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 《将军妻不可欺》 作者:格沐子 文案: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少年将军面对未婚妻 并不是真的面瘫, 只是他从小与沙场为伍, 对一帮糙老爷们发号施令, 这陡然面对从未谋面的娇嫩嫩的未婚妻 他有些手足无措啊 这是个动机不良的公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故事!手机的姑娘可以去我专栏哟~ 内容标签:铁汉柔情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主角:安乐心、风纪远 ┃ 配角:司桓宇、霍骏 ┃ 其它:此文有虐..... ==================   ☆、第1章 风家少年将军(已修改) 相传平南王府的郡主容貌美若仙子,性格温柔,品性端庄,又是王府嫡女,这是很多世家公子选妻的上佳人选。正巧平南王府的郡主安乐心几日前刚刚年满16岁,在千都国,女孩子16岁及笄便可嫁人。王府中便开始不停地有媒人上门求亲,生怕被人抢了先。 只可惜,媒人往往是兴冲冲地进府,一脸失望地出来! 究其原因,说是平南王的郡主早已名花有主! 其实早在安乐心还没有出生时,就被父亲以指腹为婚的形式口头许配给了镇国将军风承仁5岁的儿子风纪远。好在最后平南王府出生的确实是个娇滴滴的千金郡主,这门亲事算是在两家家主这边坐实了,只需等到安乐心及笄,便可成亲。 平南王并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全凭祖上因战功封王。当年,平南王安怀益的爷爷跟随开国皇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待皇帝坐实天下之后便以身体顽疾复发,不宜再为皇上分忧为由交出手中兵权。自古伴君如伴虎,权臣功将有多少是能够保全自己到最后的?臣子只求保全家里老小,皇帝也想安心坐稳皇位。有如此聪明的臣下主动交出兵权,皇帝何乐而不为?千都国的开国皇帝立即下诏封其为平南王,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并且荫庇子孙后代。 只是这平南王妃最近可是愁眉不展,对着平南王多了几分怨气。 早就定下的女婿近日就要回京,但却不是为迎娶她女儿而回的。镇国将军风承仁壮烈殉国,少将军风纪远正是回京安葬父亲的。守丧三年,三年内不可有红事! 安乐心现十六,三年后那不就是十九了嘛!谁家女儿19岁的大龄了才出嫁呀? 平南王妃唉声叹气,埋怨丈夫:“都是你,定什么娃娃亲呀?这下可好,耽误了我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平南王但是不甚在意,从风纪远很小的时候他就看处这小子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帮女儿物色了一个好男人他还觉得甚是欣慰呢!风家世代耿直忠良,还怕他们背弃婚约不成?难得的好人家,区区三年,等也等得值!妇道人家懂什么? 王爷将手中的书本翻过一页,嘴里敷衍几句王妃:“你要是怕女儿年纪大了出嫁没面子,那也简单,等风将军的头七已过,便让心儿跟随远儿去边疆就是。” 平南王一生只娶了王妃一人,年少相恋一路走来,王妃也是被平南王宠着、纵着的。此时王妃听自家王爷这么不把女儿婚事当回事,还要清清白白的闺女跟一个连亲都没成的男人跑到边疆去,心头顿时又气又怒,一把夺下夫君手中的书:“去什么边疆?我看你是读书读糊涂了!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说完就把书一把扔在地上,气冲冲的出了书房。 女人生气撒泼,多半是男人惯得。平南王愣愣的看着爱妻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唉....这女人呀,惯不得,早晚得爬男人头上去。” 安乐心倒是对此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面对娘亲的叨念倒是淡定许多。身在王室,她听过太多王公贵子的风流韵事,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偷香窃粉,拈红惹绿?所以嫁给谁无所谓,这世间能有几个男人能像自己的父王一样,一生只守着娘亲一人过日子?大概没有了吧。 未来的夫君,他与她未曾谋过面,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性,想必那未谋过面的夫君也是不能幸免的。所以,早嫁晚嫁还不都是跟别的女人一辈子争一个男人的宠?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爹娘为她的婚事置气这几天,她带着贴身侍女叶莲偷偷溜出去散心。在千都国,对闺阁女子的束缚并没有那么苛刻,所以在热闹的集市上经常会见到很多未出嫁的女孩子。 这天,父王早早换了朝服进宫。安乐心带着叶莲溜出家门,逛到集市上。中途跑到一家特色酒楼点了一些小菜,喂饱了五脏庙。 叶莲嘴里嚼着八珍糕问她家郡主:“郡主,府里明明有厨娘,您怎么老跑这里来弄吃的?” 乐心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儿:“那你说,是府里厨娘做的菜好吃还是这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当然是我们平南王府的东西好吃!”这话真是张嘴就来。 安乐心柳眉一挑,存心逗这小胖妞:“哦~这样呀。那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指指叶莲嘴手上还没吃完的八珍糕,“这个东西以后也不要吃了,府里厨娘的桂花糕你不是百吃不厌吗?” “那哪成啊郡主?吃多了厨娘做的东西,偶尔也是要换换口味的嘛,您不能剥夺我一个小丫头唯一的爱好。”叶莲的名字取得很灵巧,但是....跟她的形象可不符,叶莲永远都是一副胖嘟嘟的圆润模样,好在生的模样可爱。当年,她八岁的时候和其他几个小孩儿一起被人牙子拉在市场上卖。平南王妃的马车恰好经过此地,八岁的叶莲哭得格外大声,那时候她还不胖,蜡黄的小脸泪水混着尘土,脏兮兮的。 九岁的安乐心掀开车帘瞧见了,就回头跟娘亲说:“娘,你看那个小孩儿她好可怜。我们帮帮她好不好?”王妃见这孩子长相老实,便同意买下她。 于是,叶莲就很幸运地跟着平南王府的马车走了。从那以后一直作为安乐心的贴身丫头呆在王府,她胃口好,吃得多,王府的伙食又养人,于是就养成了今天这一副胖姑娘模样。 等两人吃饱喝足了,拍着肚皮回家的时候,街上突然拥挤起来。前方好像过来一大队人马,街上的人群纷纷撤向两边让出道路。 街上尘土飞扬,人声鼎沸,人群中有人问:“这是风家军回来了吧。” “是啊,风老将军的遗体回京了。” ....... 乐心拉着叶莲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站上高处的一个台阶,这才看清确实是甲胄齐整的军队向这个方向过来。前面打头的整齐划一的骑兵,其中,队伍最前面中间的那个黑色铠甲的年轻将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这支军队的头领。虽然年纪看上去不大,但是他所透露出来的强势凌厉的气质完全强于身边的两位军人。叶莲踮着脚尖,使劲朝前望,兴奋地拽拽乐心的衣袖:“郡主郡主,前面那个少年将军好英俊啊。你看看那双眼睛,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一拍脑袋,“啊,不怒自威,就是不怒自威!嘿嘿.....” 安乐心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人剑眉入鬓,目光凌厉,略薄的嘴唇微抿,整个人包裹在黑色铠甲之中,打马前行,身后的士兵紧紧追随。这是久经沙场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肃冷的独特气质!果然跟长期安乐于京城的那些王公大臣不一样,这才叫男子汉气概吧。还有,你个胖妞不识字吗,那明明就是你口中的姑爷。 高扬的大旗赫然入目的“风”字,威严肃穆!训练有素的千都国士兵就连脚步落地的声音都是铿锵有力。在军队的中间护送着一方坚实的棺木,更给这支部队更增添了几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壮气氛。 军队逐渐接近安乐心所站的地方,安乐心最近的距离看到了风纪远的侧脸,那是一张刚硬、棱角分明的面孔。安乐心在茫茫人海中,悄悄打量着这位少年将军。他就是父王为自己挑选的如意郎君吗?想到自己的后半生都将与这个男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突然对未知的将来充满了疑惑、惶恐和好奇。 脑子简单的叶莲还在对着高头大马上的将军发花痴:“郡主,您说姑爷有没有这个将军俊朗啊?” 安乐心伸出食指敲一下叶莲的脑门:“你个小丫头,天天姑爷姑爷地乱叫,本郡主能不能真的过门还不知道呢。”后来的现实告诉我们,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够乱说。很久以后当她独自一人在异国宫殿时想起此时曾经跟叶莲打趣的这句话,心中苦不堪言。 风纪远8岁时举家跟随父亲去了边疆,沙场给这个年轻的将领养成了万分警惕的性格。尽管他在自己的坐骑上,目不斜视,情绪全部被父亲的去世一事占满,周边老百姓向他们这支队伍投来的目光数不胜数,但是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却又似乎没有恶意。 风纪远转过头,向目光的来源看去,只见一鹅黄裙装的娇俏女子的背影,她好像在对自己的下人训话。风纪远皱眉,她是谁?他确定自己在京城没什么认识的人,更别提女人。 身边的副将李锐见之,也跟着转头看,看到的是无数老百姓的脑袋瓜子。 “将军看什么?” 风纪远重新正襟危坐,淡淡地开口:“没事,继续赶路。” 镇国将军风承仁一直镇守在千都国北部的燕道关,那里与赤峰国接壤,与赤峰是连年的战争。追根溯源,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千都与赤峰本是由多年前统一的千都国一分为二,南为千都,北边的便叫做了赤峰。赤峰一直想要将千都吞并,这次在边疆发动了一场不小的战争。 风承仁一辈子征战在沙场上,常年累月留下的旧疾在这次战争中夺走了戎马一生的老将军性命。 风纪远本应该信守承若,今年底请旨回京与平南王郡主完婚,却不得不因为父亲的丧事搁浅。风纪远对于自己的未婚妻一面也未曾见过,对于成亲,他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父亲临终前嘱咐过与平南王府的婚约一事不能失信于人。他决定等父亲的事情办完,就去一趟平南王府。   ☆、第2章 未来岳丈大人 风家这一次在燕道关击退了赤峰,算是打了个漂亮仗,千都百姓个个拍手称快。可是千都却损失了风承仁这一守护神,在百姓们心中大大安定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担心,老将军没了,年轻的少将军能镇得住赤峰吗? 勾栏茶肆,茶余饭后,到处都能听见大家对此事的议论纷纷。 平南王从不跟女儿说这些事,他觉得这些保家卫国,打打杀杀都是男人的事,作为女孩,就该护在身后护养个好品性。此刻,她坐在茶楼二层的窗边听旁边一桌的男人们讨论这次的战争,心中不免对故去的老将军产生深深的敬仰之情,也不免忧心那个年轻的风将军能否承担起这么沉重的家国重担。 平南王安怀益知晓风纪远多年不在京中,对京城一切都不熟悉,便将王府的管家魏海派去将军府,也好让风纪远形式方便些。风纪远心中自是感激这未来老丈人,只是碍于父亲丧事不能登门拜访。对于平南王府的郡主也心存愧疚,毕竟三年内他不能与她完婚,平白将一个妙龄女孩子拖延了。 风纪远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过,自己半年后又要离京北上,三年内恐怕是不会回来,再说他与这郡主着实没见过面,彼此也没有感情,自己又是个舞刀弄棒不懂女人心思的人。姑娘的青春娇贵,让人家这么遥遥无期地等自己他觉得不合适,怎么想自己都不是这郡主的良人。要不把这门亲事退了吧,让郡主另觅良缘。心里有了这个苗头,便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平南王提一提。 镇国将军的葬礼并不隆重,低调进行,追封安国候,所用器物以及墓葬规格全部都是上乘品级。葬礼也以安国候的名义进行,毕竟北方有赤峰虎视眈眈,护国英豪去世的消息不宜大肆张扬。大家也都明白赤峰安排在京城的细作早晚会将这一消息传递回国,这也是完全瞒不住的。好在,一时半会儿赤峰的元气是恢复不了了。 葬礼过后,按照千都风俗作为儿子为父守孝,三年不得远行,但是风纪远身担护国重任自是不同。皇帝下诏,准他半年后离京北上。 还有半年时间,平南王觉得虽然风纪远这半年时间是在守孝期,但也不妨碍他与安乐心培养一下感情。心下便打定主意找风纪远谈一谈。 可巧,翁婿两个要找对方谈一谈的想法如出一辙! 忙完了各种丧葬事宜以及将军府搬迁一事已经是半个月后。 风纪远回京半个月后第一次上早朝,少年将军,眉目凌厉,意气风发,再加上这段时间风老将军一事,风纪远在朝堂上可谓颇受关注。看得出皇帝对他格外器重,在对外一事上频频向他询问意见,而风纪远的不卑不亢,思密绪清也令皇帝及众臣暗中称赞。 但是庸亲王司桓宇似乎对他颇为不待见,面上表情略带轻视。风纪远早知朝中人心叵测,因此对于庸亲王的偏见视而不见,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庸亲王司桓宇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兄弟,先皇驾崩时他才三岁而已,现今年龄二十七岁,长了风纪远六岁。但是他却是皇帝众兄弟中最有野心,也最有谋略的一个。常常连皇帝都要忌惮他三分。 与朝中人打交道到底是与在军中不同,在军中与武将打交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军人天生不爱那些弯弯道道。回京才半月,风纪远便深感心累。 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精,常常话里藏话,风纪远打了那么多年仗都没在京中十几天累! 下了早朝,平南王和风纪远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平南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两人便去了候朝殿,庸亲王司桓宇瞧见了有些疑惑,问身边的一个官员:“他们俩干嘛去?” “回王爷,下官也不知。” 司桓宇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四品官:“还有你不知道的事?难道你不会去查?” 这个庸亲王从来都是阴晴不定,很多官员都是对他能躲则躲,谁承想今天的倒霉蛋竟是自己,四品官大小好歹也是个干部,这会儿额头上一层薄汗:“可,可能是商量家事去了吧。” “哦?家事?你倒是给本王说说,他们能有什么家事呀!” “下官,下官曾经听说平南王有意将郡主许配给小风将军。他们二位,可能是商量这个去了吧。” 庸亲王扫视他一眼,看不惯这些官吏在自己面前哆哆嗦嗦的样子,出息! “你走吧。” “谢,谢王爷。”忙不迭地赶紧跑了,下次可别再这么倒霉。 司桓宇皱眉想想:平南王的郡主?多年前见过一面,好像还是个丫头片子吧。想不到这么快就长大了,哼,这平南老儿倒是挺会溜须拍马,把自己女儿都送上门儿去了。 司桓宇长相在众皇兄当中是最出众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鼻梁高挺,面上总是似笑非笑的慵懒模样,让人猜不透看不准。他与风纪远的最大不同之处就是,相比风纪远的男子阳刚之气他却是有些阴柔,总是给人一种阴谋的味道。所以很多人对他都比较畏惧。 养成他这种性格的主要原因还是宫中步步为营的生活,司桓宇的母妃身份背景并不高,仅是地方巡抚的女儿。入宫后品级自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女人比下去了。在老皇帝驾崩的四年前,有幸受宠,诞下司桓宇,但是却也让自己和儿子在宫中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先皇驾崩之后,他们母子在宫中可谓无依无靠。年幼的司桓宇便深知权势对他的意义有多重要,小小年纪便学会了看眼色行事。更在成长的过程中处心积虑为自己谋划,到如今大权在握,连皇帝都开始对他不满,可又无可奈何。 —————— 平南王与风纪远来到候朝殿,先是一番问候,平南王便开门见山:“贤侄好像有话要对本王说?” 风纪远想了想,满脸歉意,眉头紧蹙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到底还是张了嘴:“王爷,小侄与郡主的婚事还是算了吧,我......” 平南王摆了摆手:“不必多言,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老神在在地端起太监刚刚送过来的茶,“只是本王的女儿岂是说不要就不要的?传出去,你让心儿如何做人?不知贤侄想过没有?” 这.....风纪远承认是自己疏忽了。 平南王见他的脸色微变,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是个有担当的,自己当年果然没有看走眼。 “这样吧,贤侄抽空去一趟王府,见见心儿,也好让你们两小儿都心中有个数。本王知道你有孝在身,这几年不宜红事,但是也不妨碍你们多亲近亲近,联络一下感情。这婚事是本王与你已逝的父亲在酒席上定下的,那也算是你们定亲了。” 定...定亲了?风纪远不得不为平南王的话感到吃惊,怎么自己定亲这么随便? 在千都国只要定过亲的男女若是住在一起,别人也是不会说些什么的,毕竟这是符合习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已齐全。 果然,平南王接下来的话让这位叱咤沙场的将军哑口无言。 “这样吧,再过半月你来接心儿吧,住到你将军府去也好。”平南王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明天你来我家吃饭吧一样。 风纪远心中难得的沉不住气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他又不是不认账,平南王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尽管心中气愤,但到底还是应下了。平南王满意地打道回府了。 风纪远应下是应下了,但回到将军府以后坐立不安。李锐从外面进来,端起一杯茶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抹抹嘴开口:“干嘛呢将军,上朝回来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风纪远坐定,神情严肃的问他:“李锐你有没有跟女人相处过的经验?” 谁知李锐,摸摸脑袋,高大的男人脸上微红,笑得一脸娇羞的样子:“将军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们军营里有几个没出去....嗯....嘿嘿,您懂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风纪远一拍桌子,军令口吻:“李锐!少跟本将打哈哈,正经回答问题!” 李锐被他吓了一跳,平常一本正经的男人最恐怖了。立马端正态度:“回将军,李锐跟女人相处过!” 风纪远似乎松了一口气:“你起来吧。过些日子平南王府的郡主就搬过来了,你既然知道怎么跟女人打交道,那就你来照顾她在府中的生活。” “啊?平南王的郡主干嘛跑咱们这地儿来呀?偌大一个王府还放不下她老人家?”李锐很惊讶,这搞什么东西? 风纪远神情淡远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她是我没过门的夫人。” 没过门的夫人.....的夫人.....夫人...... 李锐风中凌乱了,您什么时候跑出来个夫人了还?还有,将军您是打仗打傻了吗,你自己的夫人怎么扔给我照顾?这他可不敢。李锐虽然有些军人的痞气,偶尔也还跟兄弟出去找找乐子,但是他可是心中有根称,精着呢,要不也不会做到副将的位置。 在堂前嘟囔了声:“我不干,您自己的媳妇自己照顾。万一那郡主看上我,那我岂不是死定了?”说完还偷偷看一眼风纪远的脸色。 “你说什么,大点声。” “将军,您的未婚妻让我一个粗野爷们照顾,不妥吧.....”李锐换上正了八经的表情。 风纪远习惯性的皱着眉,点点头:“你说的在理,算了,当我没说。你忙你的去吧。”摆摆手赶人。   ☆、第3章 姑爷初次上门 李锐出去之后,风纪远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什么,走出房门叫来新任管家:“陈东,吩咐下去把西边的探湘楼收拾出来。”然后又将半月后迎接郡主的事交给他,于是刚刚平静下来的将军府在下人中又开始了人仰马翻的忙碌。同时,托李锐和下人们的福平南王郡主与风将军婚约在身,不日将入住将军府的消息不胫而走。 平南王府里,平南王被自家夫人数落了无数遍。好好的女儿,家世长相,要什么有什么,这个糊涂的王爷非得将女儿像送货物一样送给人家。这风家也是,连个像样的提亲都没有!王妃越想越委屈,一连几日都不与平南王讲话。平南王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得不到妻子的理解,也是满腹委屈。这下可好,看在下人眼里还以为自家郡主多愁嫁呢! 其实,要是风纪远能够在京多待些时日,平南王也就不会将女儿送过去。可偏偏他有重任在身,又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平南王才出此下策。平南王一生偏爱读书,阅人也无数,京中的这些个公子哥他一个都看不上,虽然风纪远是个武将,可能粗鲁些,但是却是难得的有雄心壮志的好男儿。将来安乐心嫁给他,必定日子会好过很多,最起码家里不会养一堆胭脂俗粉。 平南王把女儿送出去,心中是万分不舍,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从小疼爱到大,哪个做父母的能不心酸?可女儿终归要出嫁的。平南王心情有些沉重,来到安乐心的小院。 这时安乐心正在跟叶莲两个人给院子里一堆花花草草浇水,远远地见到父王过来便把手中的喷壶递给叶莲。 “父王怎么过来了?”亲昵地挽住平南王的胳膊问。 平南王叹口气:“唉....算风家小子有福气,把我们平南王府的宝贝疙瘩挖走了。”帮女儿理理长发,“来,陪父王说说话。” 叶莲上了茶和点心就退到一边守着。 “父王,女儿有件事想问您。” “说吧,这几天憋在心里憋坏了吧。” 安乐心将茶水一放,眉目低垂,手中不自觉得扒拉着眼前的开心果:“.......您为什么非要女儿去将军府呀?” 平南王点点头:“就知道你跟你娘想法一样。” “没有,女儿知道父王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女儿不愿意住到别人家里......” “心儿呀,父王做的都是为你好。父王这是在帮你留住一个好夫婿呢!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但是做父亲的私心里总想我女儿能被丈夫捧在手心里,最不济也要做当家主母。这风家小子呢,虽然是个武将,但胜在能担得起一声男子汉大丈夫。定能好好照顾你,想必他也不是个爱拈花惹草的人,你嫁过去父王也放心。眼下,他留在京中只有半年,你跟他联络联络感情总是好的,更何况早年他父亲就跟父王定下了你们的婚事。”平南王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个女儿身,父王不想你为妃为后,只要你后半生有个好的归宿,父王和你娘百年后九泉下也走的安心。” 平南王一番话使得安乐心热泪盈眶:“父王说什么呢,您跟娘亲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您怎么就知道那个风将军他就是真的那么正直?” 平南王慈爱的摸摸女儿的头笑笑:“你不信父王的眼光?就算你们到最后还是没有感情,他也会看在父王与他父亲的曾经交好的面子上好好照顾你。” 安乐心低着头不说话,眼眶又红又热,她明白父亲的心意,可是说的这么煽情,就好像父王要不见了似的,她真的很难过,心情很沉重。 “好了,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得去哄哄你娘亲了,这几天她都不理我。唉....女人呀,真难缠。”平南王真是拿王妃万分无奈。 安乐心听到这句话,扑哧一声笑了:“您快去吧,她昨儿个还在女儿这里说您不是呢。” “小丫头,净看你父王的笑话!” 安乐心目送父王出了小院,趴在石桌上叹了口长气。 风纪远在半月后如约前来,这次见面他换下了戎装,一身金线绣边黑色锦袍,脚蹬黑色长靴,依旧是那一双剑眉入鬓,眉宇少了些凌厉,面上棱角分明。那一身黑衣与他冷冽的气质完美融合,整个人长身玉立,英姿勃发,一入王府便吸引了众多目光,有些小丫头脸颊红红的悄悄打量。暗道:郡主嫁了个帅郎君。 王爷与王妃出来相迎,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王妃,见了真人之后也不得不承认王爷的眼光不错。风纪远带了很多礼物前来,王府倒不是缺这点东西,只是这样样都是证明风纪远的心意,王妃面色便也缓和很多。 风纪远面对军事地图可以侃侃而谈,可是见未来岳父岳母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加之本就不善言谈,场面多多少少有些尴尬。风纪远性格淡漠,不说话时就会看起来很冷漠疏离,让人难以亲近。王妃心中不禁又有些担忧。 平南王让人把郡主叫过来。安乐心一大早就被王妃叫醒,起来梳妆打扮,折腾了一上午。想她曾经一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家现今也走上了这恼人的相夫路。不免一番惆怅,只求自己不要跟那风纪远将军互相看不顺眼就行。 一袭月牙白曳地长裙,腰间束一根雪白织锦攒珠缎带,女孩子身量被衬托地精巧有致,墨黑长发松散挽起,发间斜插一根金步摇,细密珍珠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曳,柳叶眉下双眼干净纯美,鼻子挺巧,嘴角微微上翘,这是个让人见到第一眼就觉得很舒服的美人。 风纪远看着她,她站在花厅入口处也打量着他。 此时,竟一时没有人说话,整个花厅安静极了。趁风纪远不注意,平南王拉着自己的王妃悄悄地从后面离开。风纪远一副冷面神君的面瘫表情,却又盯着安乐心不放,这让安乐心以为自己哪里没收拾好,顿时面上大红。 良久, “风将军?”她以为风纪远对她有些不满意,但也被他看得好不自在,便出声唤他一句。 风纪远面上表情未变,很冷淡地点了下头,应了句:“郡主。” 然后....然后,风纪远依旧坐着,安乐心依旧站着,没有下文了。安乐心感觉自己在这位将军面前很被动,自己移步到风纪远的侧对面坐下。风纪远端起茶杯,慢慢喝起了茶。安乐心感觉对方没有跟自己交谈的*,她也没什么想说的。于是就在这两个人正式见面的第一次,相对而坐,喝了好久的茶。 添茶的下人感觉气氛好诡异,这两人真的是未婚夫妻吗? 最后,站在安乐心身后的叶莲忍不住,小声问了下:“郡主,姑爷,今天天气好,你们不出去走走赏赏花嘛?”好吧,小胖妞终于聪明了一次。替她家小姐解了围! 安乐心决定今晚让厨娘给叶莲做一顿好的! 姑爷......风纪远品味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含义,不由得多看了眼那个出声的丫头,这才意识到大家都在盯着他等他的答复。新上任的姑爷于是将手中的茶放下,难得开金口:“好。” 躲在屏风后面的平南王夫妇才算是松了一大口气,难得叶莲这丫头聪明一回。王妃捏了捏僵硬了的肩膀,回头跟平南王抱怨:“那个风将军好像不太中意我们心儿啊。” 平南王拍拍王妃肩膀,表示稍安勿躁:“无妨,时间长了自然就有感情了。” 王妃叹口气:“唉....但愿吧。” 王府的花园很大,这时正值鸟语花香之际,安乐心见这位将军似乎不愿与自己说话的样子,安慰自己:不碍事,就当陪客人吧。于是便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给风纪远介绍这里的亭阁楼台,花种繁木。风纪远听的很认真,偶尔配合安乐心嗯一声,或者奥一声。 风纪远很高,安乐心才刚到他肩头的样子。有时候无意间仰起头跟他说话,会发现他在看她,但是再一看却他的眼神却落在了别处。 安乐心平日多半是在父亲的书房或者自己的闺房看书,除了偶尔跑出去溜溜腿散散心,便很少像今天这样走这么多路。逛了大半天的王府,安乐心脚酸腿麻,很想找个地方歇歇。走到一处凉亭,她说:“将军要不我们进亭歇会儿吧。” 谁知这风将军摇摇头说:“我还想再看看。” 安乐心心中叫苦,可是我有些累啊,但是主随客便:“好吧。”跟在后面的叶莲暗暗骂自己:让你乱说话,活该累死你。裙下的两条腿悄悄地轮换着休息。唉,也真难为叶莲这个胖姑娘了。 不过,这位将军真的好奇怪呀!要不就一个劲地喝茶,要不就走的停不下来。他真的是来求娶郡主的而不是来表示抗议的?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仅后面王府的丫头们和将军府的随从,还有安乐心本人。 好不容易送走了风纪远,安乐心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风纪远回到将军府匆匆忙忙的往里走,李锐喊他:“将军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只说:“茅厕。” 后面跟着回来的随从噗噗的偷笑,李锐就知有戏,拐着一个的脖子坏笑道:“张三?笑啥?” “噗噗噗,哈哈哈,李将军您不知道,咱们将军在王府见了郡主就只顾喝茶,连句话都不说!这不后来又逛了半天园子,估计是早就憋不住了。” 李锐猛地一拍张三,随即:“哈哈哈哈....”   ☆、第4章 亲王与风家恩怨 风纪远头一次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失态,被李锐明里暗里笑了好几日。 风纪远从平南王府回到将军府,下午便去了西边的探湘园。这个园子是前些日子他吩咐管家收拾出来要给安乐心居住的。但是他自从吩咐下去便一直没有过来看过,这突然就到了探湘园,让正在园中嗑瓜子聊天的小丫头们好生惊吓! 风纪远没有搭理这些偷懒的丫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屑为难几个丫头片子。抬脚踏进屋内,里面早已收拾好,月牙白纱帘影影绰绰显出室内朦胧的摆设。这月牙白......他脑海中出现就是安乐心一身今日月牙白曳地长裙,盈盈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刹那,他问:“这纱帘谁的主意?” 身后一个绿衣小丫鬟向前走一步,低头一拜:“回将军,是奴婢。” 风纪远面无表情点点头。 岁寒三友屏风过去,水墨勾勒的山水画一览无余,花梨木桌旁锦笼纱罩精巧细致,左边一架书,旁边的花瓶中几枝半开月季点缀生机...... 郡主的主卧檀木雕花床、流苏帐子装饰的雅丽细致,风纪远扫了一眼。第一次仔细打量一个女人用的梳妆台,想到郡主见面时简单大方的妆容,他不禁伸手敲了敲台前立着的一方铜镜。 风纪远大体上将这里的家具布置看了看就出去了,走时吩咐管家:“内室再添个睡榻,外间的桌上缺了笔墨纸砚。”她应该会用到这些。 管家一一记下,另外风纪远还说:“让那个丫头跟着你去选睡榻,她眼光还不错。” 陈东自然之道是哪个丫头,便应下:“是,将军。”心中想着的是看来这郡主不日就要住进将军府了。 安乐心在闺房中习字,连连几个喷嚏下来也便没了兴趣。拈了一块绿豆糕,细细的嚼着,想到上午跟风纪远见面的情形,心下觉得这个人果然就如那日在街上见的第一面一样,给她冷冰冰的感觉。 风纪远长相不错,气质高冷,大概是没看上自己。其实她倒也没看上风纪远这种冰山男,相处一个上午就把她累得够呛,安乐心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一个跟自己两情相悦的人了。但愿嫁到风家以后她能与那个将军和平相处,想到早晚要离开家到一个陌生人家里以他妻子的名义生活,心中不是不惆怅的。 很快京城城东迎来了一次庙会,庙会的规模很大,许多外地商贩都聚集在这里,还有很多江湖游士、道士神棍也来凑热闹的,场面氛围甚是好。 一年就一次,很多不常出门的小姐姑娘都赶在这一天出来戏耍一番。安乐心更不会错过,她与父王娘亲打过招呼,便要带了叶莲出门。庙会上闲杂人太多,平南王不放心,多叫了几个侍卫跟着。 那哪成啊,姑娘逛街,几个大男人跟在后面多不自在啊!她想买点姑娘家用的东西都不能买,央求了好久,再三保证不会有事,平南王才无可奈何地放她出去。但还是让那几个侍卫暗中跟着。 唉.....做父母的心,儿女哪能全懂啊。 风纪远多年不在京中,今日下了早朝就被等在宫门口的李锐拉着去了庙会。风纪远天生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奈何架不住李锐疯魔的性子,只好跟他一起去。 到最后就是,风纪远在闹市中找了一所茶庄,二楼靠窗的位置上要了一壶茶,边饮茶边等李锐。京城是个热闹的地方,这里的百姓远比燕道关的百姓活得舒服。 有多少年他没有这么安静地坐下来放松过了?风纪远想想,好像是16岁那年跟父亲第一次上战场到现在五年有余了。偷得浮生半日闲,风纪远安静地品茶,偶尔看看楼下市面上的人群。 这是小二一声高喊:“客官,您楼上雅座请~” 羊脂玉发簪随着主人的移步上楼,逐渐显现出来,接下来便是如玉的面上非笑非笑,深紫缎袍雪线滚边,腰系佩玉,手持象牙折扇,脚踩云靴。这副艳丽贵公子模样的人便是当今有权有势的庸亲王司桓宇,他身后跟着几位风纪远在朝堂上见过几次的大臣。 司桓宇不把风纪远放在眼里这件事,大家也都有所知晓。一位大夫眼尖,一上楼就瞧见了坐在窗边的风纪远,出于同僚礼节无声地在司桓宇身后向风纪远恭手示意,风纪远点头回之。 司桓宇嘴角无声地勾了勾,慵懒的腔调里透着几分蔑视:“上林大夫可是见着熟人了?” 一句话噎的上林大夫半天答不上话,司桓宇这明明就是看到了风将军却故意装作不认识,倘若上林老儿回答不好,自己少不了要吃些口头啊。 风纪远一脸淡漠地将杯子端起来饮尽杯中茶水,淡淡地声音传来:“王爷既是对本将有所偏见,又何必为难与他人。” 司桓宇将这句话似乎是咂摸一二,手中折扇整齐合上双眉微皱,嘴角却仍旧含笑:“哦?本王对你有偏见?你风家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吧。” “家父生前不过在皇上面前说了几句实话,您记恨到如今,王爷未免也太小肚鸡肠。”风纪远缓缓道出几个字,飘向窗外的眼神却看到了一个人,便不再打算与这庸亲王多做纠缠,起身告辞。 司桓宇面上不屑,心中想的却是当年风承仁在皇兄那里参他的那一本,他与风家的梁子便是那时结下的。几年前,风承仁奉命镇守边关,与赤峰大小战役不断,时值隆冬,边关酷寒,,一片冰天雪地。几十万将士战马挨饿受冻,迟迟不见粮草运达。每日都有士兵和马匹冻死,军心开始动摇,风承仁连上几道奏折却都得到兵部司粮草已拨的回应。面对赤峰的连番挑衅,朝廷的不作为,一怒之下风承仁彻查此事,这才得知将士救命的粮草都被庸亲王扣押。 风承仁是个火爆脾气,要他等?那不可能,他带着证据,连夜战马疾奔,一状告到皇帝那里!有人怕他庸亲王,风承仁可不怕他,若不是他们这些不要命的兵将守着北大门,朝廷里的这些庸官岂能如此逍遥?! 边关将军擅离职守本应是重罪,但是却情有可原,皇帝只是装装样子罚他半年俸禄。再说皇上早就想找机会杀杀庸亲王的气焰,于是夺了他手中部分大权。 想到此,司桓宇恨风家人恨得牙痒痒,当年他的设的局只差那么一点点,全被风老鬼给毁了! 风纪远出了茶庄便站住不动了,不远处的安乐心停在一方术士面前,似是在询问什么。她今天一身水绿长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一根玲珑钗,发间点缀几点珍珠散饰,其余墨黑长发散落肩头后背,盈盈水眸,举手投足间的温婉与那日相比又是另一番风韵。 安乐心路过这术士的算命摊前,纯属玩乐心态,请他算上一挂。术士要她的生辰八字,安乐心偷偷一笑报上了叶莲的生辰,谁知这瞎子算完微微一笑,抚了几下山羊胡子说:“这位姑娘幼时家贫被父母卖出,却是一番转运啊主子待你不薄,哈哈,是个好命的胖姑娘。将来会有一份好姻缘呐!不知老朽说的是与不是?” 安乐心和叶莲都惊呆了,前面的内容瞎子说的分毫不差。叶莲指指自己的圆脸,悄悄问她家郡主:“郡,郡主....好准呐。他还说我以后有好姻缘.....” 安乐心也信了,马上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抱歉:“老先生,方才小女有意戏弄与您是我不对。不知能否请您再卜一卦?” “呵呵呵,不妨事不妨事,老朽行走进江湖这么多年这种事见多了,不会放在心上。姑娘请说。” 走进了的风纪远,听见她说:“我想卜姻缘。” 瞎子点点头,待听了她的生辰之后却皱眉摇摇头。 安乐心心中疑惑,风纪远也想知道瞎子摇头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小女子的姻缘如何?” “姑娘的姻缘.....是命中的大劫啊.....” 命中大劫?安乐心皱眉与叶莲相互对视一眼。叶莲生气,指着瞎子道:“你胡说!你又不是神仙,凭什么你说的我们就要相信你!”说完拉着安乐心就走,“郡主我们走!” 只听身后的瞎子缓缓说道:“命中天注定,万般不由人啊......” 安乐心还没来得及多想,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胸膛。 “姑爷?”叶莲有时候不分场合的大喊是让安乐心头疼的一件事,周边有人听见叶莲的声音都朝他们这边看来。 “是你呀风将军,真巧。”安乐心看清来人,揉着撞得发酸的鼻子跟风纪远打招呼。 风纪远很礼貌的点了点头:“嗯,巧。” 叶莲乐得呵呵笑,早在风纪远进京那天她就觉得这人长得好俊,那时候她还想郡主的未来夫君有没有他好看,结果这人他还真就是自家姑爷。 “姑爷也喜欢逛庙会吗?郡主也很喜欢的。”圆润的小丫鬟,一脸笑意。 风纪远记得她,那天在王府就是这丫头提议去逛花园的,于是跟她摇摇头:“不,我是陪别人来的。”   ☆、第5章 庸亲王强行下聘 叶莲笑眯眯:“哦。” 风纪远很少笑,此时偶遇未婚妻他也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严肃样子,他看着乐心,音色低沉仿佛没什么情绪:“江湖术士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你别在意那些。” 安乐心有些微微惊讶他居然会安慰自己,面上微笑有礼的回:“将军说的是。”是啊,自己将来要嫁的男人就在面前,哪里还会有什么大劫。叶莲的事,给那瞎子瞎猜乱蒙对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丫鬟们多是被卖来买去的,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将军这是要回府吗?” 风纪远指了指前面茶庄:“刚才我在上面。”所以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安乐心发现风纪远跟人说话的时候会很认真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他的眼睛黑如曜石,深沉如海,似乎被他看一眼就能吸进去。两人又有未婚夫妻这一层关系,此时安乐心被他盯着看,面上有些微红。 风纪远微咳一声,移开目光,才轻声说:“要不....我们走走?” 安乐心也有些不自在了,点点头答应。随便逛逛也比干站在这里强多了。 两人刚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了噙着笑意的司桓宇,还未到近前,话便已至:“不知风将军要带我们的乐心去哪里呀?”就在不久前风纪远坐在茶庄与他针锋相对的时候司桓宇就瞥见他的目光飘向市井,待风纪远走后,他踱步过去那个窗口。顺着风纪远的视线过去,他看到了那个平常总冷着个脸装清高的风纪远,远远地站在茶庄门前盯着个姑娘看。 司桓宇以折扇指着安乐心,问身边的心腹常剑:“她是谁?” 常剑待见到安乐心转过身来的正面才认出她:“是平南王府的郡主,安乐心。几年前太后80大寿上她还给您请安过。” 司桓宇不当回事,微露坏笑以扇柄敲敲窗子,疑惑道:“哦?还有这回事?本王的记性可不太好。”看着前面已经站在一起说话的两人,语气依旧还是那样慵懒不疾不徐,跟常剑说,“走,去叙叙旧。各位大人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跟来。”精明的几个大臣各自找理由回去了。 风纪远没想到司桓宇会跟着下来,当下眉头习惯性皱起来,这个人从来不会安什么好心,此刻过来不晓得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王爷这么快就喝完茶了?” 司桓宇瞥他一眼未理,双手环胸,目光转向安乐心:“怎么,也就才几年不见认不出本王了?本王可是一眼就认出乐心了。”安乐心立即屈膝施礼:“乐心哪敢,见过二十六皇叔。” 叶莲跟着见礼:“奴婢参见王爷。” 司桓宇却好像听了个什么笑话,“哈”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乐心郡主啊。本王可担不起你的一声皇叔,你忘了?你们平南王府可是外姓啊!” 这一句话里的褒贬之意无需多说,安乐心早就听父王说过庸亲王这个人傲得很,从来不承认外姓封王。如今自己这般大意,吃了亏也是不能言语。他是皇家人,又长自己一辈,出言顶撞不仅于理不合,还会给父王招来麻烦。心中计较一二,便也忍下了,但毕竟年纪小,不懂藏住真实情绪。见他如此讽刺平南王府,心中的不满尽数显在脸上,声音僵硬:“是乐心高攀庸亲王了!若无其他事,乐心先行告退了。” 不待司桓宇点头允许,便看向风纪远:“将军,我们走吧。” “好。”风纪远与司桓宇擦身而过时,在司桓宇的耳边轻声说道:“王爷如此处处咄咄逼人,可否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众叛亲离?” “呵,本王不劳风将军挂心。倒是风将军小心后院失火啊.....” “王爷做的那些事,不要以为可以真的瞒天过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告辞!” “就凭你也想来吓唬本王?你还不够格。”司桓宇像只笑面虎,漫不经心地唰一下打开扇面“不送。” 风纪远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女人,此时安乐心明显在庸亲王那里受了气,可是他不知道说点什么能让她消气,想了一路,只憋出一句:“郡主,庸亲王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安乐心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别人怎么想她也拦不住,好在自己没有因为冲动给父王惹下麻烦。面对风纪远这一句似乎安慰的话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笑,对风纪远说:“将军多虑了,庸亲王的话还不至于让我耿耿于怀。倒是将军似乎跟庸亲王有过节?” “过节说不上,只是一些政见不同罢了,朝中的事情也不方便同你细说。”风纪远照顾她步子小,缓步走在旁边。 她理解,父王就从来不跟她讲政事:“原来是这样。” 风纪远见天色不早,便提出将安乐心送回王府。一路上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气氛倒是比之前见面时好很多,起码不会两人相对无言。 侍卫将安乐心的事回报给平南王,平南王对司桓宇不甚在意,倒是对风纪远的出现心中暗喜:心儿这次外出,倒是有了个意外的收获,甚好甚好! 可大出意料的是,平南王府第二日迎来了位不速之客!确切说是一堆不速之客。 一大早,平南王的马车前脚出门上朝,后脚王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管家魏海刚开一条门缝就被一行人闯进来了,为首的是个持剑侍卫模样的青年男子,而后跟着是一个媒婆样子的婆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尖着嗓子连声喊叫:“快点,快点抬进来,小心点别磕了绊了.....” 魏海被一推一撞又见这气势汹汹地后生抬了这么多红箱子来也不像来王府闹事的,示意王府的侍卫先别乱动,自己拱手向前:“你们这是....” 常剑传庸亲王的话:“这是给你们郡主的聘礼,东西我已经带到。你回头禀报你们王爷王妃,看何时找个良辰吉日将郡主与庸亲王的婚事办了吧。在下告辞!” 庸亲王下聘?!这算哪门子的事? “我们王府的郡主已经许配给了风纪远将军,阁下还是将东西抬回去吧!”庸亲王向来与平南王府无甚交往,突来强行下聘,任谁也知这事情不是求亲这么简单。 常剑公事公办:“在下奉命行事,郡主许配给谁你跟我说不着。任务已经完成,媒婆留下,其他人跟我回去。”一群人呼啦啦地刚走出王府门槛。 平南王府的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对府中的侍卫一声令下:“把这些东西给我抬出去,我们平南王府可不是随便就能让人欺负的!把这个老婆子也给我轰出去!” “是!” 一溜大红盒子、箱子转眼被抬出了门外。媒婆哀声怪叫中,被两个侍卫拎着胳膊扔出了王府。 魏海下令:“关门!” “嘭”一声,常剑一群人被阻隔在王府大门外。媒婆子颤巍巍地过来讨好他:“您看......” 常剑冷眼扫过去,吓得婆子一个激灵。 “你在这守着,什么时候这些东西送进去了什么时候离开。”说完回去复命了。 媒婆子差点吓晕过去,这两头都是天上的大爷,她一个小老百姓哪惹得起呀,一屁股瘫坐在满地的红箱子之中。 魏海把这事悄悄禀告了王妃,平南王妃稍稍一琢磨:“别让郡主知道,其他的事等王爷回来再说。” 太阳渐渐东升,气温变高,媒婆子上有老下有小,这些权贵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全家,她满头大汗地跪在王府门前求爷爷告奶奶,求王府收下东西,放她一条生路。可就是没人搭理她。大街上早已围了看热闹的百姓,对这婆子指指点点。 晌午十分,平南王的马车从皇宫方向跑回来,婆子见马车上下来人,也不管是谁,连哭带嚎爬过去一阵哀求。 平南王的马夫将婆子一把拉开,安怀益看着家门前这一溜的不明物和一个哭闹的婆子,顿时厉声问到门边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早上您走不久,这婆子就带人来说是给郡主下聘,被魏管家轰出来了。她一直赖着不肯走。” “下聘?”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来王府下聘! 婆子连忙擦擦脸上的浑浊,抢在侍卫前说话:“是,是庸亲王派奴才来的,王爷大人有大量饶奴才一命吧,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呀王爷.....呜呜呜.....” “行了!别在平南王府前号丧,快滚!”这婆子哭得咋恁烦人,马夫吼了她一嗓子。 婆子还不死心:“那这.....”伸手指了指那一地的东西。 “滚!” “唉唉,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婆子如获大赦,连滚带爬。 平南王终于明白今天下早朝之时司桓宇朝自己和风纪远那番笑意的原因了。昨日女儿与纪远巧遇司桓宇,跟去的侍卫回来禀报说纪远与庸亲王有些不快,司桓宇与风家本就有梁子,想必这次是借心儿给风纪远个下马威。 平南王想明白此事由来,不禁大怒!哼,当他平南王王府是什么地方:“魏海,找几个人把这些个东西给他庸亲王抬回去,再留下句话:我们平南王府与他庸亲王素无来往,他的这份礼,我们受不起!” “是,王爷。可是,此事需告知将军府吗?” 平南王摇摇头:“还用告知吗?想必消息早已满天飞了,若他风纪远还不自动上门,那我的宝贝女儿不要这夫婿也罢!” “王爷说的是....”   ☆、第6章 让他知道什么叫将军妻不可欺 风纪远批完了从边关快马加鞭送回京的公文,走出书房活动一下拳脚。等他随便走走,停下脚步看清面前是何处时,真是啼笑皆非。偌大的将军府,他怎的就走到这里来了?前面的园子明明就是探湘园。 有丫鬟见主子站在园前,立即过来见礼:“奴婢见过将军。” “嗯,本将只是随便走走,你去做事就好。”风纪远挥挥手打发走丫头,眼睛一直盯着探湘园那三个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喊住那个小丫头,“等等。” “将军有何吩咐?”绿衣小婢站住。 风纪远剑眉微蹙,指指“探湘园”三个字,表示不满:“把这‘探湘’二字换成‘宜心’。” 小婢疑惑的看着将军,有什么不一样吗?不就是个名字。 风纪远见她动也不动:“没听到本将的话吗?” 小婢这才反应过来,被风纪远不怒自威的质问骇了一跳,连连施礼:“是,是,奴婢这就去办。”小丫头落荒而逃的样子让风纪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长得没那么吓人吧? 李锐成天呆在军机营,今天一回将军府就嚷嚷着问:“将军呢?将军去哪了?” 有下人回他:“刚才瞧见将军去探湘园了。” 李锐摸一把汗,急赫赫地往园子那边跑:“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逛园子,婆娘都快成别人的了!”待瞧见了风纪远,李锐的大嗓门就喊开了:“将军将军,快去平南王府看看吧,去晚了你媳妇就没了。” “胡说什么呢?平南王府怎么了?”风纪远拉住李锐,这小子有时候听风就是雨,不过从他嘴里听见安乐心的事,确实有些着急。 瞧李锐一脸气哼哼的模样:“我刚从军机营出来就听见大街小巷的传什么庸亲王强行下聘平南王府郡主。听说今儿个早上一堆人围在平南王府看热闹。”抹了一把汗又问,“不是,这平南王府到底有几个郡主?” 风纪远是个聪明人,平南王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清冷的眸子透着寒气,冷不丁的说了句:“这是冲着我来的。”可是他司桓宇竟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简直混账! 谁不知道他司桓宇向来瞧不起女人,从不立正妃,进他府里的女人个个都是妾!他与他本应该是男人间的瓜葛,司桓宇却想用这种法子羞辱于他!想到那个安静绰约的女子,风纪远紧握的拳头就可以看出他有多愤怒。 “李锐,将我与郡主早年就已定亲的消息传出去,明日接郡主入府。”风纪远眉目间在沙场上常见的厉色尽显。 李锐愣了下,然后摸着脑袋坏笑:“对!就说定亲了,那郡主是咱们的将军夫人,去他妈的庸王府小妾!让他知道什么叫将军妻不可欺!” 风纪远深看了这个愣头青一眼,算了,他懒得解释定亲不定亲的:“备马!” “得令!平南王府对不?明白!”说完还朝风纪远不坏好意的笑了一嘴。 有这么个时常没有正形的部下,风纪远也只能忽视他的抽风,只注重他的军事才能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王妃让下人们不准告诉安乐心早上庸亲王来下聘的事,但也防不住有些碎嘴的下人们拿这件事来私下里闲聊八卦。叶莲端着几碟小点心经过一个回廊时,见两个粗使丫鬟凑在一起偷懒,原本打算过去说说她们。走近了却听到她们其中一个说:“你说这庸亲王怎么这么不给咱们王爷面子?敢强行来王府下聘!” 叶莲听了心中一惊,悄悄挪步过去想听个仔细。 只听另一个说:“嗨,谁不知道庸亲王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说不定他比我们王爷还厉害呢,只是让郡主给他做妾....是有些委屈了。”然后一脸娇羞笑着用胳膊拐拐先前说话的女婢,“听说庸亲王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又是皇室正统,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要是我是郡主呀,早就答应了。”说完捂着嘴咯咯地笑。 先前的丫头推她一把:“美得你!尽想美事。不过听说郡主准备嫁的那个将军成天冷冰冰的一张脸,依我看还不如找庸亲王这种美男子来的养眼。” “说什么呢你们?!敢私下里碎嘴主子,信不信我禀告王爷,把你们两个卖出去!”叶莲简直气坏了,敢让她的主子去给人做妾? 手里的几碟点心啪一声全摔在了地上。那两个粗使丫鬟没料到会被人听见说主子闲话,还是被郡主身边的丫头听见,惊吓之余双双跪下来磕头求饶。 房中看书的安乐心见叶莲两手空空的回来,疑惑道:“难不成你这丫头在半路上把点心连着碟子都给吃光了?” 叶莲闷闷不乐,嘟嘟囔囔:“都什么时候了郡主你还有心情说笑,外面都在传你闲话呢。” 叶莲很少有这种气哄哄的表情,安乐心放下手中书本,两手搭在桌面上,佯装生气:“来,给本郡主说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说我闲话?” “他们都说庸亲王要娶你做妾!早上都来下聘了!” 庸亲王来下聘?安乐心这才正视叶莲,皱眉道:“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就是几个丫头在那里偷偷说我听见的,后来我又去问了魏管家,他还让我别告诉你。” 安乐心柳眉轻蹙,眸光流转,心想这庸亲王果真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她昨日不过顶撞了他一句,今日却如此羞辱于她:“是不是府里就你我不知道此事?” 叶莲摇摇头,嘟着嘴,不乐意的道:“不,郡主现在知道了,就是全府都知道了。” 安乐心起身走到窗前,目光落在远处的一丛花草中,吩咐道:“叶莲,这事莫要再提,就当我们不知道。” “啊?”看到郡主不开心的背影,又极不情愿的点头,“知道了郡主。姑爷也真是的,都不知道给你出气。” 却听见安乐心道:“叶莲,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今边关并不太平,风将军身担重任,如今又有孝期在身,他必定也是□□乏术,心头烦乱。切不可去麻烦他。你以为庸亲王真的是喜欢我吗?他只不过是拿我当一个工具用用而已,政治上的东西,我们不在其中又怎知其复杂?所以,以后你跟着我万不可意气用事。” 郡主说那么一大堆还不就是替姑爷开脱?连魏管家都说要是姑爷这次不替郡主出头那就不配做我们平南王府的女婿!叶莲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她家郡主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自己可不想听。只能乖乖的回答一声:“是,郡主。叶莲记住了。” 就在叶莲对姑爷的不作为暗中表示不满时,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红杏匆匆跑来道:“郡主,风将军来府上了。王妃请您去花厅一趟。” 安乐心心中一动:“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红杏又匆匆跑回去伺候着。 “叶莲,来帮我梳头。” 叶莲听见姑爷当真来府上了,立马眼睛放光辉,兴冲冲地答了句:“哎!” 安乐心心下好笑,这丫头激动成这样,让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什么人来了呢。 此时天色已薄暮,天边晚霞似赤焰一般张扬,夏日余辉斜斜的喷洒着,就在安乐心抬步迈入花厅时,一缕余光将她包围,娴静女子恍若天外人。 平南王笑着对女儿招手:“看看谁来了。” 安乐心和风纪远这次见面没有之前的生疏了,她对他盈盈一笑:“风将军。” “郡主。”风纪远觉得每次见到她,她都给自己不一样的感觉,第一次心跳加速,手足无措;第二次,好似邻家姑娘般亲近自然,他看不了她受一点委屈;这一次,等待她的出现时,自诩淡定从容的自己掌心微微汗湿。内心有情绪翻滚,却又不知如何发泄,他好像变的很奇怪很陌生! 平南王和王妃见这二人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尴尬,相视一笑,便放下心来。 平南王开口道:“纪远啊,你把你刚刚跟我们二老说的话再跟心儿讲一遍吧。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两个人的事情!安乐心刚端起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父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真是让人好不羞!面上大红,装作喝茶来遮挡此事的羞窘。 身后几个丫头见状偷偷低笑。 风纪远一个男人,刚才当着未来岳父的面请求将安乐心接进将军府,以示娶郡主之心,也好让庸亲王要纳安乐心为妾一事烟消云散时,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但是面对她,冷面将军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王妃注意到风纪远的一只手掌一直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心中为这小子的难为情好不开心。她拉拉丈夫的衣袖,柔声道:“咱们老两口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让他们俩小年轻单独谈谈吧。” 平南王觉得甚好。 