候怎么说吧?此事能拖一天是一天?”申后打了一个圆场,褒姒和赵叔带则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不多时,秀秀踏入前殿向褒姒报道,“申后娘娘,赵上卿,秦夫人来了?” 前殿的三人将目光尽数投到了秦夫人的身上,唯有申后打量起她来显得目光格外深邃,秦夫人看着杯盘狼藉的残局问道,“怎么这么快,这酒宴就结束了?既然如此,何必非要请我前来?” “褒娘娘说了两句话,秦候就仓皇退场了,也未料及他有如此反应,”赵叔带看着秦夫人说道,“叫秦夫人白跑了一趟,他日在下必定设宴邀请秦夫人与秦候参与,算是赔罪了!” “褒娘娘……”秦夫人将目光投在了褒姒的身上,“说了什么?” “都是些行军打仗上的事情,秦夫人没兴趣的!”赵叔带说道。 “哦?”秦夫人看着褒姒问道,“褒娘娘还懂行军打仗之道?” “大王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字不敢多、一字也不敢少!”褒姒看着秦夫人说道,站起身朝前迈步,“我先行告退了。”说完就带着秀秀离开了前殿,秦夫人看着褒姒的背影,眉头紧紧攒在一起,看了看申后又看了看赵叔带,“申后娘娘,不如……我陪你回宫吧?” 申后的表情蓦地敛在了一起,面色有些不善。 ☆、第212章 你就是她的帮凶0 没有大王的宫里竟然如此漆黑,到了晚宴散去的时间,各宫各殿都已经熄灭了灯火,只有天上的星辰散发着薄薄的微光。看似静谧的夜晚,却暗涌诡谲,从前殿之中匆匆告退的赢德回到秦府上,手紧紧的攥成拳,一拳捶在了木桌上,“该死的!又上了大王的当。” “秦候何出此言?”褒洪德看着赢德问道。 “哼……老狐狸!”赢德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想引我去齐国的战场,将我一举歼灭,如此一来,说我战死沙场也好、说我投身报国也好,没人会怀疑是他杀了我!当年……”他的话说了一半,狐疑的看了一眼褒洪德,又闭上了嘴,“不管明日赵叔带如何决断,我都要以大王设局以求一战大捷为由,撤军回秦!” “秦候万不可如此!”褒洪德说道。 “怎么讲?”赢德看着褒洪德问道,“难不成还要我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非得去齐国会一会姬宫湦,若论单打独斗,我未必是他的对手!”他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的极为缓慢,褒洪德有些奇怪的问道,“大王一向都是沉迷女色,从未听闻他曾经习武,怎么秦候会如此说?” “你猜猜看,整个镐京城谁能将我父王伤到毙命的程度?”赢德阴测测的笑了笑,姬宫湦用来瞒住别人的面具,在他的眼下可是什么都遮挡不住的。 褒洪德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秦候的意思是……” 赢德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褒洪德觉得此事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赢德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坐山观虎斗,等东夷来收拾大王了!只可惜……”他说着摇了摇头,“东夷未必是大王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郑启之这一员猛将。” “郑启之不是死了吗?”褒洪德的口吻更加的诧异了。 赢德嫌弃的看了一眼褒洪德,嗤之以鼻的说道,“你倒还当真是天真的很!行了,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决断,带你回来也不过是为了恶心恶心褒姒与赵叔带,连自己妹妹都无法取信,我真是好奇你在这宫里到底做了什么?”他的口吻满是不屑,认定褒洪德是个无用的人,任凭他揉捏。 “秦候,在下还有一事未说。”褒洪德陪着笑意,忍下了赢德这口气,如今秦夫人在宫里的运筹帷幄都是他上谏出的主意,可见褒洪德的计谋并不算低劣,只可惜因为常年生活在他母亲的强势之下,这弱势的性格就难免会让人轻视,眼下他卯足了劲儿的和宫里杠上了,此事他决不会轻易罢休,“如今秦候不肯发兵,也不应当自己做决定!” “此话怎讲?”赢德看着褒洪德有些不耐烦了。 “如果大王的本意是让你前往齐国与东夷交锋,借此机会,谋害你的性命,那么你若不去,日后大王还朝必定苛责于你,此事秦候纵是死罪可免,只怕活罪也难逃。”褒洪德提醒道,赢德这才回过这个神来,看着褒洪德问道,“那你以为此事如何是好?” “大王的打法,秦候可熟?”褒洪德问道。 “不熟,我都不知道他还会带兵!”赢德摇了摇头。 “那……郑将军呢?”褒洪德又问道。 “也不熟,我也不知道那个病秧子还能上阵杀敌,被人苛责心狠手辣,怎么看郑家的人也都没长成那个德行!”赢德不屑的说道,这句话引发了褒洪德心中深深的恨意,想起郑启之也是郑家的人,就不免一口恶气憋在胸口难出,“那么……秦候可熟悉如何在战场上借刀杀人?” “这个我熟!”赢德点了点头,这法子是当日姬宫湦企图杀他大哥的时候交给他的,他暗中和犬戎通气,挑选犬戎士兵当中与汉人长得最为接近的,让他们换成秦*队的兵服,抄后路出现在战场上,如此一来,整个秦朝兵马不会对这一路人起疑心,因此能够很轻松的接近当时的秦世子,斩杀他于麾下,而赢得则带领大军迅速包围这一路的奸细,现场杀人灭口,如此确保谁也不会知道此事和他有关,他反而是因此立了大功。若是想要杀姬宫湦,那么依法炮制便可,他经过了褒洪德的这番提醒,面上露出了笑意,点了点头,“我知道如何去做了!”他说着拍了拍褒洪德的肩膀,“褒大人到当真是不枉本侯的器重啊!” “多谢秦候夸赞!”褒洪德谦卑的说道,面上在笑,心中则是一股冷意。 “只是如何才能开口让赵叔带和褒姒将我们留下呢?”赢德还想不出如何操纵对手的法子来,看着褒洪德发问道。 “以褒姒的性格,今日会提点你这些,明日必定会让你前往齐国!”褒洪德说道,“褒姒赌的就是你不敢。” “你倒是了解你这个妹妹!”赢德用手指了指褒洪德,面上泛着笑意,“如此一来,我又该怎么办?” “按照当初的计划,借九鼎!”褒洪德说道。 “然后呢?”赢德问道。 “褒姒绝不会答应你此事的,她一定要思忖几日!”褒洪德说道,“秦候可以表现的着急一些,过几日等不到娘娘的答复直接冲到娘娘的琼台殿索取九鼎!” “她若是给了呢?”赢德问道。 “届时……秦候带上我就是了!”褒洪德自信的说道,他早就知道褒姒要做什么,也早就有了对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赢德一介莽夫,在脑子上的能力远逊于文臣谋士,而褒洪德则心中含恨,一股要亡大周的气焰支撑,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姬宫湦。 “既然褒大人这么说了,我一定会带上,我也很期待你们兄妹二人如何对决!”赢德说罢“哈哈”大笑了起来,而褒洪德看着秦候则微微的扬了扬嘴角,此事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只是此事褒洪德并不打算和赢德提起,若非为了褒姒,他也并不屑于和赢德这等莽夫合作。 另一处,申后和秦夫人从前殿退出,朝着后宫走去,秦夫人用稍带着些尖酸的语调和申后说道,“如今朝中大小事务,不管后宫还是朝堂,何时起竟然都由褒姒做主了?看来眼下哥哥发兵与否也是褒姒决定了?” “赵上卿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和我来商议,我也没个主意,只好请来褒姒了!”申后冷冰冰的说道,知道秦夫人此刻的目的在于挑拨她与褒姒二人的关系,申后虽然这些年来不得宠,但是毕竟对周朝是忠心耿耿的,如同她的父亲那般,纵然是不满于姬宫湦的胡作非为也绝不会和秦国联手,更加不会通敌叛国的! “娘娘就不必硬撑了,应该说是褒姒害怕你顾忌她的势力,才不得不将你拉入这场权谋当中吧?”秦夫人看着申后笑道,“要说这褒姒也算是聪明,知道你才是后宫正主,事事与你商议,看似在听取你的意见,实则她早有主意。他日大王还朝,功劳是她的,错可就是娘娘您出的了,何必趟这趟浑水?” “如今我周朝有难,秦夫人怎么如此说话!”申后故作冷峻面容的说道,可是心里已经慌乱成了一团,她早就清楚褒姒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一直不敢去正视,就算是被人从背后推着走,只要不睁开眼睛,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娘娘觉得大王得胜还朝的可能性大吗?”秦夫人看着申后问道。 “什么意思?”申后的心头一紧。 “大王从来都不是领兵打仗的料,如今忽然出征,不觉得怪吗?”秦夫人看着申后问道,申后摇了摇头,秦夫人继续说道,“我听说,此事是褒姒撺掇的!” “什么?”申后捏住了自己的拳头。 “你想想郑夫人死的时候,只有褒姒在场,她却将矛头指向我这一房,要我将自己的女御供出来以求自保!”秦夫人看着申后问道,“这个女人心肠何其歹毒?若是你我落入她的手中,只怕下场比郑夫人更惨!郑夫人的子嗣落在褒姒手中,如今她有念儿傍身,若是大王真的无法回来,宜臼的太子之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不可能!”申后几乎是条件发射的说道,肢体的语言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怎么不可能?”秦夫人冷笑道,“她除掉你、再除掉宜臼,扶念儿上位,从今往后,她就是这个周朝的正主了,以她的手腕和赵叔带的辅佐,只怕是这个江山她能坐的比大王更稳,而如今,你……”秦夫人指着申后的脸说道,“就是她的帮凶!” 申后不停地摇着头一直向后退,秦夫人却继续咄咄逼人,“你以为大王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出征之时就已经料到了自己必死的结局,所以将我们的后事都安顿好了!” “你胡说什么?”申后大吼一声,几乎跌倒在地,浑身颤抖,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脑海中一团乱麻,根本就无法抽丝剥茧整理出一条思绪来。 ☆、第213章 你想和大王比?0 秦夫人对褒姒的指控、对申后的呵斥,叫申后发觉自己无法反驳,她就像是被某种剧毒的蝎子蛰了,木立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秦夫人的这番话从道理上似乎根本就讲不通,可是又的确是事实,她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封姬宫湦交给自己的密诏,递给了申后,“早在大王离宫之时,就曾经将这封密诏给了我,为的就是害怕褒姒专权,会逼得你和宜臼母子无路可走!” 密诏诚如秦夫人所言,内里写的是一旦大王无法还朝、客死异乡,那么宜臼登基、申后与秦夫人共治,而将褒姒母子流放千里。此举让人觉得实难相信,申后看了几遍,确认是姬宫湦的字迹,也确实是宫中的印章,“这……”她看着秦夫人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大王又为何一定要让褒姒掌权?” “大王就算是不让,她一样能掌权!”秦夫人看着申后问道,“即便是把权力给你,诸多的决定,你敢做吗?” 申后咽了一口唾沫,“所以这几日宜臼出入酉阳宫中,也是为了此事?你们决定提前执行大王的密诏?” “那倒不至于,”秦夫人笑了笑,“我等可没有谋逆的胆量,宜臼只是想学一学经世治国之道,那我也不吝才学,将我所知告知于他!申后娘娘也该知道,若非褒姒,宜臼不至于被大王冷落,他对褒姒,可说是……恨到骨子了!” 申后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看着秦夫人呵斥道,“你可别忘了,你是宫中的后妃、大王的夫人,你哥哥如今咄咄逼人,谋逆之心已经公然于众,一旦大王战败,只怕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瞧申后娘娘说的,我哥哥岂会有谋逆之心,只怕也是听那褒姒道听途说而来吧?我们若不借助我哥哥的力量,单凭宫中禁卫军归赵叔带掌管一事,褒姒就能拿捏住我们喉咙,此密诏则永世不能公诸于众!申后娘娘可不能如此错怪好人啊!”秦夫人温婉的说道,语调抑扬顿挫,倒真像是有这么回事。 申后朝着秦夫人笑了笑,“我有眼睛!”她说完这话就将手中卷轴扔在了秦夫人的怀中,转身朝着自己的东宫走去,刚刚踏入宫门便和几位悉人说道,“这几日不许宜臼出门!” “是,娘娘。”几个悉人面面相觑,面色都十分难看,宜臼是太子殿下,他若是要出去,谁拦得住?只是申后是王后,她下的命令谁敢不从,这母子二人当真是叫人觉得为难。 秦夫人的手攥成拳,盯着申后远去的背影,她还是太低估了申后的韧劲儿,本以为自己随意说个三言两语的,就能动摇了眼下申后和褒姒的联盟,这封密诏作为最后的攻击武器,却没能攻破申后的这个心理防线,若是申后再将此事和褒姒和盘托出,褒姒先下手为强毁了密诏,秦夫人可就连自保的东西都没有了。 如果大王真的殒命在齐国了,那么他的密诏还有什么效用?褒姒毁了也就毁了。 秦夫人紧紧抓住手中的竹简,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匆匆朝着酉阳宫走去,才刚刚进入大殿就有人上前来对秦夫人说道,“刚刚有人将这个布帛送来,说是要娘娘亲启。” “知道了,下去吧!”秦夫人挥了挥手,今日赢德入京,这布帛不用猜也知道大概是褒洪德差人送来的,他在宫里的这些时日多少也有些人脉,想要在宫中传达信件绝非难事,秦夫人拆开布帛,上面写着宫门外速来的字迹,秦夫人立刻将布帛捏成一团放在烛光上烧了。 秦夫人屏退了周围的悉人,一个人转身出门,朝着人迹罕至的南门外走去,秦夫人尽量避开别人的视线,而侍卫又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出了南门才看见漆黑的树林中是褒洪德的身影。 “秦夫人!”褒洪德行礼作揖道,抬眼看着秦夫人问候。 秦夫人左右环顾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褒洪德,“是我哥哥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不是秦候,”褒洪德说道。 “你能有什么事情?”秦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褒洪德,用轻佻的声音问道,“若不是你叫我去拉拢申后,我今日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她说罢跺了跺脚,看着褒洪德十分的不满,拉拢宜臼也好、拉拢申后也好,都是褒洪德出的主意,目的一方面是要将褒姒孤立起来,另一方面则是要利用申后在朝中的势力为赢德正名。 此刻赢德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其一是姬宫湦无法活着回来,他若是想要揭竿而起、自立为王的话,天下百姓和诸侯必定不会答应由他将刚刚为国捐躯的大王取而代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姬宫湦的遗诏,先立宜臼自己成为辅政大臣,然后再架空他的权利,最终取而代之,时间一长,人们的记性通常都不是太好。 而另一手准备,则是天佑大王,他能够得胜还朝,届时只要将秦候的一切举动归咎在对宜臼的维护上,大王也就无法苛责秦候,虽然心中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可是他要顾及颜面、还要给天下一个说法,就不能动赢德。 “申后怎么说?”褒洪德也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会失算。 “她说她自己有眼睛,分的清谁是人、谁是鬼!”秦夫人说罢使劲儿的跺了一脚地面,“这个婆婆妈妈的申后,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留在这里却碍手碍脚,真是麻烦!”秦夫人说着使劲儿的揪着手里的布帕,眉头紧紧的锁在一处。 “那好办,”褒洪德笑了出来。 “你说什么?”秦夫人转向褒洪德问道。 “既然她不肯和你合作,那你就和褒姒合作,将她踢出局,到时候她自然会慌!”褒洪德说道,这话叫秦夫人皱着眉头不解的摇摇头,“那有什么用,我可不想辅佐褒姒那孩子登基做大王!”她说着闭上眼睛尖叫了一声,最近在宫里的日子叫秦夫人觉得郁结难消,一时之间情绪竟然有些失控。 “你听我说!”褒洪德的声音微微大了一些,也少了些谦卑恭顺之礼,将秦夫人吓了一跳,盯着他看着,等待着他说下去,褒洪德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眼下这个情况申后认定了秦候是要谋反,所以不肯跟你合作,也很有可能会不允许你接触宜臼。如果这个时候你和褒姒之间达成某种协议,你帮了褒姒,共同进退,因为申后已经知道了你手中有诏书,所以一定会顾忌你和褒姒的联手,她会认为你如此做是为了扶褒姒与念儿上位。这个时候,和谁合作,不和谁合作,决定权就只在你一个人手中了!” 秦夫人看着褒洪德,良久忽然笑了出来,“不错,只是现在我如何要和褒姒合作?” “你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你的!”褒洪德在秦夫人的耳畔轻声说道,秦夫人笑出了声,一手搭在褒洪德的肩膀上,眉眼盈盈的看着他问道,“你说,褒姒怎么就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褒洪德一手揽住了秦夫人,身子猛地一沉将她压在了宫墙之上,他捧着他的脸,看着她问道,“天下女人是都只爱那昏君一人吗?” “你想和他比?”秦夫人看着褒洪德问道,仍旧笑得很迷人。 “没兴趣,”褒洪德忽然松开了揽住秦夫人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说道,“褒姒一定会找你的,届时怎么做,秦夫人自己权衡吧!”他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朝着远处走去了,秦夫人站在原地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在褒洪德的身上留下一个狠狠的牙印,看着他越走越远,心中这股不满越发的难以抑制,最后才竭力的冷静了下来,“我就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五月的天,已经比其他时候亮的早了一些,可是卯时不到,天色仍然被笼罩在一股灰白之中,显得无比昏暗,琼台殿大门上的铜环被人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秀秀从睡梦中挣扎起身,换上衣服,已经有人去前殿开门了,她眯着眼睛看着来者问道,“赵上卿?” “娘娘起了吗?”赵叔带问道。 “不知道,”秀秀摇了摇头,“赵上卿有什么急事儿吗?” “去请娘娘!”赵叔带说道,秀秀看着他良久,想起昨晚的饭局,立刻点了点头,“哦!”说罢转身就走,和褒姒撞了一个满怀,退了几步,抬起头才看清楚对方是褒姒,立刻说道,“对不起娘娘,我……”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褒姒说道。 “是!”秀秀立刻作揖说道,叫了另外几个悉人从大殿中退下了,褒姒的衣服还是昨晚那一身,看起来满面的倦容,也许是和赵叔带一样整夜没有合眼,“舅舅?可是为了秦国出兵一事前来的?”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 “我一直有个问题很不解,”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这个问题也是她在昨夜的时候忽然想到的,“为何此事不问大王的意思?” “问了,”赵叔带叹了口气,“可是忽然之间就和大王那边断了通信,所以我前些日子才将过往的通信都拿出来查阅一番,恰好又被你给撞见了!” “被人拦截了?”褒姒皱了皱眉头。 “很有可能!”赵叔带点了点头,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十分不安。 ☆、第214章 功与过0 自进入三月份后、秦国准备调兵遣将以来,姬宫湦在外就忽然失去了联系,通过驿站发往镐京城中的信函都莫名的消失不见,而镐京城发出去的信函也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此事赵叔带一直在调查,却始终找不到症结所在。 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舅舅怀疑此事是秦候做了手脚?”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才不能等大王来决定,我思前想后摸不清大王的决定,现在放赢德过镐京城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说罢摇了摇头,看着褒姒要请教她的主意,褒姒站起身在大殿上踱着步子,心中思忖如果是大王他会怎么做? 大王自去年十月出发以来,如今已过去了半年有余,自齐国与东夷的战场上以命相搏得到了可靠的交战数据,眼下正是反攻之时,他会希望秦国前往齐国插一脚吗?若是秦候去了,周朝的大军则面临着临阵换将的尴尬,此事乃兵家大忌,姬宫湦不会不懂。 褒姒猛地转身,看着赵叔带,“不能让他们抵达齐国!” “那封密诏怎么处理?”赵叔带问道,“如今他们咄咄逼人,依仗的就是这封密诏。” “只怕他们也不想去,”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此刻有楚军在褒城的压境,我父亲也并非带兵的将才,若是楚军发起攻击,褒城必破!所以秦国只怕是也十分担忧此事,只是他们手持密诏,已经将此作为了发兵的理由,此刻半道折回说不过去。他们是在等我们强行阻拦,如此一来,不管功过,责任必定是由我们承担了!” “那可如何是好?”赵叔带问道。 “拦住!”褒姒的眼睛盯着某处,“除非大王有确切的消息传回来,说他们需要援军,否则……硬拦也要拦住。” “但如果我们拦住之后,真的贻误战机了呢?”赵叔带问道,“日后大王还朝若是要追究责任,可就是你我的过错了。秦候也必定是算准了此事,才敢如此张扬跋扈的!” 褒姒看着赵叔带不满的问道,“眼下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舅舅的心中就只有推卸责任一事?舅舅放心,他日若是大王追究,就说我把持朝政,所有的责任都算在我的头上!”她负气的说道,心中十分不满,秦候算准的只怕就是这些朝臣的大小怕事,“楚军在这个时候压境应该不是巧合,大王要的未必是让楚军攻入秦国,而是要让秦国以为楚军要趁着自己后防空虚攻打自己。大王应该也发现自己的信函被拦截了,所以用这种方式通知秦候回防!” “也有道理,”赵叔带点了点头,原本楚军攻打秦国是最后一招,彼时秦国在外作战,楚军以抵御犬戎为借口,攻打秦国,侵占秦国的大片土地,如此一来秦候虽然赢了东夷的战场,却失去了自己的后方,这也算是最后一次的牵制,往后的事情……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只怕姬宫湦也就无法再干涉了! 这一步棋若是真走,一定是走的悄无声息,不会像如今这样大张旗鼓的,这种反常的事实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姬宫湦不需要有人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做援军! “所以就直接告诉秦候不用去齐国了?”赵叔带问道,“还是……娘娘打算去前殿议政?” “陪他们玩一玩,反正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不急,急的是他们!”褒姒看了一眼赵叔带,“我就不去前殿议政了,虽说日后这个决定若是做错了,责任可以归咎在我的头上,可是如今我可不想被人落实话柄,说我干涉朝政!退了朝,来琼台殿说话吧,我让秀秀安顿好午宴,为秦候接风洗尘,再邀请秦夫人前来作陪?” “好!听你的安排。”赵叔带指了指褒姒,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官服,“那我就去前殿准备早朝了!” 褒姒点了点头,目送着赵叔带出门,目光蓦地就寒冷了起来,漆黑的眸子上仿佛泛起了一层寒霜,朝中大小官员不需要打交道,褒姒也已经能从赵叔带的身上窥出他们的德性了,一群明哲保身的家伙,也就难怪姬宫湦不愿意与这些人共商国是了。 如果决策做的对,大家会说,吾王英明。 如果决策做的错,大家会说,吾王三思。 总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一个国、一个朝是好是坏,这责任全都落在了大王一个人身上,担子之重、压力之重,令褒姒替姬宫湦觉得疲惫不堪。此事若是换成虢石父来操办,他会如何去做?若是虢石父,只怕也不怕得罪秦候一干人等,当日能从秦候的手中将秦府骗来就可见此人的胆量之大了,只可惜……现在的选择权已经不在褒姒手中了,她便是此刻想要再拉拢虢石父也有些晚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姬宫湦才愿意重用此人的吧? 送走赵叔带,褒姒坐在椅子上独自出神了片刻,才将刚才出去的悉人们都唤了回来,叫秀秀前往膳房说一声,今日要宴请秦候赢德,请膳房准备宴席。又吩咐了另一位悉人,前往酉阳宫中请秦夫人午时前来琼台殿一叙,秦夫人叫悉人回去回话,她会准时出现的。 待琼台殿的悉人离开,秦夫人才微微的笑了出来,“这个褒洪德倒当真是了解自己的妹妹啊!”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他们预计的方向在发展,顺利的令人觉得难以置信。 午时之前,赵叔带就带着秦候来到了琼台殿,他的身边还带着褒洪德跟随,这叫褒姒觉得有些不安、也有些慌乱,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镇定了一番自己的颜色。 秦候上前一步向褒姒作揖行礼,面上露出一贯的戏谑微笑,褒洪德也带着一种冷峻的笑颜盯着褒姒,上下将她打量一遍,令褒姒觉得很不舒服,秀秀从褒姒的身后走到了她的面前,挡在了褒洪德与褒姒的中间,褒洪德瞪了秀秀一眼,她却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昨日舅舅在前殿设宴为秦候接风洗尘,安排不周,还请秦候见谅。”褒姒看着秦候说道,秦候直起身子,笑着说道,“如今国难当头,毕竟不是寻欢作乐之时,吾等在大殿之上请赵上卿派我等出兵,只可惜……赵上卿竟然做不了主!” “此事也怪不了舅舅,”褒姒看着赢德说道,“当日大王前往齐国与东夷交战,曾经预想朝中会发生的大小事务,为舅舅留下了处理的方案,只可惜惟独兵败如此之快一事,他竟然未曾料到……” “哼……”褒洪德冷哼一声,“若是料到了,也就该有自知之明,不会将当日请战的秦候弃之不用了吧?” 褒姒看了一眼褒洪德,微微的皱了皱眉,转向秦候继续说道,“前些天,舅舅曾派人前往齐国送信,过不了几日这信也就该回来了,秦候不妨再等等?” “眼下军情紧急,只怕是容不得贻误战机,若是误了事,这责任我等可担当不起!”秦候看着褒姒说道。 “你看,打仗这事儿我也不懂,以为就是拿着刀枪棍棒两方人马在场上较量,”褒姒看着秦候说道,语气平平,不急不慢,似乎二人眼下讨论的不是齐国的军情,而是某个戏本子上的剧情那般,“不知道秦候前往齐国能起到什么作用?能扭转败局吗?” “不然我何必去?”赢德颇为不满的问道。 “这样……”褒姒沉吟了一番,“看来领兵打仗一事,大王是比不上秦候的。”她这话说完,叫赢德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大王如今只是兵马不足,待我援军一到,自然能扭转乾坤!” “是兵马不足啊?”褒姒喃喃说道,仰头看着衡量思忖半晌,又低下头来看着秦候说道,“那就再带点人手去吧,大王临走之时在宫中留了一干人等,秦候不妨一并带上!” 赢德皱了皱眉头,心里有点慌了,不知道褒姒到地想做什么。 “对了,”褒姒又补充上自己的话,“秦候临走之时请太医院开些治疗瘟疫的方子,听说眼下东面瘟疫肆虐,要是还没到齐国,秦候就……”褒姒抿了抿唇,然后摇了摇头,“咱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是?既然秦候如此忠君爱国,您请战了,我等拦着也就等同于拦着民意,这样不好,”她掂量着摇着头,口气之中有种蠢笨的气息,却叫赵叔带和秀秀憋着脸才能不笑出来。 “我……”赢德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里把褒洪德上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若不是相信了褒洪德,也就不会今日在褒姒面前自取其辱了,他准备上前一步和褒姒理论,却被褒洪德拉住,摇了摇头。 这目光的意思是说,依计行事,切勿慌了阵脚。 赢德瞅了一眼褒洪德,目光阴沉,微微颔首,这意思是说,就再信你最后一次,他又上前躬身作揖道,“既然出兵,还请问娘娘借一样东西。” “什么?”褒姒问道。 “九鼎!”赢德缓慢的将这二字道来,看着褒姒等待着她的回答,褒姒先是一愣然后看了一眼赵叔带,他们等待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第215章 计划有变0 琼台殿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尴尬了下来,显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褒姒看着赢德,赢德等待着褒姒的回答,赵叔带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褒洪德也紧盯着褒姒——他很清楚她会给出一个什么答案,秀秀左顾右盼忽然面上露出了喜色,打破了这份沉默,“秦夫人来了?” “秦夫人!”在场的几位悉人竞相行礼作揖,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秦夫人吸引去,都朝着门口看着,赢德面色不善,眉头微皱不满的瞪了一眼进来的不是时候的秦夫人,褒姒却离开了刚才站立的位置朝着秦夫人走去,面上呈现的是一种喜色。 “昨日老夫安排的不妥,本该是秦夫人来为秦候接风洗尘的,可惜秦候离席太早,都没有等到秦夫人前来,今日褒娘娘在她的琼台殿设宴,也算是为老夫向大家赔个不是!”赵叔带开口说道,做出了请的手势,示意在场的人情上座,“今日既然是在娘娘的殿内,大家也就不必拘于礼数了,我还请了祭公司徒前来奏乐献舞!” 赵叔带的话音才落,祭公人就已经到了琼台殿中,布置好了自己的人手围坐在大殿的两侧,有人执编钟、有人弄丝竹,台上女子竞是长裙加上、水袖长舞,立时间琼台殿就热闹了起来,音乐此起彼伏,时而清淡、时而急促,环绕着席间,叫褒姒心神平和、却叫赢德十分烦躁,若非是褒洪德在他身旁劝说几次要冷静,他怕是已经掀了桌子了。 待到忍无可忍之时,赢德才忽然拍案而起,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俯瞰着褒姒问道,“褒娘娘,刚才在下问你的事情考虑的如何?” “你问了什么?”褒姒大睁着眼看着赢德。 赢德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在下出兵齐国,为鼓舞士气人心,请向娘娘借九鼎!” “九鼎是什么?”褒姒看着赢德问道,又看了看赵叔带和席上的其他人等,秦夫人出言解释道,“九鼎相传是大禹在建立夏朝以后,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象征九州。娘娘当日祭祀之时向九鼎行过大礼。” “是吗?”褒姒似懂非懂的样子,“没什么印象了,那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现在想起还觉得脑海中一片混沌,九鼎……能打仗吗?” “这个……恐怕不行。”赵叔带说道。 “既然不行,秦候一路上背九个笨重的大鼎也怪沉的,不如还是一切从简,毕竟长途跋涉不必在自己国内抗敌,单单是粮草就不是个小数目了!”褒姒轻描淡写的说道,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借!她的目光转向了大殿之上的舞乐歌姬,忽然说道,“不如由我为大家献丑如何?” “若是如此,大家也可以尽兴了!”赵叔带立刻附和道。 赢德刚准备说话,褒洪德又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赢德这才将喉咙里卡住的话给生生的咽了下去,仰头看着褒姒在大殿中央摆好的姿势,从来都听说琼台殿褒娘娘舞姿不凡,然而真正见过的却没有几人,褒洪德之所以会拦住赢德,并非是因为要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而是因为想要心上褒姒绰约的舞姿。 音乐缓缓的升起,许久不跳舞的褒姒仍旧没有生疏自己的动作,随着因而起伏的姿态让台下的宾客都叹为观止,起先赢德还有些躁动不安,很快这舞姿就安抚了他烦躁的情绪,让他陷入其中而难以自拔了,直到音乐停下很久,都缓不过这个神来。 秦夫人皱了皱眉头,早就听过褒姒善舞,却没有想到是善到了这种程度,她若就这么坐着,则平淡无奇,难以想象会让大王一眼倾心;可是一旦随着音乐长袖曼舞,一切却不同了,她静态之美恍若人间仙境,烟笼芍药的绰约之美让人心驰神往,秦夫人的手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碗筷,看着一眼褒洪德,向他示意。 “许久不跳,这点时间竟然已经累的不行了,舅舅待我招待几位上宾,我且先回房中休息了?”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秀秀立刻绕道过来扶住了褒姒的胳膊。 “等一下,”褒洪德看着褒姒说道。 “哥哥可还有什么吩咐的?”褒姒看着褒洪德问道,表情平平、语气也平平,她藏起了自己的惶恐和愤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将褒洪德当成是一回事儿。 “刚才秦候向娘娘借的东西,娘娘可应允。”褒洪德问道。 “这九鼎若是我的,我必定是要给秦候借的,”褒姒看着褒洪德说道,“可这九鼎又不是我的,这也不是我说借就借的,大王若是此刻传书一封,我必定让秦候将九鼎拿走,只可惜……”她说着叹了口气,“如今大王自顾不暇,已经无法传书回京了我,借还是不借,我怎么拿的定主意呢?” “娘娘,”赢德站起身说道,“如今大王在齐国与东夷交战,九鼎代表我大周权力无上,一统河山。我带九鼎出征,则象征问鼎中原,将领士兵必定士气大增,破东夷之兵指日可待!” “谁问鼎中原?”褒姒看着赢德问道。 赢德的面色慌了一下,然后才假惺惺的说道,“微臣所说自然是指大王了!” “哦?”褒姒看着赢德停顿了几秒钟,“大王若要,自然会说的!秦候不必操心此事,还是领兵东去吧!” “娘娘……”赢德准备继续苦劝褒姒,褒姒却摆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吧,我今日累了,秦候请尽兴。”她扔下这句话,不管身后的几个人还打算说些什么,都是已经转身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了,到了寝宫坐在床上长长的出了口气,“总算是扛过今日一天了。” “九鼎是大王的东西,秦候凭什么说借就借,咱们就不借,他能奈我何?”秀秀看着褒姒问道,面上满是讥诮之意。 “如今秦候大兵压在镐京城,我若不借只怕是不妥!”褒姒说道。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秀秀面露担忧的问道,褒姒却说道,“我肯借也要他能拿得走!”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处,眼下她和秦候展开的是一场拉锯战,就看谁的心里防线更加脆弱,一旦一个人的防线崩塌,则另一个人就算是从这场角逐中胜了。 这顿饭自褒姒离席之后吃的就有些尴尬了,几个人各怀鬼胎,心中都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褒洪德也没有想到褒姒竟然一开始就拒绝赢德的请求,此事和他们谋划的则稍有些不同,只怕是褒姒有意在拖时间等姬宫湦的消息回传,或者……楚军挥师北上。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褒洪德和赢德想要看见的结局,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必须要让褒姒亲口阻拦秦候的出征大事。这场宴席人人都无心继续,虽说赵叔带扔在陪着笑脸,其实也早已想离开了,所以秦候提出要回秦府的时候,他立刻应允,差人送秦候与褒洪德出去。 “还是我去吧?”秦夫人看着赵叔带说道,“既然是哥哥来了,还请赵大人允许我陪哥哥一二日。” “秦夫人请。”赵叔带伸手说道。 秦夫人微微的点了点头,随着秦候一干人等走出了琼台殿,刚刚从回到秦府之中,关上大门,赢德就一脚踹到了褒洪德的小腹之上,疼得他连喊都喊不出来,直直朝后退了两步,几乎跌坐在地,赢德的眼神如同秃鹰那般的看着地上的褒洪德,“这就是你的好主意?还是说,你是那褒姒派来戏耍我的?眼下还真是没什么比我更像是一场笑话的了,褒姒不肯借九鼎,却愿意让我出兵,我是走还是不走!” “秦候,”褒洪德觉得自己眼前全是星星,使劲儿的扶着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哥,你现在就是杀了他也无济于事,”秦夫人看着赢德说道,“此事我们必须要重新谋划,一定要逼到那褒姒同意为止。” “秦候要向娘娘借九鼎一事,娘娘早已知晓!”褒洪德说道,此事叫秦候和秦夫人两人同时大惊,看着褒洪德问道,“她是如何知晓的?” “我一早就将此事告诉了她!”褒洪德说道,赢德听罢立刻要冲上来将褒洪德踢翻在地,却被秦夫人死死抱住,“哥,你先听褒大人讲话说完啊!” “这个人……”赢德指着褒洪德气愤的说道,“这个人,根本一点都不可靠,我呸!本侯现在算是知道了,褒姒要杀你也好、要剥夺你的官职也好,就是你们兄妹而人在这里糊弄本侯的!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你杀了他,你可知道下一步怎么走?”秦夫人看着赢德问道。 “我们不是还有虢石父这一步棋吗?”赢德说道,目眦欲裂,眼白充血,恨不得当下就将褒洪德斩成碎尸,褒洪德却冷笑一声,将嘴里的血水吐了出来,“秦候不要天真了,你以为虢石父当真是帮我们的?” ☆、第216章 一触即发的骨牌0 以往的褒洪德从未让褒姒与赵叔带意识到此人的可怕,褒姒当初能放褒洪德走就是因为她自以为自己了解褒洪德秉性和能力,可是如今才发现,姬宫湦对她的评价真实一点也不错,她太相信她自己了,如今再后悔已经为时晚矣了,她不是姬宫湦,不能趁夜偷袭刺杀斩杀别人的性命,也不能名正言顺的下令褫夺褒洪德项上人头——此事连姬宫湦都几乎从未做过。 此刻的褒洪德虽然不得秦候赢德的信任,秦夫人却已经开始帮着自己说话了,劝说自己的哥哥冷静下来听褒洪德说下去,褒洪德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当日我在琼台殿被褒姒围捕,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虢石父设好的计,虢石父其人老奸巨猾,他肯定早已洞悉若是投靠秦国,日后功成,秦候不会善待他的,所以与其投靠,不如帮衬大王,表面上和赵叔带不和、投靠秦夫人、设计陷害褒姒,实则为褒姒谋划,身边安放了可靠的侍卫,只等着你我自投罗网了。” “我又怎么知道你这番话不是为了开罪而诬陷虢石父?”秦候看着褒洪德问道。 “我若有心诬陷,又何必折回秦军大营?”褒洪德问道,“当日我已经知道了秦军的布置、谋划,若是当真有意帮着褒姒和赵叔带,又何必今日再投靠秦军!”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褒姒派来的细作,为了探听我的军情?”秦候问道。 “哈哈哈哈哈……”褒洪德仰天长笑,推了秦夫人一把,“秦夫人,就麻烦您请说说大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我若是今日投靠了秦国,便是帮了褒姒,他日大王会如何待我?” 秦夫人看着赢德缓慢的说道,“大王是如何对待你我的,不已经是最好的说明了吗?” 赢德一把抓过褒洪德的衣领,将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你说,现在打算怎么做?” “今日褒姒也只是说,借九鼎一事容后再议,却并没有一口回绝此事,我等此刻煽动朝堂之上的群臣,以他们之口来逼褒姒借九鼎!”褒洪德说道。 “我等煽动群臣只怕是有些困难。”秦候皱了皱眉,秦国在朝堂之上并不算是什么多数派,周朝的朝堂一向如此,诸侯强则和寡,诸侯弱则和多,秦候想要操纵舆论,比之申侯父女还是要差些的。 “如今天下被申后等人的舆论挟持,认为大王的兵败是要图一举反攻,不管此话是真是假,想要让所有人摒弃这个观念,重新接受大王兵败的事实,只怕是不宜,而且……我们时间不多,不可能一一游说!”秦夫人看着褒洪德说道。 “不需要让他们相信大王兵败,只需要让他们相信秦候疯了!”褒洪德的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只要让他们相信,如果秦候在镐京城得不到九鼎,就会在镐京城挥师,取百官性命!” 秦夫人的手紧了紧,看着褒洪德问道,“你疯了?如果真的这么说,大王折回之时一定会将哥哥斩杀的!” “此话又不是出自你的嘴里,秦夫人又何必担心呢?大王若是真的能回来,”褒洪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掩不住的都是嘲讽的味道,“就说此事是有人刻意挑拨离间,撇清与你我的干系,大王又怎么会知道此刻的镐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由我来说,由谁来说?”秦夫人问道。 “申后一向胆小怕事,性格软弱,若是在她的耳旁吹些风,只怕她动的比你快!”褒洪德说道,这话叫秦夫人点了点头,忽然明白了过来,此话若是申后说出去的,他日就算是大王追究,也只能是申后捕风捉影了,事实上和他们秦国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你能做到吗?”赢德看着秦夫人问道。 “不难!”秦夫人点了点头,手中有一步现成的好棋,当日申后和褒姒利用魏夫人的性格老探听秦夫人的决定,如今秦夫人也一样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此人在向申后通报也许秦国一怒之下会在镐京城发兵,建议申后叫褒姒早早地将九鼎借出,以求自保。 从秦府回来,秦夫人就发现魏夫人已经到了这里,有女御匆匆前来说道,“秦夫人,魏夫人午膳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等您。” “我知道了!”秦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女御可以下去了,她才迈出一步,秦夫人又叫道她,“将大堂之上的其他悉人都撤下去吧,我单独和魏夫人聊一聊。”她的脸上满是精于算计的笑意,迈着得意的步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哟?魏夫人来了,可叫你久等了,我刚才在琼台殿与我哥哥吃过酒宴,送他出宫又叙了叙旧,没成想,您在这里候着,实在是怠慢了!” “我也只是闲来无事,四处跑跑,听所秦候入镐京城是为了大王在齐国的兵事?”魏夫人看着秦夫人问道,这话倒也是开门见山,连点虚伪的寒暄都没有,秦夫人心中冷哼一声,对魏夫人甚为不屑,甚至想不透这个女人如何今日还能在这个宫里立足? “大王临走之时曾经给我哥哥下了诏书,说一旦在齐国的兵行不顺,请我哥哥带兵东去支援,如今大王在齐国屡战屡败,我哥哥不敢违抗大王的密诏之言,可是那褒姒与赵上卿却偏偏拦着我哥哥。一旦日后大王问责,只怕是我哥哥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秦夫人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表现的十分忧虑。 “可我听有人说,大王的兵败是一早就安排好的?”魏夫人压低了嗓音在秦夫人耳畔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不得了的秘密,事实上此事已经天下皆知了,秦夫人点了点头,“此话倒是不假,只是……”她犹豫了一番,又摇了摇头,“当日大王的密诏写的就是若自己在齐国兵败,请我哥哥出兵救援,如今兵败,可却不回传别的诏令,也不知这盛传的大王兵败乃诱敌一事,是真是假?” “不会是假的吧?”魏夫人说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若是有人刻意拦着我哥哥不让他出兵的话,日后大王苛责,我哥哥必定难免会受到责罚,只怕是……”秦夫人说着摇了摇头,不想将此话继续说下去,越是这样魏夫人就越是好奇了,“此事若是拖着会怎样?” “我哥哥军令在身,若是对镐京城多有得罪,只怕……得去怪那拦着他出兵的人了!”秦夫人说道,这话将魏夫人吓了一跳,猛地就从座椅上窜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秦……秦候要攻打镐京城?” “我可没这么说,”秦夫人看着魏夫人瞪了她一眼。 “可……什么叫做,对镐京城多有得罪?”魏夫人问道。 “如今我秦军几万大兵在城外驻扎,难道还怕几个区区小人拦截不可,我们就且等上几日,若是还做不出决定来,为了执行大王留下的遗诏,我等也不得不……得罪某些人了!”秦夫人面带喜色的说道,脸上的笑意却看得魏夫人心寒,魏夫人又虚与委蛇的敷衍了两句之后就匆匆从酉阳宫中逃也似的出来了,出门径直的朝着申后的东宫前去,心中满是惴惴不安。 秦夫人口中拦住秦军的人,便是不去细想也知道是上卿赵叔带、申后与褒姒三人,她魏夫人与申后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为申后的存在才得以将她的性命与地位保存至今,她自以为自己分得清轻重缓急。 悉人向申后报了魏夫人前来谒见一事,申后还有些奇怪的摇了摇头,换好了衣服从自己的寝宫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魏夫人,“这个时间,魏夫人不在自己宫中小憩,倒是盯着烈日四处奔波,所为何事?” “娘娘怎么还有心情睡觉?”魏夫人赶紧走上前去,挽住了申后的胳膊,“天下就要打乱了,娘娘怎么还睡得着?” 申后愣了愣,“你在说什么?” “这秦军现在都已经将自己的军队驻扎在镐京城外了,娘娘不想着赶紧将他们送走,怎么还能睡得着?”魏夫人心痛似的问道。 “魏夫人何出此言?”申后看着魏夫人不解的问道,心中却十分清楚她在说什么? “刚才我从秦夫人那一宫里出来,得知大事不好了!”魏夫人凑到申后的耳畔说道,“眼下秦候得了大王的密诏前往齐国支援,可是娘娘你们迟迟不肯放行,这秦候也算是违抗密诏了,日后大王追究责任,只怕也是死罪难逃。秦夫人说,若是将秦候逼得急了,那么……发兵镐京城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此军务,秦夫人怎么会和你说?”申后显得有些狐疑。 “秦夫人没有明说!是我从她的字里行间窥探出来的,我看……也不是不可能,这秦候将大军驻扎在镐京城外,眼下我们被重重围困,整个镐京城没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将领,若是真打起来我们可怎么是好?只怕大王……也不是秦候的对手啊?”魏夫人很焦急的说道,“娘娘,依我看,还是速速放行吧?既然是大王的密诏,何必拘泥于此呢?叫秦候赶紧去齐国,怎么打那也是齐国的事情,好赖保全我等几个的安危吧?” “你满心满眼所思所想就只有你一人而已吗?”申后拍了拍桌面,对魏夫人极为的不满,心中却在暗自思忖,如果这次他们逼得急了,是不是会让秦候提前造反? ☆、第217章 没人可以置身事外0 东宫之内,魏夫人看着申后惶惶不安,生怕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而申后看着魏夫人则怒不可遏,谁也不喜欢被别人逼着倒退的感觉,她的双拳紧握,紧紧的咬住自己的牙关,深吸着气企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魏夫人理直气壮的冲申后嚷嚷道,“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还要想什么有的没的?快叫秦候他们滚,滚到齐国去也好,滚回去也好,总之不能留在我镐京城殃及我们!” “你住嘴!”申后呵斥道。 “我住嘴有什么用?”魏夫人看着申后叫嚷道,“如今秦国的大军就驻扎在城外,我住嘴,秦军就能不践踏镐京城了吗?” “你让我静一静!”申后看着魏夫人,目光和口气一道喝止住了魏夫人的歇斯底里,然后试图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用褒姒的方式去思考此时此刻该怎么办?魏夫人见申后如此慌乱的神态,知道她心中其实并没有表情上看着这般淡定,试探性的问了句,“不如去问问褒姒此刻该如何……” “闭嘴!”申后又呵斥了一声。 魏夫人低下头委屈的眨了眨眼睛,等待着申后做出决断。 以往的所有决定申后都是依靠褒姒的指点做出的,可是现在褒姒似乎随时有将她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如若再这样依赖下去,只怕是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将后位拱手让出,一旦连后位都没有了,不受宠的申后又凭什么在后宫之中立足? 申后必须自己做出决定,她闭上眼回想往日褒姒教自己的方法,其中有一条是利用民心、制造舆论,似乎子要能够给秦国施加压力,就能牵制住秦国的铁蹄不再朝着镐京城踏下来,申后向魏夫人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真的?”魏夫人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申后,语气满是怀疑。 “你这是什么口气?”申后立刻命令道,“你下去吧!”她最后这句话带了三分的脾气,叫人听着觉得心虚,可是申后摆出了自己作为王后的架子,魏夫人也只好收敛了自己的气焰,抿了抿唇转身就朝着门外走,走到门边像是忽然想起自己少做了些什么,又转回来做了个揖,“娘娘,告辞。”说罢再转身大步迈出门外。 申后来回的在原地踱步,此刻能够依仗的也就只有朝臣的舆论力量,将秦候大军驻扎城外一事尽可能描绘的居心叵测,若秦候还敢有所异动,则势必会引发天下动荡和大乱,而群臣则必定不会与之为伍,天下百姓更是不可能拥戴他。 这番计谋本来没有错,错就错在,这就是褒洪德要让申后走出的一步棋。 这步棋将褒姒与赵叔带的步子又往前推了推,逼得他们不得不正视秦候先前提出的要求。整个朝堂已经乱成了一片,每日上朝众臣都会向赵叔带询问为何秦军驻军还不肯离开镐京城一事,赵叔带如实解释,朝臣们也难以理解,“既然大王说了叫他去,那就叫他去啊!你将他留在京城是要作甚?可是要将刀剑对准我等的项上人头吗?” “不是……”赵叔带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声音就又被群臣给淹没了,此事让他一筹莫展,唯有前来褒姒的琼台殿中搬救兵了。步履匆匆的从前殿离开,一身的狼狈,衣衫不整、头发也显得无比凌乱。 褒姒正在摆弄着秀秀今日采摘回来的新鲜槐花,今日的阳光格外好,她将花瓣一朵朵的摘下来,在清水中拭擦着花瓣的表面,交代着秀秀用槐花做麦饭,今日午时来吃。 秀秀跪坐在褒姒的身侧,一点点的记着褒姒描述的步骤,五月槐花开的时候,满街飘着肆溢的淡淡清香,褒姒还在褒城的时候廿七常常偷跑出去,摘了新鲜的槐花给她做麦饭。而秀秀自小在郑国长大,没有这种饮食习惯,因而只能由褒姒来教,她来学了。 念儿正坐在竹筐里,被阳光晒着小胳膊、小脸,白皙的肌肤泛着通红的颜色,咿咿呀呀的自说自话,自己和自己正玩得开心,他正在学习认识这个世界,给每样东西命名一个褒姒无法听懂的叫法,唯有她将他抱起的时候,他才会看着褒姒认认真真的叫一句,“妈妈。” 赵叔带“哐哐哐哐”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份静谧,躺在竹篮中的孩子先叫了一声“爷爷!”然后“咯咯咯咯”的兀自笑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样子似乎在炫耀自己记住的新词儿,这模样叫人觉得好笑。 褒姒和秀秀一起将目光投给了念儿,然后相视一笑,摇了摇头,“这孩子……”褒姒轻声的说道,“抱他回屋里吧?” 秀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花瓣放下,看着念儿,念儿已经伸出了胳膊,撅着嘴,对褒姒每次要谈重要的事情就一定要支开他的行为表示不满和无奈,圆脸贴在秀秀的面颊上,耷拉着脑袋,赵叔带看了一眼念儿,“长得越大,就越像大王了。” “那聪明伶俐的劲儿真是随了他娘了,”褒姒说道,看着秀秀抱着念儿离开的方向,满心满眼都是一种来自母性的慈祥,她很快的敛了敛自己的表情,然后咳嗽了一声转向赵叔带,“舅舅来的这么急,可是为了秦候的事情?” “我在朝堂上就差点被那些个急的火急火燎的人撕开来吃了!”赵叔带不满的说道,“是何人散步的谣言,说秦候要造反的,又有什么目的?” “能使唤的动那些群臣的,你以为还能有谁?”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此事她早就已经知晓了,只是赵叔带不来,她就不必动作。申后只怕是也想帮忙,可是没想到自己贸贸然的举动不但没有帮上忙,反而是……添了乱。 “申后娘娘?”赵叔带不可思议的问道,皱了皱眉头。 褒姒点了点头。 “她为何要这么做?”赵叔带十分不解,“难道说,秦夫人已经收买了申后?” “不是,”褒姒摇了摇头,“只怕此事是有人有心利用申后,制造出这样的舆论,好让我们赶紧做出决断,秦国是发兵还是不发兵?若是迟迟不能决定,秦军大兵压境,会让镐京城内的人时时惶恐,如此一来就等于是给我们施加了压力,真是算计的恰到好处!”她说着站起身,来回地在大殿中踱步,“我竟然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哥哥!” “怪不得你!是他藏得太深了。”赵叔带说道。 “不是他藏得太深,”褒姒否定了赵叔带的判断,“只是我这个哥哥生性懦弱,若是遇见自己和别人的意见相左,他一定是保留自己的想法。如今刀口上走过一回,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反倒是放开了无所顾忌!” “当日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赵叔带安慰道,褒姒却摇了摇头,“如今不管是是对谁错,再去追究责任已经来不及了,眼下此事必须要有一个了断,否则……只怕这大王还没战败,镐京城先破了!” “你打算怎么办?”赵叔带问道。 “此事不能我一个人做主,要拉上所有后宫的嫔妃,放行还是不放行,也不能你一个人做主,要拉上群臣!没人可以置身事外,如此一来,秦候也无话好说,是与不是、准与不准,是整个镐京城的决定!”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如今这家国有难,叫大家都多操一份心也不足为过吧?将此事推上朝堂,那不是还有一个虢石父作为上卿为舅舅分忧解难吗?” “我知道了!”赵叔带指了指褒姒,领会了这话其中的意思。 第二日的上朝,朝中大小官员一一被通知到了必须要抵达朝堂之上,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议,大家心中也都有杆秤,这朝堂上会说些什么也都猜测的出来。而褒姒则一反常态的,在卯时之前竟然抵达了东宫,所有人见到她显得格外吃惊,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她会来。 “褒姒?”申后也疑惑地叫道。 褒姒看着申后行李作揖拜谒道,“参见娘娘。” “你怎么来了?”申后问道,然后才觉得自己似乎是失语了,“本宫以为你身体不适,无法出席晨谒的!” “本来是的,”褒姒看着申后回话道,“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儿,我实在是寝食难安,此事必须向申后启禀,然后同众姐妹商议,得出个结论才是!” “何事?”申后问道。 “我来说,还是秦夫人来说?”褒姒看着秦夫人,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撩起自己的裙子坐好,双手放在了膝盖上,身体前倾的看向秦夫人问道,这话叫秦夫人的面色难堪了一阵,没有想到褒姒竟然会走出这么一步烂棋,可以说,如果此刻是在对弈,褒姒的这一步走的就实在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这也正说明,她越来越像大王了,大王从来不在乎那些花花架子,重要的是一击即中! “既然秦夫人不好说,那便由我来说了,”褒姒看着秦夫人半晌无法开口的模样说道,朝后靠在了椅背上,“想必各位也都知道秦候驻扎军队在镐京城外一事了吧?如今整个镐京城人人惶恐不安,生怕秦候的铁蹄践踏我镐京的百姓,不知秦夫人可否给大家一个解释?” 秦夫人轻瞥了一眼褒姒,“那是市井小儿的愚见,我相信褒娘娘应该不至于和大家一个看法吧?” “当然不是了,”褒姒说道,在场所有的女子刚才敛住的呼吸此刻又松散了下来,褒姒的话锋一转却说道,“我当然不觉得秦候对城中百姓有什么觊觎了,只怕觊觎的是大王的王位啊!” ☆、第218章 后宫中没有温度0 东宫之中前来拜谒的女人们此刻都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紧张的看着正在对峙的秦夫人和褒姒,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每个人都在竭力的减弱自己在这里的存在感,生怕祸及自己。 褒姒的目光灼灼、盯着秦夫人等待着她给自己交出一个答案来,而秦夫人则嘴唇紧抿到有些泛白、薄成一线,也这么看着褒姒,许久之后才轻声笑出声来,这笑声却没什么底气,“褒娘娘想的也太离谱了,如今哥哥只是奉召出兵而已,何来觊觎王位一说?” “既然是奉召出兵,又何须索要九鼎?”褒姒问道,“九鼎是何物,大家也都清楚吧?大王要秦候奉召是助他一臂之力攻打齐国的,眼下暂且不说大王屡战屡败所为何事,这秦候奉命入京,却威胁我等要出兵则要九鼎,这不是觊觎王位,秦夫人以为还要如何觊觎才算呢?” 以往这种时候在座的女人们就应该开始窃窃私语了,可是今天这里的一切都安静的有些不像话,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出声,现在是什么时候每个女人心中都拎的很清楚,一面是能在后宫里一手遮天的大王新宠、且有恩于许多女人的褒姒,而另一面则是仗着外戚强势而无所畏惧的秦夫人,此刻若是站错了队伍以后便是万劫不复,所以每个人都在力图人让自己能够远离这场争端。 屋子里静的,只等着秦夫人的回答了。 “我哥哥借九鼎无非是要重新树立我大周的军威,攻下东夷,此去齐国万般凶险,所有将领都有可能会一去不回,以九鼎来鼓舞人心,使所有将领知道他们的大王与他们同在,此事难道不是一个诸侯的衷心为主吗?”秦夫人反驳道,此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绝对不可能在一时之间立见高下的,褒姒将此事在这里捅出来无非只是要别人拿个主意而已,她抬头看着申后问道,“娘娘如何看待此事?” “九鼎一向是宫中最为重要的礼器,决不能随意借出!”申后很清楚此刻褒姒与秦夫人争执事情的轻重,但是也深知此事褒姒是有对策的,因此话中所言有些敷衍的味道。 “若是没有九鼎,将士们背井离乡出兵作战,必定会心中懈怠,若是因此而贻误了战机,谁又来承担这个责任?”秦夫人看着褒姒问道,“还是说,有人根本就不想我哥哥前往东夷的战场,所以才百般阻扰?” “秦夫人,九鼎不比其他器物……”申后看着秦夫人说道,打算好言相劝让她不再执拗于此事,甚至去劝一劝自己的哥哥能够放弃此事,却不想秦夫人转向申后忽然问道,“大王临走之时将后宫一切决断交给了褒娘娘处理,申后娘娘被勒令在东宫之中不得而出,如今娘娘这般大张旗鼓的行自己的王后之道,似乎有违君命,若是大王回来,娘娘又该如何解释?” 申后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咬紧了牙关看着秦夫人哑口无言,坐在了椅子上,秦夫人的目光又转向褒姒,“九鼎是帝王祭祀器物,褒娘娘还是快点决定借还是不借吧?如此一来我哥哥也好决定发兵还是不发兵,免得日日停留在镐京城惹人非议。” “九鼎并非我的东西,岂是我说借就借的?”褒姒看着秦夫人问道,她忽然发现自己对秦夫人的判断似乎也有些错误,一开始只当是秦夫人并不清楚赢德的野心,可是眼下看来她不仅是清楚,而且甚至还可能参与其中,或许是在大王这里等不到任何希望了,转了身只能朝着更远更高的地方走去。 如果是这样,秦夫人就一定有更加全面的谋划,甚至手中一定有所凭借。 “九鼎乃大王的祭祀礼器,当日大王将后宫托付于你,这九鼎自然是你说借就能借的!”秦夫人看着褒姒咄咄逼人的说道,褒姒却将目光转向申后,申后不敢接褒姒的眼神,也不再回话,剩余的后宫嫔妃都不去看褒姒的眼睛,秦夫人冷笑一声,褒姒的本意是将所有人拖下水,可是眼下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也没有人敢,恨不得此事离自己越远越好。 “九鼎为王室所有,所有人都和它有莫大的关系,只怕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褒姒横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女人,不管是不是曾经被大王宠幸的、不管是不是曾经深深的迷恋着大王的,除了此刻的明哲保身外,没有一个人例外。 此事就像是站在一排线上一群人,当有人说他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往上走一步的时候,非但没人迈步上前,反倒是所有人朝后退了一大步,留下了原地的褒姒孤零零一个做了这个出头鸟。她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大王曾经说的那句话,当初他娶她们的时候是曾想护着他们一生的,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超乎了他的预计。 当时大王并没有说以后发生了什么,褒姒只当是为形势所迫这句看似万能的句子,可是现在细细品味才知道,大王的一颗真心其实无人领情,久而久之就淡忘了人类爱情的本能,知道后来遇见了褒姒,她不计较个人生死的付出,始终还是能打动了这颗已经失望太久、冰冷的心吧? 大王饶是能在自己女人身上予取予求,而这些女人回馈给他的便只有希望能得到更多的野心,这是为何自古君王多薄幸的原因也是为何自古君王多寂寥的奥义所在吧? 如果是任性一点,褒姒也想跨上马,离开这个深宫之中,追随他在沙场南征北战,哪怕是马革裹尸总好过此刻的窝囊,她攥了攥拳,紧盯着秦夫人,秦夫人却冷笑一声褒姒的错算,“那娘娘以为谁能做的了主?” “和王室有关的所有人,包括秦夫人在内!”褒姒看着秦夫人说道。 “当日大王离宫之时曾经将掌管后宫的大权交个你,如今你一个就能代表整个后宫了!”秦夫人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却只是淡淡的问了句,“是吗?大王何时作过这样的决定,我怎么不知道?秦夫人说这话可有证据?” 秦夫人被这么一说,面色一凛,看着褒姒,此事大王既没有下诏书也没有在朝堂上郑重其事的向大家宣布,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要证据也就太难了,秦夫人瞥了一眼申后,心中默默所想此事乃是褒姒要将你拖下水可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出了事儿,也不要怪到自己的头上来,她冷冰冰的笑了笑,“既然娘娘这么说的话,申后娘娘,不妨做个决定吧?” 申后猛然转身,看着褒姒,然后又看着秦夫人,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借!”褒姒忽然站起身俯瞰着秦夫人,“借,既然秦候想要,借就是了!” “哦?”秦夫人看着褒姒,“刚才褒娘娘还说自己决定不了,此刻怎么忽然就转舵了?” “此事日后大王追究,借九鼎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各位无关。”褒姒站起身说道,看了一眼申后又看了一眼秦夫人,“明日叫秦候来我琼台殿走一趟吧,申后娘娘,祭祀的礼器一向由您看管,还请您明日将九鼎取出送往我琼台殿上。” 申后看着褒姒点了点头,面色特别的难看。 秦夫人则看着申后冷冰冰的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着很多重的意思,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告诉申后,“看吧,迟早有一日,褒姒会凌驾在你头上的,因为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借用秦夫人过往评价申后的一句话说就是,她根本就斗不过褒姒,因为她私心太重。 申后忽然开始担忧起自己未来的处境了,长此以往她的后位的确堪忧,除非……申后想到了秦夫人手中的那封诏书,除非大王回不来而宜臼继承了王位,她做了太后娘娘,想到这里申后又摇了摇头,心中怨怒自己怎么可以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来。 除却无法对眼前的局势负责之外,申后不作为的更重要的原因是比起什么都不做,做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褒姒从东宫离开,掐算了一番时间,此刻距离早朝散去的时间还早,赵叔带应该一时半刻退不了朝,回到宫里秀秀就立刻过来说道,“我差人去早朝的殿上打听了一番。” “如今事态如何了?”褒姒问道,其实根本没有抱有任何希望。 “今日的早朝安静的不得了,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剩下秦候与赵上卿二人的对话了。”秀秀低头说道,眼下的局势并不是特别的乐观,明明人人都知道形势危急,可是人人又都忙着明哲保身,谁也不做这个出头鸟。 “虢石父虢大人呢?”褒姒问道。 “他说,既然大王说了要发兵,就赶紧发兵吧,在这里商议万一误了国事,日后大王怪罪下来,这责任应该谁承担才好?”秀秀学着虢石父的话给褒姒说道,褒姒思忖了一番,皱了皱眉头,这不该是他的台词才对。 “怎么了?”秀秀看着褒姒陈凝的表情问道。 “不对,”褒姒摇了摇头,看着秀秀,“漏算了一个人!” “虢大人?”秀秀问道。 “他也是大王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没有那么容易就脱离控制的!”褒姒笑了笑,总算是不觉得自己和赵叔带的这场九鼎之困是两个人的战争了。 ☆、第219章 其实人心最难测0 虢石父并不是急于要赵叔带与褒姒做出决定放行与否,他要的是赵叔带即刻放行,请秦候前往齐国与东夷正面较量的战场上去,而面子上做出的却是对秦候的相帮。这件事情只有非常细微的差别,一念之间,每个人的想法就不同了。同样是面对一件事情,此刻的秦候也对虢石父的表现相当满意,而理由则和褒姒的满意相差甚远。 其实仔细想想,此事也不难理解,毕竟虢石父不比别的在朝官员,他是姬宫湦自登基上位以来一手捧起来的大臣,姬宫湦知道此人贪慕权势、不断敛财,却佯装对此事并不知晓,意在纵容虢石父如此下去,直到将整个九州大地之上所有的王侯将相都得罪了一个遍,姬宫湦才出面以一种强势的姿态站在虢石父的背后为他撑腰。 一旦没了姬宫湦这股背后的力量,虢石父就算是帮助秦候铲除了周王,辅佐秦候登基,鉴于虢石父以往的所作所为,届时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虢石父还是只有死路一条。这个道理很容易想明白,虢石父是个聪明人,褒姒相信他不需要别人提点太多,此刻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褒洪德会和自己想到一个地方去。 为了保住虢石父这颗棋子的用处,此刻的褒姒不应该避嫌,反而应该招揽此人,才能令褒洪德生疑。姬宫湦曾经说过有两种人该死,该聪明的男人不聪明和该笨的女人不笨。人人都认为褒姒是个极端聪明的女人,这就是说,她绝不会做出蠢事,若是真的做出来了,人人也都会思索她这个愚蠢的行为是不是背后另有目的? 褒姒微微抿了抿唇,“一会儿你去前殿跑一趟,替我请虢石父晚上来琼台殿赴宴。” “娘娘要请虢大人?”秀秀问道。 “是!”褒姒点了点头。 秀秀有些疑虑,但是始终没有将自己的疑虑说出口,只是说了声好,就告退了,前往前殿的方向走去,她又生怕自己被人撞见,小心翼翼的躲在前殿之后,看见散朝才敢跟上虢石父的步子,很长时间后才小声的叫道,“虢大人……”秀秀在虢石父背后叫他的声音很轻,虢石父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在意,虽然顿了顿却仍旧继续走着。 “虢大人?”秀秀又叫了一声,虢石父这才顿住了步子,转过头看见秀秀,“原来是琼台殿的当红悉人,失敬失敬,怎么?叫老夫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秀秀姑娘尽管直言!” 秀秀左右看了看,然后才上前一步小声的说道,“娘娘差我来告诉虢大人,晚上请到琼台殿赴宴。” “赴宴?”虢石父一筹莫展,“所为何事?” “不知道,”秀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四周以确保周围没有人,生怕琼台殿和虢石父交好的事情被别人给看去不合适,虢石父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顿饭不那么好吃,“可以不去吗?”他也用同样的小声问秀秀。 秀秀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只怕是……不行吧?” “啊……”虢石父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那老夫就只好为难走这一趟了,赴宴什么的,吃饭就……算了吧?若是有什么差遣还请娘娘直说,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还请娘娘大人大量,念在老夫带娘娘入宫一事上就不要再做计较了。” “诶!”秀秀点了点头,挠了挠头。 虢石父转身继续朝前走去,秀秀在原地再次查探着周围是否有人,看见目力所及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存在,心中便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立刻朝着琼台殿的方向跑去。她不知道的是,褒洪德因为不需要上朝,所以一直在殿外等待着秦候。而那么恰好的是,秀秀和虢石父的这段对话,尽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确定秀秀走远了,褒洪德才忽然坐起来,拨开了自己身上的这些杂草,口中叼着一直狗尾巴草,“呸”了一声将口中的杂草给吐掉了,站起身朝着酉阳宫的方向去了。 酉阳宫中,秦夫人来回的踱步,心中甚是紧张,如今将褒姒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总算是到了借九鼎的时候了,他们的目的是要让褒姒最终拒绝秦国发兵,可是若是褒姒同意了那也无所谓,秦国大可以拿着九鼎出发,走到一半然后说秦*情告急再折回去。而刺杀大王的死士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赢德甚至不惜重金收买军帐之中的伙夫,在大王的饭菜中下毒,双管齐下,相信姬宫湦根本就难逃此劫。 日后一旦姬宫湦殒命的消息传来,秦夫人立刻拿出自己的手谕,秦国则回撤以九鼎献给宜臼,再辅佐宜臼登基。并且也会因为此事而成为新朝廷中的第一功臣,凭借着自己的地位再铲除异己,越过宜臼的权利处理朝政,然后以谋后事。 此事的算盘已经打得完美异常了,现在只等着大王殒命的消息传来了。若是褒姒懂得读心之术,只怕是会惊讶的发现,此刻宫里的人竟然都在盼着姬宫湦这一去就不返了,这等险恶用心真是令人感觉一片寒凉。秦夫人的思绪被前来通报的悉人给拉了回来,转过头就已经看见褒洪德大步走了进来,面上不带一丝颜色的说了句,“参见娘娘。” “褒大人来了?”秦夫人说道,“前殿不方便说话,不妨后面请吧?” “是,”褒洪德点了点头,跟随着秦夫人朝着后方走去,到了后堂之内,秦夫人叫所有的悉人都下去了,合上了房门,挂上了门闩,门外的人想要进来只怕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秦夫人坐下拿起椅塌上的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半卧半坐,眉眼盈盈的看着褒洪德,“刚才褒姒总算是做出了决定,明日请哥哥前往琼台殿拿九鼎吧。” “她没说些别的?”褒洪德问道。 “没有,”秦夫人摇了摇头,“大概是被气得不轻吧,”她笑了出来,想起刚才在东宫之内的场景就觉得好笑,褒姒按说也不是第一日进宫了,怎么能对后宫的女人还有如此之多的指望?“原本想将整个后宫都拉下水,可惜没人买这个帐,大王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另议,怎么能指望这些女人成什么气候?虽然有些残酷,不过……这就是现实。” “另议,”褒洪德冷笑了一声,“此事就不用另议了,他回不来的!” 秦夫人心头一震看着褒洪德冷冰冰的面容,虽然知道褒洪德和赢德一定会这么做,可是真的听见这话从褒洪德的嘴中说出来的时候,秦夫人还是觉得有些震惊,她很长时间缓不过神来,褒洪德走上前一步蹲在椅塌之下捏住她的下巴问道,“怎么?心疼了?” 秦夫人看着褒洪德的眸子不说话,这个男人已经和当初截然不同了,从他辞官的那一日起,变得更加狠毒、阴险,她摇了摇头,用怜惜自己的声音说道,“他回来了又怎么样?回来了爱的不还不是我,明知褒姒野心不小,立了诏书,可是又如何?大王若是回来了,只怕又被她迷得……”她的眼中充斥着泪水摇了摇头。 “你以为那封诏书是为了保全你?”褒洪德看着秦夫人问道。 “什么意思?”秦夫人不解的反问道。 “那封诏书根本就是为了保全褒姒,宜臼是王子,就算是没有诏书也一样是顺位由他继承王位,宜臼和褒姒有仇,所以大王不得不牺牲褒姒母子的地位来保全他们二人的性命,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褒洪德给秦夫人分析道,秦夫人的眼睛大睁,瞳孔不断的收缩,不停的吸着气才能使自己不至于从这个发现中癫狂,“怎么可能?” “说起来……”褒洪德转了个身坐在了地上,“你也跟了大王这么多年,为何你没有一个子嗣。若是有,咱们也就不必拉拢申后了,这也是个麻烦的女人!” “我曾经坏过大王的孩子,”秦夫人的声音异常的哀怨,被褒洪德戳破了大王的用心之后,心更加的沉了,其实若是如今她有子嗣傍身,未必会和自己的哥哥铤而走险,“只可惜后来……那孩子没保住,我也不可能再怀有身孕了,”她说着冷笑了一声,褒洪德的手却微微抽动了一下,背对着秦夫人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微笑,“刚才我看见秀秀去找虢石父了。” “哦?”秦夫人皱了皱眉头,“虢石父果然是个叛徒!” “也不能这么说,”褒洪德摇了摇头,“当日告诉我虢石父是个叛徒的人,就是褒姒。听秀秀与虢石父的对话中,虢石父似乎是在提防褒姒杀他,只怕……”他顿了顿冷笑一声,“这是要离间虢石父与我们的关系,也保不齐日后褒姒会故技重施,离间我们的关系。” “那你以为如何?”秦夫人问道。 “当日你不是要我娶虢石父的女儿吗?”褒洪德忽然问道。 “当日你不是不愿意吗?”秦夫人忽然坐直了身子,一手搂住了褒洪德脖子在他的耳畔问道,口中温热的气息吐在了褒洪德的耳廓之上令人浑身酥麻。 褒洪德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远方,怔怔的思考着什么事情,他握住秦夫人的手臂沉默了半晌没有答话。 ☆、第220章 芙蓉帐暖宫闱乱0 秦夫人后堂的这间屋子里充斥着一种不该存在的异样氛围,秦夫人白皙的手臂揽住了褒洪德的胳膊,而褒洪德的手则握着她的细腻滑嫩的手臂,似乎在思忖着什么事情,秦夫人在他的耳畔说话,口中的热气就像是一只灵巧的手抚摸着他最为敏感的地方。不知过去了多久,褒洪德忽然将秦夫人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了下来,“求娶虢石父的女儿可以试探他!”他转过身以公事的态度和秦夫人说道。 “我不许!”秦夫人一腔的愤怒,怨愤的看着褒洪德,她已经两次投怀送抱了,都被褒洪德拒之门外,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装的是谁? “他也不一定答应,若是不答应,就说明此人有二心!”褒洪德低沉的嗓音说道。 “若是答应了呢?”秦夫人问道。 “那就说明先前褒姒有意误导我的视线!”褒洪德说道,“此人倒是个好用的人,若非他的帮忙我们又怎么想的出借九鼎的法子来?以后保不齐能用上的地方更多!” “以后,若是还有以后,只怕此人也是个软肋,必定会被人诟病,待我哥哥夺得江山之后,天下群臣受过虢石父之苦的必定会央求我哥哥杀了虢石父,届时,褒大人可如何自处啊?”秦夫人问道,褒洪德扫视了一圈秦夫人,届时他早就已经淡出朝堂了,此事就不必对秦夫人说了,他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揣测的微笑,一手将秦夫人的腰肢拦住,一边低声问道,“这可是在宫里,秦夫人就不怕隔墙有耳?” “那就要看褒大人怕不怕了!”秦夫人的手在褒洪德的胸前轻轻的摩挲着,眉眼盈盈,褒洪德轻笑一声俯下身子吻住了秦夫人,不知为何和姬宫湦的女人有肌肤之亲的时候,就特别的令褒洪德感到血脉喷张,整个人在褪去自己的衣裳之后就完全不同于站立时的文质彬彬,身体内就像是沉睡了一只野兽,忽然觉醒那般,拼命的在秦夫人的身上攫取,让她有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起初她的喘息还稍微收敛一些,很快便失去了理智,嘶吼出声了,一面请求褒洪德放过自己,一面又将他抓得紧紧的,请他不要停下来。 褒洪德担心此事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尽管任何人只怕是也没有胆量将此事捅出去的,他还是捂住了秦夫人的嘴,起先是用手,后来就是用自己的唇舌堵住了秦夫人,她一番的苦痛挣扎之后,就仿佛已经离开了人间那般的欲仙欲死。 结束之后,秦夫人从褒洪德的背后搂住他的身体,“若是我哥哥大事可成,你打算怎么处理褒姒?她毕竟是你妹妹。” 褒洪德沉默了些时间,没有回答。 “你必须要杀了她,这个人留下就是个麻烦,那日在琼台殿中设宴,你可知她为何要献舞?”秦夫人问道。 “为何?”褒洪德抓住秦夫人的手翻了个身,面朝着秦夫人问道。 “她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所以在拼命的勾引我哥哥,那日我哥哥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这个女人对付男人还真是有自己的法子!起先是大哥,后来是大王,现在就轮到二哥了,如此下去还了得?”秦夫人说着,口中满是不满的气息,“他日她若是落入我哥哥手中,只怕是迟早要翻身的,那时候她一定会为大王报仇,杀了你我,所以他日你们对决之时,决不可以留情!” 褒洪德点了点头,搂着秦夫人的肩头,“她当日对我也不曾打算留一丝的情面,和赵叔带联手几乎要置我于死地,如今我也没理由留她一条命!”他说着抚摸着秦夫人光滑的肌肤,“如今你我已经没了退路!” 秦夫人笑了笑,翻了个身骑在了褒洪德的身上,俯下身死紧贴着褒洪德,身体柔软的就像是一条蛇,伸出温柔的舌尖,舐舔着他身上每一个地方。 赵叔带从早朝退下就去了琼台殿,向褒姒转述了今日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言语中的表达对虢石父简直是深恶痛绝。褒姒犹豫了一番,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赵叔带,叫赵叔带与虢石父在朝堂之上各执一词是个好事,这样也就不必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了,破坏姬宫湦的这一步棋。 姬宫湦在自己的朝堂之上安放两位上卿,应该就是为了相互制衡的。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和后宫之中相差无几,褒姒和赵叔带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借九鼎,然后就请秦候写下军令状。 将军出征之时立军令状无可厚非,何况还带着九鼎这等贵重的祭祀器具,更是可以立下必胜的军令状,明日与赢德的会面中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就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如今强秦手握重兵,褒姒并不占据优势,若是实打实的硬拼,胜算不大。褒姒叹了口气,对未来的估计其实一点都不乐观。 褒姒没有说晚上设宴的事情,很早就送赵叔带离开琼台殿了,晚上晚些时候虢石父才来,桌上的佳肴热了又凉、凉了又热,让人觉得虢石父的架子未免也摆的有些太离谱了吧?秀秀几次来回之后,几乎要准备发飙了,想向褒姒进言只怕这虢石父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王的棋子,就是想将赵叔带置于死地罢了。 秀秀还未来得及开口,虢石父便到了,看着褒姒说道,“参见娘娘。” “坐,”褒姒指了指自己的桌前。 “坐就不必了,在下惶恐,娘娘有事儿不妨直说,”虢石父看着褒姒,褒姒看了看周围的悉人,挥手叫这些人下去,然后让悉人们在外面守候,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虢石父前来拜谒娘娘,待门窗紧闭之后,褒姒才扔下了手中的筷子,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中的竹简,上面记述的是各地的诗词,看的专心、似乎并没有要和虢石父说话的意思。 “娘娘这场宴席果然不太好吃!”虢石父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褒姒头也不抬的说道,“既然来都来了,虢石父还是吃一点吧?免得白跑一趟,怪费劲儿的,虽说这秦府好住,离宫里又近,可路都得自己的两条腿来走不是?” “娘娘此举可是要离间我与秦国的关系?”虢石父看着褒姒开门见山的问道。 “帮你一把而已,”褒姒将手中的竹简仍在了桌面上,“眼下大王在东夷如何了?” “这我怎么会知道?”虢石父反问道,觉得褒姒这问题也足够好笑的了,然后又接上自己的话茬,“不如娘娘做个主,说赵上卿在宫里处理大小事务不力,让贤、由我来做这个上卿,我不就知道大王眼下的情况了?怎么样?这个主意可好?” “好是好,”褒姒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那时候,我舅舅怎么办才好呢?” “娘娘既然能逼自己的哥哥辞官,为何不能逼自己的舅舅也辞官呢?”虢石父刁钻地问道。 “毕竟是长辈,”褒姒“啧啧”了两声,又拿起自己桌上的卷轴翻看着,“虢上卿吃饱了就走吧,我有些累了,得先去睡了,可能明日一起来,满朝文武都知道我今夜设宴款待你了!”她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疲惫的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虢石父拿起筷子,在桌上开始挑选自己爱吃的佳肴,“对了,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说?” “虢上卿请讲。”褒姒背对着站住说道。 “既然明日要交出九鼎,不妨看看,九鼎是什么吧?里外都得好生检查一点,这玩意儿,可不小!”虢石父对褒姒说都,这句话叫褒姒一愣,转向虢石父,虢石父已经放下了筷子,“娘娘这饭不太好吃,”他砸吧砸吧了嘴,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越走越远。 “娘娘?”秀秀对褒姒与虢石父的这段对话有些不解,“你这么做,岂不是要别人都怀疑虢石父是你安插在秦国身边的一颗棋?” “就是要让大家都这么想!”褒姒站起身说道。 “为何?”秀秀有些不解。 “真假虚实,判断的多了,就会担心自己判断错,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谁说的上呢?”褒姒说罢,转身朝着大殿门外走去,“随我去看看九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娘娘!”秀秀作揖说道。 虢石父从琼台殿门外走出来,立刻就有两个悉人走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大人?” 虢石父停住了身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问道,“二位拦住老夫所谓何事?” “还请大人随我们走一趟!”两位悉人说道,看着虢石父表情十分严肃,褒姒这顿饭还真是立竿见影,才一吃完这秦夫人的人就来了,他也只好低着头朝着酉阳宫中走去,褒姒这么做是所为何事,虢石父一时之间还拿捏不准。 也许是褒姒聪明,也许是褒姒自以为聪明。 总之,他必须要取信于秦国才是,否则这天下的大势若是脱离了大王的控制,那这一场仗,便是胜了东夷只怕是输了九州啊!之所以要给秦国借九鼎,没有别的原因,大王这么吩咐了,虢石父就这么办,有的时候人总要多几个备选项,阳谋是赵叔带、阴谋嘛……谁又玩的有虢石父好呢? 更何况姬宫湦谋划已久,在这多年来的运筹帷幄和算计之下,褒姒也好、虢石父也好,不论忠奸,没有他姬宫湦在背后撑腰,只怕是命不久矣!所以这二人他无比信任,可是赵叔带与郑启之则不同,用这一步棋的时候就要考虑再三了。 毕竟赵叔带与郑启之就是没了自己,也是良禽,不怕没有梧桐枝栖。 ☆、第221章 早有打算0 酉阳宫中,秦夫人坐在大殿的椅塌之上,而褒洪德则侍立在她的身侧,二人俯瞰着跟随悉人们进来的虢石父,他走到大殿中央,然后认认真真的行礼拜谒,向秦夫人问安,不待秦夫人问话便又开口问道,“不知秦夫人深夜之中请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听说褒娘娘刚才请你去琼台殿上赴宴了?”秦夫人看着虢石父问道。 “琼台殿的饭……可不好吃!”虢石父答话道,似乎是在十分认真的回答,虽然明知秦夫人有意试探,却也并不显得惶恐,一如他往日来的表现,“只是这饭日后怕是少不得得去吃了!” “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秦夫人起身朝着台下走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虢石父,料他也不敢撒谎,后宫之中人脉错综复杂,秦夫人虽然几次想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在琼台殿中却无奈此计根本无从施展,她虽未有安排,别人却不知道,后宫之中常常发生隔墙有耳之事,虢石父只怕是也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不敢和秦夫人撒谎,“褒娘娘询问在下大王在东夷战事如何?” “哦?”秦夫人忽然转向了虢石父,“我都不知虢上卿竟然还知道此事?” “在下也不知微臣还知道此事!”虢石父恭恭敬敬的低头说道,口气中泛着一种老奸巨猾的笑意,让人听着滑滑腻腻感觉极为不舒服。 “那你是如何回话的?”秦夫人问道,“总不至于一句不知道就将那褒姒打发了吧?” “在下只好向娘娘回禀,此事一向是太宰宫政务,大王在东夷战事必定会向赵上卿汇报,若是赵上卿不肯告诉娘娘,不妨让老夫来做这个太宰宫上卿,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虢石父如实说来,此事引得秦夫人与褒洪德对视之后的相视一笑,诚如他们所预计的那样。 秦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褒娘娘怎么说?” “说这只怕是不太合适,”虢石父说道,“在下便回娘娘连自己哥哥的官位都能够褫夺,还有何事不合适?” 听见这话,褒洪德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不等褒洪德或者秦夫人开口,虢石父就接上自己的话茬说道,“然后娘娘就要在下多吃些,来都来了就不要白跑一趟了,她转身就回寝宫休息,我一出琼台殿的门就被秦夫人请到了这里!” “褒娘娘请你去可是要收买你的人心?”秦夫人问道。 “那在下就不得而知了!”虢石父说道。 “我要你顺着她的话去做,”秦夫人看着虢石父小声说道,“让她以为能够拉拢你!如此一来,你与赵叔带不和,赵叔带势必去将此事迁怒于褒姒身上,他们二人的组合也就分崩离析了!” 赵叔带才疏,褒姒所知寡,二人只有合作才能稳住宫里的局势,若是拆伙,谁也难成气候。 “秦夫人所言极是!”虢石父看着秦夫人答道,“不过这褒娘娘只怕是不可小觑,我若接近她,迟早有一日会被吃的连骨头都剩不下来,怕是还能借秦夫人之手铲除了老夫,微臣可不敢冒这个险?夫人还请恕在下办不到,”他抬起头看了看褒洪德,“褒大夫既然是娘娘的哥哥,都尚且不能取得娘娘的信任,这褒姒与赵叔带的舅甥联盟,只怕……没那么容易拆散!” 秦夫人的手攥成了拳,“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我要得到这个结果。” “夫人要是自觉能成事,那就自己请吧?”虢石父看着秦夫人说罢,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极为缓慢,气的秦夫人身体发抖,恨不能拔剑斩杀虢石父,他已经数次踩在他们的头上,如今对她的调遣还堂而皇之的拒之门外。 看着虢石父走出门外,秦夫人才将正殿之内能看见的东西都推翻在地,眉头紧锁,双拳紧握,看着褒洪德气不打一处来的问道,“你刚才为何一句话都不说?任凭这个老家伙这么目中无人的?若是有朝一日,大事可成,我一定要杀了他!”她说的咬牙切齿,对此人早就已经恨之入骨了——从他将褒姒带入这宫里的那一日开始、从他为褒姒作证她没有将桑珠推下楼的时候开始。 “虢石父一向是一支明枪,做不了暗箭!”褒洪德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为这么一个小角色操心伤神,就得不偿失了!”他说着靠近秦夫人的背后,在她耳畔说道,顺便帮她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然后褒洪德立刻退了一步,和秦夫人保持了一些距离,“微臣也先告辞了,就静待明日的佳音吧?” 秦夫人来不及说话,褒洪德就只留给了她一个匆匆而去的背影,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跃身离开了酉阳宫,朝着宫外疾步竞走,期盼此事不会发生什么纰漏,可是褒洪德总觉得此事绝不会那么顺利。 九鼎的祭祀地点放在了供奉先祖牌位的那间屋子里,褒姒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与这些牌位相处,如今回到这里也算是熟门熟路,这间屋子的温度明显比别处都要低,秀秀揉搓着自己的胳膊,抬起头环顾着大殿上的横梁,“娘娘曾经在这里彻夜侍奉先祖牌位,不觉得害怕吗?” “也没哟做过亏心事,怕什么?”褒姒问道。 秀秀咧着嘴从齿缝之间吸了口气,“那也够渗人的,只怕是寻常女人可没有人敢来这里的!上卿大人叫咱们来这里到底是找什么?” “不知道,”褒姒摇了摇头,已经走到了九鼎的面前,这九口大鼎每一只都有一人多高,站在九鼎的面前,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若是鼎中真的放了什么,倒也不会引人注意,更何况这里是一个人们鲜少会来的地方,褒姒转身将烛火递给了秀秀,“拿着!” “是!”秀秀说着接过了褒姒手中的烛台,举在头顶,褒姒伸手扶住九鼎的边缘,踮起脚尖,极目朝着九鼎的内里开去,如此检查了几口大鼎终于在最后一口鼎上有所斩获,褒姒转身看着秀秀说,“蹲下去!” “啊?”秀秀一面不解着一面就已经蹲了下去,褒姒脱掉鞋子才在秀秀的肩膀上翻身进了鼎内,里面有一卷卷轴,在黑暗中若不是仔细检查几乎很难看清楚,她拿着卷轴从鼎内翻身而出,穿上了鞋子,蹲在地上翻开这有些日子的竹简上,秀秀将火光靠的很近,上面的字迹也就显得格外清晰,一行行的读下去,让人松了口气。 “大王如何料到会有今时今日的?”秀秀不解的问道,一种难掩的兴奋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褒姒的一颗心也落在了地上,“大王是有意让秦候将我们的视线带到九鼎之上的。” “可是大王怎么猜到秦候就一定会在九鼎上做文章的?”秀秀不解的问道。 “你忘了,”褒姒看着秀秀站了起来,将竹简揣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朝着屋外走去,“借九鼎是谁出的主意?” “啊!”秀秀惊叹了一声,“如此一来,秦候也就不会再想别的事情难为娘娘了?” “不错,”褒姒点了点头,她起初以为大王让虢石父献计借九鼎是为了逼秦候造反,可是不想此事却没有这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姬宫湦的个性岂容他人惦记自己的王位?他绝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九鼎一定要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绝不会让他人染指。 “大王为了娘娘也算是用心良苦了!”秀秀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却摇了摇头,“是为了他自己的地位!”说罢她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这笑容中满含着一种骄傲之情,为了自己的男人能有如此远见而倍感欣慰,放眼天下出其右者只怕是寥寥无几。 第二天一早,不到卯时,褒姒再次移步去了东宫,今日的出现仍旧让在场的所有女人倍感惊叹。昨日前来是为借九鼎一事,褒姒在东宫吃了闭门羹,按说今日根本不会想再来这里一次才对,嫔妃们在各位夫人的身后面面相觑,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生怕褒姒今日是气不过,非得拉一个人来下水了。 魏夫人房中和秦夫人房中的嫔妃、女御看着华辰殿那一房眼神都显得格外复杂,褒姒要是一呼,唯一能应的也就是华辰殿那一房,那可由不得她们愿或者不愿。 不过褒姒对这些个明哲保身的嫔妃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一来就走到了申后的面前行礼作揖道,“参见申后娘娘!” “坐吧,”申后挥了挥手,淡定从容的说道。 “坐就不必了,今日前来就是有一句话要和申后娘娘禀告的,”褒姒看着申后,眸子中有些冷淡,当日刻意与申后的示好,不论她怎么努力,终归会在关乎个人利益的事情上被申后再摆上一道,如此褒姒也不想再费力气,口气清淡的说了句,“放在先祖殿内的九鼎就不必去取了,秦候借不走的!” “你说什么?”秦夫人看着褒姒问道。 “很吃惊吗?”褒姒转向秦夫人,却也不解释,“有兴趣的话,一会儿就来琼台殿凑个热闹,没什么兴趣的话,就留在自己宫中等消息吧!想借九鼎,秦候还差些!”她抿了抿唇,泛着一丝冷笑,转身从东宫离去,一步步的朝着楼下的台阶走去。 东宫之中的所有人,都被褒姒这番话惊得面面相觑,今日的琼台殿注定了格外的热闹。 ☆、第222章 滚0 这一日的琼台殿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后宫的嫔妃们自东宫晨谒结束之后竞相守在琼台殿外等待着这场褒姒与秦候的对峙,而此刻的秦候才刚刚结束早朝的议政,随着赵叔带从前殿走到后宫之中的琼台殿,他沾沾自喜、还不知道就在这一夜,褒姒推翻了自己的一切决定。 褒姒坐在大殿之上,斜倚在椅塌之中,盖着薄薄的毯子,宣了祭公来奏乐,她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眼睛微闭,直到听见大殿之下传来一声问安的声音,秦候用着不带丝毫礼数的嗓音说道,“参见娘娘。” 褒姒的眼睛猛然睁开,扫视着台下的秦候赢德,赢德自然也在打量着褒姒的身体,一寸寸企图尽收眼底,这种冷漠的女人能够激起男人心底的兽欲,令人想要将她完全占有,此事与爱无关,只是一场*。赢德的面上发出一丝冷笑,待到拿下镐京城,他必定要将面前的女子凌辱致死,以解今日心头憋闷。 褒姒打了一个哈欠,并不知道此刻的赢德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用极尽可能困乏的声音慵懒的说道,“秦候就不必再往东去了,明日收拾收拾,就请回吧!” “什么?”赢德眉头紧锁盯着褒姒,褒洪德也愣了一下,昨日才说好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就变了卦,显然赵叔带的面色也算不上好看,但是他还是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到底此事和他的关系不大。 “听不懂吗?”褒姒看着赢德问道,又不急不慢的解释了一遍,“请秦候回秦国吧。”她说着坐直了身子,向祭公比划了一个手势,祭公立刻让奏乐者停了下来,大殿之内一片静谧,安静到只剩下了人们的呼吸声,大殿之外此刻却人声鼎沸,都在议论褒姒此举究竟是为何? “在下可是奉旨出兵,”赢德的眼神犀利,盯着褒姒说道。 “我也是奉旨请你回去!”褒姒将手里的竹简从大殿的台阶上扔下来,砸到了秦候赢德的面前,上面一笔一划所写乃是告知军情稳定、无需援兵,不但是大王的亲笔字迹,而且有大王的印鉴,赢德将手中的竹简浏览了一遍,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使劲儿的摇着头,褒姒却冷冰冰的问道,“秦候何出此言?” “这一定是你这个妖女伪造的大王文书!”赢德指着褒姒说道,面色煞白。 “秦候,你这个指控罪名可不小,”褒姒拍了拍赢德的肩膀,“大王如今连楚军和郑国的军队都已经差遣回国了,你认为……他需要援军吗?” “我们不同!”赢德大吼了一声,他将手中竹简扔在地下看着褒姒说道,“这绝不可能是大王亲笔所写!” “哦?”褒姒看着赢德问道,“秦候若是不相信,不妨派你军中的士兵前往齐国与东夷的交界处,问一问大王这是不是他的亲笔信函!” “如果是真的,你为何不早一些拿出来?”秦候看着褒姒质问道。 “那你不能怪我,我也是刚刚才收到,”褒姒看着赢德说道,也算是看清了赢德果然派人阻拦了大王与镐京城来往的信笺,而大王似乎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在九鼎之中预留了文书,以备不时只需,如今大王与东夷的战况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宫里与九州大地上确实暗涌诡谲! “派人前往东夷,一来一回一个月有余,若是贻误了战机……”赢德话还没有说完,褒姒就转向他说道,“若是贻误了战机,所有的责任我负,若是秦候证明这份文书是假,褒姒以一死谢罪!”她最后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紧紧的盯着赢德说道,赢德还想再说些什么,褒洪德却拉住了他,然后代替秦候向褒姒说道,“娘娘既然如此说了,我等就告辞了!” “不送,慢走,路上可要小心!”褒姒看着赢德说道,然后迈步上前停在了他的身侧,“秦候可知道前些日子郑伯为何进京啊?” 赢德等着褒姒,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大王将他的随行军还给了他,还带了些话,你真以为你是大王的对手吗?别做无用功了,倒是不如好好的当你的诸侯,兴许还能多活些年月!”褒姒小声说完这话,就立刻了赢德的身侧,赢德盛怒之后冷静了下来,对着褒姒冷哼一声,“如此说来,娘娘可要……小心了!” “好说!”褒姒转向赢德说道,没有丝毫的畏惧,“是我送秦候出去,还是秦候自己离开?” “哼!”赢德拂袖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指着褒姒说道,“算你厉害,我就看看这个从来足不出户的暴君怎么赢常年在沿海水路作战的东夷!” “哦!原来秦候也知道东意善水,而您……”褒姒“啧啧”了两声,其实心中担忧不已,水路作战不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熟悉作战环境的,也许这就是为了姬宫湦只带了两千兵马,而将剩余的大多数却留给褒姒的原因吧?消息一日不传回来,褒姒的这颗心就一日安定不下来,到底如今的姬宫湦在前线如何了? 秦国大军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显得仓促而狼狈,一夜之间就从镐京城外撤的不知踪影了,一路上赢德大发雷霆,心情极为不好,褒洪德上前行礼作揖,却被赢德一脚从面前踹到了几米开外,“都是你!连自己的妹妹都斗不过,你还有什么颜面留在我军中?” 褒洪德咳嗽了两声,将嘴里泛起的咸腥血液咽了下去,低头跪地说道,“秦候可是忘了我们当初的计划?” “怎么?”秦候看着褒洪德问道,“你是要奚落本侯吗?” “当日我们共同商议,此番入京就是为了逼褒姒阻止我们东去,不管过程如何,如今此事总算是达成了,我们如今阻塞了大王与镐京城通关的文书,褒姒手中拿到的那个卷轴必定是个假的,日后此事追究起来,褒姒与赵叔带伪造大王旨意,只怕是……难辞其咎!”褒洪德向赢德解释道,企图让他冷静下来,片刻之后,这个屋子终于静了下来,褒洪德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应当是立刻派人刺杀大王才是,若是继续叫那昏君活着,才是最大的麻烦!” “对对对,”赢德猛然觉悟过来,“叫本侯的死士前来!” “是,秦候!”褒洪德毕恭毕敬的说道,赢德面上看着冷静了下去,却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褒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驳斥他的脸面,迟早有一天这债是要讨回来的。 …… 一转眼,五月去,六月至,槐花已凋零,荷花则含苞待放,夏风徐徐,整个镐京城处处都是生机盎然,褒姒与后宫的走动越发的少了,干脆在琼台殿内闭门不出。她厌倦了这些人趋炎附势的嘴脸,大部分的时候都陪在念儿的身边,有耐心的一遍遍叫他说话。念儿刚刚学会说话,嘴里常常捣着乱七八糟的词汇,褒姒与秀秀听不懂,念儿却一本正经的样子。 赵叔带在朝堂之上打理政务,虢石父仍旧与他唱反调,二人不和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眼下看着褒姒掌控大局的态势,站在赵叔带一边的人则越来越多了,虢石父势寡,与秦夫人的走动倒是频繁了起来。 几次赵叔带提议褒姒主持后宫大局,褒姒都给推了去,此事也传到了申后的耳朵里,秦夫人因为秦候受挫一事,也偃旗息鼓了好些日子。如今见着时局有利,又在申后的面前吹着耳边的风,“如今发生在宫里的这些事情,只怕他日大王回来……”她说着摇了摇头,“虽不会责罚咱们,但是心里总是不免要留些不悦的!” “该担心的是秦夫人才是吧?秦候如此咄咄逼人,也不怕大王回来责罚?”申后看着秦夫人说道。 “我是担心,”秦夫人说道,“不过也无妨,多少次我犯了能被下狱的罪名,大王不也都原谅我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些得意,“这次也是,我原本以为自己害死了郑夫人,必定是死罪难逃了,谁知大王竟然还将诏书留给了我,算是你我的一道保命的密旨!” “这密旨,他日若是拿出来,没人会承认的!毕竟也没有在太宰宫报备过,大王不在,褒姒一句话就能让你的真密旨变成假的!”申后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如今褒姒这个假作真时真亦假玩的这么好,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捏造大王的旨意,他们也都没人能奈何的了,他日只要说一句这密诏是假的,只怕秦夫人也是百口莫辩。 “所以为今之计要将虢石父推上太宰宫上卿之位才是啊!”秦夫人对申后小声的嘀咕道。 “秦夫人可是有什么妙计?”申后看着秦夫人问道,经历了秦候退军一事,申后早就不再排斥秦夫人的挑拨了,这对秦夫人来说是个好现象,想要为日后的事情正名,拉拢申后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他日若是大王战败的消息传来,我们便可以以赵叔带捏造大王旨意为罪名,让他下狱了!”秦夫人看着申后小声的嘀咕道,申后却笑了出来,不加掩饰的“哈哈”大笑,这叫秦夫人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怎么?申后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你还不知道吗?”申后看着秦夫人问道。 ☆、第22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0 秦夫人与褒洪德、虢石父三人商议数日最终打算在大王被秦国死士刺杀之后,再以赵叔带、褒姒合谋捏造大王旨意的罪名,将赵叔带弹劾、将褒姒收押,眼下万事俱备只欠大王的项上人头了,秦夫人与褒洪德自以为此事万全了,将此事告之申后,却不想换来的只是申后的冷笑。 “知道什么?”秦夫人看着申后问道。 “唉……”申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俯瞰着坐在椅子上的秦夫人,“或许是天佑大王也或许是天佑褒姒,总之……”她摇了摇头,“大王的捷报前几日就传来了,不日想必整个宫里就都知道了!” “申后是如何知道的?”此事秦夫人都尚且不知,申后却能早她一步知道,令秦夫人有些始料未及,申后只是说了句,“在太宰宫的人回禀的,眼下还没有得到证实,不过*不离十了!早朝退了之后,听说赵叔带就急匆匆的去了琼台殿,只怕是要和褒姒分享这个胜况了,大王越挫越勇,如今是势如破竹,拿下东夷指日可待,天佑我大周啊!”她说罢拍了拍秦夫人的肩膀,“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秦夫人请自便吧!”说完准备退下。 外面的悉人却在此刻忽然高喊了一声,“赵上卿到!” 申后顿住了脚步,秦夫人则皱了皱眉头,悉人的话音未落,赵叔带已经走到了东宫的大殿中央,看着申后与秦夫人,行礼拜谒道,“申后与秦夫人都在,如此老夫就不必跑两趟了!” 申后定了定颜色,转向赵叔带问道,“赵上卿难得来我东宫,不知所为何事?” “大王前日来传来了捷报,我已经证实了大王在东夷的战场上的确大败东夷将领,士气大增,特意前来通知申后与秦夫人二位娘娘的,只怕不日大王就会得胜还朝了!”赵叔带说道,申后笑着点了点头,“如此倒是让人安心了,”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秦夫人此刻的面色却不太好看,眉头紧紧攒在一起,从秦候决定要刺杀姬宫湦以来,已经派出去了两拨死士,这些死士抵达了东夷战场之后,就和泥牛入海一般,没了音信。此事倒也不算太奇怪,秦候当初也是做好了准备,原本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可是捷报传来多少叫秦夫人觉得内心不安。 “在下前来想询问娘娘,大王战胜,可是要庆祝此事?”赵叔带问道。 “褒娘娘怎么说?”申后看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却摇了摇头,“在下还没有向娘娘请示此事!” “赵大人就不必如此假惺惺了吧?”秦夫人看着赵叔带问道,“刚才我的小丫头已经前来说过,您一下早朝就去了一趟琼台殿,若是没有请示过褒娘娘,谁相信呢?” “最近天下太平,闲来无事,在下每日早朝退下之后都会前往琼台殿中,秦夫人也不至于今日才知道此事吧?”赵叔带看着秦夫人问道,“褒娘娘早在上个月秦候离开之时就说过,以后后宫、前朝任何任务不要告之琼台殿,任何事物与申后娘娘商议!”他说着忽然又换上了请罪的口吻,“对了,此事还请娘娘赎罪,在下一向与褒娘娘商议此事也并非因为别的原因,只是那褒姒是我的外甥女,与我关系近些,拿不定主意就总想听听她的意见,如今大王告捷,此事应当由娘娘做主是否普天同庆?” “同庆就算了吧!”申后说道,“既然大王在外作战,如今不过是胜了一场,我们便以这个理由在镐京城内寻欢作乐,只怕是那些背井离乡的士兵们思乡之情更重,此事不宜!”她摇了摇头。 赵叔带立刻点点头,“娘娘体恤万民,乃是百姓福祉啊!” “这件事情就劳烦赵上卿向镐京城中公示了,大半年来总算是传来了好消息!”申后笑了笑,心中倍感欣慰,毕竟姬宫湦是自己的夫君,听到了他得胜的消息,申后的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开心。 “还有一件事情请教娘娘!”赵叔带又弯下了腰去请示申后。 “何事?”申后问道,如今已经六月中旬的天气了,赵叔带要请示何事,其实她十分清楚,但还是问了问。 “马上又到了各位诸侯进京朝见的时候,该是进月供、岁末了,此事还得申后娘娘主持才是,如今大王不在,此事只怕是要娘娘格外操劳了!”赵叔带向申后说道,申后微微点了点头,顿了顿身子反问道,“此事去年大王是让褒姒主持的,如今是不是也该顺延这个规矩?” “去年分明是娘娘主持的此事,怎么能说是褒娘娘呢?不过是最后娘娘感染了风寒,不宜操劳,褒娘娘也就只好代替娘娘随大王上天台祭天了!如今既然大王不再,理应由宜臼代替大王执掌祭天大礼,此事只怕是除了申后,别人处理都不合适吧?” “说来也是,”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此事应当由娘娘来主持!” “如此说来,这褒姒我调还是不调?”申后看着赵叔带又问道,赵叔带这下表情稍微有些尴尬了,“此事全凭娘娘主意了,在下不好干涉后宫事务!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申后挥了挥手,示意叫赵叔带下去吧!赵叔带走出了东宫之中,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后宫女人还真是不好当啊!但是罢了,如今也算是心情大好,毕竟捷报连连,此事不计较也罢!赵叔带离开之后,秦夫人才看着申后问道,“申后娘娘打算拿褒姒如何?” “秦夫人以为呢?”申后问道。 “多少先派人给褒姒传个话吧?免得申后给她安排了事情,她又不做;若是不安排,又是怠慢了琼台殿,左右都不是了!”秦夫人说道,此话叫申后觉得言之有理,差了自己的手下去琼台殿向褒姒请教到,褒姒却一句话将人给挡了回来,“褒姒在宫中没有封号,插手祭天祭祖一事,只怕是不合时宜。” 褒姒如此回复叫申后吃了一惊,可见如今褒姒已经决定彻底不再和申后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毕竟有申后这样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战友,实在是叫人觉得无比为难。秦夫人也早就料想到褒姒的性情如此,凡事忍不了太久,如今不高兴了,便不和她们一起玩了,一点也不足为奇。 当日褒姒不高兴了,还能将姬宫湦拒之门外,秦夫人还不相信后宫一个区区申后能比姬宫湦面子更大,叫褒姒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申后与褒姒的交恶对于秦夫人来说,就是一件好事儿,如此慢慢笼络,早晚申后也只能是一颗听话的棋子。 今年的岁贡不比往年,这一年雨水丰富,粮食作物丰收。加上大王远征东夷,申后与赵叔带商议之后提高了今年岁贡的比例,各地诸侯也算是能够理解此事,唯有秦国心中忿忿,秦候一手拍在桌上,“凭什么他姬宫湦出去打仗,我等诸侯就得买单,这一仗若是胜了,于你我可是有好处?” “秦候,这大王的东西迟早就是您的,何必那么计较呢?”褒洪德看着赢德说道。 “哈哈哈哈哈……”褒洪德这番话说得令赢德特别受用,“好!好一个他的就是我的,”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口中“啧啧”两声,“所以褒大夫以为眼下如何是好?” “只怕和秦候有相同想法的诸侯不在少数,秦候应当在京城里多留些时日,挑拨一番大王与众位诸侯的关系!”褒洪德向赢德进言道,“让众位诸侯对此刻镐京城怨声载道,如此才能在日后拥立新主啊!” “好!好主意!”赢德拍手叫好,只是此刻还不知这个主意出自申后而并非褒姒,他们远在秦国也对褒姒如今深居琼台殿一事不太知晓,待到知道之时,也为时已晚了,诸侯们的怨声载道都放在了宜臼身上,他初尝权利便如此野心,让人对这位未来新主实在不放心的很。 此举搬起了石头,直直的砸在了自己脚上,八月的镐京城热闹无比,而秦夫人却在自己的后宫中来回踱步,见褒洪德进入自己的酉阳宫中一巴掌扇在了褒洪德的面上,“你为何给我哥哥出如此馊主意,叫人病垢宜臼?” “我怎么会知道褒姒如今已经不掌朝政了?”褒洪德看着秦夫人也没好气儿的说道,一个男人却被一个女人扇了一巴掌,心中很是不满,语气也因此而难听了一些。秦夫人被褒洪德这么一说,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褒洪德仍旧不依不饶,“此事应当是你汇报我们的,你却疏于传送消息,如此才造成了眼下时局,这个责任,只怕也不该我负。” “你是要和我撇清关系吗?”秦夫人看着褒洪德抬眼问道,褒洪德则冷眼俯瞰,“只怕是娘娘要和我撇清关系吧?对我是招之则来、呼之则去,我是个男人,”褒洪德捏住了秦夫人的下巴,“不是一条你豢养的家宠!”他说完拂袖,转身就要离去,秦夫人却从褒洪德的身后抱住了他,“我害怕……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大王会回来!” ☆、第224章 乱了方寸0 酉阳宫中,空无一人的大殿之内,秦夫人从褒洪德的身后紧紧的抱住了面前这个男人,她在深宫之中得不到一个男人的宠爱,而当另一个人出现的时候,她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那般不肯松手,她寂寞的太久便对褒洪德倾心,根本也分不清她的这种感情是爱还是一种发泄? 和褒洪德占有姬宫湦的女人而引发的快感相似的,秦夫人偷欢与背叛也能让自己得到极大的满足,她从他的身上极尽可能的索取了温度,她本以为他与姬宫湦是不同的男人,她以为她在这场欢爱的游戏当中能够占了上风,然而秦夫人不知道的是褒洪德自那日目睹了褒姒衣冠不整的从郑府出来、目睹了郑伯友在马车上和褒姒的生死相许之后,他的心就永远的失去了温度。 也许比姬宫湦更硬、也许比姬宫湦更冷。 褒洪德硬生生的掰开了秦夫人抱住自己的手,冷冰冰地说了一句,“秦夫人早些休息吧,在下先告辞了!”说罢就跨步而出,从酉阳宫朝着宫门外走,鬼使神差的褒洪德决定去琼台殿看一看。 眼下是诸侯齐聚镐京城的时节,距离祭天大典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不断从边塞传来的战况叫整个镐京城不同于往年,热闹非凡。宜臼新政的赋税却因为秦候的挑拨而变成了一个重要的话题,姬宫湦虽然被称为昏君,可是三年来无为而治,从未在赋税一事上为难各地诸侯,各地进贡的多少,他也从不过问,现在两相比较,大家竟然能点头称姬宫湦的好处了。 往年来不受瞩目的郑伯与楚侯二人,今日却成了大家备受关注的焦点,原本门庭冷落的两家宅院,如今竟然也热闹了起来。郑伯友此行带着嫁给自己一年之久的廿七,此刻廿七坐在琼台殿外的石桌石椅上,正抱着念儿爱不释手。 褒姒回头看了一眼廿七,又转向郑伯友,“廿七这么喜欢孩子,郑伯也是时候该要一个了。” 郑伯友看着褒姒没有接上话茬,“听闻娘娘现在不插手政务了?” “原本后宫女子就不该插手的,我插手只因为形势所迫,如今天下太平,就无需我多此一举了,”褒姒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壶向郑伯友满上了茶水,深秋的寒意渐渐袭来,院子里已经不复夏季那般的温暖了,褒姒唤来了秀秀让她重新去换一壶茶水。 “我走后发生了不少事情吧?”郑伯友端起茶杯看着褒姒问道。 褒姒抿了抿唇,转身看了一眼正在和念儿玩的起劲儿的廿七,“看廿七的样子,和郑伯之间的隔阂也总算是没了吧?” 郑伯友看着褒姒良久,点了点头,此事既然是她交代的,他又怎么敢不去执行? “廿七身上一股淡淡的麝香味,”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谁的主意?” “麝香?”郑伯友皱了皱眉头,他也并不是很懂香,褒姒也是因为琼台殿常年日久的焚烧之后才渐渐能闻得出来,看着郑伯友的表情才了然的点了点头,“叫廿七把屋里的香换了吧?女人有个孩子,好赖是个寄托。” 郑伯友点了点头,“明年秋日,大王就回来了。” “有什么消息传来?”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面上泛着些期待的神色,不同于刚才那般的淡漠,看见这细微的变化,郑伯友也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再赢姬宫湦了,“启之差人传了信回来,大败东夷两百余里,退兵至齐的东北部,只怕是未来几十年再无进犯的可能了,只是……大王野心不止于此,想将东夷赶尽杀绝,大约明年秋日便能回来了。” “郑将军与你联系了?”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 “也许还要回来当司徒也说不一定,”郑伯友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还在一日,便当争取一日,”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郑伯既无大错、也无失德,在诸侯之位上坐的好好的,怎么能说退下来就退下来呢?” 郑伯友点了点头,“我还在一日,郑国就听凭娘娘差遣一日。” 廿七抱着念儿,念儿使劲儿的在廿七的怀里挣扎,一双委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双脚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将面前的廿七踹开,因为褒姒在,所以念儿忍着不哭,其实眼泪都已经灌满了一双桃花眼,马上就要溢出来了。他实在是不认识廿七,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抱着自己。 秀秀换了水出来,看着廿七与念儿之间如此,便向廿七走了过去,“小王子交给我吧?你多日不见娘娘,和她去聊聊。”秀秀伸出了手,念儿立刻伸着胳膊朝着秀秀扑了过去,廿七转身看了一眼郑伯友和褒姒,叹了口气,转过来对秀秀摇了摇头,“郑伯也多日未见娘娘了,许是有不少话想说吧?” 秀秀看着廿七问道,“你玩过纸鸢吗?” “怎么忽然这么问?”廿七不解的看着秀秀,秀秀伸出一只手比划着,“纸鸢啊,你放的时候要讲究手里的松紧,抓得太紧了,纸鸢要随风而飞,也许会挣断了绳子。可是你若是不抓着,它便无需挣断这绳子,也终归不会停留在你手上。” “说的倒像是你懂男女之道一般!”廿七不满的瞥了一眼秀秀。 “我是不懂,可郑夫人懂、娘娘懂啊,而且不都做的很好吗?”秀秀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和郑伯友相谈的褒姒,耸耸肩看着廿七,“你还不去?” 廿七有些犹豫,皱了皱眉头,准备抬脚起步却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天色还没有暗下去,所以根本就无需太费劲儿就看清了对方的面孔,“大少爷?” 褒姒听见廿七这么称呼,手一抖,手里捏着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郑伯友看了看褒姒又看着远处的褒洪德,他正迈步走过去,拍了拍手,看着褒姒说道,“好一个月下会情郎的画面,难怪如今娘娘退居后宫之中不理朝政了,只怕一颗心都不在这宫里了吧?” 褒姒定了定神色站起身来看着褒洪德,“没能趁着这次岁贡一事参我一本,很失望吧?” “失望倒也谈不上,姬家的人能有什么本事?”褒洪德朝前迈了一步,企图靠近褒姒,褒姒却向后退了一步,郑伯友趁此机会站在了褒洪德与褒姒的中间,挡住了褒洪德的去路,“如今大王征战在外,年幼的少主执政在内,此时诸侯的一举一动关乎我大周的存亡,便是诸侯们多进些岁贡又如何?秦候是如此舍不得自己国内的收成,还是如此无能在如此丰收之年却拿不出余粮?如若如此,秦夫人如今能在申后面前说得上话,打声招呼,又无不可?” “你让开!”褒洪德沉声说道,一手朝着郑伯友袭来。 郑伯友神色没有、脚下的步子也没动,抬手就挡住了褒洪德的进攻,两人之间的架势倒像是要开打了那般,褒洪德怒目看着郑伯友几秒之后忽然大笑了起来,朝后退了两步,拍了拍手,“廿七倒真是忠心护主,为了帮你们二人私通,不惜嫁入你郑家,能有这么个悉人也算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你……”褒姒上前一步就被郑伯友拉住了,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看着褒洪德,“褒大夫倒也羡慕不来,这辈子若是好好行善事,也说不准下辈子能有善缘!” “哼……我就要看着你们二人如何近在咫尺、求之不得!”褒洪德咬牙切齿的对郑伯友说道,郑伯友倒连颜色也未变,看着褒洪德回了句,“我与娘娘原本就不求此生,但求来世!只怕褒大夫来世也没有这个福分!” “好!”褒洪德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郑伯友,“我就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他说完拂袖而去,原本打算出宫的褒洪德却又折回了酉阳宫中,径直朝着秦夫人的寝宫而去,将正在褪去自己衣裳的秦夫人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一惊,然后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褒洪德望去,“你怎么又折回来了?” 褒洪德三步并作两步站在了秦夫人的面前,一手将她的腰肢拦住,低下头去狠狠的覆在她的唇舌之上,用尽了蛮力不断的吮吸,一手拨开了她身上的衣服,直到一丝不挂,将她压在了床头。 褒姒见着褒洪德的背影心慌意乱,一手将桌上的茶壶拨到了地上,胸中憋着一股恶气,使劲儿的捶打了一下石桌,“那日你就应该让我将他杀了,如此就不必留下如此后患!”她咽了口气,廿七看着面前这一幕整个人都惊呆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直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为何郑伯友与褒姒的关系进展如此了,她只当郑伯友的爱慕是一厢情愿,却不知两人竟然不求今生、但求来世? “娘娘不管遇见多大的挫折、多大的困难,不管局面有多复杂难忍,不都能应对过来?何以今日这对象换成是褒大夫,娘娘反而是乱了方寸呢?”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已经松开了拉住她的手,朝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的说道。 ☆、第225章 再也回不到从前0 褒姒嘴唇紧抿、神情苦涩,坐在庭院之中像是喝了黄连之水。她的面色煞白,浑身战栗,只要看见褒洪德就难免想起那日在寝宫之中发生的一切,若非秀秀拿剑在外,褒洪德就极有可能因此得手而让褒姒*于他。 这件事情郑伯友并不知道,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头埋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中,秀秀见状抱着念儿走到了郑伯友的面前,“郑伯不妨先回府吧?娘娘如今也累了,是时候该休息了。” 郑伯友看着秀秀皱了皱眉,“可是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秀秀神情闪烁,不知该不该说,为难的看了一眼褒姒,“郑伯还是先离开吧?娘娘身体不适,以后若是见了褒大夫,能避让则避让一番吧,到底那褒大夫是条疯狗,他咬你一口你不能趴在地上去咬他一口,不然不是被别人看了笑话?这笑话若是连累了娘娘,日后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只怕是……不会好过。” 郑伯友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敛住了自己全部的情绪,看了一眼廿七,“咱们出宫。” “是!”廿七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褒姒、秀秀与郑伯友三人,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娘娘保重,廿七改日再来看您。” 褒姒没有回话,秀秀向廿七和郑伯友点了点头,二人便转身朝外走去,秀秀一手抱着念儿,一手放在了褒姒的肩膀上,“娘娘,时候不早了,也该休息了,先回寝宫之中吧。便是心里难过,也忍一忍吧?” 褒姒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看着秀秀,“他日便是大王得胜还朝,只怕我与他之间也回不到过去了。”她眉头紧锁,有种心痛袭上心头,她等了诸多日、也盼了一年,如今听见了大王可能会得胜还朝的消息,却再也无法高兴起来了。 “不会的,只要等大王回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秀秀安慰道。 褒姒却摇了摇头,“不会了,”她的口气中充斥着一股绝望的情怀,伸出手将秀秀手中的念儿抱了过来,念儿挺直了自己的身板,伸出手给褒姒拭擦着脸上挂着的泪珠,小声的叫了句,“妈妈!” 褒姒笑了笑,拍了拍念儿的背,总算是如今还有这一个安慰。 郑伯友大步在前,廿七碎步在后一路几乎是小跑才跟得上郑伯友的步子,随他出宫了,回到郑府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廿七什么话都没问,只是伺候了郑伯更衣就寝之后,忽然说了句,“我去客房睡了,老爷好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朝。” 郑伯拉住了廿七的胳膊,又坐了起来,“我与娘娘……” “老爷不必说了,”廿七打断了郑伯友的话,“我也不是第一日知道此事,原本也是知道老爷肯娶我是碍于娘娘的面子,你原本就对娘娘爱慕不已,如今能看见你们二人有个结果,始终也是好的!”她没能忍住的哭了出来,眼泪不争气的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大王是整个后宫的大王,娘娘要与后宫的女子分他的一颗心,而老爷不同,心里只装了娘娘一个人,有你在,守着、护着娘娘,她也不会再受委屈了。” “事情和你想的不同!”郑伯友开口说道,企图和廿七将这一切解释清楚。 “不同?”廿七抬起头看着郑伯,眼神中满是幽怨,“老爷可否告知廿七实话,这半年来你对廿七的好可是娘娘吩咐过的?” 郑伯友没有答话,廿七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点了点头,“老爷的一厢情愿终盼得娘娘的回眸,我该祝贺你才是,”她擦掉了自己的眼泪,抿着嘴故作坚强的说道,“老爷好好休息吧,只是这几日在镐京城言多口杂,为保娘娘清白,只怕老爷还要忍耐才好!” “廿七,”郑伯友拉了一把廿七,“我与娘娘之间并非你看到的那般!” “我都已经看到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廿七忽然站起来大声说道,痛哭了出来,看着郑伯友心中满是委屈,“我知道自己争不过娘娘,也知道你娶我并非是出于爱我之心,可我已经嫁给你了,是郑家的二夫人,我心里能不难受吗?嫁给你这一年当中,我是怎么熬过来了,郑伯可有为我想过?如今看着你与娘娘双宿双栖,我能做的就是退一步成全,老爷还想要我怎么样?我还能做什么?” “廿七,”郑伯友一把将廿七揽入了自己的怀中,看着在自己面前恸哭的廿七,他心中不忍、也不舍,“娘娘……”他的话说了一半,又不敢再说下去了,褒姒与褒洪德之间有悖人伦的感情纠缠不宜让太多的人知道,他想解释却解释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廿七此事,廿七推开了郑伯友,“廿七告辞了,从今往后,这二夫人该尽的义务我都会做,可是绝不会再奢望老爷回头看廿七一眼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跨步离开了这间屋子,郑伯友重重的跌坐在床上,捂着自己的心口,低着头,他也没有想到小小的廿七这故作坚强、一退再退的行为,会让他如此揪心。 长年累月的耳鬓厮磨,便是一番虚情假意,只怕也是要弄假成真的。而这样的感情,郑伯友不知道该怎么和廿七诉说,他始终也放不下褒姒其人,如今回到这郑府之上夜半惊醒,也总以为褒姒正站在她的床头。 往日来那个长吻与褒姒身体的温度,也长长久久的萦绕在郑伯的心头挥之不去。 此情便是一个死结,也许此生无解,他唯有哀叹一声,无可奈何。 八月末的岁贡对深宫之中的褒姒来说只是个插曲,褒洪德鲜少来琼台殿走动,他自然也清楚褒姒也好、赵叔带也好,并不欢迎他的出入。秦候特意前往琼台殿走了一遭,为褒姒送上了蓝田美玉,清澄无暇的碧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而赢德此心也不在送礼如此简单,褒洪德有些警惕的看了一眼赢德,想起那日来秦夫人给他说的那番话,他攥了攥拳,若是姬宫湦不在、若是人人都能当这个大王,他褒洪德未尝不可?何必在这个莽夫手下度日? 镐京城内的诸侯来了又去,郑伯友是最后一个离开镐京城的,褒姒在琼台殿设宴款待的郑伯友与廿七,可是这一日廿七却没有来,临出门的时候,廿七顿住了自己的步子看着郑伯友说道,“如今一别下次相见只怕是要等明年了!” 郑伯友看着廿七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明年大王便回了宫,老爷有什么知心话,只怕也不便再和娘娘说起。”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我若在场,多有不便,还是郑伯一人去赴宴吧!” “娘娘想见的人是你也不是我,”郑伯友看着廿七说道,廿七抬头看了郑伯友好久,“廿七请问老爷,您与娘娘之间可曾有过肌肤之亲?” 廿七所说的肌肤之亲与郑伯友和褒姒之间发生的事实并不相同,可是因此而让郑伯友也无法反驳,看着他不说话默认的表情,廿七的心就更痛了,娘娘有大王宠爱却仍旧和她争一个小小的郑伯,她的心里是何等的寒凉,却也知道自己与褒姒之间地位悬殊,她远远比不上自己家的小姐,她更知道这半年来恍若梦中的幸福也是褒姒赐予的,她不敢有怨,廿七退了一步,“娘娘能如此待老爷,请老爷莫要辜负了这番情义。” 郑伯友闭上眼睛仰着头,叹了口气,看着越走越远的廿七,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挽回廿七这个固执又坚强的女人了。一切只好交给时间安排了,他以为他们之间时日还有很多,终有一日能够冰释前嫌,连郑伯自己都没有体会到的是,他也在等待这冰释前嫌的一日。 琼台殿中只有郑伯友与褒姒对坐,褒姒似乎早就想到了此情此景,“那日发生的事情,廿七可是放在了心上?” 郑伯友点了点头,“不论我怎么解释,她始终不肯相信。” “那日郑伯在护着我的时候,若是能稍微体谅一下廿七的心情,有些话你就不会脱口而出了。”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也是我的不是,以后再遇见哥哥,我会冷静的!” “我走后,你与褒洪德之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 “郑伯想不到吗?”褒姒顿了很久看着郑伯友问道。 郑伯友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早就听闻褒洪德将褒姒软禁在了宫里,事实上褒洪德与褒姒之间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是在他走后,而是在他还未离开之时,郑伯友觉得心痛不已,也为自己能为两个女人心痛而挣扎的心感到无比的厌恶,“是他救了你?是大王在千里之外,施以援手?” “是!”褒姒点了点头,眼泪顺着面颊就掉了下来,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还是不能自已的哭了,这份脆弱她曾在秀秀面前收敛,可如今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悲愤了,“可是我和他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226章 我不走0 郑伯友看着面前的褒姒,却无可奈何,他想伸出手去抱住她,可是这一切也只能定格于此,她将脆弱的姿态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却坐在那里看着她不敢动一下。对于褒洪德,郑伯友显出的是比褒姒还要更多的无奈。 秦国与郑国相差甚远、国力相去也是天渊之别,郑伯友不可能怒发冲冠为红颜,将褒洪德斩杀与帐下;他也不擅长阴谋、陷阱,因此无法让褒洪德被迫陷入生死之中;他温润如玉的性格,就更加不可能拔刀相向,一剑取命了。 郑伯友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唯有远远相守,比之姬宫湦他实在是太不如了。褒姒收起了自己的眼泪和脆弱,十分勉强的抬起头看着郑伯友抿嘴笑了,“叫郑伯见笑了,沙子吹进了眼里,”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深吸着气说道,“时候不早了,郑伯也该离宫了。” 郑伯友的眸子深邃的盯着褒姒的脸,“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只能在她哭泣的时候相守,却无法出手相帮,“当日我曾说过,郑国在一日、便是娘娘一日的靠山,可惜我这座山终究还是靠不住,天下之间能护着你周全的还是只有大王一人而已。”他点了点头,“即便是有来生、即便是你没有嫁入王室,这世上与你相配之人,怕是……也只有大王一人而已,这一点他或许比你我更清楚,绝不会扔下你不管不顾的,娘娘请放心。” “借郑伯吉言,”褒姒点了点头,将耳畔的碎发挽到了耳朵后面,盯着地面说道。 “在下告辞了,娘娘请保重。”郑伯友作揖行礼道,褒姒猛然抬头看着他又叮嘱道,“女人若是有了孩子,或许过往的一切都能既往不咎!”这话的言外之意是郑伯友想要得到廿七的回眸,也许是该要个孩子了,郑伯友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我会叫人将廿七房中的麝香换下的,娘娘放心。” 褒姒点了点头,差秀秀将郑伯友送出宫去了,郑伯友心中的无可奈何褒姒无法察觉,不仅仅是对她而已,也对廿七。廿七的性子倔强,自从那日在宫里被她撞破了郑伯友与褒姒之间微妙的情愫之后,就一直在客房睡着,面上以一个二夫人、女主人的姿态将这郑府的上上下下打理的头头是道,但是转过身去,她却再也不是那个任凭他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小女孩了,如今的他连拥她入怀都做不到,就更不必说与她同塌而眠了。 姬宫湦的大军势如破竹,胜利的消息自今年的五月份起就月月报入镐京城内。 东夷被一退再退,九州大陆之上已经难寻容身之所了,姬宫湦此举看似要一解中原多年来的东面之患,如若当真能够如此,姬宫湦就会为这个大周王朝的历史添上一笔无可比拟的功绩。如今宫里人人都挂上着喜气,唯有申后和秦夫人的表情不算太好看,尤其是秦夫人在酉阳宫中来回踱步,更加着急,她决不能让姬宫湦回来,一旦他回来一切计划都将化为泡影,成为破碎的梦。 这对秦夫人而言只能是一场可怕的梦魇。 褒姒趁着周朝大军不断得胜的时候,在年底为念儿办了周岁酒,念儿虽然还没学会走路,可是嘴上咿咿呀呀的已经十分利索了,能叫一声众夫人的封号,问他什么他也能吞吞吐吐的回答了,大家都围着说,“这孩子聪明!” 越是说念儿的好,申后的心中便越是不安,念儿生的聪明、褒姒又有王者之态,这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只怕是……日后就没有申后在这宫中的安生立命之所了。秦夫人趁此机会在申后耳畔吹风,“娘娘,如今褒娘娘好像有意在这宫里树立威信似的,借着念儿的满月酒,竟然宴请整个后宫和满朝文武,当年宜臼周岁之时可有如此?” “她也不过是图个喜庆!”申后不满的说道,“当日她不也在后宫之中一退再退吗?” “是吗?是一退再退,还是以退为进?”秦夫人看着申后问道,小声地在她的耳畔说道,“娘娘可是忘记了?当日大王在朝堂之上也是一退再退,被申侯逼得没有回转的余地,看似整个朝堂被申侯控制,可是结果如何?申侯辞官、太宰宫上卿不幸殒命,而大王掌了实权。娘娘不觉得,褒姒与大王太像了吗?” 申后的手微微的抽动了一下,站起身板着脸说道,“秦夫人多虑了!” 秦夫人笑了笑,“以大王的性格,如今与东夷作战,绝不会见好就收。只怕是越战越疯狂,最后到底能不能将胜利的态势延续到他明年回宫,只怕是……”她说罢叹了口气,看着是悲伤,情绪上却没有丝毫的悲戚之意,整个人都似乎是有些兴奋的。 申后却只是这么一听,对战场上的事情她并不会判断,眼下和秦夫人之间还是保持着距离为妙,至于未来如何,要交给天去决定,而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以申后温水般的性格,她绝对想不到秦夫人在这件事情的背后还在动着什么手脚,秦国不缺的从来都是死士,不断的向东夷派去人手,也不断的花费重金收买着军中之人。 只是一年多来,仍旧没有任何音信回传,反倒是周朝的士兵们越挫越勇,姬宫湦虽不善长水路,但是上时间的作战叫他有了一套完整的方案,将东夷的士兵围剿在陆路之上,大军挥戈,那画面惨烈、不堪入目。 第二年夏日里,荷花依旧美极,这是褒姒入宫的第三个年头了,姬宫湦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吧?她坐在荷塘边上,看着碧玉般的池水,去年再晚些时候,郑伯友向褒姒带来了关于姬宫湦的消息,说是今年岁贡的时候,他也许就回来了。 前些日子,从太宰宫那里得知姬宫湦的军队将东夷几乎赶尽杀绝了,姬宫湦则很可能要折返了,余下的残渣或许会交给郑启之、或许会交给别人去打理。褒姒在宫里孤身一人的日子算是过到了头,不过自从听了这个好消息之后,就一直没有别的消息传回来,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又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 如今念儿已经能下地到处走动了,这就越发的难以看管了,褒姒与秀秀,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磕了碰了倒无妨,琼台殿被水包围着,只怕是掉进水里就要了命了!念儿已经学会了喊爹,只是一直也没个实践的对象,褒姒只要想象着姬宫湦回宫之后将念儿抱在怀里,念儿用稚嫩的声音喊一声“爹”的时候,姬宫湦的表情,就忍不住的笑出来。 “娘娘最近心情不错?”秀秀看着褒姒说道,谁都知道这是因为有人快要回来了。 褒姒牵着念儿看着秀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赵上卿没说吗?”秀秀问道。 褒姒却摇了摇头,她看着念儿在荷塘边上玩水,眼神紧紧的抓着这孩子,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前殿的悉人匆匆跑了过来向褒姒说道,“娘娘,娘娘,虢大人来了!” “虢大人?”褒姒猛地站起身看着前殿的悉人问道。 悉人点了点头,应声道,“是,虢大人来了,说是一定要见娘娘。” “何事?”褒姒一边问着,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悉人是回答不上自己这个问题的,便疾步朝着前殿走去,转身又吩咐了秀秀一句,“早些带念儿回去休息吧?” “是,娘娘!”秀秀回了句话,看着念儿伸出了手,念儿乖乖的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了秀秀的大手里面,仰头不解的看着她,秀秀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前殿,虢石父前些时候和秦夫人打得火热,褒洪德还破例在没有镐京城诏书的前提下来了几次宫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秦夫人通兑,此事叫人觉得有些不安,再加上太宰宫中一个月没有接到大王的信函了,褒姒眉头紧锁,看着虢石父叫道,“不知道虢上卿造访,有失远迎。” “娘娘客气了,虢某来此只是有句话要告诉娘娘。”虢石父向褒姒谦卑的行礼作揖,和往日来不可一世的态度截然不同,褒姒心中一揪已经能感觉到出大事儿了,“怎么了?”褒姒挥了挥手,殿上的悉人们就全部退下了,只留了他与虢石父二人。 “娘娘自己要小心。”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 褒姒眉头紧锁,面色不善,开口问道,“到底怎么了?” “大王只怕是……”虢石父抿了抿唇,“当日大王离宫之时曾经交代过娘娘,他若是回不来,就请娘娘带伯服离宫,娘娘手中尚有三千兵马,平安离开镐京城应该不是难事儿,大王曾给娘娘丰厚的赏赐,如今应该也够娘娘这一世的花销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褒姒觉得自己几乎站立不住,身体不停的颤抖着。 “大王失去音信了,”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秦国不断的派人暗杀大王,先前的几次暗杀我窥出了其中的端倪,差人传书信给大王,总算是逃过此届,在下一直催促大王见好就收,及时回宫,可是大王听不进去,”他说着摇了摇头,“如今……秦国派人暗杀之后,大王就一直音信全无,太宰宫尚不知晓此事,我只是提前来和娘娘说一声早作准备,否则秦国兵临城下,娘娘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褒姒看着虢石父说道,“什么叫做音信全无,是生是死好歹得有个人,现在这样叫我走,我不走!” ☆、第227章 褒姒的不安0 当日姬宫湦不肯承认自己对褒姒的感情,甚至不惜一刀刀的伤在她的心上,就是为了在他无法还朝之日,能让她彻底断了对自己的念想,离宫出走。可是临走之时的酒醉,对褒姒阴谋论一般的揣测,叫他们两个人都对彼此坦诚了心扉,不管日后会变得如何,至少在那个时候,褒姒知道姬宫湦竟然是如此爱她。 她怎么能走?她怎么可以走! 如今镐京城反倒是不比齐国与东夷的沙场安全,这里才是真正的危机四伏,一旦褒姒离开了后宫,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她无法想象。就过往的历史来看,如果当日姬宫湦因为害怕将她折损而一早送她出了宫的话,只怕今时今日,姬宫湦便是得胜还朝了,这宫也不在了。 所以任凭虢石父一双唇舌怎么劝说,褒姒饶是岿然不动,最后看着虢石父问道,“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只有我一人知晓!”虢石父说道。 褒姒看着他吩咐道,“再探再报!再探再报!到有消息为止。” 虢石父毕恭毕敬的说道,“是,娘娘,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除非确切的知道他的消息,否则我绝不会走!”褒姒看着远方说道,扔下虢石父在大殿之中一个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内,不安的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将手指含在自己的唇齿之间噬咬着,不安的瑟缩在一起。 “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失去联系?”褒姒的心乱的砰砰直跳,马上就是祭天大典了,大王若是不归又没有消息传来,很容易就引起人们的怀疑。褒姒握着自己的胳膊,此刻已经彻底的慌了神。往日里她能强作镇定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后尚有一个大王撑腰,他那么宠她、那么爱她,不管她怎么做,都那么相信他,可是今时今日这个支柱忽然不见了,她心里开始没底儿了,不管怎么做决定都感到无比害怕。 褒姒蜷缩着睡下了,在深夜中、在星辰下。月光淡淡的撒在她的面颊之上,泛着青色的光泽,起初这表情是十分的不安,而后便渐渐的舒展开来,似乎已经入了沉睡的梦中。褒姒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月光下,这里放眼望去无边无垠,大风呼啸而来带有海边独特的腥气,她赤脚走在沙土石上,肌肤却没有半点感觉。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就像是十五时候的月光,将这个漆黑的夜衬托的像是白昼,远处的空地上支着几个帐篷,白色的帐篷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帐篷旁还燃烧着即将熄灭的篝火,应该是刚刚用过餐的将士。 褒姒猛地反应过来这里就是战场,东夷与齐国作战的战场,她跑了起来,因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姬宫湦,她带着希望在奔跑,停在了帐篷之外,之后就整个人都被捆缚在了这里,甚至一动都无法动。她看见了大王,可这画面本不是她该看的。 她看到的是一丝不挂的大王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那个女人被姬宫湦紧紧的拥在怀里,眉眼盈盈是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双手扶着姬宫湦的肩膀、手指修长而宛若葱段,她的声音清脆保持着少女的娇嗔,她喝着他的节奏,却转向褒姒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他。 而姬宫湦,他那黝黑而坚实的身上满是汗水,在月光下泛着的光泽显得格外刺眼。 姬宫湦转过脸来仿佛看见了褒姒,因为他在对她笑,因为他的眸子里分明有她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又是那么残忍,盯着她却用尽全力去满足另一个女人心底的渴望。 褒姒用手捂着耳朵闭起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见这样的画面,她一步步的后退然后歇斯底里的大叫了起来,整个人挣脱了这个可怕的梦魇坐了起来,像是喘不上气一般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张着嘴,满身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 “娘娘?”听见褒姒大叫的秀秀跑了进来,看见坐在床上被汗水浸湿的褒姒吓了一跳,“娘娘……做噩梦了?” 褒姒眨了眨眼睛,才缓过来自己刚才经历的原来是一场梦魇,这梦魇对她来说如此难堪,叫她闭上眼睛就流下了泪水,那姬宫湦身下的女人银铃般的娇笑让她无法从耳畔挥去,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做这个梦,她捂着自己的嘴哭了出来。 太阳早已升起,刺眼的阳光射入了这间房中,秀秀坐在褒姒的床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娘娘,你到底怎么了?你梦见什么了?” “大王。”褒姒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看着秀秀说道。 “和昨夜虢上卿来访有关?”秀秀问道,她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大王在这场战事之中不幸殒命了,“该不会是大王……”她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再往下说了,褒姒一把拉住了秀秀的胳膊,“大王还活着!” “昨夜……”秀秀看着褒姒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犹豫了半晌却还是问了,“昨夜,虢上卿和娘娘说了什么?” “大王消失了,”褒姒也没有瞒着秀秀说道。 “娘娘梦见大王去了什么地方?”秀秀问道,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褒姒的身上也不是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当日被赵叔带逼迫要以身色诱褒洪德的时候,就梦见过姬宫湦,她贴着他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灼的温度,他抱着她,告诉她,要她做自己才是最好的决定。 可是昨夜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就像是当日闯入琼台殿的申后,看着自己的夫君在和别的女人欢爱,将别的女人宠进了骨子里,还要将之*裸的展现出来。这还是不太一样,因为褒姒已经深爱着姬宫湦了,而姬宫湦也曾经表述过对褒姒这份真挚的爱情。 褒姒看着秀秀,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道,“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没有人的地方?”秀秀摇了摇头,觉得这话听起来比较玄幻,褒姒从床上下来,“去叫舅舅来一趟琼台殿。” “哦!”秀秀点了点头,眯眼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时间虽然不早了、却也还不足够晚,此刻的赵叔带只怕是还没有退朝,褒姒也顺着秀秀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忽然又拉住了准备转身的秀秀,“算了,还是先让我沐浴更衣吧!” “娘娘,大王可能只是不想联系虢上卿,也许大王是有自己的打算呢,您别太担心了。”秀秀宽慰道,而褒姒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间走去,热水早就已经放好了,她褪掉了自己身上的那件长袍走到了浴桶旁边,迈步进去,将自己埋藏在温热的水中,以暖起自己心头渐渐冷下去的温度,她闭上眼睛沉思着整件事情,再从水里起来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决定,面上又带着一如既往的表情,迈步从浴桶中出来,擦干了身上的水渍。 “我亲自去太宰宫里走一遭,”褒姒看着秀秀说道。 “娘娘要亲自去?”秀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年多来褒姒几乎不再涉政,“只怕是娘娘一动,整个后宫都不安了,还是叫奴婢去请赵大人前来吧?” 褒姒转向秀秀,仔细的将她的话思忖了一遍,也只好点了点头,复又不安的问起来,“舅舅一向什么时候来琼台殿看我?” “隔三差五的也就来了。”秀秀说道。 “那还是别去了,”褒姒抓了一下秀秀的衣袖,摇着头,“别去了,就一切照以往的样子来做事吧!” “嗯!”秀秀看着褒姒,从未见过她如此不安,哪怕是面对褒洪德的时候,她也鲜少慌乱成这样。赵叔带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连几日竟然都没有来琼台殿中,褒姒每日都盯着琼台殿的大门,只要稍有动静,她就探着头看着那里。每日半夜也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像是被鬼纠缠那般的冷汗涔涔。 秀秀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在给褒姒取膳食的时候抱怨两句,“这两日也不知怎的,娘娘的身体忽然抱恙了。” “没请医官去看看吗?”膳夫看着秀秀问道,将她要的餐点都放在了食盒之中,秀秀摇了摇头,冲膳夫敷衍的笑着,“你也知道我家娘娘,最不喜欢看医官了,便说可能是暑热了,只要好好休息一番便是了!” “如此说来,我得给娘娘准备些绿豆、百合、莲子了!”膳夫说道。 “有劳您了,”秀秀陪笑着说道,“要是见着太宰宫的人,也给赵上卿说说,没事儿来看看娘娘,也劝劝娘娘吃上一量服药。” “知道了!”膳夫点了点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特意将此话转达给了赵叔带,赵叔带一听就停下了正在振笔疾书的手,看着来送晚膳的悉人问了句,“秀秀和你说了什么?” “秀秀姑娘说,要是赵上卿没什么大事儿也去琼台殿看看,娘娘许是感染了暑热,也不肯看看医官,叫赵上卿劝一劝。”悉人说道,赵叔带挥了挥手,叫悉人下去了,自己却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起来。 ☆、第228章 大王蒸发了0 以赵叔带对褒姒最近一段时间的一举一动的了解来看,她根本就不再关心朝政与后宫的大小事务了,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想要知道太宰宫的动向,除却有了大王获胜的消息,他会第一时间告诉褒姒之外,其他的也就渐渐不拿来打扰她的清净了。 这些日子赵叔带没有收到大王的信函,本来已经觉得十分奇怪了,差了人去探却仍旧没有得到消息回来,如今东夷已经只剩下很小的一个分队了,按说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纰漏的,可是消息偏偏就是这样再次被切断了。 因为忙于此事,所以赵叔带迟迟没有去琼台殿看看褒姒母子,如今听秀秀如此找人传话,这话中似乎还有话。褒姒绝不可能是生病了,她也没有拒绝医官的毛病,几次拿这个借口来挡着,都是要掩盖什么,这次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些赵叔带就已经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和自己宫内的大小官员打了声招呼就径直的朝着琼台殿的方向走了过去,琼台殿还是一如往昔的静谧,褒姒听见正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盯着门外,看见赵叔带终于来了立刻站起身从大殿之上“噔噔噔噔”走下来。 “娘娘!”赵叔带向褒姒行礼作揖问安。 “舅舅,随我来后堂。”褒姒很短促的说道,站在大殿的地面上就旋而朝着后堂走去。 赵叔带随之进去,关上了房门,“娘娘急着叫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话是该我问你,舅舅多日不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褒姒盯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面上很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意,“娘娘想必只是想多了,最近能发生什么事情?” “往日来大王一有消息传来,你必定会第一个到琼台殿将大王的消息转告于我,如今已有半月没来,大王本是说今年岁贡的时候总会回来的,可是现如今盛夏已过却连点消息都没有,是为何?”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语速急促,态度逼人。 赵叔带看着褒姒半晌问道,“娘娘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不知道,还请舅舅先告诉褒姒!”褒姒说道,目光很不安。 “和大王的通信在一个多月之前彻底断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赵叔带说道,叹了口气,“但是我想应该只是通信被拦截了,大王毕竟已经快要得胜还朝了,你不要多想,他不会有事儿的。” “派人去探了吗?”褒姒问道。 “派了,这些天才派出去的,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只怕是要再等等,你别担心了!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赵叔带问道,虽然自己也很不安心,可还是要宽慰褒姒一二句的,褒姒摇了摇头,神情极为的不安,拉着赵叔带的胳膊摇了摇头,“大王可能出事儿了!” “什么?”赵叔带不解的问道,“你如何会知道大王的行踪?” “我这几日一直惶惶不安,”褒姒看着赵叔带随口便撒了个谎,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将虢石父暴露出来,对于姬宫湦来说或许这一生都要让虢石父和赵叔带成为自己互博的两只手,只有大臣们不停的斗,做君主的才能安心,“梦里也梦见了沙场,梦见大王不见了,在军营之中消失了。我只怕……”她急的眼泪都快要掉落下来了,赵叔带拍了拍褒姒的肩膀,“不过是个梦而已……” “不是这样的,”褒姒摇了摇头,“以往我每次梦见大王,必是事出有因,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你常常梦见大王?”赵叔带有些惊讶了,他此刻再回想起褒姒先前做出的每个决定,或多或少的都有大王的味道,若非是她与姬宫湦保持着某种秘密的通信和联系,那就是他们二人心有灵犀到了不需要书信的地步,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褒姒在姬宫湦出事之后的第一时间会感应到也就不足为奇了。 褒姒点了点头,“每次觉得自己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会梦见他出现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 “这次呢?梦见了什么?”赵叔带问道。 褒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叔带这个问题,只好将自己的梦境改造了一番,“梦见大王一行脱队了,没有和齐国的大军在一起,只有寥寥数人,被困在某个不知道名字的地方。” “因何被困?”赵叔带问道。 褒姒神情闪烁的看了一眼赵叔带,因何被困?很可能是因为秦国的暗杀,可是若是如实回答,那么赵叔带必定又会问,秦国的暗杀一事褒姒是怎么知道的?赵叔带未必会怀疑虢石父,但是很可能会怀疑褒洪德,若是再将褒洪德当做了好人,这后果……她摇了摇头,不想继续想下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绝非战乱,他被困在没有人烟的地方。” “没有人烟的地方……”赵叔带重复了一番这话,“我差人再去探,从镐京城出发到齐国寻找大王,不管有无消息,一定尽快回传!” 褒姒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此事一定要瞒住。” 赵叔带试图稳定住褒姒的情绪,“放心吧,战场上的失去联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大王自有大王的妙计,他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 褒姒点了点头,没有回话,看着赵叔带转身准备离开琼台殿又忽然开口问道,“舅舅!” 赵叔带转过头来看着褒姒,“嗯?” “你说……大王会不会厌倦了这里的生活,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镐京城,离开他的王位,离开……”最后几个字褒姒是在是不忍说出来,可是她梦见的那个画面仿佛印证了这个事实。 赵叔带听见褒姒这么说,却笑了出来,“你呀!”他指了指褒姒的面颊,“当日我曾经劝过大王,绝不可以对你说出他对你的感情,却终究因为酒醉而和你坦诚相待。他一颗真心在你身上,自己出门迎战,只带了两千兵马,却留了三千于你,如此说来,你还有什么不安?他便是不要全世界,不会丢下你一人的!” “是吗?”褒姒根本无法因为赵叔带的宽慰笑出来,如今姬宫湦出门在外一年有余了,过了这个夏日若是到了秋季,就整整两年了。两年的沙场征战,以他的性格身边或许不会缺个女人,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只怕是随便一个温香软玉的女人都能要了他的一颗真心,很快他就会忘了她,也许很快他就厌倦了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和那个女人携手隐没江湖,将她至于此不管不顾。 “你别乱想了!”赵叔带扭过头看着褒姒宽慰道。 褒姒也只好点了点头,等着赵叔带派出去的人传消息回来,可是这一去又是数月不回,而姬宫湦的消息也仍旧未曾得到。派去沙场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回来,可是派去齐国的使臣却是带了信儿回来的,向赵叔带言之,“齐伯说,如今大王与东夷作战,因为将东夷大军驱退了几百余里,所以早就离开了齐国的边界,而且大王带的军队是楚军、齐军、郑军与周朝的军队整编而来的,他没有受到任何关于这一路大军溃败、或者胜利的任何消息!” “他就不会去探!”赵叔带生气的怒吼道,将桌上的竹简尽数推到了地上。 “齐伯说,大王战事连连告捷,如有天佑,他等只愿待大王得胜折返,从未怀疑大王力有不逮,又为何要差人去探?”送行的使臣回话道,这话叫赵叔带冷笑一声,“好一个从未怀疑力有不逮,只怕是若要谋害大王,他这是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赵叔带这话一出,前来报信的使臣吃了一惊,“上卿大人的意思是……大王遇害了?” “并非如此,我只是说出齐伯的顾虑而已,我们的人马探的如何?”赵叔带问道,如今看来齐国是指望不上了,而与齐毗邻的晋国、燕国、鲁国、卫国……赵叔带又不敢差人去探,怕此事大动干戈,会暴露大王可能遇难的消息,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唯有一瞒再瞒、越久越好。 “我们进入了东夷与齐国交战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得到大王的消息!”使臣答道。 “大王是何时失去联系的?”赵叔带问道。 “齐伯说大王临走之时,宣称这一战是最后一役,要一举歼灭整个东夷的势力,东夷的地盘尽归大周王室。他出发的日子是三个月前,如今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我们派出去的人在这一带不断的探寻,也没有发现任何大部队作战的兵马!”使臣答道。 赵叔带理了理这话中的意思,看着使臣问道,“你的意思是大王……凭空蒸发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使臣很慌乱的朝后退了一步和赵叔带解释道,“在下只是据实以报,如今已经没有更多大王的消息了!” “郑启之呢?”赵叔带大声的喝问道。 使臣也摇了摇头,再次重复道,“交战的沙场上没有任何我方兵马的……消息。” ☆、第229章 请娘娘节哀0 褒姒对姬宫湦的怀疑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定论,或许他真的是厌倦了战争之后决定归隐。将褒姒母子与自己的一干旧臣扔在了这镐京城中不管不顾,自己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快活了!赵叔带与姬宫湦相交数年,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他自诩自己对大王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如若不然,又是因何失踪的? 赵叔带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此时他也不敢告诉褒姒,只得拟了一个谎话,向整个大周诉说,“大王如今与东夷一役陷入最紧张的环节,东夷旧部十分顽抗,与大王大军作战三月有余,如今胜负未分,只怕还要再等些时节才能知道结果。” 褒姒怀疑的看着赵叔带,“舅舅当真探到了大王的消息?” “自然是当真的,如今我已经发了榜文昭告天下,天下如今都在为大王祈福,娘娘又担心什么?”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根本就不敢将事实的真相告诉褒姒,他决定再探再报、若是三个月之后仍旧没有大王的消息,他就必须要将褒姒母子送出宫去了,这天下将是宜臼继位,而秦候赢德将成为辅政大臣,只怕是这里连他的容身之所都没了。 褒姒虽然不安,但是相信赵叔带应该不会欺骗自己,所以点了点头,弯着唇角微微笑着,“如此说来,我也就安心了,只是梦里还是不安,总是会梦见大王。” 赵叔带一听这话,立刻警觉了起来,“娘娘可还记得在什么地方梦见的大王?” “那地方我也不认得,”褒姒摇了摇头,“只是荒原之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四下一马平川,遍地野草,大王便是在那里安营扎寨的,看起来似乎是常年不曾开战了!” 赵叔带极力将褒姒这番记住,看着赵叔带的表情,褒姒不得不开口问道,“舅舅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倒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你是白天太过思念大王,才会做出如此噩梦的!”赵叔带宽慰道,“如今又到了诸侯进岁贡的时候,申后与宜臼主持祭天大典,只怕是不多日郑伯一行就来了,也叫廿七入宫陪陪你,如此你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褒姒点了点头,却也不再答话。而离开了琼台殿的赵叔带则极力的朝着太宰宫走去,将地图取了出来,回想着刚才褒姒说的那番话,在地图之上圈出有可能的位置,对于齐国一带的地势,因为过去他时常周游列国,在晋国的时间最长,也将家曾安在晋国,晋国与齐国毗邻,二者相去不远,因此他对这里还是比较熟悉的。 赵叔带正在一处一处的将褒姒描述的场景圈出来,悉人忽然来报,“上卿大人,郑伯到了宫门外,请求入宫见娘娘!” 赵叔带想也不想的回了句,“放行。”他只当是郑伯带着廿七前来见褒姒的,刚刚才说道,如今就到了,倒也很巧。赵叔带丝毫没有考虑,如今虽是岁贡时节,可是还没有诸侯入京呢!这郑伯到的未免也有些太早了。 悉人去回了话,将郑伯友放入了宫里,他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琼台殿请悉人代为通传,秀秀看着郑伯友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郑伯何以这个时候就入京了?” “有要事禀告!”郑伯友说道, 秀秀立刻点了点头,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自从一个多月前虢石父来和褒姒相谈之后,她常常将自己锁在寝宫之中闭门不出,连看念儿的时间都少了,惹得念儿常常问自己是不是哪里惹褒姒生气了? “娘娘?”秀秀敲了敲寝宫的门,许久之后寝宫的门才被拉开,褒姒拖着疲惫的身影看着秀秀,“何事?” “郑伯来了!”秀秀说道。 “什么?”褒姒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句。 “郑伯来了!”秀秀又重复,“郑伯说是有要是禀告娘娘。” “带去后堂吧!”褒姒说道。 “是!”秀秀得了命令转身出门,朝着大殿走去,褒姒则转身先到了后堂之中,坐在椅塌上等着郑伯友的入内,看见他的人,在朝着他身后看去却不见廿七,褒姒皱了皱眉头,郑伯友行礼作揖之后才说道,“娘娘不必找了,廿七没来!” “为何今年入京不带着廿七了?”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 郑伯友则转向秀秀,“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单独和娘娘说,守着门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啊?”秀秀看着郑伯友十分不解,又看了看褒姒,得到了褒姒的点头致意之后才出门关上了后堂的房门,郑伯友则在内坐下,坐在褒姒的对侧,“我前些日子收到了郑启之的信,因而不敢耽搁就迅速入京了,只怕是大王……” “大王怎么了?”褒姒猛然一惊,身体朝前倾看着郑伯友。 “只怕是……”郑伯友沉吟半晌,才长出了口气,“可能……”他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不论如何,请娘娘早作打算吧?” “什么意思?”褒姒瞪着郑伯友眼泪“簌簌”的掉落下来,看着郑伯友眼白通红,她多日来的担心如今终于得到了证实,而这个消息居然是郑伯友告诉她的,“他没有出事,他不会有事的,天佑大王,他一定能得胜还朝的!”她说完这番话已经哭了出来,这是一种极不自信之后的极为不安。 “娘娘,”郑伯友看着褒姒这个模样,心中便猜测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可是已经知道了大王失踪的消息?” 褒姒捂着嘴靠在了椅子上,“为什么会失踪的?郑启之都还在,大王为什么就不见了?” “我弟弟来报,他们与东夷的残余势力相会,大王准备一举拿下整个东夷,兵分三路打算包抄东夷,就在东夷溃败,我军的三路合为一路追逐东夷残兵到东夷东面人迹罕至的地方的时候,却遭到了东夷的埋伏,他们人少势寡,虽然形成不了气候,但是……负隅顽抗,还是冲散了我们的大军。”郑伯想褒姒描绘着当时的战况,此事为郑启之转述,其中多少为真、多少为假不得而知。 “同时,军中还有齐国士兵的倒戈和背叛,所以整个大军陷入了混乱当中,我弟弟带领的一支杀出重围的时候已经不见大王的去向了,他唯有清点郑国与楚国、大周的大军之后,先藏在了某处,正在酝酿反击,可是……大王不在,我弟弟手中难以拿到实权,他毕竟是个在人们心中已经死掉的将军!所以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寻找大王的下落,可是却不见音信。”郑伯友说着叹了口气。 “那他凭什么说大王就是遭遇不测了?”褒姒拍着桌子看着郑伯友说道。 “因为……”郑伯友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忍将这件事情告诉褒姒,可是若不说,褒姒后知后觉那么就失去了一切先机,届时,她为鱼肉、人为刀俎了,“郑启之派出去的大军在无意之中探听到,齐*队与东夷相勾结,出卖了我们的大军,齐国要的是大王的项上人头,而东夷则要求归还失去的土地,所以大王很可能在战乱中战死沙场了!再加上先前不断的有消息传来,秦国死士要谋害大王的性命,几次刺杀均被大王躲过,但是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从大王那一路残存的兵马中探听到的消息是……”他说道这里几乎不敢再说下去了。 褒姒则面色惨白,瞪着郑伯友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是什么?” “他那个时候已经身中剧毒了,”郑伯友说道,眼神朝着别处去看,无法忍受再继续盯着褒姒将这件残忍的事情讲完,而褒姒则像是个彻底被抽掉了身上线绳的木偶,轰然坍塌,瘫坐在椅塌之上,眼中无神的看着远方,眼泪不停的顺着面颊留下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可是大王,能运筹帷幄,能决胜千里,怎么可能会中毒呢?怎么可能会死呢!” “娘娘,”郑伯友看着褒姒心疼不已,他此行一人前往镐京城,整个郑国的人手都被他远远落在了身后,因为如此估计,这一次的祭天大典只怕不会太平,若是他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那么秦国也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只等着伺机而动了。所以郑伯友必须送褒姒离开,“还请节哀顺变,早作打算吧?如今您已不是孤身一人了,还有念儿在旁,您不能不考虑这些!” “一日没有大王的消息,我一日不会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褒姒站起身对郑伯说道,“这一定是大王的计谋,一定是了,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褒姒!”郑伯友一把将褒姒拉了过来,叫出了她的名字,看着她的面颊,“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大王身中剧毒、回天乏术,绝无可能生还了,你若是不走,他日秦候来了镐京城,届时,就是你命里一劫,回天乏术。退一万步说,这便是大王的计,这计是要请君入瓮,请了秦候造反、谋逆,攻下镐京城,你认为他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 ☆、第230章 带不走的一颗心0 琼台殿中流转着一种不祥的情绪,郑伯友千里迢迢自郑国而来,为的就是带褒姒走,如今人人都看得出褒姒已身陷险境之中,她若固守朝中,他日必定沦为秦军起兵之下的亡魂。赢德盯上褒姒,也并非这一二日的情况。更何况还有处处觊觎褒姒的褒洪德从旁作祟,只怕是一旦大王出事,褒姒的处境则异常艰险。 褒姒若是与赢德抗衡,这场殊死战,她一定会输,所以郑伯友才提前入京,为的只是希望能够说服褒姒在诸侯入京之前就走。若是镐京城被团团围住,秦兵借势发难,声讨褒姒女子干政,那只怕是再想要救她就如若登天了。 来之前的郑伯友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决定。 褒姒看着郑伯友,长长久久才从唇齿之中吐出了一句,“你认为大王是要借秦候的手除了我吗?失踪好让秦国发兵,我则必成秦军刀下亡魂,然后他再围剿镐京城,一举歼灭异党,平定大周河山?” 郑伯友看着褒姒不知说些什么,她执拗的思维叫他不知道该从何处劝说褒姒,他并不知道的是虢石父已经前来相劝过,可是说大王已经战死沙场还能好些,说大王生死未卜则让褒姒根本就不愿意离开镐京城一步,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第一时间得到大王是生是死的消息。 “我问你,大王临走前可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去的?”郑伯友看着褒姒,只能从长计议。 褒姒摇了摇头,大王发兵是起于和她的争执,他要她做依附于他的藤蔓,她则要他证明他天下在握乃是天生王者,所以姬宫湦在朝堂之上说出了这个未计划完整的出兵,提前了攻打东夷的时间。 “那么他有没有交代过你,如果他马革裹尸,你如何打算?”郑伯友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眼泪已经无法自已的掉落了下来,当日他就为她做好了全部的安排。 “他说的是什么?”郑伯友问道。 褒姒看着郑伯友很艰难的说道,“他有五千兵马死士、各个忠心不二,他此去东夷作战只带了两千余人,留了三千于我,嘱咐我一旦他不能得胜还朝就杀出宫闱,逃往隐匿之地!”她说完这话已经不能抑制的痛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心中的悲恸也已经到了极点,郑伯友伸出手将褒姒抱住,“和我走吧,如今你执拗于此,于大局也没有任何益处,万一大王的用心真的是围剿秦兵,那你也该知道,你一日留在镐京城就一日是赢德的挡箭牌,他用你要挟大王之时,你如何自处?” “可若不是呢?”褒姒抬起头看着郑伯友,满面泪痕,“若不是这样呢,大王若是真的生死未卜,我却不留下来等他的消息,这么一走了之,他日若是他能还朝,他得多么心寒?” “褒姒!”郑伯友低低的吼了一声褒姒的名字,“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没有!”褒姒摇了摇头,推开了抱着自己的郑伯友,擦掉了自己面颊上的眼泪,“郑伯请回吧,此事我自有打算。” “你认为你时间还多吗?”郑伯友急了起来,看着褒姒问道,“如今秦军带着两万兵马自秦地发兵,兵马届时将驻守镐京城只怕是要向赵叔带讨个说法,大王是生是死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关心。” “两万兵马……”褒姒喃喃的算着这个数字,“如此一来秦军几乎是倾其大半兵力而出。” “你也知道!”郑伯友点了点头,然后反问道,“难道这样还看不出他发难镐京城的决心吗?他日他欲夺取权利之时,你曾经百般阻拦,如今他一旦入驻镐京城,你认为他会放过你吗?赢德其人,出了名的阴险,你决不能让自己陷于这个险境之中,如今你早已不是一个人了,你还带着念儿,就算是不为你自己着想,那么念儿呢?” “你带念儿走!”褒姒忽然拉住了郑伯友的胳膊,此事她断然是不敢冒这个险的,抬眼以期待的眼神看着郑伯友,“你带宜臼和秀秀离开,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你是不是疯了?”郑伯友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劝说的动褒姒。 “我没疯,如今天下都在等着大王的动向,我若此刻便走,那么天下都会知道大王出事儿了!镐京城只怕连今年秋季都撑不过去了。” “你以为你在这里能做什么?”郑伯友问道。 “至少能与秦候赢德周旋,更何况,秦国边境尚有楚国压境,他怎么敢贸贸然的动?”褒姒想起去年赢德向自己发难之时,便是这一路军马和大王的诏书救了她,她相信如今这一支军马应该还在褒城之外,可是时移事易,天下之事瞬息万变。 “你别天真了,大王连连告捷,楚军怎么可能还将这一路兵马放在褒城边境,若是被秦国捏住痛脚,说楚军是要攻打秦国,有狼子野心,楚侯届时要如何自处?”郑伯友向褒姒说道,他说的这些道理其实褒姒都懂,但是她就是不想去面对大王可能已经殒命的消息,褒姒摇着头倒退着,“我要留下来!”她今日已经是第一万遍说及此事了,“请郑伯回去吧!”说罢她又喊了一声,“秀秀!” “娘娘?”秀秀推门而入,狐疑的看着面前的郑伯友。 “替我送送郑伯,”褒姒轻启朱唇,淡淡说道。 “是,娘娘,”秀秀应声点头,看着郑伯友做出了请的姿势,“郑伯?” 郑伯友看着褒姒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从琼台殿中出去之后,秀秀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是想劝娘娘离开吧?” “你也知道此事?”郑伯友有些意外,此事褒姒居然会告诉秀秀。 “娘娘一个人在宫里承受着这么多的压力,和赵上卿之间也无法说说心里话,只能说给我听了,娘娘对大王一往情深,只怕是若是大王死了,她也会殉情的,所以郑伯不必再费口舌了,若是娘娘肯走,早些日子就走了!”秀秀说道。 “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这样下去只怕是她……”郑伯友不敢再说下去,别的先不说,若是叫褒洪德得到了褒姒,只怕褒姒未来的命运实在是堪忧,那时候她就真是想死也不能死了,褒洪德对她必定是百般凌辱。 “若是到了事态紧急之时,郑伯不妨用硬的!”秀秀看着郑伯友说道,“我做郑伯的内应,将娘娘迷晕,送出宫去,郑伯您带娘娘走,余下的一切我来打理!”她的目光坚定,似乎将此事早就在心中计划了一个万全,“如今南门鲜有人至,疏于防守,从那里离开是最为妥当的,只是届时郑国将会得罪秦国,只怕是免不了战火殃及。” “这只是我的我个人行为,绝不会殃及郑国的!”郑伯友说道。 “可毕竟郑伯是……”秀秀的话说了一半,一个想法就这么蓦地从脑海中窜了出来,她惊恐的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可是打算为了娘娘放弃自己的诸侯之位?” “是!”郑伯友也不避讳。 秀秀摇了摇头,“如此娘娘又怎么面对郑伯?” “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郑伯友看着秀秀实话实说道,秀秀被郑伯友震惊的有些骇然,“郑伯做出如此的决定,可曾考虑过大夫人与二夫人的想法,可曾考虑过世子掘突?可曾考虑过郑国的百姓?” 郑伯友笑得有些惨然,若是大王仍旧找寻不到,那么郑启之将会折返郑国,他不愿与郑启之为难,宁可自己离开。而廿七与大夫人,已经负了半生,另外半生也只好来世再还了。一个人总不能对天下所有人都负责,便是姬宫湦也怕是不行。 秀秀将郑伯友送出宫后,回到了琼台殿中,褒姒还在后堂坐着,整个人怔怔的出神发呆,便是郑伯友真的能带走褒姒的人,也带不走她的心了,苦苦付出一世想必也得不到褒姒的爱,人生在世,一报还一报,居然如此公平,秀秀叹了口气,此事她不能告诉褒姒,“郑伯已经送出宫了。” “帮我叫赵上卿来一趟琼台殿吧?”褒姒的眼睛虽然看着秀秀,可是秀秀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目中根本就是无物,秀秀答话道,“是,”转身离开了后堂的房间,大步迈出朝着太宰宫跑去,赵叔带已经将大王有可能在的地方圈了出来,如今唯一的困难就是缺乏寻找大王的人手,他皱着眉头在思考是否能请晋国相助,又要派谁去说服晋国。 一旦要想让晋国相助,就必须告诉晋国实情……赵叔带摇了摇头,他此刻还不知道大王失踪之时已经是身中剧毒了,只当是寻常的战事隐匿起来,此事倒也寻常。听见下人来传秀秀来了,赵叔带微微皱了皱眉头请了秀秀进来,秀秀拜谒之后立刻说道,“娘娘请大人去一趟琼台殿。” ☆、第231章 生离死别0 赵叔带随着秀秀自太宰宫前来琼台殿拜谒,褒姒正坐在自己的后堂的椅塌上发呆,自从她知道了大王失踪的消息就常常如此,心中怅然若失,总像是少了些什么。她开始担忧,如果大王真的如同他们所说的,死了,她该怎么办才好? 每每想及此事,就不免要流泪。 “娘娘?”赵叔带进屋之后向褒姒拜谒道,听见了声音传来,褒姒才擦掉了自己面颊之上的眼泪,抬起头看着赵叔带,“舅舅来了?”她的目光又移到了秀秀身上,“你在门外看着,别让别人过来。” “是,娘娘!”秀秀点了点头,退出门外,将门关了起来。 赵叔带在褒姒的对面坐了下来,“娘娘差人叫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舅舅今日询问过我关于我梦境中的事情,对吧?”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好笑,他也只得点点头,“如若娘娘的梦境是大王所托,那么……大王所在之地我已经分析得出了,我打算请求晋国的援兵。” “晋国若不肯呢?”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那么……只好有劳郑伯了,”赵叔带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毕竟晋国与秦国的关系也不是一二日了,秦国发兵,只怕晋国未必会帮着大周,但是只要郑伯友一日是郑国的诸侯,那么这郑国就一日可以为朝中所用。 “舅舅可知道赢德带了两万兵马前往镐京城?”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什么!”赵叔带明显的吃了一惊,如今天下局势动荡,他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东面的齐国附近,却没有注意到秦国已经有如此大的动作了,今时不比往日,此刻没有褒城附近的楚军压阵,若是秦兵攻打镐京城,只怕是镐京城很快就会失守,城中士兵不多、将领就更少了。 “舅舅可还记得早晨说于我什么?”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舅舅说,大王如今身陷战役胶着,因而无法保持与镐京城的联系,可是?” “这……”赵叔带咽了口唾沫,“我也只是想叫你安心而已。” “舅舅是想叫我安心,还是想要稳住我?知道我一动,天下势必要群起而动,如今若是能扛过这次的祭天大典,那么也算是平安了。舅舅可是如此想法?”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却不说话,褒姒又问道,“如果我带着大王留下的三千兵马离开,那么……我有多少胜算?” “什么时候走?”赵叔带看着褒姒,也无法将她强行留下,毕竟当初大王离开就曾有言在先,若是自己马革裹尸就请褒姒带着三千兵马杀出镐京城,如今也是到了她使用大王赋予自己权利的时候了。 “我只想知道有多少胜算?”褒姒问道。 “看什么时候走,你若是现在走,只怕胜算不小,可是改日若是秦国围困了镐京城,届时再走就……”赵叔带摇了摇头,三千对两万,饶是军中三千兵马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将,又岂止秦国两万兵马就不是精锐之师呢?三千对两万,如此悬殊的差距,不得不叫人正视,而赢德又将褒姒恨之入骨,加上褒洪德的居心叵测,只怕是褒姒此行,凶多吉少。 “就是没有可能离开?”褒姒问道。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 “我若此刻离开,镐京城必乱?”褒姒又问道,赵叔带继续答道,“是!” “我若留到诸侯朝见,则能稳住些时日?”褒姒询问道,这问题叫赵叔带已经摸不着头脑了,只能是点点头,“是!” “我将三千兵马借于你,几日之内能得到大王的消息?”褒姒看着赵叔带,目光坚定而灼灼,赵叔带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只当褒姒是要保命,却不想居然如此用心?心中也感到甚是安慰,同时也为这一世怨侣感到忧心忡忡,“三月之内必有消息!” “能再快点吗?”褒姒问道,她只怕自己脱不了三个月。 “我只能尽量,”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做出了这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三千兵马请舅舅调度,立刻离开镐京城前往东夷寻找大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褒姒最后这句话说的无比艰难,眼泪无法抑制的又掉落了下来,“念儿与秀秀还请舅舅带出镐京城,送往郑国,此事要切记低调,决不能让别人知晓。” “念儿你不必担心,此事我来安排。”赵叔带点了点头,手攥在了一处,褒姒将自己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拿了出来,放在赌桌上等待着赵叔带的买定离手,他心中的压力也是空前的,“刚才郑伯前来,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只是随意的叙了叙旧,别的也无甚其他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大王此刻可能身中剧毒的消息,唯有将此事硬生生的瞒了下来,郑伯友对褒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事已经路人皆知了,赵叔带点了点头,“与郑伯之间,你要注意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我知道了!”褒姒点了点头,“与郑伯之间我会注意保持距离的,舅舅先请回太宰宫再作安排吧?” 赵叔带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又顿住了自己的身体,转过头看着褒姒狐疑的问道,“娘娘是如何得知大王是失踪而不是战事胶着的?”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当日若不是大王在我的梦中数次出现指点,只怕是我也无力对抗秦兵。舅舅信也好、不信也好,此事就是如此。”她淡然的说道,面上不曾显出一丝一毫的惊恐表情,一由不得赵叔带不去相信褒姒的此番说辞,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距离祭天大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郑伯友又来了几次请求进见褒姒,可是却都被褒姒挡在了门外,不允许入内,他便是有万全之策也无法对褒姒启齿了,每日只能是折返。直至褒姒得到秦兵确切的入京时间之后,反倒是叫秀秀前去将郑伯传来,此事叫秀秀颇为不解,叫收到传召的郑伯友更加心慌,不知道褒姒此举是为了何事,但是心中总有种惴惴不安之感。 郑伯友随秀秀回到了宫里,褒姒正在后堂之中等着他,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褒姒竟然抱着念儿在怀中,一面喃喃的哼唱着歌谣一面以一种慈母的眼神盯着怀中的孩子,他的眉眼越来越像大王了,褒姒紧紧的抱着念儿,企图从这孩子的身上得到一丝的慰藉。 “娘娘!”郑伯友行礼拜谒道。 褒姒看了一眼秀秀,秀秀立刻点了点头说道,“我去门外候着。” “你关上门,不必出去了。”褒姒说道,今日叫秀秀与郑伯友同来,便是有事情要吩咐郑伯友的,秀秀犹疑了一下,将褒姒上下打量了一遍,心中惶惶不安,总觉得褒姒将这番场面弄得有点像是诀别了。她关上了屋门,又折了回来,褒姒便将手中的孩子交到了秀秀的怀中。 褒姒看着郑伯友深深的吸了口气,“咚”的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娘娘?”郑伯友惊恐的大喊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扶,褒姒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郑伯友只好闭了闭眼,勉强自己站立著看着褒姒问道,“娘娘有何事只管吩咐在下便是,何以如此……折煞在下?” “我褒姒,自入京至今已有三年光景,自此便与父亲断绝了关系,后又与哥哥之间起了争执,几乎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大王以诚心待我,却被我逼到东夷沙场,如今生死未卜。郑夫人以心相托,将念儿交给我照顾,如今我自顾尚且不暇,只怕是无法再兑付郑夫人的嘱托了,唯有请求郑伯代我,替我照顾念儿。”褒姒仰头看着郑伯友说道,目光无比的坚定。 “娘娘想说什么?”郑伯友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也在一点点的流逝,他再也站立不住了,跪在了褒姒的面前,眼下这场面叫人觉得滑稽,可是这氛围却绝对叫人笑不出来,在旁观瞻的秀秀,心中惶惶不安,,手紧紧的抱着念儿,忍不住的掉落下了泪水,口中用很小的声音轻声的唤道“娘娘……” 她本以为郑夫人的大限之日是她此生最为悲伤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如今褒姒几乎生离死别的嘱托,却让人更加不可遏制的悲恸,泪水难以抑制的从秀秀的脸上掉落,她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动静,惊扰了褒姒与郑伯友。 “请郑伯带念儿离开镐京城,”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此事我已经嘱托了舅舅护送你们离开,日后念儿便请郑家照料了,请郑伯念在念儿是你郑家血脉的份儿上,将他抚养成人!” “哇……”在秀秀怀中的念儿先哭了出来,声嘶力竭,在秀秀的怀中不断的挣扎。 ☆、第232章 此去经年0 秀秀哄着怀中的孩子,如今的念儿早就已经可以说话了,自然也能够听得懂大人们的交谈,虽说是无法确切的领会每句话的含义,可是褒姒话中要将念儿送出去的意思他却了解的确切无疑。 如今的念儿已经一岁半了,早已不再是怀中毫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挣脱着就从秀秀的怀中跳了下来,跑到褒姒的面前抱住她的腰,将头掩在褒姒的怀中,使劲儿的摇头,“娘,不要丢下念儿。” 念儿的泪眼汪汪,侵染了褒姒的情绪,她的眼眶也同样是通红的,泪水不能自已的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掉落在地,她将念儿揽了过来,看着郑伯友要念儿叫道,“叫舅舅。” 念儿转向郑伯友,狐疑的看了一眼郑伯友,气呼呼的嘟着自己的面颊摇头不肯叫,褒姒深吸了口气,又轻笑了出来,“念儿,舅舅带你去郑国玩,秀秀姐姐陪你,等你爹回来了,娘亲自去接你好不好?” “念儿不要离开娘!”念儿固执说道。 “念儿,”褒姒将念儿抱在怀里,“念儿听娘的话,和舅舅去郑国,娘一定会去接你的。” “不要!”念儿大吼了一声,声嘶力竭,念儿抬起头看着褒姒,“娘在哪里,念儿就要去哪里,念儿哪儿也不去!”说完他就大声的哼了一声,已经不像是个一岁多的孩子了,讲话也莫名的利索了起来,褒姒拍着念儿的头,“好,不走,咱们哪儿也不去,娘有些话要和你舅舅说,念儿先和秀秀姐姐出去玩好不好?” 念儿仰起头看着褒姒,小手抓着褒姒的脸颊,点了点头,又转过来咧嘴看着秀秀笑,秀秀却丝毫也轻松不起来,褒姒今日将念儿留在这房中肯定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念儿已经长大了,她既然要送念儿和自己走,也无需非要经过念儿的同意,只要郑伯肯答应她就好。 秀秀拉着念儿,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郑伯友,慢慢的挪出了这间屋子,满眼的不舍。褒姒的不走,是在为赵叔带寻找大王争取时间,只要她在这里一日,秦候赢德想要谋逆就要费些劲儿,起码要等大王确切的殒命消息传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可是若是褒姒走了,那么无需等待别人的验证,这个谣言也就不证自明了。 门“嘎吱”一声关上,郑伯友站了起来,扶住在地上跪着的褒姒,将她抱了起来,褒姒跪的太久,双腿发麻任凭郑伯友手上的力气将她放在椅塌之上,他的双手扶在椅子之上,离褒姒很近,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面说道,“我会差人送念儿回家里,家里有我娘和廿七,你大可以放心,但我要留下来。” “不行!”褒姒握住郑伯友的胳膊,“我要你亲自送念儿走,别的人我不放心!” 郑伯友抬起手帮褒姒整了整散乱的长发,“我的手下你可以绝对的放心,念儿交到他们手里一定会平安抵达郑国的,何况还有秀秀看着念儿,你若不能放心大可以安顿自己的手下一路随行。我听说过,大王曾经留给过你死士。” “我都派出去了,”褒姒将脸别向了一边,不敢看着郑伯友。 “派出去了?”郑伯友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我想我可能知道大王在什么地方,我派出去找他了。” “你疯了!”郑伯友惊恐的问道,他虽然担心褒姒,但是原本认为褒姒的身边至少还有姬宫湦的几千兵马,再加上他郑国的援军,只要提前动身,杀出镐京城绝不成问题,但是他想不到褒姒竟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将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寻找姬宫湦了,“你明知道他身中剧毒,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褒姒猛地扭转过自己的面孔,“他还没死,我知道,他还没死!” “那他为什么不出现,明知道如今秦国对整个镐京城虎视眈眈为什么他不出现?”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褒姒却眨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若是知道这个答案又何必如此心神不宁,也许她知道这个答案,却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 郑伯友盯着褒姒说道,“那我来替你回答,因为……他的目的是秦候赢德。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打算,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你竟然将他留给你的救命绳索拿去救他!”他拉了一把褒姒,几乎要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所以你必须离开,为了不辜负他对你的情义。” “如果不是呢?”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如果他真的是身受重伤加上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了,然后他再返朝,江山就已经易主了。我不能这么做……”她哭着摇着头,“我求求你了,送秀秀和念儿走,离开镐京城!” “秀秀和念儿我会送走的,但是我要留下来,万一秦候起事,我就要带你走!”郑伯友看着褒姒用强势的口吻说道,此话的口气中蕴含着由不得褒姒拒绝的意思,褒姒看着郑伯友久久,摇了摇头,“那样,你会死的!” “我不怕死。”郑伯友看着褒姒,捧起她的脸,深情的盯着她。 “我不值得,”褒姒的两行清泪顺势而下,郑伯友轻吻了褒姒的面颊,咸咸的液体滑入他的嗓中,“这件事情上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你愿意为他倾其所有,我愿意为你出生入死,如此而已。”他摸着褒姒的面颊,心中清楚如果此刻他向褒姒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褒姒也一定会应允,感情几乎占据了上风让他企图向她提出要求,可是最终却也没有动作,他笑了笑,朝后退了两步,和褒姒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很明显的,褒姒松了口气。 “念儿叫我一声舅舅,我自然会护他周全,若是他日你我都不幸殒命,念儿若不嫌弃可以认吾儿为父,为嫡长子,继承郑国的衣钵。”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念儿虽然也是郑家的血脉,可是到底意义不同,如此做来,褒姒便是欠了郑伯友一个天大的情分,只怕是生生世世都偿还不了,“你若是安排好了离宫的日子,便知会我一声,我安排人手。” “如果可以,明日便走!”褒姒恍惚不定的神思被这句话拉了回来。 “好,我今晚出去安排人手,”郑伯友点了点头。 “明日我将秀秀与念儿送至南门,此行就劳烦郑伯了!”褒姒行礼拜谒道,郑伯友点了点头,笑着抿了抿唇,他看着面前惨淡的褒姒心中所想的竟然也是,如果这一生大王再也不回来了,该有多好?他一定竭尽所能带褒姒离开,从此以后至少能相守一生——尽管知道这一生他绝无可能再得到褒姒的一颗心了。 翌日傍晚,趁着天色昏黄,褒姒将秀秀和念儿送到了南门之外,褒姒在念儿的晚饭中放了量剂十分轻微的安神药材,此刻已经陷入了梦想,待一觉醒过来应该已经离开镐京城很远了,褒姒转向秀秀说道,“这一路上只怕是辛苦你了,念儿醒来一定会大闹的。” 秀秀的眼眶通红,即便如此,仍旧也没有哭出来,“辛苦的是娘娘才是,如今秀秀不在,娘娘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褒姒笑了出来,嘴唇微微的上翘,眼神无比清亮。 秀秀看着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带着很重鼻音的腔调说道,“娘娘笑起来很好看,为何不多笑笑呢?” “人生在世苦难良多,”褒姒看着秀秀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那笑必不好看。” 秀秀觉得这话太过悲戚,只得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朝着褒姒挥了挥手,“娘娘可要记得,他日您一定要回来接念儿,要记得他还在郑家的宅子里等着娘娘呢!” 褒姒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娘娘的。”郑伯友看着秀秀说道,秀秀点了点头相信了这个承诺,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慢慢的朝着远方前进了,褒姒的心中悲戚,这悲戚浮上了心头,又涌到了面颊,难以自抑的哭了出来。 “还会再相见的,一定会的!”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褒姒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力所及看着这条孤独延伸的道路,“再过三日,秦候入京!想必今年秋季,才是真正的多事之秋。”她擦掉了面上的泪水,站直了自己的身子,便是有千斤重担也一定要挺住,她决不能倒。 “秦候今年来的,也够早的了!”郑伯友叹了口气,又问道,“大王的下落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了吗?如今应该也到了东夷的地界了吧?” 褒姒只能摇摇头,他们目前为止仍旧一无所知,不知道大王在哪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郑伯友因为担心褒姒,每日都会前往宫里陪伴着褒姒,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相对无语,可是总好过一个人的胡思乱想、打发时间。 这一日褒姒刚刚将手中的古琴交给郑伯友,请她为自己弹奏一手郑国的曲子,她总是校对不了这曲子的音调,郑伯友方才抬手,连第一个音符都没有结束,就听见悉人们匆匆忙忙回来启禀道,“娘娘,秦候来了,请求进见。” ☆、第233章 秦郑对峙0 郑伯友的手滑了一下,这首乐曲便只此一个音调,然后就没了声音。褒姒坐在大殿一侧的椅塌之上斜倚着自己的身子,请悉人将秦候请了进来,然后又转向忽然停下的郑伯友,“郑伯请继续吧?不必停下来。” “是,娘娘。”郑伯友回话道,又拨弄着古琴的琴弦继续弹奏着这首曲子,屋子里除却古琴的弦音,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调子了,如今秦候入京一事,赵叔带尚未请人通传琼台殿的褒姒,这说明秦候入京还没有正式拜会朝堂,便先来了琼台殿,实在是叫人觉得不安。 秦候赢德的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褒娘娘如今还真是好雅兴啊!”话音落了之后,赢德张扬跋扈的脸才出现在这间大殿之上,身后紧紧跟着的仍旧是褒洪德,如今的褒洪德深受秦候赢德的重视,已经拜为上大夫,为秦国百官之首,手中可说也算是握着生杀大权了。 “如今大王不在宫中,我也无所事事,恰逢郑伯前来拜谒,我便叫郑伯为我弹奏一曲了,秦候来的真是时候,不妨一同欣赏一番?”褒姒看着秦候问道,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动容,就像是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种淡定多少叫秦候多少觉得失望,他期待的是褒姒的慌乱,面上的笑容也因为这种失望而显得有些僵硬。 “在下粗人一个,没有郑伯与娘娘这么好的雅兴,如今诸侯还未入京,郑伯却早早到了,真是心急啊!”赢德看着郑伯友说道,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在场的人自然都心知肚明,且不说其他人对于郑伯友维护褒姒一事知不知晓,单说褒洪德就是了然于胸的,他知道、只怕是秦候与秦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郑伯友用手按住了自己的琴弦,跳动的琴弦忽然安静下来,稳住了它的颤抖,大殿之上瞬间变得无比安静,郑伯友抬眼看了看秦候,面上也同样没有变色,只是笑了笑,“我再急也比不上秦候啊!” “本候急的是我大周的战况,大王征战的胜负,如今带兵入京也是要亲自出城迎接大王凯旋,只怕郑伯所急和本候不同吧?”秦候看着郑伯友说道,郑国一向凭借自己的地理位置靠近镐京城,而世世代代备受周朝王室的青睐,如今又有郑将郑启之夺了自己的军功,赢德自然是不满于郑伯友好久。 郑伯友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反问道,“秦候怎知我急的和你不是同一件事情?” 秦候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手说道,“好一个急的是同一件事情!” 秦候的野心如今是一统中原,他自然不希望姬宫湦此行会从东夷回来,所以此刻郑伯友如此说来,秦候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郑伯友同样希望姬宫湦战死沙场,只可惜如今姬宫湦生死未卜,急着确认消息的不仅仅是褒姒,还有秦候。万一叫这个姬宫湦死里逃生了,那么他们先前所作的一切可就白费功夫了。所以秦候根本就按捺不住,一早就从秦国出发前往镐京城了,此刻绕过太宰宫前来琼台殿为的也是想要让褒姒感到措手不及。 可是秦候的野心如今是天下皆知,便是再出其不意,只怕也很难让人感到惊讶。 “不知秦候今日入宫所谓何事?”褒姒站起身走到了秦候的面前问道,双手握在一起,一席长裙及地,慢慢的走到了秦候的面前,面上带着严肃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瞪着秦候,反倒是叫秦候觉得有三分的心虚之意,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娘娘是我秦国人,自入宫以来还未向娘娘贺喜赠礼,如今略备薄礼专程前来拜谒,还望娘娘不要拒绝在下美意!” “多谢秦候美意了!”褒姒作揖行礼道。 赢德挥了挥手,褒洪德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锦盒递了上来,赢德打开了盒子,在锦盒中放置的是一块白玉,秦国盛产蓝田玉,秦伯将此玉雕刻成了褒姒的摸样作为送给褒姒的贺礼,这贺礼足足晚了三年,饱含在其中的心思令褒姒有些心慌,面上却毫无反应,她没有伸手去接,怕一伸手,手指的颤抖会彻底的出卖了自己的情绪,所以只是转过身看着郑伯友说道,“帮我收下去吧?” 郑伯友见褒姒这么说,就已经觉得不祥了,起身走到秦候面前看见里面的东西,心中也是一凛,如今觊觎褒姒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只因为褒姒如此的性格和她备受姬宫湦宠爱的缘由,就叫每个野心家心怀不轨,他拿过手中锦盒,嗤之以鼻的说了句,“玉是块好玉,只可惜这雕工委实粗糙了点,不妨请娘娘将美玉转赠在下,在下差人精雕细琢再送给娘娘可好?”这声音温润,像是情人间的对话,这场面叫褒洪德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日他若是大权在握,第一个要了的就是郑伯友的命。 “也好,”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友便将这玉揣了起来,转眼看着秦候。 “我秦地之人,连年征战,抗击犬戎一事,自然是乏这些个能工巧匠的,唯有中原各地受我秦候庇佑,才能安享如此太平盛世。郑伯如此借花献佛,未免也太敷衍了事了吧?”赢德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友看了看赢德笑了笑,“娘娘知道在下是借花献佛,自然也会记住秦候的好,秦国既然如此强盛,秦候又何必与在下争夺如此芝麻小事儿?” “说的也是,”赢德一面点头,一面将拳攥在一起,青筋暴起,“只怕是郑伯手笔未免太栩栩如生,他日大王还朝,见了娘娘有如此尤物,还不要怀疑郑伯与娘娘可好!” 郑伯友“哈哈”大笑了出来,忍不住提醒赢德,“何以大王会认为在下会送蓝田玉给娘娘?” “如今几路诸侯齐聚京城,只怕郑伯做事还是顾忌着些好,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着舍妹。”褒洪德忽然站出来说道,“叫别人拾了话柄终究是不好。” “这话褒大夫应当劝劝您的主公,如今诸侯齐聚京城,只怕是有人意图不轨还要谨慎思之,若是落人口实,得不偿失可就不好了!”郑伯友反唇相讥冷笑一声。 褒洪德也不动怒,只是冷飕飕的说道,“如今秦候带兵入京,当日曾奉召,大王若是战事胶着只怕是要出兵东夷的,只是不知这赵叔带所言是真是假,这齐伯一到确认过后,就是我秦兵出军的日子,他日得胜还朝,便是第一功臣,真做些出格的,只怕大王也要忌惮我主公三分!” “怕是……”郑伯友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了一封信函,甩开看着秦候与褒洪德说道,“秦候又要白跑一趟了!” “这是什么?”秦候将郑伯友手中的信函抽了过来,上面描写的是因为周朝大军将东夷追击出太远的距离,所以通信不便,不日大王便要得胜还朝,请郑伯友提前抵达镐京城待命,秦候将手中纸团揉在一起,看着郑伯友冷笑一声,“郑伯好大的胆子!” “秦候何出此言?”郑伯友问道。 “连大王的书信也敢拟造,以为本王不通大王字迹吗?”秦候问道,声音冰冷。 郑伯友看着赢德说道,“还请秦候再看一看落款。” 赢德将手中书信又平铺开来,下面三个字正是“郑启之”,此事叫赢德心中大惊问道,“郑启之?他不是早就战死沙场了吗?” “当日消息来报,齐军将一具无头男尸错当做了启之的尸体,如今大王征战却不想再遇启之,封为大将领兵作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立下赫赫战功,足以与当日所犯下的罪行相抵,启之与我自小情深,所到某处自然会差人书信通知,如今只怕天下对这场战事最了解的,便是郑某一人了!”郑伯友温润的笑着,说的绘声绘色,若非褒姒早就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都得信了郑伯友的这番说辞。 “好,好一个功过相抵,那么请问郑伯,大王何日还朝。”赢德怒目而视,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悲愤的情绪,向郑伯友发问道,郑伯友摇了摇头,“这……郑某就不得而知了,如今也是奉了王命入京来告知娘娘的,这些年娘娘思君心切,正为这个消息而高兴呢!” 赢德点了点头,看着褒姒说道,“那在下倒是恭喜娘娘了,在下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说完都不等褒姒回话就叫上了褒洪德朝着门外走去,一出了琼台殿,他就怒气冲冲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只怕是……郑伯友所言不假!”褒洪德回话道。 “不可能的,我们派出去的人回禀过,他已经身中剧毒了,根本就是回天乏术,除非神农在世!”赢德声音颤抖,心中的根基已经被动摇了,天下植物、动物相生相克,他能下毒、自然就有人能够解毒,当日神农氏留有百草经,神农尝百草而熟知植物药性,自炎帝神农氏之后就再无第二如此医术精湛之人,赢德自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此刻被郑伯友推翻,心中却忽然慌乱不已。 ☆、第234章 狠戾的大王0 赢德和褒洪德的心里都清楚,一日不能确定姬宫湦的死讯,他就有一日存活的机会,此刻找寻不见的姬宫湦不仅叫褒姒一行觉得惴惴不安,秦国的诸位则更加的惶恐,即便是想要补刀以确保姬宫湦殒命,此刻都显得无从下手了! 赢德在秦夫人的酉阳宫中来回踱步,神情不安,秦夫人则看着褒洪德等待着他能够说点什么意见将眼下的事态朝着自己期待的方向有所推进,便不耐烦的问道,“只怕是褒姒与那郑伯友是虚张声势吧?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应该不用放在心上吧!”尽管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可能性微乎其微,秦夫人还是希望事实如此,最好不要再生变节了! “最好是虚张声势!”赢德说道,口气不安。他与秦夫人将目光投在了褒洪德的面上,等待着他的定论,许久之后褒洪德才说道,“此事只怕并非郑伯友杜撰!” “什么?”秦夫人与赢德一同喊道,心中惊惧,尤其是秦夫人其人,与褒洪德的欢爱愈演愈烈,如今整个酉阳宫中的人几乎都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她自恃大王绝无生还的可能,便肆无忌惮了起来,如今被褒洪德这么一说,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塞住了她的喉咙,除了惊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一旦姬宫湦回宫,秦夫人必死无疑,她站立不住的朝后倒去,赢德眼疾手快将自己的妹妹扶住,冷眼瞥了一下褒洪德,他背对着二人,喃喃宛若自语的说道,“现在事情的可能性只有两个,大王战胜即将还朝,或者大王战死一去不回!” “这件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赢德没好气儿的回应道,看着秦夫人已经站稳就松开了扶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些不满和责备的戾气,叫褒洪德不要再说废话了。 “郑伯友所言只怕不假,郑启之的确可能未亡,此事在过往舍妹与我的聊天中曾经提到过。”褒洪德转向赢德,看了一眼心慌的秦夫人,他却反而镇定自若,就像是大王回来与否都和他的关系不大那般。 “为何你不早说!”赢德想要掐住褒洪德的脖子,却只是攥了攥拳,硬生生的将这股冲动给忍住了,褒洪德清淡的回了句,“此事早说与晚说,有何区别?” “此事我也知道,”秦夫人看着赢德说道,“郑启之的死讯当日只是为了保住郑伯友的爵位而已,加上郑夫人的过世,这位郑伯的位置可谓是坐的很牢。” “这很可能是大王留给褒姒的一步棋,”褒洪德看着赢德揣测道,“我们几次入京为难褒姒,而恰好在此之前郑伯友都先行一步入宫了,他很可能充当着褒姒援军的作用,也充当着大王眼线的作用,盯住镐京城的一举一动!” “我就不信那郑伯友不担心郑启之他日夺了他的位置?”赢德冷哼一声,不相信郑伯友会全心全意的帮助自己的弟弟和大王,毕竟姬宫湦偏向郑启之一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周朝的人也都知道。 “郑伯友也许不会,但是加上对舍妹的感情,就说不定会了!”褒洪德皱了皱眉头,酉阳宫陷入了沉静当中,这倒是极为可能,许久不见有人再插话,褒洪德则继续说下去,“郑伯友若是真的充当着一个匿名联络站的作用,那么大王的很多动向不但你我不会知道,连同赵叔带都不会知道,只要赵叔带不知道,消息到不了太宰宫,我们的人就拿不到,而郑伯友作为一国诸侯加上褒姒的配合,仍旧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对了,”秦夫人猛地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赵叔带调动了大王留在京城的三千兵马前往晋国,不知道所为何事!”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赢德看着秦夫人呵斥了一声。 “传闻……这三千兵马是大王留给褒姒的,褒大夫此刻这么说来,只怕是真有这个可能性!”秦夫人看着自己的哥哥说道,也不回答赢德的质问,“可是也有可能是大王真的不见了,所以褒姒派出兵马去寻找大王,若是如此,那不就印证了大王失踪属实了吗?” “不错,”褒洪德点了点头,“大王此刻肯定是失去联系了不错,只是失去联系之前是死还是生?” “也许已经死了,郑伯友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秦夫人说道,对话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褒洪德却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他笃定的说道,“若是真的如此,此刻褒姒已经被郑伯友接出宫了,还会堂而皇之的在琼台殿舞乐?” 秦夫人皱着眉头,赢德面色不善,褒姒到现在还能如此有底气,只怕是……赢德摇了摇头,“依褒大夫看,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提前起兵!”褒洪德看着赢德说道,“那姬宫湦在这个王位上坐的一向是不得民心,眼下朝中的一般大臣也会卖申后一个面子,若是太子宜臼登基,日后便是大王能够回来,这位置只怕是也夺不回来了!” “好!”赢德拍了拍手,“就提前逼赵叔带和褒姒承认大王失踪的消息,到时候你将诏书拿给申后,趁着这次的祭天大典,正好叫宜臼继位!”说完赢德瞪了一眼秦夫人的肚子,“你这个不争气的肚子,若是今日你的孩子登基,我们何必还看宜臼和申后的面色!” “都是那个小贱人……”秦夫人将手攥的紧紧的,目光中露出着一种怨毒的神色。 “今日我们若不是扶正宜臼的话,只怕申后未必会帮忙,没了申后的帮忙,此事还难办着呢!”褒洪德忽然开口说道,缓和了一番秦候的抱怨,秦候冷哼一声先行一步从酉阳宫中退了下去,他已经知道了秦夫人和褒洪德之间的私情,此事有利于他的谋划,所以便佯装不知,给二人机会,见秦候退出,褒洪德也正欲抬脚离开,秦夫人忽然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你别走!我害怕。” 褒洪德拍了拍秦夫人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不会有事儿的!” “如果他……”秦夫人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想起姬宫湦会怎么对付自己心中都觉得不寒而栗,“如果他回来发现了我们的私情,我可能会死的很惨的,你一定要带我走!” “我知道了!”褒洪德的声音很冷静,几乎没什么波澜。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秦夫人哭了出来,声音哽咽而颤抖,“当年我大哥拥兵秦地,抗敌有功,当时秦国虽说是军力不乏,但是国力衰微。大王为了联合秦国,争取军权,便将我娶入宫中,成为备受宠幸的夫人,连申后都要觊觎我三分。我大哥仗着自己是外戚便四下征讨四周的小国,使之臣服,不断的壮大秦国的疆域,并且横征暴敛、提升国力,大哥遭到了弹劾,大王却睁一只眼闭只眼,那时候他还只是东宫储君,便能够一手遮天将此事盖住。直到后来,大王听信士大夫们夜观天象的胡言乱语,认定周朝将亡,不肯将权势交给大王,此刻旧臣便揪着大哥的事情企图借此弹劾东宫,然而这个时候犬戎忽然来犯,大哥战死沙场,而二哥成为了秦世子,带兵驰骋,将犬戎击退,此事便不了了之,弹劾的大臣后来都辞官离开,各自回了各自的封地,永不入京。” “那不过是权谋的手段罢了,你不必担心。”褒洪德宽慰道,心中却不是不害怕,姬宫湦的手腕强硬、心肠之冷,只怕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秦夫人浑身都在颤抖,“不,不仅如此,我大哥死的时候我已经怀了大王的孩子,大哥一死,我也莫名的流产,我差人调查之后得知此事是有人使绊子。我当时还满心以为大王是宠着我的,我便恃宠而骄硬要大王给我一个交代。大王有个妃子,从小跟在大王的身边,深为得他的信任,此事我信不过宫里的人调查,便要我身边的人去,最终查到了这个妃子的身上,大王为了给我一个交代,在那妃子放入水蛭之中,生生被水蛭吸完了身上的血而亡,死后无人能查明原因!大王给了我一个交代,我无法再这件事情上再追究下去,也只能承认是我自己身体原因流产。他没有心的,他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爱,那个妃子和他一起长到大,他都能下如此狠手,我甚至还以为,郑夫人的死也是他一手造成的,若非当时他将自己困在华辰殿中,我一定会这么想!”她说完点了点头,满眼都是泪水。 秦夫人因为受过重重挫折,才深知这镐京城的王宫是什么,才会步步谨慎,有了如今这番光景,亲眼见到那位妃子死亡惨象的秦夫人常常拿此事提醒自己,即便如此,她还是常常出错,因此战战兢兢的一颗心如今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爆发了出来。 “那妃子叫什么名字?”褒洪德问道,对这个故事倒是充满了好奇。 秦夫人看着褒洪德说道,“姜华辰。” “华辰殿的华辰?”褒洪德愣了一下,没想到姬宫湦能用一个女人的名字命名一座宫殿,如今却也能够为了堵住秦夫人的嘴,这样将她赐死了。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褒姒也只是挡在他前面的一个盾牌而已,迟早他也会让褒姒拿出血来祭奠他的王位吧? ☆、第235章 请太子执政0 褒洪德忽然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姬宫湦的手腕狠辣只怕是出赢德之右,他若没死,天下江山也只能拱手,他转向秦夫人,捧住她的脸庞,“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事儿的!” 秦夫人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她明知道姬宫湦杀姜华辰是出于多重的原因,其他的理由却不肯再和褒洪德说了,眼下她已经是背水一战了,必须叫褒洪德相信姬宫湦一定会杀自己、也可能会杀了他,才能让他拼尽全力。 秦夫人想不到的是,就是她的这番参杂着威胁的言论,却让褒洪德起了别的心思。他抱着秦夫人,拍着她的背,脑海中不时的涌上关于未来的不安,最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你暂且出宫住在我那里吧?” 秦夫人的身子一僵,仰头看着褒洪德,“可是如今祭天大典需要我在宫中……” “祭天大典只怕是没有机会了,”褒洪德看着秦夫人说道,粗糙的手指抚摸着秦夫人的面颊,“如果他真的没死,随时有可能回来,而且一定是悄无声息的,如果他回来了你再走,就来不及了!”他的眸子盯着她,如秃鹰盯着死尸的味道,看的秦夫人有些害怕,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稍作收拾,明日你前来接我?我会与申后说,我去哥哥家中小住些日子,祭天大典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我酉阳宫中的人随时受她的调配。” 褒洪德点了点头,看着秦夫人冷冷的笑了笑,却又极尽可能的显出温柔的眉眼。 第二日的上朝,显得颇为热闹,秦候赢德气势汹汹而来,与赵叔带对峙朝堂,对大王去向一事兴师问罪,盯着赵叔带问道,“大王早些日子就已经失去了联系,何以你会说大王只是战事胶着而无暇通信?”他这话是逼问,省去了一些迂回的寒暄,开门见山。 “在下也只是据实以报,还请秦候说话注意着些!”赵叔带看着赢德说道,目光若寒刀扫射,心中却充斥着不祥与不安的情绪,此次赢德是有备而来,只怕是不达目的绝不返程。 “据实以报?”赢德冷哼一声,“我们所有诸侯的人都打探不到大王的消息,却只有你还收到了大王的书信,赵上卿这谎话未免也编的太过离谱了吧?” 赵叔带准备解释,赢德瞪了他一眼,“如今天下大王不在,我大周既有储君,为何不请太子执政,而要你一个上卿大人主理朝政,赵上卿不嫌越权了吗?还请太子上朝,与我等商议政事!”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唯有虢石父率先下跪应和道,“请太子上朝,商议政事!” 此事叫申侯派系的人盯着赵叔带,半晌做不出个决定了,可是如若太子宜臼登基,他们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便不用再事事听从赵叔带的指挥与吩咐,也保不齐利用这次的王位更迭,能让自己官拜上卿,于是心中权衡了利弊几位老臣便跪了下来,“请太子上朝,商议政事!” “你们……”赵叔带猛地回头看着这几个倒戈的老臣,心中满是一腔怒火。 赢德笑了笑,“赵上卿,民意难为啊!” 此刻的东宫晨谒还未结束,秦夫人今日的话显得格外少,对于祭天大典一事申后的安排,她都是点头应和,没有提出任何意见,魏夫人看着今日的秦夫人觉得有些奇怪,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秦夫人若是每件事情能顺从着申后的意思,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多时,前殿就有悉人过来,向申后说道,“申后娘娘,前殿百官请太子上朝,主持朝政。” “朝堂事务一向由赵上卿打理,为何忽然要请臼儿?”申后看着来报的悉人不解的问道,悉人则回应道,“如今大王生死未卜,前殿却没个主事的人,满朝官员都请太子殿下上朝,主持朝政,如今各路诸侯齐聚镐京城,也不好事事让赵上卿代理。” “说的是呀,”秦夫人看着申后说道,“赖好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大王,那赵上卿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朝中大小事务必须要由他决断?如今既然朝中有那么些个明事理的大臣,叫太子主持朝政也是应该的!” “可不是嘛!”魏夫人看了一眼秦夫人,发现此刻的风向已转,便见风转舵的说道,“还请申后娘娘请出太子殿下啊!” 申后的心慌了起来,看着秦夫人与魏夫人,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们二人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此刻若是请出了宜臼就真的是没有退路了,只能扶宜臼登基、取代大王的位置,否则……申后不敢想象姬宫湦回到宫里发现宜臼掌朝的下场,心中一番忐忑做不出决定。 “孤随你们去!”宜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大殿之上,看着悉人回话道,“如今父王不在,赵叔带等人野心不小,把持朝政、与褒姒那妖人勾结企图窃国,孤身为东宫储君,怎能坐视不理?” “臼儿!”申后呵斥了一声。 “娘,臼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自有分寸,请娘放心!”宜臼说罢这话就迈开了步子朝着前殿走去,在大殿之上的申后冷笑了一声,只要将大权从赵叔带的手中收回,那么天下江山就是她秦家说了算了,她忍住自己的笑意,故作平淡的看着申后说道,“恭喜娘娘。” 剩下的夫人们一起问候道,“恭喜娘娘。” “够了!”申后面色不善,瞪着秦夫人,“今日暂且散朝吧!” “是,娘娘!”一干人等说道,纷纷退了下去,惟独留下了秦夫人,申后站起身,“秦夫人和我来后堂一叙!” “是!”秦夫人行礼作揖道。 魏夫人转过身看着秦夫人与申后,心中猜测这二人必定是在联合做什么,如今大王生死未卜到底能不能从前线回来,她到底是应该站在申后这边还是站到褒姒那边?思忖良久,魏夫人笑了笑,似乎站在哪边对于这些人来说,她的意义都不算太大,既然如此,不妨两边都站站,也不至于押错注,输掉全部的身家性命嘛!她想到这里就径直的朝着琼台殿走去,褒姒刚起不久,正在摆弄自己的古琴,自从秀秀、伯服走后,她便在这里百无聊赖了起来,郑伯友的下属时时回禀,以打消褒姒心头顾虑。 悉人们忽然传道,“魏夫人来了。” 褒姒抬起头看着大殿的木门,看着魏夫人朝自己走过来,她依旧斜倚在椅塌之上,轻声问道,“不知魏夫人前来,有失远迎!” 魏夫人笑了笑,“娘娘最近可是无恙?” 褒姒按住了古琴的琴弦,抬眼看着魏夫人,“夫人前来,有话不妨直说!”她说着就挥了挥手,大殿之中的悉人们迅速都退出了琼台殿上,留出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厅。魏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和褒娘娘说话,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娘娘可知今日的朝堂议政发生了何事?” “我不关心朝政由来已久,怎的魏夫人会忽然和我说及这些?”褒姒看着魏夫人问道,心中却开始紧张了起来,昨日秦候才到,今日魏夫人就专程跑来琼台殿给褒姒说朝堂出事儿了,这事儿怕是出的不小。 “若是寻常小事儿,我当然不愿拿来打扰了褒娘娘的清修。”魏夫人看着褒姒说道,“可是如今这镐京城风云变色,还望褒娘娘要早作打算。” 褒姒皱眉看着魏夫人,如今连她都要劝自己离开这宫里了?她有些狐疑,也坐直了身子,“魏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她终于摆出了些严阵以待的模样来,魏夫人则立刻佯装谦卑的说道,“今日群臣上朝,请太子宜臼执政了,太子与娘娘素来有间隙,只盼娘娘要早些为自己做做打算!” “请太子上朝执政?”褒姒看着魏夫人皱着眉头,“可是那秦候出的主意?” “自然是了,”魏夫人点了点头,“如今秦夫人与申后两人同出同进,只怕是想法的谋划着如何除掉褒娘娘呢,不知如今大王……”她试探性的说着,看着褒姒的神色,“何时回宫?” “不日便回,”褒姒说道。 魏夫人又说道,“大王若是耽搁了,褒娘娘也不妨出宫暂避,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没有大王庇佑,那太子先斩后奏杀了娘娘,只怕是……”她说着“啧啧”了两声,观察着褒姒的神色,魏夫人以为如今大王的消息只有褒姒知道的最清楚,她若是离宫,那么自己就可以彻底的站到了申后与秦夫人一侧,而褒姒若是不走,则可能是很清楚大王的归期,如此一来,魏夫人也不必得罪褒姒与大王了,这是个两全的算盘,偏偏没有把褒姒的不怕死给算进去,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有劳魏夫人记挂了,不过大王不日便回,便是太子殿下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如此甚好、甚好!”魏夫人假假的笑了笑,又寒暄了一二句便从朝堂上退了下去。 ☆、第236章 不要自欺欺人了0 而东宫之中的申后与秦夫人两人坐在后堂的椅塌之中,也同样在谋划此事,“申后娘娘,如今事已至此,您切不可再犹犹豫豫,失了先机了!太子殿下既然已经执政,只怕是就不必等大王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申后看着秦夫人问道。 秦夫人却笑了出来,“申后娘娘明知我是什么意思,何必还要再问一遍呢?如今我哥哥力主太子上位,大王若是回来,便是娘娘与此事无关,你猜大王会怎么想?褒姒还有念儿在手,大王就是褫夺了您的后位、太子的东宫之位又有何难?娘娘以为,大王会听取您的解释吗?” “大王临走之时不是曾留下诏书?”申后看着秦夫人问道,此事正中了秦夫人的下怀,“娘娘可想清楚了,这诏书拿了出来就没有退路了!” 申后冷眼瞪着秦夫人,“我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秦夫人摇了摇头,“娘娘还是有的。” “这话怎么说?”申后问道,对此事十分的不悦,却又无可奈何,如今宜臼被推上了准大王的地位,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帮助自己的儿子将这个位置坐稳、坐住了。他日大王若是真的得胜还朝,一旦追究起来,宜臼可就成了谋逆之罪,秦夫人的诏书根本没有在太宰宫注册,是真是假都在大王的一念之间,仿佛此事也是姬宫湦早就思忖好的一般。申后心中默默祈祷的也同样是大王的一去不回,她清楚此刻唯有和秦夫人联手,或许才能将这种期盼变成现实。 “一旦太子继位,立刻下令斩杀褒姒与那念儿二人,这样大王他日即便回到镐京城中,褒姒与念儿已死,他就是追究责任也不能罔顾自己唯一储君的性命,自然会留下申后与太子殿下的,申后怎么说自己是没了退路呢!”秦夫人笑着说道,“更何况,太子殿下只有掌了权,才能调度镐京城中的大小官员,才能派出去寻找大王的下落,一旦找到……”秦夫人说道这里顿了顿,会意的笑了出来,申后则全身打了一个冷颤,知道秦夫人这话中的意思,“臼儿如今要如何坐稳王位?” “申后娘娘有这封诏书,”秦夫人拍了拍桌上的卷轴,“只要将诏书搬出,请赵上卿来东宫正词,然后先让太子作为代理大王主持朝政。届时赵上卿必定会百般阻扰,我等只要咬死大王失踪、生死未卜即可。” “可是赵上卿曾经说过,大王的失联是因为战事胶着,如何能一口咬死?”申后问道。 秦夫人摇了摇头,“此事倒也不难,赵上卿的一张嘴岂是朝中诸侯的对手?我哥哥自然会咬定大王是失踪了,而齐伯届时也一定会附和他也没有得到大王的消息,若是朝中大小官员众口一词,不但叫那赵叔带没了说话的权利,甚至还能以谎报军情为罪名,治他的罪!然后再以虢石父拜为太宰宫的上卿,届时一切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申后看着秦夫人半晌,“不能留那褒姒母子一条命吗?” “留着他们的一条命,他日起兵谋反推翻太子吗?”秦夫人问道,“娘娘此刻的仁慈便是他日对自己的残忍,何必要给自己留下如此之大的麻烦?” “此事容我再想一想!”申后说道,心里十分紧张,心脏在胸口“突突”跳动,不安极了。秦夫人趁势又说道,“如今我哥哥需要与我商议个中的详情,还请娘娘准许我出宫在秦府中小住些时日。” 申后看着秦夫人点了点头,如今的秦夫人去留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反倒是自己的一条命揪在人家的手里,她目送着秦夫人出宫,长长的吐了口气,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了,细细密密。她不想杀褒姒,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能不杀了,秦夫人说的对,申后揣测着以褒姒的聪慧,只怕是她今日不死,明日死的就是自己了! 秦夫人离开了东宫回到自己酉阳宫中,拿好了前一日便收拾妥当的行礼从东门出来,褒洪德一早就备了车马在门外等秦夫人,她出来上了马车,褒洪德又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也跟随着上去了,才一坐稳,秦夫人就依偎了过来,抱住褒洪德的腰肢松了口气,“如今总算是大事告成了!太子掌权,我又出了宫,待太子即位之时我便能与你长相厮守了!” 褒洪德看了一眼秦夫人,“申后怎么说?” “已经说服她了,”秦夫人说道,“申后如今被架了上去,由不得她不按我们说的做,为今之计要先除赵叔带、再杀褒姒与念儿,最麻烦的就是郑伯,该如何处理?” “铲除赵叔带之后,琼台殿暂不宜动!”褒洪德说道,“应该先铲除郑伯才是!”他心中所想与秦夫人截然不同,如今他以为郑伯友所言非虚,便知道大王未死,能逃过如此一劫,可见大王气数未尽。只怕是他日还能得胜还朝,届时褒洪德倒戈、博取大王的信任,然后再杀了秦候与秦夫人,将自己彻底洗净,那么为今之计就是剪除褒姒的一切援军——郑伯友首当其冲。 “为何?”秦夫人看着褒洪德问道,“你妹妹,你舍不得了?” “怎么会?”褒洪德看着秦夫人,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只是褒姒一死,只怕郑国必乱!还有楚国深受大王的嘱托,只怕也会起兵围困秦国,不如先利用褒姒稳住郑国,彻底的绝了郑国之祸,再差人前往楚国,让楚侯与太子修好,届时再杀褒姒不迟!” 秦夫人点了点头,褒洪德说的也不错,“好,那姑且留这一对母子些时日,早晚都是要死的!”她的手搭在褒洪德的身上,从他的衣襟之中摸索进去,摸到了他坚实的肌肤,一寸寸向下,面上带着媚笑的神情,褒洪德一把将秦夫人拉到了自己身上,解开了她的衣裙,在马车之中便行了苟且之事,他闭上眼全当她是褒姒,无尽的索取与凌辱让人觉得莫名的兴奋,若是他能够拦路截杀姬宫湦,褒姒就将永远是自己的了。 褒姒在琼台殿十分不安,自魏夫人走后,她便越来越担心了,眼下秦候已经被逼到了绝处,不再打算等大王的消息回传了。赵叔带手中所谓大王书信本来就是假的,而郑伯友手中的书信同样不是真的,那三千兵马派出去寻找大王,抵达东夷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所有的通信均是杳无音信,大王到底会不会回来,褒姒心中紧张异常。 郑伯友与赵叔带退了朝,朝着褒姒的琼台殿匆匆赶来,眼下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必须及早地做出决定,听见有人进门的脚步声,褒姒才将目光投向了大门之处,看见郑伯友进来跑了几步过去,才看见了走在郑伯友身后的赵叔带,她又忽然顿住了自己的步子,“舅舅?”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赵叔带看着褒姒说道,“楚国素来受到大王庇佑,你逃往楚国,楚侯不会为难你的,现在就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不行,”褒姒摇了摇头,“我若是现在就走了,那么天下就知道舅舅当日的榜文乃是子虚乌有了,秦候便可以以谎报军情治罪,舅舅只怕是在劫难逃!更何况我们派出去的三千兵马如今没有音信传回,大王极可能还活着,我若是走了,江山就真的要易主了!” “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郑伯友握住了褒姒的肩膀问道,“这里还有我和赵上卿,你能做的,我们一样可以!” “可是如今人人的目光都在盯着我琼台殿,你以为我真的能逃得出去?”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一旦我离宫,就给了秦候捉拿我的理由,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守着,寸步不离!就是死,也要死在这琼台殿里!” “早就叫你离开,你不走!”郑伯友愤怒的说道,当日若是他用强的将褒姒带走了,也就没有今日这许多事情了,“如今太子掌权,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必定是你!” “不会,”褒姒摇了摇头,“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必定是舅舅,先将舅舅太宰宫上卿的地位褫夺了,换上他自己的人,然后才会考虑下一步是除掉我还是除掉你!”她看着郑伯友长叹了一口气,“此事是我连累郑伯了。”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赵叔带看着褒姒与郑伯友问道,“我们三个只怕都是在劫难逃,现在唯有想出如何应对才是!” “拖!”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我们如今唯有将时间一拖再拖,拖到不能拖的时候,为大王还朝争取时间!如今三千兵马已经到了东夷,只要他们能找到大王,大王一定会不日还朝的!” “你也说是了如果能找到,若是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呢?”赵叔带看着褒姒问道。 “他没死!”褒姒尖叫了一声,瞪着赵叔带,心里的惶恐终于还是漫了上来,委屈的哭了出来,不停的抽泣着,口中喃喃的喊道,“他没死、他没死,他还活的好好地,他一定会回来的!” “不要自欺欺人了,”郑伯友忽然悲观的说道,看着褒姒出口道。 ☆、第237章 鱼死网破0 褒姒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因为郑伯友的一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她彻底难以自抑的哭了出来,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中蹲在了大殿之上,呜咽声传遍了整个琼台殿,空荡荡的屋子发出“呜呜”的声响,郑伯友咽了口唾沫转过身去背对着褒姒站着,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竭力的深呼吸以压制自己的情绪。 赵叔带转过身拍了拍郑伯友,又看了看褒姒,“待娘娘想好了对策,再差人去太宰宫传唤老夫前来,我先告退了!”他退着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叮嘱褒姒,“娘娘不好犹豫太久,只怕老夫也没命等那么长时间。” “等一下!”褒姒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看着赵叔带抿了抿唇,“楚侯什么时候到?” “尚未有人来报,”赵叔带回话道。 “如今秦国野心天下,若是叫他执掌大权只怕是楚侯第一个不会同意,一旦楚侯抵达了镐京城,舅舅一定要前去拜访,寻求楚侯的支持,请楚侯一口咬定大王仍在作战,请各位诸侯不要轻举妄动!”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其实她的脑子里很乱,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郑伯友转向褒姒看着她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还不走?” 褒姒看着郑伯友,“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请郑伯不必再浪费唇舌劝我了,倒是你……”她的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遭我连累,为了保全郑国,郑伯还要及时和我划清界限才好。如今赢德一行针对的是我,若是真的镐京城沦陷,我以一死以谢大王。” 郑伯友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赵叔带见状躬身对褒姒说道,“老夫知道了,先行告辞差人去打探各路诸侯进京的时日,除却楚国,尚有几路诸侯同秦国不和,想必可以利用诸侯的势力牵制暂且为大王争取些时日,不过……”他顿了顿,“最多不出祭天大典结束,所以,还请娘娘早作打算。” “我知道了!”褒姒点了点头,看着赵叔带一步步的走出了琼台殿,然后转身飞快的朝着太宰宫的奔去,如今这太宰宫上卿之位赵叔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多久,迟早秦国一行要将虢石父换上,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撤下来,他能做的事情也已经不多了。 待赵叔带离开,大殿之中只剩下了郑伯友与褒姒二人,“郑伯也请先行回去吧,未来的事情自有定数,由不得你我。” “你答应过念儿,一定要回到郑国去接他的!”郑伯友拉住了褒姒的胳膊,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褒姒抬起头看着郑伯友,想要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却奈何郑伯友手上的力气比她大了很多,所以她只能抬眼看着郑伯友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若现在离开,这个镐京城就彻底乱了!” “这个镐京城乱与不乱与你何干?”郑伯友盯着褒姒问道。 “我是他的女人,他临走前将这个镐京城嘱托于我,与我何干?”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然后戚戚然的笑了笑,“就算是负隅顽抗,我也不能让秦候好过了!请郑伯回吧,若是再想强行带我离开,你与我之间……就不必再往来了。”她说这话的眸子冷冷的,出于一种必死的信念,因为她的心里也同样清楚,大王此行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 然而褒姒更加清楚的是,褒洪德与赢德绝不会让自己走得这么轻松,与其想着离开、奔命,不如留下来干脆和秦夫人、申后一行斗得鱼死网破!只是她不想连累郑国,郑国已经被姬宫湦连累的太多,宜臼登基之后很可能挥师以正自己的名号,那么最好的下手对象就是郑国了,她不免为郑伯友担忧,不愿他再为了自己开罪秦国,“郑伯以后不必再来了,便是来了,我也不会见的!请离开吧……”她指了指门外,看着郑伯友。 郑伯友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子,盯着褒姒似乎对她所说的这番话觉得不可思议,“我得知你有难,不顾一切的从郑国来到镐京城,只为想带你离开,为此,诸侯之位我可以,郑国国土我可以不惜,你予我的,就仅仅又是利用一场然后踢开?” “郑伯不是早就了解我了吗?若是想要我的回报,只怕郑伯就失算了!”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面容冷峻、军人于千里之外,令郑伯友觉得无比心寒,难以面对,他拂袖转过身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他多想拿伯服、秀秀与廿七的三条性命威胁她离开,可是这话他又说不出口,只能转身再看了看褒姒那苍白的容颜,然后继续离开。 看着郑伯友渐行渐远的身体,褒姒就像是被撤掉了一切支撑的力气,身体如同是一滩烂泥朝着地上滑了下去,有悉人前来将褒姒扶住,小声的问道,“娘娘,如今该怎么办?” “帮我制造一场谣言!”褒姒紧盯着远方小声的对身边的悉人说道,琼台殿的悉人们都是当日姬宫湦派来守在自己身边的,起初褒姒以为这是对她的盯梢,直到姬宫湦离开之后、她三番四次被褒洪德凌辱之后,她才知道这是他派来保护她的。 “娘娘请讲!”悉人回话道。 “就说……秦候派人谋害大王,申后与秦夫人意图造反,整个后宫的嫔妃都要在新王登基之后殉葬!”褒姒想了想说道,如今大势所趋,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心中所想的也无非就是不能让宜臼登基的那么顺利,宫里一乱,这次的祭天大典就无法正常筹备了,如此一来宜臼要想上位就得是得罪整个镐京城逆天而行了,如此一来,他便不占先机了。 悉人听着褒姒的话心中一惊,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背水一战,可这就意味着这样做的风险极大,“若是这话传遍了镐京城,太子殿下登基之后若真的让所有嫔妃殉葬,只怕娘娘……”她深皱着眉头看着褒姒,很是担忧。 “那就殉葬!”褒姒说道,转身看着悉人们,“就按我说的去做!” “是!”悉人甚是不安的点了点头,看着褒姒心中惴惴不安。 如今褒姒与申后的合作已经彻底告罄了,两人分站在两头,若是往日褒姒还能指望申后去催促朝中大小官员来为大王营造舆论氛围,可是如今一切只能依靠自己了,除却朝中大臣们的舆论之外,最有效的莫过于民间的谣言了,谣言因为无法论证真伪而传播迅速。悉人们听从褒姒的吩咐,将这话传了出去,起先只是在膳房与医馆中流行,很快便传到了整个后宫,又经由太宰宫传了出去,再接下来整个镐京城都得到了这个谣言,人人心中惶惶不安的。 后宫的嫔妃们果然都不再前去东宫朝谒,每日却反而是拥挤在琼台殿请褒姒出来主持后宫的政务,琼台殿中闭门谢客三日之后,褒姒打开了琼台殿的大门,请后宫的嫔妃、世妇、女御们都进来,人人在褒姒的面前躬身作揖,向褒姒哭诉道,“娘娘,当初我等是信您才留在宫里的,不求大王宠幸,只求一世平安,可是如今人人传言秦候起兵造反,我等有性命之虞,还望娘娘为我等做主。” 褒姒看着在场的所有女人们,叹了口气,“如今我自顾尚且不能,何以保尔等性命?”她满目忧伤,知道自己的谣言很可能有朝一日将这些无辜的女人们拖上受刑的绞架,可是饶是如此,一个人与一群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对于褒姒来说,全天下人的性命相加也比不上一个姬宫湦,所以她狠下了这颗心。 “娘娘!”大家仰头看着坐在大殿之上的褒姒,满眼都是欲哭的表情。 “如今秦候带领重兵围困镐京城,朝中太子殿下掌权,申后与秦夫人联手企图让太子殿下坐稳王位,我也是无可奈何啊!”褒姒的眼神中透着忧伤,她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不理朝政了,女人们面面相觑,试探性的问道,“娘娘可是一早就知道申后与秦夫人密谋王位一事?” “去年秦候借道镐京城,向我索取九鼎之时便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秦候的目的在我,大王临走之时要我掌管后宫,我却因为心慈手软不忍申后娘娘受到如此冷遇。却不知,申后与秦夫人联手,竟然要将我置于死地,我也是无可奈何!你们如今逃出宫去,尚且可以自保,我只怕是……”她说着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娘娘!”华辰殿的嫔妃们说道,“我们如何逃出宫去?如今整个后宫除了申后与秦夫人,我等具有性命之虞,可是真的没法子了吗?哪怕只有一二分的胜算,我们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妄为啊!还请娘娘定夺。” “请娘娘定夺!”所有的女人们尽数低头说道。 褒姒看了看在场的女人们,停顿了片刻,在这里行礼的每一位女子的身份她都十分清楚,因为当初姬宫湦差她遣散所有女眷之时,她就已经将每个人调查清楚了,褒姒站起身朝着人群中走去,来回踱步两圈之后忽然停了下来,“如今诸侯即将汇集镐京城,想要制衡秦候唯有各位诸侯合力而为了!” ☆、第238章 援军0 褒姒的一番话叫现场的所有女人们都瞬间安静了下来,秦候挑选的时间最好、但是也最差,如实其他时候他要辅佐宜臼登基,只怕是各位诸侯鞭长莫及也管不了朝中之事,可是如今不同,诸侯们齐聚京城,不会任由秦国分这杯羹的。 只是诸侯们肯不肯得罪秦候,此事尚且需要一个推波助澜的帮手。 “此事,我可以帮得上忙!”忽然就有一位嫔妃说道,紧接着是剩下的几位嫔妃应声,然后就是所有的女人们想尽了自己的一切朝中关系,向褒姒信誓旦旦的保证着。褒姒清楚,这些女人们的保证是没有任何作用可言的,若是他们去劝说自己的父亲或者哥哥与秦国抗衡,只怕各位诸侯也要考量与秦国相抗之后,自己是不是能从中全身而退? 所以与赢德对抗最要紧的则是找到一个大国作为领头的人物,一天之前赵叔带已经来过了琼台殿,向褒姒汇报与楚侯通信的情况,他差人火速前往楚侯来的官道传信,楚侯带的人手繁多,只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进入镐京城。但是他早有料想到秦候的谋逆,因此除却往日来进岁贡的人之外,还带了兵马,也就是说楚侯愿意相帮赵叔带与褒姒一行。 赵叔带借此机会要使者顺势打听楚侯是否清楚大王的消息,无可奈何的是楚侯也只是摇了摇头,“前些日子还一直有信来,从褒城撤军也是大王的命令。可是这些天……”他说罢长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沉重。 赵叔带向褒姒作揖道,“如今唯有公布伯服的名号,再以宜臼有谋逆之心而弹劾东宫太子,宜臼坐稳太子之位、娘娘则为太后辅政,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娘娘没有性命之虞。” “秦国若是来硬的呢?”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赵叔带思忖片刻,“如今天下,秦候已经失了民心,现在所有人都传唱秦候谋逆、刺杀大王,只怕是……秦候坐不稳这位置吧?”他看着褒姒问道,褒姒则摇了摇头,此事谁也不好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赵叔带也摇了摇头,准备告辞,又想起了一事,“对了,郑伯也差人去调遣郑国的兵马了。” “早就叫他不要管了,”褒姒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面色苍白。 赵叔带打量了一番褒姒,叹了口气,“当初若不是你哥哥送你入京,老夫只怕是很愿意帮你们说一段媒啊!我与郑伯友在京城相交的时日,曾数次想过要说和你们这段佳偶,只可惜啊……”他叹了口气,“世事难料。” “舅舅不要再说此事了!”褒姒看着赵叔带叮嘱道,“我入了这宫就从未后悔过,大王以真心待我,我不能辜负大王的这份恩情。” “自古君王多薄幸!”赵叔带提醒着褒姒,“便是他日他回来了,你只怕也未必能丹凤朝阳,被宠幸一生。只怕是他对你的恩情,很快就会被他自己忘了。曾经以为能抓住大王一颗心的女子何其多,比你为他做的多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只是最后……”他说着顿了顿,摇了摇头,褒姒皱眉看着赵叔带,“舅舅想说什么?” “也没事儿,只是劝你自己,以后若是大王负了你,你也不要计较,毕竟他是君、你是臣!”赵叔带叮嘱道,这话中有话的意思褒姒听了出来,应该曾经也有一个女人为他做了一切,最终却落得一个被抛弃的下场,大王曾经说过,每个入宫的女子,他都想以诚心相待,可是却世事难料,终让他成了薄情寡性的人。 是该信大王,还是该信舅舅?褒姒看着赵叔带,满目的疑窦。 今日后宫女子跪在琼台殿前,任凭褒姒如何叫她们起身,她们也是不肯。人人都说自己能够说得上话,祈求褒姒告诉他们如何去做,褒姒在人群中攒动良久,叹了口气,“如今只要诸侯联合与秦国对抗,赢德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未必保得住大王的江山,只是请他释你们离宫应该不难。” “娘娘,”一个嫔妃忽然说道,“申后失德、宜臼性情无度,江山若是落入他们之手,只怕是未来不可期。还请娘娘请出念儿,我等愿意为念儿登基尽心尽力!” “你们不要胡说!”褒姒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如今这些后宫女子与赵叔带竟然想到一起去了,唯有念儿登基才能永绝后患,可是此时也不算安全,若是念儿登基激怒了秦候,他不顾悠悠众口,发兵攻打,只怕是……镐京城也难以抵御了! “我等没有胡说,句句出自肺腑之言!”嫔妃们看着褒姒说道,面色凝重。 “此时容后再议,当今之事乃是请众位诸侯配合楚国,与秦国相抗。不能褫夺太宰宫上卿赵叔带之位,不能让太子宜臼顺利登基,至少要给大王折回争取最多的时间!”褒姒向众位女眷下达了命令,此话却令在场的人十分惊讶,“依娘娘的意思,大王如今可是还活着?” “自然!”褒姒点了点头,“天佑大王,只要些许时日便能返朝入京,所以请念儿登基的话以后不可再说!” “是,娘娘!”众位嫔妃面露喜色,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若是辅佐念儿登基、罢黜宜臼只怕是十分苦难,但是只要拖延时间而等大王归来,此事的难度看来是小了很多。而在前殿之中,谣言也传到了秦候的耳中,他已经不能再安稳的坐着,听之任之了,必须再次推一把事态的发展,在朝中向宜臼奏明,“启禀太子殿下,如今市井忽然流传谣言,说本侯要谋害大王,不知是何人别有用心,企图分散我等的注意!”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赵叔带,赵叔带却没有看着秦候。 “是何人造谣!”宜臼的手拍在了大殿的椅塌之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只怕是那造谣大王战事之人!”秦候看着赵叔带说道,“赵上卿,不知您这么做,用意何在?” “百姓之心,心如明镜,何须我赘言?”赵叔带冷眼撇着秦候问道。 “启禀太子,不仅如此,”有一位大臣进言道,“百姓还说……” “说什么?”宜臼被下面这位官员的吞吞吐吐整的很是烦躁,大声的质问道,站在下面的官员“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在下说出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你说什么,孤都不会与你计较的!”宜臼许诺道。 “百姓还说,如今太子殿下弑父夺位,天地不容,褒姒娘娘才应该是东宫之位,她的儿子才应该被奉为储君。”这位大臣的话说道最后颤抖不已,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着宜臼,宜臼的愤怒已经让满朝文武皆知了,一半的大臣跪了下去,“请大王定夺,后宫妖妃祸乱朝政只怕是留不得!”说话的这一半若非是秦候的嫡系就是申侯的人手,如今倒是帮了大忙了。 赵叔带整个人气愤的浑身颤抖,站着俯瞰这些跪下去的大小官员,冷哼一声用发紧的声线说道,“众位想要除去念儿与褒姒何等容易,如今竟然造谣中伤,说娘娘有谋逆之心!去年此刻,秦候想要借九鼎以正谋逆之名,是何人拦住的秦候,尔等如今却是都忘了?” “此事不说便罢了,”秦候看着赵叔带说道,“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本侯借王命出征,褒娘娘却意欲阻拦,不准我等前往东夷助战,才落得如今大王音信全无……娘娘的心思到底何在?” “此事并非娘娘意欲阻拦!”一个人忽然踏步而入,乃是楚侯熊仪,声线粗犷,却是白面书生的俊俏模样,整个人的样貌与气势丝毫不相符,迈步而入看着一班朝臣,他原本定于七日之后才抵达镐京城,不过因为得到了赵叔带的书信,所以放心不下提前入京,如今若是叫秦候掌握了先机,只怕是不妥,“当日乃是大王下诏拦截秦候兵马,秦候明知大王不允,仍旧执意借道镐京,还要娘娘定夺!也不知秦候此举可是为何啊?”他看着赢德问道,与赢德的年纪相差无几,虽然并非出自将门,但是气势上竟然也不输给赢德。 “你胡说!”赢德当即就急了起来,指着熊仪斥责道,“也不知楚侯这番血口喷人可是为何!” “血口喷人?”熊仪大笑了出来,“秦候可是忘记了我围困褒城一事?” “是了,”赢德盯着熊仪,两人虽不是头一遭见面,但却是头一遭对峙,赢德心中的积蓄已经有了一阵,指着熊仪说道,“你围困我褒城一事,我还没有与你计较!” “在下也只是得了大王的令,要我牵制住你谋逆的大军,”熊仪说着就将手中诏书扔到了赢德面前,“可见你狼子野心,已经是天下皆知了,如今连街头巷尾的红口小儿都十分清楚,秦候难道还不该自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熊仪双手作揖,对着天行礼说道,他的出现叫现场的情况瞬间逆转了,赢德双拳紧握,盯着熊仪恨不得将他拆开来食肉吞下,心中已经将他大卸八块了。 但是赢德到底还是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此事必须寻求褒洪德再做定夺,冷笑一声,“我忠心为主,却不想大王如此怀疑本侯,真是叫人觉得心寒啊!”他仰天长啸,出门去了,留下宜臼对着熊仪,心中一惊,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是好了。 ☆、第239章 最后一点绵薄之力0 秦候自朝堂上退去之后,整个人气的浑身发抖,事已至此恨不得直接举兵起事,以后又何必看着这些宵小的脸色度日?他将此话说于褒洪德,褒洪德立刻退下一步,向赢德低头说道,“秦候万万不可!” “难道本侯还打不过这帮人?”赢德立刻怒吼道。 褒洪德摇了摇头,“此事只怕是还需要从长计议,此刻贸贸然出兵攻打镐京成,以秦候兵力与作战的能力,必定能够在弹指间拿下镐京城方寸的地界,但是……往后诸侯一呼百应,群起而攻之,只怕秦候抵挡不住他们日日的进犯,只要秦候败一场,便功亏一篑!” “那你说……”赢德指着褒洪德问道,“如今我该如何去做?难不成就任由熊仪凌驾在本王头上,说什么大王诏书?哼……如今大王生死未卜,想怎么说都行了!本侯也还有大王诏书请太子登基继位呢!”他气呼呼的说道,却提醒了褒洪德,“秦候稍安勿躁,只需要再等一等!” “还等?”赢德问道,“本侯要是从一开始就不等了,直接扶正宜臼这个太子成为大王,今日何须如此被动?再等下去,是等诸侯进京,联楚抗秦吗?” “秦候莫忘了,如今齐国还未到!”褒洪德说道,此番战事原本就是齐国与东夷的对峙,大王横插一手一方面是要阻止齐国的叛国通敌、另一方面则是想要直接控制齐国才出此下策,因此最希望大王此战大败,除了秦国便是齐国,而这两国齐国是大国、秦国则兵马强盛,若是两家联合,再加上褒洪德的游说、虢石父朝中的权利、秦夫人手中诏书与申后的地位,想要破除以楚国为首的联盟,只怕是翻手覆手而已的。 “快!”赢德指着褒洪德吩咐道,“速速修书一封给齐伯,叫他速来镐京城,城中有变!” “是!”褒洪德应声道,与赢德打道回府的步子都迈的快了些,朝着自己的馆驿赶去,一路不敢耽搁。而被秦候扔在大殿之上的宜臼面对着熊仪,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自己从未有过亲政的经历,姬宫湦又从来属于培养,坐在帝王的椅塌之上惶恐不安,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不知楚侯可有父王的消息?如此与秦候说话,想必是得了父王的诏书,奉旨前来镐京城?” “岁贡一事,无需诏书,各路诸侯也是要到镐京城中一聚的,太子殿下请放心,大王不日则能折返。纵然秦候狼子野心,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待大王返京之后,如今天下之事必当奖惩有度!”熊仪看着宜臼说道,信誓旦旦,也十分谦卑,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宜臼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孤就派孤手中之人出城速速打探父王消息,如今天下惶惶不安,还是要早些知道父王战况的好。” “老臣愿为太子殿下分忧,差人去做此事!”虢石父上前一步向宜臼说道,宜臼点了点头,“虢上卿愿意替孤分忧就再好不过了!”宜臼在上朝之前,就深得了褒洪德等人的游说,虢石父可亲而赵叔带不可信,朝中朝臣在他眼中自然也亲疏有别,他作为太子,手中人手毕竟有限,此事虢石父既然愿意相帮,心中自然高兴。 “在下也愿意出动太宰宫中……”赵叔带还不及说完这话,太子宜臼就立刻伸手制止道,“无需那么多人,如今诸侯入京,赵上卿还是全身心打理此事吧!今日议政到此为止,就散朝吧!” 百官作揖行礼,恭送太子离开前殿,之后几名朝臣围拢在一起议论纷纷,熊仪朝着赵叔带走去,“赵上卿,不知……” 赵叔带立刻伸手制止熊仪继续说下去,环顾了四周之后说道,“这里说话不便,还请楚侯随我移步?” “是!”熊仪作揖道。 赵叔带说罢,看向了郑伯友,“不知郑伯可有时间,去琼台殿一聚。” “郑某还有些事情未做,赵上卿、楚侯商议应对秦候一事便是了,在下就不去了!”郑伯友向赵叔带作揖道,然后转身离开了朝堂之上,此事不能勉强,赵叔带也只能是看着郑伯友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唉……” “郑伯何以如此?”熊仪大惑不解的问道。 赵叔带并没有回答熊仪的问题,而是看着他伸出手说道,“楚侯请吧?” “是!”熊仪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琼台殿是哪位妃子的宫殿谁都清楚,赵叔带与褒姒的舅甥关系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因此一言不发行至琼台殿,褒姒正在大殿上调琴、校音,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赵叔带,他身边跟着的是一位陌生的男子,这叫褒姒皱了皱眉头,放下了手中古琴,站起身来,朝着赵叔带走去。 “在下参见娘娘!”熊仪看着褒姒行礼拜谒道,褒姒则看了他一眼,又将疑窦的神情递给了赵叔带,赵叔带方才回话,“这位是楚侯熊仪。” “原来是楚侯,”褒姒轻声说道,语气温婉,扣动人心。 熊仪低头称“是”,抬眼看着褒姒的眉眼,因为她曾被人传的神乎其神,今日一见其实难免失望,褒姒虽说长得也算是美的,但还不至于美到坊间传言,大王还在镐京城中,熊仪曾远望过一次褒姒,却因为没有看得清所以也无甚映像。再回想当日受宠的郑夫人,褒姒的容颜怕是还要逊色几分的。 “舅舅今日前来,可是朝堂又发生了什么事儿?”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今日秦候请百官……”赵叔带看了看褒姒,叹了口气,“除妖妃!” “妖妃?”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说娘娘与念儿随时可能谋逆,为今之计应当是及早铲除。” “是了,”褒姒叹了口气,“我又碍着他的事情了,如今大王可有消息传来?” 赵叔带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要拍了虢上卿的人马去寻找大王,只怕是……”他顿了顿,然后接上自己的话茬,“只怕是不日会将不好的消息传来,再加上齐伯入京,必定会佐证大王驾崩的消息,届时……我们若还没有找到大王就怕是覆水难收了!” “赵上卿何必长他人威风?”熊仪看着赵叔带问道,“若是真的如此,秦候不能占据镐京城一席之地,我等诸侯难道会任凭谋逆犯上?毕竟大周的江山,还在太子手中,大王驾崩而太子继位也是应该!” 熊仪并不知道赵叔带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此刻赵叔带自然也不方便说出,“楚侯有所不知!前些时日,因为大王消息迟迟没有传回来,朝中上下将我逼的太甚,赵某也只好出了下策,伪造大王文书,一旦大王的消息被秦候假意证实,此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舅舅无需担心,此事只要赖在我头上便是了,我就是讲妖妃的位置坐稳又何妨?”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赵叔带则诚惶诚恐,几乎跪在了地上,仰头向褒姒进言,“娘娘切不可如此,莫忘了您还有念儿,需留一条命逃出宫中!” “逃?”褒姒出神的看着某处,“逃得了何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日我与太子殿下已有间隙,如今他若是继承王位只怕是第一个会拿我祭他父亲,既然如此,我若有幸能陪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娘娘……”赵叔带心中一惊才知道原来褒姒就没有打算离开这宫里,便打算继续再劝,话一出口,褒姒就出手阻止了,看着熊仪作揖行礼,叫熊仪一惊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娘娘莫要折煞我!” “褒姒有一事相求!”褒姒看着熊仪说道。 熊仪惊慌的说道,“娘娘有事直说便可,无需向下官行礼!下官只怕是承不了如此大礼!” “此事唯有楚侯能做,”褒姒看着熊仪吩咐道,“他日若是叫秦候得逞,有幸辅佐太子殿下继承王位,只怕是上卿之职必定落入秦候手中,届时秦候借大王之名,掌管天下,时日若长,对我大周有损无益!届时,还望楚侯出面,调查大王在东夷失踪一事,此事郑将军必定帮得上忙,他日太子登基后,请楚侯务必要找到郑将军,证实秦候有意谋逆,弑君犯上,将他正法!” “臣等明白!”熊仪低声说道,褒姒也长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只要大周的江山不为秦候控制,便一切都好。”她看着远方,面上浮现着淡淡的光晕,这是她能为大王尽得最后一点绵薄之力了。 所有的事情如同褒姒所预料的,不出时日,齐伯已经抵达了镐京城中,此番诸侯入京唯有秦国带领了数万兵马,其余诸侯都只是寥寥数人的随行之士。赵叔带虽然力劝诸侯,但是诸侯们碍于秦国的军力,也都是敷衍了事,朝堂之上更加不肯为赵叔带执言,朝堂之上太子与秦候一派,打压赵叔带与熊仪二人,他们倒是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 大殿之外宣着,“齐伯到!” 众人的目光一并投向了门外齐伯身上。 ☆、第240章 兵败如山0 齐伯其人,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从大殿之外迈步而入朝着大王的方向走去,走到大殿前部行礼作揖,大声说道,“参见太子殿下,吾等一路赶来,耽搁时日,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齐伯入京尚早,何罪之有?”宜臼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可免去一切礼仪,“如今父王正在齐国与东夷交战,赵上卿说父王战事陷入胶着,还不知具体如何胶着,万望齐伯向吾等详细叙说!” “胶着?”齐伯看了看赵叔带,“不知赵上卿如此传话有何居心,大王已失去联系数月之久了,数月之前曾有我齐国士兵前来相报,大王身中剧毒,只怕是命不久矣。当时我等力劝大王带兵折返,大王却要力克东夷,将之赶尽杀绝!如此一来,种下祸根,终于在和东夷的正面对峙之时兵败,我大周兵马霎时间溃不成军,大王也因此而失去下落,恐为东夷人所掳劫,时至今日都没有消息传来,怕是……凶多吉少!” “哦?”宜臼惊惧的在朝堂之上站起身来,而朝堂之中的群臣则全部跪了下去,发出悲鸣之声,叩首在大殿之前,“吾王万岁!” 宜臼仰天片刻,深吸了口气又环顾着大殿之上,长长叹了口气,“天不佑我啊!父王此去,竟然一去不回!”他深深闭目,心中悲恸难当,虢石父环顾四周,发现形式已经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面,立刻上前一步说道,“老臣派出的人手前些日子也传回了消息,他们已经抵达了大王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了大批的死尸,他们正在巡查大王下落,只怕是……”此话出口又是一阵长叹。 宜臼闭目,重重的拍打着椅塌的扶手。 赵叔带与熊仪交换了一番眼色,果然事态如同褒姒的预料在发展,楚侯与太宰宫此刻都是大势已去只有附从秦候一党了,今日还不至于兴师问罪,众人必定沉溺于大王驾崩的悲恸之中,此事只怕是要来日再议了。赵叔带环顾了一圈朝堂,发现郑伯友已经不在了,这些日子似乎也未曾听见郑伯友进言,他多日不朝竟然无人发现? 赵叔带皱了皱眉,思忖片刻想起前些日子他调度兵马入京,难不成此刻是要……赵叔带深吸一口气不再再往下想,这郑伯友一片真情,也算是褒姒不枉此生了。既然事到如今,褒姒必死,那么他也只好将先前假诏书一事拿出推在褒姒头上,自己再做权衡,总不能叫大王一派全军覆没。 “如今既然大王已经凶多吉少,朝中需要人手主事!”赢德进言道,“还望太子尽快登基,继承王位才好!” “如今大王的尸首尚未找到,何以太子就要继位?”熊仪看着赢德质问道,“我已联络到郑将军旧部,此刻正在返京的途中,只怕是待郑将军旧部返京之后,还要彻查大王如何中毒一事,再做商议吧?” 赢德皱了皱眉,没想到熊仪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大王若是一日找不回,则一日不能让楚君即位,如此一来,若是找个十年八载的,我大周可是要十年八载无君?更何况……那郑启之原本就是罪臣,他的旧部也是罪臣的部下,说不准便是他们谋划毒死大王,便是等到他们入京了又如何?大王临行之前,曾经留下诏书交予舍妹,诏书中言及,若是大王一去不回,请太子殿下登基,而流放褒姒与念儿!” “什么?”在场的所有朝臣都惊呼道,“大王竟然还曾经留下诏书?” “是!”秦候点了点头,“大家若是不信,则可以请秦夫人出面对峙,经由两位上卿大人验证,若是诏书不假,只怕是即刻执行才好吧?” “宣秦夫人!”宜臼当机立断,立刻说道,赵叔带颓然,几乎跌倒在地,如今大势才是真的已去,而压死自己和褒姒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大王的一纸诏书,此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后宫,每个女人俱是心中一凛,大王那么宠幸褒姒居然都会下达如此诏令,自己留在宫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此事已经到了要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女人们都在后宫惶惶不安。 而褒姒在琼台殿上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传来,心中登时一惊,也没有料到大王会做出如此打算来,将念儿取名伯服却又让他流放,大王此举究竟为何?她不安的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曾经设想过自己一百种被赢德逼死的方法,可是如今,她想不到,竟然是大王要将她驱逐。 这可是为何?难道他觉得她会独揽朝政吗? 褒姒一派,轰然件坍塌了下去,她便是再有奇谋,也无逆天之力了,这让褒姒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眩晕,跌倒在地。悉人们大叫一声“娘娘”就围了上来扶住褒姒,将她抱回了寝宫之中,放在椅塌上安歇。 秦夫人奉召前往前殿,与大家宣读诏书,赵叔带提出最后的质疑,“为何这封诏书不曾在太宰宫登记?” “赵上卿与褒娘娘乃是舅甥关系,大王怕赵上卿不能公断,此事便交给臣妾,此事虢上卿可以作证,这封诏书不假!”秦夫人看着赵叔带说道,仗着还有虢上卿可以为自己正言,心中根本无所惧惮,“当日赵上卿假传大王书信,说大王只是战事胶着而失去联系,贻误了大王最佳的救治时间,此欺瞒之罪,只怕也是重罪吧!” “当判绞刑!”赢德立刻说道,决不能给赵叔带任何时间来收拾他的残军,起兵谋反,“请大王即刻下令,受压监牢!” “来人啊!”宜臼立刻说道,“将赵叔带等人带下去,受压监牢,孤要亲自审问,为父报仇!” 赵叔带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了,此刻便是出卖了褒姒,让她为自己顶罪,秦候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只能是仰天长啸之后,大喊一声,“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引得人人心中都俱是一阵烦躁,虽然不知诏书的真假,但是此时此刻赢德已经开始掌权、干政,他必定会借此机会除掉一切挡在他面前之人。 熊仪仗着楚国国大、势大,深受姬宫湦的器重,此人只怕是暂时还动不得,只好从郑伯下手了,但是环顾四周,竟然发现郑伯不见了,立刻惊慌的问道,“郑伯人呢?” “不知道!”群臣面面相觑,回答道。 “糟糕了!”赢德说道,看着宜臼出言道,“只怕是郑伯去搬救兵要营救在宫中的娘娘了,还望大王下令将褒姒一干人等暂且受压监牢!” “秦候,”楚侯看着赢德说道,“大王诏书里说的可是将褒姒放逐,可以到了你这里解读成受压监牢了?” “便是要放逐也得首先收押,免得褒娘娘援军甚多,万一走了,可不就成了忤逆先王了?”赢德看着熊仪冷笑一声,如今这大势所趋,已经轮不到任何人为褒姒说话了。熊仪不怕自保,他相信迟早宜臼能够看清形势,为了与秦候对抗必定会重新重用楚国,可是褒姒乃姬宫湦宠妃,他作为王臣只想尽点绵薄之力,如今看来也毫无用处可言。 “不如派在下去传召,收押娘娘吧?”虢石父忽然站了出来,主动请缨道。 “如此甚好,速速将那妖女受压监牢!”宜臼立刻点头说好,看着虢石父催促道,“虢石父脚下可要快些,莫让那妖女得了先机先行溜走了!” “是!”虢石父得令,带了些朝中侍卫转身朝着后宫走去,此事简直可说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点时间都不留给褒姒一派的人马,除之务尽,恨不得斩杀于当场。虢石父步履匆匆,心头也显得几位惊慌,褒姒早就该听从自己的意见离开镐京城,如此也不必落得这样的下场,如今如此被动,他全然看不见褒姒的生路了。 如今奉命前往琼台殿,虢石父愿借此机会杀了褒姒,如此她一死也就不必再受凌辱之苦了,所以才主动请缨前往。杀了褒姒,不但能免除褒姒后患,同也能立下头功,争夺宜臼朝臣中的上卿之位。 前殿之中的秦候赢德生怕此事再出状况,各地诸侯进入镐京城虽说带的兵马不多,但是汇集起来只怕是为数不少,他又向上进言道,“请太子殿下封锁镐京城,免得闲杂人等来去自如!” “好!就按秦候说的办,只是不知父王兵马还在,如何封锁?”宜臼看着赢德问道。 “在下前来之时曾带了大量兵马,还请大王下令,在下即刻便请重军把手镐京城!”赢德进言道,此时此刻这狼子野心,人人都看的是一清二楚了,唯有被权势蒙蔽的宜臼,还深信不疑的点头称赞,“如此说来,快请秦军入驻,好保护我镐京城。”宜臼生怕有人不服,意图在这个时候犯上作乱,不惜将秦军引入京城,说是围困闲杂人等,其实何尝不是将自己围困了起来? ☆、第241章 不等你了0 随着齐伯的入京,大王之死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楚国在南面独大,也正因为如此,长久以来才在朝堂中说不上话。熊仪之前几代诸侯几乎称王,若非周厉王时候天下诸侯渐强,楚王熊渠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才退一步以称诸侯,素来与周朝之间生有间隙,因此楚国在朝中常常说不上话。 而赢德心狠,势必要将赵叔带、褒姒一干人等除去,以免除自己的后顾之忧。宜臼若要登基,也一定要杀了其弟伯服,以免日后有人拥立新君。政令下达,再也无人为褒姒谏言,几乎是在一夕之间,琼台殿就成了众矢之的,褒姒从昏迷中渐渐转醒,头昏脑涨的坐在床头看着扶自己进来的悉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悉人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不等她的话说完,就另外有一名悉人从大殿冲到了寝宫之中,连敲门的礼仪和作揖都顾不得了,看着褒姒说道,“娘娘不好了!” “什么事情?”褒姒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悉人颤颤巍巍的说道,“虢上卿带着大批的人马从前殿过来了,听闻是要带娘娘与王子下狱受审的,娘娘快走吧,我等为您将虢上卿挡在门外!”她看着褒姒,目光坚定,当日进入这琼台殿所为之事就是保护褒姒,如今大难临头,这悉人倒也并不是十分惧怕,没有大王的镐京城便不再是昨日的镐京城了,留着一条名又有何用? 一个区区悉人都如此想法,挡在前面的褒姒便更加不会走了,她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娘娘不要固执,还有念儿在宫外等候与娘娘团聚,娘娘现在离开,还有些时间。”悉人对褒姒说道,话音未落就听见大殿之上传来重重的撞击声,琼台殿大门紧闭,用木闩将门扣死,此刻虢石父带领的一干人等正在门外撞门,悉人们满眼担忧的看着褒姒,不知道怎么才能劝说的动她。 褒姒摇了摇头,“只有我死,秦候与太子殿下才会作罢!”她站起身朝着大殿之上走去,悉人们紧跟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牙关紧咬,迈着细碎的步子从寝宫走到前殿,虢石父恰好撞开了大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他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褒姒,如今褒姒居然还没有离开,这叫虢石父不禁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善,“在下奉太子殿下之命,捉拿妖女褒姒受审,请娘娘莫要叫下官为难!” “我随你去!”褒姒简单的答道,“不干琼台殿其他人的事情,还请虢上卿仁慈,放过她们。” “娘娘请放心,”虢石父低头说道,“还请娘娘请出王子殿下,好叫我等回话。” “念儿早就被我送去了别的地方,只怕是虢上卿也找寻不到!”褒姒看着虢石父说道,这话叫虢石父多少松了口气,褒姒视死如归,没打算带着念儿赶赴黄泉,总算是令人欣慰。他看着褒姒伸出手,侧开了身,让出了位置,“娘娘请吧!” 褒姒点了点头,才迈出第一步,就听见了兵器撞击的声音,大队的人马铁蹄之声响彻琼台殿,兵戈与矛矢刺入身体之中发出一阵阵闷响,虢石父所带领的宫中侍卫的最外围一圈就这么尽数到了下去,血流满地。军队包围了整个琼台殿,将虢石父的一干人等包抄在了中间,郑伯友手握长剑冷眼盯着虢石父,“今日我在,谁也休想带走娘娘!” “郑伯!”褒姒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些的郑伯友,没想到他真的是要拼死救她。 虢石父转向郑伯友,毕恭毕敬的说道,“郑伯还请勿为难下官,在下也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收押娘娘,再做审问。大王留有遗诏,将娘娘与王子殿下放逐,如今查验过后,才可放逐边远之地。” “屁话!”郑伯友叉腰,忍不住破口大骂,“如今大王生死未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作为太子应当以孝为先,找寻大王的踪迹!娘娘尚且能做到不离不弃,而作为太子的宜臼迫不及待的登基称王也不知是何居心。大王若是留有诏书驱逐娘娘,请问虢上卿,当日又何必留有三千兵马和一班悉人护娘娘周全?”他看着虢石父问道,手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长剑,郑伯友虽然是文官,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徒,用阴测测的话语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今日琼台殿虢石父一班人手,一个不留,杀!” “郑伯!”褒姒喊了一声,“不要。” 郑伯友看了一眼褒姒,“娘娘放心,我已发回书信请吾儿掘突继承爵位,从今而后我与郑国再无瓜葛!下手。”他最后两个字无比冰冷,将士们得了令,在宫中大开杀戒。虢石父手中人马毕竟是宫中善武的侍卫,两相厮杀一片晦暗,天地之间因之变色,虢石父退了一步,不知何时走到了褒姒的身边,“娘娘快走,郑伯只怕是冲不出去的!” “不行,”褒姒摇了摇头,十分惶恐。 “娘娘这个时候再不走,就会死更多人了!”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娘娘身上可带着利器?” “匕首。”褒姒从短靴中拿出了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利刃,不解的看着虢石父。 “打开!”虢石父说道。 “是!”褒姒慌乱的将匕首抽了出来,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虢石父就拖住了褒姒的胳膊,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右肩,然后自己一个翻身用褒姒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颈,他大喝一声,“大家住手!” 整个琼台殿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侍卫都看着被褒姒用匕首指着命门的虢石父,郑伯友虽然兵强,但是所带之人不多,而虢石父手中侍卫也并不差太多,却胜在数量庞大。郑伯友先声夺人、出奇兵占了上风,但是两相交战,此刻却有些处于颓势了,虢石父素来知道琼台殿有密道之事,但是并不清楚密道所在何处?只能心中期盼褒姒知道此事了,他一步步的朝后退,褒姒就要跟着一步步的朝前走,虢石父用颤颤巍巍、垂垂老矣的恐惧之声向身后的人下达着命令,“往后退,再往后退!” 郑伯友冲进了屋子之中,看着褒姒,手中长剑紧握企图趁着这个时候将虢石父杀掉。 侍卫们听见虢石父下达此令,只等慢慢后退,退出了琼台殿,褒姒此刻再不逃已经不行了,否则累及就更多,她看着后面的悉人说道,“放火!” “什么?”悉人大惊之下问道。 “放火,烧了琼台殿!”褒姒说道,慌乱的目光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抬眼看着郑伯友,郑伯友手握成拳,以为今日必定会有褒姒葬生火海,如此一来也是个好的结局。褒姒挟持虢石父与侍卫对峙,郑伯友站在褒姒一侧关上了半扇木门,火光越烧越大,这里的温度在秋日却能将人灼伤,褒姒反手攥住了匕首,在虢石父面前一挥,虢石父忍着剧痛朝后跌出一步,郑伯友企图以剑将虢石父一剑毙命,褒姒拦住了他,“不要伤他!” 郑伯友诧异的看了一眼褒姒,只得收起手中长剑,一脚将虢石父踹出门外,关上了另外半扇木门,门外侍卫见自己首领的危机解除,纷纷上前问道,“大人,我们可冲进去?” “算了!”虢石父伸手阻拦,“料他们也跑不了!让火烧!” “是!”众位侍卫答话,就站在琼台殿前看着火光滔天,郑伯友带来的一队突围人马已经被尽数消灭,唯有他一人站在琼台殿内,褒姒转过身看着郑伯友说道,“走!” “什么?”郑伯友以为自己没有听清,褒姒的这番话夹杂着燃烧时候的“噼噼啪啪”之声,她看着郑伯友,拉住了他的手带着他朝着寝宫的方向走,走到寝宫门外,褒姒掀起了这条地道,看着郑伯友说道,“这条地道可以通往宫外,这火势只怕还要再烧些时日,趁大火未息,我们逃出琼台殿!” “娘娘,您与郑伯先行!”悉人们看着褒姒说道。 褒姒皱眉摇了摇头,“不行,要走一起走!”她知道悉人们如此说话,便是不打算走了。 “一起走就不能一起活,若是火势烧完,太子殿下差人来清点这里,就会发现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届时,娘娘可就危险了!”悉人们看着褒姒劝说道。 “不行……”褒姒的眼中含着泪水,使劲儿的摇了摇头,郑伯友容不得褒姒再继续说下去了,以手为刀切在了她的后颈之上,褒姒脑中一黑便晕了过去,悉人们看着郑伯友说道,“拜托郑伯了。” 郑伯友看着这几个琼台殿的悉人,眉头紧紧攒在一起,“几位再生之恩,在下来世再报!” “郑伯莫要再说,赶紧离开才是!”悉人们催促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友点了点头,将晕厥过去的褒姒背在自己身上,从地道离开,而上面的悉人们则将地道关上在琼台殿中等死。 半日之后,褒姒从晕厥中转醒,摸着自己的后颈觉得还有些麻,她睡在废弃的房屋之中,郑伯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趴在她的身边,已经因为过度的劳累陷入了睡梦当中,褒姒抽了抽自己的手,郑伯友便攥的更紧了,她坐起身嗓子因为吸入了大量的烟灰而有些沙哑,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郑伯友埋头趴在褒姒的臂弯之中,听见响动从睡梦中转醒,用着同样沙哑的声音问道,“你醒了?” 褒姒满目悲戚,心口剧痛无比,看着郑伯友艰难的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要将自己的手从郑伯友的手中抽出来,他却攥的更紧,她已经不是当日高高在上的大王宠妃了,只是今日沦为逃犯的一介女流之辈,郑伯友看着褒姒,“镐京城被秦兵包围了,我们只能藏在城中,等宜臼的位置坐稳,然后再谋划如何离开之事!” 褒姒的一滴眼泪掉落了下来,掉在稻草之上,“我为他死守镐京城,派出所有的兵马去找寻他的下落,可是得到的却是一纸诏书,要将我置于死地!”她闭上眼仰着头,“她就算是要让我陪葬我也没有怨言,可是为了留给秦夫人那样的诏书,他以为我会觊觎宜臼的王位吗?”她哭的哀怨,终于将心头的一腔委屈都化作了泪水流了出来。 郑伯友起身坐在了褒姒的身侧,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不想让你死。” “他分明就是想将我逼死,”褒姒的下巴抵在郑伯友的肩上痛哭,咽了一口唾沫,感觉嗓子极疼,除却烟灰只怕是大火的热度也灼伤了她的声带,郑伯友拍着褒姒的头,“那诏书也许是假的呢?如今大王生死未卜、又杳无音信,你怎么知道秦候不是伪造了那封诏书来助宜臼登基,自己摄政,假意臣服周朝王室,其实以图自己的霸业!” 褒姒的哭声渐渐的小了,她希望事实如此。 毕竟不管姬宫湦出于什么目的,交给秦夫人一封那样的诏书,褒姒从感情上都无法接受这件事情。诏书中的字字句句分明都是指向自己,姬宫湦怀疑她会谋反,才在她谋反之前下了死令。一旦褒姒入狱,必定无法活着出来,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姬宫湦会不明白? 他是真的不明白,若是两年前他出征、战死,宜臼登基称王,他也许会放褒姒一条性命,可是两年后,褒姒为他做的太多了,他们已经容不下这个女人的继续存在了。若是褒姒,也许真的可以联合诸国,弑君易主,将念儿推上大王之位。 郑伯友抱着渐渐安静下去的褒姒,长长的松了口气,“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为我死了那么多人,”褒姒闭目说道,眼泪自面颊而落,郑伯友将她推开些距离,看着她的面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要代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褒姒艰难的点了点头,郑伯友则露出了笑意,捧住褒姒的脸,抚摸着她的面颊,又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爱不释手。 对于褒姒来说,此刻的郑伯友是自己唯一的浮板,她也只能抓着他了,便任凭他这样将自己抱在怀中。然而心中所有的希望之火却在此刻燃烧殆尽,她不再关心姬宫湦是否还能活着回来,不再关心念儿在郑国是否安全,不再关心秦候是否狼子野心要吞并天下……她心中一片漆黑,活着也犹如死了一半,眸子中亮晶晶的神色也早已变得黯淡无光,褒姒靠墙坐在铺满了稻草的床上,怔怔的发呆。 郑伯友以为褒姒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眼下的现状,决定给她更多的时间来修复心口的创伤,然而事实是,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让自己好起来。这一日郑伯友如同往日那般出门去街上买些吃的回来,却没有多久就匆匆的折返了回来,将褒姒从床上拉了起来,“我们必须换个地方躲藏了!” 褒姒神色无光的看着郑伯友,眼中没有疑问,只是那么看着。 “秦候已经发现你我没有死在琼台殿中,正在四处搜索城中的民房,我们现在必须换个地方藏身,这里太容易被起疑了。”郑伯友已经打听到,自己的郑府被人搜过了,想必秦候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去,他决定带褒姒藏身其中。 褒姒似乎听进去了这番话,也似乎没有,那么任由郑伯友拉着将她拖回了他的住所,暂时在这里栖身,他嘱咐她,“现在这里栖身些时日,等他们找不到我们,也许就会松懈下去了!我们再谋划离开的事情?” 褒姒点了点头。 这天夜里,郑伯友看过褒姒之后准备离开,褒姒却拉住了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在月光下泛着璀璨的光芒,她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这个行为叫郑伯友深吸了口气,站立在原地,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击中的那种感觉,褒姒已经决定不再等姬宫湦了。她站起身将自己的衣服褪去,露出了白皙稚嫩的肌肤,宛若每次他在梦中所遇的场景,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眸子,没有灵魂般的笑了,然后松开拉住他的那只手,去解他的衣扣。 “褒姒?”郑伯友轻声唤道,他握住了她的手,不解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不想要吗?”褒姒抬起头看着郑伯友问道,她已经接近*,头发披散,现在正在帮他褪下他身上的衣服。 郑伯友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他是想而且是太想了,几乎容不得自己的理智思维,他揽住她的腰、吻住了她的唇,用柔软的唇舌吮吸着她的味道,这种热切来自长久以来的渴望。她柔弱无骨,在他的怀中,身上的散发的天然香味令人着迷,他将她按在了床上,顺着她的肌肤一寸寸的抚摸。 ☆、第242章 无以为报的恩德0 月光淡淡,白皙的肌肤散发着青色,额头的汗水细密,宛若出水的芙蓉花惹人爱怜。她的肌肤冰凉、他的肌肤温热,郑伯友从褒姒的身后紧紧的将她抱住,他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她的,吻着她的脖颈,在她的耳畔小声的说道,“我一定会带你活着离开的。” 褒姒的眼睛大睁着,看着窗外一片惨淡的月光照射在地上,发出银白的光泽,她没有回话,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仿佛在梦中一般。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对她爱慕已久的男人,他对她的恩德,她无以为报,这是她在死之前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纵然姬宫湦有千万般的不是,她的心中放不下的……还是只有这一个男人。郑伯友抵着褒姒的肩膀沉沉睡去,挽着她腰肢的手渐渐的松开了。褒姒从床上起来,拿起扔在那里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站在铜镜之前衬着白月光,一点点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看了一眼已经身心俱疲而睡的郑伯友,口中喃喃道,“只有我死,秦候才会善罢甘休,我不是为了救你,这是大王欠我的,也是我欠大王的。”她笑了笑,心口被填得满满的,她开始正视自己的一场梦魇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她开始相信他已经死了,无论这世上或阴曹地府,她都想陪着他。 琼台殿当日的熊熊大火燃烧了整整两日,两日之后大火烧光了这里的一切草木,终于渐渐的熄灭了。虢石父奉命查看案发现场,他走在一片焦地之间,用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将脸别向了一边去,“赶紧清理、清理,向大王回禀,那妖女同郑伯都已经死了!” “我看不是吧?”褒洪德踏着重重的步子出现在了这里。 赢德本以为宜臼年纪尚小可以借之控制周廷,使诸侯臣服、秦国渐强。却不想姬宫湦的儿子毕竟也遗传了他的王者之风,到底是人中之龙,登基大典定于祭天大典之时,他已经将派出去搜寻大王的重兵调遣了回来,为姬宫湦立了衣冠冢,只等七日之后入土为安了。 宜臼坐稳了自己的位置当日,便设宴款待诸侯。 第二日则单独召见了楚侯与虢石父,请虢石父出任太宰宫上卿代替赵叔带一职,赵叔带其罪难赦判处死刑;而楚侯则被宜臼拜为左上卿,与虢石父平起平坐。二人位居百官之首,虢石父便已经知晓了宜臼的意思,出言说道,“如今既然大周的祸患已除,依在下看来,不妨请秦兵撤军,退出镐京城一百余里!” “依孤看,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这秦候愿意与否?”宜臼看着虢石父问道,虢石父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如今褒姒与郑伯葬生火海,而赵叔带又已经认罪伏诛,褒姒这一派只怕是起不了什么风浪了,我看秦兵也没有再围困镐京城的理由了!” 宜臼长长的叹了口气,“唉……我当日只怕赵叔带起兵图反才做了如此糊涂事儿,如今想要送走秦候,只怕是难了!” “大王不必担心,在下也带了兵马行至镐京城,既然秦候愿意为朝廷出一份力,在下也愿意!”楚侯作揖看着宜臼说道,宜臼笑了笑,“如此说来,想必齐伯、晋伯、陈伯、宋伯、卫侯、鲁侯等人也都愿意为孤尽一份力了!既然如此,那孤岂不是要大开城门请所有诸侯入京,如此……这镐京城便容纳不了了,此事孤要好好问问秦候,如此一来,可如何是好?” 楚侯不再说话,心中登时一怔,没有想到生性冲动的宜臼却有着聪慧、灵敏的性格,只得配上笑意顺承着他的话说道,“如此一来,秦候断然没有将兵力留在镐京城的道理了!” “如今上天让我得虢上卿与楚侯二卿,是天佑我大周啊!”宜臼站起身拍了拍两位的肩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两位世故圆滑的老人家面前显得如此稚嫩,却让人又如此心惊。第二日的上朝,楚侯便依照前一日的吩咐进言,请楚军入京,这话一出,各地诸侯纷纷效力,都要求入京帮助大王立威。 宜臼摆了摆手,“这可为难孤了,这镐京城就这些地儿,要说叫列位诸侯的强兵都来,只怕是将士们也无立锥之地,可若是不这样,诸侯们又必定会责怪孤处事不公,秦候……”他说着看向了秦候,“您看此事可如何是好?” 秦候将目光递给了褒洪德,眉头紧锁,面色黑沉,没想到宜臼居然过河拆桥的如此之快,若非忌惮秦军势力,宜臼是不是还打算以谋逆之罪论处干脆叫自己和赵叔带黄泉相伴?秦候心中如此想着,手上就攥的紧紧的,褒洪德上前一步行礼拜谒,“启禀大王,此事只怕是不妥。” “哦?”宜臼看着褒洪德,想起此人与褒姒的关系就觉得十分讨厌,“褒大夫如何说不妥啊?” “褒姒之死尚未确立,臣也曾经为了保护琼台殿将此围住,可是舍妹仍能来去自如,只怕是……”褒洪德阴测测的看了一眼宜臼,心中吃定他对褒姒的惧意和恨意,“臣还听闻,大王临走之时只带了两千兵马,余下兵马尽数给了褒姒,若叫褒姒逃出城去只怕是……”他的两个只怕是叫宜臼面色苍白。 这一招叫虢石父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心中大呼宜臼的银样镴枪头,只怕是比起姬宫湦还差着许多,只得进言道,“如此说来不妨叫下官去查看一番到底褒娘娘与郑伯是否殒命吧?” “也好也好!”宜臼立刻又坐直了身子看着虢石父,眼中满是期待,期待的是他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褒洪德却立刻说道,“在下还是陪同虢上卿一起去吧,褒姒纵有千般不是,到底还是舍妹,请大王谅解在下!” 宜臼挥了挥手,叫褒洪德赶紧滚吧! 此刻两人都站在琼台殿外盯着现场的残渣,一片焦黑,数具死尸,虢石父佯装出嫌弃的表情来,捂着面随意的将地上的尸体清点了一番,然后就说道,“这人数对的上,娘娘死前我便在这里,娘娘必定是已经死了!”他说完用手在面前挥舞了一番,看着褒洪德说道,嫌弃到咬牙切齿的神情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 虢石父转眼之间的背信弃义叫褒洪德心中也颇为嗔怒,恨不得拔剑而起将他的人头拿下,不过他相信,静待时日虢石父也不会在宜臼手中存活太久,这宜臼眼下无非是拿虢石父与楚侯对付秦候而已,天长地久,他必定会将姬宫湦羽翼全部清除。 “只怕娘娘还未死!”褒洪德看着虢石父上前作揖说道。 “你何以会知道娘娘还未死!”虢石父不满的对着褒洪德嚷嚷道,心中却也大为诧异,不懂为何褒洪德一定要将自己的妹妹置于死地? “请上卿大人看好了,这些尸体当中没有一个是男尸!”褒洪德指了指现场的所有尸体,而虢石父却挡着自己的眼睛,假意看了一圈现场的焦黑尸体,佯装出害怕的样子来在褒洪德面前颤颤巍巍,“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一个男尸?” “这些尸体身形几乎一致,而郑伯是个七尺男儿怎么会混杂在女人之中丝毫看不出区别?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叫在下将所有的尸体一一验过,再做定夺?”褒洪德看着虢石父说道,虢石父也自然知道褒姒与郑伯友不在其中,因为这里的人数他确实心头有数。 “不必了不必了,谁要对着这些个不吉利的东西这么长时间?回去向大王启禀了!”虢石父说道,褒洪德这才微微的抿唇笑了笑,将此事尽数汇报给了赢德与宜臼,宜臼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的瞪了一眼赢德,“那还有劳秦候将城中躲藏的褒姒找寻出来了!” “是,大王!”赢德冷笑一声,退了下去。隔日,城中就张贴了捉拿褒姒与郑伯友的榜文,而郑伯友正是这个时候带褒姒从旧有的民居中离开的。事实上虢石父早就洞悉了郑伯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苑之中一事,而一直以来斡旋在宜臼与秦候之间,叫他们不去往郑伯府上的方向去查。 此事几天以来一直没个下落,申后心中到底多有不忍,如今褒姒既然已经逃出升天了,不妨就放她一条活路。此事她将宜臼交到了自己的宫里,“臼儿如今将那妖女追查的如何了?” “还没有任何消息!”宜臼不满的说道,“秦候正在加紧追查,一旦有了风声孤要尸体不要她的性命,即刻杀了!”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心头含冤。 “此事只怕是不妥!”申后面色凝重的对宜臼说道。 “娘此话怎讲?”宜臼问道。 “臼儿想想,那妖女能从大火之中全身而退,乃是天佑,天佑之人,你要除掉,便是犯了忌讳。如今又引秦候入京,秦候狼子野心,被天下诟病谋逆,此人不得重用,你却叫他包围镐京城,你我性命可是捏在了他的手中!”申后说道。 宜臼皱了皱眉,“不行!妖女一定要除掉,娘……”他叫了一声,“父王临走之时曾经带着两千兵马,而父王手中兵马数目虽不详却也绝对不少,如今赵叔带不肯说,褒姒又消失不见了,孤只怕这兵马落入了妖女手中,日后她拥立我那弟弟念儿,再联合郑、晋、楚国,只怕是我这王位也就到头了,娘可想过,那一日褒姒可肯放过您?” “臼儿!”申后哀叹道,“你可知你祖父宣王是如何过世的?” “如何?”宜臼不明白自己母亲这番话所为何事? ☆、第243章 自投罗网0 申后清楚宜臼的心中有多憎恶褒姒其人,也知道趁着这次机会,他不杀她不快。可是褒姒过往到底曾帮过申后数次,她实在是不舍就这么让她丢了性命,既然跟着郑伯逃了出去,申后也希望褒姒至少能活下去。申后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宣王在世时,曾经因为有人占卜有女乱后宫,毁我周朝几百年基业,为了将此妖女斩杀宣王不停大臣进谏,京城中枉死之人不计其数。” “可是娘,我没有乱杀无辜!”宜臼看着申后说道,不明白这两件事情何必相提并论。 “我周朝经历了厉王之乱之后,始终国运不振。大王沉迷于斩杀妖女一事,不停大臣进谏,甚至将直言耿谏的大臣们推出斩首。宣王驾崩之时,曾言有被斩首的大臣随行,从此一病不起。”申后向宜臼说道,此前朝之时如在昨日而已,宜臼也曾在自己祖父的床前相守,为自己的祖父服丧,可是姬宫湦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孝顺的儿子,所以宣王的印象久而久之也就在宜臼的脑海中淡去了。 “娘的意思是?”宜臼看着申后问道,心中已经因为追杀褒姒一事感到内疚。 “你尚未坐稳王位,不思忖如何让我大周国泰民安,却一心记挂要处死褒姒与郑伯友,为此不惜引兵围困镐京城,你觉得自己所为乃是明君之行吗?”申后叹口气问道,宜臼心中虽多有一口咽不下的气儿,但还是接受了申后所言,“是,娘,孩儿知错了!” …… 此刻赢德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刚刚差人去请了虢石父来一聚,去虢上卿府中的悉人回来却回话道,“虢上卿称自己身体不适,就不来了!” “混蛋!”赢德将桌上的茶壶掀翻在地,双手叉腰站在庭院之中,褒洪德听其差遣从褒府匆匆赶来,看见赢德拜谒行礼询问道,“秦候何以如此生气?” “虢石父那个老混蛋,如今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赢德双手撑在石桌之上不停的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而目眦欲裂,褒洪德却显得十分平静,只说了句,“虢石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秦候总不是对他还有什么指望吧?”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如今如何是好?”赢德看着褒洪德问道,“撤兵之后打道回府吗?” “秦候可还记得当日褒姒为了替寻回大王争取时间,曾经散播谣言说一旦大王驾崩,便要让后宫女子陪葬一事吗?”褒洪德问道,赢德点了点头,等待着褒洪德继续说下去,“如今既然宜臼登基继承王位,立大王衣冠冢,那么后宫女子也就到了该陪葬的时候了。” “此事和你我有何干系?”赢德问道,原本就是一个谣言不必当真,此时褒洪德还特意提了出来叫人觉得越发的不解了,褒洪德微微笑了笑,如同胜券在握的样子说道,“自然有了,秦夫人也是后宫女子。” “舍妹难道今时今日不在你的府上?”赢德不满的问道。 “虽在,可是别人可不知她在还是不在啊!”褒洪德说道,“秦候大可以以无道昏君意欲杀害秦夫人为由,带兵强行入宫,如今京中的几千兵马都被赵叔带与褒姒调度而出,城外的兵马不见大王令牌不会出兵,我们包围镐京城之后,胁迫宜臼,不必再听他的指挥了,而宫里的女眷繁多,牵扯到的朝中党派、诸侯也绝非少数,如此一来只怕是此举也是百官所向。” 赢德听了听,开始点头,“不错,既然不能来软的,我也只好来硬的了!”他手握成拳冷哼一声,“虢石父那个老头,我不处置心中不快,你有何计策,快快说来!” “秦候不妨请大王赐婚,要虢石父将女儿嫁给秦候?”褒洪德进言道。 “我呸!”赢德啐了口唾沫,“还要娶那个老家伙的女儿?” “秦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必吝惜此事呢?”褒洪德问道,“娶了虢石父的女儿就等同于与虢石父有了姻亲,日后只怕是这个老家伙行事要卖秦候几分薄面了!” 赢德虽然紧攒着眉头,也不得不承认褒洪德这话不错,便点了点头,“此事你速去安排,我要我的兵马今日就踏平镐京城。” “是!”褒洪德领了命从赢德的府上出去,而不多时有人来报,“启禀秦候,褒姒来了!” “什么?”赢德面上迅速的泛出了戏谑的微笑,“褒姒来了?”他喃喃自语的品味着这句话的滋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之意,“快……快快带进来!” “是!”悉人得令将褒姒带到了秦候的后堂,站在赢德的面前,“听闻秦候日日都在追查我的下落,叫秦候费心了!如今我送上门来,自求一死,唯有一事相求!” “要我留那郑伯一条性命?”赢德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不错,我既然已经赴死,还请秦候放过郑伯!” 赢德看着褒姒朝她靠近了一步,手指轻抚在她的面颊之上,感到一种从心底深处发出的渴望,“要我放过郑伯也可以,只是要看你怎么做了?”这话中之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褒姒却没有后退却步的一起,冷冰冰的说了句,“成大事者,却在这等小事上折损,秦候真是太不明智了!” “什么意思?”秦候皱了皱眉。 “你欲成天下霸业,却因为我一个小小女子得罪宜臼与自己的谋臣,可是值还是不值?”褒姒看着秦候问道,声音冰冷却充斥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味道,“不如直接斩杀了我,将我的头颅献给宜臼,如此他大悦,兴许对秦候就会疏于防范了!” “此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秦候笑道,心中对褒姒从未放在心上过,即便是几次和褒姒的对峙,他从未占过便宜,但是他却将缘由归咎在大王的安排、赵叔带的计谋上,也没有好好想过那些让他不能得志的法子到底是出自谁? “那谁来操心?褒洪德吗?”褒姒看着秦候问道,“秦候也不过是哥哥手中一颗棋子罢了,居然如此信任他,真是可笑!” “你什么意思?”赢德果然被褒姒的一番话吸引住,问道。 “褒洪德会效忠于秦候无非是要借你的手铲除大王而已,如今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他就无需再为你卖命了!他要的……”褒姒盯着赢德说道,“是我!褒洪德的计谋之高明,别人不知道,秦候必定清楚,你以为若是褒洪德投靠楚军或者宜臼,你有胜算吗?”她看着秦候的表情变化微妙,继续说道,“与其将我禁锢起来,倒是不如将我杀了,取悦于宜臼。再将此事推倒宜臼与褒洪德的头上,放过郑伯,联合郑国围攻镐京城。以宜臼无德弹劾,将大王之死嫁祸申侯与宜臼,辅佐念儿继承王位,拥立为王!念儿年纪尚小,不可能掌权,如此一来,朝中大小事务不是都听秦候的话了吗?” 秦候一把扼住了褒姒的脖子,将她推到了石桌的边上,面上泛着一种杀伐的凌冽,“杀了你倒还真的可惜了!” “不杀我,秦候的脖颈之旁就有如悬了一把寒刀,不怕你终有一日死在我的利刃之下吗?”褒姒盯着赢德问道,赢德对褒姒的觊觎无非来自于和大王的夺权而产生的男人兽性的*,并非是出自真情,此刻他感到了来自褒姒的威胁,立刻大呼道,“来人啊!” 一干人等从后院出来。 “将褒姒给我收押在地牢之中,听候发落!”赢德说道,几位悉人领命称是,他则立刻起身朝着宫中前往,向宜臼禀告此事,对褒洪德自然也心存了一丝的忌惮。宜臼听闻此事,心中大喜,早就将申后的嘱咐抛诸到了九霄云外,握着赢德的手说道,“好,秦候真是助寡人一臂之力,如今褒姒既然已经自投罗网,我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大王如今王位既稳,臣意图在朝中谋个官职,辅佐大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赢德看着宜臼进言道,这话叫宜臼的表情难看了稍许,然后摆了摆手,“秦候一向佣兵抵御犬戎进犯,寡人若是强留秦候在朝中任职,只怕是人家说寡人褫夺秦候兵权,此事不妥、不妥!” 赢德经此事已经明白了宜臼的想法,自然不再逼问,忽然转了风向进言道,“褒姒只怕是不宜秘密处死,不妨斩首示众,以安天下民心!毕竟褒姒的红颜之乱困惑朝纲多年,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好!”宜臼立刻拍手附会,“好,就这么办!此事我下诏书,秦候你照着去办!” “是,大王!”秦候冷笑一声,又说道,“郑伯当日救娘娘乃是先王的嘱托,如今既然娘娘已经被收押监牢,不妨请大王收回成命,不再追究郑伯责任,以免天下诸侯心有不平。” “既然秦候这么说了,郑伯一事就随他去吧!”宜臼挥了挥手,点头称是。 “监牢重地,还请大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若是此刻再有差池,怕是……不祥之兆啊!”秦候继续说道,此话得到了宜臼的响应,立刻点头让秦候放心。此举便是放着褒洪德私放褒姒了,经过了褒姒那番话的提点,此刻的赢德再细细想来,褒洪德的一举一动好似都是为了褒姒一人而已,他越发的对自己的谋士感到了怀疑与忌惮。 ☆、第244章 命定之劫0 褒洪德安排好了军中之事,并鼓吹后宫谣言,再回到秦府之中要将自己所为上报秦候,秦候其人却并不在府中,问了四下的悉人方知今日褒姒已经来过,秦候已经将褒姒受压监牢,自己则匆匆入宫邀赏去了。褒洪德心下一惊,立刻朝着地牢的方向赶去,想要见一见今日褒姒,她居然会自投罗网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一定是因为发现自己和郑伯友在京城之中走投无路,便前来送死以保郑伯友的平安无事。 这么想来,褒洪德觉得心中愤怒难当,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郑伯友再一片片将他身上的肉割下来,放入沸水中滚熟吃掉。他匆匆步行到地牢的方向,亮明自己的身份,企图进入其中,却被门外的侍卫拦住了,“大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 “连我都不行?”褒洪德看着对方问道。 “任何人!”侍卫又重复了一遍这话。褒洪德咬着自己的牙关,从衣服中掏出了些钱币递给了侍卫,“不妨行个方便,叫我进去看看?” “褒大人,不是我等不愿意给你行个方便,只是如今地牢之中关押着后天斩首的重犯,我等也不敢如此鲁莽行事!”侍卫看着褒洪德说道,褒洪德眉头一锁看着这几个侍卫问道,“后天斩首?” “是,大王有令,今日送进来的褒娘娘与前些时日就关押在此的赵叔带一并斩首!”侍卫答道,此事已经拟了诏书打算昭告天下,此事也是秦候的意思,无非是要让郑伯友知道杀褒姒的人是宜臼,而救了郑伯友的则是自己,他相信郑伯友必定是知道念儿在什么地方的,再两相谋划辅佐念儿上位。 褒洪德转过身朝着秦府疾走,秦伯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参见秦候!”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赢德问着褒洪德,语气之中透着他心中所想,已经全不似之前对褒洪德的态度了,褒洪德猜测褒姒必定是对赢德说了些什么,既然赢德对自己有了怀疑之心,他也无需再将自己的计谋与想法和盘托出了,为今之计是如何才能救得了褒姒,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褒姒去死。 “已经安排妥当了!”褒洪德说道,“只要秦候下令,我秦国大军就会接管王宫了!” “此事容后再议吧!”赢德说道,阻止了褒洪德的行为,这是救褒姒的最后一条路了,“褒姒已经被收押关在了监牢之中,后天就问斩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仔细的打量着褒洪德的表情,从红窥探出这位兄长对自己妹妹的不伦之恋,心中对褒姒身体的渴望却越发浓重,既然都是要死了,不妨就满足自己一番再赴黄泉也好,反正……赢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是不会相信褒姒与郑伯友之间清清白白的。 “什么?”褒洪德看着赢德佯装出吃惊的样子来,“舍妹已经被秦候找到了?” “不错,大王还下了令要后天问斩褒姒。”赢德说道,“怎么?褒大夫有些不舍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只怕是看着自己妹妹问斩还是要于心不忍的吧?只可惜大王对褒姒恨之入骨,否则我也可以安排你们临死之前再见一面的!” 褒洪德深深的吸了口气,“褒姒三番四次挡秦候之路,如今被宜臼处死也是应该的!”他的话语之中说不出的有股低落的语气,尽数被秦候给洞悉了去,秦候微微一笑,“褒姒一死,我们就撤军!” “为何?”褒洪德不解的问道,一切居然都和自己计划的不太一样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大王既然要我驻守秦国,我也只好依言而行了!”赢德哀叹一声,此刻撤军乃是缓兵之道,为今之计是要先借宜臼之手除掉虢石父与楚侯二人,再陷宜臼于不义,联合郑国辅佐念儿继承王位。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只可惜那褒姒是个女人,否则为己所用倒也能帮得上大忙了! 褒洪德并不知褒姒与赢德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也明白只要褒姒说出他对自己的觊觎,秦候就绝不会再重用褒洪德,他的仕途之路看似已经走到头了,心中一片哀叹从秦府之中退了出来,走上镐京城的城门之上,收回了百日对军中将领下达的指令,还未及转身就有人匆匆来报,“报……” “何事?”褒洪德转身问道。 “启禀大夫,前方发现了一路大队人马朝着镐京城赶了过来,大约还有一日时间便抵达这里了!”前来报信的士兵说道,此事叫褒洪德一惊,转而看着远处,虽然还看不见大队的兵马前行,但是心中却豁然开朗,只怕是天佑褒姒、天佑姬宫湦,他立刻说道,“备马!” “褒大夫,此事可要向秦候汇报?”报信的士兵问道。 褒洪德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此事我与秦候商议便是!不过我要先去查看一番,到底是何人兵马。” “是!”士兵回话道,待褒洪德走下城门便牵了马来,开门放行,褒洪德跨马而上架着马出城,然后朝着远处赶去,大队兵马行至镐京城需要一天的话,他单枪匹马则需要半日的时间,将士们得了他的令、秦候又忙于褒姒与宜臼之间,只怕是不会收到这个信儿,若来者真的是姬宫湦,那次就有救了。届时只要他哄骗城门之上的将士开门。姬宫湦大军入京,一切定局就被推翻了。 这一二日,褒姒即将问斩,赢德却觉得越来越不安,决定去牢里看一看褒姒。如今全城张贴了告示,要问斩赵叔带与褒姒二人,郑伯友压低了自己的帽檐,看着告示上所张贴内容,心中一凛,难怪那晚褒姒会与自己一夜欢爱,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赴死。郑伯友心中剧痛,知道褒姒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姬宫湦,可他仍想拼尽全力保全褒姒。 “郑伯,”郑伯友的身后忽然想起了一个熟悉而令人憎恶的声音,他转向身后握住了手中长剑,准备拔剑而起,虢石父看着郑伯友却笑了笑,“随我来!” 郑伯友狐疑的看着走在前面的虢石父,心中不解,“虢上卿可是要将我引入无人之境斩杀我?” “郑伯只怕是还不知道,如今大王已经赦免了你的罪行!”虢石父走在前面小声的说道,郑伯友心中一惊,知道必定是褒姒以自己的性命换了他的活路,心中一股悲戚怆然之气弥漫着,虢石父走在前面,“郑伯想必是打算去救娘娘的!” “我决不能叫她去死。”郑伯友并不否认此话,虢石父却说道,“娘娘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还是昂娘娘赴死的好。” “虢上卿何出此言?”郑伯友觉得今日的虢石父有些奇怪,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叫住自己。 “既然娘娘寻死,你拦得住一时可拦得住一世?”虢石父看着郑伯友问道,“娘娘既然将念儿交给了郑伯,为今之计应当是谋划如何辅佐念儿登基才是!如此也不算是辜负娘娘恩泽了。” “你当日为秦候出谋划策,如今又要谋划宜臼地位,如此奸臣当道,我应当先斩杀你才是!”郑伯再次拔剑,虢石父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宜臼其人,性急、心狠、心胸狭窄,他成王并非万民之福,此事大王早有预料,原本就打算另立伯服的!” 郑伯友皱了皱眉。 “娘娘总归一死,而伯服想要保命除非取宜臼而代之,郑伯还是收拾心情折返郑国吧!如今大王任用我与楚侯,必定引起秦候不满,郑伯若是有信心与虎谋皮,倒是不妨利用秦候的生性鲁莽,有秦军相助,此事便已成功大半!” “你为何帮我?”郑伯友顿了许久开口问道。 “娘娘有恩于在下,”虢石父说道,“我也不忍看着娘娘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他说罢,哀叹一声,越走越快,而郑伯友站立在原地看着虢石父渐行渐远的身影,最终长叹了口气,转过头再看了看那几乎看不清内容的告示,知道虢石父这话说的不错,他闭目仰天,无法遏制心中蔓延的痛楚。 赢德行至地牢之中,被关押的褒姒此刻已经面无人色,肌肤惨白而泛着淡淡的青色,“将褒娘娘带入里间,我有话询问。” “是,秦候!”来人回话道,将褒姒拖入了里屋专门用来对罪犯严刑拷打之处,将她悬挂起来,双手被绑住掉了起来,她整个人浑身无力垂头看着地面,赢德挥了挥手,叫牢里的狱卒都出去了,将铁门紧闭,只剩下他们二人。褒姒缓慢的抬起头看着赢德问道,“秦候还有何事请教?” “请教娘娘,如何得到大王宠幸,能让大王迷恋娘娘身体,七天不出琼台殿!”褒洪德的手中捏着审讯要犯的长鞭,话音落地他便将长鞭抽打在了褒姒的身体之上,“啊……”褒姒一声惨叫,在身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惊恐的看着赢德问道,“你要做什么?” “反正也活不长久了,不妨就叫我享用享用,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滋味!”赢德说着将身上的长衫脱了下来,褒姒倒吸一口冷气,被凌辱只怕是比死更让人不堪,她再镇定此刻也慌乱了起来,对着秦候惊恐的叫道,“不要……不要,请秦候放过我吧。”她眸子中充斥着令人怜悯的祈求之意,不断的想要踩住地面朝后退去。 看着这样惊恐的赢德,总算是觉得有一丝满足,他手起挥舞长鞭抽打在褒姒身上,令她再次发出一声惨叫,这让赢德热血沸腾了起来,撕碎了褒姒身上那件长裙,几乎赤身*相对。 ☆、第255章 寡人来晚了0 褒姒心中的惊恐早已超过了身上的疼痛,让她瑟缩在一起,不断的朝后退着却因为双手的被缚而无法动弹。赢德露出的笑意格外残忍,企图吸食着褒姒一寸寸骨髓那般,朝着她慢慢的走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抬了起来,欣赏着她惊惧的表情,“这都是你自找的!”赢德这话说罢,一个巴掌扇在了褒姒的面颊之上,她的嘴角微微的渗出了血。 “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褒姒将口中的血水啐在了赢德的脸上,怒目的瞪着他,赢德一手掐住褒姒的脖子,紧紧的扼住她,褒姒痛苦的挣扎着,离死亡的边线越来越近。她希望自己就这么死了多好?赢德看着她气若游丝之时,却忽然松开了手,出于身体的本能她猛地的呼吸着。 褒姒的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遮挡着自己身体的长衫,她诱人的*此刻伤痕累累,因为整个人被悬挂起来而摇曳在破碎的衣裙之内,赢德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血脉喷张,发出兽性的*,低吼了一声,一把揽住了褒姒的纤腰。 “咚……”一声巨响,地牢审讯室的铁门被人踹开,姬宫湦看着面前血腥不堪的画面,感觉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他捧在手里的褒姒如今竟然落魄至此,他为她留下的保命诏书如今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咒,想到这里姬宫湦就觉得怒不可遏,都不待赢德转身说句话,就一刀从他的背后了进去,刀刃回转撕裂了赢德的腹部,他横向一切再一把抽出刀刃,赢德肠裂气断,连一个字都发不出,也无法再转过头看看到底是谁在自己背后致自己于死地的? 姬宫湦那副模样刺痛了褒姒的眼睛,她大喘着气,声音哽咽在了喉咙之间,泪水溢满了眼眶却终究没有哭出来,她张了张嘴想要叫一声大王,却发不出声音。喉咙痛得难以言语,而心头的痛却更加无法描绘。姬宫湦迅速的大喝了一声,“都出去!” 随着近来的几个士兵连同褒洪德一并退出了这件密室,姬宫湦将悬挂在绳索之上的褒姒解了下来,她整个人沉重的身体直接坠落在地,被姬宫湦接住,他脱下他的衣服盖在褒姒的身体之上,大手捧住了她的脸,手不停地颤抖,眼中满含着痛惜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寡人回来晚了。” 褒姒的眼泪终于难以抑制的流了出来,何止是晚了?简直是来不及了!她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的淡去,陷入了昏迷之中。姬宫湦将怀中褒姒抱起,走出了这间地牢。看着褒姒又重新回到了姬宫湦的怀中,褒洪德感到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是不必让她遭受凌辱之苦。 接到了城墙之上士兵的报信,褒洪德就猜到远处朝着镐京城进发的士兵若非大王必是郑启之,不论是他们二人中的谁,此刻都是褒姒的救命符。若是大王,自不必说;若是郑启之,以郑伯友诱导,他必定也会发难镐京成的。褒洪德自诩自己有几分口才,为了不让城中之人早作准备,才要守城的士兵将这个消息生生的按了下去。 他快马加鞭的赶往了城外的屯兵之处,若非褒洪德来的及时,只怕是姬宫湦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自己心爱的褒姒了,她睫毛微颤,在他的怀中瘦瘦小小,比之他离开之时更加的瘦弱了,姬宫湦路过赵叔带的牢房,皱眉看了看里面的人,又看了一眼褒洪德。褒洪德迅速领会,朝着狱卒的方向走去,“开门释放赵上卿!” “是……大王。”狱卒的声线还在颤抖着,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换主,如今这旧主就回来了!姬宫湦作为先行部队率先入城,而褒洪德则成为了他的内应,让守城的士兵打开了城门,如今秦国诸侯已经死于姬宫湦之手,只怕也是死的罪有应得,赢德尚未成家,没有子嗣接管秦候之位,秦国日后的走向必定令人啼笑皆非了! 姬宫湦从狱中出来将褒姒放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骑着马匹朝着宫里赶去,行至宫门之前,却被拦在了城门之外,“何人未经大王准许便擅自闯宫!” 姬宫湦深吸了口气,憋着胸口的一腔怒火,盯着守门的侍卫。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守门的侍卫都换了新的,他拿剑出鞘都不待守门的侍卫反应,就一刀取了这人的项上人头,让褒洪德心中一寒,姬宫湦的可怖竟然比自己听到的还要胜出几分来。 “去宣医官来显德殿为娘娘疗伤!”姬宫湦背对着说道。 “是,大王!”赵叔带上前答话,姬宫湦却忽然伸出手,示意不是叫他去,身边的褒洪德心领神会,立刻点头称是、下马撒足狂奔,朝着太宰宫赶去,冲进去正正的撞上虢石父、楚侯与年少的宜臼三人议政,宜臼不满的看了一眼褒洪德,“褒大夫在这宫里竟然一点规矩都没有吗?” 褒洪德看着宜臼张了张嘴,又转向了虢石父,“大王宣医官前往显德殿为娘娘疗伤!” 虢石父整个人都被骇懵了,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理解褒洪德到底在说什么,直到宜臼怒目而视,拍着桌子大吼道,“你说什么?” “大王回来了?”虢石父问道,满目都是兴奋的神色,这个神色将褒洪德的心刺痛了,他自诩谋臣却未看出虢石父的诈降与褒姒的将计就计,竟然对虢石父还深信不疑,以为他只是个眼中只有利益的奸佞之臣。 虢石父等不及褒洪德的回过神来,就立刻起身向宜臼说道,“殿下,只怕在下要前往太医院走一趟了!”他说罢就起身出门了,而身边的楚侯也立刻站起身说道,“大王如今既然在显德殿,我等诸侯入京自然要前去拜会!”说罢也离开了这里。 褒洪德与宜臼四目相对,宜臼心中满是惊恐之色,“父……父王回来了?” “当日大王曾经留下诏书,要太子殿下继承王位之后流放褒姒与念儿,如今却要取舍妹性命,不知道大王会怎么处理太子的忤逆不尊一事?”褒洪德看着宜臼问道,心中冷笑一声,“如今看来,太子选的好上卿,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投诚去了,殿下就做好收拾残局的准备吧!”他说完就弯腰作揖告辞,退出了太宰宫内,留下宜臼一人连站都站不住了,整个人腿脚发软。 宜臼思忖片刻,觉得大为不妥立刻回到东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寻找马匹连夜奔出了镐京城。此刻城门内外尚不知道易主与秦候大薨二事,所以出城十分顺利。 宜臼连自己的母后都不敢知会便朝着申国奔走了,心中细细思量如何与自己的外公诉说此事,若是倒打一耙,说大王返京之后以为宜臼威胁自己的王位,因此要废除东宫,改立伯服,申侯必定会深信不疑的。 褒洪德出门犹豫再三却朝着宫外走去,秦夫人正在褒府之中来回的踱步,她的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看着进门的褒洪德立刻上去问道,“宫里是不是生了什么乱子?” “没有!”褒洪德拍了拍秦夫人的肩头,“明日舍妹要与赵上卿一并问斩了,我只是……”他说着长叹了口气,此事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褒姒与褒洪德之间还有着一重血缘关系,这褒珦说心硬如铁也是不假,自己的女儿能一声不问,陷入绝境能不伸出援手,这才反倒是罕见至极。 “我明白,可是褒姒不除,日后势必会威胁到……”秦夫人试图宽慰褒洪德两句,褒洪德点了点头,用十分疲惫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他将秦夫人按在了椅子上,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耳畔喃喃说道,“我只想再见她一面而已,却被挡在了地牢之外,奔走半日也毫无收效,所以这一两日没有回来。” 秦夫人的耳朵烧的通红,全身酥软的任凭褒洪德抱住,心中对他自然没有任何心防,褒洪德的手顺着肩膀向下抚摸摸到了秦夫人的胸前,她娇嗔的低吟了一声,用手握住了褒洪德的手,眼睛微闭,却不知褒洪德此刻正在冷眼俯瞰着自己,嘴角挂着的笑意就像是秃鹰面对着死尸那般,他一手拿出了身上藏有的白色锦缎,另一只手忽然离开了秦夫人的身体,不待她反应就用白绫勒紧了她的脖颈,秦夫人挣扎着从喉咙中发出声音,手紧紧的抓住褒洪德的手臂,“为什么?” “大王回来了!”褒洪德说道,“你死至少还能保全我,你若不死,我就得陪你一起死!” 秦夫人大张着嘴似乎难以置信,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算是看清楚褒洪德的真正面目,还没起任何作用,人就已经咽气了,眼睛彻底的闭了起来,手重重的垂下。 褒洪德将秦夫人秘密送回秦府之中,再伪造成上吊自杀的场景,然后匆匆折返回到了宫里。医官已经在虢石父的带领下来到了显德殿,坐在床前为褒姒号脉,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大王无需担心,娘娘只是体质虚弱,加上惊吓过度,如今是昏了过去,只要多加调养就能好转。” 姬宫湦点了点头,黑沉着脸色,看着赵叔带问道,“寡人不在的这些时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何以你也会被送入地牢之中,而她……”他看了一眼褒姒,深吸了一口气,却不敢再说下去了,手紧紧的攥着褒姒的手不肯松开,就害怕这一松开就再也拉不住了。 ☆、第256章 谁要死了?0 姬宫湦捧着褒姒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满面的悲戚,褒姒闭目而睫毛颤抖,整个人白皙到仿若透明那般,医官进言道,“大王,娘娘如今只是体虚过度,加上受到了惊吓,只要调养数日方能恢复,还望大王保重!” “还望大王保重!”所有在场的官员尽数跪下说道,姬宫湦面朝着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什么都不做在这里陪着褒姒,他曾经数次在梦中与她相会,绝想不到这小别之后的再次相见,她竟然落得如此凄惨。 姬宫湦看着褒姒,背对着群臣,“褒洪德在么?” “在,大王!”褒洪德刚刚从宫外杀人而还,上前一步应声道。 “去城外整顿秦军兵马,带离镐京城二百余里,迎接郑将军一行还朝!”姬宫湦号令下去,褒洪德双手抱拳领命作揖,“是!” “可是……”赵叔带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姬宫湦如此的调兵遣将,姬宫湦转过身来看着赵叔带,“赵公要说什么?”他低沉的口吻让显德殿寝宫中的气氛也低沉了下去,虢石父抬起手在唇齿之间咳嗽了一番,赵叔带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褒洪德是褒姒的哥哥,如今为了救褒姒、救大周,背叛赢德出城报信,乃是此番大王得胜还朝的功臣。若是将褒洪德陷褒姒于不义的事情说出,此事便于情不合、于理不合,赵叔带无法将这个解释说给姬宫湦听。为了保全褒姒,他此刻也只好选择缄默不言,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没有,没事儿!” 姬宫湦挥了挥手,褒洪德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赵叔带,转身离开了显德殿朝着城门之上走去。 “虢上卿,”姬宫湦继续点名道,虢石父上前一步,“大王?” “秦府的事情你来打点吧,秦候谋逆,论罪当诛,如今死了就不连累他人了!”姬宫湦说道。 “微臣领命!”虢石父领了号令也就下去了。 “楚侯,”姬宫湦又叫道,熊仪上前一步拜谒作揖,“大王请讲。” “诸侯齐聚镐京城,发生了这等大事,你稳住诸侯!”姬宫湦说道,目力所及看着远方,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尤其是齐伯!” “微臣明白!”熊仪应声道,领了命也就下去了,这宫里就只剩下赵叔带与姬宫湦二人对峙了,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的味道,用刚才很难察觉的悲戚问道,“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去年这个时候秦候领兵前往东夷,是娘娘拦住的秦候。”赵叔带说道。 “我不是给了她兵马叫她走吗?”姬宫湦转向赵叔带问道,“她为什么不走?” “娘娘说……”赵叔带长叹了一声,“她若走了,天下就乱了,那时候大王再回来,怕是也夺不回王位了。所以她是为了大王的返京,在争取时间。将三千兵马借给微臣也是为了能够尽快找到大王,迎大王还朝。若是大王不幸……”他说着不敢继续说下去,这话是犯了忌讳的,但是姬宫湦不怕忌讳,“若是我回不来当做如何?” “娘娘也要陪着大王。”赵叔带低下头去说道。 姬宫湦闭目仰头,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连声音都是在颤抖着的,“寡人当日就不该让她知道……”他的紧紧锁在一起,面色上泛着痛苦的神色。赵叔带叹了口气,“便是大王不让娘娘知道您的一番话爱意,只怕娘娘也是不肯走的,让她知道也好。” 姬宫湦攥着褒姒的手越发的紧了些,他和赵叔带之间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但是现在他听不进去,关于朝中的大小事务、关于最近发生的一切,他都听不进去,他所思所想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姬宫湦挥了挥手,“你也下去吧!寡人想陪陪她。” “是,”赵叔带得了令,忽然又顿住了,“幸亏大王回来的及时,若是再晚一步,只怕这后果不堪设想。” “寡人不在乎!”姬宫湦明白赵叔带说的是什么事情,冷冰冰的说道。 “大王可以不在乎,但娘娘只怕是……”赵叔带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被秦候锁在地牢的事情一定会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所以想提醒姬宫湦早作准备,姬宫湦却一笔将此事带过,这点是赵叔带不曾想到的,“娘娘若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大王,绝不会再苟活于世,这个心结就没那么容易打开了。” 姬宫湦的心头一怔,看着怀中的褒姒,她见到他的时候分明还很清醒,可是眸子里冷漠与兴奋并存,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至少也该叫叫他啊!当时姬宫湦只以为是那封诏书的事情惹的祸,想要日后再向褒姒解释他的顾虑不周,可是此刻赵叔带提起,他才意识到褒姒在意的可能是被秦候羞辱之事。他用风轻云淡的声音说道,“我不在乎,她才能不在乎,我若是在乎了,她怎么办?” “好在大王回来的及时,”赵叔带又说了一句。 “你去将宫里的大小事务梳理一番吧,”姬宫湦疲惫的说道。 “是!”赵叔带得令退了下去,显德殿的寝宫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连日的长途跋涉和奔波叫姬宫湦身心俱疲,若非这次这三千兵马来得及时,只怕是他真的就回不来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褒姒,姬宫湦微微的笑了笑,手指轻抚在褒姒的脸上,“你又救了寡人一命,还保住了寡人的王位,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寡人都不在乎,只要你留在寡人身边就好。你入宫三年,我欠你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还给你。寡人再也不会走了。” 姬宫湦掀开褒姒的被褥,趟到了床上,脱掉了身上冰凉的铠甲,褒姒还没有好好看看自己的夫君呢,他历经了沧桑和生死的磨难,皮肤越发的黝黑、肌肉越发的坚实了,比起三年前他更加健壮而魁梧,卧在褒姒的身侧,紧紧的将她抱住,头靠在她的肩上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这一觉睡得格外冗长而香甜,从睡梦中醒来,看见自己的娇妻在侧,姬宫湦觉得自己的心中被填得满满当当,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提醒自己这并不是一场梦。那场如同梦魇的战争如今终于结束,他将东夷战败了数百余里,短时间内已经无力折返了! 大周的东面,至少可以数百年免受侵扰之困了。 褒姒的呼吸十分均匀,面色仍旧苍白,双手放在身侧,一动不动,眼睛阖在一起,她还没有醒过来。姬宫湦叹了口气,从床上翻身下来,他的气色比起昨日进宫已经好了很多,此刻午时已过,处理政务的列位朝臣都在大殿上等着大王起来。 他站在床榻边上俯瞰着褒姒,伸出手轻抚着她的面庞。 “大王!”悉人见姬宫湦已经醒来了,匆匆走进来压低了嗓音说道,“几位大臣都在外面等着呢,还请大王移步前殿。” “褒洪德回来了吗?”姬宫湦问道。 悉人点了点头,褒洪德将床榻上的纱幔放了下来,转身对悉人说道,“请!” “是,”悉人点了点头,出门独独将褒洪德请进了寝宫之内,褒洪德向姬宫湦行礼作揖,甚是坦然,如今能够指证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而赵叔带投鼠忌器绝不会主动揭发自己对褒姒不论的感情,褒姒想必对大王患得患失也绝不会主动说出,如今他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还有日后的荣华。 “秦军都撤了吗?”姬宫湦站在床榻边上看着褒洪德问道。 褒洪德的眼神在床榻的纱幔之上停留了很久,想要极力的看到睡在里面的褒姒,至少知道她是不是醒过来了,姬宫湦顺着褒洪德的眼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宽厚的嗓音说道,“褒大夫不必担心,她没有大碍的。” “什么时候能醒?”褒洪德担心的问道。 姬宫湦凌厉的眸子却直直的射向褒洪德,叫他猛地心中一慌,姬宫湦并没有回答褒洪德的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秦军撤了吗?” “已经听从大王的吩咐,撤出一百余里,如今秦候薨,秦候没有子嗣,只怕是秦候之位还要请大王定夺!”褒洪德说道,“一旦定好了世子,如今才好折返秦国!” “此事我再听听群臣的意见,”姬宫湦说道,有些烦躁,此事根本轮不到褒洪德来操心,不过念在他居功至伟一事、又是褒姒兄长两件事情上,便不与他计较了,“寡人城外的军队可是今日京城?” “郑将军带着先头的一支部队,先行进京了,就在大殿上等候向大王拜谒行礼!”褒洪德说道,姬宫湦点了点头,“帮我宣姜……”这话说了一个字生生的顿住了,“宣军医进来!” “军医?”褒洪德有些奇怪,郑启之的确不是一个人来的大殿,可是没道理得胜还朝还带着军医拜谒的,此事他不敢多问,应允了之后立刻出门对郑启之说道,“大王说宣军医进寝宫。” “谁要死了?”郑启之瞥了一眼褒洪德问道,伸手拦住了申后准备动身的人。 ☆、第257章 一个女人0 褒洪德扫了一眼站在郑启之身后瘦小的所谓军医,怎么看都是一个女人,姬宫湦行军打仗却打着一个女人在自己的身边,此人只怕是……他心中冷笑,看来褒姒日后的路走起来还艰难着呢! “只是娘娘抱恙而已,”褒洪德对郑启之回话道。 郑启之根本就未将褒洪德放在眼中,作为谋士、将士,身在秦候却为了儿女私情背叛自己的主上,从心底来说,他根本就看不起褒洪德。今日褒洪德能为了自己的妹妹出卖姬宫湦,那么明日是不是也就能为了这个红颜祸水将姬宫湦给杀了?此事他已经决定要找机会想大王提点,不过不是现在,他只是冷哼一声,看着褒洪德说道,“要不是快死了,大王也不会叫她给别人看病。”说罢转向那女子,“我陪你进去。” “有劳郑将军!”女子低着头回话道,他不说话还罢了,这一说话,大殿中的人都将目光投到了着女人的身上,赵叔带和虢石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约而同的说了句,“怎么会是她?” “怎么了?”熊仪看着身边的人奇怪的问道,赵叔带与虢石父给的回应却又如此一致,一起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面色却十分苍白。 郑启之大步在前,女人紧跟其后,进入寝宫之中便向姬宫湦行礼拜谒,,“参见大王!” “你到了!”姬宫湦看了一眼郑启之,对于他的私闯似乎也并没有不悦之意,郑启之点了点头,“如今大军正在城……”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姬宫湦制止了,他转向那女人说道,“看看她的伤势如何?为何一天一夜还不转醒?” “是,”女人上前一步坐在椅塌边上,把着褒姒的脉搏,时而眉头紧紧攒在一起,时而又舒坦开来,面上满是疑惑,“褒娘娘并没有生病、伤势也无碍。” “那为何还不醒来?”姬宫湦激动的问道。 “只怕是……”这女人看着姬宫湦艰难的说道,“只怕是娘娘不愿意醒过来,一心求死不求活,所以即便是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也迟迟无法清醒过来。” “什么?”姬宫湦的手蓦地一抽,“怎么会这样,难道我还是来迟了?”他摇着头,面色十分痛苦,说是不在乎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更何况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到别人的凌辱,他的心就更痛了,越发的觉得自己无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那女人摇了摇头,看着姬宫湦,“大王放心吧,娘娘身体无碍的,假以时日必定是要醒来了,不会这么睡下去,只是……时间的问题。”她看着姬宫湦握了握他的手,“娘娘吉人自有天佑,大王不必担心,之前那么多的困厄苦难不也一样过去了吗?”她试图宽慰道,姬宫湦也只能点点头。 “是褒娘娘?”郑启之透过纱幔很想看看里面所谓天姿绝色女人的样貌,却被挡的严严实实,只得问出了这一句话来。 姬宫湦点了点头,转而向郑启之交代道,“如今念儿被送回了郑国,你去请郑伯来,寡人有话与郑伯说。” “是!”郑启之领命说道,面色上透着些愉快的表情来,这些年虽然与郑伯友之间的关系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对立,但是就弟弟的身份而言,郑启之又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哥哥的,如今能够得胜还朝,兄弟之间又能把酒言欢了,他觉得实在是快哉,从寝宫出去的步子也比进来时候要欢快的多。 “我去开些药方吧?”女人问道。 “华辰殿给你,是寡人答应你的。”姬宫湦看着那女人说道,那女人却撅着嘴摇了摇头,“大王,姜华辰已死,就让这些随风去吧!” “可你到底还是逃了出来,”姬宫湦看着姜华辰说道,“你就不恨我?” “我不死,你的江山就坐不稳,你也是无奈之举,我能明白。娘娘对我,到底还算是有些恩德,我从地宫中逃出,杀了吕国进献的女子吕宁,一直以来以抱恙为借口养在深宫之中。若非赶上了遣散一事,只怕还出不了宫,也找不到你,更救不了你的命!”姜华辰看着姬宫湦说道,脸上满是笑意,像个孩子一样,而她实际上早已不再年轻,只是长了一张孩子般的脸,用心有多阴险姬宫湦却再清楚不过了。 “娘娘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姬宫湦对姜华辰说道,“眼下你的身份是个问题,姜华辰已死不能叫诸侯找到任何借口。”他继续说道,“去叫熊仪进来。” “是。”姜华辰应声朝着门外走去,眼神瞬间就冰冷了下来,姬宫湦急褒姒是真急了,他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动情,这是她不曾预料的到的。褒姒令人羡慕、也令人嫉妒,可是大概不会有多少人还记得,褒姒有玉石俱焚的决心、有陪葬赴死的勇气,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深爱着这个男人。 先付出而后收获,春去秋来,百花落,却终有一日能迎来,枝头上百果香。 熊仪看了看身边的两位重臣,对今日姬宫湦传召一事觉得极为不安,这顺序未免也太过离奇了,却也不敢多话,跟在了姜华辰的身后走进了寝宫之中,向姬宫湦行礼拜谒之后,顺便问道,“娘娘如今身体如何了?” “刚才已经把过脉了,无甚大碍。”姜华辰替姬宫湦回话道,她的声音还将熊仪吓了一跳,像是未发育完全的童声,再打量着她的脸,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稚嫩,眼中闪烁的光泽却又是世故和老练,不得不说,姬宫湦在挑女人这件事情上的眼光独到实在是精准至极。 “如此便好,”熊仪松了口气,“当日娘娘曾言,愿以死谢君恩。无论我与赵上卿如何劝她,她都不肯离开琼台殿。娘娘一定要留下求死,想必是以为大王殒命,生无可恋,加上念儿年幼,她若不死,太子殿下不会放过自己的弟弟。” 姬宫湦掀开了床榻之上的纱幔,握住了褒姒的手,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一片柔软,这种情愫是他在没有遇见她之前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熊仪又看了看姜华辰,对这个女子心中充满了好奇之意,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来自何方?不知道她的医术又师承何人?更不知道她和姬宫湦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姜华辰冲着熊仪娇俏的笑了笑,又转向姬宫湦等着他从沉默中抽身继续说话,许久之后姬宫湦用淡淡的口吻说道,“寡人这次出征全赖她保全一条性命能活着回到镐京城,如今她是我新立的夫人。” “参见夫人!”熊仪说道,觉得很是奇怪。 “她是个孤女,立为夫人于理不合,却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楚国与我王室向来没有联姻,楚侯不妨将她认作自己的妹妹可好?”姬宫湦开口问道,熊仪这才知道叫自己进入寝宫之中的原因,原来是姬宫湦要给自己的新欢一个名号,此事他也拒绝不得,只好点头应道,“此事全凭大王做主!” 姬宫湦转向姜华辰看了看,“自今日起寡人就给你改个名字,便叫……熊宁可好?” “谢大王,”姜华辰看着姬宫湦,知道他此刻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的身上,只好虚与委蛇的笑着说道,然后转向熊仪向他行礼,“熊宁见过楚侯。” “夫人不必行如此大礼,折煞了下官!”熊仪有些惊讶,朝后退了些步子,看着面前的熊宁,良久之后忽然说道,“既然是嫁妹妹,封楚姬为楚夫人,在下也该备些薄礼,做楚夫人的嫁妆。” “此事不必楚侯费心了,”熊宁婉拒道。 熊仪却摇了摇头,“此事乃是下官应尽的绵薄之力,请夫人一定笑纳。” 熊宁为难的看了看姬宫湦,姬宫湦点了点头,她才点点头说道,“那就谢过楚侯了!” “如今诸侯都已经……”姬宫湦抬手制止熊仪继续说下去,“寡人现在不想听任何朝中事务,改日上朝再说吧。” “可是现在……”熊仪欲开口劝谏,熊宁却摇了摇头,“娘娘需要清修,大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先行告辞了?” “下去吧!”姬宫湦挥了挥手。 “虢上卿与赵上卿还在门外等候,”熊仪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弗了大王的意思,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大王何时见一见他们二人?” “回吧,有什么事情都留着,明日上朝再说!今日除了郑伯,其他人……一概不见!”姬宫湦疲惫的说道,熊宁给熊仪使了个颜色,叫他赶紧退出去,不要再惹姬宫湦的不悦了,从寝宫走出来,熊宁才轻声说道,“我大周还有楚侯这样的诸侯,实在是大周的福气啊!” “夫人谬赞了。”熊仪回话道。 “既然楚侯是熊宁的哥哥,那么就不必如此见外了,”熊宁看着熊仪说道,熊仪半晌才哈哈大笑了出来,点点头,“是!不必如此见外。” “大王在里面怎么说?”赵叔带等在外面惶惶不安,看着出门表情高兴的熊仪与熊宁问道,熊仪转过身对着赵叔带说道,“还请两位上卿大人回吧,大王说有什么事情明日留到朝堂之上再说!” “大王明日就上朝了?”赵叔带问道。 “是!”熊仪答道。 “既然如此就再等一日吧!”赵叔带点了点头,转身看着虢石父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疑窦,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清楚虢石父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角色,面色多有不爽。虢石父“啧啧”了两声,“可是秦府之中……”他话说了一半,叹了口气,“只怕是不妥,此事不能留到明日上朝之后再说了!” ☆、第258章 请大王赐微臣一死0 准备离开的赵叔带与熊仪都将目光投在了虢石父的身上,虢石父看着悉人作揖拜谒道,“还请代微臣通传,在下今日一定要见一见大王!” “可是……”悉人面色有些犹豫。 虢石父再次拜谒道,对方也只好点了点头,“奴才这就去问问看,但是虢上卿只怕是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他面露难色,转身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姬宫湦坐在床边发呆,轻抚着褒姒的面颊,“不愿意醒来吗?为什么?”他痛苦的将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 “启禀大王,”悉人走进了寝宫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虢上卿在外面请求面见大王。” “虢上卿?”姬宫湦皱了皱眉,“何事?” “虢上卿没说。”悉人答道,“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不到明日的早朝了。” “请进来吧,”姬宫湦叹了口气,他现在一点处理国事的心情都没有,申后的背叛、秦夫人的谋逆、秦候的驻兵镐京城、宜臼的继位……这些人的种种行为加在一起,令他觉得无比心寒;而褒姒的死守,换来的却是一心求死,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何? 悉人出门将虢石父请进了寝宫之中,赵叔带与熊仪面面相觑,顿住了准备离开的脚步,打算再等等看,虢石父进入到寝宫之后拜见姬宫湦,然后就“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老臣没能护娘娘周全,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大王责罚。”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姬宫湦压低了嗓音说道,站起身看着正跪在地上的虢石父问道,“虢上卿一定要今日见寡人,只怕不是请罪这么简单的吧?秦府上发生了什么?” “秦夫人自缢而亡。”虢石父答道,“微臣不知该如何定夺此事。” “自缢而亡!”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为何是在秦府之中。” “微臣不敢说!”虢石父低着头,神情严肃而紧绷。 “说!”姬宫湦怒吼了一声,虢石父则心中一惊,挺直了身子,颤颤巍巍的说道,“秦夫人……秦夫人以为大王战败难返,便与褒洪德之间有了私情。宜臼继位之前,褒洪德便将秦夫人接出了宫,如今却死在秦府,此事却有蹊跷,或许是秦夫人得到了秦候谋逆失败的消息,怕大王责罚才……” “褒洪德?”姬宫湦将这三个字在口中捻了一遍。 “娘娘离开琼台殿那日是微臣奉命去捉拿的她,我有意拖延时间放娘娘一条生路,娘娘一把火烧了琼台殿自密道离开了宫里,大火过后我本想鱼目混珠将此事瞒过去,让娘娘以假死之名苟活于世。却不成想,这褒洪德拆穿微臣伎俩,因此太子殿下与秦候才下令搜城,抓捕娘娘的!”虢石父将褒洪德的事情一一回禀,“此人用着只怕是不会安心的,还望大王三思。” “他与褒姒之间还发生了什么?”姬宫湦问道。 “褒洪德入宫做官时日不长,便提出了请辞一事,但是辞官第二日又收回了自己辞官的奏折,包围了琼台殿,不准任何人进入琼台殿拜谒娘娘。大王留给琼台殿的悉人们企图帮娘娘杀了褒洪德,却叫他逃回了秦国,成为了秦候大夫,秦候谋逆,只怕褒洪德居功至伟,如今反过来出卖了秦候叫人想不透,思来想去只怕是……”虢石父看了一眼褒姒,这眼神中的意味姬宫湦已经明了了,伸出手制止道,“此事不必再议了,褒洪德我自有处理的方法!” “是!”虢石父应声道,“秦夫人如今还如何处理?” “以夫人之位,葬于王陵吧。”姬宫湦淡淡的说道,人既然已经死了,他不想再去计较了,更何况徒劳的计较也只能是让天下看王室之内的笑话,与其如此,此事也只得自己吞咽下去了。 虢石父领了命起身,“微臣这就去办,不知娘娘如今身体如何?” “看了,说是无甚大碍。”姬宫湦答道,双手撑在了窗户上,“你们当时怎么不用强的带她离开?非要由着她的性子。”他的声音在颤抖着。 “大王恕罪。”虢石父说道。 姬宫湦摆了摆手,“算了,这不是你们的错,是寡人的错!你先下去吧,寡人想单独陪陪她,我欠了她两年之久……”他微闭上眼睛,痛苦的长长出了口气。 “还未请问大王,姜华辰一事……”虢石父看着姬宫湦的背影,犹豫了再三还是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姬宫湦猛然转过身,虢石父都没有敢看他的眼睛,立刻跪在了地上,“大王恕罪,微臣失言!” “姜华辰这三个字我不希望在宫里听到第二遍!”姬宫湦冷冰冰的对虢石父说道,刚刚还悲戚的表情此刻只剩下一丝寒意了,这叫虢石父心中一凛,其实早已想到这问题问出来必定是这个后果,他叩头说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下去吧!”姬宫湦挥了挥手,虢石父则立刻转身从寝宫中出来了,看见还在等他的赵叔带与熊仪一行,微微皱了皱眉,做出了请的手势看着赵叔带说道,“赵上卿,微臣还有些事情与你商议,我们不妨移步至太宰宫?” 赵叔带对虢石父疑窦丛生,因而眉头紧锁,“请。”说罢随着虢石父离开了显德殿,熊仪与熊宁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赵叔带和虢石父要讨论什么问题,熊仪向熊宁问道,“夫人若不嫌弃,先住在我府上,待大王加封之后再搬入宫里吧?” “如此,有劳楚侯了。”熊宁答道,随着熊仪也退出了显德殿。 空荡荡的殿内十分安静,这种安静像是一种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惶惶不安,姬宫湦坐在寝宫的床边攥着褒姒的手,看着她脆弱而苍白的模样,“反正早晚都是要醒来的,不如就早些醒来吧?”他用温柔的口吻同褒姒商议着此事,躺在床上的褒姒却无动于衷。 “当日你不想让寡人在你与大臣之间为难,背着妖妃之名却不然寡人帮你,”姬宫湦捧着褒姒的脸说道,“为此差点送了自己的性命,寡人怪你不是怪你倔强,而是怨你为何找郑伯友相帮也不要寡人伸手?” “说起来,你每次命悬一线都是因为寡人,若不是跟着寡人,你本该活的很好。”姬宫湦叹了口气,“明明都逃出去了,为什么又要回来?镐京城当日已经沦陷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走?不能再有下次了,决不能再有下次了!” “你知不知道,寡人曾经被困大泽之时夜里梦见了你来找寡人,寡人当时何其高兴,可是却被你撞见寡人宠幸姜华辰一时,你转身就走,我追在你身后想要向你解释,可是你走的越来越远,任凭我怎么努力始终追不上你。早晨起来,心头怅然若失,怕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若非你那三千援军,我只怕是从大泽出不来了。” “当日寡人不肯告诉你寡人的心情,便是怕你知道了,就必定会死守在这里不肯离去,如今果不其然。”姬宫湦摇了摇头,俯下身子在褒姒的唇上吻了下去,褒姒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低落在了枕头之上,冰凉的液体触及姬宫湦的面颊,叫他为之一惊猛地坐直了身体,“你能听见寡人说话是不是?你寻死是不是因为寡人的那封诏书?寡人不是怕你篡权,你若有这个心思,寡人高兴还来不及,何必防着你?只是褒珦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你失去了褒家后盾,郑国兵马为寡人征用大半,郑伯友保不了你,我若不下诏书只怕是秦候夺权后立刻处死你,我下了诏书为的就是他们推宜臼上位,就不得不留你一命。只是寡人想不到,你这三年来为寡人的付出,已经到了他们根本就容不得你的地步。” “褒家的仇,寡人一定替你报!至于秦候,他已经死了。”姬宫湦轻声说道,除了那一滴眼泪,褒姒仍旧无动于衷。他心中有太多的话对褒姒一一道来,喋喋不休的像是个碎碎念的小老太太,最后姬宫湦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笑了出来,“你看,你难得睡一会儿寡人还不让你安静,你在心里恨死寡人了吧?” “大王,”悉人忽然进来拜谒道,“郑伯来了。” “请进来……”姬宫湦说完这话犹豫了一下,看着躺在床上的褒姒,忽然又站起身说道,“算了,不必请进来了,寡人出去。”他松开了捏住褒姒的手,离开了寝宫的床榻,吩咐自己的悉人,“任何人没有寡人的允许不得进来看娘娘。” “是!”悉人领命,守在了寝宫之外。 姬宫湦朝着大殿走去,几年不见郑伯友更瘦了,脸上的轮廓也显得越发深邃,看见姬宫湦出来,郑伯友就立刻跪倒在地,叩头说道,“请大王赐微臣一死!” 这话一出,郑启之与姬宫湦俱是一愣,看着地上的郑伯友。 ☆、第259章 秋后算账0 显德殿中的气氛有些怪异,郑伯友一出现二话不说请大王赐死,此事未免太有悖常理了,姬宫湦思前想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褒姒的一心求死和郑伯友此刻的求死之心难道是为了同一件事?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猛地转向了郑伯友,“郑伯何出此言?” “郑某不能护娘娘周全,带离镐京城,还望大王降罪!”郑伯友说道,面色悲戚,他已经听说了关于褒姒被赢德囚禁一事,自然明白褒姒去找赢德是为了让赢德保全他的性命,他此刻只觉得自己欠下褒姒的太多,这一世怕是还不完了,这也难怪那日夜里褒姒会许身于他,原本就是一心求死了,褒姒除了姬宫湦大概不会再爱第二个人了,郑伯友此刻痛恨那晚没能把持住的自己,如今姬宫湦回来,只怕是褒姒无法再面对大王了。 “若是为了此事降罪,寡人要杀多少?”姬宫湦压低了声音,大殿之中的气氛立刻从怪异将至冰点,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郑启之,郑启之点头转身请大殿上所有的悉人们离开,然后再自己转身走出了显德殿,留下郑伯友与姬宫湦二人对峙,姬宫湦再也不做其他想法一把将郑伯友拉了起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你和娘娘之间发生了什么,说!”他怒吼一声,郑伯友连退三步,跌坐在地,他转过身复又跪下,“在下和娘娘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你会请寡人赐死?这世上寡人倒还从未见过求死不求活的人!”姬宫湦怒气冲冲的地吼道。 “当日琼台殿大火,微臣带兵杀入宫里,斩杀了宫内侍卫不少人,起兵谋反之意只怕为他人日后诟病。微臣带娘娘离开,失踪数日,本想以诈死躲避秦军追查,却不想事情败露,微臣无能只能带娘娘东躲西藏,却没能将娘娘看住,让她去了秦候寻死。此事乃微臣办事不利,还请大王降罪。”郑伯友语气清淡的说道。 “就为了这件小事儿寡人杀了你,天下将怎么看寡人?”姬宫湦手攥成拳,浑身都在颤抖,紧咬着牙关,这话几乎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 “娘娘与微臣相处数日,大王若不杀微臣,只怕是会毁了娘娘清誉。”郑伯友答道,面无惧色,越是这样才越是叫姬宫湦讨厌,他的语气发紧,处处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权势之感对郑伯友说道,“我若杀了你,只怕才会毁了娘娘清誉!” 郑伯友闭目皱了皱眉,“离宫一事,是微臣计划不周,没有能为娘娘考虑周全。” “是没能为娘娘考虑周全,还是没成想寡人还活着?是想保全娘娘性命,还是想与娘娘厮守半世?”姬宫湦看着郑伯友问道,他蹲了下去看着郑伯友,心中是不满之情,郑伯友为人谦谦君子,不能当做过往的事情没有发生那般,和褒洪德似的泰然处之,他惶惶不安,一心求死却没有想到这样的行为会为褒姒带来怎样的灾难,此刻话说道这里,郑伯友才悔之晚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是微臣强行带娘娘离开的,当日大火,娘娘本打算……” “够了!”姬宫湦站起身一脚踹在了郑伯友的身上,“当寡人是三岁小儿吗?那琼台殿的密道,整个宫里也就只有寡人与娘娘二人知晓,若非她带你走,你绝无可能在大火中生还,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臣救娘娘离开,确有私心,一心希望娘娘能以身相许,便是不要这诸侯之位了,郑某也无憾!”郑伯友抬起头站起身看着姬宫湦说道,“只可惜……娘娘不愿从郑某意志,宁可死也不愿委身郑某,”他盯着姬宫湦,一步步朝前走,“可是大王扪心自问,娘娘的爱,你配占有么?” 姬宫湦的手立刻攥成了拳,深吸一口气看着郑伯友,郑伯友指着自己的面颊,“打啊!你作为她的男人,却无力保护她,她出事的时候,你只会下一道诏书落井下石,她崩溃的时候、心寒的时候、孤立无援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你凭什么?就凭她爱你,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吗?你以为她是个怕死之人,愿意苟延残喘在你身边吗?” 姬宫湦一把掐住了郑伯友的脖颈,怒目的盯着他问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信,”郑伯友咳嗽了两声,喘不上气的痛苦叫他的面色通红,“我若不是爱她,早就对她用强了,我既然爱她如此,你以为我会怕你?” 姬宫湦猛地一推,将郑伯友推出了数米,盯着他,“如果娘娘醒来,寡人放她走,你觉得她会不会和你离开?” 郑伯友心头一抽,饶是他再富于想象力也无法想到姬宫湦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他知道褒姒绝不肯和他走的,“大王想害死娘娘,就尽管这么做!” “寡人放她走,她走后,你带她隐匿于世,再也不要出现在寡人面前了,对外寡人宣称郑伯为保寡人王位而殉职,褒娘娘重病身亡!”姬宫湦低声说道,郑伯友却整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了,“你觉得这是她想要的吗?她入宫三年之久,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她都要死守在这里,你觉得你给她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若不肯走,就麻烦郑伯把自己的郑伯之位稳稳的坐好,别叫别人得了机会将你赶下诸侯之位,如若有那一天,你想想自己还凭什么保护娘娘?”姬宫湦冷眼盯着郑伯友说道,此话叫郑伯友心中一凛,只怕这话才是姬宫湦的真正目的,郑伯友不解的问道,“大王何出此言?大王难道不希望郑启之取我而代之,又何必留下我这个挡路的人?” “寡人怎么想还轮不到你来揣测,”姬宫湦大手一挥,“念儿暂且留在你郑国,没什么事儿,你就赶紧收拾收拾,滚回去吧!” “为何?”郑伯友大惊失色的问道。 “留着念儿在郑国是买她一个放心,这两年来是我欠她的……”姬宫湦话说了一半,又看着郑伯友冷哼一声,“寡人何须与你解释为何,滚!寡人不想再看见你!” “微臣告退,”郑伯友退出了显德殿的大殿,见自己的哥哥出来郑启之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为何你一心想要大王赐死你?” 郑伯友看了一眼郑启之,淡淡的说道,“赐死我,不就没人挡路了?” 郑启之心里一虚,“哥,你在说什么?” 郑伯友瞥了一眼郑启之,大步走在前面,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姬宫湦作为王者的气度与度量,如今留他一命除了买褒姒的安心之外,更重要的是怕是大王要制衡郑启之了,毕竟功高盖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个诸侯之位他不但要坐还要坐稳。 “如今大王可是要留你在镐京城中当差任职?”郑伯友忽然转向郑启之问道,郑启之摇摇头,“如今战事已平,我留在镐京城又有何用?不如回到郑国,重新安置我郑国的大军,也为哥哥分担些压力!”他笑着看着郑伯友,这笑容却像是明晃晃的刀片,切在了郑伯友的心头,郑启之的言下之意就是郑国的军权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以军权逼郑伯友日后交出政权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和郑启之之间的争斗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郑伯友没有一点自己能赢郑启之的信心。 第二日的上朝,城中诸侯、文臣武将都已经齐聚前殿之上,姬宫湦高高在上俯瞰着下面的一班群臣,如今总算是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有人的面色浮着兴奋、却有人的面色流着悲戚,这次的豪赌有的人是赚的盆满钵满,然而更多的是只怕是输的倾家荡产。 群臣参拜,前殿之内是嗡鸣的低吼之声,“吾王万岁!” “太子殿下呢?”姬宫湦环顾了一圈前殿聚拢的人,却独独不见宜臼,“他既然已经能执掌朝政了,想必也该来上朝参与政事了吧?” “启禀大王,”赵叔带上前一步,“太子殿下自大王入京之日就离开了镐京城中,今日不知去向了!” “不知去向?”姬宫湦皱了皱眉头,“除了申国他还能去哪里?”他冷哼一声,“派一路兵马将太子追回来!功要赏、罪要罚,身为太子东宫,私自篡改寡人诏书、引狼入室,此事一并处置,将太子召回宫中,择日……” “大王饶命!”几十位官员同时下跪,替太子出演辩解道。 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这些个官员真是令人厌烦至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寡人还不稀罕太子的一条命,只是如此恣意妄为、在王位之上胡作非为,丝毫不考虑我大周江山社稷,此人有什么资格坐在东宫太子之位上?”他俯瞰着群臣低吼问道。 “太子年幼,请大王恕罪!”群臣力谏。 “年幼?”姬宫湦冷哼一声,“不幼了,如今已经能够在朝堂之上独当一面了,还能算作年幼?既然能独当一面了,功过是非,自己做的决定也该自己承担了!给寡人召回来!” ☆、第260章 娘娘有此贤德0 群臣之间面面相觑,姬宫湦召回太子只怕绝不会轻饶了他,宜臼掌权的这些时间里以秦兵据守镐京城、党同伐异、铲除姬宫湦时期的大臣,更有甚者就是此刻躺在显得殿中的褒姒,至今没有要转醒的意思,他若不杀了宜臼,只怕是不会泄了心头这口气。 “臣等愿意为大王效犬马之劳,带领秦国兵马前去将太子追回!”褒洪德忽然上前了一步说道,声如洪钟,目光灼灼盯着站在大殿之上的姬宫湦请旨道。几位大臣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小声议论道只怕如今朝中又要出现一个虢石父那般的权臣了,秦候谋逆,如今连秦夫人都自缢身亡,而作为秦候幕僚的褒洪德,非但没有论罪而发,反倒是成了有功之臣,此事实在不能不让人啧啧称奇。 “准了,”姬宫湦挥了挥手,轻声说道,话音未及落地就有人从前殿的门外进来,面色慌里慌张的说道,“启禀大王,申后娘娘请求上殿进见大王,此刻正在门外侍立!” “朝政一事干后宫何事?打发了!”姬宫湦皱着眉头说道,表情颇为不耐烦,继续将目光投向再座的群臣,“如今秦候大薨,虽说是谋逆之罪,但念在秦国多年抗戎有功,此事便……不再计较。” “吾王万岁!”群臣下跪应和道。 “还是以诸侯之礼准备下葬一事吧,”姬宫湦看着赵叔带说道,赵叔带立刻领旨回道,“微臣这就去安排。” “秦候……”姬宫湦话没说完,申后就忽然冲进了前殿之中朝着大殿前端走来,面色悲戚、妆容威严、头发整齐的束好、穿的衣服也十分妥帖,一步步朝着姬宫湦走去,两旁的群臣竟无一人敢拦住她的,直待走到了最前端,虢石父才忽然站出来挡在了申后的面前,“娘娘,如今早朝尚未结束,如今大王还在处理政务,还请娘娘退回东宫。” 申后看了看虢石父,又仰头看着姬宫湦,“咚”的一声跪在了大殿之上,“太子失德是臣妾教子无方,还请大王看在与臼儿的父子之情上,放过臼儿此次!” “你既然教不了他,寡人就亲自教一教他什么叫做为人臣、什么叫做为人子!”姬宫湦的声音充斥着暴怒之意,对于申后的忽然闯入颇为不满。申后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姬宫湦,心中甚为艰涩,“臼儿无德,还请大王废除东宫太子之位,另立贤能!” 申后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议论开来,宜臼若是回到镐京城只怕姬宫湦不会轻饶他,申后此举牺牲的是权位,而保全的则是宜臼的性命。姬宫湦坐在椅塌上俯瞰着在大殿上站立的身后,心中掂量着整件事情的利弊,面无表情,眼如鹰隼般的光华直直的射向申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 申后心中慌不择路,姬宫湦不予回答她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又立刻开口补充道,“臣妾教子无方,才招致如此大乱,几乎为秦候窃国。如此重罪,臣妾不敢推卸,还请大王废除臣妾王后之位与宜臼储君之位,将宜臼与本宫放还申国,另立贤能。” 殿内的议论声再次达到了一个顶点,如同是一锅沸腾的开水热闹非凡。申后自知宫里如今已经容不下她与宜臼了,只能主动选择让出自己的位置,来保全自己与宜臼的性命。秦夫人已死,想要将挑唆的罪名怪在秦夫人头上都绝无可能,而姬宫湦为了照顾褒姒,再次两日不离显德殿,可见他对她的用心良苦。 如果此刻论功行赏,只怕褒姒居功至伟,申后不再奢求其他,此番只要能保住性命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坐在大殿之上的姬宫湦沉默了一阵,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就拟一道诏书,请申侯好好教教臼儿!”他看着赵叔带挥了挥手,他却没有提废太子的事情,扫了一眼申后,“寡人离开之时曾经留下诏书,梓潼抗命不尊,又纵容臼儿引狼入室!寡人在外征战数年,期间宫里不断受到秦国威胁,梓潼则明哲保身,退居幕后不参政事,连宫中大小事务也要假别人之手,梓潼这个王后做的,只怕是不妥!寡人失去音信,梓潼居然要后宫妃子为寡人陪葬,此心不可谓不恶毒!” “请大王废了臣妾王后之位。”申后低着头说道,对于姬宫湦的指控,自己也只能全部都认下了。她也有些意外大王没有废太子的举动,姬宫湦深知宜臼无德、但是伯服年幼,此刻废除宜臼、改立伯服无法服众,反而会引发申侯与申侯一派的忌惮,太子一事唯有按兵不动。但是申后这里,尚可以动一动,褒姒曾向他要过自己身边的位置,姬宫湦觉得眼下是该给她的时候了。 “哦?”姬宫湦看着申后问道,“梓潼既然无德、无能,做不了王后之位,那么改立也是应该的,如今后宫正乱,需有人出面代梓潼之职,止乱治宫!梓潼以为何人有此贤德?” “琼台殿褒娘娘,”申后答道,“当日秦候以秦兵围困镐京城乃娘娘解此围;当日大王带兵离宫请娘娘遣散后宫女子,褒娘娘处理妥当,无一人对大王存有微词,而离宫之人少之又少;大王不归,褒娘娘死守琼台殿不肯离开,忠君之心,其心可鉴!”她这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砍在了自己的心坎之上,但凡是还有一丝一毫的回转余地,她都不愿意这么去做。 “哦?褒娘娘……”姬宫湦看着台下众臣问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百官之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肯做第一个说话的人,虽然心知申后所言乃是姬宫湦心中所想,如今申后求自贬也是为了保全性命,姬宫湦既然不提废太子一事儿,若是废后再不随了他的愿,此事后果怕是难以预计。只是随了姬宫湦的愿,便不随百官的愿,让褒姒来做这个王后之位,众臣心中颇有不服。 “臣以为褒娘娘有此贤德!”虢石父忽然上前一步就说道。 “臣以为褒娘娘有此贤德!”紧接着就是司徒祭公说道,虢石父这一当权派尽数站出来重复着虢石父说出的话,赵叔带环顾左右此刻也是为了帮褒姒正名之时,上前一步说道,“大王曾将后宫政务交予褒娘娘打理,半年之中褒娘娘全无差错,臣以为褒娘娘有此贤德!” “这么说来,众位卿家都没有意见了?”姬宫湦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看着在场余下的所有人声音冰冷的说道,群臣下跪拜倒在姬宫湦面前,“吾王英明,褒娘娘有此贤德!” “既然如此,赵上卿!”姬宫湦看着赵叔带说道,“草拟寡人旨意,废申后、立褒姒!” “臣等遵命!”赵叔带应声道。 姬宫湦收回目光投向了申后,“你就不必走了,留在后宫之中吧,自古以来断然没有出嫁之女再返回国的道理。寡人当日娶了你,你与寡人也算得上是患难夫妻,如今也只是一时糊涂,罚你在后宫之中闭门思过!” “多谢大王!”申后眼中含着泪花,在姬宫湦面前跪了下去,复又起身正面退出了前殿之中,申后紧咬着自己的牙关,以往的荣华终于全数退去了,姬宫湦不让她走,实际上逐她出宫下场更惨,申后心中悲戚却已经回天乏术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听从秦夫人的撺掇,现在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姬宫湦心中大喜,喜形于色,黑沉的面上泛着一丝喜悦的神情,废后一事无需自己废多大力气,倒是个意外的收获。此事本打算与虢石父再作商议定夺,他日再来商讨,却不想今日白白捡了个便宜。今日上朝,是为了处理秦国之乱,褒姒后位已定,姬宫湦看着朝中众臣继续问道,“如今秦候没有世子,诸侯之位尚不知何人继承,众卿家以为如何?” “自古以来,兄位可以弟及!”有人出言说道,姬宫湦却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毕竟赢德死于姬宫湦之手,一旦兄位弟及,叫赢德的弟弟继位,只怕是此事难以告罄。为今之计乃是另立他人,最好此人年幼,对秦国政务做不了主! 褒洪德见状立刻站了出来,向姬宫湦启奏,“启禀大王,在下有一提议,不知合适与否?” “既然褒大夫乃是秦国谋臣,你说的,自然有价值!”姬宫湦抬了抬手,看着褒洪德笑着说道,虢石父与赵叔带都意味深长的转向褒洪德看了一眼,心中各有揣测的转了回来,正好目光相撞,赵叔带狐疑的看了一眼虢石父,而虢石父则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了颇有深意的笑容。 “秦候之位当日本该长子继位,长子却在战乱中不幸殒命,兄位弟及另立世子。然,秦伯长子本在市井有一私生之子,虽然年幼却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还望大王差在下折返秦国,将此人找寻而出,立为秦候!”褒洪德进言道。 “可有线索?”姬宫湦坐直了身子看着褒洪德问道。 ☆、第261章 论功行赏0 “有,当日秦候闻此人存在,曾派人数次追杀母子二人,乃在下心慈手软不忍下狠手,留了那母子一条性命,如今既然秦候大薨,改立兄长长子也合情理!”褒洪德说道,这位私生子的身份倒是颇令姬宫湦满意,与秦候赢德有仇、又年幼无立国的能力、在秦国群臣之中则毫无威信可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此事就交给褒大夫全权处理了!” “是,大王,在下绝不辱命!”褒洪德回话道。 “不知此子是和名姓?”姬宫湦问道。 “隐于市井,没有名姓,还望大王赐名!”褒洪德说道。 “既然如此,不妨就沿用秦伯的名字,叫做赢开吧!”姬宫湦随手一挥的说道,此举倒是令在场的所有人大惊失色,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立名的法子,只怕是姬宫湦怕这孩子坐不稳诸侯之位,便以秦伯的名号来压,他不理会喧闹与议论之声继续说道,“褒大夫如今治国有功,秦世子如此年幼,只怕不宜离开秦国,当为秦候出谋划策、辅佐治国!” “臣遵命!”褒洪德领命说道。 “赵上卿,”姬宫湦又将目光转向了赵叔带,“既然如此,帮寡人再草拟一道旨意,立秦候、委任褒大夫。” “是!”赵叔带答道。 “此事已定,也算是又了了寡人心头一件大事儿!”姬宫湦再次靠在了椅塌之上,今日上朝收获颇丰心中甚为得意,“不过这世子既然年幼,唯恐秦候旧部伤害,留在秦国只怕颇有不妥!”他话锋一转,叫在场的所有人又吃了一惊,盯着姬宫湦十分不解,姬宫湦慢慢悠悠继续说道,“郑将军,难为你与褒大夫走一趟秦国,接这位世子入京,寡人要亲自将这孩子带到弱冠之年,在送返秦国!” 朝臣都长大了嘴,不知道对此举作何回应。质子一事,在诸侯之中并不罕见,通常为了取信于别国,将自己的世子质于别国,直到即位之年。可是这只怕是头一遭的,用诸侯来做质子,那么秦国之中便出现了无主之态,褒洪德的面色颇为为难,“只怕是此举不妥,如若将秦候接来镐京城中,秦国便无人做主了!” “诶?”姬宫湦摆了摆手,“此话怎讲?褒大夫有经世治国之才,如今又为寡人立下了大功,寡人将你拜为右上卿在秦国朝中辅佐朝政,不就有人为秦国做主了吗?” “大王?”褒洪德十分惊恐,看着姬宫湦心中惴惴不安,他并不了解姬宫湦,以以往对姬宫湦的传言评鉴,此人乃是个昏君、庸才,此刻这么做来,褒洪德无暇去细细思量其中的利害关系,“自古以来没有这个先例!” “没有这个先例,寡人就创造一个先例!”姬宫湦的嘴角浮现出的淡淡微笑,对于虢石父与赵叔带来说却并不陌生,用褒洪德有两点好处,其一是能够直接控制秦国而避开秦国诸侯,其二则是将根基不深的褒洪德捧到天上再由秦国大小官员将他拉下来踩入泥中!褒洪德还欲请辞,姬宫湦便挥了挥手,“褒大夫不必再推辞了,你有这个才能,便放手去做吧!任何事情,有寡人与娘娘为你做主,你还怕什么?” 褒洪德尴尬的看着姬宫湦,只得长舒一口气,心中赌褒姒绝不会对姬宫湦说起那日他趁着酒意轻薄自己一事,毕竟褒姒若是要将自己拉下水,就免不了要牵扯到郑伯友,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正在朝上的郑伯友,面色惨白,神情恍惚,面色一喜,立刻跪在了前殿之上,“谢大王!” “是寡人该谢你才是,祭天大典、立后加封之后,你就可以带领着秦军兵马折返了!”姬宫湦说道,褒洪德立刻领命,心中大喜。此番入京,虽然秦候已死、壮志未酬,不过收获颇丰,如今自己在秦国官拜右上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个一人也将被姬宫湦圈在镐京城中,可说他几乎就是一位诸侯了。 “如今我大周力克东夷,论功行赏,郑启之将军当身居首功!”姬宫湦看着台下说道,“当日战报传来,寡人还以为郑将军已死,心中颇为悲戚啊,到了齐国才知郑将军只是失踪数日,折返当日变为寡人带回了东夷大将的头颅,不如叫郑将军为我大周大司马如何?” “只怕不妥,”虢石父再次站了出来,赵叔带又皱了皱眉,今日的早朝怎么看怎么像姬宫湦与虢石父的双簧,心中颇为不爽,虢石父的存在就像是一枚死结打在了赵叔带的心中,此人不除,他便不能安心。 “怎么说?”姬宫湦立刻拉下脸去等着虢石父问道。 “大王可曾忘记当日弹劾郑将军的文书有一尺之厚,百官尽数围住华辰殿控诉郑将军在东夷暴行。如今虽有大功,亦有大过,功过相抵,当将郑将军遣返郑国以求公平!”虢石父上谏说道,姬宫湦大怒问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公平?若是没有他郑将军,何有寡人今日的德胜还朝!” “郑将军嗜杀成性,还望大王不要忘记!”虢石父继续说道,面无惧色,全然有着谏官直言耿谏的模样,一点都没个谗臣的德行,此事除了赵叔带也无人看得出其中门道,因此赵叔带缄默不言,既不愿意帮虢石父说话,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帮郑启之说话、再将大王给得罪了。 “依下官看,虢上卿考虑颇为周到,如若封郑将军为大司马军中众人只怕是不服!齐国众将领只怕也是心中忿忿!还望大王三思!”祭公喝着虢石父的言论,也出面进言道,他们二人从来都是同进同退,此刻朝中安静的无人敢出口大气儿,只有任凭两人不断的劝说姬宫湦,全当郑启之已经死了。 “微臣有事起奏!”郑伯友忽然上前一步看着姬宫湦说道,“当日东夷与齐国战事,乃微臣随行兵马与赵上卿前往齐国治水所致,微臣看管下官不利,罪责难以推卸。如今居于诸侯职位,诚惶诚恐,只怕并非有此贤德,实乃郑国无人。吾弟虽有暴行,但战事当前,两军对垒,斩杀东夷百姓实乃震慑东夷之策,若是追究责任,军心不服!微臣愿辞官归隐,让出郑伯之位请郑将军居之。” 此事郑伯友曾与姬宫湦商议过一次,姬宫湦没有同意,如今他神情恍惚大殿之上,觉得时机已到再次提出,完全打乱了虢石父与姬宫湦的这唱双簧,姬宫湦强势喝止住了郑伯,“如今九州诸侯职位,岂是你想坐就坐,想辞就辞的?如此说来,你目中可还有寡人?” 郑伯低头不言。 “郑将军既擅长兵马,便带领郑*队折返,在郑国当中任职司马!与你文物相治,他日攻戎克蛮,还要你二人鼎力相助。此事不予再议,寡人已下定了决心。”姬宫湦怒斥道,面色黝黑,郑启之眉头微皱看了看虢石父心中颇为不爽,郑伯友要让出这个位置、姬宫湦不肯接纳这个提案,郑启之自以为是姬宫湦好面子,既然如今他掌了整个郑国的军权,那么做什么,就不能全由着自己的哥哥了,假以时日,郑国的诸侯之位只怕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三件大事商议完毕,其他人的论功行赏都是些小事儿了,姬宫湦一一听取群臣意见、再一一作出定夺,这一日的上朝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黄昏橙色的夕阳射进了大殿之内,群臣才告退前殿,鱼贯而出。姬宫湦从前殿下来,急匆匆的赶回显德殿,生怕自己不在的这一二日内,褒姒有个三长两短。 走进大殿之内,姬宫湦便问道,“今日可有人来过?” “楚夫人来过一次,”悉人回话到,熊宁的封号其实还未定下来,但是显德殿的悉人已经知道了大王此次出征带回了一位新夫人,自然而然的这么称呼道,“说是要看看娘娘,为娘娘把把脉象。” “你可叫她进去了?”姬宫湦心中一紧,立刻问道。 “没有,”悉人摇了摇头,这叫姬宫湦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熊宁如果愿意,杀人能于无形之中,他才废申后、秦夫人又自缢而亡,若是熊宁要杀褒姒,他绝拿不到任何证据。当年除姜华辰也是因为有秦兵强势的后援支撑,让齐国不敢妄动,加之他下手方式也叫别人找寻不到证据,此事才算是落下帷幕,姜华辰一死宫中太平了些年,如今她竟然能从王陵之中逃出,又救了自己于沙场之上,功劳不小,他拿熊宁已经是无可奈何了。他与姜华辰之间的恩怨,谁都不想再提起,如今唯有寄希望与熊宁在经历了生死大劫之后,能与往日不同。 “娘娘醒了吗?”姬宫湦又问道。 “半日前奴才去过,娘娘还在昏睡当中,”悉人回话道,叫人喂了娘娘些水米,好似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宣膳,一会儿拿入寝宫之中。”姬宫湦疲惫的说道,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是!”悉人答道,姬宫湦便大步迈入了寝宫之中,褒姒正靠着床头坐着,神情呆滞的看着远方的某处,听见姬宫湦的脚步声,她仰起头看着他。 ☆、第262章 请大王赐臣妾一死0 姬宫湦像是被雷击中那般,呆立在了原地,看着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自己的褒姒,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眨了眨眼睛,从床上下来慢慢的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他做好了准备要将她拥入怀中,口中则喃喃的轻轻唤了一声,“褒姒?”声音太大都怕惊扰了眼前这静谧的画面。 “请大王赐臣妾一死!”褒姒走到姬宫湦的面前,他的手在空中悬着,而她的人却在地上跪着,她低头没有看他,只是冷冰冰的句子从嘴里吐出来,像是一柄寒刀插在了姬宫湦的心头,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收回了手,转过身来回踱了两步,然后用冰冷而坚硬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我拼尽全力回来,你给我回报?” “请大王赐臣妾一死!”褒姒又重复了一遍,这语言中没有丝毫的温度。 “为什么?”姬宫湦转过身大步走到了褒姒的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拽到了床边推倒在床,他俯身压住了她娇弱的身躯,俯瞰着她苍白的容颜。 褒姒却忽然慌了起来,四处开始挣扎,大声的叫嚷道,“别碰我!” “是我!”姬宫湦大吼一声,把褒姒在空中挥舞的胳膊压住了,让她看着自己的脸,然后又将声调降了下来,用极尽可能温柔的语调说道,“是我!是我啊……”他将褒姒抱了起来,抱在自己的怀中,这紧密的拥抱他想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之内,两年不见他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变得如此疏离,此刻才已这种方式证明她还是他的。 其实他早该想到,两年,足以改变一切了。 “不要碰我,”褒姒无力挣扎,哭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的音调,她想推开面前的姬宫湦却使不上劲儿,“大王还是赐臣妾一死吧!我也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你说过要寡人身边的这个位置,寡人给你了,”姬宫湦将褒姒推开了些距离,盯着她的眸子说道,紧紧的捏着她的肩膀,似乎要将她从梦魇中掐醒,这种疼自皮肉传到了心底深处,让她痛不欲生,“我不配,我不配了……”她摇着头,不敢去接姬宫湦那灼灼的目光,她盯着床面,用尽可能小的声音说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臣妾既不忠、且不贞,有枉大王厚爱,还请大王赐褒姒一死,我无颜面对大王,更无颜活在这个世上。”她的眼中满是泪水。 “寡人不在乎,”姬宫湦低声对褒姒说道,“寡人不在乎这两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寡人回来了,就绝不会叫你再身陷险境,你不能死,寡人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寡人既然已经杀了赢德,此事就过去了,你无须再提!我回来之前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要再提了,寡人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王,”褒姒轻唤一声,“这样自欺欺人好吗?” 姬宫湦眉头一皱看着褒姒,她已经抬起了头收起了泪水,看着姬宫湦问道,“如果是我情愿的呢?我心甘情愿委身他人,大王应该为了王室的清白,将臣妾赐死!” 姬宫湦忽然就站了起来,松开了扶住褒姒的手,“寡人累了!不想和你再争执这个问题。” “你就是不杀我,我也不愿意再停留在你身边了,你留我何用?”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自臣妾入宫以来,就知道大王的一颗心坚如磐石,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动容,如今臣妾即以对不起大王,还请大王赐臣妾一死,以正后宫之名、以除大王宠溺妖妃之实,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道,“你不怕寡人杀了他?” “大王还会立宜臼为储君吗?”褒姒问道,姬宫湦猛地转过来看着她,这句话才真是想刀割一般的切在了他的心头,他将伯服留在郑伯友的身边求的是褒姒的安心,可是如今褒姒主动提及,她才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一样,这一生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将自己的心践踏在了地上。 爱就是这样,容易叫一个人卑微。当日卑微的曾是褒姒,而如今褒姒却将那卑微变成了一个耳光扇在了姬宫湦的脸上,打得他耳畔嗡嗡作响,“就为了保他,你连伯服都可以牺牲?” “对,就为了保他,我当日敢做自然也要算着结果!”褒姒说道,眼神瞥向了一旁。 “好!”姬宫湦一面推后一面点头,“好,寡人真是没有看错你!好一个褒姒,这一招用的真好……”他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忽然笑了出来,这是绝望中的一种冷笑,“你听着,寡人既然已经封了你做王后,就也能承担你不爱寡人的事实,既然你那么在乎,你若敢死,他必死!伯服这个儿子,大不了寡人不要了!”他大吼一声,“半月之后,是祭天之日,届时你准备好一切,受封!” 两个人倒真是相爱,一前一后的跑到自己面前求死,姬宫湦觉得无比难堪,愤怒难当,即使如此他也舍不得杀了褒姒。 “大王何苦呢?”褒姒问道,“后宫之中深爱大王的女人何其多,何必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个时间?” “寡人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教!”姬宫湦大吼道。 “我既然敢死,就不会计较你是不是会杀他,我人都死了,哪里还能知道那些事情?”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希望他能够收回封自己为后的成名。姬宫湦看着褒姒,连呼吸都在颤抖,他是个男人,心痛的时候不能哭、软弱的时候不能倒,“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有本事跑出这个宫里,寡人就成全你,和他双宿双栖给寡人滚远,不要再出现在寡人的视线里!”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寝宫,余下的他已经不能面对了。 “大王。”悉人向怒气冲冲离开寝宫的姬宫湦行礼拜谒,姬宫湦猛地顿住了自己的身体,看着门外的悉人说道,“娘娘要走,不必拦她!” “是!”悉人点了点头,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娘娘醒了?” “嗯,”姬宫湦淡淡的应了一声,“将我的话传到太宰宫去,娘娘若要离开宫里,任何人不许拦她。” “是!”悉人得了命令转身就朝着太宰宫疾走而去,姬宫湦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显德殿的门口竟然发现自己没有了去向,往后是褒姒,她却不愿见他,往前走这宫里每一个人他都不愿相见。和往日一样,姬宫湦朝着琼台殿与华辰殿的方向走了去,当日大兴土木造就的这个宫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捧焦土,遍地的漆黑,当日褒姒就是从这个火场之中死里逃生,她这一辈子死里逃生了多少回?姬宫湦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每想及此心中反倒是觉得满满当当。 若是在往日,姬宫湦在如此盛怒之下必定会召集宫中女子侍寝,索欢而忘尘嚣烦恼,可是如今,连这件事情也让他觉得索然无味,坐在华辰殿的正殿之上,看着窗外的荷塘,只是两年的时间为什么一切都不同了。他在这宫里,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恩怨情仇,可没有一次如同此刻这般敲打心头。 “大王?”华辰殿的蔡妃走到大殿之上惊觉大王竟然回来了,喊了一声之后立刻行礼作揖的拜谒,“大王何时来的?怎的不说一声?” “为何华辰殿连个下人都没有?”姬宫湦问道。 蔡妃朝着姬宫湦的方向走去,她是蔡国进献的姬妾,当日曾得宠一时,不过花无百日红,很快这宠溺就被郑夫人按了下去,只要是在华辰殿中、只要是在有郑夫人的地方,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得此宠幸。蔡妃叹了口气,“这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人晃晃而不可终日,谁还有心思留在大殿之上?”她顺着姬宫湦的眼神看去,是门外烧成焦土的琼台殿,“这两年来,臣妾日思夜想,总算是盼回了大王,”她坐在了姬宫湦的身侧,倚在他的肩头。 姬宫湦沉默不语,半晌并不答话,蔡妃便揽住姬宫湦的脖颈轻吻着他的面颊,在他的耳侧喃喃的说道,“大王如今能平安回来,臣妾便是百死也觉得无憾了。”她索取着姬宫湦的轻吻,姬宫湦心头一震,一手揽住蔡妃的腰,一面吻住了她的唇舌,将她按倒在大殿之内的地上,他一手扯开了蔡妃的衣裳,手顺着她光滑的肌肤不停的抚摸,就像是一种报复之后的快感,叫他觉得能够一解心头的痛。 “疼……”蔡妃忽然喊道,姬宫湦的手掐疼了她。 姬宫湦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手上的力度丝毫没有减弱,抚摸着她身体的手越来越用力,蔡妃的声音则越叫越大,“大王不要,疼!”她试图推着身上的姬宫湦,这种疼自肌肤而来传到了心中变成了一种恐惧,他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如今却变得越发暴虐了。 “闭嘴!”姬宫湦一手捂住了蔡妃的嘴,一手扯开了蔡妃身上的衣服,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像是个暴虐成性的男人企图发泄着自己的*,蔡妃知道今日活罪难逃,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来最痛的时候,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又在电光火石之间结束,大殿之内忽然就静了下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力道都猛然撤去了。 ☆、第263章 情深难测0 蔡妃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试探性的睁开了眼睛,发现姬宫湦竟然呆坐在自己的身边,久久的盯着门外的荷塘,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个荒诞的梦,蔡妃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发丝。 “臣妾该死,”蔡妃向姬宫湦说道,为自己的拒绝向姬宫湦请罪。 “该死?”姬宫湦看着蔡妃冷笑了一声,“该死的是寡人!” “不是的,”蔡妃使劲儿的摇着头,“只因为大王日就不在宫中,臣妾才一时之间不能适应,大王请恕罪!” 姬宫湦看了蔡妃一眼,“这殿里的悉人呢?” “当日大王失去联系,秦候围困了镐京城,申后娘娘与秦夫人一手把持着后宫的政务,为了铲除褒娘娘的势力,他们竟然要整个后宫为大王陪葬,所以这宫里的人,走的走、逃的逃,如今是一派落魄。我们是后宫的女人,走不了、也逃不掉,唯有留下等为大王陪葬之日,却不想大王竟然先回来了。”蔡妃跪在姬宫湦的面前,拉住了他的手,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之上,向他解释着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宫里发生的一切。 “她呢?”姬宫湦看着琼台殿的方向走,“她什么时候走的?” “褒娘娘是唯一一个逃出去的妃子,她放火烧了琼台殿让悉人们做了替身,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策,偏偏郑伯来的不是时候,褒姒与郑伯一并逃出宫去,叫褒大夫发现了破绽,死的焦尸之中没有一具是男尸,因此推断娘娘还活着。”蔡妃说道。 “她什么时候走的!”姬宫湦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盯着蔡妃问道。 “宜臼登基当日,下令捉拿褒姒归案之时,虢上卿亲自来带的人,”蔡妃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感到一丝的尴尬,褒姒背叛了姬宫湦却仍能得到他的一颗心,而自己死守在宫里诸多年,却没能得到一丝的回报,她却忘了,褒姒在做出头鸟与秦候对抗的时候,她们这些人都瑟缩在她的庇佑之下。 “直到那时候才走!”姬宫湦攥紧了自己的拳,“等了太久,还是等不下去了吗?” “啊?”蔡妃看着姬宫湦不解的问道。 “去收拾一下郑夫人的寝宫,寡人今晚留宿在此!”姬宫湦说道,蔡妃立刻以娇媚的声音问道,“郑夫人的寝宫多日来没有人住了,大王不妨在臣妾的寝宫中就寝吧?臣妾可以服侍大王……” “寡人不想再重复一遍!”姬宫湦冷冷的眸子盯着蔡妃,这令蔡妃心头一慌立刻起身说道,“是,大王,臣妾这就去收拾!”说罢也不敢在做停留,整了整自己身上不整的衣物低头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姬宫湦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琼台殿果然是个不祥的楼宇,“寡人频频战败,秦候要以助寡人之名南征北战之时,你没有放弃,一个对秦候整个军队,不借九鼎;寡人失去联系,太宰宫都慌了的时候,你也没有放弃,派出寡人留给你的三千兵马寻找寡人;寡人凶多吉少,所有人都失去希望的时候,你还是没有放弃,送伯服出城;就连虢石父围困琼台殿之时,你也一定没有放弃,火烧琼台殿!可是为什么一离开,你却放弃了呢?寡人回来的太晚了,真的是太晚了!”他摇着头,心头剧痛不已,她是在一种怎样绝望的情况下才委身于郑伯友的,才让这一切如今都真的来不及了。 他放手,她会走吗? …… 悉人匆匆跑到太宰宫向赵叔带报信,将姬宫湦留给自己的那番话尽数转达给了他,赵叔带皱了皱眉问道,“大王是什么意思?” 悉人摇了摇头,“大概就是娘娘若要走,不要留吧?” “可是娘娘才被封了后位,此刻怎么能走呢?”赵叔带不解的问道,又看着悉人,“大王和褒娘娘说了什么,可是听见了?” “没有,”悉人摇了摇头,“大王不让人接近寝宫,我等也不敢在旁侍立。” “我随你去一趟显德殿,见一面大王。”赵叔带说道。 “大王不在显德殿了,奴才出来的时候看见大王也出去了,”悉人答道,姬宫湦扔着醒过来的褒姒不管不顾,又给太宰宫下达了这么一道奇怪的政令,只怕是他们两个人又起了什么争执,姬宫湦那么爱褒姒,把什么都给了她,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褒姒的身上了,“那我就随你回去看看娘娘。”赵叔带看着悉人说道。 “可是大王说了,任何人不得接近娘娘身边!”悉人回话道。 “如今,娘娘要出宫大王都不管了,难不成我等还不能进去瞧一瞧了?”赵叔带发问道,这叫悉人也没了言语来应答,只得点点头,“如此的话,赵上卿请吧!”悉人走在前面给赵叔带带路,一路走到了显德殿,赵叔带迈步进入了寝宫之中,褒姒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头出神的望着某处,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然而空洞的眼神却在告诉别人,她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她负郑伯友的情,又没能忠于姬宫湦的爱,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还活着是为了什么?她害怕她若贸贸然一死,大王必将迁怒于郑伯友,也明知道自己那番话会激怒姬宫湦,可她还是说了,因为活着对于如今的褒姒来说太累了,而死亡对于她来说又太奢侈了。 “娘娘?”赵叔带唤了一声,看着褒姒,褒姒猛地抬起头,“舅舅?” “娘娘还没走,”赵叔带松了口气,褒姒奇怪的看着他问道,“舅舅在说什么?” “没有,”赵叔带欲言又止,将刚才姬宫湦留下的那番嘱咐咽了下去,此事决不能让褒姒知道,他害怕她一知道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今天下午,”褒姒应道,“睡不着了,便醒了,醒过来还不及睡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如今舅舅脱险,褒姒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你与大王说了些什么?”赵叔带问道。 “嗯?”褒姒不解的看着赵叔带,赵叔带出言解释道,“这些天你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医官说你没有大碍,他不信,硬要将所有的医官都请来一一为你号脉,大家都说你没有大碍,他还是不信,他守在你的床边彻夜不离,生怕一个不注意你就离开他了,可现在你醒了,他却不在了,若非你说了什么,他怎么舍得走?” 褒姒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在地,“为什么他要现在回来,再早一步、再晚一步多好,为什么是现在?” “发生什么了?”赵叔带站在床头看着褒姒问道,褒姒抱着自己的膝盖哭泣不止,不停的摇头,她已经恨死自己了,既然坚持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再坚持几天,为什么那个时候就那么轻易的放弃了,她放弃、他们就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你可是还在责怪大王?”赵叔带问道。 褒姒没有回话,赵叔带只好继续说下去,“当日大王留下那封诏书交给秦夫人是有原因的。一旦宜臼登基,必定会除掉后宫之中除了申后之外的其他女人,所以将这封诏书交给秦夫人,为的就是她必定会拿出来以保全自己,诏书中让宜臼继位、让秦夫人与申后共同执掌后宫,直到宜臼有了正室,而诏书中要他们流放你,为的也是保你和伯服的性命。大王当日下诏书的时候,只怕是也没有想到,秦夫人与申后能那么大胆的不执行最后一条。” “我没有怪他,”褒姒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赵叔带,“他便是真的要我去死,我也没有怪他。” “那是为什么?”赵叔带问道,想了想又答道,“是为了秦候的事情?” 褒姒仍旧没有说道。 “他若是再晚来一步,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可是到底你已经被秦候凌辱了半刻,自觉对不起大王么?”赵叔带问道,猜测事情十之*是这样了,“你昏迷的时候我曾和大王说过,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只怕是这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大王说了什么吗?” 褒姒看着赵叔带,抬起头。 “他说,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你还好好的活着,”赵叔带说道,试图用这句话来宽慰褒姒,却不知道因此她的心更疼了,她知道姬宫湦领兵打仗在外有多艰难,九死一生换大周朝东面的永世太平,她在宫中饶是再苦、再难却也应该强撑下去,而最后一刻,就在他回来的前几日,她却放弃了,她本想求一死,“舅舅,你不懂……”褒姒咬着自己的下唇哭了出来,猛烈的摇着自己的头。 “如今能重新开始不比什么都重要?”赵叔带不解的问道,褒姒摇了摇头,“舅舅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赵叔带看着褒姒叹了口气,点点头,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脑海中猛然有了一个念想,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褒姒,便急匆匆的朝着宫外走去,他猜测这一切或许和郑伯友有着莫大的关系,是他带着她离开的,可为什么后来她被锁进了地牢,而他却安然无恙? ☆、第264章 死局0 郑府之中热闹非凡,往来的朝臣络绎不绝,手中略备着薄礼、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如今郑启之成了大王身边的第一功臣,虽然没能论功行赏但是大家也都相信,迟早姬宫湦会让郑启之取而代之郑伯友,赵叔带送了拜帖向悉人道明自己此番前来是会见郑伯友的,此事还叫悉人们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之后才对赵叔带说道,“赵上卿请……” 赵叔带跟着悉人走过九转回廊,后院里郑伯友独自对弈,与前院的门庭若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赵叔带,“赵上卿?” “郑伯,多日不见。”赵叔带笑道。 郑伯友微微颔首点头,“是多日不见,不知赵上卿前来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随意聊聊。”赵叔带说道,在郑伯友的对面坐了下来,“老夫陪你对弈一局如何?” 郑伯友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一拾起扔进了棋盒之中,对赵叔带说道,“请。” “那我就不承让了,”赵叔带手执黑子,先落下一子而后才是郑伯友手执白子随之落下,几步之后赵叔带话锋陡然一转,“娘娘曾说过,对弈一事老臣不是郑伯对手。” “娘娘谬赞了。”郑伯友低声说道,只要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他就不能不心痛,如果当日不是自己太不冷静,绝不会看不出她的求死之心,否则深爱着姬宫湦的褒姒又如何肯委身他人?只是那一晚的记忆又太过美好,值得郑伯友回味一生了。 “娘娘醒了,”赵叔带盯着郑伯友说道,不肯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郑伯友手中白子应声而落,掉在了棋盘之上,他的手明显在不停的颤抖,然后才竭力的遏制住自己心头的慌张,“那该……恭喜她了。” “娘娘性子倔,”赵叔带摇了摇头,“又给大王脸色看了,也不知道是置什么气?大王被赶了出来,还留下话说娘娘若要走,太宰宫任何人不准拦,也不知是何事?” “娘娘要走?”郑伯友停下了手里的对弈,抬起头看着赵叔带问道。 “那便不知了,我刚刚去见过娘娘,一句话没和我说,就让我退下了,”赵叔带看出了郑伯友眼神之中的紧张,如果褒姒要走,他必定会有所期待,不知道褒姒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他,几次的擦边而过让郑伯友觉得若是这世上没有姬宫湦,褒姒必定会心属于他,可偏偏他们之间就横亘了这么一个永远都没法被忽视的人。 “娘娘她……还好吗?”郑伯友问道。 “郑伯何不亲自去看看呢?”赵叔带问道,“亲自问问看她还好吗?” “我就不去了,”郑伯友惨淡的笑了笑,眼下这个情况他不知道自己去见了褒姒还能做什么?唯有等她自己慢慢忘却了,“劳烦赵上卿照顾娘娘了。” “她是我外甥女,我照顾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赵叔带看着郑伯友问道,“你拜托我照顾他,可是为何?”他不等郑伯友答话又问道,“那日琼台殿大火,你与娘娘死里逃生,可是为何几日之后你不见下落惟独娘娘被秦候抓捕了?” 郑伯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赵叔带冷笑了一声,“娘娘被抓之后,秦候就取消了对你的搜查,可是你出卖了娘娘只为保自己的一条命,所以如今事情都过去之后,你害怕自己会被暴露,才要向大王请辞的?” “为了娘娘在下死不足惜,又何以会做如此卑鄙无耻之事?”郑伯友立刻反驳道,话一出口才有些后悔,低头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赵叔带双手抱在胸前审视了郑伯友一眼,然后拿起黑子放在了棋盘上,“大王的为人你可了解?” “了解一二!”郑伯友点了点头。 “既然了解一二就该知道,从来都是他若负人可以,别人负她不行。这朝堂之中,但凡是忤逆了大王意思的朝臣,最后都不得善终,郑伯以为大王待娘娘如何?”赵叔带继续问道。 “盛极荣宠!”郑伯友答道。 “既然如此,若是大王发现了娘娘背叛他,会如何做?”赵叔带问道。 “杀了她?”郑伯友猛地抬头看着赵叔带,手里紧紧的攥着棋子,“她不能死,她如今已经贵为王后了,她决不能死!她没有背叛过他,她从来就没有,当日镐京城沦陷,她猜测大王可能此去不返了,万念俱灰,下定决心要赴死与大王来世再续前缘,她怎么可能被判大王?” “可是娘娘心中好像另有了他人,”赵叔带看着郑伯友意味深长的问道,郑伯友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摇了摇头闭目叹气,“并非如此,只是……”他的眉头深皱紧紧的攒在了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看着赵叔带说道,“是在下卑鄙无耻、趁人之危,要娘娘以身相许以报我救她的恩德,娘娘不允,与我起了争执,我以将她送入秦府为威胁,娘娘仍旧不从!” “所以你便将她送进了秦府?”赵叔带问道。 “是!”郑伯友应声道,“此事一直折磨着我,让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连累了娘娘,还望赵上卿多宽慰娘娘两句,她若是能够给大王说句软化,他们之间还有机会。” “你也觉得大王深爱着她?”赵叔带笑了笑。 “娘娘醒之前,大王已见过我,我求大王为保娘娘清誉杀了我,大王却为了顾忌娘娘的心情不但不杀我,反而要我将念儿留在郑府。”郑伯友深吸了一口气,“娘娘也不会离开的,若是大王执意让娘娘走,只怕她……”他说着摇了摇头,怎么看眼下都是一步死棋。 “那么娘娘对大王呢?她爱他吗?”赵叔带问道。 “爱,深爱。”郑伯友叹了口气,看着棋盘摇了摇头,“我输了!” “如今你我皆知他们二人相爱情深,却偏偏他们不自知,大王要娘娘走,娘娘又一心求死,郑伯以为可有解法?”赵叔带问道。 “解法,”郑伯友摇了摇头,“人心既难测又无法验证,只怕此事,在下也……有心无力。” “你以为,该从何人下手劝解,娘娘,或是大王?”郑伯友思忖前后,褒姒自觉对不起姬宫湦必定会一心求死,郑伯越是开导她此事只怕越是不妙,他长出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只好……从大王着手了!” “大王吗?”赵叔带点了点头。 翌日上朝结束,赵叔带请求单独进见,大殿之上惟独留下了郑伯友、姬宫湦与赵叔带三人,姬宫湦坐在大殿一端、脚踩着长桌、手肘抵在椅塌上撑着自己的头,“赵上卿还有何事要说?” “在下昨日见过了娘娘,”赵叔带据实以禀,“娘娘如今虽然醒来,气色不算太好,只怕身上的病痊愈了,心头的病还未好。” “我不是差人说过了?”姬宫湦从台阶之上匆匆而下,走到了赵叔带与郑伯友的面前,“娘娘若要走,绝不留!” “娘娘不会走的,”郑伯友说道,“那日在琼台殿若非我强行带她走,她绝不会离开琼台殿半步,我与虢上卿、琼台殿内一干悉人一起逼她,她也不愿意离开,还是在下将娘娘打晕强行带走的!” “你以为寡人是三岁小儿吗?”姬宫湦面色黑沉的看着郑伯友问道。 “事实如此,”郑伯友看着姬宫湦说道,“娘娘愿意走,是不愿意琼台殿的无关人等丧命于此,娘娘虽告诉了我们该如何离开,自己却抱着必死的决心。我救出了她的人,也救不出她的心,她的心早在宜臼继承王位当日,随着大王去了。只是没想到,大王并没有……”他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此事说出口就犯了忌讳,可是不说出来,大家也都听得懂。 姬宫湦攥了攥手。 “如今大王放娘娘离开,只怕是要逼死娘娘!”郑伯友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若是不要她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活了。” “是寡人不要她了吗?”姬宫湦暴怒的低吼了一声,目眦欲裂、神情可怖,盯着郑伯友恨不得能将她掐死,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说,她心甘情愿委身他人,早有算计将念儿作为质子放在郑国,寡人还能说什么?” “娘娘只是一心想要激怒大王,求死心切而已。”郑伯友心中一惊,多希望姬宫湦说的这番话是实情,可是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郑伯友所知道的、所看见的,才是实情,“当日送念儿离开镐京城也是因为我等逼得太急,此事赵上卿可以作证!” “不错,”赵叔带向前走了一步说道。 “那你如实向寡人说,娘娘是否曾经委身于你?”姬宫湦瞪着郑伯友问出了这句话,郑伯友心头一惊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紧接着跪倒在地,“是在下对娘娘用强,请大王赐微臣一死,此事与娘娘无关。” “寡人若是杀了你,她也会为你殉葬吧?”姬宫湦无力的说道。 ☆、第265章 你不欠他的0 郑伯友惊恐的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此话倒是不假,如若他真的赐他一死,褒姒也就真的活不久了。姬宫湦挥了挥手,“滚吧!寡人不想再与你讨论此事。你有本事就带她走,没本事就把她给寡人好端端的留下!” “大王!”郑伯友闭目吸气,忍着心口的剧痛说道,“娘娘爱你之心已容不得一丝瑕垢,为何大王就是不肯相信呢?” “寡人如何相信?”姬宫湦看着郑伯友问道。 “请允许在下前往显德殿看看娘娘,大王在里屋听我等对话便可,”郑伯友心下一沉,只有这一步路可走了,要证明此事唯有娘娘亲自说出口,除此之外,姬宫湦怕是什么都不愿相信,姬宫湦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对他来说,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这个答案。 三人一起行至显得殿中,姬宫湦与赵叔带在寝宫的门外等候,惟独郑伯友一人进入其中,褒姒正出神的看着窗户中射进的白光,脑海中仍旧是一片空白,听见有人进来,她才猛地抽回自己散漫的神思,将目光投在了郑伯友的身上,“郑伯?” “娘娘,”郑伯友向褒姒行礼作揖道,“听闻娘娘醒了,在下前来看看娘娘。” “郑伯不必如此劳烦,”褒姒生硬的说道,和郑伯友之间客气梳理了不少,那日的事情若不发生或许他们之间还能作为知己、作为朋友交往,可是如今却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娘娘对微臣就一定要如此绝情吗?”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褒姒看了看郑伯友,从床上走下来,来回的走了几步,然后才说道,“那日发生的事情,是我抱着必死之心对郑伯的感恩之举,并非出自真心,却没想到我……”她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他说我就是太相信自己了,眼下看来倒也不错。” “大王如今下令太宰宫,你若走绝不留,既然如今你和大王已经前缘尽毁,何不与我离开?”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以大王的性子他若是知道此事绝不会让你好过!” “我也只是想求一死。”褒姒淡淡的说道。 “死都不愿意和我走?”郑伯友一字一句的问道。 褒姒抬起头看着他,“当日我入宫之时,这里便是我唯一的栖身之所,走?走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为家?”郑伯友拉住了褒姒的胳膊,“他曾经答应过我,你若是同意和我走,他放手,绝不为难你我,我带你走,日后炊烟田野再不涉及朝野中事。” “我不会走的,”褒姒又说了一遍,“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门外的姬宫湦听见了这句话就恨不得冲进去,将褒姒拥在怀中,赵叔带却死死的拦住了他,“大王,你要冷静一些。让郑伯继续问下去。” 姬宫湦手攥成拳,真想一拳砸在门框上,但是最后也只是把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紧紧的咬着牙关,听着里面的动静。郑伯友对褒姒的这番回答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她对姬宫湦有多爱,他早就知道,如今此举虽有自取其辱之嫌,却也因为他爱她爱的深,能全然不计较,“那为什么还要一心求死?” “我已经不配了,”褒姒摇了摇头,“郑伯应当最清楚不是吗?” “那是我对你用强的!”郑伯友咬牙切齿的说道,“娘娘不能把它当做一场噩梦忘了吗?”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这话击打在郑伯友的心中,叫他不能自已的握住褒姒的肩膀,盯着她的眸子,“那为什么又不肯和我走。” “我爹说,这世上唯有人情决不能欠,便是死也要先将债还清了,”褒姒看着郑伯友,“我知道自己欠郑伯的尚有很多,可这是我唯一能还的。我既然还了你,就对不起他,如今已经不配坐在王后之位上,他若将我打入冷宫,我心中或许还会好受些,可是他必定又不愿意。” “褒姒,你听好!”郑伯友看着褒姒用十分严肃的声音说道,“你从来就没有读不起他,当日他离京,让你安顿后宫,申后错综复杂的朝中关系、秦夫人强大的秦国靠山在前,你没有惧惮,力压后宫所有女人将这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意在遣散后宫中不得意的女子,最终却几乎无一人离开!你堵住了群臣打算借此事说话的嘴,没有陷他于不义。” “他留下诏书在大败之时要秦候奉命入京,前往东夷。他留下的诏书给自己带来了麻烦,秦候有理由问你借九鼎,这九鼎一借,王位必虚。是你不惜得罪秦候,将九鼎强行扣下,力排众议让秦候打道回府,若非如此,秦候又怎会如此恨你?” “当日赵上卿自以为明鉴,将褒洪德招揽入京,却给你带来了致命的危机,褒洪德围困琼台殿,拦截赵叔带与军中通信,宫里一度陷入瘫痪之中,是你不惜大义灭亲,用计驱逐褒洪德,才免了太宰宫的一场浩劫!” “后宫女子争权夺利,你心疼他在外出征,为这些女人的行为心寒不已,退居幕后不再露面,安心的带着念儿一天天的长大,你教念儿叫爹,日日重复大王在这宫里的点滴,叫念儿对自己的父亲不会感到陌生。” “大王失联,你不顾自己的安危,送三千兵马出城。为了为他折返争取时间,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挡在前面……”郑伯友一一数出这些年她为他做的一切,“你不欠他的,反过来,是他欠你的!他是不是当以一条命,还你的恩德?你必不会要,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要以自己的一条命血洗欠他的那一次呢?” 褒姒的眼泪垂落在地,“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却在最后一步,没能等下去,”她摇了摇头,口中的语气绝望至极。 “你和秦候说了什么?”郑伯友忽然话锋一转的问道,“你去找秦候,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说,你和他说了什么才能叫秦候将褒洪德避之门外而不见!”他问出来,却并不是要等褒姒回答的,“不用问也该知道了,宜臼重用虢石父、楚侯却并没有将秦候放在眼中,秦候心中必定十分激愤。你却向秦候坦言,褒洪德的目的不在于帮秦候,而在于杀大王。秦候一介武夫,论计谋实在难称是你的对手,你必定向他献计,唯有和我合作,请伯服继位才能正他在朝中之位,只有秦国在朝中有了地位,群臣才能服他,他也才能制霸九州!不错吧?” 褒姒没有回答。 “临死的时候你都不忘帮大王,你欠他什么?就算是欠也是我欠,不需要你来还!我虽然身体上没有对你用强,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只怕在心里给你施加的压力太大了!”郑伯友深吸了口气问道。 褒姒退了一步跌坐在床头。 “他说过,他不在乎,只要你活着这一切他都能不在乎,”郑伯友继续说道,“只要你活着,你若是死了,他将有多痛苦,你舍得吗?” 褒姒没有答话。 “如今东面刚定,犬戎必定会顾及自己的安危而变被动为主动,攻打大周;楚国一向在南面称王,自厉王之时诸侯渐强,楚王熊渠不得已才臣服在周的庇佑之下,如今熊仪虽然肯帮大王,但是心中算计,我等不知……大王的未来,还是一片荆棘,为了这等小事执拗于此、止步不前,你还是我当日认识的褒姒吗?”郑伯友问道,“你还记得当日你除掉桑珠、除掉妖妃之名,用的是何借口、何等方法吗?当日便能不在乎,今日为何变得如此扭捏作态了?” “王后之位,只有你能做。你若要扔下大王不管,你爱死便死!”郑伯友扔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从这屋子里离开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多了,靠在门外,郑伯友绝望的看了一眼姬宫湦,他已经为他证明了褒姒对他爱的至死不渝,剩下的事情他也无暇顾及了,褒姒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只要寻死之心不在,那么和姬宫湦的化干戈为玉帛也是迟早的事情。 “大王?”赵叔带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这举动叫赵叔带与郑伯友都惊了一跳,“大王要去什么地方?” “不必跟着来!”姬宫湦挥了挥手说道,郑伯友虽然是文臣、但是不乏武将的勇猛,还兼具如此治国韬略,眼下的形势与环境,姬宫湦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看得如此透彻,虽说东夷一战胜了,可是以后的路仍旧更加难走,楚国的威胁不能不除、犬戎的进犯不能不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很累。 褒姒斜倚着坐在床头出神的看着远方,原来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郑伯友不说,她都不察,她的面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心中空洞的地方竟然被这番言辞渐渐填满,她知道,能站在他身边不遗余力帮他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夜色渐渐笼罩着大地,从昨日姬宫湦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褒姒整了整自己的情绪,出门对悉人说道,“叫太宰宫赵上卿来一趟,就说和他说说祭天大典的礼服一事,请他带人过来。”她说完这话便问道这屋子里有一股米香,抬起头顺着味道看去,姬宫湦亲自端着食盒迈步而入,眼神深邃的盯着褒姒。 ☆、第266章 此心之狠,天下难寻0 褒姒下意识的捋了捋自己耳际的发丝,她迎上姬宫湦的目光,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微微屈膝躬身,然后问了句,“大王?”她盯着他手中的食盒,不知是何缘故,满面疑窦的神情等待着姬宫湦的开口。 “明日早朝退后再去太宰宫帮娘娘传话吧!”姬宫湦看着悉人吩咐道,悉人点了点头识趣儿的退了下去,将整个大殿让了出来,褒姒向着姬宫湦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了身子,她竟然不知道该开口和他说些什么。久别之后竟然是如此的陌生,她看着他,微微的叹了口气。 “饿了吧?”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之上,在椅塌上坐了下来,伸出手请褒姒坐下,“尝尝看,味道和不和口味?” “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有些不解,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放在食盒上的筷子,只是些清粥小菜,味道格外的清淡,不过这粥想必是熬了很久,浓香四溢,以鸡汤下米,肉味侵入米中、米香留在肉汤里,二者相得益彰、相辅相成,散发着一种令人垂涎欲滴的诱惑,褒姒轻抿了一口,香气扑鼻而至、包裹着味蕾,她咽下口中的清粥问道,“有劳大王了。” “怕那些膳夫们做的不和你的口味,寡人亲自下厨烹制的。”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她倒是不知他还有这等手艺,她低头轻声道来,“君子远庖厨,大王美意折煞褒姒了。” “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姬宫湦微微的笑着,伸出手去拉住了褒姒的纤弱的手,她用了用力将手抽了回来,他才看着她叹气道,“郑伯若是不说,寡人都不知道你为寡人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后宫女子,生且付与此,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褒姒低头说道,“大王不必介怀,如今大王封我做了王后,王后就总该有些王后的样子。承得住流言蜚语,经得起惊涛骇浪。前日的寻死觅活现在想来,委实太过矫情,还望大王见谅,原谅褒姒不敬之罪。” 褒姒接受了王位,可是她没有接受大王,这点姬宫湦心头清楚,如黄连在口,呛口的苦味弥漫开来。或许褒姒自己都不知道,她当日随着郑伯友离宫之后,是从心底已经接受了这个男人,她被迫被他带离出宫之时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一种命运,决定余生与他共赴。唯一可惜的是,镐京城的围困,褒洪德揭穿他们假死的谎言,让宜臼急于搜查二人,褒姒心中清楚,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一定是逃不了的。 她将身体交给了他,算是一种许诺与感恩,然后离开了藏身之处找到秦候交易,所想的也并非再是为了大王做些什么,而是一定要保住郑伯,堂堂七尺男儿,立志当高远,惺惺女儿姿态,不该将他们捆缚起来。姬宫湦打量着褒姒的眸子,他发现她自己也并不了解自己,他不会告诉她这些事情,既然她选择了留下,他们之间就还有无数的可能。 王后之位,非褒姒,无人能当。 “寡人若是早些回来片刻,这些事情本来都可以避免的,”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当日交付于你的事情,寡人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巨大的包袱,寡人将你看的太过坚强,以为你没什么承担不了,以后不会了。” 褒姒摇了摇头,“如今既然褒姒还活着,就没什么是迟了的。” “寡人身陷大泽之时,曾有一晚梦见过你。”姬宫湦说道,目光飘向了远处,褒姒重复了一遍他口中的地名,不解的问道,“大泽?” “东夷的北部,有个地方叫做大泽。当日寡人与郑启之攻下东夷都城并未找到东夷君主,有人前来报信说东夷君主逃亡了大泽之地。寡人为了抢得头功,带一队兵马前往大泽追击东夷君主,而郑启之留守城中为收整东夷都城与兵马,却没想到此事正是中了东夷的计,大泽乃是一片乱地,一如其中迷雾挡路,鬼魅丛生,我军身陷大泽,安营扎寨,不得而出。”姬宫湦向褒姒解释道,“我当时尚未发现自己身中剧毒,行至第十五日,毒发濒死,有人救了我。” “是个女子?”褒姒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是个女子!” 褒姒应声道,“如此,大王便是许她夫人之位也是应当的,如今我既然做主后宫,该由我见见她。” “此人……”姬宫湦犹豫了良久,不知该不该说,“你能避之,最好避之。” “为何?”褒姒不明所以。 姬宫湦说道,“她既能解毒,就能用毒,远离些、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她既然能用毒,只怕是防不胜防,倒不如城门打开相迎,反倒是叫人无处落脚了,”褒姒答道,她猜想这位女子就是那夜在梦里见过的人,心中虽然有些不悦,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示,“改日还是带她来见见我吧?” “也好,”姬宫湦只得说道,“她是楚侯熊仪的妹妹,名唤熊宁。” “熊宁?”褒姒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也想不起其他,“楚侯的妹妹,来头倒也不小。大王如今重用楚国,可是借楚攘秦?”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 “大王便不怕,引狼入室?”褒姒问道,当日借秦攘齐便是如此,还招来灭城之祸,如今借楚攘秦只怕后果难以估量,此事还需要再做深究。 “引就引了,这帝王之命,天定的!”姬宫湦说道。 “大王何必如此消极?”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原本就是不信天命之人。” 姬宫湦摇了摇头,笑意中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熊宁并非楚侯的亲生妹妹,只是若要被封为夫人,总要有个合适的出生,想来……寡人宫宇之中没有楚姬,便叫熊仪认了这个妹妹。” “这倒不是大王第一次用此计了。”