待王爷王妃一离开,叶莲立即胆子大起来,朝着姑爷喊:“姑爷,这次您还要喝茶吗?” 风纪远顿时老脸爆红!咳咳 “呵呵呵” “呵呵呵” 整个花厅传出来一阵笑声,这些小丫头片子们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后来,两个主角满脸通红地走在王府庭院中。 男女一事,还是男人主动为好。风纪远刚走没几步,便拉住了安乐心的胳膊,这是他第一次跟她有肢体接触。触手柔缎,风纪远的手触电般撤了回来,跟那帮男人呆久了,这会儿倒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了。 接触几次,安乐心知他为人不是轻薄之徒,更何况他还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并无怪他之意。可是却不知怎的,他急切地抽回手的那一瞬间她竟有些微的不舒服,但面上仍笑道:“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风纪远越紧张越面无表情的厉害,此时完全一副临阵指挥模样:“郡主,我想请你住进将军府去,庸亲王下聘的事是由我引起的,郡主的名誉也自当由我来澄清。我们既是已经订过亲的,那么你是将军夫人一事也该让大家知晓。”满满一肚子话,现在却不知该说啥了,风纪远想了一会儿,非常严肃的作保证,“你放心,男子汉大丈夫,风纪远一定护你周全!” 安乐心安静地听他说下去,其实她此时也是紧张的,手指不知觉的捏着滑落的衣袖一角。 夜幕降临,淡淡的夜色中,他们相互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得见近在咫尺的呼吸。王府里早已掌灯,可是他们两人所站之处好像故意留一抹夜色似的,草丛里夏虫开始低低高高的鸣唱,空气里流淌着安静的暧昧。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紧张之感,伴随着双方的心跳一步步攀升...... 良久,风纪远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紧张挣扎过后,终于安乐心藏在袖子里的手被人轻轻地抓住,她的心在那一刻也仿佛被谁一下子抓在了手心里,掩不住心中的羞涩她微微挣扎。风纪远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走出这一步,握住她,又岂会让她逃了去,手上微微用力她便被自己牢牢锁在掌中。 黑暗中,她听见风纪远轻声承若:“我会对你好。”   ☆、第7章 将军夫人 近乎呢喃的承若,却是风纪远活了二十一年来给予的最重的承若。没错,他喜欢这个未婚妻!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风纪远常年生活在军中,接触的女子的机会可以多也可以少,全凭他自己决断。但是,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的风纪远一心扑在军中事务上,对男女一事不甚感兴趣,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将来,必定是要与她成亲的。所以这些年他从未对其他女子有过什么心思。 军中不少兄弟都喜欢出去找乐子,他却很少参与其中。本以为自己就是个面冷心冷的人,适合一个人不受牵绊的活。却发现自己之前的这些想法此刻已经全部被推翻。原来不对其他女子动心,全因她们都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风纪远时常会想起她,可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感情的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会担心安乐心对自己的印象如何,毕竟第一次见面他的表现说不上一个好字。不过,他很庆幸,庆幸这个女人是他未来的妻子已成定局。 他心中翻涌着的情绪千千万,可是这个曾经驰骋战场、独领风骚的男人,只会笨拙地说:我会对你好。 安乐心养于闺阁,与陌生男子接触少之又少,第一次被男子略有些强势的抓住手腕不放。换做平常她定是要反抗或者骂人的,可面对眼前的未婚夫,先前因他而起的那一点不快此刻竟被一种羞耻的窃喜所替代。娘亲曾经跟她讲过她与父王相恋的故事,她说爱情是一种见面害臊,不见面又念念不忘、牵肠挂肚的感觉。 安乐心不敢再想下去,这种感觉就好像会把自己出卖一样令人惶恐。尽管有夜色遮挡,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嗯,我信将军的话。” 这个夜晚,两个感情上的探索者都给对方的心留下了不能忽视的悸动。刚刚挂上树梢的月亮,此时羞答答的隐进了云层中。 —————— 将军府与平南王府的办事效率很高,安乐心搬迁夫家的事宜在第二天下午就顺利地开展了,平南王府和将军府来往的方向上多辆马车来来回回,京城玉津的百姓又有了新的谈资,那就是平南王府的郡主原来真的是将军夫人,根本不存在郡主给庸亲王做妾一说,这下庸亲王可是被将军府打脸了!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百姓们翘首以待庸亲王对此事的反应。 平南王妃拉着女儿掉了好几次眼泪,虽说这次不是成亲,可是却也昭示着从今以后女儿就是人家的人了,只待三年后办一场婚宴。安乐心也突觉失落,相比昨晚的悸动,今日的分别才更冲击她的情绪。平南王拥着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热泪盈眶,他神情肃穆地交代风纪远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 男儿膝下有黄金,风纪远双膝下跪郑重请求平南王夫妇将安乐心放心交给他,他会护她平安喜乐一生。 庸亲王府中司桓宇慵懒地半躺在睡榻上,长发未束,只用缎带在发尾绑住,衣衫半解,雪白蚕丝睡袍柔滑地贴着他的肌肤,眼睛半眯,神情放松地享受着榻下美人的按摩。前面常剑正在向他汇报将军府与平南王府的动向。 若是忽略掉司桓宇此时嘴角勾露出的邪笑,这幅画面倒也不失为一幅美人画。 “你刚才说安乐心被风纪远接回将军府了?”司桓宇漫不经心地捏一棵葡萄动作优雅地放入口中。 “是!据说两人早年定亲,只待三年后风纪远守孝期满便举行成亲典礼。”常剑说。 司桓宇吐出葡萄籽,不屑的哼笑一声,继而笑意放大,望着常剑居然有些开心的说到:“想不到这风纪远对安家的丫头还挺上心,既然风纪远这么有胆识敢当众打本王的脸,你说本王日后拿他的女人来补偿本王的话.....他会怎样?” 常剑不解:“王爷您.....” 司桓宇重新换个舒服的姿势,截住常剑的话头:“本王什么?你当真以为本王会对一个黄毛丫头片子动心?呵呵呵呵,常剑呀你跟了本王几年了?女人......”司桓宇指尖轻佻一下正在为他捶腿的桃腮美人,挑了挑眉说,“不过是个玩物。什么都干不了,就比如本王那个母妃,一辈子做个让人轻贱,品级卑微的宫妃,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连累本王被人欺侮多年.......”继而抬起头,笑问常剑,“你觉得本王会对没用之人......嗯?” 常剑是个孤儿,他只有师父,所以他不懂司桓宇对于母亲的看法,只是王爷说的那就是对的:“王爷教训的是!” 司桓宇似乎累了,点点头,闭上眼睛:“嗯,行了,你退下吧。” “是!” 假寐中的司桓宇想到安乐心那张稚嫩的小脸,呵呵一笑:“风纪远....咱们这梁子结的似乎更大了呢......” 安乐心未曾来过将军府,想不到第一次来这里竟是以入住的形式。将军府与王府的诗情画意不同,这里花木种类,整体风貌并不令人眼花缭乱,更多的是干净整洁、干练而不精致,却给人另一种清新之感。 风纪远带她到已改名为宜心园的探湘园。立在园前,安乐心望向拱门之上的匾额“宜心园”便笑了:“将军的这所园子名字取得真巧。”刚好她的名字也有个“心”字,更恰好是她住进来,“这字大气非凡,笔法中略带有凌厉之气,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她的注意力只在那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的毛笔字上,并未注意到风纪远些微的拘谨。 “进去看看吧,里面早已收拾好。”风纪远提议到。 “好。”安乐心跟谁风纪远进入她的新居所。 后面的李锐用胳膊拐了叶莲一下,冲她抬了抬下巴:“胖妞,想不到你家郡主眼光还不错!一眼就看中了我们将军的手作!” 叶莲不理他,反而瞪了他一眼。 李锐瞬间急眼,不满地指着叶莲道:“哎,你什么意思啊?我跟你说话呢,你居然翻我白眼!” 叶莲虽然胖,但是人家也是尊严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莲最讨厌别人不叫她名字反而叫她胖妞!可能李锐还没意识到这点,但是却被叶莲认为他这是在取笑她的形体特征! 叶莲学着李锐的样子指着他说:“你个瘦猴还好意思说别人胖!瘦的跟个皮包骨头的猴子似的,你应该天天没得吃吧?”然后对着李锐哼了一声,跟上已经走远的安乐心跟她家姑爷。 李锐一个人在原地跺脚:“我招你惹你了?老子身材很棒好不好!奶奶的敢侮辱老子雄壮的身躯,你个小胖子!”李锐这个人有些臭美,跟一帮子兄弟在一起时,经常会相互间比比自己身上的肌肉块。因为这个他在青楼女子那里很容易博得好感。向来引以为傲的东西,今天却被个胖妞说成是瘦猴,也难怪他会急眼。 刚来将军府的第一天风纪远的副将就跟安乐心的丫头互相看不上眼,碰面就会相互讥讽几句,风纪远跟安乐心也都很无奈。虽然两人的手下相处得有些出人意料,但是风纪远跟安乐心还是蛮有默契的。当初风纪远让管家给安乐心的卧室添一张美人榻,今日安乐心一眼就喜欢上房中这张曲线优美,风格古朴的睡榻,想来躺在上面小憩定是美事一桩。摸着手中光滑温润的触感,她很感激风纪远的这番心细,:“多谢将军美意,乐心很喜欢。” “喜欢就好。”风纪远见她喜欢,心中自是欢喜,“下人们准备的有些粗糙,郡主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我会让管家去办。” —————— 晚饭是在风纪远住处的前厅吃的,因为宜心园规格不大,所以也就未设小灶。再则出于风纪远的私心,本就因平日他公务繁忙可能白日里与安乐心见面机会少,若是再给宜心园建个小灶,几乎就一天到晚见不到面,他就更没有找她的理由了。那岂不是等同于他们两个生活在两处一样吗?所以日后的餐顿安乐心与风纪远一起在前厅解决,这样一天至少可以见她三次。 将军府的厨子似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准备了满满一大桌饭菜,之前风纪远特地向平南王妃询问过安乐心的饮食习惯,所以这一桌子菜基本都是按照安乐心的口味来的。风纪远觉得吃什么都可以,他从来不挑食,以前上阵杀敌藏身树林中时,那可是连火都不敢生,跟几个存活的将士捉了兔子直接吃生肉。不过,风纪远的这份心意,安乐心也是有些感动的。 饭后,屏退了下人,风纪远带安乐心在园中说了一会儿话,风纪远怕她今日搬家累着了,没多一会儿便说:“我送郡主回去休息吧。” 安乐心摇摇头:“还不累,将军能否再陪我走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她想再跟他多呆一会儿。显然风纪远有些惊讶:“郡主不累吗?” 安乐心却笑:“既然乐心与将军早晚成夫妻,能否请将军不要再郡主郡主的叫?叫我乐心就好。” “乐....心?” “对。” 风纪远咀嚼着乐心这两个字,对于陷入爱情中的人来说,任何一点能够拉近自己与对方关系的事情都会被他格外珍惜,因为这得来不易,风纪远很认真的对安乐心道:“那你也答应我,以后不要总喊我将军。” 安乐心双眼看着他的眼睛道:“纪远.....” “乐心.....” 两个年轻的男女,怀着各自的心事,相视而笑.....   ☆、第8章 与司桓宇山中遇险(一) 李锐发现自从安乐心住进将军府以后,他家将军似乎心情一直很好,虽然他还是不苟言笑但面上温润许多。李锐趁着周边没人时,痞里痞气的悄悄八卦风纪远:“哎将军,您是不是非常稀罕郡主啊?” 风纪远很少跟下属开玩笑:“李锐你最近很闲是不是?” 李锐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边往外跑边回头喊:“不闲不闲,不过将军您别装了,那心事全都写在脸上呢!哈哈哈哈....” 风纪远心里骂一声臭小子!继续研究他的军事地图。 李锐刚跑出去不久,又匆匆回来了。风纪远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头也没抬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李锐自从回京后,难得这么严肃谨慎,他将刚刚收获的从边关传回的急报递给风纪远:“将军,边关急报。” 风纪远赶紧放下手中的地图接过,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字:禀将军,据探子报,赤峰似乎暗中集结大批兵力,可能近期会有所动作。 赤峰怎么可能恢复的这么快?风纪远眉头紧蹙。 “将军,信上怎么说?”李锐急问。 风纪远将信笺给他,让他自己看。看罢,李锐疑惑道:“上次一役,赤峰兵力损伤十之□□,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会有所复原?” 这也是风纪远想不通的地方:“送信的人在哪里?” “在外面。” “叫进来!” “是!” 送信的小兵风纪远见过几次,此时仍旧气喘吁吁,可见他一路风尘仆仆:“参见将军。” “本将问你,这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禀将军,韩将军让属下带信给您,说是打入赤峰内部的探子冒死传递出来的信息,应该不会有假。”小兵年龄不大,抹一把额头上因为着急赶路热出来的汗水。 风纪远深思一下,吩咐李锐安排一下信兵的饮食,在将军府休息一晚,明日带着他的书信赶回边关。 单凭赤峰在短时间内如此迅速地恢复兵力,而且还是大量集结。财力,兵源、战马、粮草.....遭受重创的赤峰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除非....受他国援助。向东是汪洋大海,若赤峰从海上运输这些,早就会被他的人截获;向西是虞南国,虞南与赤峰一向不和,两边不相互骚扰已经算是天下太平,虞南自然不会傻到给赤峰借道让路运送兵源,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南边是千都,那么难道赤峰是从北边求得的支援? 风纪远在脑中筛选了一下有这个能力的国家,穷夏、火奴、吕夷三国最有这个能力。 风纪远提笔写下:暂且按兵不动,各个关口要道严加防守,命探子一有风吹草动立即上报,前去查探赤峰与其以北国家来往是否有异,以穷夏、火奴、吕夷为甚! 风纪远虽为将领,但极度厌恶战争。战争不过就是为了满足统治者的野心,遭殃的却是无辜百姓。战争打响,众多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战场上战死的士兵又有哪一个不是在家乡有着父母妻儿翘首盼其回归? 风纪远抬首,远处一抹红色身影拂过,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战场无情,若是有一天自己回不来了,岂不是要让这女子为自己空守一辈子? 之前,安乐心瞧见李锐神色严肃,匆匆忙忙的带了个士兵进了风纪远的书房。莫非是有什么事?安乐心在小道上拦住从书房出来的李锐:“李副将,边关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锐见是郡主,也没细说,毕竟这是军中机要,只道:“是有些急事,不过郡主放心,将军会处理好的。” 安乐心自从认识李锐这几日以来,也算是摸到了一点他的脾性,平常吊儿郎当,如今一本正经的模样反而令人有些不安。回到宜心园,安乐心始终坐立不安,若是边关战事再起,依风纪远的性子他定会请旨回去,若是这样.....安乐心叫身边的碧玉去备马车,她想去苦啼寺一趟。 碧玉是以前被风纪远夸奖过的那个绿衣丫头,后来被派过来伺候安乐心。 安乐心对叶莲说:“我们去见一下将军。” “是,郡主。” 风纪远见安乐心推门而入,连忙起身:“怎么过来了,有事让丫环叫我一声就好了。” 安乐心温柔展颜一笑:“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想出门一趟。” 风纪远招呼她坐下,不解的问:“你出去做什么吗?吩咐李锐去办就行了。” 可是她却看着他不说话,风纪远忽然想到她是个姑娘家,女孩子总归是比男人麻烦些,俊脸微红:“那我找几个人跟着你,你快去快回。” “嗯,我知道了。”乐心知他不放心,便没有推辞风纪远的好意,带着叶莲跟几个侍卫离开了将军府。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想来可能会下雨。上山的话还是宜早不宜迟,安乐心的马车一路小跑。路过东武门时,一辆奢华的马车从皇宫方向悠悠地拐了出来。将军府的马车行驶地有点急,带起的微风将窗帘掀起,露出乐心白皙的侧脸。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同样半掀开的窗帘让半躺在榻上的司桓宇看清了对面马车里的人,将军府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四个风家军。 她?司桓宇叫住车夫:“改道,跟上前面将军府的车!”话一出口才觉自己可笑,跟上她干嘛?算了,反正闲来也无事,看看这个丫头急匆匆的干什么去也好。 不知道马车晃悠了多久,司桓宇从假寐中睁开眼时,常剑在外面禀报:“王爷,看样子郡主是上山去了。这天就要下雨了,咱们还跟去吗?” 司桓宇掀开窗帘看了看,空气里有些闷热却没有一丝风,树木站住不动,连叶子也静止了,夏虫不约而同地噤声,乌云从西边渐渐聚集而来,万物像是在等待一场宣泄式的爆发。这样的天必定是不适合上山的,可是安乐心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去? 司桓宇将窗帘一撩,干脆的吐出一个字:“去!” “是!” 马车又开始了晃悠地赶路,待到陡行处,他们见到了停滞在这里的将军府的马车,司桓宇瞧了一眼便利索地下地自行爬上去。显然常剑很惊讶,但他不会问原因。 司桓宇倒要看看,安乐心一个女人到底要干嘛。 呵!待进了苦啼寺,却见到那个女人跪在佛像前,虔心求拜!瞅了瞅眼下的天气,司桓宇嗤笑,果真是小女人,这种天气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拜佛?自己也真是够闲竟真的一路跟上来! 偌大的佛堂空无一人,只余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立于佛前。安乐心叩拜了良久,司桓宇抄手也看了她良久。乌黑的长发覆盖在身后,水红色的外衫裹在纤弱的身子上,长发随着跪拜的动作起伏不定。突然发现,这个丫头也算是个美人,司桓宇嘴角轻笑。 随后,安乐心起身,跟那个老和尚说了一会儿话,由于站的有些远,他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和尚将一样东西交给了她,被她宝贝似的藏进衣袖里。 她身边的胖丫头搀着她的一只胳膊开心的走出来,嘴里说:“郡主这下可放心了?苦啼寺的平安符最灵了,姑爷带在身上今后一定平平安安!” 眉目如画的面对着丫头展开慰藉的笑:“对!” 不知怎的,司桓宇心中一瞬间的不舒服,冒雨上山只为给那个人求一道平安符?这种行为,还真是没用的女人才会做的出来啊,庸王府里的那些女人都比她聪明,从来不会为他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司桓宇的眼神有些冷,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惺惺作态的女人,安乐心此时看在他眼里只会惹他厌恶。 司桓宇转身想离开,却恰好与从佛堂里出来的安乐心目光相撞。不知怎的,他就想刺激一下她。司桓宇唰一下展开扇面,冷笑浮于表面:“既然这么怕风纪远死在燕道关,与其跟着一个将死之人,你倒不如跟了本王!”司桓宇眉目别样的阴沉,眸光如冷锋。 安乐心没有经历过战场,但她也知道战场上九死一生,今日见李锐言行谨慎于平日,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以前她未与风纪远见面时心中不含情意,如今得知他可能提前返回战场,那种不安的担心令她突然如履薄冰。怀着一份虔诚的心,在他还未离京之前求一道平安符,让他在远方时也能把自己的牵挂和祝福戴在身上。 原本不安的心事,此时竟被庸亲王以一个“死”字一语道破,安乐心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张美颜被气得红晕涨开:“你!王爷,乐心敬您是长辈才不出言顶撞。您在佛祖面前言行如此,就不怕折了您的福报吗?” 福报?司桓宇冷冷的看向殿堂中宝相庄严的如来佛祖,脑海中那些屈辱的回忆一幕幕重现,森森然开口:“它若有灵,那个病歪歪的太子怎的到如今还不去死呢?” 司桓宇的俊颜虽然平日里给人一种阴谋算计的感觉,但是安乐心从来没见过面目如此狰狞的庸亲王,他刚才的每一字都是咬牙切齿,提到太子的时候更是字字都渗透了深深的恨意! 当今太子其实比司桓宇这个叔叔还要大上五岁,这个安乐心倒是知晓,可是一个做叔叔的怎么会跟自己的侄儿有仇?不过,乐心转念一想,生在皇家,权势争夺掩盖了原本的亲情也不足为奇,但是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也不关她的事。 将军府的侍卫之一靠近安乐心:“郡主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种天气,将军免不了要担心您。” 安乐心点点头,他说得对。看样子要下一场暴雨,若是下山晚了恐怕不好,便不欲多做纠缠,准备告辞离去。   ☆、第9章 与司桓宇山中遇险(二) 哪成想,就在安乐心刚要抬脚离开时,突然眼前剑光一闪,只见常剑挡在司桓宇身前,反手拔剑,平举当胸,天地间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意。 “啊!!” 叶莲一声惊叫,扑在了安乐心身上,从未见过刺杀场面的丫头浑身怕地瑟瑟发抖:“郡主.....呜呜,郡主...”风家军一共四人,在见到黑衣人出现的那一刹那立即拔剑护在安乐心主仆身前。安乐心心中震惊,青天白日的怎会遇上杀手?她只是个弱女子,刀光剑影中她也怕,怕再也见不到父王娘亲,怕再也见不到风纪远,她紧紧抓住叶莲的手中,紧绷的声线透露出她此时同样害怕的情绪,她安慰叶莲:“叶莲不怕,这些人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叶莲紧闭着眼睛,头点得像是捣蒜带着哭腔:“嗯嗯嗯.....” 黑衣人一共有四人,显然他们是以那丹凤眼的黑衣人为首。饶是安乐心不懂武功招数,但此时也已看出这四个人来者不善,招招夺命!司桓宇此次出来身边只带了常剑,马夫还在半山腰上,所以此时的场面便是常剑以一敌四。 狂风卷起尘埃,乌云翻滚,闷雷炸响,缠斗中一道道剑气袭人,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相比安乐心的害怕,司桓宇却表现得仿佛这场厮杀与他无关,他似乎对常剑非常信任,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懒散模样,可是眼神却是阴沉的可怕。 看不出常剑的武功竟如此之高,四个人一点都没有从他这里讨得便宜。人剑合一,逼人的剑气凌迟了无数的枝叶,混着狂风卷起的尘沙,逼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安乐心以衣袖遮眼,模糊中看到残叶纷飞,闪电雷鸣,临危依旧保持那一身妖媚华贵姿态的司桓宇与这残杀的场面如此格格不入,这景象凄绝艳绝。 常剑凌空翻倒,一剑长虹兀地化作无数光影,向四名黑衣人当头劈去!一人当场毙命,三人中招受伤,叶莲躲在安乐心怀中瑟瑟发抖,安乐心也被那劈开的头颅恶心地胃中翻江倒海。 见常剑足以应付场面,风家军便急切地护着安乐心暂且离开,却不想原本目的直取司桓宇性命的丹凤眼,剑锋一转,寒气逼人的长剑直奔安乐心而来! 安乐心瞪大了双眼,千钧一发之际,听见有人喊:“保护郡主!”这是风家军。 狂风凌乱中,司桓宇大喊:“常剑!” “是!” 常剑趁丹凤眼后背朝敌时,飞起一剑刺入其后心!丹凤眼口中鲜血沾湿了面上黑巾,但这也验证了他心中的想法:眼前的女人与司桓宇关系匪浅!杀不了他,今天就先取了你的性命,也不枉白来一趟!用尽全身力量将手中的利剑刺向安乐心,此时的风家军受其余两人缠斗,将原本护在身后的安乐心暴露敌前,他们一时□□乏术,就在剑锋直取安乐心咽喉时,风家军和叶莲惊心大喊:“郡主!!” 令常剑和风家军心中震惊的是,司桓宇飞身向前,一把揽住已经僵硬的安乐心,就在风家军放下心来时,崖边石块滑动,安乐心和司桓宇在众人的尖叫中一同跌落山崖..... 黑衣丹凤眼仰天长啸:“司桓宇!这就是你的报应!”向天三声大笑,“爹、娘、小弟,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哈哈哈..” 主子全部跌落山崖,生死未卜,常剑身边又没有带人,风家军定然是不会听他差遣,只能愤恨中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逃窜。此时,憋了一天的暴雨如注,风家军一人匆匆赶回将军府报信,留下一个已经吓呆了的叶莲交给苦啼寺,其余三人找山崖入口下去寻人。常剑情急,赶回山腰通知马夫回府带人前来营救王爷。 风纪远站在窗前,望着院中哇哇地积水,不知怎的心中一阵阵不安。李锐见他自从开始下雨就一直站在窗前望向大门方向,眉头一直没打开过。就上前安慰他:“将军别担心,风家军跟着郡主呢不会有事。” 李锐不提还好,被他这么一说风纪远更觉不安,转身一把抓起墙上的蓑衣斗笠:“出去找!” 风纪远的马刚刚被牵出来,门外跑来一名风家军,浑身狼狈不堪,脸上隐隐挂着血痕,步子急切地差点摔了。风纪远心中咯噔一下。听那跑到近前的士兵大声汇报:“将军,郡主跌落山崖了!” 什么?风纪远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一把抓住士兵的前襟,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她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对他笑,怎么可能眨眼就跌落山崖,暴雨炸雷中他怒吼:“你给本将说明白了!什么叫郡主坠崖?” 大概跟随风纪远的人从未见过他如此发飙,李锐赶紧上前按住风纪远因为暴怒而挥起的拳头:“将军,救人要紧!你先让他把话说完。” 风家军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禀告,听罢,风纪远面部肌肉紧绷,恨恨地吐出了三个字:“司桓宇!” 暴雨到天黑时逐渐变为淅淅沥沥小雨,枝桠横斜,荆棘丛生,时有野兽嚎叫的崖底两队人马高举火把,艰难地在雨中寻人。 “郡主....” “乐心....” “王爷....” 几乎喊破众人的嗓子也没听见他们的回音,山谷这么大,掉下来的方位也早已辨识不清,要想在茫茫谷中找到两个人谈何容易?可是谁都不敢松懈,一个王爷一个将军未来夫人,哪个不是命比金贵? 风纪远焦急中,一声声高喊着安乐心的名字,冰冷的雨水洒在脸上一次次提醒着他心中的恐惧,尽管他不相信安乐心会命丧崖底,但是随着搜寻时间越长心中蔓延滋长的恐惧就越大。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不在了..... 风纪远知道她是受司桓宇牵连了,心中的怒意恨意一点点放大,但也不可忽视那一点疑问:为什么乐心突然急于上山?为什么司桓宇那么恰好地也在山上? 不得不承认,风纪远对司桓宇向安乐心下聘求亲一事,一直心存介怀。 同在崖底的一处山洞中,安乐心距离司桓宇远远地坐着。两人都狼狈不堪,失去了往日光鲜的风采,浑身上下湿哒哒地滴着水,安乐心冷得瑟瑟发抖,而司桓宇受伤了。 从山崖上跌落下来的时候,由于崖壁上横斜的枝杈的阻力救了他们一条命,可是摔下来的时候司桓宇垫底,腿部重重的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此时腿部已经高高肿起,疼痛难忍,加上雨水的冲刷,身上的不适及其明显。 司桓宇可以忍住身体上的疼痛不出声,可是夜雨的冲刷还是让他冷得浑身发抖。他看向坐在远处的安乐心,想到她不久前凭她一个人弱小的力量在雨中将自己一步一步地扶进这间山洞的场景,眉间不自觉得有了些许温柔。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洞中:“你坐那么远不冷吗?靠过来,我们可以相互取暖。” 安乐心咬住冷得发白的嘴唇,使劲摇摇头,孤男寡女,浑身都湿透了,还处在同一个山洞中这本来就传出去不好:“我不冷,王爷照顾好自己就行了。”闭上眼睛,努力的回想与风纪远相识以来的种种画面,企图抗击寒冷和疲劳。 司桓宇知晓她的意思,眉间的那抹温柔瞬间被凌厉所替代:“愚昧!难道你想冻死自己,留给风纪远一具尸首?” 安乐心没有出声,她在黑暗中摸到了一根又长又硬的东西....这....安乐心喜出望外,女孩子绵软的声音,脱口而出:“二十六叔,我可能找到干柴了!”激动中,她小心翼翼地摸向周边,激动溢于言表,还有很多:“居然是成捆的!”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为一捆柴高兴成这样子过。 她自顾自的说着:“我好像摸到了火石,难道这里有人来过?” “啪,啪....”一簇火苗真的出现在了黑漆漆的洞中,这是天赐的幸运,安乐心仿佛一个生命垂危的人突然看见了生的希望,开心的笑在她的脸上无限放大。司桓宇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护着这一簇火苗,将一根柴火点燃,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所有的行为。 尽管司桓宇对她不友好,但她没有跟他计较,活命都成问题了怎么还会计较这些? 一番忙碌之后,安乐心成功地在司桓宇面前架起了一堆柴火,旺盛地火光映出她静美的面容,几缕发丝湿湿的黏在她的脸上,发髻早已散开,发钗也不知所踪,长发就这么松散地披在脑后。身上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看着一点也不舒服,可她还是高兴坏了,细白的手指上有很多擦伤影响了美观,但她还是开心的将手伸到火堆旁烤取温暖。 “王爷,你把衣服放在火上烤一烤吧。” “你现在怎么不坐得远远的了?”司桓宇阴阳怪气的问。 安乐心抿唇,这个人永远不会好好跟人说话,她热脸贴了冷屁股,索性不理他了,靠近点火堆,好让身上的衣服早点干。司桓宇轻哼一声,伸手解开自己的锦袍,由于腿部重伤身上也有多处伤口,动作大一点便扯到伤口。安乐心听到他暗中吸了口冷气,没有理他,免得自己再招人嫌。 可是连连几次的抽气,安乐心咬了咬牙转头问到:“王爷需要帮忙吗?” 司桓宇嘴硬:“不用!” 华贵的锦袍架在火堆上慢慢烘烤,司桓宇身上穿着素白锦缎的内衫,尽管身处脏乱的山洞中依旧掩饰不了天生的高贵气质,旺火映红了两人的面颊,司桓宇面色如常地看着站在火堆旁烘烤外衫的安乐心问:“想不到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郡主居然还会架篝火?” 安乐心眼睛盯着手中的水红外衫,淡淡地道:“书上看来的。” “呵,你倒是这会儿有点用处了。”司桓宇指间拿着一根细柴棒,轻轻拨一下火堆,里面便爆发出哔哔啪啪的声响。 安乐心忍了忍心中的气,咬牙道:“王爷过奖,生存本能而已。” 司桓宇似乎是故意的,浓眉微挑,勾起嘴唇:“刚才不是还叫本王二十六叔?” 安乐心:“......口误!” 司桓宇柔声道:“口误这个毛病可不好,你平白给本王长了辈分,你说本王该怎么罚你?” 安乐心咬牙切齿:“.....”神经病!   ☆、第10章 与司桓宇山中遇险(三) 山中的夜晚空灵静寂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野兽的长吼,令人毛骨悚然,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安乐心的神经,不知道纪远担心成什么样了?她只盼着快点天亮,这样她就可以找路出去。 安乐心抱膝坐在火堆旁,一声距离不远的狼叫揪紧了她的心脏,她没有在野外呆过,白天的经历已经让她身心俱疲此时因为狼的叫声此起彼伏她更不敢合眼睡去。司桓宇睁开眸子便看见她频频向外张望,心中了然,开口道:“你拿一些柴放在洞口处点燃,它们就不会靠近。” 毕竟是女孩子,有人在旁边提点她,她就会露怯:“真,真的?” 司桓宇重新闭上眼睛,散漫道:“你不是经常看书吗?难道书中没有告诉你如何驱赶野兽?” 安乐心无心理会他的嘲讽,反正司桓宇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能噎死人。她连忙站起来,抱了一堆柴堆到洞口处颤着手指点燃。司桓宇在她起身时便又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胆子这么小。 安乐心及其困顿,因为担心安全问题睡不安宁,眼皮一睁一闭,仅仅是过了半夜她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司桓宇有伤,加上又淋雨,后半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烧,烧的迷迷糊糊,安乐心一个女孩子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又冷又热。模糊中她听见司桓宇在喊冷,其实她身体也非常不适。 但是她的情况比司桓宇好多了,强打起精神靠过去,将木架上烤的半干的衣服围在两人身上相互抱着取暖。性命攸关的大事,此时顾不得那么多了。后半夜司桓宇一会儿冷、一会儿渴、一会儿疼,平时那么毒舌的一个男人,怎么到这会儿竟比不上她一个女孩子了? 安乐心头晕目眩地给他喂水,弄旺了火苗取暖,后来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安乐心是被山谷中一声声布谷鸟的叫声叫醒的,她蜷缩成一团,身上盖着司桓宇的紫色锦袍。沉重的脑袋几乎抬不起来,她知道司桓宇就在旁边,嗓音沙哑的问:“你身体好些了吗?”她想说,若是好些了,咱们就找路出去吧。一夜未归,不知纪远有没有告诉父王。 安乐心慢慢地坐起来,一阵晕眩。司桓宇面色苍白,嘴唇也不似平常那般有血色,有些虚弱的看着她道:“你觉得咱们两人这个样子能走出这个洞口?” 安乐心这才想起来,他的腿不能动,自己又病了,根本不可能在这杂草横生,甚至可能遇上野兽的山谷中正常行走。安乐心的脸色非常难看,苍白苍白地,原本闪着水光的杏仁眼此时黯然失色,眼下还有些青色。 洞内和洞口的火堆早已熄灭,只余些烟气氤氲。外面晴光大亮,她突然想起一个求救的方法。司桓宇见她将两人的衣物从地上一把抓起,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向洞外费力地走去。 “你干什么?” 安乐心有些纤弱的声音传来:“我把它们挂到洞外的枝杈上去,要是有人来就会注意到我们,比在这里等死强。” 洞外矮树的枝杈上挂上了安乐心水红的薄纱外衫,再往前走了好久将紫色的锦袍挂在另一根枝杈上。安乐心祈祷,希望能有人看到。 从昨天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进食,好不容易回到洞中,她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乱动了,静静地抱着双膝闭目休息。司桓宇安静地看着她,他清楚昨晚上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但他开口却说:“我不会感激你的,你又何必做这些多余的?” 安乐心早已被虚弱打败,她不想争论任何事情,只是难过地想回家,想睡觉。良久,睡梦中她呢喃道:“纪远.....” 司桓宇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刻昨晚的回忆的涌回脑中,他记得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他们亲密到同盖一件衣裳,共同度过了一个难捱的夜晚。他隐隐地以为她....现在看来竟不过是女人对自己的同情心罢了!司桓宇你还真是会自作多情!难道你忘了这一生耻辱的教训了?连做母亲的都可以将自己的儿子推入虎口,何况这些招摇撞骗的爱情?!儿时的遭遇是他一辈子的恨,一辈子的不能忘,他时时用它来警告自己,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真心的,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信任依靠的,唯有自己站在高处,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大权在握才是最踏实的! 司桓宇眯着眼,危险地盯着面前安乐心垂下来的头顶:“....我本来没打算动你,是你自己又送上门了,那么就别怪我了....”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一声欢呼:“将军!找到了!这里有郡主的衣衫......” 紧接着就是一群人呼啦啦地踩着杂草矮杈而来的声音,洞口处出现的男人遮挡了大片阳光,暗黑的人影让司桓宇微微眯起眼睛。 风纪远站在洞口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前的女子再度消失,一夜的找寻,无数次的失望和丧气,急切让他险些精神崩溃。 李锐紧跟在后面,地上似乎熟睡的女子,他不敢大声说话,抑制住心中同样的激动,轻轻对风纪远说:“将军,终于找到她了。” 对,终于找到她了。 一夜未睡,眼球遍布红血丝,被枝杈划伤的脸、手臂、有些凌乱的头发,却挡不住风纪远此时惊喜中透出的耀人光芒。他将地上的安乐心轻轻抱起来,叫她她不应,那种脸色一看便是生病了。 风纪远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坐着的司桓宇,司桓宇虽然虚弱却依旧不肯对别人示弱半分:“看着本王干什么?难道你有眼看不到她病了?” “庸亲王,本将警告你,朝廷上的事尽管冲着本将来,若是再动她,别怪风纪远对你不客气!”风纪远在看到安乐心的那一眼,心中充满了激动、兴奋、心疼、愤怒,他对司桓宇不会原谅,抱着安乐心大步走向洞口,“我们走!” 风纪远能找到安乐心,常剑自然也能找到庸亲王。 司桓宇牙关紧咬,冷眼看着风纪远抱着安乐心离开。他要记着,这些欠他的人,一个都不会轻饶.....对他不客气?他倒想知道风纪远会对他怎么个不客气法! 回到将军府,那里早就有大夫等在宜心园,风纪远一脸紧张地抱着已经昏迷的安乐心疾步走向宜心园。风纪远没有将安乐心失踪了一夜的事通知平南王府,怕平南王夫妇跟着担心。这点,他倒是跟安乐心心有灵犀。 年过五旬的华大夫是京城有名的老大夫,华大夫笑呵呵地看着风纪远道:“将军,您把这姑娘抱得这么紧让老夫如何把脉呀?”一番调侃,倒也欣赏这有情郎。 李锐不厚道地在旁边笑:“就是啊将军,这郡主都回来了,您就别穷紧张了。” 风纪远微微点头,严肃的脸上哪还有什么尴尬之意,满满的都是担心。他不理会李锐,动作轻巧的将安乐心平放在床榻上,拉过被子细心地盖上。 华大夫眼睛半眯,半晌之后收回诊脉的手。 “华大夫,她怎么样?”风纪远急切地问。 华大夫捋着胡子站起来,摇头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染了风寒外加疲劳引起的昏迷。老夫开一副药,按时给郡主喝几日就好,这几日注意要卧床休息不可太劳累。” 风纪远这才长松一口气,她没事就好。布满血丝的双眼总算是褪去了些凌厉之气。 风纪远吩咐李锐送华大夫出府,叫人打来一盆热水,便屏退了众人。静逸的室内,她昏昏沉沉地躺着,风纪远依旧穿着半湿的衣袍,用热水浸湿了帕子,拧干水,坐在安乐心的床沿上轻轻为她擦拭额头、脸颊、柔夷..... 他的神情很专注,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情。相识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认真的观察她,光洁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此时乖巧的合上,如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调皮的卷翘着。他默默地对她说:感谢你安然无恙..... 带着热气的丝帕在风纪远的手指下,轻轻地划过她的鼻梁,来到柔软的唇.....却忽然着了迷。 唇色不再润红,可是他仍然忍不住用手轻轻地触碰.....那柔软的触感。 四片唇瓣亲密地贴在一起时,风纪远做了一件二十一年来唯一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心跳如擂鼓......心底涌起的陌生的冲动如热血倒灌入脑海,让一向稳重自持的风将军失了风度,面红了、耳赤了。 慌忙中他夺门而出,留给院中的碧玉丫头一句话:“你进去帮郡主换身干净衣服。” 小丫头低头应下,她刚才看见将军的脸好红啊.... 雨后的凉亭中吹来凉爽的风,风纪远把住栏杆站住不动,任凭这凉风带走他浑身散发的热意。   ☆、第11章 藏身将军府 安乐心睡到第二天傍晚才舍得醒过来,身体在软绵绵的蚕丝毯中轻轻地动了一下便觉浑身酸痛。叶莲见她醒了,激动地上前轻喊:“郡主?” 安乐心感觉有人一直在抓着她的手,那只手掌很宽大,掌心有厚茧却异常干燥温暖,半睡半醒间她有些贪恋这种暖意。风纪远见她只是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几下便不再有动静,抬手示意叶莲别吵,他的眼睛不离开安乐心分毫。 乐心感觉口干舌燥,脑袋昏沉难忍,努力将眼睛睁开,不知今夕何朝的她想喝水:“叶莲...水...”一双杏仁眼终于半睁开,眼前有个人满眼担忧地看着她,是风纪远。 叶莲连连应声,跑去倒水。 风纪远扶她坐起来,温声道“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乐心竟一时想不起发生过什么,她摇摇头,皱着眉弱声回:“不舒服,想喝水。” “水来了,水来了....” 叶莲将兑好的温水递过来,被风纪远截下:“我来吧。” 乐心就着风纪远的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这才清醒了几分,终于想起自己遭遇了什么。再柔和恬淡的性子,毕竟也是王府里捧在手心上的千金郡主,后怕和委屈一起向她涌来。尤其此时风纪远关切的看着她,一只手温柔抚着她的后背:“还要喝吗?” 无故遇上刺客,跌下悬崖,心中默念风纪远的名字在幽暗的洞中担惊受怕了一夜,此时看到他对自己满眼的担忧,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怀抱,她的眼眶蓦地红了。 风纪远心中不忍,他让叶莲碧玉都出去,而后对乐心道:“来。” 劫后余生,安乐心被风纪远紧紧地抱在怀里。起初是默默的流泪,后来小声啜泣。风纪远心中愧疚,若是昨天他放下手头的事陪她一起出去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在心疼与被心疼中,风纪远自然地吻干了她滑下的泪水。 安乐心带着羞窘,埋首进他的胸前:“不是你的错.....”话未说完,突然伸手去摸自己的袖子,发现衣服已经被人换掉了,平安符呢?她有些着急,抓住风纪远的衣袖,“谁帮我换的衣服?” 风纪远叹一口气,从衣袖里摸出一样明黄薄软的东西,放到她面前:“在找这个?” 还好没有丢,安乐心很开心:“嗯,怎么会在你手里?” 上面的平安二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道平安符,风纪远心中有疑问到底还是没问出来,将东西放进她手心里:“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吩咐下人去办就行。”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刚刚的温存冷却了些。 安乐心感觉到了,却不知他为何不悦,缩进毯子里轻声道:“给你添麻烦了是吗?” 风纪远并没有怪她添不添麻烦,只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突然要跑去寺庙里求一道平安符?而司桓宇又那么恰好的在那里?他们单独在同一个洞中呆了一夜,这才是他介意的。他不想怀疑她什么,只是动了情的人儿,总会找不到安全感。 可是看她这样子,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在此之前空气里漂浮的温柔不再,风纪远安慰她:“别多想,我只是怕你出事。”见她背过身不语,他有些烦躁,堪堪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起身出门把丫头叫进来服侍她。 安乐心心中委屈,却又不知这委屈从何而来,两只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双臂,将平安符攥在手心里蜷缩成一团,任凭泪水滑落。叶莲进来的时候见她裹在毯中不动,以为郡主又睡了,便悄悄退出房门,去厨房吩咐厨子将郡主的晚膳时时备着。 房中掌了灯,蜡烛轻轻跳动的火苗,偶尔发出啪的轻响。安乐心闭眼安静地保持着同一个蜷缩的姿势,静静的想着心事,其实她很想告诉风纪远这是她特地去为他求来的,因为不知道他何时会被派去边关。而自己一介女流,什么都帮不了他,能做的只有在他的后方为他祈福,盼他平安。 乐心想到今日他有些冷淡的神情,大夏天的感到了冷意,究竟他还是嫌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正想着伤心事,却听得房间内一声明显的响动。叶莲和碧玉都不在,是谁?安乐心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幔帐拉得更开一些,探着头出声道:“谁在那里?” 无人出声,可是她却看到了烛光倒映出来的人影。人影微微弯着腰,似乎一只手捂着哪里。安乐心心里一阵害怕,昨日那个丹凤眼持剑向她刺来的场景依旧清晰的留在她脑海中,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纪远不在、叶莲也不在,她盯着那一直不动的影子,手却慌乱的在身边摸索企图找到一件可以防身用的东西,可是却徒劳无功。 安乐心因为受惊,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强作镇定地道:“你再不出来,我可喊人了!” 祝平安躲在屏风靠近阴影的地方,因为身上的重伤,动一下便痛遍全身,他忍不住呻/吟出声。索性他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手中的剑不知染了谁的鲜血,眉目狰狞,不知是痛的还是恨的。 “是你?” 虽然昨天他是蒙面出现在她面前的,但是那一双丹凤眼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他昨天将自己逼下了山崖。 祝平安也觉得太巧,竟是这个女人! 在安乐心惊叫出声之前他的剑早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到:“敢出声小心我的剑不客气!”说着还将手上的剑逼近了几分。 安乐心噤声,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气。亡命之徒,她岂敢跟他硬来? 抑制住声音的颤抖,软下声音来:“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何总是缠着我不放?这里是将军府,杀了我,你也休想活着走出去!” 祝平安打量了一下这卧房,继而讽刺道:“杀你?你还没有资格。放心,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只要你不乱叫我不会伤害你。”哼笑了一声又道,“一个王爷,一个将军,你好本事啊!” “你找错人了,庸亲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她本就是被司桓宇连累的。 司桓宇他是个记仇的人,他身边的常剑怎么可能让刺客真的逃窜了?亲王府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祝平安三人根本不能逃出城。本想今日乔装混出城门,却不想传来了司桓宇未死的消息。想他隐忍八年,苟且偷生,不就为了有一天能报灭门血仇? 司桓宇没死成,祝平安岂会甘心?在他偷偷潜入王府准备再度刺杀时,却不想被常剑打成重伤,那两个他雇来的杀手被生擒。司桓宇不死,他自然不能死。早年他就知道风家与司桓宇有过节,只有躲进将军府才不会被抓到。 可是将军府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混进去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祝平安咬牙矮身钻进了狗洞...... 又是剑伤,又是奔波逃命,再厉害的人他也不是铁打的。失血过多会死人的啊!就在祝平安还想着在威胁些什么的时候,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安乐心的眼前。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外面的叶莲听到声响,立马推门进来:“郡主怎么了....啊!!”地上的这个是什么东西? “郡....郡主....”她颤着手指,指着地上的祝平安。 安乐心还未来得及示意她出去叫人,那把带着不知何人鲜血的剑却顶在了自己的喉边,被叶莲一声惊叫惊醒的祝平安握着剑,声色狠厉:“敢再出一声,我就要了你主子的命!” 叶莲的眼睛因为惊恐瞪得极大,捂住嘴,眼泪哗哗直流,拼命的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叫。 其实这时候安乐心尽管心提在嗓子眼里,却也逐渐镇定下来了,因为她看明白了这人不过是想保命。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吩咐叶莲:“没事叶莲,他不会伤害我。” 祝平安瞪她一眼:“叫你的人想办法给我找一些止血的药和绷带,快点!” “我去,我现在就去....”叶莲拔腿就要往外跑,她还是个14岁的孩子,除了哭根本什么主意都没有。 亡命之徒,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祝平安用尽气力站稳了,咬牙威胁到:“要是敢叫人来,我要了她的命!”锋利的剑刃在安乐心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吓得叶莲连连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跑了出去。 安乐心忍着疼,淡定许多:“你不过是想保命而已,可你现在伤了我,就不怕被人看到究问原因吗?” 祝平安冷笑:“你这个女人花样还不少.....”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手中的剑也不过是个拿来吓唬人的摆设,重新站直的身体再度滑落在地上,失血过多令他眼前已经有些昏花,祝平安是求活命的,所以在他昏迷之前祈求到:“我必须活着,血海深仇未报,无言面见九泉下的父母亲人....姑娘...多有得罪了....”那种哀伤的眼神,是一个有故事之人的真情流露,安乐心微微讶然。 祝平安是真的昏过去了。 血海深仇....安乐心咀嚼着这四个字,难道是与庸亲王有关? 地上的人一身黑衣早已被砍得千疮百孔,翻卷的布料下斑斑血迹随着翻开的皮肉悄无声息的流露出来。看他眉清目秀的长相,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安乐心更愿意相信他是个清秀的翩翩公子。 平南王以前跟她讲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恨之人说不定也有可怜之处,眼前受伤昏迷的丹凤眼.....算了,安乐心决定做一次好人,帮他一把。   ☆、第12章 丹凤眼的身份 司桓宇的腿部受伤,太医说需静养百天。也就是说,王爷您这仨月不能跑、不能跳、还不能抱美女,只能老老实实呆着养残腿。百天?司桓宇一眼瞪过去:“就没有个快点痊愈的法子?” 老太医吓得哆嗦,嘴里说话也不甚利索了:“王,王爷,伤筋动骨一百天,您有再重要的事也得等着骨头长好了呀。”太医悄悄擦去额头上的汗,心想拿皇家俸禄这活儿,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前几天太子又不好了,一班太医去给他瞧病,太子骂他们太医院的都是废物,这么些年了他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 年迈的太医长被太子一声令下,拖出去打了十板子。唉....至今还在床上躺着,怕是好不了喽。 司桓宇还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心中恼恨,一挥掌,紫檀木小桌上的茶水点心被他扫了一地。满室的丫鬟侍妾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太医暗暗叫苦。 好在司桓宇还有个发泄对象,好看的眉紧蹙,面上的阴沉之气骤增:“常剑,那两个人可有交代些什么?” 常剑抱拳,如实禀报:“禀王爷,酷刑之下那二人总算招了。”可是下面的话他却没再说下去。 “你们都退下。” “是....”连同太医在内的众人如释重负,手脚麻利地出了泰和园。 常剑这才郑重其事地回报:“王爷可还记得八年前祝家满门抄斩一事?” 祝家?司桓宇轻蔑一笑,语气散漫至极:“就是那个不识时务的祝老儿一家?” “据这两个黑衣人交代,他们其实是被雇来刺杀您的杀手,雇主姓祝,为的是报灭门之仇。王爷可还记得,当年祝家满门行刑之时,属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祝家的大儿子似乎比抄家那天的身型要瘦小一些。起先属下还以为是几日牢中生活,让着娇生惯养的公子消瘦了去,可如今再想想就算一个人真的瘦了总不会连个头都变小了吧?” 司桓宇手里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祝家的一条漏网之鱼回来了?” 常剑点头:“属下确实是这么想的。” 司桓宇露出了惯性的邪笑,下巴微抬,松口道:“好哇,那就让本王看看这祝家大公子有多大能耐。”继而眼神转阴,“命令下去,京城玉津,搜捕逃犯,在逃犯抓住之前,只许进不许出!” 常剑却面露难色:“可,这样的话皇上那里会不会.....” “皇兄?哼,他的亲弟弟被歹人刺伤了这一条理由难道不够?”司桓宇盯着自己那条伤重的右腿,伤了他,这辈子他都不会让那人逍遥快活。 常剑领命而去。 司桓宇了然无趣地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却想起了那日她被那人抱走的情景。他对这样的自己有些鄙夷,她的死活与你何干? —————— 书房中的风纪远始终放心不下安乐心,她还病着,自己怎能将负面情绪带给她?曾经不是许下承若要对她好的吗?思量再三,风纪远大步朝宜心园走去。 宜心园中的安乐心和叶莲一起将丹凤眼弄到了床上去,丹凤眼毕竟是个男人,看着不胖,可是重的要命。叶莲和安乐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弄妥帖了。碧玉早就被安乐心支到厨房去了。 两人手忙脚乱的帮他粗粗的清洗了伤口,上了药,裹了布。 安乐心还病着,一番忙碌出了一身汗,倒是舒爽了几分。叶莲担忧地看着她家郡主:“郡主,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呆在这里吧?让姑爷发现了,对郡主您可不好。” 还用这个丫头说啊,安乐心也是发愁。可是这么个大活人也不能说藏就藏起来的呀。而且这里是她的房间,她一个女子收留一个男子在房中,要是让人知道了,她的清誉可是不保了。 “叶莲。” “嗯?” “等会儿他们都睡了,我悄悄去你房里跟你凑合一晚,待明日这个丹凤眼醒了就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也只能这么办了,叶莲赞同地点点头,可是:“可是,要怎么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安乐心咬咬嘴唇:“他来的时候大家不是都没察觉吗?那就让他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也就是说,丹凤眼祝平安还要再钻一次狗洞? 安乐心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随后是风纪远的声音:“乐心?你起来了吗?” 怎,怎么办?叶莲手足无措地看着乐心。 安乐心一时脑袋有点蒙,随后手脚利索地钻进幔帐中,将帐子拉了个严严实实,声音从幔帐中传出来:“没,没呢。我想再睡会儿。” 风纪远听她说话的声音有点怪,不过一想,她还病着呢要是声音正常了那才奇怪。终究是不放心,他直接推门而入。这下可吓坏了站在窗前的叶莲:“将,将军....” 将军?风纪远眉心一皱:“你这个丫头不是自来就喊本将姑爷吗?怎么今天喊起将军来了?”被风纪远一说,叶莲紧张的像个木偶,一只手紧紧地扯着幔帐的流苏,笑得比哭还难看:“叶莲见到姑爷太开心了,就是,太开心了.....” 安乐心看着躺在床上的丹凤眼,紧张的手心冒汗,稳了稳心神虚弱的对风纪远说到:“纪远,我有些累,想休息了.....”这是安乐心第一次喊风纪远的名字,软绵绵的嗓音中带有些许的虚软,将他的名字轻轻念出来,使得风纪远心中一瞬感动。 但是他是在战场上时时保持警惕的战将。在一瞬的感动之外,他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寻常,那是血腥味。尽管很淡,但他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叶莲和乐心今晚都有些不对劲。 风纪远一步步走向叶莲:“叶莲你去休息吧,本将在就好。” 叶莲的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可是她哪里敢反驳风纪远。幔帐中的安乐心急忙开口:“纪远!我想睡了,你跟叶莲都出去吧。” 叶莲紧张地盯着风纪远,盼着他马上点头。可是她盼来的是风纪远一把扯开了丝滑的幔帐,安乐心嚯地抬起了头。她是蹲在床边的,里面的丹凤眼祝平安早就被安乐心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可这怎能瞒得过风纪远锐利的双眼? 风纪远并不说话,他等着安乐心给他个解释。他学到教训了,事出必有因,他想知道这因。 叶莲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出声。安乐心从床上下来,缓缓地走到风纪远面前,漂亮的杏仁眼总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她很怕风纪远因此误会她,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衣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道:“他....就是昨天的刺客之一。”果然见风纪远面露凶意,连忙拽紧他,“可是不知怎的今天就闯进来了,他说他有血海深仇还未报,我看他一身是伤,实在可怜....” 风纪远看着她留给他的头顶,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未说话,但他起伏的胸膛告诉乐心:他生气了! 这次她主动认错:“对不起,我好像总是给你添麻烦。” 风纪远不怕她添麻烦,就算她给他添麻烦他也乐意!可是,风纪远第一次有火不能发,那声音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万一这个人醒来之后依然要她的命呢?怎么别人说什么她都信? 司桓宇满京城的抓捕逃犯,谁不知道?现在倒好,原来这逃犯是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呢! 风纪远让叶莲将自己的披风拿来,然后将安乐心一裹,在她的惊呼中顺手抱了起来。临走之前,神情不悦地吩咐叶莲:“去叫李锐,将此人抬到个偏僻的院落,好生看管,明日本将倒要好好审问一番。另外不得对其他人走漏风声!” 叶莲呆呆地只剩下了点头的份,姑爷生气的样子好吓人。 安乐心被他抱着走出房门:“纪远,你带我去哪儿?” “今晚你睡我那里,我睡书房!”风纪远声音干脆利落,哪还见平日里的柔声细语。生气加吃醋的男人,惹不起.... 安乐心知道今晚自己鲁莽了,便老实了下来,任他抱着。 可是,她想起丹凤眼昏迷之前说的话。 “纪远,那个人昏迷之前说他有血海深仇未报,我觉得这好像跟庸亲王有关系,之前的刺杀就是冲着庸亲王去的。”她睁大眼睛看着风纪远刚毅的侧脸。 到了益志园,也就是风纪远所住的正院,风纪远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才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些事我会去弄清楚,你目前的任务就是调养好身体,不要让平南王和王妃见了担心。知道吗?”尤其是,更不要让我担心。 她眉眼弯弯,答应了。这算是跟她和好了? 风纪远吩咐厨房端上来一些清粥小菜,陪她吃完了,见她睡下,自己才离开去书房办公。 安乐心睡了很多了,哪还会睡得着,等风纪远走后,她悄悄睁开眼睛,房间里留着一盏烛,这是她第一次来他的房间,非常好奇。风纪远的卧房陈设很简单,除必用的家具之外不像她多了些小玩意。香炉,贵妃榻、屏风等这些东西统统没有。被子上留有风纪远的味道,清爽干净,带着点皂荚的香气。 安乐心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就好像被他包围着一样....嘴角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第13章 朝堂相争 叶莲匆匆跑到李锐的住处,望见他房里亮着灯,一高兴就有点忘乎所以,把李锐的房门拍得咚咚响:“李锐李锐,你快出来.....” 李锐刚刚脱了衣服坐进浴桶里:“嘶....”在室内大声喊,“你这个胖妞大晚上的不去伺候你家主子,跑我这来喊什么喊?等着!”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天能泡个舒服澡! 叶莲这会儿听到李锐叫她胖妞她也不生气了:“好,你快点出来,我找你有点事。” 李锐一边穿外袍一边打开门问:“什么事呀?你这咋咋呼呼的。”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小胖妞肥肥的小肉爪抓住李锐的手就往宜心园跑,说也奇怪李锐居然一直盯着她肥肥的小手看,老老实实地跟着去了宜心园。 叶莲悄悄地把他带进郡主房间,然后做贼似的关上门。 李锐奇怪:“干嘛呀你?” “小点声,你跟我来。” 呼啦一下幔帐内的被子掀开,一个满身伤痕累累的黑衣男人这么躺在郡主的床上!李锐瞪大了眼:“这他妈谁呀?!” “姑爷说让你悄悄的找个偏僻的院落把他看起来。”滴溜溜的黑眼珠诚恳的看着李锐。 李锐舔舔嘴角:“悄悄的?不是,就大姐您刚刚敲我门的那动静也叫悄悄地?” 叶莲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 李锐挠挠头:“这人什么来头?不会是外面被通缉的满天飞的刺客吧?” “好像...就是他....” 嘶....李锐双手叉腰:“将军藏个刺客要干嘛?”然后撇头朝叶莲点头,“成,交给我吧,这小子伤的不轻。” “嗯嗯,好。” 李锐扛起一身是伤的丹凤眼,鄙视的看了眼满心欢喜的叶莲:“我说你这人也太现实了。平常跟我见面就吵,有求于本公子了就笑得比花儿还好看!” “是姑爷吩咐的,你敢不从?” “就会狐假虎威,胖妞快减减肥吧,小心没人要!吃那么多.....”李锐扛着死沉的丹凤眼往门外走,还不忘挤兑胖妞几句。 叶莲对着李锐的背影拳打脚踢,完了之后跑去换床单、换被子,开窗通气。 李锐跟随风纪远在军中什么刀伤剑伤没见过?此时满城通缉这人,自然药铺那些地方也就变成了严密监视的地方,不能明着找大夫抓药。李锐挠挠头叫来管家陈东,让陈东从将军府的库存中找出几味药,他按照军医交给他的常识算是帮这人重新清理了伤口。可是伤势太重,伤了元气,若是不能及时医治调养,恐怕...... 隔天,风纪远并没能及时见祝平安。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边关战事突然告急,加急信一早便传到了他手中,赤峰果然突袭燕道关。敌军来势汹汹,一天之内连占两座边镇小城。 风纪远大惊,皇帝那里也早就得到了急奏,满朝震惊。 朝堂之上,各官员分成两派。一派主战,一派求和。 以司桓宇为首的求和派与向着风家的主战派,两派分歧激烈。要不是还有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想必两方有些人能够大打出手。 当今圣上司桓雲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国家面临劲敌,他的一众大臣居然在朝堂之上吵个不停。顿时龙心大怒,重重拍案!朝堂上这才静了下来。 老皇帝气急攻心,颤着手指指了一圈殿堂之上的臣子:“你们,一群糊涂东西,朕养着你们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激动之下皇帝重重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 大太监张哲海连忙上前服侍,为皇帝顺气,嘴里念念有辞:“皇上,万事好商量,您可别动怒,保重龙体啊....” 底下的大臣个个面露紧张之色,可是有多少人是真正顾念皇帝龙体健康的? 自始至终都没有发一言半语的就是司桓宇、风纪远,还有平南王、丞相张慎在内的几位重臣。 皇帝推开张哲海,点名问风纪远:“风爱卿,你说你有何想法?” 既然皇帝让他说,那他便说实话:“启禀皇上,赤峰对我千都一直以来野心勃勃,末将认为只能战,而且要战到底。若是求和....”目光凛凛的看向各位主和支持者,“不知哪位大人敢站出来保证,赤峰不会随时反悔?再者,赤峰向来喜欢一方独霸,若是求和那不就是自动告诉赤峰,千都国没有人了,战败了?我堂堂千都岂能沦为他人的附属?那我皇颜面何在?千都颜面何存?” 其实千都国库早在去年就出现了亏空的现象,趁着国家水旱灾害、边关战乱之际,这些国家重臣贪污*、中饱私囊、营私结党。下层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这就是为人所仰望的京中大元所干出来的事!这样的国家....求和,无疑是走上了一条慢性死的道路! 风家守卫边疆几十载,就算全部战死在燕道关,也不会向敌人降了去! 主战派纷纷点头称是。 一身朝服的司桓宇无声地笑了笑,继而拱手进言:“敢问燕道关是何人镇守?难道不是风家人?既然风家人这么信誓旦旦说要战,那么本王倒想知道,为何边关打了这么多年仗,百姓依然没有过上安稳日子呢?莫不是说,风家......” 这是在质问他风家军无能,打仗打仗,连一个赤峰都收拾不了,白白送了那么多士兵的性命? 庸亲王一边的几个大臣嗤笑出声,风纪远依旧神情冷漠,毫无生气之色。倒是这时平南王站出来:“庸亲王此言差矣,风家世代忠良,且不说常年镇守边关,就是风家几代男丁全部都是以身殉国。多亏风家在边关顶着,赤峰才不敢过于张狂。庸亲王刚刚一番所言,未免有些武断。” “哦?平南王如此说辞,该不会是因为平南王府与将军府即将结为秦晋之好,所以才出言相助吧?” “够了!”皇帝腻烦了他们在这里相互争气斗嘴,“我千都,不会向敌军做出任何妥协,以前不会,现在和将来也不允许!” 当日皇帝即刻下旨:着风纪远为威武大将军,准许带孝重返战场,明日辰时立即出发燕道关! 圣旨一下,许多人各怀心思。 司桓宇并没有追随者们揣测的那样动怒,倒是在众人面前优哉依旧。勾人的眸子让人永远想象不出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丞相张慎张嘴说出来的话面上就是打圆场,说了等于没说,这次低调得很。审时度势,谁不会?司桓宇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心中鄙夷:老狐狸!不过司桓宇为皇兄感到可怜,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病怏怏的太子指望不上,其他的皇子小的小、死的死、一群烂泥扶不上墙。末了,连臣子都开始给自己找避风所了。虽然剩下几个耿直的,可是他们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司桓宇看着自己的五指在艳阳下缓缓合并,紧握成拳,万分愉悦的离开了皇宫。 安乐心的第六感果然没错,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捏紧了袖中的那一方平安符。 夕阳西下,万道金光洒满了大地。白日的*散去,将军府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安乐心跟风纪远走在花园的羊肠小道上,两人默默无语。 安乐心即便再不情愿他离开,可也不能任性,毕竟他不是她一个人的。身负安邦重任的风纪远,她岂敢独占?风纪远早就知晓她心中想些什么,伸手拉住她,将她揽进怀中,低头紧密相拥,他说:“别担心,不会有事。我会经常给你写信。”只是,他歉疚的是,“很抱歉,我不能像别的男人那样时常陪在你身边,也不能将你带去燕道关,你留在京城我才放心。” 她以拥抱回应他的话,她懂。早在知晓自己要嫁给这个人时,她就明白,她的丈夫需要镇守边关,而她自己需要比别的女人更坚强。 离别的眼泪悄悄滑落,安乐心抱住他精窄的腰身:“明日,我送你走。” “好!” “你答应我的,不能受伤,不能有事!” “好!” “要时常写信,让我知道你平安。” “好!” “....我听说....” “什么?” “....军中有...军妓...”安乐心咬唇说完这话,面上已经红透,实在是...难为情极了。 风纪远:“.....”面上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她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忽然很高兴,这说明什么? 风纪远俯身凑近她的耳旁,低笑悄声道:“以前我不会,以后也不会......” 安乐心钻进他的怀里不肯出来..... 临行之前,风纪远还有件事要办。那就是一直被遗忘了的丹凤眼,风纪远不可能把一个可能是祸患的人留给安乐心,当晚就在李锐的带领下去了安置祝平安的地方。 祝平安此时非常虚弱,还有些发烧。现在他刚吃完李锐送来的药,正是清醒的时候。祝平安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舍内,一瞬间以为那个女人将他出卖了,后来才发现自己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了。还有这屋舍虽然简陋,却也算干净。这才放下心来。 刚喝完苦涩的药汁,吃了点桌上的热粥,风纪远就进来了。 祝平安并不怕风纪远,当年他家里还没败时,他随父亲出入皇宫,有缘见过一次年少的风纪远。那时的风纪远年纪跟他差不多大,但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干练和英气,那是长期在正义的熏陶下才会养成的。 虽然如今已过八年,他依稀还能找到风纪远年少时的影子,所以几乎可以认定眼前的这个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就是风纪远。   ☆、第14章 藏啼留送别 明日就是风纪远带领大军出发的日子,归期未知。这夜揣着心事的安乐心如何能够休息好呢?吃罢晚饭,乐心将白日采买回来的布料精心裁剪,她的女工算不上精巧,勉强只能算是入得了眼而已。还有半月时间就入秋,想必北方的天气会凉的早,她想亲手为风纪远缝制一件斗篷,入了秋他可以披上战场,假若是冬日还回不来....也不还能帮他御寒。只盼着这可恨的赤峰能早点被打回老家去。暗红色的布料厚重而阔大,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郑重的做这种东西,针线在她指间来回穿/插,没有多长时间指尖已变红。 而与此同的风纪远正在与祝平安见面。 祝平安半靠在床上,风纪远坐在不远处,旁边坐着李锐。风纪远觉得祝平安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想到他去行刺司桓宇,便觉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风纪远盯着虚弱的祝平安,那神情容不得对方说一点谎话:“阁下为何闯进我将军府?” 祝平安清秀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笑:“风将军您是想问我为什么刺杀司桓宇吧?” 李锐闻此看了一眼风纪远,风纪远不笑不怒,威严自显:“这我当然会问!不过,本将想先知道的一件事是你行刺内子之后又躲进内子的宜心园.....不会真就这么巧合吧?”风纪远阅人无数,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面前的这个人不屑于撒谎! 祝平安因为咳嗽扯动了伤口,平息了一阵之后,喘息着说:“风将军,我要是说这是真的巧合,您会信吗?”嘴角的笑充满了哀伤、苦楚和愤恨,“我真正要杀的是司桓宇那个狗贼!” 风纪远示意李锐不要开口,听他说下去。 祝平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想不到误伤了令夫人,这个我可以道歉。那时候我见司桓宇那么紧张她,还以为.....呵,是我判断错误。” 司桓宇紧张她?风纪远心中的那点介怀和不安此时又冒了出来。 李锐一拍大腿,气哼哼的道出了风纪远的心声:“早就知道那小子不怀好心,我们将军府的夫人凭什么让他去紧张?妈的!” “先不说这个,本将想知道你刺杀庸亲王的缘由!”风纪远不想让别人讨论安乐心,至于司桓宇的事...... “缘由?哼,风将军可还记得祝和吗?”提起自己的父亲,祝平安便想到了当年他如何偷偷躲在人群中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以及全府上上下下两百三十七口全部被砍了头,还有那个代替自己去死的小男孩。他逼着自己看,逼着自己记住,汩汩的鲜血,滚落的头颅,倒下的一具具无头尸,让他呕吐了好久。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坐在高处的那个男人!年仅13岁的祝平安咬破嘴唇,向天发誓,血海深仇,一定要让司桓宇血债血偿! “前丞相?”风纪远当然记得他,那时他还小,但是祝家的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祝和贪污受贿、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被处以极刑。 祝平安苦笑,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想到枉死的父亲,那个自己曾经无限崇拜的父亲一心为国,居然遭受如此下场:“不值啊!”男儿泪滑下清秀的面,“祝和一生为国,到头来,皇上黑白不分,偏听偏信奸佞小人。证据?那些证据根本就是司桓宇他伪造的!只因祝和发现他与赤峰有异常来往,便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灭了口。” 司桓宇通敌?事关皇帝的亲弟弟,这事非同小可。且又是八年前的旧案,这事没有证据不能只听这个人的片面之词。风纪远略一思考:“你是如何知道的?”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 祝平安仰头凄惨一笑:“我叫祝平安,就是当年祝家唯一一个漏网之鱼!对于司桓宇,我没有证据指证他,我父亲好不容易收集的一点证据都被他毁的干干净净。” 果然是祝家人..... “所以你就想到刺杀?”李锐忍不住开口。 “是啊。只要能把他杀了,我怎样都无所谓!” 他看着风纪远,“八年前我们还见过一面,想必风将军早就忘了。” 风纪远只觉得他面熟,但是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就是啊,你说的话总得拿点什么出来让我们信服吧?” “信服?我要是能拿出证据来,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八年吗?”祝平安抹掉残留的眼泪,自嘲的勾起唇,“反正我现在也是废人一个,若是你们想把我送到司桓宇的面前阿谀奉承,领点赏赐,就尽管去。” 然后任命一般闭上眼睛,再不开口搭理任何人。 李锐原本还想为祝平安最后这句话辩论点什么,在看到风纪远深思的神情之后,主动闭了嘴。 “本将可以帮你出城,但是你要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庸亲王与赤峰的关系统统告知于我!”假若司桓宇多年前与真与赤峰有勾结,那么如今是不是依旧,司桓宇他,到底想干什么?千都难道不是他司家的天下吗? 祝平安摇摇头:“抄家事发太突然,父亲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与交代。就连我所知道的也只是从父亲在牢中怒骂时听到的。” 风纪远点点头:“事情的真伪我会派人去查,明日大军离京,你就混在军中,跟随本将前去边关。我们再从长计议!”风纪远隐约中感觉,若是司桓宇真的与帝国私通,那么这次赤峰恢复的如此之快,突袭空前紧密,可能与司桓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假如他真的与赤峰联合,唯一一个可以说服风纪远的理由就是篡位,但疑问是,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可以理解为在养精蓄锐,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个□□烦?赤峰想要再度统一赤峰和千都两国,继而争夺周边领土,做整个东陵大陆的霸主。这一野心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司桓宇与赤峰达成了某种协议,他难道就不怕事成之后被赤峰反咬一口吗?为他人作嫁衣裳,司桓宇没有这么傻,他到底在想什么? 祝平安没有想到风纪远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他,内心的激动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你肯信我?” 风纪远起身,向外走去:“我是信自己。”然后吩咐李锐,“李锐,去找个可靠的军医,把他的伤处理好,不要耽误了明日上路。” “是,将军!” 之后,风纪远一路心事重重的到了宜心园前,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可她房间的灯还亮着。他站住脚,并未再走近一步:你也睡不着吗? 夜晚的夏风中,他站了良久。草丛里虫子用力鸣叫,可是叫出来的声音听在人的耳朵里也只是纤弱无比。窗口依稀映出的人影,告诉他,她还没睡。 子时,风纪远踏着夜色,离开了宜心园。 烛光下的安乐心认真的赶制那件披风,叶莲和碧玉在一旁打下手,谁也没有发现风纪远出现过。 鸡鸣第一声,旭日东升。 本应是美好的早晨,却因为熬夜和分离,令安乐心神色憔悴。 风纪远天还未亮就已起床,毕竟他有太多事还要忙。直到早饭时,安乐心才瞧见他。今日的早饭格外丰盛,却让人没有胃口,安乐心亲自为他添粥添菜,然后默默吃饭。 风纪远见她气色不好,难免要心疼她。放下碗筷,抓住她的手:“.....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会让我放心离开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还没走呢,就不让我省心。” 丫头们自觉地退出厅外,将空间留给主子们。 安乐心终于忍不住,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哭,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平安符拿出来为他系在腰间:“这个是给你的。你也要记得答应我的话.....” 风纪远看着那一枚精巧的平安符,心中一阵感动,也为自己之前的胡乱猜测愧疚不已,他将她扣进怀里:“我会记得,要活着回来见你,时常与你写信,还有...不看别的女人....”后面一句他故意放低了声音,加重了暧昧,安乐心一阵不知如何是好,打他一下,嗔道:“你太.....” 风纪远箍紧怀抱,打断她:“我喜欢你!安乐心我喜欢你,等着我,等我守孝期满,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这是他的第一次表白,却选在了这个伤感地离别之时,安乐心不想拒绝,她点点头,用力地回抱他:“好!我等你。” 他说我喜欢你,我们成亲! 她说我等你。 男子的直白承若,女子的婉约回应。一对有情人终于敞开心扉,你知我情,我晓你意。 风纪远不让她去城门送行,她懂他不想让她难过,便不再坚持。将连夜赶制出来的披风为他系好:“做的不太好,但这是我所能为你做的。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好吗?” “嗯。”他嘱咐她,“若是不想在将军府住了,就回平南王府住一段时间。但是....”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口,“不要跟庸亲王走的近。” 安乐心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疑惑看他:“我跟他不熟。” 风纪远叹口气,最后重重地抱了她。 藏啼留送别。拭泪强相参。谁言畜衫袖。长代手中浛。 皇城之上皇帝为其送行,平南王夫妇千叮万嘱,十里长街百姓夹道,风纪远就这么走了,同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祝平安。   ☆、第15章 过敏鸢萝 奔赴战场的大军浩浩荡荡在京城百姓的送别下,逐渐离开玉津。祝平安一身戎装,混在队伍当中,正大光明地走向城门口。由于身上的伤很严重,经风纪远特许,大军开拔之前,给他服用了安乐膏,也就是俗说的□□! 眼前就是他和他的伙伴们想要接近,却怎么都不能到达的城门。祝平安紧握手中长/枪,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分明,滑腻的汗液从手心溢出。 那两个被抓的同伴,想必已经不在人世了。那司桓宇......以他的手段,恐怕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了。此时,祝平安已经一只脚迈出了城门。 上天还是站在他祝平安的一边了!司桓宇想让他死?没那么容易! 大军全部走出城门之后,行军速度便大大加快!他们快一分,燕道关就少一分危险。坐于战马之上的风纪远遥遥的回望来处:等我! 风纪远李锐等人走后,将军府似乎一下子冷清起来了。虽然风纪远在时也不见得多爱说话,但是他一离开,整个将军府就好像变得空荡荡地。安乐心兴致不高,哪里还会看书习字,只一个人走在昨晚与他话别的小道上。将军走了,主子不开心是正常的。可是平日里喜欢说说笑笑的叶莲,怎么也这么闷闷不乐地?碧玉感到奇怪极了。 常青树旁,碧玉扯扯叶莲的衣袖,悄悄询问:“叶莲你怎么了?自从将军他们走后,你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我哪有?....只是替郡主感伤罢了。”叶莲低头讷语,不正常的红晕爬上耳根。 碧玉大惊小怪,指着她突然道:“你怎么脸红了??不会是....你喜欢将军吧?!” 叶莲一把捂住这口无遮拦的妮子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道:“胡说什么呢?我叶莲是那种觊觎主子的人吗?让郡主误会了,小心我扒你皮!”吓死人了,让郡主误听了,那还了得? 碧玉呜呜几声,从她的桎梏里解放出来,揉揉被抓疼的腮帮子,不满地道:“那你脸红什么?还有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抓得我疼死了.....” 脸红? 叶莲想到今日大军临行前,李锐鬼鬼祟祟地将她拉到一棵芙蓉树旁,避开众人,神秘兮兮的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叶莲一脸茫然:“你干嘛?有什么话说就是了,把我拉来这里干嘛?” 李锐搓了搓手:“呃....那个胖妞.....” “干嘛?” “咳!你,你有没有就是....喜欢的人啊?” 叶莲:“关你什么事?” 你! 好吧,李锐忍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小女人一般计较! 李锐舔舔嘴唇,紧张道:“如果没有.....你看我怎么样?” 叶莲:(⊙o⊙)? 李锐贼笑:“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啊。”接着自作主张的上前抱了正在石化中的叶莲,嘿,肉嘟嘟的,抱着舒服! “等我到了边关,也跟将军一样,时常给你写信哈!不过,我的字不太好看,你敢嫌弃,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嘿嘿。”在叶莲脸上吧唧一口,人就跑远了。 直到现在叶莲也还没回过神来,这李锐逗她呢? “喂?喂.....叶莲,愣着干嘛?郡主叫呢!”碧玉觉得这个丫头今天真的好奇怪啊,不是发呆就是发呆。 “啊?哦!” 刚才管家陈东过来回报,说是庸亲王的轿撵已经到了门口。安乐心好生奇怪,风纪远前脚刚走,这庸亲王怎么就上门来了?风家跟亲王府并无甚交往,甚至可以说两家是有心结的。 安乐心道:“去看看。” 风纪远不在,安乐心便成了将军府的主子。陈东等人跟随安乐心来到将军府门口,庸亲王的轿撵奢华张扬,从不避讳任何人,轿撵堵在将军府门口的正中。而他则懒散舒适地靠在撵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笑。 安乐心的衣角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福身施礼,盈盈开口:“不知王爷大驾于此,所为何事?” 几日不见,她的表面功夫真是愈发的齐整了,司桓宇暗笑。 “郡主似乎有些生分了,怎么说你与本王....也算同生共死过啊....”司桓宇口气一如从前般的让人讨厌。 这话多少有些噎人的意思,将军府的人听了不免有些不满。安乐心就知道司桓宇主动上门,不会有什么好事,倒也落落大方回敬他,笑道:“那也是多亏拖了王爷的福。”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掉下山崖,白白受了一夜的罪呢? 司桓宇点点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听说风将军又要回边疆了,本王只不过是好心,过来送送风将军而已。” 听说?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颁布圣旨,天下皆知风家军不日离京,他一个堂堂王爷岂会只是听说?风纪远早已离京半日,庸亲王这会儿跑来送别。别搞笑了好吗? 管家陈东上前一步,施礼回到:“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我家将军半日前就已出发.....” “你是什么东西?主子说话有奴才插嘴的份吗?”司桓宇最恨这些自作主张的狗奴才,此时见区区一个将军府的下人跑出来跟他对话,出口便是恼怒。 “王爷,您有事直说吧,何必为难一个管家?” “本王说了,只是来送别一下。毕竟....风将军可是在卖力地为我司家保天下。不过.....”司桓宇“虔诚”的看着府邸上方“将军府”三个烫金大字,悠悠然道,“就是不知,风将军可否还有福气重新住进这庄严气派的府邸啊...” “将军已经启程了,乐心代将军收下王爷的美意。待他凯旋之时,定当转告!”安乐心知道司桓宇与风纪远不和,他说出来的话固然是不好听的,可是安乐心听他这样诅咒自己的心上人,总归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代他收下?司桓宇的眼神就好像是在逗弄猎物的豹子,肆意而危险暗藏:“既然这样,郡主可否请本王进去喝一杯茶?”你的亲王府什么茶没有?偏偏要跑到将军府讨茶喝?分明就是见纪远不在来找不痛快的。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咯。 安乐心记得几年前太后的八十大寿的宴席上,因为一个新来宫女不懂司桓宇的忌讳,簪了一枝新鲜月季,给司桓宇倒酒时有意无意地靠近他。司桓宇勃然大怒,因为他对花粉过敏..... 据说司桓宇吸入了花粉,接连几日都没有出府门。 司桓宇的侍从将司桓宇的轿撵抬进将军府,安乐心示意叶莲:“附耳过来,你这样......” 叶莲鬼笑一声:“是,郡主!”然后趁别人不注意,一溜小跑不见了踪影。 夏日饮茶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凉亭,今日有几丝南风,吹得人有些惬意。安乐心坐北,将南面的位置留给司桓宇。由于司桓宇腿脚依旧不便,所以轿撵直接停在凉亭入口处,正好坐南朝北。这正和安乐心的意。 亭下的一湾浅湖,正是不久前风纪远差人为安乐心建的游玩小景。丝丝南风吹来,亭中人饮茶品食,好不快活。只是人不对,便也快活不起来了。 大家都没发现的是,有个小小的身子,悄悄把几盆鸢萝搬了过来。漂亮的红色小花娇羞的含着几株嫩黄的花蕊,在细风中微微点头。叶莲将这几盆漂亮的小花,调了调位置,暗中对着前面的安乐心眨下眼睛。 安乐心心领神悟,放松下来,等着庸亲王摔袖离去。 茶水添了一壶又一壶,安乐心奇怪司桓宇怎么还没有反应?莫不是自己当年记错了?可是他花粉过敏发火那天,明明自己是见过的。借着吃点心的空当,悄悄瞄了几眼司桓宇,面色红润,神态慵懒而且讨厌,怎么看都不像是花粉过敏的样子,她有些失望。 司桓宇轻笑出声:“郡主几次偷看本王,是什么意思?” 糟糕....安乐心“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只是想知道王爷的腿如何了。直接问好像有些冒昧....” 司桓宇指指自己仍旧不能下地的那条腿:“不妨事,调养些时日便会痊愈。不过,郡主如此担心本王,就不怕风将军知道了不高兴吗?” 是呀,我担心你怎么还不过敏? 一阵小急风吹来,司桓宇打了个重重的喷嚏!安乐心和叶莲心中均一颤!中招了?? 接着几阵小风又吹来,众人身上舒爽极了。可是,司桓宇却喷嚏不断。安乐心压住小小的窃喜,“关切”道:“王爷您这是着凉了么?” 常剑看了眼四周,替司桓宇回答道:“我家主子可能是过敏了。” 司桓宇看见了摆在离他不远处斜侧方的鸢萝花,深深的看了一眼安乐心,眉微挑,勾唇道:“郡主对本王还真是关心。”安乐心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只得假兮兮的安慰道:“这里有什么王爷的过敏原吗?我立马让人处理了。” 司桓宇再一次喷嚏过后,吩咐道:“回府。” 轿撵上的司桓宇临走时多看了几眼风中绽放的鸢萝,他记得来时那里本没有花的...... 这个丫头真是胆子大了.....   ☆、第16章 将军荣威 司桓宇回府的路上,常剑一直有个疑问盘踞在心头,想问,可是又有些逾越,只得又咽进肚子里。 “想问什么就问吧。”声音从水晶珠帘内传出,司桓宇打从出了将军府就见自己的属下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模样。 常剑跟随司桓宇已久,他清楚司桓宇什么时候说正话,什么时候说反话。就如此刻,司桓宇说可以问那就是可以问的。 “属下一直不懂,王爷此番去将军府目的为何。我们.....”我们就进去喝了个茶,然后出来,就这么简单? 司桓宇的笑声却从珠帘内传出来,心情好似还挺愉悦:“常剑啊,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本王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难道本王就不能纯粹地去喝个茶?”司桓宇打了个喷嚏,鲜少的无奈道,“人与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了,本王不过是去讨杯茶喝,这个丫头居然戳本王的短处,不简单啊,还知道本王花粉过敏....呵.....” “那鸢萝花,是郡主故意的?” “你以为呢?”司桓宇反问,责备的语气一览无余。 是啊,身为庸亲王的贴身护卫,居然没发现那几盆花是后来搬运过来的。常剑惭愧:“属下该死!” “行了.....” 好在这次过敏并不严重,没有给庸亲王整破相。 安乐心终于送走了司桓宇,怎么也想不通,他来这一趟难道就是为了给她找点不痛快?不过,她也没让他好过。在他的亲王府好好歇几天吧! 叶莲一直到晚上伺候乐心洗漱时还乐得偷偷笑,碧玉觉得这个叶莲真是奇怪,整天神经兮兮的。 转眼,风纪远的大军已经离京十七天,这期间安乐心没有接到风纪远的只言片语,想是还未到燕道关吧。夜深人静时,不免有几分辗转难眠,分别数日,便以想念入骨。明明他与她并无轰轰烈烈....... 风纪远的军队一路急行,片刻不敢耽误,在第十六天时已经抵达燕道关。千都军队与赤峰对峙已久,城墙多处被炮弹打中,显出残破之意。烟火中,城中妇女百姓穿梭于城墙与街道之间,搬抬伤残。男人们全部上阵,暮年老人都背上了□□短箭立于城墙之上,与敌军拼杀。城中的孩子头顶着浆壶饭食来回奔跑,男孩女孩只要能动的都各司其职...... 本应受他们保护的子民,此时却顶着战火,迎面而上.....军民一心的这一幕,让所有后来赶到的热血男儿纷纷落泪,他们急切的望着战马之上的风纪远,只待他一声令下,全军皆发! “将军?!” 城中百姓终于盼回了他们的守护神! “将军回来了!” “是将军回来!” “我们有救了,打开城门,把赤峰打回老家!” 城中一片欢呼呐喊,城墙之上还在战斗中的军民目眦欲裂,将手中的长矛竭力刺向正欲爬上城楼的敌人,口中大喊:“赤峰狗!你们全都来吧!老子不怕你们.....” 跟随风纪远前来的军队,纷纷请战,风纪远挥手噤声:“朱天何在?” 一名手持长刀,约莫40岁,左臂吊在胸前,血迹和尘土的遮盖下已经看不清容貌的大将匆匆而来,单膝跪在风纪远马前:“末将在!” “情况如何?”回归战场的风纪远,凛冽肃杀之气乍然尽显,一字一句,皆有稳定人心之惑! “赤峰的军队主力接近燕道关,依山包立营背靠泱泱大河渊河,东西宽约数十里。我城百余处遭受炮火袭击,敌军在前方构筑楼橹,堆土如山,万箭齐发,俯射我方。现时,我军伤亡惨重,若将军明日再不赶至,怕是燕道关不保!” 朱天是位耿直的将领,风纪远不怪他语气中的不满之词,血战中等待救援的迫切心情,他体会过。 风纪远当即下命令:“霹雳车上阵,摧毁其楼橹!” 朱天疑惑:“将军何不用炮弹?” 风纪远陡然下马,快步走向城楼,稳声道:“你觉得我们的炮弹还够用?”紧接着,厉声命令道,“李锐,带人摆霹雳阵!朱天跟我来!” “是!” “是!” 霹雳车是三国时期曹操与袁军在官渡之战时,制造的一种抛石装置车。既然赤峰在对面筑造楼橹,那么他也可以不费一炮一弹将其击毁! 风纪远登上城楼,水流湍急的渊河南岸,密布着赤峰的楼橹。风纪远嘴角蓦地含笑:等会儿,你们都得趴下!转身凌厉的目光扫向朱天:“先前为何不用霹雳车将其击毁?反而留下祸患?朱天,你是第一次跟赤峰打仗吗?” 朱天跪地不起:“是末将失职!请将军军法处置!” 风纪远赫然开口:“军法处置?本将处置了你,那些死去的将士百姓就能活过来了?” 朱天惭愧低头:“....一开始,末将是这样部署的。可是不知为何,赤峰疯了一样突然偷袭,我军有些措手不及,霹雳车需要大量石块,过于笨重。可是那时候我们迎敌,完全腾不出人手,也没来得及摆阵......” 风纪远眉头紧锁:“没来得及摆阵?”这不对劲,霹雳阵是针对敌军的俯箭而想出来的策略,临走前那次命令是霹雳车第一次派上战场,没道理赤峰会预料到,还是说这只是巧合? “这战略还有谁知道?”风纪远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朱天摇头,坦然道:“除了我们几个守城将领,绝无外泄!朱天以性命担保!” 这时李锐来报:“霹雳阵已完备!请将军下令!” 风纪远高喊一声:“打开城门!” 援军的到来,主心骨的回归,令燕道关所有人热血沸腾,战斗力迅速攀升。赤峰并没有事先得到风纪远回燕道关的消息,乍一见紧闭多日的城门打开,竟不知千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管他什么药,只要城门开了,他们便可以一举进攻、拿下燕道关!可惜他们想错了,他们的领军也没料到援军会来的这么及时。 城门大开,数不清的千都军士蜂拥而出,百辆霹雳车紧随其后亮相敌军面前。 其实,赤峰与千都军,两方对峙已久,士兵也早已疲惫不堪,此番援军到来,大大增长了燕道关军民的士气,而消弱了赤峰一方的气焰。 战争是残酷的,我不杀你,你就会杀了我,为了能够活命,手下万般不留情。燕道关城门在所有军士涌出城后,再次紧闭。关外,两*队厮杀,战马的嘶鸣,士兵的呐喊,战鼓擂擂,与那倒下的楼橹、扬起的尘沙交相辉映成一曲悲壮的《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点秋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战斗持续到天黑,赤峰撤退。 就在燕道关百姓和士兵们欢呼雀跃的时候,风纪远却愁眉不解。 “将军,有什么问题吗?”李锐和朱天一同看向风纪远。 敌军退了,城内的百姓露出了这近一个月以来最开心的笑。家家户户将所剩不多的粮食都拿出来,在大街上便煮起了大锅饭。风纪远看了几眼他们开心的样子,转过头低声对李锐和朱天说道:“吩咐下去,凡是今日上过战场的士兵,夜里一律好生休息,将养体力,韬光养晦!其他的有体力、水性不错的,召集百人去将军府。传书其他关卡要道的将领,没有本将的命令,谁都不许擅离职守!”风家在边关与京城分别都有将军府。 “是!” 李锐与朱天分头行事。 风纪远再次登上城楼,遥望渊河对岸。那里星星点点暗自浮动,敌军似乎在夜色中蠢蠢欲动。风纪远眸如大海般深邃,令人看不透的黑眸中闪动着坚毅。赤峰,他绝不会高看也不会低估。如果他没猜错,赤峰还会再度进攻,不是明早就是明日白天。所以,他要加快动作...... 是夜,隐蔽的城墙地下,百名赤臂的强壮男子,手持铁具,以极快的速度,无声地挖开两条一米宽地道。风纪远观察过,敌军守在燕道关处,粮草必定是在河对岸的军营中。近一个月的相持不下,再看赤峰士兵白日面黄肌瘦的模样,想必赤峰的粮草一定已经缺乏。再加上士卒经此一战,定疲乏万分,后方不稳固,就敢如此用兵,赤峰这新来的将领未免有些沉不住气。 后半夜,地道终于挖通到合适距离。风纪远指挥五十名水性极好的士卒跟随他潜伏到河对面,另外五十人,严守地道入口,做好隐秘和接应。风纪远率领五十人,悄悄潜水而过,泱泱大河,月光下波光粼粼,秋虫高唱,远处高山暗影,倘若这里没有战争,却也是难得的塞外美景。 五十一人摈住呼吸,借助树影和草丛的掩护,悄悄绕到敌军放哨士兵身后,无声地把他们解决掉。风纪远的手势变了几变,众人听令而行。一队队的巡逻敌军,五十一个壮汉闪闪躲躲,无声的较量,步步惊心...... 一队敌军巡逻而过,风纪远一个前进的手势,后面五十一人身手矫健地躲过警铃。 敌营灯火通明,风纪远等人在暗处将疲惫不堪的多名守卫放倒,拖至草丛。眨眼间,原本的风家军全部换装成了赤峰士兵。大家四散开来,大大方方地寻找粮草放置地。   ☆、第17章 兵者诡道 赤峰怎么也没料到,风纪远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烧了他们的粮草! 兵者诡道! 望着敌军军营冲天业火,风纪远带领的百名士兵终于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风纪远问李锐:“地道全都堵死了吗?” “将军放心吧,已经妥当了。做的很隐秘,敌军就算知道我们挖地道过去,也绝找不出入口在哪。”李锐抹几把脸上的汗水。天际微微泛白,这一夜算是就这么刺激地过去了。 百余名汉子都没有合眼休息过,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可是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亢奋。风纪远面目威严地从他们面前一一走过,然后命令道:“本将知道你们都没休息。” “属下不累!”刚刚出了一口恶气的士卒们齐声高喊。 风纪远点点头:“知道你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咱们从军,为的就是保家、卫国!等把赤峰打回老巢,本将放你们假,回去好好上一大觉!” “是,将军!” “李锐,朱天!集结人马,打开城门,今日一战,必胜!” “必胜!必胜!” 祝平安请战,风纪远斜了他一眼:“你觉得你这样子的身体上战场是杀敌还是被敌杀?倘若因为你的拖累,害其他士卒搭上性命,那么你不配上战场!”风家军上阵杀敌,从来不要老弱病残,若是为了逞英雄爱面子请战,那么风家军不欢迎! 祝平安知道自己逞强了,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住进军营养伤。这一路十几天的颠簸,他的伤势并未有大的起色。 赤峰已经粮草告急,风纪远一把火烧光了他们的希望。赤峰新来的主将是他们年轻的三皇子——霍骏!霍骏为人聪明,满腹谋略,要不然也不会在短时间内,逼得燕道关差点破城。但是他毕竟是宫里长大的,比不得战场上长大的风纪远,气性尚不沉稳,而且不懂用兵之道,一个主将能让自己的士兵饿肚子上阵杀敌,军心不齐、心生怨念,这种军队成不了长远的气候。 战鼓擂,军旗扬,大军持长/枪涌出燕道关。渊河之上,早已有无数船只现身。此时旭日悄然东升,敌军烟火缭绕,大军北渡,早已养足精神的风家军与奋战半夜的赤峰军对战,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风家军直接打入怀阴山,那里是赤峰的国门。 收缴战利品、清点俘虏的时候并未见到那位三皇子霍骏的身影,被抓住的几个副将和一名军师倒是几条汉子,不管如何讯问都不交代任何有关于赤峰内部的消息。 风纪远敬佩这样的人,可是立场不同,便是敌人!想那敌军进入沦陷的两座边镇小城,□□掳掠、烧杀抢劫无恶不作,眼前的这人便是那帮畜生的头子,简直不可饶恕! 风纪远下令,既然活着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么便砍了头悬挂城楼,算是给赤峰一点警告! ———— 燕道关大捷的消息迅速传回玉津,皇帝龙颜大悦!将军府接受了大量来自皇宫的赏赐。安乐心代风纪远接旨领赏,这时她才得知未婚夫已到边关并且打了胜仗的消息。 多日来的愁容终于舒展开,叶莲见了开心道:“郡主这会儿可是放心了?姑爷打了胜仗呢!” 是啊,报信小兵说他安然无恙,边关士气大振,叫她心中怎能不宽慰?那个人是千都的英雄,也是她的英雄。可是一时的开心之后便是无尽思念汹涌而来,现已入秋,秋风乍起,将怀思扯得更细更绵长。乐心怔怔的看着碟中的红豆糕,又仿佛透过这糕点看到了红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初秋的午后尚有一些热意,贵妃榻被搬到院中的藤架下,乐心握一卷书,靠在上面静静地读。可惜思绪总是不集中,每每读到一个与“战”有关的字眼,她就会出神好久,牵肠挂肚。 碧玉见她总是神思恍惚,便特意寻一些其他话题说与她听。她想到了这贵妃榻的由来,小姑娘声音甜甜的:“郡主,您躺在这贵妃榻上,奴婢们远远见了,觉得跟仙女似的,真好看。果然还是将军有眼光。” 嗯?乐心放下掌中书,感兴趣到:“这贵妃榻是将军的意思?” 碧玉见她来了兴致,心下开心,立刻点点头:“对呀对呀,当初整理宜心园的时候,将军亲自来视察过呢。他指着您的卧房说‘这里再添置一张贵妃榻。’奴婢现在还记得当时将军认真的模样呢。”小丫头说着自己开心的笑了出来。 安乐心起身,柔夷抚上黄花梨木的贵妃榻,心中感慨,原来是他亲自安排的。满足与眷恋满溢..... 相隔千里,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他了。此时,丫鬟告知她此事,不免勾起了心中的酸涩。碧玉似乎并未察觉,兴奋的想起了另一件事:“哦,对了郡主。宜心园以前不叫宜心园的。” 乐心好奇,柔声问:“那叫什么?” “叫探湘园。” “探湘.....”安乐心咀嚼着这两个字,“那为什么又改了呢?” 小丫头嘿嘿一笑,卖个关子:“郡主你真不知道啊?唉....将军怎么都不您讲啊?” 安乐心见这丫头存心卖弄,随意翻了下手中的书,逗她道:“不会是将军以前在这院子里藏了个叫探湘的娇美人吧?” “啊?”碧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这里可从来没有女人来过,郡主您别误会将军,不然奴婢罪过就大了。” 乐心扑哧一笑,这丫头真不禁逗:“那你又不告诉我为什么。” 碧玉瞧她一眼,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放心开口道:“那时候您快要搬进来了,有一天将军又过来了,临走时看了眼园子上方,大概觉得探湘二字跟您不符吧。那时奴婢正好在,将军就吩咐奴婢找人把园子改成‘宜心’,瞧,这名儿还是照着您的名字来改的。” 安乐心苦笑着摇摇头,暗道:风纪远,你还真是默不作声地喜欢一个人啊。起身,踏出院子。安乐心站在远处,仰望这“宜心园”三个字。当初她第一次进来这里的时候,就对这三个字有种感觉:大气中略显凌厉,缺少柔美之感。 她望着这三个字,想必这字也是出自他的手吧。 “碧玉,回房,笔墨伺候。” “是,郡主。” 提笔: 云渺渺 水茫茫 征人归路许多长 相思本是无凭语 莫向花笺费泪行 两滴清泪,顺势而下,滴落在娟秀的“泪”字之上......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在哪方。相思话语无诉处,又何必,写在信纸上,费了泪千行。安乐心擦去眼泪,将信封好,递给碧玉:“找人将这封信送去燕道关。” 碧玉拿着信离开了,叶莲回去平南王府还未回来,徒留安乐心一人在房中。 ———— 司桓宇盯着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风家军夜烧赤峰,乘胜追击,赤峰多名将帅被俘,向上人头悬于燕道关城楼数日。司桓宇忽然拍手哈哈大笑:“霍骏啊霍骏,本王就且慢慢看你与风纪远斗。这鹿死谁手....恐怕还不一定啊。哈哈哈....” 常剑不解:“王爷,您不是与赤峰三皇子....” 司桓宇伸手将信放在烛火上方,看着它慢慢燃尽:“本王高兴了就帮他一把,不高兴了......”最后一点灰烬滑落,司桓宇接着漫声道,“他能奈我何......” 常剑不再吭声,自家主子的心思他实在摸不透。在他眼里司桓宇完全凭着自己喜好做事,看似行为毫无逻辑可循,可是结果往往令人大吃一惊。就算是常年跟在他身边,常剑也是不知他想做什么。 八年前杀了祝和,他以为司桓宇下一步就要夺取皇位,可是祝家满门抄斩以后,他再无动作,依旧做着他的庸亲王。还有宫中那个常年病榻上折磨的皇太子,不知他究竟如何得罪了司桓宇。司桓宇有本事让他缠绵病榻,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可是他貌似也只是让他常年卧病并无取他性命的打算,太子时好时坏,真真生不如死。 “她听到风纪远打胜仗的消息很开心吧?” 常剑听到“她”反应了下才明白主子说的是谁:“属下不知。” 司桓宇靠在榻上假寐:“应该会开心,不如....本王做回好人,就让她多开心几日。”司桓宇可还记着不久之前,那个女人让他长了一身红斑点,司桓宇以玉指轻敲桌面,“你说本王该拿什么回报她之前送本王的那一份厚礼?” 事情已经过去近一个月,安乐心定然想不到庸亲王这么记仇,竟还想着报复她一介女子。 司桓宇自言自语般:“祝平安,本王搜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半点影子,想必是月前跟着风纪远的大军出城了吧?”其实这是对祝平安消失在京城最好的解释。那么多官兵全城大搜捕,竟然找不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刺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躲进了一个亲王府不会查到的地方! 常剑豁然明白:“所以,那日您去将军府是为了......” 司桓宇意味深长地笑了,食指轻摆:“本王可没这么说......” 您是没这么说,但是您这么做了.....   ☆、第18章 宫闱密事 既然赤峰敢大肆入侵千都,侵占土地、掠夺财富、杀我孩童、虐我妇孺....那为何千都就必须紧守国门,不越雷池一步?!这不仅是朱天等将领所不甘的地方,也是所有边关将士不解的地方。 风纪远何尝不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作为一国武将,他也想一劳永逸,让边关百姓不再受入侵之苦。但是,当今皇帝年事已高,壮心不再,暮年人只求安逸的胆小怕事之态显现。皇帝之意,只要守护边疆稳定即可。圣意如此,他区区一个武将又能如何自作主张呢? 彻底将赤峰赶出渊河以北,永不进犯之战,怕是要等到新帝登基了...... 赤峰三皇子霍骏,年20,疏眉朗目,给人一种朝气蓬勃之感。可就是这么阳光朝气的外表之下,藏有一颗谋算缜密的心。赤峰皇有九子,七女,皇子之间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适龄的公主则多嫁于权臣或者与其他国家联姻。 赤峰的储君之位最具竞争优势的则数三皇子霍骏、大皇子霍城。霍城母妃是最受宠的妃子,其母舅为当朝丞相,而霍骏母亲则为贵妃,母亲背景虽不如霍城,但是霍骏此人的才能一直为皇帝所欣赏。 在争夺储君之位的关键时刻,霍骏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主动请战前线。只要他立下奇功,太子之位便戳手可得。原本燕道关之战他势在必得,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却一朝被风纪远打回原形。 快到嘴的肥肉就这么丢了,多名忠心将领的脑袋悬挂城楼,连他自己也被迫撤离前线,霍骏恼怒不已。上好的檀木桌被他一掌震碎:“风家军?哼,本皇子不拿下燕道关不姓霍!”底下的人纷纷噤声,霍骏在众皇子中看似最好说话,其实最为苛刻。霍骏掌心握拳,看着堂下一干众人:“你们谁来将现在情况给本殿讲讲清楚啊?敌人闯进军营,众位屡经战场的将军居然毫无知觉....还真是好啊.....” 良久,有一戎装男子上前一步:“启禀三皇子。” “说!” 男子犹豫一下:“我军已经持续对燕道关进攻一月有余,如此频繁的进攻,士兵疲乏,粮草紧缺,朝廷的粮草拨款迟迟不到。军心....军中厌战情绪滋生,再则那风家军实力确佳。我等....” “那就是说都是本皇子的错了?”霍骏微微眯起眼,口气颇为不满。 男子为难:“这,末将并无此意。” “哼,一个多月,你们居然连一伙无头军都拿不下。还在这里给本殿找理由,上官将军,你说....该当何罪呀?”霍骏行至上官云身旁,低头看向这位身经百战的中年将军。 最有资格说话的上官云都被骂了,其他人更是不敢抬头。霍骏巡视周围人一圈,一群废物! “来人。” 他倒要写信问问司桓宇,他起到的作用在哪里? ———— 安乐心在将军府中,突然接到了皇后的邀请。传信儿的太监说是皇后娘娘许久不见她了,正巧宫里菊园的菊花都开了,想请安乐心进宫一同叙叙旧。 安乐心进宫机会少,连皇后具体的模样都没有认真看过。皇后早不请她晚不请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请她,想必是皇上授意的。风纪远打了胜仗,皇帝定是想拉拢一下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派出自己的老婆,从女人一方面下手,是个不错的手段。 安乐心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将军夫人,便换上了郡主宫装,进宫面见凤驾。 皇宫重地,乐心虽身为郡主,却不得常来。后宫甚是少去,此番进宫,叶莲碧玉贴身侍女皆在宫外候着,安乐心由领路太监直接带去凤仪宫,宫中规矩走路切不可做东张西望之色,乐心谨记。一派端庄贤淑大家闺秀之风,可是等她真正进了凤仪宫见着了那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时,还是不由得暗暗惊叹。 皇后坐于水晶帘之后,隐约间仍可见她身着一件正红丝绸石榴褶皱长裙,怒放的牡丹爬满整条衣裙。裙摆倾泻,拖迤三尺有余。外罩一件同色轻纱薄衣,袖处勾出祥云纹路。肌肤若凝脂,腰间罗带轻系,。头盘凌云髻,金质流苏垂肩,九尾凤簪尽显端庄。朱唇轻点,额上牡丹印花,约莫40岁年纪,但是保养的非常之好,仪态端庄,这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臣女安乐心拜见皇后娘娘。”乐心俯身跪拜,礼仪半点疏忽不得。 “起身吧。” “谢皇后娘娘。” 皇后起身,雍容华贵之步态,走出帘子,显出真容,面色红润,嘴角含笑,望着乐心夸奖道:“真是姣花软玉一般的人儿。” 乐心施礼:“皇后娘娘过奖了。” 菊园赏花,陪皇后说话是一件脑力活,不能话唠又不能不说,既要得体还要略微有见解又不能过于有主见,总之安乐心手心捏着汗一直等到皇后开尊口放人。 皇后赏了安乐心一套难得的红色珊瑚耳坠、珊瑚项圈,西域进贡的香粉胭脂等一些女人用的金银首饰。那珊瑚耳坠皇后亲手为乐心戴上,安乐心惶恐万分。 回去的时候,安乐心身后跟了几个捧着赏赐的小太监,前面依旧由原先的太监领路。 司桓宇今日一直在宫中他做皇子时的寝殿中,听说皇后召了安乐心进宫,轻蔑一笑:“这老娘们儿又在替皇兄拉拢臣子了?” 面对他的时常口出不敬,常剑早就见怪不怪:“是有这么回事,大概此时赏菊宴也该散了。” “散了?”司桓宇略一思忖,吩咐道,“......我们也去御花园赏赏花。” 赏花是假,偶遇是真。 司桓宇还不能下地走动,情况特殊,获准可以在宫中乘坐轿撵。去御花园,有一条路会经过凤仪宫,司桓宇向来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从不会去凤仪宫。此番却要求经过凤仪宫,令常剑有点小惊讶。不过动脑想一想,经过这么些事,他好像也明白点什么了。 不巧,在凤仪宫前遇上了最令司桓宇厌恶的皇太子——司文山。 司文山也靠在轿撵上,碰面时他还在咳嗽。如果忽略他苍白的脸色,他其实还是算是个美男子。见了司桓宇他面上一怔,随即咳嗽的更厉害。太子的随侍们见了庸亲王的轿撵,连忙弯腰请安。 司桓宇冷笑一番,阴沉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司文山,嘲讽道:“难道皇太子病的已经连请安问好这类简单的事宜都做不了了?” 司文山比司桓宇这个皇叔大上5岁,可是他辈分在那里摆着,皇家注重礼仪尊卑,就算他是太子也要遵从礼仪向他请安。可司文山却顾不得什么礼仪,同样的语气回道:“皇叔,您难道不也是吗?”阴柔的面上露出阴测测的笑意,看了眼司桓宇的腿,“下不了地的感觉如何呀?” “哈哈哈,太子还真是爱说笑,本王这腿十天半月地好好调养着就是了。”