褒姒顿了片刻,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 “有些话,寡人是想与其你日后从别人口中听闻,不如由寡人来告诉你,”姬宫湦说道,“端起杯子抿了口水,感觉得出他十分紧张。” 褒姒看在眼中,心中疼惜,想要伸出手握住他,想要依偎在他的怀中,可是奈何却做不出,最后也只是硬生生的说了句,“大王请讲。” “熊宁本名姜华辰,是齐成公之女。”姬宫湦向褒姒娓娓道来此事,褒姒听见这个名字便愣了愣,“华辰?华辰殿的华辰?” “对!”姬宫湦点了点头。 “可是华辰殿造于先王时期,而这个姜华辰应该同大王年岁相当吧?”褒姒有些惴惴不安,这样重要的一个女人只怕在姬宫湦心中也占据着最为重要的地位,若是如此,她必定不敌,褒姒看似对姬宫湦的独宠毫不在乎,可是心思却也十分缜密,让她能够如此付出的代价便是盛极荣宠的地位。 “对,那殿也是寡人许的,”姬宫湦点了点头,“姜华辰是齐成公晚年之女,齐成公的夫人乃是王姬,素有妒父之名,得知齐成公宠幸华辰之母,便将她母亲以通奸治罪打入牢中。当时的齐成公误信了夫人的污蔑至此,将华辰的母亲以火刑活活烧死。她死后,齐成公才意识到此事未必与华辰之母有关,生怕夫人再对年幼的华辰下此狠手,便早早将华辰托于父王,寄养在陈仓山中,姜姓源于炎帝一族,华辰在陈仓山中拜了炎帝后裔为师,学习医术。” “炎帝曾尝百草,只可惜大部分的手迹已经失传了,华辰便是得此真传故而能解大王身重的剧毒?”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当日他就从郑伯口中听闻了姬宫湦身中剧毒一事,如今却平安而返,必定是事出有因。 姬宫湦点了点头。 褒姒长叹口气,“如此说来,也算是天佑大王。” “并不是简单如此,”姬宫湦拉住了褒姒的手,紧紧的攥在手心中,就像是在担心一旦松手她就会离开那般,“姜华辰到了婚配的年纪,父王便将她接入宫中,因为齐夫人受宠之故,父王对华辰一向如视己出,寡人与华辰自是情同兄妹。及至年长之时,齐夫人愈发受宠,已到了母后难以容忍的地步。” “所以太后要除掉齐夫人?”褒姒问道,此事她略有所知,除齐夫人的方法是令齐成公带兵出征、征战东夷,此战却大败、齐成公中毒身亡,大周受到折损,此事祸连齐夫人,不日她也气绝于宫中,“假姜华辰之手?”褒姒惊讶的问道。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 “臣妾听闻,齐成公是中毒而死才使齐军折损,因此齐国与朝中不合已是多年宿怨了,莫非……这齐成公也是死于姜华辰之手?”褒姒觉得难以置信,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心若磐石,可是在杀褒洪德的时候还是犹豫再三才叫他一逃再逃,给自己招来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而姜华辰竟然能对自己的父亲出手,此心之狠,只怕是世上出其右者没有几人。 ☆、第267章 还会再见0 褒姒希望得到的,是姬宫湦否定的回答,然而良久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为她母亲报了仇吧?”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清楚便是齐成公对姜华辰的母亲素有恩德,姬宫湦求姜华辰动手,她也绝不会犹豫的。 褒姒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继续听着姬宫湦说下去。 “自齐夫人死后,姜华辰立下如此功劳,在宫中更是予取予求,母后却开始忌惮华辰其人,为我张罗了一门婚事,要我取申侯之女,为正室之妻。此事已经引发了姜华辰的不满,但是她尚有顾忌,因为寡人东宫之位不稳,她不敢妄动。后来寡人又娶了秦夫人,那时父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寡人之位已经坐稳了,姜华辰眼中容不得其他女人,在秦夫人怀孕之时对她下了狠手,本想将她置于死地,最后却只是流产了事。秦夫人查出原委,一定要我给个交代。” “大王将她赶出宫去?”褒姒问道。 姬宫湦摇了摇头,“我本意是要杀了她,以水蛭为床褥将她困住,水蛭吸血为生,长年累月,姜华辰失血而亡,我已验明了她断气才将她下入了王陵之中,以夫人之位待之,却没想到……”他说着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她当年竟然是假死。” “这不奇怪,”褒姒摇了摇头,“既然这姜华辰擅长的是用毒,那么假死也就不难,可是大王……”她看着姬宫湦问道,“她甘愿为大王出生入死,你却下此狠手,难免令人心寒。” 姬宫湦紧紧的攥着褒姒的手,他的手心温热,灼灼的温度想要将她的身体捂暖,“寡人深知其罪,可是姜华辰其人不除不行!否则日后她羽翼丰满,也未必不会联合齐国对抗于寡人,一旦齐成公之死被暴露出来,危及的就是寡人的江山社稷了!” 褒姒能够理解,可是心理上要接受起来多少有些难度,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她逃了出去,知道大王有了危险,仍旧奋不顾身的去救,这份情大王怕是……还不清了。” “不是寡人许了夫人之位要她救我,而是她救了我寡人才许了她夫人之位,”姬宫湦看着褒姒解释道,希望她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大王便在大泽之地,生死未卜之时临幸了姜华辰?”褒姒问道。 “对,”姬宫湦点了点头,“那晚寡人便梦见了你,梦见你从镐京城出发找到了寡人,可是却因为撞见这一幕转身就跑越跑越远,寡人要追你、向你解释,你却不停,只顾着朝前走,在大雾中消失了。” 褒姒心中一凛,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大王可还梦见过臣妾?” “早年还有一次,”姬宫湦笑着点了点头,“梦见你追随寡人出征,梦醒之后寡人一直在想,既然如此思念当初何不带着你出征?” “带夫人出征从来都是未有之事,”褒姒说道,看着姬宫湦的眸子也变得温柔如水了,“大王可知道臣妾是如何找到你的?” “不知,”姬宫湦摇了摇头,“寡人听说你手中的三千将士根本没有递到东夷都城与郑将军会和,而是直接行至大泽前来接应,此事为何?” “因为臣妾曾在梦中梦见大王安营之处,便告知赵上卿要他详查此事,赵上卿曾在晋国多日,东夷与晋毗邻,因之对东夷地形甚为熟悉,才能派出兵马直至大泽寻到大王。”褒姒说道,姬宫湦大笑了出来,“如此说来,你我竟是情义相通。” 褒姒面色羞赧,低下头去,良久忽然又说道,“臣妾改日见一见这楚夫人吧?” “你想必是已经见过她了,”姬宫湦说道,这话叫褒姒十分不解,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姬宫湦答道,“姜华辰自王陵中逃出,杀了吕国进献的女子,吕国使臣担心寡人责罚,姜华辰便出面顶替,入宫之后一直称病不肯踏出屋内一步,这么多年寡人竟然一直不知她就在寡人身边。” “吕宁?”褒姒想了半天,这个名字就忽然的跃上了心头。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 褒姒长舒了口气,靠在椅塌之后的墙壁之上,“难怪了,我说起吕宁其人,舅舅会那般紧张,原来如此。她倒也心思够沉、够稳,这么多年能一直忍着等到大王非她不可的时候才出现,如今你若再杀她,便是大王失德、恩将仇报。你为给她夫人之位,却让她认熊仪做了兄长,贵为楚姬,不怕日后楚侯掣肘,与大周不合?” “不怕,等就等这一日。”姬宫湦说道。 褒姒明白了过来,“大王要的是一个能名正言顺除熊宁、除楚国的借口?” “不错,否则楚国立于南部,迟早是我大周的祸患。”姬宫湦点头称是,褒姒理清了这整件事情的关系,却忽然开口问了句,“我若有一日专权、揽权,大王会除了我吗?” 姬宫湦捏着褒姒的那只手忽然攥的紧了些,褒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攥住的那只手,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臣妾不敢有此心,大王请放心。大王要我坐这后位,也是因为除了臣妾便再无其他人而已吧?便是我犯了那么大的错,大王也能不计前嫌,如此说来,也算万幸,人活着总归是要比死了好。” “寡人若是真的不幸殒命,宁可你嫁于他人也不要你陪葬赴死,所以……”姬宫湦思忖良久说道,“对寡人来说,你从来都没有错过。寡人当日迟迟不返,凶多吉少,你能逃出去留下这条命再见寡人,寡人就已经十分欣慰了,若是你那日与琼台殿同去,寡人反倒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褒姒点了点头,“臣妾多谢大王厚爱,”她要将手从姬宫湦的手中抽出,姬宫湦却越攥越紧了,起身越过面前的桌案,一把将褒姒拥在怀里,“若是有朝一日你要篡权、夺权,谋害别人、谋害寡人,寡人也不知寡人会怎么做,只怕是真有这么一天才会知道。” “大王这么回答臣妾,就不怕臣妾为了验明大王的心,以身试法?”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没有动,冷冰冰的问道,姬宫湦用手拍着褒姒的头,“怕,很怕。” “大王放心吧,臣妾不会如此。”褒姒以柔弱的声音说道,姬宫湦长长的舒了口气,吻在了褒姒的脖颈之上,手顺着她的肌肤抚摸,没过多久,褒姒便忽然开口,“大王?褒姒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姬宫湦心头猛然一怔,将褒姒推开了些距离,看着她的样子艰难的点了点头,“你去吧。” “臣妾服侍大王就寝?”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也该累了吧?” “就寝?”姬宫湦看着褒姒,“寡人若与你同床共枕,你却不让寡人碰你,只怕便是睡了也休息不好吧?” 褒姒低下头去不应答,她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接受姬宫湦。 “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早朝过后,寡人叫太宰宫的人过来,”姬宫湦说道,显德殿是姬宫湦的殿,褒姒抬起头问道,“那大王何处就寝?” “华辰殿中,”姬宫湦答道,褒姒猜测如今熊宁应该就被安置在华辰殿中,便点了点头,“如此也是应该的。” “伯服可以留在郑国,但是秀秀还是差人将她接回来吧?”姬宫湦问道,“你身边没个人,寡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若是没有秀秀照顾伯服,臣妾也放心不下。”褒姒说道。 姬宫湦捧着褒姒的脸问道,“把伯服接回来吧?” “改日再说吧,”褒姒看着姬宫湦答道,这话却像是一柄利刃戳在了姬宫湦心头,良久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也好,改日再说。”他只当是褒姒至今仍旧放心不下他会对郑伯不利,却不知道褒姒如今担忧的事情已经全变了,此刻接伯服入京,一旦熊宁下了狠心对伯服下手,她害怕伯服因而受损,只有接触过了熊宁,确定自己是不是她的对手之后,褒姒才觉得自己能安心下来。 第二日早朝,褒姒从寝宫出来向显德殿中的悉人吩咐道,宣楚夫人熊宁来一趟显德殿,悉人接了命令,又有些犹豫的问道,“娘娘先前昏迷,大王曾明令禁止楚夫人接近娘娘,如今将楚夫人唤来,不知是不是合适?” “如今我既然已经清醒,大王的政令自然也就不作数了!”褒姒答道。 悉人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便应了一声从前门出去朝着宫外楚侯府上去了,这一二日,因为尚未正式封熊宁为夫人,处理别的事务就占据了姬宫湦几乎全部的时间,每日的上朝少则半日、多则一日,仅有的空闲时间也都陪着大病初愈的褒姒了。 褒姒为见熊宁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知道她当日曾被自己放出宫去,此刻见了应当是也不会太过陌生,悉人离开费了些时间才折返宫中,身后便多了一个女人,这女人看着还是那般娇小,根本就像个孩子,身上仍旧是几个袋子装着枣儿、杏儿这样的零食,声音还是那般娇俏,进了屋看着褒姒,满面洋溢着微笑说道,“参见褒娘娘,我说过,咱们还会再见的!” ☆、第268章 谁死?0 褒姒坐在大殿中央的桌案上,身上白色的长裙及地,头发松散的挽在一起,有几根青丝在耳际落下,在阳光的印衬下变成了金色的发丝,她正在喝着杯中茶水,这是楚国进贡的今年新茶,色泽鲜亮,香味持久而悠长。她看上去一如两年前,雍容典雅,然而时过境迁,其实谁都回不到过去了。 褒姒的嘴角轻抿,放下了手中的茶具,转过来看着进入大殿之中的熊宁,伸了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对面,大殿之中空无一人,唯有褒姒与熊仪相对,熊仪一身黑衣和褒姒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听大王说,此行东夷,万分凶险,幸亏你救了他一命。” “我当日出宫也是为了追随他而去,”熊宁看着褒姒说道,笑得很娇俏,宛若少女般明媚,明晃晃的能刺痛这个算不上艳丽的大周后宫,然而褒姒的神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也算是天佑大王,若非当日他下令请后宫女子离宫,便不会有后来你救他之举。” “本是我的功劳,在娘娘嘴里却成了大王明智了,”熊宁朝前靠了靠,“若不能为己所用,娘娘果然是个留不得的女人!” “你随着大王入京多日,住在楚侯府上总不方便,秦夫人的酉阳宫晚些时候我会差人重新收拾一番,你便先住进宫里来吧?最近事务繁多,诏书晚些时候自然会下了。”褒姒并没有接熊宁的话茬,以后宫之主的口吻向熊宁吩咐道。 “酉阳宫?”熊宁扫视了一遍褒姒,她不清楚姬宫湦是不是将姜华辰的过往告诉过褒姒,试探性的问道,“我想住在华辰殿?我既然自华辰殿而出,再回去也总算是熟悉一些。” “正是因为你从华辰殿而出,这么回去多有不便!”褒姒说道。 “娘娘可知我是何人?”熊宁问道,褒姒看了看熊宁等待她继续说下去,熊宁莞尔一笑,“娘娘可知在成为吕妃之前我是何人?” “姜华辰。”褒姒答道。 熊宁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想不到姬宫湦真的敢和褒姒说此事,这也就说明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隐瞒的了,“他怎么和你说?” 褒姒看着熊宁并不答话,只是用眼神审视着她,似乎就像是再问,你希望他同我说什么?熊宁被褒姒看的心中有些发慌,“他必定和你说,姜华辰死后葬于王陵,我却能够逃出来替代吕国进献的女子进入这宫里,不错吧?” 褒姒点了点头,又拿起了桌上的茶水,微微的抿了一口。 “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不错吧?”熊宁问道,褒姒这次没有回答,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杯新茶之上,就像是对熊宁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一样,熊宁冷哼一声继续说下去,“娘娘觉得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褒姒出声问道。 “王陵是什么地方?一个人一旦被葬入其中,石门封锁永世都不可能逃得出来;吕国若是进献女子,大王又怎么可能全不过目,会浑然不察我入宫一事;大王临出宫时下令放了不愿意留在宫中的女子,而我也因此能救大王一命,娘娘觉得这只是巧合吗?”熊宁问道。 “所以呢?”褒姒问道。 熊宁答道,“大王看起来是要攻打东夷,实际上则是要除掉秦候与秦夫人,将秦国的大权揽在自己手中。先前将我雪藏起来,只是为了不让秦夫人有所察觉,助我躲过一劫,我能取秦夫人腹中之子,若是没他的应允,娘娘觉得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我承担责任无非是代大王受过而已,对他来说,无论何时,真正的知己只我一人而已,这些年在后宫里他爱的女人就多了,来了又去,几载春秋,唯一不能忘的也是我而已。娘娘曾经侍寝,应该知道大王久欢不泄一事吧?便是因为身下女子并非心头所爱,只有我能解此惑而已。” “所以呢?”褒姒又问道。 “他欠你,但是他爱我!”熊宁说道。 褒姒站起身俯瞰着坐在椅塌上的熊宁说道,“那么就恭喜楚夫人了。” “我说这番话,你一点感觉都没有?”熊宁惊讶的问道,似乎无法想象褒姒会这么平静。 “我该有什么感觉?”褒姒问道,满眼疑窦的看着熊宁。 熊宁愣了片刻,忽然又平静了下来,竟然笑了出来,“娘娘被自己的哥哥献入京城,为了保住郑伯友性命不惜前往秦府寻死,我差点忘了,娘娘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爱过大王。你病重昏迷之时,我曾为娘娘把过脉,你一心求死是以难以苏醒,如此说来让你一心求死的事情又是什么?作为大王的妃子,却爱上了别人是吗?” “楚夫人以为,听你这番话,本宫该作何反应?”褒姒问道。 “你若是爱一个人,此刻就不会这么平静了!”熊宁说道,褒姒却笑了,“楚夫人觉得本宫若是爱大王,此刻就该歇斯底里、怒气难当吗?” “你若爱一个人,自然是想要占有他的全部。”熊宁理所当然的说道。 褒姒看着熊宁点了点头,“大王若不是借我的手除你,便是借你的手除我,我们二人他更希望谁死呢?”她说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寝宫走去了,留下熊宁呆在了原地,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着,她说的那番话纵然褒姒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她却是清楚地,对于她来说爱就是占有,不择手段的要除掉身边所有的人。 那么对于褒姒来说,唯有除掉危险的熊宁,才能在后宫之中保住性命。 他们二人的交手,必定有一个要死,姬宫湦希望死的人谁,听话的褒姒虽然看似不知,但是说话的熊宁却再清楚不过了。她不明白为何姬宫湦放着能够为他做任何牺牲的自己不要,选择的却是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褒姒? 而事实上,爱情是不是只有一种姿态谁又知道呢? 悉人前来回禀说是楚夫人已经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显德殿,新配给褒姒的悉人叫做环莺,询问褒姒,“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随我去一趟酉阳宫。”褒姒说道,站起身已经朝着显德殿外走去了,环莺跟在褒姒的身后,变走为跑,追上她急匆匆的步伐,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楚夫人离开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娘娘可是和楚夫人说了什么?” 褒姒转过身看了一眼环莺,没有答话继续往前走,环莺大概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着头也不做声随着褒姒前往酉阳宫中,如今褒姒被封为王后一事整个镐京城都知道了,几位酉阳宫中的女子见了褒姒自然也是客气的拜谒,“一直说要去显得殿中看看娘娘,大王却禁止臣妾们前往,还请娘娘见谅。” “前些日子本宫昏迷不醒,劳烦几位记挂了。”褒姒微微点头说道。 “如今娘娘既然好了,不如重开后宫的晨谒之礼吧?这后宫里也总该有个主事儿的人,不然我们几个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酉阳宫的一位妃子说道,这话中的意思可不是说后宫这么简单,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说酉阳宫中没有个夫人,总这么悬着不做定夺也不是个事儿。此事褒姒一句话便能决定了众位嫔妃的命运,人人都以殷切的眼神盯着她的决定。 “本宫身体还未恢复,晨谒之礼暂时先免了吧?”褒姒说道,“酉阳宫中过些时日自然有主儿,大家也不必担心。” “什么?”几位嫔妃面面相觑,“娘娘的意思是说,大王新娶了夫人?” “楚侯的妹妹,楚夫人。”褒姒说道,然后吩咐道,“把秦夫人的房间收拾出来吧,秦夫人的东西晚些事情太宰宫的人回来处理。也就是这一二日,得要楚夫人住进来。” “是!”几位嫔妃已经没有刚才褒姒进门时候的兴奋了,各个都面色不善,褒姒又吩咐了几句,几位也是悻悻的答话,如此一来自己做夫人的想法再次的破灭了,便是在这后宫之中不能得宠能得势至少也是好的,如今看着这机会从自己的面前溜走,几位的心中自然都是忿忿不平的,“华辰殿中已经空出了夫人之位三年之久,何以娘娘还不安排?”一位嫔妃问道。 “大王很快会求娶的,大家也不用担心。”褒姒说道,心中大致已经猜到了大王求娶的人会是谁。这话一出,几位又是一阵的面面相觑,都缄默不言,不再说话了。褒姒转身从酉阳宫中离开,环莺在褒姒的身侧问道,“娘娘?大王还要求娶夫人?” “华辰殿总不该一直空着。”褒姒点了点头。 “大王要求娶的人是谁?”环莺问道,褒姒看着环莺审视了她良久,她是显德殿旧日的悉女,因为姬宫湦鲜少回自己的殿中过夜,只怕是和自己殿内的悉人们也不算相熟,这个环莺的话未免也太多了,环莺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后退了两步,“请娘娘莫怪,环莺只是无心一问。” ☆、第269章 你就一点也不肯欠寡人?0 褒姒并不了解自己面前的这个悉人,他们相识的时日尚浅,但是人和人之间的了解都是从无到有的,她思忖了片刻忽然对悉人说道,“齐伯之女。” “齐伯?”环莺的眼睛睁得很大,盯着褒姒问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自己虽然只是后宫之中的一名悉女,可是自古以来下人间的传话通常都是最快的,仅仅几日间的功夫他们就将褒姒的琼台殿大火中逃生到被姬宫湦再度接回宫中,到秦夫人的自缢身亡和褒洪德的重赏聊了个遍,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位最大的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越是不知才越是讨论的津津乐道。 环莺清楚此次秦候围困镐京城,除了赢候罪大恶极被当即斩杀之外,秦夫人助纣为虐不得不死。而齐伯,将姬宫湦看做必死之人转述诸侯,即便下毒一事与他无关,他也肯定是知情者,而围困镐京城他虽未出一兵一卒,可也是他推波助澜,如此重罪似乎是罪不可恕,不过多日来姬宫湦早朝一事只说有功当赏,却始终没有提及有罪要罚。 这就叫朝中的大小官员看不大懂这个情节了,到底姬宫湦想要做什么?此时此刻,整个镐京城中最惶惶而不可终日的人就是这位齐伯了,无论是何罪,不给个准话让人做好准备才是最磨人、最痛苦的。 褒姒说完这话,继续朝前走着,姬宫湦全身心的扑在了前殿的事情上,处理政务一事就耗尽了他大多数的精力,如今褒姒既然痊愈了后宫里的大小事务自然也该接管过来,她迈步踏进东宫却发现这里一片苍凉,人去楼空,安静异常。只有少数几个悉人按部就班的做着每日的值日,打扫着这间屋子,等待着新的主子。 几位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看发现竟然是新主子来了,立刻都碎步迎上去,作揖行礼道,“参见褒后娘娘。” “申后呢?”褒姒问道。 几个悉人被褒姒这称呼吓了一跳,低着头说道,“申娘娘前些日子就搬去别的殿了,东宫奴婢们已经打扫干净。只等娘娘入住了。” “不及,”褒姒说道,“申娘娘去了什么殿?” 下人们将申后现在居住的殿宇说给了褒姒,褒姒仔细的想了想似乎并没有听说过,转而看着环莺投以疑惑的眼神,环莺立刻点了点头,“在南门附近!” “南门?”褒姒重复了一遍,“近祠堂?” “是!”环莺答道,“如今娘娘身体刚好,大病初愈。祠堂一处鬼魅丛生,娘娘体弱不宜前往。” 褒姒看了一眼环莺,“那你替本宫跑一趟,去那里将申后请来。” “娘娘切不可再称呼申娘娘做申后了,如今她既然已经被大王贬了去,这后宫之中又怎么会有两位王后呢?”环莺急切的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此事她一时还难以改口,“去请申娘娘到显德殿走一趟。” “是!”环莺得了话就立刻转身而出,出了门之后才跺了跺脚,自己就不该多嘴这么一说,南门那片地若非是被贬至此,相信谁也不想好端端的过去走一圈,环莺嘟哝着不情不愿的快步走去,只能硬着头皮赶紧将此事处理殆尽才是。 褒姒向东宫中的下人们吩咐了一二句简单的日常琐事之后,转身回到了显德殿,太阳已经绕过正当空慢慢的朝西走去了,秋日的寒风飒飒,已经没了夏季的炎热,以往这个时候大王早就该退朝了,何以这个点了还在忙着?如今大周朝弊病太多,诸侯们希望能弱化中央权利,自然是不肯和姬宫湦提一句,而姬宫湦又为了要加强中央集权的控制力度,不得不事必躬亲。今日的朝堂之上,不见郑伯身影,他环顾了两圈之后,待退了朝才问赵叔带,“郑伯人呢?” “郑伯……”赵叔带犹豫了片刻说道,“郑伯差人送来信函,说是准备返回郑国了。” “祭天大典还没结束,他就要走?”姬宫湦问道,这郑伯友现在的一举一动在姬宫湦眼中看来,就是在求死。 “说是郑将军既然在,他就无需等在这里了,当日为了……”赵叔带咽了口唾沫,生生的把话给掐断了,“当日离开郑国的时日早,如今再不回去生怕郑国生变,所以才急匆匆的准备离开,郑伯说若是离开一定会来向大王辞行的。” “怕郑国生变?”姬宫湦冷哼了一声,“所以是先回去郑国安顿,一面郑启之一旦回去从他的手中夺权吗?” “只怕郑伯不会这么想的,”赵叔带说道,这话叫姬宫湦没有由来的就十分生气,如今天下都当郑伯友乃谦谦君子,他则成了不折不扣的小人,他若是杀了郑伯友就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被天下人所耻笑,莫说如今念儿还在郑国,便是念儿不在了,他也无法在妄动此人了,看着姬宫湦的表情不善,赵叔带才赶紧补充上,“郑伯一心求死,只怕此番回去郑国也是安顿好妻儿的,一旦郑将军夺权,他也得保全自己的家人吧?” “郑启之夺权?”姬宫湦捻了捻这几个字,“寡人从未想过叫郑启之做郑伯这个位置!何来夺权一说?” “大王虽然没有,可是如今郑*权被郑将军控制,政权虽然郑伯手中,可也只怕是政令不行。要么郑伯将政权交给郑将军,要么郑将军权交给郑伯,大王以为……郑伯与郑将军会如何做?”赵叔带问道,这个问题不需要问大家都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了不让夹在中间的君主为难,郑伯势必会出让自己的政权。 “若是郑伯当真失了权,便召入京中继续做他的司徒吧!”姬宫湦说道。 “此事……”赵叔带摇了摇头,“只怕也是不妥。” 姬宫湦不满的看着赵叔带,前也不行、后也不行,“所以赵上卿有什么想法就一次和寡人说清楚!” “郑伯友多年来在郑国都是储君之位,如今又做了诸侯三年之久,想要将他坐稳的位置吐出来,他愿意,只怕是他手下那帮朝臣、幕僚并不愿意。即便是郑伯友不说,他的幕僚和朝臣也一定会处心积虑的帮他复位,如此……郑将军就不得不杀了郑伯了。”赵叔带说道,郑伯友和郑启之之争,必定会有一个死,这是谁也改不了的结局。 姬宫湦沉默了一阵,挥了挥手,“此事寡人知道了,改日郑伯辞行请他来一趟显德殿吧,既然要走了,还是见一见娘娘。” “大王,”赵叔带说道,“依在下看,还是不要让郑伯见娘娘了!” “寡人怕什么?”姬宫湦问道。 赵叔带的面色十分难看,褒姒之死如今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已经逃出升天却又找到了秦候自投罗网,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也清楚。褒姒见能为郑伯友去死,这份情就必定不轻,郑伯友是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人情世故,可是这些个旁观者心里都是透亮着的,相信褒姒在宫中三年孤独,其实早已沉湎于郑伯友的温柔与呵护当中,只是自己还不自知而已。 “是寡人的,谁也拿不走,不是寡人的,强留也没用!”姬宫湦恶狠狠的说道,转身拂袖而去朝着显德殿走去,却停在了大殿之前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见一见褒姒?赵叔带说的话如在耳畔,褒姒本不知道自己对郑伯友的情愫,可是他一旦辞行,会不会刺激她那敏感的神经?姬宫湦觉得心烦意乱,转过身准备离开显德殿,却被环莺唤住,“大王?” 姬宫湦转过身看了眼环莺,“娘娘今日情况如何?” “娘娘从早忙到了现在,一刻都没有停过,”环莺说道。 “在忙些什么?”姬宫湦朝前走了两步,迈步进了殿里。 “一早起来就宣了楚夫人来见,紧跟着就去了趟酉阳宫,然后又去了东宫,差奴婢前往南门那宫里宣申娘娘来此。申娘娘说大王早朝也该退了,她还是明日再来吧,想必大王也不愿意见到她。”环莺转述道,姬宫湦则环顾了一圈,“娘娘呢?” “娘娘……”环莺摇了摇头,“奴婢回来复命,就不见娘娘,只怕是还在哪一宫里稍作停留吧?” 姬宫湦点了点头,“娘娘回来告诉她一声……” “告诉我什么?”褒姒轻声问道,出现在了姬宫湦的身后,她手中端着食盒,里面盛着从膳房中取出的菜肴,环莺一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倒吸了口冷气,赶紧冲过去接过褒姒手中的食盒,“这等小事,娘娘吩咐一声就是了。” 褒姒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了环莺,吩咐道,“先备了吧,大王刚刚退朝,此刻应该是累了吧?”她上前一步,帮姬宫湦整理着他的衣服,仰着头,眸子里泛着闪闪的光泽,“这些天来只怕是事务繁多,大王也是重伤初愈,还请大王要保重身体才是!” 姬宫湦心中清楚褒姒为何要如此去做,根本也高兴不起来,“你就一点都不肯欠着寡人么?” ☆、第270章 谎言与真实0 褒姒看着姬宫湦并没有急于作答,只是转过身去吩咐了环莺一声将食盒放在寝宫之中,环莺看着大殿的气氛不祥,赶紧点了点头扭头退入了寝宫之中,将大殿留给了娘娘与大王二人。姬宫湦刚刚处理完郑伯友的事情,此刻心情不算太好,加上褒姒对自己的一举一动让他知道她的敬重,反倒是疏远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寡人不吃了,还有些事情尚待处理!”他说罢就要转身,褒姒却拉住了他的手,她细腻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粗糙宽厚的大手,仰头看着姬宫湦说道,“再忙也要先吃过了再说,”她转身朝着寝宫走去,拉着正在赌气的大王,她如水那般温柔而他则是满心的暴躁。 这温柔总会抚平那暴躁的心情。 环莺放好了食盒中的膳食就立刻退了下去,寝宫不大,这里是真的只有姬宫湦和褒姒两个人,褒姒转过身将姬宫湦的衣扣解开,这个举动将他吓退了一步,捂着自己被解开的衣扣问道,“要做什么?” “大王下了朝也该更衣了,这衣服穿着又不舒服。”褒姒被姬宫湦的样子逗乐了,只是强绷着颜面没有笑出来,姬宫湦松了口气而后又是一阵失望,他还是比较希望褒姒此刻准备侍寝。褒姒为他褪去了黑色金线的朝服,然后换了件很平常的粗布衣物,穿在身上舒适了很多,扣上最后一枚扣子,然后褒姒拍了拍姬宫湦的胸口,“好了。” 姬宫湦俯下身子在褒姒的面颊轻吻,双手拉住了她的双手,“谢谢。” 褒姒轻声说道,“大王给臣妾些时间。” 姬宫湦凝重的看着褒姒的眼眸,眼中无比的深邃,他点了点头,松开了拉住褒姒的手转身朝着放了膳食的桌边走去,桌上摆的满是烹调好的佳肴、菜品,倒也十分丰盛。姬宫湦坐在一侧,褒姒坐在另一侧,她看着他说道,“早晨我差人唤了楚夫人前来,与她聊了一二,酉阳宫如今缺个夫人,当日秦夫人强势压制酉阳宫,如今她这一走倒是有些反弹了,各个嫔妃都喜欢拿主意,需要个强势的人去,只怕别人都不太合适。” “后宫的事情你安排,寡人不插手。”姬宫湦点了点头,他不爱听这些。 “不过楚夫人有些不太高兴,”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没有急着动碗筷,她并不觉得很饿,看着姬宫湦狼吞虎咽吃着桌上膳食的时候,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光晕。 “哦?”姬宫湦发出了一声疑问,然后才想起什么,“她若想要华辰殿给她就是了。” “不行,”褒姒很笃定的说道,这叫姬宫湦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抬头看着褒姒问道,“为何?” “当日吕宁便是出自华辰殿中,便是再称病不出,也难免会和一二华辰殿的嫔妃、世妇们见过,若是贸贸然的将楚夫人放在那里,只怕是被别人瞧出了端倪总归是不好。吕国虽不大,可是夹在齐国与楚国之间,还有些麻烦呢!”褒姒说道,这个理由倒是极为公正,姬宫湦也只好点了点头,“你安排吧,不过要小心些她。” “是,”褒姒应声道。 “你安排在酉阳宫里,只怕是她不会高兴的。”姬宫湦分析道,看着褒姒问道,“她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褒姒说道,“她说她被葬入王陵若要想逃出根本不可能,她若要藏在华辰殿想不被发现也根本不可能,大王两年前出征叫臣妾放了那些不愿留在宫中之人,她说,大王的目的只在于放她一人而已,却又不敢明说。大王能从东夷折返,如今看来倒不会天佑,而是大王明鉴了。”她一句一句的说着,表情平静。 姬宫湦的表情则一帧一帧的定住,最后彻底的僵硬了,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想解释,可是看着褒姒的表情却发现自己连解释的立场都没有,果然爱上一个人早晚会变得卑微起来,他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拳,不喜欢此刻这种被动的感觉,“你想问问寡人吗?” 褒姒摇了摇头。 姬宫湦则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去将神情集中在了桌面上。 “臣妾不问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可问的,”褒姒说道。 “寡人知道,”姬宫湦低头不看褒姒,他不想看见她那冷漠的眸子,与之相比,熊宁的热情如火反倒是叫人觉得可爱,而褒姒的冰冷能激发起男人们心底的*,却偏偏又令人觉得不堪与难以忍受,看着什么都不说却显然实在发脾气的姬宫湦,褒姒犹豫了良久还是开口了,“臣妾知道她说的不实,也相信大王曾经告诉过臣妾的,所以……臣妾觉得没什么可问的。” 姬宫湦愣住了,缓慢的抬起头看着褒姒,“为什么?她说的也合情合理,自古以来没有人能从王陵中活着离开,寡人若是确认过她的死亡,她可能就不会再下葬后苏醒!她居于华辰殿,寡人曾在华辰殿来往最频繁,你也说过便是深居也不可能不和任何人接触,何以她在宫中潜藏如此之久,寡人都没有察觉?她说的话滴水不漏,寡人的话却漏洞百出,你为什么会信寡人,还是觉得寡人怎么样你都无所谓!”他最后这句话说出口带着三分的怒意,死死的盯着褒姒,要她一个解释。 “大王还记得吗?”褒姒问道,“离宫之前大王曾经指控过褒姒,大王还记得大王说过什么吗?” “那晚我喝醉了,”姬宫湦点了点头,将褒姒过往一件件的事情叠加在一起,以阴谋论的方式揣度了褒姒的心,这言语之中将她描绘的极尽可能的阴险,每件事情听起来也似乎毫无破绽可言,可却偏偏不是实情。 “大王的本事,若要真的编个故事诓骗臣妾,便不会叫人觉得漏洞百出,有的时候越是严丝合缝、合乎逻辑的事情才越是假的。只有谎言才需要经得起推敲,而真实的事情就那么存在着,从来也不需要滴水不漏。就像是楚夫人指控臣妾,说臣妾对此事毫不上心,是因为臣妾心中没有大王,不在乎大王,所以也无所谓此事的真与假……”褒姒的话音说道这里哽咽了一下,面上带着自嘲的笑意,盯着桌面的那些菜肴,“怎么可能呢?”她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却颤动了姬宫湦的心,他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心中怅然。 褒姒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嘴角微微的上翘,抿了抿唇,“大王还记得伯服出生后,和臣妾说过什么吗?” “什么?”姬宫湦说的话太多,有很多连他自己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大王说,便是你日后负我,我也必定不会迁怒于人,会将伯服好端端的带到大,不会让他承袭臣妾心中的哀怨,不会向宜臼那般。”褒姒说道,“大王一番话,何尝不是如刀割般的剜在臣妾的心头,可是能怎么办呢?”她看着姬宫湦问道,“臣妾就是这样的人,便是心中有再多的委屈,也会想那是大王想要的啊!臣妾早就说过,我踏入了这镐京城,便没了家,嫁入了这深宫中,便没了亲人。惟独大王是我的家人,臣妾不说、不怒、不作为,不是因为臣妾不在乎,而是因为对臣妾来说,大王不仅仅是个需要臣妾的男人,更重要的,是我的夫君、我的家人,我需要不遗余力去支持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所以我不能喜形于色、不能贪嗔痴怨,有多少委屈也要自己吞下去,因为我的夫君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褒姒?”姬宫湦叫着褒姒的名字,站起身越过挡在二人之中的桌案,将她拥在了怀中,“寡人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寡人竟然要你承担了这么多?” “如今大王能如此待臣妾,便是往日有多少委屈也都不觉得苦了,”褒姒说道,“楚夫人曾言臣妾的不动容是因为不爱,臣妾反问楚夫人她以为爱该是什么姿态?楚夫人答臣妾,爱是极端的占有,不会和任何人分享……” 姬宫湦将褒姒搂的更紧了一些,就像是搂住了一团空气,稍不留神就会跑走了。 “如今臣妾能明白大王为何当初要将她置于死地了,只是楚夫人太了解大王了,你若要杀她她早就洞悉了先机,她的死不是大王造成的,而是她计划好的,逃出的只怕也不是王陵,毕竟人一入棺便不会再有人查阅。如今她贵为夫人,得偿所愿;臣妾为一国之后,能站在大王身边,大王以为,她会如何待臣妾?”褒姒问道。 姬宫湦从头到脚俱是一震,放在往日里他此番回来必定不会将对褒姒的眷恋表现的如此深重,可是只要想起褒姒在深闺之中苦苦等了自己两年,心中的滋味就不好受,更加不想让褒姒再承受多余的冤屈。 ☆、第271章 新欢旧爱0 褒姒躺在姬宫湦的怀中,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躺在床榻之上,他有些沉默,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面色黑沉,引熊宁入宫就该知道后果了,可是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熊宁在沙场出生入死,几次救大王性命,若是不加封赏反而是秘密杀死了熊宁,只怕是军心不稳、天下不服! “所以臣妾才不让大王将伯服接回,”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臣妾对楚夫人能处处小心,可是伯服年幼,一旦接回宫中,只怕是……” 姬宫湦点了点头,一手握着褒姒的手,“寡人知道、寡人知道,你想的比寡人周到。让寡人再想想,如何是好?如今这局面和寡人当初预想的不太一样,寡人到底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却被一个女人掣肘,毫无招架之力。” “大王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楚夫人刚刚入宫,羽翼未丰,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褒姒宽慰道,姬宫湦看着褒姒点了点头,知道她这话只是为了宽自己的心头,如今是刚刚入宫羽翼未丰,那么日后是不是一旦在宫中建立了人脉,就会开始对付褒姒,取王后之位了,此事不能不让人担心! “别再想了,”褒姒坐起来看着姬宫湦,“臣妾不和大王说这些,就是不想大王费神,可若不说又不知大王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将头抵在他的胸口,“臣妾曾在这宫中两年,若非想着大王的得胜还朝只怕也无法撑到今时今日,可是臣妾到底还是……对不住大王。” “不是你的错,”姬宫湦将褒姒紧紧的搂在怀中,他总以为褒姒对郑伯友早有情愫只是自己不察,如今看来他将她误会的未免也太深了,她说的不错,爱也不是只有一种姿态,他们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以自己的心去揣度别人的情。如今看来,倒是郑伯友更了解褒姒一些,知道她至死不渝在维护、在爱的都只是姬宫湦一人而已,她有求死之心也是觉得对不住姬宫湦,而将她留下的最好方法就是给她看看,她若不在了,这大王将多么孤独、困苦。 褒姒对郑伯友的以身相许也并非虚情假意,他带她离宫,她便做好了与他厮守的准备,可发现自己却逃不了,给了他他想要的一切又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他的周全。这不正是褒姒一直以来的行为吗? “郑伯准备离京了,”姬宫湦将褒姒放倒在床上,自己躺在她的身侧,想起这事儿忽然就开口说道,褒姒转过身面朝着姬宫湦,“郑将军和郑伯之间只怕是二者不能共存,大王会留谁?” “你觉得呢?”姬宫湦伸出手轻轻的刮了刮褒姒的面颊。 褒姒摇了摇头,“臣妾对郑将军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大王要作何安排?只是郑伯曾经规劝臣妾,如今天下大势看似太平,实则暗涌不断,楚侯的称臣只怕也是权宜之计,朝中的势力若是被削弱,楚侯随时可能称王一统大周朝的南面疆域,届时大王就会很被动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此事想一想就觉得令人疲惫。 “此事能看透的人只怕是不多,郑伯却有如此远见,必定是朝中良将,只是……”褒姒说了一半,这话却不再说下去了,她不能为难姬宫湦重用郑伯友而将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郑启之杀了,更何况她还不清楚郑启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寡人也也如此考虑的,”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 “大王打算怎么做?”褒姒问道。 “放手不管,郑启之与郑伯友之间谁能夺得诸侯之位,放任不管,各凭本事。”姬宫湦说道,仔细的盯着褒姒的面色,她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如今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所以也不能将念儿放在郑国,还是接回来吧!”姬宫湦说道。 “为何?”褒姒不解的问道。 “如果郑启之想要赢郑伯,也说不定会拿念儿做文章,如今寡人储君也只剩下念儿这一人而已,寡人决不能叫念儿冒险。比之秀秀和廿七的看护,寡人反倒是放心你在他身边照料,”姬宫湦说道,他担心的是为了嫁祸郑伯友,郑启之会不惜杀害念儿,他是这样的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为了对东夷施以威胁,关城门斩杀整个城中三千百姓,掘黄土埋之地下,血洗边城,铁腕之狠令人发指,念儿留在郑国未必比留在宫中安全,话说到这里,姬宫湦又不免觉得十分遗憾,毕竟当初不想要褒姒怀孕的人是他,如今想给褒姒一个亲生子嗣的人也是他,人这一生总是充斥着不断的矛盾,他看着她的脸,“如果你能有个自己的孩子该多好?” “臣妾将念儿视如己出,已经不胜欢喜了。”褒姒微微抿唇说道,“郑夫人为了这个孩子搭上了一条命,那日便是医官在宫中,只怕也未必能救。生个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臣妾明白大王不愿让臣妾冒险的用意,如今有了念儿臣妾也知足了。” “自从跟了寡人,你没少在鬼门关前走这一圈又一圈。”姬宫湦说道。 “甘之如饴!”褒姒说道,在姬宫湦的额前轻吻了一下,姬宫湦揽住褒姒的腰肢,想要解开她身上的衣袋,这一举动却将褒姒吓到了,整个人的身体一下子就僵硬了起来,在床上久久不敢动一下,却也不想再拒绝姬宫湦的要求,只好那么僵着。 姬宫湦心中难免失望,褒姒一时之间放不下与郑伯友一夜之欢,也忘不掉秦候赢德那日在地牢之中对她的凌辱,此刻就接受姬宫湦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也不好再勉强她,只能强行收起自己心中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寡人还有些政务要去处理,你先歇着吧?” 褒姒背对着姬宫湦,咬了咬下唇,不发一声。 姬宫湦拉起床褥上的被子,替褒姒盖好,自己套上了外衣从寝宫中退了出去,吩咐环莺将桌上的那些残羹冷炙收拾了,叫她声音轻一些别打扰到娘娘。环莺点了点头,盯着姬宫湦出门,嘟了嘟嘴,“奇怪了,怎的大王一直不在寝宫中休息呢?难道不需要娘娘侍寝?”想到这里,自己就像是找到了什么答案似的,“啊……对了,一定是大王有了新宠楚夫人,如今这褒后反倒是没什么地位了!”她说完很肯定自己的点点头,又替褒姒扼腕叹息了一番,果真是自古君王多薄幸呀! 环莺收拾了碗筷和食盒从寝宫中退了出去,还给膳房中,和自己一向交往甚密的膳夫问道,“怎么样?娘娘和大王还满意吗?” “哪有心情吃你这菜啊,没看都没怎么动吗?”环莺指了指这食盒中的饭菜。 “是做的不好?”膳夫问道,言语之中十分不肯定,也不知道这大王出去了一圈,是不是口味变了,前些日子自己来膳房要生火做饭,弄得整个膳房鸡飞狗跳的,那一日整个宫里的膳食都被厌恶了时间,可谁也不敢对大王说句不是。 “倒也不是,”环莺环顾着最有,伸了伸手,示意膳夫过来,“我跟你讲你可别和别人说啊!” “我是那碎嘴的人不成?”膳夫说道。 “大王如今有了楚夫人这个新欢,便不怎么愿意见娘娘了,每日虽然也回来显德殿一二日,可是很快就出去了,肯定是去见楚夫人了!”环莺小声的说道,眼神还四处瞅着生怕自己这番话被泄露出去一般,“娘娘整日以泪洗面,真是可怜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吃你这做的饭?” “去楚夫人那里?”膳夫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怎么会是楚夫人呢?我听说的可是大王日日去华辰殿歌舞升平啊,每天晚上都会和华辰殿的嫔妃们玩到很晚,如今这蔡妃的悉人可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趾高气昂的很,好像不日那华辰殿的夫人就是蔡妃了一般!” “不可能!”环莺立刻说道。 “怎么不可能?”膳夫说道,“大王整夜住在华辰殿中,此事已经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了,这华辰殿的人倒也真是厉害,也不知郑夫人是不是留了什么偷心的秘术,琼台殿一烧,我看啊……”膳夫“啧啧”了两声,“这褒娘娘受宠的日子也就到头了,谁住在那东宫,谁就是整个宫里最可怜的人!” “谁说不是呢!”环莺也跟着点了点头,“不过这蔡妃可做不了夫人!” “为何?”膳夫问道。 “娘娘说了,大王如今在求取齐伯之女,一旦齐夫人入了宫,这华辰殿夫人之位就非齐夫人莫属了,到时候还有那蔡妃什么事情?”环莺说罢,还不忘嘱咐一句,“我可和你说哦,这是秘密,你千万不能和别人说了,不然娘娘必定会责罚我的!” “看你说的,我还能和谁嚼这个舌根!”膳夫说道,“难怪这大王事到如今也不责罚齐伯啊!” “可不?”环莺得意的说道,“这家里的花儿哪有路边的野花香,大王是处处风流,这风流债都惹到齐国去了,现在处置齐伯不就得罪了人家齐姬了嘛!大王连褒洪德都愿意重用,我看啊,重用齐伯也是迟早的事情!” “哟……”膳夫看着环莺说道,“那不是你什么时候能被大王宠幸一番,也叫我们这些个熟人粘粘喜气?” “别开我玩笑,我可不嫌自己命长呢!”环莺不满的说道。 “这怎么能是开玩笑呢?”膳夫说道,“当日大王喜欢在华辰殿、琼台殿中过夜,便不怎么回显德殿,你机会少,如今娘娘在显德殿怎么的不得叫大王常常回来,大王必定会十分不悦,你不就有机会了,三言两语的挑拨一下娘娘与大王的关系,然后……”膳夫说着看着环莺,“啧啧”两声,“想想当日那桑珠啊,从悉人一跃而上就成了夫人了,你若和大王再有情,保不齐去求求娘娘,也就封你一个嫔妃了!” “你怎么不想想桑珠的下场?”环莺说完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身上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272章 兵情告急0 后宫里的流言是长了脚的,从给一个宫传到另一个宫里,从一个殿传到另一个殿里,稍微有点心思的悉人们都很快从膳房那里知道了两件事情,其一、大王此番回来虽将褒姒封做了王后,却对她早已没了往日盛宠,一门心思的其实都放在楚夫人身上;其二,大王在外面惹下了风流债,与齐伯之女之间私定终生,大王要迎娶齐夫人因而不能对齐伯做出任何惩罚。 何止不能惩罚? 如今东夷的大片领域被攻打了下来,唯有齐、晋与之毗邻,大周朝鞭长莫及,唯有让齐、晋二国将这片地吞下去,可是怎么分,姬宫湦还在琢磨,没有想到一个更妙的法子。若是将这片地划给齐国大半,再加上齐姬的出嫁,只怕齐伯不但不会被惩罚,反而会被加爵。 此事越传越像是真的,最后就干脆就变了味道,传言齐伯将会吞下整片东夷的领土,而齐姬也已经怀了数月的身孕,人人面上都带着一种诡异莫测的微笑,相视一笑这故事就必定要被再加工一次,拦也拦不住流言的波及。 午时过后,未及傍晚,赵叔带亲自来显德殿走了一遭,带了人过来为褒姒量体裁衣,过几日便是祭天了,她所有的衣物都要改制,此事也是个急活儿,太宰宫的制衣局得放下其他宫里的大小事务,全身心的投进这一事当中。褒姒站在铜镜前伸展了自己的胳膊,一旁的悉人便拿着软尺度量,然后向制衣的下士报出口中的数字,下士将所有的数据一一记录了下来,向赵叔带请示道,“上卿大人,娘娘的尺寸已经有了,我们便可以回去赶工了。” 赵叔带挥了挥手,下士带着自己的悉人从显德殿退了出去,留下赵叔带与褒姒二人,褒姒转向赵叔带问道,“舅舅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郑伯要走了,”赵叔带说道。 “此事大王已经与我说过了,”褒姒说道,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郑伯友是郑国的诸侯,或早或晚、总要离开,对于他的夫人们来说,他能够回去就已经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了。 “大王说,安排郑伯临走前与娘娘辞行,”赵叔带说道,“刚才我已经去过郑府之中了,郑伯正在收拾,我转述了大王的话,要郑伯临走之时入宫和大王、娘娘辞行。” “他怎么说?”褒姒问道。 赵叔带叹了口气摇摇头,“郑伯只怕是不该来这一趟,娘娘既然对他无情,他便是来了也只能是更伤心而已,我劝过他,可是……” “他还是要来的,”褒姒说道。 赵叔带点了点头,“刚才回到太宰宫接到了消息,只怕是郑伯未必走得了了。” “什么?”褒姒有些惊讶的问道,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赢德一死,犬戎知道了消息,此刻已经吞并在关外随时准备进攻秦国了。如若真的如此,朝中上下能够委任的大将军也就只有郑启之一人,郑启之一走,郑伯友想走也走不了了!”赵叔带说道,犬戎的动作太快,都不由姬宫湦稍事歇息就立刻进犯。 “怎的这么快?”褒姒眉头深皱,本以为此事至少还需要些时日。 “一旦秦兵重整,犬戎的胜算也就少了,此刻进攻是最佳时机,”赵叔带解释道,此事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并没有出姬宫湦的预料,此番返秦,对姬宫湦来说反而是个机会。一面是褒洪德带秦朝将领返回秦地,另一方面则是由朝中司马带领士兵开赴秦国,如此秦国的军权、政权便都在姬宫湦一人的掌控之中了,东夷虽鞭长莫及,可是秦国却不远。 赵叔带揣度,大王派出的大司马必定是郑将军,此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所以郑伯友想必是走不成了,“郑伯若是不走,就得看着娘娘加封受赏,同大王一并主持祭天大典,只怕是个不小的打击。” “便是如此,也无可奈何。”褒姒叹了口气,她坐在了椅子上,手指轻捻,心中怅然,果然死对于一个人来说才是最轻松的事情,不用思考怎么去面对,只要躺在王陵之中天长日久就是了,“隔些日子怕是要把念儿和秀秀接回宫里来,总放在郑国也不是个事儿!” 赵叔带点了点头,“此事我问过大王,就差人安排。” “有劳舅舅了,”褒姒点头致意,赵叔带又想起了一事儿,看着褒姒说道,“褒洪德的事情……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褒姒问道,看着赵叔带,心中其实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褒洪德因为引兵入城,拿下了秦候赢德,顺利的完成了城中权利的交接,没有叫姬宫湦浪费一兵一卒,算是立了大功;同时,褒姒的加封,也叫身为哥哥的褒洪德身价水涨船高,他此刻已经成为了秦国的辅政上卿,若是没有秦候赢开在册,则可以一手遮天了。此事都是基于褒洪德与褒姒之间没有间隙而做出的赏赐,若是大王知道褒洪德曾对褒姒犯下那种天诛地灭的罪行,只怕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你应该知道褒洪德的心思并不在帮大王身上,只怕是此人留着必有后患。”赵叔带说道,此事困扰了他多日,很想开口和姬宫湦说出当日褒洪德在宫中做出的事情来。 “此人大王必有安排,你我也不必急于一时,只怕他下场……”褒姒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蓦地摇了摇头,“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赵叔带点点头,“他在秦国,最好也不要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的。” “父母反目,兄妹成仇,”褒姒心中悲戚,兀自感慨,一想起自己的父亲还是忍不住心中悲怆,再想起如今自己还要至褒洪德于死地就越发的难过。 “娘娘不必忧心,褒大夫迟早会谅解娘娘一番苦心的!这些日子褒大夫与娘娘势如水火只怕是有人在褒大夫耳旁挑唆离间,若是假以时日,他看见娘娘所为没有辜负他当初的教导,心中安慰,也是会知道自己今日之错的!”赵叔带试图宽慰褒姒的心,褒姒却摇了摇头,伸出手,示意此事不必再谈了,“我父亲是个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如今既然已经成为了周后,也不必再流连于此等小事儿了,舅舅放心。” 赵叔带点了点头,不再劝说褒姒,从显德殿请辞告退。 隔日,申后依了自己之言,一早就来了这显德殿中拜谒褒姒,清晨的阳光才刚刚洒进这屋子里,褒姒还没起来,秋日的寒凉让人有着一丝的慵懒之意,加上重伤初愈,总是不能及时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环莺见申后来了,心中一惊,转头朝着寝宫走了两步才蓦地想起申后已经不是周后了,而褒姒才是新的王后,她想及此事又转了回来,“参见申娘娘。” “我来拜谒褒后的。”申后说道,口吻中十分平淡,也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褒后娘娘身子刚刚好些,医官嘱咐了,需要多休息,所以此刻……”环莺的目光朝着寝宫的方向瞥了去,看了看里屋,申后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在这里等等就是了,我不急的。” “娘娘请……”环莺伸出手指着一旁的椅子,请申后坐了下来。 申后上下打量着环莺,她常常出入显德殿之时曾和环莺有过短暂的接触,深知此人的脾性,便开口问道,“大王昨夜可是在殿内过夜的?” “大王多日不在殿里过夜了,每日总会前来一次,然后就离开去华辰殿了!”环莺说道,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吗,面色十分苦恼,“申娘娘可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啊,褒后会怪罪于我的!” 申后点了点头,“大王为何会去华辰殿?楚夫人不是被娘娘安顿在了酉阳宫中。” “这不是还没进宫吗?”环莺张嘴又接上了话茬,“楚夫人尚未进宫,大王又对酉阳宫中的大小妃子无甚兴趣,听闻在华辰殿中只宠幸蔡妃一人而已!” “蔡妃?”申后想了想此人,“莫非华辰殿的夫人便是蔡妃了?” “怎么会呢?”环莺摇摇头,“褒娘娘说,大王准备求娶齐伯之女,只怕是华辰殿夫人的位置是留给这位齐姬的,蔡妃想要摇身一变主管华辰殿怕是还差些火候咧!”她得意洋洋的说道,在环莺口中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捯饬的是非,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了两声,才面色一变,煞白煞白的从申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心中惊惧异常,看着褒姒说道,“娘……娘娘……您什么时候起来的?” “哦?”褒姒看着环莺,“我何时起来,也是要向您汇报一声吗?” 环莺“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请娘娘恕罪。” ☆、第273章 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0 褒姒看着跪在地上的环莺,目光中射出一道狠戾的光泽,口中的语气却极为平淡,只是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环莺得了这话,便像是得到了大赦,逃也似的连滚带爬的出了显德殿的大殿,褒姒又吩咐了其他的悉人们可以退下了,很快就留给了褒姒一个空荡荡的大殿给她,褒姒在申后的对面坐下,打量她的神情也算不上友好,开口问道,“申娘娘如今已经退居冷宫了,对大王的事情还如此热衷,倒也真是忠心耿耿!”这话中充斥着一股嘲讽,不像是以往申后认识的褒姒。 “我既然来了,娘娘未起,我也只是随便和悉人聊两句而已,”申后说道,口气生硬,“这些事情如今整个后宫都已经知道了,娘娘难道还怕我不知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大王能从那野地带回一个女子来,并不罕见,罕见的是她出生卑微,大王却要给她一个身份,不惜和楚侯接亲,给这女子一个楚姬的身份,只怕……大王待她也不输于当日你入宫的盛极荣宠了。” “申娘娘不必如此好奇,楚夫人不日就会入宫了,到时候你前去拜谒便知道个中原委了!”褒姒说道,申后是姬宫湦的第一位妻子,对于他的事情她必定是比其他人都知道的更多,所以姜华辰一事,她不会不知,此刻申后的眉头紧锁,不知褒姒口中之言所指是何? “便是楚夫人一事,事出有因,那么蔡妃呢?”申后问道。 “大王不愿在显德殿多做停留,在华辰殿中处理政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从旁伺候也是好事儿,”褒姒淡淡的说道。 “是吗?”申后冷笑一声,“那么……齐夫人呢?” 褒姒看着申后并不答话,眼神中倒也没有愤怒的意思,反倒像是申后自取其辱了,申后的手紧紧的攥了攥,“这后宫之中我比你在的时间长,比你了解大王的秉性,如今这后宫各个宫宇都换了主儿,唯独你做了王后,褒洪德虽然不能成为诸侯却也在秦国一手遮天、权势不小,大王为了制衡,必定不会再宠溺你,从此以后你做你孤独的王后,他做他风流的大王,你们之间就没什么交集可言了。” “后宫的宫宇都换了主儿?”褒姒重复了一遍申后这话,看着她笑道,“只怕此话未必吧?” 申后皱了皱眉,很快的想起一人来——魏夫人,手上微微的攥了攥,想不到他们最看不上的魏夫人如今却是唯一能在后宫这场波澜中全身而退的人,她已经数次躲过这种劫难了,单凭的说是运气,只怕不然。申后只好硬生生的将话题转移到别出问道,“娘娘叫我来,只怕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吧?” “不是,”褒姒看着申后点了点头,“就是叫你来看看,我做了王后而已。当日申后在宫中多有照顾,滴水之恩,褒姒必定涌泉相报,日后在这宫里,我也必定会关照娘娘的!”她看着申后,叫她心中一冷,“申国地远,枕边却相亲,娘娘说话做事、申侯说话做事,要斟酌才是,申国国小势微,臼儿要是若是行将踏错,我作为他半个母后,也会很难过的!” 申后的手蓦地一抽,她终于知道褒姒今日叫她来的目的了,“还请娘娘放心,臼儿一定会小心的!” “不做才能不错,别留给别人说话的把柄!”褒姒起身看着申后说道,她如今已经失势,姬宫湦也总算是找到了理由将她从后位上拉下来,这一把拉的天下都不能提出任何异议,申后这冷宫怕是要呆一辈子了,再也无法掀起什么风浪,褒姒忌惮的是远在申国的宜臼,若是有什么人撺掇宜臼,请他借口大王失德起兵而造反,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也是个麻烦! 何况,此刻废了宜臼改立伯服并不合适,褒姒必须稳住宜臼,而宜臼一直以来最听申后的话,是以褒姒才想见一见申后。至于说和申后相谈甚欢,或者忆苦思甜,只怕是……她做不出,从申后将借九鼎的责任尽数推在褒姒身上那天开始,褒姒就不想再对这个明哲保身的后宫之主有任何虚与委蛇的交往了。 说到底申后其人根本也比不上秦夫人,若是以成王败寇而论,秦夫人也只是输了而已,而申后,根本连作为都没有,站在这个舞台上以王后的身份,成为了这个乱世的一个舞台背景而已,她登场亦或是退场,都如此苍白而缺乏存在感。 “我知道了,娘娘若是没了别的吩咐,我先退下了。”申后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微微点了点头挥挥手,看着申后走到了门口,她又忽然叫住申后,“申娘娘,以后我宫里的事情就请你不要打扰了!” 申后背对着褒姒,停住了片刻,又匆忙的加快了脚步离去,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褒姒自己也不知道她的下场比起申后又如何,在这宫里一天,就一天不能松懈,直到老、直到死,这就是宫闱里的宿命,能不嫁入王门还是莫来的好。 褒姒转身推到了后堂,环莺坐在椅塌上紧张异常,看见褒姒进来,立刻起身说道,“娘娘饶命,环莺不知道那些话不能与申后说的!”她泪流满面,在褒姒面前哭哭啼啼,褒姒没有犹豫抬起手一个巴掌扇到了环莺的面上,“若是再说,我就叫你以后再也说不成话!” 环莺深吸了口气,瞳孔迅速的收缩,看了一眼褒姒的身后又收回目光看着褒姒,“环莺知错了,请娘娘饶命。”她拉着褒姒的衣角,哭的异常悲戚,“环莺不知道申娘娘是来套环莺的话的,若是知道了,必定不与她说。” “不知道?”褒姒看着环莺冷笑一声,“不知道只怕就不会嘱咐申娘娘莫要将此事说出去了吧?若要不想别人泄密,自己就管好自己的嘴!” “若是如此,娘娘当日就不该将大王要迎娶齐夫人的事情说与环莺!”环莺低下头去,豁出去般的说道,褒姒再次抬起手掌还未及落下就被人抓住了,姬宫湦黑沉着脸色看着褒姒,手紧紧的攥成了拳,昨天晚些时候,他就听到了这个谣言,今天上朝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齐伯请罪,请大王降罚,有点有恃无恐的模样,这事儿弄得姬宫湦十分被动,心中正在愤怒的奇点,再听环莺这么说,才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又是褒姒。 褒姒看了一眼姬宫湦,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环莺,“去太宰宫给赵上卿传我的话,冬季风寒,为申娘娘殿中多加些被褥,填写暖炉!” “是!”环莺抽了空,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后堂,姬宫湦一把拽住褒姒的胳膊将她拉回了寝宫之中,怒气冲冲的将她推在了床上,“作为王后,你的职责只是管好后宫,至于寡人娶谁、不娶谁,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褒姒的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害怕极了,她害怕姬宫湦对自己用强。 “还有,”姬宫湦继续说道,“寡人不留宿在显德殿的原因你最清楚,寡人给你时间,你怎么做的?到处去宣扬寡人宠幸蔡妃,日日在华辰殿歌舞升平?你真是可以啊,褒姒,你到底想做什么?可不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寡人!”他最后这句话是吼出来的,将褒姒整个人都骇了一跳,“臣妾怎么知道那个环莺如此多嘴,我也只是随口一提,齐姬年岁也到了该婚配的时候了,大王迟迟不肯处置齐伯,只怕是与齐姬有关,臣妾也听闻,齐姬美貌异常,臣妾也只是随便一猜而已,谁知环莺转身就说了出去!” “你若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流传的那么轻易?”姬宫湦掐住褒姒的下颚,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一个人在这显得殿中如一个弃妇一般逢人便数落寡人的薄情寡性,是要寡人宠幸你吗?”他说着手就已经抽开了褒姒的身上的衣袋,“寡人回到宫中,已经忍了数日,既然你如此渴望,寡人成全你便是!”他说罢将褒姒压在了床上,褒姒不停的挣扎,姬宫湦强有力的手臂却抵住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臣妾也只是自保而已,”褒姒急了,脱口而出的看着姬宫湦说道。 姬宫湦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松开了褒姒,“什么?” “臣妾只想留一条命到老,不想死的这么快。”褒姒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对姬宫湦说道,“当日郑夫人怀有身孕,大王便召臣妾入了宫,对臣妾盛极荣宠,看似冷落了郑夫人,对她无情冷酷,实则从琼台殿地道而入,夜夜陪伴郑夫人。大王能捧臣妾上天,是为了保她。可是如今楚夫人威胁更甚秦夫人、申后,大王却没能对臣妾拉下脸,拒之门外,楚夫人必定忌惮臣妾,第一个要下手的也是臣妾,如此说来,臣妾性命岌岌可危。臣妾原本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是不忍心看着大王一个人在宫中孤军奋战,这种体会我在这两年里已经尝过太多了。” “郑夫人……”姬宫湦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忽然笑了出来,坐在褒姒的身侧,从他的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之上问道,“郑夫人都过世两年了,你怎的还在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 ☆、第274章 万事有寡人在?0 褒姒面色羞赧,咬着自己的下唇,别过脸去不敢叫姬宫湦看一看,她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显得无比僵硬,就像是姬宫湦的一席话真的戳中了褒姒的软肋一般。这叫他玩味的看着她通红的面颊,白色的肌肤里泛着透亮的红,比胭脂要好看许多,“被寡人说中了?你到现在还在为郑夫人的事情和寡人计较?” “没有,”褒姒低下头去,这话说的很轻,在姬宫湦的面前却显得这么苍白无力。 “寡人倒是想去宠幸别的女人,叫你独守空闺,对寡人恨之入骨!”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说道,温热的气息摩挲着她脖颈的肌肤,“可是寡人舍不得,怕你再去寻死觅活,你这一招比其他女人都厉害多了!” “臣妾哪儿有?”褒姒轻轻的转过自己的头说道,有些发急。 “还说没有?”姬宫湦问道,“你要是寻常女人,第一次要死,寡人就叫你死了!”这话的尾音阴厉狠辣,在姬宫湦怀中的褒姒身体一紧,心头像是被攫住,姬宫湦的下巴蹭着褒姒的肌肤,然后她才缓缓的放松下来,靠在姬宫湦的怀中,努力的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那我是不是该多谢大王赐了臣妾这一条命了?” “你和郑夫人不同,不能相提并论,你该知道你在寡人心里有多重要,”姬宫湦对褒姒说道,“别人若是在寡人背后捅寡人一刀,那捅了就捅了。可你不同,你若要举起刀刃在寡人背后捅一刀,哪怕只是轻轻的划个口子,对寡人来说,这一刀也是捅在心上的,是致命的。” “臣妾没有,”褒姒转过身去,面对着姬宫湦解释道,“如今楚国南面的威胁不除,大王必定心中不安,唯有联合其他诸侯才能与楚相抗,为今之计便是让齐国尊王,而齐伯与大王素有旧怨,唯有想些法子添门亲事才是。” “此事寡人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寡人新娶楚夫人,若是再纳齐姬,寡人只怕是委屈了你!”姬宫湦说道,此事因为想过太多遍,缕不顺其中的利益得失,所以迟迟不下手走这一步棋,如今姬宫湦是被褒姒传开的流言蜚语逼到这一步上的,他不得不作出决定了。 “大王把臣妾要的都给了臣妾,心里的位置、身边的位置,臣妾别无所求,如今天下大乱,周朝王位岌岌可危,臣妾怎么能只顾着自己的一己私欲,置大王的天下江山于不顾呢?”褒姒说道,眉头微攒,心中十分煎熬。 “若是纳了齐姬,寡人不会真心待她,待齐伯入京,齐姬和她父亲告寡人的状可如何是好?”姬宫湦问道,这话叫褒姒忍俊不禁,“大王不是一向最擅长一碗水……端平了吗?”她眉眼盈盈的看着姬宫湦,“当日臣妾入宫,也没见大王宠幸臣妾就委屈了别的夫人啊!” “你又来了……”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寡人宠幸齐姬,你就真的不在意?” 褒姒摇了摇头,“不在意。” “唉……”姬宫湦长叹一声,“你偶尔也能吃吃醋就好了。” 褒姒面色通红低下头去,“臣妾不在意,不是因为不在意大王,而是……”她低声说道,话未说完就被姬宫湦制止住了,“寡人知道,”他抬起褒姒的下巴,审视着褒姒的面容,“寡人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褒姒不解的看着姬宫湦。 “你能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寡人觉得很好。”姬宫湦说道,褒姒抿唇淡淡一笑,“大王能与臣妾开诚布公,臣妾已觉得这份恩宠难以回报了。” “郑伯友离开,原本寡人打算叫他来显德殿一趟,与你见一面,现在寡人不打算这么做了?”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褒姒不解的微微皱了皱眉,姬宫湦的这个决定她不能更改,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大王既然已经将话说了出来,此刻收回,不怕不妥吗?” “寡人打算带你去一趟郑国。”姬宫湦说道。 “什么?”褒姒意外的问道,“大王打算亲自去接念儿?” “对!”姬宫湦点了点头,“念儿也该想你了吧?”他用手轻轻的刮了刮褒姒的鼻梁,褒姒点点头,想起念儿的眉宇心中就忍不住泛起一片温柔,“念儿越长大便越像大王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说起念儿,比说起寡人要温柔的多,”姬宫湦微微有些不满的说道,“真是不想接他回来!” 褒姒伸出手揽住姬宫湦的脖颈,“大王又不是个孩子。” 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面颊,“大典之后过些日子你就得准备一下了,我怕路途遥远,你身体受不住,这些天我吩咐了膳房要做些药膳给你补补身子,冬日将至怕你单薄的身子难以御寒。” “臣妾无碍的,”褒姒说道,“只是为何大王要亲自去郑国?”她有些不解的问道,心中自然也有些不安,一来是去郑国必定住在郑府之中,与郑伯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会撞上;二来则是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廿七,她亲手送她上的花轿,如今却亲手扼杀了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郑启之与郑伯友二人同在郑国,一山不容二虎,寡人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姬宫湦说道,他还是没有决定好留谁、除谁?所以决定亲自走这一趟,前往郑国看看情况,也顺便接了念儿回宫,也带着褒姒出去散散心,虽然这目的地不是太好,可出了这个宫、出了这个城,或许他们之间能再亲近一步,为了等这一天,姬宫湦也算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多日来没有近任何女人。 所以蔡妃如今看着风风火火,内心里却是备受煎熬。大王没有宠幸加身,整个宫里的女人却偏偏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若是能做了华辰殿的夫人便不说了,这委屈受也受得。可是大王要娶回来做华辰殿夫人的却是齐姬,蔡妃简直不能想象齐姬入门之后,她的日子将是何等的悲惨。 褒姒听了姬宫湦的这番话,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如今犬戎作祟,企图趁着秦国内乱入侵秦国,借道秦地,大军直入镐京城,大王难道不打算拆迁郑将军做此行的大司马,前往秦地抗敌?” “不打算!”姬宫湦说道,“此去秦地,褒大夫先行,带秦地士兵若干,寡人的大军紧随其后,由文朔做这个司马。犬戎此行无非是要试探秦国没了赢德之后兵力的强弱,褒洪德长期辅佐赢德,带兵一事寡人猜测他应该不弱;而文朔是郑伯友当日随行军的统帅,这次与东夷作战,几出几进立下汗马功劳,此行若是有功,寡人打算封他做司马一职!” “大王是要郑伯的军权与郑启之抗衡?”褒姒问道,心中一凛,真的想不到姬宫湦会这么做,若是个寻常男人只怕是此刻恨不得举起刀剑已经要了郑伯友的性命,褒姒的心中一片苦涩,往事却追悔无益,她也无法再改变任何事情了。 “还没想好,”姬宫湦微微的笑了笑,想轻松一下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可是笑过之后这气氛反倒是更加凝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褒姒点了点头,另有一事也在心中耿耿于怀,便是褒洪德如今的备受重用,“大王还要小心哥哥才是,只怕他其心不在大周。” “在你身上?”姬宫湦问道。 褒姒大惊失色,看着姬宫湦半张着嘴,心脏都像是被攫住了一样几乎喘不上气来,“大王何以会知道此事?”她相信赵叔带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和姬宫湦提及此事,虢石父就更不可能去多这个嘴了。 “褒洪德为赢德出谋划策,拿下镐京城却又出卖赢德带寡人入京为的是救你;褒洪德立下如此大功,你又是一宫之后,若是心中没有间隙早就该接见他了才是;寡人要封赏褒洪德,虢石父与赵叔带三番五次的进谏请寡人三思,这其中若是没有问题才奇怪呢!”姬宫湦说道,“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了,褒洪德对你动了情,想将你据为己有,你也因此和赵叔带合谋将之驱赶出宫,你下不了杀手却反倒叫他害了你,若是没有褒洪德这个谋士,赢德怕也没有这么顺利的辅佐宜臼登基!” “大王都知道,为何还要重用?”褒姒问道。 “如今秦地无人,若是再不让褒洪德镇守,只怕是……”姬宫湦叹了口气摇着头,“犬戎一旦借道秦地,攻下镐京就指日可待了。” “臣妾只怕大王会被哥哥反咬一口,他拥地恃功,只怕会做些有损大周国运之事。”褒姒说道,姬宫湦却反问道,“寡人一朝君主,若是连个区区诸侯大夫都对付不了,何以有本事坐拥天下江山?” 褒姒看着姬宫湦良久,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 “只是你受得委屈一时半刻,也只能忍忍了,”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心中所想如口中所说全然不同,他留褒洪德一命为的是他日换褒姒一命,此事姬宫湦觉得自己大概不会算错。褒姒点了点头,她如今在深宫之中,又有姬宫湦护着周全,她已经不再害怕褒洪德兴风作雨了。 此刻已将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了个遍,姬宫湦就站起身来,“司马一事与齐伯一事寡人还要去处理,你好好休息,后宫的事情也不必太过操心了,万事有寡人在。” 褒姒愣了一下,看着姬宫湦,这些天每次都是他想要临幸她,可是被她僵硬的拒绝了,今日褒姒本是做好了准备,一直在强迫自己轻松下来,可是他却提出要走了。她咬了咬下唇,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姬宫湦审视着褒姒的面色,似乎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面上微微浮起了笑意,他在想,自己若是迟迟不下手,她是不是会主动? ☆、第275章 相煎何太急?0 齐府之内人来人往,这一日早些时候齐伯送来了拜帖,郑启之便将所有的人去却之门外了,对于姬宫湦的决定他有些看不懂了,本以为本次战胜而归,姬宫湦必定下手铲除齐伯,却没想到最终为这个京城易主负了责任的也只有赢德和秦夫人这两个错信了褒洪德的人,和申后、宜臼这两个被立起来的箭靶子,其他的人都不再继续追究下去,如此,惶惶不安的朝野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 只是叫郑启之不服气的是,大司马一职竟然交给了文朔来做,心中甚为不服,特意前往宫中拜谒姬宫湦,姬宫湦对于此事只回了一句话,“你必须回到郑国去!”这话叫郑启之心中一凛,看着姬宫湦,许久之后点了点头,“微臣明白!” 文朔虽说是郑伯友最为信赖的贴身随行侍卫,一向是忠心耿耿,但是因为这次出入东夷大战数百回合,文朔居功至伟,仅次于郑启之的骁勇善战,姬宫湦用此人也无可厚非,不日褒洪德与文朔就将一前一后前往秦地的方向,待文朔返朝就将新的秦候赢开护送回京,此事原定的人选郑启之也就无需特意前往秦地走这一趟了。 郑启之此刻接到齐伯的拜帖,心中有些疑犹不定,如今姬宫湦对齐伯迟迟不罚他的过,只说了齐国的抗敌之功,当初收到的关于齐国与东夷私通的书信一笔勾销,姬宫湦再也不提。郑启之总觉得自己始终看不懂这个剧情,便前往郑伯友的房中询问一二,郑伯友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准备入宫去向姬宫湦辞行,因为从赵叔带的口中听说了姬宫湦叫他前往显德殿和娘娘辞行,他此刻坐在自己的房间中心里还十分的不安。 郑启之的推门而入将郑伯友吓了一跳,浑身上下都僵硬了一下,看着门外的人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启之?” “哥,”郑启之叫道,看着郑伯友出神的模样问道,“想什么呢?” “没有,”郑伯友的神情严肃而收敛,“找我有事儿?” “你真的不等祭天大典之后回郑国了?”郑启之问道,上下将郑伯友打量了一遍,若非自己与自己哥哥相识甚久,只怕是他会认为郑伯友的辞行是为了回到郑国整顿郑国的士大夫朝野阶层,如今姬宫湦将郑伯友的随行军还了回来,虽然剩下的人屈指可数可也都是立下了赫赫战功之人,郑伯友的确是回去处理此事的,他一向软糯的性格此刻帮着他蒙骗了所有人。 “是,”郑伯友淡淡的应声道,“你留下来代郑国处理一些政务便是。” “哥是不想看见褒后被封赏吗?”郑启之毫不避忌的问道,“为了个女人而如此不堪,哥觉得值吗?何况也算不上什么好货,比起嫂子这还是差点的,一看就知道了,绝不是知冷知热能过日子的主儿。大王返朝,本来就够忙了,寻死觅活的找存在感,叫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她一人身上,这种女人有什么可令你如此上心的?”他说罢冷哼了一声,在为自己的哥哥打抱不平。 郑伯友没有说话,将目光别到了一边去,此事他不想与郑启之争执,爱情这件事,旁观人看局中人都会觉得不可理喻,“值与不值,又有何区别?” “男人大丈夫,那是志在四方、行千里的,牵挂在一个女人的身上,畏首畏尾,裹足不前,那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风范!”郑启之对郑伯友说道。 “我也不是什么成大事的人,”郑伯友平淡的答道。 “算了,不和你说这件事情了,你现在是钻牛角尖,回到家里,嫂子的温香软玉里睡几日你就不会再惦记娘娘了。不过……”郑启之坐在了桌子上俯瞰着郑伯友,“哥哥也算是命大了,大王如此都还肯在留你一命?我若是大王,敢动我的女人,只怕是一定会将哥哥杀了的!” “所以……”郑伯友轻笑了一声,“大王才是成大事者!” “嗯,这我知道!”郑启之说道,“连齐伯一事都能放过,我若是大王肯定将那齐伯拖出去受前朝那妲己发明的炮烙之刑,再约上三五将领一并欣赏,看着他身上的一片一片的肉被烤熟,再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将散发着肉香的齐伯分给将士们品尝。” 听着郑启之如此说话,郑伯友心中不寒而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炸了起来,三年的征战他变得越发狠戾了,而出于对姬宫湦玩伴的情谊,对褒姒其人也无法理解。若是叫他掌了郑国的权利,从此以后,褒姒怕是就没有一个后台、后盾了。郑伯友决不能叫此事发生,宜臼的登基日后困难重重,他必须要为她谋划完全,尽管她可能并不爱他。 只是有一件事,人人心里都很清楚,褒姒当日与郑伯友逃出了琼台殿,若是褒洪德没有揭穿褒姒的假死,褒姒便能和郑伯友混出京城去,找个穷乡僻壤隐居于世,以褒姒的性格,她若是选择了那条路,就一定会走下去,如今便是知道大王还朝也只会让大王以为自己已变成了一句枯骨。 褒姒与大王之间若是失之毫厘,终将谬以千里。然而此刻真的谬以千里的却是郑伯友一人而已了,他难免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嘲讽了,可是既然褒姒曾经她的美好都给了他,他认为自己也应当一世护着他的周全。 郑伯友看着郑启之劝慰道,“大王做事,自有他的想法,你便是居功至伟也不该僭越。” “我当然知道了!”郑启之说道,“否则这次扛戎一事又怎么会轮到文朔来做?”他说罢才觉得此事说给郑伯友听不妥,若是郑伯友问他为何,他总不能给郑伯友回答因为大王要他回去郑国吧?那便是个傻子,也听得出这话是在算计自己了。好在郑伯友什么都没问,只是点了点头。 “齐伯今日还送了拜帖来,一会儿大概就到了!”郑启之终于将话拉到了正题上。 “你切记要忍住自己的脾气,如今既然大王都已经赦免了齐伯的罪责,你也不必太计较!”郑伯友说道,郑启之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计较?我多少兄弟就是齐伯的私心而死于战场的,我一个人领兵作战,他拒绝救援,我们一支队伍差点全军覆没!这种人你叫我别和他计较,是要让我的兄弟们都枉死沙场吗?” “你此刻若是一动,必定乱了大局!”郑伯友说道,但是却不告诉郑启之什么叫做大局,眼下后宫中的形式,楚夫人出自军中,长期作为姬宫湦的随行军医救过不少濒死的士兵,郑启之必定会对她有好感而倾向于楚国,但是楚国长年以来并非中原之地,对周朝也不可能忠心耿耿,联合齐国以抵御楚国才是上选,此事郑启之就没有必要知道了,告诉他越少,他错的可能性就越大! “行了,我知道了!”郑启之不耐烦的点了点头,“齐伯前来所为何事,哥哥能猜测一二吗?” “说亲。”郑伯友说道。 “说亲?”郑启之问道,心中疑惑,“说什么亲,给谁说亲?” “给你!”郑伯友说道。 “齐伯明知我不喜欢他,何必要来找我说亲,也不怕他齐姬嫁入我们郑国之后,被我冷落,哼……我要什么样的女人就去求娶什么样的女人,才不需要这些人上门推荐呢!他们急着推荐自己的女儿,肯定都不是什么好货……”他小声的对郑伯友说道,像是个不能言喻的秘密,“真正压箱底的好货,店家都是屯到最后的!”说完他的面上浮着一丝血腥的笑意。 “就算是拒绝也要说的委婉一些,齐国是大国,郑国是小国,还是不宜得罪!”郑伯友叮嘱道,郑启之拍了拍郑伯友的胸口,“哥你真是前怕狼后怕虎,你这样怎么成大事?当初我若是你,我就带着那褒娘娘杀出镐京城去,要么跟着老子就死在一起,要么跟着老子就厮守终生,现在这样,我看你觉得比死了还难受吧?” “刚才你才说,为了个女人不值吧?”郑伯友反问道。 郑启之“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这不是站在你的立场替你考虑吗?” “我不与你在这里说这些闲话了,我还得入宫向大王请辞,”郑伯友站起身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郑启之离开自己的书房当中,郑启之不满的努着嘴,和郑伯友一并离开了,有悉人来报齐伯已经到了,请郑启之过去,郑伯友按住了郑启之的肩膀,“凡事要顾虑大局,不要自己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放心吧,我也只是和你开两句玩笑,我有分寸。”郑启之的面色猛地一沉,严肃的令人感到畏惧,面上带着在战场厮杀的杀气,他的一冷一热常常让人觉得像是两个人,这叫郑伯友皱了皱眉头,若是自己落入郑启之之手,怕是他也不会叫他好活。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多少功过是非、多少英雄豪杰,躲不过的始终都是这一关,乱世之治毫无章法、道德可言,权势就像是一条不透光的黑色缎带,遮住了人们的眼、遮住了他们的心。血浓弄不过权势的诱惑,弄不过天下河山尽握手中的快感。 郑伯友做出这个决定多少心中有些悲戚,他相信他日他若是输给了郑启之,郑启之的心中也必定会有他此刻的悲戚,如此想来,这一世的兄弟已经算是没有白做了。从郑府慢慢踱步行之宫中,他还没想好要和褒姒说些什么辞行的话,他一方面想要拒绝这次的辞行,另一方面却又十分期待这次的辞行,心就像是被置于热火之中,煎熬、焦躁。 ☆、第276章 一步之遥0 宫院北门,赵叔带一早就已经在这里等待郑伯友的出现了,见他青色的身影慢慢的自远而至,赵叔带敛了敛自己的表情,目光盯在郑伯友的身上,直至他走进,他才作揖说道,“郑伯!” “赵上卿?”郑伯友觉得有些奇怪。 “知道郑伯是今日辞行,大王一早就吩咐了老臣来这里等候您,”赵叔带说道,“大王如今在华辰殿处理公务,还劳烦郑伯随老夫去一趟华辰殿。”他走在前面向郑伯友做出了请的手势,待郑伯走了两步,二人并排同行。 “为何大王会在华辰殿处理公务?”郑伯友问道,对此事感到一丝的不解。 “这理由只怕不需要问老夫,郑伯也应该心里清楚吧?”赵叔带答话道,郑伯友看了看赵叔带,声音压得十分低沉,“赵上卿此话是什么意思?” “除了是因为娘娘,还能是因为何事?”赵叔带反问道。 “大王果真是要迎娶楚夫人和齐姬二人?”郑伯友问道,赵叔带点了点头,此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这几日来姬宫湦忙于此事连去显德殿去的也少了,褒姒吩咐东宫的人将原先申后住的地方打扫出来,总归是要搬去的,不能一直住在大王的显德殿中。而姬宫湦则因为楚夫人的入宫一事,在华辰殿与酉阳宫二宫之间周旋,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再想想他日齐姬入宫,这日后的路未免太长了些,做了这大王就除非到死,否则决不能松懈片刻。 “是!”赵叔带应声道。 “为何?”郑伯友不解的问道,“大王为何要这么做?她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就等不来一次他的全心相待吗?” “你也为娘娘付出了那么多?娘娘可曾全心待你?”赵叔带问道,冷笑一声,“此事最不讲究的就是付出和回报的对等,大王如今既然不在显德殿,郑伯若是一人去显德殿也多有不便,去华辰殿与大王辞行就是了。” 郑伯友的手攥在了一起,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叔带,大王是后悔了吗?他说过他不在意,可是现在他是又在意了起来吗?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叫他带她走?哦……对了,郑伯友忽然想起来,是她不愿意和他走,不是他不放手。这个想法涌上心头,难免叫人觉得无法面对,他惨淡的笑了笑,“我知道了。” “郑伯,”赵叔带拍了拍郑伯友的肩膀,“与娘娘之间,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清白一事对别的女人重要与否老臣不知,但是对娘娘……” “我知道了!”郑伯友又重复了一遍,疲惫不堪,待到踏入华辰殿中,蔡妃正在帮姬宫湦研磨,他拿着笔在竹简上批复着近几日的公文,看见郑伯友随着赵叔带踏入了宫中,挥了挥手,示意蔡妃可以下去了,蔡妃点点头,从大殿中退下,郑伯友与赵叔带上前一步行礼拜谒,“参见大王。” “郑伯何日离京啊?”姬宫湦发问道,还低头继续撰写着什么。 郑伯友应道,“明日便走。” “一路小心,”姬宫湦嘱咐道,“既然祭天大典你不愿参加,寡人也就不勉强了,你当日带娘娘出宫,保住了娘娘的性命,娘娘本该设宴答谢,但是如今事务加身,娘娘又忙于处理后宫的事务,疏忽了。” “无碍。”郑伯友答道,“这是为人臣子者应尽的义务。” “郑伯不愧是我大周的诸侯,若是人人能像你一样,天下就太平的多了!”姬宫湦终于抬起头看着郑伯友说道,“寡人将你的随行军还你了,文朔就要再用一用了,日后若是他能做朝中司马,也是你郑伯的功劳,寡人想郑伯应该不会不借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郑伯友答道。 “本来说是要为你践行的,你提前返国,只怕也是思念家中妻儿之心益甚,寡人也就不留你了!原本打算要设宴显德殿,可是娘娘说她身体不适,如此一来也只好等改日再聚了!他日可以带着廿七来一趟京城嘛!娘娘与廿七姐妹情深,也是有些日子不见了。”他笑着和郑伯友说的这番话,可是这番话郑伯友听着可并不轻松,大王不计较的是娘娘,不是他郑伯友,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不知道姬宫湦到底想做什么? 姬宫湦丝毫不提自己要去郑国的事情,只是简单的嘱咐了这些,赐了郑伯友一口方尊,内部篆刻了他救娘娘的功德,然后便请赵叔带送他离开了。这段对话,看似和赵叔带无碍,他听来也是心惊胆寒,大王这番对话的意思,看来是要郑伯友和郑启之之间各凭本事了。如此说来,郑启之为大王出生入死,他都能因为看见了郑伯友的远见而对郑启之狠下杀手,赵叔带不得不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尤其是他发现虢石父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可见他在姬宫湦的这场棋局中本来就不是什么非要存在不可的棋子。 “大王就没有别的事情交代了?”郑伯友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也在看着他,不解的问道,“还有什么事情是寡人没有考虑周详的?” “王子伯服呢?”郑伯友问道。 “对了,”说起这件事情,姬宫湦猛地想起什么,转向了赵叔带,“赵上卿,找个时间公布念儿的名字吧?” “是,大王!”赵叔带应声道,如今宜臼远在申国,被废只是时间的事情了,伯服的名字也就没有必须继续隐瞒了,姬宫湦想要让伯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稳了,只怕是还需要在他年幼的时候就端正他嫡子的地位。 看着姬宫湦有意岔开话题,郑伯友也是个识趣儿的人,便不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向姬宫湦告了别,就从华辰殿中退了出来,大步走在前面;而赵叔带奉命送郑伯友出宫,跟随者他的脚步走在后面。郑伯友猛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看见了原先挡在华辰殿前面的一片焦土,悉人们正在日夜清扫这里漆黑的地面,姬宫湦已经下了令,将荷花池再扩大一倍,覆盖在琼台殿的位置上,那座被烧毁的宫宇就不会再复现了。 郑伯友的心中满是酸楚,如今既然不能再见褒姒了,也是好的,他勉强自己笑了笑,赵叔带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身侧,“大王已经下令,将这里改建为荷花池了,从此以后再无琼台殿!” “娘娘如今要贵为东宫之主,又何须琼台殿?”郑伯友答道。 “唉……”赵叔带长叹了一口气,“不想这三年来这里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娘娘刚刚得宠之时,从宫里摸索到我的府上,将你推上了司徒之位,此事就仿佛在昨天一般,怎么一转眼都三年过去了!” 郑伯友眯着眼睛看着赵叔带,“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个司徒?” “当初大王是为了给郑启之清理障碍,”赵叔带如实说道,“借用诸侯派与当权派的权利制衡,将你放在了司徒之位。大王没想到娘娘会出手帮你,为了此事,大王才冷落娘娘的,让琼台殿寂静凄冷了好一阵子,可是娘娘毕竟是娘娘,就是寻常人觉得已经无路可走了,娘娘总是有她的办法,推桑珠做妃子,凌驾于自己之上,为的就是换大王回琼台殿。” “她不是这样的人,”郑伯友看着远方说道,“赵公到底还是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她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哦?”赵叔带看着郑伯友发出了一句疑问,“所以郑伯以为当初她推你做这个司徒是为了什么?” 郑伯友笑了,转身便朝着宫外走去,“她什么想法也没有,初入宫,惶恐而已。” …… “娘娘,”环莺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自从那日被褒姒张嘴之后她学乖了些,在褒姒的面前是有所收敛,但是在背后毫无悔改之意,因为大王没有怪她,她便因此而肆无忌惮的在背后和其他的悉人们嚼舌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的悉人。 褒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环莺,“什么事儿这么急?” “郑伯来了!”环莺说道,褒姒与郑伯友的关系如今在宫里是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她早晨打听到今日郑伯友会来宫中与大王辞行,此刻就忍不住的要跑回来告诉褒姒,她觉得娘娘需要知道此事。 “来哪里?显德殿?”褒姒问道,面无表情。 “不是,是去华辰殿拜谒大王,说是辞行的,这会儿怕是要走了,娘娘不去看看吗?”环莺问道,这话说出来叫褒姒犹疑的皱着眉头,看着环莺,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除了来显德殿拜谒的人需要向我汇报之外,其他的有的没的,就不用说了。”褒姒说罢转身甩开自己的宽袖就走进了寝宫之中。 她推开了寝宫的窗子,从华辰殿离宫,显德殿门前的那条路是必经之地,打开这窗子,外面射进来的就是那条林荫小路,褒姒看着下面的那条路,而郑伯友恰巧就在这个时候经过,仰头看见了褒姒正看着他的神情。 那是几分担心,还有几分的不舍,看见郑伯友的褒姒像是受到了惊吓,愣了一下,他看着她笑了,微微的点点头,算是对她那几分担心的回应,她看着他也笑了出来,轻轻的挥了挥手,算是对他一路平安的祝福。 他的告辞,就这样结束了。 ☆、第277章 君威难测0 郑伯友折回郑府之后,齐伯已经走了,他前来的目的果然和他们预测的一般,是来说一门亲事,郑伯友并不建议郑启之拒绝齐伯,齐郑的联姻不仅仅是对郑国有好处,同时对大王进一步掌控齐国的权利也是个助力。 此事虽然郑启之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想想自己日后要被齐伯掣肘,就无法应下这门婚事来,若是婚后再冷落了齐姬,恐怕这婚事不但没能帮得上忙,反倒是要添麻烦了。见自己哥哥从宫中回来,正坐在椅塌之上的郑启之忽然一个翻身窜了下来,“哥哥回来了?” “已经和大王辞行了,明日早晨便出发回郑国了。”郑伯友点了点头。 郑启之眉头微攒摇了摇头,“明日早晨只怕是不能送你了,我还得去早朝!” “你我之间就不必送了吧?”郑伯友笑着说道,郑启之想了想点点头,“也是,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哥哥只怕是想要让某个人来送你吧?”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郑伯友说道。 郑启之点了点头,上下将郑伯友打量了一个遍,若是他选择支持后宫中某位主子,那么无疑他一定会选择楚夫人,“齐伯刚刚走了,果然是来说一门亲事的,我拒绝了他!” “你怎么说的?”郑伯友问道。 “说我郑国国小势微,不愿高攀齐国大国,齐姬下嫁郑国只怕是委屈了。”郑启之答道,“齐伯见我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又叙了叙旧就走了。当日我奉命出兵抵达齐国,他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看,如今想要让我娶他的女儿,哼……”他说着冷哼了一声。 郑伯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我打算向楚侯熊仪求娶楚姬,哥哥觉得如何?”郑启之问道。 “不妥,”郑伯友摇了摇头,“楚齐同为大国,你拒绝了齐国的联姻,却转而向楚只怕是不妥,更何况楚国一向对中原腹地虎视眈眈,你若是和楚联姻,不等于是拆大王的台吗?” “拆台?”郑启之摇了摇头,“我可不这么以为,大王让楚夫人认楚侯做了哥哥,楚夫人的出生则成了楚姬,此事难道不是大王在楚国安插的一步棋?大王能安插这步棋,我为何不能再讨门婚事,盯着楚国的动向呢?” 郑伯友看着郑启之,不知道是自己的弟弟还不够了解大王,还是自己不够了解大王,“你就这么肯定这个楚夫人一定会帮着大王?” “那当然了,”郑启之笑了笑,“那女人和大王在军中你侬我侬的样子,简直就是羡煞我等旁人,这褒后在宫中或许是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再喜欢如今回来物是人非了,若说是此情不变,哥哥可相信?大王是个什么人呐,自他做了储君以来身边的女子就未曾断过,更何况这个楚夫人可不是一般女子!”他说完话中有话的笑了笑,郑启之自小追随姬宫湦对姜华辰一事自然是知道的,而郑伯友是后来被当做质子入京的,对这件事情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郑伯友的手攥了攥,“无论如何,此事不宜现在就动,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也要往后推一推,至少等齐伯求婚一事过了再说。齐郑交恶,绝不会是好事儿!” 郑启之耸了耸肩,“好吧,此事就暂且不提了!” 郑伯友和郑启之又聊了两句之后,就先行回房了,心中忍不住的是为褒姒无尽的担忧,真的无法想象褒姒是怎样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 祭天大典的前几日,褒洪德整理好了秦兵、文朔也已经清点够了大周的兵马向镐京城的西面抗敌,沿秦岭一线犬戎数次进军,秦军残存的兵马在朝中司马的带领下负隅顽抗,对于犬戎挑衅式的几次进攻都勉强能够应对,但是死伤惨重,若是犬戎认为时机一到发动一场大的奇袭,秦国便不保了。 褒洪德与文朔已经不能再耽搁了,他们二人收拾好一切在朝堂向姬宫湦辞行,正午午时自镐京城出发,姬宫湦作为大王要向所有的士兵践行,同时将赵叔带算出的封赏一一分发下去,赵叔带这一日的早朝并未出现,在忙于最后几个人封赏钱币的计算。 这一天退朝退得很早,这几日鲜少去显德殿走动的姬宫湦一退朝便径直的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环莺见了远处的大王,急匆匆的从屋外跑了进来,喘着粗气、看着褒姒、指着门外,“大……大王……” “把气儿捋顺了再讲!”褒姒说道,她这几日总算是为环莺找到了一个好处,这这悉人虽然嘴很碎、有的没的都会从显德殿说出去、根本也拦不住,可是却也能从别的悉人口中打探出任何褒姒需要知道的事情,这宫里对于悉人们而言是没有什么秘密的,这大概是悉人们打发人生漫漫百年无聊光阴的唯一手段。 环莺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说道,“大王来了。” 褒姒猛地站了起来,表情极为严肃,这几日大王鲜少过来走动,因为犬戎进犯和求娶齐姬的事情一件一件堆在一起,姬宫湦每日每日的处理公务,几乎没有时间前来显德殿。 前一日褒姒煮了羹汤送去了华辰殿,恰好姬宫湦在忙,蔡妃在外守候,褒姒向内试探了一番,不忍打扰便将自己煮的羹汤交给了蔡妃,拜托她一会儿送进去,提醒大王要注意休息和身体。蔡妃拉着褒姒寒暄了两句,打听了一番齐姬与楚夫人的事情,顺便也是想探听一番到底褒姒有没有失宠?无论蔡妃要怎么争宠,华辰殿是褒姒的一亩三分地已经毋庸置疑了,便是齐姬嫁进来做了齐夫人,也是要和褒姒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今日大王就来了,也不知所为何事? 正想着,姬宫湦就大步迈入了显德殿的正门,褒姒立刻起身相迎行李作揖,“大王!” “你们先下去!”姬宫湦挥了挥手,周围的悉人们得了令都纷纷退下,只余下姬宫湦与褒姒二人,她抬眼看着他问道,“大王?怎么今日来的这么匆忙?” “寡人不来看你,你对寡人也是不闻不问啊!”姬宫湦看着褒姒叹了口气说道,他来不是为了抱怨褒姒的,所以没打算停在这话上,准备继续说下去,偏偏这句子却被褒姒打断了,“大王何出此言?” “难道寡人说的不对?”姬宫湦问道。 “臣妾昨天下午去过华辰殿了,”褒姒说道,“大王正在忙,臣妾便将煮好的羹汤交给了蔡妃,难道大王没喝到?”她看着姬宫湦问道,按着以往的个性,褒姒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可是这年数次踏在鬼门关的门槛上叫褒姒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你活着的时候不说,死了想再开口就来不及了。 “那……羹汤是你熬得?”姬宫湦愣了一下,褒姒淡淡的扫了一眼姬宫湦,却不说话。 姬宫湦笑了出来,上前一步将褒姒抱在了怀中,“下次再去,寡人若是忙着也不要紧,寡人处理政务,避着别人也无需避开你,你为何不直接敲门而入呢?” “也是怕耽误了大王的事情,”褒姒说道,“大王今日前来,应该不是兴师问罪这么简单吧?” “下午褒洪德带领秦军出发!”姬宫湦说道,“寡人要亲自前往镐京城西门送他们出行,褒洪德是你哥哥,你若是不去,只怕不太合适!” “我去!”褒姒陈凝了半晌才轻声说道。 “一切有寡人在,你不必害怕!”姬宫湦说道,在褒姒的耳畔呢喃道。 “嗯,”褒姒抬起头看着姬宫湦抿了抿唇,当日褒洪德围困琼台殿也是因为姬宫湦在,所以她能从那场祸乱之中全身而退,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她自然没什么需要害怕的。她是一朝之后,褒洪德则是一朝功臣,他们二人兄妹关系天下皆知,她不能漠不关心! 午时之前,褒姒挑了一身红色金线及地的长裙,坐着马车从宫里出发行至西门,褒洪德与文朔二人职级相同,并排站在最前方等待姬宫湦的出现。如今姬宫湦将整个秦国的兵权交给了褒洪德,他心中所思所想便是如何利用这军权将姬宫湦搬到,而为了等待这一日的到来,他现在必须要忍耐。 姬宫湦跨马而下,走向马车掀起门帘,褒姒弯着腰从内探出头来,漆黑的秀发束成发髻、高高挽起,雍容典雅;她面色苍白略施粉黛,蕙质兰心;一袭红色的长裙及地,扶着姬宫湦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威严的模样叫人不敢直视……文朔立刻低下头去,作揖说道,“参见大王、参见娘娘!” 而褒洪德看着褒姒,竟然看呆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他与褒姒已经多日不见了,这一见仿佛恍若隔世,将他已经按捺下去的心思又挑拨了起来,手不由的握在了剑上,褒姒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一凛,害怕褒洪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对姬宫湦在这个地方下杀手,秦军人多势众,他若是一呼,赢德之死的怨念必定让秦兵百应,褒姒闻言软语开口说道,“本宫身体一向欠佳,哥哥立了这么大的功,本该是在宫中设宴款待才是,只是医官叮嘱不宜出入走动,是以才迟迟没有向哥哥道谢。”她说完对褒洪德做了揖。 ☆、第278章 红颜白骨情不了0 褒姒的这个大礼吓到了褒洪德,王后向臣子行礼自古未有,这让他猛地一惊从刚才的神思中抽了出来,握在剑鞘上的手忽然就松开了,脸上微微的露出些笑意,双手作揖对褒姒与姬宫湦躬身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娘娘折煞下官了,在下参见大王,参见娘娘。” “梓潼听说褒大人要出征,说什么都要来为你践行,如今略备了些薄酒为尔等践行。寡人就在镐京城等着你们二位从边关传来好消息了。”姬宫湦看着褒洪德与文朔说道,文朔立刻作揖,“臣等为大王效力,万死不辞!” “出行前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此战……必胜!”姬宫湦拍着文朔的肩膀说道,褒姒从悉人们端着的盘子中拿过了一杯酒递给大王,另一杯递给了文朔,二人饮完将瓷杯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瓷杯子跌的粉碎,文朔以浑厚的声音说道,“下官定不辱命!” “记住你此行的目的!”姬宫湦说道,这话中充满了深意。 犬戎一事大可留给褒洪德去急,若是犬戎攻破秦关,那么第一个遭殃的也必定是秦国,所以对于褒洪德来说此战必须要赢。而对于姬宫湦来说,虽然就地理位置而言,唇亡则齿寒,但是秦军彪炳善战,天下皆知,他根本无需为战事操心,因此对他来说更重要的就是文朔能将世子平安带来,叫文朔接世子,除却要放质子在朝中之外,更重要的目的则是让世子与年幼的伯服一并长大,如此便可以为伯服培养一个铁血同盟。 不仅要共同进退,手中还要握有这样的大权。 “微臣明白!”文朔双手抱拳对姬宫湦回应道,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此行并非纯粹是为了打仗。 姬宫湦又拿起桌上的杯子,转向了褒洪德,褒姒却忽然开口对姬宫湦说道,“大王,可否先让臣妾敬褒大夫?” “好!”姬宫湦看着褒姒流露出了宠溺的神情,用十分温柔的语态说道应道,他将手中已经斟满了酒的杯子递到了褒姒手中,褒姒微微颔首然后再拿起托盘上的其他杯子递给了褒洪德,“本宫一条命乃是哥哥所救,如此大恩大德莫敢难忘。便是过往有得罪之处,如今也是时候该一笔勾销了。”她这话说的含混不清,局外人也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惟独褒洪德心里和明镜似的,可也不知褒姒是真的原谅他了,还是只是逢场作戏? 褒洪德看着褒姒久久,半晌居然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和身份,眼睛紧紧的盯在她的面上、身上,褒姒轻声又唤了声,“哥哥?” 褒洪德猛地回过神来,回了句,“本事下官应尽的职责,没能劝阻秦候起兵已是失职,总算是还能力挽狂澜,乃天佑大王、天佑娘娘!”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褒姒也端起杯中酒水仰头喝了下去,嘴唇上的一抹鲜红落在了杯口,姬宫湦从褒姒的手中接过了杯子,自己斟满酒水。 褒姒则拿起盘中斟满了酒水的杯子又递给褒洪德,褒洪德接过看着姬宫湦,等着他开口,姬宫湦大笑了几声,“褒大夫毕竟是自己人,这秦国交到你的手里寡人才放心,如今秦国虽然面临着犬戎的战祸,不过秦岭山脉,易守难攻啊!寡人相信褒大夫不会辜负娘娘寄予的厚望。”他说罢搂住了身边的褒姒,拿起酒杯致意,然后覆在褒姒留下的唇印上,将酒水喝了下去。 褒洪德这杯酒喝的一点都不舒服,心中绷得很紧,面上却不得不扯个笑意出来。 姬宫湦喝罢这一杯便叫随行的太宰宫的下士们为在场的每一位士兵分发酒水,以犒赏大军,姬宫湦松开了褒姒朝着军中走去,纷纷向在场的将士敬酒,不肖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数两酒下肚了。 褒姒的目光随着姬宫湦而去,盯着他生怕他喝的太多,她的人站在褒洪德的面色,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此人一般,这叫褒洪德格外的愤怒,手因为紧紧的攥在一起而显得青筋暴起,盯着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没想到娘娘竟然会为在下来践行,真是受宠若惊!” “若不是哥哥引大王入城,只怕我如今已经死在秦候手中了,”褒姒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褒洪德的眼神也很深邃,“便是有再多的隔阂,我们二人到底仍有血脉之亲,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我几次对你下杀手,可是又不忍心,如今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又怎么能再提及往事,如今大王将秦国重地交到了你的手中,但愿哥哥不要辜负大王赏识。” “他算什么大王?”褒洪德压低了声音看着褒姒说道,“他这番出征先带楚夫人回宫,又要迎娶齐姬,他后宫里的女人就没有断过,就算是给你了王后之位又如何?姜后不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吗?你呢?你在他心里到底能排第几?这么为他付出,值得吗?” “值。”褒姒只说了一个字。 “值?”褒洪德冷笑一声,然后点点头,“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爱的也根本不是大王,而是那个软弱的郑伯,他不是扬言要与你共赴来生吗?他的人呢?大王一回来,他比谁跑的都快!哼……也不过是个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的男人罢了,因为你是大王的女人,所以天下男人便想通过征服你来证明他们,如今这目的达到了,难不成还留着你在自己身边吗?这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是一心一意的待你,为了你,我不惜出卖任何人,甚至再杀回镐京城!” 这话叫褒姒心中一个激灵,眼神紧紧的盯着褒洪德,此人若是不除,只怕日后必定成为祸害,褒姒一手摸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心中正在寻思此事,也不知褒洪德到底是不是领兵打仗的材料?若不是,兴许就死在沙场了……想到这里褒姒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管褒洪德是不是领兵打仗的材料,他肯定是个明哲保身之人,如何从困厄中活下来,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褒洪德脸上泛着戏谑的笑意,他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姬宫湦已经回来了,再次将褒姒揽在了自己怀里,他感觉得出褒姒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却是带着三分的醉意,脚下的步子也站的不是很稳了,看着褒洪德说道,“褒大夫请上马出发吧,这会儿过了午时,不要耽误了吉时才是!” “是,大王!”褒洪德说道,身边的文朔也立刻作揖行礼,以洪钟般的声音说道,“大王请放心,他日我等必得胜还朝!” “好!”姬宫湦也大喝一声,下令请大军向西开路行进,看着人群越走越远,姬宫湦才站稳了身体扶着褒姒问道,“没事儿吧?” 褒姒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有些冷。” 姬宫湦脱下了自己的褂子披在了褒姒的身上,自己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褒姒将手搭在了姬宫湦的手中,被他猛地一拉拽上了马,他从她的身后将她环抱住,在她的耳边说道,“刚才你们的话,寡人听到了些。” “听到了哪句?”褒姒心中一紧问道。 “此行东征,寡人先带回楚夫人又要迎娶齐姬,问你留在寡人身边值与不值?”姬宫湦说道,其实他全都听到了,可是他不想提起令褒姒不安的事情,便只提了这一句,“唉……天下都知道是寡人有负于你,可寡人这莫大的冤屈该找何人去说?” 褒姒笑了出来,靠在姬宫湦的胸前,仰起头看着他,“大王既然带回了楚夫人,那便是多娶一个齐姬也是一样的。” “你是在怪寡人将楚夫人接回了宫里?”姬宫湦问答,下巴抵在了褒姒的肩头,声音中带着笑意,褒姒摇了摇头,“臣妾不敢。” “不敢就还是在埋怨了?”姬宫湦的声音更加欢快了几分,知道褒姒为他吃醋的时候,难免总是觉得很喜欢,比起她冷冰冰宠辱不惊的模样倒是更像个少女了。 褒姒的面色羞赧,咬了咬下唇,“臣妾只是怕楚夫人迟早有一日会掣肘。” “找到机会,寡人一定要杀了她。”姬宫湦的眉头紧紧人攒在一起。 “大王若是找到了个机会,会不会也杀了臣妾?”褒姒问道,“楚夫人该死是因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那么臣妾该死想必也是相同的理由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姬宫湦的心狠纵然别人不知,可是她却清楚,能为了王位、为了江山杀姜华辰、杀郑夫人,那么有朝一日便是杀了她,似乎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寡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姬宫湦握住褒姒的手,没能给她任何承诺,褒姒低下头去,神情低落,“大王哄哄臣妾都不行吗?至少也该说一句,你绝不会杀臣妾。便是大王说了这句话,真的有那么一天了,臣妾难道会不死吗?”郑夫人死的当日,对褒姒的冲击太大,那个时候她就曾经发誓,有朝一日到了生死选择的时候,她不会输给郑夫人,江山之下要奠基的白骨太多,她也只是个寻常人等,如今丹凤朝阳已经是运气、是造化、是前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第279章 后宫女人,争风吃醋0 褒姒对于姬宫湦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寻常的后宫女人了,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解他太深,而这些都不是他一字一句告诉她的,而是一一被她撞破、发现的,褒姒对于姬宫湦就像是他的左手、右手,如果真的有一天要逼得她为他而死,那么他的心中一定比别人都更加不忍、不舍,甚至不知道她的离开他是不是还能挺过去? 因为过往的几次濒死,都令他十分惶恐。 可他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更是一国的君主,在他肩上所承载的永远也不可能只是一段儿女情长。大周江山被诸侯的各方势力所牵制,外敌渐强,犬戎与南蛮对这片肥沃的腹地虎视眈眈。他想做的并不仅仅是个居于中央的君主而已,更重要是他心中还怀揣着雄霸天下的野心,褒姒对他来说固然重要却并非唯一,他也相信他对褒姒来说也是同样。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很相似。否则她便不可能要姬宫湦被迫娶齐姬,他的脸颊蹭在她的脖颈之上,用耳语般轻微的口吻说道,“寡人只能允你,纵然生不能同床,死亦要同穴。” “那便够了,”褒姒轻声的说道,十分平静。 …… 西门送行回到宫中之后,太宰宫的人早就候在华辰殿等待姬宫湦了,这两日筹备祭天事务不断,他匆匆送褒姒回显德殿自己就疾步朝着华辰殿走去。而褒姒回到宫中思前想后,差人前往东宫询问那边是否已经收拾了出来? 环莺匆匆前往,得了话有折返回来,向褒姒回复道,“东宫的人说了,寝宫已经收拾了好了,只等娘娘祭天大典之后搬入东宫了!” “不等了,”褒姒起身说道,“现在就搬。” “现在?”环莺惊讶的问道,“不是一开始说,要等祭天大典结束后吗?” 褒姒凌厉的眼神盯着环莺,环莺这才闭上了嘴不再问下去,“是,娘娘!那……那显德殿的悉人,您要带谁过去?” “除了你,剩下的人继续留在显德殿!”褒姒说道,上下审视了一圈环莺,她急于搬一来是为了给姬宫湦腾地方,让他从华辰殿回到显德殿处理他的大小事务,蔡妃从旁伺候,褒姒总有些不太放心;二来则是可以开晨谒之礼,在东宫设宴款待齐伯,以商讨迎娶齐姬一事。 而一旦姬宫湦常常出入显德殿,留着环莺在这里,褒姒也一样并不放心。环莺自由散漫惯了,当然也不愿意跟着褒姒,撇了撇嘴,用敷衍的声调说道,“是!” “差人去收拾吧,”褒姒吩咐道,“本宫先去一趟华辰殿,收拾完你便直接前往东宫吧!” “是!”环莺作揖应声,然后起来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步子都踢踢踏踏的,若是出入显德殿伺候大王,也许天长日久的,自己还有被宠幸的可能,到底环莺的模样还算是娇俏,谁人能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可若是跟着褒姒,不但这件事情的希望变得渺茫,桑珠这个前车之鉴也叫环莺不敢妄动。 再加上褒姒总是训斥环莺,这叫环莺心中有一股的怨气,却无处发泄。 褒姒一人从显德殿中出来,朝着华辰殿走去,太阳早已偏离了正中的位置,斜斜的即将沉入地平面内。一路行至华辰殿门口,褒姒便遇见了同样前来寻大王的楚夫人,她的手中端着刚刚熬好的羹汤和装满了餐点的食盒,楚夫人恭顺的向褒姒行礼作揖,“参见娘娘,鲜少见娘娘来此,还以为娘娘不敢踏入这华辰殿呢!” 楚夫人这番话说得是褒姒害死郑夫人一事,褒姒脸上冷冷的敛了个笑意,“祭天大典之前,各房总要有位夫人要沐浴更衣,供奉祖上的牌位。今年情况特殊,焚香沐浴一个月只怕是时间上来不及了,如今本宫既然接手了后宫的大小事务,此事就劳烦楚夫人了!日子虽短,心诚则灵,还望楚夫人好生为天下苍生祈福,愿我大周祖上庇佑,年年月月免受战祸之苦!” “为何是我?”楚夫人不满的看着褒姒问道。 “楚夫人若是不愿意去,就劳烦通知魏夫人一声,如今这宫里就剩下你们二人两位夫人了,你不去就是她了!”褒姒很随意的答道,伸出手示意楚夫人将她手中的汤羹与食盒交给自己就是了,楚夫人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记得前些年,大王出征前曾经说过,既然贵为一国之后,总该尽尽自己的职责,不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我们头上吧?” “本来也是如此,可是楚夫人毕竟是宫里的新人,人人的目光可都盯着你呢!更何况这两年大王出征,年年沐浴焚香一事都是本宫在做,楚夫人以为本宫针对你吗?”褒姒看着楚夫人问道,褒姒当年入宫,因为姬宫湦的宠幸而备受诟病,可是三年下来,她的一举一动堵住了所有臣子、诸侯的嘴,一点把柄没有给人留下。熊宁看着褒姒点了点头,伸出手将食盒交到了褒姒的手中,心中则在暗自腹诽:和你过招,倒是比和秦夫人过招有点意思! “有劳楚夫人了!”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 “我曾经听说娘娘几次流产而无法怀有身孕,我既然精通医术,别人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或许我可以,待大典之后,娘娘不妨让我诊治一番?”楚夫人忽然开口说道,褒姒的情绪却没有任何的波动,只是点了点头,“劳烦楚夫人记挂了,本宫先行谢过。” “无妨,只是顺手之事,”楚夫人说道,“我这番祈福倒是当真该为娘娘祈愿了,褒大夫不知可是深谙兵法之人?沙场可不比朝堂,生死只是旦夕之间,娘娘必定十分担心吧?” “倒也不会,”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不是还有文朔文将军吗?既然是大王亲点的人,总该不会连个区区秦地都守不住吧?秦岭占据了天险,自古以来易守难攻,这一仗若是输了,倒是真的说不过去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熊宁没想到褒姒会懂这些,面色一怔,一晃而过,褒姒没有继续说下去,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楚夫人可以离开了,熊宁作揖告退,转过身去却敛起了一切表情,手攥的紧紧的,口中喃喃道,“犬戎之战你能全身而退,倒是不知……南蛮之争呢?”她的嘴角重新弯出了笑意,当年姜后如何除掉的齐夫人,如今她大概能够故技重施,除掉褒姒。 褒姒推开了华辰殿的门,恰逢宋妃在大殿之中吩咐殿中的悉人们打扫华辰殿,见褒姒进来立刻躬身作揖道,“参加娘娘。” 褒姒致意,宋妃起身立刻走了两步到褒姒面前伸出手准备接过褒姒手中的托盘,褒姒摇了摇头,“不必了,吩咐下去,明日卯时恢复每日的晨谒之礼。” “是,娘娘。”宋妃应声道,自从蔡妃日日侍立在大王两侧以来,宋妃心中多有不平,只因那晚发现大王前来的人是蔡妃而不是自己,自己就因此备受冷落,自然是对蔡妃十分不满,“大王正在书房里呢,娘娘可是要去?” “嗯!”褒姒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句,“随后前往各宫各殿通知一番吧?” “是,臣妾知道了。蔡妃正在伺候大王,”宋妃说道,伸出手指引着褒姒前往书房的方向,“她刚刚去膳房端了大王的晚膳,只怕是要弗了娘娘的一番心意了!” “倒也不是本宫的心意。”褒姒看了一眼手中的餐盒,平静的对宋妃说道,后宫一事波澜诡谲,人人都想借刀杀人,看似平静的华辰殿却也内涌不断,但愿这齐姬是个聪明的女子才好,否则驾驭不住别的女人,终将是要惹祸上身的。 宋妃对褒姒的一番话大惑不解,却也只是点点头不敢多问,敲了敲书房的门。 里面传来蔡妃的声音,“谁?” “是我,”宋妃说道,蔡妃则代替大王说道,“有什么事情吗?大王正在忙,只怕是无暇接见妹妹。” “是褒后娘娘来了!”宋妃说道,微微的笑了笑,满眼都是期待着看好戏的神情。里面的蔡妃果然一惊,转向大王问道,“大王?” “去开门!”姬宫湦坐在椅塌上正在翻阅手中竹简,蔡妃便趁着这个空挡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弄得凌乱,一路小跑到门前拉开了书房的门,“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 “怕是不敢劳烦!”褒姒看着蔡妃说道,上下审视了一下她的模样。 “大王正在里面,”蔡妃说道,看着褒姒不善的面色,心中微微的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神情,褒姒看着蔡妃吩咐道,“有劳蔡妃帮大王收拾一下,今日晚些时候便搬回显德殿了。” “什么?”蔡妃问道,从来就没有王后决定大王该住在什么时候的先例,她很惊讶的看着褒姒,褒姒则转向了宋妃,宋妃立刻作揖躬身说道,“是,娘娘,臣妾明白。” 褒姒挥了挥手,叫宋妃可以下去了,宋妃则拉了拉还愣在原地的蔡妃,“还不走?” 蔡妃还在原地愣了一瞬,被宋妃拉着退了下去,褒姒则推门而入,姬宫湦的声音从内里传来,幽幽的问道,“和个小小嫔妃,你也吃醋?你若总是如此,寡人只怕是吃不消。” ☆、第280章 诸侯制衡0 褒姒走进书房里,将手中的餐盒放了下来,看着已经用过一半的晚膳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后宫里就您一个大王,却有那么多的女子,现在想来……当初没能将这些嫔妃们都遣散了去,真是个遗憾的事情。” 姬宫湦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拉着褒姒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双臂将她圈住,“寡人可是给自己找个了善妒的王后?” “大王可是后悔了?”褒姒眉眼盈盈的看着姬宫湦问道,整个人都充满了诱惑之态。 “还真是有一点,这样寡人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请虢大人从各地网罗美人送入宫中了?”姬宫湦问道,褒姒躺在姬宫湦的怀中仰头看着他,“那就要看大王是不是怜悯这些美人了,若是送进来一个死一个,怕是这后宫里不日就要阴魂不散了,倒也怪渗人的!” “你下的去这狠手?”姬宫湦问道。 “臣妾下不去,”褒姒摇了摇头,“那要看楚夫人的意思,”她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餐盒,“楚夫人送来的,臣妾差遣她去侍奉先祖的牌位了,为天下祈福,这日子虽然短了些,总归是祖上定下的规矩不能废了。” “后宫的事情你来安排,”姬宫湦点了点头,“不过和楚夫人最好不要正面起什么争执。” “知道了,”褒姒点了点头,“今晚臣妾搬回东宫,明日一早重开朝谒之礼,刚才叫宋妃吩咐了下去。显德殿为大王腾了出来,今晚若是没什么重要的政务,便吩咐悉人们将大王的东西都搬回去吧?” “怎么?担心寡人宠幸蔡妃?”姬宫湦问道。 “大王也说了,臣妾是个善妒的王后。”褒姒说道,话虽这么说,可也是尽量少为华辰殿引入不必要的争端,宋妃和蔡妃的明争暗斗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毕竟当初郑夫人一人独宠,在华辰殿的时日里将两位嫔妃打压了下去,如今总算是盼到了出头之日,便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得到大王的一亲芳泽,女人的事情姬宫湦摆不平,只能叫褒姒出面做这个坏人了。 所以皇后必须善妒,不然后宫必乱。 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鼻子,“祭天大典结束之后,待诸侯尽数折返,我们就去一趟郑国。寡人刚刚看了虢石父从秦国得到的军情,如今秦候父亲的旧部正在抵抗犬戎之师,待文朔大军抵达,只怕是犬戎已被击退,虽然伤亡惨重倒也是支铁军!” 褒姒轻声说道,“他的旧部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死士,便是全体阵亡也一定会力保秦国疆域不受犬戎铁蹄践踏的,这些年若非这些人竭力保护,只怕那秦候也没命活到现在了。秦候与赢德之间素有恩怨,如今大王杀了赢德,对秦候来说便是莫大的恩德,质子一事日后对周朝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与秦候的父亲相熟,日后便由你带大这秦候可好?”姬宫湦问道。 褒姒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姬宫湦此举的目的,“大王是要为伯服争取尽可能多的诸侯支持?”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 褒姒抿唇,微微颔首,“臣妾明白了。” “祭天大典之后,我们就得前往郑国去接伯服了,”姬宫湦说道。 “臣妾还有一事,与大王商议,”褒姒说道,“如今既然要迎娶齐伯之女,不妨让齐伯待大典结束之后,先行回齐国,送齐姬前往郑国,请郑伯证婚,大王就在郑国迎娶齐姬,以打消齐伯心中顾虑,与齐国重新结好。” “齐伯倒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姬宫湦说道,“前些日子郑启之来和寡人说这齐伯曾上门向郑启之说门亲事,看来是想和郑国也结为婚姻!只怕是过几日便去登门向楚国也说门亲事了。”他说罢冷哼一声,“楚侯熊仪与郑启之都到了适婚年龄,还没有正室,你若是寻到了合适的女子,寡人便赐婚于这二人!” “两位上卿的女儿也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尚未婚配,大王不妨赐这门婚事?”褒姒问道。 “不妥,”姬宫湦摇了摇头,“既然是婚配诸侯,则要诸侯之女。” “臣妾知道了,此事会留意一番的!”褒姒说道,若是想要平衡诸侯的权利,此事还要三思而后行,虽说女人不干政,可是从历史来看,女人们的话往往也占着三分的重量,非成就霸业之人不能驾驭,放眼如今天下,能有雄霸天下决心的,除却姬宫湦到也真是没有第二个人了! 所以决不能叫这些诸侯强强联姻,否则周朝将为之掣肘。 祭天大典之日,褒姒身着金线黑衣,金线几乎覆满了整件长裙,长裙之上绣的是百鸟朝凤——意喻褒姒乃后宫之主。高高站在祭天天坛之上,与姬宫湦并肩而立,手执香火行王后之礼。她的封位从这一日起算是落实了,从此以后这后宫之主变从姜氏申后成为了褒姒,她看似丹凤朝阳、异常风光,实则身上的担子却愈发的重了。 在场的所有诸侯、士大夫……尽数躬身行礼,黑压压的一片俯身在褒姒的脚下,她面上神情威严,举手投足之间一派大气、雍容华贵,严肃的表情则叫人敬而远之,不能不对这位王后心生敬意。 大典结束,当夜是姬宫湦设宴款待群臣,群臣诸侯纷纷向褒姒道贺,褒姒再一一回礼,她只是轻抿一口酒水,姬宫湦却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与几位诸侯推杯换盏,不肖片刻功夫已经是数杯酒水下肚了。 先来向褒姒道贺的是郑启之,他轻佻的打量了一遍褒姒,却并不以为然。能叫姬宫湦和郑伯友这两个男人一见倾心的女子,郑启之对这样一个虚拟的形象注入了太多的想象。见到了褒姒其人,心中自然是十分失望,总觉得她还少了些作为王后的素质,“恭喜娘娘。” “本宫听大王说起,郑将军如今到了婚配的年纪,却还没有正室妻子。齐伯上门说亲,却被郑将军拒绝了,说是不愿高攀大国,却不知郑将军可是看上了哪家女子?”褒姒看着郑启之问道,他的眉宇之中有股不同于郑伯友的戾气,而眼中的傲慢则看得出他并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除了看着姬宫湦时候的敬意、看着自己哥哥时候的亲切之外,看任何人的眸子都是冷若冰霜的。 “如今天下动荡,战事频仍,在下何以为家?此事便不牢娘娘记挂了!”郑启之说罢举起手中酒水,一饮而尽。褒姒则用长袖遮挡,轻抿了一口水酒,“郑将军如此心系天下倒也是大王的福分,若是他日有钟情之人不妨与本宫直说,本宫愿为将军说门亲事。” “多谢娘娘!”郑启之应声道,他退下之后迫不及待而来的自然是齐伯,齐伯恭喜了褒姒之后,褒姒则反观齐伯说道,“应该是本宫恭喜齐伯了!” 齐伯的面色立刻紧张了起来,“小女嫁入宫中,定与娘娘同出同入,听从娘娘吩咐。” “如此甚好,本宫打算亲自与大王去接亲,”褒姒看着齐伯说道,“常常听大王提起齐姬,美貌异常、生性乖巧伶俐,本宫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她了!” “承蒙娘娘厚爱,小女绝不敢怠慢娘娘吩咐。”齐伯说道。 “本宫与楚夫人多有不对付之处,也不想给自己再招揽个麻烦,”褒姒看着齐伯说道,这话中的意思就十分清楚了,齐伯也立刻心领神会,“微臣明白,微臣家中还有一女,就快到了婚配的年纪,还请娘娘做主,说一门亲事!” “哦?齐伯真是好福气,”褒姒说道,“却不知齐姬芳龄?” “尚有三年及笄,”齐伯答道。 褒姒掩了掩嘴,齐姬尚有三年才到及笄,才是婚配的年龄,却早作打算,此刻就张罗起了婚事,倒也真是为人父母之心,“齐伯倒也真是……深谋远虑!” “娘娘见笑了,只因小女顽劣,生性顽皮,只想着说门亲事,她便能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齐伯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褒姒思忖片刻,“三年……倒也不久,这婚事便交给本宫操心吧?” “多谢娘娘,”齐伯说道,心中却甚为惶恐,总觉得褒姒既然贵为王后又忌惮大王宠幸别的女人,只怕是齐姬入宫之后日子不会好过,再万一齐姬行为举止得罪了褒姒,只怕是自己的小女儿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褒姒此举为的就是这个目的,要齐姬在这宫里收敛一番自己的性子,也叫远在北海边上的齐伯能有所忌惮。 齐伯拜谒之后便退了下去。 楚侯熊仪远远的看了看坐在高台之上的褒姒,和周围的诸侯喝了一番酒水之后,犹豫了一番不知道该不该前往褒姒处拜谒,如今楚夫人与褒姒的不对付已经是满朝皆知了,在别人眼中,楚夫人的供奉先祖牌位乃是褒姒的挟私泄恨,犹豫再三,楚侯还是迈开了这个步子,走到了褒姒的面前向她恭喜道贺,褒姒端着酒水看着楚侯,“是本宫该向楚侯道谢了,楚侯不负当日本宫所托,总算是等到了大王的得胜还朝。” 这句话一说,熊仪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曾经官拜上卿乃是宜臼所封,如今大王还朝重提此事,他便显得十分尴尬了。 ☆、第281章 权利的分配游戏0 如今熊仪与褒姒的立场分在两侧,当日对褒姒的钦佩此刻也已经被尽数抛诸脑后了,熊仪与楚夫人才是绑在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日是褒姒嘱咐熊仪顺应朝中的大环境,就如同虢石父所作的一般,如今褒姒谢过熊仪,熊仪也只得回敬一句,“娘娘吩咐,下官莫敢不从!”说罢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褒姒看着熊仪,抿了一口酒水,将话题拉到了她关心的地方,“听闻楚侯尚未娶妻?” “是,”熊仪答道,“楚国内政纷乱,熊某继承诸侯之位尚短,先公在世未曾立下嫡子,熊某虽年长,朝中士大夫却多有不服,欲引别子回楚与在下一争长短者甚众,因此无暇顾及成家一事!” “如今这天下诸侯俱在,楚侯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公子,本宫便为楚侯说这个媒了!”褒姒看着楚侯说道,“若是与别国建立婚姻,只怕是士大夫便是引别子回国,只怕是也不能和楚侯一较长短了!更何况,立长为嫡本也是天下公义,怎可随意废除?” “多谢娘娘美意,此事全凭娘娘做主!”楚侯答道。 “楚侯倒是贪个省事儿,”褒姒轻声说道,“如此说来,本宫便帮你在诸侯之中物色一二,如今放眼天下,秦国兵强、郑国居于九州中央、齐国则国大、晋国则国强……只是可惜了,若是大王还有妹妹,便当以王姬婚配……”说罢褒姒叹了口气。 当日郑夫人曾关心郑伯友,害怕姬宫湦扶正郑启之而要出手对付郑伯友,而郑夫人在郑家常常受到排挤,可见郑伯友的妹妹只怕也是偏袒郑启之居多的,郑国若是与楚国联姻,郑伯友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而如今后宫之中的三位夫人,一位是楚、一位是齐,若是叫齐楚再结婚姻只好,那么褒姒的地位就很被动,而她此刻已经掌握了这个先机。三位夫人余下一位是魏夫人,若是魏夫人、齐夫人与褒姒站在一侧,则后宫这个天平就很有可能会失衡,若要将魏夫人这个砝码推向楚夫人,那么就只有依靠魏国与楚国的联姻了,褒姒看着熊仪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经打好了这个如意算盘。 “听闻魏夫人尚有一个妹妹,倒是不妨将魏国女公子嫁于楚国,魏楚既然毗邻,于楚侯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褒姒看着熊仪说道,这个决定叫熊仪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褒姒一定会让楚夫人在后宫之中孤立无援,因为此事若是反过来,熊宁具有决定权来决定后宫的势力分布,熊仪相信这个半道拾来的妹妹一定会陷褒姒于万劫不复之地。 将心比心,他自然没想到褒姒为了权衡后宫势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后宫一旦失衡,直接制约的则是大王在朝中的权利。朝中必定会怨声载道,如同当日褒姒初入宫时候的境况,是以自古后宫不能独宠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褒姒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当之无愧这个国母之称了,熊仪行了大礼,向褒姒拜谒称谢,然后从她面前退下。 往后依次是各位诸侯前来道贺,然后才是上卿士大夫等人,待虢石父上前,褒姒看着他则微微的笑了笑,虢石父也回敬一个莫测的笑意,两人各抿了一口杯中酒水,虢石父就退了下去。 赵叔带看着虢石父和褒姒之间的默契,猜测褒姒早就知道虢石父是姬宫湦安插的一步暗棋,再回想过往发生的一件件事情,褒姒几次能绝处逢生,只怕也是虢石父在其中斡旋。而褒姒与虢石父的联手始终是瞒着赵叔带的,如此说来,他自己在朝中究竟是什么地位,他也看的并不清楚了。 赵叔带上前向褒姒行礼拜谒,“恭喜娘娘。” “舅舅无需多礼,”褒姒说道,伸了伸手,示意赵叔带不必再行礼了,赵叔带心中有所疑问,便开口询问褒姒,“这次镐京城之乱,虢上卿也是罪不可恕,为何大王却不惩治他?”他说着若有所思的看着虢石父的方向。 “大王不也没惩治褒大夫吗?”褒姒反问道,“既然大王如此做,就必定有大王的目的,舅舅不必太过担忧了!” 赵叔带点了点头,知道褒姒并没有和自己说实话,他忽然有一种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心里十分不悦,“大王吩咐,几日之后娘娘与大王启程前往郑国,迎伯服回宫?” 褒姒点了点头。 “既然是接伯服,无需娘娘与大王亲自前往,叫郑伯派一二侍卫护送入京便是了!”赵叔带问道。 “大王打算在郑地迎齐姬,请郑伯证婚!”褒姒说道,“所以这趟郑国是非走不可了!” “娘娘要看着大王在郑地迎娶齐姬?”赵叔带问道。 褒姒凝重的点了点头。 赵叔带皱着眉头,总觉得此事哪里不对。大王非走这一趟必定还有别的原因。他知道若是从褒姒的口中套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告辞退下了。大王此行的目的只怕是要去视察郑国当前的时局,除郑伯友还是除郑启之,一定会有一个决定。 如果大王除郑伯友倒也罢了,若除掉的是郑启之,赵叔带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了,连郑启之都能除掉就说明这个有多大王冷血无情了。他绝不会念在过去的交情上就手下留情,一旦发现有新的可以为己所用之人,则立刻过河拆桥除掉那些掣肘的人。 赵叔带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了一丝的心寒,转过身去看着宴席上的热闹场景竟然觉得索然无味,草草从席上退了下去。 而姬宫湦则显得心情大好,多年来想要给褒姒一个封位的心愿终于得偿,能让她站在他的身边,他竟然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安。他仰头灌下一杯杯群臣敬的酒,待到喧嚣结束,已经是喝下去了数斤高粱白酒,眼神迷离,脚下踉跄,诸侯都已经退了下去,只剩下内侍臣还留在大堂之中,虢石父看着这番情况只得给褒姒搭把手,褒姒吩咐道,“扶回显德殿去,安顿大王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早朝。” “只怕是不妥,”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今日正了娘娘的后位,按照后宫的规矩,今夜应该是娘娘侍寝的!大王只怕是要扶回东宫去的。” “大王已经喝成这样了,本宫怕是也无法侍寝了。”褒姒说道。 虢石父答道,“便是无法侍寝,规矩也应该是在东宫休息。” “有劳虢上卿了!”褒姒不再辩驳,虢石父则差手中悉人将大王扶回了东宫之中,安顿姬宫湦在床上躺了下来,刚刚挨着床褥,姬宫湦就发出了阵阵轻微的鼾声,看来这次是真的喝多了,这一夜也绝无清醒过来的可能性。几位内侍臣告退之后,这寝宫之中就只剩下了褒姒与姬宫湦二人相对,门外的环莺犹豫再三不知道要不要进来伺候大王和娘娘,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褒姒坐在床边看着姬宫湦,口中轻声唤道,“大王?” 姬宫湦翻了个身继续睡着,褒姒看着姬宫湦叹了口气,站起身出门打水,想为姬宫湦擦洗一番,她刚刚拉开门环莺就差点跌进来,慌慌忙忙的在褒姒面前站好,手不停的搓着自己的裙摆。褒姒看着环莺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环莺整个人绷得很紧,看着褒姒十分紧张,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娘娘需不需要奴婢帮忙?” “下去吧!”褒姒冷冰冰挥了挥手。 环莺点点头,从寝宫门口退了下去,临走还不忘踮起脚努力的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越走越远。 褒姒出了寝宫打了水回来,将毛巾浸湿,擦拭着姬宫湦的脸和四肢,然后解开了他身上笨重的衣服,从他的身下将硬邦邦的朝服脱掉,只留下内里的白色内衬,姬宫湦发出着粗重的喘息声感觉到整个人舒服的舒展开来,便拉过被子翻身窝在其中。 褒姒看着他的模样久久,面上泛着一丝笑意,手贴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颊发烫,喉咙里卡着喘息的声响,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他的眉头微皱,微微在眉宇间隆起,像是正在为什么事情愁苦。感觉到贴在自己脸上冰凉的手,姬宫湦就像是在炎热中找到了一丝清凉,面容微展,抱住了褒姒的手腕,一把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然后搂在自己怀中安心的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姬宫湦怀中还抱着穿着那身金线黑衣的褒姒,他眨着眼看着她,心中思忖着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着褒姒穿戴整齐的样子,倒也不像……总不该是自己又说了什么,酒后失言吧?越想越觉得忐忑,姬宫湦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早知道就不该喝的这么多,现在再后悔,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282章 大王的惶恐0 褒姒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动,自己也慢慢的挣开了眼睛,眯着眼看着姬宫湦,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经因为僵硬而有些酸疼,她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慢慢的从僵硬中舒展开来,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大王醒了?” 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一面窥探着褒姒的神情,一面看似随意的说道,“昨儿喝多了,”说完摇了摇头,褒姒抬起头接过了姬宫湦的活儿,帮他揉着他的太阳穴,“头疼吗?” “有点,”姬宫湦躺了下去,靠在褒姒的腿上,闭着眼睛说道。 “臣妾帮大王准备些蜂蜜水?”褒姒问道,“时间不早了,还要上朝。” “不想去……”姬宫湦拉住了褒姒的手腕,睁开眼看着她,以她的这番态度,想必昨夜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这叫姬宫湦长长的舒了口气,也为自己没能趁着酒意办了褒姒而觉得有些遗憾,他像是在对褒姒撒娇,褒姒的手从他的太阳穴挪到了头顶,捏着他的头部,“从今日开始就陆续要有诸侯离开了,大王不能不去。” “每天早晨一睁眼,想起这一日的日程,就会想,若是不做这个大王该有多好?”姬宫湦长叹一口气对褒姒说道,褒姒从他的头顶捏到了肩颈,“若是寻常百姓,每日翻身要睡下的时候,便会回想这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无聊,然后思忖,这一生大概还是做君主更好些。” 姬宫湦笑了,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面朝着褒姒说道,“寡人不做大王也不会去种地的!” “大王若是不做这个大王,要做什么,还由得大王说了算吗?”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看着褒姒捏了捏她的鼻子,从床上翻身下来了,褒姒也随着下床,从床边取过了大王的衣服,他张开双臂,她为他一一穿戴整齐,出门打了水浸湿了帕子交给姬宫湦,他随意的抹了一把脸,然后将褒姒拉到怀中,拿起刚刚擦完脸的帕子在她的脸上抹了一把,笑出了声。 褒姒闭着眼睛,将脸别到一边去,“大王别闹了!” 姬宫湦根本不搭理褒姒的反抗,将她的手紧紧的箍住,解开了她的衣袋,“你帮寡人更衣,寡人帮你更衣也是应该的,”说着她身上的衣服就滑了下来,姬宫湦从柜子中翻出了褒姒日常穿的那件白色长裙,让她伸平双手,为她穿在了身上,然后将衣扣系在了一起,才板起了脸色开口问道,“昨夜郑启之、齐伯楚侯先后向你恭贺了,你们可是聊了什么?” “大王已经醉成那般,竟然还操心着我这里?”褒姒走到桌边上,倒了杯温凉的水递给姬宫湦,姬宫湦一饮而尽,“所以才不想干这个大王了!”说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郑启之的婚事暂且放一放吧,”褒姒说道。 “也好,”姬宫湦点了点头,不多言。 “齐伯的话,齐伯的小女儿还没有到及笄之年,尚有三年,臣妾以为秦候是为再好不过的人选了!”褒姒说道,“两人年纪相仿,地位出生又有相似,齐国与秦国相去甚远,也不怕两国之间会联手称霸。” 姬宫湦点了点头。 “至于楚侯,臣妾思前想后,魏夫人的妹妹不知可好?”褒姒问道。 “为何是魏夫人?”姬宫湦转向褒姒问道,此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褒姒却很平淡的答道,“若是叫楚夫人在后宫之中处处被人掣肘,只怕是会在朝政中为难大王,如同当年申侯与大王的对峙,申国乃是小国,大王可以随意的驱逐申侯,可是楚国不同,若是楚侯掣肘,只怕是大王就难受了!” “倒也难为你了!”姬宫湦看这褒姒长叹了一口气,转向他忽然又问道,“你嫁给寡人可曾后悔过?” “大王不停的问臣妾,可是希望听见臣妾说一句,臣妾后悔?”褒姒答道。 “寡人只是没有自信!”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鼓足了腮帮长长的吐了口气,“总是在想寡人是何德何能,将你留在这宫中,就像是将金丝雀关在笼中,每日不是担心它会飞走离开寡人,便是担心它在笼中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寡人做这个君主之位数载,被诟病之处甚多,寡人也常常会想,若是换个人,这天下到底能不能更好?” 姬宫湦的这番话将褒姒震撼的不轻,她常常以为自己的夫君是个极度自信之人,却不想他内心深处的隐忧,常常令他惶惶而不可终日,褒姒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双手搭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周朝向前数八百年,向后数不得而知,前八百年臣妾未曾出生,是好是坏臣妾不知;后数若干年,臣妾已经化作黄土,是好是坏无法预计……若不与别人相比,大王做的每个决定在褒姒心中已是极致,能绝处逢生、能划死局为赢面,大王所为乃是寻常之人等不可为,大王若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那么放眼天下,就没人能做的更好了。” “可寡人怎么觉得寡人这个王做的这么费劲儿呢?”姬宫湦的语气低沉。 “如今天下乃是乱世,便是前朝先贤在世,只怕对这乱世也是无可奈何的,只怕远不及大王!”褒姒盯着姬宫湦的眸子说道,企图宽慰他不安的心,姬宫湦看着褒姒,将她紧紧的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脸颊紧紧的贴着她有些冰凉的肌肤。 环莺早晨去膳房宣了早膳,昨日的祭天大典乃是褒姒的加封典礼,人人都知道此事,因此对于昨晚大王是否宠幸褒姒一事也都显得十分好奇,见环莺来了,便立刻凑上前去问道,环莺摆了摆手,撇撇嘴冲着膳夫们说道,“你们想害死我啊?上次和你们说大王要迎娶齐姬一事,就说了不让你们到处乱讲,结果闹得人尽皆知,娘娘可没少教训我!” “环莺姐,这事儿可绝不是我说出去的呀,我冤枉啊!”那膳夫和环莺说道。 环莺瞪了他一眼,“去去去,你叫谁姐呢?我比你还小两岁呢!” “那褒娘娘训斥你,不过就是找了个借口罢了,如今她贵为王后,而你又是显德殿的侍女,她呀……觊觎你的姿色和年轻貌美,才想着法的将你治个罪!怕就怕大王对你动了心,可就没她什么事儿了!这褒娘娘善妒后宫谁人不知?那桑珠得宠,她便杀了桑珠;郑夫人得宠,她就杀了郑夫人;申后和秦夫人在宫中地位牢固,如今却都不得善终……惟独那魏夫人什么都不行,才苟活了下来,这王后,手腕可毒辣着呢!” 环莺有些担忧的看着膳夫问道,“你只是随口说说,不是认真的吧?”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独独将你带离了显德殿呢?”膳夫看着环莺问道,环莺琢磨了一番此事还真的是这么回事儿,凑到膳夫的面前小声的说道,“我跟你讲啊,大王现在册封褒后只怕是因为王子为褒后所扶养,太子被发配到了申国,日后图谋再起只怕是困难,现在这宫里大王的子嗣可就剩下那郑夫人所出的一人了。昨夜册封之夜,大王竟然装睡都没有宠幸褒后,你说这不是失宠还能是什么?现在大王连碰一碰那褒后的兴趣都没了呢!” “哟……听你这么一说,你怕是更危险了啊!”膳夫说道。 “这话怎么说的,大王若是不常来,我还能有什么危险?”环莺瞪了一眼膳夫。 “你想呐……褒姒身后可是有郑国和秦国撑腰的,秦郑二国将我大周夹在中间,若是大王不讨好褒后,只怕是日后战事不断。大王必定常常出入东宫,可大王如今对褒后失了兴趣,那么这东宫之中最有姿色的女人不就成了最可能被宠幸之人了吗?何况大王一向是荒唐惯了,宣你和褒后一起侍寝也不是没可能啊!” 这么一说,环莺的面颊立刻变得通红了,她用手挡着自己泛红的脸色问道,“这可怎么办啊?” “这还能怎么办?那得恭喜你了!”膳夫笑眯眯的说道,将环莺上下打量了个遍,她倒也算是发育的不错,通体圆润,腰身玲珑,膳夫心中起了色念,口中尽说些好听的哄着环莺,“只是这伺候男人的事情,怕是环莺姐姐还不懂吧?” “呸呸呸……”环莺冲着膳夫说道,端起食盒转身就要走,却被那色眯眯的膳夫拉住了手腕,“莫不是环莺姐姐早有经验?这侍寝一事,你可只有一次机会呀,若是头一次就没把大王伺候好,只怕是就没有第二次了!”他上下审视着环莺的模样,环莺犹豫的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故作正经的看着膳夫,“那你以为我该如何是好?” “此事当然是要多学学了,日后你若能贵为嫔妃,我等也是跟着沾姐姐的光了!”膳夫说道,心中起了邪念。环莺觉得膳夫说的也有些道理,嘴上却不愿承认的瞪了膳夫一眼,“从来就没有悉人能成为嫔妃的,你少哄我!” “诶,咱们这大王从来不管礼数的,桑珠不就成了嫔妃吗?”膳夫提醒着环莺,环莺将手从膳夫手中抽了回来,“再不回去,娘娘吃不上早膳,只怕是得训我了!”说完就要疾步离开,膳夫在环莺身后补充了句,“环莺姐姐夜里要是饿了,我这里可随时准备着夜宵呢!” 环莺跺了跺脚,面红耳赤的离开了膳房。 酉阳宫的悉人看着这一幕,目光随着环莺又收回到了膳夫的面上,两人相视一笑,酉阳宫的悉人便端了楚夫人的早膳回了酉阳宫中去了。 ☆、第283章 女人们的较劲儿0 祭天大典之后,诸侯们陆续离开镐京城,郑启之和齐伯走的稍微早些,因为尚有各自的事情需要准备,齐伯此行折返齐国送齐姬入京,而郑启之则是去通知郑伯此事,他与自己哥哥的诸侯之争也即将拉开序幕,推上台前演绎。 送走所有诸侯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姬宫湦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后,与褒姒从镐京城出发,前往郑国,预计这一来、一回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朝中的事情安顿给赵叔带与虢石父,姬宫湦无需太过操心;而后宫里的事情,褒姒从魏夫人与楚夫人二者之间定夺了数日,还未想好将大权暂时交到谁的手中。 东宫晨谒每日照旧,夫人们、嫔妃们除却行礼拜谒外,话都很少,每个人都在洞察眼下的时局。褒姒受封当日,没能被大王宠幸一事经环莺的嘴,传的整个后宫无人不知。姬宫湦忙于政务,这些天也鲜少再来后宫一事,同样是后宫里无人不知。 褒姒的盛极荣宠似乎已经成了过去式,人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楚夫人,这位被姬宫湦从边塞之地带回的女人,冠以楚姬的名号,如今成了楚夫人。楚侯离开的晚一些,和楚夫人通气了关于迎娶魏夫人妹妹一事此事,今日的朝谒散去,楚夫人留的稍晚了些,待东宫大殿内人群都散去,才开口和褒姒说道,“听哥哥说,娘娘为他与魏国女公子谋了桩婚事?” 褒姒挥了挥手,叫在场的悉人们都下去了,环莺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楚夫人,楚夫人对环莺露出饶有深意的一笑,和颜悦色倒是比褒姒讨喜的多,大殿上只余下楚夫人与褒姒二人,褒姒才说道,“此事没能和楚夫人商议一番,倒也是本宫疏忽了,楚夫人以为这桩婚事如何?” “郎才女貌,倒也般配!”楚夫人笑着说道,“只是没想到娘娘会这么做。” “既然楚夫人也说了是郎才女貌,那也算是天作之合,本宫为何不成人之美?”褒姒反问道。 “本来这魏夫人想必是站在娘娘一边的,这婚事一说和,昨日她就来找过臣妾了!”楚夫人看着褒姒笑道,“说了些有的没的,随便聊了聊,看这意思我这一宫只怕是要和魏夫人那一房交好了,万一齐姬入了宫与娘娘不合,这娘娘的后位做的可就有些被动了!已经不被大王宠幸了,再失了后宫一众女子的势,只怕那冷宫里申后就是娘娘的前车之鉴了!” “怕是不及,”褒姒微微抿唇,淡淡的说道,“楚夫人若是在这宫里占了优势,会留本宫活口吗?” “倒也未必不会,”楚夫人想了想答道。 “那本宫要多谢楚夫人的不杀之恩了,”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两人将暗地里的话这就抬到了明面上来说,“叫楚侯与魏夫人的妹妹联姻,也是怕楚夫人在这宫里一个不痛快,对本宫下个杀手,如今这番,本宫的地位倒还不及你,想来楚夫人也能消停些时日!” “言下之意就是你褒娘娘有个三长两短的,都是我做的了?”楚夫人问道。 “这宫里人虽不少,能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却又不留破绽的,只怕是……非楚夫人莫属了!”褒姒平静的说道,倒也丝毫不惧怕熊宁的毒术或者医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好像她是百毒不侵之人一般。 熊宁却摇了摇头,“娘娘漏算了一人。” “谁?”褒姒问道。 “还有大王,他要您的命,您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这一点,娘娘难道还不清楚?”熊宁问道,这话叫褒姒点了点头,“倒也是了,楚夫人借大王之手杀本宫,本宫也真是无可奈何,只得去死了,本宫可没有楚夫人那本事,能从王陵之中死里逃生。” “我一定会让大王开这个口,要你的命!”楚夫人站起身,走到了褒姒的面前,用手指着褒姒的胸口说道,面上挂着戏谑的笑意,褒姒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楚夫人应了一声,“大王要,为人臣子者,又怎么会不给呢?” 楚夫人的面色一敛,对褒姒的平静十分不满,她走到褒姒的面前,手紧紧的攥成拳,俯瞰着坐在椅子上的褒姒,“娘娘不信?” “从入宫的第一天,大王就说过,他要本宫活,本宫就死不得,他要本宫死,本宫就不能活!本宫信与不信,又有何重要?”褒姒答道,站起了身,不想这么仰头看着楚夫人,便站了起来。 “我不相信娘娘真的不怕死!”楚夫人看着褒姒说道。 “没人不怕死,只是要看是为何而死,”褒姒看着楚夫人问道,“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深爱大王,那本宫问你,大王需要你的死来为他的基业奠基之时,你死还是不死?”她不待楚夫人回答就替她说道,“你一定不肯去死,因为你不甘心,你认为你活着比死了对他的价值更大。” “难道不是吗?”熊宁一甩袖子,尖声的问着褒姒,“我活着的用处远比死了要大,若是此行没有我,难道他还能活着从东夷回来吗?还能救你与秦候的凌辱之下?”她说完冷笑了出来,褒姒却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怜,她摇了摇头,“有你的棋局有一种下法,没你的棋局自然也是能下的,不同的棋子有不同的作用,很难说,哪一枚就比另一枚重要多少,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熊宁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胸口因为深呼吸而上下起伏,她在努力的稳住自己的情绪,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控制情绪这件事情上后宫里鲜少有人是褒姒的对手,褒姒看着熊宁继续说道,“稍后,本宫与大王会离开些时日,只怕是要劳烦魏夫人为本宫打理些日子了,楚夫人有什么事情便去找魏夫人商议就是了!今日时间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 熊宁笑了出来,娇俏的模样又恢复了往日里豆蔻年华少女的模样,“也是该早些回宫了,这几日大王都是在我那里过夜的,总该早些回去才是!娘娘只知道大王想让我去死,却不知道,大王知道我还没死的时候有多高兴,曾下令征兵休整,三日宠幸于我全军驻足,对我爱不释手!”说罢她作揖向褒姒告退,离开了东宫,临出门时,熊宁看见了环莺正在门外守候,早就听说褒姒与环莺不和,路过环莺身边之时,口中“啧啧”说道,“跟了这样的主子,也真算是难为你了!” 环莺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熊宁却已经越走越远了,她的眉头紧锁,看着远方,心中若有所思。 楚夫人熊宁离开之后,褒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久久无法从她的话中抽出神来,她只知道大王要熊宁死,却未曾想过当大王知道熊宁还活着的时候,是否曾感到几多惊喜。就像是如果今时今日,大王发现郑夫人其实未死,他是否也会觉得高兴?毕竟他说过,当日娶她们,他也是曾用了真心的。 嫁入君王侧,便要面对如此的不堪,饶是她再怎么努力,她都不会成为唯一,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多少是有些难堪的。更何况大王是真的几日没来东宫了,甚至也没有差人传个话来,她现在都不清楚两人是要走还是不走? 坐在椅塌上出神的褒姒,听见了门外环莺报大王来东宫的消息,她慵懒的身子斜靠在椅塌上并没有起身相迎,只是那么出神的盯着地面某处。姬宫湦看了一眼环莺,忽然开口问道,“你怎么在东宫?” “啊?”环莺仰头看着姬宫湦有些紧张,“奴婢……奴婢随着娘娘来的。” 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娘娘带你来的?” “娘娘点了名要奴婢随她来东宫伺候的,”环莺说道,心口不停猛烈跳动,她小声的吸着气思忖着那膳房的膳夫对自己说过的话,面红耳赤的不敢直视姬宫湦的眼眸。 姬宫湦没有再多言,迈步跨进了东宫,不同于往日的,褒姒竟然没有起身相迎,姬宫湦对着跟进来的环莺说了句,“你先下去吧,需要你的时候再叫你!” “是,大王!”环莺娇笑着从大殿之中退了下去,姬宫湦则几个迈步走到了褒姒的面前,“你怎么把这丫头带过来了?” “大王舍不得自己的人?”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慵懒的从椅塌上下来,走到了他面前问道,姬宫湦看着褒姒良久,“你这是在和寡人发脾气?” “臣妾不敢!”褒姒说道。 “不敢就是是了!”姬宫湦的声音微微的提的大了一点,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大王这是质问臣妾?” 姬宫湦皱了皱眉,看着褒姒问道,“你发什么疯?” “没事儿,”褒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将自己不善的语气又收了回来,“环莺一向多嘴多舌,大王在显德殿是要处理政务的,我怕留下她给大王惹麻烦,所以带来东宫了!”说罢,她叹了口气,仰面看着姬宫湦说道,“不过臣妾忘了,大王鲜少留在显德殿,应该也惹不来什么大麻烦,大王要向把自己的悉人带回去就带回去吧!省的又来一次,主仆争宠,臣妾也丢不起那个人!” ☆、第284章 还能相爱的时间0 姬宫湦看着褒姒点了点头,她这个语气、她这个态度、她这番话,处处都指向了同一件事情,就是她在和自己置气,想来想去,能叫褒姒置气的应该只有这几日姬宫湦留在楚夫人的酉阳宫中过夜一事,“寡人不是你一个人的大王,更不是你一个人的夫君!你最好清楚自己的位置。” 褒姒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大王来东宫就是为了告诉臣妾这件事情的吗?此事不用大王说,臣妾也明白!若是没别的事情了,臣妾想休息了。”她说着这话的表情不善,姬宫湦却心里清楚褒姒在为什么生气,只是他不明白是褒姒不愿意侍寝,现在他去寻别人侍寝,她却又生气,这是为何?更何况,他每走一步都是精于算计,他以为褒姒懂,可有些话你不说出来,别人又怎么会懂? 褒姒不满的也不单纯是侍寝这件事情,而是她看不透姬宫湦的心,一面要将楚夫人熊宁置于死地、一面却又将她捧在手中宠幸至极,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他若是爱楚夫人,为何不肯对自己说句实话,难道他认为她会对楚夫人下杀手吗? 所以从一开始,姬宫湦对褒姒若即若离的态度就不是为了保护褒姒不死于楚夫人之手,而是反过来不然楚夫人死于褒姒之手。褒姒这么看着姬宫湦,心中便这么揣测着,胸口发紧,甚至觉得胸口一阵阵地疼痛,她冰凉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大王这么喜欢楚夫人,不妨带她去郑国迎娶齐姬好了!”她脱口而出了一句气话。 “你是在要挟寡人?”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 “寡人要带谁,还轮不到你来安排!”姬宫湦压低了嗓音对褒姒怒吼道,“寡人来就是通知你,秦国那边传来了消息,犬戎之师节节败退,此番你哥哥又立下了汗马功劳,寡人若不嘉奖也是不可能的了!你哥哥如今也尚未娶妻,寡人是不是该派你去一趟秦国?” 褒姒看着姬宫湦,“大王什么意思?”她的面色苍白,眼神惊惧,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了一步。 “你既然能用你的身体来报答一个人的恩德,是不是也能用自己的身体来替寡人赏赐有功之臣?”姬宫湦喘着粗气看着褒姒吼道,这句话就像是个晴空霹雳,照着褒姒就劈了过来,她一直以为姬宫湦真的能不在意这件事情,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没那么容易就将此事放下,这也是为何他不肯宠幸褒姒的原因,此刻的姬宫湦明明知道,他若是宠幸,褒姒就绝不会不从。 褒姒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扇到了姬宫湦的脸上,眼神恨恨的盯着他,“你当初何不直接将我杀了,留我到今时今日就是为了如此羞辱我吗?”她的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溢满,泛着灼灼的光华,她那么爱他不是为了自取其辱的。若非当日她听从了他们的劝解,说没有她在,他会很孤独的,她才选择了留下。 如今看来,褒姒觉得自己或许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分量,就像是她对楚夫人说的那番话,有她的棋局有一种下法,没她的棋局也一样可以下。 “郑国你也不用去了!”姬宫湦对着褒姒说道,长袖一甩转身出了东宫的门,走到门口又忽然折了回来走到褒姒的面前,一把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紧紧的抱住。 褒姒哭了,这是入宫以来的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她就哭了。 这次从东夷回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过往的相互折磨、相互猜测,到如今事事坦诚相待,她努力的改变自己来迎合姬宫湦,而姬宫湦也在试图改变,可是凡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的,他竭力的改变,还是止不住的会伤了她,一次又一次。他甚至开始后悔刚才对褒姒说的那番话,只是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了,“对不起。” “大王没什么对不起臣妾的,”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说道,她的身体僵硬,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鼻腔,“大王说的也是实话,若是大王需要,臣妾也可以作为大王的赏赐去取悦任何人。” “那就先取悦寡人吧?”姬宫湦将怀中的褒姒推开了一个距离,盯着她说道。 “大王不必勉强自己,”褒姒别过脸去,不想看姬宫湦。 “是寡人勉强自己,还是在勉强你?”姬宫湦问道,这话叫褒姒一怔,又转向姬宫湦,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扣,长裙从身上滑落,掉在了地上,姬宫湦今日的失态是因为去郑国的行程近在咫尺,他的心里很乱。 发生了一些事儿,而褒姒不知道。 褒姒一件件的褪去自己的衣服,眼中无神的盯着姬宫湦,面无表情向前迈了一步,解开了姬宫湦的褂子、长袍、内里的衬衣,她踮起脚尖吻着他的唇、他的脖颈、他的胸口……一路向下,她浑身都觉得一阵阵泛冷。 姬宫湦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在颤抖。他忍耐了良久,咽下了一口唾沫,一把将褒姒拽了起来,压在了大殿之中的椅塌之上,他饶是已经无法忍耐,仍旧极尽可能的耐着性子一寸寸的试探着她的尺度,她在他的怀中发出阵阵的颤栗,全身失去了力气贴在他的身侧。他沉身,她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面颊上一滴眼泪顺势而落,然后从默默的流泪到抽泣、到呜咽、到大哭了出来。 姬宫湦不敢再动,自己的心疼得难以自已,将她柔弱的身子抱的很紧,嗓子又涩又疼,只怕是褒姒再脆弱一些,他就要跟着落泪了,他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是看着她难受,他的心里又何尝好受过?他在她的耳畔问道,“你明明就知道寡人那么爱你,不是不想碰你,是不敢碰你。” 褒姒恸哭,瑟缩在姬宫湦的身下,他的肌肤灼热,帮她抵御了严寒。他已抽身而出,将她抱在怀中,任凭她像个无助的孩子那般哭泣,泪水沾湿了他的肌肤,很快又干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因为褒姒从未像此刻这般这样将自己受尽委屈的情绪发泄出来。只有在这样的一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像是个混蛋,几次想开口解释楚夫人的事情,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褒姒……”他轻声的唤着她的名字,用手擦掉她面颊上的眼泪,她的眼睛通红,瞪着他。 “换个地方?这里太冷了,寡人怕你的身体受不住,”姬宫湦轻声说道,将躺在椅塌上的褒姒抱了起来,用她的衣裙遮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抱进了寝宫之中放在床榻之上,拉过了被褥盖在褒姒的身上,他侧卧在她的身边,尚未发泄的*叫他此刻备受煎熬、很不好受,可是他不舍得碰她,尤其是此刻哭的梨花带雨的褒姒就像是粉嫩的瓷娃娃,让人心疼。 褒姒躺在姬宫湦的臂弯之中,泪水慢慢收住,哭泣变成了呜咽,最后平静了下来,看着姬宫湦,“大王……” “嗯?”姬宫湦看着褒姒,抚摸着她的长发。 “臣妾觉得好累,”褒姒轻声的说道,声音也在颤抖。 “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和郑伯走,交出郑国,交出王后之位……”姬宫湦说这话的时候不敢去看褒姒的眼睛,只能仰着头看着床上的横梁,话里的意思明明是叫她走,手上却带了些力气,多舍不得她。 “为什么?”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微微的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看着面前的大王,几日不见,她细细看他,才发现他好像憔悴了很多。 “寡人怕你会死,”姬宫湦捧着褒姒的面颊说道,“寡人夜里总会从梦里惊醒,梦见寡人亲手杀了你,满手都是你的血,你躺在寡人的怀里一动不动,寡人再也拿你无可奈何了!寡人真的怕,有朝一日,会亲手杀了你。” 听到这话的褒姒,面色也是一阵阵的苍白,她还记得今日楚夫人的那番话,楚夫人说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大王亲手杀了褒姒。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着姬宫湦问道,“楚侯和楚夫人,拿什么要挟你?” “没有,”姬宫湦摇了摇头,手揽在褒姒的肩膀上,“只是做了个梦,觉得不是好兆头,强留你在寡人身边,只怕下场会落得和郑夫人一般,寡人亲自动的手……”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这件事情,想起郑夫人临死之前曾经嘱托褒姒告诉他,她不恨他,他就觉得心痛的不能自已。 郑夫人尚且如此,他更加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要动手杀褒姒的场景。 “郑夫人都不怕,臣妾会怕吗?”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又睡到了他的怀中,“大王哪怕是一刀砍在臣妾身上,也要比一刀刀的砍在臣妾心中要好受的多。”她的喘息在微微颤抖,“大王什么都不和臣妾说,臣妾死守在东宫之中,有多惶恐,大王不会明白的。臣妾明白大王的妻子不是臣妾一人,可是大王……”她仰头看着姬宫湦,“臣妾的夫君却只有您一人,一个女人若是失去了自己夫君的疼爱,那人生便也走到穷途末路,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她的口气是一种绝望和苍凉,看着姬宫湦的神情就像是在等待一场宣判。 姬宫湦看着褒姒良久,轻轻的俯下身子,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 在还能相爱的时间,总该做些爱人们会做的事情。 ☆、第285章 王后是个妖精0 翌日清晨,褒姒依偎在姬宫湦的怀中从睡梦中转醒,浑身酸疼,她的脸贴在他的臂膀之上,睫毛上还挂着前一晚没能干透的泪珠,面色苍白里泛着羞赧的通红,为前一天自己的失态。感觉到怀中较弱的人动了动,姬宫湦轻声问道,“醒了?” “大王……”褒姒不敢去看姬宫湦的脸和眼。 姬宫湦长叹一口气,将褒姒揽在自己的怀中,“差人去把东宫晨谒一事推了吧,今日不早朝、东宫也不必晨谒了。” 褒姒惊诧的转向姬宫湦,不得不面对着他的眉眼,看见他漆黑眸子的那一瞬,她又猛地将自己的目光调转,低头看着床褥,手紧紧的抓在床单之上,发出一道道长长的褶皱,她点了点头,用被子掩着自己的身体,贴在姬宫湦的身侧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她光滑的*贴在他的肌肤之上,让早晨还未完全从睡意中离开的姬宫湦心底砰然一动,翻身将褒姒压在了身下。 褒姒猛地一惊,深吸了一口气,呆呆的看着姬宫湦,忘记了自己刚才是要做什么。 姬宫湦的手轻抚着褒姒的面颊,爱不释手的眼神里充满着宠溺与疼爱,他炙热的手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他俯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还是寡人去吧!”他轻笑了一声,翻过身从床上滑了下来,他早些时候趁着褒姒还在睡就已经把两人的衣物从大殿之中取了回来,差人去过太宰宫向赵叔带启禀今日不上朝一事,诸侯都已经返回了各自的封地,大王不上朝问题也不算太大,只是最近繁杂的事务叫赵叔带、虢石父这些权臣心里都惶惶不安。 当日姬宫湦追逐东夷的残兵直至荒原一带,他在乱石阵中迷了路,若非褒姒派出去的援军及时抵达,只怕是要葬身在那片乱地。因此东夷的残兵旧部在夷主的带领之下居然成功的逃脱了,绕道晋北抵达北狄之帮,请求狄主为自己报灭国之仇。 自黄帝以下,九州建序,中原腹地就一直备受北狄、西戎、东夷、南蛮四族之困。如今东夷击灭,其他三族惶惶不安,西戎进犯给北狄壮了胆,蠢蠢欲动、企图攻打晋北地区,借此长驱直入直抵郑国,再取道郑地进军镐京。此一行,战线太长,狄主不得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恰逢此事,褒洪德大败犬戎部队,犬戎绕过秦岭经太行抵北狄,与狄主商议两国合并攻打镐京城。北狄、东夷、西戎三军交汇,而晋国则缺乏能行军运兵的大将,晋北之地驻守的将军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节节后退,已经退出了数里城池,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是晋国不保、郑国则唇亡齿寒、最终威胁的便是镐京城。 这只是一件小事儿,毕竟周朝中善用兵之人并不乏,姬宫湦准备安排文朔做左先锋支援晋北,现在的问题难在了让谁来做这个右先锋和文朔两面夹攻?楚侯野心不小,此刻虽然偃旗息鼓,但是叫楚兵横穿中原腹地,只怕是引狼入室;若是叫郑启之带兵前往晋北支援,那么等于是叫郑启之拿稳了军权,日后想再扶郑伯友坐稳郑伯之位,难上加难;若是叫褒洪德去,战胜倒在其次,若是战败,此事只怕是极为不妥。 毕竟褒洪德是文臣,非武将,能让犬戎节节溃败,很大程度上是秦候父亲的旧部骁勇善战,若是将几百乘的大部队交到褒洪德手中,姬宫湦只怕他唯有一输了。 赵叔带进言,不妨引齐军至晋北,叫文朔做右将军、齐军做左路,加上晋军自中路出击,三路合并必取之。 姬宫湦对此只能是摇摇头,“此事不妥,齐军刚刚休整又占了大片的东夷之地,正在引百姓前往东夷重建城邦,此刻叫齐国征战,劳民伤财,只怕是伺候数年将一蹶不振了!” 赵叔带闭上了嘴,往后退了一步。 虢石父上前进言,“大王不妨将此事一退再退,先让晋北自行抵御。自古以来,君主虽居中,却以行调遣之事为多,若是每个诸侯有难,大王就要调兵遣将前往御敌,那么镐京城一年到头就什么都不必做了,要这些诸侯又有何用?” “如今北狄与西戎合路,加上东夷残存的旧部死士,这支部队的力量不容小觑!”赵叔带转向虢石父驳斥道,“若是人人都像虢上卿这般明哲保身,可是要让这三路纵贯之下,攻入镐京城?” “赵上卿,此事何必急于一时呢?”虢石父看着赵叔带笑道,“若是等晋兵大败再出击,那是恩德,天下都会颂扬大王骁勇善战、心系天下;可若是此刻出兵,那么大王赢了就是应该,输了就是无能!”他说完这话,立刻看着姬宫湦跪了下来,“大王请恕老臣无理。” “说下去……”姬宫湦抬了抬手看着虢石父说道。 “是,”虢石父点了点头,“依微臣愚见,晋北与北狄常年毗邻,边关互有动乱,此事北狄虽合了西戎、东夷两路,但是一旦晋北士兵适应了新的作战方法,则很快能够反攻,战事必定陷入胶着,从眼下短期失守,成为长期的拉锯战,两军对垒、互有胜负,晋国有我大周在后庇佑、充当援军,将士们心中必定有恃无恐,而北狄一路一旦短期无法拿下晋北,长期则会陷入惶恐……一军军心定,一军军心乱,届时,两军相抗胜负未知,既然引兵助晋如此困难,倒不如坐山……观虎斗。” “好!”姬宫湦双手一拍,虢石父这话正中他的心窝,“就依虢上卿此言,按兵不动,眼下还是先将文朔召回,将秦候带来!” “是,臣等这就去传大王旨意!”虢石父弯腰说道,抬起头向赵叔带微微一笑,赵叔带眉头紧锁,“可是大王……” “寡人明白,赵上卿乃晋国庶子,在晋国有分封的土地,如今晋北开战,赵公心系母国,不如……寡人差人将你妻子儿女接来,也免了赵公的后顾之忧。”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为人厚重,鲜少以阴谋行事,居于太宰宫上卿之位倒是合适,可是处理其他事务,却又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了。 虢石父其人阳谋稍欠、阴谋不乏,二人同朝为官,同为上卿之位,倒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只可惜虢石父明白这朝中权臣的分别局面,赵叔带心中却一无所知。姬宫湦给他倒得这杯苦水,他咬了咬牙也只得硬生生的咽下去,“此事无需大王记挂,生死有命。” 处理此事一连数日拿不下注意,姬宫湦出入酉阳宫从旁试探楚军行程,同时向楚夫人熊宁讨了一剂猛药,俯下去便是神农在世也是无济于事了。这些纷纷杂杂的事情尘埃落定,姬宫湦才前往东宫,想去看看褒姒,一入门便先看见了环莺,他始终觉得褒姒将环莺放在自己身边到底多有不妥,环莺太过多嘴。 本来两人的话,可以好好说,偏偏赶上褒姒与楚夫人发生过争执,女人的心再坚强也是软的,难免自怨自怜,心中惶恐,又得不到大王亲口证言,褒姒也就难免火气上来和姬宫湦抬杠了几句。姬宫湦贵为一朝君主,万人之上,人人听他的号令莫敢不从,偏偏自己的姬妾们乱作一团,此事叫他好生懊恼,根本没有要让着褒姒的意思,和她居然真的吵了起来。 姬宫湦本想一走了之,走到门口却又悔了,褒姒没拿最恶毒的句子戳他的痛处,可是偏偏他却拿最狠的话戳在了她的心窝,想到这里姬宫湦就觉得心里难受,他看着褒姒为他难过,他又何尝能不心痛?转过身,他紧紧的拥住她,生怕抱不紧,她就走了。 而此时此刻,一番*之后,褒姒对昨日自己的态度也十分懊恼,作为东宫女人,就要有忍别人不能忍的度量,受别人不能受的痛楚,偏偏她还是女儿姿态了一回。看着姬宫湦出门去,差环莺向各宫去告假,今日无需晨谒一事,褒姒的脸上挂上了些许的笑意,又躺在了床上脑海中放空一片,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人间一美事。 待姬宫湦回来,褒姒才问道,“为何叫环莺去?” “有何不妥?”姬宫湦问道。 “臣妾只怕她又多嘴饶舌,”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和后宫的夫人们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事情!” “能说什么,”姬宫湦大笑了出来,“无非是说,寡人昨夜宠幸王后,王后是个黏人的小妖精,一夜缠着寡人不肯停下来。” 褒姒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看着姬宫湦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羞得将自己的脸掩在他的胸口,姬宫湦抱着褒姒,手指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这个环莺一向是这个性子,寡人当日将她放在显德殿便是因为寡人鲜少回显德殿,郑夫人在世时也常常同她置气,寡人又不能杀了这个悉人,若是杀了,别人就会迁怒于郑夫人身上,说她气量狭小。如今她在你殿里,还是同一个道理,是以……寡人昨日才会那般问你。” “臣妾知道,”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答道,“臣妾昨日……” “是在同寡人置气,”姬宫湦笑了,“寡人知道你说的话再狠、再毒,心对寡人却冷不起来,寡人何尝不是以同理待你?也是如此,才能伤到你,你也才能激怒寡人吧?”他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吻着她的唇,就像是品尝着人间美味。 ☆、第286章 就看你怎么做了?0 这场吻绵长而清润,褒姒的唇软而弹滑,姬宫湦越吻越深不能自已,他一手解开自己的身上的衣衫,褒姒则伸手帮他褪去了这些碍事的东西,最后肌肤相亲,他与她之间亲密到没有间隙,他深入其中,她伸手抱住他,空山新雨后则是一片氤氲的气氛。 褒姒的口中喃喃的喘着粗气,昨夜浑身酸疼的身子此刻更加的提不起力气来了,只能依偎在姬宫湦的怀中,这被窝里被他的体温烘的热气腾腾,叫人不忍离开。姬宫湦则显得精力充沛,他较之褒姒年长几岁,正是一个男人健硕的时候,他的胳膊揽住怀中的璧人,侧过身去看着她娇艳欲滴的脸色问道,“昨日你发那么大的脾气是因为什么?” 褒姒摇了摇头,不想说。 “楚夫人和你说过什么?”姬宫湦捏起褒姒的下巴问道,细细的打量着她的面颊和五官,褒姒仍旧是摇摇头,咬着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姬宫湦便点了点头,“看来她是真的和你说了些什么,说了什么?”他想了想,又看着褒姒,“大概是说了最近几日,寡人去酉阳宫宠幸她,却不肯来东宫一事,你想到申后如今,便觉得前车之鉴,是吗?” “大王别说了,”褒姒的手撑在姬宫湦的胸前,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看来她真是和你说了这些,”姬宫湦点了点头,“你信她还是信寡人?”他很凝重的问这个问题,褒姒却不肯回答,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知道了,你既不全信她,也不肯全信寡人。” 褒姒仍旧不答话。 “你怕她?”姬宫湦问道,得到的仍旧是褒姒的默认,她怎么可能不怕,熊宁是什么人?一个伴随着姬宫湦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她认识姬宫湦的时间比姜华辰晚了一辈子,她低估自己在姬宫湦心中的重量无可厚非。更何况,熊宁懂药、懂医、懂毒,她除了精通乐理,能歌善舞之外就没有别的长处了。 听来,熊宁才有一派王后的风范,她倒是真是像姬宫湦口中所言,该是个黏人的妖精才是,褒姒轻笑了一声,贴在姬宫湦的身侧,此刻他身上的温度至少是真实的,再也不用担心一场梦境过去,她什么都抓不住了。 “你怕她什么?”姬宫湦问道,“寡人给你分析分析啊,”他说着侧过身,将褒姒推开了一些距离,头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她的眸子,“论样貌,熊宁比不上郑夫人,你与郑夫人几次明争暗斗,寡人不说,不代表寡人看不出来,最后你占了上风,她却走了,伯服如今在你膝下,是你的儿子。” “大王在嗔怪臣妾?”褒姒问道。 “你怎么那么多心,”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面颊,“安静的听!论背后撑腰的军力,外戚的心狠手辣,楚夫人也比不上秦夫人的强硬和凌厉,否则也就不必居于郑夫人深宫,做了足不出户的吕妃这么多年!可是秦夫人几次和你针锋相对,她占了下风,最后在这场奋力一击中卯足了全力,却不幸殒命,而看似孱弱的你,却活了下来,如今丹凤朝阳,贵为王后。” “论朝中大臣的支持,她比不上申后,可如今宜臼虽然没有被废,但是离废不远,申后更是居于冷宫,为你让贤。”姬宫湦继续说道,“论相知,她虽然自小和我长大,但是比起郑启之……又如何?如今寡人能为了你,留郑伯牵制了郑启之的军权、兵权。该担心的人是她,而不是你!当日那个敢和寡人说,朝中大臣要杀妖妃的言论不必担心,你自能处理的褒姒,到底哪儿去了?” “这么多年来,你在一场场灾祸中从容而退,保全性命,还能荣宠加身,你真的觉得只是运气而已吗?”姬宫湦点着褒姒的鼻尖问道,“若是你还是你的样貌、你的性子、你的气质……可却惟独蠢钝如猪,在后宫之中捉襟见肘、朝不保夕,你觉得寡人还会爱你吗?” “这话听着,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 “寡人是在表扬你,”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鼻子。 “一点也听不出来!”褒姒摇了摇头,但是冷冽的眼神早就被姬宫湦这番话彻底的松动和瓦解了,和他依偎在一起,无比沉溺,他若仍是就是他这个样子、他这个性子、他这个急躁的脾气,可是却没有霸气、只是贪恋女人的温香软玉、为情事而将朝政江山置之不理,便是再钟情于她,她是不是还会爱他? 褒姒与姬宫湦十指紧扣,在清晨的露水中,又陷入了沉沉的梦想当中,他们在彼此的梦境里、生活中都是那么现实,一伸手便摸得着了,这种踏实的心情让两人从多日来的困倦中脱身而出,彻底的放下了心情。 环莺前往各宫各殿去转述今日不必朝谒一事,各宫各殿自然都要问环莺一二句的,试探到底王后怎么了?再得知大王与褒姒一夜缠绵之后,各个心里都不舒服,像是吃饭的时候误吞了苍蝇那般的直犯恶心,对环莺也难免的冷言冷语了几句。 环莺耸耸肩心说也不是自己要说的,那么爱问,现在恶心了,给她发什么脾气? 走到楚夫人的酉阳宫,楚夫人不必问也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娇笑一声,那模样就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我也就是说王后一两句,她倒是急了!” “楚夫人什么意思?”环莺眨着眼睛看着楚夫人,昨日楚夫人与环莺的两次交汇,叫环莺将此事放在了心里,若是能与楚夫人交好,日后便可以有恃无恐了。她以为楚夫人至少是比褒姒要得宠的,跟着这样的主子,日后荣宠便会源源不绝了。 “昨儿个,我和王后说了说最近东宫显得有些冷清,大王也不常去,也不知是怎的?”楚夫人端着手中茶杯看着环莺说道,多嘴的人常常不思考,是因为她们忙着说,无暇去想,听着楚夫人的话,环莺也不会起疑,就这么看着楚夫人这么说,“娘娘急着想证明自己没有失宠,就黏着大王,大王这性子啊,娘娘还是没摸透。”熊宁说话的时候故意不去看环莺的表情,看似随意的一句感慨却叫环莺上了心。 “楚夫人的意思是?”环莺看着楚夫人问道。 “我可没有什么意思,随便说说,”楚夫人收回了目光看着环莺,“娘娘在显德殿住了些日子,大王时而在我这里过夜、时而去华辰殿的蔡妃那里……就独独不在显德殿过夜,这娘娘急着搬大概也是怕说出去不好听吧?” “白天里大王倒也回去,只是夜里,大王就不留宿!”环莺摇了摇头。 “毕竟还是病了嘛,大王也不是个绝情的人,我在这宫里日子不长,不知大王待你如何啊?”楚夫人看着环莺说道,末了还不忘表扬一二句,“你这摸样倒也不输给那些个嫔妃啊,女御的,看起来也是娇俏,大王应该也曾宠幸过吧?” 环莺闭上嘴,不好意思再说话。 “怎么会没有呢?”楚夫人显得格外吃惊的样子,环莺这才委屈的说道,“以往大王是不回显德殿的,我家穷才将我卖了做悉人的,没钱请虢上卿行个方便,他便将我安置在最为冷清的显德殿里,常年也不见大王来一次,每次来也必定是来去匆匆。” “你倒是有些心眼儿,”楚夫人看着环莺说道。 这话将环莺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然后跪在地上使劲儿的摇着头说道,“楚夫人不要误会,奴婢心思浅,不敢奢望大王宠幸,只是娘娘问起了,不必就事论事!” “起来吧……”楚夫人一手抬住环莺的下巴,一手用了些力气将她的人抬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她的模样,“如此说来,你倒和大王还没什么交情?” “也不全是,”环莺摇了摇头,“当年郑夫人搬入显德殿,曾经本该是奴婢服侍的,郑夫人脾气不好,她那小丫头不叫我近身,每日只知道使唤我,说错个几句话,就要割了我的舌头。” “那你如今不还好端端的?”楚夫人笑着问道,脸上的酒窝看来倒是可爱。 “大王给拦下来了!”环莺点了点头,显得很委屈。 “大王待你倒是不薄,”楚夫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环莺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什么?”环莺不解的问道。 “就可惜跟的主子不好,褒后心胸太狭窄,不容人,和她作对的没几个好下场。同为一宫的女人,换做是我,必定也会让大王宠幸你。她非但不许,还生怕大王着了你的道,硬要将你从显德殿带出来,倒也是忌惮着你咧!”楚夫人说道,眼中带着三分遗憾。 环莺这一听,深深的咽了口唾沫,“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看着楚夫人说道,“环莺不愿意跟着褒后娘娘,她总是训斥环莺,楚夫人可不可以出面将环莺要来酉阳宫?” “我要你倒也可以,大王如今宠我,总会应了我的要求。我倒也不怕得罪那褒后,只是,你若就这么离开东宫,跟了我,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楚夫人歪着头看着环莺问道,环莺害怕到了极致,颤颤巍巍的看着楚夫人问道,“那……夫人说,该如何是好?” “你虽不能来我酉阳宫做悉人,我却可以去东宫做主子,怎么做……就看你了!”楚夫人的眼神眯在一起,温柔的看着环莺说道。 ☆、第287章 又一笔血债0 环莺从酉阳宫折回东宫这一路上都十分惶恐,往日里和大王的距离太远,她不敢想、也没有奢望,可是如今不同了,大王常常在她的身侧出没、三不五时的还会和她聊一二句,让她的心中一阵阵的悸动。 后宫中的女人们,最渴望的无非就是大王的宠幸,若是一直跟着褒姒,她必不能许自己的荣宠加身,可是如今楚夫人却许了,她就觉得自己这一生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走在路上,步子也显得轻快了许多,环莺本以为楚夫人是要叫自己害死褒姒,心中免不了惶恐了一阵。 末了,楚夫人要的也只是环莺将东宫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转述给楚夫人而已,想象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环莺也就欢喜万分了。反正,谁给谁都是说,说给那些膳夫们也只能是派遣一番心中的无聊,说给楚夫人则不然,还能换取荣华,倒也是个划算的生意。 从几位夫人的宫宇中折回来,褒姒和姬宫湦还未转醒,反倒是又睡了过去,太阳斜斜的晒在了东宫的寝宫里,灰尘在阳光里悦动,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束,射在地面上,又散射到床面,让人觉得温暖异常。褒姒在姬宫湦的胸口蹭了蹭自己的脸,姬宫湦将怀中的褒姒又紧了紧,谁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虽然谁也都知道,未来还有一场场艰难的路要去走。 太阳从东面的山川中慢慢现身,到当空中又慢慢西降,隐没在西面的山川中。褒姒动了动自己的身体,体力倒是渐渐的恢复了,但身体却睡得有些发硬,从这种僵硬中褒姒慢慢转醒,才发现姬宫湦不知何时就已经醒了,正揽着她看着,她的面色一阵通红,贴在姬宫湦的身侧问道,“大王醒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摸着褒姒的头发。 “饿么?”褒姒问道,姬宫湦则摇了摇头。 褒姒的目光极力的朝着门外看去,然后又问道,“环莺回来了吗?” 姬宫湦点了点头,褒姒也应了一声,“各宫的夫人们怎么回话的?” “重要吗?”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褒姒轻叹了口气抿唇看着姬宫湦,看着他,“起来吧?” 姬宫湦扭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现在么?” 褒姒趴在姬宫湦的胸口上也顺着窗口望了出去,天色居然又黑沉了下去,夜又降临了,“臣妾饿了。” “寡人喂你?”姬宫湦坐起身,靠在床头问道。 “不要,”褒姒摇了摇头,面色羞赧,姬宫湦却没有理会她的意见,将门外的环莺喊了进来,环莺不知道是何时,推门而入才发现褒姒与姬宫湦都赤身*的躺在床上,虽盖了被子,可是*的氛围却消散不去,她进屋吃了一惊,转过身去背对着姬宫湦行礼拜谒,然后问道,“大王有何吩咐?” “去膳房宣膳吧!”姬宫湦说道。 “是!”环莺得了命令就立刻转身出门,再将寝宫的门关上,靠在床头的姬宫湦露出身上健硕的肌肉,线条硬朗而肌肉紧实,环莺心中“砰砰”而跳,一时半刻居然平静不下来,面色也越来越红,显得娇艳欲滴煞是好看。走到膳房中,和膳夫们宣大王与褒姒的晚膳,今晚必不可少的话题,必定是,“听说大王昨日宠幸褒后了,可是真的?” 想起此事,环莺的脸又红了,点了点头。 “哈……”膳夫笑了出来,“这个褒后,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大王现在还没离开东宫?” “没有,”环莺小声的说道,将自己耳际的碎发给别了过去,膳夫转过身去和别的膳夫们说道,“喂……我说,大王明日还不早朝、娘娘还不晨谒,大王还住在东宫里,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我和你赌!”一个人应声从灶台上跳下来,“我赌娘娘明日不晨谒,但是大王会早朝。” “我赌大王早朝,娘娘晨谒,这都一日一夜了,难不成还没腻?总该换个人宠幸宠幸了,那大王肯定拿早朝当借口。”另一个膳夫说道。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就像是褒姒和姬宫湦肚子里的虫,将他们二人的心思分析的淋漓尽致,人人说的好像都有点道理。最后膳夫将晚膳备好,放在桌上,环莺伸手去拿,膳夫便伸手摸在环莺的手背上,“环莺姐姐不赌点什么?” “不赌!”环莺别过脸去,不想看见这些人。 “我说……”膳夫笑嘻嘻的说道,“大王如今开始宠幸褒后,必定常常出没东宫,你可就有机会了!你那事儿……学会了吗?”他说完绕道环莺的面前,掐了一下她的腰肢,整个宫里的膳夫们都开始哈哈大笑,环莺涨红了脸,跺了跺脚,瞪着戏耍自己的膳夫,哼了一声就拿着食盒从膳房里逃也似的离开,临了还听见身后的人在嘲弄着这件事情,问那膳夫是不是也想一亲环莺的芳泽。 第二日一早,还不到卯时褒姒就从睡梦中再次转醒,叫醒了身侧的大王,“大王?” “嗯?”姬宫湦从睡梦中发出了一声回应,饶是这两日来没有下床,可也绝不轻松,床上沁着两人汗水的味道,寝宫里的确是充斥着*的气息,让人来的人不由的面红耳赤。褒姒拽了拽姬宫湦的胳膊,“该早朝了!” “不去!”姬宫湦不满的说道,翻了个身。 褒姒则从床上跨步而下,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一件白色的长裙及地,用桌上的梳子将头发梳开,轻挽成发髻,带上了珠钗,然后在铜镜前理了理自己的模样,出门吩咐在门外侍立的悉人们打水送进来。 褒姒梳洗过后,拿着沾了水的帕子走到窗前,将冰冷冷的湿帕子盖在了姬宫湦的脸上,姬宫湦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反手将褒姒的手腕扭到了身后,褒姒不得不转过身去忍受着手腕上的剧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大王?” 姬宫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已经回宫了,才将手中褒姒一松,“吓到寡人了!” “该上早朝了!”褒姒拿着手里的帕子和姬宫湦说道,姬宫湦从褒姒手中抽过抹了一把脸,远远的扔进了水盆中,坐在床上仰头看着褒姒说道,“不是说了,不去吗?” “该上早朝了!”褒姒又重复了一边,态度十分温和,“臣妾伺候大王更衣?” “不去不去!”姬宫湦撒娇似的和褒姒说道,褒姒坐在姬宫湦的身侧,“我们若是郑国,一来一回则要两月,加上在郑国耽搁的时间,三月有余,大王不能回朝处理政务,总要将事情都吩咐下去才是!” “不想去……”姬宫湦拉着褒姒的胳膊仰头看着她,嘟着嘴索吻,褒姒从没见过这么孩子气的大王,不由的笑了出来,凑过去吻在了他的唇上,姬宫湦一个翻身又将褒姒压在了床上,深深的尝着她的味道,褒姒则使出全力抵住了姬宫湦企图攻城略地的进攻,用手肘将他与自己的距离格挡开来,“大王,去上早朝!” “好了好了!”姬宫湦不满的翻身而起,一丝不挂的站在地上看着褒姒,“来,伺候寡人更衣吧!” 褒姒看着姬宫湦的*,竟然也有一丝的羞涩,面色潮红。她忍不住低下头去拿姬宫湦的衣服,给他从内衬的衣物开始穿起,却将目光别到了一处,不敢去看他。姬宫湦弯下腰搂住了褒姒的身体,“你也不是没见过,害羞什么?” “大王,”褒姒硬生生的别开了姬宫湦的牵制,为他更衣,然后递给他帕子再次洗漱,才从寝宫中迈步而出,看见姬宫湦和褒姒竟然起来了,环莺便知道自己起晚了,再看见其他的悉人们已经备好了早膳,心中“咯噔”一声,害怕今日又要挨骂了,只能硬着头皮蹭到了前面,伺候褒姒与姬宫湦的用膳。 姬宫湦扫了一眼环莺,当日郑夫人就曾想除了这悉人,可是主仆这么斗来斗去,说出去始终不太好听。姬宫湦当初隐藏郑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不敢叫环莺近身伺候,矛盾还算不上大。而如今,褒姒将她留在身边,本是为了不让环莺散播显德殿的消息,可东宫里的秘密不比显德殿少,他作为君主,也不想日日活在别人的曝光之下。 “过几日启程去郑国,你带着环莺吧!”姬宫湦忽然说道,这话叫环莺和褒姒俱是一愣,都停下了手中原本的事情看着姬宫湦。 “身边总归是得有个合用的人不是?”姬宫湦说道,戏谑的笑了笑,带着三分魅惑的神情看着环莺,环莺的心里“咯噔”一下,小鹿乱撞,脸颊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能将自己藏起来,总觉得姬宫湦此话话中有话。 “那就依着大王的意思吧?”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微微的摇了摇头,心里寻思着,这下自己头上又有一笔血债了。 ☆、第288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0 姬宫湦离开东宫朝着前殿的方向去,时间已经不早,东面的太阳渐渐的爬了上来,露出泛白的微光,整个大地从黑夜中走向白昼,一点点让世界从黑暗中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褒姒吩咐人收拾了早晨用膳的食盒,环莺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仿佛褒姒是在刻意冷落她似的。 此去郑国,秀秀一旦从那里折返,环莺将在褒姒的宫中举步维艰。她站在东宫的屋外等待着前来朝谒的各宫娘娘,待楚夫人来到之时,环莺左顾右盼了一圈,才小声的叫道,“楚夫人!”然后行礼拜谒。 楚夫人微微的点了点头,神情紧抿、面色严肃。 “早晨大王去上早朝了,”环莺凑在楚夫人的身边说道,楚夫人又点了点头,她神情严肃的时候到是少了分娇俏的模样,叫人看着又有些可怖,环莺也不知道楚夫人想从自己的嘴里听到什么消息,只好继续说道,“大王与娘娘要去郑国了,这些日子就收拾准备了!” 楚夫人仍旧只是点点头,却不说话。 “大王说,让奴婢一路随行!”环莺小声的说道,这话叫楚夫人终于动了兴趣,“哦?” “娘娘正和奴婢置气呢!”环莺嘟囔道,将褒姒的有意冷遇看做了她的置气,却不知褒姒只是已经懒得在她身上花费太大的力气,如今的环莺便是在自己面前走动也已经如同死人一般了。死在宫里,人们会说褒姒与自己的奴婢争宠,主仆之争,说出去未免太过不堪了……可是死在外面,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姬宫湦的这一番用心,楚夫人并不能理解。总以当日姬宫湦宠幸褒姒却与桑珠在琼台殿内偷情的前科来看,她以为姬宫湦的性子总是难以定下来的,对于自己女人身边的侍婢格外的有兴趣。既然这么想着,面上也浮起一丝笑意,拍了拍环莺的肩膀,“知道此去郑国是取哪条路吗?” “大王和娘娘说及的时候,奴婢听到了些……”环莺将自己听来的事情细细给楚夫人说道了一番,取道哪里、停留多少日,事无巨细,楚夫人满意的笑了笑,面上总算是多云转晴,看出了明亮的样子,打量着环莺继续问道,“大王晚些时候还回东宫吗?” “回,”环莺点了点头,“早晨走的时候说下了早朝,还回来这里!奴婢真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楚夫人问道。 “不明白大王既然喜欢楚夫人又何必还要在褒后的身上浪费时间呢?”环莺问道,总觉得大王的一言一行真是太过矛盾了,当初既然那么喜欢褒姒却又用显德殿来藏娇,处处护着郑夫人,看着是褒姒盛极荣宠,可那郑夫人却不知道多得意! “男人的心中,从来就不是只有情情爱爱一件事情,更何况,他是君主,普天之下唯一被称作是王的男人,”楚夫人冷哼一声说道,心中腹诽着此事若是环莺都能看透,那她也就不至于是如今的小小悉人了,那桑珠急是急了点,比起环莺却是聪明太多,若非最后她急于将褒姒置之死地,只怕是……也不会死的那么快、那么惨了!楚夫人打量了一番环莺,也不知道为何,褒姒带出来的悉人,总是和她有仇似的,各个都急着要将她给弄死! “奴婢不懂,”环莺摇了摇头。 “若是懂,你就做夫人了!”楚夫人没什么耐心的说道,环莺赶紧闭上了嘴,走到了前面为楚夫人引路,这点颜色她倒是有,待夫人们都进了东宫,环莺就退了出来在门外等着。魏夫人如今坐在距离褒姒最近的位置,虽然在姬宫湦心中的位置是三位夫人中最弱势的,但毕竟入宫的时间最长,倒是成了夫人们里最有地位的,她看着后来进门的楚夫人和她身旁的环莺,又看了看褒姒,似乎已经能猜测的出来楚夫人在谋划什么了,嘴角微微的泛起一丝笑意。 晨谒结束之后,仍旧是楚夫人留在了最后迟迟不走,魏夫人走到门口觉得有哪里不对,扭过头又看了看楚夫人和褒姒,两人都是严阵以待,就像是要打一场恶仗,她微微的笑了笑,迈步而出。此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是了,最后站在弱势的那一方稍稍平衡一下力量就好。她一向擅长和稀泥的事情,也是因为在宫中的时日太长,对姬宫湦的性子似乎已经摸透了,姬宫湦作为一国之君,绝不会允许有人在后宫独宠、独大,即便是褒姒,她猜测,姬宫湦也是不允许的。 楚夫人挥了挥手,自己宫里的嫔妃和世妇、女御们就先行退了下去,褒姒知道楚夫人有话要说,便也支开了服侍自己的悉女。楚夫人看了看今日服侍褒姒的侍女,待她撤下去之后才说道,“怎么?环莺用着不顺手?” “楚夫人管的倒是够宽的!”褒姒说道。 “只是外面将东宫传的风言风语,娘娘便是和环莺置气也是无济于事啊!反倒是叫人看了笑话,我前些天也说了说大王,总不能赖在酉阳宫中不回东宫,到底王后才是正妻嘛!”楚夫人看着褒姒说道,就像是在唠家常,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表情。 褒姒轻轻哼了一声,“本宫倒是疏忽了,这用哪个悉人不用哪个悉人,也这么有讲究?” “今天天气不错,”楚夫人扫了一眼窗外的阳光,褒姒拿起桌上的那杯水,“楚夫人还是有话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娘娘不介意和我去外面走走吧?”楚夫人问道,“如今琼台殿拆了,改建了荷花池,就在华辰殿门外,刚刚才成了池子,还没来得及放水。” “好啊!”褒姒拖着自己长长的裙子站了起来,朝前走着,走到门口转过身顿住了身体看着环莺问楚夫人,“楚夫人说,本宫该不该带着环莺?” “娘娘就不敢和我独自处处?”楚夫人问道。 “唉……”褒姒叹了口气,“话倒是都叫楚夫人给说了去!不用这悉人,便是本宫小心眼儿了,用吧……楚夫人又要和我单独处处,这主子也不好做啊!” “也不是我多嘴传的这话,只是如今这后宫里说你与环莺不和,主仆置气,说出去可是不太好听。”楚夫人说道,走在褒姒的身侧,朝着原先琼台殿的地方走过去,当日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如今化作焦土,然后被人挖开、填上了新土,马上就要放上水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褒姒的神情有些恍惚,盯着当年姬宫湦跳下水池当中为郑夫人采摘荷花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微微的摇了摇头。 “娘娘?”楚夫人叫了一声,褒姒才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楚夫人,“嗯?” “怎么?故地重游勾起了娘娘的伤心事?这殿没了就是没了,就和人没了一样。这华辰殿当日是为我所建,如今人人却只记得郑夫人了!”楚夫人这话有些自嘲的味道,看似是动了真情,不管怎么说,她对姬宫湦用情不假,褒姒看着楚夫人,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世上唯有爱情一事,不讲究付出和回报的比率。 “本宫也是想起了郑夫人,”褒姒目力所及看着远处说道。 “是想起了郑夫人,还是想起了郑伯?”楚夫人的声音冷了下去,褒姒猛地一惊回过神来看着楚夫人,“楚夫人什么意思?” “如今要去郑国,面对郑伯,娘娘心中只怕是平静不了吧?”楚夫人看着褒姒问道。 褒姒看着楚夫人面不改色,只是问了句,“大王和你说的?” “哪件事?你们要去郑国,还是你与郑伯的情愫?”楚夫人问道,不待褒姒答话就立刻又说道,“娘娘就没有想过,大王明知你和郑伯之间的情愫,却为何仍然要将你带去郑国吗?” “你想说什么?”褒姒转向楚夫人问道。 “发生了点事情,娘娘只怕是还不知道,东夷旧部投靠了北狄,”楚夫人说道,“如今北面节节战败,只怕是守不了太久了。你也知道,我与楚侯并非真的兄妹,所以也不怕说句实话,楚国一直想要称王、制霸九州大陆,先王在世之时一直竭力的遏制楚国的势力发展,可是先王晚年误信谣言,杀害了大批的忠臣良将和妇孺幼女,周君主在整个九州之上失去了过去的威信,周君主的权力摇摇欲坠。楚国趁这个时候蓄势待发,只怕是野心不小。此刻北狄进攻,晋北又不敌,长此以往,只剩下镐京城援军了。秦国的情况自顾不暇,郑国内郑启之与郑伯友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涌凶险;能够出征的只怕是……只有楚国了,一旦楚国纵贯九州,从南蛮之地前往晋北作战,就等于是将大周的江山一分为二,东西分治了……这后果,娘娘能明白吗?” 褒姒的心中陡然一惊,这一切姬宫湦从来没有和她说过。 东宫之内,姬宫湦早早结束了早朝折回,想要尽快催促褒姒开始郑国之行。他已经吩咐了赵叔带,这几日没有重要的事情就无需汇报了,备马、备车、备随行军一支,准备从镐京城出发。他折回东宫,和匆匆忙忙的环莺撞了一个满怀,环莺直直的扑进了姬宫湦的怀中,整个人都僵住了,愣在了那里。 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东宫的悉人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扶稳看清对方是环莺才微微的笑了笑,露出了温柔的表情。环莺却面色煞白,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跪在地上,使劲儿的说道,“大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说着这话,她将自己的衣服向下拉了拉,想将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双峰展露在外。 ☆、第289章 可惜了这么好一个姑娘0 环莺的确称得上是个有姿色的悉人,要身段有身段,要姿色也有姿色,而郑夫人则一向是个霸着碗里食儿的主子,若是看见有人对自己大王心怀不轨,必定会扑上去将对方置于死地。 而环莺的嘴碎姬宫湦就算是再不知,到底也是自己殿里的悉人,绝不可能浑然不察,将郑夫人放在显德殿之时,就有意地不让环莺接触到郑夫人。饶是如此,郑夫人还是对这个悉人多有忌惮,就可见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了。 年轻玲珑的女子,对大王这样身体健硕的男人来说,也算是种诱惑。 楚夫人问了环莺大王是否还回来,便是心中有此打算,将褒姒支开给环莺一个勾引大王的机会,这种机会只要是个宫里的女人就都能够把握,就绝对不会错过!环莺胸前那一对白兔跃跃欲试,她拉了拉自己的衣襟之后,它们就几乎要从环莺的衣服中跳跃而出,姬宫湦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环莺,“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大王,”环莺娇声说道,猛地站起里有些犯晕,脚下一个趔趄朝着姬宫湦的方向跌了过去,姬宫湦伸出手扶住环莺,环莺便顺势靠在了姬宫湦的怀中,仰头带着魅惑的笑意和三分歉意看着他,“大王,臣妾跪久了,脚软,唐突了大王,还望大王见谅!” “无碍,”姬宫湦仔细的审视着环莺,伸出手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手上用了些力道从起初的扶变成了后来的抱,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环莺娇喘连连,面色通红,有些不敢去看姬宫湦的眉眼。 …… 褒姒被楚夫人的话惊得不轻,这才知道原来是晋北乱了,晋国算是自己的母国,当年自己的母亲便是从赵国嫁入褒地。而如今晋国遇袭,赵叔带心中必不好受。 可是为何此事他却没有和自己提及过?大王也是只字不提? 楚夫人看着褒姒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自然知道她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如今你既然贵为王后了,只要做好王后这个位置就足以了,他怎么可能会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更何况,便是说了,你以为你能为他做些什么?先前大王从我这里讨了些药,紧接着就是郑国之行,楚国不能用,就只剩下郑启之这一步棋了,若要捧郑启之,你以为大王会如何做?” “杀郑伯……”褒姒缓慢的斟酌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楚夫人说的是实话,那么放军权给郑启之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郑伯日后便必有一死,难怪当日他会和自己说,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和郑伯私奔了! 楚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为了叫褒姒起疑而已,“带你去无非是要郑伯死的名正言顺一些而已,你就是他手里的一步棋,比起别人你这个棋子则称手些,他便是真的心中没有你了,还是能给你说些温言软语的哄哄你开心,叫你以为他还是一心爱你。我也是感谢当日娘娘放我出宫的恩德,才肯对你说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来,女人这一生当真是可怜的很啊!” 褒姒看着楚夫人蓦地就想起了姬宫湦的那句话,“你信她还是信我?”她正了正颜色,看着楚夫人说道,“若是如此,也是无碍的,本宫甘之如饴!楚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后宫里的女人谁不是一进来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只怕娘娘没有看起来这般淡定。”楚夫人说道。 “有与没有,又有何差别?能改变什么?”褒姒问完不等楚夫人答话,转身就朝着宫内走去,起先她想去问问赵叔带关于这件事情的始末,但是末了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大王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原因,她又何必事事都要追究的如此清楚,从过往的每一件事情来看,姬宫湦从来也没有辜负过褒姒对他的信任,想及此,她的面上就泛着淡淡的笑意。 她若是不停的怀疑,迟早,她自己都会厌烦自己。 从荷花池折返回到东宫里,环莺正在哼着小曲端着食盒,看模样是刚刚从膳房里回来却不知道到底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儿,褒姒叫住了环莺,环莺整个人俱是一愣,眼中闪烁着一种心虚的惶恐,“娘……娘娘?” “大王来了?”褒姒看着环莺问道。 环莺点了点头,褒姒伸出手示意环莺将食盒交给她,“本宫进去就是了,你去收拾准备去郑国的行李吧,这一行要去三个月,别少带了什么,路上多有不便!如今天寒,也要多收拾些衣物。” “可是大王……”环莺有些不服气,大王宣的是叫她去伺候用膳,此事却偏偏被忽然冒出来的褒姒给打断了,心中多有不服,只是仰头看着褒姒的模样又不敢再多说了,闭上嘴悻悻的将手中食盒递给了褒姒,看着环莺的这幅模样,褒姒就猜得出刚才姬宫湦与她之间必定是发生什么了。 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姬宫湦正眯着眼睛斜靠在椅塌上手里轻轻的打着拍子,用带着鼻腔的哼唧声音问道,“回来了?” “看来大王心情不错?”褒姒问道,这话叫姬宫湦一个激灵猛地坐直了,睁开眼看见进来的是褒姒,伸出了手递给她。 褒姒将食盒放在桌上,将手递给了姬宫湦,他拉了一把她,她坐在了他的腿上,一手环着他的脖颈,“怎么?只要是臣妾稍稍不在片刻,大王就非得打臣妾宫里悉女的主意?” “寡人哪里有那个胆子?”姬宫湦问道,头抵在了褒姒的额头上,“你忘了?寡人可是娶了个善妒的王后!” 褒姒含着笑意抵着姬宫湦的额头,既然姬宫湦什么都不打算说,那么她也决定什么都不去问、不去想,有些时候做个简单的女人到底是比精明的女人要讨喜一些,就像是褒姒刚刚进宫时候,姬宫湦对她说的那句话:这世上有两种人最该死,该聪明的男人不聪明,该笨的女人不笨! …… 几日后,一支不算太大的军队从镐京城出发前往郑国,直到此时姬宫湦才叫赵叔带修了书信送至郑国,书信中大致言及了此行的目的。郑伯友看完书信之后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差人将郑启之叫了来,向他说道,“大王要来郑国了。” “大王要在这里迎娶齐夫人,打算叫大哥做个证婚人,”郑启之说道,打量着郑伯友的神色,心中觉得此事甚是可笑,“听说娘娘也来,为了接伯服和秀秀回去,我还当大王真打算把自己的儿子扔在郑国做质子呢!” “此事你怎么不早些和我说?”郑伯友问道。 “我还以为大王和娘娘只是说说而已,谁知道是真的?”郑启之回应道,最近这一个月郑启之在郑府之中处处受到了掣肘,他发现自己过去的旧部都被扔到了郑国边远的地方镇守;而仍旧留在朝中的那些,则连见他一面都显得极为不愿。 晋北的战事对别人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但是对于郑启之却是的,有战争的地方就有他的用武之地。一旦晋北失守,则是他带兵前往晋北支援的大好时机了,而晋北的战败则是必然的,绝不会像虢石父预测的那般终有一日转败为胜。 这次齐国独占东夷之地,晋伯心中正不舒服着,而当日郑伯友因为不肯接受晋伯的结盟之请、还冷落了大夫人,晋伯对郑伯友其人耿耿于怀。 晋伯更是一心想将郑伯友从诸侯之位上拉下来,所以晋伯自从听闻郑启之归国之后,便不停的差人来见,还提出想将自己的小女嫁给郑启之。偏偏此事又被郑启之给拒绝了,用的理由都和拒绝齐伯时候的理由相同,不过郑启之对晋伯投其所好,施以重礼总算是没有让拒绝联姻的事情影响两人的关系。 郑启之之所以不说大王要来的事情,就是想看看自己哥哥手足无措的样子。眼下这事情反而是更有意思了,大王、褒姒、郑伯友与齐姬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两人正说着政务,廿七在门外敲了敲门,得到了郑伯友的应允之后推门而入,将手中食盒放在了桌上,“中午悉人们传来话,老爷又没有用午膳!” “哥哥哪里还吃的下去啊?”郑启之上下看着自己的新嫂子,廿七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上麝香的气味清淡悠远,模样有着几分娇嗔,性子里还透着几分老练,以往倒是不知道大王哪里来的妹妹,回家数日才算是搞清楚廿七的来历,原来当日是褒姒身边的悉人。 “发生什么事儿了?”廿七看着郑启之问道,将手中的羹汤盛进了碗中,准备给郑伯递过去。 “娘娘要来了,”郑启之说罢,廿七手中的白色瓷碗就应声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击打声,碎成了一片。而汤羹撒在地上,一片湿漉漉的,郑伯友不满的看了一眼郑启之,眉头微皱。 廿七尴尬的笑了笑,“手一滑,没拿稳!”然后蹲下身子要去捡,郑伯友将她拉了起来,“放着我来处理吧?” “我再去拿碗来?”廿七低着头仓皇的说道,不敢去看郑伯友,转向了郑启之问道,“小叔也喝些吧?说是你也没怎么吃饭就被老爷叫来了。” “嫂子亲手熬得吗?”郑启之看着廿七问道,廿七点了点头,郑启之则戏谑的笑了笑,“那就来一碗吧?哥哥真是好福气啊,两位嫂子都这么贤惠,倒也叫我沾沾光了!” 廿七不再多言,低头从屋里走了出去,行色匆匆。 “可惜了……”郑启之看着出门的廿七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就嫁给你了?多可惜这么好一个姑娘!” ☆、第290章 最寂寞的人0 郑伯友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郑启之,他整个人的面色有些泛黑,叫人进来将地上洒出来的汤羹清理了去,然后才用有些发紧的声线询问郑启之,“大王来郑国只为了迎娶齐姬和接伯服回宫?” “不然呢?”郑启之的双手交叉放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然后斜斜的靠在椅塌之上,他心中自然是清楚大王此行只怕除了迎娶齐姬一事外,还有晋北的战事。眼下晋伯节节后退,一座城池几乎失守,所有的晋北军民退居到新城,与北狄全力以抗。 “晋北的事情你怎么看?”郑伯友看着郑启之问道,他虽然鲜少和晋国来往,但是毕竟自己的夫人是晋国人,多少对晋国也不可能全无了解,以晋伯手下的兵力来开,他若是将自己手中司马派出前往新城外原阳一带,两面夹击北狄兵力,将北狄驱逐出晋国也是指日可待的。 “晋北的兵力我可不清楚,”郑启之说道,“不过这仗要是让我打,”他说着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嘴角边含着某种奇异的微笑,“啧啧”了两声,就像是在品味口中美食那般,正准备说话,廿七却推门而入,拿了两只新的白色瓷碗,“怎么又在说打仗的事情?” “随便聊聊嘛!”郑启之看着廿七笑道。 “哪里又要打仗了?”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友却闭口不提,她又将目光投向了郑启之,郑启之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不如,哥哥、嫂子先聊?我先告辞了!”说完从椅塌上翻身而下,拿过廿七手中的汤勺,给自己舀了碗汤羹一股脑的倒进了自己嘴里,然后砸吧砸吧自己的舌头点点头品评道,“哥还真是好福气!可惜了……”他又看了一眼廿七,迈步从屋子里出去了。 廿七看了一眼郑启之离开的背影,又转向郑伯友将汤羹给她舀好,放在了桌上问道,“娘娘此行是来接念儿的?” “应该是吧?”郑伯友点了点头,他自己事实上也是一头雾水。 “和大王一起来,还是自己来?”廿七问道,她处在郑府之中对于镐京城发生的种种其实所知并不清楚,只知道郑伯友今年夏天急急忙忙的从郑国赶往镐京城,便是窥探出了秦军的不轨,想要接褒姒出宫,只可惜褒姒的性子拗的很,死活也不肯和他离开。他有多紧张褒姒,廿七的心里清楚,可是廿七却不知道褒姒与郑伯友已经有了肌肤之欢。 “和大王一并,大王将在这里迎娶齐姬,请我做证婚人!”郑伯友看着廿七说道,说完便长叹一声,站起身站在了廿七的面前,他想和廿七说些什么,伸出手想要扶住她的胳膊,廿七却后退了一步,“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迎娶别的女人,娘娘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摇了摇头,叹口气。 “是她逼大王这么做的。”郑伯友说道。 “为什么?”廿七不解的抬起头看着郑伯友问道。 “如今诸侯齐、楚、秦、晋,四个大国,楚国狼子野心不得不防、秦国大祸刚过国力衰微,齐晋二国地处偏远又相互掣肘。原本这次的东夷之战,齐伯罪无可赦,可是齐国又不能过于开罪,齐伯若死、齐国则必定视大王为世仇,要赦免齐伯,只得另觅他法。”郑伯友分析道,廿七接上了话茬,“所以娘娘就要大王娶齐姬?” 郑伯友点了点头,廿七使劲儿的摇头就像是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大度的女人一般,末了她也不得不点点头,“是了,娘娘的性子一向是这样,凡事以大局为重。”她抿了抿唇,“如今你见了娘娘,也该凡事以大局为重。” “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大局?”郑伯友无奈的说道,此行姬宫湦绝不会仅仅是迎娶齐姬的,必定还有晋北的战事,眼下战乱他不可能派楚国出征,那么强将就只剩下郑启之了,只是郑启之手中兵马都在文朔手里,文朔自小便是自己人,姬宫湦如此安排等同于将兵马交到了郑伯友手中,此举是为了定褒姒的心,人人都看的明白。 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只怕褒姒的心已经定了,否则也不会随着大王出行来迎娶齐姬、来接念儿回宫,她连这道保命符都不在留给他了,只怕这大局是要牺牲他了。一旦将兵权交到郑启之手中,只怕这政权迟早也是要给他的了! 廿七鲜少见郑伯友这么六神无主的样子,她想安慰他一二句,所以张了张嘴,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又将嘴闭了起来,只是那么的看着郑伯友,“老爷先把汤羹喝了吧?一会儿凉了,我又得去热了。” 郑伯友将桌上的碗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将碗放在食盒上给廿七递了过去,“你去忙别的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嗯!”廿七点了点头,从郑伯友的房中退了下去。 眼下的局面有些乱,乱的谁也看不真切,每个人都猜不透到底姬宫湦是怎么想的,每个人自己心中也都打着一把算盘,郑伯友在想若是姬宫湦真的要杀死自己,而将郑启之扶稳在这个位置上,褒姒会怎么想,无条件的站在姬宫湦的那边,还是像当初他救她那般拼死救他一命? 廿七从郑伯友的房中退了出来,匆匆去了一趟秀秀的屋里,秀秀正在逗念儿,念儿则不停的问秀秀,“我娘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 “快了,再过几天。”廿七接上了念儿的话回话到,念儿瞥了一眼廿七,他和廿七并不熟,也说不上亲,总觉得不及秀秀来的亲切,朝着秀秀的方向靠了靠努着小嘴问道,“姑姑怎么知道我娘快回来了?” “刚才听你姑父说起,”廿七说道,“过几日娘娘与大王就要来接你了。” “真的要来了?”秀秀惊讶的说道,“不是说……”这话她没说完,又生生的给咽了下去,本来脱口而出的是想说大王下令叫念儿做质子的事情,可是思忖一番,这话还是不能叫念儿听了去,免得还未与自己的父亲见着面就先生了间隙。看着秀秀给自己使的眼色,廿七心知肚明,“大概还是太过思念自己的儿子了,总想着让别人接放心不下吧!” “也是,”秀秀应了一声,转过脸看着念儿问道,“这下你不用吵着嚷着叫我带你回去了吧?” 念儿又努了努嘴,“你快给我念书,等我娘来了我要能背得那本易经,好说给娘听!” 秀秀翻了个白眼露出极为不满的神情,朝着廿七耸了耸肩,走回书桌上拿起书给念儿读起了已经,算算日子,念儿也已经两岁多了,也是个能说会道、能跑会跳的孩子了,年纪不大主意却多得很,长得就像是和大王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却又多了副鬼机灵的样子。 看着这一主一仆,廿七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便退出了屋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自己夫君的心中没有自己,自己以前的主子也早就不需要自己了,天大地大的,廿七竟然发现连找一个容身之所都这么困难,不禁心中伤感。 郑府之内的后院中传来了一阵阵音乐,尖锐的声音抑扬顿挫却又让人觉得悲凉凄寒,有种大漠中的孤军萧索。这音调明明很高,这曲子却是极其悲凉的,廿七驻足,转身朝着曲子的方向走去,她跟着褒姒长大,对于音律一事自问是无所不知的,可是这曲子用的什么乐器却当真难住她了。 廿七走到了后院的树林里,左右寻找却不见人,身边一阵疾风而过,她才猛然转身被吓了一跳,仰面抬起头看清了是郑启之,“小……小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就在这里了,看见你在下面在找来找去的,才下来看看你在找什么?”郑启之指了指树杈,他刚才就是坐在那上面的,手里拿着一片金黄色的树叶,来回的翻动。廿七不解的看着郑启之,犹豫了一番之后才问道,“刚才你看见有人在吹曲子吗?” “这个?”郑启之将手中的树叶举了起来看着廿七,笑着将树叶含在了自己嘴里,发出了一声嘶鸣,这便是刚刚奏过的那曲子,尖锐的响彻云霄,却又哀婉的令人伤感。廿七指了指郑启之手中的树叶,“树叶怎么也可以拿来演奏?” “我们行军打仗的,可没有闲情逸致还带着丝竹管月上战场,每逢思乡之时就拿着叶子吹一首乡里的调子,以慰思乡之情。莫说是叶子了,便是拿着其他东西,也都是能吹出声的!”郑启之笑了笑,将手中金黄的叶子递给了廿七,“你喜欢吗?送你了。” 廿七看着郑启之手中的那片叶子,却不知接还是不接? “拿着吧,”郑启之将廿七的手拉了起来,把自己用过的那片金色的叶子放在了她手中,“你在这大宅子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家事有大夫人管着,政事也轮不到你这个女人操心。想和念儿玩耍玩耍,他又不亲你;自己想要个孩子吧,你和大哥已经很久……”他说道这里没有说下去,只是给廿七使了个眼色,廿七顿时面红耳赤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郑启之却戏谑的笑了笑,转身走远了。 ☆、第291章 赶路0 从镐京城出发的大军一路向东朝着郑国的方向进发,无论是周的疆域还是郑国属地都是平原腹地,一路上极为好走,只是出了城之后路上就鲜少再有同行的车马和行人了。 褒姒坐在马车上掀开了两旁的帘子看着飞驰后退的景色,如今秋去冬来,有些麦子地里已经覆上了薄薄的白雪,她轻轻呢喃了一声,“但愿来年能有个好收成。”说罢放下了帘子,冷风直灌叫人受不了,整个人缩在一起。 “郑国比镐京城还是要暖和些的,”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从她的对面坐到了她的身侧,搓了搓自己的手捧住了褒姒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面颊,“给寡人说说伯服的事情吧?” “大王想听什么?”褒姒靠着他问道。 “什么都好,随便说一些吧?寡人对这个孩子一点印象都没有,”姬宫湦说道,又搓了搓手将褒姒的手捂在了自己手里,她原本就是易冷的体质,如今出门在外就更加难熬了。姬宫湦想起自己临行之前,这孩子还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长得不算好看,皮肉都蜷缩在一起,眉眼中能依稀辨得出郑夫人的模样来,小胳膊小腿在空中乱踢、乱蹬,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那孩子……”褒姒想了想,转向姬宫湦说道,“长得倒是越来越像大王了。” “哦?”姬宫湦惊讶的问道,“寡人离开之时还是郑夫人的眉眼,怎的寡人回来就像了寡人了?” “嗯!”褒姒点了点头,“一岁多一点就会叫妈妈了,伸着小手朝你一步步的走过来,跌跌撞撞的,心疼的很。再大一点就能跑能跳了,每天闲不下来,秀秀操心他一个人都够费劲儿了,有一回秀秀没把他扶好磕了额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秀秀怎么哄就是不听。” “寡人可不是这个德行!”姬宫湦撇了撇嘴,褒姒看着姬宫湦摸了摸他的眉眼继续说道,“我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儿了,赶紧跑过去看一看,谁知道念儿立刻就闭上了嘴,虽然还是眼泪汪汪的样子,但是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硬说自己没有哭过。” “哈哈哈哈……”姬宫湦拍着自己的腿大笑了出来,“这孩子倒真是会逗人!” “看着一副小霸王的样子,打心眼儿里会疼人,”褒姒说道,这么说起来她倒是觉得十分想念念儿了,那小小娇俏的样子,临走之时拉着她的衣角恋恋不舍、眼泪汪汪的样子,他是被他们架上了马车离开了镐京城,说好的她不会丢掉他,她还是食言了。褒姒又掀开了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后退的风景,整个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什么时候才能到郑国?” “当初和念儿一起走,不就不用受这母子分离的痛苦了?”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 “臣妾能死,念儿却不行!”褒姒说着叹了口气,“如今……这一切不是都过去了吗?” “你也不能死!”姬宫湦将怀中的褒姒紧了紧,“就算是为了寡人,任何时候你也决不能死。” 褒姒仰头靠在姬宫湦的胸口点了点头。 “你受得住风寒吗?”姬宫湦问道,褒姒有些不解的问道,“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寡人行路,不出七天便到郑国,你若受得住,跟寡人走!”姬宫湦在褒姒的耳边说道,若是和姬宫湦一起出发,那么路上必定不是走这个修好的大路,而是绕绕弯弯的崎岖小道,更加不会是坐在马车上风雨无侵,可是思忖片刻,褒姒还是点了点头,她相信姬宫湦说出这话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提前带她去见念儿而已,“臣妾受得住,跟着大王走,什么风雨臣妾没有见过?” 姬宫湦笑了笑,捏了捏褒姒的脸颊,一手掀开了帘子,“环莺?” 环莺是在外面跟着车队一起行走的,不但冷、而且累,十分疲惫,听见大王叫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头来,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希望似的,姬宫湦挥了挥手,“上来!外面冷,你一个女孩子的。” 环莺看了一眼褒姒不善的神色,立刻摇了摇头,“奴婢不冷!” “上来!”姬宫湦又强调了一遍,褒姒看着环莺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下来,用很随意的口吻说道,“大王叫你上来,你便上来吧!” “是,大王,娘娘。”环莺低头说道,脸上掩不住的是得意的神色,匆匆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车夫将车拉住停了下来,环莺便坐上车去在褒姒与姬宫湦的对面坐了下来,因为对面的褒姒不停的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审视着自己的表情,环莺片刻也不敢松懈,整个人严阵以待的坐着,最后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小声的问了句,“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哦!”褒姒猛地回过神来,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神来,摇了摇头。她不清楚姬宫湦到底想让环莺做什么,他的表演等同于给环莺许下了一个虚妄的愿望,那就是迟早有一日,自己一定会宠幸环莺的。褒姒明知此事绝不可能会发生,如今的姬宫湦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病态的男人了,当年他不断的寻找着女人们一亲芳泽是因为心中那*永远都无法真正的发泄,自己从这样的交欢中其实丝毫体会不到快感。 而褒姒的出现、他们之间的水乳交融却治好了他心头、他身上的病。 “差不多了,”姬宫湦看着外面出现的丘陵一带说道,迈步而出掀开了帘子,“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后面的马队和行军也都停了下来,姬宫湦跳下了马车,将自己的手递给了褒姒,褒姒将手搭上去,跳下了马车的车板,姬宫湦看着环莺说道,“这一二日,你便吩咐着车队行进、停止,不出半月便能抵达郑国的境内,寡人已经叫郑伯差人来迎了。” “大王呢?”环莺急切的问道。 “娘娘思儿心切,寡人带她先行一步!你就坐在这车里,免得外面风寒太大,伤着冻动着你了!”姬宫湦温柔的叮嘱着环莺,这话倒是暖道环莺的骨子里去了,叫环莺霎时间找不着北,整个人在那股温柔的劲儿里缓不过来。她知道姬宫湦带着褒姒已经策马而去,还面色通红的沉浸在刚才的回忆里,心中凭着想象去勾勒着姬宫湦与自己床第之欢的场景。 姬宫湦的大马是从西戎之地掠来的,比起中原的枣红小马人高马大了不少,褒姒上去有些费力,需要找个稍微高一些的石墩,但是胜在这马的耐久力比起那枣红小马超出不少,扛着一人多的重量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吃力的地方。 姬宫湦策马狂奔,将褒姒揽在怀中,尽量用自己宽大的身体去为她遮挡风寒,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欲言又止,她对环莺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好奇,总想问一问姬宫湦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最后褒姒也没有开口,只是在姬宫湦的怀中坐着。 骑马是一件极为耗费体力的事情,他们在山中停停走走,若是天热的时候还能欣赏沿途的风光,偶尔停下来喝着山中清冽的泉水或者摘山上那些树上的野果子吃,而眼下只剩下了荒野和积雪,呼啸的北方让山中比起外面的平原大路更冷一些。 冷风起初让褒姒觉得瑟瑟发抖但尚能忍受,很快这冷意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刀的割在了她的面上,从口中呼出来的热气散发的白雾越发的浓重,褒姒却因为不想耽误姬宫湦的行程,硬生生地忍着。他不但是快马加鞭,还日夜不歇的朝着郑国开赴,褒姒虽然只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却已经疲惫至极,难以支撑了。 姬宫湦搂着怀中的褒姒问道,“怎么了?受不住了,你便说,我们停下来找个地儿休整休整。” “臣妾不碍事的,”褒姒故意将自己的话语加重了几分,“只是在马上坐着而已,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姬宫湦说道,他不敢带着褒姒在野外逗留太久,一来是害怕被人追踪到踪迹对褒姒或者自己不利,他的身手也只怕是寡不敌众;二来,荒郊野岭的露宿起来确实不太方便,怕褒姒再睡梦中若着了风寒就更加难办了。因此,他也只能带着她一路狂奔从镐京城外数百里地到郑国之中,从马上下来接住了几乎晕厥的褒姒,立刻冲进了郑府之中,“叫郑伯来!” 郑府里的下人不知情由,但是看着姬宫湦的模样来势凶猛又敢质疑,只得转身朝着郑伯的书房里冲去,“老爷,家里闯入了一个男人,说是要见你!” “一个男人?”郑伯友问道,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进屋子就说,叫郑伯来,怀中还抱着个女人!”下人们说道,这话叫郑伯友缓过味来了,只怕是大王到了,只是为何是抱着一个女人,郑伯友匆匆往外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转身去吩咐下人,“去请个郎中来!” ☆、第292章 痴心错付0 郑伯友几个大步匆匆的从自己的书房赶到了前院的方向,廿七从悉人们的口中得到了消息后也匆匆过来,看见在姬宫湦怀中苍白娇弱的褒姒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口叫道,“大王,娘娘?” 褒姒觉得身子很沉,可是姬宫湦的模样好像也有些夸张了,不过是受了些风寒,他紧张的就像是她快丢了性命一般,她仰着头看着姬宫湦轻声道,“大王,放臣妾下来吧?” “廿七,去找个客房!”姬宫湦吩咐道,廿七赶紧点了点头,指着一个方向对姬宫湦说道,“这边……”话音还没落,郑伯友就已经出现了,看见被姬宫湦抱在怀中的褒姒,面色紧张,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褒姒的近前,他很想伸手从姬宫湦的手中接过眼下看来如此较弱的女人,可是却没有这么做的立场,只能问一句,“娘娘怎么了?”这语气中满含的关心和急切,让廿七颇具深意地看了一眼郑伯友,心中怆然。 褒姒看着郑伯友的样子也有些闪烁,将脸别向了一边,小声地向姬宫湦说着,“臣妾没事儿,放臣妾下来吧?”她自己看不见自己,所以并不知道他的脸色看起来有多难看,寒风呼啸像是利刃一刀刀的割在了她的面颊之上,让人觉得生疼,也将她较弱的肌肤吹的十分粗糙,失去了往日的容颜。 “先让娘娘进屋休息!”姬宫湦说道,不肯松手。 “去叫人来房间里生火,”郑伯友拉着廿七的胳膊命令道,然后大步跟上了朝着客房方向走的姬宫湦。留在原地的廿七觉得心里有些委屈,可褒姒是自己的主子、郑伯友是自己的夫君,她无可奈何,点了点头转身下去了。刚来郑国的那些日子,因为水土不服,廿七曾有一段时间都重病卧床不起,郑伯友每日也只是例行来看一眼,问问情况也就离开了,全然不见他今日这般紧张的模样。 褒姒对郑伯友到底是不同的,而褒姒闪烁的神情也被敏感的廿七捕捉到,心中惶惶不安,总觉得这次郑伯友的镐京城之行之后,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太对了。她往后厨的方向跑,想找人那些柴火给客房烧上炭火,正急匆匆的低头赶路,却正正的撞在了郑启之怀中。郑启之将廿七扶稳,然后才后退了一步看着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嫂子这么急匆匆的。” “大王和娘娘来了,”廿七说道。 郑启之先是惊讶的问了句,“大王这么快就到了?”然后才看着廿七的方向,“大王和娘娘来了,你朝着后厨跑是什么意思?” “娘娘受不住风寒,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你哥哥叫我找人去生火,怕房间里太冷娘娘受不住!”廿七解释道,“小叔子先去拜谒大王吧,我去去就回!” “哦,”郑启之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廿七却忽然又叫了一声,“小叔?” “嗯?”郑启之转过身来看着廿七。 “老爷和娘娘……”廿七想要问问郑伯友和褒姒在镐京城中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可是话说了一个开头却又觉得有些好像,便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郑启之又怎么可能知道,所以她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小叔子先去忙吧!” “你是要问娘娘和我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郑启之问道,不等廿七再问就点了点头,“发生过!” “发生过什么?”廿七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郑启之问道。 “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不该发生的,怕是都……发生了!”郑启之看着廿七说道,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表情,“大哥也算是对娘娘用了心了,却叫你来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他顿住了朝前走的脚步,转过身站到了廿七的身侧,“我陪嫂子去一趟后厨吧?万一腾不开手来,也不能叫嫂子搬这些柴薪吧?” 廿七觉得脑子里很乱,像是一团被弄乱的线此刻已经找不到线头了,她本以为郑伯友的爱慕只是一厢情愿,如今面对两情相悦的事实却无言以对,郑启之看着廿七恍惚的表情,从她的身后扶住了她的腰,让她往前走两步,廿七这才缓过神来,面色通红低着头朝前走了两步,“小叔还是先去看大王和娘娘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这时候那两个男人肯定都围着褒后一人在团团转,我去凑什么热闹?”郑启之耸耸肩说道,仔细的打量着廿七的神情,“当日娘娘要你嫁给我哥,只怕也是因为怕大王发现她与我哥哥的私情吧?当日镐京城攻陷,我哥原本是打算带着娘娘私奔的,可惜……”他说着叹了口气,“还是棋差一招,谁知道大王会回来呢!” “不是的!”廿七摇摇头,立刻纠正着郑启之的话,“事情不是这样的,还请小叔不要妄自揣测!”她的语气很坚定,面色也很严肃,“廿七嫁给郑伯全因廿七的爱慕之心,而娘娘死守在镐京城、寸步不离,为的也是等大王回来。小叔什么都不知道,还希望你不要乱说,有损娘娘名节!” “不知道的人是我还是你?”郑启之看着廿七问道,“娘娘与我哥哥之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欺负你一个妇道人家地处偏远,又没有什么消息来源。当日大王重掌君主大权之后,娘娘与我哥哥先后找大王求赐死。大王可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娘娘必须还是娘娘,不过这么多天来,在后宫之中大王却从来也没有宠幸过娘娘,反倒夜夜在别的夫人殿里寻欢。如今却将这褒后带来了这里,也不知大王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够了!”廿七呵斥着郑启之,“小叔是个男人,不要总是学那些碎嘴的女人在这里颠三倒四的搬弄是非!” “我可不是搬弄是非,”郑启之笑了笑,“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哥哥便是再娶两位回来也无妨,更何况你不过是个下人。可是哥哥却偏偏和娘娘有染,而你又是娘娘的悉人,处境多少有些不堪和尴尬了!我也是不愿你被蒙在鼓里,被人利用却毫不知情。” “我清楚我的处境!”廿七一字一顿的看着郑启之说道。 “若是真的清楚,刚才只怕是就不会那么问我了!”郑启之对廿七说道,“虽然说人多少总是有点无可奈何的,可是命运这东西,没什么注定一说,你想改,就改的了。我也只是体恤嫂子一片痴心错付,我哥哥并非你的良人。” “小叔,”廿七笑了出来,“爱一个人从来就不计较回报,娘娘如此待大王,老爷如此待娘娘,何以我不能如此待老爷?若是爱一个人,就非要对方以什么来报答,那便不是爱,是交换了?小叔还是去看看老爷他们吧,万一娘娘病重只怕是他们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容易拿不定主意。去后厨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她说完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子,留着郑启之在原地兀自的笑了笑。 廿七这个姑娘常常笑得很好看,让人觉得温暖,看着郑伯友的眸子一往情深,明知自己痴情错付也全不计较,她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起初郑启之以为,这种简单来自于她悉人的身份,现在才发现,这种简单却成了她的坚韧,无论是何种难堪的环境中,她总是能够那样挺过去、站起来。 看着廿七小小却又倔强的背影,郑启之忽然笑了笑,转身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心中也有些疑窦,怎的这次大王来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姬宫湦刚刚放下褒姒就差郑伯友去把秀秀叫来,一听说自己娘来了,还在床上和秀秀撒娇的念儿一个“咕噜”就翻身下床,踩着鞋子跑在了秀秀的面前,叫秀秀一路追赶,喘着粗气推开了客房的门跟了进去,念儿跑在前面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褒姒之后,转身又跑了出去,来去匆匆的摸不着头脑。 “念儿?”褒姒唤了一声。 “我讨厌死你们了!”念儿转过身冲着褒姒大吼了一声,然后双手插着腰吼道,“娘说话不算话,将念儿送到这里来,不来接念儿,念儿讨厌死你们了!”说完他跺了跺脚,就推门而出了,只留下了秀秀看着褒姒又看着门外的念儿,不知道怎么办? “随他去吧,小孩子不能惯着!”姬宫湦的眉头微皱,口吻中听出了一些怒意。 “是臣妾不对,”褒姒拉了拉姬宫湦的手,“当时答应了他的却没能承兑,本来就是臣妾不对!” “刚才听见娘娘和大王来了,一路冲过来的,奴婢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小孩子只是发发脾气,大王不要放在心上。”秀秀解释罢行礼拜谒参见了姬宫湦和娘娘,“当日一路来到郑国,这一路上念儿没少苦恼,如今见了娘娘,只怕是心中欢喜的很。” ☆、第293章 万劫不复0 秀秀的一番话叫褒姒因为难受而紧锁的容颜舒展开来,她握着姬宫湦的手看着他说道,“这孩子要面子的紧,看起来硬邦邦的,心里倒是软的和水一样,也不知是随了谁的?”她的眸子漆黑,眼中泛着温柔,姬宫湦则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两声,嘟哝道,“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门“嘎吱”一声又看了,跟在秀秀与念儿身后的郑伯友此刻推门而入,所有人的目光同时递给了门外的郑伯友,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这种尴尬叫秀秀这个局外人都察觉了出来,总觉得他们走后,褒姒与郑伯之间肯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大王,”郑伯友向姬宫湦拜谒,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又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的褒姒,很久才拖长了音调说道,“娘娘……郎中随后就到,我已经差了廿七去叫人来生活,烧些热水给娘娘,旅途劳顿,后厨做了些清淡的清粥小菜给大王和娘娘。” “知道了,”姬宫湦沉声说道。 “大王的随行军马现在何处,如何安置?”郑伯友看着姬宫湦问道。 “估计还要十几天才能抵达镐京城,你派人在郑国的边界上接应一下吧?”姬宫湦答道,别过脸去理了理褒姒额前的头发,褒姒握了握姬宫湦的手,就像是种无声的交流,传递着他们此刻的心声。 “是!”郑伯友应声道,“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姬宫湦挥了挥手,郑伯友尚未转身,郑启之便推门而入,看着褒姒与姬宫湦拜谒行礼道,“大王,娘娘!” “启之来了?”姬宫湦说道,情绪缓和了很多。 这叫秀秀又皱了皱眉,看看褒姒、看看郑伯友,郑伯友几次投向褒姒的眼神都扑了个空,褒姒有意盯着别处,就是不肯多看郑伯一眼,而姬宫湦虽然扶正了郑伯友的地位,可是和对郑启之的态度又截然不同,秀秀心中为这位郑伯捏了把汗,总觉得姬宫湦迟早是要除了他的,只是看时机对不对、合不合适? 姬宫湦这个人,用已经过世的那位郑夫人的话说就是,“他做任何事情都绝不会落人话柄!他想要名正言顺的时候,你也就到了必死无疑的地步!” 郑夫人怀胎难产而死;秦夫人叛国通敌自缢;申后宜臼篡权夺位一个被废,一个被贬;秦候在狱中被杀,而前一位秦候则是在拒绝了姬宫湦的出兵之请之后、在家中被人重伤而亡……每个人都死得有理有据,叫人没办法说姬宫湦一句不是,秀秀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可怕,他若要对付谁,那谁便是万劫不复了! “娘娘怎么了?”郑启之佯装关切的问道,朝着褒姒走了过去。 “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褒姒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看着郑启之说道,“多谢郑将军关心。” “如今已经到了深秋时节,这风寒露重的,大王一定是策马狂奔,娘娘养在深闺,只怕是当真受不住这份罪!”郑启之这番话说的是实情,似乎也带着一股淡淡嘲讽的味道,褒姒只是从容的点了点头,然后很抱歉的看着姬宫湦说道,“给大王添麻烦了!” 姬宫湦捏着褒姒的手,看着她微微的点了点头,这点头是叫她不要将郑启之的话放在心上,褒姒也点了点头,“你们还有什么事情便去聊吧,秀秀在这里照顾我就是了,别耽误了正事儿。” “你照顾娘娘,”姬宫湦站了起来,看着秀秀吩咐道。 “是,大王!”秀秀应声道,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朝着褒姒走了过去。 姬宫湦则拍着郑启之的肩膀朝着屋外走去,能丢下褒姒的事情,看来真的不是一件小事儿,褒姒望着姬宫湦的背景,出神良久,心中怆然,不知道若是姬宫湦要杀郑伯她该怎么做?帮他一把,还是将郑伯对她的救命之恩再还给他? “娘娘?”秀秀轻唤了一声,褒姒才从自己的出神中猛然缓过神来看着秀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秀秀倒是不辛苦,”转身看了一眼还没离开的郑伯友,“只怕是……苦了郑伯。” 褒姒看着秀秀,十分不解,秀秀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很少去问什么原因,更不会在别人的背后嚼舌根,郑夫人教人教的好,这点褒姒也不得不佩服。秀秀能说出这番话,就必定是有原因的,她看着郑伯友又转向褒姒,“郑夫人在世时就常说,大王迟早有一日是要除掉郑伯的,如今只怕是到了这个……有一日了。若是大王除掉了郑伯,”秀秀转过脸去看了看郑伯友又转回来看着褒姒,“那日后娘娘身陷困境就再也没人出入左右,保您平安了!” “秀秀,”郑伯友看着秀秀呵斥道,“别说了。” “大王若要迎娶齐姬,大可以在宫中迎娶,大王不是诸侯,何必要郑伯证婚?只怕是……”秀秀的话还没有说完,郑伯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秀秀的近前,“别说了,你先出去!” “郑伯!”秀秀看着郑伯友,“您爱死、您赶着去死,不要紧。可是若您死了,娘娘与伯服谁来照拂?先是楚夫人、再是齐夫人,你能保证他们二人不会有朝一日怀有龙种?大王不会有朝一日对娘娘厌弃?齐楚哪一个不是大国,娘娘在诸侯中没有力量,在朝中又没有人脉,如今丹凤朝阳全凭大王宠幸,他日这宠幸若是不在了,娘娘凭什么保全自己?” 褒姒的心中“咯噔”一下,秀秀所说的没有一句不是实情,而自己竟然从未想过自己的处境如此危机。郑伯友同样也沉默了,看着褒姒久久不能言,他们之间相见不如不见,如今见着了,却不知该怎么相处,褒姒忽然说道,“秀秀,你先下去。” “是,娘娘!”秀秀闭上了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深邃的看了一眼褒姒,叹了口气出门关上了房门。 褒姒坐在床上仰头看着郑伯友,昏暗的光线下她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郑伯友伸出了手轻轻的在褒姒的面颊上拂过,“疼吗?” 褒姒摇了摇头,“跟着他,早就料想到要受这份罪了!” 郑伯友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褒姒有幸,能遇见郑伯,”褒姒看着郑伯友浅浅的说道,“这一生我必定是有负于你,下辈子我也急不可耐的许给了他,生生世世你我缘浅。只希望下一世,不要再叫你我相遇。” “下一世,”郑伯友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突兀的笑了出来,掩不住的是满脸的悲凉,“好,下一世但愿别再叫我遇见你!” “如今晋北之乱,大王不敢用楚兵,大王曾经曾许我,我在这后位一天,他便一日不给郑启之放权。可是出发前,大王又让我再考虑一次,和你走,去一个他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这番话叫郑伯友心中悸动不已,明知自己肯定会失望却还是没能忍住的脱口而出的问道,“娘娘怎么回答?” “我自然不会跟着你走,”褒姒淡淡的说道,郑伯友点了点头,“若是肯,早就走了,何必还等待这个时候。” “晋北若是一退再退、一败再败,只怕是郑国也难免要被殃及。”褒姒说道,这话就像是给姬宫湦的开脱,郑伯友唯有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清楚一旦交了军权给郑启之,我这个郑伯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原本这朝中不少人就是他的旧部!” “所以……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 郑伯友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我绝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郑伯曾不顾性命救我,我也一定会不顾性命相报,”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口吻笃定。 郑伯友却摇了摇头,“你该还的,那一晚……都还了。” 褒姒摇了摇头,“回宫之后我会请大王用褒洪德未将,前往晋北支援。用楚国,楚将纵惯九州,危及大周。用郑国,郑晋相连,胁迫齐国,如今与齐国既然结好,齐伯必定会帮衬于我,我若出言用褒洪德,请虢石父、齐伯和舅舅斡旋,舆论压力大王不敢不从。郑启之一日不得军权,郑伯便一日是安全的,只是……”她说着顿了顿,咬着自己的下唇看着郑伯友,“我只保的了郑伯这一次,若是这诸侯之位你打算做长久了,总归还是该先下手为强!” 郑伯友深吸了一口看着褒姒问道,“褒洪德若是再胜了,加官进爵,入驻朝中对你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若败了呢?”褒姒问道。 “郑启之和楚侯不会放过你的!”郑伯友说道,若是褒洪德败了,只怕是当年齐国的惨案就要重新上演了,当年齐伯的败北直接危及到了在宫中齐夫人的命运,也正是这件事情奠定了姜后在后宫中至高无上的权利。 “若是杀了我,伯服我会交给齐夫人,齐伯自然会帮你、而如今秦候是大王打算培养给伯服作为援军的,日后也一定会帮衬于你,郑伯不必担心!”褒姒说道,这句话叫郑伯友整个人都急了,“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诸侯之位!区区一个郑伯之位,郑启之要要,给他又何妨?” “你容得下他,他可容得下你?”褒姒问道。 “横竖最大也莫过于一死,容得下、容不下又有何妨?”郑伯友看着褒姒眼眶通红,他对她的恩德从来就不期望她会回报,如今她这番回报反倒叫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十足的小人,褒姒淡淡的说下去,“大王不用郑启之,并非为我保全你,而是郑启之太难操控,大王害怕的……是失去控制。” 郑伯友看着褒姒。 “我这么做,并非完全是为了你,更多的是我不想他为难。”褒姒说道,“郑伯不必觉得承了我的情,我至多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楚夫人说……迟早有一日,她要让大王亲手杀了我,只怕这一天……确实是不远了。”她的眼中含着泪,嘴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未来几年内、一步步棋子路数,她已经看透、看穿了。 ☆、第294章 女人们的心思0 姬宫湦早在此行之前就接到了从晋国朝堂之内发来的密函,密函中详细的引述了这次晋北失利的原因,如同当初姬宫湦自己所担心的那般,与齐国的联姻和将所有东夷属地交给齐国有关,晋国这次就是要让姬宫湦下不来这个台,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国土作为陪葬品。 这个赌局,晋伯必赢。 姬宫湦绝不可能纵容北狄的军队南攻到大周的疆域驰骋,他坐镇中央必定会挥师调兵,否则这一巴掌就是正正的扇在了姬宫湦的面上,眼下其他诸侯都不敢妄动,唯有盯着镐京城的一举一动。 秦晋相邻、秦国如今尽归褒洪德掌控,这对晋伯来说并非好事儿,褒洪德其人善谋,而且是褒姒的外戚必定会倾向于姬宫湦,所以晋伯心中是有除褒洪德之意的;而晋国与齐国,则是毗邻的二国,一国强则意味着另一国相对的变弱了,晋国因而对这次齐姬出嫁的事情心中愤懑;再加上褒姒的得宠之后,郑伯友在朝中水涨船高的地位,以及郑伯友先前拒绝与晋国联盟的态度,叫晋伯对此事耿耿于怀,不除掉郑伯则心有不甘! 同样的,密函中还呈上了郑启之与晋伯相互联盟的事情,今日姬宫湦与郑启之的这番长叹为的就是试探郑启之的态度。所以他先开口提及了晋北一事,问道,“如今晋北之乱,郑国可收到了什么消息?” “还没有,”郑启之摇了摇头,“当日不能除掉东夷旧部如今倒是养虎为患了!若非当日我不听大王号令,擅自用兵,只怕是没有今日之事了!” 当日从齐国打到东夷的皇城一路上节节顺利,周朝大军军威大振,越战越勇,士兵们视死如归如下山猛虎,而东夷则一路战败,人丁越来越少,最后姬宫湦率领数倍的兵力将整个皇城团团围住,姬宫湦下令,围到对方缴械投降为止! 大军在皇城外围困了数日,军中士兵思乡心切,明知此战必胜不懂何以大王要下如此命令。军中更有传闻谁若是能夺东夷王首级者加官进爵,从此坐享荣华。此事叫军心蠢蠢欲动,最后整个围困皇城的军队乱了方寸,大举进攻皇城,而郑启之见军心已动,自然不甘落人后,挥军攻入城中,却失了自己防守的城门,东夷王借着自己占据了地利,带着一支死士随行军成功的突出重围,与自己边关的另一只队伍会合逃走,还将姬宫湦等人引诱到了荒原之中,差点丧命。 当日的东夷皇城之乱,惟独文朔率领的大军一支未乱,因此加封大司马一事,郑启之不敢有怨言,但是他相信凭借自己与姬宫湦的关系,他必定能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而此事的东夷席卷,携北狄再战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却不知,这不过又是一次试探而已,如果姬宫湦要郑伯友死守,便是天下都乱,他也不会乱,这一点从他培养出的随行军文朔身上已经看得出一二了! 郑伯友曾下令自己所有的将士,一旦被捕,立刻向敌军招供以保全性命,在敌军中苟延残喘,以其日后援军到里应外合。此举看似是为了保全士兵的个人力量而牺牲全局,实则则是一条铁律,就是请众位将军不要懈怠,只要有人被俘就立刻更换原有的作战方案。 基于此,郑伯友的随行军在文朔的带领下,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这一点,饶是郑启之再是个天才,也赶不上郑伯友的部署,对于姬宫湦来说,郑伯友是一步好棋,而且他永远不必担心郑伯友的背叛。郑启之自以为自己的行为瞒得过姬宫湦,他又必须为自己早作打算,便将与晋伯勾结的事情瞒了过去,只说自己对晋北一事毫不知情,希望姬宫湦能请自己再战!姬宫湦伸出手示意郑启之暂且不用说下去了,“我相信晋军与北狄多年抗战,很快就能够扭转败局了!” 郑启之摇了摇头,“只怕未必,此次北狄的进攻是联合了东夷旧部,东夷旧部都是带着必死的决心要血洗我大周以报当日的灭国之恨。还有犬戎被褒洪德与文朔联军击溃之后,则转站北狄,企图绕原道从晋国攻入镐京城,三路会师此事只怕不是晋伯一国足以抵挡的!” “还不急!”姬宫湦摇了摇头,“我相信以晋伯的能力对抗这三支军队是足够的,当日他能背着寡人效仿秦国,联合周围诸小国结盟如今要救晋国的军队就绝不会少,还轮不到你我出兵!更何况……”他说着眼眸中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有种难以察觉的阴厉叫人觉得害怕,“晋伯这一巴掌打在了寡人脸上,寡人就要叫他疼在自己心里!等着晋国被废,你郑启之再带领带军队出征收复失地,驱逐北狄,晋国上下不都得对你感恩戴德?” “大王英明,”郑启之愣了愣,确实没有想到姬宫湦居然考虑的如此周到,“只是此事怕有损大王的威名,天下人只怕是会诟病大王见死不救!” “他们爱说,叫他们说去!寡人不在乎……”姬宫湦冷冷一哼,“寡人在位数年难道说还被人说的还少了?如今重要的事情是娶齐姬,定齐伯之心,接伯服回宫与秦候赢开一并长大,也算是寡人为他做点什么!” “大王打算废宜臼?”郑启之问道。 “还没到这个时候,申侯那边得稳住,”姬宫湦看了看郑启之张了张嘴,准备说出来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并没有说,犬戎一支一直企图在申侯的身上寻找破绽,接到申国攻入镐京。想及如今郑启之与晋伯之间互通有无,生怕自己再被郑启之掣肘,此事便没有说出来,到了嘴边的句子被自己掉了包,说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申侯如今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有的,待朝中的官员更迭之后再做打算!” “是,大王!”郑启之说道,也不好再劝。想要坐上这个诸侯之位也不是只有夺军权一事而已,还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只要叫郑伯友坐不稳这个位置,不得不引咎离开便是了,他的嘴角也微微的一笑,此事他已经有了办法,却不打算和姬宫湦说。 “文朔在秦国屡立战功,我打算封文朔在朝中做司马,郑伯友的兵力我调去了大半,这郑国所留可都是你的旧部!”姬宫湦话锋一转,和郑启之佯作推心置腹的说,郑启之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在我远征攻打东夷的日子里,大哥已经将我的旧部尽数剪除,如今还留在朝中的,也都不肯再和我往来,生怕是祸及自身!” “不急,与北狄这一仗迟早要打!”姬宫湦拍了拍郑启之的肩膀,郑启之点了点头,“大王的随行军队怎么安排?应该被大王甩在了身后吧?” “此事我叫郑伯去接应了,齐国的送亲队伍应该也快到了,你去帮我盯着那头!”姬宫湦说道,这话叫郑启之愣了愣,立刻摇了摇头,“只怕是不妥!” “怎么说?”姬宫湦看着郑启之问道。 “齐国送齐姬嫁于大王,要我哥哥证婚,只怕是我去迎接未免不妥……”郑启之说道,“倒是不妨我去寻大王的随行军?叫哥哥去安排迎亲的事情!” 姬宫湦心中徘徊了一阵,郑启之此话说的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迎娶,势必要宠幸别的女人,褒姒心中不会好受,再叫郑伯友去接这门亲,不知道褒姒心中会怎么想,只好敷衍着郑启之说道,“此事寡人已经定了,就不再变动了,就如此去做吧!” “大王,”郑启之看着姬宫湦说道,“可是担心娘娘?” 姬宫湦的眼神闪烁了一番,郑启之继续说道,“大王以前可不是这么犹豫不决之人!如今为了一个女人,难道要失了方寸?” “你在教训寡人?”姬宫湦猛地袖摆一挥,转向郑启之问道,声音之冷,令人不由地退却两步,郑启之立刻连连摇头,“微臣不敢!只是担心大王迟早有一日,为了这褒后……失了……”他的话不敢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是大逆不道了,所以硬生生的闭住了嘴,咽了口唾沫,这一刻他觉得有些害怕,屋子里的气氛也瞬间就降到了冰点,良久之后,姬宫湦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你以为她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寡人的软肋吗?” 郑启之抬头看着姬宫湦不解地发出了疑问。 “她就是害怕寡人因为在乎她,很多事情会下不去手,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退!”姬宫湦说罢长叹了口气,“谁能知道寡人还能活多久,她又还能活多久,活着的时候能给了的,就不该吝啬。”他转向郑启之,微微的笑了笑,这表情震撼到了郑启之的心底,“其实女人们要的真的不是太多,一朵花、一声问候,能让他们记一辈子!” ☆、第295章 谁没有痛过?0 郑启之和大王的这番话被廿七尽数给听了去,心中猛地一惊,掩住了自己的嘴,待到这对话结束,她才猛地撒开了步子朝着褒姒那间厢房跑了去,推开门跌跌撞撞而入,郑伯友不解的转向廿七,“怎么了?” 廿七大张着嘴看着郑伯友,想要将刚才听到的一切和盘托出,可是便是说了出来又能有什么作用,丝毫也阻止不了姬宫湦和郑启之要除掉郑伯友的决心,与其将这话说起来大家的内心都跟着一团乱,还不及将这话咽下去,至少这几日能求的一个宁静,廿七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后厨没有人,急着将柴火抱来,就跑的急了些。” 郑伯友看了看廿七,这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那些刚刚劈好的柴禾,上前伸出手,“我来吧?怎么没个人也不说一声?” “哦,没事儿!”廿七摇了摇头,推后了两步,将柴禾在怀中抱得更紧了,就像是在抱着什么宝贝,她看着褒姒讪笑,“你陪着娘娘,我去生火了!”她抿着唇微微的笑着,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看着廿七出门,褒姒看了看她的背影,她的悉人她当然了解,廿七那番急匆匆的进来是有话要说,可是又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一定是因为觉得此话还是不说比较妥当,至于内容是什么,褒姒无从猜测,到底这范围也太广了些,只打算以后若有机会寻着廿七问一问,她看着郑伯友叹了口气,“我将廿七交给你,本想让你照顾好她,只可惜……” “这怪我吗?”郑伯友看着褒姒反问道,在这件事情他尽了力,也无济于事。 “怪我!”褒姒摇了摇头,此事怨不得任何人,原本情之一事就不能勉强,她却偏偏还是勉强了廿七、勉强了郑伯,本意是想保护两个人,结果却重重的伤了这两个人,“当日我若不允大王将廿七嫁给你,大王便会宠幸她,我也是无奈之举。” 郑伯友轻轻的拨弄了一番褒姒的发丝,褒姒仰头看着他,推开了他的手,“郑伯。” 郑伯友这才恍然间回过神来,退了一步,“在下失礼了!”说罢转身将热水烧上,想一会儿用帕子沾了热水浸润浸润褒姒的肌肤,抬起头却猛然看见姬宫湦如鹰隼一般的眸子抓在自己的身上,这叫他心中一惊,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面色黑沉,“郑伯不必差人去迎寡人的随行军了,此事郑将军去做就是了!” “是!”郑启之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 “你去迎齐伯吧!寡人要娶齐姬,你必须要把齐姬毫发无伤的带来这里!”姬宫湦冷冽的盯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友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只是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是!” “这里不需要你了,你下去吧!郎中来了带来就是……”姬宫湦说完这话又显得十分不耐烦,“到底这个郎中要请多久才能来?”他大吼一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褒姒看着姬宫湦,头一遭的竟然觉得有些害怕,手微微的一抖深深的吸了口气,不敢再说些什么来激怒姬宫湦了。 “我去催!”郑伯友的声音还是很平润,波澜不惊的,踱步走出了屋子里,姬宫湦转身看着郑启之说道,“即刻启程!”他是迁怒在了郑启之的身上,郑启之只觉得好笑,却也并不同姬宫湦置气,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外,快不迈开准备绕道马房去牵马,却看见廿七蹲在那边生火,不由的又慢下了步子,在廿七的旁边停了下来,“怎么哥叫你做这些下人做的活儿?” “不是老爷,是我……”廿七看着郑启之说道,“怕他们把娘娘照顾的不好。” “你还真是……”郑启之看着廿七不知道说什么好,“下人命!”他带着点怒意蹦出了这三个字,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朝前迈步走了一阵又摇了摇头,转身折了回来,拿起地上的柴禾往屋子的火墙里面添柴,“真是服了你了!他们两人这样对你,你怎么还能这么逆来顺受的?你怕他们把娘娘照顾不好,娘娘有没有一点顾及过你的感受,要是她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但凡是想想你的处境,也不会和我哥发生……发生那种关系吧?” “郑将军,”廿七看着郑启之问道,“这一辈子,你有没有做过无可奈何的事情?” “没有!”郑启之怒气冲冲的说道,使劲儿的往炉子里面添柴禾,却被廿七用手中的木条重重的打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样加柴,屋子里的温度会忽然升起来,娘娘的身体受不住的!” “受不住就受不住,又不是我受不住,作为大王的女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一天养在深闺里娇滴滴的,就不要跟着大王出来乱跑,结果所有的人都要照顾她一个!”郑启之很不满的说道,褒姒又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凭什么要怜香惜玉?还要代她受姬宫湦的气? “你知道什么?”廿七和郑启之吼了出来,瞪着郑启之的那双眸子几乎要滴出眼泪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带着哭腔问郑启之,“你知道些什么?你可知道娘娘为了大王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娘娘被朝臣斥为妖妃,大王要帮,她不让,因为娘娘害怕大王一帮便失了朝中威信,宁可剜了自己的肩头肉还要被大王一巴掌扇在脸上,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娘娘活了下来,我才知道大王为了不让娘娘怀有他的骨肉在琼台殿里放的是麝香。” 郑启之抓着廿七的袖子闻了闻,“所以你也用麝香,就是为了让大哥觉得娘娘一直在他身边?” 廿七抹了一把眼泪,“娘娘和大王去野外狩猎,落入陷阱,回来的时候娘娘已经怀了孕了,大王也叫人把麝香换掉了,可那个时候郑夫人即将临盆,秦候又不知怎的被人重创,秦夫人将宫里所有的医官调去了秦府之中,郑夫人没了医官守着,性命堪忧,娘娘带着人马去秦府要的人,小产了。” “本来该是调养的病,却因为大王将自己锁在华辰殿中,娘娘要周旋几位夫人,周旋后宫的舆论,为大王的出征造势、为你的恶行善后……宜臼觉得娘娘夺了他娘的宠,来琼台殿一脚踹在了娘娘的小腹之上,从那之后医官说……”廿七的声音颤抖不已,深深的咽了口气,“娘娘以后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她捂着自己的脸哭个不停,“哪里有女人不想要孩子的?你以为娘娘今日的后位是怎么得来的,你凭什么那么说她?” 郑启之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拍了拍廿七的肩膀,“我不是……不知道发生过这些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说!”廿七瞪着郑启之,对他恨透了,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小叔子却要杀了自己的夫君,便是郑伯不爱她,可她的一颗心早就心心念念的放在了郑伯的身上,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如果不是她执拗于麝香的味道,只怕是她也该有个孩子了,哪个女人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郑启之做出休战的手势,“我帮你添柴总行了吧?也算是为娘娘做些事情……”他嘴里这么说着,可心里却没什么感觉,他能有几天这个位置不也是几次出生入死得来的吗?有谁又知道在沙场上七天七夜不眠不休,随时可能断水断粮还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到的痛苦。 没人知道! 在那个位置,就要承受那份痛苦,全军上百号人等着他一个人顶多生死!痛苦这东西,谁没有? 可是郑启之就是见不得廿七哭,这个小小瘦瘦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怎么就一颗心的,全给了褒姒和郑伯友呢?他觉得好奇,看着廿七拿袖子擦脸上的泪,又被烟灰眯了眼的样子,不由的笑了出来。 里屋里,秀秀站在门外踱步,看着刚才姬宫湦盛怒的表情便知道他是生气了,看着郑伯对褒姒的好,心中怒不可遏,此刻谁也不敢进去。郎中来了好一会儿了,可是屋里沉默的很,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秀秀看着郎中又看看郑伯,三个人都在犹豫进去还是不进去? 当屋子里只剩下姬宫湦和褒姒二人的时候,褒姒才仰头看着姬宫湦,“刚才只是……” “还冷吗?”姬宫湦打断了褒姒的解释,看着她问道,褒姒摇了摇头,“齐姬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还没问过郑伯有没有收到了齐伯的信函?”姬宫湦摇了摇头,褒姒抿着唇点了点头,不敢问刚才姬宫湦的决定,她不对在先,可是住在这郑府之中以后只怕也难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如……还是住在别的地方吧?住在郑府之中到底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秀秀和廿七都在,还要怎么方便?”姬宫湦问道,感觉着温度渐渐升起来的屋子,走到墙角边蹲下来将热水中布帕沾湿了拿出来拧干,走到褒姒的面前,用布帕轻轻的擦拭着她的面颊,“疼么?” ☆、第296章 没人知道大王的决定0 姬宫湦用浸润了温水的帕子,一点一点的拭擦着褒姒的面颊。盯着她的肌肤细细的看,被风吹得是有些粗糙了,叫他觉得有些心疼,便捧着她的面颊吻住了他的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褒姒没有想到,轻轻的发了点声就被姬宫湦彻底地堵住了嘴,她抵住姬宫湦的沉下来的身体,努力的想要将他推开,可是他太用力了,有意将她包裹在怀中,只要是微微离开点距离,褒姒就要压低了嗓音说一句,“大王不要,这是在别人的府上!” “寡人可是已经忍了一周了!”姬宫湦说道,吻着褒姒的脖颈,一手解开她身上的衣服,似乎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可这是在别人家中,”褒姒别扭的说道,使劲儿的想要逃离姬宫湦的牵制,这对她来说并不简简单单是别人家里,这还是郑伯友的家中,姬宫湦解开了褒姒的上衣,将整件衣服给退了去,露出了她和缎子一样的肌肤,他吻在了她的肌肤上,嘬出了一串串的红印,她忍不住的发出了低吟,仍然在努力的将身上的姬宫湦推开。 门外站的几个人,房屋后面生火的几个人,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这动静都给愣住了,第一反应是先抬头看看天色:艳阳高照、正是正午的时候。廿七这下连头都不敢抬了,低着头使劲儿的往炉子里加柴禾,也不管温度高不高、娘娘受不受得住了。 郑启之只管看着廿七羞红的脸,觉得这个小嫂子真是太有意思了,到底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只怕是郑伯友这个木讷的男人,也肯定没有教教自己的小嫂子什么是风月韵事。 而秀秀惊讶的张大了嘴,转向了郑伯友和郎中问道,“我看……娘娘现在可能不是很方便,不如还是再等等吧?” 郎中的头点的和拨浪鼓似的,已经知道了里面的人是谁,巴不得永远都不进去,给娘娘若是断错了症,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唯有郑伯友面色苍白,姬宫湦的行为就是在他面前*裸的示威,而他也不能推开房门去和褒姒身上那男人干一架,他们之间地位悬殊倒在其次,这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他只能咬着牙转过身走了几步,然后对秀秀吩咐道,“娘娘需要的时候,带郎中进去?” “郑伯您……不再等等了?”秀秀脱口而出的问道,然后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上嘴,“大王问起来,我怎么答?” “说我迎亲去了!”郑伯友没好气儿的说道。 “这……”秀秀有些为难,“那日后府上的事儿?” “没管家了吗?”郑伯友转身看着秀秀问道,“没有管家不是还有大夫人吗?我不在这里那么多年,也没有见这宅子不转了,谁的日子不会过了!现在是怎么了,大小事务都得问过我了是吗?那么多人的月俸要不要都别再发了!”他的语速极快,说完之后大步的朝前走了去,秀秀则愣在了当下,知道郑伯友此刻心情不好也只能摇摇头,谁让他爱的是大王的女人?若是寻常士大夫的女人,抢了……也就抢了! “哎……”秀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娘娘这是幸呢?还是不幸! 褒姒的身体回暖之后人就有所好转了,没有在寒风中看起来的那般娇弱,姬宫湦的临幸,她的身子倒也承受得住,可是心里却有些承受不了了。在郑伯友的宅子里,也可能就是在郑伯友的面前做着这种事儿,她就算是再爱姬宫湦、再不爱郑伯友,要说真的不在乎,那又怎么可能?褒姒无力去迎合姬宫湦的动作,却偏偏他的来势迅猛,几次重重的冲撞,叫她情难自禁的叫了出来,声音较之之前微微有些大。 姬宫湦的动作却戛然而止,抽身而出,褒姒下意识的抓了一把姬宫湦,抱住了他的腰,姬宫湦在褒姒的额头轻吻,“不是要我停下来吗?”他的手摸着她的面颊,她仰头看着他,“你刚才生气了?” “没有,我气什么?”姬宫湦问道。 褒姒拦住姬宫湦的脖颈吻住了他的唇,柔软的舌头浅浅的试探然后猛地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纠缠住,她的手在他的胸前抚摸,渐渐向下,她重新挑拨起他的*,以主动的勾引者的姿态完成了刚才的未完成的动作。结束之后,姬宫湦浑身竭力的躺在了床上,汗流浃背,就像是三伏天里的炙热,大口的喘着粗气,侧过身捏了捏褒姒的鼻子,“妖精!不是说不要吗?” “哪有大王这样的,”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虽然空气中燥热无比,贴在一起的两人仍旧不愿意分开,“大王若是知道生气,就不该一次次的和臣妾提要臣妾走的事情!” 姬宫湦将褒姒抱在了怀中,搂的很紧,吻着她细细碎碎的发丝,“寡人就不该带你来!” “住进别馆中吧,”褒姒问道。 “忍一忍吧?”姬宫湦说道,“住在郑府里,至少寡人不必担心你的安全。” “有人要杀臣妾?”褒姒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姬宫湦说道,这话叫褒姒一个激灵,遍体生着寒意,“你叫环莺代替我坐在车里的目的就是……” “如果我猜的不错,也是她多嘴透露了行程!”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眼中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褒姒朝着姬宫湦的怀里靠了靠,将头抵在了他的肩头,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悲怆,到底是一条人命,在这宫里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却也不可有啊,“可怜这个环莺大概到死都以为大王是要宠幸她。” 姬宫湦问道,“我看起来就这么饥不择食?” “大王前科……不是太好!”褒姒答道,姬宫湦哈哈大笑紧了紧怀里的褒姒,又翻身下床将自己的衣服再穿起来,将褒姒的衣服拾起来再一件件的递给她,她一点点的穿到了身上,将现场处理的妥妥当当之后,姬宫湦才迈步走出了房间推开了屋子的门,一股冷飕飕的空气扑面灌了过来,姬宫湦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然后迅速的将门关上,怕里屋的褒姒着了凉,眯着眼睛找到了秀秀和她身后的郎中,将郎中请进了屋子里。 秀秀和郎中迈步而入,迎面扑来的热气都叫两人打了一个哆嗦,秀秀顿了顿步子,请郎中先进去了,自己才折到屋子后面去看看情况,郑启之已经走了,刚才那一幕也不好留下来一直看到结束,廿七则失神的蹲在炉子边上不停的往里面塞着柴禾,秀秀赶紧拉住了廿七,廿七才茫然的看着秀秀,“秀秀姐?” “你在干嘛?”秀秀问道,“想把大王和娘娘蒸熟吗?” 廿七这才看着自己手里的柴禾,少了一大半,她猛地丢掉了刚刚还捏着的柴禾,“我……我在想事情,想得太出神就……忘了!” “不用再加了,先烧着吧,屋子里已经快热的受不住了,娘娘和大王刚才还……”秀秀说了一半,他们也就都懂了,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廿七赶紧问了句,“郑伯人呢?他还……好吗?” “你倒是替郑伯思虑的周到!”秀秀叹了口气,“郑伯与娘娘,你也不能怪他们,那日在宫里的情况你没看着……” 廿七打断了秀秀的话,使劲儿的摇头,“我刚刚入宫的时候就觉得郑伯同娘娘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里寻思着这娘娘要是没有入宫,有朝一日随着老爷来京城里看赵上卿,遇见了郑伯,这该是多好的一对璧人!只可惜,娘娘入了宫,嫁了大王,我曾问过娘娘可曾怨过?娘娘说,人这一生呐,在哪里都会有要苦恼的事情!看着娘娘受的苦,我曾经觉得娘娘太可怜了,可是想想自己,才觉得我也很可怜。” 秀秀看着廿七沉默了半晌,轻轻的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做悉人的,自小就被卖入大户人家世世代代是奴婢,能遇着一个知冷知热的主子就是一件幸事了,本不该奢求的太多。”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廿七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拍了拍廿七的脸,“女孩子,谁都会有梦,可若是梦,就终究会有梦醒的那一天。悉人就是悉人,永远都飞不上枝头做凤凰,小姐就是小姐,就算是落魄、就算是卑贱,到底比我们要强。” 廿七深吸着气点点头,比起别人她得到的已经太多了,没了悉人这层身份的桎梏,如今也有了郑家二夫人的名号,没有风餐露宿、没有饥寒交迫,这些叫她觉得她是该知足的时候了,她拉着秀秀的手问道,“大王若要杀老爷怎么办?” “娘娘若是都不能力挽狂澜,你我也只能看着了!”秀秀摇了摇头,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看好,褒姒与郑伯友说那番话的时候,廿七并不在场,秀秀却听得出褒姒与郑伯的口吻中有多无助,姬宫湦的决定,谁也改不了,可是姬宫湦的决定是什么? 没人知道。 ☆、第297章 远交近攻0 齐国的大军与姬宫湦的随行军都是不足月便能够抵达郑国的国都了,郑启之率了一路兵马前往郑国的西面边境去迎,以他对姬宫湦行为处事方式的了解,他能一个人涉险带娘娘先到郑府,镐京城随行军这一路就绝对不会平安无事。 可是郑启之想不到的是,谁要对付周王? 早前郑启之写了一封书信前往晋国,将姬宫湦打算容后发兵的事情告诉了晋伯,并在信中提出了眼下自己手中无兵权一事,只怕是爱莫能助,若是自己已登郑伯之位,必定率军支援晋北,以御敌兵。 晋伯在早些时候就接到了朝中大臣发回来的密函,赵叔带竭力在朝中斡旋请大王出兵,但是虢石父却极力劝阻,再三进言缓兵一事。晋伯看到这折子就十分生气,将一串竹简扔在了地上恨不得再上去跺两脚,“虢石父,好一个虢石父!来人啊……”他大喝道。 “晋伯?”朝中大夫吕章进入晋伯书房问道。 “去,挑一些美玉给虢石父送去!”晋伯说道,吕章不解的看着晋伯,“晋伯此举是为何?” “刚刚从镐京得到的消息,此番晋北失利,虢石父居然劝阻大王不要出兵晋北,任凭我晋国自生自灭,待到我晋国将灭国之事再前往救援,让我等感恩戴德!哼……”晋伯说道,口吻十分不满,可是虢石父在朝中言论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位置却叫人不得不对他奉承一番,所以眼下晋伯才打算以美玉劝说虢石父帮自己美言两句。 “眼下大王正在郑国,只怕是贿赂虢上卿也无济于事啊!”吕章说道。 “依你看,我该怎么办?”晋伯问道。 “刚才微臣从郑国接到了郑将军的信函,”吕章将手中信函呈了上去,晋伯打开看完觉得更加是怒火中烧将信函再一次的扔到了地上,“好一个大王。”他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也不想当初是谁非要在姬宫湦的脸上打着一把掌的,如今只好自己挨着受着了,吕章进言道,“晋伯,依在下看,我们不妨还是派兵前往新城增援吧,如今原阳失手,若是新城再失,只怕是晋国国内将民怨四起啊!”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怕是想要奋起抵抗也不行了,”晋伯转过身看着吕章说道,“唯有孤注一掷,将郑启之推上郑伯之位,合郑国之力,用他的将才之能来抵御北狄!当务之急应该是辅佐郑启之做这个郑伯才是!” “此事只怕是……”吕章摇了摇头,“大王与郑启之乃是手足,郑伯更是和褒后素有不清,大王尚且不能将这个郑伯铲除了,怕是此人眼下不宜动!” “大王既然已经萌生了铲除郑伯的心,”晋伯笑了笑,“我们自然是要帮着大王一把了!” “可是如今公子嫁入郑国为郑伯友的大夫人,若是我们将……”吕章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晋伯却伸出手制止了他,“成大事者岂能为儿女所累?既然是嫁过去了,那就早已不是我晋国的人了,如今关系到我晋国的存亡,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 吕章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劝无用,也知道晋伯心中早有了打算,“晋伯打算如何是好?” “杀齐姬!”晋伯冷冷的笑了笑,这话叫吕章心中陡然一惊,这一招未免太狠了,晋伯身边有豢养的死士,派他们前往齐郑交界的边境上下狠手杀齐姬,而去迎亲的队伍是郑伯友带领的,齐姬之死势必要归罪于郑伯友,齐郑则必定交恶,而郑伯友罪责难逃,必定从郑伯之位上下来以谢罪,郑启之则顺理成章的继位。晋伯这个算盘打得是万无一失,只可惜错算了一个人,这人便是大夫吕章。 吕章曾是吕国庶子,吕国嫡子继位之后,吕章担心会对自己不利,吕章的母亲是晋国人,因此便萌生了逃亡晋国寻求庇佑的想法。吕国与楚毗邻,要想便是借道郑国逃亡晋国的,一路上若非郑伯友出手相助,只怕他也不能顺利来到晋国做了大夫。这个恩德,吕章还是铭感于心的,晋伯要杀郑伯,他不能不给郑伯提个醒,从晋伯的屋子里退下之后便写了一封书信差人送往郑国去了。 然后自己则谎称生病告假家中,逃亡秦国去了,生怕此事后来被晋伯洞悉而将他杀了。只是吕章没有算到,郑伯友已经前往齐郑的交接处迎亲了,接到这封信的人则变成了别人。拿着密函前往郑国的是吕章的心腹,亲自送到了郑府之中,此人从未见过郑伯友,来了也只是说要见郑伯,悉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屋中也没有主事的人,既然大王在,只好请了大王来。 一番交涉之后,这悉人交出了手中的书信便退了下去,姬宫湦打开了书信看着上面说的内容,是讲述晋伯差人暗杀齐姬嫁祸郑伯友,推举郑启之做郑伯一事。姬宫湦敛着一丝冷笑将这封书信收了起来,没有和任何人再提到这份书信的内容。 郑家两位主事的人此刻都已经在外,惟独留下姬宫湦管着郑府之中的大小事务。他没有停了每日朝臣们上报各地的事情、和汇总镐京城中发生大小事件的商议会议,每日的旁听从中理清了眼下郑国的时局。 郑国地处整个九州的中间,物产富饶,是个粮食大国,以农耕为主。到了秋冬时节,便是休养生息的时候,郑国中有黄河流经,每年的水患是郑国唯一的苦恼的问题,因为远离边关地区,所以几乎没有战事苦恼,因此可说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郑伯友的治国方案便是侧重于休养生息,国内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百姓也是安居乐业。 而郑启之则是个好战狂徒,叫这样的人与自己毗邻,姬宫湦不敢想象自己日后还何以号令天下。如今晋伯要杀齐姬来嫁祸郑伯友的保护不利,这一条计谋倒是用心险恶,姬宫湦相信以晋伯那个脑子还不足以想得出这个方案来。这个法子必定是郑启之教他的,如此一来……也好,就借晋伯的手杀齐姬。 整个郑府之中,最后一个得知大王与娘娘来这里的消息的便是郑伯友的大夫人了,到了第二日,他才从下人们的口中得知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心中十分懊恼,一早就前往厢房中拜谒,褒姒脸上因为风霜吹出来的皲裂正在蜕皮,这一二日,不敢出门见人,每日都是秀秀将药膏和汤药熬好了送来,为褒姒敷上的。 秀秀上完了药膏,将手中的托盘准备端出去,正正的撞上了步履匆匆的郑夫人,她看着郑夫人吃了一惊,很快又意识到如今这郑府内的大小事务郑伯都交给了郑夫人来打理,她是该来看看娘娘的,便转过身向褒姒说道,“大夫人来了!” 褒姒抬起手放下了床上的帘子,“本宫与大王来的匆忙,打扰了夫人,未及通报只因本宫身体抱恙,失礼了!” 这话说的叫大夫人十分惶恐,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是妾身失察了,娘娘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差人来问候一声,还望娘娘赎罪。”她说着这话低着头,褒姒微微的掀起了床上的纱幔看了看这大夫人的容颜,她在这里是怎么对廿七的,廿七虽然不说,可是褒姒心中清楚。而作为郑伯友的夫人,却又在郑国与晋国联盟一事上,处处掣肘,这女人也太说不过去了。 “如今本宫身体抱恙,也不便相迎……”褒姒轻声的说道。 “无碍的,如有需要,还请娘娘通传妾身,”大夫人说道。 褒姒在纱幔之中点了点头,从纱幔外面看去只能看见绰约的身姿,见不到路上真面目,对于这位传奇的女人,大夫人自然也想一堵她的容颜,只听说过美却不知这美是到了何种程度能叫自己的丈夫如痴如醉! “妾身先行告退了,待娘娘病情好转,妾身便安排筵席为大王接风洗尘。”大夫人说道,褒姒却摇了摇头,“接风洗尘就算了,大王不喜热闹,郑老夫人是大王的姑姑,与老夫人吃顿饭便是了!” “是!”大夫人回话道,屋子里退了出来,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好在这褒后也没有为难她,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应酬才是了!大夫人出门,廿七进门,廿七驻足仰头看了看大夫人,“姐姐?” “娘娘来了,怎么也不差人去和我说一声?”大夫人看着廿七问道,冷言冷语的。 “太匆忙便忘了!”廿七答道。 “如今老爷与郑将军都出去了,这家中大小事务都由我做主,凡事都要来和我汇报、让我拿个主意!”大夫人看着廿七颐指气使的说道,廿七曾得宠过一段时日,不过后来郑伯友与她又生疏了,便也渐行渐远,起初大夫人还试图讨好廿七,后来也觉得此事无关大局,便作罢了! “是!”廿七答道,不想同大夫人辩驳。 “你改日去问问老夫人何时与大王叙叙旧吧?”大夫人吩咐之后就从台阶上迈步而下了,廿七转过身去看了看大夫人的背影,又转过来朝着褒姒的房中走去,在门外便向褒姒拜谒,然后才迈步而入,向褒姒说道,“廿七来看看娘娘的身体可是有所好转了?” “过来,”褒姒的手臂伸出纱幔,轻轻的招了招,语调也十分的轻柔少了些刚才呆板的套路。 ☆、第298章 心结0 廿七就像是有些害怕褒姒似的,看着纱幔中的这个女人十分的犹豫,然后才朝着褒姒走了过去连呼吸都谨小慎微的就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到了近前,也不敢掀开纱幔坐进去,只是在纱幔之外作揖道,“娘娘?” 这份生疏就像是一把利刃,戳在了褒姒的心头,郑伯友的事情她想廿七一定是怪她了,她也怪自己,却偏偏……褒姒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发生便是缅怀过去也无济于事了,只好叹了口气,“你与我数年不见,竟然如此生分了!” “娘娘是主子,廿七只是悉人,承娘娘这份厚爱,给了廿七今时今日,廿七不敢再没大没小。”廿七看着褒姒说道,这话叫褒姒听来觉得有些揪心,“你自小就跟着我,情同姐妹,哪里来的大小之说?” “娘娘折煞廿七了!”廿七回话道。 褒姒叹了口气问道,“你在怪我?” “廿七不敢,”廿七摇了摇头,褒姒微微的叹了口气,她倒也学会了那招,“不敢就是怪了?” 这话吓得廿七不轻,看着褒姒使劲儿的摇头,“不是的,廿七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对廿七的恩德廿七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世,廿七还要做娘娘的悉人!” “你倒是没个野心,”褒姒摇了摇头,“若是真有来世,做什么不好?非得做悉人!” “跟着娘娘廿七就心满意足了,”廿七说道,郑伯友不爱她也不是郑伯友的错,她不能强迫他们,但是这三年来风霜雨雪,郑伯友却是尽到了一个夫君的本能帮她都遮了、挡了,廿七虽然心中有那么一个过不去的坎儿,理智里却也知道谁是真正为自己好的,只是过不了感情这道关,心头就放不下与褒姒的隔阂,回到过去便再无可能了。 “当日本来只是想让郑伯带你出宫,却没想到你对郑伯也是动了真情。”褒姒说道,“我既然已经察觉了你与郑伯的情愫,本该避嫌的,只可惜……世事难料,这三年来宫中波澜诡谲,若是没有郑伯维护,只怕是……”她说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葬身何处了?” “娘娘!”廿七看着褒姒说道,“若是您感恩于郑伯的舍命相救,也恳请娘娘让大王饶郑伯不死!哪怕是没有郑伯之位,只要留一条命就行了。” “你知道了什么?”褒姒看着廿七问道,廿七一向想的少,便是当日在宫里,很多事情她也只能看个表面,可是如今连廿七也洞悉到姬宫湦对郑伯友的杀心,只怕此事就不那么简单了,廿七却只是摇了摇头,咬着自己的下唇。 “你若是不说,我只怕也没办法帮他!”褒姒说道。 “我……”廿七看着褒姒犹豫了良久,“昨天下午我去后厨给娘娘拿柴禾生火,走到书房门外听见大王与郑启之在讨论如何铲除郑伯一事。文朔将军本是郑伯的心腹,但是此刻被大王调去了京中,郑伯就等于少了一支誓死效忠的随行军。待晋北节节失利,再失掉几个城池,晋伯再也没有今日这个嚣张气焰之时,大王再请郑启之带兵出征晋国,如此一来,晋国将对郑启之感恩戴德,同时也用一个极为妥帖的方式将手中军权交给了郑启之,届时……”廿七说着咽了口唾沫,褒姒看得出她眼中的恐惧,这种恐惧叫廿七的声音里有种莫名的颤抖,“届时……大王将默许郑启之杀了郑伯!” “放心吧,”褒姒握住了廿七的手,“郑启之不会如愿的!” “真的?”廿七看着褒姒的眼睛问道,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流,“娘娘会为郑伯说话吗?” “这话轮不到我来说!”褒姒说道,“若是我说,这事儿就乱了!” “什么意思?”廿七并不能明白褒姒这话中的意思,褒姒却只是微微的笑了笑,诸侯的势力相互制衡,眼下放眼九州,秦、郑、晋、齐、楚,这五个大国角力,效果就十分微妙了,牵一发可能会动全身,只要晓以利弊,叫谁出征的话,根本就用不到褒姒去说,自然有人会去! 褒姒眼下一定要掌控的棋子,一是虢石父、一是齐伯其人。 廿七与褒姒一番长谈,心中总算是觉得有所安定,看见大王从朝中会议中抽身而出来看看褒姒的情况,便立刻起身告辞,离开了这间厢房,心中惦记着大夫人嘱托自己的事情,便迈步朝着后厢房走去,和老夫人说大王的事情。 老夫人在后厢房中整日闭门不出,自从廿七与老夫人的关系近了之后,来这里的悉人也渐渐的少了,大家都将照看老夫人的工作交给了廿七,因此这里的消息也是极为闭塞的。廿七敲了敲门,老夫人应了一声,正坐在椅塌上闭目沉思,“娘!”廿七招呼道。 “你来了?”老夫人睁开眼看看廿七,“怎的今日不见伯友和启之前来问安?” “老爷去了齐郑交界之地,”廿七答道,“小叔则朝着镐京去了,两边各要迎一支队伍,走的匆忙,差我来和娘说一声。” “大王要到了?”老夫人问道。 “大王已经到了,”廿七说道,“刚才大夫人去拜谒了娘娘,询问着要不要安顿接风洗尘的事情,娘娘如今身体抱恙、大王又不喜热闹,便说请老夫人一起吃顿饭叙叙家常就是了!” “大王不喜热闹?”郑老夫人冷笑了出来,“这个褒后倒当真是手腕凌厉的很,连大王那野马的性子竟然都收的住!大王喜不喜热闹,如今倒是全凭着她的一句话了。好,老身就会会这个百闻难得一见的褒后,看看大王和你夫君到底喜欢她什么?” “娘娘不是这样的人,老夫人……”廿七想替褒姒说些好话,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夫人给挡了回去,“回我的话,老身身体不好,不宜走动,今晚老身就在我的房中设宴,还请大王和娘娘一并光临!” “这……”廿七看着老夫人赶紧说道,“只怕娘娘大病未愈,只怕是不宜随意走动,娘可以不可以晚些时候再设宴为大王和娘娘接风?” “晚些时候还能叫接风吗?”老夫人说道,“就说我思念侄儿心切,想要立刻见见大王与王后,若是娘娘抱恙不宜走动不来便是了!”她的口气十分严肃,叫廿七有些难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会说话才叫老夫人同娘娘还未见面便置气上了,只得应一句,“是!” 廿七朝着门外走,要去回褒姒的话,走到门口顿住转过身说,“娘,您不了解娘娘。” “是人是鬼,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还需要了解吗?”老夫人看着廿七说道,廿七只能是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对褒姒付出的那些事情都表现的这么不以为然,她不知道她所面对的这些人,都曾经是刀口舔血、手里攥着头颅挺过来的人,褒姒的付出在廿七心里已经堪比天大了,对于这些见惯了风雨的人来说,这不过是作为王后应该做的而已,这不过就是日后姬宫湦封后时候她手中的筹码罢了! 廿七折回褒姒的厢房,在门外徘徊了许久,不敢进去。 褒姒看见了门外的廿七,拉了拉姬宫湦的衣角,指了指门外,姬宫湦的眉头皱了皱,“这廿七和当日嫁给郑伯的时候,可真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大王还说?”褒姒嗔怒的看了一眼姬宫湦,这件事情若非姬宫湦又何以至此? “算寡人错了,”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当初寡人就不该拿她威胁你的。” “叫进来吧?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褒姒看着门外的廿七说道,当年的事情不必再提了,当日褒姒不肯被姬宫湦宠幸也并非是从鬼门关中捡了条性命,便和大王耍小性子,只是心中顾虑太多,生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到姬宫湦对于全局的掌控和布置。 可是此事就像是褒姒自己说的,没有你的棋是一种下法,有了你自然可以有另一种下法。 姬宫湦走出门外,咳嗽了两声,惊扰了正在“鬼打墙”的廿七,猛地被带了出来回到了现实,看着大王有些惊慌的拜谒,姬宫湦沉声问道,“你在这里踱来踱去是做什么?” “老夫人……”廿七看着姬宫湦咬了咬下唇。 “姑姑?”姬宫湦问道,“怎么了?” “她……在她厢房中设宴为大王接风洗尘,说多日不见大王,心中思念甚切,今晚的宴席……”廿七说道,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姬宫湦这一听,便听出了眉目,“姑姑是要我带娘娘一起去?” 廿七点了点头。 “娘娘不去!”姬宫湦长袖一甩,“寡人自己去便是了。” 廿七为难的看了一眼姬宫湦,“老夫人对娘娘好像颇有成见!” “褒后是寡人的王后,要她的喜欢作甚?”姬宫湦反问廿七,这倒是叫廿七无言以对了,说的好像也是,抬头看着大王点了点头,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面色也缓和了起来。 ☆、第299章 在寡人心中都是美的0 姬宫湦与廿七在门外对话,褒姒侧头看着,很快廿七便露出了笑脸仰头向姬宫湦拜谒,然后转身就朝着远处跑去了,一扫刚才的阴霾。姬宫湦站在原地却看了会儿廿七的背影,褒姒的手指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这是姬宫湦想要利用谁的先兆,他想利用廿七做什么? 不多时,姬宫湦便又折了回来,褒姒硬生生的将刚才的那团疑云给打散了,如今只是看着大王问道,“怎么了?” “当初这丫头是没大没小的厉害,和寡人说话也从来不避忌,寡人待你若是稍有不好,便能出口将寡人痛骂一顿……可如今,却是谨小慎微的厉害,你的这个丫头,怎的总走个极端啊?”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褒姒挑了挑眉,点点头,“臣妾也只能教成这样了,没有郑夫人的那个本事,能培养出秀秀那般得体的!” “寡人只是同你说实情,你怎么还同寡人置气了?”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坐在了床边,伸手去拉她的手,褒姒别过脸去佯装生气的样子,“廿七是臣妾的人,容不得大王对她说三道四的,大王又没有教过廿七,凭什么嫌弃她?大王若要嫌弃,不就是嫌弃臣妾吗?” “行行行,”姬宫湦点着头,捏了捏褒姒的鼻尖。 褒姒兀自笑了出来,将脸埋在了姬宫湦的胸前有些不好意思了,“廿七说了是什么事情吗?” “姑姑请咱们去她厢房中赴宴,说是接风洗尘,不过……”姬宫湦捧着褒姒的脸,因为冬日的深秋的北风十分伤人,褒姒脸上皴了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道道的血印,已经结痂慢慢的退掉,秀秀清晨便是来用热水的蒸汽给褒姒敷脸,再轻轻涂抹着药膏缓和伤口,如今满面的血痕出门去只怕是会吓到人,姬宫湦只能代替褒姒将这个饭局推了,“晚上你就不必去了,寡人走这一趟就好。” “早些时候大夫人来请示过给大王接风的事情,臣妾吩咐她安排和老夫人的饭局就是了。如今老夫人既然如此邀请了,想必也是想要见我一面的,臣妾不去怕是叫大王为难了。”褒姒挽着姬宫湦的胳膊说道。 此事就像是来见婆婆的媳妇的心情,姜后走得早,姬宫湦的后宫之中从来就没有两朝王后更迭的权力之争,此事能叫褒姒坐在后位上的女子省去不少心力,可是此刻见姬宫湦姑姑一事反倒是叫褒姒微微有些紧张,当你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希望能够得到他所有家人的喜欢和认可,此刻的褒姒就是这样的心情,所以这一趟她一定要去。 “可是眼下你的情况……”姬宫湦皱了皱眉头,“不要紧吗?”他说罢摸了摸褒姒的脸,还有着皲裂的凹凸不平的感觉,女子对于容颜一向十分重视,褒姒却摇了摇头,“大王在意吗?” 姬宫湦摇了摇头,“来的时候只顾着赶路了,没想到这风利的也和刀子一样,早知如此就该把你护的再紧些才是。” “郑将军说的不错,臣妾是娇生惯养了些,跟着大王如此,多有不妥的!”褒姒说道。 “你听他瞎说!”姬宫湦皱着眉头揽着褒姒,在自己的怀中盯着她,“寡人的女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别人指手画脚?” 褒姒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眉眼,“臣妾的容颜从来都是只取悦大王一人,既然大王不在乎,那么臣妾又何必在乎?”褒姒的声音很柔很轻,像是缠进骨子里的丝缎,浸润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心,这叫姬宫湦的心中为之一动,点了点头,“好!晚上和寡人一起去赴宴,你无论怎样,在寡人心中都是最美的。” 褒姒靠在姬宫湦的怀中心中莫名的平和,有多久她已经没有这样的时候了?晚些时候姬宫湦去听取几位郑国大夫的进言,褒姒便叫来了秀秀,一直忙着张罗穿什么衣服带什么佩饰去见这位姑姑,她的手心最后都被汗水浸湿了,捏着珠钗的手几次打滑,最终也没能将头发梳理整齐,秀秀笑着从褒姒的手中接过了珠钗,“奴婢还从未见过娘娘如此紧张。” “能不紧张吗?”褒姒倒也并不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到底是大王的姑姑。” “老夫人的脾气怪得很,”秀秀安慰着褒姒说道,“她喜欢或者不喜欢谁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娘娘便是不得老夫人的欢心也不必勉强。老夫人从来不喜欢大夫人,所以当年桑珠想要害大夫人流产的事情便是被郑夫人发现,也能那么被睁一只眼闭只眼的放过了,老夫人却很喜欢廿七,娘这点……娘也可以放心了。” 褒姒抿了抿唇,用桌上的抹布将手中的汗水擦掉了,秀秀已经将她的发髻挽好,十分雍容典雅,素色的长裙只有几个简单的佩饰,郑家如今正在守孝,褒姒的一身倒是恰到好处的合适,除了脸上因为皲裂而产生的一道道血痕看来有些渗人之外,她的气质还是足以撑起大王后位的。 天色渐渐昏黄,褒姒不安的心神已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姬宫湦这位怪脾气的姑姑到底会不会喜欢自己,她心中也不确定。只是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中,而是在对方的手里,既然如此,她要做的也只是尽好自己的本分。 廿七离开了褒姒的厢房之后就去和大夫人说了这件事情,晚上的宴席便设在了老夫人的厢房中,大夫人得匆匆忙忙的准备着晚宴,还不敢怠慢了姬宫湦也不能弗了老夫人的意思,因此只好将此事迁怒在廿七的身上,“叫你去问问老夫人的意思,可不是叫你去让老夫人今日就宴请,娘娘的身体晚上如何出席?” “大王说娘娘不去。”廿七答道。 “不去?”此事有点出乎大夫人的预料,探过头去问廿七,“娘娘不去好吗?” “有什么不好?”廿七答道,“娘娘是大王的王后,又不是娘什么人,便是不去又有什么不可?” 大夫人频频点头,知道廿七肯定是先去问过大王了,虽然极为不情愿可还是得应承着,“也是,也是。我这就叫人去准备晚上的宴席,都要邀请些什么人合适?”她生怕自己安排的不合适了,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想叫廿七来决定,自己也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廿七听出来了大夫人的意思,可是如今娘娘与大王都在这里,她不能做错,她若是出错为难的也是娘娘,所以廿七也不接大夫人的话,“大夫人安排便是了,这些事情我又不懂。”说罢转身离开了大夫人的屋子,大夫人则在她的身后,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跺了跺脚,“不就是今日你有了个靠山在这郑府之中吗?我就不信大王和娘娘能在这里护着你一辈子!哼……” 如今既然郑伯友与郑启之都不在郑府之中,这做主的人便是世子掘突了,掘突如今已经到了弱冠的年纪,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了。郑国的大小事务他都已经可以替郑伯友分担了,只是郑伯友担心郑启之的觊觎自己的诸侯之位,郑国的诸侯之位不稳,他就不敢培养自己的儿子,只能在一文一武两件事情上不断的敦促掘突而已。 掘突武能御敌、文能治国,明明有此德行,却不能行世子之实,朝中大小事务更是能退则退、能避则避。掘突能够理解自己父亲的行为,因而也并不激进,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也都放在了其他事情上,反倒是鲜少关心政治。 只是,此事一直叫大夫人心中甚是不满。对姬宫湦也是诸多怨言,立长、立嫡本就是应该,如今却因为他与郑启之的私交叫郑国的局势动荡。而郑伯继位本该定了世子人选的,现在却因为郑启之的存在叫郑伯友迟迟不敢定下世子,只怕郑启之除掉自己之后会对掘突下手,他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 掘突的年纪与褒姒相仿,郑伯友在没有遇见褒姒以前从未想过自己对情之一事也会如此疯狂与执着,本以为平平淡淡就能够了此一生了。 叫掘突来做这个主宾,也是大夫人的私心,是想要借由这个场合叫姬宫湦能够肯定掘突的世子之位。可是眼下的姬宫湦明面里站在郑启之一边,暗地里又帮衬着郑伯友,他在维持着某种平衡,叫整个郑国按照自己该有的态势来发展,必定不会在此事上发表任何看法。 掘突带着念儿整日骑马射箭,倒是显得极为投缘,郑伯友曾经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他与褒姒皆死而大王不能回来,则叫念儿认掘突做父为长子,待掘突死后念儿便是世子,此话当年也只是说说而已,如今看来两人倒真是意气相投。 晚上的席局叫的人并不算多,也只是一些家人,掘突带了念儿,这一二日的没人管念儿这茬了,叫他心中颇为忿忿,和自己的娘亲堵着这口气,非要等着褒姒来找他就是不肯再去看一眼褒姒了,这脾气倒是和他爹像极了。 ☆、第300章 陷于不义0 晚上的饭局姬宫湦来的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给自己的姑姑一个下马威,叫所有宾客等了不少时间。s。 好看在线>他处理事情耽误了挺长一阵,人群在郑府中来来回回的穿梭,既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只是郑府的家丁对于这些来客感到十分的陌生,却也不敢阻拦他们的出入。 对于褒姒来说,郑老夫人在郑家是个至关重要的棋子,毕竟郑府曾经是她一手打理的,手中有多少亲信、又有多少用得上手的人,没人清楚。她若是想要帮衬着自己其中的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就必定会处于劣势,老太太的态度,褒姒并不清楚。 一整个下午,褒姒的时间都花在了梳洗打扮这一件事情上,到了傍晚十分褒姒才总算是定了自己的妆容,依旧是一身素色、轻挽的发髻、不施粉黛……脸上结痂的一道道痕迹被她视若无物,丝毫感觉不到一般,这叫人也不知不觉的忽略了她的容颜本身,被那身雍容典雅的模样震慑到,震慑了整间屋子落座的客人。褒姒挽着姬宫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么平平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屋子里落座的人,然后松开了自己放在姬宫湦胳膊上的手,双手垂立,站在主宾席的一旁,等待着姬宫湦的落在,然后自己紧随其后坐了下来。 姬宫湦看着老夫人笑道,“郑老夫人。” “大王,”郑老夫人看似作揖行礼,实则以长者的姿态和口吻自居,站着将褒姒打量了一个遍,褒姒的目不斜视盯着郑老夫人看着,也同样的称呼了一声“郑老夫人”,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郑老夫人盯着她的脸,她也没有丝毫的闪躲,对于自己脸上的伤便是真的置之度外了。 或许褒姒没有多美,可是她在姬宫湦的眼中却是美的、在自己心中也同样是美的,这是一种极致的自信,也没人会再觉得她不美。 掘突拉着念儿一起入座,廿七盯着褒姒的脸看了很久,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了,仰头看着掘突满眼的疑惑,掘突看了看念儿又看了看褒姒,开口问道,“娘娘的病可是好些了?” “多谢世子关心,”褒姒说道,“已经无碍了。” 掘突有些尴尬的掩了掩嘴,咳嗽了两声,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褒姒,惊讶的看着她,认为她或许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掘突出言解释道,“在下并非世子人选。” “你既是嫡子又是长子,郑伯曾经说过若是不幸殒命镐京城,掘突继位,你若非世子该是什么?”褒姒看着掘突问道,这个天平很快的倾斜了,朝着郑伯友的那一侧,褒姒看着掘突的神情带着长者的威严,不容辩驳。 明明是相仿的年纪,可是褒姒的身上丝毫也感受不到同龄人的气息,掘突只得俯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念儿,念儿看着自己的娘“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从椅子上蹭下来朝着褒姒跑了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娘不要丢下念儿!” 年幼的念儿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的父母冷战,可是眼下看见褒姒这模样,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扑了过去,再看着褒姒脸上的伤,心中更是心疼的难以自已,想也不想的就朝着褒姒的方向扑了过去,褒姒将地上的念儿抱了起来,替他擦干了眼泪,“叫父王。” 念儿看着姬宫湦,怯生生的叫了声,“父王,”然后又转回来缩在褒姒的怀中,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摸着褒姒的脸颊,轻声问褒姒,“娘,疼不疼?” 褒姒摇了摇头吗,拍了拍念儿,“娘来迟了。” 念儿摇了摇头,从褒姒的身上翻身下来,站在地上跑回到掘突身边的位置上去,一本正经的爬上了桌,看着姬宫湦的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可是这明眸之中闪烁的光彩却是在告诉姬宫湦他若是要伤害自己的娘亲,自己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保护她。 姬宫湦看着念儿的模样,的确是越来越像他了,轻声的笑了出来,“一转眼,念儿都这么大了,寡人上次见他还在襁褓中,只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掘突这些日子教王子射箭、读书,王子实在是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学的极快!”大夫人趁着这个时机立刻帮自己的儿子说了句话,姬宫湦上下打量了一番掘突,褒姒那一番话并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要护着郑伯友的心思可见一斑了,心中虽然不舒服,可是也清楚褒姒此番的用意其实和爱情是无关的。 “王子年纪不大,知书达理又略通射箭,虽然力气不大,射的不远,可是准头很好,娘娘在宫中只怕是在王子身上所花费的心血甚巨。实在不能不令人钦佩!”掘突看着褒姒说道,一番奉承以报褒姒刚才那番话的恩德,他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也清楚褒姒在姬宫湦耳边说话的重量,能被她认可的世子应该就已经是郑国半个世子了。 “掘突就不必谦虚了!”姬宫湦来看着掘突大笑道,“寡人早就听郑伯说起过你,能文能武,不知道如今可是婚配了?” “尚未婚配!”掘突摇了摇头。 “那倒是有一门现成的亲事,”褒姒立刻接上了话茬,看着掘突说道,“齐伯的二女儿……”她的话还没说完,郑老夫人就“咳咳”了两声,“大王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老身设宴款待诸位,怎的说来说去倒聊起掘突了,掘突的婚事自然有他父母操心,大王不必太过费心!” 众人的目光从掘突的身上猛地挪到了老夫人的身上,爱屋才能及屋,老夫人不喜欢大夫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也并喜欢掘突这个世子,不管他做到何种程度,在老夫人的眼中,这掘突与其说是郑国世子倒是不如说是晋国的外应。 “本宫也只是手头恰好有那么一桩现成的婚事,掘突一表人才,倒也是郎才女貌!”褒姒看着老夫人说道,这态度叫人有点捏把汗,郑伯友虽然如今还在位,可是世子的位子稳不住,这郑伯的位子也就做不热!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郑伯友和郑启之到底都是老夫人的儿子,不可能叫她扔下一个不管的,追求某种权利的平衡,反倒是和姬宫湦的立场达成了一致,姬宫湦听见褒姒和自己的姑姑即将起争执了,便拉了拉褒姒的手,“郑启之这个叔叔还没娶,怎么轮得到掘突这个后辈,家中的喜事,总得有个先后的顺序,既然刚刚过了弱冠之年,此事倒也不急,过一二年,待郑启之有了家室再议。” “是,”褒姒这次也只得闭上了嘴,看着姬宫湦微微的抿了抿唇,看着老夫人叹了口气,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作为世子的郑伯友当年为何心甘情愿的前往镐京城做质子了,大概也是不想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与郑启之之间的权势之争而感到为难。 “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姬宫湦看着老夫人问道。 “这郑家可没有宫里那诸多的事情,老身也不需要操心什么,自然过的不错!”老夫人答道,这叫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能力有限,镐京城乱了些时日,还得郑伯出面为寡人解围。”他说完拉住了褒姒的手看了看她和念儿,“念儿?”他叫了一声。 “是!”念儿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父亲。 “如今你母亲已经贵为我大周的王后了,以后你该叫她一声母后了!”姬宫湦说道,念儿看着褒姒问道,“王后是什么意思?那……念儿还是娘的儿子吗?” 褒姒点了点头。 “母后,”念儿试着称呼了一声,褒姒微微的点头,这叫念儿嘴边咧出了笑意,“父王,念儿明白了。”他和姬宫湦的生疏似乎一瞬间消失殆尽了,毕竟是血浓于水、父子情深,这句父王叫的就比刚才那局顺口多了。 “以后你可就是个大人了,”姬宫湦指着念儿说道,“得保护你娘了!” “是,父王,念儿一定会保护娘的!”念儿仰起倔强的小脸看着褒姒,念儿坐在褒姒的对桌上,而身边则坐的是惶惶不安的廿七,看着念儿又看着褒姒,实在是觉得难受便站起身来看着念儿说道,“念儿坐在这里吧?” “你坐着!”老夫人按住了廿七的胳膊。 “念儿和掘突都是晚辈,坐在对坐上则是应该的。”褒姒看着廿七说道,叫她定下心来坐在自己的身边,“廿七嫁入郑府多日,能得到老夫人的青睐和照顾,本宫实在是感激不尽!廿七自小随本宫长大,情如姐妹,随本宫入宫,多次护本宫周全,若非廿七只怕是本宫今日也不能坐在这里了。”她淡淡的和老夫人说话,这话看似是给老夫人说到的,表示对老夫人照拂的感谢,实则是给大夫人说的,言外之意就是“廿七是我的人,你动动试试!” “老身倒是看不出娘娘与廿七情同姐妹。”老夫人冷哼一声。 “廿七为本宫做的多,本宫为廿七做的……确实太少。”褒姒看着廿七说道,很抱歉的口吻叫廿七整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的,使劲儿的摇着头,“不是这样的,娘娘!娘娘为廿七……” “你少说两句,”老夫人呵斥着廿七闭上了嘴,“若是娘娘真的当你是姐妹,她嫁入王廷则该给你个身份,让你伺候大王左右,娘娘只怕是处处忌惮于你,才将你嫁入了人生地不熟的郑国。” “不是这样的……”廿七使劲儿的摇头,觉得满身是嘴也无法解释了,这老太太彻底的将自己陷于不义当中了。 ☆、第301章 不是大王动的手吧?0 这顿晚饭的气氛在这一瞬之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褒姒看了看廿七,她急的双眼通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话在口中倒了几次,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急的欲哭无泪。老夫人和褒姒的几次叫板总是将廿七陷于不义了,褒姒看了看廿七,知道自己越说越错,你不能强迫一个对你有偏见的人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其实都是南辕北辙。 褒姒不再说话了,只是对着廿七微微的抿了抿唇,示意她此事不用再解释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姬宫湦忽然往前坐了坐,看着自己的姑姑说道,“寡人这一生虽然娶过不少女人,不过……寡人只爱褒姒一个而已。”他握住了褒姒的手,褒姒抬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姬宫湦继续说道,“往前多少年也好、往后多少年也好,寡人只会对这一个女人负责,别的女人便是嫁了,对寡人而言也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姬宫湦将褒姒拉了起来,然后看着老夫人说道,“如今国家不算太平,东南西北战事不断,人人都想从寡人这里捞点好处,寡人若是不励精图治,祖上的基业就一点点送出去了!时候不早了,大夫人,廿七,陪陪老夫人,寡人同娘娘还有政务处理,先退席了,老夫人见谅!”他说完就将褒姒拉在了自己身边,褒姒也向老夫人致意,然后就被姬宫湦拉出了这间屋子。 念儿从椅子上扭扭捏捏的蹭下来,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跟前跑去,拉住了褒姒的裤腿,褒姒停了下来,看了看念儿蹲下身去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中,拍了拍他的背,朝着门外慢慢的走去。 他的夫君,是一个神一样的男人,褒姒一手抱住了念儿,一手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他看了看她,然后将她怀中的念儿抱了过来,“以前的事情难为你了。” “有大王今日这一句话,便是千难万难,臣妾也是甘之如饴的。”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总觉得自己的心被填的满满的了。没人再提起那场饭局,那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不论是对于褒姒还是对于姬宫湦来说。 姬宫湦和褒姒离场之后的场面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很快大夫人也就带着掘突告辞了,从房间里退出来,大夫人就对掘突说道,“娘娘有意要正了你世子的位置,此事你得抓紧些才是!” “娘,”掘突叫道,“此事也不是娘娘能说了算的。s。 好看在线>” “娘娘在大王的耳边吹吹风,总归是比我们在你父亲面前苦口婆心的劝说要好。”大夫人说道,“如今娘娘松了口,大王是帮着娘娘的,你看今日若非你奶奶出面阻拦,只怕是娘娘给你说合一门亲事,你这位置就坐稳了。” 掘突欲言又止,不想和自己的母亲解释那么多,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而且若是拜托褒姒去为自己谋求世子之位,还很可能会害了褒姒与郑伯二人,掘突将此事埋在心中,面子上只是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此事孩儿已有打算,知道怎么做!” “明日我挑些美玉给娘娘送去,帮你说些好话。”大夫人越想越兴奋,原本只当是褒姒与廿七主仆情深,必定是帮着廿七的,却没有想到一来就帮着自己的儿子说了几句话,再听老夫人那么一分析,心中越来越觉得褒姒与廿七之间必有嫌隙,大王向来荒淫无度,不可能不染指自己女人身边的悉人;而褒姒与郑伯之间关系暧昧,素有深情……如此说来,褒姒明面上帮着廿七说几句话,背后未必也如此想,想到这里大夫人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得意的微笑。 掘突虽然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也不了解褒姒的为人,可是今日简简单单的一面就知道褒姒并非一个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她会帮着自己唯一的原因就是他的继位对眼下的局势最为有利,掘突认为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将这种优势不断的扩大下去,而不是去求着褒姒为自己说话! 能够扩大这种优势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心尽力的辅佐伯服,眼下宜臼的被废看来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伯服想要坐稳自己的太子之位就需要诸侯们的支持和辅佐,郑国因为距离镐京的距离最近,这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 待姬宫湦与褒姒离开、大夫人与掘突离开之后,老夫人才拍打着廿七的手,“你还是太嫩了,长着点心眼吧!” “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廿七看着老夫人问道。 “怎么?”老夫人压低了自己的嗓音,“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难道你看不出,娘娘有意辅佐掘突做世子吗?” “眼下掘突做世子,难道不是对时局最为有利的吗?”廿七反问道。 “你这肚子啊,”老夫人看了看廿七,“什么时候才能争点气?如今伯友还在壮年,现在谈谁是世子只怕是为时过早,你也该抓紧时间生一个孩子才是,在我面前就开始说继承郑伯之位,是嫌我还死的不够快吗?” “老夫人,娘娘不是这个意思!”廿七赶紧说道,她说完这话却叫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还看不出来吗?娘娘只是利用你而已,用你来掩饰她和伯友之间的私情,这些个男人,一个个的都是被猪油蒙了心的,根本不知道哪些女人是真心待她们,哪些是蛇蝎心肠。” 廿七不住的摇头,语言却显得苍白无力,不知道该如何向老太太解释这件事情,只是自己心中的娘娘,从来就不是老夫人口中的那种人。对于她自己的一得一失,她从来都不会计较,夜里廿七吩咐了下人们将屋子里一一收拾好,才离开了老夫人的房间,她的心中乱的很,若是掘突成为了世子,只怕是这大宅子就再也容不下她了,当日她只想着和郑伯赌这一口气,这一年来从未叫郑伯友近身过,可是如今想来自己又太傻了。 这世上哪里有只爱一个人的男人,即便是能将这话说出口的大王,还不是在宠幸别的女人的同时与褒姒如胶似漆?她想到这里,心中就打定了主意,迈步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 几日之后,从郑启之和郑伯友那里都得到了消息,郑伯友已经接到了齐伯与齐姬,正在折返回来。而郑启之则传回来的是迟迟没有接到大王的随行军,姬宫湦将手中的竹简扔在了桌上,背着手来回的踱了踱步,“下令叫郑将军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寡人要知道,他们是如何失踪的!” “若是死了呢?”来人问道。 “若是死了,就查出来,到底是谁干的?”姬宫湦说道,凶手他心中其实有个大致的轮廓,应该和楚夫人有关,可是以楚夫人行为处事的手段,必定不会留下任何破绽给自己,饶是如此,姬宫湦还是抱着一丝的期望,吩咐人下去查。这一拨人若是真死了,虽然早有预计,可是姬宫湦还是难免心疼不已。 “是!”将士得了令就退了下去,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郑启之的事情刚刚吩咐下去,那边的郑伯友又出了状况,郑伯的队伍路上遇到伏兵,看起来是打劫者的模样拦截了郑伯友的队伍,一行人烧杀抢掠,最后惟独齐姬在这里丢了性命,齐伯恸哭,失去自己的女儿心中悲愤,待清理了现场之后才抓着郑伯友的领子问道,“是不是你下令叫人杀的我女儿?”他目眦欲裂的模样,恨不得将郑伯友生吞下去吃了。 郑伯友的眉头微皱,此事太过蹊跷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群盗匪的目的似乎就是齐姬的性命,取了她的性命之后根本就不再做逗留立刻就走,而与郑伯友交手败下阵来的几个也都已经服毒而亡,根本什么有价值的口供都得不到,齐姬入境本来是一件红事却因为这场变故变成了白事。 郑伯友觉得此事有些不对,若说谁最不愿意姬宫湦迎娶齐姬,这个答案好像直指褒姒了。他心中大骇,担心此事是出自褒姒的手笔,对于齐伯的控诉也只能深深的皱着眉头,甚至不敢答应齐伯将此事彻查。 队伍走到这里就再走不下去了,齐伯与郑伯友一前一后的给姬宫湦递来了一封书信,阐述这里的发生的事情,此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姬宫湦看着来人递上来的竹简和书信,思忖了一阵挥着袖子说道,“叫他们给寡人先滚回来!”说完手拍在了桌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来人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褒姒站在门外看着出来的悉人,浑身颤抖显得无比惊恐,她有些疑虑的模样,端着手中的汤羹迈步进入了这间专门为姬宫湦准备的书房中,“大王?” 姬宫湦猛地转过身,看见面前的褒姒才冷静了下来,起伏的胸口渐渐的平息了下去,微微的笑了笑,“来了?” “怎么了?”褒姒问道。 “没事儿,”姬宫湦摇了摇头,“齐姬死了。” 褒姒手中的盘子豁然松手,装了汤羹的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惊恐的看着姬宫湦怯生生的问道,“不是大王动的手吧?” ☆、第302章 令人发指的凶手0 姬宫湦看着褒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仰天“哈哈”大笑,拉了一把褒姒将她圈在了自己怀中,“寡人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之人?” 褒姒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心中还是觉得此事出自姬宫湦手笔的可能性最大,她的头靠在了姬宫湦的肩头上轻声问道,“现在此事要怎么办?齐姬是在郑国内出的事儿,此事郑伯只怕是……脱不了干系。” “你只关心郑伯吗?”姬宫湦将褒姒微微的推开了一些距离看着她问道,“齐姬可是寡人未来的夫人,现在她死了,你却不问问寡人该如何是好吗?” “大王……”褒姒垂下了眼眸问道,“打算怎么处理?” “不查!”姬宫湦说道。 “不查?”褒姒惊讶的看着姬宫湦问道,这话有些令人意外,此事若是要给齐伯一个交代就一定是要彻查的,若是不查就怕是郑伯要背了这个黑锅了,这个诸侯之位是不是能坐稳也值得怀疑,姬宫湦知道褒姒在担心什么,心中甚是不悦,“查……”姬宫湦将褒姒的下巴抬了起来,看着她问道,“要是此事查到了你身上怎么办?” “大王觉得此事是臣妾做的?”褒姒惊讶的问道,不可思议的后退了一步,“臣妾为何要这么做?” “寡人迎娶新的妃子,王后心生妒意,差人杀了齐姬也是理所当然的!”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一字一顿叫褒姒微微有些震惊,看着姬宫湦张着嘴摇了摇头,“大王就是如此看待臣妾的?” “那你说说别的可能呢?”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别的……”褒姒垂下头,惶恐了想了一会儿,看着姬宫湦问道,“大王是怀疑郑伯?” “此事也说的过去,”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褒姒却摇了摇头,“不会的,郑伯不会这么做的,此事事关重大,郑国与齐国难得交好,若是为此事失了和气只怕是……” “郑伯为了你牺牲掉自己的诸侯之位也在所不惜,何况是和齐国的交情而已?”姬宫湦冷笑一声,褒姒整个人却都在颤抖,本来是打算借助此事与齐国结亲,如此一来自己便能够多一个齐国作为帮衬,可是如今齐姬还为嫁入宫中就已经殒命在外了,只怕是齐伯对郑伯友已经恨之入骨,心中对自己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若是不彻查此事就会变得百口莫辩,她看着姬宫湦,头一遭的发现自己语塞了,“请大王彻查此事!”唯有彻查才能给大家都还一个公道。 “若是查出来真的是郑伯杀的呢?”姬宫湦盯着褒姒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觉得心里很乱。 “你能确定此事绝不是郑伯所为吗?”姬宫湦问道,“若是寡人下令彻查,查出来的结果,这凶手可是要为此事负责的。到时候,想要再阻止,可就来不及了!” 褒姒心中惴惴不安,在郑伯的地界内遇险、在郑伯的护送下遇难……褒姒的脑子里很乱,姬宫湦一把将褒姒揽进了自己的怀中,“此事寡人可以答应你不去彻查,郑伯的地位也因此不会受到威胁,你也可以替掘突与齐伯的小女儿谋一桩婚事。” “条件呢?”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条件?”姬宫湦捏起了褒姒的下巴,叫她仰面看着自己,“寡人帮你,难道还需要同你讲条件?不过……此事要你亲口去和齐伯说,说服他不再调查此事,说服他将他的小女儿嫁入郑家,寡人不插手,成也好、败也好,你自己去做。” 褒姒咽了一口唾沫,脑子里乱的很,原本随姬宫湦来这里是为了要迎娶齐姬的,她虽然也会在新婚之夜心里不是滋味,可是毕竟自己嫁入宫里时间很长了,自以为自己能掌控得了自己的情绪,可是如今要叫她面对的却是郑伯可能会为了自己杀人,她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决定要和郑伯之间一刀两断,而齐国这个盟友她也必须断臂舍弃。 否则迟早有一日,自己会害死郑伯的。 “臣妾当初答应过齐伯,要为齐姬与秦候做个媒,如今秦候将随着文朔来到镐京城,臣妾总不好在这个时候出尔反尔!”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若要查此事,便一查到底,臣妾也不想蒙受不白之冤,叫大王认为臣妾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当面一套、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套。至于若是查出了凶手是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大王处置,褒姒绝无异议。” “你真的这么想?”姬宫湦问道。 “是!”褒姒答道。 “若杀人的是郑伯,寡人要杀他呢?”姬宫湦低沉着嗓音问道,心中对褒姒了解入骨,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要彻底地斩断与郑伯友的情丝,叫郑伯友不再惦记她了,否则日复一日,她早晚会连累到他的。 褒姒良久才答道,“若是大王非杀郑伯不可,便杀吧!” 姬宫湦轻笑了一声,“当初你欠他的一条命,如今,寡人来替你去还!”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人是谁杀的,一点都不重要,寡人说凶手是谁,凶手……就是谁!”他说罢微微的笑了笑,顺便在褒姒的面颊落下了一个吻,这件事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心中甚是满意。此事的凶手姬宫湦早就知道了,便是不远处的晋伯,而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则是郑启之,只是眼下此事不宜闹得太大,所以姬宫湦才不敢彻查。 万一将郑启之拖下水,那么晋北一旦失守,晋国的军事力量一旦崩溃了,那么能够倚赖的就只剩下楚国了,此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拱手江山。比起让楚国带兵行至晋北,叫郑启之执掌郑国或许会好些,不过……姬宫湦绝不会如此听之任之,此事郑启之摆了自己这一道,日后迟早要叫他还回来! “大王打算叫谁来背这个黑锅?”褒姒问道。 “此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既然齐姬已经到了郑国,不论如何,这个说法寡人还是要给齐伯的,齐姬将以齐夫人的礼数下葬,此事便交给你来操办了,待他们抵达这里,我们就即刻启程返回!”姬宫湦向褒姒吩咐道,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姬宫湦有意不让自己插手政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明白,只是既然他的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自己也只能是应一声,“大王的随行军什么时候到?” 姬宫湦从桌上翻出了郑启之递来的册子,褒姒接过之后翻看了一番,心中猛地一惊,“所以……环莺死了?”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褒姒整个人微微有些虚脱,兀自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么说来,臣妾的手上便又有一条人命了!现在想想,若是臣妾当日将廿七留在了宫里,只怕是……如今就要亲手杀了她。” “若是为了寡人让你杀她,你杀吗?”姬宫湦忽然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看着褒姒问道,褒姒反问姬宫湦,“就非要让臣妾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来试探臣妾吗?” “寡人不需要,寡人只是叫你提前做好准备!”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这话叫褒姒惊恐的退了一步,也叫门外的廿七惊恐的朝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石头绊倒,摔在了地上,听见动静的姬宫湦立刻探头朝着门外看去,廿七则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起来朝着远处奔跑,知道确定姬宫湦与褒姒再也看不见自己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仰头看天,心中一片阴雨绵绵,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今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 若是叫褒姒为了姬宫湦杀廿七,她会下手吗? 廿七想,褒姒一定会的,她也希望娘娘会的。一行清泪慢慢的从面颊落了下来,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她兀自的笑了笑,朝着自己的屋子里失魂落魄的走回去。 郑启之的队伍是先行回来的,因为距离这里更近一些,郑启之一个人便能够决定整支队伍的行为了,郑伯友则不同,不但是相距更远了一些而且这一路上和齐伯的不断争执,也叫他们的队伍根本无法顺利的前行,齐伯的意思是停留在原地将此事彻查出来之后继续行进;而郑伯友则担心此事是出自褒姒的手笔,所以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见到褒姒再做定夺,所以不断的催促着齐伯启程。 越是如此,齐伯心中越是觉得郑伯友可疑,两人的争执一直持续到姬宫湦的书信发来,才总算是临时的放下成见收拾东西启程。 这一路上前前后后的耽误了数日时间,而此刻的郑启之则已经带着人手回到了郑府之中,姬宫湦的随行军尽数被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看着摆在了屋子后面的一具具尸体,姬宫湦身上的一根根寒毛都竖了起来,无法想象若是事发当时自己和褒姒在现场,此刻会是什么后果? ☆、第303章 天下大乱的先兆0 几十具尸体一一排列,散发的气味令人作呕,郑启之的随行军已经到一旁去吐了,而姬宫湦则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具具尸体,仿佛昨日还出入他的左右,而如今就已经命丧黄泉了,他的心中十分不好受,有种憋得、堵得感觉,长长久久的喘不过那口气来! 姬宫湦的手攥的很紧,面色黑沉,几步之内的气场令人望而却步,没人敢靠近他,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死。他用极慢、极慢的脚步,在这里来回的踱步,偶尔停下来弯下腰去翻看着这些人的伤势,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某处,心中沉吟良久,再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郑启之和他的人站在这尸体之外,几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此刻面色发青几乎站立不住了,郑启之的颜色无甚变化,看着姬宫湦的如此往复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忽然迈步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伤势我都查验过了,一刀毙命!” “我看的出来!”姬宫湦说道,语气中不夹杂着一丝一毫的情绪,却冷的如腊月寒风。 “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活口了,对方干脆利落,实在是……”郑启之说着叹了口气,表情显得极为沉痛,他清楚这些人对姬宫湦的意义,但是他们感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血都已经冷了,还是在一个前后都不着村落的荒郊野岭中遇害,想要寻着些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实在是太困难了。 姬宫湦将这些人身上的伤势打量了一遍之后说道,“是北狄的人。” “什么?”郑启之惊骇的问道,“他们要行刺大王?” “应该是,”姬宫湦点了点头,“中原地区所用的武器以青铜打造,重而钝,北狄则不同,剑身薄而轻,你看这些伤口。” 郑启之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姬宫湦所说的伤口,的确是很细的一个伤口割断了颈动脉,只是死因似乎并不是失血过多而亡,而是剑身中混杂了剧毒,“可是……”郑启之翻了翻这些人的手,查看指甲的颜色,“这些人好像是中毒而亡。”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伤口呈现出的血色泛着黑,这并不是正常死于出血而亡的表现,“是花草毒。” “花草?”郑启之重复了一遍,此刻判断到底是什么毒似乎意义不大,看着姬宫湦顺着问道,“能看得出是什么花草吗?” “寡人对这些可没有什么研究,”姬宫湦说道,因为中毒者的中毒表现不算明显,看起来应该是植物所引发的毒性,尸体的尸僵早已褪去,人变得柔软了起来,可见中的并非是蛇虫鼠蚁的剧毒,因此姬宫湦才推算这毒来源于花草,“不过,北狄、西戎、东夷,三支都不擅长用花草为毒。” 这是因为南北的气候环境所造成的结果,北面干燥、寒冷,植物有限,药效也就因之而十分有限;南方则不同,因为湿润,植物样本繁多,想要萃取剧毒并非难事。这句话叫郑启之明白了,却又糊涂了,“刚才大王还说是北狄的人杀害的这些随行军,怎的一改口又变的?” “要么是北狄的人动的手,有别人给了他们毒;要么……是有人伪装成北狄的人!”姬宫湦说道,面上泛着令人恐惧的笑意,这叫郑启之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这就是说,来者很可能是楚国派来的?” “十之*!”姬宫湦点了点头,其实心中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凶手是谁。 “大王打算怎么办?”郑启之问道,姬宫湦转身,“传寡人的话,北狄派此刻行刺寡人未遂,这口气寡人决不能忍!” “可是楚国……”郑启之在姬宫湦的背后问道,姬宫湦摆了摆手,“此事你知即可,寡人不想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郑启之看着姬宫湦的背影,明白了过来此举的用意,姬宫湦这么做,无非是要找个理由宣战而已,如此一来镐京城发兵就有理有据了,郑启之心中的血液开始激荡了起来,“不知大王打算何时派兵?” “待寡人回到镐京城再做议论!”姬宫湦说道,“齐姬过世,此事待郑伯与齐伯前来之后还要再作商议,先替寡人将北狄行刺一事报出去!传令给各位诸侯和镐京城,寡人不日便回宫议政!” “齐姬怎的会忽然过世?”郑启之问道。 姬宫湦顿住了自己的步子,转向身后看着郑启之说道,“水土不服、思乡心切,刚刚来到郑国就因为身体虚弱去了……唉……”说罢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给寡人备马,寡人要亲自出城去迎!” “是,大王,”郑启之说道,面色有些凝重,此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姬宫湦若说齐姬是病死的,谁敢说齐姬是遇害身亡?只怕是此举,为的就是保郑伯友,郑启之看着姬宫湦的背影,心在突突的跳个不停,但愿此事没有被姬宫湦察觉,只怕是……夜长梦多了,若是此行攻打北狄能让他率军,回来之后他绝对不会再给自己的哥哥任何机会将自己再次架空了。 郑启之给自己的手下打了声招呼,叫他们去给姬宫湦备马,自己则朝着褒姒的厢房中走去,不管怎么说,此事还是应该和褒姒说一声的好,褒姒正在看着掘突教念儿射箭,念儿的手臂上根本没有任何力气,靶子就在自己的面前几步之远,纯粹就是打发时间的小孩子的戏耍,只是郑启之看见这一幕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掘突若是能够正位,自己想要再搬到郑伯友,可能性就更小了。 “娘娘,”郑启之恭敬的行礼作揖问候道。 “回来了?”褒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听见郑启之问安,便转向了他的方向看着他。 “是,”郑启之应道,“同来的随行军,卑职没有接到。” “本宫已经知道了,”褒姒叹了口气,看着郑启之继续问道,“有活口吗?” “没有,”郑启之摇了摇头,褒姒的眉头却紧紧的皱了起来,看着郑启之,“这么干脆利落?” “是,”郑启之答道,“全部都是被一刀毙命,卑职赶到的时候,都已经死亡了。” 褒姒上下将郑启之打量了一遍,她很清楚做这件事情的人应该是楚夫人无疑,可是要说一个活口不留、所有的人都是一刀毙命……姬宫湦的随行军也不是吃素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点未免也太过可疑了,可若是熟人作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毙命,这个可能性倒是大了很多。 楚夫人与郑启之也算的上在沙场上是出生入死过,此刻两人的目的又极为的一致,有没有可能整件事情根本就是出自郑启之的手笔?虽然这么怀疑着,褒姒却并没有让郑启之看出自己的疑虑来,“大王呢?” “出城去接齐伯了,大概是急着回去!”郑启之说道。 “齐姬的事情……”褒姒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次的出行竟然如此不利。” “齐姬水土不服,身子骨又弱,命丧于此也真是天公不作美了,看来是不想叫大王再娶夫人了。”郑启之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却面不改色的审视了一番说话的郑启之,此事应该是姬宫湦告诉他的,不说是被杀却说是水土不服,这就是姬宫湦说的要帮自己还郑伯友的情,从此以后他们二人就两讫了! “有劳郑将军了!”褒姒看着郑启之说道。 “在下先行告辞了,”郑启之躬身作揖退了下去,转身之时看见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嘴角微微的翘了翘,虽然只是一瞥,不过目力精明的郑启之还是看清楚了对方是谁,以她的性格和身份在这里偷窥褒姒真是不应该啊,看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郑府中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褒姒看着郑启之退了下去,向念儿伸了伸手,念儿抱着自己的竹箭一步步的跑了过来,叫了句“母后”就钻进了褒姒的怀中,掘突也才紧随其后慢慢走来,“大王的随行军在郑国遇难,需要在下去彻查此事吗?” “不必了,”褒姒说道,“此事大王已经有了些眉目,”她不敢叫掘突深究下去,只怕是深究的结果就得牵扯到姬宫湦的身上,“只怕……天下都要乱了!”她说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此事闹得这大,总该需要一个为此事收场的人出来,褒姒看了看掘突忽然问道,“掘突年纪不大,身手不凡,若是行军打仗,不知如何?” “郑国鲜少战乱,掘突自小只是空有一身武艺,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掘突答道,眼下支援晋北急缺将领,此事若是落在郑启之头上,郑伯友日后便有性命之虞,掘突明白娘娘此番话的用意,心中也无甚感激,只是自己从未领兵出征心中有些忐忑。 褒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下去,“若是有机会,也总该一展身手试试看。” “多谢娘娘!”掘突深深的弯下腰去说道,褒姒将念儿抱起来搂在怀中和掘突说了告辞的话,就转身走了,念儿趴在褒姒的肩膀上问道,“娘,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第304章 寡人的颜面0 褒姒紧了紧怀中的念儿,拍了拍他的后背,心中觉得无限欣慰。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念儿的身边总是不缺效力的诸侯,而这一切是褒姒和姬宫湦共同为这个孩子争取的,她抱着怀中的孩子想起三年前的一幕幕,蓦地就想起了那日在秦府门外与赢德和秦夫人的对峙,她难得怀上的孩子却因此而流产了。 褒姒心中哀叹,向自己未及出生便殒命的孩子诉说着,“你的父亲总算为你报了仇了!” 念儿似乎感觉得到褒姒的冷意,伸出小手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他们两个人一个出生便失去了母亲,一个则失去了还未出生的孩子,倒像是人世间相依为命的两人,褒姒轻声答道,“嗯,要回宫里去了。” “那就再也见不到掘突哥哥了?”念儿问道。 “嗯,以后怕是都不会再见到了。”褒姒应声道。 “母后……”念儿轻声的嘟囔道,“念儿想他,我们可不可以带掘突哥哥一起回去?他会教念儿骑马射箭,比父王好,父王是不是不喜欢念儿?”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当王的人都只能将喜欢与深爱埋藏在心底,”褒姒轻声的说道,将念儿搂的更紧了一些,“你的父王,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王。” 念儿似懂非懂的在褒姒的怀中点了点头,玩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了,渐渐的睡了过去,自小褒姒就常常给他讲述姬宫湦带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故事,那时候的念儿只能闪烁着明亮的眸子幻想着自己也在这个故事里拥有一席之地,幻想着自己父亲的模样,总是拿身边熟悉的人去做比,忽而觉得也许自己的父亲像是赵叔带,也会觉得自己的父亲可能像郑伯友,来了郑国又觉得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像掘突这样? 直到那一日真正的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小小的念儿才觉得,他的父亲身上的那股威严,别的男人都比不上,褒姒说,“这才是王者该有的姿态。”年幼的念儿将这种姿态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偷窥褒姒与郑启之对话的廿七得知齐姬的死讯心中凛然,转身朝着远处飞奔而去,郑启之瞧见了廿七的身影,不紧不慢的朝着她的厢房走过去,靠在了厢房的门上看着正双手撑着下巴发呆的廿七,“跑的那么快?在自己家里也和做贼似的。” 廿七猛然间回过神来,看着郑启之面色通红,“小叔在说什么?” “我都看见了,”郑启之笑了笑,迈步进入了房间,在廿七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又倒上了一杯,“昨日还说和娘娘情同姐妹,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叫我乱说娘娘的不是。怎的今日,你倒是在自己家中做起小偷小摸的行当了,可是在监视着娘娘?” “你胡说什么?”廿七一拍桌子看着郑启之说道,“我只是去寻娘娘,却看见你们正在讲话,所以才回来了。” “哦?”郑启之问着面前的廿七,“我们也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怎的嫂子就和见了鬼一样的?只怕是小嫂子是看见了娘娘和掘突正在一处,想去偷听一番掘突和娘娘都会说些什么,却不想我过去了,又说了那些有的没的,吓着小嫂子了!”他说罢戏谑的笑了笑,这叫廿七的面色更加通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才没有!” “你关心也是对的,毕竟若是掘突做了世子,改日大哥再不幸为娘娘而死,你在这府中怕是没了地位,我若是大夫人恐怕也是要弄死你不可的!”郑启之慢悠悠的说道。 “不是人人都和你这般狠心的!”廿七瞪着郑启之说道,却因为被郑启之发现了心事儿而心慌意乱,郑启之冷笑一声反问道,“莫不成大夫人的心地就比我好?女人对女人,可是从来都不留余地的!你若是她,也肯定要弄死对方的,谁愿意和别人共享一位夫君不是?” “不是!”廿七执拗的说道,“你不懂!”她说罢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外的方向,“你走!这里是我的厢房,小叔一个男人来此,多有不便,还请你离开!” “人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也不能算是错,娘娘在宫中备受宠爱,却还是杀了郑夫人、秦夫人,还有那小小的悉人桑珠……你若想在郑府之中安身立命,总该是有所凭借的!”郑启之看着廿七笑着说道,稳坐在凳子上,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廿七跺了跺脚,“娘娘没有!” “是真的没有,还是你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郑启之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廿七看着郑启之问道。 “你不过是想要在郑府之中的安身立命而已,我想要郑国的诸侯之位,我们之间应该是不谋而合的,只有我才能帮到你!因为哥哥也没几日好活了,万一……死了呢?”郑启之问道,这话叫廿七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无比苍白,猛然转向郑启之问道,“你想杀他!” “我便是不杀他,他也会咎由自取的!”郑启之把玩着自己的手,继续说道,“不然你以为齐姬是怎么死的?他一定以为齐姬若是嫁入了王室,褒后必定会因此而不幸,我哥哥爱娘娘爱的已经生死无惧了,便是替她杀个人又有何妨?” “你胡说!”廿七发现自己的语言苍白而无力,在郑启之的莫须有的控告下竟然节节败下阵来,她的心中甚为惶恐,比发现郑启之与褒姒的私情还要惶恐,她害怕的是自己失去控制,做出什么伤害郑伯友与褒姒的事情来。郑伯友不爱自己,是在出嫁当日她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原本这场婚姻也只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和清白,但是带着对郑伯友的爱慕之心,在结婚当晚,趁着醉酒,她和郑伯之间发生了关系,从此以后将自己二夫人的名号坐实了,如今便是因此而受到伤害,也只能将这苦水往肚子里咽了。 “是我胡说,还是事实,咱们走一步看一步?”郑启之终于站起身来,走到了廿七的旁边,朝她靠近了一步,廿七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叫郑启之拉了一把廿七,叫她动弹不得,“也不是人人都和我哥一样狠心,万一就偏偏遇着那么一个人只把你一人放在心中了呢?” 廿七咽了口唾沫,面色潮红,从脸颊羞到了耳根心中一个激灵,“小叔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郑启之又笑了笑,朝着门外迈步而出,廿七忽然开口问道,“若要和你合作,我能做什么?” “我再想想?”郑启之背对着廿七说道,笑了出来,一面摇着头一面越走越远,廿七就像是遭到了郑启之的戏耍,在原地不断的跺着脚,心中也乱七八糟的搅和成了一团,郑启之是绝对不会放过郑伯友的,眼下看来这个形式再明了不过了,如今时间紧急,掘突继位似乎已经成了最好的方案,如此一来,日后廿七便在这郑府中没有一点容身之地了。 廿七对掘突其人,并不了解,因为鲜少走动和来往。只是凭借着对大夫人的了解,廿七觉得掘突的性子应该差不多,若是如此,只怕是掘突一旦继位,就极有可能叫廿七为郑伯友陪葬,廿七是否愿意?她不断的问自己,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姬宫湦策马狂奔,在郑国国都的一百余里之外找到了郑伯友一行,被惊扰的郑伯友一行的马群嘶叫,发出一阵悲戚的声响在这个萧索的季节、这种哀伤的情景之下,显得极为可怖。天色阴沉而随行的队伍却带着一具尸体,整个队伍都显得无比悲凉,听见了马群的嘶鸣,齐伯与郑伯友都条件反射般的从自己下榻的客栈中飞奔而出,见到来者是姬宫湦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两人一并说道,“参见大王。” “不必多礼了,齐姬的事情寡人都听说了,早知如此,当日寡人就该亲自去迎亲。”姬宫湦哀叹了一声,这语调中倒是有着无尽的悲凉之意。 “请大王为小女做主,小女死的冤枉!”齐伯立刻上前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姬宫湦则飞身下马,将齐伯搀扶了起来,给足了齐伯面子,表现的就宛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婿那般,毕恭毕敬的讨好着自己未来的丈人,“齐伯还请节哀顺变,如今齐姬实在嫁于寡人的路上不幸殒命的,寡人打算将她安置在王陵之中,以金银玉器为陪葬,便是生不能迎娶,如今死也要走的风光。” 齐伯摇了摇头,“还请大王彻查此事,还小女一个公道!如今有人敢对大王的女人下如此狠手,只怕是太不将大王的颜面放在心上了!” “哼……”姬宫湦冷冰冰的哼了一声,这叫齐伯与郑伯友都将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这些人如今都不把寡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了,哪里还顾得着寡人的颜面?” 齐伯不解的问道,“大王此话怎讲?” “寡人刚刚得到了消息,随着寡人从镐京城出发的随行军尽数……被杀,寡人若不是和娘娘提前了一步走,只怕是如今……”姬宫湦苍凉的笑了笑,“寡人也没有性命迎娶齐姬了!” “是谁做的?”齐伯面色一紧立刻问道。 “北狄!”姬宫湦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来,他说罢看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先退下吧,寡人有些话想要和齐伯单独说一说!” ☆、第305章 恩威并施0 郑伯友退出几步之后仍旧不忘回过头再看看姬宫湦同齐伯,两人的面色黑沉,一位是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另一个则是虎口脱险刚刚发现自己捡了一条性命,这气氛无论如何也是开心不起来的。 姬宫湦能够从郑国国都抵达这里,想必定是事出有因。而这原因,郑伯友猜测了一二,或许就是叫齐伯对自己女儿之死彻彻底底的咽下这口气,不再追究下去了。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齐姬的死十之*和褒姒有些关系,才叫姬宫湦如此煞费苦心的。郑伯友的心中有些惶惶不安了起来,在只怕是要等到齐伯折返之后,才能够知道姬宫湦与齐伯所聊的内容了。齐伯见姬宫湦有意支开了郑伯友,心中有所揣测,看着姬宫湦问道,“大王可是有意要支开郑伯?” “是!”姬宫湦倒也不否认的点了点头。 “大王也觉得小女之死和郑伯有关?”齐伯询问道,如今和姬宫湦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齐伯不敢再得罪姬宫湦,别人或许还不知道他的厉害,他可是深有体会的,东夷这一仗这个大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来了,而看在别人眼中却是姬宫湦帮齐伯打下了东夷的领土,扩充了齐国原本并不算太大的疆域。 此事齐伯若是再和姬宫湦叫板,天下都得说他不识抬举了,他唯有感恩戴德,从此俯首称臣,不敢有二心了。 “齐伯为何会如此想?”姬宫湦问道。 “小女遇难之后,微臣曾三番四次的催促郑伯友调查此事,可是他却迟迟不动!这些个杀手前来,不杀别人却专杀小女。微臣自问小女生性贤淑,从未得罪于人,何以来者如此心狠?思前想后,只怕是因为大王迎娶一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竟然下了这般的狠手……”齐伯的面上满是不忍的神色,心中悲怆已经流于面部了。 “齐伯此言可是说娘娘?”姬宫湦的声音发紧,沉声问道,这叫齐伯浑身俱是一抖赶紧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娘娘贤德,绝无可能会对小女痛下杀手,只怕是下面的人会错了意!” “齐伯的意思是说,娘娘虽然没有杀人之心,可是郑伯却很可能以为娘娘想要将寡人身边的女人都除掉是吗?”姬宫湦解释了一遍齐伯的话问道,齐伯对姬宫湦叩首,“微臣只求大王彻查此事,若是此事非郑伯所为,彻查此事也能还郑伯一个公道!”他话虽这么说,可是语气中透露着的气息,全部都展现着他已经认定了凶手就是郑伯友的死士。 “你可知,齐姬与寡人这门婚事正是娘娘一手促成的?”姬宫湦忽然问道。 这话叫齐伯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姬宫湦问道,“此事……竟然会是娘娘促成的?” “不错,你与东夷勾结,企图引东夷入中原窃取寡人大周江山,你以为此事寡人不知吗?早在数年之前寡人就打算要打这一仗了,只是时机一直都不成熟!”姬宫湦的声音发沉、发闷,而齐伯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落,“寡人之所以不计较、不追求,只不过是念在齐国世代忠于大周,你也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罢了!” “大王请赎罪!”齐伯使劲儿的给姬宫湦磕头说道,“微臣绝不敢再犯,必定为大周竭尽所能,致死侍奉大王!” 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有些事情寡人不说,不代表寡人也不知道!” “大王英明!”齐伯头上的汗水顺着自己的面颊滴落在地,姬宫湦绕着齐伯走了两圈,“起来吧!娘娘没有这么蠢,眼下这个形式若是和你交恶,在宫里只怕是处处要被楚夫人钳制了,娘娘不蠢,齐伯以为郑伯就是个蠢货了吗?” “微臣不敢!”齐伯低着头的说道,站起来也颤颤巍巍觉得两腿发软。 “寡人的随行军遇袭与齐姬遇难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情,杀寡人的凶手手段之狠令人发指!”姬宫湦的话锋一转,叫齐伯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若是转移话题这就显得有些生硬了,只好顺着姬宫湦的话题说下去,“大王可是要借此北讨夷狄?” “寡人出行的路线如此秘密,却泄露了出去,齐伯不觉得奇怪吗?”姬宫湦看着齐伯问道,“对方虽然能一击取寡人随行军的性命,但是想要对付寡人还欠些火候,只怕来者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刺杀寡人!” 这话叫齐伯的心中才是一惊,立刻明白了姬宫湦此话的目的,“大王的意思是,对方是冲着娘娘来的?” “娘娘当时若在那里,必死无疑!”姬宫湦点了点头。 这下齐伯总算是绕回来了,“一东一西,齐姬与娘娘几乎是同时遇难,此事……只怕不是简单的巧合而已,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这个凶手的名字几乎要呼之欲出了,可是经过了刚才的教训,齐伯反而是谨慎了很多,不敢随意的将楚夫人三个字说出来,只好硬生生的忍着这个冲动,询问道,“大王以为此人是谁?” “自然是一个不希望寡人迎娶齐姬又不希望娘娘回宫的人!”姬宫湦卖了个关子说道,这次急的齐伯几乎要跳脚了,又不敢胡言乱语,更加不敢妄求大王为自己报仇,不知道怎么接姬宫湦的话才好,姬宫湦则捋了捋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如今能够引北狄的人来杀寡人,只怕是此事和晋国脱不了干系,寡人已经差了人前往晋国的朝中去打探此事,不日怕是就有结果了。” “请大王明示,微臣如今如何是好?”齐伯进言道。 “齐姬之死,若是彻查,叫齐郑二国动了干戈则必定是亲者痛、仇者快,只怕是齐伯反而糟了别人的利用了,此事倒是不妨说出去,就讲齐姬是入了郑国思乡情切,水土不服而亡的,齐伯看如此可好?”姬宫湦问道。 齐伯不敢再反驳姬宫湦的话,可是显然心中十分不服,咬了咬牙还是心有不甘的问了一句,“如此说来,小女也只得枉死了?” “齐姬既然已经离开了齐国,也算得上是寡人的夫人了,还望齐伯答应寡人将齐姬接回王陵安葬!”姬宫湦看着齐伯用十分悲戚的口吻说道,此事倒也是个好事儿,齐伯送出来的女儿又接回去安葬总归是不好的,他只能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面色十分沉重,跟随在姬宫湦的身后回到了客栈,给自己所有的侍从都吩咐了一声请大家管住自己的嘴,对外一律说齐姬是死于水土不服的。 如此一来,郑伯友心中又肯定了三分,齐姬之死或许真的和褒姒有关,他此刻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了,一颗心也飞回到了自己的郑府大院之中,过往的日日夜夜里,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思念那栋冷冰冰的宅子,只是碍于姬宫湦在此,他才不得不强作镇定。 数日后,姬宫湦带着齐姬冷冰冰的尸体回来,而从镐京城出发的护送姬宫湦和褒姒回京的军队先锋也已经到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次的队伍是文朔将军亲自领兵而至,一下马就飞奔至郑府之中请求进见大王。 姬宫湦尚未折返,只得由褒姒来见这位大将军,悉人们传来话,褒姒站起身收拾了一番,走到门口忽然转向秀秀说道,“你去请掘突来?” “掘突?”秀秀重复了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褒姒说道,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前厅走去,郑夫人已经在那里迎文朔将军了,满面都堆着笑意,眼下这个形式看来,叫文朔出征北狄似乎是最可能的事情,而文朔又一向是自己人,郑夫人的心中也是信得过的。 而那边的秀秀得了娘娘的令朝着后院里走去,掘突正带着念儿在认竹简上的模糊不清的字迹,掘突读一个字、念儿就跟读一个字,虽然知道掘突对念儿的用心是有所图的,不过秀秀还是觉得掘突是一个令人放心的男人,“公子?” 掘突抬起眼看着秀秀,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吩咐。 “娘娘请你去一趟前厅,刚才悉人传来话说是文朔将军到了!”秀秀说道,伸出手看着念儿,念儿识趣儿的将自己的小手递给了秀秀,秀秀将念儿抱了起来,念儿转向秀秀问道,“念儿可不可以去?” “娘娘没有吩咐!”秀秀说道,念儿撅着嘴不想叫秀秀为难,只好悻悻作罢。 “不然叫王子同去吧?”掘突看着念儿询问道,秀秀将怀里的念儿紧了紧,“公子就不要在这里乱出主意了,若是娘娘怪罪下来,必定不会说是你的错,得责罚在奴婢的身上!还是快些去吧,娘娘吩咐自然有娘娘的用意。” 念儿也装作小大人的样子给掘突挥了挥手,“母后叫你去你就快些去吧!” 这小模样逗笑了掘突和秀秀,两人相视一笑,掘突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前厅走去了,褒姒要自己去见文朔,必定是想将自己从郑府之中借出了。 ☆、第306章 强大的靠山0 文朔接到了自郑国传来的消息得知姬宫湦遇刺,心中大骇,马不停蹄地自镐京城奔波而来,不敢耽误片刻的时间。却没想到刚刚下马,迎接自己的居然是素有宫廷美人之称的褒姒,她伸了伸手叫文朔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文朔紧张的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看一眼褒姒,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端的坐立不安的状态。 “不知大王现在何处?娘娘与大王可是无恙,赵上卿与虢上卿在朝中接到了大王的文书,彻夜不能眠!”文朔惶恐的向褒姒请示道,希望能尽快请大王出来与自己详谈,他不过是一介莽夫,并不擅长与女人打交道,何况这个女人还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本宫与大王提前离开,所以逃过此劫,只是本宫的丫头环莺……”褒姒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面色十分悲戚,“如今随行的几十位士兵的尸体,还在后院当中摆着,只等大王回来之后,下令掩埋了!” “大王不在?”文朔猛地抬起头撞上了褒姒的眉眼之后,又赶紧低了下去。 “齐姬不幸殒命,刚刚离开齐国便在郑国折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大王去查看此事了,齐姬到底也是大王的夫人了,”褒姒的话说完,文朔就立刻站起身询问道,“既然大王如今尚未回到郑府之中,不妨我过些时日再来?” “也好!”褒姒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要文朔离开的意思,还是继续说下去,“文将军既然回京了,西戎一战可是已经结束了?” “是!”文朔应声道,“不过眼下这情势……”他话说了一半,狐疑的看了一眼褒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或许是觉得说了褒姒也不会懂、或许是觉得此事不应该和一个女人提起,总之他只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企图将这个话题岔开来,“如今大家都在京城中等着大王前往呢!” “大王已经吩咐过,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即刻启程折返。”褒姒回应道。 文朔松了口气,“那便好,大王一日不回,朝中的大小官员就一日不能安心,这些日子已经要了虢上卿和赵上卿的命了,两人日日在朝堂上争执不下,朝中大小官员都劝说不得,政见稍有不合,便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他说了叹了口气,哀叹一声,“此事只怕是天下间,也只有大王能居中调解了!” “可是为了晋北的事情?”褒姒问道。 “谁说不是呢!”文朔说道,摇了摇头,“如今晋北节节败退,赵上卿曾经也是晋国出身,自然主张与北狄开战,可是虢上卿考虑到如今大周战事不断,只怕是天下经不起这么折腾下去了,更何况以晋国的兵力原本也不至于如此,虢上卿却咬准了晋伯是看上了东夷的那片地,心中对大王的决策多有不服,此刻才拒不出兵,给北狄让路的!” 褒姒的面色苍白,带着几分忧色说道,“劫杀大王随行军的凶手,也有了些思路了!” “是谁?”文朔很紧张的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卸下了面对褒姒的所有心防,什么话都开诚布公的和她说了出来。 “北狄的人!”褒姒说道。 文朔长出了一口气,摊在了椅子上,“这是说,这仗又要开始打了?三年东征刚刚结束,如今又要开始北讨夷狄了,”他说罢摇了摇头,“大王可想好了要派何人出征?” “此事还没有头绪,”褒姒说道,“文将军怎么看?” “我?”文朔指了指自己,很犹豫的眨了眨眼睛,神情也显得有些闪烁和不安,“我自然是可以带一支军队前往晋北支援的,可是如今北狄、西戎和东夷三支合为一路,便是镐京城的所有军队尽数归我调遣,只怕我也没有十足的信心打赢这场仗!” “以文将军之见,这一仗派谁去才有必胜的希望?”褒姒看着文朔问道。 文朔思忖再三才答道,“依在下看,楚国国大,秦军铁腕,郑国则有郑将军能克大军,只要有任意一支的支援,我都能以百乘破敌,将敌军驱逐出晋北一代。”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楚国、郑国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在文朔的名单中居然还有一个秦国,“秦候死后,秦国如今落入我哥哥的手中,他带兵与西戎对峙,可是有将帅之才?” “自然是有的!”文朔点了点头,一来他不清楚褒姒与褒洪德的关系,自然要说些褒洪德的好话取悦褒姒;二来则是褒洪德确实很懂运筹帷幄与调兵遣将,与文朔之间一文一武,退敌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的,“这次与犬戎的对峙,便是全赖褒大夫的谋略了!” “如此说来,倒是可以向大王推举褒大夫率秦军与你一并御敌了!”褒姒看着文朔将军说道,这话的弦外之音已经再明了不过了,文朔立刻说道,“待大王与卑职商议此事,卑职定当推举褒大夫率秦军前往北狄之地与敌军周旋。”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文朔的这番话,这叫文朔总算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揣测着褒姒无非是要让自己的哥哥建功立业,好能有所倚靠,这是人之常情谈不上鄙视或者其他什么想法,原本文朔也没有将褒姒虚拟成某种高不可攀的圣人,只是地位悬殊叫他不敢正眼去瞧她罢了。 不多时,掘突便命人通报,然后进了前厅之中,向褒姒拜谒行礼之后又向文朔寒暄了几句,毕竟他们之间算是旧识,文朔既然出自郑国,与掘突不可能素无来往的。文朔向掘突问好,顺便问及了郑伯的近况,掘突答了句概况之后转向褒姒双手作揖的问道,“还不知娘娘宣我前来所为何事?” “掘突与文将军二人若是比试一番,倒是不知道孰优孰劣?”褒姒上下将掘突打量了一番,又将文朔打量了一番,掘突的模样委实不像是郑伯友,他没有郑伯友那股子谦谦君子的劲儿,有的只是一身黝黑而紧实的肌肉;文朔的面上则有些肃杀的气息,看起来有些苍白也有些骇人。这两人相较,褒姒对这结果倒是好奇的很。 “卑职不敢!”文朔立刻说道,“公子一向自小习武,武艺一向在我之上,只怕是输了太难看,卑职面上过意不去!” “文将军承让了,还请娘娘收回成命,”掘突双手作揖躬身对褒姒说道,“文将军乃是将帅之才,只怕是弗了在下的颜面是以绝不会与在下比试的,更何况一身武艺从来也不是为了攀比逞能、或者是打架斗殴而学,好男儿便是一世养尊处优,也时时刻刻做好了上阵杀敌的准备,平素里既无危险、又没有别人陷于险境,便不该肆意的以此炫耀了!” 褒姒轻轻的拍了拍手,上下打量着掘突的模样,“果然是能文能武,不愧是郑伯之子,本宫见你在郑府之中除了能陪念儿玩耍打发打发时间之外,倒也鲜少见你有别的事务!” “只因在下尚且年少,父亲担心叫在下处理政务会有失公允,便叫我少作多学!”掘突说道,褒姒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在军中也算是学习吧?” “娘娘的意思是?”文朔问道。 “文将军与掘突向来是旧识,不妨将掘突安置在文将军的军中,带掘突上阵杀敌、学学布阵用兵,也是好的!”褒姒看着文朔说道,口气是询问的口气,可是这口气中的内容可是压下来的硬性指标,文朔无法回绝了,却也不敢应承下去,“只怕此事……还轮不到在下做主!掘突到底是郑国公子,一旦带上沙场,刀剑无眼,只怕是闪失了公子!” “文将军若不嫌弃,掘突愿在文将军帐下尽一己之力!”掘突双手抱拳看着文朔说道,文朔沉吟良久微微摇头,“可是郑伯那里?” “那里由本宫去处理,文将军就不必再担心了!”褒姒看着文朔说道,文朔方才明白褒姒今日和自己说的两件事情是早就计划好的了,只是在找个合适的机会而已。如今这说出来的话,就如同是泼出去的水,自己已经站在了褒姒这个阵营里,只怕是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更何况大王是防着楚王的,眼下站在褒姒这边总好过日后站在楚夫人的一边吧? 掘突很感谢的向褒姒报以一笑,褒姒站起身,“你们既然是旧识,也该好好叙叙旧,今日天色不早了,大王看来今日也回不来,掘突你待本宫招呼好文将军,一路风尘也该接风洗尘了!” “是,娘娘!”掘突应声道,和文朔一起看着褒姒远去的背影,掘突微微弯下腰伸出手看着文朔说道,“文将军,请?” “你真是找了个好靠山!”文朔一拳捶打在了掘突的手臂上,“有娘娘在你背后撑腰,只怕是郑伯也不得不将诸侯之位传给你了!你这个世子,算是稳稳妥妥的坐定了!” ☆、第307章 为人臣子,为人妻子0 姬宫湦与郑伯友是在半夜折返的,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进了郑家的府苑之中,这一路上几次郑伯友想要开口询问和齐姬之死有关的事情,可是都没能找到机会,直到此刻才总算是两个人单独相处,郑伯友开口问道,“大王向齐伯可曾说了些什么?”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说些什么,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姬宫湦反问到,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袖口,连日来的奔波叫他觉得自己已经十分疲惫了,此刻需要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这场硬仗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不眠夜在等待着自己,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先去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齐伯一直在追究这件事情,恳请大王彻查,为何大王来过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此事?”郑伯友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转而看着郑伯友良久,“什么意思?” “没什么,”郑伯友摇了摇头,“齐姬是在我的地界出的事情,如今不能给齐伯一个交代,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这世上没什么真相,”姬宫湦拍了拍郑伯友的肩膀,“大多数人相信的就是真相!如今齐伯接受了齐姬是死于水土不服的说法,天下也会渐渐的接受这个看法,这样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你郑国与齐国大动干戈,你才觉得稳妥吗?”他说完这话朝着自己的厢房里走去,褒姒侧卧在床榻上,以手枕着自己的头,听见了门外的响动猛地坐了起来,“大王回来了?” “嗯!” 褒姒从床上起来,从姬宫湦的手中接过了他脱下来的衣服挂在了一旁,又放了水浸湿了布帕,拿去递给姬宫湦,姬宫湦随意将自己的脸抹了一遍将布帕递还给了褒姒,才问道,“吵醒你了?” 褒姒摇了摇头,“下午的时候文将军来过了。” “他已经到了?”姬宫湦问道,算了算日子,这文朔的脚程也算是够快的了,“处理完齐姬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回京了,眼下正值年关,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日子,还要劳烦你与寡人奔波在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褒姒抿唇摇了摇头,“随行军被杀、齐姬之死应该已经很烦心了吧?” “这都是小事儿!”姬宫湦捧着褒姒的脸说道,他心中真正在烦的是一些眼下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随行军的事情,郑启之来和你说过什么吗?” “是北狄的人做的?”褒姒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 “这场仗,大王不能不应了,”褒姒犹豫了很久之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姬宫湦漆黑的眸子,姬宫湦上前一步将褒姒紧紧的抱在怀中,在她的耳畔软语道,“不想叫你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叫你知道了!” “大王想瞒怎么瞒得住呢?”褒姒抱着姬宫湦的肩膀,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大王越是不想叫臣妾知道的事情,只怕有人就越是希望臣妾知道。” “你说楚夫人?”姬宫湦问道,思前想后此事只怕也是楚夫人告诉褒姒的,楚夫人会知道消息也绝非姬宫湦开口所言,只是楚侯熊仪差人来送书信呈报的,而她对姬宫湦爱慕自己的种种描述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他在楚夫人的宫中过夜之事不少,同塌而眠的时日也不乏,只是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此事说来荒诞几乎无法令人置信,可是这原因却只有一个,就是面对着一个随时可能要了你性命的蛇蝎女人,只怕……任何男人还想将这血液朝着下身去涌都是不太可能的。 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摇了摇头,“大王有没有怀疑过郑将军?” 姬宫湦将褒姒微微的推开了一个距离,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哪方面?” “大王的随行军都是被人一刀毙命的,听说身上连第二个致命的伤口都没有!”褒姒问道,“刀锋上萃取的毒又毒性不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发作起来的,如此说来……大王的随行军会没用到这个程度,任人宰割吗?” “寡人不告诉你这些事情,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此事虽然为北狄所作,并不代表我们的人没人参与,但是郑将军,绝不会背叛寡人的!”姬宫湦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语气就是在告诉褒姒,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褒姒也只好点了点头,忽而又说道,“文朔将军来的时候,我将掘突托付给了他,请他带在军中。” “是你自己说不插手这件事情的!”姬宫湦猛然转身看着褒姒说道,声音微微有些大,吓了褒姒一跳,她闪烁的目光看着姬宫湦,不解的问道,“掘突能文能武,为何不能叫他上战场御敌?如今军中缺乏大王的亲信,郑国可用,为什么不用?” 姬宫湦看着褒姒点了点头,“是郑国可用,还是郑国可为你用?你这一朝一夕的算计,都是在为自己寻得筹码是吗?你认为郑伯友坐稳郑伯之位,掘突成为世子,对你来说有利可图,如此一来你就连廿七的生死都不管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掘突的世子之位既定,那么廿七在郑家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寡人曾问你愿不愿意为寡人杀廿七,你也用不着这么快就表忠心吧?” “大王又用你的阴谋论揣测臣妾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在床边坐了下来,她就不能插手他的事情,只要不插手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争执,可是就那么放着、看着,褒姒又于心不忍,她知道姬宫湦眼下已经陷入了胶着,在权衡楚国与郑国之间,捉摸了数日,若是这天下没有她,他本来可以决断的很干脆,杀郑伯、用郑启之! “难道寡人说的不对吗?”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若是掘突在军中……死了呢?”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反问道,“这也是臣妾可以控制的吗?臣妾不想和大王吵架,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每次说道这些事情,大王就要质疑臣妾的态度,非要有一天臣妾再也不理这些事情,像是个陶俑那样做个摆设,大王才会觉得高兴吗?” 姬宫湦看着坐在床头的褒姒,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又伤到了她了,他蹲在了她的面前,“你知不知道,妻子和臣子是不一样的!” 褒姒看着姬宫湦不明所以。 “是不一样的,”姬宫湦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你既然能同寡人谈论家国政事,就不该拿妻子的身份来要挟寡人。为人臣子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有忤逆寡人的心,却没有能说服寡人的理,寡人治你一百次死罪也是可以的!可是为人妻子者,该是夫君想尽一切办法去宠、去爱的,便是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也是要尽力去疼爱的,”他抚摸着褒姒的脸颊,“别总是叫寡人有种你是寡人朝堂臣子的错觉,那寡人也就忍不住会用对待臣子的态度来对待你!” 褒姒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如今姬宫湦说出来她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和姬宫湦的谈论,也常常和那些喜欢要价还价、自以为聪明的大臣们一样,她将脸贴在了姬宫湦的脸上,“臣妾明白了。” “寡人有的时候在想,”姬宫湦也贴着褒姒的面颊,“若是能为你不朝,真的日日卧榻不出,宠幸于你,每日歌舞升平、饮酒作乐,又有何不可?” “过不了几日,大王就腻了,”褒姒说道,嘴角微微的弯成了浅浅的弧线,心中被填的满满当当的,从今往后她决议不再涉政,这意思自然不是撒手不管,而是要用一种更加巧妙,更加晦涩的方法去操纵,若是她不能帮姬宫湦下了狠心用褒洪德,只怕是……姬宫湦会铤而走险用楚国这步棋,因为眼下郑国不宜动,郑国若是乱了,与之相连的晋国、齐国就再也稳不住了! 褒洪德出征若是战胜了,自不必说,此事便是一个万全的结局。 可若是战败了,当年齐夫人的悲剧就会再次上演,只怕是褒家的战败会连累到朝中的褒姒,舆论会直指褒姒;而若是褒洪德做了逃兵、或者立下了军令状,则褒家一家性命不保,届时,褒姒这条命就真正送在了姬宫湦的手中,应了楚夫人的那句话,应了姬宫湦的那个梦,这个结局,褒姒早就想好了,如今在姬宫湦温暖的臂膀中,她并不害怕,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总是觉得如此的平静而安宁。 郑伯友一人在书房中来回的踱步,脑海中有些惶惶不安,回想着刚才姬宫湦的那句话,难免觉得有些不妥,齐姬到底是为谁所杀对他来说成了一个谜,此事他追查还是不追查,也是迟迟下不了定论。不多时,屋子里的门被人推开,廿七手里端着汤羹迈步走了进来,“刚才下人来说老爷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郑伯友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廿七问道。 “一路奔波,老爷也该早些休息才是,”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将汤羹放在了桌上,“先喝点东西吧?应该还是饥肠辘辘的吧?” 郑伯友端起碗,一饮而尽,看着廿七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我还得再看些东西,那么长时间不在,有很多政务要处理。” 廿七并没有听从郑伯友的吩咐退出门去,反而是看着郑伯友朝他靠近了一步。 ☆、第308章 我愿只娶你一人0 郑伯友觉得有些不对,转过身来看着廿七,廿七带着笑意一步步的朝着郑伯友的方向靠近了过来,靠在他的身上,拔掉了自己头上的珠钗,头发一泻而下披散在自己的身后,她穿的很少,衬托着玲珑有致的身材,身上的麝香也早就换成了龙涎香,表情中则参杂着几许的妩媚,这是往日里不曾见到过的廿七。 郑伯友扶住了廿七温软的腰肢,全身上下都十分柔软的她依偎在他的怀中,身上散发出的女人的温热对男人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这叫郑伯友的身体僵硬了半晌,握住了廿七的肩膀,“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喘息。 “如今娘娘就在郑府之中,你若不与夫人同房只怕大王会有所怀疑,便是为了娘娘我今晚也不能走!”廿七仰头看着郑伯友说道,这一年多来,和褒姒发生过那晚的情愫之前,曾多次想要在廿七的房中留宿,却被廿七拒绝了,今晚她的主动投怀送抱叫郑伯友的心口一紧,一手揽住她的腰肢。 廿七的那颗心也是一紧,猛地吸了一口气,她一只手攀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踮起脚尖轻吻着郑伯友的嘴唇,柔软和细密的吻几乎褫夺了郑伯友的理智,他的唇渐渐的温热了起来,慢慢的回吻着怀中的女子,可是脑海中偏偏就有那么一个身影闪过,月光中的那袭白衣是他此生抹不去的印迹,有如一个晴天霹雳,他猛地推开了廿七喘着粗气,“对不起!”他皱了皱眉头,大步从这间屋子里走了出去,冬季的夜里,冷风阵阵,将他从刚才那份氤氲的气氛里拉了出来,郑伯友闭目长叹,这辈子他定是要有负廿七了。 自从拥有过那个女人之后,他的一颗心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廿七双手撑在桌沿上,豆大的泪水就这样一颗颗的砸了下来,滴在了桌面上,从起先的抽泣变成后来的放声大哭,整个人颓而无力的蹲了下来,不停的用手背摸着自己的眼泪,书房的门“嘎吱”一声轻轻被推开,有人朝着廿七走了过来,蹲在了她的身边,递给了她一块白色的布帕,“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何必还要来自取其辱?” “谢谢,”廿七从郑启之的手中拿过了那个布帕,眨了眨眼睛,仰着头,“我的时间还长着,总能等着他将娘娘一点点的从心头拿开!” “为什么这么执拗,你到底有多爱我哥哥?”郑启之不解的问道,似乎觉得这样的感情不可理喻,廿七转向郑启之,“你这种人能懂什么是感情吗?你杀人的时候,心是冷的、手是冷的,从来不会体谅那些被你杀死的人有多无辜!” “能有多无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郑启之看着廿七冷笑一声说道,“今日你若不杀他们,他日你也会被他们所杀,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你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妻子儿女和家人,因为你没有妻子儿女和家人,因为你从来没有真心的对待过一个人,所以这份感情,这份痛对你来说是不可理喻的,所以人命在你的眼中才是贱如草芥的!”廿七瞪着郑启之说道,“要我背叛娘娘,除非我死!”她说完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郑启之拉住了廿七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怀中,“说我不懂什么叫做感情,那就试试看啊!”他吻住了廿七的唇,廿七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不肯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肯相信这个叫自己嫂子的男人竟然会做出如此的轻薄之举,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想将郑启之推开,这力气却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了,郑启之吻得很深、企图掠夺她的唇齿的每一寸味道,这种占有欲与郑伯友的温润截然不同,让廿七感到了害怕。 郑启之扶着廿七的手从她的纤腰向上,一路抚摸着,最后解开了她腰间的裙带,衣服瞬间散落了下来,廿七浑身颤抖,想要推开自己面前的郑启之,双手却被他紧紧的钳制住,想要喊叫想要发出声响嘴唇却紧紧的被他吻住,郑启之转身将廿七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这是绝望中无声的哭泣,她不停的摇头,用这种无声的控诉来祈求郑启之不要对自己用强,可是他的手已经触及了她最为敏感的地带,她浑身颤抖失去了力气,失去了最后一寸抵抗的力气,他的身边虽然没有女人,可是并不缺女人,对于男女之事,郑启之的深谙比之郑伯友要多几分,便是廿七不爱他,他也有本事叫她在自己的身下乖乖的。 郑启之吻着廿七的唇松开了,顺着她的耳畔吻到了脖颈,然后吻在了胸前。 “小叔不要,”廿七哭着叫着,声音很小,身体也在颤抖,“不要!”她的双手还被他禁锢在头顶,一点都动弹不得,郑启之解开了自己的衣袋,身下忽然传来的炙热叫廿七整个人都绷紧了,惊恐的看着郑启之,使劲儿的摇头,郑启之抬起廿七的下巴在她的耳边说,“你的身体,比你的人诚实多了。”他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的贯穿而入,然后松开了抓住廿七的双手,廿七的眼泪再也无法自抑的流下来,从今往后,她和郑伯友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夜深人静,月上当空,郑启之帮廿七穿戴好了她的衣物将她抱在了怀中从书房退了出去,此刻的廿七已经失去了全部抵抗的力气,她所遇到的是整个国家之内最强的将军,他抱着她回房,将她放在了她的床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俯身在她的耳畔说道,“若是你肯嫁,我就肯娶,我知道我哥不会介意休了你的!我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一定要拿到。” “我不是东西,”廿七的面色苍白,转向了郑启之,“我若不肯给,也有我自己的方法!” “你的方法不过是在这郑府之中寻死觅活,你大可以去,二夫人自杀这事情传出去可不太好听,你觉得大王会怎么想你的死?”郑启之的手撑在了廿七的耳侧,“一定是想娘娘和郑伯逼死你的,这么一来,他怎么看娘娘怎么看郑伯,你这一颗护人周全的心思可就枉费了!” “你混蛋!”廿七忽然坐起来捶打着郑启之的前胸,郑启之只是很轻易的就捏住了她的手,“手段可能不太光明,不过我是真的爱你,不忍心你继续受这犯罪了,嫁给我。”他盯着她的眸子,廿七咬着自己的下唇哭了出来,不停的摇头,“我这一生绝不肯二嫁。” “可他并不爱你,”郑启之温柔的在廿七的耳畔说道,亲吻着她的耳垂,“好好考虑一番,迟早有一日这郑国是我的,不会是他的,你想护你娘娘的周全,又想保全他的一条性命,你其实……没得选。” 廿七惊恐的抬起头看着郑启之,这是*裸的威胁,以郑伯友和褒姒的性命要挟她嫁给他,这点叫廿七不明白,“为什么是我?我曾听闻各家诸侯都想将自己的女公子交给你,为什么非得是我?就因为我是你的嫂子?” “怎么可能?”郑启之抚摸着廿七的脸庞,“就因为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喜欢,然后越来越喜欢。”他吻着她的面颊,“莫说你如今已经是王姬的身份了,便是真的只是娘娘的一个小悉人,我也愿意娶你做正妻,也是唯一的妻子。” 这话不可能不打动廿七的心,只是郑启之的禽兽行为能如此待她,她根本不可能会相信他,廿七的脑海里乱的如同是一锅粥,郑启之帮廿七拉开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如今天寒地冻的,嫂子要我为你暖暖床吗?” 廿七惊恐的摇头,“你走!” “我明日再来看你,”郑启之笑着说道,将她的被子仔仔细细的盖好,站起身朝着屋外走了去,腊月的天渐渐的飘起了雪花,落在了地上,今天是个月圆的日子,赶上了天狗吃日,因为忙碌谁也没有发现这件事情,此刻月亮已经露出了它的全貌,泛着红光,满眼都是血腥的气息,郑启之欲夺郑伯友之位的心更加强烈了,他必定要趁姬宫湦在离开郑国之前将攻克北狄一事定下来。 第二日,姬宫湦起了个大早,褒姒也随之起来为他整理着衣物,“这么多天没有休息,这一夜睡得也不怎么踏实,大王如此疲惫,臣妾真是担心。”她看着面色有些憔悴的姬宫湦,姬宫湦用大手轻抚了一下褒姒的面颊,“无碍的,等回了宫里,就能好好的睡了!” “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面色凝重的问道,“北狄之行你不能去。” “放心吧,寡人不会去!”姬宫湦拍了拍褒姒的肩膀,然后理了理已经穿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早晨已经定好了会见文朔一事,他有许多的问题要一一询问,所以才起了个大早,不敢在这里有所耽搁,眼下晋北之事片刻都耽误不得。 ☆、第309章 亲信的背叛0 郑伯友看着镜子里的褒姒,微微的笑了笑,站在她的身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把梳子轻轻的梳着她的头发,这个举动吓到了褒姒,她的人猛地一惊朝前坐了坐,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了,“郑伯!”她用十分严肃的声音叫道,“你逾矩了。” “在城外买的,觉得很配你,”郑伯友说道,他将手中的梳子递给了褒姒,是黄铜所作,上面有着镂空的雕花,内里镶嵌了宝石与碧玉,褒姒拿在手中问道,“你何时见本宫喜欢如此繁复的东西?” “你的匕首。”郑伯友说道。 褒姒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梳子,这梳子纵然说是碰巧买的,褒姒也不可能会相信,铜制品不像其他东西,寻常人家根本就做不起,更何况这种镂空的工艺也不能后期雕刻,只能前期熔铸,一次性成行,所以别看这个小小的铜梳,所费的工艺却十分复杂,“郑伯还是送给廿七吧?或者大夫人也好,送给本宫,只怕是并不合适。” “你收下吧,”郑伯友说道,放在了桌上,“齐姬不会再嫁入宫中了。” “我知道,”褒姒点了点头。 “你早就知道了?”郑伯友问道。 “当然要比郑伯晚些时候了,”褒姒忽然站起身看着郑伯友,“大王说齐姬死于水土不服,既然如此,我当初一番好意想劝大王娶了齐姬,却不想如今倒成了害她的举动了!” “死于水土不服?”郑伯友冷笑了一声,“我亲眼看见有人拿着匕首捅进了齐姬的身体里,你知道那是一柄什么样匕首吗?”他看着褒姒问道,这个问题叫褒姒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下,摇了摇头。 “便是像这把梳子一样,镶满了宝石和碧玉!这原本是我打算送给齐姬新婚的贺礼,如今,你留着吧!”郑伯友的嗓音低沉的说道,褒姒却觉得有人掐住了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来,那柄匕首是在大王的地道之内找到的,杀人的若非大王也必定是宫中的人,她沉住了气,看着郑伯友微微的抿了抿唇,“你和何人说过此事?” “没有人,”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我只想听一听你怎么说?” “如你所见,我无话好说,”褒姒说道。 “既然容不下她,为何当日又劝大王娶她?”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 “否则本宫又何以得齐国?”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我若不得齐国,他日楚夫人对付我,何人保我?” 郑伯友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的点点头,“在你面前,我就是如此的无用?” “是!”褒姒点了点头,“难道不是吗?你连一个区区郑启之都对付不了,至今不敢立掘突为子,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另寻盟友,必要的时候便是向褒洪德示软也可以!” “褒洪德!”郑伯友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然后重重捶打在了桌面上,“他怎么对你的,你居然……” “形势所迫,郑伯也还请看清形势!”褒姒并没有看着郑伯友说话,而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挽好了发髻,抹上了胭脂,浸染红了自己的唇,带上了耳坠,然后将碧玉珠钗带在了自己的头上,将铜梳还到了郑伯的手中,“如今本宫贵为一国之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朝不保夕的连封位都没有的女人了,郑伯便是不顾及你的安危,也要顾及本宫的前途,你这礼物本宫是不会收的,你不肯做的事情,本宫代你去做!”她说罢伸出手看着郑伯友,“郑伯请吧!” 郑伯友呆呆的盯着自己手中的梳子,点了点头,“娘娘变了。” “人都是会变得,本宫也是迫于无奈,想要活下去总要有些手段的,这世上不是你待人好,人就会待你好的!”褒姒冷笑了一声,满眼都是冰冷的表情,这样的褒姒郑伯友太过陌生了,饶是浓妆艳抹不能化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等级之差,他从褒姒的厢房内出来,快步而出,这心朝着低处跌落,摔得粉碎。 褒姒将自己的匕首取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良久不知道这匕首到底是为何人所铸的?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只好等一会儿姬宫湦折返回来再行询问了。 姬宫湦同文朔的这场对峙,令他十分的不满,文朔数次向姬宫湦举荐褒洪德为将,而在场的齐伯急于讨好褒姒,自然也是替文朔说话的,两人力劝姬宫湦启用褒洪德为将,带领秦兵前往晋北作战,姬宫湦一人对两人雄辩起不了丝毫的作用,只得愤愤然的甩袖而去。文朔与齐伯对视了一眼,文朔不解的开口问道,“这大王为何迟迟不肯用褒洪德?” “只怕是不放心他带兵前往晋北作战吧?毕竟此人曾经效忠秦候,若是叛逃可如何是好?”齐伯兀自猜测道,这叫文朔摇了摇头,觉得这肯定不是原因,“只怕此事还得从长计议额,若是回到了镐京城中,则能有赵上卿与虢上卿两人帮衬,大王还是得用褒洪德。” “我也正是这么考虑的!”齐伯点了点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而褒姒自郑伯友走后,心中越发的忧虑了起来,这匕首既然是在华辰殿与琼台殿的地道中找到的,那就是说这个匕首很可能与姜华辰——也就是楚夫人有关系,若是如此这前往郑地杀害齐姬的人也是楚夫人派出来的,而刺杀随行军的事情也必定和楚夫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褒姒又怀疑到郑启之与楚夫人勾结……郑启之杀了齐姬?褒姒心中一惊却又摇了摇头,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大王亲手杀了齐姬! 褒姒不敢再怀疑姬宫湦了,决定先将匕首的事情问清楚,若是楚夫人真的和郑启之有所勾结,那么郑启之就绝对不是最合适出征晋北的人,晋国如今和郑启之关系姣好、再叫郑启之得了楚国的信赖,那么郑国就真正的是贯穿南北了,而整个西面则只有孱弱的大周朝和刚刚处于权利变动之后的秦国这两个大国,其余的小国便是尽数聚拢也不是晋、郑、楚三国联手的对手,而齐国则被隔离在东面,又刚刚饱受战争之苦,怕是无法援助朝中的。 郑启之的野心,只怕不仅仅在于郑国,而在于天下。 褒姒为这个发现感到了无比的惶恐,这件事情的意思就是说,派郑国出兵或者派楚国出兵,根本都是一个结果。褒洪德这步棋必须得走了,她想到这里立刻拿来了竹简给远在朝中的虢石父与赵叔带写信,请两位务必推举褒洪德作为此次率兵出征的大将军。信差秀秀送了出去,褒姒才注意到自己满手的冷汗,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自己,心中惶惶不安,这大周朝的江山,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姬宫湦从前厅回来,正在气头上,听见大王的脚步声,褒姒起身转向了姬宫湦,“大王回来了?” 褒姒的模样将姬宫湦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这幅打扮?” “我?”褒姒指着自己疑惑的问道,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笑了出来,转向了姬宫湦,“早晨郑伯前来拜谒,我便微微收拾了一番接见,王后不比当初没有封位的女人,不好随意的接见大臣不是?” 姬宫湦“哈哈”大笑了出来,捏了捏褒姒的鼻子,“寡人几乎要以为寡人是进错了屋子。” “大王,”褒姒忽然一改口吻严肃的叫了一声,这叫姬宫湦皱了皱眉头,一听见这口气就知道褒姒要和自己说些正事儿了,一旦开口说正事儿就常常会发生争执,今日他已经为褒洪德的事情受了一肚子气了,此刻若是褒姒再提,他不敢说自己会怎么回答,好在褒姒要说的并非这件事情,而是拿出了一把匕首,“大王还记得这把匕首是送给谁的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东西?”姬宫湦从褒姒的手中将匕首拿了过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之后问道,褒姒则如实回到,“当日赵上卿曾将褒洪德调入内职做带刀侍卫,曾三番四次威胁到臣妾,万般无奈才前往大王的地道之中寻找了此物防身,倒也有几分作用,大王若是觉得不合适,这匕首臣妾归还给大王。”她双手将匕首递到了姬宫湦的面前,姬宫湦将匕首拿了回去,抽出了刀刃又放了回去,叹了口气,“这匕首不适合你,改日寡人再为你打造一柄?” 褒姒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谢大王,只是不知这匕首是为何人打造?” “姜华辰,”姬宫湦也不瞒着褒姒,“当年母后得以除去齐夫人的时候,差人铸造赏赐给姜华辰同寡人的,我们各有一支,这支是寡人的,她的那支在她手中。” 褒姒心中一惊,面色煞白。 姬宫湦扶住了褒姒的腰肢问道,“怎么了?” “杀齐姬的人,和楚夫人……怕是有些关系!”褒姒说道,她最不希望的事实还是得到了验证,这话叫姬宫湦也心中一凛,无论如何他都不肯相信郑启之会背叛他,而此刻*裸的事实摆在了面前,褒姒不会随意乱说话的,若是楚夫人同齐姬之死有关,难么……楚夫人、晋伯与郑启之三人都达成了一线? ☆、第310章 此仇必报0 姬宫湦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褒姒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坐在屋子中长长久久的沉默,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捏着桌沿在看着窗外的雪景,皑皑白雪覆盖的郑国预示着来年将是一个丰收的年份,然而也是个命途多舛、多灾多难的日子,良久之后,姬宫湦转向褒姒说道,“派褒洪德前往晋北作战!”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 姬宫湦拍了拍褒姒的手,长长的舒了口气,抿着唇很艰难的笑了笑,这表情可实在是不太好看,这世上绝没有什么比至亲至近的人的背叛要来的更加痛心的,姬宫湦一直在郑启之与郑伯友之间周旋,虽然也几次萌生了杀郑启之的心,可到底是下不去手的,现如今他若不死,死的就怕是在王位上的自己了,他们本是兄弟亲人却生生将这份情谊过成了这般? “陪寡人下下棋?”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坐在了姬宫湦的对面,她执白子、他执黑子,气氛安静的几乎要令人窒息了,谁也不说话,都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这幅棋局之上,褒姒盯着错综复杂的局面,企图看得懂姬宫湦列阵布局的思路,可是茫茫然中一片混沌,只得随意的先下几个棋子试探一番。 过了午时,念儿就央着秀秀带自己来找母后,秀秀得知昨夜大王回来,怕是这会儿和娘娘有说不完的话,推了几次都拗不过念儿的执着,不得不拉着他朝着厢房走去,厢房中这股子怪异的气氛叫秀秀和念儿都乖乖的闭上了嘴,谁也不肯再往前挪一步了,念儿拉了拉秀秀的衣角仰头看着她,“咱们还是走吧?”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没有震动声带。 秀秀点了点头,拉着念儿退出了几步,确保里面的人听不到他们说话了,秀秀才开口说道,“不然我带你去找掘突哥哥玩?” “嗯!”念儿想了想点了点头,满院子的却也找不到掘突,早晨文朔与大王会晤之后便与掘突出去喝酒了,至今还未归,念儿百无聊赖的撅着嘴看着秀秀,秀秀只得蹲下来耸耸肩,“都不在啊!” “唉……”念儿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攒了一个雪球站起身一个雪球朝着秀秀砸了过去,秀秀躲闪不及,“啊……”的叫出了声跳开了数米,也攒起一个雪球,却又不敢丢出去砸念儿,只得咬着牙将雪球丢远了,不想远处恰逢廿七经过廿七被砸了一个正着,整个人有些发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启之就在不远处盯着廿七,见秀秀砸了廿七,忍不住的捏了一个雪球朝着秀秀扔了过去,郑启之的手可不比别人,微微有些重,砸在身上是有痛感的,秀秀又叫了一声,念儿见秀秀被砸,立刻不满了起来,又弯下腰攒起雪球朝着郑启之扔了过去,这几人霎时间陷入了一团混战。 不多时,掘突就喝了酒回来,院子中央四个人正在忙着丢雪球,没人敢砸念儿便将雪球都朝着秀秀扔去,秀秀闭着眼睛不停的闪躲,念儿同秀秀这个组合为何太过弱势,不敌郑启之和廿七在那边扔雪球的速度,掘突想都没想从地上攒起一个雪球就朝着郑启之砸了过去。 郑启之被砸之后先是一愣,看见竟然是自己的侄子心中满是不满,微微皱眉便攒了个紧实的雪球朝着掘突扔过去,这四人混战很快的变成了五人,院子里越来越热闹,女人的尖叫声、男人发狠的威胁声、雪球落地的簌簌声……此起彼伏,惊扰了整个宅子里的人。下人通知了郑伯友此事,他放下书卷快步的朝着院子中央走去,看见没大没小的几人厉声的呵斥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几个人的动作都像是定格了那般,手举在空中,雪球还未投出去,呆愣愣的转向郑伯友看着他,廿七的手一抖,手里的雪球掉落在地散成了碎末,她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低下了头,十分的心虚。郑伯友走到了郑启之和廿七的面前,“你们两个大人和这一般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有没有分寸!” “王子喜欢玩,我们就陪他玩一玩有什么不对?”郑启之看着自己的哥哥说道。 “王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就陪着他在这里一起疯?”郑伯友的训斥道,口吻只凌厉叫人不由的生畏,他又转向掘突,“你就是这么照看王子的?” “是叔叔拿雪球丢秀秀的,他们两个长辈欺负一个姑娘家,好不好意思?”掘突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看自己的父亲,念儿跑过去拉了拉郑伯友的衣袖,“念儿只是无事可做,和秀秀姐姐闹着玩的,郑伯不要生气!”他委屈的模样叫人一看就化了,心中满是怅然。 那边正在下棋的褒姒与姬宫湦听到了院子中的声响,褒姒抬头看了一眼姬宫湦,“要出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姬宫湦点了点头,二人便从屋子里出来,就撞见正在训斥掘突和郑启之的郑伯友,面色极为难看,褒姒出面打了个圆场,“孩子们爱玩,就虽他们去吧!”褒姒对着念儿招了招手,念儿便拉着秀秀朝着褒姒跑了过去,然后伸开两只手叫褒姒抱。 褒姒尚未蹲下,姬宫湦已经将念儿抱了起来,朝着郑伯友走了过去,“小男孩爱玩总是好的!” “在下只怕是掘突与启之手里没个轻重伤到了王子。”郑伯友应道。 “多受些伤也没什么不好,”姬宫湦想起了什么又和郑伯友继续说,“对了,寡人叫文朔带掘突出征晋北,郑伯有什么看法?” “什么?”郑伯友猛地抬起头,想起今晨与褒姒的那番对话,褒姒说他不敢做的她来做,所指的就是立世子这件事情吗?“掘突年纪尚小……” “不小了,都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了!”姬宫湦拍了拍郑伯友的肩膀,“有文朔在,你就放心吧!” 郑伯友看了一眼掘突,掘突立刻上前一步说道,“掘突如今已经到了弱冠之年,若不能为国家效力,父亲养儿何用?” 郑伯友摇摇头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一切听凭大王吩咐!” “叫掘突岁文朔去晋北作战?”郑启之上前一步看着姬宫湦问道,感到了一丝的不可思议,“微臣愿带领郑*队支援晋北之乱。” “文朔和褒洪德如今已经合作默契了,启之就……暂且在郑国待命吧?”姬宫湦看了一眼郑启之说道,走到他的面前,“更何况眼下盯住楚国的动静也需要人,此事就由郑将军来做吧!” “这……”郑启之看着姬宫湦,话在口中吐不出来,良久才问了一声,“那褒洪德从未又上阵杀敌的经验,若是他败了呢?” “那不是还有你收场吗?”姬宫湦笑着说道,“如今前往晋北面对的可是一直虎狼之师,若是硬碰硬未必讨巧,可是既然是在我中原之地上作战,长此以往的话……总归是讨不到便宜的,便是褒洪德和文朔大军不能抵御北狄之师,长此以往也会损耗大部分他们的兵力,届时再有你出面收拾残局,不是两全其美之计?” 姬宫湦说的道理叫人无法反驳,一次又一次的给郑启之开了空头支票,而郑启之也只能生生的将这口气咽下去,看了一眼褒姒,心中对这个女人自然是充满了不悦的情绪,若非有她,只怕是姬宫湦还不至于如此忌惮自己,如今她站在了郑伯友的一面,这天平的倾斜自不必说。 姬宫湦抱了念儿回屋,将他放在了自己的棋盘之前,“教你下棋?” “谢父王,”念儿仰头看着姬宫湦应声道,然后就全神贯注的盯在了棋局之上,这一家三口倒是幅和睦的画卷,令人好生向往。 第二日早些时候,姬宫湦便差人将文朔叫了来,向他讲述了如今晋北之战的排兵布阵,然后差他送一封书信到秦地,将褒洪德召回,请他带领秦兵前往镐京城会师。此事总算是尘埃落定,文朔领了命便出去了。 姬宫湦又差人叫来了齐伯,给了他一封书信,书信中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姬宫湦承诺给齐伯要调查的齐姬之死的真相,此事虽然初步怀疑为北狄所为,可是从晋国的朝中也同样传出了消息,向姬宫湦阐述吕章的离开逃亡秦国之事和晋伯差人去刺杀齐姬的过程,内容之具体甚至罗列到了用何人、用多少银钱收买的谁的死士。 齐伯看着这封信,心中可是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一方面是对晋伯此举的愤怒,只为了破坏齐郑两国的关系,竟然不惜痛下杀手对付一个弱质女流之辈;而另一方面,也恐惧于姬宫湦遍布在四方的耳目和势力,可见当年他自以为自己在朝中谋划的背叛一事滴水不漏,只怕也早就传到了姬宫湦的耳朵之中。 齐伯打了一个哆嗦,日后行为处事只怕是要慎之又慎了,他终于认清了眼前这个看似昏庸无能暴力的君主才是这大周朝真正最不好对付的人,他跪在了地上,“请大王为齐夫人报此仇!” “这仇寡人一定会报!”姬宫湦的眸子如隼鹰般俯瞰着地面,面上泛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第311章 替寡人杀个人0 事事都安顿好,姬宫湦已经定好了返程的日子,作为郑国的诸侯尚未接待过周朝君主的到来,此事有点说不过去,郑伯友在临别前一日设宴,邀请姬宫湦前往赴宴。 廿七也向老夫人说了此事,老夫人却只是说自己不喜走动,此事就不必再知会她了,她看着廿七的眸子很深邃,叫住了准备告辞的廿七,忽然开口问道,“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廿七被这一问问的慌了神,赶紧摇了摇头,“廿七不明白老夫人说的……是指什么?” “你……”老夫人指了指廿七,“这些日子都魂不守舍的,是怎么了?” “没事儿,”廿七摇了摇头,勉强的撑出了一个笑意,“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有些劳累,才显得如此吧?” “我也算是一把年纪了,难道还看不准一个人?”老夫人笑得高深莫测,“可是为娘娘的事情在心烦?” “不是,”廿七摇了摇头,这些日子郑启之总是要寻些理由去她的厢房之中看看她,只要想起那晚的事情,她就莫名的感到一丝恐惧和方案,她越是闭门不出,他倒反而是跑的更勤了,廿七面对着郑伯友有些做贼心虚的负罪感,心中惶惶不安,这股情绪体现在脸面上显而易见,“可能是天气转凉,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才看起来气色不佳吧?” “你不说就算了……”老夫人叹了口气,“只是娘娘……你还是需要小心些才是!” “娘娘是不会害廿七的!”廿七摇了摇头。 “一旦涉及到利益,这宫里的女人可是没有手下留情的时候,她若不害你,可能就会为你所害。”老夫人说道,廿七听罢这话赶紧摇了摇头,“廿七也绝不会害娘娘的。” “害与不害,可是你一厢情愿就能决定的?”老夫人看着廿七笑道,“好了,我也要休息了,你去给伯友回话吧,就说……这饭局我就不去了,也免得看着不喜欢的人生厌,也免得大王看见了老身又要给他添堵了!” 廿七欲言又止,知道有些话多说无益,只得退了下去。她前往郑伯友的书房回话,郑伯友早就料想到此事,所以也并不显得惊讶,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回了话的廿七便低头致意准备告辞离开,郑伯友忽然唤住了走到门口的廿七,“廿七?” “老爷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廿七低着头转过身恭恭敬敬的问道,这叫郑伯友有些奇怪,站起身走到了她缓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廿七的额头,这个举动将廿七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惊恐的抬起头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 “你这些天好像总是魂不守舍的?”郑伯友看着廿七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廿七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眸,“我没什么事儿,要郑伯操心了。” “是因为我吗?”郑伯友问道,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也对廿七的事情无可奈何,当初答应那场婚事就是如此的无可奈何,如今不但是负了廿七,还无法照应她,更加的无可奈何了!这叫郑伯友不得不长长的叹口气,“是我对你不住了!” “不是,”廿七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郑伯已经对我很好了,真的!”她害怕郑伯友不相信那般的使劲儿的点着头,眼睛通红通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真的!”她又重复了一边转身跑出了这屋子,一边擦着落下来的眼泪一边哭着回房了,趴在自己的床上就是大哭一场,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尤其是她这种生如草芥的悉人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随着波浪飘荡,用秀秀的话说自己是几世修来的夫妻,能有一个二夫人的名位,这是多少悉人想得到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二夫人的位置却给廿七带来了二夫人的烦恼,她也曾渴望过被人深深的爱慕,这是每个人心底最美好的悸动,可是当这份爱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承受不了。廿七变得茫然不知所措,这一切从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处理,也无法和任何人叙说这种心事。 第二日晚上的晚宴是为姬宫湦接风洗尘用的,褒姒一身华丽的锦衣和浓妆艳抹的姿态叫在场的几个人都惊讶了一番,和褒姒相处也算是有些时日了,她从来不是刻意强调容颜的女人,她的不在意叫其他人也不在意,有人说她美,她便是美的,从没人细细打量她是不是真的美,在脑海中已经残存了那样的既定模式,褒姒就是个美人胚子。 若是有人说她不美,那这说话的人说什么是美的,大家也必定会认为那才是不美的。 姬宫湦伸手示意大家可以做了,参与这场宴席的除了郑家的几位之外还有齐伯、文朔,姬宫湦落座,褒姒也坐在了他的身侧,人人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廿七才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顿了顿脚步,看着姬宫湦请示道,“刚才去催后厨的伙食了,来晚了还请大王见谅!” “坐吧!”姬宫湦伸了伸手,笑着说道。 廿七尴尬的看了一圈这桌子,大家刚才忘记留她的座位了,郑伯友还未动身,郑启之先动了身,“小嫂子坐这里罢?”他挪开了自己的身体,在自己和郑伯友的中间留出了一道空隙,廿七尴尬的看了看郑启之,挽了挽自己的发髻,有些犹豫。 姬宫湦推了一下褒姒的胳膊。 “坐这里吧,”褒姒狐疑的看了一眼姬宫湦,又转向廿七说道,“本宫明日便启程出发回京城了,这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坐这里,和本宫叙叙旧?” “是,娘娘!”廿七的表情展现出一幅如临大赦的样子,喘了口气的朝着褒姒一路小跑过去坐在了褒姒的身边,这感觉令人觉得有些异样,她又看了看褒姒,褒姒则摸了摸脸,“怎么?本宫今儿脸上是有什么吗?叫你们一个个的都这般盯着本宫看?” “不是,”廿七摇了摇头,端起了自己手中白色的瓷碗掩饰自己事态的模样,“娘娘怎么样都好看。只是廿七从未和娘娘同桌共食过,所以有些惶恐。”她羞涩的低着头,却逗乐了一桌的人,褒姒只是轻轻的说了句,“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习惯便好。” 廿七抬眼看了看褒姒,双唇紧抿点了点头,大概此时此刻的她们都不会料想到这一别就是永别了。晚饭散去,人群渐渐的退了,因为第二日还要赶路,所以这场饭吃的不算是尽兴,没有酒水也没有把酒言欢的畅快淋漓。 褒姒起身先回了厢房之中,姬宫湦走的晚一些,直至人群散尽他还在院子中又转了几圈,然后朝着廿七的房间走了过去,他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廿七十分惶恐,问出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谁?” 姬宫湦没有答话。 “是谁?”廿七又问了一句,就像是家中进了贼一般,这显然很反常,自己的家中又是如此之大的宅院,怎的会有这般反应?姬宫湦的眉头微攒,似乎是铁了心的不打算说自己是谁,只是又敲了敲门。里面的廿七紧张的来回踱步,在自己的门前走了好几圈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门,他以为是郑启之,却不知郑启之已经叫姬宫湦差文朔去劫住了。而郑伯友则要为送掘突离开的事情而烦恼,今夜怕是也顾不上廿七了。 廿七觉得自己若是执意不开门惹恼了门外的人,再起了什么冲撞,就麻烦了,只得把门一拉连对方都没看清就说出了一句话,“你能不能不要再来了?” “寡人?”姬宫湦指着自己问道。 廿七这才大惊失色的张大了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道是大王,廿七唐突了!望大王恕罪。” “你以为是谁?”姬宫湦看着廿七问道,廿七很紧张的朝后退使劲儿的摇着头。 “到底是谁?”姬宫湦问道,一步步的朝着廿七逼了过去,将廿七逼得一步步后退,最后“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说错话了,求大王不要追究!” “你是说错话了,”姬宫湦点了点头,“怎么还自称自己是奴婢?” 廿七看着姬宫湦抿了抿唇,面色十分的难看,不敢再开口多言一句,姬宫湦却伸出了手,“起来吧?” 廿七摇了摇头,拒绝了姬宫湦拉自己,自己站了起来,低着头问道,“大王深夜造访,不知是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姬宫湦随意的说道,“只是想你替寡人杀个人!” “什么?”廿七盯着姬宫湦的瞳孔不断的缩小,惊恐之心不言而喻,不停的摇着头,“大王是不是找错人了?”她的话音都在颤抖,姬宫湦却仍旧十分平静的说道,“寡人的人寡人了解,郑启之和我一并长大,有什么爱好、什么习惯,我一目了然,他对你有了兴趣,寡人说的……不错吧?刚才那番话,也只是将寡人当做了他,所以才不想他来的,他若来了,你这个郑府的二夫人便不好做了!” ☆、第312章 死别试真情0 廿七不停的吸气,整个人浑身颤抖,不停的摇头,“大王让我杀谁?” “你想杀谁就杀谁!”姬宫湦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包药,这就是先前从楚夫人那里讨来的那副见血封侯的毒药,药性之烈天下无解,他将药递给廿七,廿七一面颤抖着喘息一面伸出手去接姬宫湦递来的药包,手抖得已经几乎要将药包甩出去,“什么……什么意思?”她满面的汗水,寒冬腊月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郑启之要杀郑伯友,做这个诸侯;郑伯友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就不得不除掉郑启之。