司桓宇挑衅地看着自己的亲侄子,“怕是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吧?唉....不知道你府上的那些正妃、侧妃....能不能忍得了你常年不能....” “司桓宇你!!你竟敢羞辱本殿!”病怏怏的太子因为气愤面上倒是有了些红润,气急攻心,咳嗽不断。这似乎给司桓宇增添了不少乐趣:“啧啧,太子何必这么生气呢?皇叔说的可是实话,给你的可是忠告啊。堂堂千都皇太子若是被人戴了绿帽子,那脸可是丢到全国了。呵呵呵.....” 安乐心正巧与一众太监行至拐角处,好死不死的听到了太子不能人道这等宫闱密事,心中暗道倒霉。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而身边的这些太监又是皇后身边的,若是让皇后知道自己听到了今天这事,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觉得这个庸亲王就是来克她的,不然的话怎么每次她都这么倒霉被他连累?上次是刺客,这次更要命,事情都扯上太子皇后了。心中暗自发急,瞧一眼身边的太监们,个个低头顺耳,大概在心里想着怎么明哲保身吧。 司文山怒不可结,既然说不过,又何必自揭伤疤呢?但是:“司桓宇,本殿变成这样,全拜你所赐!总有一天本殿会连本带利讨回来!我们走!” “哇哦,太子话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王是你的皇叔,怎么会害你呢?”指着司文山的一个太监说,“快,你们主子得失心疯了,赶紧抬去太医院。” 无辜的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大人物斗法,中枪的怎么总是他们这些小虾米? 司文山离开,司桓宇刚刚嘲讽挑刺的表情,望着司文山离去的背影瞬间变得阴狠。待看不见司文山的轿撵了,司桓宇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真的应了那句翻脸比翻书还快。 常剑想说有人偷听,被司桓宇制止了。 “出来吧,都走远了你还躲什么?”   ☆、第19章 一起看繁星满天 “出来吧,都走远了你还躲什么?” 躲在墙角的安乐心和众太监心中都是一惊,庸亲王眼神真是毒辣。大小太监都知道司桓宇是不好惹的主,一个个皆巴巴地望着安乐心。 安乐心无语,认命的现身:“乐心见过王爷。” 墙角处一抹淡粉的裙摆首先映入司桓宇的眼帘,由于今日入宫,所以安乐心的装扮与平日不一样。粉色繁花宫装层层叠叠,青丝轻挽,鬓珠作衬,步摇生姿,额前珍珠点缀,杏眼流光,面若桃花,微微俯身见礼周全。 司桓宇竟一时有些出神,察觉后随即调笑道:“郡主今日可是与平素不大一样,今日更漂亮了啊。” “回王爷,乐心今日奉旨入宫,自然要打扮的体面些。” 没劲!司桓宇撇撇嘴对安乐心道:“唉....你们这些俗人啊,不就是见见凤仪宫里的那位么?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搞得这么隆重。”指着安乐心身后的那几个太监,“想回去打小报告的话,勇敢的去,本王不会怪你们。”他是指刚刚跟太子的争执。 太监们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求饶:“王爷饶命啊,您就是借给奴才们十个胆子奴才们也不敢胡言乱语啊!” “是啊是啊,王爷您就饶了奴才们吧。” ..... 做人难,做奴才更难,做皇家的奴才难上加难。乐心看他们可怜,便帮着说了句:“王爷,他们也只是讨生活而已,何必为难他们?” 司桓宇一副淘气孩子样儿,单手托腮点头道:“嗯!既然郡主说饶了你们,那本王就饶了你们。” 怕事的小太监,浑身哆嗦着急忙磕头:“谢王爷,谢郡主。” 司桓宇满意的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指着太监们对乐心说:“瞧,给人当牛做马,还要感恩戴德。啧啧,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司桓宇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专挑别人的痛处下嘴。安乐心已经领教好几次了,这一地的太监是可怜,没有自我、脑袋别在腰上伺候人的人生是没有意义。但若是有选择,他们也不愿意站在这样的处境上,多为生活所迫,为自己和家人求个活路而已。 安乐心不想跟司桓宇再争辩,他这个人,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索性告辞:“想必王爷还有要事,乐心就先行告退了。” 司桓宇本来就不是真打算去御花园赏花,怎么可能有要事:“这风将军在前线打仗呢,郡主这么急着回将军府干嘛?” 安乐心简直讨厌死司桓宇这张嘴了,脸一拉,福了福身子:“乐心尚且有事就先告辞了。” 连给司桓宇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冷着脸从司桓宇的轿撵前走过。小太监们纷纷磕头,弓着背一溜烟地跑了,紧紧地跟上安乐心。司桓宇见人被他气跑了,望一眼安乐心的远去的背影:“真不可爱!”然后闭上眼睛,习惯性的假寐,“回庆云殿。”一群人呼啦啦地又原路返回。 凤仪宫前终于又恢复了平静,一片秋叶飘摇而下..... 碧玉叶莲在宫门口守了大半天,可算是盼着她们的主子出来了。 小太监们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叶莲和碧玉,原先领路的太监品级要比其他的高很多,就在安乐心转身要上马车时躬身开口:“烦请郡主留步......” 安乐心转过身:“公公还有事吗?” 太监像是有难言之隐:“可否请郡主借一步说话?” 安乐心跟他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她很奇怪,这公公想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太监扑通一声下跪:“郡主救命啊。” “公公这是做什么?快起身。有话也得慢慢说不是?” “郡主,老奴上有老母在宫外,下面还有个弟弟做点小本生意,一家人全靠奴才在宫里当差照应着点.....”领路太监老泪纵横。 “......明白了,公公是想让本郡主忘记金日所听之言?” 老太监连忙俯身:“郡主聪慧...” 安乐心对装糊涂这事求之不得!皇家的事不牵扯最好:“本郡主答应你,但是公公.....” 太监顺杆而爬:“老奴今日只是送郡主出宫,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宫中之人,谎话信手拈来。 安乐心点点头:“甚好。” “恭送郡主....” 将军府的马车启程离开,小太监们连忙凑上前去:“薛公公,郡主她怎么说?” 没错,领路的太监是皇后身边人,姓薛。薛公公摆了一下拂尘,换了一副以上对下的面容:“都给咱家听好了,今日谁都没见过太子爷,更没见过庸亲王!不然的话,小心你们自己的脑袋!”庸亲王哪里是他们敢惹的? 安乐心坐在马车里,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按说这薛公公既然是皇后身边的人,那么他将今日之事如实禀告给皇后的话,就算不得到点好处,皇后也不会拿自己的心腹怎么样。 犯得着跟自己又下跪又求饶吗? 说到求饶....安乐心想起那会儿司桓宇指着那几个太监说:“想回去打小报告的话,勇敢的去,本王不会怪你们。”太监们听了这话直接跪地求饶。 是了! 莫非在这些太监眼里庸亲王比皇后太子还可怕? 能让司桓宇放在眼里的人恐怕没几个,这些太监告不告状又不会真的影响到他。难道....是为了她,让太监们自觉闭嘴?储君不能开枝散叶,极大地威胁到了他将来能否坐得上皇位。皇后一族定是严密保守这个秘密,可巧又让自己给知道了,若是皇后晓得,还不得找借口把自己给办了? 安乐心一阵后怕,心中念着幸好二字的时候对司桓宇有些感激。可是,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对于司桓宇异常的举动,安乐心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安乐心应娘亲的要求,回平南王府小住了几日。后来管家差人来报,说是将军来信了,安乐心兴冲冲的回了将军府。惹得王妃一阵埋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夫君忘了娘! 先前,风纪远收到安乐心寄来的信。那里面的埋怨与情思,他看懂了。他也明白让她一人留在玉津,她会孤单。他又何尝不是,以前风纪远了无牵挂的时候,行军打仗不会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更不会对敌军有恻隐之心。可是现在每当他杀一个人,他就会想这个人的家中是不是也有个女子在苦苦等他归去? 仁慈、怜悯是战场上的大忌。为此他付出了一点代价。那次直击赤峰时,长/枪之下即将丧命的一名赤峰士兵大喊妻子的名字,风纪远手中长/枪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迟疑,反而被那敌军刺伤了胳膊。 现在手臂上的刀口还隐隐作痛。 夜深人静之时,他走进灯火通明的院中,望着满天繁星,偶尔划过的流星,若是她在就好了,他可以带她一起看北方的繁星。 谁说男儿不懂相思?只是他们比女子更会隐藏而已。 风纪远的回信中并没有战争的只言片语,他只说:燕道关的星星很美,若有机会,我想带你来看看。风纪远不太懂风花雪月,他只把当时的心情写给了安乐心。与安乐心通信,想着她的模样,是他难得心思柔腻之时。他不会把战场上的事情写在信中,这小小的一方信纸,是属于他与心上人的空间,在这里只能记录有关于他们的故事。 寥寥几个字,很快读完,安乐心笑中含泪:“小气鬼,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吗?害人家急急忙忙从王府跑回来。”他说想与她看星星,北方对她来说是个陌生而遥远的地方,曾经她从未想过要去。现在这个人信中提到想带她去看那里的繁星,她隐隐有了期待。 想象与他一起漫步星光之下,难得的缱绻时光..... 叶莲见安乐心又哭又笑,不免有些难受:“郡主,将军来信了这不是好事吗?您别哭了。” 乐心不停地擦着腮边的泪水,哽咽道:“嗯,我知道。我只是太开心了,都这么久没见他了,他在信中只说想陪我看星星,却没说他受没受伤....叶莲,我想去看他。” 叶莲一听她有这个念头,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郡主您还是别去的好。那边还在打仗,那么乱,您一个女孩子不比男人,说不定还让姑爷分心了呢。” “我也就是说说。”安乐心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鲁莽,宝贝似的将风纪远给她的信收好,见叶莲担心的看着她,安乐心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趁你不注意跑去边疆的。” 叶莲这才放心地点头:“这就对了。” 叶莲手心里还攥着一封信,那是跟姑爷的信一起寄来的,李锐写给她的。信上提到她家姑爷受伤了,不过不严重,让她千万别告诉郡主。 刚刚叶莲听见安乐心那么说,吓了一跳,还好郡主只是随便感慨一下,不然这王爷王妃追究起来,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担当得起啊?老天保佑,姑爷的伤快点好起来,这该死的战争赶紧结束吧。看着郡主和姑爷相隔千里,这么难受,她也跟着心里不好过。还有...还有那个李锐,保佑他平平安安。 |   ☆、第20章 出发燕道关 之后一段时间,千都与赤峰再度交手。霍骏虽然并未出现在战场上,但是风纪远早就从探子处得知赤峰三皇子霍骏坐镇指挥前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风纪远掌握霍骏的资料,甚至连他的画像都有。李锐、朱天以及其他的将领,连祝平安这个前锋都将霍骏的画像刻在心里。擒贼先擒王,若是见到了这三皇子霍骏,必定给他活捉咯! 前线与京城不同,陆陆续续的冲突,大大小小的战争,时刻戒严着,所以想要时时刻刻都通信往来,那是不可能的。乐心数着日子过,一晃又是十几天没有接到他的书信。倒是时不时地跑回平南王府探听点消息,大大小小的战争,听得她一个劲的担心。平南王倒是不想跟她说这些,但是就算他不说,外面小道消息也是很多的,万一有些误传谣传的让女儿听了去胡思乱想,还不如他告诉她更可靠。 叶莲最近发现她家主子老喜欢往后山跑,那里有什么可看的?除了树就是草。她不懂,将军府的后山是玉津最高的山,在那里可以望见更远的北方。 乐心很担忧风纪远,叶莲也悄悄担心着李锐。这些日子她没有收到李锐的信了,晚上抽空便把唯一的那封信拿出来,细细的看每个字,嘴里轻声骂着:“李锐你个骗子,不是说要常给我写信的吗?” “你在说谁是个骗子?” “妈呀!!”叶莲唰地一下站起身,心神未定地将信藏在背后,“郡主您怎么过来了?”原本今晚是碧玉当值,所以叶莲伺候乐心休息后便跑回了自己的小窝,捧着李锐的书信悲春伤秋。哪里想到这个主子竟然又跑出来了。 乐心奇怪:“你这个丫头怎么回事?”杏眼细细的打量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非奸即盗!咦?你背后藏了什么?” 叶莲暗自叫苦,连连摇头,迭声道:“没,没什么,郡主。这么晚了,奴婢送您回去休息吧。”手里攥着那封信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是这封信是李锐写给她的,两个人的关系现在这么不清不楚的,让人发现了好羞耻;二是这里面提到姑爷受伤了,郡主本来就天天担心姑爷的安危,这要是让她看到了那还了得? 乐心一步步逼近:“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越是刻意的掩饰就是在告诉别人有事吗?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见这丫头紧张的样子,乐心就越不安。她了解叶莲,这个小丫头没什么心眼,对自己更是贴心贴肺,看她这么紧张,莫非是.....安乐心神经一阵紧绷。 安乐心伸出手:“拿来。” “郡主.....” “拿、来!” 叶莲抿紧了嘴唇,不情愿地将那一纸书信交了出去:“是李锐的信....”脸上慢慢爬满了红晕。 乐心急于想证明自己心中所想,并没有理解叶莲的意思。展开书信,大致内容都是李锐对叶莲说的话,乐心紧紧盯着后面两行:将军前些日子受了些伤,不过已经无大碍了,将军受伤的事你别告诉郡主啊,将军不让说。 受了伤?哪里受了伤?严不严重?他都没有提过一言半语..... “郡主对不起,我们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乐心捏着手中的信,坐在了房中的凳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近日脑中时常窜出来的一个想法告诉叶莲:“叶莲,我想去燕道关。”其实她刚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过来找叶莲就是想告诉她自己想去燕道关,现在风纪远受伤的消息让她下定了决心。 就知道会这样! 叶莲轻轻拽拽主子的衣袖,小声商量道:“........郡主,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啊?” 安乐心把信折好还到她手里:“没有!”临走,末了还回头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李副将也在燕道关呢,叶莲不担心么?” 叶莲深觉自己被郡主蛊惑了:“郡主,那我们怎么去?” “你容我回去计划一番,明天说与你听。” 这事肯定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肯定是去不成的,父王娘亲那边肯定第一个不赞成。第二天安乐心就以读书所致的由头跟管家要来了一张地图,地图是整个千都国的,乐心便当场向陈东请教了些许地理杂志方面的问题,问到刁钻处,陈东不免头疼无解。 乐心笑道:“不如陈管家再帮本郡主找一张千都北部的详细地图来,本郡主细细解读。” 就这么简单,安乐心得到了一张北方详细地图。通往燕道关的主干道,主干道上的城镇,全部都明晰标出。有了它,去燕道关就可以事半功倍了。马车,是一个问题,她想来想去,出于安全考虑最终决定用将军府的车夫。将军府的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这样不必担心路上出些什么意外。这样的话,她又得去“威逼利诱”一下车夫了。 细软不需要太多,但是盘缠一定要带足。还要兑换成一些碎银子,免得出门在外大手笔招来贼人。 一系列事情想下来,便开始悄悄着手。安乐心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出过远门,这还是第一次,暗中做准备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 待一切安排完毕,天已经擦黑。出发点安排在子时,晚饭后安乐心手脚冰凉一身紧张地等子时的到来。 等到次日她与叶莲两个人坐在已经出了城门的马车时,还有种做梦的感觉。她居然真的瞒着所有人跑出来了,想到远在北方的风纪远,心中一阵激动的和不安。 “小五,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 小五就是被安乐心威逼出来的将军府马夫。年纪不大,但是安乐心打听过了,他是将军府所有马夫中身手最利索,也是方向感最好的一个。 小五一脸委屈:“郡主,我们最快也要十几天呢。而且我们晚上要住宿不赶路,所以大概是二十几天才能到。” “那么久啊?有没有别的方法快一点?” “郡主,您早就说好的,咱们晚上不赶路。您就行行好吧,属下不能再冒险让您赶夜路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将军他饶不了我。” 昨天安乐心去找小五的时候,说的口干舌燥他就是不同意!最后她下猛料:“你要是不答应本郡主,本郡主这就去街上随便找个马车,到时候要是发生点什么就都怪你不帮本郡主!你自己看着办吧。” 没辙,小五最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了。 乐心知道他还别扭着呢,笑着安慰他:“好吧,不赶夜路。小五,既来之则安之,开心点.....” 开心点,我倒是想开心点,可是主子您这么做是真让我开心点吗?小五只敢腹诽,可不敢说出口。 要说运气好吧,安乐心一行三人还真是运气挺好的,沿路一派安宁,偶尔有几家店吭一下蒙一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顺手帮帮逃难的流民也算是积了几分阴德。颠簸了二十三天以后总算是到了燕道关。 安乐心没有立即去找风纪远,她听经过的百姓说风将军以及风家军几日来一直紧守在渊河北岸,将军府已经很久没有主人的身影了。 望着眼前高大巍峨的“燕道关”牌坊:这就是你一直在守护的地方吗?进进出出的百姓,衣着算不上光鲜,普遍看上去也算整齐干净,街道两旁也有很多小贩商家叫卖。她的生活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战争,原本她设想的燕道关是一种受战火荼毒、民不聊生的惨象。现在看来是她太无知了,也是她太低估风纪远的能力了。 日头西沉,她低头看自己一身男儿装扮,如何能这样风尘仆仆地见他? “小五,我们先找家客栈暂住吧。” 小五和叶莲都有些不理解,相视一眼,小五道:“郡主我们不去见将军吗?” “明日吧。”说完便坐回马车里。 好吧,主子说啥都照办。 —————— 渊河北岸,营帐里的风纪远左眼一直跳,走出营帐,仰望夜空:“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了。” 李锐跟着出来:“对啊,将军可是想起郡主了?” 风纪远不自觉得露出笑意:“刚刚左眼一直在跳,不知为何总是想到她。” “将军可否想过若是这场仗打完了,天下太平了,那时您想与郡主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继续留在朝廷还是隐逸山林村野?”这个风纪远倒是没有想过,可能是与他自小所受的教育有关。从小父亲风承仁都教育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男子汉。所以他的前半生都是在征战沙场。 若是天下太平,与她会是哪种生活方式? 安乐心明眸善睐的样子出现在风纪远的脑海中,那个娴静温柔的女子,比起安逸的隐居生活,他更想带她去看他所走过的大好河山! 前一刻提出这么一本正经的问题,下一秒李锐就变回原形,咧嘴一笑:“将军,这回您可没有远见了。属下可是想在您前头去了呐!” 风纪远难得打趣他:“这么看来你是早有意中人了吧?” 李锐摸摸头,嘿嘿笑不停。 夜空中星星在眨眼,若是现世安稳该有多好...... |   ☆、第21章 望夫石 就在安乐心留信离京的第二天一早整个将军府和平南王府就知道了。两队人马纷纷从京城奔出,可是途中因为种种缘由三方愣是没有接上头。 司桓宇消息多灵通啊,但是他听见安乐心悄悄离京跑去边关的消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常剑又不明白了,看主子这反应到底对那郡主有意还是无意?他这么跑来告诉王爷郡主离京的事,是不是多余了? 而早已在燕道关的安乐心此时还在为如何见到风纪远的事情发愁。风纪远不在边关的将军府中,他率领部分军队驻守在城外的渊河北岸,以防赤峰大军越过大河。因为战事紧张,燕道关通往关外的城门紧闭,乐心他们根本不能随便出去。 好不容易跋山涉水的来了,却又见不到人,真是急煞人。虽然这书信一来一回的日子也不短了,但是她没见到他真人,仍旧担心他是不是伤势痊愈了。问一下将军府的守门将士:“冒昧问一下,风将军的伤好了吗?” 却被那士兵虎眼一瞪,差点被当成奸细抓了。 三个人垂头丧气的回到客栈,小五提醒郡主:“郡主啊,燕道关这里,您不应该这么冒冒然的上去就问将军受伤的事呀。您想呀,咱们将军跟风老将军一样在这里可是守护神般的存在呐,这伤不伤的哪能随便说呀?这边打仗,对这事可是敏感着呢。” 安乐心沮丧地坐下:“对呀!你看我,真是关心则乱。” 既然将军府不让进,城门又不让出,说自己是将军未来夫人还被两边的士兵白眼一翻,安乐心三人只能守株待兔,就守在城门口,见不到风纪远还怕见不到李锐?风纪远很多跑腿的活儿向来都吩咐给李锐,只要见到了李锐还怕见不到风纪远吗? 一连守在城门口两三日,只见城门打开过一次,城内往外运送果蔬肉类。城门大开的那一刻,安乐心三人被士兵挡在安全线外,踮起脚尖巴巴的看着城门方向。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一块望夫石了,几辆运送蔬菜粮食的平板车挡住了所有人望向关外的视线,然后城门又在安乐心、小五还有叶莲的注视下缓缓地关上了...... 安乐心抓住身前的一名士兵:“大哥请问一下,那些送菜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到时候城门肯定还会开一次。 持刀士兵看了她一眼,当然自从出了京城她就一直以男装示人,口气有些不爱解释的样子:“他们出去了就不会回来。除非跟随城外大军一起回。” 原来是这样,安乐心有些失望。 傍晚回客栈的时候她问叶莲:“叶莲,我们的盘缠还有多少?” 叶莲噘嘴:“郡主,我们顶多可以支撑三天了。” 安乐心惊讶:“三天?我们出门的时候不是带了五百两吗?”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叶莲掰着手指头给她算:“郡主,你看啊,我们一路上二十多天又要吃又要睡,您还时不时的拿钱救济下那些流民乞丐,然后到了北方您不适应环境又小病一场,还有我们添置的那些厚衣厚袜,奴婢已经按照最节俭的方式去花钱了,但是这些杂七杂八加起来已经花了488两,我们现在住的这家客栈虽然便宜很多但是三个大活人还有那匹马兄,总要吃喝吧。十二两银子,三天三个人加一匹马......” 安乐心捂着额头,有些头痛:“你让我想想先。” 以前她没有接触过家里的账目支出对花钱的概念缺乏,更没预料到的是来了燕道关却又见不到风纪远这回事。眼看就要没钱了,被人扫地出门可不是什么秒事。她倒是见楼下小二跑堂那叫一个热情,可总不至于她去干那个赚钱吧?会不会先不说,要是给人家砸了碗碰了碟,赚不到钱还要倒赔。更重要的是那会耽误了守城门见风纪远。 苦恼之间,她听见一声马鸣! “有了!叶莲快去把小五叫来。” “哎。” 小五就住在隔壁,很快就过来了:“郡主叫属下啥事?” 安乐心满面笑容,看得小五有些不知所措,她委婉开口:“小五啊,若是买一辆马车要多少银子啊?” 叶莲苦恼到:“郡主,我们都已经捉襟见肘了,您还要买马车干什么啊?”袖口里,掐着那点钱不放松。 小五摸了摸脑袋:“您说的是哪种?” 安乐心看了看窗外,略作思考状:“若是我们那种呢?” 小五谈起自己的马车颇有些自豪:“嗨,我们那种贵了去了,就咱们那匹马那也得值四百.....”兴高采烈的小五立马愁云惨淡,“.....您不会是没钱了,在打马车的主意吧?”要知道,小五对马兄可是有相当的革命感情的,在京城的时候除了回家就是饲养马了。 乐心喝茶以饰内心的尴尬。 小五见状,表示极大地不同意:“郡主,我不同意。咱们这不是还有将军吗?”说着转头问叶莲,“莲子,咱们的钱还够花几天的?不够的话我把房间退了,我一个男人睡马车里也是一样的。” 叶莲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主子:“够用三天了。” 小五一听,眼光大亮:“郡主郡主,你看,咱们还有三天呢。等下我去把房退了,咱们就够四天了。您先别卖马,这几天里咱们说不定就能见到将军了呢?” 安乐心瞧着小五这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竟有一种在欺负人的感觉,无奈只能点点头:“那就暂时不卖吧,你的房间也别退。三天见不到将军的话,咱们再做别的打算。”这一路上什么累活都靠小五去做,总不能连个好觉都不让人家睡吧? 卖马车这事暂告一段落,可是乐心发现小五越来越把那匹黑马照顾的无微不至,看她的眼神倒有些防备之意。呜呼哀哉,她竟然伤害了一个小伙子的爱马之心。 一匹马都被主人疼在手心里,可是看看自己就要山穷水尽的境况,不由得心中惆怅:风纪远啊风纪远你什么时候才能知晓我此刻正需要你呢? 说来也是巧,安乐心一行到燕道关这几日,战事倒是没有发生,除了两方人马在渊河南北两岸对峙以外。 就在乐心他们发现自己快要没有盘缠住客栈的第三日,城门忽然开了。一直守在不远处路边的乐心高兴坏了,等到她看清了从关外进来的人的脸时,激动地简直像做梦。 叶莲倒是清醒的很,就在乐心和小五还没反应过来时,撒腿跑到路中央,也不管那疾驰的马会不会受惊之下一脚掌踢了她,两手一张嘴里大声嚷嚷:“快停下快停下,李锐你快停下。” 眼看就要被马冲撞,李锐急中勒住奔跑的马儿,吓出一脑门子汗,顿时大怒,朝着前面小个“男子”骂骂咧咧:“你*的不要命了吗?突然跑出来.....”却突然噤声,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嘴里下半句讷讷而出,“....找...死....吗?” 见都相安无事,安乐心悬提的心才安放下来,上前一步: “李副将?” 活见鬼了!!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盼来的熟人,只这么慌不择路的打马转身而逃! 路人都看不懂这上演的是什么戏。| 叶莲跟小五紧追在早已远去的李锐后面:“李锐,李锐.....” 乐心安慰他们:“别追了,没事的。叶莲你跟小五快去客栈把我们的行李收拾好,我想等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们了。” 对对对,李锐一定是跑回去跟将军报信了! 叶莲乐呵呵心想:哈哈哈,终于可以不用担心露宿街头了。 小五放下心来拍拍他的大黑马:兄弟终于可以放心了,郡主总算不用卖掉你了! 如果让乐心知道了他们心中所想,她一定会戚戚然:本郡主在你们眼里是有多不靠谱啊,至于你们提心吊胆成这样么! 李锐把马儿打的啪啪响,下马的时候差点栽跟头,他慌慌张张地跑进主帅营帐,站岗士兵面面相觑:赤峰又来偷袭了?副将怎么慌这样子? 风纪远正在跟朱天、丰成杰、韩诺、袁啸等将领议事,李锐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猛子扎进来:“将,将军,出大事了!!”一众将领噌得一下站起来,“赤峰怎么了?” 风纪远坐在主位,皱眉道:“慌什么?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李锐喘着气:“不是赤峰,不是赤峰....” 朱天个火爆脾气,瞪他一眼,大嗓门张嘴就来:“那你慌什么?害老子差点操刀出去!”说完一屁股坐下。 “将军,是郡主,我刚刚在城门口见到郡主了!” 啊?大伙儿齐刷刷的看向风纪远,他们知道将军有个郡主未婚妻,这个郡主该不会就是未婚妻那个郡主吧? 风纪远唰地一下站起来:“你确定看清楚了?” “没错!叶莲那个不怕死的丫头还跑到路中央来拦我的马,差点给她撞了。”想想刚才还真是悬的慌,要不是及时勒住缰绳,这丫头指不定出点什么事儿。 众人感觉一阵风嗖的过去了!等抬头再看,营帐中哪里还有风大将军的影子?   ☆、第22章 夜下星子 城门内,立着一位唇红齿白、面貌清秀的青衣“小生”,她的身旁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马夫;城门外,站着铠甲戎装、相貌硬朗的战场英雄。两相遥望,他竟不敢相信这女子真的跨越千里来到他的面前。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纵使一身铁胆,儿郎泪终归抵不过细水柔情..... 几个月的担忧与害怕,一路上的颠簸与辛苦,安乐心终于得偿所愿。她终于可以当着他的面喊出他的名字:“纪远.....”语罢,泪几行..... 叶莲和小五那叫一个高兴,两个“男人”差点抱在一起,不过叶莲瞅见姑爷身后跟上来的那人,把已经伸出来的胳膊迅速抽了回去。 即使是未婚夫妻,也不能在街上公然搂搂抱抱,别忘了安乐心穿的可是男装! 走近,风纪远眼眶微红,温热的掌心拍了拍她瘦小的肩头,大掌顺着手臂下滑,捏了捏她的掌心:“......这么大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她笑,掩不住的哽咽和喜悦:“那你就别说嘛,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难见。”不见他还好,现在他站在面前了,忍不住的委屈上涌,“我来这里,已经好几日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未来的将军夫人就要露宿街头了....” 话中的责怪、委屈、撒娇,听在风纪远耳朵里,心疼无数,苦笑道:“那是我的错了。”情到浓时,便顾不得旁人眼光,把未婚妻子重重的拥进怀中,耳语,“你来了,我该高兴还是生气?” 百姓纷纷侧目,将军把一个男人深情的抱在怀里,这是.....有断袖癖好?! 李锐看到周围人目瞪口呆,窃窃私语,顿时警铃大作:我靠!! 连忙大声嚷嚷:“哎哎,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们将军未来夫人,这不是在京城惦记将军嘛,就跑过来看看,嘿嘿,男装方便男装方便.....” “哦~” “夫人好...” “夫人好...” “将军好福气啊....” 燕道关的百姓自然都认识风纪远,更敬重和爱戴风家的世代将军,此时见着了未来将军夫人,大家伙都来道喜。原本想要回答风纪远刚刚那句问话的安乐心,一时只能应付百姓们的热情...... 风纪远跟乐心一起坐进马车里,小五欢乐地一声:“驾~” 马蹄哒哒,马车行驶向关外.... 车内,风纪远将安乐心半拥着,不知何时这个动作已经变成习惯。他的侧脸贴着她的额头,她乖乖的享受这千辛万苦才求得的温暖和安心,久久无话。 马车缓缓而行。 风纪远:“乐心?” “嗯?” “为什么跑来了?” “.....想看看你。” 额头上被他轻点一下。 “以后别再这样了。” 安乐心坐直了身子,有点不开心:“你什么意思?不想见我吗?” 风纪远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钻牛角尖,叹口气,重新抱住她:“想见你,很想见。有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你,但是我宁愿你呆在京城,这样我比较放心。你说你一个女人,京城离这里又这么远,万一路上出点意外,你拿什么赔我一个未婚妻?” 安乐心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那我把下辈子也赔给你。” 风纪远单手抬起她的下巴,黝黑的眼睛仿佛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你说真的?既然说了,就不能反悔,我们....来世还要在一起。” 想是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认真,乐心收起脸上的笑,环住他的腰身:“好!那你记得要找到我。” “一定!” 如果真的有来生,那么我们的这一世,是不是前世的约定? 很久以后,当她远行,而他只能以臣子的身份遥望时,他们恨过、怨过,如果这一世的相遇是前世的约定,那么破坏这份约定的人,在他们的前生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恋人?强行入侵者?还是说前世今生只是美好的夙愿、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他们未来会发生什么,更没有人告诉他们要更加珍惜眼前的幸福,一切都在随着时间的齿轮转动..... 风纪远没有立即将安乐心送去这边的将军府,他们一同到了关外的大营。风纪远向来行事低调,他将安乐心好好安顿以后,急匆匆地去继续未完的军中议事。 几位将帅皆眼角含笑的看着他,他倒是忍得住,仍旧一丝不苟、表情严谨的将所有事处理完。 等朱天、丰成杰等人从营帐中散去之后,已是薄暮时分。 风纪远将安乐心和叶莲安排在一方营帐中,晚饭时分他陪她用了饭。 “军中条件简陋,你先将就一下,明早上我让李锐送你去这边的府中。这里的厨子会做玉津的饭食,你应该会吃得惯。”说话间他不停地给她夹肉,“你都瘦了,多吃点。” 安乐心知道他不能随便离开军营:“我知道,明天就跟李锐去将军府。你不要总管我,你也多吃点。”他比在京城时更黑了些,却也更具男人魅力了。似乎不管他黑了白了,胖了瘦了,她都很喜欢就是。 吃饱喝足,有士兵进来把碗筷都撤走。安乐心没有换回女装,在军中出现女性,毕竟影响不太好,干脆还是男装算了。风纪远拉起她的手道:“跟我来。” “去哪儿?” 他一笑:“你来就是了。” 此时夜色笼罩,军营全部点起了火把和灯笼,映的一方天地通明。风纪远披了斗篷,安乐心认出那是她之前做的那一件,见他披在身上,开心自是不必说。 风纪远的马被迁过来,安乐心很奇怪:“我们要出去很远吗?” 风纪远神秘一笑,跨上马,动作利落漂亮!向安乐心伸出手:“上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接近中秋,夜风凉人,马背上风纪远将安乐心裹在斗篷之下:“坐稳了,我们要走了!” “嗯好!”安乐心很好奇又很激动。两人共乘一匹马,他从她身后将她紧紧地抱着,马儿快速跑起来,夜风呼呼刮过耳边,她感觉不到冷,所有的感官都被风纪远传来的体温所占据。 风纪远何尝不是如此?拥抱有之、蜻蜓点水的吻也有,可是那都不及现在来的亲密,盈盈发间香被风送至他的鼻间,怀中人以完全信赖的姿态依靠着他。马背上的她,就是他甜蜜的责任...... 马儿在一处山包停下,这里远离军营,往前不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月光下波光粼粼,静静流淌的渊河。站在山包远眺,宽阔的渊河中一轮弯月的剪影逶迤在水面,尚有秋虫低声浅唱,四周夜色无边,星子和着隐约可见的军营亮光,如萤火虫斑斑点点、眨着眼睛俯瞰大地。 很美,这是一种心旷神怡、心胸豁然博大的感觉。 风纪远将斗篷解下,铺在草地上,他躺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乐心。” 安乐心依言躺在他身边,她活了十六年从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仰面朝夜空,好像所有的星子都被聚集到了同一块幕布当中,忽远忽远,忽隐忽现,调皮得很。 嘴角的笑放大,歪头问身边的人:“怎么想到带我来看星星?” 风纪远单手枕在脑后,闻言,执起她的一只手:“还记得我在信中的承若吗?” 这里的星星很美,若有机会,我想带你来看看..... 安乐心当然记得:“记得,你说关外的星星很美。”所以今天你带我来了。 风纪远牵着她的手:“乐心,等边关不再打仗,或许我会辞官,到时候带你去看看千都的大好河山怎么样?” “好,到时候你要天天陪着我!” 他翻身点她的鼻尖,笑她:“我这人很无趣,到那时你不嫌我烦就好。” “不会....” 靠的这么近,彼此的呼吸缠绕,不知谁先捧了谁的脸,不知谁先碰了谁的唇,不知谁先动了情,星子躲到月亮的背后,捂着眼睛偷看人间的耳鬓厮磨。月牙也羞红了脸,嗔怪的不知是星子还是那一对璧人,扯过身边流经的云,遮了满脸红晕。 风拂过,花草精灵们悄悄笑这一晌贪欢的恋人..... 良久,一声轻浅的“啊”传来。安乐心很委屈的问他:“你干什么咬我?” “这是罚你的。”风纪远很严肃的告诫她,“以后不可以再做像今天这样让人担心的事,记住了吗?” 安乐心揉揉嘴唇,不甘愿的应声:“嗯....” 风纪远额头贴着她的:“王爷和王妃知道吗?” “我,我留了信条,他们应该会知道....”做这事她自知理亏,说话也没有底气。 得到的回应就是,被风纪远捏了几下鼻子。 “我们等会儿再回去好不好?”她不太想欢乐的时光走的太快,他留给她的时间太少,此刻她贪婪的想多要一点他的时间。 风纪远蹭了蹭她的面颊,心疼道:“我答应你,以后有时间一定多陪着你。” “嗯......” —————— 司桓宇看完手中的一纸密函,然后照常将它化为灰烬,悠悠的开口:“她离京有一月了吧?” 果然还是惦记上了,常剑应道:“回王爷,到今天正好有三十日了。” 司桓宇眸光一闪,瞥他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 常剑无辜,还不都是为了您! 司桓宇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一个月没见了,怕是乐不思蜀了吧,大概....是该见见面了。   ☆、第23章 将在外 太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战事又起。赤峰三皇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边鲸吞蚕食着周边弱小的国家,一边又紧盯着千都这一块肥肉。若是放在往年,赤峰也只是盗贼一般小打小闹,可自从这霍骏掌权以来战事便瞬间提高了几个等级。刚开始朱天、韩诺等经验丰富的老将还嗤笑霍骏黄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时,风纪远就说过此人不可小觑。果然这几个月内几场仗打下来,从敌军作战谋略、军队战斗力飙升上,看得出霍骏确实不容小觑。 而霍骏原本信誓旦旦一个月内拿下燕道关,可就在他即将成功的关键时候,风纪远的突然重返令他的计划一再搁浅。风家的人果然是赤峰的劲敌! 宽阔的渊河之上无数的船只来往,两种战旗,两股军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少承载着士兵的草船在两方大军的你来我往之间升腾起冲天焰火。伴随着一声声凄惨的叫喊声,船毁人亡。水面之上阵仗激烈,漫无边际的水中扑通着的仍不忘将尖刀□□敌方的胸膛。 本该是安静流淌的渊河,却造下了无边冤孽..... ———— 风纪远再次郑重陈词朝廷,若是不取赤峰疆土,那么燕道关永无安宁之日!前方三十万将士拼死保家护国,而后方却上演了一场狸猫换太子。 风纪远的急奏以极迅速的方式快速传至玉津,他上书皇帝,请求允许我方大军越过渊河侵占赤峰怀阴关,有怀阴关在前做掩护,燕道关方可避免战火洗劫。可这封急奏却不知何时何地被人调包,因此在皇帝看来这封奏章陈列的条条罪状都是在说风纪远企图将燕道关三十万大军以战赤峰的名义带入赤峰,留为己用,也就是说——他与赤峰勾结,意欲谋反! 皇帝毕竟是皇帝,若是太愚钝、偏听偏信,那他在这个宝座上也做不这么长久。皇上并未将奏章的事声张开来,风家几代都是忠肝义胆,风纪远这个人他更是亲眼见过,因此皇上没有全信奏章所说。但他毕竟是皇帝,皇帝的位子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瞅着,所以他保留了一分态度。 眼看赤峰的国门就在眼前,只要用力一击,赤峰疆土便会被千都据为己有,那么渊河以北的燕道关就有了安全的屏障。刹那时,皇帝一纸密旨从天而降——不准风家军踏入赤峰一步,违者杀无赦! 燕道关所有将士犹如跃跃欲试的猎豹,眼看猎物在前,马上就能够吞进嘴里,一扫□□之感,却突然间被猎人的陷阱困住,想动动不得,嘶吼恼怒全是徒劳无功,眼睁睁的看着猎物昂首挺胸从自己面前炫耀离去。 燕道关的将士们煞红了眼,纷纷看向风纪远...... “将军!” “将军!” 风纪远从未打过如此窝囊的仗,明明再走一步就可以将赤峰这个祸患除掉,可是皇上却不允许。几十万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不甘和恼怒地望向他。 前面不远处,赤峰的残军噤若寒蝉地防备着他们,就怕下一秒就被一窝端。风纪远狠狠地攥住手中长/枪,明明近在眼前...... 手中的亮黄密旨“杀无赦”三个字赫然在目,身边的朱天、丰成杰、韩诺、祝平安、李锐....还有三十万大军,他们的性命...... 赤峰边关城楼之上,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人慢悠悠的喝着茶。上官云担忧道:“三皇子您何以认为敌军定不会进攻?” 霍骏笑容很大,安抚性的看了上官云一眼:“上官将军,本殿敢这么说定有本殿的道理,玉津的那个人不屑夸海口。” 上官云疑惑的点点头,继续关照城墙之下的情况。 霍骏好像很有自信风纪远会知难而退,可是他好像还不太了解这位年轻的风家将军。 将在外,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 那封密函.....他可以从来没有接到过! 慎重思虑过后,锐利的眸光撒向周边,染了血的战衣,伤了痕的冷硬容颜,在将掌中密旨化为碎屑的瞬间,仿佛万丈光芒降至周身。 所有人咬紧牙关听他最后的决断。 启口:“你们想不想打?!” 万众齐心,高举利刃:“想!想!想!” “好!那皇上.....” “没有指示!没有指示!” 若说此前祝平安还对风纪远存有一点戒备,那么此时此刻,他已经为他深深折服。 风纪远振臂一挥,场面立即安静了下来,他犹如战神一般高高在上受人敬畏:“果然都是好样的!”那道城门....他今天还就非进不可了! 长/枪指挥在前,一个字:“杀!” “杀呀.....” “杀呀.....” 冲天怒喊,久久回荡不去..... 燕道关、渊河....远远地被他们甩在身后,也,被他们深深地保护在身后..... 赤胆忠心的一群人罔顾皇命,将生死抛之脑后,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护我家国,保我妻儿! 霍骏全然料不到风纪远敢违抗皇命,他竟真的不怕死?!怀阴关目前的境况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风家军,霍骏站在城楼之上清晰地感受着城下大军对城门的撞击。城墙之上的赤峰军接连不断的牺牲,霍骏这才有些慌了,若是真被敌军攻入城内,夺取怀阴关,那么赤峰皇饶不了他! 他可不想做大意失荆州的关公! 一把夺过某个士兵的□□,标准,那种气场....错不了,风纪远....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风纪远一跃而起,堪堪夺过利箭的同时手中长/枪怒而发,正中霍骏左肩! ........ 清理战场的时候,李锐并没有找到霍骏的身影,想必已经逃脱。风纪远站在城墙下,仰望霍骏企图射杀他的城墙一隅,良久对身边的祝平安说:“推倒它!” 泱泱渊河以北,燕道关就像等待夫君归家的少妇,安静地立着。在那里,有佳人,等他归去。风纪远终于面容变得柔和,他的姑娘,他可以保护的很好。 安乐心虽然没有直面战场,可是关外不断被运送回来的伤兵让她目睹了战争的惨烈,玉津的平静生活是这些人用流血的代价换回来的。战争一开启,城内便忙的不可开交,伤兵无数,基本上所有妇女都跟大夫学了简单的包扎,然后统统上阵。安乐心也不例外,既然她的未来丈夫是守护边疆的将军,那么作为他的夫人又怎么甘愿落后? 听说前线攻陷了怀阴关,燕道关内登时欢呼起来。这真的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乐心为她的男人自豪!叶莲开心的跑过来:“郡主,郡主,姑爷他们打胜仗了。哈哈哈......” 一旁给一位伤兵包扎伤腿的大嫂立马接嘴:“是啊,我们将军最厉害了。可算是打到赤峰狗窝里去了,哈哈哈.....” 乐心眨眨眼,手中的活儿未停,嘴里安慰着眼前的伤患,心里自是无法言说的激动。她第一次有一种与他同甘共苦的感觉,这里虽然危险生活条件远不如玉津,但是她宁愿呆在这里陪着他,至少她不必每天陷在悲春伤秋里。面对眼前的一切,再想想前一段时间,自己在心里怪罪他的场景,她摇摇头叹自己太不谙世事。 就在她走神的瞬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啊,杀人了....” 一名身负重伤的士兵,举着尖刀逼向人群,嘴里喊着:“杀,杀,杀光赤峰狗!” 留在这里的除了伤重的士兵就是为大家包扎的妇女和大夫,面对突然发疯的士兵,大家毫无招架之力。有几个尚可以动弹的风家军,合力将他抱住。 安乐心大喊:“快去拿绳子,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去寻找可以绑住发疯士兵的东西。人一旦发疯,身体潜能就会无限的被开发出来,例如当前的景象。明明已经伤的动不了了,可是疯了之后变得力大无穷,几个受伤的风家军合伙将他压倒在地上。几个胆大的妇女匆忙中拿了做包扎用的布条子在疯兵身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等确定他挣脱不了了,大家伙才算是松一口气。 老大夫刚要走过去给他诊治,却见他哗得一下将布条子全部挣碎。在场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悄声喊道拿棍子把他敲昏了。可是谁敢近他的身。 疯兵,满眼血红,狰狞的面目怖人,只见他拿着刀一步一步朝安乐心走去:“你想杀我.....你想杀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郡主!!” “夫人!” “拦住他,快拦住他!” 疯狂的刀向她挥来,安乐心脑袋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 “嘭”就在所有人惊慌乱成一团时,疯了的士兵缓缓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刀咣当一声落地。惊魂未定的人们看向暗器的来源..... “将军.....” 安乐心脸煞白,出口的话颤不成音:“......纪....纪远......”   ☆、第24章 事有蹊跷 疯兵被风纪远以暗器打晕,然后被李锐等人带走。 鬼门关前走一遭,风纪远飞奔过来的那一刻,安乐心终于昏倒在他怀中。两行清泪从紧闭的双眼中滑入鬓发..... “乐心?”风纪远将怀阴那边的事宜以最快的速度部署好,便急忙赶回燕道关,急于见她的心在看到刚刚那一幕的瞬间差点停跳。 风纪远坐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不放松。她瘦了很多,想想她一路风尘仆仆从千里之外的玉津跑来这里,一路上少不了颠簸。带有硬茧的大手抚上渴望已久的容颜,风纪远见大夫起身急忙开口问:“大夫,内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大夫恭敬道:“风将军放心,夫人只是受了惊吓,按照老夫的方子压压惊即可。顺便让夫人多休息会儿。” 这才放心道:“有劳大夫了。” “风将军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老头子了。” 风纪远笑了笑,吩咐叶莲:“叶莲送一下大夫。” “老先生请。” “风将军,老夫告辞。” “慢走。” 其他人随后都退出了室内,风纪远看着她安静地睡颜:“这是你第二次这样躺在我面前了.....”第一次是与司桓宇掉下山崖,第二次便是今天,“还好我回来的及时,若是.....”如果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种假设他不敢想象。 风纪远一直陪着她,亏欠她的那些时日,恨不得一齐补回来。不知过了多久,叶莲将安神汤端来,望了一眼仍然在睡的乐心,轻声道:“姑爷,安神汤好了。” 风纪远伸手接过,汤勺轻轻搅拌烫人的汤汁:“你先出去吧,我喂她就好。出去的时候轻点关门,别吵到她。” “哦哦,好。”姑爷对郡主真好!叶莲偷瞄了一眼风纪远,抿着唇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叶莲刚一出门就被李锐抓着胳膊扯到僻静处,凶神恶煞地问:“前段时间忙,还没顾得上问你,你怎么回事?郡主要过来你怎么瞒着我?主子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打仗的地方是你们女人来的地方吗?万一出点事你让我怎么办?!” “你凶什么凶?”小姑娘立马眼泪汪汪,她为他天天担惊受怕,他倒好,一逮着机会就骂人,“.....主子的命令不让说,我们跑来这么远还不就是因为担心你们?”抽抽搭搭,“李锐你混蛋!” “别哭别哭,我不是骂你,我就是太着急了。”女孩子一哭,男人准没辙,李锐粗鲁惯了,着急就会大嗓门,女孩子果然太娇气,手忙脚乱的又是给她擦眼泪又是抱又是哄,“你今天也看到了,多危险呀!要是将军今天没及时赶到,郡主她现在还能不能安然无恙?你自己说。你们偷偷出京,平南王夫妇都急死了,还好将军飞鸽传书给他们,他们才得以放心。你看看,你们这一闹牵动着多少人的心?” 叶莲被他抱在怀里,冰凉的铠甲弄得她很不舒服,挣扎着要出来,李锐以为她还别扭硬是抱着不撒手:“好了好了,以后不骂你就是。不过你得保证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得告诉我,让我知道。将军舍不得责怪郡主,但你作为郡主的丫鬟不能任由主子胡来啊,多少你也得劝劝郡主不是?” 虽然李锐说话粗声粗气,但是暗含的关切藏也藏不住,叶莲从小被卖给人家当丫头,虽然王府待她不薄,但是却很少有人专门把她放在心上,还因为担心她而骂她。她再傻也懂得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接下来,叶莲因为感动哭得一塌糊涂,李锐以为她委屈的哭得喘不上气,左右说了不少好话哄着。这俩人根本不在同一个思维线上╮(╯﹏╰)╭。 直到掌灯时分风纪远依旧未走出安乐心房间半步,伏案写完一封请罪书之后,简单的梳洗一下,和衣躺在安乐心的旁边。夜有些凉,安乐心睡得不□□稳,好像在做噩梦,风纪远叹息着将她翻过来抱在怀中轻拍。像是找到了更温暖更安心的所在,安乐心往他的怀中钻了钻,待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后安然睡去。 风纪远在她的发上落下一个吻,长臂环绕着她,将被子捂严实:“睡吧。” 风纪远一夜没有换姿势,乐心几乎伏在他身上睡了一宿。清早醒来,睡眼惺忪的迷糊过后,忽的红了面。她的四肢全部扒在他身上,而风纪远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最讨厌这种表情了!一本正经的风纪远怎么也像那个庸亲王似的? 还,还有,自己的睡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乐心扯出一抹干干的笑:“早...”她更想知道他们....竟然睡一张床? 风纪远见她尴尬害羞的样子,心中愉悦,长臂一揽,轻松道:“再睡会儿。”安乐心毫无防备的重新趴回他身上:再,再睡会儿? 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昨晚将军和未来夫人共处一室,于是,今天府中的所有人见了安乐心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她有些担心他们这样憋着不笑会不会憋出毛病来。 怀阴关已经拿下,燕道关有了屏障,总算所有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这不,大家伙才有了心思逗逗主子。李锐从来都是大大咧咧,见了风纪远裂开嘴就不怀好意的笑,风纪远不理他。 晌午的时候,李锐跟祝平安切磋武艺,远远地瞧见了叶莲陪着郡主,立马扔刀不干:“不比了,不比了。” 祝平安被晃了一下,有些气恼:“你干嘛去!?” “嘿嘿,当然是找美女去,难不成你一个糙老爷们比我家小叶子还好看?” 祝平安低估:“重色轻友的家伙。”随即也跟了上去,因为他看见安乐心了。一别数月,他都没好好谢谢她对他的救命之恩。 “郡主,郡主。”李锐嚷嚷开。 乐心回身,微微一笑:“是李副将啊。” 李锐摸摸脑袋:“郡主身体好了吧?”抽空瞄了一眼他家小叶子。 安乐心捕捉到了,她心知肚明,开玩笑地将叶莲拉到身前:“本郡主身体无恙,我们叶莲可以借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务必归还。” 叶莲难为情:“郡主您干嘛,奴婢还要伺候您呢。” “我暂时用不着你,放你一个时辰的假。”说着把她往李锐面前一推。 李锐脸皮挺厚,乐呵呵:“郡主,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叶莲偷偷拧他,什么叫不客气?! 祝平安见了,清秀的脸上难得露出点笑:“郡主可还记得在下?” 咦?安乐心打量他一番:“.....你不就是那个刺客?你居然跟纪远来这里了?”难怪她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连庸亲王都没抓到他。 祝平安双手抱拳,郑重其事:“在下祝平安,多谢郡主当日救命之恩!” “别别别,我哪有出什么力?要谢你就谢纪远吧,有能力救你的可不是我一介女子。再者说,或许你命不该绝,本是天意。”既然他能让纪远收留他在军中,那么此人定是有可信之处以及过人之处的。 祝平安点点头。 —————— 风纪远的请罪书快马加鞭送至皇帝手中,请罪书中内容将这场战争的前前后后一一详尽说明,也将占领怀阴关的重大意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全部陈述,燕道关、怀阴关以及大军派驻情况都告知皇帝。 若是皇上坚持治臣死罪,臣绝无怨言! 皇上看完最后一句话,将风纪远的请罪书缓缓合上。眼中的精光闪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哲海?” “奴才在。” “不久前那份弹劾风家的密奏是由何人、何种途径呈上来的?” “这....” “说!” “禀皇上,那封密奏是有人趁御书房守门御林军换岗时悄悄留下的。奴才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皇帝手握着风纪远的请罪书,事有蹊跷.....风纪远公然违抗圣旨,踏足赤峰,占领怀阴保护了燕道关,全无通敌叛国之嫌。这些,早在他攻下怀阴时就有皇帝的军中亲信飞鸽传书至皇宫,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离间君臣....而且看这手段似乎并不高明,好像在敷衍了事? ———— 亲王府的司桓宇已经可以行走自如了,近来他的脾气不是很好,本就阴晴不定的性子,最近更是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府中的下人们全都多做事少说话,战战兢兢。 常剑上前一步,想要将霍骏的密信交给他看。司桓宇一挥手,挑眉嫌弃道:“不看,本王没心情。” 常剑手捧着信,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王爷,是霍骏的密信....” “本王说没心情,你难道听不懂吗?直接替本王回信给他,说本王依照承诺给他创造了取胜的机会,是他自己没脑子。没事别来烦本王,本王这里就算没有他也一样玩的开心,少拿那些所谓的证据威胁本王,本王不屑!” “是。” 庸亲王就是庸亲王,他就算被别人拿刀威胁着也永远只会摆出一副高姿态,更别说这个更需要他的三皇子了。仅在心理上,司桓宇就重重的压过霍骏。因为司桓宇敢玩儿,霍骏则更需要的是盟友。 常剑按照惯例将密信烧毁,再将司桓宇的原话传信给赤峰三皇子霍骏。   ☆、第25章 两年零八个月 千都与赤峰接壤的地界分为燕道关,西阳关和东环关,西阳关和东环关关口分别为狭隘的山间夹道极为易守难攻,两处关卡由韩诺、丰成杰分别镇守。相反的燕道关则是地势平坦开阔,若是没有战争的侵扰,这里的物产也算丰富,黑土地更是肥沃。赤峰一直盯着燕道关这块肥肉,但是这里却是由风家人守卫,赤峰望得见却总也吃不着。 韩诺、丰成杰等将领全部听从风纪远调遣,也就是说整个千都的北大门是风家的责任。 赤峰皇霍阿木听闻三儿子不仅折了兵还赔了怀阴关,顿时震怒!富丽堂皇的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霍阿木怒目而视,一字一字逼问前来报信的侍卫:“朕问你,三皇子现在何处?!” “启,启禀皇上,三皇子他....