他们两个人只能容下一个,寡人也决定不了到底留谁会比较好,”姬宫湦撇嘴摇了摇头,“思前想后,既然一个是你夫君,一个想做你夫君,不如由你来决定好了。” 廿七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自己手里的药包,颤抖的几乎要流下眼泪来,带着哭腔问道,“大王要我杀的……到底是谁?”她总觉得姬宫湦这番话定是话中有话的,可是她也揣测不出这样一位帝王怀揣着怎样一种目的在和自己说这番话。 “任何一个你想杀的人!”姬宫湦又说了一遍,“你若不动手,他们也会自己了结的,寡人……只是给你一个先下手的机会,留住那个你不想杀的人。” “大王要我什么时候动手?”廿七看着姬宫湦,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了,整个人还在颤抖、还是哭泣,心却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以为此事是姬宫湦要除掉郑伯友,所以借她的手来杀人,为什么这么做?原因显而易见了,若是他亲手杀掉郑伯友,在娘娘面前必定无法交代,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假借他人之手。廿七的心中免不了一声冷笑,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小看她,只因为她是个女子,就应该爱情比天大吗? “你认为……该动手的时候。”姬宫湦说道,“动手太早,万一北狄攻破了晋国直抵郑国,郑国内乱无暇迎战总归是不好的;动手太晚……”他考量了一阵,然后微微的点了点头,“就轮不到你来动手了!” “为什么大王要我来做这件事情?”廿七问道。 “杀郑伯友,娘娘于心不忍;杀郑启之,寡人于心不忍。此事总要有个了解,寡人便交给你来做了,眼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姬宫湦拍了拍廿七的肩膀,转身朝着屋子外面走去,这当真是在赌——一场豪赌。走到门口姬宫湦忽然又转过来看着廿七说道,“对了,寡人的赐婚也是可以后悔的!” 廿七猛地抬起头看着姬宫湦,满面的惊恐,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情绪还是被人窥的一丝不剩了,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又低下头去盯着地面,瞧着这模样,姬宫湦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你也不是他第一个女人,也绝不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女人。寡人自小和他一起长大,论甜言蜜语,郑伯友绝不是他的对手,郑伯以为自己不爱你,不代表真的不爱;他说他爱你,不代表真的爱。他的女人可从没有断过,你若是嫁了他,要面对的就不是一个大夫人、一个娘娘这么简单了,可能是数之不尽的奇奇怪怪的女人们。别被一时的冲动迷了心思!” “大王是要我杀郑启之?”廿七看着姬宫湦,皱着眉头问道。 “寡人不会左右你的决定,寡人只是提醒你而已,”姬宫湦摇了摇头,“寡人提醒你也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若是日后做出了决定才发现事实,只怕你承受不住!”他说罢往前走了一步,彻底的离开了廿七的屋子,廿七捏着手中的那包药无力的蹲了下去,蹲在了地上,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姬宫湦回屋的时间晚了些,褒姒已经卸掉了自己脸上的浓妆艳抹坐在镜子前挑着灯芯发呆,从镜子里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回来,立刻起身去迎,“大王这么晚,去哪里了?” “廿七那边,”姬宫湦答道。 “廿七?”褒姒不解的问道,“大王找廿七是为什么?” “你看不出?”姬宫湦问道,这叫褒姒不解的摇了摇头,“看的出什么?” “郑启之喜欢她。”姬宫湦说道。 这叫褒姒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想起了晚上在宴席上的那些事情,“所以大王才叫廿七坐在我身边的?” 姬宫湦点了点头,褒姒却叹了口气,转回去又坐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一切很怅然的说道,“臣妾曾嘱咐郑伯带廿七出宫,好好照应,只因为担心将廿七留在宫中,大王会以她的性命和清白来要挟臣妾。郑伯曾答应我,好好照顾廿七,待有朝一日遇见了真心相爱之人,再做成人之美。可是想不到,廿七对郑伯爱的太深了,”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如今这个真心人总算是出现,却偏偏是郑启之,这对廿七来说该是福还是祸?” “寡人去找廿七,只是说一件事情!”姬宫湦走到褒姒的面前,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郑启之的女人从来没有断过。” 褒姒猛地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大王是在劝廿七不要离开郑伯。” “寡人只是不想她再走错一步,”姬宫湦坐在了褒姒的身边,将她揽在怀中,“人非草木,郑伯的心也并非铁石,守在他的身边他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感觉?可是郑伯自觉对不起廿七,因此有些东西他就不肯给了,而那是因为廿七一直都在,不离不弃的。越是这样,就说明还是在乎她的,至少在乎她的感受。若是有朝一日,廿七要死了呢?” 褒姒看着姬宫湦等他继续说下去。 “若是要死了,那就是永远的分别,不会再陪伴在自己身边,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明白,这个女人是他曾经用心去呵护过的,就会知道他有多么不希望她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姬宫湦的下巴抵在褒姒的肩头,很深情的说道,这句话不仅仅触动了褒姒的心,也触及着姬宫湦心底最柔软的那片地带,他吻了吻褒姒的脖颈以遮挡自己的失态,而褒姒的眼泪却不能自已的掉落了下来,抵在了手上,她点了点头,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清晨,文朔整合了自己的大军,掘突领一队、自己领一队从郑国出发前往镐京城中,姬宫湦与褒姒坐在马车上,回程比去程要显得轻松很多——不用赶路、不用逃命。早晨离开郑府的时候,廿七没来送褒姒,一来不想出现在郑启之和郑伯友共同出现的场合,二来则不想看见姬宫湦、害怕自己失态。她坐在屋子里,竖着耳朵听着屋子周围的动静,虽然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可是总是觉得不安。 廿七差人给褒姒送来了一些御寒的膏药,生怕褒姒路上再受不住这风寒,还准备了些暖手的袋子,灌了热水握在手中多少能取些暖,如今年关将至,这除旧迎新的事情只怕是要在路上度过了,好在一家人在一起也算是一个好端端的新年,对姬宫湦来说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郑伯友送行之后,郑启之忽然进言道,“请大王准许在下随大王一并还朝!” “为何?”姬宫湦看着郑启之问道。 “大王来时曾遭北狄一支的暗杀,如今返程不得不防!”郑启之说道,“更何况如今晋北同北狄开战,在下对北狄、西戎与东夷的作战方式素有了解,还望大王准许在下回朝中商议军情!便是不能上沙场与敌人一较高下,也愿意为褒大夫、文将军出谋划策!”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有郑将军在也好,寡人的心中便定了!” “谢大王恩准!”听到这话,郑启之立刻露出了笑颜,翻身上马准备同姬宫湦一并离去,走之前他看了看送行的队伍中竟然没有廿七的身影,心中难免失望了良久,可也只能将这失望的情绪按压下去,只要有朝一日他能成为郑伯,那么娶廿七就轮不到任何人来说一句不是了! 这个举动叫文朔和掘突都很谨慎的盯着郑启之,褒姒也看了看郑启之又看了看姬宫湦,姬宫湦给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她此事他自有分寸。褒姒也只得回敬一个点头,不再多言,将站在地上和郑伯打着招呼的念儿抱在怀中,首先登上了马车。 “今年郑国大雪,来年看样子得是个丰年啊!”姬宫湦看着郑伯友说道。 “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承大王的福荫。”郑伯友说道。 “晋北之战只怕是旷日持久了,晋国无暇务农,若是粮草缺失,还得郑国做这个后盾!”姬宫湦说道,这句话已经被郑伯友打好了预防针,郑伯友点了点头,行礼作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大军开战,郑国不能效犬马之劳,自当保证粮草供给!” “有你这句话,寡人就放心了!”姬宫湦指了指郑伯友说道,转身也登上了马车,坐在了褒姒的身边,他掀开帘子对在外面站立的秀秀说道,“上车!” “是,大王!”秀秀谢过姬宫湦,登上了马车之中,从褒姒的手中接过了念儿,抱着念儿坐在自己的腿上,马车徐徐启程,离郑府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小。廿七忽然从里屋冲到了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身影,哭喊了出来,“娘娘……” 郑伯友抱了抱廿七,“还会再见的。” 廿七将头抵在了郑伯友的肩头,不停的啜泣,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第313章 七日不上朝0 马车自郑国出发朝着镐京城一路进发,如今的心情比之来的时候则明显的不同。来的路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未定的状态,褒姒也好、姬宫湦也好,心头都充满了迷茫的情绪,而返程的事情,这些未定的便尘埃落定了。 虽然说眼下要正式开战了,但是因为正值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时候,晋国的位置又有些偏北,北风呼啸挡住了北狄的那支铁蹄,暂时的休战为晋国迎来了喘息的片刻。然而这种安宁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一旦春季来临,北狄之师重新挥戈,只怕是晋国再也抵御不住他们的侵扰了。 如今的晋伯急的如同是热锅之上的蚂蚁,心中满是不安的情绪,自从差人去杀了齐姬之后便越想越觉得不对,加上大夫吕章的辞官潜逃,他越发的害怕此事泄露出去。一旦得罪了齐伯,未来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吕章逃亡的是秦国,得到了秦国的庇佑,晋伯想要杀人灭口还有些难度,只得生生的将这种惶恐咽到肚子里去。 如今下人们传来了消息,说是姬宫湦已经启程朝着镐京城中前往了,晋伯立刻请人备马,冒着风寒自晋国出发,前往镐京城中亲自请大王裁决援军之事。 齐伯与姬宫湦一起折返镐京城,远在镐京城中的楚夫人得到了这些消息立刻就写信给楚侯,请楚侯带兵前往镐京城中向姬宫湦请战。如今让褒洪德援战之事尚未确定下来,也只是姬宫湦与褒姒、文朔的口头之约,到了朝中若是反对的声音如潮,此事只怕也无法再继续下去。 此刻坐在马车上的姬宫湦与褒姒还不知道,如今人人都在打着晋北之战的主意,这朝中正酝酿着一场规模颇大的诸侯之争。 回程比来的时候要热闹的多,坐在马车上的念儿片刻都消停不下来,总是要东看看、西看看,像是对什么都显得十分好奇,三番四次的要爬出马车去骑马。褒姒拖住了念儿,怕他受了风寒,念儿只好转而以泪眼汪汪的小模样看着秀秀,希望秀秀能帮自己说说话,可秀秀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此事褒姒做了决定还轮得到谁来说话? “叫他去吧!”姬宫湦开口说道。 “可是外面这么冷!”褒姒说道,“若是骑马速度又快只怕是伤着念儿,一时半刻的恢复不了。” “没有大碍,”姬宫湦说道,“男孩子嘛!”他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掘突!” “在!”掘突听到姬宫湦在叫自己,拉马转身来到了马车跟前,“念儿要骑马,你带着他。” “是,大王!”掘突应声道,在马车前将念儿接到了自己的怀中抱上了马背,这马车中立刻就剩下了秀秀与褒姒、姬宫湦三人,气氛一瞬间就尴尬了起来,秀秀立刻起身说道,“奴婢不放心王子,跟在外面看着些。” “去吧!”姬宫湦挥了挥手,秀秀便跳下了马车,跟着大部队在行走。掘突见了,又调转了马头,弯下腰向秀秀伸出手,“上来!” “不了,”秀秀使劲儿的摆了摆手,“公子带着王子便是了,奴婢走走就好!” “上来!”掘突又说了一遍,念儿也在马背上跳着闹着叫秀秀上来抱着她,秀秀只好略微有些尴尬的将手递到了掘突的手中,他猛地一拉将秀秀拉上了自己的马背,抱在自己怀中策马奔驰了一段路,秀秀担心风寒侵着念儿,将他的小脸捂在了自己的手中。 褒姒掀开了帘子看着外面的情景,微微的摇了摇头。 姬宫湦顺着褒姒的目光看过去,“怎么?要不要给秀秀赐个婚?” 褒姒摇了摇头,“全当是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掘突求娶了呢?”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褒姒放下了帘子在车中端坐好了看着姬宫湦,“便回了,不允。” “为何?”姬宫湦问道,他皱着眉头,“这有点不太像你。” “门当户对,”褒姒怅然的说道,“秀秀的出身叫她在这大户人家里,只能是个地位卑微的妾侍而已,若是有朝一日掘突娶了正房,她处处都要受气了。” “若是掘突不肯再娶他人呢?”姬宫湦问道。 “那他也就没有作为一朝诸侯的本事了!”褒姒应声道,又掀开了帘子看见了抱着秀秀和念儿的掘突,他满面的笑意倒是当真温柔的很,褒姒放下帘子看着姬宫湦,“当我自私一回吧,身边总归是要留个合用的人,念儿也得有个放心的人照拂。” 姬宫湦点了点头,握住了褒姒的手,“你是看着廿七,觉得对她不住?” 褒姒摇了摇头,廿七的婚事并非出自她的意思,而是姬宫湦赐婚,谁能拒绝?姬宫湦又在褒姒的耳边问道,“如今可是怪寡人将廿七赐予郑伯?” “不怪,”褒姒摇了摇头,“若不是将廿七赐予了郑伯,只怕是如今郑启之来讨,臣妾还拒绝不得了!” 姬宫湦笑了笑,从褒姒的身后吻住了她的脖颈,手不自觉的朝着透过褒姒的衣物抚摸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不碰还好,这一碰便像是收不住了那边,觉得不过瘾,解开了褒姒的衣扣,这叫褒姒心头大惊,握住了姬宫湦的手,“大王要做什么?” “反正车中也无人,”姬宫湦抵着褒姒说道。 “大王……”褒姒娇嗔的叫了句,“车中无人,车外可是有人的。” “反正在别人心目中寡人也是荒淫无度惯了!”姬宫湦说道,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和火急火燎,手顺着褒姒的衣服滑了进去,抚摸着她一寸寸的肌肤,从中得到了一丝的慰藉,褒姒却满面羞赧,“念儿随时可能回来。” “谁也不会这么没眼色的!”姬宫湦说道,呼吸有些急促,这种荒唐事儿他倒也是头一次做,这感觉叫人觉得有些奇异,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赶路的行进之中,他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一解心头的渴望,姬宫湦的动作尽可能小,褒姒也尽可能抿着唇不出声,可是此时谁看不出,大部队的忽然放慢了脚步,走的极为缓慢,只等着里面的君主解决完自己的事情。 他温热的肌肤暖着她冰凉的手脚,马车中充斥着一团热气,在冬日之中散发着白气。一场*结束之后,姬宫湦才一件件的将褒姒的衣物又重新整理整齐,褒姒低着头面色通红的看着姬宫湦,“大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那是因为梓潼越来越迷人了!”姬宫湦笑着看着褒姒说道,替她系好了最后一个衣扣,“待回到了宫中,寡人便要三日不上朝……”他说着摇摇头,“不不不,五日不上朝,”说罢又摇摇头,“不不不,七日不上朝好了!”他说完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褒姒将头抵在了姬宫湦的肩头,“大王若是回了宫只怕是七日不来东宫倒是有些可能。” “你激我?”姬宫湦捏起了褒姒的下巴看着她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这场仗还等着大王裁决呢!” “冬日漫漫,北狄和晋北暂时休战了,明年春日才会再度开战,寡人不急!急的是他们,”姬宫湦在褒姒的耳边小声的说道,这叫褒姒明白了姬宫湦的用意,侧身靠在了他的怀中,“七日不上朝?”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 “那也不准离开东宫一步!”褒姒说道。 “那不行,”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鼻子,“若是他们说你魅惑君王可不妥。” “叫他们说去!”褒姒学着姬宫湦的口吻说道,姬宫湦在车中“哈哈”大笑了起来,而马车外的郑启之骑着马侧耳听着车中的动静,面色有些不善,一旁的文朔百无聊赖,忽而开口说道,“大王如今真的是变了很多。” “是吗?”郑启之冷哼了一声没有给文朔什么好脸色看。 文朔自知自己的这番话未免太不讨喜,倒也不再继续说下去,末了狐疑的看了看郑启之,真是怀疑他是不是爱慕大王才一直不肯再娶的。文朔夹了夹马肚子,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掘突,指了指后面的马车,“你倒真是做了件有眼色的事情。” 掘突转过身看了看那马车,笑了出来,“你可知大王曾经说过,他此生挚爱,褒后一人!” “这也是褒后应得的,”文朔点了点头,和褒姒之间虽然相交很浅,可是这个女人却绝不简单,站在如今这样一个位置上,非有非常手腕者不能长存。掘突也随着文朔点了点头,对于褒姒能扶正自己的用心,他当初也是颇感意外的,到底扶正他就意味着要牺牲褒姒自己人廿七的前路,掘突的心中也默默的下定了决心,他日若是自己的父亲驾鹤西去,他也会好好赡养廿七在郑府之中的。 这一路的车马走的极慢,若是停在了路途中再逗留个三五日也不是不足为奇的,褒洪德奉命入京早就已经在城中等待了,三天两头便前往虢上卿的府上说是与之叙叙旧,实则是打探大王的消息。而赵叔带也同样是热锅上的蚂蚁,每日的议程都变成了,“大王何时能回来?为何大王至今还没有抵达镐京城?” “赵上卿急什么?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虢石父说道。 “怎么可能不急?”晋伯看着虢石父反问道,“如今我晋北节节败退,需要大王的援军,大王却迟迟不回,难道是要看着晋国的百姓生灵涂炭!” “我提醒晋伯一句,”虢石父看着晋伯说道,“是晋伯的无能叫晋国的百姓生灵涂炭,这件事情和大王……关系不大!大王肯发兵,那是恩赐;不肯,也是道义。晋伯何必以天下百姓为名来行自己的私事呢?若非是因为晋伯无能,手中无强将,又怎会叫北狄之师到了晋北就如入无人之境了呢?这个诸侯,你若做不了,大可以……换个人!” ☆、第314章 求见大王0 虢石父的一番言论在朝中可谓是一时激起千层乱,霎时间满朝文武都在议论纷纷,晋伯更加是怒不可遏,满面都是要将他斩杀在堂前的凶煞模样,满口恶言相向道,“你这个奸臣,你阻塞言路,陷害忠良,我今日就要为被你害死的那些冤魂报仇!”说完就要大打出手,赵叔带赶紧拉住了晋伯,“冷静些,若是将他杀了,大王回来只怕是更加不肯发兵了!” “郑国到这里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情,居然还要走如此之久的时间!”晋伯大喝道,一旁的褒洪德也冷冰冰的回应了一句,“北狄与晋国不过是两军对阵的事情,如今还要麻烦整个天下代劳,晋伯何尝不是小题大做?” “你们……”晋伯看了一眼褒洪德又看了一眼虢石父,“简直就是一丘之貉!国家有你们这些人,简直就是我大周的不幸!哼……”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就从大殿之上出去了,赵叔带的眉头微皱,瞪着虢石父和褒洪德,若非是褒姒从郑国发来的书信要赵叔带出言为褒洪德说话,他才恨不得将此人踩在脚下才好! 晋伯一连数日不曾上朝,只等着下人传来姬宫湦入京的消息,大王回京的消息没有等到,但是却等到了楚侯邀请晋伯到府上共叙。晋北与北狄停战的消息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楚侯知道姬宫湦绝不会太早回宫,所以路上刻意放慢了一些脚步,谁知道,他还是到的有些早了!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了,所有愿为晋伯出兵的人几乎都已经齐聚镐京城了,如今惟独正主却迟迟不肯现身,大周的朝中便因此而乱作了一天,日日在朝中都听得见大臣们的争执,因为政见的不同,一种人很难说服另一种人。 楚侯找见晋伯,为的就是要在姬宫湦折返之前就先将口径达成统一,晋伯若是肯让楚兵相助而不愿接纳秦兵入晋国的境地,只怕是姬宫湦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如今人人都以为楚夫人受宠,自然也相信她的话还是有些效力的。 楚侯邀约了晋伯、赵叔带、申侯旧部和其他朝中与虢石父、褒洪德为敌的人,傍晚在楚府之中设了筵席,楚侯第一个发言,“如今天下危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晋北受到北狄攻击,我楚国犹如痛在己身,恨不能出手相助,实乃憾事!” “我曾三番四次的请求大王调兵前往晋北支援,奈何大王置若罔闻,将我晋北的百姓置身于水火而不顾!简直就是昏庸至极……”他一面拍着桌子一面高声的斥责道,“这种昏君若不亡国,还有什么天道可言?” “晋伯此话有失分寸,”赵叔带为晋伯满上了水酒说道。 “哼……”晋伯瞥了一眼赵叔带,“你以为那大王是如何器重你的?若非你外甥女褒姒如今做了王后,你以为大王会正眼瞧一瞧你?看看他怎么对虢石父的,看看他又是怎么对你的?虢石父为大周做过什么?”晋伯大声的问道,站起身来对着众位大臣说道,“我给你们数一数,他投靠赢开,火烧琼台殿,阻塞言路,离间大王与臣子的关系……将一般旧部老臣都关在了地牢之中,尚有人至今未得释放!这样的一个奸佞之臣在朝中的待遇呢?哈哈哈哈……”晋伯说到此就像是讲了一个能哄自己开心的笑话,笑声巨大。 然而坐在的诸位却笑不出来,人人的面色十分悲戚严肃,不禁想到自己身上去了,个个都认为这些年自己为这个国家、为大王也算是尽忠职守,一把年纪了却名利都无,比起虢石父宛如云泥之别,这筵席中满是叹气之声。 “便是因为如此,我等才责任重大,需提醒大王虢石父乃奸佞之臣,褒洪德更是不忠不义!此二人何以决定国家命运,何以成为国之栋梁?”楚侯看着在座的诸侯慷慨激昂的说道,“那褒洪德不过就是秦军麾下的一支叛军,如今凭借娘娘能平步青云,若是真的叫他带兵前往晋北作战,只怕是输的一败涂地!” “不错!”晋伯还在为几日之前褒洪德冲撞自己的事情而记恨,“此人决不可用!若是用,便是陷我晋国与水深火热之中,依楚侯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我楚军经过了齐夷之战,经得住考验,抵挡北狄之师绝不成问题!”楚侯熊仪阴测测的看着晋伯,嘴角微微的翘起,露出的那种笑意中充斥着算计与阴谋,只是此刻已经没有更好选择的晋伯一拍大腿,“只要楚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等愿集体进言请楚军……”他的话未说完,就被赵叔带按住了,“此事只怕是不宜现在就做决定,毕竟还要等大王回来决定的!” “大王如今只听那虢石父的,当日不也是他进言不让大王出兵的吗?”晋伯说道。 “可是……”赵叔带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下人前来报,“有大王的兵马入城了!” “大王回来了?”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询问道,眼下最急于见大王的莫过于此刻的晋伯了,从自己所在的桌案上跳了起来,“我等当将大王拦截在城外,请求他对此事作出定夺!”他看着众位诸侯说道,楚侯第一个应声,“晋北之战迫在眉睫,必须当下就作出决定。” “我等愿为晋伯、楚侯效力!”众位大臣纷纷说道,赵叔带想要劝说一二却拦截不及,人群已经朝着来人所报的方向涌了过去,而留下赵叔带只能离在原地,半晌之后才想起褒姒的嘱托立刻朝着虢石父的宅子里飞奔,这一去却扑了个空,悉人们回禀虢上卿一早就进了宫了,听到这个消息,赵叔带的心中一个激灵,只怕是这些群臣要扑错方向了,只怕是大王已经入了宫。 赵叔带朝前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为何虢石父一早就知道大王要回来了,而自己却迟迟没有接到消息?晚宴之上,那些人的话又在自己的耳边此起彼伏的响着,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什么滋味都有。虽然心中这般想着,奈何迈着艰难的步子还是要朝着宫里挪去,而此刻已经抵达了城门之外的众位诸侯接到的却只是郑启之带领的大军而已,姬宫湦同车中的褒姒、念儿、秀秀早就从另一个门由虢石父的马车接应入了宫了。此刻虢石父正等着赵叔带回来之后,调动所有的人将宫中的几个门都堵死,将所有的大臣拦截在宫门之外,大王七日要闭门不朝。 虢石父早就差人去赵府之中叫赵叔带了,去的人却扑了个空,再回去虢石父的府中,虢石父也早就入宫了,所以此刻的虢石父在太宰宫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才见姗姗来迟的赵叔带,微微皱了皱眉,不满的问道,“你怎么此刻才来?” 赵叔带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和自己同等地位的虢石父又如此说话,免不了火冒三丈的问道,“虢上卿此言何意?莫不成如今这太宰宫也尽归你的掌控了?” 虢石父看着赵叔带懒得和他置气,“将人马调去各个出入宫的宫门把手,不能叫任何人进来!” “什么意思?”赵叔带看着虢石父问道,“你要造反?” “大王回来了!”虢石父说道,“你应该还记得答应过娘娘什么事情吧?” “用不着你提醒!”赵叔带甩了甩袖子,虢石父冷哼一声,“那就当以家国天下为重,将个人恩怨暂且放置到一边去!” 赵叔带平白无故的被虢石父训斥了一顿,心中原本就憋着的一团火气此刻越烧越旺,但是眼下不好发作,只得将这团火气发在了自己太宰宫人手的身上,狠狠的将每个人从头到脚都训斥了一番,才觉得舒服了一些朝着门外走去,安顿宫中侍卫在各个门外把手一事。 而一窝蜂的涌向镐京城的东侧城门被接到郑启之也显得十分尴尬,他从马上跳下来,向列位诸侯表达敬意,然后开口说道,“如今我等入京,还劳烦众位兴师动众的夹道欢迎,郑某真是受宠若惊啊!” “大王呢?”楚侯看着郑启之问道,这二人素来不和,面子上也互相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哦?”郑启之看着楚侯倒也不直接说大王此刻在何处,只是绕着楚侯转了两圈,“不错,看来多日不见楚侯的身手有进步了!” “要试试吗?”楚侯看着郑启之问道,郑启之都不等楚侯的话音落就已经出手了,一拳朝着楚侯的面门打了过去,楚侯反应敏捷企图晃过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启之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开始的那一拳不过是个虚招,为的就是要在此刻将借力用力的让楚侯失去平衡。 可是郑启之还是小看了熊仪,他虽然一时之间失去了重心,却很快的凌空翻了个跟斗往后退了两步,站住了自己的身体,盯着郑启之的眸子看,“我来这里不是和你角力的!大王呢?我们要求见大王。” ☆、第315章 去东宫闹事儿0 郑启之冷笑了一声,白色的衣袂随风飘摆,原本就显得修长的身体此刻更是有些仙风道骨的神韵,他双手背着,左右走动了几步,然后看着楚侯笑眯眯的回话道,“大王?不在!” 楚侯皱了皱眉头,“大王同你一起离开的郑国,此刻为何只剩下你一人?” “不可以吗?”郑启之侧着头看着楚侯眨着眼问道,郑启之也算是这些朝臣的公敌了,当年他为了立军功,滥杀无辜,东夷的百姓生灵涂炭,人人闻之而落泪,这些个老臣们自然站在天地道义的一天,替天谴责郑启之了。 偏偏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郑夫人又驾鹤西去了,此事便也不能再提了,此刻见着郑启之本人,这接风的群臣队伍中也是一股子的躁动不安的气氛。 楚侯深深的皱了皱眉头,朝后看着这一支并不算大的军队,他接到的消息可是说离开镐京城的是文朔,何以跟着回来的却是郑启之?郑启之是武将,能征善战,熊仪面色不善,担心晋北之行是要差郑启之前往,立刻又问了句,“文朔文将军此刻在何处?” “你猜!”郑启之看着楚侯说道,满面戏谑的笑意,就像是在看一群猴子在自己面前表演那般。扔下这些能把老臣们气死的话,他就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如今倒是有些困了,这么多的兵马在镐京城中围着,我今晚总算是能睡一个安稳觉了!”他边说边往前走,走了几步,转过头去挥了挥手,“大家也都离家数日了,都回去吧!” “是!”这些个将士领了命就地就给散了,各自朝着各自的位置走去,遇见挡路的大臣还不忘说一句,“对不起,让一让!” 大臣们木讷的被撞出了一条通路,任凭这些士兵就地解散从他们之中穿梭,很快这东门外就剩下了楚侯一行,晋伯上前低头问道,“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入宫!”楚侯当机立断的说道,众人也猜想到姬宫湦必定是借着郑启之这个幌子,自己先回宫了,为的就是不让这些个大臣将自己拦截在了镐京城的城门之外,他不想和这些自以为自己骨头很硬的诸侯、大臣们硬碰硬,不妨就耐着性子磨一磨这些人的锐气,看看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文朔一早就和姬宫湦一行分道扬镳朝着晋北去了,这也是当日拆迁他去郑国的目的,带了一支队伍此刻前往晋北是要发起奇袭的。如今既然到了深冬时节,北狄自然会以为安逸的中原之师不敢妄动,而文朔带领的这支人数不算太多的队伍在晋北做游击战,而其后赶到的褒洪德则作为正规军正式发起正面的进攻,他们利用的就是眼下寒冬时节的恶劣环境。 这样的战事部署叫姬宫湦实际上没有太多的时间和这些大臣在这里周旋,但他还是能耐着性子忍这几日,几日之后,晋伯的心理防线就会彻底的崩溃,只要他退出楚侯的联盟,其他人说什么……怕是都不起什么作用的。 楚侯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宫门口,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外,侍卫伸出手,挡在了那扇小小的门前面,用十分冰冷威严的声音说道,“大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擅闯宫门!” “我是来看楚夫人的!”楚侯看着这位侍卫说道。 “大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擅闯宫门!”侍卫将刚才说过的话冷冰冰的重复了一遍,这叫楚侯熊仪有些动怒了,“你可知道我是谁?今日你若不让我入内,他日我必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指着对面的侍卫,手紧紧的攥成拳,眼看着是要和侍卫干一架的节奏,侍卫却目不斜视的继续说道,“大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擅闯宫门!” “好!”楚侯熊仪一把推开了侍卫,“大不了就等明日上朝!”他转过身,对着众臣说道,“我们继续今晚的筵席!” “此事我们必定会坚持到底,”晋伯立刻说道,“此番前往晋北作战的最佳人选必定是楚侯,若是交给褒洪德这个无用的将才,只怕是抵挡不了北狄的强锐之师;若是交给郑启之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只怕是我晋北难免生灵涂炭!” “晋伯说的不错,我等必定拥戴楚侯!”另外一位官员也出言附和道。 “晋伯所言极是……” …… 人群声越来越远,虢石父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赵叔带,面上带着三分嘲讽的笑意说道,“我就说……怎么赵上卿今晚来的如此之外,原来是去赴楚侯的筵席去了!” “我自然是要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赵叔带说道,“如今人人推举楚侯为出征大将,只怕此事不妙!” “赵上卿也不必解释,人也是要识时务的!”虢石父说罢就朝着宫内走去了,此刻得去东宫给大王回话了,而跟在身后的赵叔带则冷哼一声,也根本就懒得和虢石父这种墙头草抬这种杠。 此刻已经回到宫里的念儿仿佛一下子得到了解放,从别人家回到了自己家,什么行为都已经彻底放开了,整个人显得无拘无束的!他从里屋跑到了外屋,又从外屋跑回了礼物,兴奋的上蹿下跳,乐不可支。 秀秀则紧张的跟随在他的左右,生怕哪里磕着碰着了,褒姒见状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叫了东宫里其他的悉人将自己的行李从车里取出来安置好。姬宫湦同褒姒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后宫之中传遍了,大家都在揣测着此刻要不要前往东宫之中拜谒,今夜姬宫湦又是不是会去临幸别的宫宇? 因而,人人都面面相觑,半晌也商议不出一个能够定夺的方案来。谁也不愿意这么贸贸然的冲到东宫去,万一寻了大王的晦气,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了。思前想后,此事唯有找楚夫人出头,大家才觉得方才还有些希望。 魏夫人这么想着,便走了一趟华辰殿叫了宋妃,“宋妹妹。” “哟……”宋妃看着魏夫人心中已经猜得出她来做什么了,面上却显得极为客气的问了句,“不知道魏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倒是怠慢了!” “妹妹明知故问了,”魏夫人看着宋妃问道。 “我真不知道魏夫人来此是有何贵干?”宋妃摇了摇头,环佩叮当,她的发髻紧紧的挽在一起,上面碧玉的珠钗、黄金的步摇一样不少,身上的衣服也换了身颜色艳丽的锦衣长裙,面上略施粉黛,多一分则妖娆、少一分则寡淡,整个人的扮相是种恰到好处的美。魏夫人将比自己小很多的宋妃打量了一遍,心中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仍旧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妹妹若是真的不知,这临睡的时候却打扮成这幅模样,可是要给谁看啊?莫不是和宫里的哪位……” “好了好了!”宋妃赶紧阻止了魏夫人继续说下去,真不知道再说下去她得说出点什么难听的话来,“大王如今回来了,却不知怎么安排,我等在后宫中候着,怎么敢轻举妄动?” “与其在这里候着,倒是不如前往东宫去拜谒娘娘,宋妃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魏夫人看着宋妃问道,宋妃瞥了一眼魏夫人,“魏夫人倒也是奇怪了,以往何事你不是第一个前往去邀功,怎的今日先想起妹妹了!” “后宫行事,自然是要共同进退的,这褒后为人不比申后。”魏夫人说道。 “哦?”宋妃反问道,“魏夫人的意思则是法不责众,我们一干人等若是将褒后得罪了一个遍,她也奈何不了我们?” “怎么会呢!”魏夫人笑着摇头,“如今褒后针锋相对的可是楚夫人,我们何不请楚夫人带我们前往东宫一叙?大王若是见着楚夫人,便是褒后心中有怒意,只怕是也不敢在大王面前发作,妹妹以为如此可好?” “倒是个好方法!”宋妃此话说得有些尖酸刻薄,这话任谁听了去心里都不会好受,偏偏面子上还得做足了样子,摆着笑意看着魏夫人,恭顺的点头应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就随魏夫人走这一遭吧!” 魏夫人笑了笑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两人相约向酉阳宫而行,进宫之时正巧和楚夫人撞了个正着,魏夫人见楚夫人这从外折返的方向,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便开口问道,“妹妹刚才莫不是已经见过大王了?” 楚夫人将魏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经看得出她前来是所为何事了,必定是听闻大王回来的消息,想去东宫拜谒,却又害怕得罪褒后,不肯承担这个风险,便将事事与褒姒不和的自己推在前面,这么想着楚夫人就笑了出来,“自然是见过了,大王刚刚从郑国回来,风尘仆仆,正准备休息了!” “何以……”魏夫人犹豫了片刻问道,“大王没有和妹妹回酉阳宫休息?如今褒后侍奉左右数月有余,大王不腻吗?” “大王的事情需要你揣度!”楚夫人瞪了一眼魏夫人,“你这是要带着宫中的姐妹们去东宫闹事儿吗?” ☆、第316章 卖个面子给臣妾0 楚夫人此番不是去了别处,正是得知大王回来,想要出城与楚侯商议此事。楚侯需要借由这次的出兵横亘整个中原大地,楚夫人更是需要借助楚侯的力量来制约姬宫湦,她对当年姬宫湦的狠下杀而手心存怨恨,此事绝不会轻易的放下了。 郑启之曾在镐京城中之时,楚侯熊仪曾有意结实郑启之其人,以楚国之力想要将郑启之扶植上正位,而将郑伯友拉下来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郑启之其人,自视甚高,根本瞧不上任何人的相帮,便是与晋伯的相交也是虚与委蛇的,自小到大他的心中能看得上、姑且看的上的也就只有姬宫湦一人了。 郑国不论是在郑伯友手中还是在郑启之手中,总归都是一道障碍,偏偏楚夫人一早就搭上了晋伯这个线,晋伯与楚夫人同为一派,而晋伯又与郑启之暂时联手,于是楚夫人的关系网络就伸到了郑启之那里,虽然不能直接联手,却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方便楚夫人对郑启之的掣肘和指挥。 也最终叫姬宫湦将怀疑的触角伸到了郑启之的身上。 此刻楚夫人准备出宫,却被宫门外的大小侍卫给拦了下来,这宫能出不能进,若是要离宫可就回不来了,楚夫人思忖再三只得再转身回来,原本是打算此刻写封书信给自己的悉人叫他们带信出去,路上还在犹豫姬宫湦会不会派人拦截书信?正想着就遇见了浩浩荡荡来自己酉阳宫的一行人,魏夫人带着自己房中的几位妃子,加上宋妃一行,倒也有十几个人。 楚夫人心中揣测姬宫湦竟然能叫人封住宫门,只怕是东宫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自己这一趟必定会白跑。女人们若是在东宫前呼呼喝喝的,再和东宫起了冲突,这热闹倒是千载难逢的。可是魏夫人也是个十分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若是自己推辞了,魏夫人就必不肯再去。 魏夫人看着楚夫人,看着她没好气的脸就知道是刚才在什么地方受挫了,整个宫中唯一能够得罪的起楚夫人的只怕是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王了。所以魏夫人笑得很高兴,“瞧妹妹说的,我们几个还不是想来向您问问大王的消息吗?大王如今既然回来了,今夜难道不在妹妹的酉阳宫中过夜?” “如今天下未定,大事繁多,大王怎么有这个空闲!”楚夫人说道,语气中多了些哀怨的声音,这叫魏夫人自以为自己有机可趁、也出言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做为后宫的女子,也当向大王与娘娘拜谒,看可否分忧!” “姐姐说的是,如此说来,倒也应该前往东宫走这一趟了?”楚夫人问道。 “全听妹妹所言,”魏夫人立刻点了点头,转眼间就将楚夫人推到了前面,这叫楚夫人先是一愣,不得不佩服魏夫人的反应,“姐姐请?”她伸出了手看着魏夫人,魏夫人也是谦卑的礼让了三分,两人相持不下只得以夫人之名共同走在了前面,其余的众位妃子跟在后面面上各个都有着笑意,这下这场戏只怕是精彩了,几人走到东宫门前,诚如楚夫人所料,侍卫伸手拦住了这一行人,“大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踏入东宫一步。” 楚夫人停在这里,看着侍卫,往后退了一步,这样就形成了魏夫人独自与侍卫对峙的情形,魏夫人在宫中资历最长,由她出面和这几位侍卫说道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心里将楚夫人恨得牙痒痒,别人不知道楚夫人什么来历,她却是清楚的,当日将魏姬指婚赐予楚侯,褒姒也是考虑到魏夫人必定不会和楚夫人真心相交的。 但是为了平衡宫中的势力,魏夫人又必定会那么去做,这一颗棋未必能派上什么大用处,可是叫你难受,总是不难的!魏夫人碍于颜面不得不和几位侍卫好言相劝道,“听闻大王与娘娘自郑国回来了!” “是!”侍卫应声道。 “我们几个便来拜谒大王,这也算是情理上的事情!”魏夫人说道。 “大王有令,任何人等不得进入东宫!”侍卫冷冰冰的说道,魏夫人盯着这位侍卫,此事叫她未免太下不来台面,“你可知道我们几个都是什么人?” “大王有令,任何人等!”侍卫加重了一下最后的四个字。 殿里的褒姒斜倚在姬宫湦的怀中,用竹竿轻轻的撑起了一个小缝看着外面的对峙,小声的仰头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说的果然不错!” “若是不来,就不是她们了!”姬宫湦俯下头吻在了褒姒的面上。 “只怕这样下去也不好,不必管吗?”褒姒问道,眉头微攒,姬宫湦在她的耳边小声问道,“是谁说寡人七日不能离开东宫的?寡人也是谨遵娘娘的教诲!” “呸!”褒姒小声的啐了一口,从姬宫湦的怀中钻了出来,“今日叫魏夫人下不来台面也确实不妥,还是卖给臣妾一个面子吧?” “去吧!”姬宫湦松开了扶在褒姒腰肢上的手,看着她出去,自己就转身去了书房中研墨看卷轴了,一早虢石父和赵叔带就整理了今日里京城发生的大小事务送来给姬宫湦批阅了,好在冬季漫漫、百无聊赖,其实也就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了,无非是为几个小国做做中间人罢了,虽然事情不大,但是烦在事儿多,大多数都是为几亩地在扯皮。 褒姒从宫中迈出了步子,踏出了东宫的正门,朝着魏夫人一行走了过来,看见褒姒的魏夫人立刻行礼拜谒,在后面的众位女子也都跟上拜谒,“参见褒后娘娘。”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从台阶上一步步的走了下来,“大王从郑地折返,数日来舟车劳顿,如今已经疲惫不堪早早睡下了,只怕是需要休息数日了,劳烦众位为大王记挂了!”她轻声细语的说道,语气平淡却十分亲近,“今日多有不便,众位先回去吧?待他日大王的身体恢复,再请众位前来拜谒!” “大王的身体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了?”楚夫人忽然站出来看着褒姒问道,“不妨叫我号号脉搏,也好看看大王是否身体欠佳啊!” “差点忘了,楚夫人也是精通医术之人!”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不过大王只是疲惫罢了,先是随行军被杀、再是查明真相、然后是齐姬被杀、再是奔赴郑国与齐国的边界、如今又一路快马加鞭的从郑国回来,风尘仆仆,一般人只怕是也受不住吧?”她这番话说完也不给楚夫人再说话的机会,转向了魏夫人,“如今齐姬遇难,大王心中难过,齐伯也抵达了镐京城中,大王打算以夫人的名义将齐姬安葬在王陵之中,此事我从未经手过,还得魏夫人帮忙!” “娘娘随时差遣便是!”魏夫人立刻说道,将话题岔到了一边去,又转向众位姐妹们说道,“既然大王需要休息,我们就先行告辞吧?改日再来拜谒娘娘与大王!”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这一趟褒姒是给足了魏夫人面子,魏夫人自然也会给足褒姒面子,而楚夫人则一次得罪了两个人,她原本就是这个脾气,不管是生多少次、死多少次,总是难改这种沉不住气的心性。 褒姒从屋外折返,姬宫湦低头看着卷轴说道,“宣祭公进来!” “祭公?”褒姒看着姬宫湦有些诧异,祭公是司徒,执掌的是宫中的乐事,姬宫湦要宣大抵是要看舞姬跳舞和乐师奏乐,刚刚褒姒才以舟车劳顿为由将一干人等挡在了门外,此刻大王就要宣司徒前来,怕是明日人人都会知道今晚姬宫湦忙于寻欢作乐一事了。 “嗯,”姬宫湦说道,“差人去给赵叔带说,叫他去叫!” “是!”褒姒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子给侍卫们说了此事,侍卫便立刻朝着太宰宫的宫殿内走去,向赵叔带转述了此事,赵叔带极为诧异的看着这位侍卫,“你说什么?” “大王说,宣祭公!”侍卫又说了一遍。 “祭公?”赵叔带又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心中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大王不远万里的回来,将所有的大臣和嫔妃都拒之门外却要祭公前去奏乐献舞?“大王可说了,是要做什么?” 侍卫摇了摇头,赵叔带挥了挥手,叫侍卫回去自己的位置守着了,自己则亲自跑了一趟司徒府将祭公招来,祭公进了东宫拜谒之后,姬宫湦低着头吩咐道,“带些乐师和舞姬过来,奏乐献舞!” “是!”祭公应声道,立刻转身出门朝着司徒府快步走去,月亮升到当空本该是一日之中最宁静的时候,偏偏这宫里、这城里却怎么也静不下去了,姬宫湦的周廷王宫中,靡靡之音响彻,在东宫的大殿之上舞姬们极尽可能的取悦于高高在上的君王,褒姒斜倚在姬宫湦的怀中,时而和他耳语两句,姬宫湦报之以一笑,与褒姒的神态当真是亲昵至极,两人倒真是将尘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而楚府之中,宴席也到了正热闹的时候,数位诸侯酒酣时分,都举着酒杯痛骂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姬宫湦,甚至企图拥立楚侯为王,不过酒逢醉话,谁会当真? 月落日升,一切又终将归于平静。 ☆、第317章 以逸待劳的大王0 第二日的早朝众臣走到了宫门口才从赵叔带的口中得知今日的早朝取消了,各个都看着赵叔带要个说法,这是盼了数月才盼来的早朝,而赵叔带也只得敷衍着说道,“大王昨日刚刚返程,舟车劳顿!今日还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舟车劳顿?”晋伯看着赵叔带,就差在地上啐一口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我从晋国出发之时,大王已经从郑国出发了,如今我抵达镐京城数日,大王才姗姗来迟,他这一路只怕是游山玩水,和娘娘嬉戏人间,何来舟车劳顿一说?” 赵叔带佯装着咳嗽了一番,面红耳赤的看着晋伯小声的说道,“大王与娘娘片刻不忍分离,所以……”他说罢,又用手挡了挡自己的颜面,众位大臣们也都心领神会了,不由的将头扭向了一边,也都佯装着咳嗽,一时之间宫门之外咳嗽声倒是此起彼伏了。 姬宫湦宠爱褒姒,这是当日褒姒入宫大家就已经知道的事实了,期间几次盛极荣宠,几次又几乎打入冷宫之中……待褒姒将郑夫人的事情漂亮收尾,又在姬宫湦出战之时以一人之力挡秦候的万乘之军,她用她过人的毅力挡住了群臣的悠悠众口。 如今事态反复,大家却不知该诟病?还是该息事了! 一位大臣上前问道,“这数月间,大王和娘娘日日在一起,怎的还不忍分离?” “这数月间,娘娘与大王是聚少离多,大王随行军被杀、齐姬被杀,这两件事情大王在郑国左右奔波,为了查明真相派出去数人,至今这文将军留在郑国暂未归来,便也是为了查明这件事情!齐伯指控郑伯,大王不能不给两位诸侯一个交代,正在竭力的搜寻死士,只要能找到,一切就水落石出了!”赵叔带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是看着晋伯的,他的眼中果不其然闪过一丝的惶恐。 群臣又嘟嘟囔囔了两句,倒也散了,毕竟眼下举国之间唯一的大事儿就是来年春日晋北与北狄的一战而已,此事和他们关系也不大。能帮晋伯与楚侯说两句,就说两句,说不上这话……那也不必勉强,谁都不嫌自己命长。 然而这一日,还没过午时,就有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说大王昨日其实是连夜召见了虢石父、祭公等人,还设宴奏乐款待了那些个不被诸侯派待见的权臣。因为昨夜的宴席太晚结束,才叫大王此刻都未转醒,宫门仍旧为侍卫把手,几位和晋伯交好的大臣纷纷前往赵府上,询问赵叔带何时才会重开朝堂,赵叔带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第二日,宫门依旧是紧闭着的,赵叔带看着“嗡嗡嗡”质疑的各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大王还真是留了一个极大的烂摊子给自己去处理,虢石父和褒洪德等人早早就不再出现了,只剩下自己这个太宰宫的上卿每日得编出不同的理由来搪塞这些个烦人的人! “昨夜娘娘偶感风寒,是以……”赵叔带皱了皱眉头,“是以……大王照顾的太久,今晨起不来,只得明日在朝了!” 第二日的午时又从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前一夜大王私下里接见了褒洪德,两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至于谈的是什么,就没人说起过了,此事又叫楚侯一派将赵府团团围住,赵叔带又一一解释,这番谣言绝对是空穴来风! 第三日清晨,宫门依旧紧闭,这次根本就轮不到赵叔带先说话了,一位大臣发难问道,“这一二日,也不见虢石父、褒洪德等人前来等待上朝,可是他们早就得到了什么消息?还是大王私底下已经接见了他们?” “我听说啊,这秦军好像已经跋道了!”有人透露着自己收到的小道消息。 “那是前往晋国吗?”另一人问道。 “不知道,那方向只怕是不对,莫不是打道回府回去秦国了吧?”有人这么问道。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赵叔带,赵叔带皱了皱眉头,“此等小道消息尚未经过证实,你们就不要在这里给晋伯添堵了!” 几位的目光又投向了晋伯,纷纷示以极为同情的目光,满含着怜悯的姿态,这叫晋伯的心里一抽,这一日惶惶不安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停的差人前往宫里去打探消息。 今日还未过午时,从宫里又传来的新的消息,说齐伯昨夜入宫,与姬宫湦秉烛夜谈,今晨大王才耽误了时间,影响了今日的早朝。齐国与晋国一向交好,此番齐国入京居然一直闭门不出,让人揣测不透他到底是不是曾经前来,这一反常态的行为叫晋伯更加惶恐了,楚侯若是不能出兵,那么大可以等下一次机会再制霸中原,而自己则不同,因为先前的消极抵抗,此刻已经叫晋军的实力有所耗损,若是再不能得到朝中援军,只怕是晋国就得覆灭了。 而以姬宫湦的军事力量和调兵遣将的能力,当日能在颓势中打下整个东夷之师,如今就能在晋国覆灭之后再讨回整个晋国,届时晋国是归齐国也好、归郑国也好、归大周也好,总归是和晋伯再无瓜葛了。想及这里,晋伯就不安的出门朝着赵叔带的府上去了,然而今日,赵叔带的府上干脆就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老爷出城,今日不见客!” 第四日清晨,宫门依旧不开,而赵叔带也不曾前来,宫里今日连个通消息的人都不见了,姬宫湦的行踪这下就彻底的失去了音讯,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偏偏什么都无法打探,自自己成为朝臣、诸侯以来,众位就从未有过如此际遇,而这一日在宫门外的人也显得极少了,楚侯看着晋伯做到,“大王必定是故意如此,就是要叫你我乱了方寸,如此一来,大王提条件,便可以予取予求了!” 晋伯面上敷衍着笑意,心中却将该死的楚侯骂了一万多遍,认为此事是事不关他,他自然高高挂起了,而自己这边都已经火烧屁股了,还管大王是不是在玩心理战,只要能叫大王出兵,就是叫他在满朝文武面前跳支舞,他也愿意了! 谁也不想没诸侯之位可做啊! 晋伯回话道,“是是,私以为楚侯所言甚是,如今我等只要待大王肯上朝,便能对他相逼了!” “正是此意!”楚侯点了点头,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无非是寻求一个能够作证自己看法的人罢了,文朔的不出现叫他觉得十分担忧,此刻北方天寒地冻,按说是不该在北方寻衅滋事的,那么如此说来就有可能游移到南方区,文朔的作战手段楚侯熊仪是深知的,毕竟曾经合作过,他擅长的是一支队伍发起突袭,然后迅速的撤退,叫对方想要对付他,都无从下手! “好好!”晋伯一面擦着额头的汗水一面向楚侯点头,“不知道楚夫人可从宫里带出来了什么消息?” “说是大王从郑国回来,一直宣祭公在东宫奏乐,好像无心打理朝政,只怕是这一路旅途劳顿,此刻才要大开大合的休息一番吧?”楚侯说道,事实上是楚夫人至今都没有消息传出来,对于她派出的悉人,宫门的守卫自然是格外的上心,她也深知褒姒忌惮自己,此刻不宜轻举妄动叫人拿捏到把柄。 “如此说来,倒也是大王的风格!”晋伯笑着说道。 “谁说不是呢!”楚侯点了点头,晋伯敷衍着和楚侯说了告辞,往自己的府上走,走了几步,忽然猛地转身,大步的朝着虢石父的上卿府去了,他猜测虢石父必定是朝中唯一一个真正知道大王用意的人,只要能给虢石父重贿,叫他帮自己美言两句应该不难。 然而先前和虢石父的交恶叫晋伯极为犹豫此事,可是再想想晋北之战,这口气也只能硬生生的忍下去,人家要是打了你右脸,你就还得将左脸再摆出去让人家再来一下! 姬宫湦其实这几日什么都没做,真的只是在宫里寻欢作乐,游戏人间,他沉住气不动,这天下之人却各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褒洪德是早前接到了褒姒的信函,褒姒心中所言,叫他七日之内不必上朝,至于原因,他起先也不知,不过现在已经清楚了,心中藏着一口恶气,可是也有所揣度,若非褒姒已经彻底原谅他了,又何必发这样的信函? 前往虢石父府上的晋伯,在门外请求进谏数次,守门的悉人都爱答不理的,他只好从身上取了些钱币递给对方,“还请大人行个方便,与虢上卿美言几句?” 悉人的鼻孔冲天,冷哼一声,拿了晋伯手中钱币,扭头说道,“等着吧!”说完就朝着屋子里走去了,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虢石父本人。 晋伯在门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鼻孔冲天的下人总算是出来了,打开了大门,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进来,老爷在里面等着呢! ☆、第318章 一人一山0 晋伯如今是有求于人,对于此等狗仗人势的下人也只得表现出一种顺从,点着头的从门外走了进去,朝着虢石父府上的正厅走了过去,下人只是抬抬手给虢石父指了指方向,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一句,但凡是有求于人的,必定都不能算作是贵客! 虢石父坐在椅塌之上,一手撑着头,整个人以半躺的姿势窝在床上,身后的女子在捏着他的手臂,捶打着他的肩膀。旁边还有悉人正在弹奏古琴,发出的声音缓慢而令人觉得困意丛生,这屋子里还点了些麝香,有着安神的作用。 大清早才起床,就又要睡?晋伯鄙夷的腹诽着,面上却堆着笑意说道,“虢上卿。” “晋伯今儿是撞了邪了?上我的府上寻不快来了?”虢石父眯着眼睛看了看晋伯,说话的声音被拖得很长,抑扬顿挫的,说的晋伯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煞是好看,可也只能堆着笑说道,“虢上卿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在下一般见识,当日在下也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口出狂言的,如今晋国数百万民众的性命可都是压在了大王身上,大王若是不愿出兵,那只怕是……”他说道这里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了桌上,锦盒之内是一直雕刻的十分精美的玉器,锦盒也是为青铜所铸,镂空的工艺繁复而精致,十分华美,“晋国数百万的百姓要惨遭屠杀啊!” 虢石父眯着眼睛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然后又闭上了眼,翻了个身,叫悉女给她敲打另一侧的腿和胳膊,“如今北狄休战,晋伯何必急于一时呢?” “北狄虽然休战,但是随时可能再战啊!”晋伯说道。 “那晋伯何不先下手为强?”虢石父反问道,觉得晋伯原本就很可笑,放着自己的军队消极抗战,不远万里的跑来镐京城问大王借兵,此事还真是南辕北辙的厉害,“倘若晋伯此刻出兵,攻北狄不备,出奇必能致胜!” “虢上卿此言差矣,此事只怕是……”晋伯摇了摇头,“我晋国与北狄一向交好,西戎又一向为秦国牵制而齐国与东夷的关系也不算差!所以晋北一代常常与北狄往来交易,两地的百姓相处和睦,我晋国也就常年疏于防范,不再时刻备战了!” “那晋伯就太不应该了,”虢石父坐直了身子,阖眼让悉人给自己按着太阳穴的位置,“想那郑国,北邻你晋国、南面则是与楚国接壤、而东面是齐国、西面则是大周,尚且能有郑启之、文朔这等良将,这些居之中央的国家都能考虑的如此周全,你一个位于北狄边境上的大国却疏于防范!”他说罢冷笑一声,吹了吹自己的胡子,“你就不担心腹背受敌?” “腹背受敌?”晋伯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番,心中顿时一股冷意从心底冒了出来,腿肚子都有些发颤而站立不住,此番若是叫郑启之前往晋北支援,一旦北狄的危机解除,只怕是自己南面危机又起,此人只怕是决不能用,“如今大王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虢石父的音调拖得很长,抑扬顿挫的看着晋伯问道。 “大王向让褒洪德率领大军前往晋北支援?”晋伯揣测着问道,虢石父却只是深邃的一笑,不再多言了,话说道这里想必晋伯心中自然知道该如何决断了,姬宫湦的这七日安排的真是恰到好处,至于这七日里他在做什么?那就无人知晓了。 东宫的大门紧闭,除却每日前来的祭公和少数的几个文臣武将之外,就再无人能够进入其中了,褒姒为姬宫湦研墨,他正在一张白色的布帕上绘制整幅的晋北地图,细致到每个点上,根据探子发回来的消息再将北狄的布局一点点的补上去,褒姒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姬宫湦的身边,来去都不发出丝毫的声响。 姬宫湦落笔之后,看着这绘制而成的地图,将如何布局和攻打的谋略写在了上面,微微的点了点头,放下笔墨。抬头看见褒姒,才惊觉她居然在书房之中,“你怎么在?” “臣妾若不在,谁为大王研墨?”褒姒问道。 姬宫湦“哈哈”大笑了出来,伸出手看着褒姒,褒姒将纤细的手指搭在了姬宫湦的手中,被他一把拉进了自己怀中,他搂着她的纤腰,捏着她的下巴,“寡人一时竟然忘了自己还在宫中,以为是晋北的草原呢!” “大王只怕是恨不能亲自去打着一场仗?”褒姒问道。 “不行!”姬宫湦摇了摇头,“寡人不能去,从今往后寡人不会再带兵出征了!”他的眸子有着一瞬的黯淡,虽然转瞬即逝,可还是被褒姒捕捉到了,她仰头问道,“为何?” “寡人不能叫你再受连累!”姬宫湦说道,这话叫褒姒心中长长的震撼,姬宫湦的心性是向往着征战沙场的戎马生涯的,可只为了他的妻子、他的褒姒,却甘愿卸下金戈铁甲,从此以后只为一人心。褒姒吻了吻姬宫湦的唇,他俯下身子轻轻的回吻,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寝宫中满地的衣裳,阳光洒在衣服上印衬出一道道的光斑,灰尘随着这射入的光束在渐渐的起舞,褒姒趴在床上,姬宫湦一寸寸的抚摸着她背部滑嫩的肌肤,另一只手撑着他的头正俯瞰着褒姒漂亮的身体曲线。秀秀很着急的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却没想到姬宫湦今夜竟然是在寝宫中过夜的,只得深吸了口气,面色通红的说道,“大王恕罪,娘娘恕罪,臣妾不知道……”她越说越羞,头也越来越低,朝后退了两步,准备出去。 褒姒扭过头看着进门的秀秀,“何事?” “念儿说,想出门去放风筝,今儿风大,奴婢拦不住!”秀秀回话道,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满地的衣物也叫她觉得面色绯红,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去吧,看好他!”褒姒说道。 “是,娘娘。”秀秀说道,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褒姒转向了姬宫湦,“大王真的要七日不上朝?”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抚摸着褒姒的肌肤,爱不释手。 “不怕他们等急了?”褒姒问道,姬宫湦了轻轻的笑了笑,“不怕,就是要他们等!”他俯下身子在褒姒的耳畔说道,“等的越久,他们就越容易屈服。” “所以大王叫臣妾等了两年多的时间?”褒姒问道。 姬宫湦吻了吻褒姒,“寡人舍不得叫你等,”他摸着褒姒的面颊,“寡人宠幸的桑珠的时候就想过,让你等一等,挫挫你的锐气,可你却真的能将寡人拒之门外,寡人求之不得,心中辗转而夜不能寐,桑珠加封的当日寡人叫人将她锁在郑夫人的柴房之内,才叫你代她受宠。” “原来是这样,”褒姒看着姬宫湦摇头叹息,“难为桑珠却以为是郑夫人和臣妾有意为难,却不知……痴心错付。”她的手抵在姬宫湦的唇上。 姬宫湦吻了吻褒姒的手,“后来郑夫人小产,寡人想叫你等一等,让你明白在这宫里头,不是事事都能由你来决定的。可是却不知,你走到那一步,几乎是要拼上性命的,就为了不让寡人为难,就为了不让寡人在朝臣中失去威信?” 褒姒只是看着姬宫湦,“如今时过境迁,这些事情也不必再提了,只要日日看着大王这日子怎么熬都不算苦。” “从此往后,寡人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女人!”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表情严肃,眼神凝重,这话绝非说说而已,是认真的!这叫褒姒的心头一凛,这件事情于情不和、于理不合,她摇了摇头,“此事只怕是不妥,若是大王只……” “寡人已经决定了,”姬宫湦强行打断了褒姒的话,叫她不要再说下去了,“从今往后,给寡人在东宫里安个家,寡人夜夜都是要回家的!看着你、看着念儿,听你教念儿读书认字,寡人就觉得,这是寡人的一世之福。” “大王,”褒姒摇了摇头,“如今天下未定,这么做多有不妥。” “天下未定,八百年的周朝都定不了天下,寡人何德何能?”姬宫湦问道,褒姒挽住了他的胳膊,躺在了他的身边,“八百年的周朝定不了的天下,大王可以,褒姒心中的大王就可以!大王能凭借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和自己对晋北、北狄的了解,就将军事布防图画到这个地步,若说心中没有一统江山的大志,又怎么可能呢?” 姬宫湦将褒姒搂的更紧了一些,“为什么寡人觉得,你和天下,寡人只能得到一样呢?” 褒姒将头靠在姬宫湦炙热的胸膛上,没有回答姬宫湦的这句话,她的沉默叫他越发的不安了,手在她的背上上下的抚摸着,一种躁动充斥着自己的胸膛,这种躁动转而变成了一种占有的*,将她掠夺在自己的怀中,驰骋求取,褒姒一行清泪难以抑制的流了下来,此生若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个男人了。 ☆、第319章 真心待人,人必真心待我0 这一日的晚些时候,阳光懒懒的褪去,冬季里难得温暖的一日叫人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儿来,寝宫中安静的几乎能听得见时光的流淌,褒姒和姬宫湦的额前满是汗水,发丝被汗水浸透粘在了额头上,姬宫湦抚摸着褒姒的长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天然香气。 两人之间均是一言不发的这么躺着,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不乏重重心事,每个人都在推演自己这场棋盘上这场棋局对峙的结局,原本姬宫湦以天子的威严派遣任何一国的诸侯发兵前往晋北抵抗北狄之师是一件再平凡的事情不过了,可是却牵扯出如此之多各怀鬼胎的诸侯们,到底谁也不会安心诚服在大周朝的统治之下,若是有机会,谁不想一举称王?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褒姒和姬宫湦猛地被人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褒姒转向门外,问了句,“何事?” 门外传来的却是秀秀的声音,向褒姒回话道,“娘娘,王子被楚夫人带走了!” “什么?”褒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从一旁拉过了自己的衣裙潦草的穿在了自己身上,匆匆的系上衣裙上的带子,姬宫湦也随后起来拽过自己的衣服披在了身上,待两人都穿戴好他才迈步在前将门拉开了,秀秀低下头去不敢看着褒姒和姬宫湦,慌里慌张的说道,“刚才我带着王子在外面放纸鸢,纸鸢落在了华辰殿外的荷塘里,捡纸鸢的时候恰撞见了楚夫人,楚夫人便执意将王子带回了酉阳宫中去了。”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 “我去酉阳宫中看看!”褒姒说道,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重新挽了一个发髻。 “还是寡人去吧!”姬宫湦也说道拉了一把褒姒的胳膊,褒姒转过身看了一眼姬宫湦然后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楚夫人不会拿念儿怎么样的,毕竟念儿对大王来说的意义,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她掳走了念儿无非是想知道这些日子里大王在东宫中做什么,这种事情还是叫臣妾去吧?” “若是她有意为难你,你不要和她硬碰硬!回来找寡人。”姬宫湦嘱咐道,有些担忧褒姒和楚夫人的这场对峙,他现在甚至想当初将褒姒推上这个后位到底是不是合适?如今申后还在后宫之中,虽然深居冷宫之内,对褒姒必定是十分的痛恨,他平白无故的为她树了那么多的敌人,如今在宫中褒姒就真的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了。 褒姒对姬宫湦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意思是叫他放心,秀秀拿过褒姒的棉袄披在了外面随着她一并走出了东宫,朝着酉阳宫中走去,楚夫人此刻正在逗念儿,拿出了她宫中的那些小零食给念儿吃,念儿却别过脸去冷哼一声,小脸上满是傲娇的表情,不屑于搭理面前这位不认识的女人。 “念儿不喜欢吗?”楚夫人笑着问道。 “念儿要回东宫了,娘会着急的!”念儿转过来看着楚夫人说道,看着她的脸就是个小女孩的模样,给人感觉楚夫人比秀秀的年纪还要小,可是念儿就是对这个看似不大的人提不起丝毫的兴趣,从进入这个酉阳宫中开始,他一心想的就只有出去而已。 “娘?”楚夫人冷笑一声,“你娘是谁?” “我娘当然是褒后了!”念儿撅着小嘴说道,这句话叫楚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很长一阵才摸着念儿的头轻抚的说道,“你可知道你的亲生娘亲早就死了!” “知道!”念儿看着楚夫人简简单单的说道,这话一出口却叫楚夫人的面色极为的难看,“我的亲生娘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父王便以王后的礼仪将她葬在了王陵之中,娘带我去看过!” 这件事情是楚夫人不曾想到的,褒姒从一开始竟然就没有瞒着自己的儿子这些事情,坦诚相待,此刻叫楚夫人想要挑拨离间都无从下手,门外忽然传来了悉人们的声音,“参见娘娘!” 楚夫人转过脸看着门口,褒姒大步的走了进来,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的笑意,走到了楚夫人的面前,伸了伸手,念儿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了褒姒的怀中,拉着褒姒的手仰头看着她说道,“娘,这个阿姨好奇怪哦!” “叫楚夫人。”褒姒拉着念儿,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楚夫人说道。 “楚夫人!”念儿乖乖的叫道,褒姒将念儿交给了秀秀,“带着念儿先回去!” “是,娘娘。”秀秀拉着念儿领了命,转身朝着酉阳宫外走去,楚夫人带着笑意看着褒姒问道,“褒后是不是太紧张念儿了,我不过是看着念儿稀罕,想起当日在华辰殿中郑夫人待我照顾有加,我才想带念儿回宫玩耍片刻,然后将念儿送回去给您的!” “不必了,”褒姒说道,“念儿我自然会照顾,不牢楚夫人费心了。” “娘娘何必如此紧张?”楚夫人朝着褒姒靠近了一步问道,“是害怕我去东宫之中会见到大王吗?” “此事我怕或者不怕,楚夫人心里应该清楚。”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同她辩解,“楚夫人还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宫里的夫人,不能对大王咄咄逼人的!你是大王的女人,而不是反过来。” “哼……”楚夫人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觉得自己失态了,看着褒姒又说道,“娘娘也算是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之人了,竟然一早将念儿并非你亲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你就不担心迟早有一日念儿会联合了外人来对付你?” “何必担心?”褒姒看着楚夫人问道,“楚夫人要担心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毕竟楚夫人同楚侯并非真的兄妹关系,楚夫人若是出些什么事情,楚侯未必会真心相帮,总要权衡自己国家的实力同安危再算一算是不是值得帮这一次!可楚夫人就不对了,你若是不能对楚侯竭尽所能,只怕是楚侯背叛,后果难堪!” “我可没有褒后的本事,不仅有褒家在后面做着后盾,眼下还有郑伯的不计生死的真心相待。”楚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难免有一些酸楚的口吻。 “人心是相互的,你若真心待人,人必真心待你。如今楚侯咄咄逼人,企图率领楚国之师不远万里进入晋国地界之内,你想倚赖楚侯此行能制霸整个东部,以此来要挟大王宠幸于你,且不说此举可是太过悲哀,若是楚侯败了呢?你将彻底的失去自己能够倚赖的援军,这宫里就更加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了。”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心中难免觉得此人太过可怜了,比起秦夫人、比起申后、比起郑夫人……比起任何一位曾经得到过姬宫湦宠幸的女子,她都太可怜了,“楚夫人可曾忘了,你也曾出自齐国,也曾有齐国护你周全,可你却为了别人出卖了齐国。” “那是为了大王!”楚夫人的眼眶通红,目眦欲裂的瞪着褒姒。 “可是你最后却为了能够占有大王,又出卖了大王!”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然后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东宫的牌子递给楚夫人,“你若要出入宫廷,凭借我东宫的令牌即可,只是楚夫人心中可要想清楚,若是此番由楚侯出征,想叫他胜我虽没有办法,想要叫他输我却是有很多方案的!”褒姒丢下这番话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这一次楚夫人没有拦住她,而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块令牌,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第五日的清晨,宫门外还在等待着上朝的老臣们已经寥寥无几了,楚侯惊讶的发现连晋伯都失去了踪影,一旦失去了晋伯的支持,想要逼姬宫湦派自己出军只怕是希望就更加渺小了,楚侯扫视了一圈宫门前的那些官员,转身甩袖离去,径直的前往晋伯在城中的府上,敲了几次门,只有一位悉人前来应门,低着头说道,“晋伯今日不在府上。”然后就匆匆的又关上了门。 楚侯吃了个闭门羹,心中忿忿不平,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整个胸口都被愤怒的火气压制着,大步朝着自己府上走去,路上就有悉人来报,“楚侯,楚夫人来了!” “楚夫人?”楚侯皱了皱眉头,这些天来整个宫廷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楚夫人是如何从里面出来的?他思前想后,觉得整件事情都有些不对了,姬宫湦企图让人认为他终日因为迷恋褒姒而沉溺于东宫的欢爱气氛之中,可事实却是他的不动声色已经将整个楚侯的联盟给日益瓦解了,此事叫楚侯心中难免有些不安,加上此行也从未见过文朔,文朔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他难免心中有所揣测。 楚侯进了府中,楚夫人已经在等他了,楚侯低头迈步而入,看着楚夫人说道,“参见夫人。” “哥哥同我就不必客气了,”楚夫人看着楚侯挽着嘴角笑着说道。 ☆、第320章 借刀杀人的好计谋0 楚夫人此番出宫所为何事只怕是无需直言楚侯心中也能够揣测一二,他也挽出了一丝笑意看着楚夫人,心头却压着一块巨石根本就无法笑出来,这笑意实在是难看的很。如今宫廷内外无法来去自如,楚侯这几日,日日前往宫门等待姬宫湦的早朝,却始终从宫内传不来任何消息,几次试图叫内侍臣带消息给楚夫人也都以失败告终,姬宫湦此举是要彻底断了内外的联系,所以此番楚夫人的出宫实在叫人有些意外。 楚侯饶是心头烦闷,却还是得敷衍着笑脸问道,“不知道楚夫人来此所谓何事?” “来劝劝哥哥,”楚夫人笑着说道。 楚侯熊仪的面色立刻就黑沉了下来,楚夫人同姬宫湦的关系到底如何,他并不是十分清楚的,只是如同外面那些人一般以为姬宫湦宠幸楚夫人,因此这番出宫倒也不显得多么令人惊奇了,他冷了冷颜色问道,“是他叫你来的?” 楚夫人摇了摇头,“此事就不必他说了,当日镐京城失守,褒洪德引大王入城杀秦候有功,褒后守城亦有功。如今这二人请战,请求以晋北与北狄之战而立军功,大王不能不给褒家这个面子,哥哥若是咄咄逼人,岂不是叫大王下不来台?” “我叫他下不来台?”楚侯冷哼一声,“我若是叫他下来这个台,我也是带着楚兵来的这镐京城,如今打道回府,带着这一行人,我如何下台?如何给我楚国人一个交代,我给大王这个面子,谁给我这个面子?” “一方有难,楚军支援,不管是否成行,楚军已是正义之师了!大王的行为做事的手段,哥哥纵然过去不甚了解,经过了与东夷的那一役,也该有所了解了。哥哥想赢固然不难,可是大王若是想让你输只怕也不难。一来,大王手中誓死效忠的死士不乏,哥哥在晋北作战,就怕有人打楚地的主意,叫你无暇顾及;二来,大王先前从我手中拿去了些见血封侯的剧毒,若是大王买通了军中一二人,杀哥哥于军中,此事只怕是……”楚夫人说道这里微微的笑了笑,“也不难!” 楚侯的心头陷入一阵沉思当中没有回答楚夫人这番话,楚夫人则继续说道,“朝中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只怕是不少,哥哥以为都是何人所为?” “都是大王?”楚侯问道。 楚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这笑意当中包含的信息就太多了,楚侯思前想后忽然想起一人来,“秦候也为大王所杀?” “不然呢?”楚夫人说着挽了挽自己耳边的碎发,楚侯的心中一凛,“如此说来,文朔前往郑国迎接大王大军,如今却是郑启之折返回来,文朔带领着一支朝中军队不知去向,可是前往我楚国边境上待命了?” “若是想制住一人,自然要扼其要害之处,只待对方妄动之时,便痛下杀手!”楚夫人看着楚侯说道,“大王不乏的就是这个狠心!” 这话叫楚侯听来心中可不大舒服,但是细细思量,此事若出自姬宫湦之手倒也并不叫人觉得多么意外,自己所看的局势竟然还比不上后宫之中的一位女子,楚侯深感惭愧,立刻向楚夫人作揖拜谒了一番,“娘娘所言极是,熊某倒是有欠考虑了!所以此番,我等叫褒洪德前往晋北作战?” “面子上是一定要这么做的!”楚夫人点了点头。 这话叫楚侯警觉的问道,“那么……底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大王如何做,我们自然能够依法炮制,如今褒家位于秦楚之间,既然大王能派文朔抵在楚国边境之上,随时准备给哥哥致命一击,我们何尝不能如此,让褒洪德此番出征分心;再者,买通褒洪德身边的内侍臣,一样可以下毒害他!只要秦军一败,必定需要有人替代,届时就轮到哥哥出兵了。” “只怕还轮不到,我们若是这么做,怕是给郑启之做了嫁衣。一旦秦军败,大王只怕会启用郑启之来抵抗北狄之师。”楚侯摇了摇头,只怕是此举不妥,“更何况,若是褒洪德无故身亡,只怕是娘娘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若要彻查此事,万一查到了我楚国头上,大王一样会调转枪头对付我等!” “只怕未必!”楚夫人笑了笑,“哥哥也说了,若是秦军战败,郑启之出征,那么收益的人便只有郑启之一人而已了,怎么怀疑也很怀疑不到哥哥头上啊!更何况,褒后想要追究,也得要有命追究才好啊!” “什么意思?”楚侯不解的问道。 “如今晋北之地至少有三人觊觎,哥哥、郑启之与褒洪德,一旦确定了带兵出征者为褒洪德,哥哥只要要求褒洪德立下军令状以褒家的性命为保证,此战必赢!若是输了,输的就是整个褒家的身家性命,这个提议,郑启之必定也会应和哥哥!而晋伯关心自己领地的安危,这军令状就宛如是救命符,他虽不敢提,可是必定会附和,再加上朝中褒洪德得罪之人不少,秦军又不受待见,一旦有哥哥提议、郑启之附议、晋伯赞成,朝中的舆论则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立下了这个军令状,那褒洪德兵败,褒后也面临着一死,大王身居中央不能有所偏袒,只得将褒后处死,谁人还会惦记褒洪德的死因之谜呢?”楚夫人分析道,这叫楚侯频频点头,“妹妹说的有理,只是这叫郑启之白白捡这么一个便宜,我心里实在是不舒服!” “哥哥真以为郑启之能捡到这个便宜?”楚夫人问道。 “妹妹是什么意思?”楚侯有些不解的问。 “哥哥以为齐姬是如何死的?”楚夫人问道。 “难道不是褒后所为?”楚侯问道。 “哥哥太小看褒后了,大王娶齐姬就是褒后一手促成的,为的就是借齐国大国之力,与我在后宫中权衡对抗。她既然能有如此魄力,便不会在这种时候将齐姬致死,万一被齐伯洞悉,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此事思前想后,只怕是郑启之为嫁祸郑伯,使齐郑交恶才下此狠手的,郑启之的目的则是郑国的诸侯之位。”楚夫人说道。 “若是叫郑启之带兵前往晋北,他等于是夺了郑伯的军权,日后再凯旋便能进一步夺了郑伯友的政权,如此,他就将实权揽在手中了,又有大王在朝中的支持,只怕是……”楚侯说着叹了口气,憋在了嗓子眼的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若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还暂且不说了,可这人是郑启之这个眼高于顶、傲慢无礼之人,他心中自然是忿忿不平的。 “哥哥想的未免不妥,”楚夫人说道。 “哪里不妥?”楚侯问道。 “大王若是想要叫郑启之夺政权,管郑国,那么何必废如此大的力气捧文朔,又褫夺郑启之的军权?”楚夫人问道,“大王担心郑启之野心不浅,不是一个区区郑国就能满足的,郑启之若是败了晋北之战,便不说了了,放眼天下也只有哥哥适合带兵出征了!可若是胜了,再夺了郑伯的诸侯之位,逼死郑伯,大王势必就会认为郑启之的野心是逐鹿天下,哥哥便可以以为郑伯报仇为由,将郑伯嫡子掘突扶上诸侯之位,出兵郑国,如此一来,郑国就已经等同于楚国的囊中之物了。” 楚侯仔细的揣摩了一番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很快的笑了出来,“楚夫人思虑缜密,在下自愧不如!” “哥哥客气了!”楚夫人笑道,“只是哥哥此刻气急攻心了,才一时之间想不到这些,妹妹前来,正是为了提醒哥哥的,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妹妹还得早些回宫。” “一旦褒后被除,这后宫正主之位便是楚夫人的囊中之物了!”楚侯说道。 “此事到也不急,还需慢慢商议!”楚夫人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心中得意的情绪则已经喜形于色了,嘴角带着娇俏的笑意,迈步转身出了楚侯的府上,朝着宫里慢慢的走去。 …… 一连七日大王的不上朝,叫朝中的文武百官慌了方寸,此事虽说也不是头一遭,可是日日都会从宫中传出大王接见了谁谁的消息,还传出了大王与某某人秘密商议某件事情……确切的内容,无人知晓,只是从那些碎嘴的悉人口中传出了一二,靠着人为的想象将此事的细节一一勾勒了出来,因而此刻人人惶恐,总觉得朝中是要大变了。 诸侯派的朝臣们纷纷朝着赵叔带的府上聚拢,请求赵叔带代百官前往宫中请求大王重开早朝。赵叔带请大家不要着急,此番从郑国回来,大王与褒后感情日笃,两人不忍分离在宫中百般厮守,赵叔带这话倒是实话,可是却无人肯信了,其中一位大臣说道,“赵上卿,此事你瞒着我等也没什么意义,大王如今在宫中私下接见褒洪德、齐伯等人,此次晋北一事只怕是牵扯甚广,大王可是要追究我等替楚侯说话的责任?” 赵叔带难得说句实话,居然无人相信,此事本就是姬宫湦一开始的目的,他越是强调大王尚未处理政务,大家就越是惶惶不安,最后赵叔带只得说道,“如此说来……我明日便长跪东宫门外,请大王上朝!” “此事便劳烦赵上卿了!”众位异口同声的应道,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因为赵叔带的这番保证而感到了稍稍的心安。此刻不仅仅是这些朝臣们再着急,哪怕是和虢石父取得了一致意见的晋伯也是一样的惶惶不安。 ☆、第321章 王就是王,臣便是臣0 姬宫湦回宫的第八日清晨,宫门外围堵的侍卫们渐渐的撤去了,从前门进入宫中的甬道再也无人阻挡,大家总算是可以在前殿中来去自如了。听说是赵叔带在东宫门前跪了一日一夜,总算是打动了大王的铁石心肠,他才勉强愿意移步前殿,听听百官最近都有什么事情要说。 还听说赵叔带准备了万言进谏,在东宫外诵读,打动了大王的心。 也听说赵叔带苦口婆心相劝,说服了褒后,她去劝谏的大王…… 总之关于这第八日的转机,人人传言皆不相同,可说是众说纷纭,同为百官之首的虢石父捋着自己的胡子小声的对身边的赵叔带说道,“赵公这活儿可真是好做,”他说着回望了一圈百官,“大王又将这面子卖给了赵公啊!” “如今大王给了眼色,虢上卿就知道大王要做什么了,我哪里比得上虢上卿?”赵叔带冷哼一声,虢石父倒也并不否认赵叔带的这番话,“吃的饭不同,总得有点本事才行的!” 赵叔带不再多言,道不同不相与之为谋! 有些个朝臣得到的消息有些晚了,匆匆赶到了前殿之中才发现所有的人几乎都齐聚一堂了,包括那些平素鲜少来此的诸如褒洪德、齐伯。这让人不禁觉得匪夷所思,楚侯来来回回的扫视了一圈殿内的人,一夜之间京城中大小官员都得知了第二日大王即将上朝的消息,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熊仪将目光投在了姬宫湦的面上,他仿佛还未从睡梦中转醒就被人强行拖到了大殿之上,双目紧闭、双眉紧锁、面色黑沉、唇齿微闭,一手撑着自己的头,斜倚在大殿之上,下面的大臣们作揖行礼,想大王问安,他微微的抬了抬手却仍旧没有睁眼。 “寡人多日不在,朝中大小事务交由赵上卿、虢上卿二位共同治理,如今也无甚大事,有事就尽快启奏,无事就各自退下吧!”姬宫湦说完这番话自顾自的打了一个哈欠。 “启禀大王,”褒洪德与晋伯二人同时迈步上前,两人说完这四个字之后对视了一眼,晋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褒洪德先于自己开口了,这点倒是显得难能可贵,褒洪德将眼前的晋伯上下打量了一番,理直气壮的上前一步,这些天虽然有外界传闻说姬宫湦单独接见了褒洪德,实则却并非如此,他心中对姬宫湦也就难免有着三分的轻蔑之情了,无非是个贪恋女色的男人罢了。 “褒大夫有何事启奏?”姬宫湦又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当日大王曾拆迁臣等将秦候送至京城,如今秦候已到,却迟迟无法面见大王,还望大王恕罪。”褒洪德说道,姬宫湦随意的挥了挥手,“此事褒大夫怎的不早早上报,今日才说,早些时候就改叫赵上卿带入宫里了!” “微臣知错!”褒洪德低头说道。 “是下官疏忽了!”赵叔带上前一步也向姬宫湦说道,“臣等今日退朝之后便将秦候带入宫中,请他拜谒大王!” “带他去见见娘娘吧。”姬宫湦说道。 “是,”赵叔带应了一声,“齐夫人下葬一事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大王主持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此事安排好了,通知寡人一声便是,齐姬温婉、善良,如今天妒红颜,夺了她的性命!唉……”他说罢长叹一声,文武百官尽数规劝,“大王请节哀。” 姬宫湦挥了挥手,睁开了眼看着齐伯说道,“是寡人对不住齐伯啊!” 齐伯这一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王莫说此话来折煞下官,实乃小女没有这个福分享受大王宠幸,小女天生福薄。能得到大王如此青睐,已经是三生有幸了,齐国原为大王效犬马之劳,出生入死!” “如今齐国与东夷大战刚刚结束,齐国百姓也是惨遭生灵涂炭,齐伯为今之计当是休养生息,不得再将百姓牵扯入战事之中,忍骨肉分离之苦啊!”姬宫湦叹了口气,这话说道了齐伯的心坎儿上,不免心中一恸,谢过了大王的关心。 “还有谁有要事启奏的?”姬宫湦又问了一遍,眯眼看着晋伯,“晋伯刚才好像也有话要说?” “是,大王!”晋伯说道。 “可是为了与北狄之师对战一事!”姬宫湦问道,坐直了身子,将披在身上的那件披风丢到了一旁,双手撑在自己的腿上,摆出隼鹰般俯瞰的姿势盯着下面说话的晋伯,这叫晋伯难免一身冷汗,给虢石父递过去了一个眼色,虢石父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口,晋伯才缓缓说道,“启奏大王,如今北狄攻克我两座城池,铁蹄侵犯,如入无人之境,臣等晋国兵卒抵御不了强敌的进攻,遭此横祸,望大王发兵救城!” “没用的东西!”姬宫湦将自己的披风抽下来,扔到了前殿之上,披风缓缓飘落,落在了晋伯的面前,晋伯的腿一软又是“噗通”一声,他跪在了大殿之上,猛地叩头,“微臣无用,还望大王体恤我晋国百姓乃是无辜的,请大王尽早发兵!” “哼……此刻倒是想起自己的百姓来了,身为一朝诸侯连自己的百姓都庇佑不了,要你这般诸侯还有何用!”姬宫湦说话的音调大了些,这话一出满朝哗然都以为姬宫湦是要削去这位晋伯的诸侯之职,将晋国收为己用,事实上,这么做大家便是心中不满也提不出任何质疑和反对的理由来,一时之间这朝堂之上安静的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晋伯说话,此刻的晋伯才深知人心的凉薄。 “大王请息怒!”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谁也无法想象,竟然是虢石父,“如今晋国失守,当务之急应当是重新夺回晋北失去的两座城池,重新振我大周的威名,叫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夷狄吃点教训,以后也不敢再来进犯!晋伯若是能够全力支援晋北一支的抗战军队,也算是能将功低过!” “请大王给微臣一个机会!”晋伯不停的叩首祈求。 姬宫湦深深的吸了口气,看起来面色似乎是稍微缓和了一番,“虢上卿此言倒也不错,若是此番晋伯再初次无用,寡人留你也不知何用了!” “微臣定当义无反顾支持援军以夺回微臣失去的两座城池!”晋伯说道。 “是我大周的两座城池!”姬宫湦正了正颜色,这叫晋伯倒吸一口凉气连连点头,“是是……大王说的是!”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晋伯一人听的,同时也是对在场的诸位的一个警告,众位心怀鬼信的诸侯俱是心头一紧,若是将姬宫湦再逼急了,此人只怕是什么事情也都会做出来的。姬宫湦又转而看着虢石父问道,“虢上卿可有什么好计谋助晋伯夺回这两座城池的?” “依在下看,文将军与褒大夫刚刚击退过进犯秦国的西戎,二人骁勇善战,又配合无间,大王不妨命此二人出征晋北!”虢石父进言道,姬宫湦又靠在了自己的椅塌上,长长的“哦……”了一声之后,微微的点点头,“晋伯怎么看?” “大王愿出兵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晋伯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首。 “这么说来,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姬宫湦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其他人,众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嘴唇紧抿,他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褒洪德的身上,“褒大夫怎么看?可是能够胜任?” “请大王待在下凯旋的消息!”褒洪德双手抱拳,作揖说道。 “说说大话,谁都可以!”楚侯忽然站出来开口说道,嘴上挂着一丝的冷笑,如今对于姬宫湦来说,强秦的威胁已经除了,就没有必要再刻意的讨好楚国了,更何况眼下的周朝西有秦、东有郑,远处还有齐国相助,此战晋北若是再胜了,晋国的人心也就为姬宫湦所笼络了,只怕是届时更加没有出国的地位了。便是看清楚了这些利害关系,楚侯才决定孤注一掷,非要驳斥姬宫湦这个面子了。 “哼……是不是说大话,待我抵达晋北,楚侯自然知晓,此刻你我争辩又有何意义?”褒洪德看了一眼楚侯熊仪,他看不惯楚侯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了,楚侯历来与周朝一争长短,待周厉王在世时,因为诸侯渐强,楚国为了敛起锋芒才俯首称臣的,此等行为向来为中原诸位诸侯所不齿,可是楚国毕竟是大国,谁又得罪不得。 “争辩倒是没有意义,可是褒大夫这一场仗若是输了,对你来说不过是兵败乃兵家常事而已,对晋伯来说那可就不是丢一两座城池而已了,或者可能是整个国家的覆灭,难道此刻就听凭你随意说两句,便叫你发兵吗?”楚侯看着褒洪德一字一顿的问道。 “楚侯,”晋伯此刻只想要兵,因而企图息事宁人,“褒大夫刚刚与文朔联手胜了西戎,这一场仗只怕胜算也不小吧?” “是吗?”楚侯看着晋伯笑了出来,仰天狂笑,“晋伯真以为他褒洪德有如此能耐?” ☆、第322章 眼里可还有寡人?0 满朝文武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楚侯的身上,此刻唯有褒洪德有些心虚,此事的个中缘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此番出征力克西戎实在并非是因为文朔与自己的合作无间,而是赢德的哥哥留下的旧部熟悉犬戎的作战方式。 而和北狄的这一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作战,褒洪德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唯有经过战场的厮杀和检验才能知道,自己在作战能力上和这位被视作昏庸*的君王之间到底相差多少。 他相信,姬宫湦尚且能够在东夷驰骋、大败东夷之师凯旋,他的能力也必定是相差不远的。所以即便是从未真正的上过战场,褒洪德对自己谋略的放心,叫他还是敢于迎战,并且相信自己能够取胜。 “楚侯何出此言?”晋伯看着楚侯问道,心中难免的有些惴惴不安,当日自己曾经答应了楚侯要向大王力荐由楚侯来率兵作战的,可是一转眼,晋伯就迫于无奈将此事抛诸脑后了,因而此刻看着楚侯心虚不已。 楚侯看着晋伯冷笑一声,“当日犬戎曾经因秦候更替而进犯秦国疆域,而奋起抗战的乃是如今秦候的父亲、当日战死沙场的秦世子的一般旧部所为,待文朔将军同褒大夫共同前往疆域抵御犬戎之时,只怕是只赶上了一个收尾吧?如此便邀功,将战胜的功劳都邀到自己怀中,褒大夫倒也厚的起这个脸皮来!” “微臣承认,当日力克犬戎的功劳并非我一人而已,乃是秦军共同所为,可见我秦军训练有素,即便是主帅身亡一样能够奋起杀敌,我想……”褒洪德在大殿之中来回的踱步,然后看着楚侯说道,“楚侯只是多虑了!” “是我多虑,还是你有意瞒着大家?”楚侯看着褒洪德问道,“这一批先秦世子的死士曾经立下重誓此生戍边、力保秦国太平,也就是说他们不死便不离开边关,秦军之所以为犬戎所忌惮,乃是先秦世子训练出的这一旧部,而非其余的秦军士兵,便是后来秦候赢德夺权,也仍不能免拿不到真正军权的尴尬,是以,秦军的调动从来都显得捉襟见肘!褒大夫何以认为自己此行就必胜呢?这一战,关乎你,只是个人胜负罢了,可关乎晋国那就是国家的覆灭了!” “不错,”郑启之也迈步而出,应和着楚侯这一番言论,诚如楚侯所料,他的面上泛起了一丝冷笑,看着姬宫湦被自己的弟兄将一军时候的可笑表情,心中感到了一丝的爽快,郑启之上下将褒洪德打量了一遍,“褒大夫不过是个文臣,如今却要做个武将,未免风险太大了!” “便是叫郑将军率领大军出征,就能保证必胜吗?”虢石父转向了郑启之问道,面上含着笑意,是个十足的笑面虎,这话却凌厉的很,郑启之冷哼一声,不会将虢石父的挑衅放在心头,“自然能保证。s。 好看在线>” “何以为证?”虢石父问道。 这句话倒是叫郑启之犯难了,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太难办了,他骁勇善战自然是天下皆知的,可是此刻却要叫他证明自己的骁勇善战,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此刻在这里的人并非各个都和郑启之一样是个没有准备,即兴拆台的,楚侯上前一步说道,“若是大王愿意派在下千万晋北支援,在下愿以我熊家上下数百条命立下军令状,若是微臣战败,熊家数百口人命听凭吩咐!” “在下也愿意以郑家立军令状,此战必定告捷!”郑启之得了楚侯的灵感立刻上前一步说道,他的话难免叫楚侯冷笑一声,“郑将军可并非诸侯,若是郑伯拿你的性命立下军令状,倒也说得过去,可反过来你替郑伯做主,拿郑家的若干条性命做主,倒也显得可笑了!” “楚侯莫忘了,一旦你战败,便是拿你熊家上上下下的命来赔,可是赔得起整个晋国?”郑启之看着熊仪不满的拆台道,此事叫褒洪德心中打起了个,犹豫不决中还是上前走了一步说道,“楚侯与郑将军此番言论,无非是质疑我出征的能力,微臣愿以褒家性命立下此等军令状,若是不能得胜还朝,任凭大王处置!” “你褒家性命能值几个钱?莫不是比熊家还值钱了?”郑启之看着褒洪德好笑的说道,楚侯今日一直在等此时此刻,听见褒洪德总算是将军令状这话吐了出来,面带喜色的上前说道,“郑将军莫忘了,这褒家的命,可比你我都值钱多了。” 郑启之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楚侯熊仪所言乃是褒后褒姒的性命,面色动容了片刻之后,“只怕这褒大夫也不能替娘娘做主吧?” 听见这话的秀秀猛地一惊,早晨大王出来上朝,褒姒就差她走一遭前殿,若有任何消息即刻回禀,褒姒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幕闹剧一般,秀秀不待这些人的话说完就赶紧迈着碎步朝着东宫跑去了,“娘娘,娘娘!” 褒姒正在教念儿认字,听见门外传来的急匆匆的声音,立刻站起了身对念儿说道,“你先看着这册子,我与秀秀说些话去!” “是,母后!”念儿说道,眨了眨眼睛。 褒姒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拉住了秀秀的胳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拉去了一边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娘娘,”秀秀喘着粗气半天回不过神来,“刚才前殿之中正在讨论该由和人前往晋北支援对抗北狄之师,楚侯、郑将军与褒大夫三人争执不下,楚侯愿意立下军令状,一旦自己战败则请求大王处死熊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而郑将军也愿意拿郑国立下重誓。” “然后呢?”此事果然和褒姒想象的相差无几,虽然这计谋已经是对数年前那场惊世骇俗的计谋的效仿,可若是个好计策,哪里管得着它旧还是不旧呢?秀秀大喘了几口气,惊魂甫定,“褒大夫愿以褒家性命立誓,此战必定告捷,如若不然则……”秀秀顿在这里,咬了咬下唇,面色发青。 “哥哥是要拿我立誓?”褒姒问道。 “不知道,”秀秀摇了摇头,“秀秀急着回来向娘娘回禀,不知道眼下他们几人的对峙如何了?” “大王呢?怎么说?”褒姒问道。 “大王还没开口,”秀秀说道,“只怕是大王不会同意的,如今大王愿意为了娘娘废除整个后宫,若是叫褒大夫拿娘娘的性命来押注,大王必定是不会同意的,何况出嫁从夫,哪里有嫁出去的女子还属于本家的道理?更何况,这褒家也未曾认过娘娘啊!”秀秀试图宽慰褒姒,此举一定行不通,她也无需为自己的性命担忧,褒姒心中却摇了摇头,“此事你莫管了,去照顾念儿吧,此事不要和念儿提及。” “那……娘娘呢?”秀秀看着褒姒问道。 “去前殿走着一遭!”褒姒说道,转身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了,她要梳妆一番前往前殿,众人必定会在究竟能不能拿褒姒来立军令状一事上争执不下,唯有褒姒能够解决这一争端。果不其然的,此刻姬宫湦正在朝上,眯了眯眼,坐了起来,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整个前殿都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楚侯以阴测测的口吻问道,“哦?楚侯的意思,可是要褒大夫拿娘娘来立誓?” “下官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若是褒大夫不能拿娘娘来立誓,何以服众?”楚侯问道,此话得到了晋伯的支持,也上前一步说道,“楚侯说的不错,我晋国虽然人口不多、国力不强,可是百姓也有数百万人,若是放任不管,我晋国的百姓惨遭生灵涂炭,只怕是这区区褒家也难以弥补的灾难!” “既然诸位不过是要褒大夫的立誓,我齐国愿为褒大夫的胜败输赢承担全部责任!”齐伯看着晋伯与楚侯说道,一字一顿的,铿锵有力!这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楚侯的面色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此事倒是个意外的收获,若是能叫齐伯立誓,那么想要再将齐国收入自己囊中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所以楚侯的气焰立刻的弱了下去,“如此说来……那倒也不必争执了,既然齐伯都将话说道了这里,还请褒大夫立下军令状!” 齐伯的话乱了所有人的棋盘,姬宫湦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褒洪德此次出行必定是凶多吉少,原本他就是打算借助楚侯与郑启之的力量,将褒洪德其人彻底的铲除,以报当日他对褒姒的羞辱之仇,可是如今事情却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若是将齐国牵扯进去,那么姬宫湦就必须护着褒洪德不死,而这……未免太难了。 “我褒城出自秦国,何须齐国作保?”褒洪德看着齐伯说道,“便是不能拿我褒家立誓,我也尚有秦国在后支撑,还请秦世子出面为我正言!” 齐伯动了动嘴,没成想褒洪德竟然不领自己的情,这叫楚侯和郑启之俱是冷笑一声,“秦世子还不过是个孩子,尚且没有决策能力,如今秦国乃是大王在间接管辖,褒大夫这话……不是想要大王为你的战败来负责吧?” “我还尚未出征呢,二位就如此看待局势,用心险恶还真是可见一斑啊!”褒洪德说道,知道此刻呈口舌之利无甚作用,局面一时之间胶着不下了,姬宫湦坐在大殿之上询问道,“你们几人在争吵之时,眼中可还有寡人这个君主?” ☆、第323章 因为爱你0 前殿之中因为姬宫湦冷冽的句子而迅速的陷入了安静的氛围当中,文武百官刚刚陷入了一场军令状的争执当中,此刻姬宫湦开口诸位才想起自己谁也不是今日这朝堂之上的主角,该说话的人还尚未发表自己的言论。姬宫湦从自己的椅塌上站了起来,黑沉着一张脸在殿上来回的走动,“到底谁去?”他俯瞰着下面正在争执的众人问道。 “请大王做主!”大臣们俯身作揖说道。 “你们一个个的不都有主意的很吗?”姬宫湦大声的问道,冷冽的声音在这屋子里来回的回荡着,一重压在一重之上,被无限放大那般,骇的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姬宫湦的行为难以揣测,楚侯想起秦候忤逆姬宫湦的下场,不禁满面的冷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切但凭大王做主!” “晋伯?”姬宫湦叫道了晋伯问道。 “在……在下……只要大王发兵,微臣没有任何意见!”晋伯颤颤巍巍的说道,这里唯一不害怕姬宫湦的便只有郑启之一人了,他忍着没有说话,只等到姬宫湦做了决定才打算将褒洪德这一军,他忍了褒洪德与文朔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当日苦战东夷,按说郑启之才是头功,到头来自己的头功却被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给抢走了,这个仇说什么都得报! 郑启之不会顾及到姬宫湦面子的问题,心中所想、脑中所思的都是自己咽不下的那口气,此刻他正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姬宫湦巡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褒洪德的身上,“既然如此,褒大夫,有劳你走这一趟了!” “微臣领命,定不辱大王使命!”褒洪德跪下说道。 “调拨秦军两百乘,再加寡人周朝大军两百乘已先于褒大夫抵达了北狄边境,如今……晋北想必已经和北狄开战了,还请褒大夫的援军速速抵达!”姬宫湦缓慢的说道,这句话叫下面的所有人都心头一惊,尤其是晋伯,心头的惊叹更甚,姬宫湦居然在没有知会自己的情况下就将两百乘的军队驻扎在了自己国境之内,效率之高、速度之快,实在是令人感到心头闪过一丝冷意。 “大王,如今天下之师能够助晋北者甚多,请褒大夫出征,总要能够服众才是!”郑启之直起身子看着姬宫湦说道,“既然褒大夫也愿意立下军令状,何不请他立誓以鼓舞人心,竭力一战!” “郑将军说的不错,褒大夫若是立下重誓,秦国士兵必定全力以赴,如此必定能战胜北狄与犬戎、东夷的联军!”楚侯也上前一步说道,众臣听闻也都立刻上前启禀大王,姬宫湦眉头紧锁的看了一眼郑启之,他若执意不肯叫褒洪德立军令状这些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是若是褒洪德真的战败,从今往后在诸侯之中只怕他就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以后再调兵遣将难上加难。 可是若立下军令状,姬宫湦心中清楚,楚侯的目的在于褒姒,而不是褒洪德其人。 虢石父上前一步说道,“褒大夫大可以以褒家立下军令状,至于娘娘,毕竟已经嫁入了王室之中,若是如此还要将娘娘算在内,只怕是……就得连带着大王了!” “虢上卿此言差矣,既然以褒家立誓,怎么可以没有娘娘?娘娘便是知道了此事,想必也很高兴能以自己的名讳来为周国的联军助阵、鼓气吧?”楚侯看着虢石父说道,打断了他的言论,虢石父转而看着楚侯,眉头也深深的锁在一起,如今正是当年姜后除齐夫人的故技重施,人人都看的出来,可是谁也不能说破。 “不错,”褒姒忽然从前殿的正门走了上来,穿着一身的红色锦缎,带着笑意朝着姬宫湦缓步走来,就像是一朵妖艳的牡丹,刹那间的芳华令人心旷神怡、绚丽夺目。褒姒一步一步,走的很慢,看着她的样子都显得有几分不太真切了,“既然如今天下都心系晋北的战事,本宫怎么可以不尽一些绵薄之力呢?既然是哥哥出征,以褒家立下这军令状,我也是褒家之人,何以不将我算在内呢?”她带着一丝的笑意,看着褒洪德,这笑魅惑着褒洪德的全部理智,一时之间整个脑海中都是空的。 从来没有人见过褒姒如此灿烂的笑意,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褒姒的笑,除了她最亲近的大王和她身边的悉人,或许还有念儿。人人都以为,褒姒是不会笑的,可是今日看见了,美的令人心碎。这笑意的后面,潜藏的,是一场生离死别。 “大王!”褒姒走到了前殿的最前端,向姬宫湦行礼作揖。 姬宫湦满眼的心疼,招了招手,褒姒一步步的走上了台阶,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站在了他的身侧,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你说过,从你嫁入王宫的那一日起,你就没有家了!” “大王,”褒姒的眼睛满是柔情,深深的盯着姬宫湦漆黑的眸子,“褒大夫此行必胜。” 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手,凝重的点了点头。 “请大王和娘娘放心,此行微臣必定不辱使命,全胜而还!”褒洪德跪在地上向姬宫湦和褒姒说道,褒姒转过身看着褒洪德,“本宫就在东宫中设好宴席,等褒大夫的凯旋了!” “谢娘娘!”褒洪德说道。 这场早朝退下,褒姒与姬宫湦一并迈步从前殿之中离开,刚刚走出了前殿,姬宫湦就松开了握着褒姒的手,“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大王不相信哥哥能全胜而还吗?”褒姒问道。 “想要一个人赢不容易,想要他输就再容易不过了,寡人不是说过,任何事情寡人来处理,为何你非要出来?”姬宫湦看着褒姒吼道,褒姒却敛起了面上的笑意,用近乎颤抖的声音带着祈求的口吻问道,“臣妾可能只有不足一年好活了,大王就不能对臣妾好一些吗?事已至此,再追究还有什么意义呢?” 姬宫湦一把拉过褒姒将她抱在怀中,“你是怕寡人失去群臣的威信对不对?” 褒姒将头抵在了姬宫湦的脖颈处,伸出手揽着他的腰肢,微微的闭上眼,长长的出了口气,“大王还记得臣妾刚刚进宫的时候,都和臣妾说过什么吗?” “寡人说过的话就太多了,你问哪一句?”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大王问臣妾,要什么位置?”褒姒说道,“大王以为臣妾要的,是大王心里的位置,臣妾的回答,大王还记得吗?” “记得,”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身边的位置。” “如今大王却将您心中的位置也给了臣妾,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便是为大王再多做些事情又有何妨,更何况,若是臣妾活着大王就要担心臣妾的死活,臣妾若是真的不幸殒命,大王从此以后,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再也不用惦记臣妾、和臣妾的外戚了!”褒姒挽着姬宫湦的手说道,眼中满含着温柔的笑意,这是她能为他做出的最后一点事情了。 “寡人不会让褒洪德战败的!”姬宫湦的目光坚定的看着褒姒说道。 “大王,”褒姒拉了拉姬宫湦的手,“此事不要勉力去做了,不如顺其自然吧。” “不行,”姬宫湦摇了摇头,“寡人绝不认命!” “大王,”褒姒好言相劝道,“眼下天下正是动荡之时,郑国的权力交接,诸侯之位上位裁定;齐国正处在战后休养生息之时,百姓流离失所,重建家园;秦国权利更迭,如今送到了年幼的秦候手中,正是无主之时……天下如此动荡,你若是再将晋伯、楚侯一干人等尽数给得罪光了,他们若要起兵,这后果不堪设想!大王切不可因小失大。” 姬宫湦看着褒姒摇了摇头。 “生死有命,各安天命吧,若有来生,我们不是说好了,我还做大王的妃子,您还要称王吗?”褒姒平静的和姬宫湦说道,姬宫湦仰头看着天,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的眼睛都是通红的,平静下来之后他拍了拍褒姒的胳膊,“你先回东宫去吧,我还要召见褒洪德再商议一番这次出兵的部署。” “嗯!”褒姒点了点头,迈步朝着自己的东宫回去了,刚刚踏入宫门,秀秀就立刻冲了过来,“娘娘?事情如何了?” “已经定了。”褒姒说道。 “如何定的?”秀秀不安的问道,总觉得以褒姒的个性只怕是会推波助澜而不是平息纷争,“娘娘该不会是自愿让褒洪德拿你来立这个军令状吧?凭什么呀,便是这场仗不是褒洪德去又如何,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她的眼中含着泪,这是自郑夫人死后,褒姒第一次见秀秀哭出来。 褒姒朝着秀秀靠近了一步,伸出手将她拢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发,就像是对待自己妹妹那般,“不会有事儿的。” 秀秀摇着头不肯相信,“我跟着郑夫人,郑夫人却死于难产;我跟着娘娘,娘娘便……我真是个不祥的人,生下来大概就是克自己主人的命,我不要再跟着娘娘了,是我把厄运带给了娘娘。” “母后?”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看着秀秀和褒姒说话,眼中充斥着一种陌生而异样的神情,“娘是不是又要丢下念儿了?” ☆、第324章 后宫女人,无奈之举0 听见念儿的声音,秀秀和褒姒都愣了一下,刚才没有将念儿在自己的房中关好,叫他从小房间中跑了出来听到了褒姒和秀秀的这番话,虽然听不真切但是念儿也猜测到了褒姒一定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有自己的亲娘,却没有自己。 “念儿,”褒姒转向念儿蹲下了身子,招了招手。 念儿摇了摇头,执拗的不肯朝着褒姒走过去,眼睛里含着泪却不肯掉下来,倔强的小嘴儿撅起来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褒姒又站起身朝着念儿走了过去,“念儿乖,念儿看看父王,父王还需要他的母后陪伴吗?” 念儿摇了摇头。 “男子汉大丈夫都是这样的,迟早有一天,他们就不再需要自己的娘亲了,哪里有母后一直陪着的道理?念儿将来也是要做大王的人,怎么可以一直活在母后的庇佑之下?”褒姒看着念儿说道。 念儿伸出手拉着褒姒的手,“娘,你不能走,念儿不做大王,娘你能不能不走。” “你若是不做大王,就更加不能让娘留在你的身边了。”褒姒拍着念儿的头说道,“唯有你做了大王,成为像你父亲一样伟大的君主的时候,娘才会回到你的身边来。” “是吗?”念儿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有一天娘不见了,你不要紧张也不要恐慌,其实娘还在你身边看着你,等你做的足够好了,娘就会回来了。” “嗯!”念儿点了点头。 “男子汉是不能哭的!”褒姒揉了揉念儿的头。 “念儿没有哭!”念儿倔强的说道,褒姒抿着唇含着笑意点点头,“不论什么时候,男子汉都是不能哭的,念儿不能输给父王。” “嗯!”念儿点了点头,褒姒又站起身拉着念儿看着秀秀说道,“带他去玩吧。” “是,娘娘。”秀秀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看着褒姒很勉强的笑着,如今这场不知道时间的死刑,让人每分每秒的惶恐不安,秀秀的心无论如何也轻快不起来了,只能每日站在窗前为褒洪德祈福了,只希望他这场仗能一切顺利。 褒姒转过身,悉人前来报,说是申后娘娘到了,褒姒朝着门外走去,申后正缓步朝前走着,抬起头看着褒姒便行礼作揖道,“参见娘娘。s。 好看在线>” 褒姒伸出手去扶着申后,“娘娘不必多礼,有事儿进屋再说吧?” “谢娘娘,”申后说道,褒姒刚刚封后的时候,申后曾经来拜谒过一次,本想劝说褒姒放着楚夫人其人,两人却莫名的一言不合成了争执了,即便如此,褒姒还是提醒申后叫宜臼在申国属地切莫乱动,别给大王治罪的机会。因此,申后的心中还是感谢着褒姒的,这些年来她为了姬宫湦的国家,付出的实在是不少。 “申后来此,可是有话要说?”褒姒坐定之后便看着申后说道。 “我刚刚听闻了从前殿传来的消息,褒大夫拿娘娘立下重誓,若是此行不胜则褒家一个不留!”申后看着褒姒叹了口气,“娘娘可曾知道上一个如此立军令状的人,下场是什么?” “申后说的是齐伯?”褒姒问道。 “娘娘莫要再叫我申后了,我如今不过是个被废的王后,没有任何封号。娘娘若是再这么叫下去,只怕是要折煞我了。”申后说道,此话叫褒姒心中难免酸楚,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假以时日若是传来褒大夫大败的消息,只怕褒姒的处境还不及申后,起码申后还能保着自己的一条性命。 褒姒看着申后,摇了摇头,“宜臼一日是太子,娘娘就一日是申后,此事不容辩驳。” “宜臼这个太子迟早是要废了的,”申后摇了摇头,“当日若是没有娘娘为宜臼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只怕是……宜臼如今早就性命不保了!” “虎毒不食子,大王只是要面子,还能真要了宜臼的性命不成?”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嘴唇微微的抿着,“只是宜臼的性子太烈了,别人说的话他都不肯听进去,若是日后做了大王,也只怕是会有失偏颇。”她说完这句话知道申后肯定不爱听,又补充道,“申后也莫嫌我这话说的不好,可毕竟是大王的子嗣,随了大王的性子也不是一件奇事,大王原本性子就很烈,宜臼是得了大王真传,却更甚于大王。” “我知道臼儿自小就刚愎自用,别人的话一句不肯听,也是我这个为娘的没有教好。”申后摇摇头叹了口气,满眼的悲戚,深吸了口气,“你看我,我本是来找娘娘说别的事情的,怎的又扯回了臼儿身上?” “娘娘可是要说当年的齐伯之失?”褒姒问道。 “当年我刚刚入宫,大王还只是太子,而姜后并不得先王的宠幸,”申后点了点头,“有人便向姜后进献了这条计谋,献计之人将当时的齐伯毒杀在东夷之地,只因下毒的手段太过高明无法被人识破,齐伯曾以她的妻子儿女立下重誓,当时先王颇为宠幸的齐夫人便是因此而受到病垢,先王始终不忍杀害齐夫人,只是将她打入冷宫之中,最后郁郁寡欢而亡。娘娘可知道这献计之人是谁?” “姜华辰?”褒姒问道。 申后的表情有着明显的动容和惊讶,此事她也是无意间撞破的,若非自己偷听到了姜华辰同姜后的对话,只怕是自己至今还对当时发生的一切无从知晓呢,然而褒姒却已经知道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可见大王对褒姒的信任已经超出了任何女人,谁也无法再与她在宫中一较高下了,申后点了点头,兀自的笑了笑,“原来娘娘早就知道此事了。” “嗯,有不少人和我说起过,”褒姒说道,“如今这姜华辰便是楚夫人熊宁,她再次入宫又故技重施,为的就是要回当日大王答应了她,却不肯给的东西。” “不错,”申后点了点头,“除掉齐夫人一事,姜华辰功不可没,大王便为她造了华辰殿,手笔之大也可见一斑了!如今她故技重施,为的无非就是除掉娘娘,如今这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位名副其实的夫人,娘娘若是……”申后拖长了自己的尾音,然后说道,“只怕是她自以为这后位就该落入她的手中了,届时晋北战败,大王也就得依靠楚国的兵力,对她姜华辰只怕也是得言听计从了!” “大王还不至于如此无用!”褒姒看着申后说道。 “为了留住你的性命,或许大王真的会这么做。”申后看着褒姒说道,“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如今你在这后宫之中的地位,已经是其他夫人、嫔妃们望尘莫及的,自古以来从未有哪位王后开了你这般盛极荣宠的先例,大王近乎是在独宠了!” “便是大王要这么做,我也不会让她得逞的!不就是一死吗?”褒姒说道。 “娘娘说的轻巧,不就是一死?你死了,只是一时而已,大王却要追忆你一辈子。”申后说道,语气中难免有些酸涩的口吻,曾经大王也许过她一世的恩宠,可是一转眼,这些诺言却像是个好笑的笑话。 “申后,大王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褒姒笑了出来,“便是此刻说的有多恩爱,只要过了这个时间,便什么都可以不作数了!我若死了,他又能记着我多久呢?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只要我愿意一死以谢褒洪德战败的重罪,那么楚夫人也拿大王没有任何办法,反而会因此而和大王结怨,谁说这后宫之中只有她一人能做王后,大王能贬亦能宠,宜臼仍旧是太子,我若是将伯服再若夫给申后娘娘,那么您……”褒姒看着申后缓慢的说道,“不就是这后宫之中唯一的正主吗?” “娘娘?”申后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惊讶,似乎无法想象褒姒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震撼的她无言以对了。 “还请申后娘娘将伯服视若己出,看在已故郑夫人的面子上,待我走后,好生对待伯服!不管他日大王选择何人登基为王,都逃不出娘娘的这一双子嗣,若是伯服有幸做了这个大王,他也必定会像宜臼一般,百般孝顺申后娘娘的。”褒姒看着申后用近乎祈求的声音说道,其实眼下这个情形,若是褒姒执意赴死,那么得伯服者得后位,褒姒将伯服嘱托给了申后,只怕是大王也会随了褒姒的这个遗愿,再次将申后立为后宫王后的。 “是我该谢谢娘娘,能够给我这样一个活路。”申后看着褒姒说道,也带着悲戚的哭腔,“若是娘娘真的不幸,臣妾必定将伯服视若己出,好生照顾!” 褒姒看着申后点了点头,微微的抿了抿唇,“申后此番前来关心我,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当日你我想法不同,各行其是,我能活到今日也是受到申后的庇佑,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是真的想除掉我。” “后宫之人,便是有此不幸,一举一动,有谁是真的发自本性呢?”申后满面的悲戚,长叹了一口气。 ☆、第325章 打着如意算盘0 姬宫湦大步的朝着太宰宫走去,手里紧紧的攥着自己绘制而出的军事布防图,一入太宰宫中就大喝道,“差人去给寡人将褒洪德叫来!” “是,大王!”赵叔带见褒洪德这番模样,心中有些惧怕,今日的早朝之上郑启之与楚侯熊仪二人联手,咄咄逼人的将褒姒推到了断头上,如今这铡刀是落下还是被撤掉只看褒洪德在晋北的这场仗打的是不是漂亮了,只怕楚侯熊仪与楚夫人熊宁联手,肯定是不会叫褒洪德有任何好果子吃,褒姒的命已经一半都走在黄泉路上了,连赵叔带都替姬宫湦赶到了一丝绝望。 楚夫人并非是一个聪明智慧的女人,她若是得了什么好,就会将其他人一个不剩的逼死,所以若是她有拿走褒姒性命的机会,就绝不会容忍褒姒再继续活下去。根本也想不到叫姬宫湦拿褒姒的性命来换自己的后位。 她想不到,总有无数的人能够替她想到。 此刻的申后从褒姒的房中出来,就直直的朝着魏夫人的房中替褒姒跑这一趟了,褒姒决不能死,褒姒若是死了,她再将伯服托付给了自己,只怕是自己也就命不久矣了,楚夫人下一步要对付的就一定是自己了。在别人的眼中,楚夫人的危险性显然是要大过褒姒的,褒姒至少是个明刀明枪,会让你死的明明白白的人,楚夫人却并非这样的女人,她要你死,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在对付褒姒这件事情上,已经耗掉了楚夫人太多的耐性,若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面前还有个申后,只怕是分分钟都用不到,申后就上黄泉寻褒姒去了。所以此刻申后必须得为自己再留一手,便来了魏夫人的房中,与她商议一番。 而在太宰宫中,褒洪德不敢有所耽误,听到了悉人传话就立刻随着悉人前往太宰宫中拜谒大王,“参见大王。” “来了?”姬宫湦背着手看着面前已经放好的地图,问道,“与北狄之师这一战,你有几成的把握。” “若是能够得到秦候父亲的那一支死士,我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褒洪德说道。 “少说废话!”姬宫湦瞪着褒洪德呵斥道,这一支死士是绝对不会允许褒洪德的调遣的,莫说是褒洪德了,就算是秦候赢开能不能指挥的动也是另说的事情,此刻褒洪德入宫觐见大王,带了秦候赢开一并前来,秦候也向姬宫湦行礼拜谒,姬宫湦挥了挥手,示意叫小孩子去一边坐着去! “在下所说并非绝无可能!”褒洪德说道, “那一路死士,你以为寡人不知道吗?连赢德都调动不了,难道能凭借你一句话就调兵遣将?”姬宫湦冷笑一声,看来褒洪德是想让自己这个大王去做这个说客,便是姬宫湦肯,未免也出力不讨好。 “大王可曾知道,秦候父亲曾钟情于褒后?”褒洪德开口问道,这个话题比起刚才那个就更加不讨喜了,姬宫湦几乎是目眦欲裂的等着褒洪德,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男人给咬死了,尤其是再想起这个男人还曾经凌辱过褒姒,姬宫湦黑沉着面色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微微的露出了点笑意,“知道!你要说的最好是和这次出征有关系!” “秦候的父亲害怕我娘对舍妹不利,曾经下令过,舍妹的命令便是秦候父亲的命令,换言之,如今天下除却过世的秦候父亲之外,就只剩下娘娘可以调动这一支死士了,若是娘娘肯帮在下,在下必定能够稳赢这次与北狄的对抗!”褒洪德出言说道,这话叫姬宫湦在脑海中深思熟虑了好一阵,“褒后真的能够调动这支兵马?” “褒洪德不敢拿舍妹与自己的性命来和大王开这个玩笑!”褒洪德向姬宫湦说道,“还请大王能够允许舍妹与在下前往秦国走这一趟,请出这一支久经沙场的死士!” “你说什么?”姬宫湦压低了嗓音问了褒洪德一遍,手紧紧的攥成拳,免得一会控制不住情绪上去就将褒洪德打一顿了,褒洪德还未意识到褒姒真的敢和姬宫湦说他曾经凌辱过她的事实,因而又真的重复了一遍,“还请大王允许微臣带娘娘前往秦地,调兵御敌!” “此事就不牢褒大夫操心了,”姬宫湦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看着褒洪德还能笑得出来,用手猛地拍了拍挂在地图上,“这是北狄的军事布防,寡人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如何攻打的布防图,如今北狄之师已经攻克了原阳与新城两座城池,原阳在晋北与北狄的交接之处,是北狄之师驻扎的大本营,而新城的军事力量相对薄弱,也离晋国国都更近,若是你,你打算从哪里下手?”他阴测测的看着褒洪德问道,心中必须对褒洪德的军事谋略有所认识。 “自然是从原阳下手,若是从新城下手,原阳则可以汇集无穷无尽的北狄之师前往支援,我与文朔将军的四百乘只怕是就显得势单力薄了。”褒洪德回应道,这番说辞倒是颇得姬宫湦的心得,他的原意也正是如此,直接出兵原阳,一旦攻下原阳,新城则必定要去救,届时以游击著称的文朔一直,便可以趁虚而入,将新城占领,两路夹击中间的北狄之师,取回晋北指日可待。 姬宫湦对着褒洪德点了点头,“然后呢?” “文朔将军以游击骚扰在原阳驻守的大军,我则率领其他士兵从正面与原阳教会,此番原阳的北狄之师腹背受敌,自顾不暇,我大军则素来训练有素,必定能够功课原阳!一旦收回原阳,则驻守在原阳的边境,关门守城,以防止大军来犯!而新城的北狄之师则此刻必定会去救原阳,我们只需要以逸待劳即刻!”褒洪德分析的头头是道,叫姬宫湦不能不服,也愈发的觉得此人必须的除掉! 姬宫湦到底还是不了解褒洪德。 两人就如何出兵的问题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月色初上,笼罩着整座镐京城,这场长谈才到了尾声。姬宫湦不得不承认,若非褒洪德与褒姒心存不轨,或许他们二人是可以合作或者联手的,至少他是可以容得下他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免谈了。 在结束之时,褒洪德又问了一遍,“那么秦国的那支死士,大王以为如何是好?” “此事就不劳烦褒大夫操心了,如今文朔已经抵达了原阳的附近,侦探地形,并且埋伏了下来,只等着你前往与之会和,两路同时开战了!”姬宫湦说道。 “此刻?”褒洪德吃了一惊,没想到姬宫湦早就做出了部署,如今北狄休战,他以为至少会到来年的春暖花开之时才真正宣战,没想到事件进展的如此之快,不得不佩服姬宫湦的执行能力,简直如风驰电掣一般。 “不错,所以褒大夫就不必再耽误下去了,还是尽快前往吧!”姬宫湦淡淡的说道,褒洪德再次询问道,“那么秦兵……大王打算如何安排?” “寡人自由安排,就不牢褒大夫费心了!”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手再次攥成拳以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褒洪德只得作揖告辞离开,心中免不了长长的怅然,若是姬宫湦能应允自己和褒姒一通前往秦地迎接这般死士,这一路上发生些什么,只怕也并非不可能。 褒洪德以为,既然褒姒能够委身郑伯友,又能够在姬宫湦的身下苟延残喘,那么便是叫他轻薄一二只怕是也无不可的!更何况,他自诩爱她爱的够深,深到其他人都比不上。他的野心不仅仅在于诸侯而已,更大的,则是想要逐鹿中原,眼下不过是这漫漫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姬宫湦从太宰宫离开,便差人给文朔写了一封密令,此战便是全军覆没也必须得赢。同时,这件事情也迅速的传到了郑伯友的耳中,姬宫湦命令郑伯友,不动声色的调遣军队,以随时准备助褒洪德一臂之力! 郑伯友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心都是冷的。褒姒能为姬宫湦做到如此地步,不但是和褒洪德一笑泯恩仇,甚至拿她的命为姬宫湦未来的天下铺平了路。郑伯友的手在微风中不住的颤抖,这张薄薄的信纸便如此随风吹落,被恰巧路过此地的廿七拾了去。 廿七将信纸上的句子一一浏览了一番,心中一惊,抬眼看着郑伯友问道,“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少爷立下了什么军令状,为何娘娘的性命要不保了?为何要你调兵,偷偷的支援晋北?” “此事,你别管了,和你无关!”郑伯友走到面前的面前将她手中的那封信烧掉了。 …… 而此刻回到东宫之中的姬宫湦还没能按捺住自己心头的那腔怒火,几次就差拔剑相向了,又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褒姒听见悉人们问安的声音便迎了出去,看见姬宫湦面色黑沉的走进来,上前两步问道,“大王?” 姬宫湦扫视了褒姒一圈,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朝着寝宫之内拽了去。褒姒心头一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姬宫湦的步子在后面用小碎步小跑着追逐。 ☆、第326章 计中计0 到了寝宫的姬宫湦,恶狠狠的将门关上,胸口的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这扇门上,那关门的声音将整个东宫中的人都吓了一跳,各个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谁在哪里又惹恼了大王,人人都为娘娘捏了把汗,生怕大王此番前来是要在娘娘身上发泄一番的。 他们猜的倒也不错。 姬宫湦关上了门,将身后的褒姒压在了床上,吻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然后解开了她的衣袋、退掉了她的衣裳,他又解掉了自己的那身累赘的衣物,深深的吮吸着褒姒白嫩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个个红色的印记,褒姒叫出了声,看着姬宫湦不解的问道,“大王,怎么了?” 姬宫湦吻住了褒姒的唇,深深的探进了她的唇舌之中,吮吸着她的味道,这吻又深又狠,手顺着她的肌肤一路向下,待到她渐渐适应,他才猛地进入,叫她浑身一阵阵的颤栗,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臂,眉头微攒,感觉得出姬宫湦今日的每个都做都格外的用力,但却并不是要伤害她,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眼中含情脉脉,褒姒心想或许是这场生离死别刺激了他,才叫他可此如此渴望。 一场*之后,姬宫湦重重的躺在床上,在她的身后紧紧的将她抱住,他无非就是用这样的法子向褒洪德示意褒姒是他的女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不过这么做,褒洪德也看不见,姬宫湦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只图自己心里舒坦,因而将褒姒搂的更紧了一些。 “大王怎么了?”褒姒扭过头看着姬宫湦问道。 “想你,”姬宫湦说道,抚摸着褒姒光滑如缎子般的肌肤,褒姒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去面对着姬宫湦被他揽着,轻轻的在他的面颊上落下一吻,“大王吓到臣妾了。” “怎么了?”姬宫湦伸出手抚着褒姒的面庞。 “臣妾以为大王和褒洪德谈的不好,便将着火气撒到臣妾身上了。”褒姒委屈的看着姬宫湦说道,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寡人何时是那般的人?” “何时不是?”褒姒问道。 “梓潼又要同寡人算旧账?”姬宫湦问道。 “大王问起了,臣妾只得实话实说。”褒姒红着脸说道,将头埋在了姬宫湦的怀中,“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真的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王不会如此的!”褒姒仰着头看着姬宫湦的面庞问道,姬宫湦的脸色黑沉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秦岭地区有一支死士,你可知道此事?” “大王要听实话?”褒姒问道。 “假话是什么?”姬宫湦觉得有些意思,将褒姒的头抬起来问道,褒姒笑着说道,“假话是……臣妾不知。” “那就是知道了,”姬宫湦点了点头,“那你可知道先前犬戎进犯,是何人抵御的这支敌军?” “是这支死士?”褒姒问道,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了。 “不错,如今褒洪德想要调动这支死士。”姬宫湦说道,褒姒沉默不语低下头去,姬宫湦看着褒姒的表情便知道褒洪德说的果然不假,“你果然能调动这支死士。” “他是害怕我被家中主母所害,因而将这一支死士的调动权交给臣妾,”褒姒小声说道,害怕姬宫湦因为这件事情而不高兴,姬宫湦抱住褒姒,“褒洪德说,如果调用这支军队,则必定能够保证此番攻克夷狄必胜!” “不能动,”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 “什么?”姬宫湦皱着眉头问道,“寡人觉得这支死士素来经过训练,若是有他们出入褒洪德的左右,便是他死了,这场仗也必胜!那么军令状也就等同于是被废弃的了,所以你必须走这一趟去调用这支军队。” “不能动,”褒姒摇了摇头看着姬宫湦说道,“便是输,这支军队也不能动!” “为何?”姬宫湦问道。 “大王,你想想,这支死士是在什么地方驻守?”褒姒问道,姬宫湦这才转过这个弯来,原来自己被褒洪德结结实实的摆了一道,他满心满眼所想的都是褒姒的死活,只要她能活,便什么都不在乎了。而褒姒早已将自己的死看做是必然了,因而才能发现褒洪德的图谋不轨。先秦世子留下的这支死士,驻守的是秦岭一脉,犬戎进攻秦国的必经之地,如今褒洪德带领着大多数的秦军前往晋北作战,若是再将这一支死士撤回,那么犬戎就可以借着这个时机攻下秦国了,秦国与周朝的疆域毗邻,那么届时犬戎就会攻入镐京城中,直取姬宫湦的命门了,而此刻拥有百乘兵力的褒洪德与文朔,则成了拿捏着镐京城死活的重要人物了。 姬宫湦免不了一身的冷汗,若非褒姒还很冷静,只怕今日就要做出令自己悔恨终生的决定了。可若真的叫犬戎攻入了镐京城,他这个王不也不用再做下去了吗?倒是落得一身轻松了。 姬宫湦握住褒姒的手猛地一攥,“褒洪德这个心眼倒是玩的不错!” “大王打算怎么办?”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告诉褒洪德,人随后派到,按兵不动。”姬宫湦说道,“寡人打算叫郑国备一支兵马前往晋北支援,便是没有这支死士,寡人也决不能让文朔与褒洪德的联军失败,只是褒洪德的命……寡人绝不会留。”他最后一句话说的一字一顿,褒姒靠在姬宫湦的胸口长长的叹了口气,总觉得此事没有那么顺利。 褒姒没有答话,静静的靠在姬宫湦的怀中,姬宫湦将褒姒搂在怀中,“怎么?舍不得了?” “毕竟是兄妹,这么多年了……”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大王,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就当是哄哄臣妾,告诉臣妾他是战死的。” 姬宫湦点了点头,将怀中的褒姒揽的更紧了一些,他能够理解褒姒此刻的心情,她原本是为了救褒晌而入得镐京城,可是褒晌却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没有,还在她濒死的时候成了推她的那个助力,不论是何人心中难免都是要觉得寒凉的。褒姒对褒洪德同样如此,提携有功,然而褒洪德对褒姒的回馈确实凌辱与囚禁,这样的家人要之何用? 可如今真的要看着他们去死,褒姒的心又软了,到底有着十几年共同的回忆,说忘掉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今这天底下,褒姒的家人只怕是只剩下姬宫湦同念儿两个了,姬宫湦又何尝不是如此?此番回宫,他便叫褒姒将东宫的晨谒彻底的取消了,所有东宫的大小事务以后尽归太宰宫管辖,这看似是缩减了褒姒的权利,可是人人都知道,褒姒志不在此。 如此一来,反倒是现下了心来,也不用再和楚夫人针尖对麦芒了。 东宫晨谒取消之后,几个宫的夫人们倒是走动的频繁了起来,自从姬宫湦同褒姒回宫之后,姬宫湦夜夜都是在东宫中过的,免不了大家开始猜测了起来,此事谁也不敢去问楚夫人,只得来问问魏夫人怎么看?先前申后去过东宫又来魏夫人的宫中一事已经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是以几位不省油的妃子们都是带着目的前来的,“这如今褒大夫立下了军令状,大王每日又耽溺于东宫之中不出,只怕这褒后是惹祸上身了吧?” “怎么这么说?”魏夫人微微的笑道,扫视了一眼这来者,每个宫的人倒也都有,包括楚夫人的酉阳宫,看来谁也不想去给楚夫人添堵,却觉得魏夫人反正是被堵惯了,肯定不介意再被添堵一回。 “这褒大夫几时上阵杀敌过啊?”宋妃说道,“可是楚侯则不同了,如今秦候被大王所杀,楚侯倒是得了威风,现在楚国兵强马壮,只怕是就等着褒大夫兵败了要做这援军呢!如今褒后在宫中又备受大王宠爱,楚夫人肯定是……”她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了,可是人人都心知肚明她要说的是什么。 “楚夫人才没有这么蠢呢!”魏夫人笑道。 “此话怎讲?”宋妃问道。 “既然如今褒后得宠,而楚侯咄咄逼人的叫褒大夫立下了军令状,若是赢了就姑且不说了,若是输了,楚夫人无论如何也该卖个面子给大王不是?那便显得她大度了,若是执意要将褒后置之死地,那么多前车之鉴……”魏夫人冷哼一声,“学谁不好?” 大家都面面相觑的看着彼此,与褒姒争宠的人各个都没有好下场。 “别的就不说了,单单是大王也不会放过楚夫人啊!”魏夫人笑了笑,“这事儿啊,轮不到你我操心,万事不还有个大王在上面挡着吗?这后宫可是大王的后宫,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是啊……”几个妃子交换了眼神笑了出来,每个人心中却都打了个小鼓,平静不下来了,这宫里只怕是新的一轮风起云涌又要开始了,褒姒是不是能逃过这一劫谁也说不上。大家也怎么希望的都有,有希望褒姒能活下来的,自然就有希望她死的。 这话传到了楚夫人的耳朵里,楚夫人冷笑一声,“这个魏夫人倒是聪明的很!” “夫人,这话怎么说?”身旁的悉人问道,“这魏夫人要真的是聪明就不会入宫这么长时间都不得宠了!” ☆、第327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0 楚夫人冷冰冰的笑了笑,“她若是得了宠,只怕也不会活到现在了,现如今郑夫人死了、秦夫人自缢、申后被贬,当日的夫人们如今只剩下一个魏夫人,你觉得她还不够聪明吗?这后宫之中留得住一条命,还搅得混一锅水,倒是我看遍这个魏夫人了!他日,我们几位要是你死我活的斗得几败俱伤,不就剩下这个魏夫人陪着大王了吗?” “夫人说的有理,可是眼下大王如此宠幸褒后,只怕是褒后给大王施了什么妖法。”悉人向楚夫人说道,“夫人还得想想办法才是。” “妖法?”楚夫人笑了出来,“妖法倒是未必,大王只是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迟早有一天,他还是得来求我!”她说着攥紧了手中那一包小小的白色粉末,不多时门外就有人来报,说是楚侯求见。 “叫他进来吧!”楚夫人回话道,起身朝着门外的大殿走去,挥了挥手叫其他不相干的悉人和嫔妃都纷纷退了下去,然后看着楚侯走到了大殿之中,楚夫人则坐在椅塌之上看着由远及近的楚侯,“哥哥来了?” “参见楚夫人!”熊仪看着楚夫人熊宁说道。 “哥哥同我就不必多礼了,”楚夫人轻声应道,“如今可是来辞行的?” “既然晋北之事已经定了,自然是要辞行返回我楚国国都了,明年进岁贡之时再行探望!”楚侯说道,他急着回去自然是要准备如何对褒洪德下手一事,此事若是只除褒洪德一人未免文朔异军突起,大获全胜,因此两位主帅必须系数除掉,四百乘的兵力自然会散,如此一来姬宫湦不但是少了文朔这个左膀,还失了两百乘的军力,想要和楚国抗衡只怕是得休养生息好一番时日了。 楚夫人从手中拿出了那一包的粉末,和一张名单,站起身走到楚侯的面前塞进了楚侯的手中,压低了嗓音说道,“这名单上所写之人乃是我收买的心腹,而这毒药见血封侯,无解的!” “若是如此,只怕是文朔将军与褒大夫的死必定会叫姬宫湦深究!”楚侯皱了皱眉头,觉得楚夫人这个主意不好。 “有什么能比做逃兵罪孽更深重的呢?”楚夫人看着楚侯熊仪笑着问道,“既然人都死了,毁尸灭迹对于楚侯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下面上报就是褒洪德做了逃兵,如今不知去向,十之*投靠了敌军。如此一来,褒家上上下下性命难保了,而届时,便是不让哥哥出兵也得派郑启之出兵,我们就让郑启之成为大王心头的一根刺,一旦他要把这根刺罢了,那么……郑国无强将、齐国与晋国则休养生息、秦国的世子年岁太小,除却一个从来都不敢吱声的宋国外,天下可就没有大国了!” “楚夫人目光长远,确实比在下考虑的周全!”楚侯看着熊宁说道,满面都是欣赏之色,拿着手里的名单和药向楚夫人躬身作揖,“却不知这名单上的人可是靠得住靠不住?” “哥哥放心,当日大王曾带我在东夷之地作战数年,这些人我都是确定无疑的!”楚夫人说罢,又顿了顿,“不过这些人……哥哥若是用完,大可以杀了!不必再留着了。” “多谢楚夫人提醒,”楚侯说道,心中也打起了鼓,楚夫人心狠手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怕是日后用完自己这个垫脚石之后便会将自己也置之死地,总得防着这个女人一手。他再次告辞之后,退出了酉阳宫的正殿,楚夫人的目的是得到大王并非毁了镐京城,对于楚侯的野心,眼下是利用为佳,迟早有一日得想方设法的将其遏制住,否则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了。 想到这里,楚夫人便想起了一个人——虢石父。 看着楚侯越走越远的身影,楚夫人立刻差人去传虢石父前往酉阳宫走一趟,她已经准备好了自犬戎搜刮而来的一块美玉,色泽通透,待虢石父进门,楚夫人再次将身边的悉人都支开了,一步步朝着虢石父走去,“虢上卿。” “楚夫人有礼了,”虢石父看着楚夫人说道,“这礼数微臣可是受不起啊!” “瞧虢上卿说的,这后宫的女子如流水一般,虢上卿却能稳坐上卿之位,数年不动,该是我们这些小女子给虢上卿行礼了。”楚夫人看着虢石父说道,言笑晏晏,身软体柔。 “却不知娘娘有何吩咐?”虢上卿看着楚夫人问道,向后退了一步,他年纪不小了,可受不了女人这般发嗲,只怕是气血上涌得要了老头子的命了。楚夫人了解虢石父的性子,向来爱财为先,便取了那通透的白色脂玉递了过去,“有人向我送了这美玉,偏偏我是个粗人不懂这精致的东西,听闻虢上卿对此颇有研究?” “这微臣可不敢收,未免太过贵重!”虢石父看着盒子里的白玉眼睛都已经发直了,只想着怎么从楚夫人的手中将这东西顺过来才好,面子上却要一本正经的退却再三,然后才好像是勉为其难的接受。 “虢石父位高权重,这玉若是宝玉也得虢上卿这般人中龙凤才能与之相得益彰啊!”楚夫人看着虢石父说道,“若是放在我这里,反倒是叫美玉失了光彩了!” “楚夫人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老夫就勉为其难收了它吧!”虢石父的话才说完,自己就已经把这块玉装了起来,躬身对楚夫人说道,“却不知道楚夫人有何吩咐?” “最近大王常常在东宫之中夜宿,只盼虢上卿能为大王传递臣妾思念之情,偶尔也要想起酉阳宫才是!”楚夫人说道,这要求倒也不低,虢石父若然承了那就不是传个话的事儿了,是得把大王带来这里了,而且……还得与之发生关系才好。 “只怕是此事有些为难老夫了!”虢石父说道。 “哦?”楚夫人看着虢石父满面的不解。 “大王与娘娘如今如胶似漆,难以割舍,便是大王处理政务,现在也在东宫之内了,楚夫人也该知道褒后没有几日好活了,就当是做做善事,成人之美吧!他日若是褒后去了,微臣必定为楚夫人美言几句,这后宫后位不就是楚夫人的了吗?”虢石父笑得十分奸诈,看着楚夫人说道。 “虢上卿怎知褒大夫此战必输呢?”楚夫人看着虢石父问道。 “本来是不一定的,可是现在既然娘娘找了老夫,那么这一战就必输了!”虢石父说道,这话叫楚夫人心头一惊,果然投虢石父所好总算是有些收获的,“虢上卿请讲。” 虢石父上前靠近了楚夫人,压低了自己的嗓音说道,“大王秘密差人给郑伯送信,请郑伯出兵相助,若是郑伯真的出兵相助了,北狄到底人少势单,只怕是……褒洪德便是性命不保,此战也是能胜的!” 楚夫人皱了皱眉头,千算万算,没把肯为褒姒去死的郑伯友算进去,“虢上卿可有什么好法子?” “有!”虢石父点了点头。 “上卿请讲!”楚夫人立刻说道。 “娘娘大可以将郑将军招来,将此事告知郑将军,如今郑将军为了夺郑国的军权,无所不用其极,他自然会拦住自己哥哥的出兵,那么此事……就不牢楚夫人日夜操劳了!”虢石父说道,这个计谋叫楚夫人满心欢喜微微颔首,“如此说来,倒是真的要感谢虢上卿了!” “在下只等楚夫人做了楚后还要多多提携在下。”虢石父躬身弯腰说道,楚夫人则莞尔一笑,如沐春风。 …… 隔了一日,褒洪德定好出征的日子,是太宰宫赵叔带专门差人问卜出的良辰吉日。褒姒差人叫褒洪德将秦候带来东宫之中,为宜臼伴读,褒洪德领了命,心中惶惶不安,褒姒如今能单独接见自己,可见是过去的隔阂都已经彻底消除了,心下十分欢喜,将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朝着东宫走去了。 而褒姒见褒洪德这一面,则是向姬宫湦讨价还价了半天才得来的,姬宫湦勉强算是答应了二人的单独会面,可是还是觉得此事没有什么必要,在离开东宫之前又再三的询问了一番,“你确定此事无需寡人在这里?” “大王!”褒姒笑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如此,那……寡人先去太宰宫走一圈!” “大王,请……”褒姒做了个手势,目送着姬宫湦慢慢离开,这一场仗必输,任何人都不可能允许这场仗胜利,褒姒心中十分清楚。眼下褒洪德身上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就是从他的口中问出秦国的错综复杂的朝臣关系,和远在秦岭的军事布防,只有稳住秦国,才能稳住大周的江山。 姬宫湦没走太久,悉人们就上前向褒姒说道,“褒大夫带着秦候来了!” “快请,”褒姒说道,从椅塌上站起身朝着大殿的门口走了去,看见褒洪德,她温婉的说道,“哥哥,多日不见了。” ☆、第328章 王宫里的演技派0 褒洪德听见褒姒的声音,心中不免为之一动,再看见褒姒平和的面容早就没有了当日拔刀相向的戾气,以为褒姒将此事早已放下了,心中颇为得意,见褒姒还特意的支开了姬宫湦,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了,打量着褒姒的眼神也变得有恃无恐了起来,“参见娘娘。” “参见娘娘。”秦候也作揖躬身向褒姒拜谒,褒姒将秦候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发现他的五官长得倒是颇似他爹,“真是和你爹很像啊!” “娘娘见过我爹?”秦候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微微的笑了笑,还曾经差点就进了赢家的门,只是秦世子的献殷勤功亏一篑,褒珦数年前进谏一事将秦世子求娶的计划打乱的一团糟,褒姒也最终是嫁入了王廷,成了现在的褒后,命运这事儿说来也可叹可笑,半点不由人。 “我爹一生效忠大周,最终战死沙场,我以我爹为荣。”秦候说道。 “你爹是个好榜样!”褒姒看着秦候点了点头,扭过头唤了声,“念儿?” “娘?”念儿手里攥着秀秀刚刚给他做好的风车,朝着褒姒跑了过来,跑到了跟前,脚下一乱自己把给绊倒了,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念儿却只是拍了拍腿上的灰尘,又站起来还咧嘴笑着,“娘?叫念儿何事?” “这位是秦候赢开。”褒姒指着面前的十岁小儿说道,他虽然比念儿大了不少,却也还是个孩子而已,姬宫湦将他质在大周朝中看似是质子,实则是为了防止有人对这个毛孩子下手,一旦培养到了一定的年纪,拥有了一定的羽翼,不单单是念儿的一支助力,也能让自己在秦国中站稳脚跟。 “赢开哥哥!”念儿看着秦候拉着他的手说道。 “参见王子!”秦候说道,诚惶诚恐。 “日后你便是王子的伴读了,陪着他的左右便是,每日早晨有太宰宫的大夫们为王子授课,若有什么不懂尽管问就是了。”褒姒看着秦候说道,“虽然远在镐京城,不过本宫同你父亲交情匪浅,你便拿这里当做自己家就是了!” “多谢娘娘。”秦候说道,来之前褒洪德已经将宫里的大小事务给秦候做了一个初步的说明,还不忘告诉他一声,姬宫湦之所以要他在这宫里呆着,为的就是将他禁锢起来,从而获得秦国的权利,因此叫赢开在宫中要见机行事,也不要轻信任何人。 “下去吧!”褒姒挥了挥手,叫念儿带着赢开先行退下了,然后才转向褒洪德说道,“此番哥哥前往晋北作战,只怕是一路上旅途劳顿,本宫缝制了荷包,里面装了些花瓣,有凝神静气的作用,哥哥在行走在军中,难免要疲惫不堪。” “有劳娘娘了,”褒洪德盯着褒姒的眼睛紧紧的锁住了她,“若非娘娘在大王面前美言,只怕在下也不能前往晋北立下如此战功。” “那就要看哥哥的本事了,”褒姒说道,“秦岭一支的死士,我还有些疑虑,不知该不该派给哥哥才好,毕竟那些死士并非行军打仗之用,常年驻守在秦岭山脉之中,若是长途跋涉、旅途劳顿的,就怕事倍功半了!” “不会,”褒洪德立刻摇了摇头,“这一支死士同秦军是一并操练的,早晚的课业并不会耽误,行军打仗只能是更胜一筹,只要有这一支死士相助,此战必胜!” “若是没有他们相助呢?莫不是秦军的实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褒姒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此番倒也不怕北狄之师的强大,说白了,微臣担心的是楚侯的掣肘,”褒洪德说道,这话叫褒姒思忖了片刻,“如此说来,何不叫这一支死士深入楚地的命脉,威胁着楚地的安慰,叫楚侯也不敢轻易的动一动。” “只怕是不妥,”褒洪德摇了摇头。 “此话怎讲?”褒姒问道。 “如今的楚国并非昔日的楚国了,而秦国更是经历了两代秦候更迭,军力大减,我所携带的两百乘的兵马已经是勉强筛选而出的,若是再叫秦军一百乘的兵力掣肘楚军,只怕是根本做不到!”褒洪德答道,“唯有希望此战一胜之后,能够让秦军的威名大振,扩充我秦军兵力。” “如此说来,若是有心人趁着此刻将目标指向秦国,只怕是必胜?”褒姒问道。 褒洪德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自己跳下去了,显然人有些惊慌的说道,“此事只怕是天下也不会有人此刻对秦国出兵吧?” “犬戎之师啊!”褒姒看着褒洪德提醒道,一双大眼睛满眼都是疑惑的样子,仿佛对战争一事完全不懂,试图询问褒洪德专业解答,褒洪德咳嗽了两声,“如今犬戎之师都在晋北,汇入了北狄之中,应该腾不出手去袭击秦国吧?” “万一呢?”褒姒问道。 “万一……”褒洪德思忖了二三,“万一,我秦军尚有其他兵力足矣抵抗。” “抵抗不了楚国,抵抗戎军却没有问题吗?”褒姒问道,这句话显然极不合理,楚军即便是再善战,不可能和犬戎相提并论,犬戎是一支彪悍之兵,而楚军则身在鱼米之乡,褒姒顺势问道,“如此说来,楚军已经更甚于犬戎了?” “是是,”褒洪德一面擦着汗一面说道,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如此这般的话……得要向大王提点一二,随时要提防着楚军了!” “是是”褒洪德继续说道,“楚军狼子野心,只怕是目标直指中原腹地啊!” “本宫若是替哥哥前往秦岭走一趟,该找何人去要这支兵马?”褒姒问道,说回了正题,总算是不再追究犬戎会不会突袭的事情了,褒洪德也松了口气,“这一行人带队之人乃是百里将军,娘娘应该认得。” “倒是认得!只是当日世子将这一支死士交给本宫可不是要本宫做此事用的!”褒姒说道,褒洪德却摇了摇头,“百里将军只认娘娘的命令,不管目的如何?” “那么……秦国的朝堂内会同意这支死士前往晋北支援吗?”褒姒问道。 “秦国的朝堂中舆论呈现了一边倒的局面,大家都支持微臣领兵前往晋北御敌。惟独少数人不愿意秦国出兵,认为当前之时,秦国不应再得罪楚国、郑国了!”褒洪德说道,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却不知这少数人是以何人为首的?” “孙尚大夫!”褒洪德说道。 “这种人,还是应当早早除掉才是!”褒姒微微的笑了笑,转而看着褒洪德说道,“此番前往晋北,哥哥必定要告捷而还。如今秦候羁押在京城中,秦国的大权空缺,哥哥乃是掌权的不二人选,朝中大军又在握,我褒家的前途就全赖哥哥此战了!哥哥请放心,我必定差一路死士前往晋北支援。” “有娘娘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褒洪德说道,“娘娘在京城中等着微臣的好消息便是了!” “如此说来,本宫就等着哥哥了!”褒姒说道,站起身来叫人端上了酒水,敬过酒之后褒洪德原本还打算在做停留,秀秀忽然前来给褒姒说道,“郑将军前来辞行,大王吩咐了娘娘要准备酒水和筵席。”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转而看着褒洪德,“郑将军要来,此刻也不宜让你们二人相见,哥哥还是先行回府再做准备吧?明日便要启程出征了,该好好休息才是!” “也好!”褒洪德点了点头,起身就告辞离开了宫中。 褒姒这才问秀秀,“怎么郑将军忽然要来辞行了?” “不知道,刚才差人来说的,眼下郑将军就在太宰宫中,娘娘若要设宴还得快些才是!”秀秀看着褒姒说道,褒姒忍不住的掩了掩嘴,郑将军绝不会来向褒姒辞行了,只怕是姬宫湦无非是要找个理由赶紧回来,还是不放心叫褒姒与褒洪德两人独处,她吩咐了秀秀去准备筵席又差人叫了祭公前来准备舞乐,这个排场可是给足了郑将军面子了。 褒姒又换了念儿同秦候回来,刚刚才备好了酒水,那边的姬宫湦和郑启之两人相谈甚欢的言语声已经传入了褒姒的耳中,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姬宫湦眼下心中对郑启之攒了一肚子的火气,面上还能像是个兄弟一般,真是难得极了! “大王,”褒姒朝着姬宫湦走了过去。 郑启之见了褒姒则要行礼拜谒道,“参见娘娘!” “郑将军不必多礼,大王特意吩咐了要宴请郑将军,说的匆忙,若是有哪里准备的不当的,郑将军莫要见怪本宫怠慢!”褒姒说道,扶住了姬宫湦随着他朝着殿前的方向走过去,然后落座下来,拍了拍手,祭公便开始奏乐了,舞姬们依次登场为郑将军献舞,如此便不必和姬宫湦非得一人一言一语的来回了,姬宫湦轻轻的拍了拍褒姒的腿,意思是她深知他心啊! ☆、第329章 时日无多0 褒姒端起桌上的酒水轻抿,看着在大殿中央的舞姬起舞,姬宫湦凑到她的耳畔说道,“寡人真是很久没有见过你跳舞了呢!” “大王要臣妾献舞吗?”褒姒问道。 姬宫湦摇了摇头,捏住了褒姒纤小的手,在她的耳畔轻吻,“不要!要跳也要单独给寡人跳。” 褒姒微微的点点头,姬宫湦在自己的面前表现的越来越像是个所求无度的小孩子,秦候赢开的整场都表现的很紧张,看着现场的人,眼睛紧紧的盯着在场的诸位不肯放开,像是要从面子里将每个人的骨子里都看透一般,这并不相识秦世子的为人,看来是童年的际遇影响了他太多。 念儿满心满眼都盯着自己的那一尺见方,根本没有再看在场的任何人,手舞足蹈的就像是在自己和自己玩耍,饶是如此,你一会儿若是要去问念儿,刚才这场面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事无巨细的统统回答给你,全不在意却全都知道,这也叫褒姒多少对念儿的未来感到了一丝的放心。 而郑启之满面的不耐烦,已经在这个场面下坐不住了,不多时他便站起身向姬宫湦行礼作揖道,“大王,微臣先行告退了!” 姬宫湦给祭公做了个收拾,祭公停下了舞乐的靡靡之音,他斜倚在自己的位置上,“你回去早些休息,明日还得前往东门外为褒大夫的大军践行,顺路送他们一程,进入晋国的地界之后再行折返!寡人担心……” “微臣明白,”郑启之作揖说道,心中不免冷笑,便是他不动手脚,这个褒洪德会不会是北狄之师的对手都要且看他的本事了!若是再有楚国阻拦,只怕……想到这里,郑启之难免会打量一番褒姒的脖颈,然后莫名的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凉意,他的嘴角泛出了一丝的冷笑,褒姒如今在他的眼中已经是个濒死之人了。 郑启之转身瞥了一眼这殿中的小孩,秦候正严阵以待的盯着郑启之,而念儿则专注着手里的碗筷,吃着桌上的糕点,郑启之的手攥了攥他的剑,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姬宫湦给祭公挥了挥手,祭公退了下来,“老臣告辞!” “留下支琴。”姬宫湦说道。 “是,”祭公作揖拜谒,然后退了下去,褒姒冲着秦候挥了挥手,秦候立刻上前一步向姬宫湦拜谒,“微臣秦候赢开参见大王!” “在东宫之内就不必拘泥于礼数了,既然来了镐京城就安心的呆着!”姬宫湦说道。 “是!大王。”赢开答道。 “先前你在秦国做什么?”姬宫湦问道。 “微臣的姥爷在曾经在宫中为秦候打造兵器,微臣便是跟随学艺,不过因为年岁尚轻,学艺未经便一直在路上逃亡!”赢开说道,“直到秦候过世,褒大夫才将我从山野之中接了出来。” 念儿偏过头看着赢开,若有所思的模样,然后忽然就跑到了褒姒的怀中,叫她抱着自己。 “你可习武?”姬宫湦问道。 赢开摇了摇头,“未曾习武,微臣多数时间都颠沛流离,家母也未曾教过此事。” 姬宫湦点了点头,念儿却凑在褒姒的耳边说,“娘,他骗人!” 褒姒看着念儿不解的眨了眨眼,念儿又说道,“赢开哥哥的手上有茧子,念儿在掘突哥哥的手上也看见过,所以赢开哥哥骗人。他骗人,念儿不喜欢他。” “有的人骗人是为了夺取别人手里的东西,有的人骗人仅仅是为了自保。”褒姒在念儿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她与念儿嘀嘀咕咕的表情叫赢开看着很心烦,大多数时候念儿是不怎么搭理赢开的,这叫他觉得这个小主子并不喜欢自己,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是对自己的宫中生活并不利。 “除了褒大夫,还有人曾保护过你吗?”褒姒忽然问道。 赢开想了想,却摇摇头,“未曾有过!” “孙尚……孙大夫呢?”褒姒问道,赢开的脸色明显的变了变,却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微臣未听过此人!” “哦!”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姬宫湦狐疑的看了一眼褒姒却不知她何时对秦国的朝堂如此熟悉了,再问了赢开几句之后,便差遣他下去了,本来姬宫湦是打算叫赢开将念儿带下去的,可是褒姒抱着念儿冲赢开说了句,“唤秀秀进来。” “是,娘娘!”赢开说道,转身出去了,不多时秀秀进来才将念儿带回了自己的寝宫当中,姬宫湦微微皱眉看了看褒姒,“你觉得这个赢开有问题?” “戒心太重。”褒姒摇了摇头。 “不足为奇,毕竟一生都在为人追杀当中度过。”姬宫湦说道,褒姒也点了点头,同意姬宫湦的这个看法,姬宫湦缓慢的说道,“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取信于他。” 褒姒握了握姬宫湦的手,看着他微微的抿了抿唇,他是来日方长,只是她不是,姬宫湦反过来攥紧了褒姒的手,“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嗯!”褒姒点了点头,“大王向祭公讨来了古琴可是要看臣妾为大王献舞?” “正是,”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鼻子。 “臣妾奏乐、臣妾跳舞,臣妾只怕是……做不到。”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姬宫湦侧过身子看着褒姒问道,“你以为寡人不会吗?” “会什么?”褒姒问道,“跳舞吗?” 姬宫湦大笑了出来,“去吧,寡人为你奏乐。” “献丑了,”褒姒站起身微微对姬宫湦作揖,然后朝着殿前的大片空地走了去,古琴的弦音慢慢的想起来灌满了整间东宫的大殿,褒姒纤细曼妙的身姿舞动着,璀璨了年华。 …… 郑启之大步迈出东宫之中,只当今日的安排是褒姒的有意为之,临出门的时候捏了捏自己的那柄剑,心中所想的便是要将褒姒这个魅惑君王的女人如何除去。若是没有褒姒,郑启之以为,姬宫湦做决定至少会更加公正一些,绝不会在眼下这个时候启用一个根本没有经验的褒洪德为将。 郑启之走了两步,刚刚迈出东宫的地界,身后忽然有人唤道,“郑将军请留步。” “来者何人?”郑启之压低了嗓音问道。 “在下楚夫人的悉人,还请郑将军移步酉阳宫,与楚夫人借一步说话!”悉人说道,声音温润,却充斥着威严的强调,放在平日里郑启之或许就置之不理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和楚侯都有着共同的敌人——褒洪德,而他和楚夫人则也有着共同的敌人——褒姒,正是联手的好时机,便没有拒绝这个悉人的提议,转身随着他前往了楚夫人的酉阳宫中。 楚夫人倒也备了些酒水和茶点,请郑启之偏厅中就坐,挥了挥手支开了所有人,只余下他们二人,“有劳郑将军跑这一趟了,我略备了些酒水,还请郑将军不要嫌弃。”楚夫人的声音宛若黄鹂,十分悦耳,身子朝着郑启之凑了过去,郑启之却将椅子搬得远了一些,看了看这桌面上的酒水,楚夫人赠饮谁敢喝?便连动都没有动。 “楚夫人有事儿尽管交代,为人臣子者能办到的自当尽力!”郑启之声音冷冰冰的说道。 “只怕是你尽了力,却还是不被人信任。”楚夫人冷笑一声,松了手,将刚才捏在手中的那个瓷杯子打碎在了地上,酒水喷洒了一地,“你可知道大王已经修书一封送去了郑国?” “哦?”郑启之看着楚夫人问道,语气虽是疑问,却全无内容,他才不会相信姬宫湦和褒姒秘密谋划的事儿会讲给楚夫人听,自从楚夫人入宫以来,这境遇只怕是好不到哪里去,起初郑启之还不相信,可是见了褒姒与姬宫湦在郑府中的你侬我侬,就由不得他不信了,大王连褒姒*于郑伯友都能不介意了,还有什么事情是阻碍他宠幸褒姒的理由? “郑将军就不好奇这书信中所写的是什么内容?”楚夫人问道。 “什么内容?”郑启之问道。 “叫郑伯秘密备一百乘的军队送去晋北之地,如此一来,这次支援晋北的军队就答道了五百乘之多,而晋伯作为东道主不能一人不出,至少也是三百乘的兵力,七百乘大军足足八万人,晋北丢失的两座城池只怕是北狄不会驻扎如此之多的人,如此说来……只怕褒洪德想输也是无门的!”楚夫人说道。 “容下官好奇一句,”郑启之看着楚夫人问道,“楚夫人是何以得知大王修书于家兄的?” “自然是有人告知,”楚夫人看着郑启之朱唇上翘,“将军别忘了,虢上卿可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郑将军若是不拦着,这一百乘到了晋北是什么后果,郑将军可清楚?” 郑启之当然清楚,比楚夫人更加清楚,晋北的文朔大军中有掘突,一旦叫郑伯友将这一百乘送到了晋北之地,那么……掘突就执掌了兵权,自己日后若是再要逃回郑国,只怕是……难上加难! ☆、第330章 磨人的爱0 郑启之的心中自然一寒,想不到自己帮着姬宫湦对付了那么多人,他竟然会调转枪头来对付自己,他从未有过反叛之心,如今褒姒的当权和褒家受到重用、郑伯友得到赏识,叫郑启之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在了褒姒一人头上,他以为若非褒姒,自己绝不至于今日的这个下场。 楚夫人看着郑启之的眉眼,心中对他所想的事情已经有所猜测了,便朝着郑启之又靠近了一步说道,“我当日不也曾为大王出生入死,誓死效忠,可是结局呢?一抔黄土而已,郑将军以为自己功不可没,可如今褒家当道,你斗得过褒姒的眉眼一笑吗?” 郑启之的手紧紧的攥着桌沿,盯着楚夫人看了良久,“有劳楚夫人了!在下告辞。” 楚夫人仰头看着郑启之笑得很美艳动人,拉了拉他的衣袖站起身娇滴滴的靠在了他的怀中,“郑将军,如今这褒家拿捏的可是你我两条人命,你我若不联手,只怕是……” “楚夫人还是……照顾好自己吧!”郑启之冷冰冰的将怀中的美娇娘推开,大步朝着宫外走去,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青筋暴起,给郑伯友密函一事若是虢石父透露的,那么就必然是真的了,好在此番大军过境是要经过郑国的,他届时就趁此机会折返一趟郑国的国都,试着能否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而此刻的东宫之上只剩下褒姒与姬宫湦二人,一人弄琴,一人献舞,褒姒妩媚的身姿曼妙,如雨后桃花,楚楚可人。姬宫湦的手一抖,琴弦在空中发出一声长长的颤音,他的手抚在琴上,停下了一切动作,褒姒扭过头看着姬宫湦,“大王怎么了?” 姬宫湦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一手捏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褒姒心下一惊提起自己的裙子朝着姬宫湦跑了过去,才发现是琴弦划伤了姬宫湦的手,皮破之后慢慢的渗出了血,褒姒拉过姬宫湦的手轻轻的吮吸着上面的血液,一股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了。”姬宫湦对褒姒说道。 “大王别太担心了,”褒姒温柔的对姬宫湦说道,希望这一腔温柔的语调能够抚平姬宫湦心头的躁动,他猛地拉住她的手,用十分不确定的目光看着她问道,“果然寡人还是应该亲自前往晋北对抗北狄对不对,如此便也不用拉你下水了!” “只怕是如今楚国之危更甚于当日的秦国,大王若是丢下臣妾在宫中一人,臣妾该怎么办呢?”褒姒的下巴抵在了姬宫湦的肩膀上,“大王,相信自己做的决定,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太记挂在心上了,眼下秦国正乱,正是大王拨乱反正的好时机。” “你怎么看?”姬宫湦微微的推开了褒姒一段距离,盯着她的眉眼问道,他都忘了他不喜欢褒姒参政的,此刻只想听听别人的意见来作证自己的判断,毕竟不受控的因素很多,褒姒也无法断言自己的预测就一定是对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今日和哥哥聊了关于秦国的近况,那一路死士的领兵叫做百里成,是先秦世子忠心不二的将军,常年带着这支死士驻守边关,从不问归期,他是一个可以靠得住的人。”褒姒对姬宫湦说道,“而眼下朝中大多数人都归为了褒洪德派,立赢开为秦候,可是秦候年纪尚小,赢德还有其他的党羽子嗣在朝中作乱,我刚才问及赢开是否认得孙尚大夫,他虽然摇头,可是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肯告诉我们。” “这个孙尚我知道,”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自从立下了秦世子之后,他就一直是反对派,主张立公子无庸,乃是当时秦候的庶子。因而赢德继位之后,他就同公子无庸一起逃到了申国,寻求申侯的庇佑,倒也躲过一劫,待赢德死后重新回到了朝中。” “所以追杀赢开的人就很可能是他?”褒姒问道。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所以此人必除。所以依你之见,就目前的局势该由谁来执掌秦国的大局?” “百里将军!”褒姒答道,“他必定会对秦候忠心不二,又有领兵打仗的能力。” “可是治国之才呢?”姬宫湦问道。 “治国之才,只要大王有、大王的一班臣子有,诸侯的朝堂之上有没有这个谋略,重要吗?”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大笑了出来,一手捏住了褒姒下巴用身体将她轻轻的压了下去,他倒是忽略了诸侯何必太强这个事实,秦国还有一个人可以用,便是当日从晋北逃出来的吕章,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眼下秦国的事情也就不必太担忧了。 褒姒写了一封书信,姬宫湦差了信任的人前往秦岭山脉中寻找百里将军,将这封信交给他,至于百里将军信还是不信这是褒姒的亲笔字迹,那就要看这位送信人的一番游说了。话分两头,第二日褒洪德的大军启程前往晋北之地与文朔大军会和,郑启之在队伍当中护送褒洪德一行进入晋国的边境,与之同行的还有晋伯等人,姬宫湦在城外设宴,为大军饯行。 大军出发后数日,抵达了郑国的境内,郑启之与晋伯知会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军队,直奔郑府之中,趁着夜色翻墙而入,偷偷潜入了郑伯友的书房之中寻找大王发来的密函。可是左右翻不到那封书信,正站在书房的中央犹豫自己该不该相信楚夫人。 门外的廿七听到了书房中传来的动静,以为是郑伯友此刻还没有入睡,最近为了秘密的调拨一百乘的军力实在是煞费苦心,她轻轻的敲了敲门,推门而入。这忽如其来的动静吓了郑启之一跳,他一个翻身就从桌子下面钻了进去,以为是郑伯友忽然来了,却待看清是廿七之后,郑启之才微微的笑了笑,从廿七的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廿七整个人俱是一惊,准备大叫,却被郑启之捂住了嘴,“小嫂子,是我!” 郑启之的声音就从耳畔传来,将廿七的面色羞得通红,她微微的喘着气儿,使劲儿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郑启之微微的松了松手,廿七便想转过来看着郑启之说话,他在她的背后叫她觉得很害怕,这一转身郑启之的手一紧又抱住了廿七,这次是正面抱住了,廿七捶打着郑启之,“你松开我。” “我走了这些时日,小嫂子就没有想过我吗?”郑启之在廿七的耳边说的这话,将她说的面色通红,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儿来,用很没有说服力的声音问道,“你走便走,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一点都没想?”郑启之看着廿七又问道。 “快松开我!”廿七看着郑启之说道,“你为何会来老爷的书房中?是要找什么?”她企图迅速的将话题岔开,郑启之审视了一番廿七之后,心中揣测,她既然是褒姒的人郑伯友必定很多事情不会瞒着她,从她这里询问或许能够问道什么,“小嫂子……”郑启之又叫了一声,然后轻吻着廿七的耳垂。 “你放开我,”廿七的声音又小了一些,整个人都是凭借着郑启之的身体才勉强使上劲儿站住,郑启之的一双大手十分不老实的顺着廿七的衣服摸到了她光滑的*,廿七浑身颤抖整个人的心都被攫住了,他感觉到郑启之身下那发生的微妙的变化,她紧紧的抓着郑启之的衣服,“不要在这里,求你了。” 郑启之正吻着廿七的脖颈,听见这句话满意的笑了笑,一手将她抱了起来,“去哪里?”他看着她问道,廿七在郑启之的怀中满面绯红,低着头说不上话来,“去你那里?” “你哥会去,”廿七赶紧说道。 “我哥会去你那里?”郑启之问道,满面的不悦,“去做什么?”他说着就将廿七抱着朝着屋外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只是自己的房间冬季没有生火,难免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这些日子他为娘娘的事情心烦,常常来我的房中走动。”廿七答道。 “只是走动,还是对你做了些什么?”郑启之问道。 “我是他的妾室!”廿七说道,郑启之却摇了摇头,“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廿七何德何能?”廿七轻声说道,垂下了眼眸,泪水连连,她不想招惹到郑启之,可如今却招惹到了就没那么好再撇清关系了,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了肌肤之亲,这叫廿七日日面对着郑伯友的时候都十分惶恐,内心被一种罪恶感所攫取,偶尔也劝慰自己这错不在自己,可是这劝慰却全然不能宽心,反倒是叫她更加的难过了。 郑启之也不答话,只是一路吻着廿七的肌肤,顺势解开了她身上的一颗颗纽扣,整个人就像是发了狂似的在黑夜中她的身体之上不断的索取,廿七不敢发出声响,只能硬生生的闭紧了嘴,不敢叫出声了,一面被托上云端、一面被拉入地狱之中,不知道是因为心头积攒的愤怒,或者是别的原因,郑启之这一晚折腾了很久,直到廿七精疲力竭,浑身都使不上力气瘫软在床上,他才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这场磨人的欢爱。 ☆、第331章 心怀叵测0 郑启之从背后抱住廿七,一面轻抚着她还微微有些战栗的身体,一面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我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为娘娘的事情烦心。”廿七答道。 “大王给我哥哥送了一封密函,你可见了?”郑启之问道,廿七转过身去看了看郑启之,思忖片刻微微的点了点头,“见了。” “上面写了什么?”郑启之问道,廿七忽然转过身来看着郑启之,“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郑启之撩拨着廿七的头发问道。 “他日你若是夺了郑伯之位,不能对他下杀手!”廿七说道,长叹了一口气。 “我若不除他,有朝一日他卷土重来,我如何自处?”郑启之问道,这话叫廿七心头一惊,看着郑启之反问道,“你明知他不会这么做的!若是他死,我便以死陪葬!如此,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你拿死威胁我?”郑启之问道。 “廿七不敢以为自己能拿死威胁得了郑将军,只是说些实话,郑伯于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廿七的眸子很冷,看不见一丝的生机,郑启之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留他一条命,我要你嫁给我,光明正大的嫁给我!” “好!”廿七看着郑启之说道,“大王送来的信函要郑伯派兵一百乘前往晋北,支援褒大夫的军队,无论如何此战必定要告捷,否则娘娘性命就难保了。” “娘娘的性命,”郑启之冷哼了一声,“大王只怕是无论如何都还是要保的,至于褒洪德,我绝不会叫他赢!” “可是褒大夫曾经立下军令状,要是他输了……”廿七很紧张的看着郑启之,郑启之则一脸温柔的打断了他的话,“大王怎么可能会让褒后薨呢?他便是想尽一切办法都必定要留下褒后的性命,就像是我便是想尽一切办法也都要夺这个郑伯的位置一样,”他说着又在廿七的耳边微微的轻吻,企图将廿七的心化作一滩温润的水。 廿七的眼泪难以抑制的流了下来,“郑伯的一百乘的大军将会取道齐国,从原阳的背部成为秦军的支援,两面夹击,文朔带兵从中突围,北狄必不支!” “真是万无一失的稳妥之计!”郑启之微微的点了点头,此事若是不提前知晓,只怕是这一仗便是楚侯再有能力,也破不了秦军稳赢的局面,“这一路大军可是要由掘突领兵?” “正是!”廿七说道。 “哥哥是铁了心要让掘突做世子了,如此说来,你在郑家若不跟了我你也没有立锥之地!”郑启之搂着廿七说道,“和我一起走?” “便是老爷不立掘突,我今日和你说了这番话,只怕是我在郑家早就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廿七说道,心中怅然,“只是我若是跟你走了,郑伯就会知道我将他的安排告诉了你,一旦郑伯重新计划,请齐伯支援,此事……就难办了!” “说的也是,”郑启之点了点头,将廿七贴的更紧了一些,“真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你哥哥两年多没有碰过我了,请郑将军放心!”廿七说道,郑启之用额头抵住了廿七,“你我已经是如此关系了,何必还如此生分,只要此战归来,我必定明媒正娶!” 廿七没有再说话,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第二日清晨,廿七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中,暖意融融,冬天到了极冷的时候反倒是极为的晴朗,阳光从窗子里晒进来让人觉得浑身慵懒,廿七的身体极为疲惫,睁了睁眼,转身又想睡了,可是想起这一日又开始了,不得不翻身下床,穿戴整齐,还要为在后院中的老太太送饭呢! 远远的从后院回来,廿七看见郑伯正站在院中,仰天发愣,他许是在思念远在镐京城中的娘娘,廿七微微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只希望日后他还能原谅她今日做出的一切。 郑启之得了廿七的情报,立刻自己的手下前往齐地去打探,果不其然,有一支郑伯友的军队,郑启之以为在褒姒日日夜夜的挑拨离间之下,姬宫湦总算是对自己有了戒心,心中对褒姒恨之入骨,他飞鸽传书至北狄之地,告知对方姬宫湦的奇袭战略,甚至连文朔与掘突已经带兵行至晋北附近一事也都告知了北狄的狄主。 另一方面郑启之则和晋伯相商,他询问晋伯打算出兵多少? “大约出兵两百乘或者……三百乘吧?”晋伯思忖片刻回复了郑启之,到现在他也还没有决定好到底是出兵多少才是个合适的数字,若是太多,只怕是让人窥探出自己有意隐藏兵力,若是太少又怕太寒酸拿不出手。 “呵呵……”郑启之微微冷笑,为晋伯斟满了酒水,然后点了点头,却不发表任何评价,郑启之向来与姬宫湦关系姣好,这表情倒是叫晋伯失了分寸,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战战兢兢的问了句,“郑将军以为如何?” 郑启之摇了摇头,“只怕是晋伯如此出兵,大王该对你心生怀疑了!” “郑将军何出此言?”晋伯皱着眉头问道,果然自己这个数量的尺度还是没有把握好。 “三百乘,三万人……”郑启之捉摸了一下,“晋伯有如此强大的兵力,比大王出兵还要更多,那么……何必还问大王借那两百乘呢?” “那么……”晋伯想了想,“郑将军以为多少人合适?” “五十乘!”郑启之很笃定的说道,他的心倒也是够狠的,一上来就给晋伯的军力砍掉了这么多,晋伯看着郑启之半晌吐不出一个字儿来,“五十乘,那可只有五千人啊!” “你的兵力不应该在抵挡北狄进犯晋北之时就都用掉了?”郑启之戳了戳晋伯的胸口,看着他微微的笑道,晋伯的表情先是十分的震惊,而后慢慢的松懈了下来,最后变成了仰天长笑,“是,是……郑将军说的有道理!只是却不知……这五十乘如何攻打北狄之师啊?” “褒洪德既然是个将才,他手中有四万兵马,还需要你操这份闲心?”郑启之问道。 “怕就怕褒洪德是绣花枕头,徒有个外表光鲜,大王如今宠着那褒后,若是褒洪德兵败将责任赖到我们头上可如何是好?”晋伯说出了自己心头的担忧,郑启之却微微地笑了笑,“这个还需要你担心吗?若是褒洪德兵败自然有无数的人落井下石,到时候害怕大家想得起你来?”说完,郑启之又冷笑了两声,“更何况,以晋伯你现在的情况,只怕也不敢得罪楚侯其人吧?” “这……”晋伯这话说出口果然觉得异常难受。 郑启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拍了拍晋伯的肩膀,这意思是要叫他好好考虑一番,如今的楚国和当日的秦国可不同,秦国原本就是几大诸侯,臣服在天子脚下,然而楚国却是异邦,从来都自立为王的,如今年年朝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旦叫这头睡狮找到了借口,必定能雄霸中原,晋伯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可没有什么逐鹿中原的野心,能好端端的做好自己的诸侯就是了,不管是谁的诸侯! 褒洪德的两百乘与文朔的两百乘,四万人若是想要对原阳与新城发起突袭,倒是问题不大,可若是北狄之师已经整装待发,那怕是就……不好应对了!郑启之此刻也无需太关注此事,他做好了铺垫的工作,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人来做,楚侯不会放过褒洪德的,他现在最需要去处理的便是如何拦住这一行前往晋北支援的兵马而不被郑伯友察觉。 一万人。 郑启之站起身之后,前往褒洪德面前叙说道,“褒大夫!” “郑将军,”褒洪德面上洋溢着笑脸,“辛苦你护送我们行至晋国的边界了!” “大王吩咐的,在下不敢不从!”郑启之笑着说道,“不过我想以褒大夫的能力,只怕是一个人上路问题也不算太大,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是!”褒洪德点了点头,“如此说来,郑将军可是来辞行的?” “正是,前路自然有晋伯带路,我想我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郑启之点了点头,这话叫褒洪德松了口气,总算是送走了这个煞神,便连连点头,“如今情势所迫,不能感谢郑将军,他日行至郑国地界,在下必定登门拜谢!” 郑启之摆了摆手,“既然都是大王的臣子,自当竭力而为!”他说罢便再次告辞离开了褒洪德的军帐之中,跨身上马朝着齐郑的边界赶过去,以他对郑伯友手中兵马行程速度的算计,此番应该是行到这里了,一万人以十乘为一个单位,他还需要十个人来辅助自己劫持郑伯兵马的这番打算! 想到这里,郑启之便打鞭加快了速度,总算是郑伯友也为自己铺平过一次道路了,将所有的他的重臣都安置在了边关,此番调用起来就太方便了! ☆、第332章 损兵折将0 郑启之前往齐郑的边境只用了三日的时间,一路上昼夜不敢停歇,待抵达齐国边境的时候郑国的大军也不过是刚刚抵达这里,在临别郑府之时,郑启之的身上带着有郑伯友印鉴的布帛,上面则是以郑伯友的字体书写着请这一百乘的军队调转前往郑楚的边界上压阵,郑启之的理由十分充分,眼下明面上是北狄与晋国的对峙,实际上则是姬宫湦与熊仪的角逐。 这一百乘的首领见是郑启之前来送信,心中已经疑窦丛生了,可看见是郑伯友的亲笔信也不得不相信郑启之一回,调转了兵马跟随着郑启之前往楚国。郑启之下令,让所有的士兵原地休息三日后启程,自己则动身前往各个府衙说服了那些被派来屯边的将士。 将士们一听郑启之要夺权了,各个跃跃欲试,心中热血沸腾,早就期待这一日的降临了,否则则很可能浑浑噩噩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郑启之心中早有谋划,打算每走出一段时间就暗暗的杀掉这一百乘原先的首领,要么换上自己的人,要么就将原本的副将提拔上来,被提拔的副将必定对郑启之感恩戴德。 至于到了楚国边境之时,晋北与北狄必定已经开战了,届时是成是败那就是天定了,而这些郑国的士卒则已经违抗了军令,也只得跟着郑启之才唯有一丝出路了。此事算计的简直可说是天衣无缝,加上郑启之在郑国也是权利密布、眼线云集,郑伯友待大军出发月余,他都不清楚此事的发生。 而此刻的廿七坐在铜镜前呆呆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脑子都在放空。 “咳咳……”郑伯友咳嗽了一声,廿七的手猛地一抖打在了铜镜上,骨头打的发疼,她皱了皱眉头看着郑伯友,慌乱的站起身来问道,“老爷?” “想什么呢?”郑伯友看着廿七问道。 “在想大少爷……”廿七又坐了下来出神的看着铜镜,“大少爷和小姐小时候的事情。” “你说褒洪德?”郑伯友问道。 廿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向了郑伯友,“郑伯怎么来了?” “褒洪德和褒后,小时候的什么事情?”郑伯友继续问下去,对于褒姒的一切他都很想知道,廿七挽着自己的垂落的发髻,“小时候,大少爷进山打猎,会打狐狸给娘娘。” “狐狸?”郑伯友问道。 “嗯,狐狸的皮毛剥下来做了衣服可以御寒,”廿七说道,“一打就是十几只,只只都是纯白色的。他送给娘娘,可是娘娘不要,说太残忍了。大少爷说,打都打回来了,总归是要穿的,他们已经死了,也该死的有些价值吧?” 郑伯友心中一凛看着廿七,“你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可是发生了什么?” “若是娘娘此番必死,老爷会去救她吧?”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友摇了摇头,“她需要吗?” “不知道,”廿七也摇摇头,“那狐狸不是大少爷打的。” “什么?”郑伯友有些意外的问道,廿七继续说下去,“秦世子的故事,郑伯可知道?” “知道一些。”郑伯友微微点了点头,秦世子曾经有意求娶褒姒,可是褒珦不肯,好端端的一对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就没了下文,只是也好在没了下文,若是嫁了,今日也就不是这番光景了,廿七看着镜子里的郑伯友说道,“那狐狸是秦世子打下的,可是又不敢送给娘娘,生怕娘娘说他残忍,只得委以大少爷的手,这事儿……娘娘至今都不知道咧!”她说完笑了出来。 郑伯友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叹口气,“若是他还在,也许会护着娘娘周全吧?” “不知道!”廿七又摇了摇头,“哪里能把事情都算得清楚,谁又能一世都讨得便宜。” “是啊……”郑伯友应声道,最近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宫里很快就会出事儿了,这几日因为这感觉越发的强烈了,便想着来廿七这走走,和她说说话,也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大少爷……赢不了。” “为什么?”郑伯友问道。 “秦世子曾经说过,大少爷不是将才!”廿七说道,“领兵打仗的事情,他不擅长,和秦世子出外打猎都是秦世子将自己的猎物分给大少爷的。他真的不行,娘娘只怕是要受他连累了,大王或许不忍心杀娘娘,可是娘娘为了正大王的名,必定是抱着一颗求死之心,郑伯一定要救救娘娘。”她说着这话,眼里充斥着眼泪。 “我要怎么救?”郑伯友问道。 “当日赢德攻下镐京城,老爷是怎么救的,今日何不依法炮制,反正这诸侯之位,您也不稀罕!”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郑伯友看着廿七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伸出手为她擦拭掉了脸上的泪水。 廿七深深的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跪在了地上,“老爷若是要救娘娘,临出发前就将妾身休了吧?” “你说什么?”郑伯友惊讶的看着廿七。 “当日娘娘曾经请郑伯带我出宫,是生怕大王拿我来要挟娘娘,便叫郑伯带我出宫,待到有朝一日,我若是寻着良人便委身于他,如今……我寻到这人了!”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这话叫郑伯友的心头一阵阵痛,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廿七的这番话而感到锥心的疼,那平日里来的一言一行已经深入到骨髓当中,只是自己不查而已,他微微的摇了摇头,“他是何人?” “待我嫁给他的那一日,郑伯不就知道了?”廿七问道,郑伯友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睛有些泛红,仰着头害怕自己因为舍不得而流出了眼泪,这种痛与爱褒姒的痛不同,那是疾风劲雨,这是春风润物,一个又快又狠、一个又缓又长,“好,好!我现在就可以签下这封休书给你!” “若是大公子赢了,就不必了!”廿七摇了摇头,“那时候我也无颜再见老爷了。” “廿七?”郑伯友看着廿七有些不解,廿七却只是笑了笑,“以后,老爷只要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叫做廿七的女子服侍过你就好。” “廿七,”郑伯友又唤了了一声,仿佛此刻除了叫一叫廿七的名字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做了。而远在宫里的褒姒此刻正是睡得朦朦胧胧之际,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喘着粗气,满面的冷汗,姬宫湦感觉到褒姒的不安,转身点燃了烛台,坐起身眯着眼问道,“怎么了?” “我梦见廿七了,”褒姒出神的盯着远处说道。 “廿七怎么了?”姬宫湦问道,看似无意的打了一个哈欠。 “死了!”褒姒说道,“满身都是血,满身都是血。”她激动的看着姬宫湦说道,姬宫湦的面色一僵,很快有所缓和,拉住了褒姒的手,“没事儿没事儿的,只是个噩梦而已。” “不是的,”褒姒摇着头,“那场面就近在咫尺,我看着她却拉不住她……”她越说越动情,很快便哽咽了起来,抱着姬宫湦的肩膀大哭了出来,“我拉不住她,我救不了她!” “明日我差人书信一封送去郑府,”姬宫湦拍着褒姒的背轻声的说道,“问一问廿七是否安好,你也就放心了!” 褒姒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重新倚在他的怀中又睡去了。 褒洪德大军抵达晋北的消息一个月之后总算是传来了,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北狄之师竟然早就对文朔的偷袭有所防备,褒洪德第一仗就打的十分狼狈和被动,原阳的城池假以空城之状,诱文朔大军深入,文朔大军也是掉以轻心,进入城中发起突袭,而褒洪德的部队则从正面进攻。 万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文朔的游击队遭遇了北狄的正规军,被团团围在了城里,文朔与掘突带兵奋起杀敌,以自己的勇猛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从原阳城中逃了出来,然后再清点士兵发现已经损耗了数千人,人数虽不过半,但是损伤未免惨重。 而褒洪德的正规军则遭遇了犬戎一代的游击队,犬戎一支向来在草原上驰骋惯了,速度之快,褒洪德猝不及防,长长的大队人马被迅速斩杀为几截,处于十分狼狈的颓势之中。褒洪德立刻点兵回撤,退居新城以内,才勉强稳定下来,清点人数,也是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了姬宫湦这里,姬宫湦看着手中竹简久久出神,眉头紧锁,按说自己的计谋该是万无一失才是,可以如此之快的北狄就能够做出部署还杀了个周、秦联军措手不及。这其中……必有内奸! 姬宫湦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竹简扔在了地上,满面的愤怒之情,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这内奸是谁,他已经猜出了大半,若非楚侯便是郑启之,楚侯没有如此行军打仗的能力,而郑启之却是有窥探自己部署的能力。 ☆、第333章 表忠心0 姬宫湦的眉头紧锁,虽然是自己先起得除掉郑启之的心,可是如今却被郑启之反将了一军,心中十分难受,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褒洪德出征与文朔大军尚未会和先被重创,他们二人是否能携手抗敌,就看造化和天意了。 除了姬宫湦在观望,还有人也在观望。楚侯得知了褒洪德的首战被重创之中,心中则十分高兴,如此一来他也就省的对褒洪德下杀手了,一旦真的战败,那么褒洪德也就得受到审问,褒家的罪就是实打实的坐下了,褒姒届时也难逃一劫。 楚侯敲着桌面微微的笑道,“褒洪德啊,褒洪德,直到你没什么用,却不知道你这么没用!哼……”他说完冷笑一声。 “报!”楚兵有人前来,楚侯熊仪转而看着来者问道,“何事?” “宛城的守城官兵来报,有大军压在了我楚国与郑国的边境上。”来人说道,这话叫楚侯微微有所动容,“何人?” “郑启之,郑将军率领的郑国兵马!”来人报道。 “郑启之?”楚侯拖着自己的下巴思忖,郑启之压境到底是要防还是不要防?此事实难决策,到底是姬宫湦差遣他前来的,还是郑启之与郑伯友在内斗,思忖前后得不出一个定论来,楚侯熊仪决定亲自走这一遭,前往宛城看看情况。 “传我令,调拨十乘的兵马。”楚侯说道。 “是!”前来汇报的士卒领了话,前往军队中调拨是一千人给楚侯佐行,若是郑启之真的有意要针对楚国,只怕是楚侯此行有些危险,只得调拨这楚军当中最为勇猛的千人交给楚侯,隔了二日,楚侯便翻身上马了。 褒洪德的大军被北狄击溃,节节退败,无法与文朔的大军会和,此事长此以往的没有一个解决办法,只怕是自己的一百多乘与文朔的一百多乘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为今之计应该是想办法,将两支队伍混合起来,而且在带兵数次之后,褒洪德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奋勇杀敌,必须得退居幕后,他看见金戈铁甲的有些腿软。 但是一时之间想不出一个好计策来,自己又不擅长带兵,这就……陷入了死局当中。 战事胶着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迟迟没有好消息送来,唯一能叫宫里的人平静一些的便是秦国的时局进展,百里将军自接到褒姒的亲笔书信之后,将整封信读了两遍,褒姒在信中交代了秦候赢开的下落,和当今朝中的动向,请百里成将军令寻他人接管这一支常年驻守边关的死士,还望百里将军能前往朝中一聚。 褒姒是谁,百里成心中十分清楚,当年秦世子为求娶褒姒也算是尽了全力。可是秦世子的死别人纵然没有怀疑,百里成却有所猜测,姬宫湦担心秦世子的强硬手腕会威胁到自己的统治,便在对抗犬戎之时对秦世子下了狠手,因为这手法同当年齐伯之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才叫百里成怀疑秦世子是为姬宫湦所杀的。 百里成纵然有这个想法,却不敢和任何人提及,因为这个杀人凶手是个没有办法动的人。此刻的褒姒也并非当日世子未来的夫人了,而是一国之后,她请百里成入京,这是命令,于公于私,他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此番入京为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候赢开,世子的唯一子嗣,而朝中赢德死后、褒洪德掌权,如今褒洪德出征,连连败退,加上褒洪德又得罪了楚国与郑将军,眼下朝中已经没有人在支持褒洪德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朝着孙尚大夫靠拢,形成了一波以立公子无庸为言论者的朝臣。 百里成这趟镐京城必须得走,他皱着眉头,这一趟又走的不是那么情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好,如今我就和你走这一遭!” “百里将军如今若是要入京,只怕是还欠缺一样东西!”送信的人前来说道。 百里成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着这送信的人问道,“还缺什么?” “百里将军毕竟是秦国的人,当日先候曾经将秦国的狼子野心闹得天下皆知,大王没有重惩乃是心存仁慈!可是毕竟还是心存芥蒂的,百里将军乃是辅佐秦候的不二人选,如今当以大局为重,取信于大王才是!”使臣如此说道,叫百里成看着使臣颇为不解的“咦”了一声,“如何取信?” “百里将军以为大王为何要将秦候接入宫中?”使臣问道。 “自然是为了叫秦国不能轻举妄动!”百里成说道,想起此事也觉得心烦意乱。 使臣笑了出来,“若是大王真的拿秦候要挟秦军不能妄动,只怕是……将秦候接入宫中反倒是如了这帮野心勃勃的朝臣的心意了吧?眼下朝中,何人当权?” “公子无庸一派,”百里成说道,猛然间回过这个味来。 “公子无庸一派此刻最想的应该是秦候死,而不是生吧?”使臣问道,百里成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大王既然将秦候接入了宫中,自然是能保他性命的,他日若是褒大夫有幸杀出重围,则可以带着秦候返回秦国国都,如此说来,这秦候也就有人照应了!可是若……褒大夫杀不出呢?”使臣说道。 百里成皱了皱眉头,“是以,娘娘才邀我宫中相见的?只是……若是褒大夫杀不出重围,只怕是娘娘也……” “不错,”使臣点了点头,“如今褒娘娘命悬一线,褒大夫曾经出征之时要娘娘调度百里将军这一支兵马,娘娘拒绝了!” “为何?”百里成有些不明白,若是调用自己这一路,那么胜算就大大的加大了,褒姒也就不至于今日如此被动的,频频听着边关传来的战败消息而被打脸了。 “你这一支若是走了,一旦犬戎进犯,如何抵御?”使臣问道,“当日褒洪德投诚只怕是已经看出了秦候无法战胜大王,是以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就如同是当年秦世子与先候争夺嫡传之位,这老秦候可是死的不明不白呀!” 百里成眉头一攒,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大王了什么,只怕这秦世子之死还是和赢德的关系最大,再加上姬宫湦如此费心的保护秦世子的这一路血脉,百里成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成见,“大人以为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杀孙尚!表忠心。”使臣小声的说道,这叫百里成心中一凛,“此事只怕是……不太好办。” “百里将军不是一般人,此事……只怕倒也不难!”使臣微微的笑了笑。 “微臣只能竭力而为了!”百里将军长叹一口气,心中打起了小鼓,这一狠手一旦下了,就与公子无庸势不两立了,从此以后必须竭诚效忠秦候赢开与姬宫湦,他的心中十分煎熬,使臣拍了拍百里成的肩膀,“将秦国若是交给其他人,百里将军可放心?” “在下明白!”百里成作揖说道,“还请大人容在下数日!” “不急……”使臣微微的摇摇头,转身朝着驿站走去了,百里成用了数日将秦国的事情打理妥当,这数日来对姬宫湦和褒姒来说唯一传来的好消息就是孙尚大夫的死讯,公子无庸听闻此事,心中惊慌,只怕是秦候的人下的狠手,当夜就收拾了包袱连夜逃跑了。 而大夫吕章自晋国逃亡秦国以来,一直不受器重,眼下孙尚既死,众人都将目光投给了刚刚出山的百里将军,而百里将军则身受王命必须前往镐京城复命,担心孙尚一派的死灰复燃,将朝中大权交给了吕章,吕章拜谢之后,点兵前往秦国都城外,亲自送百里成数百里地。 褒姒得到了回传的消息,立刻就差人去将秦候赢开叫来,赢开心中一惊,不知道褒姒此刻传唤是有何事?立刻低着头朝着大殿走去,走到殿前拜谒行礼,“参见娘娘!” “在自己宫中,就不必如此繁多的礼节了!”褒姒站起身从椅塌上迈步而下,走到了赢开的面前,“刚刚从秦国传来的消息,孙尚大夫不行殒命,而公子无庸眼下又逃亡申国寻求庇佑了!” 赢开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揣测着褒姒的情绪,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合适。 “本宫命百里将军来镐京城中一趟,数日之后便到,你见见他!”褒姒说道,“百里将军乃是你父亲的手下,忠心不二,将你托付给他,你父亲也会放心的!” “娘娘!”赢开双手作揖,下跪在地。 “何事?”褒姒问道,俯瞰着赢开。 “孙尚大夫是如何死的?”赢开问道,觉得此事未免太过蹊跷。 “大王若要立谁为诸侯,就容不得他人说废就废!”褒姒答道,转过身去,“你好生准备吧,毕竟你已经是秦候了,和百里将军该说些什么,要好生斟酌才是!” “谢娘娘大恩!”赢开俯身,叩谢在地。 ☆、第334章 废东宫0 褒姒打量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赢开,他的眉眼与他的父亲多有相似之处,那位已故的秦世子行军带兵乃是一把好手,只可惜殒命在沙场上,还是中了自己人的冷箭,此事虽然外人不知,褒姒多少还是有所听闻的,毕竟她对秦世子来说也是意义重大。s。 好看在线> 当日不知齐伯的事情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也就深知秦世子的死乃是姬宫湦的手笔,他辅佐赢德登上秦候的位置,为的是要能够将秦国的势力收拢在自己手中,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最后的结局也有些令人啼笑是非了。此事的知情人一定不会少,褒姒觉得自己既然猜测的出来,百里将军也必定有所察觉,此番投诚必须要百里将军打消自己的顾虑才是,便嘱托了使臣如此那般的说法。 果然不其然。 此刻在东宫之中,褒姒与赢开的对峙,乃是这个回合的下半场,自从得了百里成的信,知道孙尚大夫已死,她也就知道了秦国的一半已经在自己手中。 “大王将你留在宫中也并非是要以你为质,无非是要保你一条性命,毕竟你还不足十岁,不过是个孩子,此番若是站在秦国的朝臣当中,没有威信、也同样没有人脉。百里将军,你可以信任,他是你爹最得力的手下,一生尽忠职守,甚至为了遵守对你爹的承诺,至今驻守在边关不曾离开,此番若非为了你,他也绝不会来到镐京城的!”褒姒以一个长者的姿态向赢开说道,赢开点头,跪在地上说道,“是,娘娘!在下明白。” “百里将军若是在秦国的朝臣中立稳了,你此番回去便也有了自己的心腹,”褒姒看着赢开交代道,赢开回禀道,“在下定当为娘娘效命,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这倒也不必,记住你是大王的诸侯,就足矣。”褒姒说道。 “在下铭记于心!”赢开答道,“只是有一事,赢开不明!” “何事?”褒姒问道。 “当日褒大夫入宫见娘娘,所为的乃是请出百里将军所带的那一支死士,如今百里将军入京难道不是为此事而来?”赢开问道,此事褒洪德虽然从来没有和赢开正面提到,但是几次他们在房里的对话,赢开却听到了些口风,多少知道褒洪德此行的秘密,甚至也猜测的出褒洪德调走这一路死士,是因为他和犬戎之间尚有联系。 “不是,”褒姒摇了摇头。 “若是百里将军不前往晋北支援褒大夫,只怕是此战胜少败多!”赢开说道,褒姒好奇的看了看赢开,还未曾发觉他的身上有如此的洞察能力和远见,便问道,“怎么说?” “褒大夫虽然境遇谋略,但是舞刀弄枪之事却十分缺乏,若是上了战场正面对质,他做将军率领百乘出击只怕是……”赢开不经意的发出了一丝冷笑,褒姒看了看他,他才立刻掩了掩嘴,“在下不是有意诋毁褒大夫,只是说些实话,还请娘娘不要在意。” “你说的不错!”褒姒点了点头,“褒大夫和你父亲素有交情。” “在下知道,褒大夫曾经找到我的时候,就与我说了此事!”赢开说道。 “本宫小的时候,哥哥和你爹出门去打猎,每每回来,你爹总是要将他的猎物分一半给本宫的哥哥!”褒姒说道,“本宫的父亲是文臣,并不善武,哥哥也是如此,见到了金戈铁马的难免要发慌一阵,这些年来跟随者你爹、还有赢德出入,多少有些功夫傍身,可是若论上了战场,真刀实枪的,只怕是……”褒姒说着摇了摇头。 “那娘娘就更应该让百里将军前往晋北支援了呀!”赢开说道,觉得褒姒的想法令人不解。 “可百里将军若是带领你爹的那一支死士前往晋北了,秦国该怎么办?”褒姒看着赢开问道,“若是犬戎此刻进犯,秦国拿什么来抵御?” 赢开怔怔的看了看褒姒,“可是娘娘的性命……” “本宫的性命,只是个小事儿,”褒姒微微的笑了笑,她这一笑却令赢开动容了,什么人能将自己的性命当做是寻常小事儿?他看着褒姒呆呆的,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愣了好长一阵,忽然长跪在地,“娘娘!在下原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不必了!”褒姒拍了拍赢开的肩膀,“你作为一方诸侯,重要的就是令大王进可攻、退可守,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令一方水土富庶。至于本宫的性命,本宫自然有分寸,你便不用担心了,下去吧!”褒姒微微的挥了挥袖子,“这几日王先生来讲课,你多听听。” “是!”赢开应声道,这位王先生所讲的乃是天下诸侯,分析眼下的形式和四方的地理位置,讲过往各位大军南征北战的历史,对于君王而言,这课是十分有用的。赢开这个十岁的孩子,已经觉得褒姒爱屋及乌,将自己看做是自己人了,自小到大,赢开奔波流离,第一次被人扣动了心扉。 百里成的投诚是这些时日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其他的事情,姬宫湦几乎不敢告诉褒姒,每当褒姒问起眼下边关的战事,姬宫湦也只能附和着说两句,“罢了、罢了,一切如常。” 这一日姬宫湦退了早朝,朝着东宫一步一步的走去,这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连日来,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晋北之战上,一旦晋北战局失利,他的脑海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事情了。 走到一半,酉阳宫的人前来拜谒,“参见大王。” 姬宫湦点了点头,没有回话,企图绕开这位悉人径直朝前走回去,悉人却挡在了姬宫湦的面前,这叫姬宫湦难免的皱了皱眉头,“好大的胆子,来者何人?” “还请大王恕罪!”悉人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在下是楚夫人差遣前来,请大王去一趟酉阳宫中的。” 姬宫湦皱了皱眉头,拂袖怒斥,“不去!” “楚夫人说,”悉人十分紧张,说话也有些颤抖,“褒后的性命就在大王的一念之间了,还请大王务必前往酉阳宫走这一趟!” 姬宫湦心头“噌”的就窜起一阵的怒火,他生平最恨乃是被人抓住痛脚来威胁,然而此时此刻他也被褒姒的事情折磨的没有了办法,听见楚夫人这番话,自然清楚楚夫人若有计谋,便是真的能够救下褒姒的,只得跟随着悉人前往楚夫人的宫中一探究竟了。 “大王来了?”熊宁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就朝着门外走了出来,看着姬宫湦前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手指轻轻的放在姬宫湦的身上,看着他的眸子,神情既深邃又深情,“看来如今你我的情分,若非是为了褒后,大王决计不肯前来走这一趟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就能如此心狠?”她踮起脚尖,凑在姬宫湦的耳边说道,身体轻轻的靠拢在他的身上。 “你不是为我而做,你只是为你自己而做罢了!”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 “大王当真是铁石心肠,忘恩负义的紧,”熊宁叹了口气,眼中含泪,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看了忍不住叫普通的男人心旌荡漾,不过最近熊宁对自己的魅力也有所怀疑了,先是楚侯熊仪、其次虢石父上卿、再是郑将军启之、再是姬宫湦,四人之中,竟然无一人接下自己的含笑秋波,实在不能不说是令人尴尬的一件事情。 “难道寡人说的有错?”姬宫湦将熊宁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开了,“说吧,救褒后,你想要寡人做什么?” “大王倒是直来直去的很!”熊宁被姬宫湦的态度触怒了。 “罢了!”姬宫湦转而看着熊宁,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眉眼,瞧模样真的是好看的很,这个女子跟随着自己一起长大,按说这情分其实是不浅的,可是此时此刻两人看着却好像是仇人那般,这其中发生的事情连熊宁自己也说不清楚,唯有姬宫湦明白,是熊宁一次又一次歹毒的计谋着实伤了这份情。 熊宁自诩自己是为了姬宫湦而下毒害人,实则每件事情都是为了姜后能够彻底正了自己后位而坐的,她很聪明,懂得讨好姬宫湦的母亲,却也因此让姬宫湦寒了心。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也算是领悟了,为了达到一朝荣宠,不惜踩着万具枯骨! “救褒后有两个法子,要么全体朝臣为褒后请命,可只要有一个人坚持,大王也是莫可奈何的……二则便是要这次的战事不败,倒也不是一件难事!”熊宁看着姬宫湦笑眯眯的说道,她若说了这不是一件难事,那么此事就真的不会太难,褒洪德只是冷冰冰的问了一句,“你要什么?” “废东宫!”熊宁脸上的所有笑意就在此刻荡然无存了,看着姬宫湦冷言冷语的说道,她做这么多无非是要褒姒死或者失宠,熊宁相信,姬宫湦要留褒姒一命一定也愿意以失宠为代价的。 ☆、第335章 咽不下的一口气(补11月8日更)0 熊宁和别的女人不同,她若是要做成一件事情,总是有自己的法子。这两件事情对于姬宫湦来说都实在太难,但是对熊宁来说并不算是。朝臣中楚侯与郑启之,必定是主张杀褒姒的一派,只要熊宁肯为褒姒斡旋,褒姒的生机还是颇大,即便是还有朝臣不同意,谁不同意,熊宁杀谁就是了,这是其他人都无法做到的。 至于说叫褒洪德胜,熊宁的想法是擒贼先擒王,与其在原阳和新城这两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上打打闹闹,倒是不妨直接取北狄狄主的性命,如此一来将士必定回防,不得不放弃已经得手的原阳和新城两座城池。至于如何直取狄主的性命,熊宁有的是办法,可姬宫湦却莫可奈何。 更何况姬宫湦也不愿意这么做,内忧尚且不断,外患更是会直接胁迫到大周的命运。 姬宫湦打量着熊宁的面色,心中细细思量着此事成与不成的代价,褒姒已有求死之心,若是叫她再知道自己为了留下她的一条性命而废了她,再去宠幸自己一向颇有意见的楚夫人,只怕是日后褒姒仍会自寻短见。姬宫湦想,不论他告诉褒姒自己如何爱慕熊宁,因此才想将褒姒打入冷宫之中,褒姒一定都不会相信。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笑了笑,这笑棱角模糊,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楚夫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眉头也扭成了一股,“大王对褒姒倒是爱护的紧,连这点小牺牲都做不到!” “便是这次寡人保住了她的性命,他日你是否还会再要她一死以泄你心头之恨?”姬宫湦问道。 熊宁只是冷哼一声,却不作答,这已经算是答案了,姬宫湦转身准备迈步离开,熊宁却在姬宫湦的身后说道,“此番褒后已经必死了!大王若是不作为,就只得亲手把她送上断头台,自己手中沾满了她的血,再将她好生安葬,这倒也是大王一向的作为。” 姬宫湦的手攥成拳,站在了门口。 “以后的事情,再说以后的话,眼下褒后的性命之虞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大王就打算什么都不做?”熊宁一步步的朝着姬宫湦迈步而去,姬宫湦的心显然是有所动摇了,如今褒姒已经成了姬宫湦的短板,饶是他不肯承认,人人也都看得出来,熊宁走上前去从姬宫湦的身后抱住了他,“为什么?我也一样没有少为你付出,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看一看我?” “华辰,”姬宫湦握住了熊宁的手,“人与人不同,你和她也不能比。” “是我比不上她?”熊宁问道。 “谁也不能和谁比较?你和她并不是同一种人。”姬宫湦说道,心中难免有所动容。 “和你却爱她不爱我?”熊宁尖声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若是留下一条命,活着的时候不能相守,那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他掰开了熊宁箍住的手,朝前迈步朝着门外走去,熊宁咬牙切齿的盯着姬宫湦的背影,整个人都在颤抖,“我迟早有一日,要叫你来求我救她!”她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绝情的话,比说要她死,还要绝情! 熊宁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大殿之上,叫来了自己贴身的悉人,“去!给我叫虢上卿来这里。” “是,夫人!”悉人得了令,就告退转身出门朝着虢石父的府上快步的跑去了,而此刻的姬宫湦心中悲恸难当,要么看着褒姒去死、要么就看着她痛苦一生,如何抉择他心中拿不定主意,饶是对熊宁说出了那番话,可是真的狠下这个心亲手处死褒姒,他还是做不到。 该怎么办呢?姬宫湦站在荷花池的一旁看着已经冻成冰的湖水,心中一片悲戚,他是知道褒洪德可能没什么用,却不知道他没用到这种程度,想当日褒洪德在赢德的身边,还能提出些有用的建议了,为何今日上了战场却彻底的成了一个无用之人? 就这样从日头当空一直站到了太阳西降,姬宫湦才迈步朝着东宫走去,全身山下被冷飕飕的一团空气包围,所到之处尽是一股冷风。东宫的大殿之内,褒姒正在和念儿嬉戏,念儿自从学会了叠风车之后就每天这么跑来跑去的玩耍,刚刚王先生给他们晓以的天下形势,赢开在忙着背、念儿则在忙着忘。 赢开看着褒姒询问道,“娘娘,在下不懂。” “何事不懂?”褒姒问道。 “在下不懂为何楚国对我中原腹地虎视眈眈,而郑将军却用兵如神,为何不叫郑将军带兵压入楚境。”赢开问道。 “因为郑将军不喜欢我娘!”念儿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儿说道,然后猛然停下来露出了笑意,“父王!”他的手里还攥着风车,看起来就是个天真无害的孩子,每每嘴里说出的话,却总是令人大吃一惊,郑启之与褒姒的过节,褒姒从未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表现出来,可是眼下他竟然瞧得出来,姬宫湦弯腰将念儿抱了起来,“念儿怎么知道你小舅舅不喜欢你娘啊?” “上次设宴为小舅舅送行的时候,他走的时候瞧着我娘攥了攥他手里的那柄剑!掘突哥哥说,手中的利剑,只杀敌人。”念儿在姬宫湦的大手里看着他的父王说道,姬宫湦微微的笑了笑,又将念儿放了下来。 “大王!”赢开见是姬宫湦回来了,立刻起身拜谒行礼,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百里将军的消息,你已知道了?” “白天娘娘都与在下说了。”赢开说道。 “百里将军是你眼下在秦国的朝中唯一能信任的人,待时局稍微稳定,寡人在送你折回秦国。”姬宫湦对赢开说道,赢开立刻跪地拜谢,“多谢大王!” “去吧,”姬宫湦挥了挥衣袖,“领着念儿去玩吧!” “是,”赢开应声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念儿拿着自己的风车跟在赢开的身后,一路小跑,“赢开哥哥给念儿放风筝吧?” “好!”赢开点了点头。 “别跑远!”褒姒在念儿的身后嘱咐了一声,念儿“嗯”的随心应了一句,就匆匆朝着门外跑去了,对褒姒的一番话似乎根本就无心听取,褒姒看着念儿的小模样摇了摇头,站起身朝着姬宫湦走过来,“这孩子还不满三岁,便越来越难管了!” 姬宫湦笑了笑,“你们不是都说这孩子像寡人吗?” “臣妾又不知大王小的时候是何模样的,服管不服管?”褒姒说道,姬宫湦一把抱住了褒姒,“现在是服管的,主要是……得看谁来管?” “大王,”褒姒轻声叫道,“怎么这么冷?” “哦!”姬宫湦说罢将怀中的褒姒推开了些距离,“刚才在外面站的有些久了,冻着你了吧?” 褒姒摇了摇头,伸出手去将姬宫湦的那件冰凉冰凉的铁甲一般的外衣褪了下来,从旁取过已经被烘烤过的棉质衣物,这冷气迅速的就被带走了,姬宫湦的身体也渐渐的开始回暖了起来,褒姒用自己温热的手握住了姬宫湦冰凉的手,“大王可是为了臣妾的事情在伤神?” “不是,”姬宫湦用手微微的别了别褒姒的发丝,摇了摇头。 “大王请恕罪,”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这叫姬宫湦微微的攒了攒眉,“你……何罪之有?” “臣妾知道大王不喜欢臣妾打探朝中的大小事务,可是此事事关我褒家一家老小的性命,臣妾不得不差人去打探一番如今哥哥的战况。”褒姒说道,这话叫姬宫湦吐了口气,“是你差人去打探,还是赵上卿迫不及待的来和你说,要你想想办法?” “不是的,”褒姒摇了摇头,靠在了姬宫湦的怀中,“是臣妾差人去打探的。” “褒家的人何时当过你是自己人,此刻却要你来为他们背上过失……寡人真是……”姬宫湦的胸口憋闷,一口恶气难出一般。 褒姒轻轻的摇了摇头,此事想来虽然有些委屈,可是事已至此也是半点不由人的,褒姒只能试图安慰道,“臣妾这么做不是为了褒家,而是为了大王!本以为借助秦兵,便是不能战胜北狄,也至少可以克制,便是哥哥败了,还有文朔与掘突一支,谁知此事……”她说着叹了口气,抿了抿唇,眼中也泛着泪光点点,她与姬宫湦终能坦诚相待,却又面临生死离别,此事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了。 “寡人也没想到,他们一行竟然如此无用!倒是不如让百里成……”姬宫湦的话未说完就被褒姒打断了,“如今秦国刚定,百里将军走不得,他若是走,就怕秦国的朝堂就得乱!” 姬宫湦没有回褒姒这句话,心中满是愤愤不已,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还顾得上秦国,此番百里成前来镐京城拜谒,他必须要百里成再率一百乘前往晋北支援。此事姬宫湦不愿意同褒姒再提,他知道褒姒的性子,必定不愿意他为了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 ☆、第336章 反其道而行之(500大赛票加更章 )0 夜半,姬宫湦猛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窗户似乎没有关严,他觉得似乎有一阵阵的冷风嗖嗖的灌进来,让人觉得心寒意冷,褒姒贴在姬宫湦的身侧还在沉睡当中,并不曾察觉自己身边的异动,自从褒洪德开赴晋北以来,姬宫湦几乎就没有一个夜是安安稳稳睡着的,总是半夜中惊醒过来,看着褒姒还在身边才能长长的出了口气再睡下去。 他蹑手蹑脚的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拉过了自己那一身铜墙铁甲的衣服穿在了身上,一根带子、一根带子仔仔细细的将衣物穿戴整齐,然后轻轻的离开了东宫的大殿,夜色正浓,姬宫湦却清醒不已,他大步的朝着太宰宫走去,企图将所有回传的文书再看一遍,理出一个思绪来。 若是沉迷于与褒姒的情事,他就容易乱了分寸。 本以为太宰宫此刻应该已经是人去灯灭了,却没想到大殿之中还灯火通明,一旁侍立的悉人已经个个是哈欠连天了,而赵叔带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阅着手中的竹简,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的在看,上面叙述的满是这次两地交战的实况,桌上还放着一张晋北与北狄的地形图,赵叔带一面看着一面在上面画着红圈。 悉人打了一个哈欠就觉得自己面前走过了一个身影,再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姬宫湦,大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此刻拜谒,人都已经走过去了,此刻拜谒反倒是显得自己疏忽,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下一重门侍立的悉人立刻拜谒道,“参见大王!” 听见这一声,赵叔带才从自己的沉思中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姬宫湦,匆匆走了两步,“参见大王,不知道大王深夜造访,有失远迎。” 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长叹了一口气,“寡人只当是只有寡人睡不着,原来倒也不是!” “微臣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眼下这晋北与北狄的战事陷入胶着,心想或许在下不在沙场反倒是能看清楚这时局。”赵叔带说道,却不敢说出自己真正担心的原因,不管怎么说褒珦到底是和自己有过深交的,他并不想看着褒珦这一家人因此而惨遭不幸。 这个原因,赵叔带只能深埋心底,因为褒姒的事情,姬宫湦对褒家已经多有偏见了。 “看出什么了吗?”姬宫湦问道。 “老臣愚钝,”赵叔带叹了口气,姬宫湦拿过了那张地形图,看了一会儿微微的点了点头,“嗯!” “大王有何见解?”赵叔带赶紧紧张的问道。 “两百乘!”姬宫湦皱了皱眉,赵叔带却不解的问道,“什么?” “文朔带出去的人一共两百乘,我镐京城还剩多少?”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思忖了片刻答道,“还余八百乘!” “那是对外宣称的,实则呢?”姬宫湦又问道,他的内庭护卫一共也就是五千余人,当年能够将大多数留给褒姒,而自己则带着的很少的一支兵马前往齐国借齐国、楚国、郑国,三国的兵力合而为一,攻击东夷。眼下叫文朔带走了两百乘实则还余下的人统共加起来并不足两百乘,也就是说,眼下若是有人要攻打镐京城,只怕是直取。 “实则……”赵叔带变得有些不敢答话了。 “若是文朔这一去不复返,只怕是寡人得重整我大周的兵力了!”姬宫湦说道,这话叫赵叔带不解的问道,“大王打算如何去做?” “如遇战事,全民皆兵!”姬宫湦双手撑在桌案上,“以兵役代替税负!” “可是如此一来,我大周每年的收成便会减少很多!如何供养这些士兵?如何供养一班……朝臣?”赵叔带问道。 “战事为兵,闲时操练。”姬宫湦说道,“不用刻意的供养,至于朝臣与王廷,不是还有诸侯们的岁贡吗?” “可若是大周不如以前富足,只怕是诸侯们不服!”赵叔带说道。 “不服?”姬宫湦转而看着赵叔带,“若是我大周全民皆兵,谁敢不服?” 这话倒是个实话,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姬宫湦所提出的这些设想无非是为以后如何兴盛大周而准备的,并非为了眼下赢得局面而思忖的,赵叔带不得不开口说道,“若是文朔将军带着的这二百乘回不来,只怕是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 “可是眼下……”赵叔带询问道,“大王可有法子解晋北之困?” “没有,”姬宫湦摇了摇头。 “莫不是大王企图在这短时间内重整大周的兵力,以此为威胁来牵制楚侯,命各方诸侯为娘娘请命?”赵叔带问道。 “是不是太天真了?”姬宫湦反问道。 “大王愿意听一听实话吗?”赵叔带问道,姬宫湦点了点头,赵叔带继续说道,“若是大王执意如此,长此以往我大周兵力必盛,只是短期之内效果难以预见,大王若要以此制衡楚国,有些难度!” “唉……”姬宫湦叹了口气,“寡人知道!” “而且……此战若是不能保住晋北,那么晋北的丢失只是我九州灭亡的第一步,怕就怕大王根本等不到自己兵力强盛的那一日到来!”赵叔带继续说道,“所以晋北这一仗必须要胜!褒洪德若是不行,就请大王换人吧?”他说着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姬宫湦的面色十分的难看,他一开始就知道叫褒洪德去败多胜少,可仍旧执意如此便是一位此战有文朔与掘突,至少能够力挽狂澜,不至于败得太难看,届时只要在有郑国的军队出击相帮,此事倒也是能够反败为胜的。 可是眼下,居然被打的这么狼狈,姬宫湦都觉得自己在朝臣中毫无颜面可言了。 “报……”忽然有侍卫冲进了太宰宫,打断了姬宫湦同赵叔带的这场谈话,姬宫湦看着跪拜在地的赵叔带,请他站起来再说。赵叔带有些尴尬的站起身,转而看向了这位忽然闯入的侍卫,这侍卫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仿佛是撞破了一场什么奸情似的,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要报什么了。 “何事?”姬宫湦问道。 “报告大王,”侍卫拜谒说道,“文朔将军突围了!” 这句话扔在这里,掷地有声,然后就是一片长长久久的沉默,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文朔竟然给这场败局带来了一线生机!远在新城之外的文朔为这场陷入胶着的战事苦恼不已,饶是他再英勇善战,却始终被对方算计到了自己的下一步一般,打的十分被动,如今损兵折将,这兵力大不如前,这叫文朔越发的着急,越急就越是想不到好计谋。 掘突在军中呆了数日,他并没有因为娘娘的一番推荐便在军中任险要的职位,不过是寻常的士兵罢了!这几日的连连战败,他仔细的观察过北狄的排兵布阵,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他们是要发起奇袭一般,奇袭的功用,就在于打的人措手不及,若是对方早就知道,这奇袭就会因为兵力不敌而占下风了! 思前想后,此事只剩下有人与北狄的人事先沟通了。起先,掘突怀疑的是自己军中的人所为,可是再想想,事情又不太对,毕竟他们要发起奇袭一事都是等到了地方,文朔第一日通知自己的士兵,第二日便要攻城了,若是有人投敌叛国,那只剩下文朔一人了。掘突认为绝无这个可能,那么细细想来,就只剩下朝中大臣会如此去做了,这个想法叫掘突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自己的兵,那么谁通敌叛国都好,他还是有望一举夺下这一仗的。 文朔正在军帐中思前想后的做不出一个决定来,门外的侍卫报,有士兵想要见进见。 “谁?”文朔问道。 “郑世子!”来者答道,文朔想了想,“快快有请!” “是!”侍卫应声道,出门宣了郑世子进来,掘突迈步而入,向文朔行了礼,拜谒道,“参见将军!” “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世子有话直说!”文朔说道,猜测掘突此番前来必定是想到了一番良计,“眼下这新城若是再不突围,只怕你我也就无法活着回去镐京城向大王复命了!” “我倒是有个计谋,”掘突看着文朔说道,“此番我们前来新城发起突袭,连所带的士兵都并不是各个清楚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和作战的计划,而对方的人却有所察觉,大破我军,此事只怕是有人与北狄之师通了气!” “我也是有此想法,只是却不知道这是何人所为?”文朔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此事令他也颇为苦恼了一阵。掘突却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不管这事何人所为,既然能害我们,我们自然也就能利用他,反过来帮到我们!”他的面上泛出的笑意就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令文朔十分不解,立刻问道,“此话怎讲?” ☆、第337章 掘突的计谋0 掘突突然前来的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论,却令文朔的心中燃起了一股希望,眼下因为这一团的混战,想要和褒洪德的大军恢复联络已经机会渺茫了,既然两军无法交汇,只得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冲破北狄的封锁了! 本来正值冬季,原阳驻守的官兵并不算多,可是北狄的狄主却不知为何,忽然调来了一路守军盯死了原阳,原阳不破,想要直取新城就更加是难上加难了,掘突向文朔禀明自己的看法,“如今原阳的北狄士兵对我等戒备森严,但凡是发现了附近有周人的身影便要尽数聚拢攻打,然而北狄、犬戎都是常年生活在塞外的一支,擅长野外作战,实则并不擅长守城!如今,你我将兵马分成两路,你以常规姿态正面攻城,将北狄的将士引出城外,我带大兵伏击!” 文朔听到掘突的想法不断的点头,“你需要多少人?” “我们还有多少兵马?”掘突问道。 “清点过后,还有一百二十乘!”文朔说道,此刻两人的位置倒是有点互换的意思了,掘突仔细的思忖了一番,“我带五十乘伏击,你带二十乘攻城!” “余下的兵马呢?”文朔问道。 “杀出去!与褒洪德的大军会师,请褒洪德前往这里做我们的援军,一旦将北狄的人引出城外,褒洪德便可以夺城了!”掘突说道,文朔点点头,“如此甚好,便依你的法子来!” 文朔清点了自己的兵马之后,点了将。五十乘尽数归掘突所有,此事还令有些士兵并不服气,掘突只不过是刚刚入得兵营而已,凭什么就平步青云的成了他们的将领。掘突好生尴尬,试图立下军令状或者是在军内以比武定胜负,文朔拉了他一把,“掘突将军乃娘娘钦点的将,你们谁不服?”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士兵尽数都沉默了。连掘突本人都没有想到褒姒竟然会做出如此的安排,这是将自己的生死交在了他的身上,掘突握了握手中的剑,异常的沉默。文朔大吼一声,“还有谁不服,出来比试?若是赢了,我立刻就换将!” 军中一阵阵的沉默,文朔强行点了五十乘的兵力跟随掘突本人,“你们记住,此战若是不胜,咱们就都得马革裹尸还故土了!” “是!将军!”众将士齐声应道,这声音响彻了云霄。 余下的七十乘则兵分两路,五十乘原地带兵,一旦文朔的大军发来的信号,这五十乘就乘乱突破重围往原阳的方向与褒洪德的大军会合。而另外二十乘则是正面与北狄的大军对战,城外叫阵,一旦北狄的大军涌出,这二十乘便佯装自己的败退,北狄与犬戎都是好战之师,必定一路追赶,此刻掘突便带着五十乘的兵马从道路的两旁杀出,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条计谋的重中之重,就在于掘突带的这五十乘兵马,稍有疏忽,可能会全军覆没!文朔给了大军三日的准备时间,掘突前两日都十分沉默,甚至没有露面去鼓舞士气,这叫士兵忧心忡忡的,文朔不得不去找掘突说领兵知道,掘突也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怎么了?”文朔看着掘突笑道,“压力大?” “此战……”掘突沉默了良久,看着文朔说道,“必须要赢。” “胜负乃兵家常事,这世上没有什么必须不必须的,你要看开些!”文朔企图宽慰道,掘突却摇了摇头,“不,此战必胜,若是不胜,娘娘的性命就……”他说着有些难过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当日本以为褒洪德大军可以指望,如今看来,我等必须突围!至于褒洪德那二百乘……”他说着哼了一声,“权当做没有来迎战,以做最坏的打算!” “你也不必如此悲观,褒大夫只怕是个文臣,做不了武将,当务之急是将两只人马合为一路!”文朔说道,“褒大夫能够出谋,我们能够带兵,如此一来,所向披靡!” 掘突看着文朔笑了笑,心中登时也轻松了很多,“放心吧,安抚军心的事情我会去做的,只是……不能空口说白话啊!”他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我再研究研究!” “也好!”文朔点了点头起身告辞了。 掘突展开了原阳附近的地形图,这里地势平坦,想要埋伏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唯有起伏的丘陵能够算是依托,掘突的兵力不能太近,他们需要伏在地面听远处的动静,这五十乘,一乘、一乘的都有用处,掘突在一处、一处的谋划,在这张用布帛绘制的地形图上一一标了颜色。 他用了整整两日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这个军队中十分的安静,就像是被一种极为紧张的气氛所压制,这叫将士们对掘突也颇有微词,以往的作战中不管这是一场怎样艰难的战事,作为将领的通常都要鼓舞士气,让士兵们奋勇杀敌,便是知道对方是个龙潭虎穴,也要说的好像是弹指一挥这么轻松。 可是这次,全然没有发生想象中站前轻松氛围的事情。 到了第三日的大清早,还为点卯,掘突就急匆匆的将五十乘中各自的首领叫来了自己的军帐之中,将地形图拿了出来,每一组都编了号,请这一乘中的一百人牢记自己的编号,按照编号的不同,人员分布在了不同的位置,所发挥的功能自然也不同,譬如说编号最为末尾的那一路负责的则是等到陷入混战之后,将整个北狄的援军斩断,拼死也要将援军斩断,这是任务最为艰巨的一支分队,是整个战役中以少胜多比例作为悬殊的一个对峙,但是却关乎陈整场战局的胜败。 一旦能够将援军斩断,这一队又足够幸运等得到褒洪德大军的话,原阳就能一举夺下了! 而这一路有去无回的队伍就由掘突亲自带领,请眼下这五十乘的兵马各出三人,组成一支一百五十人的小队跟随掘突前往迎战。这一日的大军当中,沉浸的是一股悲戚的气氛,如果这一仗败了,谁都别想从这里再返回家乡去!所以这一百五十人并不难凑,反倒是多出了不少,最终只得将五十乘中最为精良的一百五十人交给了掘突,踏上一条不归的死路。 第二日,整个原阳城的天气都十分的阴沉,压着整座城、压着整座城里每个人的心,文朔带领两百乘正面与北狄叫阵,几次偷袭失败之后,北狄对文朔这一支军已经不以为意了,所以他前来叫阵,北狄将士的自满之情瞬间爆发,自以为今日就能将文朔大军彻底拿下了。 文朔这番叫阵也是下了力气的,为了彻底的欺骗北狄,文朔真的是直到自己彻底的体力不支才下令撤军的,而且来之前军旗也多做了数把,看起来浩浩荡荡的,当真像是一路大军。文朔的英勇打动了这支队伍中的大多数人,大家摇旗呐喊,奋勇杀敌,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神将。 北狄人多势众,一上几万兵马,文朔的两千余人迅速体力不支,文朔挥旗发出信号,大军回撤,看似异常慌乱实则是按部就班的。此刻埋伏在远处的掘突等人,尽数趴在地面上听着远处的动静,起先是杂乱不堪的车马声和脚步声,之后变成了整齐的军队的声音,伏军便知道当是动手的时候了! 五十路是前后各有不同杀出自己埋伏的地方的,针对的也是北狄前后不同的将士,有的速战速决,立刻撤退;有的则是长期作战,牵制主力;有的是将对方击散,打破阵型;有的则是将对方围住,尽数歼灭! 掘突的大军最后出现,数到人数差不多的时候,拦腰折断了北狄这一支兵马,切断的北狄一线前后失去了联系,掘突是带领的一百五十余人是要正面与援军交战的,掘突将一百五十余人分成几路,纵观直插入对方的腹地当中,然后再奋勇厮杀。 此刻的余下五十乘得到了消息则即刻启程前往新城方向与褒洪德的大军会和,此时此刻,因为北狄的主力全部被牵制住了,文朔与掘突都在拼死杀敌,北狄大军为周朝军队的锐气所伤,已经自顾不暇了,也未有人注意到这五十乘来去的异动。 最坏的打算就是,七十乘完全牺牲,而五十乘成功与褒洪德会师。 只是如此一来,这胜利的希望就更加的渺茫了。 大战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两军相交,杀红了眼,大周的军队死了不少人,而北狄则死的更多。掘突几次突围、几次又被包围,五天下来手中只余下十余人,仍然要用自己的身躯挡住这尚有数万人的北狄之军。 掘突已经力不能支,手中剑撑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汗水顺着前额留下抵在了土地之上,一旁的将士也是如此疲惫不堪,嘴唇已经干裂了,身上的伤口涌出血、又结了痂,“将军,咱们赚了!咱们以数百人杀了对方几千人,赚回来了!” “是!”掘突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地面,北狄的数万人之师此刻的行动也颇为缓慢了,到底都是寻常人,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征战,让每个人的体力都已经透支了。 ☆、第338章 姬宫湦的豪赌0 汗水一滴一滴的滴到了干涸的土地之上,明明是刚过三九的严寒,却偏偏让人觉得燥热,仿佛太阳炙烤着整个大地,北狄的人看着掘突一行不敢上前,谁都知道他们是强弩之末,所以谁都不想丧命在这一支可怖的军队面前,虽然只剩下了十几人而已,却还是那么令人肃然起敬。 掘突的身后是与北狄陷入厮杀的大周军队,五十路的奇袭和二十路的正面较量,大周的军队渐渐的占了上风,因为掘突一路的以死相搏,为后方争取了最大程度的赢的机会。掘突的嗓子已经在嘶喊中完全沙哑了,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看不见援军的到来,只能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上!” “将军,如何出兵?”士兵向掘突询问。 “遇到一个杀一个,遇到两个杀一双!”掘突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对方的将领,他的目的就是凭借着最后一口气里杀入重重人群当中,直取这位将领的首级。 “是!”十几个人一起回话。 “掩护我!”掘突说道,目光紧锁在目标,十几位士兵一起应声,饶是再体力不支,这一声也是响的能够震动大地,掘突带头朝着对方人群中厮杀,十几位士兵掩护,用身体为掘突生生的劈开了一条道,他以速度杀了对方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这挥舞的刀剑就已经拼到了对方将领的面前,一声呐喊,一刀挥下,就将对方也同样没了力气、没了精力的将领首级拿下,掘突斩断了北狄的旗帜,而自己却身受一刀,整个人瞬间僵硬,然后彻底的失去了力气,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在阖上眼的最后一秒钟,掘突听见了自远处传来的呐喊声,大周的援军总算是到了。他闭起的眼睛尚且能够带着一丝的笑意,原阳之困解了。 …… 姬宫湦请前来报信的士兵将手中竹简呈上来,文朔在信中详细的阐明了这一次大挫北狄之师的始末,姬宫湦不断的点头,拍着自己的腿,“好!好……好一个掘突、好一个文朔啊!果然不负寡人所托,不负娘娘的恩德!现在原阳的形式如何?” “原阳之战,战死的士兵数量庞大,我回来的时候,文朔将军正在清点人数!”来报信的士兵说道,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掘突呢?” “掘突将军……”士兵沉默了一阵,嗓子生生的有些疼,掘突的那一路是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他们本来也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迎战的,如今全数战死,也是这军队当中的一首战歌,鼓舞着后来的人们。 “他怎么了?”姬宫湦问道,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可能……可能战死沙场了!”士兵上报道。 “什么叫做可能?”姬宫湦问道,忽然就紧紧的攥紧了拳头,文朔传来的话十分的仓促,饶是如此也没有将掘突的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下,姬宫湦总算是发现了一个合用的人才,还没来得及器重就死了? “我们亲眼所见掘突将军为敌军所杀,只是我在临行之时,文朔将军还在清点战死的人马,尚未清点到掘突一路,因此……还不能确认!”士兵答道,这句话基本上就是在告诉姬宫湦,掘突已经死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仰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你先去郑国报信吧!” “是!”士兵答道。 “顺便传我一句话,”姬宫湦看着士兵说道,“就说,核查派出去的那一百乘的军队去向。” “是!”士兵答道。 “若是郑启之劫走了这一路兵马,杀……无……赦!”姬宫湦很缓慢也很艰难的才吐出了这句话,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面色俱是一阵煞白的看着姬宫湦,谁都知道他和郑启之的关系,此刻能说出这话来是已经怒极到了何种程度。 “大王不可!”赵叔带立刻说道。 “为何不可?”姬宫湦问道。 “一来,文朔与褒洪德的联军未必能够取胜,若是败了,为了抵御北狄,大王不得不用郑将军!二来,郑将军若是劫走了兵马,只怕是此刻正在楚国的边境上停着,大王若是要杀,他就带兵入楚,如此一来,我大周就是腹背受敌!”赵叔带看着姬宫湦说道,姬宫湦的眉头深皱,很艰难的再思忖如何是好,最终也只得由着郑启之了,姬宫湦深深的闭上了眼睛,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算了!你不必去郑国了,留在军中吧!” “谢大王!”士兵叩谢道,留在镐京城的军中就意味着可以回家和妻子儿女团聚了,不必再每日担惊受怕,害怕与家人天人永隔,这位得了令的士兵在姬宫湦挥了挥手之后便下去,走出了王宫,而烦躁不安的姬宫湦则陷入了一场混乱当中,“依赵上卿看,眼下如何是好?” “不妨静待晋北的时局变化,最差的莫过于请娘娘……”赵叔带舔了舔自己的唇舌,知道这么说,肯定要激怒姬宫湦,可是话到了嘴边也不得不和盘托出了,“请娘娘履行军令状,再请郑将军率兵前往晋北御敌!” “不行!”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寡人决不能叫褒洪德战败!” “此时由不得大王,褒洪德原本就不是将帅之才,只是颇有谋略而已!”赵叔带苦劝道。 “如此便已经够了!”姬宫湦看着赵叔带反驳道,“如今文朔能够冲出重围,与褒洪德会军,文朔为将,褒洪德辅之,足以御敌!” “只怕是褒大夫自己不清楚!”赵叔带说道,“褒洪德其人怎肯承认自己不是个将帅之才,若是与文朔不和,眼下文朔大军损兵折将又处于弱势之中,褒洪德怎肯听命?此刻的对峙是一步都错不得的,一步错、步步错,大军想要再力挽狂澜,就没有机会了!” 姬宫湦背着手在屋子里前后的踱步,然后看着赵叔带问道,“再派一百乘给文朔!” “不行,”赵叔带说的斩钉截铁,“这一百乘派出去,镐京城就如同空城一般了,何人想要欺负都是不成问题的,决不能派!” 姬宫湦咬了咬唇,没有和赵叔带就这个问题争执下去,思忖片刻又说道,“写信给褒洪德,就说……秦国的那一路死士,寡人已经调拨了!正在跋道前往晋北。” “大王,万万不可!”赵叔带说道。 “如此一来,若是褒洪德与犬戎之间勾结,那么犬戎就该回撤了,褒洪德与文朔的联军压力瞬间就小了,只余下北狄一支能掀起什么风浪?”姬宫湦冷笑一声说道,“百里将军如今前来,得通知秦国,整装备战,打犬戎一个措手不及!” “大王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这是在赌啊!”赵叔带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问道,“若是赌赢了呢?” 此事赵叔带知道自己劝不了姬宫湦了,只好前往东宫之中向褒姒问安,然后将姬宫湦的谋略与部署和盘托出,请褒姒劝劝姬宫湦将这个决定收回,一旦犬戎进攻秦国,秦国则势必要调动兵马去御敌,而褒洪德带着两万兵马出征的,便是秦国兵力再强,留在秦国的人不可能更多了,犬戎获胜的机会因之而增大了,若是真的叫犬戎将秦国攻打了下来,那么大周同样岌岌可危! 赵叔带以为,褒姒必定能够听得进去自己的这番言论,从而叫姬宫湦撤兵的,却没想到褒姒问的问题和姬宫湦是相同的,“若是赌赢了呢?” “希望未免太渺茫了!”赵叔带说道。 褒姒却摇了摇头,“不,希望很大!” “眼下秦国的兵力如此薄弱,简直就是一个软肋,如何能赌赢?”赵叔带问道。 “这不重要,”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秦国是输是赢,都不重要!”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叔带问道,觉得褒姒的解释有些蹊跷,褒姒的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一丝的笑意,为姬宫湦的这个计谋暗暗叫好,“百里成将军所带领的那一支死士此刻御守在秦岭山脉之中,若是想要攻下秦国,必须要过了这个天险!秦国以此为优势,驻扎了一支久经训练的死士,多年来力保秦国无战乱!而此刻犬戎回撤,自以为褒洪德的计谋已经得逞,可以大举攻下秦国了,必定会掉以轻心!” “褒洪德出战,敢于签下这个军令状……只怕是算准了他一定能够要到这一路的死士,他要的不是晋北之战的胜利,而是犬戎攻入镐京城,他打算趁乱打劫!”褒姒继续说道,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他仗着那个时候自己手中有两百乘,杀了大王再赶出犬戎之师,他就是大功臣了!那么……宜臼登基,必定要重赏哥哥,他想要的就是一个诸侯之位,秦国退地来封赏他一人!” “所以更加不能引犬戎前来了!”赵叔带很笃定的说道。 “不,”褒姒摇了摇头,“犬戎赢不了!” “娘娘何以如此笃定?”赵叔带问道。 “便是百里成将军败了,便是整个秦国都败了,那不是还有已经整装好了的郑将军同楚侯吗?他们既然已经打点好了,总该有个去处不是?楚国与秦国原本就毗邻,出兵援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此说来,也就解了晋北之围了,文朔与哥哥只要共同抗敌便是!”褒姒如此说道。 ☆、第339章 胜败之间0 百里成奉命入京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镐京城,人人都知道百里成来了,可是大家却都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因而产生了诸多的猜测,百里成入京之时带了一路的兵马,这一路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也一样没有人知道,纷纷揣测,这个消息很快的自镐京城汇集到了各个诸侯的耳中,包括此时此刻远在原阳的褒洪德。 大周的将士大败了北狄之师,文朔命自己的手下开始清点在原阳城外战死的士兵,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的复杂,应该说是异常沉重的,这场仗赢的太过艰辛,代价也十分之大,更有甚者还牺牲了掘突的性命,对于文朔来说,掘突是郑世子的不二人选,因此掘突对于文朔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这场战阵而已。 文朔下令清扫所有死在战场的士兵,将他们的尸首一一整理出来,每个人都要一一收拾之后好生安葬,带回故土已经没有可能了,只能就地安葬了。距离原阳城近一些的这一路死士,断臂残肢十分凄惨,他们都是拼尽了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的力量之后才殒命身亡的,为其余的士兵争取了最大的活路。 单单是将他们的躯体拼凑起来,就废了十分大的力气。 人员清扫了一遍,大家发现了一个问题,“报告文将军,没有发现掘突将军!” “什么?”文朔皱了皱眉头,对于自己听到的这番话有些不可置信,掘突的倒下是所有人目所共度的,那一刻他的存在也鼓舞了在场每一位将领的士气。文朔吼了一声,“再找!” “是!”士兵得令答道,继续在靠近原阳城的方向寻找掘突,大家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寻找他的踪迹,再往前搜寻了几步,将地上一具具北狄将士的尸体搬开,忽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文将军,找到了!掘突将军在这里。” 文朔立刻朝着说话的士兵方向冲了过去,掘突正在地上阖眼闭目的躺着,身上的血已经止住结痂了,而趴在他身上的尸体则表现出一脸的面目狰狞,这就是掘突用自己最后的一口气里杀了的对方将领,仔细的看了看掘突的模样,文朔忽然觉得不太对,立刻喊道,“传医官,快,快叫医官到这里来!” “文将军?”士兵不解的问了句。 “他还没死!”文朔兴奋的拉住了眼前这位将士说道,“他还没死!快去……”他说着推了面前的这位将士一把,“快去请医官来!”他见惯了战场上的厮杀和生离死别,人死之时的模样掘突再熟悉不过了,而文朔此刻的模样分明的说明了一件事情:他还没死。 士兵愣了一下,被文朔推了一把都没有缓过劲儿来,生生的过了几秒钟之后才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朝着军帐就冲了过去,大声的叫着军医的名字,一路上跑的飞快,军医问询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伤员也朝着掘突冲了过来,掘突这一仗为自己在军中赢德了所有人的尊敬! 掘突的身体还很柔软,呼吸还很均匀,他并不是不幸殒命,而是因为太过劳累陷入了一场沉睡,自小肃静训练的身体机能叫他硬生生的扛过了这次大出血造成的致命伤口,只要稍加休息和伤口的处理就能扛了过来。这个消息叫文朔长长的松了口气,腿脚发软几乎跌在了地上,黑沉了数日的脸色总算是露出了一点喜悦之情。 “怎么了?”褒洪德自远而近的问道。 “掘突还没死!”文朔长长的出了口气,看着褒洪德带着笑意说道,“如此一来,我们还有一员猛将,这次的战事我们获胜的机会就更大了!” “是么?”褒洪德表现的并没有文朔那般兴奋,他的短板在这次的两军对峙里已经显露无疑了,若非文朔的大军能用死为褒洪德的援军杀出一条血路,这次的晋北之战,褒洪德就真的是一无所获了,“那就先好好养伤吧!”他很平淡的说了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军帐之中,心中十分的不悦,这次的失利显然是被人出卖在前,此人是谁?褒洪德一时之间还没有头绪。 掘突和文朔大军的立功,消息很快就会回到镐京城去,自己在镐京城中的地位也因此而大打折扣,如此说来,褒洪德心中所想的自然是如何扳回这次的失利? 两军对垒之后,大周的士兵仍旧没有能够拿下原阳城,文朔下令在原地休整等待晋伯援军的到来,三支军队汇集在一起,人数也就超过了三万人,大可一举夺下原阳。而此时褒洪德心中一算计,若是等待晋伯的援军到来,再夺得原阳城,只怕是自己这功劳就屈居第三了,若是眼下先下手为强,一举拿下原阳,则功劳就是自己的了! 褒洪德因此对文朔开口说道,“文将军!依在下看来,此事不宜再等下去了,此刻北狄刚刚受挫,我们需要趁着刚刚扳回一局,一鼓作气一举拿下原阳城!” “只怕是不妥!”文朔摇了摇头,“此番两军较量,我们损耗的人数太多,而北狄虽然是大败,但是城中士兵充足,我们若是就这么贸贸然的杀回去,只怕是……”他说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并不赞许褒洪德的做法。 “怕就怕若是等晋伯的大军同我等会和,北狄的援军也进入原阳城中,届时想要攻城就未免太难了!”褒洪德向文朔说道,此事他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发生,却给文朔说的危言耸听,文朔眉头深皱,心中对此十分不确定,他既不知道北狄的士兵有多少人,也不知道犬戎和东夷的情况,更加不知道北狄的援军会不会前往原阳与北狄的大军会和。 不过这些褒洪德的心中都是清楚的,毕竟在离开之时姬宫湦曾经将自己探来的所有情报都交予了褒洪德,他明知北狄的援军不会赶往这里、也明知犬戎很快就会因为需要攻打秦国而撤退,仍旧还是怂恿文朔带兵攻城。 文朔叹了口气,看着褒洪德皱了皱眉头,“眼下还剩下多少兵马?” “我清点过了,”褒洪德说道,“还余下近两百余乘,这几站我们损失了一万余人!” 文朔的面色不善,十分沉重,就如同是心头压了一口巨石,闷闷不乐的抬不起劲儿来,犹豫了良久之后才做出了决定,微微的点点头,“三天后,攻城!” “我研究过原阳城的守备,”褒洪德对文朔说道,“我们不妨现在商议一下作战的方案?” “好!”文朔点了点头,跟随着褒洪德从伤患的军营中退了出来,医官说掘突的伤势太重了,再加上三天三夜的疲劳作战,可能一时半刻无法转醒,只是身体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早晚还是会苏醒过来,所有的伤员被安置在了军营之中,文朔决定攻城之时将这些士卒留下,带剩余的兵马前往城中大举进攻。 褒洪德将整个原阳城的守备力量拿给了文朔来看,他自称是自己差人前往原阳城中探出来的,实则为姬宫湦在褒洪德临出发前交给他的北狄的军事布防图。经过分析,原阳城南面的守备力量最盛,而北面最为薄弱,这也是因为南面直接正对大周的兵马,北面则背靠着北狄。 褒洪德提议自己带一支兵马,抄附近的山丘小路一路前往原阳城的北面,而文朔则带领大军在南面与敌军抗衡,一旦褒洪德攻城成功,北狄的军马必定回撤,如此一来褒洪德既然已经占领了城池,自然是占据了主动的地位,而文朔的一支猛士在后,必定能将原阳城中的士兵杀个片甲不留。 “他们还有多少人?”文朔问道,神情凝重。 “我派人清点过了,他们在这次的对抗中牺牲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两万余人,因此城中此刻还剩下四万余人,是咱们的两倍!”褒洪德说道,这个以少胜多未免还是稍稍有些悬殊的,文朔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说出话来,又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艰苦战役。 “我知道有些难,”褒洪德拍了拍文朔的肩膀,“可是想一想,只要拿下了原阳城咱们就算是赢了!斩断了新城的北狄退路,北狄之师也只能是任人宰割,我们此刻若是不占据主动,那么等到晋伯的援军一到,北狄与犬戎的联军只怕是也就到了!到时候所有的战役就重新开始了,那么我们牺牲的那些士兵也就白白牺牲了。” 褒洪德丝毫不提自己还向姬宫湦要了秦岭一支死士的事情,他必须要在这场战役中指挥的漂亮,决不允许任何人的功劳凌驾于自己头上。文朔心中惶惶不安,可是对于未来的不确定,也叫他不敢再多做等待,只得按照褒洪德的计策来执行,这三日来,他前往掘突的军帐前看望了掘突数次,都不见转醒的意思。 三天后,文朔整兵出发,带着百乘军马前往原阳城门外交战。此刻的原阳城如同是褒洪德所预料的那般,正是士气低迷的时候,褒洪德的人前一夜在原阳城外大举奏响了北狄的乐曲,又恰逢圆月时节,月光皎洁,城中背井离乡的战士们纷纷起了思乡之情。第二日,文朔大军叫阵,已经没有人的心思再放在这两军对垒一事之中了。 这一仗打的气势恢宏,赢的十分精彩,文朔叫阵英勇异常将对方的将领斩杀于原阳城下,大军攻入,攻无不克;背后绕道的褒洪德晚一些也入了城,大举歼灭了对方的守城士兵,迅速的将原阳城攻占了下来,砍掉了北狄的军旗,放上了自己的帅旗。 然而千算万算,褒洪德还是算漏了一件事情,正是这件事情要了他褒洪德的命,也要了整个褒家的性命,让高高在上的姬宫湦显得无比束手无策,看着这场自己已经无法操控的时局赶到了无能为力的悲伤。 ☆、第340章 蠢钝的计谋0 褒洪德与文朔大军占领了原阳城后,包围了整座城池,因为将领都已经殒命,剩下的北狄大军也就纷纷投降了,褒洪德下令将整个原阳城的所有城门全部关上,将所有的北狄士兵驱逐到了原阳城的城中,下令屠城。 文朔愣了一下,看着褒洪德询问道,“眼下有两万余人的战俘,若是屠城只怕是……” 褒洪德皱了皱眉头,“若是不屠城,难道我们还要给他们提供食宿,养活着这些杀了我们不少士兵的人?” 文朔抿了抿唇,褒洪德的一番话自己倒也无法反驳,就像是当年他也无法反驳郑启之下令屠城一样,只能是背过身去,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去给晋伯修书,请他尽快派兵马前往原阳城。” 褒洪德点了点头,上了城楼,将所有的战俘绑起来捆住、压在大城的中央,褒洪德与文朔的联军此时此刻已经因为长期的战败而积攒了一口怒气,只等褒洪德一声令下就放开了屠杀这群与自己不共戴天之人。两万人,两万具尸体,鲜血染红了整个原阳城,满眼放去尽数都是血腥的红色,仿佛连天空都已经从蓝色变成了红色。 原阳城被悲戚的哀鸣声所充斥着,文朔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垂着头使劲儿的握着笔在上面写着原阳城已经夺下的书信,准备过些时日将文书送出去,请晋伯派兵前来接手。而此时此刻的晋伯,却先接到了郑启之派来的使臣送来的消息,使臣说道,“郑将军托我向晋伯带句话!” “什么?”晋伯问道。 “眼下褒洪德专权揽功,褒后在朝中受宠,既然此番战役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晋伯不妨趁人之美将功劳尽数让给褒洪德,就不要再和他邀功了!”使臣说道。 这话叫晋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郑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使臣笑了笑,朝前靠了一步,在晋伯的耳边说道,“若是此时此刻晋伯再差人前往晋北支援褒洪德与文朔的联军,不是显得要和褒洪德抢夺功劳吗?更何况,先前战事紧张之时,晋伯不肯差人前往,如今稍有缓和,眼看着转败为胜,晋伯这才出手,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晋伯心中猛地一惊,退了两步,“多谢郑将军提醒,若不是郑将军思忖周详,在下只怕是又要犯了过错了。”谢过之后,晋伯为使臣安排了上等的食宿,专门请人接待这位使臣,还请使臣回去之后在郑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原阳城屠城的消息此刻已经传了出来,北狄驻派了数万人为了来年春季的战事做准备,此刻被褒洪德尽数屠杀,北狄的狄主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派人前往,朝中的反战派进言道,“若是再派军前往只怕是不妥,眼下与大周对战,他们初战告捷,此刻正是人心聚拢的时刻,咱们若是再战,若是再败,只怕是大周想要夺我北狄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那该如何是好?”北狄狄主问道,声音中满是怒意,这叫余下的人等不敢答话,只剩下这位劝说狄主不必出击的大臣细细思忖,忽然计上心头,脸上露出了些会意的微笑,“依下官之见,反正那原阳也非我族城池,不如……毁城,让原阳城与大周军马同归于尽!” “毁城?”北狄的狄主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侧过自己的身子看着对方问道,“你倒是说说如何一个毁城法?” 说到底原阳只是晋国的一个城池,此番北狄夺城已经算作是赢了这场与晋、大周的对抗,既然城池不能守,不如毁之,两方兵马都得不到,对北狄来说自然不能算作损失,然而对晋来说便不能不说一个大损失了。这也算是报了城中几万兵马的折损之仇,北狄狄主心中对这个计谋自然是异常的喜欢。 褒洪德所漏算的,就是北狄的狄主虽然不愿出兵,可是忘记了他并非原阳之主,根本也不在乎这座城池,既然不能为我所有不妨就干脆破了这块玉石,谁也别想得到!不过狄主心中这几万大军战死沙场的气,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咽下去,只能暂且蛰伏以待日后再图谋。 眼下犬戎已经撤军,前往秦岭一脉,听闻秦岭山中常年驻扎的边防死士眼下来了晋北,狄主也就唯有寄希望于犬戎之师帮自己抱这个大仇了!下面回禀的官员也仔细的揣测着狄主的模样与表情,上谏道,“大王只要派人将原阳城围住,防火烧城,这城中驻扎的士兵也就尽数在此交代了性命,为我大狄的将士尝了这血债了!日后犬戎若是能破了秦国的防线,铁蹄踏入镐京城,咱们也就可以趁势在此进攻晋北,到时候只怕是中原的诸侯们自顾不暇,也就无暇再去管邻邦的事情了!” “好!”狄主拍了拍自己的手,“好计谋!就听你的,此事你且放手去做,需要多少人马?” “不需一人!”臣子答道。 “不需一人?”狄主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回答未免也有些太过蹊跷了,臣子立刻上奏启禀道,“在下不需一人,只要请大王允许下官调遣驻守在新城之中的将士,便能够一日之间毁了这原阳城!” “可是新城已经夺下了若是叫新城城中的将士去攻原阳,只怕是新城也就守不住了!”狄主说道,心中惴惴不安。 “大王,眼下这个形式,留一个新城又有何用?倒是不如叫”新城的将士毁了新城再前往原阳火烧原阳城,四下围住,城中的士兵必定不敢出城,只能困死城中! “好!”狄主点了点头,“你且去办!寡人要听到好消息!” “是,大王!”此人答道,退了下去,匆匆回到了自己府上,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吩咐,绕道新城之中送封信,新城中的将领接到了这个命令才知道整个原阳城的将士已经被尽数屠杀了,悲愤之情迅速的侵占了五脏六腑,此事传了下去,整个北狄的士兵俱是目眦欲裂,眼睛瞪得通红,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恨不得将大周的将士各个大卸八块。因此此番下令要毁城之时,每个人都没有丝毫的犹豫,对了柴禾堆在城门之下点了火,浓烟滚滚,染黑了天边。 是夜,原阳城中的士兵经过了两场厮杀,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在喝过庆功酒之后都倒在床上陷入了沉沉的梦想,唯有文朔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结束。在屋子里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北狄的将士这一夜里,几万士兵拾了柴禾堆在了原阳城外,一堆数里,浇上了平日里燃灯的煤油,一把火扔过去,火势迅速燎原,在黎明到来之时,火光燃亮了天边,整个原阳城数百里的范围内都宛若白昼。此刻在伤员军帐中的掘突微微的动了动手,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将军?”一个士兵看着掘突叫道。 “文将军呢?”掘突睁开眼看着这名士兵第一个便问出此事。 “文将军与褒大夫去攻城了!”士兵指着身后的那座城市说道。 “攻什么城?”掘突微微的皱了皱眉,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原阳城。”士兵答道。 “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掘突问道。 士兵带着兴奋的表情说道,“说是攻下了原阳城!” “然后呢?”掘突问道。 “听说褒大夫下令屠了城,将城中余下的数万名北狄的士兵都砍杀了,可惜你我身受重伤不能去!”士兵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表情显露出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来,此刻他的心思早就已经飞到了隔壁的原阳城,只恨自己不能身处其中享受胜利的果实。 可没想到的是,掘突的表现却是重重的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床面,恶狠狠的说了句,“该死的!” “掘突将军?”士兵看着掘突的模样不确定的问道。 “不该屠城的!”掘突看着士兵说道,紧紧的咬住自己的牙关,表情看来十分苍白,太阳穴突突直跳,“屠了城,就无法阻拦了!” “什么?”士兵不解的看着掘突问道。 “应该拿城中的将士换北狄的撤军,眼下屠了城,只怕是……”掘突叹了口气,“只怕是北狄会下令毁城,让我大周的士兵与原阳城一并毁掉!” 这话说出口,那士兵的面色僵了僵,“应该不会吧?” “但愿不会!”掘突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话音才刚刚落下就有人从门外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掘突问道,这话音叫进来的士兵猛地一怔,看着掘突惊讶的问道,“将军醒了?” 掘突微微的点了点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北狄的将士火烧原阳城了,在城外燃起的熊熊大火,不知道文将军他们……”士兵指着屋外,掘突跟着冲了出去,仰头看着冲天的火光,伤口隐隐作痛,心也像是被人攫住那般的痛苦,他转身回到军帐中,“咱们还有多少人?” “不足百人!”士兵答道。 掘突思忖了片刻,看着士兵说道,“撤!” “什么?”士兵惊讶的问出了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所向披靡的掘突在此时此刻竟然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 ☆、第341章 名副其实的天下在握0 掘突一手撑在军帐上,一手插在腰上,黑沉的脸色和深邃的眼神叫人看着就觉得有些发慌,掘突在军中一向话少,鲜少与人交流,多是低头、锁眉、沉思的模样,偶尔说出一两句来,没头没脑的,大家也都听不明白。 “撤!”掘突点了点头,一手砸在了军帐上,“现在立刻收拾,趁着北狄的人马尚未发现我等,赶紧撤!” “可是大军……”士兵指着远处红光漫天问掘突。 “你救得了他们吗?”掘突说完这句话已经开始收拾这个军帐中七零八落的东西了,还不忘吩咐一句,“捡重要的拿,余下的就别管了!带的东西越少越好,我们要尽快回到镐京城中去!” “不救一救怎么知道能不能救?”士兵怒目圆睁的反驳道。 “你这么贸贸然的去救,莫不说救不救得了,你必死!”掘突说道,已经将自己的行囊收拾好了,他只带了些水和止疼的草药,大步迈开走出了军帐,“我们现在回去报告大王,此刻援军赶来,或许城中的人还有一线生机!” “那时候城中的人都烧死了!”士兵一边仓促的收拾,一边说道。 “不会的!”掘突说道,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一定不会的!”他说完就调转了马头等待着余下的人将自己的行装收拾好,然后即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中去。如今晋国的兵马都仍旧未到,这叫掘突本身也对晋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若是能来早就来了援军,当日在堂前虽然不见晋伯与郑启之、楚侯一唱一和的样子,不过掘突也猜想得到,眼下唯一的方案就是尽快抵达京城中,向姬宫湦报备。 不启用郑启之,是不可能了!这个大仇一定要报,以掘突对当前时局的了解,若是大王此刻派了兵,那么,不将北狄再往北驱逐数百里,此事便不算完的!掘突仰天长叹,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祈福一声,此事唯有寄希望于文朔能想到办法,不让自己烧死了! 文朔听到城外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惊醒了过来,总觉得这声音不太对,立刻翻身起来朝着屋子外面跑了去,冲到了旷野才听到城外这声音是“噼噼啪啪”燃烧木柴时候发出的声响,他的手微微的敲打着自己的身体,呆愣了一瞬之后,朝着城楼上猛跑上去了才发现原阳城已经被一片火海包围了。他心头已经,看着火势已经蔓延到脚下的城楼了,心中大骇的文朔快速的返回了驻军的地方,打算将一个个的士兵从沉睡中一一唤醒。 “褒大夫?”文朔先去了褒洪德的军帐,他一推门而入,褒洪德立刻从床上起来,抽出手中的长剑,听见文朔的声音,他才松口气将剑又放回了剑鞘之中,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是文将军啊?怎么也不敲门,就破门而入?”他的口气中微微有些不满。 “北狄的军马,放火烧城了!”文朔说道,这句话彻底的将褒洪德从睡梦中给拉了出来,心中一紧问道,“什么?” “他们放火烧城了!”文朔又说了一遍,“现在必须立刻将所有的士兵都叫醒!” “然后呢?”褒洪德只觉得腿上一软跌坐在了床上,若是北狄放火烧城,那么大家就只好抱着一起死,谁也逃不出去,便是逃出去北狄的人在城外封锁,以逸待劳,他们的下场一样是死,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眼前只觉得一黑,已经没了办法了。 “然后将城中所有能燃烧的东西堆到城门!”文朔说道。 “引火*吗?”褒洪德问道。 “将所有能烧的都烧了,火势才不至于蔓延到城中,我们这样就不至于被烧死了……”文朔说道,满面的愁容,余下的就等待不知道何时能退掉的火势和城外的救援了,他寄希望于掘突去搬援军来,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将城中士兵活下去的时间无限期的延长。 褒洪德还陷入痴痴的状态之中,被文朔猛地一唤,才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赶紧从床上起来朝着屋外走去,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决策惹了这个祸,若非是自己的急功近利,只怕是北狄也不至于如此,如此行事就等同于同整个大周正面叫板了。 北狄自己也忘了这一重的思虑,只等着犬戎从秦国的入侵能传回来好消息。 百里成抵达京城后,拜谒过姬宫湦之后,就前往东宫赴宴,褒姒将宴席设在了东宫之中,邀请了诸位上卿士大夫前往一起赴宴,秦候与伯服自然也在宴席之列,伯服一个三岁小儿坐在百官之首,这场面倒也颇有些滑稽,这一转眼的,年关一过时光就如同飞逝那般,很快就过了春天那温温润润的日子,飞奔到了荷塘初上莲包的日子。 这个春日和往年都不同,如此的难熬,以至于人人都觉得那场冬季的萧索漫无目的、到不了尽头了。便是夏日到了,暖风煦煦,也叫人觉得心寒意冷。文朔大军的突围算是一个好消息,可人人也都知道这场仗打的不会那么容易。 这场筵席姬宫湦有令,后宫中不提公事,大家只是听着祭公司徒指挥的舞姬和乐人们的演奏,然后相互向秦候道贺、向百里将军道贺,二人一一还酒,结识了如今这宫中当权一派的朝臣们,待到酒席散去,朝臣们退去,惟独留下了百里成与秦候,百里成跪地向姬宫湦说道,“末将百里成感谢大王大恩!” “秦国不定,寡人何以治天下?”姬宫湦坐在殿上问道,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本想多留将军些时日,眼前只怕是不能了!” “可是发生了何事?”百里成问道。 “寡人得到消息,犬戎进犯!”姬宫湦说道,这话叫百里成大吃一惊,当日这驻扎在秦岭的死士就算是再有能耐,好赖后面有几百乘的秦军士兵撑着,如今事情却大不相同了,此时秦国的大部分兵马被褒洪德带走,只怕是犬戎进犯,无法全力抵挡,百里成的面色微微一变,呈请道,“启禀大王,只怕眼下秦国的兵马抵御不了犬戎来犯!” “寡人自有办法!”姬宫湦微微笑道,“百里将军不必担心,尽管调动你的兵马前往秦国全力抵御犬戎,寡人要犬戎这一败就败得十年不敢进犯我大周!” “是,末将领命!”百里成说道。 “此番胜败则注定了你在朝中的立足,百里将军务必要全力以赴!”姬宫湦叮嘱道,百里成双手抱拳拜谒道,“末将明白,只是有一事不知!” “何事?”姬宫湦问道。 “大王和娘娘曾吩咐在下重用大臣吕章,却不知这吕章可是值得信任之人?”百里成问道,姬宫湦思忖了片刻,“秦候若是重用,此人此事值得信任之人,若是不重用,良禽择木而栖!” “末将明白了!”百里成回话道,忧心忡忡的从东宫之中退了出去,这话不仅仅是叫百里成觉得心惊,褒姒也略微有些担忧的问道,“犬戎还是打来了?”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挽在自己手臂上的褒姒的手。 “多少人?”褒姒问道。 “至少一百乘!”姬宫湦说道,眉头紧锁。 “一百乘?”褒姒重复了一遍,一百乘便是一万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秦岭的死士之多只有数百人,没有人愿意长期驻扎在山区之中,这数百人饶是再有本事,想要单凭一己之力干掉对方数万人,只怕是有点天方夜谭了,褒姒问道,“大王打算怎么办?调大周的兵力吗?” “不行!”姬宫湦摇了摇头,“此次文朔出军,大周的兵力几乎都带走了。” 此事叫褒姒微微有些震惊,“大周的兵力何以如此孱弱?” “寡人自登基以来,从未扩充过军队……”姬宫湦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褒姒自嘲的笑了笑,又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坐在了地上,拿起桌上的酒壶倒入了自己的鼎中,将鼎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了,手重重的拍打在桌面上,褒姒坐在他的身边忽然之间就觉得她什么都帮不了他,惟独能为他斟酒,听着他一吐心中的苦水。 “大王为何如此?”褒姒轻声问道。 “从厉王以后,诸侯渐强,到了先王在世之时,虽然有所遏制,但是根本没有缓和!”姬宫湦缓慢的说道,“先王差一点连这个天子都做不了了,你知道吗?” 褒姒点了点头,这个历史大家都知道,周宣王在世之时曾经被诸侯们逼到了大臣的家中,大臣用自己的孩子代替了周宣王,将自己的孩子杀死义正视听。周宣王的继位,历经是十几载的艰辛,这十几年间诸位诸侯轮番治理,或许是谈不拢条件、或许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总之十几年之后,周宣王历经了一番波折,也总算是登上了这个王位。 而到了姬宫湦的时代,他的野心不再像是自己的父亲那般,做一做这个可有可无的君主便罢,他想要的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因此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隐忍,佯装昏庸无度。天下是可以容忍一个不作为的君主局于中央的,诸侯却忍受不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 姬宫湦的昏庸无度和荒淫无道很好的为自己保留了最大的实力,然而这也成为了今日他最大的瓶颈。 ☆、第342章 自有安排0 当日姬宫湦的不朝、不政,冷眼旁观整个时局和诸侯们的动向,请虢石父进献各地的美人,耽溺声色之中、等待着一个厚积而薄发的时机。直到褒姒入宫的那年,他已经登基三年,申侯辞官、太宰宫的上卿为他所杀、齐国水患难治、秦国犬戎之危,那正是最合适的契机。 姬宫湦自三年前,南征北战,在诸侯中制衡、威慑,如今才有了齐国的尊崇、郑国的和睦、秦国的俯首,如今尚有几国未平,却也不远了。晋国的称臣只是一个早晚,宋国一向相安无事,至于南面的楚国……东夷已平、犬戎即退、北狄受挫,迟早有一日要轮到楚国被动。 他要等的时机已到,条件却仍旧不能成熟,镐京城内兵马不足,镐京城外水草不富,这一件一件的事情都是压在姬宫湦心头的一个一个重担,比起晋北的那场荒唐的战事,这些才是真正的筹码。眼下褒姒问起,姬宫湦也只能苦笑一声,将酒水一饮而下,辛辣刺激的感觉顺着那条食道灼烧着自己的胸膛,“先王虽然能够登基,可是始终被诸侯牵制,名为天子君主,实则为诸侯执政,顺应他们则为明君、不能顺应则为荒诞暴君,寡人上位三年,每日每夜,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敢妄动,如今有三国臣服,寡人才敢想扩充兵马、降赋税一事。” “臣妾敬大王这一杯,”褒姒举起手中的簋,看着姬宫湦说道,每每设宴款待、音乐结束后、人群离开后,大殿之中最为寂寞,这屋子里一片空旷、一片寂静,唯有褒姒的声音如同泉水撞击着青石,发出悦耳的声响,姬宫湦转过头轻笑了一声,端起自己手中的鼎与褒姒微微一碰,一饮而尽。 褒姒挽住姬宫湦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身侧,“会过去的。” “但愿北狄之事,褒洪德能平,不要再给我添乱了!”姬宫湦抿了抿唇,拍了拍褒姒的手,然后勉强自己站起身来,他喝的太多走路都有些趔趄了,褒姒紧随其后将姬宫湦扶稳了,朝着寝宫的方向走了去,她轻声回应,“北狄之事,必定能平,此番驱逐,数年内不会再受夷狄之困,大王只要顾着内忧便是了,如今四海之内只余晋国一家未平,料他也掀不起大风大浪,他日自可倾中原之力对付楚国,大王不必心忧。” 姬宫湦点了点头,“你若是个男儿,必是治国良将。” “大王可是希望臣妾是个男儿?”褒姒反问道。 姬宫湦转过身,一手将褒姒的腰肢揽住,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另一只手抚在了她的衣袂之上,解开了她领口的扣子,然后才摇了摇头问了声,“怎么可能?” …… 东宫的筵席散过之后,群臣纷纷朝着宫外走去,虢石父走在最后,与祭公并行,二人正聊着近几日囤积的奇货,有人给祭公送了一支古琴,此事叫虢石父颇为好奇,约定了改日去府上看看。祭公的儿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恰巧虢石父的女儿在闺中迟迟未家,这也算是一门好亲事,两人正相谈甚欢,有人低着头匆匆的走了过来,拦住了二人的去处。 虢石父定睛一看,便知对方是楚夫人的手下,咳嗽了一声对祭公说道,“司徒先行,老夫还有些事情尚待处理。” “是!”祭公应声道,“改日再与上卿闲聊。” “明日退朝去你府上一聚便是,何必改日?”虢石父“哈哈”大笑道,祭公也应声笑了出来,“好说,明日我便吩咐家丁备些酒肉!” 虢石父微微颔首,目送着祭公离开才转而看着眼前的悉人问道,“可是楚夫人叫你来请我的?” “正是,还请虢上卿移步,前往酉阳宫中一叙。”悉人点了点头。 虢石父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心里思忖着此番百里成入京,怕是人人的目光都定在他身上呢,楚夫人必定也不例外,所要知道的无非就是百里成入京的原因,他跟着面前的悉人朝着酉阳宫中走去,踏上了一级级的台阶,迈步进入了这大殿之中,楚夫人一袭明快的鹅黄色长裙及地,头发轻挽、朱红的簪子在发髻间摇摆,她转过身抿唇微笑,涂了口脂的唇异常明亮,略施粉黛衬得楚夫人今晚的容颜格外好看。 “参见楚夫人!”虢石父毕恭毕敬的说道,面色泛红是酒后微醺的样子,楚夫人带着笑意一步步的朝着虢石父走来,身上的香味让人沉迷,她的声音清润,口齿含香,“虢上卿不必多礼,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泥于礼数。” 楚夫人往前进一步,虢上卿就往后退一步,“老臣惶恐,不知楚夫人召见所为何事?” “东宫的筵席可是已经结束?”楚夫人问道,微微皱眉,为虢石父的反应略感到一丝的懊恼,她的美人计频频在宫中失去效用,这些个臣子各个对她敬而远之、望而却步,楚夫人觉得此事令她十分懊恼。 “已经结束了!”虢石父说道。 “大王可是宴请百里成将军?”楚夫人问道。 “百里将军昨日入京,今日上朝,如今秦候在东宫之中,东宫设宴也是理所当然的!”虢石父答道,这话令楚夫人颇为懊恼,“我没问你为何在东宫设宴!” “是!”虢石父毕恭毕敬的答道。 “筵席上说了些什么?”楚夫人问道。 “什么都没说!”虢石父说道,这叫楚夫人的眉头微皱,看着虢石父半晌发出了一声质疑,“哦?什么都没说?” “褒后娘娘请司徒前来奏乐,整场筵席不曾停过,唯有几位大臣推杯换盏,大王与娘娘只顾着看舞姬献舞,时而交头接耳低吟两句,下官实在不知有何事值得和楚夫人说的!”虢石父答道,楚夫人的面色微微一变,最听不得的就是褒姒与姬宫湦的恩爱场面,“这些有的没的就不必说了!召百里成入京所为何事?可是要叫百里成前往晋北与北狄开战?” “这……”虢石父咳嗽了两声,不愿回答。 楚夫人咽了口唾沫,将怀中美玉拿出,朝前走了两步,将美玉递到了虢石父的手中,“上卿大人不妨帮臣妾看看这玉可是块好玉?” 虢石父将手中白玉执起,逆光观察,白玉通身洁白无瑕,光泽通透,“是块好玉!”他“啧啧”了两声,看着手中碧玉,眼睛都有些发直了,将白玉再递还给楚夫人的时候,紧紧攥着,根本舍不得放手,楚夫人象征性的拿了拿,便松了手,“前些日子有人送来的,我也不懂这些有的没的,到我手中倒是有些浪费了,不妨转赠上卿大人可好?” “这礼物未免太过贵重,在下可不敢拿!”虢石父说道。 “那……”楚夫人想了想,“便借虢上卿把玩一二日可好?” “楚夫人既然如此说来,微臣也就不必弗了楚夫人美意了,”虢石父带着老奸巨猾的笑意,上下将楚夫人打量了一遍,然后转过身去似作艰难的摸样思忖片刻又转过身来,“百里成将军此番入京是为了见秦候一面而已。” “只此而已?”秦夫人尖声问道。 “是!”虢石父点了点头,将美玉揣在了怀中,做出准备告辞的样子。楚夫人吃了个闷亏,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转过身子挡在了准备出门的虢石父面前,“那么百里将军带的那一行驻扎在城外的人呢?” “将军出行在外,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一路随行的人马?”虢石父好笑的问道。 “褒洪德入京之时,曾经请求大王让百里成携带这一路兵马前往北狄助战,何以眼下毫无动静?大王可是要食言?”楚夫人问道。 “食言自然不会,只是百里成将军就走不了了!”虢石父摇了摇头,笑得讳深莫测。 “为何?”楚夫人问道。 虢石父压低了嗓音,靠近了楚夫人一步,“只怕秦国要和犬戎开战了!” “开战?”楚夫人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就凭此刻秦国的兵力?” “不错!”虢石父点了点头。 “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楚夫人问道。 “楚夫人何以会这么想?”虢石父不解的问道,看着楚夫人的样子倒也显得真诚,楚夫人搞不清楚虢石父到底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得实话说道,“眼下秦国的兵力如此薄弱,若是只靠秦国一家,百里成必定不能挡住犬戎的全力进攻,这秦国不就会沦为犬戎之地?” “别人若是领兵御敌,倒是有这个可能,百里将军嘛……”虢石父笑了笑,摇摇头,“只怕是难……” “他有这个能耐?”楚夫人问道。 “在犬戎之中,百里将军的名号令他们闻风丧胆,他是不是有这个能耐,这一仗打完不就能见分晓了?”虢石父说道,楚夫人咬了咬下唇,“眼下晋北可有赢的希望?” “楚夫人是要听实话还是要听假话?”虢石父看着楚夫人问道。 “这自然是要听实话了,我要听假话何用?”楚夫人瞪了一眼虢石父,虢石父却意味深长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听了假话不就等于是听了实话吗?褒洪德这一仗……赢不了!若是有百里助阵,倒是不难,可是眼下秦国的形势危急,大王不会让百里将军前往助阵的。” “那……大王打算怎么办?”楚夫人问道,他绝不相信大王会眼睁睁的看着褒洪德兵败、然后看着褒姒因此而死,原本只是隔岸观火的楚夫人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居于局外、冷眼旁观了,她甚至比局中人还要着急。 ☆、第343章 相互掣肘的外患们0 虢石父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看了看楚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画面,在酉阳宫中来回的踱步,似是准备回答楚夫人的问题,可是开了口的说的话就变了,他抛出了一个问题给楚夫人,“楚夫人以为晋北之战,褒大夫若是赢不了,大王该如何是好?” “派兵助阵!”楚夫人很笃定的答道。 “派谁的兵?”虢石父问道。 这叫楚夫人一番琢磨,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虢石父想着答道,“郑启之?” “不错,”虢石父点了点头,“不管大王和郑启之之间有多少间隙,但是始终郑启之是大王最合用的一颗棋,如今郑启之还掳了郑伯的一万兵马,只怕是这与北狄之战的大司马非郑启之莫属了,那文朔原本就只是个带兵右路的人,褒洪德充其量不过该是个左路辅助,眼下这两人共同担当司马大任,”他说着笑着摇摇头,“全无胜的希望!可有了郑启之,这局面就不同了,他能一瞬间就扭转场面的局势,这个人……天生是个做司马的材料。” 楚夫人皱了皱眉头,这显然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若是不能派楚军前往晋北助阵,那么之前她与楚侯所作的全部努力就付诸东流了,“虢上卿以为,大王可会派楚军前往?” “既然郑启之一人就能扭转场面的局势,又何必还要废两人的心血?”虢石父反问楚夫人,楚夫人自然知道姬宫湦的精明,此事他们算来算去,就是没有将郑启之和姬宫湦无法彻底决裂考虑在内,当初本该考虑的,却偏偏因为图省事儿而放弃了,“那虢上卿以为楚军现在该如何是好?” “既然晋北不需要,就找个需要的地方啊!”虢石父笑眯眯的答道,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便弯下腰向楚夫人请辞,“时间也不早了,老臣若是再不告辞,只怕是不太合适了!” “哪里是需要的地方?”楚夫人问道。 虢石父转过身,“老臣刚才难道没说吗?”他留下这句话就大步迈开朝着门外走去了,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看着这人的背影,楚夫人却陷入了长长的深思之中,楚侯想要前往晋北是为了控制中原,妄图霸业,她所以帮助楚侯乃是因为自己眼下得不到姬宫湦其人,更莫说他的心了,她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个机会请他开口求她帮他。 她以为,她无所不能! 如今秦国的形式不容乐观,百里将军脚跟刚刚站稳,秦候尚在宫中,若是能够控制秦国,等同于控制了大周的一扇门,这扇门可通往兴、可通往亡,同样捏了姬宫湦的痛脚。楚夫人想到这里,立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桌案之前坐下,用白色的布帛向楚侯熊仪写着书信,将京城中发生的若干大小事务一一详叙于他。 楚侯熊仪此刻已经前往过楚郑的交界处,见过了郑启之其人,如今两人的目标一致却不能改变二人不和的现状,楚侯企图前往郑启之的军营之中向郑启之示好,奈何他连军营的大门都没有走进去,郑启之手中的士兵就伸出利剑挡住了他的去路,“军营重地,请留步!” “何人敢拦我?”熊仪瞪着几个士兵问道。 “郑将军有令,任何人等皆不得擅自入内!”士兵说道。 “你去向郑将军禀报,门外的是楚侯!”熊仪的谋臣看着士兵嚷嚷道,士兵左右面面相觑,然后其中一个转身回到了军营大帐之中,向郑启之启禀此事,郑启之正坐在桌案前和自己的几个副将研究此时此刻晋北的军情,以他对褒洪德、文朔的了解,此战这二人未必能胜,当日唯一担心的便是掘突其人,眼下他还战死沙场了,刚巧合了他的心愿,郑伯友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是死了,那么郑伯友也就无后了! 郑启之思忖片刻,挥了挥手,“去回了,任何人都不见!” “是!”士兵答话道,转身跑了出去。 郑启之身边的几个副将问道,“将军和楚侯如此交恶可好?若是有楚国相助,我等想要夺得郑伯之位只怕是易如反掌啊!” “大王这两年向东平定了东夷之乱、向西攘犬戎数次、向北企图以晋北为阵地攻打北狄,你以为此三面的危机既除,他还会留着楚国在难免成王、犯上作乱吗?”郑启之瞥了一眼自己的下属问道,这下属想了想才回过这个味儿来,迟早有一日,郑启之和楚国是要兵戎相见的,既然如此,今日又何必刻意的讨好,副将们立刻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主上啧啧称奇,可也有担忧的几个说道,“便是如此,如今将军也不该和楚侯交恶,此事若是弗了楚侯的面子,只怕是他日他也得给将军造成麻烦!” “我怕一个区区楚侯?”郑启之忽然站了起来,拂了拂袖,“这是笑话!”他说完就扔下了一屋子的人回到了自己的军帐当中,自然文朔向镐京城中发了大局逆转的信函之后,郑启之就已经从自己的耳目眼线当中了解到了眼下晋北的时局,虽然此时此刻占据了优势,不过他相信以褒洪德和文朔的个性,迟早要把这个优势给丢了,所以一直在静等一个厚积薄发的机会而已。 楚侯想要来和自己分着一杯羹,想都别想,郑启之也同样不会让楚侯有任何机会进入中原腹地的!楚侯熊仪被郑启之拂了面子,果然十分愤怒,站在门口踱了两步,也不好向市井宵小叫骂,只得转身疾步竞走,走了数里,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呸!我就要看看这位郑将军何时摔一跤狠得!” “大王,”熊仪身边的谋臣进言道,“眼下郑将军率兵压在楚国的边境上,咱们大可以派兵攻打。” “不!”熊仪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眼下还不宜妄动,怕就怕北面战事不定,姬宫湦的枪头调转,先行攻打我南面楚国了,我就不给他任何借口!”说完熊仪冷哼一声又命人收拾妥当折回自己的宫里去了,又过了数日之久,忽然有人传来了书信,说是娘娘差人送来的,这叫熊仪大吃一惊,必定是京城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立刻请人将这书信送来,匆匆展开,这一看楚侯就仿若吃了一颗定心丸,“吩咐下去,准备军马一百乘!” “何用?”熊仪的谋臣问道,“可是大王传了消息下来,要叫我楚军助阵晋北?” “不是,”熊仪摇了摇头,“开道秦国!” “秦国?”谋臣有些惊讶的问道,熊仪点了点头,“不错,前往秦国,眼下犬戎与秦国全面开展,秦国两百乘都在褒洪德手中,眼下正在晋北抵御北狄一支,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就会一会犬戎!” “大王可是下了调兵的命令?”谋臣问道。 “这兵是我的,我想调便调,何须他的同意?”楚侯熊仪冷哼一声,“前往晋北只因途中或取道郑国、或取道宋国,这两国都是中原腹地,我若大喇喇的前往,他们必定是不允的,因而才向那周王请命,要的无非是个借口罢了!如今这家门口的战事,还需要向他请命,哼……”他说罢就转身将秦国的地形图拿了出来,“去,吩咐军中司马和左右将军都前来见我!” “是,大王!”谋臣回复道,转身出了门去。 北狄与犬戎这一支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谋划着大周版图和江山的时候,楚国也正想从这块大蛋糕上分出去最大的一份。大周的外患虽然不断、危机四伏,可是眼下,这几国的相互掣肘、相互觊觎,还是给了大周一个苟延残喘,重整旗鼓的大好时机。 掘突带着的一路兵马,一路上马不停蹄的朝着镐京城中赶往,从晋北到镐京城的宫里只用去区区数日,途中跑死了几匹马,而掘突则忍着身上的剧痛,一路奔波而还,昼夜不停,到了镐京城,体力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他站在宫门外向内里的侍卫请示道,“在下晋北大军中的将军掘突,还请通报于大王,微臣有事起奏!” “晋北将军?”这位侍卫看着掘突不解的问道,“何以你现在会在这里?” “别问这么多了,这可是个大事儿,”旁边的另外一位有眼力劲儿的侍卫说道,看着掘突的样子就知道是来通报军情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哥们,然后自己转身就朝着太宰宫奔去,赵叔带一听说掘突回来了,心中自然是惊得不轻,本以为掘突已死,却不想还能活着回到京中传递军情,“快去东宫通知大王此事!”赵叔带吩咐着前来通报自己的侍卫。 侍卫立刻朝着东宫奔了去,而赵叔带则起身朝着东门走去,叫人放了掘突进来,一路上走的很快,“先前文朔差人来通报说你已经战死沙场了,今日却又好端端的折回,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日只因在下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当中,好在文将军清点沙场将我救了回来,待我醒来之时文将军与褒大夫就已经拿下了原阳!”掘突说道。 ☆、第344章 走上绝路0 赵叔带看着掘突点了点头,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之后就忽然意识到掘突扔下了大军独自前往镐京城中,那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晋北发生了什么事情?” 掘突点了点头,“所以今日前来便是面见大王的,此事只怕是不敢耽搁!”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是中气不足了,这一路奔波来,此刻就是提着一股劲儿等着见姬宫湦呢,所以赵叔带只得点点头,不敢再问太多了,和着掘突的步子几乎是一路小跑朝着东宫的方向赶去的。 姬宫湦从侍卫的口中得知了掘突前来,心中一惊,面色煞白。 褒姒闻言也是同样的不安,手中拨弄的琴弦蓦地就断了一根,伤到了她的手指,她只是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敢做声。姬宫湦瞥了一眼褒姒,“没事儿吧?” 褒姒摇了摇头,“会是什么事儿?” “搬救兵!”姬宫湦说道,想不到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日了,他曾经存在过侥幸的心理,希望文朔与褒洪德此行能赢,可是眼下看来这希望真的是太过渺茫了,前路漫漫、阻滞太多,除却北狄本身的军事实力和文朔、褒洪德的经验缺乏之外,最重要的还有自己人的无端掣肘和褒洪德的急功近利。 褒姒摇了摇头,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不信了,她的心跳蓦地就“突突”跳了起来,似乎此生从未如此的紧张过,待到掘突随着赵叔带进来,向姬宫湦参拜之时,褒姒整个人都是一惊,猛地转向了掘突,脸色难看的很,手心里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心卡在了喉咙里,几乎说不出话来。 姬宫湦的面色一成不变,声音也还是很稳、很浑厚,“能活着回来就好,先前士兵来报,说你战死沙场,寡人与娘娘着实为你担忧了一阵!” “劳烦大王记挂,草民一条贱命不足为虑!”掘突说完将面前的长袍甩到了一边,然后“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看着姬宫湦说道,“请大王支援晋北,否则只怕是文将军与褒大夫所带的兵马都要尽数……”他说着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废了很大的劲儿才将这话说出来,“就要尽数战死沙场了,而且尸骨无存!” “你说什么?”姬宫湦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用冰冷的腔调几乎是从齿缝中蹦出了余下的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若是大王不派援军,只怕是文将军与褒大夫所带兵马都要战死沙场了!”掘突忽然仰起头来,漆黑的眸子撞上了姬宫湦的目光,“末将离开之时,北狄士兵已经开始毁城,原阳与新城都并非北狄所有,毁之也不会心疼,如今文将军与褒大夫所带的兵马尽数被困在了城内,眼看着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褒姒有些动容,眼泪溢满了眼眶,这场面可以想象,简直太过残忍了,她捂着自己的嘴低下头去,深深的吸了口气,不想叫人看见这失态的一面。姬宫湦猛地跌坐在了自己的座椅上,“怎么会如此的?” “文将军与褒大夫下令夺城之后,进展顺利,本已成功的夺回了原阳城,褒大夫却……下令屠城!”掘突虽然很难启齿,看着褒姒觉得深表愧疚,为不能阻拦褒洪德这一疯狂的行为而感到十分的内疚,“因此……激怒了北狄的将士,他们弃新城不顾,用柴禾围住了原阳城,浇上火油,放火焚烧,末将离开之时,或是燎原,只怕是……” “只怕是他们已经被活活烧死?”姬宫湦问道。 掘突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不会的,文将军一定还有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姬宫湦大喝一声说道,“为何他们抱着城一起死,你却回来了?” “大王,”褒姒忽然站起身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轻轻的拍着他的胳膊,企图帮他将胸口中憋闷的这口气理顺了,“大王?此事听掘突慢慢说。” “大王若是再不派兵支援,只怕是晋北的那一干人等都逃不过被烧死的命运,还请大王派兵增援!在下擅离职守之罪,请大王来日再治!” “请大王派兵增援!”赵叔带也同掘突一样跪下来说道。 姬宫湦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浑身战栗,一旦派兵增援就意味着要承认褒洪德战败,那就意味着褒姒就要被受压监牢等待褒洪德被押送回京,审讯过后一并处死。这是姬宫湦最不想见到的结局,他觉得眼前一黑,满是绝望,他最想留住的人如今却变得最难以留住了,他当日曾经梦见自己亲手杀死了褒姒,如今这场面却成了真。 褒姒松开了姬宫湦的胳膊,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提着自己的长裙匆匆的迈步走下了台阶,朝着掘突与赵叔带的方向走去,然后跪在了地上,深深的、长长的磕了一个头,“请大王增派援军!” “褒姒?”姬宫湦问道。 “文将军必定有办法躲过这一劫,掘突能够将这个消息传来已经是为晋北的士兵争取了最大的活路,大王若是优柔寡断下不了决断,这几万人的性命就得了结在那个火场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眼神十分的璀璨,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动人,却为何是在这样难过的时刻? 姬宫湦又摇了摇头,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跪在地上的掘突问道,“寡人若是给你一百乘的兵马,你可能突围?” “不行!”掘突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答道。 “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姬宫湦大喝一声的问道,掘突却只能俯首,“末将无能,请大王治罪!” “晋伯呢?”姬宫湦问道,“他的援军哪里去了?” “大王,”赵叔带急切的说道,“眼下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救那几万兵马才是正事!晋北一代乃常年干旱的地方,若是祈求天降大雨,只怕是难上加难!若是大王再不派兵,城中的士兵便是能躲过这场大火,也得被活活困死!” 姬宫湦眉头深皱的摇了摇头。 “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你该知道眼下郑将军已经带走了郑国的一行兵马,下令请郑将军支援晋北之战,请郑伯全力支持吧!” “褒姒!”姬宫湦又吼了一声。 “请大王下令!”褒姒、赵叔带与掘突三人一并说道,每个人的心都被紧紧的攫住,因为谁也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姬宫湦闭上眼,手攥成拳,这是最后的一条路,他不走这条路就别无去处了,眼下唯有这一条出路,他不能拿整座江山换褒姒的一条命,不是值或者不值,而是中原九州几千年的尊严也不会答应此事。 他若换了,褒姒就必定被斥责为妖妃,被戳着脊梁、被骂着祸水,被要求着他一定要将她处死,他几乎看得见,他和褒姒就像是两头困兽被堵在了墙角里,来势汹汹的猎人们将他们围住,转身是墙、前方则是数不尽的敌人,他们惶恐不安,手足无措。 在等待姬宫湦下令的这段时间里,褒姒就好像经历了几百年那么长,她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尊不会动的雕像,这是她能为他的江山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她觉得她已经尽力了,此生过的如此这般,就已经很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活才能更完美一些,命运的那本书似乎在她一出生就注定了全部的剧情,她温婉的笑了,笑得很美。 可是他却没有看到,因为他的眼中已经只剩下这一片黑暗了,压抑的他说不出话来。 “赵上卿!”姬宫湦在良久之后,终于吐出了这三个字,“传寡人的令,请郑将军前往晋北支援,郑伯……全力相助,调用郑*力,一站到底!寡人要北狄,血债血偿!”他转身看着赵叔带,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字字都在滴血。 “下官遵命!”赵叔带说道,站起身转身离开了东宫的大殿,不肯再看一眼褒姒,觉得于心不忍,她与姬宫湦之间只怕是只有几日的相守了,她满眼含泪,却是十分欣慰的。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被人掣肘,从此以后,他便可以安心于他的江山了,若是日后九泉相见,她希望他能告诉她,那些后来她不曾经历的事情,那些后来她没能看见的辉煌。 “谢大王!”掘突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吐出这句话就已经昏了过去,连日来的劳累叫他耗尽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分力气,褒姒骇了一跳,看着倒在地上的掘突立刻站起身叫东宫的悉人们出门去请医官前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扰了姬宫湦的沉思,他转而看着掘突,匆匆地从台阶上跑了下来,“看来是连日奔波引发了自己的旧伤,”姬宫湦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说道。 “先将掘突安置好,听听医官怎么说的?”褒姒问道,准备起身。 姬宫湦却忽然拉住了褒姒,眼神深邃的盯着她,“掘突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去处理,寡人想要你陪着寡人。” “大王,”褒姒动容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坚毅的男人。 ☆、第345章 暖炉侍其主,不知相思苦(补11.11更)0 姬宫湦拉住褒姒的手腕,快步的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踩着自己细碎的步子跟上,如今到了夏至的时节,荷塘上铺满了绿色的荷叶,接天莲叶十分好看,当日毁了的琼台殿上开出了一朵朵灿然的雪白莲花,是这宫中的一道独特的景色。s。 好看在线> 姬宫湦无暇顾及这美景,拉着褒姒闷着头朝着后宫中的马厩走去,他选了匹马,翻身上去然后俯下身来看着褒姒,褒姒将自己白皙的手搭放在了他宽大而粗糙的手中,他一用力抓住她,将她拉上了马背,然后整个人的抱在怀中。他贴的她很近,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呼吸就这么拍打在她的面颊上,他的身体很热,可是此刻却是冷的,在炎炎的夏日中泛起了一丝冷意,叫褒姒觉得一阵阵的颤栗。 “寡人带你出宫,”姬宫湦说道。 “大王,”褒姒按住了姬宫湦牵起马辔的手,“逃不掉的,大周朝有一日,你便一日都是大王,臣妾逃不掉的!” “寡人说过,”姬宫湦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寡人不许,你就不能死!”他夹了夹马肚子,马便跑出了马厩,这是姬宫湦的坐骑,深知主人的秉性,便是不拉着马辔它也知道自己的方向,一路顺着西门出去,朝着西面的山丘中跑了去,这地方褒姒来过,在几年以前了,他带着她逃离了那个偌大的镐京城,一两日的静谧时光,对她来说这是在这宫里难得的回忆。 褒姒松开了姬宫湦的手,他微微的调整着马的方向,在褒姒的身后用十分艰难的语气说道,“寡人叫郑伯带你走,天涯海角的,有多远、走多远!” “大王?”褒姒叫道,想要转过身去。 “别转过来,”姬宫湦在褒姒的背后说道,“别转过来看着寡人,只要告诉寡人你愿意走就好!” “臣妾同郑伯早就没有瓜葛了,大王何以至今还不信臣妾?”褒姒问道。 “寡人信!”姬宫湦说道,“寡人信你,寡人从来没有不信你,如今派郑启之前往晋北助战,他的手中有一百乘的兵马,郑国并非军事强国,这一百乘对于郑伯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日,郑启之若要借着这一百乘起兵,只怕是郑伯友不得不让位于他。他没有活路,和你一样。” “大王乃是我大周的君主,一诺千金。”褒姒说道,“当日褒洪德拿整个褒家立誓的时候,臣妾曾当着天下的面答应了大家,如今大王却让臣妾走,大王不就是失信于人吗?如今若是失信,日后又何以立威?日后若是不能立威,又何以平定中原、攘夷安邦?” “寡人只想让你活下去。”姬宫湦深邃的说道。 “有那么重要吗?”褒姒问道,“让臣妾活下去,哪怕臣妾跟着别的男人,对大王来说,那就比让臣妾死更好吗?” “对!”姬宫湦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只要让寡人知道你还活着,不管是跟了谁、不管是不是忘了寡人,对寡人来说,那都是更好的!” 褒姒的泪水连连,忍不住的掉落了下来,掉在了姬宫湦的手上,他整个人微微的怔了怔,然后朝前坐了些将褒姒圈的更紧了,“寡人只是舍不得你死,你只要还活着,寡人就会想,寡人做的这一切总有一个人看见,与寡人分享。” “大王,”褒姒颤抖着叫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臣妾曾经说过,只要大王许臣妾天长地久,臣妾便愿意生死相随,生死相随便是不论生死,也只追随大王一人。” “不行,”姬宫湦在褒姒的耳边摇了摇头。 “大王,”褒姒的声音忽而温婉了起来,带着柔和的强调,抚慰姬宫湦心中的躁动与不安,“臣妾若是去了,还请大王将申后从冷宫中重新接出来,封为后位。” “不行!”姬宫湦斩钉截铁的说道,“寡人做不到!” “大王,”褒姒说道,“申后同楚夫人必定会鹬蚌相争,您才是坐收渔利的!臣妾一早将伯服拜托给了申后,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申后忌惮您的好恶,必定会待伯服视若己出,而申后的位置既定,则申侯在申国也不会因此而躁动不安,宜臼便能稳住!楚夫人心中对申后自然多有不服,这后宫之中又要掀起一股诡谲的风浪,若是楚夫人赢了,大王就能借此除掉申侯的势力、剪除他的羽翼,彻底的将朝堂收为己用;若是申后赢了,大王便有个合适的理由对楚国下手,也算是名正言顺了!二人相较,必有一伤,大王不能不用申后。”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时间去想这些!”姬宫湦问道,恨恨的咬了咬自己的牙齿,翻身从马上下来,仰头伸开双手,褒姒双手搭在了姬宫湦的肩膀上,侧着身子滑入了他的怀中,她看着他,表情尽可能的平和,“总要做些准备的!” “褒家没有为做过任何事情,凭什么眼下他们出了事儿却要你来担这个责任?”姬宫湦皱着眉头问道。 “父亲纵是有千般不是,总归是生下了臣妾,教会了臣妾礼仪书画、舞蹈乐律,若非如此,大王又怎么会在初见臣妾之时,便宠幸臣妾?”褒姒问道,也深知姬宫湦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其实是没有看上的,若非那支舞为她赢得了满堂彩,只怕她怎么来到的镐京城便要怎么打道回府了,主母一定是喋喋不休的,而褒洪德会对自己做出什么,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现在想来,他要了她,就是恩情了,她以死为报,自以为不算过分。 “你入宫乃是为了他,他却如何对你?”姬宫湦觉得褒姒很可怜,只因为他的一朝宠幸便没了全部的家人,褒姒趴在了姬宫湦的怀中,“入了宫,跟了大王,臣妾早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你在这里,这里便是臣妾的家。” “你在这里,这里也是寡人的家,你若不在,寡人的家又何在?”姬宫湦捏着褒姒的下巴问道,轻轻的吻着她的双唇,贪恋着她的味道,很可能一转眼的,这味道就再也无法享用了。 “那下辈子就换臣妾来做大王?”褒姒笑着看着姬宫湦问道。 “你可是要抛弃寡人?”姬宫湦反问道。 “那要看,大王肯不肯取悦臣妾了!”褒姒说道。 “肯!”姬宫湦点了点头,“做什么都肯。” “暖炉侍其主,不知相思苦!”褒姒看着姬宫湦很慢很慢的说道,这话说罢姬宫湦俯下身子吻住了褒姒的唇,将她抱了起来,抱在怀中,转身进了这屋子,一寸寸的解开了她的衣裳。翌日,太阳初上,阳光晒进了屋子里,她依偎在他的身侧,“大王,该回去了!” “不想回!”姬宫湦负气的说道。 “就算是臣妾死,也得叫臣妾死个明白,让掘突将远在边关的事情一一说于大王与臣妾,好分析一番到底此事当中到底搀和和何人的陷害。若是能借此捏住楚侯的把柄,对大王来说,臣妾的死也就有所值了!”褒姒提醒道。 “莫要和寡人说死不死的,来日方长!”姬宫湦说道。 “大王……”褒姒支起了自己的身体,想要将姬宫湦劝回那个牢笼中去,姬宫湦却对褒姒的一番话置若罔闻,反倒是将她又拉回到床上,这件小木屋在荒山之中,是姬宫湦打猎的时候驻足的地方,也是早前他训练自己的五千随行士兵的地方,唯有在这里她才觉得天荒地老,最为静谧,时光流转仿佛与他无关似的,他问褒姒,“你想吃什么?” “什么?”褒姒反问道,不明白姬宫湦此番话的用意。 “寡人去为你猎杀来!”姬宫湦说道。 “山中野兽,在这里生活的日子不过数年而已,比你我的寿命要短太多,何必再为难他们?”褒姒问道,姬宫湦抚摸着褒姒的长发,俯身看着她的五官和容颜,“明知红颜易逝、天子易老,又何必将你我逼入如此的绝境。” 褒姒搂着姬宫湦的脖子摇了摇头,“日后若是没了臣妾,大王行为做事,或许不必再顾及了,也是好事儿。” “人若没了痛脚,不知道痛就不知道喜,不知道苦就不知道乐,寡人便是如此深知这个道理,才深知寡人不能没有你。”姬宫湦说道,俯身叹了口气趴在了床上,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褒姒了,褒姒躺在他的身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仿佛做错事的是死的那个、而受尽了委屈的才是活着的那个人。 “这个时节,山中应该有些野花野草的可以果腹,”褒姒思忖片刻,坐起身子说道,“大王若要打猎,臣妾就摘些果子和野草来?备好炉火,等大王。” “好!”姬宫湦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褒姒点了点头,“好!”他下床取了一身便服来穿在身上,从墙上取下了那柄重逾百斤的弓箭,简直像是一支重弩,可姬宫湦就那么背着,丝毫不费力气似的,“你在这里等着寡人,寡人去去就回!” 褒姒看着姬宫湦的样子,点了点头,他的身上还残存着一些孩子气,却只肯在她的面前展示出来。 ☆、第346章 有多爱,就有多舍不得0 回首过往的四年里,时光匆匆易逝,宫里的人事变迁叫人觉得沧海桑田,她入宫之时曾被他捧在手心里仿若至爱、至宠,那盛极荣宠的地位惹恼了一干宫里的女人们,背地里地,都想要将她置于死地。浮华退去,她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份宠幸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空罢了。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等不来他的一次真心相待,他的屡屡出现只将她当做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她的心也曾经冷过,可是后来又被他暖热了。大战出征之前那一夜的表白,他喝得有些多,跌跌撞撞的找她来清算旧账,却变成了互诉衷情。 两年后的东夷战事,她在失去与得到之间来回辗转,心就像是被放在锅上不断的被煎熬,他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一转眼的,消息就变了,她彷徨无助。她看似淡定的守在这后宫之中,却日日惶恐不安,怕是若没了他,这日子便没法过了。 他从东夷回来,策马狂奔,出现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插在赢德心口的那一刀,对他有多狠、对褒姒就有多温柔,而这种温柔也曾经变成过绝望深深的缠绕着她的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女人那么多年,去惟独肯为了她而动情、心甘情愿的就叫她成了自己的软肋。褒姒的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斑驳的日光,印证阳光的是阴影,印证温暖的是露水,而印证了一份爱的就是心中对离别的恐惧。 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如今这筵席散的是有点早了,可总归是曾相聚过。 他也曾经离开过她,如今换做是她走了,虽然走得有点久,可思念着、思念着,总会让思念成为一种习惯,倒是不如不见了的好。褒姒抿了抿唇,对着地上斑驳的影子笑了出来,她的长发披散,身上的衣服凌乱,可是根本不想去打理,她也觉得委屈、很委屈,这一辈子为褒家做了两件事儿,一件叫她被驱逐出门、一件叫她搭上了性命,也不知九泉之下若有相聚,褒珦会对她说什么? 说,“谢谢。” 或者说,“滚!” 不外乎这两句罢了,她有多久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了?褒姒叹了口气,也无怪乎姬宫湦觉得她委屈,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毕竟褒洪德对她也那么狠、那么残忍。若是这外戚能有用点,是不是还能帮到他?她这么想着又摇了摇头,也还好这个外戚没那么多的用处,若像申侯、若像楚侯、若像秦候……那就惨了。 想到这里她又忽然笑了。 当日郑夫人离世,握着她的手,满眼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对自己孩子的眷恋,对大王的思慕,可是她还是告诉她,“我爱他。”那时候的褒姒觉得,郑夫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这人呐……就不能羡慕别人,若是羡慕了,总要变成她,如今自己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她也可以说,“我也爱他。” 爱情才真真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麻醉药,能叫人忘了痛、忘了苦、忘了伤感与悲情,忘了尘世间一切的不幸,独独记得那份美好的光阴。褒姒看着自己的手,上面的线条很浅、很浅,父亲曾经说过,“这是命薄,和你娘一样。” 那时候,她不相信,她才不信有什么命,她觉得娘的不幸不是命,是选择决定的,可如今由不得她不信。原来爱上一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一件事儿,如果可以,他也许会选择不爱大王,大王也会选择不爱他,这样子他们两个人就会过的很轻松了。 可是,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褒姒又哭了,他以后一定还能遇见一个温暖的女人,叫他忘了她。可是她以后只能站在黄泉路口痴痴的等,等有一天他会不会来。这么一想,这死也令人觉得好哀伤,不外乎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罢了,过的好与不好,还是自己体味惟独不能和另一个世界的人开口说道就是了。 其实说不定也能,她能偷偷的来看看他,只是他看不见她了。 褒姒很想翻身下床,穿好自己的衣裳策马回宫,这样就逼得他不能不回去了,可是她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渴望着田间日头、渴望着平凡的夫妻生活、渴望着印证爱慕的人也爱着他、渴望着执手相伴……所以她没走,大王既然派了兵,掘突又是旧伤未愈、添了新患,一时半刻的肯定也好不起来……那她干嘛不在这里停一停,她这一生和她娘一样,来去匆匆。 原来这命啊,也会遗传的。 她曾经想过,爱一个人真是笨死了,现在想想那只是没有遇到这个人罢了,遇到了就是笨死了也甘之如饴。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从床上翻了下来,站在屋子的中央,站在一圈圈的光束之中,看着阳光打在自己的脚上。这时节快到了夏至,是一年当中太阳离自己最近的时候、白天最长的时候,也是一年之中最不幸的时候,因为过了那一天,日头就慢慢变短了,往后日复一日的,太阳就离得越来越远了。 盛极而衰,才是这个世上最不幸的悲伤,就像是这个王朝。 阳光洒在脚上,她就觉得暖和,从脚底暖到了心底。 她也不知道自己恍恍惚惚的发呆了多久,只是猛然间从千思万虑中抽出身来,决定要想一想别的事情了,比如说……她答应了大王要准备些野果子、野草的配他猎杀回来的肉,他会猎杀什么呢?麋鹿?或者豺狼! 褒姒笑了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豺狼可不可以吃?若是可以,也就报了当年被豺狼追逐的仇,这么想想就觉得人生还是很有意思的,只要你活着一天就有翻盘的一天,没人能占尽所有的运气,可也没人会真的倒霉一辈子。未来的每一天都很值得期待,她期待姬宫湦的翻盘,能为他赢得真正的九州天子之尊。 如今北狄的战事只要结束,犬戎再胜了,那么只余下对楚国的杀伐了。他一定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事情,因为他的棋局,令人瞠目结舌,她也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为了她,他乱了自己的步子,等她走了,他会有变成那么神情自若、镇定、变幻莫测的君王了。 褒姒又愣神了,她发现她好喜欢他。 以往的时候不觉得,因为琐事太多了,眼下没了这些的纷纷扰扰,她发现,她是真的好喜欢他。过了午时,又过了傍晚,他终于从山林里出来,身上真的扛了一头豺狼,把那头已经没了气儿的狼扔在了地上,恨恨的说道,“总算是报了大仇了!” 褒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眼看着姬宫湦的孩子模样。 “怎么了?”姬宫湦不满的皱了皱眉头,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早晨见着有狼就想着怎么都得猎杀一只回来,当年我们被他们穷追猛赶的,一路上那么奔波、那么艰辛,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凑合着吃吧?”他说完盘腿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箭矢剩下无多,身上的衣服也烂了些地方,头发散碎的在头上乱摆,褒姒拆开了姬宫湦的发髻,重新帮他挽好了,“没受伤吧?” “怎么能呢?”姬宫湦问道,一把将褒姒拉过来,“饿了吧?” “狼肉吃得了吗?”褒姒问道,总觉得有些渗得慌。 姬宫湦想了想,点点头,“吃得了,宫里有些个庖厨做的很好,吃得了、吃得了!”他挽住她的纤腰问她,“你看,我若是打猎、你若是随我私奔了,咱们也能活得下去。” “你舍不得,”褒姒点了点姬宫湦的鼻尖。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姬宫湦问道,他将寡人的称呼都掩了去,是真的想和褒姒做一对寻常夫妻,可能会穷困潦倒,可是不会死的这么无助、这么委屈,“区区王位不过是掣肘、束缚罢了,我舍得,就是舍不得你。”他捏着褒姒的鼻子,褒姒摇了摇头,他不能舍得,因为他若不是姬宫湦、不是周朝天子,他也就……不是他了! “你去杀了狼,我去架好锅?”褒姒问道。 “你会么?”姬宫湦也问道,褒姒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会吗?” “会!”姬宫湦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意思是要褒姒也席地而坐,跟着自己一样,“让我休息休息,一会儿我去做,你陪我坐会儿。” “君子远庖厨!”褒姒说道。 “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是个君子?”姬宫湦转过脸来问褒姒,头抵着她的额头,离她很近很近,这样就看不清她娇俏的模样了,只好微微的抬起头,离得远一些。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也不觉得褒姒哪里不好看了,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觉得她没那么好看,怎么时间长了,怎么看都这么美? 褒姒摇摇头,“差点忘了,你从来不是,你是大王。” 姬宫湦吻了吻褒姒的唇舌,“帮我捏捏?”他把胳膊伸给了褒姒,像是个撒娇的孩子,褒姒把这胳膊抱在怀里,一寸寸的揉捏着他的肌肉,又站起身站在他的身后,从僵硬了的脖颈到他的背,最后他竟然在地上就呼呼大睡了,他倒真做不了一个谦谦君子,哪里也没生成温润如玉的样子,可是偏偏她就是喜欢。 ☆、第347章 三人行0 姬宫湦睡梦中的眉眼也显得那么不安,眉心微微隆起,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梦中和谁在发脾气,他睡在了褒姒的怀里,极为的安静,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的,有的时候还会憋得自己喘不上气儿来。 褒姒看着他,手指在他的发丝间轻轻的抚摸着,白天的汗水将他的发丝浸湿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山中的静谧日子会被人打破,但是迟早会的。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与姬宫湦的出逃,此时此刻的宫里一定乱作一团糟了。 总有人早晚会想起,姬宫湦的藏身之地只有这里而已。 不管宫里乱成什么样,那又关她什么事儿呢?她都是一个濒死的人了,她觉得人们应该宽容一些,反正她也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可褒姒忘了,她每次走到绝境的时候总是能够起死回生,所以每个人都放不下心来,非要看着她身首异处才好。 她看着怀里的他,多舍不得啊!她俯下身子,在他的唇上轻轻的覆上了甘甜的吻,她的手塞进了他温热的大手中,他的身体总算是又一如既往的温热和暖和了。 她的泪珠顺势而落,抵在了他的面颊上,她轻叹了一口气,这声音很轻很轻。 …… 掘突晕倒在大殿之中,姬宫湦同褒姒消失不见,这场面既荒唐又滑稽,对有些人来说还有些可怕。秀秀有些慌,手心里满是汗水,叫来了伯服同秦候,因为东宫不能由她来拿主意的!三个人将沉重的掘突拖回了厢房中的床上放下,念儿扭过脸问秀秀,“父王和娘呢?” 秀秀摇了摇头,“娘娘差人去叫了医官来,等我赶来就不见他们了。” 念儿背着手在地上踱来踱去的,有些事情他还搞不太清楚,但是内心总是难免惶惶不安的,赢开忽然说道,“我去关上东宫的门,这些日子除了医官,我们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念儿看着赢开,目光中微微的露出了一些不解,他还不明白这位年长自己几岁的诸侯要做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那模样就像是个小老头,却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赢开,赢开敲着念儿闪烁的目光,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的始末尽数告诉念儿,这事儿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只得硬生生的将涌上了喉咙的话再生生的又给咽下去,“不要叫任何人知道娘娘与大王不在这里了。” “他们要对娘怎么样?”念儿其实记得褒姒说过的那些话,都记得,她曾经说过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到有一天他变成了一个很强大很好的人,她就会回来。念儿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看,不知道她的娘是不是已经走了,就这么走了吗?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只要娘娘跟着大王,她就是安全的!”秦候对念儿说道,“过些日子他们就会回来了!” 念儿却绝望的摇了摇头,稚嫩的小手拉住了秀秀,这叫秀秀的心中一动,不忍的看着念儿。 “娘呢?”念儿问秀秀,他不想相信赢开。 秀秀不敢撒谎,却也说不出实话,憋了半晌,面色越发的通红,只能看着念儿说,“按秦候说的话做!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王子……”她看着念儿,“眼下我们就您一个主子了,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不能慌、不能乱,不能让人知道大王和娘娘不在这宫里,只要大王一日不带娘娘回来,你们就一日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念儿的心中一惊,秀秀这话大可算得上是谋逆了,这可是要他篡了自己父亲的权?他才不过三岁而已,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念儿觉得莫名的惊慌,看着秀秀也想“哇哇”大哭,可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是个男孩子,秀秀却不过是个女孩子而已,男孩子就是要保护女孩子的,所以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着赢开说,“你去关上所有的门窗,若是有人来问,就说……就说……就说……”他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就说娘娘悲伤过度,陷入昏迷当中,大王寸步不离,悉心照顾,请大家改日再来?”赢开问道,念儿点了点头,“眼下也只好如此搪塞了,任何人都不能说实话,赵上卿不能、虢上卿也不能、各宫的娘娘们就更加不能了……” “他怎么办?”赢开问道。 “他不会伤害娘娘的,”秀秀赶紧接茬道,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掘突,他和前些日子的样貌又发生了些变化,皮肤被呼啸的悲愤吹得越发的粗糙了,又晒黑了,可是身上的肌肉却因此而变得紧实了,他的嘴唇干裂都起了皮,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风干的肉。 秀秀几乎是同掘突一并长大的,看着他一点点的从孩提时期变成了眼前的这个健硕的男人,她也从过往那个稚嫩的丫头变成了此刻能沉得住气的女人。 “对!他不会的,”念儿说道,这可是他的掘突哥哥。 “那好,若是医官来了,我便带来这里!”赢开说道。 “劳烦秦候了。”秀秀也应声说道。 赢开叹了口气,“眼下这东宫就剩下我们几人了,再苦再难,也得撑过去!” “嗯!”念儿点了点头,秀秀也点了点头,赢开觉得有些苦水泛上了自己的味蕾,嘴里满是苦味,他才答应过一定要保护褒后的,可是如今却什么都为她做不了,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国家出了问题,所以百里将军不能去帮助褒洪德,若是有了这个助理,胜败……还未可知呢! 赢开觉得当个诸侯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么想着也就不得不佩服姬宫湦能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下,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不管走的有多慢,他还是走出去了,比以前的诸位君主都走的更远一些。 医官很快就到了,赢开亲自将他接了进来,在门外左右的瞧着有没有其他宫殿的人前来打探消息的,掘突入宫的消息还未传开,此刻还算是安静,不过早晚这些人都会一一登门清算的,尤其是那位凌厉狠辣的楚夫人,更加不知道会使出什么花招来? 赢开走在前面,步子迈的很大,因为他不知道掘突的伤势如何,可是知道王子伯服和秀秀都很紧张这个人,医官跟在后面,他年纪大了走起来就有些吃力,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自己的汗水,然后喘着粗气,他也很紧张。 “呐……”赢开指了指掘突,“去看看他什么病?” “是!”医官点了点头,低着头走过去,盯着掘突的手臂,不敢左右四顾,号了很长时间的脉搏,他才微微的捋了捋胡子说道,“这位是?” “掘突将军!”秀秀答道。 “不碍事,”医官摇了摇头,他松了口气,他们在宫里行医问诊的,最害怕的就是该治好的人给治死了、该治死的人却还活的好端端的,圣意难测,主子们的心思谁说得好呢?听到是掘突,就差不多摸清楚了上头的意思,他是娘娘亲自推荐的将军,带兵闯出重围为文朔与褒洪德的联军争取了一线生机,这件事情,人人都知道,医官也知道,所以他清楚掘突不能死。好在这伤势并不算重,所以他长吁了一口气,“只是疲劳过度,加上之前的伤重,开几服药调理调理身子,再多休息休息,自然就好了。” 秀秀和念儿紧张的绷得直直的身子忽然都松了口气,弯了下来,“有劳医官了!” “无碍的!”医官说道,“在下的职责所在。” “刷”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赢开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柄剑,这利剑是掘突的,他们从掘突的身上接下来,赢开拿着,手还有些不太稳,因为这柄剑很重,是青铜铸成的,是郑伯友在掘突弱冠之年送给他的礼物。这柄剑现在抵在了医官的脖子上,医官整个人一缩,真想眼睛一闭就晕过去,哆哆嗦嗦的问道,“秦候何以如此?” 赢开给念儿使了个眼色,念儿就从身上掏出了一个药丸。 “把嘴张开!”赢开发狠似的说道。 医官怕死,他再有几年本是打算告老还乡的,可是眼下看来似乎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他害怕的不得了,整个人都在抖,“还请王子饶命,王子有任何吩咐,下官莫敢不从!”他说着话的,念儿就将手里的药丸塞进了这医官的嘴巴里,然后叫他合上了嘴,“这毒药半月之内若是拿不到解药,你就必死无疑了!”念儿盯着医官说道。 “王子有任何吩咐,但说便是!”医官在地上使劲儿的叩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念儿给赢开使了个眼色,赢开便说道,“我们要你去对外面的人说,娘娘因为悲伤过度,如今卧床不起,大王因为怜惜娘娘,如今在东宫闭门不出,任何事情待娘娘病情恢复再议!” “是……”医官立刻应声道。 “若是稍有差池,半个月之后就叫你家里的人来收尸吧!”赢开说道,声音狠辣的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念儿也怒目圆睁,看着根本不像是一个三岁的孩童,医官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入了什么虎狼的窝了,只得连连点头,从东宫里退出去,这医官的腿都已经软了,几乎要尿在自己的裤子上了,毕竟……也算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人。 ☆、第348章 无望的死局0 掘突入宫的事情一天后才在整个宫里传开来,这一传开就不得了了,如野火燎原之势,宫里的人将此事深挖了数丈,理出了关于东宫里眼下的局面,很快人们就知道了掘突此行不是来通报好消息的,而是向姬宫湦阐述晋北大军失败的事实,而姬宫湦也已经下了令请赵叔带拟制自己的意思,调用郑启之作为将军前往晋北支援了。 文书已经发了出去,人人都从太宰宫得到了口风。 这个变故,有的人叹为观止,有的人则是早有预料,楚夫人坐在自己的酉阳宫中手指轻轻的拍打着面前低矮的桌面上,脸上浮现的则是微微的笑意,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忽然就翻身从自己的椅塌上下来,对着身边的悉人说道,“和我去一趟东宫!” “是,娘娘!”悉人回话道,低着头迈步跟随着楚夫人朝着东宫的方向走了去,“听闻近几日东宫里门庭紧闭,不让任何人出入。” “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躲得了一世?总得要出来面对的!”楚夫人说道,冷哼了一声。当日她开条件请姬宫湦求她,可是他没有答应,此时此刻褒姒真的被推上了大铡刀的面前,她不知道这位不可一世的君主还能不能如此淡然处之了?不管能还是不能,其实对楚夫人熊宁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个太好的消息,要么她的盘算落空,要么也无非是证实了姬宫湦对褒姒的爱情有多深罢了。 东宫果然大门紧闭,也没有人有那个胆量上去敲门,都是在一旁围观着,尽量的躲在角落里,不想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谁都指望着这个时候能有个出头的人替他们探探情况,其实很多人对褒洪德的这通军令状是不是真的会拉褒姒下水抱有观望的态度,不管怎么说,姬宫湦的过分宠爱,还是叫人不相信他真的能对她下得去这个狠手。 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个热闹罢了,是与不是对自己的影响都不算太大。 楚夫人大步走上前去,拿起东宫门前的铜环使劲儿的敲了敲,发出“当当”的撞击声,门内久久无人回应,过了许久才探头探脑的探出了一个人头来,赢开看着楚夫人,心下一惊,最担心谁会来,谁果然就来了,楚夫人的样子倒是眉开眼笑、玲珑剔透的,但是总叫赢开觉得不祥,心中惶惶不安的,“楚夫人!”他低着头说道,然后迈步踩在了门外的地上,扭着身子出来,又关上了东宫的门,这才好生给楚夫人拜谒了。s。 好看在线> “东宫发生了何事?”楚夫人问道。 “娘娘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大王说娘娘要静养,这些天任何人等不能进来打扰到娘娘,违者……”赢开说着咽了一口唾沫,说的似模似样的,“大王说了,违令的人都得关入地牢中去!” “你少吓唬我!”楚夫人瞪着赢开说道。 “在下不敢,”赢开惶惶不安的应声道,“只是大王的性子,楚夫人也知道……” “我要进去见见大王!”楚夫人说道。 赢开立刻伸开了胳膊看着楚夫人,“楚夫人,我这个做质子的也不好忤逆大王的话,大王说了,违令者与放违令者进来的人同罪并处,还请楚夫人怜悯在下,过些日子娘娘身子好转了,再来探望吧?” “会有这一日?”楚夫人问道,“怕就怕娘娘这一病不起然后阖然长逝了吧?”她倒是没有想到姬宫湦已经带着褒姒出宫了,只是想着姬宫湦很可能叫褒姒假死,然后佯装下了葬,再另行修建行宫,金屋藏娇。此事楚夫人能做的出来,自然也以为别人会如此依法炮制,“我正好精通医术,不妨叫我看看!” “只怕是不妥吧?”赢开问道。 “有何不妥?”楚夫人说罢就要将面前的赢开拨开来,赢开立刻又挡了过去,“楚夫人,您也知道我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大王若要撤掉我的秦候身份何其容易,楚夫人若是要硬闯,在下只好得罪了!”他说罢摆开了阵势准备和楚夫人动手,虽然说赢开是个男人,到底只有十岁而已,而熊宁看着年轻却也二十多岁了,和一个孩子动手,便是赢了说出去也叫人笑话,更何况还可能赢不了。 楚夫人拿捏不准姬宫湦在不在宫里,瞪着赢开猛喘着粗气,胸膛也因此而上下起伏,甩了甩袖子,“罢了!我就改日再来。”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赢开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就转回到了东宫中去,“楚夫人走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觉得刚才这个对峙还真是凶险异常,熊宁若是真的和赢开动了手,冲了进来,只怕是姬宫湦带着褒姒出逃的事情就此败落了! 熊宁怒火中烧的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自己的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悉人便在身边问道,“娘娘,咱们不回酉阳宫吗?” “去太医院!”熊宁说道。 “去太医院?”悉人不解的问道,熊宁点了点头,“我就要看看这个褒后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她咬牙切齿的说道,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孩子给挡了出来,此事只怕说出去也会叫人笑话的,熊宁自然是不能咽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弄清楚。 赢开走回了屋子,对秀秀说道,“楚夫人已经走了,可是挡的了一次,不能这么一直挡下去!怕就怕迟早有一日,东窗事发,事情暴露了!” “我去找大王!”掘突说道。 “不行!”秀秀看了一眼已经从昏迷中转醒的掘突,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身上的伤势未愈,若是有人盯住了你,你这去找反倒是害了娘娘与大王了。” “那怎么办?”掘突问道,有些慌张了,他来的时候只想着晋北的那支军队了,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军令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若是知道了……便是知道了,他也只能这么选,褒姒一条命和晋北千千万万的将士、还有那里的城池,只怕是也无法比较的,“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娘娘的?” 秀秀绝望的摇了摇头,赢开也绝望的摇了摇头,他们都是一筹莫展,此事一直在瞒着念儿商议。此事何止是他们一筹莫展,就连姬宫湦也同样是想不到一点点法子来改变眼下这个局面,他正在和褒姒对弈,坐在那件木屋里,他手执黑色的棋子,褒姒手执白色的棋子,盘腿坐在了地上,两人都盯着这错综复杂的局面。 姬宫湦举着棋子久久的落不下去手,褒姒便为姬宫湦续上了茶水,茶水的声响惊动了沉思中的他,他恍惚的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去,自己却把自己给憋死了一大片,只能叹了口气,兀自的摇摇头,“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那可是军令状,大王日后若要号令三军,眼下就必须严惩不贷!”褒姒说道。 姬宫湦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单单是军令的问题,最麻烦的还有楚国和郑国的咄咄逼人,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一只手撑开捏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大王,”褒姒握住了姬宫湦的手,“我体弱多病,便是活着,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长的。此刻以我的性命立下你的军威,开了军令状的先河,便可以依样画葫芦的裁决楚侯熊仪!如此想想,我也不算是白死。” “他岂可和你相提并论!”姬宫湦呵斥道,将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盒中,发出了一声脆响,吓了褒姒一跳,她抿着唇看了看姬宫湦,又沉默了下去,姬宫湦忽然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恼了褒姒,“我只是有点心急,不是针对你发的脾气。” “大王的心,我又怎会不知呢?”褒姒看着姬宫湦苦涩的笑笑,“只是大王,朝中还有那么多的事务要去处理,在这里消磨也想不出办法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接受吧!若是能顺藤摸瓜的找出褒洪德失利的其他原因,你也可以惩治其他人了!” “你走,”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你逃走,我就说你死了?” “你忘了还有楚夫人,她连死人都能救活,就不怕她说要看看?”褒姒苦涩的笑了笑,对楚夫人熊宁这个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么样的一种情绪来,这个女人多次为姬宫湦出生入死,不惜一切代价的帮助他,可是最后自己落得下场却如此凄惨,褒姒难免是同情楚夫人的,她便是活着,其实倒不如当初死了。可是当初她若是死了,姬宫湦也就活不下去了,想到这里,褒姒就拉住了姬宫湦的手说道,“大王,您是天佑之人,楚夫人的不死便是为了救你一命,如今一命偿一命,我是替你还这个恩情的,从此以后,你就不欠楚夫人什么了!” “我欠的债,不要你来换!”姬宫湦皱着眉头摇着头。 “反过来想想呢?”褒姒问道,“若是当日大王没能回来,而留褒姒一个人在宫中独自思念,我该多痛苦、多悲伤?天可怜见,知道我心中脆弱,承受不住如此的思念,便叫大王来承受,若是我们之中一定要死一个,大王若怜惜褒姒,也该放我去的!” 姬宫湦一把将褒姒揽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而此刻的楚夫人则到了太医院,张口便问道,“前一天去过东宫的医官是哪位?” ☆、第349章 要你不得好死0 楚夫人的忽然出现叫整个太医院绷紧了一根神经,人人的目光都朝着才楚夫人瞧了过去,上下打量着带着点狐疑的神色,楚夫人精通医术在宫里是无人不知的,所以此刻前来她肯定不会是问诊的,如此一来大家就变得都有些揪心,尤其是那位去过东宫的医官,这两日更是夜不能寐,合不上眼。 众人的目光随着楚夫人话语的落地,都朝着这位医官飘了过去,医官惶惶不安的站起身哆哆嗦嗦的朝着楚夫人走了过来,然后颤颤巍巍的做了揖行了礼,问楚夫人,“楚夫人找在下可是所为何事?” “借一步说话,”楚夫人伸出了手看着这位医官说道,医官擦了擦额头上已经渗出的汗水点了点头,跟着楚夫人朝着门外走去,楚夫人转过声就径直的朝着酉阳宫的方向去了,一路上的相对无语和沉默叫这位医官心里和打鼓似的,“咚咚咚咚”一刻不停的,到了酉阳宫,熊宁给自己的悉人使了个眼色,悉人立刻转向门边,将所有的门窗都关起来,然后退了出去,将医官和熊宁单独的留在了大殿之上。 医官站在熊宁的面前,她则坐在桌案前,伸了伸手,“坐。” “谢楚夫人,不知道夫人找在下前来可是所为何事?”医官坐在了楚夫人的对面,汗水已经从细细密密的变成了汗如雨下,说话也有点底气不足的模样,熊宁笑了出来,声音宛若银铃,就像是个孩子,这个面容和她的那副心肠搭配起来真是太不像回事儿了,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你这身子似乎不算太好,该调理调理了!” “是是,娘娘慧眼!”医官说道。 “面色苍白、汗流浃背,应该是肾阴虚了,需要滋补!”楚夫人说道。 “受教了,”医官答道,还在哆嗦,楚夫人说的这话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全是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却也不敢催促楚夫人到底是有何事,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坐在楚夫人的对面,不停的握着自己的手,时而左手握着右手、时而右手握着左手,总之是一刻不停歇的动来动去。 “不知道先生前去东宫是为了看谁的病?”楚夫人问道。 “前往东宫,自然是看娘娘的病了,”医官说道,眼神在四处乱看,熊宁仔仔细细的盯着面前的这个医官,原本对褒姒还在宫中之事深信不疑,可是此刻这位医官的表现却令她起了疑心,事情发生了两日,姬宫湦却没有露面,也不追究到底褒洪德的失败是什么因素导致的,便是要褒姒死,以他的性格也绝对不会轻饶其他的人,如此安静到显得不像是姬宫湦的作为了,楚夫人的心中一紧,担心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熊宁担心姬宫湦为了褒姒连江山都不要了,扔下宫里的一切与她私奔了,若是如此,她站在这偌大的宫闱中,只怕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熊宁发现了医官在说谎,却也不揭穿他,只是不露声色的问了句,“哦?娘娘病了?” “是!”医官答道。 “是什么病?”楚夫人问道。 “过度悲伤引发的胸口疼,如今卧床不起,大王在床前照顾娘娘,寸步不离!”医官按照赢开的吩咐一一说道,话语中充斥着一种不自信,熊宁的唇角浮起了一丝的微笑,轻轻的“哦”了一声又问道,“为何会悲伤过度?” “这……这……”医官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和楚夫人搪塞道,“此事大王也未提,只是说娘娘心口作痛,卧床不起!” “只是这么说,你单单是看个脉象又怎么知道娘娘是悲伤过度,而不是有心疾呢?”楚夫人问道,“先生如此,就未免太草率了吧?先生对此事若是有所欺瞒,说了出去只怕是……性命不保,还会祸及家人,我看……先生还是说些实话吧!” 这医官原本就心虚,再听着楚夫人笃定的语气只当她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想也不想的,这医官就“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的叩着头说道,“请娘娘饶命、请娘娘饶命,在下只是那日刚好当差,被交了去给掘突将军看病而已,还请楚夫人手下留情,不要再问我了!” “掘突还在东宫之中?”熊宁惊讶的问道,掘突住在东宫里这就太不合规矩了,这宫中一向是没有男子居住的,便是王子到了弱冠之年后也是要搬出去住在外面的,她皱了皱眉头,“娘娘到底是什么病?” “在下不能说!”医官跪拜在地上低着头,欲哭无泪。 “为何?”熊宁用自己宽大的袖袍盖住了自己的腿,一只腿翘在另外一只腿上,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跪倒在地的医官,医官听见熊宁的问题也不敢回答,只想着赢开给自己服下去的那白色的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性,他思忖了几日都得不出一个结论来,自觉自己技不如人,只能是认栽了。熊宁打量着这个吓成这幅德行的医官,心中揣度了一二,“是大王不让你说?” 医官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肯抬起眼看着熊宁。 “那就是有人不让你说?”熊宁问道,手指微微的在自己的腿上敲打,看着医官仍旧不说话,便问道,“可是有人逼你不许你说?其实大王和娘娘根本不在东宫之中,这一干人等害怕东窗事发便要你将此事瞒下来,对不对?” 医官咽了一口唾沫,还是不肯说话。 “若是大王被人掳劫了呢?”熊宁的眸子翻出一丝的寒意来,盯着跪在地上的医官问道,双眼不停的闪烁着,目光中一种骇人的光彩叫这位医官倒吸了一口冷气,熊宁大拍着桌子问道,“到时候,大王有个好歹来,你可承担的起这个责任不?” “求娘娘饶命!”医官不停的叩头,整个人都快要哭出来了,“是他们给在下服了毒,不准在下将东宫里的事情说出来,否则就要在下的性命!” “哦?”熊宁的语气温和了下去,伸了伸手,请医官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来,“坐吧?” “在下不敢!”医官摇着头。 “坐吧,”熊宁再次说道,伸出手挽起了袖子看着面前的医官,“连你自己都诊断不出的毒药倒当真是值得瞧一瞧,或许我能解呢?” 熊宁在东夷之战中救了生命垂危的姬宫湦,解了见血封侯的奇毒一事人人都知道,此刻医官听见熊宁这么说,还像是如临大赦一般的立刻坐在了熊宁的对面,将自己的手腕伸了出去,挽起了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腕看着楚夫人,面上带着期待的神色,只盼着楚夫人能有好消息告诉自己,楚夫人微微抿了抿唇,伸出手去搭在了医官的手腕上,发现他根本没有中毒。 楚夫人开了开口,准备告诉医官实情,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又改变了主意,“下毒之人是怎么说的?若是几日不服用解药就必定会死?” “是是……七日不服解药就得死!”医官说道,“我查了众多的医术,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也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毒药?” “是楚人苗疆的蛊毒,”熊宁信口胡诌的说道,“中原鲜少见到,是以医术中并不会记载,倒也不难解,毒不是我下的,我需要些时日,开个方子,药要我来抓,因为需要写特殊的药引子,我煎好了药,你每日来服用便是了!” “多谢楚夫人的救命之恩!”医官说道,感恩戴德。 “不过要我救你可是有条件的,”楚夫人温婉的笑道,医官却有些慌张了,“楚夫人请讲!” “到底东宫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楚夫人再次问道,这次医官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娘娘与大王都不在东宫之中,掘突将军如今重伤昏迷,刚刚缓了过来,东宫之中只剩下了王子伯服与秦候赢开!” 熊宁的眉头微微的攒在了一起,手紧紧的握着桌面,面上却还是保持着笑意,其实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褒姒一口口的咬死,姬宫湦还真的带着她私奔了,“我知道了,先生先请回去吧?明日在来我宫里取药便是!”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医官激动的说道,他并不相信赢开与太子伯服真的会给自己解药,此刻熊宁打了包票反倒是叫他的心中安定了下来,不停的道谢,然后退出了酉阳宫,他前脚踏出这屋子,熊宁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的牙齿不停的打着颤,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她拿起桌上的瓷杯扔在了地上,瞬间就摔得一团粉碎,一手插在自己的腰上,不停的深深吸气以促使自己冷静下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像是要看出个洞来,“姬宫湦,我要你看着她一点点的死在你的面前。”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上面青筋暴起。 “楚夫人?”悉人听见了动静立刻朝着屋子里跑了进来,看见站在那里的楚夫人立刻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叫虢上卿立刻过来一趟!”楚夫人看着悉人吩咐道。 ☆、第350章 这里没有娘娘0 姬宫湦又有两日没有上朝了,这一次朝臣们倒也不催了。s。 好看在线>赵叔带以姬宫湦的名义调动郑启之的兵马、掘突率领一众人等从晋北忽然折回,此事谁也都猜得出三分来,必定是褒洪德的败北叫姬宫湦不得不咬牙做出这个决定来,褒姒一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儿,反三四次的,她触痛了他们的利益链。 眼下需要的就是耐心,静候有人挑这个头闹这个事儿,这样的人在朝中必定是不乏的,比如楚侯、比如郑启之,他日郑启之若是战胜回朝必定会咄咄逼人,褒姒这一劫明眼人看在眼里都逃不过去了。 楚夫人差人来请,虢石父就得算计一番,到底楚夫人此番请自己去是什么事情?算来算去,他对着前来传话的悉人点了点头,“老夫就随你走一趟!不知道……楚夫人请老夫是什么事情?” 悉人摇了摇头,“夫人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 虢石父只得点了点头,姬宫湦带着褒姒出逃,一早他就知道此事了,眼下怕是事情被楚夫人给发现了,请自己走这一遭一定是要和自己商议一番对策的。这次褒姒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虢石父摇了摇头,她若不死,只怕是整个大周朝这次都要乱,郑启之和楚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晋伯也会蹚一趟浑水。而此刻的秦国因为对抗犬戎,二者的力量相抗太过悬殊,虢石父给楚夫人进了言,让她劝楚侯出兵相助,只怕是迟早楚侯的大军要深入到秦岭之中,就像是一柄利剑抵住了大周的咽喉。 虢石父皱了皱眉头,他猜的出来姬宫湦在什么地方,因为自小到大他但凡是有什么心烦意乱的事情都只会去那一个地方,楚夫人要问的必定也是这个问题,她若问了,他便答,借用楚夫人的手将褒姒和姬宫湦找出来,至于以后……在入宫之时就该想到,这个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以后可以谈。 前些天打下来的豺狼肉足够褒姒和姬宫湦吃好些天的,褒姒摘了些野果子和野草,常常被姬宫湦嘲笑,他蹲在地上,挑挑拣拣着那些绿色的叶子,然后带着三分居高临下的口吻和褒姒说,“这个……喂羊的,人不能吃,”说着将手里的叶子扔到了一边去,然后再拿起一个果子皱了皱眉头,“这个吃了怕是就性命不保了,也不能吃,你摘的时候就没发现这果子满树都是吗?若是能吃,动物早就拿去果腹了!”说完又将这个果子也丢掉了。 三挑两捡的,一大堆野菜野果子的就没剩下几个了,气的褒姒瞪着姬宫湦,“你若嫌弃,就自己摘些去,我没做过这些事儿,怎么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她的裙摆被树枝钩出了一道道口子,看起来狼狈不堪,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要为他做这些事情,凡事也得有个过程不是? 姬宫湦听见褒姒竟然和自己置气了,“哈哈”大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坐!” 褒姒别过脸去不看姬宫湦,嘴里发出“哼唧”的声音,将姬宫湦彻底的逗笑了,褒姒跺了跺脚,走过去捏住了姬宫湦的耳朵,“很好笑吗?” 姬宫湦被褒姒捏的生疼,嘴里发出“诶诶诶诶”的叫声,头朝着褒姒拽的方向过去了,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硬生生的给掰开了,然后将人拉了下来,褒姒敌不过姬宫湦手上的力气,只得乖乖的坐在他身边的空地上,瞪着眼睛瞧着他,“你笑我?” “我只是笑,我打你的时候你没有同我置气、我骂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我要娶别的女人你没有、我要不理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你现在是生什么气?”姬宫湦伸手揽着褒姒问道,这几日的相处叫他觉得心满意足,褒姒自小只学过琴棋书画,叫她在这里和他一起生活,动手生火、采摘野果、杀死猎杀回来的动物……每一样对她来说都难如登天,要一点点的摸索,可是再苦再累,她没有抱怨过一声。 “你现在是嫌弃我!”褒姒指着姬宫湦的胸口说道,“可以讨厌、可以不喜欢、可以同我生气,可是你不能嫌弃我。”她仰着头看着身侧的姬宫湦说道,这是一条命令,由不得他不从,他笑着低下头,轻轻的吻着褒姒的唇,褒姒在姬宫湦的怀里也“咯咯”的笑了出来,她的脸贴在了他的脸上,她也觉得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撇开了宫里的旧时光,能够和他一起享受这样时光静静流淌的感觉,对于一朝的帝王来说,这实在是一种奢侈。 姬宫湦吻着褒姒,将她压在了地上,他欺身上去,一点点的抚摸着她的肌肤。褒姒贴着地面,侧过头去整个人骇了一跳,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用手抵着朝自己靠过来的姬宫湦,“大王,来人了!” 姬宫湦的面色一变,变得煞白无比,失去了刚才的全部兴致,连璀璨的眼眸也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他的眉头紧锁,“多少人?” “不知道!”褒姒摇了摇头,她只是从地面听到了脚步声,靠声音判断人数她不懂的,姬宫湦立刻俯下身子仔细的听了听,不少的一群人,距离这儿并不算太近,他猛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一把拉起了地上的褒姒,“我们走!” “不行!”褒姒拽住了姬宫湦的手,“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不行?”姬宫湦问道,“以后就这样闲云野鹤的过日子不好吗?” “一天两天是调剂,三五日是放假,一两个月是休息,若是三五年呢?”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三五年之后再想起今日的事情,大王就会后悔了!你是天生的君主,若是不能坐在那个地方运筹帷幄,就等于是褫夺了你的性命,褒姒惶恐,不敢如此妄为!假以时日,大王迟早会将褒姒忘了的。” 姬宫湦的手攥得紧紧的,“寡人不要你来替寡人做决定!” “大王,你若是强行带臣妾走,臣妾就死在大王的面前!”褒姒说着从头发上取下了发簪,抵在自己的咽喉上,“若是大王不肯回去,那臣妾便死在这里,以堵住悠悠众口。” “褒姒!”姬宫湦吼了一声,“你为什么这么犟?” “大王,”褒姒反问了一声,“你又何尝不是呢?” 姬宫湦闭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不想被人看出自己的眼睛里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他这一瞬间仿佛老了很多,身形蓦地就变得颓然了而面颊则蓦地就变得沧桑了,姬宫湦靠在墙上,无力再与褒姒争辩,“这一回去,寡人就要亲手将你收押在监牢之中!” “谢大王!”褒姒笑着说道。 “寡人不会去看你的!”姬宫湦说道。 “臣妾明白,”褒姒很平静的说道。 “晋北的事寡人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给你一个交代、给你们褒家一个交代!”姬宫湦又说道,褒姒微微点了点头,“谢大王,但愿这一仗郑将军能胜。” “他会的!”姬宫湦点了点头,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脚步声已经传进了屋子里来,“踢踢踏踏”的是一群人,迅速的将这间屋子包围了起来,姬宫湦和褒姒交换了一个眼色,她笑一笑,他点点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大喝一声,“你们想做什么?” “请大王随在下回宫!”赵叔带向姬宫湦行礼拜谒然后说道。 “请大王回宫!”众人应声道,叫姬宫湦始料未及的事情是,前来的并非什么宫中侍卫或者是自己的兵马,而是满朝的文武大臣,尽数跪在屋外向姬宫湦祈求道,姬宫湦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人,微微的点了点头,嘴里喃喃的说了句,“好,好!你们都来了。” “还请大王速速回宫,晋北之战还需大王定夺!”众臣说道。 “赵上卿!”姬宫湦无力的叫道,他一个人拗不过天下所有人,连褒姒都在逼他,他的心中觉得无力而颓然,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人撤去了力气,得费些劲儿的才能站稳,眼前的这些人都有些模糊了,眼睛啊、五官啊……都看不清楚,叫满朝文武来请姬宫湦回朝的办法是虢石父想出来的,却偏偏他没来,他叫楚夫人前往太宰宫寻找赵叔带,以秦国对敌犬戎的战事相要挟,赵叔带不能不请回大王,可是他没有把握,熊宁便向他转达了请百官法子。 赵叔带站了出来,“臣在!” “将褒姒收押在地牢之中!”姬宫湦往前迈了一步十分费力的,走到了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然后夹了夹马肚子,小马慢慢的跑了起来,越走越远,朝着宫里的方向。众人的目光盯着姬宫湦越来越远的脊背,心里竟然被同情的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充斥着。 褒姒迈步从屋子里出来了,赵叔带看着褒姒行礼作揖道,“参见娘娘。” “不过是阶下囚而已,这里再也没有娘娘了!”褒姒轻声说道,叹了口气,看着赵叔带,表情无比的平和,她的脖颈上还有一个红点,应该是刚才威胁姬宫湦的时候手上带着的力气稍稍的大了些,这个红点叫赵叔带心中吃了一惊,他最终还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第351章 拼死一搏0 褒家似乎和这个地牢很有缘分,如今她竟然步了褒珦的后尘回到了地牢之中,这屋子是赵叔带特别吩咐人为褒姒准备的,他说,“你父亲当年就关在这里。” “承蒙舅舅的照顾了,”褒姒环顾着地牢中的环境,然后转过身看着赵叔带说道,“父亲在这里的时候,舅舅也常来看他吧?”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 “没想到当年我为了救父亲入的宫,如今却也回到了这个地牢之中,当年我能救他,如今却没人能救我,”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坐在了草垛上,仰头看过去是窗外的浮云,竟然还能从这里看见天日,褒姒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 “放心吧,你在这里不会受很多罪的!”赵叔带说道。 “什么时候行刑?”褒姒问道。 “要等,”赵叔带说道。 “等到什么时候?”褒姒又问道,这种无法预期自己死亡之日的感觉令人忐忑不安,饶是褒姒也觉得无比惶恐,倒是不如将她拉上铡刀一刀斩下来的痛快。 “不知道,”赵叔带摇了摇头,“得等大王的令下,只怕是要彻查晋北战败的事情。” “还有得查吗?”褒姒问道。 “也许……能反败为胜呢?”赵叔带宽慰道。 “可能吗?”褒姒又问道,自己也冷笑了笑,如今大火攻城那几万兵马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褒姒不敢期盼的太多。然而奇迹总是会眷顾某些人,比如说文朔,大火烧起的那一夜他并没有睡下去,听见火势“噼噼啪啪”的作响从睡梦中惊醒,唤醒了还迷迷糊糊没有完全入睡的褒洪德,褒洪德依从文朔的命令,下令所有的人撤退到原阳城的中央,然后将所有的易燃物都扔到城墙的边上,中间留出了数里空白的地带,这样一来无论如何这火势都烧不到城中来。 只是文朔与褒洪德的大军夺城夺得太过仓促,城中的粮草已经见了底,能撑多久、火势还能烧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文朔看着天色,迟迟不见下雨,胸闷异常,“这场仗可不能输啊!” “眼下该如何是好?”褒洪德发现自己往日里的计谋此刻全都失了方寸,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等火灭!”文朔说道。 “文将军,褒大夫!”刚刚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道,“城外的北狄那些蛮人还在往这里添柴加火,不知道要烧多少日才肯将这火势熄了去?我们的粮草只够一周的量了!一周之后这大火再不灭,咱们就得活活饿死在这城中了!” “原阳城不烧透,他们就不会死了这个心。”文朔的拳紧紧的攥在一起说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天降大雨,叫我们也占些先机!” “不可能,”褒洪德愁苦的看着天色,“如今刮着北风,这雨水都跟着去了北面,只怕是一时半刻的,这里根本就下不下来,反倒是可能越来越晴……”他一面说一面摇着头,哪怕是这大火撩起的烟雾已经变成了阵阵浓烟在头顶翻滚,就像是一朵一朵救命的乌云,却丝毫不能叫褒洪德一展愁眉。 文朔看了看褒洪德,知道眼下败局已定,挥了挥手,叫那位打探军情的士兵先下去了,他坐在桌子上,一脚踩在桌面上,北狄的行军布阵图眼下已经毫无用处可言了,“这一仗若是败了,你我都无颜再回去见大王和娘娘了!” “我知道!”褒洪德觉得嗓子生疼,感到此刻的自己狼狈不堪! “你临走之时曾经立下军令状,”文朔提醒道,“若是你不胜,褒家则要因此而搭上上下几条性命,别人我不在乎,但是褒后不能死!” “用不着你提醒!”褒洪德觉得十分心烦,瞪了一眼文朔说道,他的手指敲打了一番地面,“还有晋北的一百乘的军队没有抵达,还有秦国驻扎在秦岭的一支死士,只要他们能到这场败局就可以转败为胜了,咱们只要再坚持坚持。” “你觉得晋伯会来吗?”文朔问道。 “为何不会?”褒洪德明知故问,只希望自己能够找到一个驳斥文朔的理由,也好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生机。 “若是会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出力不讨好的时候!至于秦岭那一支死士,娘娘不会动的,难不成为了保住北狄就让秦国陷于战乱当中?这不是饮鸩止渴的蠢事儿吗?娘娘那般聪慧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蠢事儿来?” 褒洪德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忽然之间就瘫软了下来,两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文朔,他差点忘了……他差点忘了,三番四次的当初赢德对大周的江山几乎得手,都是她挡了下来的,如今她既然看得出自己的棋路,又怎么可以随意让自己调遣那一支死士?褒洪德“呵呵”的笑了两声,这是自嘲的笑意,“是了,她怎么会让她的大周濒于危难?”他边笑边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太好笑了,“所以呢?既然等不来晋北的援军又等不来秦岭的死士,我们干脆在这里等死好了?” “没有那么绝望!”文朔说道,“你别忘了,掘突还在城外!” “凭着留守城外的那些残兵?”褒洪德笑着问道,这笑意中透露着他近乎崩溃的神经来。 “不,以他的性格,必定会想也不想的折返镐京城请大王派援军!”文朔说道,这话叫褒洪德猛然间又回过神来的看着文朔,“这就是说,大王已经知道这里的败局了?” “只怕迟早是的!”文朔点了点头。 “不行!”褒洪德忽然说道,冲到了文朔的面前,握住了他的肩膀,“她不能死,她决不能死!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必须要想办法……”他急得团团转,如果如今败局已经传到了镐京城中,只怕是很快就有人要来接管这里的局面,而他作为这次的主帅,必定是被押回到镐京城中接受审讯,然后被制裁,然后整个褒家跟着他受死,最可怕的就是可能不等他回去,褒姒就已经死了,他知道,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国谋士。 他还是太大意了,这场仗若是稍微审慎一些,那么就不必落得如此下场。 “我知道!”文朔甩开了褒洪德是钳制,朝后退了一步,“如果我们俩回到京城中接受审讯,你且记得……是我下令屠城,是我下令攻城的!” 褒洪德不解的看着文朔。 “若非如此,北狄的人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毁城,”文朔解释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害怕直接告诉褒洪德他错了,褒洪德颓然的坐在了地上,不停的摇头,“是我错算了……是我错算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失败,他的自以为是不但害的自己无路可走,现在还将褒姒也落下了水。 “等吧,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援军……有多久,等多久!”文朔无奈的说道,若是以后重建原阳城,他一定要提醒晋伯一声,这城里该有个通往外面的地道才好。 褒洪德到此时此刻,还能记得那日的褒姒穿着一袭的红衣,从后宫走到了前殿,长袖摆动着、长裙及地的拖曳,发髻紧挽、环佩叮当,她一步一步的朝着殿前走去,每一步都沉着有力,整个人威严的简直叫人不忍直视,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充斥着王权里那种骄傲的腔调,想及如此,褒洪德难免觉得心痛,他连楚侯和郑启之的联手都对付不了,何况那位在位多年,看似无所谓,却已经收拢了半壁江山的姬宫湦相提并论? “振作点,”文朔拍了拍褒洪德的肩膀,“你是领军的主帅,此时此刻你若是都倒了下去,别人怎么办?” “真的没有一点反败为胜的机会了?”褒洪德猛然抬起头看着文朔,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除非从这火场中冲出去!”文朔朝着门外看了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褒洪德却开始思忖着办法了,“将蓑衣用水淋湿,然后就能避火而冲出门外去!” “风险太大了!”文朔摇了摇头,这么激进的法子,他并不想采用。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来尝试!”褒洪德站起身说道,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翻找了半天,总算是还能找到一件蓑衣,用城中的井水将蓑衣彻底的浇湿了,然后披在了身上,走到了士兵们集合的地方问道,“我想到了办法,打算冲出城去,谁和我同去?” 众人目光呆滞的看着褒洪德,几乎是以为他疯了。 “将蓑衣淋湿,披上,然后骑马冲出去,你们谁去?”褒洪德又问了一遍,“反正现在在这里也是等死了,横竖都是一个死,不如就闯一闯!” “哐当……”一声,有人将手中的铁锅砸在了地上,看着褒洪德说道,“我去!老子早就受够这股子窝囊气了,叫北狄那群蛮人将我们当做猪肉一样的烤来烤去,只要叫我出了这破火笼子,我一个回合就能拿下他们将领的头!”他举起自己的青铜长剑吆喝到,很快的,就有此起彼伏的人应了声。 ☆、第352章 结局天注定0 晋北原阳城中,充斥着一股豪迈之情,将此刻的等死化作一团悲愤的力量成了一种对求生的渴望,很快的军中集结了一支几十人组成的小队,选了军中最好的马匹。s。 好看在线>此时此刻无法登上城楼瞭望,文朔只能凭借自己的回忆依稀的记得对方应该是有个几十乘的小队,人员不算多,但是比起冲出去的小队,还是多出了不少的。 这场力量悬殊的对抗,是不是能赢?谁心里都有一杆称,他们求的就是能冲出去,为这个死气成成的原阳火海注入一丝活力。褒洪德的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看着文朔交代道,“若是此行我有什么不测,还望文将军能为娘娘求情。” “若是此战能胜,功劳必定是褒大夫一人的!褒大夫请放心。”文朔说道,他早已想好打算替褒洪德背了所有的罪责,而将功劳尽数推在他的头上,包括掘突的领兵杀出重围,相信掘突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将士们听令,褒洪德的一声令下,众人朝着城外快速的奔去,迅速的消失在火海之中,而城内的官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被火海吞噬然后消失不见,没人知道他们是否能活着冲出去,只要是能冲出去,就必定会为这支久困的军队迎来一线生机。 他们太需要一个利好的消息了。 然而这就是文朔最后一次见到褒洪德,从这场燎原的火势中冲杀出去,北狄的兵马问询迅速的朝着这支队伍包抄了过来,然后此刻的褒洪德已经不知去向了,几十人的小队只少了他一人,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的指挥官去了什么地方,有人大喝着问道,有人大喝着回答,“不会是没出来吧?” “不可能!”有人答道,“咱们都来了!” “不会是逃走了吧?”又有人问道,这次全体士兵都沉默了,望着身后的火海,心中产生了一股绝望的心情,这大火燎原之势能活着出来已经全凭造化了,再想活着退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支队伍中有人挑了头,将手中的青铜剑高高举起,“他妈的!就知道这群读书人都是婊子养的,根本就靠不住,咱们杀出去!” “咱们杀出去!”队伍中的人群应和道,面对着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数千北狄人各个都卯足了力气,以一当十的在军中横冲直闯,没有章法的乱打倒也破了北狄的军阵,可是这效力持续不了多久就渐渐的熄了火。原本北狄正在思忖,城中的人是否已经尽数被歼灭,可此时此刻冲出来的士兵却向他们通报了内里的情况。 北狄的士兵对他的将领说道,“看来原阳城的周军都还活着!” “真是稀了奇了,这么大的火居然烧不死这群人?”将领回话道,挥了挥手,“继续烧,越大越好,就是烧不死我也要将他们活活饿死在城中,为我们死去的兄弟陪葬!” “是!”北狄的士兵一道领了命,将刚刚杀死的那些士兵又丢回了火场当中。 大火焚烧着他们的尸体,发出“滋滋”的声音,人肉被练出了油,白花花的往身体外面冒着,这尸体越来越扭曲,越来越丑陋,最后化成一道火光消失在了城楼当中,这一战为他们刚刚赢得的一线生机就这么转瞬即逝了。褒洪德去了哪里,也变成了一个没人知道的谜团。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从火势中冲出来,谁也不会想到在大火之中还有人放了一枪暗箭。 …… 姬宫湦从山里回来,没有来一次东宫,可是这消息已经传了回来,褒姒已经被关入地牢的事情也一道传了回来,秀秀捂着自己的嘴,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抽搐,疼得她直不起身子来,只能弓着腰,眼泪婆娑的在眼眶中闪烁,不停的深吸着气才叫自己的眼泪不至于掉落下来,“娘娘为什么不逃走?”她看着掘突问道,明知道褒姒不会逃,可还是忍不住的想问。 掘突握了握秀秀的胳膊,摇了摇头,这意思不是说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说娘娘根本就不是一个会逃的人。秀秀明白掘突的意思,心头难以抑制的痛叫她蹲了下去,抱着自己小声的抽泣,她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因为念儿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她捂着脸,泪流满面。 赢开小声的走进了这屋子里,小声的告诉掘突和秀秀,“王子刚刚睡下了,这件事情该怎么办?一直瞒着王子吗?” 秀秀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是个悉人而已,能做的了什么决定?“娘娘曾经将王子托付给了申后,希望借助申侯一派的力量寻求庇佑,可是我想念儿……”她说着便摇摇头,她相信念儿除了认褒姒之外,绝不可能再认第二个娘,可是很快的,她自己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念儿不过才三岁而已,三岁的孩子长大之后还能留住多少今时今日的记忆?秀秀又改了口,“和他说实话吧,说娘娘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过才三岁,怎么受得住?”掘突问道。 “他不过才三岁,怎么记得住?”秀秀看着掘突反问道,这屋子的门轰然就被推开了,念儿一双稚嫩的双眼盯着房子里的三个人,赢开今日有些怪怪的,他便知道他们一定是有事情瞒了自己又不肯说,便借口自己要去睡觉,让他们失去了戒备,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了,“我娘到底怎么了?”念儿质问道。 “王子?”秀秀站起身看着念儿。 “我娘到底怎么了?”念儿又问了一遍。 秀秀看了一眼掘突,掘突反过来看了一眼秀秀,赢开朝着这两人望去,谁也做不出一个决定来,念儿跺了跺脚,“哼……你们不说我就找父王去问!” “你不能去!”秀秀立刻说道。 “那你们就告诉我,我娘到底怎么了?”念儿又重复了一遍,“她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是不是又将念儿丢下不管啦?她说有朝一日等念儿坐上了父王的那个位置,她就回来看念儿,她是不是不会回来啦?” 秀秀皱着眉头,觉得嗓子也很痛,看着念儿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说道,“是!” “我就知道!”念儿又跺了跺脚,“她总是这样丢下念儿不管!” “王子,娘娘是有苦衷的。”秀秀说道。 “带念儿去见娘娘吧?”掘突忽然开口说道,秀秀转而看着掘突,摇了摇头,掘突却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着很肯定的情绪转而看着念儿说道,“王子,娘娘如今在……” “我不听!”念儿立刻拿手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娘说只要我成为了父王,她就会回来了!我不听你们说的,我不听……”他此时此刻的任性脾气叫几个在场的人看了都无比的心疼,念儿那么聪明只怕是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也想骗一骗自己,骗一骗自己娘总是会回来的,念儿指着赢开,“你……和我去练剑,我要去练剑了!” “王子?”赢开有些惊恐的叫道,又转过来看了看秀秀和掘突。 秀秀给赢开点了点头,念儿这样也好。念儿转过身朝着门外跑了出去,赢开紧紧的跟在了念儿的身后,不敢将他给跟丢了。看着二人出门去,秀秀站起身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的问道,“我是不是一个不祥的人?” “怎么忽然这么说?”掘突问道。 “我跟着郑夫人,郑夫人便在生下念儿的时候难产死了;我跟着褒后,本以为大王对她和别的女人总有那么些不同,可是怎么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局?”秀秀问道。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掘突走到了秀秀的面前说道,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的一双冰凉的手,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温热的面颊上,“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后宫里的女人们一出生就注定了的命运,花若是开的太灿烂,就会凋谢的很快,就像是这宫里的娘娘们,越是当初被大王捧在了手心里,就越是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反倒是大王不闻不问的,总归是能留着一条名在这里,可是留着这命又有什么用?” 秀秀哭了出来,眼泪顺着面颊“簌簌”的落了下来,“我想去看看娘娘。” “我替你去问问?”掘突说道。 秀秀对着掘突点了点头,用含混不清的哭腔说了声,“谢谢。” “王子怎么办?若是此番不见娘娘,只怕是日后就没有机会了,”掘突问道,念儿不肯去见褒姒,这样下去就会彻底的错过这最后一面,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了,秀秀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件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娘娘将该吩咐念儿的,该嘱托申后的,都已经办过了。” “娘娘从一开始就知道褒洪德必输?”掘突问道。 秀秀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逃不过这一劫的准备了!她说褒大夫是赢不了的,也不能赢,他若是赢了,也是一场没完没了的灾难。他应该在这场晋北之战中战死沙场,这才是最好的结局,那个一身傲骨的褒老爷才会觉得心中甚慰。” ☆、第353章 就为了一个女人?0 听了秀秀说的这番话,掘突微微的点了点头,或许他已经可以理解为何自己的父亲能对这个女人如此倾心了,褒姒的骨子里刻着一种悲戚的命运,这命运自她出生便伴随着她成长,一生一世,逃不开、也躲不掉。她所遇到的一切,是她的性格一开始就注定要让她遇到的。 若是换做别人,掘突想,只怕是谁都会邀宠请大王收回成命,或者从一开始就根本不让褒洪德立下这个军令状。郑国是生是死,到底和她褒家有什么关系?掘突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猛然间发现自己也糊涂了,褒姒难道是为了保他的父亲,才出此下策的? 掘突前往太宰宫向赵叔带询问了牢狱之中的详情,并请赵叔带安排自己和秀秀去看望褒姒,赵叔带点了点头,他正在批复一些折子,自从姬宫湦从山中回来之后,叫赵叔带和虢石父将他们手中所有的折子全部拿去了显德殿,他一一过目、一一批复,然后拿出来交给赵叔带和虢石父再处理,此事忙的人焦头烂额,除却赵叔带当日前往山中见褒姒带回来他见过褒姒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时间去地牢走这一遭了! 掘突说起秀秀,赵叔带才想起了秀秀和念儿,从桌上拿过一道令牌交到了掘突的手中,“叫秀秀前去地牢之中看看娘娘吧,但是不能留宿、不能过夜,到底地牢之中有地牢的规矩!” 掘突点了点头。 “娘娘应该也有些事情需要交代吧?”赵叔带兀自的叹了口气,“王子怎么办?” “已经知道了一切,”掘突说道,语气中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怎么说?”赵叔带问道。 “不肯见娘娘,”掘突摇了摇头。 “那孩子的性子像极了大王,这些天大王将自己锁在显德殿不眠不休的处理政务,也不肯去看一眼娘娘,时日无多了,只要郑启之抵达晋北……”赵叔带很艰难的抿了抿唇,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郑启之若是抵达晋北,很有可能会借由战与否来要挟姬宫湦处理褒家的大小事务,他的话没说完,不知道怎么继续措辞,掘突却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赵上卿的话在下明白,只怕是很快就会从晋北传来消息要大王处死褒家上下。” “郑启之一向是这样的性子,”赵叔带叹了口气,“娘娘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北有郑启之、南有楚侯熊仪,她得罪的人太多。” “不能叫文武百官为娘娘求情吗?”掘突问道。 “郑启之掐着大王的喉咙,楚侯熊仪抵着大王的命门,谁敢求情?孰轻孰重,难道大家不懂得分吗?”赵叔带说道,“娘娘再怎么爱大王、再怎么有德行,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后宫的主子不在了可以再换,大王就只有一个!周朝的天下江山,也只有一个,难不成任凭楚侯熊仪的铁蹄践踏,要我们中原之乡都臣服于他的南蛮之帮吗?” 掘突闭上了嘴,这是诸侯与中央之间的角力,这次诸侯赢了,他无话好说。他如今也该是自顾不暇了,郑启之一旦夺了军权,很快就会调转枪头将矛头指向自己的父亲,他自然也是要受到牵连的,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想到这里,他自己也笑了笑,和赵叔带说道,“如今我也是困斗之人,小叔叔一旦夺了权,怎么可能放过我。” “放心吧,”赵叔带拍了拍掘突的肩膀,“说到底,大王如今既然器重你,郑启之也不会动你的,他为人是张扬跋扈一些,但是对大王是忠心耿耿的,他要的也不多,无非是以诸侯之位抵在大周疆域的旁边,这原本也是大王曾经许诺给他的。”他这番话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掘突狐疑的看着赵叔带问了句,“大王许诺的?” 赵叔带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番话。 掘突笑着点了点头,“也是、也是,大王一向是和叔叔交好的,当日将我父亲以质子的身份留在京城中,也是为了让叔叔在郑国迅速的建立自己的人脉和权利网络。所以大王绝不会让我父亲在这个职位上继续做下去是吗?” “大王早就改了主意,”赵叔带说道。 “为什么?”掘突问道。 “为了娘娘,”赵叔带说道,不管姬宫湦是不是真的是出于这个原因,至少赵叔带以为是的,这叫掘突忿忿不平的一脚踢在了石阶上,转过身看着赵叔带暴躁的问道,“就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天下江山的诸侯就可以说改就改吗?是不是有一天,褒洪德若是得胜还朝,这郑国的疆域还可以拱手相让?” “掘突!”赵叔带厉声喊道。 掘突深深的吸了口气,逼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这仗……”他看着赵叔带说道,“我不打了!如今既然娘娘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也没有必要为别人做嫁衣,小叔叔要军功、要军权,他去就是了!他日娘娘一死,你们若是敢动我父亲,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说完这话,抓起桌上的令牌就拂袖而去了,江山政令因为一个女人说改就改、天下诸侯因为两人情愫说换就换,掘突真想啐一口在显德殿,骂一声“活该你有如此下场”。 走到了东宫的门外,他敛起了自己的全部情绪,将不善的面色全部掩藏了起来,他不想让秀秀知道的太多,郑夫人曾经是力挺郑伯友、而再三提醒郑伯友要提防郑启之的人,如今想来自己这位姑姑的死,只怕是也颇多的疑点,掘突自问这一件件的事情令他无法释怀,他决定走,离开这个错综复杂的宫闱之中。 有些事情,后人看来当初的人本该是有很多的选择,可是当初身陷困局的人,却无可奈何。更何况,赵叔带的此番话,都不是实情,姬宫湦的心里作何决定,从不必向他知会,对于揣度君王的意思,虢石父就比赵叔带要老练的多。 所以这次前往山中带回娘娘,主意明明是虢石父的,他却偏偏不肯露面。 秀秀听见了掘突的脚步声,立刻站起身朝着门外跑去问道,“怎么样了?赵上卿怎么说?” 掘突将手中的令牌扔在了秀秀的怀中,“赵上卿说已经吩咐过了,你想去就随时可以去!”他说完勉强的笑了笑,眼神中游移不定的神色引起了秀秀的警觉,她试探性的问道,“可是在太宰宫中发生了什么不悦的事情?” “没有!”掘突摇了摇头。 “我自小就与你相熟,你这表情绝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秀秀说道。 “只是想起娘娘如今的境况,心中不能自已的悲愤!”掘突说道,拍了拍秀秀的胳膊,“你别多想了,如今天下大乱,未来的事情太难说了,我心中为此事郁郁,过些时日我便能好起来了。” 掘突的这番话将秀秀搪塞了过去,她点了点头,“你随我同去地牢之中吗?”她捏着令牌着掘突问道,掘突却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我同娘娘不过是数面之缘,也没什么可说的,反倒是我在,你们就没办法说些实话了!” 掘突这番话说得也在理,秀秀没有再起疑心,点了点头迈步朝着门外走去,掘突忽然又喊住了秀秀的名字,“秀秀!” 秀秀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掘突问道,“嗯?” “如果这次我叔叔赢了,郑国的疆域就要彻底的改头换面了!”掘突说道,秀秀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掘突黑趁着脸的原因,又朝着掘突走了过来,“你便是因为此事而揪心?所以不能展颜,心中惶恐?” “我若是决定离开这里,你可愿意随我一起走?”掘突看着秀秀问道,他在心中辗转了很久,终于决定将这话说出来,怕只怕他此刻不说,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对秀秀早已暗生情愫,或许是在几年前郑夫人嫁入王廷的时候就心存爱慕,也或许是头一年秀秀带着念儿避难,他们二人的重逢叫他喜出望外,总之此时此刻,掘突发现他对这个悉人的感情早就已经不简单了。 “走去哪里?”秀秀看着掘突问道,表情平静,不惊不喜。 “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一个容身之所?”掘突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秀秀看着掘突说道,“你哪儿也去不了。娘娘若是真的不幸,日后王子伯服就是我的主子,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你以为若是娘娘不幸了,王子能从容的在这个宫中全身而退吗?”掘突拉住了秀秀的胳膊,情绪有些暴怒,或许是没有想到秀秀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他的提议,“他一个三岁的孩子,能从别人的设计和谋害中全身而退吗?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他凭什么?他何以自保?” ☆、第354章 凭他是伯服0 “就凭他是王子,别人或许不行,他可以!”秀秀很坚定的说道,“掘突将军,郑国的事情我插不上话,也不能评价大王的此举是对还是错,可是娘娘和大王为了郑伯的位置,都已经尽了全力,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态势,谁也不想的。娘娘曾经要为你说一门亲事,想你和齐伯的二女儿结为连理,若是郑伯真的不幸……”秀秀深深的吸了口气,“你前往齐国逃命,齐伯必定会护你周全。” “我说这话你难道不明白什么意思吗?”掘突皱了皱眉头。 “便是明白才和你说这番话的,”秀秀笑了笑,“谁也不想做第二个廿七,”她伤神的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世子,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人,若是心中真的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想要保护的人,就该跨身上马去和别人厮杀、争夺,而不是畏首畏尾、不是怨天尤人。这些……不正是你教王子的吗?怎么如今,你反倒是忘了呢?”她说完带着一个轻笑的尾音,迈步从这东宫的正殿里跨步出去了,表情从容淡定的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般,掘突说的事情,秀秀曾经也想过,可是大王若是不容你,天大地大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所。 而大王如是容你,便是卧榻之侧,他也能容你酣睡。 姬宫湦的容人之度,常常令人觉得有些后怕,他的一退再退常常以为着一次绝地的反击,就像是此时此刻这般,他能被楚侯与郑启之二人逼着将褒姒推入了囚牢之中,只怕是就已经开始谋划他日如何将此二人除去了。就过往的经验来看,他每次的忍气吞声之后,似乎就总有人要为之付出血的代价。 姬宫湦的性情不定,让人觉得他暴躁、易怒,然而事实是这个男人让人觉得似乎能一眼看到底、其实则深不可测。就像是一弯清澈见底的水,你以为不会太深,跨步踩进去,这水就能将你淹没了。 水至清则无鱼,它不仅养不了与,还能要了人命。 掘突站在屋子里怅然若失的时候,念儿忽然之间就从外面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柄剑,这柄剑在三岁的小孩子手中看着当真是滑稽,他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撞开了掘突心中的那一团疑云,然后用他稚嫩的嗓音对着掘突喊道,“你来教我舞剑,赢开他不会!”他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掘突看着赢开,不知道念儿这是怎么了,撒泼似的就非要学会舞剑了。 赢开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吵着嚷着的,就非学不可了,怎么劝也没用。” 掘突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柄剑就被塞进了他的手中,然后他的人就被拉了出去,他有些猝不及防,可是已经被念儿拉到了空旷的地方上,念儿要他教他舞剑。掘突皱了皱眉,拎着手中的剑,将长剑一把插在了地上,“等到你比这个剑高的时候,我在教你!” 剑插在地上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是剑滑过空气时候的共鸣,显得此时此刻的气氛更加的安静了,念儿是王子,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这宫里,除了大王、除了褒后,便是念儿最大,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二,可是此刻的掘突心情不好,为刚刚发现的事情感到了无比的沮丧。 姬宫湦留郑伯而弃郑启之是为了褒姒,这就意味着褒姒过世之后,姬宫湦必定会铲除郑伯而启用郑启之的,想必郑启之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才在楚侯咄咄逼人之时,火烧焦油。他有理由恨褒姒的,她的存在离间了姬宫湦和自己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义,这叫他觉得咬牙切齿的恨。 “我就要学!”念儿嚷嚷道,双手插在腰上抬头等着掘突。 “你学也学不好!”掘突不耐烦的说道,赢开连连叫了两声郑世子,他都全当做没有听见,转身就想走,念儿忽然扯住了掘突的袖子,“我若是能上战场打仗,父王就不必仰仗郑将军了!我便能护着娘的周全了。” 掘突扭过头看着念儿,心中一动。 “郑将军要杀娘!”念儿忿忿不平的说道,跺了跺脚,眼泪汪汪的样子惹人怜惜,掘突心中一软蹲了下来扶住了念儿的胳膊,念儿鼻头发酸,抽了抽鼻涕,用袖子把刚刚流出来的鼻涕一把蹭掉了,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眼泪儿打转了两圈还是落了下来,“如今总算是叫他找到机会了,我若是能上战场打仗,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拿娘的性命做赌?” “王子,”掘突叫道,“去看看你娘吧?” “不去!”念儿摇了摇头,“娘不想念儿知道她就快要死了,念儿不去!”第一滴眼泪流出来,后面就哭的更狠了,念儿“哇哇”大哭,这才像是个三岁的孩子,“就让娘以为念儿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好好的变强大、变得更像是父王了,有朝一日还能等着娘回来!” 掘突觉得自己的嗓子干疼干疼的,念儿用哭腔对着掘突说道,“父王一定会为娘报仇的!” “别这么期待,否则日后便要失望了!”掘突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他一定会的!”念儿“哼……”了一声对掘突嚷嚷道,“父王和娘说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了!娘说,郑将军为了杀郑伯不惜买凶在半道拦截父王,不惜对父王的亲信下狠手!父王说,郑将军的帐他迟早要对付,眼下还要留着他!郑将军叛国通敌,现在还害死娘,父王不会轻饶他的!” 掘突看着赢开,赢开摇了摇头,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不明白念儿此刻在说着些什么?掘突只好再看着念儿,思忖了半晌才猛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大王同娘娘乘车前往郑国的路上发生的那宗要命的案件,若非当时的大王早有先见之明,带着褒姒先行一步,只怕是真的会殒命在半道途中的。 掘突猛地握住了念儿的胳膊,“你娘和大王还说了些什么?” 念儿撅着小嘴,摇摇头,“娘和父王还在你家里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上偷听的,天气那么冷,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没头没脑的就是这些话了!”他说着顿了顿,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伸出了手指看着掘突说道,“对了,父王好像还说过,那个齐国的姐姐也是被郑将军杀的!” 掘突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深深的吸了口气,姬宫湦将郑启之弃之不用的原因只怕不仅仅是因为褒姒,更有甚者则是因为郑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德行天下,而郑启之凶残暴戾、好大喜功又不喜规矩……日后只怕是会掣肘周朝的江山、掣肘姬宫湦的帝位,因而他改了自己的初衷,即便郑伯友曾和褒姒有过一段暧昧的、甚至说是板上钉钉的情事,他的心胸竟然也容得下他,因为姬宫湦清楚,这大周朝的郑国最合适的诸侯唯有郑伯友而已。 掘突被念儿的一席话击打了清醒,猛然间意识到大王是一个不需要别人去谅解的人,便是如此,他这一生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独自行走,孤独而寂寞,如今找到了褒姒,相逢数载又匆匆离别,可悲、可叹。 看着止不住哭泣的念儿,掘突忽然说了一句,“我去!” 念儿猛地顿住了自己的抽泣,强忍着浑身上下的抖动,看着面前的掘突不解的问道,“什么?” “我去晋北,将褒大夫活生生的带回来!便是拼尽我这一条命,也不能输!”掘突一字一顿的说道,看着念儿,这句话、这个誓言真的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念儿茫然无知的看着掘突,“真的吗?” “一定能赢的,相信我!”掘突站起身,甩开了自己的袖袍,拔出了地上的这柄青铜剑,插进了自己的剑鞘之中,“我去向大王请战,只要给我一千兵马,他日我必得胜还朝!” “嗯!”念儿看着掘突点了点头,念儿觉得掘突的话……一定可以的! “让娘娘等我凯旋的消息!”掘突说道,念儿冲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掘突的身影越来越远,念儿脸上的哭泣的痕迹才一点点的被收敛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脸颊的泪水,收起了刚才的全部表情,然后看着赢开说道,“先生要来授课了,该去听了!” 赢开跟在了念儿的背后,一个十岁的大男孩跟在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身后,满心都是恐惧,他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性的问道,“大王……真的和娘娘说过那番话,被王子听了去?” “说过没说过,还重要吗?”念儿转过脸看着赢开问道。 “若是假的,如何取信于人?”赢开问道。 “娘说,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念儿看了一眼赢开,神情淡漠的继续朝前走着,刚刚看见掘突离开东宫,念儿就撺掇赢开和自己跟踪掘突,听听看是不是能从他们大人的对话中打探到什么小道消息,掘突同赵叔带聊了许久,越聊越心寒,这个上卿大人也叫这个孩子失望透顶了,几次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为赵叔带的笨拙和蠢钝赶到了一丝丝的心寒。 ☆、第355章 救不了一个死人0 听见从地牢的甬道中传来的脚步声,褒姒望着窗户的神情微微的敛了敛,她以为她不会对死亡感到恐惧,临了才发现原来不是的,自己也和寻常人一样,心中忐忑不安,起初她不希望姬宫湦来看看她,现在她希望他还是能来看看,褒姒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干燥的草垛里,屋子的笑了笑。 她现在的模样一定狼狈不堪极了,这样也好,叫自己最美的样子留在姬宫湦的心里,别看见此时此刻的她也好,想到这里,褒姒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朝着地上砸了过来,她伸出手轻轻的抹掉了自己面颊上的泪水,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冲着自己笑了笑,她想表现的坚强一些。 “娘娘?”一声轻唤从屋子外面传了进来,褒姒这才猛然抬起了头,“秀秀?” “娘娘,”秀秀叫了一声,给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立刻打开了门请秀秀进去,秀秀将自己的珠花塞进了侍卫的手中,拉开了这间牢房的门,手中还挽着刚刚去膳房拿回来的凉糕,放在了石桌上,“娘娘入狱,秀秀却不能陪着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你何罪之有啊!”褒姒轻叹了口气。 “秀秀备了些糕点带给娘娘吃,”秀秀将凉糕放在了桌上,“娘娘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并带过来。” “念儿最近好吗?”褒姒问道。 秀秀转过身背对着褒姒,擦了擦面颊上的泪水,然后笑着转过身来抿着唇对褒姒说道,“念儿还以为娘娘出了趟远门,这些天和秦候在一起正抓紧学习呢,说是只要他做了大王的位置,威名远播,迟早有一日娘娘就会回来看他的!” 褒姒点了点头,“迟早有一日他会明白的。” “娘娘不必担心王子,他有天生的王者之范,”秀秀替念儿说道,褒姒则点了点头,“宫里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秀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听说,连娘娘回来我们几个也都是在东宫里听说的,自从娘娘不在,这东宫就冷寂的很,连走动的人都少了。” “是啊,人走茶凉,人不在了,谁还会将茶水给你续上。”褒姒说道。 “没别的办法了吗?”秀秀看着褒姒问道,“秀秀心中的娘娘总是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化险为夷,总是能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找到一条生路,娘娘……”她看着褒姒问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没有了!”褒姒摇了摇头,这一次她也觉得绝望的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王已经下令请郑将军的军队前往晋北了,郑启之视我为眼中钉,而楚夫人又对我恨得咬牙切齿,郑楚联手、咄咄逼人,大王若是不立这个威,日后事事都会受到牵绊的!” “若是褒大夫赢了呢?”秀秀问道,“也许他们能从城中突围,也许能赢呢?” “可能吗?”褒姒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兀自的笑了笑,“不可能!”她有低下头去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桌子上滴,她觉得特别的难过,心中和被锥子扎了一般的感觉,比当日郑夫人的离开还要感觉难过,郑夫人走的突然,来不及让秀秀酝酿悲伤的情绪,恍然间她就已经入土为安了,也只能看着郑夫人的坟头长叹一口气。而褒姒的情况不同,她是随着她一起经历了从希望到绝望、从绝望到希望、又从希望到绝望的历程,就像是一点点感受死亡的气息,每走一步就越发的害怕。 褒姒被关入大牢的消息从镐京城传到了郑国,只用了不出一周的时间,郑伯友得知了这个消息,手中的卷轴应声跌落,无力的颓然坐在自己的椅塌上,看着来者问道,“我派出去的士兵呢?” “只怕是……”回话的人哆哆嗦嗦的不敢讲,话在口中含了半晌吐不出来。 “说!”郑伯友猛地将手拍在了桌子上,这声音之大吓到了面前的这个人,那人立刻回话道,“只怕是人被郑将军拦截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郑伯友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面前的这个人。 “有些时日了,”回话的人连话都说的不太利索,嘴巴有种张不开的感觉。 “为什么不向我汇报?”郑伯友大喝一声,面前这个人鲜少见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鲜少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了脾气,总是令人感到更加的恐怖,答话的人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感到自己有性命之虞那般,“之……之前一直没有接到他们抵达的消息,我还以为是因为很快的投入了战事当中。这几日从京城中传来了消息,我才回想起当日的事情,意识到可能是……郑将军将我们的人拦截了。” 郑伯友一手敲打着桌面,一面看着面前的大夫,“真可以!一百乘,一万人!他郑启之不过就是一个人的力量,纵使有三头六臂,能拦得下这一万人?”他说完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感觉到自己背后身中一箭,有种凉凉的感觉。 “郑伯莫不是怀疑我们出卖您?”这位大夫听出了郑伯友话中的意思,立刻辩驳道,“我等从来都是跟从郑伯的,当日二爷掌权的时候,我们宁可告假在家也不愿如朝中为官,我等忠心可鉴日月,郑伯竟然怀疑我们出卖您!” 郑伯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撑在了桌面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很乱,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现在怎么办。” “是!”答话的大夫应声道,转身走了出去。 郑伯友坐在椅塌之上,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烦,双脚搭放在桌子上,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思绪万千,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褒姒的安危,想起褒姒很快就有可能性命不保,他恨不得立刻就插上一双翅膀飞到镐京城去,可是去了他又能做什么? 郑伯友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廿七的房间里走了过去,廿七正趴在桌子上看着铜镜呆呆的出神,这大半年来她常常保持着这样的表情,鲜少在郑府之中走动,听见敲门声,廿七才直起了身子坐起来怏怏的说了声,“进……”尾音拖得很长,十分慵懒的感觉。 “怎么了?”郑伯友一进门便看着廿七问道,“病了嘛?”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打不起精神来,”廿七很勉强的笑了笑,“老爷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京城里传来了消息。”郑伯友问道。 廿七的手猛地一紧,很惶恐的眨了眨眼睛,她很心虚的问道,“怎……怎么了?” “娘娘被收押入地牢了,”郑伯友说道,“褒洪德在晋北战败了。” “我一早就说过了,”廿七苦涩的笑了笑,“大少爷赢不了的!”她说着这话眼睛里就充斥着泪水,抬头看着郑伯友说道,“娘娘不会有事儿的对吧?” 郑伯友回答不了廿七,他不知道,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了。 “不会有事儿的,”廿七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大王那么爱娘娘,他不会舍得杀她的!” “娘说,你有一阵没过去她那边了,”郑伯友的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 “哦!”廿七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可能是最近太热了,也不知怎的就是提不起精神来,对了……”她想起什么问道,“掘突还在晋北,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若是大少爷败了,那么文将军的大军只怕也……” “掘突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郑伯友摇了摇头,很艰难苦涩的说道,“休书我这些天写给你。” “你一定要救娘娘!”廿七拉住郑伯友的胳膊说道,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若是郑伯友不救,那她就是杀褒姒的凶手,她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便是死了也觉得是有愧与人的,郑伯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为什么?”廿七抓住郑伯友的手忽然松开了,“你当初说过要去救娘娘的,为什么不去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郑伯友说道。 “当初娘娘被赢德的大军所困,你都可以将她带出来全身而退,为什么这次不行了?这次和上次难道不是一样的艰难吗?”廿七说着哭着,泪流满面,不住的祈求着郑伯友的启程,郑伯友却只能摇摇头,“因为这次是她一心求死,我再有本事,救不了一个死人。” “娘娘为什么要求死?”廿七看着郑伯友问道。 “若是要她不死,此事倒也不难,只要朝中的舆论转了方向,大臣们愿意为娘娘求情,她就不必死了。”郑伯友看着廿七说道,这话叫廿七觉得简直莫名其妙,推了一把郑伯友,“那你就去啊!去游说那些大臣们啊!平日里,若不是有娘娘在,这个国早就落到他们秦国的手中了,她值得他们求情啊!” “楚侯和启之绝不会被说服!”郑伯友说道。 “那又怎么样?那不过是两个人而已!”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 ☆、第356章 情久久0 “如今……郑启之掌握了这里的军权,就像是一柄利刃抵在了镐京城的喉咙上,楚侯熊仪又出兵秦国救援,堵住了犬戎的来路,这是将镐京城彻底的禁锢在了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s。 好看在线>大王若是想要他们二人松口,必定要提出什么取悦于这二人的条件,这种事情,娘娘怎么可能会任凭他发生?若是硬要救,只怕她也会……一心求死。”郑启之对廿七说道,这话叫廿七彻底绝望了,跌坐在椅塌上,“他骗我……”她捂着自己的嘴,不停的抽泣着。 郑伯友蹲在了廿七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我派出了一万兵马的事情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廿七看着郑伯友抿着唇,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洒落了一身,“郑伯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会猜不出来呢?”郑伯友问道,他发现整件事情自己竟然无法怪罪廿七,心中只觉得甚为对不住她,如今这对不住都牵连到了褒姒,“你每日只在我郑府之中走动,若是真的有了心上人,也只会是郑府之中的人。” 廿七觉得心中苦涩,咬紧了牙关,太阳穴“突突”的再跳,她也拉着郑伯友的手问道,“娘娘真的没有活路可走了吗?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郑伯友摇了摇头,这办法若是有他早就去尝试了。 廿七拉着郑伯友的手豁然的松开了,她笑了,这笑容看得人揪心,“你什么时候去镐京城?” “等到留不住的那一日就去了。”郑伯友低沉的嗓音说道,如果郑启之夺了这郑伯的位置,只怕是不会留他在这世上太久,他倒是能追随着褒姒去了,这叫郑伯友反倒是觉得豁然开朗了,廿七看着郑伯友明亮的眸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你死不了的!” 郑伯友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你不了解他。” “是你不了解,”廿七看着郑伯友笑了笑,“大王曾经和娘娘说,他若不让一个人死,那个人就绝不会死!如今大王已经对娘娘食言了,他又怎么可能再允许郑启之动你?便是他夺了这郑伯之位,也必定是不长久的,因为他不能再对娘娘食言第二次。” 郑伯友看着廿七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全当是廿七太傻、太天真,才会上了他这当,才会以为大王同郑伯真的救得了娘娘。”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可是这当,当日廿七便是知道也会上的,一个人在郑府里生活,真的太苦了。你们只要不两军交阵,郑伯只要肯逃到京城里,大王必定会护你周全的。” “是我不好……”郑伯友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将廿七拉入了自己的怀中,他想抱抱她,可是她却将他推开了,他只好兀自的和她说道,“当日娘娘将你托付给我,是怕你在宫中受了委屈,是要我好好照顾你的。可是你跟着我三年,我不但没能护着你,反倒是叫你受了如此之深的委屈,是我不好。” “那能怎么办呢?”廿七苍凉的笑了笑,“廿七只是一个悉人,比不上娘娘,若是爱过了她,又怎么会再瞧上我?” “这不同,”郑伯友企图辩解道,话一出口才觉得这个辩解显得多么荒诞可笑,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说的,末了也只能收起自己苍白的话语,冲着廿七笑了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没事儿的时候多走动走动吧。不管到了何时,她都还会是你娘的。” 廿七看着郑伯友点了点头,“这些时日心里担心的紧,也没什么心情来回的走动。郑伯若是觉得对不住我,可否在为廿七做一件事情?” “什么?”郑伯友问道。 “去镐京城,现在就走,替我陪娘娘走完这最后一程,替我送送娘娘,万一无人肯为娘娘收尸,还请郑伯做了这事儿……”廿七说着已经跪倒在地,郑伯友伸手扶住了廿七的胳膊,这场面看着他心恸,这镐京城他是想去的,只是没有去的理由罢了,如今姬宫湦都护不了她的周全,他又何必走这一趟? “我去又有何用?你说的这些事情,大王、秀秀同王子都做得,我去又有何用?”郑伯友问道,廿七瞧着他的模样,“郑伯想去的,不是吗?” 郑伯友抿了抿唇,却不说话。 “郑伯替我送一封信给娘娘吧?”廿七看着郑伯友说道,“一日为奴便终生都是,我能有今时今日的富贵日子是娘娘所赐,如今她走在黄泉路上我不能陪她,总该说点什么吧?” 郑伯友犹豫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廿七就知道他是想去的,只是缺个理由,“郑伯先去安顿你的事情吧?信写好了,我去交给你。” “嗯!”郑伯友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廿七,廿七微微的笑了笑,向他点点头,他也只得再点点头,回敬于她,然后迈不出门关上了廿七这屋子的门,廿七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屋顶,良久之后她转身在桌案前坐了下来,用秦地的文字写给褒姒,请她务必将郑伯留在京城之中。 这文字郑伯友看不懂,廿七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这布帛用蜡封好,这竹筒交到郑伯友手中的时候他便知道,廿七这意思是不想他知道这信函之中的内容。郑伯友翻身上马,带好了自己的行李,没有带一个合用的人手在身边照拂,他将那份休书交到了廿七的手里,“此去不知何时才回,曾经答应过你,我去镐京城之日,就是给你休书之时,如今我们两讫了。” “郑伯,”廿七看着郑伯友叫道。 “嗯?”郑伯友低下头看着站在马下的廿七问道。 “算了,没事儿,”廿七笑着摇了摇头,“去京城了,你一定要保重。” “我会的。”郑伯友应道。 “千万不能为娘娘殉情,”廿七嘱咐道。 “我知道!”郑伯友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话很好笑,殉情是两个相爱的人一个走了之后,余下的那一个觉得此生已经再无可眷恋了,才会随之一起离开,什么时候这个词儿也会说一个单恋者追随而去的,那只能是叫人看不起罢了。 廿七挥了挥手,郑伯友策马而去,那一刻她真的很想问问他,可不可以再抱抱她,只怕是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廿七转过身用布帕擦拭着眼泪,缓缓的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她趴在床上痛哭流涕,她恨死郑启之了,当初他若是死在战场上该有多好? 宫里,掘突经过念儿说的那番话之后,仿佛若醍醐灌顶,直接前往显德殿要求拜谒大王,侍卫们伸手拦住了掘突,“大王不许任何人等进入!” “能通报一声吗?”掘突问道。 “将军请回吧!”侍卫摇了摇头,姬宫湦有过吩咐,除了虢石父同赵叔带两位上卿大人前来,谁都得拒之门外,他们知道大王这几日的心情不好,因此谁也不想去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替掘突通传,只怕是通传的结果就是被姬宫湦呵斥出来,末了还得再问一句“到底听不听得懂寡人说的话?” “边关战事紧急,诸位就容我进去吧?”掘突恳切的说道。 几个侍卫也是面面相觑,只得摇摇头,“还请将军不要为难我们几人,我们也是听从大王的吩咐,大王说过,除了两位上卿大人,任何人都不见!” “我可是……”掘突还想再争辩一二句,忽然听见从身后传来了虢石父的声音,“让他进去!” “虢上卿,可是大王……”侍卫还想再争辩一二句。 “随我一起进去,大王问起来,也和你们几人无关!”虢石父说道,这话叫几位侍卫终于让开了挡在掘突面前的路,掘突对虢石父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这个人的恶名早就在朝野之中传的人尽皆知了,他看着掘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走在了前面。 掘突忍下了心头的一口气,低头说道,“多谢虢上卿。” 虢石父轻笑一声,也不答话,径直的朝着屋里走去,他是来汇报秦地的战事的,自从楚侯的援军抵达秦地,已经大举将犬戎击退了数里,秦地看来是可以高枕无忧些时日了,犬戎的进犯已经不足为虑了。 虢石父迈步走到姬宫湦的面前,低下头去拜谒道,“参见大王。” 姬宫湦斜靠在椅塌上,一手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又有何事?” “犬戎已经被击退了数里,不消数日就能听见从秦国传来的捷报了!”虢石父说道,姬宫湦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看着虢石父叹了口气,“寡人宁可听见楚军同秦军的联军大败,攻入了镐京城……”他说着摇了摇头,觉得心中无比的绝望。 “大王莫要丧失信心,娘娘此番提前西去,也会在那里等大王百年的,大王不必急于一时!”虢石父进言道,“掘突将军在门外求见,我便将他带了进来。” 姬宫湦瞥了一眼掘突,神情疲惫的问道,“什么事儿?” 几日不见,姬宫湦瘦的不像样子了,这叫掘突大感意外,自古君王多薄幸,很难想象他为了一个女人竟至于此,“启禀大王,微臣请命带兵出战晋北,一定救回褒大夫同文将军,此战便是粉身碎骨也必定力争全胜!” “难道你也想立下军令状?”姬宫湦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日你父亲来问寡人要人,寡人从哪里再变出一个掘突还给他?” ☆、第357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0 姬宫湦的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听闻这些天来从膳房端出来的饭菜他又叫人原封不动的拿了回去,整日处理来自各地的奏折和公文,脑子里被诸侯们的大小事务充斥着,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将脑海中担心褒姒的情绪彻底的排解出去。他的眼窝深陷,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疲沓的样子来,坐在椅塌之上,无力的靠着。 掘突被姬宫湦这忽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在下……在下……”半晌,他也没有憋出一句话来回复姬宫湦。感觉这一瞬姬宫湦于自己就不再简简单单的是君王和臣下的关系,反倒是成了叔侄,他只是一个别人拜托了姬宫湦要照顾的晚辈罢了。 这种感觉叫掘突觉得有些难堪,他自问在战场上还有些本事,放开了手的去与敌人厮杀,绝不至于全败。姬宫湦不可能叫掘突前往晋北,一旦去了必定会和郑启之的大军相抗,北狄还没打,先起了内讧,纯粹的叫外族看着中原城邦的笑话了。 “不必说了!”姬宫湦拍案而起,站起来在掘突的周围踱了两步,思忖片刻之后对他说道,“你前往秦国去迎一下百里将军!” “什么?”掘突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前往秦国,”姬宫湦舔了舔自己的唇舌,“请百里将军将褒家上下所有的人运送到京城来行刑,寡人就要看看褒珦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他说着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拳,胸口上下起伏的一场厉害,自从褒姒入宫,在褒珦的眼中她就像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如今他倒是要看看,一起赴死,他会对自己的女儿说些什么?想到这里,姬宫湦就冷哼了一声,“即刻启程吧,别耽搁了!” “是!”掘突作揖说道,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忐忑不安的,姬宫湦此举的目的并不难揣测,褒姒与褒家的交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虢石父上下捻着自己的胡子思忖着这件事情,末了摇摇头,这褒姒一生当真是可叹可怜啊! 第二日,赵叔带为掘突备好了军马,在宫门外等候,而掘突则在东宫之中与一干人等一一道别,先是念儿和秦候,“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还请秦候好生照顾王子!此番我去秦地,可有什么书信要我带回去的?” 赢开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意思是他会好好照顾念儿的,没有什么书信要带回去。掘突看着念儿,笑了笑,他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嘱咐念儿习武、读书,他没有这个身份;嘱咐念儿不要太过悲伤,这点他又不及念儿看的开;嘱咐念儿去看看娘娘,他又不能说这话…… 念儿看着掘突倒是先开了口,“你就放心去秦国办父王嘱托你的事情吧?我在这里帮你好生照顾秀秀。” 这话说出来,秀秀煞白的脸蓦地就变得通红了,掘突也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秀秀,不成想这情分却被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看在了眼中,掘突咳嗽了两声,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唇,遮挡着这份不好意思。 “你们应该也有些话要说吧?”念儿看了看掘突又看了看秀秀,转过身去和赢开说道,“先生还要来教书,我们先走吧?” 赢开点了点头,跟在了念儿的身后,朝着门外走去,临了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秀秀和掘突,两人都不敢看着对方,面色羞赧。前一日掘突也是因为一时冲动,将掩藏在心中多年的真情一蹦而发,没有多想。此刻再面对秀秀的时候,他反倒是畏首畏尾起来,不知道该以何等的姿态解释昨日的事情,“我得前往秦国走一趟。”掘突半晌才憋出了这句话来。 “我知道,”秀秀看着掘突点了点头,“大王看来是要保你,你不必太过担心郑将军得胜还朝一事了。” “我知道!”掘突也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便是久久的沉默,掘突又开口说道,“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你自己,好好照顾念儿,常去看看娘娘。” “不必你吩咐,我也会的!”秀秀说道。 掘突点了点头,兀自的笑了笑,“我多言了,只是放心不下。” “世子不必担心!”秀秀看着掘突笑了,“大王绝不会让别人此刻在东宫之中欺凌的!如今秦国还在战乱当中,你此去可要小心才是,路上若是遇见了犬戎,一定要小心回避。” “我知道……”掘突又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秀秀摇了摇头,“路上若是有机会劝劝褒大人,人之将死,给娘娘说两句软话吧?” 掘突点了点头,“我会的!” “一路小心!”秀秀挥了挥手,这是和掘突道别了,他不得不离开这里了,掘突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走回来,从身上掏出一支青铜、宝石的簪子递到了秀秀的手里,“买的时候就想起你。” “多谢世子!”秀秀接过了这支簪子。 “我从秦国回来后,你愿意日后跟着我吗?”掘突问道,“郑将军夺权后,我父子在郑国必定无立锥之地,唯有留在京城之中受大王庇佑,你不会离开这里,不会远离王子,你愿意……和我走吗?” “世子,”秀秀看着掘突笑了笑,“我敬重您是郑家的嫡长子,事事都对你谦卑、礼让。”她拿起掘突的手,将簪子放在了他的手心中,“若是秀秀做了什么事情,让世子有所误会,还请世子明说,秀秀改正!这簪子,留作以后见到了喜欢的姑娘,再送她吧?很好看……”她看着掘突笑着,这笑容明晃晃的刺痛着掘突的那双眼,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东宫,走到西门外跨马而奔的,这一路往秦国的方向去,一路上心中备受煎熬。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郑伯友是在掘突离开之后的半月里抵达了镐京城,下马回了京城中的郑府中,悉人们不知道老爷回来,看见忽然出现的郑伯友各个都吃了一惊,问道,“老爷回来了?” 郑伯友微微的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将手中的那匹马递到了悉人的手中,“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大王恢复了早朝,老爷不妨明日上朝吧?”悉人说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还有呢?” “前些日子世子还在,这两天被派去了秦国,老爷怕是和世子见不上了!”悉人又答道,这话叫郑伯友停下来驻足看着面前的悉人问道,“去秦国做什么?”先前他从京城中传话的人口中得知了掘突从晋北赶到镐京城汇报战况,在宫中养伤,本以为此番前来可以见一面掘突询问一下晋北之事,没想到又错过了。 “大王下了令,要将褒家大小接到京城中来!”悉人答道。 这话叫郑伯友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要动手了?”他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你先安顿我的行李,我去一趟地牢之中。” “老爷!”悉人叫道。 郑伯友转过身去看着悉人不解的皱了皱眉,“何事?” “在下位微言轻,但是这话不能不说,如今娘娘身陷囹圄,大王尚且不能保她,自从娘娘被关押在地牢之中,大王没有去看过一次。老爷这么贸贸然的前去……只怕是多有不妥,若是迁怒了大王,郑将军再立了战功,老爷的地位……岌岌可危啊!”悉人说道。 “无妨!”郑伯友说了一句,这结局他早就能料到了。 “老爷!”悉人又叫了一声,“您倒是觉得无妨,可是……这郑府上下一大家子,难道老爷也想让大家步了褒家的后尘吗?”这句话拉住了郑伯友,叫他再也迈不开一步了,他自己是死是活,他可以不操心,可是不能拉着郑家的老小给自己陪葬,若是姬宫湦再迁怒于自己,褒姒一死,大王就再无保他的必要了,他咬了咬牙,摇着头,眉头深皱又转身走了回来,“世子返京之后,和我通报一声!” “是,老爷!”悉人跟在郑伯友的身后,朝着屋子里走去,“那么老爷此番入京打算如何向大王解释?” “为掘突求一门亲事!”郑伯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早年娘娘有意将齐伯的二女儿许给掘突,如今不妨早些敲定这门婚事,也好叫齐伯能出面保住掘突,掘突不死,大夫人不会受到牵连,而二夫人……”郑伯友又想起了临别之前的廿七,摇了摇头,“二夫人,自不必管她!” “老爷明察。”悉人答话道。 此刻的廿七正在郑伯友的书房前来回的的踱步,手心中满是汗水,紧紧的攥在一起,她觉得紧张、十分紧张,生平前所未有的紧张,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走到了书房门前,“老爷临别之时曾叫我取份文书的,就留在书房里。” “二夫人!”悉人叫道,廿七笑了笑。 谁都知道二夫人廿七可以随意的出入郑伯友的书房,郑伯友不防着她的,此刻悉人们听见廿七这么多,也就让开了路,请她进去。 ☆、第358章 廿七的算计0 自古以来书房就是士大夫贵族家中的重中之重,自己所有的印鉴、文书都一一放在这里,若是叫人拿捏到这里,就如同是拿捏到了痛脚。廿七自小随着褒姒长大,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往日里她总是端了羹汤进来给郑伯友,放下便走,可这三年来对这书房早已摸得十分透彻,清楚了。 她仰起头看着书房上一摞摞的卷轴,伸出手在郑伯友的书案上轻轻拂过,心中思绪万千,胸口一阵阵的发痛。廿七的手,柔弱无骨,并不大,以往这只手也会被捏在郑伯友的手中,可是后来因为对娘娘的那情分叫他们之间还是越走越远了,廿七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知道他努力的让自己来爱她,可是却做不到。 感情的事情,最难勉强了,廿七的眼泪没能禁住的掉落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了桌案上,她赶紧抹掉了自己的眼泪,然后弯下腰来翻找着东西。她要从这里到晋北去,需要通关的牒文;她要去找郑启之,所以需要郑伯的印鉴,他所有的文书;她将郑伯友的卷轴一一打开,把整个郑国之中,郑伯友的自己人都翻了出来,记在了手中的布帛之上,这也是要交给郑启之的……她在这里找了很多东西,从天亮到天黑,直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廿七才将手中的布帛卷起来藏在了自己的胸口,将文件又一一的放了回去。 门外的悉人叫道,“大夫人!” 廿七的定了定自己的神思,带着笑意朝着门外走去,“姐姐?” “你怎么在这里?”大夫人看着廿七微微的皱了皱眉,这一年来廿七虽然没有再陪伴过郑伯友的左右,可是大夫人却越来越顾忌她了,她越是不在,郑伯友反而越是花一分心思在她的身上,再加上大夫人知道了褒后与自己老公的那些情事,将这份不悦加诸在了廿七的身上,“书房重地,可是你说来就来的?万一带出去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给我们郑府引来了麻烦可如何是好?” 廿七看着大夫人冷笑一声,“老爷出发之后发现自己少带了几样东西,便差人送信回来,叫我来取,送去京城中。