他受了重伤,尚在距怀阴不远的驿馆修养.....” 龙头座椅被霍阿木拍得震天响:“混账!” 听得这声混账,大皇子霍城一党纷纷心中窃笑,想不到三皇子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可是皇帝接下来一句话却让霍城极为不舒服。 “都是些废物,失了怀阴不说,还令朕的儿子重伤?!”霍阿木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狠角色,要不然他怎么会干得出弑兄夺位这种令人千古唾骂的事。 跪在殿上的侍卫一时间有些发抖:“启禀皇上,三皇子是被敌军的将帅风纪远所伤......” 霍阿木眯眼咂摸着“风纪远”三个字...... 大皇子见状,立即站出来:“父皇,儿臣愿请战怀阴,势必夺回我方城池。” 霍阿木一挥手,不同意:“不行,皇儿没有战场经验,不妥。”再说。要是把他派出去带兵打仗,那爱妃还不得天天跟他哭闹? 霍城着急,还欲说什么。却听见霍阿木已经下旨:“传旨下去,三皇子霍骏,朕命令他养好伤之后重返战场,怀阴是在他手里丢的,理应由他夺回来。另划拨二十万禁军给他。”甚至霍城的丞相母舅还来不及说一句话,陈太监已经领命离去。 朝下的大臣们暗自惊讶,各有琢磨。明着是让三皇子将功补过,实际上不就是让三皇子尽情展现他的能力吗?一批一批的大军划拨给三皇子,这军权一点点移位.......想不到皇上竟偏爱三皇子至此! 三皇子一党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站错队,看来这皇储之位....只要三皇子再加把劲,就非他莫属了。整天耍小聪明的大皇子以为只要靠其狐媚的母妃就能登上皇位?真是天大的笑话。 大皇子暗恨,当初他算错了这一步,以为只要凭借母妃受宠爱的程度以及丞相舅舅,再加上自己寸步不离的尽孝,这太子的头衔早晚是自己的,想不到还是让霍骏钻了空子!藏在袖中的掌紧握成拳...... 霍骏没有想到父皇会对他如此,一直小心翼翼行走每一步的他,终于得到了回报。他的皇帝父亲不仅没有将他查办,甚至二十万的军权又交到了他手中,得到最重视的人的信任,霍骏胸中重新燃起熊熊之火。 跪拜,重重的磕头:“儿臣,接!旨!” 前来传旨的太监,满脸讨好,恭敬的将圣旨双手奉给霍骏:“三皇子,祝您马到成功。” 霍骏爽朗一笑:“陈公公千里迢迢过来,路上辛苦了。”然后吩咐一旁的下人,“来呀,摆宴席,为陈公公接风洗尘。” “使不得,使不得,奴才贱命一条哪敢劳烦三皇子啊。既然圣旨已经送到,奴才这就回宫复命了....” —————— 风纪远的那一缨枪用尽了全力,霍骏的左边胳膊现在已经不能动了,但是此时他却顾不得许多。皇帝难得给了他如此大的机会,他不能有任何松懈,怀阴关....他要想法夺回来!不仅如此他还要攻占燕道关,继而深入千都腹地! 上官云见他展开圣旨,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霍骏舒朗的笑意立马浮上脸面,眼睛却一直盯着圣旨:“全靠父皇信任。” “是呀,隆恩浩荡。” “有没有那人的回信?”那人,指的是千都王爷司桓宇。 上官云立马道:“有,末将这就去取。” 可是信的内容却把霍骏惹出了不小的怒火:“哼!司桓宇未免也太猖狂!早晚....本殿连他也一并拿下。”他想起了一件事,先前据探子报,风纪远的未婚妻千里寻夫,好像到了燕道关。 “风纪远的未婚妻是千都平南王的郡主?” “好像是的,殿下何以对一个女子感兴趣?” 霍骏将身子靠在软被上,慢悠悠解释道:“听说他们感情不错。” “这末将就不知道了。” “上官将军,你跟令夫人的感情如何?” 被问道这,上官云虽有疑惑却也坦然交代:“自是尚可,末将征战在外,贱内料理府中杂事,让末将舒心不少。” 霍骏挑眉点头,完好的那一只胳膊枕到脑后:“若是有人在战场上拿令夫人威胁你,你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上官云立即跪拜:“殿下明鉴!生死有命,若是贱内为国捐躯那也是她的荣幸。可是....不知殿下此话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你起来吧,本殿只是在想.....若是平南王的郡主成了风纪远的软肋,抓住她,那么本殿夺回怀阴、攻打燕道关想必是事半功倍。” 上官云:“原来如此,不过...依末将来看,女人就算于风纪远再重要那也比不上功名利禄加官进爵吧?” 霍骏并没有开口,他在思考一件事。 上官云试问:“需不需要末将去试探一二?” “不用,本殿自有计较,试探反而会打草惊蛇。” “是。” 千都北部边疆总算获得了难得的一段时间的安宁,但是风纪远获得消息说赤峰皇已经下令拨给霍骏二十万大军,不久的将来必有一场恶战。战,风家人怕过谁?怀阴在手,只要战火不会殃及燕道关百姓,他风纪远奉陪到底! 但是眼下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办。他牵着安乐心走在燕道关城内,城内百姓纷纷向他们打招呼。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与身旁高大的男子相携而行,一派安静祥和,满足的幸福感满溢出来。 “乐心?” 她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停下脚步,大掌握住她的肩头,风纪远深深叹口气:“回去吧,好吗?你在这里,战事随时可能爆发,我总是不能放心。你回玉津,那里有王爷照顾你我会安心些。” 或许是远在他乡,胆子大了许多,乐心紧紧地环住风纪远的腰身,闷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不想一个人在京城无限的等待,我要你给一个期限。” 期限?这可难住了风将军,安抚性的轻拍安乐心的后背:“这个我也说不好....你也知道,风家在几乎常年驻守在这边,若......”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你一直留在这边,我也一直留在玉津?那我们岂不是变成了现实中的牛郎织女,难不成要像他们一样只有每年一次的鹊桥会?”安乐心听他那么说便急了起来,挣出他的环抱。 “别急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风纪远将她重新拉进怀中,柔声道,“还有不到三年我们就可以成亲了,我想利用这三年的时间想尽一切办法将燕道关稳定下来,最起码能够把赤峰挡在怀阴以北。也算是了却先父的一桩心愿。然后等我们成亲我也好带你过平静的日子。” 乐心没有说话,安静地听他继续。 “如果我没有官职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只要你别让我吃不饱饭就成。” 风纪远闷笑:“放心,咱们风家祖籍那边有八百亩良田,大大小小的商铺加起来十几家,就算不吃朝廷俸禄了你也一样可以做个只管数钱的小富婆。” 他说咱们风家....安乐心捶他一下:“你才是土的掉渣的富婆,要叫本郡主夫~人~” 两个人抱在一起逗乐,笑了一会儿,风纪远还是回归正题:“那你答应我回去了?” 安乐心不情愿的点头:“嗯,但是你要信守承若,我们最多只能分离两年零八个月。” “傻丫头,这期间只要条件允许,我可以回去看你,你也可以给我写信,我们只是见面不太方便而已,不会两年多一直见不到联系不到。”若是让他两年多不见她,风纪远觉得自己做不到。 风纪远摸出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铜黄色的短柄上复杂的花纹,镶嵌着几粒艳丽的红宝石,辅以细碎的黄宝石,小巧的刀鞘是同样的黄铜花纹。整个刀身大概只有安乐心的手掌长。精致的匕首被风纪远放进她的手中:“这个拿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随身携带着。以防万一也好。”之前她好端端的遇了刺客,这次又招呼不打的跑来边关,风纪远拿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些无奈。 安乐心端详一番,将刀身□□,阳光下锋利的刀刃寒光闪过:“很漂亮。” “不是看它漂亮才给你,是它有用才给你。但愿你永远用不到它......”用不到它意味着不会遇到像以前一样的行刺事件。 谁知她阳光满面的仰头看着他说:“谁说用不到?我可以用它来切水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它没有杀过人吧?”   ☆、第26章 客栈遇霍骏 “不是看它漂亮才给你,是它有用才给你。但愿你永远用不到它......”用不到它意味着不会遇到像以前一样的行刺事件。 谁知她阳光满面的仰头看着他说:“谁说用不到?我可以用它来切水果!”然后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它没有杀过人吧?” 风纪远苦笑扶额:“真是被你打败了。这个是我亲手专门为你打磨的,早就做好了,之前没有时间送你。正好你来了,就把它送你了。” “这是礼物?” “...算是吧。” 亲手做的,这是一件珍贵的礼物。安乐心很爱惜的放进袖中:“谢谢。” 乐心回京的日子敲定在两日以后,小五这几日将马兄喂得饱饱的,叶莲忙着收拾路上用的所有东西。风纪远忙于关照关内关外的军事。安乐心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人闲的慌。 两日很快过去,第三日的一大早安乐心踏上了归家之路。 风纪远将李锐留在燕道关,只带了祝平安出来,他想要将安乐心送出燕道关地界再返回。身为主将他不能擅离职守,之后的路他吩咐祝平安护送。祝平安武艺不错,胆大心细,又混迹过江湖,由他护送安乐心最合适不过。 说起来风纪远与安乐心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半日而已,彼此都很珍惜。风纪远的马背上还坐着安乐心,他将她圈在身前,马儿行走的格外稳当。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相反的,离别则相顾无言。 马背上他们只是相互依偎着,情感上的不舍化为无言的交流。 中秋已过,北方的秋季已经转凉,黄叶飘摇,秋风卷起尘沙迷了路人的眼。 相思又逢离别,断肠人近在咫尺。 走过喧闹的城镇、熙熙攘攘的人群,又踏过荒凉的旷野,前方的路还有多少,留给他们的时间就还剩多少。每前行一步,安乐心就多一份牵挂,背后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刺激着她的泪腺。 她抓住面前握着缰绳的大掌,哽咽道:“真的就不能让我留下吗?” 小五和叶莲相觑一眼,马车伴着哒哒马蹄声跑向前去,祝平安也识相的追上前面的马车,留这两人在后方做最后的道别。 马儿没有停,依旧原速向前,风纪远伸手抹干她的眼泪,心疼道:“不是说好了吗?等我专心打完了赤峰,就接你回家乡,让你做个安心的小富婆。” 明明这么感伤的氛围他非得要破坏,安乐心破涕为笑:“谁要做富婆?到时候你别娶一堆二房三房四姨奶我就满足了。”闻言,风纪远把她往身上使劲一揽,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说什么呢?你一个就够了,不会有其他女子。”他的所有精力除了战场就是她了,再过不久,大概全心全意就守着她和他们的孩子了。 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横行的社会中,能得到他的一声此生只你一人的承若何其难? 安乐心不自觉得紧紧捏着袖口的布料,黑亮的杏仁眼格外惹人怜爱,她回头:“你是说真的?” 风纪远与她额头抵额头,深邃的眼睛望进她的眼光里,沉声道:“信我。” 你说,我便信。只要你心永恒,我亦不变。 “好....”这一声好,哽咽中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前方便是宁静的乡间小道,踏过这一方水土,再往前的城镇就是他们的分离之地。 风纪远的黑马停在琅嬛城的边界,一人一马,茕茕独立,遥望那已经快要走出他视线的马车。他一身黑色劲装,暗红披风被风鼓起,坐在高头大马上,本应该是威风凛凛的气场男子,此时却独独生出一种萧瑟的味道。 安乐心马车的影子完全消失在天际,风纪远猛然打马返回:“驾!” 马蹄疾驰,扬起尘沙无数....... 安乐心等人一直行驶至傍晚时分才找了家客栈落脚。 这家客栈很大,里面干净整洁,室内摆设看起来挺上档次。祝平安去先去安置马匹车辆,小五和叶莲跟着安乐心。临行赠别,令安乐心有些心不在焉,进出门口时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安乐心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还好被人扶住:“姑娘当心。” 安乐心马上回神,抽回被男人扶住的胳膊,摇头道:“没事。” “喂!你干嘛拉我们家小姐?还不快放开!”原本和小五在柜台那边跟掌柜的订房间的叶莲听见主子出声,立马回头发现有个白衣男人拉着她家郡主的胳膊,小丫头马上怒了,跑来拍开霍骏的手。 “叶莲,我没事。” “小姐我们去看看房间吧。”小五跑过来说。 “好。” 霍骏讨了个没趣,在安乐心等人转身后,他也一甩衣袖走上二楼。 无巧不成书,祝平安安顿好了马匹,前脚刚踏进客栈目光就被上楼的白衣男子吸引住,他的左臂好像不自然,看那侧面.....祝平安微微皱起眉头,好像在哪里见过。祝平安几年江湖生活练就的感觉不会错,这人让他感觉不舒服。 果然,霍骏进去房间后,立马又走出来:“小二,来几个小菜,再来壶酒。” 跑堂小二高声应道:“好嘞~~” 祝平安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脑中蓦然顿住! “赤峰三皇子——霍骏!?” 他不在赤峰,如何能出现在千都境内?凡是与赤峰接壤的三个关口早已严密把严,任何人不得无令进出,霍骏究竟是如何混进千都的?燕道关由风将军亲自镇守,霍骏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混进来。西阳关和东环关分别以高山为墙,除非霍骏长了翅膀飞进来。 莫非....军中有内奸? 有了这个认知,祝平安一阵后怕。内奸将敌人放进我军后方,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通知风将军! “祝公子你怎么还没上来?”叶莲趴在二楼护栏上喊道。 “就来。” 祝平安不是莽撞的人,看样子霍骏是只身前来,那么必定是要与何人碰头接应的。他可以暂时按兵不动,悄悄观察一番。他发现安乐心所在的上间正是在霍骏房间的隔壁,这个有些不妥。 一行四人早就饥肠辘辘,安乐心让小二把饭食端进房间,好让大家舒舒服服的吃一顿饭。席间,祝平安心事重重,等安乐心放下碗筷,他开口道:“郡主,在下有个请求。” “祝公子请说。” “我们的行程,可否推延一日?” 叶莲不解,插嘴道:“为什么呀祝公子?” 小五也附和道:“对呀,总得有个原因吧。” “你们先别急,听祝公子怎么说。” 祝平安思虑一番:“郡主,此事事关军中大事,在下也不敢妄下断言,旦请郡主谅解。” “...好,那就延迟一日。” “多谢郡主。” 安乐心摇头笑道:“不必。”军中的事有关风纪远,只要能帮上他她就乐意。 她见祝平安仍有些踯躅:“祝公子有事不妨直说。” “在下想跟郡主换个房间。” “换个房间?”乐心不解,叶莲、小五更有意见。 “唉,我说祝公子,这房间不都一样的吗?您怎么......”小五觉得这祝公子麻烦事实在有些多。 “还望郡主见谅。” 安乐心倒也不是很在意房间在哪边,想来他要换房间是有用处:“可以。” “郡主你怎么....” “好了叶莲,这间房祝公子他有用。” “多谢郡主。” “祝公子注意的人,他就住在本郡主隔壁对吗?” 祝平安好看的双眼皮眨了下,点点头:“是。” “明白了。” 换房之后,祝平安几乎一夜未睡,一心两用,一边留意着右手边的郡主房,一边警惕着左手边的霍骏房间的动静。可惜直到天亮,霍骏也没有任何异动。 另一边,常剑跟在司桓宇左右。自从司桓宇十几日前从宫中回到府上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异常暴怒。原本他以为王爷不会再搭理霍骏,可是不久前霍骏再次来信,不知说了些什么,王爷竟然连夜离京,直奔距离燕道关最近的琅嬛城。 这天都亮了,司桓宇一夜没合眼,常剑上前劝到:“王爷,您不去歇一会儿吗?这几日我们都是日夜兼程赶路,您的腿才痊愈不久,不宜过度操劳。” 司桓宇丝毫不在意:“本王没事,上午咱们就在客栈中休息,下午再去见霍骏。” 匆匆忙忙赶来,却不急着见人,主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是。那属下这就去吩咐厨房给您准备下早膳。” “嗯。” 司桓宇闭眼斜靠在床上,卷翘的睫毛竟比女子的还要浓密漂亮,淡红的嘴唇轻轻合着,眼下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青色,这几日的不眠不休总算是让他感到累了。 常剑回来的时候,他就那样靠在那里睡着了。从前凡是有点声响就不能入睡的庸亲王,如今竟然就这么累得睡着了。常剑屏息放松脚步,悄悄将床上的被子扯开,盖在主子身上,然后悄悄退出房门。   ☆、第27章 练胆子 早膳都凉透了,也没见司桓宇走出房门。常剑只得吩咐店伙计将饭菜一直温着,常剑面色清冷,双手抱剑,尽职地守在司桓宇的房外。二楼整层都被司桓宇包了,楼下熙熙攘攘的热闹场景与楼上的冷冷清清形成极大地反差,纵然有跑堂伙计和食客好奇楼上所住何人,但抬头瞧见守在楼上的持剑男子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谁也不敢再抬头看第二眼。 司桓宇睡得有些不踏实,十几日前在宫中发生的那一幕场景在他的梦里重现。若是有人在他身边伺候着,就会发现司桓宇睡中的手,紧握成拳,有些轻佻的眉目即便未曾睁开却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意。 高大巍峨的皇宫内,碧瓦朱檐,层楼叠榭雕栏玉砌,飞阁流丹丹楹刻桷。御花园中夏日繁花落尽、秋叶无边,窸窸窣窣的枯叶哗地,耳边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凄凉之境宛若早已被皇上遗忘多时的宫妃们的心境。司桓宇傲然立在华玉亭中,秋风萧瑟,紫色衣袍在流动的空气中翻卷出些些冷意。 司桓宇移步坐在新换的暖凳上,指拈茶盏,神态轻慢:“真巧,本王居然有幸在此遇见百年难得一见的皇后娘娘。” 皇后本名梅绕月,出自世家大族,是梅家嫡女,只是她这一代梅家男丁薄弱,到了下一代更是只出女儿不出男丁,父亲早年过世,所以梅家在朝堂上势力大不如前。皇后只能尽可能做一个皇帝喜欢的贤德良后,她毕生的心愿就是儿子司文山能够登上皇位。可是就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令她与儿子的理想差点破灭!他对太子的身体做过什么,皇后心中隐隐有数。 纵然皇后是恨司桓宇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司桓宇对她的挑衅,皇后也学会了隐忍,等有朝一日她定会让他尝遍万蚁钻心之痛!微微一笑,便足以仪态万千:“皇弟说的哪里话,你若是来凤仪宫,皇嫂高兴还来不及。” “哦?果真是高兴还来不及?” “自然。” 司桓宇呵笑一声,森森然的冷意直灌衣袖:“可是....本王却不想去,那该如何是好?” 皇后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再开口便是微微得意之色:“太子近来身体可是大好呢,本宫甚是欣慰,这西域来的番僧总算是有两下子,太子多年的顽疾经这僧人略施驱鬼之法便减轻不少。面色日益红润起来,皇上见了龙心大悦呢。皇弟听了此等好消息,可是为太子高兴?” 司桓宇并未有不悦的神情,只是神色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后梅氏,嗤笑之色毫不遮掩:老娘们儿骂他是太子背后的那只鬼? 轻轻吹去茶水表面飘着的一枚茶梗,散漫道来:“皇嫂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您怎么就确定那番僧将小鬼真的祛除了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司桓宇声音轻飘飘的,那嘲讽她无知的笑,令皇后顿时勃然大怒。 “庸亲王!本宫敬你是太子的皇叔才对你说与此事,你却如此诅咒太子,居心何在?!”保养得宜的容颜因为司桓宇的一句话而气得登时发白。 司桓宇并不在意她的指控,皇兄都不能拿他怎么样,区区一个皇后他更不放在眼里,他若高兴了,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可以装装皇后的做派,若是他不高兴了..... “你能如何?”不自量力。 皇后哑口无言,是啊,她能如何?娘家势力大不如前,自己这些年一直做皇帝贤良淑德的皇后,从不敢与外朝有过多接触,只期盼着皇帝能够看在这些的面子上让皇儿的太子之位做的更稳当。面前的庸亲王,权势虽不是滔天,却也从来没人敢忤逆他。明明,明明当年他还只是个...... 皇后甩袖离去,司桓宇本以为可以安静的品茶了,余光却瞥见一旁的假山有一身影现出。安乐心离京跑到燕道关一事令他心中甚是烦躁,到御花园来也只是想借这满庭芳华寥落来静一下心境。司桓宇谁都没让跟着,就连常剑都守在御花园外。司文山能下地走动了,说明皇后所言不虚。 司桓宇眯眼斜看那面色仍旧有些病态的司文山:西域来的番僧..... 平静的眼波中暗藏杀意。当然,这番僧怕是活不长了。 司文山已经躲在假山后良久,皇后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过来了,脸上挂着在司桓宇看来令人恶心反胃的笑:“怎么,本太子身体逐渐康健惹你不高兴了?” 司桓宇将茶水仰头饮尽,一闪而过的肃杀留在了空荡荡的茶盏中:“看来太子的口味换了。”左手轻移,弹走华贵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司文山今日与那日在凤仪宫前心态似乎大不相同,即便司桓宇含沙射影,他也不生气,面上含笑。不多时已经走近司桓宇身边,苍白的可以看见青色血管的手轻轻搭上司桓宇的肩,在司桓宇未发作前,在他耳边温存的开口:“可是吃醋了?阿宇.......” 梦境到此,司桓宇豁然挣开紧闭的眸子,眼睛深处翻涌的怒火与耻辱夹杂着恶心乍然化为暴力,精致清雅的床幔“刺啦”一声被他撕/落在地。从梦中惊醒的司桓宇胸前起伏不定,急于发泄的怒火令在第一时间冲进来的常剑成了出气筒。 “主子!”听到房内声音的常剑极速冲进去。 “滚出去!”司桓宇一声怒吼。 常剑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事,但还是服从命令快速退了出来,恪守侍卫本分。 等司桓宇打开房门的时候,又恢复了那一副高高在上深不可测慵懒模样。 琅嬛城的客栈中,祝平安一直秘密监视着隔壁的霍骏,但令祝平安纳闷的是除了小二进进出出端茶送水,霍骏从不踏出房门一步。祝平安一度跃上房顶,揭开瓦片,确定霍骏本人仍在房中后更觉的疑惑不解。 安乐心虽然不知道祝平安在防备的那人是谁,但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中不难猜出此人事关重大。既然事关风纪远,她岂会坐视不理?安乐心带着叶莲在楼下大厅要了几碟点心,一壶茶,看似是与叶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实际上她的座位正对着霍骏的房门,只要有什么动静,她都能清楚。 下午,就在安乐心喝水喝得肚子饱胀难忍之时,讶然瞧见多日不见的毒嘴王爷带着他的贴身侍卫常剑踏进这家客栈。安乐心挑的位置偏,所幸司桓宇没能看见她。在惊讶的同时,她也没忘记祝平安与庸亲王是有血海深仇的,这要是两人见了面那还了得?她倒不是护着司桓宇,只是祝平安不是说昨日那人与关外大军有重大关系吗?若是祝平安见了仇人失了理智,岂不是打草惊蛇? 安乐心悄声问:“叶莲,祝公子呢?” 叶莲看着她,手指上扬:“大概在上面。” 那就好,可是奇怪啊,祝平安秘密监视的那人自从见了房就没见那房门打开过,这会儿庸亲王又千里迢迢的出现在这里,乐心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合。 又想,军机大事、神秘人、庸亲王、纪远......她早就听闻庸亲王一派主和,在朝堂上与风家所代表的主站派分歧严重。高贵的庸亲王光临一个微不可闻的小客栈..... 安乐心联合祝平安的警惕,越想越不对。司桓宇两人被小二引至楼上,果然奔着那间房去了。 乐心连忙起身:“叶莲,快去想办法把祝公子叫回来。要快!” 叶莲被安乐心谨慎的神情和急促的声音吓了一跳,立马起身照办。 安乐心借衣袖遮挡住面容,她此刻最怕的就是祝平安被发现。她可没忘记当初祝平安被常剑打成重伤的样子,明显的常剑武功远远高出祝平安。况且祝平安一直被庸亲王通缉着,若是被发现,他能不能活着恐怕真得画上一个问号。 不算长的楼梯,安乐心慢慢吞吞,小心翼翼的行走的过程中想了很多。既然祝平安不能出面,那么由自己去偷听他们说些什么也未尝不可以。就算被抓,她大可以说是看见熟人想过来确认一番,这说辞算不得多完备,但凭借庸亲王对平南王府和风家这两方面的顾虑,庸亲王也不见得会动她的小命。安乐心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有个王爷父亲和将军未婚夫,有这两个男人在背后撑腰,顿时底气足了很多。 而远在怀阴的风纪远尚不知自己未婚妻再一次违背对他的承若,这次竟然老虎嘴上拔毛,听司桓宇的墙角,练胆子去了。已经过去多日,风纪远的请罪书一去不复返,他没有得到皇帝任何关于如何处理他的旨意。既然皇上没有旨意下来,那么风纪远也不会浪费时间等待什么处置。违抗圣旨这一事,似乎就这么悄无声息了。 怀阴关的城墙被摧毁,整个怀阴被他当做了一个机关城,风纪远终于可以将从小就研制出来的一整套机关付诸于实践。以前没有一整座城可以让他实验,燕道关自是不行,百姓众多,万一误触机关就会伤及无辜,尤其是孩子。现在怀阴既然被他拿下了,那么就不能浪费了去。怀阴自然有百姓,但是大多逃的逃,关的关,说是空城也不为过。之所以他敢这么做,是因为在请罪书中已经陈情于皇上。 此番皇帝没有表示,风纪远自动理解为皇上默认。对于皇帝之前不准他进攻怀阴的缘由,他脑中有了几个猜测。   ☆、第28章 放开就跑了 客栈一楼有稀稀落落几点零星的客人,闲闲散散,跑堂小二早就跑回柜前闲磕牙去了,谁都不会注意一个女子的动向。安乐心装作不经意间路过那间客房,脚步及其缓慢,耳朵竖起,却又什么都听不到。安乐心恨不得把耳朵贴上去,奈何楼下还有人,她不能做那么引人猜疑的动作。 当她打算再靠近一点,从那房门口再走一个来回时,祝平安和叶莲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想了想祝平安和常剑,安乐心只得放弃刚才的想法。在祝平安不解的眼神中,朝他打了个“跟我进来”的手势,便闪身进入紧挨着霍骏的那间房间中。 祝平安疑惑的看一眼叶莲,叶莲催他:“哎呀,祝公子你赶紧的吧。郡主有事找你。” “嗯。” 小五不在,一大早就去马厩看他的马兄了,叶莲跟在祝平安身后随手把房门关上。 “不知郡主有何急事?”祝平安一心惦记着隔壁霍骏的动向,说话有些急。 安乐心不在意,示意他坐下:“祝公子先坐,本郡主有一事相问。” 祝平安依言坐下,习武之人特有的粗犷坐姿,一双俊秀的眼睛炯炯有神:“郡主请问。” 安乐心起身踱步,思量着如何开口,行至祝平安身后才道:“祝公子与庸亲王有仇?”当年祝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安乐心也不过七岁多一点尚不足八岁,加之平南王将她保护的很好,是以乐心对八年前的祝家并无多大印象。 她从后方清楚地看到祝平安双拳紧握,话语里含着不满:“郡主不是早就知道?如今为何又明知故问?” 她依稀记得当初祝平安说过司桓宇杀了他的亲人,推己及人,若今日换她是祝平安,那么她定也如祝平安一般恨不得用仇人的鲜血祭奠在天至亲。 可是现实是她不是,所以:“本郡主想知道,如果你的仇人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会怎样?” 呼啦一声,木凳被带翻在地,在叶莲的惊呼、安乐心的惊吓中祝平安一把攥住乐心的手臂,目眦欲裂,出口逼人:“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看到司桓宇那个畜生了?!说呀!” 安乐心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句话竟引得他如此激动。司桓宇他们就在隔壁,安乐心非常怕祝平安的叫喊会把他们引来,连忙撒谎哄骗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怕你跟我到了京城还放不下,会跑去亲王府找他报仇,枉送了性命。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现在就自己回去算了。” 祝平安仍旧有些不相信似的看着她。乐心嘴上示意叶莲不要说话,眼神却擦过叶莲落到了她的身后...... 祝平安激动之下,手上的力道极大,安乐心的手臂一阵发疼。她见他半信半疑,柳眉紧蹙:“祝公子,本郡主只是一片好心,你却如此对我,是不是有些欠妥?”说着,杏眼不满的看向了被他紧抓着的手臂。 祝平安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过激,连忙松开:“对不起,属下只是.....呃!”一声闷哼祝平安翻了个白眼缓缓倒下。 安乐心吃力地扶住倒下来的男子,这个家伙看着瘦,想不到这么重:“叶莲还愣着干嘛?快来帮忙!” “啊?哦哦!”叶莲连忙放下手中执着的瓷枕,两个女孩子费尽吃奶的力气,一起将过百斤重的祝平安拖到床上去。叶莲、乐心累得瘫坐在床脚。 “哎妈呀,郡主这祝公子看着没有几两肉,怎么这么重?”叶莲一只手做扇,呼呼地扇着肉嘟嘟的脸上的汗珠,“还有啊,郡主您干嘛要我打晕他?” 安乐心头靠在床框上,微微转头,看到叶莲小狗似的可爱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然是有本郡主的考量。”恶作剧般的伸出两只白皙皙的柔夷,做女鬼状,“知道的多了会被灭口哟......” 叶莲嫌弃的一把拍掉主子伸过来的“爪子”,嘴角抽搐:“噫~~郡主你变坏了。” 安乐心拍拍叶莲的脑瓜,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太麻烦了索性不解释了。站起身目光落在床上躺着的祝平安的脸上:对不住了祝公子,本郡主这样做情非得已,希望你能体谅。 安乐心本不想这样做,可是她试探的问一下祝平安,他就做出那么大的反应,这令她不能放心。 如果说她担心祝平安被常剑杀掉,倒不如说她更担心祝平安见了司桓宇之后被一时仇恨蒙蔽。别说探听点什么消息了,恐怕一听见司桓宇在隔壁他就什么都不顾的冲过去了。 事关风纪远安危,她只能出此下策。 安乐心拍拍衣裙,嘱咐叶莲:“去找根绳子将他绑起来,本郡主没回来之前不能松绑。” 叶莲有些不忍心,瞅瞅床上昏迷得一无所知的祝平安,为难道:“非得这样吗?郡主。祝公子他......” “必须这样!”安乐心正了脸色,“快去!” “哦......那小五.....” “没事,小五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叶莲点点头,也对,小五那个马痴....... 安乐心再出房间的时候楼下的客人已经走光了,大堂拐角处掌柜的趴在柜上假寐,小二不知都跑去了哪里。就是现在,安乐心提裙,蹑手蹑脚附耳霍骏的房门上。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安乐心凝神细听,她分辨的出来那是司桓宇的声音。听见他说:“.....你以为本王为了什么赶过来见你?哼,本王不过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而已。”说话的语气依旧让人想打人。 安乐心皱眉:什么意思? 一个陌生的男人接话:“本殿倒是以为王爷是为了司家的江山而来。若不是被我信中开出的条件所诱,本殿可不以为王爷能够毫无条件的答应帮忙。” 安乐心心头大震:司家的江山.....这千都国本就是姓司的啊! 安乐心杏眼忽然瞪大:难不成庸亲王...想要...篡位?!等等,刚刚那人自称本殿?莫非...... 乐心不可置信的捂紧嘴巴,天呐,她都听到了些什么?? “谁!?”室内传出一声爆喝。 安乐心来不及逃走,眼前一晃,被人以极大的力量一把拽走,随即就感觉浑身一震痛意传来:“啊!”尤其是两只手掌火辣辣地痛,痛意未来得及消散,就被人拽着后领,一把揪起。安乐心有生以来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一种极大的屈辱漫卷心头:“狗奴才,给本郡主放手!!” 除了霍骏,司桓宇和常剑均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发现偷听者是她,令司桓宇极度不悦。她去了边关,亏他还心心念念挂记着她,她倒好居然跑来偷听他讲话!?一种被背叛的恼怒划过心头...... 安乐心在气头上,泪包在眼眶里打转,通红的杏眼一眼瞪过去:“还不让你的狗奴才放手?!” 常剑何等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哪个敢当面叫他“狗奴才”,就连司桓宇都没有这样叫过他,一时自尊心作祟,捏紧了安乐心的后衣领,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司桓宇眯眼:“常剑.....” “王爷!” “本王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司桓宇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常剑不敢!” 安乐心抚摸着被勒过的脖子,刚刚被憋得血气上涌,满脸通红,她愤愤的瞪着常剑,瞪完了常剑瞪司桓宇。 司桓宇一步步靠近她,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逼近她的眼睛:“说....你刚刚在干什么?” 安乐心反感他这样,试图挣扎,却被司桓宇将整个身体固定住,他在她耳边威胁到:“再不说实话,别怪本王不会怜香惜玉......” “司桓宇你混蛋!!”想不到安乐心第一个开口骂的人居然是高高在上的千都国庸亲王。 “呵.....”站在一旁看戏的霍骏笑出声。得到司桓宇警告的眼神后,立马收住嘴边的笑意,“别误会,本殿只是觉得此女胆子挺大。”敢当面直接称呼司桓宇三个字的人恐怕天底下没几个,霍骏双手抱胸,看得津津有味。 司桓宇紧紧擢住安乐心的目光:“确实胆子够大,一个人偷偷跑去燕道关。”扣紧了安乐心的下巴,司桓宇的面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不过....既然今天你听到了不该听的,那么,也别想着安然无恙的回去.....” 安乐心使劲挣脱他的魔爪,丝毫不示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爷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人知道?” “本王做亏心事?呵,这个世上只有别人亏本王,从来没有本王亏世人!”说到亏心,司桓宇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种神态语气,令安乐心打了个寒战,他阴狠的模样像是地狱讨债来的魔鬼。 “我,我不跟你说,你不讲理。放开我!”到此时,她是真的害怕了,之前她设想司桓宇不会伤害她真是太想当然了。这会儿安乐心聪明的没有将平南王和风纪远搬出来,因为她知道这极有可能再度触怒司桓宇。 司桓宇笑得很阴很阴:“放开你,你不就趁机跑了?”   ☆、第29章 一丘之貉 司桓宇笑得很阴很阴:“放开你,你不就趁机跑了?” “王爷何必对一个姑娘动粗呢?”霍骏说着手执茶壶,慢条斯理的重新摆开一枚茶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发出清脆流淌的声音。霍骏将倒好的茶轻轻往前一推,“何不请这位姑娘喝杯茶?” 安乐心还记得这人,就是他昨天在客栈门口撞了自己而且现在看来他就是被祝平安密切关注的那人。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她撇过眼,不去看霍骏:都是一丘之貉! 司桓宇见安乐心的反应反倒笑了,捏了捏她的香腮,惹得心中一片滑腻闪过。眸光一闪而过,话却是对霍骏说的:“想要献殷勤,也得看看人家领不领情。” 霍骏自讨没趣。 “司桓宇你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以为见到熟人想过来打招呼而已!”杏眼瞪得再圆也起不了震慑人的作用。 “你觉得我很蠢吗?”司桓宇压低眉眼,一只手缓缓爬上乐心的后颈,“若是游戏□□被泄露出去了,还怎么让大家玩的尽兴?”司桓宇的手刀快狠准,一眨眼的功夫安乐心已经不吵不闹的倒在他的臂弯里。 霍骏很不解:“直接杀了不是更省事?” 司桓宇眼神毫无温度的扫向他:“不需要你来告知本王需要做什么。” 霍骏气恼,却又发作不得。 司桓宇将晕倒的安乐心交给常剑。霍骏顿时豁然开朗:“她就是风纪远的未婚妻,平南王府的郡主?” 司桓宇已经起身向外走去,出口的话轻飘飘的传来:“三皇子还不算太笨。放心,本王答应你的事自会放在心上,但也请你明白,本王做事只凭开心。” 霍骏点点头,想他能够进来千都也全凭了此人,就算是风纪远又能怎样?百密终有一疏...... 可是他不明白,司桓宇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为什么会无条件答应助自己一臂之力? 其实,究竟是不是无条件,大概只有司桓宇一人清楚了。 经过客栈大堂时,掌柜的看清常剑抱着的女子是谁以后,立马上前:“客,客官,这姑娘......”安乐心在这里住了一天多,今天大半时间都在楼下转悠喝茶,更何况她长得又漂亮,掌柜的自然是认识她和她身边的人的。 常剑勾唇一笑,利剑以看不清的速度滑出剑鞘,架在掌柜的脖子上,威胁到:“活得不耐烦了你就去多一句嘴,老子保准立马送你上西天!” “哎哟哟,客官,您这这.....”中年掌柜吓得几乎要跪下了,眼瞅那利刃就割进自己的皮肉里,“怪我多事,怪我多事.....” “快滚!” “是是是......”掌柜的连滚带爬,其他跑堂小二见势躲的远远的。 司桓宇对此连看都不看一眼,不耐烦道:“走了。” “是,主子。” 这次出行,急于发泄情绪,司桓宇并没有乘坐舒适的马车。可是现在的情况,两个大男人抱着一个昏倒的女子骑马,走在路上太过惹眼。司桓宇接过安乐心,吩咐道:“去找辆马车来。” 床上的祝平安依旧躺着动都不动,叶莲却等的好生焦急,她在床前来来回回的走,眼睛不离祝平安的脸。自己那一枕头砸下去,估计祝公子的后脑都鼓好大一个包,不知道他醒了会不会朝自己发火。 还有郡主,怎么去了那么久?她想不通为什么庸亲王会在这里,自家的郡主又跑出去干什么了。只能听话的躲在这里干着急。 耀眼的太阳逐渐与天空擦肩而过,霞光慢慢收敛锋芒,隐藏在西天之后。薄暮喧宾夺主,悄无声息的取代了阳光的位置。 小五哼着小曲儿过来敲门,在门外叫到:“祝公子?你看到郡主和小叶子了吗?” 叶莲噌的一下子站起来,动作急促的拉开门:“小五我在这儿,可是下午郡主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就在刚才她急得想要出去找,却听见小五这么吆喝一嗓子说是找不到郡主,她这才慌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郡主有交代去哪里吗?” “没有,郡主只让我呆在这里。”她还没敢说祝平安被打晕的事。 小五一拍大腿,转身,却看到叶莲还呆在原地,傻妞真是愁人,“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找人啊!!” “哦哦!!”顾不得房中有苏醒迹象的祝平安,拔腿就往外跑。 他们一行四人总共定了四间房,其他三间没有安乐心的影子。小五几步跃下楼梯,这种时候问一直守在柜台的掌柜是最明智的。小五多少也算是个武人,着急起来也有些习武之人的蛮力,掌柜的肩膀被他捏的死疼:“掌柜的你有没有见过我们家小姐?就是眼睛大大,白白瘦瘦,很漂亮的那位小姐!” 掌柜的对于先前常剑的威胁还心有余悸,连连摆手:“没没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客栈就这么大,你又一直守在这里,你不知道谁知道?!”小五恶狠狠的瞪他,“快说!” 这时候客栈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围了过来,吵吵嚷嚷的看热闹。 叶莲喘着粗气挤开人群,跑过来,刚要开口便瞥见那个跟她已经混熟的店小二偷偷躲开她。 “喂!”叶莲一把抓住小二,“你是不是见过我家小姐?” “是叶莲啊?我,我没见过.....没见过。” “目光闪烁,不敢正视我。你撒谎!枉我们家小姐那么照顾你,给你那么多小费!她若是出什么事,你怎么对得起她?”叶莲有不好的预感,说话的时候已经泪珠涌动。 拿人手短,更何况那位小姐是真的很好的一个女子,小二被叶莲这么一骂,心里生出愧疚。低下头,想到下午那个男人抱着不省人事的她离开的场景,小二咬咬牙:“那位小姐....下午的时候被两个男人带走了。走的时候她好像是昏迷的.....” 昏迷?带走? 小五和叶莲对视一眼,叶莲重重的咽了一口口水:“小五....我好像知道那两个男人是谁.....” 小五急问:“谁?” “下午我跟郡主看到庸亲王和他身边那个常剑了。之后郡主就急匆匆的让我把屋顶上的祝公子叫回来......” “祝公子呢?” “在,在楼上昏迷着呢。” 小五简直要气死,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两个都昏迷。 夜色中,司桓宇的马车不疾不徐的驶向京城玉津的方向,安乐心早就醒了,可惜被束住了手脚,不能动弹。相比之前阴狠的模样,司桓宇又恢复了懒懒的模样。斜靠在软垫上,取乐一般的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安乐心。 安乐心觉得这个人阴晴不定的,变脸神速。前不久恨不得杀了自己,现在又用像逗小猫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感觉自己浑身发毛。 不多长时间,安乐心就扛不住了。她尽量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身子,然后闭眼假装睡觉。 司桓宇这才移开目光:“本王不看你就是,不想睡就别睡。” 安乐心咬着嘴唇不出声: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听了你的秘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乐心不甘心的抬头,“灭口吗?” 司桓宇好像听了个笑话,等他笑够了才回答她的问题:“唉呀....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见她不搭理自己,司桓宇主动解答,“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每次听到你说话,本王都要乐很久。呵呵呵......” “你!”安乐心满脸通红,又羞又怒,“那你抓我来干什么?就不怕我父王知道吗?” 司桓宇表情特别无辜,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谁说本王抓你?本王明明是在替平南王教训你,教训你不要再做出听墙角这种不礼貌的事。” 司桓宇是安乐心这十六年来见过的最无耻的人,他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 “就算本郡主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庸亲王来教训吧?”乐心被他气得差点吐血,一不小心上了他的套。 司桓宇修长的食指在乐心面前晃了晃:“你说的不对。还记得你以前叫本王什么吗?......二十六叔......哈哈哈哈哈”司桓宇的笑声传出车窗,外面的常剑感慨已经很久没见到主子这么开心的笑了。将马车赶得更稳妥一些,常剑觉得这个丫头还是管点用的。 之后不管司桓宇怎么挑衅,安乐心就是不发一言。 司桓宇撇撇嘴:“真没劲。” 另一边,祝平安头昏脑涨的被叶莲解开绳子,在得知郡主可能被司桓宇劫走一事的神情变幻莫测。在他们四个人当中,祝平安和安乐心是明白人。 祝平安问叶莲:“你怎么知道是司桓宇?” 叶莲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祝平安思量几番,暗恨,他早就应该更有所警觉的,郡主突然把他叫回房中,又那么问他,肯定是司桓宇出现了。 祝平安懊恼,若不是自己那会儿的反应过激,郡主也不会因为担心而打昏自己。 祝平安疾步至窗前,推开窗子,朝着天空长长的吹了几声口哨。然后小五和叶莲惊讶的看到月亮的方向飞来一只雄鹰,扑棱棱的落在了祝平安伸出的手臂上。 小五急问:“这只鹰是祝公子的?” 祝平安点头道:“嗯,是我居在山中时所饲养。”   ☆、第30章 睹物思人 祝平安点头道:“嗯,是我居在山中时所饲养。”突然,祝平安好像想起了什么,以手拨开站在他面前的叶莲和小五,在他俩疑惑的目光中冲了出去。 叶莲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祝平安一捶砸在隔壁空荡荡的房间门上。 “祝公子?” “没事,回去吧。” 霍骏的房间,早已人去楼空。祝平安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他早就知道.....司桓宇才是八年前该死的那个。 祝平安展开不大的信纸,蘸了墨汁的毛笔饱满地落在纸上。信中寥寥几句说明了他的所见以及肯定性的猜测,最后提到郡主一切安好,然后落款。 叶莲在一旁看到“郡主一切安好”几个字,顿时急了:“祝公子,你什么意思?郡主现在下落不明,你居然给姑爷说郡主一切都好?” 祝平安不理她的大呼小叫,吹干墨迹,利落地将信纸卷成细条,牢牢地绑在鹰的腿上,声音不大不小:“叶莲姑娘,风将军有多在乎郡主想必你比我清楚,你不管不顾的将郡主失踪一事告诉他,你这是想让将军着急之下违抗圣旨,擅离职守吗?” 将在外,擅离职守那是会被砍头的。这事小孩子都知道。 “我.....我不是那意思。”叶莲捏了捏衣角,是她考虑不周,“我只是太着急了,可是郡主她.....” “在下知道叶莲姑娘着急,不然也不会把在下砸晕。”祝平安对这件事还是心存介怀。 小五见叶莲快哭出来的模样,有些不忍心,拉拉祝平安的衣袖:“祝公子这事就别提了,找郡主要紧。” 祝平安拍拍鹰将它放飞:“我知道。”祝平安麻利的拿起悬挂在床头的长剑,大步踏出房门,“郡主的事交给我,先走一步。” “唉,你......” 小五两个字才说出口,祝平安已经纵身一跃到了楼下,很快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中。 “我们两个.....” “赶紧的吧!妈呀!” 琅嬛城距离燕道关只有半日的行程,信鹰从客栈飞到燕道关并不需要多长时间,所以直到子时还在挑灯忙碌的风纪远听到窗外扑棱棱的声音,立刻起身查看。 当他看到祝平安提到在琅嬛见到了霍骏时,风纪远握着信纸的手豁然加重力道!果然,先前皇上那一道不清不楚的密旨不是没有原因的..... 接着看到下面内容中隐藏着的司桓宇的名字时,风纪远的表情已经令人看不懂了。不过,最后的一行字数不多的话,却是他此刻最想知道的——郡主一切安好。 她离开也就一天多的时间而已,他却已经如此想念。一旁的架子上撑挂着他出征时安乐心亲手为他缝制的斗篷,向来面色冷硬的将军看着那件做工不算精致的斗篷时,却柔和了眉宇间的凌厉。 风纪远收回目光,苦笑:“居然已经到了睹物思人的地步。”那天星光正好,他与她一起相偎夜幕下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还清楚的记得,温存时,她的娇憨与含羞,以及被他“惩罚时”的愁眉嗔怪..... 风纪远摇摇头,拉回跑远的思绪,严肃加速跳动的心。只要她好好的他就放心了,目前他还有比想念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怀阴的机关城计划还在紧急的部署当中,风纪远自是要付出比其他人不知多出多少倍的精力和时间。自从安乐心走后他忙的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霍骏.....风纪远凝眉:“李锐!” 李锐快步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你过来....”既然军中极有可能有内奸,那么追击拦阻霍骏的事不宜多人知道。李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风纪远信得过他。 李锐疑惑,仍旧听命走上前去。 只见风纪远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竟有这种事!他奶奶的!将军放心,李锐定当完成使命。”李锐抱拳承诺。 “不。”风纪远在李锐不解的目光中道,“此事万不可打草惊蛇,要悄悄进行,若是他有所察觉你立刻返回。再说.......他此时在不在千都境内还很难说。”风纪远没有说出的还有司桓宇..... 李锐低低的啐骂一声:“狗东西,被老子发现谁是内奸非剁了他不可。”可是他又不明白,压低了声音问,“将军你说,这要是真有内奸的话,他怎么不向敌军泄露我们的作战策略呢?” 风纪远将怀阴地图重新铺好:“你以为燕道关差点失手是谁在捣鬼?内奸背后有人,所有行动都听从那人命令。” “将军知道是谁?” 风纪远垂下眼眸:“还不确定。行了,你快去吧。切记,能暗中杀了则杀,杀不了的话不许打草惊蛇!今天这事谁也不许透露半个字!朱天也不行。” “李锐领命!” 叶莲等人心急如焚,小五将马车赶的飞快。而先出客栈的祝平安早已不见了踪影。 琅嬛通往玉津的道路有多条,司桓宇那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祝平安根本猜不到他会选官道还是曲径。在岔路口处,徘徊了几分,马蹄凌乱地踏在地上。 祝平安选择走小路,这样能快速的到达玉津。然后再想办法救郡主。 “驾!” 月黑风高,斑驳的树影摇曳似鬼魅。暗黑的马车内昏黄的烛光跳动不安,仿佛安乐心此时的心跳一样。司桓宇单手撑着额头,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动静,安乐心摸到了藏在靴中的那枚匕首,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虽然司桓宇现在对她也算“和颜悦色”,但是下午他捏着她的下巴阴狠的模样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像他这样喜怒无常的人,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把她捏死。 割绳逃脱的念头一起,便再也不能抑制。风纪远临行送给她的匕首成了她唯一可以获得安全感的来源,安乐心反绑在背后的手紧紧的握着从靴中抽出来的匕首。幸好白天她嫌刀子放在袖中咯人,转放在了小羊皮靴中。 常剑就在外面赶车,他武功那么高,自己要如何跑掉?马车颠簸,车窗的帘子几番微微掀起,安乐心瞥见外面漆黑一片,是了,外面乌漆墨黑,她一个女子岂有不怕的道理?就算出去了,又要往哪里跑? 就在她剧烈的心理斗争时,手上的匕首已经悄悄拔出刀鞘,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锋利的刀刃已经斜斜的割在了麻绳上。手腕被绑着,割绳子的动作很艰难,她还要提心吊胆的关注司桓宇会不会随时醒来。 绳子勒得皮肉一圈红,安乐心精力已经被悬在嗓子眼的心吸引去了,根本没有疼的感觉。一下,两下.....越接近断绳,呼吸越重,若不是还有马踢声和马车颠簸的声音存在,乐心会以为空气都凝固了。 极度的紧张中,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割开绳子的下一步要怎么做,只盼着司桓宇不要醒,不要醒...... 刀尖不小心扎到了左手,安乐心疼得轻哼一声。司桓宇睡眠极浅,这是小时候烙下的毛病,安乐心的声音虽然很小,但他本就在浅眠,还是醒了过来。 司桓宇的目光透过昏黄的烛光,悠悠的传递过来。见她的姿势还是原来的样子,嗓音中带有一丝哑意:“你不累?” 安乐心浑身一抖,面色苍白:难道他知道? “......你假睡?” 这话有意思,司桓宇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腕,眉一挑:“郡主如何会认为本王假睡?”刚睡醒的庸亲王比之前无害多了,“你就那个姿势坐了几个时辰了,不累吗?” 安乐心气结,说话不能全部说完吗? 顺着他的话,安乐心微微侧了一下身子,令自己后背更陷入黑暗中。不动声色的将匕首藏在身后,强作镇静:“如果我说累,王爷会放了我吗?” 马车有一次微微颠簸,豆大的烛火跳动几下,司桓宇的神情被光遮掩过去。乐心听得他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本王可以好心帮你换个姿势。” 说着还真的动身过来,安乐心惊出一身冷汗:“你别过来!” 司桓宇被她尖利的叫喊震得耳膜疼,立马不悦:“你喊什么?”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假好心!”眼看就要藏不住了,乐心犯了惊慌大忌。越是紧张时刻越不能乱了心神,咬咬牙关,强装着镇定胡说八道,“男女授受不亲。” 司桓宇生的敏感,缓缓地逼近她:“你在紧张什么?” “王爷,就算你不承认,但是在辈分上您是乐心的长辈。您今日绑架于小辈,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安乐心努力挪动着往后靠,其实她很害怕,今天她偷听了司桓宇的秘密,若是再被他发现自己在他眼前玩花招,他不知道司桓宇会把她怎么样。 常剑在外面早就听到了安乐心的尖叫,不过他不必理会,王爷做事不喜欢别人插一脚。司桓宇危险的眯起眼,突然出手将她整个人拽过来。 “铛.....”一刀一鞘先后落在了司桓宇的面前....   ☆、第31章 听话 马车内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安乐心脸色苍白的看着司桓宇捡起那枚精巧的匕首。他将匕首放在眼前,细细的打量,拇指轻轻划上刀刃。一抹血珠无声渗出。 他的声音薄凉:“想逃?”鲜红的血珠被他推至安乐心的嘴唇边上,轻飘飘的眼神翻涌着怒火,“还是....想用它来杀本王?” “杀”字被他咬的极重。 司桓宇蹲在安乐心的面前,眉眼压低。那铁青的脸色,恨不得将眼前人咬碎。安乐心不停地摇头,她的手腕还是被绑着的,刚才根本没有割断,司桓宇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她恐惧。 “我没有,没有要杀你.....” 被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人防备着是一种怎样痛苦的感受?现在她居然还藏了匕首......他是如何对她的?当初苦啼寺前祝平安差点要了她的命,是谁不管不顾的去救她?又是谁跟她在崖底患难一夜?他养伤,她没有一句关心的话给他,好,他不怪。她溜出玉津,他该死的挂念她的安危。本来,他可以不来琅嬛,不见霍骏,可是一念起——琅嬛距离燕道关那么近,或许可以去见她一面也未尝不可。于是他来了..... 可是他得到的是什么?她居然拿刀,是不是他若不醒,那把匕首现在就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果然是他错了!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女人,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 司桓宇受不了这种“被背叛”的感觉。狠狠地捏上了她的下巴:“看来,是本王对你太好了!”拇指溢出的血珠艳红,蹭到她的嘴唇上。粉色朱唇变得妖冶无比。 司桓宇盯着那里,突然变了眼色。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安乐心突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因为震惊而嘴巴微张,让司桓宇有机可趁。司桓宇的脸在她面前放大了不知多少倍,怎么会.....安乐心全身呆立。 柔软的唇舌扫荡了全部,而她却呆若木偶。司桓宇暗恨,重重的重重的咬下去。 唇上传来的强烈痛意令安乐心急促的挣扎起来,出人意料的,没费多大力气,司桓宇就一把将她推了开。安乐心惊魂未定,紧紧地靠在马车内壁,受惊的可怜模样令司桓宇想到了前年他狩猎时猎到的那只小鹿。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他的箭射向那只梅花鹿时,它圆溜溜的眼睛露出受惊吓的眼神,就跟现在的安乐心一模一样。那只鹿后来怎么样了?哦对,那张鹿皮现在还铺在他的那张睡榻上。 安乐心警惕着他,司桓宇觉得那双杏眼像极那只临死前的鹿眼,一样瞪得圆溜溜,黑白分明。他再次伸出手,安乐心不自觉得浑身一抖,他看清了。心中的悲凉一点点沉寂...... 停在半空的右手继续伸向她,在她的嘴唇处停下。安乐心偏过头,与他的指尖擦身而过。仿佛不在意一般,抹掉她嘴上的那一抹刺眼的嫣红。那里是被他咬破的地方,鲜血混着他之前的残迹聚集在那里。 他说:“这是你欠本王的.....” 安乐心浑身颤抖着,微微扬起的脖颈,是她的倔强所在:“庸亲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勾结外敌,陷千都于水火中,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不会有好下场.....