老爷此番入京,所为何事,姐姐也该知道,我若是去迟了、耽搁了,大王若是迁怒老爷……此事……”她说着摇摇头。 大夫人上下将廿七打量了一个遍,“你少拿老爷来压我,”她话虽如此,心中却已经有些心虚了,“老爷若是当真需要什么,也会叫自己的亲信回来走这一趟,需要你来?” 廿七冲着大夫人笑了笑,“如今晋北之战,褒大夫连连失利,晋伯将援军死死捏在手中一事,天下皆知,大夫人还是想想日后算起帐来,您该如何自保吧?如今倒是关心起这些有的没的……”她说罢不等看大夫人的脸色就朝着自己的屋子走了去,这话倒是狠狠的扇了大夫人一个耳光,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又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 廿七回屋拿出了自己的行李,收拾在行囊之中,一一将他们装好,此番前往晋北,一路上凶险难料,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若是此番抵达不了也只能说是天意了。她看着镜子总的自己,拿起了桌上的剪刀,一把将这长发剪了去,挽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然后将早前准备好的男装穿在了自己身上,看起来倒也是个清秀的书生模样。 廿七从后院讨了匹马,翻身上马、打马狂奔,从郑国的国都朝着晋北的荒原赶去,一路上马不停蹄、不敢耽搁。一路上询问是否有人曾经看到过郑启之的大军,郑启之用兵如神,接到姬宫湦书函的当日就行径了百里,迅速的朝着晋北的原阳城逼去了,几日之后大军抵达就驻扎在原阳城外数十里的地方,他命所有的士兵原地休息、待命,然后派自己的人前往原阳城中探听消息。 回来的人向郑启之说道,“启禀将军,原阳城中的人前些时日还发起过一次进攻,可见如今文将军的大军只是困在了城中,并没有被烧死。” “哦?”郑启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文朔有几分能耐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传我的命令下去,原地待命,等!” “等到什么时候?”回禀消息的士兵问道。 “等到……”郑启之微微的笑了笑,他要将城中的人全部困死,以此来确保褒家必须要履行军令状,如此多的士兵性命,便是褒姒不肯从,只怕全城的百姓也自不会放过她的,“如今北狄大军是以逸待劳,我等风尘仆仆刚刚从郑楚的交界之地赶来,待我下令之时,就是一举斩杀敌军之日,至于原阳城,怕是守不住了,只好随风去了。” “可是原阳城中的大军只怕是经不起等!”这士兵揣度道。 郑启之眯着眼睛反问道,“他们若还没死,不就又冲出来一波了吗?” “是!”士兵应声道,转身退了出去,将这个消息通知了所有的士兵,郑启之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将地图扑在了桌案上,细细的研究每一步的夺城、克敌的方案,顺便询问道这个大火烧了多少时日? 左路的将军答道,“怕是有月余了!” 郑启之琢磨了一番,一般城中所留的粮草不过也就是一年之用,但是此前原阳城被掠,此刻又被烧,文朔就算是再英明撑不出两个月,他双手撑在桌案上,“传我的令下去,一个月后攻城!” “一个月后才攻城?”中路的将军问道。 郑启之点了点头。 中、左、右三路的将军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对郑启之此举的用意心知肚明,他们几个都是他的亲信和心腹,自然对他的勃勃野心是有所了解的。郑启之此举无非是要困死文朔,叫褒姒为褒洪德的战败买单,一旦褒后除去,郑伯友就等于是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姬宫湦想要启用郑启之也就不必顾及自己这位妻子的面色了,更何况……他们自以为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军功,此事自然是要受到封赏的,三位将军分别应了郑启之的命令,转身退了出去,安顿自己的人马。 几日之后,城外忽然有人向郑启之的军帐中禀报,“启禀将军,我们刚才在门外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只怕是敌军的奸细!” “带进来。”郑启之皱了皱眉头。 几名士兵将刚刚捉拿到手的人扔进了郑启之的军帐之中,正是前来打探郑启之下落的廿七,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浑身吃疼,她咬着自己的牙关,吸了口气,硬是没出一声,闷声到地,身上的皮被擦破了几分,看着狼狈不堪,连头发都已经披散了下来,身上的衣服也被勾破了几处。 郑启之转向廿七,看了看她的模样,立刻就认出了她,一手将她扶了起来,撤掉了她口中的堵住嘴的白布,将她身上的绳索松开了,“你怎么来了?” 廿七眯着眼睛,咽了一口唾沫,声音也有些沙哑的开口说道,“我有事同你说。” “你们几个下去!”郑启之挥了挥手,身边的几个士兵只得耷拉着脑袋朝着门外走去,看起来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了,互相之间使了个神色,在琢磨着郑启之问起罪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军帐之中只余下了廿七与郑启之两个人,郑启之才觉得欢喜起来,一把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使劲儿的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你怎么来了?”他的面上带着笑意,口中带着激动的腔调,紧紧的将她攥在他的身体里。 “我带了东西给你!”廿七说道。 郑启之赶紧将廿七推开,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眸问道,“带了什么?” “郑伯的印鉴、文书、官场中的心腹的名单。”廿七咬着下唇看着郑启之说道,这话叫郑启之整个人都是一惊,“你说什么?” “郑伯前往镐京城了,”廿七看着郑启之说道,“他要去救娘娘,他不会扔下她不管的……他所有的心思都被她牵绊着,眼下是你最好的夺权时机,郑伯若是触怒了大王,只怕这位置坐的也不会长久了。他临走之时,我请他写了休书,如今我愿意将这些文件给你,可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郑启之的眸子瞬间的冷了下去,谈条件的时候,他从来不讲究私人的情分。 “这些文件给你,你就能不动声色的拿下郑国,如此郑国将免于生灵涂炭和战火,你也免于同郑伯两军交阵,失去民心。所以,你也要他一条性命,只要他活着,就决不再追究。”廿七对郑启之说道,心中不停的打着小鼓,不知道这个条件他是不是能答应,只要他肯答应,她就有把握做接下来的事情了。 郑启之看着廿七,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个遍,用不知道什么语气的腔调说道,“你倒是关心他的紧!” “郑伯于我有恩,如今我也不能看着他去死。”廿七说道。 郑启之一把抓住了廿七的头发,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面前,廿七吃痛,疼得几乎要流出眼泪了,她仍旧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郑启之用夹杂着三分暴虐的情绪问廿七,“我当日要你是因为你知道他的软肋,如今我只要杀了你,就能夺了你手中所有的文书,你还敢来和我谈条件?我的虚情假意,你该不是当真了吧?”他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人困在了桌案前,身体紧紧的压住了她。 ☆、第359章 来日方长0 郑启之期待的是从廿七的眼中看见惊慌失措、失望、害怕的情绪,可是都没有,她的眼眸平静如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此事。s。 好看在线>她那么看着郑启之,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相关的人、一件不相干的事儿,这样子触怒了他的情绪,他微微的皱起眉头,很是不满。 “我看起来真的有这么蠢吗?”廿七开口问郑启之,“你说大王不会让娘娘死,已经是骗我了,我这么做,无非是要你不以兵戎与郑伯对峙而已,滴水之恩、以死相报,我知道那日我便是不从你、便是不说于你听那些话,你也有你的法子,倒是不如,让我来做这个坏人,让我清楚你走到了哪一步。今日我若是死,大王和郑伯,倾尽全力,也会为我报仇,你敢不敢赌?” 这话触怒了郑启之,他捏着她的下颚的手用的劲儿更大了,她紧紧的盯着他,娘娘曾经说过,想要活就要将你的真实情绪都掩藏起来,所以她不笑,因为她的演技不好,只好永远那么面无表情的,因为那么做最容易。廿七瞪着郑启之,然后哭了,眼泪一滴滴的滴落下来,整个人都因为这种哭泣而颤栗,她哭过之后又笑了,“你可以赌,因为他们不会的,我逼着郑伯写下了休书,偷了郑家的马、拿着他所有的印鉴文书逃出来,这就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是我在赌,若是赌输了无非就是一死而已,廿七一世是个悉人,这也没什么好怕的,生死本就由不得我,郑将军觉得高兴就杀了我吧!我先去黄泉路上等娘娘,向她负荆请罪,愿来生我也能有幸做一做富贵门中的小姐。”她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郑启之的眉头却微微的舒展开来,松开了牵制住廿七的手,一手揽在了她的腰肢上,俯下身子轻吻在她的唇上,廿七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这赌……总算是赌赢了,她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惶恐,她并不清楚郑启之对自己的利用中夹杂了几分真情,若是一分都没有她就真的输了。 可是她相信大王的眼光,大王觉得郑启之爱她,他就一定是爱的。 廿七咬破了郑启之的唇,鲜血潺潺而出,她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了,“事到如今,你要得的你都得到了,你无需再在这里惺惺作态,演场戏给我看了!” “我还没娶你,怎么能说想要的都得到了?”郑启之问道,擦了擦自己的唇上的血,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看着廿七像是打量着怀中的玩物。廿七瞪着郑启之,胸口猛烈的起伏着,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啐他一口的模样,叫他看了喜欢的紧,他一把将廿七揽到了怀中,“行军打仗,带个女人颇为不便,送你回郑府又不太可能,日后你暂且扮作男装留在军营吧?他日我若是夺得郑伯之位,必定迎娶你做我的妻子,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廿七看着郑启之,呼吸都是颤抖着的,“廿七诚惶诚恐,不敢奢望将军垂怜!”她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看着郑启之,郑启之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问道,“你生我气了?” “我不过是将军的一颗棋子,如果郑伯与娘娘的生杀大权都在你的手里,该是将我这颗棋子弃之不用的时候了。”廿七说道,语气中分明带着三分的怒意,这叫郑启之觉得好笑极了,男女之间的情事他所经历的甚少,不曾想此事竟然是如此的有趣,他的面上泛着温润的笑意,大吼了一声,“来人!” 这声音将廿七吓了一跳,她整个人一个趔趄,惊恐的看着郑启之,不知道他所谓何事?待到门外的士兵进来之后,他才说道,“传我的令,点三千兵马,子时攻城!” “可是……”士兵听见这话吃了一惊,看着郑启之问道,“将军不是才下令一个月后攻城吗?” “是!”郑启之点了点头,“行军打仗,贵在用兵如神,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三千兵马斩获北狄将士,余下三千人随时准备待命救火!最后三千人埋伏在北狄将士的退路上,一旦我们大获全胜,半路杀出……”他的眼睛阴测测的盯着某个方向,“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士兵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错,”郑启之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用兵一向如此,能不给对方活路就绝不给,“进城的第一件事情寻找褒洪德!我要见到活的……”他的眼神如隼鹰那般,面上的笑意让人觉得寒凉。 “是!”士兵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知道郑启之是何目的。 “一个时辰之后,叫左右两路的将军前来见我,准备行军布阵!”郑启之说道。 “末将领命!”士兵应声道,转身出了门去,郑启之转过身来看着廿七,“你可满意?” “打仗的事情廿七不懂!”廿七摇了摇头,不知道郑启之说的满意与否是指什么。 “若是寻到了褒洪德,这次的战功归给他,我不领……如此一来,你也就不能说是我害死了娘娘,至于郑伯……”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就随他自生自灭吧,只要不两军相对,我保证不伤他性命,这可算是有诚意?” 廿七不可思议的看着郑启之,冰冷的面色微微有些动容,浑身上下颤抖的更厉害了,她摇了摇头,“为什么?” “我做事……”郑启之笑了笑,“一向是凭心情的!趁着我心情好,你最好能日日取悦于我,若是改日我心情不好了,出尔反尔也说不一定。所以你要注意,日后在我面前决不能再提起哥哥,我不想听。” 廿七从身上一样样的拿出了郑伯的印鉴和文书,放在了郑启之的桌案上,郑启之一一阅览,凭借这些他的确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就从郑伯友的手中取得郑伯的位置,当务之急就是即刻赶回郑国去,而不是留在这里为了和褒洪德、文朔争抢军功而耗费无用的时间,对付褒姒来日方长,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应该是趁着郑伯在京城中无暇顾及郑国的大小事务,立刻折返,一夺军权! 郑启之打的这个如意算盘自然是不能叫廿七知道,廿七与褒姒主仆情深,他已经有所领略了,廿七他一定要娶,而褒姒和郑伯他也一定要除,否则必定会惶惶终日,害怕他们卷土重来。郑启之将桌上那些烫手的东西放下,将面前的廿七搂在了自己怀中,一手解开了她的衣扣,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眼下正事儿还有很多,倒是不妨换一件做做?” “你要做什么?”廿七惊慌的问道,双颊却一时间羞得通红。 “你说呢?”郑启之抚摸着廿七的青丝和肌肤,将她身上的衣扣揭开来,一颗、一颗,直至能褪去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她雪白的肌肤露在空气之中,他将她抱上了桌案,廿七的手紧紧的揽着郑启之的脖颈,要紧了牙关不叫自己在他的冲撞之下发出丝毫的声响,门外还有一万大军,她将自己掩在了他的怀中,手攥的紧紧的,仿佛在忍受一场凌迟一般。 …… 地牢的门外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褒姒听得出来是秀秀来了,秀秀每日到了下午的时候总是会带些糕点来与褒姒享用,再分享一下这些天镐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儿。褒姒知道姬宫湦差掘突去请了百里将军,让他将褒珦等人押送入京,一并行刑,她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她,为了在她的弥留之际能从褒珦的口中听到一句道歉的话。可是姬宫湦到底不了解褒珦,褒姒很清楚这位父亲的秉性,他绝对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哪怕是她娘死的时候,他也未曾觉得错的那个……是自己。 因为这样,她曾经深深的憎恶过他,可也是他叫她知道,憎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最廉价的东西,根本不必存在于心。 褒姒还知道了秦国正在与犬戎全力交战,楚侯抵达秦岭山脉,协助秦国大战告捷,此事叫她越发的绝望了,知道自己的确是离死不远了。秦国的局势也太过错综复杂了,她开始有些担心如今只有十岁的赢开是不是能够整顿这么纷乱的局势。 原本就有几派王子的势力错综,现在再加上了楚国参合其中,若是楚侯熊仪选择支持其他的王子,原本几个弱势、不敢出头的嫡出或者庶出,就可以肆意的跳出来,搅乱秦国的朝堂、毁掉姬宫湦辛苦布下的棋局。 “哎……”每每想及此,褒姒免不了的就是一声长叹,然后摇摇头。 若要救秦国唯有一个法子,可是……这和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微微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操心的太多了,运筹帷幄与决胜千里,他是把好手,比她优秀的多,她到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她都能想出一个法子,他一定还有千千万万个后招等着熊仪。这么一想,褒姒也就觉得心里舒畅的多了,如此一来天下大势的,他迟早为了她报了这个仇!她只要在黄泉路上,奈何桥边多等等就是了。 她忽然希望,他要是能来看看她就好了,此时此刻的褒姒终于体会到那位郑夫人临死之前的悲伤与孤独,多希望自己是在所爱的人怀中渐渐停止呼吸的,如此才能在弥留之际还想着这个世界仍旧如此美好。 看着所爱的人慢慢离开自己,却回天乏术,这对于活着的那个是残忍的事情,所以这件事情褒姒不敢提,不管有多想,她都将这个愿望深深的掩藏在自己的心中,一言不发。 ☆、第360章 可怕的君臣关系0 和往日里一样,在这个不见天日一尺见方的环境中,秀秀将膳盒中的糕点摆在了桌案上,这是今年新下来桂花,八月的天桂花刚刚开,到处都飘着这种怡人的香气,过了这个月份,夏天就到了尾巴上,一转眼的又要进入萧索的秋日了,这镐京城又会变得灰蒙蒙了。 褒姒站起身,走到了桌案前。看来已经比数日前憔悴了很多,兴许是提不起什么精神,在这牢狱之中在的久了一些,褒姒就会发现人的*都会被磨得消失殆尽,她每日斜靠在这屋子的一角,仰头看着那扇小小的窗子,不知道时光在如何流逝,只是那么呆愣愣的看着外面。 秀秀从膳盒中拿出了一封信——是一个很小的竹筒,“娘娘……”她唤了一声褒姒,褒姒闻声看向秀秀,满面的不解,秀秀将竹筒递给了褒姒,“是廿七托人从郑国带来的信函。” 褒姒用桌上的火将这封口的蜡融化了,从里面取出了廿七写好的那封信,通读了一遍,褒姒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郑伯来了?” “是!”秀秀低头说道,“本想来看看娘娘,可是如今这情况却多有不便,我们几人劝着总算是拦住了。” 褒姒微微点了点头,不来是对的,“他来是何事?” “说是来为世子求亲的,”秀秀说道,这话语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当日娘娘曾许了大夫人给世子求一门亲事,请齐伯年幼的女儿同世子殿下定一门亲事。郑伯此番入京,便是为了请大王下旨,将这个口头约定敲定的。也不知大王能否应允……” 褒姒看了看秀秀,她也无法揣度大王的想法,“若是允了便罢,若是不允……”她微微的攒眉,看着秀秀咽了口唾沫,“若是不允的话,便托我一个信儿,请郑伯逃往楚国,寻求楚侯的庇佑。” “为何是楚国?”秀秀问道,有些大惑不解。 “大王若是允,就等同于给了世子一个免死的令牌,郑将军便不敢动他。若非如此,大王便是要郑伯满门置之死地,而给郑将军一个名正言顺的郑伯之位。”褒姒揣测的说道,此时此刻姬宫湦的想法,她也拿捏不准,所以只能是做好两手的准备。 “便是要将郑伯置之于死地,也不该去楚国寻求庇佑,毕竟楚侯对您针锋相对,全天下都将郑伯视为您的……”秀秀的话说了一半,余下的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生生的又将这话给咽了回去,只能抱歉的看着褒姒说了句,“娘娘恕罪。” “何罪之有?”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说的也都是些实话罢了。楚侯与郑伯的对立,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虽然是郑启之同楚侯联手,咄咄逼人,将我置之于死地,可若我真的是死了,那么大王可就无所顾忌了,派兵攻打楚国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届时郑将军必定为中军司马,斩杀楚侯大军。楚侯也能想到这一日,手中必定要为自己留些砝码的,叫郑伯前往楚国最合适不过了。” “郑伯只怕是不会去的,”秀秀摇了摇头。 褒姒也叹了口气,以他对郑伯的了解,他若是知道自己必死,必定也不会苟活的,“希望大王还不想要了郑伯的命,能应了这门亲事。” “娘娘想见见郑伯吧?”秀秀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我还有何颜面见他?” 秀秀咬了咬下唇,“娘娘爱大王,郑伯护着您,此事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是命。娘娘对郑伯,也算是尽了全力,何以至于无颜相见的地步?” “廿七,”褒姒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布帛烧掉了,“我真的没想到,廿七会在郑伯的背后捅伤这一刀,也真的没想到若干年后廿七寻到的良人竟然是他……”她摇了摇头,觉得心中溢满了苦涩的情绪,这屋子的气氛忽然悲怆了起来,秀秀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询问道,“廿七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褒姒思忖了片刻,看着秀秀说道,“你平日里可不是如此多话之人!” 秀秀听了此言一阵惶恐的忽然跪倒在地,“娘娘恕罪,秀秀只是……只是……”这只是后面的原因秀秀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她想说的褒姒知道,秀秀是担心她走后便再也无法和褒姒说说话了,便趁着这个时候多聊聊,以后再回想起也能多记着些褒姒的事情。 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将地上的秀秀扶了起来,“我也不是责怪你,只是随意说说。” “谢娘娘!”秀秀答道,不敢再问。 “廿七来信要我将郑伯留在京城之中,万不可再折回郑国。”褒姒说道,“算算日子,郑将军的兵马只怕是抵达晋北了吧?” “是!”秀秀点了点头,思忖了一番觉得不妥又抬起头来问褒姒,“廿七担心郑伯与郑将军会正面较量,担心郑伯会不敌郑将军,便请娘娘将郑伯留在京城之中,等郑将军得胜还朝,请大王裁定,此事似乎并无不妥,何以娘娘会觉得廿七背叛了郑伯。” “若是没有背叛,为何她不随着郑伯一起来镐京城避难,明知必死也还留在郑府之中,难道是喜欢死不成?”褒姒微微的摇了摇头,当初怎么样也料想不到日后廿七寻着的喜欢之人竟然是处处和自己站在对面立场的郑启之,这也许就是命,真是半点不由人。 “娘娘也别多想了……”秀秀长叹了口气说道,“便是廿七不背叛,只怕是郑将军也不会放过郑伯的,您无需将这个罪责揽在自己的头上。若是日后有机会,还是见见郑伯吧?我想他一定是想见见您的。” 褒姒摇了摇头,“他若想,今日来的人就不会是你了。” “那是我们劝了他,”秀秀说道,“在世子的事情板上钉钉之前,他不能妄动。” “莫见的好,徒增烦恼。”褒姒说道,转身又坐在了床榻上的草垛之中,秀秀看着褒姒这般的样子,心中便知道她是在期待大王的出现,而大王永远都不会来。这个道理别人不知道,秀秀却太清楚了,当日郑夫人就是那么孤独寂寞的惨死在华辰殿中的,大王明明就能来,他却不肯来,为了他的天下江山,他不肯来。 秀秀咬了咬下唇,“娘娘为什么不祈求大王来看看您?” “相见不如不见,越是见着,就越是不忍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褒姒仰着头,眼眸明亮的看着面前的秀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秀秀也应声而哭,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的向下滴,她使劲儿的擦着泪水,可是越擦这泪水就越多,越哭就越是止不住悲伤的蔓延。 从牢里出来,秀秀低着头匆匆朝前走着,她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不想被任何人撞破,却偏偏有人不知好歹的拦住了秀秀的去路,她朝左一步、对方就朝左一步,她朝右一步、对方就朝右一步……她有些生气的抬起头,想要冲着对方怒吼一声,却看清楚原来来者是显德殿的悉人,她便看着对方。 “大王有请。”对方开口说道。 秀秀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便跟在这悉人的身后朝着显德殿的方向走去,看见姬宫湦的时候,秀秀吓了一跳,几日不见他比褒姒消瘦的更加厉害,看来这些天他的日子,比褒姒更加难熬,褒姒要做的只是等死,而他要做的是等待日后的漫漫长日,终于没有一个红颜知己伴随左右了。 “参见大王!”秀秀躬身作揖道。 姬宫湦陷入了沉思当中,听见秀秀拜谒的声响,猛地转过身来看着她,“她还好吗?” “大王想要知道,为何不亲自去看看?”秀秀问道。 姬宫湦轻声的叹了口气,“去是会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大王会去?”秀秀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点了点头,苍凉的笑了笑,“总不能一面不见,叫她孤独的上路吧?只是……眼下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朝着秀秀走来,伸了伸手,“坐吧?” 秀秀一挑眉,惊恐的看着姬宫湦,从来没有主仆一同坐下的道理,可是姬宫湦的话她又不敢拒绝,只得坐了下来,心中惶惶不安,不知道大王要对自己做什么。她的脑海中蓦地就腾出一个不好的想法来,不会是想要将自己作为褒姒的替身来宠幸吧?整个后宫之中,没有一个女人不属于姬宫湦,他若是这么做了,秀秀还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可是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熬啊? “寡人只害怕这一见,就再也无心处理这些政务了,”姬宫湦的嗓音很低沉,也有些沙哑,看得出来连日来都没能睡好觉,秀秀点了点头,不敢答话、不敢接茬,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牵动了姬宫湦身上某个该死的导火索。 “掘突眼下应该到秦国了吧?”姬宫湦问道。 秀秀点了点头,“应该……是到了吧?”她揣测着姬宫湦的神色,他面无表情,叫她什么也看不出来,探不出来。 ☆、第361章 以大局为重0 姬宫湦打量着秀秀的神色叫秀秀有些摸不着头脑,说不上到底他叫自己前来答话所为何事,可是只要大王不开口,这些做下人的也就不能多问,秀秀只能是等着姬宫湦开口问她什么,她答什么,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心跳声几乎压制住了屋子里一切其他的声响,这叫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就这么听不见姬宫湦的问题了。 这张桌案上放着茶杯和茶壶,姬宫湦捏起那支小小的茶壶为秀秀满上了一杯水,用手指推到了她的面前,这个举动叫秀秀诚惶诚恐,面色一瞬间变得无比煞白,“多谢大王。” “娘娘在那里……”姬宫湦缓慢的问道,语气不时的顿一顿,“还好吧?” “还好!”秀秀点了点头。 “她……说了些什么吗?”姬宫湦问道,秀秀摇了摇头,“每日只是问问宫里发生的事情,大王和王子的状况,除此之外,娘娘什么都没说。” “你何时入宫的?”姬宫湦抬头看着秀秀问道,他的眸子漆黑,盯的她异常紧张,秀秀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自己嗓子干涩难忍,“七年前,随着郑夫人嫁给大王之时入宫的。” “你是何时入的郑家?”姬宫湦又问道。 “自出生起就在郑家了,”秀秀答道,“奴婢的母亲是郑夫人的奶娘,我同郑夫人是一年里出生的。” “这也算得上是情同姐妹了!”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知道秀秀曾经是郑夫人最信任的下人。 “承蒙郑夫人的不嫌弃。”秀秀微微的点了点头。 “为了让你照顾念儿,让你做了褒后的悉人,此后,她也始终当你是自己人,信任有加。”姬宫湦说道,这话叫秀秀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接茬说道,“也是蒙娘娘不弃,秀秀无德无能,只能为娘娘尽绵薄之力。” “若是你也算无德无能,叫其他人如何自处?”姬宫湦轻轻的笑了笑,盯着那杯子里的谁问秀秀,“喝吧……” “是!”秀秀端起茶杯,敷衍似的喝了一口,姬宫湦站起身朝着自己的书桌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一个卷轴,“郑夫人和褒后都将你视为家人,你也就是寡人的家人,寡人的家人不多……”姬宫湦惨淡的笑了笑,这话令秀秀惶恐不已,姬宫湦捏着卷轴转过身来,缓慢的朝着秀秀踱步,“按说……寡人的家人,寡人本该不遗余力的为你们谋些福利,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寡人也控制不了。”他将手中的卷轴放在了秀秀的面前。 秀秀不解的盯着面前的这封卷轴,“大王的意思是?” “打开看看吧!”姬宫湦说道。 “是!”秀秀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卷轴,慢慢的平铺开来,看着上面的清秀小字,然后很平静的将卷轴放在了桌上,“此事……秀秀已经知道了!” “哦?”姬宫湦转向秀秀问道,“郑伯见过你?” “廿七托郑伯从千里之外带来了问候娘娘的书信,郑伯拜托我将书信交给娘娘!”秀秀答道,这话叫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廿七为何不自己来?” 秀秀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低头沉默。 “为什么?”姬宫湦又问了一遍,加大了自己的声音。 “娘娘说……”秀秀被姬宫湦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挺直了腰板,看着姬宫湦,“娘娘说,廿七可能已经背叛了郑伯,只怕是她爱上了郑将军。” 姬宫湦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面上泛出了些不易察觉的微笑,再敛了敛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这个奏折,你怎么看?” “当日娘娘曾经答应为齐伯的小女儿说一门亲事,如今男未婚、女未嫁,男的是郑国世子,女的又是齐国的女公子,这算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吧?”秀秀看着姬宫湦说道,这话语中十分的平静,听不出一丝的波澜。 “你当真这么想?”姬宫湦盯着秀秀又问了一遍。 秀秀的眼神十分笃定,点了点头。 “你若是如此想,寡人就复了这折子,只是有一件事情你要听清楚。”姬宫湦看着秀秀说道,“既然寡人拿你当做家人,日后你也是这宫里念儿唯一能信任的人,那么……便是要嫁人,也决不能做妾,所以……寡人复了这折子,你和掘突之间就再无可能,你当真认为这折子该批了?” “是!”秀秀很笃定的点了点头,“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大王明察秋毫,奴婢不敢瞒报大王,世子曾经是向秀秀表述过真情,奴婢以为只是因为世子自小同秀秀在郑府之中长大,我们二人情同兄妹,只是世子不自察而已。他日若是遇见了其他女子,世子自然会明白,秀秀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悉人而已。还请大王促成这门婚事,请世子迎娶齐伯之女!秀秀曾经向娘娘祈愿,愿一生不嫁,永守宫门之中,娘娘曾经答应了秀秀的请求,也愿大王成全,让秀秀为娘娘同郑夫人守一生一世的灵牌。” 姬宫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秀秀,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轻轻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这婚事寡人复了,郑伯……留在京中继续任职司徒,此事你下次见着娘娘,说给她听吧。你先下去吧……” “多谢大王!”秀秀跪在地上深深的拜了一躬,然后缓缓的起来,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她说不上此时此刻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可是却也为郑家的未来赶到了一丝的欣慰之情,掘突能够迎娶齐伯之女,以后齐伯必定会站在郑伯友的一方,郑启之便是想要动他们,只怕也是不敢得罪天下诸侯的。 更何况,齐国乃是大国,不论是土地面积还是人口数量,都远在郑国之上,郑国与齐国毗邻,当思忖的是如何交好、而不是如何交恶。不过……郑启之的行为处事的风格,远不是他人所能体会的,此事只好留待未来再议。 掘突打马狂奔,不出七日便已经抵达了秦国同大周的交界处,因为身上带着姬宫湦的密函,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敢耽误,若是叫褒珦提前得了信儿逃了,只怕是褒姒的处境就雪上加霜了,姬宫湦这么做,无非是要褒珦在死前留给褒姒一句软化,这一生的恩怨就一笑泯之了。进入了秦国的地接,掘突的身上带着通关的牒文和秦候赢开的亲笔信,递交给了守官,这位下大夫看了一眼掘突,不敢怠慢,准备设宴款待。 掘突再三推辞,将晚宴一事推了去,只因为他急着启程,一点不敢耽搁。 “如此说来,倒是怠慢郑世子了!”下大夫答话道。 掘突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是在下唐突了,还望早日见到百里将军,以传达大王的政令,若是晚了耽搁了大王的正事,只怕是我们都担待不起!” “只盼郑世子回京途中,若有时日,留在这里请下官为郑世子安排晚宴一事……如今百里将军正在朝中镇守,下官为郑世子挑选的一匹良驹,将郑世子疲惫的老马暂时换掉,再派一二熟悉前往国都的悉人随行,以尽快抵达!”下大夫询问道,掘突思忖一二点了点头,“劳烦大人了!” “无妨!”下大夫答道,转身出门去为掘突安排此事了。 掘突换了马匹找了当地的向导之后,就策马狂奔朝着国都的方向赶去,又是不足七日的时间,总算是抵达了秦国国都,这里不同于大周的繁华、郑国的富庶,楼宇与街道之中充斥着一种杀伐的气息,不愧是一个兵强之国,虽不富庶却令人尊敬。因为眼下秦国同犬戎交战,国都之中深受战争的影响,也都显得一片萧索,门厅紧闭,路上行人寥寥,此刻并非朝议之时,掘突直奔百里将军的府上去了。 开门的悉人接了掘突手中的信函,知道对方是周王派来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地转身去给百里成复命了,百里成展开信函大惊失色,立刻起身朝着门外走来,亲自迎接远道而来的掘突,“郑世子,不知道郑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此事走的匆忙,来不及先给百里将军发信函了!”掘突双手作揖说道。 “请……”百里成伸出手,请掘突进入自己的屋中再谈,掘突微微点头,迈步而入,两人摒去了左右,只余下空荡荡的一间大屋,百里成亲自为掘突斟满茶水,然后请他入座,才发问道,“不知道郑世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大王要百里将军亲率一支队伍,前往褒城将褒珦押送回京。”掘突说道。 “什么?”百里成微微的皱了皱眉头,面色不善,他眼下正忙于应付犬戎的进犯,只当是犬戎的进犯能够分担晋北的压力,所以没顾得上关注晋北此刻的战事,这会儿听掘突说起才恍然大悟,晋北之战,褒洪德竟然败了,“可是要执行褒大夫军令状的内容了?” “只怕是的!”掘突叹了口气。 “那么……娘娘?”百里成问道,不需要他将这话说完,掘突就会意的点了点头,这叫百里成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闭上眼,心中说不出的憋闷。 ☆、第362章 固执的老头0 掘突能够明白此刻百里成心中的感受,就像是当日他忍痛前来向姬宫湦要救兵的心情一样,他不能叫文朔手中那一万多人白白死在这个战场之上,所以明知自己这么贸贸然的去搬救兵一定会害死褒后的,可他还是选择这么去做了。 怪只怪,他辜负了娘娘的期望,不能带着这一行的人马战胜北狄之师。 掘突看着百里成,保持着镇定的情绪转达了姬宫湦带来的消息,“大王有令,请将军前往褒城将褒家立刻收押满门,押送入京,一并关入地牢之中!” “不能就地处决?”百里成问道。 掘突摇了摇头,百里成的眉头微微的皱在了一起,若是能够就地处决,他兴许还能为褒家留着点血脉,但是姬宫湦竟然提出了如此的要求,叫他有些不解,“为何大王会如此……狠心?” “不能怪大王心狠,”掘突摇了摇头,“只能怪褒大夫当日对褒后太过绝情,大王是想在她临死之前为她讨回这口气!” “什么意思?”百里成不解的问道。 掘突反问道,“百里将军长期驻守在秦岭之中,只怕是中原腹地发生的事情,你所知甚少。娘娘当日入宫乃是为了救父亲褒大夫所为,褒大夫在狱中被关三年,直到娘娘得宠才被大王放了出来,得知娘娘魅惑君主,在后宫独宠,褒大夫当即便与娘娘断了关系,此后也再无来往。” “若是如此,倒也是极有可能的!”百里成点了点头,“褒大夫性子倔强,他认定的事情任何人都劝不了,当日他不肯将褒后嫁给我家世子,不论世子怎么去说服,老头就是不肯点头!认为我家世子是个莽夫,便不管他怎么表现,都带着这一重的偏见来看待,唉……” 掘突无奈的笑了笑,“他若是将褒后嫁给了你家世子,褒后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这眼光倒也毒辣!”百里成也只好这么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评判这些有的没的倒是显得无关紧要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此事只怕是不容耽搁,此刻就要启程了!”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的不服气,若是褒姒当日没有入宫,人人都很好奇,这位倔强的老头到底会将自己的女儿嫁于何人? 何人是一个需要琴棋书画礼乐舞都能够精通的女人? 除了周王,还有谁? 百里成走的匆忙,掘突询问道,“无需安顿与犬戎的交战的事宜吗?” 百里成摇了摇头,“秦军只拍了数十乘进入秦岭抵抗犬戎之师,何须安排?朝中的事情按部就班,有吕章大夫在盯着,不会出错。自此处前往褒城可不是一段近距离,怕是还需要行走数日,翻山越岭而后才能抵达。” 掘突皱了皱眉,“秦军只需数十乘就能抵御外族的入侵?” “自交战的第一日起,楚侯熊仪就已经带着重兵前往此处助战了,既然他喜欢,我就撤回了多余的兵力,不妨叫楚侯夺个头功好了!”百里成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熊仪的出现让他松了不小的一口气,可是却也清楚,熊仪的目的并不在于助阵,而是挟持秦国,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他调回所有的士卒开始进行操练也是考虑到日后很可能会和楚军交恶,在秦地上就大战一场了。 “这个楚侯倒是野心勃勃!”掘突不满的说道。 “楚国从不供奉我大周,从来都是在南面自立为王,若非各国先祖在厉王时期渐渐强大,三番四次的将矛头指向了天子、君主,楚王又怎么肯自降为诸侯?如今熊仪同大王一样,胸怀天下,自然不肯再受制于人了!”百里成说道。 “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他若要进犯,难道中原诸国就由着他不成?”掘突冷哼一声,在中原诸国的心中,虽然周王朝的统治已经远不及刚刚建国之时,可是姬宫湦的独树一帜却叫众人觉得,他的话,或许可以将这个不算稳固的政权继续维持下去。 “不错,所以我收回了所有的军队,此刻正在咸阳城外抓紧操练呢!”百里成说道,“重新征集士兵,编入行伍之中,若是褒大夫不能带着众人回来……也不能乱了我们的阵脚。” 掘突被百里成的话提点,心中不禁也为郑国的未来捏了把汗。他随着百里成走出府门外,点了一支小队策马狂奔朝着褒城去了,褒城地处接近蜀地,从秦岭之中翻山越岭而至,距离虽不远但是路途难走,花费的时间比从镐京城抵达咸阳还要久,掘突和百里成连日来不敢合眼,一路狂奔就是生怕褒珦得了信儿先行逃了,直至抵达褒府之中才发现褒家之中上上下下数百口根本就没有人有逃的打算。 掘突同百里成抵达褒府是在上午的光景,叫悉人去通报之后,出来了两个悉人将大门打开,请两位进来,府门的大门打开叫掘突和百里成面面相觑,这阵仗弄得有些大了,还让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褒珦将府上的人全部请了出来,此刻就在大堂之中候着了,褒珦一人坐在大厅的正位,拿起手中的茶杯,用盖子撇了撇上面的茶沫,“小儿可是在外面吃了败仗?” “褒大夫明察!”百里成说道。 “百里将军此行可是叫吾等伏诛的?”褒珦又问道。 这次是掘突回答的褒珦,“大王有令,带褒家上下所有人押送回京,待查明真相后即刻……行刑。” 褒珦将自己的衣袍一摆,站起身来,整个人虽不魁梧却显得十分高大,“我褒家上下二十三口都在这里了,这些悉人和我褒家无任何干系,还请两位给我时间,叫我遣散诸位!” 百里成同掘突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传召是这般光景,百里成拿不定主意,掘突掂量了一番,这军令状自然是不包含这些自出生起就为奴为婢的悉人,否则首当其冲的可就是秀秀了,掘突点了点头,请褒珦去做了,褒家上下二十三口人霎时间抱着哭成一团,凄凄怨怨的声响不绝于耳,不停的有女人同孩子上来拽着百里成的衣袂,请他放过自己一条生路。 这些孩子中最小的才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是褒珦庶出之子的儿子,那新媳妇跪在那里哭哭啼啼,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夫君埋怨他将自己牵扯到了这桩案子里。这场面看着令人心痛,可也别无他法,掘突和百里成都转身走到了屋子外面,深深的吸了口气以遏制住心头的这股悲怆之意,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褒珦给诸位悉人分发这些年府中留下的全部金银,打算散去全部的钱财,悉人们排成了长队,也都在哭哭啼啼的不愿意离去。这些人自出生起就是褒家的奴隶了,按说主人死后,奴隶们应当陪葬,可是褒珦却没让他们如此去做。 掘突和百里成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一个想法,掘突先开口说道,“那孩子年岁尚小,只怕是大王也不知还有他的存在吧?” “世子的意思是?”百里成问道。 “不知将军愿意是否愿意代为照顾?”掘突问道,百里成转过脸看着那位哭哭啼啼的新媳妇,凝重的点了点头,此事若是和褒珦说,只怕他是不同意的,二人只得商议回到咸阳之后,将这位年幼的婴儿留在百里将军的府中,待到了镐京城之日,褒珦便是发现了此事,也只会缄口不言,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日之后,褒家上下大小事务打点完毕,褒珦将掘突叫入了自己的房中,将这房子的地契交到了掘突的手中,此事令掘突有些惊异看着褒珦不解的问道,“褒大夫此举是何用意?” “他日将着房子交到合适的人手中吧……”褒珦叹了口气。 “合适的人是?”掘突皱了皱眉头,心慌不已,猜测自己和百里成心中打的那点注意是不是已经被这位精明的大夫给发现了?褒珦却并不再说下去,只是说道,“府中上下的大小事务我已经安顿妥当了,随时可以跟着两位将军启程了!” 掘突抿了抿唇,总觉得眼下这景致有些悲壮,与褒姒一人入狱截然不同,这是几十人的赴死同生离,叫人对这份恐惧感同身受。他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将姬宫湦的想法转达给这位年迈而又倔强的老头知晓,“大王的意思,不知道褒大夫可明白?” 褒珦冷笑一声,“还请世子直言!” “当日娘娘入京乃是为了您而将自己献给大王的,如今又因为出征的哥哥而陷入囹圄之中,娘娘这番苦难,还望褒大夫能够谅解!”掘突说道,“如今人之将死,还望褒大夫能对娘娘说几句软化,黄泉路上也好相伴!” “我这一生都没有做错过!”褒珦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同那个能够遣散所有悉人,散尽褒家所有钱财的老大夫截然不同,这话叫掘突都为褒后赶到了一丝的绝望。 ☆、第363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1000大赛推荐票加更章 )0 晋北原阳城外,蛰伏了三日的郑启之终于下令攻城,所有的人马兵分三路按照原有的计划攻城。郑启之一路上不断的叫最后的士兵打扫他们行军留下的痕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北狄的人察觉到,因此这一次的突袭异常的顺利,正面的军队杀了北狄之师一个措手不及,北狄中混杂的东夷人立刻就认出了对方的将领乃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郑启之,因为将这个消息传了下去,北狄的人也不恋战,立刻卷土逃离。 郑启之余下的两支军队,一个从后包抄突袭,一个则对北狄的将士进行拦截,北狄对原阳城外的路况十分熟悉、而郑军则是刚刚抵达,连周围的环境都还没有来得及摸得透彻,只靠着一张地图纸上谈兵,最终没能成功的拦截这一路北狄将士,竟然叫他们逃回了北狄。 郑启之回到军营下令灭火,差人给远在曲沃的晋伯发去了信函,告诉他大破北狄军队,请他派人前来新城兴建,至于原阳城已经被毁之殆尽了,不妨就由着他去好了。然后又差人给镐京城送了封书信,北狄大军已破,此战告捷,请示姬宫湦接下来是继续北伐还是折返中原。 郑启之从出兵到结束,清点完自己所有的人马不过只用了十日,从晋北将消息传回镐京城距离姬宫湦叫赵叔带拟召不过只过去了两个月,比起褒洪德、文朔一行自年关打到盛夏实的速度,实在可说是迅雷不及掩耳。虽然知道这也是因为文朔大军前面的铺垫做的好,可姬宫湦的心中还是觉得怒不可遏,将捷报扔在了地上。 “大王,”赵叔带上前呈请道,“郑将军能力克北狄,取得胜利乃是好事儿啊!” “哼……”姬宫湦看着赵叔带冷哼了一声,“赵上卿真是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啊!”他这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觉得一种艰涩的反讽之意涌了上来,叫赵叔带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冷汗,“大王明察,在下……在下……”他忽然之间就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回答。 姬宫湦瞥了一眼赵叔带,无需他继续说下去,他也不想同他计较这些小事儿,“给郑启之回一封信,叫他继续北伐,何日破了北狄的都城、何时折返回中原腹地!” “大王这意思?”赵叔带皱了皱眉头。 “表述的不清楚吗?”姬宫湦猛地拍了拍自己的桌案,扬起了无数的灰尘在阳光下肆散,赵叔带心中一惊,朝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清楚!清楚!” “再传郑伯前来!”姬宫湦说道。 “是!”赵叔带应了声再也不敢问任何问题,恨不得立刻从这屋子里逃离出去,姬宫湦双手撑在桌案上,盯着远处的景色发呆,不多时郑伯友接了大王的令进了显德殿,向姬宫湦行礼拜谒然后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姬宫湦将郑启之发来的捷报扔在了郑伯友的脚下,“自己看!”他大声的呵斥道。 郑伯友将手中的竹简打开来看着上面的内容,早已预料到此事的发生,可是亲眼看见自己弟弟带着劫持了自己的兵马,前往晋北抗敌,只数十日的功夫就取得了大胜,心中那股怆然萧索的气氛一下子涌上了大脑,化作一股悲悯之气,十分的想见一见褒姒,希望能由他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寡人当日叫你派一支军队前往晋北助阵,你却当寡人的话是耳边风?如今郑启之打破北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姬宫湦看着郑伯友问道,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你以为娘娘必死,她就会跟你走吗?” “在下从未有过如此心思,只是……”郑伯友低下头说道,犹豫了片刻说道,“在下失察,叫郑启之劫持了兵马半年未查,直至前日来报,文将军同褒大夫的大军在晋北失利,在下才知道派出去的一百乘兵马……被郑启之拦截了!” “你堂堂一个诸侯,连自己手下的人都调用不了!”姬宫湦猛地又将郑伯友一把退了出去,他朝后退了两步踉踉跄跄的勉强站稳了自己的身子,“在下失察,请大王治罪!”他双手作揖,单膝下跪,向姬宫湦请罪,心中的痛丝毫不逊色于姬宫湦,虽然他得不到褒姒,也希望她能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而如今,正是他的失察才将她推到了死亡的边缘上去。 “寡人看,你这个诸侯也没有做的必要了,连区区几个兵都看不住!”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过两日,掘突应该就回来了,齐伯也会前往镐京城进贡,这婚事……你们二人商议一番吧,寡人已经叫虢上卿拟了诏书了!” 郑伯友没有想到姬宫湦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自己的请求,这就意味着他要保住掘突和郑伯友一支,哪怕是他的骨子里可能将郑伯友已经恨死了,郑伯友深深的拜谒,扣在了地上,“谢大王成全!” “你最好别想着去死,你一死,寡人要你满门都给你一个人陪葬!”姬宫湦从齿缝中说出的这句话,若是褒后死后,郑伯友殉情,此事传出去要叫别人以何种目光来看如今的镐京城?郑伯友也是个识大体的人,“在下明白!定不辱君命。” “这个诸侯……你有本事你就做,没本事就留在京城中做司徒,至于掘突,为将才,大可以用!若是文朔不幸……”姬宫湦长叹了口气,“掘突便留下做司马吧!” “臣谢过大王!”郑伯友说道。 “去看看她吧……”姬宫湦的话语忽然软了下来,只要想及褒姒,他的目光之中必定透露着一种柔和的气息,这话叫郑伯友大惊失色,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姬宫湦,姬宫湦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郑伯友朝着自己的桌案前走去,坐下来打开了桌上其他的卷轴,“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吧?” “大王为何不亲自去?”郑伯友问道。 姬宫湦只是挥了挥手,“趁着寡人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赶紧滚!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寡人,这次是因为你才导致了她的死!” “是!”郑伯友闭眼说道,深深的吸了口气,忍不住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朝着门外地牢的方向走去,想不到他们这一年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没能保住这次胜局的优势,又叫郑启之夺了头功。走到了地牢的门外,郑伯友遇见了正提着膳盒的秀秀,秀秀心中一紧,见到郑伯友竟然觉得有些紧张,“郑……郑伯?” 郑伯友微微的点了点头,“去看娘娘?” “是!”秀秀点了点头,“娘娘一人在这牢狱之中呆着也是无聊,我每日前来也能帮着娘娘打发些时间。” “王子呢?”郑伯友问道。 秀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怎么都不肯来。” “倒是像极了他爹!”郑伯友说道,心中也猜测得出为什么姬宫湦不肯来,他是不忍、不是不愿,这话得到了秀秀的赞同,也点点头,她不敢正视郑伯友的眼眸,因为掘突蓦地表白一事叫她觉得十分突兀,此刻见了郑伯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好在郑伯友的心思全都不再眼前的情景上,根本无法察觉秀秀的异样,“膳盒交给我吧?” “郑伯要去看娘娘?”秀秀惊讶的问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 “之前不是一直不肯来吗?”秀秀问道,想起褒姒对自己的嘱咐,不知道此刻该不该问那些问题,只得先等着郑伯友的回答,郑伯友如实答道,“大王叫我来和娘娘说……郑启之的大军告捷了!” “二爷……”秀秀张了张嘴,摇摇头,“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的眉头深皱,十分难过,将手中的膳盒递给了郑伯友,“娘娘有些话也想同郑伯说,如今郑伯来了,我也就不必转达了,您亲自和娘娘说道说道吧?哎……”秀秀摇了摇头,“就真的没法子救娘娘了吗?” “怕是难如登天!”郑伯友点了点头。 秀秀抿了抿唇,摆出了一个凄凉的笑意,请郑伯朝着地牢里面走去,褒姒听见了脚步声,细细听来似乎不是秀秀的步子,便也没太在一起,这些天想起掘突已经离开一个月有余了,这趟行程便是再慢再有一个多月,自己也就见到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了,比起对死亡的恐惧,这些天来,她的心已经被这种见父亲的惶恐充斥着了,不知道褒珦见到自己之后,会说些什么? 是说,“对不起。” 还是说,“参见娘娘。” 这些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褒姒心里明白,不管自己的父亲说什么,她还是她,不会有所改变,便是死前得到了意思安慰,她还是要走,离开这个令人眷恋的尘世。明明知道,却还是在乎,从小到大,她做的每一件事情有多少都是为了向自己的父亲证明她可以……在父亲的面前,孩子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褒姒笑了,然后哭了。 这件牢房门外的铁链子响了起来,是“哗哗”被人拆除的声音,褒姒闻声擦掉了面上的泪水,转过头去正正的对上了郑伯友那双深情的眸子。 ☆、第364章 我怎么能那么做?0 褒姒看着郑伯友,郑伯友也同样的看着褒姒,两人相对沉默,只是这么凝视着彼此,半晌居然忘记了开口说话,褒姒瘦了、模样也更加憔悴了,叫郑伯友看了心酸不已,难怪周王无论如何也不肯来这里看一看她,若是看了,只怕是再也无暇去顾及别的事情了。 而大周的江山此刻却岌岌可危,若是为了儿女私情而罔顾国家大事,那褒姒就死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了。这就是当权者的悲哀,权利在被制衡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站在顶点的那种无可奈何,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郑伯?”褒姒开口对着门外的郑伯友说道,目光打量到了他手中的锦盒,那是秀秀日日提来的膳盒,“秀秀呢?” “我在门外遇着她,便叫她回去了。”郑伯答道。 “郑伯还能惦念着本宫倒也难得,”褒姒朝着郑伯友走了过去,她本已收起的东宫气势,此时此刻却显露无遗,为的就是在郑伯友的面前拉开他与自己的距离,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这一瞬就忽然间充满了一朝王后的做派,双手叠放在小腹之前,身体直直的挺立着,让人忘了她眼下阶下囚的身份,“有劳郑伯特意跑这一趟了。” “大王差我来告诉你晋北一战的结果,”郑伯友看着褒姒说道,看着他的眼神、听着他的语气,便是不用说余下的内容,褒姒也揣测得出,她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郑伯友走了几步,仰头看着那扇小小的窗户问道,“已经胜了?” “是!”郑伯友点了点头。 “胜了就好,”褒姒轻声地说道,“廿七一事,是我对不住你!曾托你照顾好她,可却不知道她竟然会爱上郑将军,若非是情事,她也不是这么不识大体之人,万望郑伯见谅。” “娘娘客气了,”郑伯友说道,“廿七自三年前嫁入我郑家以来,就是我郑家的人,娘娘无需道歉,更何况这些年前是我有负廿七,也不能怪她。”说罢,他又觉得心里揪的很,为了此事常常夜不能寐或者半夜惊醒,蓦地就是想起廿七那双灵动的眸子,和那娇小的样子,常常就那么牵动着他的心。他说完这番话才想起什么,反问道,“娘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廿七差你送来的信,你可看过?”褒姒转过身去看着郑伯友问道。 “没有,”郑伯友摇了摇头,“她精心封起来就是不想我看见其中的内容吧?” “她要我将你无论如何都要留在镐京城,”褒姒说道,“这么想想,也就知道她背叛了你,跟了郑将军。” “娘娘恕罪。”郑伯友说道。 “你何罪之有?”褒姒不解的问道。 “若非在下失察,也就不会让郑伯友拦截了在下的一支兵马也不知情,就不会叫褒大夫平白无故的在原阳失手,而导致了您此刻受难。”郑伯友说道,这话却叫褒姒轻笑了一声,“你也并非不了解褒洪德其人,便是你将你的兵马送至了原阳,你以为除了此时此刻和他抱在一起守在原阳城中被大火活活烧死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你若是少了这一支兵马,他日若与其他国家相抗,你还能自保吗?” “这……”郑伯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褒姒的一番话,这么说起来被郑启之带走了一万兵马倒是成了好事儿了,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不待郑伯友想出什么合适的措辞来,她就继续说道,“所以郑伯也无需再自责了,这兵马若是到了,如今该自责的反倒是本宫了!” “谢娘娘体谅。”郑伯友只好这么说道。 “听秀秀说,你此番前来是为了掘突求亲的?”褒姒问道。 “是!”郑伯友应声道,“如今郑启之带着一行兵马前往原阳与北狄交战,我便是不求自保也得为我的家人着想,掘突若是能与齐伯之女喜结连理,齐伯必定不会任由之启之对这个侄子下手,如此也就保了他们母子的性命了。” “大王答应了?”褒姒问道。 “是!”郑伯友点了点头,这个结局倒是褒姒没有想到的,看了郑伯友良久,就像是想从他的脸上窥探出大王的样子那般,郑伯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从她的眼神中也瞧得出那模样就是在看大王,而不是在看他本人,“意外吗?” 褒姒点了点头,“意外!大王……还说了些什么?” “司徒一职留给我,”郑伯友说道。 “好事儿,”褒姒说道,“郑启之若是与你正面较量,你往后退,至少大王肯庇佑你,这是个好事儿。” “是啊!”郑伯友叹了口气,“想必是承娘娘的福荫了!” “和本宫有甚关系?”褒姒轻笑了一声。 “只怕是大王也不想我死的如此之快,”郑伯友说道,“当真说出去,这话也不太好听啊!” “大王留你,是因为留你可用,并非是本宫的缘由……”褒姒说道,“郑伯无需思忖太多,大王既然开了口,日后自然不会再为难你,掘突世子天纵奇才,能担任司马一职……郑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倒是司徒的不二人选,天下百姓受你的庇佑了。” “娘娘言过其实了,”郑伯友说道。 “只可惜,司徒上卿乃是虢石父,他必不会允你得权,如往日里一样在宫中管管声乐一事,万民之事他断然不会让你插手。”褒姒说道,“闲差也有闲差的好处,不做便不错……” “不做便不错……”郑伯友点了点头,眉头紧紧的缩在了一起,“当日你又何必拦下这个苦差事,非要叫褒洪德前往晋北作战呢?你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赢,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不能赢,可是除了他没人能去。”褒姒说着摇了摇头,“难道要看着楚侯与郑启之在朝堂上予取予求吗?楚侯此番若去晋北支援只怕是日后中原要深受其祸,而郑启之……”她顿了顿,觉得眼下这个时候将很多事情告诉郑伯友都无妨了,“本宫与大王前往郑国的途中为北狄的人所偷袭,一路随行的士兵都被杀死,本宫怀疑此事和郑启之有莫大的关系,而齐姬的死……”她咬了咬下唇,“可能也是他所为。” “你说什么?”郑伯友大惊失色的问道。 “他比看上去要狠辣的多,只怕是他若夺权,中原无宁日。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不孤注一掷的赌一赌,除了褒洪德,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用,便是赌上性命,又能怎么办?”褒姒说道,语气悲戚。 “为什么不来问问我?”郑伯友问道。 “问你有何用?”褒姒反问道。 “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能带兵行军,”郑伯友皱着眉头看着褒姒说道,“文朔是我的人,掘突是我的儿子,他们二人既然能如此擅长调兵遣将,你以为我就不懂打仗一事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古以来马革裹尸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叫你去冒这个险?更何况你一旦离开郑国,郑启之不知道会在国中做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叫你去?”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她情急之下将这话说出来,郑伯友整个人都吃了一惊,就那么怔怔的看着褒姒,他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竭力的遏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将褒姒揽在怀中的冲动,他咬着自己的下唇,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不知道他竟然在她的心中也留了一席之地,虽然那位置很浅、很窄,可到底是一席之地,这种动容让他的心更加的痛,这是他爱的女人,他却要看着她一点点的离开这个世界,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情更加残忍的,难怪姬宫湦不愿意来。 “郑伯莫要误会,”褒姒从郑伯友的眼神中窥探出了他此刻的想法,也知道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她转过身去不再看着他的眼眸,淡淡的说道,“郑启之若是真的派人拦杀大王、刺杀齐姬,那么……他也不是合用之人。大王必定是明白这个道理,才将你与掘突留下,这世上若是还有谁不会背叛他,怕是也只有你了。” “我知道你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郑伯友将心头的那股悸动深深的咽了下去,紧紧攥在一起的手这才慢慢的松开,然后和褒姒说道,他扣了扣桌子,“秀秀吩咐过,一定要请娘娘尝一尝这膳盒里的糕点,晚些时候她会过来取回膳盒。” “有劳郑伯了,”褒姒说道,不肯再转过去看着郑伯友。 “我先走了,”郑伯友说道。 褒姒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很快就听见铁门嘎吱的声音,然后就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听不真切了,她才转过身坐在那桌案前拿起桌上的凉糕,看着这晶莹剔透的小东西怔怔的出神了片刻,然后才收起自己的神思,长叹了一口气将这凉糕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若离世,你们大概很快都会将我彻底的忘记,不再想起。”褒姒微微的笑着,朱唇微启,看着手中凉糕的样子十分的灵动。 ☆、第365章 愤怒的真相(大赛1500票加更章 )0 晋北,两军相抗,郑启之一行取得了绝对的胜利,第三路军埋伏在晋北同北狄之间的要塞上,待对方逃兵行至杀出企图将他们尽数斩杀在这一带,只可惜因为对此处地形的不熟,占据了上风的郑军很快的落败,北狄的将士抓住了反击的机会,丝毫没有恋战,迅速的逃离。 吃了败仗的第三路军叫郑启之觉得十分愤怒,火气涌上心头,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捏着手中的长刀,盯着第三路军的将军,这眼光冰凉泛着冷意。理智还在脑海中盘旋,叫他没有对这位吃了败仗的第三路军的将军下杀手,良久之后他只是说了一句,“整合你的队伍,现在救火为重中之重!” 城中的文朔此刻还活着,只是已经奄奄一息了,当日杀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折返,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期待掘突真的能够搬来救兵,天长日久的,城外的北狄士兵或者死、或者失去了耐心,放过他们一条生路。文朔凭着这个信念,在已经断粮断水的情况下仍然勉励的坚持着,他相信再过一个昼夜,救兵就来了。 城中的士兵越来越多的倒了下去,因为粮草和饮水都已经不足了,这样的窘境让每个人都对生失去了希望,每天看着月升日落的越发思念故乡了,若是就这么死去,很快就可以见到亲人了,想起这些,这些饱经沧桑的士兵脸上就难以自已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再坚持坚持,援军很快就到了!”文朔对着自己的将士们这么说道,可是已经毫无说服力可言了,他每日都重复着相同的句子,令人感到绝望,文朔继续说道,“城外的北狄将士不可能一直在这里放火下去,现在就是拼我们谁的耐力更长的时候了,你们不能倒下去!我们还要班师回朝呢!” “将军!”一位士兵说道,“若是真的有那一日,请将我的尸骨交还给我的父母!” “将军!”另一位士兵说道,“请带这里的一捧土回去交给我未婚的妻子,请她另外寻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们还未曾谋面,不必为我太过伤心。” “将军!”还有一位士兵说道,“若是你活着回去,请告诉我的家人,说我下落不明,可能逃出去了,还活着……” 军队中呜呜咽咽的充斥着这样悲怆的气氛,最后连文朔都失去了自己的信念,颓然的坐在城中等待着熊熊大火中,他们一个个活人被这样生生的困死。就在这样绝望的关头,城外的火势忽然笑了下去,这一日是个十五,月圆中秋的时候,偌大的月亮被照的泛着红光,不知道是火光还是因为人们已经蔓延猩红。 这一年的中秋如此寥落、如此凄凉,这一年很快又要过去了。 “火势是不是小了?”文朔盯着远处的大火问道,将士们一个个的被悲戚的节日气氛所笼罩,根本无暇去注意这些小事儿,还有些尚有一点点力气的士兵正在为大家弹奏着大周的国风,听着这家乡的音乐,多少以慰思乡之情,待到了黄泉路上,众人结伴而行,来生还会是一条好汉。此刻听着文朔说起火势来,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了红红火光的最深处,起初众人以为是文朔看岔了,心中有所想,眼中便有所景,可是怔怔的盯了一会儿,才忽然有人站起来指着远处说道,“大火小了!大火真的小了!” “是啊,将军大火小了!”一位士兵指着这熊熊大火说道。 “是啊,将军,一定是援军到了!”另外一位士兵忽然也站了起来,整个军中刚刚才冲着悲凉的氛围,此刻一转眼已经变成了一种亢奋之情,众人在这大火包围的城中又叫又跳,看着这熊熊火势慢慢的退了下去,心中都激动不已。 每个人被浇灭的希望又渐渐的燃起,虽然火势越来越小,心中那团对生的渴望却越来越大,直到三天日后,火势彻底的被城外的郑军熄灭,此刻的文朔才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了,“门外若是北狄熄灭的这火势,他们很可能就要攻城了!” “那正好!”一位士兵挽起了自己的袖子,“老子正好此刻没有地方撒火,他们冲过来,我就杀个高兴,这么死了,比窝窝囊囊的死在这大火里要强得多!” “是啊!”还有一位士兵站起来应和道,“我们就冲出去,叫他们看看我们大周的兵都是誓死不屈的!” 众人这么说着,却已经没了力气,文朔看着众人摇了摇头,“带最轻的剑!挑最快的马,不要和对方正面交战,我们尽量以最快的速度杀出去,然后逃离这里,在此地以北的晋阳城集合。” “可是将军……”士兵有些不服气。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文朔说道,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剑和马匹了,火熄灭不多时,城门轰然坍塌,然后是大片的军马声自远处响彻而来,郑启之担心文朔大军会将他们视为北狄的军马而开战,因为在进入这里以前特意叫人绣了一柄战旗,上面大大的写了一个“郑”字,这一向与他快而低调的行军风格截然不同,就在文朔准备打马狂奔的时候看见了这面旗,忽然就拉住了辔头,从马上翻身下来了,高举着手中的长剑。 士兵先是看见对方的帅气,再是看见了下马的文朔,立刻问道,“是援军到了?” “是援军到了!”文朔此刻的心中既激动、又觉得有种深深的落寞,褒后的命看来是折损在他们一行的手中了,可是这一万多人的军队却因此而获救了,给秦地和大周都留下了相当的兵力。 士兵们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相拥、欢呼,城外郑启之的大军带来了粮草和饮水,一解军中的困顿,郑启之走到文朔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我们来晚了,好样的,能坚持到现在!”他说的话是一种鼓励,眸子里却丝毫看不出欣慰的神色,文朔心中也明白,郑启之一定巴不得他们都已经死在这里,才好讲褒后正法,才好叫郑伯友失去了自己的靠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褒后与郑伯友竟然就成了这样的利益共同体。 “郑将军!”文朔看着郑启之喊道,“多亏你们赶到的及时,为我们大军留下了如此之多的有生力量!” 郑启之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褒洪德呢?” “褒大夫只怕是……不幸战死沙场了,”文朔不得不如实的回答,“前些日子,他打算带军发起突围,冲出了熊熊大火之中,可能已经殒命了。” “是吗?”郑启之摸了摸自己的光滑的下巴,今日为了入城,他还特地洗漱了一番,此刻看着和这一群狼狈的兵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军被困是何人的决策?” “是我的!”文朔说道,“与褒大夫无关!” 郑启之微微的笑了笑,心中自然是想说文朔的蠢,他自以为如此说就能保住褒家余下人的性命,去不知道这么做不但保不住褒家的人,还会将自己的前途也折进去,只怕日后这大周司马一职,文朔得交出来了,他拍了拍文朔的肩,面色凝重,“此事我必须要如实上报!” “我明白。”文朔点了点头。 “褒大夫的房间在哪里,我去看看还有什么重要的文书没?若是有,还得差人送回镐京城去,毕竟褒大夫的身份和别人有所不同。”郑启之说道,文朔立刻点了点头,口中喃喃的说了两句“明白、明白……”便转身走在前面带着郑启之前往褒洪德个人的军帐之中,他所有的物品都还在这里留着,郑启之一一检阅,大部分都是些作战时候的文书,可是翻着翻着郑启之的面色就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郑将军?”文朔看着郑启之问道。 “你自己看看!”郑启之大喝一声,将手中的竹简扔到了文朔的面前,文朔不解的弯下腰捡起了地上这一卷文书,自左向右的看完整个人心都寒了,枉他企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扛在自己身上,原来褒洪德一早就已经逃了。 这封信是褒洪德与犬戎的来往的信笺,上面写道自己带兵出征,引开百里成的大军,请犬戎大军自秦岭攻入秦国,大破镐京城!这就是说,从一开始褒洪德就从未关注过这场战事的胜败,而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文朔还有机会或者离开,他的失算叫他忘记将如此重要的信物随身携带了,此刻便是无需别人的栽赃嫁祸,他也其罪难逃了。 更可怕的是,便是有心为褒姒说一番好话的郑启之此刻也已经是怒不可遏了,唯有将褒家的一家老小都赶尽杀绝,他方才觉得能够除去心中这口恶气,说不定……褒洪德的引犬戎入京就是当日送褒姒给姬宫湦的真正目的! 他们俩的内外配合还真是精彩到了极致,郑启之因为这股愤怒,整个人都在浑身颤抖,他大步迈出拿过了文朔手中的卷轴,朝着门外疾步竞走,“此事我必须如实汇报!”他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在百步开外了,这封信也同样叫文朔的心冷了下去,他跌跌撞撞的退了两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日的褒洪德急于攻城,不做谋划,因为他早就知道犬戎的兵力已经撤出了,北狄和东夷不敢再派新的援军前来此处。 ☆、第366章 美人敌不过山0 从晋北传来的军情以最快的速度从原阳城发到了镐京城中,郑启之告捷的信才到,紧接着又是一封,递到了姬宫湦的手中,他连看都没看完就大步的朝着门外走去,后面的悉人和赵叔带都尾随其后紧张的问道,“大王去什么地方去?” 姬宫湦猛地顿住了自己的身子,面色黑沉的转过脸去盯着赵叔带和那悉人,两人登时腿上只觉得一软,就像是随时要跪倒在地了,各自深吸了口气立在了原地。姬宫湦大喝道,“寡人要去地牢,你们跟着来吗?” “微……微臣恭送大王!”赵叔带紧张的说道,低下头去不敢和姬宫湦此刻凌厉的眸子撞上,他忍了多日,今日这胸口的一腔怨念总算是爆发了出来,再也无法继续容忍下去了,大步的迈开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手里还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竹简。 靠在墙壁上的褒姒听见了门外一阵疾步竞走的声音,这脚步声听来熟悉,她整个人猛地一惊立刻坐直了身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日离别他曾经说过,他不会来。可是如今他竟然食言了?褒姒从床上翻身下来,猜测他的心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她很慌,这么多天没见,她害怕自己同他生疏了怎么办? 褒姒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紧张过,三番四次濒死的时候没有、三番四次遭到凌辱的时候也没有,可是现在她就是紧张,紧张的抓着自己的长裙,紧张的盯着牢房的门外,不确定的看着进门的那个人,她害怕失望,她希望是他,她跑了两步,跑到了牢房的门口,想要探出头去看看来的人是谁,却发现自己被门框挡住了。 “还不赶紧开门?”姬宫湦大喝一声,这声音传来,褒姒整个人都是一愣,站直了身子,就像是第一日被点到名要宠幸的美人,那感觉令人觉得猝不及防。 “大王?”褒姒叫道。 姬宫湦怒目的朝着屋子里走来,将手中的竹简扔到了地上,双手插在腰上胸口上下起伏着,褒姒不解的看着姬宫湦、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卷轴,“大王?”她又叫了一声,转过身去看着地上的卷轴,她准备走过去捡起来,他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不用看了,所有的事情和你猜测的所差无几。” “什么?”褒姒问道。s。 好看在线> “郑启之从晋北发来的信函,找到了你哥哥和犬戎通信的文件,他当真是有意要引犬戎来攻寡人的镐京城,这一仗是生是死他根本无所谓,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赢晋北,而是要对付寡人!”姬宫湦怒喝一声,褒姒仰头看着他,“如今他死了,大王也就该安心了!” “明明知道事情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立下那个军令状,立下军令状之前为什么不告诉寡人褒洪德心存不轨?”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目眦欲裂,她是自己把自己算计了,算计到了这般田地,然而初衷却都是为了他,铲除了西面的褒家,稳住了秦候的地位,这天下就算是安定了四分之一。 拉拢了西面的齐伯,又寻觅到了文朔、掘突一等良将,也算是安定了天下的另外四分之一。接下来就是平定晋北之乱,将北狄逐出,永世不得再踏入中原;平定郑伯之争,郑启之与郑伯友二人相抗的乱局则一定要有个结论;平定楚国的外患,钳制楚侯的军力。 这天下,他是踩着她的尸体站稳的。 “没有人了,臣妾只能赌一赌,赌褒洪德不会输得那么快,只要能拖住北狄一场战,对大王来说也是好的。好在……他到底是拖住了!”褒姒说道,“这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郑启之在信中说,他可能已经逃了。”姬宫湦说道。 “不会的,”褒姒叹了口气,“郑启之和楚侯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他逃不了,更何况他是个一定要知道结局的人,若是还活着必定要留在军中,等待着镐京城破城之日的消息传来,怎么会贸贸然的离开,大王别忘了,当日您围困镐京城,便是他见风转舵,将您和您的大军带进的镐京城,斩杀的赢德!” “寡人不想你死!”姬宫湦紧紧的抱住褒姒说道。 “臣妾不能不死!”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说道,将已经重复了一万次的话题又说了一遍,“臣妾若是不死,郑将军同楚侯必定会寻些理由来要挟大王,您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怎么可以受制于人,臣妾必须得死!” “寡人什么不能允给他们?”姬宫湦甩着自己的袖子,将褒姒推开了问道。 “大王!”褒姒轻轻的唤道,“一步错……步步错,您不能为了臣妾走错这一步,否则日后,我又以什么面目活下去?” “你又威胁我!”姬宫湦皱着眉头、摇着头说道,“你总是这么威胁我,你为什么不能就不能祈求我将你的这条命留下来,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撒撒娇、服服软,为什么非得要……非得要这么逞强?” 褒姒笑了出来,走到姬宫湦的面前,捧起他垂下的头,轻轻的吻着他的唇,“大王不是因为这样才喜欢臣妾的吗?若是和别的女子一样,大王又凭什么垂帘褒姒?这一生能走到这一步,我已经觉得无憾了,大王这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不是吗?” “我想你陪着我。”姬宫湦握住了褒姒贴在自己脸上的手。 “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褒姒说道,依偎在姬宫湦的怀中,“只是大王可能感受不到了。” 姬宫湦闭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褒姒紧紧的抱在怀中,他觉得累,太累了,这些天来他为了处理这些事情将自己绷得太紧了,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支撑多久。此时此刻,姬宫湦的心又多痛,他就觉得自己有多幸运,在这个深宫之中,在这样的权利谋划之中,竟然还能找得到自己的所爱。 他朝后退了两步,坐在褒姒每日睡得稻草垫起来的桌案上,褒姒依偎在姬宫湦的怀中,静静的这么躺着,她也觉得累,日日度这虚无的光阴,实在是太蹉跎了。她看着他的眸子、他的棱角,发现他老了太多、憔悴了太多,“大王……你看起来太累了。” “嗯!”姬宫湦的头抵着褒姒的头,轻轻的说道。 “睡一会儿吧?”褒姒说道,姬宫湦又点了点头,像个孩子蜷缩在一起,“嗯……”说完这话,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大喝着褒姒的名字就惊醒了过来,看着褒姒还在自己的面前,才松了口气,他摸着她的脸,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大王做噩梦了?”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梦见……”他说了两个字,本想说是梦见了褒姒离去了,可是这话说不出来,只得摇摇头,“你在这里就好。” “大王该回去了,”褒姒提醒道。 “叫寡人陪着你吧?”姬宫湦拉着褒姒的手,“陪着你,到最后那一日。” 褒姒摇了摇头,“那该多舍不得啊?” “只有这几天了,”姬宫湦亲吻着褒姒的唇,“本想着可以趁着彻查此事多留些时日,如今褒洪德叛国通敌,证据确凿,郑启之发来的信函就是要逼寡人,逼寡人处决你们褒家。掘突和百里成将你父亲押送来,也就到了最后的时刻了。郑启之要褒家斩立决的消息来换取击退北狄数百里,彻底歼灭东夷之师,寡人……”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臣妾明白,臣妾不怪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的说道。 “你不怪……可我自责啊,你最终还是敌不过寡人的江山,”姬宫湦痛苦的说道,他心里很清楚,是放不下这江山才保不住她的性命,要是能彻彻底底的做一个毫无报复可言的昏君,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几代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寡人真的不想管了,不想管着天下诸事纷纷扰扰,管不完的,这次是你……下次是谁?我是不是还要亲手将自己的儿子也送上断头台,才能定了这战事频仍的天下?” “大王,”褒姒的下巴抵在姬宫湦的肩头,“你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以前是,以后还会是……大王的棋局,褒姒永远都赢不了,下辈子你做王,我还会嫁入宫中,做你的女人,便是没有名分、没有子嗣……臣妾甘之如饴。” 一行清泪自姬宫湦的面颊掉落,心中的痛,痛不可言。 当日他接到郑启之发来的捷报之后,发回的那个再战的消息还未送到郑启之的手中,只是郑启之自诩自己对姬宫湦还是有着一些了解的,他绝对不可能对北狄这次的进犯听之任之,既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必定是趁胜追击,将北狄彻底的击退。 他看见褒洪德为了一个区区褒姒,竟然叛国通敌,不惜要整个大周江山陪葬,不惜要了姬宫湦性命的时候,郑启之越发的觉得褒姒就是一个红颜祸水,他一定要除了她,便是廿七从此以后再也不肯原谅他了,他也还是要将此人处之而后快。因此在这封上报褒洪德罪状的信中,想姬宫湦下了通牒,褒家不除、大军不出! ☆、第367章 倔强的老头(大赛2000票加更章 )0 秀秀站在地牢的门外,手中提着膳盒,看着依偎在姬宫湦怀中睡去的褒姒,姬宫湦正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面颊,手挽着她的青丝,满眼都是舍不得的情绪。s。 好看在线>秀秀的手一抖,几乎将手中的膳盒打翻在地,好在被人接住了,秀秀猛地一慌转脸却看见是念儿,念儿接住了这个膳盒,看了看地牢之中,拉着秀秀的衣袖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 念儿看起来并不开心,悻悻的样子打不起精神来。 “王子怎么会在这里?”秀秀问道。 “你每日来给娘送糕点,我都跟着的,”念儿看着秀秀说道,“就在门外偷偷看娘一眼,然后就走了,今日看你迟迟不进去,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走过来瞧瞧……”他说着眨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念儿刚刚过了三岁的生日,这一年的生日同去年一样,褒姒没能陪着他过。 未来多少个时日,褒姒都无法再应承当日对郑夫人的承诺,在念儿的身边好生照顾了。 “娘还能活多久?”念儿拉着秀秀的衣袂哭喊着问道。 “不知道,”秀秀的鼻子通红,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只怕是没有几日了,否则大王也不会来陪着她的,他说他会去看她的,他果然没有食言。秀秀笑了,心中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这会儿心里的情绪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念儿走在秀秀的身边,不说话,踢踏着自己的步子,耷拉着脑袋,“赢开说,郑将军得了胜仗?” “是!”秀秀说道。 “赢开说,郑将军得了胜仗,定会杀了郑伯的!”念儿又问道。 “是!”秀秀也不瞒念儿,她觉得给这个孩子说个谎有点太累了,也许是从小就生在这后宫之中,也许是褒姒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他很懂得察言观色、很懂得谨言慎行,这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这真是太残忍了。 “赢开说,郑伯为掘突哥哥求了门亲事?”念儿又问道。 “是,”秀秀点了点头,“齐伯家的女儿,娘娘钦点的婚事。” “你高兴吗?”念儿问秀秀,秀秀点点头,“高兴,郑家总算是能有门喜事了。” “高兴就好,”念儿也点点头,“掘突能做司马吗?赢开说,他能的。” “或许吧?”秀秀说道。 “掘突做了司马,掌管天下的士兵,是不是郑伯就不必死了?”念儿问道。 “是!”秀秀又答道。 “就没什么办法能叫娘不要去死的吗?”念儿看着秀秀问道,“怎么他们都有办法活下去,惟独娘没有呢?” “这……”秀秀也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太难为她了,她也想问问,为什么就偏偏褒姒没个法子活下去呢?就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了吗? …… 十日后,掘突和百里成一行押送着褒家上下数十口的性命前往镐京城中,这事儿弄得大张旗鼓,整个镐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早的郑伯友同赵叔带就起码前往了城外等着今日抵达的一行人,看着这身影由远而近,掘突看见了自己的父亲,赶紧打马朝前奔走了一段,翻身下马,“爹?” “回来了?”郑伯友问道。 “爹怎么会来……”掘突的问题问了一半,不必再问下去了,褒姒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郑伯友怎么可能还留在郑国?话已出口,他也硬生生的调转了方向,问了句,“娘娘这些天还好吧?” “还好!”郑伯友点了点头。 “大王呢?”掘突又问道。 “还在地牢之中,谁劝也不出来,”郑伯友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赵叔带,赵叔带上前一步说道,“先将犯人押送到地牢之中吧,我去和大王汇报这件事情,看看怎么处理!郑将军发回了信函,褒家不正法,郑国的大军就在晋北不出师,如今……大王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二叔已经到了晋北了?”掘突明知故问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 “可是……胜了?”掘突又问道。 郑伯友照旧是点点头,“大王下令趁胜追击,你二叔……止步不前,一定要将褒家就地正法!” “我真是不懂,”掘突皱着眉头,“到底二叔和褒后有什么深仇大怨?” 郑伯友和赵叔带面面相觑,此事只怕也怪不了郑启之了,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只怕此事也怪不得你二叔,”郑伯友开口说道,“褒洪德和犬戎的通信被人在军中发现,他调兵前往晋北支援就是个幌子,为的就是褫夺秦军,让犬戎取道秦岭进犯我大周的疆域!你二叔也是发现了此事之后,决定不铲除褒家,不再多行一步!” “什么?”掘突惊讶的问道,此刻百里成已经骑马行至了近前,从马上翻身而下,“此事娘娘不是早已知道吗?” “什么?”掘突和郑伯友一起看着百里成问道。 “此事娘娘早就知道了,所以褒洪德要调用我这一路兵马的时候,娘娘明面上答应了他,私底下却叫我誓死守住秦岭!”百里成看着掘突和郑伯友说道,“娘娘早就知道褒大夫会……”他话说道一半,觉得有些不对,摇了摇头,“所以娘娘早就知道自己这一行必死了?” 郑伯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只怕是了!” “真是不懂这个褒珦!”掘突嗔怒的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囚车里的褒珦,“褒后心地善良,只是因为嫁入了王廷被人误会做妖妃,他就能狠下心肠断了往来,如今大王求他,他也不肯在临死之前向褒后说句软化,而那个褒洪德……”他说着冷哼了一声,“真想……”说着就从手中的剑鞘中将剑抽了出来,发出了“噌”的一声响,他咬了咬下唇,郑伯友用手挡住了掘突抽出的剑,手上带了些力气的,又将这柄剑打了回去,“不要妄自揣度!” “是!”掘突应声道,又看了一眼褒珦,他的囚车离这里已经很近了,只怕是他们说的什么、谈的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头高高的昂起,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将那颗头低下去。 赵叔带看着褒珦有些尴尬,这个人这一生就来过两次镐京城,第一次是坐牢、第二次还是坐牢,他走到了褒珦的面前,作揖说道,“妹夫!” “哼……”褒珦冷冰冰的哼了一声,“你几时当我将妹夫看了?” 这话问的赵叔带面色有些难看,“我也只是身不由己,为了江山社稷、出此下策?” “言下之意,可是我挡了江山社稷?”褒珦问出口“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倒是不知,我这个老头子还有如此能力,这社稷我想挡就挡了?我褒珦这一生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你们要我死便死,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娘娘为了江山,付出的太多了!”赵叔带说道。 “那是谁的江山?”褒珦问道,“我的江山吗?她是王的女人,身在后宫之首,为一国之后,她为江山……付出的再多,也是她的命!”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头还是看着天,天色湛蓝、大朵大朵的云彩在天空漂浮,褒珦的身体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尊不屈的雕像,掘突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拉了一把赵叔带,“赵上卿,不必再同他废口舌了,我已经劝说了一路,始终不肯低下头和娘娘说句软话!” “我褒珦这一生几时向人低头过?”褒珦冷哼了一声,“我在这镐京城坐了三年的牢,一句怨言不曾有过,一次求饶也未曾说过,今日死便死,何必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自己养出的儿子没带好,我认了!” “自己养出的儿子没带好,你认了?自己养出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吃了这么多的苦,您看在眼里就浑然不放在心上?”掘突看着褒珦问道,总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手里还攥着那柄剑几次想要拔剑而出,却都硬生生的忍着。 “哼……我可没有那福气!”褒珦又别过头去,不再看着掘突,掘突心中真的不知道都到了此时此刻,褒珦究竟还在执拗什么?赵叔带摇了摇头,这老伙计的脾气,他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当日对待褒姒的母亲就是他错了,这一生却偏偏不肯承认,便是再爱、再痛、几次也只会在夜深人静只是站在窗口眺望想起那个为自己守着冷宅的女人。 “押回地牢,听凭大王处置!”赵叔带淡淡的说道,转过身朝着郑伯友这一行人走来,“我先去地牢之中请示大王吧?” 郑伯友点了点头,“只怕要辜负大王的一番美意了!” “唉……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了,”赵叔带惨淡的笑了笑,“以后他们的帐在黄泉路上再清算吧?我等外人,便不插手了。” “只好如此了!”郑伯友点了点头,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今日的镐京城门厅紧闭,家家户户的一片萧索凄凉的氛围,人人都知道褒珦入京后,褒姒一家就要被处决了,此时此刻,曾经受到过褒姒照拂的人心里都不好受,以这样的方式来缅怀这个将死之人。 ☆、第368章 不是褒家的人0 褒珦被押入了地牢后,赵叔带差人锁上了这十几间牢房的门,一时之间地牢之中凄凄怨怨,一片惨淡的哭声。家中主母祈求褒珦去求一求大王,或许会看在褒姒的面子上将褒家满门都释放了,褒珦却只是怒斥一声,“你当日若是好好带你那儿子,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褒夫人一听自己的夫君这么说,立刻放声大哭起来,趴在了地上的草垛中,“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那难道不是老爷的儿子吗?还不是因为您不关心洪德,才叫他行差踏错?”说着说着泪流满面,喋喋不休的抱怨着,这地牢之中哀怨的气氛更重,令人根本无法再这里继续呆下去。 赵叔带咽了一口唾沫,站在牢房门外看着内里的人说道,“我去请大王!” “大王此刻在何处?”褒珦问道。 “在地牢之中,”赵叔带应声道,“稍后便来。” “如今乃是诸侯入京之时,大王放着天下江山不管,却留恋于区区一个女人,这就是你所说的——为江山社稷付出的女人?”褒珦看着赵叔带问道,赵叔带忽然暴怒的转过身,一手锤在了地牢的木头栅栏上,“不是所有的人心都和你一样是铁打的!她一路走来,走过多少荆棘、坎坷,几次有过性命之虞,她一声不吭,擦擦身上的伤口继续往前走,你作为父亲,可曾关心过她一次?” “我说过了,她贵为一朝之后,这苦、这难,是她应该受的!”褒珦看着赵叔带也一字一顿的说道,赵叔带紧紧的攥着拳,“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心狠的父亲?” “我没有这个福气,做不了娘娘的父亲!”褒珦生硬的说道,这话叫赵叔带气不打一处来的挥了挥手,“我去请大王!”他大喝一声,转身就朝着关押褒姒的方向去了,褒姒关的地方和这些寻常的牢犯并不在一处,这里太吵、太聒噪也太危险,她关押在整个地牢的最深处,那里不冷、也不吵、十分静谧。 赵叔带敲了敲墙壁,“大王?” 姬宫湦转过身来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褒姒已经在他的怀中睡着了,他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地牢之中迈步而出,和赵叔带朝前走了些距离,才开口问道,“何事?” “褒珦来了!”赵叔带说道。 “可说了些什么?”姬宫湦紧张地问道。 赵叔带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褒大夫生性倔强,就是不肯和娘娘说句软话,只怕是大王的心思要枉费了,若是如此倒是不妨……别让他们父女见面了,省的娘娘走的也不安心。” “随我同去,”姬宫湦说道,朝着关押着褒珦的方向走去,褒珦坐在屋子里的床榻上,草垛有些扎人,但是他却浑然不觉,闭目养神,面色凝重。姬宫湦走到了近前,赵叔带先开口说道,“大王来了!” 褒珦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参见大王!”他既不行礼也不拜谒,就那么端坐着,姬宫湦扭过脸对赵叔带说道,“把门打开!” “大王有话在门外说就是了!”赵叔带有些担心。 “打开!”姬宫湦大喝了一声,赵叔带这才闪烁着将门上的铁链子取了下来,姬宫湦背着双手走了进去,他面色憔悴,整个人都有些狼狈,看起来反倒他才像是个阶下囚,而坐在床榻之上的褒珦却有着王者之风,褒珦冷哼了一声,“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她不是区区一个女人,她是寡人的王后!”姬宫湦纠正道。 “大王的王后,说废……也就废了,还不及寻常人家的女人,”褒珦说道,“昨日还莺莺燕燕,今日便凄凄怨怨,大王根本不懂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将她逼上这条绝路的并不是在下,而是大王自己,若非盛极荣宠岂会遭人嫉恨?大王以为,自古以来,只有你这一位帝王是真性情、胸怀天下?”他说着冷笑了一声,“大王自视未免太高了,那个傻女人肯定也如此仰望着您,你们二人就把过家家当成是治国之道了,如此来说,我大周的江山当真是危矣、危矣!” 这话就像是一个耳光扇在了姬宫湦的面上,叫他的性情忽然的暴虐了起来,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如今你已经命在旦夕,还敢和寡人说这些话?” “我就是已经命在旦夕了,才没什么好怕的,横竖也不过就是一死罢了?现在怕的……是大王,你根本不敢杀我,你害怕你杀了我,就连累了她,能拖一日是一日,也不想想在晋北驻守的那几万人,敌不过一个女人的命……”褒珦哼道,“这就是胸怀天下的大王?” “你以为寡人不敢杀你?”姬宫湦目眦欲裂的问道。 “是!”褒珦站起身看着姬宫湦说道,他的举动和行为急坏了身边所有的人,褒夫人不停的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想要让褒珦不要再激怒姬宫湦了,可是褒珦却浑然不查。 “赵上卿!”姬宫湦背对着赵叔带叫道,赵叔带立刻上前一步,“是!” “明日午时,推出问斩,点点人数,这些人头全部给我送到郑启之帐下!”姬宫湦一字一顿的说道,满口的暴虐之气,赵叔带一听心中一惊,“大王,至少留个全尸吧?” “褒大夫高风亮节,不会在乎这些的!”姬宫湦拂袖转过身朝着门外走,他已经无需再多问什么了,褒珦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便是死他都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免觉得心痛,可是褒珦的那番话又捏到了他的痛脚,叫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确不堪,不是一个好夫君,更不是一个好天子。 姬宫湦走到了门口,褒珦却叫住了他,“等一等!” 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站住了,没有转过身去。 “你们二人若是生离死别,你不舍得,她可舍得?”褒珦问道,姬宫湦咬了咬牙不肯说话,赵叔带替姬宫湦说道,“娘娘三番四次以死相胁,大王若是不处决,娘娘便……自裁。是以……才将娘娘收押入狱,你从来都误会娘娘了,她没有做错!” “是你们误会她了,她根本不需要我说些什么。”褒珦说道。 “娘娘到底只是个女人,您的女儿,她就是看起来再坚强,人心到底是肉长的,这一生她付出了这么多,无非也只是希望您能肯定她一句。”赵叔带说道。 “你太小看她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她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她认为她要杀人,杀人也是应该做的事情!”褒珦说道,“她杀过的人还少吗?满手不都是为了你沾着鲜血吗?”他盯着姬宫湦的背影说道,姬宫湦忽然的转过身盯着褒珦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若是不想去看一看她,就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对是错、到了阴曹地府,自有评论,若是下地狱受尽轮回之苦,寡人百年之后亦可陪着她!你这一生,未曾爱人,人也未曾爱你,便是轮回兜转,再过一生,又有什么意思?一个人再怎么登峰造极,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你既然如此想,又何必来求着我去向她服个软?”褒珦问道。 “因为你是他的父亲,就算是千万般的不是,你生了她。”姬宫湦盯着褒珦说道,“纵有千万般的不愿,你是她的家人。” “我没这个福气!”褒珦说道,“可生不出这么有本事的女儿来,丹凤朝阳、居于后位,我褒家的祖上也没有冒青烟,没这个能耐……她不是我女儿。”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既不怒亦不喜,叫人觉得褒珦似乎是认真的,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赵叔带使劲儿地给褒珦比划着,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此刻激怒姬宫湦对他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姬宫湦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心中“咣当”一声,像是豁然打来了一扇门,他们寻寻觅觅一条可以求活,如今总算是有人站在了哪条路口,指给了姬宫湦看,他问褒珦,“你说什么?” “她不是我的女儿,所以她不是我们褒家的人,和我们死在一起,她还不配!”褒珦又说了一遍,这话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姬宫湦盯着褒珦抓住他的衣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的眸子泛着灼灼的光华,这是绝处逢生重新燃起的希望。 “她不是我的女儿,所以她不姓褒!”褒珦又说了一遍,“亡妻不能生育子嗣,却因为内人生下了褒洪德,便去周围的村子里抱养了她,她是周围的村子里一个叫姒大的人从清河中捡起养大的,生父、生母是谁,无人知晓!这孩子自小便容貌秀丽,亡妻一见便觉得投缘,因而抱入家中,抚养长大,教她琴棋书画、百般怜爱,我虽看在眼中却不曾说过。大王若是不信,差人去村里请姒大便是了,所以……她根本不必死,既然不是褒家的人,又何必立在褒家的墓中?她既然不是褒家的人,何必应承褒洪德的军令状?” ☆、第369章 二十二颗人头(大赛票2500票加更章 )0 八月是万物收获的季节,生长在中原腹地的人春日播种、秋季收获,过了八月份,诸侯们陆陆续续的前往镐京城向姬宫湦进岁贡,九月、十月便是忙忙碌碌的一年贺喜、普天祭祀的时节。往年来都是如此往复,到了十一月、腊月,这年岁也就该翻了篇,过了春节就是春日了,和煦的阳光普照着大地,万物即将回暖。 然而这一年的八月却显得萧杀而肃穆,整个镐京城静的只有秋叶落地的声音。褒家二十二条人命、二十二颗人头尽数落地,然后被装在了锦盒之中暂时安放在宫里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北行的马车已经备好,随时都可以准备出发,只是缺一个去给郑启之送信的人。 京城中士大夫阶层也好、兵也好、将也好,都在默默的期盼这个苦差事千万不要落到自己的头上,谁都知道褒后的健在会激怒在边关作战的郑启之,若是他盛怒之下下了杀手,谁也没有还手之力。 而那二十二具尸体,姬宫湦又吩咐百里成运送回褒地去,葬在褒家的世世代代的墓地之中,好好的修建这墓地。百里成得了信,和秦候几乎是没有见上一面,向姬宫湦草草的汇报了一番秦国此刻的战事,楚军驻扎在秦地的情况,姬宫湦只是为头微皱,眼神阴沉的说了句,“叫他驻扎着,迟早有一日,寡人要叫他来不及走!”他说这话用上了狠劲儿,百里成的心中一个激灵,若是这次褒后真的死了,只怕是……楚君都得给这位盛极荣宠的王后陪葬了。 而前往晋北送信之人挑来选去,最后敲定在了掘突的身上,姬宫湦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掘突,几日不见姬宫湦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掘突的伤势已经复原良好了,和百里成这些时日的相处对于行兵打仗一事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先前自己所知的到底都是书中学来的,而听了百里成讲了很多精彩的案例,心中对兵法的运用又上了层楼。 姬宫湦下了诏书,正式的封掘突为大周的司马,掌管千军万马。 从朝上退下去,姬宫湦将掘突招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书房虽设在东宫,可是这里已经不比以前了,寥落而寂静。掘突扫视了一圈,未曾见到秀秀和褒姒,姬宫湦看了看他的神色,“娘娘在为褒大夫守灵,七日未过,不会来的。本该宴请你同百里将军的,可……如今也顾不上这事儿了。” “大王……”掘突行礼拜谒作揖道,“褒大夫生前曾将褒家宅院的地契和钥匙交到了我的手中,说是改日将此物交给合适的人。当日我不明白褒大夫所言指的是什么,今日想来……只怕是褒大夫一早就谋划好了要救娘娘的,这地契……” “褒家留后了吗?”姬宫湦问道。 掘突低着头不敢回话,这模样已经叫姬宫湦知道了,“既然留了,就交给他吧。从今往后,褒后同褒家再无任何关系,她姓姒,既然是从清水河上飘来的,就更名做清河吧……褒地进献的美人姒清河,褒后。”他喃喃的重复着这话。 “在下明白!”掘突双手抱拳作揖道,“那……姒大还需要请吗?” “请什么?”姬宫湦站起身看着掘突问道,掘突连退了两步,低下头去,“是……在下愚钝!不知大王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将褒家二十二颗人头护送到晋北之地一事,寡人思前想后必须找个合用的人去,此事只得劳烦你走这一趟了!我手中曾有五千护卫队,是些以一当十的将帅之才,你带着这一行人前往原阳城中送信,祝郑将军一臂之力,日后若是将北狄驱逐,你再折返,这司马一职就封的名副其实了!”姬宫湦对着掘突说道。 “是!”掘突下跪作揖,“掘突定不辱使命!” “几日前,你父亲向寡人寻了门亲事,当日也是娘娘想拉的一条红线,如今到了时候,你也该娶妻生子了。”姬宫湦的口气陡然一转,和掘突说起了这件事情,掘突整颗心被猛地一抽,第一反应是,“在下……” “廿七的事情,你可知道?”姬宫湦不待掘突说话,先开口问道。 “二娘?”掘突惊讶的问道,“二娘的什么事情?” “这次你去了晋北,就知道了……”姬宫湦叹了口气,“当日我曾将廿七许配给你父亲,本以为是做了件美事儿,可到底算不上是门当户对,两人相差悬殊,你父亲待廿七也不薄、廿七也算是为你郑家尽了全力,可是天长日久的……还是难免要疏远的,你二叔从来都不是个有规矩的人,没想到他偏偏就是看上了她。” “二叔和二娘……”掘突大张着嘴,对这件事情惊讶道了极致,“这……这怎么可能呢?爹知道吗?” “已经写过休书了,听闻廿七拿了你爹的信笺前往晋北了。”姬宫湦说道。 掘突不住的摇头,虽然廿七和自己的母亲向来在这个宅子里不对付,可是他对廿七也算是尊重的,不成想此事竟然会演变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二娘和自己的二叔纠缠在了一起,还背叛了自己的父亲,掘突打从心底里就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有种反胃的感觉油然而生了。 “所以你父亲来求的这门亲事,寡人思前想后不敢定夺啊……”姬宫湦长叹了一口气,“将人人都问了一遍,人人都说好,才子佳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婚事没什么地方不好!” “将人人都问了一遍?”掘突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姬宫湦点了点头,“你父亲请旨的那天,恰好秀秀在,娘娘不在,寡人就只得问问秀秀,秀秀说,蛮好的一门亲事,听着就为你欢喜。”他说着走着,说道这句话,忽然停住了,转过身看着掘突问道,“说起来,秀秀自小便在你郑府之中了吧?” “是!”掘突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的往下沉,秀秀早就说过,他该娶的是齐姬,说起来他也感觉的出秀秀对他真的是没有一点私情……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可执拗的,只得兀自的摇摇头,逼自己去接受这个结果,眼下……娶了齐姬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秀秀也算是对你有所了解了,她说好一定不会差的!”姬宫湦看着掘突笑着说道,掘突也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全凭大王做主!”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走下来拍了拍掘突的肩膀,“你就放手去晋北一搏吧,回朝之日,寡人给你开庆功席,同你的婚事一起办了,办得风风光光的,做整个镐京城最热闹的一场婚礼,到时候齐伯可是要给自己的女儿陪十里红妆的!你压力不小啊……” “谢大王……”掘突说这话的时候,音调中还带着些颤抖,“在下必定竭尽所能,将北狄之人驱赶出我中原腹地!” “寡人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真是……虎父无犬子!”姬宫湦说着点了点头,面上带着欣慰的神色。他与掘突交代了一二句之后,掘突便请辞离开了,出发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是观了天象之后得出的良辰吉日,此事姬宫湦一向是不信的,只是既然卦象上说是个好彩头,便信了这一卦了。 东宫之中比不上前些日子了,这几日显得十分清冷,褒姒自从牢狱之中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展颜效果,那一日对褒珦行刑,褒姒就站在宫墙之上,远远的眺望着远处斩首的人群。姬宫湦将褒珦在牢狱之中的话尽数的转达给了褒姒,褒姒看着他一言不发,从那日离开地牢之后,褒姒就一直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如何。一如那日站在城墙上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斩首,她看完转过身便走了。 杀褒姒便这样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笑话,此刻接到了京城中来信的诸人,各个的心中都是一股怨气,他们竭尽所能的将褒姒同姬宫湦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最后褒珦竟然不动声色的就将这个局破了,谁能想到褒姒不会褒家的人! 姬宫湦披上了自己的外套,从寝宫里训了件厚褂子在自己身上,出了门匆匆的朝着安置在了供奉祖宗牌位的灵堂中,褒姒就这么呆呆的站在一个个的锦盒前面,日日夜夜不肯离开半步,那一日她面无表情的走了,姬宫湦就十分的担心,这些天她又和个死人一样守在这里,他有一种自己熟悉的那个褒姒渐渐走远了的感觉,不知道日复一日的,那个让人温暖的褒姒,到底还会不会走回来? 将褒家的人安置在祠堂之中,朝堂上所有的大臣们都反对此举,而姬宫湦再一次地力排众议,最后他以强势的姿态压下了还想要说话的众人。 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秀秀扭过头去看见了姬宫湦,张了张嘴想要向姬宫湦行礼拜谒,姬宫湦挥了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离开。秀秀便如此蹑手蹑脚的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这屋子的门,只留下了姬宫湦和褒姒二人在这里相处。 ☆、第370章 长相思,忆别离0 姬宫湦缓缓的朝着褒姒走去,声音轻到几乎听不出来,只可惜这祠堂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连绣花针掉落的声音也得被放大数倍,褒姒转过头去,以为是秀秀在走,看见姬宫湦的时候还吃了一惊,蓦地又转过去,低下了头。 “冷吗?”姬宫湦问道,拿起那件从寝宫中带出来的黑色长袍披在了褒姒的身上,褒姒摇了摇头,仰起头看着姬宫湦说了声,“谢谢。” “还好吗?”姬宫湦双手压在褒姒的肩膀上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劳烦大王记挂臣妾了,定下日子了吗?”她问的是这二十二颗人头出发的日子,姬宫湦在她的耳边说道,“三天之后。” “臣妾再陪他们三天?”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你要注意身体。” “多谢大王。”褒姒说道,她的口气有些冷漠,这叫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对这种疏离的感觉十分的不满,“在想什么?” “没什么。”褒姒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生了我,总归是养了我那么多年,这是一份恩情,这情份我却无以为报,还叫他们身首异处,褒家是为我而死的。”她哀怨的说道,满面的悲伤的情绪,姬宫湦将褒姒抱在怀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褒珦说的不错,将褒姒一步步逼到这般田地的,不是那帮大臣,正是他——姬宫湦。 若非他给她的盛极荣宠,超越了后宫所有女人的心理防线,她们又怎么可能会忽然奋起,将矛头指向了她一人?他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是寡人的错,若不是寡人,你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他将她抱得紧紧的,就像是生怕把她给弄丢了。 褒姒的手抓在了姬宫湦的手上,企图将他的手拿开,语调十分平淡的说道,“大王请回吧,臣妾想一个人静一静。” “寡人陪着你,”姬宫湦说着,摇了摇头。 “大王,还是请回吧?”褒姒使了点劲儿,从姬宫湦的怀中挣脱了开,转过身看着她,“请……” 姬宫湦没想到褒姒会这么说,她冷冷的眸子、冷冷的表情,让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转过身从这屋子里走了出去。以往他的自责一定能够换来她的一句没有关系,她甘之如饴,可是今时今日她没有这么说,她也在怪他? 秀秀站在门外不停的跺着脚,八月的天渐渐的冷了下去,刚刚过了秋分的日子,黑夜一天比一天要长了,看见姬宫湦出来了,秀秀立刻作揖行礼道,“大王?” 姬宫湦看着秀秀惨淡的笑了笑,“好好照顾娘娘。” 秀秀看着姬宫湦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被褒姒下了逐客令,这些日子里,除了她谁也没有在里面太久,“前些天申后他们一个个的……都来看过娘娘,说了几句话,娘娘就请他们出来了。现在的娘娘谁也不肯见,什么话也不肯说,秀秀担心再这么下去,娘娘就生生的将自己熬垮了。” “寡人再想想办法吧……”姬宫湦叹了口气,一筹莫展,“三日之后掘突启程前往晋北,再回来……就是与齐伯之女大婚之日,他将会是我大周的司马!” 秀秀看着姬宫湦,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的好,“大王英明,世子前往晋北助郑将军一臂之力,必定能立下赫赫战功,平了如今朝中对他不服的言论!”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也是如此考虑的。”他说完就转过身,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了,他曾经叫褒姒在东宫给他安个家,可是如今这家还在,女主人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人就在祠堂之中,可是心却弄丢了……做了这么多年的褒家女儿,却忽然被自己的父亲说她不是他的女儿,是自己的母亲在野外捡回来的孩子,便是能幸免一死,她该有多难过? 不,褒姒不会为了这件事情而难过的,她难过的可能只是自己父亲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却在致命一击袭来的时候,尽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拼尽全力的将她护在身后。 …… 三日之后,掘突前来将这二十二颗人头搬上了马车,褒姒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锦盒从自己的面前一个个被送了出去,她的心也一点一点的被人掏空了,她的神情漠然,盯着地上的某处,不忍直视这二十二个盒子,直到二十二个盒子都被搬了出去,才猛地抬起头来恍如隔世。 秀秀同掘突出出进进的张罗着这件事情,褒姒一晃神就发现秀秀不见了,下意识的去寻她,她的步子还未踏出这祠堂之中,就听见秀秀和掘突刻意压低的嗓音。门外的掘突将准备进去的秀秀忽然拉住,告诉她,“我要去晋北了!” “我知道,”秀秀看着掘突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郑将军又对你有所忌惮,这一路你可要小心了,到了晋北事事能避则避,不要和郑将军起什么争执,你便是司马,也不是这次会战的主帅,能退的时候就不要一味的向前冲。” “你关心我?”掘突拉着秀秀的手看着她笑着问道。 “你是世子,”秀秀看着掘突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论如何,我不想看着你出事。” “放心,我是谁!”掘突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我会很快回来的,一定立下赫赫战功。”他将手中摘下的野花插在了秀秀的头发上,“若我能立下战功,你愿意嫁给我吗?” “世子,”秀秀将头上的花摘下来,扔在了地上,“你该娶的人是齐姬,不是吗?” “我会娶,”掘突点了点头,“可我也想娶你,我去求父亲和娘娘,他们会答应的。” “秀秀一日是悉人就一辈子是悉人,做娘娘和王子的悉人我愿意,若是同那齐姬争一家长短,我便不愿意了!”秀秀看着掘突说道,她拿掉了掘突握在自己手上的手,“便是为了世子,我也不愿意。更何况我对世子,没有情分,若非因为您是主子,我是下人,只怕……我也不会如此客气的同您说话!” 这话是掘突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秀秀绝情起来的时候,竟然如此绝情。 秀秀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去,“我要去看看娘娘了,世子请便吧!” “这可是你的真心话?”掘突对着秀秀的背影问道。 “先前不好和你将话讲开了,半推半就的,是怕娘娘不在了,秀秀无人照拂,我还得留着一条命去照顾王子,不敢和你起什么争执。如今娘娘回来了,凡事全凭娘娘做主,世子……您不是郑伯,难道还想从娘娘的身边再带走一个吗?”秀秀带着嘲讽的口吻问道。 “你……”掘突看着秀秀,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 秀秀继续朝前走着,掘突还想要说的话终归是生生的给咽了下去,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捧着一颗炙热的心就这样被秀秀扔进了一湖冰水之中,这一瞬的就对她死了心。秀秀进了屋子,正正的撞见了褒姒,褒姒正站在窗边低着头,听见秀秀进来,便抬起头看着她。 秀秀倒吸了一口冷气,“娘娘都听见了?” “我并不知道此事,”褒姒看着秀秀说道,秀秀抿了抿唇,“前些娘娘不在的时候,世子同我说道说道,我只当他是寻我开心,想逗逗我的!” “现在知道不是了?”褒姒说道。 “他若逗逗我还好,若是真的反倒叫人为难了。我对世子本就无心,只愿一生做娘娘和王子身边的侍婢,照顾你们二人,如此我心愿足矣!”秀秀看着褒姒说道,“秀秀曾祈求大王让我一辈子做悉人,留在这个宫里,大王也应了,娘娘请不要赶我走。”她说着摇着头,满面祈求的神色。 “你愿意留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褒姒轻声的问道,却面无表情,这话叫秀秀有些摸不准,只得微微的点点头,“谢娘娘。” “回东宫吧?”褒姒说道。 “是!”秀秀跟在了褒姒的身后,应声道,“大王日夜思念娘娘,娘娘回了宫,可不可以不要拒绝大王?” 褒姒看了一眼秀秀,却没有说话。 东宫的院子里,姬宫湦正在教念儿射箭,多日不见,他可以距离靶心再远一些了,姬宫湦却皱着眉头训斥般地说,“你这样不行,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度,父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念儿!”褒姒轻轻的唤了一声,朝着念儿招了招手,念儿扭过头,动了动脚,面上的神色闪过了一丝的兴奋之意,想要将弓箭扔下朝着褒姒跑过来,却最后也没动,褒姒看着念儿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说了声,“过来!” “可是父王……”念儿嘟囔着转向姬宫湦。 “过来,听娘的话……”褒姒说道,念儿看了看姬宫湦又看了看褒姒,最后将手中的弓箭一丢,朝着褒姒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褒姒的腿,脸在褒姒的腿上不停的蹭来蹭去,“娘这么快就回来了,是知道念儿乖吗?” “念儿乖,”褒姒轻轻的说了声,摸了摸念儿的头,拽住了他的小手,将他交给了秀秀,“你带着他去玩吧?” “是,”秀秀应声道,看了看念儿,给他使了个眼色,褒姒这意思大抵是有话和大王说,念儿冲着秀秀点了点头,跑在前面拉着秀秀就朝着东宫外冲了出去。 ☆、第371章 弃我去者(大赛3000票加更章 )0 姬宫湦挥了挥手,在一旁侍立的悉人们也都下去了,空空的殿前空地就这么余下了他们两个人相对,褒姒走到靶心的前面,怎么看都还是小孩子摆弄的玩意儿,她将上面的箭矢抽了下来,扔进了箭筒之中,“念儿还小,大王何必这么心急?” “不是心急,只是寡人的孩子,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姬宫湦低沉的嗓音说道,褒姒抬起头看着姬宫湦,“是大王的孩子,却不是大王,大王能要求自己事事做到极致,却不能这么要求别人,念儿有念儿的性格、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是走大王走过的老路、更不是做第二个大王。” “是他要学骑马射箭的,”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叹了口气,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和褒姒吵架,可是却也觉得他们之间生疏了,经历了一番寒彻骨的生离死别,他们的感情不但没有因此而更上一层楼反倒是冷了下来。 “他要学无非是想着郑将军同褒大夫此番的对峙而已,大王该教教他,不能因为别人而自乱阵脚,这才是……生于王室最该学会的一刻。”褒姒弯下腰,将箭筒拾了起来,把弓箭也放进去,递给了姬宫湦,他拿着随着她走进了东宫的大殿之中,悉人们看见自己的主子回来了,都纷纷的问安退了下去,又留下了一间空荡荡的大殿给褒姒同姬宫湦二人。 “你是在怨寡人?”姬宫湦看着褒姒的背影问道。 “臣妾怨大王什么?”褒姒转过脸看着姬宫湦问道。 “寡人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能不能不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自己心中?”姬宫湦皱着眉头问道,语气中满是温柔的抚慰,他们都知道褒姒若是长此以往的下去,就真的像是一根永远绷得很紧的弦,迟早有一日会忽然的断裂。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臣妾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臣妾不期盼别的,这话是说给念儿的,也是说给大王的……生于帝王之家,不该因为别人的步伐而自乱阵脚不是吗?” “你是别人吗?”姬宫湦问道。 褒姒扭过头去,朝前走了两步,叹了口气,“人和人的关系大抵不过如此吧?今日大王喜爱臣妾,便同臣妾离得近些,他日不喜欢了,便同臣妾疏远一些,凡事都长久不了。本以为那个人最讨厌你,可是蓦地才发现,他只是用一种不同于别人的方式来保护你。有的时候……只有站在对立面上,可能才能做的最好。” “寡人不要!”姬宫湦呵斥了一声,走上前去一把拉过了褒姒的胳膊,将她拽过来盯着她的眼眸,“寡人不要你站在对立面上!” “怎么会呢?”褒姒说道,“臣妾怎么会和大王站在对立面上呢?夫妻之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该是你扶我一把、我扶一把的,怎么会站在大王的对立面上?” 姬宫湦一把将褒姒拥在了怀中,用恳切的语气问她,“你就不能和我说一说吗?” “说什么?”褒姒问道。 “说一说你心里的痛,”姬宫湦说道。 “没什么可说的,痛得多了,就麻木了……大王不必担心臣妾。眼下正是诸侯入京的时节,大王该处理这些事情才是,念儿有赢开陪着,宫里那么多的大夫来教,大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的。”褒姒说道。 “他是寡人的儿子,寡人才不放心那些人来教他。前些日子有你看着,寡人就少操一分心,这些日子你不太舒服,寡人便多操持一些,”姬宫湦将褒姒推开些距离,粗糙的手指轻抚着她柔滑的肌肤,“寡人将你视作家人,你心里若是有苦水,你要同寡人说出来。” “大王多虑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这些年来什么风浪臣妾没有陪大王经历过,如今无非是褒家大小死了而已,不过是死了而已……”她兀自的笑了笑,“想想他们便是都活着又怎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从今往后,你便不叫褒姒了,”姬宫湦双手压在了褒姒的肩膀上看着她说道,“寡人已经叫赵上卿草拟了旨意,遵照你原本的姓氏,你姓姒,既然是清水河上漂来的女婴,便叫你姒清河,可好?” “大王说好,都是好的。”褒姒说道。 “清河,”姬宫湦轻轻的唤了唤这名字,他觉得很高兴,因为褒姒的名字是他起的。褒姒的一言一行看来都十分正常,虽然人有些冷漠,可是她原本就是这样有些冷漠的,姬宫湦信了她的那番话,以为她真的没有将褒家二十二条人命的事情放在心里。这些日子诸侯们入京,赵叔带同虢石父将自己筛选出的不同奏章纷纷呈上来递交给姬宫湦,姬宫湦在眼下这个紧要的关头必须熟知各地诸侯的近况,因而一一批复,每日都忙于此时。 各国进的岁贡能看得出各国今年的收成,江南一带闹了饥荒,诸小国的日子都不算好过,还得给周朝进岁贡,人人的面上都泛着难色。姬宫湦大笔一挥,破天荒的批了赈灾的粮食,请各位诸侯直接带回本国之中,赈济灾民。 这一举,是姬宫湦自尚未以来从未有过的,诸侯们各个大惊失色的听着早朝中一条一条针对当下时政的批复。此刻是非常关头,姬宫湦不能让楚侯熊仪去做了这个好人,只有牢牢的钳住这些诸小国的心,才能牢牢的稳住自己中原之主的位置,帝王之位就像是被放在了尖端的一颗球,几方错综复杂的力相互作用,维持着这颗球不从这个顶点滚落,一旦有一方的力道失去了平衡,那么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就像是被轰下台的厉王,就像是前朝那位灭国的商纣王帝辛。 半个月后,小国诸侯的事情一一批复了,今年晋伯心中有愧不敢提出什么要求来,十成十的进了岁贡,什么话都不敢说,恨不得将自己在朝堂之上藏起来;齐伯因为同郑伯的联姻而感到高兴,虽然也担心郑启之回郑国之后,郑国的发展势头,可是既然姬宫湦封了掘突为司马,娘娘又没有死,郑伯友想要垮台也不是一件易事,掘突年少英雄,齐伯怎么想这桩婚事怎么觉得满意。 楚侯迟迟不见,三番四次的差人来送行说秦地如今战事频仍,还需要在秦岭之中驻守数日。而秦候在虢石父和赵叔带的引荐之下,同各国的诸侯都建立了些交情,也在姬宫湦的主持下,各国的诸侯都首肯了秦候的地位。 大国相安无事,小国又感恩戴德,这一年的乱总算是在这一年结束的时候彻底的清零了。而这要感谢的,就是那位臭脾气的老头,姬宫湦如今便能够想象褒姒的性子何以如此与众不同了,褒珦那老头,真的是个目光长远之人。 若不是褒姒入了宫,也不知道她会嫁给谁,每每想及此,姬宫湦就觉得有些好笑。 褒姒在后宫之中也是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整个后宫的事务,今年准备的祭祀,因为她的牢狱之灾迟迟没有提上日程,如今时间短了些,可是她却安排的十分妥帖,也没有哪里出错的地方,甚至将大小官员的夫人们也照顾到了,这是往年都没有做的很好的地方。 心中稍稍的安定了些,姬宫湦这一日回了寝宫之中,他有多久没有碰过褒姒就有多渴望和她的肌肤之亲,他的步子很轻、很缓慢,褒姒正用胳膊撑着自己的头看着窗外的荷塘月色,从这里极目眺望的话,就能看见琼台殿上的那片荷塘,如今只有些枯枝败叶,一片萧条。 秋季便是如此,萧条的季节。 “在想什么?”姬宫湦走到了褒姒的身后,双手搭放在她的肩膀上,褒姒被姬宫湦吓到了,猛地回过头来,心脏还砰砰直跳,“大王何时进来的?” “就在刚才,你想事情的时候。”姬宫湦答道。 “臣妾不知大王来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褒姒转过身行礼拜谒,姬宫湦的眉头微微攒起,“早就和你说过,不必和寡人讲究礼数,谁会在家里还如此麻烦的?”他觉得有些不太对了,褒姒确实和她疏远了很多,这不是前些日子的多想,是真的。 “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礼怎么可以轻易的就废除?”褒姒问答,姬宫湦觉得累便不同褒姒计较了,他脱掉了自己外面的褂子说了句,“今晚寡人在这里就寝了!” 褒姒的面色陡然一变,这点姬宫湦也是看在眼中的,颇为不满,却也不说出来。 “大王的大小政务都处理完了?”褒姒问道。 “处理完了,”姬宫湦捏着褒姒的下巴,“你出狱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叫你侍寝了吧?” “是!”褒姒点了点头,一点没有表达出自己不愿的意思来,这叫姬宫湦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以往她若是不愿意侍寝还会说出来,可是今时今日的……她竟然连这件事情也勉强自己? ☆、第372章 天人之隔的爱情故事0 姬宫湦明明看得出褒姒的不愿来,却什么都不肯说,一股恼意泛上了心头,就是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将她折磨一番。他有些恼褒姒,恼她的缄默不言,可是也有些恼自己,恼自己对她的束手无策,他以为若是这次能侥幸叫褒姒逃过了一劫、活了下去,他们之间本该是双宿双栖才对,可是现在竟然像是对逢场作戏的场面人。 他吻住她,这吻带着些狠劲儿,她就这么温顺地在他怀中,从未有过的那般温顺,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可也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的迎合,就像是在吻一个假人,他拉过褒姒的手上带了些力气,将她拉到了床上、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看着他,没有动一动,更没有挣扎,就这么看着他。 姬宫湦已经毫无兴致可言了,从床头站了起来,甩开了自己的衣袍,重重的喘着粗气,觉得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出声,最后只是将自己的衣服一甩,转身出门去了,褒姒坐在床上怔怔的有些木讷,她不想伤害他,可是却又控制不了自己,自那日的褒家浩劫之后,她仿佛就变得生无可恋了,对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兴致,处理后宫的大小事务时还好,可在面对姬宫湦的时候,就变得迟钝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取着自己的整颗心,这种无力感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她也不知道……而她会不会这样下去,她更是无法预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自己,原来竟也是可以这么远的,远到触不可及。 姬宫湦怒气冲冲的从东宫之中出来,想朝着显德殿去,可是显德殿如今所有的东西都搬去了东宫,他竟然站在了空旷的王宫里,发现自东宫而出自己竟然没了去处?难道要去别的女人的殿里过夜?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如今褒姒已经变成了这样,他若是再将她弃之不顾,她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就是一件无法预测的事情了。 姬宫湦站在王宫的空地上思前想后,最后径直的去了太宰宫,赵叔带还在分理各地进岁贡的诸侯准备的奏章,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太宰宫内灯火通明,门外的悉人报了一声,“参见大王。” 门内的赵叔带就一愣,放下了手中的竹卷前往门口相迎,见姬宫湦进来立刻行礼拜谒道,“参见大王!” “娘娘的事情,你怎么看?”姬宫湦开门见山的问道,也不废话太多。 “娘娘的事情?”赵叔带有些不懂的看着姬宫湦,姬宫湦皱了皱眉头朝着太宰宫正位的座椅走了去,斜倚在上面,“你不知道?” “褒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给娘娘些时间缓缓。”赵叔带说道,褒姒最近的一反常态他是已经听说了,褒姒每日忙于晨谒和处理东宫的事务,每天在各家的殿宇之中来回的走动,这件事情本来就已经反常至极了,如今姬宫湦再问起,赵叔带更是猜测褒姒一定是将自己压抑的极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法子派遣心中的郁结。 “缓缓?”姬宫湦摇了摇头,“不是缓缓的事情了……”他朝前坐了坐,看着赵叔带,思忖了片刻问道,“她娘去世的时候,她哭了吗?” “哭了,几天几夜的朝着她娘的坟上跑。”赵叔带叹了口气,那时候还觉得这个孩子可怜来着。 “这一次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姬宫湦说道。 “那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她每日去自己娘亲的份上哭诉,对家中主母怀着极大的怨恨,褒珦便去墓上找她,叫她将自己没什么用的眼泪收起来。她的性子……随了褒珦了……”赵叔带叹了口气,“虽有她娘的柔弱,可是骨子里是褒大夫的倔强。” “褒珦不是说这个孩子……”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将这话的尾音脱了很长。 “大王信了?”赵叔带笑着问道。 “本来也觉得奇怪,”姬宫湦摇了摇头,褒珦的话太不合理了,可是褒珦会以这样的方式啦保护自己的女儿就更加不合理了,两个不合理中,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相信褒姒并不是褒家之后为宜,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不了解这个做父亲的用心良苦了,“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女儿的。” “岂止是心疼,简直就宠爱到骨子里去了!”赵叔带应了一声,“他同褒后母亲的事情大王可能不知。” 褒珦同褒姒母亲的事情,姬宫湦还是清楚的,当日褒姒初入宫在惶惶不安之中向姬宫湦表忠心的时候,曾经同他说起过自己为何与赵叔带关系不好的缘由。当时的姬宫湦对这话也算是将信将疑,如今便更是想听听看赵叔带的版本是不是同褒姒所说有所出入,便摇摇头,“赵公说来听听?” “褒后的母亲是我家嫡出的长女,自小便同家中士大夫的儿子交好,二人一起长大,私定了终生。此事被父亲知道之后,格外的愤怒,嫡出长女哪里能死定终生,当时我同褒珦关系不错,便请父亲将她嫁入褒家,褒家在秦岭之外,接壤蜀地的边缘,这一去便无法再回来了。得知自己被婚配的前戏,她很生气,来找我发了一通脾气,扬言死也不嫁,我劝她不要如此执拗,那大夫的一家难道是她说保住便能保住的吗?”赵叔带缓缓道来,和褒姒所说的虽然有些出入,可是到底出入不大,姬宫湦点点头,不打算赵叔带的叙述。 “褒后的母亲因此不得不远嫁蜀地,对褒珦也是诸多的排斥,婚后年轻气盛的她便将自己心中有人的事实阐述给了褒珦知道,那时褒珦对她本是不错的,也曾向我说过不会再娶,此生一心一意的对待这一个人。褒珦的性子大王也清楚,自从得知了她是被迫嫁入褒家的,自然是不愿意再强迫她分毫的。秦国一向崇武,有一年的秋日里,秦候邀请各地的大夫在秦岭之中狩猎,携夫人一同前往,秦夫人设宴款待各位夫人。褒珦便同舍妹商议,她同意了随褒珦前往咸阳。” “打猎当晚,士大夫们在秦候的宴请之下喝的有些畅快,当夜褒珦便强迫了舍妹同他有床第之欢,第二日酒醒心中恼怒异常,生怕自己得罪了舍妹,却不知道舍妹当时因为天长地久的相处,已经对褒珦动了心,本想如此一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过了此生,却因为这一晚之后,褒珦害怕舍妹嗔怪他,便又迎娶了如今的褒夫人回家,对她百般宠爱,将舍妹便冷落了。”赵叔带说着叹了口气。 “舍妹的性子也太过要强,两个月之后就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中待产,此事唯有每日给她诊治的郎中知晓,她甚至没有让人告诉褒珦,褒珦是直到舍妹临盆之时才知道她怀有了自己的骨肉,而舍妹则因为长期被褒珦冷落而心中郁郁寡欢,生下褒后几年,就不幸过世了。直到过世的时候,褒珦才知道舍妹心中的想法,此时追悔也已经太晚了。” “他虽然不说大王和褒后的情愫,可是我想心中多少是觉得宽慰的,在牢中的那番话无非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最后向大王阐述自己的政见而已。大王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赵叔带解释道,“现在的褒夫人后来掌管了褒家,褒珦也沉浸在舍妹过失的痛苦之中,无暇再理会这位主母的所作所为,却不知道她对褒后百般苛刻。” “褒后年少时常常去舍妹的坟头哭诉,褒珦得知此事又重整自己的情绪,一心一意的培养褒姒,将对舍妹的爱意转达在了对褒姒的身上,自小便以自己的方式过分的宠溺这个女儿了。也是这样……褒夫人才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起初想将褒姒嫁给秦世子,可惜秦世子年少丧命,而褒珦也在这个时候被我邀请到宫中为大王谏言而关押在地牢之中,褒夫人心生一计,将褒姒送入镐京城来取悦大王,这一次总算是将她赶了出去。”赵叔带将此事娓娓道来,姬宫湦心中沉痛不已。 太宰宫内沉默了良久,姬宫湦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令妹是什么时候怀上她的?” “在秦地打猎、秦候宴请诸位大夫的当夜。”赵叔带重复了一遍,这话叫姬宫湦动起了心思,面上泛着些笑意,口中喃喃的重复着,“打猎……打猎?对了!就是打猎……”他猛地站起身,“赵上卿,替寡人修书一封送到各诸侯的府上,后天辰时在西门外结合,咱们也去打猎!” “啊?”赵叔带看着姬宫湦的表情不解的问了一句。 “就这么定了,”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面上有着兴奋和得意的姿态,而赵叔带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姬宫湦已经大步迈出了宫,他只好自顾自的点点头,“哦……”了一声,坐回到太宰宫的桌案之俯下身子书写大王的旨意。 ☆、第373章 你最珍贵(大赛3500票加更章 )0 姬宫湦对褒姒百般的宠爱,这一点褒姒十分清楚,当日他从东夷之地凯旋,她将他拒之门外,他也未曾放弃过她。她三番四次的拒绝,他三番四次的宠爱,这份情谊已经到了极致,褒姒知道自己不该要求的太多,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太乱了,乱到她自己都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从褒珦过世之后,看着褒家的二十二颗人头,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也不感到震撼,就像是发生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她逼迫自己站在灵堂里为他们守灵,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却还是不觉得难过,就像是心中强撑着一口气,让她忘记了疼痛与哀伤。 姬宫湦没有什么耐心这点,褒姒也是清楚的,他们之间磕磕绊绊的走到了今时今日有多不容易,她比谁都明白。可是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了,她不喜欢他这个时候碰她,可是她也不想和他说出来,就这么一夜间的时间里,仿佛让她忽然明白了,他是君、她是臣,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她就该顺从他的,不论她喜欢与否。 褒姒以为这一夜姬宫湦拂袖而去,不会再回来了,深夜里她抱着自己的膝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还保持着姬宫湦离开之后的位置,所以他蹑手蹑脚的回来,走到床边被她吓了一跳,微微的叫了一声,“啊……” 褒姒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见自己面前一团黑乎乎的身影,问了一声,“大王?”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怎么还没睡下?” “哦,”褒姒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姬宫湦朝着烛台走去,将烛火都点亮了,屋子里瞬间被这橙色温暖的光线所包围了起来,他朝着褒姒走过来,坐在了床榻之侧,“睡不着吗?” 褒姒摇了摇头,让人不知道这摇头是什么意思?她问了句,“大王怎么回来了?” “寡人倒是不想,可是这么冷的天,你难道要寡人露宿在外?”姬宫湦反问道,挑了挑自己的么眉头,褒姒确实是犟得很,她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也值得他全心全意的哄她一次,他不想像褒珦同褒姒的母亲那般,到死才为生的事情而感到后悔与懊恼,她从来不害怕在爱情这件事情上因为付出的多而显得丢人,既然如此,他何必在意? “各宫各殿的,若是知道大王临幸,只怕是高兴的很。”褒姒说道。 “怎么,”姬宫湦坐在了床榻之前,轻轻的用手指剐蹭了一下褒姒的面颊,“想要寡人去宠幸别的夫人、妃子?” “这本来也是大王的权利,”褒姒说道,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很反感姬宫湦碰自己,这叫姬宫湦有些不满,可是深深的将这股情绪敛了起来,语重心长的对褒姒说道,“你我之间经历了那么多,难道寡人是一个不值得你诉说心事的男人?” 褒姒抬头看着姬宫湦。 “褒大夫的事情,寡人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总这样寡人也会担心你的,就不能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是寡人的无能,你可曾想过,你如此将自己固步自封起来,寡人的心有多痛?”姬宫湦拉住了褒姒的手问道,褒姒盯着他的眸子却不说话,她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害怕吗?”姬宫湦将褒姒抱在了怀里问道。 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这就是说,她其实是害怕的。 “寡人也怕,”姬宫湦说道,“你父亲临死之前和寡人说了些什么,寡人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他直指你的今日是寡人造成的,他说寡人对待江山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根本不配做一国之君。” “大王请赎罪。”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说道,“他也不想那么说的。” “赎罪?”姬宫湦笑了笑,“赎什么罪啊?他已经是死罪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既然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最难过的无非也就是此了,他还有什么害怕的。你还有什么害怕的,褒家是你的最后一寸阵地,如今没了,你最不堪也就是如此了,从今往后你是个没有软肋和把柄捏在别人手里的人,你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我……”褒姒没有想过这么多,一时之间无法回答了。 “没有对不对?”姬宫湦轻轻的拍着褒姒的背,“你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现在该害怕的是当初咄咄逼人的他们了,看吧,他们一定会来讨好你的,到时候你只要摆出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这些人阳奉阴违的嘴脸就可以了。” “大王怕什么?”褒姒问道。 “怕你父亲一语中的,”姬宫湦说道,“还怕你。” 褒姒仰起脸看着姬宫湦,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该和姬宫湦说什么,只是那么看着他,姬宫湦浅浅地笑了笑,“你父亲虽然说得痛快淋漓,看似耿谏直言,也许别人就会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可是寡人不会。没有亲自做过的事情,寡人不会认命;没有亲自试验过的方法,寡人不会否定……就当是过家家也好、治国也好,你父亲不是王,随意的批评别人是对是错容易,可是要找对一条合适的路,要的是运气、是实力、是毒辣精准的眼光……寡人有还是没有,留给后人品评,寡人只希望在弥留之际能对我的子孙后代说一句,寡人此生了无遗憾。” 褒姒伸出了手,揽住了姬宫湦的脖子,跪在了他的面前,紧紧的将他抱住了,“大王怕臣妾什么?” “你没了软肋,可是寡人有啊!”姬宫湦笑着说道,“怕迟早有一日,他们又拿你来要挟我,你是寡人失而复得的宝贝,寡人怎么舍得再失去你一次呢?” “大王……”褒姒轻轻的叫道。 “睡吧?”姬宫湦说道,“寡人听秀秀说,你这几日常常半夜惊醒,一天安稳的觉都没有睡过?” “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梦,总是就那么被惊醒了。”褒姒说道。 “今日寡人陪着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梦,只要想想寡人在你身边,你就不必担心了。”姬宫湦吻了吻褒姒的唇,笑着看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睡吧?” “臣妾替大王更衣吧?”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她虽然有所动容,可是并没有卸下心中的负担来,姬宫湦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需要的是天长日久的慢慢来,也许忽然有一日她就茅塞顿开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站直了身子,褒姒也随着他下来解掉了他身上硬邦邦的外衣,再褪去了他绵长、柔软的长袍,然后只剩了最里面的内衬,她才转身去吩咐悉人打了水送进来,用温热的水沾湿了帕子,帮他拭擦着他的面颊和四肢。 再次吹熄了等,姬宫湦躺在了褒姒的身侧,月光打进来能看清人的轮廓,他撑着自己的头侧卧,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褒姒,想同她说些情话,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发丝,“看着你还在寡人身边,已经觉得上天待寡人不薄了。你父亲曾经说过,你的境遇是寡人亲手推倒这里的,可是相爱和生存哪个更重要谁能说得好呢?便是活着五十年,彼此心意不通、怨恨对方,也许还不及相爱五年更让人觉得温暖吧?寡人若是为了你能活着,日日与楚夫人在酉阳宫中莺歌漫舞的,你可愿意?” 褒姒看着姬宫湦想要勉强自己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最后变成了一声轻叹,她伸出手解开了姬宫湦身上的衣袋,探着手抚摸着他健硕的肌肤,姬宫湦抓住了褒姒的手握在手里,“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因为你是寡人的王后,寡人的清河,你可以恃宠而骄的。” 褒姒抿了抿唇,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姬宫湦居然如此有耐心的陪在她的身边哄着她,她的内心就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了,看着姬宫湦重重的点了点头,“大王再给臣妾些时间,臣妾会好起来的。” “寡人信你,”姬宫湦说道,在褒姒的额前吻了吻,躺进了被窝里,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入睡,“寡人叫赵上卿通知各地的诸侯,后天辰时在西门外集合,咱们去山中打猎,你想要什么?寡人打给你。” “什么都好……”褒姒说道。 “你同寡人一起去,你要什么,寡人教你把它打回来。”姬宫湦在她的耳背上喃喃道,温热的气息打在了她的身边,她那种感觉得到孤独寂寞的心此时此刻找到了依靠,身体也在渐渐的回暖,有种心满意足的幸福之感,慢慢的阖上眼睡了去。 第二日卯时,后宫的女人们照例在东宫集合,可是这一日的褒姒却未曾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睡得很好、很安心,是这些天来唯一一个安稳觉,秀秀通知前来参加朝谒的女人们今日的朝谒取消了,魏夫人同楚夫人面面相觑,魏夫人探听口风的问了句,“也不知道怎么把朝谒给取消了,楚夫人说……是不是大王昨夜在这里留宿了?” 楚夫人瞪了魏夫人一眼,转身就走,带着自己手中的这班女人。褒姒能以这样的方式活下来,叫他们弄得如此之大的风浪以如此之平静的方式落下帷幕,楚夫人这几日日日胸中都憋闷异常。 ☆、第374章 男人的心思0 楚夫人心中郁结,气愤难当的朝着自己的酉阳宫中走去,路上越走越快,喘息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非要褒姒的命,只是以为姬宫湦会为了这件事情向自己示软,可是他竟然没有掉过头来求她,她不知道是褒姒的性命还不至于叫姬宫湦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还是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她,所以他才不愿意来求。 “楚夫人,”有个声音从熊宁的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步履匆匆的追上了熊宁的步子,走在了她的身侧,熊宁转过脸去才认出了这个人是华辰殿的宋妃,在褒姒将姬宫湦拒之门外的那些时日里,姬宫湦常常出入华辰殿,自然也就是这位宋妃出入左右,所以熊宁留了个心思,上下将宋妃打量了一遍,微微的抿唇笑了笑,“宋妃?”她的心中正在揣测着这个女人这个时候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 “听闻这些日子大王都没有宠幸过褒后,按说褒后刚刚逃过一劫,大王该宠到骨子里才是!”宋妃说道,这话听起来像是来探听楚夫人口风的,熊宁因此冷哼了一声,“那谁知道?大王的心思从来就揣测不得,大王当日不也曾常常出入华辰殿,夜夜由你相伴左右吗?” “楚夫人说笑了,大王出入华辰殿无非是触景生情,感怀郑夫人在世时候的场景罢了!”宋妃说道,她长了一张巧嘴,嘴唇微微翘起、面上带着笑意,眉眼之间倒也显得玲珑剔透的样子,“我才没有奢望过大王会宠幸我,只是觉得褒后这么做,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什么意思?”熊宁被宋妃这话吸引了注意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给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对她说的话题倒也充满了好奇的兴趣,原本二人之间也不算是全然没有交集,还算是有过几次的过节,原本熊宁对宋妃没有丝毫的兴趣,可因为她这句卖关子话却燃起了她心底对于将这段对话进行下去的渴望。 “当日郑夫人所以会失宠,便是因为恃宠而骄,常常仗着大王的喜欢做些出格的事情。男人嘛……喜欢你的时候当然是怎么看都喜欢,你稍微任性、撒娇、耍耍性子也喜欢,可是时间久了,总这么任性、撒娇、耍耍性子,男人们可就厌烦了,总会去寻着那些温柔贤惠的女子做比对去,当日褒后不就是这样将郑夫人比下去的吗?”宋妃说着忽然掩住了自己的嘴,“呀!当日楚夫人还未曾嫁入这宫里来,这些事情可能有所不知。” “你说下去!”熊宁看着宋妃说道。 “女人总这么任性、撒娇、耍耍性子,时间长了男人可就再也不喜欢了,这时候再怎么温柔、怎么贤惠也都不会喜欢了。如今褒后不就是仗着大王的宠爱,才在这里任性、撒娇、耍性子吗?”宋妃说道,这话却叫熊宁恍然大悟,她自小就被姬宫湦豢养在身边,这份情愫能让她以自己的名字修建一个殿宇,却最终没有能能和他长相厮守,思前想后,她当年不正是恃宠而骄吗?仗着自己为他牺牲的太多、付出的太多,就在这宫里横行。 熊宁看着宋妃问道,“所以该怎么做呢?” “看着吧,褒后三天两头的这么闹一下,大王迟早是要厌烦的,待烦了,总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一旁为他排忧解难,开导一番大王的,再叫大王体味一番女人的柔情,他自然不会再流连于褒后的身边了,时间长了一来二去的,不就将褒后给冷落了,这后宫里的女子层出不穷的更迭,一旦忘了一次,可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宋妃看着楚夫人笑着说道。 楚夫人的眉头紧锁,看着宋妃的表情变得越发凝重了,宋妃只是抿唇笑了笑,“我是还不够这个火候……自比是比不上当年的褒后的,她那舞姿放在那里,一颦一笑的,大王就被勾了魂去了,郑夫人还不自知,闹来闹去的失了宠,连难产而死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走的,真可怜!”宋妃说着“啧啧”了两声,她仰头看了看天色,“哟,时间不早了,褒后吩咐的事情还得做,这些天的,准备祭祀可是个大事儿!” “去吧……”楚夫人挥了挥手,这话足够她回味些时间的了,当日自以为自己功不可没的,就从来都大王呼呼喝喝的,现在想来姬宫湦就算再是个大王,也是个寻常男人罢了,不……他比寻常男人可能还要面子,怎么可能容忍的了自己身边的女人处处要挟着自己,楚夫人的面颊通红,一阵阵的就烧了起来,她用冰凉的手抵在自己的面颊之上,低着头步履匆匆的朝着酉阳宫中走去,心中暗暗的思忖着,不要让自己找到机会,否则这次她一定不会再错失良机了! …… 褒姒从睡梦中渐渐转醒,转而看着姬宫湦,他漆黑的眼眸正盯着自己,满面的笑意,他们之间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姬宫湦却觉得自己感到了一股异常满足的劲儿,轻轻的捋了捋褒姒的青丝,“昨夜睡得可好?” 褒姒透过姬宫湦,看见了撒在地上的那一缕金灿灿的阳光,“快到午时了?”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 “怎么不叫醒我?”褒姒嗔怪的问道,“早晨的晨谒……” “叫秀秀打发了去,”姬宫湦说道,“听秀秀说,你有些时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常常半夜惊醒?” “这个秀秀,倒是多嘴!”褒姒皱着眉头说道。 “她也是关心你……”姬宫湦笑了笑,“今日就不要晨谒了,如今这后宫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缺这一时半刻的,明日你随我出宫一二日。” “什么事儿?”褒姒问道。 “陪寡人去打猎!”姬宫湦说道,“寡人请赵上卿下了诏书,明日一早辰时,请诸侯在西门外集合,去围场打猎!寡人想你陪着……”他看着褒姒问道,褒姒思忖了片刻,轻轻的叹了口气问道,“可是宫里的事情?” “宫里的事情有什么安排不妥当的,今日能再安排一番吗?只是去一二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口气中带着些撒娇的口气,褒姒歪着头想了一阵,又问道,“怎么忽然想起去围场打猎了?” “许久不动了,想动一动,更何况没什么法子比打猎更能拉进寡人同诸侯之间的距离的!”姬宫湦说道,他发现自己竟然微微的有点紧张,手心里满是汗水,就像是求爱生怕被拒绝的年轻小伙。 “大王什么在乎自己同诸侯的关系了?”褒姒问道。 “先破后立,如今寡人将能除去的人都除去了,不该是重新建立寡人同诸侯关系的时候了?”姬宫湦反问道,拉着褒姒的胳膊盯着她问道,褒姒微微的皱着眉头,最后点了点头,“嗯,臣妾安排一番。” 姬宫湦在她的唇边亲了一下,笑了出来。 褒姒看着面前的姬宫湦,想要抿唇笑一笑,可是却笑不出来,良久她只是说了句,“多谢大王!” “谢什么?”姬宫湦问道。 “多谢大王昨夜陪着臣妾。”褒姒轻声的说道,她总是想对姬宫湦有所回报,可是什么劲儿都提不起来,从褒家的二十二颗人头落地至今,她连哭都没有哭过,她觉得自己一定很悲伤,可是这种情绪被深深的压在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想起褒珦那种倔强的性子,以站在她对立面的方式这样的保护着她,他一定是很早就想到了,自己的得宠必定会在后宫重重树敌,他唯有做她的敌人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助她一臂之力。 褒姒觉得,自己的父亲真的是太自私了! “寡人给褒家留了后,”姬宫湦对褒姒说道。 褒姒猛地一惊,然后看着姬宫湦,“大王说什么?” “褒珦为寡人留下了你,寡人也该为褒珦做些什么,不是吗?”姬宫湦问道,这话叫褒姒心中一疼,看着姬宫湦几乎哭了出来,泪水都已经模糊了自己的双眼,可是这种情绪却生生的被褒姒给压制了下去,她几乎要哭出来的那一刻,姬宫湦比褒姒还要紧张,他希望她能哭出来,因为哭出来她就能好起来了,可是她对自己的压抑已经到了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了,看着她渐渐的又敛起了那股悲伤的情绪,轻声的向姬宫湦说了句,“多谢大王。”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满是失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的摇摇头。 慢慢来吧,这次伤的太深,凡事不能一蹴而就。 褒姒从床上翻身下来,简单的穿戴了一番之后,站直了身子亲自去为姬宫湦挑选了一身衣物,拿到了床边,“大王,臣妾伺候您更衣?” 姬宫湦翻了个身从床上下来,站直了身子,伸开了双臂看着褒姒替他将衣服穿好,满面的笑意,虽然不能一下子就回到过去,可是一点点的,他能感受的到她在回来。只要明日的打猎能让她将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他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375章 听话的诸侯0 翌日辰时,镐京城的西门外,聚拢的诸侯们人头攒动,人人都在费力的捉摸到底大王此举是何用意,此时此刻骑射打猎的行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秋季的动物刚刚添完秋膘,正是肥美的时候,相约此刻打猎倒是寻常的很,只是姬宫湦作为周天子向诸侯们发出这样的邀请却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 大家都在揣摩君心,却百思不得其解,将目光投给了郑伯友,郑伯友只得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拉了拉自己手中的辔头,马在原地打起了转儿,漫无目的的随意乱走,他想起了当日惨死的太宰宫上卿和那位在自己府上就被人重伤的秦伯……整件事情形成的惊人巧合,将这个凶手的名字呼之欲出,姬宫湦要达到自己某种目的的时候常常是不惜对人痛下杀手的,如今邀约诸侯前往山中打猎,若是谁失手杀死了谁,只怕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郑伯友打量着众位诸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思忖这次姬宫湦想要痛下杀手的对象到底是谁? 辰时过了些时候,姬宫湦才从宫里出来,他是坐在华丽的马车之中,赵叔带骑马走在前面,想在此处等候的诸侯们知会了一二句,诸侯们则紧跟在马车后面朝着山中的围场走去,谁也没有真正目睹过姬宫湦的身手,难免会有人腹诽的议论两句,“若是大王失了手,一只猎物也没能打上,我等可如何是好?” “你蠢啊!”另一个诸侯回话道,“这风头自然有人去出,你且打上一二山珍献给大王便是,何必担心?” 问话的诸侯微微的点了点头,坐在马上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而此刻坐在马车之内的姬宫湦则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清点了一番诸侯的数量,然后将马车的帘子又放了下来,眉头为攒,叹了口气。 “大王为何事担忧?”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楚侯,”姬宫湦说道,“压在秦国的那一支军队,始终是个麻烦的事情!” “若是楚国受损,则楚军自然会回防。”褒姒说道。 “寡人还不想这么快和楚侯正面较量,若是较量也要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一鼓作气!”姬宫湦说道,“待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便可以将秦候放回秦国了,你对赢开有几分把握?” 褒姒摇了摇头,“六成……” “只有六成?”姬宫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只有六成,赢开自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对凡事都不算是太过相信,心中留有一份的疑虑,他对大王自然是竭诚的,但是大王若是想要叫他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大王的棋局做个铺垫,只怕是他绝不会应允的,这个人……不会和你交心的,因此自己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害,便是被人出卖只怕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倒也是个难能可贵的奇才。”姬宫湦叹了口气。 “这种人……”褒姒试图揣测赢开的想法,可是最后却失败了,只得摇摇头,“如今年纪还小,若说他的决策,臣妾还当真是还看不出什么,今日的诸侯围猎,大王倒是不妨仔细看看,以他的实力,猎杀的猎物数量在全部诸侯之首,只怕不是难事!” “若是他真的如此做了,倒也不是他了。”姬宫湦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晋伯来了吗?” “他敢吗?”姬宫湦冷哼了一声,“派了自己的儿子来了,如今告病在家中呢,若是来了,寡人也不会叫他活着回去!”他说着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表情冷冽,褒姒说道,“大王若是重罚,倒是不及体恤,这个时候总不好叫晋伯再倒向别的诸侯那边去。” “寡人心中有数!”姬宫湦说道。 “是!”褒姒应了一声,低下了头去,姬宫湦看着褒姒的样子朝她的方向挪了挪,拉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寡人不是不想你为寡人出谋划策,只是这件事情寡人的确是心中有数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臣妾明白。”褒姒说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一会儿你随寡人一起去围场,寡人带你打猎。” “什么?”褒姒猛地一惊看着姬宫湦问道,这话叫她有些震惊,“大王说的可是玩笑话?” “寡人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姬宫湦问道。 褒姒的眉头微微的皱在了一起,“自古以来就没有女人同男人上围场打猎的事情,大王这么做只怕是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自古以来的事情从来都和寡人没什么关系,”姬宫湦笑着说道,将褒姒揽在了自己的怀中,“弯弓、射箭,这件事情寡人保证你试一次,一定会毕生难忘的!” “臣妾相信,”褒姒应声道,“只是臣妾为一朝之后,若是在场面上失了分寸,只怕是有些不妥,更何况个今日所来之人都是诸侯,臣妾怎么能……” “寡人说可以,就可以!”姬宫湦说道,他的话说道这里,褒姒已经不想再同他争辩下去了,只得点了点头,轻声的应道,“是!”她的目光离开了姬宫湦的脸庞,看向了别的地方,她的眸子中满含的是一种不悦,可是却又将这种不悦深深的掩藏了下去,她不想忤逆他的意思,这种不同于以往的顺从叫姬宫湦不由的有些烦躁。 虽然褒姒从来都不是一个坦诚的人,可是此刻这种君臣式的顺从叫姬宫湦觉得褒姒对自己有所疏远了,这种疏远引起的原因,便是她不说、他也知道,褒珦的事情她还在怪她自己和姬宫湦,若非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太过有自信,褒家本来不必承受如此的灭顶之灾,褒姒自以为自己看人已经透彻了,却还是没能看准褒珦的心思。 她自以为为姬宫湦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因而即便以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她也无怨无悔,自以为自己的死能够带给他很多。可是到了临了,才发现她错了,而且大错特错,褒珦这种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他的心头大患,他甚至还保护了对着父亲举起铡刀的这个女儿,她的心里怎么可能好受的了? 抵达围场之后,诸侯听见姬宫湦说道褒姒同所有诸侯一并会在山中角逐、猎杀猎物,这叫众位诸侯也都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更加不知道怎么在这场角逐中表现才合适了,姬宫湦将打猎的时间定在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结束,清点所有诸侯手中的猎物,数量最多的人姬宫湦将会打以重赏——免除明年的岁贡。 这个奖赏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年的岁贡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实在是很大的一笔财富,这就意味着这一国的诸侯将独享这一年自己民众上缴的赋税,而不必再抽出其中的大多数送入镐京城中来,原本还打算收敛锋芒的众位诸侯此刻都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蠢蠢欲动的上围场中同姬宫湦角逐一二。 姬宫湦跨身上马,这是前些年满也速代表戎主意图和大周讲和的时候从西域带来的良驹,同中原腹地的矮小马匹不同,西域的马十分健硕,高大而富有美感,跑动起来速度也更胜中原的马一筹,追赶猎物的能力就会因此而更快。姬宫湦坐在马背上弯下腰来看着褒姒,将手递给了她。 褒姒犹豫了一番,看了看满眼青色的围场,最终将手递给了姬宫湦,被他猛地一拽,拽上了马背坐下,这马有些高,她有些害怕,坐在上面一动都不敢动,姬宫湦朝前坐了坐,将身子更加贴紧了她,手环住她的手臂,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在她的耳边呢喃道,“别害怕!” 褒姒仰头看了看姬宫湦,然后点了点头。 “驾……”姬宫湦长喝一声,打马飞奔,朝着旷野疾驰,这画面叫郑伯友看来却觉得有些不太好受,心中充满了尴尬的艰涩之意,他也悻悻的夹了夹马肚子朝着旷野走了出去,齐伯见状则立刻跟在了郑伯的左右,最近掘突同齐姬的联姻,叫这位诸侯异常的满意,若是不嫁给掘突,则假以时日,楚侯或者郑启之仗着自己的战胜有功来请大王赐婚,齐伯可就尴尬了。 姬宫湦的手腕狠辣别人纵然不知,这位深受其苦的齐伯可是一清二楚的,迟早有一日,楚侯要除,而郑启之是不是能留,别人不怀疑姬宫湦的心思,齐伯可真的是抱着围观的态度在看,他赌姬宫湦绝对不会留郑启之,原因就是他无法成为一个听话的诸侯。 这点对于君主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其他的诸侯也都纷纷朝前奔走了去,围场实在是很大,想要猎杀的猎物在这里可说是应有尽有,诸侯们各凭本事,猎杀山中的野生猎物,而奔走在最前面的姬宫湦则忽然拉住了缰绳,看着褒姒问道,“你想要什么?” 褒姒摇了摇头,“臣妾不懂打猎。” “听说褒洪德曾经打了山中的白狐,为了做了件衣裳?”姬宫湦问道,褒姒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个问题叫她难免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时光,一种艰涩而心酸的感觉从心底里流淌而出,满面难掩的悲戚之意,却仍旧点了点头,口中喃喃的说了句,“谢大王。” ☆、第376章 想到的只有寡人0 姬宫湦看着自己怀中的褒姒微微的笑了笑,拉了拉手中牵住的辔头,来自西域的良驹不同于在中原土生土长的小马驹,驮着两个人仍旧能够迅猛的奔跑,追逐着在围场中受惊的猎物,姬宫湦的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背,将褒姒固定在自己的怀中,而将长弓背在自己的身后,数十支尖锐的箭矢。 光溜溜的马背上不能固定他身上的人,若是要转过身子或者扭过头,难免的总是会有所不便,通常追逐到猎物之后便会拉住辔头停下来,从马上翻身而下,弯弓射箭,然后值机猎物。姬宫湦向褒姒许诺了要打白狐送给她,便不再围场的其他地方流连,直接朝着山中的最深处策马跑去。 这次前来出席的诸位诸侯,有几个就感到十分尴尬,晋伯的儿子自不必说,三番四次的都不敢去接姬宫湦的眼神,尽量将自己掩藏在人群之中而不露声色。几个依附楚国的小国自然也是不敢太过引人注目,总是无法揣测眼下楚国同大周的关系,更加无法权衡两个政权孰强孰弱?诸侯们的打猎也因为这样的揣测而显得无法放开手脚了。 刚刚才满十岁的赢开见状,心中揣度了一二,骑马、弯弓,一箭射中了鹿的腹部,鹿发出一声凄鸣的哀嚎,第二箭随之而至,射中了她的咽喉,帮她结束了苦痛的争执。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叫山中的鹿丧命在他的箭矢之下,众位诸侯发出一声惊呼,纷纷围在一旁感叹他射箭的精准,赢开翻身上马朝着猎物走去,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若是王子能有我的力度,只怕根本无需再补射一箭。” 赢开说完这话笑了笑,拉着辔头调转了马头,“还愣着做什么?总不是几位大人最后想要输在我手中吧?”说完他“哈哈”大笑两声,夹了夹马肚子朝着远处奔走而去了。转过身去的赢开面色十分严肃,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这次百里成入京寻了个空将秦国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这位秦候,楚侯熊仪以兵力的钳制并不是一件乐观的事情,想要将楚军从秦地赶出,只怕是眼下唯有依附姬宫湦一人而已了。 同时,赢开也深深的惧怕着渐渐成长的伯服,日复一日的,他偶尔转过脸去说的那些话,早已脱掉了一个四岁孩童的童稚之心,渐渐的成了一个大人。这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若是有朝一日叫他长成,赢开无法想象伯服终究会变成什么样子? 潜入山中腹地的姬宫湦从马上下来,伸出手看着马背上的褒姒,褒姒将手递了出去,被他猛地一拽拉入了自己怀中,然后将她抱住,放在了地上,他从身上摘下自己的长弓,这支弓的弦绷得很紧,他将弓箭递到了她的手中,说道,“你来?” “大王可是认真的?”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已经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这柄长弓,这柄长弓是用青铜铸造而成,上面还镶嵌了美玉同彩色的宝石,看上去和褒姒倒是十分的相得益彰,她抬起手腕却稳不住这柄弓身,因为重量,胳膊常常不由的向下沉,姬宫湦一手端柱了褒姒的胳膊,站在她的身后,双臂将她环在怀中。 姬宫湦的另一只手则贴在褒姒弯弓的手中,他抽出一柄箭抵在了弓弦上,带着她的手用力的向后拉去,在她的耳边说了句,“松手。” 褒姒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和姬宫湦的配合十分糟糕,弓箭冲出去了很短的距离就直直地栽在了地上,姬宫湦看着就在十步之外的这支箭矢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怎的你还没有念儿射的远!” 褒姒满面绯红,嗔怪的说道,“是大王说松手的,臣妾便松了手。” “是是是……”姬宫湦掩着嘴带着浓烈的笑意说道,“寡人的错。”他点着头,褒姒的面色却越发的娇艳欲滴了,低下头去挽了挽自己耳垂的发髻,姬宫湦继续说道,“射箭要在这弓弦再也没有任何张力的时候松手,”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几步,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这支箭矢,再转身走回来,“手一定要稳,稍稍高于你射出去的目标,该松手的时候就不能犹豫、手不能抖,这样才能正中目标。” “大王说的这些臣妾不懂,”褒姒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 “寡人慢慢教,你慢慢学,”姬宫湦拿着那支箭又朝着褒姒走了回来,“来,再来!”说罢,他又站在了褒姒的身后,一手托起她拿着长弓的手臂,一手拿出箭矢抵在弓弦上,慢慢的朝后拉着,褒姒并不清楚弓弦什么时候才被拉到极致,因为她的力气和姬宫湦想必到底是有些出入的,姬宫湦在她的耳畔说道,“不急,寡人说三、二、一……你就立刻松手。” “是!”褒姒轻声应道,连呼吸也不敢出声,就像是遇见了个什么大考验。 “三……二……”姬宫湦慢慢的数着,箭一点一点的朝后扣着,数到“一”的时候,褒姒立刻松了手,这次两人倒是配合到一处去了,箭矢则飞穿了出去,直直的射到了不远处被瞄准的那棵树上,发出“当”的一声响,直直的插在了树干之中。 “射出去了,”褒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兴奋的转向了姬宫湦叫道。 “你来一次?”姬宫湦问道,褒姒摇了摇头,“这弓太重了,臣妾做不来。” “试试看?”姬宫湦问道,褒姒微微的撅了撅嘴,不太乐意的将弓箭举了起来,然后将箭矢扣在手中抵在弓弦上一点点的朝后拉,拉到再也无法拉动的手,猛地松开了手,这一瞬她握着弓的那只手无法再承受住这个重量,猛地一抖,箭就这么偏离了出去,掉在了离那棵树甚远的地方,褒姒耸了耸肩,无奈的看着姬宫湦,“臣妾拿不住。”她将长弓交到了姬宫湦的手中,一只手捏着另一只胳膊,捶打了一二,“举不起来了。” 姬宫湦“哈哈”大笑,“琴棋书画难不倒你,这骑射打猎你倒不行了。” “臣妾本就不擅长,”褒姒看着姬宫湦皱着眉头说道,“说起行军打仗,大王有那么多的司马、将军可用,何须区区一个清河?” “倒也是了!”姬宫湦点了点头,正说笑的时候,忽然面色一敛将褒姒一拉护在了身后,他蹲了下来,拉着褒姒藏在了草丛之中,褒姒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姬宫湦进入山中骑射打猎了,这样的情况发生总是由于有了猎物冲过来,她也不开口问他,生怕打草惊蛇反倒叫猎物伤害了自己。 姬宫湦抽出箭矢,安静的弯弓,盯住了草丛中窸窸窣窣的那一处,待到看见草丛微微的有所动静立刻就放箭而出了,箭发出了一声闷响,射到了什么东西,闻声姬宫湦立刻站起身朝着那片草丛走去,拉着褒姒在自己身后,用手中的长弓戳了戳那一片地,翻了翻草丛便将那个猎物拉了起来,是一只银白色的狐狸,身上的皮毛当真十分好看,这一箭可是直接致命的准头,连血都出的不多。 姬宫湦将死狐狸拿在褒姒的身前比划了一番,微微点点头,“好看,称你!” “臣妾不要,”褒姒扭过头去,不愿看着姬宫湦,猎物的皮毛穿在她的身上意味着什么,姬宫湦再清楚不过了,这是秦世子和褒洪德为褒姒共同创造过的回忆,若是穿上,她就必定会想起他们来。 姬宫湦一把将褒姒拉了过来,把长弓放在了她的手中,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了她的身体,托起了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一支箭,电光火石之间第二箭朝着草丛中的某处已经射了过去,发出嗖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姬宫湦立刻又从自己身上取下另一支箭矢,扣住褒姒的手腕,再次将箭射了出去,这次又是一声闷响,应该是射到了什么,这箭是从褒姒的手中出去的,她的心中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是什么?”褒姒脱口而出的问道,对这个结果的关注大过了打猎的姬宫湦,姬宫湦笑着捏了捏褒姒的鼻子,“去看看是什么?” 从草丛中揪出来的是另外一只白狐,他们二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想要多打几只常常需要在山中潜伏数日来等待一只白狐的出现,而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先后射死了两只白狐,姬宫湦大笑道,“看来是上天都要寡人以白狐之皮毛来取悦梓潼!” “上天怜悯,万物都是他养育而生的,又怎么会任凭大王杀生?”褒姒说道。 “梓潼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是寡人杀的,还是梓潼杀的?”姬宫湦问道,这话叫褒姒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虽是大王握着臣妾的手,这箭却是从臣妾的手中而出。”她说完为自己的这个发现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倒也十分沮丧,这举动就宛若过去的数次,她被逼到走投无路总得杀别人以求自保。 她并不是个良善的人,她清楚,也就不必假惺惺的做出这幅姿态来了,她摇摇头,转向姬宫湦,“多谢大王。” “知道寡人为何要叫你亲手射死它吗?”姬宫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姬宫湦将她抱上了马,打马朝着山林中的更深处前行,在她的耳畔说道,“寡人就是想你以后再想起白狐的时候,不会想到你哥哥、不会想到秦世子、不会想到你在褒地的种种,想到的……只有寡人教你射箭打猎。” ☆、第377章 狠辣的局0 姬宫湦的这番话重重的敲打着褒姒的心,发出种种长鸣似的回响,就像是激荡着整个镐京城的那口钟,余音延绵。二人周围的气氛忽然之间就变得静默了起来,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忽然固定停止了,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之情。 姬宫湦吻着褒姒的耳廓,轻轻的咬住了她的耳垂,褒姒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在他的怀中一瞬间就瘫软了下来,种种设防都在这一瞬卸了下去,她的心中是真的感谢姬宫湦的,感谢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寡人知道,你的父亲和你的哥哥在你过去的生活中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寡人想要你一时之间全部忘记,然后振作起来做寡人的王后,是绝无可能的。寡人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一点点的覆盖着他们留给你的印象,让你以后再触景伤情的时候所想的也唯有寡人而已,这……需要些时间,你要多等等寡人。”姬宫湦在褒姒的耳边说道,褒姒的眼泪则和豆大的泪珠一般的掉落了下来,滴在了他的手中。 姬宫湦擦了擦自己的手,“寡人不是要你感动、也不是要你感谢寡人,只是想和你说,这大概就是寻常的夫妻之道,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如今你陷入了困局,总得要寡人帮衬着一把,就像过去的大多数时候,当寡人陷入困局之时,你也常常能体恤寡人的心情和立场一般。如今,是寡人该为你做些事情的时候了。” “臣妾为大王做的太少了。”褒姒说道。 “还少?”姬宫湦笑着问道,“若不是梓潼,只怕寡人连今时今日这个位置都没有了,梓潼哪里做的还少?寡人怎么爱你、怎么宠你、怎么护着你,那也都是应该的!诸侯们要说、嫔妃们要妒忌,那就由着他们去!谁知道寡人这个王可以做多久,怎么能在生的时候留下诸多的遗憾呢?” 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中叫人觉得无比安心,“这场对弈,大王会赢的。” “嗯!”姬宫湦应了一声,抱住褒姒,任由马匹慢慢前行,今日猎到了两只白狐已经算是赚到了,时间还早,他享受此刻二人相拥的静谧时光,心中被填的满满当当,不愿尘世间的世俗打扰到了这一切,惟愿时光如此静好下去。 马长嘶一声,抬起了自己的前蹄,姬宫湦拉住辔头稳住了自己在马上的身子,停下了这匹忽然受惊的马,翻身从马上下来,接住下马的褒姒将她抱在怀中,一手已经备好了弓箭,褒姒下意识的去接,已经握住了这柄长弓,姬宫湦将箭矢递到了她的手中扣住弓弦,二人这才发现原来对面来的是郑伯友。 “大王……”褒姒惊呼一声,在他怀中的身体丝毫也感受不到姬宫湦要放松警惕的趋势。 姬宫湦俯下身子在褒姒的耳畔说了一声,“寡人数三声,梓潼放箭。” “大王?”褒姒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场围场射猎难道说并非是要取悦于她,而是为了斩杀郑伯友才办的?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到现在,姬宫湦心中念念不忘的都是要杀郑伯友一事?她的心中愈发的不安了起来,和杀死那只要成为自己身上衣袍的狐狸一样,若是今日这一箭放了出去,那么虽然下令杀人的是姬宫湦,而亲手杀死他的却是褒姒,他对她的大恩她此生也同样无以为报,虽只有一份恩情,却因为对方难以割舍的爱意,叫二人之间的关系诸多年都如此复杂,难道此时此刻就要以这一箭结束二人之间多年来的纠葛? “三……”姬宫湦慢慢的拉弓,盯着郑伯友的方向看着。 郑伯友转过身看见褒姒同姬宫湦也是吃了一惊,再看着姬宫湦握住褒姒的手正拿着一支箭直直的对着自己的时候更是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若是死在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而等到傍晚集合的时候,诸侯们见少了郑伯,再回来寻找,他的尸体是否还在就姑且不说了,只怕便是寻到了也找不到杀他的凶手。 谁会怀疑刚刚给掘突和齐伯赐了婚,又封了掘突做大司马的姬宫湦,会对自己所倚重的郑伯下如此杀手呢?他到底还是要除掉他,也就是说他怀疑的这场局竟然是为了他而设。郑伯友想知道,褒姒到底会不会放出这支箭?只要她不愿,姬宫湦也无法强迫她让这支箭冲着自己飞过来,所以郑伯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眸子像是一团漆黑的墨色,深深的纠缠住了褒姒的眼睛。 “二……”姬宫湦将弓箭拉到了合适的位置,在褒姒的耳边轻轻的唤道,郑伯友一动不动,就像是个箭靶子,以姬宫湦的准头,这一箭出去他就必死无疑了,他为什么还不跑?褒姒的心中在祈求郑伯友不要再愣在那里,赶紧逃命去吧,可是他就是岿然屹立,一动不动。 “一……”姬宫湦说出这一个字,褒姒就松开来了自己的手,乖乖的任凭箭朝着姬宫湦瞄准的方向去了,擦着郑伯友的面颊而过,带起了一阵风,射在了远处的一团草丛中,姬宫湦大笑了一声,“还好郑伯没有动,没有吓走娘娘的猎物。” 这是个试探! 褒姒和郑伯友的心中同时一凛,这是对郑伯友的试探、也是对褒姒的试探,这场试探令姬宫湦心满意足却令郑伯友再一次的对褒姒寒了心,她居然狠得下心来对着自己射出这一箭,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郑伯友朝前走了两步向姬宫湦行礼拜谒,“大王挽弓自然是要射猎物的,在下惶恐,不敢惊扰了大王的雅兴。” “倒不是寡人的雅兴,”姬宫湦笑着摆了摆手,“是娘娘的雅兴!郑伯且前往那团草丛之中看看是个什么?若不是白狐,就赏给你了。” “多谢大王!”郑伯作揖说道,转过身去朝着丛林里走去,竟然是一只伺机而动的豺狼,这叫郑伯友的心中又是一惊,才发现姬宫湦的算计真是太周到了。如果刚才自己动了、或者褒姒没有狠下心将这一箭射出去,那么自己可能就会因为这只豺狼猝不及防的攻击而身受重伤或者丧命了,他拎起豺狼心中却作翻到的五味瓶状,满是滋味,转过身上前回禀道,“大王,是只豺狼!” “哦?竟然是只豺狼!”姬宫湦悻悻的说道,“看来运气刚才都用完了,才猎杀了两只白狐,但愿今日有诸侯还能为梓潼多猎杀一些来。”他松开了抱着的褒姒,拉着她的手朝着郑伯友走了过去,上下巡视了一下他的马匹,上面什么猎物都没有挂,“怎的……郑伯什么都没有打到?” “还在寻觅!”郑伯友答道,他根本就无心打猎,怎么可能瞄的准猎物? “哦?”姬宫湦不满的用鼻子微微哼了一声,“这可不妥,掘突被封为大司马,年纪轻轻的本来就不能服众了,都说虎父才无犬子,你这个做父亲的总得带个好头啊!” “大王说的是!”郑伯友点了点头,定了定自己的心神。 “齐伯可是找寡人来谢过恩了,对这桩婚事满意的很,掘突年少英雄,是个好女婿,你这个未来的亲家可不能令他失望呀!寡人还指着今年这第一叫你拿了去,免除郑国的税赋,寡人也高兴!”他说着拍了拍郑伯友的肩膀,大笑了出来。 “是,在下定不辱命,这就去寻猎物了!”郑伯友说道,再也不去看褒姒了。 “好……好!”姬宫湦兀自的点点头感慨道,“如今齐郑联姻,宋国又不成气候,晋国以后则必定会诚心依附我大周,不敢再起私心,中原既定、楚人也不敢小觑。此事……郑伯功不可没啊!” “是大王英明,在下不敢贸然邀功。”郑伯友答道。 “掘突返京之日,就是他的大婚之时,到时候郑伯可要从郑国赶过来在京城中喝这口喜酒啊!”姬宫湦看着郑伯友豪气万丈的说道,这话却叫郑伯友和褒姒心里都立刻转了个弯,一旦郑伯友离开郑国,郑国就等于是城门大开的迎接着得胜归来的郑启之,他便占尽了先手的优势。 姬宫湦的这棋局,褒姒和郑启之都觉得有些看不懂了,他要保的到底是谁?还是想要将两个人都收拢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以二人的博弈,来制衡中原的态势?请郑伯友为朝中司徒、郑启之为郑国诸侯,如此一来,倒是个万全之策。 “是,在下等这一日早些来到!”郑伯友不敢对姬宫湦的决策有诸多的质疑,只得答道。 “也急不得,打仗嘛!”姬宫湦笑着说道,转过身看着褒姒,“咱们再往山中走一走?寻寻看,肯定还有白狐的!” 褒姒点了点头。 有关白狐的典故,郑伯友也是知道一二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褒姒同姬宫湦,搞不清楚这二人现在的状况,宫里盛传着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哪句话能当真、哪句话不能当真,当真是叫外人无从分辨。 郑伯友对褒姒一步步的心灰意冷,只得和姬宫湦告辞,目送着姬宫湦和褒姒上马越走越远,郑伯友看着褒姒的背影,叹了口气,她给自己的感觉已经和过去很不相同了,他不知道自己何必还执着于这份情绪?他兀自的笑了笑,转过身去蓦地就想起了廿七。 ☆、第378章 酒酣0 马上的褒姒同姬宫湦越走越远,马蹄踏在细碎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秋日的山林之中万籁俱静,唯有这马蹄的声响被越放越大,充斥在二人之间,伴随着的还有褒姒喘息的声音同姬宫湦打马扬鞭的动静。 马越走越远,不知道朝着什么方向一路奔走而去,踩在落叶之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来。褒姒拉着这马的辔头,二人之间的气氛安静到了沉默的地步,就像是一团低气压忽然的袭来,令人胸口无端的沉闷。姬宫湦有些不敢开口,知道刚才定是自己将褒姒给惹恼了,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看褒姒的脸色同她道歉,可是她的模样太过冷冽了,他不敢开口。 过了很久,马开始兜起了圈子,半晌都在几个相似的地方绕来绕去,褒姒扭过头去看着姬宫湦询问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姬宫湦吃了一惊,“寡人以为……你不打算同寡人说话了!” 褒姒抿了抿唇,她知道姬宫湦这番话的意思,“臣妾没有什么怪大王的,若是大王觉得该做的事情,那便是该做的,臣妾也无需去问对或者不对。”褒姒说话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就像是会被风吹走那般。 这话叫姬宫湦听了很不高兴,“所以寡人现在做什么你都无所谓了是吗?谁死、谁活、打赏谁、惩罚谁、升谁、贬谁……都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了是吗?”他说着一跃而下,留着褒姒坐在一匹不安的马上,她唯有紧紧的拉住手中的辔头,看着同样不安的姬宫湦。 他现在甚至无法确定,褒姒是否是爱他,还是只为了表现出一种顺从而已,她好像对事事都已经不再关心了,心随着褒家被斩杀的当日一并死去了,留在尘世间的就真的只是一具皮囊了而已。 褒姒看着姬宫湦,“大王还记得臣妾初遇郑伯时候的事情吗?” “哪一件?”姬宫湦皱了皱眉头问道,他不太喜欢去回忆那段时间的事情。 “申侯刚刚辞官,舅舅又做了百官之首,臣妾想了个法子教舅舅如何将郑伯推举成司徒的事情,大王还记得吗?”褒姒问道,姬宫湦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可忘不掉,当日还和褒姒起了一番不小的争执,然后等于是将褒姒打入了冷宫之中,若非如此,郑伯友也就不会趁虚而入,同褒姒产生这段暧昧的情愫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了后来,他现在有点后悔当日同褒姒的置气了。 “臣妾也还记得,大王同臣妾发完了一通脾气,臣妾便回想大王的种种,觉得大王是行走在旷野中的一只狼,孤独、寂寞、形单影只,若是无人陪伴,此一生该有多难过。”褒姒垂下眼眸看着姬宫湦说道,“从那时起,臣妾就一心想要成为大王身边的人,不是身居高位、不是丹凤朝阳,而是在孤独的旷野中行走之时,多一个能陪伴在身边知冷知热的人。” 姬宫湦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褒姒,褒姒的表情柔和至极,这番话是他无法想象的,无法想象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姬宫湦拉住了马上的辔头,翻身上马,然后打马前行,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褒姒,不愿再松手了,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再问了,褒姒解释的很清楚了。 如果他非杀郑伯友不可,她就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利刃,不问原因是因为根本不需要问,她完全信任他的决定,所以他也无需再试探她了,他的脸贴在她的面颊上,这种感觉确实无比的美好,“寡人以为你对寡人的顺从是因为你的心已经死了,无所谓在这世间过着怎样的日子。” 褒姒握住了姬宫湦的手,摇了摇头,既然活下来了,人生这条路当然是走的越远越好了。 这一日的围场打猎,成果颇丰,姬宫湦的马上只挂了两只白狐。而剩余的诸侯们却各个都猎得了大量的猎物,马匹上已经挂满了,有几个健硕的诸侯甚至要将这些猎物挂在自己的身上背回营地里。姬宫湦给的礼太大,一年的岁贡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些人都卯足了全力在拼,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位只有十来岁的秦候赢开,年纪最轻、但是看来却几乎被猎杀的猎物围拢不见,收获之丰令其他诸侯侧目。 “赵上卿,虢上卿!”姬宫湦传唤道。 “微臣在!”二人上前一步向姬宫湦应声道。 “数数!”姬宫湦说道,“若是哪位诸侯的猎物中有白狐的,拿上来给寡人!” “是!大王。”两位上卿应声道,差人开始见诸侯们的猎物尽数拿来数一遍,数好的猎物就交给了随队而来的庖丁手中杀了,再将新鲜的食材交给膳夫们烹饪,营地上燃着熊熊的火光,发出一片暖融融的橙色,将这一团的喜气尽数包裹其中。诸侯里也唯有郑伯友猎杀了一只白狐,高高的挂在了马辔一旁,免得被别的动物污了那白色的毛。 赵叔带和虢石父数了两遍郑伯友同赢开的猎物数量,显得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管怎么数这数量都是一样,而不管怎么称,重量也都是相当,真是难以相信居然会有如此的巧合。最后只得转向姬宫湦来定夺此事,姬宫湦背着手朝着二人的猎物走了过来,来来回回的巡视了一圈,然后点了点头,“不妨……” “臣有话要说!”赢开上前一步先开口说道。 “讲!”姬宫湦应道。 “白狐乃山中灵物,仿佛精通人性,委实不算好打,臣等猎杀的都是些好找的猎物,不及郑伯的白狐,单单是这只就已经出在下之右了,更不说其他的猎物!在下输的……心服口服。”赢开说道,这话说的颇为得体,既不让姬宫湦为难,也顺带的将猎杀了两只白狐的姬宫湦夸赞了一番,言外之意就是今日的诸侯没有一个人是在大王之上的,这话叫姬宫湦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秦候年纪不大,却有让人之贤,真是……前途无可限量啊!” “多谢大王夸赞,臣等惶恐!”赢开说道。 “既然秦候让了贤,郑伯也就不必再推辞了,明年一年就免除你的岁贡,”姬宫湦朝着郑伯友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地上提溜起了那只白狐,转过身又朝着褒姒走了过来,这么细细一数,为褒姒做件衣服似乎还是少了些料子,“明日还得劳烦众位,帮寡人一个忙,为娘娘猎杀几只白狐,做今年恭贺娘娘重生的礼物了!” “臣等荣幸之至!”众位诸侯齐声应道,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郑伯友,他同褒姒的私情已经被传的不堪入耳了,而姬宫湦大大方方的态度,并没有将二人之间的恩怨掩藏起来,只是用自己的一举一动将这股流言蜚语给扑灭下去。 后宫里的明争暗斗,流言就是一把杀人的刀,没人相信若是褒姒同郑伯友有了私情,作为君王能听之任之,所以这些大小官员同诸侯,对褒姒和郑伯友的怀疑也就这么渐渐的熄了火。 “今日,寡人就借各位诸侯的猎物来宴请各位,提前为明日的出征做个准备,”姬宫湦挥了挥手,“备酒!” “是!”赵叔带和虢石父回话道,转身朝着膳房走去,他们二人今日随行而来,纯粹是为了伺候诸侯之用,需要将这里的大小杂事安排的妥妥帖帖的,太阳渐渐西沉、月亮慢慢的爬上了漆黑的夜空当中,草原上这一片灯火通明的地方声乐齐鸣,管弦丝竹的音乐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为今晚的酒局助了兴。 开了局之后,褒姒为姬宫湦献了酒,也接受了来自诸侯的敬酒,很快就从席上退了下去,回到自己的帐内,放下了帘子,微微有些醉了。这一天的奔波,叫她此刻也已经疲惫至极,躺在床榻上本来只是想休息片刻,等待一会儿姬宫湦的回来,可是很快的却陷入了梦想之中,直到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被人抱住,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全身一个激灵的僵硬了起来,惊恐的缩成了一团。 “是寡人!”姬宫湦说道,用脸贴着褒姒的面颊。 “大王?”褒姒的酒意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微微的用手抵着姬宫湦压下来的身体,“怎么喝的这么多?” “诸侯们高兴,寡人便陪上几杯,如今天下的秩序初定,到了寡人该拉拢人心的时候了,不能不喝!”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说道,哈出的酒气叫她觉得有些刺鼻,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臣妾伺候大王洗漱更衣?” “在宫外就一切从简吧!”姬宫湦说道,朝着褒姒吻了下来,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将她紧紧的按在了床上,深深的吻了下去,这夹杂的酒气叫褒姒觉得有些反胃,在他的怀中挣扎了数次,反而激发了他控制的*,将她牢牢的按在了床上,“别动!”他大喝一声,抓住了她的双手,压在了她的头顶。 ☆、第379章 岁月静好0 月光洒在屋子里,淡淡白色的银光布满了一层,像是细碎的银子,闪着灼灼的光华。s。 好看在线>纱幔上笼着青色的光幕,唯有床榻之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褒姒几次想要挣脱开姬宫湦的牵制,一切却总是显得那么力不从心,她的双手被他一手抓住按在了头顶,这一晚他想要她,极为想要。 忍耐了多日的*,今晚就像是火山喷发那般,一触即发、势不可挡,褒姒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的褪去,最后只余下了光滑的*映衬着洁白的月光,他渴望的抚摸着她身上的每一处肌肤,自上而下的吻着,一解多日来的心头之痒。 姬宫湦渐渐的松开了褒姒的胳膊,她躺在床上神情空洞的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又圆又大、盘旋在闪耀的星空当中,银河形成了一条光幕,肆散在这黑色的幕布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她却无论如何也入不了这戏份当中,便是被他渴望的身体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那么木讷的躺着。 这场欢爱,就像是一个人的秀,好在姬宫湦因为酒酣而几乎无所察觉,自顾自的发泄着心头的渴望,身下的褒姒手臂环绕着姬宫湦的胳膊,只是那么配合着他,却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她知道她病了,可是却不知道这场病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她的心头十分焦灼,面色却十分平静,不敢将这份惶恐写在脸上,因为这一次或许谁也帮不了她。 褒姒的心头被一种漫无边境的黑暗所攫取,总是找不到一个出口,这种痛楚非本人则无法体会,她更加不知道若是开口向姬宫湦阐述,她该说些什么?褒家的事情,已经叫姬宫湦感觉到了受挫,她不想增加他心头的这份难堪,只得将心中那份寂寞和痛苦自己好端端的收藏起来,然后再做出自己已经痊愈的姿态来迎接着他的宠幸。 姬宫湦便是酒酣,也察觉的出他的女人是不是喜爱这份宠幸,时间长了便觉得索然无味,抽身而出不再恋战,趴在她的身边已经因为酒醉而显得昏昏欲睡了,他的胳膊拦着她,从她的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用一种苍白而无力的声响同她说道,“为什么寡人就是治不好你?”他的语气悲戚,鲜少有的恳求之态。 褒姒的心头一恸,才知道他原来这么在乎她的感受。 褒姒很想让自己快些好起来,可是越着急就越是疲惫不堪,最后也只能是适得其反,所以才将自己沉浸在每日的忙忙碌碌当中,希望借此能将心中那痛苦的记忆慢慢的抹去,然而事实是,毫无用处。越忙碌,则在闲下来的时候越悲伤,她知道自己的情绪需要寻找一个发泄的途径,可是年少时候褒珦的那番话总是在自己耳边来回的回荡,眼泪不能轻易的留下来,若是眼泪没有作用,便不该哭的。 这个父亲这么教育自己的女儿,是否曾经想过,自己入土之后,反倒是将自己的女儿陷入了困顿之中,就像是一片泥沼,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清晨,天亮的越来越晚了,便是辰时也不过是一片昏暗的晨光,金色的朝阳撒入这房间之内,就宛若此刻人们的心情,陷入了一片混混沌沌之中,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早已醒来,这屋子里的酒味也和空气混作一团、再也无法区分开来了,褒姒眨着眼盯着地面在看,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想些什么、有什么可以想的,越是这样,时间便流淌的越慢,她觉得自己在他的怀中已经过了百年之久,为什么天色还没有大亮起来? 昨日的一场劳碌,叫向来缺乏锻炼的褒姒浑身酸疼,也许这种场合是该带楚夫人来的,她大小也算是个夫人,总被姬宫湦那么晾着也不是个办法。褒姒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个念头就那么一闪而过,紧接着又开始放空。姬宫湦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在褒姒的脖颈之后呢喃了一声,然后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个身,猛地睁开了眼,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王醒了?”褒姒问道。 姬宫湦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侧的褒姒,心中暗暗的腹诽了几句这该死的围猎,对于褒姒的心头之疾竟然没能起丝毫的作用,看来这一招适合男人去发泄,对女人来说还是有点不适合了,“怎么这么早?” “睡不着了,”褒姒说道,“这些日子总是这样。”她拿着身上的被褥掩着自己的身体,去床下一件件的将自己的衣物捡起来,再一件件的穿上,“臣妾伺候大王更衣吧?” “嗯!”姬宫湦看了一眼褒姒,似有所思的样子,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今日打猎,你就不必同寡人一起去了,留在这里吧?免得受那份罪。” “多谢大王。”褒姒应声道,她的身体因为昨日肌肉的酸疼而显得有些扭捏,姬宫湦必定是看出了这异样才这么说道,他都差点往了,褒姒可不是个在沙场上骑马的男人,只不过是个闺中淑女,鲜少外出的,连秦世子当日给她送一份礼,都得假借褒洪德的手,才能到了这位淑女的手中。 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 姬宫湦看着褒姒的身影笑了笑,她一日不好,他就陪她一日,反正日子还长,有什么可着急的?褒姒帮姬宫湦将那些散碎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的穿好,姬宫湦就这么平举着自己的胳膊,看着褒姒在自己的身边忙忙碌碌的样子,她的头发还没有收拾整齐,不施粉黛的容颜看着也颇具魅力,眼神专注在他的衣袍之上,似乎是不敢斜视,乱看着其他地方。 带到所有的衣带都系好,整整齐齐的将这身衣物穿好,褒姒最后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嗅了嗅他的衣襟,“还有些酒气,也没什么可欢喜的衣物。” 姬宫湦拉起自己的领子吻了吻,微微的点点头,“是有一些!无碍的,其他人的只比寡人差,不比寡人好!你且等着……”他刮了刮褒姒的鼻子,“寡人今日进山给你搜寻些白狐来,待再过些时日更冷一些,你就能穿用白狐的皮毛缝好的褂子了,暖和的很!” “谢大王。”褒姒微微作揖说道。 “谢什么?”姬宫湦挑了挑眉,“这不过都是些寻常小事而已。” “便是寻常小事,才见得真章,因为装不得、演不得。”褒姒说道,姬宫湦将面前的褒姒抱了抱,在怀中体味了一下她的温度,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不要着急,会好起来的,寡人迟早有一日会叫你忘了褒家的种种,忘了、便好了。” “嗯!”褒姒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将头埋在他怀中的感觉尤为的舒坦。 辰时过后,诸侯们都陆陆续续的在门外的空地上集合了,姬宫湦率领着诸侯们再一次的进山去了,看着一行人越走越远的身影,赵叔带站在褒姒的身边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从未见过大王如此。” “不好吗?”褒姒问道。 “好!”赵叔带点了点头,“早该如此和诸侯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了。” “早些时候,还没到时候。”褒姒说道,声音平静。 “若是早些时候就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不和诸侯们那么执拗的对抗,又怎么会让褒家至于今天这个地步?日后你便是有家都不能认了。”赵叔带看着褒姒的眸子里似乎充斥着同情的气息,褒姒却微微的摇了摇头,“从我踏上镐京城之路的那一日期,我便已经有家不能回了!” “若是真的如此,你此时此刻又伤神什么?”赵叔带问道。 褒姒看着远方没有再同赵叔带说下去,兴许是跟着这些诸侯的相处日久了,赵叔带的想法开始变得同这些死脑筋的诸侯们越来越像了,他只想着今日的一失,却从未考虑今日的一得。若非姬宫湦当日的执拗,今日的秦国怎么会归附?齐国又怎么会安定? “朝堂之事,褒姒不懂,还有劳舅舅了。”褒姒看着赵叔带说道,结束了这场争执。 “这是我们为人臣子者应该做的事情!”赵叔带说罢,瞥了一眼刚刚送走大王就打了个哈欠又回去自己帐内大睡的虢石父了,眼神中满是不屑的神情,褒姒顺着赵叔带的眼神看了看,心中有些担心这两位上卿的较劲儿,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大局? 过了午时,日头微微的有些偏斜了,日光照射在地面上,这里升温很快,很快就叫人觉得有些燥热了,褒姒躲在帐内免得被日头这么晒着,还不等大王回来自己就先晕过去了。午膳是膳夫们做的昨日猎杀的山中兽类,肉质肥美鲜嫩,昨日危及细细品尝,今日再吃才发现这山珍果然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物。 用过午膳不久后,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褒姒以为是山中有诸侯回来了,便立刻朝着帐外走去,掀开了帘子,眯着眼睛逆着光看着远处同马上这人交谈的赵叔带,她有些看不真切这人的脸,便没多想,兴许是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她便又放下帘子回到了帐中,靠着窗边抱着膝盖坐下来,安静的等着下午归来的姬宫湦等人。 ☆、第380章 杀人的计0 那人走后的不多时,赵叔带就从帐外得了应允之后走了进来,褒姒从窗边站起身,朝着赵叔带走了几步站在了帐中央,她看着赵叔带的眼睛,等着他先开口说话,想必此事是和刚才离开的那个人有着什么关系的。 “楚侯来了。”赵叔带说道。 这话叫褒姒心头一凛,开口问道,“什么?” “刚才楚侯骑马而至,是询问大王等人现在何处?诸侯围猎,总少不了楚侯的,他问了地方便策马去找大王一行了。”赵叔带说道,这话却叫褒姒莫名的惴惴不安了起来,“楚侯今日抵达的京城?” “那就不知了。”赵叔带摇了摇头,若是熊仪从秦国前来京城进岁贡,下面的官员必定会将此事上报的,如今他同虢石父虽然远在城外山中,可也不该这么没有规矩的。只怕是楚侯听闻大王在山中围猎,便立刻赶了过来,这倒是令人颇为疑心。 “连入京岁贡都不愿意,何以竟然还要前来参加诸侯的围猎?”褒姒的眉头紧锁,在这帐内来回的踱步,蓦地想起昨日姬宫湦挽弓对准郑伯友的那一刹那,这深山之中若是杀个把人只怕不是难事儿,中原的周主若是驾崩,那么南面的楚国自然崛起,楚侯只怕是冲着这个目的才欣然来到这里的。 褒姒的心头“咯噔”一下,看着赵叔带说道,“备马,我要去找大王。” “娘娘?”赵叔带开口问道,“此事只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褒姒的语气严厉了几分,“楚侯来了,混入诸侯的队伍中,大王却还不知晓此事,若楚侯只是单纯的前来狩猎倒也罢了,若是对大王图谋不轨呢?楚国称王的野心非一朝一夕之事,一山之中岂能容下二虎?备马……若是大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何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可是娘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只怕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赵叔带劝阻道,“深山之中不比宫里,娘娘只担心有人杀害大王,若是反过来……有人对娘娘图谋不轨呢?” “你随我同去!”褒姒看了一眼赵叔带说道,“舅舅若是不去,我便去找虢上卿了!想必他是很乐意陪同我朝着深山之中走这一遭的!” 赵叔带咬了咬牙,只得说道,“是!” “备马!”褒姒甩开了自己的衣袖,朝着门外走去。赵叔带则在门外愣了愣,然后赶紧跟上了褒姒的步子,朝着门外跑去,从马厩中找来了两匹马,牵到了褒姒的手中,担心的看着她问道,“不知道娘娘可会骑马?” “会!”褒姒说着,踩着上马石坐在了马背上,手中紧紧的握住辔头上的绳索,生怕自己稍微一侧身就会从马上滑下去,马背坐着并不是十分的舒适,若是一会儿跑起来,稳住自己的身体也是个难事儿。褒姒咬了咬牙,不能像别人示弱,双腿夹了夹马肚子——一如姬宫湦那般,这匹马小跑的开始溜了。 “赵上卿,娘娘?”虢石父从一旁走出来,看着二人奇怪的问道。 “虢上卿,”褒姒坐在高大的马上,俯瞰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虢石父,马还没有停下来,在原地晃来晃去的,一点没个重心,褒姒在马上强撑着说道,“一会儿大王若是提前回来,就告诉大王楚侯已经回来了,万事小心。” “娘娘这是?”虢石父皱了皱眉头,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上下将褒姒打量了一番。 “我去山中一趟,找找大王!”褒姒说道。 虢石父“哦”了一声,语气拖得很长,然后点了点头,朝后退了一步给褒姒同赵叔带让开了位置,看着二人策马狂奔而去然后才转过身对其他的悉人说道,“军中备着有狼粪吗?” “有!”悉人说道,先前虢石父列了一张姬宫湦进山围猎的清单,悉人照着准备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草原生活向来始终木炭,怎么还需要狼烟这得物品?此刻看来,倒还真用得上,虢石父挥了挥手叫悉人赶紧去取,悉人应了一声朝着对方杂物的大帐跑了过去,从里面拾掇出了几块狼粪拿了出来,“现在做什么?” “点燃!”虢石父说道。 狼粪被放在平地上点燃,黑色的烟冉冉升起形成一条狼烟直冲云霄,这燃料和别的燃料有所不同,形成的烟不会慢慢散开消失在空气中,而是竖直而上,能传递远在千里之外的信号。烽火台所使用的信号传递的工具,大抵如此,此刻虢石父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告知姬宫湦楚侯来了,看着远处不易察觉的黑色烟雾,姬宫湦拉了拉自己马上的辔头,眉头微攒,调转了马头,“楚侯来了?”他喃喃道,出发前就和虢石父商议过了,若是楚侯前来则燃放狼烟通知,他也好做准备。 姬宫湦也猜测,这么好的杀人机会,楚侯应该不会放过的。秦国的战事早就归于两兵休战的时节了,而楚侯一次次的差人来报说自己不能动身,姬宫湦本来就是不信的。派了几次的探子,发现楚侯早就已经驻扎在京城之外的不远处了,不知道是要伺机做些什么还是单纯的摆摆架子?楚侯既然不动,姬宫湦就只好引蛇出洞了,给了楚侯一个城门打开的机会,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君入瓮,若是刺杀君主,只怕是一条大罪啊! 姬宫湦坐在马上来回的在山中转悠,耳朵竖起听着远处的声响,迟迟不见有碎碎的马蹄之声传来,却有一只白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窜出来,他想也不想的立刻下马,躬身在草丛之中,悄悄的将弓箭挽起,将箭矢抵在箭弦上,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盯着刚才有动静的那团灌木。 姬宫湦的眼睛眯在一起,似乎试图透过那团灌木看出藏身在其中的白狐,几番犹豫之后放出了一箭,“嗖”的一声朝着那只白狐飞去。而与此同时,也同样有人对准了姬宫湦发出一支箭,同样是“嗖”的一声朝着他的背后袭来。 “大王小心!”褒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及姬宫湦做出任何反应,褒姒就已经从姬宫湦的身后抱住了他,紧紧的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了他的背上,手紧紧的攥着姬宫湦的胳膊。姬宫湦的心头陡然一惊,想也不想的立刻转身用手生生的抓住了那支箭,手被锋利的箭矢划破,鲜血潺潺的渗出,“何人放箭?”他大喝一声。 “大胆狂徒!”又是一声大喝,楚侯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提起自己手中的长剑就朝着那放箭之人砍了下去,对方连闷哼都没有发出就血溅五步的倒了下去,临死前还瞪大了眼睛看着楚侯,满面写的都是不可思议。 楚侯朝着姬宫湦跑了过来,“大王恕罪!微臣救驾来迟。” 姬宫湦皱了皱眉头不说话。 “惊扰到了大王和娘娘吧?”楚侯看着姬宫湦和褒姒佯装着关切的问道,褒姒松开了抱住姬宫湦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了一节缎带,握住姬宫湦宽大的手掌,用白色的布条将他的伤口缠绕了起来,伤口被缠好,姬宫湦迅速的将手握成了拳,没有看褒姒一眼,只是盯着熊仪问道,“何人?” “是随着微臣一起来此的士兵,微臣听闻大王要为娘娘猎杀白狐做贺礼,臣等思忖先前因为褒大夫一事多有得罪,正准备猎杀一二以求娘娘恕罪。”熊仪低着头说道,向姬宫湦同褒姒作揖行礼。 “哦?”姬宫湦拉高了自己的音调,“楚侯这意思是……你们且当寡人是白狐了?” “大王说笑了,”熊仪说道,“在下只是专注猎杀白狐一事,”他说着真的从自己的身后拎出了一只纯白的狐狸,已经被一剑毙命死在了自己手中,“未曾注意有人离开,竟然还意图刺杀大王。这是随微臣一并入京向大王汇报战事的秦国驻军,只怕是……”他皱了皱眉头,“有人唆使。” “刚才楚侯若是不杀他……”姬宫湦冷笑一声,“寡人现在不就知道是何人唆使了吗?” “大王恕罪,”熊仪双手抱拳说道,“在下只是一时情急,害怕此人威胁到大王同娘娘的安慰,只是既然是秦军,想必向来是听百里将军的调遣,此事只怕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余下的那句,大家也赌猜得到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够了!”姬宫湦挥了挥手,“此事寡人自有顶多,楚侯先下去吧!” “是!”熊仪点了点头,准备退下,又忽然朝前走了一步,双手捧着那只白狐的尸体递给了姬宫湦,“还望大王恕罪!” 姬宫湦扫了一眼这白狐,对站在旁边不说话的赵叔带说道,“赵上卿将白狐收了,先回去营地吧?” “是!”赵叔带点了点头,心中也打起了小鼓,从刚才褒姒为姬宫湦包扎开始他就没有看过褒姒一眼,她这么不要命的行为想必又惹恼了这位大王,他走过去,拿过白狐看了一眼褒姒,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褒姒的神情还算得上是镇定的,只是微微点点头,示意赵叔带不用担心。 ☆、第381章 掌上明珠0 赵叔带越走越远,楚侯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转过身的嘴角边上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秦军刺杀姬宫湦一事若是传了出去,此事只怕是有热闹看了。楚侯虽然和赢开只有寥寥数面的缘分,只是从楚夫人的耳中频频听到关于此人的消息。 赢开自小丧父,而被秦国的几位公子追杀,数年来隐居在闹市之中保住了条性命,因此为人处世十分的小心翼翼,轻易也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姑且不论姬宫湦会怎么思忖秦国一事,反过来……赢开会怎么提防姬宫湦呢? 大周的疆域居于中央,被郑、楚、秦三国所围,如今自己居于南面是个威胁、郑启之和姬宫湦更是直接叫板对抗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秦国姑且算是大周一派的,若是能够拉拢……熊仪的嘴角微微的浮起了一丝笑意,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实在不能令人拍手叫好。 二人渐渐的远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具尸体同姬宫湦、褒姒二人,姬宫湦定定的站在原地不懂,褒姒拉了拉姬宫湦的衣袖,轻声的叫道,“大王?” 这一生就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姬宫湦猛地就将褒姒拉到了自己面前,看着她恶狠狠的喘着粗气,大声的呵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你就这么贸贸然的冲出来,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你知不知道?” 褒姒猛地一怔,看着姬宫湦面红耳赤的样子从来没觉得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有些木讷的站在原地,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眼眶中噙着泪水,“臣妾……臣妾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叫大王受伤。” “你是疯了吗?”姬宫湦大喝一声,“你做事完全不计较后果的吗?刚才如果寡人稍微慢一点,你就死在他的弓箭之下了你知不知道?” “臣妾只是不想让大王有事!”褒姒看着姬宫湦觉得委屈至极,眼泪从眼眶中滴落了下来,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姬宫湦看着褒姒掉泪心中一痛,可是强咬着牙继续训斥道,“你做事从来都这么没有章法,三番四次的乱了寡人的布局,这么莽莽撞撞的,哪里有一个王后的样子!” 褒姒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她抹掉了面颊的泪水,意图遮掩自己哭出来的事实,“臣妾知错了,以后都不会了,望大王恕罪。” “恕罪?”姬宫湦冷哼一声,“若是刚才那一箭寡人自有安排呢?本来可以将他楚侯一军,却反而被你搅乱了,怎么恕你的罪?” “我……”褒姒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满腹的委屈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觉得胸口堵得喘不上气儿来,她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臣妾若是乱了大王的章法,还请大王责罚!” 姬宫湦实在是说不下去了,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褒姒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掉落在地,他才喃喃的说道,“总算是哭出来了……”他蹲下了身子,双手扶住褒姒的胳膊,她浑身的颤抖传到了他的心头,他不想责骂她,可是看见她满眼通红的时候就想,也许这样褒姒就能哭出来了,压抑在心头的悲伤就因此而得到了释放,也许她就会好的更快一些。 听见姬宫湦这么说,褒姒的心头就像是被人生生的戳了一刀,痛苦的无法自抑的嚎啕大哭了出来,扑到了在姬宫湦的怀中,她拉着他的袖子,满面都是泪水,潺潺如溪水缓缓流淌,姬宫湦将褒姒抱在自己的怀中,秋日的山中寒意袭来,他担心她会着凉,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遮挡着这份寒意,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嘴里哼了着秦地的曲子,像是父亲宽大的手掌抚慰着受伤的女儿那般温柔。 “觉得心头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起来的。”姬宫湦拍着褒姒说道,“你也不过就是个寻常女子,渴望一个家、渴望一份爱、渴望一份永久的幸福和静谧,寡人给不了你,你就渐渐的敛起了你寻常的姿态,连寡人都差点忘记了,你不过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寻常女子。被你的父亲呵护在手掌之中,是你家里的掌上明珠,自小备受瞩目却备受寡人的羞辱,你在这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的父亲最后将你交给了寡人,寡人若是不能照顾好你,百年之后,寡人又以何面目去见你的父亲呢?” 褒姒仰起头,看着姬宫湦,满眼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父亲走后,臣妾身边最亲最近的人就只剩下大王了,臣妾怎么可以让大王出事?听见熊仪朝着山中走来,臣妾生怕大王出事,所以……” “寡人知道,寡人怎么能不知道你怎么想呢?”姬宫湦笑了出来,用粗糙的大手刮了刮褒姒细致的面颊,“寡人刚才是同你开玩笑的,虽然知道熊仪会来,可是到底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你若是不大喊一声冲出来,寡人只怕是得被那厮一击毙命了。” “大王不要安慰臣妾,”褒姒吸了口气,“是臣妾的自作主张坏了大王的打算。” “你怎么不信寡人了呢?你刚才不是说寡人是你最亲最近的人吗?你怎么可以怀疑寡人说的话是骗你的?”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这话叫褒姒抿住了自己的唇,伸出手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然后坐直了自己的身子,紧紧的抱着他的脖颈,“多谢大王。” “是寡人该谢谢你,”姬宫湦拍了拍褒姒的背说道,“这里凉,咱们回去吧?” “嗯!”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点了点头,这令人眷恋的温度,都来自他温热的身体,姬宫湦站起来将褒姒抱在了怀中放在马上,然后自己才翻身上马从她的身后一手抱住了她,夹了夹马肚子叫马慢腾腾的向前行走,从山中朝着山外走去,他在她的耳边说道,“一会儿找个溪流,把你的脸洗一洗,就像是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 褒姒羞涩的低下了头,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哭过之后的感觉舒爽了很多,可是此刻心中却又觉得空落落的,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失去了自己最尊敬的父亲,这个人是生命中任何其他人都无法替代的。 “臣妾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褒姒在马上缓慢的向姬宫湦说道。 “什么?”姬宫湦在她的耳边问道,轻吻着她的脖颈。 “以前臣妾一直不明白,父亲拒绝了秦世子的提亲,到底是想要我嫁给谁?”褒姒轻声说道,这话叫姬宫湦微微的怔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竖起自己的耳朵聆听着褒姒的这番说辞,姬宫湦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充满了好奇之心,开口问道,“谁?” “从我失去母亲的那年开始,父亲就让我学习跳舞、音律、诗歌……嫁给谁才需要懂这些呢?”褒姒看着远方问道,口中喃喃自语道,“是谁呢?秦世子一姐莽夫,不需要臣妾懂声乐舞蹈,父亲连一朝世子都看不上……那放眼天下,他要我嫁的唯有一人而已。” “寡人?”姬宫湦吃了一惊,没有想到答案居然是这样。 “想来……只怕是了!”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仰起头看着姬宫湦,“大王自登基之日起就荒废了朝政,不愿上朝、不理国事,大小事务都交由虢上卿、尹大夫和祭公一行来打理,自己沉溺于声色之中,每日迷恋舞姬献艺,更是叫虢上卿搜罗天下美人进献,在大小宫殿之中轻歌曼舞……而父亲却教臣妾跳舞,不正是要将臣妾献给大王吗?” “如此说来……”姬宫湦点了点头,觉得褒姒说的应该是对的,“从一开始褒珦就布好了局,只等着寡人入局了?” 褒姒摇了摇头,“从结果推过程,一切都像是被人算计过一样,父亲故意入狱、主母将我献给大王、我得宠成为大王的宠妃、然后一步步的丹凤朝阳做了后位,就像是父亲布好的局一般。可是实际上呢?他怎么想得到他会入狱、主母会将我献给大王、我又怎么能得宠、这些年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让我有机会成为王后……都算得准,那还是个普通人吗?” 姬宫湦捋了捋褒姒的青丝,在她的面颊落下一吻,“是了,说到底是你我的缘分太深,一步步的走到今时今日,相遇最易、相知难,而想要相守一生则步步都要小心翼翼,你切不可再妄为,你如今可是寡人手中一颗璀璨的明珠,寡人捧在手里怕吹到你,含在嘴里又怕你化了,就当是为了寡人,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 褒姒看着姬宫湦,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她的手也紧紧的回握着他,这是属于他们二人最美好的时光了,马匹渐行渐远,这幅墨色的山水画中一对依偎在一起的人的背影就这样越来越小。 ☆、第382章 离间计0 河边的水波粼粼,泛着璀璨耀眼的光泽,过了午时的天仍旧大亮,太阳还盘旋在空中,透过清凉的和谁,反射出五彩的斑斓。褒姒从马上下来,姬宫湦将她接在怀中,抱到了地上,他将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拨到了后面去,为她整理了一番这乌丝,褒姒蹲下身去,从怀中拿出了帕子准备伸出手将帕子沾湿,姬宫湦却从褒姒的手中接过了这白色的帕子,“让寡人来吧?这秋日里的水,凉的渗骨。” “大王……”褒姒要说些什么,姬宫湦已经将帕子放在手里沾湿了,然后拿起来拧干在褒姒的眼睛周围轻轻的拭擦,“疼么?” 褒姒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 “都肿了?”姬宫湦说道,有些心疼,手下去的动作也是又轻又缓的。 “哭过是这样的,”褒姒说道。 “什么时候见你哭成这样?”姬宫湦反问道,“莫不是背着寡人偷偷的抹眼泪?” “哪有?”褒姒摇了摇头。 “寡人宠幸别的夫人的时候,一个人在寝宫中对着夜色哭吗?”姬宫湦问道,笑了出来,褒姒跺了跺脚,别过脸去,面色羞赧,“大王莫要开臣妾的玩笑,”她的嘴角掩不住的笑意,看的让人爱怜不已,探过唇去吻她的唇角,“寡人以后不气你就是了,你可别藏着掖着偷偷地哭啊,这得多叫人心疼呐。” “臣妾真的没有,”褒姒转过去看着自说自话的姬宫湦解释道,“臣妾只是小的时候受了主母的气,就为自己的母亲抱不平,跑到旷野的坟头里抱着母亲的墓偷偷的哭。后来这事儿被父亲知道了,他便来寻我,寻着了,也不安慰,就是以一个父亲惯常的口吻和我说,眼泪是要留在最有用的地方,本是女人最有用的武器,可哭得多了就变成了最廉价的祈求了。这样的女人也就因此而变得一文不值了。” 姬宫湦仰着头仔细的回味了一下这位老丈人说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便点点头,“说起来倒也是了,你哭过几次,回回都吓到寡人了。” “那还不是大王惹得?”褒姒嗔怒的说道。 “是是是,寡人的错,今日也是寡人把你弄哭的,该罚。”姬宫湦点了点头,一手抬起褒姒的下巴,看着她的样子,“就罚寡人好好的给梓潼洗洗这脸吧……”他说着便准备吻下去了,褒姒见状吓得缩了一下,指了指姬宫湦手中的帕子,“要洗脸用帕子就是了!” “不用帕子也一样能洗的尽,”姬宫湦说着就用柔软的唇舌吻在了褒姒的面颊之上,就像是被一直猫舔过了脸,满脸都是邀宠猫咪的口水那般,褒姒皱着眉头做出了嫌弃的样子,表情却是甘之如饴的最后和姬宫湦拥吻了起来,先前那股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的戾气不见了,虽然软弱了下去,却也意外的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在他的怀中,无比满足。 晚些时候,二人洗漱干净从河边折回了营地之内,陆陆续续的有人打猎回来了,有的是实在打不上白狐、有的则是打上了一两只便觉得已经够数了,七七八八的也凑得了不少,赵叔带算了算,给褒姒做件大衣怕不是难事儿了,姬宫湦这手笔也够阔绰的,召集了全天下的诸侯来为自己的王后猎杀白狐。 诸侯聚拢在一起讨论的话题便是今日秦军刺杀大王一事,在一旁给自己手中白狐理着毛的赢开面色忽然就沉了下去,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着这位正在说话的诸侯,开口问道,“你再说一遍?” “秦……秦候?”对方也显得十分惊讶,因为赢开才不过十岁,身材矮小,藏在众位诸侯之中,竟然一时之间也没能发现,此刻被质问了才显得有些语塞了,支支吾吾了半晌之后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得来的,还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如此呢!” “再说一遍!”赢开看着对方一字一顿的又重复了一边,他的手中还捏着长剑和弓箭,目露凶光的看着对方,这样子将人给吓到了,对方下意识的想要朝后退然后才想起自己可是个成年人了,若是被秦候这样一个小孩子给吓退了就太丢人了,只好重复了一遍,“我也是刚才听别的诸侯们在议论的时候说起的,说是刚刚楚侯带着他的兵马和几个前来向您汇报军情的秦军来山中参与围猎,因为到的比较晚就没来得及通知诸位,在山中大王正在为娘娘猎杀白狐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秦军士兵对准大王放了箭。” 赢开听到这里,心中陡然一惊,“然后呢?” “然后……”说话的诸侯挠了挠头,“好像娘娘忽然冲了出来,挡了箭!” “娘娘受伤了?”赢开紧张的问道。 说话的诸侯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是大王受了伤,他转过身接住了箭,伤了手,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你听何人所讲?”赢开问道,面色苍白,若是此事为真只怕是自己就惹上大麻烦了,不知道姬宫湦到底会不会相信秦国,若是因此而生了间隙,自己留在宫中日复一日的,只怕是归国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大家都在讨论此事……”说话的诸侯指了指四处正在议论的人说道,赢开这才发现大家的确都在喋喋不休的悄悄议论着什么,看见赢开的目光打量了过来,都似乎有所闪烁,尽量避开而不与他撞在一起。 赢开咬了咬自己的牙关,“你们莫要瞎说,我们秦军当中才没有这等人!” “可是那人的确是穿着秦军的衣服,赵上卿同楚侯两个人四只眼睛看着呢,怎么会说错,而且大王难道还能不知道自己被何人刺杀吗?”诸侯们朝着赢开聚拢了过来,赢开反驳道,“只是穿着我秦军的衣服而已,岂能证明就是我秦军的人?秦岭之中的死士,不过就是白人,各个的名字和面貌我都记得,叫他出来对峙,看看是不是我秦军之人?” “这……只怕是不行了。”有人回答道。 “为何?”赢开仰着小脸看着对方问道。 “那人被楚侯一剑毙命,已经死在山上了,此刻死无对证,当然秦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说话的人回答道,这话叫赢开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摆明了一场嫁祸了,可是权术之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姬宫湦是个手腕狠辣的帝王、褒姒是个滴水不漏的王后,他们两个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叫赢开的心中颇为不宁,他转过身去说道,“我要去找大王解释!此事定与我秦军无关,找出那人来,就能证明此事了!” “站住!”一声大喝从旁传来,赢开整个人的身体都是陡然一怔,站住看着说话的人。 姬宫湦同褒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看着赢开呵斥道,“你们在说什么?”他问道,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情他根本就一点都不希望外传,尤其还叫赢开知道,此刻竟然说的人尽皆知了,不满的将目光递给了远处的赵叔带。 赵叔带这一看姬宫湦的目光,心中也慌了起来,此事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流传开来的,自己也是吃了不小的一惊,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了。此事必定是楚侯做的手脚,为的就是挑拨秦国和大周的关系,可是赵叔带知道自己难以撇清责任了,不由的也皱起了眉头深深的忧虑了起来。 姬宫湦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赢开,赢开答道,“他们说秦军刺杀了大王?” “胡说八道!”姬宫湦从嘴里吐出了这四个字,“寡人邀众位来是打猎,如今趁着着秋高气爽的时节,出门打猎,也算是讨个彩头。寡人以一年赋税为奖赏,请众位诸侯来参与,众位倒是热衷于传些莫须有的闲话了?”他说罢冷笑一声,这一笑,笑得在场的所有诸侯可都笑不出来了,立刻都拉沉了脸色,低着头向姬宫湦说道,“大王说的是,臣等愚昧!” “知道就好,”姬宫湦甩了甩自己的袖子,他的手还被包扎着,赢开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姬宫湦的手,内里充满了疑窦的情绪,心中揣测只怕是诸侯们传的不假,但是姬宫湦考虑到赢开质子的身份才将此事给按压了下去,姬宫湦也注意到了赢开的目光,只是随口说了句,“刚才为娘娘猎杀白狐之时,白狐抓的!” 赢开低下了头去,“大王保重身体。” “大王保重身体!”众人附和道。 “你们少气寡人,寡人自然能保重!”姬宫湦转过身去,一甩自己的长袍朝着自己的帐中走去,“赵上卿、虢上卿,吩咐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宫吧!过些时日的祭祀,可别再有人误了点,耽误了良辰可就不好了!” “是!”众人应和道。 姬宫湦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停下身子转过来看着赢开说道,“随我来!” “是!”赢开得了令,立刻朝前跑去,紧紧的跟随在姬宫湦的身后,心中却是惴惴不安的起伏着,胸口就像是在被人击打发出了痛感,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这位不太好伺候的君主,沉默的跟随在姬宫湦的身后。 ☆、第383章 此生漫漫,唯卿相伴0 大帐之中是一种可怖的沉默氛围,像是千金的重物朝着这帐中的诸人生生的压了下来,姬宫湦朝着生火的炉子走了去,用还没有燃烧的木柴挑了挑,找了根看起来还算是称手的木炭,然后铺开了一张白布,在白布上用这根炭笔勾勒着线条。 赢开看了看褒姒,褒姒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姬宫湦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只是有人给他和赢开的心里种下了一根刺,他一定是打算将这根刺拔掉才好。以前的姬宫湦不屑于这么去做,可是褒珦死后,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能和诸侯们彻夜地推心置腹,恩威并重,不像是以前那个执拗而纨绔的君主了。 这样好或者不好,谁也说不上来,褒珦的离世或多或少的影响了姬宫湦和褒姒,褒姒变得不再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了,而姬宫湦则收起了以往激进的做法,居然会和诸侯们打起了交道。对褒姒来说,这是好的,她变得更加安心了,你会开始发现你知道大王在做什么,而不是一头雾水的去等待结局。 赢开站在安静的帐内,心头惴惴不安,胸口心跳的声音这一瞬被放大了很多,他本来是想跪下去祈求姬宫湦的宽恕和原谅,可是细细思量却没有这么去做,那么做……就等同于是认罪了,而现在,他还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呢!他相信百里成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这件事情十之*是楚侯熊仪的一个局,可是这个局是为了什么呢? 挑拨自己和大王的关系吗?赢开这么想着,总觉得楚侯的手法未免有些拙劣了,这样的挑拨离间别人纵然是相信,姬宫湦也会信吗?是楚侯太不了解姬宫湦了,还是自己对大王的认识有所偏差? 姬宫湦作画不过是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在白色的布帛上画出了一副容貌图来,而这短短的时间里赢开的心头却闪过了数万个想法,直到姬宫湦将这白色的布帛举起来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大家此刻也都明白了姬宫湦的用意,他问赢开,“此人你可认得?” 赢开将画中的人看了数遍,然后摇了摇头。 “秦军驻守在山中的人里,你认识多少?”姬宫湦又问道。 “全部都认识!”赢开说道,“刚才微臣就说过,只要带我去见这位此刻,我必定能指认出是否是百里将军的部下!” “当真?”姬宫湦眉头微皱的问道。 “当真!”赢开点了点头,“早在我刚刚做了秦候之日起,褒大夫就有意要我记住这些秦军士兵以及将领,为的就是未来方便调遣。秦军所有的将领同秦岭上父亲这支死士部队的每一个人微臣都印象深刻!” “如此说来……寡人明白了。”姬宫湦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布帛扔进了炉子里,拿出火折子重新将帐内的炉火点燃了起来,跳动的橙红色和蓝色火焰将这白色的布帛吞灭,无人知晓这帐内发生了何事。姬宫湦的微微颔首,叫赢开松了口气,在山中刺杀姬宫湦的原来另有其人,可见楚侯的野心不小啊! 姬宫湦挥了挥手,叫赢开出去,并且再三叮嘱今日的事情切不可传出去,赢开点了点头,应承这句,本想再问问如何处理秦楚之事,过了片刻,赢开还是将这话给咽了下去,没敢问出来,只是朝着门外退去,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大王为何骗他?”褒姒站在姬宫湦的身边问道,刚才他在白布上画出的那人和刺客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姬宫湦显然是为了叫赢开打消疑虑才这么做的,褒姒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大王以为那个刺客确实是秦国的人?” “寡人希望不是,”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不是是我和赢开都需要的,是……却是我们并不想得到的结果,既然如此,就不要让这个是发生了!”他说道,他随意地在这个纸上画了个人,此人绝无可能是秦国的人,世上是否有这样一个人也是要另议了,姬宫湦的面上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颜,“这法子……寡人是同你学的!以假乱真。”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如此处理确实颇为得体。 “山中的尸首如何是好?”褒姒又问道。 “你以为熊仪还会任凭那具尸首留在那里吗?”姬宫湦冷笑了一声。 “楚侯该想得到,想要离间大王同赢开的关系,只怕是不那么容易的。”褒姒说道,姬宫湦认同这个看法,“想要离间二人的关系,做一件事情是远远不够的,这场仗……此刻才刚刚开始啊!” “刚刚开始……”褒姒琢磨这四个字叹了口气,每次以为最难熬的日子里,她总是想只要熬过了这个坎儿,未来就会是很值得期待的日子。可是她却忘了,她嫁的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帝王,路只会随着姬宫湦越站越高而越来越难走。 …… 回到宫里已经是晚上星辰初上的时候了,疲惫了一天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将自己安顿好,姬宫湦则跨上马抱着怀中的褒姒从城外慢慢的溜达回来,姬宫湦聆听着褒姒给自己讲述过去的事情,她在褒家的事、她的父亲褒珦的事儿、她同秦世子的事情……她想到什么转过身去和他说着什么,过去的记忆在此时此刻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前些日子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想起过去的种种了呢! 因为那些原本熟悉的回忆,就在那种强撑着的悲伤中,竟然都慢慢离自己远去了,她的脑海变得空无一物,心也变得麻木了起来。直到今天下午,姬宫湦让她觉得委屈至极,胸口压着的这巨石才终于被人挪开了。 “寡人从未见过如同你父亲这般能够隐忍的人。”姬宫湦的下巴抵在褒姒的肩头说道,月朗星稀,他们走在青石板路上,马蹄声碎发出“哒哒”的音符,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微微颔首,“是啊!若是他借着我的身份,为自己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的……大王会怎么看待臣妾?” “不知道。”姬宫湦摇了摇头,假设的事情无法回答,“兴许,你会为了寡人同你的父亲断绝了往来……” “如若不是,臣妾便是第二个申后了,”褒姒说道,“大王对臣妾也就……” 姬宫湦抱着褒姒的手更紧了一些,“咱们不说这些假设的事情。” “作为父亲,这一生竟然从未让只的女儿陷入两难的境地,他是个好父亲。”褒姒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为了保护一个人,就站在他的对立面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站在你对面的敌人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去帮你一把。若非如此,也许这次,臣妾……就活不下来了。” “是啊,”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为了保护你,也应该将你放入冷宫之中,看着其他的夫人们象征,申后坐在后位上同他们相抗……寡人固然可以这么做,可是一生苦短,谁知道结局是什么呢?若是到死也不能明白对方的用意,是不是就算是枉活一世了?”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母亲便是如此留着遗憾去的。” “所以寡人便是知道宠着你、爱着你会将你置于险境之中,还是无法对你冷起脸来,只要想起过往的种种,这种狠就狠不下来了!”姬宫湦说道,“与其提防着别人的算计,倒是不及去算计别人好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褒姒看着姬宫湦轻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留待明日再说吧,若是水来便土掩,若是兵来则将挡,数百年间天下不能安定……又岂是我一朝一夕就做得到的?”姬宫湦说道,他的野心已经不及刚刚认识褒姒时候来的凌厉了,有的时候做人太急,难免要目光短浅的,此刻放下了心、不着急了,反倒是令人觉得安心了,褒姒靠在姬宫湦的怀中,微微的闭上眼,从未想过这个男人能有朝一日令人感到如此的舒心。过去和他一起的日子里,步步都仿若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也许就跌下了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了,这次的褒姒的濒死,就像是二人之间心头的大伤,如今重伤痊愈,已经脱胎换骨了,如涅槃重生、浴火成凰。 秀秀备好了晚膳一直在等褒姒同姬宫湦从山中回来,却迟迟不见人,几次去太宰宫里问询,对方总是回话说,娘娘和大王走在后面。她将桌上的饭菜不停的拿回膳房去换,整个人都显得无比紧张,看着天色渐渐的黯淡了下去,仍旧不见姬宫湦同褒姒的人,又拿起了桌上的饭菜准备回到膳房中去。 “你怎么这么紧张?”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站在了秀秀的身后问道,秀秀被念儿吓了一跳身子微微的一紧,转过脸来使劲儿的摇了摇头,“没……没有啊!” “发生了何事?”念儿问道。 秀秀又摇了摇头,咬着自己的牙关不肯说。 “到底发生了何事?”念儿又问了一遍,“你的戏演的可不好,慌里慌张的,你平日里从不见如此的。” 秀秀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同念儿说道,“大王受伤了。” ☆、第384章 朴实无华的幸福0 秀秀说罢这话叹了口气,褒姒这些天来的情绪变化每个人嘴上不说,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对这次的出行秀秀原本就是忧心忡忡的,又听见大王受伤的消息传回来,她总觉得此事不妥、令人惴惴不安的。她一个人在这里想,难免越想越乱,最后整个人都显得慌里慌张的,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念儿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全都看在了眼里。 “父王受伤了?”念儿问道,“怎么伤的?” “说是……”秀秀看着念儿十分犹豫,“说是秦军刺伤的!” “秦军?”念儿将这话嘟囔了一遍,“赢开的手下吗?” “是!”秀秀点了点头。 “不是!”赢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听见二人的对话立刻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跳进了这间屋子里,念儿转向赢开瞪大了眼睛,然后再看看秀秀,十分的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秦军伤的大王!”赢开说道,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心中兀自的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城府?下午才答应了大王要保守住这个秘密的,大王当着全体诸侯的面说自己只是被野兽伤到了,而不是所谓的秦军刺客,话既然说出来了,赢开也只得再拿那句话圆上了,“是……是打猎的时候被野兽伤到的,不知道怎的,诸侯们就瞎传了!秦军怎么可能会对大王不利,便是下杀手也必定是将箭头对准楚侯吧?” “为什么?”念儿睁着大眼睛看着赢开问道,侧过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可却叫赢开的心中莫名的心慌,难免觉得念儿心中又开始算计起了别的事情,他只得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为什么?”然后挠了挠头,鼓着腮帮子说道,“楚侯带兵以助秦军为名,实则驻扎在我秦岭一脉上,捏住了我秦国的痛脚,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是秦国危矣。” 念儿点了点头,拉着秀秀的衣角,“我们去找娘和父王吧?”他似乎很快将赢开的话撇在了脑后,未曾上心的样子,赢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他很在乎念儿对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看的,就仿佛这个四岁的孩童的看法已经具备了左右一切的能力了。 秀秀点了点头,拉住念儿的手,转过头看着赢开问道,“秦候想必已经累了吧?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我随你们一起去吧?”赢开问道。 念儿扭过头看着赢开,“你去休息吧?父王和母后也一定累了,一定是躲到哪里去说悄悄话了,我和秀秀就去看看!”他说完咧着嘴笑了出来,露出了自己一口细细碎碎的白牙。 赢开不再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向念儿请辞退出了东宫的大殿之中,念儿看着赢开离开才鼓着腮帮子吹了口气,“咱们去太医院吧?” “去太医院?”秀秀不解的问道。 “父王受伤了,总该去瞧瞧的!”念儿说道。 “可是大王鲜少宣太医给自己瞧病的!”秀秀说道,入宫这么多年来也听闻哪一次姬宫湦宣太医的,大多数都是为这宫里的娘娘们、宫外的上卿、大夫们看病了,也不知道他是怎样铁打的身子,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生病那般。 “是啊!”念儿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才得去拿些外用的药给父王嘛!” 秀秀笑了出来,在这一点上她倒是欠考虑了,“不去找娘娘和父王了吗?” “不是说了,有悄悄话要讲吗?”念儿笑着说着,拉着秀秀跑在前面,一路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奔走了过去,再折回来的时候取了些金疮药踏进了大殿之中却发现褒姒同姬宫湦已经回来了,浑身上下酸疼而又疲惫,这两日的折腾叫鲜少踏出宫门的褒姒吃了不少罪。桌上放着凉了的晚膳,姬宫湦瞅了一眼这桌子,一旁的悉人立刻将冷菜冷饭端去准备去膳房换新的来,姬宫湦挥了挥手,“娘娘今日累了,早些休息,这……” 褒姒拉了一把姬宫湦,冲下悉人点点头,“先去换些晚膳过来吧?” “是,娘娘。”悉人低头应声道,朝着门外退了出去,姬宫湦拉着褒姒坐下看着她问道,“累了吧?我以为你急着想要休息了。” “便是我要休息,大王也不能不用膳啊!”褒姒说道,“臣妾陪大王吃一些。” “寡人无碍的,一会儿得了闲就去寻些夜宵来果腹,”姬宫湦笑着说道,刮了刮褒姒的鼻子,褒姒却挑了挑眉拉住了姬宫湦的手,“大王一会儿还有事务?” “再梳理一番今日诸侯们的奏章。”姬宫湦说道。 “非做不可?”褒姒问道,姬宫湦不解的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两日累着你了,今日又大哭了一场,寡人不想折腾你。”他的额头抵着褒姒的额头说道,“若是与你同塌而眠,却不动你分毫……寡人亦不想折腾自己。” 褒姒用手挽住姬宫湦的脖子,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臣妾……陪大王用膳吧?”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很缓。 “大王要喝酒吗?”褒姒问道,这话叫姬宫湦觉得好笑,“寡人一个,喝什么酒?” “不是还有臣妾吗?”褒姒又问道,这话叫姬宫湦大吃了一惊,看着褒姒问道,“梓潼要陪寡人喝酒?” “见你们平日里喝了酒就高兴,臣妾也想尝尝这高兴的味道,”褒姒说道,姬宫湦看着她咧嘴笑得很明快,“高兴的味道有很多种,还有一种,你定尝过……”他说着吻住了褒姒的唇舌,探了舌尖在她的口中细细的品味,褒姒吻得正深,在姬宫湦的怀中发出阵阵娇喘,门忽然就被“吱呀”一声推开,然后是念儿的一声尖叫,双手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儿臣什么都没有看见!” 褒姒面色一红,立刻坐直了身子,掩着自己的唇轻咳了两声,满面羞赧的将自己的头别到了一遍去。姬宫湦也显得有些尴尬,做这种事情却被自己的儿子给正正的撞见了,只得佯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膝头上,盘腿而坐,一脸威严的模样瞧着自己的儿子,“念儿回来了?” “是,父王!”念儿看着姬宫湦行礼作揖,一旁的秀秀也依样画葫芦,可是脸都不敢抬起来瞧瞧姬宫湦同褒姒,她知道主子不会责怪,可是未免也没有眼力劲儿了! “过来!”姬宫湦招了招手,“陪你父王喝一杯。” 念儿挤眉弄眼的看着秀秀,揣测不出姬宫湦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客气两句,此刻的秀秀自顾自都尚且不暇了,哪里还管得着念儿,低着头匆匆忙忙的说道,“奴婢去看看膳房的晚膳备好了吗?”说罢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 这一走,气的念儿差点跳脚,心说这秀秀撇开自己的速度也太快了,好赖两个人撑着显得没有那么尴尬嘛!他嘟了嘟嘴,朝着姬宫湦踢踢踏踏的走过去,走到近前,从袖子里掏出了从太医院取回来的金疮药,“父王,刚刚儿臣听闻您外出打猎,被猎物给挠伤了,便去向太医院的医官们询问了一二,可大可小,儿臣知道父王不喜欢去太医院看病,便叫太医院的医官开了药。”他说着将白色的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姬宫湦愣了愣,没有想到念儿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了,“坐……”他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是!”念儿应了声,跪坐在姬宫湦的对面,“听说赢开差点就赢了郑伯伯?” “是!”姬宫湦说道,“明年这个时候寡人若是再邀请诸侯打猎,便带上你!” “那念儿今年可得好好学习骑射二事了。”念儿点了点头,回话道,“明日一早先生还要向我提问今日他授课的内容,念儿得先行告退了,父王和母后继续用膳吧?” “别走!”姬宫湦说道,“陪你父王喝杯酒!” “可是……”念儿眨了眨眼睛,将目光递给了褒姒,褒姒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大王,念儿还小。” “便是要从小就学习喝酒,将来才不至于被人一口给灌醉了。”姬宫湦说道。 “是,父王!”念儿只得应声道,嘟了嘟嘴,也不知道酒好不好喝,他回想着以前的宴席之上,别人砸吧着酒的感觉,应该是甘甜醇香的,想着他就不免口水直下,狠狠的咽了一口,这样子逗乐了褒姒同姬宫湦,姬宫湦指着念儿说道,“看……不愧是寡人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 “哪里有人用这话说自己的?”褒姒问道。 “怎么没有?寡人的儿子,寡人想怎么夸就怎么夸!”姬宫湦执拗的说道,比念儿还像是个孩子,念儿挠了挠自己的头,这画面不怎么看得懂,这宫里的日子且有一阵没这么过了,就像是寻常屋檐下的一家三口等待着炉子上的晚上“咕嘟嘟”的冒泡,女主人去端了碗盛好、摆在桌上那种朴实无华的幸福。 ☆、第385章 有福同享,有难我当0 姬宫湦要教念儿喝酒,褒姒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的,谁知道当了真。秀秀将这一桌子的佳肴摆好,姬宫湦就吩咐去酒窖中再取上一壶十年的陈酿出来,再去将已经回房的赢开叫了出来,姬宫湦吩咐了赢开和秀秀一并在桌前坐下,看似随意的说了句,“一家人吃饭,没那么多规矩,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这话叫赢开心中一恸,他年少的时候便失去了父亲,又和自己的母亲漂泊流离、居无定所,此刻姬宫湦的邀约叫他觉得异常感动,眼中难免噙了点泪水,别过脸去眨了眨眼,转回来还是向姬宫湦行了礼,“是,大王!” “你父亲同娘娘本是世交,年幼时的娘娘曾承蒙你父亲照拂,今日她照拂于你也是理所当然的。”姬宫湦拍了拍赢开的肩膀说道,“有些事情便是如此了,你初入朝堂并不熟悉,时间长了也就明白这世间人心险恶。”他说着端起杯子看着赢开,“少年英雄啊,继承了你父亲的文韬武略,赢家在九泉之下的几位也都该瞑目了,秦国交到你手中,日后必定昌盛繁荣。” “大王谬赞,在下诚惶诚恐!”赢开说道。 “父王说你是,你便谢过父王便是了,干嘛总顶撞人呐?”念儿双手握着筷子看着赢开说道,赢开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多谢大王!”他说完跪着朝后挪了挪,俯身趴在地上像姬宫湦行了大礼,再跪着走到了桌前,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了。 “给我也倒点……”念儿拉着秀秀的袖子央求道,觉得这酒很好喝似的。 秀秀有些为难,看了看褒姒,褒姒微微的点头,秀秀才将酒倒入了念儿的杯中,倒了很少的一点,念儿拿着酒转向赢开说道,“念儿听说昨日的围猎,你拔得头筹?” “比起郑伯,略逊一筹!”赢开说道。 “那郑伯……”念儿嘟囔了一番,“明年你必定会赢那郑伯的!” “谢王子夸赞!”赢开回话道。 “父王说,我也能随你们一起去打猎,今年我且好好练习骑射,明年定能赢了你们!”念儿端着自己的酒杯和赢开碰了碰,“这酒恭贺秦候了!” “多谢王子!”赢开不得不端起酒又是一饮而尽。 褒姒想说些什么,姬宫湦拉了拉她,不叫她多言,此刻男人们的酒局,女人们就只好夹夹菜、倒到酒,缄默不语了。褒姒兀自的笑了笑,给姬宫湦满上了酒水,又在他的盘中夹了一二片的肉,孩子们在,自己总不好说要和姬宫湦喝酒,只得硬生生的将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 “咱们三个男人喝一杯!”姬宫湦开口说道,“日后这东宫之中的女人们就得靠咱们三个男人来保护了,伯服、赢开……能不能护好?” “保护娘娘,万死不辞!”赢开端着酒杯看着褒姒说道。 念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着秀秀说,“将来你就跟着我跑,我去哪里,你就跑去哪里,我定能保你的安全!” “那为娘呢?”褒姒看着念儿问道。 “哎呀……”念儿转而看着褒姒,“秦候说保护娘万死不辞了,还有爹护着娘娘左右,我若不将秀秀护好,他日里谁来照顾娘的起居饮食啊?”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这话将一桌子人都给逗乐了,三五杯酒下肚,赢开就已经晕的找不到北了,而念儿因为喝得很少,几次都是象征性的抿了抿唇,姬宫湦不揭穿、赢开也不能说什么,自己却得抡圆了喝。看着差不多到了火候了,念儿扶住赢开朝着秀秀求救,“想必秦候是喝多了,父王、母后,儿臣先行将秦候扶出去?” “去吧!”姬宫湦说道。 “儿臣告退!”念儿说着,就扶住了比自己大不少的东倒西歪的身子,朝着门外走去,秀秀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褒姒,褒姒挥了挥手,“念儿一个人扶不住秦候的,你去帮衬一把吧,今日也都累了,早些歇着。” “可是大殿……”秀秀还想再说些什么。 “大殿的事情自有这些下人们操持,你就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了!”褒姒冲着秀秀点了点头,秀秀心中难免有所触动,同赢开一样,真的觉得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的家,“多谢娘娘,奴婢先行告退了。” 褒姒挥了挥手,秀秀站起身去扶住了赢开同念儿一起往外走,念儿以为赢开是装醉,走到屋外便去叫他,可他还是这番站不稳、眼神迷离的样子,念儿双手叉在胸前,“我还以为他是装醉呢!” “王子怎么会这么想?”秀秀掩着嘴的笑了出来,念儿倒是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么一比较,赢开倒也算是个实在人了,她朝着殿内看了看,“大王同娘娘似乎是和好了!” “他们本来置气就置的蹊跷。”念儿嘟了嘟嘴,“娘和爹三天两头便要置气,我若是长大了,才不会如此呢!” “你若是长大了,只怕是更加莫名其妙了!”秀秀笑着说道。 “秀秀,”念儿沉下声来,摇了摇头,“你若再这般以下犯上,我可不轻饶你!” “王子恕罪,”秀秀挑了挑眉,赶紧佯装惶恐的说道,“奴婢口笨舌拙,唐突了王子,还请王子殿下大人大量,不同小的计较。” “哈哈哈哈……”念儿笑了出来,拉着秀秀的衣襟,“不行不行,以下犯上那可是大罪,不惩罚你岂不是乱了这后宫的规矩,让我想想怎么罚你才好?” 二人说着笑着就走远了,而东宫的大殿之上只余下了褒姒同姬宫湦二人,桌上的饭菜没有怎么动,褒姒没什么胃口、赢开顾着喝酒、念儿则尚小、秀秀又不敢动筷子,唯有姬宫湦吃了些,酒水也还剩着不少,他为褒姒斟上,“寡人敬梓潼一个?”他端着酒杯看着褒姒,面上带着笑意,“这喝酒是你提出来的,若是最后将你怠慢了,只怕梓潼又要同寡人置气了。” “大王莫要作弄臣妾了,”褒姒垂下眼睑,有些害羞。 “刚才孩子们都在,不能叫你喝酒,这念儿同赢开倒都是有些眼色的人,”姬宫湦说道,“如今大殿之上只剩下你我二人,便不担心有人再来打扰了。你若要买醉,且醉,寡人照顾你,也叫寡人体谅一番往日来寡人喝醉,你在旁伺候的感觉。兴许觉得太累,下次就不多喝了呢!” “大王这么一说,臣妾倒是不敢喝了,说的好像臣妾乃是什么贪杯之人一样。”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娇嗔的语气在空气中流转,先前这东宫大殿的悲戚的氛围已经被一扫而空了,这次的围猎倒是颇有成效。她说着不喝,手却已经放在了这白色的瓷杯之上,将手中酒水端了起来,准备放在唇边之时却被姬宫湦挡住。 “你我从未大婚,从未行礼,倒是缺了些夫妻成亲的礼数。”姬宫湦拉住褒姒的手,手臂从她的手臂中绕过,“不妨就借此喝一杯交杯酒,从此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寡人来当。” “如此,日后便有劳大王了。”褒姒轻声说着,将酒杯对着自己的唇,一饮而尽,她先前从未喝过烈酒,不知道酒水竟然是这个滋味,一口下去自己被呛到,猛烈的咳嗽了两声,满面通红,“这酒怎么这么难喝?” 姬宫湦笑着拍着褒姒的背,“便是难喝才能浇愁,唯有发现比愁苦更加艰涩的东西才能暂时忘却那份愁。” “可大王喝酒的时候好像都很高兴。”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很快一股晕乎乎的醉意就浮上了脑海之中,姬宫湦捏住褒姒的下巴,看着她的眉眼点了点头,“是啊,高兴的时候喝些难以下咽的东西,便觉得高兴的事情更令人珍惜了!寡人从不在发愁的时候借酒浇愁,梓潼难道没有发现?” “为什么?”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发愁的时候,要保持的是一颗清醒的头脑。”姬宫湦说道,“唯有高兴的时候才能微微肆无忌惮一些,做君王的却也不能醉的不省人事,若是这一觉睡下,无人照拂,被人拿去了脑袋,此生再醒不过来岂不是个憾事?” “是了!”褒姒说道,“那大王何不拦着臣妾?” “你无需担心这些,因为寡人不会走,”姬宫湦一手扶住褒姒,一手又将杯中酒水给她斟满了,“知道寡人为何召集天下诸侯围猎吗?” “不是同诸侯建立关系吗?”褒姒迷离的眼神盯着姬宫湦,觉得他晃来晃去的倒也有些意思,兀自的“呵呵”笑了出来,头枕在他扶着她的手臂上,整个人有些提不上力气来,这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就像是这幅皮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便是怎么掐、怎么捶打,都没什么感觉了,整个肌肤泛着一种麻木的滋味。 “寡人听赵上卿说,你母亲嫁入褒家以来,你父亲鲜少碰她,唯有一次秦候召集大臣们山中围猎,打猎之后你父亲一时高兴,便同你母亲有了你。”姬宫湦轻声说道,让褒姒躺在自己的怀中,听见这件事情,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又漫上心头,刚刚失去的感觉随着酒意的渐渐消散而又回来了,褒姒觉得心疼不已。 ☆、第386章 美人醉酒0 姬宫湦从桌上拿起了褒姒的杯子,为她又斟上了一杯,将杯子放在她的唇边微微的托起,褒姒一口将这杯中的酒喝下,刚刚缓过来的晕晕乎乎的感觉又被加强了些,只是这次这酒就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她的眼泪顺着自己的眼角就流了下来,顺着面颊滴落在了自己的衣襟之上,她抿了抿唇,深深的吸了口气。s。 好看在线> “你父亲是爱你母亲的,”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说道,温热的气息打在了她的耳畔,轻抚着她的面颊。 “是吗?”褒姒皱着眉头问道,语气中满是悲戚。 “是,”姬宫湦说道,“他不碰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所以,唯有趁着高兴之时才敢踩一踩这底线,碰了之后反而更加不敢去见她。对你父亲来说,同你母亲缔结的婚姻就像是从旁人的手中偷得了一样宝物,终日诚惶诚恐,又要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不是自己想要去偷的。是以,他便将这份感情转嫁在了别人头上,因而才宠幸你哥哥的母亲。” “母亲一生命运多舛,”褒姒深吸了一口气,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大家宅子里的女人,自小便有着骨子里的骄傲,她若是不爱又怎么能在他身边陪伴这么长的时光,又为她吃了这么多的苦。” “你父亲的为人你也知道的,”姬宫湦说道,“你母亲走后他必定是有所悔悟,将这一生欠了你母亲的都还在你身上了。” 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气息之间都有些颤抖,她兀自的长叹了一声,“我母亲也是这样的性子,便是再怎么忍受,也绝不肯向人讨饶。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再怎么孤单寂寞,也绝不肯同父亲开口说些心里话,如此二人便错过了一生。相爱……却不能两心相知,明明有良人相伴,却不能付诸真情,仍旧孤独寂寞的存活一世,这世上只怕是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令人懊恼的了。”她长叹一口气,盯着桌上的酒杯,她已经发现了喝酒的好处,此刻这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令人觉得很有意思,沉湎其中而忘却了诸多的烦恼。 姬宫湦顺着褒姒的眼神去看,拿起桌上的白色瓷杯将这酒水再次满上了,褒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不能再喝了,三杯已经足矣。”姬宫湦说道,将褒姒扶了起来,“回去休息吧?” “臣妾给大王献支舞?”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姬宫湦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都这般了,如何献舞?” “大王为臣妾如此尽心,臣妾却不能为大王做些什么,只能献舞以求大王欢心了!”褒姒一摇一晃的走到了大殿之上,转过脸看着姬宫湦,她的眼神灵动,充斥着一股妩媚之情,“大王……这后宫中的女子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要留住大王的欢心,大王曾经问过臣妾,为何臣妾独独不肯讨您欢心,可大王不知,臣妾不过是担心寻常的法子大王腻了,这后宫之中谁也不能例外。”她笑着说着,嘴里哼着小曲已经和着自己的步子在大殿之中轻盈的跃起,酒醉之后的舞蹈有种异样的风情,不同于一板一眼拍好的舞姿,这醉酒之时的步子显得更加随性。 褒姒的身姿曼妙、舞姿轻盈,在大殿上踩着细碎的步子、和着自己轻快的拍子,舞步早已在脑海之中生根发芽,不用再细细去想也不会错,只是跌跌撞撞之下,这身姿有点像是烛光下的影子,跳跃而晃动、扑朔迷离。褒姒一步步的朝着姬宫湦走过来,像是雨后梨花、山中芍药,绰约的身姿、隐约的明眸,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她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以他作为依托,转起了圈,长袖起舞将自己围拢开来,几个步子之后脚下便显得有些乱了,自己绊倒了自己,眼看着朝着一边摔去,姬宫湦伸出手揽住了褒姒的纤腰,将她拥在自己怀中,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臣妾不胜酒力,看来是真醉了。” 姬宫湦一个横抱将褒姒抱了起来,朝着寝宫走去,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胸口蓬勃的*一触即发,脚下的步子显得很快,大步迈开的朝着一个方向疾步竞走,然后将褒姒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俯下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吻住了她饱满而柔软的唇。 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呜咽了两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很快便给了他回应,一手攀住他的脖颈,一手去解了他身上的衣袋。唇上的吻显得异常热烈,不同于往日里羞涩而含蓄的那个女人,这叫人不得不感慨一声酒真是个好东西,姬宫湦也扶住褒姒的腰肢,解开了她的衣服,很快光滑的*就滑入了冷冽的空气中,她觉得冷,就靠着他更近,他灼热的肌肤为她带来一丝温度,将他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像是一条光滑的蛇。 姬宫湦低声呜咽,享受着这久违的沐泽,在经历了一场围猎之后,精神仍旧充沛而饱满,无休无止地纠缠在一处,片刻不忍分离,他急不可耐却又不得不放慢自己的速度,不想如此之快就结束,他爱她已深入骨髓,恨不得在此时此刻能同她融为一体了。她回应着这份爱,比以往都要激烈、都要主动。 两具疲惫的身体在黑暗中渐渐静了下来,屋子里的沙漏发出沙沙的声响,皎洁的月光打在地面之上,屋外的风呼啸呜咽。褒姒同姬宫湦的喘息均匀极了,留下一具皮囊去了另一个世界里接茬今日的片刻欢愉,在这宫里,真是不知道幸福能有多久,有一日便享受一日,这才是真正偷来的快感。 …… 数十只白色的狐狸做成了一件长长的袍子,打猎回来的第三日赵叔带就差人给东宫送过来了,通体洁白如玉实属罕见,比起褒姒过去的那件衣裳这件倒是显得华贵了许多。这是姬宫湦头一次打赏这样的东西,倾诸侯之力来为自己的女人猎一件衣物,褒姒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思绪莫名的朝着别的地方涌了去,入宫四年的时间,她发现自己的变化太大了,从脸到心,变得快要被四年前的自己认不出来了。 当时的褒姒初入京,站在城外,看着这片青灰色的城,心中的惶恐叫她几不能言,一颦一笑都慎之又慎,生怕稍有不慎便跌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而如今的自己呢,早已不是那个小女孩一般的姿态在生死边缘游离了,这宫里的日子就像是一把锉刀,一刀刀的落在你身上,由不得你不变。 “娘娘?”秀秀唤了一声出神的褒姒。 褒姒转过头来看着秀秀,将自己的神思硬生生的从刚才陷入的回忆中抽取了出来。 “娘娘们都到齐了,在门外候着准备拜谒了。”秀秀说道,这会儿天色还有些暗淡,卯时已过、辰时未到,正是嫔妃们晨谒的时候,早朝之前赵上卿叫人将衣服拿来,这会儿褒姒试着竟一时之间忘了时辰,她脱下了身上的这件白色狐皮,伸出手去准备接过秀秀手中的衣裳,秀秀却退了一步,“既然是大王打赏的,娘娘倒是不妨穿着吧?” 褒姒愣了愣,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也好……”说着就已经迈步而出,朝着东宫的正殿走了去。大王倾诸侯之力,给自己的王后打赏了一件白色的狐皮长袄,此事后宫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见了,众位娘娘都是倒吸一口冷气,看的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若说全然不羡慕褒姒,那是不可能的,她身上所加诸的恩宠便是这些夫人嫔妃们日日夜夜祈求的,如今看到褒姒身上的光鲜,刻意去忽略的自然是褒姒为了这光线所付出的种种,而心中妒恨的则是姬宫湦给她的种种。 众位夫人们自己思忖了一番,若是比起容颜和讨人欢喜的巧劲儿,她们并不输给褒姒,心中满是不甘,面上却仍旧带着笑颜,向褒姒文安,然后各自汇报近些日子以来准备的祭祀之事的详细内容。褒姒一一询问过之后,又一一作出了安排,然后将晨谒散了去,众人离开东宫之中,楚夫人走的极慢,眉头紧锁,宋妃看了看楚夫人的身影,便刻意的将自己的步子放慢了,等待着与楚夫人并肩,“恭喜娘娘了。” “何喜之有?”楚夫人别过头去看了一眼宋妃,这个女人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从上次他们二人的谈话中,楚夫人便有所判断了。 “楚侯在秦国立了大功,能够驱逐犬戎之师,难道不是一件大喜之事?”宋妃说道。 “算吗?”楚夫人问道。 “不算吗?”宋妃反问道,“抵御外敌,功不可没!如今楚侯前来京城进岁贡、难道大王不肯打赏一二吗?总该是要有些打赏的吧,这两位郑将军此刻在晋北与北狄对峙、作战,大王都做好了打赏的准备,掘突看着根本无甚功劳,又是赐婚、又是封为大司马的,楚侯立了这般的血汗功劳,只怕是大王会打赏一番的吧?” ☆、第387章 后宫脉络0 “哼……”楚夫人冷笑了一声,两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论,楚侯此次的出兵虽然成功的扼住了姬宫湦的喉咙,可是楚夫人也清楚自己必定会因此而受累,被姬宫湦冷眼相对,此刻宋妃说出来,她难免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对自己极大的讽刺。s。 好看在线> “面子上的事情,大王从来是不肯怠慢的,便是心中对楚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将军也好、诸侯也好、司马也好……胜若不赏、败若不罚,何以立威?”宋妃笑道,表情笑颜如花,这叫楚夫人一个激灵猛地明白了过来,停住了脚步看着宋妃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妃看着楚夫人娇俏的笑了,“不管大王是出于什么心思打赏的楚侯,夫人总归是有个理由去给大王致谢的,也总归……就有个理由去给大王示弱了。大王能将您从千里之外带回镐京城中,若说一点都不喜爱是不可能的,便是此刻已经忘了当初如何喜爱,可是当初必定也曾经甚为珍惜吧?可恶的是,如今的褒姒专宠,霸着大王的宠溺而不肯松手,还不及往日的申后心胸宽广,想来想去这后宫之中,也唯有楚夫人能与褒后相较了。” 熊宁盯着宋妃,朝前走了一步,宋妃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眼神也直直的回应着熊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这么看着,等着对方先说些什么。熊宁眯着眼睛盯着宋妃,似乎是想从她的身上将什么东西给看透了才好,阴测测的问道,“你想叫我和褒后去一争长短,然后你们几个坐收渔利吗?” “自然不是了,”宋妃摇了摇头,“我说的这些可都是真心话,楚夫人若是觉得我哪一句是诚心害您的,随您处罚,我绝无怨言!” “是吗?”楚夫人看着宋妃一步步的朝前走,宋妃一步步的朝后退,却仍旧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心虚的表情来,良久的对峙之后楚夫人才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一个夫人的位置。”宋妃说道。 “夫人的位置……”楚夫人将这话咀嚼了一番,“这野心倒也是不小,可是你能给我什么?” “我今日说的这些话,这道理,我想楚夫人必定都懂!”宋妃看着楚夫人说道,“也无需我的赘言,我不过是将楚夫人懂的道理搬出来再言及楚夫人以彰显我的明智而已。” “知道就好!”熊宁冷哼一声说道,这个宋妃确实八面玲珑无可挑剔。 “宋国小国,但愿能为夫人尽绵薄之力而已,还望夫人笑纳!”宋妃说罢向楚夫人作揖行礼了,“我不要夫人之实、只图夫人之名而已,若是我父亲能在朝中说上一二的话,朝中便有了楚侯的盟友,楚侯不必孤军而战,中原之中也有人能与楚侯遥相呼应,不知道夫人以为如何?” “宋国小国?”熊宁将宋妃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出这一句的时候满是嘲讽的口吻,宋国的位置介于齐国同郑国之间,是中原几个国家中的大国,疆域虽然比齐要小,却是比郑国略大的,只是宋伯软弱、毫无作为、素无主见,因而在朝中上下存在感颇弱。对于楚国来说,若是能多了宋国此类的盟友,宋伯的软弱倒是能够完全为自己所利用而不用担心宋伯的反戈,楚夫人心中衡量了一番,又看着宋妃,满面的犹疑神色,她担心的是面前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难以对付,迟早有一日会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 宋妃似乎能够揣度出楚夫人的顾虑,立刻谦卑的说道,“宋国是大国还是小国,要看和谁比,若是和周围那些曹、卫、蔡、陈相比,到的确是显得大了。可是比之齐,疆域不敌;比之郑,兵力不足;比之晋,手腕不硬;比之秦,民风不如;比之楚,则……处处都占了下风。如此说来,难道宋国不是个小国吗?楚夫人更不用担心我在后宫之中会威胁到您的地位,若是能,当日大王在华辰殿居住数日也不会不碰我了,如今我这地位如同那魏夫人,若是总期待能得到大王的恩宠,则是出丑了!” 这话说的颇得楚夫人的心意,上下将宋妃打量了一遍,“依你看,我眼下该做些什么?” “向大王低头,”宋妃笑道,“若是楚侯一进、夫人自然要一退,如今大王必定要为如何打赏楚侯一事而烦忧,便是夫人为大王分忧的好时候了!” “说的有理。”楚夫人微微点头,同宋妃越走越远。看着两人的身影,魏夫人的眉头也是微微的攒在一起,宋妃的狡黠,她多少是知道些的,这二人走在一起,必定是谋划着如何将坐在高位的褒姒拉下来,若是叫楚夫人做了王后,而褒姒再被打入冷宫之中,则后宫里必定没有自己的立身之处了,她想着这事儿,就转身回去了东宫。此刻褒姒正在翻阅刚刚递上来的祭祀大典的安排,她需要在后宫之中设宴,款待几位诸侯家中的世妇。 听见脚步声,褒姒微微抬起头,从余光中看见是魏夫人又折了回来,轻声问了句,“魏夫人?” “参见娘娘!”魏夫人向褒姒行了礼、做了揖。 褒姒微微颔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魏夫人请坐,然后才开口问道,“魏夫人匆匆折回,是想起何等重要的事情了?”她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微微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面前的女人问道。 “刚才出门去,瞧见了一个好景致,便寻思着扭头再来和娘娘说道说道!”魏夫人如此说道,这话叫褒姒颇为烦躁,她向来希望自己能够离后宫之中这些大小琐碎的事务远一些,可是她既然位于后宫之中,你不去找事儿,事儿总会来找你,褒姒还是佯装着好奇的模样问了句,“哦?是什么好景致?” “散了这拜谒之后,我发现宋妃同楚夫人一道朝着酉阳宫的方向走去了,二人走的颇近,只怕是谋划着什么事情呢!”魏夫人说道。 “谋划着什么事情?”褒姒看着魏夫人问道。 “那倒是不知了,也不难猜。”魏夫人想了想,“必定是如何对付娘娘了。” “对付本宫?”褒姒问道,佯装诧异的问道,“本宫有什么地方可是得罪了这二人了?” “娘娘得宠,这就是最大的理由了,这二人可和后宫之中的其他人不大一样,楚夫人被大王从千里之外带回来,说是这么说……”魏夫人随着申后一并入宫,对于宫中的很多事情都所知甚详,她压低了声音朝前坐了坐,“可是这楚夫人是什么人,娘娘心里也应该清楚,她自诩对大王付出的多,应当得到的回报也多,大王便是被她逼得节节后退,最后不得已将这颗棋子给丢了……” “魏夫人,”褒姒打断了魏夫人的话,“这宫里啊,知道的事情越少,活的越久。” 这话令魏夫人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褒姒的表情有些尴尬,“这……这,我也是为了娘娘不是?若是换做别人,必定是打死也不会说的!这楚夫人受宠虽然是过去的事情了,可是大王能喜欢一次、那就不能保证大王会喜欢第二次,娘娘还是当心些好。” “后宫之事,不能独宠,否则外戚专权,此事……魏夫人心中应该清楚。”褒姒说道。 “可大王岂是会在乎这等琐事的人?”魏夫人问道,这些年她对大王倒也是看的透彻了,“这宋妃别看是个小人物,脑子里可精明着呢,不然能在郑夫人的宫中风光到现在,想来也是不但能讨郑夫人的欢心,还能得大王的喜爱,如今娘娘受宠,碍着了此二人的事儿,必定心中寻思着怎么对付娘娘呢!娘娘不同他们二人计较,是娘娘胸怀宽广;可是这二人……便是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却也和身上的虱子一样,除不去、膈应人,怕就怕长此以往的纵容下去,会坏事啊!” “魏夫人以为本宫应该如何处理?”褒姒看着魏夫人问道。 魏夫人摇了摇头,“娘娘聪慧过人,我也只是看着了,前来同娘娘提个醒,若叫我出谋划策的,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她说完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笑,装傻的样子倒是叫人觉得好笑极了。 “魏夫人目光如炬,倒是将本宫比了下去,既然折回来,也必定是想好了对策吧?”褒姒问道,这话叫魏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摇头说道,“我哪里有什么目光如炬啊,只是娘娘不屑于这些后宫中的琐事,我才帮着娘娘盯着别人宫中的动静而已,这些人成事不足可败事有余,娘娘不可不防啊!” “魏夫人当真是没有法子?”褒姒看着魏夫人问道。 魏夫人摇了摇头,“想不出法子来,只是但愿大王别着了那两个妖女的当才好。” “本宫知道了,魏夫人先去忙吧!”褒姒说道,“今日之事就不必再对别人说了,本宫会思忖一番,此事就谢过魏夫人了。” “为娘娘效力也是应该的!”魏夫人答道,起身作揖向褒姒告了辞退了出去,不远处的秀秀走过来,侍立在褒姒的身边,等待着褒姒有什么话吩咐自己,褒姒却凝望着远处魏夫人离开的身影。 ☆、第388章 话家常0 褒姒看着门外的眼神有些出神,手放在桌面的卷轴上,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秀秀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侍立,她想等褒姒回过神来的时候或许需要身边有个人能说说此事。顺着褒姒的目光看出去,门外的秋日阳光一片大好,祭祀大典结束,又是到了一年寒冬的时候了,这一年就该翻篇了。 不知道在晋北的掘突什么时候才能得胜还朝,只盼他不会走上褒洪德的老路才好。莫名的,秀秀也开始心不在焉了起来……这东宫之中,一主一仆极为安静的思忖着自己的事情,良久之后褒姒才收起了神思,轻声问道,“魏夫人的话,你怎么看?” “就像是魏夫人自己说的,成事虽不足,败事却有余。”秀秀退了一步,低头答道。 “你说宋妃还是楚夫人?”褒姒问道。 “我是说魏夫人!”秀秀说道,“这个魏夫人在后宫之中虽然一直不能得宠,可也搅得后宫常常是血雨腥风的、自己却屡屡全身而退,如今同朝入宫的夫人们大抵也只剩下了她一人而已,此人不能小觑了。” 褒姒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卷轴,眉头微微的攒在一起,她在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做。如今楚侯大胜、占尽先机,姬宫湦必定会为此事怒不可遏。秀秀看着褒姒的模样,十分好奇她的决定,想要询问一番,却也只得把话给咽下去,“需要为娘娘备些笔墨吗?” 褒姒抬起手,微微的摇摇头,“不必了,随我出宫走一趟吧?” “是!”秀秀应声道,“需要沐浴更衣吗?” “要,”褒姒答道,“先叫人去齐府上说一声,本宫要去见见齐伯的夫人。” “去见齐伯夫人?”秀秀问了一声,当即就明白这事儿了,掘突同齐姬的婚事定了下来,是姬宫湦亲自做的主,掘突既然是朝中司马,这门婚事就不可小觑了,褒姒前往府上和家中的主母面谈一二也是礼节上的事情,不能怠慢了,“若是早朝之后,大王来了呢?” “便做他自己的事情就是了,”褒姒说罢,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留个信在宫中吧?” “是!”秀秀应了声便去做褒姒的吩咐,稍微晚些时候二人则从东门出了宫,坐在马车上朝着齐府的方向去了,今日的早朝格外的漫长,本以为褒姒到的时候齐伯就已经退朝回来了,谁知道这会儿都过了午时了,也没听说有退朝的意思,必定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儿了。齐伯夫人此刻惴惴不安的,在前庭来回走动,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的褒后,听见下人匆匆跑过来说,“娘娘到了!” 齐伯夫人才定了定神,捏着汗水涔涔的手,低头快步的朝着门外走去,看见秀秀将褒姒从马车上扶下来,立刻躬身作揖道,“参见娘娘。”她的身后还站了些悉人,场面倒还有些壮观。 “夫人不必多礼,”褒姒看着齐伯夫人说道,“虽然齐姬亡故,可也算是大王的女人,如今这华辰殿还未有夫人,也是大王思念齐姬。按照礼数,齐伯入京本宫早该召唤你等入宫赴宴,只是碍于诸事缠身。如今也不过是寻常的走走亲戚,夫人不必太过客气。”她的语气温和且温婉,如同是邻人相互之间的招呼,这不但没让齐夫人放下心来,反倒是更加紧张了。 当日盛传风言风语说是大王在齐国备战东夷的时候和齐姬有了私情,后来这婚果然没能结成,朝中诸多人揣测是褒姒从中作梗,这位母亲自然也不免多想,毕竟经手褒姒的人命也不少了,她若是心存嫉妒,这齐府上下可就没什么好日子了,齐伯夫人作揖回礼,“娘娘便将我等看做是自家人、府上之人随意调遣,可我等必定同娘娘有君臣之别,君臣之礼,我万不敢怠慢,只怕齐伯归来,难免要苛责我的短见了。”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朝着屋内走了去,而秀秀跟在她的身后只有她一人随行,褒姒一袭白衣及地,长长的拖曳着,身上是那件姬宫湦废了百般心思做成的狐皮大衣,周身都是一种雍容典雅的样子,齐伯夫人紧随其后,低着头迈着碎步跟上褒姒不疾不徐的速度,脚下的节奏乱了几次,使劲儿的倒来倒去。 “夫人,”褒姒扭过头去看着身后,“上前一步。” “是!”齐伯夫人应了声,走上前同褒姒并行,她的年岁比褒姒可就长了很多,可如今这气势反倒是被完全的打压了下去,褒姒缓缓开口说道,“这次入京,可有带着公子?”她这话中的公子说的自然是年纪稍小一些的那位了。 “未曾带着,年岁太小,还有些不经事。”齐伯夫人答道,“还怕大婚之时,唐突了。” “听闻公子年纪虽小,长得却颇有姿色?”褒姒问道,细细的打量着齐伯夫人的表情,说话虽然有些紧张,整个人的肌肉也放松不下,可是眼角难免的在说起自己女儿之时露出得意的神色来,眼角的皱纹微微的攒起来,看得出掩藏在眼底的那一抹喜气,“娘娘谬赞了,不知是何人乱传的!” “掘突这孩子有福了。”褒姒笑了笑,在齐伯夫人的带领下朝着大堂走去。 “承蒙娘娘福荫,是我小女有这份福气。”齐伯夫人答道,“舍下略备了酒水午膳,娘娘若是不嫌弃,我便陪娘娘尝一尝我们齐国的特产。” “有什么?”褒姒问道,蔓延都是好奇的神色。 “都是些晒干的贝类和鱼,齐国靠海,我们便吃些海产,夏日里阴干成干,便于保存,冬日便拿出来煲汤,味道也是极为鲜美的。”齐伯夫人说道,走进大堂之中,这屋子就已经被海鲜的气味被包裹了,满是浓郁的芬芳味道,诱人味蕾。 “托夫人的福了!”褒姒说道,朝着圆桌走去,秀秀为她摆好椅子,褒姒才缓缓坐下,看着侍立在那里的秀秀和齐夫人身边的贴身悉人,向齐伯夫人讨了个人情,“叫两位坐吧?夫人备的这些,只怕你我二人是享用不完的。” “只怕这有些不妥吧?”齐伯夫人问道,然后看了看秀秀,“还请这位女官上座。” “我不是女官!”秀秀摇了摇头,“只是娘娘的悉人而已,还请娘娘用膳吧,莫要辜负了齐伯夫人的一片好意。” “这一趟本就是叙叙家长里短的,再说些儿女亲事,若是有主仆之别,可就见外了。”褒姒仰头看着看看秀秀,慈眉善目的倒是有种家长的模样出来,她说罢又转回来看着面前的齐伯夫人,“秀秀自小便是跟着郑夫人在郑府之中长大,深谙掘突的性子,郑夫人过世后,廿七嫁入郑家,秀秀便随着我,照顾我的起居饮食,所以我和夫人的缘分也不浅呢!” “请请请……”齐伯夫人立刻站起身对秀秀说道,亲自为她挪开了椅子,请她就坐。这倒是叫秀秀有些不好意思了,挽了挽自己耳侧的发髻,连连说着“谢谢夫人……”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坐下来,帮褒姒摆好桌上的杯盘。 褒姒看着齐伯夫人的悉人,坐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悉人也颇为难为的看了看齐伯夫人,见她微微点点头,才放心的坐了下来,却如坐针毡一般的不安。秀秀为褒姒倒上茶水,褒姒托起那只小巧的碧玉色的茶杯抿了一口。秀秀又拿起桌上的勺子,将桌上煲的一锅海鲜干货的炖汤舀入碗中,这汤汁浓稠,呈乳白的色泽,汤汁的味道浓郁,有一股不同于肉质的鲜味,褒姒抿了一口,点了点头,“这府中的膳夫可真是好手艺。” “娘娘若是喜欢,我便叫人去准备些干货送给娘娘。”齐伯夫人说道,她虽然坐在桌上,可是心思全然不在饭局上,满脑子所想的就是怎么把褒姒伺候好然后将她送出去,她根本就不怎么动筷子,只是看这褒姒等着她下一句话的吩咐,然后再想着怎么去应付。 “倒也不必麻烦了,倘若本宫喜欢,多走动一番便是了,”褒姒看着齐伯夫人笑道。 “只怕是叫娘娘受累了,”齐伯夫人看着褒姒说道,心中却不停的打着小鼓,她实在是有些弄不清楚褒姒的来意。 “怎的?”褒姒笑了笑,“不欢迎本宫?” “娘娘误会了,只要娘娘喜欢,便是差遣人来叫我将东送入宫中便是了,何须受累亲自跑这一遭?”齐伯夫人说道。 褒姒抿了抿唇,也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执拗,“本宫来的有些晚了,当日郑伯同齐伯将掘突与令爱的婚事定下来,本宫就该在后宫之中设宴了。本宫同廿七公主情同姐妹,廿七又是郑家的二夫人,掘突也就是本宫半个儿子了,如今令爱嫁入郑家,也就是本宫的半个女儿,怎么说……这缘分也不浅呢!” ☆、第389章 难做的决定0 听了褒姒的话,齐伯夫人便笑了笑,微微点点头,褒姒同郑伯友的关系,朝中上下都是有所传言的,因而她说的这番话齐伯夫人是相信的,“娘娘说的是,这是小女的福分了。” “改日,掘突得胜还朝,本宫必定央着大王赐一座府邸。”褒姒说道,“这求娶的聘礼也得早早准备才是了。” “我们也不敢怠慢,早就叫府中针黹的悉人还是准备小女的嫁妆了,生怕是配不上司马。”说道这里齐伯夫人也顺其自然的接上了话茬,二人将府中上下准备的婚礼的大小事务,一一拿出来合计了一番,末了褒姒忽然问道,“不知道齐伯夫人膝下有几儿几女?” “有二女一子,如今这二女的婚事都操心完了,托了娘娘的福,总算是有个好去处了。”齐伯夫人答话道,褒姒的手捏在手中的杯子上,手指轻轻的敲打着这瓷器,开口问道,“却不知这一子可有婚约?” “还没有,”齐伯夫人摇了摇头,“小儿的心思还不在这些事情上,所以这事儿也就没有急着操持。”她说完就知道了褒姒问这话的意思了,“不知道娘娘可知道哪家的女公子尚未婚配的?” 褒姒思忖了片刻,“宋伯的女儿听闻生的货色天香,性子温婉,想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却不知这宋伯可有嫁女儿的意思?”齐伯夫人立刻问道。 “有没有,这总得看提亲的诚意吧?”褒姒笑着问道,“毕竟是个女儿家,总不好宋伯前来央着别人去娶吧?不过这公子名声在外,先前还有人拿了画册来给本宫看,不过可惜了……东宫之中,秦候同王子年岁都尚小,还未及婚配的时候,这姑娘真是看得讨人欢喜的紧呐!” “我也曾听闻过宋家女儿貌美如花,如今宋伯也在京城之中,我得催着老爷去说道说道这门亲事,小犬也是该成家收心了,毕竟是嫡长子,总得做些合用的事情才好!”齐伯夫人说道,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褒姒上下打量着齐伯夫人的眉宇,心中有所思量,“是啊,儿女的婚姻之事,真是令人操心的很!” “可不是……”齐伯夫人立刻表示了赞同,二人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些,饭局后来便开始有些暖意,齐伯夫人几句话说开,也就不再紧张了,和褒姒拉起了家常,二人说着、笑着,待褒姒离开的时候反倒像是情同姐妹了,还互为约定下次的会面,褒姒邀请齐伯夫人前往后宫之中探望,她设宴款待一番,齐伯夫人欣然应允,答应了过些时日便前去宫中拜谒。 秀秀扶着褒姒上了马车,褒姒一手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同齐伯夫人挥了挥手,满面都是恋恋不舍的样子,齐伯夫人则笑了笑,目送着马车越走越远,褒姒这才将这帘子放下,轻轻的松了口气,“今日这早朝也太奇怪了。” “到这会儿了,还没有退朝,只怕是在商议什么事情吧?”秀秀问道。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猜测的出来,“十之*是楚侯的事情!” “楚侯……”秀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是在商议楚侯的事情,说这么久也就不奇怪了,“娘娘要替宋家的女公子做媒,可是为了破除宋妃同楚夫人的关系,让二人嫌隙对方?” “不,”褒姒摇了摇头,“这齐伯夫人的儿子虽然年岁不大,名气可不小。” “什么名气?莫不是娘娘也想召入京城之中,为己所用?”秀秀问道。 “那可不敢!”褒姒答道,“这齐世子是个纨绔子弟,骄奢淫逸,贪恋女色,家中豢养着不少女人,虽未定婚姻大事却深谙男女之事,如此名声在外,这婚姻倒也难以约定了。至于那宋伯之女……倒当真是个貌美如花、性情温婉的女子。” “那娘娘岂不是害了她?”秀秀脱口而出的问道,然后立刻捂了捂自己的嘴,“娘娘这么做,应该是自由安排的吧?” 褒姒笑了笑,“这个女儿是宋伯幼女,因此宋伯对她多加疼爱,宋妃同楚夫人不论谋划何事,免不了有两国婚姻。” “娘娘如今说了齐、宋的婚事,宋、楚就不能再约为婚姻了吗?”秀秀问道。 褒姒却摇了摇头,“齐伯夫人说起的时候,我不也只是说,肯不肯嫁要看这求娶之人的诚意了吗?我可没有说,叫大王为二人赐婚,如此说来也就只能是齐伯说一门亲事、楚侯说一门亲事,看宋伯怎么抉择了!” “不管怎么说,”秀秀思忖了片刻,“楚侯虽然其心可诛,可是毕竟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之上,男女之事则鲜少提及,样貌更是器宇轩昂……怎么看,嫁给楚侯也比嫁给齐世子要好的多吧?” “是!”褒姒点了点头,“不管宋伯怎么选,毕竟是得罪了一方诸侯,他们三方角力,大王自可高枕无忧一些时日了!” “原来是这样!”秀秀笑了出来,“娘娘果然心思缜密,如此宋妃同楚夫人之间若是生了间隙,便不能再谋划、成事了?” “我有些犹豫,”褒姒看着秀秀叹了口气。 “娘娘……犹豫什么?”秀秀不解的问道。 “楚夫人同宋妃在谋划什么,猜也猜得到,楚夫人生性倔强、要强、固执、任性,大王因此而渐渐生厌,可是她毕竟是大王曾从远地带回,一并长大之人,对大王的了解未必就输给我,若是稍稍敛敛性子,大王未必就不会重新喜欢。”褒姒轻声说道,坐在马车上神情有些恍惚,“而这敛敛性子的事情,是宋妃所长,二人合作不外乎宋妃助楚夫人得宠、楚夫人助宋妃做了这夫人之位……”事情就像是一团乱麻,有好几个线头,抽线的法子似乎是很多,可是谁也不知道抓住的那个线头一抽,抽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 “瞧娘娘担心的,大王心中、眼中可就只有您一人,怎的还会将别人放在心上呢?”秀秀宽慰道,可这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对,褒姒岂是一个会为争风吃醋而苦恼的人,“莫不是娘娘想将这大王让出去吧?” “楚夫人深爱大王,若是这份爱能够得到回报,必定会不顾一切的维护大王的利益,楚侯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褒姒说道,这话说出来秀秀能够理解,只是她还是免不了问一句,“人心不是货物,娘娘如此做,将大王推出去,此事大王的心中该如何理解呢?” “所以才有些犹豫啊!”褒姒的气息微微的在颤抖着,“如今顾虑的事情太多,做事思前想后的总是找不到一个好法子来。算了……”她叹了口气,“此事暂且不管了,留待日后再说吧?回宫之后,先听听大王这早朝上的如何。” “是!”秀秀点了点头,神情流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却也不便多言,褒姒的这种想法她能够体谅,若是叫楚夫人得宠有利于大王的宏图,若换做是她,她也会不惜牺牲个人的利益去成全楚夫人的。只可惜……人心只是不是用利益得失就能明了的,如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也许无需褒姒的成全,楚夫人亦能得宠,若真相如此,倒是不及褒姒相让了。 这一日的早朝退得确实很晚,褒姒同秀秀在齐府之中用过午膳回来,仍不见大王的影子,褒姒便差人去前殿里探听消息,顺便看看何时能够退朝,好吩咐膳房去准备大王的膳食。探听消息的悉人几次前来,将大殿之中正在商议的事情回传了回来,无非就是楚侯撤军与否、这次的大败犬戎如何行赏?楚侯要秦国的几座城池,这只怕是给不得,二人在这件事情上呈现了拉锯的态势,迟迟僵住无法得出个结论出来。 日头从头顶过去渐渐的西沉,然后几乎快要没入地平线中了,前殿的打探消息的悉人才匆匆回来报告褒姒今日退朝了,此事还没有得出一个结论来,只得留作明日的议题了。祭天大典之前,此事必须得有一个结论,若不是大王退一步让出秦国的利益,就是楚侯退一步放弃这几座城市。 姬宫湦会怎么做决定? 楚侯又会怎么做决定? 若是姬宫湦决定退一步牺牲这秦国的利益,只怕是从根本上,楚侯就成功的离间了秦候赢开同姬宫湦的关系,叫赢开知道所谓周王对诸侯的善意,无非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将诸侯推出去,为自己挡灾的。褒姒听了都能够想象今日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的感觉,人群从前殿鱼贯而出,黑压压的朝着宫门外走去。 近几日来,赵叔带满面愁容,自从野外围猎回来,姬宫湦便不再找自己处理朝中的重事了,也鲜少询问自己的意见。只怕是围猎场的事情,姬宫湦以为是自己说出去的,对自己往日里的信任已经不再有了,楚侯熊仪追上了前面赵叔带的步子,并肩而走,“这几日来,赵上卿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啊!” “楚侯?”赵叔带愣了愣,看着身边的人招呼道。 楚侯笑着点点头,“同赵上卿截然不同的,这虢石父可是春风满面的样子,应该是备受器重,甚为得意吧?” “虢石父不一直如此吗?”赵叔带说道,心中对熊仪起了警戒的心思来。 ☆、第390章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0 楚侯的搭讪绝对不会是无端端的,赵叔带难免要对楚侯多一些警备之意,他张口就提到了如今虢石父的春风得意,只怕是接下来的一句就是要离间自己同大王的关系,赵叔带猜测的不错,熊仪看着他说道,“如今在朝堂之中把持着朝政的都是些卖卖嘴皮子的人,我等这种真的在做事的,甚至还要到刀口上去讨生活的人却不受到大王的器重……可悲、可叹啊!” “楚侯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赵叔带开口说道,“如今秦兵大胜了犬戎之兵,虽然有功,可却执意要秦国的三座城池,楚侯未免也太贪心了,小心贪心不足,反遭了别人的算计!” “赵上卿还是扫好自家门前雪吧,大王是什么样的人,相信赵上卿一定比我更加清楚,他若是对你产生了怀疑之心,这下场……”楚侯慢慢的说道,尾音拉得很长,面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s。 好看在线> “楚侯不必在这里玩些挑拨离间的手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是大王不再信任在下,为人臣子者也是要继续尽忠职守的!”赵叔带瞪着楚侯说道,其实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熊仪的话叫他的心如坠云霄,有种难堪的冷意。 “是吗?”楚侯大笑了出来,“赵上卿若当真这么想,那倒也是你们大周江山社稷的福分了,只可惜……”他说着“啧啧”了两声,“你想要尽忠职守,也要看大王是不是肯给你这个机会,赵上卿以后是什么下场,你且静待从晋北归来的郑启之是什么下场便是了!你们二人是一手将大王辅佐起来的亲信,他是什么下场,你必定不会相去甚远……” “大王不会对郑启之如何的!”赵叔带信誓旦旦的说道。 “是吗?”楚侯笑了出来,拍了拍赵叔带的肩膀,“那就请赵上卿拭目以待了!”他扔下这话便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赵叔带眯着眼睛盯着楚侯的背影,却感觉到周身都被一种寒凉的气氛所萦绕,如今晋北之地传来捷报频频,郑启之的大部队和掘突所率领的一小支军马在晋北的苦寒之地孤军深入,这场仗从年初打到了年关临近,这一年翻了片,不知道明年还会打多久? 郑启之三番四次的挑衅姬宫湦的君主权威,赵叔带自然知道他便是得胜还朝只怕姬宫湦也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看,可是若说真的动他的性命,只怕姬宫湦会念在自幼一起长大的面子上放过他这一次。 只愿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赵叔带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朝着宫门外走去了。 姬宫湦从朝堂上退下来,满肚子的火气,楚侯的咄咄逼人叫自己无路可退,如今秦国的三座城池,给还是不给成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若是给,必定会失信于秦候赢开、失信于天下,若是不给……那么如何能够将此事收场?此事本科按照以往的规矩,请被援助的一国同施加援助的一方自行商议,可是眼下这个被援助的国家偏偏就是秦国,姬宫湦不得不居中调解,以安天下诸侯之心。 他思前想后,没个合用的法子,今日的朝议算是被搪塞了过去,明日的朝议他还没有头绪,步履匆匆的朝着东宫回去,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还是先用过膳再思忖此事好了。行至荷花池的附近,忽然迎面走上来了几位女官,纷纷向姬宫湦作揖行礼,姬宫湦连话都不想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叫她们下去。 几位女官却挡在了姬宫湦的面前,“大王,楚夫人吩咐了,若是大王从此地经过,希望大王能够跟随我等前往酉阳宫中。” 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神情冷冽,眸子里泛着一股寒意,“你们还敢命令寡人了?” 几位妇人立刻跪在地上,“臣妾不敢,只是楚夫人说……她能解大王之围,若是大王不弃,希望能移步酉阳宫中相叙。” “哼……”姬宫湦冷哼了一声,“滚!”他盯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妇人说道,双手背在身后,若非看在这几人均是女子的份儿上,只怕是就会忍不住的将地上的人踢翻在地,他准备绕开这些挡路的女官,还未走出一步,就听见了楚夫人那娇俏而宛如银铃一般的声音,“参见大王!”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姬宫湦对楚夫人吼道。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楚夫人吩咐道,几位女官向姬宫湦和熊仪分别作揖,然后退了下去,只剩下楚夫人一人看着姬宫湦轻声的说道,“就知道他们几个请不动大王的。” “你倒是架子不小!敢差遣几个女人来请寡人?”姬宫湦盯着楚夫人说道,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川”字,面色不太好看,黑沉、黑沉的。 “还望大王恕罪!”楚夫人作揖说道,“臣妾也只是想看看,臣妾宫里的人是不是请的动大王……今日若是换做褒娘娘,大王只怕也就跟着这群女官前往东宫了吧?” “你拿自己和她比?”姬宫湦咬牙切齿的问道。 “为何不能比?”楚夫人泪眼婆娑的看着姬宫湦,“我们同样是爱你,同样肯为了大王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同时是三番四次的被大王践踏这一颗真心却毫不计较……唯一不同的是,臣妾的城府及不上褒后的一分,大王宠幸别的女人,臣妾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娘娘则不是,只要大王喜欢,她便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来迎合大王的意思,她很聪明、比臣妾聪明的多。” “你说够了吧?”姬宫湦的手捏成拳盯着面前的楚夫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就已经不像是熊宁的为人了,他在心中不住的揣测熊宁此番出现的原因。 “今日朝堂的事情,只怕是如今后宫已经无人不知了!”楚夫人继续说道。 “所以呢?”姬宫湦问道。 “人人都在等着看臣妾的笑话,”楚夫人凄凉的笑道,“大王当日请楚侯认我做了妹妹,我总算是有个身份,能配得上大王了,可却偏偏是楚国人……从一开始大王不就是为了在除掉楚侯的时候将臣妾除掉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姬宫湦看着楚夫人泪眼婆娑的模样忽然就有了一丝的动容。 “当年大王将我从齐地接回来,将臣妾养大、教臣妾诗书、教臣妾医术,臣妾心中是感激的!”楚夫人的语调绵长而温婉,“所以便是大王如何待臣妾,臣妾也没有任何怨言,明知大王不会真心感激臣妾,臣妾不也还是不远万里的跑到蛮荒之地去救大王了吗?” “寡人……”姬宫湦发现自己竟然一时之间语塞了。 “无碍的,”楚夫人笑了笑,这笑容却像是明晃晃的刀子一刀刀的割在了姬宫湦的心头,往事历历在目,将楚夫人接入宫中仿佛就是昨日之事,他对她,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地方,然后一丝愧疚之情也没有的将她丢弃了,可是她却从鬼门关中逃了出来,知道他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冲上了战场,他大多数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她只是个女子而已,“是寡人对不住你。” “无碍的,”楚夫人又说了一遍,朝着姬宫湦靠近了一步,一把抱住了姬宫湦,“只要还在大王的身边,不管大王如何待臣妾,臣妾也是甘之如饴,可是……可不可以不要将臣妾拒之于千里之外?不要将臣妾的一颗真心践踏在地上,踩入泥土之中?” “对不起,”姬宫湦硬生生的掰开了楚夫人的手。 “大王!”楚夫人不可思议的喊了一声。 “对不起!”姬宫湦又说了一遍,然后绕开楚夫人准备朝着东宫走去,楚夫人几乎将牙齿咬碎了,才没有对他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开口说道,“楚侯的事情,臣妾兴许能劝一劝?” “不必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在这个后宫之中,寡人虽不能给你一颗真心,但是也能保你没有性命之虞!”姬宫湦背对着楚夫人冷冰冰的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东宫走去了,他虽心中动容,却也十分清楚,自己对楚夫人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爱情,只因为她的存在对当时的他们母子太过有利了而已。 如今若是对楚夫人心慈手软,便会化作日后的更加绝情,与其如此,不如此刻干脆将她拒绝了。虽然这么想的,可是姬宫湦的心里到底是不好受,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可能对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毫无悔过之意,尤其是看着那些自己曾对不起的人如今过的这么悲戚,他时时出神,将瓷碗捏在手中发呆。 “大王?”褒姒又唤了一声,姬宫湦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褒姒,“嗯?” “大王今日是怎么了?”褒姒问道。 “没事儿……”姬宫湦勉强的笑了笑,“今日后宫之中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褒姒摇了摇头,最后也只是沉默了下去,继续用着自己碗中的晚膳,待到用膳结束,念儿和赢开都纷纷告辞之后,褒姒才站起身看着姬宫湦说道,“臣妾伺候大王沐浴更衣吧?” “不必了,寡人想去书房静一会儿。”姬宫湦说道。 “臣妾帮大王研墨?”褒姒问道。 姬宫湦摆了摆手,“让寡人一个人静一会儿。” ☆、第391章 醍醐灌顶之言0 褒姒微微抿唇,点了点头,今日的事情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只得交给姬宫湦去应对了,她坐在大殿之中拨弄着自己的琴弦,这曲子是秦地的国风,一首首如秦国百姓的风骨,刚硬有力,不多时赢开便走了进来,向褒姒作揖道,“参见娘娘……” 褒姒双手扶住了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她看着赢开,等着他说话。 “娘娘这曲子,真好听。”赢开说道。 “闲来无事,无端端的想起了你父亲。”褒姒说道,“这曲子本宫曾为秦军出征践行弹奏过,如此强大的一支军队,如今却因为褒大夫的过失而让秦国背上今日之耻。本宫实在是愧对你的父亲。” “娘娘莫这么说,”赢开说道,“打仗的事情是我们男人的事情,娘娘已经做得很好了,便是家父在世,也绝不会将娘娘牵扯入战事当中。” 褒姒兀自的叹了口气,“念儿睡了?” “王子还在房中温习今日先生教的内容,”赢开答话道,“微臣前来只是想向娘娘请教些事情!” “你说!”褒姒问道。 “两军交战,若是其中不敌的一方请了别国作为援军,那么这不敌的一方若是战胜了,可该如何感谢这援军?”赢开看着褒姒问道,他不等褒姒答话就说道,“微臣查阅了过往的案例,以割地送城为多,送美人碧玉次之……微臣说的对不对?” 褒姒无法回答赢开的问题,她明白赢开为什么会这么问。 “既然割地送城是个惯例,秦国也断然没有不遵从惯例的道理是不是?”赢开继续问道,“如今大王同楚侯争执不下,娘娘如此烦忧,也是因为赢开在东宫之中,娘娘不想在下为难是吗?” “你莫多想了,这是大王同楚侯的对弈,和你无甚关系。”褒姒说道。 “今日若是将秦国换成其他国家,大王和娘娘还会如此烦忧吗?”赢开问道。 “会!”褒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从古琴的旁边绕步下来,走在了大殿之中,“怎么可能不会呢?周楚多年来处于对峙的局面,我大周自文王起,发兵岐山,一路攻城略地夺得天下,凭借仁义为诸侯共奉为王,每年朝岁、拜谒,为的就是保一方太平。楚国居于大周南面,统领南蛮之时,意欲攻入我大周,取而代之。大王居于中央,有外敌欲掠夺我中原财富,大王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呢?若是今日不是楚国,换做是郑国同晋国、晋国同齐国、齐国同宋国,此事必定不会如此难以抉择了!为王者,必担负凡人所不能担负的责任,这是君主的宿命。为诸侯者,必将负责一方安宁,这是为诸侯者的宿命……如此天下便能太平,百姓方能安居乐业,才能让我大周长治久安,繁荣兴旺。” “娘娘教训的是!”赢开作揖说道,“是在下目光短浅了。” “你不过十岁而已,已有如今这目光和韬略,已经实属罕见、难能可贵了。”褒姒看着赢开说道,赢开却跪在了地上,“娘娘如今也不过刚过双十年华,在下便是再有一个十年,怕也不及娘娘这般真知灼见。” “拍马屁可不是你的风格。”褒姒轻声说道,有些调侃的意味。 赢开却一时之间急红了脸,语速都变得有些仓促的说道,“微臣没有拍马屁,微臣说的可都是些实话啊!” “起来吧!”褒姒伸出手递给赢开,赢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褒姒的手中,站了起来,“多谢娘娘。” “陪念儿去看会儿书吧?”褒姒说道。 “是!”赢开应声道。 “此事你不必再多想了,大王自然会有决断的。”褒姒说道。 “是!”赢开咬着自己的下唇点了点头,然后冲着褒姒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转过身朝着门外跑了出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匆匆忙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褒姒看着门外空洞的漆黑出神了很久,然后才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回到自己的古琴边上,正准备下手拨弄琴弦便听见了一连串的掌声,姬宫湦一面给褒姒拍手,一面从内堂之中走了出来。 “大王?”褒姒再次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说得好,”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说的真好,叫寡人一时之间也茅塞顿开了。” “大王谬赞了,”褒姒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些粗浅的道理罢了。” “粗浅的道理,寡人却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明白,还是梓潼心如明镜。”姬宫湦朝着褒姒走了过来,褒姒却面色一红,“大王又开始取笑臣妾了。” “哪里是取笑?”姬宫湦说道。 “怎么会忽然出来的?”褒姒问道,有些奇怪。 “本来在听你的琴声,这一首曲子寡人听了数十遍,忽然停了,还以为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便出来看看!”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一手捧着她的脸,“刚才心烦意乱的,你这番话,反倒是点醒了寡人,寡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王?”褒姒不解的看着姬宫湦。 “既然寡人居于中央,天之骄子为天下所朝奉,天下有难……难道,寡人能坐视不管吗?”姬宫湦笑着说道,褒姒抿着唇点了点头,不管姬宫湦做的决定是什么,她都相信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所以不必再问了,“臣妾伺候大王沐浴更衣?” “累了一天了!”姬宫湦点着头就将身上的袖袍脱了去,衣袖顺着他白色内衬的衣物滑落在地,一件一件的就这么一面脱着一面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间走去,褒姒跟在姬宫湦的身后一件件的将他的衣服拾起来,“大王……这里还在大殿之上呢!” “你没发现没人吗?”姬宫湦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褒姒,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一个横抱将褒姒惊到了,手中的衣服被忽然的抛了出去,在空气高高的飘起,这一件件锦绣飞舞,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姬宫湦将褒姒扔进了洒满了花瓣的木桶之中,俯下身子钻入水中便是深深的拥吻,到头来果然还是他最懂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怎么可以叫一个女人去向自己的政敌摇尾乞怜? 夜里,月朗星稀,越是秋高气爽、天气寒凉,这夜空就显得越是灿烂。 褒姒依偎在姬宫湦的怀中,已经疲惫不堪,就像是一只被脱了骨的鱼,一张一翕、全无力气,姬宫湦睁着眼看着屋顶上的横梁,褒姒趴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的容颜,许久她才开口问了一句,“睡不着?” “你怎么也没睡?”姬宫湦翻了个身转而看着褒姒问道。 “看你,”褒姒说道。 姬宫湦吻了吻她的前额,“寡人只是在想,如今天下大势,如何运筹帷幄?” “想好了吗?”褒姒问道。 “嗯,有些思路,”姬宫湦答道,“改日设宴,宴请晋国世子吧?” “晋国?”褒姒轻声问道,有些不可思议。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如今晋北之战,晋伯的责任不可推卸,心中必定惶惶,寡人打算向晋世子示好,又能为他家之中谋一桩婚事,必定能安抚晋国人心不少。” “大王当真这么想?”褒姒问道。 姬宫湦揽住褒姒的肩头握了握,“你心里会不舒服吗?秦军兵败和晋伯迟迟不肯出兵必有关系,此事寡人只怕是你心中不悦。” 褒姒久久没有作答。 姬宫湦的手微微的握了握褒姒的肩头,“寡人只是要你宴请晋世子,而对于晋伯……寡人必定严惩,否则天下争相效仿,日后若是天下几处共同赴难,寡人救谁不救谁,岂不是今日自掘坟墓了?赏若不行,失德天下;罚若不行,则是失信啊!” 褒姒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担心的事情便是姬宫湦最后说的这句话,个人恩怨她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姬宫湦失信于天下,她只怕他日后政令不行。褒姒将头抵在了姬宫湦的脖颈之间,轻声说道,“大王心中已经谋划好一切,是臣妾想太多了。大王打算替晋世子谋划一门怎样的婚事?” “这些事情从来都是你做主、你安排,你说说看?”姬宫湦问道。 “听闻晋伯有一幼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也不俗,出落的十分可人,不妨为她与秦候订立婚事,秦晋相邻,有这强秦背靠,日后这晋世子也就不必担心晋伯的几位庶子争夺晋伯之位了,大王便是有恩于他,大王以为如何?”褒姒思忖片刻之后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不如臣妾先行设宴东宫,邀请诸位诸侯的夫人们前来赴宴,一面可以安排祭祀事宜和当日的流程、另一面则安顿几位夫人相互见面,如何?”褒姒问道。 “东宫的大小事务你做主便可,无需一一问过寡人。”姬宫湦点了点头。 “今日臣妾去了一趟齐府之中,见了见这齐夫人?”褒姒继续说道,“同齐夫人说了说掘突同齐姬的婚事,也安抚了一番丧女之痛。齐夫人向臣妾讨了一门婚事,想为自己的儿子同诸侯之中的女公子订立婚约,不知道大王以为如何?” ☆、第392章 美人面蛇蝎心0 姬宫湦听闻褒姒的此番说辞,心中多半已经猜测到未必是齐夫人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谋划一门亲事,十之*是褒姒认为这门亲事对自己有利,才引诱齐夫人说出来的,毕竟齐伯之子的恶名在外,姬宫湦若是做了这主,为齐夫人定下这桩亲事,怕只怕这嫁入齐府之中的女公子心中对周王必定是诸多怨恨。 “你怎么说的?”姬宫湦问道。 “臣妾只说,婚姻之事,女子若贤惠静好,求娶之人未必会少,要看求娶之人的诚意了。”褒姒答道,这话说出口叫姬宫湦松了口气,褒姒在黑暗中感受到了这一明显的变化,轻声问道,“大王莫不是担心臣妾要央着大王为那齐世子订立婚事不成?” “你向来不做无用的安排,寡人只想知道,你这么做目的何在?”姬宫湦问道。 褒姒却娇俏的反诘道,“原来在大王心中,臣妾便是如此之人?” “不是吗?”姬宫湦笑了出来,“当你觉得有利可图的时候,连寡人的亲事你都敢拿去做主了,何况别人?”他说完不待褒姒答话,就又说道,“只是你图的利,并非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寡人,你诱导齐夫人为自己的儿子求娶一桩婚事,寡人想知道,这女子是谁?” “宋伯之女,”褒姒说道,“素来有淑女之德,美貌异常,已经到了婚配之年,嫁娶之事也可以谈谈了。” “宋伯?”姬宫湦没有想到,褒姒如何忽然调转枪头将矛盾指向了宋国,“宋国地处中原,多年来太平无事,为何会是宋国?” “魏夫人来同臣妾说,这两日宋妃同楚夫人走的近些。”褒姒倒也不瞒姬宫湦,此事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地方,若是遮遮掩掩的不说出来,日后叫姬宫湦戳破了,倒是未免尴尬。只是褒姒不知道她这番话在姬宫湦的心头又是另一种味道,晚些时候遇见楚夫人在荷塘边上等着自己,向他示弱一事,此刻姬宫湦才明了了其中的前因后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什么是这么回事儿?”褒姒觉得自己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呢。 “没什么,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继续说。”姬宫湦笑了笑,晚上笼罩在自己心头的愧疚之意此刻竟然消失殆尽了,整个人也显得轻松了不少。宋妃的性格软的如同是涓涓细流,可随着山势、地形任意变化;而这楚夫人的硬像是一块黑铁,性情刚硬却易被摧毁。如今二人联手,宋妃的柔能弥补楚夫人的刚,她倒是知道如何对付姬宫湦,这叫他心中冷哼一声,在黑暗中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这些后宫之中的女人自以为能够操纵周王的心思,她们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褒姒觉得姬宫湦有些奇怪,却没太在意,继续说道,“宋妃当日曾向臣妾讨个夫人之位,臣妾心中考虑着齐姬,便一口回绝了;如今二人走得近,想来则是宋妃想要夫人之位,求我不成,转投楚夫人罢了。宋妃能拿来做交换的,无非是宋国的国力而已,若是宋楚,未免对大王的形势不利,所以臣妾有些担心,便匆匆去了齐府。” “笑话,”姬宫湦冷哼了一声,“当寡人是何人?任由她二人摆布玩弄吗?” “大王?”褒姒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 “无碍……”姬宫湦摆了摆手,“若不是看在楚夫人同魏夫人二人已立,寡人真是巴不得将夫人之位也废了,这后宫之中若是少些女人,便能太平不少。” “大王……”褒姒提醒道,“这可都是您招来的。” “怎的?”姬宫湦忽然侧过身子压在褒姒的身上,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问道,“你吃醋了?” 褒姒的双臂揽住姬宫湦的脖颈,“是啊,臣妾吃醋了,便想着必不能叫他们二人如愿,匆匆赶往齐府,叫这齐夫人说出想为自己的儿子谋一门亲事。楚夫人也必定会为楚侯谋同一桩婚事,宋伯思忖之后,大王以为他会将这个女儿嫁给谁?” “不管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谁,宋国必定不能保全了!”姬宫湦大笑道,“梓潼这美人面却是一副蛇蝎心啊!若是宋伯将自己的女儿嫁入齐国,不但害了自己的女儿,还得罪了南面的楚国;若是将这一个女儿加入了楚国则是弗了齐国的面子,齐国必定不会对此事罢休……这宋妃可得罪你了,你非得将人置之死地不可。” “倒也没有,”褒姒思忖之后回答道,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臣妾不能够允许在臣妾的后宫之中,还有人搬弄是非、颠三倒四,自以为自己翻手能为云、覆手能为雨的。臣妾便要叫宋妃看看,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宋国立于两难,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你若是能时时吃醋,寡人也多些乐趣,”姬宫湦朝着褒姒的唇舌吻了下去,褒姒的这番说辞再一次的勾起了他心底的渴望和*,将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怀中,她给他带来的意外和惊叹实在是太多了,每当你以某一种常态来衡量她的时候,她常常会变幻出另一种摸样来,叫人倍感意外。 姬宫湦从来都以为,若是褒姒认为和楚夫人的耳鬓厮磨有利于自己的江山,她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推出去,推倒楚夫人的身边。可是这一次,褒姒竟然没有,而是以一个女主人的姿态对祸乱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的人设下了圈套,等待着对方掉入这个陷阱之中。 因为褒姒也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江山无需同一个女人讨价还价,更无需对天下诸侯委曲求全。他既然是天子,就该以天子之尊君临天下,而不是在诸侯同女人之中委曲求全,如若如此,便是掉了他天子的价码。 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沉沉睡去,直至第二日的寅时,她猛地从黑暗中惊醒,坐直了身子,姬宫湦察觉到了身边的异样,微微的动了动手指,然后从睡梦中转醒了过来,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身子僵硬了一阵才回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从床上坐了起来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褒姒也觉得自己微微有些头痛,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和姬宫湦的这番长叹占用了大部分的夜,余下的睡觉不能让人从过去的疲劳中全身而退了,“大王要起来了,今日还要朝议昨日未完之时。” “真不想去。”姬宫湦兀自的感叹道。 “不急,便是晚一些也无妨的吧?”褒姒问道,姬宫湦点了点头,“无妨,要领赏的又不是寡人,寡人急什么?”他说完就笑了出来,从床上一跃而下,拽了拽自己的衣襟,转身看着褒姒,双手撑平了。 褒姒轻轻摇头,为姬宫湦挑了身合用的衣服,帮他穿好,将袖口、领口一一抚平,轻轻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墨绿色的底、金色的线、黑色的绣花,这衣服看着让人觉得压抑,姬宫湦说,这种颜色的衣服拿来和诸侯讨价还价就刚刚好了。卯时刚至,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夜色还未完全退去,而宫里的人早就从睡梦中转醒,开始了新的一日忙碌。 直至用过早膳之后,姬宫湦才缓缓的从东宫之中跨步而出,赶上了女人们朝谒王后的时间,众位夫人、妃子纷纷向姬宫湦行礼,姬宫湦则一一打量着这些女人,心中默默的思忖道,这后宫里的女人们较起劲儿来,还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楚夫人同宋妃一并经过姬宫湦的身侧,停下了脚步,向姬宫湦行礼作揖,“参见大王。” 姬宫湦看了看楚夫人又看了看宋妃,忽然捏住了宋妃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面色看着,“听太医院的医官说,你最近患了风寒,可是有些好转?” “多谢大王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宋妃面色苍白的答道。 “是吗?”姬宫湦眯起狭长的眼睛,“要多注意身体,如今秋冬交汇,最是容易生病的时节了,楚夫人深谙医理,叫她给你调养调养身子也好!” 宋妃的嘴角牵强的笑着,她已经感受得到身边的楚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可怖的气势,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仔细的盯着姬宫湦和楚夫人面在察言观色,连话都已经回答不上来了。姬宫湦却仍旧温柔的对她笑道,“改日我差人打赏些保暖的衣物送至华辰殿中,这华辰殿也不可能一日无主,此事还得再找褒后商议一番。”他说完也不再管楚夫人和宋妃的反应,就转过身自顾自的越走越远了。 楚夫人看着宋妃冷哼一声,“宋妃当真是聪慧过人,我竟然也着了你的道。” “我没有!”宋妃拼命的摇头。 “哼……”楚夫人拂袖而去,只留下宋妃一人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想不明白姬宫湦为什么要这么做,思前想后的,总觉得难不成真的是从太医院的医官口中听闻了她生病的消息,不由自主的关心的? ☆、第393章 兄妹0 朝谒之时的东宫门前无比热闹,女人们穿着华丽的衣裳来来往往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从头上的发钗到耳坠,从领口的布料到脚下的鞋子……无一不经过一番认真的挑选与斟酌,人和人较着劲儿的在比着拼着,谁也不愿意输给别的女子,这争奇斗艳的景致到成了后宫一道绝妙的景色,每日辰时往这里站着片刻,便觉得养眼的很。 魏夫人从宋妃身旁经过狠狠的撞了一下,看着宋妃不善的脸色便开口问道,“哟……这不是最近春风得意的宋妃吗?怎么了,这表情可不像是春风得意的模样啊……” “要你多事!”宋妃瞥了一眼魏夫人说道。 “怎么说话呢?”魏夫人停下来转过身子挡在了宋妃的面前,“怎么说,我也是这后宫之中的夫人,你区区一个嫔妃胆敢和我这么说话?” 宋妃勉强的牵了牵自己的嘴角,“哼……魏夫人同我这一个小人物计较,切莫耽误了朝谒拍马屁的功夫,申后同褒后都吃你这一套,你倒也混得开,也不怕哪一天形势变了,魏夫人可就将自己坑了!” “倒也不劳烦宋妃操这份心,”魏夫人高傲的笑道,转过身去笑着说道,“宋妃得罪了我无妨,我也就是一个粗人;可是这若是得罪了娘娘呐……娘娘那么聪明的人,只怕是宋妃可就有的受了。你想和娘娘斗,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斤两,别一个大浪拍过来,自己没扛过去,被拍碎了。”扔下这话,魏夫人的眼睛灵动的转了转,面上浮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朝着这东宫的大殿走了去。 宋妃的眉头微微的攒在了一起,魏夫人这话她听懂了,最近她和楚夫人在宫里走得近,只怕是此事传到了褒姒的耳中,褒姒是何等聪明之人,想要对付她和楚夫人的这个联盟根本都不需要费事儿动自己的手指头,刚才大王破天荒的对自己嘘寒问暖只怕也是褒后在姬宫湦的耳边嚼了舌根,想到这里,宋妃就将一手攥成拳砸在了另外一只手的手心上,“差点遭了算计,这个沉不住气的楚夫人。”她跺了跺脚,赶紧朝着东宫大殿走了去。 褒姒坐在东宫的大殿中央,斜倚在椅塌之上,三日后就是祭祀之礼,这是一年当中的重中之重,所有的大小事务必须再三确认,在说完这些之后,她看着下面的女人们问道,“如今百官同诸侯都已经抵达京中了吧?” “是,娘娘。”魏夫人答道,接待百官的世妇是她的职责所在。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魏夫人,“纳吉安排一番,明日本宫在东宫设宴,招待四方诸侯的世妇,还请魏夫人去通知诸位前来赴宴。” “是,娘娘。”魏夫人点了点头,此举也并非没有前例可循,好一些的年份,王后也总会宴请诸侯世妇以彰显王室之风。今年褒姒死里逃生,如今更了名姓,同褒家与秦国划清了界限,如同是浴火重生,设宴款待诸位诸侯世妇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要劳烦楚夫人来安排这场局了。”褒姒看着熊宁说道。 熊宁不满的喘了口粗气,手攥得紧紧的,想起昨天自己那么低三下四的祈求姬宫湦,他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今晨宁可关心宋妃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忿忿不平而咬牙切齿的不能平复,对于褒姒的问话迟迟没有回答。 “怎么?楚夫人安顿不了?”褒姒问道,“既然如此,也就不勉强楚夫人了,就……” “谁说我不行?”楚夫人忽然插嘴说道,盯着褒姒问道。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宋妃就带着华辰殿的人,行招待之事吧?” “是,娘娘!”宋妃点了点头,用余光瞥了一眼满面戾气的楚夫人,决定晚些时候再同楚夫人解释白天的事情。对于褒姒的宴请也并没有起什么疑心,这一年对于褒姒来说委实太过特殊了。 宴请的事务和具体细节吩咐了一番,就请众位退席了,惟独楚夫人还坐在原地没走,人群散尽,褒姒准备起身才注意到还有一人,“楚夫人?” “既然叫我去准备,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娘娘。”熊宁站起身来,朝着褒姒一步步的走过来,笑得很好看,红妆衬托的这笑意更加的娇艳欲滴了。门外准备等楚夫人的宋妃听了这话,也只得识趣儿的走远了,走出几步,还三不五时的扭过头来看一看东宫的大殿之中。 “娘娘不妨屏退左右。”熊宁说道。 “若是说些招待的事情,本宫倒是不及秀秀了……”褒姒淡淡的说道,“不妨叫她来和你谈谈,”她说完真的做出了要走的样子,楚夫人在褒姒的背后冷冰冰的问了声,“褒后娘娘难道就不担心我哥哥和大王的对峙?” “有什么好担心的?”褒姒问道,背对着楚夫人停住了脚步,她还是很好奇熊宁到底打算说些什么的。 “昨日朝议了整整一天,只怕是大王都十分为难吧?”熊宁问道。 “这有什么为难,天下都是大王的,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难不成还得征求一个区区诸侯的同意?”褒姒反问道,“今日一早我就叫秦候带着王子前往大殿之中参与朝臣们的议政了,大王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处理不好,何以整治大周的江山呢?楚夫人既然是后宫的夫人,得为大王分担一二,这诸侯世妇们的招待可是关系着王室在诸侯之中的形象,不能怠慢了。”她说完唤了一声,“秀秀?” 秀秀立刻从一旁跑了过来,站在褒姒的身边说道,“是,娘娘?” “给楚夫人说说注意的事项,明日别出了岔子。”褒姒说完就转身朝着寝宫的方向走了去,双手紧握放在小腹之前,背挺得很直,头微微的昂起,一步一步缓慢的消失在了大殿之上,拖曳的长裙慢慢的离开了墙角,最后只余下了楚夫人和一干悉人们,秀秀在对着她喋喋不休的说道,“宴请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主要的就是中午的那顿午膳了,做什么菜得今日就去吩咐膳房的人准备了,明日再报菜单就有些来不及了,哪些人吃什么、哪些不吃什么,这些都得一一问询。” “世妇们坐在一起,免不了的要聊些诸侯的事情,楚夫人得分得清哪些是政敌、哪些是朋友,在准备席次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错了,否则就得出丑了,叫那些个世妇们记恨,若是闹的大了,这事儿可能还会影响到两个诸侯国的邦交呢!” “还有就是这席间可不能无聊了,今日得前往司徒府上,和司徒祭公商议一番明日准备些什么活动才好,叫他们出些人助助兴……”秀秀一条一条的和楚夫人罗列,楚夫人越听越气,居然叫一个小小的悉人来教自己怎么做事儿,她心中气不过,甩了甩袖子就朝着门外走去,留下还在说话的秀秀,秀秀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楚夫人都快离开大殿了才忽然问了声,“楚夫人去什么地方?” “哼……”熊宁也不回答,只是就这么大步的走出了东宫,前脚踏出东宫,后脚就对自己身边的悉人说道,“去安排酉阳宫中的几位妃子操心一番明日宴请的事务,大小事务有不知道的,便前来问问东宫的秀秀,别怕麻烦,人家说了,错不得!” “是!”悉人点了点头,熊宁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要酉阳宫中的人去为难一番秀秀,可是酉阳宫里的人也不傻,谁都知道如今褒后得宠、秀秀又是褒后最为信任的悉人,谁会上赶着去得罪这样一个人啊,悉人应了声又问了句,“夫人呢?还不回宫中吗?” “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吧!”楚夫人转向自己身边的悉人交代道。 “是!”悉人应了一声,朝着酉阳宫中走去了,楚夫人则去借了辆马车,朝着门外的楚府赶了去。今日的上朝和往日里不同,几乎没有占用太多的时间就已经结束了,楚侯同楚夫人进门就是前后脚的事情,楚侯心中压着一团怒火,一进门就将大门重重的摔上,吓到了刚刚进门的楚夫人,她转过身去看着熊仪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楚侯看着姬宫湦的女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更何况熊宁还并非自己的亲生妹妹,不过深深的吸了口气,他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冷静了下来,“周王真是厉害!” “怎么说?”熊宁问道,眉头微攒。 “我楚军驻扎在秦地,帮助秦国击退了犬戎之兵,只想要讨秦国的三座城池来作为奖赏,合情合理!”楚侯看着熊宁说道,语气之中不乏着理直气壮,此事熊宁是知道的,昨日一整日的朝议,不少后宫的女人都差遣自己的悉人前往前殿走了一遭,多少探听了一些消息回来,也是因为这样,熊宁自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姬宫湦的把柄,以为他这一次会对自己听之任之了,可是自己毕竟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她问熊仪,“大王怎么回答的?” ☆、第394章 兵家必争之地0 熊仪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熊宁还能做出微微在笑的样子来,此时此刻他不能将对姬宫湦的恨迁怒到熊宁的身上,毕竟他还不能和熊宁撕破脸,对她,他还有诸多可以利用的地方,毕竟她在宫中,而他远在边陲。 “大王真是够厉害,将宛城周围的几处城池划给了我作为此次我出兵助秦抗犬戎的赏赐。”楚侯说罢还免不了要冷笑两声,算是自嘲了。 “宛城?”熊宁大惊失色的问道。 “是,怎么样?是不是够狠的?”楚侯问道,“我当日原本是想要秦国的褒地附近的三座城池,本想着褒家既然已经殒命了,这三座城池秦国留着也无用,却不想被大王换成了宛城,就为了顾及与秦国的颜面、为了保全褒家的疆域,他就不惜断臂求援啊……” “宛城是大周的疆域,大王怎么能为了保住秦国的封地就将自己的城池划入楚国的境内?”熊宁整个人都在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她气的是姬宫湦竟然宁可牺牲自己的利益,也不肯对自己说两句软话,哪怕是她去求他让她帮帮他,他也要生硬的拒绝。 这就难怪今日辰时在宫中的拜谒,褒姒会是这番毫不在意的姿态了,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吗?她怎么可以允许姬宫湦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她不是天底下最爱惜他江山的女人了吗?熊宁冷笑了两声,原来事事在牵扯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便是褒姒也就不过如此了。 熊仪在大堂中来回的踱了两步,转而再仔细的看着熊宁的神色,看得出她微微有些动怒,便火上浇油的说道,“为了褒后,这点牺牲又算什么?他为她做的事情还少么?无非是不想褒城落入我的手中罢了!” 熊宁抬眼看着楚侯,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哥哥眼下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既然给了我宛城,我就要了!今日是为了秦国,明日我就看看为了晋国、为了齐国……他还有多少地可分的,若是有朝一日这大周的疆域被尽数瓜分完,我倒是要看看他还怎么居于中央做这个天子?”楚侯说罢笑了出来,拍了拍熊宁的肩膀,“你倒也不必担心我,此事最惨的必定不是我!” “那是谁?”熊宁的思绪被楚侯这一句话给拉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打了胜仗无非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城池罢了,有人打了胜仗,只怕是连命都未必保得住!”熊仪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话叫熊宁仔细的思忖了一阵,然后才似懂非懂的微微点头反问道,“哥哥是说……郑将军?” “不错!”楚侯点了点头。 “郑将军!”熊宁兀自的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番,“不可能,郑将军同大王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他不可能会对启之下手的!” “本来是不会,可是事事总有点例外嘛!如今为了维护褒后的利益,与大周相邻的郑国就必须是一个褒后信赖的人掌控,郑伯友爱慕褒后一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是最好的郑伯人选,若是换做郑启之,只怕……他第一个想要杀的就是褒后!”楚侯说道,“所以,这郑将军若是得胜还朝回来,命不久矣!”他说罢摇了摇头,轻笑了出来,若是郑启之一死……中原就少了一员猛将,对于他来说是个好事。 熊宁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想不到姬宫湦为了褒姒能够将事情做到如此之绝的地步,她往后退了一步,面色苍白,看着楚侯欲言又止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楚侯盯着熊宁的面色问道,“楚夫人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差人送你回去?” 熊宁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摇了摇头,她的心里很痛,对郑启之的痛下杀手叫她蓦地想起了当日的自己,她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成为他手中弃之不用的棋子,更是急于将她置之死地……如今被弃之不用的人换成了郑启之,熊宁无法想象这个冷血的帝王心中到底有没有一点顾及感情的地方? 熊宁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来自飘渺的远方,“郑将军必死吗?” “若是还朝邀功,只怕是必死……”楚侯点了点头。 “能救吗?”熊宁问道。 “救不了!”楚侯摇了摇头,他巴不得郑启之去死,他的死不但能为自己入主中原少一份阻力,更是能拿来动摇人心的好说辞,便是有办法保全郑启之的一条性命,他也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熊宁觉得心中悲恸异常,无法再继续在这里面对楚侯了,只得开口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还请哥哥差人将我送回宫中。” 楚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立刻上来了两名悉人,他吩咐道,“将夫人送回宫中去。” “是!”两名悉人点头应声道,看着楚夫人步履艰难的一步步迈出了这屋子的大堂,留下楚侯看着熊宁的背影发出了一丝阴测测的冷笑,这个女人早就为爱冲昏了头脑,只要是说起姬宫湦的事情,她连想也不想,说什么就相信什么……为了能够得到姬宫湦,甚至也不惜牺牲大周江山的利益,楚侯摸着自己另一只手的衣袖,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利用楚夫人一事,若是能利用她直接下毒谋害褒姒和伯服,那也算是她最大的价值了。 大殿之中群臣百官退下之后,惟独留下了伯服和赢开二人,姬宫湦这才注意到,这二人今日也来上朝了,心中揣测自然是褒姒的安排,念儿跨了年已经四岁了,仍旧是充满了童稚之气,偶有些灵光闪烁,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而赢开则十岁了,只怕是再过两年就可以返回秦国执政了,姬宫湦从自己的高位上下来,朝着二人走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母后说,我二人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参与父王的政事了!早些准备,以防将来措手不及!”念儿向自己的父亲躬身作揖道。 “参见大王!”赢开也俯下身子作揖道。 “所以,你们二人从中有何收获?”姬宫湦问道。 “儿臣不明白,”念儿冲着姬宫湦摇了摇头,“这楚侯恃功邀赏,父王为何不直接回绝了便是,却要将自己的城池分于他?” “若是有功不赏、不过不罚,政令不行,寡人何以在诸侯之中立威?”姬宫湦摸了摸念儿的头,伸出手看着他,念儿将自己稚嫩的小手塞进了姬宫湦宽大而干燥的手中,随着他准备朝着宫门外走去,赢开却跑了两步挡在了二人的面前,“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大王恩德,在下无以为报!愿将我秦国三座城池交还大王。” 姬宫湦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赢开,“起来吧!寡人所以不将你秦国的封地交给楚侯,也有别的考量,不单单是因为照顾秦国!” 赢开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周王,姬宫湦则松开了念儿的手,念儿跑到了赢开的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搀扶起来,赢开迫不得已只得起身站起在姬宫湦的身侧,随着这位周王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这楚侯问寡人索要的是你秦国的哪一片地?”姬宫湦问道。 “褒城附近。”赢开答道。 “这秦候好大的胆子!”念儿听见赢开这么说,几乎都要跳脚了,姬宫湦摸了摸念儿的头,将他按了下来,对着赢开解释道,“褒城这个地方,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此事你可知道?” “兵家的必争之地?”赢开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个秦国的偏远之地,何以兵家必争?莫说是兵家了,就连我秦国众人都因为秦岭山脉阻隔而不愿前往褒地,何以……兵家要争这地方?” “褒城是入蜀地的必经之地,自古以来不乏栈道通行,楚侯的野心不小,若是将褒城给了他,日后他便能凭借褒城的天险对秦国进可攻、退可守,更能长驱直入巴蜀之地,以夺天下之势!所以褒城是万万给不得的!至于寡人的宛城与楚国毗邻,原本就常常被楚军所侵扰,如今划给他,他万万没有理由再带军北上了,反而钳制住了他的野心,寡人想……此刻这楚侯也必定急的在府中跳脚吧?”姬宫湦将此事的利害关系解释了出来,这话说出来,念儿免不了就笑了,“那样子必定好笑的很!” 姬宫湦也笑了出来,觉得心中畅快淋漓,这一年虽然诸事不顺,不过最终都能够平安度过,也算是上天眷顾了。听见几个人的笑声,褒姒从东宫迎了出来,斜倚在宫门外看着自己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说着、笑着从远处慢慢的近了,念儿看见褒姒迎了出来,大喊了一声,“娘!”就挣开了姬宫湦的手,朝着褒姒跑了过去,然后抱住了褒姒的腿,脸蹭在了她的腿上,“娘?” ☆、第395章 婚姻之好0 褒姒面上含着三分笑意,弯下身子将念儿抱了起来,四岁大的孩子已经不同于往日了,褒姒纤瘦的身子抱着还有些吃力,她朝着姬宫湦的方向走了过去,开口问道,“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娘,”念儿用童稚的声音冲着褒姒说道,“父王说……此刻楚侯必定在府中急得跳脚,儿臣想到楚侯跳脚的样子便觉得好笑至极了。” 褒姒看着姬宫湦微微的摇了摇头,“孩子跟着大王,别的学不去,这狂妄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说罢她轻声的叹了口气,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不满神色,只是将怀中的念儿又往上抱了抱。 姬宫湦看得出褒姒的吃力,将她怀中的念儿接了过来,放在地上,眉头微皱说了句,“去,别以为你们今日去上了朝就能不用做功课了,先生还在书房里呢,赶紧上课去!” 念儿吐了吐舌头,看着赢开,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说了声“遵命”就朝着后院飞奔而去了,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姬宫湦这才拉着褒姒的手朝着东宫的大殿走去,“孩子面前就不能给我留一二分的颜面,什么叫狂妄的毛病啊?寡人有这本事,还不许寡人说些实话了。” “是……”褒姒轻声应道,“大王本事不小,臣妾只是害怕念儿年纪尚小,没有将大王的本事学了去,却将这狂妄的口气模仿的像极,日后在朝中行为处事,总是难免诸侯们处处阻拦的。” 姬宫湦微微点头,“说的也有理,念儿这孩子聪明,就怕自诩聪明做些糊涂的事情……”他说罢摇了摇头,“聪明的人易折大抵如此吧,梓潼教训的是!”他说罢向褒姒微微的低了低头,褒姒却笑着摇摇头,“大王折煞臣妾了,如今楚国的事情既定了,大王便可以准备祭祀的事宜了,赵上卿差人来过,将今年的祭祀礼器已经准备好了,上面篆刻了铭文记载今年所发生的种种,还请大王过目定夺。” “寡人回来同梓潼用过午膳,也就得朝着太宰宫去一趟了,今日的事务繁忙,都顾不上晋北的战事了,说是回传了几次消息,听闻都是好消息,寡人也就没有多加过问了。现在楚国的事情既定,晋北的事情就操的上心了。寡人只是担心啊……”姬宫湦说着“砸吧”了两声,思忖片刻却没有了下文。 “大王是担心楚夫人?”褒姒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这次楚侯必定是真的怒了,寡人予他的不过是两座无用的城池,然而他要的却是兵家必争的重地,这种吃亏的事情,楚侯只怕是咽不下这口气,挑唆楚夫人来对付你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大王不必担心,如今臣妾除了念儿已经别无软肋了,”褒姒摇了摇头,轻轻的握了握姬宫湦的手,这力道传到了姬宫湦的手上,她期待他能因此而安心,“楚夫人顾忌大王,必定不会杀臣妾;楚夫人不能生有子嗣,也就不敢妄动念儿……除此之外,便唯有撬走大王这颗心了,臣妾还真的想不出还有别的法子来对付臣妾。” 姬宫湦吻了吻褒姒的鼻子,“寡人的这颗真心,你要你不让出去,就一直在你的手中捧着,你可得捧好了。” “不负恩泽。”褒姒微微作揖向姬宫湦行礼,姬宫湦开怀大笑的声响传遍了整个东宫。 …… 第二日的宴席,诸侯的世妇们依次进入东宫的大殿之中,褒姒在东宫设宴,自大殿而上向下而去的则摆着一个个桌子,按照诸侯的品级排位,爵位越高、辅佐周王朝越久的便居于上座,褒姒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将整个周朝的诸侯国一一认清了。 楚夫人同宋妃虽不待见褒姒,可是酉阳宫同华辰殿的人可不敢怠慢这场东宫的宴席,包括所有的世妇也都是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来的,极为忐忑。有功的几个国倒是显得镇定,有过的几个国则显得惶恐不已,晋世子的妻子恨不得找个角落将自己塞起来,不要让褒姒瞧着自己才好,偏偏褒姒一落座,便说道,“本宫初为王后之位不久,又几番波折,周朝近来无宁日,还为以往后之礼宴请诸位世妇,是本宫怠慢了!” “娘娘过谦了,”下面的世妇们答道,“能赴娘娘宴席,是臣等毕生荣幸。” 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诸位既然是诸侯的世妇们,便是我大周的自己人,自己人之间就不必客气了,只是本宫居于后位时日尚浅,不能一一认得,还望众位依次将自己介绍一番。” 这话一出,楚侯的夫人、晋世子的夫人都是一脸的难色,楚侯夫人乃是魏国公子,和魏夫人不停的交换着眼色,看着魏夫人镇定的点了点头,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等待着轮到自己介绍。每个人话都不多,只是将自己和自己夫君的封号报给褒姒,得到王后的首肯之后便落座了。 宋伯夫人说罢,褒姒便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来朝着台下走去,缓缓的走到了这位夫人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这位宋伯夫人,面上也无甚颜色、眼中也无甚波澜,叫人无从察觉褒姒此举的用意,宋伯夫人自然知道褒后同宋妃的不和,以为是要迁怒于自己,手心中都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确实生的很美。”褒姒如同泉水撞击山石的声音传来,漫过了整个东宫大殿。 “娘娘谬赞……”宋伯夫人惶恐的答道,几乎不敢抬起头看一看褒姒的眼睛。 “这就难怪宋公子的美貌远播在外了,”褒姒说道,“也该是婚配的年纪了吧?” “是!”宋伯夫人应声道,“不知小女可有福分得娘娘的赐婚?”这话落地,在场的几个人都觉得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上,整个东宫大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良久之后,褒姒才开口打破了这份静谧,“公子贤惠而貌美,声明在外,难免有君子愿求娶的。”她说完这话就朝前迈了一步,身后拖曳着白色的长袍,一手摊向下一位世妇,“不知这位是?” “在下……在下……”被问话的好巧不巧的就是那位晋世子的夫人,“在下是晋世子的夫人。” “哦?原来是晋世子的夫人,”褒姒问道,“晋国公子不知今年芳龄?” “还小。”晋世子哆哆嗦嗦的说道。 “秦候也还小。”褒姒说道,转身朝着大殿之上走了去,这话说出来这位夫人就愣在了当下,如今褒姒将秦国看做自己的本家,大力的扶持这位秦候赢开是朝中人都知道的事实,褒姒这番话便是要为秦候做媒,足见周王并未因为这次晋北之失而怪罪晋伯,此事叫这位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 “娘娘莫非要为这秦候谋一门婚事?”楚夫人看着褒姒开口问道,语气之中充斥着戾气,同褒姒有种针尖对麦芒之感,这大殿之上瞬间就仿佛风雨袭来。 褒姒并不回到楚夫人的问话,而是专注在朝着大殿之上走去这件事情上,直至站在前端的桌案之前,才缓缓的回过身来,水袖摆起来,像是大朵大朵的莲花盛开,衣袖拂过桌案面前,褒姒坐在了桌案之前才看着楚夫人问道,“怎么?楚夫人可是有什么建议?” “如今晋国守不住晋北之地,又不能及时增援导致了秦军大败,可说是个罪臣,将如此罪臣之女许给新继位的秦候,还不知道娘娘是何用意?”楚夫人看着褒姒问道。 “用意?”褒姒琢磨了一番这两个字,然后才问道,“以楚夫人之见,本宫该将何人许给秦候才好?” “如今放眼天下,楚侯同郑将军都立下了悍马功劳,若说与秦候结婚姻之好,只怕是此二人国之公子有说服力吧?”楚夫人问道。 “晋伯之失同晋世子、公子何干?楚夫人未免多虑了,为婚姻者,只要这女子品行高雅便足矣了,无需计较这些!”褒姒的口吻仿佛是劝解晚辈的长辈,叫楚夫人莫名的心口就窝了一团火。 楚夫人咬了咬牙,还准备再同褒姒争执,宋妃见状却将楚夫人拦了下来,反倒是开口说了句,“娘娘说的是,婚姻一事,重要的便是缔结婚姻二者是否般配,这秦候同晋公子门当户对,倒也是相得益彰的!” “宋妃倒是同本宫想到一处去了,”褒姒轻声说道,“往后继续介绍吧?”她说罢伸了伸手,请余下的人继续说,大殿之中不足百人用了半个时辰将此事告罄了,褒姒宣了司徒祭公的人前来献舞奏乐,用膳的食盒被一一端了上来,陈列在列席的世妇桌案之上,待舞蹈和音乐结束,褒姒率先请诸位用膳了,席间这才慢慢的热闹开来。 褒姒从大殿之上走下来,同齐夫人耳语了两句,便带着齐夫人朝着宋伯夫人的方向走了去,向宋伯夫人引荐了齐夫人,两位夫人客气了两句,齐夫人开门见山的谈到了儿女婚姻之事,褒姒便立刻转身离开,朝着晋世子的夫人走了去。酒宴热闹了起来,诸侯的夫人们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坐席,要么和自己相熟的夫人们交谈、要么和自己欲攀上关系的夫人们相谈。 晋世子的夫人看见褒姒过来极为紧张,颤颤巍巍的说道,“参见娘娘。” ☆、第396章 坐收渔利的楚国0 褒姒看着晋世子的夫人表情则十分平静,只含着淡淡的母仪天下的王者韵味,让人不由的想要低下头去。女人们相聚的宴席,正常聚会前前后后总是不乏热闹的,虽不至于和男人们赴宴时候的推杯换盏不同,可一旦聊开了——关于夫君、关于孩子,这些人常常停不下来。褒姒上下也将这位世子夫人打量了一番,她和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同,也没有人对一个世子夫人有什么兴趣,更遑论她还是个得罪了姬宫湦的人的儿媳。 因此这位世子夫人的门前显得有些冷落了,褒姒走了过去,站在她的面前,对她微微的点点头,示意对方在这里礼数可免,“本宫常常听闻晋世子的这位妹妹温婉善良,还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娘娘谬赞了,舍妹只是年纪尚小、生的乖巧伶俐,舍妹出生之时世子的母亲就过世了,父亲大人不断的纳妾,家中之事乱作一团。因而世子对这位妹妹多有爱护,反倒是有些任性了。”晋世子夫人说道。 “任性倒也无妨,被家中宠着长大是件好事儿。”褒姒说道。 晋世子的手心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心跳声叫她几乎听不见大殿的声响,她低着头,声音很小的向褒姒询问,“娘娘当真要为舍妹做这个媒吗?” “有这个意思,不过秦候也好、令妹也好,都还年纪尚轻,未来的事情倒也不好说……”褒姒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微微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这晋北之战如今战事如何了?” “父亲大人从晋北接到了郑将军的战报,连连告捷,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娘娘还请放心,大王是天命所归,四海都要臣服的。”晋世子的夫人说道,褒姒看了她许久,然后评价道,“倒是长了一张巧嘴。” 晋世子的夫人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心中甚为惶恐。 “不知晋伯可已经派出了援军?”褒姒问道。 “派出了、派出了,”晋世子的夫人立刻连连点头道,“如今几军交汇,我军的人马渐渐的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娘娘还请放心。” “叫晋伯清点个人马倒也够费劲儿的!”褒姒轻声说道,这话叫晋世子的心陡然一惊,使劲儿的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曾经听闻相公同父亲大人讲这件事情,我在门外依稀辨得阻拦晋军赶往晋北,是郑将军的意思,大概是郑将军运筹帷幄另有安排吧?所以我们迟迟不敢妄动,害怕坏了郑将军的行军布阵!” “可这几千士兵不能枉死啊!”褒姒看着晋世子的夫人说道,朝前迈了一步,站在了她的身侧,小心翼翼的在她耳边说道,“如今晋军支援总算是有功,可是晋军丢了晋北,还折损了我几千的大周兵马和秦国强将,此事……总得有个人来承担责任不是?”她说完就朝后退去,看着晋世子的夫人吩咐道,“夫人照顾好自己,本宫再招呼些人。” “多谢娘娘!”晋世子夫人的面色不太好看,显得有些苍白,向褒姒做了揖,看着她远去才重重的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杯盘,思绪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恨不得此时此刻这场筵席就结束,然后朝着自己家中奔去,向自己的相公言说此事,看看他有何看法? 远处的楚夫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来回的走动,因为褒姒受宠的关系,也鲜少有人来和楚夫人走动,她远远的看着和宋伯夫人寒暄的齐伯夫人,心中大致的揣测到了褒姒要做什么。齐国同宋联姻的话,宋国必定会站在齐国的立场上,成为尊王派,一旦如此,中原的形势就大致的定了下来,中原几个大国:晋、秦、郑、齐、宋同仇敌忾,只怕楚侯并非敌手。而这件事情,功劳最大的,又是褒姒。 楚夫人的手攥成拳,敲打在桌面上,她的目光从宋伯夫人身上收回,看着与自己毗邻的宋妃,面上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朝着宋妃的桌案走了过去。宋妃见着楚夫人来了,心中莫名的紧张了一下,毕竟这两日,这二人的关系有些紧张,楚夫人坐在宋妃身边开口说道,“我倒是不知……宋妃还有这个本事。” “楚夫人什么意思?”宋妃问道。 “操两家的心,得两家的好处,宋妃也就不怕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楚夫人看着宋妃问道,宋妃听了这话,将目光转向了宋伯夫人和齐伯夫人的方向上去,然后又转回来反问道,“楚夫人以为叫齐国与宋国的婚事,是我撺掇的?” “难道不是吗?”楚夫人问道。 “若是……我何必坐在这里,一个人悻悻的与会?今日你我都是来映衬娘娘的光芒的,你我越是寥落不堪,倒是越显得她一派荣华,大王如此宠幸褒后,又岂会关心我的死活?只怕是你我近些日子走得近的话,传到了褒后的耳中,她又在大王的耳边挑拨,是以大王那日才会如此举动的!”宋妃不满的说道。 “说的也是,此事我日思夜想,想及大王对我的性子甚是了解,那日对你的出言关心也就不足为奇了。”楚夫人说道,这话叫宋妃咬了咬牙,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她自己说这话那是客气,别人说这话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侮辱了,心中甚为不满,面上却浮着笑意,“楚夫人可是个明白人,你我联手,还什么都没做呢,便先失了和气,只怕是叫有心人趁势而入了!” “齐伯夫人那儿子也算是名扬千里了,也不知道宋伯夫人到底知不知道?”楚夫人看着远处面上带着笑意的宋伯夫人说道。 “什么名声?”宋妃问道。 “出了名的好色,家中豢养的姬妾不下百人,此事齐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楚夫人说道,这话叫宋妃歪过头看着楚夫人问道,“齐宋相邻,此事我们尚且不知,不知道楚夫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你不妨差人去打探一二。”楚夫人说道,她在齐国生长的时间日久,想要获悉一些齐国的大小事务并非难事,褒姒想要先下手为强,拆散宋国和楚国结盟的可能性,楚夫人就绝不会放着这浑水不去趟,一定要从齐国的手中将这位宋伯的公子翘到这楚国的境内,此事可就好看了。 “若是楚夫人这话是真的……”宋妃喃喃的说道,话说了一半又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楚夫人笑了笑,“此事我会劝劝哥哥和嫂嫂的,不能将自己的侄女推倒火坑中不是?” “是啊!”楚夫人笑着说道,和宋妃又言笑晏晏的说了些话,待筵席接近尾声就立刻告辞而去,朝着宫外疾步竞走,此事不必宋妃去从中撮合了,楚侯亲自上门提亲岂不是更好?这一二日,姬宫湦处理了朝中事务,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晋北之战上,将原先回传的战报一一阅览,所以早朝也退得极早,楚夫人扣了扣这楚府的大门,悉人立刻前来应门,见是楚夫人来了,匆匆将她引入大堂之中。 楚侯见着熊宁,面上浮起了笑意,“楚夫人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娘娘不应该还在东宫之中宴请诸位诸侯的夫人?” “哥哥也不说带着嫂嫂前来?”熊宁娇俏的说道,声音宛若银铃。 “我这不是刚刚打完仗回来,哪里还有时间去楚国将夫人接过来?一个人来便是了……”楚侯说道,“更何况,你嫂嫂可是当日娘娘一手安插在我身边的,带在近前倒是多有不便了!楚夫人来的这么匆忙,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告知吧?”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总觉得哥哥的婚姻一事叫哥哥为难了!”楚夫人说道,“前些日子,我听人讲说宋国的公子如今到了婚配的年纪,面容姣好、又是个大家闺秀、十分温婉,想说倒也是个不错的婚事,所以今日前来想和哥哥提一提此事。” “哦?”楚侯看着熊宁,不知道她又在盘算什么?“只怕既然是宋国的公子,想要宋伯割爱,将他的女儿嫁给我做个妾而不是妻,有些难办吧?” “本来是的,可是现在褒后却偏偏要撮合一幢不地道的婚事!”熊宁说道。 “哪一幢?”楚侯问道。 “宋国公子同齐国世子。”楚夫人答道。 这话叫楚侯的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不懂,这怎么说是不地道呢?门当户对,倒也是不错的!” “齐国世子出了名的贪恋美色,家中姬妾近百人,沉默于女色当中,无心朝政。若是哥哥的女儿,你可愿意将她嫁给这样的男人?”熊宁问道,这话说出口,楚侯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面上浮着笑意微微的点点头,“倒也说得不错……还当真是不愿意!” “此刻哥哥若是愿意前去提亲,反倒是叫宋伯将哥哥当做是救命恩人看待了!如此,宋国必定会和齐国生出些间隙来,还会将这一手撮合此事的褒后怨恨之极,中原诸侯一乱,哥哥不是……坐收渔利吗?”楚夫人看着楚侯问道,这话叫楚侯心中大悦,只是还是十分狐疑的问了一句,“我坐收渔利,你不会看着心疼吗?” ☆、第397章 楚宋结盟0 对于楚侯的这句质疑,楚夫人能报以的不过是一声冷笑罢了,反问了一声楚侯,“我便是将真心拿出来,捧在手心递给他看,他可会珍惜?”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一抹哀怨的神色,“不过是落得一句嘲笑而已,既然如此,我就要将他所珍视的江山搅和成一团浑水,这江山最后落入谁人之手,于我又有何干?” 楚侯看着熊宁良久,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面捧在自己的面前,盯着她的眸子轻声的说道,“我若坐稳这江山,必定不会忘记今日夫人的功劳。”他面上的笑容很惬意,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们以爱之名的仇恨,这种仇恨是忘乎所以、不计后果的,是要抱着那个昔日的爱人一起从悬崖上挑落以求共死的。 楚夫人走后,楚侯就立刻差人去宋府之中送了拜帖,自己紧随其后前往宋国拜会。这位宋伯是空有一番野心,却远没有一个政治家该有的谋略和魄力,看见楚侯将要拜访的时候,心中大乱,在自己的大堂内来来回回的踱步,十分的不安。 “宋伯?”宋国大夫唤道。 宋伯就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也不应答,只顾着自己继续来来回回的走动,这位大夫只好又叫了一声,“宋伯?” “啊?”宋伯这才回过神来,“人来了吗?” “还没有,”大夫说道,“楚侯未至,宋伯先失了分寸,岂不是叫楚侯看笑话了?宋伯可否镇定一些,不过是区区楚侯而已!” “区区楚侯……”宋伯的手指空点在空中,“什么叫区区楚侯,连大王都要忌惮他三分的,怎么能是区区楚侯,不知道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可不要叫我夹在大周和他楚国之间才好……” “宋伯!”这位大夫又叫了一声,“如今大王倚重齐国、郑国,在朝中我宋国已经失去了地位,宋伯想要让我宋国位列诸侯之首,能够号令其他诸侯,必定要倚重外力,这楚侯登门拜访,不是天赐良机?宋伯请勿失了这机会才好。” “天赐良机?”宋伯将这四个字重复了好几遍,然后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这位大夫,“你可是要叫我造反啊,明知道楚侯咄咄逼人,同大周交恶,你还叫我同楚国结盟,这不是要了我的性命吗?” “宋伯……”这位大夫叫道,“这怎么能是要了你的性命呢,是这位周王赏罚不分!齐伯通敌叛国,引入东夷企图叫东夷分裂我中原之地,大王非但没有追究责任,反倒是十分倚重,甚至还打算迎娶齐姬作为自己的夫人!而晋伯消极抗战,还拒拒绝派出援军前往支援秦国同大周的联军,如此糊涂的诸侯不也没见大王予以惩罚吗?” 二人正说着话商议着此事,就听见屋外有人走了进来,开口问道,“这是在说什么呀?” 大夫同宋伯闻声都朝着说话的人瞧了过去,是宋伯夫人参加完东宫宴席回来了,宋伯问道,“怎么进来也没个声响,想吓死人啊?” “我进门这么大的动静,老爷就没有听见?”宋伯夫人反问道,“老爷同先生说的认真,怕是没有注意到我,我下次便再大些动静,好叫人知道老爷同先生正在这里商议一些重要的事情?” “去!”宋伯呵斥了一声,叫夫人少同自己开玩笑。s。 好看在线> 宋伯夫人莞尔笑了出来,“刚才听见先生说,大王不对晋伯予以重罚是吗?” “可不是?”大夫答道。 “岂止是不重罚啊!”宋伯夫人叹了口气,这话倒是叫宋伯同这位大夫都警觉了起来,转向宋伯夫人,心中揣测她必定是从宫中听来了什么消息,宋伯赶紧问道,“哦?夫人且说说……” “这会儿倒是不叫我去了?”宋伯夫人不满的说道,瞪了宋伯一眼,“今日在大殿之上,娘娘宴请我们这些诸侯夫人,其中晋伯未来,便差自己的儿子晋世子前来,晋世子带着的是自己的夫人,今日也同我们这些个夫人们一起参加宴席了。娘娘倒是有心,和晋世子的夫人耳语了几句,大多数是没有听清的,但是多少也知道娘娘准备给晋国同秦国说个媒,两国联姻,秦国必定会成为晋国的靠山,看来大王想要收复这晋伯的心,才以仁德之术来笼络,谁都知道秦国是娘娘的本家,攀上了这门亲事,晋伯日后也必定是前途无量!” 宋国大夫和宋伯二人交换了一番神色,宋伯放心的点了点头,这眼神之外的意思就是大王果然不但不会对那些犯了重刑的人予以惩罚,反倒是会以奖赏的形式来笼络人心,如此一来宋伯便能同楚国结盟,依靠楚国的强大在诸侯之中称霸,渐渐增强自己的力量。 “今日上朝还有一事,”宋伯夫人继续说道。 “何事?”宋伯问道。 “娘娘想要给我们家姱(hu)儿说一门亲事,也不知道老爷怎么看,我便不敢将话说死了,好在娘娘也没有要指婚的意思,只是叫了个夫人来同我聊一聊儿女之事。”宋伯夫人说道,这门婚事思前想后的,她也有些拎不清,得回来和宋伯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是何人啊?”宋伯问道。 “齐国世子……”宋伯夫人的话都没有说完,才说了这四个字,宋伯就赶紧摇头摆手道,“不成不成,此人不成!” “老爷何出此言啊?”宋伯夫人问道。 “此人不成,”宋伯又重复了一遍,“这门婚事得回了去!” “这可是娘娘介绍的亲家,老爷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怎么能轻易的回了去?更何况现在齐国得势,老爷巴结齐国还来不及,怎么能够得罪他们呢?”宋伯夫人说道,宋伯拉着自己夫人的手,“你这是要送姱儿去死啊?” “我怎么能送自己的女儿去死呢?你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宋伯夫人极为不满的嚷嚷道,宋国大夫立刻上前一步替宋伯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位齐国世子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家中豢养的美妾就有百人,公子自小在您同老爷的身边长大,生的性子温婉、不谙世事,若是嫁入齐家给这位世子做妻子,只怕是少不了要受这些小妾的气,这些妾都是些什么人呐?手腕凌厉着呢,公子嫁去必不会再有好日子了!” 宋伯夫人的心“咯噔”一声,看着宋伯问道,“那可怎么办啊!” “你呀……”宋伯指着自己的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自己不清楚这些世子、公子的秉性,就不要乱给自己的女儿做决定,此事我再想想怎么办才好,娘娘还未下旨赐婚吧?” “没有!”宋伯夫人摇了摇头。 “那还有的救!不算太晚……”宋伯喃喃的说道,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的悉人跑进来说,“宋伯,楚侯来了!” “快快请进来!”宋伯说道,转而看着自己的夫人,“你先下去歇歇吧,只要娘娘尚未降旨此事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老爷可一定得救救姱儿啊!”宋夫人说道。 宋伯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叫自己的夫人赶紧离去了,自己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袍,然后正了正头上的发冠,清了清嗓子,然后在自己的桌案之前坐下,拿出一卷珠帘佯装在看着什么,等到楚侯进来,经由身边的大夫提醒才恍若回神看着楚侯半晌,然后才站起身笑道,“原来是楚侯大驾光临,宋某有失远迎啊!” “宋伯客气了!”楚侯说道,一袭青色衣裳,发冠紧挽,一丝不苟,手中白色折扇微微的摆动,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模样,若非是谋逆之心天下皆知,倒也会令人由衷的钦佩。楚侯的官爵在宋伯之上,却也还是行了礼,向宋伯拜谒,“熊某前来叨扰,还请宋伯不要介意才好!” 宋伯受宠若惊的说道,“楚侯客气了、客气了!你我之间何必还如此细分彼此,来来来……坐、坐……”他指着自己桌案的对坐,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夫,大夫立刻叫悉人前来看茶,将桌上的书卷收起来放在一边。 楚侯扫了一眼桌面,“宋伯当真是勤于朝政啊!” “叫楚侯见笑了,宋某才智拙劣,只得尽些本分!”宋伯说道,“却不知楚侯前来所为何事?” “你我同朝为诸侯,本来就应该多走动走动!”楚侯笑着说道,这话说完不等宋伯再说一句无用的客气话,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只可惜熊某平日里公务繁忙,近些年更是战事不断,忙于东奔西走的抵御外族入侵,稳固他大周的天下,怠慢了四方诸侯,今日登门还请宋伯恕罪啊!” “楚侯说的这是哪门子的客气话,楚侯如此繁忙,该是宋某送拜帖前往楚府上才是,反倒是叫楚侯不辞辛苦的前来看望老夫,真是折煞宋某了!”宋伯也客气的说道,上下将楚侯熊仪打量了一个遍,若说楚侯这等精于算计的人前来此地只是为了寒暄寒暄,宋伯才不会相信呢! ☆、第398章 悔婚0 楚侯熊仪的表情带着三分的笑容,眼神深邃,叫人无法洞察他心底的盘算。宋伯的一番客气的寒暄叫楚侯接去了话茬,敛起了往日的锋芒,整个人显得既谦卑而又彬彬有礼地,“宋伯真是客气了,在下今日前来,是真的有求于宋伯!” 宋伯下意识的挺直了自己的身板,微微的朝后了一些,满面的陈凝的神色,捻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慢慢腾腾的说道,“楚侯莫要折煞在下了,楚侯如今国力如日中天,兵强马壮,百姓富庶,而我宋国,虽身处中原之地,却毕竟在朝中势微,楚侯还能有什么事情是要有求于在下的?只怕便是真有,在下也未必能够帮得上忙啊!” “此事也只有宋伯能够帮得上忙了!”楚侯跪坐在宋伯的对面,双手作揖向宋伯拜谒道,“在下所要求的并非国家大事,而是……儿女私事!” “儿女私事?”宋伯将这话重复了一遍,不解的看着楚侯摇了摇头。 “在下愿下重礼求娶令公子。”楚侯将这话又捋了一遍,一字一顿的向宋伯说道,这话出口可叫宋伯吃惊不小,看着楚侯半晌回不过神来,问道,“楚侯可否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宋某听的似乎有些不大真切!” “熊某今日前来便是想要向宋伯讨一门婚事,宋国公子已经到了婚配之年,生的面容姣好、性子温婉,颇讨人欢心,在下曾有缘见过令公子一面,竟然因此而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是以才唐突着上门求娶,还请宋伯成全!”熊仪说完这话,就站起身来,甩开了自己的长袍,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作揖,在宋伯面前俯下身子。 宋伯同屋内的那位大夫交换了一番神色,二人都是微微颔首,宋伯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二声之后看着面前的楚侯问道,“可是据宋某所知,楚侯已经有了正妻,还是娘娘亲自为你指婚,我若是将小女嫁入你楚国,只怕是……”他说罢叹了口气摇摇头,“楚侯莫怪,宋某和夫人自小对这个女儿宠爱的深,今日你想要求娶,我也不能不三思!” 楚侯抬起头看着宋伯说道,“还请宋伯屏退左右!” 宋伯挥了挥手,请周围的人下去,这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楚侯同宋伯二人,楚侯这才开口说道,“宋伯有所不知,娘娘为我定下这门婚事,名为赐婚,实则希望那楚国的公子能够对我行监督之实,我虽远在南蛮之荒,却逃不开这娘娘的监视,舍妹日渐与娘娘交恶,娘娘专宠不能容得下大王的身边还有其他女子,我的日子委实不算好过啊!”他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娘娘的赐婚,桩桩都打的是极好的如意算盘,我今日对令公子是怀有一片真心,诚心的希望迎娶至我楚国,他日定不相负,必定会对待令公子一心一意的,还望宋伯成全熊某一片心意!” “楚侯起来再说话!”宋伯躬身将楚侯从地上扶了起来,心中已经揣测了一二,这褒姒忽然为自己家的公子说了门亲事,对方还是近日来周王青睐的齐国,这必定是事出有因的。更何况这齐世子为人品行不端,女儿若是嫁了过去少不了吃苦受罪,自己在朝中又不被倚重,也无法为自己的女儿讨回这个公道……思前想后,觉得若是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楚侯,那么得罪了齐国的也就是楚国了,此事想来两全其美,这位宋伯也就没有计较这一前一后的两门婚事怎么会这么巧? 楚侯被宋伯扶起来,坐在了桌案的对面,他用浑厚而掷地有声的嗓音说道,“还望宋伯成全!熊某已经将聘礼送至了府门前,数尺长队只等宋伯一声应允!” “楚侯既然如此有诚意,此事也只得……”宋伯说着摇了摇头,“唉……看吾儿的造化吧,便成全了楚侯这门婚事,他日返还封地,宋某就在家中等待楚侯前往迎娶了!” 楚侯的面上浮现起了一丝的笑意,对着宋伯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一日的镐京城热闹极了,宋府的门外想起了鞭炮的声音,红色的聘礼被依次送入了宋伯的府上,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别国的耳中,和此事关系不大的诸侯纷纷前来道贺,惟独齐伯一人在府上却是吹胡子瞪眼的瞧着自己的夫人。 齐夫人撇了撇嘴,“真是奇怪了,我半日之前才从东宫的宴席之中回来,怎的……这才半日过去,宋伯就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楚侯?那宋伯的夫人明明和我说好的?” “哼……”齐伯指了指自己的夫人,“养子不教,叫咱家瑜儿从小顽劣!是以娘娘想为瑜儿说门婚事,人家女方家一听见瑜儿的恶名就逃之而唯恐不及了!你呀……你呀……” “这养子不教,难道是我的过错不成?”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不满的呛声道,“若非是你终日迷恋于那些小妾,瑜儿又怎么会有样学样!哼……”她说着跺了跺脚,别过脸去,“你现在倒是埋怨我了!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一副什么德行?” “你……”齐伯指着自己的夫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面色憋得通红。 “哎呀……”齐伯夫人见状立刻哭了出来,“我家的三个孩子怎么都这么可怜啊,大女儿嫁入王室,你却连自家孩子都看不好,叫她折损于途;二女儿倒是有个好归宿,可是一旦郑启之夺权,大司马生死难料啊;这瑜儿更是可怜,娘娘都说好的婚事,竟然这个宋国给摆了一道……你还做什么诸侯啊?” “够了够了!”齐伯拂袖叫自己的夫人闭嘴,“宋国能如此驳斥我齐国的面子,他日,我也必定将此事讨还回来!哼……”他说完一甩袖子就急匆匆的从屋子里朝着外面走去,“非得找个借口同宋国打这一仗不可!”他说的咬牙切齿的,大步迈入自己的书房之中就招来了大夫,二人商议一番,这位大夫先行返回齐国了,准备在齐、宋的边疆上寻衅滋事,挑起两国的战事。 这理由一定要寻得叫天下心服口服,若是寻不到就要造谣一个叫天下信服的原因来,这一仗齐伯是有必赢的心情的。他将此事深深的收藏在心底之中,面上却不露声色的,一旦开战,周王肯定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因为宋国同楚国的联姻一事,叫宋国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就是要联楚抗周,这周王又怎么可能叫宋伯如愿。 此事传到宫中已经是第二日的事情了,宋妃一听大惊失色,面容霎时间变得无比苍白,坐在自己的桌案之前十分不宁。这一日是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正常典礼她作为安排礼仪之人,显得魂不守舍,只恨这大典不能早一些结束。 周王同他的王后站在了天坛之上,感谢这一年的物阜民丰,期待来年的风调雨顺、战事停歇……天坛之上陈列的是牛羊牲畜、大鼎、盉盘,姬宫湦同褒姒手中执着祭天的器物,在天官的主持之下依次完成这繁复的礼数,对于周朝来说这是一年当中的重中之重,文武百官列席、诸侯在场一并祈福,以求泱泱中国能够日渐强盛、四海归附。 待到殿里结束之后,便是晚上的宴请百官,宋妃守在前殿的门前,叫住了进门送膳盒的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偷偷的塞给了她一支簪子,然后小声的说道,“还请帮我将宋伯叫出来可好?” “是,娘娘!”悉人应声道,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那只簪花,然后走入大殿之中在宋伯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这会儿的现场已经有些乱糟糟的了,诸侯和百官都起身随意的道贺、恭喜,今年被恭喜的最多的自然还是齐伯,大家都在期待明年大司马得胜还朝之后与他女儿的婚事。 按说楚侯也是个该被恭喜道贺的对象,却偏偏无人赶来。 还有人听说了褒姒同晋世子的夫人交好,便也朝着晋世子过来道贺,虽然说此次晋北之失乃是晋伯的过失,却无人再记得这件事情,酒酣饭饱之时,现场之人便是多一个、少一个也无人发现的了。宋伯听闻宋妃急匆匆的找,赶紧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这个举动却没能逃过褒姒的眼睛,她看了一眼秀秀,秀秀立刻点点头,紧紧的跟在宋伯的身后跟了出去。 “爹!”宋妃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使劲儿的跺了跺脚,“你怎么恁糊涂呢?” “怎么了?”宋伯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所以的问道。 “你可是将妹妹嫁给了楚侯?”宋妃问道。 “是啊!怎么了?”宋伯反问道。 宋妃长长的叹了口气,瞪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你这是要将你自己害死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宋伯不满的说道,“我若是不将你妹妹嫁入楚国,难不成要推她入火坑不成?” “你就知道心疼妹妹,也不曾见你何时会想想心疼我!”宋妃怨愤的说道,跺了跺脚。 “当日你不也提出要联楚吗?怎的今日竟然反悔了?”宋伯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宋妃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败给自己的父亲了,眼中含着焦急的泪珠,在眼睛周围不断的打转,自己在这王廷之中气数,怕是不久了。 ☆、第399章 年(大赛票500票加更章 )0 宋伯看着自己女儿的奇怪模样,还觉得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的,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天一样是要闹什么?当日便是她提出借楚国之力来强大宋国,能够叫宋国在诸侯之中位列首位。当日鉴于楚侯的咄咄逼人,同大周的关系几近冰点,是以宋伯并不同意自己女儿的提议,因此从未考虑与楚国结盟。 可是如今事态发展至此,此事也只得依照当日宋妃的计划行事了,宋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此刻又在这里瞎胡闹什么? “当日是当日,今时是今时,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宋妃反问道,“当日的情况是娘娘没有为齐世子说一门婚事,可是今日不同……娘娘为齐世子说了一门婚事,齐国也上门和娘提了这门亲事,娘也答应的人家好好的,这个时候你们怎么可以反悔呢?那齐伯是什么人,你们心中不清楚吗?此事叫他齐国丢了人,你以为齐伯会善罢甘休吗?他可是有个大司马做女婿的人,又有郑国施以援手!他若要同宋开战,你拿什么和他斗?” 宋伯皱了皱眉头,不喜欢自己大女儿这种颐指气使的口吻,叫人搞不懂到底谁才是宋国的诸侯,他不满的撇了撇自己的胡子,“就算是开战,我也还有楚国相助呢!你急什么?更何况此刻的郑国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我?”他说完也不再理会自己的女儿,拂袖而去,宋妃也只能干着急,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又说不上什么话了。 她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一起,眼中充斥了泪水,心中却在暗自咒骂着褒姒同楚夫人的恶毒,他们二人较量,平白无故的将宋国拉下了水。此刻的宋妃倒是忘记了,这事儿也是自己一手撺掇出来的,哪里还怪的了别人呢? 秀秀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迈着碎步跑回来在褒姒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将刚才宋妃同宋伯的争执转达给了褒姒,褒姒微微的攒了攒眉,然后点点头。 “需要宣宋妃吗?”秀秀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既然齐国想要一个借口攻打宋国,本宫就给他这个借口。不但要给他这个借口,还要给大王出兵相助的借口。不过……此事倒也不急,静候便是了,改日你若见着齐伯或者齐夫人,也说上一两句,此事莫急,本宫也决不能容忍宋国叫本宫丢了这份脸。” “是,娘娘!”秀秀得了令,这话就是叫她去和齐伯说一声,暂且隐忍。 秀秀守在大殿之外,一直等着诸侯散场,冬日的寒风瑟瑟,她不停的在原地跳来跳去的,看见诸侯们依次从大殿之中走出来,才匆匆的跑到近前,然后哈了口气,白雾腾起缭绕着她的四周,见着了齐伯的身影由远及近慢慢走来,她才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朝着齐伯走了过去,蹑手蹑脚的跟在他身后一段,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才小声的叫道,“齐伯?” 齐伯定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寒风瑟瑟之中的秀秀,“你是……娘娘身边的悉人?” “是!”秀秀说道,“娘娘托我来传一句话。” “什么?”齐伯眉头微攒问道。 “娘娘说,齐伯暂且忍耐,宋国为人失了娘娘的体面,此事娘娘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要静待时机,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叫别人占了先机,齐伯可就被动了!”秀秀向齐伯说道,这话叫齐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向秀秀低了低头应声道,“请转达娘娘,在下知道了!” “是!”秀秀说罢,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走了去,心中却无法再平静下来了。夜里回到东宫,褒姒正在替念儿缝衣服上开线的口子,一针一线的将在烛光下来回穿梭,然后又在念儿的身上比划了一番,才收了阵脚将衣服交给了念儿。 念儿拉着褒姒的衣角,“娘,你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褒姒看着念儿拍了拍他的头。 “念儿顽皮将衣服给扯破了!”念儿说道,褒姒摇摇头,“去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做功课呢!” “是,娘!”念儿说的很大声,转过身抬起腿就准备跑了,见到秀秀来了,又笑眯眯的停了下来看着秀秀咧嘴一笑,“今日一直不曾见你呀!” “今日王子英气逼人呀!”秀秀说道。 念儿捋了捋自己的衣服,得意的笑了笑,他今日上了祭祀的天坛,小脸上收起了平日里那种嬉皮笑脸的模样来,看着严肃极了,让人觉得这大周朝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待念儿离开了大殿之后,秀秀才将刚才和齐伯的对话转述给了褒姒,褒姒微微点点头,沉默良久,看着某处的烛光在出神。 “娘娘?”秀秀唤了一声,褒姒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嗯?” “大王还未曾回来?”秀秀问道。 “大王今日不回来,”褒姒说道,“在太宰宫又要彻夜不归了,明日起这些诸侯陆陆续续离开,有些事务还着急着处理呢!晋北的战事,不容乐观,犬戎在秦岭被楚军击退之后,此刻又绕道从北面进攻,这一次北狄和犬戎、东夷都是卯足了全力,这又是一场难打的仗啊!” “大司马还好吗?”秀秀问道。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侧过了身子,看着秀秀问道,“请齐国公子嫁入郑家,实在是齐郑必要的联姻,对于齐郑的未来都有好处。” “秀秀明白!”秀秀点了点头,“那齐国公子也是秀外慧中,美貌异常,和司马也是门当户对的,这是一门好亲事,天作之合。” “自古以来,尊卑之分不可逾越。”褒姒说道。 “奴婢知道,娘娘今日怎的这么奇怪?”秀秀看着褒姒问道,面上还带着笑意,心中对褒姒这番话的由头其实十分清楚,却也不敢表现的太明白,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叫大王将廿七从一个悉人变为公主已经是犯了忌讳的事情,若是再叫大王为我破一次例,将你也依法炮制,只怕是不妥!”褒姒说道,“那样会召天下人和群臣的话柄!我不能叫大王为难,可是也不想看着你委屈。” “娘娘到底是要说什么?”秀秀问道。 “我虽然不能做主让你以正妻的身份嫁给掘突,但是却可以做主,让你随着齐公子作为陪嫁,进了郑家的门,给掘突为妾,你可愿意?”褒姒问道。 “不愿意!”秀秀想也不想的就这么斩钉截铁的说道。 褒姒看着秀秀。 “娘娘为何要将我嫁入郑家?又为何是司马?我为何要做她的妾?秀秀不能理解娘娘的这番用意。”秀秀执拗的说道,将掘突对自己的情分收拾利落,以为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得出来,褒姒的声音很柔和,缓慢的问道,“掘突对你的一份心思,难道我们竟会看不出吗?” “娘娘!”秀秀看着褒姒,“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抬起头看着褒姒说道,“娘娘,秀秀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世子纵然对秀秀有情,可是秀秀对世子始终无意,要我对天发誓吗?”她举起一只手看着褒姒,褒姒也看着秀秀,“是吗?”她就这么平静的问道,却比千言万语都要苍劲有力,她等着秀秀的回答,这期间的沉默几乎摧毁了秀秀心底里的那根线,可秀秀还是扛住了,她只是回答了一句,“是!秀秀对世子无意,只要一日跟在娘娘身边,就一日不敢忘记娘娘对秀秀的大恩大德,愿服侍娘娘一生一世。若不是娘娘,秀秀早就已经随着郑夫人去了,又哪里还会苟活于世?秀秀知道娘娘对我有这份恩情,就已经足够了。” 褒姒看着秀秀,也不再多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轻轻的拍了拍秀秀的肩膀,站起身朝着自己的寝宫走了去,“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你若执意选这条路……”她说罢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本宫在一日、王子在一日,必定能护着你,也绝不会将你当做下人来看待的。” “多谢娘娘。”秀秀闭起了眼睛,深深的在地上叩了首。 原本每年最忙的应该是祭祀之前的日子,可是今年不同,祭祀之前再忙,褒姒也总算是还能见着周王的人,这祭祀结束之后连人都见不到了。常常是在太宰宫中一宿一宿的度过,不但是晋北的战事,也需要关注宋楚的联姻和楚国在秦地的驻扎情况,还得考虑楚国同大周边界城池的交换,再思忖如何在有生之年逐一将周围的诸侯小国收为己用。 姬宫湦企图撤销这些小国的封号,因此正在谋划一场惊天巨变,每日除了政务还要操练兵马,褒姒只在几天之间才能见姬宫湦寥寥数次,他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和衣而睡,醒来就又奔走开了。这一年过的匆匆忙忙,几乎无暇去怀念过去的一年当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姬宫湦的双手撑在了大周的疆域版图之上盯了半晌,站在一旁的赵叔带开口问道,“大王可是有什么谋划?” 姬宫湦指了指疆域南面的楚国。 “何意?”赵叔带问道,“楚国一日不除,大王心中一日不能安心吗?” “不是,”姬宫湦笑着摇了摇头,“他若要强,就随他强!楚国的一亩三分田,迟早要并入我中原大地,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说罢将手中的卷轴合上了,面上露出了难测的笑意。 翻过年关,这新的一年发生的变数接踵而至,令人应接不暇。 ☆、第400章 得胜还朝0 翻了年关之后,晋北的战事从苦寒冬日的胶着,变成了大周的胜券在握,郑启之、掘突同文朔各率一路大军在晋北之地迎击北狄之师。s。 好看在线>待到三月、四月间分别击退了犬戎和东夷的两支从旁相助的军队,总算是在几年后将东夷之师尽数歼灭,而将东夷之地彻底的收为大周疆域。 犬戎实力强大,在回撤后立刻退居塞外,掘突同郑启之达成了共识——穷寇莫追。到了五月的时候,三路军马合为一路,由郑启之一人统率开赴北狄的蛮荒之地,掘突留下了一小路兵马在最后进行收尾的扫荡,这一次他们都奉了姬宫湦的诏令要将整个北狄扫平了,以报当日火烧原阳城的大仇。 这场仗只打了两个月就结束了,对方听闻郑启之的名字便闻风丧胆,作为北狄的君主逃之而唯恐不及,待大周兵马入驻北狄首都之后这里已经是人去城空了,空余城中百姓惊恐的凝视着入城的大周将领,郑启之的手紧握在手中的剑柄上,文朔打马从最后行至郑启之的身边,“郑将军,不能再杀了!” “我知道!”郑启之微微的笑了笑,抬了抬手,后面的军队整齐的停了下来,立在原地,等待着下一道军令,“暂时先将北狄的这座城收编,你来整合城中的所有百姓居民,我要尽快的拿到他们的户籍簿册!” “是,郑将军!”文朔得令应声道。 “看来,一时之间也从这里回不去了,余下收尾的事情不乏啊……”郑启之眯着眼睛凝视着面前破落的城池,北狄之地同犬戎一样,并非中原的农耕一族,而是在草原上放牧的游牧民族,因此城邦的建设也完全不同于中原的固若金汤的城市,无非只是个集散地而已。这里水草丰满,养出的牛羊健硕,收为己用也是大周牲畜的补给资源,文朔得到了郑启之的命令就立刻调转了马头,数了几个人在城中设置临时的帐篷以整理此处的百姓资料。 看着文朔远去,才有郑启之身边的谋士上前一步,小声的问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叫文朔清点呢,只怕是要些时日的,还要将这座城市收编如我大周的疆域,封给哪个诸侯也是个问题!”郑启之掂量着说道,“这消息一来一回怕是需要数日的时间。” “是!”谋士说道,“眼看七月将过,又是一年进贡祭祀的时间了,不如叫掘突前往镐京城中请功、然后奏请大王如何处理此处余下的事情?” “我也是这个意思!”郑启之看着谋士深邃的笑了笑,“给郑启之修书一封!就说北狄之地都已经拿下了,他就不必再入城了,现在前往镐京城,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大王吧!只怕是他这一去未必还会回来了。” “郑将军的意思是,大王会叫他即刻完婚?”谋士问道。 “倒也未必是即刻,只是褒娘娘急于保住我大哥一家,为今之计最为稳妥的自然是借助齐国的力量了,完婚之日越早、越好!”郑启之说道,“更何况,便是不完婚,大哥也要前往镐京城中进岁贡的!” “将军英明!将战期拖到了此刻。”谋士说道。 “去清点我军的兵马,重新分配列队,我们要趁着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折返郑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应该属于我的东西。”郑启之的手紧紧的攥着辔头上的缰绳,嘴角微微的泛起了一丝笑意,“就叫文朔好好的在这里为我们掩人耳目吧?” …… 掘突接到了从北狄之城发回的战报,他人距离这北狄之都还有几日的路程,郑启之与文朔的信笺是一前一后到的,其中郑启之的信笺中告诉掘突不必再前往北狄之都了,现在可以折返回镐京城中请功邀赏、再请大王定夺余下的事务了。这一封信笺,还叫掘突有些不太放心,自己这位叔叔的打仗风格他心中清楚不过,生怕他会血洗北狄的都城。 而文朔的那封信笺打消了掘突心中的顾虑,将此时此刻他正在城中清点百姓的数量、登记百姓的资料,打算将北狄的这一支人马暂且收编,等待着大王的安排。掘突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下,清点了手中兵马后,决定返回前往镐京城! 掘突大胜还朝的消息一路传来,掘突的先锋士兵早于其余的人马出发,从北狄之地过晋北一路朝着镐京城奔走而来,入了城中找到了赵叔带,将此事言说一二,赵叔带立刻带此人入宫,大王此刻正在东宫之中用膳,来者三步并做两步迈入了大殿之中,向姬宫湦行李作揖道,“参见大王!” “不必多礼,北狄战情眼下如何?”姬宫湦立刻问道,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人已经站起身朝着这位先锋士兵走了过来,他猜测北狄的战事也就应该是在这一二日里有个结果出来,果不其然…… “郑将军同文将军率领了两路兵马杀入北狄城中,大胜!我们的人将北狄的君主和朝中大小官员驱逐至极北之地,郑将军还在搜寻当中,城中百姓正在登记在册,还请大王定夺!”先锋说道,“大司马率领一众兵马在后扫荡,如今正往镐京城中赶来,将此事一一汇报于大王,在下只是大司马的先行军,先将此事告之大王!” “好!”姬宫湦大喝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又喝了一声,“好!好啊……总算是拿下来了!赵上卿,我们去太宰宫看一看这个北狄的地形和城池的分部,要好好安顿一番!” “是,大王!”赵叔带应声道,弯下腰请姬宫湦先走。 姬宫湦朝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刚才自己是在和褒姒吃饭的,赶紧又转过身来朝着褒姒跑了几步,凑到她的面颊之上吻了一下,褒姒整个人呆愣愣的看着姬宫湦,似乎对于这个举动十分的意外,“大王?”她说罢这话,面色就变得通红,娇艳欲滴的模样倒是将害羞写的淋漓尽致了。 “替寡人给齐伯书信一封,请齐国公子同寡人的大司马完婚!”姬宫湦吩咐道。 “是!”褒姒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事?” 姬宫湦眉头一皱,思忖了片刻,去年年底宋伯同楚国的联姻一事,他还记得,此事当日褒姒曾张罗过想要为齐世子同宋国这位女公子撮合一番,可惜宋伯不识好歹。此事弗了齐国同大周的面子,今年宋楚结盟后,宋国更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后盾,将中央的政令不看在眼中,此事姬宫湦忍了许久,直至此时此刻,他终于得以开口问道,“齐宋二国的争执,就全凭你来处置了!” “大王放心。”褒姒点了点头。 姬宫湦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走吧!去太宰宫中和众位大夫、上卿商议此事。至于你……”他看着先行兵思忖道,“一会儿娘娘还有事吩咐于你,再受累几日吧!” “是!”赵叔带应声道, “是,”先行兵也应声道,向褒姒行了礼拜谒过,等在大殿之中。 而赵叔带则同姬宫湦说着、商量着从东宫之中离去,东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褒姒收起了自己的神色,看了看秀秀的面色,她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像个寻常女子般的侍立在褒姒的身侧。 “备些笔墨,”褒姒说道。 “是,娘娘。”秀秀应声朝着书房走了去,褒姒拢了拢自己的衣袖,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裙摆收拾了一番,吩咐下人将还没有用完的膳盒都端走、收拾了,自己则朝着书房的方向慢慢走去,齐伯送自己的女儿经过宋国入京,褒姒只需要差遣一支人马夹道埋伏,攻击齐伯便是,不必痛下杀手,只要将齐伯的这支队伍打散即刻,此事就足以挑起齐宋二国之间的矛盾了,如今正值七月,距离祭祀的九月还有些时日。 掘突再过两天便能够入京,此事不但会弗了齐伯的面子,也是在掘突的面上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大司马若是带领手中士兵调转枪头,朝着宋国赶去支援齐国,此事也是无可厚非的。而楚国必定不会扔下自己的盟友不管不顾,届时姬宫湦派出使者说服宋国给齐国道歉,此事便是正了大王的君主之名,战事不必打起来,而该给的面子则都给到了! 想必宋国日后也不敢再仗着楚国之势将大周不放在眼中了,也就不至于叫姬宫湦的政令行至宋国就重重滞后了。褒姒心中将此事细细思量了一遍,那后坐在桌案之前拿起手中的笔墨在绢布之上慢慢的写下掘突得胜还朝,大王急于赐婚一事,请齐伯带领齐公子前往京城之中出嫁,写好之后,褒姒将手中绢布晾干折叠,在竹筒之内封好,“拿去给那位士兵,请他务必亲自交到齐伯手中。” “是,娘娘。”秀秀接过这竹筒,就朝着门外走去,褒姒看着秀秀的背影本想唤住她,问问她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她到底是嫁还是不嫁?可是良久之后,褒姒将这话咽了下去,还是不问的好,或许秀秀是真的对掘突无意,只是她想多了罢了。 ☆、第401章 喜事0 数日后,掘突率领的大军先行自晋北之地折返而还,当日前往晋北支援,被姬宫湦加封为大司马,此事让郑启之心中颇为不满,这场仗到了如今这个状态必定最终大胜,而这份功劳就因为掘突这位新上任的大司马被分去了一大半,这叫他的心中满是怒火。 可郑启之毕竟是掘突的叔叔,对待自己的侄子又不能落人话柄,思忖再三,他将原先由褒洪德调配的秦军兵马交到了掘突的手中,本以为生性彪悍的秦国士兵不会听从掘突的调兵遣将,却不想当日在离开镐京城之时,赢开早就预料到了此事,将手中的兵符交给了掘突,秦军不但能为掘突所用,还用的随心所欲。 掘突自然知道自己的叔叔心中那份野心和对自己的不满之情,这次得到了郑启之的信函,心中叫他前往镐京城向姬宫湦请示晋北之事如何安顿,信中所言——安顿北狄之城是一件并不麻烦却耗费时日的工作,掘突猜想郑启之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从晋北支开。 思前想后,他带上了所有的秦军兵马,趁着这个机会将秦军兵马交还给秦候赢开。而姬宫湦则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叫掘突同齐国公子联姻,将齐郑的结盟彻底的敲定下来,他叫褒姒书信一封发往齐国,并安排了中间的偷袭事件,而另一方面他又自己写了一封书信差人带回郑国、亲自交到郑伯友的手中,请郑家上下前来镐京城参加掘突的大婚之礼。 掘突抵达京城的确切日子已经敲定了下来,这一日的清晨,褒姒早早起来就开始为姬宫湦洗漱、挽发髻、带头冠、穿衣、系腰带,然后看着穿着金线黑色长袍的姬宫湦半晌,又轻轻的掸了掸上面的褶皱,总算是觉得一丝不苟了,“臣妾同大王一并出城吗?” “你不去了!”姬宫湦说道,“你在东宫候着,设宴等我们回来!” “大王要在东宫宴请掘突?”褒姒看着姬宫湦不解的问道。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 “这只怕是于礼不和啊!”褒姒提醒道,“掘突乃是大司马,如今得胜还朝,该是大王封赏、他加官进爵之时,这应该是在正殿设宴才是!” “原本是的,不过如今郑启之将掘突一人支回来,大军还在晋北之地,寡人不便封赏,此事需要三军还朝之后才做定夺,但是……”姬宫湦说道这里硬生生的顿住了,沉吟了良久,将这话给咽了下去,只是笑着看着褒姒说道,“但是如今只有掘突一人回来,寡人自然是不能在正殿设宴的,这也于礼不和!齐伯之女嫁入我王廷之中,却不幸中途殒命,实在是一件悲戚至极的事情,齐夫人乃是华辰殿的正主,该同你情同姐妹才是,如今这齐夫人的妹妹要来京城,你自然该当她是自己的妹妹才是,如此……掘突同这位齐国公子结下了婚姻之好,大婚之前,你设宴款待,哪里于礼不和?” 褒姒看着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一根刺都挑不出来,只得说道,“依大王的吩咐,稍后我便叫秀秀去安排设宴一事,却不知大王还要邀请那些宾客?” “上卿、上士大夫。”姬宫湦说道。 “臣妾知道了,”褒姒说道,最后再捋了捋姬宫湦的衣服。 “寡人带念儿同赢开前往城外去接掘突,”姬宫湦忽然又说道,这话叫褒姒吃了一惊,“念儿?” “念儿如今也该五岁了,这些场面都是时候见一见了。”姬宫湦说道。 褒姒听了这话却有些愁眉不展,“大王带赢开是应该的,掘突毕竟是带着秦国的兵马返朝,也该将这兵马交换了!一旦秦军回到秦国的封地,楚侯就没有理由不撤兵了。可是念儿……似乎不该随着大王前往城外去迎接掘突大军,毕竟太子宜臼在五岁之时,从未出席过任何朝事,大王就不怕别人说您一碗水没有端平吗?” “寡人为何要将一碗水端平?”姬宫湦看着褒姒反问道,“做一个一碗水端平的君主,天下的百姓会因此而得福吗?宜臼的性子暴戾、心眼甚小,叫这样的人得了天下,那还了得?岂不是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大王?”褒姒的面色霎时间苍白了不少,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要废太子了,自古以来废太子必定会引发朝中权力的波动,想要辅佐一个次子上位,只怕是难上加难。 “好了!”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此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寡人自有分寸,寡人只有一个要求……”他伸出食指看着褒姒,褒姒盯着姬宫湦的那根手指问道,“什么?” “寡人要与整个朝堂为敌的时候,你……”姬宫湦指着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不成掣肘。” 褒姒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但愿你真的明白才好,”姬宫湦说罢捧起褒姒的下颌,吻了吻她的唇齿,然后又带着笑意,一扫身上刚才的那番戾气,在褒姒的耳边说道,“至于秦军兵马,暂不能还,还有一场仗得打呢!这一次,叫赢开同掘突一起去。” “臣妾明白了。”褒姒点了点头,此事她倒是欠了些思虑,此刻若是秦军返回秦国的封地,那么楚军就没有理由不将兵马撤出来了,而齐宋对峙之时,楚军以盟友的态势自然要大军压阵,而大方面前去宋国迎亲的掘突则无法与宋楚联军对峙。但是他带着秦军,情况就两说了,楚军的大军此刻正在秦国驻扎着,不肯回撤,掘突带着秦军前往宋国,楚军是撤兵还是不撤兵,必定会经过一番思虑。不过无论撤与不撤,这场仗必定是打不起来的,姬宫湦要的无非就是大军压阵,叫宋国缴械投降,他要的就是叫楚侯熊仪知道,这天下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若要打,则必赢!他若要和,则永享安宁。 掘突的兵马此刻正停在几里外的镐京城外,秦军原地驻扎,他带领手中副将跨身上马朝着镐京城中走去,在城门外等待开城门的人出现、等待姬宫湦的出现……镐京城北面的城门在辰时缓缓打开,阳光从漆黑而沉重的,木门中缓缓泄入,金色洒满了一地,像是一条铺满了黄金的璀璨的道路,掘突眯了眯眼睛,再定睛的时候就看见大队人马从城门中缓缓出现,姬宫湦一袭黑色长袍,边上绣着精致的金色丝线,高头大马,让人由衷的钦佩这位王者。 掘突夹了夹马肚子,马跟着一路跑了起来,走了几步,掘突拉了缰绳,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他翻身下来,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单膝着地、作揖行礼,“参见大王!臣,掘突,不辱使命,凭借与郑将军、文将军三军合一,战胜北狄之师,如今将北狄城中的大小官员等皆驱逐出境,百姓尚在安抚之中,还请大王定夺此事!” “好!”姬宫湦大喝一声,“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人啊……待三军还朝,寡人必定重重打赏。” “谢大王。”掘突低头说道。 姬宫湦也翻身下来,将地上的掘突扶了起来,看着他又被晒黑了一圈的肌肤点了点头,“好啊……好……北狄之事,你就不必再操心了,有文朔同郑启之在那里,北狄小小的一座城池难道还安定不下不成?至于北狄的君主,追上了绞杀掉是我大周的福分,若是追不上……且算了吧!上天毕竟有好生之德,就当时寡人做了一件善事。大司马现在要操心的,有比这更为重要的事情。”他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姬宫湦身后的群臣也都应和着笑出了声,口中喃喃不断的说着“恭喜”二字,这叫掘突原本就已经晒成了栗色的肌肤居然透出了红,有些生硬的说道,“多谢大王!” “寡人已经写了书信送去郑国,相信你父亲不日就抵达镐京城了!”姬宫湦说道,“娘娘也为你做主,写了封书信送往齐国,齐国的送亲队伍如今已经在路上了,你且等着做新郎官,迎娶美娇娘吧!”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掘突一时之间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宫湦拍了拍掘突的胳膊,“走!先回宫,将晋北的消息转述给朝中大小官员咱们再议,晚些时候,娘娘还在东宫设了宴席等你去参加呢!” “谢大王,谢娘娘!”掘突说道,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他的眉头微微的攒在了一起,仔细的看了看姬宫湦的表情,他在犹豫要不要将想要同时迎娶秀秀一事说出来,可是看着大家都在兴头上,觉得此事还是容后再说吧。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对于秀秀的态度根本就拿捏不住,只得再同秀秀商议一番才是,只可惜……掘突没有这个机会了。 在朝中将晋北的大小事务一一安定下来,每件事情都差了人去跟进,对于安顿北狄的大小事务,姬宫湦思前想后放心不下郑启之同文朔一介武夫在那里管理百姓的户籍,此事理应由地官去处理,可是叫司徒祭公前往,他还觉得颇有些不放心。此事暂且搁置在了那里,姬宫湦的目光朝着朝中之人扫视了一圈,看到赵叔带的时候停了停,赵叔带心中一惊,以为姬宫湦要将自己驻派到北狄去,这若是真的去了,怕就是一去不还了! ☆、第402章 后宫新人0 这原本是一场高兴的盛世,却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而根本无法尽兴,前殿之中甚至被一种悲戚浓重的色彩所萦绕,让人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压抑。攻克北狄、驱逐外族为大周打来的是一场胜利的欢呼,却是郑国的一道催命符咒,掘突无法不去计较此事,心中为自己父亲的存亡而感到忧心忡忡。 更有甚者,齐郑的这场联姻让掘突觉得心中郁闷,求娶秀秀的话几次到了胸口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知道此时此刻的时机并不合适,只能垂手侍立在一旁听着姬宫湦的安排。 而赵叔带更是心神不宁,姬宫湦在言及前往晋北安顿一事时,目光几次从赵叔带的身上扫过、停留,这让赵叔带的心头冒出了一阵阵的冷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生怕自己稍微一动,姬宫湦就要叫他前往晋北了。 这场朝会在各怀心思的气氛中走到了尾声,赵叔带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到底谁前往晋北去管理北狄之城还没有一个定论,姬宫湦站起身向在场的上卿、上士们说道,“今日为大司马接风洗尘,娘娘在后宫设了宴,诸位随我一同前往吧!” “谢大王。”众位官员应声道,随着姬宫湦一并朝着东宫的方向去了。 东宫之内,褒姒早就已经吩咐了祭公将手中舞乐的悉人调遣过来,编钟已经在位置的两侧放好,跳舞助兴的悉人们也都已经换好了衣裳在大殿之外等候,从朝堂上退下,午时已过,太阳开始渐渐的西沉,光晕从炽白变成了橙红,泛着温润的色泽撒在了东宫的大殿之上,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秀秀从门外跑了进来向褒姒说道,“他们来了!” 褒姒从大殿的一侧站起身,双手合拢放在小腹之上,挺起了胸膛,站的笔直,慢慢的走到了大殿的门口,向正要进门的姬宫湦屈膝行礼,“参见大王!” 姬宫湦点了点头朝前走路,褒姒则站直了身子跟在了他的身旁,而后才是文武百官向褒姒作揖行礼,一并说道,“参见娘娘,谢娘娘盛情款待。” 褒姒随着姬宫湦走到了主宾的席位上,才转身坐了下来,看着百官说道,“今日是为掘突接风洗尘,也是恭喜我大周打了一场胜仗,更是为掘突的婚事庆贺。众位大人不必客气,请随意落座,今日便省了这宫里的规矩,诸位尽兴才好。” “谢娘娘!”百官回应道,褒姒话虽叫他们不必拘泥于礼数,却谁也不敢当真如此,首先请客位的掘突坐下,百官才依照着从上卿到士大夫、从天官而下的顺序一一落座,姬宫湦手中执着酒爵,爵中斟满了黑米与紫苏草酿造的上等好久,清冽甘甜,实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品,他带头举杯,众人端起手中的杯爵,向掘突道贺,然后一饮而尽。 褒姒使了个颜色,舞乐的悉人们便纷纷入场,开始为在场的百官献舞、献乐。一曲结束之后,姬宫湦才微微的挥了挥手,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安静的气氛,掘突莫名的有些心慌,看着姬宫湦十分不解。 “今日除了为掘突接风之外,还有一间喜事寡人要说!”姬宫湦缓慢的开口,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是按在褒姒手中的,而目光则盯着大殿的地面,没有要看着谁的意思,“秀秀跟随褒后多年,便是无功也是有苦劳的,如今照拂王子伯服有功,先后侍奉郑夫人同褒后二主,在宫中多年,也深得寡人的信赖,如今这东宫之中恰好缺个女御,便见秀秀封为女御吧?” 褒姒的手微微一抽,有些诧异的看着姬宫湦,姬宫湦的手上却使了些力气,将褒姒的手紧紧的捏住,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自己波动的情绪压了下去,然后面上才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秀秀更是愣在那里,看着姬宫湦不知所措,她曾经在姬宫湦的面前对天起誓,一生一世绝不离开宫中,如今他这么做,是不信任她吗? 秀秀的半开着,半晌回过神思起先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如此一来掘突就再也不会打她的主意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又不算是一件好事儿,碍着褒姒的面子,主仆之争,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儿,尤其是看着褒姒一瞬间的晃神,秀秀更是觉得一颗心都在朝着悬崖下跌落,心里对姬宫湦诸多埋怨。 现场的百官也先是一愣,然后才一一想姬宫湦恭喜道贺,再向站在门外的秀秀恭喜道贺,赢开和念儿都张大了嘴,看着秀秀感到无比吃惊。女御是什么?女御便是有了封号的、大王的女人,姬宫湦给了秀秀女御的封号,便是说,秀秀是他的女人了,这太令人感到意外了,赢开看了看秀秀转而看了看念儿,念儿耸了耸肩,摇头晃脑的,意思是他们大人的事情他也不懂。 姬宫湦微微一笑,待恭贺的声音散去,他才伸出手指了指念儿的位置,“你随念儿一并落座吧?以后这些下人做的事情,便不必再去打理了!” “多谢大王。”秀秀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一看姬宫湦,更加不敢抬眼看一看褒姒。 褒姒的面颊微微泛红,有些灼灼的火烧之感,就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在面颊上甩了一个耳光,她没有想到姬宫湦竟然会这么做,胸口就像是被大石压住,整个人有一种堵得慌的情绪。她的目光投给了在场的掘突,掘突的面色苍白,整个人失魂落魄,凝视着秀秀的面容回不过神来,他没有想到对褒姒一心一意的大王竟然会要了秀秀,这种难过化作一种疼痛在心里越发的深邃。 “如今两件喜事并在一起,这宫里也算是双喜临门了,这么多年总算是一扫阴霾,恭喜大王、恭喜大司马了!”褒姒的声音很久之后才缓缓传来,“司马离家数日征战在外,本宫特意嘱咐了司徒备一首郑国的国风,以慰司马思乡之情。” “谢娘娘!”掘突强迫自己收起神思,将目光投在了褒姒的身上,耳畔已经想起了乐曲叮咚的声响,这些郑国的国风是当日的郑伯友整理而成的,如今在大殿之上听来,倒是当真慰藉了思乡之情,可是也勾起了掘突对往日的怀念,不知不觉的目光就朝着秀秀瞟了过去。 一曲结束,大臣们纷纷向大王举杯道贺,然后向掘突举杯道贺,这场宴席在纷乱的局面中慢慢展开,几位大人酒酣尽兴,现场又变的一团混乱了。褒姒从姬宫湦的手中硬生生的抽出了她的手,她盯着姬宫湦的眸子里满含着怨怒,站起身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了,秀秀紧紧盯着褒姒,见她立场了,也想起身离开,却被念儿抓住,“秀秀姐姐和掘突哥哥那么熟,总该去向掘突道贺才是呀!” “这……”秀秀有些尴尬的说道。 “不对不对,”念儿摇了摇头,“以后该叫你姨娘才是!姨娘带我去找掘突哥哥!” “王子……”秀秀着急的叫道,念儿没叫秀秀把话说完,纠正道,“如今你是念儿的长辈了,我唤你一声姨娘,你也该叫我念儿才是,怎么能叫王子呢?”他笑道,已经站起身了,将秀秀从位置上拉起来,朝着掘突的方向走去,“掘突哥哥……”念儿娇嗔稚嫩的声音唤道,将秀秀拉到了掘突的面前,“掘突哥哥,我就知道你必定能够得胜还朝的,如今百官道贺,多么风光!” “王子!”掘突看着念儿叫道,又抬眼看着秀秀,“如今再见,竟然该叫你一声娘娘了。” “世子不必客气,”秀秀说道,惨淡的笑了笑,转眼想去瞧一瞧大王,可是大王也已经不在自己的位置上了。褒姒前脚离开,姬宫湦就有些坐不住了,立刻跟随着褒姒朝着她的寝宫走了去,他进屋、她正站在床边看着屋外的景色,整个人的思绪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姬宫湦慢慢的朝着褒姒走了过去,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肢,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道,“今日之事……” “大王不必解释,”褒姒很快的回过神来对姬宫湦解释道,硬生生的掰开了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过脸去看着姬宫湦,“大王不必解释,封赏后宫的女子,本就是大王的权利!” “你生气了?”姬宫湦将褒姒转过身来,让她不得不看着他。褒姒想要别过脸去,他就将她的下巴捏住,看着她的眸子,他的面上带着戏谑的笑意,就像是很小的时候把喜欢的女孩子弄哭时候的得意洋洋的劲儿。 “大王说的对,”褒姒看着姬宫湦一字一顿的说道,“秀秀跟着郑夫人、跟着我,前后照顾了两位娘娘;如今照顾念儿,从来没有过过错。她便是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我却连最基本的幸福都不能给她,臣妾是觉得臣妾太没用了!自己的人……永远都护不住。”她说罢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充斥着泪水,很想哭,可是这眼泪到底还是没有砸下来。 ☆、第403章 死了这条心0 东宫的寝宫之中,褒姒同姬宫湦的对立局面,叫一种尴尬的氛围将这里萦绕了起来,姬宫湦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十分犹豫,如今总算是验证了这真不是一个十分高明的法子,他板住褒姒的手忽然就松开了,朝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先是廿七,后是秀秀,一个都保不住……”褒姒惨淡的笑了笑,“枉我一心想将秀秀嫁给掘突,哪怕只是做个妾……秀秀已经拒绝我的提议,向我起誓一生不离开王宫,一生不会嫁于她人,服侍我一生一世、服侍念儿一生一世,她都已经退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她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满面的愁容看着姬宫湦,双眉紧紧的攒在一起。 姬宫湦叹了口气,一手轻轻的按在褒姒的眉心之上,“你可曾为寡人想过,若是掘突以战胜为由,向寡人要了秀秀,寡人给……还是不给?只是一个悉人,寡人若是吝啬一个悉人,而不肯封赏司马,那么天下如何看待寡人?”他的声音很轻很疲惫,“寡人若是将秀秀给了,齐公子加入司马家中,还能得到幸福吗?不管秀秀对掘突是否有情,掘突对秀秀的用情至深,难道你看不出?齐郑若是因此而失和,这个责任就是寡人的,”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戳着,“就得寡人来承担!因为这个婚……是寡人赐的。” 褒姒看着姬宫湦,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所以臣妾没有生大王的气,只是恨。也终于能够体谅大王居于王者之位,却有诸多的无可奈何的心情了。” 姬宫湦将褒姒紧紧的圈在自己的怀中,“寡人连你的命都尚且无法保住,不可能许给别人什么。秀秀的事情就当是寡人自私,你不要自责……廿七的事情,是寡人对你不起,对她不起,可事已至此,寡人还能做些什么。” 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摇了摇头,将泪水染在了他的衣物之上,“臣妾觉得好累。” “寡人也是,”姬宫湦说道,“这才只是开局,往后还有越来越多的事情等着你我去面对,此事……或许没个终结的时候,掣肘于诸侯、掣肘于盟友……若是先祖早知今日祸福,或许就不会阻拦当日商纣王一统天下的野心了。”他说着惨淡的笑了笑,当年商纣王权倾天下,为万名爱戴,诸侯深感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因而领兵谋反,推翻了商朝统治,却也因此为自己的江山埋下了祸患,自始至终,周朝的君主都没有绝对控制天下的权利,姬宫湦受够了这窝囊气,想要从自己的手中将这天下大势拨乱反正。 可是……谈何容易? 想要效仿当年的商纣王,大周的兵力还不及当年的商纣王,与诸侯对峙,必定是死路一条。姬宫湦能做的,便是一一瓦解,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眼下的天下分封之势,这需要多少代人的努力暂且不说,他这一生则必定会悉数献给这番事业。 褒姒的双手搭在了姬宫湦的肩上,“齐国应该很快就要传回消息了。” “寡人知道,”姬宫湦扶住褒姒的纤腰,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将怀中的褒姒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的问道,“大王要做什么?” “寡人多久没有宠幸你了?”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褒姒轻轻的捶打着姬宫湦的肩膀和胸膛,满面绯红的说道,“大王,快放臣妾下来,大臣们还在大殿之上呢!” “那你就小点声。”姬宫湦笑着说道,这半年来他忙碌与处理诸侯与中央的诸多政务当中,已经分身乏术了,虽然后来又将书房从太宰宫挪回了东宫,可是每日入睡之时,早已是精疲力竭了,难得今日有这份心情,便迫不及待的将褒姒压在了床上,压在了她的身上,解开了她身上的衣带。 炎炎夏季,穿的很少,这一解,这衣带就顺着她光滑的*滑落,落在了地上,只留下她莹白如玉的身子,滑腻如羊脂,色泽胜雪,吹弹可破,他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将身上的衣服草草的拖在了地上,肌肤相亲,他吻住了她的唇舌,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她满面绯红,却并未真的将他推开,几番扭捏反而成了欲拒还迎之态,他们之间太久没有发生过的亲昵让他们二人都沉醉其中,将满堂的宾客置若无物。 见主家不在了,大家都猜想必定是刚才封秀秀为女御一事激怒了褒后,姬宫湦对褒后的宠爱叫他不得不追去解释此事。人人都在为姬宫湦的风流不羁而暗自无奈,明知会有这个结局,当日就该在面对秀秀的时候忍住下半身才好。却无人知道,这三人的事件中隐藏了多少无奈和痛楚,连秀秀都有些失魂落魄的,若非被念儿抓住,只怕是此刻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和褒姒解释了。 主家不在,念儿便当起了主家,叫秀秀拿着酒壶随着自己一个官员一个官员的喝酒去了,念儿的酒水是用甘草和少许的大米酿造而成,酒的劲儿十分轻微,其中还加了不少的水,闻着虽有一股酒味,喝着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余下同王子喝过酒水的大小官员便去向掘突道贺,道贺得胜还朝、道贺司马之位、道贺与齐国的婚事。待到秦候赢开前来拜谒道贺之时,掘突反而向赢开拜谒行礼,“当日若非秦候深明大义,将秦国兵符交于在下,只怕是如今这一仗,我也无法得胜。” “北狄杀我秦国将领,只恨我年纪尚小,不能亲自上战场为自己的将军报这仇恨!只得委以司马,如今大仇得报,我秦军又居功至伟,该是我向司马表达谢意才是!”赢开看着掘突说道,手中执着酒爵,用袖袍掩着自己的唇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掘突从身上拿出了秦国的兵符,交到了秦候手中,“如今大战已胜,这兵符该还给秦候才是!” 赢开从掘突的手中接过了兵符,揣在怀中,微微的笑了笑,当日给掘突的时候,这兵符是在百里手中,以此为由向百里讨要了过来,如今却还在自己手里,自然是没有任何理由再将这兵符交出去了。这一赠一还,并非只是为了相助掘突而已,赢开虽然居于镐京城中,却不但得到了掘突司马这个盟友,还彻底的得到了秦国的兵权。 而掘突天性纯良,想不到这一层的关系,只当是赢开年纪虽小却识得大体。二人把酒言欢,年岁相差不足十余岁,赢开深谙行军布阵之道,二人交谈倒是十分投机。念儿同秀秀将在场的所有官员都结识了一番之后,又转过身来看见正在交谈的赢开和掘突,念儿便朝着二人走了过去,赢开见到念儿走来,立刻站起身让出了掘突对面的座位,“王子?” “司马能取胜,全靠秦候相助了!”念儿笑眯眯的看着赢开说道,赢开却觉得莫名的紧张,念儿三四岁的时候就能够洞察人的心思了,如今又年长一岁,他总觉得念儿能毫不费力的将他心中的小九九洞察的一清二楚。 “驱逐北狄,是为人臣子应尽的职责,王子谬赞了!”赢开说道。 “若非秦候相助,我这司马之位坐的委实有愧啊!”掘突笑着说道,眼神扫过了面前的秀秀,佯装着不经意的来回巡视,实则是为了再看一眼秀秀,秀秀的表情凝重,看不出因为封赏而显出的欢欣鼓舞的雀跃之情,掘突心中一痛,暗暗后悔当日离宫之时没有将秀秀强行带走。 “刚才有几位士大夫要结识一番秦候,你随我去一趟!”念儿松开了拉住秀秀的手,又拉住了赢开说道,捏着手中的小杯子拉着赢开朝着一处走去,将秀秀抛诸脑后丢在了掘突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感慨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只是半年多的光阴,如今却已经大不相同了,秀秀看着掘突,轻启朱唇,“恭喜司马得胜还朝。” “也没什么可喜的,对我郑家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儿,对你我来说,更不是!”掘突的面色凝重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了。 “以后司马有齐郑二国相助,怎么能说不是好事儿呢?”秀秀微微的笑道。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掘突冲着秀秀说道,秀秀面色一敛,“郑司马,刚才大王说的话,你不会没有听清楚吧?我自跟随郑夫人起,就替郑夫人侍寝大王,如今跟随褒后,能给我一个封号,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往后对褒后与大王,竭诚所能,死而无惧!郑司马还请莫在纠缠。” “秀秀!”掘突看着秀秀痛苦的摇摇头。 “你该叫我一声娘娘的,”秀秀挺直了自己的身板,冷冰冰的对掘突说道,她这个语调、这个表情,像极了每日高高在上的褒姒,那冷冽的气氛叫人望而生畏。远处的念儿忽然朝着秀秀跑过来,抱住了秀秀的腿,仰起头喃喃的讲到,“我有些醉了,想回房睡觉了。”他说完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秀秀蹲下身子将念儿抱了起来,抱在怀中,满面堆笑的模样深深的刺痛了掘突的心底,他对她,总算是死了这条心。 ☆、第404章 杀人计诛心毒0 酒已酣,兴已尽。 东宫的大殿之中人声鼎沸,一处的欢呼连着另一处的欢呼,整间屋子里充斥的都是甘甜清冽的酒味,大小官员们不胜酒力,面色通红,脚下踉跄的已经开始说些胡话了。秀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转过头看着褒姒的寝宫,自她离场、大王追了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传出来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二人又有怎样的争执,谁也说不上来。 念儿不胜酒力,趴在秀秀的肩上越发的困了,哈欠连连,秀秀见状揣测大王同娘娘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只得转向这大殿之中的百官,结束这场宴席,以东宫一位女主人的姿态向在场的宾客宣布今日的宴席就到此为止,这些面目通红的大小官员从席间依次退场,走到屋外借着这股子还没有散去的酒劲儿竟然三五成群的开始议论起大王这次封赏秀秀的事情。 “你说着主仆争宠,褒后只怕也觉得面上挂不住,才匆匆离场的吧?”其中一位官员说道,“想不到这个悉人也还真是很有心思,竟然能在褒后的眼皮底下讨得大王的欢心!” “要不说呢?”另外一位官员带着讥讽的口吻说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其他宫啊、殿啊的女子,便是想要见着大王一面都难上加难,何况是求宠一事啊?这日防夜防,身边的人最难防了!” “非也……我看啊,倒是未必如同两位大人说的一般!”第三位官员说道,这话叫前两个开口的人来了兴趣,都敲着他问道,“哦?张大夫难道觉得此事个中还另有隐情?” “隐情嘛……”这位被称作了张大夫的人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来砸吧着自己的嘴说道,“你们且想想,若真是褒后吃了自己悉人的醋离场而去,那不是弗了大王的面子,大王若是有意封秀秀做个女御,娘娘此举叫大王下不来台面,那……何以大王也不见了呢?” “张大夫的意思是?”两位官员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琼台殿桑珠受封的事情?”众人问道。 “自然是记得的,听闻是娘娘向大王讨来的妃子之位授予桑珠的,只可惜这个女人福薄啊,对大王的宠幸却是无福消受的,后来……”一位官员说着“啧啧”道,摇头叹了口气,后宫之中的诡谲未免令人望而生畏,心中难免感慨万千。 “是啊!”张大夫说道,“这廿七后来也以王姬的身份加入了郑家,若说娘娘请求大王加封秀秀为女御,这可能性倒是大些!” “张大夫所言极是啊,可是娘娘又为何要如此做?”一位官员不解的问道,“娘娘这么做,岂不是引狼入室了?莫不是娘娘对自己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自信至此?” “诶……”另外一位官员接上了话茬,“娘娘在大王心中的地位难道你还看不出,有和人可以取代?她便是自信也是理所当然的。” “倒也未必!”张大夫又说道。 “此话怎讲?”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倒也未必啊!”张大夫捻着自己的胡子,“说不定娘娘这是临终托孤啊……” “呀!”两位大人一起惊叹了一声,然后赶紧环顾一圈周围,“张大夫说话可要小心啊!” “你们且想想……”张大夫说道,“娘娘若非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又怎么会请大王封秀秀为女御呢?她这么做,就是担心自己走后,无人照料王子伯服嘛!大王若是和秀秀真有私情,早就有了,难不成还等得到现在?那郑夫人是个什么货色?桑珠都离开华辰殿那么久了,被封为妃子之后,郑夫人手下想也不想的就将她处死了,这样的女人难不成还容得下卧榻之侧他人酣睡?这褒后肯用别人殿里的悉人,只怕也早就看清了此事。如今她身边每个能信任的人,若是撒手人寰,王子的未来可就不好说了,到底是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啊!” “张大夫分析的有理啊!”两人应和着点了点头,“这娘娘在宫中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情,风里来、雨里去的,倒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只怕是这身子在宫里的这些年没少受磨难,这后宫的女子不久于人世的何其多?娘娘也不过就是个寻常人等,难道还能例外了?”张大夫说道,众人齐声应和着点了点头,都觉得这个分析有道理极了。三人朝着宫门外渐渐走去,到了门口分道扬镳,张大夫瞅了瞅周围没人再注意着自己,立刻调转了自己的方向,朝着没有人烟的小路走了过去,弯了弯腰向面前的女人拜谒道,“楚夫人,我按照你吩咐的话都说了。” “有劳了,张大夫!”楚夫人带着笑意说道,鲜红的嘴角露出的是一抹诡异的微笑,“今日在东宫之中大王说了些什么?” “封了秀秀为女御,”张大夫说道,“我便能顺水推舟的说娘娘一定是濒死了,才求着大王将自己的悉人封为女御的,以求将来死后,王子伯服有人照料!” “什么?”楚夫人尖声的叫嚷道,“竟然封了女御?” “是……”张大夫的话音一抖,“夫人莫要激动,只要褒后一死,郑国必乱,届时我们若是再挑拨齐郑之间的关系,楚国大业可成!无需计较眼下的一得一失,楚王要的是天下,而楚夫人您……此刻大王何去何从,还不得听凭夫人您的吩咐吗?” “哼……贱人!”楚夫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去吧!有任何消息,这一二日便给我回报。” “不知道楚夫人何时能要了褒后的性命?”张大夫看着楚夫人问道。 “得先有个替死的人才好!”楚夫人冷笑一声,转过头去朝着自己的酉阳宫中走去了,等着姬宫湦来宠幸、等着褒姒失宠,此事未免太过漫长,楚夫人熊宁接受了楚侯熊仪的意见,决定先取褒姒的性命,楚王要的是江山、熊宁要的是姬宫湦的人,她自诩只要先得到大王的人,江山,她还是有办法从楚王的手中再夺回来还给他的,到时候她就会变成姬宫湦的唯一了,一如今日当宠的褒姒一般。 次日清晨,阳光撒入东宫的寝宫之内,褒姒疲惫的身躯渐渐在这熟悉的热度之中苏醒,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的睁开,看着房顶发呆了片刻,然后才转过了身看见早已经清醒过来的姬宫湦,轻声唤道,“大王?” “醒了?”姬宫湦轻抚着褒姒的头发问道,声音极轻。 褒姒微微点头,“昨日又给大王添乱了?” “不算,”姬宫湦捏了捏褒姒的鼻子,“你和寡人说句实话,寡人加封秀秀,你真的只是气自己保不住秀秀,还是气寡人?” 褒姒垂下了眼睑,并不答话,面颊变得通红了起来,这叫姬宫湦十分喜爱的吻了吻他的面颊,“你耍耍性子,寡人反倒是欢喜,若常常摆着一副严肃的面孔,知书达理、审时度势,反倒是叫寡人倍感压力!” “大王本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来解决这一件事情,却偏偏挑了这最不留后路的一条,大王可是有意要激怒臣妾?”褒姒抬起头瞧着姬宫湦反问道,这问题倒是叫姬宫湦无言以对了,只能苦笑两声,“时间仓促、时间仓促,寡人当时也来不及细想,更何况……秀秀像你起誓愿在后宫之中服侍你一辈子、服侍念儿一辈子,那么与其做个悉人,倒是不妨给个封号,在后宫里也好办事,你用她也用的顺手。” “他日大王宠幸,也宠幸的名副其实、名正言顺了?”褒姒问道。 “瞎说!”姬宫湦板起面孔呵斥道,说罢这一句又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寡人若是有那个时间,宠幸你还来不及,哪里还瞧得见别的女人?” 褒姒微微的摇了摇头,支起了自己的身子,从地上拉过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披在身上,从床上下来为姬宫湦挑了一件合适的上朝的衣物,转过去拿着手中的衣物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件?”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从床上翻身下来,褒姒将衣物妥帖的穿在了他的身上,坐在了桌案之前,褒姒用篦子将他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挽成发髻,拿起桌上的铜笈固定住头发,双手搭放在姬宫湦的肩上看着铜镜中的人影,再三确认了一番。姬宫湦握住褒姒的手,站起身来将她按在了桌案之前,从桌上拿起了篦子,褒姒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姬宫湦问道,“大王要做什么?” “往日里,都是你伺候寡人更衣洗漱,今日反过来!”姬宫湦说着将褒姒的青丝披散下来,长发倾泻在背后披散,姬宫湦用手中篦子自上而下轻轻的将这头发梳开,不敢弄痛了褒姒,手中的动作又轻、又缓、又慢。 “还是臣妾来吧?”褒姒转过身去看着姬宫湦说道。 “怎么?弄痛你了?”姬宫湦十分紧张的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臣妾担心大王这么梳下去就得耽误早朝同晨谒二事了。”褒姒说道,姬宫湦撇了撇嘴,“叫他们等着去!” ☆、第405章 齐宋之战(大赛票1000加更章 )0 姬宫湦费了一番心思才将褒姒的头发缓缓的理顺,她坐在桌案前,他手中的篦子扯着她的头发,揪到了她心中每一根敏感而细致的神经,全身上下是一丝丝奇异的触感,一颗心陷入了一团柔软的境地当中,他捏起了她所有的头发,看着镜子中的褒姒问道,“怎么挽?” 褒姒瞧着姬宫湦的表情,掩着嘴轻笑了出来,“还是臣妾来吧?” “不行!”姬宫湦皱了皱眉头,和褒姒的头发较上了劲儿,手里紧紧的捏着这黑发不松手,门外却传来了匆匆的敲门声,“咚咚”两下、又是“咚咚”两下,姬宫湦的眉头微皱,咳嗽了一声,显得十分不满,“谁啊?” “大王,娘娘!”秀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事?”姬宫湦问道。 “赵上卿来了,有急事同大王启禀!”秀秀答道。 “等着去!”姬宫湦说了一声,又将目光从门外递到了镜子上,褒姒小声的说道,“赵上卿在早朝之前来这里请大王,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现在没什么事情能比为你挽好发髻更重要的。”姬宫湦俯下身子在褒姒的耳畔说道,嘴角露出了笑意,门外的响动一时之间退了下去,不久之后又是两声“咚咚”的敲门声,姬宫湦还在研究如何将发髻挽好,面上的表情颇有些不耐烦,“先打发赵上卿走!” “赵上卿已经走了,”秀秀的话音传来,“只是留了句话,说齐国的迎亲队伍在宋国受到了伏击,此事激怒了齐伯,两国如今在陶城对垒,只怕战事一触即发!” 姬宫湦捏住褒姒青丝的手忽然间的松了开来,褒姒的乌丝就像是瀑布一般的倾泻披散了下来,她扭过头看着姬宫湦,“大王,还是先去上朝吧?” “这发髻……”姬宫湦指了指褒姒的头发。 褒姒拿起桌上的乌骨发簪,自发根轻轻缠绕了几圈,然后将头发高高隆起,再将发簪束在乌发之中,这发髻就已经整理好了,褒姒也已经站起身来,从一旁取过姬宫湦的碧玉腰带,为他束好,“处理此事要紧!” “寡人知道了!”姬宫湦看了看褒姒的发髻,觉得好生好奇,吻了吻她的面颊便直起了身子拉开了这屋子的门,轰然的声响吓到了门外的秀秀,她的身子微微一僵,看着姬宫湦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无比尴尬,立刻垂下了头去,“大王……”说罢这话良久,才想起自己还未行李作揖,想要补上了,可是姬宫湦却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只是给她留了一个匆匆的背影。 “秀秀?”褒姒在寝宫内唤了一声。 “是,娘娘!”秀秀双手交叠的放在小腹之上,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头仍旧那么低着,不敢抬起来,走到褒姒正在整理衣物的铜镜之前轻声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昨日的事情……”褒姒长长的叹了口气,秀秀却忽然的“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还请娘娘恕罪。” “你何罪之有?”褒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向了地上的秀秀问道,不待秀秀答话,她便说道,“是本宫该替大王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他是害怕司马若是以自己战胜为由,问本宫将你要去,本宫给还是不给,只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如今大王这么做,你在宫中也不再是悉人的身份,行为处事,也多了些便利,只是这身份叫你受委屈了。” 秀秀满眼含泪,对着褒姒摇了摇头,“秀秀不委屈,秀秀就是害怕娘娘因为这件事情和大王生了间隙,若是如此,秀秀不如一死,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再担心司马求娶了!” 褒姒拉过秀秀的手,“本宫生怕委屈了你,怎么会叫你赴死呢?此事大王不同我商议一番,便替你做了主……”她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本宫的心中已经是不好受至极了,本想着本宫在一日便能帮你一日,却不成想……这居于高位,未免太难抉择了,还望你体谅大王。” “娘娘,”秀秀哭了出来,“是秀秀该谢你们的恩德才是,原本秀秀就不打算出宫。当日郑夫人离世,秀秀就该陪葬的,可大王和娘娘保了秀秀的一条命,这命自此以后就属于大王和娘娘了,便是一生一世在宫中照拂娘娘、照顾王子也是应该的,任何人求娶,秀秀都绝不出嫁!今日大王为了成全秀秀的这份心意,愿以女御的身份保秀秀在后宫的无忧,是秀秀该感恩戴德才是,只是怕娘娘受了委屈。” 褒姒看着面前泪雨连连的秀秀,心中甚是不忍,蹲下去握住秀秀的手,“起来吧?大王早就将你们都看做是一家人了,什么身份那不过都是徒有其表而已,重要的是,他能够给予的照顾,都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谢娘娘!”秀秀带着哭腔说道,被褒姒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擦了擦面上的泪水,褒姒看着她笑了笑,“晚些时候,我会叫赵上卿来一趟东宫,为你置办些宫中的用品,先去把脸洗了吧?一会儿就要朝谒了,叫大家看见你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 “嗯!”秀秀点了点头,紧紧的咬着下唇,向褒姒告辞后朝着门外奔走了去。她洗漱整理了一番,参加朝谒的女人都陆陆续续的到齐了,依次在自己的位置上最好,往日里接待这些女人的悉人今日也换成了别人,个个都忍不住的心中默默嘀咕这次大王封秀秀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主仆之争,还是褒姒再次为自己的悉人争取到的身份,人人的心中都在掂量着此事。 秀秀比褒姒早些时候出来,面色已经平静了下去,站在褒姒的位置之后,风轻云淡的样子叫在场的其与众人心中难免揣测了起来。不久之后褒姒才从自己的寝宫之中缓步而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众人纷纷向褒姒拜谒,“参见娘娘!” “昨日大王加封秀秀一事,众位应该都知道消息了,往后我东宫大小适宜便交由秀秀来安顿。”褒姒坐下之后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此事,众位面面相觑,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向秀秀纷纷道贺,秀秀有些不知所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只得向道贺的女人们一一回礼,楚夫人坐在一旁轻笑一声,“娘娘身边的悉人倒是都能讨个高枝站站,娘娘这份胸怀,当真是无人能及呀!” 褒姒的目光投给了说话的楚夫人,她玲珑娇小的身躯朝着褒姒坐直了,不待褒姒接茬就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当日那位被封为妃子的悉人如今已经在黄泉路上不知道走了几遭了,你这加封秀秀做了女御,从今往后将东宫的大小事务移交给秀秀……啧啧啧啧……秀秀啊,你可得小心了!”她说完面上浮起了笑意,尖刻的笑声霎时间响彻了东宫之内。 “楚夫人多虑了,”褒姒看着楚夫人轻声说道,面容虽然十分平静,心中却陡然闪过一个不祥的预感,楚夫人说这番话总叫褒姒觉得她迟早会加害秀秀然后嫁祸在自己身上,难免有些心惊,她的目光直逼楚夫人的眼眸,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只是日后若是有人想要对我东宫的人不利,我必定十倍、百倍奉还!” 楚夫人也瞧着褒姒笑了出来,笑得格外的灿烂而眩人眼目,就像是一朵在皑皑白雪上盛开的红色花朵,那么的耀眼。今日的朝谒就在褒姒同楚夫人针尖对麦芒的你来我往中结束了,离开了东宫之后,宋妃朝着自己的华辰殿走去,被派往前殿打探今日朝谒内容的悉人显得无比惊慌失措,面色也有些蜡黄,见着宋妃回来赶紧上前说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儿?”宋妃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这么慌慌张张的,一点都沉不住气。” “刚才奴婢前往前殿打探今日的早朝内容,没想到听来了一件大事!”悉人答话说道,紧跟在宋妃的身后,压低了嗓音在宋妃的耳畔小声的说道,“没想到……宋国和齐国还是开打了,这齐国这半年来都没有什么动静,本以为是齐伯已经不在乎当日宋伯的得罪了,谁知道……”她的语速急促,情绪紧张,宋妃听到这里也忽然的顿住了脚步,面色霎时间变得无比苍白,“你说什么?” “齐国和宋国只怕是要开战了!”悉人说道。 宋妃猛地转过来拉住面前悉人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齐宋要开战了……”悉人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着宋妃的面色,她的眼神之中充斥着一股子的暴戾神色叫人看了心生惧意,此事宋妃早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开战?”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大王怎么说,怎么定夺,能不能谈和?” “只怕是难了!”悉人答话道。 “为什么?”宋妃忽然松开了抓住悉人的手,皱着眉头问道。 “齐伯送亲的队伍遭到了宋国此刻的埋伏,杀了齐伯的数位悉人,齐国公子虽然没有受到损伤,可是也……”悉人吞吞吐吐的说道,“也受了重伤,此事令大王在朝堂之上勃然大怒,认为是宋伯有意要弗自己的面子!” 宋妃无力的退后了一步,大张着嘴,“大王怎么决定?” “派掘突前往宋国……”悉人将这话拖了一个很长的尾音,最后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助战。” ☆、第406章 借刀杀人0 悉人嘴里的话如同是一记重磅,宋妃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晕厥了过去,华辰殿女人们的尖叫声汇聚一团朝着宋妃扑了过去,待到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神情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房顶。 一丝清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不咸不淡的问了句,“醒了?” 这话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蜿蜒的攀爬上宋妃炙热的肌肤,从心底里散发出一股股的寒意来,她整个人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坐在床边的女人,“楚……楚夫人?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中还带着明显的恐惧和哽咽,眼神中充斥着惊恐的神色。 楚夫人带着娇俏的笑意,眼神紧紧的抓着宋妃的那张脸,朝着她探过头来,宋妃忍不住的向后退,就像是真的在和一条湿滑冰冷的毒舌对峙,全身上下满是鸡皮疙瘩,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深深的吸了口气,“楚夫人有话请讲,我身体不适,想要休息了!” “宋妃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为你号过脉搏了,只不过是有些惊吓过度了而已,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宋妃如此害怕呢?”楚夫人朝着宋妃探过头去,离宋妃的距离越来越近,宋妃害怕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了出来,口中的喘息也时断时续的模样,喃喃的说道,“没……没发生任何事情。” “也不是只有宋妃一人会差遣人去前殿偷听,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这后宫之中都已经清楚了!北狄之师尚且抵不过掘突的兵马,此次大王不但是派了掘突前去了解事情的真相,更是派了秦候赢开前往助阵……这秦候你知道的哦?”楚夫人坐直了身子,从一旁的小桌上端来了刚刚熬好的药,还散发着微苦的杏仁味道。 “什……什么?”宋妃叫道。 “这秦候少年英雄,百官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说郑伯是司马的父亲,按说也够厉害了吧?可是却在校场围猎的时候,差点败给了这位刚满十岁的秦候,你说他要是前去助阵,还不知道这个宋国……是不是可以保全诸侯之位呢!若是大王发起狠来……”楚夫人说着摇着头,“反正你这宋家啊,满门都是不保的!”她说着将手中的药递到了宋妃的面前,用瓷勺舀出了一口递到宋妃的唇边。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妃猛地一推,将楚夫人手中的药丸打翻在地。 “我想做什么?”楚夫人看着宋妃笑了出来,“我当然是想帮你了?当日你肯帮我,我满心感激;如今你落难了,我断没有理由不管的啊!”她笑得很好看,丝毫不在意弄撒在自己手上的药汤,这神情却宛如鬼魅,攫取着宋妃的那一颗心。 宋妃不住的摇着头,整个人都努力的在这张床的范围之内朝后退。 “得罪了大王倒是一件小事儿,自大王登基至今,你何时看见大王因为一己私欲而斩杀满门的?可得罪了褒后……”楚夫人口中“啧啧”的说道,“宋妃打算怎么办?外戚连累后宫的女人,这可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褒后除了你宋家,就绝不可能再留下你宋妃一人的。” “我不想死……”宋妃握住楚夫人的手臂惊恐的摇着头,楚夫人拍着宋妃的胳膊,“只要你不想死,就没人能要你去死!” 宋妃看着楚夫人摇着头,“是你……”她伸手指着楚夫人的脸,“是你,当日如不是你说合了我妹妹同你哥哥的一段婚事,如今宋国就不必落得如此下场!” “你以为我便是不让我哥哥去迎娶你妹妹,齐宋就没有今日这争执吗?”楚夫人站起身来看着宋妃笑着问道,“你莫忘了,当日褒后给你妹妹安排了一桩怎样的婚事?想要替齐世子说道一门婚事,这齐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哈哈哈哈哈……”楚夫人的笑声令人感到无比的惊惧,宋妃拉了拉床褥上的被子,将整个人都瑟缩在其中,浑身不住的颤抖着,“你别说了!” “怎么?不想听了?”楚夫人问道,“褒后指了这门婚事,你父亲又心疼你妹妹,断不可能将你妹妹嫁入齐国,可是也不敢明面上得罪褒后!我哥哥能在这个时候上门提亲,赶在大王下旨赐婚之前提亲,不就是救了你妹妹于水火之中吗?如今便是齐宋两国交战,你只知道齐国强大、掘突善战,可是你又是否知道,宋楚联盟,楚国绝不会扔下宋国不管的?” 宋妃看着楚夫人问道,“保全宋国,你要什么条件?” “当日可是你来和我谈交换的,我保你宋夫人的位置、你以宋国鼎力相助,宋楚联盟原本就是你一手促成的,怎的今日你反倒是怪起我来了?”楚夫人反问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宋妃吼了一声,有些歇斯底里。 “还是和当日你提出的条件一样,我助你做宋夫人,我楚国也愿意对你宋国之战鼎力相助,楚国越是强大,大王就反而不敢妄动,不是吗?大王是个怎样的人,难道你入宫多时竟然没有丝毫的了解吗?当日他能为了取悦于百官,而忍受申后数十年之久,今日必定能够为了周楚的和平态势,而不动宋国、不动你!”楚夫人看着宋妃缓缓的说道。 宋妃盯着楚夫人,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你想要什么?你绝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帮我,说!你想要的是什么?” “很简单!”楚夫人看着宋妃笑道,“我想要的无非就是褒后的位置而已。” “这太难啊了!”宋妃说道,“如今大王既然肯封褒后身边的悉人做一个女御,那就是在稳固褒后在后宫绝对的权利,你想要撼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未必,”楚夫人说道,“大王如今肯封秀秀做这个女御,你可曾想过是什么?” “为什么?”宋妃抬头看着楚夫人问道。 “褒后也许……命不久矣,念儿总是要托付于人的呀!托付给一个下人,多不合适,可若不托付给秀秀,她还能托付给谁?”楚夫人问道。 “楚夫人此话当真?”宋妃坐直了身子看着楚夫人问道。 “当真倒是当真,只是这褒后福大命大,要走肯定是要走的,可多久之后才走,那边不好说了!”楚夫人说着朝着宋妃的方向走了过来,从身上取出一剂药递到了宋妃的面前,“褒后的命,就捏在宋夫人的手中了。” 宋妃浑身一个激灵,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却不知道这顿午餐的代价会如此之大,她摇着头,“我不能杀褒后,我不能杀她!” “你可以不杀,那就看着整个宋国的人给你陪葬吧!”楚夫人笑道,“我不急!只是不知道这宋国的百姓等得、等不得?宋国一亡……接下来死的那个,可就是你了!”她越说笑意越浓,“还记得先王的齐夫人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了吗?齐国同东夷对峙,齐国大败,齐夫人被先王赐予一死,那可是……先王最为宠幸的一位夫人啊!你若什么都不知道,唯有一死,反倒是不如……做些什么?” “我答应你!”宋妃从楚夫人的手中夺过了这药,塞在了自己的身上,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我答应你!可是我没有机会将这味药下入褒后的饭菜当中,你必须给我制造机会。” “本来是没有机会,可是如今这秀秀既然升为女御了,东宫的大小事务自然不会再由秀秀去料理,你的机会就大了很多。便是这一招不成,你还可以佯装着去祈求娘娘救宋国,大可以将我骂得一文不值,娘娘对你自然是不会再有怀疑!”楚夫人说道。 “不行!”宋妃摇了摇头,“那很快就会查到是我做的!”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楚国能助你,也就能帮大王除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便是我哥哥娶了你妹妹又如何,大局当前,没必要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楚夫人笑着说道,站直了身子俯瞰着宋妃,“你的身体无恙,疗养数日就自然恢复了。”她说完这话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面上明晃晃的笑意叫人觉得十分刺眼。 宋妃看着手中的那包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今日的早朝,大王封了司马作为先锋,率领秦国的一干将士前往陶城,助齐国一臂之力。此事关系到王室的颜面,在宋国境内遇到了刺客不说,齐伯捉到的两人一口咬死是宋伯差遣自己去刺杀齐公子的,为的就是破坏齐郑两国的婚姻,此事叫齐伯勃然大怒,斩杀了刺客之后,就调遣了自己手中的几百乘兵马、兵临陶城城下,准备交战。 此事经由陶城驻守的官员报道了宋伯手中,宋伯面色一惊,仓皇的说道,“我可没有派什么刺客去刺杀齐公子,何来我要破坏齐郑而过婚姻一说?” ☆、第407章 齐宋之争,楚国得利(大赛票1500加更章 )0 “宋伯,当日你拒绝齐国的求娶在前,这齐伯心中已经是将您记恨上了,如今这刺客是他们自己派出来的,还是您派出来的,死无对证,根本就无从查证!这齐伯若非存心挑事儿,又怎么可能在不与宋伯对峙的情况下就先行出兵,兵临城下?”宋国大夫说道。 这话叫宋伯频频点头,慌乱的问道,“那么依大夫之言,我该怎么办?迎战还是不迎战?”他说着在地上来回的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要是迎战的话,岂不是就将这个指控坐实了吗?若是不迎战的话,不是说我心虚了吗?” “宋伯,依在下看来,此事决不能叫齐国在诸侯之中占理,便是占理也得我们占!”宋国大夫说道,这话叫宋伯急不可耐,“你有什么话就一次说完,如今外界传言是我派出人去刺杀齐公子,怎么说都是我不占理了,难道还有什么法子,能将这局面给逆转了?” “法子谈不上,”宋国大夫说道,“如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宋伯此刻需派出使者前往齐国驻扎军队的地方,向齐国请罪,齐公子入宋国地界,宋伯没能保护已经是咱们的不是!可是如今事情发生,刺客却对宋伯百般污蔑,明显是有别国在挑拨齐宋二国之间的关系,还请齐伯明辨,只要愿意撤军,便以重贿相赠于齐国!齐国必定不肯,仍旧挥军,届时这齐国,可就不占理了!” 宋伯听着自己大夫所言,觉得说的不错,频频点头,“好!好……就依着你说的去做。可是这齐军来袭,我该如何抵御?” “这……”大夫沉吟了片刻,“唯有请求邻国相助了。” “快快叫人书信一封,送去楚国,若是楚国肯助我这一臂之力,我必定能够大挫齐军的锐气,说不定能挥军将齐国的城池取一二来享受!”宋伯不住的点头,“就说,楚国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他日当以所得齐国土地作为谢礼!” “如此甚好!”宋国大夫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宋伯的书房之中去草拟这封求救的书信了,又轻自己的亲信亲自交到楚侯手中。再从宋国的朝堂之中挑选了一二能言善辩的谋士,将此次言和的目的说于二人,二人便前往陶城与齐伯会面了,齐伯听闻是宋伯派来的谋士,倒显得有些意外,“叫人请进来!”他坐在帐内吩咐道。 “宋国使臣参见齐伯!”进门的两位使臣向宋伯拜谒,宋伯微微的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朝着二人的方向走去,“宋伯胆子倒是不小,杀了我的人,现在居然还有脸再差人前来,你们要为那小儿传什么话?当日有种杀我的人,我以为宋伯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了,莫不是此刻再来和谈,叫我齐伯吃这个哑巴亏?” “齐伯还请见谅,如今齐国送亲的队伍行至了我宋国的地界之内,宋伯保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差人刺杀呢?”使臣问道。 “是啊!这个问题你来问我,我怎么回答你呢?你干嘛不去问宋伯呢?”齐伯看着使臣反问道,觉得好笑至极,使臣的面色变也没变继续说道,“齐伯还请息怒!” “息个屁怒……”齐伯指着使臣的胸口问道,“你有女儿吗?你若是有女儿,出嫁的路上遭到别人的围追堵截,你能息怒吗?”他大喝一声,声音在帐内来回的盘旋,说的使臣不得不咽了一口唾沫,“我宋国要是当真有危难齐伯的意思,必定不会在自己的地界之内,招人话柄。” “那宋伯得有这脑子,他要是有这脑子……”齐伯“哈哈”大笑了起来,“今日宋国还能落得如此窘境不成?” “齐伯……”使臣叫道,“若是有国家有意从中挑唆,挑拨齐宋的关系,使你我两国开战,他坐收渔利,齐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岂不是正中了人家的计谋?” “哦?”齐伯的声音忽然间的小了下去,看着使臣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装成宋国的刺客来刺杀我齐国的送亲队伍,为的就是挑拨我们二国的关系?” “正是!”使臣点了点头,“齐伯若是如此就与我宋国开战,不是正中了人家的计谋。” “那你觉得我此刻做些什么合适?”齐伯反问道。 “为今之计,应当先完成这门婚事,而后再议论其他,齐伯不妨退军百余里,我宋国定当护送齐国的送亲队伍离开宋国境内,前往郑国,便是万死也决不推辞!”使臣说道,这话说的倒是慷慨激昂的,不过只换来齐伯的一声冷啐,“这齐郑的联姻,可是大王亲自下的诏令赐的婚,此事你可知道?” “在下知道!”使臣说道。 “既然知道就应该清楚,这门婚事不单单是我齐国同郑国的面子,更重要的还有王室的面子,如今大王的面子被弗了,我却像是个逃兵灰溜溜的从这里逃走,你觉得合适吗?”齐伯看着使臣问道,使臣口中说了句“这……”却无法将这话再接茬下去了。 “不合适,”齐伯替使臣回答道,“如今你们宋国的怀疑也不能说毫无道理,我若是就这么贸贸然的和你们开战,自然是不妥的!也有失公允。” “齐伯英明。”使臣说道。 “这样吧,”齐伯皱了皱眉头看着使臣吩咐道,“我且给你们宋伯一个机会,十日之内揪出这活儿刺客,查明身份,找出幕后的主谋,此事我就不再追究了!否则……便视作此事乃宋国所为,挥军之下,取宋国国都!” “这……”使臣一时之间失了语言,谁也没有想到齐伯居然会反咬了宋国一口,本来是要齐伯失信于诸侯,而为宋国的反战赢得舆论上的支持,可是眼下这发展的态势,若是宋国揪不出这刺客,还倒成了宋国做贼心虚了。宋伯听到使臣回话,从地上挑起,抓住那位大夫的领口,“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谈什么谈,谈个屁,他们有要和我们和谈的意思吗?根本就是寻衅滋事,打!现在就给我出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伯请三思,”大夫说道。 “三思个屁!”宋伯急得跳脚,看着这位大夫就气不打一处来,“楚国回话了吗?” “还没有!”大夫说道,“宋伯不妨答应了齐国的条件,他日再以齐国杀了所有的刺客为由找不到所谓的真凶,届时楚侯的援军将至,齐国未必是我们的敌手。” “我……”宋伯指着对面的大夫喘着粗气的说道,“我就再姑且信你这一次,若是这一次你再将老夫折进去,我先推你出去斩了,以鼓舞我大军气势,给我点兵、点兵,这一仗我要亲自出征,打的那齐国小儿满地找牙!” “是!”这位宋国的大夫悻悻的说道,灰头土脸的从前殿出去,一出门就一脚踹在了使臣的腿上,使臣踉踉跄跄退了两步摔倒在地,大夫啐了一口唾沫,“没用的东西!”说罢就扬长而去了,两位使臣面面相觑,谁能想到齐伯如此伶牙俐齿呢!更是早就做好了打的准备,一丝和谈的事情都没有想过,无非是将所有的劝和变成了劝架的借口。 宋伯却不知道,他自以为为自己争取的十余日乃是等待楚侯援军前往的拖延计策,也为齐国等待掘突的大军赶往赢得了相当充裕的时间。掘突大军从镐京城出发,途径郑国,掘突还携了一批郑国的将士,两军整合借道魏国直抵宋国陶城的边境,魏国国君与齐伯素来交好,可碍着女儿嫁入楚国的尴尬局面,不敢出兵相助,但是对于齐国与郑国借用自己的地界同宋国开战一事也佯装不知。 楚国得到了宋国的求援信,微微一笑,“总算是得了这机会!” “天佑我楚国啊,楚王还请利用这个机会,入主中原。”楚国大夫说道。 熊仪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等的就是一个直截了当挥师中原的机会,如今齐宋交战,正是给了他一个大好的借口,一旦两军对垒,打了起来,往后的事情那可不是说喊停就喊停的了,只怕是数年、数月每个结束的时候了,“如今宋国的国境之内是个什么局面,齐国调用了多少兵马?”楚侯问道。 “齐国调用了两百乘暂时驻扎在陶城往外的数百余里。从镐京城传出来的消息说,大王派遣了掘突和赢开二人率秦国士兵前往陶城附近助战。”楚国大夫说道。 “这动静闹得不小啊!”熊仪说道。 “大王为了褒后,一向都是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次明面上看是齐宋二国的争端,实际上则是宋妃同褒后之间的间隙,褒后必定不会容忍当日宋国弗了自己的面子,将女儿嫁入楚国一事,所以这一仗不但会打,而且会打的很大!”楚国的大夫分析道,熊仪微微的点了点头,“齐国的两百乘驻扎在什么地方?” “陶城附近!”楚国大夫说道。 “陶城?”熊仪将这两个字琢磨了一番,“陶城可并不与宋国相邻啊!” ☆、第408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0 “不错,所以微臣猜测,应该是驻扎在魏国的境内!”楚国大夫说道,这话叫楚侯面上微微的露出了微笑,“魏国……今晚就宣魏夫人侍寝。” “是,楚王。”楚国大夫嘴角也咧嘴笑道。 “另外,我要书信一封交给晋北的郑将军,此刻夺郑乃是最好的机会,郑伯友前往镐京城为自己儿子的婚事筹备,掘突正在宋国交战,到时必定陷入胶着,郑国入无人之境,不正在等着这位新主的到来吗?”楚侯喃喃说道,“真是天佑我大楚啊!” “楚王英明!”楚国大夫附和道,这条计谋实在是完美无瑕。郑启之一旦得了郑国,首先肯定会帮助楚国力挫自己这位侄子的大军,秦国大军必定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魏国再在此刻从背后偷袭,秦国大军必败,齐国也因此而受到折损。这次两军交战的借口无疑是褒姒想出来的,齐国若是受到折损,也会将这笔账就在褒后同周王的头上,齐国同大周的关系也会因此而降至冰点。 如此一来,中原就会分崩离析了,也就是楚国趁势而入的最好时机。 郑启之、宋伯与魏伯是一前一后接到的楚王书信,信中的内容抬头有变却相差无二,言外之意就是这次齐宋之战,楚国绝不会坐视不理,他将决定将正面战场拖入陶城附近,要魏伯出兵相助从后端发起偷袭、宋国出百乘之军与自己合二为一,两军前往陶城与齐、秦大军对峙。 而郑启之接到的信函则是,请他从晋北之地折回,即刻褫夺郑伯之位,郑国必定是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必定臣服。 几个接到了信函的人却各有心思,宋伯得知自己这位盟友不会丢下自己不管,心中甚为高兴,立刻前往军中开始点将,准备了二百乘的兵马等候楚国的到来,准备一举击灭齐国大军,更是要灭一灭秦侯赢开同司马掘突二人的威风。而郑启之接到了信函之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吟了片刻,一旁的郑国大夫问道,“将军?” 郑启之盯着帐中某处并未答话。 郑大夫又问了一句,“将军?” “啊?”郑启之缓过神来看着问话的人。 “信中说了些什么?将军为何如此魂不守舍。”郑大夫问道。 “楚侯说……我哥哥前往镐京城准备我侄儿的大婚之事,齐国的送亲队伍在宋国遇到了伏击,而齐、宋正在交战,我侄儿便前往宋国助阵齐国。楚国要救宋国,几方势力混战在一起,必定是一场中原之难!”郑启之温吞的说道,这个语气都有些不像是那位叱咤风云的将军了。 “这不正是将军入主郑国的最好时机?”郑大夫问道,“如今将军已经拿到了整个郑国的通关牒文和郑伯当日所用的印鉴文书,所有的大小官员见到印鉴如同见到郑伯,更何况我们还有强大的兵力作为后盾,长驱直入,先取得郑国的绝对控制权,如此一来,郑伯也不能奈我们何?” “话是如此!”郑启之点了点头。 “将军心软了?”郑大夫问道,“将军不要忘了,当日老郑伯一向是偏袒于你的,这郑伯之位原本就想交到你的手中,只可惜老郑伯过世之时你正在齐国边境与东夷交战,一战数年,无法回到郑国。这郑伯便将你的人马都调离了原本的朝中要职之位,驱逐到边缘的边关驻扎,此番你劫持郑国兵马抗战,虽然此战大胜,可是郑伯难道还容得下你?你又带走了郑伯的二夫人,只怕是……”他说着用手遮挡着自己的最咳嗽了两声。 这道理郑启之信中也再明白不过了,“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担心。”他说着摇摇头。 “担心什么?”郑大夫问道。 “担心楚国,楚国对我中原之地虎视眈眈,此次齐宋对峙,变成了齐、秦与宋、楚对峙,周围的小国诸如魏国此类的,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必定要出兵相助其中的一番势力,看着两国相争,实则为周楚对决,这一仗……动静不小!”郑启之说道,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打,“若是遇见别的机会,我断然不会放弃,可是眼下……唉……” “将军考虑的也是实情,”郑大夫的眉头皱了起来,“可是如此良机,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若是中原开展,郑国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郑伯一届文人,怎么可能带兵打仗,抵御外敌?只怕是此事唯有将军来做,才最是可行。” “这次的齐宋之争,你当时为何?”郑启之冷哼一声。 “为何?”郑大夫有些不解。 “必定是那妖后使得奸计,就是要给齐国一个讨伐宋国的理由,这女人自私的紧,却将中原的百万生灵弃之不顾,这场仗要是打起来,我必定要去为这些枉死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郑启之说着手就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 郑大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中寻思着郑启之这话只怕是有些不合适,他打仗的时候何时管过别人的姓名,这个时候忽然跳出来说起人家搞得天下生灵涂炭,还真是有些站不住脚,只是郑大夫可不敢将心中这话和盘托出,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所以郑伯更应该出兵了,这样才能在楚国占据了优势之时,阻止楚国的这场北伐之战。” “说的不错,”郑启之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大王之后会对这里有所安顿,文朔一人留下将这里的百姓登记在册便足够了,何况他还有大周余下的几十乘兵马,你我带领郑国兵马先行告辞,就说是担心郑国安危?” “是!”郑大夫得令便转身出去安顿大小事务了,郑启之觉得身上的压力有些大,酝酿了多年的夺位之战如今终于拉开了序幕,这一路上必定不会顺利,手中百乘兵马只怕是要和郑国留守的驻军发生交战,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却实在是门学问,为了给自己保留最大的军事实力,早在一年前,郑启之就已经豢养了无数的说客们在自己的帐下,为的就是能凭借这些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拉拢郑国城池。 这一日郑启之在军帐之中逗留的有些晚了,许久才从屋外回来,听见了响动的廿七赶紧站起身出门迎了上去,接过郑启之的那身冰凉的铁甲,“军中发生什么大事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嗯!”郑启之点了点头。 “不要紧吧?”廿七问道。 “不要紧……”郑启之答道,看着廿七的身影有些出神,“我打算回郑国。” 廿七看着郑启之,心中“突突”的在跳,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如今掘突的大婚,郑国国中无人,”郑启之不想说的太多,他很好奇廿七到底会是很么反应,廿七只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将这身铠甲放了起来,然后扭过头看着郑启之问道,“饿了吧?饭菜都放凉了,不知道你这么晚回来,我去热一热。” 郑启之一把拉住了廿七的胳膊,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你可知道郑国国中无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要夺郑伯之位不必和郑伯发生兵刃的对峙了,”廿七仰起头看着郑启之,“你当日答应我的夺郑国不伤及郑伯的性命,如今总算是能做到了,我一直担心你会做不到呢!若是做不到……”廿七的声音暗淡了下来,“到底是我害死郑伯的。” “你想去陪葬?”郑启之紧紧地掐住廿七问道。 “我舍不得,”廿七看着郑启之的眸子十分的深邃,“可也不能不舍得,”她的泪水连连,自面颊划过,“我若舍不得,娘娘日后该多为难啊!”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郑启之咬牙切齿的说道,恨不得将褒姒一刀捅死,如此天下便能够太平了,也就不会有如今这场战事……可也就不会有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机会了。廿七在郑启之的怀中抽泣了起来,小声的呜咽着,泪水打在了郑启之的衣襟之上,她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小声的说道,“不要怪娘娘,我自小在褒家长大,若不是娘娘,我哪里还活的到今日,又哪里还能见得到将军?” 郑启之心中冷哼,若非再因为这样,他早就将褒姒除之而后快了,哪里还会留给她如此兴风作浪的机会,郑启之将廿七的下巴捏了起来,轻吻着她的唇舌,“不出三日,大兵就要回撤,夺得郑国之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时。” 廿七摇了摇头,“不行,郑将军不能娶我!” “为何不行?”郑启之问道。 “我不过是一个悉人出身,被大王加封为王姬嫁入郑家、嫁给的却是你的哥哥,你若娶我,道义上说不过去,论出身更加是门不当户不对,你该娶个诸侯的公子回来!”廿七说道。 “我不但要娶,这场婚事还要办的热热闹闹,将周围的诸侯都请回来,大办一场,我就是要叫天下之道,我郑某人娶得女子是廿七!”郑启之捏着廿七的面颊说道,“你这些天收拾一番我们的行李吧?在这晋北之地,大漠风沙的,苦了你了。” 廿七看着郑启之,眼泪“簌簌”落地,她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不苦……跟着你,到了哪里都不算苦。” ☆、第409章 拿捏不定的赌局(大赛票2000加更章 )0 郑启之的军队已经开始回撤,他前脚动身,文朔后脚就写了加急的文书差人给掘突同周王送了过去,他并不知道掘突此刻不在镐京城,因而这封书信是郑伯有代为收取的,打开内里的竹简看到了上面的内容,心头一揪,然后将竹简收了起来,他想看看姬宫湦如何决断此事。 虽然说对姬宫湦会支持郑启之一事深信不疑,可郑伯有到底还是抱着一丝期待的,希望姬宫湦这次能至少改变一下主意,不为别的,只为他坐上郑伯之位的诸多年,治理郑国所取得的成绩,他担心这封地易主,遭殃的是百姓……还有娘娘。 郑伯此番入京,较之以往都要更为低调一些,他这次是带着自己的夫人而来,携家带口的,就差将自己的郑府给搬空了。安顿下之后,在上朝的时候,郑伯友才忽然出现在朝堂之上,还将姬宫湦吓了一跳,早朝退下之后再三的向赵叔带确认了一番郑伯友此次前来是否送了拜帖。 “没有,”赵叔带摇了摇头。 “奇怪了……”姬宫湦说道,“这次是为了掘突大婚而来,却不早早通知寡人?” “也不能怪郑伯,”赵叔带说道,“毕竟这次大王调虎离山,是要给郑启之留下夺郑的机会,便是郑伯其人如何大度、不在乎权势,只怕是心里不好受吧?” “你倒是说的他如同圣人了!”姬宫湦瞪了一眼赵叔带。 “万不及大王……”赵叔带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了口。 “拍马屁可不是你的擅长!”姬宫湦冷哼了一声,“齐宋两地的事情眼下如何了?” “越牵扯、越大了,我接到了消息,楚国已经出发了,掘突也马上就要到陶城了,魏国只怕是不能独善其身,而郑国也要陷入夺嫡的战乱之中,这中原态势……”赵叔带说着摇了摇头,“若是大战来开序幕,就停不下来了,还望大王三思而后行啊!” “思什么?”姬宫湦问道。 “思……”赵叔带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有人进来,“报!” “何事?”姬宫湦转过身看着门外进来的人问道。 “参见大王,”门外进来的士兵说道,“报大王,文将军从晋北送来了加急的文书。”他说完就双手将文书呈上,姬宫湦抽过竹简翻开来审阅其中的内容,看完之后面色连变都没变就将书信交给了赵叔带,“处理掉,权当是没有接到过。” “是!”赵叔带应了声目送着姬宫湦从太宰宫的内殿之中离开,然后才展开这封书信看见上面的内容,是文朔向姬宫湦禀明郑启之率大军离开晋北一事,姬宫湦当做没有看见过这封信,就是要默认郑启之的夺嫡,赵叔带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结局是他一早就预料到的,倒也不显得格外吃惊。 姬宫湦步履匆匆的回到了东宫,褒姒正在整理这些天找到的残缺不全的乐谱,一手拨弄着琴弦,一手盯着这竹简上的宫商角徵羽琢磨着,听见有人进来,才按住了琴面上的琴弦,站起身去迎大王,“今日怎么这么早?” “你准备一下,郑伯入京了,这场大婚既然是寡人所指的,你也该宴请一番郑伯。”姬宫湦对褒姒吩咐道,褒姒微微点头,“臣妾知道了,定在何时?” “越快越好吧,他这次来的悄无声息的……”姬宫湦的手攥了攥,对此事显得有些不满,“也不知道究竟何时入京的,今日上朝才忽然出现,还将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看错人了!” “只怕是……”褒姒的话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对着姬宫湦抿了抿唇,又继续说道,“臣妾差人去宣膳来吧?” “你要说只怕是什么?”姬宫湦问道。 褒姒看着姬宫湦的模样,最后摇了摇头,“没想说什么,大王饿了吧?” “到底是什么?”姬宫湦一手拉住了褒姒的胳膊,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褒姒看着姬宫湦长叹了口气,“只怕是知道大王此番调虎离山之计,已经做好了准备让位给郑将军,所以才如此悄无声息的抵达京城,心中对大王,对臣妾,只怕是有着诸多怨言了!” “怨什么?成王败寇有什么可怨的?”姬宫湦皱着眉头问道。 “成王败寇此话不假,可是两军对峙,大王又怎么知道输得一定是郑伯呢?”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明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要和姬宫湦吵架的,可还是将这话给说了出来,她就那么看着姬宫湦,饶有些挑衅的意思。 “难道要叫他们两人在战场上对峙,在郑国开打,看一看到底孰强孰弱,你才觉得高兴吗?”姬宫湦对着褒姒吼道,褒姒整个人俱是一愣,然后才拉着姬宫湦的胳膊说道,“臣妾只是想要告诉大王为何郑伯心中忿忿不平,并不是要和大王吵架,或者质疑大王决定的!” “你这么说,不是吵架是什么?”姬宫湦对着褒姒嚷嚷道,像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大王饿了!”褒姒说着瞪了姬宫湦一眼,朝着门外走去要去宣膳,整个人却被姬宫湦抓住又拉了回来,“吵架吵一半算什么?你有话就说完。” “臣妾要说的都说完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 “若是我任由郑伯留在郑国当中,郑启之难道就不夺这个郑国了?到时候郑启之与郑伯两军相较,苦了的是郑国的百姓,寡人这么做有什么错?”姬宫湦盯着褒姒的眸子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行为处事就非得得到褒姒的认同才好了。 “打不起来的,”褒姒回话道,“大王要不要和臣妾打个赌?若是打得起来,就是郑伯不在郑国,郑国的百姓与现有的兵力,对于郑将军的到来也应该是拼死相抗的。可是这场仗……根本就打不起来,郑启之从晋北返回郑国,绝对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郑伯之位!大王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你以为这么做我心里好受吗?”姬宫湦说的太快,变成了个要糖吃的孩子,褒姒看着姬宫湦的模样忽然之间觉得有些奇异,然后忍不住的轻笑了出来,头抵在姬宫湦的胸口,原来他的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的,只是想要得到她的认同罢了,褒姒抬起头,露出了好看的眉眼,“大王该知道,臣妾这些天也十分惶恐,齐宋这一步棋,走的稍有差池,就必定会酿成大乱的!” “没事儿,”姬宫湦摇了摇头,“乱就乱了,天下若因你乱了,寡人来替你收拾残局。” 褒姒双手拦住了姬宫湦的脖颈,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面颊,“不会的,便是臣妾乱了,大王也绝不会乱,大王心中胸怀天下,几次对弈,臣妾都输给你了,是臣妾的眼光不及大王的长远,人情世故的,放在心上就总觉得难以取舍。” 姬宫湦拍着褒姒的后背,总算是笑了出来。如今天下这盘棋,总算是到了一步都不能错的时候了,若是稍有差池,后果就难以估量。褒姒和姬宫湦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只能彼此间相互抚慰了,谁也无法预计今日的每一步酿成的后果到底是些什么? 这些天褒姒宣了魏夫人几次,将主持祭祀大典的事情彻底的交到了魏夫人的手中。却不想此事给朝中的大臣们留下了话柄,将褒姒命不久矣的事情传的神乎其神,此话从宫外又传回了宫内,先是悉人们之间小声的议论,然后到了女御、世妇一层,再然后就到了夫人、嫔妃这里,现在整个后宫除了东宫还不知情,其他的人都已经知道褒姒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了。 魏夫人起初也没有多想,听了这番言论之后才越想越觉得此事很有可能,再放眼整个后宫,若是褒姒离世,必定得有一个掌管后宫之人,再琢磨此刻褒姒将祭祀大典一事交给了自己去安排,好像自己就是褒后选出来的继承人那般,心中十分得意。 事实上,褒姒也不过是觉得掘突的大婚要紧,得先操心此事,更何况掘突的大婚之前还摆着一场大战,是生是死,无法预料,这一步棋走下去,这棋局是活是死也同样无法预料,她惴惴不安的事情太多,顾不上今年的诸侯朝会进贡和祭祀的大典一事了。 若是魏夫人得了王后之位,就和楚夫人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了,魏夫人思忖良久也给魏国发回了一封信函,要求魏伯此次齐宋之战,必须站在齐国一侧!魏伯接着这一前一后两封信函,面色十分苦恼的看着自己的大夫问道,“这楚国叫我偷袭、小女又叫我助阵,我到底该怎么做啊?一边偷袭、一边助阵,明面上助阵、暗地里偷袭?”他的神情扭曲在一起,样子痛苦的难以言喻。 大夫站在一旁也显得十分尴尬,若是楚国胜了,而魏国没有偷袭,那么楚国接下来必定要找魏国算账;可若是楚国败了,魏国却又偷袭了,那么接下来大王必定会找魏国算账。这件事情就是一场赌局,怎么赌,风险都实在太大了。 ☆、第410章 孤寂的背影0 魏伯叫来了自己朝中最为信任的几位大夫来商议这次齐宋之战,自己改站在哪边偏帮谁,讨论了半晌得不出一个结论来,魏伯问道,“若是两边都不帮是不是两边就都不得罪了?” “只怕两边都不帮……就是两边都得罪!”一位大夫说道。 “那现在要怎么样?”魏伯不满的将桌上的竹简推到了地上去,手一下一下捶打着这桌面,他指着其中一位大夫说道,“帮楚国,你说不行,我们与齐国多年来的盟友关系和大周的君臣关系,帮一个外族你觉得不合适!”他又指着另外一位大夫说道,“帮齐国,你又觉得不行,认为宋楚联盟若是胜了,齐国唇亡,我们则齿寒!现在我说两边都不帮,你们都觉得不行,两边都不帮就两边得罪,那你们说,我现在怎么办?” 两位大夫面面相觑,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押一个!”魏伯大声嚷嚷道,“赌博都得押一个吧?是输是赢,就交给上天来判断了!” “魏伯英明!”两位大夫一起说道。 “押……齐国!就押齐国。”魏伯的手指扣在桌面上,“我决定调动一支军队前往我魏国同宋国的交接,五十乘聊表心意!你们谁替我去做这次的说客,去陶城附近将此事说于齐伯听,顺便将楚国给我的书信也一并拿去!” “魏伯不可!”其中一位大夫劝诫道,另一位说出的却是,“魏伯英明。” “我已经决定了,就按照我说的去办,你这么不愿意去……”魏伯指着其中一位楚派的大夫摇了摇头,又转向了另一位偏帮着齐国的大夫,“你去!你去把此事给我办妥了,等到齐宋之战结束,再给我回来!真是烦死了。”他说完拍案而已,慢慢悠悠的离开了这间书房,口中喋喋不休的说道,“早知道就不该讲这些个女儿嫁出去,一个个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谁,谁也不体谅体谅你们父亲在诸侯之中的为难……哼……” 两位大夫再次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下这位魏伯,每年进岁贡的时间已经到了,是不是该启程朝着镐京城去了。 …… 褒姒承了姬宫湦的要求,在东宫之中设宴款待郑伯友,她写好了信函思忖再三,还是将秀秀唤了来,拜托秀秀亲自将书信交到郑伯的手中。秀秀接了信函就匆匆的朝着郑府上去了,敲了敲府门,半晌才有人来看门,整间屋子空荡荡的,悉人也没有几位,几乎在偌大的院子里寻不见个人。 “郑伯呢?”秀秀看着来开门的管家问道。 “在里屋和夫人说话呢!”开门的悉人应声道,“不知道有客人来,娘娘先在大堂坐着,我去向郑伯说?” “怎么这么冷清?”秀秀问道。 “唉……”悉人摇了摇头,“这几日上门恭喜的人倒是不乏,可是老爷都不愿出门接客,一一回了去,这些人也就不来了。若非看着是秀秀姑娘,我也不会开门了!”他说完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不妥,“哟,冒犯了,不该称娘娘的名讳的。” “无碍的,”秀秀心头有一丝的难过之情,“去请郑伯吧,就说是娘娘差人送来了信函,请郑伯来大堂说话?” “是,这就去!”悉人应了声朝着后院走去,秀秀慢慢的踱步,看着郑府上下熟悉的一草一木,当日郑夫人初嫁,郑伯友送亲来到镐京城,被姬宫湦寻了个理由扣了下来,这郑府才开始动工兴建,郑伯友为了一解妹妹的思乡之情,便依照着自己在郑国的宅院仿制了这座宅子,这里的一草一木,房屋檐廊都和郑国家中一模一样。 以前随着郑夫人回到郑府,还能看见来来往往的悉人们穿梭,忙着收拾宅子、忙着伺候客人……可如今,这悉人都被尽数遣散了,这次郑伯友的脾气可闹得大了,秀秀摇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以为是郑伯到了,便转过身去瞧着,见还是那悉人,眉头轻锁不解的问道,“怎的……郑伯呢?” “娘娘恕罪,郑伯说,不管娘娘有何事,都请回吧?”悉人传话道。 “褒后在东宫设宴,我来……是给郑伯交递宴席的帖子的,他若不来我怎么回话?”秀秀看着悉人反问道,悉人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娘娘也莫难为小的,小的也就是传个话,郑伯这些天回了无数的访客,你看着这宅子之中,人都被遣散的不剩几个了,大王这次将郑伯召入京中,明面上是世子的婚事,可是暗地里的,却给了二爷夺权的机会,郑伯心中哪里能好受?若是叫二爷做了郑国的诸侯,这天大地大的,决没有能容纳郑伯的地方,娘娘还是多谅解一番吧?” “可是……”秀秀捏着自己手中的信函,“这书信,褒后要我务必交到郑伯手中,能不能将这话转达给郑伯?请他在堂前一见,不管去还是不去,我也好回去回个话不是?” “这……”悉人面有难色,思忖良久,看在对方是秀秀的分儿上,点了点头,“唉……老奴就替你跑这一趟吧?我再去请请看。” “有劳了。”秀秀说道,心中到底是不好过的,郑府不但是郑夫人的娘家,也是他的娘家,郑伯这次这么不给大王面子、连戏都不肯演一演,将对周王的不满如此*裸的写在面上,看来是动了真怒了,又等了良久,不知道那悉人同郑伯又说了什么,总算是看见郑伯移步大堂,瞥了一眼面前的秀秀,用很淡漠的神情对秀秀说道,“去给娘娘回话吧,东宫的宴席我不参加!” “郑伯?”秀秀拿着手中的竹简看着他,“如今世子大婚当前,你若不参加,百官怎么看?” “百官怎么看?”郑伯看着秀秀反问道,“我哪里还顾得上百官怎么看我?我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一退再退了,凭什么还要演出戏叫百官看着心里舒服,掘突这一去、这一仗一旦打起来,何日打得完不好说;打完之后,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好说;齐国是不是还能和我郑家结下这门亲事,不好说;郑国未来的时局动荡……也不好说!谁还在乎百官怎么看?” 秀秀看着郑伯,一时之间语塞了,沉吟半晌也只想得出问一句,“郑伯就不想见见娘娘?” “为何要见她?”郑伯友反问道,“大王怎么安排,我郑伯友无怨无悔,既然是诸侯、既然是天子之臣,他便是要我死,我也无怨无悔!你便将这话转达给娘娘吧,事事怎么安排我,我已经无所谓了,面子上的功夫,能省则省吧?演给别人看,我既做不到,也不喜欢演,娘娘要是喜欢看,就叫祭公寻些大小悉人的在她的东宫看个够,叫我去做这伶人,我可做不到!” “便是郑伯不去,也叫郑夫人往东宫走一趟吧?”秀秀说道,“婚事安排了下来,总是要准备的,世子骁勇善战,此番前往必定能得胜还朝的!” “得胜还朝?”郑伯友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冷笑一声,“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区区宋国,而是整个楚国,周楚之争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从我大周建立至今,始终未曾分出胜负。我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他是不可能结束这场争斗的,这场仗就这么一直打下去,还结什么婚?凡事还是留待齐宋之争有个了断了再说吧!” 秀秀咬了咬下唇,她以前的确是不知道郑伯友也如此能言善辩的,只道他温润如玉、谦谦公子,原来讽刺挖苦起人来,也不逊色。秀秀思忖了半天竟然接不上一个话茬,只能是自顾自的说道,“世子不会有事儿的,定能得胜!” “我也不是针对你,”郑伯蓦地反应过来了什么,看着秀秀很抱歉的说道,“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你去给娘娘回话,就说是郑夫人的身体抱恙,怕是不能去东宫赴宴了,辜负了娘娘的一番美意,他日待我夫人病情好转,我必定登门道歉!” “唉……”秀秀看着郑伯摇了摇头,“话我会带到的,只是娘娘一向将世子看做是家人,郑伯只怕是多虑了。” “家人?”郑伯友冷哼一声,“好端端的一场婚事,若非她寻衅滋事,怎么可能会挑起齐宋争端?难道以为这一切我看不懂吗?”他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将秀秀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郑伯友,郑伯友则继续说道,“她行为处事的风格,我太熟悉了,为了帮大王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可是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就等于是中原诸侯国门户大开,任凭楚国的侵略?” “郑伯?”秀秀轻声唤道,郑伯友仿佛忽然回过神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算了,娘娘一向深谋远虑,从未失策,郑某多虑了!”他说完转过身去,“你回去回话吧,就说不必麻烦娘娘设宴了,我来不了!”他丢下这话越走越远,只在宅院里给秀秀留了个孤寂的背影,叫人看了,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第411章 为了一个女人0 秀秀从郑府回来,褒姒正拿着一支大大的毛笔蹲在地上蘸着清水和念儿一起写字,低山留着深深浅浅的水痕,两个人写着字玩的不亦乐乎,念儿的字写的飞快、越写越好,简直都快看不出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少年了。 听见秀秀进门的脚步声,褒姒直起了身子,看着秀秀,将手中的毛笔交到了身边悉人的手中,这些天赢开带兵去打仗了,也没有人陪着念儿玩耍了,大部分的时候褒姒只得自己来教自己的儿子。 “回来了?”褒姒问道。 “娘……”念儿仰起头,“先生该来了,我去书房准备了!” “去吧!”褒姒挥了挥手,念儿就“嗖”的一声跑的没了影子,服侍他的悉人紧赶慢赶的追在他的身后,气喘吁吁的。褒姒朝着秀秀走了过去,看着她沮丧的神情,便猜测的问道,“怎么?郑伯不肯来?” “娘娘猜到了?”秀秀问道。 “猜倒是没有猜到,可是看着你的表情,想来也只可能是这样了。”褒姒说道。 “是不肯来,”秀秀嘟囔道,“对不起,我没能请动郑伯。” “什么理由?”褒姒问道。 “郑夫人身体抱恙。”秀秀说道。 “哦?”褒姒在地上来回的踱了踱步,“既然这样,那就备些礼品,我去郑府上走一趟吧?” “娘娘……”秀秀唤道,“不必了吧?” “郑伯还说了些什么?”褒姒问道。 “没有,”秀秀摇了摇头,不敢讲郑伯友那番连讽刺带挖苦的语言告诉褒姒,只能是缄默下去。 “没有?”褒姒重复了一番,“大王将此事安排给我,便是相信我必定能做得好,可是如今郑伯不肯来,我只得前往郑府去走一趟,这夫人若是真的抱恙,这宴席也只得延期了!可我毕竟已经将帖子都发了下去,宴请了朝中卿等士大夫,若是这主角不来,这场戏还怎么演?” “郑伯就是不愿演这场戏,才不愿来的!”秀秀说道。 “哦?”褒姒看着秀秀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秀秀这才捂着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娘娘恕罪,秀秀不是有意瞒着娘娘的。” “他还说了些什么?”褒姒问道,“是不是说,如今这天下大势,我也不看看时局,弄得齐宋之间一团糟,还给了楚国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掘突此战,是生是死,无法预料……所以他才不肯来?” “娘娘怎么知道?”秀秀问道。 “你呀!”褒姒指着秀秀摇了摇头,“都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这些事情还瞒着我,明知不管郑伯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却还是不可告诉我。备些东西,我要去一趟郑府。” “娘娘既然已经知道了,何必还去郑府?这不是对郑伯的一番羞辱吗?”秀秀不解的问道,听了这话的褒姒却反问道,“羞辱?谁羞辱的了他,他铮铮铁骨的!” “娘娘还是别去了,”秀秀再次说道,朝中的大小事务,跟着褒姒的时间长了多少还是有一番理解的,对于这次姬宫湦召回郑伯友,明面上不说,其实很多明眼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么做就是为了给郑启之留机会,至于郑启之回到郑国是不是能穿越重重阻碍,直抵郑国国都,夺得郑伯之位,那就要看郑启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可能给的机会,姬宫湦真是一样没落,怎么瞧着都有些偏心的意思,“郑伯已经一退再退,退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娘娘再去,他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娘娘呢?” “那我便……不去了?”褒姒看着秀秀问道,心中也拿不定个主意。 “郑伯心里原本就不好受,见到了娘娘,只怕是更加不好受了。”秀秀点了点头。 褒姒叹了口气,“那就备些东西,送去郑府吧,请郑夫人不用太过思念掘突,本宫向她保证,新年之前必定能够看得见他的儿子,这京城中郑府宅院,本宫能保得了一时、就能保得了一世,请郑伯不必过早的为自己安排打算。至于说……他的诸侯之位,”褒姒说着摇了摇头,“本宫虽然爱莫能助,但是可以给他出个谋,如今晋北往北的北狄之地,郑将军、司马掘突和文朔将军刚刚攻打下来,按照我大周的户籍政策,城邦的治理还需要一番时日,文朔不过就是一介武夫,此事只怕不称手。郑伯曾经做过司徒,对此事应该十分擅长,不放前往请大王差遣自己前往北狄。朝中官禄,诸侯地位也同样不失,郑国虽为郑启之所夺,可是仍及能够思虑重新掌权一事。” “只怕是不妥,”秀秀看着褒姒有些顾虑的说道。 “怎么个不妥?”褒姒问道。 “娘娘以为郑伯会看中这些有的没的虚名吗?”秀秀问道。 “这是虚名吗?”褒姒问道。 “娘娘怕是还不了解郑伯,诸侯之位,你给他做,他就做……若是当初不给他做,他也无妨的,可是既然已经做了,本来做的好好的,却忽然不让他做了,他心里就不好受了。这种不好受,不能因为你让他做别的,他心中就能舒坦的。一定是在想,郑将军做这个郑伯就能比他做的好吗?凭什么非得从他的手中夺过这权利了,娘娘也说了,北狄之地需要人打理,既然需要人,为何不是郑将军留下,就非得是他去那个不毛之地呢?”秀秀问道。 “因为够远啊!远到,他便是再也不回来,也没人会怨他。”褒姒说道。 “原来娘娘是这个意思,”秀秀的面色一沉,叹了口气。 “去传个话吧,”褒姒拍了拍秀秀的肩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心里何尝好受,郑伯是没有做错事,可是她也必须相信姬宫湦,相信他这么安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褒姒只能等下去,就像是这场齐宋对峙,也只能等下去,等一个结果出来。 傍晚的时候,暮色金灿灿的,洒金东宫之中,显出一派暖洋洋的样子,褒姒命人将椅榻搬到了床边晒得着太阳的地方,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脑海中乱七八糟的被这些天来的大小事务所充斥。 “怎么坐在这儿?”姬宫湦不知道何时从屋外走进来的,走到了褒姒的身边,在她的椅榻之上坐下来开口问道,这问话将褒姒猛地从沉思中给拉了出来,她惊恐的转过身,看见是姬宫湦才舒了口气,“大王回来了?” “嗯,刚刚从太宰宫出来!”姬宫湦说道。 褒姒从椅榻上跪起来,准备帮姬宫湦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大王累了吧?臣妾去宣膳?” “陪我坐坐……说说话?”姬宫湦按住了褒姒,看着她温柔的说道。 “说些什么?”褒姒反问道,很少见姬宫湦这般模样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呢?”姬宫湦问道。 褒姒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沉思的事情和下午秀秀来报的事情,“郑伯将我的邀请给推辞了,来不了了,臣妾在想齐宋之战。” “打得起来吗?”姬宫湦问道。 “谁知道呢?”褒姒叹了口气,“臣妾的本意也不是要他们打起来,可是这事情一旦做了,容易失控,谁知道最后还在不在控制之内了呢!但愿打不起来,不然……臣妾又成了天下的罪人了,郑伯便是如此将臣妾斥责一番,然后说自己夫人身体抱恙,不肯来东宫赴宴……臣妾想,不来就不来吧?听秀秀说,他将郑府的上上下下遣散的差不多了,只怕是这次心中的气儿可不小。” “以往叫他做这个诸侯,他都爱做不做的,怎么这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倒是不像他了。”姬宫湦说道,觉得有些奇怪,这次郑伯友的态度真是太奇怪了,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褒姒摇了摇头,忽然又点了点头,“大概是为了一个人……咽不下这口气了。” “谁?”姬宫湦不解的问道,然后看着褒姒,“你该不是想看着寡人同郑伯打上一架吧?” “瞧大王,”褒姒佯装嗔怒的瞥了姬宫湦一眼,“您想到哪儿去了,郑伯同郑启之在置气,同您有什么关系啊?” “同郑启之置气……”姬宫湦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忽然之间就恍然大悟了,点了点头,“是说……廿七?” “看来是了,只怕是廿七走后,郑伯觉得心痛难当,然后才体谅到自己多年来对廿七累积起来的感情,终于还是放不下。如今还要让位于郑启之,心中必定颇为不好受,可是谁也不能怨,是他自己讲廿七赶走的,若是早些发现这情愫,廿七未必会走。”褒姒分析道。 姬宫湦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遮挡了一下自己尴尬的情绪,从褒姒的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说道,“那也没办法了,此事寡人可为他做不了主,廿七是去是留,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不管怎么说,郑启之在这件事情上比郑伯友还是要付出的多一些。” “那谁知道呢?得走一步看一步。”褒姒说道。 “所以,人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可得抓紧了,”姬宫湦说着抓住了褒姒的手,“齐宋之争,你不用太过苦恼,若是失了分寸,真的打了起来,就打吧!天下大乱,就是重新洗牌的好机会。” “大王就不怕楚国趁虚而入?”褒姒问道。 “要的就是他趁虚而入,否则怎么给寡人一个反戈相向的机会呢?”姬宫湦冷笑一声反问道。 ☆、第412章 中危机〔大赛3000票加更章 〕0 褒姒看着姬宫湦会心的笑了出来,她帮姬宫湦将身上的束带一一去掉,然后斜倚在椅榻之上,姬宫湦就这么靠在她的腿上,她的指尖在他的发丝之间来回的游走,她的手很凉,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从他的头顶渐渐传入他的心中,舒缓了他内心的燥热。s。 好看在线> 他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眉头微微的皱在一起,褒姒瞧着姬宫湦那皱成了川形的眉间,“大王这些天都在为如何为臣妾收拾残局的事情操心着吧?” “寡人想打,”姬宫湦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褒姒,“真想痛痛快快的打一仗!” 褒姒看着姬宫湦没有说话,他能这么说就说明这场仗打不起来,宋楚的联盟原本就违背了军事上的理论——远交近攻,楚国却偏偏选择了邻近的宋国作为自己的盟友,这可如何打?楚侯若想一击得势,就必须联合魏国,将齐国和秦国的援军夹在魏、宋的交界处,打得起来、打不起来就看魏国怎么抉择了。 褒姒给魏夫人画了一块大饼,将祭祀的事情彻底撒手不管交到了她的手中,只期望魏夫人能够左右魏伯的决定,魏国一旦站在了齐国的立场上,宋国和楚国就必定陷入尴尬。而对于郑启之,褒姒没有把握,他若是助楚、这场仗就还是得打,若是助周,这场仗就打不起来。 姬宫湦的眼神定在了房顶的房梁上,飘忽到了很远的地方,看是看到了什么褒姒无法看见的东西,怔怔的出神了良久才缓缓的说道,“寡人年纪还小的时候,与郑将军骑马射猎,曾经便说过此话,长大若是我为王、他为将,我们必定要打一场痛痛快快的仗!” “大王已经做到了!”褒姒说道,“东夷之战,够痛快了。” 姬宫湦笑了出来,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盯着褒姒的面颊,“若是能征战四海、一统中国,便不忘此生了。” “快了,西有犬戎、南有楚国,二者一处,天下可定。”褒姒说道。 “定不了啊……”姬宫湦长长的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定的下来呢?如今楚国入侵寡人根本不放在眼中,他的大军到不了我镐京城的城门之下,但是当年赢德却做到了,你可知为何?” “因为赢德更善兵马?”褒姒问道。 姬宫湦摇了摇头,“楚国当年并非我大周的诸侯,只是厉王在世之时,诸侯渐强、褫夺了中央的权利,楚国碍于诸侯的军事威慑,才屈居我大周之下,以诸侯姿态存在。如今楚国若要入侵,齐、郑、秦三国必定竭力相抗,宋国便是此刻与楚结盟,若是楚国真的占了上风,未必还会同他联手。楚国想要入主中原,困难重重。秦国则不然,他原本就是中原诸侯、原本就是我大周的一个封地,想要杀入镐京城中……简直易如反掌。” “大王的意思是?”褒姒问道。 “外敌不可怕,可怕的……是内患。”姬宫湦说道。 “所以大王的意思是,对楚国和犬戎决不能赶尽杀绝,反而要利用这些威慑来统治中原诸侯的心思?”褒姒问道。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这盘棋,寡人下的太累了,所以若是能痛痛快快的打一仗该有多好?” “是啊,那该有多好!”褒姒抿了抿唇,摇摇头,他们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奢望而已。 …… 宋国的陶城附近,魏国境内,齐伯将所有的士兵都停在原地休整,明面上是等待宋国调查的结果、暗地里其实是在等待掘突同赢开的援军赶到,两国的军马合在一处,齐伯就不相信兵力孱弱的宋国会是他们的对手? 等了数日不见动静,却反而先等来了魏伯的大夫,此人递了拜帖送给齐伯,齐伯见了拜帖,眉头微皱,站起身对着门外的士兵说道,“快快有请!” “是,”门外的士兵掀起军帐的门帘出去,将那位大夫请了进来,齐伯见是魏伯的人,立刻恭敬的说道,“姜某在魏国借贵宝地数日,未能前往魏伯宫中拜谒,实在是失礼之举,可如今大势所迫,还望魏伯见谅。” “齐伯莫要自责!如今齐宋之争,我们也都略有耳闻了,此事怨不得齐伯。”大夫说道。 “魏伯只怕还是有所不知啊……这次姜某亲自送亲乃是因为这婚是大王亲自赐下的,我走到宋国的国境之内,却遇到了宋国刺客的伏击,如今只是想要为受了惊吓的小女讨还一个公道,可是宋国却迟迟不肯交出这刺客,若是这口气我咽下去,失了我宋国的体面事小,失了大王的威严事大啊!”齐伯信口说道,明明知道这个宋国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交的出刺客的,还要如此颠倒是非的混淆眼下的舆论。 “只怕此事是齐伯有所不知了……”大夫躬身拜谒道,“原本魏伯只以为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情,虽然知道齐伯在此,却也并未派人前来,只想两国各自处理好这次的事情便罢了!可是谁知……”他说着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谁知前些天楚侯竟然差人送来了书信!” “楚侯?”齐伯琢磨了一番这话,“是了!楚侯那位新宠可不正是宋伯的公子嘛!想必是知道了宋国和我在这里对峙,日日缠着楚侯劝他发兵攻打我齐国呢,也是了……”齐伯的心思转得快,很快将这矛头又指向了宋国,“听说这位宋国公子不但人美还勾人的很了,才入了楚侯的宫中几日,就已经十分受宠了,这楚侯给她的待遇可不输给当年大王对褒后呀!” “是……是吗?”大夫十分尴尬的问道,面色一阵阵的发白,此事魏伯还不知晓,若是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通大发雷霆,“此事在下倒是不知,只是楚侯给魏伯送了一封书信,书信上说,请魏伯在齐国背后发起突袭,与楚宋联军配合,一前一后的夹击,如此便能打败齐国了!魏伯听闻心中觉得颇为不妥,便差在下来讲此事告知齐伯,还派了五十乘的兵马为齐伯助阵!” 齐伯的表情先是一惊,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才是满面的痛恨之情,“这个楚侯……”他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野心倒是不小啊!” “齐伯这话怎么说?”大夫问道。 “去年进岁贡的时候,楚国同宋国结盟,如今我要送亲前往镐京城之中,却偏偏在这里遇到了刺客的突袭,这刺客倒也奇怪,只是伤了我一些悉人,小女倒是安然无恙。我自然是勃然大怒,要向宋国讨一个说法了,大军压境也不过就是想要做做样子罢了!宋国不但不给我一个说法,还上门来挑衅,言说此事我若借故开打,便是我不识大体、得理不饶人了!”齐伯向面前的这位大夫一一分析此事,“如此,我也只有继续等下去,等宋国给我一个交代,可如今这交代迟迟不来,楚国却先行布阵了,这说明什么?” 大夫皱了皱眉,“这说明此事是早前楚国就和宋国勾结,布置好的?” “只怕是了,所以楚侯的反应才能如此之快,他们要的无非就是一个战争开始的理由而已,一旦开始打了,楚国与宋国的盟军和我与秦国的会军将在这里展开一仗输死之战,而祸连的国家却多达郑、魏、齐、宋、中山等诸国,此事几乎牵扯到了我整个大周的诸侯,这不正是要借口入侵吗?”齐伯一手握成拳砸着另一只手的手掌,痛心疾首的说道,“楚国如此狼子野心,这宋国竟然助纣为虐,天啊……这重任可是落在我一人的肩上了!” 魏国的大夫听得整个人都愣住了,起先他劝说魏伯支持齐国,无非就是因为眼下齐国在大周受到器重,如今他的女儿又嫁给了朝中司马,再加上魏国和齐国多年来的姻亲关系……站在齐国一边必定是风险更小一些。 可是这位大夫怎样也没有想到,这起小小的齐宋之争里面竟然包含了如此之多的阴谋和权术,这一仗齐伯若是输了,可就给楚侯入侵中原打开了大门,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面前的齐伯说道,“齐伯果然是目光如炬,此事若是叫楚侯得逞……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只是不知楚侯带着多少兵马前往宋国的!”齐伯叹口气摇了摇头。 “在下倒是有一个法子能够帮得了齐伯!”大夫进言道,齐伯点了点头,示意这位大夫继续说下去,大夫点点头接上自己的话茬继续说道,“我魏国同宋国周围接壤、结盟的国家众多,此事若是楚侯真的别有用心,牵扯的层面就太广了,只要齐伯向周围诸国的诸侯言之利弊,中原诸国只要识破这楚侯的虎狼之心,必定都会前往此地助阵,如此一来,楚侯大军不管是多少兵马,我们必定都是数倍为之,此战必定能够大胜!” “说的不错,姜某再次先行谢过先生了,这就差人写书信送往各国当中。”齐伯恍然大悟,竟然没有想到利用对付楚国的借口,调用天下,如此一来……这场仗他反倒是期望能够打起来,而且打的越大、越好。 ☆、第413章 郑伯之哀0 齐宋周围的诸国先后接到了齐伯的信函,内里言辞恳切的希望诸位诸侯能够在陶城附近相会、结义,共同抵御强楚的入侵,这场齐宋之争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从镐京城前往陶城的掘突与赢开半道上就接到了这个消息,掘突手中拿着这竹简卷轴,眉头紧锁,不住的摇头。 “司马为何如此忧虑?”赢开瞧着掘突的模样不解的问道,“眼看着就要到陶城了,此一战之后,司马的婚事就在近前了,可是不想……赢取齐国公子?” “不是,”掘突摇了摇头。 “那是担心齐宋之战,我们不能大胜?”赢开又问道。 “也不是,”掘突摇了摇头,“只是……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场仗不要打起来才好,若是打起来了,就麻烦了!” “为何?”赢开问道,“难道大王同娘娘差遣你前往陶城,不是为了要赢的?” “不管之前的目的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一场仗都最好不要打起来,不打起来就没有胜负之分了。”掘突说道,这话叫赢开有些不解,“为何?”他以为这场仗多少是因为去年年末之时,宋伯驳斥了娘娘与齐伯的面子,因而忍到当下给这位宋伯一点小小的教训。可更多的,褒姒同姬宫湦会动这个宋伯,也是因为他与楚国结盟一事,想要给他些教训、叫他吃些苦头。 此事本来很简单,可是却被几方人马越闹越复杂了,眼下竟然生出了以齐国为核心结盟一事,纠结了周围的诸侯国的援军前往陶城助战,此事必定叫宋伯心生畏惧,转而去纠结一票与楚国结盟的不臣服于大周的国家共同抵御这次齐国的入侵。 这一场仗若是打起来,齐国输了,则得利的是楚国,只怕是楚国与宋国的联军便能够以此为由将整个战争的态势祸延到整个中原,如同燎原之势弥漫开来,百年的和平态势也终将在此一役上毁于一旦。 反过来,如果赢的是齐国,那种作为这次战争的主要发起人齐伯,则成为了中原诸国结盟的核心人物,摆着这样的一个人放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姬宫湦的周王地位将如何处之,日后面对这位齐伯又该是怎样的态度? 以掘突对姬宫湦的了解,只怕届时,不得不除的人就从楚侯熊仪变成了这位齐伯了,而齐伯如今胜券在握、沾沾自喜,自然不能够体谅这份圣意,而掘突则从旁观瞻,心中自然是拎得一清二楚,如今赢开问起来,掘突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看着他良久才应了声,“打起来,受苦的就是天下百姓了,不管谁赢谁输,大王都是个输家。” 赢开皱着眉头,思忖了良久,“那么依照司马之计,眼下咱们如何是好?” “咱们……”掘突“啧啧”了两声,“传我的书信。” “给谁?”赢开问道。 “给宋伯。”掘突说道,翻身从马上下来,从袖袍上撕下了一片白布,用剑身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野外行军,条件艰苦只得将就忍耐了,掘突用自己的血在白布上写下了若干文字,然后等待血迹干涸,将这白布卷起放入竹筒之中,“找个人给宋伯将这封书信送去!” “为何是给宋伯?”赢开无法理解掘突的此举。 “晓以利弊,请宋伯莫要开战!”掘突说道,“我在信中说道,此次会战在宋国的疆域上展开,不管会战双方孰胜孰负,最终受到折损的必定只有宋国一国而已,若是楚国就此纠结周围番邦入侵我中原大地,只怕宋伯便是天下的罪人了,还请宋伯要三思。若是宋伯肯将楚国援军拒之门外,我愿意尽力周旋和解这次的误会。” 赢开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沉思良久说道,“时局复杂,倒不如打一仗来的痛快。” “打起来最容易,可是真正的赢却很难。”掘突拍了拍赢开的肩膀,“你年纪还小,又尚未接手秦国的大小事务,以后时间久了,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利益关系。我们需要快些赶到陶城,以阻止齐伯的开战。” “是!”赢开应了声便转身跨上马,同掘突一并打马前行,快马加鞭的越过郑国的边境朝着宋国陶城的方向赶赴。而此刻的二人还不知道在郑国的北面,郑启之已经带着百乘的军队浩浩荡荡的自晋北归来,每到一城、出具郑伯文书,请守城官员开城放行,然后派自己手中的谋臣前往守城官员的住处说服策反,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这座城池拿了下来。 一路上长驱直入,所到之处皆如入无人之境,整个郑国的南面都已经落入了郑启之之手,他将兵马停在了郑国的国都之外数日,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后一场战役了。廿七看着远远坐落的城池,这座城竟然是那么的熟悉,心中悲痛之情弥漫开来,整颗心都是无比苦涩的,她思念郑伯之心日笃,却也无可奈何、无能为力,郑启之待自己的确是将整个人捧在手中相赠,心中感动之情也不是没有。 她以为同郑启之从晋北前往郑国国都的一路上应该是艰难险阻的,却没想到此事如此容易,容易到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到了今时今日的这个地步。若非廿七手中的各种信函文件,郑启之以为自己绝不会如此顺利,却不知道他每经过一座城池、拿下一座城池,守城的官员都必定会差人往镐京城中给郑伯送一封信。 郑伯友的这一颗心就因为这一封封信渐渐的凉了,常常拿着这卷轴坐在郑府的庭院中怔怔的出神,遥看着远方、遥看着天边。那日秀秀前来郑府中为娘娘带了句话,请郑伯主动请缨前往晋北去治理刚刚收复的北狄的那座城池,他心中犹疑不决,拿不定主意。 “小心别着凉了,”郑伯夫人从屋子里出来,手中拿着一件郑伯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坐在了他的身边,“在想什么?” “没什么。”郑伯友摇了摇头。 “我跟随你这么多年了,你的心事,难道我看不懂?”郑伯夫人看着郑伯友问道,“又是从郑国传来的城池失陷的消息?” “无碍的,反正大局已定了!”郑伯友勉强自己笑了笑,将手中的书信藏在了衣袖之中,不想同自己的夫人讨论这件事情,他站起身,身上披的那件外套差点掉落,郑伯友伸手一接,袖子里的卷轴散落一地,显得很是狼狈,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动了动嘴,又不知道和自己的妻子说些什么。 郑伯夫人蹲下去,将这卷轴一一从地上捡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想同我说这些事情,可是看着你心中苦闷,我到底也是不好受的,我们夫妻多年,便是你的一颗心不在我身上,可是我的一颗心却只能给你一个人!”郑伯夫人面朝着地面说着这话,心中悲戚之情从她的语气之中流转而出,让人体味到其中的心酸疾苦。 “对不起,”郑伯看着自己夫人的身影,也随之蹲了下去,从她的手中将这卷轴一一接了过来,看着自己夫人的模样,“对不起……时至今日也不是我所愿的,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郑伯夫人抿着唇笑了笑,“那日秀秀前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郑伯友没有接话,沉默着。 “去吧?”郑伯夫人问道,“我的母家到底是晋国,北狄之地又与晋国接壤,你前去治理,我父亲能多方支援……” “你以为大王会放过你的父亲?”郑伯友反问道,这话叫郑伯夫人面色苍白的一愣,不解的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是?” “大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父亲的,因为这次晋伯的抵御失利、而后又不肯给褒洪德出援军,若是不重罚,日后大王何以治理其他诸侯?”郑伯友问道。 “可是娘娘先前明明为我妹妹指了一门婚事……”郑伯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郑伯友就站起身,将自己的夫人扶了起来,靠在一旁的石头桌案边上,带着三分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指了一门婚事又如何?你父亲之位不保,总得有个人来做,晋国还是你们的晋国,这点不会变得,娘娘也好、大王也好,不能得罪整个晋国,但是却能得罪晋伯一人。” 郑伯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我打算应下这份差事,前往北狄之地治理城邦,但是你不能随我去!”郑伯说道。 “为什么?”郑伯夫人抓住郑伯友的胳膊,“这些年来,不管你的心中有谁,我都未曾放弃,如今廿七不在、娘娘丹凤朝阳,你却还将我拒之门外?你别忘了,我才是你唯一的结发妻子!” “你是,”郑伯点了点头,“你也是掘突唯一的母亲,所以你要留下来,留在司马府中,留在掘突的身边。” “为什么?”郑伯夫人哭了出来,泪水滑过面颊,湿润了整张脸。 “除之务尽,郑启之……不会留我,但是掘突他不敢动。”郑伯友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胳膊,转过身去朝着屋子里走去了,秀秀那番话是褒姒的意思,北狄之城山高水远,郑启之想要拦截、想要刺杀,都易如反掌,褒姒的这番意思,郑伯友实在是不知道她的本意就是不是就要除掉自己,为姬宫湦的一统中原做好充足的铺垫。 可是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成为他们的障碍吗? ☆、第414章 圣意难测0 翌日宫中的早朝,群臣聚拢在前殿之中,从陶城回传了消息说掘突的大军已经抵达了宋国的境内,正在朝着陶城的方向与齐伯会师。齐伯以抵御强楚为名,在陶城附近聚拢周围几位诸侯的兵力,这已经是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了,一旦开战,大周几百年的和平就即将毁于一旦。 朝堂之中充斥着一种紧张而不安的气氛,数位朝臣面面相觑,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站在主战派还是主和派的一方,所有人将目光都聚拢在虢石父的面上,知道跟着他站队就未必会错,可惜这一日的早朝,虢石父就偏偏一句话都没说,谁也不清楚他的心思,谁也不清楚大王的心思。 姬宫湦的面色黑沉,坐在前殿一端,大部分时候都是保持着沉默,看着正在禀报近日来发生的大小事务的赵叔带,静静的聆听。打得起来、打不起来,都是两议的话题,此事实在是太难以估量了,赵叔带将此刻陶城附近的形式一一汇报结束,向后退了一步,又站在了群臣当中,这朝堂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说话,无人上奏。 不知道过了过久,郑伯友上前一步,向姬宫湦作揖行礼,然后说道,“微臣有事启奏!” “说!”姬宫湦说道。 “如今天下时局未稳,朝中兵马都留在北狄之地,镐京城中若要增派齐宋之战,兵力未免显得孱弱,如今北狄之地已经收归我大周国土,还望大王将文将军与大周百乘兵马调回镐京城中,以防临时之需。”郑伯友启奏道,这话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给了郑伯友,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斥着不解之情。 “寡人也有此意,如今天下动荡,寡人要扫平争端必须有数倍于诸侯的兵力!文将军发来文书,向寡人回禀北狄之地的现状,俘虏了大批的年轻士卒,已经收编可为我所用。郑伯所言极是,寡人唯一苦恼的便是该差遣何人前往北狄?”姬宫湦对郑伯友的这番话似乎流露出了一番赞许的神情,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朝中的大小文臣武将仿佛都明白了姬宫湦的心思,知道了他的目的是要打、不是要和,个个都觉得心中有谱了。 “在下曾任司徒之职,对于管理城中簿册、百姓安置一事颇有了解,还望大人差遣在下前往北狄!”郑伯友启奏道,声音洪亮,这话叫在场的众人再次俱是一愣,更加对郑伯友的行为摸不着头脑了,他作为一国诸侯,再不济也该留在朝中任职,却偏偏主动请缨跑到了遥远的北狄之地,扔着郑国不管,等同于对郑启之的城门打开,郑启之若要夺储,只怕是郑伯友届时将毫无招架之力。 “嗯……”姬宫湦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思忖片刻才缓缓说道,“郑伯倒是提醒寡人了,此事需要一位司徒来做,只可惜……郑伯在朝中任职司徒时日尚浅,毕竟不能了解我大周的制度。此事不妨交给祭公来做便是,祭公准备一番,明日启程吧,寡人为你在北门外践行,此去路途遥远,收编番邦城池,你的工作比文将军、大司马更重要!” 祭公显示一愣,然后才缓过神来,看着姬宫湦半晌不回话,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北狄需要人、郑伯友又愿意去,可是偏偏姬宫湦点中了他,他神情恍惚的样子就像是还没有闹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虢石父看了一眼祭公,给了他一脚,叫他从群臣之中踹了出去,踉踉跄跄的站在了最前面,双手抱拳作揖惊恐的看着姬宫湦,半晌才回了句,“是!大王。” “却不知道朝中司徒一职空缺该由何人担任?”虢石父见状上前插话道。 “不是有位做过司徒的,主动请缨了吗?”姬宫湦一手撑着自己的头斜倚在这椅榻之上缓缓的说道,虢石父将目光转向了郑伯友,郑伯友也显得十分惊讶,“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有没有这个意思,就先这么安排吧?日后若是有变化就再做定夺,为今之计,文将军必须快速回撤,所以,祭公此行需快马加鞭,到了晋国境内,传寡人的令,请晋伯调拨五十乘的兵马相助。”姬宫湦挥了挥手看着祭公说道,这路途遥远,且一调离便不知道返程之期,其实是个谁也不想去的差事。 郑伯友对姬宫湦的决定感到了异常的惊讶,不论怎么思忖,此事在他的心中始终是理不顺的,姬宫湦在眼下这个时候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从郑国传来的消息,郑启之的大军已经逼近了郑国国都之外,在城外整治,随时准备武力攻城。 这个消息既然自己知道,郑伯友相信姬宫湦也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了,郑启之做这个郑国诸侯指日可待,将自己留在朝中只会徒增烦恼,姬宫湦为何还要这么做?他看着面前的大王满是不解,没人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朝中之人也无人敢向姬宫湦提起郑启之其人,都佯装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眼观鼻鼻观心。 今日的朝议,内容并不算少,从齐宋之争、到北狄治理、到朝中司徒的任命、再到此番诸侯进岁贡的祭祀大典……东宫的朝谒则要开始准备祭祀与迎接诸位诸侯的世妇们,事务也不算少,更何况如今齐宋之争,大家对这次进岁贡的事情拿捏不准,魏夫人向褒姒请示,暴死思忖片刻只批复了一句,“一切照旧。” “可是齐宋……”魏夫人准备问道。 褒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照旧!” “是,娘娘。”魏夫人只得低头应声道,这句“照旧”叫在场的众位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年这情形还怎么照旧,只怕是齐宋和诸位参战的诸侯都将目光聚拢在了陶城附近,一旦开打,今年的祭祀大典是准备还是不准备都要两说了,褒姒此刻的淡定也只能叫大家以为这是强装的镇定。楚夫人熊宁冷笑一声,斜斜的倚着自己的身子;宋妃的神情则显得十分慌张,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十分的不安。 东宫的朝谒散了之后,这些个女人从东宫大殿鱼贯而出,有人围拢在魏夫人的身边向她打探最近发生的大小事务,魏夫人摇摇头,板着脸向这些喋喋不休的女人们训话,“娘娘既然那么说了,自然就有那么说的道理……”她说着,眼神不自觉的瞟了宋妃一眼,“区区一个宋国,要同齐国、秦国、大周为难,只怕是不自量力了!” “说的也是,”另一位女人附和道,尖声而刻薄。 宋妃咽了口唾沫,低着头朝着自己的宫殿之中匆匆忙忙的走去,心中的味道十分难受,宣王静时期发生的事情,她虽然没能亲身经历,却也有所耳闻。当年宣王静野心天下,派齐国发兵攻打东夷,当年的齐伯亲自上阵,只可惜……一败涂地,齐伯其人死在战场当中,而齐夫人则因此而被处死。想到这里,宋妃难免觉得心中一愣,浑身一道颤栗而过。 有自己亲信的悉人跑过来,向宋妃草草拜谒,喘着粗气,“前殿……前殿……” “把气儿捋顺了再说!”宋妃呵斥了一声。 “大事不好了!”这位悉人向宋妃摆了摆手,“刚才我去前殿偷听今日的议题,大事儿不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宋妃有些焦急的问道。 “大王要将文将军的大军从北狄回撤,好像是要增派到陶城的战场上去,只怕是宋国以一国之力,难以抵挡齐国联军呀!听前殿那些朝臣的意思,好像是楚国给魏国递了一封书信,希望自己在帮助宋国与齐国大战的时候,魏国能够从后偷袭。谁知道这件事情叫魏伯说给了齐伯听,引得齐伯大怒,纠结了一票中原诸侯汇聚在陶城。大王将文将军回调,好像也是为了此事,眼下齐宋之战很可能就变成了一场中原会战了。”悉人脸色苍白的向宋妃说道,“要不要阻止宋伯啊?” “怎么阻止?”宋妃问道,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自己把自己生生的逼上了绝路,当年若是不和楚夫人联手,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切的动荡,“楚国向魏国递了书信,分明就是要将我宋国陷于不义之地!说什么帮我宋国抵御齐国的征战,可是却一直在楚国境内按兵不动,楚国到底在等什么?”她跺了跺脚焦急的说道。 “只怕是等娘娘……”悉人递给了宋妃一个面色,表情显得十分尴尬。 宋妃觉得脑海中犹如被一道闪电击中,看着面前的悉人,恍然大悟,楚国在等的是一个从宫里传出去的信号,是要褒姒的死来换取宋国的援军。不管中原乱不乱,宋妃身为宋国人,不能叫自己的家族陷于不幸当中,“我要去见楚夫人!” “娘娘可想好了,谋杀褒后可是个大罪……”悉人说道。 先前宋妃虽然答应了楚夫人,可是迟迟不敢动手,却没想到楚夫人在这里还留了一个后招制约着自己,眼下再不动手,一切就来不及了。宋妃看着自己的悉人思忖了片刻,“现在唯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便是先杀了,一旦宋楚结盟,大战开始,没人还顾得上我,便是顾得上,我也可以狡辩脱罪,总比眼睁睁的看着中原诸侯将矛头指向家父,我却无能为力要好吧?” “娘娘三思啊!此事去向褒后认个错,或许还来得及。”悉人挡在了宋妃的面前,伸开了双手想要挡住宋妃的去路,可宋妃也只是伸手拨了拨这位悉人,绕开她就朝着酉阳宫的方向走去了,这一步一步的异常沉重,午时的日光晒在她的身上,打出的影子异常的肃穆。 ☆、第415章 恩怨间,情未了0 楚夫人正坐在铜镜前用黄铜镶嵌了宝石的篦子正在细细的梳理着自己的情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盯着眉眼微不可见的细纹,黑色的眸子停留在镜子中良久,她的容颜还像个孩子一样,稚嫩的模样让人常常忘记了这个人的年纪和年少时候就狠得下的心肠。 可是此刻细细看来,楚夫人还是蓦地想起自己早就已经不在年轻了,她不像褒姒,没能将自己最好的年华先给姬宫湦最好的时代,她若真的只是一个楚国的公子,因为在蛮荒之地救了大王,若还未到双十年华,随着姬宫湦回到宫里,却不知道她是否仍旧不能敌得过褒姒之宠?熊宁的心中有的多是不甘心,总觉得是自己与姬宫湦相遇的时机不好、时运不佳,才叫她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了这个男人。 听见悉人来报,说是,“宋妃前来酉阳宫中,想要见见夫人,叫她进来吗?” “叫她进来吧!”熊宁蓦地回过神来,转向了自己的悉人说道,将手中那璀璨的篦子放在了桌上,将铜镜扣了过去,她不想再瞧着自己这张脸慢慢端详了,未来的路还太长,即便是褒姒,也不能永世不老,她的心中冷哼一声、更何况褒姒也许真的如同外界所传,命不久矣呢!她握住了自己的双手,面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笑意。 “为什么楚国还是按兵不动!”宋妃一进门就对着楚夫人呵斥道,大步的迈到了她的面前,一手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之上,然后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这个女人,“你知不知道现在齐宋就要打起来了,周围的诸侯国竟然将我宋国这个弹丸之际围得水泄不通,这就是因为你哥哥的挑拨离间,将我宋国陷于不仁不义之地!” 楚夫人抿了抿唇,对宋妃的表现十分的不满,抬起手微微的挥了挥,悉人们依次低下头去从屋子里依次离开了,只留下了宋妃同楚夫人二人在桌案之前相对而坐,宋妃瞪着楚夫人,而楚夫人则是一脸平和的神态反观着宋妃,“宋姐姐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 “怎么没道理了?难道不是吗?”宋妃拍了拍桌子瞧着楚夫人,“你们楚国按兵不动,是不是打算在大王秋后算账的时候,再说一句,是宋伯其中挑拨离间的,其实天下大乱就是个误会而已!哼……你倒是聪明!” “当日你我商议,我楚国出兵相助的条件是什么?”楚夫人看着宋妃问道,又将桌面上的镜子拿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正在选桌上的珠钗、簪子在一一搭配起来,上了一层妆,看起来好像又年轻了些。 “你……”宋妃被这话给噎到了,咽了口唾沫,“你楚国不出兵相助,我此刻若是帮你杀了……”她说到这里,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我若是帮你杀了她,你最后却不肯帮我,吃亏的岂不是我?” “是你啊!”楚夫人看着宋妃点了点头,“可你有别的路走吗?” 宋妃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只要楚国出兵相助,保我宋国,我帮你杀她!” “楚国若是要出兵,就等同于将天下诸侯都得罪了,这倒也不是小事儿……我若是坐不上褒后的位置,既保不了你、也保不了我,更保不了贸贸然发兵的楚国和贸贸然刺杀齐国公子的宋国,你一个人死是小,我的损失是大!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先出兵吗?”楚夫人看着宋妃问道,这话叫宋妃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指甲深深的嵌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上面渗出了淡淡的血迹,“我要你发誓,只要我肯杀了褒后,你就愿意发兵?”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没什么损失!到时候天下诸侯的指控,我哥哥只要随手推到你身上便是了。”楚夫人冷笑一声,“此事你根本没得选,和我玩心思,最后受苦的也只能是你们宋国!当然了……你可以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和宋国的关系撇清了,可是你就得看看……大王怎么看这件事情。” 宋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最好不要食言,否则我一样能将你也拉下水,就是死也不能平白无故的一个人上黄泉,咱们一起去给那女人陪葬!” 楚夫人冷笑了一声,瞧着宋妃站起身怒气冲冲的从自己的酉阳宫中离开,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惬意的笑了出来,谋划了多日,如今褒姒将死的消息传得满朝文武皆知,没有人能分得清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就连郑伯友也几乎将这个言论当成了真的,心中蓦地就开始惴惴不安了,他以为他放下褒姒了,可想到她也许真的不久于人世,就觉得惶恐不安,在大堂之中来回的踱步。 “怎么了?”大夫人放下端来的茶水在桌案上,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丈夫问道。 “没事儿,”郑伯友摆了摆手,此事他不想和自己的夫人去探讨。 “可是为了娘娘的事情?”大夫人问道,“你也不必想的太多了,从她一入宫起就有多少人想要杀掉她了?满朝的文武、秦夫人、申后、秦侯、你弟弟、楚侯……可是谁真的做到了?娘娘她福大命大,上天会庇佑的。” “这次不同,”郑伯友脱口而出的说道,转向了自己的夫人,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说错了,又摇了摇头,“叫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吧,你先下去。” “这也许只是娘娘的一条计谋呢?”大夫人问道,“娘娘如此聪慧,如今天下大乱,她怎么可能容忍的了楚侯将铁蹄践踏在我中原之上?兴许……只是娘娘的一条计谋,你若是乱了阵脚,也许就破坏了娘娘的打算。” “够了!”郑伯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自从今日早晨自己请求调往北狄的意见被姬宫湦驳斥了回来,又被任命为司徒一职之后,他的心中就被一种愧疚感所包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廿七而在莫名其妙的迁怒褒姒?若是……她是不是就太冤枉了,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做的无非也就是自保而已,他凭什么责怪她?郑伯友又对自己的夫人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大夫人叹了口气,迈步从这间屋子里走了出去,可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朝着郑伯友走了回来,“你可知当日我嫁给你,我有多欢喜?” 郑伯友看着自己的夫人,满目的不解。 “郑国世子友的名号传送于诸侯之中,性情儒雅、聪慧过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心想能够嫁给这样的男人做夫人,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大婚之后,你待我以礼,夫妻之间,也相敬如宾,我便觉得,天底下我该是最幸福的女人了!只可惜……”大夫人叹了口气,“那时候你的眼中仿佛只有我一人而已,我生下世子掘突,你反倒是待我更加温柔,我有时候小脾气、小任性,你都能够包容,掘突见见长大,可是你……却要送自己的妹妹入京,我当日实在不曾想,你这一去,竟然一去不返留在京城之中。” “本来也是没有什么,你对我毕竟还是一心一意,有人劝你在京中纳妾,可是你都将这意见拒绝了。我害怕你一个人在京城之中苦闷,便在家中寻了一个妹子,差人给你送来,你却将人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我心中不知有多欣喜。”大夫人的眼中满是哀伤和痛楚,回想起曾经郑伯友待自己的心意,再看着面前的这位陌生的男人,免不了无尽的忧愁。 “对不起……”郑伯友看着自己的夫人良久,从口中而出的也只是这句话而已。 “对不起?”大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冷笑了一声,“说对不起又有何用呢?感情这件事情,若是散了,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这样,你从京城回来为父亲守丧,我便知道你的心中有了他人,当日大王赐婚,你带了廿七回来,我还以为你的心上人就是廿七……可是时日长了又觉得不像,起初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可是秦侯围攻镐京城,你就乱了方寸,不远万里从郑国到镐京城,整个人和疯了一样,我才知道,你的心上人……竟然是娘娘!”她说着眼泪掉落在地,滴在了这屋子的地面上。 “你太狠心了!”大夫人捶打着郑伯友的胸口说道,“为了她你就扔下整个郑家不管不顾,看着你出门我才终于知道,我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你若是救了娘娘,与她私奔,我的心里尚且能够好受一些,可是结果呢?娘娘为大王所救,大王为了她不惜杀了赢德,你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 “明知道是这个结局,为什么还要讲一颗心都放在那个女人的身上?若非如此……廿七会变了心,会投奔二弟,会将今日的你置于如此境地之中吗?”大夫人看着郑伯友质问道,郑伯友反看着自己的夫人,只要回想起当时秦国围攻镐京城,他在这城中与褒姒相守的短短数日,心痛就难以言喻,他握着自己的心口,月光之下褒姒的*仿佛还在面前,那静谧的时光流淌对他来说是这一世难忘的情愫。 “你醒醒吧?”大夫人看着郑伯友说道,“她有大王护着,你什么都做不到!” “郑伯,夫人……”门外的悉人忽然走了进来,看见自己的老爷和夫人正在聊着什么事情,立刻尴尬的低下头去。大夫人也显得有些尴尬,立刻将眼角的泪水给拭擦了干净,然后转过身去,不再出声。 “怎么了?”郑伯友看着悉人问道。 “刚才宫里来了人,说是娘娘请郑伯去一趟东宫,有要事相商。”悉人说道,这话猛地一揪郑伯友的心,刚才大夫人那番言辞恳切而激荡他心扉的话,霎时间就被他抛诸脑后了,立刻应声道,“我这就去!” “郑伯……”大夫人喊了一声,都没能拦住急匆匆出门的郑伯,明明已经拒绝了那么多次,还是抵不过那女人的依次苦肉计,大夫人不住的摇着头,心中的难过之情已经溢满了自己的胸口心扉。 ☆、第416章 娘娘在乎吗?〔大赛3500票加更章 〕0 晨谒散去,也不见折回东宫的姬宫湦,褒姒与魏夫人商议了半晌的祭祀之时,又去了念儿的书房中走了一圈,及地的裙摆拖曳,看着教书先生教念儿读书识字,书上写的都是些文臣谋士们对天下韬略感悟的笔记,念儿时时发问,问题既刁钻又刻薄,问的先生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十分为难,褒姒掩嘴轻笑,轻声的呵斥道,“伯服!不要为难先生!” “娘娘,”听见了褒姒的声音,先生向褒姒拜谒道,满面绯红,“在下才疏学浅,只怕是……” 褒姒摆了摆手,“先生客气了,伯服提出的问题只不过是同先生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看问题的方法和角度自然也会因此而有所不同。同一个问题,一百个人来看,总归是有一百种处理的方法,虽然解决起来只能用其中的一种,未必就能证明另外的九十九种行不通。伯服有自己的设想,先生也有自己的设想,未必就能说谁对谁错,可是多了解一些别人的看法,总归是好的!” “娘!”念儿站起身扭过头看着褒姒,褒姒微微的冲念儿点了点头,念儿便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娘……念儿没有为难先生!” “是在下愚见……在下愚见!”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先生讲的很好,”褒姒看着先生说道,正要开口再嘱咐些什么,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念儿伸长了脖子看着褒姒身后的人,又瞧着自己的娘说了句,“秀秀来了!” 褒姒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着匆匆忙忙走进来的秀秀,秀秀拜谒行礼,“郑伯来了!” “什么?”褒姒的眉头微攒,看着秀秀问道,“有说什么事情吗?” 秀秀看了看念儿和先生摇了摇头,褒姒立刻会了意,转过身去向先生说道,“本宫先告辞了,先生继续教伯服读书吧?” “是,娘娘!”先生应声道,念儿立刻又转过身去,在自己的桌案之前做好,将桌上的卷轴摊开来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先生,“先生请讲,伯服受教!” “王子客气了!”先生又擦了擦汗,拿起桌上的卷轴继续给念儿将下一个人的注解,而出了门的褒姒则问道,“郑伯忽然前来是什么事情?先前三请四催都不肯来东宫走一趟,如今又是为何?” “只怕是听到了传言!”秀秀面色凝重的说道。 “传言?”褒姒将这二字重复了一遍,是什么传言,她心里当然十分清楚,自从大王封了秀秀做女御之后就不知为何会在朝中出现褒后命不久矣的传言,此时倒也怪不得人家猜测,姬宫湦当日的举动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毕竟秀秀同掘突之间的感情,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而已。 这个传言的出现较秀秀时常魂不守舍的,褒姒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自觉对不起娘娘就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此刻秀秀问起了,褒姒才看着秀秀答道,“是说本宫将不久于人世的那个传言啊?” “娘娘都知道?”秀秀看着褒姒惊讶的问道。 “略有耳闻,毕竟传的神乎其神的,全然不知,也不太可能吧?”褒姒反问道,“郑伯可是信以为真了,以为本宫命不久矣,所以才来看看本宫是否健在,然后质问本宫这么做又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吗?” “只怕是了!”秀秀点了点头,“不过也看得出……郑伯是打心底里关心娘娘的。” “今日的朝议,大王可说了些什么?”褒姒停下了脚步看着秀秀问道。 “郑伯请大王将他派往北狄,治理当地,可是大王将这件事情给驳回了!”秀秀说道。 “驳回了?”褒姒觉得有些不解,“为何?” “大王说,既然是治理北狄,事关重大,司徒祭公任职多年,理应由他前往北狄之地安抚当地的北狄百姓,将所有的人口登记在册。反倒是任命了郑伯做司徒一职,从此留在镐京城中。”秀秀说道。 “大王呢?”褒姒问道。 “听近侍臣说,回来的路上被宋妃给截住了,此刻应该在华辰殿吧?”秀秀猜测道,“将祭公派往北狄,就意味着将文朔大军回撤,眼下齐宋之争变成了周楚之争了,所有的诸侯卯足了一股力气,大王若是不动,只怕是不合时宜,因此有传言说,这次文朔的调动乃是大王要亲自挥师讨伐楚军……宋妃按捺不住了吧?” 褒姒点了点头,“倒也有可能。”她往前走了一步,“先去看看郑伯有何事吧?” “是……”秀秀点了点头,跟在了褒姒的身后,走到东宫的正殿,郑伯友正背着手站在大殿的中央,太阳已经越过了午时,有些西沉,阳光便斜斜的撒入了这大殿之中,将郑伯的身影拉的很长,他听见了屋子里的脚步声传来,立刻躬身作揖道,“参见娘娘。” “郑伯不必多礼,”褒姒朝着郑伯友的方向走了过去,沉声说道,“先前三请四催,叫郑伯来一趟,郑伯始终不愿,今日倒是来了!” “先前娘娘要在东宫设宴,商议掘突婚事,在下以为掘突此战胜败未果,又恰逢内人患了风寒,正在家中调理,出门多有不便倒在其次,害怕给娘娘传染了就不好了!”郑伯友低头说道,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褒姒的样子。 “多日不见,郑伯的话越发说的体面了!”褒姒笑道。 “今日娘娘再差人前来叫在下,若是再不来,只怕是弗了娘娘的意,日后再宫中走动便会多有不便了!”郑伯友继续说道,这话叫褒姒大吃一惊,眉头微皱,她看着郑伯友不解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是本宫叫你来的?” “难道不是?”郑伯友这才抬起头看着褒姒反问道,看着褒姒疑惑的眼神就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了,“若非娘娘叫在下前来……那是何人?” “是谁去的郑伯府上?”褒姒问道。 “不知道,只是悉人前来传话说是娘娘要见在下,却不知道所为何事?”郑伯友看着褒姒眼中也渐渐的被不解充斥了,褒姒思前想后不得其解,心中怀疑此时是否为大王所为,只得暂且这么思忖了,伸了伸手,“也无妨,既然来了,就坐一坐吧?” “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下就先行告辞了!”郑伯友躬身说道,褒姒却像是没有听见这句话似的,转身就在桌案之前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郑伯友问道,“郑伯如此赶时间吗?本宫都不敢……郑伯却这么着急?若是家中还有什么急事儿,就先去吧!” “倒也不是……”郑伯友闻言,只得坐了下来,在褒姒一侧的桌案前,“只是在下贸贸然造访,也不知道是谁从中戏弄,唐突了娘娘便不好了!” “也不算唐突,掘突少年英雄,如今这场婚事又是同齐国公子,再加上郑伯今日被任命为司徒一职,本宫请郑伯前来赴宴,也是应该的。只是这宴席简单了些……”褒姒抬起头看着秀秀说道,“去膳房吩咐些膳食来?” “是,娘娘!”秀秀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去了,吩咐了些悉人去做这等事情就不再回答大殿之中了,大殿内此刻空无一人,郑伯友紧张的情绪又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多谢娘娘盛情!” “廿七的事情,是我对你不住,”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当日将廿七嫁入你郑家,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最后……” “当初将廿七嫁入我郑家,不就是为了他日廿七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我再拱手相送的吗?”郑伯友的口气微微有些愤怒,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出来,褒姒的表情怔了怔,知道这个话题她实在是理亏,只得抿了抿唇,将这话题给生生岔开了,“郑启之的大军到哪里了?” “他没有和你说?”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他知道?” “他是一国之君,什么能瞒得住他的眼线?”郑伯友冷哼一声,然后觉得这脾气发的又有些没有道理,看着褒姒才换上了柔和的声调,“交出郑国我认了,这次郑启之是势在必得,我不想和他大动干戈,我们二人原本就是兄弟,我不想手足相残……更何况,若是真的开战,在我郑国的地界上,受苦的也是百姓而已,我只得将城池拱手相让了!” “到国都了?”褒姒问道。 “还为进城,应该是害怕我会留下人在那里奋力一击吧?”郑伯友苦笑一声,这个弟弟真是太不了解自己了,一路上都给他放了行,怎么可能在最后还留下一道关卡堵住他的夺嫡之路呢? “本宫曾为此事同大王打赌,郑将军大军进入郑国境内,必定是不费一兵一组便能够坐上这郑伯之位……”褒姒叹了口气,“本宫夺希望本宫会输了这赌局。” “娘娘在乎吗?”郑伯友看着褒姒问道,心中竟然充满了期待,期待褒姒的答案。 ☆、第417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0 褒姒看着面前的郑伯友良久,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她几乎已经忘了他们二人是不能再当做朋友来相处的了,可是话一出口也无可奈何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郑伯,“郑启之不费吹灰之力,将郑国拿到手中,廿七功不可没,此事多少是本宫的不是!” “果然如此!”郑伯友冷笑一声,“你从来都是图你自己一人的感受!”他说这话时觉得心如坠深渊当中、寒窟之底,“如果你只想图一个心里舒坦,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此事我之所以放弃抵抗,不是因为任何人,是因为和郑启之是兄弟!我们之间的夺嫡之争,和外人无关!”他说着拂袖站起,俯瞰着面前的褒姒,满面的怒意,她又轻轻松松的激怒他了,他为这种感觉而更加的愤怒了,从嘴里蹦出了四个字,“在下告辞!”说完就迈着大步走出了东宫大殿,他自己都忘了,今日前来是为了问娘娘身体是否无恙的。 秀秀身后的悉人们端着食盒尾随着秀秀朝着大殿走去,正巧撞上了这位匆匆离去的郑伯,秀秀扭过头去叫道,“郑伯?” 郑伯友生生的顿住了自己的步子,看着面前的秀秀。 “怎么了?”秀秀问道,看着满面怒意的郑伯有些不解,“这……宴席还没开始,怎的郑伯就要离席了?” “没事儿,既然是一场误会,我看我还是走吧?”郑伯友说道。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天下大战在即、世子掘突的婚事就近了、郑伯今日又任职了宫中的司徒,日后走动自然会越发的频繁,娘娘该有不少事情要同郑伯嘱托的,怎的就这么走了呢?”秀秀问道,企图将郑伯友挽留下来,郑伯友同褒姒之间的隔阂不除,并不利于眼下的形式,尤其是眼下郑伯友需要倚靠褒姒来从这场夺嫡之乱中全身而退。 “无碍的!”郑伯友说道,“日后娘娘想起,再吩咐我便是了!还请再次为我向娘娘说一声告辞。”他说完转身,越走越远,秀秀也无奈的在原地摇了摇头,以为郑伯是放下了、其实根本还没有,与其说他在因为廿七而生自己的气,也说不准是因为褒姒在生自己的气。 “娘娘,这膳食还端进去吗?”悉人看着秀秀问话道,秀秀看着远处的郑伯有些出神,半晌不说话,悉人只得又叫了一声,“娘娘?” “啊?”秀秀猛地回过头来看着说话的悉人,“什么事儿?” “还……端进去吗?”悉人尴尬的看着手中的膳盒问秀秀,秀秀点了点头,“先端进去吧!”说罢就朝着东宫大殿之内走去,只余下了褒姒一人斜倚在椅榻之上,撑着头看着东宫的地面,听见了有人进来,又坐直了身子,看着秀秀将膳盒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将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然后摆满了桌案,褒姒看着秀秀说道,“陪我吃一会儿吧?” “是,娘娘!”秀秀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坐在了褒姒的对面,“刚才出去,正巧撞上了郑伯。” “又是一言不合,拂袖离去了!也不知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君臣之礼。”褒姒摇了摇头。 “他在娘娘面前倒是够任性的,”秀秀掩了掩笑意,“只怕是没将娘娘当做是王后了。” “偏偏我又不能奈他何?”褒姒摇了摇头,“只得如此去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从中作祟,将郑伯唤来东宫拜谒的,又是所为何事?” “会是大王吗?”廿七问道。 “先前我也觉得是大王,可是细细想来,若真的是大王,他没道理不和我说一声的。”褒姒看着廿七说道,“再加上今日大王又被宋妃叫去了,他哪里来的时间……”褒姒说这话的时候猛地顿住了,看着手中的膳盒,又抬起头看着秀秀。 秀秀觉得十分不解,“娘娘?” 褒姒摇了摇头,挥了挥手,叫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只余下褒姒同秀秀二人的时候,才对秀秀说道,“那银针来!” “娘娘是怀疑?”秀秀看着面前的膳盒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秀秀匆忙的站起身取了银针过来递到了褒姒的手中,一一将这膳盒中的食材检查过了,才发现银针真的变得乌黑,褒姒举着这枚银针,整个人面色发白,此刻再回想起说她命不久矣的言论,看来是真的命不久矣了。这计谋好毒辣,将她先前用来对付文武百官的方法如今又拿来对付她。 “怎么会这样?”秀秀惊恐的问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了,“是秀秀失察,望娘娘责罚!” “和你没有关系,”褒姒摇了摇头,“这人想要害我,总是会想方设法趁虚而入的。为今之计,应该是揪出这个人来,才能免除日后的祸患!” “娘娘觉得此人是谁?”秀秀问道。 褒姒的嘴唇微微的抿了抿,东宫大殿的门被豁然推开,姬宫湦朝着殿内走了过来,瞧着秀秀和褒姒奇怪的样子,他凌厉的眼神很快就放在了那根变成乌黑颜色的银针上,“这……” 褒姒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摇了摇头,示意大王不要声张。 秀秀赶紧站起身,跑到了东宫的大殿前将门关了起来,姬宫湦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儿?”他的手握住了褒姒举着银针的那只胳膊,手上十分的用力,将褒姒捏的生疼,她轻唤了一声姬宫湦,“大王?” “对不起,”姬宫湦赶紧松开了褒姒,知道自己紧张过度将褒姒给弄痛了,他将她手中的银针抽出,“在这个膳盒里发现的?” 褒姒点了点头。 “今日这个膳盒何人接触过,一一拉过来彻查!”姬宫湦拍着桌案,压低了嗓音怒气冲冲的说道,“想要谋害寡人的王后,是不想要命了吗?”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人便是精于用毒的楚夫人,此事若非楚夫人,绝无第二个人能做得出来,“必定是她……总算是给寡人留下了一个杀人的好理由!”他说着将手牢牢的攥住,面色黑沉的叫人觉得有些后怕。 “大王,”褒姒轻声问道,还很冷静,“今日将大王叫去的人是谁?” “宋妃!”姬宫湦说道,“齐宋之争的事情,你也该知道吧?如今这齐宋之争发展成了周楚之争,只怕是越闹越大,收不了场了。宋妃担心自己的父亲,便想要向我求情,此事不关宋国的事情,一定是楚国在其中挑拨离间……” “说了整整一日?”褒姒问道。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她想取悦于寡人,叫寡人收回成命,不要再追究宋国的责任了,只要寡人肯为宋伯说一句话,这场仗就未必打得起来了!” “看来……大王受用了?”褒姒问道。 “不然怎么办?就这么打吗?别的不说了,这场仗若是真的打起来,还叫齐国赢了,齐国必定会借势雄霸一方,寡人断然没有理由给齐伯遮掩的机会不是吗?”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然后笑了出来,“怎么?梓潼吃醋了?” 褒姒笑着摇了摇头,“此事臣妾觉得有些蹊跷!宋妃叫大王前往华辰殿,耗了整整一日祈求大王怜悯,此事本该是齐宋之争初初发生之时,她就做的事情,却偏偏拖到了现在,拖到了大王将文朔打军调回来!原本宋楚结盟,为的就是能够同中原的诸侯国相抗,可是宋妃这么做,仿佛有些不合情理啊!” “她和楚夫人早就一拍两散了,梓潼怀疑……”姬宫湦扔下这句话,忽然眼神也注意到了手中的银针,“你的意思是,这毒是宋妃下的?” “只怕不错,”褒姒点了点头。 “她做的也没什么不对,哪里有破绽?”姬宫湦问道。 “下午郑伯来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郑伯说是臣妾去郑府上请的他,可是此事臣妾根本不知,既然来了,臣妾便想在宫中宴请一番,可是与郑伯一言不合,他拂袖离去了。这膳食就是他离开之后上来的,臣妾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让秀秀辨了毒,果然……这饭菜之中有毒。” “宋妃这一招是转移寡人的视线?杀了你,她还没有任何嫌疑?”姬宫湦问道。 “是!”褒姒点了点头。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你?”姬宫湦问道,对这个思路感到颇为不解,便是想要一解齐宋之争,杀褒姒绝对不能算是一个良策。 “只怕目的不是杀臣妾,”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而是嫁祸郑伯。” “嫁祸郑伯?”姬宫湦思忖了片刻,理出了褒姒的头绪,“若是你死在这东宫之中,而郑伯又恰巧在场,寡人和梓潼还得罪过郑伯,他杀你,动机和时机都具备了!寡人必定将他认作是凶手,而后,迁怒郑国,迁怒掘突,这一场仗就打不起来了?” “不错,”褒姒点了点头,“只怕这才是宋妃的目的!” “为了这样,就要谋害你!这口气,寡人绝不能忍。”姬宫湦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褒姒却赶紧踉跄的赶上了姬宫湦的步子,拉住了他宽大的袖袍,“大王……此事要从长计议,你现在去找宋妃算账,宋妃也绝对不会承认的啊!” ☆、第418章 天降异象0 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处,有一种处理了愤怒的之感,若非褒姒苦苦相劝的将他拦住,只怕是此刻他已经冲到华辰殿中,不问青红皂白的将宋妃给斩了。只是此事说来也有些蹊跷,用毒之计固然保险,可宋妃一介女流之辈又不谙医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味药? 褒姒心中有所怀疑,此事未必就和楚夫人脱得了关系,兴许是她的借刀杀人之计,可是她没有证据也不想就想激怒姬宫湦了,便将到了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今日一事,大王知、我知,秀秀知……除此之外,就没有必要叫第四个人知道了!” “你还想放过那蛇蝎心肠的女人不成?”姬宫湦问道,“她一计不成必定会再生一计,当日若非她多事,今日的宋国怎么可能陷入如此的困境之中,一面求着寡人为齐宋斡旋、一面竟然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是要将寡人玩弄于手掌之中吗?” “此事臣妾并非不打算追究,只是若要治宋妃的罪,就必须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才是,若是大王就这么贸贸然的将宋妃杀了,难免落人口实!”褒姒劝慰道,一手轻抚着姬宫湦的背,想要叫他将这口气儿给理顺了,姬宫湦瞧着褒姒的眉眼,心中多有不悦,可是她的话他也无法反驳,便只得耐着心问道,“你可有什么好方法?” “有,”褒姒点了点头,“将这些饭菜倒掉,秀秀拿去别的地方处理了,这些膳盒原封不动的端出去,然后我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便是了!” “然后呢?”姬宫湦皱着眉头问道。 “此事若非买通了我东宫的悉人,又怎么可能做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此事叫秀秀心中一惊,看着面前的膳盒满目的愁容,“今日接触过膳盒的人,个个都有嫌疑!其中必定有一人是宋妃买通的奸细,如今娘娘的饮食起居,已经不归我负责,难免有所疏漏,不如……请娘娘将此事再交到秀秀手中?” “此事无妨,若是重新交给你,也会落人话柄的!而且更是打草惊蛇,他们若是换了法子,我们可就被动了!”褒姒说道,又看着姬宫湦道,“宋妃一计不成,必定会再生一计,我们只要派人跟着她就是了,既然她想要陷害郑伯,我们且给他这个机会就是了。她必定还会接触我东宫的悉人,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够确定此人是谁了?” “好!此事便依你的计,可若是这次还不成,就得叫寡人处理!”姬宫湦点了点头,算是退了一步与褒姒妥协了,若是换做他来做,根本就无需这么麻烦,他是大王是一朝君主,难道杀个人还需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成?如今宋国与楚国结盟,想要杀宋妃,什么不能成为借口?只是姬宫湦碍于过去的情分,不想下这个狠手,若非如此,今日也根本就不会去华辰殿了。 褒姒的相安无事果然让宋妃吃了一惊,第二日的东宫朝谒见着褒姒完好无损的样子,心中陡然一惊,不由的将目光投给了楚夫人。楚夫人对宋妃迟迟不下手的事情多有不耐烦,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宋妃,这个眼神的一来一回,叫褒姒心中已经有了个数,坐在东宫大殿之上,慢悠悠的梳理着最近的大小事务。 魏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坐在褒姒的一侧向她汇报祭祀一事准备的情况,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了些西面、北面的诸侯入京进岁贡了,这些诸侯来的如此之早,也并非为了其他,就是想看看齐宋之争的结果。 正坐在大殿之上,忽然听见外面变得无比嘈杂,人声鼎沸,褒姒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秀秀问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秀秀应了声朝着屋外走去,看着来来回回奔跑的人群,顺着这些人的眼睛朝着天上瞧去,大惊失色的转身又朝着褒姒跑了回来,“娘娘……不好了……外面……”秀秀显得有些慌张,指着门外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慢慢说!”褒姒吩咐道。 “天狗食日了!太阳、太阳……都快被吃完了!”秀秀惊慌的说道,这话说出来在场竟然一瞬之间变得鸦雀无声,每个女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此刻说些什么好?秀秀看着褒姒问道,“娘娘,要不要备些铜锣敲打,将这天狗撵走?” “不必!看看情况!”褒姒说道。 “是!”秀秀应了声,守在门外时不时的朝着天上瞥去一眼,屋子里面忽然变得嘈杂了起来,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若是太阳叫天狗吃了可如何是好? “这是大王之位不稳的天兆啊!”一个妃子小声的在楚夫人的耳边说道,“莫不是这次的齐宋之争,楚侯要大胜了?” “闭嘴!”楚夫人心头也正在烦躁,听见别人这么说根本就开心不起来,严厉的呵斥了一声,“眼下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吗?” “是!”说话的妃子悻悻的闭上了嘴,原本是想要借此讨好楚夫人一番的。 几房的夫人与嫔妃各自议论,褒姒也斜倚在自己的椅榻之上,魂不守舍,天色很快暗了下去,白昼也宛如黑色,这等奇观到底并不常见,今日一见,让人心头觉得慌张,也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了,才有如此景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秀秀匆匆跑了回来,面露喜色,“天狗又把太阳吐了出来,好像慢慢的变亮了!” 褒姒坐直了身子,“再去看看!” “是!”秀秀接了令,转身又朝着门外跑,这下天色已经亮了大半,不消片刻就彻底的恢复了白昼的模样,她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跑回了东宫的大殿,“没吃掉、没吃掉,总算是没吃掉,太阳还在呢!” “这忽然之间天降异象,可是说明要有什么大事儿发生?”魏夫人看着褒姒问道,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暗指齐宋之争,“只怕是娘娘同大王要早做准备才是,莫要着了小人的道儿!” “哼……”褒姒冷哼一声,“天降异象,天狗食日,无非是说有人想要犯上作乱而已,如今这太阳又居于苍穹,白昼之光不减,便是说,有人犯上作乱也是成功不了的,反倒是会被居于中央之人所击溃!此事……是个好事儿啊!” “娘娘所言极是!”魏夫人见褒姒如此说,立刻话锋一转,频频点头的帮腔道,“大王天佑,所到之处无不臣服!如今天狗食日,这可是天降祥瑞啊……说明那些个想要犯上作乱的妖人歹人,统统都会被肃清了!” “好了,今日的朝谒暂且到这里吧?本宫还设了宴,你们且退下吧!”褒姒不再接这个话茬了,瞧着外面的天色,还是觉得有些惶惶不安的,也不知道朝中此刻如何了。她一早就叫秀秀去宫门外拦截郑伯友了,叫他退了早朝便来一趟东宫,今日因为天狗食日,这东宫晨谒无端端的被延长了,想必早朝一事也被顺延了不少时间。 听到褒姒要设宴东宫,宋妃的眼前又是一亮,昨日一计不成,她还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可褒姒什么都没说、东宫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宋妃以为自己的计谋并没有被戳穿,今日听到宴席,这心思又转了起来。她其实并不在乎前来赴宴的是何人,她和楚夫人达成的协议也并非是要嫁祸谁,只是不想褒姒在东宫暴毙,大王就立刻怀疑是她下的狠手而已。 从东宫告退出来,宋妃给东宫大殿之内的悉人使了个眼色,悉人皱了皱眉眉头,继续低着头坐着自己的事情,佯装着什么都没有瞧见。秀秀转身向褒姒询问道,“不知道今日郑伯什么时候才能前来东宫?” “早朝退了之后吧?”褒姒说道。 “早朝该是什么时间退?”秀秀又问道。 “本来早该退了,可是今日发生了这等大事,太史伯等人必定又要拦住大王说天降异象,乃不祥之兆,要大王或者或那的,此事且得费些时间了!”褒姒说道,“不必准备午膳了,你差些人去,吩咐膳房准备晚膳吧?” “是,娘娘。”秀秀应了声,将昨日那些悉人都叫了过来,“你们几个先去膳房吩咐今日的晚膳,昨日郑伯有事离开,去的匆匆忙忙的,娘娘也没能宴请上,今日不可怠慢!” “是,”几位悉人回了话,依次朝着门外走去,秀秀有意不跟在这群悉人的身后,留在了东宫之内。除了东宫大殿的门,就有一位悉人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呦”吃痛的叫了一声,其余几位都停下来瞧着她的样子,“怎么了?” “我忽然觉得肚子有些痛,”悉人说道,“你们先去膳房,我随后就到。” 其余的悉人也并不怀疑,只是点了点头,“那你可得快些,别误了娘娘的事情!” “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悉人点点头说道,弯着腰、弓着身,朝着远处跑了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还有一双犀利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的身影渐渐远去。 ☆、第419章 将计就计0 那悉人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是朝着华辰殿的方向就追了去,气喘吁吁的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宋妃,宋妃瞧了瞧这悉人一副慌慌张张的脸色,挥了挥手,叫余下的人都退下去了,转身对着那悉人的脸上就是一个巴掌,“叫你办个事情都办不好,怎的时至今日那褒后还活着?” “奴婢不知啊……”悉人惶恐的说道,“昨日依着娘娘的吩咐,将那包药放进了褒后宴请郑伯的饭菜中,可是谁知中途二人一言不合,郑伯竟然拂袖而去,后来饭菜端上,娘娘大概也没有吃饭的心思了,叫人将饭菜又端了出来。” “倒也是命大!”宋妃的右手拽着自己左手的袖摆,从里面又拿出了一包药,“若是再有差池,我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悉人低下头去,深色十分的惶恐,哆哆嗦嗦的赶紧转身又朝着膳房的方向去了,秀秀见着这悉人也只是微微的攒了攒眉,随意的问了句,“怎的这么慢?” “可能是吃错了东西……”悉人小声的回答。 “快去给娘娘准备晚膳吧?这些个膳夫们粗手粗脚的,莫怠慢了宾客。”秀秀说道。 “是,娘娘。”悉人小声的应声,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忙碌了起来,心中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备菜和装盘的手都一直在哆哆嗦嗦,拿不稳一个盘子,几次差点把这冰盘给摔得粉碎了,秀秀的目光倒也不朝着那悉人去,指挥着在场的其他人做这做那的,谁也没有对这场宴席起疑。 …… 今日前殿的朝议如同褒姒猜测的,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姬宫湦照理会去一趟太在宫里,听闻掘突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有关宋国同齐国战事的,姬宫湦急匆匆的朝着太宰宫去了。 而郑伯友从前殿出来,便被东宫的人拦了下来,“郑伯,娘娘有请。” “娘娘?”郑伯看着面前的悉人有些不解,“褒后娘娘?” “是……”悉人说道,“说是有些事情想请教郑伯,还请郑伯退朝之后,移步东宫之中,娘娘有事请教郑伯。” “何事?”郑伯看着悉人狐疑的问道,昨日才刚刚见过,又是一场不欢而散,今日再见所为何事?悉人摇了摇头,“娘娘没说……”她的模样倒是显得楚楚可怜,虽然没有说出来,可从神情中郑伯仿佛已经窥探得到若是自己今日不去,娘娘必定会责罚这个悉人,只得点点头,随着这悉人朝着东宫去了。 东宫之中的宴席已经备好了,酒水同膳食都摆在了桌案上,先前备好的几个舞乐之人已经在大殿之中长袖曼舞了,编钟同管弦的丝竹之音萦绕,整个东宫的大殿显得华丽异常,褒姒斜倚在大殿一端,整个人柔弱无骨,白色的长裙盖在自己身上,闭目、用手指敲打着桌案,是在和着乐曲的旋律。 悉人们在依次上备好的膳食,走在最后的那位悉人显得十分慌张,刚才拿出那包药倒进褒姒的酒水中的时候,整个人紧张的不停的哆嗦,差点将整整一壶酒给洒了出来。秀秀瞧着这悉人的模样,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这酒壶,“我来吧?怎么紧张成这样?” “不是!”悉人赶紧伸出双手在面前挥了挥,“只是……最近可能……” “行了行了,去忙别的吧!”秀秀说道。 “还是我来吧?娘娘……这些小事儿不劳烦您了!”悉人说道,想要从秀秀的手中拿回这壶酒,可秀秀却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两步路的事情而已,我来就是了!”她说罢就朝着褒姒的桌前走去,在她的桌案之上将这壶酒放了下来,给褒姒使了个眼色,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转而朝着门外望去,悉人正带着郑伯友朝着大殿上走来,郑伯友被眼前的情景惊诧了一番,目光直直的盯着褒姒,不知她的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参见娘娘。”郑伯友躬身说道。 “本宫若是设宴款待,总该有些设宴的模样来,免得叫人非议了去,昨日郑伯有事,离开的匆忙,今日补上这宴席……还请郑伯赏脸。”褒姒看着郑伯友说道,目光灼灼,这眼神中的光彩敲打着郑伯友的心扉,他轻颤了一口气,微微的点了点头,“在下昨日唐突,还请娘娘恕罪!” “郑伯生性耿直,本宫不会迁怒于你!”褒姒说着朝着自己的椅榻走了去,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桌案,请郑伯落座,“原本是想要午时设宴的,却不想……今日的朝议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了。” “也是因为今日发生了些事情。”郑伯友说道。 褒姒为自己斟上了酒,然后放在了自己的手边,这一幕看的远处那位悉人的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已经无法思索了,眼睛就紧紧的锁在褒姒的唇齿之上,等着她将这杯酒水一饮而尽了,她都想跑过去端起酒杯,将酒灌进褒姒的口中,残存的理智叫她还站在原地,做着自己身为悉人应该做的事情。 “天狗食日一事?”褒姒问道。 “娘娘也瞧见了?”郑伯友敷衍的答道。 “那么大的事情,莫不是本宫眼瞎看不见吗?”褒姒说道,端起了手中的酒水,下面的悉人立刻就像是被牵动了全身的线,整个人紧绷绷的盯着褒姒,不由自主的朝前迈了一步,褒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这悉人,又将酒水放下来了,这悉人立时跺了跺脚,满目不满的神情。 “郑某愚昧了!”郑伯友答道。 “大臣们怎么说?”褒姒看着郑伯友问道,“太史伯肯定不会缄默不言的,怎么说大王的?” “这就是娘娘今日宴请在下的原因?”郑伯看着褒姒问道。 “倒也不是,”褒姒摇了摇头,“今日是为郑伯接风洗尘的,虽然到镐京城有些时日了,可是我这东宫设宴,三请四催的,你总不来,本宫也没辙!如今总算是补上了,也庆贺你做了司徒一职,当日真是本宫枉做小人了。大殿之上怎么说,大王想说、自然会说,大王若是不想说,本宫便是问了你,也只得当做没听过,倒也颇为麻烦。” “今日……”郑伯盯着褒姒问道,“只是为了给我接风洗尘,庆祝官拜司徒?” “只此二事,你我之间若是谈些别的,只怕是不多时就要吵起来了!”褒姒看着郑伯友笑着说道,“不如看看这些个舞姬跳舞,也算是赏心悦目。你今日官拜司徒上卿,负责土地同百姓,可宫中的乐礼二事,也在你的职责范畴,今日用此来设宴,也不算怠慢了郑伯吧?” “多谢娘娘费心了!”郑伯友说道,看着叹了口气,他们之间果然已经无话可说了。 “本宫敬郑伯这杯酒,”褒姒短期酒水从自己的椅榻上朝着郑伯友走了去,这叫郑伯友受宠若惊的慌了神,仓皇的迎了上去,跪在地上,“娘娘有礼了!” “是郑伯有礼了,”褒姒跪坐在郑伯友的身侧,一手托着酒杯的底儿,一手用袖袍掩着这酒杯,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这一幕叫远处的悉人长长的松了口气,朝后靠在了门框之上,可是很快的又紧张了起来,眼神一刻不敢离开褒姒,不知道她亲口将酒水喝下去之后会不会毒发生亡。 褒姒放下袖袍,看着郑伯友的表情原本还带着些笑意,准备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笑意却忽然凝住了,整个人面色苍白,眉头紧锁。 “娘娘?”郑伯友感到有些不敢,赶紧唤着褒姒,“怎么了?” “胸口……”褒姒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溅了出来,然后全身虚弱无力的朝着地上到了去,郑伯友眼疾手快一手将褒姒扶稳了,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失去理智了,“快……快去叫医官,叫医官来看看娘娘!”郑伯友歇斯底里的吩咐着面前的秀秀,秀秀赶紧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摇摇头,“娘娘是中毒了?” “中毒?”郑伯友眉头紧锁,看着秀秀。 “是,”秀秀点了点头,看着在场的众人,“将整个东宫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东宫之内的侍卫应了秀秀的话,立刻将这里封锁了起来,可先前的那位悉人却因为走得快,已经先一步溜出了东宫之内,快步的朝着华辰殿的方向去了,走了几步觉得面前一黑,有一道庞大的阴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低着头朝左挪了一步、面前的身影就朝左跟了一步,她又朝右挪了一步,面前的身影就朝右跟了一步。 “谁呀?没长眼睛呐?”悉人不满的大喝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面前到底是谁挡着自己的去路,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当真是三魂丢了七魄的,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骇,面色苍白的“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420章 有多大闹多大0 东宫之内乱作一团,尖叫声充斥其中,褒姒的忽然吐血晕厥叫在场的所有悉人都慌了手脚,秀秀差人出门去请医官前来救治,然后转向郑伯友说道,“先将娘娘抱回寝宫吧?” 郑伯友只觉得自己脑子发木,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将地上的褒姒抱在怀中,跟在秀秀的身后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他捏着褒姒的肩膀,不住的对她说道,“你不能死,别睡……千万别睡过去。” 褒姒的模样早就已经陷入了奄奄一息当中,沉重的眼眸渐渐的合上。 “这是什么病?”郑伯友问秀秀,“这到底是什么病?” “什么什么病?”秀秀转向郑伯友不解的问道,“娘娘从来就没有患病,难道郑伯看不出这是被人下了毒?有人要毒害娘娘,便散播出去谣言说娘娘命不久矣,如此一来……就算娘娘是被人毒死了,也不会有人有所怀疑,而大王为了顾及后宫的颜面,必定不肯将真相公之于众,此人就是算准了不会有人追究,才会如此放心大胆的下毒!” “你早就知道?”郑伯友斜眯着眼睛盯着秀秀问道。 “娘娘说的,”秀秀点了点头。 “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会中毒?”郑伯友大吼了一声,吓得秀秀朝后退了两步,秀秀十分惶恐的对郑伯友解释道,“所有的细节我都已经注意过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如此防不胜防?” “一定是东宫的人和外人通气,否则……”郑伯友思忖了片刻又摇摇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医官到底什么时候来?”他将褒姒放在了她的床褥之中,然后替她盖上了被子,准备伸手去搭褒姒的脉搏,却被秀秀给拦住了,“郑伯,医官应该快来了!” “去请楚夫人……”郑伯友猛地转向秀秀说道。 “啊?”秀秀有些不解,郑伯友继续解释道,“去请楚夫人,她必定有法子令娘娘起死回生……”他说着就用手去试探了一番褒姒的呼吸,秀秀使劲儿的摇头,“我不去!楚夫人才不会救治娘娘呢,她必定希望娘娘去死。” “去!”郑伯友呵斥了一声,应声传来的回应却是寝宫的门忽然被推开的声音,姬宫湦黑沉着一张脸,盯着内里的床榻,看着床上雪白的被褥之中奄奄一息,嘴角带着一抹鲜红的褒姒,他只觉得自己心头一揪,极为的疼痛,身后跟着的医官大惊失色,踉踉跄跄的朝着床边走去,“郑伯请借过,老夫来为娘娘把脉。” “请!”郑伯友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两步,然后才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面色不算好看,也没有应声,秀秀瞧着姬宫湦的模样、再看看郑伯友的样子、再看看床上的褒姒,忽然觉得有的时候这位娘娘的玩心也真是够重了,此事其实根本不必瞒着郑伯的,可是依着床上娘娘到现在不肯睁眼的态势,似乎有意要叫郑伯友体味一番心碎的感觉。而郑伯友的此情,却叫姬宫湦满是妒意,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郑伯友的面上,可是他还是生生的将自己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大王不必担心,娘娘中的毒寻常的很,只要待我回到太医院去配些方子,给娘娘服用,娘娘很快就会转醒了!”医官转过身对姬宫湦回话道。 “若是寻常的毒,怎么会吐血?”郑伯友问道,生怕医官断错了症。 “郑伯请放心,娘娘中的就是寻常的毒,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在下愿意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医官看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友却不住的摇头,“不对,肯定不对……” “够了!”姬宫湦用低沉的嗓音吼了一声,瞪着郑伯友,“劳烦郑伯今日将她送回寝宫,既然医官说了没事儿,就请你先行告退吧!我东宫有些内务要处理,就不留客了!” “若是寻常的毒……”郑伯友还企图再说两句。 “郑伯!”秀秀瞧着郑伯友小心的提醒道,她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郑伯友不要顶撞大王了,“请您先离开吧?若是娘娘有什么消息,我会差人去郑伯府上通传的!” 秀秀的话音才落,姬宫湦立刻用眸子凌厉的看着秀秀,秀秀心中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闭上了嘴,朝后退了一步。医官拾掇起自己的东西,低着头向大王告辞,姬宫湦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快回,然后再转向秀秀,“门外那个贱婢就交给你去处置了,无论如何要她说出幕后的主谋是谁!在彻底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东宫!” “是!”秀秀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作揖准备告辞了。 郑伯友看了看姬宫湦不太好看的脸色,和秀秀三番四次的暗示,知道自己今日在这里已经是不合时宜了,只得向姬宫湦说道,“微臣告辞!” 姬宫湦挥了挥手,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看着郑伯友离开了寝宫,才猛地将门摔上,发出一声巨响,然后一步一步很缓慢的朝着褒姒的床榻之前走了过去,在褒姒的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褒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得这么大的!” “为什么?”姬宫湦很冰冷的问道。 “大王生气了?”褒姒从床上坐了起来,将下巴抵在了姬宫湦的肩膀上,姬宫湦攥着她的手抓的更紧了,“为什么每次都是郑伯友?” “什么?”褒姒微微坐直了身子看着姬宫湦,眼睛一眨一眨的,内里闪烁着光华,诚如姬宫湦所言,她差点叫他们俩今日在这里打起来——若不是要顾全大局的话,姬宫湦皱了皱眉眉头,他不喜欢这种吃醋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心眼儿有点小了,“上次你要破除后宫妖妃的指控,自己在自己的胸口捅了一刀,也是他在场……这次要揪出谋后害你的凶手,也是他在场,为什么回回都是他?寡人不能配合你吗?” “大王找到了东宫内通敌叛主之人了吗?”褒姒问道。 “寡人在和你说别的事情!”姬宫湦不满的冲着褒姒嚷嚷,褒姒伸出手抵在了姬宫湦的唇上,“小点声,莫叫别人听了去,这场戏若是演砸了,今日就白白费了这番排场。”她说着坐起了身子,朝姬宫湦的唇齿吻了过去,很轻很缓的一个吻,然后又坐了下来。 姬宫湦擦了擦嘴,瞪着褒姒,“找到了,你出事之后,东宫乱作一团,唯有一个人朝着门外奔走,看情况是去华辰殿的方向。应该是要去和宋妃通报一声,寡人将她拦下来了,带回东宫之中受审,此时很快会移交给赵上卿,只怕是得辛苦你卧床几日了。” “那就不必再每日晨谒了,”褒姒娇俏的说道,“原本就是一件破费心思的事情咧。” “你啊……”姬宫湦伸出手戳了一下褒姒的额头,“怎么和个孩子一样,这件事情原本不必闹得这么大,也不怕闹大了收不了场。” “大王……”褒姒挽住了姬宫湦的胳膊,“臣妾之所以敢这么去做,是因为知道大王不离不弃,在臣妾背后帮臣妾收拾残局,事情便是闹大了就闹大了,再大也打不过齐宋之争不是?” “唉……”姬宫湦看着褒姒摇了摇头,偶尔她的童心未泯倒让他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寻常人等了,可褒姒此举根本就不是童心未泯才做出来的,原本今日之事,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宴请郑伯,之事想要等到悉人们将手中的膳食端来,秀秀一一辨毒,然后再将那下毒之人揪出来,找到东宫之外这位幕后主脑了。 可是今日发生了日食一事,整件事情的思路就被大乱了,若是还依着过往的计谋来,只怕是……很难堵住朝中悠悠众口了,今日太史伯在朝堂上所言,便是郑伯友不肯告诉褒姒,褒姒也已经知道了,太史伯指控今日的天兆乃是因为姬宫湦登基在位以来数年,穷兵黩武,不断的发起战争,百姓民不聊生、边关的诸侯国陷于战事,没有安宁之日,才请求姬宫湦不再讨伐宋国,以和平的姿势收场。 此事若是姬宫湦自己愿意,那么去做了,也无妨。 可是被人逼着,褒姒清楚,他必定会起了叛逆的心思,此刻依偎在姬宫湦怀中的褒姒小声的问道,“若是宋妃要杀臣妾,臣妾几番生死一线,大王仍旧能够原谅宋国,居中为宋国与齐国调和,齐国才能以大王马首是瞻、宋国才能对大王感恩戴德、天下才能因为大王此举而对大王崇敬,臣妾不得已将此事闹大了,还望大王恕罪。” 姬宫湦看着怀中的褒姒,粗糙的手掌轻抚着她的面颊,他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唇,“嫁给寡人,梓潼就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不机关算尽的……是寡人对不住你。” “将郑伯牵扯入局,也是因为郑伯气人生性耿直、又与大王的政见不和,他的话在朝中有些影响,此事若是叫赵上卿或者虢上卿出面作证,只怕是……没什么说服力。”褒姒解释道,姬宫湦闭目点了点头,兀自的笑了出来,觉得自己也真的是太好笑了。 ☆、第421章 出城相迎(大赛4000票加更章 )0 天狗食日之时,天空之中乌压压的黑沉,整个大地的光华被这黑暗所褫夺,人们在惊慌失措之中奔走,到处显得惶惶不安。百姓们冲上街头、敲锣打鼓的,企图赶走这个食日的天狗,这响动越闹越大,最后整条街、整座城都显得不再太平了。 郑国国都之外,一支大军蛰伏在旁,郑启之抬头看着已经变得漆黑的太阳,觉得这光线比之平日里可要刺眼的多,不敢多瞧就低下头去盯着地面,思忖了片刻,对自己的副官说道,“攻城!” “什么?”副官有些不解的问道,“郑……郑将军?” “攻城!”郑启之又说了一遍,转过身去朝着大军帐中走去,雷响了战鼓,吹响了号角,身旁的副官急匆匆的问道,“现在攻城?时机合适吗?” “合适!”郑启之板着脸点了点头。 “合适?”副官反问道,“可是天狗正在食日,不放等百姓们将这天狗赶走了……” “那就不合适了,正好趁着此刻人心惶惶……”郑启之看着自己的副官说道,他说话之时眼神中的色彩十分凌厉,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铁剑,堪称是兵器之中绝无仅有的力气,所向披靡。副官被郑启之这气势所慑,心中所想最终也没敢说出口,立刻转身跑到军中去调集了左、中、右三路兵马。 郑启之带头,左将军率领左路兵马,右将军率领右路兵马,副官居中,尾随着郑启之之后,郑启之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我们苦战一年多,为的就是今日得胜还朝,天下大事,我们才是这有功之臣,不能让这些竖人贼子在城中坐享其成,给我拿下这郑国!” “拿下郑国!”众士卒喊道,声音此起彼伏的越来越大,从去年前往北狄抗战以来,这些士卒各个都杀红了眼,如今折回郑国几乎忘了自己也是郑国的臣民,从北狄之地一路掠过,城池的缴械投降叫这些人心中的*渐渐膨胀开来,几乎都在计算若是郑启之坐了这个郑伯之位,那么他们讲从中分到什么利益。 “出发!”郑启之向前挥剑,身后的雷鼓响声震天,响彻云霄之中,大军开赴朝着郑国的国都前往,到了郑国城池之下,三响雷鼓、三响号角,郑启之前者自己的青骢马、拉着手中的辔头在城外叫阵,若是城中大军开门放行,城中百姓、士兵、官员愿意缴械投降,那么他不会动城中之人分毫。 可若是守城的不将不愿投降,他手下的强将、强兵,将就此攻入城池,伤及无辜也就在所难免了。朝中郑国旧臣,无一幸免,必定会被处死。郑启之在城外给守城大臣思虑的时间,城内此刻也忧心忡忡的乱作了一团,连同街道上的百姓都在极力的思忖此事,“你说这天狗食日,莫不是说的二公子将要取代郑伯之位?” “不好说呐!”另外一位百姓说道,“虽然郑伯有仁义之名,可是到底上阵打仗的,还是要略逊二公子一筹,两军叫阵,哪里还看是不是仁义呀?这二公子若是进了城,依着他往日的惯例,就怕要屠城啊!” “屠城?”百姓惊悚的说道,“那咱们怎么办?我家铁蛋年纪还小咧,不能死!” “赶紧回家把孩子藏好,谁知道万一呢?”另外一位百姓说道,街道上刚刚还聚拢在一起准备赶走天狗的百姓忽然之间散的无影无踪了,整条街道上无比空旷,一眼望得到尽头,秋风扫过,地面上的落叶在随风起舞,街道上的黄沙侵略,让人看不清面前的道路。 一支队伍渐渐的从结尾出现,起初只是一个轮廓,他们迈着整齐的步子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去,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郑国的朝堂之中地位最高的大夫,他神情肃穆,衣冠被整理的十分整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天色还十分的昏黄,太阳还没有要从黑色之中露出光滑,这一幕看着有些隐约,道路两旁的人都趴在了窗户棱上看着窗外的街道,随着这位大夫身后的是人数众多的朝中文武官员,除此以外竟然一位士兵都没有。 “你看……”屋子里的丈夫对着自己的老婆说道,“那不是郑伯每年春耕祭祀时候穿着的衣裳吗?” “好像是咧!”老婆和自己丈夫说道,其实自己也认不出来,可是这位大夫就这么端着这件衣服朝着门外走去,老婆也觉得不有些不安,转过头问自己的丈夫,“莫不是要将这郑伯之位拱手相让了?” “听说是在朝中做了大官咧!”丈夫说道。 “胡说……”老婆“呸”了一口,“那哪里是大官?郑伯也不是没有做过这司徒!当日辞了官回来继续做我们的郑伯,我们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如此之久,这个二公子,向来是喜欢杀伐的,若是叫他做了我们的郑伯,以后的日子只怕是难熬着咧!” “出去看看?”丈夫问道。 “好咧!”老婆说道,赶紧朝着门外冲了出去,跟在这一行队伍的最尾,很快家家户户的百姓都从屋子里又冲了出来,跟在了队尾,想要跟着出城去瞧一瞧究竟,刚才还说郑将军必定下令屠城的几个人此刻都是一脸肃穆的表情,人们就像是在守护着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一般,表情凝重极了,叫人看着都心生敬意。 人群的脚步声发出沉重的闷响,在空旷的城中里来回的激荡,变得越来越可怖,黑色的天、黄色的城……密密麻麻的百姓汇聚在大家之上,拥堵了这不算宽阔的街道,整座城唯有这一条街上满是人,安静的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郑启之在城外叫阵,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城池上所有守城的士兵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这叫副官觉得有些奇怪,“公子,此事只怕是有诈啊!” “能有什么诈?”郑启之冷哼一声问道,“论用兵打仗一事,这城中可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呢!” “只怕……”副官皱着眉头,想要反驳郑启之的话,又知道他肯定不会喜欢,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将这话说出来,郑启之瞪了这副官一眼,“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就不必说了!” “是!”副官闭上了嘴,他本来是想说,世子掘突如此善战,只怕是郑伯友也并非不懂战事之人,也说不定其实他比郑启之更加善战,只是不愿意和郑启之在这件事情上正面交锋,所以敛其锋芒而已。这话郑启之既然不让讲,他也就不说好了,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 “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攻城!”郑启之下令道,“此城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左路将军,你攻东面的城门;右路将军,你攻西面的城门;余下中军,同我号令,从北面城门攻入!” “还有一侧!”副官提醒道。 “那一侧……就留给城中百姓逃命去吧!”郑启之负气的说道,拿出麻布准备擦拭手中的青铜长剑,笨重的长剑看起来威力不小,在郑启之的手中更加是所向披靡,城外压境的大军也格外的安静,人人都知道这场仗……是要和自己人对决的,你杀的每一颗人头,可能都是你所熟知、所熟悉、有所深交的至亲、挚友……没有人的心不沉重,几乎觉得这空气已经不够用了,有几个人偷偷地瞟着天上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得见重新放晴。 “轰……”一声巨响,还不等郑启之下令攻城,城门就缓缓的被拉开了。 从城内露出的光华,叫人觉得有几分刺眼,眯起了眼睛瞧着不远处的方向,黑压压的人群,从百官到百姓,从城中走了出来,却唯独没有士兵、没有作战相抗的模样。这场面叫郑启之的心头一惊,盯着面前的这位大夫,“师大夫?” “师某见过二公子!”师大夫看着郑启之说道。 “什么意思?”郑启之十分警觉的问道,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出乎自己的预料之中了,他看着师大夫手中捧着的郑伯的衣冠,心跳的极快,连对阵沙场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这般的紧张之感,此时此刻,郑伯友虽然不在,可是他却在和自己正面对峙、正面较量。 这种感觉叫郑启之颇为烦躁。 “老夫出城是迎接二公子的,二公子自北狄战胜归来,如今乃是国中一等一的大将,是我郑国之福啊!”师大夫缓缓的说道,这语气之重,重到郑启之坚实的身躯也将这奉承扛不下了!他微微的攒了攒眉,“我此番回来,不是要你奉承、恭维的!” “老夫代表郑伯迎接二公子,郑伯临走之时曾留下话,若是二公子得胜而还,势必倾城而出相迎,如今正到了这个时候了!”师大夫说道,郑启之却攥紧了手中的长剑,这种感觉叫自己很不受用,他将手中郑伯的印鉴拿了起来,“这是家父留给在下的印鉴,你可知道拿着此物代表什么?” “师某知道!”师大夫说道,“代表这郑伯之位该是二公子的!” “你知道就好,我今日便要入城!”郑启之说道。 “郑伯临走之时吩咐道,这城二公子什么时候愿意入,就什么时候入!这郑伯之位,二公子什么时候愿意做,就什么时候做!在下将郑伯的衣冠献上,请二公子坐上这郑伯之位。”师大夫盯着地面说道,面色无悲无喜,却显得极为骇人,城外嘈杂的对峙这一瞬又安静了下来,天狗食日的晦暗渐渐的退了去,太阳的光华又重新洒入了人间。 ☆、第422章 施舍的权势0 郑启之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面色红的有些泛紫,就像是被人恶狠狠的在面上扇了一个巴掌那般,在这群郑国旧臣的面前竟然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郑启之的牙关咬的很紧,几乎要啐出血来了,指甲几乎要嵌入到自己掌心的肉里,呼吸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 师大夫低着头,继续说道,“还请公子接过郑伯的衣冠,如今郑国的大印都在公子手中,再接过郑伯的衣冠,这郑国从即日起,郑伯之位就由公子友转为公子启之!” 郑启之仍旧没有动,一双阴毒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师大夫,他身边的副官看着郑启之又看着师大夫,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郑启之所珍视、强抢的,竟然是郑伯友弃之不要的,这种尴尬令人难堪至极,简直抬不起颜面了。 “公子?”副官在郑启之的耳边小声的问道,“你看这……” “接下来!”郑启之说道,“既然他不愿做,拱手相送,我便勉为其难!”他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街道上肆无忌惮的传播,人们面上的表情十分平静,既不惊恐、也不慌张,就那么看着在城门外对峙的郑启之同郑国的大小官员,就像是在看一场和自己毫无干系的戏。 副官从师大夫的手中接过了那袍子,端在了自己手里,是郑伯上朝时候穿的衣冠,也是当日郑国分封的时候,宣王静赐予的,上面镶嵌了黄铜、碧玉,整件衣服无比沉重却也无比华丽,自宣王静赠予以来,便是郑伯之位的一个象征,如今这衣冠已经移交到了郑启之的手中,余下的印鉴文书也都在他手里,这郑伯之位可说已经是实至名归了,可他发现自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种感觉太令人恼火了。 师大夫让开了自己挡住的道路,站在了一旁,伸出手去看着郑启之说道,“郑伯请……”他的话音才落,余下的诸位都站在了街道的一旁,留出一条宽阔的街道来请郑启之走过去。正在这寂静之中,忽然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喊了句,“郑伯怎么了?他不回来了吗?” “闭嘴!”大人呵斥了一声。 “我喜欢郑伯……”小孩子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这声响传到了大街上每个人的心中,空气中竟然凝结着一种哀伤的气氛,每个人都无比的神情肃穆,低着头不敢去瞧这位新郑伯,他们并不喜欢他,做百姓的谁也不喜欢一个喜欢杀伐的君主。那大人捂住孩子的嘴,惊恐的看着郑启之,郑启之的目光凌厉的扫射到那妇人、孩童的面上,可是很快的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继续朝前走着。 连个孩子都可以一巴掌扇在自己的面上了! 郑国国都的大殿之内,郑启之端坐在上,看着下面满朝文武,一时之间竟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一向不觉得词穷,可是这一刻,才觉得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他不开口,有人替他开口,下面的师大夫站了出来,拱手作揖道,“还请郑伯允许老夫辞官回乡!老夫年岁不小,无法胜任朝中职务!” 师大夫是郑国朝中的旧臣了,郑启之瞧了一眼他,挥了挥手,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师大夫想要走,走便是了!我也不拦你!” “多谢郑伯!”师大夫躬身说罢,直起身子转身朝着屋外走去,一步一步的,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朝着远方走去,渐渐的消失在了太阳的光晕之中。很快,第二个人朝前一步,躬身作揖,“请郑伯允许在下辞官回乡,在下家中父母年事已高,需要有人在旁侍奉!” 郑启之疲惫的挥了挥手。 第三个人又朝前一步,躬身作揖,“请郑伯允许在下辞官回乡,在下妻子诞下孩儿,无人照料……”不等他的话说完,郑启之就大喝一声,“要走的都给我滚!” 殿下站立的十几位大臣都系数从自己的队列中站出身来,朝着门外走去了,很快这大殿中群臣的队列就空了大半,只余下了郑启之的旧臣还在、这次打仗新加封的官员还在,这屋子里还站着人,对郑启之来说却已经空了,他丝毫也没有夺得郑国之后的快感,心中倒是更加的空落落了。 廿七是因为郑伯友不爱,他才能得到。 晋北是因为郑伯友不战,他才能得胜。 大半个郑国也是因为郑伯友不抵抗,他才能拿的如此轻易;如今连同这个郑伯之位,也是因为郑伯友的施舍,他才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这一瞬,他对这一切竟然都已经心生厌弃了,觉得十分疲惫、也十分沉重,有些东西,你以为是好的,可到了手里就会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好。 副官站在大殿之上上奏道,“郑伯友竟然在这个地方摆了郑伯一道,明知两军若是叫阵,他必定无法战胜郑伯,才以退为进,如此奚落郑伯!” “当日我也曾打理过郑国的大小事务,用了你们这一班的大小官员,自我走后,你们可有辞官归隐的决心?”郑启之指着门外那些离去的官员,看着面前这些令人生厌的面孔,他的问题问完,下面的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缄默不语。 这情景叫郑启之冷笑一声,“没有吧?你们谁不是稀罕自己的官位、爵位,哪里有忠臣不事二主的决心?论待人接物,我不如哥哥啊……”他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副官还想再说些什么,郑启之却勃然大怒,瞪着这位副官吼道,“我说了,都给我下去!”这声音如同是雷霆之响,吓得在场之人俱是心中大骇,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朝着门外走去,这场景和自己预期的实在是太不同了,本该属于胜利的欢呼和酒宴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痛苦与哀伤。 廿七随着大军最后进入了城中,悉人将她送到了郑府的门前,她抬起头看了看这牌匾,心中沉痛的发紧,很艰难的迈出了步子朝着内里走去、朝着老妇人的厢房走去,老妇人的厢房门庭紧锁,她推了推,这大门纹丝不动,“娘?” “不要叫我娘!”内里传来了老妇人的声音,沧桑中带着一种稳健,“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吾儿也没有你这样的妻子。” 廿七一时语塞,怔怔的看着这屋子,“对不起……” “这话你不该对我说,你对不起的人也不是我!”老夫人说道。 “在廿七看来,一直以为老夫人心中是偏向二公子的。”廿七说道。 “不管我偏向谁,我不希望这个国家陷入战乱和祸事当中,你身为郑伯友的妻子,却偷了自己丈夫的文书,前往晋北帮助自己的小叔来对抗自己的夫君,你差点就让整个郑国陷入战火之中,差点就让郑国的所有百姓都流离失所,你的罪,这一世都还不完了!”老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想到自己信任的廿七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她实在是觉得痛心。 廿七无从解释,只得说一句,“你照顾好自己。” “不牢你操心!”老夫人冷哼一声,“你走吧!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更不想看见你的人。” “晚些时候,我叫二公子来向您拜谒?”廿七问道。 “不需要,我没有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儿子,我郑家也从来没有出生过如此不肖子孙!”老夫人呵斥道,这话叫廿七的面色极为难看,苍白无力的转过身却正正的转向了郑启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前殿退下,来到了自家的后院之中,本想和自己的母亲说说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错了,可是自己母亲的这番话就像是浇在干柴上的油,“劈劈啪啪”的将这位新的郑伯燃烧了一个透。 “郑……”廿七看着郑启之有些紧张,郑启之拂袖而去,口中不忘冷哼一声。他越走越快,廿七便在他的身后去追,想要拉住郑启之的手,却几次都被推开了,“老夫人只是一时心痛,过些时日便会好的!” “心痛?”郑启之转向廿七问道,“当日我被哥哥完全架空的时候,他可曾心痛!今日之事,是他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才将这城池拱手相让的,好落得个好名声!真是阴险狡诈,有本事,我们就在战场上正面较量啊!”他大吼一声,将廿七推开,伸手指着廿七说道,“不要再跟着我!” “郑伯!”廿七站在原地喊了一声,郑启之匆匆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廿七说道,“够了!你跟在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给我送这些文书印鉴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给我安一个窃国的名声吗?” “你就如此看我?”廿七震惊的问道,神情都变得有些慌张了。 “哼……事实如此,难道我还要自欺欺人吗?”郑启之点了点头,“是,我是得到了郑国,可是你们却得到了全部的赞颂,叫我这个郑伯无法做下去!我偏做给你们看……”他说完转身,越走越快,越想越恨,一脚踹开了郑伯的书房,立刻差人去将刚才殿上的大小官员全部叫回到自己的书房之中。 ☆、第423章 阴毒的计谋(大赛4500票加更章 )0 郑启之这位新的郑伯上任,真的是烧了三把火,第一件事是减免了所有郑国百姓的赋税两年之久,这两年郑伯府上要自负盈亏了,压力不轻;第二件事则是将原先所有郑伯友派系的官员全部重用,并没有将他们驱赶到边远的地方,只要愿意留在朝中为官的,郑启之必对其恭敬。 这第三件事就是要自己的郑伯之位名正、言顺,他修书一封差人送到镐京城中,请周王姬宫湦为他加冕,如此一来这郑伯就当之无愧了。那位师大夫辞官之后,一直在家中深居简出,郑启之听闻,便前往这位大夫家中,苦苦相劝,要求他重返朝堂。 师大夫起初是厉声拒绝,可是禁不止这位郑伯的日日相求,郑启之苦口婆心的说道,“师大夫,若是朝中没了您,便是百姓失了福,此事你可当真忍心吗?如今正是权利更迭之时,无人对百姓问津,若是您不回朝堂,只怕是……” “郑伯威胁老夫?”师大夫瞥了一眼郑启之问道。 “我只是说些实话,朝中大小官员,唯独师大夫深谙治理百姓之道,此事若是交到一些莽夫手中,会有什么后果,我实在是不敢预测!因此,才不厌其烦的前往这里,想要说服师大夫随我一同回去朝堂之中,继续围观。我与哥哥的权利更迭,实不该影响郑国的大小政务。”郑启之言辞恳切的说道。 “不该?你与郑伯友的权利更迭,怎么可能不会影响到郑国的大小事务,郑伯若是真的有心记挂这郑国的民众,当初就应该放弃夺嫡的想法不是吗?”师大夫看着郑启之说道,郑启之在师大夫面前长跪,摊开了自己的衣袍,深深的拜谒了下去,此举叫师大夫大惊失色,退了一步,问道,“郑伯想要做什么?” “当日父亲曾说过,郑伯之位是要传于我的!可是我当日在东夷作战,一回来,这郑国的天就改了颜色,这便罢了!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大小官员,竟然被哥哥发配去戍边了,这口气,我实在是忍不下……”郑启之瞧着师大夫说道。 “老郑伯什么时候要将这位置传给你的?”师大夫反问道。 “此事只有我同父亲知道,他从未向外人提起,因为嫡长子健在此事有些不合时宜。”郑启之说道,“我心中咽不下这口气,才一直觊觎着郑伯之位,坐上了也觉得没多高兴,可是既然已经坐上了,就该履行诸侯的职责,上,对得起周廷,下,对的起百姓!如今师大夫辞官归隐,朝中无人能代替师大夫的职务,百姓必定因此而受到折损,师大夫可忍心?” 这帽子扣给师大夫的实在太大了,他思前想后,郑启之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他若是再不答应就实在是不通情达理了!只得向郑启之说道,“郑伯客气了,快快请起,折煞老夫了,师某愿意再回到朝中为官便是了!” 郑启之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对着师大夫又是深深的拜谒,只要他肯回来,余下的郑伯旧党派就一个不剩的一定也愿意返回朝中围观了。官员们都回来了,百姓自然是众望所归,此事是郑启之一早就打好的算盘,自己那番肺腑之言,无非就是为了赢得民心罢了。 从师大夫的府上出来,郑启之回到郑府之中,在书房中与自己的副官对话,副官对他的行为多有不解,“郑伯启用师大夫,多少会叫我们这些曾经被发配戍边的官员心中不满。若是他日再叫师大夫一行夺了权,郑伯这个诸侯之位坐着还有什么意义?” “哼……”郑启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尖刻的冷哼了一声,指着面前的副官说道,“说你鼠目寸光、你果然就是鼠目寸光,郑伯友给我留下这个烂摊子,必定是赌我收拾不了这个残局,百姓民心所向、朝中官员忠贞不二,不枉大家对他津津乐道,就算是不做这个郑伯了,他也要将自己的名声留在郑国之内!” “郑伯友的确是这等阴险狡诈之人!”副官连连点头。 “那我就依法炮制,如今见面赋税,再启用他的人,叫人看看我的胸襟不输给郑伯。官员调转了舵头,百姓自然会跟风,只怕是过不了须臾就该给我大唱赞歌了!”郑启之笑着说道,满面的不屑,如何将这些官员、百姓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是他从姬宫湦那里学到的本领,居于高位,就像是登台唱戏,要演技好,台下的群众才爱看。 “话虽如此,可是就这么讲师大夫一行拉入朝中,委以重任,我辈多有不服啊!只怕是郑伯得了郑伯友旧党派的心,可是失了我自己人的心啊!”副官担忧的说道。 “哼……你以为我真的会用这些人?”郑启之从站起身,拍了拍这位副官的肩膀,“怎么可能呢?我也不是傻,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对我忠心的!” “那郑伯为何?”副官面有不解之色。 “政策可以是好政策,可是师大夫提出的好政策,可是下面的人去执行,说不定就将这好政策给生生的毁掉了!我减免赋税,请下面的大小官员自谋营生,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郑启之看着副官问道,不待对方答话,他就说道,“下面的大小官员自然得要向百姓伸出手去,如此一来,不是叫百姓深恶痛绝吗?这些事情,我怎么能叫你们去做呢?当然得由师大夫这一帮人来了!师大夫固然能在位提出些好政策,想要将这些好的计谋、好的方案给毁了,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天长日久的,百姓能记得住的就是这位大夫如何的不好,谁还会记得我哥哥的好?” “郑伯英明!”副官看着郑启之说道,恍然大悟。 “更何况,我使劲儿的提拔师大夫,再一面打压其他的旧部势力,他们自己很快就分化了,难道还轮得到我做什么吗?”郑启之“哈哈”大笑了出来,忽然听见了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面色一凛,神情肃穆的呵斥了一声,“谁?”他说着就朝着门外冲了过去,拉开门却看见廿七端着一碗汤站在他的面前。 刚才他与副官的对话廿七全部都听了去,心中冰冷冰冷的暖不起来了,她的确是知道郑启之其人就是一个不把别人当人的男人,可是她还没有想到,他对权势的渴望,就是为了将这种凌驾于他人之上,操纵他人命运的手法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里真的只不过是个秀场、是个舞台罢了! “是我,”廿七冷静了下来,看着郑启之说道,“我听所郑伯这些天日日操劳,担心您身体扛不住,便去煲了汤,想要送过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郑启之就皱了皱眉,“我说了不想看见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出入入了!” “我走,汤留下吧?”廿七叹了口气问道。 “滚!”郑启之看着廿七使劲儿的推了一把,廿七踉踉跄跄的朝后退了两步,手中的羹汤洒了一地,郑启之就差在她的面上啐一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存心害我?我就不相信你的心里一点郑伯友都没有!” “不信就不信吧?”廿七摇了摇头,满面自嘲的神色,站稳了自己的身体,转身就慢慢的走远了,这倔强的背影有些戳痛了郑启之的心,站在屋子里的副官看着这一幕,出言提醒道,“郑伯这么对她,就不怕她改日再反戈去帮郑伯友?” “已经背叛过一次了,我哥也不是蠢!”郑启之冷哼一声,一把将这房门给关上了。 “既然她已经没有用了,不如……”副官小声的在郑启之的耳畔说道,“就将她给杀了,也免除后患!” “若是廿七死在我手里,你就等着来为我收尸吧!”郑启之瞪了一眼面前的副官,“你别忘了,她可是娘娘的人,如今褒后正愁没有理由将我给铲除了,我再去动一动她的人,只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吧?”副官问道。 “此事用得着你来管吗?”郑启之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副官大喝了一声,“你还想管什么?是不是还想要我将她赐给你才好?”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这个女人会坏事儿!”副官立刻低下头去说道,郑启之瞪了他一眼,“给我滚、给我滚……以后少和我说这件事情!” “是!在下告退……”副官撇了撇嘴,从屋内退了出来。 廿七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双手撑在桌案上,盯着桌面呆愣愣的出神,自从郑启之得到了这个郑伯之位之后对她越发的不信任了,如此下去,她活着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廿七猛地回过神来,坐在桌案前,撕扯下一块白布,在上面用墨水写着递给郑启之的信。信写完之后她将这这白布封在了竹筒之内,叫来了府中的悉人,“将这封信送到郑伯手中,无论如何要看着他亲启才能走。” “是,”悉人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廿七随手从桌上抓了一只碧玉的簪子递到了这悉人手中,悉人惶恐的收了簪子,出门就朝着郑启之的书房猛跑了过去。 ☆、第424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0 廿七坐在桌案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盯着自己的眉眼、盯着自己的唇齿……自一年前拿着郑伯友的信从这里离开,到今日又返回这里,物是人非。一切她所熟悉的都已经消失不见,换上的是一个冰冷冰冷的郑府,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然后又哭了,抽泣声越来越大,最后趴在了桌案上埋着头使劲儿的哭泣。 拿着那张白布的悉人匆匆忙忙的跑到了郑启之的书房,廿七叮嘱了她这封信一定要送的快一些,而这悉人站在门外有些不敢迈步而入,可受了廿七的簪子又不能不帮这个忙,她在门口踱步了两圈,见有悉人端来郑启之的午膳,立刻截住了悉人,将她手中的饭菜端了过来,然后敲了敲这书房的门。 “进!”郑启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这些天来为了郑国的大小事务没少操劳,他正坐在桌案前翻看着手中的竹简,有些心不在焉,刚才廿七离开时候的神情有些刺痛他的心扉,可是他偏偏又不愿意承认,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晋北的时候他是想要娶廿七的,绝非阴谋诡计;可是回到了这个城中,他又有些后悔了,他不想见到任何和郑伯有关系的人、事、物。 所以这三天来,郑府之中的大小悉人全部都换掉了,而郑启之到现在都没有去过后院老夫人的房中问安,大概是他自己也知道如今享有的一切权利都不过是个下三滥的盗窃之物,坐在这个位置上难免就要惶惶而不可终日。 郑启之将筹码都压在了姬宫湦一人身上,指望着这位多年相交的好友、一个他为之殚精竭虑的君主,能够支持他。可是郑启之却不知道,姬宫湦早就已经对他心生不满之情了,他擅自行事、又对褒姒存有诸多的恶意,此事叫姬宫湦觉得颇为烦躁,收到郑国易主的消息,也丝毫高兴不起来。 悉人进来,郑启之扫视了此人一眼,对她还不算熟悉,悉人对郑启之同廿七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太熟悉,虽然惶恐还是接了传话的活儿,也是因为她以为廿七是这个府中的大夫人了。 “放下吧!”郑启之说道。 “是!”悉人将手中的膳盒放在了桌子上,将里面的菜肴端出来放在桌案上,侍立在一旁。s。 好看在线> “你可以下去了!”郑启之挥了挥手。 悉人动了动脚,赶紧从自己的怀中将那张被封好的信笺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这是大夫人叫我交给老爷的。” “大夫人?”郑启之皱了皱眉眉头,盯着面前这个悉人不解的问道。 “哦……”悉人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赶紧捂了捂嘴,“就是廿七小姐。” “是什么?”郑启之问道。 “不知道,她只说叫我交给老爷,别的话就没有再说了,请老爷务必亲启阅读。”悉人看着郑启之说道。 郑启之这才又细细打量了面前这悉人一遍,“你是照顾她的悉人吧?” “是!”悉人点了点头。 郑启之微微颔首,“照顾好她,这信我先收下了!” “请老爷务必……”悉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话一出口就被郑启之呵斥住,“够了,我怎么做事,难道还要你来管不成?” 悉人赶紧低下头去,“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回去!”她说完这话就低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快步的走回了廿七的厢房之中,而郑启之瞧了瞧这个竹筒,只是几步路的事情,她想要说什么需要用这种形式?“真是故弄玄虚!”他说完将竹简扔在了桌面上,看着手中的各地呈报的奏折,可却发现现在比刚才还要不用心。 过了须臾,郑启之朝后靠了靠,决定先用过午膳再继续批阅这些文书,去拿饭菜的手再次碰到了这个被封好的竹筒,心中一动,说服了自己,就当是午膳时候的小憩,还是看一看信中写了什么吧? “真是故弄玄虚!”郑启之说着,就将竹筒打开来,里面是廿七留给他的一封信,信中所言多是对不起郑伯友之语,当日留在这大宅之中却得不到一人之心,备受折磨而感到寂寞难耐,这个时候出现的郑启之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盏明灯、一把救命的绳索,她自小只是褒家豢养的一个悉人而已,从没有人真正顾及到她的感受,随波逐流,被大势所趋,阴差阳错的来到了郑府之中。 当日郑启之说要娶自己,廿七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原本就是悉人、又是残花败柳,不配留在他的身边。郑伯友说要离开镐京城,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想要帮郑启之,才带了所有的文书逃离了这里,千里迢迢、艰难险阻的从这里一路到了大战在即的晋北。 廿七说,她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却还是要做。人生在世,并非受无可奈何所驱使,都是自己造的孽而已。如今郑启之夺得了郑国的疆域,廿七从未想过要他记住她当日的付出,相反,她宁可他忘了。可是心中难免还有奢望,期待与他的大婚、期待日日举案齐眉的生活,可这终究是个奢望,如今这个梦幻的泡泡总算是被郑启之戳破了,她又重重的跌回了现实之中。 廿七说,请郑启之明白,她是爱他的。 如今既然坐上了郑伯之位,总归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回来,赢得别国的政治支持,否则这个位置终难长久。这原本就是廿七的想法,是他一次次反驳,才叫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高攀了,从一个悉人的地位成为了一家主母。 如今又回到了现实,她终是能够接受这个结果的,当日背叛郑伯友之时就从未期待过自己还能有什么好的结果。如今她在这郑府之中,是碍眼了、是他的绊脚石了,她并不想这样,与其天长地久的两看生厌,倒是不如就此别过,给彼此都留一个念想。 这封信合上之后,郑启之的心陡然一惊,廿七信中之意是她已经决定离开了,不再在此逗留,他先是冷哼了一声,“走就走嘛……有本事就别弄这些幺蛾子,我还能记着点你的好,写封书信来,不就是为了叫我去挽留的吗?我偏不!” 郑启之说完这话,吃了两口菜,觉得食之无味,先前在军中都是廿七照顾着他的起居饮食,条条有理、每顿饭菜必定荤素搭配得当,口感极佳。眼下这条件好了,再看看这桌上的东西,简直就是倒胃口! 郑启之想起了刚才廿七端来汤羹请他用餐的那一幕,他将廿七推了出去,汤羹洒落了一地,好像还洒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知道到底烫到她了没?郑启之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坐立不安了,他猛地站起身,“就去看看,她到底要闹什么把戏,若是做场戏给我看!我就再也不理她了!嗯……”他这么想着,就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想起廿七对着自己时候的那张笑脸,像是六月的阳光暖人心脾,他这么一刀刀的伤害着她,到底是什么道理? 郑启之觉得自己的心中猛然一痛,脚下的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少许,拼命的朝着廿七的厢房之中快步疾走,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跑起来,只得越走越快,脚下就像是生了风。还未走到,悉人就慌慌张张的从厢房之中冲了出来,撞了郑启之一个满怀,郑启之将面前的人扶稳了,才看清楚是刚才那位送信的悉人,“怎么了?” “老……老爷……”悉人显得更加惊慌失措了。 “到底怎么了?”郑启之心头掠过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廿七说要道别,说要离开,她能去什么地方?她为了帮他,背叛的并非只是郑伯友一个人而已,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褒姒,褒姒若是寻到了廿七,对付她的手腕何止千万……这点廿七的心中必定也十分清楚,所以天大地大,没有一个能够容下她的地方,她能走到哪里去?只能去阴曹地府,在奈何桥上等他多年了。 这个想法掠过去,郑启之就一把将面前的悉人推开,悉人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倒在地,眼中含着泪花看着郑启之的背影,口中喃喃的说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好夫人!”她絮絮叨叨的话再也进不了郑启之的耳中了,他已经奔到了床头,看见在横梁上栓了一根白绫的廿七,悬于这屋子的中央,整个人还在慢慢悠悠的摇晃着,面色虽然苍白,可是竟然也十分平和,再无一丝的狰狞。 “廿七!”郑启之大喝一声,这声音响彻云霄,冲出了郑府之中。 “廿七,你不能死!”郑启之说着就将廿七从这白绫上抱了下来,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不能死!我答应过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娶你!我郑启之这一生纵横沙场,从未食言!你不能叫我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你给我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他不停的喊着、叫着,不知道廿七在那条白绫上吊了多久,更加不知道她上去的那一瞬,她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绝望? 这就是廿七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425章 帝王难0 郑国国都失守,姬宫湦接到了郑启之发来的信函,拆开来看完就将这信函交给了赵叔带,“烧了它,不要给任何人知道!” “可是如今郑启之已经夺了郑伯之位,此事瞒不了太久!”赵叔带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姬宫湦当日想要扶正郑启之,企图为己所用,二人自小长大的情谊应该能让姬宫湦对他信任、放手让郑启之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一切看起来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儿,姬宫湦的整张脸上就写了一句话——寡人不高兴! 至于不高兴的理由,赵叔带真的揣测不出了。 “回函!”姬宫湦想了想,觉得赵叔带说的似乎有理,“就说眼下齐宋之争,宋国未定,此地与郑国毗邻,寡人担心时局未稳,郑国夺嫡的消息传出,不利于中原的态势,就请郑启之姑且忍耐数日,待寡人解决了齐宋之争之后,另行再议吧!” “大王,此事便是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可是担心娘娘那里无法交代?”赵叔带问道,这话引得姬宫湦满面不满的神色,怒目的看着赵叔带,这叫赵叔带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朝后退了一步,不再发问了,姬宫湦心中的安排没人能猜得透,猜不出,便不猜就是了! 郑伯友几乎是和姬宫湦前后脚收到的郑国信函,郑伯友早在离开之初就交代了郑国朝中的大小官员在郑启之攻城的当日该如何来做。这些个大小官员从郑伯友离开国都的那一日起,日日夜夜都在为郑启之的攻城做准备,日食之时,开城门迎接郑启之这一幕是在师大夫心中操练了无数次的,至于辞官归隐,则是他们在郑伯友走后才私自做出的决定。 郑启之所以能入郑国如入无人之境,不是因为自己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而是因为郑伯友早有安排,大小官员不敢抗命。如同褒姒要同姬宫湦去赌的,这场仗根本就打不起来。姬宫湦心中明知褒姒是对的,可其实他也有在期待郑国会有一场内乱,自己好以君主的姿态莅临,然后拨乱反正。 只可惜……郑国没有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宋国倒是给了,可现在局面因为宋妃的行为而变得有些混乱了。褒姒在宴请司徒郑伯友的时候中毒,当场擒拿住了那位下毒的小贼,此事不消片刻就传的整个宫里人尽皆知。只是一直没有急于审理这位悉人,还没有去打听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这一计,无非是要和对方玩一场攻心战,褒姒不急,有人会急的,她将初次审理的时间定在了一周之后。一来是演戏要演全套,既然是中了巨毒,总是要恢复一段时间的;二来,则是她想看看这场戏宋妃到底打算怎么唱,便派人盯着宋妃去了! 东宫停止拜谒已经有一周之久了,闹得整个后宫人心惶惶的,加上先前褒姒命不久矣的传闻,每个宫里的传言版本都有所不同。此事也牵扯的前殿人心惶惶,姬宫湦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理由无需和这些爱扯皮的大臣们在大殿之上不停的拉锯,他干脆闭了早朝,除却每日去太宰宫整理最近的议程之外,就是陪在褒姒的身边。 这些天里,姬宫湦想了很多,他从褒姒的身后轻轻的抱住了她,“寡人常常在想,这一次若非你明察,只怕命丧宋妃之手了。” “生死有命,”褒姒的声音十分清淡,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起这件事情,这一次宋妃的阴毒叫她几乎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中,这些天秀秀重新开始执掌东宫的膳食和香料,总算是令姬宫湦与褒姒放心了下来,“大王打算怎么对宋妃?” “谋害王后,自然是要处死的!”姬宫湦说道。 “太宰宫调查的怎么样了?这些天大王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连臣妾对大王的安排都不清楚。”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虽然初次审理的时间是褒姒定的,可是余下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清楚,为了彻底的制止宫内传播的关于她的种种谣言,初次审理的时候,褒姒也会莅临现场。 “那个贱婢已经承认了一切事情都是宋妃指使的,但是为了防止有什么差错,寡人还是叫她先立下了字据。审讯的当日,无非是将这些天在牢狱之中说出的话再重复一遍就是了。宋妃死罪难免了,至于宋国……宋妃一死,寡人上朝告之各位大臣,为齐宋之争调和。”姬宫湦最后一句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褒姒听得出这话中多有不情不愿的意味。 “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宋国的位置居于齐、魏、楚之间,三个大国角力,宋国是个平衡点,这些年宋伯勤于治理宋国,国中百姓爱戴,大王愿意为宋国调和,能叫宋国欠下大王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此事不用你说,寡人心里也清楚!”姬宫湦说道,“只是这口气……寡人咽的着实困难!” “从褒家被满门处死的那一日起,臣妾的命就已经是捡来的了,能够多活一日便已经是上天格外开恩了,而能够帮助大王一次,便是臣妾赚来的福分了。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殒命东宫,也是臣妾的造化……”褒姒试图安慰姬宫湦,而这样的句子其实一点作用都没有,被姬宫湦厉声呵斥住,“不要说了!”姬宫湦的眉头紧锁,一把将褒姒抱在了怀中,“不要再说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只会叫寡人觉得自己无能、无能至极!” “是!”褒姒淡淡的应了声,靠在姬宫湦的怀中,慢慢的阖上眼睛,享受着此刻难得静谧的时光,身在这个后宫之中太多的事情真是半点不由人了。姬宫湦要处理的政务太多,即便是这几日在后宫之中陪着褒姒,也不能完全的安心,晋伯的事情要处理、齐宋之争要处理、郑国的事情也要处理! 郑启之夺了郑伯之位,姬宫湦并没有打算告诉褒姒,他还在等,他相信廿七不会无作为的。可是此事急不得、也催不得,只有一直这么等下去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贸贸然就赌大了,若是等到齐宋之争的争端尽数解决,廿七还没有下手,那就只能承认郑启之的郑伯之位了……姬宫湦叹了口气。 褒姒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位君主,“大王怎么了?” “没什么!”姬宫湦摇了摇头。 “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褒姒盯着姬宫湦的眸子问道,姬宫湦却摇了摇头,面上含着笑意,拍了拍褒姒的背,“只要你没有事儿,发生天大的事儿,也都不是事儿!” 褒姒不再问下去了,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心中大致的能够猜测的出姬宫湦近日在苦恼什么了。在郑伯友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做出了太多的让步,她不想再逼他,就算是他杀了郑伯友,她也不会怪他。这一切都是居于帝王之位的无可奈何,也是因为这种无可奈何,褒姒将自己怀疑楚夫人指使宋妃的话深深的咽在了自己腹中,不肯吐露分毫。 明知道楚夫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可仍旧不愿意多言一句。 此刻的酉阳宫中,楚夫人正坐在自己的椅榻之上,整理近日来发生的大小事务,毒是她的,她深知这毒的药性,若是褒姒真的喝下了放毒的酒水,就没命活到医官前来为她诊治,便是她福大命大,这些个庸才医官只怕也不可能看的好!更何况……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褒姒一出事,姬宫湦就带着医官朝着东宫之中赶去了。 这来来回回的出乎意料,只能说明宋妃的下毒是褒姒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褒姒又是如何察觉的? 思前想后,楚夫人理不出一个头绪,门外的悉人匆匆走进来向楚夫人拜谒道,“夫人,宋妃在门外求见。” “不见!”楚夫人想也不想的回道。 “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悉人说道。 “说了不见就不见,打发回去吧!”楚夫人挥了挥手,烦躁的翻了个身继续躺在自己的椅榻之上,此事褒姒既然已经窥探的出端倪,并且借着自己的聪慧躲过了这一劫,那么那位悉人肯定禁受不住姬宫湦的折磨,会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宋妃这一劫,在所难免了。楚夫人才不想讲自己拖下水,日后宋妃被人诟病,再叫人知道她前来找过自己,那这个嫌疑自己就怎么都洗脱不掉了……悉人得了楚夫人的令,出门去打发宋妃去了,宋妃深深的吸了口气,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楚夫人这是要翻脸不认人啊!” “夫人这些天有些不太舒服,宋妃娘娘不如过些时日再前来探望吧?”悉人看着宋妃问道。 “哼……不舒服是吗?”宋妃瞧着悉人嘴角微微的掠起了一丝的笑意,“我别的本事没有,添堵的能力倒是不弱,如今我若是活不长久了,别人的事情我也就顾及不了了!帮我给楚夫人带个话,我若是出事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叫楚夫人千万莫要责怪我!” ☆、第426章 宋妃之死0 熊宁见自己的悉人去而复返,看着她有些仓皇的面色问道,“她说了什么?” “宋妃她……”悉人皱着眉头低下头去不敢看着楚夫人的眼睛,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可能会激怒面前的楚夫人,声音有些吞吞吐吐的,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熊宁听着有些着急,瞪了一眼面前这悉人,“说!” “她说……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娘娘不要怪她将娘娘拉下水!”悉人面有难色的将宋妃这番话转达了去,“我将宋妃打发了,只说娘娘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可是看着宋妃的样子,像是什么急事儿!” “急事儿?”熊宁冷哼了一声,“且叫她着着急吧!也急不了几日了……”她说完就将手掌紧紧的攥成了拳,心中在思忖的句子却是宋妃敢威胁自己,真是嫌这条命太长了。叫宋妃落在褒姒的手上,褒姒未必会杀她,可是……熊宁的心中清楚,只要再审讯宋妃的过程中,她一口咬定这毒药是楚夫人给的、褒姒也是楚夫人要杀的,姬宫湦必定会深信不疑的,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将宋妃除掉。 想着这件事情,熊宁的嘴角就难免微微露出了冷峻的笑意,转身向悉人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想要休息了!” “是,娘娘!”悉人从这屋子里走了出去,楚夫人将门窗紧紧的关上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换了一身黑色的衣物从自己的宫中偷偷的溜了出去,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警觉,一路行至华辰殿中宋妃的屋子里,寝宫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了,楚夫人站在宋妃的床旁盯着在床榻之中熟睡的宋妃,轻轻的唤了声她,“宋妃?” 宋妃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楚夫人面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怎么是你?” “是你要见我的,如今我这不是来了?”熊宁的声音细尖细尖的,如同鬼魅一般的在人心间发颤,冰冷的寒凉之意迅速将宋妃包裹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白天你不肯见我,如今你想做什么?” “倒是我应该问问你,你想做什么?”楚夫人冷冽的问道。 “褒后是你要我杀的,毒药是你给我的,如今东窗事发,我即将被人揭发了!你打算撒手不管吗?”宋妃看着楚夫人问道,“若是叫大王知道了此事是我做的,只怕是齐宋之战就必定会打起来了,那日大王都已经应承了我不会出兵的!” “想要叫大王不出兵倒也不难!”楚夫人的手指触及宋妃细嫩的肌肤之上,慢慢的顺着她的脖颈摸了下来,手指划过的地方一阵阵的起着鸡皮疙瘩,宋妃想要尖叫,可是却又不敢,楚夫人的指甲就像是一柄匕首抵在了她的命门之上,叫她不敢妄动,她盯着楚夫人的手,小心翼翼的喘着气,“你有什么办法?” “当日朝中大小官员诟病郑启之的阴狠毒辣,大王为了不开罪郑国,你还记得当日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吗?”楚夫人笑着问道,宋妃摇了摇头,“大王哪里是用了什么手段,若非郑夫人的死堵住了……”她说道这里不敢再说下去了,好像是明白了今晚楚夫人来自己寝宫的目的了,她使劲儿的摇着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准备尖叫可是嘴却被楚夫人捂住,很快意识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然后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你说对了,就是死!”楚夫人冷笑一声,带上了预先准备好的手套,在宋妃的房间中挂上了一条白绫,将宋妃已经晕厥的身体悬挂在了白绫之上,然后悄悄的从这间屋子里退了出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那般。 第二日一早,太宰宫就开始对东宫那悉人进行审讯,佯装成大病初愈模样的褒姒也坐在大殿之上,身边则是紧握着她的手的姬宫湦。郑伯友远远坐在一端,静静的听着、静静的看着,他不忍去瞧着褒姒苍白的模样,只得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大殿之中悉人的身上,悉人跪在中央,都不用赵叔带去问,就将宋妃是如何收买她,如何要她下毒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得旁观者是唏嘘不已。 “给寡人将宋妃请过来!”姬宫湦一手拍在了桌面上,虽然早就知道此事是宋妃所为了,可是此刻再听一遍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谋害褒后……好大的胆子!” “是!”姬宫湦的近侍臣应声道,从大殿之中走出去,很快就又跑了回来,面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在姬宫湦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姬宫湦的眉头先是一皱,然后才是拍案而起,压低了嗓音说道,“去一趟华辰殿!” “是,大王!”近侍臣应声道,走在了前面。 余下的人俱是不解地瞧着姬宫湦,他拉起坐在桌案前的褒姒,对着赵叔带说道,“宣医官前往华辰殿!” “是!”赵叔带不敢多问,姬宫湦的口吻有些不善。 褒姒听了这几句,心中也有了一个揣测,大致猜测的出应该是华辰殿的宋妃遇害了,这倒是给了姬宫湦一个台阶来下,如今既然人死不能复生,周王心中哀痛,齐宋之争就到此为止吧!可对于宋妃之死,褒姒早有预料,一旦审讯到宋妃,必定会牵扯出楚夫人,那么楚夫人的受罚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眼下楚夫人一动倒是不如一静,这些天因为她要用楚军来钳制宋妃,才迟迟不肯出兵,这场仗也才迟迟没有打起来,否则一旦开战,何去何从,只怕姬宫湦说了就不算数了。褒姒被姬宫湦拉在身后,朝着华辰殿的方向去了,路上给褒姒解释道,“宋妃在她的房中悬梁自尽了!” “只怕是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一旦审讯开始,她罪责难逃……”褒姒说道。 “你觉得真的这么简单?”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寡人总觉得此事好像落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大王只怕是想多了,”褒姒说道,“宋妃既然去了,不妨借此事请齐国退兵吧?威慑的作用已经起到了,不能再继续对峙下去了,若是齐宋之争酿成战祸,只怕是大王也无法控制!” “寡人知道,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姬宫湦说道。 “臣妾倒是有个法子,”褒姒说道,“今日的审讯就止步于太宰宫,将这个悉人处死,此事不要再祸及宋妃了,宋妃既然以死相逼,大王痛失嫔妃,请齐伯退兵!而另一方面请郑……郑伯友或者掘突去一趟宋国将宋妃只怕是要谋害臣妾,后来又生怕东窗事发而自杀一事透露给宋伯知道,相信他也不会不识好歹的!” “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姬宫湦一拳空锤了出去,可是他心中清楚褒姒的方法是最佳的方案,如此一来两边都不会得罪,两边都得对自己感恩戴德。这场仗决不能打,一旦打了,就将齐伯雄霸中原之势同楚侯入侵之势给坐实了,这口气就算是打掉了自己的门牙也得生生的咽下去。 “忍一时之气,早晚这口气还是会叫大王出的!”褒姒看着姬宫湦宽慰道,“后宫的丧殡就由臣妾来处理吧?” “寡人去华辰殿看一眼,然后此事全权交给你了!”姬宫湦对着褒姒点了点头。 华辰殿中大小悉人和嫔妃世妇的都哭做一团了,哭泣的声响此起彼伏,人人都朝着宋妃的尸体上扑过去,谁也不知道宋妃为什么自杀,都以为大王对宋妃多少是有一些情谊的,是以此刻演出这戏份来,竟然叫褒姒同姬宫湦都觉得有些好笑、不得不感慨这人情世故实在太令人感到寒心。 “什么时候发现的?”姬宫湦问道。 “这些天褒后娘娘中毒未愈……”和宋妃来往密切的那位世妇说道,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姬宫湦呵斥了一声,“寡人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位世妇惶恐的直起了身子,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刚才……刚才来请的时候。” 姬宫湦摸了摸宋妃的身体和僵硬的程度,“至少也是昨儿后半夜的事情了,怎么这么晚才发现?” “这些天宋妃心情不好,我们也不敢前去叨扰。”世妇回话道。 “为何心情不好?”姬宫湦问道。 “此事宋妃也没有细说,我们也不敢问……谁知道……”世妇说着话的忽然觉得悲从心生,又痛哭了出来,趴在了宋妃身上。这叫姬宫湦皱了皱眉,“既然走了,就好好安葬吧,此事交给你了!”他转过脸来看着褒姒,褒姒微微的点点头,“以嫔妃之礼安葬吧,将宋妃一旁侍奉的大小悉人都陪葬便是了!” “随你……”姬宫湦点了点头。 “不要啊……大王饶命!”几个悉人听了褒姒这话,立刻就跪了下去,大声的呼喊道,姬宫湦却并没有打理这些人就转身朝着华辰殿外走去了,余下褒姒对着这一屋子的女人。 ☆、第427章 华辰殿惨案0 刚刚还趴在地上被悲痛所笼罩的悉人,此刻惊惧已经攫取了他们的心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惟独剩下了褒姒这一束光,他们朝着褒姒的方向爬了去,极力的仰着头拉扯着褒姒的裙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这是后宫里的规矩,”褒姒轻声说道,没有去看这些表情与五官都扭捏在一起的悉人们,“太宰宫的人晚些时候会过来,你们几个就在华辰殿中候着吧!”她说罢扭过头去看着刚才那位抱着姬宫湦哭泣的世妇,“这些人若是少了一个,本宫就只好拿你们凑数了!”这话说完让人心中一凛,几个世妇同嫔妃都在褒姒的面前跪了下去,“请娘娘放心。” 褒姒迈步而出,姬宫湦当真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难题,所有侍奉的悉人陪葬虽然也能说是个礼制,可未免太过残忍了,上次郑夫人之死也未行如此大礼,区区一个宋妃就要倾尽她所有的悉人陪葬,未免令人感到有些奇怪。在场的一个悉人朝着门外的褒姒扑了过去,“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拉住褒姒的裙摆,“娘娘……求娘娘饶奴婢一命!” “该说的话,大王和本宫都已经说过了!”褒姒站在原地,冷冰冰的说道,宋妃身边的悉人留不得,一个都留不得……悉人仰头看着褒姒激动的说道,“奴婢有话和娘娘说,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褒姒扭过脸看着跪在地上的悉人,那悉人是日日跟随宋妃的悉人,对宋妃的事情想必是格外的了解,她的面相上梨花带雨的样子倒是叫人心生怜惜之意,可惜的是后宫之中不乏可怜之人,褒姒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转过身来弯下腰,将这悉人扶了起来,“去宋妃的寝宫里说吧!” “谢娘娘……”这悉人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肯定能够得到大赦,而其他悉人却面面相觑,根本就猜测不出这两人能有什么话题好谈?太宰宫的审讯除了赵叔带与郑伯友,就只余下姬宫湦同褒姒和几位做书记的人清楚,因为姬宫湦的三令五申,此事谢绝再往外传,所有没有人将宋妃的死与褒后的中毒联系在一起,不过大家或多或少的也清楚,宋妃的死必定是和这次的齐宋之争有着直接的关系。 走进了寝宫里,这屋子在这秋日萧索的环境中显得特别渗人,尤其是刚刚死过人,此刻便更加的令人心惊胆寒了,褒姒瞧了瞧面前的悉人,冷冰冰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请娘娘绕过奴婢一条性命,娘娘对奴婢的大恩,奴婢便是下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悉人对褒姒说道,褒姒只是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是宋妃的悉人,按说为她下刀山、下油锅也应该在所不惜的,可是今日却贪生怕死,你以为你说的话能打动的了本宫吗?” “娘娘不知……”悉人摇了摇头,“宋妃的死实在是罪有应得!” “哦?”褒姒转身看着悉人问道,“怎么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娘娘同大王才是这后宫里唯一的主子,奴婢便将娘娘同大王看做是主子。宋国与齐国一年前交恶,今年宋国给了齐国一个出兵攻打的理由,宋妃娘娘担心祸事累及自己,便去向楚夫人求助,请楚夫人派兵前往宋国站。可惜……楚夫人给宋妃出了一个难题,要她杀了褒后,才愿意出兵。”悉人看着褒姒说道。 “哦?还有这种事?”褒姒问道,语气中虽有惊讶的意思,面色却无比平静祥和,根本就像是早就想到了一般。 “娘娘先前中了剧毒,便是宋妃派人所为,这些天惶惶不安也是害怕东窗事发。如今在这个时候自杀,应该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与其叫大王将她入狱再下杀手,倒是不如自己了解了!”悉人说道,“若是娘娘愿意救奴婢,奴婢愿意同娘娘前往酉阳宫中同楚夫人对峙,如此大王就必定能够明白其中的真相,便是宋妃逃过了这一劫,楚夫人也应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 “这样啊……”褒姒长叹了一声,“倒是妹妹自己想不开了,大王也原本没有打算真的攻打宋国,不过是给目中无人的宋伯警示罢了!如今竟然落得如此的下场,这楚夫人的计谋也真是够歹毒的,不但是将妹妹害死,甚至还将本宫也差点送上了黄泉。” “娘娘说的不错,楚夫人若是不除,必定会成为后宫的祸患!”悉人说道。 “本宫如何做事,还得要你来教吗?”褒姒的眼神蓦地变得无比凌厉,就像是一柄尖刀明晃晃的划过这悉人的心扉,她的心中一寒,赶紧低下了头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奴婢不敢!” “不敢?”褒姒重复了一番这两个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就多了一柄真的匕首,她将匕首上的刀鞘拔了去,发出一声响,“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宋妃一向谨慎,此事不敢告诉别人!”这悉人畏畏缩缩的答道,不知道褒姒将匕首抽出来是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无端端的恐惧。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宋妃的死因又有何人知道?” “只怕是没有人了!”悉人摇了摇头。 “那就好!”褒姒说道,她慢慢的朝着面前的悉人走去,“既然此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就说明宋妃一向待你甚重,将你看做是自己人。宋妃一个人在路上难免孤单寂寞,不如你去陪一陪吧?” “娘娘不要!”悉人惊恐喊出了声,褒姒的面上却咧出了一个微笑,趁着这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刀捅在了她的小腹之上,剧痛褫夺了她身上的一切感觉,捂着自己的小腹,看着缓缓流出的鲜血,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口中残存着一句,“娘娘,你竟然……”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断了气。 褒姒看着地上的悉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怪就怪,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将手上的血迹擦掉,将匕首从这悉人的身上抽出,在寝宫里的面盆中洗了一番,然后插入刀鞘之中,缓步离开了这屋子,走到大殿之上,褒姒才吩咐道,“那悉人说,与宋妃的主仆情深,不忍心宋妃一个人离去,便已经在寝宫里随宋妃去了!既然如此……”她说着叹了口气,“本宫就免了你们的陪葬之礼,此事再从长计议吧?” 几位悉人再次跪了下来,“谢娘娘!谢娘娘……”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兴奋和激动难以言表,可是余下的世妇和嫔妃心情可就好不起来了,褒姒同那位悉人在那屋子里到底说了些什么,那悉人明明是想要求褒姒饶命的,可怎么就丢了自己的性命? 难不成……众人的目光都迅速的集中在了褒姒的面上,又敲了敲冰冷的宋妃尸体,心中怀疑宋妃是否为褒姒所杀,原因就是同自己在大王的面前争宠,这个想法略过,余下的女人们只觉得自己心中寒凉之意让人的心头越发的沉重了。 褒姒从华辰殿离开,径直朝着酉阳宫走了去,门外的悉人瞧着褒后来了,还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第一个回过神的悉人立刻朝着大殿之内奔走,火急火燎的对楚夫人说道,“褒后娘娘来了!褒后娘娘来了……” “什么?”楚夫人的眉头微攒,瞧着面前的悉人问道,心中有股不祥的感觉。今日宋妃刚刚去世,褒后本该是打点宋妃丧葬一事的,可是却径直朝着酉阳宫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说褒姒慧眼,一眼就瞧得出这下毒是她的计谋?不管怎么说,楚夫人定了定神,此事还是见招拆招吧! 褒姒走到了大殿之上,挥了挥手,自己东宫的悉人立刻就退了下去,楚夫人见状也就挥了挥手,叫在场的悉人都撤到了门外去。大殿之中只余下这两人对峙着,褒姒冰冷的眸子打量着楚夫人的面色,一直缄默不言。 楚夫人在和褒姒的对峙之中败下阵来,开口问道,“娘娘可真是稀客,前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知道大王为何从来没有爱过你吗?”褒姒看着楚夫人问道,“从姜华辰到熊宁,从来都没有爱过,知道是为什么吗?” 楚夫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褒姒什么都不说,直接上来就是一通教训,叫任何人的心情都好不起来,她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仗着比我年轻几岁,不过是比我美了几分,不过是比我通情达理,大王迟早有厌弃的一日!” “如今中原不稳,楚国又虎视眈眈,你将中原拱手相送,以博大王的低头求饶!他是这种人吗?论时间,你跟着他的时日比我认识他的时日长太多,可是你真的了解过他吗?你不过就是从你自己的立场出发,认为你倾尽所有的爱他,他就该如此回报于你,若是他不允,你变不择手段的除掉面前的一切阻碍……这么对一个男人,只会将这个人越推越远。”褒姒说着这话,面无表情。 “褒后不远万里来一趟我酉阳宫,就是为了教训我?”熊宁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瞪着褒姒问道。 ☆、第428章 是悲是喜?0 褒姒看着面前的熊宁,眼神中含着一丝苦楚的神情,她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又忽然间松开来,抬起手腕在熊宁的面上就刮了一个耳光,眼中含着晶莹的泪珠,瞪着熊宁的眼神熠熠生辉,十分好看,“非要叫大王将江山拱手相送,非要让中原失和、让楚国趁虚而入,你才觉得对得起你自己了吗?” 褒姒这一掌来的太过突然,熊宁始料未及,怎么也想不到褒姒竟然敢这么对自己,她咬着牙抬起被打的红肿的脸瞪着褒姒,歇斯底里一般的嚷嚷道,“你疯了?齐宋之争,你不说你以为天下就不知道了,还不是你一手撺掇出来的,要他为你收拾残局?凭什么你为了一己私欲,搅乱了天下就是心系他的江山;我想要做点什么,就变成了掣肘!楚国发兵了吗?是齐国在纠结一票诸侯讨伐宋国,这一战若是打了,叫齐国打胜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褒姒深深的咽了口气,看着面前的熊宁,“大王若是知道……是你要杀本宫,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熊宁扭过脸去,不看着褒姒。 “你以为宋妃为什么会死,本宫不明白吗?你以为宋妃为什么要杀本宫,本宫会不知道吗?”褒姒问道,“就在刚才,华辰殿的悉人还愿意指证你就是那么想要置本宫于死地的女人!本宫若是将此事告知大王,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这话的尾音带着一丝的寒意,熊宁的浑身俱是一个哆嗦,带着心虚的眼神看着褒姒,“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指使的动宋妃去杀你!” “楚国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兵?”褒姒盯着熊宁的眼睛问道。 熊宁被褒姒看的有些害怕,闪闪躲躲的朝着一边看了过去,“我怎么知道楚国到现在还没有出兵……”她说完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为什么楚国就要出兵?齐宋之争,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如今赶上了一年一度的朝岁,也是该入京的时候了!” “是吗?”褒姒根本就不相信熊宁的这番辩解,“那么……齐伯为何会纠结周围的诸侯一并对抗宋国,宋国的兵力,至于如此小题大做吗?” “我怎么会知道?”熊宁好笑的转过身看着褒姒问道,“褒后觉得没有办法诬赖我,心中不爽,是以才要将这一腔怒火发泄到我头上是吗?那你去啊,给大王说是我要下毒害你啊!去啊!”她最后两个字是喊出来的,音调冲出去几乎都有些破了。 而褒姒的面目仍旧平静的令人害怕,只是淡淡的说道,“莫说的确是你做的,便不是你,只要本宫开口,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熊宁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裙摆,恨恨的瞪着褒姒,她心中清楚她说的这番话都是实话,她没有办法反驳。褒姒继续说道,“那悉人已经死了,你倒是可以高枕无忧了。不过本宫若是想你死……挑拨你同楚侯的关系,也是一样的,犯不着叫大王费神!” “你……”熊宁指着褒姒一句话堵在了喉咙之中。 “若是在这个时候,宋妃暴毙、而你却受宠、大王又解了齐宋之困呢?”褒姒看着熊宁问道,“你怎么和楚侯解释,你如此大动干戈,戏耍他的事情?” “你到底想做什么?”熊宁尖声问道,褒姒这番话听起来柔弱的很,品起来却发现刀刀都如同是利刃一般的生生刮在了自己的面颊之上,疼的难以自已。她知道褒姒说的话不错,如今她倒是被动了。 “乖乖待在后宫,不要动!”褒姒看着熊宁说道,“你和宋妃既然交好,这丧葬的事情你去处理便是了,华辰殿近些天的大小事务,酉阳宫也就多操些心了!”她扔下这话就朝着酉阳宫的正门走了去,走的很缓慢、走的很沉重,叫人看着心头不免发紧。 “你为什么不干脆将这件事情告诉他?”熊宁看着褒姒的背影问道。 “还嫌天下不够乱吗?”褒姒深吸了一口气,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良久之后才复又迈开了步子朝着门外走去,金灿灿的夕阳照进来,褒姒的身上被晕染了一层层的光晕。熊宁的胸口憋得难受,原本她才是那个得了便宜的人,却像是打了败仗的丧家之犬,整个人在大殿之上几乎站立不住了,面色无比的苍白,如今她总算是知道比之褒姒,她到底有什么不足了! 便是再年轻个十年二十年,她自诩也绝不会有褒姒的气度;便是再老个十年二十年,她也绝不会有褒姒的从容。熊宁慢慢的蹲在了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面之上,晕染开来,变成一颗颗深色的泪花,自她年幼跟着姬宫湦回宫至今,往事历历在目。她常常以为天底下绝不会有一个人能为他付出的超过了她,因此她以为自己想要他的一颗心并不过分,谁知道竟然将这个男人越推越远,最后逼得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今日的事情若是反过来,叫自己抓到了褒姒的把柄,熊宁自诩,绝不会留褒姒性命,必定将她逼上绝路——此事她也不是未曾做过,只是褒姒命大,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被褒珦的一是冷漠所救了! 晚些时候,姬宫湦回宫看见褒姒正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景色,秋风徐徐,她格外的出神,一旁传来的脚步声也全然没有听见,就那么神情呆滞。 “怎么了?”姬宫湦开口问道,走到了褒姒的近前。 “回来了?”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微微的抿了抿唇,算作是笑了,“太宰宫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十之*,明日早朝便说齐宋谈和的事情,寡人打算派郑伯友前往。掘突发来了信函,为宋国请和,此事就由郑家去做吧?”姬宫湦说道。 “多谢大王。”褒姒轻声说道。 “此事……不该是由你来谢寡人,”姬宫湦从背后抱住了褒姒,脸贴着她的面颊,“就不害怕寡人吃了郑伯的味,对他痛下杀手吗?” “大王不会的,”褒姒说道。 “怎么这么肯定?寡人可不是非留他不可。”姬宫湦的声音蓦地变得无比冰冷,这叫旁人应该是听了大骇,可是褒姒却全然没有反应,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了句,“因为大王知道,臣妾满心只有大王一人,大王又岂会计较别人的觊觎?你的东西,别人也抢不走啊。” “哈哈哈哈哈……”姬宫湦仰天大笑了几声,然后俯下身子吻了吻褒姒的面颊,“怎么了?宋妃的死……你不高兴了?还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马上就到朝贡的时候了,京城中的大小事务臣妾顾不过来,将丧葬的事情安排给楚夫人去做了。宋、楚一向相交的,宋伯既然愿意言和,楚侯不会刁难的!他必定知道大势已去。” “是……”姬宫湦点了点头,“留熊宁在宫中寡人始终觉得不妥,可是熊宁对寡人到底是有恩的,寡人曾经要杀她,她不但没有死,还救了寡人的性命,这也算是天意吧?寡人始终对她下不了第二次手。” “大王……”褒姒站起身看着姬宫湦,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楚夫人也好、宋妃也好……当年的郑夫人、秦夫人都好,便是申后也好……她们想要的无非是大王的一颗心,偏偏选错了方法,去抢、去争,反倒是伤了大王这一颗心。” “你想说什么?”姬宫湦拍着褒姒的头发问道,“可是宋妃之死叫你想起郑夫人了,如今心中又不好受了?寡人对郑夫人,不及待你三分,此生寡人断不会让你身陷险境的。” “臣妾知道……”褒姒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滴在了姬宫湦的长袍之上,“只是楚夫人要的其实也不多……” “不必再说了!”姬宫湦的语气忽然就冷了下去,他知道褒姒要说什么了,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不明白褒姒怎么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推出去,“寡人能将楚夫人留到今时今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褒姒还想再说些什么。 “不必可是了,若是寡人同楚国的争端还要靠一个女人来扭转时局,那么寡人这个大王不做也罢……”姬宫湦挥了挥自己的袖袍,褒姒却定定的看着他,他变了,变得太多太多了,和当初刚刚入宫之时那个冷漠、自私、野心天下的大王完全不同了,那时候的他为了得到朝中大小官员的支持,竟然不惜一连娶了数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 他或许就是为了掩饰这种不喜,才生生的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荒淫无度之人,如此……申后也好、秦夫人也好、郑夫人也好就再也不会怀疑姬宫湦对他们的用心了,只当是他喜新厌旧,却从未想过他是不是从不曾对他们有过真心。 如今他将这一颗心交到了她手里,褒姒看着姬宫湦,竟不知是悲是喜? ☆、第429章 大婚0 第二日的镐京城艳阳高照,宋妃的离去没有为这座城市抹上丝毫的阴影。宫里的女人来来回回,忙着朝贡之后的祭天大典、忙着处理宋妃在此刻的丧葬一事。前殿的朝臣们这一日则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开口说话,宋妃之死叫人心生不少猜忌,可偏偏就是没人将此事与褒姒的中毒联系在一起。 卯时不到,郑伯友从郑府之上出来,就不断的听见朝臣们在纷纷议论着宋妃之死的问题,三五个朝臣围做一团,小声的说道,“这宋妃好端端的,怎么就自杀了?我看啊……此事必定另有内情!” “这还有什么猜不透的?”另外一位朝臣说道,“褒后娘娘同齐国交好,当年打算说门亲事撮合齐宋二国。偏偏宋伯不识抬举,将此事给拒之门外,是以……如今才寻了这么一个借口发兵围剿这宋国……宋妃这些天来忙着奔走齐宋之争,听闻将大王请去了华辰殿整整一日呢!” “你的意思是……”另一人插进嘴来,说了一半又将声音给压低了下去,“是娘娘做的?” 分析那位说道,“哟……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能诬赖我啊!” 几位官员的面上都浮起一丝心领神会的表情来,互相之间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朝着前殿的方向走,跟在他们身后的郑伯友心中一丝苦意,有谁知道褒姒几乎要因为宋妃的阴险歹毒丢了性命,可是如今宋妃死了,却让人将褒姒议论纷纷。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觉得心痛难当,本以为对她的事情早就置之度外了,可是如今听着别人贬损她,他还是受不了了。 郑伯友上前一步,几乎要开口阻止几位官员再议论下去了,可思忖了片刻又觉得便是堵住了他们的嘴又有何用?只得再退下来,缄默不言了,他此刻仿佛已经能够体会过往的每一次,自己对褒姒的指控,她都沉默时候的心情了。很多事情便是说出来、解释了,也无人会相信,既然如此……何必还浪费口舌? 郑伯为这个发现感到了一丝的不悦,不管自己以为自己有多么的明智,原来到头来也不过是些不能免俗的世人而已,他一次次的戳着她的脊梁骨,怒斥着她,她到底该是怎样的心情?想了很久,郑伯友才意识到,她根本不在乎他怎么看她,她在乎的全部就是周王宫湦一人而已。 郑伯友摇了摇头,缓步走上了前殿的台阶,站在了前殿之中,金灿灿的大殿里一片肃穆,不多时姬宫湦便走上了台阶之上,斜倚在自己的椅榻之中,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向余下的群臣说道,“今日众位可还有事启奏?” 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俱是沉默不语。 “既然没有,那就寡人给众位说道说道吧?”姬宫湦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双手抵在双腿之上,俯下身看着站在前殿之中的众臣,“昨日,宋妃去了。” “请大王节哀……”众臣齐声说道。 “哎……前些天宋妃找寡人前往华辰殿中,祈求寡人为齐宋二国之争调和,寡人原本应了……”姬宫湦说着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这话叫在场的余下朝臣感到心中惶恐不安了起来,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大概是指当日朝臣对姬宫湦的指控,若非这些个朝臣多事,只怕此刻齐宋之间早已调停了,众臣只得又说一句,“大王节哀……”齐宋之争的事儿,连提都不敢提。 姬宫湦坐在前殿之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宋妃已经去了,寡人答应了她的事情绝不能食言……”他的目光在前殿之中扫视了一圈,“郑伯……” “微臣在!”郑伯友上前一步应声道。 “司马前些日子发来的信函,请寡人为齐宋二国的争端调停,他愿意从中斡旋,行刺齐国的迎亲队伍之事……既然司马说了不在意,那便不必再追究下去了,你怎么看?”姬宫湦看着郑伯友问道,他称呼郑伯友为郑伯而非郑司徒,原本就叫郑伯友觉得有些奇怪,郑启之早就已经拿下了郑国,他不相信姬宫湦会不知道此事,可事到如今,仍旧不提,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总不能在朝中放一个郑伯,在郑国安一个郑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 “大王英明!”郑伯友上前一步,双手抱拳作揖行礼,“此事虽然是宋国不是,但并非出自宋伯本意,与其因此而让大周与宋交恶,倒是不及请二国谈和,如此一来,宋、魏、齐三国太平,中原百姓的福分!” “既然郑伯也这么以为……寡人觉得这说客得由郑伯来任了!”姬宫湦看着郑伯友说道,他请郑伯友去的目的,郑伯友心中清楚,宋妃谋害褒后一事,只有他最清楚其中的内情,只要将此事说于宋伯,不怕宋伯不肯息战,一旦宋伯不打,楚国就没有出兵的理由了,而齐国也不可能协同诸侯攻其不备。 “在下定不辱命!”郑伯友信誓旦旦的说道。 “众位以为寡人的安排可有不妥?”姬宫湦看着余下的其他朝臣,所有人都朝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低声喝道,“大王英明。” …… 郑伯友不敢准备的时日太多,匆匆忙忙的就上了路,出发前给掘突送去了一封信函,请掘突在齐国斡旋,请齐伯收兵。他自己则跨马朝着宋国奔走,自镐京城中前往宋国一代,必定是要经过郑国的,路上同行的随从问道,“老爷,回郑府吗?” “不回了……”郑伯友摇了摇头,“还有什么可看的?若是叫启之知道我途径郑国,还不知道得怎么面对我呢!” “可是老夫人……”随从说道,“听说老夫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只怕是身体长久下去吃不消啊!老爷不放悄悄潜回去,看看老夫人尽尽孝道?” 郑伯友扭过头看着和自己说话的随从,思忖了良久之后才点点头,“也好……大队的人马绕开郑国的都城,你我二人前往郑府之中便是了,去看一眼老夫人就走!” “是!老爷……”随从点头应声道,二人快马加鞭的朝着郑府之中去了。 郑国的国都一片喜气洋洋的色彩,大红的灯笼挂满了一条街道,人人的面上带着笑意,当日郑启之攻下都城,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刚刚坐上了郑伯之位的郑启之非但没有对百姓痛下杀手,反而是减免了赋税,百姓们便爱戴这位新的郑伯,如今郑府上大喜,整个城中也跟着欢庆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随从皱了皱眉,以为郑国必定是一片萧索,谁知道竟然这么热闹。 “去问问看!”郑伯友说道,压低了自己的帽檐,牵着马缓步的朝前走着,连店都不敢住,只打算趁着夜色前往郑府之中探望一番郑老夫人,然后就立刻前往宋国。那随从拦住了路人,问询了一二句,路人指着随从问道,“一看你们两位啊,就是外地来的吧?” 随从点点头,“是是是……今日前往郑国,这里为何如此热闹?” “你有所不知了,”路人说道,“郑伯今日大婚,我们就跟着一起庆祝此事!” “大婚?”随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免看了看郑伯友的神情,表情十分的尴尬。 “是啊……晚上肯定还要热闹,您二位赶紧找个店住下,晚上出来凑凑热闹,这可真是百年不遇呐!”路人说完就朝着远处走去,脚步轻快,神情兴奋,而郑伯友的面色就不及这城中的百姓好看了,随从走回到郑伯友身边,啐了一口,“当真是人走茶凉,老爷您还在世呢……这些人就忘了二爷夺嫡一事。” “算了!”郑伯友抬起手,示意随从不必再说下去,“只要百姓能安居乐意,谁做这个郑伯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能强迫他们不去喜欢一个对他们好的郑伯。” “这二爷的大婚只怕是和……”随从看着郑伯友,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怎么继续和郑伯友说下去,郑伯友只得苦涩的笑了笑,微微的摇摇头,“当日娘娘将廿七交到我的手中,就曾经嘱咐过,日后若是有人对廿七是发自真心的爱慕,还请我为廿七的婚事做主,将她交到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手中。如今……我也算是不枉娘娘所托。” “廿七心中是有老爷您的……”随从说道。 郑伯友微微的摇了摇头,勉强的笑了出来,“怎么,你觉得我放不下?” “只可惜……老爷您放不下娘娘,才忽视了廿七心中的这份情愫,便是去了二爷身边,只怕心中也还是记挂着您的!”随从叹了口气,觉得此事未免太过哀伤了。 “又有何用?”郑伯友摇了摇头,牵着马继续朝前走,寻了一处没人的地界,将马拴了起来,等待着天色黑沉下去,他偶尔路过郑府前面,看见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鞭炮声、宾客的庆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郑伯友几乎是无意识的在郑府的门外多站了站,郑启之请了师大夫来主持这场婚事,他一露面,这随从就立刻上前说道,“这……师大夫背叛的好生之快,真是枉费了老爷您的一番信任!” “此事和他有什么关系?”郑伯友轻描淡写的说道,“他原本就是为官之才,启之能用,我反而觉得欣慰了!” “这……”随从还想再说些什么,鞭炮声又响了,从不远处一顶红轿子摇摇晃晃的抬了过来,而郑启之人高马大的走在前面,满面春风得意的模样,丝毫不见前些天那烦躁不安的神色了。 ☆、第430章 手足相残,慈母之心0 新娘子披着大红色的盖头从红色的轿子中迈步而出,郑启之站在自己的府上双手合拢放在身前满面得意的瞧着自己的新娘。一旁的宾客奔走道贺,鞭炮声也此起彼伏,孩子们笑闹、大人们奉承,郑府门前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可对于不远处的郑伯友来说,此刻却显得万籁俱寂,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看见这一片黑暗之中的那一抹红色,他的双眉紧缩在一起,手紧紧的攥着、整个人也定立在原地。 微风徐徐,撩起了那新娘子的大红盖头,从飘浮的盖头之下看得出那苍白的容颜,是他熟悉而又无法忘怀的女人,廿七的明眸皓齿就像是那日她嫁给他的时候,她的模样这么多年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廿七出嫁那日的模样了,可是如今瞧着她,他才发现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忘记,竟然能记得如此之深,甚至连那晚喝醉了之后,廿七在他耳畔微微喘息的娇喘也无法忘怀,郑伯友的表情十分痛苦,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郑伯?”随从叫道。 “嗯?”郑伯友猛地回过神去问道。 “咱们还是走吧?留在这里只能给郑伯徒增烦恼了!”随从劝慰道,他看得出郑伯友的神色不对,可是却并不知道他看来如此苍白的原因是什么,还以为是看着郑启之夺了郑伯之位,享受着本该属于他的权利和地位,心里不是滋味呢。 “嗯……”郑伯友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缓步朝前挪动着,他之所以在这里停留,只是为了再看一眼老夫人而已,他早就该放下了不是吗?郑伯友的嘴角浮起的是一丝苦涩的微笑,这笑容久久挥之不去,因为这苦涩的味道久久也吞咽不下。 廿七的盖头被大风撩起,她下意识的便扭了扭头,看到了郑伯友单薄的背影,她的手微微一抽,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紧紧的咬着下唇,眼中充斥着泪水,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咬了口唾沫,大风散去,盖头又沉了下来,挡住了满目愁容的廿七,谁也看不出这位新娘子今天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郑伯友走了几步,停下了脚步,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那披着盖头的廿七,他已经什么都瞧不见了,他兀自的笑了笑,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叹了口气朝前走去了,那一刻郑伯友甚至在心中默默的发誓,从今往后决不再会回头了。s。 好看在线> 可他还是做不到。 大喜的郑府热闹异常,宾客来来往往、门庭若市,宾客送来的礼物已经堆的像是个小山,红色的礼盒堆在一处就像是一团热火在跳跃。门庭内外人声鼎沸,前来道喜的人久久也散不去,而后院之中却显得安静异常,郑伯友蹑手蹑脚的从后墙跳了进来,径直的朝着后院老夫人的屋子走了去,他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人应声。 “娘?”郑伯友小声的唤道,眉头一皱,心中一紧,不祥的感觉迅速膨胀侵占了自己全部的思绪,他想也不想的一把推开了这后屋的房间,烛火已经褪去,黑漆漆的一片,可是掩不住的却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郑伯友再次脱口而出的叫道,“娘?”他下意识的去摸身上的火折子,想要将这屋子的灯火重新点亮了起来。 “郑伯!”随从拉住了郑伯友,“我们只是来看一眼夫人,既然知道夫人已经……”他说到这里有些卡壳,可还是说了下去,“咱们该走了,咱们身上还背着大王的旨意呢!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差池,后面的事情只怕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郑伯友没有从自己的身上摸到火折子,便摇了摇头、用手拍着随从的胸口,“火!” “郑伯!”随从叫道。 “这屋子里有火光很异常吗?”郑伯友冷眼盯着自己的随从,借着月光的反射,一道寒光朝着这悉人射了过来,吓了他一跳,猛地朝后一退,慢慢的从身上摸出了火折子交到了郑伯友的手中,郑伯友点亮了屋子里的烛台,橙色的灯光迅速将屋子点亮,老夫人早就死在了血泊之中,手中拿着一柄利刃,捅进了自己的胸膛,满面平静的躺在了床上。 “娘……”郑伯友颤抖的声音叫道,下一声似乎要叫的更大,他朝着自己母亲的方向奔了过去,却被自己的随从紧紧的从后面抱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郑伯!大局为重啊!” 郑伯友使劲儿的摇着头,看着自己的随从,“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老夫人可能……自觉对不起郑伯,所以……”随从苦涩的说道,免不了也是一声长叹,“可是若叫二爷知道您回来了,只怕找人追踪您,如此一来大王嘱托的事情只怕就……” “可我……”郑伯友指着自己,痛苦的神情凝结在一起,“可我就这么什么都不做,我算是什么儿子?” “老夫人会体谅您的!”随从说道,将郑伯友猛地朝后拖了不少,就害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今晚做出什么傻事儿来,郑伯友连着退了两三步,手撑在了桌案上,他低下头,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痛苦的战栗着,“我不该回来的!真的不该……”他摇着头,觉得心中刺痛叫人感到痉挛,他的目光确定在了一张写满了墨子的白布上,上面写着的似乎是老夫人的遗书。 郑伯友将这白布从头看到了尾,郑伯友自小就比郑启之懂事,凡事不争不抢,郑启之则喜欢撒娇、任性,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为人父母的总是看不了孩子受苦,郑伯友不哭不闹,老夫人就以为他不在乎。 郑启之渐渐的长大了,野心也渐渐的膨胀了,他的触角伸到了郑伯之位上,而郑伯友则一去镐京城若干年而不思返回,老夫人便以为郑伯友对这个郑伯之位也没有兴趣,郑启之想要,为什么不给他? 可是直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太离谱了。自小这样的娇惯已经叫郑启之必须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东西,哪怕是要郑伯友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是要郑伯友一无所有……他抢走了廿七、抢走了郑伯之位、如今还要抢走郑伯友在百姓中的民心和大臣中的威信,他太有野心了,这野心叫这位做娘的老夫人感到了害怕。 他费尽心机将廿七得到,可是却在得到了郑伯之位后又弃之敝履,若非廿七以死相搏,郑启之未必会回头。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授意师大夫去做些和郑伯友以前的政策相左的事情,一旦引起了不满,又将所有的罪责推在师大夫的头上。甚至还到处寻找名目,将以前的旧的官员打入死牢,要么杀了人、要么强奸了妇女……总之一定要将名目说的人神共愤,他就成了替天行道的好人。 如今娶了廿七,有几分是喜欢、有几分是无奈,做娘的老夫人已经分不清了。她并不怨恨廿七,因为她的选择也不能说是错的,留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边等待着未知的幸福,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深刻的折磨。 老夫人所以不见廿七,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廿七,与其相见,不如就那么骂走吧!老夫人在自己信笺的最后写下了,自己的离别只能叫未来郑启之的路越发的好走,所以不必为了她的辞世而感到悲哀,至于亏欠了郑伯友的,来生若是还有机会,她再还吧? 郑伯友看完整封信已经泣不成声了,不停的摇着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娘……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不管我和启之何去何从,您始终是我们的娘啊!” “老爷,”随从说道,“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老夫人这么做为的也是自己心里好受,您若是因为她而被郑启之抓住,只怕是……老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不能平静啊!” “让我静一静?”郑伯友苦涩的看着面前的随从说道。 “可是……”随从想要劝一劝郑伯友,他却说道,“我清楚自己是谁,在做什么,你放心吧!我会顾全大局的,只是想要凭吊一番我娘!这一走,只怕是每年的这一天都没有办法来看看她老人家了!” “老爷,那您一定要忍住!”随从说道。 “放心吧!”郑伯友拍了拍随从的肩膀,“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随从说罢退出了这间房,朝着后院的院墙走去,小声的翻了出去,在院墙底下等着郑伯友,可是却没想到,这一等,竟然没有等到郑伯友再从这个地方出来了。里面的郑伯友凭吊了良久,听着门外的宾客的声响已经渐渐的小了下去,最后整个郑府归于宁静,再也无人喧闹了。 “娘……”郑启之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了进来,这叫郑启之整个人浑身一紧,差点下意识的吹灭蜡烛,可是他的理智并没有让自己做出这行为来,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手紧紧的握在自己腰间的长剑上,若是郑启之真的进来,他也不能顾及手足情谊了,只得硬生生的劈下去了! ☆、第431章 这场喜事,这场丧事0 郑伯友在屋子里不说话,只有一个恍惚的身影影影绰绰叫人看不真切,郑启之又早已酩酊大醉,身体还带着些摇摇晃晃,口中含混不清的说道,“我就知道娘偏心……为何当日哥哥趁我出外打仗,夺了我在郑国的权利之时娘没有如此怪罪过哥哥?” 郑伯友深深的吸了口气,当日老夫人怎么可能没有怪罪过郑伯友将自己弟弟的权利架空一事?这些事情作为兄弟中的另一个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为人父母者手中这一碗水想要端平未免太过困难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如此。郑伯友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双手撑在桌面上,头沉沉的低了下去,他不做声,郑启之就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并不想搭理自己,只能是叹了口气,“孩儿今日大婚,未能向娘敬酒乃是孩儿不孝,可是孩儿也知道,娘必定不会喝下这杯媳妇茶,孩儿也不想廿七为难。” “娘既然不想说话,孩儿就先行告辞了!”郑启之说罢就转身踉踉跄跄的走了,送走了宾客就是行洞房花烛之礼,郑伯友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的疼,他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已经冰冷的尸体,忍着剧痛将蜡烛吹熄,缓步从这屋子里走出去,口中喃喃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原本想要出去和自己随从会和的郑伯友鬼使神差的却朝着郑启之的厢房走了去,他想在看看廿七,似乎就是为了确认廿七在郑启之的身边过的好不好?若是她真的幸福,便是离开了他也是好的,他能给她的实在是太少了。 红色烛火映衬的厢房中,影影绰绰,充斥着一股暧昧氤氲的氛围,廿七坐在床头无比安静,双手紧紧的抓在了一起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屋子里的气氛很平静,平静到郑启之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被无限的放大了,他来回的在廿七的面前走着,手中细细密密的满是汗水,他咽了一口唾沫,走到了廿七的面前,蹲了下来抓住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却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和廿七之间的关系就在那次廿七上吊自尽未遂之后,变得生硬而且冰冷了,许久之后郑启之口中才喃喃的说道,“对不起。” 廿七摇了摇头,喜帕上金灿灿的穗子随着她的头一点点的摆动着。 “是我太急了,回到这里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急躁了起来。”郑启之说着,廿七的手反过来抓住了郑启之,“不要和他比,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行为处事有着不同的风格,你若是硬要去学他,想要做的比他好,最后你就会输掉一切的。” “我至少……还赢了你!”郑启之笑了出来,站起身坐在了廿七的身旁。 “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你。”廿七轻声说道,这话就像是被拨动的琴弦,声音激荡在郑启之的心中,他一手掀掉了喜帕,露出了廿七的容颜,她唇红齿白、妆容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宛若桃花,十分醉人。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门外窥探着这一幕的郑伯友觉得心口无比疼痛,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想要干脆转身离开,可是却又做不到。 郑伯友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按在了原地,眼睛就像是锁在了廿七的身上不愿离开,看着郑启之对她的亲吻、对她的抚摸,他觉得一刀刀的就像是砍在自己的心上,恨不得推开门去将廿七从床上拉起来就走。 可是廿七也说了,这一切是她心甘情愿的,他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郑伯友听见不远处蓦地传来了脚步声,这叫他整个人绷在了一起,立刻朝后退了一步,躲在了阴暗之中。前来的人是喜娘,手中端着酒杯和一壶酒,敲了敲这屋子的门,里面传出的是郑启之极为不满的口吻,“谁?” “是我。”喜娘说道,“老爷和夫人的婚礼还差一步,才算是礼成呢。” 郑启之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自己和廿七的温存这么被人打断,可是又不能全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蓦地站起身,廿七却拉了拉郑启之的袖子,“不想去就打发喜娘回去吧?” “无碍的,不耽误什么事儿。”郑启之说着就朝门外走了去,一把拉开了大门,看着面前的喜娘,一手将这托盘拿了过来,一面招呼道,“行了,你回去吧。”他说完从身上拿出了些钱币递给喜娘,喜娘接下来,欢欢喜喜的说道,“恭喜郑伯,贺喜郑伯。” 郑启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喜娘转身告辞朝着越来越远的地方走了去,进了屋将酒杯中的酒水倒在了两个酒杯之中,拿到了廿七的面前,递给她一杯,自己手中握着一杯,他又在廿七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抚摸着廿七的面颊,她的肌肤光滑而细腻,有着少女般特有的触感,“少喝一些吧?” 廿七摇了摇头,“无碍的,我今日也觉得十分高兴,酒水能助兴。” 郑启之看着廿七点了点头,二人的手臂交织在了一起,廿七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看着面前的郑启之,她的眼神有些迷离,面色娇羞而通红,郑启之看着廿七笑了笑,也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郑启之的妻子了!”他看着廿七说道,却没有注意到廿七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最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喷在了郑启之的身上,这个场景叫面前的郑启之一惊,站起身来说道,“廿七?”他这话说完,也觉得自己腹痛如绞,再看着手中的酒杯,不可思议的说道,“酒里有毒?” “对不起……”廿七摇着头,神情痛苦,“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郑启之的声音中充斥着无尽的痛苦之意,将廿七从床上拉了起来,双手揪住了廿七的衣领,“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为了他要杀我,解药给我……解药呢!” “楚夫人的毒药,怎么会有解药?”廿七看着郑启之问道,笑容异常的苍白。 “是大王?”郑启之不可思议的说道。 “黄泉路上有我相伴,你也不算孤独了!”廿七说道,郑启之一个反手将廿七的脖颈扣住,“一定会有解药,大王绝不可能叫你杀我,你不要骗我!解药叫出来,否则我今天就将你掐死在这里!” “横竖都是一死,我害怕什么?”廿七的表情很平静,看着郑启之说道,“大王说,要找个最合适的时机杀了你!我一直在等今时今日。” “为什么?”郑启之问道,十分不解,“你下手的机会太多,为什么挑此时此刻!” “因为他所有的东西你都已经得到了,你再也抢不走他更多的东西了,现在下手……才最安全,不会有人再图谋为你报仇了,你所有的党羽和派系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我杀了你,他来接手郑国这个烂摊子,刚刚好……更重要的是,晋北之战,不能败!绝不能败,让你不打败仗,大王又不能给你任何许诺,唯有我这么做,你才能没有顾虑的放手一搏。大王将郑伯友调走,给了你夺嫡的机会,就是因为他知道,你夺不走郑伯之位的!”廿七虚弱的说道,这话却叫郑启之感到无比愤怒和绝望,心中有种深深的被背叛的感觉。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根本不爱你,他的心中只有褒姒那个贱人一个!”郑启之歇斯底里的说道,手上也忽然之间的就没了轻重。 “娘娘说……咳咳,”廿七挣扎的说道,咳嗽的时候只觉得喉咙之中满是血腥的味道,“若是爱一个人,就不该期待回报,若是期待回报,便不能称之为爱了。褒大夫爱娘娘,不正是如此吗?以一个敌对者的姿态站在她的对立面上,在她濒死的时候却意外的救了娘娘……咳咳……”廿七越来越虚弱,眼前几乎变得一边漆黑了,她的这番话叫郑启之觉得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只是半大孩子的廿七,居然城府之深、心机之重,瞒过了他的双眼,他居然蠢到对这个女人深信不疑……此刻饶是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如果真的是楚夫人的毒药,他很清楚,绝不可能还配有解药。 廿七觉得自己快要被人掐死了可是喉咙之间忽然就被人一松,然后新鲜空气争先恐后的朝着鼻腔、口腔内涌了进来,她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启之的身后多了一个人,郑伯友一剑捅在了郑启之的身上,长剑贯穿着他的前胸后背,他不可思议的缓缓转过身去,可还没有看清后面的人是谁就已经倒了下去,鲜血溢满了满地。 这场婚事,这场喜事;这场丧事,这场白事。 ☆、第432章 死生契阔0 “廿七,”郑伯友三步并作两步,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发出了“当啷”一声,他一手揽住廿七,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眼中的眼泪在也抑制不住了,一滴一滴的抵在了廿七的面颊之上,廿七的嘴角泛着微微的笑意,“能死在郑伯的怀里是廿七这一世修来的福分,廿七先走一步,郑伯要保重。” “为什么……”郑伯友痛苦的问道,将廿七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脸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脸上,“你到底要叫我亏欠你多少才够?”他说完就猛地站起身,将廿七抱了起来,“我带你去看郎中,一定能解的,这毒一定能解的!” “别白费力气了,”廿七拉了拉郑伯,“廿七从你手里拿走的郑国,如今总算是可以还给你了,若是不能,还不知要亏欠你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欠我什么?是我欠你的太多,为什么连一个还的机会都不给我?”郑伯友歇斯底里的吼道,声音低沉而沙哑,看着自己怀中的廿七气息越来越弱,面色越来越苍白,可她的神情静谧的很,嘴角还泛着笑意,用很平静、很轻的声音说道,“替廿七和娘娘说,廿七从未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情。” 郑伯友皱着眉头沉重的点着头,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滴在了廿七的面颊之上,廿七看着郑伯友笑得很灿烂,她说,“廿七这一生从未后悔嫁给过郑伯,如今在垂死之时能再见郑伯一面,已经是上天怜见了。” “别离开我……”郑伯友费了很大的力气将这话说了出来,使劲儿的摇着头,捧着廿七的脸,他宽大的手掌上残存的温度沁入了廿七的肌肤当中,温热的感觉传到了廿七的心中,叫她此刻的笑意看来特别的甜,“郑伯,廿七跟在你的身边这么多年,你对廿七,不是爱……是习惯、是亏欠,不要把这种感情错当成爱,拿来折磨自己。”她说罢想要伸出手摸一摸郑伯友的面颊,可是她已经没了力气,手伸到了半空中轰然的又垂了下来,缓缓的合上了眼,也停止了呼吸。 “廿七……”一声呼喊响彻云霄,这一夜对郑伯友来说实在是个悲凉的夜晚,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三个亲人,就是为了这一个郑伯之位,他紧紧的将廿七抱在自己的怀中,几乎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体内。 郑府之中往来之人都听见了郑伯友那声呼喊,人群纷纷朝着这间厢房之中聚拢过来,看着屋子里的一片血腥而肃杀的气氛,所有的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此情此景十分的不解,可又不敢说些什么,便是地上的两人真的是郑伯友所杀,他们也没有立场和身份对他指控。 在门外等着的那位随从忽然听见郑府之中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一跃而起又折回了郑府里面,以为是郑伯友出了什么事情,快步的朝着后院的厢房中走去,才发现这里仍旧是一片冷清。正在疑惑之时,见往来的人群都朝着郑启之的厢房去了,这随从又蹑手蹑脚的朝着厢房奔走,起先还环顾周围的情况,可他发现根本就无人顾及到自己的时候,就放开了步子走的越来越快。 人群在这厢房之中为了个圈,他拨开了人群朝着近前走了去,瞧见郑伯友正抱着廿七在原地失声痛哭、而郑启之的尸体则倒向了一旁,才一个跃步冲了进去,“郑伯?这……” “去叫师大夫!”郑伯友颓然的站起了身,怀中还抱着廿七的尸体,眼中无神的对自己的随从说道,“启之……不幸中毒身亡,这郑伯之位还没做热,就已经奔赴黄泉了,天下间争权夺利,这追逐于一具身体、一抔黄土而言,真是一场笑话,还要无辜枉送这么多人的性命……”他的语调悲戚,满面愁容,一步步的从这屋子里往外走,聚拢在周围的人都让出了一条道,请郑伯友离开。 “是!”随从不知道该怎么应和,只得点了点头,出门朝着师大夫的府上奔走了去。这些天师大夫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全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风光,起初郑启之愿意用自己、又愿意沿用郑伯友当日定下的政策,他曾觉得此人是可以辅佐的,可是这才过了几日,郑启之就原形毕露了,这叫师大夫发现,他重用自己无非是不想落人口实,更是借自己的名义去做些有损当日郑伯友旧部之事,师大夫如今也算是骑虎难下了。 每每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哐哐哐……”门外忽然响起了砸门的声音,师大夫从床上陡然惊醒了过来,坐直了身子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声响,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听见“哐哐哐”的三声,这师大夫觉得大事不妙了,才立刻翻身下床,穿好了自己的衣袍。 屋子外面的悉人将大门打开来,在门口窸窸窣窣了一阵,然后又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就是悉人快步朝着厢房走来的脚步声,那人贴在门边上,小声的敲了敲门,低声的喊道,“老爷?” “谁来了?”师大夫低沉着声音问道。 门外的悉人沉默了片刻才回了句,“是郑伯的人。” “郑伯?”师大夫将这话重复了一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郑伯今夜大婚,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以前那个郑伯。”悉人回话道,这话说出来叫师大夫陡然一惊,立刻将门拉开来,看着自己的悉人问道,“来做什么的?” “郑伯……死了。”悉人回话道。 “哪个郑伯?”师大夫问道,这话兜兜转转的将他给搞糊涂了,悉人瞧着自己老爷焦急的模样,嘴里越发的捯饬不清楚了,原本就最笨,最后干脆说不清楚了,师大夫实在是等不及,将面前的悉人给拨了开,大步朝着门外走了去,看见门外的那位随从,方知是郑伯友派来的人,毕恭毕敬的说道,“不知郑伯现在何处?” “在郑府之中,”那随从说道。 “可……还好?”师大夫犹豫了半晌,也没有从自己悉人口中获悉到底是何人去了,只得如此问道,那随从点了点头,师大夫就松了口气,可是猛地心又被提了起来,“那……二爷他?” “死了!”随从答道,这话叫师大夫发懵,半晌才想起问道,“是……怎么死的?” “还不知道呢,郑伯差我来叫师大夫回到郑府之中主持大局!”随从说道。 “那……郑伯人呢?”师大夫问道。 “廿七也走了,老夫人也走了……”随从沉声说道,口气之中难免有些悲壮之意,“郑伯这次前往郑国国都也是受命于大王,以司徒之位前往齐宋之地调解二国争端的,可是刚刚到这里,就发生了这等事情,只怕郑伯一时半刻的从悲痛之中回不过神来,眼下大小事务还不知会如何发展,还请师大夫先行移步郑府之中?” “老夫这就去!”师大夫回话道,将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紧了紧,就跨步出门了,和这随从一道朝着郑府之中奔走而去。到了郑府,师大夫才发现郑府之内已经乱作一团了,郑启之的忽然毙命和郑伯友的忽然折返,叫郑府中人惊慌失措。郑伯友将廿七的尸体抱回了廿七的厢房之中,平铺在床上,对着她看了良久,从天黑到天亮。 门外,师大夫和那随从敲了几次门,不见动静,二人面面相觑,也无可奈何。师大夫对于郑府之中的大小事务都比较熟悉,迅速的安顿人去安置郑启之的丧葬一事,而郑启之任郑伯之位因为姬宫湦没有表态,所以始终并不算是坐稳了,这个位置闹得人心惶惶,如今郑启之死了对于大局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儿。 朝堂之中,当日郑启之为了笼络人心也用了大多郑伯友的人,还未及一一将之出去,如今这郑国倒是易主了,众人松了口气,而郑启之的旧部则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他们这些人怎么分配,此事还得请郑伯友受益,可是瞧着郑伯友沉浸在悲恸之中而无法自拔的模样,师大夫和随从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师大夫在天色微微亮起来的时候,又去敲了一次门,郑伯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门前,将门豁然拉开,“以郑启之夫人之礼……安葬廿七吧?” “是!”师大夫不敢多言。 郑伯友朝前走着,师大夫就跟在他的身后,他追随郑伯友时日不浅,深知他的秉性,如今他既然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就是说,凡事他已经有了打算,不必再一一逼问了,只要等着郑伯友去安排便是,他继续用自己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郑启之就以郑国公子之礼安葬,朝中的大小官员,暂且保持不动。” “是……”师大夫应声道。 “老夫人……葬在父亲身边吧?”郑伯友又说道。 “是……” “余下的……还有什么没有安排的?”郑伯友扭过头看着师大夫问道,师大夫摇了摇头,“郑伯打算?” “前往宋国一趟,既然接了大王的旨意,就该去做完这件事情。”郑伯友叹了口气。 “何日返回?”师大夫问道。 “不回了,”郑伯友仰头看着天说道,“再也不回来了。” ☆、第433章 火烧眉毛0 “郑伯?”师大夫惊恐的叫了一声,郑伯友则拍了拍师大夫的肩膀,“你能忍辱负重,看着郑启之不叫他胡作非为,这郑国暂时交托在你的手上,我是放心的。齐宋这一仗,打不起来,掘突不必随着我一起留在宫中,这郑伯之位就留给他吧?你已经辅佐过我的父亲和我了,我相信辅佐掘突,师大夫必定会尽全力的!” “请郑伯三思!”师大夫跪在地上乞求道。 “思过了,这里……我再也不想回来了。”郑伯友说道,“于人子,我不孝;于人兄,我不威;于人夫,我又不能保全她的周全……生来数十载,实在是有愧于心。” “这并非郑伯的错!”师大夫说道。 郑伯友摇了摇头,看叫人看不懂这摇头的意思,“据不要向镐京城中递交这件事情了,我回到镐京城,自然会向大王和娘娘交代的!” “是!”师大夫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目送着郑伯的身影越走越远,他也感到了十分的揪心,当日郑伯离开这里,前往镐京城,向他一一说道他日郑启之进攻镐京城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如此的感觉。这一次,师大夫觉得这个温润如玉、宠辱不惊的男人,竟然倒下去了。师大夫在郑伯友的身后最后叫了一声,“郑伯……” 可惜他无法得到任何回应了。 老夫人下葬、廿七下葬、郑启之下葬,郑伯友都不在身边,他换了一身缟素,翻身上马朝着宋国的疆域奔走而去,路上沉默、压抑的气氛所环绕,郑伯友面无表情的缓步向前,身边竟然无人敢出声。直到陶城附近,郑伯友才转身对自己的随从说道,“先给宋伯送去一封书信吧?将我的来意说给他。” “是!”随从应声道,“差何人前去送这拜帖?” “你自己亲自去一趟吧?”郑伯友说道,“无比说服宋伯见我一面!” “是……”随从说罢准备调转马头,却看见远处有一人打马而来,所过之地掠起无数黄沙,那人越走越近,也看得清轮廓和模样了,“是世子!”随从指给郑伯看,“想必是得到了老爷将抵达这里的消息,专程过来相迎了。” “爹……”掘突挥舞着马鞭,越跑越快,他胯下的坐骑是大王亲自赏赐的,便是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掘突不见郑伯友的日子良久,如今这一见,瞧着自己的父亲仿佛是一夜之间就老了不少,免不了想要叹息,“爹?”掘突拉住了马上的辔头,马长嘶一声,停住了步子,他瞧着郑伯问道,“为何爹身着……缟素?” “你奶奶过世了。”郑伯友平静的说道,这话却叫掘突大惊失色,“什么?奶奶他……”说着他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了,郑伯友不想讲的太多,将话硬生生的给岔开了,“你怎么来了?” “父亲差人给我书信之后,我就一直叫人在这附近打探你何时回到,昨儿收到了信儿,就赶紧从陶城出发了,还好来得及,赶上了!”掘突说道,原本这是件好事儿,可是他的心情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了,似乎能够体谅自己父亲心中此刻的悲戚之意,母亲死了,他都不能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守孝,这距离未免太过遥远了,这母亲也变成了触不可及之人。 “如今齐国的状况如何?”郑伯友问道。 “宋国不妄动、齐国哪里敢动?楚国不出兵,宋国哪里敢出兵?”掘突说道,“如今这是一环套一环,宋国居于中央,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先前我就担心这场仗万一打起来,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所以叫人先给宋伯送了封信,若是宋伯肯想齐伯道歉,我必定会斡旋其中,调解战事,宋国如今刚刚强盛,只怕是也不敢轻易的得罪周围的诸侯!” “怕就怕,宋伯虽然不远得罪周围的诸侯,却也不敢得罪楚国啊!”郑伯友说道。 “爹还不知道吗?”掘突看着郑伯友问道,这话叫郑伯友摸不着头脑,反问道,“知道什么?” “虢国……灭了焦国。”掘突咽了口唾沫说道,“焦国一向是依附楚国的,如今全天下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齐宋之争上,对于别处的事情竟然全不知晓了。虢国大概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将焦国的土地据为己有,杀害了焦国的诸侯。扩展了虢国的疆域,此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受命于大王,可是楚侯眼下唇亡齿寒,不得不前往焦国报这一宗仇了!所以楚国肯定无法出兵相助宋国了,只怕是楚侯此刻也怒急了,当真是焦头烂额呢!” “如此,我这劝说倒也简单了!”郑伯友点了点头。 “我来就是担心父亲不清楚这边的情况,”掘突说道,“如今齐国自知这场仗决不能打,否则自己就会成为大王的眼中钉了,所以此事只要我不介意,齐伯也不会再咄咄逼人了。借来的诸侯,还得想着怎么收场呢,这场闹剧,借题发挥的未免也太大了,稍后的岁贡,保不齐要对峙朝堂之上了!” “不会的!”郑伯友摇了摇头。 “为何?”掘突不解的问道,“大王怎么可能容忍齐伯如此自作主张啊?” “中原既定,现在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晋……还乱着呢!”郑伯友说道,拍了拍掘突的肩膀,“大王的意思,不要妄自揣测,除非他已经将事情做了出来,否则你绝不可能知道他下一步棋要下在什么地方。” “是!”掘突看着自己的父亲,上下打量着他的眉眼,“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先回去吧?”郑伯友说道,“帮我给你未来的岳父带句话,就说……等我完成大王和娘娘的嘱托,就前往陶城去看看他,和他喝两杯酒水。” “爹……”掘突拉着自己的马辔,“如今奶奶过世了,掘突不得服孝三年?” “立刻结了这婚吧!日后有齐国在后,你的位置也做的容易些!”郑伯友说道。 “我这司马之位,何须诸侯在后啊?只要我能武善战,还能有人能奈我何?”掘突不满的说道,心知自己父亲是对的,可是嘴里却不愿意承认,这一对父子还真是命运相似呢,都是不能和所爱之人双宿双栖,因为这所爱之人都不爱自己,掘突摇了摇头,强颜欢笑。 “行了,少说这些话,赶紧回去吧!”郑伯友吩咐道,掘突撇了撇嘴,“爹可要一路小心了!” “知道了!”郑伯友点了点头。 掘突调转了马头,朝前奔走了去,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然后扭过头去打马前行,不再回头来看了。郑伯友目送了自己的儿子好长一段距离,才扭过头说道,“去送拜帖吧……我们现在宋国边境上驻扎,等宋伯决定!” “是!”随从领了命,朝远处奔走,郑伯友则命令所有的人原地待命,安营扎寨,等自己的随从为自己带来消息。过了两日的时间,远处乌泱泱的是一群人朝着郑伯友大营的方向奔了过来,黄山漫天,扬起了不少的尘土,这叫门外的人心生惊恐,冲回了自己的帐中,对着郑伯友惶恐的说道,“糟了糟了,门外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郑伯友问道,表情平静。 “不知道是什么人朝着我们飞奔而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啊……”这位汇报的人说道。 这话叫郑伯友眉头微皱,站起身,放下手中的书卷,朝着门外走去,乌泱泱的人群掀起了漫天的黄沙,郑伯带的所有人都双手握紧了刀枪棍棒,只等着若是真的杀起来就只能以死相拼了,就人数上看,敌我双方可不是对手呀。 这场仗若是打起来,若是再伤了郑伯友分毫,只怕宋伯更加没有办法和齐国解释了,所以此刻的郑伯友还算理智,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冷静,“不要轻举妄动,先看对方是谁!” “是!”说话的人应了一声,看着远处的人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辨认的出其中有郑伯友的那位随从了,他指着远方对郑伯友说了一声,“看,是江下士!” 郑伯友眯了眯眼睛,也看清楚是自己的随从了,便转过身对自己所带之人说道,“不必警戒了,应该是宋伯的人。” “宋伯的人该不会对我们不利吧?”有人问道。 “不会,”郑伯友摇了摇头,将握在剑鞘上的手挪了开,等待着远处的人群由远及近,最后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那位随从了,他翻身从马上下来,朝着郑伯友的方向奔走了过来,“宋伯一听说您到了宋国的边境上,亲自前来这里与您相见了!” “宋伯来了?”郑伯友一愣,没有想到会如此。 “是!”随从转过身,身后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他指了指其中为首的一匹马,郑伯友竟瞧见了宋伯,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作揖道,“还劳烦宋伯亲自来一趟,郑某真是过意不去啊!” “郑伯若这么说,宋某才真是惭愧。”宋伯说道,“原本就是为了宋某的事情而来,宋某前往此处迎接郑伯实在是应该之举,我在府中备下了筵席,还请郑伯移步,随我同去宋国都城?” “宋伯客气了!”郑伯友说道,给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自己则翻身上马和宋伯同朝着宋国的国都方向去了,“郑某此番前来,除却给宋伯说和之外,还来报个丧。”郑伯友这话说罢,宋伯的面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声音有些发直的问道,“何人的丧事?” “宋妃。”郑伯友缓慢的说道。 ☆、第434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0 郑伯友的话一出口,宋伯的面色十分苍白,整个人在马背上也僵住了,半晌从喉咙中吐不出一个字来,他的眼神变得飘渺而虚无,瞧着远方。郑伯友见状,心中虽有不忍,可是想起褒后几乎要死于宋妃之手,又觉得宋妃之死也是罪有应得了,“宋伯?”他唤了一声,将宋伯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啊?”宋伯有些失神的转向了面前的郑伯友,“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去了的?” “自缢而亡。”郑伯友的这四个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话音才落,宋伯的表情就变得扭曲和痛苦,“可是为了我齐宋之争的事情?” “若是,求大王便是了,何苦自缢?”郑伯友回答道。 “那是为何?”宋伯只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捶打着马背,心中的苦涩溢到了口中,这滋味着实不好受,就像是自己为自己的女儿上了自缢的绳索那般,女儿虽不是他所杀,却是因为他而死。 “大王本来已经答应了她,为齐宋之间斡旋,小儿也曾回传书信说过要为宋伯求情!只可惜……宋妃太傻了,竟然以为此事是褒后挑拨离间,要将褒后置之死地,在褒后的饭菜中下了剧毒,几乎要夺了褒后的性命。此事待褒后身体好转开始彻查,此事查到了宋妃,还未及提审她前往太宰宫中受审,她就已经自缢身亡了。” “她……”宋伯震惊的看着郑伯友,“她怎么这么傻呢?” “不管怎么说,大王体谅宋妃的一片孝心,娘娘也决定此事不再追究,便由她东宫中的几个悉人承担了责任,没有将宋妃意图谋害娘娘的事情公布出来。郑某知道,只因为下毒当日,郑某恰好在场;审讯当日,郑某也曾被提审过。”郑伯友向宋伯娓娓道来此事,宋伯的表情越发的难看了,最后躬下了自己的身体,趴在马背之上,整个人都像是因为痛苦而痉挛的模样,看着已经年迈的宋伯,郑伯友也只能摇头叹了口气,“宋伯以为,这场仗……您还要打吗?” 宋伯的身体在马背上颤抖了起来,郑伯友不忍揭穿他此刻的软弱,只能当是没有看见宋伯一般,慢慢的朝前行走。中途驻扎在了驿馆当中,第二日再上马,宋伯的神情已经好看了很多,“昨日多谢郑伯将小女的消息相告。” “宋伯请节哀顺变。”郑伯友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 “是老朽害了小女啊!”宋伯叹了口气,“若非当日不听她的劝谏,何至于今日和齐国失了和气,罢了……罢了……这一世亏欠她的,只得来生再还了!” “齐宋唯有停战,才能对得起宋妃的在天之灵啊。”郑伯友说道。 “我倒是有心停战,可是这齐伯纠结了附近诸位诸侯,要来讨伐我勾结楚国、意图撺掇大王之位的行为,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宋伯说道,满面的苦涩,“这场仗若是打起来,孰胜孰败,根本就是高下立判的!郑伯何苦总是对我苦苦相劝呢?” “齐伯要的无非是一个面子而已,宋伯若是给了,齐国自然会退兵!”郑伯友分析道。 “我若是给他面子,谁肯给我一个面子呢?”宋伯反问道,心中这口气始终是咽不下去的,总觉得这是齐国的有意嫁祸,如今就是自己被人打掉了两颗门牙,还得生生的连牙带血的给咽下去,不能叫一声苦的。 “宋伯以为,大王还不够给你面子吗?”郑伯友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无比,言外之意就是这次宋妃谋害褒后,若是往大了说,姬宫湦都可以派兵前往陶城,以周朝大军为主帅,出兵攻打宋国,如此一来既不能叫齐伯讨了主帅中原的便宜,还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攻打宋国。 “罢了罢了……”宋伯低着头叹了口气,“还请郑伯向世子修书一封,就说宋某愿意亲自前往陶城向齐伯请罪,愿意奉上美玉一双算作是给齐国公子和郑世子的新婚贺礼!” “宋伯客气了!”郑伯友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世子为在下斡旋多次,宋某是知道的!只是始终咽不下这口气,才迟迟不肯向齐伯道歉的,如今能有郑伯为宋某从中铺路,大王又如此宽厚,我若是再不识抬举,只怕是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面,反倒是叫外人讨了便宜。”宋伯摇了摇头,他早前也接到了楚国的消息,熊仪忙于焦国被虢国灭了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因为他将大部分的兵马都囤在了宋国的边境上,以至于虢国攻打焦国的时候,竟然不能立刻赶到相助,待到大军抵达,这焦国已经是虢国手中的领土了。 此事楚侯熊仪三番四次的派人去找虢石父斡旋、协商,请身为诸侯的虢石父将焦国交还给焦人,可虢石父仗着自己在朝中得宠,丝毫不将楚侯熊仪放在眼中。此事激怒了熊仪,他干脆率兵前往镐京城去朝贡了,扔下了宋伯这一处的烂摊子不管了。 宋伯心中烦躁,又知道自己不是齐国联军的对手,如今能有郑家父子斡旋,也算是给了个台阶下,只要自己再向齐伯道歉,至少可以免除百姓受战乱之苦。此事纠缠了数月,如今总算是彻底的落下了帷幕,聚拢在一处的诸侯,各自回到封地,还要前往朝中朝贡。 郑伯友抵达宋国之后数日,将齐宋争端已经解决的消息传回了镐京城,姬宫湦在太宰宫中阅览了这信笺,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将手中竹简扔在了桌面上,“此事总算是告罄了,可以将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对付另一件事情了。” “另一件事情?”赵叔带不解的问道。 “嗯……晋伯不日该入京了吧?”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问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让他活着离开了!” “大王的意思是……”赵叔带的面色顺便被骇的有些惨白,原来去年褒姒对晋国的示好不过就是个请君入瓮的计谋而已,今年就要将这位晋伯杀死在镐京城中,赵叔带看着姬宫湦微微点头的样子,颤颤巍巍的问道,“此事恐怕……无法向京城中的诸侯交代吧?” “交代?”姬宫湦冷笑了一声,“这位晋伯可是自立为君的,从未向寡人交代一声,如今寡人若是扶正晋穆侯的儿子姬仇也不算是有悖伦常吧?” “大王可有姬仇的消息?”赵叔带问道,心中怦然一动,到底自己曾经是辅佐过姬仇的,自从他被赶出了晋国的王室之后,就音信全无了,此刻若非姬宫湦提起,只怕是他都要以为姬仇已经辞世了。 “这就不必赵上卿关心了,只要按照寡人说的做,叫晋伯此行,有来……无回便是!”姬宫湦说道,“此事也不难办,当日褒洪德曾经立下了军令状,此战若败,便赔上褒家全部的性命。如今褒家的全部性命倒是都赔上了,可是这场战败因谁而起,晋伯难道不应该给个交代吗?迟迟不肯出兵,难道不足以被判处死刑吗?当年篡权夺位之时,也一样可以旧事重提,若干的事情并在一起,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在下明白!”赵叔带对姬宫湦点了点头,“可是……如今郑国的形式,大王若是将晋伯篡权夺位的事情提出来,只怕是对郑启之的形式很不利呢!” “此事……”姬宫湦将这话思忖了片刻,转向赵叔带说了句,“待郑伯友回来再商议也不迟。” 赵叔带皱了皱眉头,根本听不懂姬宫湦此话的意思,他留给他的也不过就是个背影而已,已经大步走出了太宰宫,今日的日头正好,晴空万里,蓝天之中竟然没有一朵白云,璀璨的日光照射在了王宫之中,处处都显得一派生机盎然。 宋妃早已下了藏,华辰殿被人看做是个不祥的宫殿,内里的人越来越少,若是再不寻个夫人顶上,只怕是华辰殿都不复存在了。好在如今的华辰殿只剩下一位嫔妃了,再从原先的世妇女御之中寻了三位嫔妃上来,编制也算是齐了。这一安顿,整个华辰殿对褒姒都是感恩戴德的,自此华辰殿对东宫倒也不敢再有二心了。 楚夫人总算是消停了一阵,褒姒也无需再分神出去顾虑楚夫人的事情。朝贡一事,主要是和魏夫人在商议,最近倒是显得清闲了一些。齐宋之争一旦解决了,天下好像也就因此而太平了,可是褒姒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就像是这眼下的宁静当中蕴藏着一场可怖的暴风雨。 这几日的,总是不经意间就想起了廿七,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的简单和天真,想起自己重病不愈自己几乎要殒命的时候、她去求大王来一趟琼台殿的时候……褒姒东宫大殿的椅塌之上,手指轻触在琴弦上,可是许久都没有下手拨弄出一个音符来,只是那么呆愣愣的坐着,她常常觉得自己右眼跳得厉害,可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想什么?”姬宫湦的声音忽然传来,还将褒姒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神去看着姬宫湦问了句,“大王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进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姬宫湦问道。 “廿七……”褒姒如实相告,姬宫湦看着褒姒的眸子陡然一惊,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 ☆、第435章 趁火打劫0 姬宫湦的面色僵了一瞬,回过神来又瞧着褒姒,手指轻轻的掠过她的头发,乌黑的发丝从指间缓缓滑过,他看着她怔怔的有些出神,褒姒转过身去仰头看着面前的姬宫湦,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瞬的难堪,而是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前些天,我梦见廿七来看我了。” “说了什么吗?”姬宫湦的手僵在了褒姒的头发上。 褒姒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梦醒了之后就记不住到底梦里发生了什么,好像说了很多,大概是叫我不要怪她的意思。” “怎么不和寡人说这件事情?”姬宫湦的胳膊揽住了褒姒的肩膀,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将她紧紧的抱在自己怀中。褒姒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她说完抿了抿唇,神色中透着一股忧伤的气息,可是却又不愿将这模样表现的太过明显。不知道过了多久,褒姒忽然说道,“如今齐宋之争处理的如何了?” “十之*,掘突不日就返回镐京了,这场大婚就靠你来操持了。”姬宫湦说道。 褒姒点了点头,“这宫里的事情,一白接着一红,也不知是福是祸?”说罢她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今早的晨谒,楚夫人说楚侯已经在朝贡的路上了,不如就抵达镐京城了。这次来,应该是要参虢上卿一本的。” “参虢上卿?”姬宫湦有些不解的问道。 “是,虢国灭了焦国,杀了焦国的诸侯,几乎将焦国的人赶尽杀绝,此事因为楚侯的疏忽,疏于防范,待得知此事之事,已经为时晚矣,心中忿忿,是以才赶往镐京城中请大王为他做主的。”褒姒说道。 “虢国灭焦?”姬宫湦将这四个字又重复了一边,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面色并不好看,这叫褒姒心中一凛,不确定的问道,“此事……不是大王安排的?” 姬宫湦看着褒姒,面色黑沉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虢上卿自作主张?”褒姒问道。 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虢石父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扔下这句话就要朝门外走去,却被褒姒挡住了,“大王,此事虢上卿围困焦国,将楚侯的兵力牵制住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有功的,倘若您就这样处罚了虢上卿、加上先前将司徒祭公差遣到了晋北去科民,必定会激怒虢上卿这一派,对大王眼下的时局并无益处。” “不然呢?”姬宫湦冷冰冰的看着褒姒问道,“难道要看着他为所欲为,然后等楚侯来参他的时候,叫寡人难堪吗?” “大王当日选择做个昏君,而非能采纳群臣意见的明君,不就是不想受到朝中大小官员意见的钳制吗?如今楚侯对焦国被灭一事忿忿不平,此事为何不交给虢上卿去解决,他们二人的争端,便请他们二人去解决,何故大王在其中插手,得罪其人呢?”褒姒劝慰道,手按在了姬宫湦的肩上,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总算是平静了下来,“这个焦国,他虢石父怎么吃下去的,寡人就叫他怎么给寡人吐出来!” “我去试探一番虢上卿的口风如何?”褒姒问道。 “也好……”姬宫湦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一手揽住了褒姒的纤腰,然后将她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他的脸贴着她的脸,这拥抱紧的叫人喘不过气儿来,就像是随时要失去褒姒那般。 第二日的朝谒之后,褒姒将秀秀叫到了自己面前,“昨日大王说齐宋之争如今已经落下帷幕,郑伯父子不日就返回镐京城了,齐国公子也紧随其后,这场婚事怕是得提上日程了。” 秀秀点了点头,“恭喜郑世子了。” “婚事大王安排给了本宫,你去操办吧?”褒姒吩咐道,这话叫秀秀有些吃惊,再三的看着褒姒的神情,似乎对这个安排无法理解,可是也不敢去问褒姒什么,褒姒看的出秀秀的惊异,站起身朝着她的面前走过去,“你了解掘突,应该知道他的喜好,对于大婚一事,按照你的想法来安排,必定不会错。如今齐宋之争,齐伯和宋伯都觉得自己委屈至极,若是叫这齐国公子再受了什么委屈,只怕是齐伯心中不满。” “秀秀明白。”秀秀点了点头。 “此事只好安顿给你,我也才放心。”褒姒说道。 “娘娘请放心,秀秀一定不负娘娘所托,将此事安排妥帖。”秀秀回话道。 “大王说这场婚事要办得尽可能的大,你放手去做吧,若是有什么不确定的事情再来找我商议便是。”褒姒吩咐道,这话音才落,还不等秀秀答话,就冲出来一个稚嫩的声响,对着褒姒嚷嚷道,“娘……掘突哥哥要回来了吗?” 褒姒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念儿,挥了挥手,念儿立刻钻到了褒姒的身边,仰着头眨巴着自己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褒姒,她点了点头,“掘突哥哥要成家了,娘正在吩咐秀秀去准备。” “孩儿想一起准备,”念儿说道,“掘突哥哥对念儿好,念儿无以为报,如今他大婚,念儿帮他准备娶新娘子,娘看好不好?” 褒姒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吧!”她说罢将目光转向了秀秀,“看好他。” “是,娘娘。”秀秀应声道。 “帮我差人给虢上卿送一封信,请他有时间务必来一趟东宫,”褒姒继续吩咐道,秀秀点了点头,向褒姒行了礼之后从大殿之中退了出去,念儿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一蹦一跳的跟在秀秀的身边也从这里离开了,念儿拉着秀秀的手,仰头嘟着嘴说道,“掘突哥哥的婚事,念儿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秀秀问道。 “担心你,”念儿瞧着秀秀说道,“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只要说是念儿安排的,你拗不过我,此事娘也不好责罚你!” “事情还没开始做,王子便先想着我会出岔子,我真是要在这里谢过王子的关心了!”秀秀笑着说道,微微的摇了摇头,念儿却板着脸、皱着眉,“我才不信你真的能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帖帖呢!” “我为何不行?”秀秀问道。 “你有私心啊!”掘突说道,“你对掘突哥哥难道说没有私心吗?你去安排婚事,大小事务得你去和掘突哥哥沟通,一旦此事传进了齐国公子的耳朵里,风言风语的,你以为齐国公子会高兴吗?念儿在这里,你就可以和掘突哥哥避嫌了,念儿曾受到掘突哥哥的照拂,如今关心他的婚事,倒也说的过去。” “我也曾是郑国的悉人,去操持世子的婚事有什么问题?”秀秀问道。 “哼……”念儿别过脸去,“秀秀是当念儿什么都不懂,戏耍念儿咧!” “我哪里敢戏耍你?”秀秀好笑的问道,念儿撇了撇嘴,“总之,去郑府上沟通的大小事务,你就别操心了,念儿去便是了。” 秀秀不再说话,看着念儿点了点头,拉着他的小手朝着东宫后面的厢房中走去,她还要吩咐人去叫虢石父前来东宫回话,心中对念儿也有着无比的感激之意,如此,在面对掘突的时候,至少她的身边能有个人支撑着她站在那里。 虢石父见到东宫的人送来的信,得知褒后请自己前往东宫大殿走一趟,他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犹豫了半晌,心中已经大致猜测到褒姒要同自己说些什么,必定是自己最近叫虢国将焦国灭了,趁火打劫的事情传到了大王和娘娘的耳中,此事没有在朝堂上当面质问他,虢石父自知已经是大王给自己面子了。 深思了片刻之后,虢石父才站起身迈着缓慢的步子朝着东宫大殿的方向走了去,褒姒早已在大殿之中等候着虢石父的到来,她背对着大殿的门口,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传来,便开口问道,“虢上卿来了?” “虢某参见褒后娘娘。”虢石父在褒姒面前作揖道。 “虢上卿不必客气,今日本宫叫你前来,你可知所为何事?”褒姒问道,虢石父矗立良久,清了清嗓子,用手背掩着唇,沉声说道,“恕在下愚钝,请娘娘指点一二!” “既然虢上卿不知,那我便说一说,”褒姒转过身看着虢石父说道,朝着他的面前走去,“这些天楚夫人在后宫之中多少也有些收敛了,昨日早晨却向我说起楚侯如今入宫朝岁之事,虢上卿猜猜,楚夫人还同我聊了些什么?” “娘娘真是大度,”虢石父低下头向褒姒说道,“那楚夫人并非省油的灯火,娘娘却能再三容忍她,如此心胸,只怕是男人们都不得不佩服娘娘。” “虢上卿不必奉承,对大王有利的事情,本宫心中再不情愿也必定会做的!”褒姒说道。 “娘娘虽然是这样的人,可楚夫人到底不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娘娘可不能叫人挑拨离间了去,要拿我开刀啊!”虢石父意味深长的对褒姒说道,这话中有话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虢石父的胆子也的确是越来越大了。 “哦?”褒姒轻轻的应了一声,“如此说来,我今日找虢上卿所为何事,虢上卿也是心知肚明了?” ☆、第436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0 虢石父若非聪明,又能体察大王的心思,何以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为人圆滑、能从险境中从容而过。就像是一场赌局,虢石父是场上仅有的那位会在每个结果上都下注的人,他虽然忠于姬宫湦,却丝毫不影响当日宜臼夺了天下的时候,他讨宜臼的欢心。 虢石父看着褒姒,世故的笑了笑,“娘娘……恕在下直言,焦国与楚国是多年世交,若是齐宋开战,楚国相助,焦国就如同是插在我中原之地的一柄尖刀,此事可大可小。为了以绝后患,虢某才叫我虢国兵马前往焦国征战,却不想焦国如此不堪,三五回合,竟不小心将焦国给灭了!” “如今楚侯正在前往镐京城的路上,你们二人堂前对峙,不是叫大王夹在其中为难吗?”褒姒问道。 “这有什么为难的,虢某攻打焦国,楚国凑的是什么热闹?”虢石父反问道,“便是虢某灭了焦国,又关他楚国什么事儿?楚侯难道该操这份心不成?” “虢上卿,天下土地是大王分封,你想要,大王给你是一回事儿,大王不给你,你去抢了来是另一回事!”褒姒的眸子冷了下来,盯着虢石父说道,他如今是位高权重,未免不将这位周王放在自己眼中了,想要什么就去掠夺,末了难不成还得叫姬宫湦收拾烂摊子不成,褒姒心中有些许的怒意,口中却仍旧镇定的问道,“今日虢上卿见焦国富庶民丰,便派兵前往将焦国掠夺了过来,明日别人看你虢国物资富饶,是不是也可以出兵将你虢国收在麾下,届时大王不闻不问倒也是合情合理!” “娘娘,”虢石父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如今齐宋两国这场仗没打起来,也有虢某一份功劳,莫说的虢某好像趁火打劫这般!那焦国于我,能有何用?还不是为大王分忧?” “虢上卿说的不错,”褒姒看着虢石父说道,“大王若是想要灭掉一国,理由就太多了,岁贡不足、诸侯不敬、嫡庶无序……或者,大王见了心烦!这土地当日他能封,今日就能收,可那是大王的权利。焦国若为大王所取,楚侯也的确是无可奈何,可若是虢上卿所取……楚侯与虢上卿若在堂前对峙,大王也很是为难呢!大王心中是有意偏袒虢上卿的,可楚国重军压阵,大王也不能不察不是?” “娘娘所言极是,”虢石父微微的低了低头,“那依娘娘所见,如今该如何才好?” “虢上卿既然是想要帮大王,这焦国便是取了,也该是大王的不是?”褒姒看着虢石父问道,心中明明清楚虢石父取焦国为的其实是西扩虢国,而如今她一句话还将虢石父说的无言以对,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看着褒姒微微一笑,“娘娘说的不错,虢某这就去将焦国献给大王,再寻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来,叫那楚侯无言以对!” 褒姒微微的皱了皱眉,总觉得虢石父不会这么轻易将到手的东西放下,可却也没有更多的防备,只是微微的点点头,“本宫在这儿先替大王谢过虢上卿了。” “娘娘客气!”虢石父捻着胡子从这东宫的大殿之中告辞退下,朝着屋外走去,手越攥越紧,心中忿忿不平,口中喃喃的念道着,“褒姒啊褒姒……当日是老夫扶你坐稳的这个位置,如今贵为一国之后,不但不思如何报答老夫,竟处处与我为敌!”他冷哼一声,“老夫捧得起你,自然也捧得起别人,如今老夫就叫你看看这后宫之中是不是非你不可,大王心中是不是也只有你一人!”他念叨完,一甩袖,竟然朝着酉阳宫走了去。 门外的悉人前来向楚夫人汇报,“虢上卿前来拜谒。” “虢上卿?”楚夫人看了看面前的悉人一眼,“可说是为何事而来?” 悉人对楚夫人摇了摇头,楚夫人暗自思忖,有些奇怪,先前这后宫局势并不明朗的时候,她曾经有意拉拢虢石父,可虢石父其人却是两面三刀,叫人觉得很难打交道。如今她前脚在褒姒面前参了虢石父一本,后脚虢石父就来了酉阳宫,楚夫人也不难想象今日虢石父是为何事而来,她不清楚的,只是虢石父此番前来的态度而已。楚夫人对着自己的悉人点了点头,“叫虢石父进来!” “是,”悉人得了令,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将虢石父请入了酉阳宫的大殿之中,虢石父毕恭毕敬的对着楚夫人行了礼,“虢某见过楚夫人!” “虢上卿就不必同我客气了,今日竟然登门拜访,所为何事?”楚夫人问道。 “楚夫人心中应该已经有所猜测了?”虢石父瞧着楚夫人说道,楚夫人微微的点点头,也不否认她已经想到了此事,“定是我在褒后面前参了虢上卿一本,虢上卿心中不服,便同我来较劲儿了?” “虢某有一事想不通……”虢石父微微的摇了摇头,“当日楚夫人同褒后水火不容,如今却仿佛情同姐妹,你们女人的心思,虢某当真是不懂的!只是……”他打量着楚夫人的神情,慢悠悠的继续说下去,“楚夫人若是以为讨好褒后,就能讨好大王,赢得大王的欢心,那么……楚夫人就错的太过离谱了!” “哦?”楚夫人反问了一声,“此话怎讲?” “楚夫人以为褒后喜欢的人,大王也必定喜欢,可是瞧瞧褒后喜欢的人各个都是什么下场?郑夫人生下了念儿,便殒命显德殿中,死前连大王的面都不曾见过,而念儿却成了褒后的儿子;这褒后也喜欢廿七、喜欢秀秀,可是廿七却被迫嫁给郑伯友,日日不得夫君欢心,终逼得她投靠了郑启之;秀秀倒是成了女御,可是楚夫人何时听过秀秀侍寝啊?这些人听来与褒后交好,褒后似乎十分照顾,可愚钝的很……被褒后玩在手中而不自知啊!”虢石父将过往发生在这宫里的大小事情娓娓道来,说得倒当真有三分恳切,“褒后为人最后笼络人心,可是楚夫人不妨瞧瞧,何人能有一个好下场呢?申后丢了后位、又丢了儿子,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 “虢上卿一向同褒后来往甚密,褒后得宠又是虢上卿一手捧上去的,何以今日竟然会来同我说这些话,难道褒后失宠对你有什么好处?”楚夫人心中清楚,虢石父之所以同自己说这些,肯定是因为焦国的事情,褒姒开罪于他了,可反过来说,褒姒宁可替大王开罪重臣,也不愿大王亲自与虢石父起什么争端,只怕是大王反而会更加倚重褒姒,此刻得罪褒姒,一点好处都没有。 “原本是这样,可是如今看着褒后要失宠了,虢某总不能不另寻靠山吧?”虢石父问道,这话叫楚夫人冷笑了一声,“虢上卿,您上次就这样骗了我,骗我将楚侯的注意力从晋北挪来,前往秦国助阵,攻打犬戎,大王根本不曾领情!” “大王虽不曾领情,难道楚国就没有讨到便宜?”虢石父问道,“怪只怪……楚侯未免急功近利了些,若不是非要人家秦国的土地,单单叫秦国念着自己的好,尊王、联合诸侯,楚侯的未来的确未可知啊!” “如今虢上卿可是要出卖大王?”楚夫人问道,对虢石父今日前来的目的越发的不解了。 “如今大王只肯听褒后一个人的话,连我他也不再信任了,若是褒后不除,宫中只怕必有大患啊!”虢石父看着楚夫人说道,“在下思前想后,唯一能扶得上去的娘娘也只有楚夫人一人而已了,此事还得看楚夫人的意思。若是楚夫人同褒后真心交好,不忍娘娘失宠,老夫倒也钦佩楚夫人的心胸豁达,只得告辞,不再叨扰了!” “你有什么办法?”楚夫人的话锋一转,瞧着虢石父问道,虢石父的眉眼立刻咧开了笑意,知道今日的酉阳宫看来是不虚此行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为今之计,自然是先要令褒后失宠,再请楚夫人复而得宠才是,楚夫人同大王自幼一起长大,想要重新亲近大王或许机会不小呢!” “哦?想要令褒后失宠的人,何止千万,可没有一人成功的,反倒是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虢上卿凭什么这么有把握就能做到?”楚夫人问道。 “凭褒后其身不正!”虢石父慢慢说道,冷笑一声,这话叫楚夫人深思熟虑的琢磨了一阵,不明白这个其身不正到底是指哪件事情,看着楚夫人满眼的疑窦,虢石父故弄玄虚的说道,“只要楚夫人肯听在下的安排,在下保证楚夫人不日便能得到大王恩宠,楚夫人以为如何?” “虢上卿有什么计谋不妨说来听听?”楚夫人不确定的问道。 “说出来,可就不好使了,万一楚夫人再去找褒后告在下的状,只怕是在下可就没有命站在您面前献计献策了!”虢石父这话叫楚夫人无法再问下去,她斜睨着虢石父,心中再三的犹豫、再三的思忖,此番若是虢石父错了,她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痛,可是如今这么屈居在褒后的庇佑之下,楚夫人心中也是极为不满的,良久之后,她点了点头,“好!依你所言,虢上卿放手去做,有任何事情,只管吩咐便是!” ☆、第437章 权倾朝野0 虢石父从酉阳宫中退了出来,一路上朝着太宰宫走去,一路上思忖到底楚夫人是不是个理想的合作伙伴,楚夫人的性格易怒、暴躁、缺乏城府却又颇有些手腕,同她合作的人下场并不算太好,虢石父在准备和楚夫人合作的同事,必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低着头,迈步朝着太宰宫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赵叔带和姬宫湦正在商议提晋国世子姬仇夺回诸侯之位一事,听闻悉人来报,说是虢石父来了,二人之间的谈话戛然而止,姬宫湦看了一眼赵叔带,“晋国之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是!”赵叔带应了一声,“大王能替少主夺回晋国,赵某万死不辞!” 姬宫湦拍了拍赵叔带的肩膀,“你先下去吧,寡人就看看这个虢石父如今要来和寡人说些什么!”他满面的不满之色,赵叔带还准备继续问一问到底大王和虢石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点点头从这屋子里退了下去,他退下去、虢石父上前进来,二人都没有瞧对方一眼,就这么擦肩而过。 “参见大王!”虢石父作揖行礼道。 姬宫湦瞪着虢石父,转身坐在了桌案一旁,口中轻轻的“哼……”了一声,“虢上卿前来拜谒,是何事?” “虢某特来请罪!”虢石父行了一个大礼,双膝跪地,向姬宫湦三叩首,然后直起身子说道,“虢某自知自作主张,倾虢国的全部兵力攻打焦国,如今焦国为我虢国所灭,微臣特来请罪!” “虢石父!”姬宫湦看着面前的虢石父叫道他的名字,“如今你权倾朝野、一手遮天,是不是封何人为诸侯、赏赐何人土地,惩罚何人、收回何人的封地,是不是你都可以替寡人做主了!”他说罢一手拍在了桌案之上,表情极为严肃。 “还请大王恕罪,焦国乃是楚国的附属国,靠近我中原地区,如今齐宋开战,若是楚国同宋国结盟,焦国再从旁夹击,在下担心中原之祸啊!如今焦国被灭,楚国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再与宋国结盟,攻打齐国,这场仗也就打不起来了。”虢石父向姬宫湦解释道,这个解释叫姬宫湦越发的生气,“意思是寡人得感谢你提寡人分忧了?” “在下并非这个意思!”虢石父回话道。 “还是说……寡人就应该顺水推舟将这焦国之地打赏给你?”姬宫湦沉声问道。 “在下不敢受!”虢石父答道。 “你不敢?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姬宫湦一拍桌子瞪着虢石父问道,“如今这楚侯气势汹汹的自楚国前往镐京城,要找寡人问罪,参寡人一本,焦国无罪,寡人却派兵攻打,如今焦国被灭,这焦国诸侯是先祖封的,寡人岂不是要失信于天下?” “焦国受封于大周先祖,却勾结楚侯,与我中原为敌,如今除掉也只能是免除后患!大王乃天子之尊,焦国谋反,大王岂有不除之礼?”虢石父说着将手中竹简递给了姬宫湦,上面是焦国诸侯同楚侯往来的书信,书信中有多处提及如何让楚侯借道焦国,先灭虢国、再杀入镐京城中。 这书信叫姬宫湦看的越发着恼,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瞪着站在台下的虢石父,声线都有些发紧了,面色黑沉的令人后怕,语气严肃的令人紧张,他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丝笑意,轻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倒是觉得寡人应该谢你替寡人除却后患了?” “虢某并非此意,当日发兵虢某原本想向大王请示,可是大王忙于齐宋之争、褒后与宋妃的事情,是以在下便自作了主张。如今楚侯怒不可遏,也只是因为在下灭了他的盟友,大王若是将这卷轴摊在楚侯面前,只怕他也只能缄默不言了!”虢石父向姬宫湦启奏道,“而虢某攻下了焦国,并非要据为己有,我虢国受大王庇佑,已经物阜民丰了,并不奢求再多这些许的封地。” “虢上卿眼光不俗啊,连小小封地都已经不看在眼中了!”姬宫湦深感自己被虢石父摆了一道,这老东西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大概一早就知道此事若是被人戳破,自己定会找他兴师问罪,摆出了焦国国君谋反的证据,姬宫湦还当真是没办法再说虢石父的不是了,“虢上卿一片苦心啊……寡人真应该好好谢谢你!”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从桌案前站起身朝着虢石父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是一笑泯恩仇。 “在下并非看不上焦国封地,若是虢国能动迁,在下必定是十分高兴的。只是在下知道,大王必定比寡人更需要焦国的封地!”虢石父继续说道,表情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这土地他原本想要,可是现在却要不成了,就算是给出去也要给的叫人不高兴! “哦?”姬宫湦有些不解,“寡人需要这焦国作甚?” “郑国世子掘突晋北抵抗狄人,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又调和齐宋之争,从中斡旋功不可没。焦国临近郑国,大王何不将焦国赐给掘突作为封地?掘突同齐国公子大婚,二人定会对大王感恩戴德,齐伯日后也不敢背叛大王!”虢石父缓慢的说道,仔细的观察着姬宫湦一点一滴的神色变化,心中冷笑一声,想要挑拨褒姒与姬宫湦的关系,从郑国下手再好不过了。 “虢上卿果然思虑周详,连如何帮寡人封赏臣子都考虑的周到得体,这次倒是寡人有欠考量了!”姬宫湦面无表情的说道。 “在下实不敢领这功劳,焦国再我虢国手中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叫我们不知道如何是好。娘娘如今操持这掘突的婚事,却不知送什么做礼物,在下一思忖,这焦国的封地倒是十分合适,只是在下不敢擅作主张,愿将这焦国还给大王,请大王定夺。” “你还不敢擅作主张?”姬宫湦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桌案前,“虢上卿若是不算是擅作主张,那其他人就连做个决定只怕是都不会了!此事寡人自有定夺,你先下去吧!” “是!”虢石父双手作揖拜谒,准备告退,末了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还有一事在下想要启奏。” “说!”姬宫湦说道。 “依虢某来看,这楚侯倒也未必有这个胆子向大王问罪、参在下一本!”虢石父进言道。 “天下巴结你虢上卿还来不及,参你一本?他还真是未必会这么做!”姬宫湦顺着虢石父的话说道,其实满脑子都没有与他继续讨论下去的心思了,他清楚虢石父刚刚见完褒姒,转身回来就说焦国要献给掘突,这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褒姒的意思? 思前想后,姬宫湦拿不定主意,郑启之已经死了的消息别人纵然不知,这虢石父绝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既然知道就该清楚送给掘突最大的礼物该是郑国,而不需要这焦国的土地锦上添花了。姬宫湦有些疑虑,只怕这是褒姒自觉亏钱郑家的,才想出这法子来偿还。 这个想法叫姬宫湦觉得心中甚是不满,有股烦躁不安的情绪开始在体内激荡了起来。 “虢某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楚侯熊仪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自他继位以来,始终以大周的诸侯自称,更是尊重大王、和好邻国,没有理由将自己的野心告知大王。这失焦国之痛,以楚侯的明智,只怕是这苦水他必定会自己吞咽下去,怎么会傻到来参在下一本,请大王定夺呢?”虢石父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这话叫姬宫湦不由的皱了皱眉眉头,“但愿同虢上卿所言一样,否则……与熊仪撕破脸,对寡人倒也没有什么好处!” “楚侯如今已经在路上了,不出半月必定抵达镐京城。届时诸侯还未从陶城折回,便是楚侯不识好歹,也不会叫大王失了面子,此事只需在众位诸侯抵达镐京城之日处理了便是!”虢石父说道。 姬宫湦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该怎么做他自有定夺。 “在下告退!”虢石父的嘴角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意,想要叫楚侯闭上嘴,自己认吃亏,再简单不过了,楚侯也好、楚夫人也好,对褒姒都是欲除之而后快的。虢石父从太宰宫中退了出来,越想此事,心中越是高兴,转而又朝着东宫去了,给褒后回话。褒姒听见悉人来报,说是虢石父又折了回来,还有些不解。 “请进来吧,”褒姒看着悉人吩咐道。 “是!”悉人应了声,转身出门去请虢石父进入东宫的大殿当中,褒姒坐在大殿一侧,看着面前的虢石父不解的问道,“虢上卿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在下刚才已经去太宰宫拜谒过大王了!”虢石父毕恭毕敬的对褒姒说道,“依娘娘所言,在下将这焦国归还给了大王,不过焦国毕竟离镐京城不近,大王留之也没什么用处。” “虢上卿的意思是?”褒姒看着虢石父,眉头微攒,搞不清楚他的来意。 “虢某的意思是,这焦国土地与其留着浪费,倒是不如对有功之臣进行封赏!”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嘴角上是不易察觉的微笑,此事他一定要陷褒姒于不忠,叫她知道自己当日能将她捧上去,如今就也一样能将她再拉下来。 ☆、第438章 咄咄相逼0 褒姒看着虢石父,在他的面前来回的踱了两步,上下将眼前这个面上带着笑意的男人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经有所思忖了,心底里的那根线绷得紧之又紧,可是面上却是一番的和颜悦色,“虢上卿不为难大王自然是很好,却不知这打赏给有功之臣……虢上卿的意思是?” “如今放眼天下,少年英雄,娘娘以为这普天之下居头功的该是何人?”虢石父捻着自己的胡子看着褒姒问道,笑容之中讳莫如深,褒姒看着虢石父的眼睛,虢石父倒也不惧怕褒姒,大大方方的正视着她,褒姒瞧够了,微微的点了点头,“本宫明白虢石父所说的是何许人也,不过大王既然已经许了司马之位、又有司徒之位给郑家,一门双杰,已是难得了。” “这郑司徒本来是郑国的诸侯,可是如今却立庶不立嫡,郑司徒为了娘娘不惜舍命相救,如今又是为了娘娘,对郑国江山不惜拱手相让……”虢石父的话被褒姒打断了,她轻声说道,“虢上卿此言叫本宫有些受用不起,本宫乃是一国之后,虢上卿言语只怕稍欠斟酌吧?” “娘娘所言极是,可如今这天下的形式却十分微妙。郑启之同娘娘不和,此事已经算不上是秘密了,娘娘几次三番的,坏他好事,若是叫他坐稳了江山,娘娘可就失去了郑国这个后援!如今诸侯之国渐起,齐伯能凭一纸书信调动天下诸侯;魏伯能凭一句话,令齐宋之争升级;宋伯或战或和,天下就或危或安……齐、宋、晋、魏称霸东面,楚国在南面虎视眈眈,虽有西陲强秦在抵在犬戎与我大周之间,可到底救不了中原祸乱!”虢石父破天荒的和褒姒分析天下形势,褒姒心中已经猜到了虢石父的来意,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若是娘娘再失去了郑国这个靠山,只怕是……再后宫之中无以立足啊!” “哼……”褒姒冷笑了一声,“申侯也是位高权重,申国不但占据着地理优势、凭天险成了我大周至关重要的战略之地,申侯在朝中社交的手腕高明,成了众位诸侯马首是瞻的对象,可申后的结果呢?” “大王到现在不也不敢动申后分毫吗?不也不敢废了宜臼、立下伯服嘛!”虢石父缓慢的说道,“当日先王既然能封了郑国,今日大王也同样能够封赏掘突,如此一来,娘娘西有强秦、东又有掘突父子相助,在这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娘娘可谓得天独厚了!” “虢上卿真是有心了!”褒姒看着虢石父冷冰冰的说道,转过身去,“所以你想要本宫做什么?” “在下哪里敢差遣娘娘做些什么?只是如今楚侯已经在前往镐京城的路上了,他若是拿虢国灭焦一事在朝堂上对在下对峙,在下也一样拿得出焦国诸侯与楚侯内外勾结,企图兵进镐京城的罪证,如此一来,只怕是大周与楚的百年和平就毁于一旦了!”虢石父向褒姒说道,声音也好、姿态也好,都是一副俯首称臣的模样,可是偏偏这话语叫人一点听不出谦卑来。 褒姒猛地转向了虢石父,“你威胁本宫?” “若是开了战……娘娘也未必有所谓,掘突父子同秦侯赢开,都是上阵杀敌的强将,楚国未必占便宜,只可惜啊……”虢石父“啧啧”了两声,“前些年大王从东夷战胜而归,却损兵折将,如今晋北之战,几乎耗尽了整个镐京城的兵力,大王刚刚科民,准备了新的行伍政策,才收了些成效,这场仗若是现在打起来,楚国胜不了整个中原,可大王是不是能从群雄中崛起,再次居于天子之位,娘娘可得三思啊!” 褒姒的手微微的攥了攥,“虢上卿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也都不是绕弯子的人!” “虢某就喜欢娘娘这等痛快的人!”虢石父看着褒姒说道,“在下也知道,以大王的脾性,未必就会与楚侯正面对峙。可大王也总会为娘娘着想,毕竟娘娘曾经为我大周付出太多,郑国易了主,将来娘娘只怕是没有凭借,这焦国大王思忖前后也必定会赏给掘突父子的,届时……楚侯将会记恨大王、而诸侯也会不服,此事必定是处理的不公允,日后诸侯之间是不是就可以随意的开战、掠夺了?” “虢石父如今将这天下棋盘搅和的一团糟糕,却叫本宫来收拾残局?”褒姒问道。 “娘娘生性如此,必定放不下大王、放不下大周,几次赴死就义,就是大王不肯宠幸娘娘,只怕娘娘也不会放在心上?”虢石父看着褒姒问道,“既然娘娘不在乎,何不让在乎的人尝尝甜头呢?” “本宫明白虢上卿的意思了,虢上卿请回吧!”褒姒伸出手指着门外。 “在下的话还没有说完!”虢石父笑着说道,褒姒的表情却令人觉得可怕,“虢上卿请回吧,本宫知道你今日前来是想说什么的,本宫答应你,楚侯不提焦国一事,楚夫人怎么做,本宫就权当做不知情!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决不与你们二人相争!” “虢某一向喜欢与娘娘合作……”虢石父点了点头,正面行礼作揖道,“那么微臣就先行告辞了,想大王不多时也就从太宰宫中折返回来了!” “虢上卿慢走!”褒姒说道。 虢石父从这屋子里退出去,褒姒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的呼吸都是颤抖的,她几乎要跌坐在地,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秀秀想要冲出去扶住褒姒,却被念儿猛地朝后拉了一把,念儿将秀秀拉出了正殿之外,走出去了数尺,秀秀才嗔怪的问道,“你将我拉出来作甚?没瞧见娘娘已经支撑不住了吗?” “难道你要叫母后知道刚才我们俩就在那里听着虢石父同她的谈话?”念儿问道。 “不能叫她知道!”念儿重重的将这话重复了一遍,听得秀秀却是云山雾罩的不明白,摇了摇头,念儿抿了抿唇,也不想给秀秀解释,只说了句,“总之,此事一定不能让娘知道咱们两人听见了刚才那番对话!” “是是是!”秀秀瞧着念儿哼唧道,“王子聪慧过人,其实我下人可以理解的!” “瞧你!”念儿笑了笑,拉着秀秀的手,“还学会挖苦我了!我也说不上到底为什么不能让母后知道,总觉得这样不好,如今再这宫中,你、我、娘三人,太势单力薄了!那魏夫人可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根本靠不住,申后深居简出,嘴上不说,心里恨着娘呢!华辰殿那一屋子的姑娘看着也和娘走的近,可人心隔肚皮啊!此事只怕得等到赢开回来,咱们再好好合计一番!” “好!”秀秀虽然也说不清楚念儿的话到底哪里好了,可是既然是他说出来的,也只好就这么信了,如今赢开的身手了得,他在这后宫之中做个帮手,也是个定心丸了。两人打定了主意,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秀秀虽然不知道念儿要做什么,可是却知道念儿心中起了对付楚夫人的想法。 此刻的褒姒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大殿上的椅榻走去,她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侧卧在椅榻之上,轻轻的合上眼,闭目沉思。虢石父的那番言论再明白不过了,打赏掘突的事情,必须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必须是她去央求大王将焦国的一亩三分地赏给掘突父子,这必定会让大王觉得他同郑伯友之间的似情未了。 虢石父要她做的,是亲手将她和姬宫湦之间的感情推落万丈悬崖之中,褒姒心中十分犹豫,她很清楚姬宫湦不喜欢她插手他的政务,可是若这么防着虢石父、防着楚侯,褒姒又觉得累,今日这种设计陷害的事情,只怕是会源源不绝,褒姒同姬宫湦之间的感情能经得起几次的诋毁和中伤?褒姒自己也没有一个底儿。 只怕是一次次的诋毁、一次次的中伤,叫二人一次次的相互折磨,最后这爱情在这旅途中便夭折了,就像是姬宫湦对姜华辰的喜爱,到了非要下杀手的地步。褒姒长长的吐了口气,现在叫姬宫湦负气离开自己,还能叫姬宫湦记住自己的好,再拖几年,怕就怕,他想起她只剩下恨了。 入宫这么多年,这是褒姒第一次觉得一点信心都没有。 她被眼前这个看不清楚未来的局烦扰的,一点招式都没了。 褒姒听见远处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正在靠近自己,越走越近,就越来越清晰,她咬了咬牙,做了这个决定,嘴角挽起了笑意从这椅榻上坐了起来,露出了笑颜,瞧着姬宫湦不善的面色,站起身,将他拉过,让他坐在椅榻之上,为他锤着肩膀和脊背,“大王回来了?” “怎么了?”姬宫湦握住褒姒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问道,“你今天好像有些奇怪?” “有吗?”褒姒笑着问道。 姬宫湦看着褒姒,点了点头,“一个人若是做些平日里她不做的事情,只怕是也与平日里的她有些不同。” ☆、第439章 为了一个男人0 褒姒知道自己了解姬宫湦,可是差点忘了姬宫湦也是同样的了解她,她抵在他的肩膀上笑了出来,然后坐在他的身后,手轻轻的搂着他的小腹,姬宫湦的手握在褒姒的手上,“今日虢石父来找寡人了,将焦国的土地交给寡人处理,说是这么说,这焦国该怎么安排,他居然还敢安排寡人!” “虢石父是个聪明人。”褒姒说道。 “不错,若非是个聪明人,寡人岂能任用到现在?”姬宫湦说道,“有些事情是寡人示意下去的,有些事情可不是,寡人不想那些个为人臣子的一天沉溺于星象、天象……分析寡人的大周运势而不可自拔,可不是叫虢石父将那些弹劾他的折子都给寡人剔除的!可是水太清了,打不到鱼的,逼得太紧了,这些个诸侯都是一方霸主,就没人愿意为寡人分忧了。” 褒姒的脸贴在姬宫湦的背上,“也不尽然啊!” “怎么说?”姬宫湦拉住褒姒的手,转过身去看着褒姒问道。 “大王还记不记得,曾经和臣妾打过赌?”褒姒问道。 “打赌?”姬宫湦眯起眼睛看着褒姒,从缝隙中透露了一道精光,“什么赌?总不是你入宫之时的那场红颜祸水的赌局吧?”他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见着褒姒没有要和着他的意思,才听了下来,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怎么?不是这个赌局啊?”他说着伸出手去捋着褒姒掉落下来的发髻。 “大王还记得当日郑伯友前往镐京城中,臣妾说过要与大王打赌郑启之夺郑国不费一兵一卒之事吧?”褒姒开口问道,姬宫湦其实知道褒姒要说的大致就是这件事,可他不想她说出口,如今话说出来了,他蓦地站起身吓了褒姒一跳,姬宫湦转过身去俯首看着褒姒,“寡人不记得寡人同你打过这个赌,寡人只记得,寡人说梓潼若要看寡人同郑伯打一架,大可以直说!” 姬宫湦的声音有些发紧,意思就是叫褒姒不要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了。可今日的褒姒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言观色的能力,站起身问姬宫湦,“那么今日这郑启之,是拿下了郑国还是没有?” 姬宫湦别过脸去喘着粗气,不回答褒姒的问题。 褒姒便走过去挡在姬宫湦的面前,又继续问道,“这郑启之如今是废了一兵一卒没有?” “你倒是了解郑伯友!”姬宫湦冲着褒姒怒吼一声。 “郑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天下皆知,他怎么可能忍心自己的百姓深受战火之苦,郑启之既然要,就拱手相送,避免两军交战,百姓遭殃!大王利用的,不就是他这个心理吗?”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眉头紧紧的攒在了一起,“可大王是否想过,将郑国交到郑启之的手中,郑国的百姓可服?天下的臣民可服?如今在位的诸侯又是不是服气?”褒姒咬着自己的下唇,就这么紧紧的盯着姬宫湦,她身体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显得无比苍白,她发现自己害怕了,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她当日入宫之时以为的不过冷宫而已,此刻已经一只脚迈进去了,才觉得当日她拿得起,今日她放不下。 “郑伯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吗?”姬宫湦捏住褒姒的肩膀问道,“那寡人呢?你今日可是后悔选了寡人吗?” “臣妾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不想大王失信于天下!”褒姒说道。 “那么你告诉寡人,怎么做才能不失信于天下,怎么做才算是他郑伯友的公平了?”姬宫湦歇斯底里的问道,褒姒瞧着郑伯友,心慌了,“当日晋北之战,是掘突同郑启之共同立下的功,如今郑启之夺嫡,主张郑国,大王不追究他的责任……” “说正题!”姬宫湦大吼道,“不要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褒姒觉得自己的嘴唇发干,舔了舔嘴唇,“今日大殿之上,大王也该当众封赏掘突!” “寡人给他的还少吗?”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褒姒问道。 “郑伯友从当日郑国诸侯,成为今日的司徒,大王免掉的是他的爵位;掘突从当日的世子到今日的司马,大王免掉的是掘突承袭爵位的身份……大王以为这是赏赐吗?还是大王觉得掘突娶了齐国的公子,就可以继承齐伯之位了?”褒姒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冷嘲热讽的口吻说出来的,气的姬宫湦想也不想的就举起了自己宽大的手掌对着褒姒,褒姒却仰起脸,看着姬宫湦,“大王老羞成怒了吗?” “说吧……你想替他要什么?”姬宫湦大吼一声问道。 “焦国!”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一共两个字,她却感觉自己说出这话都用了数个时辰,话音落下,姬宫湦漆黑的眸子就那么盯着她,就像是三九寒天、赤身裸体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忍不住的叫人想要打个寒颤。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不就是一个诸侯国,寡人想给便给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在东宫的大殿之中来回的回荡,声音一层叠着一层,起起伏伏的,如同褒姒此刻的心跳,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掌,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手掌当中,剧烈的疼痛稳住了她的情绪,叫她没有动容、没有崩溃。 姬宫湦看着褒姒点点头,“你真可以!”他说完甩着袖子就朝着东宫的大门走去,走到门口就忽然的顿住了自己的身体,转过来看着褒姒说道,“寡人要你知道……郑国的诸侯没有换人!昨日是郑伯友、今日是郑伯友、明日……还是郑伯友!”他说完这话就咬牙切齿的离开了东宫大殿,褒姒却像是被抽掉了全身力气的提线木偶,豁然的就瘫软在了自己的椅榻之上,不停的喘着粗气,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落,她趴在椅榻上,任凭自己哭着,这么做伤了他,更是伤了她自己。 “娘娘?”秀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回到了东宫,站在褒姒的身边轻声说道,“回寝宫吧?” “你都看到了?”褒姒坐直了身子,抹掉了脸上的眼泪问道。 “大殿之上人多口杂,难免传出风声去!”秀秀在褒姒耳边小声的说道,然后看着她面容紧锁的点了点头。 褒姒站起身,将身上的披肩紧了紧,虽然还没有进入深秋,可是这寒意却叫她有些受不住了,秀秀跟在褒姒的身后,二人快步的朝着屋子里走去,直到关上了寝宫的门,秀秀才开口问道,“娘娘明知替郑伯说话,要惹怒大王的,为何还要讲此事提出来说一番呢?娘娘便是不说,大王碍着娘娘这重面子,也不会对郑伯不作为的。” “连你也觉得我很蠢吧?”褒姒趴在了寝宫的床褥之上,她的脸贴在了被褥上,发出的声音很闷,听不出其中的语气,“替我去一趟太宰宫,将赵上卿请来。” “是!”秀秀应了声,叹了口气,她其实知道褒姒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了装作自己的不知情,只得问了这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虢石父要帮楚夫人夺权,他不用偷得,而是明抢,褒姒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秀秀对虢石父恨得简直就是咬牙切齿,不明白为什么姬宫湦和褒姒不干脆将这个奸佞之人除掉算了。 动虢石父,那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饶是褒姒有心却也无力,虢石父其人,能在姬宫湦的朝堂中、宜臼的朝堂中同时得到重用,不凡之处已经可见一斑了。 秀秀轻轻的关上了寝宫的门,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坐直了身子,满脑子都是刚才姬宫湦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说郑国的诸侯从来都没有变过,那么郑启之……到底是如何处理的呢? 思前想后的想不明白,门外已经传来了秀秀的声音,“娘娘,赵上卿来了,正在门外等您呢!” “知道了,”褒姒重新的将自己的发丝整理干净,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长裙,披了去年姬宫湦同诸侯们共同围猎的白狐制成那件衣服从寝宫中走了出去,赵叔带看见褒姒作揖行礼,然后关切的问道,“娘娘面色不太好看,可是生病了?”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 “没有?”赵叔带也同样摇了摇头,“赵某看着不像啊!这才几月的天,你就已经将这厚衣服穿上了,还说自己没有害病?”他说着就转向了秀秀,“去太医院请个医官过来!” 秀秀摇了摇头,示意赵叔带不需要请医官了,“娘娘有话同赵上卿说,秀秀先行告退了!”她说完走下去,带着这屋里的大小悉人也一并告退了,瞧着秀秀的背影,赵叔带撇了撇嘴,“怎的……现在我倒是用不得这个女御了,还是怎样?” “瞧舅舅说的,”褒姒说道,“刚才舅舅那般对她说话,她不同舅舅计较,已经是客气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舅舅不能再以对待一个悉人的口吻对待秀秀了。” “你呀……”赵叔带指了指褒姒,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个悉人都管不好,还能爬上来,一次又一次的,说出去好听呀?”他说罢也不等褒姒回话,这其中有内情,赵叔带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相信姬宫湦和秀秀之间真的能一点私情都没有。 ☆、第440章 放不下心0 赵叔带训话,褒姒就这么听着,并不往心里去,赵叔带说了几句觉得没意思了,又停了下来,转向褒姒问道,“我听说刚才大王去显德殿了?” “是!”褒姒叹了口气,又瞧着赵叔带说道,“舅舅的消息倒是灵通,这也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情。” “怎么?你怀疑我?”赵叔带问道,“太宰宫是管什么的,整个王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谁有个风吹草动的,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褒姒笑了笑。 “怎么回事儿?”赵叔带关切的问道,感觉得出来这次的吵架不同于以往,好像二人都动了点真格的,以这二人的性格,肯定是谁也不肯服个软,这和好之日也就因此而显得遥遥无期了。 褒姒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如不是什么大事儿,大王这次能动如此之怒?”赵叔带问道,“你有意将楚夫人推向大王,你可曾想过此事的后果?这分明就是饮鸩止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钳制住楚国了吗?蠢……蠢到家了。” “我没有!”褒姒摇了摇头,矢口否认。 “还说没有?那宋妃买通你的悉人,给你下毒,此事被你识破才逃过此劫,那毒药我可是拿去给太医院的医官门试过药了,你若是沾到,连神仙都救不了你,你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么列的药,她宋妃怎么可能会有?”赵叔带看着褒姒问道,“此事只怕你也想得明白吧?” “所以呢?”褒姒问道。 “这眼看着要审讯悉人带出宋妃了,再朝着宋妃这个方向盘查下去,必定能找得到幕后主谋,可是偏偏……宋妃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宫里精通毒药的,只有一人而已,你不说……不代表你不知道,你不说,只是因为不想大王将楚夫人拉去定罪,是不是?” “舅舅都想得明白的道理,大王难道不懂吗?”褒姒看着赵叔带叹了口气问道。 赵叔带看着褒姒半晌也回过这个神来了,微微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大王现在不敢动楚夫人?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没法动,这一动,天下就乱了,现在还没有到能重新洗牌的时候,正如……”褒姒说道这里卡住了,顿了顿才说下去,“正如舅舅所清楚的,大王重新整顿大周兵马,操练需要数日,是个过程,只怕没个三五年,不能达成效果,今日若是天下乱了,日后谁主中原就真的是个未知数了!” 赵叔带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摇了摇头,忧心忡忡。 以姬宫湦的脾气,若是他看出来是楚夫人在背后陷害褒姒的话,必定会大怒,可如今却如此不作为,可见他对未来局势的估计也很不乐观。这根本乐观不起来,天下形势错综复杂,若是姬宫湦能活个三五百年,他就不必急于一时了,可以慢慢筹划、运筹帷幄,可是他不行,人生短暂到转瞬即逝,他此刻的隐忍,赵叔带几乎已经看得出来日的爆发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今日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赵叔带问道。 “我想让舅舅帮我看着大王,他若是有什么行动,就请人来知会我一声,我担心他……”褒姒说道,赵叔带看着褒姒摇了摇头,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你要是真的甘心他,你就不要气他,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你非得这么气走他,把他推到楚夫人的身边去,你以为他就高兴了吗?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和他肩并肩的人。” “难道舅舅还看不出?”褒姒看着赵叔带问道,“他三番四次的几乎失去我,如今已经怕了,他甚至不惜将我养在笼中做一只金丝雀,不经历什么风浪也就没有什么风险了。既然如此,我自当退下,而不是义无反顾的站在前面!他清楚,他能选什么人同他并肩不是吗?” “他现在对你,是投鼠忌器,你不能怪他的……”赵叔带不得不承认褒姒说的现状。 “我知道,我没有怪他的意思,相反觉得心里高兴,只是不能为他做些什么,觉得有些着急。”褒姒说道。 “所以……”赵叔带挑眉看着褒姒问道,“就往死里气他?” “舅舅……”褒姒叫了一声,赵叔带才“哈哈”大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放心吧,大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保证你东宫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可以了吧?” “多谢舅舅。”褒姒说道。 “免了免了,我可受不起你这大礼,真是折煞我了!”赵叔带摇了摇头,“只是此时若是能够顺利的过去了,你得答应我,迅速去找大王说清楚!你们俩言归于好才行。” 褒姒点了点头,心里却根本乐观不起来,就像是被摔裂的陶瓷,再怎么弥补,到底上面已经有一条缝了,怎么可能还如同当初那般锃光瓦亮呢?她开口又问道,“郑启之如今再郑国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没和你说?”赵叔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 “郑启之已经进入了郑国的都城之中,发来的信函要大王正了他的郑伯之位,可是大王迟迟不见动静,还将这封信函彻底的销毁了,只怕是……大王临了改了主意。”赵叔带说道,这话叫褒姒微微点了点头,“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赵叔带问道。 “难怪大王刚才同我说,郑国的诸侯以前是郑伯友、现在是郑伯友……以后还是郑伯友。”褒姒说道,这话叫赵叔带攒起眉头不解的问道,“郑启之怎么可能屈居郑伯友之下,在郑国安生的做个将军?这次是擅自带兵,叫你哥哥陷入险境,最终生死未卜,下次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怕是你我都无法预料的了,大王还能怎么安排此事?” “猜不透,”褒姒摇了摇头,“迟早会有个信儿的。” “也是……”赵叔带点了点头,“只是我未必能长此以往的在这宫中留下去,能照顾你的日子也不多了,你得好好照顾你自己……”他说着拍了拍褒姒的肩膀,“好在你和虢石父那老贼的关系不错,也算是勉强能够共同进退,你是他带入宫里的,又丹凤朝阳,他必定是要巴结你的,多少也是个帮衬。” “舅舅不必担心……”褒姒苦笑了一声,却忽然觉得事情不对,“舅舅要去哪里?” “可能回去赵国吧?”赵叔带说道。 “回去赵国?”褒姒问道,“为何?舅舅做这个太宰宫的上卿,可是不如意,还是大王对你不够好?” “你看你,一说起大王的事情就像是在护犊子!”赵叔带指了指褒姒,摇了摇头,“也就是大王能被你气到,明眼人看在心里,你对她有几分情真意切,真是一目了然!此事如今还没个定论,这镐京城虽好,始终不是自己的归宿啊……” “舅舅的决定自有舅舅的考量,我也不便插话了!”褒姒说道。 赵叔带点了点头,“你好好照顾自己,生了病就叫人去请医官来看看,瞧瞧总是有好处的,别病的太重了,才想起找医官,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是!”褒姒应声道。 “微臣先行告退!”赵叔带说道。 “舅舅慢走!”褒姒点了点头,目送着赵叔带的身影离开这东宫之中,自己这才转身朝着寝宫走去,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这宫里的日子,怎么就越来越难熬了呢?褒姒回想起前些天日日梦见的廿七,心中一凛,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了。以姬宫湦的手腕,他若是要处理郑启之,绝不会是那么简简单单的褫夺他的地位,绝对是要要他的命。 郑启之后来的确是越发的过分,仗着自己和姬宫湦的兄弟情义,罔顾国法、军纪,以当年姬宫湦处理姜华辰的手段来看,将郑启之杀了是最好的结局,而姬宫湦又不会自己去动手。他会用什么手段去杀郑启之呢?褒姒想不出一个结果来,回到寝宫中将秀秀唤了过来,“你差人替我回郑国打探一件事情。” “什么?”秀秀问道。 “打探一下郑启之和廿七现在的情况。”褒姒说道。 “娘娘知道这个做什么?”秀秀有些担心的问道,“刚才因为郑伯的事情,娘娘已经同大王大动干戈了,还要去查这件事情,若是被大王知道了……” “所以才叫你去的,”褒姒拉着秀秀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对郑国熟悉,这件事情你去查,不会被注意到的!我怀疑,郑启之已经死了……” “什么?”秀秀掩着自己的唇,惊恐的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 “我也是瞎猜的,所以叫你去打探一番,证实这件事情。”褒姒说道。 秀秀立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一定要快……要赶在郑伯友他们一行回来之前告诉我结果。”褒姒说道,“他们预计再有二十天就回来了。” “够了!”秀秀说道,“娘娘放心。” 褒姒看着秀秀很慢的点了点头,可是这心……怎么可能放的下来呀? ☆、第441章 秋后算账0 褒姒这心实在是无法放的下来,惴惴不安的思忖着到底姬宫湦会以怎样的手法去对付郑启之,而廿七呢?廿七跟着郑启之又会不会手打连累,自己是不是应该一早就将廿七召回来?姬宫湦的不告知叫褒姒觉得此刻的自己宛若聋子、瞎子,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这十多天来,不参与齐宋之争的诸侯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入了京,本来应该八月末开始的祭天大典却因为迟迟到不了的几位诸侯无法如期,姬宫湦估算着此事叫赵叔带颁下旨意,整个祭天大典都往后拖了些天。 姬宫湦从虢石父的手中拿下了焦国,立刻就请赵叔带草拟了旨意,将焦国封给了郑国,以作为掘突大婚的贺礼。朝堂之中一片恭喜的声音此起彼伏,而赵叔带的面色却越发的沉重了,心中猜测褒姒所料果然不错,姬宫湦是要对自己的手足兄弟郑启之下手了,这叫赵叔带发现,对于姬宫湦来说,天下也好、朝堂也好,只有目的而言,没有情谊可讲,自己也会在有朝一日,变成一颗无用的棋子,与其等待这位主帅的弃子,不如自己趁着这次晋国之乱先行请辞。 晋伯来的很早,去年不敢前来,便派自己的儿子抵达镐京城,谁知褒后却说要给晋国尚未出嫁的女公子指一门亲事,还是和如今备受瞩目的秦侯赢开,这叫晋伯殇叔心中大喜,今年便亲自前来了,站在朝堂之中格外的扎眼。 去年褒姒指婚的事情,朝中大小官员同在外的诸侯都略有耳闻,今日见到,难免要恭贺一番,知道姬宫湦出现上朝,杂乱的现场才安静下来。姬宫湦斜倚在自己的椅榻之上,眯着狭长的那双眼,打量了晋殇叔半晌,看的殇叔整个人都有些胆寒,深深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哦?”姬宫湦轻轻的吟了一声,“晋伯来了?” “参见大王,”晋伯殇叔说道,“去年在下身体抱恙,晋北未定,是以请犬儿前来镐京城拜谒,今年大病已愈,不敢怠慢,特来镐京城向大王请罪?” “晋伯何罪之有?”姬宫湦问道。 这个问题将晋伯殇叔给难住了,尴尬的站在朝堂上看着姬宫湦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原本只是个客气话,以为姬宫湦不会深究,一笔就将此事带过了,可是没想到姬宫湦此刻竟然深究了起来,晋伯殇叔也不知道该陈述哪一条罪状比较好?思来想去,惹恼了看似没有耐性的姬宫湦,他微微坐直了一些,看着赵叔带问道,“赵上卿,你来说说晋伯犯下的是什么罪行?” “晋伯?”赵叔带将晋伯二字重复了一遍,看着晋伯说道,“晋伯所犯之罪乃是陷害朝中重臣,通敌叛国。” “你……”晋伯殇叔指着赵叔带大惊失色,“你不要乱说啊,我可没有陷害过任何人?” “没有吗?”赵叔带看着晋伯殇叔问道,“当日大王派兵出战晋北,你明明答应了大王派一百乘兵马相助,可是临了却因为你害怕折损你晋国的士卒,谎报军情、迟迟不肯发兵,才叫远在晋北抵御的大周与西秦联军共赴为难,若非掘突司马当机立断,断臂求援,只怕是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晋国了,也没有你这个晋伯了!” “你胡说!”晋伯殇叔指着赵叔带看着姬宫湦说道,“此人和在下有私仇,如今公报私仇,还请大王明鉴!” “是吗?”姬宫湦懒洋洋的问道,“赵上卿所言,难道不是实情?哪一句话是污蔑你的?” “在……在下在点兵了,只是我晋国当日抵抗戎狄所耗损的兵力过多,因此大王叫我等出兵一百乘,实难做到,需要重新征集百姓才可,因而耽误了救援的时间,致使大王损兵折将,在下虽然罪该万死,可并非故意拖延,更没有陷害掘突司马与文将军之意,也无通敌叛国之心啊!” “是吗?”姬宫湦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打了一个哈欠,将自己的腿搭在了面前的石案之上,左右翻找着石案上的竹简,就像是并不太在意这位晋伯与赵叔带争执的事情一般。 “在下不敢欺骗大王,所言一字一句皆属实!若非在下连一百乘的兵马都出不了,又何至于叫晋北失守?失了我两座城池,如今郑将军同掘突司马为在下追回,在下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晋伯殇叔说的言辞恳切、朝堂之上振振有词,几乎叫人信以为真。 姬宫湦面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不敢,从卷轴中抽出了一封靠在自己的椅榻上打开来扫了一眼,“你晋国编制内,明明就有四五百乘的兵力,你告诉寡人说你连一百乘都凑不齐,当日那四五百乘的兵马倒是做什么去了?” “这……”晋伯殇叔没有想到姬宫湦清楚自己的国力,面色霎时间苍白无比,“大王还请明鉴,在下绝没有四五百乘的兵力!” 姬宫湦将手中的卷轴从桌子上扔下去,丢到了晋伯殇叔的面前。 “是他……”晋伯殇叔指着一旁的赵叔带说道,“是他陷害在下,他与在下有私仇,如今想借大王之手陷害在下,还请大王明鉴!不要相信他的一番鬼话!” “赵上卿?”姬宫湦将面前的赵叔带打量了一遍,“你同晋伯有什么私仇!” “绝无此事,请大王不要听晋伯扰乱视听,当日晋北之战,晋伯有意将文朔将军、掘突司马引至晋北,困死在晋北之战里!” “你瞎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晋伯殇叔从地上站起来,指着面前的赵叔带问道。 “那就得问你了?我怎么知道你害死褒家一家,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赵叔带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相同这位疯狗似的晋伯殇叔争辩,晋伯殇叔却拉着赵叔带的袖袍,“大王请明鉴,当日晋穆侯也就是我哥哥大薨,将晋伯之位传给在下,赵叔带始终忿忿不平,觉得是在下撺掇了权位,我若是撺掇了权位,怎么能拿得到哥哥的兵马?如今赵叔带逮到了机会,非要颠倒是非黑白,污蔑在下,还请大王为在下做主!” “嗯……”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兄位弟及不能算错。” “大王明鉴!”晋伯殇叔说道。 “不过,你如今竟然要死了,这晋伯之位还是得还给人家的嫡长子才好!当日晋穆侯的世子是……”姬宫湦的手指着太阳穴拍打着说道,卡了半晌说不下去了。 “是姬仇!”赵叔带说道。 “哦,对!姬仇……还尚在人间吗?”姬宫湦问道。 “在!”赵叔带说道,“前些天差人去探听此事,已经找到了世子的下落,被晋伯比如周围的郡县当中躲藏,不敢露面,生怕晋伯追杀。” “哦?”姬宫湦的面色一凛,“你哥哥晋穆侯待你如此宽厚,将晋伯之位让给你,你却要将他的子嗣赶尽杀绝?” “在下冤枉……在下冤枉……”晋穆侯大吼道,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站在了泥沼之中,深深的陷了下去,无论怎么挣扎都毫无用处,脱离不了这泥潭当中,“是这姬仇以为我撺掇了他的晋伯之位,便派人驻守在我家中,意欲行刺,被我揭穿之后,立刻逃走了,以为我会处罚于他,可他怎知我作为叔叔的,岂会和自己的侄儿一般计较?” “你胡说,我还在这里,你就敢造谣生事?”赵叔带指着晋穆侯说道,“难道要拉来姬仇同成师两兄弟同你在这里对峙,你才肯承认自己篡权夺位?” “你们的家事,寡人没有兴趣!”姬宫湦摆了摆手,“寡人只想知道,晋北之战,你援军不到,我大周损兵折将,几千兵马同褒家的数十条人命,你怎么偿还?” 晋伯殇叔听见姬宫湦这么说话,腿上一软跪倒在地,不停的摇着头,心中知道自己死期已到了,姬宫湦当日不言不语的,可心里却放不下自己得罪褒后的事情,晋伯殇叔大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军中无小事,褒洪德曾经立下军令状,此战不胜,他褒家满门偿命!如今褒家做到了,你呢?不管什么原因,你的援军未到,我大周同西秦损失了这么多的兵马,我若是不处罚你,此事对天下没法交代,对那么多战死沙场的士卒的家人们无法交代!赵上卿……” “微臣在!”赵叔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先将晋伯收押至大牢,待郑司徒返回镐京城后再做定夺!”姬宫湦说道。 “微臣领命!”赵叔带说道,转向晋伯殇叔面色冷峻,挥了挥手,门外两名侍卫立刻进来,赵叔带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将这位晋伯给押了下去,一路上他还在挣扎呼叫,“在下冤枉……在下冤枉……请大王明察,都是赵叔带在其中挑拨!” 赵叔带的面色啥时间变得很不好看,立刻转向姬宫湦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惶恐不安。 ☆、第442章 一人一山0 此刻的赵叔带觉得,面前的大王和自己当日辅佐的那位年轻的幼主很不相同,他变得太过陌生以至于他再也无法揣测出姬宫湦的一举一动了,这位大王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深不可测并且也再也不愿意对人坦诚心扉,包括在对待褒姒的时候。 晋殇叔忽然反咬一口,叫赵叔带觉得十分尴尬,他看着姬宫湦的那一瞬面色极其的不自然,姬宫湦却连看都没看赵叔带一眼就冷笑了一声,“冤枉?若非褒后并非褒家子女,只怕是寡人的王后也要因为你的一时之失和寡人说再见了,那时候谁替她说一句冤枉?你现在和寡人喊冤枉?”姬宫湦猛地一拍自己椅榻上的扶手,怒吼了一声,这叫晋殇叔倒吸了一口气,一口气恰在了嗓子眼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现场变得安静异常,姬宫湦黑沉的脸色像是千斤重鼎压在了人们的胸口,叫人喘不上气儿来。姬宫湦的秋后算账,让每个人都替自己捏了把汗,尤其是过往得罪过褒姒的,手都紧紧的攥在一起,手心中涔涔都是汗水,人也有些发抖。 被赵叔带叫上来的侍卫将晋殇叔强行脱了出去,压入了大牢之中,再无一人敢妄议姬宫湦的决策。赵叔带的眼神之中有些闪烁,从前殿之中退了出去,径直朝着东宫大殿走了去,褒姒正在和秀秀对弈,嘴唇紧抿,神情绷得僵硬。悉人来通报,秀秀才站起身将桌上的棋盘收走,褒姒拢了拢自己的长裙,转过身来坐在大殿的桌案之前,看着进门拜谒的赵叔带,“今日朝堂可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娘娘已经知道了?”赵叔带问道。 “不知道……”褒姒微微的摇了摇头,“只是看舅舅脸色不太好。” “我只是担心大王,”赵叔带说道,“晋伯今日抵达镐京城了,大王将他收押在地牢之中了,怎么判决还没有定下来。” “此事不是早有决断?”褒姒反问道。 “大王如今有些刚愎自用,我实在是担心……”赵叔带皱着眉头说道,褒姒从自己的桌案前站起身朝着赵叔带走了去,面上带着的是不解的神情,口吻中含着几分疑虑问道,“怎么说?” “大王已经叫我去拟旨,将焦国封给掘突,作为郑国的领悟、作为掘突的大婚贺礼。”赵叔带说道。 “这没什么奇怪的,郑伯友同郑启之,若不是用郑伯友、便是用郑启之了,大王也许觉得郑启之做不好这个诸侯吧?”褒姒笑的很牵强,她之所以在这里和秀秀下棋,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郑启之的死讯,详情得等到郑伯友来了才能问清楚,眼下能从郑国的郑府中打探出来的就是郑启之死了,可是死因不详,还死了些什么人也不想,褒姒的手猜测廿七应该也不幸去世了,这些天心情一直好不起来。 秀秀陪着,有的时候换念儿来陪着,褒姒都笑的很牵强。私下里,念儿和秀秀两人在合计着要不要去将大王找来陪陪褒姒,秀秀觉得她此刻需要的人也只有大王而已。念儿却摆了摆手,“郑府之中的事情难道父王还不知道吗?可是却没有告诉娘……你觉得是为什么?” 秀秀摇了摇头。 “那便是不想叫娘知道啊!既然如此,我们去戳破这中间的关系,只怕是会令娘同父王的关系越发的不好了!”念儿嘟囔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不愿意将郑国的事情告诉自己的母亲,可是总觉得父王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秀秀看着念儿也只得点点头,再瞧瞧暗自伤神的褒姒,心中当真是无限的感慨。 可秀秀感慨的机会也不多,她还要操持掘突的婚事,大到婚房的布置、小到一针一线的选择都是秀秀亲自决定的,每每坐在那张红色的婚床上,总是会发一阵的呆,然后兀自的笑一笑,起身出门,轻轻的关上婚房的房门,慢慢的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褒姒心不在焉、秀秀失魂落魄,这一主一仆的节奏倒是配合的恰到好处,两人看着是在下棋,其实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将这棋局看在眼里去。念儿陪着褒姒下了几句,发现了此事,就再也不来了,偶尔找些别的事情来叫褒姒分分神,可总觉得这宫里的日子越发的寥落和冷清了起来。 若是没有楚夫人,褒姒不会出此下策的;若非楚国虎视眈眈的压在大周的边界上,褒姒也未必会接受虢石父的胁迫,将自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去。念儿觉得心里难过,可是又束手无策,几次暗中观察着楚夫人,又几番无可奈何,唯有等赢开回来之后,再同赢开商讨一番对策,问了些人,总算是打探到了派出去和谈的大军大约几日之后就会回来了,心中也稍微安定了几分。 今日的上朝念儿也去了,他急着奔走回来,想和自己的母亲说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却看见赵叔带先到了,秀秀正在门外守候,便走过去问道,“赵上卿好快的脚程!” “退朝了?”秀秀问道。 念儿点了点头,“父王今日心情不怎么好!”他说完撇了撇嘴。 “怎么说?”秀秀问道。 “父王是他离开东宫这么些日子,娘也没有差人去找他吧?”念儿掩着嘴笑了笑,推了一把秀秀,“你去将父王青睐,就说娘要见他?” “我?”秀秀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恐的看着念儿。 “是你啦……快去啦,我听听这个赵上卿和娘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啦!”念儿推了一把秀秀,秀秀踉踉跄跄的跌出去了两步,险些站立不住,看着念儿挥了挥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闯一回显德殿了,心中嘟嘟囔囔的嗔怪着念儿,走了一路,念叨了一路,然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自己也怪好笑的,和一个孩子计较些什么呀? 念儿趴在东宫大殿的门外竖起耳朵聆听屋子里的声音,赵叔带正在和褒姒抱怨大王将焦国赏赐给掘突的事情,“郑启之到底是和大王一起长大的,对大王忠心不二,而郑伯友……”赵叔带看了看褒姒,硬生生的没有将这话说下去。 “舅舅是觉得,郑伯友迟早有一日会因为我而起兵吗?”褒姒问道。 赵叔带不说话,这已经算是一种默认了,褒姒微微的皱了皱眉,“大王对郑启之下手,是因为大王不得不这么做,郑启之三番四次的不受控,不将大王的旨意放在眼中,他屡屡的踩界,叫大王屡屡被动,这就是舅舅所说的忠心不二吗?” “这也是因为你横亘其中……”赵叔带说道,话还没有说完,褒姒就冷冰冰的反问道,“舅舅的意思是本宫如今还在祸乱朝堂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叔带企图辩解,褒姒却冷颜相向,“够了!赵上卿不必再说了,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此事本宫不会放在心上的!” 赵叔带顿了顿,长叹了口气,知道再做什么解释褒姒也听不进去了,只得继续说下去,“晋伯入京了,今日上了早朝,被大王打入了地牢之中,只怕是会被斩首。” “这有什么问题吗?”褒姒问道。 “没有,”赵叔带摇了摇头,“有问题的是大王选的这个理由并不恰当,晋伯其罪当诛无可厚非,说他篡权夺位也好、说他欺上瞒下谎报军情也好、说他贻误战机也好……总之大王不该说是他害的娘娘差点殒命,所以其罪才难恕的!” 褒姒看着赵叔带良久,忽然“哈哈”大笑了出来,“舅舅,你认为篡权夺位当诛、欺上瞒下当诛、谎报军情当诛、贻误战机也当诛……那么,饶是郑启之与大王情同手足,他也一样犯下了如此罪状,为何郑启之就不当诛了?” “这……”赵叔带一时之间语塞,无法回答褒姒的这个问题。 褒姒指着赵叔带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你是姬仇的太傅,若是姬仇继位,你就应该是晋国的士大夫,姬仇一人之下,其他臣民的万人之上,可是如今晋殇叔夺了姬仇之位,你心中忿忿,便认为晋殇叔其罪当诛!而你辅佐大王这些年,与郑启之交的是心,与郑伯友则是逢场作戏,郑伯友做了司徒当日、你做了上卿当天,你们二人已经决裂了,郑伯之位给了郑伯友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因此你对此事感到不公……赵上卿,不公的是你的心,不是大王的决断,大王也同样不是刚愎自用,而是运筹帷幄!他的心在天下,不在一得一失之间,不在一人一国之中!” “可他在拿你的命去做筹码!”赵叔带说道,“他说处死晋伯是因为他差点害死你,他日处死郑启之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原因?讨伐楚国是不是还要用这个原因,那么天下就会再次将矛头指向你,说你是红颜祸水、说你祸害我大周江山!” 赵叔带的话,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敲打在这空旷的东宫大殿之中,不断的发出回声,在这屋子里来回的激荡。 ☆、第443章 爱人之间的情伤0 赵叔带的声音重逾千斤,字字句句的企图砸在褒姒的胸口,他的表情也是同样的狰狞,怒目圆睁、满面通红、歇斯底里的模样。而褒姒却平平淡淡的只说了一句很随意的话,“若是挡在他的前面,能为他争取到江山,便是粉身碎骨,本宫也万死不辞!”这话的声音很轻、很飘,虚无的就像是没有任何力道,却将赵叔带的字句击打的支离破碎。 褒姒的四两拨千斤,叫赵叔带觉得自己今日的登门拜访真是一场自讨没趣,他愤怒之下甩袖转身,准备离去,可才一个转身的时间就木立在了当下,口中喃喃道,“大……大王?” 姬宫湦的眉宇之中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凌冽之气,参杂着一股寒意沁人心脾,令人不由的浑身一个激灵,赵叔带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站立不住了,嗓子发紧、头发沉。 “赵上卿对寡人竟然已经如此不满了?”姬宫湦开口问道。 赵叔带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微臣不敢。” “不敢就是确实不满了?”姬宫湦挑了挑眉,他的身后站着一直在低着头的秀秀,秀秀紧抿着嘴唇,也不敢抬头去看一眼褒姒,心中将门外那置身事外的念儿骂了几句,她没有想到自己将姬宫湦请来,偏巧撞见了这尴尬的一幕。 赵叔带想要开口解释,姬宫湦却挥了挥自己的袖袍,“赵上卿先下去吧?” “是!”赵叔带低下头说道,转身退了下去。秀秀见状,也开口说道,“秀秀告退!” 姬宫湦微微颔首,秀秀便随着赵叔带一起离开了东宫大殿,这里只余下褒姒与姬宫湦二人四目相对,姬宫湦盯着褒姒而褒姒却不敢直视姬宫湦的眼睛,就像是看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可是细细想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 “寡人离开东宫这么多天,你就不打算去请寡人回来?”姬宫湦沉默良久,看着褒姒问道,刚才她那番淡然的话,飘荡进他的心中,触动了他心底最为敏感的那一根弦。 “大王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褒姒轻声说道,转过身去背对着姬宫湦,她想要避开他的眼神,他却伸出手一把将面前这位毫不坦诚的女人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叫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一双漆黑的眸子。 他盯着她,而她的神情却闪闪躲躲。 “楚王昨日也已经抵达镐京城了!”姬宫湦说道,这话叫褒姒微微的吃了一惊,诸侯很快会在京中汇聚,这里很快也会成为是非之地,时间过得太快,还没叫人做好准备。褒姒的嘴唇微张,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想要努力的别过头去不看着姬宫湦。 姬宫湦的手上带了些力气,将褒姒硬生生的给别了过来,这叫褒姒有些吃痛,却没有皱一丝的眉头,这倔强的表情叫姬宫湦看了,心中颇为不爽,“你就不问问楚侯同寡人到底说了什么?你那么关心寡人的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何必去问赵叔带,问寡人,寡人自然会告诉你,寡人知道的比他多!” 姬宫湦一字一顿,说出每个字都使出了咬牙切齿的力度,褒姒却看着他反问道,“大王到底想说什么?” 姬宫湦猛地推了一把褒姒,她朝后退出去了数步,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身体站稳了,姬宫湦沉声说道,“楚侯什么都没有同寡人说,只是来负荆请罪的,因为楚宋的关系而给中原诸侯国之间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至于焦国的事情,他提都没提……” 褒姒心中一沉,这个结果不难想象,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姬宫湦问道,“所以大王是怀疑臣妾挑拨您和楚国之间的关系吗?” “寡人不是怀疑你,寡人只是想叫你看清楚熊宁是个什么样的人!”姬宫湦大声的呵斥道,“以为她同你说两句知心话,就是将你视作朋友了吗?”他说着冷笑着点点头,“没错,这世界上,能出卖的了自己的,就只有自己人而已!寡人和她自小一起长大,比你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是,”褒姒看着姬宫湦眼眶中瞬间溢满了泪水,晶莹剔透,让人看着心醉也心碎,“大王是比臣妾更加了解楚夫人,大王也确实和楚夫人自小一起长大,楚夫人所为不过是想要大王的一颗心,求之不得就想将别人都赶尽杀绝!大王却不肯给,不顾念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而要将楚夫人置之死地!如今对待郑启之又是这样,臣妾实在不知大王日后会如何待我?待臣妾有朝一日成了大王的负累,大王会如何待我?”她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大王,姬宫湦看着褒姒凄楚的表情心痛不已,往后退了两步,就像是遭到了重创,不住的点头,“原来你竟然如此看我?” “若非如此,大王可不可以告诉我,廿七呢?”褒姒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溢了出来,滴在了地上,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王能不能告诉臣妾,您到底是怎么杀死郑启之的,为什么廿七会背叛郑伯?为什么……”她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整个人不停的抽泣、耸动着自己的肩头,姬宫湦想要冲上去抱住面前的褒姒,可是他却迈不开一步,他其实可以解释廿七的事情,可是此刻他却开不了口,他只能问褒姒一句,“你在怀疑寡人什么?” “没有,”褒姒抬起头摇了摇头,“我不能怀疑大王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王要我褒家上上下下数十条性命,褒家便给了;如今既然是为了要除掉郑启之,廿七的区区一条性命又算是什么?我只想问问大王,你可曾利用过廿七对我的主仆之情?”她问的声音很大,声调高的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总算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当日你褒家数十条人命寡人保不住的时候,你就已经心生责怪寡人之心了吧?憋到今日才说,真是难为你了!你既然这么瞧不起寡人,这么不信任寡人,那就等郑伯友回来,你去问他!反正他说什么是什么,你连他郑国的江山都已经为他谋划好了!要不要寡人成全你们,这后宫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也不算少!”他扔下这话,甩了甩自己的袖子,转身就朝着门外疾步劲走,冲动已经压过了自己的全部理智,郑启之的死,没有人比姬宫湦更感到难过的,这些天他不来东宫,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己一个人长长恍惚、走神。 姬宫湦并不想杀郑启之,所以才借了别人的手将他除掉了。 他并没有像过去一样,自己手中握着一把利刃,穿越艰难险阻,去取别人的项上人头,而是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一个看似一直在动摇的女人手中,姬宫湦是在赌,赌郑启之的命到底好不好。廿七若是真的爱上了郑启之,她不会下手杀他,她会从中斡旋,叫郑伯友和郑启之维持在某种微妙的平衡关系上。 若是真的如此,姬宫湦也只得承认自己赌输了。 今日他赢了,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短短数日,姬宫湦已经前往王陵之中拜谒了数次,不是去看看容妃娘娘就是去看看郑夫人,长长呆愣愣的坐在陵墓前面发呆。他闭起眼睛,叹了口气,若非帝王之身,怎么可能连一段手足之情都保不住? 姬宫湦其实很喜欢郑启之的,他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偏偏将这位大王放在心上、看做挚友,他行事从来毫无章法可言,对他却是一柄利刃、一个帮手,他们曾经驰骋草原上围猎凶猛的野兽,常常把酒言欢,畅言天下在握的快感……可是如今,天下还是如此分崩离析的天下,兄弟早已不是那个能坦诚心扉的兄弟了。 他们甚至拔刀相向。 郑启之为了除掉褒姒不惜联楚抗命,褒姒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护着她的吗?姬宫湦坐在郑夫人的坟头喝着酒,就从喉头流到胃里,说不出的苦涩和火辣,他咳嗽了两声,呛出的眼泪花叫他的视觉一片模糊,心中越发的苦涩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像是掉入了无底的深渊当中,再也找不到那救命的绳索了。 “大王?”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姬宫湦眯着眼睛定睛良久才看见是楚夫人熊宁站在了自己面前,然后蹲在了他的身边,从他的手中拿过了那壶酒,“他不会怪你的,就是在九泉之下,他也不会怪你的。”她摇了摇头,眼中也含着泪。 姬宫湦看着穿着白衣的熊宁,恍若隔世,难能可贵的用软和下来的语气问道,“你都知道了?” “楚侯从楚国一路行至镐京城,经过了郑国,郑国如今举国大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传不出来?”熊宁轻轻的叹了口气,“自从跟着大王的那一日起,我们就知道,这条命是大王的,大王想要拿去,拿去便是了,从心底里我们都不会怪您的。” ☆、第444章 有心无力0 熊宁的声音十分清脆,就像是十几年前,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没有心机、单纯而又纯粹,那时候的姜华辰是姬宫湦捡来的孩子,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面转动,灵动极了。年少的郑启之就已经张扬跋扈到了极致,而姜华辰又是不服输的性子,二人常常争执,甚至要扭打、撕扯在一起。 这时候的姬宫湦就像是个稳重的大哥,站在中央一手拉着一人,就将这两人给拉扯开了。上了些年纪的姬宫湦是周王室中的嫡长子,周朝天下的未来就掌控在了他的手中,而这件事情引发了整个周朝诸侯的不满,他们想要从周王手中蚕食残存的权利,想要让这个本来就已经分崩离析的王朝变得更加千疮百孔。 姬宫湦娶了申后,堵住了诸侯的嘴,得到了申国一国的支持,就宛若拥有了半壁江山;他继而又娶了秦夫人,与赢德联手害死了秦世子世父,而后将秦国的权利进一步收拢在自己的手中……接二连三的,姬宫湦用这样的手段娶了不少女子回宫,女人们嫌弃这位大王朝三暮四,他便干脆将荒淫无度给演绎到了淋漓尽致,太子宫湦不理朝政,朝中议论纷纷。 齐成公想要弹劾太子,结果齐国内患,齐成公不幸身亡,姜购继位,几番苟延残喘才从当日的内政之患中重新站了起来,又差一点点让姬宫湦将自己的封地葬送掉。此事便是姜华辰替姬宫湦去做的,最终用毒杀害了这位不可一世的齐成公。姜购继位,成为齐伯,却始终不能从齐国的内耗中抽身出来,三次迁都、国力锐减,几番折腾之后不得不臣服在姬宫湦的统治之下。 晋穆侯过世,姬宫湦为了争取到晋国的支持,让晋穆侯的弟弟晋殇叔自立为君,郑启之带着一直奇兵掣肘世子姬仇与二公子成师的兵马,叫晋伯殇叔的篡位谋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从此将晋国收为囊中。 姬宫湦更是在继位之初,赦免了一批当年宣王静关押在牢狱中的大臣、为一批已经被判处死刑的大臣们平凡,同时又命令利用虢石父的敛权陷害了一批与自己政见不同的大臣……整个朝堂立时被肃清,更为了掩人耳目、令诸侯麻痹大意,他摆出一副荒淫无度的模样来,日日在后宫中消遣作乐。 郑启之是姬宫湦的左膀,姜华辰就是姬宫湦的右臂,原本一同成长的三人却在从童年迈入成年之后,渐渐的被利益和权势驱使。姜华辰要后宫后位,触怒了姜后同姬宫湦;郑启之要郑伯之位,与兄长郑伯友你死我活……姬宫湦再次居于中央,为了大局,他不能不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这疼、这痛,褒姒理解过吗? 姬宫湦闭起眼睛,颤抖的吐了口气,口中的酒气吹拂到了熊宁的面上,口中淡淡的说道,“你回去吧,寡人一个人静一静。” “当年便是我们三人一起,如今大王悼念他,我怎么能不在?”熊宁问道,“当日大王从我手中拿走那毒药,我就已经知道大王要杀的绝对不是郑伯友了,大王若是要杀他,何须我的毒药?你做这些,可都是为了褒后?” 姬宫湦转向熊宁,睁开了眼睛,“当日的事情是寡人对你不住,可是若时光倒流,重头再来,寡人还是要杀你!” “臣妾明白!”熊宁点了点头,“杀臣妾,臣妾明白,回顾过往是臣妾将大王逼得太甚了!那时候臣妾太过年轻,大王教了臣妾如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忘记教臣妾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今臣妾明白了这个道理,可大王却不肯再给臣妾这个机会了,这世间的事情,多半因为错过而显得无可奈何。” “够了,”姬宫湦挥了挥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何止是臣妾,大王也未曾教过启之为人处世,未曾教过他收敛锋芒……这郑伯之位,大王吝啬了,为了自己的王后不肯给他,他便自己去拿,他以为大王没变、心总归是像着他的,死的时候必定十分震惊,可震惊过后,想想此生既然是大王要拿走自己的一条命,那就给了吧!”熊宁说着摇着头,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砸在了地上,“当日我在那冰冷的陵墓之中,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从那么艰难险阻的环境中逃了出来,以吕国公子的名义再次入京,无非就是想留在大王的身边、无非就是想要在大王危难之时伸手帮大王一把……明知道大王不会感恩……还是想要这么做,这已经变成了天性使然。” 姬宫湦叹了口气,摸了摸熊宁的头发,她的头发和她的人一样,有着孩子一般的质地,手中只觉得软软滑滑,他将她揽了过来,熊宁顺势趴在了姬宫湦的肩头,一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唇抵在他的耳后,姬宫湦没有拒绝——无心拒绝也无力拒绝——任凭熊宁轻轻的吮吸着他耳后的肌肤,在那里留下了一枚深红的印记。 “臣妾没有想到我步步逼近,却反而将楚国引狼入室了!放眼整个楚国,若是没有了楚侯熊仪,楚国必定无法再与大周抗衡。臣妾愿随楚侯熊仪回到楚国,取他性命,如此一来大周南面的祸患就可以除掉了。”熊宁在姬宫湦的耳畔轻轻的说道,一旦难免楚患解除,北面的秦国和晋国的世子都是凭借姬宫湦之力,夺取的天下,必定心向着他。 东面的齐国和宋国两国战事刚刚调停,不敢再起祸端,如此一来天下将迎来长久的太平,姬宫湦的政见终于能够在整个九州大地上施展,他轻轻的摸着熊宁柔软的头发说道,“不行!你不能去,楚侯早对你有防备之心,你若是去了,取不了他的命,只怕是会送上你自己的命。” “臣妾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大王何必担心?”熊宁看着姬宫湦问道。 “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必去做了。”姬宫湦将面前的熊宁推开来说道,语气之中是不可辨驳的命令语气,黑沉的面色反倒是叫熊宁心中一动,不易察觉的笑了出来,口中轻轻的叫道,“大王?” “当日若是死了,便罢了……既然没死,就好好活下去吧。”姬宫湦的语气十分哀婉,令人听着心中不免沉痛,熊宁复又趴在了他的肩头,他一动不动,难能可贵的没有拒绝面前的这个女人。 东宫之中,虢石父向褒姒作揖道谢,“多谢褒后相告大王的去向!” “虢上卿客气了,”褒姒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利用楚国将本宫胁迫到这个份儿上,本宫倒想问一问虢上卿,你打算做到哪一步,才收手?”她说着的时候,牙关紧咬,心中的痛不比此刻的姬宫湦要少分毫。 “扶正楚夫人为止!”虢石父说道,“当日我既然能将你扶到东宫之位上,如今就一样能将楚夫人扶上去,你若是被打入冷宫,我求大王放你一条生路,也算是对你聊表心意了!” “虢上卿真是客气,对本宫如此之好,本宫真是受之有愧!”褒姒恨恨的说道,下午宫里宫外的人都找寻不到姬宫湦,虢石父便前来向褒姒询问,早上大王来过东宫一趟,他猜测褒姒定知道姬宫湦的去向。褒姒思忖了片刻,告知虢石父大王必定是在郑夫人或者容妃的墓前,这一去果不其然,虢石父这才安排了楚夫人前往郑夫人的墓前探望大王,连对姬宫湦安慰的那番话都是褒姒想出来,她代为转达的。 在这东宫之中吵过了一架,褒姒的心中并不好受,也深知姬宫湦要杀郑启之的原因,当日是郑启之逼姬宫湦在先,她也觉得大王早已仁至义尽。廿七之死褒姒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委,可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凡事是廿七的选择,她也知道自己的悉人有多么的忠心护主,褒姒的话一刀刀的割在了姬宫湦的心头,她自己有多伤人,她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只得寄希望于楚夫人的身上,能缓解姬宫湦心里的愁苦和痛。 此刻虢石父专程前来感谢,其实是专程前来奚落,瞧着褒姒哀伤的眉眼,得意的说道,“刚才我差人去看了看,楚夫人雪中送炭,大王不免心生怜惜之意,二人原本就情谊深厚,此刻在一起相互取暖,只怕今日便能得到大王宠幸,很快就得如日中天了!” “虢上卿,莫下错注!”褒姒看着虢石父说道,“本宫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拜你所赐,还是本宫自己以命相搏得来的,虢上卿心中最清楚。本宫有心叫这个楚夫人得到大王的宠幸,也得看楚夫人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如今大王心中受到重创,楚夫人温言软语,好言相劝,正是得了大王的心,大王又刚刚喝过酒,此刻若不能擦枪走火……褒后真是高看了男人。”虢石父反驳道,褒姒本来无意于虢石父一争长短,自以为自己能以平常心来看待姬宫湦同楚夫人的事情,可是这番话说出来,还是叫褒姒怒从心生,“虢上卿,想要煨出一锅好汤,需要文火慢炖,楚夫人这一把烈火,只怕是锅很快就烧干了,不是本宫有意看虢上卿笑话,宋妃前车之鉴、虢石父可要当心!”褒姒说完转过身,身上的裙摆甩开,仿若一朵洁白的莲花,“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虢上卿路上小心。” ☆、第445章 搅乱一池春水0 虢石父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褒姒,口中喃喃的喘着粗气,莫名的就同褒姒动了气,他自诩自己在朝堂诸多年,演技过人,左右逢源之术已经出神入化了,以为能不为任何事情动怒,可此刻他看着褒姒就是觉得没来由的恼火,好像褒姒所说的颓势已经近在眼前了。 虢石父甩袖转身便走,朝着门外大步迈开而去,门外偷听着这一幕的秀秀立刻起身要朝东宫大殿内走去,念儿赶紧拉住了秀秀的衣袖,小声的问道,“你干什么呀?” “我再也不信你了!”秀秀瞧了一眼念儿,皱了皱眉鼻子,“我要进去陪陪娘娘。” “你这么贸贸然的进去,不就是等于告诉娘你早就知道她和虢石父的协议了吗?”念儿小声的问道,十分紧张。 “知道了又怎么样?”秀秀看着念儿反问道,“你看不出你娘现在心里不好受吗?你何时见过你娘同人置这么大的气。娘娘心思缜密、机智沉着,此刻却不惜激怒虢石父,你以为她这么做事认为激怒那个奸臣对自己有好处吗?” “自然不是!”念儿的气势低了下去,男人女人的事情他不懂,自己母亲同父亲之间的纠葛他其实也看的不清不楚的,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母亲如此动怒,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些小事儿罢了,只是这世间的很多小事儿参杂了男女情爱之后,就变成天大的事儿了。 “我要去陪着娘娘!”秀秀起身说道。 “别说此事我也知道了!”念儿拉着秀秀的衣袖交代道,秀秀皱了皱眉,觉得此事褒姒知道或者不知道似乎用处也不大,才对着念儿点点头,“知道了!”她说完就迈步朝着屋子里走去,褒姒正背对着东宫大门怔怔的出神,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就缓缓的转过头去瞧见了秀秀,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秀秀,瞪着她先开口。 “娘娘心里不好受吧?”秀秀问道。 “你都听见了?”褒姒问道,长叹了一口气,此事既然是在东宫之中发生的,也没想着自己和虢石父的这番交易能够瞒过东宫中的所有人。 秀秀点了点头,“早几天就知道了,只是不敢说。娘娘明明知道大王只在乎娘娘一个人而已,何必还要如此激怒大王?” “楚国大敌当前,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褒姒说道,“得到大王却失了江山,大王将不再是大王,本宫也将不再是褒后了,那时候便是留住一条命又有何用?” “秀秀不知眼下天下形势竟然已经紧张到如此地步了!”秀秀说道。 “天下的形势也没有一日缓和过,”褒姒兀自的笑了笑,“忍一时之气总好过失江山大势吧?” “娘娘真的是这么想的?”秀秀问道,眼中含着笑意。 “怎么了?”褒姒问道,扭过脸去不看秀秀。 “娘娘刚才分明就是在吃楚夫人的醋,”秀秀解释道,“若非如此,何必说那些话激怒虢上卿,明知是没有好处的事情!”她说罢掩着嘴笑了笑,“大王若是瞧见这一幕,比楚夫人说多少话安慰大王都来的有效果,娘娘明知大王的心思,却还是将他越推越远,两个人都心里煎熬,这又是何必?” 褒姒摇了摇头,笑的十分惨淡,“我也常常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与其同大王决裂,为何不将事情的始末原委和盘同大王托出,说出虢石父从中作祟,你们二人的心在一处,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儿,难道还比不过区区一个上卿从中作梗?”秀秀不解的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若是当真二人齐心就能千军莫敌了,大王也就不会忍到今时今日了。” “娘娘的意思是?”秀秀看着褒姒不解的问道。 “我中毒一事,”褒姒倒也不想瞒着秀秀,此事说出来总归是有个人替自己分担心事的,“查到宋妃这里,宋妃就莫名的死了,此事未必是宋妃畏罪自杀,到底这后宫之中调配得出见血封喉的毒药的,也只有楚夫人一人而已。” “此事不是娘娘有意瞒着大王的吗?”秀秀问道,有些不解。 “是……可是细细想来,既然我能想的明白,大王何尝不能?”褒姒问道。 秀秀顺着褒姒的思路点了点头,这么些天以来竟然忘了大王也同样是深谋远虑,怎么可能看不破楚夫人这点小伎俩,“娘娘觉得大王是有意放过楚夫人这一次?” “不是,”褒姒摇了摇头,“是不敢动楚夫人,此事宋妃一死,楚夫人谋害本宫的事情就无人能指认了,大王若是执意要帮我报仇,只怕是给了楚侯进犯中原的机会!秦国大局未定、如今晋国又乱了……齐宋之争,齐国以一家号令天下,若是楚国再借此机会进犯中原,只怕是这江山该跟谁的姓就不好说了。” “娘娘心思缜密,秀秀实在不懂。”秀秀说道,心情也跟着褒姒的这番话沉重了下去,“就没有一点办法对付楚夫人了吗?” “只能等下去了,等一个能名正言顺将楚夫人除掉的机会……”褒姒说着叹了口气,“本宫当日真是不应该将她放出宫的,若是没有让她离开,她也不会摇身一变成楚国公子,叫楚侯平白无故的宫里就有了个内应!” 秀秀抿着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若是明日传来消息,楚夫人真的侍寝了呢?” 褒姒觉得胸口一痛,伸手捂住自己的左胸,身体弓在了一起,另一只手撑在桌案上,低着头长长的舒了口气,她的面色苍白、神情严肃,秀秀赶紧闭上了嘴、摇了摇头,“秀秀瞎说的、秀秀是瞎说的!” “无碍的,此事我做得出,也早就想得到结果了!”褒姒虚弱的说道,声音飘渺。门外的念儿瞧着这两人,面色一沉,开始算计了起来,整个人不安的跑回自己的殿内来回的踱步,若是长此以往的发展下去,只怕自己的母亲迟早得进了冷宫,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姬宫湦肯定是想要出心中的一口气,念儿觉得若是要制止此事的发生,必须要在姬宫湦正式同褒姒拗这个劲儿前想到一个除掉楚夫人的策略了。 第二日,还真的从酉阳宫传来了楚夫人侍寝的消息,东宫的拜谒晨会上,也不见楚夫人的身影,余下的嫔妃女御们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着,这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褒姒的说话声,她重重的拍了拍桌面,“讨论够了吗?还是需要本宫给你们些时间,叫你们好好讨论讨论?” 魏夫人瞪了一眼自己宫里的女人们,这一房先静了下来,魏夫人这才赔着笑脸说道,“瞧这些没规矩的,在这里大惊小怪的!娘娘不要同他们置气。” “祭祀之事就准备好了吗?”褒姒看着魏夫人问道,魏夫人咽了口唾沫,自己活该撞到枪口上,面色“刷”的就沉了下去,悻悻的回答着褒姒的问话。整个晨谒都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进行的,而更有甚者,就是整个早朝都因为姬宫湦早晨起不来的事情而休了堂,却不想郑伯友一行正是在今日回到的镐京城,早朝见不到姬宫湦,便请赵叔带行个方便,想要见一见褒姒,他想将廿七的死讯第一时间告知褒姒。 赵叔带犹豫再三,还是将郑伯友领去了后宫,路上郑伯友开口问道,“今日大王为何没有上朝?” “郑伯有所不知……昨夜大王宠幸了楚夫人,许是没有尽兴,今日体力便有所不支了!”赵叔带答道,这话叫郑伯友的眉头紧紧的攒在一起,“大王为何会宠幸楚夫人?” “大王毕竟是大王,想要宠幸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总不好干涉吧?”赵叔带说道,郑伯友心中一凛,即刻问道,“那娘娘呢?娘娘就……没说什么吗?” “此事只怕……”赵叔带顿了顿,压低了自己的嗓音,“此事只怕是郑伯惹出来的。” “和我有关?”郑伯友大惑不解。 “正是!”赵叔带说道,“大王叫在下拟了旨意,将焦国封给郑国作为掘突的大婚贺礼。此事好像是娘娘去求的大王,大王便对娘娘动了怒,娘娘若非三番四次的护着郑伯,又怎么会同大王生出如此之多的间隙来。娘娘前些天还不知道郑启之的死讯,还在怪大王褫夺你的爵位呢!” 郑伯友摇了摇头,几乎不敢相信赵叔带的这番话,赵叔带的话其实有诸多的添油加醋的地方,他有意如此,就是想要搅乱宫中的这一团浑水,自己也好趁乱离开,回到晋国,姬宫湦便是届时再想对付他,也就鞭长莫及了。昨日被姬宫湦听去的那番话,叫赵叔带对自己的仕途死了心,与其无望的死守在镐京城中,不妨退到晋国继续辅佐姬仇。 可楚夫人侍寝一事,其中的原委,除了当事人之外,又有谁清楚呢? ☆、第446章 徒献殷勤0 后宫之盛传楚夫人侍寝、姬宫湦破天荒的在酉阳宫中留宿之事,如今大王为了此事又废了一日的早朝,人们议论之余充斥着诸多的猜忌,从先前大王搬离东宫回到显德殿到如今留宿酉阳宫……大王同褒后之间的关系令人琢磨不透,更看不清楚楚夫人如今是否得宠? 此事除却东宫的褒姒心中难过之外,比她还要更加难堪的便是这位传闻中的女主角——楚夫人熊宁,前一天的下午她接到了虢石父差人带来的话,叫她前往王陵之中寻找大王,该说些什么、怎么劝说大王将此事看开,传话的人都一一为楚夫人带到了,她依言去做,果真有了成效,她抱着姬宫湦,姬宫湦也未曾反抗。 楚夫人吻着姬宫湦的脖颈,见大王并不说些什么,便以为这是一种默认,沿着面颊的弧线问到了姬宫湦的下颌,然后慢慢向上,想要吻他的唇舌,可就在这个时候,姬宫湦忽然用手抵住了楚夫人压下来的身体,楚夫人被推开了些距离,皱着眉头看着姬宫湦,轻声唤道,“大王?” “够了,寡人要回宫了!”姬宫湦豁然站起身子,转身就朝着王宫的方向走去,楚夫人满面通红,这句话如同是一个耳光扇在了自己的面颊之上,面上火辣辣的在烧,她跟在姬宫湦的身后,原本该按捺住自己的性子一言不发的,可却偏偏没有忍住,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了姬宫湦,然后问道,“大王就这么嫌弃臣妾吗?连碰都不愿意碰臣妾一下吗?” “你说到哪里去了?”姬宫湦瞥了一眼熊宁答道。 “难道不是吗?”熊宁拉住了姬宫湦的衣袖,“今日前来的若是褒后,大王能那么拒绝她吗?褒后与大王才像是数载而已,你却能为了她杀了你的兄弟手足,为了她得罪朝中百官,为了她不惜挑起中原战祸……她呢?可曾有一点点领过大王的情” “不要再说了,不要拿你自己和她比!”姬宫湦呵斥道。 “我哪里不如她了?为大王出生入死,我可曾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大王要臣妾的命,臣妾可曾怪过大王,我付出的不必她少,为什么大王却连正眼也不肯瞧一瞧我?”熊宁的声音中带着委屈的哭腔,正在向姬宫湦喋喋不休的抱怨,“他要了虢上卿手中的焦国却是为了给郑伯的,你为她杀了郑启之,她却怪你害死了她的悉人……” 姬宫湦猛地站住了自己的身体,身后的楚夫人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继续朝前走着,撞到了姬宫湦的背上,熊宁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着姬宫湦的表情,黑沉之中带着一丝的怒火,“你说什么?” “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楚夫人反问道。 “东宫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你这么清除?”姬宫湦问道,“她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寡人连朝中大臣都未曾转达,为何你一件件的全部清除?”他的声音加大了少许,而熊宁的面上却露出了惊恐之色,哆哆嗦嗦的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姬宫湦上前一步掐住了熊宁的脖子,手上使了些力气,熊宁的面色通红,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从喉咙里面蹦出来的字句也都是要姬宫湦住手的,“大王,不要……不要……” “说!”姬宫湦猛地一吼,熊宁浑身一个哆嗦,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姬宫湦将熊宁一把推了出去,他的面色可怖,熊宁连看都不敢看着姬宫湦的眼睛,将自己的目光别向了一边去,“是……是娘娘亲口和我说的!” “胡说!”姬宫湦大喝一声,“你到底拿什么威胁了她?” “大王就这么看我?”熊宁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问道,姬宫湦盯着熊宁,半晌忽然点了点头,“寡人差点忘了,你一向与郑启之不和,今日郑启之若是夺了郑伯之位,除掉了褒后,他日……他的目标便是你了!他一死,你高兴还来不及,还会心生悲戚之意?谁告诉你寡人在这里的!” “没有!”熊宁干脆的说完就扭过脸去不肯看着姬宫湦。 “没有?”姬宫湦重复了一遍,“寡人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拿什么威胁的她?” “大王,褒后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你,否则怎么会一次次的不惜触怒你也要抱拳郑伯友的利益?你不在镐京城的那些日子,她同郑伯友同进同出,镐京城失陷,她又与郑伯友一道私奔,最后发现自己根本逃不走,不惜拿性命去求赢德将郑伯友一人放了……大王?你扪心自问,你若是遇见如此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她会如此待你吗?” “别把全天下的人都看的和你一般龌龊!”姬宫湦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来。 “大王要赌赌看吗?郑伯友如今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会回京了,他一回京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拜谒东宫,他与褒后会说些什么,大王不好奇吗?”楚夫人看着姬宫湦问道,整个人都因为生气而浑身颤栗,姬宫湦眯着狭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楚夫人,手紧紧的攥成全,忍了片刻之后,将楚夫人一把拽到自己的面前,他拉着她的衣袖在前面大步的走,她小跑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惴惴不安。 姬宫湦返回之后并没有再回显德殿,而是径直的去了酉阳宫中,目中无人的从前殿一路努力冲冲的走到了寝宫之中,将门一把摔上,将楚夫人推到了床榻之上,他坐在床榻一边,一脚踩住了这床的边缘,冷冰冰的丢给了楚夫人一个字,“叫!” “什么?”楚夫人压低了声响小声的问道。 “叫!”姬宫湦又重复了一遍,这话叫楚夫人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姬宫湦想要触怒褒姒,引得她醋意丛生,却连对着自己演戏的神都不愿意费、根本不想碰她,楚夫人紧紧的抿着自己的嘴唇,姬宫湦却用手中的尖刀抵着楚夫人稚嫩的肌肤,“寡人没叫你停之前,不准停!” 熊宁从未见过姬宫湦如此慑人的表情,脑海中霎时间一片空白,她深知姬宫湦的秉性,行为处事绝不计较后果,此刻若是将他得罪了只怕他是真的会对她痛下杀手的,即便是知道杀了她就能挑起周楚两国的战事,他也不会犹豫分毫。 楚夫人叫了一声,嗓子有些发紧,闭上嘴调整了一番,又叫了一声,她脑子动的快,以为这呻吟之声能够引诱姬宫湦男人身上的兽性,一声赛一声的入戏,偏偏姬宫湦就像是一块黑漆漆的石头,稳稳的坐在床榻一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动不动的闭上眼就这么听着。 酉阳宫中进进出出的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到姬宫湦急匆匆的将楚夫人领回了寝宫之后,楚夫人此刻发出的声响叫所有人都认为大王同她正在行床笫之欢,第二日卯时也无人赶去叫醒楚夫人同大王,只得将楚夫人侍寝、大王恋战的说法传了出去,这一日的东宫拜谒火药味参杂,而早朝更是根本就没有如期举行。 从宛城回来的诸多将士和诸侯准备拜谒姬宫湦,领赏的领赏、领罚的领罚,可姬宫湦连出现都未曾出现,叫人人都面面相觑。赵叔带领了郑伯友前去东宫拜谒,此事就立刻有酉阳宫中的悉人得知了情形,一路折回跑到寝宫门前轻轻的敲打了寝宫大门两下,姬宫湦彻夜未睡、楚夫人也是一夜不敢合眼,此刻听见响动,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准备开口却又顾忌的看了一眼姬宫湦。 姬宫湦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什么事儿?”熊宁小声问道。 “奴婢刚刚回来。”悉人答话道,不知道姬宫湦此刻是不是起来了,不敢说的太直接,只得说这么一句来听听楚夫人的意思,楚夫人犹豫不觉,姬宫湦又点了点头,显然是要让这位悉人继续说下去,楚夫人咽了口唾沫,只得说道,“发生了什么?” “郑伯一行回宫了!”悉人说道。 姬宫湦猛地睁开了眼,吓了楚夫人一跳,看着姬宫湦不知如何是好,姬宫湦盯着她,眼中的神情有催促之意,楚夫人只得继续问道,“然后呢?” “郑伯随着赵上卿前往东宫……”悉人的话都没说完,姬宫湦就猛然从自己坐的地方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一把拉开了寝宫的门。这说话的悉人只觉得自己面上带风,一眨眼就瞧见了大王黑着一张脸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一凛、腿上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王?” 姬宫湦连看都没看这跪倒在地的悉人,径直的朝着门外走去,去的方向正是东宫,身边没带任何人,也没打算向任何人通报此事。 郑伯友随着赵叔带前往东宫之中拜谒,路上赵叔带将姬宫湦与褒姒这些天来的争执一一叙说给了郑伯友,这些话就像是蛇虫鼠蚁噬咬着郑伯友的一颗心。早些天,他已经给自己的夫人送过了信,叫她即刻启程赶回郑国国都操持郑启之等一干人等的丧事,郑启之与廿七的死因被郑伯友隐瞒了下来,而朝中因为还存在着诸多自己党派的朝臣,这权利易手也没费什么力气。 郑启之一派的人见到大势已去,低调了些时日,如今掘突如日中天、郑伯友又位居司徒之位,谁也不敢得罪这位有后宫王后做靠山的诸侯,大家也都咽下这口气,不再去追究郑启之真正的死因了。郑国之乱如此落下了帷幕,不禁叫人觉得可叹。 赵叔带心中暗自伤神,郑启之一声戎马,为姬宫湦几番出生入死,也不过是落得如此下场,他又怎么可能在权势的争夺中,全身而退呢待有朝一日,姬宫湦发现自己身上再无可以利用的地方,除掉自己的手腕也绝不会软。 郑伯友站在东宫之外,请人进去通报自己的来意,褒姒坐在大殿之中皱眉思忖了片刻,此时此刻自己到底该不该见郑伯友,她有些犹豫。 ☆、第447章 不再重要的事情0 褒姒在大殿之中与秀秀对弈,悉人匆匆上前向褒姒通报道,“娘娘,郑伯正在门外求见。” “郑伯?”褒姒抬起头看着悉人,又低下头去看着棋局,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悉人摇了摇头,“同赵上卿一道前来的。” “舅舅?”褒姒将这二字琢磨了一番,又将目光投给秀秀,“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你同郑伯交代些司马掘突的大婚之事吧?” “可……”秀秀想说郑伯前来拜谒必定不是来找褒姒的,不过话到嘴边又只得深深的将这话再给咽下去,点了点头询问道,“若是还有其他事呢?” “你说我身体不适,他必定能够明白。”褒姒说罢站起身来转身朝着寝宫走去,走了几步又扭过头来看着秀秀,张了张嘴,良久也没有将喉咙里的那句话说出来,她原本想叫秀秀问问郑伯廿七的死到底是为何?可是又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便抿了抿唇,又继续朝前走去,离开了大殿。 悉人去请郑伯前往殿中相叙,郑伯竟觉得有些紧张,不知是因为许久未见褒姒还是因为廿七之死,再或者是因为赵叔带的那番话……总之是惶惶不安的低着头迈步进入东宫大殿。而赵叔带不想同褒姒正面争执,看着郑伯友迈步而入,自己却立在了门外,转身告辞离开。 “郑伯,”秀秀见郑伯友进门开口唤道,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去,站在他的面前。郑伯友闻声先是一惊,然后才环顾了四周,未曾看见褒姒,心中免不了一阵失望,而后才向秀秀行礼作揖,“参见娘娘。” “郑伯同我就不必客气了,”秀秀说道,“娘娘今日身体不适,郑伯莱的实在不巧,如今司马掘突的婚事是我一手操持,郑伯若有话同娘娘说,同秀秀讲也是一样的。” “娘娘又病了?”郑伯友问道。 秀秀不答话,只是看着郑伯友,这眼神中的意思无非是告诉郑伯,他该明白的。良久之后,郑伯只好点了点头,“不知犬儿的婚事定在何时?” “祭祀之后,便是司马的大婚。”秀秀说道,“齐郑联姻,大王甚是看重,如今将焦国并拢在郑国境内,算是大王一番心意,隔些天,郑伯得亲自拜谒感谢大王才是。” “我明白,”郑伯友点了点头。 “至于婚宴宾客还需郑伯定夺,秀秀不敢代劳。”秀秀说道,“聘礼我已与夫人协商准备了若干,毕竟齐国是大国,这面子还是得足了,大王也有赏赐参杂其中……” 秀秀将婚礼一事一一陈述给郑伯友,郑伯友则一直在点头,对秀秀的安排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待秀秀将大小事务都转达完毕,问郑伯友,“郑伯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夫人过世了。”郑伯友看着秀秀低声说道,这话令秀秀十分错愕,她毕竟出自郑府,对郑府中的人都有几分亲近之感,这话说出,秀秀的心中忍不住的涌上了一股悲戚,“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些天。”郑伯友说道。 秀秀眨了眨眼,眼中溢了些泪水,她微微的仰起头,“那婚事?” “尽快办吧……”郑伯友长叹一口气,“当日我同……”他说了一半又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了,他同廿七的大婚也同样是赶在了自己父亲过世那一年,未曾守孝三年,回想起此时就免不了要想起廿七的惨死,她死前只要求能死在自己怀中,而嫁给自己的这几年里,他似乎从未叫她幸福过一日,最后还要靠这个女人的庇佑,苟延残喘在郑伯之位上活了下去。 “前些天?”秀秀将这时间在口中重复了一遍,又问道,“是和郑……二公子一并过世的吗?” 郑伯友点了点头。 “郑府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秀秀觉得一头雾水,希望郑伯友能将那日的事情详细告知,郑伯友不想再提及往事,没有叫秀秀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秀秀皱了皱眉,顺口问了下去,“廿七呢?还活着吗?” 郑伯友也摇了摇头。 “也是巧合吗?”秀秀又问道。 “嗯……”郑伯友应了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她不必死。” 秀秀的表情是等待郑伯友继续说下去,他却抬头看了看秀秀,摇了摇头,选择了缄默不言,末了才轻叹了一口气问道,“焦国之事,可是娘娘为之?” “郑伯若是有机会,此事还是亲自问娘娘吧?”秀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郑伯友的话,只得如此答道。 “还有这个机会吗?”郑伯友问道。 “时间还长着,总会……有的吧?”秀秀十分不确定,只得斟酌着回答。 郑伯友看着她点了点头,“大王今日在酉阳宫中过的夜。” “后宫女人不能独宠,这道理难道郑伯不懂吗?”秀秀问道,“楚夫人既然是大王亲封的夫人,在她的宫中过夜、宠幸她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郑伯友没再说话,这对话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看着东宫的眸子饶是满是深情,却偏偏深情错付,无人看在眼中。他向秀秀请辞,“代问娘娘好,他日我叫犬儿前来拜谒、谢大王同娘娘的恩。” 秀秀点了点头。 郑伯友准备转身离去,寝宫中却忽然传来了声响,秀秀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通红,谁都听得出这是男欢女爱之时发出的娇喘和低吟,谁都知道今晨大王是夜宿酉阳宫的,可是现在……郑伯友皱了皱眉,“不是说大王不在?” “这……”秀秀咬着自己的下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早晨郑伯友前往东宫大殿和姬宫湦就是前后脚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姬宫湦到的比起郑伯友还要更早一些。褒姒刚刚从寝宫之中退出去,就遇见了正在门内守候的姬宫湦,二人俱是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彼此。 “大王?”姬宫湦一把拉过褒姒,将她的唇齿一捂就将她拽进了寝宫当中,没有来得及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也就无人知道姬宫湦其实回到了琼台殿中。 回到寝宫之中,姬宫湦一把将大门关上,将褒姒拉到了自己面前,“为什么不见他?” “大王为何会忽然来此?”褒姒疑惑的问道。 “寡人不该来吗?”姬宫湦压低了嗓音问道,“这里是寡人的家,难道还不能回来了?”他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在理,不知道在自己家里为何要和做贼似的压低嗓音,只好咳嗽了两声,直起了身子,声音又大了起来,“还是说,现在出入都得和你汇报一声不成?” 褒姒摇了摇头,仰头看着姬宫湦,满心都觉得委屈,偏偏又不能摆出委屈的模样来,只得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刚刚认识的时候,姬宫湦还记得那个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表情的褒姒,他以为任何事情都不能扰乱她的情绪,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相识数年,他对她已经有了太多的了解,她的表情却是平静不变,心中就越是起伏汹涌。 姬宫湦朝前迈了一步,将褒姒抱在了怀中,用下巴抵在褒姒的肩膀上,面颊贴着她的面颊,怀中的褒姒柔若无骨,他有些心疼了,后悔不该那么硬邦邦的和自己的女人去硬碰硬。 “大王,”褒姒用手肘抵住了姬宫湦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可是她哪里有他的力气,“为何会从酉阳宫中忽然折回来?” “寡人留宿酉阳宫,你生气了?”姬宫湦抱着褒姒问道,褒姒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姬宫湦一早就想到褒姒会否认了,不再追究这个话题下去,“为何不见郑伯友?因为寡人介意?” “不是,”褒姒轻声答道,其实她心中有多话想要对姬宫湦说,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她一句都说不出来,“臣妾只是……只是觉得司马掘突的婚事一直是秀秀在准备,她去见郑伯再合适不过了。” “便是如此,哪里影响你去见一见他?”姬宫湦直起了身子,看着褒姒的眸子问道,眼神深邃,手捧住她的面颊,手指轻抚她稚嫩的肌肤,“你就不想知道廿七到底是怎么死的?” 褒姒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她看着姬宫湦的眸子一片清冷,与他的炙热如同冰火两重天。 “不重要了?”姬宫湦问道,他没想到褒姒会这么回答。 “嗯,”褒姒点了点头,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姬宫湦追逐着自己的眼神,“廿七究竟是怎么死的,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没有什么影响,所以郑伯说什么对我而言也都没有意义了,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见他一见,令他再对我徒生什么误会呢?” 姬宫湦点了点头,刚刚燃起的心被褒姒这一桶冷水浇的十分彻底,“意思是,寡人对你而言不再重要了,所以寡人究竟做了什么,你也不在乎了是吗?” ☆、第448章 时间的印记0 褒姒缄默不言,姬宫湦得不到任何回答,转身就准备离开这里,他之前所猜测的,以为楚夫人拿楚国来威胁褒姒,逼得褒姒不得不疏远他。这看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她这番绝情的话叫他对她彻底的死了心。 看着姬宫湦越走越远,褒姒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在他彻底的跨出宫门的那一瞬,她几乎是不受控的冲了上去,从他的背后一把将他抱住了。 姬宫湦只觉得这一瞬,自己的身体都是僵硬的,他没想到褒姒就这样冲过来抱住自己,她抱得很紧,一双纤细手臂几乎勒的他快要喘不上气儿来了,“不重要的意思是,无论郑伯说些什么,臣妾都相信害死廿七绝非大王本意。”她的脸贴着他的背,这一瞬间迸发的情绪叫她根本无暇再去顾及利益与得失了。 这句话说出来,姬宫湦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已经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汹涌,转过身去紧紧的抱住褒姒,吻着她的脖颈、吻着她的下颌、吻着她的唇、吻着她的舌,将她一把抱起来放在了床上,手轻抚着她的肌肤,从手到纤腰,一寸寸上移,解开了她的衣带,细腻的丝质长裙从光滑的肌肤上滑落,胴体暴露在姬宫湦的身下。 姬宫湦要去解自己的衣袍,褒姒却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不要。” “为什么?”姬宫湦轻抚着褒姒的青丝问道,体内的欲望喷薄欲出,叫他蓦的停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姬宫湦盯着褒姒,她的面颊通红,别过脸去,很小声的说道,“大王应该累了吧?” 姬宫湦忽然将头埋在了褒姒的身上,身体一直在颤抖,褒姒不解眼前的情况,却又不敢多话,不知道何时姬宫湦才忽然抬起头,他是在笑,憋得满面通红的,表情十分得意,他问褒姒,“你吃醋了?” “臣妾没有,”褒姒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回话道。姬宫湦平躺了下去,喘了几口粗气,褒姒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仰面看着房梁,心中不免感到深深的失落。 姬宫湦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丢在了地上,拉过褒姒手中的被子将二人的身体藏在了下面,压在褒姒的胴体上用三分调侃的语气说道,“试试就知道寡人累还是不累了!”他憋闷了几日,一腔火气总算是能够得到发泄。二人都知道郑伯友同秀秀正在大殿之中对话,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纵容自己不断的索取和得到,发出的低吟和喘息叫大殿之中的郑伯友与秀秀二人面色通红。 秀秀瞧了一眼寝宫,“奇怪了……”她的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好像是大王回来了。东宫虽是娘娘的宫殿,可整个后宫莫不属于大王所有,便是早晨宠幸了楚夫人,此刻想要娘娘侍寝,娘娘也只得侍寝。” “微臣明白。”