他是真的想看看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不好的下场,“可惜,你大概看不到了。” 安乐心瞟了一眼不远处被他扔在地上的匕首:“左右你也不会放过我,那你何不杀了我?何苦牺牲自己来羞辱我?” “羞辱?”她认为是羞辱? 司桓宇坐回原处,将地上的匕首捡起,品评一番:“是把不错的利器,本王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风将军的杰作吧?不过,我想你也用不着了。” 抬手将匕首扔出了窗外。 “喂你!”安乐心顾不得自己还被绑着手脚,连忙跪起来,趴到车窗上。外面漆黑一片,马车疾驰,哪里还有匕首的影子?那是风纪远花了好长时间做给她的......安乐心眼泪瞬间淌下来...... “哟,看来本王扔了你在意的东西。”居然为一把破刀哭了,他堂堂千都王爷比不上一把小小的刀,她在意的样子,让他残存的那点奢望破灭。 安乐心安静地坐下来,闭上眼睛,脸朝一边。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落在他手里了,她反抗也是白费力气。 司桓宇:“停车。” 安乐心眉心一动。 马车停下,常剑在外面:“王爷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女人绑结实了。”司桓宇不再看安乐心,将脚边的刀鞘扔过去,对掀开车帘的常剑厉声道,“下次再发生这种事,你也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了。” 常剑一眼便明白了,凌厉的看了一眼安乐心,同时也懊恼自己大意:“是!属下明白。” 重新上路,按照司桓宇的吩咐,常剑将马鞭甩的频繁响。马车在黑夜中跑的更快,安乐心被绑着不能随意动弹,从下午到现在她已经几个时辰没有进食,连番的颠簸让她晕头转向,几欲吐出来。 她听见司桓宇的声音传来:“别吐在这里,本王嫌脏。” 安乐心愤而不言,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想一些愉快的回忆...... 接连几日都是这种狂奔,只是在司桓宇疲乏时她与常剑才会跟着休息一会儿。安乐心觉得司桓宇是故意的,折磨她大概是他这一路唯一的乐趣? 司桓宇无论何时都不会亏待自己,即便是急行赶路,他的饭食也是尽量的精致。相反安乐心觉得自己有些傻,刚开始的一两天,常剑递给她的食物都被她打翻在地。 司桓宇:“不吃就饿着,不用管她。” 很快安乐心就发现自己太幼稚,在司桓宇面前逞强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整整两天常剑都没有给她准备吃食,安乐心本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只是两天,她就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捆绑式的奔波赶路,让她虚弱地两眼直冒金星,眼神无波。 司桓宇捏着她蜡黄的脸颊,啧啧几声:“郡主还要继续逞强?” 极端环境往往会激发人的求生*,她已经饿得没有任何力气跟他犟,她怎么会那么傻得不吃不喝?司桓宇不是父王,不是娘亲,更不是风纪远,她在司桓宇面前绝食根本不会有人心疼她,更不会达到自己绝食的目的。 吃饱饭,好好的活着才是聪明人该做的。父王、娘亲、还有远在燕道关的他,她有那么多人要去爱..... “....我.....” “肯吃饭了?”司桓宇轻笑,摸摸她干涩的嘴唇,那里还有个小小的伤口,“很好,以后要记得在本王面前收起你的爪子。” 她闭了闭眼,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司桓宇满意的放开她:“这才听话。” 从那之后安乐心变得“听话”了许多,却也更安静了。她不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相反的,时常喊累、喊晕,司桓宇偶尔会好心地让常剑放慢车速。 玉津,阔别接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又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从掀开的车帘处,安乐心看到了昔日熟悉的玉津城门,可是在司桓宇的眼皮子底下她却不能乱动。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是她做梦也不会梦到的,昔日熟悉的京城就在面前,她的父王、娘亲都在那里,她却只能流泪的看着,然后远远的离开..... 平南王早些日子收到风纪远的传信,说让他们二老放心,晚些时日他会派人安全护送乐心回府。虽然平南王夫妇一直都很担心女儿在路上的情况,可是有风纪远的来信保证,他们总算可以安心一点。 今日平南王妃去寺中进香,出来的时候嘴里还跟身边的大丫鬟红杏念叨着:“乐心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任性,一点都不让我这个做娘的省心。唉......” 红杏劝到:“王妃您别担心,郡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再说不是还有风将军吗?” 提到风纪远,王妃就有些埋怨平南王,非得给女儿挑一个那么远的地方嫁过去!这风纪远好是好,可他镇守燕道关不知何时才能获准回京,若是以后成亲,还不得让女儿跑去那么远?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让她怎么舍得啊? 王妃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回吧回吧.....” “是。” 丫鬟侍卫一众人,跟着王妃从寺庙中离开。 一进了玉津城门,司桓宇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着,他“好心”告诉她:“郡主可不要做出点什么让本王不高兴的事哦,不然....本王若是不高兴了,也不知道会做点什么回报郡主.....” 他那般嘲讽的笑一直回荡在安乐心的耳边,乐心两只手攥住裙摆。司桓宇看她看的紧,她一路都找不到可以脱身的机会。如今进了京城,人来人往中马车不停,穿街而过,她更别想离开司桓宇半步。 而车外,平南王妃的马车与他们所乘坐的马车缓缓错过。 或许一切皆是命运的安排.......   ☆、第32章 摄魂九颗 司桓宇的马车直接从后门行驶进亲王府。 安乐心跟在司桓宇的身后下来的时候身上的绳子早就解了。她看到亲王府的几位如夫人率领一堆丫鬟婆子,整齐的排成两排,夹道迎接庸亲王回府。 司桓宇平日就不喜这些女人往他跟前钻,如今竟摆出这副阵仗,当下司桓宇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谁带的头?”本以为王爷这么多日子不在府中,她们这样欢迎王爷回家会讨他一点欢心,哪成想竟适得其反! “本王说话,你们都聋了?”司桓宇音调逐渐扬高。 前面五个衣着华贵些的女人明显就是他的五个妾室,听得他一声质问,扑通一声白着脸跪倒在地:“王爷息怒....奴妾只是.....”两边的丫鬟婆子跟着齐刷刷跪了一地。 只是,只是什么,她们停住了口,看向稍前面的女人。 一袭水绿裙装,盘着高髻的女子抬头仰望司桓宇,敬畏中含着情思一缕:“王爷息怒,妾身与几位姐妹只因许久不见王爷,得知王爷今日回府,一时喜出望外,才,才来此迎接。”两行清泪眼见就要滚下香腮,盈盈水眸,低声陈情,真真是我见犹怜,“若王爷要怪罪.....就怪奴妾吧。”接着俯首在司桓宇面前。 安乐心站在司桓宇身后,替这些女人感到悲哀。明明想要讨他的欢心,却还要低声下气被责备,司桓宇这样的人,安乐心真替她们感到不值。 司桓宇不耐烦,抬脚跨过她们身边:“都起来吧,顾轻红除外!”顾轻红便是刚才说话的女人。众人连忙谢过,哗啦啦的起身,没有一个人敢为顾轻红说情。 顾轻红姿势不改,朝着刚才司桓宇进门的方向叩拜:“谢王爷....” 安乐心抿唇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顾轻红,男人果然都是喜欢三妻四妾的,就连司桓宇这种冷血都有这么多女人。吐出一口浊气,想到了远在北方的风纪远。他说过一生只要她一个人...... 司桓宇已经走出去很远,发现安乐心还站在原地,眉心一紧,不悦道:“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乐心这才赶紧提步跟上,亲王府的事她越少接触越好,这些都不关她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她怎么做才能出得了这亲王府! 亲王府中的几个女眷多是皇帝从初进宫的佳丽中挑选的,最初司桓宇对此事甚是反感。但皇兄的心意不好总违背,他也就接受了。可一年到头,这些女人也见不了他几次。而且进了他的府中,没一个能坐上妃位的,即便是他偶尔宠宠的女子也一样。 等司桓宇带着安乐心等人离开了后园,丫鬟婆子们也就跟着各自的主子散了,顾轻红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涂了豆蔻的指甲掐进掌心肉里。她来王府多年,早已仰慕王爷许久,她知他不喜女子在他面前自作主张,便也一直安安分分几乎成了隐形人。可是为什么他还会亲自带个女子回来? 要知道庸亲王司桓宇从来都不会正眼看女人,府中没有王妃,只有被当做摆设的妾。如今,如今竟有人让他瞧上了眼? 女人一旦有了威胁就会变的尖刻起来。 王爷一回来,亲王府上下忙成一团。丫鬟们端来温水、锦帕为他净手净面,洗脚完毕之后更衣,几个灵巧的丫头乖巧的跪在榻前给他捶腿,几日几夜的疲乏解去大半。 这期间安乐心就站在不远处。司桓宇好一会儿才有功夫搭理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乖?站着不累?” 乐心不说话,目光瞥向别处。手腕、脚腕早先被绳子勒出的红痕,现在安静下来才觉得还*辣的作痛,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在司桓宇看来那就是她在给他摆脸子看。顿时,气氛变僵硬了。 司桓宇推开捶腿的丫头,盯着她:“怎么,对本王有意见?” 乐心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尽量语气平和:“不知王爷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想走?” “是!” “不可能。” 他凭什么这么拽?!压不住的火气终归是要爆发的,安乐心愤怒的瞪着他。 “本王好像说过,以后在本王的面前,你最好把你的爪子收起来。”微勾的唇传出危险的信号,“既然你做不到,那么......别怪本王了....”他盯着她气恼、不知他意欲为何的神情,“常剑?” “在。” 司桓宇对她笑的“温和”:“拿摄魂来给郡主服下。” 所有的丫鬟都垂头站在边上,常剑迟疑:“王爷......” “去!” 即便她不知道那所谓的摄魂是什么东西,但她也知道那绝不是好物。乐心惨笑:“呵,庸亲王还真是无胆鼠辈一个,做得出通敌卖国的事,竟不敢承担,到头来拿一个女人的性命来保全自己.....”若是要她死,她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安乐心扬起憔悴的面容大声道。 厅内所有的丫鬟都在微微颤抖,她们听到了什么?甚至有人哭出了声,被司桓宇一记凌厉的眼风扫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其他的几个也早已吓得跪地求饶。 司桓宇将这些丫鬟挨个看了,目光最后转到安乐心的脸上,残忍的开口:“来人,把她们全部拖出去.....砍了。” “司桓宇!你怎么这么没人性,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安乐心大吼。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轻贱人性命的魔鬼存在?四个无辜的丫鬟在哭天抢地的求饶中,还是被面无表情的侍卫拖了出去。 “王爷饶命啊,饶命......”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 “让他们住手!求你......”乐心不能相信他竟真的不是吓唬她,“放了她们,她们是无辜的,她们不会说出去的....” 外面的求饶声骤然消失.....事情发生的太快,只在眨眼之间,四条鲜活的人命就没有了......安乐心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面上一片水光,喃喃自语:“她们是人呀,是活生生的,你怎么下得去手....” 司桓宇不为所动,冷眼旁观:“是你害了她们。要不是你,她们怎么会听见不该听的?又怎么会顷刻丧命呢?” 安乐心眼神空洞:“是我害了她们,是我.....” 司桓宇踱步到她身边,怜爱的帮她擦掉满脸的泪水,轻声吐字,那神态语气似乎怕是惊吓到她,可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残忍可怕,把人推进地狱:“是,就是你害了她们。就在刚刚她们的头还好好的在脖子上呢,就因为你不听话,现在....”他指了指她的脖子,“这里正冒着汩汩鲜血,碗大的疤呢,啧啧....真可怜....” 湛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脖子,安乐心打了个哆嗦,眼圈红成一片,无声地摇头:不是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司桓宇帮她整整衣裙。这时常剑进来,将手中的小巧青花的瓷瓶呈给他:“王爷,拿来了。” “嗯。”司桓宇伸手拿过,眼睛始终不离此时在地上抱着膝盖的安乐心,顺手将瓶塞拔下,吩咐道,“让他们把外面清理干净了。” 常剑应声。 奶白的小丸被司桓宇捏在手里端详,然后伸手到安乐心的鼻翼下:“闻闻,还有股清香。” “滚!”司桓宇的手被安乐心猛地拍开,白色小丸骨碌碌的滚远了,碰到桌角才停了下来。司桓宇幽幽的看着那枚药丸:“你就像它一样,不碰的头破血流不会乖下来。” “卑鄙!无耻!” 慢悠悠的将瓷瓶中的药丸全部倒出来,一眼看过,大概有九颗,司桓宇无所谓的笑了:“换几句新鲜的吧,这些话别人早就说过了,本王....也早就听腻了。” 司桓宇掂了掂掌心的东西:“九颗摄魂,不知道能否吃死人......” “我不......呜呜...呜......” 司桓宇单臂圈住她,力量大的出奇,安乐心被他禁锢在胸前,下巴被他环过来的手掌狠狠的捏住,嘴巴被迫张开。她瞪大眼看着一颗颗白色小丸滚入自己的口中。她努力排斥,拒绝吞咽,可是有几颗摄魂在她的嗓子处卡了一下还是滑进肚子里了。果然是要死了吗?红肿的眼睛似乎被水泡过.... 娘亲看她时温柔的眼神,父王教她习字读书时的慈祥与严肃,与纪远初次见面时的霞光满天,以及他不刻意显露的柔情.....对她的默默爱护,片片成影,绝望的划过眼前..... 恍惚中她听见耳边有人怒吼:“拿水来!” 然后有人重重的在她背后拍了一掌,乐心觉得自己后背很疼,咽喉更疼,头昏脑涨,憋得她几乎已经喘不过气。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水,被粗鲁的倒进她的嘴里,乐心咳不出来,意识中想要伸手抠出阻塞她的东西......可是她累的没有力气抬手.... 失去意识以前,她恐惧害怕,多渴望....他能在她身边。 她想他了,想见一眼,就一眼也好..... “纪远......”救我......   ☆、第33章 昏迷 司桓宇黑着脸接住了软下来的安乐心,就在刚刚她差点背过气的一瞬间他脑子“嗡”得一下子顿住了,幸好他反应及时,她的小命保住了。向来都视一切如无物的庸亲王,竟深刻的感受到了害怕,却也没忘了刚刚她说了什么。他将她放在心上,可是人家却不屑一顾。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追着她的脚步。 在他这里的人,只分有用和没用两种。 司桓宇将她打横抱起,脸色铁青的几乎可以滴下水来,对着昏迷的她耳语:“放心,你的风纪远不会有时间来见你,燕道关....够他忙了。” 临走时,留给常剑一句话:“告诉霍骏,让他放开手去做,即便失败,本王也为他留好了退路。” 远在千里之外的风纪远站在燕道关的城楼上,遥望前方怀阴正在加紧重建的城墙。怀阴的城墙被他重新改造了方位和设置,便于战事起来时机关的启动。其实他并不想将赤峰国赶尽杀绝,只要他们的军队不踏进怀阴机关城一步,风纪远就会谨遵皇上圣旨,不再进犯赤峰国一寸土地。 可惜,他们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李锐已经重回燕道关并且一无所获,霍骏早在他行动之前就已经动身离开千都境内。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得这么快,这么无声无息,看来这内奸手上的权力不小啊..... 风纪远迎风而立,凛冽之意初显的北国之风,将他的斗篷吹得凛凛作响。 这时,朱天前来汇报重建进度。风纪远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询问:“近来各关卡的将军怎么样?” 朱天很奇怪,近来无战事,各将军当然不可能受伤:“将军放心,各位将军都好着呢,谁也没带伤。” “嗯。你先去忙吧。” “是!” 风纪远目送朱天离去,应该不是他,朱天虽然性格冲动些,喜欢擅作主张,但忠心程度可嘉。那么会是谁.....或者内奸并不是出自几位将军? 已近深秋,白日时间大大缩短,日头西沉,风纪远又记挂起了另一桩心事。距离祝平安来信已过十多日,也不知她已经走到了哪里,快到玉津了吗?似乎不管她在跟前还是远离,自己总是不能对她放心。 被他记挂在心的安乐心,正人事不醒地被司桓宇带去了亲王府的桐园。 不久前四个丫鬟被杀的消息传遍了王府内外,王府上下人人自危。大家都不知道她们是为什么被王爷下令砍了脑袋,但是据听说有人听见那四个丫鬟被侍卫拖出去的时候嘴里都大喊着“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于是很快在下人之间流传了一个说法,那就是:今天那姑娘是王爷难得心仪的一个女子,第一天带回府,但是伺候姑娘的四个丫头怠慢了,没伺候好她,才被王爷一刀咔嚓了..... 共同住在春日园的几个侍妾聚在一起小声讨论此事:“听说,王爷还把那个女人抱去了桐园。姐妹们想啊,我们自来到王府就是住在同一个院子中,什么时候见王爷单独给谁派一个院子过啊?” 侍妾之一,飘香接嘴道:“对啊,这女人一来啊,估计更没我们什么好日子了,本来王爷就不宠爱我们,现在来了个入了王爷心的....唉.....你们说,我们命怎么就这么苦?”说着摸起了眼泪。 “哎,我们还算好了,你想想那些来了王府几年还是没名没分的那几位,不更惨?成天跟丫鬟一个命。”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却不见顾轻红插嘴。 飘香向来嘴快,见她不语便问:“顾姐姐今日怎的如此安静?可是因为今日被王爷罚了?” 顾轻红以手帕遮唇,轻笑,却笑不达眼底:“只是略有不适而已,听姐妹们说便是。” “哦,也对。姐姐在外面跪了那么久,肯定会有不适,不如......”飘香还没说完,桌底下就有人轻轻拉她的袖子,飘香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闭了嘴,眼神飘忽。 顾轻红起身,依旧温柔示人:“姐妹们慢聊,轻红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告辞了.....” 顾轻红转身向门口走去,面上的笑哪里还有踪影?在这些人里面,她顾轻红是被王爷召见次数最多的一个,她们凭什么嘲笑自己?就算被罚,她也甘愿,不管怎么说她也让王爷再次注意到自己了,她比起这些成天就知道叽叽喳喳、怨天尤人的怨妇不知强了多少倍!就算又来一个女人又怎么样?那个女人形容憔悴的样子,以及手腕红肿的勒痕以为她没看到?王爷玩玩而已也说不定呢! 不知不觉间,顾轻红已经踏出了她所居住的院子,反而来到了桐园外。在亲王府,入夜后侍妾凡是没有召见,一律不得自行出园。可是她今晚忘记了,想要回去,却又不甘心,大着胆子接着走向桐园。 突然一只剑横空出现! 顾轻红还未来得及尖叫出声,就被祝平安结结实实地堵住嘴,掳到假山之后。利剑半出剑鞘抵在顾轻红的脖子上,祝平安堵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威胁到:“再敢出声,别怪刀剑无眼!” 顾轻红慌乱的使劲点头,呜呜的声音立马消失。 祝平安盘问:“我问你,今天白天被司桓宇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呢?”见她作势要摇头,祝平安剑刃逼近几分,“老实点,敢撒谎你就试试看!” 保命要紧,顾轻红向桐园方向指了指,朝他不停的眨眼睛。 祝平安看一眼桐园的方向,那里的房间亮着灯:“算你命大!”手刀准确无误的将顾轻红一举敲昏,提剑隐身进黑暗中。亲王府很大,布局也复杂,他之前行刺司桓宇的时候进来过一次,不然今天还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原本天擦黑的时候他就混进来了,可是王府的巡逻侍卫比之前多了很多,大概是上次受他行刺司桓宇一事的影响,害得他总在同一个地方躲很久。 祝平安暗讽,奸贼也有怕死的时候! 悄悄潜伏进桐园,园内很静,脚下的枯叶遍地,为了防止弄出声音。祝平安脚尖轻点,身轻如燕,踏在树桠之上。“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居然是常剑! 祝平安灵机一动,常剑此人从来不离开司桓宇左右,莫非....司桓宇在此房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常剑走远,此时正是时机! 杀了司桓宇,悄悄带走郡主,一举两得! 长剑出鞘,剑光与寒月光相互辉映,祝平安施展轻功悄然落至那扇门前。房门被轻轻拨开,祝平安闪身进入,令他失望的是,房内布局一览无余,除了床榻上躺着的安乐心,并无司桓宇的身影。 嘘出一口气,祝平安收起常剑,大步过去:“郡主?”正要弯腰抱起安乐心之时。“嘭”一声,房门大开,灯火骤亮。祝平安惊觉回头,利剑既出。 司桓宇双手闲散的被在身后缓步而来,散漫带笑的声音传来:“怎么,祝家公子想要把人从我王府不打招呼就带走?”司桓宇的身旁两侧站满了两排举着火把的王府侍卫。 常剑剑锋直指祝平安:“王爷果然没有料错,竟然真的是你。哼,胆子不小,竟三番两次闯进亲王府。” 祝平安后退,警惕着眼前,扛起安乐心:“郡主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的。” “休想!” 眨眼,刀光剑影。侍卫们围成一个圈将祝平安和常剑包围在里面。本身常剑武功就比祝平安高,若是今天只有祝平安一人还有脱身的可能,可是此时他分心顾及着肩上的郡主,常剑又是招招狠毒。百招过后,祝平安渐渐不敌。纵然他有心杀掉司桓宇,可是此时不宜逞强,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将郡主安全带出去。 一个假招放出,常剑上当,祝平安扛着安乐心趁机跳窗而出。 可惜,他遇上的对手是司桓宇,司桓宇在窗外布置了铁网,祝平安一跃正中司桓宇的下怀。常剑愤怒,小子竟敢骗他!飞身夺过安乐心的同时,在祝平安的小腹上落下重重一脚。 祝平安痛苦地被铁网牢牢裹住,满含恨意的瞪向司桓宇:“只要我活一天,就会杀你一天!” 司桓宇蹲下身,与他平视:“你想杀本王,可是本王....现在还不想杀你。”司桓宇重新站起身,将昏迷的安乐心接到自己的手中,与他聊天一般的语气,“没想到祝公子命还真大,八年前没死成,八年后又从本王手中逃脱了,你可比你那倒霉的死鬼爹幸运多了。因为本王现在竟也不想杀你,毕竟.....祝公子现在也算是风将军的人。”司桓宇面向他,“你想想,若是本王把他身边的人全都抓过来,到时候让你们一个一个在他面前倒下,应该是一件很令人值得期待的事.....哈哈哈.....” “关进地牢!”司桓宇一声令下,另外,“祝公子,你可要好好感受一番地牢哟。”   ☆、第34章 叶落归根 亲王府的地牢自然不是好呆的,祝平安被打的遍体鳞伤,若不是被绑在柱子上,残破的躯体可能早已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即便是朗朗硬汉,也已经因为痛苦难忍而面目狰狞。发霉的空气中回荡着祝平安的一声声努力压抑的痛苦□□以及鞭挞皮肉的瘆人声响,每多抽一鞭,祝平安对司桓宇的恨意增深一分。 常剑伸手示意执鞭侍卫住手,单手背在身后走到祝平安面前,以剑柄抬起他的头:“怎么样,滋味如何?” “噗!”常剑闪躲不及,一口鲜血被祝平安喷在他的脸上。 “......哈哈哈”祝平安无力的笑起来,气力几乎消散在空气中,“....走狗....” 常剑顿怒:“给我狠狠打!.....注意别打死了就行。” “是常大人!” 常剑浑身怒气地从地牢里出来,身后的入口,传来祝平安一声声大笑。常剑顿住脚步,抓住剑身的手背青筋暴起,王爷现在不杀你,慢慢折磨才是酷刑,等过些日子,我看你骨头还能不能这么硬?! 桐园又重新恢复了宁静,整个院子只有司桓宇和安乐心两个人,没有任何下人伺候。房间里只留一盏灯火,司桓宇半眯着眼睛坐在床边,手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神似餍足的猫,低语:“.....祝家小子几次想要本王的性命,今日又来坏本王的好事,你说本王是不是该让他像他死鬼爹似的长点教训。” 床榻上的乐心安静却并不恬淡的躺着,灯火偶尔跳动的影子投在她脸上,她并不发出任何声音。 “还有....风家,你的那个未来夫婿。”说到这里他略微邪笑,“想必祝平安已经透露不少信息给他了吧....你说,本王该给他份怎样的大礼呢?” 司桓宇手上力道加重,可是乐心毫无知觉。当年....司文山能够当上太子,与风纪远的爹——风承仁的举荐脱不了干系!这帮瞎了狗眼的老东西! 若不是风家人常年驻扎在燕道关,远离玉津,而他司桓宇也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否则风家人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目光重新回到乐心的脸上,手下轻轻为她揉按被他捏红的地方:“所以,他们都是自找的,怨不得本王。你....也是。” 常剑知道司桓宇今晚不会离开桐园,便静悄悄地守在园外。 摄魂,顾名思义,摄取人的心神。摄魂是西域的东西,虽然并不霸道,可看似有些邪门。吃了这种药的人,昏迷醒来后会只认见到的第一个人的声音,之后便只听从此人的吩咐。因为不知安乐心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司桓宇今晚不会离开桐园。 所有的喧嚣随着夜的深沉恢复平静,假山后依旧昏迷的顾轻红趴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奄奄一息的祝平安被丢进了霉潮的牢中,只有一根手指在微微颤动..... —————— 夜刚过,旭日缓缓东升。 室内,阳光穿透卷帘而至,纤尘在晨光里跳动。秋日的早晨开始了一天的生机。 安乐心在晨光的挑/逗下,缓缓睁开眼睛,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细看之下会发现,她的眼睛大而无神,恍若黑洞般空虚无物。司桓宇抬起她的下巴,满意的笑了。摄魂,果然名不虚传。 他问:“我是谁?” 乐心循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然后呆滞摇头。 “记住,我是你的主人。” 她似乎不太懂,只是迟钝的保持着看他的姿势。 司桓宇靠近她,压低眉眼,一个字一个字重复:“记住这个声音,从今以后,本王就是你的主人。” “主人?”她像一个完全空白的瓷娃娃,歪头打量的询问。 司桓宇挂上满意的笑:“对,本王是你从今以后的主人。” “哦。”只见她乖巧的点点头,墨黑的大眼眨巴眨巴。 司桓宇忽然发现这样的安乐心似乎也不错,不吵不闹,不骂他也不反抗,又乖又有点可爱。 他玩弄着安乐心泼墨似的长发:“若是你醒着也这么顺从该有多好?”呼吸可闻之间,一枚带有凉意的唇印在她的脸颊上,“若是那样,本王一定很宠你,可惜了......” 一大早,在下人之间又有了新的惊人话题。那就是王爷昨夜一夜未归,就宿在桐园了!丫鬟婆子们纷纷咋舌,稀奇之事啊,看来王爷是真的对这姑娘上心了。还从来没见过王爷在府中哪个如夫人的房中宿过夜呢?! 日上三竿,庸亲王府的正殿内,乐心安静地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饭食。司桓宇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他本就胃口不好,吃的精也吃的少,可是今天的安乐心尤其的“听话”,给她什么吃什么,反而令司桓宇的胃口也变得好起来。细嚼慢咽,一顿寻常的早饭,吃了许久。 天刚刚露出点鱼肚白的时候,顾轻红就被冻醒了。此刻她正在春日园的房间中大口喝着随侍丫鬟端来的姜汤,想到昨晚那个打晕她的男人口口声声要找昨天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什么来路?居然敢有人夜闯通亲王府找人。 “小枣,昨天王爷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小枣是顾轻红的随身侍女。 也不怪顾轻红不认识安乐心,顾轻红是地方上送进京城的,身份低微,自是从来上不得台面。再说,别说是顾轻红了,就连身为郡主的乐心都未必能把所有皇亲贵子贵女们认过来。 小枣挠挠头:“红夫人,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她们说王爷昨天晚上宿在桐园了。早上还陪那姑娘进膳....” “宿在桐园?共进早膳?”顾轻红柳眉倒竖,突然拔高的女声将小枣吓了一跳。 “红夫人.....”小枣为难的抿着唇,“是她们这么说的.....奴,奴婢.....” “知道了,你出去吧。没事别来扰本夫人!”顾轻红盖上被子,做入睡状。 “是,奴婢告退.....” 待小枣走后,顾轻红动作灵活的掀开被子,趿上鞋子,开门出去。 早在司桓宇离京的那几日皇上龙体就有些不适了,听说最近上早朝都会见到皇上咳喘。倒是太子身体比先前好了些,在皇帝的授意下,开始处理一些政事。 王府的守卫惊讶的看到身穿四爪蟒纹白色锦袍、头戴玉冠、脚蹬云靴的皇太子出现在王府大门前时,差点忘记了行礼。 庸亲王与太子司文山水火不容,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这皇太子毫无征兆的找上了庸亲王府,令大伙讶异。王府管家反应过来,立即进去禀报,却被司文山的随从拦下了。 太子出言:“禀报就不用了,本殿自行进去即可。” 跪在地上的管家万分为难,他知道自家王爷向来对这太子满是恶感,若是自己不进去禀报一声就让太子进去了,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他呀! 管家跪在地上,恭笑道:“太子殿下还是让老奴进去禀报一声吧,免得老奴被王爷责罚怠慢了太子。” 司文山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云靴迈过管家身旁,留下话:“给庸亲王时间将本殿扫地出门才是吧?” 管家惶恐,立马叩头:“太子说笑,老奴不敢.....” “哼,你不敢,有人敢。行了,别啰嗦,本殿只是听闻二十六皇叔身体不适已经有些时日不上早朝,今日本殿只是过来探望探望而已,你们都退下吧。” 太子不等管家说什么,已经向府内行去。随行军被留在前院等候。 管家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见太子从连通着春日园那边的路进去了,赶紧抓住身边的王府守卫,低声道:“快,抄近路去正殿禀报王爷!” 守卫一溜烟穿过花园小径。 司桓宇早已命人将膳食撤下,难得他心情这么好,便带着乐心在园子里随便走走。偶尔他捡起掉落在他肩头的枯叶,怅然到:“叶落归根.....”乐心没了神智以后变得似乎是一个木偶,他动则跟着动,他停也跟着停。这会儿学着司桓宇的样子,对着一片枯叶思考似的。 司桓宇把残叶递到她眼前:“......你也想回家?” 她盯着叶子樱唇轻启,重复他的话:“回家....” 已经枯败的叶子,被卷进司桓宇的掌心,再出现,已经被碾作粉尘,吹散在风里。 他看她茫然的容颜:“这样...就回不了家了....” 她不懂,空洞无神的双眼被风迷过,本能地眨了眨。 顾轻红走出春日园,走向正殿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明知道擅自去正殿可能被王爷责罚,可那浮动着的不甘还是驱使着她的脚步。 没多久,便瞧见不远处有个年轻公子从岔道上走来,身后跟着个仆从。近至眼前,瞧他穿戴不俗,只是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定睛一看,他衣服上的纹饰——四爪蟒纹!顾轻红几年前入宫之时学习过宫中的诸多规矩,她知道皇上的御用纹饰为五爪真龙,身为储君的太子则专用四爪蟒纹.... 皇太子!? 顾轻红立即朝司文山行叩拜之礼:“奴婢顾轻红拜见太子殿下,太子长乐。” 司文山顿住脚步,手一指:“你是何人啊?”   ☆、第35章 太子来访 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机会见到宫里至尊无上的人物。顾轻红高兴坏了,赶忙回话:“回太子,奴婢顾轻红,四年前备选佳丽入宫,现......” 话还未完,听得太子嗤笑一声:“原来是被父王赏给庸亲王的姬妾。”顾轻红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双手抓着铺散在地上的纱裙,干笑回话:“是....”什么是自取其辱,这就是。 却不曾想,太子竟是脸色一变,厉声责道:“这王府的规矩什么时候废了?!见了本太子不晓得要回避吗?”顾轻红闻言,脸色蓦地白了几分。 按规矩,像顾轻红这样的身份是不能正面拜见皇家天颜的。若是远远见了帝后、太子这样的贵人,必须回避,不能回避时需安静地跪拜在一边,等贵人经过之后才能自行离开。 顾轻红一时高兴竟忘了规矩,不仅不回避,反而还喊住了太子。皇家是最重视尊卑礼仪的,这下她罔顾尊卑等级,就是太子要治她个不尊之罪也是不会有人替她求情的。 “请太子恕罪,请太子恕罪,是奴婢僭越了......”顾轻红心里怕得要命,悔的要死,整个人跪伏在地上,额头一会儿就已经磕的红肿。 司文山被她吵嚷的头痛,只想让这女人赶紧闭嘴,宽大衣袖一挥:“罢了罢了,本太子饶你一次。赶紧滚吧!” 顾轻红喜出望外感激涕零的拜谢之后,连忙提起裙摆起身准备离开。 却被太子重新叫住:“等一下!” 顾轻红紧张,一眼都不敢看太子:“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司文山一脸烦躁的样子:“你带本殿去见你们王爷。本殿头一次来,王府这么大,绕来绕去本殿头都晕了。” 呼....顾轻红暗暗松一口气:“奴婢遵命。只是.....” 顾轻红之前在宫里学规矩时,曾经听到入宫许久的宫女们私下里悄悄讲一些宫闱之事。她在宫里那段时间正好太子病重,太监宫女之间悄悄嚼耳根,说太子怕是活不过新年了。闲话越说越多,最后不知谁开的头,说起太子与庸亲王水火不容一事,有个小太监插了句嘴:“听那些公公们说太子对庸亲王爷......很特殊.....”话不全说,光是他脸上露出的那种龌龊的笑,凑在一起的众人谁不心知肚明?历朝历代,皇宫当中,光鲜的背后哪个不藏污纳垢? “唉唉,我也听说过,好像庸亲王爷就是因为这格外不待见太子。” “嘘嘘,别说了。让人听了去要杀头的!” 这话听了也就听了,谁也不敢去求证。顾轻红咬住口中内壁,奈何她心比天高,却屡遭遗弃。她被罚跪,遭到春日园那般子蠢女人笑话;昨晚不明不白的又被打昏,整整一夜无人知道她失踪;今日....今日莽撞太子,至今额上肿痛的厉害。这些,全都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造成的! 太子不是对王爷.....不管这事儿真还是假,顾轻红打定主意。 她拿那个女人没有办法,太子若对她生出几分芥蒂呢? “只是什么?” “只是,奴婢怕打扰了王爷与美人的雅意,王爷会怪罪......” 司文山不悦的看着她:“难不成他能把本殿怎么样吗?少罗嗦,带路!” “是....”顾轻红低头俯身,眼中狡黠借机掩去。 王府的守卫匆匆找到司桓宇,向他禀报太子来府一事。还未等守卫说完,司桓宇立刻黑了脸:“居然有胆子进王府?”截然不同于刚才的云淡风轻,连空白人一般的乐心似乎都感受到了那一股怨气,微微抬头看他,墨黑的杏眼让人想要沉浸其中,那是一双纯净到极致的眸子:“主人?痛。” 司桓宇的手下狠力道地抓着乐心,直到她出声,他才觉察。 “把司文山给本王轰出府!他踩了王府的哪寸土,就把哪里给本王挖地三尺!” 守卫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个主子,一个太子,这两个人,区区一个王府守卫怎么敢得罪?明明是秋意浓重,守卫却出了一身冷汗。 “王......” “.....你找死?”司桓宇怒。 “是,是!属下这就去。” 守卫惶恐退离。几阵秋风吹过,司桓宇才得以平复心中复杂糟乱的情绪。乐心站在他的身侧,被风掀起的发丝骚扰着他的胸前面上。秋风萧瑟,而她却毫不知情,司桓宇转头目光自斜上方落在她安静而面无表情的容颜上。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原来二十六叔中意的是如此女子,难怪父皇为你选的女子你都看不上.....”司文山款款而来,身后跟着眼神闪烁的顾轻红。乐心正巧被司桓宇挡住,所以司文山从侧面过来并未看清那女子的容貌。 这个声音,是司桓宇这辈子最不想听见的。 此时,厌恶之心立即被勾起,司桓宇转过身,当目光触及到太子身后的顾轻红时,微微的讶异和危险在一刹那间闪过:“常剑,想必有人不记得本王的忌讳是什么了。带她下去,让她张张教训,日后本王不想再见到她!”府里的上上下下都知道庸亲王的忌讳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自作主张、自作聪明。 没人敢触犯司桓宇的逆鳞,顾轻红却把太子引致司桓宇的身前。 “不!王爷您不能这样,奴妾什么也没做啊王爷....”顾轻红听到王爷竟要她死,立时哭嚷求饶。她不明白自己又错在哪里,转而抱住太子的大腿,声泪齐下,“太子殿下救命啊,奴婢可是帮您引的路啊太子!” 常剑听令行至近前:“太子殿下得罪了。”说完,公事公办的样子将顾轻红从太子的腿上扒拉下来。 “不要,王爷饶命呀,奴妾再也不敢了,求您了....” 司文山皱眉。 司桓宇冷眼勾唇:“本王饶过你一次,是你自己偏要找死,怨得了谁?” “慢着....” 太子刚要开口就被司桓宇堵住:“本王府上的事轮不到太子插嘴,本王劝太子最好快点离开,不然....”司桓宇风中负手而立,“别怪本王不客气....” 常剑是司桓宇的人,自然不会听太子的那一声“慢着”。顾轻红被他迅速带离这里。 “本殿好心来看你。” “不必,太子还是留心点自己,别什么时候....就不小心薨谢了....”司桓宇挑衅地瞥一眼他病态的脸色。 “你!不识抬举!”沉不住气,终究是先败下阵来的那一个。司文山甩袖欲离去,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却瞥到了安乐心的侧面,但他不确定,“平南王的郡主?见了本殿为何不跪啊?” 司桓宇不着痕迹的挡住司文山的视线,眸光里闪动着锋芒:“太子是不是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本王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 见他这么说,司文山以为自己确是认错人了,但是对于司桓宇的态度他很是愤怒,眉微挑,嘴角那抹笑,给人一种别样的厌恶之感:“......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看一眼隐在司桓宇身后女子,太子在司桓宇意味不明的眼神中离开。 踏出王府大门,太子顿住脚步。身后的太监躬身询问:“太子怎么了?” 司文山仰头盯着“庸亲王府”四个烫金大字,薄唇下透出一句话:“去平南王府拜访一下,顺便问候一下乐心郡主。” “太子,老奴听闻乐心郡主已与风纪远风将军定亲,早先搬去将军府了.....” “那就去将军府。” 太监一愣,随即应道:“老奴这就去....” 这边是太子与庸亲王对峙,而另一边的北部边疆则是风纪远与霍骏的斗智斗法。 燕道关已经被风家大军大军保护的周全,有怀阴在前面做遮挡,战争一起,燕道关的百姓不会直接被波及到。因此,前方打仗,后方做起了坚强的粮食衣物供应的后盾,燕道关军民一心。 机关城,不到最后一步是不会打开的。所以风纪远坐镇怀阴亲自指挥,在部署作战策略的同时他还要格外留心,若内奸就在眼前的几位将领之中,那么他要承担非常大的风险。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风家军出战,永远只有一次擂鼓,所有士兵一鼓作气。这一战持续了不到一天,天黑前赤峰军就败退。可是风纪远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夜凉而霜至,巡逻士兵一队队巡视而过,几不可见的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咦?”士兵甲猛然回头。 “怎么了?”士兵乙停下来问。 士兵甲拔出刀,防备的走向树的阴影处:“好像有人。” 一队兵纷纷警觉起来,折射着寒月光的利刃缓缓出鞘,步步为营.....突然,一只黑猫自晃动着的黑影中喵叫着一窜而出。“吓!”众人心惊。 “什么嘛,是只猫而已。走啦走啦.....” “是猫,走吧...” “走走走....” 士兵甲摸着后脑勺,刚才那种后心一凉的感觉....重新打量一眼四周,只有夜风中晃动的枝桠,暗影斑驳......   ☆、第36章 杀机 士兵甲摸着后脑勺,刚才那种后心一凉的感觉....重新打量一眼四周,只有夜风中晃动的枝桠,暗影斑驳......然后赶紧跟上前面的队伍。 乌云缓缓吞噬了星月,夜空是暗的黑,院子里的枝桠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烛光透过窗纸,昏暗的一丝光线投在地面上。风纪远在灯下皱眉,他的面前摊开的是那一张羊皮地图,精心缜密布局谋划。一味的防守并不能打消赤峰的野心,他准备狠狠给赤峰军狠狠地一击。 窗外似乎忽然静了下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传来。不对劲.....风纪远眉心微动,手中的动作停住,保持刚才的姿态稳坐在原位。 突然“啪嗒”一声,似乎是一截轻巧的枯枝落地,风纪远精眸警惕,右手转而握上身边的缨枪。窗外风起,树影重新斑驳,一双锐眼谨慎地盯着灯影跳动的纸窗...... 风纪远站起,缨枪缓缓前移.....突然,“噼啪”,什么东西破窗而入,与此同时,风纪远已经出枪!窗外北风呼啸,树杈与树杈之间相互交叉拍打,沙沙声作响,空气的碰撞,呼啸声骇人。大风自破窗窜入屋内,蜡烛抓紧时间挣扎了几下,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传来金属的碰撞,偶尔擦起的火花映出兵器一角。杀机四伏,一场争斗已经开始..... 黑暗中有人挥刀向风纪远头顶砍来,刀风刮面,风纪远反手耍枪,用力一刺,对方闪躲及时刀锋借机劈斩而来。身后攻击接二连三,风纪远轻身一跃,空中旋转,缨枪在腰间形成无影花枪,刚刚逼近的敌人连番中招。穿透肉身的兹兹声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风纪远借着缓冲之力蹲下,凭着敏锐的耳力,挥□□向周边一圈。一、二.....来人一共五个。战中的风纪远就像一匹狼,有着天生的骇人戾气。刀光剑影中,映出他势在必得的坚毅与果决,还有狼的凶狠,霍骏还真看得起他,竟派来五个顶尖高手。 黑衣人见不能力敌,暗中精亮的目光一转,手势变换。风纪远当下反应,长/枪穿破空气,发出“嗡嗡”之声,黑衣人反应不及,风纪远已经连串挑开他们的刀剑,寒光闪过风纪远的肃杀的容颜,枪锋忽的返回,向他们的身前刺去,“啪啪啪啪啪”毫无间断的五个瓷瓶应声破裂。 黑衣人发出闷哼,还未被他们拿出的□□瓶已经破碎在他们的衣内。可他们似乎还未放弃,不慌不忙,不断转动手腕,刀光应和着窗外的高风乍闪,五人齐聚,五刀合力,又快又狠,直直逼向风纪远。 风纪远长/枪当胸,以一人之力抵挡五人之力,长/枪冲力一弹,五个人被震得虎口发麻! 趁着他们后退之际,风纪远抓住时机,飞身向前,长/枪划过黑夜,留下一道圆弧,“噗噗噗噗噗”五个不善来者均被一举刺中要害,却不会立即致死的程度。 就在这时屋外一阵嘈杂“有刺客!”“将军.....” “嘭”一阵不小的响声,房门被撞开。呼啦啦的人涌进来,李锐与几位守城将军都在其中,燃烧的火把顿时照亮了不大的房间。打斗过后的室内狼藉一片。 五个黑衣人,嘴角含血,痛苦地蜷身在地,身下隐约可见血迹。 李锐上前一步,一把扯掉黑衣人的蒙面:“赤峰的人?”不大的眼睛里冒着火光。 风纪远点头,铁面将军凌厉的目光扫向五人:“你们的主人是霍骏!”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回应他的却是五人不约而同的吐黑血倒地..... “死了!”李锐连忙查看其中两人症状,“将军,是服毒自杀!” 夜风一阵哀啸,门口的火把被吹的呼呼作响,几欲熄灭。风纪远满面严肃,蹙眉。他终于明白诡异在哪里了。赤峰今日的阵仗,明显与平时的恋战不同,原来目的在这里.... 防守那么严密,连只苍蝇都不可能飞进来的燕道关,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混战中放他们进来?这绝不是一个小兵能做到的。 上次霍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燕道关后方,这次刺客直接近了他的身.....风纪远不动声色的撇过出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韩诺、丰成杰、朱天、李锐均在列。 他们面上均没有任何异色。风纪远知道,此人定可以来往燕道关与西阳关或者东环关之间。袁啸已经被派往别处,他们中....到底是哪一个? 风纪远肃冷的眼底,一刹那闪过无数个猜测。或许,他可以将那人试探出来....... 刺杀失败,五人全部丧命,掌中的传信顷刻化为碎屑,霍骏眸中冒火:“风纪远.....这样你居然还死不了....” 三两日之后。 司桓宇摩挲着下巴,一字一字看过军中那人飞鸽传书给他的信条。瞥了一眼乖巧地帮他按摩肩膀的安乐心,司桓宇竟笑出了声:风纪远啊风纪远,任凭你再会打仗,回头看,还不是被本王捏住了软肋? 司桓宇慵懒起身,打开灯罩,将信条稍稍靠近火苗。信条眨眼成空,薄薄的灰屑飘落在地.... 乐心立在原地,那张小脸已经白嫩了许多,憔悴早已褪去。司桓宇抄手行至她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空洞无神的杏眼,格外黑亮,几乎单纯的晶莹剔透。司桓宇喜欢这样的她:“本王让你一辈子这样好不好?” 听到他的声音,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绵软的声音仿佛许久未曾听到过了,她说:“好。” 司桓宇伸手覆盖在她的头顶,摇头低语:“你就是个骗子!” 她抬头,眼睛不小心埋进了他的掌心,在司桓宇的角度看来,她在他的掌下只留半张小脸,嘴上却还在否认:“不是骗子。” “呵呵.....”司桓宇被她小小的傻气逗乐。可是一笑过后,寂寞爬上心头,“你不会想一辈子这样的.....” 大掌滑下,转而指着她心脏的位置,指尖在那里点了几下,司桓宇凄凉的笑意百年难得一见:“这里,说的才是实话。”哀伤的目光攥住她的容颜,“你嘴上说的是谎话,知道吗?小骗子.....” 她如孩童一般伸手捂上被他点过的心口,低着头看那里一会儿,又抬头看他:“不是骗子。” 司桓宇沉下脸没再理她,背过身去,向外走去。冷淡的声音传来:“跟上。”这样的语气任谁听了都会失落心伤,但她除外,因为此时的她不懂任何情绪,即便清醒着,应该也不会有失落的心情.....只因人不对。 晚秋的夜晚,玉津也已经进入了初冬的冷意之中。丫鬟上前为司桓宇披上一件细绒披风,王爷内灯火通明。司桓宇向院子走去,乐心不疾不徐跟上。因为穿着单薄,被冷风一吹,整个脸蛋变得红扑扑,指尖冰凉。 司桓宇在微寒的夜风中缓步前行,远远看去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萧瑟感。乐心紧跟在他身后,不知到何时,他忽然停下来,身后的女子就那么撞了上去。 司桓宇情绪似乎又变得平静了,拉过身后的乐心,两只冰凉的手相碰。在他的面前是正在连夜建造的荷花池,寒意逼人的季节连夜建荷花池....或许也只有庸亲王府才做的出来吧。 而这个荷花池,正巧是不久前太子路过的曲径,司桓宇曾经下命,挖地三尺..... 他摩挲着手中同样冰凉的她的指尖,眼看着正前方黑洞洞的尚未成型的荷花池,神情放空:“你说我们是不是一样的冰冷?” 没人回答他...... 花不香,草不青,虫不鸣的季节已经开始,有些东西蛰伏着蛰伏着,它就会在某一个时刻猛然爆发。司桓宇无声地不屑着笑了:“本王何须同类?”他转身,抬起她的下巴,“你说是不是?” 一阵冷风窜进衣袖,乐心打了个喷嚏。 丫鬟连忙递上来一件月牙白披风,想要帮乐心披上,却被司桓宇伸手挡开了:“拿下去。一点风,死不了人。” 小丫头低头退下,或许她疑惑,明明是形影不离的样子,王爷又为何不多爱惜一点姑娘?不仅是她,原先存有同样疑惑的常剑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王爷的心思,从来就难懂难猜。 夜风将司桓宇低语的一句话吹散在寒气中。 他说,伤痛,最容易记得长久..... 是谁曾经给谁留下了伤痛?而又是谁让谁深刻记住了容颜?世间多纷扰,又有多少人事物能让世人留在心底?留在心底的又岂止是欢乐的...... 平南王夫妇这几日一直在盼女儿回归的消息,王府和玉津的将军府时刻准备迎接乐心的回归。可是一日盼过一日,仍旧未见归京的身影。 太子得知乐心郡主外出未归的说法时,嘴角的笑意让人看不明确。   ☆、第37章 王府女眷 在路上颠簸了许久的叶莲和小五两个人终于望见了玉津的城门。城门进进出出的百姓,总算让他们有了种终于回家的感觉。 叶莲擦擦眼泪,开心道:“小五,我们到了。” “驾。”小五一边赶车一边接话,“可不是回来了嘛。走,先去平南王府,祝公子找到郡主的话应该会立即回王府去。” “嗯,对。” 叶莲忽然又犹豫,脸色微苦:“若是....若是我们没见到郡主怎么办?” “吁....”小五赶紧勒住马,担忧道,“别瞎说。......假如不幸,真像你说的那样,平南王那边先瞒着,立即向将军回报。这事儿太大了,咱俩的小命承担不起。” 马车在平南王府不远处停下,两人向王府张望,不敢下车。小五催叶莲:“叶子,你去。你是王府的人,跟守卫套点话不成问题吧。” 小五去确实不妥当。 “我很快就回来。”叶莲提着裙摆跳下车去。这个时间,王爷应该去早朝还没回来,王妃一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来。王府守卫自然是认识叶莲的:“咦,叶莲姑娘?” 叶莲赶紧笑着打招呼:“守卫大哥好。” “怎么没跟郡主一起回来?听里面说这几天王爷王妃可惦记郡主呢。” 糟了!叶莲的脸差点塌下来,君主没回来,是不是还在路上?!这是她的自我安慰。 转念想了一下,转移话题,强撑着脸上的笑:“守卫大哥,最近有没有一个清秀的公子来过王府啊?他拿着一把剑,是我远房表哥,好多年没见了,说是要来看看我。” 两守卫相互看看,然后摇头:“拿剑的清秀公子没见过,上门的老大人倒是常有。” “哦,这样啊。” “你不是被卖了吗?怎么还有表哥找你?” “被卖了就不能有亲人啊?” “哎,叶莲姑娘你怎么走了?郡主什么时候回来?” “我偷偷溜出来的,回去了,你们可别告诉王爷王妃啊。不然我又该挨骂了。” 直到拐进拐角,叶莲才颤抖着靠在墙壁上滑倒在地上,捂着嘴哭了出来。小五赶忙下车过来,压低声音急问:“是不是没回王府?” 叶莲拼命点头:“怎么办,呜.....祝公子看样子也没来.....”叶莲抓住小五的衣服,“你说是不是他们还没到玉津啊?” 小五抓起叶莲塞进马车里:“不可能,他们比我们早走,怎么算也早已经到了。回将军府!这事必须立马告诉将军。” 将军府的马车奔向玉津将军府...... 小五和叶莲满心指望的祝平安此时正陷在囹圄之中。阴寒潮湿的地牢内,脏烂的草席翻卷中,觅食的老鼠随处可见。祝平安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过阳光,身上的伤在这种阴寒的环境中严重的恶化。他现在的模样已经完全没有不久前那般的清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衫占满血污,蓬头垢面,一脸的伤痕,此时无力的趴伏在地上,俨然一个病残的乞丐般,若是此时站在熟悉的人面前估计不会有人将他认出来。 他的身体缓缓向前蠕动,企图够到那碗馊凉的糙米饭。司桓宇给他的,是一个剑客最大的侮辱!他要吃饭,他还有任务在身,并且.....想到昨夜的无意发现,祝平安暗淡的眼眸突然迸发出无限的恨意。若是他有獠牙,第一个撕碎的就是司桓宇。 祝平安爬过的地方,带走表面脏乱的干草,留下一道蜿蜒的黑色土痕。而在这不远处的墙角根部,有几个辨识不太清的小字,原本□□草覆盖,此时已经完全被扒拉开。 终于够到那碗馊饭,祝平安颤抖着用手往嘴里塞冷硬的馊米,努力吞咽....想到自己的父亲最后的一段时光竟是在这种虐待之下度过的,恨不能自抑。那里是他父亲祝和的绝笔没错,庸亲王毒害太子,通敌卖国,其心可诛...... 八年前他的父亲突然消失,再出现竟然是跪在断头台上。想不到,父亲不仅蒙受了那么大的冤屈,死前竟是受到了这种折辱.....浊泪混着血污流下。难怪,难怪当晚司桓宇说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地牢,祝平安似乎将眼前的馊食当做了司桓宇,每一口都是狠狠的咬下,生生的吞咽..... 祝平安了解自己的父亲,既然他留下手迹,那么就一定还有司桓宇不知道的证据存在。那证据必定藏在与父亲有关的地方。当年有人将他偷换出来,给祝家留了一条血脉。那个人他当时没有看清是谁,但祝平安发誓,一定要找出来,可能自己要寻找的东西他会知道..... 司桓宇今日去早朝了,徒留乐心一人在亲王府。王府的小丫鬟欢喜跟在她身后伺候着,司桓宇不在,乐心可以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一句话都不说。主子好伺候,丫头更贴心。 欢喜见她一直不怎么说话,怕她闷得慌,上前轻声道:“姑娘,今儿阳光好,您要不去园子里走走?” 窗前麻雀叽叽喳喳飞过,乐心起身跟出去,走出房门,麻雀早已不知飞上了哪里的枝头。 小丫头见状,立马道:“在王府花园里应该有不少雀子,姑娘要去吗?” 安乐心点头:“去花园。” 司桓宇是个会享受的人,庸王府的花园建设的精致,亭台小径迂回曲折,园中小品比比皆是,却又不见得看花人眼,独有一番别样的雅致。就算在这种萧条的季节,也让人迷离。 花园中的雀子确实有不少,在掉了叶子的枝杈上,还可以看见这些小东西的窝。乐心在一处石凳上坐下,好奇的孩子一样盯着不远处枝头上乱窜的雀子。 “原来姑娘喜欢鸟雀儿啊?可惜王爷喜静,府中没有养鸟儿的习惯。”小丫鬟见她喜欢,心中也欢喜。 不多时,远处走来几位袅娜的女子。衣香鬓影,其中一个那不就是飘香吗?欢喜细眉微微皱了皱,见乐心兴趣似乎全在枝头的鸟雀上,想到王爷对这姑娘的不同,也不便打扰她。欢喜一人上前,施礼俯身:“奴婢见过几位如夫人。” 几个女子也就趁着王爷不在府中的时候才会来花园逛逛,其他时候她们不敢莽撞了王爷。行在前头的飘香闻声停止了说笑看过来:“瞧,已经有人比我们先来了。” “是啊,竟是这位姑娘。”瑞芙接口道。 王府里人的除了常剑、管家这俩人没人知道安乐心的名字,司桓宇很少会叫她,下人们便一直称呼她姑娘。 “走,过去瞧瞧....” 欢喜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自在,退步在乐心身旁,替乐心回道:“各位夫人慢慢赏景,姑娘有些累了,就先失陪了...”弯腰对乐心道,“姑娘不是累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 乐心抬头看她,看看枝头鸟,似是有些不舍,不过还是点头答应:“好。” 刚要起身,瑞芙出声阻止到:“别呀,要走也是我们走不是?我们一来,姑娘就走,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还不责罚我们吗?” “就是...” 飘香上前按住乐心的胳膊:“妹妹不用走,我们姐妹一起赏景不也甚好?” 几个女人围上来,一睹此女芳容。美是美,但也算不得上乘,衣着也太素了些,看起来还不如飘香惹眼。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乐心不答话,她好像觉得被吵得有些头疼,抬头看向欢喜。 可看在如夫人们的眼里那就是恃宠而骄。 欢喜是个会看眼色的,她连忙道:“各位夫人实在对不住,姑娘她自从来了王府便是不常说话的,大概性格所致。”她没有说这姑娘在王爷面前就不常开口的话。 飘香笑着拍拍乐心的胳膊:“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姑娘这是不满意我们在此聒噪呢。” 欢喜紧张的瑶瑶头。 春日园的女人听说这姑娘有个情郎来找过她,后来好像被王爷抓起来了。然后也没见这女子多么吵闹,自然在她们看来这姑娘是在委屈求全了。 飘香跟大家使了个眼色,瑞芙立马明白,笑容可掬地对欢喜说:“你叫.....” “奴婢欢喜。” “哦,欢喜是吧。我说你也太不会照顾人了,风这么大,姑娘穿的这么单薄,你也不知道帮她备件披风再出来?去,回去取一件来。”瑞芙责备道。 欢喜难辞,今天天气和暖哪来的风,为难的看一眼乐心,俯身拜道:“奴婢这就去,劳烦各位夫人照顾一下姑娘。” 