郑伯友点了点头,“我来只是想给娘娘带个信而已。” “廿七的事情,我会告诉娘娘的。”秀秀点了点头,“郑伯若是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告辞!”郑伯友说罢,转身从东宫中走了出来,走到宫殿之外免不了回头看了一眼,他摇了摇头,步子越迈越大、越走越远。回到郑府之中,掘突就立刻从里屋奔了出来,瞧着自己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知必是自己的父亲又被娘娘奚落了。 郑伯友其人,临危不惧、无欲无求,唯独褒姒一人能令他的心神动摇。掘突开口问道,“二娘的死,娘娘嗔怪父亲了?” 郑伯友摇了摇头。 “东宫如今还好吗?”掘突问道,“今日大王没有上朝,听闻是宠幸楚夫人,如今楚国濒临大周南侧,咄咄逼人,大王此举可是委曲求全?只怕是要委屈娘娘心中难过了。” “齐宋争执不下,楚国压境,虢石父借此机会命令虢国士卒攻打焦国,直取焦国,此事楚国不知会不会善罢甘休,虢上卿便将焦国进献给大王,大王拟了一道旨意,将焦国归我郑国所有……”郑伯友说着拍了拍掘突的肩膀,“他日大王上朝必将提及此事,齐宋之争,你居功至伟,晋北之战,我郑国又居头功,大王如今论功行赏,原本此事无可厚非。只可惜……这焦国是个烫手的山芋。” “父亲担心楚国?”掘突问道。 “虢石父老奸巨猾,自然之道这个焦国好吃难消化,楚侯盟国之地被人蚕食,他不会缄默不言,可焦国若在大王手中,那么天下也无可厚非。”郑伯友说道。 “爹担心的是……娘娘?”掘突看着郑伯友皱眉思索的模样,心中已经揣测到了一二,如今坊间传闻,这焦国的封赏全赖褒姒在其中斡旋,郑伯友同她之间的情愫被拉扯的不清不楚,“此事若真的同传闻一样,是娘娘一力促成的,只怕这焦国这便宜当真是不好占。” “大王封赏,你谢恩便是!辞去朝中司马之位,返回郑国,若是日后大周需要我郑国出兵,你出征便是了,不必留在这镐京城中!”郑伯友吩咐道。 “那父亲呢?”掘突问道。 “留在朝中继任司徒,”郑伯友说道,“晋北之战是你打的、齐宋之争你协调的,如今你是齐伯的乘龙快婿,有齐国在东面支持,宋国也对你感恩,在南面施以援手,你居于中央,楚侯不敢动你分毫,便是焦国一事他心中再多不满,不敢为难你!” “父亲做这宗主,也是一样的……”掘突大惊失色,“更何况掘突不才,领兵打仗尚可,治国之事只怕是难当此大任……” “我不会再回去了,”郑伯友叹了口气。 “父亲若是留在镐京城中,岂不是更加落人话柄?”掘突问道,“原本大王就对你和娘娘之间的情愫诸多猜忌,父亲若是不走,守在这城中,是要守着娘娘吗?” “我会向大王陈情,叫我前往晋北科民,将祭公调回司徒之位上。”郑伯友深深的吸了口气,他这是要以退为进,牺牲自己以保全郑国、保全褒姒,郑国没有他郑伯友,大家就不能再说褒姒偏袒。如今大王罚晋殇叔、奖掘突,大家也只能说大王赏罚分明,至于他,经历了母亲的死、兄弟的薨、廿七的亡,心中其实已经放下了很多,虽然不能完全褒姒曾经在自己的心中留下的印记,可慢慢的,这印记总归是会被时间磨平的,这世上没有人是完全不能被代替的,只要看时间走过的痕迹是不是够深。 “爹放不下的可是二娘?”掘突问道。 郑伯友并没有回答掘突,只是转过身去朝着自己的书房走了去,走了几步,停下来,用沙哑而沧桑的声音对自己的儿子说道,“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去动摇了!” “爹?” 郑伯友摇着头叹了口气,“不要因为盯着那些得不到的,就错过了你应该珍惜的。” “孩儿明白。”掘突答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父子俩的心事就在这一瞬谈完了,掘突明白,自己父亲话中所指的这位得不到的,正是被大王封为了女御的秀秀。而秀秀此刻送走了郑伯友,心中喘了口气,却没想到大王一别酉阳宫就匆匆折回了东宫之中,看来这宠幸楚夫人的事情几分真、几分假也有待商榷了,秀秀朝着念儿的书房走了来,敲了敲门,得了应声便推门而入,“郑伯一行已经回来了。” “是吗?”念儿猛地站起身,“那是说赢开也回来了?” “要晚几天,听闻是郑伯的路程赶得紧,赢开不急,便落在后面了。”秀秀说道,一早就派人去打探了消息回来,念儿日日在宫中无聊,念叨着赢开和掘突,“司马应该已经回来了!” “难怪郑伯要加紧脚程咧!”念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郑伯还有场婚事在后,若不回来抓紧操办,叫你给他们都备好了,新郎一来,就参加一下这婚礼,那成何体统?到底是谁家娶媳妇呀!” “说的也是,”秀秀点了点头,这才对郑伯快马加鞭的行程恍然大悟,“我还当郑伯是为了将廿七的死讯尽快告诉娘娘才回来的这么快呢!” “郑伯岂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念儿瞪了一眼秀秀,“你看吧,如今朝堂上盛传父王和母后为了郑伯在置气,他准是要一退再退,保全母后的清誉,你同不同我打赌?” “玩性真大!”秀秀看着念儿摇了摇头。 “帮我个忙?”念儿忽然想起什么,朝着秀秀跑去,抱着她的裙子仰头央求着,“郑伯若是一退再退,只怕这郑国就得司马来打理了,若是如此,掘突哥哥日后就鲜少在镐京城中,你帮我设个局,宴请掘突哥哥来嘛!我也好问问新娘子美不美啊?” “新娘子美不美和你有什么关系?”秀秀反问道。 “我将来要娶的定是这是这些诸侯家的女公子,一个两个美不美就知道十个八个美不美了!很重要的,若是长得不和眼缘,看了就生厌,日日不回东宫,在外面寻花问柳,不是叫这些个大臣得了说辞,日日弹劾我吗?”念儿挑了挑眉,冲秀秀说道,秀秀掩嘴没能忍住的笑了出来,一手推了推念儿的头,“你呀……大王别的好没学到,这点到学的惟妙惟肖的!” “哪点啊?”念儿挠了挠头,看着秀秀满面不解。 秀秀这才羞得面红耳赤,她说的这一点正是说念儿的寻花问柳一事,可念儿只怕也不懂其中的意思,她又不好解释,只能岔开了话题,“东宫宴请司马一事,只怕还得娘娘拿主意。” “那就去问问娘吧?总归不会不允的。”念儿嘟囔道。 “现在去不了,”秀秀摇了摇头,“大王回来了,正在寝宫同娘娘说事儿呢!” “哦?”念儿应声道,“什么重要的事情,咱们去偷听一番?” ☆、第449章 杀人的理由0 秀秀被念儿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给念儿解释他的父王和母后此刻正在做的这件重要的事情,并不希望有人在外偷听。秀秀开不了口,念儿便不依不饶的叫她带自己去褒姒的寝宫外偷听,刚才大殿上传来的低吟和喘息还在秀秀的耳侧,若是念儿问出什么不该问的,她怕是又不懂怎么解释了。 “还是不去的好,娘娘和大王说的话,必定不希望你我从旁聆听!若是被大王发现了,必定会盛怒的!”秀秀劝说道,可念儿哪里吃她的这一套,最近念儿年岁越大,就越发的不服管教了,在褒姒面前还能装装样子,在秀秀面前则越发的无法无天,他拉着秀秀强行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到了寝宫门前,内里安静了好一阵,这叫秀秀总算是松了口气,“没什么可听的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念儿伸出手在自己的唇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多时里面就传出了声音。 “大王没有宠幸过楚夫人?”褒姒看着精疲力竭趴在自己身上的姬宫湦问道,他的额头满是汗水,从情绪的制高点而下,神情困倦,毕竟前一夜一宿未睡,心中满是对褒姒的气氛。褒姒的手搭在他的肌肤之上,有一些的冰凉。姬宫湦抬着疲惫的眼睛瞧着褒姒,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挪了挪身子平躺了下去,“郑启之的死,让寡人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褒姒问道。 “比如……”姬宫湦思忖了片刻,转过身去一手撑着自己的头,看着褒姒的眉眼,“比如说,过去的事情。寡人曾将华辰与启之看做是自己的亲人,将启之看做兄长,将华辰看做妹妹,可后来寡人亲手害死华辰,如今又亲手杀了启之……寡人是不是根本不会待人接物,才会将好端端的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 “大王何出此言?”褒姒问道。 “华辰能有恃无恐,在后宫帮母后助纣为虐、愈演愈烈,三番四次加害寡人的妃子,却以为寡人不敢动她分毫;启之又是这样,联合楚国、晋国摆了褒洪德一道,以为寡人看不出来吗?”姬宫湦说道,“华辰命大,逃了出去,寡人对她心中多少是有亏钱的,如今才叫她做了这楚夫人,除了寡人之外,她要什么,寡人也都给了,以弥补心中的不安!” “不是大王不会待人接物,而是大王的身份委实太过特殊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您首先是大周的君主,而后才是一个并不普通的男人。于大王而言,你的面前首先应当是功过是非,而后才是兄弟情义。大王就是忘了自己是天子,才会叫华辰同启之也忘了他们是臣民,自以为在大王这里可以予取予求,却忘了一个臣子应当尽的责任。” “唉……”姬宫湦长叹了口气,“论天子,寡人不是个明君;论朋友,寡人又不能义字当头。夹在其中,实在是两难,你若再同寡人置气,寡人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轻抚着褒姒的面颊,褒姒转而看着姬宫湦,良久的沉默,眸子中也是一片晦暗,没有平素里的灵动,她这表情他能看懂,是担心、是不安,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身为夫君,寡人却让你常常处于忧虑与被胁迫的境地,连这个角色,寡人都做不好。” “不是的!”褒姒摇了摇头,她原本想说一两句恭维的话,可是滑到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咽了下去,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大王其实不必激怒楚夫人的,她饶是以楚夫人的身份自居,可心中始终是向着你的。” “你不了解她,”姬宫湦摇了摇头,“她身上有股玉石俱焚的劲儿,若是得不到寡人,那么毁了寡人,她也无所谓。” “可如今,她到底没有这么做!”褒姒说道。 “她将你陷于不义之地,你却还如此帮着她说话?”姬宫湦问道。 “不能算是帮着她说话,只是这么想,大王瞧着她的时候也多少能好受些,到底当日她也是为大王做了很多不能对人言的事情,若非当日的姜华辰同郑启之,又何来今日的朝堂之稳呢?”褒姒宽慰道,要姬宫湦将凡事都忘好处去想,“虽有楚这个外患,可到底没有中原这个内忧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这么多年来姜华辰同郑启之二人的功绩,便是因为如此,在痛下杀手的时候才觉得心中不安、才觉得惶惶不可终日,他的手与褒姒五指相扣,“姜华辰所以至今还没有帮楚侯将寡人从这个帝王的位置上赶下来,是因为你们太多的人给了她希望,叫她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寡人的心,叫她以为她能够取你而代之……这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又不是她一个人!” 姬宫湦的话叫褒姒心中一惊,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她在思索,她是不是真的了解过他?她却忘了,连同这位大王自己都鲜少真正的面对自己的内心、鲜少对自己有深刻的了解。褒姒握紧了姬宫湦的手,依偎在了他的怀中,“楚侯原本答应了宋伯出兵相助,以扛齐兵,大周与秦国兵马、诸侯的援军、齐国的兵力屯聚在宛城,当日若非楚侯迟迟不肯出兵,宋伯不会松这个口,不会愿意和齐国和谈。因虢上卿攻打焦国触怒了楚侯,他不远万里、丢下宋国前往镐京城告这虢石父的状,可如今却缄默不言,不和大王提及此事,若非楚夫人斡旋,实难想象。” “虢石父攻打焦国,阴差阳错的解了齐宋之争,虽然是个好事儿,不过他的一片私心当真以为寡人不知吗?这么多年,寡人器重他,他自以为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敛权、敛财,倒是把寡人当做是他的工具了,如今我不除他,是因为他能替寡人做个替罪羔羊,若是连这等功用都没了,寡人自然不会再留他!”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至于楚夫人,她并非要从中斡旋,只是想起此事既能害你,又能宽寡人的心,心中算计,觉得利大于弊。楚侯能听楚夫人的劝,并非自己对痛失焦国已经不再生气,而是他也不敢贸贸然的和我大周开战,毕竟……他也没有完胜的准备,饶是我大周再不济,多少有诸侯之国挡在前,他根本连镐京城都攻不下!楚侯我动不了,可楚夫人……” “大王?”褒姒皱了皱眉,知道姬宫湦没有说完的这半句话是什么,他如今既然已经出了郑启之,他们就必定会逮着个机会再将楚夫人也除掉,毕竟留在身边是个祸害,褒姒出口叫道,却也没法劝慰,最后只得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姬宫湦的胸口,“若是非得如此,大王对楚夫人便好一些吧?多少也让人觉得是个宽慰。” “寡人会对她好的,捧在手里怕吹着、含在嘴里怕滑着的好。”姬宫湦这话说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也害怕楚夫人,害怕楚夫人会对褒姒下狠手,他说完这话就从床上翻身而起,虽然困顿不堪,却不敢再东宫留宿,他赤裸裸的站在地上,一把拉过自己的衣袍,背对着褒姒正穿着衣服,“你再睡会。” “大王呢?”褒姒问道。 “回酉阳宫中,”姬宫湦不满的说道,将身上的束带系好,褒姒伸出手从姬宫湦的背后抱住了他,面颊贴在他的背上,姬宫湦握着褒姒揽住自己的双手,“若不是碍着你在这里,寡人根本不想演这出戏。” 褒姒的嘴角动了动,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说对不起还是说谢谢?她脑海中也乱的很,要杀楚夫人若没有个好理由,只怕是既不能服众、又给了楚侯谋反的好借口,为今之计只能是一等再等,根本看不见一点点的希望。姬宫湦转过身去,俯下身子亲吻在褒姒的唇上,十分不舍的缓缓站直了身子,满眼都是温情,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最后点了点头,抿着唇,眼中闪着灼灼的光华。 门外的念儿听见里面的人要出来了,赶紧拉着秀秀朝着一遍躲了过去,蹲在角落里看着从寝宫中出来的父王,待他渐渐走远,寝宫中没了动静,他才拉着秀秀转身朝自己的书房走去,进了屋关好门,看着秀秀问道,“赢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预计再过一二日就该到了!”秀秀说道。 “我要你们的帮忙,”念儿径直的开口说道。 “帮什么?”秀秀的心跳忽然变得快了起来,看着念儿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怕是她和念儿想到一块去了,但是念儿心中必定有了主意,她还是一筹莫展。 “杀楚夫人!”念儿将这四个字和盘托出,秀秀的面色一凛,啥时间变得苍白,她看着念儿半晌,才问了一句话,“有十足的把握吗?” “所以要你和赢开的帮忙!”念儿说道。 ☆、第450章 各怀心思0 秀秀看着念儿,似乎无法想象从一个几岁的孩子口中听到了这句话,虽然说这个孩子的成长环境同别人都全然不同,他到底是跟在褒姒身边出生入死快六年了,期间数次和生母分离、数次见证了自己母亲在黄泉路上兜兜转转的命运,他比别的孩子更加决绝、聪慧、心思缜密、城府也更深,可秀秀还是无法想象,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子伯服竟然会一本正经的同她商议如何杀楚夫人的事情。 如今伯服才是嫡出,姬宫湦虽然没有正式废掉太子宜臼之位,可人人也都知道他这个太子之位让给伯服只是迟早的事情。秀秀出言劝说,“此事王子若是做的稍有不慎,叫人捏了话柄,不但是自毁前途,还会叫人捏住娘娘的痛脚。何不忍一忍?” “忍?”念儿双手叉在腰上,看着秀秀问道,“忍到什么时候去?忍到娘被她害死吗?” “我不是这么意思,”秀秀赶紧摇了摇头。 念儿知道秀秀是担心自己,所以继续说了下去,“我若是有万全的计策,能将这楚夫人名正言顺的给除了,你愿意帮我吗?” 秀秀犹豫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万死不辞!” “不要你死,”念儿说道,拉着秀秀的手,将脸贴在了她的身上,“可是比死还难。” “是什么?”秀秀问道,心中十分不安,人人都说念儿是人杰,他说有主意了必定不假,他说比死还难就绝不是夸张,秀秀的手心中满是汗水,等着念儿宣布这场与楚夫人对峙的方案,可是念儿稚嫩的眸子只是盯着秀秀看了半晌,挥了挥手,“我还没有理顺这关系,没想好该怎么办?过些天,待赢开回来了,我们再讲?” “嗯!”秀秀点了点头。 念儿看着秀秀咧嘴笑了出来。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的!”秀秀看着念儿笑了,念儿也咧开了自己的唇,拉着秀秀的手表情甚是得意,“那你快去找母后,说我要设宴东宫,宴请掘突父子、赢开等人,恭喜他们一解齐宋之争,使我大周百姓免于水火。” “娘娘这会儿睡了,晚些时候再去!”秀秀说道。 “睡了?”念儿睁大了眼睛瞧着秀秀,“刚刚还醒着,怎么说睡就睡了?” “晚些时候再去吧,”秀秀不知该怎么给念儿解释,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念儿撇着嘴看着秀秀,咕哝道,“晚些时候就晚些时候吧,真不明白你,你想见掘突哥哥,我便替你提了出来,你还扭扭捏捏、拖拖拉拉的,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你手脚这么不利索,也不知我能不能将大任放在你身上!”他边说着,边像个大人一样的摇头晃脑的朝着自己的桌案走了过去,秀秀瞧着念儿的背影,无奈的笑了出来。 姬宫湦从东宫离开,径直的回去了酉阳宫,一脚踹开了酉阳宫的门,听见动静的楚夫人匆匆跑了出来,刚才姬宫湦是去做什么的,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此刻黑沉着面色回来,心中揣测必定是和郑伯友、褒姒有关,兴许二人在东宫之中见四下无人,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才能如此热闹姬宫湦。 “大王?”楚夫人面上一脸关切的神色,从自己的寝宫中跑出来迎接大王,心中却笑的开出了朵花来,表情得意至极,“发生什么事儿了?” “给我去把郑伯友叫来!”姬宫湦对着楚夫人吼道,楚夫人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是,臣妾这就差人去叫,大王要在酉阳宫中见郑伯吗?” “有什么问题?”姬宫湦看着楚夫人问道,楚夫人赶紧摇了摇头,抿着笑意,“没有……没有问题。”她此刻的心思转的飞快,一瞬间脑海中已经涌过了无数个猜测,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瞧着楚夫人出门的背影,姬宫湦微微的摇了摇头,说到底熊宁只是个简单的女人,对他曾经做过的任何决定都不曾怀疑,因为这种简单使得她常常为人所利用而不自知。 楚夫人差了人去将郑伯友唤来酉阳宫中,而另一方面也差人去通知虢石父此事。郑伯友接到传来的信,脑子里就更加混沌不清了,早晨大王还在褒姒的寝宫之中,怎的一转眼的功夫,大王就折回了楚夫人的酉阳宫,还是说……他想着心中一抽,难免不去思忖大王此举就是为了做给自己看的?要向一个闯入自己领域的男人宣布自己对褒姒的所有权。 若是真的如此,郑伯友难免不为褒姒感到一阵阵的痛心。他换了身衣裳,随着前来通传的悉人朝着酉阳宫中的方向走了去,情绪丝毫也抬不起来,低着头朝前疾走,走到酉阳宫中,悉人带郑伯友前去拜谒,楚夫人正在书桌一旁为姬宫湦研磨墨水,见郑伯友来了,起身说道,“臣妾先行告退?” “不必,”姬宫湦说道,一把拉住了楚夫人的胳膊。 熊宁又顺势坐了下来,面上一抹得意的神色,嘴角挽着笑意继续为姬宫湦准备墨水和卷轴,他要处理些政务,却并不避开她。郑伯友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微微的皱了皱眉,然后上前拜谒,“参见大王。” “从宋国回来了?”姬宫湦问道。 “是,在下正要向大王汇报齐宋争端,宋伯已向齐伯道歉,齐伯遣散了汇聚在宛城的各国士卒,诸侯各自回府,正在赶往镐京城的路上。”郑伯友说道。 “这次调解全赖掘突的从中斡旋,他发来的信函寡人也都看过了。”姬宫湦说道。 “犬儿不才,”郑伯友听到这句话,朝后退了一步,向姬宫湦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对他说道,“在下替犬儿请辞,犬儿掘突不才,难当司马重任,还请大王另觅贤良。” “哦?掘突大胜北狄、又有斡旋解困之才,如此功劳却说掘突不才,郑伯是担心寡人将掘突留在京城之中,对你是个威胁吗?”姬宫湦的面色冷了下去,声音也叫人觉得不寒而栗,连楚夫人都忍不住的用余光多看了姬宫湦两眼,心中紧紧的揪住,竟然为郑伯提了口气。 “胜北狄,乃是郑启之的功劳,掘突不过是个通风报信的使臣;齐宋之争能解,乃是二位诸侯都有容人的气度,此事虽起自误会,齐伯却不愿追究、宋伯也愿意道歉,二人各退一步,两全其美!这两件事情并非犬儿功劳,大王若是封赏,难免人心不服,朝中司马之位该另立贤良,还请大王放还掘突回郑国!”郑伯友不慌不忙的说道,面色的表情没有因为姬宫湦的忽然暴怒而起一丝的波澜。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哼”了一声,“郑伯到底是觉得掘突无功不受禄,还是担心寡人留掘突在京城之中会对你不利?” “微臣未曾如此想过!”郑伯友说道,“只是如今郑国内部祸乱,郑启之殒命,在下的母亲与廿七也是双双去世,实乃家门不幸,家中后事需有人料理!” “你去不就成了?寡人不留掘突在朝中任司马,难不成就要强留你在朝中任司徒?”姬宫湦问道。 “在下斗胆恳请大王将在下调职晋北!”郑伯友继续说道,“郑国祸乱因我而起,实在无言回朝见朝中父老,蒙大王不弃,愿委以重任,在下实难担当。代掘突辞去司马之位,也是在下无可奈何之举,如今郑国局面唯望掘突主持大局,还请大王准奏!” 郑伯友的这番话并没有令姬宫湦吃多大的一惊,但是多少心中十分不悦,这一步棋别人纵然看不懂,他却门清,郑伯友的请辞并不是要保全自己,而是要保全褒姒,请自己对褒姒消除顾虑,不再忌惮她同郑伯友的关系,姬宫湦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摇了摇头,免不了发出了一声长叹,“郑伯先下去吧!此事明日上朝,再做定夺。” 郑伯友跪在地上沉默半晌,最后只能缓缓的站起身,“微臣告辞!”说罢,转身离开了酉阳宫。侍立在一旁的楚夫人有些看不懂这棋局,反问道,“大王不想答应郑伯的请求吗?” “此事就算他不提,寡人也是要逼得他辞去朝中大小职务,离开镐京城!这郑伯倒是个识大体的人,”姬宫湦瞧着楚夫人的眸子冷冰冰的,“至于郑国,寡人原本就有意辅佐掘突,掘突年纪尚小,心性纯良,就像是一块璞玉,想要怎么雕刻,全凭寡人的意志,辅佐他为寡人日后效力再好不过了!” “大王考虑的周全!”楚夫人看着姬宫湦说道。 姬宫湦盯着楚夫人半晌,忽然捏起了她的下巴,将她推到了桌案上,身子紧紧的贴着她,楚夫人蓦地紧张了起来,也盯着姬宫湦深邃的眸子,不知道大王想要做什么。姬宫湦打量着楚夫人的神情,就像是盯着盘中餐再细细品味,然后露出了戏谑的笑意,“寡人过去曾倚重你,收拢诸侯之中的权利,你本来功不可没,可你要的太多!如今寡人杀了郑启之,也是一样的道理,寡人手中的棋子不少,唯你们这两颗最为好用,可若是踩过了界,寡人也得除掉不是,否则给自己留的麻烦就太多了。” 楚夫人仰头看着姬宫湦,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臣妾明白!” “寡人曾杀过你一回,你却不死,寡人对你,多少是有着亏欠之心的,因此明知道你毒害褒姒、杀宋妃、挑起齐宋之争、谋杀……寡人……”姬宫湦这话说的极慢,而楚夫人的面色却极难看,立刻反驳道,“臣妾没有……”她使劲儿的摇着头,簪子便在头上摇摇晃晃,显得更加没有重心了。 ☆、第451章 有何指教?0 “没有?”姬宫湦面带着笑意,看起来并不像是发怒,越是这样才越显得更加可怕了,“你是寡人一手教出来的,你以为你做些什么,能瞒得住寡人的眼睛?寡人所以没有追究,是念在过去的恩情,你若是以为寡人怕了你,一而再、再而三,那么郑启之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寡人能杀你一次,也能杀你一万次!” 楚夫人腿上一软,顺着桌案跪倒了地上,满面的泪水,“臣妾没有,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害大王,臣妾只想让大王生、不想让大王死……”她双手抱住姬宫湦的腿,“臣妾不愿看见大王夹在褒后与群臣之中,是以才处处针对她,可是臣妾改了……难道大王看不出来臣妾已经改了吗?臣妾不再为难褒后,甚至连我楚侯入京一时,我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也告诉了褒后,就是为了让大王先想对策,楚侯入了京,我便去劝楚侯不要为难大王,他才没有提及此事……臣妾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大王的一颗心,而是求大王怜悯,能记挂这酉阳宫、记挂着我这个楚夫人,偶尔前来探望一眼,已经十分欣慰!” 姬宫湦俯瞰着跪在自己身下的楚夫人,捏起她的下颌,叫她的脸与眼对着自己,慢悠悠地、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寡人不动你,不是寡人怕你,而是寡人心中纵有诸多不舍、不忍、不愿意举刀对着你和郑启之,你们二人于寡人而言毕竟不同,在寡人心中的地位、分量,褒后都不能等同。s。 好看在线>越是这样,寡人对你们二人的期待就越甚,你们也就……越令寡人失望。”他说完就将手从楚夫人的下颌上拿了去,楚夫人的头立刻低了下去,碎发掩住了她的面颊,姬宫湦已经站起身来,用严肃的声音向楚夫人说道,“寡人所以在酉阳宫中见郑伯,也没别的原因,只是觉得郑启之的事情,寡人总该给他一个交到。寡人要郑启之死,不是因为寡人要因为谁而扶正郑伯,这个郑伯的位置,他们二人既然争,那就谁也别做!” “臣妾明白!”楚夫人低着头说道,心中十分惊诧,她知道姬宫湦一向是棋高一着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的运筹帷幄,已经高到了能叫对方依着自己的想法行事的地步。熊宁哪里知道,不过是郑伯友有此一言,姬宫湦才有此一说,便是郑伯友真的霸着这个郑伯之位、霸着这个司徒之位,姬宫湦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也不会再去动他了。 这种退步,并非仅仅是为了褒姒,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的诸侯是一个有全局观、可知进退的人,一个人若是只知向前却不能明白迂回的道理,那么便是才华出众也不过只能做个寻常角色,成不了大气候。郑启之若不除,姬宫湦只怕日后他会与自己为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去,那时候的姬宫湦还没有想过,自己的身边豢养着随时会反咬自己一口的人,又岂止是郑启之一个而已? 他用人,放权放的未免太狠,将一些人的口味早就养刁钻了。 午时过后,楚夫人叫人给虢石父送了个信,心中告知了他早晨大王去了一趟东宫,中午又折回了酉阳宫,召见了郑伯友,稍后又叫人送来了信,说是姬宫湦去显德殿住了,既没有回东宫也没有留在酉阳宫,而郑伯友则被发配到晋北做个大夫,掘突则辞去了司马的职务,回到郑国行郑伯之实。 这一步有点出乎虢石父的预料,起先以为姬宫湦将郑启之除掉是为了将郑伯友扶正,这是为了给褒姒留一条后路,也是为了叫褒姒安心的。可是眼下看来事情好像并非如此,姬宫湦的目的是要除掉郑启之的同时也除掉郑伯友这个祸患,二人的性格上稍有不同,郑启之若不杀他,他很可能会反戈相向;郑伯友则不会,只会逆来顺受。 郑伯友已经被逼到了晋北,虢石父猜测姬宫湦不会再下狠手了。如今郑国为掘突所管辖,其实就是做了姬宫湦的喉舌和傀儡。如今姬宫湦在大周科民,采取了十抽一的方法,再次征兵、训练;培养赢开,接管秦国政务,更是叫百里将军心悦诚服;扩大郑国的面积,拓展郑国的国力,居于中原中央,固守大周东面的喉舌;晋国辅佐新君,新君初立,肯定唯姬宫湦的命令是从……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为姬宫湦未来的野心做着铺垫,虢石父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姬宫湦要除楚侯是早晚的事情,楚夫人仗着与他多年来的交情,在郑启之被杀死这个当口,都不能将这个大王留在自己身边,便是温柔用尽,也难敌褒姒的回眸一笑。虢石父摇头叹息,这个楚夫人实在不能算是一步好棋,若非此次褒姒将他逼得太甚,他也不会反过来要挟褒姒,如今和褒姒弄得太僵又有些蠢了,毕竟在两位夫人的身上各下一注才算是个明智之举。 看来褒姒说的不错,便是给了楚夫人机会、也告诉了她如何去做,这个女人还是蠢到能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只怕是姬宫湦将楚夫人养在身边带大,教会了她一切事情,却唯独忘记了教楚夫人如何去做一个女人。 此事少时不学,长大了才琢磨,那可就晚的不是一两点了。 打定了注意,虢石父便启程朝着宫中去了,叫下人差了封信函送往东宫,要拜谒褒姒。可褒姒自姬宫湦离开东宫之后就沉沉的睡去了,这几天的夜里她常常因为噩梦而睡得很不踏实,几次从睡梦中惊醒,坐直了身子看着空荡荡的一张床榻,心里空落落的。这一日,这两人将事情摊开来说的清清楚楚之后,她便觉得十分踏实,这一觉睡得连一个梦都没有。 秀秀接了拜帖,左思右想,去了寝宫几次都不见褒姒转醒,又不敢叫她,只得去了一趟念儿的书房,敲了敲房门迈步而入,念儿低着头问道,“娘醒了?” “还没有。”秀秀摇了摇头,朝着正在练习写字的念儿走了过去,将虢石父的拜帖放在了桌上,“虢上卿要来,娘娘还没有起来可如何是好?” 念儿提笔,将毛笔放在了砚台上,扫了一眼桌面的拜帖,将桌上的竹简卷了起来,站起身将竹简插入了身后的书架上,“何时来?” “申时。”秀秀答道。 “快了……”念儿琢磨道,看着秀秀挥了挥袖袍,“你去便是了,你是东宫女御,又是娘身边唯一信得过的人,现在也知道了虢石父和娘之间的交易,此事你去处理最合适不过。虢石父前来,不过是带句话给娘,十之八九又是要求娘做这做那,先听听,咱们二人再合计着想个对策好了。” “大王可知道虢上卿如此过分?”秀秀手握成拳捶打在了桌子上,她也是猜测虢石父前来必定又是要要挟娘娘对楚夫人做出什么让步的,再或者是帮楚夫人支个招,如何勾引大王的,“若是大王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虢上卿在背后挑唆,必定将他五马分尸!” 秀秀说的气氛,念儿却听得平静,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卷空的竹简,在桌面上铺开来,“父王未必不知,只是如今还不能管罢了!” “为什么不能管?”秀秀问道。 “这道理就同父王明知楚夫人要害娘,他也纵容楚夫人一样!”念儿说道,“若非是父王纵容,你我又何必挖空心思去想方设法的陷害那楚夫人,我才不情愿做这见不得人的事情哩!”他说完不满的撇了撇嘴,将笔在水洗中浸润,然后又沾了些墨水,在竹简上继续练字,“你去听听吧,一会儿虢石父来了,我去旁听便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你我如何在这里商讨对策?” “说的也是!”秀秀点了点头,扶着桌案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念儿却忽然放下笔,看着秀秀的身影,觉得自己刚才那两句话说的颇为准确,若是不知道虢石父想做什么?他们又如何商讨对策?若是能在虢石父的身边安插一颗眼线,那就好了,这个眼线该由谁来做才合适呢? 赢开还是秀秀? 念儿的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事,思忖了半天觉得赢开还有些正事儿要做,不妨叫秀秀去和虢石父套套近乎,想到这里他就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慢悠悠走到大殿一侧的时候,虢石父刚巧到了,进了东宫拜谒,对秀秀双手作揖说道,“微臣参见娘娘,还不知褒后何在?” “娘娘还在午休,只怕是接见不了虢上卿了。”秀秀冷着一张脸说道。 “还在午休?”虢石父琢磨道。 “午时大王来了一趟,娘娘自然疲惫不堪,虢上卿有什么好诧异的?”秀秀冷哼了一声,“我既然是这宫中的女御,虢上卿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对我说便是了!我转达娘娘,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怕不妥!”虢石父说道。 秀秀抬了抬手,大殿之中侍立的其他女悉就尽数退了下去,只余下了秀秀和虢石父二人,秀秀看着虢石父微微的笑了笑,夕阳的金色光晕打在她的面上显得格外好看,她眨着自己的眼睛,一步步的朝着虢石父靠过来,越走越近,这距离超出了一般男女之间相聚的最短的程度,秀秀呼吸的热气都打在了虢石父的面颊之上,他神色一慌,朝后退了一步,“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第452章 真假难辨0 秀秀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大殿上来来回回的激荡,回音绕梁,别有韵味,秀秀的容颜还算年轻,比不上褒姒的清爽淡然、也比不上郑夫人的妖娆富贵,只是这白嫩之中透着一股秀气,让人看了心生喜欢,她的嗓音也很好听,如钟鼓中的高音阶,听起来格外清脆,她靠近虢石父只为了说一句话,她问他,“褒后凡事从不瞒我,你以为你逼迫她妥协一事,我不知情吗?”她说完朝后退了一步,仰头看着虢石父的眼神中却有着一股鄙夷的姿态。 虢石父心中的怒火腾空而起,“噌”的一下子就全部都燃着了,可一转眼的,他就将这怒火转化为了笑意,这笑容看起来就像是沁着糖的砒霜,诱人却恶毒,“瞧娘娘说的,虢某倒成了这十恶不赦之人了!” “此事,若是叫秀秀说,自然不能怪虢上卿,”秀秀心思一转,没有将话说死,反倒是上前帮虢石父理了理他的衣袖,“大王独宠褒后一人,这时间长了,褒后就有些不可一世了,自以为自己摆弄的了前朝后宫,实际上……谁会服她呢?虢上卿此举,我们所以看在眼里并不说话,无非是心中期待这虢上卿将褒后拉下来,我们也好看个笑话不是?可惜啊……楚夫人不是这块可造之材,只怕虢上卿要徒劳了!” “那依娘娘之见,谁才是这可造之材?”虢石父挑眉看着秀秀,对秀秀这番言语有些闹不明白到底是试探还是出自真心的,秀秀听了虢石父这话,原地踱了几步,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瞧着虢石父说道,“这后宫之中能出褒后其右的,还真是没有一人!” “娘娘呢?”虢石父问道。 “我?”秀秀指着自己“哈哈”大笑了出来,“我做了这个女御,无非是给褒后的陪衬而已,无非就是大王想要向世人宣告,他对褒后有求必应!我就是个笑话,供人瞻仰而已,纵然虢上卿忘了桑珠之死,这廿七的死可是近在眼前呀!” “人人都说你同那褒后主仆一条心,今日看来倒也不尽然。”虢石父说道。 “本来是尽然的,我从未对她起过二心,可她待我却不当做自己人,我心中忿忿,自然是不会再对她效忠的。虢上卿,我劝你一言,与其相帮楚夫人,不如转投褒后,荣华富贵虽不能保你,起码不至于祸患加身啊!”秀秀劝慰道,打量着虢石父老奸巨猾的模样,虢石父掩嘴笑了笑,似乎对秀秀的这番表现感到了意外,秀秀的态度急转,叫虢石父找不到理由来,心中只当她的这番激将之词是个试探,“娘娘言重了,在下从未对褒后有过背叛之心!” “哦?”秀秀拉长了这个字的尾音,“虢上卿莫说自己这举止叫做效忠娘娘?” “正是!”虢石父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虢上卿这番效忠之意,空间倒还真大呢!”秀秀冷笑了一声,虢石父反诘道,“娘娘对褒后的不二之心,空间也并不小啊!在褒后的身边,还心存怨恨,只怕之后褒后有个三长两短的,娘娘肯定脱不了干系……虢某若是将你今日说与我的话说给大王,娘娘觉得自己这个女御还能做多久?” “今日我转过头去就可以对褒后说,我出言激将,邀你的真心话,虢上卿以为这把柄要挟的了我?如今褒后是信你,还是信我?不管大王昨夜是否宠幸了楚夫人,今日午时却实实在在的折回了东宫,与娘娘一番云雨,虢上卿觉得这算是什么行径?大王一言一行,无非是要激怒褒后,试探真心而已,你若是将这看做大王要移情别恋的信号,真是可笑之极,也枉你在大王身边白白跟随了诸多年。”秀秀言语犀利的快速说道,她的语速很快,表情也十分自然,几分得意之中带着几分的嘲弄,虢石父饶是老奸巨猾,到底看不穿秀秀的真心。 “只怕娘娘的聪慧在褒后之上啊,养你在身边倒也真是养虎为患!”虢石父说道。 “虢上卿若是转成前来东宫赞扬我一二句的,我如今已经受用,却也不敢再褒后面前为虢上卿美言两句,虢上卿若是没有其他吩咐了,不妨请回?”秀秀伸出手,做出了谢客的姿态来。 虢石父立刻作揖拱了拱身,“虢某说我一向本着对褒后的效忠之心,实在是真心话,还请娘娘代为转达。当日在下攻打焦国,实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想要将焦国据为己有。在下攻打之时已存了私心,虽解了齐宋之争,却也不敢邀功。谁知楚侯得到消息,立刻前往镐京城要向大王参在下一本,若是参了这一本,大王便会两相为难,帮楚侯不是、帮在下更不是……在下心中惶恐,忽然心生一计,楚夫人一向与褒后不和,眼下能够说服楚侯不将此事在大殿之上说出口的也只有楚夫人一人而已了!” “这么说来,虢石父确实为大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秀秀问道。 “秀秀姑娘如此说辞,在下实难承受!在下前往酉阳宫向楚夫人表忠心,请楚夫人出手相助,并答应了她陷害褒后。如今事情既然已成,楚侯已将这苦水咽在了自己的肚子里,而大王也已经将这土地封赏给了郑伯,郑伯谢了恩、辞了官,还请世子掘突回到郑国封地。此事总算是告罄,在下也能前来东宫向娘娘赔不是了!”虢石父将自己的计谋一一道来,不能说这解释不圆满,秀秀听到耳中动摇了三分,再看着虢石父诚挚的表情,又动摇了六分。 “什么郑伯辞官?世子返回封地,那郑伯不是在朝中任职司徒,世子不是在朝中任职司马吗?怎么……”秀秀皱着眉,摇了摇头,心思已经被这个消息分走了,早晨才在这宫中见过了郑伯,怎么下午就传来了他辞官的消息,这消息未免传得也太快了。 “哦?娘娘还不知道?”虢石父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摇了摇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早晨郑伯前来东宫的时候,也没有提及辞官一事。只是他临走之时,听见了大王同褒后……”秀秀说道这里咽了口唾沫,觉得在一个男人面前提起别人的男女之事,似乎有些不妥,便卡了壳,然后囫囵的将这话给带了过去,“郑伯面色一变,就向我告辞离开了,却忽然传来辞官的消息,只怕是郑伯被褒后的绝情伤到了。” 虢石父心中一笑,觉得自己猜测的果然不错,郑伯友的辞官是姬宫湦一早就安排好的,他纵然是再大度,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位情敌在自己的后宫之中进出自由?姬宫湦对褒姒情深,一时半刻绝不可能放下,更不会被任何其他的人所替代,虢石父寻了一圈的后补,一方面不愿意得罪楚夫人,一方面又反过来想要继续仰仗褒姒,“下午大王在酉阳宫中召见的郑伯,郑伯辞官,世子也辞了司马之位,大王都准了!” “什么?”秀秀朝后一退,面色苍白。 “娘娘怎么了?”虢石父问道。 秀秀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面上故作镇定的神色瞧着虢石父说道,“你要我带的话,我会带给褒后的,至于褒后信不信,那边是褒后的决定了,旁人也干涉不了。” “能将此话带到,虢某已经万分感谢了!”虢石父说道。 “虢上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了,还请回吧!”秀秀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虢石父还有些不明所以,心中掂量着必定是和郑伯辞官一事有关,可是郑伯辞官,同秀秀有什么关系?若是秀秀同郑伯有什么私情,这郑夫人早就可以做主,将秀秀许配给郑伯了,还需要她这么多年来跟着褒姒?这想法也就是在虢石父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一个女御的事情还不值得他如此费神,便说手作揖,说道,“多谢娘娘,虢某告辞!”他朝外退了几步,退到门边,转身走了去。 秀秀的晃神了一阵,听到大殿上的脚步声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掘突,“能骗到虢石父吗?” “几乎骗了我!”念儿说道。 “你信了?”秀秀笑了出来,“兴许我心中便是存有此心呢?” “你明知我在听!”念儿应着秀秀的笑意笑了出来。 “就不怕我有心利用你?”秀秀问道。 “瞧把我说的蠢得,”念儿说道,“一个人撒谎纵然再精妙绝伦,总归是心虚!”他指了指秀秀的心,言外之意就是此刻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同念儿调侃,一看便知她根本就是诚心期满虢石父,叫虢石父自以为她同褒后不和了,“你打算用这法子接近虢石父?” “是你说的,想要防止他害娘娘,总得先知道他要做什么啊!”秀秀说道,然后带着疑窦的神情问道,“你觉得……虢石父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第453章 回到点0 秀秀被虢石父的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仔细思忖倒是觉得也经得住推敲,似乎没有什么站不住脚的地方。秀秀拿不定注意,拿出这番话来和念儿说道,可念儿却似乎没个正形的模样,上下将秀秀打量了一个遍,嘴里还“啧啧”了几声,嘴巴“吧唧”的很有韵味,“我日后要是做了大王,肯定不封你做女御!” 秀秀嗤之以鼻的“哼唧”了一声,连个正眼都没有给念儿,“我是你父王的女御,轮得到你来封?” “我封你做王后!”念儿吃吃的笑了出来,他还不懂男女情事,这话却叫秀秀面色一红,瞪了念儿一眼,“瞎说!” “我才没有瞎说咧,虢石父对你已经是半信半疑了,日后再寻个事情推波助澜,他必定相信你和母后之间有间隙。此事一旦蒙骗了他,日后他若是想要坑害母后,自然会寻你来拿个主意,那么他想做什么,你还不是全都一清二楚了?”念儿说道。 “可反过来将,若是虢石父明知我在蒙骗他,却反倒是杨装着不知道,反着了他的道,最后害了娘娘可如何是好?”秀秀不确定的问道,念儿却“哈哈”大笑了出来,“你尚且知道虢石父并非一般人等,寻个借口出来更是家常便饭,怎的还会疑心他那番说辞是真是假?定然是事情已经至此,他才瞎编出来的啊!” “万一是真的呢?”秀秀摇了摇头,还是不太确定。 “万一?”念儿也摇摇头,“根本没有这个万一,是一定不会是真的!你真是……”他指着秀秀一脸很不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刚才向虢石父表露你同母后不和,他的反应无非就是相信,或者是不信。若是相信,便是和你互通有无,你就可以知道他的动向了;若是不信,便是佯装着着了你的道,反而洞察到你我的部署……无论是互通有无,还是利用你反间,他虢石父要的无非是东宫的消息、母后的消息,他若是问心无愧,要这些作甚?” “这话不也是你我的猜测吗?”秀秀说道。 “猜测是不假,可若虢石父真的如同自己说的忠心耿耿,那么就该设计将你处死了,你且看看自己死不死得了,你便知道他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了!若真是对母后忠心不二,怎么可能在知道你也许对母后有间隙的情况下,还将自己如何设计楚夫人、设计楚侯的消息告知于你呢?”念儿问道,这话叫秀秀不由的点了点头,深深的皱着眉头,念儿说的实在在理,自己则因为是个当事人,反倒是被虢石父精湛的演技给蒙骗过去了,“我只怕即便是虢石父相信了我,我反倒会成为他手中的棋子,而不是去利用他!” “你还有我你怕什么?”念儿问道,“就是事情败露,你也无需害怕,我在一日就保你秀秀一日,我活一日,你就跟着活一日!”他说着拉住了秀秀的手,秀秀也看着念儿咧嘴笑了出来,“好!你的话,我是相信的。” “你们在聊什么?”褒姒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从寝宫里走了出来,将秀秀和念儿两个人骇的不轻,他们二人原本就是在瞒着褒姒做着这部署,此刻忽然听见褒姒的声音,二人的心都突突直跳,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打定了主意不能将他们打算试探虢石父、设计楚夫人的事情说给褒姒听,念儿和秀秀的表情僵了一瞬,都是带着笑意转向褒姒,“刚才虢上卿来过了。” “虢上卿?”褒姒问道。 “下午就送了拜帖过来,”秀秀回话道,“刚才来过,这会儿已经走了。我本来是打算请娘娘定夺的,可是见娘娘正睡着,不敢叨扰,就独自见了虢上卿。” “独自?”褒姒看着念儿。 “孩儿也是听悉人来说,虢上卿来了,孩儿担心秀秀一个人遇着麻烦,便前来大殿助阵的,谁知那虢石父已经走了!”念儿嘟着嘴说道,“我问秀秀那老头和她说了些什么,秀秀却不肯和我讲!”他说道最后,口气委屈的不行,褒姒蹲下身子摸了摸念儿的头发,“怎么能叫虢上卿老头子,这么没礼貌?谁教你的,他日叫你父王听见了,只怕是又要说我没有管教好了!” 念儿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使劲儿的摇头。 “先去玩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人去喊你来吃饭!”褒姒说道。 “嗯!”念儿转身就朝着自己的书房跑了去,这一来一去的看着秀秀心中颇为震惊,念儿在褒姒面前的天真烂漫同他在他们面前的运筹帷幄,简直就像是并非同一人,秀秀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着褒姒小声的说道,“虢石父来了之后,我就将东宫大殿的人尽数退下。我向虢石父言明娘娘与他的协定,我是知晓的,他才肯对我说,请我转告娘娘,当日他是碍于同焦国之战,自己站不住立场,听闻楚侯前来镐京城告状,担心此事一旦被楚侯搬上台面,就越闹越大,最后大王也收不了台,只得去寻楚夫人叫楚侯闭上这个嘴,不得已才初次下册为难娘娘了,还请娘娘见谅。” “大王搬离酉阳宫了?”褒姒波澜不惊的问道,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动容。 秀秀摇了摇头,“不清楚呢,我一会儿差人去打听一番?” “不必打听了,必定是搬离了,否则他不会来和我说这一番话,这虢上卿能大王的朝堂中位居上卿、还能在宜臼的朝堂中也同样位居上卿、能叫楚夫人信任……总归是有些本事的。改日请到府上来,说我要感谢他这番费神的好计谋,如今能堵住了楚侯的嘴,省了大王不少麻烦事。” “娘娘当真这么想?”秀秀问道。 褒姒看了看秀秀,微微的摇了摇头,“虢石父是个怎样的人,一点也不重要!反正这样的人,得罪了也没什么好处,倒是不放给他个台阶下去便是了!叫他下去了,他兴许还能帮着你办几件事情,若是再将他架在那里一直下不来,他再和你撕破了脸,到时候受罪的,也只能是自己而已。” “是!”秀秀点了点头,心中不得不钦佩褒姒的思虑果然周全,“听虢上卿说郑伯同世子都已经辞官了。” “如今郑启之和廿七走了,郑伯心中必定不好受。”褒姒说道。 “不只,”秀秀摇了摇头,“老夫人也去了,郑伯说一次死三人都是巧合,可我总觉得哪里会有事情这么巧的?” 褒姒惨淡的笑了笑,心中自然明白郑伯友将廿七的死说成是巧合的用意,无非是他不想她再因为这件事情和大王冷战而已,想必请辞也是郑伯友的意思,既然知道了如今因为焦国的事情,自己和大王之间诸多的误会,必定是退一步求海阔天空了,何人是忠、何人是奸,其实根本就不必用嘴说,就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祭天大典之前替我邀请掘突赴宴吧?正好也说道一番他的婚事。” “我正准备和娘娘说这件事情,”秀秀点了点头,“念儿先前也和我提过,向安排在赢开一行人回来之后,娘娘觉得如何?” “你去安排吧!”褒姒慵懒的说道,挥了挥手自己的白皙的手臂,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面色也有几分的苍白。 姬宫湦搬离了酉阳宫前往显德殿居住的事情,已经传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了。楚夫人照理前来晨谒,褒姒见着楚夫人也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姬宫湦隔三差五,总是会去楚夫人的酉阳宫看看,就如同隔三差五的也都会来东宫过夜,要褒姒侍寝一样,一切似乎回到了褒姒入宫前的状态,居于中央的大王不偏不倚的宠幸着自己的每一位爱妃。 大批的诸侯入京之前,姬宫湦就将晋伯处置了,为的就是防止大批的诸侯看在晋殇叔同自己的交情份儿上,向姬宫湦求情,已经来了几波人了,都被赵叔带给挡在了宫门外,二人商议之下,决定将处死晋殇叔一事提前处理了。待群臣知道晋殇叔已死,已经是行刑几天之后的事情了,众人的心中都是一凛,再次见证了姬宫湦的心狠手辣。 与晋殇叔不同的,是掘突接受封地一事,不但是从郑启之的手中取回了完整的郑国,甚至还吞并了焦国的国土,使原先的国力更加旺盛,更是赢取了齐伯女公子,得到了齐国这个强大的后盾,郑国未来的发展几乎在此时此刻就已经可以窥探得到先机了。 对晋殇叔和掘突的一罚一赏,叫朝中的局势明朗了起来,叫一直潜伏在朝中的那些个潜规则也跃然上到了台面,人人的心中都拎了一杆秤,在衡量着砝码和自己的价值,小心翼翼的处理着自己和朝中的平衡关系。 这其中,最为惶恐的,自然是赵叔带了。 ☆、第454章 此生不再见0 郑伯友辞去朝中司马职位,与掘突辞去司徒之位在朝中还是引起了不小的猜测,谁也洞察不清到底姬宫湦的正在谋划的是一盘怎样的棋?祭祀之后,郑伯友就将赶赴晋北接替祭公的之位,而远在晋北的祭公则折返回到镐京城中,继续任职司徒。这一来一回的对调,叫赵叔带有些看不懂,不知道姬宫湦这番费尽心机的安排到底所为何事? 从明面上看,郑伯友前往晋北科民,明面上是将当地的居民登记在案,将晋北当日败给北狄的两座城池重新规划一番,再将北狄的大片领土收入一并处理,看起来是将郑伯友贬斥去戍边了,可实际上这一招棋却走得叫人后怕,郑伯友一北、掘突一南,将晋北之地夹在中央,如今姬仇正在准备折回晋北国都,若是日后稍有忤逆之心,姬宫湦一旦发难,晋国则只剩下任人宰割的境遇了。 所以郑伯友的明贬,实际上则可以看做是姬宫湦一步相当有战略意义的布局,赵叔带的心中惶恐不安。这些天他和郑伯友进行诸侯岁贡的登基,除却此事之外,余下的大小事务皆由郑伯友向赵叔带报备,太宰宫干涉司徒的职务这还是头一遭,叫人有些看不懂,这个举动却叫虢石父的心中有些不好受了。 …… 褒姒宴请掘突定在了赢开折返的当日,在东宫之中设下了宴席宴请郑伯、掘突与赢开熟人而已,因着齐郑的婚事,便并没有将齐伯列入邀请的行列当中。晚宴当日,朝中的佾人在大殿中央随着奏乐起舞,音韵流淌,姬宫湦同褒姒坐在大殿一侧,褒姒坐在姬宫湦的身侧,二人的交谈之间,眉宇之中丝毫没有疏离之感,掘突看了看大王同褒后二人,便转向了自己的父亲投去一个复杂的笑容。 而赢开则朝着身边的念儿靠了过去,“听闻大王有意疏远褒后,今日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嘛!” 念儿掩着嘴笑了笑,“他们大人最爱玩这种游戏了,你也入宫不少时候了,难道还不了解?父王定是玩心又起,母后便配合着随他闹一闹了。”他说完,目光专注的盯着自己的白色的盘子,过了半晌又凑到了赢开的身边问道,“楚侯其人,你可有了解?” “不算太多。”赢开答话道,当日秦国陷入西戎之围,是楚国的援军帮秦国解了围,事后却以此事要秦国三座城池,此事的交涉,赢开也算是和楚侯熊仪打了一个照面。今日解宛城之围,也同样是因着楚侯而起,二人同为诸侯,赢开与楚侯虽站在不同的政见上,但作为男人,他的心中对他多少还是有些佩服的。 楚侯熊仪有雄霸天下之心,忍了他前人所不能忍的事情,厚积而薄发,以尊重大周赢得了自己在中原诸侯之中的正统地位,以和好邻国赢得了周围诸小国的鼎力相助,同时减免国内的赋税,发展灌溉系统、发展农业,同时壮大自己的军队,勤加操练,如今国富民强,已经超越了其他诸侯。 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心中总是怀揣着天下的,一统江山的春秋大梦,不是只有姬宫湦才有,作为诸侯者,也心心念念的期盼能够越过周朝这个中央集权的代表机构,制霸诸侯。赢开的野心随着年纪的增长,正在慢慢的膨胀,年岁越大,便越开始正经思考秦国的未来,心中已经粗浅的绘制了一副蓝图,只等着姬宫湦何日将自己放还秦国之后,便可一一实现心中的野心,秦国与楚国的对峙,只是早晚之事。 此刻听见念儿这么问了,赢开便觉得念儿有此一问,必定是动了什么心思,便凑过去同念儿说起这事来,“这次出征,我多少也听了些关于楚侯的事情,南面的楚国只怕真是大王的心腹大患!” 念儿笔画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口中发出了嘘的一声,微微的摇了摇头,“稍后再说!” 赢开点了点头,又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然后看着大殿之中起舞的佾人们的表演。褒姒与姬宫湦耳语了两句,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褒姒的面上泛着温润的微笑,面色微微有些潮红,表情之中不乏少女的娇羞姿态,然后音乐忽然停了下来,姬宫湦同褒姒便坐直了身子,姬宫湦咳嗽了两声,摆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来,“褒后设宴,是为了给赢开同掘突的大军接风洗尘的,掘突先到了两日,便等一等赢开的大军了!” “镐京城中还有事务亟待处理,掘突不敢唐突,是以快马加鞭而还!”掘突说道,“如今郑国濒临为难,国中无人,不能为大王效力,还望大王海涵!” “若是存着那份心思,在哪里都是为大王效力!”褒姒开口说道,“将郑国治理的井井有条自然也是对大王的效忠,做这司马之位、不做这司马之位,日后若真是有仗要打,你与文朔将军的配合,可说是十分默契,只怕还得指着郑国出兵相助呢!” “掘突愿听大王调遣,万死不辞!”掘突说道。 “如今北狄既灭,郑伯也肯前往晋北科民,将北狄之地收复我大周国土之中,稳了一方;东夷当日已经为我所除,东面自有齐国抵御;南面楚国是个大国,横亘在中原与南蛮之间,我南面则无侵扰之困,如今只剩下了西面的犬戎……”姬宫湦说罢长叹了口气,“唉……” “赢开愿听大王调遣,万死不辞!”赢开也随着说道,“只要微臣在秦国一日,便能以性命保证犬戎无法越过秦国之地!” “秦伯真是少年英雄,”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赢开入宫有多长时间了?” “三年多了吧?”褒姒说道,忽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赢开入宫都已经三年多的时间了,自己前前后后入宫也有六七年了,翻了篇,这又要在岁月之上加一道的痕迹了,褒姒心中诸多感慨,看着宫中的旧人去、新人来,自己还能有几日的时光,真是太难说了,她微微的摇了摇头,面色晦暗而深沉,姬宫湦便知道了褒姒心中在想什么了,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看着赢开说道,“一转眼就快三年了,你刚来的时候,不过是个小不点,半大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这时间倒是过得快呀,不愧是秦世子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他说完笑着看了看褒姒,秦世子世父曾向褒姒提过亲,若非因为褒珦入狱一事耽搁了,保不齐这褒姒便同秦世子结了婚,后来就因为姬宫湦的谋害而做了寡妇。 若是做了寡妇,今日世子赢开在镐京城中被困,褒姒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入京以百里成的军队相要挟来逼迫姬宫湦释放赢开,那个时候他初次见到她会说什么?姬宫湦自顾自的畅想着,差点都要忘记自己还在大殿的宴席之上了。 “承蒙大王与娘娘教诲,赢开不过是学以致用!”赢开说道。 “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今日除了接风一事,还有掘突的好事将近,也算是本宫聊表一番心意,送份祝福了!”褒姒说着给秀秀使了个眼色,秀秀便将先前褒姒准备好的一块美玉放在盘中端了上来,上面还盖着一块红色的丝绸缎面,走到掘突的面前说道,“娘娘为世子准备的美玉,雕刻有龙凤,喻意龙凤呈祥,恭贺世子大婚,祝世子同齐国公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掘突看着秀秀良久,话堵在自己的喉咙里发不出声来,秀秀却面无表情,连一丝的动容都不曾有,板着的脸上一个细小的表情都让人捕捉不到,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掘突,掘突转过身去看着褒姒说道,“谢褒后!” “都是秀秀打点的,你谢她便是。”褒姒微微的抬了抬手,指了指站在掘突对面的秀秀。 “谢娘娘为在下费心准备,因齐宋之争,掘突未能留守镐京城中,与齐国公子的大婚在即,事事经由娘娘之手已经打点妥帖,娘娘大恩,掘突无以为报!”掘突看着秀秀说道,秀秀也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世子同齐国公子的大婚,是大王与褒后钦定的,秀秀不敢怠慢,世子若是要谢,还是谢大王同褒后吧?”她说完便退了下去,转身离开了大殿,掘突的神色再也按捺不住的追随了秀秀的身影半晌,若非郑伯友起身以父之名代掘突向姬宫湦和褒姒表达谢意,只怕是掘突的失态就会成为今日东宫晚宴上的一幢笑料了。 听见郑伯友的声音,掘突才猛地回过神来,紧随着自己父亲向姬宫湦说道,“谢大王赐婚,谢褒后打点之恩!” “你是为我大周效忠、尽力的,本宫自然要令你没有后顾之忧!”褒姒微微的摇了摇头,嘴唇情面,将目光从掘突的身上又挪到了郑伯友的身上,“这宴席,也算是为郑伯践行了,一去晋北,只怕此生未有再见之日了!” ☆、第455章 后知后觉的情事0 褒姒的声音从东宫大殿的一端传来,如同从高处飘落,这种母仪天下的威严之中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东宫之内熟知褒姒同郑伯友一段情愫的人都因为褒姒的这句话,不由的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郑伯友,他的面色也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面上泛着温润的微笑毕恭毕敬的答道,“谢大王、褒后记挂,此行前往晋北,定不辱王命!” “寡人知道你有司徒之才,本想留你在朝中任职;掘突也自有司马之才,寡人也同样不想放行,可你二人毕竟是郑国宗主,如今你既然不愿再回郑国,寡人也只好忍痛割爱了!”姬宫湦看着郑伯友说道,“司徒之才,在晋北倒也能够发挥,你且前去,他日若是受不了晋北的艰苦环境,一封书信,寡人就将你调回中原之地!” “多谢大王,”郑伯友双手作揖想姬宫湦拜谢道,“郑某与犬儿愿随时听大王调遣,大王之命,绝不敢违,总有粉身碎骨之险,郑某也必定奔袭千里以效力!” “好!”姬宫湦大喝一声,端起手中酒鼎说道,“这杯酒,寡人敬郑伯。” “郑某惶恐!”郑伯友也端起了自己手中的酒鼎说道,然后用长袍掩着酒鼎,将鼎中酒水一饮而尽。 褒姒给面前的佾人们使了个眼色,音乐声又起,歌舞充斥,大殿上一派热闹的景象,在座的人纷纷前来向掘突道贺、向郑伯友辞行,同时也向念儿表达敬意、对赢开的归来表示恭喜,听刚才大王与褒后的那番话,这赢开只怕是不必再留在京中了,毕竟秦国也需要人坐镇指挥,只是放还是不放赢开,姬宫湦的心中还是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赢开自小就缺乏安全感,在生活的颠沛流离之中培养出了一种内敛、洞察的性格。在东宫之中,褒姒的看护之下渐渐的成长,看似已经将东宫看做了自己的家,其实则永远与褒姒、与念儿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失君臣之间的礼数,又不失朋友之间的义气。赢开是个有野心的人,从他与诸侯的交往便看得出来,处处收敛锋芒,以圆滑的姿态存在于诸侯之中,姬宫湦审视着在这场宴席之上的赢开,半晌拿不定注意是放还是不放。 姬宫湦拿不定主意,也就不开口说此事,念儿凑到了赢开的面前,将这些天来自己的母亲与楚夫人之间的隔阂一一道来,末了问了句,“我若是要杀楚夫人,你可愿意帮我?” “这楚夫人可并非一般货色,若是王子要杀,只怕是容易惹祸上身!”赢开说道,面色一阵阵的发白。 “所以必定要想个完全之策,惹祸上身倒在其次,只是不能连累了母后、连累了你们。”念儿皱着眉头琢磨道,“其实我还没个想法,只是起了这心思,父王和母后之间横着一个楚夫人,心中总觉得颇为不安!” “王子倒是不必担心连累在下,赢开愿与王子同进同出,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是王子需要体恤自己的位置,若是叫朝中群臣得了话柄,总归是不好的。连累了娘娘倒是事小,大王可能会随时封你做东宫太子,若是连累了此事,只怕是因小失大了!”赢开进言道。 “我才不在乎咧!”念儿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王子若是继位,将来想要怎么除掉楚夫人都是凭王子的心情。可若是如今因为此事而惹恼了大王、惹恼了群臣,群臣弹劾,大王又应了,将你支使去一旁,几千里之外的地方,将来宜臼继了位,莫说是除掉楚夫人了,连褒后的性命只怕是都危在旦夕了。”赢开分析道,“大王迟迟不动申后,不就是看在太子宜臼的面上吗?王子此刻应该思忖的是如何尽快的夺得太子之位,而并非去对付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啊!” 念儿看着赢开,不满的撅起了嘴,面色上满是不悦之色,“本想同你商议一二,你却同我说起这番大道理来!我若是杀了楚夫人,这其中的利弊,秦侯能一一分析的清楚吗?能肯定未来的事态发展吗?” “在下不能。”赢开的语气低了下去,知道今日的这一番话,已经惹得这位王子不高兴了,只得将自己的意见都收进了肚子里,“王子若是拿定了主意,吩咐在下去做就是了。” “我是要你帮我,不是要命令你去作甚!此事容我再想想吧……”念儿噘着嘴,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褒姒同姬宫湦的方向走了过去,向姬宫湦行了拜谒之礼,然后便辞行了,时间不早,念儿明早还有功课要做,姬宫湦便挥了挥手让念儿先行离席了。热闹的场面上少了一二个人,一时之间也无从察觉,掘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席,朝着东宫外面走去,秀秀正站在门外侍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这月亮又大又圆,刚刚过了十五,正是一个月里,月光最皎洁、明亮的时候,她没什么表情,只是那么盯着,就像是要透过这月亮看出什么来。 “娘娘?”掘突轻声唤道,作揖行礼,向秀秀拜谒了一番,秀秀扭过头来看着掘突,面上浮起一丝官方的笑意,然后答了句,“世子!”她说罢就将自己的目光从月亮上挪了开,盯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掘突,“怎么离席了?” “不过是些场面话,听不听的,也无甚差别!”掘突说道,神情疲惫。 “既然是在场面上,说些场面话总归是得体的,”秀秀说道,双手从两侧垂立的姿态转而交叠在一起,“恭喜世子大婚了,听说齐国公子人品既好,又懂得音律、辞赋,容貌似乎也属上乘,这婚事真是天作之合。” “娘娘不必同掘突说这番场面话!”掘突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 “世子曾任司马,剑戟之下、黄沙之中与敌人厮杀个你死我活,从别人的手中褫夺城池,也能凭一张利齿解齐宋之位,世子初出,便已经无人与你一争高下了,在新一代的诸侯之中,的确是有着过人的才华。所以世子便觉得这世上的事情,任凭你予取予求,可秀秀却出乎了你的意料,叫世子觉得挫败、觉得平生未有的不该,所以才会如此执着、不肯放手!”秀秀看着掘突说道,将他的心思娓娓道来。 “我没有!”掘突立刻辩驳道,“我从未当你看做什么必争的物件。” “若是如此,世子为何还不肯放手?”秀秀看着掘突问道。 “放手?”掘突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你还想我怎么放手?看着你做了大王的女御我无可奈何,只要你高兴,我便站在一边看着,你若是不高兴了,叫我一声,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肯给你!我如今已经同齐国公子定下了姻亲,聘礼准备好了、一番热忱也准备好了,只等着那齐国公子来,我便与她百年好合、举案齐眉,这一演就是一辈子,向爹对母亲那样。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才叫做放手?我掘突自问,没有打扰到娘娘吧?” 秀秀轻笑了一声,口中发出的笑声,听来却更像是一句叹息,“齐国公子于你并非是你母亲于你爹,只怕是廿七于他,在的时候不知、死了之后才觉得爱过,纵有千言万语,始终不能对心上人说了。郑伯辞行,看似为了保全娘娘,只怕是也不肯留在镐京城、留在你郑国,日日睹物思人吧?如今……这天下未变,可惜共享天下之人却早已不在了。”她说完勉强的挽出了一个笑意,“还请世子珍惜眼前人。” “我会,”掘突点了点头,“珍惜她一辈子、呵护她一辈子,叫她做诸侯的世妇当中最幸福的那一个……就像是大王宠褒后那样,将她捧在手上含在嘴里,一辈子死生契阔!叫你们这些女人们提起她,都是一番羡慕的神色!”他说完拂袖转身,朝着宫门外走了去,将还未完成的宴席丢下、将大王与满朝文武丢下,自己越走越远,脑海中被愤怒所充斥,其实一片空白。 秀秀看着掘突的背影,暗自出神,面上想要笑可眼中竟然滴下了泪珠,一滴一滴的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打在了地上。 “擦擦吧……”褒姒的声音从秀秀的耳边传了来,她抬起头就看见褒姒给自己递来了一张白布的帕子,她深吸了口气,满面委屈的表情,就像是饱受婆家欺凌的小媳妇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眼泪再也无法抑制的如同决堤的洪流,褒姒朝前一步,轻轻的抱了抱面前的秀秀,在她的耳边问道,“大王是不是比我早知道此事?” “什么?”秀秀抬眼问道。 “比我早知道你早已心属掘突?”褒姒说道,“我竟然只当掘突是一厢情愿,还以为你对他的百般拒绝只是因为你并不钟情于他,正在奇怪,你如今也是花样的年华,怎么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如今看来,是我太蠢钝了。” 秀秀看着褒姒,惊恐的跪在了地上,“秀秀没有……”! ☆、第456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0 因为褒姒的揭穿,秀秀的神情显得无比慌张,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跪在褒姒面前,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裙,使劲儿的摆弄着,满手的汗水。褒姒俯瞰着面前的秀秀,轻轻的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将秀秀从地上搀扶了起来,“我并不是怪你,也怪不了你,你不说,也是考虑到本宫、考虑到念儿……” “秀秀求娘娘责罚!”秀秀拉着褒姒的衣袖很笃定的说道,这笃定的语气却叫褒姒觉得有些意外,她斜睨着面前的秀秀,“我怎么会因此事责罚于你?” “秀秀身为女御,却对别的男人心有所属,本就该受到责罚的。”秀秀殷切的眼神瞧着褒姒,褒姒却满眼的不解神情,她始终未曾想过要因为这样的事情责罚秀秀,毕竟当日将她封为女御的时候,褒姒就因为此时而同大王置气过,如今若是秀秀求自己成全,放她出宫,她想……她也会答应的。 见褒姒不答话,秀秀继续说道,“娘娘若是不肯责罚,世子始终不会放手。若是长此以往的纠缠秀秀,世子夫人必定会发现此事,二人若心生间隙、必定会怪大王和娘娘的赐婚不妥,如此一来,齐伯就会记恨大王!如今娘娘若是肯重重的责罚秀秀,世子若对秀秀眷顾,必定会以后不做纠缠,从此以后也算是一劳永逸了。” “你为他考虑的也算周全……”褒姒拍了拍秀秀的肩膀,她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没有将这话的后半句说出来,东宫的关系既紧张又微妙,若是褒姒对秀秀责罚,外人看来必定会联想到此事是主仆争宠,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必定是褒姒心胸狭窄,容不下别人、也容不下自己身边的人,犹豫了再三,褒姒还是答应了秀秀的请求,“你希望本宫怎么罚你?” “还请褒后鞭笞!”秀秀答道。 “这刑法可不轻,”褒姒说道。 “这样才叫人觉得这并非逢场作戏。”秀秀说道。 “可若是因为此事责罚你,说出去,大王的面子上也过不去。更何况,后宫女人同宫外的男人有染,只罚了你,却不去追究那男人的责任,只怕也不妥当吧?”褒姒又问道,在原地来回的踱了几步,“你有什么万全的法子吗?” “随意找个别的过错行吗?”秀秀问道。 “明日你带念儿出宫吧,去找掘突,就说是念儿想见见他。你们晚些回来,晚上我若寻不见你的人,总归是要担心的,你带念儿回来,我再责罚你,也说得过去了。”褒姒思忖再三,觉得此事牵扯到念儿,也就说得过去了。 “可王子出宫,我只怕他的安全会受到有心人的算计。”秀秀摇了摇头,总觉得此事不妥,褒姒抿着唇笑了笑,“倒也不会,他有赢开保护、又有掘突在旁,谁人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他?若是真有人有心算计,念儿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只要照顾好王子便是,不必担心这些事情。” “多谢娘娘成全。”秀秀说罢,“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褒姒转过身去,轻声说了句,“起来吧,此事该是我谢你。”她说完就越走越远,回到了东宫的大殿之上,提着自己的裙摆又走回殿前在姬宫湦的身边坐了下来,姬宫湦正在和郑伯友说些晋北的事情,见褒姒来了,嘴角微微的奴起了笑意,挽住了褒姒的手,“怎么了?” “没事儿,”褒姒摇了摇头,“这屋子里一股酒气,我有些难受。” “若是不舒服,便先行退席吧?”姬宫湦询问道。 “那你们先聊?”褒姒看看这姬宫湦问道,“臣妾先行告退?” “寡人陪你,”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小声说道,继而转向郑伯友,“时间也差不多了,过几日郑伯出发,寡人亲自为你在城门外践行。今日时间不早了,寡人将这宴席交给伯服,招待不周,还请郑伯多担待些。” “娘娘身体重要。”郑伯友说道,面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起身从大殿的一侧退了下来,刚才趁着褒姒出去的时间,郑伯友向姬宫湦辞行,姬宫湦却拜托了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请郑伯友在抵达晋北之后,差遣一支他的人马去寻找在躲藏在晋国之内的晋穆侯的二公子师服,郑伯友应允了此事,却有些不解姬宫湦这行为的目的,他一方面将晋殇叔处死以示自己的权威和公允,一方面又扶正了被晋殇叔逼走的晋国世子姬仇,可现在却又继续寻找晋国的二公子师服,姬宫湦到底想对晋国做些什么? 既然想不通,郑伯友也就不再想下去了,看着姬宫湦扶着娇弱的褒姒退席了之后,郑伯友本以为自己和伯服招呼一声便可以离席了,却不想刚才伯服瞧见了郑伯友同姬宫湦的一番商讨,便主动前来向郑伯友拜谒,然后聊起了晋北科民一事,将晋北的地理位置、战略部署、民风民情都一一拿出来和郑伯友说道了一番,再离开东宫,月亮都已经高高挂起在半空中了,天色格外的清澄、月光格外的皎洁,映衬着这镐京城一片明亮。 东宫的晚宴结束的很晚,音乐声渐渐小了,人群渐渐散去,最后留下了一片清冷和寂寞的残局,杯盘狼藉、满是残羹冷炙,余下的东宫悉人正在打扫和整理,念儿打了一个哈欠起身,赢开早就退席睡下了,秀秀还在忙忙碌碌的指挥着现场的悉人们,念儿背着手走到了秀秀的面前,瞧了瞧她的面色,“你哭过了?” “没有,”秀秀仓皇了摇了摇头。 “娘训你了?”念儿问道。 “没有,”秀秀仍旧是摇头,张罗着附近的悉人去分成几组人分别打扫几处不同的地方,念儿盯着秀秀的脸,“你若不说,我只当是娘训你了,可是为何?我见你同掘突一并离席过,可是为了此事?” “我说了没有了!”秀秀盯着面前的念儿语重心长的将这话又说了一遍。 念儿撇了撇嘴,“你越是说没有,我便越是当做你有,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何事不能同我说,我又不是娘?怎么会训你。” “我请娘娘责罚于我,”秀秀看着念儿,发现自己拗不过他去,“若是传出东宫的主仆失和的风声,虢石父自然会对我更加信任,我若是留在他的身边,也就必定能探听到他想做些什么,如此一来,东宫便能先做准备了。” “你考虑的倒也周全,”念儿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可你就这么和娘说的?” “我若是说了,以娘娘的心性,能应着我吗?”秀秀反问道,念儿这才长舒了口气,“说的也是,若是娘知道我们背着她去做这事儿,只怕是得拦着你我了!刚才我探听了一番赢开的口吻,我若是吩咐,他倒也会做,可他始终是秦国的宗主,如今只怕是一心想着回秦国的事情了,必定不会对我倾尽全力。” “这也不能怪他。”秀秀说道。 “我也没怪他,”念儿撇着嘴说道,“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此事要不要用赢开,我还得再思忖一番,若是用他,最后将自己给折进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明日娘娘差我去一趟掘突的府上,我带着你一并去,”秀秀看着念儿说道,“若是我同你一并去,夜里不能及时回来,娘娘就有个好理由责罚我了!” 念儿盯着秀秀半晌,掩着嘴笑了出来,“我想知道,你同娘是怎么说的,要她应允了责罚你的要求?可是今晚掘突追随你离席之后,你们二人发生了什么,被娘撞破了?” “你瞎说!”秀秀跺了跺脚,面色羞赧而潮红。 念儿挑挑眉,洋洋得意的背着手迈着步子朝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了,打了个哈欠,然后仰着头给身后的秀秀说道,“你们大人的事情真是复杂极了,我困了,明日午时之后再叫我吧,这都几点了,父王倒是会省事的很。” 秀秀看着念儿的背影,带着笑意摇了摇头,这孩子年岁不大、心思不浅,日后若是能长成,必定是人中龙凤。只是身在这宫里,你很难说自己的明日是什么样子的,秀秀自入宫以来,见惯了分分合合、生生死死,早就知道这世上最没有定论的就是镐京城了,凡事你尽十二分的努力,可结果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秀秀双手合十,期待上天能看在念儿的玲珑剔透上给他一个好的未来。 寝宫之中,姬宫湦从褒姒的身后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贴在她的耳后轻声的问道,“你今天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褒姒抿了抿唇,“没有。” “没有?”姬宫湦的面颊贴着褒姒,“你入宫六七年,见惯了生离死别,目睹了寡人的薄情寡性,你担心有朝一日你容颜不在、岁月流逝,寡人待你便会如同弃之敝履?” “谁也不能保证明天,”褒姒转过身去看着姬宫湦,勉强自己咧起了一丝笑意,“尤其是这个后宫里、这个王权的顶端,大王今日能全心待我,褒姒此生已经了无遗憾了,不敢奢求更多。臣妾所想的并非此事,只是感慨人一长大,就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有太多的悲欢离合,臣妾觉得自己既渺小、又无力,只能任凭事态发展、深陷其中,毫无回旋周转的余力。” ☆、第457章 少年0 过往的一幕幕就像是还在眼前,仿佛廿七昨日才刚刚进的褒家、刚刚成了褒姒的贴身悉人;仿佛秀秀昨日还跟着郑夫人,忠心护主……可到底时过境迁,褒姒纵然还在,与当初的那个她毕竟不同了,从入宫到此刻,几生几死,未来难测。从廿七到秀秀,甚至到她自己、到这个国家高高在上的君主帝王,身陷在权势纵横交错的泥沼之中,也再难抽身了。 早晨醒来,姬宫湦的气味和体温都仿佛还在身侧,一股淡淡的味道在这柔软的床榻上晕染开来,褒姒缓缓的睁开眼,这床上却是空空如也,只有她自己一人而已,姬宫湦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拖着慵懒而疲沓的身子从床上缓缓的坐了起来,盖着清柔的一层被褥,出神的看着宽大的床榻良久,然后才用手将自己的发髻都挽了起来,披上了自己的衣裙,出门唤了自己的悉人备水,沐浴更衣,略施粉黛、梳理了发丝之后换上了自己的衣裙,朝着东宫大殿走去,明日的祭天大典,今日需仔细筹备,自褒姒入宫以来,祭天大典就始终是她与姬宫湦主持,不管她是不是在这个后位之上。 大小事务询问安排妥当之后,褒姒叫人去将念儿唤了来,支退了一旁的大小悉人,只余下了念儿同自己两个,对坐在书房之中,她坐在一侧翻阅着最近念儿做的功课,时而点点头、时而凝眉沉思,念儿心慌意乱,站在褒姒面前低着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个时候把自己唤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母亲察觉到,叫他前来训话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念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已经褫夺了周围的一切声响,他咬着牙深吸着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劝慰自己,自己的布置如此隐秘,定然不会被褒姒察觉道,他下定决心,便是被察觉了,也要一口咬定此事和自己无关,打定了主意,念儿就不等褒姒先开口了,问道,“娘,叫人唤我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明日的祭天大典,晚上要早些回来。”褒姒看着念儿说道。 “是!”念儿低着头,“流程一事,赵上卿已经同我说过了,孩儿心中有数,明日定然不会出了岔子,晚上宴请百官,父王叫孩儿拿个主意,只怕是要同这些诸侯、士大夫们一一喝过,父王说,正好认识一番朝中的大小官员,至于谁是何等人,全凭孩儿自己去看了!” 褒姒点了点头,姬宫湦这个安排倒是妥当,“今日秀秀前往郑府与掘突交代一番婚礼的事,明日忙过了祭天大典,隔些天便是掘突的婚事,不可怠慢,此事你同秀秀一同前去,看看郑府之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念儿回话道。 “掘突确实是如今这番世子中不可多得的人才,郑国又是大周的门户,同郑国多走动些是好事儿。”褒姒交代道,念儿点了点头,静候自己的母亲训话,不再插嘴,褒姒将如今天下的动向向念儿一一道来,她为念儿勾勒出了一个宏图,至于念儿怎么揣度自己父王的意思,就全凭他个人的才智了。今年的岁贡,申侯又没有来,因为申后被废、宜臼躲藏在自己封地的事情,他与朝中几乎是断了往来,褒姒觉得今年的祭天大典之后,姬宫湦很可能就会封念儿做太子了,一旦身居太子位,这日后的路就越发的难走了。 待褒姒将此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秀秀曾经出身郑家,若是有什么话同他说,你退下便是,不要总是粘着秀秀,你可以同郑伯说上一二,晋北之事只怕也并非寻常之事,否则你父王也断然不会叫郑伯前去。” “父王不是迁怒郑伯吗?”念儿问道,问罢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用手掩着自己的唇。好在褒姒并没有说念儿的不是,只是摇了摇头,“你父王并非一个随意迁怒别人的人,他若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这背后……必定有原因的。” “哦……”念儿长吟了一声,忽然想起了昨夜自己的父王叫郑伯友上前长谈的画面,立刻开口说道,“昨夜父王同郑伯好像在说些什么,谈了很久,只怕是郑伯此番前往晋北必定有些别的缘由吧?我去郑家便去试探一番?” 褒姒点了点头,念儿俯首躬身做了个揖,“孩儿明白了,娘还有别的嘱咐吗?” 褒姒点了点头,慵懒的靠在椅塌之上,挥了挥手,“下去吧……” “孩儿告退,”念儿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靠在门上常常的舒了口气,捋了捋自己的前胸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朝着秀秀跑了过去,一把关上了秀秀房间的门,靠在门上盯着正在屋子里梳理发髻的秀秀,继续的喘着气,还从房间的门缝里面看出去,确定门外有没有人盯着。 秀秀被忽然闯进来的念儿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一怔,从铜镜里面看清楚对方是念儿才放松下来,“怎么了?” “刚才娘叫我去书房问话,我以为是娘戳破了我的诡计,原来没有。”念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只是同我嘱咐了郑家的事情,娘说叫我别打扰你同世子说话,你同世子要说些什么吗?”他说罢朝着秀秀走了过来,靠在她的桌案前打量着收拾妥当的秀秀,嘴角露出了一抹会意的笑,“你同掘突要说什么秘密?说来我听听,给你们出出主意?” “去……”秀秀轻啐了一口,将簪子插在了发髻上站起身来,将自己身上的衣裙理了理,“别叫娘娘发现我们的小心思就好,否则免不了要被责骂的!”她说着顿了顿,“责骂倒是事儿小,只怕是就只能看着娘娘吃那虢石父同楚夫人的亏了,娘娘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她说罢叹了口气,总觉得后宫是个泥沼,身陷其中的人非但无法抽身,反而是越陷越深,最后总归是会被这一团臭烘烘的泥沼所淹没。 郑府之中到处都是一团喜气洋洋的热闹氛围,被大红色铺天盖地的掩埋,唯有掘突的面色算不上好看,对于他来说这场婚就是自己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了,从此以后将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郑伯友并没有将自己的夫人接来参加自己儿子的婚礼,他担心她会随着自己去晋北,此行,他不想带任何人,即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还是不想带任何人,只想在晋北的荒凉之地自己冷静一番。 门外通传说是秀秀和王子伯服来了,掘突和郑伯友俱是一愣,然后才匆匆的朝着门外走去,亲自将大门打开,迎进了秀秀和念儿,“参见王子,参见娘娘。”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念儿走在前面,“郑伯就不必同我客气了,掘突哥哥大喜,我就是前来恭贺一番,母后担心掘突哥哥还不清楚结婚大小事务的安排,便叫秀秀前来和掘突哥哥交代一番。”他一脸稚嫩的面孔看着郑伯友说道,语音充斥着童声的稚嫩,语调也是一番轻快明朗。 “劳烦褒后记挂”郑伯友回话道,“谢娘娘一番美意。” “无碍的,母后毕竟从未将郑伯当做过外人,”念儿看着郑伯友笑着说道,扭过头去吩咐秀秀,“你有什么便同掘突世子交代一番吧,这婚事也不是小事儿呢,要是咱们这边失了礼数,只怕是齐伯那边交代不过去!” 秀秀对念儿点了点头,看着掘突。 掘突看着秀秀的面色一片黑沉,盯着秀秀的眸子也是十分的严肃,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郑伯友瞧了瞧这状况,推了一把掘突,然后对着秀秀说道,“劳烦娘娘亲自走这一趟了,其实有什么话要说,叫人来传个话,叫掘突去东宫拜谒就是了。” “不麻烦,”秀秀说道,“毕竟世子的婚房是我一手布置的,我要交代些细节,只怕是在东宫说不清楚。” “当日父王封了掘突哥哥,就赐了司马府,秀秀便将婚房安顿在了司马府中,父王也说了,便是掘突哥哥辞了官,这宅子却还是掘突哥哥的,并不收回。”念儿看着掘突说道,“此番秀秀前来交代你大小事务,便去一趟司马府上吧?免得新娘子来了,在家中却和个客人似的,将新娘子照顾不好,也就失了礼了!” 念儿的一张小嘴一开一合的,说得有理有据,听的郑伯友同掘突都无法辩驳,上一次和这个孩子深入接触,还是两岁有余的时候,那会儿正经是个孩子,因为褒姒强行将他送出宫的事情同褒姒没少置气,可如今却已经能说会道,也说的头头是道,对朝中、诸侯之中的大小事务似乎有着某种和年龄并不相符的敏锐与练达。 “我差人备车马一同走一趟司马府上吧?”郑伯友说道。 “我就不去了,”念儿敲了敲自己的腿,看着郑伯友表现出了十分劳累的表情,“我在郑府之中休息一番便是了,你们去,说完回来我们再一道回宫,这路我可走不了!” 郑伯友看了看念儿,微微的皱了皱眉头,“那我留下来,你同娘娘去,照顾好娘娘!” “是!”掘突不情不愿的说道,昨夜的事情叫他现在还同秀秀置着气,心中很是不满,自秀秀进门之后他连看都没有看秀秀一眼,念儿听郑伯友这么安排,便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秀秀,给她使了个眼色,秀秀心领神会,抿了抿唇,就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了,从进门到现在就说了一句话,余下的话都叫念儿给说了去了。! ☆、第458章 君子交手0 郑伯友准备了马车将掘突同秀秀一并送到司马府上去,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对念儿的这个安排心中有一丝的疑虑,可是念儿的年纪毕竟太小,临出门之前只是交代了掘突一声,“路上小心些,照顾好娘娘。” “知道了!”掘突的嗓音很低,带着些沙哑用低沉的音调说罢,转身出门上了马车,秀秀跟在掘突的身后,提起自己的裙子,抿着唇想要跨步而上,重心不算平稳,看起来还有些吃力,掘突看着秀秀,忽然伸出手递给了秀秀,秀秀看见一双大手伸来,又仰起头看着掘突不做动静。 掘突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准备将手抽回的时候秀秀却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整个人俱是一怔,一股微颤的感觉从心中滑了过去,然后才深吸了口气猛地将秀秀拽上了马车,秀秀登上了马车,从容的从掘突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坐在他的身侧,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裙子,面色上什么表情也找寻不见。 念儿站在郑府的门外观望,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冲着秀秀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去走在了郑伯友的前面,“郑府之中看来最近喜事不断啊!” “是!”郑伯友在念儿的身后跟着,“需要叫悉人为王子准备一间厢房休息吗?” “听说郑伯擅长下棋?”念儿问道,“宫里的人同我下棋总是让着我,我的棋走的是好是坏我自己也觉察不出,不妨郑伯陪我下两局如何?” “褒后一向擅长下棋,王子说笑了!”郑伯友恭敬的说道,高大的身材跟在念儿的身后,低着头,午时的阳光将二人的身影拉的一样短,黑漆漆的在地上化作了一团,郑伯友打量着念儿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念儿反之也是如此,他扭过头逆着光,眯起了眼睛说道,“娘最近为祭天大典的事情操劳,先前还能同念儿下上几盘,可最近娘为了父王的事情似乎不怎么开心……”他说着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便不怎么同我下棋了,父王看不上念儿的棋,更是鲜少同念儿切磋,只余下宫里的那些个来上课的先生、大夫了,可他们又从不尽力而为,郑伯莫要同念儿客气。” “下棋一事,只是个人的喜好与棋路不同,输赢未必就能说明水平。”郑伯友说道。 “郑伯还为同我下棋,便已经宽慰于我了,念儿年纪虽小,可未必不及郑伯!”念儿说道,稚嫩的声音里带了点赌气的意思,郑伯友赶紧摇了摇头,“郑某并非这个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王子不必多想。”他给周围的悉人使了个眼色,周围的悉人便立刻将棋盘为念儿布置好了,念儿坐在一端执黑子,郑伯友坐在另一端执白子,手中捏着一枚白子等待着念儿开口说话。 念儿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棋盘,然后拿起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中,“我就不同郑伯客气了,先手!” “请!”郑伯友说了一声,然后将自己的白子也随之落了下去。 念儿琢磨了一会,才拿起手中的黑子落棋,棋大略的布满了大半个棋盘之后,念儿的神情便松懈了下来,开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郑伯友聊了起来,“郑府之中近日来喜事不断,看来是廿七姑姑的在天之灵保佑你郑家兴旺了。” “承蒙大王的荫泽。”郑伯友说道。 “廿七姑姑若是不死,也换不来如今这郑家的繁华,可廿七姑姑死了,娘便日日不开心,每日在东宫大殿之上奏乐思人,同父王也渐渐疏远了起来。”念儿叹了口气说道,“掘突哥哥能迎娶齐国公子,日后这郑国有难,齐国必定相帮,想想心中还是为掘突哥哥高兴的!” “王子小的时候在我郑府之中寄居数日,与掘突倒是也有些情分。”郑伯友说道。 “那是自然了,”念儿点了点头,“若是掘突哥哥有什么需要的,念儿必定会全力相帮的,娘也说了,将郑家当做自己家,凡事都不必太过见外了!” “承蒙褒后看的起,未能照顾好廿七,是郑某失职。”郑伯友说道。 “郑伯你太客气了,”念儿落下一枚棋子,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郑伯友,从念儿记事起到如今,他发现面前这个儒雅谦和曾为了自己的母亲出生入死的男人,如今已经不再年轻了,岁月的沧桑洗礼,叫他平整的肌肤上也多了几道皱纹,如今的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再令他动容了,“我将掘突视为哥哥,就如同大王视郑伯为自己的兄长一般,若非十足的信任,又怎会将晋北之地放手由你去管辖?” 郑伯友也抬起头,将视线从棋盘上收了回来,放在了念儿的面上,这个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心思却着实不小,“在下请辞前往晋北,给大王确实添了不少麻烦,好在大王不同在下计较,随了郑某的心思,这份恩德,实在是无以为报。” “父王可不是随随便便让你一颗棋子的人,若是让了,总不会叫郑伯白让的。如今这事情已经吩咐了你去做,你且做好就是了!”念儿顺着郑伯友的话说下去,从棋盒中挑出了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上,“毕竟晋国紧紧的贴着我大周的疆域,这里不宁,大王一日不会心安的,若是有了消息,早些报回来。” “郑某明白,”郑伯友看着念儿,有些疑虑,姬宫湦同他吩咐寻找成师的事情十分秘密,姬宫湦也请郑伯友保密,不准告知任何人,因为此事同赵叔带有着莫大的关系,害怕一旦泄密,引发赵叔带以及赵氏这么多年来形成的权利裙带的惶恐,郑伯友深谙其中的利害关系,猜测姬宫湦应该连褒姒都未曾告知,如今念儿却仿佛说的知情一般,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只得顺着念儿的话说下去,“大王已经交代了,在下定不辱命,还请大王放心。” 念儿挑眉点了点头,看来昨晚的宴席之上姬宫湦的确是吩咐了郑伯友去做些事情,至于是做了什么事情,念儿无需再去探听了,说的太多反而叫人起疑,他继续关注着眼前的棋面,不再多言,这一局棋是念儿输了,他笑着向郑伯友拱手作揖,“看来郑伯狂妄,总有些狂妄的资本的。” “郑某刚才那番话并不是……”郑伯友企图解释,念儿却没有让郑伯友将这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接上了自己的话茬,强行打断了对方,“娘常说,郑伯擅长以退为进,如今见了果不其然!娘还说……我的棋路看起来同父王颇有几分相似,却少了一些父王的运筹和谋略,看起来只是形似,总不能做到神似,看来念儿离父王之路,只怕是还有很长。” “说长其实也并不长。”郑伯友说道,心中也掂量着如今应该是要废掉宜臼,封念儿的时候了,姬宫湦最近对褒姒的有意疏远,似乎也在为这件事情做铺垫,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第一日成为东宫太子,就遭到大臣们的弹劾,说念儿是子凭母贵。 念儿摆了摆手,“同郑伯下棋过瘾的很,不如再来对弈一番,待秀秀姐姐同掘突哥哥回来,我们再折返回去!” “也好,”郑伯友点了点头。 念儿将棋面上的棋子收了起来,然后继续先手下棋,他仗着自己年幼,便请郑伯友让他一让,偶尔也耍赖一番,叫郑伯友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摇摇头,以长辈的目光看着年纪尚小的念儿,他余下的话题便再也不同郑伯友谈论国事了,而是对郑国的国风起了兴趣,央着郑伯友给自己讲讲郑国的诗歌的特点,听着点着头,听的无比虔诚。 而那边的秀秀同掘突,一路无语抵达了司马的府上,因为是新府的关系,如今掘突又辞了官,府中的悉人少之又少,开了宅子的门秀秀便开口说道,“只怕祭天大典一过,就得将郑府之中的悉人都调过来了,否则结婚当日人必定是不够用的。” “将需要的悉人数量报上来,我去安排便是。”掘突点了点头。 “这里的东西世子可都一一过目?”秀秀转向掘突问道,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看过了。”掘突点了点头。 “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秀秀问道,手中全是汗水,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紧张。 “没有,娘娘安排的妥帖,面面俱到,在下对娘娘的恩情感激不尽。”掘突这话说的客气而疏离,将面前的秀秀生生的推开了几步路的距离,秀秀点了点头,带着掘突从入门的注意事项开始讲起,一路讲到了婚房之中,“拜过了堂就送入婚房之中,新娘便坐在这张床上……”秀秀说着,拍了拍自己亲自挑选的红色缎面的床褥,手指轻轻的在修好的鸳鸯丝线上拂过,面色中透着一种悲戚的神情,“这床,只怕是新娘会不满意,也不知挑的好不好?” “好!”掘突点了点头,看着秀秀弯下腰失落的神情,心中一痛。 ☆、第459章 婚床0 掘突的婚房是秀秀一手布置的,屋子里的每一样佩饰都是秀秀亲自挑选的,从床头龙凤呈祥的雕刻饰纹到床上铺的鸳鸯喜被,都是秀秀在京城中大小商铺里亲自为掘突挑选的,每日每日前来着司马府上监控、催促,若是说这其中只是寻常的主仆情分,秀秀也未免太过尽职了,如今她出神的看着这张床怅然若失,仿佛一直以来不肯承认的心事公布于众了。 掘突盯着秀秀的面,秀秀盯着床面上秀的鸳鸯。出神了良久才忽然之间回过神来,看着掘突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想起了别的事情,世子怎的不叫我一声。” 掘突问道,“在想什么?” “朝中的大小事务罢了,明日就是祭天大典了,想要梳理一番礼仪上的程序,生怕是出了乱子,娘娘对今年的祭天大典仿佛看的格外重,不敢错了。”秀秀解释道,面色微微有些潮红,这不过是个解释的说辞。 “能不紧张吗?”掘突说罢转身坐在了这缎面的床上,“人人如今都猜测申侯几年来不曾带太子入宫请罪,也干脆不进岁贡了,大王今年只怕是会废了旧太子另立王子伯服了!” 秀秀见掘突坐下了,面色“刷”的白了,赶紧走到他的面前说道,“世子怎么可以坐在婚床上,快些起来……” “为何不能?”掘突问道。 “不吉利!”秀秀仓皇的说道,婚床上不许睡人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了,秀秀担心破除这些禁忌会带来什么厄运,因而十分慌张,掘突却面无表情、十分随意的说了句,“吉利如何?不吉利又如何?此番前去解齐宋之争,我对这齐国公子已经有了些了解,你想听听吗?” “你先起来再说话。”秀秀盯着被掘突坐皱的床面说道。 “这齐国的公子刁钻、刻薄、任性、自私,若说容貌也算不上国色天香;若论性格自然是无法与你相比;若说学识,则十分粗鄙;若说才华,只怕是会贻笑大方……如今我娶了这等女子,你觉得如何?吉利、不吉利又有何妨?”掘突冷笑一声说道。 “只怕世子所言只是有人挑拨离间之言吧?”秀秀皱着眉头问道,“坊间传言,这齐国公子是个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的会被世子说的这般不屑?” “哦?是吗?”掘突反问道,“这女子不出闺房一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的坊间的人会知晓她的秉性。我所听闻的,自然是从齐伯的贴身的几个近侍臣的口中得知,也是酒后真言……如此已经是我郑国的不幸之事了,在此之上,我还求什么吉利与否?” “世子先起来。”秀秀说道,急着想要去整理这张床。 “为何?”掘突反问道,“这婚事不是我选的,是大王赐的,大王一番好意,我自然是感谢大王的,可是这郑国世子我不是非做不可、这郑国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如此说来,齐国公子我娶还是不娶,并非我的本愿。你们希望我这桩婚事顺顺利利,我可没许过这愿望,你希望我这婚事吉利,我可没这想法!” 秀秀看着掘突咬了咬下唇,急的心慌意乱,在掘突的面前“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还请世子怜悯,娘娘吩咐秀秀来打点世子的婚事,若是中间出了纰漏只怕是娘娘会责怪秀秀的。”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为难你。”掘突看着面前的秀秀说道,嘴角浮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伸出手看着地上的秀秀,“今日走的路太多,这会儿竟然有些累了,你拉我起来?” “这……”秀秀皱了皱眉。 “反正是你要我起来的,我可没有起来的意思!”掘突挑了挑眉,面上一脸吃定秀秀的模样,秀秀十分为难可还是站起身将手搭在了掘突的手上,想要使些力气将掘突从床铺上拉起来,可掘突却猛地一使劲儿将秀秀拽到了自己怀中,秀秀使劲儿的挣扎着喊道,“放开我。” “你想叫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掘突将秀秀抱在自己的怀中在她的耳边问道,秀秀面色潮红的闭上了嘴,不敢继续挣扎,只是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对掘突说道,“世子放开我!” 掘突揽着秀秀的胳膊忽然松了力气,秀秀赶紧站起身子准备离开,谁知掘突也跟着站起来将秀秀再次揽进自己的怀中,转身将她推到在了床上,整个人欺身上去压住了身下的秀秀,在她的耳边用很轻的语气说道,“你若是挣扎的太厉害,只怕是来往的悉人必定知道这厢房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此事若是以后传到了新夫人的耳中,我是无所谓,你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秀秀的青丝,面上带着笑意,秀秀满面痛苦的闭上了嘴,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眼中含着泪水。 “我娶了齐国公子,你一点都不在意吗?”掘突在秀秀的耳边问道,潮热的空气拍打着她的面颊和她的耳垂。 “齐国公子同世子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秀秀说道。 “我想听真话。”掘突亲吻着秀秀的耳垂,亲吻着她的脖颈,秀秀的身体一阵阵的颤栗,在他的身下已经失去了全部抵抗的力道,她满面羞赧,声调很轻的说道,“秀秀所言,字字非虚。世子当娶齐国公子,便是齐国公子无淑女之德,也不能相拒,如今郑国未稳……” “我不想同你讨论这些事情!”掘突说道,“我若是没有大局观,早就将此婚拒之门外了,难道还需要听你的教诲?” “秀秀多事!”秀秀说道。 “听你一句真心话,有这么难吗?”掘突问道,“你已经是大王的女御了,我还能做什么?我已经要去齐国公子了,大王将郑国江山想让于我,已经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难道我还会不识好歹,带着他的女人私奔出逃吗?如今我大婚在即,若是那一日,便是你我彻底决裂之时,已经没有几日的时间了,你就不肯说句实话宽宽我的心吗?” 掘突这番话说出来,秀秀的眼泪便应声而落,抵在了床褥之上,她身体的颤抖越发的厉害了,闭起了自己的眼睛,嗓音沙哑的说道,“生做悉人,秀秀无可奈何,你我之间尊卑有别,秀秀不能僭越,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因为我不想因为世子的一时冲动,便让你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来。” 掘突将秀秀一把搂在自己的怀中,搂的很紧很紧,“我想要你。” 秀秀闭上眼,咽了口唾沫,她如今已在他的身下,毫无缚鸡之力,便是他要要,她也无可奈何,她不愿意说话,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这么同掘突僵持着。掘突轻抚着她的发丝,“你若是不愿意,我便不会对你怎样,如此抱一抱,晚些时候退出去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心疼秀秀,尤其是看着她的这个模样,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燃烧的身体,只能勉力保持着轻声,话语之间都是灼灼的欲望之火。 秀秀虽然没有作答,可是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裙带,扭过脸看着掘突,眼中含着泪水却显得含情脉脉,她将自己身上的裙带抽走,将自己的裙子解开,冰凉的双手放在了掘突腰带上,掘突整个人俱是一愣,没想到秀秀会同意。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涌上大脑,二人已经不受理智的控制,将一切礼仪、利益都抛诸脑后,彼此之间急于得到对方,掘突吻着秀秀的唇、吻着她的脖颈,解开了她的内里的衬衣,一路吻了下去,她的肌肤娇嫩,他的吻留下了一排排红色的印迹,眷恋着她身上的温度,一件件的将自己的衣服褪了下去,在这张新床上、与别的女人的婚床上与自己爱慕了许久的女人缠绵贪欢,掘突血气方刚,对秀秀爱不释手,而秀秀却咬着牙忍着疼痛,第一次的床事叫她觉得心中剧痛,手紧紧的抓着床单,满头的汗水,却不肯叫出一声来,任凭掘突正当年的健壮在自己身上驰骋。 直到这份激情渐渐的褪去,掘突抽身而出才发现火辣的液体上浸染着鲜红的鲜血,他这才傻了眼,看着秀秀有些慌乱,他并不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次,不住的摇着头看着面前的秀秀问道,“怎么会这样?” 秀秀的手紧紧的抓着掘突的胳膊,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 “你不是被大王封为……”掘突问着,心中的疑惑骤然开释,“大王是担心我向他要你?” “大王何必担心这件事情?”秀秀仰起头看着掘突反问道,用苍白而无力的声音说道,“是我去求着大王和褒后封我做女御的,因为我不想重蹈廿七的覆辙。一日是悉人,这一辈子都免不了为奴为婢的身份,你若是寻常人我便也能嫁,可你是郑国世子,你的一举一动关乎着整个郑国,我虽没有廿七那样牺牲自己成全所爱之人的勇气,可是……事情若是落到我的头上我必不会推辞。世子若是怜爱,还请放过秀秀,在宫中、在褒后的庇佑之下,虽不能与你长相厮守、虽不能大富大贵、虽不能飞上枝头,可到底总能保的一世平安不是?” ☆、第460章 尴尬的情事0 掘突将怀中的秀秀紧紧搂住,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既然在这个郑国世子的位置上就不能给秀秀做出任何许诺,秀秀所有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或许将她放在宫中始终更为妥当。尤其是今时今日,秀秀有念儿在背后撑腰,旁人不敢轻易得罪,他吻着秀秀的额头,“我这一世,唯有此时此刻,竟觉得我简直不像是个男人,原来……我根本什么都给不了你。” 秀秀看着掘突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介意,我只希望他日你成婚之后,能好好对待齐国公子,便是真的如同齐伯近侍臣所言那般,你也并不能嫌弃。” “我知道!”掘突点了点头,如今还能说这番话,心中的疼痛难以言喻。 “时间不早了,我若是再不回去,只怕……”秀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心中其实一直在计算着时间,掘突要她,她本可以拒绝,之所以一直没有拒绝并非是情欲作祟,只是她担心掘突一气之下转身就带她离开了司马府上,折返郑府了,那时候她是无论如何也拖不住他了。 “天都黑了!”掘突顺着秀秀的眼神看着窗外的夜色,可心中仍旧恋恋不舍,拉过一旁的被子问道,“能不能明天再回去?” “我带着王子出来的,你明日也要参加祭天大典,若是回去晚了,只怕褒后会……”秀秀担心的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三分的担心,掘突冷静了下来,也不好再为难秀秀,翻身从床上起来将自己的衣物穿上,将秀秀的衣裙递给了她,二人从这婚房出去已经是月上半空的时候了,悉人们瞧见也不敢声张,将此事咽了下去,等二人离开之后回到婚房之中重新将婚房的被褥铺平、铺展了,口中“啧啧”的叹息道,“婚前就睡了婚床可真是不吉利啊!” “可不是嘛!”另一个人说道。 “你们两个少说两句,那人可是东宫的女御,若是这话传了出去,谁也救不了你们啊!”第三个收拾房间的悉人训斥着,前两个便不再多言,埋头专心致志的打理着床铺,并没有注意到秀秀的处子之血留在了红色缎面的床单上。 郑府之中的郑伯友瞧着天色越来越黑,心中越来越慌,生怕自己的儿子同秀秀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害怕掘突在婚房之中同秀秀情难自禁,只怕是把持不住,若是此时此刻再生出什么事端来,谁也不好预言这郑国的吉凶。 “郑伯有些魂不守舍?”念儿将棋子收进了棋盒之中,不再摆上新局了,而是站起身朝着窗户边上走去,仰头看着漆黑的夜色,“时间是不早了,也不知掘突哥哥同秀秀是不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危险?” “只怕不会,”念儿瞧着外面背对着郑伯友摇了摇头,“这镐京城什么时候也如此危险了?尤其还是祭天大典的前夕,没人有这个胆量的。”说完,他就转过身看着郑伯友继续说道,“听闻郑府上的膳夫都是从郑国带来的,做的一手郑国菜肴?” “是!”郑伯友点了点头,“前些时候内人在府中暂住,吃不惯镐京城的饭菜,我便将家里的膳夫都叫了过来。王子要用膳,我这就差人去准备。” “有劳郑伯了!”念儿说道,走回了大厅的中央。 郑伯友唤来了悉人,吩咐了两句,悉人频频点头退了下去,他转向念儿又问道,“时候也不早了,只怕是掘突忘了时间了,我差人去叫叫?” “便是掘突忘了,秀秀也会记得的,若是还不回来,必定是秀秀觉得还有事情比及时回去更加重要的,掘突哥哥的婚礼可不能唐突了!”念儿说道,这话是在宽慰郑伯友上下不宁的心,头两句他赢念儿赢的毫无悬念,可是过了第三局,过了傍晚的时候,他的棋路就有些乱了,丝毫不像是他从容不迫的风格,念儿便知道他是担心掘突同秀秀之间发生点什么事情,念儿到底不同男女之事,只是母亲昨夜交代了秀秀要晚些回来,他只当是秀秀在拖延时间而已,没有多想。 “王子说的是!”郑伯友只得依言说道,心中揣测着秀秀应该是个知分寸的人,不会任由掘突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只好耐着性子在大厅中陪着念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下去,念儿再也不提晋北之事了,只是说些去年狩猎的事情、今年解齐宋之争的事情,郑伯友说其中发生的大小事情,念儿就睁着圆亮的眼睛这么听着,全当是自己在听故事,偶然说道几处,必定要问一句,“秦伯如何呢?” 郑伯友就将当时秦伯的行为讲给念儿听,念儿听罢便频频点头,不动声色,不发表评论,看起来只当是同赢开玩的姣好的伙伴,打听自己同伴的事情而已。饭局过了大半,秀秀和掘突才狼狈的从司马府上回来,一进门便风尘仆仆,叫人觉得二人身上都有些不对,念儿瞧见秀秀进了门,立刻招呼道,“这郑府里的膳夫可真是绝了,这饭菜比起宫里那些个膳夫们做的好吃不好,你快来尝尝。” 秀秀低着头,有些不敢看郑伯的惶恐和心虚,朝着念儿走了过去小声的说道,“王子,时间不早了,事情都已经交代郑世子了,咱们先回吧?” “反正都迟了,你急什么?”念儿问道,“迟一会儿也是被责骂,迟的久了还是被责骂,你坐下……尝尝……”他说着将秀秀拉着坐了下来,然后伸出手去给秀秀夹了一筷子的肉,就像是从来没吃过郑府中的菜肴一样。 “这……”秀秀有些难堪,拿着筷子心中焦躁,倒不是担心回去的迟了,只是担心郑伯会从自己和掘突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今晚的事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想将自己如何拖住掘突的方法深深的埋藏在心中,可此时却偏偏被所有人都看破了。 秀秀同念儿一告辞,掘突就向自己的父亲请辞,要回屋去睡觉了,郑伯友却在他的身后大喝一声,“你站住!” 掘突心中一抖,站住了身子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很少以这么严厉的口吻呵斥自己,“爹?” “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郑伯友问道。 “她交代的事情太多,说的时间太久!”掘突回话道,可这话郑伯友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而是自己理解了之后冲着掘突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和齐国公子成婚了!” 掘突看着自己的父亲,知道纸包不住火,“那又如何?”他皱着眉头问道,“做这个郑国的世子,做这个郑国的宗主,是你们逼我的,没人问过我的意愿,没人问过我想不想做!我就被推倒这里来了,我答应了齐国公子的婚事,就是考虑到我是郑国未来的宗主,我没有推辞,就算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我没有推辞!”他说着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怒目圆睁。 “诸侯之位也好、天子之尊也好,不是你想做就能做,不想做就可以撒手不管的!”郑伯友厉声呵斥道,“就算是再难也要一步步的走下去,就因为你是个男人,就因为你身在了郑家!你没得选……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婚事,郑国的百姓、郑国的未来,你也要一并不管不顾吗?” “爹……”掘突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当日你扔下我和娘,带着褒后想要一走了之的时候,用这话劝过你自己吗?如今你又因为廿七,辞去朝中大小官职,远赴晋北的荒凉之地,不带娘、不带我,你又用这句话劝过自己吗?你没有……你既然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要求我?更何况,不论我对秀秀做什么,始终不影响我结这个婚,我去做那个你们都不愿意做的位置!” 郑伯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就是因为你要结这个婚、要去做那个位置,所以你就更不应该碰她,因为你什么都给不了她……我错过,知道这错有多严重,才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你是我儿子,我知道你是什么秉性,知道秀秀是什么个性,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日后在宫里的路该有多难走?有本事,你带着她一走了之,郑国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一手安排,可你带的走吗?纵然你有心,她是不是愿意?” 掘突听了郑伯友的这番话,整个人就像是被冷水淋了个透,朝后连退了两步,就像是被人连击了数拳,胸口一阵阵的痛,“我……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爹请放心!”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出门了,心中堵了口气,竟然有些负气的感觉,他始终觉得他不会像自己的父亲在男女之事上处理的如此糟糕,他始终觉得郑伯友的这番话虽然在情在理,可他就偏偏是个特例。 然而这世上,真的没有那么多的特例。 ☆、第461章 吃这么大的醋?0 秀秀回到宫里,子时已过,褒姒坐在大殿之上等着晚归的王子同秀秀,面色算不上好看,往来的悉人都格外的小心,生怕她将这一股子的怒火迁到自己的身上来,人人都是低着头绕开褒姒眼前的那一片,整个东宫大殿都是一片压抑低沉的气氛。 这一晚大王也没有来东宫临幸,从外面听来的传言是去了楚夫人的房中,明日的祭天大典,今日却去了楚夫人的房中,此事引发了诸多的猜忌,心里替秀秀捏了把汗。褒姒神情肃穆的坐在大殿一端翻着手中的卷轴,上面写得东西其实一样也没看进去,都是晚些时候魏夫人送来报备的明日祭天大典的行程安排。 褒姒心中怅然,举棋不定,对秀秀的罚与否始终没有一个决定。 悉人来报,说是秀秀和王子念儿回了宫,褒姒才从自己的沉思中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大殿之外由远及近的念儿同秀秀两个人,这一夜的东宫彻夜亮堂,烛火将二人的身影拉的格外长,念儿的小手放在秀秀的大手中,一步步的跟着她朝着褒姒的方向走去,褒姒看见秀秀先是皱了皱眉头,微微的带着些不悦的表情,这表情并不像是演出来的,看似发自内心的不悦,这叫秀秀慌了神,而念儿仍旧毫不知情,面上带着笑意朝着褒姒走了过去。 “早晨你们离开的时候,我怎么吩咐的?”褒姒压低了嗓音,沉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娘请恕罪,”念儿稚嫩的嗓音说道,“念儿贪玩,在郑府中耽搁了些时间,所以……” “闭嘴!”褒姒呵斥道,“早晨你们出门的时候,我就吩咐过,明日祭天大典,今夜切不可晚归,到现在才回来,耽误了明日的大典,你们谁负的起这个责任?” “娘……”念儿悻悻的说道,撅着嘴满面的不悦。 秀秀“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还请娘娘恕罪,是秀秀忘了时间才带着王子回来的晚了。” “忘了时间?”褒姒反问道,“若只是迟个一时半刻的,你说忘了时间我便信你,可是你转过头看看天色,难不成是郑伯把你二人留在府上不肯放人吗?便是你忘了时间,本宫不信郑伯也如此不识大体!” 秀秀的面色苍白,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褒姒的目光转向了念儿,“你下去!早些睡下,明日随你父王一起上朝。” “是!”念儿低声应道,转身朝着大殿之外走去,一步三回头的瞧着还在大殿上跪着的秀秀,满面委屈的神色,他越走越远,大殿之上只剩下了褒姒同秀秀两个人,褒姒的眉头紧锁,在秀秀的面前踱步,看着秀秀问道,“你若要我成全,我今日就能放你出宫!” “秀秀不后悔。”秀秀跪在地上说道。 “此事若是叫大王知道,后果只怕也不堪设想。”褒姒说道。 秀秀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大张着嘴,仰起头看着褒姒,她以为自己同掘突在司马的府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瞧得出来,可褒姒却一眼就看了出来,秀秀的肌肤委实太过稚嫩,稍有些什么,就会泛着一片红晕,她无法辩驳褒姒的话,只得说道,“娘娘要打要杀,秀秀都一人受过,还请娘娘不要为难世子。” “我为难他就等于是为难我自己!”褒姒说道,她的手搭放在秀秀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后悔吗?” “不悔!”秀秀咬着牙说道,眼泪如同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滴在了地上,褒姒松开了扶住秀秀的手,朝前走了两步,“本宫要你知道,今晚纵然是念儿贪玩,是念儿的错,本宫不悔罚他,只能罚你!你身为东宫女御,原本该督促王子,却纵容他玩到这个时间才回宫,路上若是有个闪失,你可承担的起着责任吗?” “臣妾知罪!”秀秀躬身趴在大殿之上,“请娘娘责罚。” “来人。”褒姒唤了一声,悉人立刻上前一步说道,“是,娘娘。” “去太宰宫请人,”褒姒吩咐道,“女御秀秀有违后宫戒律,请太宰宫差人来行刑。” “是……”悉人颤颤巍巍的说道,自从褒姒入主东宫之后就从未对任何人行刑过,这次拿秀秀开了刀,大家都揣测褒姒心中对秀秀被封为女御一事多有微词,如今正好叫她找到了借口才如此惩戒的,悉人问了句,“执行什么刑罚?” “杖责二十。”褒姒说道。 “杖责……”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再说下去了,寻常人只怕是都扛不住,这悉人本想提醒褒姒此事,话到嘴边却多想了想,此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还是莫要惹祸上身的好,便改了口说道,“是,奴婢知道!”她说完就迅速的从东宫大殿上退出来,然后朝着太宰宫飞奔而去,生怕去的慢了,褒姒就得迁怒在自己身上。 东宫的秀秀被杖责一事火速在这个没有秘密的后宫中被传开,第二日秀秀这个女官的位置也被别人替换掉了,没能在祭天大典上露面,这也就印证了这个传言的真实性。杖责二十之后的秀秀趴在床上,整个人奄奄一息的样子,褒姒命念儿去请医官为秀秀疗伤,毕竟自己不太好出面干涉,人是自己打的,若是打一个巴掌再赏一颗糖,就显得太过做戏了。 这事儿褒姒没有刻意在后宫中隐瞒,也就在朝中传的很快,几乎是第二日一早,掘突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郑伯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掘突,昨夜他信誓旦旦的说绝不会委曲了秀秀,可近日这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扇到了这个男人的面上,掘突的面色一阵苍白,整个人浑然无力几乎站立不住了。 郑伯友扶了一把自己的儿子,“褒后惩罚秀秀是摆姿态给你看,到底秀秀是她东宫的人,你决不能染指。” “不可能的,褒后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情?”掘突问道。 “我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她?”郑伯友反问道,秀秀身上的异样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但凡是有过肌肤之亲经验的人都难免看的出来,也就是掘突是个十足的新手,下手才狠了些,还拿捏不住轻重。 “可褒后并非这样狠毒的人,为何会如此惩罚秀秀?”掘突问道,面色痛苦。 “她并非狠毒的人,可为了大王、为了这个大周的江山,你以为她会对谁留情?”郑伯友问道,“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是给你一个警告,你同秀秀若是不知收敛,此事必定是纸包不住火,日后传了出去,关乎整个周朝后宫的颜面,你以为秀秀的命还保得住吧?她这么做,也是给你们二人日后一条活路,你若是不知死活,自以为还能给秀秀所谓的幸福,你就未免太天真了!”他说这番话,难免不想起当年的自己,就是因为这份天真,才叫自己和褒姒同时受了那么大的伤害。 “我……”掘突想说些什么,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 郑伯友摇了摇头,“你有什么过错,我为人父自然会承担,如今你若是知错就不要一错再错了。” 掘突闭着眼点了点头,“我不想伤害她的。” “她若是愿意跟你走,早就走了!”郑伯友劝慰道,“秀秀跟着褒后的时间太长了,已经不再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秀秀了,你自以为自己了解她,拿捏的住她所有的决定,可事实却绝非如此,今日知道自己错,以后不再越雷池一步,便足矣了,也算是秀秀的苦没有白为你吃!这杖责二十可不是好受的,一般人只怕是就晕厥过去了!” “我想去看看她,不知父亲能否安排?”掘突问道。 “还想她不够惨吗?”郑伯友一句话将掘突的嘴堵上了,“今晚发生任何事情,你不必做声,少说少错!” “是,掘突明白。”掘突最后只是顺从的说道,可心中的感觉却像是被剜了块肉,面上答应了自己的父亲,可心中却始终放不下还在东宫休息的秀秀,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便叫人回家去取了最好的疗伤药来,揣在自己的怀中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夜里的杖责,秀秀被那宫人打的血肉模糊,她始终咬着自己的牙一声不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泪花拼命的闪烁着,褒姒看着这一幕于心不忍,闭目转身而去。第二日的祭天大典,褒姒站在姬宫湦的身侧,姬宫湦开口问她,“昨夜是为什么?” “大王说哪件事儿?”褒姒平静的回答道,表情没有丝毫的动容。 “还能是哪件事儿?昨夜发生了几件事儿?”姬宫湦说道。 “惩罚个女御罢了,大王也要亲自过问?”褒姒问道。 “哟……”姬宫湦带着笑意瞧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吃这么大的醋?总不是被宫里那些个说三道四的人说对了,你是不满寡人封秀秀做女御,才对她下这么重的手的吧?” ☆、第462章 欢颜0 姬宫湦斜睨着身旁的褒姒,正在举行祭天大典,他不能转过身去看着她。可听着褒姒说出这番话,还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的调戏着询问褒姒是否吃了自己悉人的醋这么久,今日才逮到机会下这个狠手。 “昨夜还有消息说,大王在楚夫人的宫中过的夜,臣妾也想将楚夫人杖责二十,可惜没逮到这个机会。”褒姒心平气和的说道,面色上连点表情也没有。 “哎……”姬宫湦长叹了口气,“寡人要是没那么了解你就好了,会信了你这话,还高兴些……说吧,秀秀和掘突是不是到底还是没能把持住?” 褒姒整个人俱是一愣,没想到姬宫湦已经猜到了,她矢口否认,使劲儿的摇头,“大王在想什么呢?我责罚秀秀同掘突有什么关系?” “瞒……”姬宫湦点了点头,“发生什么事情你现在都瞒着寡人是吗?你以为我会因为秀秀和掘突怎么样了,就对秀秀或者掘突干什么吗?寡人能干什么?寡人就是对付秀秀和掘突也得有个借口或者说词吧?此事只要不落人话柄和口实,寡人就能装作不知情,已经勉为其难的留下了她,总不会叫她苦守在寡人身边吧!” “谢大王成全。”褒姒说道,“此事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是纸包不住火,这场戏不是唱给大王的,是唱给掘突的,叫他对秀秀死了这条心,叫他知道自己没能力给秀秀任何未来。若是长期发展下去,只怕这后宫中人人都会知道大王的女御同你的诸侯有私情,您还被蒙在鼓里了!” “秀秀的主意?”姬宫湦问道。 “嗯……”褒姒点了点头,“早知今日,大王何必当初那么对秀秀?问我若是成全了秀秀同掘突,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胡扯!”姬宫湦说道,“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秀秀在,念儿的事情你能少操些心,你一面要周旋在后宫的女人当中、一面要管着寡人的江山合不合适、一面还得照顾念儿……这秀秀在多少能分担,她若是嫁出去了,新来的人是不是值得信任,还要考察!寡人可不想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弄死自己宫里的悉人,这善妒也是够可怕的!” 褒姒听见姬宫湦这么说,忍不住的竟然笑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赶紧板起了脸,“大王是在取笑臣妾吗?” “要真是因为争风吃醋杀的,那寡人还能高兴些。”姬宫湦说道。 “只怕是大王就高兴不起来了,”褒姒说道,“单单是郑夫人一条命,大王就能要了臣妾的性命。” “你怎么老捏着点旧事儿不放呢?”姬宫湦不满的问道。 “女人都是这样的。”褒姒答道。 “以前不见你这样啊,现在真是被寡人惯得脾气越来越坏了。”姬宫湦轻轻的摇了摇头,佯装嗔怒却面带喜色的说道。 “以前也是这样,可不清楚大王的心思,不敢随意的表现出来!”褒姒一本正经的回话道,“如今总算是可以恃宠而骄了,自然要横行了!” “嗯……好个横行,寡人喜欢,对了胃口。”姬宫湦点了点头,“秀秀的事情寡人不会在意,便是日后她坏了身孕,叫她生下来就是了,寡人会视如己出的,算是对她的补偿了。秀秀不能入郑家的门,还有一个原因,如今这二人是求之不得,心急如焚的时候,若是寡人松了手,叫秀秀陪着齐国公子嫁了过去,掘突就算是再识大体,对两个人总是有所不同的,这婚是寡人赐的,不能因为这样而失了分寸,所以秀秀是绝对不能过门的!” “臣妾明白,臣妾若是不明白也不会责罚秀秀了不是?”褒姒说道。 姬宫湦握住了褒姒的手,“做寡人的妻子,始终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比我委屈的人多着呢!”褒姒说道,姬宫湦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你看你又来了!” “臣妾说臣妾是吃醋了,奈何大王也不肯信!”褒姒答道,“臣妾吃醋就是这个样子,心里越是记恨,面上就表现的越是公允,反正臣妾吃醋了,无论如何也要给大王添堵,我越是装作没事儿,大王就是越是心堵,臣妾这口气就顺了!” 姬宫湦愣了一下,将褒姒这话仔仔细细的品味了半晌,若非此刻自己身在祭天大典的台面之上,只怕是他真忍不住的想要去抱住褒姒,末了这股欲望只会成了一句话而已,“今晚寡人要你侍寝,彻夜不能眠。” “大王也不年轻了,要节制。”褒姒轻声说道。 “你这就真是恃宠而骄了。”姬宫湦点了点头。 褒姒扭过头去,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睛十分明亮,姬宫湦点了点头,握着褒姒的手就更紧了。祭天大典之后的群臣朝议,姬宫湦总算是宣布了那条压在每个人心头上的诏书,亲口废了宜臼这个太子之位,封了伯服做台子,伯服自大殿之上缓步而上,走到姬宫湦的面前双手接过他的受封,然后转过身去,全朝的文武百官都作揖拜谒,“恭贺太子。” 伯服的面上并没有笑意,是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冷峻,俯瞰了一圈群臣,从台上迈步而下。这个消息从前殿传到了后宫,申后听见此事的时候轰然倒地,整个人晕厥半晌,人事不知,待到再醒过来她已经躺在了自己寝宫的床上,一睁眼就长长的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这大王能废了宜臼,不日也许就会举兵攻打申国了,周朝天子不满申国日久,姬宫湦若想要统一中原之势,这一仗势在必得! 申后所居住的宫宇内冷冷清清,连个往来的人都没有,只有二三个悉人从旁伺候,心中也是怨气丛生,谁也不愿意去伺候一个被废了的王后,毫无希望可言。 祭天大典之上褒姒同姬宫湦之间的亲昵之态满朝文武都瞧见了,早晨还议论纷纷褒后善妒的说法一瞬间就被姬宫湦的这个举动击的支离破碎,再也无人敢议论了。先前还有猜测说褒后是否失宠,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荒谬的传言罢了,只怕姬宫湦还会在宠幸褒姒不少的时日。 朝议一事,整理了近日来的大小事务,除却封伯服做太子外,还将对郑伯友的安排、将焦国赠予郑国一事的安排、齐宋之争的结果一一向众位诸侯做了说明。去年原本已经免除了郑国今年的赋税,掘突还是上了岁贡,以谢大王的赠予,朝中文武纷纷提前向掘突道贺,掘突便一一回礼。 秦候赢开的去留也是朝中的一件大事,姬宫湦扫过了一眼赢开,“百里将军想寡人详述了眼下这秦国的内政和西戎的进攻,基本上,赢德留下的旧部已经尽数去除,赢开折返回国也没有什么危险了,过了今年明年便回国做这个秦候吧?国中无主,始终是不好。” “多谢大王庇佑!”赢开出列跪在地上对姬宫湦做了一个深揖。 姬宫湦摆了摆手,“寡人同你父亲世父也算得上是旧交了,照顾你一二年也算是尽这份情谊了,秦国如今内患既除,余下的外扰还得由你去坐镇指挥啊!少年英雄,寡人看,你年纪虽轻,不输给其他诸侯啊!” “大王谬赞了!”秦伯说道,“只怕是诸侯们见赢开年纪尚小,便不同在下争了!” “好个不同你争啊,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姬宫湦说道,这话说的赢开其实不太舒服,他一向尽量低调行事,就是为了避免得罪大小诸侯,使自己在日后秦候的位置上坐的稳妥,可如今姬宫湦将自己高高的架起来,只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姬宫湦仿佛是意识不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继续说下去,“你一回去,这解决西戎的外患一事也就得提上日程了!如今秦兵总算是到位,百里将军又骁勇善战,如今楚国总算是能将自己驻扎在秦岭山脉中的兵都退去,好好留守自己的楚国了,这些士兵也多年没回家了吧?” “多谢大王记挂!”楚侯的面色不算好看,心中将姬宫湦咒骂了个遍。 “赢开多谢楚侯相助,若非楚侯当日派兵,只怕是我秦国已经遭到了犬戎的铁蹄蹂躏。”赢开作揖向楚侯熊仪道谢。 “对,此事你得好好谢过楚侯,晚些时候同他喝上几杯酒水!”姬宫湦吩咐道,“只是这犬戎一事,你还得在意,当日楚侯虽然保住了秦国一时,毕竟也对犬戎无可奈何,今日寡人就要你率兵将犬戎驱赶出千里之外,你可有信心?” 姬宫湦这句问话,恶毒极了,真是叫赢开尴尬的木立当场,半晌也只能答一句,“有!臣等必将犬戎驱逐,以报家父之仇。” “好!”姬宫湦拍了拍手,笑得十分欢颜,可楚侯熊仪的面色就好看不到哪里去了,甚至可以说有些绛紫色的难堪。这分明就是不给他台阶下,自己都打不了的仗,却交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去做,他这心中岂能咽得下这口气?! ☆、第463章 权衡0 这一天的朝议商议了诸侯国之间的大小事务若干件,大多数都是姬宫湦亲自定夺,到了退朝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姬宫湦还在前殿之中设宴款待各位大小官员,他先行离席,稍作歇息,等太宰宫将前殿安排妥当再重新入局,姬宫湦朝着东宫走去,去找正在更换自己礼服的褒姒,伯服则尾随在姬宫湦的身后,他如今是太子之尊,出入随着姬宫湦议朝参政是理所当然之事。 “父王刚才对赢开的那番安排可是有意要为难赢开?”念儿问道。 “你怎么看赢开这个人?”姬宫湦问道。 “圆滑。”念儿说道,这话说出来似乎颇得姬宫湦的赏识,转过身看着念儿问了句,“哦?怎么说?” “赢开很少得罪人,对任何人似乎都在忍让三分,这个品质实在是难能可贵,哪怕是当日父王将他接进宫中,人人都当赢开是质子的时候,他也一样对东宫之中的所有人毕恭毕敬,就算是悉人们给他脸色看,他始终也不发脾气,孩儿从未从赢开的口中听出他对何人不满,这城府……念儿自问不如。”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太谦虚了也叫人烦。”姬宫湦说道。 “是……”念儿说道,“之前赢开从齐宋之争折返回来,我昨日在郑府之中向郑伯打探赢开在这次围困中的行为处事,郑伯讲的时候大概也是无心,我听起来却觉得赢开有意在结实诸位诸侯,似乎想要同各位诸侯建立良好的关系,他虽然还未回到秦国,却已经行使了自己秦候的权利,孩儿只怕父王将赢开放回去,就是放虎归山。” “当日我的确是将他当做的质子!”姬宫湦说道。 “那为何如今要放还回去?”念儿不解的问道,“是说秦患已经除了吗?” “自然没有,秦患只会越来越甚,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根本不可能!”姬宫湦说道,“当日寡人将赢开作为质子,所为何事,你不妨猜猜看?” 念儿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刻,“父王是想要收买百里成将军吗?” “再想……”姬宫湦说道,他的人已经迈步了东宫大殿之中,看着两旁的悉人问道,“褒后呢?” “在寝宫里!”悉人答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扭过头看了一眼念儿,“你先去看看秀秀吧,半个时辰之后从东宫出发,再回去前殿。” “是!”念儿得了令就飞奔到了秀秀的房间,去看看还在重伤中的秀秀,秀秀趴在房间里根本没办法转身,面色苍白、表情扭曲,见到念儿进来立刻说道,“恭喜太子。” “有什么可恭喜的?”念儿说道。 “此事大王瞒的真紧,连东宫都没有透露一点的口风。”秀秀说道,“如今总算是立了你做东宫太子,然后便能名正言顺了!” “我才不稀罕咧!”念儿说道,走到了秀秀的面前。 秀秀皱了皱眉,“这位置你不稀罕,稀罕的人多了,你若总这么说,就叫人觉得你不识大体了!” 念儿撇撇嘴,“怎的你同父王教训我的话都说的一样,看来是伤好了,不用我关心了?” 秀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念儿心疼的看着秀秀,“娘下手也太重了,怎么能这么责罚你呢?逢场作戏而已,做足了戏份不就是了,下这么重的手,也不怕你落下病根啊!” “就是因为做戏,才得将戏份给做足了,否则如何取信于人?”秀秀说道。 “你们都识大体,我小家子气好了吧?”念儿不满的说道,“我陪你说说话,是不是就不疼了?” “原本也不是太疼,娘娘给的都是好药,起效快。”秀秀宽慰道。 “瞎扯,都打成这样了……哎,若是如此还不能取信于虢石父,只怕是也没什么戏了,咱们就不从他身上下手了?”念儿说道,这话秀秀也是认同的,也点了点头,“便是这一次信了,这老狐狸老奸巨猾的,只怕是也得防着。” “嗯……”念儿点了点头,发现这局才刚刚开始就显得有些大了,生怕自己把持不好,最后还得叫自己的母后同自己的父王来给自己收拾残局,“赢开只怕是用不得了,不过……”念儿笑了笑,“不能浪费他留在宫里最后这小半年的时间,总得有点贡献再走!” “怎么说?”秀秀问道。 “你不管了,我得去好好琢磨一番!”念儿笑得欢快的说道,似乎玩心又起了,尤其是刚才姬宫湦说了那番话,就像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也不怕同赢开真的拆伙了。 姬宫湦轻轻的推开了寝宫的门,褒姒正对着镜子插簪子,没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忽然被姬宫湦一把抱在了怀里,吓得褒姒倒抽了两口气,然后才瞧着姬宫湦的模样长长的舒了口气,“怎么来了?” “来接你。”姬宫湦说道。 “朝议结束了?”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说道。 “都说了些什么?”褒姒问道。 “每回寡人的早朝,你都是第一个知道早朝之中大小事务的人,难道还得寡人告诉你刚才的朝议都说了些什么吗?”姬宫湦问道。 “大王不担心申侯吗?”褒姒问道,迟迟不肯定伯服做太子、废掉宜臼的决定,也是因为碍于申侯所把持的那个至关重要的地位,宣王静当年企图封秦国大夫为秦伯,这个旨意被一直搁浅到宣王晚年也是因为申侯从中摆了一道,仗着自己申国的地理优势和战略意义,能在朝中呼风唤雨,这也是姬宫湦娶申后的原因,可当初娶回来的助力在他登基之后,却成了阻力,申伯凭借自己女儿作为王后的优势,也被加封成了侯爵,在朝中更是势大,处处掣肘姬宫湦的决议。 姬宫湦冷哼了一声,“寡人忍了他也有些时日了!若是他不服,寡人也正好借此发兵,将申国收为己用,派兵驻守!” “可大王和宜臼始终是父子,”褒姒说道,“对申国始终要估计宜臼的情分。” “寡人顾及与他的父子之情,他可曾估计与寡人的父子之情?”姬宫湦问道,“是梓潼说的,赏罚要分明,你忘了?” 褒姒仰头看着姬宫湦叹了口气,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些天我去看看申后吧?” “不用了,有什么可看的?当日将自己的儿子教养成这个模样,今日就该料到被废的结局了!”姬宫湦厉声说道,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摇摇头,“不说此事了,晚上要宴请百官,也是个体力活儿,寡人休息片刻,一会儿你叫寡人?” “去吧!”褒姒点了点头。 姬宫湦转身回到了床榻之上,褒姒扭头看了看他,也起身跟了过去,坐在床边叫姬宫湦将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手轻轻的揉捏着他的太阳穴帮他舒缓开来,姬宫湦这几日来不间断的忙碌叫他很快陷入了沉睡当中,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褒姒捧着他的头,用手背轻抚着他的肌肤,俯下身子在姬宫湦的面颊上落下了一个亲吻。 夜里的宴请百官,一改往年的常态,主角变成了这位年少的太子,他与秦候赢开同坐,诸侯们便顺便在恭贺念儿的时候也一并恭贺了秦候,明年翻过片,他就能离开镐京城折返秦国,人们从这个安排中看出的是姬宫湦对秦候的信赖,更是从年少的太子对他的亲昵之中看出了未来秦候势不可挡的发展。 虢石父坐在赵叔带的一侧,两位上卿坐在一起,虢石父斜睨了一眼赵叔带,“赵上卿真是好胃口,这个时候还能吃的下去?” “虢上卿又有什么远见要同我说?”赵叔带不耐烦的转过头去看着虢石父问道,先前因为郑伯友前往晋北的事情,虢石父已经向他说过姬宫湦的安排绝不简单,叫赵叔带不要打如意算盘,以为姬宫湦扶姬仇上位,自己的仕途就从此一帆风顺了,今日虢石父又说出这番冷嘲热讽的话来,赵叔带心中便揣测,他要说的无非还是旧事重提罢了。 “远见倒是谈不上,只是为赵上卿着急啊!”虢石父说道。 “为我着急什么?如今大王立了王子伯服做太子,我又是褒后的舅舅,该说是从此平步青云才是,何来为我着急一说?”赵叔带问道。 “你当自己是褒后的舅舅,褒后可曾当自己是你的外甥女?”虢石父说道,“更何况,褒后从未想过要仰仗你为她稳固后宫地位,这次郑国的一动、一走,难道赵上卿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先前事事胁迫褒后,如今她的地位坐稳了也就是到了该秋后算账的地步了,赵上卿若还执拗于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只怕是……太过天真了!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褒后连廿七都能杀,何况你不过是个没什么交情的舅舅罢了。” “你说什么?”赵叔带猛地转向了虢石父,“你说廿七是褒后所杀?” “嘘……”虢石父将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四下里看了看,小声的在赵叔带的耳边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和我可没什么干系!” ☆、第464章 泣血情深0 赵叔带并不希望同虢石父交谈的时候,虢石父总在耳侧喋喋不休,可如今他等着对方开口和自己说些自己的见地的时候,虢石父却紧闭的唇齿,一句话也不肯给赵叔带透露了,正襟危坐,虚与委蛇的同周围的诸侯、士大夫们把酒言欢,然后站起身朝着伯服走了过去,向伯服敬了恭贺的酒水,伯服瞧见虢石父,一脸的亲昵模样,就好像是自己这太子之位的稳固全赖虢石父的出谋划策一般。 念儿的甜言蜜语,对于虢石父是十分受用的,他一向是喜欢听别人讲些好话来,自己对念儿也表示了衷心。念儿心中十分清楚,虢石父是一个不可能给你尽忠的人,可是只要你许给他的未来足够满足他日渐膨胀的贪欲,那么他至少会将自己视作同你在一条船上,竭诚相帮。 这艘船若是遇见了风浪,这位聪慧过人的虢上卿又会立刻转舵,将这航向调转到一旁去。如今姬宫湦设立了两位上卿,可说是大周朝绝无仅有的事情,二人按照官职说一个应该是上卿一个应该是亚卿,可是姬宫湦从未明确过此事,就是说时至今日,虢石父压赵叔带一筹还是反过来,虢石父自己也拿捏不住这位帝王的意思。 因此,才想趁着此刻权利变动的时候,将赵叔带彻底的踢出这个中央的权势,他这个独一无二的上卿之位也就坐稳了。否则以赵叔带和褒姒的舅甥关系,只怕是往后的路还真是不好说,尤其是现在自己又将褒姒得罪了,虽然褒姒曾差人来传话说是要请虢石父去东宫赴宴,二人把酒言和,可如今也迟迟不见动作,褒姒是真心还是客套还有待观察。 而秀秀明面上是褒姒的忠仆,可上次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袒露心扉,加上今早传来的褒姒责罚秀秀一事,叫虢石父心中掂量她同褒姒可能真的是明和暗斗,心中便是盘算了起来。若是能将褒姒从褒后的位置上赶下去,他辅佐上去的人必定会对他感恩戴德,只是此事的难易程度非同凡响,对于姬宫湦对褒姒的喜爱,连虢石父都觉得束手无策。 赵叔带看着远处念儿用稚嫩的嗓音恭维虢石父的模样,思虑万千。若褒姒为了将郑国收为己用,不惜对自己的悉人痛下杀手;姬宫湦为了将郑伯友扶正,不惜杀了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郑启之……这些事情摆在面前,叫赵叔带深谙姬宫湦同褒姒二人并非一个顾念旧情之人,心中渐渐地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尤其是这些年在政治上他以一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姿态在朝中明哲保身,几次忤逆了姬宫湦的意思……如今姬仇既然回到了晋国,姬宫湦又愿意辅佐他做晋国的宗主,若是离开朝堂,请辞回国,将姬宫湦的这番安排说成自己多年来苦劝的结果,姬仇必定会对赵叔带信任有加,甚至封为晋国上卿。 在晋国的前途必定会比在朝中要好的多,赵叔带寻思了半晌却不能作出这个决定,只得也起身四处和各地的诸侯、士大夫们周旋。 看着晚宴中已经乱作了一团,掘突觉得心中不宁,趁着没人注意从大殿里溜了出来,一路快步疾走朝着东宫走去,他要去看看眼下秀秀的情况,担心她的身体扛不住褒后的杖责二十。秀秀听见自己寝宫的门“吱呀”一声,却没有敲门,以为是念儿从晚宴上溜了回来,轻声问道,“怎么回来了?今晚的晚宴不该是你做主角吗?” “是我……”掘突说道。 这个声音叫秀秀浑身一个颤栗,猛地转过头去看着掘突,“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掘突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秀秀的身上渗透着血迹,声音虚弱无力,面色也是一片苍白,他一步步的朝着秀秀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抚摸她,可是又怕弄痛了她,“怎么会这样?褒后怎么会对你如此狠心?” 秀秀豆大的眼泪从眼中溢出,掉落在了床上,“你还不明白吗?” “我听传言说,是因为昨夜你回来的太晚,娘娘才因此责罚你的?”掘突问道,“可是也有人说,娘娘因为大王封你做女御的事情而迁怒于你,才一直忍到今日对你下的狠手。可是今日在祭天大典之上,大王同娘娘亲昵的模样,又是群臣共见,这个理由不该啊……” “大王从未宠幸过我,何来娘娘迁怒一说,更何况娘娘岂是那种人?”秀秀问道,“世子您请回吧,别再来看我了!若是不想我再因此而受到责难,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你说什么?”掘突的面色一阵苍白,早晨自己的父亲说秀秀是因为昨日和自己的肌肤之欢而受到的责难,他还有些不信,现在亲耳听到,就由不得自己不相信了,“果然是因为你我的事情,”他无力的朝后退了一步,这无力是因为自己,也是因为秀秀,更是因为这无法更改的命运。 “你走吧!”秀秀豆大的泪珠“涔涔”而落,“世子若是怜悯,还请放过秀秀,给秀秀一条活路,昨日之事原本非我所愿,只是……只是……秀秀实在不忍拒绝世子,秀秀对世子之情并非如同世子对秀秀之情,还请世子念在过往主仆的情分上,让秀秀苟活于世!”她哭的十分凄惨,看的掘突心中酸楚不已,她用自己的一字一句将面前的这个钟情于他的男人赶出了这间屋子,掘突从秀秀的房间里退出来靠在墙上,觉得整个人的腿脚都是软的,仰头看天,眼眶中闪闪的光泽,他只觉得自己鼻头泛酸,深深的吸了口气,在门外站了很久,才缓缓的离去。 秀秀听着掘突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彻底的哭了出来,抱着自己的枕头趴在床上,泪流满面,泪水浸润湿了自己的整张脸,这种痛,痛彻心扉。 郑伯友注意到儿子出去不见了,不多时又从外面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几个诸侯前来恭贺的时候也都是敷衍的说几句话,便神情呆滞,郑伯友只好替他挡在了前面,“家中遭逢大变,犬子心中悲痛,无法自已,今日有些失态,还望几位见谅、海涵。” “世子也是少年英雄啊!”诸侯们恭维道,“郑伯果然是后继有人了!如今你虽然远调晋北,可这大王的用意,谁能揣测的透呢?只怕是郑伯仕途,前途不可限量啊!” “借几位吉言!”郑伯友双手作揖说道,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在下先干为敬了!”他说罢用袖袍挡住了手中的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面前的几位,几位也都先后干了杯中酒,和郑伯友暂别,朝着别的桌去了。 郑伯友见儿子这个状态,只怕是今晚也发再应承别的事情了,便准备去向姬宫湦辞行,可姬宫湦正在同几位诸侯说着什么事情,满面通红,正在兴头上,郑伯友也不好打扰,只得起身朝着褒姒的方向走了去,褒姒一人坐在大殿的一端,百无聊赖等待着这场筵席的结束,姬宫湦说他去和楚侯喝几杯抚慰他金秋屡屡受挫的心情,等回来便带着褒姒离开这场纷扰的宴席当中。 褒姒见郑伯友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正襟危坐,板起了面孔,摆出了一副肃穆的神情,看着由远及近的郑伯友,手已经挪到了自己的酒鼎上等着郑伯友同自己开口说话,郑伯友向褒姒做了揖、行了礼,“参见褒后。” “郑伯不必客气,”褒姒说道,“大王正在和楚侯说些话,你且等上片刻?” “不必了,犬子身体不适,我想带他回去了。”郑伯友说道。 褒姒将自己的目光从面前的郑伯友身上挪开,投到了远处掘突的面上,“身体不适?刚才好像离席了片刻,怎么?大堂之内的气氛太过压抑?” 郑伯友张了张嘴,褒姒却不等他的答话,继续说道,“不日便是世子的婚事,与齐国结百年之好对郑国百利而无一害,你又远在晋北,从背后胁迫晋国,郑国的强大不过是须臾之事而已,还请世子不要因小失大!”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厉,郑伯友自知理亏,只能点头,“是在下疏于管教,娘娘不同我郑家计较,谢娘娘大恩。” “并非我不同你们计较,而是大王不肯计较。”褒姒纠正道,脸色十分难看,刚才掘突去做什么了,就算是不点破,每个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王室的名声容不得任何人诋毁,若是有人执意要同我东宫为难,本宫也绝不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更何况……”褒姒看着郑伯友,眉头微皱,“廿七的事情是你欠我的!” “我没想到廿七会……”郑伯友摇着头,神情十分痛苦,此事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每每想起,还是觉得心痛难当,“此事是郑某无能,辜负了当日娘娘的嘱托,还请娘娘责罚。” 褒姒挥了挥手,“带掘突回去吧,三日之后的婚礼本宫不想看见任何纰漏!” “郑某竭尽所能!”郑伯友说道,起身向褒姒请辞,转身立刻了大殿。远处的姬宫湦看着褒姒同郑伯友的道别,一旁的楚侯小声的在他耳边问道,“大王不过去看看娘娘吗?” ☆、第465章 大王英明0 楚侯的一番话有一种鬼魅的音调,就像是跗骨之蛆,让姬宫湦听了不由自主地厌烦了起来,这番话中所带着的情愫,姬宫湦心知肚明,不过是指郑伯友过去同褒姒的情分罢了,他转过脸去摆出了一脸的笑意问道,“为何要去?” “这郑伯不日便要去晋北之地了,人人可都说大王是吃了郑伯的醋,才将他打发到远处去了!”熊仪说道,手中举着酒水,对于此刻郑国占尽上风、秦候也颇得重视,他心中确实十分不悦,可是前一日楚夫人熊宁同姬宫湦相处了整整一夜,今日中午的朝议退了之后,熊宁就将熊仪请到了自己的宫中,将姬宫湦的谋略详述了一番。晚宴开始的时候,他是不高兴,可是这会儿看见姬宫湦亲自为自己斟酒,心中就得意了许多。 “哼……”姬宫湦冷哼了一声,“那么楚侯以为呢?” “我以为?”熊仪想了想,“我以为,这女人便是不爱、不喜欢、不想要了,是大王的,自然就是大王的,也容不得别人染指不是?” “若是有人要楚侯的女人,楚侯要怎么做?”姬宫湦问道。 “自然是不会给了!”熊仪说道,“还会将这个男人千刀万剐!”他说罢猛然转向姬宫湦,“可若是大王要,此事自然就另当别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是区区一个女人!” “寡人就不会这么轻饶了此人!”姬宫湦说道,“他想要,寡人就让他看着、感觉的到,日思夜想,总觉得伸手就能够得着,却偏偏一辈子都得不到,这感觉才最磨人!” “大王明智!”楚侯熊仪对着姬宫湦做了个揖,深深的拜谒道。 “哼……眼下,这郑伯还有需要利用的地方,他能叫自己的女人牺牲那么大将郑启之铲除了,倒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姬宫湦说罢拍了拍熊仪的肩膀,“如今寡人要郑国强,要郑国同齐国联姻,便是要叫在中间的魏国不好受,魏国一向同齐国交好,这不好受了,总得穷……则思变嘛!”他说完“哈哈”大笑了两声,再转过身看了一眼已经带着掘突离开的郑伯友的位置和大殿之上的褒姒,“时间不早了,昨日寡人在酉阳宫中留宿,这东宫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女人总得好好抚慰一番,才能对你死心塌地!” “微臣要向大王好好学习一番!此事的各种奥妙,大王果然已领悟到精髓!”熊仪恭维道,姬宫湦谦虚的笑了笑,摆了摆手,朝着褒姒走了过去,一把将地上的褒姒拉了起来,揽在怀中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前殿,脚下一步稳、一步不稳的虚飘,出了这大殿便又站稳了,直起了自己的身子,高大的身躯立在褒姒的身侧,她仰头看着他,“刚才郑伯前来向臣妾告辞,先行离席了,只怕是掘突刚才去看过秀秀了。” “秀秀怎么样了?”姬宫湦问道。 “今日只顾得上叫念儿去给秀秀送了药,臣妾还没顾得上去看她。”褒姒说道,心中暗自在揣度似乎此刻去探望秀秀也有些不太合适,昨日才责罚完,今日便前去探望,若非显得自己虚情假意便是显得自己同秀秀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掘突的婚事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姬宫湦问道,说罢叹了口气,瞧这模样似乎并不太看好这桩婚事。 “今日见掘突失魂落魄的从外面回来,想来也不忍再将秀秀置于水火之中了吧?这掘突毕竟是个懂分寸、识大体的人,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叫大王同他父亲为难的事情。如今郑国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若是得不到齐国的支援只怕是……”褒姒说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你在怪寡人?”姬宫湦问道。 “不是,”褒姒抬眼看着姬宫湦,眼神清澄而温柔,嘴角似乎还含着不那么明显的笑意,只是挽着姬宫湦的胳膊,将头抵在了他结实的胳膊上,“郑国同齐国的联姻,臣妾也觉得十分合适,有什么要怪大王的地方?”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态度十分亲昵。 姬宫湦的神情却并没有因为褒姒的这番温柔的话而缓和下来,仍旧黑沉而严肃,半晌才转过身将褒姒搂在自己的怀中朝前走,“寡人听文朔说此番前往魏国调解齐宋之争的时候,掘突从齐伯随从的口中探听到齐国公子的为人,这齐国公子不仅仅的其貌不扬,而且骄纵任性,只怕是同掘突难以相处!” “大王觉得……掘突在乎吗?”褒姒问道。 这话叫姬宫湦怔了怔,转向褒姒才转过这个弯儿来,掘突对于自己所娶的是个什么人根本就不在乎,是美是丑、刁钻也好、任性也好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姬宫湦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褒姒说的是对的,可是另一方面他还是觉得担心,“只怕是日后娶回家中,免不了要多生事端,齐国同郑国的太平之日,只怕是也不长久。” “对大王来说,宋国同郑国的争端也是好事,不是吗?”褒姒问道。 姬宫湦只得笑着点了点头,将怀中的褒姒搂的更紧了一些,“寡人昨夜在楚夫人的酉阳宫中彻夜未归,你就不想知道寡人去做了什么?” “本来是好奇的,可现在大王既然问了臣妾,臣妾也就不好奇了。”褒姒说道。 “为何?” “想必大王是同楚夫人商议楚国一事,如今秦国、郑国出尽了风头,楚侯熊仪自视甚高,野心天下,不仅仅是做个诸侯而已,心中想必必定是不服气的!大王若是不能将这位楚侯安抚了,只怕是他驻扎在秦国的军队不会轻易的回撤,也怕是他同宋国的联盟还会死灰复燃……臣妾如今好奇的就并非昨夜您在酉阳宫到底和楚夫人做了什么,好奇的是……大王给楚侯画了一个怎样的饼?”褒姒说罢,看着姬宫湦一僵的面色,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知道自己这次又多话了,只怕是引起了姬宫湦的不悦,不由的低下头去了,眼神中有点惶恐。 姬宫湦松开了搂着褒姒的手,二人已经走到了东宫的门外,他转了个身挡在了褒姒的面前,将她的下巴用食指抵住、抬了起来,叫她的眼睛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怎么?害怕寡人?” “大王不喜欢臣妾插手大王的政务,臣妾刚才只是……”褒姒犹豫的说道,“一时失言,并非有意要插手什么事情。” “你太了解寡人了,”姬宫湦的嗓音深沉的说道,“便是寡人不叫你插手,你也知道寡人的用意和目的,先前是寡人想的太过简单了!”他上前一步将褒姒揽在了自己的怀中,“你并非有意要插手寡人的政务,并非要为你自己谋取什么利益,不过是想为寡人分担而已!”他抱着她的手十分的紧,褒姒在姬宫湦的怀中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是寡人先前对你的苛责太过严厉了,从来都是寡人同你置气,你却鲜少与寡人计较。”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下次寡人若是再如此不通情达理,你同寡人发脾气便是了,不必将事事都埋在自己心中独自承受。” “臣妾哪里敢?”褒姒轻声说道,说话发出的热气扫过姬宫湦的脖颈,令他的心中隐隐泛着酥痒的蠢蠢欲动之情,褒姒温婉的声音还在耳侧回旋,“大王若是同臣妾置气,转身便走,从此不再回东宫,臣妾虽贵为一国之后,惟独在大王面前却无计可施,哪里敢同大王置气?也只有刚入宫之时,手中无一物、也没有任何凭借,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想什么就去做什么了。如今是真的不敢了……”她说罢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将下巴抵在姬宫湦的肩膀上,“所以臣妾刚入宫的时候,虽然惶恐却不怕大王,如今虽然不再惶恐了,可是莫名的,却怕了起来。” “如今寡人正了太子之位,除了宜臼便能安了你的心,寡人便是气急,也不敢再摔门就走了,你们母子若是不要寡人,寡人便不知如何是好了!”姬宫湦带着笑意说道,这话却叫褒姒心中一凛,“大王?宜臼和您到底是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大王若是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寡人并非是要杀了他,”姬宫湦将褒姒推开些距离,用手指轻轻的拨走了她额前的一缕缕发丝,“只是要除掉他的左膀右臂,叫宜臼便是想要卷土重来,重夺太子之位,也无人能够相帮。” “大王是要除掉申国?”褒姒问道。 姬宫湦凝重的点了点头,“楚国对申国一向是觊觎已久,申国所处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进而能攻秦国、退而就可以守住自己的楚国,向外抵御西戎的进犯,向内则保佑我大周的国运昌盛,自古以来这就是兵家必争的重地,寡人将申国许诺给了楚侯,拿得下、申国便是他的,如此一来,楚侯就务必要将自己全部的兵马从秦国撤回了,也算是寡人给赢开的一个大恩,赢开虽然有野心,可是这恩他不会不报。”! ☆、第467章 隔墙有耳0 “所以便是楚侯能攻得下申国,只怕在将申国吞并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顺利!”褒姒接上了姬宫湦的话茬说道,姬宫湦便点了点头,“而后宜臼绝对不敢回镐京城,必定会流落在外,从此没有了申侯的庇佑,也算是为你同伯服除了拦路虎,从此以后,你便不必再担心寡人是否同你置气了。” 褒姒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当日姬宫湦不再,念儿办百岁的时候,有叫他抓阄决定未来的路,人人都期待这位年幼的王子能够选权利,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位年幼的王子只想着过柴米油盐的生活而已。褒姒其实想说,她要的并没有这么多,无非是伯服健康、姬宫湦的地位稳固而已,可是如今姬宫湦已经将江山奉上了,她再如此谦逊反倒是叫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褒姒同姬宫湦在东宫之前的大殿之上旁若无人,却并不知晓周围还有一个人在暗中窥探,如今齐郑的联姻,叫夹在中间的魏国觉得十分难受。这次的齐宋之争,因为魏国宗主的一句无心之言,将楚侯准备帮助宋国攻打齐国一事捅了出去,齐国便以此为由召集了几路诸侯,合力守在宛城附近,准备进攻宋国,以安中原态势。 此事齐国风头太盛,齐伯想必自己也感到了身为君主的姬宫湦的不满,然而事实是楚国竟然同虢国较上了劲儿,楚侯熊仪丢下了一大干的人等独自前往镐京城去了,这叫齐国十分怀疑楚侯是不是当初就有意对宋国相帮。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怀疑到了魏国的头上,如今齐郑联姻,将弱小的魏国夹在中央,一向左右逢源以求生存的魏国如今这处境可真是岌岌可危了,魏夫人自诩自己与褒姒的关系也算是不错,她清楚褒姒必定会提前退席的,便早早来东宫候着,又担心撞上褒姒同姬宫湦一起回来,这话就不太好圆了,只得在暗中候着。 这候着不要紧,却偏偏听到了姬宫湦同褒姒的这一番话,姬宫湦要除宜臼,吓得这位魏夫人面色苍白,想不到这君主竟然要为了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儿子下手。若有全是争夺,王室不稳,居于中央者不能左右摇摆,姬宫湦心中十分清楚,再加上他对宜臼感情实在淡薄,当日宜臼又夺了他的王位,也曾恨不得自己的父亲客死他乡才好……这对父子的关系,实在是难以拿亲情去衡量。 纵然是有种种理由,魏夫人却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姬宫湦的这个决定,而这位大王肯为褒姒许诺种种,这情愫已经超越了后宫中的所有人。褒后的地位有赖于郑国的强大,如今大王将焦国之地也给了郑国,郑国的崛起对于魏国来说是个十足的威慑。造成了今日这个局面的,只怕并非他人,而是褒姒亲手促成的。 魏夫人靠在墙后,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闭目长叹,她觉得自己无需再和褒姒说及魏国如今的险境了,褒姒无非是说些好听的话来劝一劝她而已,而根本不会自伤自己的利益。听着褒姒同姬宫湦回了寝宫,魏夫人独自回了宫,心中惶恐不安难以抉择。 她在自己的宫殿中来回的走动,最后则径直的出门去了,朝着申后的冷宫走去,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就像是再晚说片刻,楚国就要对申国发兵了一般。最后几乎整个人都是一路小跑奔到了申后的宫中,宫内还灯火通明,申后还没有入睡,魏夫人伏在门口的门柱上捏着手里的帕子掩着自己的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申后正坐在大殿的一侧正在翻阅着手中的竹简,细细的品味竹简中书写的内容,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她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门外的魏夫人,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这间宫殿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了,如今见到魏夫人前来拜谒倒是觉得新鲜,朱唇轻启问道,“魏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是……”魏夫人摇晃着手里捏着的帕子,大喘着气儿的说道,“我是来通风报信的!” “报信?报什么信?”申后不解的问道。 “娘娘只怕是有所不知,今日大王废了旧太子,立了新太子啊!”魏夫人说道,先将此事和盘托出,面色一片苍白,她也不清楚如果保住了申国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可是想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任凭事态这么发展下去,褒姒若是予取予求,那么迟早有一日要的就是她的魏国了,中原的诸侯小国渐渐的被大国所吞并,兵力薄弱的效果则为兵力强大的大国所吞并,然后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天下就会变成姬宫湦一人的,而不与任何人分一杯羹了。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大王既然立了褒后,改伯服为太子也是应该的。”申后的面色苍白,语气却显得十分平静的对魏夫人说道,说罢就立刻低下头去,生怕自己的眼神会出卖自己此刻慌乱的心情。 “申后当真如此想?”魏夫人太了解申后了,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气息也均匀了些,已经从刚才仓皇的状态中缓缓恢复了过来,坐在了她的一旁仔细的打量着申后的神色。 申后被人打量的有些不自然,这空旷的大殿之上二人相对,连呼吸声都无比清楚。此刻这冷宫里已经没有服侍的悉人了,悉人睡得比主子都早一向是冷宫中的特色,这倒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了。申后不去看魏夫人,只是自顾自的点头,面色中透着一股不耐烦的情绪,“魏夫人莫不是专程奚落我,才勉强来这里走一遭的?” “申后就这般看我?”魏夫人问道。 “人情冷暖,便是如此,我也没有怨言!”申后说道。 “若非当日的申后,我又岂能嫁入宫中享受这荣华富贵?”魏夫人说道。 “你是怨我?”申后转向了魏夫人问道。 “申后只怕是一个人处久了,有些太过敏感了,如今这日子我很满意,心中也没什么怨言,想起当日申后总是时时照拂,同我与秦夫人、郑夫人斗来斗去,便觉得过去的日子实在是美好的很,不想今日的后宫,死气沉沉的,每日有条不紊的就是那些事情,后宫中再也没有嫔妃夫人争宠了,大王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褒后一人的身上。”魏夫人用哀叹的语调对申后说着,眼中满含着泪水,似乎十分动情。 申后被魏夫人说的有所触动,用指尖轻轻的沾了沾自己的眼角,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板正了自己的面色,“如此也好,后宫之中少些尔虞我诈的事情,总归是能好些的。” “申后若真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魏夫人看着申后说道,“可大王若是为了人能够褒后安心,便要杀了宜臼,申后怎么看呢?” 申后手中握着的竹简蓦地掉到了地上,滚出了数米的距离,面色变得无比苍白,猛地将自己的目光投给了面前的魏夫人,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二字,看着魏夫人深深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大概是上天可怜宜臼,我晚上本来打算去东宫向褒后汇报这些天来祭祀一事的具体情况,如今祭天大典结束,凡事也算是有个了解了,没想到我去的竟然有些早了,就一人在东宫中等候。正等着,大王同褒后就回来了,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事情,便急急前来找申后叙说一番了,只怕此事要早作准备才好,只怕是若不及时阻止,申后必定会以泪洗面以度余生呀!” 魏夫人说话向来耸动,申后也早就习以为常,便没太在意的说了句,“大王同褒后所谈之事,必定同你我无关,又何来我会以泪洗面之说?” “同我无关倒是,可同申后的关系却大着咧!”魏夫人说罢左右看了看,一副故弄玄虚的摸样,瞧着这屋子里确实没了人才小声的在申后的耳畔说道,“我听大王同褒后说要铲除宜臼殿下以正如今太子伯服之位,叫褒后永无后顾之忧,申后觉得此事同你有没有关系?” 申后原本柔和的神态此刻瞬间变得苍白,整张脸就像是冷冻住了一般,没有丝毫的变化,嘴唇微张的愣在了当下,眼神虚无飘渺的盯着这屋子里的某处,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几乎要将她给活活的扼死,魏夫人瞧着申后着模样,轻轻的推了推她的胳膊,“娘娘?” 申后猛地回过神来,大喘了几口气,看着面前的魏夫人问道,“大王同褒后是怎么说的?” “褒后害怕此事没个缘由,杀了宜臼难以正视听,大王为了宽这褒后的心,便决定将整个申国都灭了,请楚国出兵,一旦这楚国打败了申国,大王就做主将申国的地界划给楚国。娘娘同殿下若是失去了申侯这个靠山,这……未来的路可如何走啊?娘娘觉得,还能在这个后宫之中求一片清静之地吗?” 申后眯着眼睛看着魏夫人,脑海中一团混乱,强自镇定下来将僵硬的脖颈转向了身旁的魏夫人,“你所言非虚?” “我拿此事开玩笑,对我有什么好处?”魏夫人跺了跺脚,“更何况我便是知道了此事,也不知该如何破才是,大王要发兵申国,你我岂有逆天之力?我拿这些同申后说笑作甚?” 申后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打了起来,她毕竟同姬宫湦夫妻也有十几载了,对于自己的夫君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姬宫湦若是假以楚侯之手,便是想将此事同自己划清界限,只要攻打楚国并非出自姬宫湦的本意,那么申后就揣度着此事还有一分回转的余地。! ☆、第468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0 申后沉默不语,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她和魏夫人中间的那扇桌案,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叩击着人们的心防,魏夫人看着申后的神色心中揣测必是申后已经想到了对策,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要申国同楚国、秦国的争执不断,那么姬宫湦就绝腾不出手去对付魏国,魏国在齐国、宋国同郑国三国的夹缝中,尚可求的一线生机,否则只怕是申国、晋国的事情落下帷幕,大王就要准备着手去收拾魏伯了。 魏夫人的如意算盘,申后自然并不知晓,她又狐疑的看了一眼魏夫人,“你刚才所说的此事可是当真?”这语气中仍旧有一丝的疑虑,毕竟在后宫多年了,申后对魏夫人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此人待人接物必定不会全心全意。 魏夫人的面色上透着些焦急,“娘娘,您这般怀疑我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我也是一番好意将此事通知于你,若是大王知道我偷听了他同褒后的谈话,你以为我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便不是偷听,是我造谣,以褒后凌厉的手段难道还会留我吗?我所以来告诉您,也是念在我们当日一同入宫,多年来我承蒙您的照拂,若是没有申后您,只怕我早已不知身死何处了!若是娘娘不相信我,那不妨我们一同看看,大王是不是要对申国出手好了!” “我信你!”申后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大王若是真的要对付父亲只怕是任何人都没有回旋之力!” “所以我们才要早想对策,哪怕是不能改变也要避祸才是,不如娘娘写一封书信,叫殿下赶紧逃亡别国寻求庇佑!集结党羽然后杀回宫中,营救娘娘如何?”魏夫人出言对申后说道,申后微微的摆了摆手,“不妥,如今天下不必当日厉王在位,大王看似暴虐无度,实则进退有方,若是贸贸然的行事,只怕是会害了念儿。” “那么娘娘觉得为今之计该如何是好?”魏夫人趁势问道,她的脑子里也有些乱,只是急急忙忙的想着前来向申后通风报信,全然没有想好此事该如何应对,申后想到了大王明面上还是不敢贸贸然和申国撕破了脸面,思前想后,此事唯有先告诉申侯大王的决议,请申侯选下手为强,选取合适的说客前往楚国说服楚侯不对申国下手,打定了主意申后瞧着魏夫人问道,“不知魏夫人可否帮我送封书信出宫?” “我若是不肯帮,只怕也不会前来告诉娘娘此事了吧?”魏夫人问道。 “此事我着实没有主意,事到如今只好将此事告知我的父亲,请他早做定夺了!”申后说道,“我给父亲写一封书信,烦请魏夫人将书信带出宫去,走一趟我家申府上,将书信交给府中的管家便是,余下的事情他就自己定夺了!” “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不如申后现在就动笔书写,免得此事夜长梦多啊!”魏夫人提醒道,申后立刻点了点头,正巧笔墨都在桌案上,她从身上的撕下了一截白布,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悬着的狼毫黑笔,沾了沾墨水在白布上写下了大王说服楚侯对申国用兵一事,请自己的父亲早做定夺,以免祸患。同时申后也将太子宜臼被废一事告知了申侯,请自己的父亲照顾自己的儿子,申后相信以申侯辅佐帝王多年的经验,心中自然清楚姬宫湦将会自己的儿子狠下杀手,在保护宜臼一事上,也必定能够不遗余力。 如今的形势,宜臼是申侯的最后一步退路了,若是连这一枚棋子也失去了,申国就绝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申侯也是将重宝压在了自己这位外孙的继承一事上,才能对姬宫湦如此决绝,连每年的朝奉一事也从不露面。 魏夫人匆匆的收好了申后交给自己的布帛,然后离开了申后如今居住的宫中,左右看了看四周,她不敢将这书信留在自己身上的时日太长,免得起什么变数牵连到了自己。今日祭天大典,大王在前殿宴请百官,四个宫门的守卫相对都比较宽松,只要不是可疑人群都不做阻拦,魏夫人便跑出宫去将这书信交到了申府上的管家手中,再折返回到宫中天色已经微微有些透亮,东宫晨谒的时间降至,她顶着这一夜的疲惫梳洗过去强打着精神去了东宫拜谒。 褒姒扫了一眼魏夫人,开口问道,“将百官同世妇们登基的册子拿给本宫。” “什么?”魏夫人惊慌的问道,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懊恼的说道,“我……我一时匆忙,从我的宫中离开之时竟然将这册子忘在……忘在了书房之中,我这就去取!” “算了,”褒姒说道,“明日再拿吧!” “是!”魏夫人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眼神飘忽,低下了头去不再多言,倒是不像她一贯的性子了。从夫人到嫔妃,依次向褒姒叙述昨日的祭天大典大小事务的安排,内容冗长而无聊,叫人困意丛生,一夜未睡的魏夫人很快双眼就黏在了一起,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睁不开,头就像是捣蒜的杵一下一下的磕着,她身后的几个嫔妃都纷纷议论着指指点点的,大殿之中总有咿咿呀呀的低声议论叫人静不下心来,褒姒顺着声音瞟了一眼几乎要睡着的魏夫人,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用手中的娟帕掩着嘴,魏夫人身旁的楚夫人瞧了一眼魏夫人这模样忍不住的笑了笑,用手肘轻轻的捅了捅打着盹的魏夫人。 魏夫人只觉得一个激灵从困顿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满面倦色的看着楚夫人,似乎还没理解这楚夫人桶她的用意,楚夫人给魏夫人使了个眼色,魏夫人这才猛地看向褒姒,告罪道,“褒后恕罪,昨夜的筵席过后,父亲同我多日不见,便在我宫中叙了叙旧,耽搁了睡觉的时间,今日才这般……” 褒姒挥了挥手,“此事本宫也能理解,昨日祭天大典诸位也累了,今日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晚些时候本宫宴请各宫的娘娘前来东宫赴宴,犒劳诸位的辛苦。” “谢娘娘……”众人一并说道。 褒姒站起身俯瞰着在场的夫人嫔妃们,“只是……这各宫有各宫的规矩,后宫也有后宫的规矩,凡事要依着规矩来,礼法既然定了下来,总该好好执行。若是有人乱了这规矩,便是本宫的人也必须要深究!”她这话中没提到她所说的是何人,可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这话中的意思便是说前天对秀秀的惩罚,人人的心中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对褒姒不得不侧目。 这番话让人们不得不想起褒姒身边的几个悉人,没有一个落得一番好下场,饶是褒姒在有意想要避开后宫之中的纷争,这纷争始终是要找上门来避不去的。人们将如今后宫之中的这一番光景看作是褒姒的有意安排与谋划,心中不得不为她的运筹之能深表钦佩,也表示无比的害怕与惧惮。 晚些时候,褒姒差人向各宫发了请帖,宴请诸位夫人、嫔妃前来东宫赴宴,同时也宴请了还未离开京城的世妇们,这个安排叫魏夫人、楚夫人都捏了口气在胸口,去年的这一举动变成了今年的一场齐宋之争,不知道今年是否还要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两位夫人,几位嫔妃都在自己的宫中深表忧虑和不安,尤其是此时此刻的魏夫人,已有些做贼心虚,帮申后递了封书信之后就变得惶惶而不可终日,总觉得褒姒那凌厉的眸子能从她的一颦一笑之中窥探出个所以然来,魏夫人在褒姒面前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可褒姒的眸子却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从魏夫人的面上飘过去而已。 打听了半晌,谁也没打听出褒姒这次设宴款待的目的是什么,可到了现场,众位才觉得傻了眼,环顾着现场前来参加宴席的百官诸侯的世妇同家中适婚的女公子,大家这才对褒姒这场宴席的目的恍然大悟了,无非是要提前看看那齐国公子——掘突的妻子的模样和品性罢了,齐伯夫人被安顿在了临近褒姒的位置,她的公子自然也坐在最前端,她的皮肤白皙、眉眼温婉、嘴角含笑、脸颊烦着桃花般的淡淡米分色、举手投足之间宛若一派大家闺秀,跪坐在母亲的身侧,微微朝后挪了一些,始终低着头跟在自己的母亲身边。 女人们到齐,东宫中的悉人们一一记录了宾客的性命,然后晚宴才正式开始。宫中训练有素的佾人依次踏着弦乐同钟鼓声从大殿的两旁鱼贯而上,白色的长裙同水秀在大殿中央蜿蜒,轻歌曼舞宛若人间仙境,这音乐的调子清婉,曲风明亮,倒是和了东宫主子的性子,一曲结束,褒姒才坐在大殿的正中央向在场的诸位嫔妃敬以清淡而甘甜的蜂蜜酒,“祭天大典结束,大王在前殿宴请了百官,以谢这一年来对我大周的效力。要本宫说,女人们的付出于我大周而言,也十分重要,因此本宫便设宴东宫,款待诸位,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褒姒举着手中的酒鼎,下面的悉人们得了她的眼神,便碍着座位的顺序分别向在场的女人们发放了一个小小的青铜盒子。 “多谢娘娘……”众位女人答话,举起桌上的酒杯,同饮了这第一杯酒。 褒姒为自己斟上了第二杯酒,站起身朝着中央走去,“年年的祭天大典,后宫中的大小事务,都有赖诸位夫人同嫔妃了,这杯酒,本宫敬几位。”她走到了楚夫人同魏夫人的面前,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魏夫人则同楚夫人相互看了一眼,举起了酒杯,同褒姒一起喝下了这杯酒。 这种客气,简直已经有些不像是那位高高在上,神情淡漠的褒娘娘了。 魏夫人同楚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话,咽下了酒水也只说了句,“多谢娘娘。” 褒姒端着酒杯又走到了诸侯世妇们的面前,“若是没有诸位在诸侯们的身边辅佐,只怕是我大周难保如此太平盛世,本宫就代表大王向诸位夫人们敬这一杯酒!”她说完再次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齐国公子的身边,脚下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几乎要跌倒在地。 褒姒的身子微斜,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国公子眼疾手快,扔下杯中酒水,还未喝完的蜂蜜酒洒了一桌子,她伸手却将褒姒扶稳了,“娘娘虽不胜酒力,却仍以酒水聊表心意,我等为人臣子诚惶诚恐,对这敬意愧不敢当!”她的声音如银铃、如清泉、如秋风吹入松林的沙沙声、如春雨沐浴大地的滴答声,让人听了心旷神怡。 齐国公子将褒姒扶稳之后松开了手,不慌不忙的拿起桌上已经洒了大半的酒水,为自己又斟满了一杯,带着笑意,双膝微曲站在褒姒的面前说道,“在下姜婉,齐伯乃是家父,谢娘娘赐婚,赐予姜婉如意郎君、少年英雄——郑国世子,姜婉饮下此酒谢娘娘恩情!” “姜婉?”褒姒慢慢的品了品这名字,眯起的眼睛里透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精明,嘴角泛起了一丝的笑意,昨夜姬宫湦说的那番话还如在耳侧,他说,齐伯的近侍臣曾说齐国的这位女公子生性刁钻、才疏学浅、任性妄为、粗鄙狂野……这个姜婉,当真是聪明的很,褒姒点了点头,拍了拍姜婉的肩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齐国公子名声在外,世子掘突偶有听闻,机缘巧合下,曾与婉儿有过一面之缘,遥遥相望,便心生爱慕之情,请大王同本宫赐婚,我们自是有成人之美,愿这桩婚姻缔结百年,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为人间传送的一段佳话!” “谢娘娘祝福!”姜婉再次作揖行礼,端起杯中酒水饮下,面颊的米分嫩已经变成了娇艳欲滴的通红,似乎是不胜酒力的模样,模样却当真是讨巧的很。这齐伯的二女儿都有如此的才学与姿色,若是当初叫这位大女儿入了帝王的门、做了大王的妻,还真是不好说今日的后宫布局了,褒姒微微的笑了笑,心中却怅然良久,姬宫湦给她的早已不仅仅是一份爱情而已,更多的还有为她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 ☆、第469章 寡人岂是肤浅之人?0 喧闹退去、洗尽繁华的安静最是寂寥,褒姒一人斜倚在大殿之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颚躺在这卧榻之上看着东宫中的残羹冷炙与狼藉杯盘,如今的居于高位、如今的万人敬仰都是姬宫湦一手为她绘出来的,这感觉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亦真亦幻。嫂索可濼爾說網,看最哆的言清女生爾說月上当空,秋风瑟瑟,时间已陷入黑夜当中,悉人前来向褒姒汇报,“娘娘,人都散了,大殿也已经打扫干净了!” “你们去睡吧!”褒姒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娘娘……”悉人看着褒姒问道,“还在等大王吗?” 褒姒摇了摇头,站起身,“本宫先回寝宫了,明日一早不必晨谒,你们就晚些准备吧。” “是!”悉人作揖行礼,退到了一旁了,目送着褒姒拖曳着她疲惫的身躯,拽着身上的那件白色长裙慵懒的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还未离开大殿就听见门外悉人的声音,在屋门外拜谒,“参见大王!” 褒姒顿住身子转向大门,姬宫湦正快步的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风尘仆仆、一脸的疲惫之态,他遥遥的看见褒姒,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上前去为她拢了拢身上的长裙,一脸的疼惜表情,“好像又瘦了?” “大概是衣服有些松了。”褒姒说道。 “胡说,”姬宫湦瞪了褒姒一眼,“这衣服就在那里,还能说松便松、说紧便紧的?”他伸出手捏了捏褒姒的面颊,“最近连点肉都没了,琐碎的事情交给下人去打理就是了,朝中的大小事务有念儿和寡人在,你养好身子要紧。” “臣妾好着。”褒姒说道。 “太医院的人已经给寡人告了几次状了,”姬宫湦轻轻的点了点褒姒的鼻头,伸出手去将她揽在怀中然后朝着寝宫的方向走了去,“说是号了几次脉,你身子有些虚,得补补才是,怎么也不和寡人说?” “这身子有些虚,得补补的话说的未免也有些太宽泛了,”褒姒依偎在姬宫湦的身侧说道,“臣妾没什么毛病,太医院的人吓唬大王的,大王不必放在心上。”她说罢抬眼看着姬宫湦问道,“莫不是大王听了太医院的人说起臣妾的身子不适,才前来东宫探望的?” 姬宫湦吸了口气,“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寡人鲜少来东宫一样?还非得找个由头才能回来,这难道不是寡人的家么?” “臣妾只是担心大王最近政务繁忙,毕竟远些的诸侯都要准备离京了。”褒姒笑着说道。 “就是政务繁忙,才想着来东宫走走,”姬宫湦推开了寝宫的门,迈步而入,转身看着褒姒踏入,又将门关上了,“回来这里多少能缓缓,不必时时刻刻的操心着大小的政务,那些琐碎的事情说大不大,却着实令人烦恼!”他说罢捏了捏自己的头,在床榻上坐了下来,褒姒走向一边,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转身走到姬宫湦的面前讲茶杯递到了他的手上行,然后蹲下身子趴在了姬宫湦的膝盖上,“大王才该注意着身体,小事情就放权给两位上卿处理便是了,大事情再自己拿拿主意。” “事无大小啊!”姬宫湦叹了口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一手捏着空杯子,一手摸着褒姒的头发,“东宫晚宴只是原本想抽空来参加的,可实在是腾不出这个时间来,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吧?” “能出什么乱子?”褒姒吃吃的笑了一声,站起来将他手中的空杯子拿走,转身回到桌案前,提起茶壶看了看姬宫湦,姬宫湦摆了摆手,褒姒便将茶壶和茶杯又放下来走到面盆一旁,将帕子浸湿了递给姬宫湦,姬宫湦便囫囵的将自己的脸抹了一遍,将帕子还给了褒姒,“掘突的未婚妻子已经见了?” “见过了,叫姜婉。”褒姒说道。 “怎么样?”姬宫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 “确实……配不上掘突嘛?”姬宫湦的眉头攒在了一起,先前同褒姒提起掘突从齐伯近侍臣那里听来的有关齐国公子的传言,褒姒就叫姬宫湦莫急,此事容她去探听一番,因而今年又设下了东宫晚宴,宴席上姜婉一双伶牙俐齿让自己八面玲珑,许多夫人、嫔妃同官员的世妇纷纷前来向她道和,姜婉一一回敬,整个人彬彬有礼,绝非任性妄为的粗野之辈,从齐伯夫人的眼神中也看得出,她对自己女儿的这番仪态早就习以为常,并非今日演出来给褒姒看的。 褒姒又摇了摇头,“只怕这掘突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当真是个狠角色。” “比你还狠的角色?”姬宫湦站起身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袋,褒姒放下了手中帕子,回过身替姬宫湦宽衣,将他身上冰凉的衣物解了下来,瞥了一眼姬宫湦无奈的摇了摇头,“臣妾没同大王开玩笑。” 姬宫湦揽住了褒姒的腰肢,为她解开了身上的衣物,笑眯眯的用鼻子蹭着褒姒的面颊,亲吻着她的脖颈,“寡人也没有同你开玩笑,小姑娘年幼,动些心眼,你一眼便能窥探,是她狠还是你聪明?”他说罢将褒姒抱上了卧榻,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掘突自有掘突的福气,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驯服不了,如何能掌管一方土地?”他解开了褒姒身上的衣裙,“你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足够了,余下的便不必去担心了,这婚事是凶是吉,你我都爱莫能助。” 褒姒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心中也唯有期盼掘突同姜婉真的能百年好合、相敬如宾才好,她将自己的头贴在他的胸前,轻声的说道,“臣妾也只是想到了当年准备入宫的齐伯千金,若是叫她入了宫,以这般的聪明之态、和绰约的风姿,只怕是大王见了也会一见倾心的。” “寡人爱你,岂是爱你的聪明同姿色?”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寡人岂有这么肤浅?你在东宫还是太闲了,才有这心情胡思乱想!”他说罢吻住了褒姒的唇舌,拉起了一旁的锦被盖在了二人的身上,安静的夜色此刻显得越发安静,空旷而绵长。 姜婉同掘突的婚事,就在几天之后,秀秀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能够起身之后就立刻前往褒姒的寝宫之中,向褒姒拜谒。寝宫的桌案上摆着一个个锦盒,听见门外的敲门声,褒姒才一一合上了锦盒,说了声,“进。” 秀秀推开门,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长裙迈步而入,向坐在桌案前的褒姒拜谒行礼,轻声说道,“参见娘娘。” “关上门吧!”褒姒说道。 “是!”秀秀转过身将门关上了,朝着褒姒又走了几步,“秀秀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专程向娘娘问安。” “好的差不多了?”褒姒站起身朝秀秀走了过去,在她的身边转了两圈,微微的点了点头,“气色还是有些差,这伤筋动骨,怕是需要些时日才能养好。” “承蒙娘娘挂念,已经无碍了。”秀秀应声道。 “无碍了?”褒姒仔细的盯着秀秀的眼睛在看,看的秀秀面色羞赧,一步步的朝后退去,心中小鹿乱撞,不知褒姒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中含着几个意思,低下头去不知道如何应对,褒姒拍了拍秀秀的肩膀,又转过身去朝着自己的桌案走去,“身上的伤便是再重,好的也很快,可心里的伤便是再轻也难以治愈。明日就是掘突的大婚,今晚你还想见一见他吗?” 秀秀摇了摇头,“秀秀知错了。” “你没有错,”褒姒说道,将面前的锦盒一一的推向了秀秀,“这些都是些滋补身子的药,你拿去吃了,身上的伤势能好的快一些。” “秀秀不敢收。”秀秀说道,“承蒙娘娘记挂,秀秀皮糙肉厚,身子恢复的快,无需这些精贵的药材滋补,娘娘还是留着在身边傍身吧?秋冬时节,难免会害些风寒,多吃些总归是能抵御这寒冷的天气的。” “只要是宫里的娘娘,各个都精贵的很,本宫身为后宫之首,替大王照顾这些人是份内之事,你若是同我这般客气,本宫就能用东宫之主的身份来压你,你大小是我这宫里的女御,便是出了东宫,做了夫人,也得听本宫的安排不是?”褒姒看着秀秀问道,这话叫秀秀无言以对,低下了头去。 “你若不收,我只好每日叫人将汤药熬好送到你的宫里去了。”褒姒看着秀秀说道,秀秀听到这话又猛然抬头,使劲儿的摇了摇头,“秀秀不敢劳烦娘娘,我收了就是!” “你何日起同我也这般客气了起来?”褒姒问道。 “身在东宫,一言一行,整个后宫都在盯着,秀秀不想落人话柄,他日只是个悉人,无关痛痒,也没人盯着,可如今毕竟是贵为女御了,秀秀不敢再仗着同娘娘的那份交情便失了礼数。”秀秀回话道,心中也莫名的怅然了起来,这人和人的交情便是曾经以为多么牢固,经久之后总是会有所改变,世事无常,大概就是如此这般的无可奈何了。 ☆、第469章 示威0 秀秀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之前的那一顿杖刑伤了的元气,这一时半刻的也恢复不过来,褒姒看着秀秀的神‘色’听着她这番苦痛的言语,心中不免流‘露’出一股悲戚之意,一时之间只觉得满嘴的苦涩,最后这浓稠的苦涩化作了一生叹息,王后之位就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远去,褒姒看着面前的秀秀,心中也有种无可奈何之感,良久之后问了一声,“明日便是掘突的大婚,东宫总要去个人道贺的。,最新章节访问:. 。” “娘娘的意思是?”秀秀看着褒姒问道,手指微微的攥在一起,指甲扣入了自己的皮‘肉’当中。 “你同大王去吧?”褒姒说道。 “娘娘呢?”秀秀看着褒姒问道,心中有一丝的惊慌掠过,她既害怕跟随大王出入公开的场合,更害怕跟随大王的时候会撞见掘突,她害怕自己终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如洪水奔涌。 “我就不去了,此事一向由你张罗,你此番若是不‘露’面,只怕是旁人总会起疑心的!”褒姒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秀秀看了她一眼,最后只得下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告辞离开了这间屋子,她入宫诸多年、在掘突的身边也诸多年,可是……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和大王相处,日和同掘突相处。第二日的婚礼上,锣鼓喧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将郑家围了个里外三层,秀秀陪着姬宫湦前来,挽着姬宫湦的臂弯,可二人的气氛当中却没有丝毫的亲昵之态,秀秀的肢体更是无比的僵硬,从她跨‘门’而入的时候掘突就在远处看着他,他一身的红‘色’喜福,面‘色’上带着笑意同往来道贺的朝中重臣寒暄。 姬宫湦的到来叫这场热闹的盛事安静了片刻,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纷纷拜谒行礼,“参见大王!” “今日的主角不是寡人,是掘突,诸位在他的府之上,便客随主便,寡人也不过是个来凑凑热闹的人而已!”姬宫湦摆了摆手说道,带着秀秀走到了掘突的面前,他给秀秀使了个眼‘色’,秀秀便拿出了锦盒递到了掘突的面前,“大王赠予世子的新婚贺礼,愿世子同齐国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大王,”掘突看着姬宫湦说道,神情有些恍惚,谢过半晌之后才想起转向秀秀又说了句,“谢娘娘。” “你是该好好谢谢秀秀,”姬宫湦点了点头说道,“褒后身体不好,这场婚事便是全由秀秀张罗的。”他说着环顾了一圈这曾经的司马府,眼神中颇有赞赏的意味。 “是,”掘突应声道,“多谢娘娘‘操’持,在下感‘激’不尽,他日大王若有效劳,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了,”姬宫湦打住了掘突的客套话,仰头看了看天,“时候也不早了,吉日应该快到了吧?” “还有半刻。”掘突说道。 “寡人同你父亲聊两句,你忙你的!”姬宫湦说着拍了拍掘突的肩膀,转过身朝着坐在主宾席上和来客寒暄的郑伯友走去,众人见大王前来便纷纷起身告退,郑伯友则转身作揖行礼,看了一眼秀秀,‘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心中对秀秀陪伴姬宫湦的出现感到大‘惑’不解,“参见大王。” “不必多礼,今日你们父子才是主角,”姬宫湦说道,“恭喜郑伯了,不多日便能抱上孙子了吧?” “大王说笑了!”郑伯友笑了笑,神情拘谨。 “改日请寡人喝满月酒,这也算是添一件喜事。”姬宫湦说罢兀自伤感了一句,“可惜啊……寡人想喝自己孙子的满月酒怕是且得等些时日了,莫说是孙子了,就是儿子的满月酒也叫寡人给错过了!可怜褒后一个人将伯服带到两岁,我连这个儿子的面都未曾见多几次!唉……”他说着摇了摇头,“掘突辞了司马之位也是对的,战场上的事情总归是说不准!” “掘突辞官并非是贪生怕死……”郑伯友立刻辩驳,话才说了个开头姬宫湦就摆了摆手,示意郑伯友不必再做解释,“寡人知道,”他说罢不提此事,看了一眼这新布置的婚房,“掘突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你当日在京城中的大婚倒是气派多了。” “此事得多谢大王照拂,若非当日秀秀在这里张罗,只怕是今日也无法办这婚事,齐国公子还得再多等等了!”郑伯友说着看向了秀秀,“连累娘娘受了宫中的刑罚,郑某心中实在是愧不敢当!” “郑伯不必客气!”秀秀轻声说道,“刑罚一事也是秀秀‘乱’了宫里的规矩,郑伯不必放在心上,此事过了就不必再提了!” “你同掘突二人前往宛城为齐宋之争调停,寡人差遣人来置办这婚事也是份内之事,今日褒后的身体不适,因而不能出席这婚事了。秀秀出自郑家,如今为你‘操’持这婚事,也算是报了郑家的恩情,至于责罚一事,褒后手中自有轻重,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只是但愿这婚后……齐郑能结百年之好,可别叫寡人好心办了件坏事!”姬宫湦的这番话,话里有话,郑伯友也听得出来,暗指秀秀同掘突之间的情愫,姬宫湦是给足了郑家的面子,郑伯友只觉得十分忐忑,“承‘蒙’大王眷顾,小儿行事自有分寸!” “这齐国公子褒后已经为你们打探了一二,是个角‘色’!”姬宫湦说道,“只怕是这世子也逃不了这姑娘的手掌了,必定能将掘突这野马的‘性’子驯服的服服帖帖的,寡人其实并不担心!退一万步讲,你郑同我大周是本家,若是齐国同郑国不能修好,寡人也肯定是护着你郑国的!” “多谢大王!”郑伯友说道,“此事不敢劳烦大王,齐郑必定能结百年之好。” “此事可由不得你做主呀!尤其是……”姬宫湦顿了顿,“你还在晋北那蛮荒之地上,只怕是想要管教儿子也鞭长莫及,不多日便要离开镐京城前往晋北了吧?” “明日上朝便准备向大王奏请此事,若是大王允许,在下愿意后天便启程离京!”郑伯友同姬宫湦的对话一转眼就变成了政务,秀秀觉得坐立不安,起身向姬宫湦说道,“臣妾一人在这里坐着有些闷,还请大王准许秀秀在院子里走走。” “去吧!”姬宫湦点了点头,明白秀秀避嫌的意思,挥了挥手,“早些回来,别错过了一会儿迎亲的热闹!” “是!”秀秀说罢,起身离开了这桌主宾席。男‘女’原本不同席,只是因为她是姬宫湦带来的人,所以才能坐在这主宾席上,起身离开她就朝着后院走去,前院里太过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越是喧闹越是叫秀秀觉得深感寂寞,心中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不知不觉的秀秀就走到了婚房的前面停了下来,看着婚房内外的陈设,心中怅然,想起那日的氤氲之事,身上的皮‘肉’还觉得隐隐作痛,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迈步准备踏入这婚房之中。 “这可不吉利!” 秀秀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刚才是着了梦魇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只顾着想进去走一走、坐一坐,被人喝止住了,这理智才猛地回过来,她扭过头去看见竟然是虢石父站在自己的身后提醒,她的面‘色’一僵、变得煞白之后立刻又变成了严肃的表情,“不知虢上卿在此,有劳上卿提醒秀秀了!” “怎么?”虢石父朝着秀秀走了过去,“日日在这里出出入入的布置人家的婚房,你还没有看够?” “只是害怕还有纰漏,所以才想再去查看一番!想来此事确实不吉利,还是算了吧!”秀秀摇了摇头,转过身朝着背对着婚房的方向走了两步,“虢上卿既然来了,何不去陪大王,在后院子里瞎溜达是要做什么?” “大王今日坐在主宾席上,算是新郎家的人,我去了也不能入这主宾席,同大王‘交’谈不上、同那些个阿谀奉承之辈说话又显得无聊至极,所以才四处闲逛一番!在下该恭喜娘娘了,大王如今出入宫中竟然不带褒后,带着您,可见您这盛极荣宠,指日可待了!”虢石父双手作揖向秀秀道贺。 秀秀冷言冷语,斜睨着面前的虢石父,“虢上卿只怕是看走眼了,若是大王当真因为宠幸我才将我带入郑府参加这世子的婚事,只怕我回去这一顿刑罚是免不了了!” “褒后下手的确是重了点!”虢石父上下将秀秀的身体打量了一番,“听娘娘这话的意思是,这其中尚有内情?” “虢上卿……”秀秀看着虢石父笑了笑,朝他靠近了一步,“该你知道的事情,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若是知道了,只怕是嫌命太长了!” “你就是不说,我也心知肚明,娘娘今日叫大王带着你前来,无非是要给掘突示威而已,叫这位世子以后莫要打大王‘女’人的主意,便是褒后再怎么霸着大王,可是王室的颜面她不能不顾及!当日请大王加封你做了‘女’御,便是要给后宫一个姿态,她褒后应允的人便可以在这个后宫之中予取予求,否则则是粉身碎骨。虽然给了你名,却始终不可能给你分享大王其人的,你心中另有所爱,她非但视而不见,更是一手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唉,此事也怪不得褒后,毕竟齐郑的结盟对她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你也好、掘突也好、郑伯友也好,不过都是她期盼上的一颗棋子而已,如今有用便被她用着,他日若是没了什么用处,廿七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吗?”虢石父看着秀秀将这番话婉婉道来。 ☆、第470章 此计更甚0 “虢上卿有话就请直说,不必刻意在这里挑拨离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秀秀若是任你挑拨之人,又岂能在东宫之中明哲保身到今时今日?”秀秀看着虢石父,冷冰冰了笑了出来,费了那么大的一番功夫演出来的一出苦肉计,褒姒以为是给掘突唱的一场戏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演给虢石父看,叫他对自己同褒姒之间关系的破裂深信不疑而已。 显然虢石父对秀秀的怀疑已经有所动摇,他从后宫中看见了一位比楚夫人更有潜力的女人,“不知道娘娘可否想过,扳倒褒后,你取而代之?” “虢上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儿,做一次不就够了?当日你将褒后扶上了后位,可惜褒后不懂投桃报李,你以为我就懂了?他日便是我坐在这后位之上,我第一个要除掉的人也必定是你,因为你手中握有的把柄太多,不除……日后就必成祸患!”秀秀轻描淡写的说道,对同虢石父的合作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便是你不动褒后,褒后岂能放过你?”虢石父问道,“若是齐郑无事便天下太平,可若是掘突同齐国公子的婚姻失和,引发了齐郑之间的争执,你觉得……褒后会认为此事与你无关吗?你想在后宫里寻求一片安生立命之所,她会给你这个机会吗?更何况……论关系,你同太子在亲缘上反而比褒后同他更近,你侍奉大王的时日也比她入宫的时日更长,你以为她真的对你放心吗?放你在这个女御的位置上,到底是想要给你荣华,还是要让你认清自己的位置?” “褒后若是真的能在这后宫之中予取予求,虢上卿……”秀秀笑着看着面前的虢石父,声音之中极具妩媚的神态,“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吗?与其担心日后褒后对付我,虢上卿不如思考一番如今自己怎么度过这个险关才是,替别人瞎操心,虢上卿还真是热心的很!”她说罢伸出手看着虢石父,“虢上卿……请吧?你我在这里若是逗留太久,叫有心人看去,叫大王知道了此事,只怕是你我的颜面都挂不住吧?” 虢石父没想到秀秀竟然会拒绝他提出的合作,看着秀秀的眼睛眯在了一起,“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虢上卿还请放心。”秀秀说道,再次做了请虢石父离开的手势,虢石父只得连退两步,口中冷哼一声回到了前院之中。秀秀松了口气,今日的这番对峙是她一早想到的,自从自己被杖刑之后,她便猜测下次遇见虢石父必定会同他之间有一场利益交易的对话,秀秀若是答应的太轻松,必定会遭到虢石父的怀疑,只能先将虢石父拒之门外,然后再寻机会,念儿曾对秀秀说过,这件事情急不得,虢石父能在朝中稳坐了数十年之久,就不会担心区区一个秀秀就将他扳倒。 秀秀准备转身离开婚房前面的空地,仰头看了看烈日当空,计算了一番吉时似乎已到,还没迈开步子,她就看见在日光的斑驳下站立了一个人,面色黑陈的望着秀秀的方向,秀秀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显得肌肉无比僵硬,手微微攥着,握住也不是,松开也不是,汗水从额前顺着发丝流了下来,她惶恐不已,胸前的肌肉抽搐,叫她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嘴唇微张,甚至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姬宫湦朝着秀秀的方向走过来,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缓慢,步子也十分沉重,他的表情极为严肃,眼神中就像是带了倒刺的钩子,看的人心口发疼,“若不是寡人恰好途经此地,还不知你同虢石父竟有这么一段!” 秀秀“咚”的一声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大王请恕罪!” “若是寡人不知前因后果,只怕是会以为你痛恨褒后,想要将她置之死地,却又无从下手,想要寻求虢石父的帮助,却又害怕日后被虢石父掣肘!可偏偏……”姬宫湦叹了口气,“寡人知道些内里的详情,这杖刑并非褒后要加害于你,而是你去求的她;这掘突也并非是你爱慕他,而是他爱慕你却求之不得。若是知道了这些,再听听你刚才的那番话,就显得前言不对后语了。”他说着蹲了下来,用手抵住了秀秀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看着她的眸子,“要不要寡人帮你一把?” “秀秀不明白大王什么意思!”秀秀惊慌的说道,念儿曾说这件事情决不能叫他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可如今连姬宫湦都能如此轻易的将秀秀看破,那么更不要提比姬宫湦更加了解她的褒姒了。 “华辰殿缺一房夫人!”姬宫湦说道。 秀秀猛地摇头,“大王不要,秀秀愿留在东宫侍奉娘娘一辈子!” “想要做不寻常之事,就要付出不寻常的代价!”姬宫湦对秀秀说道,“譬如说廿七,她想要保郑伯,连寡人都没想到她这局棋下的这么漂亮!没有令郑伯有一丝的为难,更令当日郑启之的旧部没有一句话好说,今日掘突能够返回郑国任世子,行宗主之实,廿七到底是功不可没!你若是想要替寡人、替娘娘扳倒虢石父,你以为一个女御之位,能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秀秀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住的摇头,她无法去思考姬宫湦的这番话是对是错,更加无法计量自己的下一步要怎么走,只觉得慌乱无比。姬宫湦将面前的秀秀从地上扶了起来,将她揽在自己的怀中,“吉时已到,前院里正在行礼,缺了寡人、缺了你都不太好看!此事以后再说,现在你就是装也要装的高兴些,一会儿新娘子同掘突前来向寡人行礼问安,你还得向他们回礼。” “是!”秀秀强打起精神应了姬宫湦一声,可话是这么说,到底这思绪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了,秀秀走着、挪动着自己的步子,可是却觉得整个人都已经不归自己了,机械的行动、机械的看着这一场热闹的婚宴、机械的笑、机械的说话、机械的敷衍,她有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掘突同姜婉前来向姬宫湦行礼,秀秀便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彩头交给了姜婉,姜婉向秀秀回礼问安,秀秀也同样带着笑意向姜婉和掘突道贺,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掘突看了一眼秀秀,秀秀却似乎看不见他的眼神,他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儿,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心中为秀秀的事情纠结不已。 礼成之后,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之中,只等着晚些时候掘突前来掀起她的盖头,还没人瞧见这新娘子的长相,不知好看与否?掘突陷入人群的恭贺当中,宾客纷纷向这位新郎敬酒道贺,他一杯一杯的吞咽,就像是在喝水一般,很快就陷入了混沌当中,脚下踉跄了起来。 郑伯友见状,只得起身替自己的儿子挡酒,拉了掘突一把,叫他去后院稍事歇息。姬宫湦在秀秀的耳旁说道,“想要说些什么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过了今日,便是再有话,也只能藏在心中了!” “臣妾没有。”秀秀小声的说道。 “过不了几日,你就是华辰殿的夫人,接替了郑夫人的位置,今日当真没有话同掘突说?”姬宫湦问道,这话吓了秀秀一跳,她以为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开个玩笑,谁知道这位大王竟然当真了,在作饵钓鱼这件事情上,伯服同他的父亲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为了做出优质的饵不惜花大价钱。 “臣妾同世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话要同他说!”秀秀再次说道。 “还是去吧!”姬宫湦又说了一句,“若是叫掘突认为寡人同他在抢女人,此事也不大好听啊!毕竟郑国在这个位置上,若是不能安,就要除!”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几位冷冽,秀秀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这话给秀秀的压力当真不小,她定了定神,向姬宫湦点了点头,“臣妾先行告退。” 姬宫湦在秀秀的面颊上落下一吻,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用十分宠溺的目光瞧着她点了点头,这一幕落在了文武百官的眼中,现场立时就陷入了一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今日郑家的大喜之事,褒姒一向以既是娘家又是婆家自诩,可偏偏姬宫湦带来的人并不是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秀秀之间卿卿我我,只怕是这位女御能扶摇直上,深的大王的恩宠。 虢石父一手敲打着桌案之上,一手捻着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的点点头,对秀秀迟早要和自己合作感到深信不疑,这么多年来,比她更加得宠的女人不是没有,最后却都输给了褒姒,想要从褒姒的手中夺得姬宫湦的一颗心,靠秀秀一人只怕是差的太远! ☆、第471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0 掘突坐在后院的花园旁喘着粗气,面色通红,满身的酒气,他扶着柱子撑着自己的身体,花园中的花朵早就已经凋谢,连一些果树的果子也都已经掉落到泥土之中渐渐*了。这酒水乱了他的心,心中印出的只有秀秀的面孔而已,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觉得心中被人挠的难过,眉头紧锁,表情低沉。 秀秀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走来,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惹得掘突抬起了头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秀秀,他与秀秀四目对撞,秀秀面色泛出了一丝惊恐之意,顿住了脚下的步子,站在了原地,出神的望着掘突半晌,然后蓦地转身准备离开,掘突眼疾手快就像是擒拿兔子的老鹰,从后向前冲过去拉住了秀秀的手臂。 “世子!”秀秀在掘突的手臂中挣扎着,祈求他放开她。 “秀秀,”掘突将秀秀抱在了自己的怀中,下巴抵着她的肩头从她柔软的身体中寻求一丝的慰藉,“别离开我!”他的口中泛着酒气,吹打着秀秀的面庞,这酒气当中浊人的味道叫秀秀觉得难受,使上了全力想要推开秀秀,“世子,今日是您的大婚之日。” “我不管!”掘突说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要将我拒之门外。” “因为我是大王的女人,”秀秀说道,“是后宫里的一个女御,我便是知道你的心意也只能将你拒之门外,更何况如今你已经有了娇妻,褒后说姜婉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世子还要怜惜眼前人才是,莫要等失去了她,才觉得后悔,为时晚矣。不要重蹈你父亲的覆辙,世子所以记挂秀秀,是因为你求之不得,征战南北,司马掘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却在我身上翻了船,在世子心中作祟的并非爱情,而是你的占有欲,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输给别人!如今世子输给的人是大王,您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呢?” “你若真是大王的女人,我掘突立刻就退出!”掘突看着秀秀说道,“可你明明不是,守着女御的名分,在后宫中却行着悉人的实质,无非就是照顾太子、照顾褒后,他们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虽是处子之身,并不代表我同大王之间就没有情愫,”秀秀看着掘突说道,“大王许了我什么,连褒后都不清楚,大王所以不动我,是因为褒后横亘其中,大王不敢贸贸然的伤他。s。 好看在线>你们男人的心和我们女人不同,我们的心中只容得下一个人而已,我为了叫你死心,不惜以身相许,然后请娘娘责罚,只希望世子怜悯,能以后不要再近我身侧!我这么做,这心中装着谁,世子看不出吗?” 掘突就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在秀秀的面前僵住,连同握住秀秀的那双手也变得无比僵硬,秀秀很轻松的就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你们男人的心比我们女人宽,宽太多,能容得下好几个人,大王当日不碰我,不代表日后也不碰我,只是如今时机未到,还没有必要叫褒后知道我同大王的关系而已!大王喜欢我,但仍旧深爱褒后,我爱大王,甘愿为他付出一切。” 掘突不住的点着头,心痛难当,“是我枉做小人了,还以为你……”这话他已经说不下去了,连呼吸之中都带着颤抖,“好……好,你爱他,我就成全你!”他扔下这话,就迈步离开这里,临走之时身子重重的撞在了秀秀的身上,秀秀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站住,听着掘突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才终于泣不成声的蹲在了地上,手臂环抱着双膝,瑟缩在一起无声的哭泣。 夜里,姬宫湦同秀秀回来的很晚,这一夜姬宫湦都在秀秀的寝宫里没有离开过,他坐在桌案上看着卷轴,她坐在床上看着远处发呆,半晌想起什么才向姬宫湦说一句,“大王?您若是这么做,臣妾担心娘娘承受不住。” “她若是承受不住,她就不是褒姒了!”姬宫湦说道。 “可臣妾不比其他女人,这感觉只怕是会让娘娘觉得是臣妾背叛了她。”秀秀说道。 “当日想出背叛她的法子来接近虢石父,以套取虢石父的用心良苦,你可曾担心过她觉得背叛?”姬宫湦问道,“寡人想知道,此事除了你,还有谁参与了进来?” “没有了!”秀秀摇了摇头。 姬宫湦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抬起头看着秀秀,他不说话,只是那么无声的看着她,给了她一种无形的压力,半晌之后秀秀就缴械投降了,“还有太子。” “他安排的你,还是你安排的他?”姬宫湦问道。 “是我们二人商议出来的。”秀秀答道,她嘴里虽这么说,姬宫湦也已经明白了,此事必定是太子伯服安排的秀秀,“太子要对付的是虢石父,还是别人?” “是为了保护娘娘。”秀秀答道。 “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论罪可算是欺君了!”姬宫湦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卷轴,“你我二人在寝宫中单独相处,这么安静也不是个办法,外面的人总会觉得奇怪。你自己来,还是要寡人帮你?” 秀秀的面色“刷”的变得通红,十分羞赧,低下头去小声的说道,“臣妾自己来!”说罢这话仍旧迟迟不肯出声,带着试探性的口吻问道,“大王当真要臣妾这么做?明日娘娘知道了此事,必定心痛难当,娘娘嘴上虽然从来不说,可大王每每在酉阳宫中留宿的消息传来,娘娘的神情总是不太好看,如今大王就在东宫宠幸别的女人,只怕娘娘……” “此事寡人自会安排,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姬宫湦抬眼瞧着秀秀说道,“知道寡人数十年来为何不动虢石父吗?” “大王留虢石父还有用处?”秀秀猜测道。 “当日曾是,可如今已经不是了!”姬宫湦说道,“寡人曾给虢石父赋予权力,叫他站在前面同朝堂中旧的一班朝臣相抗衡,将寡人掩护在暗处,好在背后操纵整个局面。可惜这个权力的赋予太缺乏尺度的把控,虢石父便借此机会笼络人心、建立自己的党羽派系,如今想要动他,只怕会牵扯到不少大周根基。你同太子商议,对付虢石父,只怕是想不到这深一层的关系,这对付若是对付的不妥,一旦涉及虢石父根本的利益,只怕他要挟起寡人,连寡人都会觉得无可奈何。” 秀秀没想到这件事情的水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难怪娘娘也对虢上卿一再避让。” “褒后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一举一动都是站在寡人的立场上去考虑,这就是后宫之中这么多的女人,为何寡人独独偏爱她一个人而已。”姬宫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寡人要你去接近虢石父,不单单是要你去探听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对付褒姒一人而已,寡人要的是你梳理出虢石父的人脉网络,要动就要动他的根基,斩草除根,永去后患!” 秀秀心中一惊,咽了一口唾沫。 姬宫湦继续说道,“所以你要做的牺牲远比现在你想象的更大,若是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寡人绝不为难你!” 秀秀的手紧紧的抓着床单,在一番思想的挣扎之后,终于开了口发出了“喃喃”的娇喘之声,叫声中充斥着满足的意味,这声音撩拨的人心七上八下,姬宫湦皱着眉头勉强看着书卷上的字派遣心中被撩拨起的*,可最终却也按捺不住自己,放下了手中的卷轴,站起身走到了床边,一手钳住了秀秀的下颚,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秀秀惊恐的失声喊了一声,仰起头慌张的看着姬宫湦,“大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像是见到了一位正在梦游的人,企图将他从梦靥的边缘呼唤回来,姬宫湦低下身子俯在秀秀的耳畔,“这件事的内情决不能和念儿说。” “臣妾明白,”秀秀点了点头。 “伺候男人的手腕,你作为后宫女御,一点都不懂……也不应该。”姬宫湦说着就将秀秀推倒在了床上,一手解开了她身上的衣袋,秀秀饶是惊恐、饶是不情愿却也只能委身迎合,毫无反抗之力。这一夜的东宫,呢喃声充斥,令人觉得刺耳,褒姒深夜未睡,躺在寝宫的床上,这一声声的娇喘也刺痛了她的心扉,这么多年后,大王终于还是有了别的女人。她闭起眼,眼泪流了下来,滴在了枕上,原来她到底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淡然。 白天秀秀同姬宫湦离开宫去,褒姒处理完晨谒之事就起身去了一趟长庆宫中,自从申后被贬,就一直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平日里也鲜少有人拜访,只是最近因为太子被废的事情,长庆宫再次成为了后宫女人关注的焦点,讨论的话题也无非就是同情而已,除了那日的魏夫人同今日的褒姒,再无人涉足。 ☆、第472章 包藏祸心的女人们0 褒姒踏入宫门,一股冷清的风凌冽的吹拂过来,刮着褒姒的面颊。走了几步不见一个悉人,空旷的宫殿内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来来回回、起起伏伏,这屋子破败不堪,常有人说这里闹鬼,宣王静时期的容妃惨死,阴魂不散,不肯离开,常在这里游荡,寻找自己遗失的女婴。想起这个故事,褒姒不免打了一个寒蝉,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着自己,“褒后?” 褒姒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绷,一个激灵顺着声音的方向扭过头去,才看见申后不知何时站在了角落中,晦暗的光线打上去,就像是鬼魅的阴魂徘徊,褒姒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我来看看。” “不知褒后造访,有失远迎!”申后淡淡的说道,朝着褒姒的方向走过来了,“我长庆宫一向如此冷清,只怕不是褒后这等贵人应该来的地方,你若是有事传唤我,差人来说一声,我必定会前往东宫拜谒。” 褒姒看着申后的模样,同数月前将她又有些不同了,被时光遗忘的女人容颜易老,原本平展的肌肤中竟然有了褶皱的纹理,褒姒犹豫了半晌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好?”申后冷笑一声,“看怎么比了,若是同褒后比自然是不好,可若是同郑夫人、秦夫人比,我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至少褒后没有要了我的性命不是吗?” “我没有想过要害你。”褒姒说道。 “没有?”申后笑了出来,就像是听见了一句好笑的笑话,“在这后宫之中,你想要什么总要从别人的手里去抢,这规则褒后不是比我们都熟悉的更快吗?如今却来假装关心我,我不过是个落魄之人,在这后宫中永无翻身之日,大王早已将我遗忘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了,褒后这般假惺惺的,演给谁看?” 褒姒打量着动怒的申后,她到今时今日还不能完全放下过去的事情,“宜臼的事情,我也并不知道大王的安排。” “宜臼被废,早在当初大王将他赶走之时就已经板上钉钉了不是吗?”申后问道。 “宜臼同大王毕竟是父子,父子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只要宜臼肯回宫,肯向大王认错,此事大王必定不会再追究。”褒姒说道,这番话如今说来已经为时晚矣,事后的明智听来最叫人着恼,申后冷哼了一声,“褒后倒是会说,你怎么不想想当日大王同宜臼结下的怨是因何人而起的?” “因何人?”褒姒看着申后,“莫不是申后将此事也归咎到了我头上?” “大王生死未卜,秦国兴兵围困镐京城,宜臼若是不继位,只怕是镐京城凶吉难卜,大王杳无音信又留下了诏书叫宜臼继位,吾儿有什么过错?错只错在大王要他放了你,他却因为憎恨而不肯,此事惹得大王勃然大怒,要杀宜臼来泄心头之恨,若非如此,宜臼何必要逃跑?此事难道不是因你而起?他们父子之间的仇恨,也只和你一人有关,今日伯服总算是登上了太子之位,宜臼被废,不也应该是你预料之中的事情吗?你还来登门和我说什么?是觉得我还不够凄惨,想要奚落我吗?”申后咄咄逼人的说道,褒姒被她逼得节节后退,退了几步,竟然退到了墙角。 “申后!”褒姒唤了一声,“我若是想要除宜臼,我有一千个、一万个法子!当日他就没有办法或者从我的琼台殿中离开,何须要等到我濒死之时,才将他拉下水?如今大王废了太子,是因为宜臼长期在外,受申侯庇佑,你不言不语,再这长庆宫中打算躲避万年,不是大王不认宜臼这个儿子,是你将这个儿子从他的心头拿开,叫他看不见、也摸不着,最终父子的关系越发的疏远了。”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今日之事,都是我自食恶果吗?”申后咬着牙发出“咯咯”的声响,瞪着褒姒的眸子几乎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 “如今劝宜臼回来,也为时不晚,向大王赔个不是,父子之间真的没什么隔夜仇!”褒姒看着申后说道,她今日前来说这番话就是害怕姬宫湦会失手将宜臼杀了,他们到底是父子,如实宜臼因为申国而殒命,只怕日后姬宫湦想起来也会夜夜在噩梦中惊醒,褒姒不愿以后姬宫湦后悔,只得今日来长庆宫说服申后,将宜臼从申国劝回来,这宫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姬宫湦总不至于糊涂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杀手。 “是吗?”申后问道,“将宜臼劝回来,然后叫他被你迫害吗?如今伯服坐上了太子之位,唯一的威胁不就是宜臼吗?叫他回来,就等于是将他推入火坑,当日他没有被你害死,便是你福大命大,今日你还想故技重施吗?”她说着猛地推了一把褒姒,叫褒姒几乎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申后的面色狰狞,恨不得一口将褒姒吞下去,再想起当日魏夫人前来说的那番话,越发觉得大王同褒姒包藏祸心,虎毒尚不食子,如今姬宫湦竟然为了讨好一个女人要拿自己的儿子开刀,申后的心头怎么能不恨,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枚簪子朝着褒姒的脸划了下去,好在褒姒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心中却倒吸一口凉气,不知申后竟然情绪激动到要杀人。 “申后!”褒姒唤了一声,企图将申后叫醒。 可申后被杀机蒙蔽了心思,手上紧紧的攥着自己的簪子,那尖锐而锋利的一端毫不犹豫的朝着褒姒就刺了过去,褒姒躲了几个回合,被申后用簪子划破了手臂的衣服、划伤了娇嫩的肌肤,鲜血沁出皮肉,缓缓流下,她捂着自己的胳膊,看着申后,眉头紧锁,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癫狂,“申后?你就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宜臼啊!” “滚!”申后拿着簪子指着褒姒,“我们母子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过问,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你想害死我们!滚……”她大喝一声,褒姒猛地一怔,自己原本是一番好意,可终究得不到申后的领情,就如同当日她放过宜臼伤害自己的时候,这个年幼的孩子非但没有领情,却还在日后加害于她。褒姒摇了摇头,从这屋子里退了出来,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竭尽了权利,只希望宜臼福大命大,能够逃离这场灾祸,说到底她不想看着日后姬宫湦因为错杀自己的儿子而陷入内心的谴责当中去。 此刻的深夜里,褒姒听着从秀秀的寝宫中发出的呢喃和娇喘,再轻抚着手臂上的伤口,想起申后寥落的长庆宫,竟然忽然为自己的未来感到了忧虑,她害怕等待着她的也是无边无际的冷宫萧索,她以为自己的强大与勇敢原来都是建立在姬宫湦的独宠之上。褒姒开始回想,当日秀秀被封为女御,她大动干戈到底是因为心疼秀秀,还是吃了秀秀的醋?此时此刻,她的思维已经浑浊不清了,只觉得疼痛瞒过自己的心、沁入自己的五脏六腑,这一夜,她都没能合眼。 而这一夜,不好过的又岂止褒姒一人,在司马府上,掘突的洞房之中,这一对新婚夫妇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彼此。白天行过礼之后,姜婉就被送到了这婚房之中,她坐在床褥上,一旁是自己的悉人陪伴,屋子里空荡荡的,总弥漫着一股令姜婉感到难受的气息,她站起身又坐下,几个来回,叫悉人小惠也觉得奇怪,“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姜婉摇了摇头,又在床上坐了下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哪里不对?”小惠问道。 姜婉还是摇摇头,“这屋子,总觉得这屋子里还有别的女人。” “夫人你别吓我!”小惠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这司马府可是大王新赐的宅子,老爷虽然辞了司马的官职,可是大王没有收回当日对他的一切打赏,这屋子可是新的,还从未有人住过!” “是吗?”姜婉从红盖头底下看着小惠的一双鞋子问道。 “嗯!”小惠点了点头,“听说这宅子是东宫的女御得了褒后的令,亲手布置的,老爷的婚事,事无巨细都是这女御打理的。可见大王同褒后多器重老爷,夫人只怕是过了门之后得好好感谢一番这褒后咧!” “这是自然的!”姜婉点了点头,“当日她送了我姐姐那么一份大礼,我怎么敢怠慢?” “夫人,”小惠叫道,“齐伯都说了,你姐姐的死同褒后没有关系,怎的你还是放不下此事呢?” “没有关系?”姜婉抬起头看着小惠冷哼了一声,“谁相信真的会没有关系,若是我姐姐当日嫁入了镐京城只怕是今日谁在大王面前得宠,就未可知了吧?她褒后害怕失宠,便将大王身边的女人一个个的除了去,当初还打算为我哥哥同宋国的公子说一门婚事,结果差点挑起了齐宋的战争!” “夫人,那您就更加不能惹她了!”小惠焦急的说道。 “我当然不会惹她了,”姜婉说道,“我一定会想对待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对她!”她说着摸着这床上缎面的床单,这缎面光滑,宛若女人的肌肤,叫姜婉觉得一种恶心从心底升起,“她不过就是倚靠着郑国才撑起了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如今她失算,叫我嫁入郑家,这世子的心,我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第473章 新婚娇妻0 小惠看着自家公子那狰狞的面色,心中觉得有些惶恐,若是自家公子同褒后斗,只怕是会输得体无完肤的。当日齐伯也自以为自己可以同大王抗衡,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叫齐国这几年来从那场同东夷的战乱中缓不过神来,不得不臣服在姬宫湦的脚下,姜婉自小自视甚高,聪慧过人,与掘突的婚事定下她便叫自己父亲所有的官员对郑国的人保持统一的口径:齐伯的小女儿任性乖张、张扬跋扈、刁蛮粗鄙、其貌不扬……总之,有多难听就形容的多难听。 姜婉深信,以掘突的阅历,绝不可能在以前没有女人。只怕是碍于两家的门户不相当,才不得已娶了自己坐正妻,姜婉害怕自己嫁入郑国之后得不到夫君的宠爱,整日流落于妻妾的争夺当中,她要的就是掘突的一颗心,不管自己喜不喜欢这个男人,她都必须要得到他的一切。 姜婉在这个缎面上来回抚摸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停在了一处并不显眼、已经干涸的血渍上,她的手来回的抚摸,眉头紧锁,“小惠?” “夫人?”小惠上前一步回话。 “刚才你说什么?”姜婉问道。 “哪一句?”小惠问道。 “你说这屋子是全新的,以前从未有人住过?”姜婉问道,此刻她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什么地方了,这张床是婚床、这间房是新房,可这位新郎却在结婚前夜将别的女人带入自己的婚房当中,在自己同别人的婚床之上,行合欢之事,姜婉的心中泛起一丝的恨意,手紧紧的抓着这缎面的床单。 “是啊,是从没人住过啊!”小惠应道,还不知道姜婉发现了什么。 “这样……”姜婉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又坐直了身子,“先前娘娘派来帮姑爷置办婚事的人是谁?” “是个叫秀秀的女御,听闻也是不久前大王才刚刚封的。”小惠说道,“东宫的人。” “这倒是稀罕,”姜婉说道,“褒后还能容忍大王在后宫中再封个新人?” 小惠摇了摇头,满面的不解,“传闻大王荒淫无度日久,时常差遣上卿四处搜寻民间美人,先王过世,他沉迷于女色之事而荒废朝政,便是再东宫再封赏个新人又有何不可?当年若不是大小姐没能嫁入东宫,岂轮得到今日的褒后独宠?想必大王必定会大小姐喜爱的紧呢!” “你不明白……”姜婉叹了口气,褒姒在后宫的独宠并非是个运气促成的事情,入宫七年来她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为自己在这个后宫之中赢得了一席之地,如今大王却在东宫里封了一个女御,此事未免太过稀罕,左思右想,姜婉顿觉此事必定和自己的夫君有关系,“你去帮我打听一番这个秀秀的来历,再问问前两天姑爷是否带这位秀秀来过这宅子。” “干嘛要问这个?”小惠懵懂的问道。 “只是问问看,我同郑国世子的这场婚事总归是麻烦了人家,就该去一趟东宫向褒后同秀秀道谢,若是失了礼数可就叫人捉了话柄了!”姜婉叮嘱小惠,“你去置办些里屋,明日进贡拜谒褒后之时,将这里屋送给东宫。” “是!”小惠点了点头,“晚些时候姑爷来同公子行洞房之礼,小惠再去置办?” 姜婉点了点头,在这张红色的婚床上安静了下来,心中却十分忐忑,整个人也如坐针毡,一直焦虑不安。天色陷入一片漆黑,前院热闹的声响还传得到后院里来,笑闹声不止,随着月亮高悬挂在空中,星辰越发的明亮,这前院传来的笑声、闹声也渐渐的变得稀薄了,淡薄的笑闹声从前院移至厢房当中,最后到了这婚房的门前,掘突在门外驻足,人们都已经等不及了,在掘突的身后猛然推了他一把,掘突一个踉跄就从门外冲了进来,“哐”撞开了门板,将坐在床上的姜婉同一旁的小惠都吓了一跳。 掘突看着坐在场上的新娘,憨憨的笑着,面色通红,眼前却是一片模糊,门外几人大喊着,“闹洞房了,闹洞房了啊……咱们赶紧走,别坏了大哥和嫂子的兴致,快快,出门去了!”文朔也喝得不少踉踉跄跄的在门外指挥着这帮军中的兄弟,然后一把将这房门拉上了,只余下小惠站在一旁看着新姑爷同自家小姐。 小惠请掘突挑起姜婉头上的红盖头,掘突缓缓的走到了姜婉的面前,拿起放在一旁的喜杖,挑起了姜婉头上的盖头,他的眼神迷离,心却早已沉到一片漆黑的海水中去了,早就听闻这位齐国公子其貌不扬,心中也没做崇敬,可这喜帕掀开,姜婉明眸皓齿、肌肤胜雪,灵动的如同东海里的珍珠,样子娇俏的讨人欢喜,掘突的手微微的攥了攥,握着喜杖的手心竟然沁上了细细的汗水。 姜婉看了小惠一样,小惠立刻向这位姑爷告辞,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将门关上,看着一众趴在门边上偷看的人,“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家看自家媳妇去……”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挥着手中的帕子,将准备闹洞房的文朔等人都给赶走了,而后这新婚的房子才陷入了一片寂静,掘突拿着手中的帕子站在姜婉的面前,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累了吧?”姜婉开口问道,声音十分温婉。 掘突没有说话,痴痴愣愣的看着姜婉,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酒宴上他同秀秀的不期而遇、秀秀那番伤人的话,叫掘突缓不过神来,别人来敬酒、他就借酒浇愁,这酒水已经褫夺了大半的理智,连自己今日的大婚都快要忘记大半了,若非文朔等人将他推到了婚房之中,他怕是就会在书房里过夜了。他差不多已经忘记姜婉是何许人也了,此刻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脑中一片汪洋,心中难受不已。 姜婉看着掘突抿着唇,微微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桌案走了过去,拿起还温热的水壶倒了杯水转过来递给了掘突,掘突见有人递水,就痴痴的拿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漆黑的眸子盯着姜婉的面孔,他的眸子里有种慑人的神色,紧紧的抓住了面前的姜婉,叫姜婉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紧张,连呼吸的声音都不自觉得大了起来,心里和打鼓一样的七上八下。 姜婉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紧张。 这位京城中盛传的少年英雄肤色黝黑,身材健硕,五官的棱角分明,表情严肃,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的浑厚,开口向为自己倒水的姜婉说了句,“谢谢。” “你我如今行过礼,便是夫妻了,夫妻之间何须言谢?”姜婉笑着说道,转过身走到掘突的面前,“今日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向父亲大人敬茶。” 掘突点了点头,用手指撑着自己的额头,努力的想要将已经恍惚的神情从酒醉的迷离中拉出来,他闭目沉声说道,“我去书房睡,你早些休息。” 姜婉拉住了掘突的衣角,“新婚之日,新郎便在书房中过夜,人家会以为是新娘不贤惠将自己的夫君赶出了婚房。听闻相公征战南北,是万中无一的大英雄,朝中不二的司马人选,如今虽辞了官、打算回到封地去,可这朝中的人都将目光盯在你的身上,你若是娶妻不贤,必定会遭人笑话的,姜婉侍奉相公休息吧?今日已经困顿至极,早些歇息吧?”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会逼迫新郎洞房。 姜婉这一习温热的话语就像是热水,暖着掘突的心房,让人心中不自觉的一阵悸动,强忍住了想要将姜婉拥在怀中的心情。掘突的理智一点点的从酒水的浸润中恢复了过来,对姜婉一向抱有的成见此刻早已烟消云散,还因为先前对姜婉的误解而深深的愧疚,更加懊恼、悔恨自己不该讲自己新婚妻子的不贤告知于人,如今就像是无缘无故的冤枉了一个好人,掘突只想怎么补偿自己的妻子一番。 掘突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的脱了下来,最后只余下了内里的一件内衬,姜婉转了个身,走到桌案前将桌上的烛台之火吹熄,然后又走回来挽住掘突的胳膊,将他搀扶上床,自己退掉了身上的一件件衣服直至最后的一丝不挂,才掀开被褥滑了进去,光滑的*抵在了掘突的身边,一种发自心底的*瞬间褫夺了掘突的全部理智,他还在忍受着这种煎熬,姜婉侧过身去问道,“头还疼吗?我替你按一按,明日起来能好些?”她说罢,将冰凉的手抵在了掘突的太阳穴上,这股冰凉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掘突的理智彻底的崩了盘,由着自己的性子和冲动就翻身将姜婉压在了身下,他的大手攥着她的小手,二话不说吻住了她的唇舌。 二人如同点燃的柴禾,一发而不可收拾,缠绵交织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慰藉。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之际,掘突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的灵光,秀秀的音容笑貌如在面前,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已经沸腾的热血霎时间就冰冷了下来,强忍住了自己的身体,他双手撑着自己,硬生生的顿住了身下的一切行为,叹了口气对姜婉说道,“今日不行,太累了……今日不行……”他喃喃的说着就翻了个身,然后发出均匀的呼吸,陷入了沉睡当中。 躺在床上的姜婉眼角却留下一行清泪,手紧紧的攥着这缎面的被褥,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 ☆、第474章 所爱非人0 第二日的清晨,天色还未亮,新婚的府上就已经点燃了烛火,在寅时的夜色中发出了微弱的橙色光晕,桌台上的烛火闪烁,屋子里的墙上影影憧憧,姜婉撑着自己疲惫而饥饿的身体靠在放置烛台的桌案前,扶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一夜的折腾叫她头疼欲裂,面色也一片苍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自己稳住,才认清楚如今自己的处境。 她已不是那位被自己的父亲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了,今日嫁入郑府、嫁为人妇,未来的路说不清楚会有多难走。姜婉愣了一会儿神,心中免不了的一阵阵失落,看着还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之中的掘突,她觉得有心无力,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撑不起这个家。 以后的路就像是此时此刻外面的夜色一样,漆黑而迷茫。 掘突前一天夜里喝得太多,屋子里的烛火点亮,他惯常的警觉就叫他从睡梦中给拉了出来,猛地坐直了身子,浑身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左右看了一圈,再看着这红色的床褥、红色的房间和那红色的烛火才意识到昨夜是自己的大婚,他转头看着站在桌案前的陌生女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醒了?”姜婉定了定自己的思绪,看着掘突问道。 掘突点了点头,也同样揉了揉自己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宿醉的感觉叫他觉得随时都会脑浆迸裂,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仍旧只是沉默。 “头还疼吧?”姜婉问道,朝着掘突走了过去,用自己冰凉的手指按压这掘突的头上的几处,缓解他的不适。掘突想拿开姜婉的手,可又不敢去握她的手,最后只是寒暄的问了句,“怎么这么早?” “早晨要去郑府上向公公敬茶,今日也是他启程前往晋北的日子,不敢耽误了大王的送行。”姜婉说道,“早些起来,就早些准备吧?” “时间还早,”掘突说着拿掉了姜婉搭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转过身去从床上下来,拿过自己的衣服穿上,姜婉想去帮掘突一把,可他丝毫不给她搭把手的机会,只是淡淡的问道,“你再睡一会儿吧?这会儿父亲应该准备去上早朝,至少得等退了早朝再走,至于这杯茶,喝不喝也不重要。昨日也忙了一天,睡醒了再说吧!”他说话间,已经将衣服穿得规规整整,丝毫看不出昨夜宿醉的模样来,他迈步朝着门外走去,没有给姜婉交代的意思。 “你去哪里?”姜婉坐在床上问道。 “去书房。”掘突说道。 “昨夜洞房之时,你就说要去洞房,”姜婉的手紧紧的攥着这床单,盯着掘突留给自己的后背说道,“今日一早起来,我只不过是尽尽做媳妇的本分,去给自己的公公尽一杯茶都不可以吗?” “不是说不行,只是害怕耽误你休息了。”掘突小心翼翼的说道,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说到底她嫁入郑家也不是因为她想,不过是大王同娘娘为郑国和齐国点了一桩政治联姻,他们两个人都是牺牲品而已。 “我知道你不想娶我,心有所属。”姜婉从床上下来,朝着掘突走了过去,“我们两个人在昨天之前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如今却被推到了同一间房里,要做夫妻、相守下半生。司马掘突,少年英雄,以一己之力解晋北之围,斡旋齐宋之间解大战之困,此事天下皆知,你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略懂女工、略知琴棋!” “我并不是说你配不上我!”掘突转过身看着姜婉企图辩驳道。 姜婉一双冰凉的手却抬起来压在了掘突的唇上,摇了摇头,示意掘突不要说话,听她继续说下去,“我们之间过去没有交集,我对你并不熟知、你对我更不了解。你如今已经过了双十年华,少年成名,征战沙场,想必说媒之人已经踏破了郑家的大门,偏偏我齐国有幸,娘娘钦点了这门婚事。你如今未婚,我不相信是无心婚事,只怕是心上有人,若是能娶回门中,我并不介意你有妾室,也必定会同她们共同辅佐自己的夫君,相夫教子,女人的本分!你若爱我,自然是好,若是不爱,也不勉强,此事人力难为,全赖天意。” “我……”掘突再次开口,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姜婉,心中顿生一股怜惜之意,看着她如此委屈,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未免太过分了,姜婉仍旧没有让掘突将这话说完,自己继续说下去,“可齐郑的联姻,你不能辜负了娘娘的一番美意,我父亲自小将我捧在手中,示弱明珠,你若是如此冷淡于我,我带来的随行、侍从必定会将此事回禀给父亲,娘娘本事一番好意赐婚,此事却反倒是被你弄砸了,日后齐郑交恶,对百姓而言也不会是一件幸事的。” “我并非心中另有他人,只是害怕唐突了你。”掘突看着姜婉,始终没舍得同她说句真心话,“毕竟你我相识不过一日而已,便被送入洞房之中,我始终觉得……贸然行事,总归是不妥的。” 姜婉莞尔一笑,斜倚在掘突的怀中,“你虽不认得我,可我却早已听闻了你的英雄事迹,仰慕良久,哪里能说是唐突呢?若是时间还来得及,我去吩咐小惠备些早膳,你昨夜刚刚醉过,得吃点清淡的,再稍作休息,晚些时候去郑府拜谒公公吧?” “嗯……”掘突看着姜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姜婉的面上露出了娇俏的笑意,快步的朝着门外跑了出去,将小惠招呼过来吩咐了两句,又回到了屋子里看着坐下的掘突问道,“头还疼吗?” “好些了。”掘突说道。 “灌你那么多酒,”姜婉抱怨的说了句。 “都是军中兄弟,交情在那里,难免多喝一点!”掘突宽慰着姜婉,姜婉看着他撇了撇嘴,站起身拿起水壶给掘突倒了杯水,又起身去打了水来,将布帕浸湿递给掘突擦擦脸,这感觉让掘突的心中一凛,一股清冽而甘甜的滋味在自己的心扉绽开来。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姜婉娇嗔的说道,收回了被掘突抹完脸的帕子,“倒也是难得高兴的事情,他们是替你开心的。”她放下帕子,转身回来做到了掘突的对面,手撑着自己的身体靠在桌案前,整个人的气色也有些不好,掘突这才将姜婉的周身都打量了一遍,她长得干净至极、眼中秋波涟漪、嘴角上的笑意让人觉得温暖,这样的女子做他掘突的妻子该是多么的委屈?“郑家……很久没有喜事了。” 姜婉顿了顿,看着掘突忽然暗淡下去的眸子,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要紧的,总会好起来的。” 掘突点了点头,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姜婉。 门外的小惠敲了敲门,将手中的早膳端了上来,“老爷,夫人,用膳了。” “放下吧,”姜婉吩咐道,给小惠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小惠给姜婉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要问昨夜的情况如何?姜婉却杨装着没看懂,将自己的眉目掉转到一边去了,这一幕落入了掘突的眼中无比清晰,待小惠离去,他才开口问道,“昨夜的事情,若是你娘家的人问起……”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姜婉说道,“我赖好也是个姑娘家,同我说这些,你便是不觉得,我还觉得害臊咧!”她说着,面颊通红的低下了头去,咬着自己的下唇,娇艳鲜红的双唇就像是掐的出水来,姜婉的姿色无疑更甚秀秀一成,可掘突对秀秀的感情又绝非因为这容颜而已。 掘突看着姜婉微微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万千的感慨汇聚在一处,难以思量也无法定夺。此事想不清楚,他决定不再去想,未来这件事儿虽然是掌握在每个人自己手里,却又半点由不得自己。 巳时刚过,距离午时还有些时候,姜婉正准备开口询问掘突要不要启程朝着郑府去,门外的小惠就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向姜婉说道,“郑伯来了!” “郑伯?”姜婉问道。 “嗯!”小惠点了点头,“就在大堂等着呢!” “快去通知老爷,”姜婉推了一把小惠,早上的晚些时候掘突就回书房去准备些资料了,如今司马的官职辞去了,可暂时还没有办法离开镐京城,只能等所有的文书、印鉴和军中的大小资料交给文朔之后才能安心离去,更何况,郑国眼下的情况掘突也同样是一筹莫展,不知道回到郑国又要如何是好。 小惠跑了两步,又跑回来喘着粗气说道,“早晨一忙都忘了说了,听下人们说,前些天秀秀是来过司马府上,同老爷一起来的,检查婚房和陈设。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没有,”姜婉尴尬的笑了笑,“你快去叫人吧!晚了就怠慢郑伯了。” “怎么还叫郑伯呢?”小惠瞥了一眼自家小姐说道,姜婉掩了掩嘴摇了摇头,推了一把小惠,看着小惠从自己的面前跑开,面上的笑意才忽然冷了下来,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紧咬着自己的牙关,难怪东宫除了褒后还要有一个女御,也难怪昨日前来道贺大王不带褒姒却偏偏带着秀秀……姜婉此刻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请按 ☆、第475章 人心易伤0 姜婉跪在郑伯友的面前,带着温婉的笑意、满面贤惠的模样将手中白‘色’的瓷碗递到了郑伯友的面前,双颊通红的说了句,“爹,请用茶!” 郑伯友接过了姜婉的茶,抿了一口将茶水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姜婉心中难免想起昨日大王对自己的嘱咐,经过褒姒的试探,姜婉绝非一盏省油的灯,可是此事决不能和掘突提起,他知道的越少、事情和麻烦也就越少,郑伯友只是说了句,“掘突年岁尚轻,不谙世事,阅历也少,你是齐伯之‘女’、齐国的公子,今日嫁入我郑家,只怕是不少事情委屈了你、怠慢了你,夫妻之间要相互包容,相携、相伴、不离、不弃,自然能长长久久。,最新章节访问:. 。” “谨遵爹的教诲!”姜婉低下头去温顺的说道。 “我虽为人父,日后不能常在你身边提点,”郑伯友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掘突,“大小事务务必同师大夫商议。姜婉是齐伯之‘女’,齐伯封在手中的明珠,齐伯不吝至宝‘交’托于你,你要用尽全力去爱她、呵护她。” “孩儿明白!”掘突说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抬了抬自己的双手,做了一个请二人站起来的手势,掘突站起身扶着身边的姜婉站起来,这一幕落入郑伯友的眼中,他微微的皱了皱眉,掘突的‘性’子他自然是了解的,今日能对姜婉照顾的如此无微不至,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叫掘突对姜婉上了心。 只是一夜而已,便能做到如此地步,这个‘女’人的确是不简单,郑伯友微微的点了点头,这点头落在姜婉同掘突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赞赏而已,“时间不早了,我准备启程了,前往晋北,此去不知多少时日,郑国的大小事务,你要谨小慎微!” “掘突明白!”掘突说道。 郑伯友又看着姜婉说道,“郑家的大小事务,还请你多担待些!” “请爹放心!”姜婉答道。 郑伯友点了点头,轻轻的掸了掸自己的袖子,“我先走了,随行的人都在‘门’外候着了,只怕不多时大王就到城外给我送行了,这时间不敢再耽搁了!” “我送送你!”掘突看着郑伯友说道,郑伯友却压住了掘突的肩膀,“今日你就留在家中陪一陪妻子吧,我自然有人相送,到了城‘门’外又要与大王辞行,此刻于你道过别就是了!回家之后你将此事告知你母亲,若是她想来晋北这个蛮荒之地,便差人将她平安送来,若是不想来……就算了吧!”他说罢叹了口气。 “若是爹想让娘去,娘必定会去,可若是爹并不想让娘去,娘自知去了也是自讨没趣!”掘突说道。 “都随她,我无碍的!”郑伯友说罢转了身朝着‘门’外走去,掘突动了动脚却被身边的姜婉拉住了,她对他摇了摇头,叫他不必再动作了,郑伯友的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是徒劳,与其喋喋不休的话离别,不如就安安静静的叫这位长者离开吧?掘突看着姜婉漆黑的眸子点了点头,最终放下了心中还没有说完的离别之词,看着自己的父亲在这宅院里一点点的消失了,大‘门’轰然关上,‘门’外的马车铃铛叮咚,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司马的宅子里又陷入了秋日的静谧当中。 姬宫湦退了朝便朝着东宫走了一圈,前一夜叫秀秀‘侍’寝之后急于上朝也未来得及同褒姒说些什么,此刻他赶着去城‘门’外送郑伯,郑伯友这一走,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只怕是有生之年未必还会与褒姒和自己再相见,姬宫湦觉得,褒姒或许会想要送一送郑伯友,他站在她的寝宫‘门’外,满手的汗水,踌躇良久、心跳加速,半晌不敢去敲响这‘门’,在‘门’外不停的给自己做些心理建设,不断的强调昨夜的事情自己没有做错。 可心是这么想的,身体却仍旧一动不动。 “吱呀……”一声,寝宫的‘门’开了,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大王?” “额……”姬宫湦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满面做贼心虚的模样,眨了眨眼,放下了自己抬起准备敲‘门’的手,背过身去站着定了定自己的神‘色’,然后才板着一张脸又转回来,推了褒姒一步,她往后一退,回到了寝宫里不解的看着姬宫湦。 姬宫湦走了两步,背对着‘门’关上了身后的木‘门’,“寡人……要去送郑伯。” “哦!”褒姒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一点反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姬宫湦才合适,更加不知道和他应该说些什么,昨夜的那件事情就像是扎在了褒姒心头的一根刺,叫她觉得心痛不已。秀秀刚刚委身了掘突,姬宫湦就又要了她,此事几分真、几分假,褒姒心中自然有度量,她难过的是如今的自己竟然已经再也无法成为姬宫湦的同伴了,他宁可去任用秀秀。那个当日能假她的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妃子来为郑国解困的大王,如今已经不在了,若是有需要他是不是会假秀秀的手杀了自己?褒姒看着姬宫湦,心思有些恍惚。 “你……不随寡人同去吗?”姬宫湦问道。 “当日郑伯请辞,朝中大小官员都以为此事因我而起,如今他前往晋北,我若是再去送行,岂不是太不知道避嫌了?”褒姒问道。 “既然他们以为是因你而起,你才更加应该随寡人同去,以正视听!”姬宫湦说道。 褒姒动了动嘴,她心中有话想要一吐为快,可是到底没有说出来,她想说当日郑伯请辞一事引发朝中议论之后,人人都在传这请辞的内幕是否因为他同褒后之间的关系。可是很快,祭天大典上姬宫湦对褒姒的亲昵又叫人们打消了这个顾虑,这个恩爱还没有秀完就带着秀秀参加了掘突的婚礼,又宠幸了秀秀,此刻再带着自己前往城‘门’外为郑伯送行,此事简直就是大王同王后之间释的种种征兆了,让人觉得这爱情已到了强弩之末,何必再后延残喘的演下去? 褒姒心中虽然清楚,可这话她又不知道该和姬宫湦从何说起?他要宠幸一个‘女’御而已,她作为王后又怎能阻止,他们两人的心就因为前一夜的‘侍’寝一事,变得越来越远而无法再沟通了。最后从褒姒口中所出的,只是一句任‘性’的句子,“我不去!大王不妨找秀秀陪同前往,我不想去!” 姬宫湦皱了皱眉,然后忽然笑了出来,拉过了褒姒的胳膊,“怎么?昨夜的事情你吃醋了?” “吃醋?”褒姒看着姬宫湦,就像是听不明白吃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大王宠幸自己的‘女’御,‘女’御‘侍’寝大王,原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我居于后宫,位于后位,又怎么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大王本就不该独宠我一人,如今既然能有人、有本事分担这份宠幸,我是替大王觉得高兴。若是秀秀能有所出,也是我东宫的福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难免酸涩了一下,过去种种的付出叫她没有办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这种痛旁人听来只怕是很难体会的。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姬宫湦最见不得的就是褒姒这幅倔强的样子,有意要挫一挫她的锐气。 “是!”褒姒说道。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指着褒姒说道,“如你的意,寡人待秀秀去,从此往后寡人出席任何场面,都带秀秀去……你在这后宫中过你清净、消停的日子好了!干脆就让人觉得你是在为郑伯友守个活寡。” “啪……”褒姒想也没想的一个巴掌扇到了姬宫湦的脸上,看着姬宫湦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牙关紧紧的咬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这一句话触怒了她的底线,“若是大王觉得臣妾是如此之人,请刺死!”她说完这话就跪在了寝宫的地上,姬宫湦‘胸’口上下剧烈的起伏着,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脑海也被同样的愤怒充斥着,瞪着地上的褒姒半晌,转身拂袖而去,褒姒闭上了眼,觉得脑海中漆黑一片,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泪水从自己的眼眶中溢出,一滴滴的掉落在了地上,她觉得很累,累的一动都不想动了。 姬宫湦没有找秀秀作陪也同样没有再去劝说褒姒,转身回到太宰宫里对正在审阅文书的赵叔带说道,“郑伯前往晋北,今日出发,你去送一程!” “我?”赵叔带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先前姬宫湦就同他说过此事,说是郑伯友临行之时他要亲自去送,可是怎么到了跟前又出尔反尔了?此事不用问也知道只怕和褒姒有莫大的关系,除了褒姒之外,谁也没有办法将这位帝王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是你!”姬宫湦吼了一声,“这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是……”赵叔带应了声赶紧朝着宫‘门’外疾走了去,心中颇为忐忑,一步都不敢慢下来步履匆匆的朝着城‘门’外赶过去。 郑伯友一行,等了又等,等来的竟然是赵叔带,心中也大为震惊。 ☆、第476章 越走越孤寂0 看着由远及近的赵叔带,郑伯友的眉头微微有些隆起,昨日在司马府中,姬宫湦曾承诺过郑伯友会前来城外送行,可是此刻见赵叔带从远处奔走而来,便知道姬宫湦是必定不会来了,只怕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宫的消息想要传出来,还有些时候,这些个大臣们是不会知道前一日侍寝的是谁、独守空闺的又是谁?昨日姬宫湦带秀秀出席掘突的婚礼,郑伯友以为大王不过是给掘突做出的姿态而已,绝不会想到昨夜的东宫之中又上演了一场主仆之争。 郑伯友向赵叔带拜谒,“赵上卿?” “大王今日不来了,差我前来为郑伯送行,郑伯也不必等了,即刻启程吧?”赵叔带看着郑伯友说道,这话叫郑伯友觉得满面的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便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和郑伯没有任何关系!”赵叔带说道,今日一早他对东宫昨夜的事情就已经有所听闻了,昨夜宠幸秀秀一事同今日不来送行之间必定有什么关系,可是这内里的详情却叫这位太宰上卿也完全看不透。 郑伯友动了动嘴,赵叔带的话虽在理,可是他始终担心此事同褒姒有关,犹豫了良久,小声的询问赵叔带,“娘娘还好吧?” “不怎么好。”赵叔带看向郑伯友说道,左右环顾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在郑伯友的耳边说道,“昨夜大王要秀秀侍寝,就在东宫之中,今日午时就怒气冲冲前来太宰宫差我前来送郑伯,只怕是同娘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十之*……又因为郑伯而已。郑伯倒是不必担心,你这一走,时间一长,大王同娘娘自然会将你忘记,到那个时候,他们二人的隔阂自然也就再次消失了。” “大王竟然……”郑伯友脱口而出的惊诧道,赵叔带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才没讲下面的话说出来,可满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大王竟然会宠幸秀秀,而且就是在褒姒的东宫之中。 “只怕此事同郑伯友莫大的关系啊!你请辞司徒之位,又退居晋北,只怕是……”赵叔带说着“啧啧”的摇了摇头,郑伯友觉得事情并非像是赵叔带转述的这般,便发出疑问道,“可我去晋北一事,大王……”他话还未说完,就闭上了嘴,不再说下去了,想起姬宫湦对自己的嘱托必定是十分秘密的,连自己身边的两位上卿都无人知晓,他若是此刻对赵叔带说漏了嘴,只怕日后赵叔带反过来掣肘还会坏了事。 可是赵叔带在朝中为官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在话下,听到郑伯友说了这么一句,心中立刻明白了郑伯友前往晋北是姬宫湦布下的局,他也不揭穿此事,旁敲侧击的说了句,“大王叫我嘱咐你,托你前往晋北所办的事情,务必要办到!” “请大王放心!”郑伯友说道。 赵叔带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仰头看着天上刺眼的阳光,心想自己猜测的果然不错,姬宫湦的确是给郑伯友嘱托了一件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前往晋北能办什么事情?此事必定和晋国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怕是这姬仇便是坐上了晋伯之位也做不稳妥。从宫外折回宫中,赵叔带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姬宫湦行为处事的手法他太清楚了,当日因为秦世子世父锋芒太盛,姬宫湦便不惜联手赢德将这位世子铲除,而后又亲手杀了赢德,此事做的丝毫不落人话柄。如今的秦伯赢开,虽说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少年英雄,可是毕竟不能拥兵而起,百里成对待姬宫湦心中还有着些许的感恩之情。 这一招,玩的实在是漂亮。 姬宫湦会不会故技重施,将这手法搬上晋国的疆域之内呢?以兵败为名,晋殇叔其位不正为由替姬仇将这个拦路虎彻底的铲除了,可是姬仇的为人,赵叔带心中也有些轮廓,毕竟自己曾经辅佐姬仇,知道此人绝不会任由别人摆布,做个傀儡诸侯。姬宫湦是碍于眼下的环境所迫,不得不扶正姬仇,可是日后必定还有长远的安排。 姬宫湦想要对付姬仇,此事却避开了自己这个上卿,只字不提,还派遣了自己十分忌惮的郑伯友前往晋北调查此事。姬宫湦斩杀郑启之在前,赵叔带便觉得如今自己的处境只怕也十分凶险。 朝中正在培养一批年轻的、蠢蠢欲动的势力。 他们这些垂垂老矣的朝中旧臣,只怕是会随着时代的更替而退出历史的舞台,赵叔带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涔涔的汗水,觉得有些后怕。姬宫湦若要一个人腾位置,只怕是不会同你好言相劝,就过往的经验来看,他会直接痛下杀手。 赵叔带整个人俱是一惊,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自己仿佛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他的人都已经走到了太宰宫外,转了个身又朝着褒姒的东宫走了去,他想再试探一丝褒姒的口风,看看东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叫姬宫湦如此震怒! 这件事情,连褒姒也不清楚。 午时姬宫湦来过东宫,同褒姒发生了一通争执之后,褒姒就将自己锁在寝宫之中没有踏出半步。念儿在门外使劲儿的捶打自己娘亲的房门,可里面就是没什么动静,“娘?你开开门,念儿有话要同你说。” “有什么话就在门外说吧,娘有些累了。”褒姒虚弱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异常的飘渺,这件事情她不怨秀秀、似乎也怨不得姬宫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早晨东宫的晨谒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还不多,褒姒强作镇定,勉强的将晨谒一事敷衍了过去,可是明日,主仆争宠的事情必定会传遍整个后宫,她从来不惧惮别人面色的女人,此刻心中却如此的惶恐,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样的颜色来面对整个后宫。 “先生布置了题目,可是念儿有些不懂。”念儿在门外央求着。 “晚些时候再说吧,娘想睡一会儿,你先告退吧!”褒姒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商量的口吻,落在念儿的耳中,他只好垂头丧气的应声道,“是,娘!”他转过身去,眉头紧锁,昨夜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听见,可是今日整个东宫的悉人都在议论,大家虽说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念儿,念儿还是弄清楚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他怒气冲冲的朝着秀秀的房中走过去,秀秀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房间,听见门外“碰”的一声响,自己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整个人俱是一怔,心中十分惶恐,呆愣的站直了身子,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我叫你去接近虢石父,不是叫你去勾引父王,母后那么信任你,你却这么回报她?”念儿怒气冲冲的站在秀秀的身后质问道,秀秀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定了定自己的神色,转过身来看着念儿说道,“自大王将我封为女御的那天起,就意味着我同大王之间的关系不再似从前了!大王若要我侍寝,我不能拒绝的!” “意思是,父王喜爱你胜过了娘?”念儿瞪着秀秀问道。 秀秀的神色有些闪躲,事实上,姬宫湦找她的目的同念儿找她的目的一样,她无法拒绝姬宫湦就像是当日她不能拒绝念儿一样,“我没这么说!” “你的语气中,明明就是这么意思!”念儿歇斯底里的指着秀秀说道,“父王只是一时同娘在置气,才会假装爱你来气娘,此事只有娘看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明白吗?” “大王并非一时之气,”秀秀看着念儿说道,“事实上,我同大王相识比娘娘更早,大王宠幸你的生母的时候,便是我在她的身边照顾了,我同大王之间的感情虽然比不了与你生母或者褒后之间的浓烈,可是淡如水,却长长久久。” “呸……”念儿双手叉腰在地上猛“啐”了一口,“我没什么生母、养母,我……伯服,只有褒后一个母亲,你少诋毁她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今日我好言相劝,请你婉拒父王的宠幸本是为了你好,可你执迷不悟,他日若是被父王伤到,你也莫要舔着脸皮求我们母子再还护于你,我保证你的下场比那楚夫人惨一千倍、一万倍!” “我……”秀秀觉得喉咙里满是苦涩,看着念儿却口不能言,她咬着自己的下唇以竭力的遏制住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不住的摇着头,用带着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多谢太子一番好意,只是大王答应秀秀必定会护我一世周全,我便会不离不弃!” “好……好……”念儿点着头,“我……”他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半晌也只是吐了句,“我真为掘突哥哥不值……”他说完就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哐当”一声将这门给摔上了。 秀秀看着念儿离去,整个人彻底的支撑不住了,顺着身边的床帏缓缓的蹲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的哭泣,她终于体会到做帝王的女人这条路有多么难走,越走越孤独、越走越荒凉。 ☆、第477章 帝王困0 念儿怒气冲冲,深深感到自己被人背叛了,他曾经是那么的相信秀秀,对赢开心中起疑都没有怀疑过秀秀有一天会从自己的背后捅上一道,这对于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难以承受了些,念儿从震惊陷入了对自己的不断怀疑当中,对自己过往做出的每一个决策感到了深深的疑惑,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是对是错?自己如今走的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 念儿从秀秀的屋子里退出来,赵叔带正巧进了东宫,准备拜谒褒姒,念儿听见脚步声便转向了赵叔带,瞧了他一眼问道,“赵上卿?” “太子殿下!”赵叔带向念儿躬身作揖说道。 “赵上卿不必客气,来东宫是找……母后的?”念儿问道,看了一眼褒姒的寝宫,刚才连自己都被拒之门外,此刻应该也不大会想见到赵叔带,得到了赵叔带肯定的答复之后,念儿又开口说道,“母后今日身体不适,无暇接见,只怕是要赵上卿白跑一趟了,若有什么事情,念儿代为转达吧?” “也没什么大事儿!”赵叔带赶紧摆了摆手,狐疑的看了一眼念儿,又狐疑的看了一眼褒姒的寝宫,“娘娘身体怎么了?需要宣太医吗?” “不必了,不必了!”念儿立刻挥手说道,“休息这一二日就好了,赵上卿若是太宰宫公务繁忙,还是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母后若要召见,自然会差人去太宰宫找您的!” 赵叔带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惶恐,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总觉得如今姬宫湦是要准备将矛头对准刚刚即位的姬仇了,自然也要将他拉下水中,褒姒的闭门不见似乎就像是某种征兆一般,可是要同他划清界限?想到这里,赵叔带就心慌的不能自已,向念儿告辞之后转身走到东宫,想起什么,又停下来转过身,“太子殿下?” 念儿本来以为赵叔带走了,整个人的情绪刚刚放松下来,听见赵叔带这一叫,像是受到了惊吓,惊愕的转向赵叔带,满面的慌乱神情,“啊?赵上卿有何吩咐?” “啊?”赵叔带觉得念儿这话说的太怪了。 念儿这才定下神,改了口,“赵上卿还有什么事情?” “太子殿下初立,以后要随大小官员一并上朝!”赵叔带吩咐道,念儿立刻点了点头,“我每日都有去的呀!赵上卿糊涂了吗?” “太子殿下最好能呈递一二的奏章,也叫大王看看您的政绩,将您扶上太子之位,又将当日嫡出的宜臼贬斥,此举天下议论纷纷,太子的文章若是十分有见地,总能叫朝中士大夫们心悦臣服!”赵叔带说道。 “可我不过才六岁而已,写的出什么奏章来?”念儿说道。 “在下也只是建议而已,太子殿下若是觉得为难,不必采纳就是了!”赵叔带说道。 “我……我知道赵上卿是一番好意,不过……”念儿有苦难言,心中满是疑虑,总觉得以自己的见地,只怕是写不出什么好的奏章来,不写姑且是不错,这若是写了,再说的不对,又要叫群臣笑话了,他努了努嘴,给自己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服自己写不来这东西,还是不要逞能了。 赵叔带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太子,只好再次请辞,这才大步迈出了东宫,他今日前来所谓一共有两件事,见褒姒、说服太子上奏,此二事竟然没有一件达成,心中也是颇为不宁,总觉得这后宫里是要发生什么改天换日的大事了,也总觉得褒姒这些年对自己的确是日渐疏远了,远不及当日她刚刚进宫时候的那般同仇敌忾。 到了晚上,褒姒差人将晚膳端去自己的房中用,门外的悉人进来回禀,“娘娘,大王来了,要您去前殿用膳。” “大王来了?”褒姒皱了皱眉,知道今晚绝不会好过了。 “嗯!”悉人点了点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秀秀已经去了,在同大王说些什么话呢!” “东宫之中,少传这些闲话!”褒姒瞪了一眼这悉人,站起身将自己的衣服拾掇了一番,出了寝宫的门朝着正殿走去,秀秀正在同姬宫湦说着什么悄悄话,依偎在他的耳边,小声的汇报到,姬宫湦的面色看起来不错,不住的点头,午时来东宫的那份怒气已经消散不见了。二人见到褒姒出来了,秀秀才尴尬的敛起了刚才那番脸色,露出了毕恭毕敬的模样,站起身向褒姒行礼拜谒,“参见娘娘。” “不必客气了,”褒姒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泥于礼数。大王今夜前来,没有悉人通报一番,臣妾怠慢了!”她说罢向姬宫湦行礼拜谒道,姬宫湦看着褒姒微微的皱了皱眉,就像有了新欢之后嫌弃的模样,褒姒继续开口说道,“臣妾今日身体不适,刚才本想叫悉人将晚膳端入房中,悉人说大王来了要臣妾来一趟前殿,大王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臣妾还是先行退下了!” “下午齐伯入了趟宫,”姬宫湦看着褒姒,手指叩了叩桌面。 “齐伯来了?”褒姒问道,“什么事情?” “齐伯说,你待姜婉同她姐姐不薄,姜婉有意将你认作长辈,明日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她早晨会先行前来拜谒你的!”姬宫湦吩咐道,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晨谒之时?” “叫她晚些时候来了,过了晨谒吧!”姬宫湦说道,“今晚寡人留在东宫,明日一早拜谒,寡人总得在场。” “大王不上早朝了吗?”褒姒问道。 “然后留下的诸侯围场狩猎,就不上早朝了,去两日便回!”姬宫湦说道。 “要臣妾准备什么吗?”褒姒又问道,神情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秀秀,猜测今年姬宫湦所带之人应该就是秀秀,果不其然,姬宫湦摆了摆手,“准备就不必了,寡人今年准备带秀秀前往猎场,你身子不好,就在宫中好好养着吧!” “是!”褒姒应了一声。 “念儿呢?”姬宫湦觉得心中一阵烦躁,见着褒姒面不改色的表情就觉得一股子火气堵在了自己的胸口,使劲儿的敲着桌子问道,褒姒也看了看念儿空出来的位置,转向了一旁的悉人,“没去交太子殿下前来用膳吗?” “去过了,可太子殿下……”悉人的表情十分为难。 “怎么了?”褒姒问道。 “太子殿下说,”悉人咬了咬下唇,这话还是说不出口,褒姒瞟了一眼姬宫湦,姬宫湦对他点了点头,她才看着悉人说道,“说吧,便是说了什么犯上作乱的话,也是太子说的,与你无关!你转述便是,不必替他隐瞒。” “是!”悉人作揖,“太子殿下说,此生不愿再与秀秀娘娘同桌共食,以后东宫用膳就不必再叫他出来了。” 姬宫湦一听这话大为光火,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去给寡人把他叫出来!出来也得出来,不出来也得给寡人滚出来!” 褒姒的眉头微皱,对悉人说道,“别叫!”她转向姬宫湦问道,“你想做什么?将念儿也逼成自己的仇人吗?” 被褒姒一说之后,姬宫湦的脾气越发的大了,“当日我将念儿交托给你,就是不想这宫里再出现第二个宜臼,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教他的吗?如此,你和申后又有什么区别!”他说着直接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怒目的瞪着褒姒,这场面吓坏了一旁的秀秀,赶紧给周围的悉人挥了挥手,示意叫她们赶紧下去。 悉人得了令,忙不迭的离开这场面混乱的现场,只余下褒姒同姬宫湦的对峙,与一旁观看的秀秀,褒姒并没有因为姬宫湦的这番数落而动怒,只是面色平静的对面前的大王说道,“念儿不过才六岁而已,有些自己的脾气为人父母的难道不该谅解吗?你同他置气,有什么用?他能体谅你作为大王的举棋不定和惶恐不安吗?反过来,你又能体谅他是一个孩子的担惊受怕吗?” 褒姒的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姬宫湦的头上浇了下来,他同秀秀的事情他没有给她一个解释,她也早就认命了后宫女人的这个身份,饶是心中有再多的委屈、饶是再痛、再难过,可是她始终体谅他的处境,反过来……他却从未为她着想,可他不能以她的感受为先,因为他不仅仅是她的男人,更重要的……他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东宫的大殿陷入了一阵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任凭时光流逝。不多时,远处传来了一声连贯的脚步声,“哐哐哐哐”地朝着姬宫湦的这个方向跑了过来,然后就是“咚”的一声响,念儿跪在了自己父亲的面前,向他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发出“咚”“咚”“咚”的三声响,“念儿愚鲁、性子粗鄙,难以教化,怠慢了秀秀娘娘的地方还请娘娘恕罪,请父王恕罪!母后从未缺乏管教,是念儿有教不学,请父王不要责骂母后。” ☆、第478章 教子无方0 姬宫湦看着地上的念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父母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投入,得到的回报是最公平的,投入的少的那个得到的也总会比另一个少,宜臼从未将他当做父亲在相处,只是他害怕的帝王而已;伯服虽然不同于宜臼,可是心里的那份疏远是从他两岁的时候初次见到自己的父亲起就已经深深的扎了根的。 姬宫湦觉得褒姒同伯服是一对母子,可他就像是个外人,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再是数十年前继位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了。他颓然而无力,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伯服、看着面前的褒姒,“不想叫你娘为难,就不要为难别人!” “伯服明白!”念儿跪着,全身趴在了地上。 姬宫湦甩开袖子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今夜寡人不在东宫留宿了,明日随便你怎么去见掘突、姜婉……”他说罢,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伯服看着秀秀,满面谦卑诚恳的说道,“伯服年幼,不懂事儿,凡事冒犯了秀秀娘娘的,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我……”秀秀张嘴,却发现话堵在了喉咙,根本就吐不出来。 褒姒对秀秀摆了摆手,转向念儿,“饿吗?” 念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着褒姒点了点头,满面委屈的模样,他越是表现的自己懂事,褒姒就越发觉得心疼,她挽起自己的衣袖,拿着筷子夹了些菜,将碗筷递给念儿,“你先回房去吧?娘同你秀秀姨姨有话要说。” “是,娘!”念儿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向褒姒作揖告退,这大殿之上只余下秀秀同褒姒二人相对,秀秀的手不知放在何处,手心满是汗水,不安的从桌子上挪到了自己的裙摆上,又从自己的裙摆上挪到了桌子上,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褒姒又怎么和她解释她同大王的关系,她对念儿理直气壮说出来的那番话此刻面对褒姒,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神色慌张、面色苍白,脑海中一片空白。 “念儿年纪还小,虽然比起同龄的孩子懂事儿不少,可是毕竟……”褒姒看着秀秀十分平和的说道,“他才只有几岁而已,若是以要求弱冠之年的人的礼仪去要求和束缚念儿,只怕是多有不妥。” “我没有怪他!”秀秀赶紧摇了摇头。 “那番话,任谁听了也不会好受。”褒姒抿了抿唇,本来是想笑一笑的,可是却没笑出来,“换做别人或许不会介意,可是念儿到底是你一手带大的,在孩子的世界里,黑是黑,白是白,没有灰色的中间地带,你作为大王的女御,能尽一个女御的本份原本并不是什么坏事儿……或许是我今日身体不适将念儿拒之门外,叫他敏感多疑了吧?晚些时候,我去寻他说说话,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娘娘……”秀秀抬眼看着褒姒,她本想叫褒姒不要这么说,她听着心里难受,可是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只能和褒姒说,“对不起……”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褒姒叹了口气,“若你的心已有所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是!” “大王没有强迫我。”秀秀摇了摇头。 “若是你的心已属大王,掘突的那件事情当初我便不该听你的建议那么去安排不是?”褒姒轻声说道,面上十分平静,就像是对秀秀受宠一事毫不在意,可是心中却已经汹涌澎湃,情绪激动的不能自已,她以为她会不介意,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淡然,此事往好处想也不错,至少说明自己不是一个冷血薄情的人。 “对不起……”秀秀低下头去小声的说道,“我自幼跟随郑夫人进宫,在郑夫人身边出入,大王和郑夫人在一起有多少时日,我便在他的身边有多少时日,只是这份情他不查罢了!如今他要我,我心中欢喜,便是知道此事会伤了娘娘的心,也想应承大王的宠幸。” 褒姒对秀秀点了点头,意思是她明白。 秀秀看着褒姒的一汪漆黑的眼,心中在不停的呐喊,呐喊着企图告诉褒姒真相,告诉她其实她什么都不懂。姬宫湦为了护着她,已经不惜牺牲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了。念儿或许聪明,可到底只有六岁而已,想要对付虢石父,心有余而力不足。姬宫湦站在帝王之位,要为了褒姒一手扳倒这个他自己捧起来多年的权利网络,这决心怎么能说是不大? 姬宫湦为了褒姒做了诸多事,她却不领情,秀秀看着这份灼人的爱情,心中备受煎熬,可是再难、再苦,她只得咬咬牙挺过去了。 她们两人不再说话,大殿上只有安静的咀嚼的声音,褒姒轻声将面前碗中的饭菜都吞咽了下去,然后放下碗筷站起身,“我去看看念儿。” “是!”秀秀应声道。 褒姒起身离席,朝着念儿的房间走去,念儿正趴在桌子上用筷子搅和着碗里的米粒,满心被杂七杂八的念想充斥着,心中觉得委屈,可是又不能哭,想要宽慰一番自己委屈的情绪,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赶紧坐直了身子,用手迅速的将眼角的星星点点的泪水给抹去了,然后才说了声,“进!” “是我……”褒姒推门而入,看着小脸通红的念儿,嘴角带着些温婉的笑意,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自己儿子的面前。 “母后?”念儿唤道,深深的吸了口气,鼻头已经一片通红了。 “可是觉得委屈?”褒姒坐在念儿的对面,看着藏起自己软弱的小家伙,伸出手去刮了刮他的脸颊,“刚才被你父王那般训斥,心中定是有不服之意?此事也怪为娘没有教你,在这宫里,凡事不宜妄动,因为没人会对你说实话,他们怎么想、怎么做,你要悄无声息的去观察,或许事实和你眼见的不同,好人也可能是坏的、坏人也可能是善的,这世上不是非好即坏的,你要多体会体会个中的关系。” “念儿不明白,”念儿摇了摇头,“念儿只知道娘不开心,白日将自己锁在房中,连念儿也不愿意见。念儿不明白什么叫做事实与看见的不同,念儿只知道,叫娘不开心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儿。”面前这个只有几岁的小男人,神情坚定的看着褒姒,这灼灼的眼光之中闪烁着奇异的色彩,拳头紧握在一起,无比坚定的相信自己一定能保护自己的母后。 这倔强的模样叫褒姒心头一暖,眼睛一酸,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念儿觉得委屈,她何尝不是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非得受姬宫湦的冷遇,过去的时光太过美好,寥落的时候才越显悲凉。 那个曾经说过东宫便是家,褒姒便是妻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从此以后褒姒必须要一个人带着念儿面对着后宫之中的波澜,面对朝堂之上的风雨,她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可是心底里总觉得,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她还是能像过去一样的倚着他、靠着他。 他的满腹深情,她从不怀疑,越是不怀疑,就越像是在一刀刀的伤害着他,他们之间因为爱与信任,反倒是变成了互相伤害,令旁人看着扼腕叹息。 “娘没有不开心,”褒姒看着念儿说道,“只是白天有些不舒服,才将自己关在房中的,你白天去寻我是什么事情?” 念儿看着褒姒,嘴角略微的动了动,然后摇了摇头。 “真的没事儿?”褒姒问道。 念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念儿只是放心不下娘,所以去看看,娘闭门不见,念儿只得回来继续读书了!”他强装着笑意说道,白日去找褒姒的时候,还没有料想到她会如此不开心,他毕竟不算太懂男女之事,对秀秀的那番苛责也是对褒姒伤心难过的于心不忍。他想去找褒姒,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如今被封为太子,总该对这朝政有所建树,心中惶恐不安,想要向褒姒寻求意见,也写了几道奏折,不知道合不合适递上去。 赵叔带吩咐的那番话,念儿心中早有打算,可是赵叔带说出来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的打算有点妄自尊大了,他不过是个不足七岁的年纪,能做什么呢?做什么、错什么,什么都不做,反倒是什么都不错。 褒姒同念儿说话,情绪有些不安,看不出念儿此刻的惶恐,见他这么说,也只得点点头,以为他说的是实话,心中没做太多的想法。撑着桌子站起身,“你先忙吧,有什么事情再说?” “嗯……”念儿点了点头。 “不要为难秀秀,”褒姒吩咐道,“万一错怪了一个本着一番好意在你身边替你周旋的人,日后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 “娘说的是郑伯吗?”念儿看着褒姒问道,郑伯同廿七的事情,他从杂七杂八的人口中听到了不少,是个令人叹息的没有缘分的爱情故事,可是念儿太小,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个怎样让人魂牵梦萦的事情,褒姒点了点头,念儿也点了点头,二人不再多言赘述,各自对一件事情有着各自的理解,褒姒迈步而出,本想回寝宫中歇着,可鬼使神差的就想去过往的琼台殿走走,那篇荷花池被姬宫湦扩建的更大了,那片湖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还未凋零的荷叶零零散散的散步在荷塘之上,一副残败的模样。 ☆、第479章 后宫情分0 荷塘月色,晚风徐徐。 褒姒斜倚在荷塘边上,看着被皎洁的月光照的波光粼粼的湖面,秋叶残败、荷花早已不见了芳踪,自从当日的一把火火烧了琼台殿之后,这里只余下一抹灰烬而已,姬宫湦下令,在琼台殿的位置上重建了荷花塘。每年的春日,小荷才露尖尖角;每年的春日,接天莲音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每年的秋季,白茎埋地没人知,不待风来香满池。 喜爱莲的并非褒姒,而是那日能让姬宫湦跳下水中为她采莲的郑夫人,将琼台殿彻底的湮没,重建了荷花池,也许就是为了悼念那位已经过世多年的夫人。褒姒的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多年不曾再出夫人的华辰殿将会有一个新的女主人。 他对郑夫人的喜爱是不是到了爱屋及乌的程度? 褒姒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没想过何人争,更没想过和一个死人争,可就是觉得难以抑制的背上,一种无能为力的苍白。她睁开眼,月光渗入她的眼中,荷塘的另一面是一个男人隐约的背影,站在荷塘的边上向褒姒极目眺望,她看着他、他看着她,这一刻的时光仿佛安静了下来,偌大的荷塘也失去了空间的意义,他们相去甚远,却仿佛比肩接踵。 月色笼罩在那身影之上,虽看不清颜面,却从器宇轩昂的气势上揣度的出站在对面的人是姬宫湦,他站在荷塘边上看着对面的褒姒,也同样看不清楚颜面,却偏偏就是认得她。他想朝褒姒走过去,可只是想了想而已,没有抬起步子,没有动一动。 今晚夜色安宁,如同风雨将至之时的压抑之感。明日的围猎又是一场天子与诸侯的对戏,演得好,一年中相安无事;演的差,便会举国惶惶不安。这对姬宫湦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考验,而在这种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却不是褒姒,也不能是褒姒,后宫独宠,她所承担的压力远远比他所承担的要多的多,这个道理他原本一早就该明白的,就是因为她用她娇弱的身躯为他挡下了太多的苛责与刁难,才最后累的褒珦要用鲜血来告诉姬宫湦这个道理。 姬宫湦抬了步,却不是迈向褒姒的,他狠了狠心,转过身朝着酉阳宫走了去。褒姒看着姬宫湦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寂寞,转过身也回去了东宫。夜里的晚些时候,寝宫门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褒姒正在整理些衣服,将刚刚叠好的长裙放下,直起身子问了句,“谁?” “娘娘,是我!”秀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吗?”褒姒问道。 “我有些话想通您说!”秀秀说道。 “进来吧……”褒姒说罢将床上的帷帐放了下来,被堆得乱七八糟的床褥便没入了帷帐之中,她朝着一旁的桌案走了去,在桌案的一边坐下来,看着秀秀进门,向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为她斟上了茶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娘娘,”秀秀坐下握住茶水说道。 “这么晚了,是什么事情?”褒姒问道,和颜悦色的如同是一个家族中的长辈,让秀秀看了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总觉得同褒姒相比,总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搬不上台面,若非承了郑夫人和褒后的情,她又怎么可能有今时今日的这地位和大王的宠幸。 “刚才大王差人来传了个话,说是明日的围场不必我跟随大王去了。”秀秀说道。 褒姒想了想,眉头微微的攒在一起,认真的看了看秀秀的模样,一个人在得到与得不到之间心态会发生很大的变化,秀秀在郑夫人身边数载、在自己身边也同样是数载,伴随姬宫湦的时日已经超过了十年,日日所见到的、所思念的都只有这一个男人而已,她对掘突的拒绝、对封为女御的惶恐,都是来自一颗已经有所属的心,这一点褒姒竟然直到此时此刻,看着秀秀颇有些怨怒的表情才恍然大悟了起来。 秀秀对姬宫湦不敢有奢望,因为先跟随着郑夫人,姬宫湦对她的宠溺人人都看在眼里,无人不羡慕,连褒姒也对历历在目的往事又几分心酸之感,更遑论旁人?桑珠的下场,秀秀也同样是一个见证者,她不敢越雷池半步,也相信帝王绝不会注意到一位夫人身边如此不起眼的一个悉人。 后来跟随了褒姒,姬宫湦对褒姒已经不再仅仅是喜欢而已了,而是化作了更加深沉的爱意,一往情深。秀秀对姬宫湦不作他想,不代表从未想过,也许夜深人静,旁人不知的时候,这位在深宫里的悉人也曾深深的期望过姬宫湦的闯入吧?只可惜……世事弄人,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如此的荒唐可笑。 褒姒打量秀秀的眼神,让秀秀觉得褒姒有种可怕的洞察力,内心十分的慌乱,“娘娘在想什么?” 褒姒摇了摇头,也端起了桌上的茶水,“大王说了,明日带谁一起去围场吗?” “来人没说,只是叫我不必再做准备了,大王吩咐我明日姜婉前来拜谒、谢恩,我得在场,否则显得多有不妥帖之处!”秀秀转述道。 “大王许是要带楚夫人去的,”褒姒想了想开口说道。 “楚夫人?”秀秀的神色有些惊讶,“大王并不爱楚夫人,为何要带楚夫人前往围场狩猎?按说不该啊……”她将神色投给了褒姒,似乎是在询问褒姒,大王所要带的人是否是她? 褒姒摇了摇头,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也清楚这个人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是自己,从姬宫湦宠幸秀秀的那日开始,她就再清楚不过了。以她对姬宫湦的了解,便是他对秀秀动了真情,可碍于自己这充面子,他都不会去碰她的,所以他当日会去宠幸桑珠,而对待廿七却是将她嫁给了郑伯友。 可如今姬宫湦动了,不合常理的事情就必定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思前想后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姬宫湦要有所动作,可是这个动作是针对谁、为了什么?褒姒猜测不出,唯一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是,这一次姬宫湦选择的那个合作的伙伴已经不再是自己了,这就是说,从今往后,在姬宫湦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上,他再苦再累,他不会和她提起只言片语。 这感觉,不单单是姬宫湦深感寂寞,褒姒也觉得同样苦涩。 见秀秀杯中的水已经喝完了,褒姒捏起手中的水壶为秀秀又满上了一杯,“后宫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大王可从没说过他放得下楚夫人。更何况,如今大王倚重楚国,这次的祭天大典,楚侯又给足了大王的面子,大王不可能不给楚侯这个面子。过去你只是个悉人,这些事情你无需上心,如今你的身份毕竟不同了,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想事情、看问题了。” 秀秀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神色极为难看,仿佛被褒姒戳中了心事,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可是却又不敢发怒的表情,憋得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秀秀明白!承蒙娘娘关照。” “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生分了,”褒姒说道,“明日掘突同姜婉前来,感谢你也是应该的,你受着便是,不必同他们二人客气。” “是!”秀秀点了点头。 “还有别的事情吗?”褒姒又问道。 秀秀摇了摇头,站起身向褒姒告辞,走出了寝宫门外,扶住自己的胸口,十分痛苦,想要哭却不敢在东宫中哭,想要同人倾诉,可却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让自己依靠的,这痛苦只能深深收起在放在心中。若是没有姬宫湦忽如其来的宠幸,连秀秀都以为自己的确是喜欢过掘突的,比起她对帝王的这份心,对掘突的情意就显得太清淡、太寡薄了。 第二日一早就传来了消息,姬宫湦出行带在身边的果然是楚夫人,晨谒之时,自然是不见楚夫人的身影,秀秀站在一边同褒姒也显得生分。这一夜之间,整个后宫被姬宫湦搅和的翻了个天,魏夫人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大殿之中转来转去,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怎的大王会找了这楚夫人一起去围场的,还真是一点前兆都没有咧!” “找谁不都是一样?”褒姒看着魏夫人说道。 “怎么能一样呢?”魏夫人反驳道,“去年的围场狩猎莫非娘娘已经忘了?大王许诺一年的赋税全免,就为了帮娘娘选一件称心的白狐皮衣,这衣服啊……啧啧啧……羡慕死我们这些女人了!” “你若要喜欢,本宫送你?”褒姒问道。 魏夫人的面色霎时间难堪了起来,尴尬的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着低下头去了,不再说下去了。如今一位悉人、一位夫人所得到的宠幸眼看着都要凌驾于褒姒之上了,她心情自然不会太好,魏夫人被堵了一口气,也识了趣儿,不给褒姒再添堵了,叫她将自己心头的怒火发在自己身上。 ☆、第480章 东宫拜谒0 朝谒散去,东宫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自从发生了姬宫湦宠幸秀秀的事情后,整个东宫里的气氛都变得有些不太对了,下人们十分为难,并不知晓未来的东宫谁会比谁略胜一筹,在这后宫中每个人都懂的一个道理就是眼前的一得一失,根本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大多数悉人压了褒姒,每个人见了秀秀就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敬而远之,绕道而行,匆匆而过的苍白面孔对比过去的喜笑颜开的媚态,叫秀秀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晨谒过后,掘突携姜婉前来东宫拜谒,大婚过去了两日,姜婉仍旧是处子之身,面上看着仍旧和颜悦色的模样,笑的天真而娇嗔,可内心里却像是被猫抓着、挠着,一种深深的憎恨蔓延着自己的肢体,一步一步的朝着东宫走去,手指甲嵌入了手掌当中,疼的痛彻心扉,她的面上却仍旧带着笑意,乖巧的跟随在自己的夫君身后,同掘突一起向褒姒拜谒行礼,“参见娘娘。” “东宫之中,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夫妻俩同本宫就不必客气了!”褒姒看着掘突说道,目光扫视了夫妻二人之间的神态,掘突对姜婉并没有抵触之情,对她贴在自己身边跟随的行为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反感来,可见掘突对姜婉已经呈现出了一种接纳的姿态,需要的就是姜婉持之以恒罢了,褒姒转向姜婉笑着说道,“如今嫁了人,看起来倒是同前两天不太一样了!” “瞧娘娘说的,才不过两三天而已,哪里能不一样?”姜婉说道,“姐姐曾经嫁入王室,虽然不幸惨死途中,可褒后仍旧将姐姐的尸骨敛在王陵中安葬,视姐姐为大王的齐夫人。如今姜婉占了姐姐的光,褒后从未将姜婉视作外人,今日是我出嫁第二天,理当回门,拜别父亲之后,便即刻前来东宫拜谒娘娘,谢娘娘对姜婉照拂!” “你也说了,你姐姐是齐夫人,嫁入王室,我自然该待你如同自己的亲身妹妹!”褒姒看着姜婉说道,“只盼着是给你觅得了如意郎君,这婚事,你可满意?” 姜婉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去,露出了娇嗔的模样来,小声的说道,“娘娘不要为难姜婉。” “莫不是郑世子唐突了你?”褒姒说罢,转向了掘突,神情蓦地变得严厉了起来,“难道世子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之处,新婚燕尔的,却叫新娘子如此耿耿于怀?” “在下……”掘突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褒姒才好,原本褒姒同他的父亲才是深交,郑伯友一生对褒姒爱护有加,看在郑伯友的面子上,褒姒本该是当做掘突为自己的侄子照拂才是,可姜婉三言两语的将褒姒拉倒了自己的阵营当中,这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都没叫掘突瞧出哪里不是,只忙不迭的解释,可话到喉咙里又说不出来,不知道此事怎么解释才好。 “娘娘误会了!”姜婉赶紧开口说道,“郑世子待姜婉实在是疼爱有加。” “见你们如此相爱,本宫也就放心了,总算是指了一桩不错的婚事,日后要携手到老、相敬如宾。”褒姒吩咐道。 “不负娘娘美意,姜婉一定珍惜。”姜婉说道。 “不敢弗了娘娘的美意。”掘突也只好跟着说道,想要去看一看站在褒姒身边的秀秀,可是这头上就像是压上了千斤重担一般,就是抬不起来,也不敢去堂而皇之的瞧着秀秀的眼睛,自从她被责罚之后,掘突就像是做贼心虚,总觉得人人都在看着他掩耳盗铃的笑话,他的面色越发潮热,心跳越发的剧烈,面颊上火辣辣的烧着。 “姜婉自齐国而来,齐国穷乡僻壤,物产不及中原之地,实在是没有什么珍贵至极的礼物相送,唯有临近东海,父亲曾差遣千人四处搜寻,觅得这枚东海明珠,送给娘娘!”姜婉将手中的锦盒呈给了褒姒,褒姒将镂空雕刻的锦盒打开,内里一颗泛着熠熠光彩的夜明珠的确是稀世珍品,“这份礼物只怕是太过贵重,本宫受不起!” “娘娘赐予的夫君,千金不换,难道还抵不上一颗小小的明珠?”姜婉看着褒姒问道,嘴角泛着笑意,眼睛也微微的上翘,笑的十分天真。掘突下意识的握了握姜婉的手,心中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悸动之情,秀秀就像是在看戏一般的看着面前的二人,面色无动于衷,也从不曾开口说话。 “好……好……”褒姒点了点头,笑了出来,姜婉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倒是叫她蓦地想起了廿七,她们年纪相仿,眉宇间娇俏的模样也像是刚刚入宫的廿七,只可惜廿七没有这么聪明、没有这么精于算计,她是个老实人,爱一个人也老老实实的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法去爱,最后用自己的生命在别人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位置。褒姒看着姜婉,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她疲惫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这夜明珠本宫就收下了,你们二人早些得子,叫本宫安心才是!” 姜婉的面色又“刷”的一下通红了,低下头去斜倚在掘突的怀中,掘突微微的推了推姜婉,不想和她在秀秀的面前保持太过亲昵的模样,掘突这么想着,眼神也就不经意的朝着秀秀的方向看了过去,秀秀面色不动的看着二人,就像是看着戏台子上一场不太好看的戏一样,无动于衷。 姜婉顺着掘突的眼神看了秀秀一眼,瞧着这二人的模样,心中便揣测掘突同秀秀之间必定有一段自己不太清楚的情分。掘突看秀秀的眼神,一往情深,却又总是避开,必定是求之不得;秀秀看掘突却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显得陌生而又疏远,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的,若真的只是寻常的熟人,又何必做出这种姿态来给旁人看。姜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笑了一声,笑这秀秀也真是好笑,一面是大王、一面是郑国世子,她以为秀秀是贪心,心中只盼着这贪心带来什么灭顶之灾,好叫她看看热闹,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 “这场婚事,劳烦秀秀娘娘了,此事还未好好谢过娘娘!”姜婉看着秀秀笑着说道,从手中又拿出了一个锦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就是聊表一番心意!”她说罢将这锦盒递给了秀秀,秀秀有些意外,鲜少有人前来东宫拜谒还给自己准备礼物的,她将锦盒打开,内里躺着的是一支玉簪,打磨、雕刻的十分精致,玉也呈着半透明的色泽,透着光线,一看就是上好的玉,这礼物虽比不上夜明珠,可也贵重至极,叫秀秀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惶恐,“此事是褒后吩咐我去做的,世子夫人不必客气,这都是我的份内之事。” “你收下吧!”褒姒看着秀秀说道,“否则,婉儿又要过意不去了。” “是!”秀秀看了看褒姒,应了一声,褒姒对姜婉名号的改口几个人都听了出来,这一声“婉儿”的意思,便是认可了姜婉其人,姜婉心中松了一口气、秀秀的心中却提起来了一口气,很多事情姜婉虽然未必知道、可褒姒是全部都知道的,日后若是褒姒用掘突来掣肘自己,她只会陷入被动之中,秀秀皱了皱眉,满面苍白。 “秀秀娘娘看来气色不佳?”姜婉看着秀秀问道。 “前些天伤筋动骨,怕是恢复的慢!”褒姒说道,“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下去吧?” “是,”秀秀应声道,捧着怀中的锦盒向褒姒作揖行礼,“秀秀先行告辞,还请娘娘恕罪。” 褒姒挥了挥手,看着秀秀离开了东宫大典,她一走,掘突的心神也就跟着走了,扭过头去看着秀秀的背影,看着她一路消失在了门外,褒姒盯着掘突,唤了一声,“郑世子?” “啊?”掘突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褒姒,半晌才回过神,“娘娘有何吩咐?” “念儿说,多日不见世子了,若是世子进宫,便请世子前往房中一叙。”褒姒说道。 “可是……”掘突看了一眼姜婉,又为难的看了一眼褒姒。 “本宫还能吃了你的新娘子不可?”褒姒笑着问道,这话将姜婉也逗乐了,“我们两个女人聊天,他必定无聊的很,早就想找个借口开溜了!如今娘娘替他说了,他打心眼儿里高兴还来不及了,得了便宜还卖个乖,可是什么?” 掘突笑了出来摇了摇头,“太子没有与大王一同前往围场狩猎?” “诸侯之中青年才俊、人才辈出,哪里轮得到太子献丑?”褒姒笑道,指了指太子书房的方向,“若非世子今年婚事,只怕也得在围场上一展身手了!” “娘娘说笑了,不献丑便已经是余下的诸侯给在下几分薄面了!”掘突说道。 “司马一职的交接,应该还需要几日吧?”褒姒问道,“内里的行情,念儿一向兴趣大的很,你给文朔交着,便叫念儿学着,最近几日先生都频频来我这里告状,说念儿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寻常书生,只怕也教不了念儿什么!念儿天生聪慧……”掘突的话还没有说完,褒姒就立刻笑着摆手,“好了、好了,你也别同本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本宫向来不将你看做是外人,你去吧!” “掘突告退!”掘突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这么明显的拍马屁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待他离开东宫大殿之后,褒姒才向姜婉招了招手,叫她移步上前,“同本宫来说说话,这东宫许久都没有客人来了……”她说完这话,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481章 相爱最简单0 掘突走后,大殿之中只余下褒姒同姜婉二人,褒姒招了招示意姜婉上前说话,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桌案的对面,姜婉便行礼坐了下来,目光扫视了一圈这桌案,才看着褒姒说道,“爹常说娘娘有恩于我齐国,娘娘若是需要姜婉效力之处,只管吩咐便是,纵有千难万险,姜婉万死不辞!” “本宫虚长你几岁,因着你姐姐齐夫人的关系,本宫也视你为亲妹妹,这世上从来只有姐姐保护妹妹的道理,哪儿来的妹妹照拂姐姐之说?你这么讲,倒显得本宫不在理上了!”褒姒看着姜婉说道,将一旁的棋盒拿了过来,手指把玩着里面的棋子。 “呸呸呸……”姜婉拍打着自己的嘴,“瞧我这不会说话的劲儿,娘娘可莫要同我计较,打小父亲就说婉儿生性愚钝,难以点化,常常出言不妥,得罪于人。娘娘有大王照拂,又有群臣效力,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小小的郑世子夫人相帮啊!只是那些大男人,褒后同他们说话到底是稍显不便,若是心中有所思量,不吐不快,尽管差遣姜婉便是。” “快别这么说,”褒姒拉住了姜婉自己掌自己嘴的手,“一会掘突出来,得当做本宫欺负你了,若是同本宫算起账来,本宫还得让他三分。” 姜婉吐了吐舌头,“叫娘娘见笑了。” 褒姒将棋盒中的棋子拿出来看了看姜婉,姜婉点了点头,从桌案的一边拉来了另一盒黑子在棋盘上开始落子。褒姒抬眼给周围的悉人们使了个眼色,悉人们便尽数退了下去,大殿上便只余下了褒姒同姜婉二人对弈,褒姒这才看着姜婉说道,“你这般年纪,能如此聪慧,实在难得。” “娘娘谬赞,”姜婉抬起头看着褒姒急于辩驳。 褒姒摇了摇头,示意姜婉不必再说下去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虽说聪慧,可到底年纪尚浅,在本宫面前若是如此做戏,与其叫本宫拆穿你,倒是不急爽快些承认便是了。掘突少年英雄,过往的履历自不必说,想你嫁入郑府之中,必定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见你如此这般,本宫也就放心了。” “娘娘……”姜婉看着褒姒委屈的叫了一声,垂首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落在了棋盘上,打湿了上面的棋子,“父亲说姜婉自小愚钝,不及姐姐聪颖,便自小叫我少说些话,多察言观色,听别人怎么说话、怎么为人处世,多年下来,姜婉也窥得人与人相处的道理来,为人处世,自诩圆滑妥帖。可偏偏这心思就是太过缜密,嫁入郑府,我心中多有惶恐,知道世子是少年英雄,美人红颜自然见过不少,我本不想和她们争长短。可是一见到世子,我这一颗心,就落在了他身上,原本不想计较也变得计较了起来,原以为自己能大度从容,可到底是不行。更何况,我将心给了世子,可他呢?从未正眼瞧过我……”她越说越委屈,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就像是满腹的委屈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 “掘突不比他人,过往并非一张白纸。”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拍了拍姜婉的手背,“能驰骋千里的野马纵然是难以驯服,可若是驯服了,一生一世就只对一人忠心。便是掘突心中有千人万人,不将你放在心上,可你是他的正妻,迟早他要回到你的身边来!” “娘娘说,我该怎么做才好?”姜婉皱着眉头看着褒姒,听她这话中的意思,驯服一匹野马一事天底下做的最好的莫过于褒姒本人了,姬宫湦生性放荡,却能倾心一人,实在是令天下女子羡慕,如今虽然有些时过境迁,可到底曾经得过,姜婉相信褒姒必有非常手段,此刻她若愿意说,她也愿意虚心请教。 “你且记住,不论发生何事,莫同掘突对着干!只要叫他知道你所作所为,都是出自一番好意,用你自己的力量挡在他的前面,为他遮风挡雨,掘突的心绝不会是石头做的,天长地久,他会记得你的好!你若是处处同他较劲,时间久了,他只会觉得你任性妄为,便是你再爱他,到底也只不过躲得远远的。这世上,你若以诚待人,人比以诚待你,这道理就是用在夫妻之间,也是讲得通的,女人切莫仗着自己的聪慧,便向夫君耍些手腕,被揭穿的时候,脾气大点的男人,或许会撕破脸皮同你置气。”褒姒缓慢的说道,这是她能为姜婉想到的一切方法。 “姜婉明白,如今也依着娘娘的法子在做,可是世子他……”姜婉说道这里,觉得此刻就将自己知道秀秀同掘突私情一事拿出来说,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这话生生的咽了下去,转而点点头,“我再努力些吧!” “委屈你了。”褒姒说道。 姜婉苍白的笑了笑,“瞧娘娘说的,这一门亲事何人听着都是如此般配,只可惜我纵有情、世子并未动心。可反过来想想,放眼天下,能比世子还要好的如意郎君总归是没有的,姜婉还是要谢谢娘娘通大王的赐婚,日后若是有幸能得到世子眷顾也算是姜婉三生有幸,若是没有,只能怪姜婉不懂男人的心思!”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不管姜婉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能说的出这番话来,至少就证明了这个女人的确是个识大体的人,叫褒姒心中也放心了不少,碍着郑伯友的面子,她多么害怕赐了一门不妥的婚事啊! …… 第二日深夜,褒姒从睡梦中猛然惊醒,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听这动静像是大王,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竟然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想着大王回来了总该去接他的,她拖着疲沓的身子走到了门外,推开的寝宫的门,姬宫湦却停在了秀秀的寝宫门前,正准备推门而去,却被褒姒开门的声音吸引住,顿住了自己的身子。 “还没睡?”姬宫湦小声的问道。 褒姒看着此情此景,才从迷迷糊糊之中清醒了过来,想起了这些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觉得面颊发红,整张脸都稍稍的,“睡下了,听到动静,就起来了!”她说着这话,嘴角十分牵强的想要给姬宫湦笑一笑,可是却没笑出来。 姬宫湦的步子千斤有余,再也迈不动了,根本无法将秀秀寝宫的门推开,他没办法当着褒姒的面去宠幸别的女人,这行为就像是个做贼心虚的小偷,只能在背后干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却再难有别的动作了,“吵到你了?”他退了一步,朝着褒姒走去。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原本也没有睡得太踏实,狩猎回来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刚刚送走楚侯,累!”他说着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朝着褒姒走了过去,“带楚夫人前往……” “臣妾明白。”褒姒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仰头看着姬宫湦问道,“要休息吗?还是还要在忙?” “寡人累了!”姬宫湦答道。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留在臣妾房中就寝吗?”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心中猜测秀秀一定是已经醒了,不想惊动她。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握住褒姒的双臂将她推入了房中,然后轻轻的关上了寝宫的门,“昨日掘突前来拜谒,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褒姒摇了摇头,“寻常的拜谒,秀秀不舒服就先行离席了,念儿吵着嚷着说是好久不见掘突了,我便叫掘突去见念儿了。姜婉留下陪我下了会儿棋,聊了两句。” “姜婉这姑娘,依你看怎么样?”姬宫湦问道。 “大王没能去姜婉的姐姐,实在是……遗憾至极呢!”褒姒说着帮姬宫湦解开了他的衣服扣子,将外面冰凉而笨重的衣服脱了下来,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姜婉的聪慧不输给后宫中任何人,她直言她姐姐又在她之上,只怕是入了这后宫,倒是为难大王了。” 姬宫湦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褒姒,一把将她拉到了面前来,“你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同?”褒姒仰头闪烁着灿烂的眸子问道。 姬宫湦摇了摇头,将褒姒紧紧的抱在怀中,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悸动的体验了,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相恋的时光里,那种相互猜测、相互试探的时候,多么急于验证彼此的心情,却又都不敢表露自己的真情,直到一步步的被人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然后才互相坦诚心扉。 姬宫湦吻了吻褒姒的额头,他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还能相持多久?只知道,这样的日子在以后必定不多了,能珍惜一刻、便是一刻了,他没有回答褒姒的问题,他也说不上她到底哪里与往日不同,就是觉得她变了,为了他,一退再退、一让再让,已经全然没有底线可言了,他看在眼中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疼的。 ☆、第482章 与帝王讨价还价0 第二日一早,褒姒从柔软的床榻之上醒来,翻了个身,只觉得身旁空荡荡的一片,光滑的肌肤与锦缎的被褥相贴,滑腻之感袭遍周身,屋子里还荡漾着氤氲的气氛,可这感觉却让人觉得寥落,褒姒睁开了眼,姬宫湦早已不在身侧了,她猛地坐起身,天色还没有大亮,毕竟还没有到晨谒之时。 褒姒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翻身而下,抽过了自己的长袍披在身上,发丝上浸润的汗水还没有干透,昨夜姬宫湦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他本是要前往秀秀房中的,他们要说什么?褒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的想着……呆愣了许久,听见门外的敲门声才猛地回过神来,“何事?” “娘娘?”门外传来的是秀秀的声音,“时间不早了。” “知道了!”褒姒扭过头对着门外说道,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重新理了理妆容,站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去,拉开寝宫的门,瞧见站在门外的秀秀,“有什么事吗?”她说着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一丝不悦,秀秀自从被封为女御之后,就鲜少在自己左右出入了,今日的不寻常叫褒姒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大王早些时候去朝中上朝了,昨夜来的匆忙,今早又走的急匆匆的,大王叫我同娘娘说一声。”秀秀说道,“听闻是出了些事情,大王赶着去处理,原本昨夜就该处理的。” “是吗?”褒姒看着秀秀问道,秀秀这口气中倒是有种质问褒姒邀宠、阻碍姬宫湦处理政务的意思,她停下来看着秀秀,“所以朝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儿?片刻都耽误不得?” “此事……”秀秀为难的说道,“娘娘就不必知道了。” “哦!”褒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朝着大殿之上走去,心中却隐隐不安了起来,秀秀此话便是说如今大王遇着什么事情总是会前来同自己说道一番,褒姒心中虽然堵得慌,可到底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没有再同秀秀计较,秀秀仍旧在她耳畔说道,“娘娘猜测的果然不错,大王狩猎,所带的果然是楚夫人,不过因着那楚侯的面子,大王要借楚侯之手来铲除申侯,就不得不给楚侯这个面子了。 褒姒停下脚步,上下将秀秀打量了一遍,眼神犀利的射向她问道,“还有什么,一次说完!” 秀秀摇了摇头。 褒姒承认,自己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了,这些事情他本以为应该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最后才发现原来姬宫湦还将此事告知了秀秀,如今她倒是成了他的红颜知己了,她的面色难堪了一瞬,见秀秀摇头,也就不再理她,转过身径直的超前走去。 褒姒还不知道,让姬宫湦马不停蹄去处理的事情实际上已经慢慢的牵连到她的身上了。从围场回来,不过是下午的时间,姬宫湦所以那么晚了才来东宫,其实是在太宰宫中处理政务,赵叔带得到线报,秦国兵马自当日从晋北撤还,如今回到秦国时日不多,却动作不小。申侯向百里成报忧,说大王要杀自己的亲身儿子,并用申国为自己作陪,一旦楚侯回到楚地,便会发兵申国讨伐。 申侯派去的使者能言善辩,申国位于秦楚之间,若是申国为楚国吞并,以楚国今日的国力与秦国相抗,只怕秦国并非敌手,楚国明面上是攻打申国,实则是要夺取秦国之地。姬宫湦所以迟迟不将年幼的秦侯赢开放还,也是要削弱秦国。 百里成心中思忖,感到此事对楚侯而言固然是有好处,可是对大王而言,秦楚之争反倒有利,若是楚强秦弱威胁的也是大周的统治,心中只觉得这使臣说的话不可尽信。使臣冷笑一声,“百里将军真是所知甚少,当日秦世子带兵出征,却无故身亡,在秦岭之中殒命,死的不明就里,百里将军就没有想过是为何吗?” 百里成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使臣不言不语。此事其实他们早有怀疑,怀疑是姬宫湦与赢德联手,下的狠手,为的就是铲除世子世父,以此来剥夺秦国的军力,姬宫湦本以为将秦国交如赢德手中,赢德必定会任凭差遣,却没想到非但生了二心,还几乎覆灭了整个周朝的统治。 使臣见百里成不说话,心中就揣测百里成必定已经知道了此事,“秦世子世父领兵作战,多年来征战沙场,抵御犬戎有功,秦国兵力强悍,令周王心生恐惧,秦世子不除,只怕这威胁始终如一柄匕首,抵在西周的咽喉。周王挑唆赢德与世子世父反目,在作战之时将世子世父杀害,并嫁祸给犬戎,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嫌疑。可是请百里将军想一想,犬戎之中,若是有人要杀世子,可有人有这能力?便是那位先锋将军满也速,是不是能做到?” 百里成的眉头微攒,满面的不满之色。 看着百里成的神情微微变化,使臣继而又说道,“秦国兵强,大王都忌惮三分,如今借着铲除申国的大好机会攻打秦国,大王怎么可能错失良机呢?如若大王没有此心,为何迟迟不肯将秦侯放还,他留着秦侯又有何用?” “大王若是觉得我强秦兵力威胁镐京,区区一个楚国难道我百里成还怕了他不成?”百里成大喝一声,看着使臣问道。 “百里将军自然是不会忌惮一个区区楚国,可若是楚国与大王两地同时发兵,百里将军以为如何?”使臣问道。 这话叫百里成面色一阵苍白,心中惶恐,若是姬宫湦同熊仪两地发兵只怕是此事结局难料,使臣趁势继续说道,“如今晋伯姬仇更是受大王庇佑,若要晋国三路攻城,百里将军以为……秦国强悍,可能抵挡?” “这……”百里成眉头紧锁,不言不语。 “我申国所在之地,地处险要,楚侯若是夺不下,大王自然不敢贸贸然进攻,一来考虑攻打秦国胜少败多,二来考虑我申国掣肘……可若是将申国拿下,为楚侯所制,以百里将军所见,大王连宜臼都下的了狠手杀害,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的?”使臣看着百里成问道,这话叫百里成心中一凛,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此事只怕是……诚如使臣所言,他看着使臣欲言又止,半晌做不出一个决定来,“如只不过是个暂代秦侯权利,只盼着秦侯回国,主持朝政。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叫我做出个决定来,只怕是……”百里成摇了摇头,“我需要些时日考虑此事。” “在下在驿馆静候百里将军的消息。”使臣说道。 几日之后,秦国的兵马就开赴南面与申国交界之地,驻扎在申国一侧,等待着楚侯奔袭而来,两军开战。秦国朝中有姬宫湦布下的眼线,将此事写在竹简信函之上传送至镐京城中,从围场回来的姬宫湦便看到了这信函,勃然大怒。自己派兵要攻打申国一事,根本没有人知道,如今却非但被申侯洞察了,还请了秦国做自己的援军,更是怒不可遏,他来找秀秀便是要让秀秀去试探秦侯赢开的。 朝堂之上,姬宫湦俯瞰群臣,心中纵然是勃然大怒,却仍旧要压着自己的性子,在心中审时度势,若是将此事和盘托出,整个朝堂之上的人都会知道大王意欲攻打申国,所谓的攻打申国便是要除掉已经被废了的前太子宜臼,这馊主意众人必定会以为是褒姒为了保全伯服而出,届时矛头自然会指向褒姒。 不过好在现在大家没有这个机会去议论褒姒的闲言碎语了,毕竟姬宫湦已经将褒姒身上的恩宠分散在了楚夫人同秀秀二人身上,便是去议论,也说不定要议论楚侯的野心了。可群臣还是会纷纷劝谏姬宫湦不要同申侯为难,一来是虎毒不食子,毕竟宜臼在那里;二来是申侯乃朝中重臣,两朝元老,大王动不得! 姬宫湦若要说服这些个执拗的大臣们,就必须有一个妥帖的理由,思前想后,这理由就是:申侯通敌叛国……一旦将此事搬上台面,楚侯与申侯的开战也就被搬上了台面,成为了官方的行动,也就由不得姬宫湦再改变主意,或者全身而退了。他觉得此事,还没有到与申侯公开撕破脸的地步,思前想后,姬宫湦决定将此事咽下去,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在大殿之上听下面群臣进谏。 太宰宫的宰夫进言,“晋伯发来信函启奏大王,如今晋国刚刚休战,又逢晋伯易主,晋殇叔亏空晋国国库,晋伯担心来年晋国臣民税赋过重,望大王能允许晋国明年岁贡减半。”这话说完,连在场的赵叔带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晋伯姬仇实在是太过愚鲁,他未免太不熟悉姬宫湦的性子,竟然能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来。 姬宫湦一手将姬仇扶到了晋伯之位,就不是为了叫这位新的晋伯给自己说税赋减半的,此事他正在气头上,这位晋伯也算是赶巧、赶寸了,姬宫湦一手排在石案上,大殿之中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然后才是他的一声冷笑,“如今天下诸侯倒是都学会了同寡人讨价还价了?” ☆、第483章 父子怄气0 此事正常朝臣最难受的莫过于赵叔带,他同姬仇的关系人尽皆知,此刻姬宫湦在上,他更是觉得心虚的不得了,连正眼都不敢看这位周王了。小说周王眯着眼睛盯着下面的朝臣,“诸位怎么看?” 谁都看得出这位周王此刻的情绪不太好,人人自危,顾及自己还来不及,虽然知道这位晋伯说的话倒也在理,可是谁敢替他说一句话的,若是反过来在这个当口再踩晋伯一脚,又没个能叫这位周王龙颜大悦的说辞来,他问诸位怎么看,诸位都是一脸为难的神色,唯有虢石父上前一步,拜谒说道,“依微臣之见,减免赋税的先河只怕是开不了,若是开了这等先河,以后的诸侯便都要寻种种借口请大王减少岁贡了!” “所以依着虢上卿之言,寡人该如何回复晋伯才是?”姬宫湦眯着眼睛问道,这话却叫虢石父满面冷汗涔涔,周王倒是会推这个皮球,一转眼的将这个难办的事情就推到了自己面前,虢石父也敷衍着说道,“此事……在下倒是没有什么研究,一向是司徒做决定的,太子殿下随郑伯学习多日,应该多有心得,此事不妨看看太子的意见?” 伯服当时正在想别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将朝中的对话听进去,这一二日他长长思绪不能集中,此刻虢石父提到了自己,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眼中无神的小声问着身边的赵叔带,“在说什么?” “晋伯请求减免晋国赋税,大王正在问群臣看法!”赵叔带低着头也压低了嗓音说道,这个小动作映入了姬宫湦的眼中,他明知虢石父是有意将这个皮球踢出去却也不揭穿他,看着伯服问道,“哦?如此说来,伯服你就说说看,此事该如何处理吧?” “此事……”伯服刚刚回过神来,根本就不知道姬宫湦是什么态度,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道,“姬仇初为晋伯,如今晋国刚刚经历了北面战事,晋北两座城池都遭受了劫难,晋国元气大伤,晋国又经历了易主之变,如今元气大伤,若是叫晋国再……” “咳咳……”赵叔带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不知道伯服是怎么了,会说出这种话来,赵叔带的咳嗽叫伯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王,面色已经泛青了,再看着周遭人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不对了,只得自己再将自己的话圆上,“若是叫晋国再按照往年的赋税进贡,看起来似乎是有些为难。” “依你之见,寡人应该应允晋伯的启奏了?”姬宫湦冷冰冰的问道,满腔怒火此刻眼看着就要喷泄而出了,只怕是伯服再说错一句话,姬宫湦就会当场发飙了,伯服立刻调转了自己的枪头,“看起来似乎如此,实则不然,毕竟我大周的赋税其实不重,便是一城、两城受了侵扰也不妨进岁贡一事,当日齐国经历了战乱也未见如此启奏,可见岁贡一事并非强人所难,只怕是晋伯初在位,心中对社稷一事多有惶恐。” “若是没有看法就不必说了!”姬宫湦大喝一声,冲着伯服吼道,“连叫你说个看法都要赵上卿提点,干脆叫赵上卿替你来说好了!” “微臣没有!”赵叔带赶紧说道。 “够了够了!”姬宫湦挥了挥手,“早朝的时间是叫大家处理政务的,不是叫你们一个个的在这里拉家常的,如今秦国的兵马调动异常,统统压在了申国的边境,秦侯……”他说着叫道,面色十分难看,秦侯也是心中一凛,只觉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着姬宫湦,姬宫湦继续说道,“你倒是说说,这秦国是要做什么?攻打申国吗?” “在下没有!”赢开立刻摇了摇头。 “在下倒是接到了消息……”虢石父又上前一步说道。 “什么消息?”姬宫湦问道。 “听闻申侯对废太子一事十分不满,宜臼如今在野无所作为,当日还企图谋逆因而被大王放逐到申国去,大王念在父子之情,没有将宜臼按照律法处死,留了宜臼一条活路,如今申侯却因为宜臼被废一事,心中忿忿不平,意欲起兵以正宜臼太子之位,是以说服了秦国百里将军,请百里将军调拨一直秦兵前往申国边境相会,共商大事!”虢石父对此事娓娓道来,姬宫湦听后更加是怒不可遏,对于申国的处理,他根本就没有知会虢石父,可虢石父不但能够洞察其中的利害关系,还能够帮他在朝堂上自圆其说,让姬宫湦觉得十分难堪,却又无法发作。 “此事冤枉!”赢开一听虢石父这话,面色瞬间就变得煞白了,整个人在朝堂上都已经被吓傻了,“咚”的一身就跪在了大殿中央,“赢开对大王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其心可鉴日月,绝没有谋逆之心,更加不敢纵容手下有帮衬别国威胁大周之心,大王还请明鉴!” “那你且解释解释,这秦兵前往申国边境所为何事?”姬宫湦问道。 “这……”赢开一时之间语塞,实在是答不出这个问题来,“此事赢开的确不知,百里将军在上一次互通书信中也未提及此事,只怕是寻常的秦国境内的军事调动,可能只是军事操练而已,未必是前往申国边境,虢上卿所收到的消息怕是有心人刻意挑拨!” “这可未必,”虢石父看着赢开说道,“你要知道,当日赢德便是推崇王子宜臼登基的,如今秦国内部必定残存着赢德的旧部,想要效忠于王子宜臼,因而说服了百里将军,此事倒也未尝不可能。” “绝不会有此事,百里将军同赢德不共戴天!”赢开瞪着虢石父说道,“此事其中必有误会,也许是……”赢开想了半晌,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说道,“也许是大王废了王子宜臼之后,百里将军生怕宜臼因此而对大王生出怨怒之心来,申侯远在申国对朝中之时不明就里,王子宜臼若是从中挑唆,只怕申国会起兵谋反,意图不轨,因而我秦国将兵卒移至两国边境,以防宜臼有所作为!” “哦?”姬宫湦看着赢开问道,“如此说来,秦国所为都是为了寡人好了?” “为大王分忧,乃在下份内之事。”赢开说道。 “赢开与太子一向交好,此事伯服你怎么以为?”姬宫湦将目光投给了在场的伯服,伯服扭过头去看了看赢开,赢开的面色苍白甚是紧张,他起先就已经开始怀疑赢开有二心了,如今的臣服不过是为了尽快回到秦国去,再加上发生了秀秀的事情,伯服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赢开,心中思虑万千,交织在一起,一团混乱,他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混沌,拿这么复杂的话题来为难一个六岁有余不足七岁的小孩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咬了咬牙,满面委屈,“念儿不知,请父王不要为难念儿,此事念儿自始至终毫不知情,父王若要念儿定夺,念儿只怕是叫父王失望了!” 姬宫湦一手锤在了桌案上,“好好,是寡人为难你,你以后干脆也别来上朝了!” “不来就不来!”伯服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冷哼一声,本来就是在赌气,姬宫湦说出这话,他就更加不高兴了,当场就拂袖而去,两个男人都要面子,谁也不肯给谁面子,整个早朝都愣在了当下,场面尴尬至极。 念儿从早朝退下就匆匆回到了东宫之中,穿过大殿径直朝着自己的房中走去,连在大殿上正在晨谒的一干妇人们都没有瞧见,只顾着低着小脑袋往自己的房间中去,妇人们的目光随着念儿,楚夫人当即回过神来看着褒姒问道,“这不还在上着早朝呢吗?念儿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褒姒看着念儿的背影,微微的眨了眨眼,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转过身对着在场之人说道,“若是没什么大事儿,就退了吧,时间也不早了,各自去忙吧!” “是!”大家回话道,起身纷纷离开了前殿,秀秀也请辞朝着自己的寝宫里走去,念儿的失态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些猜测,十之八九不离与姬宫湦的顶撞,秀秀担心此事褒姒会迁怒于自己,便不做逗留。很快这大殿之中只余下了楚夫人同褒姒二人对峙,褒姒看着楚夫人问道,“楚夫人还不走?” “褒后急什么?”楚夫人看着褒姒笑着问道,“太子为何从前殿匆匆而返,此事便是不说,你我心中也都有个底儿,毕竟是个孩子,情绪都写在脸上,就明面上是当大王同太子之间的父子怄气,可是……”她说着加长了自己的语气,意味深长的冷笑问道,“可是娘娘可曾想过此事又是因何而起的?” “你想说什么?”褒姒问道。 “秀秀一事,娘娘难道打算当做从未发生?”楚夫人问道。 “大王并非独宠我一人,秀秀原本就是女御,你也是夫人,大王除却宠幸我、宠幸秀秀之外,不也曾宠幸过你吗?这两日,不也是带着你去的围场狩猎吗?我若是介意秀秀一事,也就该介意楚夫人一事了,我若要对秀秀不利,也该是先对楚夫人不利……”褒姒看着楚夫人慢慢的说道,坐在椅榻之上没有丝毫的动容。 ☆、第484章 世事难料0 楚夫人的话语尖酸刻薄,想要将自己一句句话化成一柄柄刀插在褒姒的胸口,她早知道这后宫里风水轮流转,谁也不能霸着大王的独宠顺风顺水一辈子,可也能想得到褒姒的失宠绝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大王对褒姒的喜爱不会凉透了,大王若是爱褒姒,楚夫人心中或许还会觉得公平。 褒姒是褒珦的掌上千金,自小将一切最好的给了她,她能歌善舞、姿态妖娆、知书达理……最后褒珦更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命,搭上了整个褒家。没人知道褒珦心中到底是如何想得,或许他觉得亏欠,或许这是他效忠这个王朝的一种方式,或许……只是已经知道必死的结局了,无可奈何而已,总要为自己的血脉留下些什么。 输给这样的一个人,楚夫人觉得心中能好受一些,可若是输给了秀秀这样一个郑府上的悉人,她觉得血脉中的血液都在喷张,浑身上下躁动不安,像是被猫爪的那般难受,思前想后,楚夫人始终觉得自己容不下秀秀这个女人,如今拜褒姒所赐,她同姬宫湦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至少不至于像过去那般剑拔弩张,她若是能坐山观虎斗,不论褒姒同秀秀谁输谁赢,最后坐收渔利的人也只能是她而已。 楚夫人看着褒姒,笑的十分得意,“你若是当真不在意,就不会提我随大王去围场一事。去年大王为了取悦于你,不惜为郑伯免了一年的岁贡,今年你人依旧,却风光不在了,若说心中没一点伤感,谁会相信?” “本宫原本也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才在意或者不在意的,”褒姒看着楚夫人说道,“后宫一事全凭大王做主,大王宠幸谁、打赏谁,本宫即便是后宫之首也不该过问此事,后宫中若是没了规矩,就必定会乱了套!” “褒后说规矩,还不叫人嘲笑了?”楚夫人冷笑一声,褒姒自入宫以来,就是没有规矩之人,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仗着大王的宠幸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在后宫的底线上,此刻却同楚夫人提起了规矩二字,叫楚夫人觉得好笑之极。 “哦?”褒姒看着楚夫人,“后宫女人从来都是恪尽职守,楚夫人说说,本宫何时没有规矩的?是事情没有按照礼法来做,还是用人没有按照礼法来记载,后宫之中的大小事务,我有哪一件……做的不合礼数了?” 这句话叫楚夫人一时之间语塞了,褒姒的小问题不断,却从来没有原则性的大毛病,从来也没说凭着自己清冷的性子,干脆将后宫中的拜谒取消算了……这么细细思量了一番,楚夫人“啧啧”两声,改了口,“褒后入宫的晚,凡事未必都知道,只怕是受了蒙骗还不知情!” “不该知道的事情,不知道才比较好!”褒姒说道,全然没有兴趣去听楚夫人卖的关子。 “连大王同秀秀的事情,也不愿听?”楚夫人问道。 “没兴趣!”褒姒点了点头,目光朝着屋后看了看,比起这件事情她现在其实更加担心的是念儿,早朝未退,念儿就这么气呼呼的回来了,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十之八九是同大王在朝上有了争论,她想去关心一下念儿,却被楚夫人缠住抽不开身。 “大王早在秀秀侍奉郑夫人的时候,就对她暗生情愫!”楚夫人还是执意要说,“大王的喜好,别人纵然不知,你却应该清楚,郑夫人刁钻任性、张扬跋扈,秀秀为人温婉、逆来顺受,大王对郑夫人是因着容妃这层关系,不得已才将她捧在手心,自然受了郑夫人的不少气,此刻若是有个人能像秀秀这般讨巧,褒后若是个男人,会不喜欢吗?” “喜欢!”褒姒点了点头。 “便是了,大王对秀秀暗生情愫,却害怕郑夫人是个妒妇,便拿桑珠前来试探,果不其然郑夫人确实没有轻饶了桑珠,因而对秀秀也就望而却步了。日后你入了宫,大王将桑珠安排在琼台殿并非巧合,而是成心的想要拿来试探你,你不同郑夫人,妒忌不写在自己的脸上,竟然容忍了桑珠那么长时间,最后才借郑夫人的手除掉她。”楚夫人将往事娓娓道来,盯着褒姒详述道,明明说的是褒姒的事情,阐述的却仿佛是她的亲生经历一般,褒姒本人倒像是个看客了,坐在边上看着楚夫人,顺便问一句,“哦?是吗?” “褒后难道要否认自己对桑珠痛下杀手吗?”楚夫人问道,“郑夫人死后,她身边大大小小的悉人都殉葬了,唯独留了秀秀一人,褒后以为是为何?” “大王怜香惜玉?”褒姒顺着楚夫人的话说了下去。 “不错,大王是舍不得对秀秀下这狠手,留在你身边,便是要等有朝一日给秀秀一个名分。如今天时地利都恰到好处,秀秀做了女御,下一步怕是要做了夫人,然后步步高升。”楚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褒姒。 “哦?步步高升就只好我让位给她了!”褒姒说道。 “难道你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楚夫人问道。 “楚夫人以为呢?”褒姒反问道。 “你便是同我装出毫不在意,心中能丝毫不乱吗?大王宠幸秀秀,这关系非同小可,大王爱你不错,便是爱你才不该对你身边的人下手,如今却不顾你的感受将对秀秀的宠幸从幕后搬到了台前,你以为……大王对你们二人孰轻孰重?更何况……”楚夫人上下将褒姒打量了一番,“你如今不能生育,无法怀有子嗣,可秀秀不同……若是她有个一儿半女,你以为你同念儿的地位还能保得住吗?褒后千好万好比不了秀秀一点。” “哪一点?”褒姒问道。 “你没有她听话。”楚夫人说道。 “多谢楚夫人指出本宫的不足之处,只是我东宫内务,便是闹翻了天,也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褒姒看着楚夫人一字一顿的说道,秀秀是东宫的人,她再怎么看她不顺眼也由不得别人前来说三道四,更何况楚夫人这话几句真、几句假,褒姒心中清楚的很,就像是当日大王对自己的种种揣测一般,从结局推过程容易的很,可就是因为这过程推倒的太过顺利,才显得漏洞百出,这话褒姒没有和楚夫人提及,只是伸出手看着门外,“楚夫人请吧?不要叫我叫人来送客!” “不识好歹!”楚夫人看着褒姒从齿缝里蹦出了这四个字,然后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朝着门外走去了,走到门口忽然停住,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过身来看着褒姒,“你相信我,早晚有一日,这秀秀是要飞上枝头做夫人的!” “多谢楚夫人提点!”褒姒说道,看着楚夫人越走越远,绷着的神经才整个的松懈下来,然后朝着念儿的房间走去,还未及走进就看见念儿在朝着自己的房间中跑,刚才他就在大殿之后听着楚夫人和褒姒的对话。 “念儿?”褒姒唤了一声。 撒足狂奔的念儿听见母后唤了自己,立刻停下来悻悻的转过脸去看着褒姒,褒姒脚下的速度没什么变化的稳步走到了念儿的房中,将念儿叫了进来,吩咐他,“关上房门!” 念儿扭过头去关上了门,又走过来跪在了褒姒面前,“念儿不是故意偷听楚夫人同母后谈话的,只是……只是念儿见着晨谒散了,想去找娘,才过去的,恰好听见了你们说的那些。” “你找我是什么事儿?”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将地上的念儿拉了起来。 “孩儿今日在朝堂上表现的不好,念儿害怕连累母后,叫父王责骂!”念儿委屈的说道,六岁孩童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依偎在褒姒的怀中,“娘……孩儿不想做太子了,做太子压力太大,你做什么,人人都看着,搞得念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如今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同你父王在朝堂上争辩了?”褒姒问道。 “没有!”念儿摇了摇头,咬着自己的下唇。 “说实话!”褒姒说道。 念儿低下头去点了点头,“父王问我晋伯启奏说晋国连年灾祸,明年的岁贡可否少进,念儿觉得无妨,便说可以……可赵上卿却提点念儿不可以这么说,念儿又觉得别国从未提过此事,叫晋国开了先河又不好,将孩儿的先前说了一半的话又圆了回来,父王便对孩儿颇为不满,让孩儿不知道就别发表意见。” “然后呢?”褒姒摸着念儿的头发问道。 “然后……然后又有人启奏说秦兵如今驻扎在秦国同申国的边界上,父王觉得秦兵是要帮宜臼夺取太子之位,便质问秦伯。虢上卿要我说话,我心中惶恐,只顾着想刚才叫父王生气一事,哪里还知道秦伯到底有没有谋逆之心,我一慌……便和父王说我没有想法,不想发表意见,父王就生气了,同孩儿大动干戈!”他说着将脸贴在了褒姒的怀中,“孩儿心中也没有注意,秦伯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被信任的人,孩儿也不知道,为何人人都要来问孩儿的意见?孩儿不过才六岁而已……”念儿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干脆“哇哇”大哭了起来,在褒姒怀中撒娇不止。 ☆、第485章 养不教,父之过0 褒姒轻拍着念儿柔软细密的头发,心有戚戚然。.访问:щщщ. 。念儿不知道哭了多久,一‘抽’一‘抽’的停了下来,仰头看着褒姒,小手去‘摸’她的脸颊,“刚才娘同楚夫人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秀秀太可恶了,亏娘这么信任她,她却早就另有打算,也许叫娘鞭笞,也是一早就想好的苦‘肉’计,演给父王看的呢?” “人们的记‘性’真的都不是太好……”褒姒看着念儿摇了摇头,微微的推了推他,叫他站直,然后反问念儿,“你自小到大,秀秀常在你身边相伴,可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在你父王宠幸她之前,你始终认为秀秀是个只值得想‘交’付的伙伴,可是为何你父王宠幸过她之后,你便不再这么认为了呢?” “我……”念儿一事语塞了,眨了眨眼低下头去,“也许秀秀是演出来‘蒙’蔽我们母子的呢?” “演?”褒姒问道,“一个人演一朝一夕何其容易,可是一演就是十年,何其难!” “那娘的意思是,秀秀还是个好人?”念儿问道。 褒姒看着念儿微微的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诸侯之事,你一向颇有见地,赢开伴你的时日又长,你父王问你的意思,为何你却说不出来?” “念儿害怕自己说错了。”念儿看着褒姒委屈的说道,“念儿年岁还小,判断事情必然有失准确,若是因为孩儿的误判,却叫我大周‘蒙’上损失,孩儿自问担不起这个责任。晋国一事,孩儿怎么想都觉得合理,可是怎么想又都觉得不合理,思前想后,竟然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了……晋国的事情尚且如此,更莫提秦国一事了,孩儿自知那赢开野心勃勃,也是自问对孩儿也算不错,算来算去,总不知如何是好!” 褒姒‘摸’着念儿的头,他一向有主见的很,此刻却变得畏首畏尾,失了方寸,只怕是同秀秀的事情有关,褒姒心知如此,却没有揭穿,转而回答了念儿的问题,“你试想倘若如今我并非你娘,你娘是后宫中的另一个人,你我之间只是个知道名姓的关系,秀秀得宠你还会觉得她欺骗了你吗?” “这……”念儿歪着脑袋看着褒姒,心中设想着褒姒描述的场景,半晌答不出一句话来。 “再换个想法,倘若我并非你的母后,当年你父王若是将你托付给了秀秀,如今秀秀得宠,你只会替她高兴而已,哪里来的愤恨之情?你恨秀秀,是因着我而迁怒于她,可你是你、我是我,我、秀秀同你父王之事,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若觉得秀秀是个可以来往的人,便同他往来,若觉得她不值得你同她往来,便断了联系,此事无需举棋不定,天下宴席、皆无不散,何况是两人相‘交’,便是夫妻伉俪,也未必能相携到老,何必将此事太放在心上?”褒姒开导着念儿,她不知道这话说给一个六岁的孩子听是否显得有些太过晦涩而难以理解,她在回想自己六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那时候她的母亲过世一年,褒珦在她的身上‘花’了十足的力气,可她也在忙于迁怒家中主母。孩子都是相似的,褒姒看着念儿忽然笑了出来,念儿瞧着褒姒的笑意,感到十分惊讶,“娘,你笑了?” 褒姒摇了摇头,“你刚刚出生满月之时,要你抓阄来看日后的命数,你可知你抓了什么?” “什么?”念儿问道。 “抓了个碗,将赵上卿气坏了,”褒姒说道,掩着嘴。 “为何要生气?”念儿不解的问道。 “赵上卿一心想你做了东宫太子,替代了宜臼的位置,他是我的舅父,他日你若掌权,对他总归是有好处的,再不济,也该在朝中效力,被封个诸侯镇守一方。可你却偏偏选了木碗,要过的不过是寻常百姓的日子,期待的不过是片瓦遮身,此事叫赵上卿觉得你‘胸’无大志,心中忿忿,埋怨我没有将你这孩子带好。”褒姒说道,“可为人父母的,孩子若是想要出人头地,我们故当全力支持,可若是孩子只想退守一方,过寻常日子,我们也一样该信任你们,任凭你们去选合适的生活。” “娘的意思是,孩儿不适合东宫太子之位?”念儿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娘的意思是,无论你做什么,娘都能理解。” “谢谢娘!”念儿在褒姒面前站直了身子,向她深深的鞠了一躬,满面诚恳的表情十分罕见,也许这番话对于这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太过重要了,也许他只是被褒姒语重心长的语气所感动,“孩儿这就去向爹去陪个不是,请他不要同孩儿计较,日后孩儿丁当勉力!” “不必了!”褒姒说着站起身,“他是你父王,该教你怎样去行为处事,教你怎么去辨别好坏,若是教的不好,是他的过错,不是你的!无需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这般年华,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念儿随着褒姒一起发问,目光瞥向了远处,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褒姒的手就说道,“我知道做什么好了?娘陪我去玩好不好?” “好啊!”褒姒点了点头,念儿闻罢撒欢的拉着褒姒朝着屋子外面跑了去,褒姒跟在念儿的身后也跑了起来,过去的事情也许是自己不对,多日来只会教念儿如何隐忍、如何学习、如何判断,却始终忘了教他如何坚持自己的判断、又如何放下心中的长年累月积攒的一副重担。如今总算是补上了这一课,也不算太迟,念儿再成熟、再机智,到底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根本就是玩心未泯、活力四‘射’,他将褒姒拉到了宫里的清水河边,站在河边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娘……我想下水捉鱼,咱们烤鱼来吃吧?” “好啊!”褒姒点了点头,寻了河边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坐在岸上看着念儿跳下水中嬉戏笑闹,时而望着岸上的母后挥挥手,然后两只手捧着一条大白鱼在自己的面前‘乱’蹦,大白鱼又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吓得念儿倒退了两步,却满面笑意盎然。 姬宫湦退了朝,‘胸’口的气不但没有消反而愈演愈烈,想起在朝堂上念儿同自己的顶撞就不可遏制的愤怒了起来,朝着东宫就大步的走了过去,这火气压在心头,就迁怒到了褒姒的身上,他将伯服‘交’给褒姒的时候曾经说过,他相信褒姒心中不管有多少怨怒绝不会牵连孩子。可如今他分明就在念儿的身上看见了第二个宜臼,心中这股怒火愈演愈烈,朝着东宫的步子也越迈越大。 悉人们见姬宫湦来了,纷纷伫立在一旁向姬宫湦作揖行礼,“参见大王!” “褒后呢?”姬宫湦怒吼了一声,“给寡人叫来!” “这……”悉人们一脸为难的表情,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定主意。秀秀从寝宫中走了出来,走到了堂前,给几位悉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悉人们点了点头,迅速的撤离了这危险的中心地带,留下秀秀同姬宫湦二人对峙,秀秀行了礼作了揖,“参见大王!” “褒后和念儿呢?”姬宫湦问道。 “刚才出去了!”秀秀说道,“说了些话就出去了,此刻……不知去哪里了!” “哼……”姬宫湦甩了甩自己的衣袖,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走去,“翻遍整个王宫也要给寡人找出来!”他恶狠狠的说道,秀秀却追上去挡在了姬宫湦的面前,“大王!您真的要同一个六岁的孩子计较吗?” “什么?”姬宫湦的眉头微微的皱在一起,看着面前的秀秀不解的问道。 “念儿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便是再早朝的时候失了分寸,您教他就是了,何必用这种方式将政事不顺迁怒在一个孩子的身上?”秀秀看着姬宫湦问道,“您该知道念儿已经比别的孩子优秀太多了,褒后自小将别人的孩子带大,心中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你可有想过?如今却因为秦国的政事,迁怒于一个六岁的孩子对时局没有真知灼见,大王不觉得您太急了吗?” 姬宫湦被秀秀的这番质问给问住了,看着她良久,终于意识到他生气不是因为念儿有意要惹他生气,而是因为秦国的两面三刀。甚至可以说,大殿上念儿惶恐、左右摇摆的言论其实是想要取悦自己的父亲,可如今这番努力在他暴怒的情绪下,都变成了徒劳。 姬宫湦摇了摇头,闭上眼松了口气,他问秀秀,“寡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一而再、再而三,”秀秀说道,“念儿是个孩子,表达他的情绪只会用很直接的方式,不会懂‘成’人世界里的委婉二字,便是再聪慧,始终涉世未深,赢开其人,他已经揣度了七分,已经‘交’自己提防此人,念儿能做到这一步,委实不易,大王若是迁怒于他,就不怕毁了这个孩子吗?宜臼已经被废,伯服不能再出纰漏了!” ☆、第486章0 姬宫湦如同烈火一般的性子,在秀秀的一番言语下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胸中焦躁的情绪一时之间便去了大半,脑中也终于能够如常的运转了,他看着秀秀问道,“寡人对念儿……是不是太过分了?” 秀秀点了点头。 “对宜臼呢?”姬宫湦继续问道。 “也太过分了,不过是个孩子,一个想要在大王面前表现,以期获得大王重视的孩子,您便是给宜臼的不够,他才越发暴虐偏激,才将对您的失望化作了对娘娘的恨意。如今大王难道还想亲手毁掉第二个儿子吗?”秀秀问道。 “寡人该怎么做?”姬宫湦问道。 “臣妾不知,”秀秀如实说道,“只是男人之间,臣妾以为可以坦诚不公的说任何事情,不是吗?” “他们到底在哪里?”姬宫湦看着秀秀问道,“你一定知道。” “在清水河边上,褒后带着念儿离开,我便差人去跟着他们回来报了个信,褒后只是带着念儿去玩了,大王不必放在心上。”秀秀说道,这话非但没有缓和姬宫湦的心情,反倒像是火上加油,叫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蹭”的又燃起火来,“玩?现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出去玩?” “大王?”秀秀叫了一声,企图叫姬宫湦恢复冷静,她知道褒姒为何会带念儿去玩,只是想要还给念儿一个普普通通的童年而已,秀秀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眼下这解释都到了她的嘴里,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就是没有说出来,“许是念儿央着娘娘去的吧?” “央着?”姬宫湦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央着她要去玩就去玩,央着她要离宫就离宫,日后央着她不做这太子了,是不是也就不做了?干脆出宫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好了!”他越说越来气,最后拂袖转身大步朝着清水河边走去。 念儿拿着叉子正在叉鱼,并不娴熟的手艺叫他的成效甚微,半晌也捉不上一条鱼。褒姒在岸上叫着念儿,“不行咱们就回去吧?换个玩的……此事改日再教你掘突哥哥来教你?” “不!”念儿执拗的说道,“我能行。”他说完眼疾手快的就朝着水里叉了下去,几次的试探他摸出了些门道,发现叉子入了水之后,和自己看起来的位置就会发生一点点偏差,便是这一点点的偏差,屡屡叫他失了准头,几番调整这一次怔怔的叉到了一条虹鳟,念儿满是兴奋的又跳又叫,却忘了河里的石头很滑,他一个趔趄栽了过去,在水上扑腾了几下不见动作了 褒姒心中一紧,朝着河边冲了过去,在岸上大喊着,“念儿!念儿……” 水面一片平静,看不出刚才有人落水,刚刚溅起的那一大片水花此刻也都陷入了沉寂当中,褒姒一下子急了,想也不想的就跳入了河中,远处刚刚赶到的姬宫湦见状,也是心中一凛,就像是被人挠着心扉,大喝一声,“褒姒……”刚才还在怒火中烧的情绪这会儿已经失踪了大半,现在他只关心褒姒的安危,以及她为什么跳河……他朝着河岸冲过去,褒姒则在水里扑腾着,这水不算太深,她尚且能站稳脚跟,心中却急的像是火上的蚂蚁,眼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念儿……念儿……你快出啦,你不要吓唬娘,你在哪里?”她大喊着,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滴落在了河中。 听见褒姒这么喊,姬宫湦的心头也是一凛,可还未及他冲过去就听见河里蹦出了一声稚嫩的叫喊,“娘……”念儿从水里蹦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鲜红的虹鳟,跳起来抱住了褒姒脖子,双腿紧紧的夹在了她的腰上,亲着她的脸颊,“娘……念儿没事儿,就是看娘不开心,想要逗逗娘!” “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褒姒对着念儿吼道,从未用过这么大的声音,几乎要将念儿的耳朵震聋了,念儿愣了一下,“吧唧”在褒姒的面颊上又是一吻,然后将自己的小脸贴着褒姒的脸颊,在她的耳边“嘿嘿”笑着,“娘……念儿自小和掘突哥哥长大,他熟悉水性,带着念儿没少在郑国的河道中玩耍,念儿在水中便是一条鱼,绝不会出岔子的!叫娘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褒姒大哭了出来,搂住了念儿,“你吓死娘了,你知不知道……”她说着眼泪就不能自已的流了下来,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肝肠寸断的伤心欲绝,这种对失去的恐惧,一时之间褫夺了她所有的感官,念儿搂着褒姒的脖颈,轻吻着她的面颊,“孩儿不敢了,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他稚嫩的童声传来,像是滋润干涸大地的雨露,叫褒姒心中燃起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远处的姬宫湦看到这里,胸口刚刚停歇的怒火又再次“腾”的窜了起来,他没由来的生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拂袖转身,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回去了显德殿,没有再踏入东宫一步。 那一日回来的褒姒,换上了重疾,高烧不退。她的身子原本就虚弱不堪,秋日浸入了河水之中,冷冽的河水浸没了她的肌肤,整个人不断的瑟瑟发抖,驱散不了心中的寒凉。褒姒卧床不起,将自己的身体深深的瑟缩在被窝之中,姬宫湦连着几日没有再来东宫,东宫的晨谒一时之间也取消了,秀秀躲在自己的房中不知该不该前来拜谒褒姒,更不知道该不该前来向褒姒汇报那日姬宫湦怒气冲冲的来东宫兴师问罪的事情。 褒姒重病的消息,没有人敢告诉姬宫湦,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几日太子同大王有些不对付,姬宫湦每日都是在显德殿中出出入入,从未再去过东宫,这份怒意似乎已经牵扯甚广了,而念儿也几日没有上朝,在后宫中照顾生了重病的母后。 “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褒姒对着念儿吼道,从未用过这么大的声音,几乎要将念儿的耳朵震聋了,念儿愣了一下,“吧唧”在褒姒的面颊上又是一吻,然后将自己的小脸贴着褒姒的脸颊,在她的耳边“嘿嘿”笑着,“娘……念儿自小和掘突哥哥长大,他熟悉水性,带着念儿没少在郑国的河道中玩耍,念儿在水中便是一条鱼,绝不会出岔子的!叫娘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褒姒大哭了出来,搂住了念儿,“你吓死娘了,你知不知道……”她说着眼泪就不能自已的流了下来,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肝肠寸断的伤心欲绝,这种对失去的恐惧,一时之间褫夺了她所有的感官,念儿搂着褒姒的脖颈,轻吻着她的面颊,“孩儿不敢了,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他稚嫩的童声传来,像是滋润干涸大地的雨露,叫褒姒心中燃起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远处的姬宫湦看到这里,胸口刚刚停歇的怒火又再次“腾”的窜了起来,他没由来的生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拂袖转身,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回去了显德殿,没有再踏入东宫一步。 那一日回来的褒姒,换上了重疾,高烧不退。她的身子原本就虚弱不堪,秋日浸入了河水之中,冷冽的河水浸没了她的肌肤,整个人不断的瑟瑟发抖,驱散不了心中的寒凉。褒姒卧床不起,将自己的身体深深的瑟缩在被窝之中,姬宫湦连着几日没有再来东宫,东宫的晨谒一时之间也取消了,秀秀躲在自己的房中不知该不该前来拜谒褒姒,更不知道该不该前来向褒姒汇报那日姬宫湦怒气冲冲的来东宫兴师问罪的事情。 褒姒重病的消息,没有人敢告诉姬宫湦,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几日太子同大王有些不对付,姬宫湦每日都是在显德殿中出出入入,从未再去过东宫,这份怒意似乎已经牵扯甚广了,而念儿也几日没有上朝,在后宫中照顾生了重病的母后。 “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褒姒对着念儿吼道,从未用过这么大的声音,几乎要将念儿的耳朵震聋了,念儿愣了一下,“吧唧”在褒姒的面颊上又是一吻,然后将自己的小脸贴着褒姒的脸颊,在她的耳边“嘿嘿”笑着,“娘……念儿自小和掘突哥哥长大,他熟悉水性,带着念儿没少在郑国的河道中玩耍,念儿在水中便是一条鱼,绝不会出岔子的!叫娘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褒姒大哭了出来,搂住了念儿,“你吓死娘了,你知不知道……”她说着眼泪就不能自已的流了下来,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肝肠寸断的伤心欲绝,这种对失去的恐惧,一时之间褫夺了她所有的感官,念儿搂着褒姒的脖颈,轻吻着她的面颊,“孩儿不敢了,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他稚嫩的童声传来,像是滋润干涸大地的雨露,叫褒姒心中燃起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远处的姬宫湦看到这里,胸口刚刚停歇的怒火又再次“腾”的窜了起来,他没由来的生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拂袖转身,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回去了显德殿,没有再踏入东宫一步。 那一日回来的褒姒,换上了重疾,高烧不退。她的身子原本就虚弱不堪,秋日浸入了河水之中,冷冽的河水浸没了她的肌肤,整个人不断的瑟瑟发抖,驱散不了心中的寒凉。褒姒卧床不起,将自己的身体深深的瑟缩在被窝之中,姬宫湦连着几日没有再来东宫,东宫的晨谒一时之间也取消了,秀秀躲在自己的房中不知该不该前来拜谒褒姒,更不知道该不该前来向褒姒汇报那日姬宫湦怒气冲冲的来东宫兴师问罪的事情。 褒姒重病的消息,没有人敢告诉姬宫湦,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几日太子同大王有些不对付,姬宫湦每日都是在显德殿中出出入入,从未再去过东宫,这份怒意似乎已经牵扯甚广了,而念儿也几日没有上朝,在后宫中照顾生了重病的母后。 ☆、第487章 面子的问题0 刚刚离开显德殿,楚夫人急匆匆的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低着头、嘴里嘀咕着念念有词,满面慌张的颜‘色’,无暇顾及周围的事情,只是快步猛走然后正正的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胸’膛之上,她往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本想开口破口大骂,都卯足了气势,抬起头看着来人才立刻又吃了瘪,悻悻的撇了撇嘴,深吸了口气,立刻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作揖说道,“参见大王!” “怎么了?”姬宫湦的眉头微皱,看着莽莽撞撞的熊宁,问过这话才觉得有些不对,今日的早朝退的很早,是以这个时间该是东宫晨谒的时候,“怎么你没在东宫?” “大王还不知道?”楚夫人问道,有些诧异。-- “知道什么?”姬宫湦反问道,心中渐渐的浮上了一层‘阴’影,这几日念儿也同样没有前来上朝,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巧合,他凌厉的眸子瞥到了熊宁的面上,“褒后怎么了?” 熊宁并不知道此事太医院和秀秀都没有告诉姬宫湦,此刻自己的脱口而出再想隐瞒已经来不及了,想起东宫那两位若是因为这些事情生了间隙,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思量了这其中的利弊之后,她才说道,“褒后前几日偶感风寒,这些天都卧‘床’不起,太子殿下一直在照顾着,此事……没人通报大王吗?” 姬宫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心中像是猫抓着一样的焦躁,可还是强装镇定的问了句,“你来找寡人何事?” “哦……”熊宁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差点被周王的打岔给误了,“楚侯发来了信笺,内里讲述了眼下对申国战事的安排,也探听了秦国的局势,百里成重兵压在申国边上,暂时也分不清敌我,楚侯请示大王,这一仗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打!”姬宫湦脱口而出道,“为何不打?” “若是百里成真的重兵压阵,只怕是这一仗胜负难料!”熊宁看着姬宫湦提醒道,“只怕是要重新运筹一番,可若秦兵是来相帮的,拿了百里成在西面威慑,楚军东面进攻,必定是事半功倍,能够大振我大周的声威,此事还请大王定夺!” “定夺、定夺、定夺……什么事儿都要寡人定夺!”姬宫湦颇为不耐烦的吼了一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熊宁说道,“打!必须打下申国,若是秦国相帮就连同秦国一起打!”他几乎是吼着说着这句话的,人越走越远,说道最后一个字,熊宁只能看见姬宫湦一个很小的背影了,她摇摇头,兀自的叹口气,心中虽说有诸多的不舒服,可想着大王若是去了东宫,东宫里必定会有微妙的反应,这倒也令人觉得高兴。 [哈] 至于楚国一事,眼下姬宫湦还在气头上,熊宁不敢就这么给楚侯熊仪回话,怕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此事秦国若是真的相帮申国就麻烦了,她思忖了片刻,便折返自己的酉阳宫中,差人去将虢石父找来了,她需要和虢石父上一一番。 姬宫湦匆匆忙忙的到了东宫之中,秀秀正在大殿之中打发这几日前来拜谒的后宫嫔妃,瞧着姬宫湦出现,秀秀心头一紧,自己有意瞒着姬宫湦的事情,只怕还是被他察觉到了,只得硬着头皮去应付姬宫湦的质问了,她拜谒行礼,“参见大王!” “褒后呢?”姬宫湦问道。 “正在里屋歇着呢!”秀秀指了指褒姒的寝宫,“太子殿下正在从旁照料,刚刚熬了‘药’,这会儿应该还在喝‘药’。”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人来通知寡人?”姬宫湦声音冷冽的质问道。 “太医没有同大王说吗?”秀秀也觉得十分吃惊,看着姬宫湦反问道,“我以为太医已经同大王说过了,这几日公务繁忙,还以为是大王‘抽’不开身,是以……”她慢慢的说道,“就没有专‘门’差人去显德殿通知大王。” 姬宫湦伸了伸手,示意秀秀不必再解释下去了,他已经迈着步子朝着褒姒寝宫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把将这‘门’推开,屋子里瞬间带起了一阵风,念儿瞧见自己的父亲忽然进来,刚刚接过‘药’碗的手蓦地一松,白‘色’的瓷碗跌落在地,成了一片粉碎。 姬宫湦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 “参见父王!”念儿慌慌张张的对自己的父亲拜谒行礼,然后盯着地上粉碎的瓷碗不知所措,手不停的抓着自己的袍子,满手都是汗水,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就像是对自己父亲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这几日为何没有去上朝?”姬宫湦低沉着嗓音问道。 洪荒补天录 “你先出去!”褒姒对念儿说了一声,“吩咐外面的悉人进来讲这瓷碗打扫了……你先出去吧!”她的声音十分轻柔,满面慈母般的笑意,这温和的模样连姬宫湦都没有见过,他莫名的就觉得十分不高兴,念儿同褒姒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她如此待他,叫他觉得自己备受冷落,却全然忘了当日做出决定牺牲褒姒的感受来完成自己大业可是他自己。 “身为东宫太子,做事如此随行,如何叫百官臣服?”姬宫湦问道,用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念儿的面前,今日似乎有意要在这件事情上争辩个高下。 “念儿以后不去上朝了,大王不必再同念儿讨论任何政务,凡事……您自己拿主意做决定便是了!”褒姒勉强坐直了身子,看着姬宫湦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可瞧着他沧桑的容颜和疲惫的眼眸,她猛地一惊又意识到此时此刻根本不是该和姬宫湦对立的时候,她与他根本没有必要争出一个高下来,褒姒的语气又缓和了下去,“念儿,你先下去!” “不!”念儿挡在褒姒的面前,“父王若是要生气,训念儿便是了!此事与娘无关,还请父王不要责骂母后!” “先下去!”褒姒又说了一声,将祈求的眼神递给了姬宫湦,祈求姬宫湦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的孩子不依不饶,姬宫湦虽然十分不悦,可还是退了一步,“你先下去吧……” 念儿鼓起自己的腮帮,看了看褒姒又看了看姬宫湦,见褒姒对他点点头,才似乎放心的转身出了‘门’,然后将木‘门’关上了。姬宫湦站在‘床’边俯瞰着‘床’上的褒姒,“你最好给寡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说罢攥了攥自己的拳头,骨头发出“咯咯”的声响,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也不知道否则怎样,只觉得自己心中窝着一团火,就像是褒姒和自己的儿子紧紧的拴在一起,却将他当成了一个外人,他也忘记了,当日要做这个外人的可不是褒姒,是他自己! “大王为何非要同自己的儿子如同仇人一般?”褒姒看着姬宫湦不解的问道,“朝中那些朝臣们,答非所问、见风转舵,大王从来不予计较,可是为什么独独对念儿要求这般高呢?他不过就是个六岁的孩子,你有没有关心过念儿是不是愿意身在这个帝王之家呢?有没有想过念儿可能只是想像个寻常孩子一样玩耍、嬉戏,然后普普通通的长大‘成’人?” “所以念儿在朝堂上驳斥了寡人的面子,你非但不叫他来找寡人赔不是,还带着他去河水中玩耍,你自己明知自己身体不好,还要去那种地方,如今便是生了风寒,便是难受的要死,也是你自找的!”姬宫湦不由的脱口而出,他明知这话会伤到褒姒,可还是这么说了出来,似乎就有意想要看着她难堪、看着她来祈求自己。 可她是褒姒啊,她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那日大王都瞧见了?” 姬宫湦没有说话,呼吸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这是在告诉褒姒他现在十分生气,鱼龙‘混’杂的情绪充斥在自己的‘胸’腔之中,他‘乱’的都没了方寸了,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是先关心褒姒的身体还是该先和她清算念儿的这笔账,再或者是对他多日不来作出解释……姬宫湦觉得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一个没有线头的线球,‘乱’的根本无从下手,他根本也不想费心去整理这情绪,只等着褒姒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事情理顺。 “念儿在堂上‘激’怒了大王,可是念儿没有做错!”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 “没错?那是因为你当日没在朝堂之上,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话,不知道他怎么与寡人作对的!”姬宫湦立刻驳斥道。 “大王在意的到底是什么?”褒姒顿了片刻问道,“在意的是念儿说的话不对、念儿对眼下朝政的见解不对,还是念儿驳斥了您的面子,叫您在百官之前下不了台面?” “寡人岂会和一个孩子计较面子的问题!”姬宫湦忽然变得有些口笨舌拙、还急于解释,这话说的十分不利索,褒姒瞧着姬宫湦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是如今已经过了三旬的年纪,仍旧不过是个孩子一样,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大王要面子,难道念儿就不要吗?大王只想到念儿没有再百官之前给大王面子,难道大王想不到你在百官之前是如何不给念儿面子的吗?” “寡人说了不是因为面子的问题,寡人岂会和一个几岁的孩童去计较这等事情?”姬宫湦再次辩解道,越说面‘色’越红,‘欲’盖弥彰的样子越发的明显了。 ☆、第488章 父慈子孝0 姬宫湦急于同褒姒辩驳,以彰显自己的君王大度,没有同伯服计较。可是字里行间的,却让人觉得他也像是个孩子一般,是在央着褒姒撒娇,褒姒的手从被窝中探了出来,握住了姬宫湦的手,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嘴角微微的上扬,眼中也含着淡淡的笑意。 姬宫湦下意识的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企图遮挡面上的尴尬的情绪,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刻意的压低了嗓音将刚才扯远的话题给扯了回来,“寡人……就是听说你病了,所以来东宫看看你,你……好了吗?” 褒姒摇了摇头,紧抿着自己的嘴唇,面色看起来倒显得无比苍白。 姬宫湦探过头去,将下巴抵在褒姒的额头上,感受着她体表的温度,眉头微微的攒在一起,“还在烧……几天了?” “没多久。”褒姒说道。 “没多久?”姬宫湦的嗓音提高了几度,“你从落水那日就开始发烧到今日,还和寡人说你烧了没多久?为何不叫太医来通知寡人你生病了!” 褒姒掩了掩嘴,满面的笑意,压在心头之上几日来的阴霾竟然这一瞬就散去了,这个可爱的君主若是能一直这般可爱,不知道她入宫多舛的命途会少多少辛酸和苦辣,“大王也不是医官,便是通知了您来,臣妾的身体不好,该患了风寒还是好不起来啊!” “都是念儿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姬宫湦指着地面训斥道,将地上的一团阴影当做是念儿,“你就是从小太大太娇惯着他了,怎么越大越像是他娘了?骄纵任性,恣意妄为,曲意逢迎的……怎么你的好处他半点都没有学到?” “大王说这话,可是过了心的?”褒姒指着姬宫湦的胸口问道,“大王真的觉得念儿如同您说的这般一无是处吗?念儿何时骄纵任性,合适曲意逢迎,何时恣意妄为了?大王倒是说说看,臣妾怎么没把这个孩子带好?” “寡人没说你没把这个孩子带好!”姬宫湦立刻解释道。 “那大王就说说,念儿何时叫您操心过了?”褒姒咄咄逼人的问道,有意要将这件事情彻底的摊开来说,“念儿从来都不需要大王同臣妾操心,所有的课业,他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很好,虽然只有六岁,可是对于天下形势了然于胸,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可大王问他的时候,他却答不出来,大王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秀秀的事情?”姬宫湦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看着褒姒问道。 “因为秀秀的事情,念儿生秀秀的气,觉得是秀秀背叛了我。念儿见我伤心难过,便迁怒于自己,怨自己没有本事错看了人。对自己眼光的怀疑,叫念儿对自己所有的结论都抱着一种怀疑的心态,因而在上朝的时候才畏首畏尾,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何况因为秀秀的事情,大王曾训斥过念儿,念儿心中更是惧怕大王,从心底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只要说些自己父王高兴的话就好了,至于这个见解对不对,倒是显得不再重要了!”褒姒向姬宫湦解释着念儿的行为,希望能够缓和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可是她知道这件事情很难,若是不难,也就不会有今日对宜臼下杀手的事件了。 “你怪我这么待秀秀?”姬宫湦问道。 褒姒叹了口气,凝重的眼神投向姬宫湦,轻轻的摇了摇头,“也不能算是怪……臣妾竭力想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同秀秀和往日般相处,可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饶是臣妾再努力、秀秀再努力,我们二人见面就难免尴尬!” 姬宫湦将褒姒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叫她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秀秀在东宫的日子不会太长,你也就不必每日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也就不用如此尴尬了!” “大王要让她做华辰殿的夫人?”褒姒问道,却久久得不到姬宫湦的回答,这就像是让热恋中的恋人亲口承认自己的变心一般,姬宫湦竟然觉得难以启齿,半晌无法给褒姒一个答复,褒姒口中呢喃道,“臣妾能理解大王的决定。” 姬宫湦握住褒姒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的脸很想和她说一句“事情不是这样的……”,可是这句话除了能证明他比现在更加无情之外,还能说明什么呢?从一开始他用秀秀这步棋,就没有考虑过秀秀和褒姒的感受,没考虑过这一步棋走下去整个后宫将掀起什么风浪,眼下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念儿的事情该怎么办,寡人还能做些什么?告诉念儿他没看错秀秀,其实秀秀没有背叛他吗?只能这样吗?” “身为帝王怎么能禁不起背叛?”褒姒问道。 “禁不起……禁不起……”姬宫湦摇着头,看着褒姒,“真的禁不起,你不要试寡人!” “大王想到哪里去了?”褒姒无奈的说道,自己才是这场关系中的受害者,为何现在看起来姬宫湦才显得更加无助一些?她继续说道,“大王封念儿做太子,身为太子就要禁得住旁人的诽谤、挚友的背叛,这条路原本就是孤零零的,大王当日不也是这么一个人走过来的吗?因为一个人的背叛,就叫自己的世界彻底的坍塌了,没了方向、没有了主心骨,甚至对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产生了怀疑的心态,这样的人如何居于帝王之位,又如何掌控四海诸侯?” “你的意思是伯服不适合做太子?”姬宫湦不解褒姒这番话的用意。 “大王……”褒姒拉住姬宫湦的胳膊,“念儿才六岁,你怎么忘了呢?你企图叫他去判断对与错,可是您教过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了吗?臣妾所以不叫念儿去上早朝,就是早朝上,各方势力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夺攫取,念儿不知道什么是对的,听每个人说的都会觉得十分有道理,最后自己都会乱了阵脚。” “寡人……”姬宫湦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两个儿子,却一个也不了解。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大王何必执着于叫念儿眼下去朝堂上参与朝政呢?”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何不在书房中告诉念儿,什么是为君主者所必须的能力,告诉他如何在群臣中找到自己的立足点,大王什么都不教念儿,却指望这个孩子天生就如同大王此刻的见地,是大王前几十年白活了,还是念儿是个天降奇才?” 姬宫湦苦笑了一声,“是寡人太急了,是寡人太急了,从今日起,寡人每晚抽一个小时来陪陪念儿?” 褒姒点了点头,心中觉得甚是欣慰,“宜臼……” “寡人已经答应你一件事情了,不要再得寸进尺!”姬宫湦指着褒姒说道,她只好抿了抿唇,点点头,不再多言。姬宫湦掀开了褒姒的被褥,脱掉了自己冰凉的盔甲和外套,钻进了这温暖的被窝中,将褒姒揽入自己怀中,她身上炙热,就像是一个火炉,高烧转为低烧断断续续的叫她颤抖,身体酸软、疲惫,整日卧床不起,仍旧是满面的病容,见姬宫湦躺了进来,褒姒赶紧说道,“大王,臣妾还生着病,只怕是给大王传染了!” “无碍的……”姬宫湦在褒姒的额前吻了吻,“寡人陪陪你。” “大王今日很奇怪……”褒姒抵在姬宫湦的胸口说道。 “哪里奇怪?”姬宫湦问道。 “说不上,就是觉得大王变了。”褒姒说道,手搭在姬宫湦的胸前,她心中其实什么都知道,今日的大王所以不同与往日,是因为他竟然和一个孩子争风吃醋,简直叫褒姒始料未及,可这话她压在了自己的胸口并没有说出来。往后每日,姬宫湦每晚都会陪伯服谈论当今的天下形势,姬宫湦胸中那副野心勃勃的天下画卷叫六岁的伯服叹为观止,对于过去姬宫湦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也令六岁的伯服不得不叹服自己的父亲竟有这样的能耐。 念儿看着姬宫湦讲述东夷和齐国的战事,不停的摇着头,小脑袋就和拨浪鼓一样来来回回的在眼前拨弄,弄得姬宫湦心烦意乱的忽然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你觉得寡人做的并不合适?” “不是!”念儿赶紧摇了摇头。 “那你一直在这里摇什么头?”姬宫湦的脾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怒目瞪着念儿问道。 “我……”念儿一时之间语塞的瞧着褒姒,褒姒微微对念儿点了点头,他才敢放心的说下去,“我只是觉得父王做的决定委实需要魄力与勇气,心想若是孩儿,只怕是当时会畏首畏尾,一定不肯亲自出征,此战若非父王亲征……只怕是东夷与齐国最多是休战数年,这东面的祸患到底是不能除尽!” 姬宫湦的面色僵了僵,微微还有些泛红,像是被念儿表扬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旁的褒姒瞧着这一幕蓦地笑了出来。 ☆、第489章 飞醋(樱花生日快乐加更章 )0 姬宫湦被褒姒这表情逼得更加难为情了,身为帝王的他最常摆出的就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对着满朝文武,在他们无休无止的讨价还价中扮演一个恣意妄为的帝王,以一个王者之尊,将不同意见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可现在,非但要同一个孩子置气,还得被自己的妻子看笑话,他十分不满的将矛头指向了褒姒,“你笑什么?”问的时候,面上还带着三分的怒意,可是眼神中浑然也没有生气的模样,褒姒掩了掩嘴,朝着姬宫湦和念儿走了过来,在姬宫湦的身边蹲下,看着念儿说道,“你父王同你发多么大的脾气,都不是因为生你的气。” “嗯?”念儿仰起头看着褒姒不解的发出了一声疑问。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自己儿子面前都不能维持一点点的君威,这才是你父王觉得真正懊恼的地方。”褒姒解释道,这话叫念儿似懂非懂,却叫姬宫湦觉得更加没面子了,一把将褒姒圈在怀中,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着站在原地一脸迷茫的念儿说道,“自己做功课去,少听你母后瞎说,时间不早了,你母后还需要休息……”说着这话,姬宫湦就将褒姒强行抱了出来,以嗔怒的口吻说道,“以后寡人给念儿讲课,你不要进来!嬉皮笑脸的,说话一点正形都没有……”他说虽这么说,可是眼睛里面却满是宠溺的神情,褒姒咬着自己的下唇,满面的欢喜神色,将头抵在了他的胸口,“是,臣妾遵命,以后大王给念儿讲课,臣妾只管被你们备些宵夜!” “男人谈事儿,女人少参合进来!”姬宫湦点了点头,顺着褒姒的话说道。 “是……臣妾遵命!”褒姒应声道,像是在哄孩子,“只是臣妾不明白,念儿不过是个孩子,大王同他置什么气,您同那些诸侯都尚且能客客气气,却同自己的儿子暴跳如雷,这样不是有些奇怪吗?” “是你太宠着念儿了!”姬宫湦说道。 “从没有人这么说臣妾,大王您是第一个!臣妾觉得冤枉……”褒姒委屈的说道。 “念儿到底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并非真的是你的儿子,寡人只怕他从未将你当做母后来看待。”姬宫湦急急忙忙的说道,话一出口却又忽然悔的肠子都青了,满嘴的苦味,脸红到耳根,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一口吞下去,褒姒瞧着姬宫湦这模样,心中却是甜甜的,“大王的意思是……您在同念儿争风吃醋?” “我没有!”姬宫湦急急的解释道。 “哦……”褒姒点了点头,“大王是觉得您年岁已大,精力不够,害怕臣妾拴在您身上的一颗心移情别恋爱上更年轻的男人吗?六岁……”她说着“啧啧”了两声,“臣妾会不会操的心太早了?” “你说寡人精力不够?”姬宫湦一脚踹开了寝宫的门,然后又用身体将门关上,看着褒姒挑着眉问道,褒姒赶紧摇头,双手紧紧的搂住姬宫湦的脖子,“臣妾什么都没有说!” “寡人就让你看看,寡人是不是精力不够了?”姬宫湦说罢将褒姒扔在了床上,急急忙忙的脱掉了自己的衣物,褒姒伸出手帮姬宫湦解开了他内里的衬衣,一转眼就一丝不挂的撑在床上,俯瞰着身下的褒姒,褒姒蓦地安静了下来,不再同他争执,躺在那里看着他的眸子,满是深情。 姬宫湦俯下身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像是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然后复又吻了下去又深又长,交织缠绵在了一起,褒姒白皙的肌肤泛着桃红,屋子里一片氤氲的气氛,她身上的白裙被褪去了大半,只剩下不多的几件衣物蔽体。她贴着他的肌肤,像很久以前所习惯的那样,仿佛忽然之间就回到了过去的旧时光里,就在一触即发的那一刻,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姬宫湦皱了皱眉,顿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想去理会这恼人的敲门声。 可那敲门的人却没打算就此放弃,砸门的声响反倒是越来越重了,“哐哐哐”的不打算停下来,姬宫湦皱着眉头看着身下的褒姒,褒姒轻抚着他的肌肤,“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姬宫湦长舒一口气,仰面躺在了褒姒的身边,一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之上,“谁?” “秀秀!” 姬宫湦皱了皱眉,“有事儿明日再说!”他不耐烦的呵斥道,兴之所至却被人强行打断,口气之中十分急躁,只恨不得来人能识趣一些赶紧退下去,秀秀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医院的医官刚才来过了,臣妾……”她说了一半,顿了顿,“臣妾明日再来吧,先行告退!” “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褒姒侧过身去看着姬宫湦说道。 “能有多重要?”姬宫湦不满的问道。 “若是秀秀觉得,宁可打断大王,叫您懊恼也要来告诉您的事情,只怕不会是小事儿的!”褒姒劝慰道,姬宫湦转过身一把捏住褒姒的手,“我就去听听她说些什么,很快就回来!” 褒姒对姬宫湦点了点头,可以一个女人敏锐的触觉感到姬宫湦这一夜是不会再回来了。 …… 那日楚夫人赶上了姬宫湦的心情不好,楚国是否出兵一事没个定夺,她只得差人将虢石父叫了来,虢石父一向是最能揣测大王心意的人,楚夫人便寻思同虢石父商量个对策出来,虢石父听过楚夫人的转述之后,在酉阳宫的大殿中前前后后的踱步沉思,捻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时而颔首、时而摇头。 这模样叫楚夫人甚是心焦,“虢上卿对此事到底怎么看?” 虢石父看了看楚夫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话在口中琢磨了半晌觉得直接说出来有些不太合适。 “您到底要说什么呀?”楚夫人只觉得自己都快被虢石父给急死了,“我哥哥那边还等着大王给他回传口信,如今打还是不打,到底如何定夺?只怕大王说了打,我传了这话,日后秦楚开打,越闹越大,最后大王却又不肯认这责任了!推给我,我可担当不起!” “怎的?娘娘怕了?”虢石父问道。 “倒也不是害怕,是觉得不值!”楚夫人不满的说道,“若是他对我如同待褒后之心,便是万死,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可他不过拿我做个寻常的棋子而已,用的时候才想起亲近一番,如今又没用了,便丢在一边理也不理……”她说着叹了口气,“偏偏他每次肯亲近,我就失了分寸,又将一颗心原原本本的捧上来,最后得到了不过还是他的一句凌辱罢了!”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虢石父宽慰道,“如今还未到分胜负的时候,只怕这宫里谁赢谁输,还未必看得出高下吧?如今已经有了秀秀同褒后分大王独宠,日后大王也会将越来越多的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毕竟……男人对着一个女人的时间长了,总是会厌弃的,偶尔想想也觉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承虢上卿的吉言,可我如今叫你来,并非是要你对此事发表看法的!”楚夫人看着虢石父正色问答,倒是没有被他的夸赞给冲昏了头脑。 “依楚夫人的意思,大王派遣楚侯是要作甚?”虢石父问道。 “刚才就同您说了,是要攻打申国,除掉宜臼的靠山,叫宜臼无法再谋逆篡权,以此正东宫太子之位!”楚夫人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以为虢石父根本就没有好好听自己的话。 “既是如此,那么……此事有多少人知道?”虢石父又问道。 “申侯可不是朝中寻常大夫,或是几国中寻常的诸侯,在朝中也算是个能一言九鼎的老臣,在诸侯中则更加是占尽了地利优势。大王若要攻打申国,怎么可能叫申国做好准备迎战,那不是要被朝中大臣的唾沫芯子给淹死了?”楚夫人问道,瞥了虢石父一眼,不知道他怎么问得出这些问题来的。 “哦……”虢石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楚侯为何会怀疑秦军调兵至申国附近是要做申国援军的?” “这……”楚夫人被虢石父的问题问的愣住了,看着虢石父半晌还没有了反应,自己琢磨了半晌,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这……若是没有人知道,申国便不可能去搬秦国的救兵,加上赢开如今尚在城中,秦国似乎没有这个胆量贸贸然的行事。” “所以楚侯到底是替大王分忧,还是编造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言论来扰了大王的心思,楚夫人心中可得有所掂量啊!好在此事大王没有细想,若是回过这个味儿来,只怕是又觉得楚夫人同楚侯是一伙儿的,成心要叫他这个做帝王的为难了!”虢石父佯装出一副好意劝说,心中却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 ☆、第490章 往事如风0 虢石父心中盘算的同嘴上和楚夫人说的丝毫不是一件事情,秦国的军队此刻压阵在申国的北侧绝非偶然,百里成并非是一个做事莽撞、随性的人,能这么做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放下犬戎大军在秦岭一侧不管不顾,却将自己的兵马驻扎在申国北侧……退一万步说,即便这只是一个巧合,可若是合理的操作一番,这个巧合就会变成确凿的事实。 事实就是……一定有人讲楚军要攻打申国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而这个人是谁?姬宫湦准备攻打申国一事,连虢石父都并不知情,可说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楚夫人是一个,却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此事透露出去,那么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情?这个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了,虢石父的嘴角微微的挽起了一抹笑意,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楚夫人被虢石父说的心烦意乱,此事若是叫楚侯出兵,却真的与秦国打起来了,只怕楚侯从此以后会对自己设防,自己这颗棋子在姬宫湦的手中也就失去了作用;可若是不让楚侯出兵,此事待到姬宫湦知道是自己从中作梗阻拦,也一样会失去价值,被人弃之敝履。 “虢上卿觉得此事本宫应当如何去做?”楚夫人看着虢石父询问道,虢石父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思忖片刻,“不妨同赢开商议一番,此事若能拿到赢开的保证,保证秦兵绝对不会出手,楚夫人还担心什么?” “虢上卿说的有理,多谢上卿指点!”楚夫人向虢石父行礼作揖道,虢石父便急急请辞了,他费了些时间去证实褒姒过去是否曾和申后有过接触,果然从申后宫中悉人嘴里探听到,在掘突成婚那日,褒姒去过申后的宫中,同申后相谈片刻,紧接着秦兵就压倒了申国的边境之上,若是此事全然没有任何干系,虢石父觉得这未免太难说服人了,对于扳倒褒姒一事,心中便越发的有了些头绪。 数日之后,褒姒同姬宫湦的关系大为缓和,甚至连让姬宫湦勃然大怒的太子伯服最近也安分了起来,虢石父见此刻时机不对,将此事又深藏在心中,只等着日后能拿出此事作为压死褒姒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夜里,秀秀将姬宫湦叫出了褒姒的寝宫,姬宫湦从床榻上翻身而下,草草的将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快步走出了寝宫,轻轻的将寝宫门关好,然后才朝着秀秀的房间里走了去,拍了拍她的门,秀秀已经准备睡下了,忽然听见拍门声又猛地坐了起来,披着衣服出来拉开了门,瞧见姬宫湦整个人才猛地一惊,心中一阵颤栗,半晌才定了定自己的情绪,她有些后悔刚才去打扰姬宫湦和褒姒之间的亲昵了,可是下意识的她就是很想打断他们,迫切到还没想清楚此事该不该告诉姬宫湦,“大王?” “何事!”姬宫湦站在门口说道。 “大王进来说话吧?”秀秀问道,侧过身给姬宫湦留出了进门的空间。 “不了,寡人站在这里听!”姬宫湦生硬的说道,“你有事快说!” “刚才宫里的医官来过了,为秀秀号了脉,”秀秀瞧了瞧寝宫门外,再次向姬宫湦确认到,“大王真的要在门外听吗?” 姬宫湦看着秀秀的面色、听着她犹疑的口吻,再联想着太医院三个字,对秀秀要告诉他的事情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他跨步而入,走进了寝宫,在中间的桌案前席地而坐仰头看着秀秀说道,“说吧!” 秀秀将门关上,走过来坐在桌案的对侧,“太医院的医官说臣妾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这孩子……”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臣妾不知道该不该留!” 姬宫湦没有说话,整个屋子满是沉默,他低着头用手握成拳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这气氛压抑的令秀秀无端的感到害怕,“若是大王觉得不妥,这孩子我流掉便是了!” “一个多月前,”姬宫湦重复了一下这个时间,抬起头看着秀秀问道,“谁的?” “这……”秀秀满面通红,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惊恐,站起身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臣妾不知……臣妾曾受过鞭笞,便是惩罚臣妾出宫与世子掘突彻夜未归一事,可是此事……此事大王也知道的,是臣妾同娘娘商议要让世子掘突死心的,那日臣妾未曾想过日后大王会临幸,便……”她说道这里说不下去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寡人曾吩咐过褒后,你若是因为此事而怀有身孕,这孩子就留下来!”姬宫湦沉声说道,可是现在不同那日了,这件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了,他和褒姒之间的情愫分分合合、恩恩怨怨的,如今又像是蜜一般,浓的化不开了。 “若这孩子是大王的,就不能留吗?”秀秀问道。 “寡人不想褒后同伯服心中不安,”姬宫湦看着秀秀说道,“但是……”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你做华辰殿的夫人,缺个条件,你毕竟是悉人出生,寡人硬要封你阻力太大,这个孩子……来的也是时候!”他说罢这话就没有再看秀秀。 “多谢大王的不杀之恩!”秀秀趴在地上向姬宫湦谢恩,这样子却叫人看了有些心酸,姬宫湦将地上的秀秀扶起来,替他抹掉了面颊的泪水,“早些休息吧,如今既然有了身孕,就好好安胎吧。” “多谢大王!”秀秀点了点头,倚在姬宫湦的怀中,“大王今晚能不能陪陪臣妾?” “今晚……”姬宫湦重复了一番,刚刚才答应了褒姒今晚会回去,可是眼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褒姒,他若是同秀秀之间什么都没有,他尚且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褒姒这孩子并非他的,可是现在,他自己都被自己弄出的这团关系搅和的一塌糊涂,他也终于能了解褒姒说的那番话,饶是她再当做事情从未发生,她和秀秀的关系始终也回不到从前了。姬宫湦将冷冽的目光转向了秀秀,“寡人想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秀秀坐起了身子问道。 “你当日拒绝掘突的求婚,是因为不喜欢掘突,还是因为放不下宫里的一切?”姬宫湦问道。 “二者兼有。”秀秀答道。 “从一开始你就对掘突无意?”姬宫湦问道。 “并非全然无意,秀秀自小在郑家长大,只是个悉人而已,男女之事秀秀懂得不多……”秀秀的话说了一半,被姬宫湦打断了,“你就不必谦虚了!寡人问你,你只需实话实说!” 听到姬宫湦这么一说,秀秀微微点头继续说道,“掘突当日曾向臣妾表露真情,臣妾的确有所动摇,可是这动摇不过是一种发现自己被人喜欢的欢喜而已,时间久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便是觉得同世子在一起的情愫既不浓、又不重,臣妾又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这份天长地久,臣妾并不期许,也深知世子未必能给予,与其日后我们二人相互生厌,叫世子觉得后悔,倒是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世子大婚,臣妾心中有所失落,可这感情……并非是喜欢。” “寡人明白……”姬宫湦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再做解释,转而问道,“那日你同掘突有肌肤之亲,若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什么?” “臣妾与褒后这番苦肉计,无非是要掘突死了这份心,叫他日后好生待齐国公子,便为大王少生些事端,臣妾别无他意。寻着这个法子,是因为臣妾确不知还能如何是好?”秀秀说的很委屈,叫人觉得她牺牲的太多了。 姬宫湦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寡人还想知道,你从了寡人是因为什么?” 这话叫秀秀面色一僵,嘴角牵动了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出来,不知道姬宫湦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因为……因为……是大王的命令,臣妾不得不从。” “所以心中对寡人有怨?”姬宫湦问道。 秀秀赶紧站起身来,看着姬宫湦猛地摇头,“臣妾从来没有怨过大王!为大王无论做什么,臣妾都觉得甘之如饴!” “那就是说……”姬宫湦眯起自己狭长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秀秀,“你喜欢的是寡人?” “我……”秀秀猛地吸了口气,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可是姬宫湦面上的神情却蓦地冷了下来,“有了孩子是个好事儿,日后你的心思就能分一分了,至于虢石父……”他说着顿了顿,“不必你费心了!” “大王?”秀秀在姬宫湦的背后叫道,不可思议的摇着头。 “明日太宰宫的人自然回来给你打赏,然后宣寡人将你封为华辰殿夫人之事,你既然出自郑国,做郑夫人也是名副其实,又服侍郑夫人那么多年,华辰殿的大小事务你都熟!有了身孕,东宫晨谒一事你也就不必再列席了,此事能避开你同褒后的争执,好好在华辰殿中养你的身子,直至产子。”姬宫湦说着就往门外走,忽然觉得心中甚是恶心,若是当日他就知道秀秀对他有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她做自己的帮手。 “然后呢?”秀秀站在姬宫湦的背后问道,“叫臣妾也因为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孩子叫褒后带大吗?”她瞪着姬宫湦的背影,眼中满是泪水,就因为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动了一份不该动的情,他就要这么对她吗?她还是昨日里的那个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再做昨日里的那个他呢? 姬宫湦猛地顿住了身子,郑夫人的往事忽然之间历历在目,都从心中浮到了脑海。 ☆、第491章 不要去验证0 姬宫湦忽然顿住的身体叫秀秀的心中燃气了希望,这一瞬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秀秀连呼吸都变得很谨慎,生怕自己的一个小动作就会改变姬宫湦的决定。他沉默了良久,让人从这沉默中找不到时间的边际,末了才扔下了一句话,“不是每个人都是郑夫人!”说罢,他就拉开门从这屋子里走出去了,门“哐”的一关,秀秀浑身上下的力气就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无力的倒了下去,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抵在了地板上。 姬宫湦走到褒姒寝宫的门前,抬起手又将手放了下来,他想敲她的房门,可却不知道再进去和她说些什么,她若是问起了秀秀给自己说了什么,他该如何回答?也许她不会问,心知肚明,可是他要怎么面对她?姬宫湦犹豫了良久,身影从门上投了过来,影影绰绰。 褒姒躺在床上看着那门外的身影,刚才秀秀叫走姬宫湦,她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就知道今夜自己必定是独守空闺了,可是姬宫湦却顾及她的想法没有在秀秀的寝宫中留宿,他做的已经足够了。褒姒闭上眼,翻了个身,佯装睡去,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静,整个东宫中再也没有一点声响了。 第二日晨谒的时候,太宰宫的宰夫前来宣读姬宫湦的旨意,封赏秀秀为华辰殿夫人,因秀秀出自郑家,是故为郑夫人,打赏钱币、布匹、青铜、璞玉,即日便搬去华辰殿中。宰夫宣读了大王的旨意,顺便给秀秀说道,“郑夫人,恭喜了呀!” 秀秀在众位后宫嫔妃面前显得有些惶恐,面色羞赧,不知如何是好。 “有劳大夫了!”褒姒站起身从一旁取过了钱币给大夫打赏了,大夫拿着这沉甸甸的钱币还显得有些惶恐,“哟……褒后,这在下可不能收。” “讨个彩头。”褒姒说着将钱币又推到了宰夫的手中。 “那就……”宰夫瞧着褒后,恭敬的行了礼,“多谢褒后了!还得恭喜郑夫人如今怀有龙种,大王吩咐了医官悉心照看,决不能有差池!” “多谢大夫!”秀秀对传话的宰夫说道,面色却不太好看,孩子刚刚怀上的时候是不稳妥的,稍微是个绊子,这孩子就一定保不住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后宫的嫔妃若是怀了,一定会隐瞒到开始显怀的时候,绝不会这么早告诉大家。几位夫人和嫔妃听了宰夫说的这话,都面面相觑了起来,先前郑夫人怀有大王孩子的时候,可是瞒了又瞒,很多人到临盆之时才得知此事,如今却一早就告诉了大家,似乎就是在给后宫中的女人们说,若要干掉这个孩子,此刻是最好的时机,还请大家快些下手,莫要耽搁了时机。 “郑夫人,您看……我们是这就帮您搬啊,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宰夫问道。 秀秀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褒姒,褒姒开口张罗道,“如今后宫已经多年没有喜事了,你能怀有大王的子嗣自然是个好事儿,既然大夫带着奴人们都来了,就也别耽搁了,现在就动手吧?” “褒后,”大夫看着褒姒说道,“还有一事,只怕还得和您通传一声。” “说!”褒姒笑着说道,面上尽量表现的不那么寒酸,她知道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她一个人身上,就像是一块巨石,有着巨大无比的压力,她得挺直了腰板,如今才理解这后位坐起来委实不易。想要一碗水端平,更是难上加难。 “大王说郑夫人如今怀有身孕,走动起来多有不便,请示褒后能否叫郑夫人不用再参加朝谒?”宰夫问道。 “便是大王不说,叫郑夫人免于朝谒的走动也是应该的!”褒姒笑着说道,笑的很艳丽,这艳丽让人看着有种眩晕的色彩,从来没有人见过褒姒笑的这么灿烂,她转向了一旁的楚夫人,“楚夫人跟着大王也有多年了,什么时候能怀个孩子双喜临门啊?” 楚夫人咬了咬牙,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知道褒姒此刻心里不舒服便将火气撒在了她身上,她心头一样不舒服着呢,输给褒姒姑且能忍,输给秀秀却难以承受,“瞧褒后说的,我身体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你我是没有郑夫人这福气了!”楚夫人说罢看着秀秀,“改日我酉阳宫就去华辰殿拜访,这必须要准备一份大大的贺礼才好!” “有劳楚夫人了,”秀秀转向了楚夫人,“不过大家都是后宫女子,此事不必见外了!” “诶……后宫和后宫还有所不同呢,东宫和东宫不也是有两重风情吗?”楚夫人也同样笑的灿烂,不仅恭喜了秀秀也连带着恭喜了褒后,“恭喜褒后了,不但能自己得了大王宠幸这么多年,还能惠及宫中的悉人,你们这些悉人也算是命好能跟得了褒后!以后一朝攀龙附凤,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啊!” “承楚夫人吉言!”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给宰夫使了个眼色,宰夫立刻就开始去帮秀秀搬东西,而褒姒则叫东宫大殿内的人群都散了去,看热闹的人很快都被请了出去,最后只留下秀秀同褒姒在大殿之上,秀秀看着褒姒说道,“多谢娘娘成全。” “孩子是谁的?”褒姒问道。 “大王的!”秀秀想也不想的答道。 “你确定?”褒姒问道。 秀秀点了点头,扶住自己的小腹,“孩子时谁的,秀秀心中是有分寸的。” “如今宜臼与大王反目,伯服又心有怨恨,只怕是难当太子大任,如今若还有王子能降世,对大家都是个好事儿。”褒姒点了点头,“我若是早就知道你同大王之间有情,当日绝不会应允你的要求,上演一出苦肉戏给掘突来看!你为他付出的委实不少……”她说着叹了口气,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摆自己的表情才合适,调整了一番,最后是一副素色对着秀秀。 “秀秀对不起娘娘……”秀秀说着就在褒姒面前跪了下去。 褒姒立刻扶住了下坠的秀秀,将她搀扶了起来,“你在我身边数年,对我的秉性也有所了解,你若是说你爱大王,我绝不会阻拦。但是如今整件事情却是这么发生的,若再叫我心中没有隔阂,从容的接纳,我很难做到。” “秀秀明白。”秀秀说道。 “如今你去了华辰殿也好,叫你在东宫中与我朝夕相对,只怕对你来说也十分为难。”褒姒说道,这话也不知是在劝慰秀秀还是在劝慰自己。 “娘娘请放心,除却大王一事,在别的事情上秀秀绝不敢对娘娘有二心。”秀秀惶恐的说道,褒姒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原本你有了身孕的事情不该告诉众人,可若是不说,将你一个小小的悉人出身的女御升为后宫夫人,只怕是难以服众。大王做事向来没有规矩,他并不害怕群臣苛责他,他担心的是有人刁难你。可是如今说出来,你的处境一样是十分危险的,在后宫之中想害你的人,虽然远不如当日想害郑夫人的人多,可是你还是得多加防备。这种事情,只要叫对方得手一次,你就输了。” “多谢娘娘提点。”秀秀说道。 “大王对你是有情的,只是你不要逼得他太急!”褒姒提醒道。 “娘娘当真这么觉得?”秀秀问道,她知道褒姒看得透很多事情,看得透姬宫湦到底是为什么宠幸的她,她在褒姒面前没有丝毫的自信,也根本不相信在争宠一事上是褒姒的对手,她不作为,只是希望褒姒或者姬宫湦能够怜悯她,将爱情分她一杯羹。 “嗯……”褒姒点了点头,“否则也不会这么待你了。” “大王对楚夫人也是有情的吗?”秀秀问道,觉得褒姒这番话未免太没有说服力了。 “否则早就杀了她了!”褒姒如实相告。 “那么对娘娘呢?”秀秀问道,“大王对娘娘的特别数十年如一日,超出了当年所有人的预期,娘娘与大王共患难,为他遮风挡雨,我们都看在眼中,虽然不能有娘娘的作为,可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了极致,可始终无法让大王正眼相待。” 褒姒看着秀秀半晌没有说话,这表情吓到了秀秀,她立刻说道,“娘娘请恕罪,秀秀并非有意得罪,只是好奇这个答案。” “答案就是永远不要试图去验证你在一个男人的心中有多重要。”褒姒看着秀秀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你也没有验证,从今日大王待你的情况来看,你也会觉得这情分是不浅的!” 秀秀看着褒姒,若有所思,她已经跟随了褒姒这么久,对她却还是这么不了解。良久之后,才后退了一步,“多谢娘娘指点!” “回去早些休息!”褒姒笑着说道,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却没人知道褒姒这番渐强和宽慰之后,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看着秀秀同这一干宰夫离开大殿,褒姒才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的倒下去,慢慢的坐在了大殿的地上,大殿中空无一人,下人们都被褒姒支了出去,空旷的屋子里静的能听得到每一根发丝落地的声音。 “哒哒哒……”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褒姒的目光从地面到了半空,看清楚了来人。 ☆、第492章 此事有诈0 楚夫人娇小的身躯较之后宫里的其他人都更加有辨识度,便是离得很远,只看见了一个轮廓,褒姒也知道是楚夫人去而复返,她强撑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心,站起身来等着楚夫人由远及近走到她的面前,用她那一贯娇嗔的口吻说道,“难得褒后此刻还能有如此心情,倒真不愧是整个后宫最大度的女人了!” 褒姒轻声说道,“楚夫人谬赞,本宫真是做些该做的事情而已。” “您如此不愠不怒,大王会高兴吗?”楚夫人站在褒姒面前质问道,“大王一向宠你爱你,可怎么哄你不见你高兴,怎么气你不见你生气,如此一来大王就会觉得许是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还每到那份儿上,许是你心中有了别的意中人,长此以往,大王也就疲了、累了,总从你身上得不到回应,就像是对着一个纸人,娘娘就不怕您亲手送走的不是郑夫人,而是大王吗?” “楚夫人多虑了,楚夫人倒是哄会开心,气会杀人,可不也没见大王眷恋吗?”褒姒*裸的说道,盯着楚夫人一字一顿的说道,“秀秀是我东宫里出去的人,想动她,先过了我这一关,楚夫人若是贸贸然的做出了点什么自己收不了场的事情,对付大王我也有的是手段!你若是有闲心,还是想着怎么应酬自己远在楚国的哥哥吧?就不要同我在这里瞎耗着了!”她说完迈步朝着自己的寝宫里走去,不想再同楚夫人争执,楚夫人被褒姒这一句话气得不轻,指着她的背影在身后说道,“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明日可不要后悔!” 回应楚夫人这句警告的就只有寝宫的门重重关上的“哐……”的一声。 秀秀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闹得整个后宫、整个朝堂、整个镐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迟迟不肯离去的掘突心中忽然燃起了一团火,他觉得秀秀腹中的孩子十之*是自己的,他和秀秀享鱼水之欢的时候,大王可还没有碰过秀秀,依着大王的性子,她对褒姒的宠爱,只怕未必会真的动秀秀,想到这里,掘突就再也坐不下去了,从书房起身径直的朝着门外就走。 “你去做什么?”姜婉在掘突的身后问道。 “啊?”掘突猛地回过头来,才恍惚间想起原来自己已经娶了夫人,已经有了家室,他犹豫了一番,可心中的小鼓“咚咚”的打个不停,一边劝慰自己要与秀秀一刀两断、便是他去看她,她也不会领情的;可是另一边,却又在劝说自己万一大王知道了秀秀腹中的孩子并非王室骨肉,只怕是会对秀秀下狠手的,犹豫再三,掘突还是决定这趟宫里是一定要去的,此事本来可以对姜婉实话实说,可话到嘴边竟然就改了口,“我想起有事儿还要同文朔商议,毕竟移交军权是个大事儿,得好生琢磨!” “是啊……”姜婉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留你一个人在家无碍吧?”掘突这才想起姜婉是自己的妻子,关切的问了句。 “若说有碍,你就会留在家中不去文朔那里了吗?”姜婉笑了笑,“去吧去吧……同文朔说的详细些,家中还有小惠陪着我,不必顾及我一人在家一事。” 掘突笑了笑,心中的愧疚之意却像是阴影一样被放的很大,他走到姜婉的面前,拉起她的手,亲吻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在她的耳边说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你备好晚饭,等我回来就吃?” “嗯!”姜婉点了点头,甜甜的笑了出来,看着掘突的背影消失在这宅子里,立刻就将小惠叫了来,“去跟着老爷,看看他去做什么?” “夫人,您怀疑姑爷他……”小惠有点不可思议的问道。 “就看看是进了宫还是去了司马那里就好,”姜婉吩咐道,没有和小惠说实话。 “哦!”小惠点了点头,也没多想,一路上尾随在掘突身后,掘突也是神情恍惚,连小惠尾随一事都不清楚,见着掘突是去了宫里,还想着自家主子真是聪慧过人,急急从宫门外回来给姜婉说道此事,姜婉坐在卧榻上,沉思冥想,转而看着小惠又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夫人还不知道?”小惠看着姜婉问道,然后打了打自己的嘴,“小惠忘记同夫人说了,最近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大王新封了郑夫人。” “郑夫人?”姜婉问道,“华辰殿无主由来日久,怎么又有了一个郑夫人?” “是东宫里的那个女御,夫人知道吗?”小惠问道,“就是那个张罗您姑爷婚事的那个女御,叫什么秀秀吧?” “对!”姜婉失神的点了点头,“她怎么了?” “她怀了龙种,大王便立刻加封了她做华辰殿的郑夫人了,这可是盛极荣宠啊,大家都说比当年大王给褒后的宠爱还多呢!那褒后赖好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可这秀秀算什么呀?不过就是个卑贱的下人,跟对了主子,如今便是荣华富贵了,可怜那褒后,被自己的下人一直蒙在鼓里,同大王媾和……”小惠撇了撇嘴,“真是不要脸!”她说着也就不喜欢这个秀秀了,主仆争宠一事想来就有些恶心。 “少胡说!”姜婉呵斥了一声,“这都是谁教你的?” “我哪里胡说了,如今镐京城人人都这么说呢!”小惠不满的说道。 姜婉没了耐心,心中乱七八糟的,她挥了挥手叫小惠下去吧,自己躺在床上静一静,企图捋顺这件事情,可越捋却越惊恐,秀秀与掘突在这婚床上曾经发生过肌肤之亲,又留下了处子之血,那时候秀秀已经被大王封了女御,可见大王加封并非是因为爱慕秀秀,而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既然因着这目的才封的女御,那么现在封为夫人或许只是无可奈何之举,毕竟将秀秀和褒后安顿在一处,有些不妥。这两日褒后与秀秀交恶的言论时而传出来,太子更是对这位下人充满了鄙夷之情。 此事若真的如此,大王就不会再碰秀秀,更何况大周君主,向来不乏女人的,何必要去找一个将自己的身子许给了别人的残花败柳?如此说来,秀秀腹中的孩子就极有可能是掘突的,掘突想必也是想到了这重可能性才会急急赶去宫里的。姜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恐地想象着若是秀秀被大王发现这孩子是别人的,只怕一定会被严刑拷打追问孩子父亲的,染指后宫女人这罪名可不小,姜婉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决不能叫掘突牵连进这场祸事之中。 如今大王的反应未免也有些奇怪,明知道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却仍旧不说破,莫非是等着孩子出生了用孩子做诱,将这父亲引出来再活活打死?姜婉浑身上下一阵激灵,心像是被人捏住,喘不上气来,整个人瑟缩在自己的被窝之中,然后忽然翻身下床,从这房里走了出去,“小惠,小惠?” “是?”小惠听见自家小姐叫自己的声音,便急匆匆的从屋子里赶了出来。 “去置办些进补的药材,”姜婉吩咐道,面上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进补的药材?”小惠十分不解的问道,“要做什么?” “秀秀于我同世子毕竟有过方便,如今既然怀了子嗣,又是龙种,也该登门拜贺,送些安胎的礼物才是!你去置办些,看看怀了身孕的人喝什么比较好,叫药材铺的老板给足了分量,钱都不是问题!”姜婉说着往小惠的手中塞了把钱。 “这好吗?”小惠问道,“褒后对小姐也是多有照拂,你却急着去恭贺新得宠的夫人,这样好吗?褒后心中要作何感想,若是日后这夫人得宠便罢了,若是褒后复宠,这事儿我们齐国脸上可就难看了!”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也没别的意思!”姜婉说道,“更何况褒后才不是和你这般见地的人!” “那可不是,不然也不能我是下人她是王后啊!”小惠理直气壮的说道,抓着钱币就朝着屋外走去了,说话虽然屡屡顶撞自己家的小姐,可是心中却还是关心姜婉的。见小惠离开,姜婉从自己的行礼里翻出了致人小产的药材,这药的性子很烈,当日带在身上便是害怕掘突同别的女人有染若是比自己先诞下子嗣,对自己而言始终是不利的!姜婉将手中的药包紧紧的攥住,神情十分凝重,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她深吸了几口气,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自己稳下来才是,免得明日药还没有送出去,自己就先露陷了,这可是不小的罪名啊! 入了宫的掘突急匆匆的朝着华辰殿的方向去,他是秀秀受封第二日的午时听的这个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人就已经到了后宫之中,站在华辰殿外的荷塘旁,思忖再三,深吸了口气才迈步向前,门外的悉人将掘突拦了下来,“何人擅闯?” “烦请通报,掘突前来拜访郑夫人!”掘突在门外拜谒作揖说道。 ☆、第493章 多情反被无情恼0 门外的悉人面面相觑,掘突进出宫中自有太子伯服给的令牌,可是他前来华辰殿拜谒,悉人还有些犹豫不知道当不当将他放进去,从来没在太宰宫的官员名册上听过掘突的名字,二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如今华辰殿刚刚来了郑夫人,不管别人怎么看待秀秀,可是对于这两位悉人而言,郑夫人……就是郑夫人,他们得罪不起。 若是进去通报,惹恼了这不好惹的郑夫人该如何是好? “还请两位向郑夫人通报,就说是掘突求见,是专程前来恭贺郑夫人的!”掘突再次说道,话音才落,秀秀就走到了门前,她面上的妆容比之以往更浓了一些,看起来竟显得有些妖娆,同往日的她截然不同了,再也不是掘突印象中的那个秀秀了,可这些都不影响掘突此刻急不可耐见秀秀的心情,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他心底里的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这么干看着。 “进来吧!”秀秀身上的锦衣华彩,十分好看,全身上下精心雕琢,连头上的发簪都一丝不苟,已经不是当日里那个朴素的下人了,浑身上下绫罗绸缎,价值不菲,连同她的人也看着高贵了起来,却让掘突猛然间觉得这个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参见娘娘。” “郑世子不必多礼,”秀秀看着身边的悉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娘娘!”悉人们回话,然后从两旁次第离开了这华辰殿,掘突仰头环顾,郑夫人还在世之时他曾来过一次,那时候还年幼,如今看着这殿宇的陈设丝毫也没什么变化,兀自的感叹了句,“大王倒真是个念旧的人!” 这话就像是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了秀秀的面上,她瞪着他,心有不甘、胸口上下起伏着,“郑世子今日前来莫不是同我辞行的?” “辞行?”掘突重复了一遍这词汇,似乎有些闹不懂这其中的意思一般。 “也该回郑国了吧?”秀秀问道。 “郑国的事情有师大夫等人在操持,又有娘在看着,无碍的!”掘突说道,眼睛紧紧的盯着秀秀,“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你应该心知肚明!”他最后这四个字说的很慢,缓慢的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盯着秀秀面上的表情变化,他知道她不会同他说实话,可却想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窥探一二来。 “郑世子也是个念旧情的人,念在我出自你郑家的旧情恭贺我被大王封为夫人,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秀秀一面说便一面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肚子,满面欣慰的喜色,“如今我怀了大王的子嗣,日后在这宫里也总算是有所傍身了!” “不可能!”掘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什么?”秀秀带着喜色抬起头看着掘突问道。 “这不可能,你与我那日……”掘突的话还没有说完,秀秀就立刻接上了话茬,“此事是我该谢谢你,大王当日封我做女御就是怕我被你要了去,那日我为了断你的心思,便同褒后用了这出苦肉计,叫你不敢再对我朝思暮想,起码能好生对待自己的妻子!谁知此举叫大王对我生了情,这多日来在宫中的付出也总算是有所回报了!”她说罢抿了抿唇,“还得谢世子成全!” “可是时间上这也不对……”掘突使劲儿的摇着头说道,脑子里只觉得慌乱的很,根本就没了什么说话的逻辑和对策,只顾着强行逼迫秀秀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甚至他都开始考虑这个孩子若是自己的,那就和秀秀一起离宫出逃,逃到姬宫湦找不到的地方去、逃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可秀秀否定的如此从容,不禁叫那种几乎被掘突忘了的绝望之情又渐渐的燃烧了起来。 “怎么不对?”秀秀看着掘突问道,“此事是我清楚还是世子清楚?” “你……”掘突指着秀秀,嗓子里异常的疼痛,秀秀却笑得明晃晃的,“郑世子,此事我说对就对,我说不对,便是对的也是不对的!这意思,您还不明白吗?我虽郑夫人入宫日久,与大王朝夕相对,受你照顾的时候只是儿时,少女时代直至今日都是承蒙大王庇佑,秀秀这一颗心该给谁,难道你还掂量不出吗?