飘香暗嗤,就走开一会儿,这女人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欢喜小碎步迈的勤快,很快就离开。 飘香收回目光,嘴角挂笑,拉住乐心的胳膊好姐妹一般:“姑娘,我们先去春日园坐坐,这里风这么大,小心着凉。” “是啊是啊,走吧。” 就这样安乐心就被她们拉走了,而走的方向却不是春日园。 瑞芙悄悄问飘香:“你确定她那情郎还关在府里?” 飘香低声应道:“肯定还在,王爷是什么性子啊?怎么可能放了他?别急,等会儿去那些废园子看看,我看多半关在那里。” 瑞芙捂嘴偷笑:“你真坏,王爷最恨有人不听话,你让人家两人见了面,王爷还不知要怎么收拾他们呢。”目光瞥向乐心,“唉...可惜了这么好的皮肉。” “你少假好心,别让她听见,快走吧。”   ☆、第38章 我不丑 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就连坐上龙椅都要喘息很久。皇帝今日见大家都在,便提出想要让太子监国的想法。看那意思,是要慢慢培养太子接位了。 此语既出,堂上嗡声一片。 立马有御史大夫站出来:“禀皇上,臣认为此举不妥。太子为储君,执掌国事固然是早晚之事。但多年来太子一直在病中,对政事不甚明了。更何况太子大病初愈,臣以为太子殿下尚需要一段时日的学习。此事万万着急不得.....” 听的司文山一阵光火大盛!等他登基,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这个老匹夫。 太尉称:“齐御史所言甚是,依老臣看来倒不如烦请庸亲王爷一段时间。等皇上龙体康健,太子也好跟您好好学习治国......” 其中有反对自有赞成,吵吵嚷嚷,最后意见各不一致,但仍能看出庸亲王的拥护拍马屁者众多。 丞相张慎闭口不言。 平南王愁眉不展,这两人他都不看好。太子为人阴气甚重,且命理福薄。观历代在位时长的帝王,皆有天日之表,龙风之姿。当今皇上虽年事已高,但仍能看出其奇骨贯顶,河目海口的帝王之象。反观太子,唉...... 至于庸亲王....虽足智多谋,但其心却不在正途。若是让他监了国,这天下恐怕...要易主了.... 司桓宇倒像是不在意一般,似笑非笑,抄手立住,只看眼前一块方圆之地。 一个早上,大家也没商量出个结果。争议过大,皇上体力不支,只得先行散朝。 接近巳时,大臣们陆陆续续走出朝堂。 司桓宇一人行在前面,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回头,竟是个小太监,小太监身边立着的是含笑的太子。司文山走近,微微仰头,低声道:“看来朝中大臣都向着二十六叔啊。” 司桓宇眯眼,似是不屑:“太子想要他们?尽可以去拉拢,不必特意过来跟本王打招呼。”抬脚便走。 “听说....”司文山刻意拉长了声音,回头看了看远远走过来的平南王,病态白的面上露出抹令司桓宇厌恶的笑,“平南王的郡主在你府上吧?嗯?” 司桓宇忽的笑了,那笑意眨眼间变冷:“那又怎样?” 平南王与朝中一老臣聊天而至,被司桓宇叫住:“平南王请留步.....” 平南王与庸亲王交际甚少,尤其上次聘礼一事,平南王更是不愿搭理司桓宇:“不知庸亲王有何事啊?” 司桓宇微笑着在太子的错愕中走近平南王:“平南王爷别那么大的敌意,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乐心郡主在本王府上。” “乐心在你府上?!” “正是。” 平南王讶然:“她怎么会在你府上?她明明....” 司桓宇拂袖离去:“那你就该去问她了。” 要不怎么就说太子这人心急气躁呢?他根本什么都没想好就打算拿这事吓唬司桓宇,反倒被司桓宇踩了一脚。难怪平南王说太子此人难成气候。 西园中,只有几间空荡荡的屋子,摆设陈旧,蜘蛛网遍布各个角落,房间内轻飘飘的白纱帐挂了一层又一层,*的气息里透着诡异,阴森森地,正常人谁住这样的屋子?庸亲王府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飘香、瑞芙几人越往里走几步,胆子越小,紧紧挨在一起,一道幔帐飘过眼前、亲吻般擦过耳边,瑞芙“哇”的一声惊叫,众人险做四散逃窜。 飘香气恼的打她:“干什么呀你!吓死人了!”恼羞成怒的她,一把扯下幔帐,提裙走人。其实她确实被吓到了,不敢再往里走。至于眼前这个女人,管她呢,就算王爷再宠她又怎样?她们春日园的这些女人本就不受王爷的待见,何苦来今日这一趟呢? 被这一惊吓,她似乎想通了,自己这一生能在王府好吃好喝也就满足了。 见飘香离去了,瑞芙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她是不敢再往里走的。摸摸双臂,刚刚被吓出来一身鸡皮疙瘩,咦~瑞芙跟其他两人打个招呼:“你们继续吧,我也先走了。”马上溜之大吉。 “唉,你们都走了?等等我,我也走。” “这种奇怪的地方,我也走了。” 此时的乐心觉得这几个人真奇怪,目送她们离开。一阵风自院中吹来,房内所有的纱帐随风起,这种阴冷的气息下谁见了都会惊怕三分。 乐心自语:“披风还没拿来.....” 她顺着纱帐倾斜的方向深入,很快,纤瘦的身影的消失在层层幛幛的白纱中..... “姑娘.....”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入乐心的耳朵,可以看见她的猛然身子抖了一下。 乐心茫然的寻向四周,却不见任何人。 “回去吧,别再来了......”老妇声音再起。 循着声音模糊的来源继续走进去,也许是适应了这种氛围,也或许潜意思里的乐心在驱使着自己的身体上前,素白的纤指拨开眼前一道道屏障。尽头处,墙角蜷缩的竟真的是一白发婆娑的老妪,背对着她。 老妪听到了近来的脚步声,豁然转头:“不是让你别再来吗?!” 若是常人见了面前鬼魅一般的尊容,定会吓掉魂魄。老妪的脸是毁了的,看样子应该是烧伤,黑红的伤疤遍布面部,延伸到颈部,有一只眼睛几乎是黏在一起的。更诡异的是她的身上竟然穿着尚算精美的衣裙,暗红布料金线滚边,不知名的花须蜿蜒无边,宽大的裙摆铺散在地面,显得她格外矮小。异于常人的模样与装扮,一般人都会觉得可怖,忍不住尖叫跑开,但也会有人觉得她可怜。 “叫你走你没听见吗?”老妪因为激动而面部狰狞,在这阴森森的室内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嘶吼着,只能用恐怖一词来形容。 绣花鞋轻轻的移动,她在她的眼前慢慢蹲下来。 老妪警惕,猛地往后靠去:“你干什么?” 乐心盯着她满脸的伤疤,忍不住伸手去摸,嘴里喃喃自语:“丑.....” 老妪竟呆住了,一双粗糙的手忽然颤抖着捂住自己的面容,呜呜的哭起来,然后不停地寻找东西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不丑,我不丑....皇上说最爱我的,他最爱的.....”地上铺散的裙摆被她抓过来遮住整张脸,直到整个人被紧紧包裹在翻起的衣料里。 乐心觉得好奇怪,她认真的用手指戳戳面前包成的一团。皇上最爱,丑的..... 衣料的包裹中,老妪一直自言自语时而激动时而慌乱,好久都没有出来。乐心腿蹲麻了,才站起来,按原路返回。而欢喜拿着件披风因为找不见她,着急的快要哭出来。 春日园的几位告诉欢喜,她们说了几句话就散了,她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欢喜急得直跺脚,王爷就快回来了,这要是姑娘不见了,王爷是不会饶了自己的。欢喜生生急出了满头汗。 乐心记得来时的路,不急不缓的按原路返回,路上遇见鸟雀啁啾枝头,她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便再也提不起兴趣。欢喜从花园绕过来的时候正巧远远的看见王府里那唯一一抹白色身影时,激动的疾步跑过去:“姑娘您这是跑哪里去了,急死奴婢了!”手上不停,将手上的月牙白披风为她披上身。 不想却被乐心扯下来,她摇头:“红色好看。”刚刚的暗红色,她好像很喜欢.... 欢喜奇怪,之前不是还挺喜欢月牙白吗? “先用着这件,咱们回去换红色好不好?” “嗯。” “那奴婢给您披上。”姑娘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不为难下人,欢喜也是开心的。 司桓宇回府,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平南王。 正殿当中,丫鬟奉上热茶。平南王蹙眉道:“乐心呢?” 司桓宇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平南王爷稍安勿躁,先喝杯茶。” 平南王哪里还喝得下茶呀,女儿这么久不见,这会儿听说就在咫尺,更是急切想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平南王摆手:“庸亲王茶什么时候喝都行,你把乐心叫出来。” 司桓宇垂眸,指尖滑过杯沿一圈又一圈,漫不经心似的:“常剑...没听到平南王爷相见自己女儿吗?还不去找...” “是!属下这就去。” 欢喜将几件不同料子的红色披风摆在乐心面前,艳红、梅红、石榴红、芙蓉红还有一件低调的暗红也被欢喜拿来凑数。暗红在欢喜看来配姑娘老气了,可是让她不解的是姑娘居然就单单挑了那么个颜色。 很少见到她笑,笑起来竟然眉眼弯弯,欢喜觉得她好看极了。欢喜听到她说:“好看。” 欢喜半张大嘴巴:“啊?姑娘真的喜欢这件啊?” “喜欢....”莫名地她就是喜欢这个颜色,对它有好感。 欢喜一脸遗憾的将其他几件都收起来,她觉得自己手里的都比那件暗红好看多了,临走前仍旧不甘心地再问一句:“姑娘真喜欢这件?” 安乐心披在身上,点头,很喜欢。 好吧....姑娘的眼光不同常人....欢喜无奈的将其他的披风收起。 这时,常剑敲门进来:“郡主,王爷找你。” “哦。”披着暗红披风的乐心,应声离去。常剑随后跟上。 这是她吃了摄魂以后,常剑第一次叫她郡主,抱着一打披风的欢喜瞪大眼睛:“姑娘是,是位郡主?”   ☆、第39章 皇后凤驾 叶莲与小五两人急乎乎的回了将军府,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风纪远。放飞信鸽小五抹掉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妈呀,希望将军能快点收到。” “菩萨保佑....”叶莲眼泪汪汪。 阴差阳错的他们还不知道此时乐心与平南王已经见面了。乐心迈进门槛,平南王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却又因为担心她生出几分责备:“你这个孩子,招呼都不打,一走就是个把月,你是要把你父王和娘亲都急死吗?” 可安乐心的眼神却飘向平南王身后,司桓宇目光如炬:“乐心郡主,见了你父王不开心吗?”还有谁给她准备的那件披风,难看死了! 安乐心收回目光,仰头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慈眉善目,忧心忡忡,主人说他是....父王... 平南王蹙眉:怎么女儿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心儿?” 接到来自司桓宇的警告,忽然她微微歪头,眉眼含笑,她乖巧叫道:“父王。” 平南王听得这一声父王,忽的开怀眉目舒展,抱着女儿直叹气:“你这孩子,真是让父王操碎了心。父王刚刚还以为你不认识父王了呢。” 躲在父亲怀抱里的安乐心闭上黑亮的杏眼,微不可查的低了低头。 平南王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松开她:“你怎么跑来你二十六叔的府上?” 司桓宇敛眸,抿了一口香茶,不作任何解释。安乐心的回答却让他笑了。 她做错事一般,低头回道:“玩....” “玩?!”平南王瞪大了眼睛,他的宝贝女儿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奇怪,“你跑到庸亲王府玩?叶莲跑哪里去了,怎么没跟着你?” “庸亲王,本王有一事不明还望告知。”平南王面目严肃,据他所知乐心与庸亲王并无熟识,而且半年前还发生过不愉快。 司桓宇点头,做出了请说的姿势。 “小女是如何到你府上的?” 司桓宇全身靠在座椅上,以拳遮唇:“王爷是怀疑本王诱拐?哈哈哈哈....”司桓宇大笑,“哎哟平南王,你把你女儿当傻子吗?”笑意似乎总也停不下来,“难道没人告诉你,本王之前的腿伤是因为救平南王的郡主才跌下山崖的吗?她来探望恩公.....”司桓宇倾身上前,“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庸亲王腿伤的事没有不知道的,但竟想不到还牵扯上了自己的女儿,过了这么久他竟然是从别人嘴里的才知道的,不是不震惊。那段时间乐心不是住在将军府吗?怎么会掉下山崖去? 平南王眉头紧皱:“还请庸亲王说个明白。你的腿伤不是因为遇见刺客吗?” 司桓宇闭眸,却不想再答:“本王乏了,平南王与郡主请回吧。” 平南王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看着眼前的乐心,脸色并不好看:“你跟父王回府,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 平南父女一起离开正殿,安乐心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司桓宇缓缓张开眼,目光追随着那抹暗红色身影,殿外阳光和暖,走出殿堂的她身上披满了光晕。 司桓宇慢慢沉下脸来,竟然就这么毫不留恋的走了....可就在她跟随平南王进入回廊的那一刻,他远远地看见她侧脸向这边看来。 她无声地喊了声:主人..... 司桓宇一颗冷心,蓦地放下了。这些日子,没有白养她......可是心里的那个洞,却越破越大..... 平南王一路上不管询问她什么她都低头不语,末了,平南王实在拿她没办法了:“哎......都怪父王把你宠坏了。” ———— 狗背岭上,满目萧条,冷风穿过荆棘枯叶,不见活物出没。有一背着箭筒的猎户,走了半日没有得手一件皮毛动物。今日的运气实在孬的紧,猎户有些气愤。看了一圈周围,叹口气,他打算回去。 就在转身的时候耳尖的他听到有飞禽翅膀扑棱的声音,脚步立停,辨识清楚方位的瞬间,他动作麻利的拔箭上弓。转身瞄准,打落下来的竟是只信鸽? 猎户解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信条,他不识字,正反看了一眼就丢掉了。拎着鸽子的翅膀:“今天就你了,收工!” 摊开的信条在地上一扇一扇:小五、叶莲向将军请罪,郡主于琅嬛城失踪,祝公子随后,属下连夜归京,却不见两人踪影,有愧将军所托,属下有罪,危急之际还请将军定夺。 风起,信条飘向无所踪迹..... 祝平安是个做事喜欢善始善终的人,算着日子也总该到玉津了,可他还没传回任何报平安的信息。近来风纪远总有些心神不宁。 “李锐,有没有玉津的消息?”风纪远坐在案前,蹙眉问。 李锐将饭食摆好,无奈的拖长腔道,伸出三根手指头:“风大将军......您今天已经问了三遍了,没有来信....一有来信属下保准通知您。”李锐暗自嘀咕,来信不都是您自己接的吗? 风纪远噌的一下子站起来:“先不吃饭。”大步向外走去。 “唉唉,将军您干嘛去呀?”李锐紧追上去。 只见风纪远在院中,向天空吹了几次口哨。 “将军,您是要叫那只鹰来呀?您没养过它,这能成吗?” 风纪远负手而立,仰望天空,淡漠道:“等等看。” “鸽子不成吗?” “鸽子比不得鹰的灵性,飞鹰是祝平安饲养起来的,它总有办法找到人。” 李锐点点头:“原来如此....” 空中没有响应,冷峻的容颜面无表情,风纪远仔细回忆祝平安每次唤鹰时的习惯细节,再次尝试。 九天之上,鹰唳长空,安静的天空被一声凄厉的长鸣划破,遥远的高空有什么东西俯冲而下。来了!李锐高兴的喊:“将军厉害,这都能被您招来。” 冷峻的脸总算有了一丝变化,风纪远伸出长臂,飞鹰扑啦扑啦长翅,在头顶盘旋一周,然后稳稳落下。 “李锐,笔墨。” “好嘞!” 安乐心终于回府,太子的宫殿中也迎来了皇后的凤驾。 “母后您怎么过来了?”司文山几步上前,扶过皇后梅氏。 皇后一改人前高高在上之帽,对着儿子格外慈爱。可今天她还是要说说他,皇后坐定,让宫女太监们都出去,拉过司文山的手:“皇儿啊,母后听说你今早又与庸亲王发生口角了?母后不是跟你说过暂时不要再去招惹他吗?” 提到这个司文山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太子本就生的细眼长眉,再加上天生一副阴柔之气,此时不服气模样的他着实让皇后动气:“母后都是为了你好,忍一时风平浪静,一切等你坐上皇位再说。” 司文山哼笑:“皇位?”他挑眉问皇后,“母后您知道今天在朝上儿臣有多下不来台吗?那些,那些老匹夫都以儿臣有病为由,阻扰儿臣监国。甚至有人还提出让司桓宇监国,呵...咳咳咳....”说到激动处,司文山开始不停的咳嗽。 皇后心疼,连忙为他抚背,劝到:“莫急莫急,母后前几日不是跟你提过一桩事吗?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娶丞相之女张苓之一事?” “不错,张苓之封为太子妃,日后为后。这些年母后也算看明白了,张慎此人精得很,没有利益的事他不会做。我们开出的条件是他祖辈几世积来的福分。张慎贵为丞相,与庸亲王也可说是平分秋色。他的学生多在朝为官,若得他鼎力相助,皇儿登基指日可待。再者,张家与良国公私交甚好,良国公手中有军权,日后用得到也说不定....” 司文山略作思考,愁眉:“母后说的是,可司桓宇他.....” 皇后拉了脸色,正色道:“皇儿!你是千都皇上钦点的皇太子,名正言顺。此时皇上病重,天下重担自然落在你的身上。至于娶丞相之女,也不过是母后想多为你拉拢些臣子,保你坐稳皇位罢了。至于庸亲王....他把你害成这样,日后你登基为皇决不能饶了他。” 司文山并没有对皇后的这番话做正面回应,他自有他的想法。 “母后,父皇的身体何时变得这么差了,之前太医不是说....” “这你不用管。”皇后打住他的话,“这些日子多去华隆殿走走,你父皇现在病中,你理应多尽一点孝心才是。” “好吧,母后教训的是。” “那张苓之的事....” “全凭母后做主。” 皇后甚是欣慰,怜爱的摸摸太子的发:“皇儿能想通,母后心中甚慰。那就等母后的消息吧。”另外,皇后叹口气,“那些东西不要多碰。”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儿子,脸色那么不正常,皇后心酸,“我可怜的孩子,你要是有点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母后怎么办呀....” “好了,母后。儿臣心中有数。来人,送母后回宫。”太子有时候挺烦皇后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赶紧送皇后回宫。   ☆、第40章 踏夜而来 华隆大殿内,皇上虚弱地躺在龙床之上。地上跪着四五个太医,年纪最老的也是资历最深的太医院掌院。老太医把完脉后将锦被轻轻盖上。 起身转向皇后,看了一眼昏睡的皇上,太医掌院轻声为难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的龙体....不见起色呀。”身后的几位太医面有愧色。 皇后上前为皇帝重新遮盖一番被子,凤眸噙泪:“唉....这可如何是好,皇上怎的就这么病下了呢?”继而看着几位太医,恳求道,“诸位太医,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皇上龙体康健起来。” 太医叩首:“皇后娘娘请放心,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都起来吧。另外,请你们告诉候在殿外的皇子公主们,皇上龙体需要静养,暂且不宜受扰,让他们回去吧。”皇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帕,轻轻为皇上擦拭龙颜。 太医们点点头:“皇后所言极是,臣等告退。” “嗯,退下吧。” 先前都守在华隆殿外的皇子公主们都吵嚷着想见一见父皇,可是皇后却不允许。这种敏感的时刻,宫中人都会多几分猜疑,即便皇后下命了他们也是守在殿外不肯走的。 但是太医都说皇上需要静养,不宜探望了,他们也便没什么可说了,只得回去了。 湿帕重新沾了温水,皇后握住皇上的手,仔细的擦过手心,言语中不乏哀怨:“这么多年,也只有此时你病了才肯留给臣妾一点时间。当年的事,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清楚,想必这么多年皇上始终未废了文山的太子之位是与她有关。......可臣妾始终不明白,一个帝王的心究竟有多硬,才可以对自己钟爱的女人十多年不闻不问。或者皇上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臣妾做那个恶毒的女人。你知道她不会跟你,于是你借臣妾之手把他们分开,她落在臣妾的手上皇上又不忍她受罪,所以一直用文山的太子之位提醒着臣妾....” “皇上啊您可知道,当年的臣妾也是一个活泼单纯的小姑娘,如今....”皇后苦笑摇头,“权势,爱情,面目全非了.....” “臣妾是个没用的女人,这辈子绑不住心上人的心,连梅家也日益衰落,余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文山的身上了......您别怪臣妾狠心.....” 这时宫女将煎好的药端上来:“皇后娘娘,皇上的药煎好了。” 皇后接过:“都出去吧,本宫照顾皇上就好。” “是,奴婢告退。”一众宫女自华隆殿退出。 皇后端着汤药碗起身,走到一棵芍药前,手臂轻轻翻倒,褐色药汁缓缓淌进芍药的花盆中。最后一滴流尽,花盆中残留的药汁也被土壤慢慢吸收....... 乐心已经回王府,本来就是个安静的女子,如今变得更爱安静。常常半天都不会讲一句话,眼神总是空空的,王妃唉声叹气总觉得这次女儿回来变得跟从前很不一样。可王妃跟她说说话,她也是很乖巧的样子。 王爷以为是自己前些天训斥她太过了,拍拍王妃的肩膀:“没事的,可能是被本王说了几句心里不痛快。过些日子就好了。” “但愿吧。想不到发生过那么大的事,我们两老的竟然都不知道。这纪远也是,瞒着瞒着,现在知道了还不是一样的担心?”王妃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曾经掉下悬崖的画面,心慌害怕的紧。 “纪远也是好心,心儿这不是好好的嘛。行了别说了.....” 玉露生霜,这个时节人们已经陆续换上了冬衣。安乐心一人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颈上一圈貂绒轻柔的衬托着嫩白的美人脸。微寒的风拂过,她微微眯起眼,仰望天空。 一只飞鹰盘旋在院子上空,一直不肯离去,乐心自斗篷中伸出玉手:“鹰?” 一声长鸣,飞鹰竟真的落在她的手臂上。 “为什么在这里不走?”她倾身靠近,盯着那双钩子般锐利的鹰眼。 远处的平南王见状,立即走过来,紧张道:“心儿,快放开它,小心伤了你。” 乐心将胳膊伸给他看:“它自己不走。” “自己不走?”平南王近到眼前才发现那鹰竟是自己立在乐心的手臂上的,腿上还绑了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乐心摇头,手上摸着飞鹰乖顺的羽毛。 平南王小心翼翼的取下,展开:“‘现在何处,可否平安归京,见字即回。风字’”平南王皱眉,“纪远?你归京了都没有给他去个信儿?你这孩子。快,给纪远回个信。” “纪远....”捂上心口,听到这个名字,那里突地一跳,是谁..... 平南王牵着她回房,亲自将笔墨摆好,“来,给他报个平安。” “父王,报平安?”她好像不明白为什么要报平安,给谁报平安,纪远是谁? 平南王皱眉:“真不知道你这孩子自从回来是怎么了,父王不就说了你几句吗?天下没有不是的爹娘,父王这也是因为担心你啊。你都回来了,就赶快给纪远报个平安,免得他在前线惦记。” 尽管不懂,她还是点点头:“好。”主人说要听话..... 她的字娟秀漂亮,一字一字落在纸上:我很好,勿挂。 飞鹰带着她的信却不走,一直在院中盘旋,凄厉的长叫。引来了王府众多的人,可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它才又冲上云霄,消失天际。 平南王却觉得这似乎不太寻常,可哪里不寻常他总也想不清楚。 这只鹰飞去了庸亲王府的地牢上空,高高的回旋在上方几圈,才离去。来这里送食的伙头儿,今天之内见了它两次,之前一次是几个时辰前,他奇怪这鹰怎么又来了? 是夜,当平南王府的丫鬟主子都睡着的时候,乐心却从床上忽的坐起来。窗外几声鹧鸪啼叫,她从容的穿戴好,打开门走出去。 常剑立刻出现在她面前:“郡主,王爷有请。” 乐心仰头,杏眼似乎有了些光亮:“见主人。” 剑风逼近室内,蜡烛毫不犹豫的熄灭。月黑夜冷,常剑无声的带着安乐心穿越在玉津上方,直奔庸亲王府。 司桓宇走进空荡荡的桐园,夜风冷瑟,随处可进的风灌入衣领衣袖,宽大的衣袖鼓起,在静谧的夜中呼呼作响。司桓宇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踱步前行,反倒是在享受一般。 这间院子自她走后,他没让任何人进来清扫过。树梢上最后的残叶终于飘摇落地,现在薄薄的一层铺在地面上。司桓宇踩过的地方,发出薄脆的轻响。 几日没来这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一样。那个石凳,她经常乖乖的坐在上面发呆,他不叫她,她便一直不肯动,也不会发一言一语。司桓宇拂去石凳表面的灰尘,自己坐上去。凉意,直透心底。他闭上眼,靠在背后光秃秃的垂柳枝干上,轻狂的下巴微微扬起,凉薄的笑慢慢爬上嘴角。 那间房他让人掌了灯,再睁开眼,余光所见便是那人睡过的房内灯光倒映。好像她还在那里。 司桓宇奇怪自己究竟为何会对她上心?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还是一个有婚约在身的女人。府中比她美的大有人在,可自己偏就邪门的对她不一般。 难道是得不到的就是天上美味?司桓宇嗤笑。不,他司桓宇是什么人?他的一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或者爱恋这些虚浮的东西,想必过不久,等她消失在他眼前,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他那颗早该死掉的心。 她踏着黑夜从天而降,露在斗篷之外的墨黑长发,吹散在寒风中。 “王爷,郡主到了。”常剑带着安乐心稳稳落地。 司桓宇微微点头:“你去园外守着。” “是。” 司桓宇对被月牙白斗篷裹住的安乐心勾勾手指:“过来。” 行至眼前,一立一坐,她竟然会对他微笑:“主人....” 司桓宇在心跳漏掉一拍的同时,又对此深深厌恶。他厌恶这种感觉,每当他决定放弃,她的无意举动又总会让他生出恻隐之心,这种被人攥在手里的感觉,令他极度不悦。 司桓宇面上的温度如这初冬之夜——寒凉。 他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凉薄地勾起嘴唇:“想本王没?” 却见她摇头又好像要点头。司桓宇闷笑,阴沉之意让人胆寒:“想不到你变成这样,对本王竟还不错。还知道想着你的主子。”他抚弄着她的脸颊,可惜似的叹息,“清醒的时候干嘛去了?现在...晚了。” 安乐心听不明白,她只是有些怕冷地将脖子往斗篷里缩了缩。司桓宇见她的小动作倒是可爱的紧:“真是比清醒的时候可爱很多,怎么办....本王又开始舍不得将你送出去了。” 她眨眨眼,口中呵出白气:“去哪?” 他没有理她的话,说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第41章 夜凉如水 夜凉如水,眸如冰。 少女眸若垂髫幼童,半仰起头。朱唇微启,那里曾经有过被他咬过的痕迹,可如今已经踪迹无影。司桓宇眼中涌起高深莫测的变化,可最终还是消失在寒夜中。 司桓宇挑起乐心的一缕长发,自言自语道:“你那所谓的未来夫君将本王费心安插在军中的人给揪出来了。”他惆怅般的叹口气,“真是令人讨厌啊,本王原意想把你多留些时日的,但既然他这么着急,那本王也只好顺从君意了,你说是也不是?” 仅仅几日的时间,燕道关就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 赤峰国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求得其北部火奴国的骑兵支援。火奴国向来以其彪悍的战马闻名诸国,其国境内有大片大片汁肥叶茂的大草原,火奴的马在成为战马之前就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风餐露宿,忍受夏日酷暑、耐住冬日严寒。它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皮厚毛粗,胸宽鬃长,能抵御酷寒暴雪亦能扬蹄踢碎狐狼的脑袋。 这种没有失去野性的成年马会被选为战马后备,加以训练。它们在战场上往往不经不诈,勇猛无比,向来是各国垂涎的良种战马。 有了火奴的精英战马的加入,燕道关战役,在千都国一方来说突然变得棘手。在首次交手时,战争激烈程度无法形容,千都损伤严重,在风纪远的指挥下,风家军连连撤退。加急改建完毕的怀阴新城,此时发挥了它的守护之大作用。机关全起,战马隆隆,呼声震天,烟尘四起..... 防守艰难,但打仗不仅在于军备硬件的强弱,更在于指挥将领的计谋计策,风纪远不会令千都的土地在自己的手上丢掉一分一毫。心知军中有内奸,即便再怎么精密的谋划都会被泄露,风纪远决定铤而走险,一举拔除肉中刺! 夜幕之下,司桓宇将安乐心第一次拥入怀中,姿势并不舒服,安乐心微微挣扎,他禁锢住,附耳:“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做了个小小的局,本王的人就掉进去了。本王现在很不开心.....” 机关城初建,极其不完善。怀阴外的两方敌军轮番进攻,这个城早晚会被攻破。眉目寒霜的风纪远将所有将领召集在一起,羊皮地图“唰”地撩开在众人面前。 神色肃穆,开口铿锵有力,指点之处皆为据点:“丰成杰丰将军率领三万将士自东环关方向逼近,韩诺将军调西阳关三万人马逼近,你们两方从怀阴关两翼,趁着夜色悄悄包抄。”风纪远手点一处,“在这里设伏,静待本将军令。朱天你率领两万人马留守燕道关,以防不备。怀阴城门打开,李锐与其他人跟随本将自怀阴关迎面出击。三面形成包围圈,将敌军引入机关城,我军迅速从怀阴后门撤出。前门关,后门闭,机关自起,将他们一网打尽!” 英眸将各位将军似乎无意中一一扫过,而后目光略顿收回:“都明白了吗?” 战事紧张,硝烟四起,众将即刻领命而去。风纪远深眸目送众将而去,递给了李锐一个令人看不懂的眼神,李锐悄无声息地离去。 司桓宇埋进她的发间,轻嗅着令他沉醉的清香:“把本王培养起来的好手来了个先斩后奏。他倒是聪明,知道从本王的人嘴里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干脆来个杀鸡儆猴。”而后重重的一口咬在了安乐心的脖颈间。她闷哼出声:“主人....” 司桓宇继续喃喃自语:“虽然折损个人本王无所谓,但是本王却要让他尝尝心疼的滋味.....” 赤峰国与火奴的攻城行动持续到了黑夜,在怀阴城摇摇欲坠之际,忽然前门大开,千都国无数将士冲锋上前。与此同时,有人将飞鸽放出,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锐捏着手中的鸽子咬牙切齿:“果然如将军所料,竟然真是你!”当鸽子被重新放飞,李锐身形立即消失在东环关,像是从未出现过。 “事情怎么样?” “果然不出将军所料。” 战马嘶鸣,残身断臂.....燕道关百姓全体戒备... 前方战场片片火光,黑夜如昼,而,渊河北岸,高高的杂草丛中,有大军极速穿过,燕道关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万箭暗设.... 西阳关的援军在韩诺的带领下悄悄行至埋伏地点,而东环关的士兵却不知被带往哪里去.... 东环关的城门缓缓打开,却不见一名士兵。 天际微亮,当怀阴关传来大败敌军的消息后,丰成杰面如土灰,瘫坐在地:“完了....” 昨晚的送出的那封信已经被李锐换成:怀阴机关已破,燕道关可直取。 赤峰国的大军没有按照他信中说的那样如约进入东环关时,丰成杰已觉不妙。如此说来,他早已暴露。 丰成杰原想传递的消息是,他将东环关的军队带往别处,留下一座无人看守的边城,好让赤峰军如入无人之境,如此一来没有了千都军队的阻挠,赤峰军无需打草惊蛇便可从后方将燕道关端了。 本以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却不想竟是风纪远专门为他做好的圈套。 晨光刺眼,丰成杰对马上的风纪远仰面而视,凄惨一笑:“将军是如何看出来的?” 司桓宇捏着安乐心的下巴,微笑道:“你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她皱眉... 一夜击杀,机关城内,整夜凄厉,闻之令人丧胆。那里,此时真的是一座死城,关着无数异国冤魂.... 风纪远的长/枪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滴答滴答....丰成杰将会是下一个亡魂,他不介意回答他的问题:“昨夜。” “不可能!”丰成杰不相信。如果是昨夜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部署完毕,甚至...甚至还连夺赤峰两座城池?“我不信!” “本将作战部署时,只有你目光闪烁,想必那时你已经在想如何将赤峰军引进燕道关后方吧?还记得本将看你的那一眼吗?你不敢正视!凭本将对你们几位将军的了解,这就足以让本将知道你有问题!” 丰成杰笑,笑得灰败:“成,我知道我是不能活着回玉津了,随你处置吧。” 风纪远的身后,列着三万被丰成杰昨夜从燕道关潜调离开的大军。他们至今都不敢相信,丰将军竟会是军中内奸。 “你是为谁卖命?” 丰成杰摇头:“没谁,我只是贪恋霍骏开出的有人条件而已。” 风纪远蹲在他面前,靠近,眉眼凌厉:“庸亲王司桓宇,给了你什么好处?” “不用多费心思了,要杀就杀。”丰成杰闭眼,等待风纪远的宣判。 风纪远知道司桓宇此人,用人极慎,眼前的丰成杰无牵无挂,独身一人在军中数年。即便他现在酷刑逼供,他也是不会吐露任何不利于司桓宇的信息的。 风纪远起身,盯着地上的丰成杰喊道:“来人,将此叛徒绑了。押至怀阴前,血祭死去的千都将士!” 东环关的百姓无一不是惊悚后怕,昨夜东环关城门大开,敌军随时可以进来将他们全家老小宰杀殆尽,鬼门关前走一遭,这是怎样的惊心后怕。 安乐心被司桓宇压在身后的垂柳上,一点点逼近她的眼瞳:“本王特别想你们分开的样子,那一定让人愉快极了.....”呼吸打在她的面上,安乐心本能地闪躲。 “还记得风纪远吗?” 这个名字....她忽的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纪远....风纪远....风纪远....” 冰样的眸子里狂热翻卷,阴鸷的面上阴测测的笑:“是啊,风纪远,你最恨的人,还记得他吗?”仿佛怕她听不清似的,压低声音再在她耳边重复一遍,“就是...风、纪、远.....” 脑中好像有什么要挣脱出来,模模糊糊的画面像浆糊一样看不清扯不开,好痛,安乐心痛苦的抱住头拼命的摇晃,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别说了,不认识....我不认识他....” “会认识的,以后你会很清楚的认识到他.....只要别舍不得就行.....”他笑的那么不怀好意。 司桓宇将她抱紧,下颌搁在她的头顶上,夜风紧凑而来,相拥却不能相互取暖.... 她抓住他的胳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为什么会哭?为何人,为何事?没有灵魂的人不是恍若无心吗?司桓宇拇指轻轻抹去她的泪痕:“别哭....你是没有心的人,没有哭的资格。” “没有心....”她抚上心脏跳动的地方,她没有心吗? “对,没有心。”在本王面前没有心。 过后常剑将她原路送回。 有人站在惨白的月光下,迎风而立,飞扬的发丝扰过勾起的嘴角, “回去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第42章 不过是颓然而殒 燕道关大败赤峰的消息如春风吹过,遍地生花。本来已经病得连早朝不能上的皇帝闻得此消息居然奇迹般的活泛了过来。见此,皇后暗自咬牙。 皇上在朝堂上龙颜大悦,一扫多日的病老之态。拟旨,对远在边关的风纪远大加赏赐,对于风纪远将内奸先斩后奏之事,皇上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平南王对风纪远的丰功亦是颔首赞赏。太子微微转首,只见司桓宇的面上亦含高深莫测之笑意,太子蹙眉。 而在燕道关的风纪远并没有因为战争的胜利而有几分喜悦之色,反是有几丝愁云涌上心头。放开飞鹰,手上的信条确是她的笔记,可是他心下却生出几分不安。眉峰微轩,寥寥几个字,她很好,再无其他。风纪远指腹摩挲着娟秀的字迹,这里面传达出来的感情似是生疏了许多。 可这怎么可能?风纪远摇摇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仰望天际,或许她与他团圆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赤峰的降书已经送至燕道关,不日,即可谈判。这一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也该回归它应有的宁静了......而他也该早日兑现自己对她的承诺了。 但是还有个问题,那就是祝平安,自从上一次收到他的密信之后,他好似人间蒸发一样。风纪远握着手中的信条,唇微抿,即便这信条传到了他的手中,可他却感觉有些不寻常。他告诉自己再等等...... 平南王今日很是高兴,中午在府中难得的小酌几杯。 王妃见丈夫心情好,恐他喝多了伤身,一边为他夹菜一边劝到:“别光顾着饮酒,多吃点菜。” 平南王容光焕发:“唉....今日高兴。纪远在前线打了前所未有的胜仗,赤峰国主动投降,千都总算要恢复平静了。”看了一眼在一旁斯文而安静的用餐的乐心,“心儿的亲事也该近了。” 乐心手中的玉箸略顿,亲事,与纪远.....好似一汪细流淌过,润物无声,萌芽松动在泥土间。不能想,想多了会头疼,乐心挣了挣思维,然后全无胃口。 王妃摇头:“难道你忘了他还在守孝吗?三年呢,这才过了多久,半年而已。” 平南王点点头:“是我高兴的忘了。” 她站起来乖巧道:“父王娘亲慢用,心儿先回房了。” 王妃笑,以为是这孩子被谈及婚事,脸皮儿薄害羞了,便也让红杏送她回房了。 两日之后,宫中传来消息,为庆贺赤峰认降,皇上宴请众臣为边疆的风纪远以及众将士庆功。三品以及三品以上大臣皆需携带家中女眷,于皇后另行招待。 皇后这个由头借的好,名为宴请大臣家眷为边疆将士庆功,实则为太子物色太子妃的人选。 安乐心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乐心宫装打扮,跟在王妃身侧,一路由领路太监带往凤仪宫殿。 凤仪宫,前有一道蜿蜒的回廊,方形廊柱,柱下螭首吐水,琉璃瓦镶绿剪边,来往碎步宫娥见之贵妇千金福身行礼,而后低头托盘匆匆离去.... 凤仪宫正殿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帘幕,范金柱础,地为玉石,净可照人。宫娥貌若小仙,华器声乐悦耳,美食飘香.....少有机会进宫的贵妇千金们无不偷偷暗叹,艳羡。但也有人并未表现出过于惊叹之色,比如张苓之,她一早便知此宴用意,实际上这些千金小姐们羡慕的应该是她,因这宴是为她而设,她们只不过是陪衬来的。眉目流转,届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 皇后帘后凤眸含笑,这张苓之果然是个美人,配太子倒也合适。 而另外一个神情寡淡的则是皇后之前亲自召见过的平南王郡主安乐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只是神情太过冷清,不比之前入宫时的心神灵巧。 所谓宫廷宴会,其实最无聊。很多东西看上去美好,却不可贪恋。皇后微笑一一问过众位未出阁的女子,众人皆娇羞应答。宴会缓缓进行,歌舞流淌.... 席中,皇后垂于帘后,与丞相之女张苓之交谈甚欢,众贵妇千金心中怕是各有计较。 安乐心一直静坐于王妃身旁,并不插嘴任何言谈。好不容易等到酒席撤去,在皇后的带领下,众人移步御花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众人可自由观赏园中美景,平南王妃被几位臣妇拉住说话,乐心则被几个年轻女孩拉去看烟火。女孩子们欢笑惊叫间,她悄然退出,独自找了个光影照不到的地方坐下。 终于安静下来,她轻轻倚靠在回廊圆柱,远处一片衣香鬓影,谈笑喧哗,可是她却好像被远远隔绝在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良久,身后传来足音。恍若没有听到一般,兀自看着漫天华彩。 那人靠近:“就算漫天华彩又怎样?还不是顷刻间颓然而殒。” 她仰起头:“....主人?” 有冰凉的指虚挑她的下巴,薄凉开口:“怎么不跟她们一起?”俊逸的下巴示意远处的一群年轻女子。 “不喜欢。”她眼神放空远处,摇摇头。 “不开心?”司桓宇斜靠在她所倚靠的圆柱上,不甚正经的开口。 “嗯。” “理由?” “不知道。”纤白的素手抚上心脏跳动的位置,她说,“这里,好像,空的。”好像有什么一直被她忘记了,但是这个东西却又好像时刻占据着她的思想,她很矛盾,彷徨,无助..... 司桓宇扬眉,神情隐藏在柱影之后:“是啊,空的。本王早就说过了,你没有心。” 两个人所在的天地无人来打扰,一束束烟花窜入夜空,只为绽放短暂而艳丽的一生,绚丽之后夜空重新归于平静,在人们还来不及喟叹烟花逝去之迅疾时,新一轮的轮回又上演,于是前面逝去的烟花很快被人们遗忘脑后。 他垂眸,盯着眼前人的发顶良久..... “哟,二十六叔怎的跑来这里夜会佳人?”来人不必说,听这毫不避讳的暧昧语气就知道是太子司文山,“居然是平南王的郡主,呵....就说本太子那日在王府不可能看错。” 司桓宇玩弄着她的一缕黑发。乐心抬眸看向说话的人,直觉得不喜欢此人,遂又转头默默欣赏空中烟花。 “你这是什么态度?见了本太子居然不知行礼,该当何罪?”除了司桓宇还没人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怒气中,烟火照耀下的面容红绿交错,颇有点滑稽之意。 司桓宇懒散地直起身子,嘴角似乎含笑,玉指轻拍坐着的人儿。 “嗯?” “这里有人太过聒噪,吵得本王头疼,先走了。”司桓宇直接无视司文山,贵气邪懒的王爷与皇太子擦肩而过。 “司桓宇你别得意太早了!” “本王不是一直都很得意吗?”近似飘渺的声音传入留在原地的两人的耳中。 安乐心回眸想目送她的主人,孩子般仰起头对挡住她目光的太子说:“让让,你挡到我了。” 被区区一个郡主嫌弃,可看到她的表情之后又发不出火气,司文山觉得自己今晚出来就是来找气受的,大冬天的手中拿着把折扇,扇柄被敲得啪啪响,“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狠话。 司桓宇愤愤地甩袖转身,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他站在她面前毫无太子应有的威严,弯腰逼近她,口中的气息几乎喷到她的脸上:“别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跟庸亲王的私情。”安乐心身子向后仰,她不喜欢此人靠的这么近。 司文山不甘心地以扇勾住她的下巴:“不是说与风将军定亲了吗?一女侍二夫感觉怎么样?....瞧你这小模样,本太子倒也有点心动呢....” 这话很难听,安乐心不知哪来的行动意识,忽然扬起巴掌,眼看就要给眼前靠的极近的脸一巴掌。司文山眉头紧皱,作势欲抓住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心儿。” 回廊中的两人同时抬头,烟火下款款走来一贵妇,正是平南王妃。 “娘亲。” 王妃得体的微笑:“原来是太子啊。”王妃福身,“太子长乐。” “王妃免礼。” 平南王妃看向自己的女儿,责怪道:“你这孩子岂有太子站你坐的道理?” 司文山再怎么无赖,也不会在王妃面前不收敛:“无妨,本殿见郡主一人在此稍显落寞,上前与她闲聊几句。”看一眼安乐心,她便向王妃告辞。 “太子慢走。”王妃行礼道。 见他走远了,王妃才上前,帮她把披风拢了拢,叹气道:“刚才跟太子怎么了?娘亲怎么见你要打人的样子?” “他说话难听。” “说话难听?太子说什么了?” 乐心不想开口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好吧,咱们去跟皇后说一声,回府吧。”王妃心里直叹气,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自从回来就一直给人一种生疏的感觉,连他这个做娘的也探不出点原因。看来是该找时间好好跟她谈一谈了。   ☆、第43章 联姻 祝平安迟迟不归,连李锐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将军,该不会是他出了什么事吧?” 风纪远捏着手中暗红色的披风一角,唇微珉,片刻后才回应李锐的疑问:“我怀疑他擅自去了庸亲王府。” “去报仇?!”李锐豁然出口,可是他不解,“他不是答应将军不会莽撞冲动吗?” 风纪远摇头:“若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李锐蹙眉:“灭门之仇,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这就是了。” 李锐颔首:“仇敌近在咫尺,要想按耐住不杀他的冲动多半不可能。”略一思量,“万一他真是被囚王府,将军可是要想法将他救出?” “且先等等看。探明情况再说。” “也好。” 赤峰国败后倒似乎真的老实安稳许多,近日千都国皇帝迎接赤峰使团。为表投降诚意,赤峰送来了大量金银珠宝、珍奇古玩、香车美女、宝马等一应好物。老皇上尽管龙体欠安,也还是撑着接见了赤峰使臣。 朝堂之上,千都朝臣一派昂然之态,赤峰使臣倒也全无败者的谄媚。 司桓宇面上挂着令人猜不透摸不清的表情,似笑非笑,暧昧不清。 皇上为表睦邻之诚表示可以归还所占城池,使臣随即以额叩地,拜谢千都皇帝仁慈,起身之际躬身将怀中国书奉于额前:“为表赤峰与千都永结睦邻之好的诚意,我国三皇子殿下特特向贵国求取联姻。以秦晋之好得消先前嫌隙。” 有大臣哼笑:“赤峰倒是好事占尽,常年*侵占我千都,如今城池占不了一分倒来打我们公主的主意?” “就是!” 堂上大臣纷纷指责。 使臣不卑不亢,昂首陈情皇位上的王者:“赤峰之诚,日月可鉴。请千都皇上明察!” 这时司桓宇轻笑,反问:“不知赤峰的三皇子是中意我们哪位公主?” “不曾是哪位公主。三皇子机缘巧合之下与贵国的一位郡主熟识,殿下挂心已久,今特求亲于千都皇上。” 平南王眉心一动,心下暗沉。千都得郡主封号的王爷之女并不多,适龄婚嫁的郡主更无甚多,除了去年新出嫁的长宁郡主、国安郡主,再就是跟随昌平王去了封地的芙蓉郡主,还有就是自己已经定亲的女儿。 司桓宇引出话头后,只闭目肆意勾唇。 皇上来了兴趣:“哦?使节可说说看是哪位郡主。” 赤峰使臣石勒再次恭手:“启禀千都皇上,三皇子心仪的是平南王爷府上的乐心郡主。” 乐心!? 纵使一生见惯了风浪,可此时护养了半辈子的女儿被牵扯进国家间的勾心斗角,平南王簇了眉,俯首皇上断然拒绝:“皇上,小女已与风家儿子订下婚约,此乃众所周知一事。一女不侍二夫,赤峰三皇子的心意,小女恐难承美。” 周围的大臣一片低声讨论:“是啊,谁人不知平南王的郡主已经许配少年将军风纪远。” “对对,要不是风将军有孝在身,恐现已与郡主举案齐眉了。” 老皇上也是皱眉颔首:“平南王的乐心郡主早已许配风将军,此事朕早已知晓。贵国三皇子怕是要失望了。” “三皇子对郡主的爱慕之意良久,倾慕之心若能得佳人应允,三皇子定当亲自请风将军的谅解与成全。还望千都皇上与平南王爷颔首。” 平南王岂会同意?且不说别的,单就这政权心计,他岂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卷进成为权术之下的一枚棋子? “本王知晓小女心意,她意属未婚夫风纪远,两人鹣鲽情深,本王做主在此替她回了三皇子的心意。”平南王脸色并不好看。 使臣一时语塞,只得看向高位之上的皇上。 皇上面露难色。 “平南王之女确已情寄别处,贵国皇子此求未免有些不妥。” 使臣犹不罢休,仰面圣上,恭手至诚。 “千都皇上,我朝赤诚,特来求姻,横遭此拒绝,委实.....”话没有说全,俨然一副委屈之色。 堂下虽为败国之臣,但也顾忌良多。皇上年事已高,此等和平得来不易,眼下身心俱憔,太子又不堪大用,确不想再生枝节。思量一二,皇上做出决定。 “既然贵国有心,朕心甚慰。我朝美人数不胜数,何苦纠于郡主一人。朕有娴熟雅致适龄公主数位,既要联姻,朕可做主为公主挑三皇子这一称心驸马。” 言下之意,霍骏想娶只能娶郡主。 使臣面有难色,朝上之臣多有言辞。 良久,一道凉薄之音压下殿内杂声:“皇兄何不请乐心郡主上殿,问清其意?若真如平南王所说郡主非风将军不嫁,多说无益,若....郡主自愿远嫁赤峰,使两国永结秦晋,那岂不是我朝之幸?”司桓宇言语不疾不徐,吐字如珠,却字字得罪平南王。 平南王目瞪司桓宇,禀明圣上:“皇上.....”却被皇帝打断。 皇上点头:“庸亲王所言极是,召来郡主询问,抉择全在她一人,朕不会强加干涉。一方面了了三皇子心念,另一方面也让众人明了郡主心之所属。甚好.....” “皇上!小女亲事是臣与故去风老将军早年所定,若不是恰逢纪远孝期未满,儿女早已结亲。赤峰此番要求委实无礼,请皇上看在风家多年赤胆忠心的份上,收回成命....” “风家固然一片忠心,常年远离京都驻守边疆。此番爱国忠君之心着实可赞可叹。但事关两国姻亲大事,恐忠君爱国的风家断不会因此有所怨怼。何况,皇兄也说了,嫁与不嫁,全在郡主抉择。”俊眸微眯,“还是说平南王的郡主本就不情愿这桩婚事?”看不分明的眼光流转,似是夹着笑意,“难道平南王爷信不过自己的女儿?或者是信不过皇兄?” 平南王情绪内敛,压抑着怒气:“庸亲王何来此言?本王......” “好了!”上位者一声喝止,而后是不停的咳喘。太监总管张德海心疼的为皇上轻抚顺气。 “莫要再争,就按庸亲王说的办。” “皇上!”平南王还欲推辞,可皇帝的神情却沉了下来。 “传旨,宣召平南王府郡主安乐心。” 冬日微寒风气,玉津宫城马蹄急,践起尘沙扬半空。沙尘无意苦争流,零落泥土还做尘。来自皇宫的旨意一路传达而至。 朝上所有人等待良久,听得殿外侍应一声长报“乐心郡主嫁到......” 众人回首,殿外阳光正盛,只见那女子披一身冬日暖阳款款而来。眉目如画,面若春桃,若是顾盼定能生姿,轻步微移,摇曳生花。 美人启口,参见吾皇,皓齿微露,垂眸之间,姿态万千.... “难怪赤峰三皇子千里迢迢跑来特地求亲,平南王府着实藏娇啊.....”殿下有人交耳私语。 知她清雅美丽,却不知竟可以这般耀眼。端端站在殿堂之上,不多言语,就能吸引众多男人眼光....司桓宇撇过殿上之人,年轻文臣、武将无不目不交睫。 太子愣神一晌,回神即望向那人,却不想竟是黠光相撞。那人眼神微冷,太子不明其意,遂抱臂静观其变。 座上帝王,龙颜慈祥,啧啧称赞:“平南王果然养了个灵动似仙的女儿啊,难怪能得异国皇子倾慕。” “皇上偏爱了,心儿哪能与众位公主凤颜相比?”平南王面上并无女儿被天子夸奖的喜色。 皇上摆了摆手,转而问向殿前娴静的女子:“你可知道朕传你来所为何事?” 乐心抬头,第一眼看向的不是自己的父亲,反而是对立面的庸亲王司桓宇。这令在场的朝臣及平南王皆讶异不已,太子反而看得兴致盎然,他想要看看这司桓宇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桓宇毫不避讳,笑着迎接美人递过来的询问的目光。 使臣向眼前的这位郡主说明:“臣乃赤峰使节石勒,奉三皇子之意来贵国,特向郡主求亲,纵使郡主已有婚嫁对象,但皇子倾慕之心难掩。还望郡主斟酌一二.....” 美人纤颈微转,懵懂交婕。 平南王眉心紧蹙:“心儿心中作何想法尽管陈情于皇上。” 司桓宇扬眉,“郡主可否同意远嫁赤峰,为两国之好做一个联系?” 乐心打量他,想从主人的表情中找出一点他所要表达的意思。那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让她不好作抉择。朱唇微珉,杏眼顾盼,生出几番楚楚怜意。竟让在座的皇帝生出一分愧疚之色,太子眉心微动。 司桓宇始终未能明确给她答案,她亦看不出那人的想法为何。 皇上问,“郡主可是想好了?” 她摇头。 平南王提起一口气看着座上的皇帝,女儿既以给出答案,那皇上也该依言不做强求。 皇帝叹一口气,风纪远与她感情甚是不错,自己也有所耳闻。果不出所料,无奈也只能从自己的公主当中挑选一位嫁过去。 就在这时,她却才出声:“我不知道.....”   ☆、第44章 公主之名 “心儿!”听得这一声不知道,平南王眉头紧皱,出言低斥,他实是想不出女儿为何变得如此....如此陌生。风家儿子是难得的良婿,也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山水迢迢,不远千里,偷离出京北上,留下家中万分惦念的父母的难道不是眼前的女儿吗? 既然那般喜欢,何故此时又出尔反尔呢?平南王想不通。 “平南王爷”司桓宇悠悠然出口阻挠,“皇兄方才之意你难道没听懂吗?”皇上刚才的话中之意是让安乐心自己选择,究竟是要嫁给风纪远还是联姻赤峰。 皇帝意思,即便是身为父亲的平南王也不得干涉她的选择。 平南王愤愤,心中几欲不平。 “皇上的意思本王自是明白,用不着庸亲王做好人。” “哦?看来是本王多事了。”他毫不在意的笑。 “好了,都别吵了。”皇帝安抚性的面向平南王,“平南王且放心,不管郡主做什么选择,朕都会支持。她若选择风将军,朕自当祝贺,若是....倾向赤峰三皇子,朕定不会薄待她,必以公主之名,公主之仪仗出嫁。” 底下臣子各自点头赞同。使节石勒在众人目所不及之处,面含得意。 皇上并没有给平南王说话的机会,天颜威严:“乐心郡主可有想好定于谁家?” “郡主但说无妨,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本王想都没有人会怪罪你的......”微眯的冷光幽幽地打量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传达出来的信息让她缓缓跪在铮亮的玉石地面上。 大殿之内,针落有声,就连殿外都已雅雀噤音。 虽只二字,却如泉水漱石之音,缓缓升起,游荡殿内。 “联姻......” 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殿堂静谧无音。 司桓宇微垂的眼眸,不知是何种情绪浮现。平南王哀叹甩袖,对女儿打不得骂不得,重重闷气只能憋回内里。但是皇上颇为满意,对玉石地面上跪着的女子大加赞赏。 远在天边的那人,尚不知心上人即将远离,手下却生生一抖,一幅金钩银划添了一抹刺眼的败笔......剑眉微蹙...... 自从朝上回来之后平南王就没有走出书房半步,更没有跟乐心讲过一句话。王妃不知发生了何事,柳眉紧蹙,成婚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夫君连她也不理会的时候。 “心儿,跟娘亲说实话,早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皇上怎么把你召去早朝呢?你父王怎么回来生这么大的气?”口吻不无着急之意。 乐心不知怎么,忽然觉得面前的王妃距离她好遥远,言语在耳,却好似自天边传来。眼前一阵恍惚,心口那一阵莫名顿疼却不知如何何由。 开口已是泪眼婆娑。 “娘亲,再过不久我就要去赤峰和亲.....”为什么要哭?她问自己...... “你说什么!?” 圣旨很快就跟来了平南王府,阖府跪迎,所谓喜事,却苦面愁容。 平南王之女乐心郡主,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慈心向善,谦虚恭顺深得朕心,娇娇女儿,联姻赤峰,为朕解忧,朕心甚慰,特此封为宝珍公主,钦矣。 圣旨既出,昭告天下。 走在玉津街头,纷纷扬扬的人生中谈资无不与今日告示有关。平南王嫡女蒙受隆恩,被册封贵为公主,本应皆叹好命,孰知目的全为远嫁敌对之国。 百姓品评之际嗟叹伴君如伴虎,又一个政权之下牺牲的棋子。 玉津谁人不知平南王府的郡主乃是边关战将风纪远未婚妻,据说两人情投意合,此番圣旨一出,将军又远在天边,想是此生无缘做鸳鸯..... 皇上赏赐,琳琅满目,金银珠宝,车马器服,珍稀古玩,绫罗绸缎,美酒珍馐,琴剑书画.....堆满了院子。平南王看都未看一眼,扶着伤心过度的王妃转身回房,徒留乐心一人。素手还握着太监总管留下的圣旨,满院赏赐,奴才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一层厚厚的哀伤将她压的差点喘不过气来,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驱使着她的情绪.... 管家大胆上前:“郡.....公主,这些怎么办?”他指了指微寒的北风中孤独停落的赏赐。 她随着管家的指向瞥了一眼,轻语,“分类收进府库里吧。” “是。”管家指挥下人们,“抬走抬走.....” 呼呼啦啦的下人们离去,留在原地的只有空荡荡,尖细的北风吹过,纤尘打着旋儿卷起,孤零零地旋了几圈又被冬风抛弃在角落里。 司桓宇负手立在窗前,茕茕独立,有几分寂寥围绕。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圣旨到平南王府了吗?” “回王爷,公主已接旨。” 他背对着常剑,常剑听得一声孤寂轻笑,“公主....”忽的他转过身,那习惯性的慵懒讽刺的表情早已褪去。 常剑讶然,怀疑自己看错了,王爷怎么会哀伤?! 那样孤独寂寥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应该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睥睨众生,华贵逼人的庸亲王爷!日光斜照,锦衣华服的男子盯着他,“本王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惊讶,惶惑:“王爷您......” “本王知道,其实她是无辜的......” 常剑不能言,他何其不知安乐心是无辜的。把一个本不应该卷进政治漩涡的女子推向涡旋,背井离乡,这一去大概是永生不见.....对什么都无知无觉的她来说是残忍的。