郑夫人离世,我本该陪葬的,可他却留了我一条性命,出入褒后身边也就每天都会见到他,他待我如同对待亲人一般,这情分放眼天下有几个女人会不心动?” “够了!”掘突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怕实话告诉你,大王说,这孩子只要是我生下来的,他就认!”秀秀看着掘突说道,掘突却忽然上前握住了秀秀的肩膀,“大王根本不爱你,他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来试探褒后对自己的感情,你怎么就不明白?” “世子想多了,褒后对大王的感情便是不试探,大王心中也是有数的!”秀秀的面色冷了下去,朝后退了一步。 “你看看这华辰殿,同郑夫人在世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他可能……”掘突顿了顿,十分痛心的说道,“他可能只是将你当做了姑姑的替身,难道你不明白吗?他不爱你,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事实?”秀秀看着掘突反问道,“便是将我当做了任何人的替身,我秀秀也甘之如饴!世子就不必操这份心了,有空还是将自己的郑国打理好吧,如今新婚妻子还在家中,却丢下她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姜婉是个聪明人,别以为她天真的模样就小瞧了她!” “你闭嘴!”掘突忽然大喝一声,“姜婉是个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说。” 掘突的态度叫秀秀没有想到,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的震惊木立在了当下,张着嘴看着掘突,“你吼我?” “算我今日自作多情,郑夫人……”掘突往后退了一步,深深的做了个揖,“恭喜!”他扔下这句话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越走越远,这身影也越来越小,秀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顺着面颊流下,一滴一滴的,她心中只是麻木的感觉,没觉得有多痛,可是这泪水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看着掘突远去的背影她觉得孤单又寂寞。 掘突从宫中回司马府上,一路都走的很慢,两旁退去的景色和人物都变成了一幅幅的山水画,他就像是个画外的人,恍惚的看着这个世界,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也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小惠从药材铺出来,看见了自家姑爷,便叫了一声,声音从掘突的耳畔穿过,没有进入他的耳中,他还是在兀自的朝前走着,小惠见状有些急了,拉起自己的裙子,提着手中的药材就朝着掘突跑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又大喊了一声,“老爷!” “啊?”掘突猛地回过神来,看见是小惠才缓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哦!夫人差我来买些药材回去!”小惠笑眯眯的看着掘突说道,指了指手中提的药材,“老爷不回家吗?” “夫人差你来……”掘突将这话重复了一番,指了指小惠手中的药材才明白她在说什么,立刻紧张的问道,“夫人怎么了?” 小惠看着掘突紧张的模样哈哈大笑了出来,“瞧老爷紧张的,这不是给夫人买的,夫人听闻东宫的娘娘如今被大王封了华辰殿的郑夫人,这位郑夫人又怀了孩子,念及当日置办婚事的情分上,夫人觉得应该去宫里向郑夫人道贺的!可是……”小惠嘟着嘴摇摇头,“我觉得此事只怕是不妥,这位娘娘被封了夫人,褒后心中未必高兴,若是夫人前去道贺,褒后迁怒郑家可如何是好?” “褒后并非你想的那种人!”掘突说道,从小惠的手中拎过药材,“还是夫人想的周到,略备薄礼前去道贺,我倒是贸贸然的唐突了……”他说罢自嘲的笑了笑,声音很小,小惠只听得见自己姑爷的喋喋不休,却听不清这喋喋不休都是些什么内容,又不好去问,只得将好奇心给压在了心中,跟在掘突的身旁往府上走去,走过一处集市,瞧着这摊子上在迈珠钗簪花,掘突又停下了脚步,从摊子上拿起了一支镂空的簪花问小惠,“好看吗?” “买给夫人?”小惠问道。 掘突点了点头。 小惠笑了出来,“好看,只要是老爷送的东西,夫人都觉得好看!” 掘突指了指小惠摇摇头,将簪子递给了卖家叫他将这簪子抱起来,成婚多日来掘突深感自己对不起姜婉,今日这行动便是想要有所补偿,可女人们敏感机警,见着掘突的殷勤,姜婉心中更加笃定掘突在感情上的背叛。 姜婉将掘突送给自己的簪子收了起来,笑着倚在他的怀中,“多谢夫君!” “应该的!”掘突轻轻的拍了拍姜婉的头发,她靠在自己胸前的感觉有些异样,叫他忍不住的吞咽了口水,姜婉拿着那簪子看着掘突问道,“给我戴上可好?” “嗯!”掘突点了点头,将姜婉扶到了梳妆镜前,将这簪子插在了姜婉的发髻上,她仰起头看着掘突,“好看吗?”她的面色红润、嘴唇丰满、眼神清澄,这模样叫倍感沮丧的掘突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亲吻了起来。 ☆、第494章 可怕的大王0 姜婉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掘突,心中觉得很不是滋味,自己是齐伯的二女儿,齐国诸侯之女,人人得称她一生齐国公子,可如今却两个卑贱的悉人都比不上,心中有种苦涩的滋味渐渐的溢满了胸怀,看着掘突的表情也因此而变得深邃了起来,手紧紧的抓着缎面的床单,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天色还未大亮,姜婉就已经翻身下床将原本还在犹豫的药尽数加在了给秀秀买来的药材中,一包包的包好,重新将这药材整理了之后才整齐的放好,若无其事的去做些旁的事情待掘突从睡梦中转醒,他眯着眼睛先是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身边的床上没有人,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姜婉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温婉了,“起来了?” “怎么醒的这么早?”掘突迷迷糊糊的说道,从床上翻身而下。 “你都忘了吧?”秀秀看着掘突笑了出来,将洗脸的布帕用水打湿走到掘突的面前将这布帕递给了他,“昨日就同你说过了,如今郑夫人被封为夫人了,我们总得聊表一番心意,还得去宫里恭贺一番呢!所以早些起来做些准备了,”她说着站起身问掘突,“我这身衣服还合适吗?” 掘突拿着被温水浸润的布帕抹了一把脸,将这布帕丢在了水盆中,翻身又躺在了床上,“何必去恭贺?” “当日我们的婚事有劳郑夫人费心了,今日前去恭贺也是我们礼数不失,否则不得被人诟病你堂堂郑国世子、我一个齐国公子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姜婉说着站起身,将布帕放入水中洗了洗,转身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掘突,“便是你不想去,也得装作要真心恭贺的样子来,才能不落人话柄不是?” 掘突看着姜婉良久,想起秀秀同他说过的,姜婉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个女人一点都不简单。她温婉的笑意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居心,掘突摇了摇头,觉得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当日郑夫人肯帮你我打点婚事,是褒后吩咐的!如今郑夫人离开东宫,与褒后不和一事,人尽皆知,你现在去恭贺郑夫人,不就是在奚落褒后吗?这一趟走下来,只怕是得惹不少麻烦!” “我何时同你说过是去华辰殿的?”姜婉笑了出来。 “那是去哪里?”掘突皱着眉头问道。 “你先同我说,你何时准备离开镐京城这番郑国?”姜婉问道,前几日她曾问过这个问题,可是掘突的口径一致都是不急、不急,如今姜婉再问起,掘突觉得耗在这镐京城里已经没有意思了,就像是与褒姒相识七年的郑伯友,不最后也是心灰意冷的独自去了晋北吗?掘突抬起头看着姜婉,总算是回答了一个确切的时间,“这几日吧?收拾好了,就准备启程?” “好!”姜婉笑的很甜,“那我们就去东宫辞行?” “去东宫?”掘突问道。 “嗯!”姜婉点了点头,“我们去东宫向褒后娘娘辞行,你再问询太子最近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将给郑夫人的贺礼送给褒后,余下的事情我们就统统不管,回来收拾细软,离开这镐京城,回去郑国,我也好去渐渐娘!” “她也等着喝这杯媳妇茶呢!”掘突点了点头,翻身从床上坐起,一手挽住了姜婉的纤腰,“还是夫人安排的妥帖,你若不说我几乎都忘了此事了!” “你公务繁忙,”姜婉整理着掘突凌乱的头发,“将此事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顾着大局,我便去处置这些细碎的小事儿,若事事都得来问你怎么办?你娶了我,岂不是比以前过的更不好了?” 掘突点了点头,心中一股暖意流过,看着面前的姜婉心中深深的陷入了自责当中,秀秀将头抵在了掘突的胸口,“父亲和二娘的事情,我多少也听闻了一些,郑国的变故,叫二娘送了性命,父亲心中必定悔不当初,如今才会独自生活在晋北草原,孤身一人……”姜婉摇了摇头,“人们总是对自己手中的东西视而不见,对得不到的却倍加珍惜,可得不到的也许永远都得不到,而手中的东西可能早晚会失去的。” “我知道……”掘突说道,抱着怀中的姜婉拍打着她的背,“我明白。” 姜婉不再说话,她不再去逼掘突,点到这里,掘突也应该明白姜婉心中的意思,如今掘突娶了姜婉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心猿意马日后只会伤害他们两个人。褒姒见到姜婉同掘突一并前来东宫拜谒,瞧着两人眉目间的神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甚为欣慰,“还想再留你些时日,这么快就要走了?”褒姒听着姜婉阐述今日前来的目的,拉着姜婉的手说道。 “姜婉也舍不得娘娘,可是没办法的事情……”姜婉嘟着嘴说道。 掘突笑了笑,拍着姜婉向褒姒保证道,“日后只要有机会入京,我便带着姜婉回来问候娘娘。” “别只带着夫人啊!”褒姒看着掘突说道,这话还将掘突问的一愣不明就里的看着褒姒,姜婉的面色却“刷”的一下子红了下去,低着头十分害羞。一旁传来了念儿这个半大的孩子的话,“母后的意思是掘突哥哥赶紧生个小司马出来,叫母后瞧瞧是像你啊还是像夫人!” 掘突听见念儿这么一解释也跟着笑了出来,握着姜婉的手无奈的摇了摇头。 念儿“蹬蹬”两步跑到了褒姒的怀中,“娘,你说这孩子像谁好啊?” “嗯……”褒姒还真的仔仔细细的看着姜婉和掘突,“若是个女儿的话,还是得像姜婉,不然这媒我和大王可不好做,真不知哪家的公子敢娶!” “依着我的意思也是!”念儿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姜婉的模样,“啧啧”两声摇摇头,“要是生个儿子也得像娘才好,不然将来也没有哪家的女公子敢嫁的啊!如今姜婉姐姐生性善良,可日后再找这等温婉贤惠的女子,可就难咧!” “你呀!”掘突指了指念儿,“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日后的婚姻大事吧!” “我不愁,”念儿摇摇头,“我凡事有母后做主,天下诸侯家的公子只怕都想要嫁给我哩!” “你倒是野心不小……”掘突看着念儿点点头说道。 “你问姜婉姐姐啊!”念儿看着姜婉问道,姜婉立刻点点头,“是啊!不少呢,能嫁给太子殿下都是福分呢……” “你们就合起来欺负我!”掘突指着自己看着姜婉和念儿,姜婉和念儿倒也不避讳的点点头,惹得一旁的褒姒掩嘴笑了出来,“你就别同一个孩子计较了,此去郑国你的事情不少,肩上的担子也不轻,有任何事情没办法决定的,多问问朝中大夫,或者常和你爹通通信。” “是,娘娘……”掘突恢复了正经的颜色同褒姒说道。 “说什么呢?”姬宫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从这语气里丝毫听不出高兴的感觉来,声音微微有些低沉,不怒自威,将坐在堂上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猛地正了正身子,看着进门的姬宫湦,人人都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掘突和姜婉立刻站起身向姬宫湦作揖道,“参见大王!” “来了?”姬宫湦问道。 “是,正在向娘娘辞行呢!”掘突说道。 “嗯……”姬宫湦沉吟了一声,“辞行的气氛倒是欢快!” “带着他们去院子里走走?”褒姒吩咐念儿,念儿立刻点点头站直了身子,向掘突说道,“我还有些话要同掘突哥哥说,咱们去后院里走走吧?” “寡人扫了你们的兴致?”姬宫湦朝着四人走来问道,掘突和姜婉立刻摇了摇头,整个气氛都被姬宫湦的忽然闯入打断而显得有些尴尬了,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了,褒姒从姬宫湦的手中接过了他脱下来的长袍,递给了悉人拿了下去,姬宫湦在褒姒的身侧坐下来,神情有些疲惫,声音也有些沙哑,从那日得知秀秀怀孕之后姬宫湦就始终未曾在褒姒面前露面,如今总算是出现了,可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先别急着走,你父亲最近到晋北了吗?”姬宫湦问道。 “上次来信说是快了,最近这些天没有书信送回来!”掘突答道。 “是吗?”姬宫湦冷冰冰的问道,对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关心,只是客气的问几句,褒姒又给念儿使了个眼色,念儿赶紧同姬宫湦说道,“孩儿有些事情想要请教郑世子,可不可以给孩儿些时间单独聊聊?” 姬宫湦的凌厉的眼神扫过掘突,“何时返郑?” “过些天就走了!”掘突说道。 “去吧……”姬宫湦对念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叫他们三人从大殿离开了,褒姒也向两旁的悉人都使了个眼色,大殿之上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二人相对了,褒姒伸出冰凉的手捏着姬宫湦头上的几处大穴,他的模样实在是太疲惫了,“大王遇着什么事儿了?” “你何时才能和我说说笑笑?”姬宫湦看着褒姒叹了口气,朝着褒姒的腿上躺了下去,闭目合眼,“只是来找你辞行?” “不是同大王争人,大王放心吧!”褒姒轻声说道。 姬宫湦将褒姒的手握住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你的心简直比磐石还要硬,我伤你一分,就自损三分,你心痛一成,我就心痛三成,心里承受的总是数倍于你,仍旧诚惶诚恐,怕伤你深了。” ☆、第495章 慈母多败儿0 褒姒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一晚姬宫湦为什么没有再回来,她心中清楚,他们相识七年,时间虽然不长却生死相许,相濡以沫共同熬过了几乎看不见希望的日子,前途与他们二人而言依旧十分渺茫,就像是褒姒会举起屠刀杀人自保一样,姬宫湦对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尽其所能的利用,在棋子无用的时候再将它无情的丢弃。 如今褒姒不再是他的棋子,而变成了他的软肋,他恨不得将她藏着、掖着,也不想她再陷入政局的烦扰当中,姬宫湦睁开眼看着褒姒的眉眼,“我们若是能像寻常朋友那样聊一聊,说一说,笑一笑,逗逗你开心,讨你欢喜多好。” “发生什么事儿了?”褒姒低着头看着姬宫湦问道。 “楚军可能要休战了……”姬宫湦说道。 “怎么可能?”褒姒问道,有些意外,“难道是楚夫人同楚侯说了些什么?还是因为秦国一事,叫楚侯觉得畏首畏尾,放不开拳脚?” “楚夫人先前来询问我这个问题,当时你病了,我还是从她的口中得知的,急着赶往大东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楚夫人给楚侯发去的信函还未到,但是已经有探子回禀说申侯派了说客前往楚军大营,这说客离开之后,楚军就停止前行了!”姬宫湦说道。 “大王不该管臣妾的。”褒姒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心焦,申侯一事兵贵神速,若是能一举将申国拿下,万事都好说,可如今拿不下,非但姬宫湦不能为了伯服铲除宜臼,甚至可能连自己的地位都受到了威胁,申国若是起了谋反之心,这天下的时局就当真难说了。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姬宫湦焦急的说道,“我也不是……”他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就口笨舌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我如今是有些赌气了,还记得当日你初入宫不久,你同我说你想要我身边的位置,我怎么回答你的吗?” “大王要我证明配不配。”褒姒还记得此事,当日简单的想法后来让她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得到这地位。姬宫湦点了点头,疲惫的叹了口气,“你也要我证明,我配不配拥有你的真心……” “臣妾妄言了,大王何必当真?”褒姒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何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当日寡人想……证明?何其容易!我出征在外,那场战争费尽了人力物力,九死一生才终于获胜,然而这只是个开端而已,并非到了结局。寡人才知道这江山守着有多难,亲手杀了启之更是深感这帝王的不易,我答应你的事情,其实我还没有做到!”姬宫湦说道。 “大王已经做到了。”褒姒有些心疼这样的姬宫湦,“大王并不知道臣妾要你证明的是什么,如今你已经做到了!” “有人说,一个男人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才能撑起一个家,如今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未必保得住,我算是什么强大的男人……”姬宫湦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面上的表情无尽的痛苦,褒姒知道他说的不是念儿是宜臼,她的泪水不能自已,从眼中掉落砸在了姬宫湦的面上,姬宫湦松开了握住褒姒的手,拭擦了一下自己面上的泪水,浅浅的笑了笑,抬起手给她拭擦她的眼泪,“怎么了?” 褒姒摇了摇头,她是心疼他,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他多么要面子、多么大男人,她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在心疼他?他会将这种爱当成是一种对弱者的同情,褒姒吸了口气,才稳住了自己抽泣的身体,“任谁做了大王的位置,都不会比你做的更好了。” “真的吗?”姬宫湦的眸子十分明亮,认真的看着褒姒说道。 “真的!”褒姒点了点头,“不论发生多么大的事情,臣妾从来都对大王深信不疑,只要你在,臣妾的这片天就绝不会塌。” “真的?”姬宫湦又问了一遍。 “嗯!”褒姒又点了点头。 “你说是真的,我就信你,”姬宫湦对褒姒说道,“如今楚侯决定休战,寡人不能让他平白无故的占了便宜,寡人要去找申后!” “去吧……”褒姒轻声说道,“大王也该看看她了。” “这一生,我是对她不起,”姬宫湦看着褒姒抿着唇,从她的腿上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她的身边面朝着她,“可是这一生我对不起的人又何止她一个,若是人人都不负,就每个人都负了!” “臣妾明白。”褒姒说道。 “寡人不想杀宜臼!”姬宫湦有些痛苦的说道,他觉得自己胸口泛疼。 “臣妾知道。”褒姒应声道,声音柔软,包围着他,企图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那我去找申后了!”姬宫湦站起身朝着门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褒姒,“褒姒?” “大王?”褒姒问道。 “能抱抱我吗?”姬宫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朝着姬宫湦的方向走过去,轻轻的将他揽在了怀中,他抱他抱的很紧,就像是末日的分别,就像是他迈步而出他们就会再也不见一样,他的面颊贴着她的肌肤,灼灼的温暖浸润着她的心脾,她看着他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忽然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是也只是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臂兀自的笑了笑,“怎么这么傻呢?”褒姒说了这句话站在原地大哭了出来,就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娘?”不知道何时回来的念儿拉了拉褒姒的衣襟,“父王又欺负你了?” 褒姒转向念儿,一把将念儿抱进了自己怀中,一面说着“没有”,一面却将他抱的更紧、哭的更狠了,褒姒的呜咽声充斥着整个琼台殿,这叫念儿也觉得有些惊慌失措,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他只得佯装着大人的模样拍了拍褒姒的头发,“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念儿会保护娘的,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娘!” 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哭声越来越小,从激动的情绪中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才渐渐的松开了念儿,擦干了自己的眼泪,“郑世子和世子夫人都走了?” “走了!”念儿点点头,“送出宫了,怕父王和你生气,大家叫我赶紧回来看看,果然……”他的语气有些悻悻,“他总是把你气成这样,我真不懂,娘为什么还要屡屡相求于他?我们便是流落出宫、便是在乡野乞讨,不活在他的庇佑之下,也一样能活的很好,娘在怕什么?” “我不是怕,”褒姒看着念儿说道,“也没有觉得自己在忍。” “娘……”念儿一屁股坐在了褒姒的身边,“掘突哥哥将郑伯在晋北的地址给了我,若是我们离宫,还能去投靠郑伯,这后位若是秀秀想要就给她,这太子之位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就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娘何必同他们计较,让自己伤神呢?孩儿带娘离宫,这后位、那太子之位不过是些身外事,不要也罢,只要娘开心,念儿就开心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褒姒看着念儿有些吃惊,不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念儿看着褒姒也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可知你爹为何很多事都做的绝情绝义吗?” “因为爹铁石心肠!”念儿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以为出宫流落在外、投靠他人就是本事吗?你以为你在外面活的很好,就能证明自己的本事了吗?你知道这天底下最难的事情是什么吗?”褒姒向念儿发问,却并不是要念儿回答,“是做一个大王,普天之下无人不从的帝王,这太难了,你祖父耗尽一生心血不能得偿所愿,你父亲倾其半生,心中仍然惶恐,他们讲天下江山拱手后人,不是一种恩赐,是一种责任,是一种相信这大周江山能在你手中延续的责任感。你以为他对你、对我强硬尖刻,是因为他是大王,可以肆意凌辱天下的任何人吗?是因为他想用他的坚强来为你我守住一片天,便是有朝一日这天塌了,也有他在撑着……”褒姒说着这些话,泪水再次溢了出来,她咬着自己的下唇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念儿跪在褒姒的面前,一句句的说道,“娘……是我错了,是念儿错了,念儿不懂事,念儿不再同父王争执了还不行吗?你别哭了……” 褒姒抿着唇摇了摇头,神色凄苦,将念儿抱入了怀中,“你父王为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不惜对宜臼下杀手,可是你以为他心中不痛吗?他刚才生气是因为得知楚侯的军队与申国讲和,当初楚侯曾答应你父王去攻打申国,钳制申国对宜臼的支援,叫宜臼永无夺嫡之力……当日秦伯驻守申国边界,压着申国佯作虎视眈眈,其实是要出兵相助,大王发那么大的脾气,不是因为此时弗了他的心意,是因为此事成为了你的阻碍!今日他得知楚侯可能会息战,虽然看着愤怒,可是其实他也松了口气,宜臼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你的亲哥哥……他下不去手。” “孩儿不知道……”念儿在褒姒怀中也哭了出来。 “你往日里觉得天下之事,胜券在握,是因为你的父王将这风雨给你挡在了屋外。”褒姒将念儿推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慈母多败儿,我没将你教好。” ☆、第496章 宫里出事儿了0 听见褒姒说这句话,念儿连哭都不敢哭了,深深的将自己的软弱藏在心头。他的父王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要做到,而且一定要做的比他的父王更好,念儿偷偷的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他停止了哭泣,却还带着抽泣的声音对褒姒说道,“娘没有错,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说这些话了,娘不要伤心。” 褒姒拍了拍念儿的头,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这样成何体统?叫外人看了,只怕是又有说辞了,她敛起了自己的情绪,定了定神,擦掉了面颊的泪水,然后站起身来将自己身上的裙子也理了理,“掘突有说些什么吗?” 念儿摇摇头,也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整张脸哭的和个花猫似的,“说了些客套话,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草草散了!姜婉姐姐送来的补品得转赠华辰殿吧,还是娘要亲自去探望秀秀一番?” “我这模样,在外走动多有不妥,先差人送去吧?”褒姒说道,“说我改日再去探望。” “是!”念儿答道,然后将早晨姜婉来时拿的那些补药一一包好送去了华辰殿,对姜婉关心秀秀的举动念儿心中还是有些不满,可见着自己的娘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小心眼,犹豫着要不要亲自走一趟华辰殿,犹豫来、犹豫去,又放下了这心思,眼下还有一件事情比应对秀秀更加重要的,那就是应对赢开。 念儿差了悉人去送,却忘了告诉悉人转告秀秀这是郑家送来的贺礼,秀秀接到了这些补药,心中只觉得奇怪,再想着是东宫送来的,她相信褒姒绝不会害自己,居然没有存个心思就吩咐了人去将里面贵重的药材拿去炖了来喝。 念儿出了趟宫去秦府中探望赢开,赢开一听死念儿来了不敢怠慢,立刻就从屋子里冲出来拜谒,“参见太子!” 念儿挥了挥手,“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诸多礼数了!”他说罢俏皮的笑了笑,跑了两步挽住了赢开的胳膊,“你从宛城回来,咱们就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几次想来秦府上,却因为和父王的关系日渐恶化,也不敢来,怕给你、怕给母后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劳烦太子殿下记挂,在下本应登门去东宫拜谒的,还要烦您亲自来跑一趟!在下也是担心我秦国之变会给太子殿下带来什么麻烦!”赢开向念儿作揖说道,念儿摇摇头,毫不在意此事,“麻烦?能有什么麻烦,便是麻烦,也不过是父王的训斥罢了!朝中上下,谁敢参我一本,便是参了,同一个六岁的孩子过不去,他们倒也好意思!” “太子殿下,人言可畏,您位及人君,凡事还要顾及些才好。”赢开劝说道,“虽只有六岁,大家可都是将您当做储君在看待,不会像你是寻常的六岁孩子,更何况申侯的遗留势力还在朝中,只怕是日日都想将太子殿下扳倒,换上宜臼!” “我才不稀罕这太子之位呢!”念儿哼唧了一声,满面不满的情绪。 “太子殿下,此事可不能乱讲,在宫里这太子之位并非你不要就能不要的,若是您不要了,只怕是这代价有些惨痛……”赢开恭恭敬敬的向念儿进言,他如今姑且算是太子一派之人,若是念儿被废,他必定受到牵连。这话惹得念儿十分不悦,“好了好了,莫要再提这些事情了!我来也不是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他环顾了一圈这屋子,见着内里的陈设都十分简陋,想必是已经将准备带走的东西收拾了,只等着姬宫湦下令,赢开就准备出宫了,可是如今因为百里成擅自调动军队一事,弄得赢开十分被动,姬宫湦再也不提将他送换秦国一事,赢开只得在府上等消息了。 “原本说是这年关过完,你就能返回封地了,眼下看来此事倒是有些麻烦了!”念儿对赢开说道,赢开微微点头,“百里将军调动兵马必然事出有因,只是我身在镐京城,和他往来通信困难,倒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百里将军一向是向着父王的,又知道秦伯向着我,应该不会贸贸然的去解申国之困!”念儿这话叫赢开愣了一下,“申国之困?” “哦!”念儿点点头,“就是宜臼被废一事嘛!”他没有将楚军要攻打申国的事情告诉赢开,只是寻了个别的理由来说,“就像是那天大家参的,说是百里将军要拥立宜臼,这怎么可能嘛!拥立了宜臼,对你们秦国似乎没有任何好处呢……”念儿说着这话看着赢开的表情,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不想漏掉什么信息,听了念儿这话,赢开连连点头,“是啊,在下一向是与太子殿下交好,怎的会去帮旁人?而且当日赢德拥立宜臼,我又与赢德素来不和,百里将军明明深知此事,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转投申国,更何况我才是秦伯,他若是有此意向,我怎么会不知?” “百里将军没有送来书信吗?”念儿问道。 “没有……”赢开赶紧摇了摇头,“我也正心急着咧!” “大臣上本参了百里将军,因而连累了秦伯,此事也未必完全是空穴来风,一定是百里将军做了什么事情叫大家误会了!你贵为秦伯,无法返回封地,总在镐京城里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儿,此事总得想想办法!”念儿说着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来回的在这屋子里踱步,面上带着几分心焦的模样。 “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好办法?”赢开问道。 “此事要说好办法倒是没有,可是笨办法倒是有一个,办法也许笨了些,只是能解决问题!”念儿说着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这番话,他仰起头问赢开,“你可要听一听?” “说来听听!”赢开很焦急的说道。 “如今大家参的是百里将军,其实对你是没有意见的,只是因为百里将军是秦国的将军,你又是秦国的诸侯!百里将军这么做,不可能是调动秦国兵马图个好玩,必定事出有因,可他若说自己调动兵马是什么原因,那么大王只怕是就会误会百里将军与宜臼一派结盟,意欲图谋不轨,此事只要百里将军肯入京解释,大王自然会放还你回秦国封地的!若是秦国无战事,叫百里将军跑这一趟,也无碍吧?”念儿问道,上下打量着赢开的表情,他才不相信百里成这么大的动静调动了秦国兵马,却不告诉自己的主子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赢开不肯说,绝不是因为不知道,十之*是被众人猜对了,百里成就是要拥戴宜臼。 念儿还没有彻底的将此事理顺,不知道百里成忽然倒戈是什么原因,可是只要将百里成骗入镐京城,秦国无大将,自己也就不忌惮秦国的威胁了。若是赢开不肯召回百里成来换自己,此事就一定不简单,赢开的心中只怕也是在打着谋划全局的算盘。 “这……妥吗?”赢开不敢一口回绝念儿,生怕精明的念儿从自己的回答中窥探出什么玄机来,念儿点点头,反问道,“有什么不妥?如今正是大王需要秦国表忠心的时候,百里将军若是非但不表,还执意与大王对着干,这不是将秦伯至于不义之地吗?” 赢开的面色一阵尴尬,听出了念儿这话中的意思,要么自己留在镐京城做人质,待秦国做出什么背叛之举的时候被姬宫湦问斩,然后百里成在朝中拥立新君!或者是自己召回百里成,叫他替代自己在朝中做这个人质,自己返回封地,可届时秦国无大将,只怕是文朔发兵攻打秦国,秦国必取!赢开心中有点犹豫,这局棋可不好下,怎么下都是死局,如今唯有能拖一天是一天了,只要拖下去,也许事情就会有转机,所以他只是向念儿敷衍的答道,“在下明白了,我先写封书信差人送回秦国去给百里将军!” 念儿微微的点了点头,“咱们今日不谈公事了,掘突哥哥要走、你也要走,日后我再镐京城中就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了,父王如今对我又颇为不满,我也是心中苦闷,来找你诉诉苦的……咱们下下棋,边下边说,你此去宛城必定发生了很多好玩的事情吧?说来与我,叫我也听着寻寻乐子!” “好!”赢开点了点头,笑了出来,请人将棋局布好,请念儿入席,念儿今日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来知道宜臼和百里成确实是达成了某种契约,二来就是劝说赢开调回百里成,此二事已经吩咐完毕,念儿便心无旁骛的认真下起棋来,听着赢开讲述自己的宛城之行,时而拍手大笑,时而拍案称绝。 到了天色完全暗下去,几乎要天黑的时候,宫里忽然来了人说要见念儿,秦府上的悉人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传话的人给请了进来,此人一见到念儿立刻下跪说道,“还请太子殿下与我回宫!” “怎么了?”念儿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宫里出事儿了!”来人说道。 ☆、第497章 夫妻多年0 探子回报楚侯休兵一事,叫姬宫湦的心里乱糟糟的,就一个君主而言,他觉得满是愤怒,这是诸侯忤逆天子之尊的行为;就一个父亲而言,他却又觉得深深的松了口气,总算是不必背上杀害亲生骨肉的骂名了。虎毒不食子,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是带着十分的不确定,可是帝王之事便是如此,他若不能为伯服铺稳了位置,只怕是以后大周的政权颠沛。 这种软弱,姬宫湦也只敢在褒姒的面前表现出来,褒姒的那番话定了他的心思,当务之急为了防止申侯生变,打自己一个猝不及防,他必须先稳住申后,此事得到了褒姒的赞成,就像是姬宫湦吃了颗定心丸,原本还惶惶不安,此刻已经胸有成竹了,申后与他在一起日久,他自诩对这个女人是有所了解的。 申后宫里的悉人来报说是大王来了,申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自己宫里的悉人,这悉人面红耳赤的,说话也有些着急,对着申后也是满面笑意,一改往日里那冷冰冰的模样,不及这悉人重复,申后就已经看见了姬宫湦其人,他迈着步子朝着大殿之上走来,面色黑沉,气压极低,看来就是心中无比愤怒。 “大王?”申后只来得及拜谒一句,姬宫湦就对着宫里的悉人说道,“都给我下去!” “是,大王!”悉人相互之间传递了一个眼神,眼下后宫的局势大家都是有所听闻的,他们几人都在寻思申后是不是能复宠,若是能有这等好事,这宫里的悉人也就有福气了,日后的日子必定好过很多。 见着大殿变得空空荡荡的,申后心中一紧,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大王来找臣妾所谓何事?” 姬宫湦没有回答申后,只是自顾自的在桌案之前坐了下来,一手拿起桌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冰冷冰冷的茶水,“你可知道寡人为何将你贬入这冷宫之中诸多年,不闻不问?” “臣妾做了错事,大王惩罚臣妾也是理所当然的。”申后答道。 “你以为这是惩罚?”姬宫湦问道,这话叫申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姬宫湦,想脱口而出的问一句这难道不是惩罚,可是话到嘴边,申后知道以姬宫湦的性子,绝对是不会想听到这话的,转了个才开口说道,“大王是要臣妾在这宫中自省?” “省的如何了?”姬宫湦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接上了申后的话茬,这叫申后不由的舒了口气,知道自己的思路总算是不错的,便继续说道,“臣妾知错了!” “错在哪里?”姬宫湦问道。 “身为后宫之首,却不能给后宫姐妹做个表率,处理事情没有原则,我居于后位却无法行驶王后的权利,更加没有承担王后的责任,才叫当年后宫乱的一团糟!”申后分析道,也仔细的揣测着周王的表情,心中还没有搞清楚周王今日为何会来的。 “还有呢?”姬宫湦继续问道。 “还有……”申后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继续说下去,“还有就是宜臼年纪小不懂事,臣妾教导无妨,才叫他受了奸人的挑唆,竟然……”她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臣妾以为,此事也怪不得宜臼,毕竟当年秦夫人的手中有封诏书,内里说如果大王那一仗不幸身故,宜臼就继承王位!” “那诏书还有呢?”姬宫湦问道,声音威严。 “还有?”申后想了想才明白姬宫湦算的是哪笔旧账,“大王的意思是,宜臼继位并非大逆不道,就是因为他想对褒后下杀手,是以才要对他赶尽杀绝的吗?” “啪……”姬宫湦的手拍在桌上,盯着申后冷冰冰的质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便是宜臼想要杀死褒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吗?要杀死伯服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吗?就因为他继位为王,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是吗?”姬宫湦的声音越来越大,叫申后觉得十分害怕,可也因为这害怕到了极致,反倒是忽然镇定了下来,听着姬宫湦继续说道,“你就是这么教育宜臼的吗?教育他所谓王者之尊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吗?” “大王……”申后看着姬宫湦问道,“扪心自问,当初若非因为宜臼想要害褒姒,而是要害秦夫人或者魏夫人,你还会这么对他吗?或者此时整件事情反过来说,伯服要杀我、要杀楚夫人,大王是不是觉得伯服做的就是应该,宜臼做就是大逆不道!” “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同你一样将孩子带成这般?”姬宫湦问道。 “这不是教养的问题,人一旦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自然而然的就会做出反抗。宜臼觉得伯服的出生威胁到他的生死存亡了,在得到权力的时候就不惜将他和褒姒置于死地,这个性不正是从了大王吗?”申后看着姬宫湦问道,满面痛心,“前些天褒后也来过劝我,劝我叫宜臼给大王认个错,可我不觉得这是错!是大王的处置有失公允,就因为宜臼的母亲是我而不是褒姒对不对!” “宜臼就是被你害了的!”姬宫湦拍案而起,瞪着申后说道,刚刚入宫时的那些打算此刻都被他给放下了,心中只觉得自己竟然萌生了与申后讲和的想法,简直是可笑之极,他迈步就朝着冷宫的门外走去,申后看着姬宫湦的背影觉得有些发怔,虽然有几分懊恼可也想在姬宫湦的心中留下最后的一丝尊严,她也知道这些天姬宫湦更因为秦兵压在申国边境的事情在发火,猜测到今日他前来必定是想要同她议和的,怕申侯先自己一步生变。 姬宫湦走到门口,还觉得心中憋得慌,顿住了自己的身形站在那里和申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寡人告诉你,当日宜臼若是肯留下,向寡人认个错,向褒姒认个错,你要是肯说句软话,在宜臼和寡人之间斡旋,宜臼就不必走今日的路了!宜臼的问题我诚然有错,可真正推他去死的那个人却是你!”他扔下这话拂袖而去,这话就像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了申后的脖颈之上,叫她整个人的脊背都有些发凉,愣愣的看着越走越远的姬宫湦,心中觉得后怕不已,可是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姬宫湦了解申后,正如申后了解姬宫湦一样,所以她深知她今日的一退必定是为了日后的一进,她如今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姬宫湦出了门,呵斥这宫里的悉人们,“盯着申后,这宫里不准往来任何人,也不准她离开!” 两位悉人面面相觑,刚刚还觉得有所转机的事情此刻好想成了板上钉钉的死局,都觉得很咋舌,除了不停的点头说“是”之外,甚至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合适。 姬宫湦回到了显德殿,刚坐下就差人去将赵叔带叫来,赵叔带行礼拜谒,姬宫湦开门见山的说道,“传寡人的令,叫文朔点兵、点将,准备出征,攻打申国!” “什么?”赵叔带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无比苍白,此事先前只是有些隐约的迹象表明姬宫湦派了楚侯攻打申国,可是此事连赵叔带都没有得知确切的消息,也只是初步的怀疑而已,此事未及证实,就被搬上了台面,还和过去的猜测截然不同,姬宫湦是要大张旗鼓的打自己的儿子。 “没听清吗?”姬宫湦颇为不耐烦的问了句。 “不是……”赵叔带摇摇头,“大王还请三思,此事要慎重啊!眼下王子宜臼正在申国避祸,若是您此刻攻打申国,没有一个特殊的理由,只怕是天下都会不服,倒戈相帮申侯的,届时大王可就得不偿失了!文朔司马只怕也未必能一举拿下这场战役,一旦再兵败,对我大周来说可就是元气大伤!” “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姬宫湦一拍桌子恶狠狠的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也无法预测带兵出征之后的战果,更何况眼下秦国显然是申国的盟友,楚军虽然驻扎在申国附近,可是用意不祥,并不好说,若是楚侯也对申国伸出援手,只怕文朔……”赵叔带咬了咬牙才将下面的句子说出来,“也无计可施了!” “秦国和楚国若是相帮大周呢?”姬宫湦问道。 “大王有办法?”赵叔带问道。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姬宫湦冷哼了一声,“赢开若是管不了百里成,谁能管,谁来做这个诸侯,至于熊仪……哼,他眼下还没有胆子大到敢直接同寡人叫板的地步,秦国相助,楚侯不会落于人后的!” “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赵叔带说道, 赵叔带的犹豫令姬宫湦很不满,准备和他下达命令,不是来和他商议的,可是话还没有出口,就有人匆匆跑进来向姬宫湦启奏,“大王……大事儿不好了!” “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姬宫湦没有什么耐心的问道。 “刚才华辰殿差了位娘娘过来给大王送个信,说是郑夫人……”来传话的悉人咽了口唾沫,深感这华辰殿的不祥,“郑夫人小产了,刚才太医院的医官已经去看过了,这孩子……没能保住!” “你说什么!”姬宫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喝一声。! ☆、第498章 心痛难当0 听到下面的人来报说秀秀腹中的孩子没能保住,姬宫湦连坐都坐不住站起身就朝着华辰殿赶了去,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免不了让人想起当日郑夫人的小产,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的?无数个疑问加上一种悲戚的情绪在姬宫湦的脑海中盘旋,原本就在愤怒的他此刻越发的愤怒了,最近的事情接二连三的没有一件是叫他觉得顺利的,这种一切都失去控制的感觉实在不能说好。-- 赵叔带看着姬宫湦的背影,惶恐的问道,“申国的事情……”话都没说完,姬宫湦就已经消失在显德殿了,赵叔带却在原地盘算了起来,按照以往的惯例,他此刻应该是跟上去才是,太宰上卿管辖的是宫内发生的大小事务,如今华辰殿除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难辞其咎,应该第一时间去华辰殿查明事情的原因才是,可是这一次赵叔带没有这么做。 显德殿的书房中满是姬宫湦处理政务的竹简,‘门’外的‘侍’卫和悉人瞧见是赵叔带也没有留意,都站在‘门’外‘侍’立,以为赵叔带要等姬宫湦回来继续商讨政务。赵叔带左右看了看,将书桌上的竹简翻阅了一番,有一封刚到不久的信函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信函出自郑伯友的手笔,内里的内容是来到晋北寻访晋国二公子成师的诸多线索,对这些线索,郑伯友打算一一探访,应该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 这封信叫赵叔带满身的冷汗,他悄悄的退了下去,回到家中坐在窗棱下怅然若失。 姬宫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姬宫湦了,他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赵叔带了,何必还要徒留在京城之中?昨日姬宫湦的矛头指向了郑启之,连犹豫都没有的就对他下了那般的狠手;今日他的矛头是对准了宜臼和申侯,不念及骨‘肉’至亲而要对他置之死地;明日他的矛头必定会指向姬仇,指向自己,要么就是表忠心杀了姬仇、要么就是自裁……想起这些,赵叔带心中一凛,只觉得遍体生寒。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他行为处事的方式处处得罪褒姒,褒姒‘性’格寡淡不同她计较,但也未必会倾其全力救他一命,这些天和褒姒的接触中,赵叔带更是觉得褒姒对着自己已经没有一句实话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心中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明知道自己一向辅佐姬仇,可如今要对付姬仇一事,他却浑然不知!看来,如今的自己也是被别人防范的范畴了,赵叔带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绝望,站起身就吩咐自己的家丁,将家中值钱的大件拿去变卖,换成钱币‘玉’器带在身上。 宫里的事情还不知道下文是什么?可是赵叔带猜测此事必定会牵连到褒姒。 秀秀小产,血流成河,顺着她白皙的肌肤成股的留下,流在地上变成了一滩,姬宫湦努力冲冲的从‘门’外走进来,还没有到训斥人的声音就先到了,指着这些太医院医官的鼻子问道,“要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什么用?关键时候什么忙也帮不了!” “大王……”秀秀满头汗水看着姬宫湦,伸出手去虚弱的叫了一声。 姬宫湦跨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看见姬宫湦,秀秀的两行清泪就留了下来,孩子没了的时候她咬着牙关,冷静理智的叫人去请了太医回来,将所有自己进食的东西都留下来等待太医的查验,心中大概也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了,虽然下腹是巨疼,也没有晕过去,也许这个孩子的小产来说对自己是个机会,也许就会令她一无所有。 这不是赌博,只是事已至此,秀秀对自己的宽慰,她还能用这件事情博取姬宫湦的同情,也许就会令眼下的死局峰回路转。秀秀发现人的贪心是一点一点滋长起来的,起初做个悉人什么都没有想过;后来逃过一死跟了褒姒,便想着只要将褒姒和念儿照顾好,就算是自己的功德圆满;后来大王回了宫,看着他宠溺褒姒的模样,时而被褒姒气的跳脚的时候,秀秀对她越发的羡慕,不自觉地也越来越喜欢用褒姒的方式思考;再后来,秀秀因为掘突的事情被封了‘女’御,一方面她对掘突并没有绝情决意,可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能和普通的‘女’御一样得到大王的宠幸;现在她做了夫人,她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更多了,可是姬宫湦却什么都不肯再给了,因为他在强迫他自己将褒姒变成自己生命里的唯一。 秀秀倚在姬宫湦的怀中不停的哭,声音变得颤抖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姬宫湦的问题,只得忍着痛说一句,“臣妾没事儿,大王若是还有政务要忙,便先去忙吧,这里有下人和医官照料,臣妾没事儿的!” “胡说!”姬宫湦呵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忙什么?孩子没了就没了,大人保住就好!”他说着拍了拍秀秀的肩膀,“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秀秀看着屋子里的人,艰难的抬起手轻轻的挥了挥,屋子里的人鱼贯而出将秀秀同姬宫湦两个人留了下来,这叫姬宫湦的心头一紧,大概也猜到什么事情了,“是……谁?”他结结巴巴的问道,看着姬宫湦的模样,秀秀便苦笑了一声,“大王也猜到了不是吗?” “不会的……”姬宫湦摇了摇头,“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绝不会的!”刚才申后的那番话还如在耳侧,此刻回想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自己的面颊上,“一定不会的,是不是你想的太多了?” “臣妾也希望是臣妾想的太多了,”秀秀看着姬宫湦,“我从一个悉人走到今日夫人的地位,大王没办法想象我承受了什么压力,这压力中最重的就是背叛了她,她这么做我不恨她……我真的不恨她,她觉得我夺走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大王却只是将我当做一颗棋子,你也知道这孩子十之*并非是你的亲生骨‘肉’,对你来说,给我夫人的位置就是求自己的心安理得。是大王对不起我,错的也是大王,您让我入了局,却又将我这颗棋子丢掉,弃之不用……试问一句,在这宫里的人,曾被大王宠幸过的人,谁不曾渴望过大王的真心相待,我要的哪里多了?哪里过分了,就算是大王演一演,您都不肯吗?” “寡人……”姬宫湦只觉得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生疼生疼的,“有证据吗?” “若是没有证据,我敢‘乱’说嘛?下午娘娘差人送了些进补的汤‘药’,我没有留意,叫下人拿去炖了便喝,不出一个时辰,我便觉得腹痛难忍,去太医院请了医官来问诊,孩子已经没保住了。” “这些天你好好休息。”姬宫湦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想起了当日郑夫人小产的时候,心痛难当,恨得咬牙切齿。申后说,大王的一碗水从未端平;秀秀也说,大王给褒后的东西未免太多了,如今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褒姒的身上,她真的能对别人下此狠手,他呢?该怎么做。 握着秀秀的手忽然就松开了,看着姬宫湦一脸神不守舍的样子,秀秀的心都冷了,“我这么说,就没打算追究过这个责任……大王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此事……此事……”姬宫湦连说了两个此事,却不敢给秀秀打任何包票,秀秀也看透了这个男人,对他没有任何期望了,秀秀惨淡的摇摇头,“做不到的事情,就别再说了……原本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未必是大王的,便是生下来只怕未来的路也不好走,如今小产了,也算是好事儿!”她说罢拉过被褥躺了进去,背对着姬宫湦睡着。 “这件事情寡人会去问她。”姬宫湦说道。 “她会说真话吗?一口咬死这毒不是她下的,大王也拿她无可奈何不是?”秀秀说完冷冽的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哦……不对,她就算是一口承认了,大王不也还是拿她无可奈何?” “你若要离宫,寡人许你走!”姬宫湦说道。 “离宫?我为什么要离宫,我离了宫还能去哪里?我离了宫要怎么活下去?”秀秀猛地坐起来,掀开了被子等着姬宫湦,想不到这种狠心的话他都说得出来,“大王怎么如此心狠?这件事情我不想说破,但是大王请想一想,当年娘娘你给她用的麝香一事都不曾察觉,可见她丝毫不同‘药’理,而这小产的‘药’却是个偏方,她是怎么会知道的,又找到这些‘药’材下到给我进补的‘药’材里的?” 姬宫湦听到秀秀这么说,猛地冷静了下来,觉得此事未免太过蹊跷了,“等等!”他伸了伸手,示意秀秀不必再说下去了,“她怎么会蠢到在自己送来的进补的‘药’中下令你小产的‘药’物?这不是摆明了对全世界宣告,这凶手就是她吗?” 秀秀愣了愣,觉得以褒姒的聪慧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是她必须自圆其说,“她就是知道大王知道是她做的,也不会拿她怎么样,说不定大王还觉得高兴,如今总算是刺痛了娘娘嫉妒的这根神经了!” “她不是这种人!”姬宫湦猛地站了起来,手握成拳,牙齿因为愤怒而颤栗,上下的打着架。 “了解一个人,无非是看这个人想让你了解到什么程度!”秀秀看着姬宫湦说道,“她为大王杀了那么多人,您还觉得她是一个善良、宽厚的‘女’人吗?我听后宫的悉人说,娘娘最近同楚夫人来往甚密,若非她俩联手,未必害的了我……我也就是天真!” ☆、第499章 赌0 念儿在赢开的府上接到宫里出事的消息,来报的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是多年来跟在他身边的伴读,能叫他仓皇至此,念儿相信绝不是什么小事儿,立刻起身相迎向对方问道,“宫里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华辰殿的郑夫人……”来人说几个字便停一停,喘两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小产了!” “你说什么?”念儿的面色一阵煞白,看着自己的伴读问道,这口气中和表情中多是惊讶的神色,对这句话感到深深的不解,他说着就迈着步子子从这屋子里离开了,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转身说了句,“我先告辞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赢开紧随其后问道,心中清楚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只怕会牵扯到整个后宫,最后弄得这里血雨腥风。别的事情念儿都不关心,她只希望此事不要蔓延到自己母亲身上,不要祸连东宫,他对赢开摆了摆手,示意赢开暂时不需要帮忙,赢开便应承了句,“需要的时候,太子随时吩咐!” “多谢了!”念儿微微点头,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撒足狂奔回到的宫里,他径直回去了东宫,叫自己的伴读前往华辰殿打探消息,此刻的褒姒也站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下午叫人将姜婉送来的东西拿去,很快就从华辰殿传来了郑夫人小产的消息,此事联系在一起,褒姒只觉得心痛异常,她想不到姜婉竟然能对秀秀下这种狠手,更想不到姜婉能将此事栽赃嫁祸在自己头上。 褒姒在东宫的大殿中来回的踱步,心中很惶恐也很忐忑,从入宫以来到现在她就从未体会过这种跌宕的感觉。如果自己一口否认下药害秀秀,那么这件事情彻查起来,整个后宫包括前朝都会嫌弃血雨腥风的,刚刚稳定的政局就会再次陷入诸侯混战当中,掘突要是知道了此事是姜婉所为,不会放过她,齐郑就会因此而失和,郑国很可能要陷入被齐国讨伐的境地。退一万步说,此事便是姜婉的不是,掘突已经迎娶姜婉过门了,她是郑家的人,若是姬宫湦为此事而发怒,只怕郑国也难逃一劫。 褒姒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为今之计,若是不想挑起一场蔓延全国的灾祸,只有将此事认下,说是自己做的。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气,手扶在胸口上,她想知道的是姬宫湦会对自己的一口咬定有所怀疑吗?只要是怀疑了,哪怕只是动摇了一下,她也会觉得心中安慰。 听见从门前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褒姒这才将自己的神思都收起,朝着门外看去,念儿从远处飞奔而来,一头栽在了褒姒的腿上,紧紧的将她的大腿抱住,仰头看着褒姒问道,“娘?听说秀秀小产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差去华辰殿的人都回来说是真的,几个太医也众口一词说秀秀的确是小产了!”褒姒回话道,提不起精神,“你父王正在华辰殿照顾她,应该很快……”她抿了抿唇,没有将后面半句说出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兴师问罪的,可是褒姒却不能在念儿面前这么讲他的父亲,“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有人给我去通报说是后宫出事儿了,我听闻秀秀小产了,生怕此事会牵连到娘,便急着回来瞧一瞧,”念儿说道,“此事查清了吗?” 褒姒看着念儿欲言又止,神色仓皇,忽然蹲下去扶住念儿的肩膀对他说道,“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今日东宫发生的任何事情,你切记不要说郑世子和世子夫人来过。” “为什么?”念儿大惑不解的问道,很快就有所警觉,“是姜婉下的药对不对?是姜婉害的秀秀小产了,可如今大家却怀疑在娘头上对不对?”念儿的反应很快,快到根本来不及让褒姒说些什么,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理顺了。 褒姒惊慌的摇头,堵住了念儿的嘴,“不要胡说,姜婉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只是眼下你父亲对掘突颇有微词,你若是将此事说出来,你父王对掘突与姜婉必定有所怀疑,若是因此迁怒在郑国身上,我同你就等于自断一臂,没了退路!” 念儿大张着嘴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将这事儿的责任揽下来对不对,你又想用你一个人的牺牲来换大局是不是?” “你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的!你父王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褒姒拍着念儿的后备宽慰道,此事却叫念儿满心疑窦,看着褒姒不停的摇头后退,“我一定要将下午姜婉同掘突来过的事情告诉父王……” “我也一样难辞其咎!”褒姒看着念儿,语气忽然冷冽了下去,甚至有些发冷,这话叫念儿一个寒颤,看着褒姒的不带着一丝一毫感情的眸子,“此事秀秀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她不会的,”褒姒拍了拍念儿的肩膀,“相信我,眼下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办法,不管这件事情和姜婉有没有关系,是姜婉送来的东西有问题,还是我将东西送去华辰殿之后才出了问题,此事唯有我将它承认下来才能不挑起任何事端。念儿……”她语重心长的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你是未来的国君,取舍一事是你要学会的第一课。如今秦楚危机,叫大王再为此事分心,若是怀疑到姜婉的头上齐郑还有一场恶战,你的父王就会因此而分了心神,葬送百年的大周基业!” “我才不稀罕呢!”念儿拂袖说道,“是他眷恋这王权,又不是我,逼我做我不喜欢的太子,还要逼我走我不喜欢的路子,凭什么?” “你可知他为何要调度楚军去攻打申国?”褒姒问道。 “为了铲除宜臼喽!”念儿答道。 “那么……为何要铲除宜臼?”褒姒这话问的念儿答不上来了,宜臼是姬宫湦的亲骨肉,于他而言其实手心手背都是肉,谁来继承这个王位对姬宫湦丝毫没有影响,他作古之后,人间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所为的无非就是褒姒和念儿这一双母子而已。 “娘不能出事!”念儿看着褒姒的眼睛,要求褒姒向自己承诺。 褒姒凝重的点了点头,“我绝不会出事!” “若是娘出事,我就将姜婉与掘突来东宫拜谒还给郑夫人送恭贺的大礼一事说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念儿威胁道,褒姒心中虽然有三分的不确定可还是给念儿点了点头,“放心吧,不会的!”她说这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要想到当年郑夫人小产,姬宫湦怀疑是褒姒所为,冲到琼台殿中那一个巴掌扇到褒姒面颊上的时候,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心也火辣辣的烧着,那时她曾对这份奢望的爱情死了心。 如今,仿佛看见了事件重演,让她心中满是不安。 姬宫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旁的悉人拜谒道,“参见大王!” 听见了这声音,褒姒将怀中的念儿松开,推了他一把,“你先回寝宫去!” “我不!”念儿在原地跺了跺脚,褒姒则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父王本来不会将我怎么样,可是你在这里同他置气,原本不打算怎样只怕也为了自己的面子得同我怎样了,你若是为了娘好,你就先回房间去!” “我……”念儿别扭的看着褒姒,胸口堵着口气,却偏偏不能反驳褒姒这话,只得皱着眉头、嘟着嘴抬起脚就从大殿里跑回自己的寝宫了,褒姒理了理自己的妆容,站起身佯装着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看着大步跨入宫门的姬宫湦,问道,“秀秀怎么样了?” “孩子没保住!”姬宫湦看了一眼褒姒说道,盯着她的表情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判断整件事情的真相,褒姒看着姬宫湦的眉眼猜到了他这份用意,长长的叹了口气安抚道,“还请大王节哀!” “也是她的命。”姬宫湦说道,“此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大王以为呢?”褒姒问道。 “彻查!”姬宫湦说道,“整个后宫彻查这件事情,应该不难查出真相!” “好啊!”褒姒点了点头,“大王打算请谁来调查此事?” “虢石父,眼下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姬宫湦说道。 “那臣妾呢?”褒姒问道。 姬宫湦看着褒姒,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得出话来,这表情叫褒姒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大王要说臣妾的嫌疑最大,大到此事板上钉钉了吗?东西是从我东宫送出去的,郑夫人喝下去的,然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此事若说与我东宫没有关系,只怕也没有人相信不是吗?” 姬宫湦的手攥成了拳,“你都知道?” “猜也猜得到了……”褒姒说道,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她的心中还是有两个怀疑的,一个是怀疑姜婉得知了掘突与秀秀的私情,因而下毒谋害秀秀;而来则是秀秀想要借刀杀人,可能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大王而是掘突的,她便利用了自己送进补的汤药的名义,将这个罪名栽赃嫁祸在自己身上。 褒姒希望事实的真相是前者,否则就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寡人只想知道,是……还是不是?”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大王觉得呢?”褒姒没有回答姬宫湦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她反问的这句话才是她一直以来最想问姬宫湦的,她的面上带着罕见的笑意,金灿灿的充满着希冀,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满面娇羞的看着自己情窦未开深深崇拜的那个人,希望这个人能够给与自己肯定和关怀。! ☆、第500章 深感痛心0 姬宫湦反过来盯着褒姒,非要从她的眼神中窥探一二,就像是他读懂她的表情那样,可褒姒的表情未免显得太过单调,此刻的笑意更加令人匪夷所思,良久之后姬宫湦才放弃了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一切的打算,叹了口气,“我希望不是!” “是希望不是,还是认为不是?”褒姒咄咄逼人的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姬宫湦反问道,“秀秀说下午你叫人给她送去了进补的药材,她对你没有疑心,晚些时候就叫人煮了来吃,可却没想到她因此而小产。宫里的医官都过去给她问诊了,在你送去的药材里发现了致人小产的药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一个人,可寡人还是希望你和寡人说一句,此事和你无关!” “然后呢?”褒姒问道,“此事若是和我无关,然后大王打算怎么做?继续彻查,还是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她说罢自我否定般的摇了摇头,“大王怎么可能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秀秀小产您心中必定剧痛难当,就像是当年对郑夫人一样。别人小产之时都有大王陪在左右,整个宫里的人因此而忙前忙后,整个后宫的夫人嫔妃们都瞧着那一个殿里。唯有臣妾小产的时候,孤身在这寝宫里,还得去帮大王收拾那些烂摊子!” “你那时候,寡人怎么可能不心疼?”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 “心疼吗?”褒姒看着姬宫湦反问道,眼睛亮亮的,一眨一眨的很好看,满是纯真的望着姬宫湦,带着童稚般的口吻说道,“大王再心疼,区区一个女人比不过整个江山来得重要,对吧?若是秀秀的小产的确是臣妾所为大王打算怎么办?是移交给太宰查办,还是大王拉出去杖责或者斩首?” “如果真的是你,寡人什么也不做!”姬宫湦痛心的说道,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褒姒,感到面前的女人无比陌生,觉得申后那番质问他若是褒姒会害别的夫人,他会怎么办?他说她不会,他那么笃定她不会,可事实却容不得他闭上眼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对秀秀没有真情,明明知道这个腹中的孩子可能并不是自己的,明明知道只要她要他就愿意为她倾其所有……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那就……什么都不必做了!”褒姒轻声说道,转过身去,衣裙在地上划起了一个圆弧,这一刹那她哭了,泪水从眼眶溢出滴落在地,她看见他们之间被划出了一个界限,这条界线将成为他们以后永恒的隔阂,再也不会好起来的,褒姒朝着寝宫走去,走的很慢。姬宫湦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处的身影,一动不动,他自诩了解女人,可此刻却不了解褒姒了。 念儿在房中偷听着这一切,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叫自己没有疯狂的冲出这屋子指着自己的父王训斥,母后是为了他的江山在隐忍为何他就看不出来呢?可念儿终究还是吞下了这口气,他何必还要为自己的母后去挽回这段令人绝望的关系呢?既然秀秀小产,自己的父王那么伤心,就干脆永远去陪着秀秀好了,何必还要强留这留不住的关系? 一连几日,姬宫湦都没有再回去东宫,可是听人说她也没有回去华辰殿再探望秀秀。对于秀秀的小产,他的关心只是发自一种兄长之情,和对她的歉疚所引发的关切,可是褒姒的情绪摆在面前,他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不择手段叫褒姒已经人不可忍了,是不是今日褒姒的心狠手辣就是当年他的无情无义一手促成的?是不是他做错了,可他也没办法去面对褒姒,甚至不知道还能和褒姒说些什么?他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离彼此已经越来越远了,远的都回不到过去了。 这场小产事情因为姬宫湦的作为静悄悄的落下了帷幕,可是谁也知道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结束。秀秀躺在寝宫中,身体一天天的恢复了起来,气色也一天天的好了,可大王仍旧没有要来探望她的意思,她问起宫里的下人,“大王这些天在忙什么呢?” “不知道,”悉人怯生生的回答,不敢抬头去看一眼秀秀。 “在东宫吗?”秀秀问道。 “没有!”悉人赶紧说道。 “不知道,怎么知道他不在东宫?”秀秀问着悉人,口吻和眼神一下子都变得凌厉异常,让人倒抽一口冷气,不自觉的吓了一跳,“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郑夫人恕罪,你奴婢无意欺瞒夫人,只是大王最近……最近……”悉人斟酌了几次不知道这话怎么说,秀秀问道,“最近怎么了?你说吧,我不会计较,可是你若不说,我自然能去问其他人。” “是!”悉人点点头,低下了头去,“大王最近一直在显德殿中闭门不出,除了每日上朝之外就嫌少离开。” “这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秀秀问道。 “大王……”悉人咽了口唾沫,“说……夫人小产是因为夫人自己没将自己照顾好,所以才会小产的,此事后宫不必再调查了,叫我们将夫人照顾好!”她这话说完,秀秀的面色就变得异常苍白,整个人就像是失血过多一样,紧紧的攥着手,手心里满是汗水,因为愤怒而紧咬着牙关,牙齿在上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悉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些,“大王大概有大王的打算,所以……” “不必说了!”秀秀吼道,声音之大,吓到了这屋子里的悉人。秀秀的眼睛盯着这屋子的某处,心中满是恨意,她早就想到姬宫湦不会追究褒姒的过失了,可是如今真的面对这个难堪的事实的时候,还是叫她觉得难以承受。不多时,门外有悉人来报,“郑夫人,门外虢上卿求见!要不要回了去?” “不用,我见!”秀秀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了自己的被褥站到了地上,“叫虢上卿在屋外稍等片刻,我沐浴更衣之后就去见他!” “是!”悉人回了话就赶紧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最近的华辰殿一直都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谁也不敢大声说话,谁也不敢在这寝宫里逗留太久。那跪在地上的悉人赶紧爬起来说道,“我去为郑夫人放水?” “去吧!”秀秀沉声说道,慢慢的拖着自己疲沓和发酸的身体朝着沐浴更衣的房间挪了去,她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每每想起小产一事都觉得小腹剧痛难当,她闭起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要打起精神来,仔细的揣测今日虢石父前来的目的,十之*应该是要同他结盟,如今她总算是能成为一颗安插在虢石父身边的棋子了,可惜……却失去了执子之人,既失去了念儿的信任又失去了大王,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思忖着此时此刻褒姒会怎么做?如果将眼前的情景转移到褒姒的身上,她会怎么做呢? 温水贴在秀秀的身上,她仰头闭眼沉思,心中万分惶恐,如今每一步路都要走的慎之又慎,若有一步不妥,便如同掉入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饶是这沐浴的水再温暖,流过秀秀的肌肤也令她感到寒意,整个人瑟瑟发抖的缩在一团,浸湿的秀发贴在她的面颊上,整个人比先前更瘦弱了一些。 虢石父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整个人都快失去所有的耐性了,站起身朝着大殿外走去,以为秀秀是有意要奚落他、将他晾在这里,他对两旁的悉人说道,“给你们娘娘说一声,虢某今日还有事儿,就先行告辞了!” “可是娘娘……”悉人的话还没说完,大殿后就传来了秀秀的身影,“怎么?虢上卿还没坐稳就急着走了?可是觉得我华辰殿怠慢了虢上卿?” “郑夫人!”虢石父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谄媚的转向秀秀拜谒道,“听闻郑夫人这些天身体抱恙,老臣特来探望!” “有劳虢上卿了,”秀秀看了看两旁的悉人,挥了挥手叫她们都下去了,然后才踱着缓慢的步子朝着虢石父走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虢上卿前来我华辰殿做客,必定不只是看看我身体抱恙一事,你我都是明白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曾与郑夫人提过联手一事,不知道你考虑的如何了?”虢石父开口问道,意味深长的看着秀秀,秀秀上下将虢石父打量了一遍,联手的事情是要他们二人合力将褒后从后位上扳倒,然后虢石父扶秀秀坐上后位,秀秀则给虢石父行些便利,此事当日说及,秀秀为了后来的欲擒故纵,因而一口回绝了,如今他复又找上门来倒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秀秀看着虢石父说道,“虢上卿只怕是太高看我了,我若是有能力扳倒褒后,自己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她因为记恨我得宠一事,竟然不惜对我腹中的孩子下杀手!”她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听人听着都深感痛心。 ☆、第501章 步步人心0 秀秀颤抖的声音让人感到无比的真实,虢石父捻着自己下巴的长须满面冷笑,相信一个女人若是被逼到这个境地,必定会拼尽全力奋起一搏,他思前想后,心中盘算了与秀秀合作的诸多好处,也相信眼下的秀秀是走到了绝路,除了和自己合作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进言道,“郑夫人……此事您倒也未必没有胜算!” “哼……”秀秀苦笑了一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褒后杀人,可是大王为了护着她竟然不惜说我是自己不小心才小产的,我腹中怀的可是大王的血脉,他连自己的血脉都能狠得下心肠,虢石父真的觉得自己是褒后的对手吗?” “如果只是一件事情,假以时日大王必定能和褒后重修旧好,可每和好一次,二人之间的间隙就难免要更大一些,”虢石父以一种老谋深算的口吻对秀秀说道,“可若是层出不穷的事情连续发生,大王对褒后重重猜忌、怀疑,然后知道真真的褒后和他所想象的截然不同,长此以往,是不是……二人不决裂都有些困难呢?” “哦?”秀秀上下打量着虢石父,满面的笑意,“看来虢上卿早有计谋了!” “计谋说不上,可若只有我一人也是难成气候的。”虢石父对秀秀说道,“若是只有郑夫人一人,这华辰殿不日也就会变成冷宫,这里只会勾起大王对那位过世的郑夫人的怀念,必定让他心痛难当,不是吗?” “虢上卿说的有理,那么如今我们该如何做?”秀秀问道。 “感情的事儿,时间长了总是会淡的,大王不可能年复一年的只宠幸褒后一人不是吗?这两年来,他们二人走动的不也少了吗?褒后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太子身上,大王则倾注于国事,再没有前几年那般了。想要撼动褒后的地位,感情一事上,只要让大王对褒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叫褒后也反过来对大王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就足够了!”虢石父说道,早前查出来的线索眼下总算是可以用上了。 “可褒后有秦、郑二国作为后盾,等同于有齐国相助,便是大王对她失望不再前往东宫,只要她不出大错,大王也是无话好说的。经过了这次的事情,褒后以后行为处事,肯定会更加小心,绝不会轻易叫你我抓到把柄。”秀秀向虢石父分析道,他们两人的优势在于,一个了解政局、计谋颇多,一个则是了解褒姒,两人合作当真是强强联合,“如此一来,只要大王也不敢撼动褒后的地位,当年待申后不就是如此吗?王后之位,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的确如此,所以接下来,还得减除褒后的羽翼。秦国与大周翻脸只怕是迟早的事情,赢开只要动了逃的念头,褒后的秦国后盾就等于是没有了!”虢石父这话叫秀秀有些费解,“以赢开的聪明,他怎么可能会逃?” “会的!”虢石父笃定的点了点头,“你以为百里成将大兵调去申国附近是所为何事?” “何事?”秀秀问道,想起此事的来龙去脉面色不禁变得煞白,“难道大王真的要攻打申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不然为何秦、楚二国一前一后抵达了申国边界?”虢石父问道,“不过这百里成可并非和楚侯的初衷一样,百里成顾及的是申国一除,楚国的矛头就会直指秦国,叫秦国陷入危机当中,秦国背有犬戎,南再有楚国,西面则是大周,三面受敌,必死无疑!” “所以秦国是去帮申国的?”秀秀问道。 “不错!”虢石父点了点头。 “可大王这个决定做得极其隐蔽,为何百里成会得知大王要攻打申国?”秀秀觉得此事又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件事怕是除了楚侯与大王之外几乎都没有人再知道了,可如今却让申国提前叫道了救兵。 “这件事情就是关键所在了……”虢石父老奸巨猾的笑了笑,满面的皱纹聚在一起,满面都是世故的圆滑,“此事怎么会被申侯提前知晓呢?” “虢上卿就不必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秀秀说道。 “老臣听闻在掘突结婚当日,褒后没有陪同大王去郑世子府上拜谒,而是去了申后的冷宫之中与她长谈。”虢石父将此事娓娓道来,却叫秀秀满面不解,“褒后没有必要这么做啊!大王要除宜臼为的是正伯服之位,她为何要提前通知申后此事?” “那时候你已经是女御了。”虢石父意味深长的说道,“褒后忌惮的人是你,而不是宜臼,宜臼被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是她必须要争取申国这个盟友,这么多年来大王所以不敢动申国就是因为申国所占据的地理优势,进可攻、退可守,历来的先王都让申侯三分!褒后无法再生育,但是你可以,大王如今还在壮年,你迟早会怀有他的血脉,如此一来褒后与伯服的地位就受到了威胁,她不能不为自己提前思虑!此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用了药让你流产的不是吗?” 秀秀微微皱眉,知道虢石父说的必定不是真话,可是她却没有揭穿他,而是佯装的点了点头,为褒姒杜撰一个理由实在是太容易了,秀秀太了解褒姒的性格了,知道若是大王这次真的杀了宜臼,日后必定会活在杀子的悔恨当中,为了帮他,她才出言去阻拦的,此事没有必要叫虢石父知道,秀秀只是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此事我们得告诉大王,叫大王对褒后起疑?” “此事现在还不急,你我不妨静观其变,在事态最为恶劣的时候再揭穿褒后才是!”虢石父说道。 “那么眼下应该急于何事?”秀秀问道。 “以我对大王多年来的了解,这次攻打申侯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楚侯却在攻打的前夕退却了,决定不再出征。我在申国的探子回禀,说是申侯派了说客前往两兵交汇的地方向楚侯进言,百里成大军压境为的就是趁申、楚战事陷入胶着后,再杀出来捡个便宜,楚侯心中有所忌惮,自然不敢贸贸然出兵,更何况秦国还是褒后派系的人,他怎么可能想得到秦国其实是楚国派去的救兵!”虢石父说道。 “虢上卿确实厉害,竟然秦国、楚国都布下了人手?”秀秀笑道。 “楚国既然已经派兵了,熊仪一向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可能无功而返,申国周围还有诸多小国,他若是攻打这些小国,再强行侵占……大王必定盛怒!此刻再有人说一句,褒后在掘突大婚那日出入过申后的冷宫,大王怎么想,便不由我们决定了!”虢石父满面笑意的说道,秀秀也跟着他笑了出来,眼神中却多了些防备之心,难怪所有的人此刻都想要将虢石父除掉,这么多年来在朝中做上卿的地位已经叫他对掌控全局一事游刃有余了,姬宫湦想要不大动干戈的除掉他,就是为了接手他的势力,且不引起任何混乱。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秀秀又问道。 “剪除褒后的羽翼!”虢石父一字一顿的说道,面色又忽然严肃了起来,可见这件事情并不容易。 “虢上卿也说了,秦国不必顾忌,赢开自会逃走!那么郑国就更加不必顾忌了,如今郑国已经不是郑伯友掌权了,权力移交到了掘突的手中,对付掘突我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秀秀说道。 “差点忘了,郑世子对郑夫人爱慕之深,毫无理智可言……可不要忘了,如今朝中有个重臣是褒后的人!”虢石父提醒道。 “你说赵叔带?”秀秀冷笑着摇摇头,“如今大王正在褫夺赵叔带的权利,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自从姬仇做了晋国诸侯,大王就有意在架空赵叔带的权利,将他的工作一点点收拢自己在自己手中,赵叔带与周廷的决裂也是迟早的事情,早在大王出征齐国的时候,他们二人就已经不合了!” “赵叔带的走已成定局,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个人……”虢石父说道。 “哦?”秀秀这下倒是不知道虢石父指的是谁了,想了半晌摇摇头,“谁?” “文朔!”虢石父将这个名字说出来,秀秀才恍然大悟,文朔是郑伯友的将,留在朝中任司马也必定会听命与郑伯友,他的手中握着的可是军权,这叫秀秀叹了口唾沫,也打量着虢石父,思忖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想要撼动文朔,只怕是太难了!” “难是难,可也未必很难!”虢石父笑了笑。 “怎么说?”秀秀不解的问道,虢石父却没有再和秀秀说更多的话,“一旦撼动了文朔,郑夫人就要在这个位置上安插一个自己人,郑夫人心中可有人选?” “掘突?”秀秀看着虢石父,终于明白了他这一番话最终的目的。 ☆、第502章 悔不当初(竹子生日快乐,么么哒)0 掘突原本打算离开尽快离开镐京城,可是宫里又传来了郑夫人小产的消息,这个消息始终萦绕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整天在府中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人。 姜婉也同样是每日心神不宁,每日都必定要询问掘突何时离开镐京城,她深知此事必定是自己送去的补品出了问题,迟早要调查到自己身上,姜婉问掘突能不能即刻启程,掘突便说道,“秀秀当日是从我郑府中出去的,如今虽然贵为夫人,可是到底在后宫根基太浅,我有些不放心,想留些时日,待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离开镐京城。” 姜婉急的原地跺脚,又不能告诉自己的夫君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这会儿才在心中暗暗后悔,当日若是不去下那一剂‘药’,如今说不定都已经和掘突回到郑国去了,也不必整日胆战心惊、提心吊胆的,姜婉恨自己当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鬼‘迷’了心窍,怎么就做出这等蠢事了。这事情憋在姜婉的心理,叫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若是再不找个人说说,就得憋出心病了,思前想后,姜婉决定回一趟娘家。 如今齐伯还在镐京城中未走,一方面是因为这次的齐宋之争,齐伯号令诸侯一事叫姬宫湦颇为顾忌,他当日号令诸侯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如今只好暂时留在镐京城叫这位周王放心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姜婉还没有离开郑国,他自姜婉出生便十分宠溺这个孩子,心中始终放心不下初为人‘妇’的‘女’儿。 听说‘女’儿回来了,齐伯立刻喜笑颜开的站起身去迎她,“掘突呢?” 按照往日里姜婉的‘性’子,这会儿得和自己的父亲撒撒娇,说他不惦记自己,只顾着想这位‘女’婿,可是今日姜婉显然没有兴致撒娇,她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你们先下去吧!”她指着大堂中来来回回的下人说道,然后赶紧拉着自己父亲的胳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这一幕叫齐伯心中大为不解,“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爹……”姜婉看着自己的父亲叫道,“‘女’儿惹麻烦了!” “什么麻烦?”齐伯此刻还没有在意,“和掘突吵架了?” “不是……”姜婉摇了摇头,“郑夫人小产的消息,你可知道?” “知道啊!”齐伯点了点头,不以为意,他知道秀秀曾经是郑家的人便随口问道,“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你和掘突才还没有回去郑国吗?” “我刚刚过‘门’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夫君心中有人,很是咽不下这口气,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人是宫里的‘女’御秀秀,更加觉得难受!”姜婉带着哭腔对自己的父亲说道,此事她别再心里很久,又不敢同小惠说,生怕小惠会一不小心就说漏嘴,将此事说给掘突。 “这很正常,你想想毕竟郑夫人与掘突相识的年月总要比你长很多的,年轻男‘女’在一起总是容易生情的,可这感情未必就能维持太久,往往男人们去了妻子后就对以前没能在一起的‘女’人抛诸脑后了,更何况郑夫人当年是什么出生,怎么可能和你比?你还介意这种事情?若是掘突能和她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如今这可是郑夫人,纵然掘突有天大的胆子,怕是也不敢去染指吧?”齐伯劝慰道,“怎么?是你要走,掘突放心不下郑夫人,想再多留几日,你便不高兴了?这些事情你就随了他吧,只要离开了镐京城,日后他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姜婉摇着头,“要是事情有这么简单,我又怎么会跑来和爹爹哭诉?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女’儿如今收不了场了,还请爹爹救命!” “怎么了?”齐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严肃的看着姜婉。 姜婉又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压低了嗓音,凑到齐伯的面前小声说道,“郑夫人小产的事情,是我做的……” “你说什么?”齐伯震惊之余大声的吼了出来,下意识的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的巨响叫吓了秀秀一跳,往后一缩,神情闪闪躲躲,“‘女’儿知错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日大王封郑夫人为夫人,并且说她怀了身孕,掘突在家中就按捺不住了,这孩子可能是掘突的……” “此话当真?”齐伯指着姜婉问道。 姜婉委屈的点了点头,“我心生妒意,只想着一定要将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决不能生下来,便借口送礼的名义将小产的‘药’放在了‘药’材中,但是害怕郑夫人对我有所顾忌,不肯喝‘药’,也害怕出了事情第一个就查到我身上,我就去拜见了褒后,将东西给她,请她代为转‘交’……谁知道郑夫人真的小产了,爹,我怕,我是不是会被大王杀了的?”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满面的泪痕了,哭的‘抽’‘抽’搭搭的,几乎停不下来。 “你以为现在这样就不会查到你了吗?”齐伯恨恨的指着自己的‘女’儿说道,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了。”姜婉哭的歇斯底里。 “行了!”齐伯呵斥了一声,“此事眼下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宫里的信儿我给你打探打探,不过听闻最近大王出事当日去过一次东宫,就再也没去过了,只怕是已经怀疑到了褒后的头上了,改日我去东宫拜谒,向娘娘试探一番,看看此事怎么做吧!” “多谢爹……”姜婉泣不成声。 “你呀你呀……”齐伯摇着头,“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忍到你们离开镐京城不是什么事情都好说了吗?” “‘女’儿知道错了……”姜婉只顾着哭,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齐伯摇了摇头,“哭成这样,还怎么回去?掘突问起,你又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了,这样吧,叫个下人去送个信,说你今晚就不回去了,住在这里!” “嗯……”姜婉只能点着头,任凭自己的父亲安排。 “此事,也未必是坏事儿,若是真的叫郑夫人将孩子生出来才发现这孩子是掘突的,到时候也比现在难堪。想必大家也是都知道此事,这两日风头正盛却说孩子时郑夫人自己不小心。” “可就是怕郑夫人不死心继续调查啊!”姜婉说道。 “这是一定会的,日后你怀了孩子,就知道一个孩子对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齐伯说道,姜婉只能是点点头,不再说些什么了。家中的掘突收到姜婉今日不回来的信函,想起这几日姜婉总是魂不守舍的,问了自己几次何时离开镐京城,自己总说再等等,许是姜婉等的不耐烦了,去娘家告了状觉得自己委屈,才不愿意回来了。想到这里,掘突又有些放心不下姜婉,将手中书信放在桌案上准备起身前往齐府上去请罪,可人还没有走出府‘门’口,就又有人来了,“请问是郑世子吗?” “您是?”掘突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解。 “郑夫人要小的来请郑世子去一趟宫里!”来人说道,谦卑的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去宫里?”掘突琢磨了一番,来人再次做了请的手势,示意掘突这一趟是非走不可了,原本掘突也没打算要拒绝对方的,就立刻跟上了这人的脚步,心中惴惴不安的,不知道秀秀此刻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这些天宫里的消息杂七杂八的传出来,也分不清真真假假,起先说是褒后谋害郑夫人,后来又说是郑夫人陷害褒后,然后又有人说是楚夫人谋害郑夫人嫁祸褒后……总之是众说纷纭,这两日最新的消息是秀秀自己不小心导致了小产,掘突都不知道这话到底能不能相信了,走在路上就顺便打探一二,“郑夫人这两日,身子可好了?” “已经调养好了!”来人说道。 “小产的事情查明了原因吗?”掘突问道。 “此事下的不清楚!”来人答道。 “哦……”掘突点了点头,“最近大王……”他的话还没说完,来人又说道,“此事小的也不清楚!” 听见这话,掘突就知道对方并不想和自己唠嗑,只是将他请去华辰殿,因而也不再问任何问题了,只是随着入了宫,走向华辰殿的方向,他想只要见到了秀秀应该所有的问题引刃而解了,秀秀在后堂的厢房中等掘突,如今已经很冷了,入了冬的镐京城冷风瑟瑟,叫人觉得难熬,后堂的厢房里生着炉火,秀秀便裹着毯子坐在桌案前喷着一杯热茶等着掘突,悉人进‘门’向秀秀‘交’代道,“郑世子已经带到了!” “叫他进来!”秀秀说道。 掘突迈步而入,看见秀秀的那一瞬愣了许久,看着她沧桑而憔悴的面容和瘦削的身体,就已经想象得到这些天她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呼吸都微微有些颤抖,半晌竟然忘了向郑夫人行礼拜谒,秀秀看了看悉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悉人们撤下去,这厢房之中就只剩下秀秀与掘突二人了,安静的屋子里充斥着掘突巨大的呼吸声,一声接一声,起起伏伏。秀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仰头看着掘突,用十分虚弱的声音说道,“坐……” ☆、第503章 血债血偿0 掘突在秀秀的对面惶惶不安的坐了下来,整个人十分局促,不知道手往哪里放,脚往哪里踩,他看着瘦削的秀秀,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原本在心中酝酿的很多句子此时此刻竟然一句都想不出来了,半晌之后他才磕磕绊绊的问了句,”你还好吧?” 掘突的话音落地,秀秀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低落,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晕染开了,她用手中的绢布轻轻擦拭这眼角的泪水,可是止不住的抽泣叫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瞧见女人哭,掘突就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对付女人的手腕还很有限,不像是大王的游刃有余,不像是自己父亲的从容淡定,”怎……怎么了?”他伸过手去,可又忽然缩了回来,”事情我都听说了,既然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机会?”秀秀转向掘突冷笑着摇头,”褒后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你说什么?”掘突有些惊愕的看着秀秀,他始终相信褒后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小人的卑鄙行进,可是看着秀秀的控诉,他又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只得等着秀秀说下去,”你以为……我怀的是大王的孩子吗?” ”你说什么?”掘突再次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像是遭到了雷劈一样.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忽然受到大王的宠幸,前一秒还是处子之身,后一秒大王就对我简直爱的不能自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怀孕,为什么会成为郑夫人,你以为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忍痛将你赶走,为什么?”秀秀看着掘突哭着问道,一声声的声泪俱下,声音颤抖打击这掘突的心扉,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重复了这句话猛地从混沌当中惊醒了过来,陡然抬起头看着秀秀问道,”是因为我?” ”不然你以为呢?”秀秀反问道,”大王说褒后身边没有一个合用的人,念儿年纪还小,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若是有一天你将我要去,他给还是不给?与其自己日后被动,不妨封我为女御,这样就杜绝了你的心思,可是那晚我们还是……”她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此事被褒后发现,她杖责一番,不是想要惩戒我,是要叫你有所收敛,不敢再对我心存邪念,我只得忍痛将你赶走,祈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你以为看着你心里难过,我的心里就好受吗?” 掘突猛地握住了秀秀的手,将她的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呢?你又是因为什么和褒后交恶,深得大王宠幸的?” ”为了叫你彻底死心,也为了防止我怀上你的孩子,褒后便叫大王在我的房中过一夜……你大可以去问东宫里的那些人,除了那一晚,大王何时还在我的房中留宿过?明面上看是要宠幸我,实际上却是为了防止宫中发生丑闻,害怕我怀孕给他们的脸上抹了黑!”秀秀的泪水已经将整张脸都浸湿了,掘突伸出手抚摸着秀秀的面颊,从她的对面挪到了她的身边. 秀秀倚靠着掘突,继续控诉道,”后来我果然怀了孕,大王变借由这件事情叫我做了华辰殿的夫人,可是这孩子不是王室的血脉,大王都答应我会留住这个孩子,毕竟郑家同王室是同出一门的,可没想到……”秀秀闭起眼睛摇了摇头,”没想到褒后还是对我下了这个狠手,丝毫不念及我曾伺候她多年的份儿上!” ”怎么会……”掘突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没听你爹提过褒后的为人吗?”秀秀问道. 掘突摇了摇头,”我父亲很少和我说起这些事情,只是褒后帮大王打理后宫,这么多年处事公允,一向鲜少有微词的!” ”对,”秀秀点了点头,”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是为了大周的王室她什么都肯干,桑珠的死,廿七的死,郑夫人的死,秦夫人的死……都是她一手策划和安排的.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悉人,连那婿生名门的夫人们都不是她的对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王呢?大王怎么说?”掘突问道,手紧紧的攥着秀秀的胳膊,心中也深感对不起大王,这件事情因他而起,大家都要为他收场,他想要负这个责任却没有负责任的机会,”大王既然当初让你把孩子保下来,就不该反悔的!” ”他没有反悔!”秀秀摇了摇头,”大王待我不薄,可是他对褒后更好,不可能因为我这一个外人惩戒褒后,我问过太医院的医官们了,这药性刚烈实在是鲜少见到,致人小产的速度之快也超出了其他惯用的药物.我分拣了当天的食物,那东西是从下人从东宫拿来的!我将此事告诉了大王,大王便去了东宫,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无法左右,只是这些天大王也没有再来我这边,也没有再去过东宫,你觉得会发生了什么呢?” ”是褒后做的!”掘突说道,十分痛心,刚刚不见了的竟然是他的孩子,他面目狰狞,心中巨疼,紧紧的抱住秀秀,将头埋在了她的身上,无法面对这个现实,他甚至也想不起那日褒后送来的东西有可能是自己和姜婉去东宫给的那些补品,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为自己的孩子血债血偿,他的眼白冲着血,全身的青筋暴起,肌肤泛红,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褒后和姬宫湦的对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捺住胸口这股杀人的. ”你打算怎么办?”掘突拍着怀中的秀秀问道,”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必定艰难万险,你若要走,我作安排,你离开宫里和我回去郑国!” ”不行……”秀秀摇了摇头,”我当日不肯就是不想连累世子,今日发生了这种事情就更加不能和你走了,我若是和你走了,褒后和大王不会放过郑国的!我必须要留在这个宫里,这日子再苦再难我也要熬下去.” ”褒后可能不会放过你,若是叫孩子小产还不能令她放心,可能她就会想到要杀你灭口了,如此一来王室就不会蒙羞了!”掘突设想道.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我能除掉褒后,否 则根本无法在这个后宫立足!”秀秀说道,”更何况此事并非褒后一人所为,根据太医的描述,褒后不可能拿到这么刚烈的药,这宫里只有一位夫人做得到!” ”你说……楚夫人?”掘突问道. 秀秀点了点头,”我必须留在宫里,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她紧紧的抓着掘突的胳膊,看着她哭的泪眼朦胧,”你不能丢下我……我一个人在宫里会害怕的……” ”我不会的……”掘突将秀秀搂在自己的怀中,喃喃的重复道,”我不会的,我不会的……”他却不知道远处还有一个女人也不停的在哭泣,对自己做过的一切茫然不知所措,齐伯答应了姜婉第二日会去东宫试探褒姒的口风,下人说齐伯来了,还叫褒姒觉得有些意外,可意外过后她也知道姜婉来此的目的了,”齐伯可真是东宫的贵客,多日不见,还是看着很精神啊!”褒姒笑着对齐伯说道. 齐伯摆了摆手,”娘娘莫要嘲笑在下了,在下若非没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叨扰娘娘.” ”怎么,和我东宫走动就只能谈谈政务了?”褒姒问道. ”娘娘时间宝贵,在下不敢轻易浪费!”齐伯说道,他知道褒姒玲珑剔透,十分聪慧,那日姜婉送来进补的药材,她转赠华辰殿很快就指使郑夫人小产了,此事思来想去这罪魁祸首也只有姜婉一人了,齐伯猜测褒后已经知道此事是姜婉所为了,可还是背了这个黑锅就实在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如今后宫生变,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一起,在下特意向褒后来表示关心!” ”哦?”褒姒看着齐伯问了一句,”齐伯所说的可是郑夫人小产一事?” ”正是!”齐伯说道,”此事……大家都说是东宫所为,这两日被大王正了言辞,说是郑夫人自己不小心才致使小产的,与人无尤.还不知真相是什么?” ”齐伯这么问了,就肯定是已经知道了真相是什么了!”褒姒看着齐伯说道,来回踱了两步,”可是真相有的时候也未必如同齐伯想象的那么重要,关键是看哪个真相对时局最为有利!” ”褒后深明大义,在下深知,只是此时连累褒后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齐伯说着就”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褒姒赶紧蹲下去将齐伯扶了起来,”齐伯您不必行如此大礼,如此便是折煞了本宫啊!此事要说做错的也不是您,还是叫做错的人来同我赔礼道歉吧?” ”你打算如何待她?”齐伯问道. ”秀秀跟着我已经有七载了,为我出生入死,遮风挡雨,便是如今交恶,可是这情分我却不能不记在心头.有人害她,就是打我的脸,我所以一言不发也不为自己辩驳,便是不想事态恶化,几国交恶,你也该知道此事若是叫掘突知道,这门婚事怕也不保了,齐郑之间的和平也要消失殆尽,齐国久经沙场,掘突就身经百战,若是你们二人较量,必定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若是齐伯肯交出女儿任凭我处置,此事我便当做从未发生!”褒姒说道. ”褒后打算做什么?”齐伯颤抖的问道. ”血债……血偿!”褒姒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504章 伺机而动0 齐伯的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几乎要晕厥了过去,他觉得此事褒姒始终没有将自己的‘女’儿姜婉拉下水就是有意要放过姜婉一马,可是眼下听褒姒这么说又觉得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绝望,想也不想的再次跪在了褒姒的面前,双‘腿’一抖,就顺势跌了下去,发出“咚”的一声,“求娘娘放过婉儿,她年幼不懂事,老夫愿代她受过!” “叫她来见我!”褒姒只给齐伯丢下了这一句话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重重的将寝宫的‘门’关上,整个琼台殿静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嘈杂,齐伯跪在大殿的地上老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实在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他的身躯被这身上的重压压弯了,佝偻着趴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大殿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叫齐伯整个人俱是一怔,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赶紧擦掉了面上的泪痕,看见走近的人居然太子伯服,立刻拜谒道,“参见太子!” “叫姜婉来见娘,我保她无事!”念儿看着地上的齐伯冷冰冰的说道,板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他的情绪是喜是怒,只觉得这气势颇有些姬宫湦的架势,叫人有些不寒而栗。齐伯心中一凛,虽然颇有些不相信念儿的允诺,可还是问了句,“刚才的对话,太子殿下都听到了?” “便是不听,你来找母后什么事情,我也猜得到!”念儿背着一双手俯瞰着还跪在地上的齐伯说道,来回的踱了两步,用一副老练淡定的口‘吻’说道,“当日郑世子夫‘妇’来送进补的‘药’材,而后母后将这‘药’材送去华辰殿,华辰殿便出了事情,别人纵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也是清楚的!” “如今娘娘打算怎么做?”齐伯颤颤巍巍的问道。 “怎么做,你就别管了,我明日叫姜婉来,我保她不死!”念儿说道。 “太子这话可当真?”齐伯问道,心中十分忐忑。 “自然当真了,”念儿转向齐伯,“我以我太子的名义保证让姜婉活着出宫,可若是姜婉明日不来,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我却不敢保证了!此事大王虽然说是华辰殿内的悉人照顾的不好,只怕是华辰殿的人也都憋着口气,此事纵然是不敢明着查暗着来总是可以的,若是有人这么顺水推舟的将姜婉来拜谒母后的事情告诉了郑夫人……”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给齐伯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其实念儿深知此事的不可能,眼下只是用来吓唬吓唬齐伯,他也清楚自己的母亲绝对不会叫姜婉血债血偿的。 “若是太子殿下能保住婉儿‘性’命,老夫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齐伯信誓旦旦的说道,念儿蹲在齐伯的面前,一手搭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一副老成的模样拍了拍齐伯的肩膀,缓缓的转身离开了,齐伯从地上站起来,有了念儿的保证,心中也算是舒了口气,也没有刚才那般恍惚、慢慢悠悠地走出屋外。 虢石父、掘突一前一后去华辰殿的事情,文朔先后都向姬宫湦回禀了,自秀秀小产以来姬宫湦就始终叫文朔留意华辰殿中的动静,他相信蠢蠢‘欲’动的虢石父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而秀秀也一定会和他达成某种协议,他们两个人眼下共同的目标必定是褒姒,眼下姬宫湦虽能猜得到这一步,可不敢肯定往后的路会有多难走,他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裙摆,“我去一趟华辰殿!” “是!”文朔应声道,觉得姬宫湦忽然召自己前来吩咐些事情也有些奇怪,先前这些事情应该都是赵叔带去处理,可如今忽然跃过了赵叔带调用自己一个司马去处理太宰的事务,未免也有些太蹊跷了,出于本能的,文朔就感觉到这个宫里只怕是血雨腥风即将袭来了,心中有种深深的忧虑,为自己未知的未来感到惶恐。 赵叔带与虢石父两人都是上卿,如今却已经不得姬宫湦的信赖了,文朔揣测不透大王想要将这两位上卿作何安置,接下来太宰之位又要‘交’给谁来坐?思前想后,心中始终无法揣度其中的厉害,只得缄默不言等候姬宫湦的下一步吩咐,姬宫湦吩咐过文朔,自己做的事情连掘突都不能告知! 这说明姬宫湦非但对虢石父与赵叔带起了疑心,对掘突也起了疑心,这叫文朔深感忧虑,感到整个镐京城中已经势同水火了,他将自己的担忧写成信函发往晋北之地,想听一听郑伯友的说法,数日后郑伯友回传的信函上只有“静候”两个字而已。 回到府中的文朔从悉人口中得知今日下午掘突曾来府上找过自己,若是放在往日,文朔只怕是要奔去掘突的司马府上走上一趟的,可是今日他没有,他只是应了悉人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这则消息了,便沉默不语的回房去了,脑子里嗡嗡嗡嗡的重复着白天里发生的事情。虢石父从华辰殿离开,掘突就紧随其后也去了华辰殿中,内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不祥,可也想象得出虢石父如今该和掘突是一个派系,掘突背叛了自己的父亲向虢石父一派投诚,这叫文朔的心中很不好受,手紧紧的攥着‘床’单仰头看着房顶的横梁。 姬宫湦的忽然造访叫秀秀觉得意外,可是很快的便冷静了下来,秀秀人不傻又跟在褒姒与姬宫湦的身边诸多年,对姬宫湦的行为举止也算是十分了解了。这数十日她调养身体,他从未来过,可是今日虢石父与掘突一前一后的离开他便到了,这偌大的宫里怎么可能不是密布着姬宫湦的眼线,想要和姬宫湦作对太困难了,只要他要保褒姒,没有人能够动她,秀秀不明白为什么虢石父、楚夫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参见大王!”秀秀在姬宫湦的面前行礼作揖,然后将自己身边的悉人都支开了,偌大的殿上只留下了姬宫湦和自己二人而已,秀秀看着姬宫湦等着他开口,姬宫湦也看着秀秀,似乎在等着她先说话,二人僵持不下沉默了好久,秀秀才说道,“大王终于肯来看一看臣妾了?” “这些天好些了吗?”姬宫湦绕过秀秀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仰头看着秀秀问道。 “已经无碍了,前些天听下人们说大王对外说臣妾小产是因为臣妾自己照顾不周?”秀秀问道,走到姬宫湦的面前也跟着坐了下来。 “此事不能牵扯的太大!”姬宫湦说道。 “为何?”秀秀问道,“大王是害怕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还是知道此事已经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听闻大王那日离开之后,就去过东宫了,应该已经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了吧?大王将此事按下不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件事情的凶手大王不能揪出来,对不对!” “够了,寡人的事情你不要妄自揣测,一个人在这里就好好调养身体,这个孩子不能降世也是他的命数。”姬宫湦对秀秀说道,这话叫秀秀冷笑了一声,“命数……好一个命数啊……若是当年郑夫人的孩子没有保住,大王也会这么和郑夫人说吗?”她说着话满眼就溢满了泪水。 “既定的事情谁也无可奈何的。”姬宫湦叹了口气说道。 “既定的事情?”秀秀哭着问道,“郑夫人小产不也是大王预料到的吗?那个孩子是大王为了保褒姒才甘愿牺牲的,念儿至今还不知道他的父亲曾经对他下过这种狠手吧?就是为了保住他现在的母后!” “你想将此事告诉念儿?”姬宫湦问道。 “我若是想说,早就说了!我只是提醒大王,我腹中的这个孩子也一样是为了保她而死的,不管是不是她下的手,可这个结局却是为了保她一条‘性’命!大王如今在宫里也该觉得举步维艰,困难重重了吧?如今诸侯渐渐强大,逐渐失去了控制,肆意结盟而越过大王的权利,朝中士大夫各个心怀鬼胎,大王看来如此疲惫,不也正是在应付这些事情吗?”秀秀问道,“虢石父今日来找过我,要我和他合作铲除褒后,将我扶上后位,好给他便利,此事我和他达成了协议!” “他要做什么?”姬宫湦问道。 “夺兵权!”秀秀答道。 “他觊觎司马之位?”姬宫湦问道,此事倒也应该早就想到,虢石父的异心应该是从当日将焦国给郑国之时起的,他被权利膨胀的**遮蔽了双眼,只想无限扩张自己的权利,一旦受到阻碍,便变得更加疯狂。秦、申、楚三国的结盟,姬宫湦揣测此事必定和虢石父有关联,此事姬宫湦只吩咐了楚侯,连朝中备份的文案都没有,就是害怕日后东窗事发,有人拿此事诘难,姬宫湦可以矢口否认。 秀秀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文朔是郑伯友的人,虢石父必定会除!” “他打算让谁来做这个司马?”姬宫湦问道。 “不知道……”秀秀摇了摇头,没有同姬宫湦说实话,她朝着别的地方看了一眼,这一瞬她没有直视姬宫湦的眼睛,姬宫湦便开口问道,“晚些时候,掘突来是看看你?” ☆、第505章 悲伤的画面0 秀秀看着姬宫湦点了点头,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她打定了主意要叫掘突代替文朔坐这个司马的位置,也自以为自己拿捏的住姬宫湦的软肋,知道他眼下无人可用,只能从郑国的人下手,留下掘突赶走文朔就是保自己,即便是文朔不在,秀秀也相信没人能要得了褒后的命,此事她不愿意对姬宫湦开口,心中赌了口气,她想要向褒姒要一个理由,她只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对她? 若是真的恨,当日为何还要假惺惺的表现出一副理解她、恭贺她的样子来?秀秀的每一样牺牲都是为了保全褒姒而存在,可是褒姒如今却怎么能这样对她……她觉得她心中满是寒意,她无非是想要一个解释而已,而这个机会姬宫湦甚至都没有给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秀秀从容的对姬宫湦说道,“掘突听闻我小产,表达一下自己关心的意思,他如今已经成婚,听说与新婚娇妻的欢喜也十分融洽,大王不必顾忌此事。” “此事我也略有所闻,你后悔吗?”姬宫湦看着秀秀问道。 “后悔什么?”秀秀反问道。 “你从不爱寡人,不必费尽心机说服你自己,也不必费尽心机说服寡人……”姬宫湦站起身俯瞰着地上的秀秀,“你若是要走,寡人现在就可以下旨叫掘突带你走,你们以后可以在一起,寡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不能给你名分!” “大王居然这么看我?”秀秀也猛地站起身与姬宫湦的视线保持平时。 姬宫湦抿着唇摇了摇头,“你若不是为了保全郑世子才隐忍至此,就是为了保全念儿……” “我是为了保全大王想要保全的褒后才隐忍至此的,大王就这么看我?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大王不要质疑我……”秀秀的声音满是颤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的动情却没能唤来姬宫湦的深情,他的面上只是带着一抹世故的笑意,拍了拍秀秀的肩膀,微微的摇了摇头,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他深知秀秀对他的感情并非爱情,说不上这到底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感情,秀秀的矛盾叫姬宫湦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如果一个人的确爱另一个人,行为处事就没什么道理好讲,长长令自己都摸不着头脑,而秀秀却还能这么冷静,只能叫姬宫湦明白,她并不爱他。( 秀秀爱的究竟是谁,姬宫湦不想追究,也没有兴趣知道,他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眼下有一件事情对他来说比弄清楚秀秀的想法更加重要,掘突决不能成为秀秀棋盘上的棋子,她语虢石父达成一致,将文朔赶出局却将掘突拉下水,言外之意就是要叫掘突和虢石父达成一致,此事日后姬宫湦该怎么想郑伯交代,他就把他的儿子给教成了这样? 能够阻止掘突的人,姬宫湦思索了整个后宫,相信只有褒姒的话他也许还能听进去一些,至少会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可姬宫湦摇了摇头,此事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毕竟掘突一定深信害秀秀小产的人是褒姒,只怕是不会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的。姬宫湦其实知道,褒姒未必能劝服掘突,可他还是走到了东宫,这么多天以来,他无非是想要一个借口来看看她而已。 悉人站在东宫门外拜谒道,“参见大王!”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话,叫褒姒站在大殿中愣住了,她刚刚准备往寝宫的方向走,听见这四个字从门外传来整个人都立在了大殿中顿住了自己的身体,很艰难的才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从容的走到姬宫湦的面前,“大王?” “最近没什么事儿吧?”姬宫湦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看着姬宫湦的眸子,“大王不怪臣妾了?” “真的是你?”姬宫湦的眉头微皱,看着褒姒有些心痛的说道。 “大王早就要到了你要的答案不是吗?臣妾从未否认过此事是我做的!”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面容平静。姬宫湦却皱了皱眉眉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 “别的女人怀了自己男人的孩子,我难道不该发一次狂吗?”褒姒反问道,眨着眼看着姬宫湦,满眼的泪水。这句话叫姬宫湦无言以对,若是放在平日里,他本是该对褒姒的反应欢喜的,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心头沉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在想褒姒到底知不知道秀秀是为了保全她才初次下策的,她到底知不知道秀秀腹中的孩子可能是掘突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秀秀从来没有动过真情……姬宫湦想知道,褒姒到底还爱不爱自己了?还是对权利的欲望、对后宫的掌控,已经渐渐变成了她的私语,这种贪心一点点的褫夺了人类最原始、最可贵的感情——爱。 姬宫湦动了动嘴,他忽然不想和褒姒争执了,只觉得无比疲惫,轻声说了句,“刚才宫里有人来说,虢石父去过华辰殿。虢石父深知楚夫人不是你的对手,你不能为他所用,他只怕是想除了你而后快。” “大王若是不愿意动臣妾,臣妾就绝不会有事,这个道理是我一入宫你就教会我的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满面惨淡的笑意,姬宫湦没有同她争论意味着什么,褒姒心中深知,可是对这种爱情的流逝,她又显得如此无可奈何,也许是他们相识的岁月太久,爱情之火渐渐的熄灭了,他们就像是家人一样守护着彼此,亲情与爱情不同,从不计较谁付出的比较多、谁付出的比较少,不论这种付出是多么的不平衡,也不会打破一对亲人的关系。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你又将此事怪在了我身上……” 褒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姬宫湦。 “虽然不知道虢石父和秀秀说了什么,但也猜得出来!虢石父将秀秀扶上后位,秀秀给与虢石父便利,之后不久掘突就去了一趟华辰殿,他们大概商议了什么,我也猜得出来……”姬宫湦对褒姒说道,“此事,我来告诉你一声也是叫你早做准备,免得最后被人陷害而慌不择路。” “大王……”褒姒看着姬宫湦,觉得他说出来的这话有点可笑,“难道天下不是大王的了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下何时是我的?”姬宫湦反问道,疲惫的看了一眼褒姒就转身朝着殿外走去了,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了下来,他背对着褒姒说道,“褒姒,如果秀秀的孩子真的是你一手害死的,这件事情我之所以痛心的原因不是疼惜那个孩子也不是疼惜秀秀,而是觉得你有今时今日的心狠手辣,是被我一步步逼到这个份儿上的,我是自责……可是自责过后,我们也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早就回不去了,是不是?” “大王不必自责,每个人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褒姒说完这话也转过身去朝着寝宫走去,她的眼中含泪,却又不敢哭出来。姬宫湦所以背对着褒姒说这番话,也是因为他的眼眶通红,忽然有种想哭的欲望,可他是大王,他不能哭,他停顿了良久转过身去看了看褒姒,褒姒正背对着自己走着,姬宫湦摇了摇头转身朝显德殿走去了,而褒姒却在这个时候回过头看了看姬宫湦,只看见他留给自己的一抹背影,她紧绷的线条忽然支撑不住的绷散开来,这是她自己将自己推上了绝路,可不这么做又有什么办法呢? 用自己对自己的狠来换齐伯的效忠,褒姒能为姬宫湦做的就只有这么多而已了。 第二日的正午,姜婉依着褒姒的吩咐进了宫,前一日自己父亲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姜婉听后,不安的心情反而是平静了下来,起初心虚自己会不会被揭穿到此刻知道大家都看出了她玩的小把戏,姜婉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决定接受这个结局,临出门之前齐伯想要和姜婉一起入宫,可是姜婉走到门口扭过头看着自己年迈的父亲,“爹,您就别去了,自己做的错事总要自己承担的,此事娘娘不论如何责罚,姜婉一力承担!” “爹陪你再走一走!”齐伯说道,于心不忍。 “爹……”姜婉笑着,上前一步抱了抱自己的父亲,“孩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用爹陪伴在婉儿身边,若是您和我去,昨日您就去过了,今日您押着我又去一次,便是娘娘什么话都不说,别人也会起疑的嘛!”姜婉力图将自己的语调表现的轻松一些,宽慰自己年迈的父亲,其实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有的时候你欠了别人的,反而是觉得还了才心里踏实,这是姜婉在这个社会里学到的第一课,可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课的代价就这么大! “太子殿下向我保证过,你绝对不会有性命之虞的,你尽管放心好了。”齐伯说道。 “一个六岁的孩子说的话,爹怎么能当真呢?”姜婉说着忽然跪在了自己父亲面前,仰头看着齐伯磕了三个响头,“婉儿不孝,不能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只是婉儿有个请求,还请爹爹答应婉儿。” “你说!”齐伯点了点头。 “不管娘娘怎么惩罚婉儿都请爹爹不要怪罪娘娘,她肯帮我承担这个责任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姜婉悲戚的说道,齐伯也只能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沉重的点了点头,这场送行很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的永别了。 ☆、第506章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0 东宫大殿十分安静,安静的不同于往日,连往来的悉人都觉察到今日的不同了,大王昨日来过之后,褒姒的情绪就一直不是很好,将自己锁在寝宫里任何人问话都不答,念儿几次去敲门,她也只是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我没事儿。” 今儿一早,褒姒就像是将昨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遗忘了一般,浑然不察昨日悲戚的面色,又变成了那位后母天下的后宫往后,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不可辨驳的威慑力,令人心悦诚服的模样,魏夫人看着眼前的褒姒,想起了多年前她与赢德对峙的时候,整个后宫的女人们都在朝后退,只有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褒姒迎难而上。 她为他护住了镐京城,所以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他其实都不应该怪她的。 褒姒知道今日走的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他们便是在宫里长相厮守,日复一日的岁月也会磨掉他们过去相爱的痕迹,这情分终究会变得浅、变得淡,可是却仍旧是印刻在脑海中的,仍旧永远也磨灭不了。褒姒心中虽然痛苦,可是她必须得强撑着自己,结束了朝谒之后,楚夫人与魏夫人竟然一起留下来看着褒姒,两个人看着对方,都在等着对方先走,最后是褒姒按捺不住了,“你们还有事儿?” “还是叫魏夫人先说吧,只怕我的事情得废些时间才说的完。”楚夫人说道,如今人人都知道褒姒害了自己的悉人秀秀小产,大王碍于情分没有追究褒姒的责任,楚夫人觉得是时候和褒姒谈联手除掉秀秀一事了,此时此刻她倒反而是不太想与褒姒为敌了,对秀秀的敌意已经大过了一切。 “哦?”魏夫人瞧着楚夫人也说道,“我要说的事情也要废些时候才能说完,还是楚夫人先说吧?不必客气!” “魏夫人请……” “楚夫人请……” 两人相持不下,褒姒冷眼瞧着这二位,用近乎呵斥的口吻说了声,“要说就赶紧说,不说就退下去吧!本宫还有安排,没有时间陪两位在这里消磨时间!” 魏夫人和楚夫人心中各自堵了口气,都站起身说,“既然褒后还有要务处理,我等就先行告退,明日再说!”说罢,二人一起从东宫离去,谁也不肯快一步、谁也不肯满意不,走到门口各自哼唧了一声,扭过脸背对着背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了。褒姒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出来,觉得这后宫其实还是满生动的,只是被她自己给弄死板了。 “母后今日的心情好些了?”念儿不知何时忽然出现,站在褒姒的身旁问道。 “你怎么没去上朝?”褒姒问道。 “母后忘了?”念儿问道。 “什么?” “我早就不去上朝了,母后说哪里有六岁的孩子就去上朝的,一人说一句,说的都好像很有道理似的,我容易被他们给诓骗了,最后自己也失去了立场!”念儿说道。 褒姒这才想起这事儿来,自嘲的笑了笑,“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无妨的,娘心中想着的只有父王而已,除了父王忘不掉,娘什么都容易忘!”念儿说道,朝着褒姒那里走去,爬上了她的桌案,“昨日父王来过了?” “嗯……”褒姒点了点头。 “又惹娘不高兴了吧?”念儿问道,挽住了自己母亲的胳膊,脸贴在她的手臂上,“过了这个年关,念儿就七岁了。” “嗯……”褒姒又点了点头。 “可以保护娘了!”念儿说道。 “你还太小。”褒姒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会儿?” “姜婉要来是不是?”念儿问道。 “你都听见了?”褒姒问道。 “嗯!”念儿点了点头,双腿在桌案上晃来晃去,看着褒姒问道,“娘不会杀姜婉姐姐对不对?” “我为什么要杀她?”褒姒好笑的反问道。 “娘不知道您那句血债血偿把齐伯的脸儿都吓绿了!”念儿捂着嘴笑着,“叫念儿陪娘和姜婉姐姐说说话嘛!万一娘看着姜婉姐姐真的来气儿怎么办?万一娘一个错手杀了姜婉姐姐,这事儿本来可是个好事儿,就会变成坏事儿的!到时候掘突恨娘,齐伯也恨娘,娘还怎么在后宫立足啊?” “你以为娘就这点自控的能力?”褒姒好笑的问道,这念儿操的心未免也太宽了! 念儿撇了撇嘴,“人家都说女人就容易死脑筋,一件事情想不开做了错事。姜婉姐姐不就是如此吗?娘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想不开做了错事儿呢?” “好了……”褒姒拍着念儿的后背,“这件事情我有分寸!” “娘是有分寸,念儿是个孩子,才六岁什么都不懂,父王也是个孩子,不分轻重,只有娘有分寸。你知道这事儿怪不了姜婉,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拉拢齐国,免得将姜婉正法了叫齐郑生变,叫父王与齐伯也生了间隙,你觉得父王就不知道吗?”念儿看着褒姒问道。 “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褒姒看着念儿问道,忍不住的笑了出来,伸出手佯装着要去打念儿,念儿一个“骨碌”从这桌案上翻身下来,钻到了桌子地上,只露出了一双狡黠的双眼对着褒姒嚷嚷道,“孩儿不凑热闹了,不看娘和姜婉姐姐说话了还不行吗?”他说完滚出去了数尺,然后一个翻身起来朝着东宫大殿外跑去了,褒姒看着念儿的背影,摇了摇头,兀自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会离自己远去。 姜婉是午时之前来的,褒姒正坐在东宫的大殿上翻阅这竹简,听见悉人来报说是姜婉来了,她才抬起头看着进门的姜婉,敛起了面上的一切表情,表现出的是一种坚硬的严肃之态,将手中竹简轻轻放下,就这么看着姜婉。 “姜婉参见褒后!”姜婉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得罪了褒姒。 “本宫还以为你不敢来。”褒姒说道。 姜婉“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满面泪痕,“姜婉做了错事,叫娘娘替姜婉承担,今日才来赔罪,是姜婉不是,还请娘娘降罪责罚……”她说着就俯下身去向褒姒叩拜,整个人趴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你的不是,仅仅是叫我代你受过吗?”褒姒问道。 “姜婉不应该起了邪念,对郑夫人的孩子起了杀心!”姜婉说道,痛哭流涕,“如今这孩子既然是,命丧我手,血债血偿也是应该的。姜婉只有一个请求,请娘娘不要讲此事告诉掘突,臣妾无颜再见自己的夫君了,姜婉知道错了。” “不告诉他,叫你平白无故的死在我手里,又是我害的郑夫人小产,是要让掘突将我视为敌人铲除吗?”褒姒看着姜婉问道,姜婉哭的抽抽搭搭的,猛地一惊抬起头使劲儿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姜婉没有这个意思,是姜婉行为处事欠考虑,还请娘娘责罚!只要娘娘肯为姜婉隐瞒真相,齐国上下愿随时听从娘娘差遣!” “哦?”褒姒问道,“只要隐瞒真相,就可以让齐伯心甘情愿的效力于本宫?” 姜婉点了点头。 “便是我杀了你,他也不计较?”褒姒又问道。 姜婉摇了摇头。 “齐伯倒是大度,”褒姒冷笑了一声,“郑夫人曾是我房中的悉人,如今你起了个头想要谋害她,若是叫别人学了去,人人都觉得能捏她一下,岂不是让后宫日后就难带了?更何况,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觉得呢?” “娘娘说的是,姜婉做了错事,整日受良心的折磨,如今一死倒是百了了!只是姜婉自小被父亲捧在手中宠爱,父亲和母亲鲜少教姜婉为人处世的道理,如今刚刚过门便做了错事……”姜婉说着又开始垂泪,“这教训姜婉自知逃不过,还请娘娘动手吧?” 褒姒看着姜婉的模样确实有痛改前非的态度,她拿起桌上的酒壶为姜婉斟了一杯酒,推到了桌案的边缘对姜婉说道,“这壶酒你喝了吧,本宫答应你,此事绝不叫别人知道,你放心吧!” “是!”姜婉站起身抹掉了脸上的眼泪走到桌案前拿起桌上的酒杯,“还请娘娘照顾好自己,是姜婉害了娘娘,只是大王对娘娘宠爱至极,相信假以时日大王忘却此事了,你们便能重归于好!” “此事还不用你来考虑!”褒姒说道。 姜婉点了点头,“若是掘突日后有得罪的地方,希望娘娘能念在郑伯与娘娘的交情上,放过他。” “嗯!”褒姒点了点头,只盯着姜婉手中的酒杯。 姜婉仰头将这酒水一饮而尽,咬紧了牙关,便是临死之前也不想在褒姒面前失态,可褒姒只是平淡的问了句,“好喝吗?前些天诸侯进贡的酒,本宫最近有些身体不适,喝不成酒,叫你尝尝了!” “这……这只是酒?”姜婉问道,有些回不过神来。 “嗯……”褒姒点点头,“不然呢?”她说着站起身走到姜婉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世界上谁不会做错事儿呢?尤其是因为爱情而盲目犯下的错误,年轻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三两件,更何况……秀秀未必不知道那药里有毒,只是她清楚这孩子不能生,这是借刀杀人,借我的刀,杀她自己的孩子。” 褒姒不知道念儿从东宫跑去了显德殿,不由分说的拉着自己父王的手就拽到了东宫一旁的甬道上蹲着,听到了姜婉与褒姒的这段对话。 ☆、第507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0 念儿靠在甬道旁,这里在东宫正殿的一侧,因为临近念儿的书房,又鲜少有人来往,所以他长长趴在这里听内里褒姒与别人的对话。今日姜婉要来同褒姒对峙,念儿心中惦记着自己的父王对母后误会颇多,便去了显德殿,他什么都没说,就使劲儿的拽着姬宫湦往东宫的方向跑,念儿害怕和自己的父亲一开口他就不愿意来了,一路上不管姬宫湦怎么问念儿,他都什么不说。 姬宫湦有点恼火念儿的这个行为,他何褒姒的这场吵架简直就是伤筋动骨,令他感到无比疲惫,他无法想象长此以往和这样的女人相处下去,他们之间的怀疑、猜忌会不会最后一点点的磨掉他对她全部的感情,若是如此,姬宫湦感到深深的惧怕,比失去褒姒本身还要令他害怕。他虽有些恼念儿的行为,怒火憋到胸口准备训斥自己的儿子,可是瞧着这孩子不过六岁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念儿做的再过分也不过是拉着自己去见褒姒罢了,他也就这么任凭着念儿将自己拉进了东宫之中,他以为念儿是要待他去正殿,可念儿没有,而是躲在了甬道之中,说来也巧,这两人进来的时间倒是刚刚好,刚巧是姜婉来的时候。 姜婉端着那碗一饮而尽,褒姒却反而是笑了出来,告诉姜婉这是她今日跟着褒姒学到的第一课、也是褒姒能够交给她的最后一课,知错能改总是好的。姜婉心中一痛,就跪在了褒姒的面前,向她磕了三个响头,“此事承蒙娘娘庇佑,姜婉愿为娘娘竭诚尽忠,至死不渝!” “本宫只有一件事情要求你!”褒姒俯瞰着姜婉,并没有要她站起身。 “娘娘请说?”姜婉抬起头看着褒姒问道。 “带掘突离开镐京城,越快越好!”褒姒的语速微微有些急促,可见这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昨日姬宫湦特意来了一趟东宫告诉自己虢石父与掘突一前一后去了秀秀的殿内,不管秀秀要和虢石父联手做什么,决不能将掘突拉下水,若是这场战火蔓延到了掘突的身上,褒姒只怕是自己无颜去面对郑伯友了,他为她付出的太多,她不能回报一颗真心,也只能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为什么?”姜婉有些不解的问道。 “母亲失去孩子的滋味没有人比本宫更能感同身受,”褒姒说着捂住自己的小腹,“秀秀一定也想将这件事情放下,可是越想放下就越放不下,这种矛盾在她心里只会叫她越来越焦灼,越来越想做点什么事情!如今秀秀以为是本宫下的狠手,心中对本宫自然是颇为怨怒,掘突一日留在镐京城就一日是秀秀的后盾,她想做些什么,他必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帮。掘突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我不能看着他卷入这场宫廷争斗当中,所以你必须要带他走。” 姜婉抿着唇,皱着眉,满上的表情十分为难,“臣妾明白娘娘的好意,可是……可是自从郑夫人小产以来,掘突就整日魂不守舍的在家中发呆,一日不知道郑夫人的消息就一日不肯走,我曾经因为害怕事情被暴露,害怕被娘娘苛责被掘突怀恨于心,一心想要请掘突早些离开,可是……”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不得到郑夫人的消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姜婉也无可奈何,还请娘娘告诉姜婉该怎么去做。” “此事不难!”褒姒看着姜婉说道,“掘突的性子随了他的父亲,在感情的事情上不管他有脆弱,可是始终有他自己的坚持。如今他娶了你做他的正妻,他就该顾及你的感受,若是他感到自己被秀秀欺骗,自然会更加愤怒。” “娘娘的意思是要我去骗掘突?”姜婉问道。 “不是你,是你父亲,”褒姒说道,“你与秀秀的关系很微妙,你说的话掘突未必肯信,叫你的父亲出面将这些东西交给掘突……”她说着走回到桌案前,将桌上的锦盒取过来交到了秀秀手中,“掘突自然会以为秀秀小产的事情是她骗了他。” “这是什么?”姜婉打开了这盒子,看着里面一张张的药方,十分不解。 “药方,”褒姒说道,“过去这些天太医院给秀秀开的药方。” “嗯?”姜婉不明就里的捏着这些房子,每张方子上总有一味药被画了出来,用朱砂做了一个标记,几张方子跌在一起,这些药材加起来……姜婉摇了摇头,“这些被朱砂圈出来的药材是做什么用的?” “这些药分开用倒是没有什么,可是和在一起就能致人小产!”褒姒蹲在姜婉的面前说道,姜婉的面色啥时间变得苍白无比,惊恐的不断摇头,“怎么会?这些真的是太医院给郑夫人开过的方子?” “不错!”褒姒点了点头。 “那就是说,郑夫人很可能利用娘娘给她送药材的这件事情自己给自己下药来陷害娘娘?”姜婉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别忘了,药是你下的!”褒姒提醒道。 “不错,药是我下的……”姜婉点了点头,“可是宫中的女人怀了身孕,对饮食格外谨慎难道不是常识吗?尤其是郑夫人与娘娘之间心生间隙,娘娘送去的东西郑夫人却连怀疑都不怀疑的就喝下去了,娘娘觉得这可能嘛?若是郑夫人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娘娘,娘娘如今再后宫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你觉得这么想就不必承担谋害王子的罪名了吗?”褒姒冷冰冰的问道,这没有温度的眸子射向姜婉,叫姜婉觉得有些心慌,可是面上还是颜色不改的说道,“娘娘……姜婉连毒酒都肯喝,就没打算推卸责任,可是娘娘在宫中的处境危险,姜婉也是担心娘娘的安慰!掘突留下赖好能帮衬娘娘,我们一走,若是……若是娘娘再遭陷害,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不过你别忘了,我与秀秀争斗,掘突会帮她还是会帮我?”褒姒问答,这话叫姜婉不再言语,心中深知掘突自然是会帮着秀秀的,她垂下头去问道,“将这盒子交给我父亲,叫我爹转给掘突嘛?” “是!”褒姒点了点头,“至于怎么说,你们权衡。” “我明白了……”姜婉点了点头,抱着这锦盒站起来,“娘娘的恩情,姜婉绝不会忘,日后若有需要,姜婉愿为娘娘出生入死。” “下去吧!”褒姒挥了挥手,只觉得有些累了,转身靠在桌案上微闭着眼睛。而甬道之后的姬宫湦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东宫内的一切,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心中免不了松了口气,这就是褒姒,承受了多少愁苦、多少委屈也一声不吭的为他守护着他的江山,他为自己没有将她逼到歇斯底里的份儿上而感到欣慰,可是对褒姒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就仿佛他们两人的心越走越远了。 她想怎么做,她大可以告诉自己,他还没有护犊子到要为了秀秀肚子里的孩子得罪齐郑两个国家,再叫齐郑之间起战火。楚军在南面虎视眈眈,申国也蠢蠢欲动,秦国眼下态势不定,姬宫湦觉得九州大地上的战火一触即发,一旦有一个国家开打,只怕是这个战火就会连绵不断,蔓延到整个九州,人民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褒姒告诉了姬宫湦她打算这么做,他也不会拦着她,可她为什么不说?是不是人人都觉得这个江山其实有没有这个帝王根本都无所谓,虢石父和秀秀可以将他的权利架空,褒姒可以透过他去做决定,赵叔带可以不经过他行事,赢开也可以不知会周王肆意的调动百里成,而楚侯更是将他的嘱托置若罔闻……人人都在盘算自己的事情,姬宫湦就像是一个雾里看花、水中看月的人,他觉得这个世界越热闹、越嘈杂,自己就越寂寞、越孤单。 靠着甬道良久,他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嘱托念儿,“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 “为何?”念儿小声的问道。 “你觉得你娘希望我知道这件事情吗?”姬宫湦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当日决定她自己一力承担,那么这条路再苦再难请她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可是……”念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这么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王越走越远,自己伸了伸手,什么都拉不住,“咚”的一声靠在了甬道上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念儿才猛地坐直了身子,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 “进来吧?”褒姒说道,转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偷听多久了?” “呵呵……”念儿挠着自己的头从后面走出来,看着褒姒的脸一脸的讪笑,希望褒姒没有发现自己的父王刚刚也在这里的事实,“孩儿只是好奇娘会对姜婉姐姐说些什么,原来是说了这些啊!”他脑子里迅速的运转,开始编些话出来和褒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跑了两步,跑到了褒姒的面前问道,“娘,所以其实可能秀秀也不是因为姜婉小产,而是因为她自己居心叵测吗?” “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秀秀了,若是会这么做,就不是她了!”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我会调查这些,不过是想要让掘突觉得秀秀是个被帝王宠幸冲昏了头脑的后宫女人罢了!” ☆、第508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0 第二日的镐京城陷入了一种恐慌与动乱当中,这场灾祸起于辰时的早朝,因为虢石父参了司马文朔一本,手中证据确凿的拿出了他的一本本文书,卷卷都出自文朔之笔,内容却句句与犬戎互通有无,此事将先前发生的诡异的秦国调兵事件也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文朔这一卷卷的书信中所言及的内容,是得知了大王要调兵攻打申国,文朔便劝说秦国前往申国救援,一面楚国夺下了申国之后,楚国势大、秦国则势弱,是以百里成冒天下之大不韪调兵前往申国压境,以助申国一臂之力,然而这条计谋并非是要保申国、或者是保楚国。 这条计谋的目的在于让西秦属于防守,引犬戎过西秦入镐京城,为的是覆灭整个大周。 听见这条指控,文朔只觉得满头冷汗涔涔,面色啥时间变得无比苍白,在大殿上腿上一软,“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向姬宫湦行了大礼,整个人俯身在地上,“大王明鉴,在下绝无颠覆大周之意!” “这书信可是你的手笔?”姬宫湦沉声问道。 文朔从虢石父的手中颤颤巍巍的接过这一卷卷的卷轴,上面一个个清晰无比的都是出自文朔手笔,非但这字迹是他的,连同下面的章印也是他的。文朔陡然觉得无望,连辩驳都感到十分苍白无力,“启禀大王,这书信并非我所写,我不知道为何会是我的字迹,还有我的章印,甚至还落入了虢上卿手中!” “百里成将军贸然出兵申国压境,此事老夫本来就心中起疑便差人前往申国查探,原本是要查明秦国之失,却没想到顺藤摸瓜的还摸出了司马的罪状,叛国通地一事乃是重罪,还望大王将贬去文朔司马之职,收押监牢查明后斩首示众!”虢石父双手作揖向周王宫湦启奏道,“此事绝非司马一人便能做到的,只怕是其中牵扯甚广,还需要好好调查一番,还请大王将此事交给在下处理!” 姬宫湦眉头微皱,看着台下的虢石父,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心中思量着这么多年对虢石父的纵容竟然叫他的势力发展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了,能够出入司马府上如入无人之境,能够将嫁祸文朔一事安排的天衣无缝,他倒是想看看虢石父接下来还要怎么办? “好……此事就由虢上卿操办了,牵扯到此案中的人,格杀勿论!”姬宫湦用低沉的嗓音慢慢吞吞的将最后四个字说出来,整个前殿中与虢石父不是一派的人俱是面色一僵,几乎要晕厥过去了,文朔大喊一声,“大王,在下冤枉,还请大王明察!” “带下去!”姬宫湦大喝一声,扭过头去似乎不愿再见文朔。 这件事情叫赵叔带和赢开心中同时“咯噔”一下,百里成擅自调兵,让出了西秦的防御中底,摆明了是给犬戎入侵的机会;而派文朔攻打申国一事,姬宫湦只吩咐了赵叔带一人,虽然百里成先行调兵,而后才是姬宫湦震怒之下吩咐赵叔带派文朔攻打申国,如今文朔出事,赵叔带只怕是自己难辞其咎,姬宫湦必定将两件事情合二为一来看待,若是继续留在镐京城中凶多吉少。 这一日的早朝,赵叔带与赢开都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离开镐京城,免得虢石父很快就会将枪头调转过来针对自己。虢石父得寸进尺,继续向姬宫湦进言道,“文朔刚任司马之位时间不长,只怕与犬戎未必有如此深厚的交情,此事文朔背后必定还有主谋!” “虢上卿的意思是?”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虢石父问道。 “在下手中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妄言!”虢石父卑躬屈膝的说道。 “调查清楚了再来和寡人汇报,这件事情……”姬宫湦说着重重的拍打着桌面,“宁肯错杀绝不放过,敢打我镐京城的主意……”他说着继续吩咐道,“传寡人的令下去,调周围郡县兵马汇集镐京城,寡人要亲自检阅我大周兵马!” “是!”虢石父应声道,“只是……如今司马文朔被下了大狱,却不知该由和人统领?” “虢上卿以为呢?”姬宫湦问道。 “掘突如今还在镐京城中,司马一事他最为熟悉,不妨请掘突留在镐京城中暂任司马一职,大王以为如何?”虢石父向姬宫湦进言道,这话免不了叫姬宫湦心中一阵阵的冷笑,他斜睨着虢石父不知道这位上卿眼中的大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这个大周的朝堂已经可以任由这位上卿一手遮天了,这次……姬宫湦就要将虢石父的人连根拔起,一个不留,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虢上卿此言甚是,那就请掘突来一趟显德殿吧?” “是!”虢石父应声道。 早朝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和唏嘘声之中结束,姬宫湦的面色一直很沉,说话的气压也很低,几个想要上奏别的事情的人也都将自己的奏书给压了下去,齐伯更是面色苍白,想起了昨日褒姒对姜婉的叮嘱,叫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掘突陷入此番宫廷的争斗当中,眼下宫中是怕是要大乱了,褒姒的早有见地也不知是和姬宫湦的串通一气,还是一个独善其身的旁观者的慧眼? 总之,早朝一散,人人都行色匆匆的安静的离开前殿,各自都低着头,迈着大步,几乎是要飞奔出这宫廷之中,生怕走的稍微慢一点就被留下了什么把柄,得跟着虢石父取地牢之中喝喝茶了!文朔被拉下去大喊冤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位马上征战多年的司马声嘶力竭的叫声叫人于心不忍! 齐伯快步的走出了王宫,立刻朝着掘突的府上走了去。 而虢石父则追上了走在前面的赵叔带,在他的身后说道,“赵上卿,还请留步!” “怎么了?”赵叔带转过身来看着虢石父问道,“虢上卿莫不是怀疑我和文朔通敌叛国的案子有关,捉拿我前去问话的吧?虢上卿这么讲话,也得有证据,否则我可不会善罢甘休!”他说着生气的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怒目瞪着虢石父。 “瞧赵上卿说的,你我都是上卿之位,我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呢?”虢石父笑着说着,“只是我与赵上卿同朝为官也不少年了,当日你我同为娘娘效力,虽然政见多有不和,可是目的总是相去不远的,如今掐指一算,你我也不年轻了呀!” “赵某倒是不知道虢上卿还有和赵某叙旧的兴趣?”赵叔带冷笑一声问道。 “在下也只是前来提醒一番赵上卿……”虢石父说道,“文朔出事,只怕赵上卿难辞其咎!” “这话怎么说的?”赵叔带皱了皱眉眉看着虢石父问道。 “我也是好心才来提醒赵上卿的,赵上卿莫要忘了,文朔出兵申国是大王的意思,可是这议程只是同你提了提,却没有公诸于众,因为郑夫人小产的事情给耽搁了,文朔大军才迟迟不动!如今才知道文朔有意将百里成调往申国压境,为的是取道秦国将犬戎引入镐京城攻打我大周,文朔此举是为何人所为,赵上卿不妨猜猜?”虢石父笑的十分奸诈,这话已经很明了了,赵叔带冷哼一声,“郑伯若是有意图谋不轨,早就不轨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今时不同往日啊!”虢石父说道,“毕竟今日娘娘与大王之间间隙越来越大,郑伯只怕是看准了时机。” “莫将你的小人之心拿来揣测郑伯的君子之腹,”赵叔带走的更快了,想要将虢石父帅在申后,可是虢石父却穷追不舍,“我的话还没有说话呢,赵上卿也不必急于下定论啊……文朔要出兵申国一事,原本还未公之于众,却不知百里将军是怎么知道的呢?” 赵叔带忽然顿住了脚步,想要在虢石父的面上啐一口,虽然这件事情自己也焦虑过,可是被别人说出来免不了的叫赵叔带想要打人,“百里成先调军南下,楚侯再提出与申国议和,大王才决定叫文朔攻打申国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情,还能回到过去提前通知百里将军不可?”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看着周围的人头朝着自己投来了诡异的目光,赵叔带才平静了下去,看着虢石父指了指他,“虢上卿不要再跟着我,你有什么想查的,尽管查,只要你有证据,我赵某人还就真的不怕你了!” “赵上卿,”虢石父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样子,“在下得提醒你,楚国既然已经和申国议和了,为何百里将军……还不走?”他这句话呛得赵叔带哑口无言,盯着虢石父半晌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虢石父早就料想到赵叔带答不上这话,继续说道,“赵上卿就不想想……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您跟在大王身边这么长的时日,难道连大王的为人还不懂吗?” 赵叔带咬了咬牙,太阳穴上“突突”直跳,叫他觉得眼前充血,面对虢石父的质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姬宫湦的行为处事他是十分了解,这位大王若是要你死,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如今周王对自己的怀疑越来越深,自己与周王之间的间隙也来越重,赵叔带怀疑自己恐怕是根本过不了此劫。 “楚侯攻打申国一事会被百里将军提前窥得先机,只怕未必是个巧合而已……”虢石父继续说道,“此事大王同何人提前说过,却不知赵上卿心中可有数?此人与文朔、郑伯必定是一伙儿人马,觊觎大王之位,想要将他赶下帝王之尊,辅佐何人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余下的话,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赵上卿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虢石父的这一番话叫赵叔带整个人起着鸡皮疙瘩,如同掉进了五尺寒潭。 ☆、第509章 父子反目0 宫中一封诏书快马加鞭从显德殿一路送至掘突的府上,传信的人“哐哐……”的砸着大门,惊动了整个府里的人,姜婉正端着碗筷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着米饭、掘突正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扒拉着盘子里的青菜,各自思忖着各自的心事,忽然听到门外巨大的砸门声都猛地抬起头看,先看了对方一眼。 掘突心里“咯噔”一下,猜到应该是宫里传来的诏书,秀秀既然要将自己留在京中就一定有她的办法;姜婉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也猜到了这是宫里传来任命掘突的诏书……两人的面色同样都是一阵慌张,然后害怕被对方窥出什么端倪,都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下人将送诏书的人请进了屋子里,弯着腰向掘突说道,“老爷,宫里来了人传召。” “是!”掘突点了点头,站起身向前来传召的大夫躬身作揖,秀秀跟在一旁站在他的身后,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眼睛直直的盯着这传召之人,心跳声几乎要覆盖住这大夫宣读大王旨意的声响了,诏书的内容很短,就是宣掘突明日早朝之后入宫一趟,详情却不在这诏书里,大夫将诏书递到掘突的手上,掘突不解的问道,“不知大王宣在下入宫所为何事?” “宫中出大事儿了!”大夫说道。 “什么?”掘突眉头微皱不解的摇头,这大夫看了看两侧没有旁人才凑上去小声的在掘突的耳畔说道,“司马牵扯通敌叛国的案子,如今被下了大狱,这案子是虢上卿主审,怕是这司马日子不好过啊!眼下朝中无司马,这不……又想起你了吗?大王将你召回,也是想要问过你的意思,决定司马一职的人选,毕竟你当日是主动辞官的,若是直接加封,怕你为难!” “多谢大王体谅在下!”掘突作揖向这大夫说道。 “明日晚些时候就去宫里回话吧,不过我看啊,这次这个叛国案只怕是牵扯面就广了……”这大夫说了这句话,退后一步躬身拜谒道,“我就先告辞了!” 掘突随着这大夫一路相送,从屋内走出道屋外再送到门外才折返回来,掘突拿着诏书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姜婉,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眉毛,半晌却不知道和姜婉怎么解释这件事情,这些天姜婉日日都催她动身,他总是说快了、快了,就是不肯挪一步,今日诏书都下来了,司马一职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他身上去了,再不想面对姜婉怕是也得说出实情了。 “婉儿,我……”掘突看着姜婉十分艰难的开口道。 “我明白!”姜婉很快的答道,看着掘突微微的点了点头,“既然宫里需要你,那你就留下好了?何况文朔入狱,只怕是也牵扯到郑国,你留下来这件事情才有被查清楚的可能,否则文朔平白被虢上卿冤枉了,怕是也没有人为他翻案。” “只是委屈了你……”掘突看着姜婉有些心疼的说道,他留在镐京城就会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离开镐京城至少会对秀秀彻底的死心,这样的心情叫掘突感到十分难堪,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没用,可是感情的事情根本就不受你的理智在控制,任凭掘突如何竭力的说服自己秀秀只是在利用自己,他也始终不肯挪开一步,扔下她在这里不管不顾。 “我没有什么委屈的,”姜婉笑了出来,“只要跟在你的身边……”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又听见有人“哐哐哐”的砸门,两人面面相觑,姜婉微皱着眉头说道,“这又是谁啊?怎么今日前来拜访的客人如此之多?” 掘突将目光转向了门外,等着悉人开门回来,见到齐伯匆匆而至,掘突觉得有些惊讶,“岳丈大人?您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齐伯看了看姜婉,“你先下去!” “爹……”姜婉笑着走到齐伯身边,挽住了齐伯的胳膊,“你们有什么事情要谈,还不能叫女儿听见的?” “先下去,我有事儿了掘突说!”齐伯的口气严肃,姜婉佯装着被自己父亲的口气吓到,整个人原地愣了愣,委屈的转向掘突,掘突报以温柔的一笑,“至多是聊一聊你不感兴趣的事情,你先叫小惠陪你回房休息吧?” “婉儿告辞!”姜婉不情不愿的对自己的父亲做了个揖,然后就离开了大堂,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吩咐一旁的悉人都到别处去张罗,别总是在大堂附近晃悠,小惠觉得有些奇怪,问自家小姐,“怎么今日总觉得每个人都奇奇怪怪的,老爷来是和姑爷说什么的?” “别问这么多,你去将我的行礼都收拾了!”姜婉吩咐道。 “可你刚刚才答应了姑爷不走的?”小惠不解的问道。 “叫你去收拾你就去收拾吧……”姜婉支使了一声,和小惠一并回到房中开始细细整理自己比较贵重的物品,先放起来了,免得到时候走的匆忙,什么都来不及装。那边的大堂里的齐伯与掘突相对,齐伯背着手看着窗子,沉默良久,站在齐伯身后的掘突心中越来越紧张,虽然不知道齐伯要说什么,可始终觉得这气氛压得人心里慌张,“爹特意前来府上,应该是有要事相商的吧?” “郑夫人小产一事,你怎么看?”齐伯忽然转过身去看着掘突问道。 “啊?”掘突被问的一头雾水,齐伯的开门见山叫掘突一下子六神无主了,不知道何以齐伯会关心这件事情,面上干笑了两声问道,“掘突不明白爹的意思!” “不明白吗?”齐伯问道,“此事我特意支开了姜婉不是因为别的,是给你留面子,我也不想伤了自己女儿的心!那郑夫人在祭天大典前夜受褒后的鞭刑,是因为什么原因,就不必我说了吧?郑夫人与你在这府上彻夜未归,孤男寡女只怕是不仅仅要谈你婚事这么简单吧?” “在下与郑夫人之间绝对没有发生岳丈大人想的事情!”掘突顿时慌了神,吐口而出道。 “没有发生,郑夫人为何要急急将自己的孩子弄死?”齐伯问道,将手中的锦盒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锦盒的盖子自然被掀开了,里面一张张用朱砂标注了的药方就这样露了出来,掘突不解的看着那一叠叠的药方,不解的问齐伯,“这是什么?” “太医院给郑夫人开的房子,从她怀上这孩子到现在一张张药方的备份!”齐伯说道,将盒子朝着掘突的方向推了推,掘突一张张拿出这药方,看的是触目惊心,他自幼学习兵法、在外驻军,对医术也颇有心得,这用朱砂圈出来的药材也并非什么毒药,只是个活血化瘀的房子罢了,寻常人喝了根本没事儿,可是怀孕的女人喝了就极容易小产,秀秀利用数次太医院抓药的机会,将这些致使小产的药一味、一味的攒齐了,然后等着机会要反咬褒姒一口,到头来却给自己哭可怜? 掘突的手都在颤抖,几篇薄薄的纸张他却拿捏不住,抖得厉害,“这……这岳丈大人是怎么拿到的?” “想从宫里取些药方出来,难道对我来说还是件难事儿不成?”齐伯冷哼道,“原本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今日朝堂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了!” “文朔通敌叛国一事?”掘突问道。 “文朔是你们郑国的人,你父亲一手培养起来的郑国大将军,行军打仗虽然没有像你一样屡建奇功,可是胜在踏踏实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你有没有想到虢石父说文朔通敌,就说在说你父亲对大王心存二心?”齐伯指着掘突恶狠狠的训斥道,眼下他被这感情迷惑了双眼,整个人表现的都有些像是个懦弱的孩子。 “虢石父含血喷人!”掘突浑身都在颤抖,呼吸声不断的加重。 “秀秀小产,她找你入宫,与虢石父弹劾文朔,大王想要任你为司马一事,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齐伯问道。 “岳丈大人怎么知道我入了宫?”掘突问道。 “男人的事情我自然能够理解,你血气方刚又一直未娶,心中爱慕别人我自然能够理解,只是如今你既然已经同婉儿结了婚,男人的心就该收一收多放在家庭上,那些自己得不到的,就当做是过去的事情让他们随风而去吧!你还是郑国世子,身份、地位不比寻常人等,这件事情上你若是得罪了大王,后果不堪设想,你自己掂量掂量那郑夫人和郑国的江山孰轻孰重?”齐伯说着叹了口气,“这郑夫人若是对你真心实意,便是她已经做了大王的女御,你倾其郑国换美人在册,姑且是能够传为一段佳话的,可是如今呢?这郑夫人对你不过是;利用之情罢了,虢石父自从焦国被赐予你郑国以后就一直怀恨在心,矛头对准了你郑国和褒后;郑夫人不得大王宠幸,怀了身孕又不能确定是你的还是大王的,对褒后一样是痛恨……你父亲还在时多方承蒙褒后照顾,也对褒后照顾有佳,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只会利用你的女人违抗父命,值吗?今日只是请你做司马,便将文朔以重罪弹劾,他日为了斩断褒后的援军是不是就要你对着自己的父亲举刀相向了?” ☆、第510章 恨到深处0 掘突被齐伯的一通训斥骂的猛然清醒了过来,秀秀过去一次次的冷酷无情浮上了自己的脑海中,一次次的将自己推开,一面应承着自己的情分一边却得到了姬宫湦的宠幸,掘土竟然还三番四次的怀疑褒姒的用心险恶,可是说到底应该还是自己害了褒后。掘突想起了那天褒后给秀秀送补品的事情,若非姜婉央着自己要去给秀秀恭贺,自己怎么可能准备了补品送到东宫,若非如此褒姒又怎么可能将这些东西送去秀秀的华辰殿中,然而出了事儿,所有的矛头指向了褒姒,却无人对送东西的姜婉指责一句。 这只能说明,褒姒将整件事情都瞒了下来,为了他们郑国,也为了齐郑之间不起争执,更为了姜婉和自己的清白,便是忍痛,褒姒也认了这污蔑。姬宫湦所以不予追究,是因为对褒姒爱的至深,秀秀反倒像是个跳梁小丑,企图夺走姬宫湦这份真挚的感情,却弄巧成拙。 掘突浑身无力的靠在了桌案上,将桌上的锦盒合了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岳丈大人教训的是,孩儿不肖,叫姜婉受委屈了!” “此事我从未告诉过姜婉,那孩子虽然心性可高着呢,若是知道此事会受不住的!”齐伯说的像模像样,将浑不知情的掘突蒙骗了过去,他叮嘱掘突道,“司马一事你万不可应承下来,否则自己就成了郑夫人与虢石父手中的刀,他们这是要针对褒后啊!” “孩儿明白,褒后大恩,孩儿没齿难忘!明日我就去宫中向大王请辞,今日就收拾好行囊,明日离开镐京城!”掘突向齐伯信誓旦旦的说道,齐伯拍了拍掘突的肩膀,凝重的点了点头,心中不得不佩服褒姒这一招却是高明,可是连齐伯自己都搞不清楚事实是不是真的像是自己对掘突描述的这番,他将这话说出来就越发觉得这就是事实。 第二日掘突请辞,午时未过掘突的大队人马就匆匆离开了镐京城,只顾得上给姬宫湦打了一声招呼,连褒姒都没有前去拜谒,他生怕去东宫的时候会撞见秀秀,秀秀若是一番挽留他害怕自己抵不过秀秀那副温柔的模样,又再一次心软。齐伯摆出来的证据让掘突对秀秀死了心,自己被利用的如此彻头彻尾叫掘突忽然对自己过往的几个月的表现感到无比的失望,怎么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在别人的戏里面,起着欢愉别人的作用。 文朔一出事,就像是一个连锁效应,褒姒第二日的晨谒结束之后,楚夫人和魏夫人一个个的又是没有一个人有要走的意思,魏夫人瞧着楚夫人,楚夫人瞧着魏夫人,两个人相互客气,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褒姒瞪了这二人一眼,“你们要是都不说,本宫就回去休息了!” “魏夫人,不妨我今日先说,你明日再来?”楚夫人开口问道。 “为何不反过来,我今日先说,你明日再来?”魏夫人哼了一声问道,楚夫人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也好,您请……您请……”她说着摇摇头,起身朝着门外走去,留下了魏夫人与褒姒二人,褒姒转向魏夫人问道,“魏夫人有话就请直说吧!” “如今申国异动,娘娘不得不防啊!”魏夫人看着褒姒说道。 褒姒眉头微皱,看着魏夫人满面的不解,魏夫人继而解释道,“大王废了宜臼,重立东宫,如今申侯一派自然是不服的,正在申地谋划与秦、楚合并攻陷镐京城,只怕是申后不可不除啊!” “哦?”褒姒问道,“此事大王都没有得到消息,魏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魏夫人沉吟了半晌说道,“此事……此事是我父亲差人去探听消息得到的回禀,只怕是此事不假,还请娘娘早做准备!” 褒姒狐疑的打量着魏夫人,这件事情未必是魏伯得知告诉魏夫人的,只怕是魏夫人与申后闲聊之时无意间吐露出来的,事情的真相也未必如同是魏夫人说的这般,褒姒心中有所怀疑,可是面上却是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魏夫人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娘娘您再不做准备此事就来不及了!”魏夫人赶紧点点头说道,“还请褒后进言大王,派兵攻打申国,以打申侯一个措手不及才是!只有铲除了宜臼,太子之位才能坐稳,还请娘娘早些为太子谋划啊!” “此事我知道了,”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容我再考虑一番……” “娘娘莫失了先机,叫申国白白占了便宜!”魏夫人提醒道,褒姒便连连点头,不知道魏夫人今日前来说这话到底是什么目的,思忖了一番之后她决定改日去一趟申后的宫里,此事就水落石出了,面上褒姒却显得有些为难的模样,来回的踱步,小声说道,“如今文朔刚刚入狱,只怕是朝中暂无司马……” “暂无司马?”魏夫人有些奇怪的问道,“大王不是打定了主意要立掘突为司马的吗?这个掘突一向是骁勇善战,在晋北之时出奇兵屡建奇功,叫他带兵攻打申国,一定是事半功倍!” “你果然早就知道……”秀秀的声音略带着尖刻的强调从东宫门外一路传到了大殿之内,她怒目的瞪着褒姒,指着她说道,“你早就知道掘突会请辞,不会留在京城中做司马对不对!” 褒姒看着秀秀对着魏夫人挥了挥手。 魏夫人立刻会意,低下头去从东宫退了出来,心中仍旧惴惴不安、心跳不止,当日褒姒与姬宫湦在这东宫之中商议如何攻打申国一事,恰好被这魏夫人给听了去,当日她担心申国一灭魏国会受到牵连,可是却不想因为申国本事不小,非但能说服秦国帮自己、连兵临城下的楚国都给劝了回去,此事引得姬宫湦震怒,魏夫人便开始担心大王与褒姒迟早有一日知道此事是自己通风报信的,便急于将战火引到申国去,此刻才在褒姒面前信口胡诌。 她的这番话褒姒非但不肯相信,反倒是对魏夫人起了疑心,心中虽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惊一乍的迎合这魏夫人谎报的消息。恰好遇见秀秀来兴师问罪,褒姒便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将魏夫人给支了出去,此刻看着秀秀褒姒更是觉得有些烦躁,这些事情她连对周王都不愿意解释,还得再这些女人之间虚与委蛇的应付,着实叫人身心俱疲,看着秀秀的质问,褒姒只是叹了口气,“郑夫人同我各凭本事,留得住他是你的本事,赶得走是我的本事,你又何必来这里兴师问罪呢?” “是我低估了你,是我低估了你褒后的心狠手辣……”秀秀指着褒姒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我腹中的孩子下狠手,真的没想到……”她抿着唇摇着头,满眼都是泪水,这种痛她觉得褒姒永远都无法体谅。 “你强留掘突,用的难道不是手段?”褒姒反问道,“你我各凭本事,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质问我,更何况……郑伯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他的儿子在京中有难而不管不顾,如今郑夫人略输一筹,来我这里哭诉是不是显得太过荒唐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救人,我就只会害人了吗?”秀秀大声的嘶吼道,声音中满是颤抖,“你知不知道虢石父的目的是要害你;你知不知道大王和念儿为了保你将我舍出去用这种方式接近虢石父;你知不知道我就算是被你害的小产了,没了孩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以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你……可是如今我只想在身边留一个靠得住的人,你却连这件事情也要干涉?” “那你知不知道,你不是虢石父的对手?”褒姒看着秀秀平静的问道,丝毫没有被她说的这番话震撼到,就像是早有预料了一般,姬宫湦不会告诉她他的安排,正如同她也不会告诉姬宫湦她的安排一样,他们两个人以为对方不知道就能保护对方更多了,殊不知却在感情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可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两情相悦一件事情而已。 秀秀忽然笑了出来,一声声的冷笑,点着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含着泪看着褒姒点了点头,“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最厉害,什么能都能提前算计的道,几次遇难都是化险为夷……是了,褒后天下无双,我秀秀在你面前的小聪明就是丑人作怪。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褒后需要我的帮助……是,你一个人又何尝对付不了虢石父呢?你就一个人在这个宫里走下去吧,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人到底能走多久?” “不知道。”褒姒摇了摇头,看着秀秀面色凝重,“不知道呢……”她忽然笑了出来,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寝宫走了去,“你问这后宫里的每个女人,他们哪里知道能在这里走下去多久呢?”她留给了秀秀一个背影,秀秀的心却痛的让她弯下了腰去直不起身子,她不想再褒姒面前歇斯底里,只能用手捂着嘴无声的哭泣,越哭越狠,狼狈的从这里退了出去。 坐在华辰殿的秀秀深吸了一口气,攥着自己的拳看着窗外的荷塘,“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就要让你知道这宫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行?”她说罢捶打着窗棱,狠狠的咬了咬牙,闭目回想着刚才魏夫人在褒姒房中的情景又猛地睁开了眼,“来人啊……” ☆、第511章 心怀鬼胎0 另外一边的褒姒坐在寝宫里怔怔的发呆,她知道自己在宫里的这条路越走越窄,也知道是自己将自己逼上的绝路,她其实可以像郑夫人那样活着,什么事情都知道,可是什么事情都佯装着不知道,不必担什么责任、也不必计较什么后果,深得大王的欢心,可褒姒是褒姒,叫她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定会很痛苦。 褒姒没想过要将自己置于一个怎样了不起的地位,没想过这个后宫是不是没有了她就无法如常的运转下去,她只是不想叫姬宫湦觉得亏欠了自己。眼下天下动荡,形势紧张,楚侯压境申国原本是要攻打申国,打消宜臼所能倚仗的靠山,彻底让伯服坐稳自己的太子之位,此事却牵连甚大,秦、申、楚三国反而形成了结盟的态势,让西周变得孤立无援了。 郑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易主之痛,短时间内的两易其主叫郑国的国力无法承担、消化,如今刚刚走上正规,却因为郑伯友的一去不返而十分孱弱;宋国则刚刚从争端中脱身,为此还搭上了宋妃的一条性命;晋国遭到北狄侵扰,新主掌权就赶同周王叫板,姬宫湦有意要将这位新主换下去,正在寻找晋国的二公子成师;齐国三迁都城,从过去的战乱与萧条中缓了过来,勉强算是诸侯强国……如此之多的状况叫姬宫湦居于中央不敢贸贸然的动,褒姒很清楚害羞羞小产一事,若是说出来姬宫湦也未必会动姜婉,未必会让齐郑陷入争端当中,一样会将这件事情瞒下去、一样会和自己采用相同的方法来解决。 可是此事却注定了会是褒姒来背这个黑锅,真正下毒的人不能说,大家就都会看着褒姒。褒姒有口难言,自己心知肚明,她不想因为这样博得姬宫湦的歉疚,她不想他对她怀着这样的歉疚之心而畏首畏尾,宁可他恨自己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像是当年她刚刚入宫,将她置于风口浪尖去保全他的郑夫人那般…… 褒姒微微抿唇,轻笑了出来,她知道其实秀秀做的很好,可是她不敢承认,她更加害怕面对有朝一日终会对秀秀动情的姬宫湦,与其如此不如让她先放手、先放弃,末了还可以安慰自己是自己不曾尽力挽回这段可能会消失的感情。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大王或者是不信任这段爱情经得起时间的磨砺。 下午有显德殿的人来对褒姒说晚些时候大王会前来东宫用膳,此事叫褒姒吃了一惊,看着前来传话的悉人问道,“可是这些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悉人摇了摇头,“大王难道不该来东宫用膳吗?” “不是……”褒姒摇了摇头,谢过传话的悉人之后就吩咐东宫的人前去膳房准备大王的晚膳,此事很快传到了秀秀的耳中,她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一番,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妆容,掩盖了刚刚哭过的痕迹,然后插上了发簪、换上了一身新的缎面的衣物,快到晚膳的时间便起身去了一趟显德殿,姬宫湦听闻秀秀来了,吃了一惊,眉头微皱对来报的悉人说,“请进来吧!” “是!”悉人出门将秀秀请进了显德殿的正殿,她看上去容光焕发丝毫不像是前些日子的倦怠神情,姬宫湦只是瞥了一眼,用冷冰冰的口吻问道,“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 “臣妾参见大王!”秀秀向周王作揖行礼,“承蒙大王厚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来找寡人有什么事情?”姬宫湦问道。 “有件事情,臣妾不知道该不该说,”秀秀看着姬宫湦抿了抿唇。 “你既然来了,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的,寡人若是同你说你觉得不该说就别说了,你不还是要说?”姬宫湦反问道,已经审视了秀秀今日前来的目的,“是来告褒后的状吧?寡人叫她劝走掘突,既然你不同寡人说实话,寡人自然也有寡人的办法!若是留下掘突,日后掘突再生个事端,寡人没法同他的父亲交代!” “秀秀明白,掘突一事是秀秀私心过重,想利用他的感情将他留在身边,方便日后行事,可大王既然将他差遣走了,秀秀也明白是我太过自私,”秀秀开诚布公的说道,表现的十分乖巧,“文朔一事是虢石父自导自演的,所有的证据都是虢石父安插在文朔身边的眼线做的,此案大王要慎重,若是交到虢石父的手中,恐怕文朔会有性命之虞!” “此事你已经向寡人说过了!”姬宫湦微微有些不耐烦。 “虢石父不仅在文朔身边安插了人,还在不同的地方分别安插了人手,只怕这显德殿……”秀秀意味深长的说着,这话叫姬宫湦觉得很不爱听,一手扔下手中笔墨,“此事就不必你费心了,犯不着专门来告诉寡人,寡人身边的人不合用!” “大王便是听不进去臣妾也是要说的!”秀秀很诚恳的说道,语气中都带着些颤抖的声调,“虢石父将自己的人手不仅仅是安插在了宫中、镐京城里、各大权臣的家中,甚至连诸侯身边也有,百里将军调遣军队前往申国,的确是申国办得救兵,申国挑拨秦国与大王的关系,大王其身不正,百里成自然无法忠心于你!” 姬宫湦听到这里,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秀秀抖了一下惊恐的看着姬宫湦,半张着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姬宫湦则阴测测的看着秀秀冷冰冰的呵斥道,“说……继续说下去,还有什么?” “秦国能提前得知大王准备攻打申国一事,委实太过奇怪!”秀秀看着姬宫湦说道,“此事据说大王除了楚侯一人之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你想说什么?楚夫人出卖寡人,寡人倒也不觉得惊讶!”姬宫湦说道。 “楚夫人没有理由出卖大王,”秀秀看着姬宫湦说道,“楚夫人若是出卖了大王,提前告知申后此事,叫申后通知申侯早做准备,搬来了秦国的救兵,甚至请了闻名天下的说客来说服楚国放弃攻打,那么大王只会因此而对楚夫人心生憎恶之情,她怎么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呢?”姬宫湦继续问下去。 “所以……”秀秀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所以臣妾只是想提醒大王,如今虢石父权倾朝野,大王不得不防!再将文朔拉下马,换上虢石父的人,只怕是军权就交到了虢石父的手中,这也是我一开始想要利用掘突的初衷,至少掘突不会丧心病狂到帮虢石父助纣为虐!” 姬宫湦的手指轻轻的叩打着桌面,秀秀的目的是要提醒他自己准备攻打申国的事情被人提前说了出去,此人是谁?秀秀帮着姬宫湦排除了一番,这个人的矛头就直指褒姒了,楚侯临行前,姬宫湦前往东宫与褒姒说过此事,除此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褒姒为什么要告诉申后,叫她早做准备?此事叫姬宫湦心里满是疑窦,可是他觉得褒姒的话真的有可能做得出这件事情的,也许她是害怕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相互残杀,毕竟不好;也许她是害怕他手刃宜臼,会背上天下的骂名;也许她是害怕他与申侯为敌,诸侯会大乱;也许她是害怕……总之她似乎又做了一件不知会自己的事情,他的手微微的攥了攥,皱眉坐在桌案前盯着面前的秀秀。 秀秀被姬宫湦看的有些发憷,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姬宫湦的身后帮他揉捏着后背,“大王不必着急,如今虢石父深信臣妾恨透了褒后,意欲与臣妾联手,也将臣妾拉下了谁,他绝想不到臣妾便是冒死也要告诉大王整件事情的经过,不想大王被人蒙蔽!虢石父手中人马的名录,我很快就能摸透了!” “你不怕死么?就不怕和寡人说的太多了,寡人会怀疑你?”姬宫湦问道。 “大王始终不相信臣妾对大王的一颗真心,臣妾只想问大王一句,臣妾骗您有什么好处吗?”秀秀轻声叹了口气,从姬宫湦的身后搂住了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了他的肩上,“臣妾只想将当日您委托的事情做完,因为臣妾知道,若连这件事情都做不好,大王便会同臣妾彻彻底底的断了联系,明知道你是利用臣妾,可您只要再臣妾的身边,臣妾总会觉得心里好过些……”她说着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落下来,砸在了周王的手中,姬宫湦呆愣良久,忽然伸出手将背后的秀秀拉过来搂在怀中,“寡人许不了你任何东西。” “再苦再累,臣妾甘之如饴,这条路是臣妾选的,臣妾万死不辞!”秀秀信誓旦旦的说道,漆黑的眸子盯着姬宫湦的眼,忽然俯下身子吻住了姬宫湦的唇,她的舌灵巧而柔软,叩开了他的心扉,姬宫湦一手挽住秀秀的纤细的腰肢,翻身将她压了下去。 这一夜,褒姒在东宫之中等了良久,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循环往复了几次,她看着桌上已经全无美感的佳肴又不敢叫悉人拿去倒了,她知道周王这两日心情烦闷,知道他正周旋于诸侯之中,心中始终做不出一个决断来,褒姒心中怅然,感觉这些年来很多东西都在发生变化,她盯着桌上的饭菜,念儿几次拽了拽褒姒的衣角,“娘……还是去睡吧?父王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我再等等!”褒姒说道,“你先去睡吧?” “娘……”念儿想要劝一劝褒姒,话还没说出口显德殿的悉人就前来向褒姒说道,“大王今晚只怕是没空来东宫了,叫我来通知褒后一声不必等他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褒姒问道。 “此事……”悉人“啧啧”了两声,暧昧的看着褒姒沉吟了半晌,褒姒报以歉意的一笑,“若是不方便说就不说了……” ☆、第512章 七年婚姻0 姬宫湦坐在自己的桌案前,看着桌案上的烛火跳跃,忽明忽暗,秀秀在隔壁寝宫里已经睡下了,他替她改好了被褥然后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出来回到了书房中,看着远处心神不宁,一直在怔怔的发呆,前去东宫传话的悉人回来像姬宫湦说道,“已经告诉过褒后了,叫她不必再等了!” “她说了什么?”姬宫湦问道。 “娘娘只是问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悉人回话道。 “你告诉他寡人在宠幸郑夫人了?”姬宫湦又问道,盯着悉人的眸子,这话是他吩咐这悉人这么去说的,可令这悉人感到无比费解,“在下说大王……正在显德殿宠幸郑夫人,也不知这么说是否合适?此事是不是隐瞒过去或许更好?” “你倒是考虑的周到!”姬宫湦“哼”了一声,重重的说道,吓得这悉人立刻跪在了地上,赶紧请罪,“奴才斗胆,不该揣测圣意!” “便是瞒着她,她不也迟早都要知道可?”姬宫湦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听后是什么反应?” “褒后面色煞白,半晌没回过神来,兴许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事实,将奴才打发回来,好像将晚膳都倒了,应该是也没吃,一直等着大王呢!”这悉人说道,“那事儿要不要告诉褒后,奴才觉得此事对她太残忍了!” “不必了!”姬宫湦摇了摇头,“她几时考虑过是不是对寡人太残忍了?她喜欢这么过日子,叫她这么过去!”他有些负气的说道,悉人适时提醒道,“可这郑夫人心怀不轨,今日只是将大王拦在了显德殿,很难说明日会对褒后做些什么,褒后身边每个合用的人只怕不是个长久之计!” “反正也是防不胜防,干脆不要防了,寡人累得很!”姬宫湦疲惫的说道,将手中卷轴扔在了桌案上,双腿搭放在上面长长了吁了口气,眼睛微闭着休息,“他们要做什么,都叫他们去做就是了!寡人不想管了!寡人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他说着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希望此刻若是褒姒能温言软语的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大王不要说这置气的话,”悉人提醒道,“熬过眼下这一重,虢石父一除日后的路不久宽广了……” “虢石父、熊仪、赢开……”姬宫湦挨个数着,“无穷无尽的人等着寡人去一一解决,何时是个尽头。” “当帝王就是这样了!”悉人宽慰道。 姬宫湦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这悉人,“寡人如今竟然只能让你安慰两句了,我这帝王倒是当得孤寂,唉……年轻的时候美人在侧,左拥右抱,如今连个暖床的妃子都没有,只能和自己殿里的悉人谈谈心,寡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瞧大王说的,您若是愿意,美人在侧又有何难?只是如今褒后将您的口味给养刁了,寻常的女人您看不上了。”悉人说道,这话倒是将姬宫湦都笑了,指着面前的悉人微微的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啊,寻常的女人寡人看不上了,那位把寡人口味养刁的女人竟然扔下寡人不管了!” “褒后哪里不管大王了?若是大王今日前往东宫瞧见了那阵势,怕是您也会于心不忍的!”悉人说道。 “哦?”姬宫湦好奇的问道,“是吗?” 悉人点了点头,“褒后还是在乎大王的,只是也许是心里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她想过的坎儿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寡人虽然没去,但也等于是去了!”姬宫湦站起身拍了拍这悉人的肩膀笑着说道,这话叫这悉人感到了十分的不解,转过身去看着走出门的周王问道,“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寡人累了,要休息了!”姬宫湦说着这话又回到了自己寝宫,看着正在熟睡的秀秀,掀起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便钻了进去,翻身背对着身后的女人闭眼陷入了梦乡,今日的寻欢叫姬宫湦感到越发的疲惫和寂寞,就像是当年褒姒刚刚入宫之时自己得的那种病一样,永远都得不到发泄,这种憋闷郁积在心头,令他感到烦躁不安。 褒姒坐在寝宫的床榻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仔细的思考着今晚发生的事情,周王从来不做无用功,先前前来自己的琼台殿是叫她将掘突送回郑国,此事她做到了,没留下任何破绽,做的天衣无缝叫掘突一点都没有起疑,早晨来宫里与大王辞行,下午就驱车朝着郑国进发了,此事姜婉的心中对褒姒是十分感谢的,若没有褒姒,姜婉的一世幸福与齐、郑两国的安宁只怕是都要毁于一旦。 所以晚上姬宫湦会来,是褒姒能料想到的,也许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同自己说说话、也许只是给彼此找的一个下来的台阶。可是他没来,没来就没来吧,本来让一个悉人传话就说自己今晚公务繁忙也就将她打发了过去,传话的悉人却偏偏告诉褒姒是因为秀秀来了,大王在宠幸秀秀所以爽了与她的约,褒姒脑海中一片空白,若不是念儿在场,她可能都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这话就像是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自己的面上,可是此时此刻冷静下来,却反倒是心如明镜,想明白了周王宫湦这么做的用意。 秀秀一早就从东宫回去了,她若是心中气不过,梳洗打扮之后早早就可以去显德殿找大王了,挑拨离间也好、哭诉哀求也好……偏偏是下午姬宫湦要来自己宫里用晚膳的时候才去,东宫里……褒姒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屋子,眉头紧锁,秀秀曾是东宫的悉人与悉人的关系自然最好,如今她被封了做郑夫人,平日里同她要好的姑娘们必定是向着她的,自己在这东宫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只怕是都会被传到秀秀的耳中,褒姒轻轻的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好在姜婉一事她有特意打发了周围的悉人,此事没叫秀秀得到风声,否则后果如何她简直不堪设想。 姬宫湦是有心要叫她吃这个亏,她的夫君她太了解了,若是他打定了主意今晚要来就一定会来,所以临行前不出门了,放了她的鸽子、叫她兀自的独守空闺,就是要给她提个醒,叫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褒姒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朝着念儿的房里走了去,轻轻的敲了敲门。 “谁?”念儿警觉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是我……”褒姒小声的说道,听到屋里传来“蹬蹬蹬蹬”的脚步声,然后才是“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念儿看着褒姒有些不解,她很少这么晚来他的房中,他赶紧将房门彻底拉开,“母后这么晚来,可是有话要同念儿说的?” 褒姒点了点头,念儿赶紧退了一步,让出了进屋的路请褒姒走了进来,将门轻轻的关上,扫视了一圈念儿的房中,确定没有人才开口说道,“明日你便去上朝吧?” “为什么?”念儿眨着眼睛不解的问道。 “翻过这个年关,你就七岁了!”褒姒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桌案前坐了下来,拍了拍桌子示意念儿坐在自己对面,像是母子之间的促膝长谈,念儿打量着褒姒的神色,试探的问她,“晚上的事情娘生父王的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褒姒反问道。 “那七岁也还不大,为何就一定要上朝去?”念儿问道,“娘无非就是想时时刻刻知道父王在做什么,其实娘也知道父王在气娘什么,娘觉得父王真的会认为害秀秀小产的事情是娘下的狠手吗?” 褒姒摇了摇头,“我要你去上朝,是因为你该去上朝!当日叫你回来,是同你父王赌一口气,这世上的事情大多没什么对的、或是错的,怎么做都能行得通、也都未必行得通。就像是你在早朝上被你父王问及政务陈述理由之时,你虽是见风转舵、可也反应敏捷,不论站在什么观点上,总是能说出一二的道理来。” “那是说我说的都对喽?”念儿问道,挠着自己的头,“我若是说的都对,那念儿就糊涂了,两件事情明明是矛盾的,怎么能都对呢?”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和绝对的错,你去上朝,听大夫们雄辩,听大夫们上奏,也听你父王是如何处理这些政务的,对你来说总归是有好处的,也是你一个太子应该去做的事情。每日窝在这宫里,叫悉人们同自己玩耍,便是再聪慧,却难成气候!”褒姒看着念儿说道,语气中无比慈祥,虽然是命令可叫念儿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娘说的是,念儿明日去就上朝,少说多听多想,看看别人怎么想、父王怎么想,我再想想事情若是问道我头上我该怎么想!” 褒姒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笑,念儿这个孩子实在是聪明至极,凡事只需要同他点到便可。念儿见褒姒笑了,拉住她的手仰头问她,“孩儿答应娘明日去上朝,娘可否答应孩儿明日便去找父王?” “找你父王做什么?”褒姒看着念儿的眸子问道。 “随便做什么,做什么都好,只要你去找父王!”念儿说道,“娘……你们大人的事情念儿虽然不懂,可是娘也不想将父王推到秀秀那里去!秀秀能去显德殿找父王,为何娘不能去?娘要面子,可留着这面子又有何用?” ☆、第513章 父问0 褒姒看着念儿笑了出来,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站起身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岁月就像是一把刀,砍掉了人们诸多的热情,不论当初这份感情曾怎样轰轰烈烈,总归是要流于平静,静默流淌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又难以察觉的那部分。 姬宫湦坐在大殿一端扫视着站在大殿中央的士大夫们,意外的看见了念儿小小的身影,心中略感意外,却也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从未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今也是时候该由一个父亲来教念儿些东西了。早朝散去之后,赵叔带与虢石父都请求留下单独谒见周王,姬宫湦只得将二人安排在显德殿的书房中依次和他商谈,他看了一眼念儿叫道,“伯服?” “是,父王!”伯服原本是要转身离开大殿,随退朝的群臣一并下去的,听见姬宫湦唤自己的名字又停下来转向了他,拱手作揖。 “你留下,随寡人去显德殿!”姬宫湦说道。 “是……”念儿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感到一丝费解,声音中多有犹豫不定,跟在姬宫湦的身后揣测自己父王的目的。他先叫了赵叔带进入书房中,赵叔带拱手拜谒,然后长跪在地,“请大王恕罪!” “你何罪之有?”姬宫湦看着赵叔带问道。 “微臣年迈,身体不适,如今无法担任太宰上卿一职,恐有悖大王嘱托、有弗大王圣意,在下请求辞去上卿一职,退居乡野!”赵叔带向姬宫湦说道,昨夜周王宠幸郑夫人一事很快就传的整个王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赵叔带身为天官之首,主掌朝中政务,自然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总觉得晋伯姬仇得罪周王在前、褒姒失宠在后,这两位与自己有着莫大关系的人如今都不得周王的待见。虢石父弹劾文朔后,赵叔带身怕此事很快会殃及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辞去朝中职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此刻回到晋国还能在姬仇身边辅佐,帮助姬仇对抗成师一行,打定了主意赵叔带就觉得这宫里多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 “哦?”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赵叔带呵斥道,“赵上卿何来的辞官之意?寡人刚刚失去了文朔这个左膀、如今你再请辞可是要将整个朝堂交给虢石父一人?” “大王英明,自有安排,微臣愚鲁,恐误了大王的正事!”赵叔带低着头说道,打定了主意之后,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姬宫湦都在和自己说些什么一门心思的只想早日离开。 姬宫湦的手放在桌案上轻轻的敲打发出“哒哒”的声音,屋子里除了这声音之外是一片静谧,姬宫湦将目光转向念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不知过去了多久,姬宫湦才开口道,“你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下去意已决!”赵叔带点了点头。 “任凭寡人如何挽留,赵上卿始终不打算留在朝中任职?”姬宫湦问道,这话问的叫赵叔带觉得有些尴尬,只得说道,“微臣愚鲁,在朝中任职诚惶诚恐,行事多有得罪朝中之人,只怕是留在朝中只会坏大王的安排。” “哦?”姬宫湦发出了一声疑问的赞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说道,“既然赵上卿去意已决,那寡人就不再多留了,只是不知你往后作何打算?” “往后……”赵叔带摇了摇头,“微臣打算退居乡野、不再参与朝政,也就无需打算了!” “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你吧!”姬宫湦点了点头。 “谢大王!”赵叔带向姬宫湦叩首三次,起身再次作揖,姬宫湦挥了挥手意思是叫赵叔带离开吧,他恭恭敬敬的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如今回到家中连行礼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要立刻回到晋国就再也没有性命之虞了! 虢石父站在门外,等候里面的悉人出来唤自己进去,却迟迟不见周王传唤。姬宫湦转向一旁的念儿问道,“赵公辞去官职,你以为如何!” “孩儿不明白!”念儿摇了摇头,“赵上卿在朝中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没有功劳、却又苦劳,如今赵上卿请辞必是忌惮与虢石父在朝中权利肆无忌惮的扩张,只害怕身陷其毒手,才惶恐请辞,父王若是肯挽留便是肯定对赵上卿的信任,可父王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肯说,是说您心中已觉得赵上卿并不合用了!” 姬宫湦心中一凛,没想到年幼的念儿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透彻的言辞,他并没有向念儿否认自己对赵叔带有所保留一事,而是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来回的在屋子里踱步,许久之后才听见他叹了口气,“当帝王便是如此,你的身边连一个朋友都留不住!寡人出征之时,赵叔带在朝中代寡人职责行事,处处咄咄逼人,党同伐异,甚至处处将你母亲逼到无路可退,手腕专横,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上卿人选,权力在他的手中会变成杀人的利器。” “父王以为谁是合适的上卿人选?”念儿问道。 姬宫湦看了看念儿摇摇头,“此事要你自己去想,去分析,去观察……”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只是叫念儿出门去叫虢石父进来了,虢石父今日要上奏的事情十之八九是文朔一事,姬宫湦心中清楚,面上却不动声色,任凭虢石父一派将自己推着走。念儿心中有所疑窦,赵叔带为人沉稳并不激进,虽然说很多事情守旧制、不懂变通,便是如此虽无大功也不可能会有大错,这正是一个上卿最为合适的品质,自己的父王却说他并不合适,念儿并不知道赵叔带的过去也就不知道他的私心,只是赵叔带将自己母后逼得走投无路一事,他深知自己的母后绝不会说,而外人又不可能知道,此事姬宫湦能如此清楚也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秀秀参了赵叔带一本。 先是文朔、又是赵叔带……念儿心中一怔,这才发现他们是要将偏帮自己母后一派的人尽数除去,然后再换上自己的人马,这样为日后铲除褒姒打下了充分的基础!想到这里,念儿就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想提醒自己的父王,可又觉得自己这话并不该说出口,若是说出来只会引起自己父王的反感,今儿叫自己母后调和了多日总算是有所好转的父子关系急转直下。念儿不想让褒姒伤心,生生的将这话压在了胸口,什么都没说,只是依着姬宫湦的吩咐出门去将虢石父唤了进来,自己站立在屋子的一侧静静的聆听着二人的对话。 虢石父上前拜谒,果不其然的提起了狱中文朔的审讯,“启禀大王,文朔在狱中什么都不肯说,一直不肯说话,依在下所见只怕是要将与文朔往来的朝中大小官员一一叫来问询了!” “哦?”姬宫湦看着虢石父,“虢上卿觉不觉的应该将寡人也拉去审讯一番?”他说着拍着桌子怒目的问道,这话叫虢石父怔了怔,知道自己实在太过激进引起了姬宫湦的警觉,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深深作揖说道,“在下考虑欠妥,还请大王指点在下如今该如何调查此案!” “文朔既然是有心通敌叛国,必定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此事,与他往来的大小官员若是知道却不肯说,你也无可奈何;若是不知道,便是被你放了人,日后他在朝中还如何为人?”姬宫湦训斥道,说罢这话思忖了片刻就像是也被这个案子难住了,末了摇摇头,转向念儿问道,“你可有好的想法如何审讯文朔一事?” 念儿一行觉得文朔是被人冤枉的,瞧着自己的父王有些诧异,这诧异之情不亚于虢石父的惊叹,不知道为何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了年幼的太子,念儿不敢不答姬宫湦的这个问题,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脱口而出的说了句,“该放出去!” “放出去?”姬宫湦问道,面色有些微微的泛着黑沉,似乎是已经有些不悦了。 “嗯……放出去,”念儿一边说着一边飞速的思忖着前一日褒姒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说过任何一件事情没有对与错之分,只要看你是不是能将这件事情描述的合情合理,只要他能给放了文朔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没准文朔还真的应该放了,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点着头,自己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放出去应该是眼下最好的方法了,虢上卿在狱中反正也审讯不出一二来,文朔又是武将,不会惧怕牢中的大小酷刑,只怕是入狱只是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你这么强行审问下去,非但没有效果,只怕是将他逼得急了,他在狱中求死心切,一死了之,此事就断了线索,查不下去了!”! ☆、第514章 陪陪寡人0 念儿的一番话叫虢石父颇为吃惊,可是看着姬宫湦的面色却没什么变化,反倒是一本正经的似乎真的在征求念儿的意见,这让虢石父有些拿捏不住姬宫湦的心思,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对这位周王的判断越来越叫人失去准头了,赵叔带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虽然没有与虢石父说,可是他也猜得出来,看着赵叔带离开时候松了口气的模样,虢石父就知道姬宫湦准了赵叔带的请辞。 朝中有多少人是姬宫湦的人,有多少人不是,虢石父十分清楚,他一面斩断了文朔这个左膀、赵叔带这个右臂又顺利请辞,姬宫湦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还是说他另有安排,只是这安排不为外人所窥探?这一二日周王对郑夫人的宠幸,也令人觉得似乎褒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踏上了当年申后所走过的坎坷的历程。 念儿瞧着自己的父王与这位虢石父都没有要打断自己的意思,就继续说下去,“若是叫文朔一心求死,我们就反倒是被动了,如今既然知道文朔有通敌叛国之嫌,可除了几封书信之外又没有实证,文朔闭口不言,我们若是强行令他认罪只怕是人心不服,若是将文朔放出牢中,必有人担心文朔败露,会对他施以援手或者狠下杀手,届时不就知道文朔一伙儿还有谁了吗?”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满眼露出了赞赏的神色。而虢石父的面色却微微的变了变,他深感这位年少太子的心机之深,一旦叫伯服夺权只怕是自己一派将在朝中无立足之地,倒是不及辅佐宜臼成为太子或者是等郑夫人再次怀有身孕生下王子……不管走哪一条路,将念儿从宫里驱逐出去则是当务之急。 虢石父捋了捋胡子,摇了摇头,“此事只怕不妥!” “哦?”姬宫湦惊叹一声,“如何不妥?虢上卿不是没有不知该如何审讯下去了吗?念儿的法子不错,你依着去做便是了!” “文朔一旦从牢中放出来继续任用还是不任用?”虢石父请示道,念儿的这番话叫虢石父失算了,原本想借周王的嘴将这位并非自己派系的人彻底踩死,可谁知道周王宫湦会将此事推给伯服来做决定,更有甚者似乎还颇为欣赏伯服的决定,这叫虢石父感到了一阵阵的惊慌,只得找些理由来驳斥伯服的这个决定。 “文朔既然是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下了狱的,如今将他释放也只是说父王决断是绝对公平的,绝不会凭着自己一时的心情便制造冤案出来,宁可放过文朔一人以彰显父王恩德,也不愿意错杀文朔来向朝中士大夫示威!”念儿同虢石父辩驳道,“既然文朔是郑国的将军,如今发回郑国去便是了,虢上卿不也怀疑文朔与郑伯里应外合通敌叛国么?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将两人放在一起,再寻人跟踪以证实虢上卿的怀疑呢?” “那岂不是放虎归山?”虢石父又问道,只觉得自己被七岁的念儿说的冷汗涔涔。 “放虎归山?”念儿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若是发现二人真有叛国通敌的举动,斩杀当场便是了,何来放虎归山一说,顶多算是引蛇出洞!更何况,郑伯与我王室同出一脉,也许觊觎我王室日久,今日虽然远居晋北,可谁知道这不是为日后进而夺王位所做出的让步呢?虢上卿若是能证实郑伯心怀不轨,从而堂而皇之的将郑伯除去,叫天下心服口服,此事不也是虢上卿的功劳吗?” 念儿这句话说出来,姬宫湦深深的皱了皱眉,沉着自己的目色看着念儿,发现过去的自己对这个七岁小儿的认识还是太少了,他如今已经深谙自己的心思了,能在完全没有沟通过的情况下,与自己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他一方面在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可是另一方面,姬宫湦却从内心深处不自然的产生了一种被威胁的感觉,心中有种无形的压力汇聚。 虢石父被念儿的一番话说得有些云山雾罩,末了居然自己肯定自己的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是,还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既然虢上卿也赞同伯服的这番话,那边如此去做吧!暂且将文朔放出牢中,你再差人将他盯住便是了!”姬宫湦挥了挥手,“待到有进一步的线索,此事再来同寡人商议,再决定下一步如何是好,如今先将文朔送到晋北之地,与郑伯会和吧!” “是!”虢石父拜谒作揖道,“微臣告辞!” 姬宫湦点了点头,示意虢石父可以告辞了,他退了两步姬宫湦又叫住了虢石父,“赵叔带如今辞了官,太宰上卿一职便是个空缺,你想想看何人适合这个位置吧!” “赵上卿辞官了?”虢石父佯装着大为吃惊的样子问道,可是心底里却是十分高兴的,此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如今褒姒的左膀右臂都赶走的差不多了,她在朝中可真是势单力孤了,日后再想要与秀秀一较高下只怕是难上加难,便是姬宫湦有意要保褒姒也经不住这么大的压力。更何况眼下申侯一派更加不会帮着褒姒,反倒是有可能与虢石父联合起来踩褒姒一脚,将太子伯服弹劾下去。 伯服在太子之位上的压力是十分大的,他必须步步都十分谨慎,错一步就得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了,虢石父也不知道大王是不是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觉得此事他似乎有意将伯服放在前面,姬宫湦的目的是什么,虢石父一时之间还揣测不透,就如同他也揣测不透如今褒姒与周王之间的关系到底僵到了哪一步? 虢石父从这屋子里出来,就遇见进门的褒姒,褒姒看了虢石父一眼,虢石父也看着褒姒,良久他才行礼拜谒作揖道,“参见褒后!” “虢上卿?”褒姒问道。 “褒后前来显德殿可是有事要与大王商议?”虢石父问道。 “没事儿就不能来显德殿了吗?”褒姒淡淡的问道,这话叫虢石父笑着摇了摇头,向褒姒告辞之后径直的去了一趟华辰殿,而褒姒原本拒绝了念儿叫他常来显德殿走动的提议,可因为赵叔带辞官一事不得不走这一趟,她吩咐显德殿的悉人前去想周王报备,悉人出来便请褒姒进去了,姬宫湦看着桌上的卷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的问道,“怎么?担心儿子留在这里,寡人会责难他,还亲自来接一趟吗?” “念儿已经不小了,他的事情他有分寸,”褒姒向姬宫湦说道,转而又给念儿使了个眼色,念儿以为是自己的计谋得了逞,自己的母亲愿意和自己的父王示好了,赶紧转向姬宫湦说道,“母后有话要和父王说,儿臣先行退下!” 姬宫湦挥了挥手,叫念儿退了出去,然后才放下手中的卷轴抬起头看向褒姒,他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脸,因为很久没见的缘故他很想好好看看她,但又不敢叫褒姒窥探出这种思念来,只得佯装着随意。饶是已经婚姻七年,却仍旧像是刚刚认识的时候,他竟然还在谁爱谁更多一点的问题上与她较劲,褒姒不等姬宫湦问自己就开口说道,“刚刚赵上卿去东宫向臣妾辞行了,臣妾才知道原来赵上卿辞了官?” “不错!”姬宫湦点了点头,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可面上不敢表现只得板着脸问了句,“就是为了此事才来显德殿的?质问寡人为何赵上卿会辞官吗?” 褒姒摇了摇头,“臣妾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姬宫湦冷哼一声问道,“便是赵叔带辞了官,文朔被下了大狱,你在朝中无人支援,寡人不动你谁也别想动你,你担心什么?”他呵斥道,看着褒姒面上有些生气的神色,“你应该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如何取悦寡人一事上,寻旁的人便是在有能耐也保不住你!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做好王后之位,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要再生事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寡人也不会对你太差!” 褒姒听见姬宫湦这么说,心里十分难受,可又不便表现出来,再难过也只能是硬生生的将这股委屈的苦水给咽了下去,每当此时她总是不停的在自己心中劝说这条路是自己选的、自己走的,以后的所有后果都要自己去承担才好!她看着姬宫湦,勉强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这笑意却显得无比凄凉,“臣妾只是担心赵上卿曾是姬仇一派的晋国士大夫,如今姬仇继位成为晋国宗主,只怕是赵上卿辞去官职之后便去投靠了!晋殇叔谋权是大王默许的,晋殇叔死后,姬仇一时之间无暇打理政务,交不上岁贡希望大王能够将此事减免,可大王却硬邦邦的拒绝了,只怕姬仇心中对大王有怨。赵上卿无辜离开,此事内里必有文章,臣妾只是想提醒大王此事而已。大王若是不愿意见到臣妾,臣妾告退便是了!”她说完就向姬宫湦做了一个揖,姬宫湦却在褒姒的背后咬了咬牙,“寡人还未用膳,既然来了,陪寡人吃了再走吧?” ☆、第515章 好久不爱0 褒姒已经转身迈步的脚停在了当下,扭过头看着坐在桌案前的姬宫湦,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姬宫湦,发现自己的夫君几日之内苍老了很多,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别人纵然不知,褒姒的心中却是清楚的,如今大周朝的地位岌岌可危,而周王身边这些人觊觎的却只是自己一时的权势,连一向老谋深算的虢石父竟然也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可见权力的欲望足以叫一个人迷失理智,姬宫湦能和自己一路走到今时今日,实属不易。 褒姒重新走回了姬宫湦的桌案前,轻声问了句,“大王想吃什么?” “依你的口味吧?”姬宫湦说道,褒姒微微点了点头,走出书房替姬宫湦宣了膳又走了回来,坐在他的桌案对面,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颚,抬眼看着姬宫湦的眉眼、他的容颜,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这么看看他了,心中很是喜欢,姬宫湦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被人这么打量了,有些不太适应,放下书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知道他害羞了,便笑了出来。 姬宫湦咳嗽了两声,又拿起了另外一个卷轴,抬得很高,挡住自己的脸,透过竹简的缝隙却可以看见褒姒的模样,她也正透过这缝隙瞧着他,丝毫没有羞赧的模样,倒是叫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了,他只得放下卷轴,看着褒姒问道,“你为何一直盯着寡人?” “不然……”褒姒满脸疑窦的看着姬宫湦问道,“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大王不说话,臣妾就只能等一会儿悉人将午膳端上来,臣妾服侍大王用膳。” “然后呢?”姬宫湦问道。 “然后?”褒姒惊诧了一下,不知道姬宫湦在问什么,“然后……然后叫悉人进来将用过的膳食和食盒收拾出去,臣妾再帮大王将竹简理顺。” “然后呢?”姬宫湦继续问道。 “然后?”褒姒皱了皱眉,不知道姬宫湦到底想要问什么,“然后大王还有什么药吩咐臣妾的吗?” “没有了!”姬宫湦冷淡的说道。 “那……臣妾也不知道然后了?要用晚膳吗?”褒姒茫然的问道,就像是真的拿这个问题当成了一个问题,姬宫湦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憋不住的笑意,然后敛了敛神色,“要用,寡人一天这么忙碌,不然寡人用晚膳是要饿死寡人吗?” “那臣妾再服侍大王用晚膳?”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褒姒又反问了一句,自己思忖了片刻,心中其实知道姬宫湦想问什么,他想问她留不留下来侍寝,可是却不羞于直接开口,褒姒知道自己对于姬宫湦来说从来都和其他女人并不一样,她与他虽然说不上是识于微时,但是却比别人都要更加了解他,对于别人来说,姬宫湦只是个手中攥着决定人生死的权利而已,令人敬畏甚至害怕,对于褒姒而言,姬宫湦只是一个努力想要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人而已,就像是大多数的士大夫所追求的一样,褒姒明知姬宫湦问的是什么,却始终不肯直言自己是不是留下来侍寝,她在等他开口,他在等她主动提及,于是就变成了这场哑谜,褒姒看着姬宫湦满面无知的模样问道,“然后用过晚膳,时候不早了,大王还要再阅览卷轴,处理政务吗?” “当然要了,寡人不处理谁帮寡人处理?”姬宫湦问道。 “那然后大王要用夜宵吗?”褒姒问道。 “你是想吃死寡人吗?”姬宫湦瞪着褒姒问道,褒姒看了看姬宫湦眨了眨眼,面上满是娇俏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七年期,她忽然站起身,“午膳应该备好了,臣妾帮大王去拿?”她准备转身,姬宫湦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褒姒,他的手上用了些力气,褒姒没想到会发生这件事情,脚下一个趔趄,没站稳跌了下来,姬宫湦眼疾手快,起身将褒姒抱在了自己怀中,她拦着他的脖颈,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的眸子,依偎在他的怀中。 来开显德殿的虢石父见褒姒竟然来了,心中自然是大吃一惊,此事有悖于他们对褒姒个性的认识,总觉得她绝不会主动向周王示弱,几次三番的被秀秀离间之后,虢石父已经认定了只要褒姒不来求大王,大王是绝对不会拉下脸再去找褒姒示好的,可如今这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如果叫褒姒与姬宫湦顺利的解开心结,只怕是日后秀秀在后宫的地位再次岌岌可危,虢石父不希望此事的发生便立刻朝着华辰殿去了,悉人见虢石父前来立刻知会秀秀,秀秀走到大殿,挥了挥手叫周围的悉人都退了下去,才慢慢朝着虢石父走去问道,“虢上卿?” “在下前来是同郑夫人说件事情!”虢石父说道。 “怎么?文朔的案子有了着落?”秀秀问道,口气重颇为不满,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原本想要将掘突扶上司马的位置,掘突竟然听那贱人的话灰溜溜的就从镐京城滚回郑国去了,我就不相信事事都能如了这贱人的愿!” “文朔的案子倒在其次,在下前来只是想向郑夫人说褒后刚刚去了显德殿!”虢石父说道,这话明显也令秀秀吃了一惊,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昨日大王要前往东宫去,被我将此事搅黄了,依着褒后的性子,大王若是不肯去瞧她,她绝对不会去找大王的!” “以前也许是,可人是会变得!”虢石父说道。 “不可能!她若是会变,就不是褒后了!”秀秀不停的摇着头,几乎没办法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若不是赵叔带正巧请辞、若不是赵叔带去了一趟东宫向褒姒告辞,褒姒可能真的不会向姬宫湦示软,但是偏偏事实就是这么巧,在他最想念她的时候,她就这么来了。 “郑夫人,褒后以前可也不会对后宫中的女人狠下杀手,致人小产的!她当年若是愿意这么做,你觉得还有伯服的出生吗?可是如今她对你下狠手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过,如今你的出现威胁到了褒后的地位,你觉得她还会在乎以前自己放不下的架子吗?自然不会的……”虢石父冷笑一声,“今日的褒后早就不是当年的褒娘娘了,当年的褒娘娘有本事将大王拒之门外数月,可如今的褒后只怕是做不出此事来!大王对褒后的感情,郑夫人心中有数,她能设计令掘突放下你离开这里,只要给她机会叫他和大王接触,只怕是……郑夫人先前做的努力,如今可就白费了!” “哼……”秀秀眉头紧缩在一起,胸口剧烈的起伏,“昨儿夜里大王说我想去显德殿随时可以去,算算时间也该是去显德殿的时候了。”她看着虢石父诡异的笑了出来,这笑容实在是妖冶,绝对能够令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血气上涌,秀秀心中太清楚姬宫湦对自己有几分利用的感情在里面,越是这样姬宫湦才越是不敢戳破他和秀秀之间的关系,才越是要将面子上的功课做足了,昨儿夜里入睡之后,秀秀知道姬宫湦起来又去了一趟书房,虽然不知道他在里面和自己的悉人都说了些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对于姬宫湦来说,自己绝对不是理想的床伴,今日若是褒后前往不肯离去,今夜姬宫湦就必定会让褒姒侍寝,秀秀决不能叫这件事情发生,想及此事便立刻朝着华辰殿外走去,越走越快。 而正在显德殿的褒姒被姬宫湦抱在怀中,她看着他的眸子,他盯着她的那张脸,门外的悉人敲了敲门,“大王,午膳已经准备妥当了,您在书房用膳还是在……” “放在外面!”姬宫湦大吼了一声,将怀中的褒姒放了下来。 褒姒慌乱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裙子,满面羞赧的红色,深吸了两口气企图叫自己镇定下来,其实心跳声几乎将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湮没了,她也想咳嗽两声,却不敢出声,最后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姬宫湦说,“出去用膳吧?” 姬宫湦拉过褒姒的胳膊,将她按在墙上,俯下身子堵住了她的唇,他的手顺着她的衣裙自小而上慢慢抚摸,透过一层层的锦缎最后到了她的肌肤之上,这久违的感觉另两个人都意乱情迷,很快的陷入了疯狂之中。他从她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她在他的身上汲取着温暖后宫的灼热温度,二人忘乎所以的相拥在一起,书房里时不时的发出碰撞的声音,卷轴与桌上的茶杯叮铃哐当的砸在地上,外面的悉人听得一惊一乍,瞧着一直跟随大王的那位问道,“里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你们什么事儿?”悉人厉声问道,“去去去,都去外面打扫去!” “是!”几个悉人应了声朝着外面的大殿走去,书房前就只剩下了这悉人一人守着,他小心翼翼的将这门推开了一个缝,瞧着里面的春色只得深吸一口气,赶紧直起身子闭上眼,小心翼翼的将这门再合上,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可掩不住的满面笑意,“啧啧啧啧……前一日还说自己和褒后之间是逼不得已才走上今时今日这僵局的,今日怎么看都不像是僵局嘛!”这悉人掩嘴笑着,然后正义凛然的站在书房门口,端端正正的瞧着外面,里面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褒姒极力忍耐的呜咽和姬宫湦咬着牙关的低吟,这声音叫这悉人一阵酥麻,然后又站直了身子。 ☆、第516章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0 午时过去了一个时辰,书房里的动静才渐渐的消停了下去,褒姒被姬宫湦揽在自己的怀中,用衣服盖着她娇嫩的肌肤,他躺在地上,枕着那一摞摞的卷轴,褒姒贴在他的胸膛上,仰头看着他,面色潮红,咬着自己的下唇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她越是害羞,他瞧着越是喜欢,“怎么了?”他贴在她的耳边问道,“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臣妾没有气势汹汹!”褒姒说道,声音很小,若不是仔细的听几乎要听不出她在说些什么,姬宫湦在她的面颊留下一吻,这吻很轻却让人觉得倍感珍惜,就像是捧着贵重的礼物不敢亵渎那般,褒姒仰起头看着姬宫湦,眼中既没有委屈也没有兴奋之意,只是满面的温柔,像是寻常人的妻子那般,越是如此,高高在上而感到孤寂寒凉的周王才越是珍惜,将他们身上盖着的衣服拢了拢,关切的问她,“冷吗?” 褒姒摇了摇头。 “你来只是想提醒寡人要小心赵叔带?”姬宫湦问道。 “嗯……”褒姒点了点头,她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羞于承认那般,她的手抚在他紧实的胸膛上,这始终久违的安全感,“舅舅的野心只怕是大王未必清楚,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绝不会念及旧情!他当日跟着大王必定是认为大王能够实现他的一腔政治抱负,可是如今走到穷途末路,大王无法再给他更多的东西,甚至想将他手里的东西再拿回来,舅舅必定会另寻出路,另谋高枝,而此人无疑是姬仇了,赵家本就是晋国的望族,他只要想姬仇陈情,说大王杀晋殇叔、扶立姬仇都是他在背后谋划,不怕姬仇不重用舅舅,一旦叫舅舅掌了权,后事难料啊!” “寡人倒是不知赵叔带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姬宫湦说道,果然如同秀秀告诉他的,在他出宫打仗的那两年,褒姒与赵叔带之间的争执颇多,赵叔带三番五次的将褒姒逼到走投无路,可褒姒顾念大局,从未将此事说于姬宫湦,今日赵叔带离宫,褒姒自觉有必要提醒周王赵叔带的为人。 “并非不堪,只是人与人行为处事的方式总归是有所不同的,我所喜欢的舅舅恰巧不喜欢,我所推崇的赵公又未必欣赏,仅此而已。”褒姒抿了抿唇,仰头看着姬宫湦的脸,她不想同他说这些事情,只想这么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中,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时间必定短之又短,也许每一次的亲昵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姬宫湦或许感觉得到褒姒的想法,或许是自己也明白他们之间还能像今日这样亲昵的次数在以后的日子里绝不会太多,诸侯之乱在姬宫湦这一代人的身上绝不会划下一个句点,未来的路走起来难之又难。他不再与她谈论政事,就是这么相拥着,看着午后静谧的时光一点点的从指缝中流走,她轻抚着他的发丝,他拨弄着她的面颊,相对无言却仿佛已经说过了千言万语,只是眼神的交会就叫彼此心中都无比安定。 而在华辰殿的秀秀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朝着显德殿疾走的时候,却遇见了伯服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看见了伯服却想当作是没看见,她低着头朝右侧了侧身,想要绕开伯服,她以为伯服也不想同自己说话,便默不作声,甚至连一句问安都没说。伯服却也朝着自己的左侧走了两步,正正的挡在了秀秀的面前。 秀秀朝着相反的方向挪了两步,仍旧低着头,紧紧地裹着怀中的衣服,冬日的北风阵阵还有些泛冷。伯服也朝着秀秀的方向挪了两步,仍旧挡在她的面前,今日执意要同秀秀过不去了,秀秀不得不抬起头皱着眉看着他,“太子?” “郑夫人见到我,也不打算说句话就这么低头猛走?”伯服看着秀秀笑了笑,这明晃晃的笑容就像是明晃晃的刀子,让秀秀心中发憷,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心中战战兢兢,敷衍着伯服说道,“只是心里想着事情,只顾着走路了,没看清楚是太子,参见殿下!” “罢了,”伯服挥了挥手,“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前些天是我回不过这个味儿来,还请郑夫人不要见怪!如今想起自己前些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冒失了,如今眼看着年关将过,这一年就要翻篇了,往日的事情不妨就叫他们随风而去吧?” “我从未计较过这些事情,”秀秀看着伯服说道,不知道今日的伯服来找自己所为何事,可是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虽然伯服只有七岁而已,但是她毕竟伴随伯服七年之久,对他的了解叫秀秀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 伯服听了秀秀的话,“哦?”了一声,然后问道,“看来是我这个做男人的小气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秀秀赶紧说道,“只是……只是……”她半晌想不出一个圆满的解释将刚才那番话圆上,情急之下越发的口笨舌拙,伯服却拉着秀秀朝着东宫的方向走,“我有事儿同你商议,还请郑夫人随我来一趟东宫!” “可是我……”秀秀指了指显德殿的方向,刚才听虢石父说道褒姒与姬宫湦正在显德殿中单独相处,整颗心都提起来放不下去,担心褒姒又给自己使什么绊子,叫自己刚刚理顺的后宫之路再次充满荆棘坎坷,尤其是最近这些时日,楚夫人三番四次的向褒姒示好叫秀秀越发的惶惶不安,她以为褒姒能够听从楚夫人的挑拨害自己小产,未来就能够听从楚夫人的挑唆对自己下更狠更重的手。 “郑夫人自己都说了,没有同念儿计较过,怎么?”伯服转过身松开拉着秀秀的手瞧着她问道,“现在我叫你随我同去一趟东宫,你却不愿意了?” “不是……”秀秀摇了摇头,眉头微微攒在一起。 “那是什么?”念儿质问道,“你还是心中计较与我之间的隔阂,以为我待你去东宫便是要害你吗?只是我有事情和你相商,在这里说固然不便,你我同去东宫商议,我支去旁人也免得隔墙有耳不是?有些话,对我固然是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叫别人听了去,只怕他们会不知道怎么想郑夫人!比如……郑世子……”伯服的话还没有说完,秀秀就立刻捂住了伯服的嘴巴,推了他一把,叫他朝前朝着东宫的方向走了去,路上秀秀左右环顾,害怕撞上不该遇见的人,进了东宫、进了念儿的房间,秀秀赶紧将房门关起来,转身靠在门上看着念儿。 念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搞得就像是你我之间准备偷情一样!” “胡说!”秀秀跺了跺脚,满面潮红。 “说正事儿吧,”念儿的表情一本正经了起来,向秀秀作揖道,“伯服向郑夫人道歉,为当日无礼的行为致歉,念儿不知郑夫人在父王身边另有深意,也不知父王竟然要郑夫人舍身去做与念儿相同初衷的事情,因此误会了郑夫人,念儿实在觉得愧疚!” 秀秀的眉头微微一皱,今日念儿重新上朝的事情整个镐京城都知道了,上朝之后姬宫湦将念儿单独留下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人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些。他才从显德殿退下出来,这边就立刻登门向自己致歉,秀秀心中一惊,捏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暗自思忖,今日褒后一改常态不但将念儿送到早朝当中、还亲自去了显德殿向大王示好,只怕是姬宫湦心中对昨日的事情过意不去便将如何利用秀秀这一点和盘托出,眼下念儿说起来,秀秀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念儿,“你莫将我想的太好,只怕是我用心险恶,未必如你所想的,他日再令你失望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褒后得找我拼命了!” “郑夫人言重了!”念儿说道,“父王既然肯告诉我这件事情,他的用意你可明白?” “是担心褒后误会?”秀秀看着念儿问道,她并不知道念儿会知道整件事情都是从赵叔带辞官、姬宫湦的态度上窥探出来的,只是想要诈一诈秀秀,没想到收货却颇丰,秀秀果然是安插在姬宫湦身边的一颗棋子,可是今时今日她与褒姒之间敌对的状态又不像是装出来的,秀秀的演技如何,念儿的心中是清楚一二的,她对褒姒的恨似乎也是发自内心的,这种恨来的无缘无故,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腹中的孩子小产,似乎更加根深蒂固、由来已久,这叫不懂男女之情的念儿试着猜测一定是秀秀对自己的父王钟情日久,如今得到青睐便将姬宫湦对她的感情错认成爱情,自己也以周王爱人的身份自居,不知不觉的便开始排斥与自己同样都想占有姬宫湦的褒姒,念儿看着秀秀笑了笑,他转过身坐在桌案上,一只腿翘在另外一只腿上,“郑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直说了吧?你利用你腹中之子小产的事情,企图将掘突绑在京城之中,任司马一职,是想要铲除母后在朝中的党羽,令她手中无人,在后宫中举步维艰不错吧?” 秀秀的神情有些尴尬,被一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这么斥责,她只觉得无比难堪。 ☆、第517章 沧海桑田0 秀秀盯着伯服,伯服也反观着秀秀,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这语气既显得郑重其事、又显得若无其事,叫人看不透伯服小小年纪的一颗玲珑心。秀秀试图从伯服的面上窥探出他的用意和目的,可末了却觉得全然没什么收获,只得咽了口唾沫,自己也跟着微微的笑了出来回应着伯服的这番话,“此事只怕是褒后的错,殿下硬要赖在我身上,我也无言以对!” “怎么能说是母后的错呢?”伯服歪着头一脸天真的模样问道,将身后的锦盒取了过来递给了秀秀,秀秀将锦盒打开看着里面被朱砂标了红色印记的药方一张张的拿出来看,上面圈出了一味味的药材,一张一张叠在一起,秀秀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念儿,念儿坐在桌案上抬了抬脚指着秀秀手中的药方,“这是你先前喝得保胎的药。” “我知道!”秀秀点了点头,“这药方我还有些印象,可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郑夫人忘记我的身份了?”念儿兀自的笑了笑,“想要一两张寻常的药方不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吗?更何况,这药方也不是什么秘密,便是今日我不是太子,对太医院的医官们略施恩惠,他们总会双手奉上的不是吗?” “你要这药方何用?”秀秀问道。 “你看看上面用朱砂标注的几味药材!”念儿说道。 “我看过了……”秀秀攥着手里的药方,心中很是不满却又无法在念儿的面前发作,只能将目光别到一旁去,不堪念儿的眼睛,念儿却从桌上抄起一卷竹简扔在了秀秀怀中,秀秀猛地一惊,扔掉了手中的药方赶紧去接那竹简,捧在手里一行行的展开,这是一本医术中的若干段落,里面记载的是一味狠烈的致人小产的药物,上面一味味的药材和这药方中一味味圈出来的药物刚巧对应,秀秀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手中的竹简扔在了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念儿,“每一张药方我都叫人查过,方子上开的药材的确是保胎用的!” “你对药性不熟,不清楚药材的事情倒也无可厚非,己之蜜糖、彼之砒霜,可能这一味药和这几样混在一起就是保胎的,和那几样混在一起就是令人小产的……现在你可知道为何掘突不肯留在京中任职,而是带着自己的妻子回去了郑国?”念儿看着秀秀问道,秀秀还有些懵懂不清,思忖了良久微微的皱眉,再看着散落了一地的药方和医书,猛地反应了过来,抬眼看着念儿,不停的摇头后退,“你将这药方给了掘突?” “不错!”念儿点点头。0 “郑世子自小便饱读经书,区区药性我虽然不懂,但是他却十分清楚!”秀秀问道,念儿挑眉点点头,抬起一只脚踩在了桌案上,虽然是仰视着比自己高的秀秀,可是这神情中说不出的轻视之感,似乎是在用这样的不屑眼神告诉秀秀她为鱼肉,他是刀俎,“郑世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一个对自己腹中之子举起屠刀,只为了后宫争宠的女人的!” “我没有!”秀秀掩着自己的面,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门上,顺着门慢慢的蹲了下去,心中感到深深的寂寞之感,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行为处事从那日姬宫湦将她带去了掘突的婚礼开始就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不跟着姬宫湦前往掘突府上参加那场大婚,不被姬宫湦撞破自己企图接近虢石父的事情,可是她没得选,被迫一步步的走上了今时今日的这条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和过往的亲人们越来越疏离,念儿会这么对付自己,秀秀做梦也想不到,今日真的看到了他这张稚嫩的脸,心中悲戚的感觉让她宁可念儿恨自己,秀秀没有哭出来,她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示弱,尽管这个孩子曾经对她说过,只要他在一天,就没有人可以欺负她。 如今人没有变,可是已经沧海桑田了,一切都再也回不到过去。 秀秀笑了出来,用一张悲戚的面容诡异的笑了出来,这笑声十分可怖,她蹲在一角抬眼盯着念儿问道,“所以呢?殿下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说你如何对我手下留情,没有揭发我自己害死自己的孩子,然后嫁祸褒后一事吗?” “我没有那么蠢,”念儿微微的笑了笑,从桌案上跳下来走到秀秀的面前,“你刚才看着这张药方,这本医书,显得这么陌生,你觉得我会认为你真的心思缜密到这个地步吗?你也不想想医官开药方是听命于谁的,保胎的药有千千万,可偏偏就按照这么一个法子来,你觉得你的小产只是一个意外吗?” 秀秀的眼睛瞪得很大,盯着念儿心中惴惴不安,因为她也想到了整件事情可能的模样。念儿的一番话是在暗示秀秀,此事是周王一手自导自演的,利用安胎药给秀秀下了一个套,然后再利用褒后害自己的孩子小产,周王从一开始虽然默许了这个孩子的出生,可其实心里是根本不打算让这个孩子出世的,也许他是预料到了褒后会对自己出手,可是更多的,以秀秀对褒姒的了解,褒姒一定是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才会对她下此狠手。 秀秀自己也知道这孩子留不得,对褒姒虽然恨、虽然失望,可是却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歇斯底里,直到掘突的离开才叫秀秀觉得自己在褒姒的压制下苟延残喘,无论她怎么对褒姒,无论她为褒姒如何默默的做出牺牲,她根本都看不见。因为褒姒的眼中只有周王一个人,她会为了这一个男人的需要,将自己赶上绝路,不惜狠下杀手。 其实整件事情无非是个巧合罢了,又恰巧被念儿发现这巧合可以拿来利用,他走到秀秀的面前,蹲下去抬起秀秀的脸,盯着她的眸子,“我父王对你不过是利用之情,不过是利用你来达到铲除虢石父的目的不是吗?” “没有!”秀秀企图别过头去不看念儿,对念儿撒谎会叫秀秀觉得莫名的心慌,可念儿钳着她下颚的手十分有力,叫她动弹不得,只得看着她说话,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在眨着,心跳莫名的加快着,为自己的心虚感到十分惶恐,“你父王待我虽然不是真心实意,可绝没有要利用的意思,你父王一向自负,何时认为自己还需要别人?” “是吗?”念儿盯着秀秀诚恳的问道,似乎真的打算相信秀秀这番说辞,可是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连虢石父都接近不了,你以为我父王还会再宠幸你,将你捧得高高的,给你我生母的地位吗?”念儿这话十分寒凉,叫秀秀的心像是被冰冻住了,不自觉得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父王和你合作,或者是和楚夫人合作,根本没有区别!”念儿提醒秀秀。 秀秀看着念儿,抿了抿唇,似乎思忖了很长时间,她不想和念儿说实话只是不想在这个孩子面前承认自己永远都输给褒姒,可念儿说的话没错,姬宫湦便是不和自己合作,这后宫里也有无数的女人可以帮他,她并没有多么特别,“你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你和母后一样,只身一人在宫中,没有外戚、没有党羽、朝中更是无人支持。如今文朔既然不再担任司马一职,被大王流放出去,远走他乡;赵叔带辞去了太宰上卿一职,回到晋国;当日褒大夫一行为了洪德的一纸军令状,满门献上了鲜血和头颅,却用几年的残忍唤了我母后的一条命……她如今一无所有,只有父王一人的宠爱罢了!”念儿的语气悲戚,面色上满是伤感。 “你想博取我的同情,然后放过褒后吗?”秀秀看着念儿问道,觉得自己的心也很痛,要说亲缘和血缘关系,念儿该同自己更亲更近才是,他又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为何他的心会向着褒姒,“你放心,我不会动她,我只是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得到自己要得到的东西!” “我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我的话还没说完,”念儿继续说道,“你在朝中没有一个人支持,你又是悉人出身,一跃而上成为了夫人,与楚夫人、魏夫人平起平坐,甚至还压了申后一筹,朝中的元老不会高兴,这几个夫人也没人会服气,如今魏夫人与楚夫人争着抢着要同我母后借过一叙,他们叙什么,你应该十分清楚吧?这保胎药……你觉得那些个医官有这个本事吗?在医术上要将事情做得这么天衣无缝的,除了楚夫人还能有谁?” “她和褒后联手要对付我?”秀秀问道。 “我母后不是那种人,她对对付你没有丝毫的兴趣,她感兴趣的全部就是这件事情能不能帮到我父王!”念儿说道,他说的是事情,连秀秀都不能不点头沉默,念儿继续说道,“你的一跃而上踩到了楚夫人的底线,你如今看似在朝中有虢石父一派的支持,可是虢石父为人你也该清楚,随风倒。他是不会允许我在这个储君之位上坐太久的,因为我的存在只会令他越发被动和尴尬,要想将我赶下去,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合适!” 听到念儿这番话,秀秀觉得十分惊恐,瞳孔蓦地放大了很多盯着念儿的眼睛,“你是说宜臼?” ☆、第518章 人心难测0 伯服的一番点到为止叫秀秀明白了今日伯服叫自己前来商谈的目的,虢石父担心身为储君的伯服日后会对自己颇为不利,一定会将宜臼扶上储君的位置,而作为宜臼来说,不管秀秀和褒姒站在怎样的立场上,他只会认为她们是同样的,一旦伯服被贬、宜臼上台,秀秀的未来很可能远不如今日。 从这个角度出发,秀秀和伯服便有相同的立场,他们要阻止虢石父辅佐宜臼,秀秀就必须要同伯服联手,她看着伯服,眼前的这个只有七岁的少年仿佛已经吃定了自己,可她在这个宫里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她见过这宫里女人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而已……秀秀从前一瞬的惊恐到下一刻的心中有数,面上已经从错愕变成了会心的笑意,“殿下这番话无非就是要我和你合作,将虢石父从朝中大臣的位置上赶下去,将楚夫人逼上绝路,而后宫里就剩下我和褒后二人而已,再斗个你死我活?到时候褒后仗着有你,我只有一败涂地的份儿,太子是觉得我傻吗?” “你若是偏帮虢石父,莫说是日后了,只怕父王会叫你连眼下都过不好!”念儿看着秀秀笑着说着,一点都不担心秀秀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摊开来说清楚,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可以被描绘的怎样骇人听闻,在遇见念儿之前、在念儿给自己说这番话之前,秀秀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宫里的生存之道,知道如何在这个权利与欲望纵横交错的世界里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可如今念儿说了这番话,却令人为秀秀的处境感到一丝叹息,念儿说,“你是父王安插在虢石父身边的一颗棋子,他宠幸您,便是为了让虢石父对你深信不疑,此事你以为我看得透,老奸巨猾的虢石父看不透吗?他所以不揭穿你,只是因为你于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因为从心底里讲,你和他都想对付的人是褒后!你如今是假意向虢石父投诚,虢石父也必定是假意向你效忠,日后待到他不需要你的时候,绝不会顾念今日你和他的联盟之谊,所以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秀秀看着念儿,并没有接上他的话茬,这个处境不能说不令人难堪,甚至直指自己永远都比不上褒姒,因为姬宫湦宁可叫褒后误会、宁可叫褒后伤心,不愿意她为自己冒一点点的险。 褒姒对姬宫湦又何尝不是如此? 念儿见秀秀并不反驳继续说道,“你想要在这个宫里生存下去,便得向我父王一人效忠,他要你除掉虢石父你就必须得不遗余力的除掉他,不管他是否能给你带来好处!我父王的意愿,是你唯一能有的意愿,可一旦虢石父被除掉了,你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你的日子就到头了!” 秀秀咬了咬自己的牙关,神色沉了下来,面色泛着些严肃,“如此说来,太子与褒后占尽了先机,今日请我来就是为了将我挖苦一番的吗?” “在前朝固然如此,后宫可不尽然!”念儿说道,“你如今若是借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要出掉我母后,日后楚夫人除掉你,只怕是父王连旧情都不会念!毕竟你同父王的交情,与母后同父王的交情如何相提并论?楚夫人除掉你,大王便有理由除掉楚夫人,你觉得到那个时候后宫里谁才是真正笑到最后的人?” “魏夫人?”秀秀问道。 念儿笑了笑,“郑夫人觉得后宫里是只有你们三位夫人同我母后吗?” 秀秀猛地明白了过来,微微的点了点头,“你是说申后?到时候赢得人还是宜臼!” “不错!”念儿点了点头,继续向秀秀分析道,“大王向楚国挥师是必然之事,迟早这一仗是要打的,如果你能名正言顺的替他除掉楚夫人,父王必定对你会心存感激!” “你以为这三言两语的就能借我的手去杀楚夫人了吗?”秀秀问道。 “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何不考虑和我联手?”念儿看着秀秀问道,“这宫里如今能保你一一命的人是父王,可是日后能保你一命的人便是我,你何必今日处处和我过不去呢?我当日既然说了,有我伯服一日在这宫里,就没人敢动你,如今这话依然如此……日后便是你对不起我母后,便是对不起我父王,便是对不起我……我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动你,这天底下能除了你的人,只有我而已!”念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冷漠,看着秀秀的眸子也像是千年的寒冰令人望而生畏,秀秀紧贴着背后的木门,手抓了抓这木门,心中惶恐不已,“你想怎么做?” “做好你现在的事情就是了,你怎么勾引父王是你的事情,可是你不要打东宫的主意!”念儿盯着秀秀说道。 “仅此而已?”秀秀问道。 “若是能挑拨虢石父与楚夫人的关系,将楚夫人与申后置之死地,你我的后患就算是除了,到时候你放手与我母后斗个你死我活的,你若赢了,我也只好保你一命了!” “为何?”秀秀有些不解,“若是我将褒后害死,你必定会要我的命!” “不会,”念儿摇了摇头,“届时母后若是过世,我再要你的命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母后过世,郑伯不会再偏袒我,而留着你的目的是在掘突!” “你也说了,他如今对我心灰意冷,已经回去郑国和娇妻举案齐眉了!”秀秀冷笑了一声,心中只觉得一片寒凉,竟然有朝一日自己要和掘突以如此的状态相对,未来的事情越发的诡谲难测了。念儿却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哼了一声,“我既然能叫他走,自然也能叫他回来,你何必担心?还是担心好你自己是不是能走到那一步吧,你眼下只顾着将我母后逼到无路可走是没什么用处的,只能是逼着她去和楚夫人联手对付你,他们二人若是联手,对付你是绰绰有余的事情,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母后今日害你小产大王能够既往不咎,他日……”念儿天真的笑了笑,露出了一排细细碎碎的小白牙,“大王就能对母后谋害你既往不咎,你心中可得掂量清楚,在宫里的路一步都不能走错!”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秀秀看着念儿问道。 “回去华辰殿,等……”念儿说道,“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不会去显德殿,母后去了显德殿拜谒大王,至今未返,未必是她愿意留着,你贸贸然的前去只能是怀了父王的好事儿,后果我便是不说,你心里也应该清楚,虢石父是借你的刀煞我母后的威风,你真是蠢得可以!被别人摆了一道也不知道,掘突若是不走,只怕虢石父就借你的手,彻底铲除了郑国了!” 秀秀眉头一缩看着念儿,“什么意思?” “你以为文朔出事,郑家逃得了干系吗?”念儿说罢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盘腿坐下从桌案上将卷轴取了下来,“若是能找到机会,就杀了申后再将楚夫人引到现场去,到时候楚夫人逃不了干系,大王就不得不处置楚夫人了,楚夫人谋害申后,申侯自然也会和楚侯划清界限,秦、楚、申三国结盟的关系就不攻自破了,父王对你必定心存感激!” “好!”秀秀点了点头,“我替你杀了楚夫人,但是你要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放心吧,我不是郑夫人,”念儿冷笑了一声,“对别人的好我一向能记得比较久一些,直到今时今日,我也还是感激你将我一手带大的恩情,也算我半个母亲了,这宫里除了母后我便只同你亲近,如今我们只是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娘说……不是每件事情都有对有错,我想我娘说的应该就是这种时候吧?” 秀秀看着念儿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了,走到门口才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转身看了一眼念儿的房间,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想要借我的手杀楚夫人,我倒是不妨借楚夫人的手害死你母后好了,大王必定会迁怒楚夫人,到时候我一举除掉褒后、申后和楚夫人三人,你和你父王还有什么理由为难我?”她想到这里,嘴角就微微的上扬了起来,如今想到了一条妙计,只等着时机合适了。 当日姬宫湦派遣楚侯的大军前往申国攻打,企图将杀了宜臼为伯服的前路铺平道路,可申侯却提前得到了消息,引了秦军作为援军。此事是如何泄露的,虽然谁都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秀秀觉得此事十之八九是褒姒的手笔,她害怕姬宫湦杀害宜臼的事情传了出去,伯服的位置未必能坐得稳,周王还得受人苛责。 可前些天,东宫的悉人来和秀秀说魏夫人悄悄的告诉褒姒,申国蠢蠢欲动准备发难镐京城,秀秀就等这一日渐渐临近,一旦战事被确定,就是她行事的最好时机了。这么想着,秀秀的面上就浮现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朝着华辰殿走去,越走越快。 ☆、第519章 周王这盘棋0 夕阳渐渐西下,金色的光晕印染着褒姒白皙的肌肤,让人觉得她身上金光灿灿,不敢直视。她一件件的将自己的衣服穿好,将束带扎好,将头发理好,再转过身去帮姬宫湦打理他身上的衣服,满面尽是温柔的笑意,一解多日来的愁苦,褒姒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姬宫湦伸手拨弄了一番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前留下了一吻,“留下来陪寡人用过膳?” “然后再留下来侍寝?”褒姒抬眼问道。 姬宫湦动了动嘴,却没说话,他诚然希望如此,却深知褒姒的话绝不会这么做,不论他多么期望这一夜有她在怀,温香软玉。见姬宫湦不说话,褒姒踮起脚尖在他的面颊上吻了吻,一手揽着他的脖颈,踮着脚在他的耳边说道,“年关将至……”她顿了顿,打量着姬宫湦的神色,从他的面上透出了一抹浓浓的失望之意,她微微笑了笑,只说了句,“也好!” 姬宫湦猛然回过神看着褒姒,满面的喜出望外,一手揽着她的腰就将她抱了起来,他不敢大惊小怪、她不敢喊出声来,这样拥抱、兴奋的画面就像是一出沉默的哑剧,令人看着感到心碎。褒姒与姬宫湦对坐在桌上用膳的时候,各自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并非刻意如此,只是从那间小小的屋子里离开,回到整个宫里的时候,他们都感受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铺天盖地的而来,姬宫湦无法向褒姒承诺,哪一日她就不必再受到这些负累,或许是一辈子、永远也看不到能够随心所欲的希望。 褒姒也同样沉默无言,她与姬宫湦虽然没有交谈,可是心中早已明了他要说的那番话,也许是句抱歉、也许是句表白,可都显得无济于事,未来的路还是荆棘而坎坷,眼下难得的静谧时光越来越成为奢望了。这一夜,褒姒还是没有留下来过夜,姬宫湦差人将她送回了东宫中,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的,说那番话,只是想宽一宽周王的心而已。太宰上卿的人选亟待决定,司马的人选也亟待决定,文朔的去向需要安排……姬宫湦没有时间流连在一个女人身上,哪怕这个女人是褒姒。 褒姒托着自己的长裙走到显德殿门口的时候,姬宫湦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唤道,“你觉得何人来做太宰上卿最为合适?” 褒姒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姬宫湦没有说话,她只是笑了笑然后迈步出门越走越远。 那日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姬宫湦的决策如瓢泼大雨般密布而来,他释放了文朔,在牢中就秘密的差人给文朔递了一张字条,叫他迅速前往晋北之地,与郑伯友汇合,将今日朝中之事转述郑伯友。 太宰上卿的职务空了出来,太宰一职是天官之首,直接关系到宫里的大小事务,虢石父意欲把持这个位置,三番四次的进谏企图将祭公安插在这个职位之上,再尹吉甫升为司徒,可惜他的进言却没能得到姬宫湦的认同,姬宫湦将秦国大夫吕章从秦地招了回来,再将隰xi)叔从晋国招了回来,二人分任太宰上卿和太史伯两个职位,吕章与隰叔都曾在晋国任职,是晋殇叔的朝臣,吕章曾因晋殇叔谋划刺杀大王一事而辞官逃亡秦国,隰叔则是因为父亲杜伯被宣王静杀害而逃往晋国寻求庇佑。 姬宫湦一早与吕章暗通书信,作为自己安插在秦国的人手插手秦国的政务,此番百里成贸然出兵,吕章自然是知道些消息的,的确是申侯提前得到了消息才差说客前往秦国说服了百里成,姬宫湦更是知道之所以能够说服百里成,便是因为自己当年杀害世子世父埋下的导火索。 而隰叔原本辅佐晋殇叔,自晋世子姬仇继位后,晋国朝中已经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他的父亲曾进言宣王杀害无辜的女子不能挽回大周的社稷,此事叫宣王勃然大怒将杜伯拉去斩杀了,后来宣王也是因为在野外看见杜伯索命的亡魂而暴毙身亡的。姬宫湦继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替杜伯平凡,与隰叔往来书信。 把持太宰上卿一职是为了确保宫内政务不受虢石父控制,把持太史伯一职则是为了确保天下言论不被虢石父控制,姬宫湦将这两个职位捏在自己手中,拿来和虢石父交换的则是司马一职,虢石父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等同于是掌控了军权,虽然丢了太宰上卿一个位置,心中也难免沾沾自喜。 文朔一出狱,不敢耽搁就立刻朝着晋北赶去,路上故意绕道秦国将身后跟踪的人甩开,只身前往晋北与郑伯友汇合,将朝中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向他叙说,听罢这描述之后,郑伯友的眉头紧锁,目光深沉,“掘突离开京城了吗?” “离开了!”文朔点了点头,“原本是要掘突重任司马之位的,可是临到诏书下来的时候,掘突就向大王请辞,离开镐京了。” “为何?”郑伯友有些不解。 “不知道,”文朔解释道,“那时候我已经入狱了,对于宫中发生的事情都知道的不确切,可是从别人口中也得知了些消息,郑夫人想要将掘突留在镐京,似乎是褒后用了些手腕让掘突请辞离开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郑夫人?”郑伯友眉头微攒。 “是秀秀,”文朔解释道。 “做了郑夫人?”郑伯友有些意外,绝想不到姬宫湦会让一个悉人出身的秀秀做了夫人,这比当日褒姒的盛极荣宠还要夸张,可是这种夸张绝不会是因为来自喜爱,同为男人的郑伯友自然知道天底下绝没有这种情分的。 “郑夫人怀了身孕,大王高兴便将她加封为夫人了,将宫中的褒后冷落了下去,可后来听闻褒后心有不甘,竟然对郑夫人下了狠手,将这孩子……”文朔没有再说下去,可是郑伯友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想起那日秀秀来府上安排掘突婚事,二人一并去掘突府上大半日,深夜才返,而后就是褒姒的责罚、姬宫湦的宠幸,此事的发生令人郑伯友有所猜忌,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如今说褒姒谋害秀秀腹中的孩子,他并没有怀疑褒姒会不会下此狠手,她下狠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她出手必然意味着这个孩子就不该出生,在后宫里,不该出生的孩子有两种,一种是误了别人的事儿、一种是误了周王的事儿。 郑伯友思忖片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孩子未必是周王的!” “什么?”文朔大惊失色,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接上郑伯友的话茬,好在针对这件事情郑伯友也不再多问,转而叫他说了一番眼下朝中的俱是,文朔将赵叔带辞官、大王调隰叔与吕章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郑伯友,郑伯友听来时而颔首,时而摇头,最后听完了文朔的一番转达之后才说道,“怕是大王要对付秦晋二国了!” “什么?”文朔又是一番大惊失色,看着郑伯友无法想象这话的含义,“在我入狱之前,大王已经准备调我去攻打申国了,此番秦、楚、申三国结盟令大王勃然大怒,派我去攻打意欲拿下申国,将之据为己有,可是……还没出发我却被人栽赃陷害,说我叛国通敌,我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谁知道大王竟然另有安排,放了我不说还让我逃亡晋北来与郑伯汇合!大王准备对付秦、楚、申的联盟,又要对付晋国,如此一来必定导致国力空虚,这个时候一旦有诸侯起兵攻入镐京,大周就不保了!”他想起了当年大周攻破朝歌一事,便是利用商纣王将手中兵马都拿去攻打东夷,都城空虚叫周武王平白无故的捡了一个大便宜,如今天下形势难测,只要姬宫湦敢将自己的兵马派出去,只怕是诸侯就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举兵起事,自从厉王之后,诸侯想要自立为王的人就层出不穷,姬宫湦的打压未必是个长治的法子,周王的几番兴盛、几番衰落,已经不复当日一呼百应攻打朝歌时候的威望了。 郑伯友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文朔的肩膀,“此事你就不必担心了,他一定是自有安排。” “大王要做什么?”文朔有些不解的看着郑伯友,郑伯友却不说话,姬宫湦想要做的是让几个诸侯自乱阵脚,自己人拆自己人的台,而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些内乱的国家收入自己囊中,他差郑伯友前来寻找晋国的二公子成师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如今成师已经找到,并且早就招兵买马图谋推翻自己哥哥的统治,只是眼下没有必胜的把握,才迟迟不敢妄动。 至于秦、楚二国,重楚则攘秦、重秦则攘楚,诸侯之间原本就矛盾重重,他们想要推翻周王取而代之,若是诸侯同仇敌忾,大周必定陷入战事之苦,可问题是人人都想取周王而代之,可人人又都不想别人取周王而代之,如今姬宫湦的这盘棋就是在利用人们矛盾重重的心里,叫他们去内耗,自己留在最后收拾残局。 ☆、第520章 年关0 年关将至,宫里的大小事务也都有所消停,大家都在准备辞旧迎新一事,姬宫湦也如同往年一般设了宴,宴请前朝大小官员,而褒姒则在后宫中宴请夫人、嫔妃……无论是前殿还是后宫,这情形都是前几年没遇到过的,去年的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翻过年,就是褒姒入宫的第八年了,念儿也已经虚岁八岁了,这八年来的沧海桑田,后宫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褒姒特意差人将申后请了来。 申后显得有些尴尬,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看着申后也有些尴尬,褒姒却仿佛浑然不知此事,举手投足之间的神态一如往日,各宫各殿都照顾到位,岁末大王的封赏也都一一带到,稍后自然会有太宰宫的宰夫们为这些女人们送去,去年一年多了位夫人——郑夫人,秀秀这一年的命途坎坷与越位得宠,叫人们唏嘘不止,褒姒向秀秀送上了祝福,愿来年再为后宫填个子嗣……这些都是后宫里的客气话,谁也不会真的当真,人们你来我往的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的场面活儿,魏夫人会敬楚夫人一杯酒谁,楚夫人看着秀秀也是满面带笑,秀秀对着褒姒自然宛若当初不曾离开,殷切、热情。 这场宴席直到深夜才渐渐的落下帷幕,送走了满屋子的人,这吵吵嚷嚷的世界才终于渐渐的消停、安静了下来,褒姒看着乱糟糟的大殿吩咐了悉人们将大殿打扫赶紧,拖着十分疲惫的身子沐浴更衣朝着寝宫走去,她披了件白色的长袍,斜倚在床榻上,前些年姬宫湦赏金打猎赠她的狐狸皮还在床上铺着,她深陷其中,感到暖意融融,眼睛微闭,点了一枝香,香慢慢的燃着,灰烬一寸寸的落下,青烟袅袅散发着怡人的气息。 她微闭着眼,已经很累很困了,却就是睡不着,这八年来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而过,从刚刚入宫时候的桑珠到后来的郑夫人,从秦夫人到赢德,从洪德到褒家满门,从宋妃道秀秀的腹中之子,这八年来死过了太多的人,这些人在褒姒的身边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去,以后再也不见,这感觉令她感到深深的悲戚,仿佛一颗心被人攥在了手中。 门“吱呀”一声呗推开了,褒姒睁开疲惫的双眼转向门外,姬宫湦满面通红、跌跌撞撞的进来,几乎要撞在墙上了。褒姒一个翻身过去将他扶了过来,扶着姬宫湦坐在床榻上,她站着俯瞰着醉眼惺忪的他,“我去给你拿毛巾……”她说罢转过身,他踩住了她披在身上的那件长裙,裙子从光滑的肌肤上滑落,胴体的曲线展露无遗,他呆呆的看着她、她转过脸看着他,他笑了笑,一把将褒姒拉入怀中,亲吻着她的肌肤,然后翻过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褒姒问道,“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嘘……”姬宫湦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叫褒姒将这话说完,就急不可耐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襟,褪掉了自己沉重的衣袍,翻身钻入了褒姒的被褥之中,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入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刺激的酒味,呛得褒姒轻轻咳嗽了几声,姬宫湦只是抱着她的肩膀轻拍了几下,然后自己就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褒姒看着这个男人的眉眼,看着他的面色,看着他已经上了脸的酒意,心中十分清楚他的心情不好,很不好。可是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肯说,她就不便问,而是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的睡去了,她也感到十分疲惫,靠在他的身上、汲取他的温度叫她觉得暖意融融。 新春的头一天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一片片的在空中飞舞,慢慢落下,很快门前的一片空地就被这雪花覆盖,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下了雪,日子反倒不是太冷了,比起前一天的夜里,有些回暖。褒姒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偌大的床榻上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姬宫湦早已不知去向,他走的时候没有惊醒还在熟睡的褒姒,只是悄悄的离去,此刻的褒姒看着空荡荡的床榻,甚至开始怀疑昨晚姬宫湦到底有没有来过? 悉人备好了早膳,褒姒坐在桌案前恍然出神,一旁的悉人叫了几次她的名字,她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叫她的人,那人有些紧张的问道,“早膳不和娘娘口味吗?奴婢拿去同膳房换。” 褒姒摇了摇头,“昨夜……大王来过吗?” “奴婢不知,”悉人摇了摇头。 “是你当值吗?”褒姒问道。 悉人点点头,“一夜都在大殿,没见到大王啊!”她以为褒姒这么问,只是一个深闺中等待着大王宠幸的女人的期盼而已,答完话,褒姒便挥了挥手叫她赶紧去休息了。大年初一,新春的头一天是不必早朝的,想要去前殿打探些什么事情出来只怕都是不宜。年前最后几天,被释放的文朔悄无声息的从这个镐京城失踪了,此事引得虢石父勃然大怒,上奏了数卷文书参文朔一本,可姬宫湦将竹简都丢在了虢石父面前,冷言冷语的问了句,“你连个人都看不住,怎么好意思给寡人上奏!”他说罢,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叫虢石父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朝后退了两步。 这大概就是年前最大的一件事情了,褒姒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儿能叫姬宫湦的心情更加不好。她夹起盘中备好的餐点送进了自己嘴中,开始不确定昨晚见到的姬宫湦是一场梦,还是真实的。吃了几口,大殿上就传来了“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念儿朝褒姒走来,坐在了她的对面,拿起桌案上备用的筷子,照着盘子里的菜就夹了几口。 “我叫人去给你备膳?”褒姒看着狼吞虎咽的念儿说道,昨夜大概是周旋于士大夫之间都没怎么顾得上吃东西,今早一起来肚子就饿得“咕咕”叫,若不是如此,只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念儿摆了摆手,艰难的将嘴里囫囵吞进去的东西都咽下去才向褒姒说道,“母后早。” “怎么饿成这样?”褒姒问道。 “新年宴母后也知道,吃不了什么,”念儿说道,“不用再宣膳了,我随便吃点垫一垫,一会儿我得回房理理思路,下午父王要在显德殿宣我们几个商议些事情。”他说罢这话,左右环顾了一圈,“父王呢?还没起吗?” “昨儿你和你父王一起回来的?”褒姒问道。 “嗯!”念儿点点头,“我俩从我屋子翻进来的,父王说别叫咱东宫的悉人瞧见,免得事情又沸沸扬扬的传的到处都是,父王说如今母后的一得一失都是别人眼中的焦点,他觉得这样不好,困住了母后。” “你父王倒是考虑的周详。”褒姒嘴上话这么说,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周王宫湦所以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要从念儿的寝宫里翻出来并非是害怕他宠幸自己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只是害怕几个被秀秀安插在东宫的眼线会知道此事,“你父王打算对付虢石父?” 念儿拿着筷子摆摆手,“暂时顾不上了,楚侯自从从申国退兵之后,就连同申国一起攻打了周围的几个小国,将这些个小国与申国一并瓜分二人收为己用,此事叫父王心中颇为烦躁,这两日心情都不是太好,上朝也是板着脸的。昨夜来,没同母后争执吧?” “为什么要同我争执?”褒姒看着念儿,觉得念儿这番话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念儿摇摇头,挑了挑眉,咬着自己的牙关有些怨怒自己脱口而出的这番话,这表情叫褒姒更加确定姬宫湦的不高兴,除了最近的事务繁忙之外还另有原因,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抬起头看着念儿,“昨夜你父王来东宫是为了找我兴师问罪?” “不是,”念儿摆摆手,笑意讪讪,“父王只是想你了,便央着要同我回来。我就是担心父王喝多了,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迁怒在母后身上,才问有没有同母后争执的!” “你对着我的时候,从来都不太会撒谎!”褒姒看着念儿说道。 念儿懊恼的咬了咬下唇,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低着头沉默不语,企图借用这种方式将褒姒搪塞过去,褒姒却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父王一早就走了,我还没醒来的时候他就悄悄的离开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还以为昨夜见你父王来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早晨起来之后还找悉人确认了一番。他这是在气我,可我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觉得你这样瞒着我好吗?” “不是我要瞒着娘,”念儿看着褒姒,“只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叫母后知道也没什么用处,你看父王那么生气都没同母后说,只是睡了一夜,酒醒后就走了,他趁着酒意都没有质问娘,孩儿实在不想在不想在这个嚼这个舌根。” “到底是什么事情!”褒姒的眉头紧锁,感到事情有些不太对了。 ☆、第521章 伤心的事 念儿面色不太好看,犹豫了半晌之后才慢慢说道,“申侯能搬来百里成做救兵一事,的确是申侯一早就知道了楚军要攻打自己的消息。这件事情只怕知道的人不多,却偏偏传了出去,楚侯和楚夫人没有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堂而皇之的违抗圣意,为了一个区区申国来忤逆父王的意思……”念儿说着揣测着褒姒的面色,他说的很慢、很纠结,言外之意就是说这个泄密的人十之八九就是褒姒,此事连念儿都感到怀疑,因为整个宫里唯一一个愿意保申后和宜臼的人只有褒姒而已。 姬宫湦和念儿也都知道褒姒若是这么做,考虑到的无非是父子情谊,不想日后姬宫湦陷入两难,为人病垢,是以出此下策。此事若是真的是褒姒做的,姬宫湦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褒姒的出发点,可如今不发一言的就叫自己陷入被动之中,他想发脾气,却又不忍心。这种压抑在行头的怒气无法释放,只能是借酒浇愁,酩酊大醉。 可是谁又知道这件事情根本和褒姒无关,她知道他攻打申国心意已决,只是想申后说了句叫宜臼回来,却从未提过打仗一事。此事整个后宫中只有褒姒和楚夫人知道,楚夫人不会傻到去和申后说这种事情,褒姒无疑成了第一嫌疑人,谁会想到整件事情是魏夫人偷听了去向申后打的小报告呢? 此事是姬宫湦的想法,而在秀秀眼中却变了一番模样,她以为此事是楚夫人告知褒姒的,她以为不知从何时起,楚夫人就和褒姒沆瀣一气,互通有无了。眼下姬宫湦生气的事情,褒姒虽然不知所以,但是秀秀却是清楚的,非但姬宫湦会将此事告诉她一遍、连念儿也会将此事告知她。从年末到新年翻了篇,秀秀是整个宫里最红的夫人,其他嫔妃和女御看着羡慕,纷至沓来,华辰殿每日都门庭若市,反倒是显得东宫冷冷清清。 褒姒的失宠在别人看来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七年的盛极荣宠,他们以为周王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也是时候该移情别恋了。几乎每夜秀秀都会被传唤至显德殿中,未必夜夜临幸,总归是面子给足了这位刚刚被封的郑夫人。 听见念儿的语气中都充斥着怀疑的态度,褒姒莫名觉得心灰意冷了起来,念儿的怀疑、姬宫湦的不言不语,这是否说他们已经将她看做是一个不能信赖的伙伴、一个局外人了?褒姒看着念儿面容平静,没有将此时此刻心里的挣扎表现出来,随口问道,“还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又重新拿起了桌面上的筷子,夹了点菜送入口中,很慢很慢的咀嚼,企图给自己找些事情、少些烦恼,令自己尽快的冷静下来。 念儿摇了摇头,“没了,再就是文朔的事情,母后应该知道了?” “嗯!”褒姒点点头,“楚侯的事情,大王怎么决定的?此事好像整个朝中大夫还都不太清楚。” “父王……”念儿顿了顿,用余光看着自己的母后,“没说。” “是没说,还是不让你告诉我?”褒姒看着念儿问道,重重的将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拍在了桌面上,眉头微微的攒在一起,这清脆的声响吓了念儿一跳,手微微一抖差点将自己的筷子也扔在了地上,“娘……此事你就别过问了,若是……若是……”念儿犹豫了两句,“若是父王知道了,只怕是又要责骂孩儿多嘴了!” “是若是你父王知道责骂你多嘴,还是担心此事一旦泄露,会再次怀疑到我头上?”褒姒看着念儿的眼睛问道,眼神直直的盯着他,这叫念儿不敢正视自己的母亲,这样的慌张叫褒姒知道自己没猜错,刚刚冷下来的心越发觉得寒凉了,可面对着这样的时局,她感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无可奈何,她已经不明白姬宫湦和念儿的不言不语到底是对自己的保护还是一种不信任? “怎么?说的有什么错吗?”秀秀不知道何时进了东宫,如今新年刚过,不论是朝中还是后宫都停止几日的拜谒,让大家走街串巷、拜访亲戚、辞旧迎新,秀秀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从门外迈步而入,看着褒姒,面上带着些得意的笑容,“你同楚夫人关系要好,时常同进同出,若是叫你知道了大王准备挥师对付楚军,你将此事告诉了楚夫人该如何是好?” “郑夫人!”念儿呵斥了一声。 秀秀的面色只是随意的瞟过念儿,“怎么?害怕褒后一知道这件事情就会去告诉楚夫人,好叫楚侯早作准备吗?大王铩羽而归,此战若是败了,只怕大王的心情就不是不好这么简单了,到时候怎么对付褒后……”她说罢笑了笑,留了一串延绵的尾音,让人发挥无尽的想象,她瞧到念儿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了,便岔开了话题向念儿说道,“你父王差我来叫你去显德殿拜谒,不必等到下午了!” “走吧!”念儿站起身丢下碗筷,快步的走到了秀秀的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朝着门外走着,走到门口想起为了给自己的母后招呼,又停下来转向褒姒,“娘,我先去父王那里?” 褒姒点了点头。 “忘了说了,还未嘱咐褒后新年顺心如意呢!”秀秀笑着说着,褒姒也微微的点了点头,面上的颜色什么变化,待秀秀被念儿强行拉出了东宫大殿之后,才落入深深的悲戚之意,坐在了地上,靠在桌案之前,神情有些呆滞的瞧着远方的某处,这感觉活像是被人生生的刮了一个巴掌,半晌回不过神来。 原本打算下午商议的事情,姬宫湦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一早就将人去将秦候赢开与念儿叫了来,至于下午的会晤则是叫了虢石父、太史伯隰叔、太宰上卿吕章、司马雍稹,届时再商议出兵楚国一事。早晨叫了赢开来,赢开一见到姬宫湦的面就想也不想的“咚”一声跪了下去,长跪在地,“请大王恕罪!” 姬宫湦的眉头微微攒在一起,将桌上的卷轴扔在了地上几乎砸到地上的赢开,恰巧念儿进门,竹简掉在了他的脚下,他跳起来,瞧着内里的这一幕,转向秀秀吩咐了一句,“你下去吧!” 秀秀抿着唇没说话,转过身去离开了显德殿的书房,书房中只剩下了赢开、念儿同姬宫湦三人,姬宫湦所以对赢开发这么大的火儿就是因为赢开下了三封信函都没能将自己朝中的将军百里成调回镐京城,眼下让百里成来换赢开回去是整个朝中都知道的秘密了,赢开修书去、百里成就修书回来,丝毫没有将这位秦侯放在眼中,明面上赢开怒斥百里成,在姬宫湦的面前向他痛哭自己被百里成架空一事,实际上姬宫湦相信百里成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未经过赢开授意的情况下就私自调用秦兵,还将秦兵集中在申国、公然与周王为敌,赢开数封诏书招不来一个将军。 如今秦国大夫吕章就在朝中任职,他所知道的事情远比赢开想象的还要多,所以看着赢开跪在地上哭诉自己被臣子背叛一事,姬宫湦的面色仍旧是黑沉的,将手中的几封百里成抗命的卷轴扔在了赢开的身上,重重的砸过去下手不轻,“一个诸侯连个臣子都调用不成,百里世家侍奉秦侯多年,难道如今是忽然想起夺权就夺你秦侯的权利了吗?以为是过家家吗?”他的吼声巨大,整个屋子里这声音来回的飘荡,慑的人胆战心惊。 赢开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他到底 ... ☆、第522章 苦肉计 见念儿为自己出头,却和自己的父亲反目,赢开的心中很不好受,谁都知道伯服因为褒姒失宠的关系,这些年来和姬宫湦之间的父子情谊也江河日下。先前就是因为念儿帮着晋伯说了两句好坏,结果姬宫湦不顾自己儿子的面子当着整场的朝臣数落他,此刻再看着念儿受伤,赢开只觉得十分痛心,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向姬宫湦许诺自己要出兵攻打申国。 此话一出,整间屋子霎时间都安静了下来,是那种死一样的寂静,所有的人相互看着,都像是有些搞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一般。百里成如今能这么轻易的受申侯怂恿,只怕是除了申侯请求救援、威胁百里成唇亡齿寒之外,怕是还向百里成透露了秦世子世父之死,也就是赢开的父亲。此事令百里成对大周彻底的失望,对姬宫湦彻底的失去了效忠之心,孤军犯险、孤注一掷,此事不可能没得到赢开的首肯。 赢开想必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打算逃出城去,可是眼下此事牵连到了念儿,他心中觉得过意不去。自己若是这么贸贸然的逃走了,伯服必定受到连累,如今宜臼还没死,伯服若是受到连累,储君之位等同于对宜臼拱手相让,当日宜臼是被赢德捧上高位,自己又是赢德的死敌,宜臼未必会重秦国。 而楚国近日来帮着申国对付周遭虢石父一派的小国,吞并了若干的诸侯,申侯与楚侯二人瓜分土地,在南面肆无忌惮,几乎将这位北面的大王已经不放在眼中了。此事令姬宫湦无比恼怒,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姬宫湦逼不得已立宜臼为储君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宜臼偏袒楚国、申国,届时秦国也是他们铁蹄之下的牺牲品。 赢开深谙其中的道理,知道自己不能没有伯服,他虽然从百里成的口中得知了家父的血海深仇,可眼下为了秦国大局他不能不放下此事,与大周联盟对抗楚军与申国,所以此刻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姬宫湦沉吟半晌,眯着眼睛瞧着赢开,“此话当真?” “当真!”赢开很肯定的说了一句,声音十分洪亮,“在下绝无背叛大王之心,还请大王明鉴!在下愿率领秦军攻打申国,以示忠心!” “你现在说的好听,”姬宫湦看着赢开冷笑一声,“可若是真的将你送回秦国,你带着秦兵与我大周为敌,寡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还请大王放心,赢开绝不会如此!”赢开信誓旦旦的说道,可是不管他说的多诚恳,这话总是苍白无力的,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是一遍遍的重复罢了,念儿瞧着赢开,觉得他没掌握其中的要领,立刻上谏道,“请父王允许赢开离开,儿臣愿以性命担保赢开绝不会背叛我大周!” “寡人要你的性命有何用?”姬宫湦低吟着看着念儿问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好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伯服长大了也许会远胜于自己,他微微点头,却不露声色,只是看着赢开会怎么接茬,赢开看了看伯服又看了看姬宫湦,咬咬牙说道,“在下愿意立下军令状,赢开回到秦国必定点兵出征申国,接管百里成将军职务!若是不能得胜还朝,愿以双手奉上秦国,我若反悔,请大王依据这军令状调兵攻打秦国,赢开绝无怨言!” “好!”姬宫湦一拍桌子大喝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寡人就成全你,改日上朝你当着朝堂上所有士大夫的面说下这话,立下重誓、签下军令状!” “臣遵旨!”赢开再次长跪拜谒道。 “下去吧!”姬宫湦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叫赢开从书房中退了下去,转过脸又看了一眼念儿,“你也下去吧!” 念儿从地上狼狈的站起身,跟着赢开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秀秀就在门外的不远处,念儿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秀秀,心中清楚只怕是她刚才就在这里偷听他们三人的对话,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和赢开越走越远,离开了华辰殿,念儿又伸出袖子抹了一把自己嘴角的血,赢开立刻说道,“其实殿下没必要为我出头的,此事大王会盛怒我早有准备。” “我只是说句实话!”念儿忿忿不平的说道,“父王做事,一意孤行惯了,攻打申国的时候就是如此,从未征集任何人的意见,就贸贸然的叫楚侯出兵。此事没有经过朝堂商议,大王是担心朝臣劝阻自己骨肉相亲、不能兵戎相见,于是申侯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与楚军勾结,如今肆意侵犯周围小国,甚至将他们并入自己囊中,若不愿臣服就挥师城下,这些个诸侯国小、势微,怎么可能是楚国的对手?若是叫楚国与申国不断壮大,直接威胁到的就是秦国,百里将军又怎么可能傻到去助纣为虐,将秦国推上绝路,我真是不明白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大王都想不明白!” 这话说出来,赢开心中就“咯噔”一下,这时局他虽然也看的透彻,可是经过伯服的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眼下秦国的处境真是岌岌可危了,心中免不了有些惶恐,眉头微皱,“所以……决不能叫楚侯与申侯如此下去!” “可你我都非将帅之才,你何必那么轻易的立下军令状?当日洪德带兵北上,抗击狄夷,曾立下军令状,可那后果……”念儿的眉头深皱,满面痛心疾首的模样,“几乎搭上了母后的一条命,此事便是楚侯咄咄逼人所致,当年我年幼,不能为母后做些什么,如今这仇我必会为母后报了!你且放手去攻打楚国,不论结局是好是坏,我念儿在世一日,就保你无恙一天!” “殿下大恩,在下深感于心,不敢忘怀!”赢开立刻在念儿面前俯首作揖,向念儿信誓旦旦的说道,“我赢开在世一日,便力保秦国鼎力支持殿下,听后殿下调遣,万死不辞!” 念儿看着赢开“咯咯”的笑了出来,拍着赢开的肩膀像是个孩子一样的说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待我如同对待自己的亲弟弟,此事我还当真从未怀疑过……”他掩着嘴笑,眼睛眯在一起,满面的童稚,“我只是担心因为父王的关系,叫你疏远于我,就像是掘突哥哥……”他说完哭丧这脸叹了口气,“自从被立为储君,总觉得身边的人都渐渐开始疏远自己了,当太子若是这等无聊,还当之何用啊?” “殿下千万不能这么说,”赢开劝慰道,“您若是不做这个储君,那放眼天下也就只有宜臼来做了,他当了大王日后受苦的就是殿下和褒后了,所以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下去,我秦国必定效忠殿下,听候调遣。” “好!”念儿说道,“这仗你放手去打,我保证朝中绝无后顾之忧!” “多谢殿下!”赢开拱手作揖道。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念儿笑着说着,看来十分的随意,将赢开送出宫门,脸色蓦地变得严肃了起来。转过身匆匆回到显德殿中,姬宫湦听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便扔下手中的卷轴坐起身看着进门的念儿,沉声问道,“百里成一事,你怎么看?” “申侯能够说服百里成调兵压在申国的边境,只可能是说楚侯若是攻打了申国,接下来秦国必定不能免受战乱之苦。百里成所以相帮,未必是受到申侯这话的蛊惑,十之八九是与赢开商议后,二人认为申国可得,明面上在于援助申国,暗地里却有意吞并,此事申侯心中未必不清楚,所以才派人去说服楚侯熊仪,用的理由只怕也相去不远。”念儿猜测道,这话叫姬宫湦有些诧异,“不错,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此事的确如此!所以赢开不可能不和我大周合作,你这个台阶给的不错!日后秦国必定听命于你,一郑、一秦、一齐,你的地位虽仍不算稳。” “儿臣给赢开台阶,目的并不在于此!”念儿立刻紧张的说道。 “你的目的若不在此,你就真是无能、无才了!”姬宫湦指了指念儿,口气十分随意,他知道念儿如今跟在自己的身边出入,可心中却是惧怕他的,他也担心自己作为父亲的过分压制会让念儿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所以尽可能的在独处时不让自己表现的像是个帝王一般,“回去传太医,看看你的伤势吧!” “无碍的!”念儿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些皮肉之苦没什么大不了。” “太医是一定要看的,”姬宫湦看着念儿意味深长的说道,“晚些时候与虢石父等人的议政你就不必来了,宣了太医在东宫中静养数日,出了十五,莫误了上朝便是!” “多谢父王!”念儿说道。 “父子之间何必言谢,若真是称谢,得寡人谢你!”姬宫湦说罢,想起什么看着念儿问道,“早晨你母后可说了什么?” ☆、第523章 各有想法 “母后说,她一早问了悉人昨夜你是否去过,悉人都不知道此事,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父王有话,何不同母后说清楚?你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心中怨着她,她心中难道就能好受了?宜臼一事,母后也是不想楚侯日后用此事来威胁大王,若是叫天下知道父子相残,怕是会为人诟病,母后一番好意!”念儿替褒姒辩解道,二人都以为楚军攻打申国之事,是褒姒向申后泄的秘,可谁知道此事和褒姒全然没有关系,甚至连她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寡人岂能不知你母后的一番好意,只是此事眼下陷入被动当中,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就别再将她拖下水了!身为王后,打理好后宫是职责所在,至于前朝政务与她无关,便不要拿去扰她了!”姬宫湦吩咐道,念儿也只得应了一声,称“是”,然后告退离开了书房中,他将门慢慢合上,发出“吱呀”一声声响,秀秀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念儿用余光瞧见了她,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秀秀跟在念儿的身边,离开显德殿的时候追上了她的步子,念儿瞧了一眼秀秀,“连大王的谈话,你都敢偷听?” “我只是想知道如今是不是该和楚军对峙了?”秀秀问道。 “是与不是,和你有什么干系?”念儿看着秀秀问道,语气中颇不耐烦,“难不成你也想上阵杀敌不成?” “若是,此刻不就是对付申后与楚夫人最好的时机了吗?”秀秀说道,这话叫念儿立刻驻足,转向秀秀满面狐疑,“怎么讲?” “楚侯与申侯联手,楚夫人却绝不会和申后联手,事实虽然如此,可楚夫人未必会觉得我们是这么想的。如今楚侯受到申侯挑唆,公然与大周为敌,若是挥军南下,周、秦合力,胜负未可知,楚夫人必定会觉得自己受此事牵连,一旦大王怒极,只怕是会对她不利,她若是杀了申后也说的过去了!楚夫人动手杀了申后,此事宜臼绝不会轻饶楚夫人,申、楚的联盟必破,大王为了给申侯一个交代,自然会杀了楚夫人,如此一来天下之势都在我大周的掌控之中,以倾国之力对付一个区区楚国,师出有名,难道还不能让楚国大败?”秀秀分析道,这分析的看起来颇有道理,连念儿都不禁要对秀秀侧目了,只是他琢磨了一番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得不说道,“你这话乍一看颇有道理,细细想却漏洞百出!” “怎么讲?”秀秀问道。 “楚夫人为什么要杀申后?”念儿问道,“楚夫人绝不会对申后下手的,对你下手倒是有点可能!你还是想想如何自保吧,少将目光盯在申后的死活上!” “楚夫人未必会下手,可若申后被人毒死了,你觉得大家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谁?”秀秀满面笑意的问道,此事她早就思前想后的酝酿了很久,如今只等着时机到来了,“楚夫人根本不关心大王是不是要攻打楚国,她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情会不会让她与大王的关系越发僵化,楚夫人虽然明知大王不会对她上心,可多年来得不到大王的一颗心叫她心中已经种下执念了,她知道大王想杀宜臼、或许就会认为大王想要铲除申后,申后一死,后宫里谁最有嫌疑?” “你这计谋当真是狠辣啊!”念儿看着秀秀不得不感慨道。 “承蒙殿下不弃,”秀秀笑道。 “既然你想好了法子,便依你的去做!”念儿迈步走了两步,又扭过头看着秀秀,“你就不担心,日后的你会变成今日的楚夫人?因为心中有无法得到的执念,变得越发偏执了?” “我和楚夫人难道能是一样的人吗?”秀秀不满的说道。 “哪里不同?”念儿闻罢,又继续迈步朝着东宫走去。秀秀和楚夫人一样,为姬宫湦利用而将她们留在身边,一旦这利用的价值用尽、用完,就弃之敝履,没有丝毫的不舍,甚至不惜狠下杀手。秀秀纵然面上满是笑意,心中却是一凛,觉得深深的悲戚,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走着一条怎样的不归路呢? 可知道了又如何?就改变的了这命运的安排了吗? 晚些时候的议政伯服没有出现,他们父子再次不和一事迅速的传遍了整个后宫,而后便是传到了镐京城这些士大夫的耳中。这场议政是一场虢石父与太宰上卿吕章之间的拉锯战,虢石父始终坚持攻打楚国师出无名、不妨以京中的赢开威逼压在申国边境的百里成率军攻打申、楚二国,待到战事胶着,姬宫湦只需要出面调停,然后将先前楚侯与申侯瓜分的土地拿来自己重新分配一番便是。 而太宰上卿吕章在坚持的则是秦国的不可用,建议大王派大周兵马攻打楚侯,楚侯与申侯肆意凌虐周围小国、周王出兵已经是师出有名了,再加上司马雍稹刚刚被封,他没有任何军功,朝中不服者甚多,今日一战便可以正了自己的司马之名,一举两得。 以吕章为首的是后期姬宫湦调入朝中的一拨人、以虢石父为首的自然仍旧是他的当权派,二人争执不下,整个显德殿的书房一个下午都是“嗡嗡嗡嗡”的争辩声。争执不下,只得叫姬宫湦定夺此事,他坐在正中央的桌案前,眯着眼睛看着这几位士大夫,心中琢磨一二,“秦国既然都已经抵在申国的边境上了,秦国自然是要出兵的!” “大王明鉴!”虢石父立刻拜谒夸赞道,满面欣欣然。 “可司马刚刚任职,在军中确实没有军功,眼下楚侯肆意侵占周围小国,弄得我大周南面天怒人怨,寡人以天子之命,出师讨伐也不为过,还能为雍稹正了司马之名,此事何乐不为?”姬宫湦继续说道。 吕章也上前模仿着虢石父的模样,双手拜谒道,“大王明鉴!” “此事寡人已经决定了,由秦伯赢开率秦军作为右路攻打申国、调掘突率领郑国大军攻打楚侯左翼,雍稹出兵为中路与楚侯熊仪正面交战!”姬宫湦拍板定夺,“三路大军南下,攻下楚国势在必得!” “大王还请三思!”虢石父的面色蓦地一阵苍白,雍稹若是有领兵打仗的才能早就在军中任职了,也无需今时今日才以这样的手段爬上来,此事别人纵然不知,虢石父却十分清楚,若是真的叫雍稹上阵打仗、运筹帷幄,还要作为主力正面攻打楚国,只怕是雍稹根本没有这个本事,此事令虢石父有些心焦,“此战若是一旦开打,只怕是天下大乱!” “天下如今还不够乱吗?”姬宫湦瞪着虢石父问道,这话叫虢石父将接下来想要陈情的话都一一咽了下去,只得退后一步沉默不语。姬宫湦瞥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没有人再有异议,便继续说道,“此事寡人心意已决,隰叔?” “臣在!”太史伯隰叔上前一步应声道。 “算个黄道吉日,寡人亲自为大军践行!”姬宫湦说道。 “过完十五,正月十六便是个吉日,宜出征!”隰叔应声道。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站起身拍案决定,“就正月十六出征,改日上朝便言及此事,在朝中再次商议,若无异议便挥师南下攻打楚国!楚侯不是觊觎我中原之地日久了吗?寡人就先下手为强,将楚国真正收为己用!” “大王英明……”众人齐声说道,可各自心里的想法都截然不同。新年伊始并不上朝,虢石父几次三番的前来显德殿谒见姬宫湦,几次三番的想要劝谏他出兵一事,他将赢开搬了出来,向姬宫湦斗胆进言,“此事还请大王三思,百里成压境阻止楚侯大军攻打申国,而后申国又以秦兵压阵,楚侯若是攻打申国,只能叫秦国白捡了一个便宜。熊仪面子上看起来是听命于大王的,可是心中必定算准了大王要攻打申国、杀宜臼一事不能叫天下知道,此事大王有心找熊仪算账却也碍于言论的压力,只能认栽。楚国在南面国力强悍,臣服于我大周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怕并不惧惮我大周,若是真的开战,天下大乱,只怕是对楚国有百利而对我大周则是百害啊!更何况百里成此番压境是解申国之围,再叫秦国领兵攻打楚国,只怕是引狼入室,反倒叫秦、楚、申三国合力,围剿我周、郑两支大军啊!” “此事寡人也细想过,”姬宫湦并没有否认虢石父的这番话,眼下显德殿的书房就只有他们二人,他从桌案前站起身慢慢的踱步到虢石父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口吻,“赢开修书三封调百里成入京,百里成始终拒不听令,赢开向寡人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得胜还朝,双手奉上秦国,既然如此,寡人今日叫他出兵,若拿不下申国与楚国,还能将秦国握在手中,这倒也划算!” “赢开狡诈,只怕是他这话,大王还得三思!”虢石父一听,心中更加揪心了,赢开竟然能说得出如此狠话,来让姬宫湦放自己回秦,只怕是姬宫湦在大堂之上必定会逼迫雍稹立下重誓,军令状的前车之鉴如褒家的二十二条人命,叫虢石父想想都觉得胆寒,可姬宫湦看起来就像是个无事之人,瞧着虢石父的面色也十分淡定,满面只有已经得胜的得意之色。 ☆、第524章 借刀杀人 虢石父见自己苦劝不下,姬宫湦似乎被胜利的意淫蒙蔽了头脑,满身心的沉浸在喜悦当中,赢开又有太子伯服的鼎力相助,此事令虢石父感到深深的忧心。从显德殿中退下去,就立刻朝华辰殿走了一趟,近日来秀秀与姬宫湦走得近,常常被招到显德殿失宠,她的风头正盛、一次次的盖过了当年盛极荣宠的褒姒,成了这后宫里炙手可热的新人,悉人来报说是虢石父来了,秀秀便叫下人将虢石父带到后堂的厢房当中,支开了周围的下人。 虢石父见了秀秀便躬身拜谒,秀秀坐在桌案之前说道,“没有旁人的时候,礼数就免了吧,虢上卿刚刚从显德殿见完大王就急匆匆的朝着我华辰殿而来,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大王准备攻打楚国了。”虢石父说道。 “定好何人出征了吗?”秀秀问道,这件事情对她来讲已经不算是新闻了,更何况早晨还未离开显德殿的时候还亲眼见了赢开的请战,此事被伯服撞破,是以伯服送走赢开之后回来又和姬宫湦说了些什么,秀秀就不清楚了。下午伯服没有参加议政,早晨对自己说话的时候也说不上心情好,他和周王相争是必然的事情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扳倒褒后的机会。 伯服若是无能,没人会责怪一个七岁的孩子,只会说身为母亲的褒姒带的不好,如今王子虽有伯服与宜臼二人,可是大王绝不会想再立宜臼,一旦伯服出事、姬宫湦必定迁怒褒姒,伯服想要利用秀秀的手铲除宫中的劲敌楚夫人,如今秀秀也想利用伯服的手,一并铲除楚夫人与褒后二人。 “十五过后,十六出征!”虢石父答道,“大王这次是真的要挥师南下,赢开为右路、雍稹是中路,请掘突再调拨一路人马作为左路。赢开主攻申国,掘突则是对楚国的后防包抄,分散楚军主力,面对面和楚军打的便是雍稹率领的大周兵马!” “雍稹?”秀秀琢磨着这个名字。 “是司马!”虢石父解释道。 “此人擅长领兵作战吗?”秀秀问道。 “若是不擅长也就不必做司马一职了吧?”虢石父反问道,虽然有些心虚,却不想在秀秀面前表现出来,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秀秀瞧着虢石父镇定的模样,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是擅长那还好说,这一场仗必须要赢!” “为何?”虢石父问道。 “早晨大王单独召见了赢开和伯服,三召百里成,百里成都抗命不回,大王对赢开发了脾气,赢开为了离开镐京城决定立下军令状,若是此战不能得胜还朝,秦国地域拱手相让!赢开的项上人头也任凭大王处置,既然赢开都立下军令状了,你觉得朝堂之上大王难道不会一碗水端平吗?三军都立下重誓,可却铩羽而归,未必会真的履行军令状,可必定要找个人开刀,赢开和掘突的实力,你我都知道一部分,眼下就看这位司马的了!”秀秀分析道,这话叫虢石父心中大吃一惊,不知道赢开居然为了离开镐京竟然不惜立下军令状,给周王然后伐秦的理由,“大王和太子又怎么了?” “他们两个人三天两头就政见不合、不对付,两个人吵一架然后冷战再和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秀秀冷哼了一声,心中却在想别的事情。 虢石父也无心和秀秀继续说下去,赢开的军令状令他感到手足无措,心慌意乱,若是雍稹立下军令状,只怕此行就是必死无疑了,这叫虢石父心中开始生疑,当日大王对文朔的背叛深信不疑,将他下了大狱,还交给自己审问,自己要推雍稹坐司马之位的时候姬宫湦也没表示任何反对,倒像是很高兴自己为他谋了个人才,当时虢石父急功近利,只顾着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却没想着原来这位深谋远虑的大王是在这个地方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这也就很好解释文朔出狱后为什么敢逃走,只怕是周王在他的背后撑着腰,就算是逃走了谁也不能奈何的了他。虢石父不想再和秀秀继续说下去了,准备告辞出宫,与雍稹相商此事,虢石父作揖拜谒,“今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老臣便先行告辞了?” “虢上卿下次入宫给我准备些东西吧?”秀秀说道。 “什么?”虢石父问道。 “毒药,”秀秀说道,“这方面的事情我不太懂,还有劳虢上卿操心了!” “好说……”虢石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末了又觉得不对,“还不知郑夫人要毒药有何用?” “自然是杀人了!”秀秀说道, “何人?”虢石父问道。 “以备不时之需而已,未必要我亲自动手,虢上卿先准备了便是,至于是何人,待到日后后宫里传出消息,您不就知道了吗?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虢上卿若是知道了,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若是日后大王为此事而感到忧虑,知道真相的虢上卿却不能为大王排解心中忧虑,不是有失为人臣子的职责?”秀秀向虢石父说道,这话令虢石父颇为赏识的点了点头,带着狡黠而奸佞的笑意应允了秀秀,然后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 秀秀坐在桌案前,思忖片刻,念儿口口声声说楚夫人没必要杀申后,到底有没有必要不去问问怎么知道呢?第二日的晚些时候,秀秀差人去楚夫人的殿里传了个话,说是自己下午要过去,楚夫人得了这消息,眉头为攒,心中还有些意外,她三番四次找褒姒联手,褒姒都是一张冷脸对着自己,让楚夫人觉得十分烦躁,眼下秀秀在后宫的风头正盛,忽然来找自己未必是什么好事儿,楚夫人思量一番,便去回了悉人说自己下午在酉阳宫中恭候郑夫人。 秀秀下午收拾了一番,朝着酉阳宫去了,悉人将她带去了楚夫人的房间中,关上了房门,只余下两位夫人单独相商,秀秀看着熊宁笑了笑,这笑意叫熊宁觉得发自心底的恶心,丝毫也看不上这位从悉人一路爬到夫人位置上的女人,“郑夫人倒是个稀客,还不知道郑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贵干说不上,和楚夫人随便聊聊。”秀秀说道。 “随便聊聊?”楚夫人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我可没这本事和郑夫人随便聊聊,若是再一言不合,郑夫人哭哭啼啼的跑去和大王告状,我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瞧楚夫人说的,我哪里是那嚼舌根的人?”秀秀感觉得到熊宁对自己的抵触,也深知熊宁并不喜欢自己,这才叫她觉得楚夫人十之八九和褒姒达成了某种契约,二人联手对付自己,自己若是不反击,只怕是得死于他们二人的阴谋之下,秀秀便是如此安慰自己,对自己做出的阴险狠辣之事也就不再以为然了。 “难道不是吗?”楚夫人问道,“说我给了褒后毒药,令她致你小产,我借褒后的手要谋害你,这难道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秀秀微微皱了皱眉。 楚夫人却爽朗的笑了出来,一如往日的这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又像是个豆蔻少女了,她脸上明艳、嘴上的语气却满是不屑,“你以为虢石父是个什么人,他向来喜欢两头通吃,以为他常常对你拜谒就真的会效忠于你一人吗?他要的只是他一个人的权益罢了,谁能给他,他便效忠于谁,你觉得这世上能保他一世荣华的人有谁?” “谁?”秀秀问道。 “除了大王还会有谁?”楚夫人冷笑一声,“能将褒后除了最好,若是不能,他也不会杀到明面上和褒后为敌,不过是在暗地里借你的手杀他要杀的人,真以为你聪明吗?” “此事不牢楚夫人记挂,我聪明与否、善谋与否、利用的了虢石父与否,都和楚夫人的关系不大,你不过是想看着我怎么起来的怎么摔下去,好满足你常年日久得不到大王一颗心的期许,只是楚夫人有空想着怎么对付我,还不及有空想想怎么自保吧!”秀秀面容平静,并没有因为楚夫人的这番话而有丝毫的动容,就像是早就想到了虢石父不可能对自己效忠一般,其实她和虢石父一样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这世上谁都能得罪却万万不能得罪大王,否则下场便是坠落悬崖的巨石,只有粉身碎骨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意思?”熊宁看着秀秀不解的问道。 “楚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哥哥在南面干的好事儿吗?”秀秀冷笑一声问道。 熊宁的为头微皱,“我哥哥在南面做了什么?” “与申侯联手吞并周遭小国据为己有,大王勃然大怒,准备起兵伐楚,如今伐楚的名义都正了,三路大军也已经备好,分三路攻打楚侯。这场仗不论楚侯是输是赢,楚夫人都无法再在后宫之中全身而退了不是?你想好怎么死以谢大王荣宠之恩了吗?”秀秀冷冰冰的句子就像是一柄柄锋利的箭矢射在了楚夫人的心头,她的面色从红润到苍白,神情从满面笑意到惊慌失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楚侯竟然敢公然背叛周王! ☆、第525章 糟了 楚夫人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惊惧,蓦地朝后退了两步,此事楚侯几次差人发来的信函中始终没有提及,甚至连不再攻打申国一事也都没有给楚夫人一个合理的解释,楚侯似乎已经背叛了大王、在南面准备举兵,这一仗的后果不堪设想,若是大周胜了、势如破竹的中原诸侯将会南下伐楚,将楚国收为己有。 若是大周败了,那就意味着郑、秦、周三国联军都不是一个楚国的对手,楚国浅尝战争胜利的滋味,而后步步逼近朝着大周挥师而来,直取天子之位也未尝不可能。 这场仗不论谁胜谁败,天下都将陷入大乱,以后的九州格局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姬宫湦为人处世向来精于算计、步步为营,可如今却贸贸然的走出这一步棋,这一步棋所带来的结局未必是姬宫湦心中期许的,熊宁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同样也揣测不透秀秀来此的目的,秀秀看着熊宁不善的面色,就知道她已经慌了,不禁笑了出来。 “你今日前来若是就为了说这番危言耸听的话,你就可以回了!”楚夫人看着秀秀说道,恨得牙痒痒,如今被一个悉人威胁,她实在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可是却无力反驳秀秀、无力反驳秀秀的盛极荣宠,连褒姒在后宫中都敛其锋芒,面对自己江河日下的地位默不作声,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我知道楚夫人也不想死……”秀秀看着熊宁问道。 “哼……”楚夫人冷哼一声,“大王若是要臣妾死,臣妾万死不辞;大王若是要臣妾的一条命,换天下在握,臣妾便是死也甘之如饴。我岂是你眼中的贪生怕死之辈,莫要拿我同你这样的宵小比较!” “我便是出生不高,楚夫人就难道就出生高门了吗?”秀秀笑道,面上也没有因为楚夫人的话而有任何颜色的变化,仍旧是笑颜如花,这叫楚夫人的腹诽,褒姒门中出来的人也宛如她的个性,只怕也是因此才能讨大王的欢心,她这会儿了还有空关心一下不知道褒姒若是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秀秀继续说道,“楚夫人的出身和地位,别人纵然不知,可我却十分清楚,楚侯之祸和你有关也未必和你有关,你傍着楚侯是为了能有个靠山,这楚夫人的位置做的名正言顺;可你若是不傍着楚侯了,大王若是知道你一心向着他,心中对你自然也是有几分感激的,念在过去待你的情分上,大王不会动你,你也应该清楚!” “不错!”楚夫人其实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可经过秀秀一提,她就又想了起来,这会儿仓皇不定的心稍稍的平静了下来,“楚侯之祸同我有什么关系?不论楚侯是胜是败,大王也都知道,只要和我开口,我必定会帮他。” “等他来向你开口?”秀秀“哈哈”大笑了出来,“不觉得为时已晚了吗?你跟在大王身边日久,还是如此不了解他吗?你以为……今时今日,他还会向你开口吗?” 楚夫人的手攥在一起,瞪着秀秀,今日的谈话她屡屡占了上风,这叫楚夫人心中觉得不爽至极,她咬了咬牙,试图在风头上压过秀秀,脑子里其实根本没有运转,都没有想过秀秀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大王是个怎样的人,还需要你来提醒我吗?我认识大王的时候,你还没有进宫呢!他不喜欢比人自作主张乱了他的布局,我也劝你如今你虽然风头正盛,可过些日子,大王会觉得你也不过如此,你处处踩他的底线,迟早他反过来就会对付你了。” “楚夫人对大王竭诚尽忠,却始终不能得到大王的青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秀秀没有接楚夫人的话茬,而是话锋一转朝着另一个话题说了去,楚夫人微微皱眉,不喜欢这种谈话的节奏完全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可却无可奈何,只得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秀秀并不答话。秀秀抿着唇笑了笑,上下将楚夫人打量了一遍才开口说道,“褒后在做决定的时候,何时问过大王的意思了?她总是先做,大王纵然勃然大怒,可是末了会发现褒后总是一番好意,他非但没承她的情,却还做了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此刻大王的心中便会满怀愧疚,所以他们之间每发生一次矛盾,关系总是更进一步。” “哦?”楚夫人惊叹一声,“意思是说,眼下大王虽宠幸你,可天长日久还是会回到褒后的身边去,而且比当日他离开的时候更加爱她?” “楚夫人还是担心好自己吧!”秀秀扔下这话,“褒后复宠或许是必然的,可是楚夫人未必有命留到那个时候。” “你也说了,我和楚侯绝无关系,便是楚侯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应该连累到我不是?”楚夫人问道,这话叫秀秀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楚夫人,面上满是带着深深嘲讽的冷笑,“是吗?大王还记得你和楚侯绝无关系吗?你几次三番的想要将褒后置于死地,你以为大王就已经忘了吗?当日宋妃之死,你可还记得?若是叫宋伯知道宋妃之死的真相,你觉得……你还能在宫中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吗?若是攻打楚国失利,宋伯与郑国可是盟友,他若说一句,不处死你以泄心头之恨,就不出兵的话,你觉得大王会怜惜你的性命吗?” “你威胁我!”楚夫人大喝一声,声音尖刻。 “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想提醒你,楚侯与大王之战是起于申后,楚侯与申侯的联盟也自然会因为申后而破裂,这一仗无可避免的要打,只是若破除了申、楚联盟,你也算是居功至伟!”秀秀说道。 “我要如何做?”楚夫人问道,“难不成写封书信去挑拨申、楚的关系?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你与楚侯之间虽无关系,你知道、大王知道、楚侯知道,可旁人却不清楚。你若是做了什么,大家会将你和楚侯联系到一起,你若是动了申后,大家也会认为是楚侯心怀不轨,申侯还会和他联盟吗?”秀秀问道。 楚夫人恍然大悟,“你想借我的手,除掉申后?” “除掉申后,于你、于我百利而无一害,我只是没这个本事,而不是要借你的手。”秀秀说道,“大王与申侯如何,那都是家事,可楚国一个外人,如今兵戎相见,若是再失了申侯这个盟友,腹背受敌,只怕是不敌大周兵马与秦、郑三路围攻,届时楚夫人自然功不可没!我今日前来只是同楚夫人说道此事,叫楚夫人心中对自己的形式有个估量,并不是要你怎么做……楚夫人怎么决定,还依着你自己,我便告辞了!”她说罢便邀请辞,对楚夫人要不要杀申后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我和你向来没有交集,你何必这么好心?不觉得假惺惺的吗?”楚夫人问道,叫住了准备出门的秀秀 “你虽然和我没有任何交集,可是敌人的敌人不就是自己的朋友吗?你我之间有一个共同的对手,你也说了,然后褒后必然复宠,届时周楚之争、我和褒后的主仆之争,我们二人只怕是下场都不会太好,你想和褒后联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你也根本斗不过褒后!在后宫这条路上,她比你出发的早,比你的速度快,你想要赢,应该选择的是和我联手和不是和她。我知道楚夫人并不喜欢我,所以今日前来也只是警告楚夫人眼下你的形式极为不利,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秀秀说罢转过身拉开门朝着门外走去,不管楚夫人怎么做,这毒她都要下,无非是楚夫人若是自己动手了,那么此事就永远都查不到自己头上了。 楚夫人看着秀秀慢慢离去的背影,心中算计了起来,她知道秀秀说的话有些的确是实话,可是却不知道秀秀说的另外一些话是不是实话?楚夫人的心中有些惶恐,有些不安,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按照楚夫人的话去做。 伯服一连几日都在东宫中没有离开,这叫褒姒觉得有些奇怪,敲了敲伯服的房门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伯服不好隐瞒褒姒,只得将自己帮着赢开与自己的父王争执的事情娓娓道来,听罢,褒姒便问了句,“你和你父王可是演了一出戏给赢开看?” “娘怎么知道?”念儿不解的问道。 “你从来不信任赢开,如今却帮着他说话,无非是因为眼下的形式叫秦国站在你这一边极为有利,秦国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绝不会帮着楚侯与大周为难,否则九州必乱,九州一乱,重新建序,秦国的地位岌岌可危,赢开没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九州不能乱,赢开就得站在大王这一边,如此一来他就得罪了申国和宜臼,若不再与你绑在一起他该如何自处?”褒姒分析道,赢开面上虽然表现的对念儿感恩戴德,可是心里却未必这么想,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想及此,褒姒便觉得大周的前路漫漫就像是日出前黎明的黑暗,让人找寻不见出路。 “娘说的是!”念儿说道,“可百里成当日曾发誓效忠大王的,今日却忽然背叛,娘觉得是什么原因?” 褒姒看着念儿心中掂量了很久,眉头微微一皱,轻叹了一声,“糟了!” ☆、第526章 此战必胜 百里成所以会和大周为敌,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知道了秦世子世父死亡的真相,世父之死是姬宫湦与赢德设计的一出好戏,叫大家都以为世父是死在了战场当中,姬宫湦将赢德捧上了秦伯之位,就是出于考虑到赢德是个莽夫,虽然心狠手辣、心有野心,却全无那个头脑,叫赢德执掌秦国,秦国就随时可以归入姬宫湦的囊中,偏偏后来因为褒姒而坏了这当初的布局,只得将这个心思缜密、心机深沉的赢开扶上了秦伯之位。 赢开与百里成虽然知道秦世子世父是死于姬宫湦之手,可是碍于眼下的形式,和赢开一派与宜臼的尴尬关系,赢开知道自己不能帮着宜臼,只得站在伯服这一边。伯服为了自己和周王闹得越僵,反倒是越能拉拢赢开,他若是能怂恿伯服揭竿而起,非但能报了自己的杀父之仇,还能保全自己秦国的诸侯之位。 姬宫湦杀世父一事十分秘密,到底是何人将这个秘密泄露了出去,还叫褒姒心有戚戚焉,此事知道的人绝对不多,虢石父或许就是一个。百里成是被申侯说服,出兵压阵,作为申国的后援,以备的不时之需是万一申国无法说服楚侯,两国开战,秦国则相助申国。宜臼当日受赢开挑唆,登基上位,与秦国的关系应该是个僵局才是,能解释的通这次的出兵相助的唯一理由只怕就是世父之死的真相,叫百里成这位忠臣难以承受向周王效力。 而申侯能知道此事,只怕是虢石父向他言及的,可虢石父却未必知道大王要攻打申国,否则申国脱困之后,姬宫湦纵然是勃然大怒,可也只怀疑了褒姒一人,这就是说,整个宫里只怕是只有褒姒一人知道此事,泄露的唯有她有嫌疑。 暂且不提泄露的人到底是谁,可世子世父之死必定是虢石父捅出去的,那就是说虢石父早已和申侯联手,要辅佐宜臼上位。褒姒瞧了一眼伯服,他若是日后登基继位,必定容不下虢石父一行,虢石父不能不辅佐宜臼。 从将文朔陷害入狱,到后来推举雍稹做大司马,看起来都是虢石父一手安排好的,明面上看是要斩断褒姒的后援,实际上他的目标其实是伯服。姬宫湦叫褒姒将掘突支走,又放权给虢石父查文朔的案子,虽然调用了远在秦国、晋国的吕章和隰叔,可是却将任用司马的权利交给了虢石父,眼下周、楚开战,赢开为了能够回到秦国不惜立下军令状,如此一来,一旦朝堂重开,在朝堂上议政之时姬宫湦也必定会令雍稹立下军令状。 只怕这一战根本打不起来。 褒姒的眉头微皱,瞧着念儿心中有诸多的猜测可是却不敢说出来,也没法和伯服说出来,姬宫湦的目的根本不是打仗而是借此机会铲除朝中一波虢石父的人手。姬宫湦的底线在虢石父面前一步步的后退,原因只怕是想要让这一派的人显露无余、一网打尽。 就像是捕鸟,你在笊篱下面总要放些麦子、玉米,待鸟儿来吃,才将那笊篱猛地扣下,将鸟儿困在笊篱之中。 伯服看着有些惊慌的褒姒问道,“何事糟了?” 褒姒回过神来看了看伯服,赶紧摇了摇头,“没有,”她勉强的笑了笑,“你和你父王的事情你们心中都清楚,为娘便不插手了,只是你自己记得行为处事的要掌握好分寸,莫要给人留了话柄,日后叫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念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娘放心!” 褒姒笑了笑,转身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她不知道这世上有几人能看得懂周王的这步棋,如今她依旧看得懂,可惜的是他们之间早已不复往日,便是姬宫湦屡次强调他们的关系没有变,他仍将她看的很重,让她住在他的心上,保护她让她一世平安,可褒姒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就是发生了变化,无可奈何。 时间流淌,她入宫八年,不可能事事如当初刚刚入宫,那时候的自己如初生牛犊,自以为是,在错综复杂的宫里、在险象环生的棋局中全身而退、毫发无损,那时候不管做什么,从不顾及姬宫湦的感受,她要的就是赢,可如今她再也无法这么肆无忌惮的操控局面了,她彻底的成了一个无所为的王后,将整个舞台留给了姬宫湦,他仍旧是一匹在草原上孤寂行走的狼。 若是放在以往,她或许会想些办法去让虢石父相信雍稹打不赢这场仗,而后叫雍稹逃走,立下军令状再逃走这个后果不堪设想。雍稹自己也没想到大王真的要叫他立这军令状,初五一过,初六上朝,这年后的第一天上朝就令整个朝堂的士大夫一片哗然。 先是吕章上奏,称楚国与申国肆无忌惮的攻打周遭小国,目无大周,吞并诸侯。此事令姬宫湦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准备挥师南下,这一来一往其实是安排好的戏码,赢开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请战,“臣请求出战,率领我秦兵攻打申国!” “秦伯莫不是忘记了,大王废除宜臼当日,封太子之时,百里成便携重兵压在申国边境,以防止诸侯对申国进犯,今日你却说要攻打申国,大王凭什么信你?”吕章看着赢开问道,赢开微微皱了皱眉,若是别人说出这话他倒是不觉得棘手,可吕章当日曾在秦国为官,说出这话来叫他恨得咬牙切齿,可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百里将军重兵压阵未必为的是保护申国,只怕个中还另有隐情!” “若是真的如此,为何秦伯三封信函掉不来手下一个将军?”吕章咄咄逼人的问道。 赢开咬了咬牙,不再看着吕章只是向前一步,跪在地上看着姬宫湦信誓旦旦的说道,“微臣愿意带兵出战,征讨申国,百里将军一事日后必有解释。此战若是战败,赢开愿以首级奉上、秦国自当交还大王,如若秦国朝中不服,大王可凭微臣书信征讨秦国,天下无怨!”他说的信誓旦旦,朝堂上人人都十分惊诧,无法想象赢开会立下这重誓,姬宫湦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当日秦国军队的异常调动他就在朝堂上勃然大怒过一回,这一次的沉默令人都替赢开捏了把汗,不知道这位周王会不会放他回秦国。 若是放了,等同于放虎归山。 若是不放,赢开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为人天子者总不好心胸如此狭隘。 姬宫湦沉默了一阵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十分低沉,略带着天子的威严,“秦伯一向在后宫长大,寡人深知秦伯秉性,百里将军或许受奸人挑拨、或许是有要事在身离不开秦国,既然秦伯愿意立下这重誓,寡人便如你所愿,你带领秦国作为右路先锋攻打申国。申国受困楚国必定相救,再派掘突率领郑国士兵攻打楚国腹地,楚国救援不及、腹部受敌,前后无法兼顾,回撤之日我大周出兵,将楚国一举拿下!” “大王英明……”众人纷纷说道。 “秦伯与掘突出兵,我大周自然不能怠慢,司马雍稹?”姬宫湦叫道。 “臣在!”司马雍稹上前一步,看着姬宫湦双手抱拳。 “你带领大周两百乘前往楚地作战!”姬宫湦吩咐道。 “是!”司马雍稹得了令,姬宫湦却看着他继续问道,“如今右路有秦兵相助、左路是郑军断后援,楚国便如同是瓮中之鳖,想来司马将之拿下也是十拿九稳之事?” “微臣……”雍稹一听这话,心中陡然一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旁的虢石父咳嗽了一声,给雍稹使了个颜色,雍稹只好硬着头皮向周王说道,“是……在下必定得胜还朝!” “如若不能呢?”姬宫湦问道,“如此天时地利,司马都已经占尽了,却不能得胜还朝,寡人得对天下有个交代!自晋北之战伊始,朝中为将者,自当在出征之前立下生死状,此战若是告败,司马也就不必回来了!”他的语气缓慢而严肃,盯着雍稹的眼睛,雍稹心中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当日任司马一职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得领兵出征了,此事有些出乎雍稹的意料,可现在在朝堂之上又不能不给周王这个面子,纵然是心里没底,也只好上前应声道,“此战若不能告捷,在下必定以项上人头奉上!” “那哪儿够啊?”姬宫湦笑道,“此战司马必胜,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寡人叫你立下重誓无非是要激励军中士卒拼死奋战,你身为主帅压下全部身家性命,你的下属必当竭力保全你!依寡人看,秦伯既然压下了秦国的河山,你也压下你雍氏满门的性命吧!” 这话一出,朝堂立刻就安静了,雍稹半晌答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自己冷汗涔涔,虽然当日虢石父从秀秀那里得到了口风,知道周王肯定不会轻易的叫雍稹出征,却也没想到要立下这么苛刻的军令状的,当日褒家22条人命的惨案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血腥的场面令虢石父都感到一阵阵的揪心。雍稹身为司马,又不能不接姬宫湦的话茬,雍稹的沉默令一旁的虢石父十分焦躁,几次咳嗽都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 “司马?”姬宫湦叫道。 “在……在!”雍稹上前一步说道。 “可有问题?”姬宫湦又问道。 雍稹“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向周王磕了三个响头,咬了咬牙狠下心说道,“在下愿以雍氏满门向大王起誓,攻打楚国此战必胜!” ☆、第527章 局中局 雍稹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便是知道自己没有领军打仗的才能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这军令状给应了下来,可是一转眼的脑子里就开始想怎么逃跑的事情。此事其实还是有些胜算的,雍稹委任军中善战的将军为主帅,自己做个居于幕后的调度。 赢开将全部的身家性命压在了向周王宫湦效忠这一件事情上,虽然有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可是赢开的身上到底是背负着整个秦国的荣辱兴衰的,他决不能让宜臼当权,对他而言继位者只能也必须是伯服。而掘突从来都善战,尤其是擅长出奇制胜,熊仪虽然也曾征战南北,可是比之掘突的鬼才,还是要稍逊一筹的。只要秦、郑二国能将这楚侯死死的钳制住,这雍稹也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非但不会有过,还能立功,这个司马也就做的名副其实了。 此事虢石父心中算计了一番,觉得此事颇有胜算,退了朝之后便拉住雍稹将此事个中关系和利弊娓娓道来,雍稹点头应和着,心中腹诽的却是此事和虢石父无甚关系,就是打了败仗赔上的也是他雍氏满门的性命,不过是虢石父的一条命。这位上卿简直就是坐收渔利,雍稹心中恨恨,却也无可奈何,此事要怪是不是就得追溯到当年的晋北之战,若非启之与熊仪在朝堂上咄咄逼人要褒洪德立下重誓,以褒氏满门来赌一场战争的输赢,只怕今日的周也想不出这主意来。 雍稹告辞了虢石父便回到自己府上细细的思量起了整件事情,心中惶恐不已。 而姬宫湦点兵要攻打楚国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后宫,从朝谒开始,后宫的女人们就不断的向褒姒打探着消息,可褒姒只字不提前朝的事情,只说了些后宫的大小事务,而后就匆匆的散了朝。消息被做事了,楚夫人的心中惶恐,后宫的女人如今对楚夫人的态度也越发的疏远了,总是能避则避,看着她像是看见了什么瘟疫,这叫楚夫人的心中没了底,她几次想与褒姒联手铲除秀秀,可褒姒却总是义正言辞的回绝了这个提议,如今秀秀却向自己提出了联手,斟酌了半晌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褒姒的不言不语,叫这些后宫的女人们认为是褒姒的失宠已经让她脱离了政治的核心区域,只怕大王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不会再知会自己的这位正妻了。东宫朝谒散了之后,楚夫人紧随着秀秀从东宫离开,走了些路,见两旁无人,楚夫人才撵上秀秀的步子唤道,“郑夫人?” “楚夫人?”秀秀停下脚步转向熊宁,面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一起走走?”熊宁提议道,秀秀便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与楚夫人并肩同行,两人都支开了一旁的悉人,沉默不语。秀秀在等着熊宁先开口,当日是她找上门向楚夫人寻求合作,当日的楚夫人并没有直接答应自己,她便叫楚夫人自己考虑;楚夫人也在等秀秀先向自己说话,就像是一个丧失了人际交往能力的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秀秀表达自己的惶恐的需求。 “如今真是该恭喜郑夫人了!”熊宁总算是找到了措辞同秀秀说。 秀秀瞥了一眼楚夫人,“恭喜什么?” “如今大王议政倒是不避你,连褒后都不清楚的事情你却提前了数日告诉我,看来日后的后宫是郑夫人的天下了,只怕褒后的位置迟早都是你的!”楚夫人恭维的一番话中其实满含着尖刻之意,像是一种对秀秀踩着褒后上位的嘲讽,这口气秀秀并不在意,“楚夫人……”她转向熊宁,“这后宫当中可不是只有你我二人,这话要是叫别人说了去,只怕是不妥!” “难道不是吗?”熊宁问道,“当日大王事事都与褒后商议,如今却事事都与你商议,这种变化我曾亲眼见过数次,一个个女人的下场都不算太好。褒后比起他们既没有美艳多少,也没有聪慧多少,顶多便是一颗向着大王的心可以出卖自己身边的任何东西,而这份情试问后宫的女人何人没有?” “她为了大王与这大周的江山可以牺牲她自己的一切,你呢?”秀秀看着熊宁问道,“拿自己和她比,楚夫人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褒后在这后宫里付出的、做的,永远都胜过了过去的任何一个人,便是你……”她指着楚夫人的胸口,“也比不上!” “你现在说这话有意义吗?”楚夫人冷笑一声问道,“要将她往死里踩的人是你,如今却驳斥我这一番话,日后不也还是要踩着褒后荣华富贵吗?你今日同我争执这些,郑夫人狠事儿都下得去手,难道连一两句难听的话却容不下?” “我只是要提醒你,”秀秀平静的说道,举手投足间早已学会了褒姒淡定从容的态度,“你真的以为褒后什么都不知道吗?楚夫人若是小看了自己的对手,那么下一个死的,我敢打赌,绝不是褒后,而是你!” 熊宁怔怔的愣了一瞬,看着秀秀,满心的不敢,可是却不能不承认自己竟然还比不上东宫出来的一个悉人,她咬了咬牙,不再虚与委蛇的客气了,径直的说道,“郑夫人当日曾说过,杀了申后来离间楚侯与申侯之间的关系,叫大王对我因此而满怀感恩之情。可话也说回来,此事若是我下了手,申后一死,大王必定会将我正法,我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不是?” “是,也不尽然,”秀秀看着楚夫人,“就看楚夫人敢不敢赌?” “怎么赌?”熊宁问道。 “申后被打入冷宫,如今大王又对楚国与申国挥师,申后的死活你真的以为大王那么在乎吗?”秀秀看着楚夫人好笑的问道,“你若是杀了楚夫人,大王可以利用这一条治你的死罪,也可能不会。只是一点是肯定的,申后若是死于毒杀,现场却不留下任何证据,大王第一时间必定是去找你,要怎么做就看楚夫人的了。” “我矢口否认,坚决撇清这件事情和自己的关系?”熊宁问道。 “那……”秀秀看着楚夫人笑了笑,“不就失去当日我为你谋划此事的目的了吗?何不告诉大王真相,杀申后是为了利用自己的身份,离间申、楚的联盟,请大王对你做出责罚,而后天下便都会知道是你杀的申后,你若叫大王处死你,他就未必肯了!” “大王若肯了呢?”楚夫人问道。 “所以才说是场赌局嘛!”秀秀笑着说道,“更何况大王也不杀,申后因为大王而死,纵然是楚夫人动的手,你以为申侯就不会将这笔账记在大王的头上了吗?大王再将你杀了,楚侯也得将这笔账记在大王的头上。两人这个时候联手对付大王,反倒是同仇敌忾了,大王难道就算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弊?” 楚夫人微微的点了点头,“郑夫人说的有理。”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付出了这么多,却仍旧讨不到大王欢心的原因吗?”秀秀上前一步,离楚夫人很近,她的呼吸都捶打在了熊宁的肌肤之上,叫熊宁感到无比紧张,往后退了一步,很不自信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男人!”秀秀硬邦邦的说道。 “若是你不凭借褒姒对大王的认知,你能对他了解这么多吗?”熊宁看着秀秀满目鄙夷,虽然无奈之下要选择和秀秀合作,可是心中还是免不了带着一份对悉人的鄙夷之情,虽然不明白秀秀究竟是如何得到周王宫湦的青睐的,可是楚夫人却将此事归根于秀秀占了褒姒的光,不论是她对姬宫湦的了解,还是她对于时局的洞察。 秀秀对于楚夫人的质问没有回答,“楚夫人若是想要对申后动手就快些吧,大王请太史伯算了出征的黄道吉日,你若是将这个时间错过了,大军南下,大王就未必会体谅你的一番苦心!大军出征,时移世易。”她说罢这话就朝着华辰殿走去了,留下楚夫人在原地微攒着眉头,秀秀的转过身去的面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不管楚夫人动不动手,此事都是秀秀占尽了先机。 回到华辰殿中,秀秀吩咐自己殿里的悉人道,“盯着楚夫人的动静,她若是去了申后那里立刻回禀!” “是!”悉人回话道。 嘱咐了悉人之后,秀秀还是有些不放心,差人去叫来了虢石父叫他从酉阳宫中寻个人盯着楚夫人的动静,一旦楚夫人决定下毒,秀秀就可以准备下一步的计划了,可若是楚夫人不准备下毒,那么下一步她就只能代替楚夫人下这个毒了。经过了宋妃的事件之后,姬宫湦与褒姒虽然都没有说楚夫人的不是,可是人人的心中却悬了一盏明镜,下毒一事必定和楚夫人牵扯在一起,这一步也是当日伯服与秀秀商议好的,只是下一步……连伯服都无法想象秀秀的狠辣手段远远超出了自己当日的想象。 ☆、第528章 凉了 整个镐京城如今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气氛无比沉重。褒姒揣测姬宫湦的目的应该不是真的攻打楚国,而是想要借此铲除一批虢石父的人,至于这位周王将要使用怎样的手段,褒姒还没有想透,直到从前殿传来的军令状一事,让人觉得简直就是旧事重演,姬宫湦想要铲除的肯定不是雍稹一个,而用雍氏满门来发立这个军令状也不知目的到底在谁? 前殿传来的这消息被后宫知晓,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的女人们一窝蜂的在朝谒之时不断的询问褒姒此时,而褒姒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听说华辰殿就再次门庭若市。退了朝的伯服也觉得此事意外至极,自己的父王逼迫赢开立下这军令状的缘由或许还说得过去,可叫雍稹立下这样的军令状没有丝毫的用处,他想不透自己父王的下一步棋,退了朝之后回到东宫,正巧看见自己的母后坐在大殿中央沉思,便开口叫道,“娘?” “嗯?”褒姒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褒姒,撑着桌案站起身来,浑身上下就像是没什么力气,看来起色也不算太好,伯服猜测或许是这些天秀秀当宠,自己的母亲心中多少会有些不高兴,“父王在显德殿总是问起孩儿母后的情况,怎的母后上次去过后就没有再去了?” “是吗?”褒姒问道,不痛不痒的。 “嗯!”伯服点了点头,“父王很关心娘呢,只是最近前殿的事情太多了,父王无暇来东宫了,他不来,娘总是能去嘛!何况父王还念叨着想喝娘熬得汤了,膳夫们做的总是不合心意。” “知道了。”褒姒说道,似乎提不起兴趣和念儿说话,这叫念儿觉得很是奇怪,“娘可是身体不适?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 褒姒看了看念儿,欲言又止,自己对姬宫湦目的的揣测她觉得并不适合告诉念儿,就摇了摇头,“没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为娘是疲于应付,总觉得精疲力竭的。今日朝堂发生了什么吗?” “嗯!”念儿点了点头,“年后头一日上朝,启奏上奏的人很多呢,好像这几日不见就发生了多大的事情咧,不过就是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自己拿不定主意叫父王做主,说的好听些是不敢忤逆父王的权利,说白了,其实不就是不想承担责任么!”他说罢冷哼一声,满面对那些虚与委蛇的士大夫们鄙夷的态度,这一点真是随了姬宫湦了,和他那傲慢的性子如出一辙,褒姒轻轻的摇了摇头,念儿便问道,“怎的?母后不喜欢念儿这么说?” “不是,只是觉得你和你父王越来越像了!”褒姒轻声笑道,只有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心中才觉得轻松了少许,不知为何,姬宫湦如今做出的这个决定叫她觉得倍感压力,就仿佛他稍有不慎,便是大周的穷途末路了,“攻打楚国的事情怎么说?” “今日点了兵,赢开率秦兵、掘突率郑国大军、司马率我大周的两百乘,三路兵马同时攻打申、楚二国,父王在朝堂上点了兵,只是有些奇怪……”伯服说着撇了撇嘴,摇摇头。 “哪里奇怪?”褒姒问道。 “父王竟然让雍稹立下军令状,此事好生奇怪!”念儿说道,“叫赢开立下军令状我还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交雍稹立下军令状?” “有什么好奇怪的!”褒姒解释道,“既然已经叫赢开立下了军令状,不让雍稹立未免显得大王有失公允,像是针对秦国似的。” “可秦国原本就有被针对的理由,”念儿摇摇头,对褒姒这个解释并不能信服,“若是叫赢开与雍稹都立下了军令状,那是不是掘突也就得立下军令状才好?这样若是这一仗不幸不能赢,郑家满门是不是也要拱手送上?难道说父王的目的并不在于胜楚国,而在于拿下秦、郑二国?”他这么一说,自己仿佛恍然大悟了一般,看着自己的母后希望能从她的口中证实自己的猜想。 “太宰上卿吕章和太史伯隰叔都是何许人?”褒姒没有接上念儿的话题,既不肯定他的猜测、也没有否定他的想法,只是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念儿思忖了片刻摇摇头,“母后不知吗?” “并不清楚,”褒姒达到。 “隰叔同吕章好像过去都在晋国同朝为官,具体的父王没有和我细说,只是说此二人在当年的晋北之战上立下了大功。那时候我年岁还小,记不得太多的事情,是以才问娘是否清楚的,此事莫非娘也不知?那何来立下大功之说?”念儿有些不解的询问自己的母后。 “你父王并不会事无大小,都向我说起的!”褒姒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也是同样的不解,晋国的朝堂上居然有人对晋北之战的战事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令褒姒此刻听起来,简直就是满腹的疑惑,“只是如此吗?” “嗯!”念儿点了点头,“父王同我说起的就这些了,另外我也差人去打听了些别的,原来这个隰叔是杜伯之子,娘可听说过杜伯的事情?” 褒姒点了点头,对此事并不陌生,当日她刚刚入宫便卷进了红颜祸国一事当中,对当年宣王末年的谣言之乱却深有了解,宣王因为红口小儿传唱那首“日将没,月将升”的童谣而陷入癫狂之中,杜伯上书进言请宣王不要听信传言,应当将自己的精力集中在政务一事上,宣王听后勃然大怒将杜伯处斩,杜伯死后他的儿子便逃亡了晋国,而后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宣王之死与错杀宣王也有莫大的关系,姬宫湦上位后便为杜伯平反了冤屈,这也就是说姬宫湦同隰叔一早就是有着联系的,甚至隰叔能够逃离镐京,在晋国任太史伯一职也许也是姬宫湦的安排,养兵千日,如今也是到了用的时候。 念儿继续向褒姒说道,“杜伯同雍稹的父亲似乎还有些交情,隰叔也就同雍稹交好,时常来往,所以隰叔在虢石父一派之中也吃得开,孩儿担心日后隰叔就是第二个权倾朝野的虢石父!也不知父王到底怎么安排,二臣实难看懂。” “看不懂静观其变就是了,你父王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是有原因的!”褒姒说道,心中似乎对姬宫湦的布局有所了解了,可是她也不敢贸贸然的做些什么,更不敢将此事告诉伯服,姬宫湦没有同伯服说,褒姒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告诉伯服,叫他对眼下的时局有着更多的了解,念儿听见自己的母后既然如此说了,不再问下去,而是点点头,“二臣明白!” 待念儿走后,褒姒想起刚才念儿说的那话,便出门准备朝着膳房的方向去,临出门前有悉人前来询问褒姒要去哪里,是否需要人陪同?褒姒想了想,想起当日姬宫湦曾告诉自己的秀秀在自己的宫中留着自己的眼线,秀秀毕竟曾是东宫的悉人,对这里的人或许比自己还要更加熟悉,她想了想看着悉人说道,“出去散散心,透透气!” “奴婢陪着褒后吧?”悉人问道。 “不必了,本宫想静一静,理一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褒姒淡淡的说道,她身上散发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叫人不敢再开口多问,这悉人只好退了下去,让褒姒一人离开了东宫,褒姒去了一趟膳房,询问了膳夫哪些是大王的晚膳,膳夫见是褒姒来了,满是惶恐,“参见褒后。” “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前来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褒姒说罢,叫这位膳夫腾出了位置,自己站过去将膳夫正在做的晚膳接过手来,自己为姬宫湦准备了晚膳,煲了汤,然后将自己的手洗干净看着这位膳夫再三叮嘱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今日来过。膳夫觉得很是奇怪,看着褒姒问道,“连大王也不说吗?” “不必说了。”褒姒说道。 “可褒后的一番心意,总该叫大王知道才是。”膳夫说道。 “不必了,”褒姒说道,“你也不必给自己找麻烦,大王不会问你的,近日本宫来膳房一事不必知会任何人,你也省的更自己找些麻烦不是?” 褒姒这话叫这位膳夫有些尴尬,眼下东宫失宠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仿佛这他日的后宫宠妃就是刚刚升上来的郑夫人,姬宫湦几乎夜夜都叫郑夫人前去显德殿侍寝,这盛极荣宠几乎要赶超当日的褒姒了,褒姒能如此体谅这些当下人的苦衷,这叫膳夫觉得并不好意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回应褒姒你那话,说谢似乎不合适,安慰褒后自己又没有那个立场,等这位膳夫缓过神来的时候,褒姒已经走远了,他只好背对着褒姒说了声,“在下明白了。” 晚上膳夫将这晚膳端去了显德殿,生怕姬宫湦问起自己这晚膳为何与平日的味道不同,好在他才一去,显德殿的悉人就来接手了,“交给我就是了,大王这会儿还忙着,晚些时候我再差人叫你来取食盒。” “是!”膳夫回话道,“有劳了!”他说罢转了身,可是走了几步又蓦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这悉人准备转身的动作忽然叫住了他,“还请大王将汤羹喝了,免得凉了。” ☆、第529章 满心欢喜 膳夫临走前的一番话,叫着悉人起了疑,这悉人跟在姬宫湦的身边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深得大王的信赖,对于膳夫他也是十分熟悉的,知道这膳夫从不是个多话之人,忽然提起汤羹,汤羹中就必定另有玄机,进了显德殿的书房,悉人向周王说道,“大王,膳夫将晚膳送来了。” “先放着吧,”姬宫湦瞥了一眼这悉人,“稍后再吃。” “膳夫说叫大王早些用汤,免得这汤凉了。”悉人将这话转达给了姬宫湦,姬宫湦从一堆卷轴中将目光挪了出来,看着说话的悉人眉头微皱,这悉人继续说道,“这膳夫不是个多话的人,说了叫大王先用汤羹免得了了,不知是不是害怕辜负了谁的一番心意?” 姬宫湦皱了皱眉,觉得此事有些令人烦躁,这必定是后宫里的某位娘娘去了膳房,叫这膳夫转达这一番话给自己,以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他摆了摆手,“不喝!放着吧,等寡人饿了,自然会用。” “是,”悉人应声退了下去,姬宫湦继续看着手中的卷轴,竟然将此事给忘记了,而后再想起才叫人将这晚膳端了来,想起白日里膳夫说的那番话、瞧了瞧这汤羹,顿时觉得没什么胃口,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吃下去,这味道叫姬宫湦心头一惊,赶紧先开了装着汤羹的碗上的盖子,是熬到浓香的鱼汤,将鱼在锅中用油两面煎熟而后再倒入水文火慢炖,鱼汤会变成奶白的颜色,味道鲜浓,令人唇齿留香,再配以提味的葱花,散发出的辛香气息将人的味蕾打开,与鱼汤的浑厚鲜香相得益彰,不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是上乘,只可惜这汤凉了。 姬宫湦有些后悔自己的不听劝,人家越是说什么他就越是不爱做什么,将这好好的一晚汤放凉了,只得叫悉人进来再拿这羹汤去热,汤再次煮沸已经没有第一道的鲜香之感了,可也说得上十分好喝,悉人瞧着大王喝汤的模样,忍不住的掩嘴笑了,“那膳夫从来就不是个多话之人,只怕是未必什么人都支使的动他的。” “你怎么不早些和寡人说?”姬宫湦问道,有些焦急的模样。 “奴才要是早些说,大王又要责骂奴才了,未必肯将这话听进去!”悉人说道,“可现在说起,大王只怕才相信奴才说的是实话了!这后宫里,女人虽然多,各个都知道怎么讨大王的欢心,可有心的却就那么几个,叫膳夫送来却不提自己名字的整个后宫就更少了!” “寡人知道!”姬宫湦点了点头,倒也不反驳这悉人的话。 “大王不去看看她?”悉人问道。 姬宫湦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着悉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撑着桌案站起身,“动静不必太大,就别让太多人知道了。” “上次大王去东宫走的就是后门,如今还是要这样?”悉人问道,和姬宫湦说话有些没大没小的,可是姬宫湦丝毫也意识不到面前的人是个下人,毕竟跟随自己多年,对自己的秉性和习惯都极为了解,与其说是个悉人不如说是个朋友,对他说的话多少都是听的进去的,也不会因为这悉人偶尔没大没小的直言耿谏而勃然大怒。 “寡人不想让东宫的悉人知道此事,还是走后门吧!”姬宫湦说道。 “大王恕罪,奴才想说句话!”悉人说道。 “说吧!”姬宫湦说道。 “大王想着天下江山的大局,褒后体谅大王的雄心勃勃,甘愿退居幕后隐忍,被人戳着脊梁嘲讽,大王以为如今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褒后好,可层问过褒后心中是否喜欢大王这样做?这世上不是每件事情都只有对错而已,重要的还有人心,大王若是伤了娘娘的心,便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有些事情将来只怕是也无可挽回了!”悉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以一个底层人物的事业用一种心酸凄凉的口吻对姬宫湦说道。 姬宫湦沉默了良久,看着这悉人不确定的问道,“你也觉得寡人伤了她的心?” “毕竟人言可畏,人人都说大王已经不爱褒后了,就算是她怎么劝说自己又有何用?日复一日的,她或许有朝一日也会相信别人说的那番话,觉得大王对她的感情早已成往事了。”悉人说道,“在下身为一个下人都觉得此时辛酸,何况褒后还是后宫之主?用大王的情分换一个王后之位,褒后未必喜欢,或许她宁可为你而死,也不愿如今这般。” “可他该信寡人!”姬宫湦强调道,也不知是想要说服这悉人还是想要说服自己? “褒后不仅仅是信大王,也了解大王,更加体谅大王,今时今日之辱,除却褒后怕是无人能承受。只怕是褒后日后想起,只会觉得大王是顾忌过去的情分,才不忍叫她失宠,仍然竭尽可能的维持着过去的姿态来对她。那时候,或许褒后就会觉得自己的离开才是对大王最好的成全。” 姬宫湦的心中陡然一惊,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想到过,心中感到深深的自责,他叫褒姒一次又一次的体谅自己,却一次都没有反过来思考一下褒姒的感受、从来都没有站在褒姒的立场上思考问题,这叫他的心简直备受煎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思忖了片刻之后,姬宫湦忽然说道,“走正门,叫膳房再备些晚膳送去东宫,叫褒后陪寡人进膳!” “是,奴才这就去!”悉人兴奋的说道,为周王改变了决定而感到松了口气,其实这朝中士大夫一行,想要买通这位悉人的不在少数,可是各行各业都有自己存活的方式,这悉人心中无比清楚,自己若是被收买一次,日后所失去的将会是自己在这宫里的整个未来。 “再差人去一趟华辰殿,叫郑夫人这些天不用来了!”姬宫湦继续说道。 “是!”悉人应声道,赶紧转身出门张罗这些事情了。 姬宫湦到东宫的时候,其实褒姒都已经准备睡了,这些天来后宫的女人们都喜欢围着秀秀转,她的东宫就显得冷清了很多,甚至东宫里的其他人对褒姒的态度也不及往日的热忱了,这种落差褒姒表面上看并不介意,可是心底里却觉得有些慌乱,人人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那就是周王已经不再爱她了,她忽然之间就像是走入了一团迷雾当中看不清楚出路。 想起这些事情,褒姒就觉得自己的心很沉重,总是胡思乱想,为了避免自己日复一日的陷入这种纠结当中,便每日早早入睡,今夜也是如此,她准备朝着寝宫走去,叫悉人们将东宫收拾了熄灯,才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听到了门外的悉人大声的说道,“参见大王。” 褒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顿住了身子,腰板挺得很直站在那里愣住了,姬宫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褒姒始终没有转身,直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怎的?生寡人的气,所以都不愿意转过来看看寡人了?” 姬宫湦的话就像是某种触发的开关,褒姒忽然转过身看着姬宫湦,说不出这眼中的神色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其中有些兴奋,也有些惶恐,她不知道姬宫湦前来东宫是不是又来兴师问罪的,好像从最近开始,就经常是这种尴尬的窘局,褒姒的嘴角牵强的牵动着笑意,“大王怎么来了?” “汤放凉了,”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说道,“寡人想你了。” “大王?”褒姒不可思议的唤道,姬宫湦却想也不想的将褒姒一把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抵在褒姒的肩上,这叫褒姒既兴奋又惶恐,兴奋的是多日来终于有人能帮自己证明周王始终对她没有变心的事实,惶恐的是能叫周王如此没有分寸只怕是出了什么他解决不了的大事儿,褒姒小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事情比我预想的要顺利的多。”姬宫湦说道。 “那大王为何会来东宫?”褒姒问道。 “以为内寡人想你了,汤被我放凉了,因为来送汤的人没有告诉寡人这汤是你送来的!”姬宫湦在褒姒的耳畔说道,“辜负了你一番心意,寡人便想着来看看你,叫你陪寡人用膳,这心情只怕是和喝你熬的汤是一样的。” 褒姒知道姬宫湦始终会喝出那是自己熬得,所以不用膳夫多言,一切凭姬宫湦自己决定,他可以佯装不知,她不想给他任何压力,如今她真的来了,这倒显得自己像是个机关算尽的后宫女人,想方设法的得到大王的欢心,“这和大王交代臣妾的说的不一样啊!” “不管了,寡人舍不得你一直受委屈,”姬宫湦扶住褒姒的肩膀,看着她的眸子,“寡人想好了,成也好、败也好,寡人想和你在一起分享这结局,何必非要藏着、掖着,人这一生其实根本没有几天,何必要在临死之前回想起这一生,记忆中慢慢的都是分别与痛苦呢!” 褒姒的眼泪没能止住的流了下来,看着姬宫湦满心欢喜、满心的宽慰。 ☆、第530章 悄然临近的危机 东宫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姬宫湦似乎嫌弃这件事情闹得不够大,还将祭公和吕章都从府上拉起来叫去了东宫奏乐,还叫了佾人前来跳舞助兴,又有宫廷乐师一旁奏乐。褒姒与姬宫湦坐在大殿的一头用膳,膳夫听了显德殿悉人传来的话,便将下午褒姒做的晚膳又原封不动的做了一遍,给东宫送去了,这味道虽然和褒姒做的有些差别,却胜在意境欢喜,东宫里亮起了明灯,热闹的令人咋舌。 整个后宫都默默的在这喧闹当中炸开了锅,各宫各殿的女人们都纷纷差人去东宫打听,不知道褒姒又使了什么手段能失而复得大王的宠幸,人人满面尴尬的表情,这等同于是自己押错了注,将秀秀与褒姒之间的主仆之争看的未免太过简单了。而华辰殿中的秀秀看起来还算是从容淡定,既没有时不时的差人去打探,也没有在大殿中来回的踱步,只是坐在大殿之中思忖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姬宫湦的忽然转舵是因为什么? 晚些时候,楚夫人来了一趟,她对自己还要不要谋害申后一事心中充满了惶恐,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今晚又传来了褒姒被宠幸的消息,大王似乎还嫌自己的宠幸远远不够,将此事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整个后宫怕是这一夜都无法安然入睡。见楚夫人又来了,秀秀心中十分烦躁,恨不得对楚夫人说一声谋害申后的事情你干脆也别做了,还是我找人替你下手好了,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彻底的撇清关系了,可是秀秀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更何况此事眼下已经被楚夫人知道了,再将她踢出局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喝楚夫人磨叽。 楚夫人思前想后,无非就是担心日后姬宫湦追究责任的时候会将自己逼上绝路,秀秀看着楚夫人“哼”了一声,“楚夫人还请放心,大王根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为什么?”楚夫人不解的问道。 “申后已经死了,申侯必定是怒不可遏,再将楚夫人处死,大王攻打楚国原本是讨伐,楚夫人一死,楚侯就得了道理,反过来可以用为楚夫人报仇一事联合申国反过来讨伐昏君,大王又不笨怎么会这么做?你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性命之虞。”秀秀说道,她觉得这话她都说了一百遍了,就是不明白为何楚夫人就是听不懂? “大王自然是不会杀我,可是也许申后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了。”楚夫人说道。 “楚夫人居然还会担心这种事情?”秀秀看着楚夫人只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的“呵呵”笑了出来,“难道楚夫人的今日和申后的今日有什么区别吗?大王只会在楚侯来的时候,才去酉阳宫中看看你,你若是杀了申后,大王知道你是离间申、楚的关系,只怕是非但不会冷落你,还会去酉阳宫中宠幸你!你非但没有性命之虞,倒是赚了,那时候大王就是给了你机会,怎么留住大王就看你的了!” “大王要攻打的是楚国,却忽然宠幸我,此事于情于理都不合!”楚夫人说道,不肯相信秀秀描绘的这样一个未来,可是却惊讶的发现秀秀的描述并没有什么逻辑上说不过去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句句都经得起推敲,此事叫楚夫人满心欢喜,可是也深知幸福绝不会来的如此容易,便又强迫自己冷静下去。 “大王要攻打的是楚国?”秀秀笑了出来,“大王将最有实力的一支军队戳在了申国,而将最没有能力的雍稹放在楚军主力的位置上,你真的以为大王的目的是楚国吗?楚国国大,多年来在南面自立为王而积蓄起来的力量不可小觑,或许真的可以同大周相提并论,这场仗真的打起来了,只怕是百年都未必足够。大王直到楚国碍于中原诸侯,不敢贸贸然的行动,他要的无非是除掉宜臼保伯服之位罢了,楚国也不过是个幌子,而你若是杀了申后就让这个幌子更加合情合理了。” “你倒是了解大王。”楚夫人冷笑一声。 “不然我为何能这么快从一个悉人爬上来变成了夫人呢?”秀秀反问道,丝毫不为这场主仆之争感到任何羞耻,“我跟过的两位主子可是这后宫里最受宠的二人,你以为我真的打算这一辈子只是做个区区悉人而已嘛?”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楚夫人说道,“你虽然爬上来凭借着腹中的孩子坐上了夫人之位,可是这孩子你不也没能生下来?明面上看,是你和褒后之间的主仆之争,叫她对你下了狠手,可是你为何不想想或许是大王的有意安排,根本不想你生下这个孩子,根本不想任何人撼动褒后在这宫里的位置!” “你为何不想想,也许我根本就没有怀孕呢?这不过是个给我夫人之位的借口罢了,我既然没有怀孕又怎么生孩子,小产自然也是预先设计好了的!”秀秀上下打量着楚夫人的面相,“要说楚夫人还真是天真,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楚夫人心中一凛,觉得秀秀说的这番话也很可能真的是事实,她却极为不愿承认,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可今夜大王却去宠幸褒后了,将你一人仍在华辰殿中,只怕是明日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就要重新凑到褒后的身边去,你这里倒是要门庭稀落了!” “楚夫人还记得褒后刚刚入宫的时候,大王宠幸申后一事吗?”秀秀笑的很得意,看着楚夫人的面色满是自信的神态,十分不耐烦的和楚夫人说道,“楚夫人知道为何虢石父与宋妃和你联手之后都会对你厌烦吗?你是丝毫不想付出,只等着天上掉馅饼这等好事儿,若是如此,楚夫人还是慢慢等下去吧,我就不奉陪了!”秀秀说吧甩开了袖子转过身去,准备朝着寝宫走去,丝毫都不想搭理楚夫人了。 楚夫人在秀秀的身后说道,“等一下,此事我会做,而且会很快就下手,只是有一点……” “什么?”秀秀又转过身来看着楚夫人。 “我要利用这件事情叫褒姒为我背黑锅,大王或许可能会因为我帮到了她而放过我,可是朝中那些个迂腐的士大夫却绝对不会!叫褒后为我背这个黑锅,你不就可以心满意足的将她除去了?”楚夫人问道,“届时士大夫必定会上朝奏请除褒姒,而大王却又会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大王该怎么对我,还是怎么对我,可想怎么对褒后,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此事正中了秀秀的下怀,即便是楚夫人不说,她也是要这么去做的,可是既然楚夫人说了,秀秀就不得不表现出十分吃惊的模样来,“楚夫人倒当真是心狠手辣!” “给褒后任何一个机会,她都可能为自己翻盘,反败为胜,所以在我能抓到时机的时候我要让她死!”楚夫人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只想着到时候等姬宫湦前来问询自己的时候,一口咬定是褒姒支使自己去做的,因为秀秀受宠的事情使褒后备受刺激,所以与楚夫人联手是准备对付秀秀的,这也会叫姬宫湦满怀着对褒姒的愧疚,从此以后对秀秀敬而远之,后宫里就这几个人,周王始终是个男人,楚夫人相信除掉了秀秀和褒姒之后,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这想法和秀秀的想法相去无几,若是褒姒真的因此而丧命,以秀秀对姬宫湦的了解,他绝不会轻饶了这位楚夫人的,既然楚夫人自己肯提出这意见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秀秀还是客气的问了句,“楚夫人打算怎么做?” “大王一心想要致宜臼死地,可是褒后于心不忍,始终提点申后,就是害怕日后大王受到苛责,毕竟虎毒不食子,他若是杀了自己的儿子为天下公义所不容。”楚夫人分析道,“所以褒姒不但要保宜臼,还会连申后也一起保的,今年过年时候的晚宴你也在场,褒后将申后请来与自己同桌,就足以印证此事了。若是我去下毒,你去告诉褒姒我要下毒害申后,她一定深信不疑,必定前去找申后,请她提防此事,只要你我在这件事情的时间差上掌握一个尺度,自然能叫申后中毒之时是褒姒抵达现场之日,届时在让虢石父调动宫里的侍卫恰好路过申后那里,此事不是自然能够栽赃嫁祸给褒姒了?” “不错……”秀秀点了点头,面上带着一丝笑意,此事倒是当真和她想到了一个地方。 而此刻还在东宫陪周王的褒姒却不知道一场灾祸正在悄悄的接近自己,她还为此刻姬宫湦的变化而感到宽心。佾人们的舞姿,姬宫湦早就看腻了,待到他酒足饭饱之后就看着褒姒问道,“寡人是不是许久没看过你跳舞了?” “是!”褒姒说道。 “还能跳吗?”姬宫湦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从未生疏,就是害怕大王忽然起了兴致。” “既然如此……”姬宫湦看着祭公吩咐道,“祭公就奏乐吧,褒后为寡人献舞。” “是!”祭公说道,看着褒姒走到了大殿的中央才开始慢慢弹奏,曲调十分富有韵律,配合褒姒的舞姿显得华美异常,这不同于褒姒的恬淡宁静之态,显出了一种妖娆妩媚,挑逗着男人的*。姬宫湦叫来了一旁的悉人,吩咐她去放些水,稍后他们要去沐浴。 ☆、第531章 时移世易 时光仿佛倒流,回去了当年褒姒刚刚入宫的时候,一转眼八年过去了,岁月却没有在她的容颜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可她的气质早已不似从前。这是为他做出的改变,叫姬宫湦看着心疼不已,她那么年轻,做伯服母亲的时候,她的年岁也不过是个孩子,却承受了她这个年纪所不应该承受的一切,而这,都是为了他、为了爱他。 一曲结束,她慢慢的朝着他走去,眼神中满是妖娆和灵动,她的水袖搭在他的身上,口中微喘,汗水细细密密的覆在自己的额头,她的眼神妖娆,盯着他的眸子满是魅惑的神态,姬宫湦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向祭公做了个手势,音乐便戛然而止,宫中的乐人依次离开,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 他将她抱在怀中朝着悉人们早已放好了热水的地方走去,他解开她身上的衣扣,丝滑的衣物顺着她纤细的肌肤滑落掉落在地,她看着他满心的疑惑不解,却没有开口向他询问,她在等着他的解释也或者沉默,如今他在身边就令她觉得心安,尤其是那一寸寸肌肤散发的炙热温度,灼着她的心。温热的水温缠绕着每一寸肌肤,令人放松下来,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无限的舒张,往日来压在心头、压在肩上的那副重担被卸了下去,起码这一瞬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姬宫湦抱着趴在自己胸口的褒姒,“你可曾生寡人的气?” 褒姒将耳朵贴在了姬宫湦的胸口,并不说话。 “寡人……”姬宫湦叹了口气,褒姒不说话就代表一种默认,这一点似乎从他与她相熟之日起就变成了一种默契,他其实是想解释的,可褒姒却抬起头看着他,“大王不必解释,”她笑了,这明晃晃的笑意就像是一把利刃割在他的胸口,叫他莫名的一痛,褒姒却满副天真的模样,“大王什么都不必解释,臣妾也能够明白,你我之间不争朝夕。” 姬宫湦握住褒姒的手,让他贴在自己身上,真实的感受着她的体温,他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怎么能不争朝夕呢?” “发生了什么事儿?”褒姒仰起头看着姬宫湦问道。 “乡野百姓或可约定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可你我之间岁月能有多长,你我终究说了不算。申、楚在南面作祟、秦国在西安虎视眈眈,晋国之地世子世仇也企图将我大周视若无物,眼下东面既定,可若是西面乱了,东面就没道理不跟着乱的!”姬宫湦向褒姒解释道,“天下这盘棋,走错一步就得满盘皆输,可你我怎知自己走的每一步棋就是对的呢?前朝末年,饶是商纣王帝辛,殚精竭虑、穷其一生,换来的也不过是*而已,唉……”他说着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想起他。” 褒姒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和姬宫湦说些什么,她试图宽慰他惶惶不安的心,可事实上她比他更加惶惶不安,他看着她欲言又止难为的模样,故作轻松的笑了,“寡人也只是和你发发牢骚,如今天下,寡人再想做扔下,也是不成的,还难为你要为寡人操劳了!是许久没有和你用膳,没有喝到你亲手煨的羹汤了,虽然被寡人放凉了,可味道还是鲜美的,比膳房中的膳夫们手艺好多了。” “大王谬赞了,只怕若是叫膳夫们听了去,心中必定多有不服!”褒姒掩着唇笑了出来,“臣妾再三叮嘱不要告诉大王这汤是臣妾煨的,竟还是被大王知道了,惹来这不必要的麻烦。您今日叫赢开与雍稹立下重誓出兵南面,攻申国、楚国,就已经在后宫中掀起不小的波澜了,明日再有传言传出去,说大王临幸臣妾,只怕臣妾又得成为众矢之的了。” “你担心?”姬宫湦挑眉问道,倒是早已喜欢了对于自己的投怀送抱、褒姒总表现出一脸嗤之以鼻来,起初姬宫湦还不能习惯,可到如今早已习以为常了,褒姒摇摇头,“臣妾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在乎别人怎么对待臣妾,只是害怕大王乱了自己的局。” 姬宫湦将褒姒推开,从热水中翻身出来,将自己擦干而后才将褒姒从沐浴的桶中抱了出来,“这世上的事情不是只有对错之分,还要顾及人心,汤放凉了可以再热、放坏了可以再熬,人心不行,你纵然说你能等、能理解,可是你问问自己的心过去的这些日子可曾惶恐过?” 褒姒搂着姬宫湦的脖颈看着他良久,她凝重的点了点头,她怎么可能没有惶恐过,她时时刻刻都在惶恐,只是这惶恐她不能流于表面,必须深深的藏在心底,姬宫湦将她抱住,看着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满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他将她的衣服披上从这房间走回到自己的寝宫之中,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那里还放着她冬天拿来御寒的白狐,看着暖意融融。 这狐皮是他对她的一份承诺,她此刻拿出来披在身上未必御的是身体的寒,或许是心中的寒。他在送她这见狐皮的时候曾经承诺给她,这世上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永远的亲人。往事随风,如今想起又觉得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将她放在那狐皮上,光滑而柔软的皮毛贴着她的肌肤,“寡人该给你更多的,政治的事情本来就该让男人们去操心,而不是叫自己的女人跟着吃苦受罪,那是没本事的男人!” 褒姒的眸子漆黑,盯着姬宫湦,有种奇迹般的魅惑力,她本想问问他关于出兵楚国的事情、可是这话却没能说出口,此时此刻再谈这些似乎就有些大煞风景了,她只好选择缄默不言,静静的躺在那里,等着他睡在自己的身边,她枕在他的臂弯上,多日来终于能够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期许了这个女人未来的一切,可沧海桑田,这世界终究变得太快。 热闹了些天的华辰殿自从这一日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冷清清,姬宫湦不再宣秀秀前来侍寝,将她一人丢在华辰殿中,仿佛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碍于周、楚的明暗关系,也鲜少有人在酉阳宫中走动,楚夫人更是难得见到姬宫湦。酉阳宫、华辰殿虽然不是冷宫,可也胜似冷宫了,纵然没有明说失宠,可褒姒独宠的事实已经人人都心知肚明了。 后宫的女人们在感慨时移世易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褒姒的手腕,能在眼下如此颓势中后来居上,将已经被秀秀分去大半的圣宠竟夺了回来。在别人眼中姬宫湦从东宫到显德殿、从显德殿到后宫,看上去根本就是一场褒姒和秀秀的殊死之战,如今褒姒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局中大获全胜,而秀秀却落了个残败。没人会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在这里,人人都只想在她头上再踩两脚。 魏夫人这两日又同褒姒恢复了邦交,先前她向褒姒嚼舌根的话语,急于撇清自己同申后的关系、和申后敌我分明,就是为了让褒姒不尽快查明申侯为何能提前知道姬宫湦要攻打自己的消息,转而褒姒失宠,魏夫人便以为褒姒对自己再无威胁,江此事几乎要抛诸脑后了,可一转眼的,只是翻了一个年关的,褒姒竟然又得宠了,魏夫人便再次跟进跟出,仿佛同褒姒就像是两姐妹,有说不完的话要聊一般。 这一日的朝谒之后,魏夫人又在褒姒的面前嚼起了秀秀的舌根,“到底是个下人,当日虽然能凭借腹中之子从一个女御的位置上爬到了今日夫人的位置上,可下人就是下人,哪里能和我们这些出身名门的人相提并论?” “我也不过是个受褒大夫照拂的孤女罢了,要说命运,未必就比秀秀高贵几分,魏夫人说这话只怕是说本宫也来路不正?”褒姒问道,自从褒珦死后,褒姒是褒家收养的孤女一事就传的人尽皆知了,魏夫人砸吧了一下舌头,满面尴尬的看着褒姒,“我不是说褒后,自小您便在褒家深受褒大夫的礼仪教诲,自然是不能从那些粗浅的下人相比的。” “那你是说廿七?”褒姒又问道。 这话叫魏夫人心中再次吃了不小的一惊,只得咽了口唾沫,“王姬跟随在您的身边出入,早已不是寻常的悉人了。” “郑夫人难道不是跟在我的身边出入?怎么到了她就成了寻常的人?”褒姒问道,这话堵得魏夫人死死的,对自己今日前来找褒姒说郑夫人坏话一事感到懊恼异常,她无法理解褒姒这么护着秀秀到底是为什么,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知道褒后待人宽厚,便是秀秀当日那么待你,你也一样以王后的宽厚来对待秀秀的尖刻,可是如今大王准备攻打楚国、申国,秀秀却同楚夫人走的很近,只怕二人没在谋划什么好事儿!我今日只是想给褒后提个醒,免的着了小人的算计。” ☆、第532章 胜利者的态度 “郑夫人能从楚夫人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还是说她能给楚夫人什么好处?”褒姒看着魏夫人问道,面上的表情冷冷冰冰的,她并不喜欢魏夫人此刻仿佛推心置腹一样的说着别人的长短,她此刻能如此,转过身去也必定能同别人说起自己的不是来,楚夫人背后说别人的长短没人说她的不是,可褒姒若是就这么相信了,别人会说她的愚鲁。这样的人同她交心的越少越好,叫她知道的也是越少越安全,褒姒的几句话将魏夫人的一番“好意”给顶撞了回去,也没叫魏夫人从自己这里探听到自己对待秀秀的态度来。 这叫魏夫人还不死心,企图继续说下去,“害人之心虽然不可有,可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若是郑夫人同楚夫人有意要为难娘娘,他们谁能从谁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岂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窥探的吗?若是等到事情发生了,再想他们二人之间谋划着什么,岂不是就晚了?” “哦?”秀秀不知何时踏入了东宫的大殿,两个汇报此事的悉人都没有,她就已经迈步走了进来,这一声“哦”吓得魏夫人几乎要从自己的位置上跳了起来,无不惊恐的看着进来的秀秀,秀秀看着魏夫人甜甜的笑了笑,“魏夫人这话可是从何说起啊?我若是有心要和楚夫人谋害褒后,还能叫你知道了此事不成?” 魏夫人的面色尴尬了一瞬,赶紧敷衍着虚伪的笑意改口说道,“瞧郑夫人说的,那楚夫人是个什么角色你我都心中有数,我这么说不也是害怕郑夫人着了楚夫人的算计吗?褒后一向明鉴,我正准备询问一番褒后的意见呢!” “魏夫人真是长了一张巧嘴,怎么说都是你的道理,若是此刻进来的是楚夫人,想必那个被说成不知什么德行的小贱人的就该是我了!”秀秀尖刻的讽刺道,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看着魏夫人的笑容里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神色,仿佛下一刻她就要算计算计这魏夫人的性命了一般,这叫魏夫人只觉得心中发怵,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然后站起身向褒后说道,“既然郑夫人对我有偏见,又来寻娘娘,只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退。” 褒姒挥了挥手,失意魏夫人可以下去了,待到魏夫人走出了东宫大殿,褒姒转向秀秀的神色才蓦地犀利了起来,眼神中也不乏冷冰冰的态度,“本宫倒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东宫就是你的后院了,可以随意出入!” “褒后这么偏帮着我,别人当然以为你我之间一如往日了,”秀秀看着褒姒说道,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不过这个魏夫人可不是个省心的人,只怕褒后同她来往还得多个心眼!” “有话还是直说吧,”褒姒看着秀秀说道,也不想同秀秀寒暄什么,在这个后宫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作用,今时今日是这三位夫人在位,而不是别的三个人自然有他们留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褒姒不想妄动、也不能妄动,若是因为一己私欲而乱了姬宫湦的局,才真是输得彻头彻尾。 “你也刚才从魏夫人口中探听到了我最近和楚夫人走得近,”秀秀并不避讳地直言道,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褒姒,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面上还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叫人搞不清楚她的目的,“如今大王准备挥师南下,攻打楚军,楚夫人在宫中是绝对坐不住的,褒后就不关心楚夫人想要做什么吗?” 褒姒看着秀秀半晌,她对秀秀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初入琼台殿的时候就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和生存之道,她今日能来、直言楚夫人一事,就绝不会像魏夫人那样捕风捉影说些有的没的,“楚夫人要做什么?” “我还以为娘娘不关心呢!”秀秀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的茶杯满上了温热的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模样甚是悠然。 “你是大王的人,不管做什么,绝不会有违大王的意志,”褒姒看着秀秀说道,“你既然来找本宫,自然就不是为了白跑一趟,如今大王挥师南下,赢开、雍稹都立下了军令状,这件事情只怕比你我想象的更加重要,大王信你,将很多事情告诉你;本宫也一样信你,才会让你坐在这里,听你说。” 秀秀的心中“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她觉得很不好受,眼神不自觉得飘到了一边去,面上虽然还强撑着笑意,却有一瞬的晃神,“我就知道大王既然肯回东宫,就一定什么都会和你说,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便是我倾尽真心,也换不回他一次真心相待,你我若是相提并论,只不过是一场笑话,这宫里的女人们都有眼无知,永远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客……”秀秀兀自叹息了一声,“我曾多么羡慕你,能让这个男人对你倾其所有!” “大王曾经说过,她迎娶每一个女人的时候都是用了真心的!”褒姒的语气平静,也没有看着秀秀说这话,说不上这话是说给秀秀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秀秀蓦地转过褒姒,“只怕不然,大王娶楚夫人就不会是真心,封我……就更不是了!” “娶楚夫人是真心的,封你也是!”褒姒纠正道,“否则在得知你怀孕之后,大王为何不肯再拿你做这棋子了?我问过你,这孩子是谁的,你一口咬定是大王的,我想知道的其实不是真相,而是你的心……”褒姒收回了飘向远处的目光,看着近前的秀秀,眼神没有一丝的闪躲,直射入秀秀的眼眸,直射入秀秀的心中,她的语气温润,态度平和,就像是在规劝自己小妹的大姐,就像是闺蜜般推心置腹的一场促膝长谈,“大家都是女人,你被大王宠幸的时间,与你和掘突出去过夜的时间相仿,想要到底说出这孩子是谁的,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有困难的!你一口咬定这孩子是大王的,便是说你的心中有了他,你害怕我和你争、我和你抢,有些东西争来的、抢来的其实就没意思了,若是阴谋就迟早会戳破、若是误会就迟早会解开,便是戳不破、解不开,天人永隔的时候你还是会发现自己会思念,会徜徉在故人的离世中不可自拔!所以有些事情,我觉得很没必要,最好自己就是了。” “你说的轻松,你不是我……”秀秀看着褒姒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你就是不争不抢你也一样什么都有,有大王的宠爱、有郑伯的关心,还有掘突心里向着你,若是今时今日这局面反过来,你像是申后一样,儿子流落远方、大王要对自己的儿子举刀相向,他心中没有你,你亦没有诸侯后援,你还能如此淡定从容的说这番话吗?”她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些激动了。 褒姒总有这样的本事,能不知不觉的将人激怒,所以她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秀秀反问道,“我若不争不抢,又何至于将自己逼到那个境地?大王对你若是无心,又何必明知这孩子或许是掘突的,也将你封为夫人呢?我曾问过大王,若是这个孩子出生怎么待他,他说……视如己出!是你们自己怀疑的太多、不相信的太多,总以为别人心心念念的想要谋害于你,其实别人或许根本就未曾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将自己束缚其中再也走不出去了!” 秀秀看着褒姒笑了出来,她觉得褒姒此刻说的这些话就像是个笑话,她其实根本不必怀疑有人会害她,因为是真的有,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秀秀此刻已经狠下了心,就像是非要和褒姒赌这口气不可,“我不想和你争这些,你是赢家你说什么都算!你也该知道,大王宠幸我的原因是什么,他留我在身边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知道。”褒姒摇了摇头。 “不知道?”秀秀冷哼一声,“我就不相信大王回到东宫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你解释?” “我没听,”褒姒点了点头。 “你……”秀秀一拍桌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令人讨厌,因为你是赢家,你才能有这般炫耀的本钱!在一个输了的人面前喋喋不休的说,其实这不是你想要的、其实你也没有很想要这样的东西……真的令人恶心!大王留我在身边是因为他需要靠我和虢石父的合作,来探听虢石父的目的,虢石父几次动作,我已经摸到了朝中他的人马,明面上、暗地里,整个士大夫的行列中,大王这次是想要将虢石父连根拔起,我只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因为看起来我和虢石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要对付,那就是你!可我不能动你,也不会动你,动了你的下场我能想象……如今大王要出征楚国,楚夫人三番四次找我结盟,我心中思忖,既然能和虢石父沆瀣一气,以此来探听大王需要的消息,对待楚夫人也可以如法炮制,如今楚夫人害怕楚国的战争牵连到自己,便觉得杀了申后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来离间楚侯与申侯的关系,破除申、楚联盟,而后向大王邀功,保自己的一条命!大王攻打申国本来就已经是大王的不对了,如今若是楚夫人再谋害了申后,只怕是朝中旧臣必反!” “你说什么?”褒姒只觉得自己声线发紧,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看着秀秀问道。 ☆、第533章 中计 秀秀微微的笑了笑,看着褒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和楚夫人的盘算不错,对于申后的死活整个后宫里唯一关心的就是褒姒一人,为了不给任何人留下病垢姬宫湦的借口,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保护申后和宜臼好好的活下去,这除了是保护姬宫湦之外,也是在保护伯服的储君之位不受弹劾,看似褒姒的行为是一种软弱的伪善,实际上她只是用这种善来伪装自己的精于算计而已,否则后宫里这么多的女人身世浮沉,却只有褒姒一人丹凤朝阳,她若是没有过人之处,又怎么可能位居后宫之首? 即便是遭到了自己和楚夫人的陷害,秀秀也相信褒姒一定能全身而退,姬宫湦不会动她的,她这么做只想褒姒被束之高阁、只想楚夫人因此而丧命,她想要的不是褒姒的命,而是楚夫人的,一旦姬宫湦知道楚夫人胆子大到敢陷害褒姒,只怕是楚夫人的未来不会好过。而姬宫湦也会意识到自己对褒姒堂而皇之的宠幸再次为褒姒带来了性命之虞,考虑到日后伯服的储君之位,他不可能不作为,还将褒姒推倒风口浪尖。 秀秀相信褒姒一定会保申后,先前申侯提前得知了楚军攻打自己的消息,而后便请百里成率重兵压阵,再以秦兵压阵去说服楚侯不宜攻申,所有的都觉得这个消息只可能是褒姒泄露的,她既有动机也有条件。如今秀秀向褒姒说出申后受到威胁一事,褒姒不管信不信也会前往申后的宫中走一趟,便是不走,真的任凭申后死了,秀秀在这场局中不会有任何折损,她借刀杀人,没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便是楚夫人这么向姬宫湦说了,姬宫湦只怕也未必相信。 褒姒问秀秀楚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秀秀微微的摇了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就是这一两日吧,你若是想要保全申后和宜臼,你还是尽早去提醒申后为好,不过……我不得不说一句,便是提前提醒了,暂不说眼下申、楚联盟的大局,申后信不信你?单说你们两个人防得住楚夫人吗?” “她打算假何人之手?”褒姒问道。 “她打算亲自动手!”秀秀说道,“宋妃的事情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假手任何人对楚夫人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所以这一二日的,大概楚夫人会去申后的宫中走一趟,你不妨派个人盯着酉阳宫,若是楚夫人从酉阳宫中出来,前往申后冷宫的方向,你跟上便是了!此事我也只知道这么多,楚夫人来同我商议,我若是叫她不要这么去做,她一定不再同我说什么了,如今我同她走的近,能得到这些消息,却不能阻止她,余下的事情就交给褒后了!”她说罢站起身向褒姒做了一个揖,而后朝着东宫的门外走去。 秀秀已经和楚夫人商议好,若是秀秀告诉褒姒楚夫人几时几刻行动,褒姒必定会对此生疑,不妨叫她差人盯着酉阳宫,楚夫人扮作悉人的模样先行离开,下手成功后再走一趟冷宫,自己不进去便是了,褒姒差人盯住酉阳宫,她必定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第二日的下午,褒姒差遣出去的人就回来报,说是楚夫人前往冷宫的方向去了,褒姒一听,心中一惊,赶紧站起身朝着冷宫的方向赶了过去,今日的冷宫比之别人更加的寂静,褒姒的心跳声很快,在这个空旷而静谧的地方被无限的放大,发出“咚咚”的声响,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踏入积雪上都会发出“簌簌”的压雪的声响。 褒姒担心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最后收不了场的就会变成周王宫湦,所以她没带任何悉人,只是独自去了,进了门的褒姒唤了一声申后和她宫中的悉人,可是却无人出来接应,这叫褒姒的眉头微皱,若是楚夫人来了,必定会有动静才是,申后虽然和楚夫人多有不对付,可是失礼的事情她大概不会去做,更何况眼下申、楚联盟,她应该不会为了将楚夫人拒之门外就撤掉自己所有的悉人,再退居后堂。 想到这里,褒姒就觉得心跳越发的快了,只怕是申后此刻已经糟了毒手了,她心下一沉立刻朝着大殿的方向跑了去,果不其然的,大殿里的悉人已经横竖倒下了,坐在中间的申后一旁散落着打碎的杯子的碎片,一地的茶水,水温还是热的,只怕是楚夫人刚刚离开不久,褒姒冲到了申后的身边,将她扶起来,探了探她的呼吸,还有些微弱的气息,她打了打申后的脸,“申后?申后?”喊了两遍,申后都没有应声,褒姒将她放倒立刻起身朝着门外奔走,想要去太医院宣太医。 褒姒朝门外跑就正正的撞上了一行人,她抬起头才看清楚竟然是每日在宫中巡逻的侍卫,“快去请太医!申后中了毒。” “是中了毒,还是被褒后下了毒?”虢石父拖着狡黠的强调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他走在这群侍卫的队尾,悠悠然的从门外进来,仿佛早就守在这里只等着褒姒的自投罗网了,褒姒心中“咯噔”一声,只怕是自己今日着了算计,才深知是秀秀利用了自己担心申后一事而陷害于她,魏夫人所谓的秀秀同楚夫人走的很近,其实才是句实话,褒姒勉强的笑了笑,只觉得眼下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过嘲讽了,她的声音霎时间变得有些沙哑,看着虢石父苍白的说道,“真是劳烦虢上卿费心了,花了不少力气吧?” “申后中毒,你刚巧在现场,你又同申后走的近,你担心宜臼和伯服争储君之位,只怕是你下手的可能性最大吧?”虢石父看着褒姒慢慢的问道,“本来大王最近对你盛宠,我们不该动你,可你又是一宫之后,天下范妇,杀了人却可以逍遥法外只怕不太合适吧?还请褒后同我们走一趟吧?” “要本宫和你们走可以,”褒姒看着虢石父说道,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心中觉感到无比难过,她刚刚和姬宫湦的关系有所缓和,却着了别人的算计,成了姬宫湦的软肋,她咬了咬牙,仍旧维持着自己高傲的表情对虢石父命令道,“申后如今还有微弱的气息,你既然刚巧路过这里,刚巧撞破了这件事情,救人该是一个上卿应该做的事情!”她说着瞪着虢石父,“去太医院请太医,太医一刻不来,本宫一刻不走,这件事情只怕你也没法同别人交代!” 虢石父笑了笑,褒姒不过是强弩之末,纵然是强装镇定他也相信这次的褒姒是百口莫辩了,“好!”他说着挥了挥手,站在一旁的侍卫就立刻起身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不多时太医就从门外进来,向虢石父行了礼,而后看着褒姒说道,“参见褒后!”再转而看着地上倒着的申后,口中还有溢出的鲜血,整个人俱是一惊,用颤抖的口气问道,“这……” “救不了申后,你就为她陪葬吧!”褒姒对太医说道。 太医被骇的不轻,立刻就跪了下去,跪在褒姒的面前,不断地求饶,“从面色上看,申后似乎中毒深重,只怕是救不了……” 虢石父微微一笑,捻着自己的胡子,心中也能猜测出褒姒的用意,只要申后活过来,这场死无对证的死局就会成为活局,申后必定能后指认是何人要谋害自己,可是褒姒想申后活,申后会不会想褒姒活那就是个问题了!他笃定自己能够说服申后指认褒姒,如此一来,褒姒的垮台换来的或许就是申后重新登上后位,这笔账虢石父相信申后会算,而褒姒以为的救命稻草才是叫她真正溺水的原因。虢石父根本不介意再等一等,所以走上前去在太医的肩膀上微微拍了拍,用语重心长的声音说道,“申后既然中毒未深,褒后又为我们当场擒住,你只管治申后就是了,只要申后能活,大王必定大悦!” “是……”太医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事情虽然叫人觉得一头雾水,可是却也猜得出其中的门道,褒姒若是真的要下毒谋害申后又怎么会叫虢石父逮了个正着,眼下褒姒和虢石父既然都让自己救活申后,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至于能不能救活,其实太医的心里没有一点底,只得颤颤巍巍的连说几个“是”,也不知是请虢石父和褒姒相信自己,还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 “既然太医来了,褒后请吧?随我等去接受调查和审问,而后我等也好向大王汇报不是?”虢石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褒姒,褒姒咬了咬牙,随着虢石父前往太宰宫的方向去了,宫里的命案都要经过太宰宫的审理而后请大王裁决或者是移交出去,太宰上卿吕章见虢石父一行将褒姒压了回来,心中一惊,双膝一软,差点就给褒姒跪了下去,好在他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向褒姒说道,“参见褒后。” 褒姒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多礼。 “这是什么意思?”吕章看着虢石父问道,虢石父冷笑一声,“褒后意图谋害申后,将她毒杀,如今太医已经赶去救治了,申后仍旧生死未卜,王后杀人只怕太宰宫若不调查,只怕是说不过去吧!” “这……”吕章满面为难的神色,今日褒后同大王的关系人尽皆知,此事令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是,“此事只怕是要问过大王再行定夺!既然是虢上卿发现的此事,留在这里等大王前来?”他不敢随意做决定,只好暂且这么说道,虢石父满面有恃无恐,看着吕章差人去请姬宫湦了。 ☆、第534章 杀人偿命 褒姒中计一事,叫她心中想了很多事情,此事若是姬宫湦不公允处置,对于眼下的大局只怕是百害而无一利,这场牢狱之灾褒姒只怕是免不了了。再者,虢石父能够带着宫中的侍卫前去前去拦截褒姒,来了一场人赃俱获,就说明虢石父手中的人已经渗入了整个太宰宫中,很可能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将吕章的权利架空,此事褒姒还想不出姬宫湦打算怎么对付虢石父,既然利用了秀秀来探听虢石父的一切消息,那么经过这一场陷害,虢石父在太宰宫中有些什么人手,秀秀一定是心知肚明的,可她会不会告诉姬宫湦,这令褒姒深感疑惑。 看着虢石父小人得志的表情,似乎连周王的权利他都能够架空一样,吕章派去的人很快很快到达了显德殿,将此事通报了门口的悉人,悉人大吃一惊,不敢耽搁就带着这位大夫朝着内堂走了去,姬宫湦正在和太史伯商议事情,悉人没有通报的忽然闯入叫他十分不满,将手中的卷轴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怒目瞪着进门的悉人和那位大夫,“没看见寡人正在处理政务吗?” “启禀大王,宫里出大事儿了!”悉人说道。 姬宫湦的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位悉人不懂规矩一定是出了大事儿,他的面色更加黑沉了,沉默不语着令这屋子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氛围当中,太史伯见状立刻向姬宫湦告辞,先行退下将内堂的位置让给了这位太宰宫的大夫和悉人,这位大夫上前一步向大王作揖,“参见大王!” “不用废话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姬宫湦问道,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褒后……褒后……”大夫在心中斟酌着用词,尽量想要找些不会激怒姬宫湦的词汇来描述刚才发生的那件事情,可他说了两个褒姒,叫姬宫湦无比焦急,一拍桌子怒吼道,“褒后怎么了?”他站起了身,心跳不止,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这位大夫说出来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的。 大夫本来还在想着措辞,被姬宫湦这么一吓,脱口而出地就说道,“褒后杀了人!” “你说什么?”姬宫湦大喝一声,已经从自己的桌案前冲下来走到了大夫的身边,满面狰狞的表情就像是要掐住大夫的脖颈一样,大夫腿下一软,跪在了地上,“褒后杀了申后,被虢上卿撞了个正着,虢上卿将褒后押送到了太宰宫内,眼下吕上卿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此事毕竟宫中从无先例,便差遣在下来向大王汇报此事,还请大王定夺。” 姬宫湦的手攥的紧紧的,这位大夫的两三句描述就叫他已经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此事必定是有人和虢石父串通陷害褒姒的,能够和虢石父串通的除了秀秀,他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棋子摆了一道,心中怒不可遏,立刻朝着太宰宫走了去。 太宰宫门外的悉人宣道,“参见大王……” 宫里褒姒、虢石父和吕章听到了这话,立刻面面相觑都做了行礼拜谒的准备,见姬宫湦怒气冲冲的从门外走进来,立刻说道,“参见大王!” “怎么回事儿?”姬宫湦进门就开口问道,朝着桌案走了过去,坐在桌案前一拍桌子朝着虢石父同吕章怒吼道,虢石父立刻说道,“启禀大王,臣等今日入宫,原本是想找大王上奏,行至申后冷宫,恰巧遇见了侍卫将那里团团围住,微臣走近一看发现申后倒在血泊之中,褒后仓皇而逃,却被侍卫拦了下来,褒后意欲谋害申后,罪名不小,微臣不敢擅自决定,只得将褒后带来太宰宫请吕上卿裁决!” “哼……”姬宫湦看着虢石父冷哼一声,“你这还叫做不敢擅自做决定?你住在城东却从南门入宫,虢上卿倒真是好雅兴!”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暗指虢石父陷害褒姒,可姬宫湦相信以虢石父的预见,只怕是早就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搪塞此事,所以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直接接上自己的话茬说道,“虢上卿赶到的时候,褒后正准备离开,也就是说虢上卿也没有亲眼看见褒后对申后下毒了?” “在下没有,可是现场只有褒后一人,若说是别人下的毒只怕也说不过去!”虢石父回答道。 姬宫湦将目光又转向了褒姒,“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去找申后?” “臣妾……”褒姒有些犹豫,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说出来,毕竟牵扯到了华辰殿、酉阳宫和自己的东宫,此事要是闹开了只怕是事情会闹得太大,最后就没办法收局了,褒姒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改了口,“大王如今要攻楚伐申,臣妾担心申后在后宫有所作为,便前往去一探究竟,待到臣妾感到的时候就发现申后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臣妾仓皇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想要去请太医院的医官前来救治申后。” “褒后,”虢石父想褒姒作揖说道,“此事只怕不尽然吧?” “你想说什么?”褒姒转向虢石父问道,眉头紧缩在一起,看着虢石父这番胸有成竹的模样,担心整件事情恐怕会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姬宫湦,心中十分担忧。 “褒后前往申后的住处只怕根本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的!”虢石父一字一顿的说道。 “虢上卿何出此言?”姬宫湦问道,觉得此事其中另有蹊跷。 “当日大王秘密出军攻打申国,此事知道的人很少,知道申国请了秦国做后援之后,朝中才陆陆续续有人知道此事确切的其中关系,在下还请问一句,此事褒后知晓不知晓?”虢石父的口气满是质问,就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对这个语气虽然多有不满,可褒姒还是不得不答虢石父的问题,她点了点头,“知道!” “那么此事会被申侯提前洞悉,就很有可能是褒后泄密的了?”虢石父问道。 “不是本宫!”褒姒很笃定的说道。 “在下也只是说可能并没有说就是褒后,”虢石父笑着说道,满面老谋深算的表情,“还请问一下褒后,可还记得掘突大婚当日,您没有和大王出席掘突世子的婚礼,而是一个人在宫中,你去做了什么?” 褒姒咬了咬牙,瞪着面前的虢石父,她未免太小看他在宫中伸出的爪牙的力量了,除却东宫是秀秀和虢石父部下的眼线之外,原来整个后宫都是如此!褒姒心中一凛,那一日她做了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她看着虢石父没有说话,而是一阵阵冗长的沉默,虢石父替褒姒回答了这个问题,“还是我来替你说吧!你是去了申后那里,你担心大王攻打申国,宜臼若是出事,朝中的士大夫必定会反对伯服作为储君一事的,你为了保住伯服的地位,也为了争取申侯那一派的朝中官员,不惜将此事透露给申后,叫申侯早作打算对不对?” “本宫没有!”褒姒只是很简单的说了四个字。 “那你去说了什么?”姬宫湦开口问道,他这番平静的问话叫褒姒吃了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宫湦,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褒姒转向姬宫湦,满眼含泪,他若是想问她,有无数个时间、无数个场合可以开口问的,可是他就是不开口,知道今时今日,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他才开口,褒姒咬了咬牙,勉强自己不要哭出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自己不要哭出来,而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臣妾去找申后是为了说服申后将宜臼调入京城,想大王请罪的!除此之外,臣妾什么都没说。” “如今申后中毒,生死未卜,只怕是褒后想怎么说都可以了!”虢石父说道。 “如今申后中毒,生死未卜,只怕是虢上卿想怎么说也都可以了!”褒姒立刻转向了虢石父,声音严厉的反问道,而后转向姬宫湦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臣妾所言,没有半句虚言,还请大王明鉴!”她说完这话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颗响头,发出“咚”的一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额角已经被磕出了一片淤青,她是在用自己身上的疼来代替自己心中的疼,姬宫湦眉头一皱,心中蓦地一抽,“申后既然中毒,生死未卜,这案子就悬而未决,定不了褒后的罪,还是将褒后送回东宫吧!” “大王不可!”虢石父立刻进言道。 “有何不可?”姬宫湦恶狠狠的问道,说话的声音之大叫在场的人无不骇了一跳。 “褒后是后宫之首,如今既然杀了人,罪名又没有洗刷干净,若是贸贸然的送回东宫,大家会以为大王偏袒褒后,处置不公;朝中又有不少朝臣与申侯交好,如今申后出事,这些人等必定会为申后讨还个公道,只怕大王届时会夹在其中会被动的!”虢石父煞有介事的进言道。 姬宫湦轻哼了一声,“那么依虢上卿之言,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第535章 复杂的局面 姬宫湦一心想将褒姒送回东宫去,再同她细细商议此事,可虢石父的咄咄逼人却叫姬宫湦不能得偿所愿,一时半刻二人竟然僵持了,身为一个朝中上卿,虢石父却敢和周君主分庭抗礼实在是有违为人臣子的道义,姬宫湦瞪着姬宫湦,从眼神中就透露出了不愿虢石父再多说下去的意思,可虢石父似乎无法领悟这眼神中的含义,看着姬宫湦有礼的拜谒道,“启禀大王,王后犯法,若是不能严惩,日后宫中的夫人嫔妃们定会循王后之鉴,各个引今日王后之事为自己开脱,只怕是大王无法管辖后宫。” “本宫没有杀人!”褒姒上前一步,也同样咄咄逼人的盯着虢石父。 “褒后坚持说您没有杀人,我等也在现场只看到褒后一个人有嫌疑,在下有一折衷的法子!”虢石父双手作揖向姬宫湦说道,姬宫湦十分不耐烦的说道,“说!” “不妨先将褒后关入大牢之内,如今申后虽然身中剧毒,可是好在赶到及时,太医或许有法可救,待申后转醒,真相大白之日便可以还褒后清白,如此以正后宫的悠悠众口!”虢石父义正言辞的向姬宫湦说道,姬宫湦看着虢石父,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不行!” 褒姒转向了姬宫湦,看着一口否定了虢石父提议的周王,姬宫湦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冷笑了一声,“莫说是褒后没杀人,就算是杀了人,寡人说她没罪,她就是没罪!”周王的声音冷冽,令人震撼,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震惊的盯着这位信口开河的帝王,以他的性子,说出这种话来委实不算奇怪,褒姒站在原地、整个人被震惊的动弹不得,心中有一道暖流缓缓流过,几乎要化成眼中的泪水滴落下来,她口中喃喃道,“大王?” “若是如此,只怕是大王不好给天下一个交代!”虢石父说道。 “寡人要向谁交代,该是你们一个个的好好给寡人交代交代!”姬宫湦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对着在场的几位怒吼道,“这个案子寡人不查,谁都不许动,申后是死是活,你们若是再寻褒后的事端,寡人就叫你们知道什么是交代!”他瞪着虢石父,这凌厉的眼神就像是从眼中射出的刀刃直直的戳在了虢石父的心头。 “只怕是不妥!”吕章立刻上前进言道。 “有何不妥?”姬宫湦被自己人掣肘感到心中一阵不悦,转过身朝着吕章吼道,这声音之大、语气之恶劣,叫吕章吓得退了一步,可他还是提醒周王,“若是大王不彻查此事,只怕是褒后日后就要背上杀人凶手的恶名,调查不是为了陷褒后于不义,只是为了还褒后一个清白!还请大王明鉴,交由在下彻查此事!” 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吕章,心中掂量了再三,他只想着怎么护着褒姒了,却又再一次差点让褒姒背上沉重的包袱,良久之后姬宫湦转向了褒姒,似乎在用询问的眼神问她愿不愿意,褒姒点了点头,姬宫湦才看着吕章说道,“此事便交给太宰宫上卿来调查,查明真相便还褒后一个清白,吩咐下去,整个后宫的人尽力去救申后,太医不行的去请楚夫人……”话说到这里,姬宫湦忽然顿住了,想起申后是中的剧毒,而这宫中有这个本事又能来去自如的人只怕是只有楚夫人一人而已,可是楚夫人为何要这么去做?姬宫湦的心中心生怀疑,可话还是说了下去,“太医看不好就去请楚夫人,申后醒不过来,叫他们所有的人陪葬!” “是!”吕章应声道。 “送褒后回宫!”姬宫湦说道。 “此事只怕是不妥……”虢石父还想再争辩一二,一旦褒姒被打入了监牢之中,宫里又要另寻主事的人,也就是更替褒后的第一步,可如今褒后仍然执掌东宫,后宫的架构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距离虢石父设想的初衷还相去甚远,只是虢石父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匆匆冲进来向姬宫湦报道,“启禀大王,司马雍稹府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司马雍稹带着一家举家逃跑了!” “什么?”姬宫湦惊诧的说道。 “什么?”虢石父错愕的问道。 褒姒只是心中一凛,此事早就被她猜到了,看着姬宫湦的表情,她心中盘算着果然周王的目的不在于攻打楚国一事,而在于铲除虢石父的余党,雍稹逃跑的事情必定是隰叔从中斡旋,此事彻查下来,只怕是一干人等都逃不了干系,所以虢石父听到这番话只觉得腿上一软,差点就跪在地上了,心中暗自的咒骂道雍稹的不成气候,想及此刚刚提出的叫不能送褒姒会东宫一事也就无暇再顾及了,只得跟着姬宫湦的步伐匆匆的朝着显德殿的方向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后宫或者说是整个镐京城被一种诡异的氛围所萦绕着,这一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申后的被谋害、再是褒姒的被怀疑、紧接着是雍稹的逃跑,整个后宫里的人一时之间都慌了手脚,吕章愣在太宰宫中看着姬宫湦和虢石父离开的背影,再看着褒姒,不知道是该跟上姬宫湦还是该留下照顾褒后,思前想后不得章法。 好在褒姒还很冷静,看着吕章说道,“偌大的王宫我也跑不掉的,吕上卿不必担心,本宫自然不会叫你难做的,你先随大王前往显德殿中议政,而后再来东宫审讯本宫不迟,本宫随时在东宫等待吕上卿!” “多谢褒后体谅。”吕章说道,对褒姒的通情达理深感宽心。 褒姒看着太宰宫的人依次离开,自己才迈步从这太宰宫朝着东宫走去,路上免不了要咒骂自己两句,心中始终难以平静,秀秀和楚夫人联手的诡计却叫自己着了他们的道,因而给周王带来了诸多的麻烦,眼下虢石父必定会让朝中的舆论针对自己,她微微闭眼,有种自己把事情搞砸了的感觉,每走一步都十分沉重。 待到回到东宫,今日的事情差不多传的人人都知道了,悉人瞧着褒姒不善的神情,赶紧走过来搀扶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她询问道,“褒后无碍吧?” “没事儿……”褒姒叹了口气应声道。 “可是您的气色看来不太好,真的不需要宣太医前来为褒后把脉诊治一番吗?”悉人问道,褒姒看着悉人想了想,“念儿呢?” “刚刚显德殿来了人宣了太子殿下过去,此刻应该是在显德殿中同大王商议雍稹一事吧?”悉人揣测道。 褒姒想了想,觉得宣个太医来也好,起码自己可以先了解一下申后的情况便转向搀扶着自己的悉人说道,“去宣个太医过来吧,本宫在后堂先休息片刻,待来了带入后堂就可以了!” “是!”悉人说道。 眼下的显德殿中尽是一派紧张的气氛,虢石父等人站在大殿中央侍奉两旁等着周王开口,秦伯赢开心中十分惶恐,刚刚听闻了褒后谋害申后的消息之后就有人请他入宫说是雍稹逃了,雍稹同他赢开一样都是立下了军令状的人,这叫赢开生怕此事会牵连到自己身上,进门之前伯服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等了等赢开,嘱咐了赢开不要慌、不要乱,万事有这个做太子的伯服当着,赢开对伯服点了点头,可是心中的思虑仍然万千,像只没头没脑的苍蝇。 姬宫湦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问上报此事的大夫,“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日一早就有士兵来和微臣说司马雍稹昨夜送了几箱物资出城,今日一早退了朝就急急出城去了,守城的士兵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便前来向在下汇报,在下派人去了一趟司马府上,发现府上已经人去楼空,只怕是因为此次攻楚之战,司马觉得胜败难料,这才逃走的吧?” “只是这样吗?”姬宫湦的嗓音压得低沉,“是觉得胜败难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说罢这话将目光直直的射在了虢石父的面上,“虢上卿,这司马的人选可是你推举的,朝中大夫就属你和司马走的近,此事你竟然全不知晓吗?”他说罢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叫人心中一怵,虢石父又深知自己刚刚得罪完这位帝王,心中暗暗叫苦,面上的脸色极为难看,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来,他上前一步低着头答话,“此事微臣确实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想告诉寡人?”姬宫湦意味深长的问道。 “在下的确不知,先前司马还曾来请教在下出兵之事,微臣以为司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事或许……”虢石父顿了顿,想了个开脱的法子,“此事或许是有人劫持司马,为了不让他出兵楚国。” “劫持?”姬宫湦冷笑一声,“虢上卿真是好想象力啊!” “在下愿带三百兵马出城去追,将司马追回来再做定夺!”虢石父双手作揖道,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他良久,就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盘中餐,这个眼神把人看的毛毛的,心里一阵阵的哆嗦。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寡人就信你!你带三百兵马,吕上卿?” “微臣在!”吕章上前一步应声道。 “你也带三百士兵随虢石父一道前往城外,若是遇到司马一行……杀无赦!”姬宫湦狠戾的说道,“军中战事,若无章法,只怕是以后的兵不好带!他若是被人挟持,为国殉葬,寡人便追封他爵位,后人承袭,若非如此,便斩杀当场,就地掩埋,不必带入宫里叫寡人再定夺了!” ☆、第536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姬宫湦对雍稹的处置令人望而生畏,每个人的心都无端端的悬了起来,尤其是赢开,此刻已经慌乱到了不知道该向这位周王说些什么的地步了,待虢石父与吕章各自从这屋子里退出去了之后,赢开从队列中站出来长跪于地,向周王俯首叩拜三次,急促的说道,“微臣愿以秦国一己之力攻打申、楚二国,还请大王不必为雍稹逃离一事动怒。” 姬宫湦看着赢开,狭长的眼睛中泛着阴冷的目光,手指在桌面上微微的敲打着,整个屋子里静静的,只听得见“当当”的声响,这种静令在场的每个人都莫名的替赢开紧张了起来,似乎他此刻根本就不该跳出来向周王请战一般。 太史伯隰叔上前一步,双手作揖躬身说道,“启禀大王,微臣夜观天象,占卜此战吉凶,若是三军南下此战必胜,若是缺一路军马,当务之急应当是重新任命我大周司马,而后再行出军攻打楚国!而不能急于应战……” 太史伯这话叫赢开的心中莫名的焦躁了起来,眼下刚刚到了春耕忙时,若是这场仗就这么搁浅了,只怕是再重新整顿起来就到了今年秋日了,大半年过去、经历祭天一事,谁也说不好那时候周、楚的关系,若是周王因为个中的厉害关系而选择与楚国言归于好,那么郑国与秦国就真的是枉做小人被周王陷于不义之地了。所以赢开有些心急,急匆匆的驳斥太史伯的言论,“你若是算的出只有三军攻楚才能大获全胜,何以你竟然算不出雍稹要做逃兵?” “秦伯是觉得我大周几千兵马抵不上你压在申国边境的那支军队吗?”姬宫湦发出疑问,转而看向了这位不算年长的秦伯,这话叫赢开心里一揪,才意识到太史伯与姬宫湦这番对话是一唱一和的,只怕是周王根本无心打这场仗,眼下正巧雍稹的出逃给自己了一个台阶下,或许说雍稹的出逃正是姬宫湦计划内的事情,赢开十分惶恐抬起头又向周王叩首,“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都给寡人下去!”姬宫湦挥了挥手,叫几位离开。 伯服见状,看了看在场的诸位大夫,又看了看在台上的父王,实在是按捺不住对自己母后的关心,立刻上前一步,“儿臣有事要说!” 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伯服,已经想到了伯服若是开口能和自己说些什么,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任何人谈论褒姒的案子,更不想将这个案子弄得满朝文武都十分清楚,所以不待伯服开口,姬宫湦就反问着这位太子,“听不懂寡人说的话吗?都给寡人下去!”他大喝一声,这叫伯服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父王居然会对自己声色俱厉,他蓦地朝后退了一步,心中对姬宫湦打算如何对待褒后一事充满了疑窦。 伯服退后了一步,俯首作揖道,“是!”而后随着大批的士大夫从显德殿中退了出来,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眼下的形式,虢石父一派感到了危机、而申侯派的人则朝着太史伯隰叔聚拢了起来,大家都在揣度大王的意思,可是人人心中都没有一个底儿,都想从隰叔的口中探听一二。 伯服落在最后面,失魂落魄的样子,根本无暇关心这些有的没的,赢开就走在他的身后,看见时机合适才上去小声说道,“太子殿下可是担心褒后的事情?” 伯服看着赢开,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赢开看着伯服小声的说道,环顾着左右确定是不是隔墙有耳,而后才小心翼翼的说,“大王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出兵楚国,我立下重誓情有可原,毕竟百里成眼下不停我的调遣,压境申国,叫我在朝中十分被动,我只好背水一战借这场仗叫大王重新信任我秦国,可是对于司马不该如此啊!” “父王一视同仁也无可厚非。”伯服说道,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他以为赢开要和自己说关于秦国的事情,所以根本就听不下去,只是一心想着褒后被人冤枉的事情,赢开继续说下去,“按说如此,可如今司马逃了,这不就是被大王逼到今时今日的吗?当日虢上卿说文朔谋反,大王居然没有插手这件事情,将文朔押入大牢,听凭虢石父的处置,这不就是借虢石父的手除掉文朔吗?” “可后来文朔出了狱!”伯服说道。 “但是也失去了下落,说句不好听的,这不就是生死未卜吗?也许早就已经死在路上了,只是大王不叫我等知道而已。从一开始大王就没有打算与楚国打这场仗,楚国南下行至申国原本是肩负着大王的所托,攻打申国铲除宜臼的,可是却忽然和申国言和,此事若是没有大王的命令,楚侯熊仪眼下也不是拎不清局面,他为何要这么做?”赢开的发问叫伯服提起了精神,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赢开,“你的意思是父王要对付的其实是郑国?” “便是不是,也差的不远,大王未必真的容得下郑伯。”赢开分析道,“而褒后的事情似乎也和此事有关。” “怎么说?”伯服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申后是身中剧毒才昏迷不醒的,你觉得能在宫中随意出入给申后下毒的人能是谁?”赢开的这个问题伯服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的说道,“楚夫人……”他说完这话才惊觉自己着了秀秀的道,一心想要利用秀秀的手除掉楚夫人,没被秀秀利用了楚夫人来除掉褒后,伯服咬了咬牙,恨透了自己的贸贸然,可面上却没有摆出任何神色来,他已经窥探出了赢开这番话的目的在于挑拨离间他与周王之间的父子关系,他不动声色,任凭赢开继续说下去,“不错,此事只怕十之*是楚夫人所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楚夫人也是为人授意的?” 伯服皱了皱眉,“为何有人会如此授意楚夫人?” “大王这些年来一向冷落褒后,忽然就如此盛极荣宠,你不觉得奇怪吗?”赢开问道,“秀秀当日虽然只是一个悉人,却能凭借悉人的身份一步步的爬上来成为了一宫的夫人,你不觉得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吗?若是大王为了保她,才牺牲掉别的一些人,或许这件事情……也说得过去啊!更何况,大王与楚国明面上是势同水火,可是实际上说不定楚侯仍旧听命大王,大王要做的是让申国的消亡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楚夫人去杀申后也必定是大王的意思,那么嫁祸给褒后就更不用说了。” 伯服看着赢开,眉头深皱,这番话听起来其实无比混乱,但若是对一个心智不算坚定的人来讲就十分具有魅惑性了,他与赢开走到宫门外就一路聊到了宫门外,将赢开送走之后才急匆匆的从宫外折回来,朝着秀秀的华辰殿去了,华辰殿的大门紧闭,今日有不少嫔妃前来向秀秀打探褒后谋害申后一事,此事叫秀秀觉得十分烦躁,莫名的就是静不下心来,叫悉人将门关了起来。伯服大步来到这里,见门厅紧闭,一脚将这大门给踹开了,发出了“哐”的一声巨响,听见了响声的悉人本来是要出门质问擅闯的人,可瞧见竟然是太子伯服,又只得生生的将这话给咽了下去,“参见太子!” “郑夫人呢?”伯服问道。 “在……在里屋……”悉人的话还没说完,秀秀就从里屋出来,朝着伯服走了过来,而后向着自己的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待到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秀秀才说道,“太子在宫中行为处事还是顾及着些好,如今想要将你除掉的人可不少,这么鲁莽的,若是这话传到了大王的耳中,只怕是不妥。” “哼……”伯服冷哼了一声,“这宫里最想将我除掉的人不就是你吗?” “太子何出此言?”秀秀看着伯服笑得十分灿烂,“我将你除掉我能落得什么好处?如你所说,若是你做了大王我日后的日子或许还能说一说,可若是叫宜臼做了大王……只怕是我只能惨死在宫中了,你觉得我陷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我若是想要陷害你,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你今日来是为了褒后的事情而来吧?我也没想到此事我竟然被楚夫人摆了一道,害了褒后……”她说罢叹了口气,面上的样子宛若梨花带雨,心中似乎多有不忍。 “是不知道,还是有意要借楚夫人的手将母后除掉?”伯服瞪着秀秀问道。 “我何必这么做?此事只怕你们都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我同楚夫人最近走得近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情,我若是叫楚夫人陷害褒后,你觉得大王会让我好过么?现在是你来质问,随后就一定是大王气势汹汹的来质问我,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太子觉得我是真蠢吗?我若真是有心陷害褒后,又何必叫宫里的人都知道我同楚夫人走得近,这不是引火烧身吗?”秀秀的解释合情合理,此事叫伯服都觉得有些疑惑了。 ☆、第536章 赌局 看着伯服对自己的解释似乎有些动摇,秀秀便知道自己当初这一步棋走对了,她原本可以悄无声息和楚夫人走的很近,却偏偏将此事宣扬了出去,还利用了一向嘴巴很大的魏夫人替她散播了这个谣言,她承认怂恿楚夫人去杀申后是自己出的主意,但是一口否认陷害褒后也是自己的主意,她大可以将此事全部都赖在楚夫人的身上,秀秀看着伯服解释道,“此事是楚夫人通知我谋害申后的时间,我原本是想叫虢石父同褒后同时前去阻止楚夫人,还将她抓个正着,可是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我,她所以会告诉我这件事情就是为了借我的手来铲除褒后,我和你们都着了她的算计!” 伯服恨得咬着牙,牙齿的摩擦发出“嘎吱”的声音,“好一个楚夫人!”他的手攥成拳,恶狠狠的盯着地面上的某个地方,“我若不杀她就枉坐这个太子之位了!”他说罢转过身就怒气冲冲的从这屋子里走了出去。秀秀以为伯服离开不久之后,姬宫湦就会来质问相同的话,可却没想到姬宫湦并不是伯服,他将虢石父等人打发了后,一个人坐在显德殿里发了好一阵的呆,悉人进来询问道,“大王?需要去东宫看褒后吗?” 姬宫湦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同自己说话的悉人沉思的良久,而后才慢慢扶着桌案站起身来,用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先去一趟酉阳宫吧!” “酉阳宫?”悉人问着就看着姬宫湦朝着门外走去了,他赶紧紧跟其后,姬宫湦却用一种疲惫的嗓音说道,“不用跟着了,寡人一个人去!”他说罢就迈步而出,留下身后的悉人不知所谓,只得看着姬宫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此事思前想后不管和秀秀有没有关系,肯定和楚夫人是脱不了干系的,楚夫人和秀秀的为人姬宫湦都十分清楚,与其去问秀秀不如去问楚夫人,酉阳宫的悉人来宣说是大王来了,楚夫人的心蓦地一抽,觉得心跳的很快,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早就预料到姬宫湦必定会找自己算账,但是却想不到来的这么快,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参见大王!”门口悉人的声音将楚夫人的思绪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楚夫人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楚夫人说道,“去寝宫!” “是!”楚夫人应声道,跟在姬宫湦的大步之后,走两步便小跑两步追上去,待到寝宫之后,姬宫湦站在窗户边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背对着楚夫人用沉闷的嗓音说道,“把门关上!” “是!”楚夫人关上了门,故作轻松的调整了一番自己的语调,“大王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你说呢?”姬宫湦转过身来看着楚夫人问道。 “我说……”楚夫人的面色尴尬了一瞬,而后才立刻改口道,“臣妾怎么知道大王忽然前来是什么事情?” “今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姬宫湦问道。 楚夫人“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原本此事她就没打算隐瞒姬宫湦,也知道自己瞒不过,能在这个后宫里随意出入,对申后下毒的,除了她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便是这个手她不下,叫别人下了毒害死了申后,一样可以栽赃嫁祸在她的头上,便是她对姬宫湦解释,这位周王也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到时候才真是百口莫辩了,起码现在还算是占据了主动,“臣妾听闻午时过后,虢上卿在申后的宫里撞见了行凶的褒后,将她捉拿归案了!” “行凶的谁?”姬宫湦又问了一遍。 “不是……是被栽赃嫁祸的褒后。”楚夫人改口道。 “寡人只想知道是谁对申后下的手!”姬宫湦问道。 “大王要攻打楚国,臣妾……臣妾……”楚夫人急于解释却想不好措辞,他没想到姬宫湦会第一时间就来到酉阳宫中对自己兴师问罪,她的解释叫姬宫湦失去了耐性,用吼的声音问道,“寡人就问你是谁对申后下的手?” “是……是臣妾!”楚夫人答道,说着就哭了出来,恐惧笼罩了自己的心头,发出一阵阵的颤栗,“可是臣妾也是因为申、楚结盟一事,以为这么做……” “毒能救吗?”姬宫湦继续问道。 楚夫人抿了抿唇,不愿意答话,这叫姬宫湦明白申后是能救过来的,冷冰冰的丢下了一句话,“不想陪葬的话,就去把申后给寡人救活!否则你们三位夫人就一起为申后殉葬……”他扔下这句话就要从这屋子里出去,楚夫人扑过去抱住了姬宫湦的腿,眼泪和鼻涕尽数都抹在了他的身上,她不断的哭泣、不断的祈求,“大王,申后虽然是臣妾谋害的,可也是受了褒后的指使,只是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褒后前去申后的宫中会和虢石父撞了个正着!” 姬宫湦的眉头微皱,瞪着自己身下的楚夫人,手攥的紧紧的。 “臣妾说的都是实话!”楚夫人一口咬定,“臣妾知道大王不相信臣妾这番话,可是褒后说只要杀了申后就能破除楚国和申国的结盟关系,褒后答应了臣妾保臣妾的性命,毒虽然是臣妾给的,可是大王以为臣妾去下毒谋害申后,申后就会乖乖的将我送去的东西吃下去吗?这后宫里唯一能博得申后信任的就只有褒后一人,大王是因为爱她而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你根本就不知道褒后是个怎样的人!” “够了!”姬宫湦喝止道,声音之大,吓到了趴在地上抱着自己大腿的楚夫人,楚夫人猛地松开了抱着姬宫湦的双手,呆愣愣的看着这发怒的雄狮,他的眉头紧锁、面色黑沉、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缠绕在自己的胳膊上令人心惊胆寒,楚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大王若是不想将此事拆穿戳破,臣妾可以认罪,可以替褒后去死,臣妾也知道大王一定会让臣妾这么做,臣妾之所以要将此事说出来,就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她说罢这话,坐在地上痛哭了出来,就像是个天真的孩子,加上那副娇嗔的模样,看上去就是个无辜的孩子。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要她死了,可是几次她都没有真的死去,还救了他的性命。 姬宫湦叹了一口气,蹲下身看着正在哭泣的楚夫人,“寡人没想过要要你的命。” “大王不必安慰臣妾……”楚夫人看着姬宫湦说道,“我们后宫里的每个女人都用自己一生的幸福见证了大王对褒后的感情,可是大王是不是有想过,在这样一个人人都如同毒蛇一样的后宫中,褒后非但能全身而退,甚至还能让谋害自己的人最后都送了性命,若是她没有留几手,怎么可能?褒后要臣妾杀申后未必是为了她自己,她只是在为大王这场南征争取最大的胜算,她说能保得住臣妾也并非随口说说,或许在申后的宫中遇见虢上卿叫他将此事撞破就是算到申后死无对证,她背上污名,臣妾不至于被治罪,可是其实全天下都知道下毒要害申后的是臣妾,大王也真因为深知此事而不会动她!” 姬宫湦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忽然觉得自己的后宫一团诡谲,不知道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申后曾经问过自己,若是褒姒杀了人、若是伯服杀了人,他是不是会像是对待申后母子那样去对待褒姒?似乎人人都将这位功不可没的褒后看的十分通透,就自己蒙在骨子里一般……可事实也许会是只有自己了解褒姒,其他人却并不懂她。 相信或者不相信,就像是一场赌局。谁赢谁输,其实有的时候一点道理都没有。 “够了,不必再说了,此事寡人心中自然有数!”姬宫湦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却一点都不确定,他看着楚夫人半晌,忽然开口说道,“去通报一声,寡人今日留在这里过夜!” “什么?”楚夫人大吃了一惊,看着姬宫湦感到十分惊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编出来的这段说辞成功的说服了姬宫湦相信自己,可心中免不了的满是窃喜,赶紧走出门去通知门外的悉人去宣膳,然后为大王放水。这一夜,姬宫湦前往酉阳宫重新楚夫人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此事令很多人都大跌眼镜,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华辰殿中的秀秀,更是内心充满了疑窦,简直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去酉阳宫探明情况!” “是!”悉人得了话就转身匆匆的朝着门外跑去,正好撞上了进门的褒姒,整个人面色一阵发白,半晌才从口中吐出了“褒后”二字,听见有人叫褒后,秀秀才转过身来看着进门的褒姒,眉头微微的攒在一起,叫下人下去才看着褒姒问道,“褒后是来兴师问罪的?” “算不上!”褒姒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就坐了下来。 “哦?”秀秀反问道,“你被人诬陷杀害了申后,自然会认为是我和楚夫人联手陷害的你,眼下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还能是做什么?不过褒后若是想要以我做突破口,为自己洗清冤情,只怕就是白跑一趟了,此事我也是一筹莫展,大王还在酉阳宫中叫这位楚夫人侍寝过夜,只怕是我也被人摆了一道,借我的手来陷害你!” “我知道……”褒姒点了点头。 ☆、第537章 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 秀秀狐疑的打量着褒姒,虽然说自己口中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她力图使伯服和褒姒去相信的,可是褒姒这么轻易的说了句“我相信”,轻易到她都没有开口说服,秀秀的心中却忽然不确定了起来,自己先觉得惶惶不安了,褒姒却仍然十分镇定的说道,“如今你我都被楚夫人摆了一道是显而易见的,申后根本没有丧命,只是中了剧毒而已,只要在几日之内楚夫人交出解药,申后的性命是没有大碍的,她给自己留了充足的后路,如今大王能宠幸她只怕是也觉得……”她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了,仿佛是为了给秀秀留面子。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秀秀问道,“只是为了告诉我我被楚夫人摆了一道?” “不是,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情的,”褒姒摇了摇头,端起桌案上的水给自己满上了,而后才慢悠悠的抬起头看着秀秀,就像是将这个华辰殿当做是自己的宫里了,“我来就是想问问雍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什么?”秀秀皱了皱眉。 褒姒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裙摆,“看来你也不知道,那算了……便当我没说吧!”她说完笑了笑,朝着门外走去,秀秀却在褒姒的背后看着她的身影满是不解,为何雍稹出逃褒姒会来找寻自己询问知道多少,她应该知道什么?还是姬宫湦与虢石父从一开始就瞒住了她什么?她觉得内心十分惶恐,往后退了两步,再想起刚才褒姒说的那番话,楚夫人给自己留下了可进、可退的空间,大王会在楚夫人的宫中留宿,莫不是因为这样就向楚夫人妥协了? 褒姒这么短的对话留给了秀秀无限遐想的空间,出了门褒姒身边跟着的刚刚入宫不久的悉人容倩问道,“褒后真的觉得陷害您的事情和郑夫人没有关系吗?” 褒姒看了一眼容倩并没有说话,容倩赶紧说道,“奴婢多嘴了,还请褒后恕罪。” “在后宫里,多看、多听、多想、少言,”褒姒轻声说道,这口气中带着一种后宫之主的威严叫容倩点了点头,容倩是前些天吕章做了太宰宫的上卿之后选的一批悉人,送来东宫叫褒姒挑选的,褒姒瞧着容倩的模样和廿七竟有几分的相似,便点了她来东宫。姬宫湦叫吕章送悉人给褒姒也是因为考虑到东宫的人大多数都和秀秀相熟,用着太不放心了,如今姬宫湦忽然前往酉阳宫中宠幸楚夫人,此事的个中缘由,褒姒虽然也能猜测到一二,可却也并不笃定,姬宫湦要打申国是迟早的事情,是不是要打楚国就不好说了,申后的死活眼下的确是拿捏在楚夫人的手中,想要洗脱褒姒的冤情就得申后活过来她开口……褒姒觉得脑子里很乱,安静的走在路上陷入了沉思当中,容倩就静静的跟在褒姒的身后没一言不发的随着她回到东宫去了。 姬宫湦宠幸楚夫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伯服的耳中,伯服在自己的屋子里使劲儿的拍打着桌子,却也不敢制造出太大的动静来,害怕让自己的母后担心,只得在房中和自己生着闷气,自己和秀秀的联手被楚夫人摆了一道,这次不但没能拉楚夫人下水却还被楚夫人反将了一军,自己的父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猪油蒙了眼,竟然会在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之后去宠幸楚夫人,伯服决定自己要对楚夫人下手,决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第二日的早朝,虢石父和吕章就从城外传回了消息,司马雍稹一家惨死在城外,这件事情令朝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气儿都不敢出的看着坐在大殿一端俯瞰着自己的大王,姬宫湦的手指敲打在桌案之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声、一声有节奏的敲击着,这看似是一场有备而来的阴谋,目的就是除掉这位司马雍稹,赢开此刻简直就是备受煎熬,站在台下恨不得掉头就走,回去就收拾行囊,从这里离开。 许久之后,姬宫湦才看着前来报信的侍卫说道,“传寡人的令,将现场的所有东西统统带回来给寡人彻查此事!” “是!”侍卫应声道,转身朝着宫门外奔走了去。 “退了吧!”姬宫湦挥了挥手,没什么心思放在早朝上,虢石父和吕章还没有回来,两位上卿都不再,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政务可议的,如今后宫的这场杀害申后的争端只是一个需要时间来解决的问道,只要待申后醒过来,整件事情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了。此事是姬宫湦一厢情愿的想法,褒姒却已经先下手为强了,是秀秀对她不仁、不能怪自己对秀秀不义,褒姒向蔡妃允诺,只要秀秀一死,蔡妃便是华辰殿的夫人,而她要做的就是盯住秀秀的一举一动,这个人眼下已经留不得了,若是再留下去,她怎么对付自己都事小,褒姒害怕的是大王和伯服因为她而被掣肘。 秀秀在褒姒走后就开始坐卧不宁,蔡妃见状便出来说道,“大王刚刚盛宠了褒后,如今又堂而皇之的留在了酉阳宫,此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楚夫人做的,怎么大王就好像看不懂似的,还去宠幸楚夫人啊?” 秀秀皱了皱眉头,觉得蔡妃有些吵,却没有答话。 “不管怎么说,大王虽然对楚夫人有诸多的不满,可是每次涉及到楚国的事情,大王好像对楚夫人总是留有几分情面。如今既然楚夫人能救活申后,好像不但挑拨了申国同楚国之间的关系,令这两国的联盟破解,还可以让申国转投大王,对大王感恩戴德,秦兵又恰好压在申国的边境,两国联盟对付楚国,大王似乎就不必再派兵南下了。”蔡妃在秀秀耳边分析道,这话叫秀秀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今日大王在显德殿的议政,她打探到大王已经将出兵攻打申、楚一事无限推延了下去,也就是说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攻打楚国。 秀秀清楚,姬宫湦在事发之后本该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自己,可是姬宫湦非但没有怀疑,连来都没有来一次,出事之后就立刻去了酉阳宫还宠幸了楚夫人,以自己的强势的地位力排众议不准对褒姒下狠手,如今申后既然可以清醒过来,一旦醒来必定是大王叫她指证谁她就会指证谁……那么秀秀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这场政治角逐中的炮灰,看起来是自己利用了楚夫人、伯服和褒姒三人,实际上却是被姬宫湦和褒后布下的局给设计了进去,所以褒后才会一来就问自己知不知道雍稹的事情。 秀秀对褒姒会问自己雍稹的事情当时感到了一头雾水,此刻再听蔡妃分析了这些有的没的,心中却仿佛找到了什么答案,一旁的蔡妃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申后若是醒不过来,大王就会幡然醒悟自己是着了楚夫人的道,虽然还会给楚夫人留几分面子,只怕是她未来的日子未必好过,真是希望这个楚夫人这一次会失手,不小心就害死了申后!”蔡妃说着掩嘴笑了出来,看着秀秀正了正颜色,“其实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你,一个悉人如今凭借着腹中之子一跃成为了夫人,而那个孩子也流了产,其实你到底怀孕没怀孕,大王虽然不说,却是心知肚明的吧?该给你的东西一样没有少给你,你是踩着自己的主子才贵为夫人的,非但不知道对褒后感恩,反而是在自己成为了夫人之后处处针对褒后,抢了她不少风头。” “你若是想去东宫,我也不留你!”秀秀看着蔡妃恶狠狠的说道,起身就准备离开这大殿,她没什么心情同蔡妃在这里逞什么口舌之利。蔡妃却在秀秀起身的时候忽然改了口,“虽然对你有诸多不满,可是有一点我心里还是明白的,因为你的关系,最近这半年来大王常常出入华辰殿,华辰殿虽然是你一位夫人,可毕竟不是你一个女人,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华辰殿的女人对你还是颇为感谢的!” “你什么意思?”秀秀低下头去看着蔡妃问道。 “能有什么意思?”蔡妃装糊涂的说道,站起身来看着秀秀做了揖转身告辞了,她不再多言,剩下的就去叫秀秀自己琢磨了,这些话其实是褒姒教她的,她不过是照着说罢了。秀秀在心中掂量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而后做了一个决定,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将早前叫虢石父准备的那毒药拿了出来,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里,此事决不能叫楚夫人摆了自己一道,这口气她绝对咽不下去。 秀秀并不知道在她做着一切的时候,有个人却在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她,她更加想不到的是褒姒这一次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的叫这件事情过去,竟然站出来为自己洗清嫌疑了。 第二日姬宫湦退朝后,他甫一回到显德殿中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容倩来了,在大殿候着姬宫湦,此事叫他有些奇怪,转身问自己的悉人,“容倩是谁?” “东宫醒来的悉人。”悉人答道。 姬宫湦的眉头深皱,对褒姒会差人来显德殿感到有些意外。 ☆、第538章 生死抉择 姬宫湦匆匆忙忙的进了殿中,瞧见了这个叫做容倩的姑娘,小姑娘年纪轻轻看起来就像是当年刚刚入宫的廿七,先前他叫吕章送了一批悉人去东宫,褒姒便挑了一个人,他也没太顾得上过问这件事情,眼下瞧见了容倩的模样才明白为何选了她,“褒后差你来是什么事情?” “褒后差奴婢前来询问大王可有时间前往东宫走一趟?”容倩问道。 “什么事儿?”姬宫湦转向容倩问道。 “关于申后的案子,褒后不知做的对不对,还请大王过去一叙。”容倩说道。 “寡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告诉褒后今日下午司马雍稹的尸体就会被送来,寡人要亲自定夺这个案子,至于申后的事情,等申后醒了真相自然大白了!”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转过身就要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容倩却十分焦急的在姬宫湦的身后喊出了声,“大王难道因为别人的栽赃陷害就不相信褒后了吗?” “你怎么知道是栽赃陷害?”姬宫湦转过身去看着容倩问道,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小姑娘不但是长得像廿七,竟然连性子也有几分的相似,这么想着姬宫湦的心中就不免有些想去东宫,可还是绷起了脸庞,整件事情依着他自己的分析,十之*是秀秀和楚夫人的联手想要对付褒姒,他如今传出风声去说自己宠幸楚夫人,无非就是要秀秀和楚夫人交恶。至于这个案子,姬宫湦觉得一旦申后转醒,褒姒自然是清者自清,无需太费心神去调查。 容倩被姬宫湦这个问题气的小脸红扑扑的,跺了跺脚、咬着牙说道,“我就是知道,褒后才不会害人呢!大王听信楚夫人谗言,竟然不相信褒后……褒后说,申后生死未卜,随时有可能醒过来,只要大王派人守在申后的宫中,自然能抓到行凶的人!谁想让申后死,谁就是真凶,大王若是想知道不妨试试看,若是不想知道,就当容倩今日没来过!” 姬宫湦狐疑的转向了容倩,褒姒能将这么多的事情交代给这个小姑娘说明她早就料到了容倩请不来自己,那么自己眼下宠幸楚夫人的原因也就无需再向褒姒交代了,因为她的心中或许已经清楚了,想到这里他就不禁会意的笑了笑,对着容倩挥了挥手,这是打发她走,看着气呼呼的容倩走到了门口,姬宫湦又叫住了她,“给褒后带句话,就说这件事情过去了,寡人再去东宫好好的给她赔这个不是!” 容倩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不解,可还是应了声转身从显德殿离开了,将这话带给了褒姒,褒姒微微点了点头,她早就想到了姬宫湦的不肯来,不管姬宫湦是不是怀疑她真的对申后下了杀手,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姬宫湦一定会觉得是因为自己任性的宠幸,才将褒姒再一次卷入了后宫之争当中。 身为帝王,这一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早朝散了去,伯服叫住了匆匆走在路上的赢开,赢开原本低着头匆匆离去,听见伯服叫自己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眉宇之间有些不善的神色,这叫伯服也有所警觉,但是并没有问起,只是说道,“昨夜父王宠幸了楚夫人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 “听说了!”赢开点了点头,其实根本没有耐性将伯服的一番话听下去。 “看来你的怀疑是对的,楚夫人只怕的确是被父王授意去毒杀申后的,父王也根本不想攻打楚国,如此一来他们兜兜转转的演这一出戏的目的只怕是……”伯服说到这里咳嗽了两声,这话点醒了赢开,他看着伯服恍然大悟道,“大王从一开始就是要给申国一个反的理由,而后名正言顺的攻打申国?” “这不是那日你分析给我听的么?”伯服好奇的反问道,赢开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当日对伯服说的那番话只是想要离间伯服同姬宫湦的父子关系而已,此刻只想着别的事情,几乎说漏了嘴,赶紧弥补道,“哦,是……大王若是要攻打申国,破了申长驱直入就……”他说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若是破了周只怕是秦国就危在旦夕了,赢开立刻转过身去握住了伯服的胳膊,做出了要跪下的动作,却被伯服扶住了胳膊,阻止了他,“此处人多口杂,说话多有不便,借一步说话。” 赢开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感到自己确实有些沉不住气,眉头微皱表现出一种对自己的不满,而后对着伯服点了点头随着他朝着门外走去。伯服与赢开一路行至秦府上,赢开叫自己房中的悉人都下去了,而后才看着伯服很紧张的说道,“太子一定要救救秦国,秦国决不能毁在我的手上,否则我便是一方罪人,便是以死明志也再没有颜面见地下的父亲了!”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你不必如此悲观,父王可以挑拨申国与楚国的关系,为何你我不能挑拨父王和楚国的关系?若是楚夫人在宫中一死,楚侯必定悲痛欲绝,不管当初和父王达成了怎样的协定,都肯定会一拍两散的!”伯服这话令赢开吃了一惊,他的面色有些泛白,整个人显然被震住了,用有些回不过神的语气问伯服,“殿下的意思是要……” “对!”伯服看着赢开的表情,就知道赢开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我要她死的名正言顺!”他说着咬牙切齿的攥紧了自己的拳,“此事只怕是还得要你出手相助,我一个人难以成事!” “我能做什么?”赢开问道,若是以往,以他谨慎的性子此事他未必会答应,可是如今犬戎兵临城下,一路打到了秦国的边境,百里成率大军压在了申国边境,眼下这形式是否回撤变得十分尴尬了,若是回撤攻打犬戎,只怕是楚军攻打申国,一旦申国城破,就等同于是秦国城门大开,所以赢开的心像是被放在了油锅上煎炸,一时之间失了方寸,此刻伯服这么说他都没有想着劝一劝伯服此事一定要冷静,不妨和褒后商议一番,可两个都还没有到弱冠之年的男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整件事情。 伯服看着赢开说道,“此事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跟在我身边就是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我,日后你就充当个证人!” 赢开不由的皱了一下眉,“殿下打算怎么做?” “届时你自然会知道!”伯服卖了一个关子,此事不再说下去了,只觉得当日若不是信任了秀秀,放手让她去和楚夫人假意联合,叫楚夫人去杀申后,如今自己的母后就不必平白无故的被两人摆了一道,不管秀秀将自己说的怎样无辜,便是伯服寻不到秀秀的破绽,也并不代表他就相信秀秀的说辞,多少的心里还是对这个女人有所保留,他来寻赢开相助也并非是因为自己信任赢开,而是眼下和赢开联手是最好的打算,“此事事成之后,我送你离开镐京城,决不食言!” “多谢殿下!”赢开向伯服作揖道,表情极为严肃,他必须要回到秦国去,有伯服的保证,赢开相信自己走的也许会顺利一些,可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万一伯服不能送自己回国,就只好连夜从镐京城出逃,他也顾不上是不是给姬宫湦留下什么攻打秦国的借口了,毕竟犬戎一事叫秦国的形式火烧眉毛。 容倩从显德殿离开后,姬宫湦仔细的揣摩着褒姒叫她带的话来,很显然有人要去杀申后灭口,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楚夫人,姬宫湦和熊宁说的很清楚,申后死,他们三位夫人一并去殉葬……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秀秀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姬宫湦始终没有去华辰殿看一看,不说自己怀疑秀秀、也不说自己不怀疑秀秀,如今褒姒将容倩派来传达此事,只怕是并不了解姬宫湦的目的,对秀秀下手、还是不下手,此事就全凭这位周王做主了。 楚夫人曾说过自己是被褒姒唆使的,亲自动手的人也是褒姒,若是以往,按着褒姒的性子或许根本不会解释什么、也不会做什么,可是如今她却动了手,这叫姬宫湦有些不解,坐在自己的桌案前、靠在身后的墙上,两条腿搭放在桌案上沉思着此事,也难免的面上露出了一些笑意,觉得褒姒有所作为的时候总比她什么都不做要显得可爱的多,他还以为她都不介意自己是不是被人陷害了呢!姬宫湦多想去东宫看一看她,知道她现在的心里未必好受,可是他又不能去,不能让此时此刻的褒姒承受更多的非议了。 容倩从显德殿回来就显得有些忿忿不平的样子,向褒姒汇报道,“大王果然不肯来!”她说罢皱了皱鼻子,“先前大王那么宠您,可如今您出了事儿连问都不问一句是不是你做的,就说不来见您,大王真过分!” “来问才真是过分了。”褒姒笑着对容倩说道,从镜子里看着怒气冲冲的容倩总是免不了想起那位当年随着自己一起入宫的廿七,心中总觉得有所慰藉。 ☆、第539章 有恃无恐的凭借 容倩被褒姒的一番话给说糊涂了,她进宫的时日不多、跟着褒姒的日子也不长,只是褒姒对她很好,她便觉得自己待自己的主子也要竭诚尽忠,别人怎么说褒后她都不管,她只是做她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便是后宫的女人们将褒姒说成怎样的恶鬼,她也觉得褒后待她至少是不错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投桃报李,她看着正在解着发髻的褒后费解的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王若是来问,便是说他怀疑,要我亲自证实他的怀疑,可他若是不问便是说他并不怀疑此事并非是我下的手,只是碍于眼下他的布局,他才不能来。”褒姒解释着,将发簪从头发上抽下来,黑色的发丝倾泻而下,她微微的晃了晃这长长的乌丝,随意的重新挽了个髻。 容倩瞧着褒姒若有所思,而后才恍然大悟,“褒后说谎。” “嗯?”褒姒站起身转而看着容倩问道。 “您若不希望大王来,便不会更衣打扮、收拾妆容,此刻知道大王不来,才将这妆容卸下,心中肯定是失望的!”容倩分析道,“这么说您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不管怎么说,信也好、不信也好,您妄自猜测,总不及大王的一句话,您面子上看起来是不在意,可心中肯定还是期望他能来的。” 褒姒微微的笑了笑,容倩不仅仅是长得像廿七,连性子都像,褒姒只好点点头,“期望是肯定希望的,后宫女人暖炉侍棋主,不知相思苦。谁能不希望被大王捧在手中,放在心里呢?我若只是个嫔妃,央着他去耍耍性子,以大王的性格,肯定会将此事压下去。可惜……我是王后,身上承载的担子虽然不比大王重,却也着实不轻,他待我、我行事,总得要三思的,此事不是期望或者不期望便能如愿的,后宫里的路总没看上去的那么光鲜。” 容倩撇了撇嘴,“我不懂!” 褒姒笑了笑,“我入宫第八年,也不过懂得寥寥,你刚刚入宫,不懂便不懂了!去宣膳吧,一会儿伯服就该回来了,也该饿了!” “是!”容倩点了点头,出门去宣了晚膳,这些天倒是鲜少见着伯服,不是在他的房中闷着就是出门在外不知道在谋划、打点什么,褒姒出了事之后他来宽慰过褒姒一次,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对不会叫褒姒承受这无妄之灾,而后就鲜少再同自己的母后聊起此事,宫里的人叫容倩有些看不懂,每个人之间都仿佛对别人隐瞒了很多事情,远不及她入宫前人与人之间的坦诚相待。 容倩从膳房出来瞧见了急匆匆回到东宫又准备出门的伯服,便开口唤了一声,“殿下?” “嗯?”伯服猛的转过身,表情看来有些紧张,心中正算计着明日如何对楚夫人下手,他担心自己棋差一招就会被人得了先机,一遍遍推算自己的方法是否可行,他转过头去看见是容倩,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怎么了?” 容倩留意到了伯服的异常,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说道,“褒后宣了晚膳,说是殿下马上回来了,怕您饿着,您不留下用晚膳吗?褒后还在等着殿下呢。” “我去去就回,”伯服说道,“父王来过吗?” 容倩摇了摇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一次都没有来过?”伯服问道,口气中带着些负气的愤怒。 “早些时候,褒后差我去显德殿请大王过来,可大王还在忙着,便回了我,说这几日都不过来了……”容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低落。 伯服攥了攥拳,“你知道父王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去了酉阳宫了,这些天一到晚上就去酉阳宫……”容倩抱怨道,这是她刚刚去膳房的时候打听出来的事情,那些膳夫看她的眼神都是满面的同情。 伯服不悦的说道,“我去去就来,晚膳叫母后等等我。” “是!”容倩应了声目送着伯服越走越远,实在是搞不懂他去做什么? 伯服只是想从东宫走到酉阳宫,挑一个视野宽阔的地方,行至华辰殿外,瞧着那片荷塘,眼前霎时亮了起来,心中立刻就有了底儿,面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为自己这谋算的精妙感到沾沾自喜。伯服瞧了瞧天色,时间不早了,本想调转方向回到东宫去,却又想起刚才容倩和自己说起自己的父王去了酉阳宫的事情,他又猫着腰、踮着脚,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酉阳宫外,悄悄地蹲下身子靠在墙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伯服年幼,身形矮小,避开了悉人们的视线,加上姬宫湦与楚夫人熊宁相谈,将悉人都支开了,根本没人注意到躲在这里的伯服。 姬宫湦来酉阳宫,就叫悉人去宣晚膳了,看情况又是要在酉阳宫中过夜。 熊宁看着姬宫湦来者不善的面色,便叫下人都下去了,而后才开口问道,“听说司马雍稹死在城外了,周楚之战大王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都替寡人谋划了吗?”姬宫湦冷言冷语地回答道。 这话叫熊宁闭上了嘴,不敢再问关于姬宫湦的决定,所谓周王的宠幸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姬宫湦是在酉阳宫中过的夜,却从来没有近过她的身,楚夫人看着是光鲜,可内里却已经糟粕,这苦楚也只能自己咽下去。并不是爱上一个人,就会不知不觉的卑微起来,而是当你有了对生的欲望、对占有的欲望、对这时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欲望,就难免受困于尘世间的牢笼,得不到解脱。 楚夫人清楚楚侯熊仪只是拿自己当做手里的棋子,一旦她的价值用干耗尽,就必定弃如敝履,她若是投靠楚侯背弃姬宫湦只能是死路一条。而留在姬宫湦身边,若是这一生默默无闻,不做些出格的举动,性命自然是无虞的,可熊宁又不甘心如此。此刻看着对自己面容严峻的姬宫湦,楚夫人梨花带雨的用哭腔问道,“臣妾知道大王不肯相信我说的那些话,不相信褒后会谋害申后。臣妾也知道,大王对臣妾所谓的宠幸,也不过是为了要保护褒后……可我对你的心,可鉴日月,大王三番四次对臣妾下了狠手,臣妾可有一次背叛过大王?我何时害过你,我不过是想要些我应该得到的东西!有些事情褒后做了,大王便拍手叫好;同样的事情若是我们做了,大王就恨不得将我们置之死地。臣妾自知比不上褒后,却也不甘心这么不明不白!” “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要申后醒来就可以!”姬宫湦捏着楚夫人的下巴,看着她的眸子,“寡人知道你下毒的时候给自己留了后手……” “要我救申后可以,大王今夜若是将臣妾哄得高兴了,臣妾自然会救,否则便是万死,也绝不会救申后,七日后她若是得不到解药就一定会死,那时候虢石父可是,目睹着褒后在申后中毒现场的,后宫里的女人、前朝的士大夫各个都想要褒后死,大王想要保她,只怕是力不从心!”熊宁的说着话,眼睛中燃起了魅惑而勾魂的神色,一手扶在姬宫湦的肩膀上,大腿紧紧的贴在他的腰上,身子朝着姬宫湦的胸前压了过去,姬宫湦用手抵住楚夫人的下巴,将她的下颚拉到了自己的唇前,口里呼出的气息打在了熊宁的面上,带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叫熊宁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眼睛闭了起来。 “贱人!”伯服在门外小声的说道,两只手竭力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按捺住胸腔中迸发出来的怒火,站起身朝着东宫大步走去,对楚夫人下杀手的事情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打定了心情朝着东宫大步奔走而去了。 只是伯服看不见的是,对于熊宁的投怀送抱和近在唇边的吻,姬宫湦给她的反馈只不过是一抹冷笑,而后捏疼了她的下巴,一把将她推开,来不及反应的熊宁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不可思议的看着熊宁,“人若是褒后杀的,那么申后便是醒过来,也必定是指控褒姒杀她,既然如此,寡人又何必煞费苦心救她?寡人虽然不会给人洗清冤屈,可是栽赃嫁祸不难,你不救申后有人却想杀她,一旦申后死了,寡人下令彻查后宫所有夫人的宫殿,在你的宫里随便放两包药,叫太医承认这是毒死申后的药又有何难?” “大王?”楚夫人像是被人泼了一同冰凉冰凉的水,怎么都想不到姬宫湦竟然会这么说,姬宫湦却像是早就把控了全局一样,俯下身蹲在了楚夫人的身边,“寡人不杀你,只是因为你帮过寡人太多次,寡人不想造孽太甚,日后这孽债还在伯服和褒姒的身上。寡人不动你,不是说你就有机会对寡人予取予求,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不说,寡人就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和谁联手搞出来陷害褒后的吗?” “大王就这么自信自己的判断?”熊宁强撑起自己的笑意问道,不待姬宫湦回答就说道,“好,臣妾救她,就等她醒来了亲自和大王说说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毒!”她说这话的时候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裙子,手心里满是汗水,十分的紧张,面上却强撑起一种淡定从容,叫姬宫湦都不得不相信楚夫人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的。 ☆、第540章 你不明白的事情 楚夫人是在赌,赌三人成虎。 楚夫人言之凿凿说此事是褒姒一手策划的,她相信秀秀也必定会言之凿凿地说此事是褒后指使的。至于申后也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若是申后坚持说是楚夫人下的毒,那么申、楚必反,这对申国和太子宜臼的关系百害而无一例,到时候她也许也会一口咬定毒是褒姒下的。三个人都将矛头指向了褒姒,熊宁不相信姬宫湦还能对自己的判断如此笃定。 这个道理秀秀明白、申后明白,熊宁也明白,唯有褒姒和姬宫湦看不透彻,只是因为他们一颗坦荡荡的心在琢磨着申后,却不想申后虽然早已入了冷宫,可是一颗心并不是不问世事了。如今是有人要杀自己的儿子,为人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儿子呢?若是还能助宜臼一臂之力夺回太子之位,自然是更好。 那天夜里,楚夫人就随着姬宫湦去了一趟申后的宫中为申后解毒,此事才一发生就立刻传的到处都是,连东宫都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悉人从殿外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看见正在用膳的褒姒和伯服又赶紧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褒后见谅、褒后见谅……” “怎么了?”褒姒问道。 “刚刚有消息传来说是大王和楚夫人去了申后的冷宫了!”悉人说道。 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唇,是种似是而非的笑意,“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下去吧!申后中了毒,楚夫人又精于解毒之术,自然是要前去探望的!” “是!”悉人答话道,从东宫大殿退了下去。 “母后不觉得奇怪吗?”伯服看着褒姒问道,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本来下午姬宫湦和楚夫人在酉阳宫中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想提,可是如今竟然过分地闹得后宫里人尽皆知,伯服便觉得这口气难以下咽,“申后是中毒昏迷的,而这毒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只有楚夫人能解,毋庸置疑,这下毒的人就是楚夫人,母后平白无故的背了这个黑锅,父王就去那边宠幸楚夫人,还弄得要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母后不觉得您这么为父王付出,实在是不值得吗?” “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了?”褒姒觉得伯服有些奇怪,“身为人君,有些事情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几方势力要平衡,这个点若是把握不准,失去了平衡,必定会叫天下大乱的。他是周朝的君主,是这个天下、九州的君主,他不能叫这件事情发生,每件事情做之前都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的!” “你这么替他说话,他在做事的时候可曾想到你?”伯服不满的拍着桌子问道,“娘……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个后宫!” “不行!”褒姒很笃定的说道,她想向伯服解释姬宫湦行为处事的背后的原因,可是这个原因她又确切的说不上来,就像是她能明白姬宫湦的每一个举动,却无法将这种明白和理解转换成语言的形式告知他人,这是相处八年、共同进退的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却无法为外人道。 “为什么不?事已至此,这里还有什么好眷恋的?母后被人栽赃陷害,父王可曾来过一次向你嘘寒问暖,问问你整件事情的起承转合?”伯服皱着眉头问道,“你只知道在这里不断的为他付出,考虑到他的艰辛和不易,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这个后宫里就够不容易、够艰辛的了……当你被他冷落的时候,这宫里的人都怎么看你,你知道吗?” “我不在乎!”褒姒摇了摇头。 “可我在乎!”伯服站起身拍着自己的胸膛面红耳赤的说道,“我在乎,我在乎我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为什么不能走?他们以为我喜欢这个储君之位吗?我才不稀罕呢,谁爱做谁做,他爱给谁给谁……” “啪……”褒姒一个巴掌打到了伯服的脸颊上,叫伯服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中一阵阵的“嗡嗡”直响,看着褒姒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为了一个无情无义、冷血的父王就这么对自己,伯服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看着褒姒。 褒姒也看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自己会对伯服动手,再看着伯服却不能向他道歉,因为有些道理他还无法明白,到底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还没有看出来自己的父王正在被诸侯胁迫,被人逼到了一个走投无路的角落里。 大周和楚国的战争在所难免,可是绝不会是现在,所谓远交近攻,楚国的忽然调转枪头十之*是和周王一早就商议好的,当日攻打申国的事情已经被申侯窥得先机了,不如就干脆将计就计……如此一来,楚国的目的就不在于申国了,而是在申国背后的秦国,为此周王不惜的是牺牲申、楚附近的几个小国来满足楚国的野心,也同时叫楚国的所作所为激怒整个九州中原的诸侯。 楚国的进犯必定会引起秦国的警觉,再联合犬戎两面夹击,秦国几乎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只要届时重整大周兵马出兵秦国抗击犬戎,后有郑国、齐国佯作钳制楚国,秦国无疑就是姬宫湦的囊中之物了,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自作聪明的闹出了杀申后的事端,叫姬宫湦哭笑不得……他原本并不想杀雍稹,可是现在不杀不行了,攻打秦国的事情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先集中力量处理虢石父的同党等人。 总得先做一件事情,不能平白无故的叫这个机会流走。 褒姒浑身颤栗的看着捂着自己面颊的伯服,“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觉得这个储君之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吗?你以为你是凭什么坐在这个太子之位上的?你能坐在这个储君之位上,不是因为你行,是因为宜臼不行,你出身在王室,就注定了要承担天下江山的重担,你以为这是想松手就可以松手、想放弃就可以放弃的吗?逃跑永远都是懦夫的行为,我若是走了,那么整个后宫都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杀人凶手,我就会一辈子背上杀申后的罪名。” “才不会呢!”伯服看着褒姒说道,这些大道理他并不反驳、也不反对,可是他就是不认同,打从心底里不认同褒姒说的这些话,从感情上就不想承认这一切,“父王已经带着楚夫人去给申后解毒了,不日申后就会转醒,你是不是凶手哪里重要了?重要的是父王根本不相信你,否则为何他都不肯来看一看你?你知不知道,这毒是楚夫人下的;你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父王是知道的;你还知不知道,楚夫人将此事推在了你的身上,一口咬定是你指使她去的!就算你留下来怎么样?就算是申后醒过来又怎么样?只要楚夫人咬死是你叫她去下的毒,你和父王之间就有关会猜忌、会怀疑,这就是母后想要的未来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褒姒的眉头紧锁,看着伯服问道。 “我为什么不会知道?”伯服反问道,他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母后若是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孩儿也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法来试一试,到底谁才是正确的!”他说完就怒气冲冲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将褒姒一人仍在了东宫的大殿之中,褒姒的眉头深皱,不知道伯服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事情,他对事情片面的认识和一知半解的了解,很可能会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 “褒后,这件事情不能怪太子!”容倩站在一边向褒姒开口道。 褒姒转过脸去看着容倩,“你早就知道太子在做什么?” “也不是知道,只是总觉得太子这些天有些不太对,恍恍惚惚的,应该是关心您吧?”容倩说道,“连奴婢也觉得大王做的是过分了些,您去请、他不来,反倒是去了楚夫人那里,急着的也是要救申后。申后承受的固然不少,可你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杀人凶手,只怕是你的心里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前一日还盛极荣宠,这一日便将你扔在东宫,太子殿下也是关心您才会如此的。” 褒姒摇了摇头,“你们看见的只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的一面,为何从来不肯体谅他身为大王的处境?”她说完这话也觉得有些好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和容倩解释,其实有些事情他们知不知道根本就不重要,“你去打听一下,申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是!”容倩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出门去打听申后的事情去了。此时此刻,同样在打听申后消息的还有几个宫的人,此事不久之后也传到了华辰殿的耳中,蔡妃听闻便朝着秀秀走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以前觉得大王对申后没什么感情,可如今竟然不惜扔下东宫的褒后,去酉阳宫求着楚夫人也要将申后救醒,倒真是伉俪情深啊!” 秀秀眉头微皱看着蔡妃。 “说来也怪,为什么这件事情发生了之后大王就不再来华辰殿了呢?先前虽然也宠幸褒后,可三不五时的,总会来瞧瞧郑夫人的,这两天可一直没来过,连个传话的人也没有!”蔡妃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秀秀的眉头却锁的更深了。 ☆、第541章 敌不过这算计 蔡妃喋喋不休的在秀秀的身边不断的分析着眼下大王的行为,心中笃定谋害申后一事必定是大王一早和楚夫人联手做的,或许是大王心中也明白眼下不宜和楚国开战,而且十之八九这场仗也是打不赢的,所以只好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台阶下来,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极为有说服力,叫秀秀都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利用了楚夫人、还是楚夫人利用了自己,心中不免十分的慌乱。 按照常理推算,此事是虢石父挑的头,非要将褒姒押入大牢之中,却被姬宫湦用自己蛮狠的王权给挡了下来。事发之后,按说周王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来寻找被安插在虢石父身边的自己,探听虢石父的动向和破绽,可是姬宫湦始终都没有来,他根本就不是怀疑自己了,而是很肯定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姬宫湦所以不动秀秀是因为申后还没有转醒,眼下朝中的舆论都倾向于虢石父一派,可是一旦申后转醒,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楚夫人去给申后解毒,说了申后什么时候醒过来吗?”秀秀猛地转向蔡妃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秀秀忽然开口说了话,还将蔡妃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仰了一下身子才回答道,“说是得需要几日才能从昏迷中醒过来,也不知道申后醒来之后到底会说是谁杀了自己。” 秀秀也没和蔡妃打声招呼,起身就朝着自己的寝宫去了,走在路上心中却开始了自己的盘算,如果申后死了,褒姒的嫌疑就再也洗不清了,而楚夫人也就会成为姬宫湦心目中杀害申后的凶手和陷害褒后的罪魁祸首,不管楚夫人自己是不是承认,到时候她再拉任何人下水都已经来不及了,打定了主意的秀秀从后堂翻出了当日准备好的毒药,心跳声几乎压过了耳畔的一切声响,打算第二日晨谒之后、早朝退下之前下手,这个时候应该是申后的宫中防卫最薄弱的时候。 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了同一时间发生。 第二日的早朝,爆出了一件大事儿,吕章和虢石父奉命搜查雍稹的行李时竟然从雍稹的随身物品中翻出了与犬戎相同的信函,百里成将秦兵集中在申国与秦国边境一事便是从雍稹这里透露出去的,犬戎得知了这个消息才会在此时此刻进犯秦国……这件事情叫整个朝堂所有的士大夫哗然,偏偏此刻的秦伯赢开并不在朝堂之上。 先有文朔叛国通地,再有雍稹步上后尘,人人自危,心中都捏了把汗。 此事是令虢石父作为大惑不解的,雍稹是自己的心腹、自己一派的人,他到底有没有叛国通敌,除了虢石父之外还能有谁比他更加清楚?雍稹叛逃、然后被人杀死荒郊、再爆出他叛国通地……一件事情连着一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有心的安排。此事令朝堂上的姬宫湦勃然大怒,拍着自己的桌案大声的呵斥道,“叛国通敌,又是一个叛国通敌之人……”他一拍桌案,拂袖而起,站起身俯瞰着朝堂上的士大夫们,“前一个司马是这样,后一个司马又是这样,别给寡人说这仅仅是个巧合,文朔的案子、雍稹的案子,给寡人合起来彻查!” 朝堂上一片乌压压的寂静,谁也没有回话,谁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隰叔!”姬宫湦吼道。 “臣在!”隰叔从朝臣的队伍中站了出来。 “吕章!”姬宫湦又吼了一声。 “臣在!”吕章也从朝臣的队伍中站了出来,双手作揖向姬宫湦行拜谒之礼,半弯着自己的身子低着头正对着姬宫湦。 “这个案子交给你们两个人了,将文朔与雍稹的暗自合起来彻查,给寡人一个结论!”姬宫湦怒气冲冲的在台上说道,胸口因为这种出离的愤怒而上下起伏,面色苍白、将下场的眸子瞪得如同是铜铃,叫下面的人都不敢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君王,他用发了狠的声音说道,“此案寡人要你们彻查,寡人不想再见到又有人因为叛国通敌而入狱了!但凡是和雍稹来往过密的人,全部都拉去审问,发现一丝一毫的叛国迹象格杀勿论,寡人宁可错杀,也绝不肯姑息……” “是,大王!”隰叔和吕章二人一起回话道。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许多人脸色就“刷”的一下子苍白无比了,明面上看这是在彻查雍稹的暗自,实际上却是借着这个机会打压虢石父的派系,雍稹毕竟是虢石父推举上位的人,和他来往的近的,也都是这一个派系的人,姬宫湦的手中有秀秀帮他得到的虢石父派系人员的名单,这个名单早就交到了吕章的手中,他和隰叔只要顺着这个单子将名单上的人彻查一番,就自然能将所有虢石父派系的人全部拉下马去。 有几个士大夫几乎是站不住脚了,此刻应该是有人进言再封司马一事的,可是谁也不敢再开这个口了,朝中的大小事务还是叫姬宫湦一个人做主好了!与此同时,从晨谒上退下来的秀秀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而后便支开了自己身边的悉人,悄无声息的朝着南门的方向走去,她的手中拿着香烛,就是害怕万一路上遇见了什么人好拿自己去南门的祖庙上祭祀来搪塞。 申后的冷宫中比以前越发的清冷了,先前还真是鲜少有人来,如今竟然让人觉得阴风阵阵的。秀秀无端端的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从心底里散发出了一种冷意。她一步一步走的很轻,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冷宫中巡视的人群,今日在寝宫中照顾申后的人比以往都要少一些,或许是因为昨夜楚夫人来给申后解了毒,今日大家相信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就撤走了一部分人手去调查雍稹的案子了。 秀秀瞧见申后身边有个悉人正在听从太医的嘱咐给申后喂药,秀秀便从地上捏起一块石头,朝着不远处扔了过去,发出“当”、“当”、“当”的声响,听见了动静那悉人赶紧站起身问了句,“谁?” 门外除了春风呜咽,什么声音都没有,这叫那悉人浑身一个激灵,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搓了搓,看着躺在床上的申后,“冤有头债有主,杀你的人可不是我,你们便是回来索命也不能找我啊!你们还是去该去的地方吧,我好心好意留下来照顾,你们可不能害我!” 屋外的侍卫听到了里面悉人的碎碎念,便进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悉人说道,“刚才我听见门外有什么事情,总觉得好像有人进来的!” “瞧你说的,”侍卫“哈哈”大笑,“这里不还有我们呢吗?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要是真的有人进来了,不也是我们先看见!” 悉人的面色更加难看了,看着侍卫说道,“我真的听见了声音,你们刚才在这个附近吗?” 听见这悉人这么说,侍卫也严肃了起来,“应该只是什么东西被风从屋顶吹下来了吧?” “是吗?”悉人问道,觉得十分不确定,“咱们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是这宫里死的那些悉人回来了怎么办?我害怕……”她将自己抱的很紧,只觉得春风灌进来很冷很冷。 “行了行了,服了你了,我陪你出去看看!”侍卫说着就带着悉人从这屋子里离开了,秀秀见房间中空无一人,慢慢的掀起窗子从外面翻了进来,然后匆匆的走到申后的身边,看着躺在床上的申后,“你与我虽然远日无冤、今日无仇,可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了!”她说完就将手中已经磨成粉的毒药倒进了刚才那悉人给申后喂的药里。 “你在干什么?”刚才和侍卫出去的悉人忽然就出现在这屋子里,看见秀秀正在往药里下毒,她怒目圆睁、双手叉腰的质问着秀秀,秀秀却一紧张猛地将手里的毒撒的到处都是,赶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我……我只是来看看申后!” “来看看?”悉人冷笑了一声,“来看看还给申后带了这么大的礼,郑夫人也真是客气!” “没……没有……”秀秀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瞧了一眼还半敞着的窗户,准备夺窗而逃,侍卫却先她一步堵在了她的前面,将她的去路堵得死死的,“还想走?”侍卫问道,“早就知道真凶一定不希望申后活下来,必定回来下毒,我们假装离开,你果然就上当了!” “你说什么?”秀秀听到这番话就像是被人浇了一壶的冷水,如醍醐灌顶,猛然间就清醒了过来,看着举刀相向的侍卫,忽然就明白了这是对自己设的局,从一开始蔡妃在自己耳边的碎碎念、到今时今日早做准备的侍卫和悉人,姬宫湦几天没有踏入东宫,褒姒似有若无的来华辰殿试探……这是褒后和姬宫湦联手的一场局,秀秀咬着牙跺了跺脚,眼中含着泪,又着了一次褒姒的算计,她到底还是斗不过她。 ☆、第542章 谣言猛于虎(上) 从早晨的晨谒散去之后,褒姒就觉得自己的眼皮总是跳,似乎今天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容倩从前殿探听到了司马雍稹叛逃一事,忙不迭的回来和褒姒汇报,“褒后……”她皱着眉头从屋外进来,走到褒姒面前行礼作揖道。 “怎么了?”褒姒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从晨谒开始就忧心忡忡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儿,她担心有些事情会脱离自己的掌控朝着失态的方向发展下去,她捏着自己额头想要一缓这头疼带来的烦恼。 “司马雍稹带回来了,彻查了他的行李,发现了他与犬戎来往的书信。”容倩将大殿上的情形向褒姒一一说道,“似乎有通敌叛国之嫌,大王盛怒之下叫太史伯与太宰上卿将这个案子和文朔的案子合二为一,一起调查,两人往来的朝中士大夫全都要接受调查,若是有人真的有嫌疑,大王说宁可错杀也绝不姑息!” 褒姒的手一抖,姬宫湦的棋局果然被她猜对了,他真的要借雍稹的事情对虢石父一派大动干戈,这个案子彻查下去的结果就是整个朝堂的大洗牌,她相信此刻姬宫湦的手中必定握有虢石父一派的名单,这就是当日将秀秀放在虢石父身边的目的,此事秀秀可说是立了大功,姬宫湦不会亏待她。褒姒叫姬宫湦设计来抓真凶,抓到的真凶却是帮自己铲除了虢石父一派的第一功臣,褒姒无法想象姬宫湦会怎么对秀秀,他对男人一向心狠手辣,可是对待女人却又总是狠不下心来。 容倩看着褒姒不善的神色,起身走到褒姒的身后,双手捏在了她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捏,“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叫褒后费神了。” 褒姒摇了摇头,轻轻的拍了拍容倩的手算是谢谢了,“大王彻查此事,朝中大臣怎么说?” “也没见说什么,大殿里静的发慌,谁也不敢妄议此事,这事儿闹得太大了。褒后担心什么?”容倩问道,“您好像并不觉得吃惊,若是彻查与司马雍稹往来的人还好说,那司马和虢石父走的亲,必定都是些奸佞的小人,可若是彻查和文朔走得近的人那可就不好说了,毕竟郑伯是首当其冲的,不知道郑伯会不会受到牵连?”容倩进宫虽晚,可关于褒姒的事情还是打听了一二,褒姒与郑伯的关系便是关于这位王后不得不说的第一件事情。 容倩说道这里的时候,褒姒的眉头又皱了皱,想起早前自己因为赵叔带辞职的事情去显德殿,姬宫湦曾经问过她认为何人做太宰上卿最为合适,当时她没有回答,只是顿了顿身子然后就走了,后来姬宫湦便将吕章从秦国调了回来,褒姒以为姬宫湦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可现在看来,要彻查文朔的案子就一定会牵扯到郑伯友等人,姬宫湦就可以借口这个缘由将郑伯友从晋北之地回撤,晋北想必也是要进入多事之秋了,晋北的两座城池,姬宫湦当日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给晋国的,今日将郑伯友回撤,就等于是将这两座城池拱手交给了晋国,这其中必定有原因的,褒姒的一颗心被揪住,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所窥探到的冰山一角是一局怎样大的棋面,这几乎是这位大周君主的孤注一掷。这些话她只能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让他们烂在自己的心里,然后故作轻松的对容倩说道,“清者自清,郑伯若是没有做过亏心的事情,依然是经得住调查的。” 容倩点点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就害怕操作的时候会出现很多状况外的事情,只是眼下还没有到那一步,她也就觉得没什么必要说出来了,大殿里静了一阵,容倩又想起什么,“对了,今日我去前殿探听这些消息的时候发现太子殿下没有去,问了问人才知道太子与秦伯昨日就向太宰宫告假了,今日好像是去做什么了,他们两个人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褒姒猛的提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人朝前靠了靠,对一旁的容倩挥了挥手,“你说他们没有去上朝?” “嗯!”容倩点点头。 “昨日就告假了?”褒姒又问道,难怪今日的眼皮一直跳一直跳,昨儿伯服和自己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奇怪之处,伯服的言语之中似乎对楚夫人多有怨怒,只怕他是叫了秦伯赢开去杀人了,想到这里褒姒就再也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匆匆的朝门外冲去。 伯服与赢开早就在华辰殿外的荷塘侯着从晨谒出来的楚夫人了,楚夫人远远的就看见了伯服和赢开来者不善的模样,想要绕开这条路,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路好走,楚夫人害怕同伯服起什么争执,便叫自己的人先行回到酉阳宫中去,伯服与赢开正在池塘边上说话,佯装着对这一路从东宫晨谒回来的人毫不在意,直到楚夫人走到近前,伯服才站到了楚夫人的面前。 熊宁急促的向伯服说道,“参见太子殿下,”而后就低着头眉头微皱,朝左挪了一步,想要越过面前的伯服,伯服就跟着朝左挪了一步;她只好再朝右挪一步,伯服也跟着朝右挪了一步……如此往复了几次,熊宁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瞪着伯服,“这路这么宽,太子殿下何必偏偏同我抢这一处走呢?” “是啊,路这么宽,楚夫人何必非要挤着别人走呢?”伯服看着熊宁反问道,语气尖刻,全然不像是个八岁的孩子了,满眼的狠厉之色,熊宁竟然从伯服的眼神中窥探除了姬宫湦的模样出来,宛若从这个八岁的孩子身上看见了周王八岁的时光,她晃了晃神,才明白过来伯服在说什么,“若是我碍着了褒后的事情,那也是大王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太子若是要寻我来算账,只怕是找错人了!你便是杀了我……也无济于事的。” “哼……”伯服冷哼了一声,然后笑了出来,“你将谋害申后的事情都赖在我母后身上,你以为父王就信你了吗?” 熊宁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伯服笑的很天真,“我在说什么楚夫人怎么会不明白呢?你不是信誓旦旦的和父王说,谋害申后的事情是褒后一手策划的吗?你以为父王会信吗?” “不管你父王信不信,事实如此!”熊宁看着伯服这般来算账的模样,心中猜测必定是伯服知道了她向姬宫湦诬告褒后的事情,可是却有些想不明白伯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此事隐瞒不住,她便依法炮制,“只有杀申后,周、楚才不会开战,此事为了大周,褒后为何不会去做?我为了大王,为何不肯去杀申后?” “因为要杀申后的人不是褒后,是我!”伯服看着楚夫人一字一顿的说道,“此事是我要秀秀去同你商议的,所以谁是人、谁是鬼,没有人会比我清楚!”他朝前走了一步,楚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朝后退了一步,不断的摇头看着伯服,“你骗我?” “你自己说的都这么没有底气,我是不是骗你,你心中应该已经有答案了,此事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我们看你不过是看场笑话而已。申后必死无疑,你以为你真的救得了她吗?雍稹都已经逃了,谁来和楚国、申国打仗,申后捡不了一条命,你也就活不下去!”伯服说着,攥了攥手里的匕首,“你以为你真的救得了申后吗?你以为我会任凭你想进就进、想退就退的吗?这局是我一手布的,为的就是请你入瓮,如今就到了这该收局的时候了,你口口声声说做着一切都是为了父王,那么借由你和申后的死挑起申、楚的争端,叫他们两国兵戎相见,这便是你最大的功劳了!” “你要干什么?”楚夫人说着又退了一步,一脚踩空了,整个人都朝后仰过去,差点跌进了申后的荷花池,她在齐国长大虽然熟知水性,可是若是掉下去只怕是伯服绝不会叫她上来的,她整个人将重心挪到了站在地面上的那支脚上,勉强的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站稳了身子,而后才气喘吁吁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看着伯服,心中却因为求生的欲望忽然心生一计,转过身去,站在了一旁,一把拉过手中捏着匕首的伯服,“想要叫我去死,你还差的太远!”她说着就将伯服拖下了水,一把把他推进了水中。 “咚……”荷塘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岸上的赢开整个人都骇懵了的样子,似乎是想不到楚夫人会对伯服下杀手,伯服在水中不断的扑腾,不断的掀起水花,想要出声喊两句救命,却因为呛了口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殿下不通水性的!这样下去会淹死的!”赢开立刻转向熊宁说道,拉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下去就年幼的伯服。 ☆、第543章 谣言猛于虎局(中) 伯服在水中不断的扑腾着,掀起了巨大的浪花,浪花打在了岸上,拍湿了干燥的地面,春风拂过还觉得有几分冷意,这荷塘的水还十分冰凉,寒凉彻骨。赢开抓住熊宁的胳膊向她求救,请她下水去救一救水中的伯服,熊宁却甩开了赢开的胳膊,“我下去救他?我若是救了他的一条命,他是不是会顾念我今日之恩,日后就放过我一条命?如今我和褒姒,不是她死,就是我活!” “谋害太子是重罪!”赢开大声向熊宁呵斥道。 “谋害太子?”熊宁直起身子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色,这位置虽然就在华辰殿的前面,可是这个时间却赶巧了,放眼望去一个人都瞧不见,便是有人也在刚才伯服落水的那一瞬将窗户关了起来,熊宁得意的笑了出来,“谁看见我谋害太子了?”她拍了拍赢开的肩膀,“这里也不过就是你一个人而已,你是秦伯,大王却将你软禁在镐京城内不允许你离开这里,你若是一口咬死是我将太子推入水中的,我若是再反咬你一口呢?你觉得大王会相信谁?更何况,申、楚开战,对你秦国绝无好处不是吗?眼下犬戎已经攻入了秦国……若是申国破了,你觉得你们秦国敌得过这一场前后夹击吗?便是百里成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只能全军覆没吧?”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赢开眉头紧锁,紧张的问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几日大王日日来我的房中,你觉得你相信那个七岁小孩的话,还是应该相信我的话?”熊宁的问题竟然叫赢开一时之间语塞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女人,伯服在水中的扑腾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悄无声息了,楚夫人笑着看着赢开,“若是大王问起来,说太子落水,为何你不肯救人,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赢开攥着拳没有回答楚夫人的这个问题,只是凝视着她。 “自己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每个人都要为他做过的事情负责!”楚夫人一字一顿的向赢开说罢,就转过身去大步的朝着自己的酉阳宫中走去了,赢开站在原地冷笑一声,“不错,每个人都要向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待褒姒从东宫匆匆的朝着酉阳宫的方向赶去,到了酉阳宫,见了门口候着的悉人问道,“楚夫人回来了吗?” “回来过了,此刻又被叫出去了!”悉人答道。 “被叫出去了?”褒姒反问了一遍。 “嗯,大王刚刚差人来叫,楚夫人就去显德殿了!”悉人答话道,如今楚夫人又得了势,这悉人对褒姒说话的态度颇有些傲慢。褒姒浑不在意,只是问了句,“去显德殿做什么知道吗?” “这哪里知道啊,大王这些天三不五时的就来酉阳宫中宠幸夫人,或许是今日政务太繁忙了,便叫夫人前去显德殿中侍奉了吧?”悉人说道,这话叫容倩听得恨得牙痒痒,不自觉得上前了一步,却被褒姒挡住了,褒姒只是点了点头,“没事儿就好……”说罢就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了,路上容倩才开口问道,“这些人真是狗眼瞧人低,大王虽然几日不来东宫,可心中必定是记挂着褒后的,今日这么冷言冷语的,他日大王再将这楚夫人瞧不上眼的时候,他们就得来寻您了!早知那一日,今日这是何必在这里显摆?” 褒姒轻笑了一声,不想这容倩竟然能有这般见地,“无妨的。” “褒后还去寻太子殿下吗?”容倩继续问道,看着褒姒的模样是要打道回府了,刚才出来的时候那么紧张,急匆匆的,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可现在又折回去悠悠然的,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出现过,叫容倩有些摸不着头脑。 褒姒摇摇头,“既然楚夫人在大王那里,想必是没有什么事情,可能只是我想的太多了,太子大概是去和赢开商议什么事情了吧?今日的晚膳叫膳房准备的好些,昨日是我的情绪有些不好。” “太子殿下也是关心褒后才会说出那番话的,您同大王的关系让不知情的人瞧了去心中难免要为您打抱不平了,只觉得好像您对大王捧着一颗心,可大王却将这颗心没放在眼中。”容倩多了句嘴,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该自己说的,“奴婢不该对您和大王的关系做什么评价,只是奴婢能理解太子的感受,才说这番话的。” 褒姒对着容倩微微的点了点头,心情却仍旧十分沉重。 今日整个后宫显得特别忙乱,一件事情叠着一件事情,今日的早朝姬宫湦原本打算着手处理赢开的事情,犬戎向西秦发起进攻,百里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是从申国的边境上退兵还是转而放手西戎的进攻?此事叫赢开也不知如何定夺,申、楚交恶,随时可能开打,犬戎的进犯也不容忽视,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叫赢开觉得必须要亲自回到秦国去,此事姬宫湦已经拿了主意,准备放还赢开,可是瞧着今日赢开和伯服都没有来上朝,便将此事作罢了,伯服和赢开为何没来,姬宫湦心中也有点猜测,十之八九是伯服对自己处置褒姒一事感到不公,这是无声的抗议,还拉了自己相熟的赢开下水。 从朝堂出来,姬宫湦就开始琢磨这件事情,他们二人既然要同自己赌这口气,那他就陪两个孩子玩下去,看看到最后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的?想到这里,姬宫湦又觉得心中憋闷,但凡是自己和褒姒之间的关系发生任何变化,这太子总是不遗余力的站在褒姒身后,甚至不惜将这趟浑水搅和的越来越浑浊,伯服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可以说和褒姒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叫姬宫湦的心中觉得颇为不爽,总觉得这男孩对于自己母亲的护雏,早晚会演变成当日的宜臼,这叫他感到甚是担心。 将儿子全权交给女人来带,终究是不妥的。 姬宫湦也只得叹口气,当日省了的事情,如今全都自食恶果了,他摇摇头,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也不断的进行起反思来了。他从前殿朝显德殿去,才走了几步,都还没有容他将整件事情的脉络理顺,就听见有人匆匆的过来低头拜谒,“参见大王!” 姬宫湦看见对方是派往申后身边的侍卫,便知道事情诚如褒姒所料,真正的凶手还是会对申后下杀手的,这人肯定不是楚夫人熊宁,她还没有杀到这个地步,那么整个后宫里,会做这件事情的人也只剩下郑夫人一人了,姬宫湦眉头为攒、眼睛微闭、摇了摇头,“什么情况?” “果然如大王所料,郑夫人今晨就前去申后宫中下毒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大王定夺!”侍卫回话道。 “郑夫人现在何处?”姬宫湦问道。 “依大王吩咐,臣等不敢将此事闹开,只得将郑夫人送还华辰殿的寝宫内,正在等候大王的发落!”侍卫说罢,侧开了身子,将朝着华辰殿走的方向给姬宫湦让了出来,姬宫湦微微点头,走在前面朝华辰殿走了去,华辰殿的悉人见是姬宫湦来了,立刻对着寝宫的方向说了句,“参见大王!” “大王?”蔡妃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满面春风得意的模样,向姬宫湦拜谒行礼,而后面上掩不住的得意之情瞧着里屋的方向说道,“郑夫人还在寝宫中等着大王呢!”这语气中也颇多的自得与欣喜,这叫姬宫湦颇为不满的黑沉着脸色,侍卫赶紧上前一步说道,“臣等什么都没说!” 蔡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姬宫湦若是想要让事情闹开、闹大,就绝对不会在抓住秀秀的现行之后叫人将她押送回华辰殿中,赶紧捂了捂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郑夫人这些天不是都在等大王来宣她吗?”她的刻意掩饰,反倒是叫自己更加有嫌疑,蔡妃的为人姬宫湦心中多少是清楚一些的,她会洞察这其中复杂的局面,只怕是因为有人同她说过,甚至还请她引了秀秀入局,更有甚者就是有人替这位周王许诺了蔡妃什么东西……这个人是谁,不必说姬宫湦也心知肚明。他黑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朝着秀秀的寝宫方向大步走了去,而后的蔡妃捂着自己的嘴,使劲儿的跺了跺脚,她这蠢钝的无心之失不但会将自己陷入困局,还会连累那位在背后操纵的褒姒。 听见寝宫的门打开,秀秀便知道是姬宫湦来了,他能将自己送到这里,就说明即便是知道她是杀人凶手也不愿意将她重判,这叫秀秀的心里有了个底儿,而姬宫湦所以迟迟没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原因,只怕是楚夫人也并没有将秀秀抖出来,根据现在的状况判断,楚夫人必定是一口咬死了褒姒,既然如此……这位褒后应该也不介意自己的身上再多些血债吧? ☆、第544章 谣言猛于虎(下) 寝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秀秀猛地站起身朝着门外看去,姬宫湦黑沉的面色从屋外踱步而入,周身的气势是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风,叫人不敢直视,秀秀别过脸去,不想正视姬宫湦盯着自己的眸子,行礼作揖道,“参见大王!”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大王?”姬宫湦怒目瞪着秀秀说道,“借刀杀人,你这当真是使得一条好计,借楚夫人熊宁的手替你除掉褒后和申后二人,你也深知寡人必定会迁怒于她,而后这后宫便是你的天下了?秀秀,你野心不小啊!” “臣妾绝无此意!”秀秀“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看着姬宫湦的靴子。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姬宫湦大喝一声,这声音大到叫秀秀整个人惊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气,有种心被攥在了别人手中的紧迫感,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必因为姬宫湦的帝王之位就心生惶恐,最差也不过就是现在这样——一死而已,“臣妾绝无此意,杀申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叫不得已而为之?”姬宫湦看着秀秀问道。 秀秀别过脸去不看姬宫湦也不回答这番话,姬宫湦没有叫秀秀站起来说话,而是自己蹲了下去然后用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脸扳了过来,秀秀两颊满是泪水,泪水涔涔而落,哭的梨花带雨,她咬住自己的下唇,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表现出一番楚楚可怜的样子来,“事已至此,大王要杀要剐,臣妾绝无怨言!” “为什么?”姬宫湦凝重的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寡人自诩对你虽有利用的成分,可到底从未亏待过你不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杀了申后,害死褒后,再叫寡人冷落楚夫人,你觉得寡人会给你什么,就会给你比现在多吗?秀秀,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要的应该不会是寡人钟情于你。” 秀秀看着姬宫湦笑了出来,姬宫湦说的不错,她纵然是不聪明可也不会傻到去期待周王的钟情,“我又不傻,我怎么可能觉得杀了他们三人大王就会钟情于我?大王以为这件事情是我安排的吗?是我要借刀杀人吗?整件事情……根本就只有一个受益者,她才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为自己找到了替罪的人,也知道任何人对她的指控大王都不会相信……大王为什么不想一想,这个人是谁?” 姬宫湦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秀秀的这番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和指名道姓也不远了,这话中的深意便是说褒姒借楚夫人的手除申后,再借自己的手除郑夫人……这件事情叫姬宫湦猛地就想起了当日秀秀的小产,为何姜婉会无端端的就发现秀秀与掘突之间的情分,此事未免也太不合情合理了。莫非是褒姒借姜婉的手来除秀秀腹中之子,而后在利用整件事情对姜婉予取予求……这一招太狠了。 姬宫湦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褒姒曾经说过越是没有破绽的事情才越是破绽百出,谁能料想到当初的一环扣一环就套的这么紧密,谁能如此精于算计的一步都不走错,纵然是姬宫湦,他也自诩没有这个本事,更何况是一个处处都显得很被动的褒姒呢?她若是要真有这个本事,又怎么可能今时今日被这么多的女人一起拆穿?这么想着……华辰殿寝宫的窗子外荷塘边上伯服与楚夫人的一幕就映入了姬宫湦的眼中,伯服在和楚夫人谈论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清楚,但是从二人的神色上看是有所争执的,在争执什么内容,其实也不难猜。 看着姬宫湦忽然不再说话,而是盯着某处出神,秀秀也抬起头朝着那目光所到之处望去,口中不免惊叹一声,“太子殿下?” 姬宫湦按住了秀秀的身体,叫她不要妄动。 秀秀只好继续跪在地上,扭过脖子看着窗外,楚夫人和伯服的争执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楚夫人竟然一冲动将伯服推下了水,这叫秀秀心中一抽,挣开了姬宫湦按住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几乎要喊了出来,准备抄屋外奔走找人救落水的伯服,秀秀却被姬宫湦一把钳制住,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用手捂住了她的唇齿,在她的耳边说道,“闭嘴!” 秀秀点了点头,姬宫湦才将自己的手放开,秀秀指着窗外说道,“可是太子殿下落水了,大王不会见死不救吧?那可是您的儿子!”她说话的情绪有些激动,看着在和楚夫人说些什么的赢开,秀秀急的几乎要跳脚了。 “他会水。”姬宫湦很冷静的丢出了三个字。 “什么?”秀秀不可思议的反问道。 姬宫湦走到窗户边上,将这窗户的挡板放了下来,然后再走回到原地,阴测测的眸子盯着地面的某种,漆黑的眼珠就像是以往看不见底的寒潭死水,叫人望而生畏,秀秀紧跟在姬宫湦的身侧,随着他走到了寝宫门口,她拉了一把姬宫湦的胳膊,提醒道,“楚夫人要杀太子!” “他会水!”姬宫湦又说了一遍。 “我在东宫这么多年,为何不知太子会水?”秀秀反问道,“大王若是真的不救,只怕是……”她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叫姬宫湦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她反问道,“他若是死了,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又何必怜惜他的性命,还是说……”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若是伯服的年纪稍大一些,我倒真是要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私情!” “伯服是郑夫人的遗孤,便是我对褒后诸多不满,绝不会让伯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这是我对于一个已故的人的承诺!”秀秀郑重其事的说道,而后不满的瞥了一眼姬宫湦,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事情。 “伯服要你替他做什么?”姬宫湦忽然开口问道,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情。 “没有!”秀秀一口咬死道。 “没有?”姬宫湦指着窗外,看着秀秀,“伯服会水,所以落水挣扎,为的不过是日后反咬楚夫人一口,置她于死地。而楚夫人会去杀申后,她绝对想不出这条计谋,要么是你、要么是伯服决定的,你们的目的根本就是要借寡人之手除楚夫人,如今一计不成、就再生一计。” “我就知道大王不会相信这些事情都是褒后主使的,我既然效忠于伯服,就必是效忠于褒后,杀申后是要嫁祸楚夫人,挑起申、楚两国的争端;二度再杀申后,是没有想到当日的楚夫人竟然给自己留了一个可攻可守的退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褒后便同伯服商议了激怒楚夫人,叫楚夫人意图杀他,他再去显德殿参楚夫人一本,借大王的手将这个女人除了!”秀秀一字一句的说道,她其实是在顺着姬宫湦的思路说,只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褒姒一人身上而已。 “若是真的如此,伯服落水你激动什么?”姬宫湦问道。 “我以为褒后只是叫伯服小打小闹一番,绝想不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能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位上,大王不觉得褒后也出了不少力吗?我几日入了琼台殿,一世都是褒后的人,我便是在大王身边,也一样是向她效力!”秀秀说道。 “是吗?”姬宫湦的口气带着明显的不相信,“若是如此,你为何不将这个罪名彻底背下去?”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情!”秀秀仰头看着姬宫湦说道。 “什么?”姬宫湦问道。 “郑夫人的死也是褒后下的手对吧?”秀秀看着姬宫湦质问道,这话问的姬宫湦哑口无言,看着秀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伯服,这对伯服来说绝无好处,可我心中不服!大王明明知道褒后的心如蛇蝎,却还是什么都肯给她;明明知道她精于算计,可就是不相信自己被她算计了……她只要装出无辜可怜的样子,就能轻松的骗过大王,这江山到底是在你手里,还是在她手里?大王猜的不错,我是不爱你,心里也没你,可我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褒后说后宫不能独宠,发生了宋妃的事情之后,你觉得她还会想要独占你的宠幸吗?我不过是个挡箭牌,为她分担来自楚夫人的威胁,自从我做了夫人之位,楚夫人就频频出现在东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我爱的是掘突,那孩子不管是大王的还是掘突的,对我来说,这伤害有多么大,大王能了解吗?你也曾经差一点失去伯服,您心里也应该清楚的吧?”秀秀的满眼含泪,眼泪反射出的五彩霞光映在姬宫湦眼中,叫他觉得有些心痛,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和秀秀解释郑夫人的事情只能这么看着她。 秀秀指着窗外,“她怎么利用自己孩子的,如今大王也看见了,如果您还觉得她还是当初您带入宫中的那个女人,只怕大王就错了!连我都不知道伯服会水,褒后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在照顾着伯服起居饮食的人不是她,是我啊!”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语气中满是颤栗。 ☆、第545章 真相与谎言 信任就像是场赌局,赌对了盆满钵满,赌错了倾家荡产。你以为你在遵循信任的规则,寻找怀疑的蛛丝马迹,其实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受控的游戏,秀秀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姬宫湦就会改变对褒姒的态度,可起码……她是压死骆驼的一棵草,褒姒的悲剧是因为她是一个不守规则的后宫女人,她的不结盟最终让这个后宫里竖起了无数她的对手。 姬宫湦没有回答秀秀的问题,褒姒怎么可能不知道伯服会水?因为伯服就曾经这样蒙骗过褒姒,那一幕却偏偏被他给看到了,若非如此,也许此刻的楚夫人已经死了,姬宫湦也就不会看出这是一场伯服精心布置的局。机关算尽,始终敌不过命数二字。 伯服被推入水中,挣扎半晌而后渐渐销声匿迹,岸上的楚夫人离开,姬宫湦则待人回到显德殿去,伯服肯定会来向自己告状,他多希望自己猜错了。可是诚如这位帝王所料,自己的儿子在不久之后浑身湿漉漉的从水里钻出来,游到了岸上咳嗽了两声,将裙褂上的水象征性的拧了拧,瞪着楚夫人离开的地方,“她还说了些什么?” “拿秦国的事情来威胁我,要我不要和大王说出真相。”赢开说道。 “哼……”伯服冷哼一声,看着赢开吩咐道,“你跳下去。” “啊?”赢开大惊失色的问道,以为自己听错了伯服在说什么。 “你若是不跳下去,怎么解释我是怎么上来的?我若是能自己上来,刚才也就不必演那出戏来蒙骗楚夫人了!”伯服说道,赢开点了点头,跳入了荷花池中,他不懂水性,只敢在荷花池的边沿稍作逗留,衣服鞋帽全部都湿了就赶紧上岸来。伯服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步走在前面朝着显德殿的方向走去了,心中不免对楚夫人嗤之以鼻,此事他本以为要费些心思,却因为楚夫人的城府浅而轻松达成,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出现在显德殿中,所到之处留下一行水渍,悉人们瞧见这位太子爷和秦伯这个模样从外面走来,俱是一惊,赶紧迎上去问道,“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王在吗?”伯服径直问道。 “刚刚回来了……”悉人说道,指了指里屋的书房,“黑沉着脸,只怕是心情不太好,殿下最好不要再激怒大王了。”这悉人善意的提醒道,因为太子和周王之间频频闹出矛盾,叫整个镐京的人都为这位年幼的太子捏了把汗,如今是姬宫湦再无子嗣,否则哪里只怕是废太子的风波还得再上演一轮。 伯服对着这善意提醒自己的悉人点了点头,面上挂着笑意向他致谢。 “殿下可需要老奴去寻些干净的衣物来?这是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悉人问道,伯服却摇摇头,“不必了,正巧需要这件衣服!”他说着就朝着书房的方向走了去,内里的悉人向周王报备太子来了,姬宫湦就点点头叫悉人让太子进来,心中其实已经沉下去了大半,再看着伯服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进了书房,一进门就“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整颗心就完全沉下去了,知道伯服的行为处事和自己所猜测的相差无几。 “父王!”伯服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姬宫湦,眼泪汪汪的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冤屈,若不是知道前因后果,只怕姬宫湦就会信了这个七岁孩子的哭诉,将楚夫人拉入显德殿来一顿杖刑,现在心中虽然有口怒气,可看见伯服的哭哭啼啼心中还是有些动容,他对自己孩子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看着站在门外的悉人说道,“去拿身干净的衣服给太子换上!” “是!”悉人得了令,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 伯服仰头看着自己的父王,眼泪婆娑,“父王,刚才楚夫人要杀儿臣,将儿臣推入荷花池中,险些要了儿臣性命,若非秦伯舍命相救,儿臣就没有性命来见父王了!”他说着就大哭了起来,“还请父王为儿臣做主,后宫中有这样的夫人,实是父王之祸!” “寡人的夫人是什么人,现在是还轮得到你来教训寡人了?”姬宫湦猛地一拍桌子瞪着地上跪着的伯服怒斥道,不知道为什么伯服在和别人说话、做事的时候处处都显得很得体,可是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常常惹得这位君主勃然大怒。伯服年岁不大,心中对自己的父王颇有怨怒,便是心中想了再多得体的话,带着这样的怨怒难免就以口误的形式将真话说了出来,伯服知道自己不敢干预周王封什么夫人、娶什么嫔妃,可话到嘴边就像是不由他一样,径自而出,伯服被姬宫湦这一通吼,吼得有些乱了手脚,好在很快的稳了下来,只是向姬宫湦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父王若是觉得楚夫人将儿臣推下荷花池,险些要了儿臣的性命是儿臣的错,儿臣这就前往酉阳宫中向楚夫人配个不是!” 姬宫湦的眉头深皱,这话他听着心里颇为不满,看着刚刚拿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悉人进门,就吩咐道,“把衣服放下,去酉阳宫请楚夫人!” “是!”悉人答道。 “先把衣服换了。”姬宫湦说道,站起身从桌案前踱步到伯服的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今日你和秦伯应该去前殿上朝,你们两个人却都没有去,而是在后宫中和楚夫人发生了争执,此事你不觉得该同寡人解释一番吗?” “微臣罪该万死!”赢开看准时机也“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姬宫湦不断的磕头,“此事全是微臣不是,这些天微臣接到秦国信函,犬戎大举挥师攻打我秦国都城,此事令我这几日心神不宁,如今百里成大军在南,随时准备攻打申国,犬戎大军却在申后,微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始终不得要领!昨夜晚些时候,便派人前来说与太子殿下,殿下向太宰宫告了假,原本打算今日同微臣商议此事,我们二人在荷花池边上详谈,恰逢楚夫人路过此地!” 姬宫湦的眉头皱了皱眉,犬戎攻打秦国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就等着这位秦伯和自己开口了,不想这小小年纪的赢开倒是能忍,忍了诸多日就是不肯对姬宫湦提及一个字,却来找只有七岁,什么主都做不了的伯服相商,说起来倒也叫这位君王感到可笑,“哦?犬戎攻打秦国,此事为何不在早朝之时向寡人提起?” “如今大王忙于处理司马雍稹的案子,此事还没有尘埃落定,我西秦又陷入战局,微臣不敢再添大王烦恼,只好希望能自己解决此事!”赢开说道。 “此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姬宫湦问道。 此事伯服根本就不知道,若不是此刻要寻了理由说自己为什么没有去上朝,只怕赢开也根本不会将此事说出来,伯服咬了咬牙,手攥的很紧,此事叫他对赢开颇为不满,虽然不知道刚才赢开和楚夫人说了些什么,现在回想起刚才的只言片语,此事好像整个人后宫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叫伯服心中大为不悦,狠了狠心对自己的父亲说道,“依儿臣所见,百里成南面的大军不宜妄动,如今天下皆知秦、郑将要围剿申、楚,只怕是百里成一动,申国若是率先起兵,得了先势,秦国难免疲于奔战,陷入被动!父王不妨派我大周兵马,前往秦国与犬戎作战,犬戎听闻我大周挥师,必定狼狈而逃,届时我大周军马再挥师南下与百里将军会师,一改当日分三路攻打申、楚的方案,转而改为两路进攻,申国虽然凭借天险易守难攻,但我大军数倍为之,申国必成软肋,届时想要钳制楚国就易如反掌了!” “好一个易如反掌!”姬宫湦看着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他的这番见解洗刷了刚才自己对自己儿子的不满,面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意,“先去把干净衣服换了,不要着凉了,此事容后在朝堂上商议,再做定夺!” 伯服的这番话叫赢开难受了,赢开咬着自己的下唇,有些后悔当日为何不肯提前将此事告知伯服,也免得自己今日在这里被伯服这样摆了一道,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殿下所言极是,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楚夫人为何会同你们二人起了争执?”姬宫湦看着伯服问道,对他会怎么回答自己也感到颇为好奇,伯服才刚刚拿起干净的衣服,听见自己的父王这么问话,就赶紧将这衣服放下,转而又跪倒了姬宫湦的面前,“父王恕罪!” “恕什么罪?”姬宫湦不解的问道。 “母后被人陷害谋害申后,此事令儿臣心中难过,与楚夫人的言语当中也是想要为母后一争长短,却不想楚夫人怒极攻心,将儿臣推入水中,甚至想要治儿臣于死地!”伯服说道,这话叫姬宫湦点了点头,“你身为褒后之子,为她一争长短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不仅如此!”伯服艰涩的说道,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还有什么?”姬宫湦问道。 “儿臣所以清楚母后是被人诬陷、冤枉,皆是因为借楚夫人的手杀申后,挑起申、楚二国的争端是儿臣同郑夫人相商而出的决定,母后对此事全不知情!”伯服一字一顿的说道,身后却传来了楚夫人熊宁那同样稚嫩,却十分尖刻的声音,“你撒谎!” ☆、第546章 熊宁之死 人们说谎通常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是上天赋予人们的生存能力。而伯服显然能够更好的运用说谎的这种能力,他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真话,经过了某种先后顺序的排列组合后,这些真话离所谓的真相就相去甚远了。 听到伯服承认自己和秀秀联手借楚夫人的手杀申后一事,其实是在让姬宫湦决定将信任的筹码压在谁的身上。熊宁没想到伯服并没有淹死在水中,她以为是赢开跳入水中去救得伯服,可万没想到自己赌错的不仅仅是赢开,还有伯服。 伯服十分清楚赢开的野心,决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这样一个大周的威胁身上。 熊宁指着伯服情绪十分激动,看着姬宫湦有些语无伦次,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只想和自己撇清全部的关系,“大王,他撒谎,臣妾从来没有推太子殿下入水,太子一向因为褒后的事情对我耿耿于怀,现在竟然不惜以身犯险来栽赃嫁祸臣妾!臣妾向大王发誓,臣妾绝没有推过他,只是和他发生了两句口角争执而已!” “楚夫人,我们有两个人,你以为你能将此事推个一干二净吗?”赢开看着熊宁问道,熊宁却别过脸去不看赢开,只是用灼灼的眼神看着姬宫湦,企图用这样的方式令他相信自己,她抵死不认自己谋害伯服一事,想要把事情一推三六九,此事熊宁做的就远不如伯服聪明了,她只会言辞恳切的向姬宫湦说道,“秦伯与太子从来都是同进同出的,秦伯一向受太子庇佑,秦伯的话怎么能信?” “要不要寡人去华辰殿宣所有人来一一询问有没有人看见当时的情况?”姬宫湦冷艳看着楚夫人,手紧紧的攥在一起,这话叫楚夫人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朝后一偏,咬着牙,满眼溢满了泪水,脚下一软叫熊宁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不停的摇着头,用十分悲戚的哭腔嘶喊道,“臣妾没有想过要杀太子,求大王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想过,只是一时情急、失手而已。臣妾怎么可能会杀太子,扳倒太子,扶正宜臼的话,我杀了他的母亲,他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就是我,更何况,臣妾杀申后也是褒后指使的,我为何要对东宫下手?我明知杀申后大王绝不会放过我,这件事情我也做了,今时今日,在那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我为什么要对太子下杀手?我若是要杀人……会被人这么堂而皇之的发现吗?” “不准你再污蔑我娘!”伯服吼着这话,就从一旁侍卫的腰间拔下了剑,猛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没有犹豫的将这柄剑刺入了熊宁的小腹之中,熊宁惊讶的看着没入自己体内的这柄剑,鲜血顺着光亮的剑刃流出来,一滴滴的滴到了地上,伯服的双目紧锁、双眉攒在一起,手上带着力气反手将这柄剑旋转了半圈,鲜血喷涌般的冒了出来,叫熊宁从来不及发出一声嘶喊,道没有力气再说话。 姬宫湦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想不到伯服能够在自己面前杀人,根本没有想到要去阻止他,看着熊宁断了气,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反手局夺下了伯服手中的剑,一把将他推开数步,半蹲在地上将奄奄一息的熊宁抱起来,“华辰!” “大王……”熊宁看着姬宫湦费力的说道,每个字都在不断的颤抖,“如今您总算没有后患了。” “宣太医,宣太医!”姬宫湦大喝一声。 “不用了,”熊宁用颤栗的声音说道,“臣妾知道臣妾活不太久了,如今总算是圆了大王的心愿,以后您再也不用应付我了……”她哭着却在笑,艰难的抬起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想要去摸一摸姬宫湦的眉眼,手却重逾千斤般抬不起来,“从此以后,再没人为你解毒了,大王要珍重。”她的手离姬宫湦的眉眼越来越近,最后却沉重的落了下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能死在心爱的人的怀中对于这一世渴求不得的熊宁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她的解脱叫姬宫湦的心像是受到了重锤的钝击,久久褪不去的疼痛。 伯服害怕若是熊宁继续说下去,自己的意图会被姬宫湦窥探,到时候不但不能置熊宁于死地,可能还会牵连到自己的母后,伯服对楚夫人下了狠手,但是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是楚夫人谋害自己在前。伯服退了一步,拉了一把秦伯,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先走,回秦府准备东西,晚上来南门接应!” “做什么?”赢开不解的问道。 “逃!”伯服只说了一句话,“犬戎之战,你不能不打,父王的目的就在于拖住你,拖死秦国,再出兵攻打犬戎夺回秦国,届时秦国将是我大周的囊中之物,你只能逃回国,和犬戎和谈别无他法!” “这……”赢开有些犹豫。 “不必犹豫了,我杀楚夫人是我设好的计迟早会被父王发现,你和我是同伙,留在朝中只怕是朝不保夕,逃走还能有一线生机!现在父王沉浸在楚夫人去世的悲痛中,稍后只怕是会沉浸在我杀他女人的愤怒中,总之一时之间他绝对顾及不到你!你先走!”伯服很小声的说着,手上不停的用推的手势来催促赢开,赢开看了伯服几眼,最后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屋外奔走而去,快速的离开了王宫。 姬宫湦从楚夫人的离世中回过神来,疲惫的对身边的悉人说道,“送楚夫人回酉阳宫,七日之后从酉阳宫中出殡。” “是!”悉人应声道,“此事该叫谁来主持?” “去华辰殿找郑夫人吧?”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额头和太阳穴说道。 “郑夫人?”悉人和伯服同时问了一句,姬宫湦转而看了一眼伯服,面色不善,再转向悉人点了点头,这悉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伯服,知道只怕是要出大事儿了,赶紧吩咐几个人带着楚夫人的身体回到酉阳宫中去,避开这一对父子暴风雨般的对峙。悉人们都离开,伯服在姬宫湦的面前“咚”的一声跪了下去,“父王还请恕罪,儿臣只是气不过楚夫人说娘的坏话,加上她处处要将儿臣置于死地,才一时情急下了狠手。” “你才只有七岁而已!”姬宫湦看着伯服点了点头,这心痛是对自己儿子的深深惋惜。 “儿臣没有想到这么做会杀死楚夫人!”伯服带着害怕的颤栗小声的哭了出来,“只是谋害申后的事情和母后绝无关系……”他的话说了一半,姬宫湦没有叫伯服再继续说下去,抬起手挥了挥,将这话给打断了,“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明白,我们为人父母的要教给他很多道理,让他明白很多事情,学会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能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很好的生活下去,这一点寡人做的不好。” 伯服仰头看着姬宫湦,听着自己的父亲说了这样的一番话,他居然觉得害怕了起来。 “寡人做的不好,是因为寡人真的太忙了,也没有人教过寡人这件事情。寡人以为为人子有为人子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却忽略了为人父也有为人父的职责。今日你杀了楚夫人,能在七岁的廿七对你的长辈下这样的狠手,不是你的错,是寡人没教过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寡人不教,是以为你母后能将你教好,可现在……”姬宫湦说着这话顿了顿,然后才微微的摇了摇头,楚夫人致死也咬死是褒姒指使她去陷害申后的、秀秀也是一口咬定自己和褒姒联手借楚夫人的刀杀申后……这些事情其实是有破绽的,正是因为这些破绽的存在,姬宫湦才始终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可人人都说孩子身上映衬的是为人父母的秉性,伯服对熊宁先设计、再诛杀,这狠辣的计谋没人教怎么可能无师自通?他将压在褒姒身上的那枚信任的筹码取了回来,此刻语重心长的看着伯服。 姬宫湦的语重心长叫伯服真的害怕了,刚才还只是假装颤栗,这会儿一脸的欲哭无泪,十分的焦急,“父王,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母后她……” “回东宫!”姬宫湦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的朝着东宫走去,不顾身后伯服的哀求和拉扯,伯服在祈求自己的父王不要将整件事情告诉褒姒,可姬宫湦却丝毫不理会自己儿子的这份祈求,走的很决绝。 楚夫人的死讯和秀秀被捕的消息同时传来,整个后宫都乱了套,人人陷入了惶恐之中,魏夫人得了信,整个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跌坐在了地上,看着来说这话的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褒后的案子怎么说?” “当日大王就下了死令,说是谁也不准动褒后!”悉人说道。 “快快快……”魏夫人赶紧站起身,狼狈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和发饰,步履匆匆的朝着屋外走去,悉人追在身后问道,“魏夫人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去申后那里!”魏夫人答道,眼下这宫里又只剩下褒姒一人了,若说不是褒姒下的这个狠手,怕也没人会相信。如今这后宫中,只剩下自己一位夫人了,魏夫人想去看看申后到底醒过来了没有,为自己谋划个后路。 ☆、第547章 东宫对峙 后宫的突变叫每个看客都跌破了眼镜,令人倍感意外,这出戏的精彩程度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起伏变化宛若一场惊涛骇浪、跌宕起伏。没人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发展疾驰而去:褒后被污蔑、而后揪出了真凶秀秀;申、楚联手,却叫楚夫人对申后举起屠刀,最后死于伯服之手……此事重重叠叠,在局外人的眼中不得不为褒姒这手腕的凌厉感到叹为观止,魏夫人站起身回顾四周,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世上竟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来应付这后宫的险恶。 先前褒姒不肯和自己联手,将自己的一番好意拒之门外,魏夫人就觉得这位王后在以后漫漫的道路上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只怕是要另觅他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一旦褒姒离开了自己的后位,那么后宫之中只余下了她这位主事的夫人,魏夫人本着这样的想法迈着细细碎碎的步子,用十分斟酌的态度从她的宫殿一路走到了申后的冷宫之中,门外的悉人伸手拦住了魏夫人,“何人?” “这位是魏夫人,与申后情同姐妹,如今申后中毒,魏夫人心中担忧,便前来看一看她!”魏夫人身边的悉人上前一步说道,将手里细碎的钱币塞进了守门的悉人手中,悉人面面相觑,觉得这魏夫人应该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便叫她赶紧进去,不要耽误太长的时间就赶紧出来,魏夫人对着这两位悉人微微点头致意走进了这深宫冷院之中,在悉人的带领下朝着寝宫走去,申后还躺在床上,从外面看不出什么,魏夫人敲了敲门,内里的悉人前来开门,看着魏夫人感到十分惊讶,“魏夫人?” “我来看看申后,醒了吗?”魏夫人问道。 “还没有,”悉人答道,“魏夫人要快些,今晨发生了郑夫人前来谋害申后的事情,只怕是大王若是瞧见您在这里了,会不高兴的!” “大王才不会知道此事!”魏夫人冷笑一声,“酉阳宫的楚夫人刚刚过世,这大王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来看申后?” “楚夫人……”悉人惊叹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魏夫人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这位悉人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同申后还有些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悉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转身从这屋子里走了出去,轻轻的将门关上,魏夫人在申后的身边坐了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您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当年还是您主持后宫的时候,可没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这褒后诚如您同秦夫人所料,果然是个祸水红颜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申后开口问道叫魏夫人吓了一跳,从床上跳了起来几乎要跌倒地上去,看着申后十分惊恐的问道,“申……申后?您怎么醒来了?” “早些时候就醒过来了,只是不想同这些悉人说话!”申后说道,“后宫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您还记得是何人害的你吗?”魏夫人紧张的问道,这个问题申后却并没有回答魏夫人,再次问了一句,“到底后宫发生什么事儿了?” “先前您被人谋杀,恰巧褒后在这冷宫中被虢上卿装了个正着,虢上卿一口咬定是褒后对您下的杀手,可是大王却说什么都不相信。嘴上说是不信,可大王却不再去东宫宠幸褒后了,只怕是心中还是有所怀疑的,转而去酉阳宫中寻楚夫人去了,昨夜楚夫人前来为您解毒,准备了汤药,今儿一早郑夫人就偷偷潜入这里,给您的汤药中下了毒,却正巧被悉人和侍卫瞧见了,将这郑夫人逮了个正着,大王将郑夫人软禁在华辰殿中。此事还没有来得及处理,楚夫人和太子殿下就在宫中厮打了起来,楚夫人将太子推下荷花池,意欲要夺太子性命,太子和楚夫人在堂前对峙,两相争执,太子竟然拔刀对楚夫人下了狠手,在显德殿中就要了这位楚夫人的性命。”魏夫人转述道,“这一件件的事情,申后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怎么叫太过巧合?”申后问道。 “后宫一共就三位夫人,如今一位被软禁、一位被杀了,只剩下我一人而已了,只怕是褒后也绝不会放过我的!”魏夫人忧心忡忡的说道,“而后,对褒后最有威胁的人便只剩下一人了!”她说着目光就深邃的打量着眼前的申后,申后刚刚醒过来,扫了一眼魏夫人的眸子没有接话,只是说了句,“去叫大王,就说我醒了,要见他!” “您要同大王说些什么?”魏夫人问道。 “还要你过问?”申后不满的呵斥道,魏夫人赶紧站起身连说了三个“是”,才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唤了自己的悉人过来,“申后醒过来了,咱们得赶紧去通知大王才是!” “是!”悉人应声道,跟在魏夫人的身后朝外走去。 一旁的悉人听见两人这么说,赶紧冲进屋子里去,看见申后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赶紧走过去行礼作揖道,“申后!” 申后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盯着地上的某处,十分深邃。 而离开了这屋子的魏夫人一路赶到了显德殿,显德殿的人才告诉她,大王去了东宫。她又急匆匆的朝着东宫的方向赶去,一路上不敢停歇。而姬宫湦在早些时候吩咐完楚夫人的事情就亲自送伯服回了东宫,一踏进东宫的门悉人就在门外说道,“参见大王。” 容倩立刻将自己的目光投给了褒姒,“大王来了?” 褒姒的眉头微攒,今日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就站起身朝着殿门走去,在门口迎接着姬宫湦,这才看见了与他一并进来的伯服低着头走在姬宫湦的身后。早些时候郑夫人去下毒谋害申后的事情,此刻已经传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了,褒姒以为姬宫湦前来是为了同她说这件事情的,也没什么防备。 却不想姬宫湦一进门就黑沉着脸色,对伯服说道,“你先回房……”而后是看着容倩等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王若是觉得孩儿行为处事不妥,惩罚孩儿便是了,来寻母后做什么?”伯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刚才姬宫湦同他讲的那番话的深意,此刻总算是叫这位年少的伯服明白了,所谓生而不教是父母之过,“更何况,孩儿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他执拗的说道。 “没错?”姬宫湦大喝了一声,“设计杀楚夫人,你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一条人命在你眼中已经不算是什么了吗?” 听见姬宫湦这么说,叫褒姒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朝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跌坐在地,好在容倩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褒姒,这才想起白日里褒姒忧心忡忡的看来真的不是杞人忧天,确实是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情,她眉头深锁的看着褒姒,褒姒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看着伯服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杀了楚夫人?” “哼……”伯服冷哼一声,“是楚夫人推我落水,还不让秦伯救我,是她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父王就因为宠幸那个女人就在这里信口雌黄说我杀了她?她若不是要先置我于死地,我岂能对她举刀相向,父王竟然说是我设计谋害了她?还要找母后来兴师问罪,你根本就是存心偏袒楚夫人。” “你闭嘴!”姬宫湦大喝一声,瞪着自己的孩子,“你以为寡人不知道吗?你会水,就算是楚夫人将你推下了水,你也根本不会有事儿!你以为整个过程寡人没有看见吗?寡人当时就在华辰殿,亲眼目睹了你和楚夫人的一举一动,你用自己的命设了一个局,引她上钩,再用这件事情来胁迫寡人杀楚夫人!寡人没有在显德殿揭穿你,就已经是偏袒你了!” 伯服的嘴动了动,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王居然一眼看得出他设下的这个拙劣的局,可是很快的他也回过了这个神,立刻反唇相讥道,“我会不会水是我的事情,可楚夫人要谋害我是她的事情,我和她只是一言不合,她便要动手杀我,我们二人对簿公堂,一言不合,我下手杀了她,我的行为和她有什么区别?父王你在这里质问我,只是因为我还没死,我若是在水中溺死了,你会怎么对楚夫人?”他的面上浮起了一丝冷笑,这个问题叫姬宫湦的心头也蓦地一震,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送太子回房,”褒姒将伯服拉入自己的怀中,转身看着容倩说道,在他们的一言一语中褒姒已经明白了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姬宫湦来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她不想让伯服看着自己的父母在自己面前吵架,所以将他交给了容倩,伯服还在褒姒的怀中挣扎,她却温柔的按住了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用温柔的眼神告诉他要他听自己的话。 ☆、第548章 心寒 东宫的大殿上,只剩下了姬宫湦同褒姒两个人四目相对,所有的悉人都在褒姒的安排下从这屋子里退了下去,这偌大的宫殿安静的不像话,身处其中的人肯定能感受到此刻紧张的气氛,和自己心跳的“咚咚”声,褒姒看着姬宫湦,用很缓慢的声音问道,“大王带着伯服来东宫,是要来质问臣妾的吧?杀楚夫人、杀申后、抓秀秀,您想问什么?” “伯服小小年纪就知道栽赃嫁祸,寡人不相信此事你就完全不知情!如今整个后宫就剩了你一位王后,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魏夫人,若是说整件事情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只怕是太难以令人信服了!”姬宫湦看着褒姒质问道,这话叫褒姒真的好好的想了很久,在东宫大殿内转了几圈,才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儿!” 姬宫湦皱了皱眉头,不喜欢褒姒这番故弄玄虚的模样。 “我杀申后,然后被虢石父撞破,看起来我像是被人嫁祸了,博取大王的同情。我已经是杀人犯了,没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加糟糕,我是先将自己置于死地,然后退居幕后。此事既然是下毒,大王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楚夫人,楚夫人先前和秀秀走的近,秀秀也免不了被怀疑,大王去质问楚夫人,楚夫人或许会说是秀秀指使她这么去做的,可是这一点上秀秀绝对不会承认,楚夫人没有这么傻,十之*她说的是臣妾指使她去杀申后,挑起申、楚的争端,为大王立功,然后获得大王的青睐,事实证明,楚夫人的这一招兵行险招也却是走对了,大王真的是对她宠信有加。”褒姒走到了姬宫湦的面前,仰起头盯着他漆黑的眸子说道,姬宫湦咬了咬自己的牙齿,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发出突突的闷响,整个人就像是马上要炸裂开来一般的难受,眼前一片乌黑。 褒姒没有看姬宫湦的眼睛,不知道他的表情,对他心中所想之事更加无从判断,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郑夫人的事情,臣妾并不否认,是臣妾叫大王设局抓她的,起初是为了证明我不是凶手,可如今反倒像是在证明,我才是幕后主使之人,叫秀秀去杀申后灭口,将自己的嫌疑洗清,再叫伯服和楚夫人发生争执,安排伯服杀了楚夫人……乍看之下,我这棋局倒也精妙的很,我想知道大王心中对臣妾可是如此想的?” “原本不是!”姬宫湦盯着褒姒的眸子如实的说道,原本的确不是,熊宁和秀秀对褒姒的一口咬定丝毫不能作为他怀疑褒姒的理由,可是如今伯服在自己的面前杀了熊宁,心狠手辣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叫姬宫湦为之动容,以为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在东宫的日子毕竟不长,和褒姒成天在一起的是伯服,这心狠手辣的性格必定是出自褒姒。可姬宫湦却没有谅解道一个孩子为了保护自己母亲的那种急不可耐,见到别人要伤害自己母亲时候的那种发自本能的反应,那刀插进了熊宁的体内,也插到了伯服自己的胸口,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才知道原来杀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脆弱和软弱只是在他的心中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做的事情就是将这刀刃再捅入三分,叫这个女人回天乏术。 “那现在为何又这么想了?就是因为熊宁死在伯服的手中?”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你认为一个七岁的孩子不足以想出这么精湛的局,伯服会水这件事情我并不知道原来大王也知道,可我的确是知道的,我知道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是因为有意隐瞒,而是因为这有什么可说的?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孩子会利用自己的这点长处和优势,去对别人下杀手,这是因为什么?大王没有自己反省过吗?” “反省了,”姬宫湦看着褒姒生硬的说道,“寡人这些年来在伯服身上投入的太少!” “一个大王,大周的君主,你要做的事情是处理诸侯之间的战乱,处理外族的侵扰,您将时间投入在一个孩子身上太少,无可厚非。臣妾相信当年大王还是储君的时候,先王也不可能整日陪着你!大王应该自省的,是你为何失去了一个孩子对你的信任?”褒姒问道,前一天伯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还犹在耳侧,身为儿子的伯服因为厌恶自己的父亲,甚至连这个储君的身份都想放弃,当日褒姒就该起疑了,可她还以为是往日里父子之间的间隙,没有太上心,才酿成了今日的这出惨剧。 “你倒是怪到寡人头上了?”姬宫湦指着自己看着褒姒问道,口气中满是觉得好笑的口吻,褒姒看着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此事是臣妾不好,若非因为臣妾,楚夫人不必死,大乱了大王的局,还请大王治罪!”褒姒说罢就跪在了姬宫湦的面前,仰头看着他,“可希望大王念在伯服是您亲生儿子的份儿上,略施惩罚就是!” “不能惩罚母后!”伯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忽然冲到了大殿之上,连容倩都没能拦得住这位太子,伯服目眦欲裂的模样就像是发了狂,推开一直拉着自己的容倩,冲过去挡在褒姒的面前,双臂伸开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母后什么都不知情,你若是要惩罚,只管惩罚我就是了,区区储君的位置,你以为我稀罕吗?” “伯服!”褒姒呵斥了一声,“回屋去!” “我不,”伯服扭过头看着褒姒,“娘是因为觉得伯服闯了祸,便想要替孩儿收拾这残局,可整件事情娘根本不知情,孩儿已经七岁了,可以保护娘了,孩儿犯的错孩儿承担就是了,父王若要责罚,孩儿绝无怨言!” “大王!”容倩也在姬宫湦的面前“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褒后的确不知道殿下今日同楚夫人争执一事,昨晚太子殿下还和娘娘因为要不要做储君一事起了争执,娘娘还因为这件事情打了太子殿下一个耳光,告诉太子储君并不是荣耀、是责任、是要扛起整个大周天下的重担,太子和娘娘置气,一个人回了屋,今日早晨我去前殿打探早朝的议政才发现太子没有去上朝,急匆匆的回来和褒后说起此事,褒后才觉得大事不好,急急的朝着酉阳宫去了,去了酉阳宫,里面的人说大王宣楚夫人去了显德殿,褒后这才松了口气回到东宫,她根本就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王不能冤枉娘娘!” 姬宫湦点了点头,看着褒姒,“寡人现在真是动不了你了!” “你们下去!”褒姒看着伯服和容倩不满的呵斥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可是褒后……”容倩还想再说,褒姒凌厉的目光扫射到她的面上,叫容倩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赶紧站起身扶住伯服,“殿下,咱们还是先下去叫褒后同大王好好说说吧?” “他只相信那两个狐狸精的话,怎么可能会相信母后!”伯服不满的嚷嚷道。 “下去!”褒姒看着伯服也呵斥了一声,伯服乖乖的闭上了嘴,虽然满面的不情不愿,可还是踢踢踏踏的离开了这间大殿,看着他走出这屋子,姬宫湦才低下头看着褒姒问道,“你知不知道关于谋害申后的事情,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褒姒不解的问道。 “他说……谋害申后是他和秀秀一手合计出来的,而后叫秀秀借熊宁的手去杀申后,一方面铲除了申后,一方面叫申、楚的联盟破裂,再一方面也能在日后铲除熊宁!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真是不错!”姬宫湦一面点头一面说,这话说出来就叫褒姒的面前一阵阵的煞白了,看着面前的姬宫湦,终于明白了他是怎么怀疑到自己头上的,他认为伯服在给自己挡罪,褒姒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整件事情显得很奇怪,甚至褒姒也发现姬宫湦说的这话是真的,可能伯服真的是这么和秀秀联手的。 “怎么?没话说了?”姬宫湦冷笑一声问道,“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你这个做母亲的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却要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去承受!寡人是错了,错就错在太放心你,才将伯服交给了你!” “大王觉得臣妾是个丧尽天良之人?”褒姒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好笑了,自己在姬宫湦的身边出生入死八年,陪伴八载,竟然只换来了这样一句评价,她的眼中含着泪觉得委屈,可是却又不能将这泪水落下来,因为这是她最后的一点自尊,她强忍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从地上站起身看着姬宫湦说道,“大王说的千好万好,将臣妾的所有谋划想的天衣无缝,可有一件事情大王始终还是漏算了!”她通红的双眼瞪着他的眸子,满眼含着的都是泪水,却那么倔强的不肯让这晶莹的泪滴就这么掉落下来。 姬宫湦心头一痛,当场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他居然是这么想褒姒的,他怎么可能是这么想褒姒的,只要褒姒说一声这些全都是对她的诋毁,他就会相信她。心里这么想,可嘴里始终说出了伤人的话,“哼?还有什么事情是寡人想不到的,都说出来吧!事到如今,便是发生什么,寡人也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寡人只是觉得心寒,这么多年来竟然给自己养了条毒蛇放在身边。” ☆、第549章 我们走 姬宫湦的一席话就像是一记重拳,捶打在了褒姒的心头,有些事情她其实不想解释,可是事到如今她觉得若是还不解释那不仅仅是对不起自己,只怕还会给姬宫湦和伯服的未来蒙上一层可怕的阴影,她笑了笑看着姬宫湦,很平静的说道,“大王心寒,臣妾何尝不觉得呢?大王要为了一个早在几年前就该死了的姜华辰,这么来质问我、质问自己的儿子,恨不得叫我给她去偿命,好啊!”她说着点了点头,“可以,臣妾说完这番话,不用大王下令,臣妾也会自裁,以证清白……” “你威胁寡人?”姬宫湦不满的问道。 “威胁?”褒姒笑了笑,“威胁是对那些还对自己心存几分怜悯的人说的,大王此刻对臣妾只怕是恨之入骨了吧?大王千算万算,漏掉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人去杀申后,我……”她的话没有说完,说到了这里,并且永远也只说到了这里,姬宫湦不知道褒姒的后半句话要说什么,褒姒其实只想说她没有理由去杀申后,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十分清楚姬宫湦的目的不是出兵楚国,而是要铲除虢石父派系的所有人,所以她根本不会去挑拨申、楚的关系?为了谁都不会,根本不是别人所说的那样,这种事情褒姒一定会为姬宫湦去做,她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想解释,可却没有机会了,很快就有人从门外匆匆的闯入了东宫的大殿之中,“大王……”说话的人是魏夫人,因为匆忙赶路,显得无比狼狈,看了一眼褒姒和姬宫湦之间微妙的形势,硬着头皮又说了声,“褒后!” “什么事儿?”姬宫湦大喝一声问道,显得十分不满。他其实想给褒姒一个台阶下,可是褒姒将话说的这么满,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替她收场了,他想听她怎么解释,可是又不敢给她这个机会,魏夫人的出现叫姬宫湦心中松了一口气,可也显得有些不耐烦。 “申后醒了,”魏夫人说道,偷偷的瞟了一眼褒姒。 “什么?”姬宫湦诧异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魏夫人说道。 “走!”姬宫湦说罢就大步朝外走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看着褒姒,“寡人晚些时候再来,你最好能说的合情合理。” “有什么区别吗?”褒姒反问道,这话叫姬宫湦简直气的牙痒痒,不知道自己的女人怎么就这么不懂分寸和进退,她肯解释,他怎么可能会将她赶尽杀绝,可是她连个台阶都不肯给他,却又怎么知道再过去的时日里,就是因为她给过他太多的台阶,如今才觉得疲惫而又心寒,心中求死的想法一生,便挥之不去了,她只想将她未说完的话说完,然后就真的离开这人世,一死,百了。 此刻在东宫大殿一旁趴着偷听的伯服推了推身边的容倩,“你快去!” “去干什么?”容倩问道,满面不解。 “跟去东宫,听听申后醒来之后怎么和父王回话的!”伯服说道。 “哦!”容倩赶紧出门悄悄的尾随着姬宫湦和魏夫人一行,跟去了申后的冷宫中,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佯装着自己是姬宫湦或者魏夫人带来的悉人,反正这里现在也乱作一片,谁也没有发现多了一个人,容倩就站在申后的房间中,混在几个悉人之后,他们甫一进门,姬宫湦就忽然顿住了脚步,停下来转过身去看着几位悉人。 容倩赶紧低下头去,盯着地面,不想让姬宫湦看见自己的脸。 “你们都出去吧,寡人要和申后单独谈一谈!”姬宫湦说道。 “是!”悉人们得了令,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只剩下魏夫人和姬宫湦二人留在大厅中,姬宫湦转向魏夫人问道,“不包括你吗?” “是……是!”魏夫人这才倒吸一口冷气,缓过神来,赶紧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申后,十分好奇他们会说什么?而门外的容倩见自己都被支了出来,心中寻思,大王必定是要问申后谋杀的事情,申后作为被害人肯定看清楚了是谁给自己下的药,只要申后说了实话,那么这个凶手也就不证自明了,这是在为褒姒洗清冤屈。 容倩是这么想的,姬宫湦可不是,他所以支开了所有的人就是害怕自己听到了一个不想听到的答案。姬宫湦迈着步子,朝申后走去,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这件事情是寡人对不住你!” “大王何出此言?”申后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拉了拉自己的被子,做起来靠在床头,“大王起初要出兵申国,此事被我父亲提前洞悉,大王为此事勃然大怒,现在要出兵申国和楚国,您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将臣妾看做是个死人了,有什么对不对得住我一说?” “寡人从未想过要出兵申国!”姬宫湦语重心长的看着申后说道,然后站起身俯瞰着躺在床上的她,来回的踱了两步似乎是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寡人要出兵申国,明面上是要杀宜臼正伯服之位,可是宜臼是寡人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以为寡人就如此没有血性吗?” “那大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申后不解的问道。 “寡人要的……是秦国!”姬宫湦说道,此事内里的详情其实也早就被褒姒参破了,可却因为不想坏了他的布局,就什么都没有说起过,她早就知道他的目的不在于申国和楚国,就是因为这样,她根本没有对申后下手的原因,姬宫湦继续解释道,“此事是寡人和楚侯熊仪一早就商议好的,就算是攻打申国也是佯攻,不会真的打。如今秦国遭犬戎进犯,寡人要的是楚国和申国联盟,攻打秦国,可惜的是……秦国会和申国结盟出乎了寡人的意料,更出乎寡人意料的是竟然有人擅自做主杀你!” “擅自做主?”申后笑了笑,“只怕此人也不知道大王心中所想的布局和谋略,只当是自己的行为是帮上了大王的大忙,她没忙着邀功吗?” “谁?”姬宫湦问道。 “大王应该知道我在说谁,这后宫里除了一个人之外,还有谁对大王的政务有兴趣?其他人都在忙着你争我夺,为了叫大王能多看自己一眼下功夫打扮、用外戚施压的时候,她不就已经懂得利用自己的手腕帮大王,叫大王对她刮目相看了吗?”申后冷笑一声问道,杀自己的人并非褒后,此事申后心知肚明,可是经过了这件事情,楚夫人和秀秀都死了,当日褒姒肯对她留情,日后是不是也还是会留情,很难说,与其叫褒姒占据主动,申后宁可将这个主动权捏在自己的手里,将那个谋害自己凶手的罪名直指到褒姒的头上。 “不可能!”姬宫湦皱着眉头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就知道大王不会相信,既然不相信又何必来问臣妾?”申后看着姬宫湦问道,“大王能救臣妾这条贱命,臣妾还是十分感激的,若是大王觉得这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她,那么大王觉得是谁就是谁吧!” 听到这里,容倩整个人俱是一惊,没想到醒来的申后竟然会对褒姒倒打一耙,将整件事情的罪责怪罪在褒姒的头上,这叫容倩无法理解这位申后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只想着赶紧回去东宫,将这件事情告诉褒姒,她深吸了口气悄悄的从这里溜了出去,一路撒足狂奔回到了东宫大殿,进门看见在弹琴分散自己注意力的褒姒开口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你不是和伯服回屋去了,怎么从外面进来的?”褒姒微微的皱了皱眉。 “褒后先别计较这件事情了,出大事儿了!”容倩说道,此刻伯服听见了容倩回禀的声音,也从后堂出来,朝着容倩的方向大步走来,“申后的宫里怎么了?” “你去了申后那里?”褒姒问道。 容倩一边喘着气儿,一边点着头,“申后醒来了,竟然给大王说谋害她的凶手是褒后!她怎么会这么说呢?大王一心等着申后醒过来,就是为了叫她证明褒后清白的,您对她那么好,她竟然恩将仇报?” 褒姒有些发怔,手里的琴弦蓦地拨出去了一根,琴弦在空气中发出一个音调,颤抖着这屋子里的空气,她呆愣愣的看了远处一瞬,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申后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这个时候若是不除掉自己,只怕是日后她对申后又是个威胁,褒姒苦笑了一声,这是一个人人都在为自己利益最大化着想的后宫,原来这一切和她当日进宫之日比,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我们走!”伯服冲到了褒姒的面前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免得父王回来又要质问您!” “走去哪里?”褒姒看着伯服问道,面色苍白。 “天涯海角,去大王追不到我们的地方!”伯服说道,“我待你走,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否则谋害申后,叫虢石父抓到了把柄只怕是要治母后重罪的,更何况,母后刚才还和父王说了那番置气的话,只怕是此刻若不走,未来必定后患无穷。” ☆、第550章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褒姒看着伯服此刻这番镇定自若和一副早就算到了此时此刻的模样,心中清楚只怕是伯服连如何逃走都已经安排好了,从一开始杀楚夫人就已经是一场精心布局的谋略了,而不是一时的兴起,他对楚夫人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这是一种除之务尽的极限。这叫褒姒有些震撼,一个小小年纪,只有七岁的太子,竟然已经学会了杀人,就如同是当初的宜臼对付自己时候的那般狠厉,这叫褒姒浑身上下都起了一阵寒颤,“你早有安排?” “我杀了他心爱的楚夫人,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我不过是寻个叫臣子都无法挑剔的名义来杀人而已。”伯服和褒姒交了底儿,说了实话。褒姒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感到了一阵阵的害怕,不断的摇着头,“你怎么能杀她?从辈分上说,她是你的长辈……” “呸……”伯服说道,“她算是什么长辈?就会些栽赃嫁祸的伎俩,还玩的不好。” “你父王说,杀申后的主意是你出的?”褒姒问道,这话问出来伯服就别过脸去不敢看着褒姒了,此事是他和秀秀合计出来的,他和秀秀的联手就像是背叛了自己的母亲似的,看着伯服这幅模样,褒姒就知道姬宫湦说的不假,她自己也不明白是在怎样的一种环境下就将伯服培养成了如此狠厉之人?褒姒转过身去,宽大的袖袍摆起一道弧度,她在大殿中来回的踱步,而后才转向伯服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父王的棋根本就不是要这么下的?” “什么?”伯服不明白自己的母亲在说什么,惊诧的抬起头看着褒姒问道。 “你父王的棋局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兵楚国,楚军是他手里的一颗棋,便是和申国联合看似叛逃这也不过是个障眼的法子,从一开始演这出戏为的就是给虢石父看,为的就是将那位司马雍稹名正言顺的铲除,为的就是给文朔平反,除掉虢石父在朝中的奸党和余孽!但是你做了什么?”褒姒看着伯服问道,“你以为你的行为有多明智,如今天下,大周君主的大势在不断的被削弱,诸侯渐强、肆起,你父王居于中央,他做的这一切是要给你们这些子子孙孙留下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周江山。你呢?扯了自己父亲的后退,坏了他的安排,竟然狠心到要下手杀申后、狠心到要下手杀楚夫人,你觉得你杀了申后,大家就会认为是楚夫人穷凶极恶吗?不会的……”她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人人都会说楚夫人对申后的下杀手是你父王指使的,如今你又杀了楚夫人,你以为大家会觉得这是你一个七岁的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做出的这一切吗?不会的……”她又摇了摇头,觉得无比痛心,“大家只会说,这是你父王借你的手斩草除根,免除后患。这就是你带给你父王的一切,而他为了保你的储君之位不惜对宜臼举刀相向,你做了什么?” 伯服咬了一口唾沫,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他看着褒姒声音有些颤抖,“母后,我做这一切从未管过大周的江山要如何,我只是不想你在这里受委屈!” “你本有帝王之才,却为了我这一个女人就倾其所有、为祸后宫吗?”褒姒不解的问道。 伯服凝重的点了点头,“因为你不是别的女人,你是我的母亲,为了你就算是倾其天下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你不是别人!对父王来说,你和千千万万的后宫女人一模一样,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只不过他对你这颗棋子的喜爱程度超出了别人而已,在能维护这你的时候尽量的维护你,可若是实在维护不了便将你推出去挡自己的灾,也不过就是少了一颗合用的棋子。而母后对儿臣不同,这天底下儿臣只有你这一个娘,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娘都保护不了,何谈保家国、保天下呢?连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好,儿臣如何去照顾天下的人?” 伯服的问题叫褒姒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他说的每句话都对,只是和她惯常的立场不同,“你这是在因小失大。” “如果一次次地不做好身边那些小的事情,又怎么能指望这个人有朝一日能做好天下这件大事儿呢?”伯服说道,“如今天下诸侯渐强,父王有父王的法子进一步、位及九州之尊,儿臣也有儿臣的想法退一步、居山野田园之乐,儿臣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我只是一个想尽人子之孝的儿子,如今宫里暗生诡谲,父王对母后诸多怀疑,如今连申后都不知是为何人所指示,竟然如此颠倒是非黑白,母后此刻走,日后在父王心中尚留下一席之地,此刻您若是不走,只怕日后和父王的关系渐渐恶化,迟早有一日将举刀相向,那时候母后不觉得寒心吗?” 褒姒岂会在那个时候才觉得寒心,她在此时此刻已经觉得寒心了,“我若一走,杀申后的罪名我就坐实了,我不会的走的!” “你就是不走,杀申后的罪名你就坐不实了吗?你以为如今父王还会像过去一样相信你吗?若是真的相信,为什么事发之后他一次都不来问问你?母后如今还能信誓旦旦的说,父王不来问是他从未怀疑过吗?”伯服看着褒姒一字一句的问道,这个问题叫褒姒无法回答,她以前曾用姬宫湦不来问是因为相信她搪塞自己的一颗心,可是如今她再也无法蒙骗自己了,姬宫湦不来问是因为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调查出真相而已。 伯服见褒姒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的这番言辞已经动摇了她的心,“我们走吧?如今这宫里不欢迎我们,我们何必还要留下去?天大地大,哪里不是我们的去处,何必非要留在这里受人的眼色?” “褒后,”容倩站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开口说道,“后宫女人没有一个能善终的,不管是当年那些曾盛宠一时的,还是如今这些帝王新欢,没有一个人能有个好下场的。你徒留在宫里,除了日后和大王反目成仇之外,还能做些什么?这么多前车之鉴,就早已说明了这位大王是怎样的冷血无情,为何你还要恋恋不舍,不肯离开?” “因为做不到,就一定要选择逃避吗?”褒姒看着伯服和容倩问道。 “这不是逃避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值得留下来!”容倩辩驳道。 褒姒看着面前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两人,“不必再说了,我不会走的!此事不管是什么结局,我入宫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在这里善终,能走到今时今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为人母不该教自己的孩子在面对困境的时候退缩和逃避。”她语重心长的看着伯服,这话也不知是在劝说伯服,还是在为自己的留下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伯服不再多言,低下头去说了句软话,“儿臣明白了,既然如此,儿臣便不再提离开一事了!” 褒姒看着伯服点了点头,面上透出的是欣慰的神色。 天色渐渐的黑沉了下去,夕阳斜射进东宫的大殿,发出的橙色光晕看起来无比温暖,可此刻人人都觉得心中寒凉。姬宫湦下午的时候去看了申后,到现在都没有再回到东宫,或许他会凭借自己的手腕将申后对自己的指控压下去,可是他的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从此肆无忌惮的生长。 褒姒坐在大殿中轻轻的叹了口气,摇头苦笑,她有赦人之心,人无恕她之意,她容得下申后和宜臼,可申后和宜臼却容不下她。她的善在别人眼中也不过始终伪装起来的恶,她做的一切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对她自己利益的谋划。她为姬宫湦做了多少牺牲,对别人来说,这也不过是讨大王欢心的筹码,所以在后宫里她终于走上了绝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将这后宫想的太过简单了,这并不是一个周王能决定一切的地方,他固然能决定你的生,可有的时候你得死却叫这位大王无可奈何。这件事情早在褒家之患的时候,褒姒就该明白的,她懂得太晚了……她闭上眼,用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在希望下坐在大殿中静静的沉思。 容倩在远处看着褒后,心中感到无比焦灼,若是她肯和伯服走,以后的路再艰难始终比现在宽,她问伯服,“就不再劝一劝娘娘了?” “劝什么?”伯服看着容倩反问道,“她这模样,我们劝的动吗?” “可是留在宫里就是死路一条,若是太子殿下不将褒后劝出宫去,只怕是大王日后对她……”容倩说道这里,唏嘘了一声,简直无法想象褒姒在后宫里的未来,伯服却只是很淡定从容的瞥了一眼容倩,“我要带她走,何必要她的同意?” 容倩瞧着伯服满面不解。 “一会儿你去宣晚膳,我备了些镇定的药下入饭菜之中就是了!你我将她带出宫去,又何须她的同意,只要离开这里,日后她虽然会怨你我一时,却也会接受日后的命运。”伯服说道,“只是你愿意同我们出宫吗?” 容倩使劲儿的点了点头,“我若不走,留在宫里也剩下死路一条,褒后待我不薄,我想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好!”伯服点了点头,“去宣膳吧,我去叫母后用膳。” 容倩点了点头。 ☆、第551章 东宫之变 此刻的姬宫湦站在申后寝宫内,在她身边俯瞰着坐在床上一口咬定褒姒是凶手的模样,心跳的十分剧烈,他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很难相信申后口中的就是事实,他等申后醒过来,等到的却是她对褒姒的指认? 他等了那么久,多希望申后开口说一句那位要杀自己的人是熊宁,或者是秀秀,或者是魏夫人也可以……总之随便是什么人,就是不能是褒姒!可申后嘴里的话就像是柄利刃,直戳姬宫湦的心脏,她的表情也满是嘲讽的姿态,“大王还记得臣妾曾说过什么吗?” 姬宫湦眉头微皱,自从申后被打入冷宫,他鲜少再来看她。她与他就那么一次深刻地对话,他对她教育宜臼的方式和她自己选择的为人处世的态度感到不满,那时候的申侯曾说过他因为对她感到厌烦,才炮制了这么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厌弃她,是因为她不够好,而不是自己太绝望、太寡恩。申后也曾问过姬宫湦,如果有朝一日他发现褒姒做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什么两样,带出的伯服也和宜臼一样狠辣,那时候他也会如同当初看待自己那样的方式去看待褒姒吗? 这个问题如今有了答案,因为申后口中的假设仿佛被搬上了台面变成了事实。 申后继续说道,“臣妾知道大王不会为难她,也不忍心为难她,臣妾捡回这条命有多难得臣妾心知肚明,不想因为说了实话而送了性命,大王要臣妾闭嘴缄默,臣妾会这么做。臣妾所以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让大王日后能对臣妾怎样,而是因为我想让大王知道真相,不想看着自己的夫君被一个心怀叵测的女人蒙在鼓里,而浑然不知。” 姬宫湦深皱着眉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申后,此时此刻,这感觉就像是他曾将褒姒竭力护在身后,每个人都口口声声地控诉这女人的不是和她的险恶,可他却不愿相信,仍旧像个骑士那样为她奋战到底。可到最后,这个女人却在自己的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他过往所有的保护如今都像是一场笑话一样可笑。 从申后的冷宫中回来,姬宫湦就呆坐在显德殿的桌案前,手里握了支笔,脑海里都是这几位夫人在自己耳边说的话,熊宁、秀秀和申后,众口一词将杀人凶手的罪名推到了褒姒的头上,每个人都用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态度在苦口婆心的劝他,他去质问她的时候,她好像有要解释,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被魏夫人请走了。 显德殿的悉人进了屋,将晚膳端到了桌案前向姬宫湦说道,“大王,该用膳了!” “啊?”姬宫湦先是一愣,而后才回过神来看着桌上的晚膳才明白刚才这位悉人和自己说了些什么,他用手轻轻的敲了敲桌面,“你先下去吧,寡人稍后再用。” “是,”悉人应声道,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姬宫湦,“大王可是在为几位娘娘的事情烦心?” 姬宫湦叹了口气,满身的疲惫压得他的身躯都显得有些佝偻了,“楚夫人,郑夫人,申后三人众口一词地向寡人说这场局是褒后设出来的,借楚夫人的刀杀申后,再嫁祸给郑夫人,褒后待申后一向不薄,可如今连申后都这么说,你觉得……寡人应该相信她们吗?” 悉人笑了笑,弯下腰去谦卑的说了句,“大王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不就是说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吗?” “什么意思?”姬宫湦有些不解。 “大王已经选择相信了褒后,只是褒后还欠大王一个解释而已……大王只是想让褒后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并不是觉得她真的如同楚夫人、郑夫人与申后的指控一般。否则大王何必在这里纠结于是不是还有三个人在指控她?若是大王怀疑,就算她和这件事情看起来没有一点关系,大王也一定会深信不疑,根本不会在这里犹豫、动摇。”悉人将姬宫湦的心事解释给他看,仿佛一个局外人的精明。 “可是……”姬宫湦自己也笑了出来,就像是解开了一个死结,“可惜她的话说的太满了,她肯解释,又以死相逼,寡人能让她说什么?怎么让她说?她不开口,寡人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的口供竟然破天荒的指向了一个不是罪人的人!” “大王以为褒后就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悉人问道,“褒后不过是个被人嫁祸,而后又牵扯进了一幢凶杀案中的当局者,如今这案子所有的当事人都将矛头指向了褒后一人,连大王都有所怀疑,难道褒后就能识破其中全部的线索、推断还原出事情的真相了吗?大王看不清,褒后又何尝不是?她也是在根据自己找到的一切线索,尽可能的去还原,她的以死相逼也许害怕的是即便她将她的怀疑对大王说了出来,大王也未必会相信,她用一死是明志,是用来告诉大王她死都不惧,难道会害怕承认自己要杀申后?” 悉人的这番话点醒了姬宫湦,他这个当局者此刻才看清楚事态的走向,他站起身对悉人点了点头,承认他说的是这个理,想到这些他就匆匆朝着东宫的方向去了,可是不同于往日的事情是,今日的东宫无比安静,安静的非比寻常。 天色都已经渐渐黑沉下去了,可东宫的大殿却仍旧没人掌灯。 走进大殿,姬宫湦的脚下就踩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他踢了踢,心中一抽,感到大事不好,缓缓低下头去竟看着地上躺了一个人。 “褒姒遇害了?”这个想法猛然冲进了姬宫湦的脑海,他惊恐的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俯下身子去探了探这悉人的呼吸,她还有均匀的呼吸,他又探了探此人的脉搏,这个人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他焦急地唤来了门外的悉人,点燃大殿中的灯火寻找褒姒,翻开一个又一个地上躺着的人,始终不过是些东宫的悉人,最后累的气喘吁吁的悉人向还在寻找褒姒的姬宫湦汇报道,“启禀大王,没有发现褒后!” 姬宫湦站直了身子,眉头微皱,“怎么会没有?”他暗自嘀咕,构思所有的可能性,白日伯服和楚夫人对质的时候,秦伯赢开还在,一转眼他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当时的姬宫湦沉浸在楚夫人过世的悲痛中,没有注意到赢开的消失,再回想起白日伯服的胆大妄为,只怕是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后路,姬宫湦警觉的问道,“伯服在吗?” 悉人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也不在,新来的悉人容倩也不知去向了。” 姬宫湦的手猛的攥在了一起,恨的咬牙切齿,“不在?给我去问,一个宫门,一个宫门的去问伯服去了什么地方?寡人就不相信王宫里还能凭空消失三个大活人?”他的口气怒不可遏,将这悉人吓了一跳,连说话都有些紧张,匆忙的答了个是就朝门外奔走而去。 姬宫湦本来是不肯相信褒姒是杀人凶手的,这位悉人也觉得以自己对褒后的了解,她应该还不会傻到杀了人还给别人留下这么多的破绽,这件事情推到褒姒的身上越是显得合情合理,就越是不合情理。可此刻,褒后竟然带着伯服和容倩一走了之,等于是坐实了所有人对她的指控,这悉人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手心,为褒姒没能沉得住这最后的一口气而感到十分不值。 从几个宫门打听回来的消息是伯服一行的确是从南门离开了,这悉人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细节然后回去东宫向周王回禀,“太子殿下一行应该是从南门出去的!” “南门?”姬宫湦立刻站起身就要朝着马厩的方向又去。 悉人又说道,“从宫门侍卫口中描述来看,整件事情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姬宫湦不耐烦的问道。 “褒后应该是被容倩扶出去,而后是被人抱上马车的,太子殿下说褒后身体不适,出宫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侍卫不敢阻拦。依在下猜测,只怕褒后是和东宫的悉人一样,被人迷晕了!”悉人分析道。 “行了,知道了!”姬宫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朝东宫外大步疾走,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去问道,“看清楚了他们是朝着什么方向去了吗?” “向西去了,”悉人说道。 “叫人带一队……”姬宫湦说着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绝对不能闹大,否则最后会收不了场的,逃走的人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他若叫侍卫将他们围起来像什么话?他摇了摇头,“算了,此事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留些人手收拾东宫的残局吧!” “是,”悉人显得有些担心,“大王打算一个人去追?”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 “可听闻接走太子殿下一行的是秦伯护卫,大王若是一个人去追会有危险的!”悉人无不担忧的说道,“毕竟大王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第552章 成全 “危险?”姬宫湦觉得这话说的十分好笑,“他连这个储君都不想做了,难道还会对我怎么样?”扔下这句话,姬宫湦就大踏步的离开了东宫,径直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了,从马厩里拉出了自己惯用的马,看着这批枣红色的西域马,姬宫湦有那么一瞬的晃神,每次自己和褒姒离开王宫,躲避世俗的纷扰时,同乘的总是这匹良驹。如今时光荏苒,伊人不在,他的出宫却是为了将逃命的她走回来,这叫他心中无不感到一阵阵的悲凉,拉过马就翻身骑在了马背上,双腿夹住马肚子,恶狠狠的打着马鞭,朝西向秦国的方向狂奔。 伯服一行是马车车队,虽然也是从镐京城中逃命似的奔走离开,可毕竟速度有限。伯服没有想过要和秦伯一起去西秦,一来他不想变成大周再秦国的质子,他同自己父王的恩怨是他们的家事,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让自己的父王受制于人;二来,他待褒姒出宫不是为了避世隐居,他只想为她找一个肯保护他的人,这个人在哪里,不用问他也知道。 姬宫湦骑着马不顾一切的狂奔,两个时辰后就追上了一行车队。 赢开为了能够尽快离开,一切从简,连多余的兵马都没有带着,只是几个人的随行军,听见身后越来越密的马蹄声,所有的人心中都被笼罩了一团不详的疑云,赢开扭过头,嗓子就像是被人给堵住了,整颗心仿佛被别人攥在手中,他倒抽了了口气,拉住了辔头、调转了马头,姬宫湦没有带人,赢开的心中还有些胜算的,他握了握手中的长剑,便停下来等着姬宫湦追上自己,然后从马背上跳下来,双手抱拳,“参见大王!” 姬宫湦一脚踹在了赢开的胸口,他朝后倒去,整个人翻了个身,然后才勉强的爬起来满身尘土跪在姬宫湦的面前,向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微臣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从镐京城中逃了出来,如今犬戎进犯,我西秦若是不保,犬戎铁蹄迟早踏入我大周疆域,微臣不能不回秦国领兵作战,百里将军如今失去控制,只怕是会做些对大周不利的事情!” “失去控制?”姬宫湦眯着眼睛看着赢开,“如今不是在朝堂之上,你还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来搪塞寡人吗?不是你一早和百里成相商,若非如此,他怎么敢置你的几道诏书于不顾,将重兵压在申国之外,无非就是害怕楚国明面上攻打申国,实际上却是攻打你秦国!” “此事绝非如此!”赢开信誓旦旦的说道。 姬宫湦眯着眼睛,将他所带的随行之人都已经看了一个遍,发现褒姒和伯服根本就不在这个行军的队伍中,心中登时也就失去了兴趣,“太子呢?” “太……太子!”赢开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微臣是一人出的镐京城,太子一行和在下无关!”他使劲儿的摇头,然后才想起补问周王一句,“太子不见了吗?” “说出太子的去向,寡人就放你回秦国!”姬宫湦从地上将赢开提溜了起来,赢开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紧紧的扼住,几乎要喘不上气了,“他们……他们去了晋国。” “晋国?”姬宫湦觉得有些意外,伯服常年居于深宫,若是一个人从宫里跑了出来,一个人上路难免是很危险的,跟着赢开一行至少有护卫队,可是伯服居然没有和赢开在一起,“为什么要去晋国?” “因为……”赢开面色有些难看,不知道这话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说!”姬宫湦恶狠狠的吼道。 赢开倒吸了一口凉气才说道,“太子殿下要去找郑伯。” “郑伯……”姬宫湦恶狠狠的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又问道,“褒后呢?” “褒后一路上都在昏睡,殿下和容倩给褒后的晚膳中加了迷药,等褒后醒来只怕这马车就已经离开镐京的范围了。”赢开说道,捏着剑的手青筋暴起,手紧紧的攥着剑鞘,只等着姬宫湦若是要对自己下杀手,他也绝对不会留情。 好在姬宫湦的目的根本不是赢开,他是要去追自己的妻子儿女,没想过对赢开下杀手,他将手中攥着的赢开猛地推开来,“滚!滚回你的秦国去,这一场仗你若是不胜,那军令状也是一样奏效的!” “微臣明白!”赢开赶紧说道,朝后退了一步狼狈的爬上马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人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走的时候仓促的就像是害怕晚一瞬,姬宫湦就得要改变主意了,这一行人朝着西面就疾驰而去,留下姬宫湦看着朝晋国去的方向,眯着眼睛,思忖了很久之后才翻身上马,打马朝着晋北的方向去追,太阳早就沉入了地平线,是星空在天上指引着行人的脚步,天色越来越黑,漆黑的天空映衬着那颗明亮的启明星,黎明就在不远的未来。追了整整一夜,姬宫湦一人一马横穿镐京城外的乱葬岗,追上了一路奔跑逃命的伯服。 伯服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马蹄声,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连头都不敢转过去只顾着使劲儿的打马,叫拉着马车的这两匹马赶紧走,好甩开身后追逐的人。身后的马蹄声却丝毫没有要被甩下的意思,反倒是越来越近,最后,这声音就在耳畔了,伯服侧过脸去看了一眼马背上那黑沉着面色的人,心中陡然一惊,下意识的是看一眼自己的马车,然后才拉了辔头和缰绳,将这匹马生生的停住了。 伯服看着姬宫湦,在等他先说话。 姬宫湦看着伯服,也在等他先说话。 两个男人这么对峙这,看着彼此,目光灼灼,每个人心里所想的都不一样。 车里的容倩不明就里,掀开了车上的帘子,探出头去看着伯服问道,“怎么了?”话音才落就看见了姬宫湦盯着自己的深邃的眸子,整个人俱是一惊,心想这下死定了,“大……大王?参见大王……”容倩赶紧跳下车来,对姬宫湦说道。 “参见什么?”伯服将地上的容倩拉了起来,叫她回去后车坐着,“你我既然已经从宫里逃了出来,就不必再遵守那宫里烦死人的礼节了!” “跟寡人回去!”姬宫湦说道。 “父王要么在这里杀了孩儿,要么就别想孩儿会带着母后回去!”伯服看着姬宫湦一字一顿的说道,面上的表情极为严肃,这是在告诉姬宫湦,自己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更加不是在玩孩子之间的过家家。 “回去!”姬宫湦又呵斥了一声。 “不回!”伯服生硬的顶撞到。 “你若是不愿意回去,你一个人走!”姬宫湦指着远处对伯服说道。 “父王想带母后回去吗?”伯服看着姬宫湦问道,他的表情坚韧异常,盯着自己的父王忽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跪在自己父亲的面前,“如今楚夫人说是娘指使她杀申后的,郑夫人也说是娘指使她去下毒害死申后的,连申后自己都说自己是被娘下的剧毒……欲加之罪,娘百口莫辩,这件事情的真相唯有孩儿最清楚,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父王带娘回去,为了给朝臣一个交代,给后宫一个交代,你又会牺牲掉娘对不对?” 姬宫湦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和自己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回去?他是一个冷冽的大王,惯常高高在上的姿态叫他永远都学不会向别人低头,沉默了良久,姬宫湦才说道,“你带你娘走,就等于是坐实了你娘是杀人凶手的事实,即便是如此,你也要带她走吗?” “那又怎么样?”伯服问道,“她是不是杀人凶手对我而言有什么重要的?对她而言有什么重要的,只有你们这些人才会计较,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要将她置于死地!留在宫里又如何?留在宫里,除了无休无止的等待、伤心、失望和惊恐之外,父王您还带给过娘什么?” 姬宫湦的手攥成了拳,因为手臂上的用力,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会有改变的,娘跟着父王不会幸福一天的,请父王放手!请父王成全……”伯服向自己的父亲叩了三个头,姬宫湦却觉得自己虚弱无力,朝后连退了两步,他高高在上的王权却不能为他赢得最亲最近的人,这真是莫大的嘲笑,他闭上了眼睛,因为有种想哭的冲动,不想让自己的脆弱在儿子面前展现出来,他只能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过身去,背着手站在伯服的面前,“若有一天,你坐在寡人的位置上,你就会知道保护一个人有多难了……”他说着便朝着远方走去了,牵着自己起来的那匹马,朝着朝阳东升的金灿灿的日光中缓步而行,越走越远。 这是放过了伯服,这是放了伯服和褒姒一条生路。 ☆、第553章 家人 从大周到晋国的道路有些颠簸,越是往北走就越是荒凉,放眼望去满是戈壁和草滩。太阳从东边的地平线上爬了起来,很快这日光就射满了整个世界,暖意融融。伯服的心态已经不像是离宫时候的忐忑心情了,离宫时他是在逃命,而此刻自己已经是一个死后重生的人了,厄运将不再纠缠于他。 可是伯服还是感到一丝的心有余悸,毕竟不知道褒姒若是醒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路越来越难走,伯服也感到了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马车里响起了一阵咳嗽的声音,伯服整个人都像是被骇住,板正的坐在马车外一动都不敢动。 褒姒捏着自己的额头从昏迷当中慢慢转醒,眯着眼睛看着从窗外刺进来的耀眼光芒,她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药性过去之后头还有些隐隐作痛,“这是在哪儿?”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做起来,看着面前的容倩问道,问罢这话,不待容倩回答,褒姒就猛地拉开了这马车的帘子,看着窗外的风景,她整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刚醒来时候的短暂性失忆的劲头已经过去,回忆让褒姒明白伯服竟然还是将自己带出宫了,她掀开帘子对着伯服吼了一声,“停车!”这声音之大、语气之严肃,叫伯服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子,拉住了缰绳,两匹马发出一声长嘶,然后停了下来,伯服转向褒姒,满面都是颤颤巍巍的表情,带着三分不确定的语气向自己的母后说道,“娘?”说罢低下头去,甚至不敢正视褒姒的眼睛。 褒姒的心中汇集了千言万语,此刻在胸前转了一圈,她不是不愤怒、不是不生气、不是不对伯服的行为感到了一丝丝的失望,纵然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隐居于闹市而平淡一生,可她也希望当他的孩子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候也一样能承天大之大任,而不是逃避。不过褒姒心中清楚,伯服这么做,在保护的那个人是她而已,从借楚夫人的手杀申后开始,到如今带她离宫,无非是一个惶惶不安的儿子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伤心难过、被人伤害而已。千言万语,最终汇成的那句话却是,“这是哪儿?” “已经离开镐京一夜了,”伯服低着头说道,扯着自己的衣角,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要去哪儿?”褒姒又问道。 “儿臣想带娘去晋北。”伯服如实答道。 “为什么?”褒姒明白伯服的用意,可还是问道。 “娘在宫里,一心一意的待父王,可是父王始终不能承娘这份情、还娘这份恩德。宫里的人都说,郑伯对娘能舍了性命的去保护,儿臣想带娘去找郑伯。”伯服说道。 褒姒撩起自己的裙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伯服的面前,她比坐在马车上的伯服高出不少,她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朝阳刺眼的光芒,她轻启朱唇、声音不大的说道,“你父王待你一心想让你能承担大周的帝王之命,可你不也没承这份情吗?” “父王哪里有如此待我?”伯服不满的嘟囔道。 “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站在整个大周的最顶点俯瞰的是九州的诸侯纷争、天下不安,他不能叫百年的大周基业毁在他的手中,对自己的儿子多有疏漏、对自己的妻子多有照拂不到的地方,可是当他意识到他的方式可能会将你推上绝路的时候,会让你懦弱无能的时候,他一改再改,虽然做的不好,可他已经很努力了,你不也没有给他时间、给他机会吗?”褒姒没有责怪伯服擅自将自己带出宫的事情,也没有训斥先前伯服做的种种不是的事情,只是很平淡的和他阐述了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实。 伯服努了努嘴,不肯承认自己的娘说的是对的。 “你知道什么是家人吗?”褒姒见伯服不说话,继续问道。 “就是用尽一切手段和方法都要去保护的人!”年幼的伯服郑重其事的向褒姒说着这话,褒姒看着他微微的笑了笑,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温柔是在否定伯服的这番话,这叫伯服十分不满,皱着眉头问自己的母亲,“难道不是这样吗?” “家人就是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要原谅他们;不管他们遇到什么,都要支持他们!”褒姒转过身踩在马车上,又坐了回去,伯服看着褒姒的身影揣测不定她要做什么,便开口问道,“娘要回去?” “你父王是我的家人,你又何尝不是?”褒姒看着伯服笑道,“调转方向吧,我们不去晋北!” “那去哪里?”伯服问道。 “去秦国。”褒姒说道。 这三个字叫伯服感到了十分的意外,摇了摇头,“为什么是去秦国?如今犬戎进贡秦国,赢开逃出镐京城回秦主持大局,百里成背叛我大周支持申国,我们二人若是前去秦国,只怕是日后会成为父王的软肋,叫赢开与百里成拿我们去威胁大王。” 褒姒听见伯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十分欣慰,她微微的点了点头,“你若是不想成为你父王的威胁,你自然有无数种办法!晋北没有什么必要去了,郑伯只怕不久之后就会回到镐京,晋国乱的会比秦国还快。秦国镇守大周西侧,赢开不能乱、百里成不能弃之不用,有些事情我们得去弄明白是为什么发生的?” “孩儿不懂!”伯服摇了摇头。 “百里成背叛大周,转投申国总是有原因的。”褒姒解释道。 “便是有原因,这百里将军难道就肯向娘说这其中的原委了?”伯服问道。 褒姒想了想,或许百里成不会说,但也许他会的,对于百里成而言,自己虽然是周王的王后,可也曾经是世子未过门的妻子。就算百里成不对自己说实话,可是褒姒相信,只要她和伯服在秦国,佯作投秦,此事还是会有些收获的,她没有向伯服解释这些,只是轻声的说了句,“掉头吧,去秦国。” “娘……”伯服看着自己的母后,“不回宫里了?” “既然出来了,难道还要你再带着我回去,向你的父王低头认罪?”褒姒笑道,“既然出来了,也该叫你知道帝王之命有多不易。” “其实父王曾追上过我们。”伯服犹豫了再三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这话叫褒姒一怔,看着伯服没有说话,她觉得嗓子有些沙哑,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沉默了良久。伯服一面驾着马车一面向褒姒继续说道,“父王要我回宫,我恳求父王放你我一条生路,若是在宫里,娘迟早会被逼死的。” “然后呢?”褒姒其实不必问也知道结果了,姬宫湦选择了向自己的儿子妥协。 “然后父王就走了,”伯服说道,他的表情也有些难过,整张脸都是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家,扔下一个身扛重负的父亲独自在那里面对大局,饶是心中再劝慰自己自己父王今日的果是他昨日咎由自取的,可始终觉得姬宫湦离开时候的背影孤独落寞的叫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感到了苍凉。 褒姒拍了拍伯服的肩膀,“隔天涯之远,犹在身边;处眉梢之近,遥不可及。” 伯服对褒姒这句话的意思似懂非懂,他点了点头,带着自己悲戚的心意朝着秦国的方向慢慢驶去。 如今的宫里,显出了一丝的苍凉,让人听来就感到深深的悲戚。太子殿下带着王后离了宫,饶是姬宫湦对外宣称的是自己送太子和褒后离宫休养,不日则还,可始终堵不住悠悠众口,人们相互揣测、造谣,人人都说姬宫湦如今众叛亲离。 楚夫人死后,丧事是后宫里的最后一位娘娘魏夫人一手操办的,此事是太宰宫做主,魏夫人的一房协助,这最后的一位夫人如今行王后权责,在宫里熬了多年,如今竟真的能走到这一步,魏夫人最近的气焰很盛,便是不得大王宠幸,可眉宇里掩不住的得意之情,此事是被她一手策划、推到今日这个局面上的,和人说话的字里行间都没有过去卑躬屈膝的味道了,整个人趾高气昂的。 秀秀被安置在华辰殿中,姬宫湦说过没有他的命令,她不能踏出这殿宇一步。 听闻褒后离开的消息的时候,秀秀整个人俱是一惊,没有想到自己对褒姒的咄咄逼人会将她从这个王宫中逼走,她怔怔的坐在自己的房中,看着窗外的荷花池出神,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她第一次见到褒姒,是郑夫人央着姬宫湦宣褒姒来华辰殿跳舞,就是在这里,她是个悉人,站在台下看那位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女人在台上翩然起舞,那骨子里的清高、那眉宇间的不屑、那姿态中不食人间烟火的妖娆,叫秀秀过目难忘。 她始终觉得她和褒姒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以远望,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第554章 奇怪的事情 事情后来的发展方向令秀秀感到了出乎意料,郑夫人和褒姒的联手,叫这两个原本永远都没有任何交集的后宫女人开始了往来。郑夫人几起几落,在生下伯服之前命途坎坷,褒姒虽然没有封位,可却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挡在了郑夫人的前面,令人望而却步,在姬宫湦都将整个王宫丢弃不管的时候,她拾起了这个重任,企图保护这里的每一个人。 扪心自问,这宫里的人谁不曾受过褒姒的照拂? 那时候的秀秀就对这位清冷的女人感到了发自心底的尊敬,在几经磨难的后宫中,是褒姒向她伸出了温暖的一只手,将她拉出了不堪当中。后来去琼台殿、跟褒姒,照顾伯服,她也是发自内心的欢喜那段生活。若是人生能停在某个阶段、止步不前,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秀秀倚着窗户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你该告诉寡人真相了吧?”姬宫湦的声音忽然传来,将秀秀的思绪从过往拉回了现实,如今的她再也不是那位卑躬屈膝的悉人,甚至高高在上做了大王的夫人,可她的生活远不如过去幸福,甚至可以说是痛苦万分,而这种痛只能自己体悟,说出来别人不过是将你当做一场笑话,她转向姬宫湦,眼神十分平静,这是失去了所有之后的一种淡然,她抿着唇,笑了出来,“大王需要真相吗?在你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个真相,不是吗?” “寡人怎么想是寡人的事情,这不意味着你们就不需要说真话了!”姬宫湦看着秀秀很严肃的说,“寡人怎么想,评判的是褒后其人;你们怎么说,评判的是你们自己!” “大王早就知道我在撒谎了,又何必非要让我亲口承认?”秀秀兀自的笑了笑,朝着姬宫湦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姬宫湦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此一问,后宫女人相互设计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或许是他的宠幸叫这些女人感到了褒姒对自己的威胁,也或者是褒姒清冷的性子将人拒之千里而成为仇敌…… 可秀秀凌厉的目光射向姬宫湦,走到他的近前,戳着他的胸口回答道,“因为你不配,大王你自己扪心自问,褒后的爱你配占有吗?任何事情,你都可以牺牲她,她心甘情愿是一回事儿,你怎么待她是另一回事儿!大王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就像是一柄明晃晃的刀,饶是再心甘情愿,人心总会痛的!”秀秀捂着自己的胸口,满眼的泪水,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咽了口唾沫,才没有叫这泪滴掉落下来,她努力的想要笑,可是这笑意却比哭还难看,“褒后的离开,大王以为是我们作祟吗?是她对你的失望至极、伯服对你这个父王失望至极!我做的全部,也不过就是尽了一个后宫女人的本分而已,不过就是将后宫女人们暖炉侍其主,不知相思苦的惶恐演绎的淋漓尽致而已……你让她离开是对的,现在的大王给不了任何一个女人未来。” 秀秀的一番话,对姬宫湦来说是一个重击,他连退了两步,颓然的站在那里看着秀秀,“寡人真的这么差劲?”伯服这么说、秀秀也这么说,姬宫湦*裸的面对着过去对褒姒所有的伤害,竟然觉得自己都难以承受。 “作为周王,您的所作所为叫人无可厚非,可作为一个男人……”秀秀顿了顿,姬宫湦是不合格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没有将这话再说下去,始终不忍心真的要狠狠在他心头补上一刀,姬宫湦没有杀自己,秀秀心头是感激的,所以说到这里她只是摇了摇头,“天下的事情没有两全的,你若是不负一人心,你就要辜负自己的江山社稷;你若是不负江山、不负大局,总要负美人一笑的。”她抿着唇,试图为姬宫湦找一个开脱的借口,而后便是苍凉的一笑,“您是薄情寡义,我是忘恩负义,其实……哪里轮得到我来说您呢?后宫里没了褒后,静的令人觉得无趣。” “你若想走,就走吧,寡人放你。”姬宫湦沉默了良久,只给秀秀说了这一句话,秀秀却反问道,“天大地大,哪里是后宫女人的容身之所?” 姬宫湦猛的一怔,秀秀这句话仿佛是一语双关,她说的不是她自己,还有离开了这个后宫的褒姒,褒姒曾经给姬宫湦说过,入了这个宫,她的家人就只剩下了姬宫湦一人而已,她是被伯服迷晕了带走的,若是他去追是不是能将她追回来?可是追回来了又如何,不过是对她无休无止的折磨而已,不如放了她。 秀秀看着姬宫湦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很想去追褒姒,却害怕自己就是困缚金丝雀的囚笼,害怕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天空,他放手让她去飞,可她想要的却是他的肩膀和胸怀。 …… 一前一后,两位司马通敌叛国的案子的审理被提上了日程,主审这个案子的人是虢石父和太宰上卿吕章,几乎所有和文朔、雍稹有过来往的人的书信都被翻了出来,但凡是书信中有提到暧昧模糊的字眼时,本着当初姬宫湦提出的宁可错杀的原则,吕章将这些人全都下了大牢,饶是虢石父也是本案主审都帮不上任何忙。 最可怕的是他这一派连祭公等人都不幸被压入大牢,此事是因为祭公先前在司马雍稹得势时,曾为大夫尹球的庶女和雍稹说了门婚事,此事还没来得及有后话,司马雍稹就被推上了战场,甚至还签下了军令状。这婚事当初是告罄了,可如今却被知情者告密给吕章,他将尹球与祭公都带回牢中审问。 那些个被捕的士大夫为了保自己的一条命和家中老小,便在吕章的唆使下在牢中相互告密、相互揭发,从一开始叛国通敌的案子变成了今日复杂的局面,包含了各种不同的罪名。从杀人越货到贪污枉法,无一不有。 这场大审判牵扯到了祭公与尹球二人,虢石父深深地感到这件事情真的触怒了周王,周王是因为褒后和伯服的离开而迁怒,还是因为两位司马都叛国通地而真怒,无人知晓。可再这么查下去只怕迟早有一日,这明晃晃杀人的匕首就要对准虢石父自己了,他想到这里就再也坐不住了,匆匆朝着显德殿的方向去了,他向悉人说明了来意,悉人进屋去向周王报请,而后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参见大王!”虢石父双手作揖道。 姬宫湦正在看手中的卷轴,随口应了一声,“虢上卿有事要说?” “微臣是来汇报调查司马雍稹一案的!”虢石父回禀道,他说罢这话,姬宫湦皱了皱眉头,放下了手中的卷轴,抬起头看着虢石父,“哦?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此事牵扯的范围太广,错综复杂,只怕一时半刻还难以得出结论!”虢石父毕恭毕敬的回答道,这话叫姬宫湦颇不耐烦的冷冰冰的问了一声,“还没调查完,你来给寡人说甚?” “恕微臣直言,大王再纵容吕上卿这么调查下去只怕是不妥。”虢石父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连司徒祭公和大夫尹球都牵扯其中了,祭公不过是为大夫尹球的女儿同雍稹说了门婚事而已,这场婚事还因为与楚国的战事而无限期的搁置了下去,如今却这么贸贸然的就下结论,就说祭公和尹大夫与此事有关,只怕是会弄得人心惶惶!” “寡人记得……”姬宫湦微微皱眉,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然后收回自己的目光带着笑意看着虢石父,“虢上卿在处理褒后的案子时曾说过身为王后,若是杀了人,宫里却不秉公处理,只怕会让后宫失了方寸,日后那些后宫女人若是依样画葫芦,褒后便是他们开罪的先例。此事当日寡人既然说了彻查,如今查到了几位士大夫,若是因为平日里寡人倚重这些人,就将他们放了去,只怕日后再调查到别人,别人依着寡人对祭公和尹大夫的态度,拒不接受调查,那时候寡人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虢石父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十分难堪,这是当日搬起了石头,如今砸到了自己的脚,这话竟然能叫周王记挂了这么长的时间,就为了今时今日和虢石父算这笔账,这也叫虢石父觉得心中一凛,“两件事情怎可相提并论?当日抓褒后,可是物证人证俱在的,如今抓祭公和尹大夫却并非如此,不过是听些乱嚼口舌的人道听途说罢了!” “哦?”姬宫湦反问道,“是吗?” “正是,虢某以性命担保,此二人与犬戎绝无来往!”虢石父信誓旦旦的说道,甚至连雍稹与犬戎的来往也叫虢石父有所怀疑,只觉得整件事情特别奇怪,可一时半刻竟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了? ☆、第555章 请君入瓮 姬宫湦的目光从虢石父的面上缓慢的离开,投到了桌面上的竹简上,一封一封的翻动着这些竹简,而后微微的从嘴角透出了一个诡异莫测的笑意,“虢上卿可曾参与祭公与尹大夫的审讯?” “吕上卿以避嫌的原则不让微臣参与其中!”虢石父说道,说起此事他就觉得颇为不满,这个案子中涉及到的大多数人都和他有着密切的往来,这叫这位上卿觉得周王十之*是在对付自己,只是不留痕迹而已,若是将朝中这些派系的人一网打尽,虢石父便会一夜之间成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上卿,此事叫他惶惶不安,“祭公若是再不释放,只怕无人担任司徒一职会影响朝中大小事务!” “虢上卿难道不好奇,为何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和你走的比较近吗?”姬宫湦看着虢石父问道,这语气刁钻的口吻叫虢石父心中一惊,看着姬宫湦感到自己的脑海中霎时间一片空白,这是周王要和他摊牌的语气,若是将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彻底的撕破,虢石父的一条命也就攥在姬宫湦的手中了,他感到颤颤巍巍,带着十分不确定的口吻硬着头皮问道,“微臣不知!” “哦?”姬宫湦反问道,“虢上卿竟然不知?一开始寡人调查的是司马雍稹,而后第一批揪出来的人与虢上卿走得近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司马雍稹与虢上卿向来往来密切!” “微臣从未有过二心,绝不敢背叛大王,还请大王明鉴!”虢石父听见姬宫湦这话就“咚”的一声给跪了下去,不停的向周王叩着响头,额头一片青紫,他的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姬宫湦会借此要了自己的性命,曾经这位上卿是怎样的不可一世,以为凭借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利能够和姬宫湦分庭抗礼,如今被人从天上推入地狱,只觉得万劫不复之苦。 “寡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虢上卿也不必这么紧张,这么多年来你在寡人身边竭诚尽忠,寡人怎么会怀疑你有二心?”姬宫湦笑道,语气温和了起来,像是抚平燥热的一抹秋日里凉爽的风,叫虢石父跳的很快的心渐渐的缓和了下来,继续听姬宫湦说下去,“一开始调查的人便是和虢上卿走的近的人,自然深挖下去,这些人也只会供出和自己走的近的人,结果调查来、调查去,便是你们这一派系的人。” “虢某从未结党营私,还请大王明鉴!”虢石父又急着表达自己的立场了。 “从未?”姬宫湦冷笑了一声,“你虢石父一派在朝中占据着怎样重要的地位,你以为寡人不知吗?只是因为你虢石父一派的力量能够和当年申侯一派抗衡,寡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申侯辞官之后,你丝毫没有收敛,反倒是变本加厉……” “微臣知错!”虢石父赶紧说道,态度十分诚恳,姬宫湦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虢石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此时此刻才知道这么卑躬屈膝的求自己饶他的性命,那么当日何必还要咄咄逼人,人啊……总在自己处于高位的时候就忘记了自己过往的不堪,也不会设想自己从这高位上跌下去的痛苦。 “寡人这不是还什么都没有说吗?”姬宫湦对虢石父屡次打断自己的话表示了一些不满,“你在朝中结党营私,虽然偶尔有些过分,可寡人若不是默许,只怕你也不能有今时今日这地位,这些人被抓入牢中,经过吕上卿的审问,最后能供出来的不过还是你们这个小圈子的人物,毕竟申侯派与你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你们便是想要揭发申侯派的人,也是不易的!祭公和尹大夫或许与司马雍稹通敌叛国的盘子没什么关联,可是……”姬宫湦咳嗽了两声,从桌案上挑出了几卷奏章,“他们被揭发的事情也不少,虢上卿要看看吗?”他口中虽然是询问的口气,可是却已经将这卷轴抛到了虢石父的面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的都是二人的罪行,这叫虢石父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忽略了牢中的人一个咬一个能供出来的信息量的庞大程度。 姬宫湦敲打着桌面,“现在虢上卿还觉得祭公和尹大夫二人应该放走了吗?” “微臣对这二人的罪行实在不知,平日里竟然被这两人蒙在鼓里,实在是有违大王的信任!”虢石父煞有介事的说道,心中揣测只怕是牢中也有不少人已经将自己供了出来,姬宫湦这番表态还叫虢石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周王到底要做的是什么? “虢上卿觉得,既然有这么多人揭发祭公与尹球二人,揭发你的难道会少吗?”姬宫湦开诚布公的问道,虢石父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自己面颊的汗水,颤颤巍巍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微臣不敢想象!” “既然如此,虢上卿就该收敛些,此案吕章既然能从其中全身而退,不叫你参与调查本案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姬宫湦说道。 “还请大王明鉴,微臣忠心耿耿,虽偶有行差踏错,可对大王始终忠心不二!”虢石父向姬宫湦表明忠心,心中对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还是有所顾忌的。 “若非如此,你以为寡人还能容你到现在?”姬宫湦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吧!做好你自己上卿之职,余下的事情,还是留着该谁来处置就由谁来处置吧!雍稹的叛国通敌的案子虽然还未告罄,但是文朔的暗自却有了些进展,尽然调查到了大夫说文朔是遭人设计陷害的,连设计陷害的人寡人都已经追查到了,只可惜啊……这人死的太早了,话都没有说清楚!” 虢石父此刻面上冷汗涔涔,到底是这个死得太早的人没有来得及将整件事情说清楚,还是姬宫湦早就知道了整件事情,碍于和自己的情面、碍于眼前事情发展的态势而不和虢石父说,虢石父的心中还是有一杆称在衡量的,他什么都不敢多说,只能姬宫湦说什么是什么……从当日文朔被人陷害,姬宫湦将此事全部假手虢石父处理开始,他就已经在这里设好了局等着虢石父的入瓮,雍稹的走也是一开始就被姬宫湦算计到的,只是虢石父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态势。 就像是捕鸟,你将捕鸟的笼子架好了,用小竹竿撑起来,等着鸟进去的时候讲竹竿拉掉,鸟被笼子罩起来,总得要在这笼子里撒些小麦才是,总不能光秃秃的等着笨鸟飞来吧?这件事情褒姒看得清,除了她便再也无人发现姬宫湦一早就布好的这盘棋了,原本虢石父气冲冲的前来还准备质问姬宫湦为什么审问的都是他这一派的人,就没人从郑伯友的身上下功夫,此时此刻……他也没法开口问了,还是选择缄默最为合适。 姬宫湦在虢石父进来之前在看的其实是郑伯友刚刚回传的消息,已经联络到了一直隐匿在晋北的晋国二公子,郑伯友与这位二公子成师相商,周王若是愿意暗中相助成师夺得晋国诸侯之位,成师也就愿意割让城池归还大周,此事全部谈妥,郑伯友前往晋北也是为了替此事谋划,将原本驻扎在晋北的大周之师改造为暂时随这位二公子调遣的一路死士。这件事情姬宫湦只放心叫郑伯友前去处理,否则若是提前泄露了先机,只怕是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当中。 可是眼下有一件事情叫姬宫湦犯难了,到底要不要将郑伯友从边缘之地召回来?伯服和褒姒一行显然失去投靠郑伯友的,当日姬宫湦追上伯服而后再离开,其实心中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希望褒姒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能够带着伯服回到镐京城中,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褒姒和伯服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这叫姬宫湦等的绝望了,猜测或许是褒姒也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才会一走了之的,伯服不过是个幌子,从了褒姒真正的心愿。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将郑伯友从晋北召回,只会令褒姒觉得心烦和为难的,他不想这么做……可是放着郑伯友在晋北,又不是当日姬宫湦的规划,原本他就是想借着办司马雍稹的案子给文朔平凡的,而后吕章任司徒、文朔任司马、郑伯友则担任太宰上卿一职,可现在褒姒和伯服的下落竟然给自己当初的设想平白无故的填了这么多的障碍,他举着棋、却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送走了虢石父的姬宫湦一个人坐在显德殿的书房中看着手中的卷轴左右为难,郑伯友发来信函应该是半月前的时候,那时候褒姒与伯服也不过是刚刚离宫,此刻姬宫湦若是回了书信,再传到郑伯友的手中,褒姒与伯服应该已经到晋北,也已经找到郑伯友了。他若是召回郑伯友,褒姒与伯服也许会认为姬宫湦的此举是针对自己的……他咬着牙摇摇头,思前想后都做不出一个决定来。 日落之后,天色渐渐陷入昏黄当中,悉人从屋子外面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忘记了一切的礼数,“不好了,大王,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姬宫湦微微的皱了皱眉。 “郑夫人她……她……”悉人指着门外向姬宫湦说道,这句话叫姬宫湦的心蓦地被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从桌案前站起来问道,“郑夫人怎么了?” ☆、第556章 一个台阶 姬宫湦正在犹豫要不要将郑伯友从晋北之地召回来,若是召回来他担心伯服与褒姒心中会对他存些怨念,可若是不召回来,姬宫湦又不知道怎么安置此时此刻再晋北的郑伯友,更加不知道自己大动了朝中士大夫的构成之后,叫谁来顶替司徒的位置?正在他陷入两难,犹豫不决的时候,悉人匆匆而入,连基本的礼仪和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可见事态之急,他慌慌张张的指着门外向姬宫湦说道,“郑夫人自尽了!” “什么?”姬宫湦觉得眼前一片眩晕,苍白而震撼,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半晌似乎都从这打击中回不过神来,他勉强站稳自己的身体,用手扶住了面前的桌案。 悉人有些不知道自己的话该不该再重复一遍,他犹豫的咬了咬下唇,姬宫湦就已经从桌案后面越到了这屋子的中央,朝着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悉人说道,“刚才郑夫人房中的悉人去宣了晚膳,一直不见郑夫人出来用膳就去她的房中看看,敲了敲门也不见动静,推开门就发现郑夫人已经悬梁自尽了!蔡妃立刻派人前来显德殿通知大王此事,华辰殿的人都不敢怠慢,刚刚去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她……已经咽气了,只怕是……”他说着咬着下唇,艰难的摇了摇头,“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姬宫湦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朝着门外华辰殿的方向奔走过去,悉人见状赶紧跟上了姬宫湦,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华辰殿。今日的华辰殿,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大殿之中静悄悄的,连往来的悉人都少了很多,有些人的面上带着一抹悲戚,有些人的面上却带着三分难以遮挡的得意……还在大殿侍立的悉人们见姬宫湦来了,赶紧说道,“参见大王,”他们都知道姬宫湦来此的目的,赶紧走上前去说道,“郑夫人此刻正在寝宫里。” 姬宫湦没有作答,黑沉着面色径直的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华辰殿的夫人一死,这里能主事的人就剩下蔡妃一人了,蔡妃见姬宫湦进来,赶紧从秀秀的床榻边上起来,面前哭丧的表情朝着姬宫湦冲了过去,“大王?”说着还抹了抹自己的眼泪,“郑夫人她不知为何就……” “什么时候的事情!”姬宫湦又问了一遍。 “中午用过午膳之后,郑夫人的情绪就不见太好,回了房和我们说她要休息叫我们不要打扰她,下午到用晚膳的时候迟迟不见郑夫人出来,我才叫人前来她房中看一看,谁知道郑夫人竟然这么傻……”蔡妃说着一脸的凝重,口吻中无限悲戚的腔调,还时不时的擦一下自己的眼泪,再从余光中偷偷的瞄一眼面前的姬宫湦,这叫姬宫湦感到了无比厌烦,连多余的话都懒得和这个人再说一句了,皱着眉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啊?”蔡妃有些反应不过来。 “寡人说都下去,”姬宫湦吼了一嗓子,这话的声音之大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猛地从这悲怆的氛围中惊醒过来,蔡妃面上悲戚的表情也瞬间凝固了下来,看着姬宫湦赶紧点了点头,“是!”说罢,带着十分的不确定从这屋子里走了出去,在秀秀死之前,姬宫湦对这位郑夫人的冷落是很明显的,秀秀要杀申后的企图虽然没有被正大光明的公开,可后宫里小道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此事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秀秀在临死之前,曾去过申后的宫中一趟,申后那时候正坐在大殿中发呆,褒姒离开的后宫静悄悄的,令人感到十分的不安,秀秀迈步踏入这屋子,将申后从不知游离到哪里的思绪拉了回来,转过头看见竟然是秀秀,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知郑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申后就不必同我客气了,”秀秀朝着申后走了过去。 “你倒是稀客,不知道来这里是为什么?”申后问道。 “申后猜猜看呢?”秀秀坐在了申后的对面,慑人的眸子盯着申后,申后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将这目光调转了过去,看向了别处,缄默不言。秀秀冷笑一声,问了句,“你醒来之后,大王就不再彻查谋杀你的案子了,楚夫人也以夫人之礼风光下葬,我虽然还在华辰殿,等于是被打入了冷宫和申后一样,褒后离开,大王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只说了褒后和太子殿下出门修养,多余的话什么都没说!” “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也清楚!”申后说道,她相信秀秀前来绝不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和自己唠一唠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 “有些事情发生了,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些事情……”秀秀的语气变得悠长了起来,“我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申后猛地转向秀秀看着她问道。 “你醒来之后,和大王说了什么?为什么褒后会走,大王不追?”秀秀质问道,没有再同申后继续在这里客气下去,她的面色凝重,简直就是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这模样却叫申后觉得有些可笑了,“褒后离开,应该也有你一份莫大的功劳,你却跑到这里来质问我,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不错,就是因为我也有一份功劳,所以我才觉得申后应该会对我说实话,不会对我说谎的!”秀秀笑着看着申后,这笑意甜的让人觉得有些血腥,“如今后宫为魏夫人打理,别告诉我这就是申后想要看见的结局?” “不是!”申后开诚布公的说道,“作为一个女人,我是敬佩褒后的,她能为大王牺牲到这个地步、付出到这个地步,这是我们后宫里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做不到的。大王对她的宠幸,是她应得的,这份宠幸绝不会超过她的付出,魏夫人不过是捡了一个漏而已。” “哦?”秀秀发出了一声明显的疑问。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没办法!褒后和伯服不走,大王就会一直惦记着要杀宜臼来正伯服之位,只有伯服走了,大王开始考虑到大周储君的位置上仍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才会对宜臼的事情慎之又慎!”申后说道,“我和大王说杀我的人是褒后,给我下毒的人也是她!” “我这么说,你这么说,相信楚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大王的心不管有多坚定,那一瞬,总该是有些动摇的吧?”秀秀这话像是自言自语。 申后看着她摇了摇头,“就算是你这么说、我这么说,楚夫人也这么说,可大王始终不肯怀疑褒后,否则也就不会叫我三缄其口了,大王不怀疑褒后,褒后又何必要走,你来若是问我褒后离开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她如实说道。 “后宫哪里来的秘密?”秀秀叹了口气问道。 申后看着秀秀良久,苦笑着点了点头,褒后的走是被他们逼到了这个境地,被整个后宫的女人联手逼到了这个境地,可是这件事情不能只是怪她,“你不也这么告诉大王了,如今前来我的宫里兴师问罪,似乎有些不妥。” “我和你不同。”秀秀说道。 “哪里不同?你总不是想告诉我说,你杀了褒后却其实是为了她好吧?”申后口中带着嘲讽的口气,对今日秀秀前来兴师问罪一事就感到有些可笑,秀秀其身不正,她怎么好意思这么做?秀秀平静的摇了摇头,并不否认自己是压死褒姒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在做夫人的这些日日夜夜里,其实心中很乱、很惶恐,常常失去了自己的方寸,有的时候未必对姬宫湦有多么的在意,可是碍于自己夫人的身份总是要表现出一脸患得患失的模样来,这样的自己叫秀秀如今想起来十分的厌恶,当日肯被姬宫湦宠幸是因为姬宫湦需要她这个工具,她想要帮到褒姒,可是后来事情就变得偏离原先的轨道太多、太多了,直至这种保护最后变成一种血淋淋的伤害。秀秀对此不打算否认,也不想以多么高的格调来宣扬自己的态度,她只是很波澜不兴的说了句,“我是一个女人,所以做什么都无所谓,可你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尚且做不到刚正不阿,她的孩子怎么担得起天下江山?” 秀秀这句话就像是一个耳光,打在了申后的面上,叫申后的面色苍白,这一瞬已经无言以对了,她看着秀秀有些错愕,坐在桌案前忽然就觉得局促不安了起来,仿佛只能生活在暗处的鬼魅被人拉到了明晃晃的白日之中,令人不知所措。 秀秀也不再多言,扶着桌案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她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申后笑了笑,“只要大王肯给褒后一个台阶,她一定愿意下来,就像是过往的每一次。” “她作为一朝之后,不是普通女人,若是需要大王处处给她台阶,她难道就担得起这个后位了?”申后反问道,这话其实苍白无力,但却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反击的句子,秀秀对此只是笑了笑,迈步而出,离开了这冷宫,不久之后从华辰殿传到这宫里的消息就是“郑夫人自尽了。” 申后久久回不过神来,心中像是赌了一口气,错愕而惊诧,这就是她要给周王的台阶吗?用自己的死,来让过去和自己有着主仆情分的褒姒回头? ☆、第557章 秀秀之死 秀秀房中嘈杂的人群散去之后,变得无比安静,姬宫湦坐在秀秀的床边看着躺在床上已经面色苍白的她,自从上次他来华辰殿询问秀秀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后,姬宫湦就发现了一件事情,他一直知道秀秀从未爱过自己,却一直不知道住在秀秀心中的那个人是谁?他曾经怀疑过会是掘突,有的时候也会想想总不能还是郑伯友吧?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原来秀秀心里住的是褒后和伯服,虽然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后来她的确是在用这种感情来迁怒姬宫湦,最后迁怒自己,或者她的死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秀秀留下了一封遗书,内里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她告诉姬宫湦褒后纵然是天空中徜徉的大雁,她想要的也绝不是天空,而是一个帝王的胸怀。褒后离宫纵然对姬宫湦有着诸多的怨怒,如今这一去饶是多么不愿回头,可是她想要的也绝不是自由,只是周王的一个台阶。秀秀说,自己和褒后毕竟主仆一场,她不能奢望褒后亲手主持她的葬礼,可是却希望在她死后褒后能来上一束花,告诉她自己早已原谅了她年轻、幼稚的这些行为。 秀秀自始至终没有告诉姬宫湦自己的自尽是为什么,可姬宫湦也读懂了秀秀的意思,她的离去算是一场新生,和过去的自己彻底的告别了。人的感情真的不能随便利用,这到底不是一样物品、而是*裸的一颗心,姬宫湦捧着秀秀的遗书,坐在她的床边觉得心痛不已,当初若是没有随随便便的将秀秀拉下水,今日又何必看着她和褒姒二人反目成仇?褒姒的走让秀秀从梦中惊醒,然后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最后受不了这重压力,也为了能挽回自己曾错过的一切,选择了离开这个人世,给姬宫湦铺好了一层台阶,纵然是她觉得姬宫湦再不配拥有褒姒的爱情,可褒姒爱他,这就是现实。 姬宫湦在秀秀的床边做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微亮才终于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悉人就立刻上前来向姬宫湦询问,“郑夫人的后事要怎么料理?” “葬在以前郑夫人的墓旁吧!”姬宫湦叹了口气说道。 “啊?”悉人有些意外。 “叫她在路上也能有个伴,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姬宫湦说道。 悉人点了点头,“是,奴才这就去安排,郑夫人的后事要叫哪位夫人来打理?”他话虽然这么问,但是后宫里如今就只剩下一位夫人了,这看似一个根本就不需要开口去问的问题,姬宫湦还认真的思忖了片刻,就像是真的后宫里还有好几位夫人似的,最后给这悉人说道,“叫太宰宫来打理这件事情吧。” “是!”悉人应声道,然后将他这一夜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姬宫湦,“在下听说郑夫人走之前还去过一趟申后那里,大王要走一趟申后那里吗?” 姬宫湦思忖了片刻,似乎已经猜得到秀秀和申后说了些什么,便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去了!” “大王不好奇申后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吗?”悉人问道。 “寡人既然自己心中有了答案,何必还要去问询其他人的结论?”姬宫湦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道理多么好懂,可是做到自己口中说的话,付出的代价却委实太过了,悉人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太宰宫的方向去了,而姬宫湦,迈着无比沉重的步子走到了前殿,朝议还在继续、犬戎和秦国的大战还没有落下帷幕、申楚联盟似乎还在南面作祟、刚刚成为晋伯的姬仇执意要与王命对抗……天下没有安静的时候,为王者没有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坐在前殿之上俯瞰着下面的士大夫等,心中怅然,纵然对这生活多么的不满、纵然对心中渴望的东西越来越远,这是上天赋予他一人的使命,于千千万万人中被挑中,他放不下、也不能放下,人这一生可以失败、可以牺牲、可以功败垂成、可以惨淡经营……但就是不能逃避,逃避那份原本该属于你的责任。 “吕上卿?”姬宫湦坐在前殿说道。 “微臣在!”吕章上前一步,双手作揖向姬宫湦拜谒道。 “司马雍稹的案子调查的如何了?”姬宫湦问道。 “微臣已经确实找到了司马雍稹与犬戎通信的证据,此番犬戎进攻西秦便是司马雍稹与戎主通气,借西秦主力调往申、楚边境的时候作祟,牵连到此案中的人已经都在审理之中了。”吕章汇报道,“另外还有一事向大王禀报!” “说……”姬宫湦说道。 “在审讯中,司马雍稹的同谋已经承认了文朔是被他们诬陷冤枉的,还请大王为文朔做主,还他清白!”吕章说道。 姬宫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可知如今文朔下落?” “微臣不知,但文朔曾是郑国将军,若是因冤入狱,出狱释放后应该会回到郑国,微臣已经差人前去郑国询问,听闻文朔可能是背上去寻找郑伯为自己翻案了!”吕章说道,这话是一早就和姬宫湦商议好的,得了吕章这番话,姬宫湦也坐直了身子微微颔首,“既然如此,先将郑伯从晋北之地召回,晋北的大周兵马暂驻,将晋北两座城池交换晋伯吧!” “是!”吕章得令道。 “郑夫人在华辰殿自缢身亡,此事就由太宰宫来打理吧?”姬宫湦处理了此事,将话锋一转又说起了秀秀昨夜死亡的事情,这话一出满堂哗然,所有的士大夫都有些惊诧之意,小声的议论了起来,对于秀秀的离奇死亡,这其中似乎还另有深意,仿佛她的死是被人推到了悬崖的边上,不得不奋力一跃跌的粉身碎骨,所有的人都带着一种深邃的目光看着姬宫湦,往日里后宫若有人死,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必定是褒后,可如今众人却都怀疑到了这位大王的头上。 说到底褒后的走是和这些后宫女人的争夺分不开的,楚夫人死、郑夫人死,魏夫人还能活多久简直就是一个迷。吕章闻言,立刻上前拜谒道,“微臣遵命!” “以夫人之礼葬在郑夫人墓穴旁吧!”姬宫湦说道。 “是!”吕章应声道,“昨日申后曾来过太宰宫中,向微臣说了一件事情。” “什么?”姬宫湦问道。 “当日申后中毒,几乎丧命,申后醒后一直没有指认凶手,直至昨日才来了太宰宫中向微臣说此案是楚夫人一人所为,楚夫人在她的饭菜中下毒,她一直未察才中毒身亡,至于之后褒后为何会出现在现场,在申后模糊的记忆里,褒后是因为害怕她遭人毒手才匆忙赶到,却被虢上卿一行撞了个正着,误会了褒后杀人!”吕章将此事也说了出来,原本他对能为褒姒翻案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却没想到申后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着实为吕章省了不少麻烦的事情。 这件事叫朝堂再次沉默了下去,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悄无声息。 姬宫湦深深的吸了口气,眉头紧锁闭起眼仰头,褒后的案子如今尘埃落定,可褒后其人却不知去了哪里,良久之后他平静下来看着吕章只是吩咐了一句,“急召郑伯回来吧!郑夫人曾出自郑国,他也该为郑夫人在死后上一炷香了!” “是!”吕章应声道。 “退了吧!”姬宫湦疲惫的挥了挥手,一手压在自己的额头上,心中的思绪汹涌澎湃,片刻不得安宁,他好思念褒姒,却不知她身在何方,更不知道此番郑伯入京他是否会如愿见到褒姒,在江山和美人中若是非要做出个抉择……想到这里,这位周王便摇了摇头,若是褒姒的存在是要让他舍弃江山,他还会爱她吗? 太难了,得怎样倾世的爱情才能至此? 一个月后,郑伯友奉旨入京。在这一个月中发生了很多令姬宫湦意想不到的事情,放秦伯赢开还秦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伯服的举动搅乱了正常棋,其实这位周王大可以下的不那么狼狈。赢开还秦之后,百里成奉命从申国边境撤回大军,以原先的褒城之力抵挡在申国与秦国的交界处,而百里成所带的秦兵主力尽数回撤、回防,抵御犬戎进攻,几次重创犬戎之师,此事令姬宫湦倍感意外,他以为赢开会同犬戎相商停战协议,可事情居然没有朝这条最悲观的方向发展而去? 不仅如此,百里成还从申国的边境发回了战报,请罪之余不忘向姬宫湦上报此刻申、楚联军的情况,更是与南蛮结盟,一旦楚国对大周不利,南蛮便挥师北上掣肘楚国的南面,这叫熊仪感到惶恐不安。楚国和申国的结盟,是姬宫湦将计就计的法子,叫楚国卖给了申国一个面子,如此一来申国便等同于间接控制在自己手中,可南面的楚国始终是一刻埋在那里的隐患,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能结束了大周百年的基业,秦国此举是为姬宫湦免除了后患。 一系列令人咋舌的事情接踵而至,拿着手中卷轴的这位周王倍感惊讶,他正出神的思忖这其中的可能性之时,悉人忽然进来报道,“郑伯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第558章 北之事 姬宫湦正在为从秦国传来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文书而感到费解的时候,门外侍立的悉人忽然来报所郑伯友来了,这叫姬宫湦整个人都一怔,忽然觉得有些紧张,手心里细细密密的都是汗水,从小到大似乎从未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候,就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命运被人宣判,是福是祸……竟然一点由不得自己,这和他往日来的行为处事积极主动的风格全然不符。 “大王?”悉人看着怔怔出神的姬宫湦唤道,“大王?” “啊?”姬宫湦猛地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悉人,悉人指了指门外,“郑伯从晋北回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呢,大王看是否请郑伯进内堂一叙?” 姬宫湦的左手微微的攥了攥,面上的表情既严肃又有些害怕,举着笔准备批复秦国文书的右手还在半空中颤抖着,他在设想郑伯友进来后的可能性:要么褒姒在郑伯友那里,听闻了秀秀过世的消息和郑伯友一同回来了;要么褒姒在郑伯友那里,她不愿意再见姬宫湦,所以即便是听到了秀秀的消息也不愿意回来见他;最后就是褒姒根本不在郑伯友那里……最后这个想法只是从姬宫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希望褒姒不在郑伯友那里,可又希望她在。她若是不在,他就不知道她还能去什么地方了,一个人是不是安全,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不知道她的下落就会满身满心的关心着这一个女人,脑海中完全被褒姒盘踞着再也做不出任何决定来了。 “嗯……”姬宫湦沉吟了良久,他总不能给这位悉人说,叫郑伯友回去吧,自己现在不想见他。所以无论内心有多么的纠结,面上却只是风轻云淡的说了句,“叫郑伯进来吧!” “是!”悉人应声道,出了门将郑伯请进了这屋子,送他进门之前,这悉人还不忘叮嘱郑伯友一番,“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郑伯说话最好客气些,大王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太好了,不要再激怒大王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郑伯友一路奔回来,一方面是晋北的事情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朝中没有司徒一事他听说了一二,不敢耽误周王的事情;二来就是秀秀的丧事,叫他觉得有些意外,担心褒姒在宫里出了事儿,可却不知道其实褒姒早就离开了这王宫,听到悉人这么说,郑伯友还觉得奇怪,悉人不敢再多言只得抿着唇、低着头赶紧将郑伯友请了进去,郑伯友看见陡然间瘦了不少的姬宫湦,心中一凛,果然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将原本那个魁梧、健硕的大王变得此刻这般瘦削沧桑,郑伯友行礼作揖道,“参见大王!” “郑伯不必客气!”姬宫湦说道,“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应该是辛苦了!” “听闻郑夫人一事,不敢耽搁,马不停蹄从晋北赶回。晋北的大小事务已经安排妥当,成师和微臣已经达成了协议,所签订的契约微臣也已经带来了!”郑伯友说着,上前一步,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双手呈递给了姬宫湦,姬宫湦结果竹简微微颔首,对晋北之事其实此刻根本就关心不起来,所以象征性的问了句,“成师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是!”郑伯友说道,“借兵给成师的协议是微臣以私人的名义与成师签订的,此事若是功败垂成,和大王全无关系,还请大王放心!” “好!”姬宫湦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其实没听进去郑伯友在说什么,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叫郑伯友赶紧提到褒姒,好讲话题扯到褒姒的身上去,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面上却不能这么说,他咳嗽了两声,企图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政务上,“之前宫里发生的事情,郑伯可是都知道了?” “略知一二。”郑伯友说道。 “司马雍稹的案子知道多少?”姬宫湦问道。 “大小经过,先前去传话的人已经说过了,文朔如今能被平反全赖大王明鉴,在下替文朔先行谢过大王!”郑伯友说道,总觉得今日的姬宫湦有些奇怪,虽然是佯装着稳稳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可是面上却挂着一幅坐立不安的表情,虽然极力的想要隐藏这种不安的情绪,可还是被郑伯友察觉了出来,便开口问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宫湦看着郑伯友愣了一下,“郑伯不知道吗?” “我……”郑伯友指了指自己,小声的在心里嘀咕自己应该知道吗?可是看着姬宫湦的情绪不对,心中猜测只怕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将这种犯嘀咕的话说出来毕竟有些不合时宜,只得转而说道,“微臣只知道郑夫人过世的消息,却不知为何郑夫人……” “只是如此?”姬宫湦强行打断了郑伯友的话,表现的像是个兴奋的孩子。 郑伯友却因为姬宫湦这种兴奋而感到吃惊,“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楚夫人的事情、申后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姬宫湦继续问道。 郑伯友看着姬宫湦觉得很是不解,心中又开始嘀咕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楚夫人的事情、申后的事情,还是说姬宫湦想问的其实是自己知不知道褒后的事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关心过褒姒了,怎么会知道褒姒的事情?郑伯友细想了一番,发现事情不太对了,姬宫湦对自己的期许不对、对自己的态度不对、对自己说话的方式也不对,这种种的不对说明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而且这件事情还和褒姒有着莫大的关系,想明白了这件事儿,郑伯友立刻上前一步问道,“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还是褒后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褒后不在你那里?”姬宫湦坐直了身子问道。 “褒后为何会在我那里?”郑伯友脱口而出,满面的不解,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宫里发生了一件什么样的大事儿,王后离家出走,扔下姬宫湦一人不管不顾,郑伯友根本就无法想象褒姒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真的不在你那里?”姬宫湦根本就没有听见郑伯友在问自己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郑伯友再次确认般的点了点头,姬宫湦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了,“不在你那里,那会去什么地方?糟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寡人得派人去找她和伯服,十之*是半道上出了什么事情,该不会是遇见了什么危险吧?”他越想越觉得不安,站起身就要朝着这屋子的外面去,而郑伯友却揽住了冲动的姬宫湦,“大王的意思是褒后和太子殿下都不在这宫里?” 姬宫湦茫然的看着郑伯友摇着头,“伯服曾说过要带褒后去你那里,若是没能和你汇合,只怕是半道上出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伯服要将褒后带去我那里?”郑伯友对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十分的费解,“大王不妨将此事细细告知在下,在下琢磨一番,再从长计议!” 姬宫湦看着郑伯友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半晌才将先前杀申后的事情娓娓道来,将自己是如何冤枉褒姒的、如何冷落褒姒的、如何责问褒姒的事情和盘托出,郑伯友安静的聆听,最后劝慰道,“大王的误会无可厚非,微臣也曾不止一次误会过褒后的行为,毕竟三人言,便是大王意志再坚定也很难不相信,尤其是申后、楚夫人和郑夫人三人从未商议过,却众口一词说是褒姒谋杀申后,此事若是放在在下身上,在下只怕也是深信不疑……”他说完叹了口气,他对褒姒的误会哪里需要三个人,一个人就足够了,当年桑珠的暗自不就是如此,只是桑珠的一人言便叫这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将褒姒视为蛇蝎。 “你不懂,你不懂……”姬宫湦摆着手原地转了两圈,十分的焦急,“寡人根本就不该怀疑她,寡人怎么能怀疑她呢?”他说着摆出了一副自己不想再和郑伯友聊天的表情,急急的仍旧往屋子外面走,他要去太宰宫调拨一批人手从镐京城出发前往晋北,一路搜寻褒姒母子的下落,可是郑伯友仍旧拉着姬宫湦不放的问道,“去晋北找在下的话是太子殿下说的,还是褒后说的?” “伯服……”姬宫湦说道,“那时候褒后被他迷晕了过去,怎么和寡人说?” “那大王不必找了,褒后决不再晋国!”郑伯友看着姬宫湦说道,心中也感到有些失望,起初姬宫湦一口咬定褒姒在晋国的事情,还叫郑伯友心中有一些期许,可从理智上郑伯友十分清楚的知道以褒姒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去晋北找自己的,便是天下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她也不会来……这一点不管姬宫湦是否相信,郑伯友都是深信不疑的。 听着郑伯友的这番话,姬宫湦转过头看着他,眉头微皱的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褒后绝不会来晋北找在下的……”郑伯友沉吟良久,然后说了一个自己都十分不情愿承认的事实,“除非来晋北找在下能帮得上大王的忙……” ☆、第559章 能去哪里? 听了郑伯友的一番话,姬宫湦忽然冷静了下来,看着郑伯友良久想起当日自己在齐国与东夷交战的时候,镐京城几次濒危、郑伯友几次想将褒姒带走,可却没能成行,若非最后一次是郑伯友对褒姒用强,将她打晕了带出去,只怕她早就死在这宫里了。便是那样,杀杀的褒姒仍然要回来送死,她怎么可能真的如同伯服预计的,前往晋北向郑伯友寻求庇佑? “那她……”姬宫湦顿了顿,“会去哪里?” “哪里能帮得上大王,她就会在哪里,”郑伯友笃定的说道,“大王真的一点思路都没有吗?若是就这么派人去寻找褒后和伯服,就是大海捞针,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打探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来!” “帮得到寡人……”姬宫湦将这话回味了一下,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间就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冲到了桌案前,将桌案上的那些卷轴拿了起来,看着卷轴上的文字、看着卷轴里的内容,忽然就笑了出来,笑的像是个痴汉,“寡人知道了,寡人知道了……” 那日离宫后,褒姒从迷药的药性中醒过来,得知伯服要带自己前往晋北便阻止了这位太子的用意,姬宫湦将郑伯友安插在晋北必定是有原因的,若是自己和太子贸贸然的前去只会打乱当日姬宫湦的安排和用意,更何况,褒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晋北见郑伯友?若是廿七还活着,或许因为廿七,她和郑伯友之间还算是有些关系,可如今廿七都死了,她和郑伯友不过是臣子,为人臣者得知王后和王子跑出宫去,若是不将他们送回宫中,哪里能算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日后大王再追究起来,不是又平白无故的连累到了旁人? 褒姒叫伯服调转方向去秦国,伯服当日的一番话叫褒姒觉得很窝心,伯服直言自己不去秦国的原因就是害怕日后赢开会拿着自己威胁大王,以此来求秦国在朝中进退的地位,自己便成了大周放在秦国的质子,就如同当日在镐京城的赢开一般。褒姒劝慰道,“话虽如此,可到底不同!” “哪里不同?”伯服不解的问道。 “大王杀诸侯,天经地义;诸侯杀储君,天理难容!”褒姒看着伯服说道,“若是你在秦国,赢开将你视为质子以此来威胁大王求进退,那么九州大陆就难以容得下秦国的存在了,赢开不会这么冒失的!” 经过了褒姒的一番解释,伯服才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可还是不解的问道,“可我们不去晋北,去哪里都可以,为何娘一定要去秦国?” “因为秦国是你父王现在最大的威胁,”褒姒笑着揉了揉伯服的头发,靠在马车上坐在伯服的身边,她找了家寻常人家,用身上的钱币置办了一些用品,将自己和容倩都打扮成男人的模样行走在路上,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她穿着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灰色的裤子叫她行动自如,此刻正将双腿搭在木板上,靠着身后简易的马车朝着秦国的方向行进,“秦国的事情,你父亲不便插手,可你可以!” “秦国有什么事情?”伯服问道。 “如今犬戎进犯,秦国或许会和犬戎言和。”褒姒揣测道,“你若是去了,赢开就不敢有言和的心,必定会奋起抗战。百里成所以会压在申国的边境,虎视眈眈的盯着准备进攻的楚国,也是因为同大王之间还有误会,这误会怕是只有我一人能解得开,周秦之间的太平盛世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上,可眼下还不是乱的时候!” 伯服皱着眉头看着褒姒,努力的想要将褒姒的这番话给理顺,可却觉得这句话中的每个字自己都读得懂,偏偏连起来成了句子之后自己就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看着伯服皱着眉头的表情,褒姒又揉了揉这个孩子的头发,“你不过七岁而已,若是这些事情便已经揣度的透彻了,等你长大可还了得?” 伯服吐了吐舌头,“娘,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乱了?” 褒姒看着伯服摇了摇头。 “可我觉得我好想乱了父王的布局,好想原本错综复杂的局面,看似失控的场面都是父王有心安排好的!”伯服说道,口气悻悻,“我自以为是,却乱了父王一开始想好的法子!让赢开和犬戎言和也是我同赢开商议出来的,只怕是若真的如此,是不是就又给父王掣肘了?”他看起来十分不高兴,自从离了宫,离开了姬宫湦的身边,伯服越发的觉得自己和自己父王之间的矛盾其实并没有那么尖锐,只是自己在宫中将这矛盾无限的夸大了而已。 “这并不是你的错,为人父母的就该教自己的孩子怎么去走这条路,你父王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是我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情要说错,该是我的错,怎么能怪你呢?”褒姒笑了笑,搂着伯服的肩膀,“不过千错万错都不要紧的,日后见了你父王,你只要向他赔声不是,过去的事情都是可以既往不咎的,这就是家人。” “娘一开始都看得透?”伯服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褒姒点了点头,“我自入宫之日起就跟在你父王的身边,揣测着他的一言一行,若非如此,我如何在后宫中活到今时今日?楚国看似强大,可也惧怕中原九州的联手相抗,他没胆量和大周对峙,尤其是眼下诸侯渐强,他若是敢,诸侯们的矛头就会直指熊仪一人,他和申国的结盟,只怕是大王一开始就有心安排的,你的父王并不是要挑起什么战事,而是要准备借用这场战事将虢石父的人从朝中尽数除去。此事我一开始虽然就猜到了,可想不到你会和秀秀联手去借楚夫人的刀杀申后,看似在促成这场战事的胜利,却不和你父王的初衷。我了解你的父王、这些年也都将所有心思灌注在了你父王身上,可我却并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为人母最为失败的地方,不是你对不起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从未尽到一个为人母、为人父的责任。” “娘……”伯服此刻才真正的像是个孩子,依偎在褒姒的胸前,像是在寻求着她的庇佑。 秦国的城镇远没有镐京城繁华,简陋的木板车从城外一路行至秦国境内,再朝着秦国的国度方向行走,因为换了马车、一路从简,褒姒一行比赢开就要慢得多了。待褒姒在镐京城外不远处调转方向一来,这已经是她离开镐京城的半月之后了,经历了旅途的荒凉之后抵达了边城的闹市——秦国的国都,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集市上的人们正在交易,售卖着镐京城或许看不见的东西,褒姒一行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在大街上走着。 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十分杂乱,是一支队伍从远处奔来,速度极快,在前面的人大声的叫嚷着,“让开!让开!赶紧让开……”这口气的嚣张气焰一下子激怒了正在驱车的伯服,他手里握着的马鞭忽然扬了起来。 褒姒握住了伯服的手,对他摇了摇头,伯服挣扎了二三,褒姒只是用十分温和的目光看着伯服,他才渐渐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将这车马驱赶到一旁去了,那大声叫嚷的侍卫经过伯服身边的时候还凶神恶煞的瞪了伯服一眼,口中轻蔑的哼了一声继续骑马前行。 这一路人引起了这支马队的注意,几乎人人都在扭头瞧着伯服。这是秦国的士兵,不知道从何处回来,前面的先行兵走过之后,后面的人跟了上来,扭过头瞧了一眼伯服和褒姒,这一瞧不打紧,看见褒姒的面庞整个人吃了不小的一惊,将这马匹赶紧拉住,从马上翻身而下匆匆行至褒姒面前准备躬身拜谒,褒姒看着此人,只是淡定从容的说了句,“百里将军,我同伯服一路出行,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还请勿多礼!” “是!”百里成应声道,赢开从镐京城回来之后,百里成就接到了赢开的书信,叫他立刻回到秦国国都共赏抗击犬戎一事,百里成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从边关赶了回来,就恰巧碰见了刚刚到秦国的褒姒一行,“为何只见殿下与褒后二人?” “我二人离宫之事,未经大王许可,此番前往秦国是请秦伯庇佑。”褒姒说道。 这话说出来,百里成吃了不小的一惊,“大王莫不是对褒后您……” “不关大王的事情,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褒姒微微的摇了摇头。 “秦伯不知您二人前来吗?”百里成继续问道,若是赢开知道此事,怎么可能会叫褒姒同伯服在街上坐着破旧的马车一路晃过来,还要受自己士兵的白眼和吆喝?可褒姒同伯服一路从别处赶来,又不提前差人通知赢开,这件事情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还未请人通报!”褒姒说道。 “那……”百里成犹豫了一下,“请您二位跟我一起去见秦伯吧?” “也好……”褒姒微微点了点头,拍了拍伯服的肩膀。 “谢过百里将军!”伯服作揖说道。 “殿下客气了!”百里成说罢这话,看了一眼刚才走在最前面的人,此人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不好惹的主儿,原本只以为对方是个小孩子,妇孺而已不必计较,不想这孩子竟然大有来头,听几人的对话这人才知道这个自己眼中的小孩子竟然是如今的储君、明日的周王,腿上立刻就有些发软,赶紧驱车朝着伯服的方向走过来,“在下刚才急着赶路,唐突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560章 诡辩 对于秦兵的傲慢,伯服起初还是有几分在意的,从太子到普通平民的这种落差叫这位年幼的储君感到难堪和难以接受,可是当他发现人性中那种欺软怕硬的本质之后,反倒是觉得自己若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就显得自己有些傻了,他对这位来道歉的秦兵只是挥了挥手,“你也是形势所迫,秦国能有你等一心为主的士卒,也难怪说秦兵强悍、天下无敌了!”他说罢爽朗的笑了两声,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百里成说道,“此番我等前来秦国,便是来投靠秦伯的,还不知秦伯是否不嫌弃我?” “太子殿下愿来我秦国,是我秦国的造化,秦伯岂有将您拒之门外之理,我在前面带路,褒后同殿下随我等一并前往秦府?”百里成将自己的马头朝着秦府的方向调转了一下,伯服扭过头看了一眼褒姒,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伯服才看着百里成说道,“还请百里将军带路!” 百里成应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一行人朝着秦府的方向慢慢去了。赢开得知百里成今日抵达秦都,早就在府上做好了迎接百里成的准备,听见秦兵已经到府门外了,赢开亲自出府去迎接这位将军,可瞧见百里成的时候却吃了不小的一惊,大惊失色的叫了句,“褒后……殿下?” “秦伯!”伯服从自己的平板马车上跳了下来,“我这一路好生追赶你,竟然被你落下了这么多……”他笑着说道,“这才一进城就遇见了百里将军从秦国边境赶回来,看来秦国的形式确实危急啊!” “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微臣以为殿下是要前往晋北的,是以才一路紧赶慢赶回到秦都处理与犬戎交战一事!”赢开说道,没敢将自己被姬宫湦围追堵截的事情说出来,生怕伯服知道是自己出卖了他,可是不说出来,这位秦伯的心中也是慌得,他不确定姬宫湦是不是追上了伯服,眼下就只好伯服不说,他就不问了。 “原本是了,”伯服点了点头,“可母后说,不想去晋北,要来秦国,我便带母后来了!我母后曾出自秦国褒地,可是如今沧海桑田,只怕母后也回不去褒地了,我二人孤苦无依,只能投靠秦伯了,还不知秦伯意下如何?” “殿下若要在秦国长住,是微臣莫大的荣幸,殿下不嫌弃才好!”赢开说道。 “能有片瓦遮身,我有什么可嫌弃的?”伯服笑了笑,“你们还要商议战事,国事为大,你们先说,而后再来安顿我同母后。” “无碍的,”赢开赶紧摆了摆手,然后叫来了自己府上的悉人,将褒姒同伯服安顿了下来,客气的问了句,“我同百里将军要商议对付犬戎一事,殿下若是不嫌旅途劳顿,不妨移步去我的书房中商议此事?”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赢开的意思其实只是想要客气两句,可谁知道伯服竟然当了真,转身看着容倩交代了几句,容倩点了点头,“殿下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褒后的!” 伯服微微颔首,转向赢开,“既然如此,我就旁听一番,看看有无破犬戎的法子吧!” 赢开的面色难堪了一下,然后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闷头朝着屋子里面走去。褒姒给伯服使了个颜色,伯服点头致意,表示自己知道分寸,来的路上褒姒就同伯服说过,此战决不能叫秦国同犬戎讲和,只怕讲和之后对大周将会是一个威胁,伯服深知自己的立场,进了这书房之中静候在一旁,像是安静的透明人一般。 “百里将军,眼下申国的局势如何?”赢开问道。 “申国同楚国联手之后,肆意的吞并周遭的小国,只怕是压在申国的秦兵不敢轻易的撤离!”百里成说道,“犬戎进犯,原本用于抵御犬戎的兵力如今都屯在了申国与我秦国的交界之处,此事只怕是十分被动!” 赢开的眉头紧锁,双手攥成拳,“看来这申国同楚国的野心倒是不小,当日百里将军将这兵马调去申国可是为了防范此事的?”他说着将目光随意的朝伯服投了过去,伯服正在左右观瞻,上下乱看,似乎根本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二人的对话上,一直腿支撑着整个身子的重力,斜斜的站立着,完全就像是个痞子,对整件事情也没什么要发表看法和意见的模样,甚至面上的表情连动都没有动。 “正是!”百里成也看了一眼伯服回应道,还莫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此刻便是想要问一问赢开,只怕也是不妥,“微臣当日接到了密报,大王废宜臼重立太子,在下便担心因为秦伯同太子关系走的近,申国会对我秦国不利,才将重兵调往申国边境以防生变,却不知此事叫大王误会了!” “可我给你发了数封信函!”赢开说着拍了拍桌子,他的暴躁根本就是演给伯服看的一场戏,而这位在场的唯一的看客也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看这场戏,还是一脸毫不在乎的表情,任凭百里成和赢开说些什么。 “还请秦伯降罪!”百里成半跪在地上说道,“在下担心若是贸贸然离开重兵驻地,只怕是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朝中又再无大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说着做出了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来,赢开却只是风轻云淡的挥了挥手,“算了,此事我也知道百里将军是无可奈何,只是眼下若是重兵不能从申国边境上撤回,如何抵御犬戎?百里将军最少需要多少人马?” “微臣有个建议,不知当不当说?”百里成问道。 “说!”赢开微微的点了点头。 “犬戎出兵,无非是看着眼下秦国属于防守,以为攻打秦国便会有机可趁,秦伯若是肯派出使者前往犬戎之地与戎主相商,我大秦后有周朝援军,此战劳民伤财,得不偿失,不如犬戎退兵,我等也不必迎战如何?”百里成进言道,此事倒是和当初的伯服想到一起去了,可秦伯却一时之间不敢做出决定,当日姬宫湦追上自己说的那些话还在耳侧,当日他逃出镐京城用的借口便是自己要去御敌,可现在却和犬戎讲和了,姬宫湦会怎么腾出一只手来对付自己就不好讲了,他有些为难的沉吟了两声,再次将目光转向了伯服,“此事不知殿下怎么看?” “你秦国的事务,我也不敢贸贸然的做出什么判断,只怕是给你们添了乱,还是你同百里将军商议便是,我还是出去看看母后安顿的可好?我害怕母后离开镐京城对秦都的环境多有不适应……”伯服说着真的是漠不关心的模样,然后向赢开请辞。 赢开不便拦住往门外走的伯服,只是和百里成交换了一个眼色,匆匆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朝着伯服的方向走去,“褒后的事情,我也去看看吧?” “不必了!”伯服看着赢开说道,“与犬戎的战事迫在眉睫,秦伯还是同百里将军商议此事为重!母后同我不过是寄居在此些时日,迟早父王还是回来接母后回宫的,秦国的大小事务,我们实在是不便插手!”他说完伸手将赢开按在了原地,自己转身出门朝着屋外走去,留在房中的百里成和赢开面面相觑,百里成对这位年幼的太子到底是不太了解的,所以没有多心,可赢开却因此而愁眉不展,走回到百里成的面前说道,“百里将军,实不相瞒,我逃离镐京城之时被大王追上了!” “他还肯放你回来?”百里成的手立刻攥在了一起,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申侯派人前来说服百里成便是用姬宫湦杀害秦世子世父一事,因而对这位周王心中有诸多的不满,进而对王命也越发的懈怠了。 “当时我护送太子出城,而后分道扬镳,大王追上我之后逼我用太子的下落换取我离京的自由,我向大王说出了太子和褒后的去向,大王说这一场仗必须胜,否则日后大周可能会插手其中!”赢开向百里成如实说道,他同百里成之间从未因为那几分信函将百里成招不回镐京城而生了什么间隙,不外乎是给伯服演了一场合乎情理的戏份而已,谁知道这位看客非但没有看这场戏还反过来叫他们心生疑窦,弄不清楚状况。 “依秦伯之言,大王应该是追上了太子殿下的?”百里成问道。 “非但如此,有件事情百里将军或许不知!”赢开继续说道,“刚才百里将军所说的讲和一事,我在宫中曾为秦国战事感到烦躁,是太子殿下建议我同犬戎讲和,可刚才百里将军提起此事,他却一言不发,只怕是其中另有蹊跷!” “太子殿下不过是七岁而已,就能有如此看法?”百里成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对!”赢开点了点头,“你同太子的交往甚少,对他还不了解,此番出城也是因为太子殿下杀了楚夫人,这计谋却被大王戳破,才不得不离宫保全自身和褒后的!可若非大王,只怕是这天底下能够戳破太子计谋的并不太多……”说着赢开就将伯服是怎样设计陷害楚夫人的事情向百里成娓娓道来,话音落下,百里成觉得整件事情感到十分惊诧,“七岁的年纪,便有如此能力,实在是难能可贵。大王若是追赶上了褒后同太子殿下,却没有将他们带回去,这有些说不过去!” “我的人还在打听大王是怎么向百官说此事的,如今应该也在回来报信的路上了!”赢开微微的点了点头,“原本太子和褒后是要前往晋北投靠郑伯友的,毕竟郑伯同褒后的情分,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王知道此事绝不可能纵容他们二人前往晋北,拦下伯服之后一定是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殿下才会调转自己的方向前来投靠我秦国。刚才见面,伯服只字未提周王怎么追上他的,也不问我为何周王会知道他的去向……我只怕周王和太子殿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此番前来秦国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若当真是如此,那事情就麻烦了!” “那么……依秦伯的看法,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百里成问道。 “必须要叫太子说些什么,是战是和得交给他来决定,战我们有战的法子,和我们也有和的法子,可是我们决不能承担背弃大周的罪责!”赢开分析道,“便是背弃,也该叫太子殿下和自己的父王站在对立面上,与我一个区区诸侯毫无关系!” “便是背弃了又如何?”百里成气冲冲的问道,“当日你父亲的死只怕是也和大王有着莫大的关系!他不仁在先,失德在后,便是我秦国站出来与大周为敌又如何?” “我秦国眼下决不能与大周为敌!”赢开呵斥道,“若是与大周为敌,南有楚国野心,西有犬戎进犯,东有大周威胁,只怕是我三面受敌,如何保全我西秦?” “所以眼下才更加应该和犬戎讲和、结盟,这样我们便不担心大周的威慑了!南面的楚国如今已有反周之意,秦伯何须担心此事?”百里成带着对姬宫湦的仇恨向赢开进言道,赢开却摇了摇头,“不行!在没有弄清楚太子殿下和周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绝不会做出决定的!这个决定做出来,影响的便是我西秦千秋万代的基业,如此贸贸然我岂能担负祖上留给我的重任?”他说罢就从这书房走了出去,将百里成一人留在了原地,百里成眉头为攒,知道秦伯说的也不错,可是就这么隐忍在大周的淫威之下,他心中却也是有着诸多不服气的! 伯服为褒姒的事情忙前忙后,对秦国的政务根本就没有做出感兴趣的模样来,仿佛整日闲云野鹤才是自己喜欢的日子,过去在宫中被束缚的太紧了,如今彻底的不用关心政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轻松。这模样也叫赢开心中生疑,摸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伯服的淡定从容反倒是令他不淡定、不从容了。 褒姒提出想要去世父的坟上拜祭,赢开便安排了百里成护送褒姒一路的安全,褒姒叫容倩给自己备了酒水、一些祭祀的食物和焚烧的钱币,从秦都去了郊外的陵墓,站在陵墓前,褒姒看着陵墓上的石碑,问着身边的百里成,“他死的时候,你可在他身边?”她手中捏着一杯酒水,抬起头将这酒水倒在了石碑的周围。 “若是在我岂能叫他出事?”百里成反问道,恨得牙痒痒。 “他是怎么去的?”褒姒转向百里成问道。 “当日在他身边的士兵说是犬戎发起突袭,夜里奇袭了他们所在的营地,不少兄弟因此而丧命了,你也知道他的,什么事情都身先士卒,”百里成说道这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唉……若是世子还活着,你也早该与他完婚了,当日就该嫁入我秦国了,又怎么可能会被你的母亲送去镐京留在大王身边?真是造化弄人啊,他若是知道你的今时今日,只怕是心中不会好受,你将整个心都捧给了大王,他几时待你是真诚的,还不是将你的一颗心践踏在地,三番四次的陷你于险境当中。” “嗯?”褒姒看向百里成,“百里将军怎会如此看待我同大王之事?” “事实如此!”百里成说道,“当日虽说是犬戎发起了奇袭杀害了世子,可是此事破绽实在是太多了,那场仗是大周兵马同我秦国的兵马合二为一,共同抗戎,若说是犬戎进犯,只怕说成是大周兵马佯装成犬戎之师夺了世父的性命,而后又辅佐赢德上位才是真的吧!” “百里将军为何会这么想?”褒姒的眉头微攒,看着百里成不解的问道。 “只怕是你在他的身边受了多年的蒙蔽,他是杀害世子的凶手,你和他之间该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百里成说道这里,因为愤怒而颤栗,整个人都浑身颤抖,褒姒的面容却十分平和,反问道,“当日百里将军就已经疑心过此事一回了,如今为何又旧事重提?本宫以为本宫差人给你解释的已经够清楚了!” “我担心的是连你都受到了大王的蛊惑,相信了他的谎言!”百里成说道。 “何人同你说的这些话?”褒姒皱着眉头看着百里成问道。 这话叫百里成觉得十分不爽,朝后退了一步,微微点了点头,“我差点忘记了,你毕竟跟随大王的时日太久,你的心已经完全向着他了,至于世子对你的情分,你早就已经不在乎了!我竟然还奢望你能对世子存些情分,既然已经无情了,何必还要前来拜祭,叫世子知道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妇,曾在宫中盛极荣宠,今日又是太子之母吗?” “百里将军!”褒姒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别忘了,赢德是死于何人之手的?” “只怕是大王发现赢德难以控制,做的事情长长出乎他的意料,三番四次的咄咄逼人,将你差点逼上绝路,才会对赢德痛下杀手的吧?而后再重新培养一个新的秦伯傀儡能有多难?否则为何将秦伯留在镐京城中,几年不放还?”百里成问道。 “不放还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申侯在朝中的势力太过庞大,当年申侯曾以一己之力钳制大周封秦伯爵位,这件事情相信百里将军也还未曾忘记!秦国和申国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有了隔阂,所以这次即便是秦国将重兵压在申国的边境上,妨害了原本楚国要攻打申国的计划,大王也并不相信秦国真的会帮申国抵御楚国的进攻,这番压境只怕是为了自保而已!”褒姒的旧事重提就是为了提醒百里成,秦国和大周从来都是同仇敌忾的,只有和申国才是有着世仇的,褒姒继续说下去,“世子的死我心中也很难过,也因为此时而改变了我的一生,可是世子骁勇善战,朝中鲜少有对手,深夜遇到奇袭,就算是大王的人马佯装而成,世子也一定是十分警惕的,可若是这支队伍是自己人呢?”她看着百里成问下去。 “什么意思?”百里成反问道。 “若是这个前来与世子接应的人是赢德,世子心中必定是毫无顾忌的,赢德的野心不仅仅在于秦国,更是在于天下,而世子却一向忠心,宁可将自己的爵位让给赢德也要誓死保卫在秦国的边境。大王有什么理由杀他,却扶正赢德呢?大王所以会将赢开留在镐京城数年之久,并不是害怕将赢开放还秦国就是放虎归山,会对我大周不利,而是因为他害怕宜臼的势力太过强大,不能贸然的废除,日后若是叫伯服做了太子,他的身后没有一个相帮的人,是以如今才会将赢开强留下来的。百里将军只怕是误会了大王的用意。” “他将你从宫中赶出来,你却还如此帮着他说话?”百里成皱着眉头问道,他觉得褒姒的话确实无法反驳,可是从感情上,他当日既然相信了申国的使臣,如今就不愿意轻易的将自己当初的结论推翻,想要让褒姒自己收回自己说的这番话。 “不是他将我赶出来,而是希望我离开后宫能保全我的性命而已。”褒姒笑着说道,“如今天下动荡,宫中也并不太平,申侯和楚侯看似联手,可人心难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野心,放眼天下,我也只能投靠秦国了!”她抿唇笑道,不免有些苍凉。这话的言外之意,令人想入非非,申侯和楚侯看似联手,这叫百里成惊觉申侯和楚侯的联手必定还有内情,“难道申侯和楚侯的联手还会有什么内情?” “若是攻打楚国,九州中原必定一呼百应!”褒姒笑了笑,转过身从陵墓朝着外面走去,她已经祭拜完了,话锋一转不再谈及政务,只是问了句,“当年百里将军为我褒家留下了血脉,我心中十分感激,若是可以,不知将军可否带我去见一见这孩子?” ☆、第561章 母子同心 褒姒以故人的名义前往秦世子世父的坟上祭奠,百里成护送她一路行至坟前,在墓碑前说起了世父的死因,褒姒一口咬死此事和姬宫湦绝无关系,不仅是和周王无关,还挑拨了申、秦的关系,秦国与申国的不和已经不是一两日了,申国是过去旧的兵家重地,而秦国的崛起则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申国在诸侯之中的地位,如今褒姒重提此事,才叫百里成好好思索了一番当日申国派来的使臣的目的。虽然极为不愿意承认,可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申侯的那番说辞不过是为了让他出兵相助罢了。 褒姒问起褒家的那个孩子,百里成说道,“这孩子已经送回褒城了,褒大夫的旧部在褒城辅佐、拥立这孩子继承你父亲的爵位,此事大王也略知一二,他不动声色佯装不知,便是为褒家保全了这一系的血脉。” “朝中之事多如此,”褒姒叹了口气,撩起自己的裙摆坐上了马车,“大王居于中央,权衡诸侯的关系、朝中士大夫之间的利益牵扯,未必能事事处理的得体、得当,我是一朝往后,他若是需要,也只能将我的性命推在前面,去满足他的帝王之需。他看的是天下江山,不是一个人、一个诸侯而已。申、楚未必联合,百里将军只怕还得小心才是……” “什么意思?”百里成看着褒姒问道。 “秦国当日大军压在申国边境,楚国对申国虎视眈眈却不敢发起进攻,申国因而得了便利派了使臣向楚侯熊仪进言,言及若是楚国攻打申国,秦国占据地利,得到便宜的必定是秦国而非楚国,权衡利弊,熊仪看似与申侯结盟,可是此事未免太过蹊跷了!”褒姒将当日的事情一一向百里成道来,“楚国攻打申国一事,安排的极为隐秘,当时朝中知晓详情的几乎没有一个人,大王也只将此事同我提了一二句,也就是说……真正知道楚国要攻打申国的人只有大王、楚侯和我三人而已,虽然不少人在事后怀疑将此事透露出去的人可能是我,可我实在是真的从未向申后言及此事。楚侯是行至申、楚边境才与申侯和谈的,此事能泄密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 “你是说是大王将这件事情泄密给申侯的,叫申侯早作安排?”百里成的眉头攒在一起,觉得这朝中姬宫湦安排的每一步棋都是如此令人费解,费解到若是凭他自己的谋略,根本永远也不可能窥探出姬宫湦的棋局。 “十之*,”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 “可是大王为何要这么做,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百里成摇摇头,自我否定褒姒这番极具魅惑性的发言。 “起初我也想不通为何大王要如此做,因为想不透这理由,便觉得此事应该不是大王所为,可是朝中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叫我想明白了。”褒姒解释道,“申、楚联盟之后,在南面的地界肆意的吞并诸小国,大王在朝中勃然大怒,举兵攻打申、楚,兵分三路,一路是秦伯、一路是郑国世子、一路是大周中军,而大周这一路中军的带兵之人却是虢石父一派的司马雍稹,大王逼迫司马雍稹在朝中立下重誓,因而逼得这位司马不敢率兵攻楚,连夜奔走逃亡,而后大王彻查此案,相信这个案子应该牵连到了不少虢石父一派的人,看似司马逃亡一案,只怕实则是要触动虢石父的根基!” “当真如此?”百里成问道。 “朝中若是传来了信,百里将军自然知晓。”褒姒笑道,“至于楚国,怎么可能会蠢到公然和大王作对,只怕日后尴尬难堪的将会是被夹在中间的申国了!如今秦伯同太子的关系毕竟放在这里,秦伯又曾经立下军令状愿为大王攻打申国,秦伯能逃得出镐京城不是秦兵善战,而是大王放人,秦国不能再走错一步棋了!” 百里成咬着自己的牙关,不说话,从理性上说褒姒的这番话似乎毫无破绽,可从感情上说百里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立场如此容易被动摇,心中十分抵触。褒姒看得出百里成的犹豫,不再替姬宫湦说什么好话,只是说了句,“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何须在意细枝末节?秦伯如今要考虑的,根本不是同大周的关系,而是在诸侯中选择一个合适的立场。秦伯已经得罪了宜臼,宜臼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当日赢德帮他夺得了帝王之位,他却如何对待赢德一事,已经窥探的出其中一二。伯服一向与秦伯交好,秦国在诸侯中的位置,其实没的选。” “褒后此番来秦,可是要劝说于我的?”百里成问道。 褒姒微微的笑了笑,“秦国若与大周为敌,南面楚国,北面晋国,东面大周都可以兴师,名正、言顺,如此秦国便是大周的囊中之物,我又何须费这番口舌?我来秦国,不过是因为天大地大,我无处可去,仅此而已。朝中之事,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同百里将军说此事,不过是看在故人的面上。” “依你看,对战犬戎一事,我秦国该如何做?”百里成试探性的问道。 “打仗的事情,我不懂。”褒姒笑了笑。 “褒后打算一直在秦国住下去?”百里成又问道,总是觉得自己看不清楚褒姒此番前来的目的和用意。 “等他来。”褒姒只说了三个字,抿着唇微微的笑了笑,斜倚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不再答话,百里成听了这三个字心中一惊,半晌不知该作何反应,嘴角的笑意十分牵强,却不知说些什么合适,见褒姒再无和自己说话的心思,便闭上了嘴也缄默不言,随着队伍朝着秦都折返。而近日伯服却并没有跟随褒姒前往城郊的秦陵,而是在秦府的厢房之中同赢开下棋,赢开举棋打量着面前的伯服,“殿下为何没有跟着褒后出城?” “母后失去祭奠故人的,我去做什么?”伯服笑着反问道,十分轻松而平静的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母后的故人毕竟是你的父亲,秦伯就只差了百里将军前往?” “实不相瞒……”秦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原本就是父亲流落在乡野的私生子,当年若是父亲活了下来,只怕今时今日这个秦伯之位没我什么事情!父亲可能会娶你的母后,她的孩子才是嫡出长子,才是秦国的世子,日后的秦伯,所以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一点都不关心!” 这句话说出来,伯服的手悬在空中半晌不动作,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赢开的表情,然后才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秦伯说这些话,只怕百里将军会伤心的!” “哼……”秦伯冷笑一声,“我敬重他是我朝中的老将,可也因为如此,我在秦国朝中说话没有半分重量,这场仗我打算打,而且一定要赢的漂亮!” “你想借此机会将百里将军……”伯服说着手指搓着手中的棋子,然后摇了摇头,眉头微皱,他猜测赢开的目的是要效仿自己的父王当年对付是赢开父亲的方法,借由战事,杀秦世子,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赢开却能明白伯服没有说完的话,很快伯服就接上了自己的一声叹了,然后说道,“不妥。” “为何?”赢开不解的问道。 “百里家辅佐你秦国宗主也不是一两代人了,贸贸然的对他下杀手只怕是适得其反,更何况百里将军一心为主,便是在朝中与你为难,你也该隐忍数日,待羽翼丰满之时另行定夺,眼下你才刚刚回国,百里将军便不幸战死沙场,纵然是没有人怀疑你,可赢德的余党众多,其他公子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没了百里将军压在朝中,只怕你秦伯之位坐的也并不牢靠,我在镐京,远水救不了近渴……”伯服这最后一句话说的颇有深意,叫赢开的眉头紧紧攒在了一起,“你在镐京?” “我总不能一直在秦都住下去吧?”伯服笑道,“我告诉父王我去了晋北,可父王若是在晋北找寻不到母后,你觉得他还安心的了吗?便是将整个九州中原搜遍了,肯定也要将母后同我搜寻出来,届时,父王便知道失去亲人之痛如切肤之痛,难道还会再冷落我母后不成?更何况……后宫女人各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天长日久的,他们相互内斗只怕也是要耗损的,得有个能主持后宫的人!”他说的意味深长,赢开听着却觉得伯服这话有些夸张了,但此事和他无关,他根本无需计较,所以将这话题又拉回了正题,“殿下以为眼下我该如何是好?” “你若要脱离百里将军的钳制,就得依附我大周的力量,这一场仗我起先是不支持你打的,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些事情,便改变了想法!”伯服说道。 “什么?”赢开急切的问道。 “原来父王从未真的想过攻打申国,不过是投石问路,看看天下诸侯的动向。”伯服笑着说道,这话却叫赢开觉得彻骨的寒凉,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姬宫湦说要攻打申国,然后秦国就急忙跑去护驾,摆明了同周王并没有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看着赢开越发难堪的面色,伯服笑了笑,“此事完全是百里将军做的主,和你有何干系?所以这场犬戎之战,你必须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 “你的意思是,这场仗不但要打,还要我亲自率兵御敌?”赢开问道。 ☆、第562章 戏假情真 褒姒前往秦宗主的陵墓上探望那位已经过世多年的故人,伯服便和赢开在后院中下起了棋、分析起了时局,伯服一直以为百里成和赢开之间配合默契,二人与周王对立,可直到此时此刻,伯服心中才明白原来赢开和百里成是面和心不合,赢开对百里成的谦卑和恭顺也都是迫于时局而已,一旦有机会,这位年幼的秦伯必定会竭力一搏,咬死这位忠心不二的将军。 赢开对眼下的时局并不确定,想从伯服的口中探听一二来,可这探听出的结果却叫自己的心头一惊,发现自己是被周王摆了一道,还不知道这位冷酷的帝王到底在日后会用什么法子对付自己,想到这里,赢开就觉得自己内心久久平静不下来,对伯服到底希望自己如何来迎战犬戎一事也不明所以,他开口询问,伯服看着赢开良久,然后笑了笑,将手中执的黑子落了下来,“秦伯今日根本不是来下棋的,”他说着就将刚刚围掉的赢开的棋子收回了棋盒当中。 “我哪里还有心情下棋?眼下西面战事一触即发,百里将军的意思是不打,可若是不打,只怕是周王必定对我心生不满,当日大王兴兵攻申,百里将军便自作主张的前往申国压境,以此来威慑楚国不敢贸然行动,反倒是逼楚国和申国结盟……”赢开的话说道这里,却被伯服打断了,伯服看着赢开问道,“你以为楚国和申国真的是结盟了吗?” “怎么说?”赢开有些不解的问道。 “楚侯熊仪是个聪明人,怎么做出这等蠢事?”伯服笑道,“更何况,若是要对付楚国,中原九州有的是人前去应战,现在为了一个区区司马雍稹就止步不前,这是大王的风格吗?此事你且看着,只怕今年的秋收之时还有好戏咧!” “什么好戏?”赢开问道。 “岁贡之时,你打完仗去了镐京不就知道了,我也不能同你说,万一说错了,反倒是误导了你的思路!楚国和申国的结盟若是假的,你就不必担心秦国的南面对因为百里成将军将重兵撤离而受到什么攻击了,毕竟当年没有在那里布防重兵的时候,不也是一直相安无事的吗?怎么现在却还不能撤兵了?至于说这场仗……你和百里将军都得打,不同时上场,怎么能叫人知道你比这位将军更有手腕更硬呢?”伯服分析道,“只有叫人怕你,而后才能敬你。” “我明白了!”赢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落下的棋子都是湿的,可见他多么的紧张,“可是百里将军毕竟驰骋沙场这么多年,我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若是在杀场上出了丑,只怕日后这朝中的大臣更加不会听我的吩咐做事了,事实都会给百里将军三分颜面。” “此事……”伯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无妨的,百里将军的兵马都远在秦国南面,便是你此刻就上朝议政决定要出兵与犬戎抗衡,这百里将军将自己的兵马召回秦都再前往秦岭山脉当中与犬戎交战,只怕是需要些时日,这个时间你早就已经带着一路死士从秦岭中穿行而出,痛击犬戎了,犬戎只怕也想不到秦国大军尚未回撤,年幼的秦伯就敢带着几百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届时你为百里将军开了前锋,你回撤,将大败犬戎的威名留给百里将军,此事你不但是出尽了风头还能落下一个用人唯贤的宗主称号。百里将军此战若是不胜,错在他;此战便是胜了,功劳在你。你还能提前还朝决议朝中大小事务,抽调百里将军的心腹,在朝中迅速建立自己的党羽,待百里将军得胜还朝之日,你在朝中的体系已经建立完,他也只可能是无可奈何而已!” “好计谋!”赢开双手一拍,满面喜色。 伯服却笑得十分平静,继续这场还未下完的棋局。晚些时候,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红色的夕阳漫过了大地奔涌而来,席卷了这世上的一切,褒姒从门外进屋,白皙的肌肤被映衬的通红,十分好看,伯服从自己的位置上跳起来,朝着褒姒跑了过去,挽住她的胳膊说道,“娘,你回来了?” “嗯!”褒姒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赢开。 “褒后,”赢开也站起身朝着褒姒走过来,向褒姒行礼作揖,“路上一切可否顺利?” “顺利,有劳秦伯记挂了,”褒姒说道。 “百里将军呢?”赢开问道。 “送我到秦府上,便先折回了,要我带句话给秦伯,明日上朝还要商议对抗犬戎一事,还请秦伯早做准备!”褒姒说道,这话叫赢开颇为不满,攥了攥拳,也不多言,面上佯装着心平气和,对着褒姒点了点头,“叫褒后费心了!” “犬戎的事情,关系重大,别误了正事!”褒姒说道。 赢开点了点头向褒姒和伯服告辞,然后离开了这屋子。瞧着这位秦伯渐渐远去的身影,伯服伸长了脖子探着头,直到看不见赢开的身影了,才缩回脖子对褒姒说道,“别看这秦伯好像是和百里成同仇敌忾似的,其实怕是面和心不合!当日百里将军领兵前往申国压阵,秦伯就来诉苦说是百里将军不停他的号令,当时我还以为赢开只是做戏给我看,今日看来他倒是当真对百里将军不满的很。” “他对百里成再不满,他们才是同一阵营的人!”褒姒提醒道。 “儿臣明白,可越是同一阵营的人才越是容易厮杀!”伯服说道,“若是叫百里将军知道了这位年幼的秦伯根本就容不下他,百里将军只怕也会心寒的吧?儿臣不相信这位百里将军就真的忠心到不管赢开怎么对待自己,都无动于衷还誓死效忠?” “此事你怎么知道不是百里成同赢开设的局来试探你的呢?”褒姒问道。 “百里成在朝中独大,大权在握,甚至有些功高盖主,此事换在任何一位诸侯身上,谁能真正的容忍自己的手下有这样一位臣子?”伯服问道,“便是演了一出戏,只怕是天长日久的,赢开在心中不断的重复着他和百里成不和一事,此事也是会变成现实的!我还巴不得他是来试探我的呢,待我斡旋些时日,这试探就变成真的了,赢开一定会对百里成诸多怨恨的!” “此事是不是会变成现实,不需要你去挑拨离间,”褒姒叮嘱道,生怕伯服的小聪明反倒是会帮倒忙。 “我才不会去做这等低劣的事情咧!”伯服撇了撇嘴,“好男儿应当在疆场上对阵杀敌,孩儿想要助秦伯一臂之力!”他信誓旦旦的对褒姒说道,“犬戎和秦国的这一场仗只怕是在所难免,娘也说了,这场仗必须要打,可是得怎么打?如今百里将军对我大周诸多的不满,只怕是对父王也是满心疑窦,若是叫百里成接管了秦国的大权,对我大周未必是一件好事儿,而赢开和我一起长大,我虽不能确保赢开对我永远忠心耿耿,可到底我对赢开的了解始终比我对百里成的了解要多,这一场仗孩儿想要帮赢开。” “怎么帮?”褒姒问道。 “上阵杀敌!”伯服说道。 “秦国人才济济,骁勇善战,不缺你一个!”褒姒提醒道,态度中既听不出是赞成也听不出是反对,这叫伯服一下子还不知道怎么和褒姒将这段对话进行下去了,只好如实的答道,“上阵杀敌只怕是真的不缺儿臣一个,可若是赢开能胜,儿臣上阵就是助他一臂之力,表明儿臣的态度,太子伯服同秦伯赢开曾共同上阵御敌,生死与共,赢开再想退可就没有退路了!百里成若是先前曾与申国结盟,只怕是这样会将这位百里将军和秦伯的立场公然的推到两个极端去,他们二人便是再做戏给儿臣看,这戏假可情真啊!” “你若是在杀场上出了事儿,我怎么同你父王交代?”褒姒平静的问道,她心中明白自己若是不叫伯服去,只怕是伯服会将此事惦记一辈子,可若是放他去了,万一伯服真的在沙场上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便说,杀楚夫人的错,儿臣弥补了!”伯服很镇定的说道。 看着自己儿子坚定的目光,良久之后褒姒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长长的裙子拖曳在地上,她的脊背挺得很直,没有再和伯服说些什么,以这样的姿态支持了他的决定。容倩愣在原地看了看伯服,又瞧了瞧褒姒,心中大吃一惊,上阵杀敌就意味着刀剑无眼、生死难料,褒姒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等同于将自己的儿子推入火坑,她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看着容倩发呆的神情,伯服抬了抬下巴示意容倩自己的母后已经走了很久了,容倩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去赶紧追上了走在前面昂首阔步的褒姒,“褒后就不担心太子殿下在杀场上凶多吉少吗?” ☆、第563章 戏里戏外 伯服向褒姒请战,希望能够前往犬戎与秦国的交界处交战,此事叫外人听来极为凶险,容倩因此而觉得褒姒的反应未免太薄情寡性了些,她追上褒姒的步子,跟在她的身后,待二人离开了伯服的视线范围之内,容倩才开口询问,褒姒转向容倩轻轻的扫视了一眼,面上带着清淡的笑意应声道,“人们对于未来的期望,是谁也无法否定的。” “什么?”容倩皱了皱眉,对褒姒的这番话感到了无尽的不解,可褒姒最终也没有给容倩解释这句看似饶有深意的句子中所蕴含的意义,其实褒姒的意思很简单,伯服有伯服想要的人生,这人生不同于姬宫湦也不同于褒姒,总该放手叫他去做的,错也好、对也好,伯服希望的是用自己未来的人生经验肯定自己或者否定自己,除此之外,任何人说的话都是无济于事的,容倩并不能理解褒姒这番苦心孤诣,却也不敢再问,只是点了点头随着褒姒朝着里屋走了去。 第二日的上朝,伯服收到赢开的邀约,特意前往秦国的朝议走了一遭,这一趟赢开的目的就是要向犬戎宣战,整场朝议讨论的内容都是是否宣战,以大将军百里成为一派的人自然持有的都是反战的立场,口口声声的向赢开阐述道这一场仗若是迎战,只怕是后方会成为威慑,唯有和犬戎谈和才能保全秦国。 赢开斜倚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站在下面的大臣们的议论,嘈杂的声音戛然不止,“嗡嗡嗡嗡”的就像是苍蝇挥舞翅膀带来的噪声,叫人心烦不已,赢开的眉头时而攒在一起,时而双拳紧握,似乎无法控制眼下这局面,向伯服投去了询问和祈求的目光,赢开咳嗽了两声,这暗示就是在请伯服出手相助,伯服思忖了片刻,上前一步向在场的众位提问道,“若是和犬戎求和,诸位有何良计?” 众人的目光随着伯服的声音一并投向了伯服的方向,看着他半晌却始终无法作答,众人又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在场的百里成,心中寻思提出这意见的百里成总归是有方案的,百里成看着伯服显得十分尴尬,伯服见没人说话继续说道,“犬戎攻打我西秦,若是我不予抵抗,只怕天长日久,西秦迟早是犬戎的囊中之物,我等去求和,西秦便是看准了我等的劣势,自知只要坚持攻打,此战必胜。在如此的条件下,你我去求和,却不知百里将军所恃的是什么?” 百里成用手掩了掩自己的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伯服的这个问题,也无法想象一个刚刚过了七岁生日的孩子,竟然会提出如此犀利的问题来,半晌无法作答叫赢开逮到了间隙,“既然没有一个和谈的方案,依我看,此战不妨迎战,百里将军将驻扎在申、楚边境的人马调回,而后迎战犬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壮我西秦的声威!” “只怕……”百里成准备说话,这话却被伯服打断了,“西秦驻守在我大周的边关,历年来始终与犬戎相抗,驰骋沙场、骁勇善战,如今区区犬戎进犯,我们若是求和,只怕是会叫犬戎小瞧了咱们,便是今日的犬戎肯绕过我等,只怕是明日犬戎对我西秦予取予求,我等若是不给,他们便大肆进犯,我边关的百姓可得安乐之日?”他口口声声的说着,不管是不是得到了众人的鼎力支持,却得到了秦伯赢开的首肯,赢开继而说道,“此事已决,我等决不能让犬戎小看了,必须要出兵攻打犬戎!我同太子殿下带兵一路,先向犬戎发起奇袭,挫了犬戎的锐气,叫他不能在我西秦的地界上予取予求,而后百里将军率领大军前往秦岭山脉中抗敌,一举将犬戎赶出我大秦疆域数百里才是!” “还请秦伯三思,若是赌一时之气,将我西秦的百姓同兵卒的性命压上,只怕是得不偿失!”百里成向赢开进言道,自以为自己曾劝服了这位秦伯说和而不战的,可是眼下又不知为何,赢开竟然决议要战,心中虽然揣测此事同伯服有着莫大的干系,可到底是心有不甘,褒姒的那番话企图叫百里成相信姬宫湦并未有残害世子世父之心,可他从感情上并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对此刻赢开的调转枪头更是无法理解,“若是和犬戎说和,我秦国便不必出兵,不会有伤亡,只要让出使的使臣叫这位戎主意识到我西秦随时可能大胜犬戎,只不过这场胜仗,我西秦胜得不那么痛快,犬戎或许会退兵与我等讲和!” “哦?”伯服上前一步看着百里成问道,“百里将军既然如此说来,何不说给戎主让道,叫犬戎借道你西戎,而后请戎兵大举攻入我大周,这样一来,犬戎不是更加容易退兵了?”伯服的质问叫百里成哑口无言,他看着伯服几次张口,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若说是用心,只怕是百里成真的有这用心,好在赢开还反应的过来,赶紧接上了伯服的话茬,“百里将军想要讲和,无非是害怕我秦兵攻打犬戎之时,申国会借此机会攻打我秦国!” “那不必担心了!”伯服很镇定的说道,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还是臆测,就用一种十分胸有成竹的口吻说道,“申国眼下虽然和楚国结盟,可楚国毕竟是我大周的附属,楚侯熊仪听命于我大周,父王绝不会叫申国动秦国一根手指的。母后前来秦国也是为了吊唁故人,父王怎么可能任凭母后身临险境?若是犬戎继续进攻,百里将军也不必担心,我大周届时就会出兵干涉了!” 这话叫赢开和百里成俱是一惊,二人谁也不知道伯服说的是真是假,可谁也不敢就此赌上整个秦国的未来。便是他说的都是谎话,只怕是也只得相信,赢开十分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有我和百里成将军在此,只怕是犬戎也没那么容易穿越秦岭一线,此事还请殿下放心!” 伯服微微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给赢开这个面子。 待到这场朝议散了去,赢开单独留下了百里成一人,赢开匆匆的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朝着百里成的方向走了过去,“百里将军,刚才同你起那番争执,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昨日你同褒后前往家父的坟上吊唁,太子殿下便同我说了些事情!申、楚的联盟在明,实际上大王的试探在暗,大王叫楚国佯装攻申,就是为了试探天下诸侯,其余的几国皆摆出一副准备声援大王的姿态来,唯独我秦国摆出的姿态却是掣大王的肘,此事叫大王对我秦国已经心存忌惮了,若是再与犬戎讲和,便是没有伯服猜测的讲和条件,只怕是大王也不肯相信我们没有同犬戎结盟,眼下的周国势力已经和往日不能相提并论了,我们再这个时候贸贸然的得罪大周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即便如此,秦伯也没有必要率兵去迎战啊!”百里成有些焦急的说道。 “伯服要在他父王的面前邀功,我总不能叫伯服一人率军前往秦岭山脉中和犬戎相抗吧?”赢开问道,满是不屑的口吻,唉声叹气了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此事既然伯服执意前往,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大王曾追上从镐京城中逃出的我,向我说及若是与犬戎一战战败,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此事唯有迎战了!百里将军不放心我,便立刻将压在申国边境上的秦国军队撤回,而后前往秦岭山脉支援,我等打个前锋也算是能出奇制胜了!” “若是将秦兵撤离了现在的位置,只怕是申国和楚国的盟军会对我等意图不轨!”百里臣不无担忧的说道。 “大王自会牵制!”赢开说道,“此事几句无需百里将军费心了,眼下还是将大军回撤比较重要,我点兵之后便同伯服率军前往与犬戎交战的前线,希望百里将军的援军早日抵达!” “在下定不辱命!”百里成见拗不过赢开,只好放弃了。 …… 朝议的事情很快从伯服的口中传到了褒姒的耳中,伯服看着自己的母后颇有些得意的神色说道,“百里将军便是同赢开再貌和,只怕是心中多有间隙!只要假以时日,这位秦伯肯定是要铲除百里将军的,只要百里成一死,这秦国就犹如我大周的囊中之物了!” “你明白这个道理,赢开未必不懂。”褒姒说道。 “也是……”伯服点了点头,嘟哝了两句,“这赢开可不是个简单的诸侯,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城府和见地已经实属不易了!” 褒姒笑着拍了拍伯服的头,这句话看似是在表扬赢开实际上伯服根本就是在自夸,说是心中城府颇深,其实则是根本就按捺不知自己骄傲的心态,迫不及待的将此事用某种自以为不留痕迹的方式表露出来,褒姒笑着说道,“此战母后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伯服仰头问道。 “活着回来,和我回镐京。”褒姒说道。 ☆、第564章 大王来了 伯服随着赢开一行隔日就从秦都出发朝着秦岭的方向驰骋而去,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秦国同犬戎的边境,他们要给这一支如入无人之境的犬戎之兵予以重击,而后尽快撤离、从后防迂回,再次杀犬戎一个措手不及。这场仗令犬戎始料未及,夜袭犬戎的营寨,而后再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伯服要赢开不要计较任何战略上的一得一失,目的就是为了去扰乱犬戎的兵心,没有了战略上的负担,士兵们进退自如、毫无牵绊,连日来的几场速战速决叫犬戎兵卒在与羸弱的戍边秦兵对抗中建立起来的自信迅速的垮台、崩塌了。 而后赢开和伯服叫对方知道了一点点侵袭和摧毁他们的并不是秦国的助力主队,而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敢死队,率兵的人还是年纪不足弱冠的赢开和七岁的伯服,这叫犬戎的兵卒更是大跌眼镜,信心崩塌的速度远胜于当日这信心建立起来的速度,这让秦国边境的形式很快的发生了逆转。 远在秦都的百里成自然也接到了从边关地区传来的捷报,对伯服同赢开的频频告捷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这叫百里成对这件事情上心了起来,赢开的这场开局的接力棒交到了百里成的手中,是否能赢得接下来的战局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情,百里成感到身上的这重压力之大,整个人都很艰难的才直的起自己的身子,然后朝着秦府中褒姒的厢房里慢慢踱步而去,完全无法为这场捷报感到高兴。 褒姒正在拨弄着手中的琴弦,琴弦上发出曼妙的声音,叫人感到流连忘返,容倩站在褒姒的身旁,瞧见这位大将军从远处走了来,便蹲下身在褒姒的耳畔小声的说道,“褒后,百里将军来了!” 褒姒扶住了自己手下的琴弦,然后抬起头,面上带着一抹淡然的微笑看着百里成,“明日大军就要出发向犬戎与秦国的交界处赶去了吧?” “是!”百里成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连个尾音都没有留下,这声音干脆利落,让人觉得他似乎根本无心同褒姒进行任何交谈,若然真的如此,只怕这位百里将军也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专门来褒姒这儿走一趟了,他同褒姒其实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可是褒姒同秦世子世父之间的交情,和她这种淡然的性格倒是叫百里成莫名的对这个女人感到了一丝的安心。 褒姒抬起头对容倩挥了挥手,容倩努嘴想要说些什么,褒姒摇了摇头,容倩只得部门的“哼唧”一声从这院子里退了下去。褒姒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请坐。” “多谢褒后!”百里成说道,在褒姒的对面坐了下来。 褒姒看着百里成,发现他并没有要动嘴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些什么,拨弄起了手中的琴弦,她其实根本就不必问这位百里将军来这里是所为何事的,明日出征在即,百里成的心中除了战争一件事情之外,还能装什么?送一个准备赶赴战场的离开,褒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日姬宫湦还曾青涩的时候,惶惶不安的心情她至今也无法忘怀,如今的姬宫湦比起当日,面上鲜少再露出这样的惶惶不安,变得也比当年更加深不可测,让人无法揣测头这个男人的心中到底在谋划着怎样的一种局面? 音乐的旋律翩然而至,在百里成的周遭萦绕,百里成微微闭目沉醉在这曲子当中徜徉,似乎真的能让自己完全不安的心安定下来,其实百里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慌张到底是因为什么,良久之后他才用手指轻轻的叩了叩桌面,“你同太子殿下不远万里的来秦国投靠秦伯,可是为了这一仗?” 褒姒抬起头看着百里成,满面的不解。 “叫秦兵攻打犬戎,叫太子殿下立下大功,不管怎么说,太子和大王是父子之亲,太子又是储君之位,贸贸然的放弃自己在朝中的一切投靠我秦国,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此战是太子立下了大功,等同于给了大王一个台阶,叫大王名正言顺的宽恕太子过去的罪责。褒后当真是个聪明人,便是太子这一场仗败了,太子的用心大王也必定要接受,不日便会前来秦国将你与太子殿下二人接回宫中去不错吧?”百里成的这番话娓娓道来,说完却不给褒姒一个说话的机会,就继续说下去,“你将我秦国作为你们玩弄权术的场地,可曾想过世子待你的恩情?” 褒姒抿唇一笑,“百里将军何以有如此想法?”她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百里成会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为赢开为自己的出兵找了一个借口罢了,赢开将整件事情推到了他们母子身上,褒姒故作不知,“我若是这么做,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看起来是多此一举,实则对自己大有益处。”百里成笃定的说道。 “百里将军带过别人的孩子吗?”褒姒问道。 “褒家的子嗣算吗?”百里成凌厉的反问道,这话叫褒姒愣了愣,而后才微微的笑道,“百里将军于我褒家大有恩德,我褒姒对此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可秦国与犬戎之战,明明是百里将军自己的判断失误,却要叫我们母子来承担这后果……”她说着顿了顿,“若是这样百里将军觉得好受些,我认了便是!是我工于心计,叫自己的儿子上战场与犬戎厮杀,为日后储君之位的稳固而建功立业,如此,百里将军也就不必有压力了,上战场与犬戎相抗,一如往日来你所做的一般就可以了!” 褒姒这话说的叫百里成的心中颇为不满,“难道事实不是如此?” “若伯服是我所出,是我的亲生儿子,或许事实如此,可惜伯服不是……”褒姒说着摇了摇头,“伯服是郑夫人所出,过继于我,做我的子嗣,如今我位居后位,他是东宫,我们二人可说是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可这份战战兢兢对我们二人而言,只有我们二人才能体会。别人的孩子最难带,你苛责一分,人家说你狠毒;你若是放纵一分,人家又说你是疏于管理……伯服这场仗若是胜了,别人就会说我工于心计,为了回宫、为了稳固自己的后位不惜拿太子的性命相搏;若是输了,我不仅要承受这些说辞,还得去面对大王质疑之心,时时刻刻要考虑怎么解释整件事情。既然此事如此难以抉择,我何必来秦国?当日在宫中好端端的留下来,迟早有一日我身上的冤屈会洗尽,何必受这份苦楚?” 百里成被褒姒说的哑口无言,原本百里成就不是辩才,只是精通行军打仗的将军而已,在面对别人的唇枪舌剑的时候往往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立场是什么了?褒姒看着没有办法接茬的百里成,继续说下去,“这场仗不论伯服胜败与否,大王对他只会有一个看法,便是急功近利!大王或许会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懂管教自己的孩子,或许还会有些别的说辞,总之不会像百里将军想象的那么美好,说伯服有功的!这功劳可全是赢开的。” “那伯服何必还要前往作战?”百里成问道。 “此事你该去问伯服,不该来问我,”褒姒微微的摇了摇头,“伯服说想去打这场仗,我便放手叫他去了,孩子们会选择属于他们自己的路,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我们也不必横加干涉!” 褒姒的这番说辞叫百里成觉得十分惭愧,仿佛前些日子褒姒对他而言还只是个孩子,一转眼的,褒姒竟然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位知性的母亲,而他这个将军反倒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就不担心他?”百里成问道。 “担心!”褒姒点了点头,“可是我想伯服这孩子也是担心赢开,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败,否则秦国先前得罪大周的旧账只怕是没有办法一笔勾销,若是大王追究起来,百里将军也好、赢开也好,其咎难辞。就算是大王兴师,会军秦都,这也是名正、言顺的,天下都无法诟病,百里将军真的希望时局要发展到这个地步吗?你便是觉得大王是杀世子的真凶,我多年来入宫已经被这位人面兽心的君主蒙蔽了双眼,可是你放眼当今天下,难道说大王不是一个好的君主,宜臼就是一个好的盟友了吗?他随时可能因为任何原因背弃当日的盟约,将你秦国弃之不顾,百里将军若是不信,我也能证明给你看,只是那时候你输掉的就可能是整个秦国了,百里将军想看看吗?” 百里成看着褒姒良久,她的目光清亮而坚定,半晌默不作声。 褒姒微微的笑了笑,“我认识的百里将军对犬戎恨之入骨,因为世子死于同他们的对峙当中,秦国边关的百姓惨遭他们的蹂躏,他们对于我大周虎视眈眈,世子世父曾说过,一日不除犬戎一日不如朝堂,这些事情难道将军都忘记了?如今只是因为听从了当日一直与秦国为敌的申侯使臣的两句话,便抹煞了多年来自己的本心吗?”褒姒这番话,不但叫百里成心中动摇,还叫这位不算是太奸诈的将军对赢开忽然就起了疑心,他发现在挑拨自己同大周关系的,不仅仅是申侯而已,还有这位秦伯赢开。 第二日,秦国大军在镐京城外集结,而后出发向犬戎的地界行去。 几日后就赢开同伯服这支先行军就被替换了下来,赢开回到朝中,在伯服的建议下迫不及待的插手朝政,将当日百里成所有稳妥的决议统统都改了去,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执意要重新订立秦国外交的基本原则,此事叫远在边关的百里成也算是看清了这位少年秦伯的一颗心,诚如褒姒暗中所指,赢开根本就从未真正的信任过这位忠厚善良的将军。 赢开折返后,消息从镐京城一条接着一条的传了回来,褒姒这才知道姬宫湦对外的口径是自己出了趟远门度假、避世而已,不日还是要返回宫中的。此事叫褒姒笑了笑,这是姬宫湦留给她的压力,希望借由这份压力逼迫褒姒和伯服他日玩够了、心散过了,还能再回去面对自己身上的重担和责任,他太了解她了,知道他只要说一声自己需要,她一定会不辞辛苦的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再之后传来的消息就是姬宫湦彻查司马雍稹的案子和司马文朔的案子,果不其然,如同褒姒所料,调查司马雍稹的案子触动了整个虢石父的利益集团,甚至连祭公和大夫尹球这样的人都统统拉下了水,可以说现在的虢石父在朝中就是一个光杆司令,整件事情就像是回到了最开始,虢石父不得不依附于姬宫湦一人而已,他只不过是这位大王手里的一柄剑,竟然因为斩杀的人太多而自以为自己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这件事情的尘埃落定叫伯服也对自己母亲的判断感到了深信不疑,如此说来,申、楚二国的结盟就显得十分可疑了,此事只要再稍等些时日,很快就能窥出其中的猫腻来,届时猝不及防的也就只有申侯一派而已了,那时候,或许姬宫湦的矛头就要对准朝中申侯一派了,这是他早就想动却迟迟未动的一群人! 再之后传来的消息就是为司马文朔翻案,将司马文朔通敌叛国的罪名彻底洗净了,然后就是召回郑伯友的消息了,这件事情叫伯服十分吃惊,看着自己的母亲,“父王果然召回郑伯了?” 褒姒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而后便是秀秀的死讯传来,这件事情叫褒姒和伯服俱是一愣,二人面面相觑,良久无言,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整个屋子里被一种奇异的沉默所压抑着,令人身处其中就能感受到一种庞大的、无形的压力,和想象中的不同,伯服以为自己会为秀秀的死感到欢呼雀跃,就算不能如此,至少也该像是对待楚夫人一样毫无感觉才是,可是并非如此,他感到的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痛,痛到无言如骨髓,秀秀伴随了他整个童年,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音容笑貌都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不断的回放那些过去的画面。 “褒后……”这一日,秦伯赢开从朝上退下来,不知道又带来了什么消息,还未走进这房中就大声的叫道,口中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叫人看得出这位秦伯的仓促,才刚刚走到门口,赢开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大王来了!” ☆、第565章 参见大王 褒姒正在听伯服说起秦兵与犬戎交战时候的详情,七岁的伯服对此事显得津津乐道而乐此不疲,叨念着自己如何说服赢开按照法子领兵、用兵,然后出奇制胜,打了犬戎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再飞驰离去叫犬戎这口气不知道该撒在什么地方,而后又是在某个对方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一场奇袭,就仿佛伯服等人对犬戎了若指掌,而对方还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样的人、怎样的兵袭击了。 这就像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一个被蒙住了眼的瞎子在和一个顽劣的孩童角逐,这个被蒙住了眼睛的人常常陷入被动之中,不但是手足无措,甚至对这种过家家似的打法毫无抵抗之力。此事叫伯服颇为得意,细细将此事说给了褒姒听,褒姒看着伯服半晌,忽然开口说道,“他日见到你父王,千万不要提及此事!” “为何?”伯服觉得十分不解,“父王总是嫌孩儿无能,如今总算能证明孩儿并非父王眼中的无能之辈,娘却不让孩儿同父王提起是为何?” “你无能与否,无需他人判断!”褒姒说道,“你父王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重要的是他能达成他的目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便是别人都说你无能又如何?为人君者要忍别人所不能忍受的……” “孩儿知道!”伯服挑了挑眉,“此事孩儿从未同他人提起过,便是和娘说说,他日莫说是父王不问起,孩儿不会同他说,就是父王问起了,孩儿也不会同他讲的!孩儿都想象的到,父王肯定是哼唧一声,斜眼瞧着孩儿说,不过是打了场胜仗就沾沾自喜,你可知‘寡人’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做了什么了?” 褒姒掩着嘴笑了出来,看着伯服模仿姬宫湦的神情,心中对他顿生思念,瞧着伯服的目光这一刹那也变得深邃了起来,她微微的叹了口气,面上喜悦的神情转瞬即逝,变得深情而落寞了,垂下的眼睑中满是忧愁,伯服和一旁的容倩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知道褒姒所哀叹的是自己离宫的命运,伯服推了推褒姒的腿,“娘想父王了?” 褒姒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骨子里同你父王像的很。” “我才不似他那般无情呢!”伯服哼唧了一声,“娘若是想父王了,我们回去便是了!父王知道你是我迷晕了强行带出宫的,你回去,父王一定开心的不得了,便是有什么罪责,孩儿一力承担便是了,如今秦国的事情也算是告罄了,赢开同百里成之间的关系,我们只能点到为止,过犹不及。与犬戎一战,已经成定局了,此战犬戎必败无疑,犬戎的那些士卒闻百里成的名姓就各个丧胆了,何况是要正面交锋?娘当日担忧的事情,如今都已经处理妥当了,若是娘思念父王心切,咱们回去镐京就是了!” “是啊……”容倩也在一旁说着,这些天她常常跟着褒姒,对于她的一颦一笑越发的会心,“褒后人虽在秦国,可是这心却在镐京,人离了心远了、久了,会受不住的!” “走吧?”伯服蹲在褒姒的面前问了句,仰着头瞧着褒姒的面容,褒姒并没有答话,就像是陷入了深思,容倩在一旁帮腔道,“大王也是,怎的这么长时间的都不差人来找褒后,咱们无非就是要个台阶下吗?” 褒姒拍了拍伯服站起身,她想提醒伯服她所担忧的并非是姬宫湦是否给了自己台阶,若是姬宫湦需要自己在身边,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个台阶,便是他将她拒之门外,她也会一直在那扇门外等着、守着。可是现在看来情况好像不是这样,宫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褒姒的离开让她在时间上、空间上都渐渐的离姬宫湦远去了,她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需要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希望见到她,秀秀的死给褒姒和伯服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提这件事情,可是谁的心里都不好受,难免总是会想多的。 有的时候,褒姒夜里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仿佛看见秀秀坐在自己的床头,以一种深邃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仿佛有话要说,可她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那么看着褒姒莞尔一笑,心满意足的渐渐散去了,褒姒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手里不过是一片皎洁的白月光。 几个人说起了回镐京的事情,褒姒沉默不语叫这件事情有些陷入僵局了,忽然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接着就是赢开那句,“大王来了!”说罢就匆匆的冲进了屋子里,气喘吁吁的看着褒姒,这话叫屋子里的三个人俱是一惊,谁也不再看过来传话的赢开了,而是都探着头朝着屋子外面看去,竭力的想要看见姬宫湦尾随着赢开走过来,赢开瞧着三人的反应还觉得有些好笑,忍着笑意,将这歇斯底里的呼吸都咽了下去,深深的吸了口气对着面前的几个人说道,“还没到呢!” “那你就说大王来了?”容倩不满的说道,翻了一个白眼。 “大王到了附近的驿站了,差人送了书信来,说是快到了!”赢开说道,“我接了信马不停蹄就来给你们送信了,大王应该是来见褒后的!” “父王怎么会知道娘在这里?”伯服转向褒姒不解的说道。 “怎么会不知道?”褒姒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一定是郑伯友已经到了镐京城了,姬宫湦同他一说才发现原来当日褒姒根本就没有去晋北,自然就会开始重新思考褒姒到底去了哪里,思前想后,只怕是觉得秦国最有嫌疑了,便叫人来探个信,有个准头之后再跑这一趟了,对于褒姒这番反问,几个人都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赢开继续说道,“怕是今日傍晚就到了,我得带兵出城去迎,殿下和我同去吗?” “不去!”伯服别过头去,倔强的说了一声,说罢又觉得有些不确定,转过头看着褒姒问道,“孩儿要去吗?” “不想去就不必去了,”褒姒说道。 “是,”伯服应了声,转向赢开说道,“你一人出城去迎吧!” “褒后也不去吗?”赢开又问了一句,他心中寻思大王大可以悄无声息的直接杀到秦都来,然后给褒姒和伯服一个惊喜,可是却偏偏提前叫人进城给自己捎了个信,这摆明了就是要叫人去城外相迎的,可是伯服却不领这个情。 “不去了!”褒姒也摇了摇头。 这叫赢开有些着急了,“大王转成差人从城外送了信来,褒后和太子殿下都不出城相迎,只怕是大王会寒心的吧?” “你和大王说,你没将此事告诉我们不就好了?”伯服问道。 “这……”赢开满面通红的挠着头,此事无疑就是要难为他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投给了褒姒,褒姒也点了点头,似乎对伯服的建议十分认同,“你和大王说你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我们便是了,至于大王若是为难你,你和大王说想给我和伯服一个惊喜就是了,也不必事事都如实禀告,如此既不会寒了他的心,也不会驳了你的面。” “可褒后和太子殿下为何都不愿意出城去见一见大王?”赢开觉得十分不解,“大王差人来送信,不就是为了能在城门外见到你们吗?” “这又不是家,为何一定能见到妻儿?”褒姒看着赢开反问道,这话堵上了赢开的嘴,只能叫赢开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当日就是大王的不是,今日再来找自己的妻儿,似乎有些为时已晚了,便是褒姒同伯服不愿意原谅姬宫湦,他作为一个外人也是无可奈何的,“那……需要告诉大王你们在这里吗?” “只怕是他已经确认过了。”褒姒说道,“你就如实说吧,等他来了,带来这里便是了!” “微臣明白!”赢开说道,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传信时候的兴奋之意了,转过身去走到门口忽然又顿住了脚步,扭过头来看着褒姒问道,“褒后和太子殿下要随大王回去吗?” “怎么了?”褒姒问道。 “若是准备回镐京,我得差人提前准备些东西!”赢开说道。 “这不好说,再看吧……”褒姒并没有给赢开一个准信,她和伯服、容倩三人惊人的有默契,谁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话,刚才还在抱怨大王不肯给褒姒一个台阶的三人此刻都不再提此事了,台阶摆到了面前,却仿佛都端起了架子,就这么面无表情的送赢开出了门,赢开唤了些人马去城外迎接姬宫湦的大军,等到了傍晚太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才远远的瞧见了一个身影从落日的余晖中缓缓出现。 赢开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紧,那身影越来越近,没有他所想象的是一大队的人马,只有一人、一马而已,那黝黑的肤色,狭长的眼眸,浑身上下不怒自威的气势都是令人敬而远之的周王宫湦,赢开从自己的马上翻身而下,对刚刚骑马抵达城门外的姬宫湦拱手作揖道,“参见大王!” ☆、第566章 周王的不安 斜阳迎着姬宫湦的面射了过来,他的面上金灿灿的一片,这光晕打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背后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姬宫湦逆着光,看不清赢开这边的情况,他手中牵着马没来由的觉得十分紧张,他孤身一人,在这城门外、旷野中显得格外孤寂,他朝着赢开走来,一步一步、甚是缓慢,“秦伯不必多礼,寡人来秦国只为了一件事情!” “犬戎一事?”赢开起身问道,许久不见,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好像是瘦了不少,面容额显得十分憔悴,再经过长途跋涉,此刻浑身上下满是疲态,“百里将军已经率军前往迎战了,不日必定传来捷报,还请大王放心。至于百里将军压境申国一事,此战他一折返,微臣必定责罚!” “此事寡人根本不关心!”姬宫湦用十分平静的口吻说着,就像是说一件柴米油盐家常琐事的态度,“寡人早就调集了大周的兵马,文朔领兵,在秦国外候着,一旦秦国无力攻打犬戎,我大周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说罢面色连变都没变,可是赢开的心中却猛地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还好他抉择果断、也还好伯服的一番善言,若非如此,他要是犹豫不决,迟迟不出兵也不和谈,此事后果难料。被周王如此摆了一道,赢开的面上却不得不喜笑颜开的点着头,应着是,然后问一句,“大王不远千里从镐京城来我秦都,只怕应该不是欣赏我秦国民风的吧?” 姬宫湦走在前面的步子忽然顿了下来,驻足在原地扭过头看着赢开,这眼神就像是一柄凌厉的刀子,直直的戳入了赢开的心中,“秦伯当真不知寡人来此的目的?寡人若是没有差人前来秦国打探消息,也不敢贸贸然的一人一骑跨越千里吧?” “请大王恕罪!”赢开立刻又跪了下去向姬宫湦请罪。 “在你秦国的地界内,你总是向寡人行如此大礼,只怕是不合适!”姬宫湦冷冰冰的说道,这话叫赢开请罪也不是、不请罪也不是,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姬宫湦伸手扶住了赢开,手上带了些力气将他给架了起来,“他们知道寡人今日来此吗?” 赢开不敢看姬宫湦的眼睛,将脸扭到了一旁,支支吾吾的准备说话的时候,姬宫湦便将赢开的手放开了,“寡人知道了!他们就……”他的话问了一半,觉得这话说起来有些不合适,他本想问的是他们就不来城门迎接自己,可是想想当日伯服是逃出宫的,他们若是想要见他,当日又何必逃,这话再嘴里酝酿了良久,才问了一句,“他们还没有打算原谅寡人?” “微臣不知褒后心中所想,可是太子殿下与微臣出征之时,褒后曾叮嘱太子殿下,此番一定要平安归来,与她同返镐京,褒后心中只怕是从未怪罪过大王的!”赢开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姬宫湦的面色却微微一变,“什么出征?” “这……”赢开顿了顿,面有难色。 “说!”姬宫湦加大了自己的嗓音,吼了一声,“与犬戎的这一战,伯服也参与了?” “是!”赢开艰难的点了点头,自己脱口而出说那番话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姬宫湦会因为这句话而如此的震怒,可是现在话一出口再想收回来又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原原本本的解释道,“百里将军将原本压在申国边境的大军撤回需要些时间,可是与犬戎的这一场仗,微臣却不敢耽误,准备出发奇袭犬戎的部队,叫他们在我秦国的地界内不敢再贸然行动,太子殿下听闻此事,担心微臣此战不胜,便同微臣一起前往边疆抗战,为百里成赢得了时间,也为这场战争取了先机!” 姬宫湦的眉头一皱。 “太子殿下所以会痛微臣一并前往,必是担心此战若是我秦国不能迎战,犬戎铁蹄长驱直入,只怕是会对我大周造成不利!”赢开立刻解释道,其实不用他解释,姬宫湦也能猜测得到伯服前往边疆与犬戎作战的愿意,以及褒姒会放伯服去的理由。他们二人从来就不是邀功的人,伯服会去、褒姒会同意,无非就是他们二人担心赢开独自前往作战,会与犬戎达成什么协定,眼下莫说是达成协议了,犬戎这口气只怕是咽不下去的,堂堂犬戎名将满也速也两个都还没到弱冠之年的孩子在战场上戏耍了一番,这仇这戎主不可能不报。 姬宫湦对赢开微微的点了点头,“他二人今日不肯来见寡人,说了些什么?” “他们没说不见大王,只说不出城相迎!”赢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在姬宫湦的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轻易的就能被人看穿一般,心中十分惶恐不安,连演技都显得十分拙劣,“褒后他们正住在我府上,大王请随我来!”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是一样的惶恐不安,所以他也懒得和赢开再去计较什么,只是沉默不语的跟在赢开的身侧朝着秦府的方向走了去。此行他从镐京城出发一路前往秦都,连个随行的侍卫都没有带就是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这里,然后被褒姒和伯服一个惊喜,可是这荒凉的狂野越是走下去,他的心就越是觉得寒凉,到底褒姒和伯服是不是曾渴望他的出现,他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惊喜还是困扰,会不会逼他们重新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姬宫湦对自己失去了把握,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对自己仍被褒姒爱着的信心。 行至最后一个驿站的时候,姬宫湦便叫驿站的人前往秦都送信叫赢开出城相迎,为的就是试探伯服和褒姒的心意,若是他们不想见他、不能原谅他,那么就会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叫赢开将自己一行送出城去,如今伯服既没有走也没有来迎,这叫姬宫湦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提起了一颗心,不知道他的妻儿会不会不肯和他回去镐京城,也不知道若是真的不肯他要做些什么才能换取褒姒和伯服的原谅,他觉得这一次自己错的真的是太离谱了。 曾经向褒姒许诺,此生当他们是家人的那位大王仿佛在日后的权利追逐中渐渐丧失了自我,在一次次的担惊受怕中反而将心爱的女人越推越远,姬宫湦的心中惶恐不已,生怕推开秦府厢房的时候,发现褒姒和伯服的房间早已空空如也了,他的步子越走越艰难,可赢开在这里,又不能在一个诸侯的面前示弱,硬着头皮也要朝着那厢房走去,眼看着厢房近在咫尺,姬宫湦忽然顿住了身子,“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通报?”赢开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姬宫湦点了点头,“通报一声吧,万一……不方便见寡人呢?” “哦!”赢开点了点头,朝着这院子走来,姬宫湦忽然又唤住了他,“还是别通报了,寡人进去吧?” “哦!”赢开又点了点头,转过头折了回来,朝着门外走,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姬宫湦走在前面,姬宫湦看了看赢开,深吸了一口气,心“砰砰”直跳,根本就按捺不住自己此刻激动而显得汹涌澎湃的心情,他又改了口,“你还是进去先看看吧?” “是!”赢开又转过身朝着里屋走。 “还是别了!”姬宫湦再次叫住了他,这种踟蹰和犹豫是其他人在过往的任何时候都不曾见过的,赢开看着姬宫湦建议道,“不如大王先去我的书房,我向您汇报关于边关的战事,再叫伯服前来拜谒大王?而后……再来厢房中探望褒后?” “不行!”这个建议姬宫湦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就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既然大王一定要见褒后,进去便能见到了,何必在这里犹豫?大王思念褒后心切,怎知褒后不是同样思念大王呢?”赢开说道,“今日不去城门迎大王,无非是要大王给他们一个台阶而已,您的台阶从镐京城铺到了秦都,难道还差这几步路不成?” 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觉得赢开这话说的似乎也在理,最后一次深深的吸气,走到这院房的门口,抬起手在犹豫是敲门还是推门而入,正思忖着,这大门就忽然被拉开了,里面透出一股明亮的光,姬宫湦的心头一抽,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脏,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盯着面前的女人,看了半晌才发现这是容倩,激动的心情不免啥时间就低落了下去,“容倩?” “容倩参见大王!”容倩作揖道。 “褒后呢?”姬宫湦咬了咬下唇问道。 “刚才同太子殿下出门去了,我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才来看门的!”容倩说道。 “出去了?”姬宫湦的面色一沉,心也随着沉了下去,“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伯走后不久,他们就离开了。”容倩说道,褒姒和伯服早就看透了赢开根本不可能守得住他们知道姬宫湦要来的秘密,必定是将此事和盘托出了,待姬宫湦一路走到这门外的时候,只怕是心里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手的准备了。 “去做什么了?”姬宫湦问道。 “没说!”容倩摇了摇头。 姬宫湦转过头和赢开交换了一个深色,赢开心中暗叫不好,是不是自己提前通风报信给了褒姒和伯服提前逃走的机会? ☆、第567章 甘之如饴 姬宫湦一行踟蹰在褒姒院房的门外,容倩一脸迷茫的看着赢开和姬宫湦,姬宫湦和赢开则同时心中暗叫不好。原本褒姒与伯服二人不知道此事,或许还不会有什么动作,姬宫湦若是不提前通知,杀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还能打个照面,可是眼下他们扔了一个容倩留给自己,二人却不知去向,这叫姬宫湦感到了无比的懊恼。赢开心中也急,感觉这件事情上,自己绝对会被这位不讲道理的大王迁怒,所以开口问道,“微臣这就差人去找!” “找什么?”一个祥和而清雅的声音从一群人的身后传来,这声音的强调如此波澜不惊而又如此令人熟悉,姬宫湦的心再次一揪,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褒姒苍白的容颜恍若隔世,褒姒对着他微微的笑了笑,这笑意苍凉却胜过七彩霓虹,她的手中端着食盒,看着姬宫湦的目光也无比柔和,表情平淡而自然,她朝他走了过来,看着姬宫湦的模样就像是他们从未分别过,自然的令姬宫湦感到了不自然,“秦伯说大王要来,一路上风尘仆仆,该是累了,我叫容倩放了水,怎么?”褒姒看着探过眼神去看着容倩问道,“你没和大王说吗?” “都没来得及说,大王和秦伯就好像急匆匆的要去找您!”容倩也探过头对着褒姒说道。 “大王以为我走了吗?”褒姒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容倩,“我若是走了,总该带上容倩的,怎么会扔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带上容倩?”姬宫湦看着褒姒问道,手微微的攥在一起,口气有些冷淡了。 “嗯!”褒姒点了点头。 “却不带寡人?”姬宫湦问道,目眦欲裂的表情像是一个委屈极了的孩子,满眼通红的瞪着褒姒。 “这不是没走吗?”褒姒带着笑意抬手拍了拍姬宫湦的肩膀。 “孩儿参见父王!”伯服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头一遭觉得有些可怜这个男人,他将他的一颗心都放在了褒姒的身上,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守护这个自己挚爱的女人,常常因为走错了路而狠狠的伤到了她,她就是因为知道他的本心、知道她的初衷才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了,伯服感到了于心不忍,感到了自己当时的狠心对这位帝王来说是怎样重重的一刀,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孩儿知错了,还请父王责罚!” 姬宫湦看着比自己矮很多的伯服,想到他为了斡旋在秦国和犬戎之间,不惜上战场作战,他不过才七岁而已,七岁的年纪就要扛起家国天下的重责,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所担当,可此刻看着这个七岁的孩童向自己请求原谅的时候,他才发现真正残忍的那个人是他,他蹲下身子将伯服抱了起来,抱在怀中,“是为父的错,你做的对!”他说着看了一眼褒姒,“寡人饿了!” 褒姒微微的笑了笑,这场久别之后的重逢被她演绎的如此平凡,连赢开都不能不惊叹褒姒这份四两拨千斤的功力,褒姒转向赢开说道,“本想留你吃顿饭的……” 余下的话都不需要褒姒说,赢开就立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微臣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今日不能给大王接风洗尘了,改日等大王休息好了,微臣再在府上设宴?” “嗯!”褒姒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赢开可以退下去了。 赢开做了揖离开了这院房的门前,褒姒尾随在姬宫湦的身后,走进了屋子里,将伯服放在了地上,轻轻的叹了口气,用很深邃、很凝重的语气向伯服说了一声,“对不起,你母后的事情是寡人失察……”这话没有说完,褒姒就拉了一把姬宫湦,“过去的事情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再不坐下吃饭,这饭菜可就凉了!” “这是娘亲手为父王做的,父王快尝尝?”伯服拉着姬宫湦的衣袖,央着他赶紧坐下来吃饭,“我都快饿死了,忙活了一个下午就只做出了这些!” “你做了什么?”姬宫湦看着伯服问道。 “娘说君子远庖厨,不叫我帮厨,我就去劈了柴、生了火,娘累的时候给娘个椅子!”伯服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些天,我虽没有想叫娘吃苦受罪,可是孩儿的任性却着实叫娘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如今孩儿才了解父王在宫中的不得已,孩儿屡屡的自作主张险些坏了父王的安排,还请父王恕孩儿愚鲁。” 姬宫湦看了一眼褒姒,知道这番话一定是她给他说的,在他们临走之前,他甚至还怒气冲冲的去找褒姒兴师问罪,说她到底是怎样教的伯服,将他教成了一个狠辣之人。他根本就不必问她,就该知道自己对她有多么的冤枉了,姬宫湦的心中一痛,想要将褒姒的揽在怀中,可他却没这么做,只是用深邃的眼神表达着自己的爱意,褒姒微微点头,对他此刻的心情表达了理解,拉了拉他,叫他坐下来。 在真正重逢之前,姬宫湦想了很多种他们重逢的画面,可是却永远也想不到他们的分别竟然被褒姒这么轻描淡写的给带了过去,轻描淡写到这场分别就像是在宫里,他只是许久没来东宫了而已,姬宫湦吃了一口菜,然后握住了褒姒的手,“申后醒了。” “臣妾知道。”褒姒说道,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姬宫湦的碗里,然后仰着头看着他问道,“大王觉得这些事情还需要同臣妾说起吗?” 姬宫湦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管申后怎么说、不管秀秀怎么指认褒姒、不管楚夫人怎么冤枉褒姒,这些在今时今日看来都已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了。姬宫湦沉默了片刻,也给褒姒夹了些肉,“你瘦了不少?” “大王也是。”褒姒说道。 “思念心切,”姬宫湦深吸了一口气,“妻儿都流落在外,不知你们的近况,寝食难安。伯服说你们去了晋北,以为郑伯友照拂你们一切安好,不敢打探消息,不敢问郑伯!虢石父在朝中的一派如今尽数除去了,朝中无人接掌几个要职,思前想后还是将郑伯召了回来,这才知道你们根本没有到晋北,当时我几乎以为你们出了事,整个人在宫中坐立不安。” “叫大王记挂了,”褒姒说道,“只是秦国的事情未定,既然出来了,已经劳烦大王记挂了,臣妾思忖着就将事情做完好了,再回去向大王请罪。” “你何罪之有?”姬宫湦问道。 “擅离宫门!”褒姒说道,“一朝王后,目无王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后宫起了一个很糟糕的头,以后还怎么正后宫,立王后威严?” “不必了,”姬宫湦说道,“寡人已经决定散了后宫,不管天下多少女人,寡人只要你一人在我身边!”他目光凝重的看着面前的褒姒,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所以你无需做给任何人看,你只是寡人的妻子而已。” “大王?”褒姒惊讶的说道。 “此事已经交吕章去处理了,你不用再劝寡人了。”姬宫湦用手指轻轻的拨了拨褒姒额前的刘海,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容倩咳嗽了一声,看着姬宫湦没怎么动筷子的饭菜,知道这夫妻之间久别重逢肯定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伯服和自己在这里杵着,二人总归是多有不便,容倩便开口问道,“大王一路上旅途劳顿,风尘仆仆,怕是没什么胃口了,奴婢放了水,若是再不去洗只怕水就冷了,不如大王早些沐浴更衣,早些休息吧?” “也好!”姬宫湦看着褒姒点了点头,站起身向褒姒伸出手。 褒姒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姬宫湦的手心中,他用力一拽,她便从地上站了起来,被他拉在了身后,姬宫湦吩咐伯服早些吃完就去休息吧,这一日也累了,伯服应了声同容倩二人目送着姬宫湦和褒姒去了沐浴更衣的房间,他们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容倩坐在地上看着伯服,伯服也看着容倩,两人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伯服问道。 “你又笑什么?”容倩反问道。 “我从未见过父王如此慌张!”伯服说道。 “我也是从未见过大王如此慌张。”容倩也说道,“褒后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大王就忙着将自己的心拿出来给褒后看,生怕褒后从中看出一点点的瑕疵,真是将事情都做绝了。” “娘说,一家人就应该相互扶持。”伯服想了想对着容倩点了点头。 “所以就活该大王利用褒后、冤枉了褒后,就应该不管不顾吗?反正是一家人,就应该谅解的吗?”容倩撇了撇嘴问道,这话只能用来劝说伯服不要去生自己父王的气,可是若是用来解释姬宫湦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毫无悔意似乎又有些不妥。 伯服看着容倩摇了摇头,“母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想着付出的人不必在乎,却忽略了接受的那个人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番美意了,娘做的太多,步步都是在逼父王!” “倒是褒后的不是了?”容倩不懂。 “也不是……”伯服笑着挠了挠头,“不管他们谁在逼谁,另一个总是甘之如饴的。” ☆、第568章 王的女人 放了热水以备姬宫湦沐浴更衣的屋子里满是氤氲的气氛,热水散发的潮气蒸腾在整个房间中,一抹雾气浓重。姬宫湦靠在沐浴的木桶边上,双手撑在身后的木桶边沿,看着褒姒低着头低声说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褒姒看着姬宫湦反问道,她在他的身后进门,刚刚关好了这屋子的门朝着姬宫湦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可是这种笑意却将人拒之千里,这比之大吵大闹一番更令人难堪,她像是根本不在乎姬宫湦曾经对自己的伤害一般,这若不是爱的太深、就是完全不爱,姬宫湦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他不敢抬头看褒姒,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将自己的衣服从身上拖了下去,“谢谢你在伯服面前给我留足了面子。” “我没想过离开宫里。”褒姒在姬宫湦的身后说道,走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衣服,“可是既然伯服已经将我带了出去,我若是将伯服强行带回去,只怕是这孩子心性在外面,大王拴不住他的,索性就叫他看看诸侯、看看未来或许会属于他的江山,他才能知道自己肩上的这份责任重大。” “离开前,你说的那些话还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姬宫湦拿着手在自己的太阳穴转着圈比划着,面上的表情很苦涩,“我根本就不该怀疑你,竟然还去质问你,今时今日你若是和我大哭大闹、任性发火,我都能忍、也都认,可你没有,轻描淡写几句话,那日你信誓旦旦以性命要挟就像是从未发生过,是我在你的心中再也没有了一席之地,还是你对我早已失望透顶不想再给自己任何新的希望。” “那日是我太过鲁莽了,其实有些话我早些和你说,根本就不必有那么多的误会,”褒姒替姬宫湦宽衣解带,他又不得不重新转向她了,伸出手任凭她替自己的将身上一重重十分脏的衣服脱下来,“那日我本想说的是,大王派司马雍稹、秦伯赢开、郑世子掘突攻打申、楚二国,原本就是为了给司马雍稹设下圈套,好叫他出城逃亡而后再栽赃嫁祸,以当日虢石父对文朔的方法反其道而行之用在司马雍稹的身上,彻查虢石父一派的大小朝臣,此事臣妾深谙于心,为何还要去杀申后来坏了大王的局?” 姬宫湦听见褒姒这番话,吃了不小的一惊,“此事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跟在你身边八年的时间,和你共同决策的事情数以万计,大王如何布置,我便是不能看得十分确切、透彻,可始终能看得出其中一二的门道来,只是饶是如此我还是想不到原来大王命令楚国攻申,原来也只是佯装如此,真正的目的其实在秦国身上,此事倒是令我万分没有想到。”褒姒娓娓道来。 “没有,”姬宫湦摇了摇头,“叫楚国同申国佯装结盟一事的确是我的主意,可是定下这个主意也是因为申国提前得知了我的布局,引了秦国入这盘局,我一直以为……”他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这话叫褒姒不得已的笑了笑,“一直以为这件事情是我说出去的吗?” 姬宫湦低头沉默不语。 “大王知道我为什么最后不生气了吗?”褒姒将姬宫湦全身上下的所有衣物都尽数脱了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叫他进入这温热的水中,姬宫湦转过身翻身而入,溅起了一片水花,躺在水中仰着头看着褒姒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因为大王曾经说过一句话,你若不爱我,又怎么会如此怀疑我?你纵然怀疑我,可你还是会将一切都给我。便是知道我可能是泄露了宫里秘密的人,纵然是知道我可能真的会狠下心肠孩子秀秀腹中的孩子、申后的性命、楚夫人的性命,可你还是想保我不是吗?就算是力压群臣,你也想保住我的一条命不是吗?大王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臣妾已经不再奢求其他了!做了王的女人,总该承受一些别人所不能承受的,否则何不嫁入世俗百姓当中,这一生也自然能自得其乐。” 姬宫湦看着褒姒,心中涌动了千言万语,他想和她诉说她的思念之情,想要和她说一说这些日子里宫中的凄苦和冷寂,想要说一说他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之后的那番痛苦……可是最后这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对不起!” 褒姒摇了摇头,弯下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姬宫湦的面颊上,她的手握着他的手,仿佛能感受到这位大王因为一个女人而产生的不安,“谢谢大王。” “从今往后,寡人绝不……”姬宫湦想要向褒姒起誓,可是褒姒却没有让姬宫湦将这话说下去,而是吻住了他的唇舌,未来的事情谁也不好说,不管姬宫湦想要起的是什么誓,都很难说是不是会时移世易,毕竟世事无常,若是有一天这份爱情真的不在了,褒姒难道还要用一个男人曾经发下的海誓山盟来拴住这个心都不再属于自己的人了?她不想这么做,所以她没有叫他将这话说下去,褒姒的聪慧姬宫湦一清二楚,将这誓言也收了回来珍藏在心底,他想说他绝不负她,他想说他这一世必尽全力呵护她……这些话他也觉得没必要再说出来了,他只需要告诉他自己,然后一生一世竭力去做到就是了,便是有朝一日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定要保全自己的妻儿。 将身上的疲惫和污垢一扫而空,姬宫湦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仅仅是身上,压在心中的那块巨石也都已经被卸了下去,躺在这秦府上并不奢华的床上,看着身边躺在自己臂弯之中的娇妻,心中就像是被填的满满当当,褒姒疲惫的靠在姬宫湦的臂弯当中,还有些睡不着,她的眼睛在夜色中十分明亮,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大王?” “嗯?”姬宫湦侧了侧身子,转过脸看着褒姒,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拨弄着她的青丝,“怎么还不睡?”他也疲惫至极,连日来的旅途劳顿和刚刚亢奋过后的身体,大脑都有些木讷,可是这兴奋的感觉却偏偏缠绕着他整个人,只要闭上眼想起此时此刻的境遇,就激动的根本无法入睡,这是失而复得的可贵、这是家的温暖。 “秀秀的事情,臣妾想问。”褒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你一直没提,寡人还以为这件事情你还没得到消息,正在犹豫着怎么告诉你。”姬宫湦说道,话说到这里顿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说道,“是寡人负了秀秀,秀秀伤了你,她自诩对不住你往日的恩情,又没有颜面再见寡人,唯有一死了之。”他没有告诉褒姒真相,这个真相他害怕褒姒无法承担,这个真相秀秀也不曾告诉姬宫湦,她害怕的也一定是褒姒无法承担,很多人都不明白秀秀爱的人是谁? 若是掘突,她何必将掘突拒之千里。 若是姬宫湦,她的聪明和蠢钝就常常矛盾到了极致。 秀秀爱的是那个曾在无助中拉了自己一把的褒姒,为她对姬宫湦卑微的爱情感到不值而产生的了恨与离间之意。这情分是不是真的如此,已经得不到秀秀的亲口承认了,一切都只是姬宫湦的猜测而已,“秀秀走的时候曾经留下了遗嘱,叫寡人去追你。” “若非她说,大王便不来?”褒姒问道。 “不是……”姬宫湦赶紧摇了摇头,“起初我以为你在晋北,我虽然知道你是被伯服迷晕而带出城去的,可是你醒了也没有叫伯服驱车回来镐京,我便以为你嘴上不说,可是心中怨寡人,你去了晋北,便以为你是去寻找郑伯友的庇佑,以为你终于将寡人从心上拿开了。寡人万念俱灰,在虢石父一派除尽的时候曾十分犹豫要不要将郑伯友从晋北召回,我害怕……”他握着褒姒的手,将褒姒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褒姒点了点头,对他的这份恐惧表示了理解,姬宫湦继续说下去,“秀秀一死,郑伯友和你回来就是合情合理的,不管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误会、多少怨恨,只要见到人,便能想法子挽回你。可郑伯回来了,寡人才知道你不在晋北,我几乎以为你们被人掳去,差不多都要发疯了。” 褒姒将头抵在了姬宫湦的胸口,“是我欠秀秀的。” “不关你的事情,男女之事,寡人始终处理不好,既然如此,疏散整个后宫便是,以后就再也不会给你这样的委屈受了。”姬宫湦抱着褒姒说道,“别拒绝寡人,叫寡人也为你做些事情,你可知我承你恩惠,多么诚惶诚恐,你的波澜不惊叫我几乎对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信心,满心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知道我的褒姒还爱不爱我?不知道我还值不值你去爱!” 褒姒的眼泪顺着面颊低落了下来,饶是过往给自己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要紧,姬宫湦怎样对自己都不要紧,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包容,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哭了,哭的歇斯底里、哭的十分动情,用手捶打着姬宫湦的胸口,口中呜呜咽咽的像是对多年来他对自己不公的控诉,他将她紧紧的搂住,用坚实的臂膀给了她力量,“和我回家吧?” “嗯……”褒姒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 “明日就启程?”姬宫湦又问道,迫不及待的想要带褒姒离去,就害怕稍微耽误片刻,褒姒就得改变了主意,褒姒停止了哭泣,用抽抽搭搭的声音问道,“其实大王根本不必亲自来秦国,差人来送封信,我和伯服自然会回去的。” “相公将娘子气回了娘家,你听过哪家的相公是叫下人来托句话,娘子就会乖乖的跟着这下人回家了的?”姬宫湦问道,这话叫褒姒破涕为笑,轻轻的又捶打了姬宫湦的胸口两下,而后才陷入了沉沉的梦乡,这是这月余来自己睡的最安心的一个夜晚,有夫君、有儿子,她这一生夫复何求? ☆、第569章 时间这件事 周王返京的日子定在了七月的上旬,夏天快到尾巴上了,正是一年最炙热的时候。再过些天就是诸侯汇集京城上每年岁贡的日子,秦国的边疆屡屡传来的捷报,百里成的大军以过人的实力碾压了犬戎的大军,犬戎急急撤军,这场大动干戈的战事就这样草草收场了。赢开向周王询问了自己是否需要跟从一并入京或者是派一支队伍护送他们一行,姬宫湦思忖了片刻,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得声势浩大,自己带着妻儿一路悠闲的回去镐京就是了,只要能在一个月内到,就始终会比前来进岁贡的诸侯们如今要早。 这一年是褒姒入宫以来十分不平凡的一年,整个后宫因为她的原因显得十分动荡。姬宫湦原本打算命郑伯友接替吕章一职,做宫中的太宰上卿,可是临了自己又改了主意,太宰上卿仍旧是吕章,他任命郑伯友接替了司徒一职,叫郑伯友在宫中行走,处理宫中的大小事务,姬宫湦始终觉得心有余悸,最后还是决定将他放在地官一职上。 因为赶上了岁贡的日子,这一行姬宫湦等人也不敢耽搁,一路上紧赶慢赶的赶在了八月前入京,不动声色的回到了宫中,立刻秘密的召见了吕章安置东宫的大小事务,东宫中燃上了烛火,泛着通红的光晕,却无人知道是褒姒从宫外回来了。吕章安顿好了东宫的大小事务之后,才启奏道,“参见大王,参见褒后。” “寡人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后宫里的事情安顿的如何?”姬宫湦坐在东宫一端的椅榻上问道,他所指的自然是疏散后宫一事,这事儿叫吕章面色一白,擦了擦面上的冷汗,“请大王恕罪,”他说罢跪在了地上,“微臣奉大王之命,疏散后宫的夫人、嫔妃等……大多数已经安顿妥当,可有两人微臣不知该如何处置!” “你说申后?”姬宫湦问道。 “正是!”吕章点了点头应声道,“申后不愿离开后宫,微臣也担心放她回去申国会给大王填不少麻烦,此事打算等大王回宫之后再另议了。” 姬宫湦看了一眼褒姒,褒姒微微的点点头,这意思是她若是不愿意走留下便是了,放申后回申国的确是多有不妥。姬宫湦转向吕章微微颔首,“留下她吧,仍旧放在冷宫之中就是了。还有谁不愿意离开的?” “魏夫人!”吕章继续说道,这个名字说出来倒也不是很令人吃惊,姬宫湦的眉头微皱也懒得对这个从未受宠过的夫人废什么心神,“若是不愿意走,就叫她去陪着申后吧,正好他们二人不是一向关系姣好吗?” “是!”吕章应了声,“一下的嫔妃、女御都已经安置妥当了。”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 “不知大王准备何日起上朝议政?”吕章又询问道,“朝中的士大夫们都已经急不可耐了,只怕是大王若再不上朝,加上后宫遣散嫔妃一事,这些人又要迁怒到褒后身上了!” “楚侯什么时候入京?”姬宫湦并没有回到吕章的问题,而是调转了话题问道,如今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些小国的诸侯入京进岁贡了,过不了一个月九州大陆上的诸侯们都要陆陆续续的抵达京城了。 “楚侯还没有入京,不过刚刚派了使臣前来,只是大王还未回宫,我便叫这使臣在暂且候着了!”吕章回话道。 “明日宣使臣来,寡人要接见他!”姬宫湦说道,“处理了此事之后,再决定上朝的日子吧?此番伯服前往秦国也算是立了大功,他们想要弹劾褒后根本是无稽之谈,不必担心!” “是!”吕章应声道,将所有要说的事情都已经汇报的十之八九了,他略微向后退了一步,向姬宫湦请辞,得了允许之后他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伯服已经休息了,褒姒也叫容倩先下去了,这偌大的东宫大殿上就只剩下了褒姒和姬宫湦二人而已,昨日在宫外还是你侬我侬的温馨,今日回到这宫里就像是箭在弦上的紧张之感,褒姒的身体紧紧的绷着,根本放松不起来,“明日臣妾想去王陵看一看秀秀。” 姬宫湦点了点头,“原本就打算你一回宫先安排这件事情,但是眼下要处理楚国的事情,寡人就没办法陪你了!” “叫容倩陪臣妾也是一样的。”褒姒微微的笑了笑,摇着头表示自己浑不介意。 “也好,寡人叫吕章明日再调拨一行兵马,护送你们前去王陵,伯服就暂时别带了,寡人想留他见一见楚国的使臣。”姬宫湦说道。 褒姒心中清楚这所谓的楚国使臣前来汇报的事情必定是楚国和申国的动态,姬宫湦是想利用申、楚联盟一事,将申国陷于不义之地,至于他是怎么做的,褒姒并不是十分清楚,可也觉得此事没有必要去问。刚才提起了申后和魏夫人关系好的事情,褒姒心中有些顾虑,当日姬宫湦要派楚国攻打申国的事情只给自己和楚侯说了,楚夫人可能知道,但是她绝不会和申后去说,便是说了,申后也不可能相信。 姬宫湦以为这件事情是褒姒说的,褒姒便以为这件事情是姬宫湦说的,两个人都怀疑彼此,如今当面对质之后才发现两个人的怀疑似乎都不对。这里一定有一个泄密的人,可是这个泄密的人到底是谁?褒姒听闻刚才姬宫湦说起魏夫人和申后关系姣好,才猛然想起此事可不可能是魏夫人说的?若是如此,魏夫人就未免太可怕了,虽然从不得宠,可竟然也能相安无事的在后宫中活到今时今日,甚至还掀起了一次次的血雨腥风,几乎要将这个后宫里的人都除掉了。褒姒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给姬宫湦听,只是决定了自己要试探一番魏夫人,待有了结论再请姬宫湦定夺这件事情。 第二日过了卯时之后,吕章前往东宫拜谒,楚侯的使臣已经在显德殿候着了,护送褒姒出城去王陵的卫队也在门外准备随时启程。褒姒同姬宫湦用过了早膳,一个去了显德殿,一个则随着一行人数并不算多的卫队出了城。昨日褒姒同姬宫湦回来的消息虽然有几个人心中有所猜测,可是到底不知道消息的真假,今日褒姒的出行和姬宫湦召见楚国的使臣几乎是将这个消息坐实了,霎时间整个宫里宫外都知道周王带着王后回宫了。 不过这是稍晚些时候的事情了,王陵中秀秀的墓碑前远远望去就站了一袭青色的身影,瘦弱儒雅的轮廓、卓然而立的气质,背对着褒姒站在秀秀的墓碑前不知在思忖着些什么,半晌没有动作,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从脚步声判断,身后大概是来了不少人,郑伯友猛然转身,看见的竟是褒姒的明眸皓齿,她用淡然的声音问候道,“郑伯,许久不见。” 郑伯友看着褒姒竟然出神良久,而后才缓缓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才立刻开口说道,“参见褒后。” “郑伯不必客气,”褒姒微微的挥了挥手,叫一旁的容倩将祭祀的用品一一摆到了墓碑前,她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这墓碑上秀秀的封号叹了口气,“是我害了她。” “此事我听大王转述了个中原委,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郑伯友叹了口气,从墓碑前走下来,将墓碑前的位置让给了褒姒,“只能说是命运弄人,或许这命运对秀秀是有些残忍了,可是对你又何尝不是?流落在外多日,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吧?” “比起你们再朝前运筹,我哪里算是吃苦?远离宫里的纷争,对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儿。”褒姒弯下腰,向秀秀表达了敬意,“若是活在我的庇佑之下,不站出来和我公然站在对立面上,或许秀秀还能活很久,可对她来说那样的人生就失去了全部的意义,真正勇敢的人是她,敢走一条自己从未涉足的道路,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坚持下去的时候仍旧执拗的没有放弃……”她说罢叹了口气,用指腹轻轻的拭擦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花,“我八年前入宫,时至今日身边的人竟换了个遍,连后宫的女人都已经换过几次了……” “他为了你,甚至不惜遣散自己的后宫,一个女人都不再留下来,你以后能少受些委屈了!”郑伯友宽慰道,这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自己也深有体会,每每想起廿七之死也是觉得痛彻心扉、痛入骨髓,可是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不论你怎么挣扎、怎么努力,时间这件事情多么叫人无可奈何啊? “忘记恭喜郑伯了!”褒姒忽然岔开了话题,“当日前往晋北,我只当是自己连累了郑伯,却不想你同大王之间竟有别的打算,如今又回到镐京城,虢石父一派被清理、申侯一派遭到了打压,只怕这日后朝中的权利、言论都是郑伯的了。” “他若能容人如此,又何须铲除虢石父同申侯?”郑伯友苦笑了一声。 褒姒看着郑伯友微微抿唇,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再次向秀秀表达敬意,“以后大周的江山还要有劳郑伯了!” ☆、第570章 亏本的营生 对褒姒的这番客气的恭维,郑伯友不知说些什么,褒姒没错,以一个周朝王后的身份和口吻同他说这些话,显得客气而疏离,可是他也没错,过去的事情他以为放下了,可原来再见故人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放下。郑伯友兀自的叹了口气,这口气很轻、很薄,不敢叫褒姒有所察觉,就仿佛今时今日对她还存着这份情十分羞耻一般。 末了郑伯友才想起什么事情说道,“姜婉发来的信询问我你的近况。” “倒是叫她费心了,”褒姒从秀秀的墓碑前转过身,朝下走来,走到了郑伯友的面前,“郑伯是来看郑夫人的吗?” 郑伯友点了点头,“心里的事情堆得太多,来这里陪她坐一坐,反倒是能沉得下心来。” “因为晋北的事情烦心吗?”褒姒转向郑伯友问道,这件事情姬宫湦没有很清楚的和她说,因为她从没问起。她不问是不想给姬宫湦更大的压力,可以看得出晋北的事情并不是一件小事儿,郑伯友微微的点了点头,“最迟明年开春,这件事情就总得做了,可我们还没有想到一个法子叫这事儿名正言顺!” “什么事儿?”褒姒问道。 郑伯友看了看褒姒,有些惊诧的问道,“大王没有同你说起过?” 褒姒微微点头,“此事我从来没有问过,只是若是要郑伯出面去做的事情,只怕并不简单!” “承蒙褒后谬赞了,此事既然大王没有同你说起过,我也不便在这里嚼舌根了,迟早褒后会知道的,眼下其实还并不着急!”郑伯友说道,转而将这话题给岔开了,“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姜婉的事情谢谢你了,若非你在宫里照拂,只怕姜婉这劫数就难逃了。” 褒姒驻足看着郑伯友良久,郑伯友这番话所指代的事情褒姒心中有数必定是说下药加害秀秀的事情,若非褒姒将这个下药的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不仅仅是姜婉的劫数难逃,等待着郑家的命运也十分难说,此刻郑伯友提起叫褒姒惊诧不已,“姜婉将此事悉数告知你了?” “倒也没有!”郑伯友摇了摇头,“看来我猜的不错。此事真正看不透的应该也只有掘突一人而已,是我郑家对不起齐伯,辜负了他将爱女托付之情,此事还得微臣还得谢谢褒后,若非您承担了全部的罪责,只怕是姜婉劫数难逃、我郑家也一样在劫难逃!” 褒姒抿了抿唇,才知道郑伯友的这番话不过是个试探而已,“便是我什么都不做,大王也不会让此事朝着最坏的地步发展下去的,郑伯还请放心。姜婉是个聪明的姑娘,经过了这件事情以后行为处事会克己收礼,也就不必再担心了;掘突也因此断了对秀秀的心思,能安心守住郑国,对我而言才是一件好事儿。” 郑伯友微微的点了点头,胸口堵得慌,瞧着褒姒去郑夫人墓碑前的方向,便提前请了辞离开了王陵,见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容倩在一旁叹了口气,“郑伯心里似乎还有好多话没能和褒后说出来,褒后这么冷冰冰的将他拒之千里之外真的好吗?” “有何不好?”褒姒看着容倩微微的笑了笑,“他倒是没注意到你。” “什么?”容倩问道。 褒姒摇了摇头,没有和容倩提起她长得很像廿七这件事情,郑伯友满心满眼有的只有褒姒一人而已,过去是、现在还是,他将濒死的廿七搂在自己的怀中的确曾动过真情,对廿七在他身边的委曲求全也感到了由衷的怜惜之意,只可惜这种感情就像是昙花一现,经不住岁月的蹉跎,对褒姒的执着倒像是腊雪寒梅,越是艰难困苦、求之不得,越是盛开的艳丽。这件事情容倩不过是个局外人,根本没有必要知道给自己徒增烦恼,褒姒笑了笑,转过身朝着郑夫人的王陵前走了去。 郑伯友没有将廿七以自己妻子的名分下葬,而是明知廿七为了自己不顾性命,也将死后的她与郑启之合葬在了一起。郑伯友心中揣度,郑启之未必就不知道廿七想要杀他,将他的郑伯之位原原本本的还给自己,可郑启之饮鸩之时也真的是甘之如饴的,这份爱,若有来生,才是廿七最好的归宿。 但愿来生不想争,远离朝堂,相守于江湖。 褒姒从王陵回到东宫,姬宫湦早就已经回来了,还吩咐了人做了褒姒喜欢吃的几样膳食端来,等着从王陵回来的她,他坐在桌案前和伯服商量着刚才接见楚侯派来的使臣之时,伯服不得不钦佩自己母后的远见,“起先母后和我说父王和楚侯绝不会真的决裂,我只当母后是随口说说,不想此事倒是真的!” “你母后对寡人的了解,远胜过寡人对她的了解,此事倒是寡人该好好反省了。”姬宫湦“哈哈”大笑了出来,这笑意却有些难看,心里根本就高兴不起来,褒姒对自己的付出他是看在眼里了,可是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能为褒姒做,因而感到了一种由衷的难过。 “父王要操心整个家国天下,可母后只关心父王一个人而已,母后了解父王是自然的,父王疏于对母后的关心也是自然的,父王不必太在乎与母后之间谁为谁付出的多,母后说一家人是不必计较这些的。”念儿用十分稚嫩的声音说道,姬宫湦将念儿揽进了自己的怀中,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今日父王所承担的,日后便是压在你身上的重担,今日你母后所承受的委屈便是明日你的妻子要背负的重担,普天之下没人为你承担,没人为你的妻子分担,这是为帝王的不幸。” “父王江山在握,得失相比也还是得多吧?”伯服看着姬宫湦试探性的问道,总觉得为王者是一个划不来的营生,“总归是大权在握,天下人的生死父王一人便说了算,也算是不枉此生,起码不必委屈、不必隐忍,比之诸侯、比之士大夫,少了些委曲求全和苟延残喘!” “看!”姬宫湦苦涩的笑了笑,“连你都觉得诸侯和士大夫在为王者的淫威之下要委曲求全、苟延残喘,你以为这大权在握,你为天下效力,天下就当真会领你的情?为君者,贤明则是应该,荒淫无度则是不该;昌隆我大周的运势算是无过,若保不住江山便是宗族的罪人……这天底下唯一一个出力去不讨好、付出却不会有回报,只有君主一人而已。” “那何必又要做这个大王?”伯服有些不解的问道。 “总得有个人做这个周王不是?总得有个人担起这个江山不是?”姬宫湦淡淡的说道,他这一生,背道离经,早就想好了世人会在他的功过写上怎样的一笔,也想好了日后在阴曹地府遇见自己的先祖他们会怎样诟病自己,事已至此何须再去顾及虚名?“寡人准备兴师攻打申国。” “大王心意已决?”褒姒不知何时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白色的长裙长长的托在申后,口吻有些发紧,看得出她也十分紧张。 “心意已决!”姬宫湦点了点头,向褒姒伸出了手,褒姒自然的将手搭在了姬宫湦的手中,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大王准备何时兴兵?” “岁贡之后,杀申国一个措手不及!”姬宫湦说道,“如今已经名正言顺,只得开战了!” “臣妾想在这件事情上做个手脚,”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还未请教大王的意思!” “什么手脚?”姬宫湦问道,褒姒却笑而不语,看了一眼伯服,这件事情她不想让伯服知道,拿起了桌上的筷子递给了姬宫湦,“先用晚膳吧,晚些时候再说?”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褒姒在伯服面前闪烁其词,姬宫湦就几乎可以想象褒姒大概是要杀人了,至于要杀的人是谁?无非就是申后和魏夫人,这后宫里也就剩这么二位了,他不再多问此事,而是给褒姒和伯服各自夹了一筷子的菜,“专门宣膳房做了些你喜欢的菜。” 姬宫湦说罢这句话,容倩“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叫姬宫湦觉得有些不满,微微的皱了皱眉,黑沉着一张脸看着没大没小的容倩,掩着嘴咳嗽了两声,以表达这种不满之情,容倩挑了挑眉,然后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这叫姬宫湦觉得更加烦躁,瞪了一眼容倩低沉着嗓音问道,“你笑什么?” “这不是褒后爱吃的菜。”容倩指着这一桌子的晚膳说道。 “哦?”姬宫湦抬起头看着褒姒,褒姒却别过脸去佯装着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从桌上夹起了一筷子肉递给伯服,“多吃些,今日跟着你父亲在显德殿议政,应该不轻松吧?” “累极了!”伯服点了点头,端起碗挡着脸“呼噜呼噜”的往自己的嘴里倒饭,一旁的姬宫湦见着母子二人的样子便知道容倩说的*不离十,抬起头看着容倩问道,“寡人叫膳房做了些褒后平日里最常点的菜,怎的就不是她爱吃的了!” 容倩又掩着嘴笑了,然后赶紧严肃的板起了面容,自顾自的咳嗽了两声,站直了身子,“大王就没觉得……这宣来的膳刚巧也是您和伯服爱吃的菜?这后宫里有哪个女人会依着自己的口味去宣膳的,宣的莫不是些大王的喜好,褒后一面照顾您、一面照顾伯服,怎么会叫膳房做自己爱吃的东西呢?” ☆、第571章 烽火狼烟 姬宫湦从未想过女人们在背后为自己的默默付出,对于帝王而言,虽然是一门极为亏本的营生,可人们对于权力的屈从、对他的敬爱,也是一种无形的汇报算作是不枉此生的一点安慰。刚刚给伯服说的那番苍凉的话,叫姬宫湦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件事情其实伯服也是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就能早早提醒姬宫湦更换今日晚膳的菜单了,他并非是要看着自己的父王出丑,只是男人们对于这种细枝末节实在是鲜少关注。 晚些时候,用过了晚膳,褒姒同姬宫湦回到了寝宫,褒姒走在后面将寝宫的门关上,而后走到了姬宫湦的身后从他的背后搂住了他的腰,“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 “怎么从来不和我说?”姬宫湦握住了褒姒的手,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 “说什么?”褒姒问道。 “你每次都是宣我爱吃的,伯服爱吃的菜吗?”姬宫湦问道。 “担心你忽然会来,担心伯服吃不惯其他的东西,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我入宫八年,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初喜欢什么口味了,大王不必太介怀此事,我也没发现容倩跟了我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注意得到这件事情。”褒姒轻描淡写的说道,并没有将此事看得太重。 “容倩和你还是颇有缘分的。”姬宫湦说道。 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事重重总不该就在想着这一件事情吧?照顾好你和伯服是我位居后宫该做的事情,否则怎么承受得住你这盛极荣宠?天底下想要将我取而代之的人可不少,我若是疏漏了,只怕是对不知大王的这份恩宠。” “谁也没办法取代你!”姬宫湦捧着褒姒的面颊,轻轻的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个长情的吻,“你今晚原本想说什么?” “楚侯攻打申国的事情,我想来想去,很有可能是魏夫人去通知的申后,我想试探她一番,若是真的如此,留魏夫人在宫中总归是不妥的!”褒姒说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姬宫湦问道。 “不知道,”褒姒的眉头微皱,“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可是楚侯攻打申国一事既然不是我和申后说的、也不是楚夫人说的,也不是大王说的,总该有个人说出去了吧?若是魏夫人能知道这件事情,就很难说她还能探听到什么,还会给申后说些什么,叫申后将这事情带去宫外,此事……我们若是不作为,只能沦为被动。” “你想除魏夫人?”姬宫湦问道。 褒姒凝重的看着姬宫湦的脸点了点头,“还要看大王的意思。” “一个女人而已,只是我担心魏国……”姬宫湦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我对申国开战在即,若是这个时候魏国掣肘,虽然说于大局而言可能影响不大,可总归是个麻烦!” “所以这件事情要做的叫魏伯也无话好说!”褒姒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姬宫湦问道。 “还没有想好,”褒姒回话道,“还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同申国宣战?” “今日楚侯派来的使臣向寡人汇报的事情,便是将这些天来楚侯和申国侵占的小国一一汇报给寡人的,待到祭天大典的时候,朝臣在京中汇聚,申侯今年还是不会来,但是楚侯熊仪回到,他会将手中的小国交给寡人,将此事的罪责全部怪在申侯的身上,熊仪一口咬死申侯要在南面拥立宜臼,还要以申国为根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后兴兵攻打我大周。熊仪若是这么说,朝中诸侯必定深信不疑,寡人与诸侯约法,我镐京城外骊山上的烽火台一旦点燃烽火,所有的诸侯就要不遗余力的派兵增员我大周攻打申国,倾九州之力寡人就不相信除不掉一个申国!”姬宫湦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王要杀宜臼吗?”褒姒问道。 姬宫湦摇了摇头,“宜臼不能杀,否则伯服之位只怕是难以坐稳。” 褒姒点了点头,“事态发展至此,申后自知自己是众矢之的,要想通知申侯等人早做准备就必定要写书信差人送出宫去,这个信差由魏夫人来充当应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届时只要派人盯住魏夫人便是?”姬宫湦问罢不待褒姒答话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而后便是杀了魏夫人也是名正言顺的,也同样是通敌叛国之罪?” 褒姒凝重的点了点头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姬宫湦的手扶在了褒姒的眉宇中央,“这次这把屠刀交给寡人来握,你便在东宫相夫教子,不落人话柄!” “臣妾不怕!”褒姒笑道,“此事若是大王出面,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计较面子上只怕是过不去,此事还是交给臣妾来做吧……”她看着姬宫湦准备开口说话的表情,便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大王何必和臣妾争执?不管魏夫人死于何人之手,于你我二人始终都是脱不了干系的,便是我不动手,难道这血就染不到我身上了吗?成大事者,大王何时在乎过这些细节。” “如今有了你,寡人不在乎都不行了!”姬宫湦兀自叹了口气,笑了出来,“这场仗寡人其实根本没有必胜的决心。” 褒姒伸出手揽住了姬宫湦的脖颈,“没有一场战争有一方是必胜的。” 姬宫湦拍了拍褒姒的背,吻了吻她的脖颈,“今日你去王陵遇见郑伯了?” “嗯!”褒姒点了点头,推开了姬宫湦朝着床边的方向走了去,在床榻边上做了下来,仰头看着姬宫湦问道,“郑伯同我说了些晋国的事情,见我并不知情就没有再说下去,臣妾先前一直没有问过大王晋北之事,是不想给大王再增添压力,不知道此事如今布置好了吗?” 姬宫湦点了点头。 “您要废晋伯?”褒姒问道。 “你怎么知道?”姬宫湦走到褒姒的身边坐下来问道。 “当日世子世父不如您的愿,您便叫赢德将世父除去,而后再除去了赢德将赢开扶上了秦伯之位,若非大王忌惮百里成,只怕赢德除去之后你原本想要将秦国收为己有的吧?”褒姒问道。 “此事你知道?”姬宫湦问道。 “何止是知道,申侯能够说得动百里成出兵相助,用的便是这个借口!”褒姒说道,“这件事情我入宫不久便想明白了,如今大王不满这位晋伯姬仇,所用的法子也一定还是如过往一般,叫晋国流落在外的二公子取而代之,臣妾说的可对?” 姬宫湦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褒姒的手,他的手心里其实都是汗水,“寡人杀世父,你心中可曾恨过寡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褒姒看着姬宫湦微微的笑了笑,这笑意是在告诉他这件事情她从未介怀过,如今天下便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了的人,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如今大权在握的人是姬宫湦,所以他杀死了世父;他日事情若是反过来,世父难道就能容姬宫湦了吗?褒姒并没有用善恶来揣度诸侯和周王的心思,她所用的不过是最简单的法子,只看结果罢了。 “兴师攻打申国,一方面是叫申侯不敢再妄动,一方面则是调兵之计,将晋国的兵马调离,郑国的兵马会由掘突带领,直取晋北,助这位二公子一臂之力,他日二公子成师若是拿下晋国,晋北的三座城池割让给郑国,郑伯友百年之后,将当日父王对他的封赏再交换给我大周,如此,郑、周合二为一。” “大王笃信郑伯友会这么做?”褒姒问道。 “就是郑伯友肯,掘突也未必肯,可是事实总有意外。”姬宫湦说道。 “什么?”褒姒问道。 “姜婉……”姬宫湦叹了口气,“或许也是报应吧?回到郑国之后姜婉就小产了,医生诊断说她只怕是这一生很难再怀上子嗣了,郑国我大周的分支,若无子嗣自然是要将分封之地交还的。” 褒姒叹了口气摇摇头,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姜婉无出,掘突便可以再娶。” “他不会的,”姬宫湦摇了摇头,“齐伯绝不会叫他这么做的!” “为何?”褒姒不解的问道。 “因为寡人不高兴!”姬宫湦颐指气使的说道,这话叫褒姒看着他忍不住的笑了出来摇摇头,这天大地大,一句“寡人不高兴”便真的可以撼动这九州大陆了,就像是这场烽火狼烟。诸侯齐聚镐京城之日,前朝的气氛一片压抑,沉默的令人望而生畏,汗水顺着额头涔涔而落,士大夫们无不用手中的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水,整个人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楚侯熊仪照理又是诸侯中最晚一个进京的,可是今年他的入京对于很多申侯派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断了所有人的生机。 572、最终章 烽火戏诸侯,城破山河在(上) 熊仪入京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发起对申侯的指控,而这,在熊仪入京之前申侯甚至对此浑然不知,熊仪将申侯在南面肆意的对小国发展战争、掠夺别过的财富、更有甚者将那些周王朝鞭长莫及的诸侯收归在自己麾下,一转眼势力之壮大,令人不敢小觑。申、楚的联盟在南面作祟一事,朝中士大夫早有所闻,可是没人想得到事态竟然会如此发展下去,楚侯上表将所有因发展战争而得到的土地上贡周王,请姬宫湦二次分封,楚侯向姬宫湦请罪,直言自己受到了申侯的蛊惑,一时之间做了错事,如今悔之晚矣,只得如此弥补自己的过世。 姬宫湦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对申侯一事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他的面色黑沉、声线发紧,这种严肃的气氛叫在场的所有诸侯都在为自己捏一把汗,谁也不敢多话。姬宫湦斜倚在桌案之前,细长的眼睛微闭、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唇线,“楚侯虽受到申侯蛊惑,不过能将此事悉数告知于寡人,也是立了大功,如今功过相抵,寡人便不再追究了!” “谢大王!”熊仪上前一步说道,这话叫在场的这些士大夫们心中不断的腹诽,总觉得此事十分蹊跷,楚侯反复的行为令人摸不着头脑、姬宫湦如此轻易的宽恕简直就不像是他的作风了,这话谁也不敢说出声来,朝堂上安静的令人发指,姬宫湦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咳嗽了两声然后坐直了身子,他一坐直,台下的人就莫名的缩起了脖颈、下意识的朝后退,姬宫湦的眼睛睁开,环顾着满朝的文武,“申侯目无我大周日久了,这些年年年岁贡都不曾来我镐京城朝谒,寡人原本只当申侯是申后的父亲、宜臼的外公,此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宜臼在南面蠢蠢欲动,申侯更是助纣为虐,杀伐不止、民不聊生,寡人若是再纵容不管便对不起我大周江山、对不起我大周臣民了!”他说完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堂前仍旧是一片沉默与寂静。 “你们说,寡人该如何做?”姬宫湦瞪着台下的诸多朝臣问道,大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当日姬宫湦要攻打申国,多少诸侯挺身而出为申侯辩驳,如今铁证如山、宜臼谋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也不敢再开口说话了,生怕姬宫湦翻出旧账来和大家一一清算。 “没人说话吗?”姬宫湦问道,“若是没人说话,就从两位上卿开始依次发言,寡人要听听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大,这叫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相互看着对方、面色焦急,都在指望着谁站出来救自己于水火。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虢石父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袖摆整了整,双手作揖向姬宫湦说道,“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姬宫湦大喝一声。 “当日王子宜臼与赢德联手,篡夺权位,大王心存仁慈,不忍对王子下手,将他放还申国就此埋下了祸患。王子宜臼全然不懂顾念与大王的父子之情,更不懂对大王心存感激之心,非但没有洗心革面、就此改过,还在难免作祟,蠢蠢欲动!大王迫不得已,废储君、立太子,宜臼因此而起了反意,大王若是再不攻申,只怕是申侯同王子要以为大王惧怕他们二人,继续纵容只怕是对我大周不利!”虢石父向姬宫湦陈情,言辞恳切,句句在理,说的在场的人哑口无言,谁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不错!”姬宫湦微微的点点头,眉头深皱,面色黑沉,“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嗯……”虢石父沉吟了良久,就像是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接不住了一样,转而看着一旁的吕章,吕章抬起手咳嗽了两声,站出来掷地有声的说道,“大王若是纵容身后如此目无您,只怕是日后诸侯会以申侯为标,肆意攻打周遭的小国、肆意结盟,与大王为敌,届时我大周江山只怕是岌岌可危啊!” “所以寡人该如何做?”姬宫湦颇为不耐烦的问道,其实人人都知道姬宫湦的目的是要叫这些个朝臣说出攻打申国一事,可是朝臣们谁也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楚侯熊仪思忖片刻,自己已经将事情做尽做绝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时候若是畏首畏尾再将姬宫湦得罪了,只怕是前功尽弃,反倒是同整个诸侯和周王朝为敌了,他立刻上前一步说道,“启禀大王,依微臣愚见,大王当率兵攻打申国,以正大王之名!” “好!”姬宫湦长喝一声,“寡人出兵,可有人相助?” “臣愿助大王一臂之力!”楚侯熊仪立刻躬身作揖道,他的话音才落,齐伯自然也上前一步向周王表忠心道,“臣等愿助大王一臂之力!”紧跟着的便是郑伯友站在最前端向姬宫湦俯首说道,“臣等愿助大王一臂之力!” 诸侯一一从这沉默的队列中站出来向姬宫湦以表这并不是出自真心的忠心,这件事情几家欢喜、几家愁,楚侯、齐伯与郑伯友一向就是亲周王派,可余下的人这话说的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了,和申国一向交好的魏国、宋国则十分不情不愿的说道,“臣等愿助大王一臂之力!” 还有些诸侯则是顾忌自己国内的一波未平,根本就不想出军参合这件事情,可满朝文武都在表态,自己若是一言不发又显得十分不合适,就好比秦伯赢开、晋伯姬仇,一个忧心的是犬戎之战、无法控制的百里成,一个担心的则是略微听到了一些成师谋划篡夺权位的风声,二人面色苍白中泛着一股惨白,也硬着头皮说了声,“臣等愿助大王一臂之力!”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很缓慢的鼓着掌,面上是种十分欣慰的表情,“既然如此,待朝岁散去之后,诸位各自回国整兵,而后出发南下,攻打申国!” “微臣有话要说!”虢石父忽然站了出来,看着姬宫湦说道。 “哦?”姬宫湦斜睨着虢石父问道,“虢上卿还有什么要说的?” “若是叫诸侯各自回国而后整兵再战,只怕是大家抵达申国的日期先后不一,先锋必定损失惨重,后到的则是拾了个便宜!更何况,诸侯同申侯的关系微妙,放诸位回去自己的封地之后,他们是不是还会整兵再攻打申国只怕是未必,若是再向申国通风报信,叫申国提前准备了援军,将我等陷入埋伏之中,只怕此事未必能如大王所愿!” “说的也是……”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依虢上卿之言,此事该如何是好?” “依在下愚见,大王不妨下令关闭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镐京城,待祭天大典结束之后上骊山,以烽火为信,诸侯朝中的将军见到烽火自然会知道镐京城有变,兵马行至镐京城,我等整装出发杀申国一个措手不及不是正好?”虢石父将这话一一道来,这个主意并非他想出来的,今日上朝之前,褒姒前些时候就听闻了楚侯今日会抵达镐京城,猜测今日朝堂之上必定有一番不小的波澜,褒姒便将虢石父提前叫去了东宫,预言姬宫湦必定会率兵攻申,若是如此,便叫他提议姬宫湦点燃烽火将大军在骊山下聚齐。 虢石父心中一思量,整个人当时就倒吸一口冷气,细细的揣测着褒姒的表情,心中却在度量与褒姒为敌原本就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个女人的手腕强悍整个后宫都鲜少有人匹敌,将诸侯困在镐京城,点燃烽火诸国的将领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这是胁诸侯以令天下啊……其实整件事情姬宫湦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用烽火号令天下的提议不能从这位帝王的口中说出来,只能由虢石父提出,便是日后这场大战结束,所有的诸侯被解除了软禁的状态,再想去诟病,也只能诟病今日提出这个不堪的意见的虢石父而已了。 果不其然,虢石父的话音才落,诸侯就将怨毒的眼神投在了他的身上。 虢石父咳嗽了两声,咽了口唾沫,他眼下的位置也十分尴尬,要么站出来得罪整个诸侯、要么就退下去得罪姬宫湦一人,虽然一人与天下的区别,可是对他个人而言没什么区别。好在虢石父早就对旁人异样的眼光习以为常,姬宫湦的喜形于色叫各位诸侯为自己未卜的前程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早朝在这样的氛围中散了去,诸侯们阴沉着面色,一言不发、十分沉重的从前殿中退了下去,魏伯低头猛走,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大周王宫,可不如愿的是还未走出这宫殿,就有人挡在了他的前面,“魏伯?” “你是?”魏伯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丫头,看着十分眼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来人正是容倩,她看着魏伯也不介绍自己,只说了句,“褒后有请!” “褒后?”魏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容倩问道,还不时的用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容倩口中的这番话,他自诩自己和褒姒向来没有什么交集,还在魏夫人同褒后的几次过招中应该是间接得罪了这位王后,今日褒姒忽然有请,只怕是凶多吉少,魏伯下意识的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珠,毕恭毕敬的问容倩,“不知褒后请在下所为何事?”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容倩抬了抬下巴对着魏伯说道,转过身去走在前面带着这位一向行事低调的魏伯朝着东宫的后院走去。这些天的祭天大典,姬宫湦遣散了自己的整个后宫,褒姒手中除了几个悉人合用的、帮的上手的人都没有,只得再去请申后和魏夫人前来帮忙,二人如今寄人篱下,褒姒开口也只得从了,魏夫人在东宫中来去两日,便心中又起了别的心思,毕竟后半生在冷宫中度过她心中颇有些心思,先前不肯立刻后宫是盼着褒姒回来之后,姬宫湦能收回自己的成命,再后宫里她再不济也是个夫人,若是出去了,在母家中只怕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可不回母家,魏夫人放眼天下也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去处。 这两日褒姒请她帮忙准备祭天的大小事务,魏夫人的心中又开始盘算着借褒姒说服姬宫湦恢复她夫人的身份,褒姒没有一口否决这件事情却也没有很明白的答应魏夫人,魏夫人的心中拿捏不准,便决定出卖申后来换取自己未来的荣华,当日申后嫁祸褒姒一事别人纵然不知,魏夫人心中却是清楚的,谁知她将此事娓娓道来,换来的竟然只是褒姒一句轻描淡写的,“本宫是不会同申后计较的,她的日子也没几天了,爱怎么过随她吧!” “什么意思?”魏夫人心中一凛,看着褒姒有些木讷。 “楚侯派了使臣回来控诉申侯在南面的所作所为,此事叫大王勃然大怒准备兴兵攻打申国!如今诸侯齐聚镐京城,正是借诸侯之力攻取申国这个弹丸之地的时候了,你觉得本宫还有什么必要和一个濒死之人计较?”褒姒阴测测的将这话说了出来,一字一句、抑扬顿挫,想起过往的种种,看着这魏夫人的眸子都有些冷笑。 魏夫人看着褒姒,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大王难道要杀宜臼?” “为何不能?子先不孝,父何必慈?”褒姒冷冰冰的问道,站起身拂袖朝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了,边走边说,“我劝魏夫人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她最后这句话似乎话中有话,叫魏夫人打了一个寒颤,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了一丝绝望,若是继续留在宫中只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保不住,可是她也已经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间,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申侯提前得到消息,便被动为主动,率先攻入镐京城中,一旦镐京城乱了,就是她从这里逃出去的绝好机会,想到这儿的魏夫人立刻朝着申后的冷宫中走了去。 看着她的背影,褒姒吩咐了容倩一声,“找人跟上她。” “是,”容倩应了声,不放心别人去做这件事情,自己赶紧跟在了魏夫人的身后,一路尾随着她回到了冷宫中,魏夫人满心的焦急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被人尾随,进了冷宫瞧见了申后之后,立刻将这屋子里的下人都驱散了出去,小声的在申后的耳边将刚才褒姒说的一番话阐述了一遍,这话说完,申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木讷的看着眼前,脑海中一片空白。 “申后?”魏夫人戳了戳申后。 “啊?”申后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这话当真吗?” “只怕是当真的,”魏夫人点了点头,“楚侯怎么可能真的和大王决裂,只怕是演了出戏就是为了叫申侯上当的,大王这是要给伯服铺平道路,不惜铲除自己的儿子!你若是再坐以待毙,我相信你死无所谓,可你也要这么看着那么年幼的王子殿下随你西去吗?” “现在该怎么办?”申后很紧张的问道。 “褒后说大王届时将会将所有的诸侯都软禁在镐京城中等待诸侯的士兵齐聚镐京城然后发兵南下,眼下若是差人送一封信出去,提醒申侯地方,变被动为主动,不待诸侯的援军赶到,申侯人马就杀到镐京城下岂不是破城指日可待,那个时候天下是谁的,不就是你和申侯说了算的?” “可是大王……”申后摇了摇头。 “大王何时顾及过我们的死活,你还顾及大王?”魏夫人尖刻的说道。 “大王若是要同申国开战,只怕是会格外的提防我,我也没有办法出去送信!”申后前怕狼、后怕虎,说话中也带着三分软弱的语气,如今死到临头了,这种磨磨唧唧的性子叫魏夫人感到十分厌烦,可是她就像是和申后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申后活她才可能活下去,便斩钉截铁的说道,“申后不必犹豫了,此事我去送信!你快些将此事写下来,我带着书信现在就出城送给驿站的人,叫他们快马加鞭的去申国报信,大王要准备祭祀之事,还来得及!” “也好,此事就麻烦你了!”申后哆哆嗦嗦的说道,站起身朝着桌案走去,容倩看到这里没有继续看下去,这两个女人还能合计出什么事情来她也猜得出来了,回去东宫之后,容倩将此事禀告了褒姒,褒姒微微颔首,待姬宫湦回来之后又将这件事情转述给了姬宫湦。姬宫湦握着拳,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个魏夫人,倒真不怕将这后宫搅和的天翻地覆!寡人已经叫人留意各个宫门了,只要魏夫人出宫,就会被压入地牢审问。” 此事诚不出褒姒所料,第二日一早魏夫人就匆匆忙忙的揣着申后的信函朝着宫外走去,走到西门外便被侍卫拦了下来,“大王有命,任何人都不得出宫!” “我可是魏夫人!”魏夫人板起脸不满的说道,“褒后叫我去置办祭天大典的事情,若是有要事被你们几个耽搁了,你们可负的起这个责任?” “哦?”褒姒站在魏夫人的身后,“本宫可不记得本宫什么时候叫你出宫置办东西了?” “褒……褒后?”魏夫人眉头微攒,看着有备而来的褒姒,脑海中瞬间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你在试探我?” “算不上试探!”褒姒摇了摇头,挥手吩咐两边的侍卫,“带去地牢中,本宫要亲自审问!” “是!”侍卫应声,便将魏夫人压了下去。 褒姒转向身后的容倩,“去大王的前殿外候着,今日早朝退下来,就叫魏伯来地牢走一趟!” “是!”容倩应声道,转身朝着前殿的方向走了去,此刻早朝已经散去了,容倩走在前面,魏伯跟在身后,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这位姑娘,这并非去东宫的道路啊!”他指了指周围越发荒凉的景色,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何时说过褒后要在东宫见你?”容倩笑着问道。 “不是东宫是在何处?”魏伯眉头紧锁。 “地牢!”容倩说罢转过身去不再多言,任凭魏伯怎么问就是不再说话了,魏伯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褒姒将自己约见在地牢到底要做什么事情?他觉得十之八九自己要毙命在地牢之中,声音也不自觉得颤颤巍巍了起来,“微臣自诩从未得罪过褒后,褒后何以要将微臣置于死地?” “我何时说褒后要你的命了?”容倩总算是回过头去带着几分好笑的口吻问道。 “那是?”魏伯问道。 “你来了不就知道了?”容倩说罢加大了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朝着这地牢之中走去,走到地牢的尽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声“进”,容倩这才推开门走进了这屋子里,“褒后,魏伯来了!” 褒姒将双手的袖子挽到了手肘,翘着腿,一手撑在自己的腿上,看着被拴在绞架上的魏夫人,目不斜视的问了句,“魏伯?” “微臣在!”魏伯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腿都软了,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在了褒姒的面前,“不知小女哪里得罪了褒后,小女无知,还望褒后海涵!” “无知?”褒姒冷笑了一声,“她聪慧的很,她若是无知,这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她说罢将手中的白色布帕扔到了魏伯的面前,魏伯颤颤巍巍的捡起了这布帕,上面一字一句叫他看得胆战心惊,攻打申国的事情有多秘密,他早晨在前殿上是已经见识过了的,姬宫湦不惜将诸侯软禁在镐京城内,就是说这场仗只许胜不许败,魏夫人竟然还做了如此犯忌讳的事情,帮申后将姬宫湦要攻打申国的消息传出宫外,这令魏伯一时之间脑海中一片空白,连求情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魏伯还有什么好说的?”褒姒问道。 “这……这只是个误会吧?”魏伯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魏夫人已经招了!”褒姒说道,“她是出去给申后送信的,本宫倒是忘了,魏国和申国一向是同仇敌忾的,如今大王要攻打申国,你魏国自然也是要站在申国那边的了?” “微臣不敢!”魏伯赶紧说道。 “不敢就是有这个心了?”褒姒站起身,目光凌厉的看着魏伯说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此事要不要本宫告诉大王,叫他来裁决,你敢还是不敢,他自然有所定夺!如今诸侯心中对大王多有不服,正好可以杀一儆百!”她说这话的时候,字字句句几乎是从自己的齿缝中流露了出来。 573、最终章 烽火戏诸侯,城破山河在(中) 褒姒对魏伯的咄咄逼人,将他逼得走投无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姬宫湦知道,若是叫周王知道,他的诸侯之位只怕也做到头了,魏伯狠了狠心,决定要牺牲这个早年就入了宫可是却没有任何建树的女儿,红了眼的魏伯站起身抽出身上的剑就奕剑刺入了魏夫人的体内,剑贯穿了魏夫人的小腹,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手里,那眼神中满是错愕的神情,这场面叫褒姒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闭上眼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决绝的用死亡护住她的生命。 “爹……”魏夫人叫了出来,口中的鲜血留了出来。 魏伯闭上眼,狠下了心将刀刃的方向一转,横着就在她的腹中划下了很长很长的口子,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魏伯不敢睁眼去看满身鲜血的女儿,转向褒姒说道,“微臣绝无背叛大王之意,还请褒后明察!” “魏伯果然忠心至极,不惜大义灭亲!”褒姒看着魏伯说道,也不想去看死不瞑目的魏夫人,“魏夫人既然是帮申后带信,她若是不回去申后只怕是迟早会起疑的,魏伯觉得这可如何是好?” “褒后不必担心,微臣去申后的宫里走一趟向申后告知小女担心在宫中遭人毒手,已经离宫被我送回魏国了,请申后放心她叫小女送出的信,绝对会相安无事的抵达申国的!”魏伯违心的说道。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魏伯来处理了!”褒姒站起身朝着这屋子的外面走去,走到门外忽然顿住了自己的步子,并没有转过头,背对着容倩吩咐道,“和太宰的人说,厚葬魏夫人,以夫人之礼将她葬在王陵。” “何必将这种人葬在王陵?”容倩不满的说道,“她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后宫的人,每个人都是死有余辜的,”褒姒看着容倩浅淡的笑了笑,这笑意却被哭还令人觉得悲伤而苍凉,褒姒的心中怆然,回到自己的宫里坐在床边久久的回不过神来,人们在被威胁到性命的时候表现出的那种狠厉、阴险简直就让人觉得人性凉薄,而当日的褒珦却以最凉薄的姿态给了自己这个女儿最大的爱,褒姒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床上发呆,姬宫湦晚上回到东宫发现褒姒没有来用膳,便看着容倩问道,“怎么了?” “下午的时候魏夫人去了,从地牢中回来,褒后就一直这样。”容倩说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朝着褒姒的寝宫里走过去,“吱呀”一声将这门推开,再轻轻的关上,一步步的走到褒姒的面前,在她的身边坐下来。褒姒听见姬宫湦坐在了自己身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身体外国去靠在了姬宫湦的肩膀上,“我想起我父亲了。” “寡人知道。”姬宫湦点了点头。 “在威胁到性命的时候,即便是亲人也会举刀相向。”褒姒说道。 “这些年你见到这样的悲欢离合还少吗?”姬宫湦问道。 “我觉得自己幸运至极。”褒姒点了点头,转向姬宫湦,“我叫人厚葬了魏夫人,始终是于心不忍,她这一生在宫里委曲求全,所要的不过是个名分而已,而连这最简单的要求,都无法应承。” “每个人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要为这个决定所带来的所有后果负全部的责任。”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寡人决定攻打申国,所做的并不是全胜的准备,也有可能铩羽而归,可能连寡人的江山都保不住!” “那时候大王准备怎么为自己今日这个决定负责?”褒姒问道。 “带着你,离开这里。”姬宫湦握住了褒姒的手,同她十指相扣,会心的微笑,“经历了这么多,你以为寡人还放不下这里的一切吗?便是赢了,江山交给伯服,寡人一样能同你相守于尘世当中,何必留恋这宫中繁华?” “但愿你能记得住今日所说的一切。”褒姒想向姬宫湦报以一笑,可却始终没有力气笑出来,疲惫的倒在了他的怀中,渐渐的合上双眼沉沉的陷入了梦乡当中。 这一年的祭天大典不同于往年,整场仪式显得格外凝重,褒姒与姬宫湦站在高台之上向上天为天下苍生祈福、为大周的国运祈福,也为这一场殊死之战而祈福。祭天大典结束之后,吕章就备了车马请姬宫湦与褒姒二人前往骊山上共同点燃烽火台,一旦狼烟起,按照当年姬宫湦在位之时和诸侯的约定,九州大陆上的兵马就要一窝蜂的朝着镐京城奔涌而来,这马车从镐京城出发行至骊山脚下,几天的行程中,褒姒和姬宫湦的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对无语的,这场旷世的行军调度是以前任何一位君主从未用过的,规模之大、耗费之多、效果如何都是难以预测的,姬宫湦在心中将自己对未来的设想不断的推到了重建,褒姒靠在马车上心中模拟了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秦国的战事如何了?”褒姒坐直了身子看着姬宫湦问道。 “大败犬戎,已经率军回秦都了!赢开信誓旦旦向寡人保证,秦国必定会差遣精锐之时前来镐京城迎战。”姬宫湦回答道,语气平平,这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令人咋舌。 “晋国呢?”褒姒问道。 “掘突已经率军前往晋北支援成师了,只等晋国的大军一出,成师就会对姬仇发起攻击!”姬宫湦说道,“一场仗寡人倒是改了主意。” “什么?”褒姒问道。 “若是成师和姬仇玉石俱焚,晋国当年分封出去的地便可以再收回来了!”姬宫湦说道。 “大王太贪心了!”褒姒看着姬宫湦说道,前些天他还在她的耳畔信誓旦旦的说道,这一场仗一旦结束就他就带她相守于乡野,可是如今他这么在乎成败、得失,哪里是一个准备乡野的莽夫?姬宫湦听得出褒姒这话中的意思,伸出手去揽住了她的肩膀,“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寡人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可是寡人若是从未拿起,怎么能说自己放得下呢?” 褒姒点了点头,靠在了姬宫湦的怀中,从镐京城到骊山的几百里路上,只有他们二人和一支随行的士兵,所有的诸侯都被困在镐京城中,姬宫湦担心带的人太多容易生变,镐京城眼下被文朔用重军控制,谁也走不出这铜墙铁壁,郑伯友看着犹如一潭死水的镐京城,免不了心中十分担忧,只怕是姬宫湦的这一举动会适得其反,可是这个想法也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晃而过,因为眼下显然已经找不出任何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了,其实姬宫湦是在赌,压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天下的一场豪赌。 在对峙申国一事中,姬宫湦未必想一战即胜,郑伯友猜测姬宫湦还是想要将晋国的事情率先落定,而后才是申国。他仰望着这雾蒙蒙的天空,远处的骊山依稀可见,郁郁葱葱的山影与灰蒙蒙的天色遥相呼应,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股浓重的悲戚之中。姬宫湦和褒姒已经走了数十天,算算日子,他们也该道烽火台前了。 正想着,整个镐京城人声鼎沸,啥时间陷入了疯狂当中。郑伯友再抬起头便看见了远处的天空中一道笔直的黑烟,一转眼,两旁不远处的黑烟也都冉冉升了起来,黑烟越来越多,从某个点连城了一条线,最后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迅速的传递到了视野之外,目力所及满是这种狼烟。 西周宫湦十一年末,深秋。 翠绿的骊山为黑色的狼烟所缭绕,黑云压来,如千军万马、大战在即。笔直的黑色狼烟在日光下透着耀眼的光晕。烽火台依山而建,延绵不觉,借着山势攀爬,狼烟笔直,自山顶冉冉升起,很快便一处接着一处,一山连着一山,延绵千里而不绝。 灰蒙蒙的天色很快被这黑云缭绕,片刻之间,狼烟便已蜿蜒到了看不见尽头的天边。 骊山脚下的瞭望台上,褒姒一袭红衣,发髻轻挽,朱红色的簪子在秀发中若隐若现,她挽着面色黑沉而肃穆的姬宫湦,那气氛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与压抑,仿若大战在即,攸关生死,满眼尽是黑与白的苍凉,唯有她唇齿之间的一抹笑意红的妖冶。 褒姒朝着天的尽头望去,想起了她第一日踏入镐京城的那天,也是这天色、也是这紧张的气氛。 “寡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姬宫湦苦笑一声将手中的火把仍在了地上,拍了拍褒姒挽住自己胳膊的手,“是成是败,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褒姒点了点头。 “启程!”姬宫湦转向随行的侍卫,“回宫!” “是,大王!”侍卫答道,驾着马车又从骊山匆匆的回到了镐京城,来自骊山的信号迅速传遍了整个九州大陆,所有的诸侯国一时之间陷入了慌乱当中,不知道镐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而自己的诸侯却还未曾从镐京城折返,眼下出兵还是不出兵,各个朝中都在商议此事,宗主不还、世子决议,几国的世子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堂前转来转去的,齐国、宋国、魏国,这些距离大周较远的地方思前想后,与朝中士大夫商议之后决定派兵前往镐京城,不管镐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的父亲到底没有从镐京城中离开,差人去打探消息也没有任何消息回传,这件事情令这些个世子都感到十分不安。 可近些的国家却发生了一场令人意想不到的争执。 赵叔带自从从太宰宫辞官回到晋国之后,就一直在姬仇的朝中任职,此番姬仇前往镐京城他就已经觉得不妥了,此刻骊山上的烽火狼烟更是叫赵叔带心中惶恐。姬仇的儿子年纪还小,不能独自决断事情,晋伯夫人便坐镇朝堂,向百官询问意见,“依诸位看,眼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大王如今既然点燃了烽火台上的狼烟,就必定是急需我等入京,我等若是耽搁了,这责任谁也付不起!”一位大夫上前说道,这话叫这位晋国夫人面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一早成师可能率军趁虚攻打晋国取晋伯姬仇之位而代之的消息早就从晋北传到了晋中,此番姬仇临行前特意嘱咐了自己的妻子,晋国大军决不能乱,任何原因也不能随意调用,要全力备战,所以这位晋国夫人面有难色地说了句,“可是……” “大军不能动!”一位知情的士大夫说道,“若是二公子在这个时候攻打我们可如何是好?” “可大王调令,晋伯又在镐京不还,必定是有其原因的,我等若是不愿出兵相助只怕是日后大王清算旧账,我晋国难逃一劫!”士大夫信誓旦旦的说道,“原本晋伯继位之时不上岁贡就已经叫大王对他颇有成见了,这次烽火台燃烽火,各地的诸侯都会不远千里奔赴而去,最后我晋国若是没去,这……”这士大夫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表情苦涩的仿佛根本无法想象姬宫湦秋后算账的模样。 晋国夫人被这些人的三言两语说的六神无主,看着满朝的士大夫唯独一个人没有开口,赵叔带面色黑沉的站在朝堂的某个角落,一手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目光深邃的看着地上的某处,似乎想从这地面上洞穿时局。 “赵公?”晋国夫人叫了一声,赵叔带仍旧保持着这个姿态好像没有听见别人叫他,晋国夫人面有愠色,稍微加大了声音又叫了一声,“赵公?” “啊?”赵叔带猛地抬起头看着晋国夫人,“夫人?” “大王调兵,朝中士大夫都在讨论眼下该不该出兵,赵公最了解周王行为处事,此事您看该如何是好?”晋国夫人说道。 赵叔带又沉默了一阵,然后才缓缓开口,“依微臣之间,大王燃烽火调诸侯,只怕是……” “是什么?”晋国夫人对赵叔带半晌吐不出一个有用的字眼感到十分着急,语气中难免都是催促的口吻,示意赵叔带快点说下去。 “只怕是大王的目的根本就在我晋国!”赵叔带说道。 “在晋国?”晋国夫人问道,“赵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师在晋北准备起兵,大王派郑伯友前往晋北,这两件事情应该不会是简单的巧合。如今成师准备的十之八九,随时准备起兵夺晋伯之位,此事也一定是得到了大王的首肯。大王或许和成师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他助成师夺权、成师给他什么作为回报,大王若是要助成师,夫人以为该如何是好?” “调走我晋国的兵力?”晋国夫人说道。 “不错!”赵叔带点了点头,“此番我们若是出兵行至镐京城,只怕不日成师就会从晋北一路杀过来,取我等性命、夺晋国宗主之位,而我等便因为手无寸铁,全无兵力相抗而坐以待毙了!” “那么赵公的意思是不出兵?”晋国夫人问道。 “是!”赵叔带笃定的点了点头,心中唯一的顾虑就是姬仇肯定是被困在镐京城的,姬宫湦这是在用各位诸侯的兵力换他们自己的性命,若是晋国不出兵姬仇只怕是得死在镐京,如此成师想要举事夺位也是易如反掌之事了。 “若是如此,晋伯在镐京城中遭到大王问责如何是好?”一位大夫对赵叔带的见解有些不满,语气中有些负气之意,赵叔带看着此人,“不妨派人前往接应,若是能逃出镐京,便立刻返回我晋国。” “大王若是追究我晋国的责任呢?”大夫咄咄逼人的继续问下去。 “你以为全天下的诸侯都真的会立刻奔赴赶往骊山吗?就算是全天下的诸侯都去了,只有我晋国没去,你以为真的会有诸侯国拿出一二百乘的兵力相助大王吗?”赵叔带冷笑一声问道,“全天下的诸侯关心的首先是自己的利益,臣服在大周的统治之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大王的目的并非要在晋国放一个趁手、合用的晋伯,他的目的是夺我晋国的疆域。此事除了我晋国,秦国一样在劫难逃,我就不相信百里成真的会调兵前往骊山下集结!” 诚如赵叔带所料,百里成在看见烽火狼烟的第一时间就是点兵,而后立刻下达了命令,任何人等不准离开秦国,全部原地待命。朝中几个赢开刚刚任用的士大夫立刻向百里成表达了不满,“百里将军这么做会害死秦伯的!” “我若是不这么做,害死的就是我整个秦国!”百里成愤怒的瞪着说话的人,他的气焰完全将对方压了过去,对方退了两步最后一言不发,低头沉默不语,秦国的时局之紧张每个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百里成和赢开看起来是相互支持、相互信任的,内心中其实是暗暗的在较劲儿的,他们之间的间隙应该是从百里成率兵压申国的境就种下了,如今这间隙越来越大了,大到百里成都可以不顾赢开的死活了。 一个月后,天气进入了寒冷的冬季,这一年到了年末又是到了该收拾过冬物资的时候了,再过一个月有余就翻了这个年篇,七岁的伯服也要迈入八岁的年纪,褒姒也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入宫九年了,这九年间弹指一挥,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镐京城中被一种惶恐所笼罩,前殿的早朝也已经废止了,大多数的时候姬宫湦只召见吕章、虢石父和郑伯友等人,对诸侯们不闻不问。诸侯们则是惶惶不安,害怕自己的军队来晚了、来迟了,或者根本就不来!也害怕自己的人马来多了,令国中空虚也引发别个诸侯的内心不满。一个月的时间,就算是秦国和晋国的大军再怎么慢也早就该到镐京城了,然而这两国时至今日却始终没有动静。 姬宫湦同褒姒在东宫的大殿上对弈,褒姒手中举着棋子看着姬宫湦的神色,“大王不急吗?” “急什么?”姬宫湦转而看着褒姒问道。 “秦国和晋国的大军早就该到了,却迟迟没有消息,大王不将他们召来问一问?”褒姒问道。 “没什么可问的,寡人若是问了,只怕这秦伯和晋伯还得顶来一句为何郑国的大军迟迟都不入京?”姬宫湦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心中其实远没有面上表现的淡然,“秦晋两国不会来,寡人早已预料到了,百里成能置赢开的死活于不顾,只怕赢开心中已经清楚这个功高盖主的将军不能不除了!至于晋国……正好给了寡人一个将他除去的借口!”他说罢将手中的黑子按在棋盘上,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大王的目的原本就在这二国?”褒姒问道。 “不然犬戎为何会忽然进攻秦国,这场仗犬戎自己也知道没有必胜的希望!”姬宫湦说道。 “犬戎攻打秦国是大王同戎主商议的?”褒姒惊讶的问道,“这么说陷害司马雍稹也是大王同戎主联手做的?” “戏……就得演的真,有人叛国通地就得像个样子,否则虢石父老奸巨猾,调查了这么久他都哑口无言,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姬宫湦笑了笑,故作轻松的样子,仿佛胜券在握、大局早就在他的谋划之下,其实秦晋两国的兵马不来,是最坏的打算了。 “那对申国呢?”褒姒问道,“若是凭借齐、楚、魏、宋四国也应该是有胜算的,可只怕魏、宋二国非但不肯出力,还会掣肘。” “不打了!”姬宫湦淡淡的说道,“申国不是非打不可,晋国的事情却迫在眉睫。” “大王要率军攻打晋国?”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再等等吧,若是再过半个月,齐伯的大军都来了,其他诸侯可就没有理由还看不见自己的兵马行至镐京了!” “是!”褒姒点了点头,心头满是忧虑的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不确定的看了姬宫湦一眼,不再多问了。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里几位诸侯的兵马都陆陆续续的汇集在镐京城外,大兵驻扎、乌泱泱的一片,褒姒陪着姬宫湦走上城楼,俯瞰着下面的集合成列阵的大军,在各自将军的带领下训练有素,人群密布、有序的在城外安营扎寨,姬宫湦叫几位朝中大夫出去传过几次话了,这些人才知道原来调集自己入京为的是攻打申国一事。 574、终章 烽火戏诸侯,城破山河在(下) 褒姒站在城楼的顶端,看着姬宫湦笑了出来,嘴角那一抹鲜红划破了白雾蒙蒙的镐京城。不足一个月后,最后抵达的便是齐国的大军,秦晋二国的确是没有来。姬宫湦甩开了自己的袖袍,匆匆的朝着城楼下走去,不妨嘱咐跟在自己身后的吕章,“传寡人的令下去,请诸位诸侯立刻去前殿上朝!” “是!”吕章应声道,也匆匆的从城楼上下去朝着诸侯的府上赶了去。 赢开得了令,胸口憋着一口气,自己也没想到百里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不派兵入京,如今诸侯的兵马都已经到了,只剩下秦、晋、郑三国最近的人马没有抵达镐京城外,赢开在城中着急也是干着急,想要传几封书信去问明情况,可镐京城被围的如同铜墙铁壁,消息传不进来、也传不出去。赢开匆匆的走到大殿之上,想要寻找晋伯的影子,可是一直没有看见晋伯其人,至于郑伯友,面上一派淡定从容的模样,赢开心中揣测郑伯友一定是和姬宫湦在联手做一些自己这等人并不知晓的事情。 “秦伯?”姬宫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俯瞰着下面的诸侯。 “微臣在!”赢开说着上前迈了一步,站在了队列的外面,向姬宫湦扶手作揖低着头等待姬宫湦的训话,姬宫湦却迟迟不开口,盯着这位秦伯,直至赢开自己心中虚了,立刻上前一步长跪在地,“微臣的确不知为何百里成不带兵入京,此事和微臣全无干系,只怕是百里成在秦国之内兴兵夺权,违抗大王圣意!” “怎么?”姬宫湦看着赢开问道,“百里成行事若是不通过你,他有这个胆子?” “他有!”赢开仰头看着姬宫湦说道,“百里成自恃功高盖主,又是我父亲的旧部,在朝中大权独揽,根本未曾将我这个宗主放在眼中。当日他率大兵压阵申国,我几封书信召唤不回区区一个将军,可念在百里将军骁勇善战,此番回秦我并未同他计较此事!出兵犬戎,他又多有不愿,若非我强势逼迫,只怕是他都不肯讲压在申国边境上的大军回撤……这位将军根本不将我的话放在耳中……” “寡人记得,你曾经好像说过若是回到秦国,必定处置百里成?”姬宫湦阴测测的说道。 “微臣回到秦国,便遇上犬戎攻打,此事还请大王明鉴!”赢开说道,“此番大王若是肯放微臣离去,回到秦国我必定同百里成清算旧账,这一次绝不容他!”他说的咬牙切齿,先前顾念在共同利益上,赢开没有除去百里成,没想到这位将军越发的踩过界,将他这个宗主根本不放在眼中,此事令赢开觉得着恼,登时间胸口满是怒火。 “寡人能信你吗?”姬宫湦看着赢开问道。 “儿臣愿替秦伯保证!”伯服忽然站了出来向自己的父王行礼作揖道,他们父子二人都深知眼下这个时局留赢开在朝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伯服卖这个面子给赢开,换的不过是个人情债,便是赌错了,伯服也不算输。赢开听见伯服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心中不无感动,继续向姬宫湦信誓旦旦的表达着自己的忠心,“微臣必定竭尽全力,誓死效忠!” “好!寡人姑且信你。”姬宫湦微微的点了点头,从桌案上摸出了一个出入城门的令牌丢到了赢开的面前,“拿着这个令牌就可以出城了!” “谢大王!”赢开捧着手中的令牌颤颤巍巍的说道。 “现在就走吧!”姬宫湦皱着眉头说道,“留你在此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多谢大王!”赢开说罢不敢逗留片刻,生怕这位周王对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后悔,立刻出了宫门回到府上准备回国。而前殿中,姬宫湦处理了秦国的事情,又继续用阴测测的声调问道,“晋伯呢?” 无人应答。 “晋伯呢?”姬宫湦坐直了身子,俯瞰着在场的所有人,仍旧无人应答,他一拍桌案大声的问道。“晋伯其人呢?” “启禀大王……”一位大夫站了出来,“微臣等人没有见到晋伯其人,只怕是一早就……”他说道这里有些惶恐,颤颤巍巍的说道,“只怕是已经逃走了!” 这话叫姬宫湦眉头微皱,没想到晋伯姬仇竟然会逃走?他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在朝堂之上冷静下来,“郑伯!” “微臣在!”郑伯友听令上前迈步应声道。 “去晋伯府上看看!”姬宫湦说道。 “是!”郑伯友得令后立刻从这前殿退了出去,人人看着郑伯友的背影都想议论,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都看得出此刻的姬宫湦心情不是很好,若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只怕这位周王会忽然之间暴怒起来,前殿就这么沉默了小半个时辰,谁也不敢说话,寒冬时日诸侯们的汗水却涔涔的从他们的面颊上而落,几位年迈的诸侯不停的拭擦着汗水,都快要在这个大殿上被这种沉默的气息压的崩溃了,这场劫难简直可说是九死一生,此事过后人人都觉得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之后,郑伯友从屋外回来了,“启禀大王,晋伯已经不在府上了,应该是逃出城去了!” “没用的东西!”姬宫湦呵斥一声,指着那些负责这次封锁镐京城的大小官员,此事是吕章和郑伯友二人安排的,两人同时上前一步说道,“微臣罪该万死,此事是微臣失察,竟然将晋伯放出城去了!” 姬宫湦的手攥的紧紧的,站起身俯瞰着诸位诸侯说道,“寡人当日登基便和诸位达成协议,一旦烽火台点燃狼烟,诸位的大军就要从各地奔赴而来,不管任何原因。如今诸侯国之多、来的国家之少,简直就是个笑话!” “大王息怒!”众人众口一词的说道。 “若是寡人就这么放过那些没来的人,只怕以后寡人的调令就再也调不动你们中的任何一支军队了!”姬宫湦瞪着在场的人说道,“文朔?” “微臣在!”文朔迈步上前,双手作揖道。 “传寡人的令,点兵三万,出征晋国!”姬宫湦一字一顿的说道,这话语中的杀伐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在场的诸侯下意识的齐声说道,“臣等愿助大王一臂之力!” “不必了,带着各自的兵马回去吧!”姬宫湦挥了挥手,“文朔一人已经足以应付晋国那些没用的兵马了,”他说罢转向文朔,“你明日便带着兵马出征晋国!” “臣遵旨!”文朔领命道。 诸侯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以这样一个滑稽的结局而落下帷幕,仿佛姬宫湦从一开始调遣他们就不是为了攻打申国,而是为了戏弄这些诸侯,顺便看看何人对自己不忠。有人心中别不过这个劲儿来,上前一步向姬宫湦进言道,“眼下申国一仗大王就不打算出征了?” “申国一仗……”姬宫湦在嘴里砸吧了一番这话,然后继续说道,“传寡人的令下去,只要宜臼肯回宫向寡人认罪,寡人今日就在众臣中立下重誓,寡人对宜臼既往不咎,日后留在宫中帮寡人处理政务,对申后的过错也同样既往不咎!” “大王明鉴!”诸侯们齐声说道,也没想到到底是血浓于水,虎毒不食子,姬宫湦还是无法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可是有人却在这件事情上动起了心思,魏伯出了城之后真正感到一种浴火重生的快感,只要想起这在镐京城地狱般的三个月就夜夜都要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率着他的大军直奔申国的方向去了。 而此刻赢开策马狂奔一路回到了秦国的方向,阴沉着一张脸迈步踏上了自己的府门,众人瞧见赢开回来了,还有些意外,“秦伯?” “百里成何在?”赢开不耐烦的问道。 “我们不知道秦伯今日回来,所以没有准备相迎,还请秦伯恕罪!”府上的下士说道,这话秦伯颇为不耐烦的又问了一句,“百里成人呢?” “在他府上!”下士答道。 “给我叫来!现在……”赢开吼了一声,吓得这下士赶紧从秦府上飞奔而出朝着百里成的府上赶了去,百里成听了这下士的转述,眉头微皱,知道赢开这是来兴师问罪、秋后算账的,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跟随着这下士去了秦府上,神态之间淡定从容,丝毫没有惧意,见到赢开其人也只是按照往常的礼节躬身作揖然后再恭喜赢开从镐京城平安回来,赢开瞪着百里成问道,“大王燃烽火,你为何不带兵入京?” “如今和犬戎的战事刚刚结束,微臣害怕我大军离开秦国,犬戎便会趁势来袭!”百里成说道。 “趁势来袭?”赢开冷笑一声,先前和百里成之间再不和,戏起码是演到位的,如今他连这戏份都懒得再演下去了,撕破了二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是!”百里成平静的答道,“犬戎一向对我秦国觊觎,一旦我大军前往镐京,犬戎必定会再来犯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赢开恶狠狠的瞪着百里成问道,“犬戎被你大军重挫,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卷土重来,大王在骊山点燃烽火召集所有诸侯的兵马准备攻打申国,所有的兵马都到齐了,只有我秦国缺席,我秦国离镐京最近!”他扯着嗓子大喝道,百里成的面色上仍旧没有丝毫的动容,“微臣得了消息,大王已经放弃攻打申国了,转而攻打晋国,大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调虎离山,晋伯没有上当,我等为何要上这个当?” “上当?”赢开冷笑一声,“百里将军只怕是将自己当做了秦国的宗主了吧?一个将军的位置如今可是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百里家族世世代代忠心耿耿,秦伯竟然对我如此质疑?”百里成直到此时此刻才觉得整件事情不太对了。 “忠心耿耿?”赢开冷哼了一声,“军令如山,当年大王登基之时便和诸侯议定一旦烽火台狼烟起,诸侯兵马必须齐聚镐京救援,如今你却什么都不做,差点叫我在镐京城丢了性命,若非太子执意保我,今日你见到的就是我的一具尸体。你违抗军令,该当作何处置?” 听见这句话的百里成面色一阵苍白,没有想到赢开真的敢将屠刀指向自己,当日就不该叫赢开去做攻打犬戎的先锋,只怕是这位年幼的秦伯发现了自己作战的天赋和才能,如今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百里成的手微微的攥在一起,“我若是带着兵马去了镐京,周王却派人从背后伏击,我秦兵将会疏于防范,调兵不及,若是犬戎借此进攻我秦国,必将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更何况大王若是真的需要派兵攻打申国,也不会因为你我一个人的缺席而放弃这个计划,这么轻易的就将矛头掉转到了晋国,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攻打申国,这不过是个幌子、是个借口而已!” “是!”赢开对这种说教似的口吻感到十分的厌恶,就好像全天底下之后百里成一人将此事看透了一般,“百里将军说的不错,大王要的是一个能名正言顺攻打秦国的理由,而你……”他指着百里成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道,“就给了他这个理由,将秦国至于险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传我的令下去……”他说罢朝后退了一步,转向了一旁,“任何人违抗军令者、不从我命令者,杀无赦!”他最后三个字说的一字一顿,百里成却觉得脚下一软,眉头一皱,没有想到这位年幼的宗主真的敢将这矛头对准了自己,“你要杀我?” “是你给我的理由!”赢开笑着说道,“临死前叫你明白一个道理,”他说着缓慢的从身上的剑鞘中将剑抽了出来,剑刃摩擦剑鞘的发出一声脆响,他阴沉的眼神如秃鹰俯瞰着濒死的猎物一般,带着血腥的笑意说道,“你若不能凌驾于他人之上,就不要让人知道你有凌驾之心,就算是演,也要演的恭恭敬敬、诚惶诚恐、惟命是从……否则何以保全你身后的家、国、天下?”他说罢就将这剑刃抵在了百里成的脖颈上,百里成看了一眼尖锐的长剑,“我竟然辅佐了一个对我心存杀意的宗主……” “不,”赢开说道,“你若是想要利用别人,就不能怪别人对你不留情!你不过是将我看做玩弄政权的傀儡而已,可惜……”他叹了口气,“你看错人了,我今日杀你,便是军中有人不服假以时日,我也一样可以正军心,可你今日若是杀我,秦国上下群起而攻之,周王和太子也必定为我血洗秦国……你今日认罪伏诛我尚且可以保你百里家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百里成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跪在了赢开的面前,“臣,罪该万死!” 一道血光喷涌而出,赢开的剑已经入了鞘,在场的人都惊得一言不发,看着魁梧而高大的百里成轰然倒地,临死前看着赢开的目光中所流露的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赢开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吩咐身后的人,“将百里将军厚葬了,百里成的官爵世代承袭,愿意效力我秦国的,既往不咎,若有二心,立斩。” “是!”赢开身后的人这声应声都有些心虚,将百里成的尸首拖了出去,此事令秦国举国哗然,谁也没有想到赢开会如此果断的斩杀百里成,令秦国的满朝文武更加想不到的事情是,赢开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抢夺了百里成的军权,而后将朝中异己一并排除,迅速的行程了霸权,控制了秦国权利的走势,手段之狠辣、处事之果断,令人丝毫看不出这只是一个还未及弱冠之年的男人。 …… 向南去,申国所处的地理位置也算得上是大周曾经的天险,周朝凭借如此地理优势,几朝几代都是辅政大臣,位居上卿之首,偏偏到了姬宫湦的时候,他丝毫不买这位申侯的仗,更是将他逼出朝堂,逼回封地。不过姬宫湦对申侯也算得上是客气了,念在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对多年来从未上朝的申侯并未提出任何异议,如今从镐京城中传出了消息,言明只要宜臼回去向姬宫湦认错,他就能既往不咎,也赦免申国如此罪责。 “你父王倒是个聪明人!”申侯坐在宜臼的对面说道,口气中虽然努力的渲染一种不屑的语调,可实际上却十分的凝重,“如今他既然已经承诺了你回去朝中低头认错,他便既往不咎,你留在我申国便是不占理了!” “我不回!”宜臼倔强的说道,“他的眼里只有那个贱人,那个贱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他废了我立了那个贱人的孩子做太子、做储君,我回去了岂有我的立锥之地,还不是会被他们母子俩给整死不成!” “你只有回去,你才有机会扳倒他们,否则伯服就一直都是大王亲立的储君,褒姒就一直是大王的正宫王后,你和你母亲就一点机会都没有!”申侯拍着宜臼的肩膀说道,“成大事者,要能忍!” “我……”宜臼顿了顿,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反驳自己的外公,可是从心里上说他实在是不愿意回去,正在两个人陷入了胶着之时,忽然有人来报说魏伯到了门外求见申侯和宜臼,申侯微微皱眉,“魏伯?他怎么来了!” “说是有要事告诉申侯和王子的!”下人回话道。 “叫他进来吧!”申侯微微点了点头,和宜臼的话题暂且搁置在一边,等着这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魏伯进了这房间的门立刻就朝着申侯的方向扑了过去,霎时间满面的泪痕,扑倒在地,痛哭流涕,叫了几声申侯的名字却始终说不出下文来,这叫申侯觉得干着急,扶住这位年纪也不小的朋友,“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乱了,乱了……朝中乱了啊!”魏伯用颤抖和害怕的声音说道。 “乱了?”申侯不解的问道。 “大王点燃烽火,在镐京城兴兵准备讨伐的就是申国啊!”魏伯颤颤巍巍的向申侯说道,抓住他的胳膊,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惊世浩劫,申侯的表情显然沉稳了很多,“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正在和宜臼,谋划回宫一事,若是长此以往,只怕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 “不能回!不能回啊……”魏伯使劲儿的摇着头,“你以为大王真的会既往不咎吧?呸……”他啐了一口唾沫,“我赶来申国就是要提醒你们,决不能上了他们的当,大王现在昏庸无度,事事都听褒姒那个妖女的,褒姒叫大王将后宫的女人都赶出去,大王便将他们都赶了出去;褒姒说想要看点燃烽火台,大王便叫虢石父进言说可以点燃烽火台……当日褒姒被逼出宫便是因为褒姒要杀申后,此事被后宫的人逮了个正着,褒姒自知在劫难逃才从宫里逃了出去,可谁知大王根本不介意此事,还将申后和小女软禁在宫中!申后知道大王要攻打申国,便叫小女替她传个书信提前通知申侯,可小女还没走出宫门就……”他说到这里十分动情,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哭个不停,这年迈的年纪让人看着总觉得有些可怜,双目两行清泪,纵横悲凉。 “他们将魏夫人怎么了?”申侯听着魏伯的这些指控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深吸了几次气才将自己的情绪稳住。 “将小女杀害了……”魏伯深皱着眉头,“还将小女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来,邀请我去东宫品尝涮肉,我吃了一半,他们才将此事告知于我……”他说罢就要做出呕吐的表情来,仿佛真的发生过此事一半,这话就像是一个重击,一旁的宜臼“蹭”的就跳了起来说道,“我要杀了那个妖人,将我母后从宫中救出来!” “王子还请三思啊!”魏伯拉住了激动不已的宜臼,“他们杀了我的女儿我都能隐忍至今,为的就是保住这一条性命,以你我之力和大周单独抗衡,只怕是以卵击石,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暴君,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昏庸至此,被一个女人如此摆布!”申侯一拳捶打在桌面上,“若是继续叫他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么胡闹下去,天下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不行,决不能如此!” “申侯可有什么好的办法?”魏伯试探性的问道。 申侯看着魏伯眯着眼睛摇了摇头,经过了楚侯的事情之后,他没办法再信任任何人,所以嘴上说的是,“此事只怕还得从长计议,片刻之间绝不可能有什么法子扳倒他,我得想想、我得想想……多谢魏伯不远千里来告诉我真相,魏伯先行回魏国,将魏夫人的不幸告知家人吧?” “我是不能看着王子往火坑里跳啊!”魏伯痛心疾首的说道,与申侯又寒暄了几句便先退了下去,在申国小住几日,见申侯似乎真的没有动静了才从申国打道回府。待魏伯走了之后,申侯才在书房中写了一封信函,差自己的亲信送给犬戎的满也速将军,犬戎三番四次的想要借道秦国攻打大周,这实在是愚蠢至极,暂且不说秦兵骁勇善战,单是翻过秦岭、再一路和秦兵相抗,等打到大周的时候必定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姬宫湦只怕是不用费力就能将这蛮夷驱逐了。 满也速几次找上门想要求见申侯,便是看中了申国这个天险的地理位置,若是能避开秦国,自申国攻入大周,直取镐京城,必定会杀姬宫湦一个措手不及,眼下所有大周的兵马都集中在了晋国与晋伯相抗,郑国自北向南发起攻击、大周自南向北发起进攻,秦国权力交接、眼下正是赢开理顺国中关系的时候,齐国鞭长莫及……正是攻打大周的好时机,姬宫湦既没有援军也无法将自己的兵马从晋国撤回来。 想到这里,申侯就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当日为大周打天下、守天下的是他们申国,如今要将大周送上命运终点的竟然还是他们申国…… 几个月后,周王宫湦十二年,春。 晋北的大战频频传来捷豹,晋伯姬仇三番四次的向姬宫湦发出请求停战的信函,可是却被姬宫湦统统拒绝了,在别人的眼中,姬宫湦的此举是因为姬仇弗了他的旨意,盛怒难消,如今这场浩劫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更有甚者,诸侯都不知道掘突是什么时候就悄然抵达晋北,自北向南发起了这场进攻的,令人感到芒刺在背,谁也不敢站出来替姬仇说一句话。此事看来似乎是姬宫湦要讨回面子,实际上姬宫湦的目的根本就是要夺晋国,他已经后悔委任成师夺权一事了,此事叫成师也感到了不安,发现姬宫湦的野心在这场混战中越发的明显,他不得不和姬仇兄弟联手,先抗击郑国与大周的联军,而后的事情再另行安排了。 因此这场大战虽然说郑国和大周的联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到底还是打的很不舒服,就像是鞋子里有颗砂子的感觉,虽然是捷报频频却又不能立刻结束这场战争,原本酣畅淋漓的一边倒的局面,因为或这或那的原因,始终有些黏黏糊糊的,叫人觉得十分不悦。 姬宫湦每每听到这捷豹,面色就黑沉了一番,褒姒不解的问道,“大王怎么了?” “没什么!”发呆的姬宫湦忽然回过神来对着褒姒摇了摇头。 “你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是事情进展的不顺利?”褒姒问道。 “不……”姬宫湦摇了摇头,“是太顺利了,才叫我觉得有些奇怪。” “太顺利了?”褒姒问道。 “嗯……”姬宫湦点了点头,将褒姒拉入了自己的怀中,“若是放在以往的时候,诸侯们早就该跳出来为晋国说话了,可是眼下竟然一个为他说话求和的人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赢开刚刚坐稳了秦伯的位置,百里成一死,秦国大军不宜动,权势未稳,他无暇顾及别人的事情;郑国正在与晋国交战,掘突领兵长驱直入、势如破竹;齐国不敢忤逆大王的意思,又远在东海之滨根本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至于宋国、魏国,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管这个闲事,楚国更是会袖手旁观了,眼下没有诸侯有这个立场出面为晋国和大王调停啊!”褒姒劝慰道,虽然心头也被一种不安所笼罩,可还是尽量说些好话宽慰姬宫湦的心。 “他们若是真的能如同你所说的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什么身份,知道什么事情和自己有关系、该管什么,他们也就不会是今日的诸侯了!”姬宫湦无奈的笑了一声,拍了拍褒姒的背,“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先下去休息吧?” “嗯!”褒姒点了点头,撩起了裙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刚准备离开这大殿就听见有人急匆匆的冲进了东宫的正殿,连规矩和礼数都顾不上了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她将自己的裙子又放了下来,转过身看着进门仓皇的下士,那下士大声说道,“报!” “何事?”姬宫湦眉头微皱、面色黑沉,也隐隐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犬戎攻入我大周了,从南面的疆域破防而入,正在朝着我镐京城洗劫而来!”下士说道,“南面兵力不足,赵将军失守,临终前差人将这消息报入京城,请大王早做定夺!” “什么时候的事情!”姬宫湦立刻变得无比紧张,说话的声线都有些发紧了,语速很快,面色苍白。 “刚刚得到的消息!”下士汇报道。 “叫郑伯友、虢石父、吕章和隰叔都来东宫!”姬宫湦快速的命令道,下士领了命立刻从这屋子里退了出去,褒姒的嘴唇紧抿盯着姬宫湦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姬宫湦的眉头深皱显然是在沉思,这屋子里的沉默压抑的人人都说不出话来,刚才在一旁的伯服听到了这件事情立刻冲到了东宫大殿,“父王?发生什么事儿了?” “犬戎攻入大周了,不日就会抵达镐京!”褒姒转述道。 “什么?”伯服不可思议的说道,“为何犬戎会攻入镐京?秦国根本就没有消息传来啊!” “除了秦国,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姬宫湦的手攥成了拳,原本以为自己昭告天下自己胸怀宽广是可以原谅宜臼过去不懂事的所作所为,可是他的一厢情愿却忘记了将宜臼自己是否愿意得到原谅估算其中,如今既然父子之间已经撕破了脸,干脆就上阵对决,将大周的政权扳倒就是了,“申侯……宜臼……”他说着点了点头,努力的想要发出一个冷笑,可是表情僵硬的嘴角都已经牵扯不动了。 伯服看了看褒姒,褒姒摇了摇头,示意伯服不要说话叫姬宫湦一个人多想想该如何应对,很快郑伯友等人就已经汇集东宫大殿了,听闻这个消息都是吃了不小的一惊,没人想到宜臼竟然会如此决绝,不惜引犬戎之兵入京还攻打自己的父王。 “大王打算怎么办?”吕章开口问道。 “有什么好的想法吗?”姬宫湦反问道。 “将晋国的兵马回撤!”郑伯友说道。 “来不及了!”姬宫湦说道,“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犬戎之师攻打到镐京城最多只需要半个月!” “秦兵呢?”虢石父问道。 “赢开还没有理顺自己国中的权利,是不是愿意带兵出征只怕是需要些时日,未必能及时赶到救援!”姬宫湦也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就是说调其他诸侯的兵马更不可能了?”隰叔也说道。 姬宫湦无奈的点了点头,难怪诸侯对自己攻打晋国一事都默不作声,看来各自都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留着大王一人待犬戎攻打到脚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大王不妨先行离城,调回在晋国的文朔兵马,通知天下诸侯共同抗敌?”吕章建议道,“大王不妨再烽火,请诸侯救援!” 姬宫湦思忖良久点了点头,“此事你去安排!” “是!”吕章得了命令就立刻从东宫大殿退了下去。 “镐京城还有多少兵马?”姬宫湦继续问道。 “不足五千,虽然不足以和犬戎相抗,但是能抵挡些时日!”郑伯友说道,“臣愿意亲自带兵抵御犬戎之师!” “好!”姬宫湦点了点头,“你和寡人兵分两路,各带一支,此事你去安排?” “大王不可!”郑伯友立刻摇头,“若是……若是……”他连说了两个若是都没有说出后话来,可姬宫湦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如此,就带着褒后和伯服离开!他们二人决不能受到任何损伤!” “这……”郑伯友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隰叔的面色阴沉,此事凶多吉少,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说泄气的话,便什么都不说,只等着姬宫湦的安排。 “父王,我不走,我也要留下来抗敌!”伯服说道。 “走!”姬宫湦呵斥道,“犬戎便是能攻的下我镐京城,也夺不了我大周江山,日后援军一到,我大周要有君主……”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看做是一个死人了,此事令褒姒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绝望,“那样的江山于我而言、于伯服而言还有意义吗?没人会拥立伯服,这场仗是宜臼发起的,他要什么,大王不清楚吗?”她站起身看着姬宫湦说道,“既然如今兵临城下,便死战到最后一刻就是了,我们虽然兵马不足,可到底还有五千,万一……胜了呢?” 姬宫湦觉得嗓子干疼,看着褒姒摇了摇头,一个军事家不会轻易的给自己一个特别乐观的估计,可是一个男人想要给自己的女人一个许诺,他拉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看着这一幕的众人,无人的心中不是一种哀鸣的悲戚,谁也不可能想得到申侯置之死地竟然走出了这么一步愚蠢的棋路。 不足半月,犬戎抵达了镐京城城外,这个速度比姬宫湦预测的更快,多年来连连吃败的战事叫满也速等人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奔赴镐京城,五千士卒兵分两路,抵挡了犬戎半月有余,可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犬戎兵马之多,令姬宫湦和郑伯友所带之人陷入敌军之时竟然如泥牛入海,半个月后,犬戎死伤过完,可姬宫湦和郑伯友的手中也几乎再无兵马。 “大王,必须要走了!诸侯最多再过半个月就能抵达镐京城了,你只需要躲半个月就能保住大周……”郑伯友策马狂奔到姬宫湦的一旁说道,姬宫湦转过脸看了郑伯友一会儿,他知道他说的不错,此刻若是赌上这一口气实在是得不偿失,“回宫!” “是!”郑伯友应声道,发起了回撤的信号,虢石父、伯服、隰叔等人接到了回撤的命令立刻朝宫中奔走,而犬戎之时也立刻将王宫围拢起来,令他们进得去、出不来。姬宫湦人还没有走到东宫,就大喝着褒姒的名字,褒姒从东宫中奔出来看着姬宫湦,知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收拾东西,我们得离开!”姬宫湦说道。 “是!”褒姒早就叫容倩将东西都收拾了干净。 “眼下宫中被犬戎围困,怎么离开?”隰叔不解的问道。 “华辰殿中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此去没有多远就是骊山了,逃入山中至少可以保存些时日!”姬宫湦说道。 “我来断后!”隰叔说道,“你们走!” “要走一起走!”姬宫湦呵斥道。 “大王,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多抵挡住他们一时片刻,你和娘娘、太子就多一分生机!”隰叔看着姬宫湦说道,吕章也立刻说道,“我同你一起守在宫里,抵挡住犬戎的攻势……” 姬宫湦还想再说什么,郑伯友也立刻进言,“大王,现在不能犹豫了!” “走!”姬宫湦咬了咬牙,拉着褒姒朝着华辰殿的方向去了,拉起密道的门就朝宫外奔走,没日没夜的朝着骊山的方向赶去,不足一日之后犬戎攻破了吕章和隰叔的这最后一道防线,在宜臼的带领下发现了华辰殿内的这条密道,立刻跟了上去,姬宫湦一路奔走,身后的犬戎之师穷追不舍,多年来的夙愿仿佛在这一夜之间就必须要有个了解了,刚如骊山,虢石父就停了下来,知道在劫难逃便进言道,“大王继续向山中躲藏,我抵抗一路追兵!” “就凭你一人之力?”姬宫湦问道。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虢石父说道,“虢某半世荣华蒙大王不弃,如今到了报大王恩德的时候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郑伯了?” “你放心!”郑伯友点了点头,催促姬宫湦继续朝山中躲藏。 虢石父的这道防线很快就被人破了,追兵越来越近,郑伯友看了一眼姬宫湦,眉头深皱,深感在劫难逃,“大王先走,我在这里断后!” “我们分开走!”姬宫湦看着郑伯友说道,“你带上褒后,我带容倩和伯服,我们兵分两路!” “为什么?”褒姒看着姬宫湦不解的问道。 “走!”姬宫湦没有解释,只说了这一句话,人人都知道犬戎之师的目的在于姬宫湦,他若是带着儿子和女人,别人必定会以为将这一家三口都擒获了,褒姒不断的摇着头,“我不走,我死也要和你们在一起!”她的话音刚落,姬宫湦就将怀中的褒姒打晕了,将她柔软的身体递给了郑伯友,“我将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护住她的周全!” “大王若是死了,留褒后一人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郑伯友问道。 “活着的意义要活着才能知道!”姬宫湦看着郑伯友说道。 “郑伯,请娘务必替我和父王好好活下去!”伯服也叮嘱道。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姬宫湦推了郑伯友一把,郑伯友深知醒来的褒姒一定会对自己怨恨至极,可是他也想留她一条性命,没人知道活着是一件怎样的事情,因为没人知道死了将会如何?姬宫湦带着伯服和容倩朝着一条大路走去,身边还有几个随行的士兵,姑且能抵挡最后的片刻,郑伯友带着褒姒则躲藏在了深林之中,一动不动。 一周后,秦兵抵达镐京城。 半个月后,大周兵马回撤抵达镐京城。 一个月后,齐伯、楚侯抵达镐京城。 不安的镐京城再次回归了宁静,虽然诸侯们不满与宜臼的弑父行为,可如今只剩下这一个王子了,他们讲罪责都怪在申侯的身上,辅佐宜臼登基。宜臼为犬戎的暴行感到了不安,姬宫湦身死骊山,他将自己的父王厚葬,心中满是愧疚之情,这镐京城对他来说是一场劫难。 周平王一年,迁都洛邑。 秋去春来,又是一年伊始,郑伯友带着褒姒在郑国边陲小镇上寄居下来。褒姒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姬宫湦已经命丧犬戎之手,人们都说伯服和褒姒也未能幸免于难,可只有褒姒自己清楚死的人是容倩,她听到了这个消息没有哭、没有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未曾哭笑,也没有怪郑伯友带她的离开让她和姬宫湦生死相隔。 边陲的生活归于宁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褒姒鲜少说话,只是在家中织布、郑伯友在外耕作,每年换取些微薄的钱粮谋生,除非必要褒姒什么话都不会和郑伯友说,若说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怨又怎么可能? 在姬宫湦临死之前,他曾对郑伯友说过,“活着的意义只有活着才能知道。”郑伯友不知道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可这话却常常能在迷茫之时拿来聊以自慰。今年的春耕开始之前,郑伯友站在门外的树旁,踮起脚在高枝挂上了一条黄色的丝带,褒姒站在门口看着他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听到褒姒的声音,郑伯友心中一惊,转向褒姒露出了一张笑脸,“祈求远方的人平平安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或许还没有结束,他一生精于算计,怎么会让自己死的这么狼狈。” 褒姒没有说话,准备转过身回屋,姬宫湦的狼狈是从他爱上她的那天开始的,他心里有了个人,就再也没有那么洒脱了,他的棋为她而下,他的局为她而设,她却无以为报,连誓死相随都做不到,还不及一个下人。 可她没有求死,因为他想让他活着,不管活着有多艰难,有多思念,因为他希望她这么做,她便活了下来,即便是无数个夜晚在噩梦中惊醒,即便是孤枕难眠,心痛如绞。 街道上忽然传来了铁蹄的声响,平静的边陲小镇热闹了起来,人们奔走相告说是郑国世子来了,人人都涌上了街道观望,嘈杂声一片。褒姒驻足在门外,扭过头去看着远方,郑国世子高头大马,急匆匆的在路上奔行,齐国陷入占据,北狄之师卷土重来,郑国世子带兵是要去救援的,褒姒远远的望着那抹身影,发现竟是如此熟悉,在无数个夕阳西下她都曾在东宫见到这样一个顽劣的孩子满头汗水的回家了。 事情也许真的还没有结束。 ------------------------------------------------------------- 书香门第【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