若有朝一日她清醒了,眼前的男子能否承受的了来自千里之外她的怨气与恨意?尤其是他已经动心..... “王爷,非得如此吗?”常剑不忍。 司桓宇闭上眸子,连冷面无情的常剑都问他,非得如此吗?右掌抬起,这只手将她轻轻推向了山崖,明知她心里只有那个人,明明她可以活得幸福,可他还是忍不住替她决定了悲苦的一生。幸福离他有多远?大概终其一生也不能达到,真的不愿意看到她在别人那里幸福的忘记自己..... 太阳渐渐隐去,青云遮盖,一切陷入沉沉寒色中。有冰....慢慢冻结的更厚。 他想,这一别,有生之年,不会再见。终于如他所愿,她不会再影响到自己了,而他也终于能够做回无心之人...... “告诉霍骏,若是.....不要让她身后无所归.....” 常剑大惊,力谏:“王爷!您不为自己想想.....真的舍得?” 舍得,怎么舍不得?他有什么舍不得?他本无心,什么都可以舍得.....眼皮下的眼珠微动,不能言明的情绪充斥着胸臆, “本王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那您呢?!” “......常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本王了?” “属下....”常剑恨恨垂眸,“属下有罪!” “你下去吧。” 睁开眼,窗外已经萧风乍起,似乎飘起了小雪花。司桓宇伸手出去,不见有雪落于掌中。空空合掌,他本就是个不应该得到幸福的人,被他爱上的以及爱他的注定也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黑夜,北风应了人的情绪一般,少有的呼啸凄厉。一个冷旋打过来,王府守卫不自觉得缩了下脖子。光影,明的暗的,晃动摇曳如鬼魅。若不是一队队巡逻侍卫经过,空无一人的曲径空林夹风凄厉,定让人涨起一身鸡皮疙瘩。 地牢前,一队巡逻刚过,迅疾闪过一个暗影。 幽暗冷潮的地下,蓬头垢面的祝平安于一堆枯乱的干草中打坐御寒。狱门锁链声如往常一般响起,他没有在意,送饭人将饭食放下却未听见他离去的脚步。 良久,祝平安沙哑的出声,“陈伯,不用劝我了,这仇我一定会报。” 对方没有回答,一道阴影遮在他的面前。 这气息....不是陈伯! 猝然睁眼! “是你!?”祝平安已经很久没有在地牢中见过这个煞星了。 放在地上的饭食居然用的是精致食盒,祝平安看着食盒冷笑,“怎么,已经等不及送本公子上路了?” 常剑无视他的讥讽,平静说到:“我可以放了你。” “呵!你会那么好心?本公子可还记得,这一身伤,都拜你所赐呢!”祝平安坐着未动,他要看看司桓宇这次又要搞什么名堂。 常剑侧过身,目视前方,“放你,我是有条件的。” 他的表情不像是说笑,祝平安面色立即沉了下来,“我要一个理由。” “理由?理由是我不能看着王爷将来痛苦一生。” “痛苦一生?”祝平安大笑,“那是本公子求之不得的!” 常剑按耐住拔剑的冲动,压着怒意,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到祝平安的手中,“吃了这一顿饭,我会安排你出府。至于你走不走,若是你不想让你们将军的未婚妻变成赤峰国的皇子妃.....”   ☆、第45章 我是谁 祝平安眼睛瞪如铜铃:“你说什么?” 有了常剑的帮衬,祝平安出逃很顺利。在马车上,祝平安掀开车帘,远处黑暗中独留两盏红灯笼的巍峨王府....他暗恨地咬咬牙。 “司桓宇.......” 忍着身上多处伤痛,甩上车帘,“走!” “驾!”马夫扬鞭而起,马儿撒腿在暗夜中狂奔。 两个国家的皇子公主联姻是为头等大事,石勒在接到皇帝的首肯之后立即派人回国复命。宝珍公主已经被接入皇宫,以皇帝亲出的公主一般待遇。 就在各个机关为千都赤峰两国联姻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平南王府和庸亲王府却异常的平静。平南王和王妃舍不得女儿,几次进宫面见圣上都被皇帝身边的太监以皇上身体不适为由阻挡在门外。仅几日的时间,平南王就好似老了十岁。府里的下人们面上也是毫无喜色,面对宫里隔三差五的丰厚赏赐,谁也提不起精神高兴。大家都明白,这是皇上用来安抚平南王的,可是人都不在了,守着一堆冷冰冰的珠宝有何意义?乐心这一去不知还能否再回故乡,皇上越是赏赐众多的珠宝玉石,平南王夫妇就越是难过,这种感觉无异于卖女儿。 自从女儿被以公主的名义接进宫里,王妃就天天去她的闺房里,一坐就是好久。红杏心疼王妃:“王妃,剩下的一点由奴才来做吧,您该休息了。” 王妃又续了红丝线,摇摇头:“不用,女儿出嫁,我这个做娘的除了亲手为她做件嫁衣什么都做不了。”说到心伤处,眼眶又红,“希望她能穿着娘亲手做的嫁衣出嫁,将来.....只盼那边对她好一些。” 红杏含泪点头。烛泪又留下几许....... 即便宝珍公主的一应嫁妆都由宫里出,嫁衣也是出自宫廷绣娘之手,但是想来皇上总会顾及王妃是宝珍公主的亲娘,王妃亲手做的嫁衣定是要穿上身的。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乐心在皇宫里的寝殿比之王府的闺房不知高了多少规格。素手扶过娇花,杏眸微暗,想起那日进宫时父王娘亲的哀伤的神情,她心尖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不想让他们伤心,可是主人的命令.....不能不听。 “公主,王妃来了。”宫女轻声禀报。 眉心一动,“娘亲?” 王妃一身宫装,年纪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此时见了却好像四十岁的模样。眼眶微红,眼下还有青色。王妃身后的宫女捧着一个盘子跟进来。 “心儿.....” “娘亲怎么了?脸色很差。” 王妃叹口气,忍下泪意,任由女儿将自己搀着坐下,“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吗?” 她细细观察一下王妃的神情,才实诚的摇摇头:“不喜欢这里。每天都有好多女人忽然来了又忽然走了,女儿跟她们不熟。” “既然不喜欢,怎么会答应皇上那样的要求呢?心儿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娘亲,没有难言之隐。” “那纪远呢?你不是很喜欢纪远吗?你这样去了赤峰,你让他怎么办?”王妃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张问到,“你们两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纪远在边关有人了?” 又是纪远,为什么好多人跟她提纪远?她应该认识他吗? “没有,没有纪远......”没有这个人,她不认识..... 王妃不知该怎么说,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皇命已下,王爷求见几次皇上都不成功,女儿出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多说无益,只会增添烦恼。 她抹掉眼角的泪水,拍拍女儿的手,“算了,娘不问了。”转身吩咐宫女,“拿来吧。” 宫女将蒙着盖头的托盘捧至王妃面前。 “是什么?” 王妃看着女儿,温柔一笑,将上面的红锦掀开,露出来一件叠的整齐的大红嫁衣。 “来,试试。” 展开,逶迤拖地的滚金丝嫁衣,那红,红的得炙热,凤凰点缀,玉珠叮当,花开两朵,并蒂交颈,垂丝穗遮面,宽袍大袖拖裙盛冠,潇洒富丽...... 安乐心忽然润红了眼,火红嫁衣在前,她才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泪珠滚落,素手轻颤,寸寸抚上眼前的火红,“这是.....” “是娘亲手缝制的.....”嫁衣比上身,“尺寸正合身。” 有娘的孩子像个宝,眼底的青色,母亲熬了多少个日夜才赶制出来的嫁衣..... 嫁衣上身,发绾成发髻盘于头上,以笄固定,佩带珠花,步摇微动,朱钗斜插,花钿缀额,盈盈水眸,宛若细雨中拂柳,朱唇轻点,粉颊桃腮,色若春晓,明媚婉约..... 一旁的宫女悄悄赞叹,好美的新嫁娘! 王妃看着眼前养了十六年的孩子,这么快都要出嫁了,赤峰千里迢迢,两国关系尚于紧绷,只是苦了她了,想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 “娘亲不哭.....”轻轻依偎在王妃的怀里。 王妃摸着女儿的墨发,柔声安慰,“你父王是因为心疼你才生你的气,他不见你,你也不要怪他。要知道他是最疼你的,这些日子娘眼睁睁的看着他憔悴了很多。” 想到那个慈爱的父亲,她闭眼,轻轻摇头:“不怪父王,他疼我,是我不好。” “还是不能跟娘亲说你选择去赤峰的原因吗?” 良久,她才道出三个字:“对不起.....” “唉....算了,就当娘和你父王白养了个女儿吧......” 殿外,目送王妃离去好久,哽咽在喉头的那一声对不起却再也说不出口。明明她是主人放在他们身边的一个棋子,为什么他们能够爱自己如斯,泼天的罪恶感汹涌地涌上心头。 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心,他曾说她没有心的..... “你哭了。” 身后传来凉凉散散的男音。 “主人,”回眸,面上一片湿滑,“他们的女儿呢?” 司桓宇冷脸蹙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对我太好,明明我不是。” “你就是,本王说你是,你就一辈子都是,记住了?”司桓宇别过身去,不悦的回答。同时他不解,摄魂不是让人变得无知无识吗?现在她这样子分明就是对平南王夫妇动了感情,怎么回事?若是她再度与风纪远相处,是不是意味着她一样可以再爱上姓风的?宽大的衣袖内的掌握成拳,他决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不然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华美的曳地公主服,随着主人的移动而轻轻扫过洁净的玉石地面,一双泪眼直直的盯着司桓宇要一个可以说服她的理由。“.....为什么我只有主人?安乐心有父母,那我的父母呢?”在看到王妃进殿那一刻的面容憔悴时,在看到那一件花费了王妃不知多少心血的火红嫁衣时,在想到父王因为她要远离而关在书房几日不肯见她时.....殷切父母恩,每每让她痛心不已。那自己的父母呢?他们在何处?不见了自己,他们是不是也在伤心流泪? 从来没有敢这么质问他,连日的乖巧听话让司桓宇已经习惯了她的顺从,不能容忍她的反抗。怒火被她轻描淡写的激起,前面那些可笑的怅然若失此时烟消云散。司桓宇狠狠的抓过她的手腕,拽至眼前,他压低眉眼,低声警告:“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本王了?” 美眸里毫无他发怒的惊讶,一双杏眼被泪水浸湿,湛着水光,楚楚可怜。 “......我是谁?我的名字是什么?” 司桓宇几欲咬碎银牙,恶狠狠的瞪着她,“真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因为恼怒,呼吸粗重,呼出的温热气息几乎全部喷在她的面上。 对峙良久,谁也不肯让步。 乐心整个人几乎都被司桓宇拉进怀里,手腕被他扭着,自上而下的俯视,逼得她整个人必须仰望他。薄如蝉翼,微微卷翘的睫毛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泪珠,朱唇微启,因为某处隐隐传来痛意,柳眉微皱。让人心生怜惜之意,看在司桓宇的眼里让他又爱又恨。 “别用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迷惑本王!”像是被什么烫到了手指,唰的一下子甩开她的手腕,“乖乖听话,以后的日子,本王不会让你难过。” 由于司桓宇突然用力过猛,安乐心整个人跌落在地。宽袍大袖的公主服,层层叠叠铺散铺散在地,她小小的人儿身处其中,泪眼凝望司桓宇离开的方向,看在太子的眼里,那就是失宠的姬妾祈求夫君回心转意的凄婉之色。 “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太子摸着下巴,邪邪的一笑。   ☆、第46章 心茫然,骏马疾驰 与赤峰使节求亲时隔不久,太子司文山传出了也即将大婚的消息。据说未来太子妃的人选就是在那一次庆功宴上出席过的丞相之女张苓之,大婚日期定于千都赤峰联姻之后。 当皇宫中所有人正为宝珍公主远嫁这一大喜之事喜气洋洋的忙碌着的时候,有一个人他罔顾皇命,日夜兼程,接连跑死几匹好马,只为回京问一问那个女子是否变心...... “驾!” 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马蹄掠过之处尘土飞扬。而马背上的男人神情紧绷,面色铁青,风一般掠过无数风景,他目不斜视,微薄的嘴唇紧抿,蹙起的浓眉凌厉异常。焦躁和着急全写在脸上..... “驾!” 风纪远不停地扬起马鞭,只希望能快点,再快点。玉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转眼间间,那个原本跟他相约一生的女子竟要远嫁。再一次挥动马鞭,马儿四蹄如飞。 联姻!霍骏竟然向她求亲,绝不是出自真心,这定是针对自己而来的!风纪远面部肌肉绷起,男人间的较量,竟把她牵扯进来.....霍骏....这事儿绝没这么简单! 可,她居然同意了?是什么威胁她还是.....风纪远始终不敢相信她那样的女子会变心。平南王呢?他也同意她嫁去那么远的国家? 不管哪种原因,他都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订过亲,她就是风家的人,是他的人!任何人都别想打他妻子的主意!至于皇上圣旨中执意要赐婚给他的凤翎公主....风纪远咬咬牙,功名利禄他都可以不计较,但不代表他的妻子就可以任人随便欺负了去。 想着那个如画的娴雅女子,风纪远眉目刚硬坚决,猛地一挥马鞭,“驾!” 伴随着的是一阵尘沙扬起...... 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疾驰而至,与他擦肩而过..... 车厢内的祝平安忍这着痛楚:“车夫,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公子,您今日都问了好几遍了。最快也还得要三天,再说您还受着伤呢,怎么也得找地方休息。” “我没事,以最快的速度赶路。” “不行啊,就算人能坚持,这马可不行,累死了我们可就得腿着去咯!” 自从那天被司桓宇推到在地之后,安乐心就再也没见过他。倒是太子来过一次,只是这人浑身透着一股阴仄仄的不安好心,乐心对他甚是不想搭理。 尚衣阁的姑姑正在为她试穿新制好的嫁衣,平南王妃亲手赶制出来的嫁衣是乐心穿着出宫门的。此去路途遥远,送亲、迎亲在路上耗费的时日怎么也要有个把月的时间。到了赤峰那边,行拜堂之礼时穿的自然是宫里尚衣阁制出来的嫁衣。尚衣阁的嫁衣华丽无比,服饰繁复,等宫女们七手八脚的将嫁衣为她穿戴好已是小半个时辰。 安乐心缓缓转过身,繁复的衣服令她略有些不适应,铜镜中面无表情的女子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打扮得华美端庄,素手轻轻拨开挡在脸前的华胜,盯着镜子中的那个人,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 “公主可是觉得称心?”尚衣阁掌事的姑姑恭敬问到,“若有哪些地方觉得不合身,奴婢立马拿回去重新修改。” 她不眨眼地看着铜镜中的女子,而镜中女子亦默默的以同一个表情看着她。 垂手,珠帘在眼前轻晃,模糊了视线:“就这样吧。”抬手将重量不轻的凤冠摘下,兴致缺缺地递给了尚衣阁掌事。 几个宫女相视几眼,只得上前帮公主宽衣。 换回宫裙,身上才轻松了很多。宫女们跟着掌事出去,直到离开了宝珍宫她们才敢低声询问:“姑姑,公主好像不太满意。” 掌事瞥了她们一眼,低声训到:“不说话没人能把你们当哑巴卖了!” 几个捧托盘的小宫女被训的垂下头,不敢再多言一句。 掌事呆在宫里多少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宝珍公主本是郡主,皇上为了让她去赤峰联姻特地封了郡主,千都与赤峰干戈相向这么多年,这公主突然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掌事摇摇头,听说这宝珍公主还是郡主时已经有一份好姻缘了,圣旨一下,就这么与情郎无缘了..... 所有的宫女忽然都被退出去了,乐心回头,眉心微蹙。 司文山半笑不笑,半阴不阳:“宝珍妹妹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本太子啊。”略作受伤的捂着心口。 乐心坐回原处,声音并无波澜:“我要休息了,请太子回吧。” “不愧是跟过他的女人,连跟本太子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一模一样了。”太子双手撑在梳妆台两侧,将将把她圈在怀中的样子,顾不得她不悦的神情,啧啧两声,“你以前可是很温顺的呢,见了本太子都会跟她们一样乖乖的福身见礼,叫声太子殿下呢.....” 蓦地,她抬起头,杏眼亮了几分:“以前?” “怎么,封了公主连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随即,他看到她刚刚亮起的眸光又暗淡下去了。司文山想起她前些日子与司桓宇在一起的场景,心头就有几分无名火越发壮大。 细长的眉眼立即变得阴测测,吐出的字仿佛都淬了毒:“别以为本太子不知道你跟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骨节粗大,肤色苍白的手指狠狠的捏住安乐心的下巴,“装的倒是很像个淑女名媛,风纪远那个傻子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头上的帽子早就绿的发光了吧?呵,既然要嫁去赤峰那个野蛮之地了,就收敛起你的sao气!” “啪!” 安乐心因为生气xiong口起伏幅度较大,美人面上因为怒气而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红晕。 司文山不敢置信,居然有人敢动手打他!?皇上与皇后都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根指头,赤红的眼眸瞪着她:“你敢打本太子?!” “不想活了!?”怒极,扬手,眼看不可避免的一巴掌就要刮上她的侧脸。 白生生的素手不知何时出手,将他的巴掌拦在半空中。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定格,她不是安乐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唯一可以指派她的主人可以不顾她的请求执意将她送去赤峰,可以不告诉她姓甚名谁,但是眼前的人.....几次三番羞辱她。她不是傻子,她清楚的。 “活不活不是你能决定的。”素手用力将太子的掌甩开,背过身去,冷声道“太子请回吧,以后也别来了。后宫内苑好像不是太子能随意走动的。” 司文山身体虚弱,不宜动怒,加上长期服用某样宫中禁用药物更是力气薄弱,被区区一个女子甩一下,险些站不住。 “咳咳.....好,很好,今日本太子拿你不能怎样,日后定让你跪着求本太子饶恕!” 空荡荡的宝珍殿,玉石地面光可鉴人,水晶珠帘轻轻荡涤发出清脆冰冷的音响,美人怅然若失跌坐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清泪不知何时溢出眼角,滑过香腮,滴落而下...... 为什么伤心?为什么哭?茫然、害怕,她竟找不到理由。自己究竟是谁?声声泣下,找不到答案。有很多东西在她的脑中堵着,却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将那堵心的东西的拉扯出来。 憋闷,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指尖插进长发中,她痛苦地捂住欲裂的头,泪滴一下一下轻敲光滑的地面:“主人....为什么.....” 即便是风纪远这种硬汉,接连几天日夜不休地赶路也会吃不消。当第四匹马在他面前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时候,风纪远自己也已经疲累到极点。 全身靠在枯断的虬枝乱干上,四肢伸展,任凭干冷的西北风吹得人寒凉缭乱,仰望阴沉沉的天空,深似海一般的眼眸缓缓闭上。原来....他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马在荒野中累死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无风家所设的驿站,根本无从换马匹。他已经近十日不眠不休,体力透支到极点,昏昏沉沉中,他告诉自己休息一下,稍微休息一下,就会恢复些体力,然后继续赶路.....   ☆、第47章 不见 寒鸦几度喧嚣,风纪远慢慢从不安的昏睡中醒来。倒在土地上的马显然已经不能再充当坐骑。风纪远走到它面前蹲下来,拍拍宽大的马头。 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遥远的前方露出点点灯火,只要再坚持坚持,他就能找到地方落脚,还可以再添置一匹快马。风纪远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前方的村子走去。 日头几度东升西落,不停前进的时间让人越来越来焦躁。 宝珍宫犹如一座华丽而冷清的金丝雀笼,纵然为外人所艳羡,住在里面的人却一日比一日感觉到孤独寒冷。这几日玉津一直阴沉沉的飘着几朵残碎的雪花,雪花并不下大,零散的、毫无归属的在流动的空气中随之四散,然后雪落无踪,甚至没有融化后的水的痕迹。 乐心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立在宫殿门前,一个人看着恍若不存在的雪,玉颜越发的清冷了。 负责侍奉她的宫女,轻声上前:“公主,天气寒冷,玉体受寒可就不好了,还是回殿里吧。” “......放心,不会耽误大婚。”说完,柳眉一皱,对一个宫女发脾气有什么用?缓了口气对垂下头的宫女道,“去把炭火拨旺一点吧,确实有点冷.....”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寒意料峭,神伤在冬天里徘徊。 “王爷不过去吗?”常剑看向自家主子。 司桓宇盯着远处宫殿门口的那一袭白衣女子,良久才出声:“回去吧。” 唉.....常剑看一眼已经转身进入殿内的女子,叹一口气,他真的搞不懂王爷现在是怎么了。照他往常的性子,只要是王爷想要的从来没有落于旁人之手的可能,或得手,或毁掉..... 此番情景,换做以前,打死常剑他都不会相信庸亲王爷会有被情所困的一天,更不会相信他会亲手将自己喜欢的女人推给别人,而自己表里不一的躲在角落里默默关注..... 转身离去的衣角掠过干枯的矮草,不留一点痕迹。 风纪远一身风霜,当快马还未行至平南王府大门口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守卫来不及看清这满脸胡渣的男人是谁时,他已经风一般的速度进入了王府内。 “喂!站住!” “有人闯府!” 管家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连忙跑出来,只见迎面而来的.....那不是未来姑爷风将军吗?这幅模样..... “是风将军,都退下,退下.....”管家连忙迎上去,将王府守卫驱散。 “将军您这,怎么回京来了?”管家惊讶,守边大将,没有皇帝的召回手谕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风纪远无视管家的问题,风餐露宿后的俊脸胡子拉碴,有几丝发落于额前,没有了往日的干练利落风采:“乐心呢?” “郡,公主她.....”管家结结巴巴,对于郡主变公主,不久将要远嫁一事最难受的不仅仅只有平南王府,想必这位年轻的将军也不例外.... 风纪远浓眉紧蹙:“她在哪里?” “公主,已经被接进宫里有好一段时间了......”不等管家说完,风纪远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纪远!留步。”几个月不见的平南王出现在风纪远的身后。 平南王相对比风纪远半年多前离京时憔悴衰老了许多,两鬓居然有了白发,这段日子他为乐心的事情过度伤神显而易见:“纪远...本王不同意你进宫。” 风纪远执着,他对这位儒雅的王爷向来敬重,可是这次的事他实在不能说自己对他没有一点怨言,压抑着心中的不满,他摇摇头:“......就算皇上要降罪于我,我也要见她一面。但凡她有一点是不情愿的,风纪远,也会想方设法阻止她嫁去赤峰。” 宫城巍峨,此时看上去却是暗沉沉的犹如毫无生气的牢笼。风纪远面色暗沉如水,深邃的眸寒潭一样波澜不惊中透着寒光。他不是莽撞的人,他清楚自己此次没有诏书就擅自回京意味着什么,轻则丢官削职,重则打入死牢。在听到她要联姻去赤峰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父亲的愿望他已经达成,而困在皇宫里的那个女人是他承诺今生要守护的。他清楚的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如果他没有了爵位,她也会跟他一起回他的家乡,他在外经营,她在家数金银。 风纪远目光定格在前方守卫森严的宫门上....... 华隆殿前,张哲海一脸苦相,哀劝:“哎哟,风将军啊,不是咱家多嘴,您赶紧回去吧,这无诏回京是要问罪的啊.....” “还烦请张公公通报皇上一声,风纪远求见。”风纪远面不改色重复刚才的话。 “风将军呀,皇上龙体欠安正在休息呢。您这又是何必呢,宝珍公主以及平南王夫妇都已经同意了。就算您跟宝珍公主订过亲.....” “张公公,”风纪远肃声叫到,眉眼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以及被提到痛楚的凌厉,“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若是皇上坚持不见,”风中衣料发出“呼啦”一声,张哲海惊讶看到风纪远向着华隆殿方向笔直地跪下,“末将就长跪不起!” 张哲海连连叫苦,“风将军,您这不是难为奴才吗?”皇上不见他就是想给双方留条后路,毕竟既能打仗又忠心耿耿,智勇双全的武将实属皇帝心头爱。如此,他不打一声招呼为了个女子就跑回来了,皇上避而不见一方面是对他确有愧,另一方面实在不想让他担个什么罪名......张哲海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了,有些个东西不需要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也能揣测出来的。 张哲海见风纪远执意如此,最后也只能唉声叹气的回去殿里。 “皇上....您看这......” 老皇上倚靠在龙榻之上,面有虚色,疲累的闭了闭眼:“他想跪就让他跪着吧。”这时候有宫女将御医刚刚煎好的药端过来,老皇帝摆摆手,小宫女为难得看一眼张公公。张哲海连忙把药接过来,“皇上,良药苦口啊.....” “搁着吧.....” 张哲海见皇上闭眼似乎眯着了,才悄悄退出,吩咐手底下的小太监:“去,到月门前守着,别让别人进来。风将军回京的消息越少知道的越好。”做奴才的就要耳聪目明,多多看主上的眼色。 小太监领命后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太监宫女三两一拨,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他身边经过。直至掌灯时分皇上都没有召见他,张哲海口苦婆心:“风将军啊,您都跪了一天了,要不您先回去,赶明儿个再来?” “不牢公公费心了。” 张哲海见风纪远不为所动:“风将军您别怪奴才多嘴,皇上也是有苦衷的.....您跟这儿耗着,皇上他也不会见您啊。您这急急忙忙赶回来奴才瞧着憔悴的很,不如回去好好养足了精神再请见皇上。您要是还没见到皇上自己先病倒了,不是更不能夺回宝珍公主了嘛......” 风纪远下巴上胡渣长了好多,原本深邃严谨的眸子此时红血丝布满了眼白,良久,他才抬眼问:“她还好吗?” 张哲海闻言,立马伸手准备扶起他,“好着呢,好着呢,就住在皇上新赐的宝珍宫里。”跪的时间太长,加上长时间着急赶路,风纪远站起来的时候一阵踉跄。 “风将军,您小心。”张哲海紧张道,“要不奴才找人送您回府?” 风纪远说不用,一个人在夜色初降中缓步离去,那身影,孤寂...... 张哲海望着风纪远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一口气:“唉......”然后走至侧门,对着里面的人恭敬道,“王爷,风将军已经离开了。” 平南王自阴影处走出,将袖中的美玉塞进张哲海手中:“辛苦张公公了。” 张哲海眉开眼笑,躬身道:“哎哟,王爷您这说的哪里话,这是奴才的分内事.....”宽袖中的拇指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玉泽。 风纪远并没有骑上马背,一个人牵一匹马,走在清冷昏黑的玉津街头,颇有一种一人一马游走天涯的孤单错觉。 前方,一辆华丽的车辇横在他面前。 眉峰不解:“庸亲王!” 车辇内传出司桓宇近乎调侃的声音:“风将军好眼力,虽不常回京,居然连本王的车辇的都认得.....” 风纪远冷冷地盯着被掀开的帘帐:“不是本将认得,而是能在天子脚下横行的人除了庸亲王,本将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 司桓宇勾唇讽刺,“大半年不见,将军倒是变得言辞犀利许多啊。” “托你的福。” “不知将军怎会忽然回京了?莫不是燕道关又有什么大事?”司桓宇一脸“略略惊讶”的表情。 “本将认为,王爷此时就没有必要装傻充愣了吧。”   ☆、第48章 夜探宝珍宫 、 更深露重,夜凉如水,皇宫大内,一队队夜巡禁卫军交叉而过,所视之处一派宁静无声。 即便已经在宫中住了不短的时日,可每到夜里还是习惯不了晶丽又空荡的大殿。乐心左右睡不着,披衣起身,点一盏玲珑灯。灯下,翻阅着一本古籍。 古籍晦涩难懂,倒不是她有多痴迷这种古籍,而是借它来入睡。刚入宫的那几日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偶有一日得了本古书,半夜翻来几页看得头昏脑涨,倒是得了个好眠的法子。 几页艰深晦涩,睡意渐来,素手掩口呵欠连篇。安乐心这才合上书卷,吹灭烛光,黑暗中宽衣入被。殿外,夜风裹挟着无限寒意横冲直撞。躺在暖意绵绵的衾被中,耳中不时传来北风划破夜色的声啸,连古籍也失去了助眠的功效。 她将衾被往上拉了拉,脑袋往里缩了,思维逐渐清醒,无奈,闭眸听风...... 夜过子时,巍峨富丽的皇宫上空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禁卫军无知无觉,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风纪远身手矫捷,如倒挂屋檐的蝙蝠一般攀檐附壁,一身纯黑的夜行衣更成为他夜色下的保护色。他凭借着对地理位置绝佳的记忆力和探寻能力,一步步接近宝珍宫。 身形一闪,完美的躲过了拐过来的禁卫军。风纪远贴着墙壁,屏息凝神,待禁卫军离开足够远时,他才得以跳下宫宇飞檐。 前面便是宝珍宫,她被困住的地方。 近乡情怯,越是走近那所宫殿,他的心跳越发失常。不知今时月为谁圆,许久不见的她就在那里面,可是他却越来越不敢正视——她是否初心不变。 安乐心不知何时已经迷迷糊糊进入浅眠...... “啪嗒”一声轻浅的声响,几乎不易察觉。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还是灯光,只见她紧闭的眉眼稍稍动了动,显然是睡不安稳的模样。 风纪远仿佛做梦一般,立在床榻前,痴痴地看这一张睡颜。 有多久,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她了?兜兜转转已近两个月时光,因为长期执握兵器的大掌生了不少硬茧,他忍不住伸手抚上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齿间呢喃:“乐心.....”还好他赶回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嫁。 回来的路上,他想过若是她的远嫁出自真心,那么他可以忍痛放手。但是,见到她的一刹那,他断然不会再放手。微刺的掌心流连不停..... 乐心睡中觉得面上有什么小心翼翼的滑过,微痒。柳眉轻锁,微微睁开眼,模糊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是谁? 待意识到这不是梦时,登时清醒! “是谁!?” 她突然坐起来,厉声出言,显然那人好似没料到她会醒一样,惊得后退了半步。 “乐心......”低沉好听的男声,恍若深海涌动,蛊惑人心。他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一步步上前。 这一声乐心,饱含了多少念、嗔、痴、怨、以及莫名的庆幸。安乐心意外的没有喊叫出声,她已被这饱含各种情绪的低沉的声音所迷惑,她直觉此人没有恶意。那人站在逆光处,高大的身影缓缓靠近,而她只能看见一抹黑影,“你是......” 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掌,轻轻按住她瘦弱的肩头,她感觉那人一双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将她锁住,让她无处可逃,“.....是我,纪远.....” “纪远......”疑惑的语气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一大团,呼之而不欲出,这个名字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感,头好像又痛了。 风纪远坐在床沿,拿开她抱住头的双手,夜凉声暖:“怎么了?” “头痛....”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的不是很清楚,男子面色略带紧张,是因为她刚刚告诉他她头痛?男子眉目英俊,即便是隐藏在暗色中也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清颜所透露出来的冷峻。只是此时,好像多了些不常有的温柔。令她莫名地想哭,将窜上鼻间的酸意忍了去,“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我好像对你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两个月前与他月下缱绻温存的未婚妻,今日得见竟不识他。 风纪远眉峰深锁,面容凌厉异常,他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你......说什么?!” 他抓在她肩膀上的手劲突然加大,令她产生了痛意。 在她蹙眉轻呼痛意之时,两片滚烫的唇已经印上她的,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间有情情情残。几度分离几深情,安乐心感受到了他向她传递的深深情浓。两相交颈,恍然间已是情不自禁。殿内滚烫的气息缓缓上升,多日来的孤寂悲凉竟在他的热/吻之下一一受到安抚,清泪滑落,唇齿交融间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乐心。”感受到她的回应,风纪远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深/吻,他唤她。 乐心?安乐心忽然被这两个字惊醒,又是乐心.....他们,喜欢的只是那个真的乐心,不是她。心凉,半截.... 风纪远额头抵上她的,好像察觉了她的情绪不佳,嗓音微微黯哑:“在想什么?” 她说:“我不认识你。” 一记轻吻落于眉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是你的未婚夫。” “我不是她。” “谁?” “你口中的乐心。”闭眼,任他将自己紧紧揽在怀中。 她好像听见他笑了一声:“风纪远断不会将自己的未婚妻认错。”他清晰的言语传来,“你不认我,有苦衷也好,没苦衷也罢,我,不会让你嫁去赤峰!你是...我的....” 谁,曾经也像这般在她的耳边呢喃,如斯暧昧,令她怀念、依赖...... “谁说的?” “你!就在刚刚,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初心依旧。” 初心依旧....可笑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初心为何,他怎的就能知道了? 风纪远不知道她为什么先前讲那一句令他差点信以为真的话,但是现在不重要了,他刚刚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不会让她背井离乡远嫁赤峰,她是他的姑娘啊.....家国权谋,不应该把她卷进去...... 安乐心刚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声响,继而听见有禁卫军大声斥责的声音越来越近。   ☆、第49章 英雄气短 “有刺客!” 灯火瞬间通明,殿外灯火映亮了宝珍宫内,传来侍卫禀报的声音:“公主,可还安睡?” 风纪远与安乐心对视一眼,这时候他才看清他的姑娘何时已经清瘦如斯,泼墨一般的云发披散肩头纤背,中衣包裹下的身子过于纤细,显得白色绡衣宽大空荡。掌下的楚腰仿佛不肖用力则可折断一般。 室内一时沉寂无声,乐心同样不解看着他。 室外侍卫欲推门进殿:“公主?” 宝珍宫里的太监宫女全惊醒了,“公主?公主您醒着吗?”这是乐心宫中的近身宫女思乐。 安乐心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床缘,有些粗糙的大掌扶在她腰上的男子,才以一副刚刚睡醒的迷蒙声音应答:“何事扰本宫清梦?” 殿外的人听公主的声音无甚异样,侍卫首领慕寒思虑一下,为难请求:“公主见谅,方才宫中闯入了刺客,卑职眼见他往宝珍宫方向逃窜。卑职斗胆,还望公主允许我等进殿探查一番,也好保证公主安全。” “放肆,本宫的寝殿也是你们说进就能进的?这里无事,你们还是去别处查探吧。去晚了,怕是那刺客已经逃了。”殿内女子绵软的声音虽有几分厉色,却听来不足以震慑人心。在风纪远听来倒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慕寒拱手,精锐的眸子盯着紧闭的宝珍殿门,执意要查探一番,“公主若是不想我等粗野之夫进入,那么请公主的近身宫女进去一瞧,也好让卑职做到尽职尽责可好?请公主体谅我等职责所在。” 素白的指无意地抓着锦被,她的紧张之色风纪远看在眼中。微微一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身影已不知引至何处。乐心逡巡四下,哪里还见得他的身形? 无奈,“进来吧。” 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霎时殿内光火大亮,安乐心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思乐等几个小宫女碎步绕过银屏画风,掀开珠帘细纱。 殿内无恙,唯有美人斜靠床柱。 思乐福身:“奴婢扰了公主清梦,实为无奈之举,还望公主恕罪。” “罢了,你带她们在殿内细细查探一番,一则让本宫安心,再则也好让慕寒统领尽责。去吧......” “是....” 五个俏丽的小宫女想也是刚从被窝中匆匆爬出,发髻松散,钗环未着。见她们四散开来,在殿内巡视,安乐心拥了拥衾被,殿外吹进来的风让她有些微凉。 思乐心细,眼尖地瞅见公主的小动作,连忙探完了带着其他四人离开,殿门再次吱呀一声紧闭。室内的光线又恢复了昏暗,又是一番不太适应。 不久,慕寒的声音传来,虽含有歉意,倒也不卑不亢:“打扰公主了,卑职告退。”听得他呼喝一声,一群人来的莫名,去得也快。呼呼啦啦一阵声响,室内的光线彻底暗下来,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今夜,她竟如此大胆...... 殿内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她不知那人走了没有,抓住衾被一角的手竟微微有些汗湿,是紧张?她,还想再见一面.....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黑暗中有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她心尖一动,他还在! 听得他温声细语:“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于千都,于他,她都不能嫁! “你....”贝齿咬唇,明知他这番话说与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女子,“可知我是谁?” 风纪远眉眼温柔含笑,继而正色严肃可惜在夜色的掩护下,她并没有看到,“不管你变成了什么身份,永远不变的就是我风纪远的未婚妻,未来的风家主母。”大掌捧着她瘦小的面颊,黑暗中四目相对,“这是我最后一次申明我的心意,日后不会再提,如此,你可懂我的心意?” 素手隔着暗夜抚摸这从天而降的男子,唇间笑得苦涩,“纪远.....”请原谅我,第一面我就骗了你,窃取了属于别人的温情。你的她....不知是否尚在人间,若是不幸香消玉殒,人间得此良人,她....该瞑目了。 额间一枚重重的吻落下,他说:“等我!” 等我。记忆深处是谁也曾经这样对她说过?他,翻窗离去。泪,潸然而下。 此行没有任何人知道,夜风耳边呼啸,攀飞檐、越屋宇,几多闪躲,风纪远眉目深锁,目光冷峻。适才的刺客.....这么巧合...... 果然,黑衣夜行却迎面撞来同样黑衣人,对方黑巾遮面,见了他似乎笑意一抹而过,翻身一跃而下。风纪远暗道糟糕,果然尾随而至的是大批禁卫军,松油火把骤然亮了半边天,慕寒指着尚在屋宇之上的风纪远大喊:“在那儿!抓住他!” 禁卫军,身负大内护卫职责,个个身手不凡。 风纪远黑巾之下的面容冷酷,暴露于外的黑眸冷光森然,刚刚那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司桓宇特地为他准备的。冷哼一声,看来他实在太低估这位王爷了。 侍卫持剑翻跃,立于飞檐,银光亮眼,风纪远不欲与之纠缠。地面之上,一片银盔亮甲,黑眸微动,眼下他已经在盘算如何脱身。慕寒一声令下,“给我拿下!” 此处地处偏冷的无人宫中一隅,禁卫军能出现在这里,是刚刚那黑衣人以身引至。硬拼不是明智之举,何况他并不想暴露自己,随身兵器无一物。 夜风之中,弦月之下,琉璃瓦上,你来我往,一招一式,以一敌多。风纪远一身黑衣轻巧敏捷,并不恋战,闪躲之间还招之间,他的大脑急速运转。连越几座屋宇,侍卫紧跟不舍,地面的禁卫军身后紧跟,此刻还没有跟上来。风纪远瞅准机会,一个暗器的假招,赢得片刻脱身的机会。 眼看胜利在望,可是他严防紧守,还是没能躲过始终藏在暗处的那人。连风纪远都没想到,一直暗中尾随的那人竟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迷药药性很强,即便他黑巾遮掩口鼻,却还是清醒不复,挣扎间,他冷笑,“王爷还真是为了本将军煞费苦心啊,派出亲身守卫?” 常剑挑眉,竟被他认了出来!身后禁卫军眨眼将至,常剑一言不发飞身离去。 深思逐渐模糊,呼拥而至的禁卫军身影几重,松油火把飘忽不定。他孤身一人被禁卫军围堵在圈子中心。 慕寒冷眉踏步而至,“唰”以剑鞘挑开,满面震惊,四周怒目而视的禁卫军在看清人脸的瞬间皆吸了一口凉气。 “风将军!?”慕寒震惊,后退一步。 风纪远再也撑不住药力,颓然倒下。 常剑一身黑衣来不及退下,急匆匆去司桓宇面前复命。 司桓宇一身白衣袒胸露怀,及腰墨发并未束冠,只在发尾以绢帛发带轻系,地龙温热,或许因为饮了几盅佳酿,面上微酡,美人对影独酌,眼角眉梢风情无限,尽数风流,常剑险些看入了迷,着了魔。 见司桓宇朝他看来,连忙收了心神,单膝跪地,利落回报:“启禀王爷,一切均按照王爷计划进行。” 司桓宇挑眉勾唇,慵媚之态饮尽杯中酒,歪靠在软榻上之上:“她呢?” 常剑顿住,面上犹豫之色,到底还是说了:“他,公主见过他了。” 玉手摩挲着同为脂玉的杯盅,“......都不记得他了,还能执手想看....”微哼,面色阴沉下来,“你退下吧。” 莲盏轻曳,常见离去,夜风趁机窜进室内窥探微醺美人。 “啪”玉盅落地,化作玉珠无数,大大小小,崩裂四处。 慕寒对这位年轻的边关统帅向来佩服崇拜,可是.....看着已然昏迷的风纪远他为难的很。对于宝珍公主与风将军的事情他有所耳闻。未婚妻一跃成为宝珍公主,不日即将远嫁,慕寒也有心仪的女子,他想自己或许理解风纪远夜探皇宫的心情。 语气低沉,无奈:“把风将军带走。” 几个禁卫军相互看一眼,才上前架起已经昏迷的高大男子。 这一夜的折腾,惊动了不少娘娘妃嫔,这消息想捂也捂不住了。皇上的病情一直在反复,华隆殿那边先前加紧了守卫,倒是没有惊动他。 但是这事儿必得禀报皇上。慕寒苦恼,风将军是为边关统帅,没有听说皇上下诏招他回来过,看这样子是私自回京。他身无一兵半器,此夜闯皇宫不必说,自是冲着宝珍宫里那位来的。 慕寒长叹一口气,儿女情长,果真是让英雄气短....想到心中那个始终只能远观的女子,他心下黯然,若他也有风将军的勇气也不至于落得个只能躲在远处只盼看她几眼的下场。 “风将军,卑职佩服。”拾起心中怅惘,抬步离开了此地。 风纪远昏迷.... 明日,将是如何一番光景?不得而知......   ☆、第50章 牢狱之灾 老皇上一早就上得早朝,龙椅上皇上的气色越发地不好了。大太监张哲海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痰盂面巾时时备着,不敢有一点闪失。昨夜刺客一事,晨起时慕寒就已经禀报过了。边逛统帅是朝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擅自回京,加之夜闯皇宫企图....慕寒为难地皱眉挠头,真会给他出难题! 照往常,夜闯皇宫的刺客之流早就被他抓住审讯处理了,可,慕寒只有一早候在华隆殿外静待皇帝的旨意。 皇上听了统领慕寒的汇报,气得直拍龙床床柱,力道之大连沉重的龙床都抖了几下。这力道还真不像是病弱老人能作出的动静:“真是混账!”皇帝本想面对风纪远的擅自回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将宝珍嫁去赤峰一事确实是他做皇上的理亏。风家小子是...她唯一的儿子,再者也确实是难得的将才,若是让那帮好事的大臣知道守边大将为了个女人无诏回京,甚至不惜夜闯皇宫,就算他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太偏心了。 由是本就疾病缠身的皇上气色更加不善了。扫过一圈金銮大殿上的一众大臣,皇上沉下脸来,身边的张哲海心神领会,亮开嗓子:“皇上有旨,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张哲海手心里捏着把汗,可千万别有哪位大人提出来昨晚皇宫里刺客一事啊。偷偷瞥一眼龙椅上的那人,暗暗擦汗:皇上这还气着呢。 陆续有大臣上疏启奏来年开春的祭祀先农、皇后亲桑一事。时近腊月,等新年一过,祭祀活动就要开始,礼部尚书照例早在年前就上疏启奏相关事宜。 皇上脸色稍霁,颔首:“按照往年惯例,爱卿全权负责即可。” “微臣遵旨。” 又有几个大臣上疏奏事,随后大殿便静了下来。 “诸位爱卿若无事就散了吧....” 几位大臣相互看几眼,那眼神像是催促对方开口,甚至还悄悄看了眼立在前面的庸亲王司桓宇。 皇上纵然病中,但此时却目光如炬般:“怎么,几位爱卿还有奏?” 大殿静谧刹那,这时有一中年臣子站出队列,双手执笏,躬身施礼:“启禀皇上,微臣昨夜值班上书房,皇宫刺客一事有所眼见。不知这刺客作何处理啊?” 有几个大臣纷纷点头应和:“是啊皇上,风将军擅离职此为一罪。夜探皇宫,行为刺客,罪上加罪。企图染指.....宝珍公主...这桩桩数来..”此大臣抬头仰望刚刚在上的圣君,却在触及皇帝暗藏愠怒的眼神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下去。 张哲海心中大呼一声:呜呼哀哉! 没等皇帝开口,庸亲王司桓宇就将话头截了去,难得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臣弟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别的尚且可以不论,但边关守将擅离职守,丢下边关军民自己跑回京城,若此时有敌军虎视眈眈,那不是要酿成大祸?皇兄,兹事体大,臣弟知圣上爱惜人才,但若不以儆效尤,可轻易就饶过风纪远。那么,三军面前,圣上之威如何树立?”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有颔首赞同,有震惊,也有反对之声。 “皇上,击退赤峰,边关百姓得以安于生产,千都举国上下共享太平,风将军功不可没!”平南王声音洪亮,扫视一眼大殿上的反对者,“风将军无诏回京固然是错,但他全因挂念臣女,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请皇上看在风家几代劳苦功高的份上从轻发落。” 有武将出列:“启禀皇上,末将认为平南王所言极是。”武将说话直白,“在外行军打仗,忽闻家中心意女子即将另嫁他人,末将想任谁都不可能还能理智应对。” 这话,倒是说的皇上面上差点挂不住。 司桓宇就差捂嘴偷笑:“....如李将军所言,风纪远所犯之罪该问责的倒是皇上了?” 皇帝面色铁青。 太子倒是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姓李的将军跪于金銮殿上,面有肃色:“皇上明察,末将并未有此意,只是.....” “够了!” 皇帝说完这两个字,不停地咳嗽起来。 “父皇保重龙体重要啊。”太子面色貌似着急道。 “请皇上保重龙体.....”所有的臣子齐齐跪在大殿,叩头请皇帝保重龙体,这其中有几分真而又有几分假? 张哲海苦着脸哀求道:“众位大人要不先散了吧,皇上龙体要紧啊。”此时张哲海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皇上龙体抱恙,否则这么个大难题摆在皇上面前,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朝散,大臣们鱼贯而出。司桓宇留在最后,神色不明地盯着那张早已空了的龙椅,良久,广袖宽袍才提步离去。 风纪远清早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眼下他被收押。由于没有皇上的圣旨,慕寒只能将这位叱咤风云的年轻将军暂时关起来,等候皇上发落。 退了朝,皇帝刚回了华隆殿,几名太医被召见进去。等张哲海送太医出来的时候,殿外来了几位朝中大臣,递了折子。张哲海为难:“几位大人,皇上病着呢,琐屑之事就先不要拿到皇上跟前烦扰了吧.....” 宦官不得干政,这是祖制。有一大臣早就对张哲海擅自替皇上做主散朝时就已经不满:“你算什么东西?我们面见皇上还要征得你的同意不可了?” “就是,宦官不得干政你不知道吗?” 张哲海虽说是伺候人伺候了近一辈子,但谁也没有敢这么明目张胆当面骂他的,就连皇上平日里也是重话极少。如此,当着小太监的面就被这几个大臣羞辱了,面上恭谨,心里已是恨极。 张哲海皮笑肉不笑,腰板慢慢直起来:“几位大人,咱家也不过是为皇上龙体着想。太医刚刚为皇上把了脉,皇上需要静养,此刻刚吃了药睡下。几位大人莫不是想硬闯?”最后一句话时,张哲海的脸上已经没有笑意,略显阴森的涂脂抹粉的脸上竟有几分瘆人,“来呀,去请慕寒统领来。” “你要干什么?” “裴大人,你等若是不听咱家劝,那也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皇上龙体不适,咱家护主心切,就算皇上醒了怪罪,咱家也毫无怨言!” 几位向来为人追捧的大臣,一脸怒色,可惜敢怒不敢言。 裴姓大臣将手中的联名折子伸手递给张哲海面前:“既然皇上已经睡下了,那么我等就不便扰君了,烦请张公公将这份奏折呈给皇上。” 张哲海瞅了眼伸至面前的奏折,一扫拂尘,持着太监特有的嗓音道:“宦官不得干政,咱家谨记在心,这折子还是请裴大人等皇上什么时候醒了自己交给皇上面前吧。”扭身就走入殿内。 留下一干大臣在冷风中气得直哆嗦。 “这这,成何体统?!” 谁也没有等到皇帝醒的那一刻,因为夜半时分皇帝突然病危,御医齐聚在华隆殿,整夜的时针蒸药,最终只是吊着皇帝的一口气。皇帝昏迷,御医也无法查出皇上突然病危的根由。 国不能一日无君,就在第二日,朝上已经吵嚷开来。太子是为储君,理应由他来暂代皇上处理朝政。但是太子多年病弱,虽然这几个月来有所好转,也开始打理政事,但是尚不能成熟处理各类大小事务。相反,之前庸亲王曾经有过监国经验,又是皇上亲弟弟,朝中多半大臣都支持由司桓宇暂理朝政。 太子无能,手中无权,纵使前一阵子圣旨钦点张丞相之女未来太子妃,太子的势力仍旧不能与庸亲王相抗衡。朝中的人多半是司桓宇的人。 就在各人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司桓宇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悠闲站在一边看他们上演口水战。 皇上病中,朝中无人,最后竟是皇后拍板。 皇后坐于垂帘之后:“二十六皇叔政绩卓越,本宫以为暂理朝政还是庸亲王更合适一些。”司桓宇看向珠帘后的那张看不清的脸,眉轻挑,似笑不笑,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太子突地白了脸,急道:“母后!” 皇后微微摇头,面有戚色:“皇上如今昏迷不省人事,留下我孤儿寡母,委实无助。本宫有个不情之请,太子虽为储君,但对国事尚不了解,这次烦请庸亲王带上太子,政事方面多多教诲。” 众人都在等司桓宇点头,却不想,他嘲讽似的将隐在帘后的皇后默视良久。 身边有人唤:“王爷?” 司桓宇这才拱手谢恩:“臣弟遵命.....”一双勾人的眼睛随着作揖的动作垂直地面。 暂理朝政?司桓宇勾唇笑。 很快,庸亲王发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擅离职守、夜探皇宫、图谋不轨的风纪远打入天牢。谁想求情,一并打入天牢。就连上门的平南王都被拒绝了。 司桓宇的为人肆无忌惮,谁都明白,他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可以扳回。现在站在风纪远那一边的大臣们只盼着皇上能够早日醒来。   ☆、第51章 探君 风纪远被关天牢一事人尽皆知。虽有各方反对的声音,但都被司桓宇无声地压了回去。风家的势力范围多在燕道关一带,玉津虽有些耿直的大臣,却也着实有心无力。就连平南王几番走动,也是收效甚微。 太子司文山十分不解,刚过晌午就去了凤仪宫。 “母后,这事儿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母后平日里不是最讨厌的司桓宇专权吗? 涂着丹蔻的纤纤雪指抚一下茶盏杯沿,将将开口:“皇儿觉得母后该插一手?插手之后呢?且不说风纪远会不会感激我们母子,就是单凭庸亲王手中的权势就没有我们母子的好日子过。”皇后拉过太子,语重心长,“现在你还没有与张家女儿成亲,张慎之那老狐狸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向着我们。” 太子急眼:“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骑在您和儿子的头上?” 皇后微笑着饮一口茶,摇头笑笑:“皇儿此言差矣.....” “.....母后您就别绕弯子了,赶快说吧。” “皇儿可是忘了?风家镇守在燕道关,虽然远离京都,看似在朝上没什么交结,但是风家率领的那支军队实际上早已经是风家的军队了。我们且静观其变,逼急了,消息传到燕道关去,你以为那帮刀口上舔血的会让他司桓宇有好日子过?” 太子似乎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眸光是算计的精亮, “所以说,母后不怕事情闹得更大。闹得越大我们越是渔翁得利!”太子因为激动而红光满面,“哈哈哈,母后这一招借刀杀人用的妙哉。难怪母后您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他暂代朝政,想来您早就知道安、司、风三人的关系了吧?” 皇后但笑不语。 “还是母后聪慧。”可是,太子继而蹙眉,“可是,若不等司桓宇把风纪远整垮父皇就大好了呢?” “那也不妨事,左右于我们是无害的。”皇后摸着猩红丹蔻,面有厉色,目光深深地落在太子的脸上,“将来,说不定这风纪远还要为我儿所用呢!” “母后此话怎讲?”司文山惊讶于皇后突然转变的脸色。 皇后只是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皇儿勿躁,且等着看就是。”侧头吩咐站在一旁伺候的宫娥:“去,将本宫早先吩咐御膳房炖煮的补汤端来给太子。母后总瞧着太子的气色不甚好,也不知道你宫里的那班子宫女太监是怎么照顾你的。” 太子心虚地笑笑。 宝珍宫的思乐这一天净在外面跑腿了,这会儿刚回宝珍宫:“公主,打听清楚了,风将军被关去天牢了。” “天牢?”乐心闻言从妆奁前一下子站了起来,柳眉倒蹙。思乐平日所见的宝珍公主都是清心寡欲、沉默寡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冰美人。像今天这样生动的样子她还是头一回见。 思乐连连点头。 “是的,奴婢用公主给的几样首饰从前门公公那里打听清楚了。如今皇上病中,朝中的事都由庸亲王爷在掌管。风将军确实是庸亲王下令收押的.....” 思乐还说了什么乐心就没有听清楚了,她迟步走到窗前,窗外的点点寒梅散着香风。这傲然自立的姿态,让她想到那晚他俯身亲吻时的周身气泽,以及连夜色也挡不住的刚毅面容。 她颓颓然落座,不知不觉眼眶红了又红,为了见那“安乐心”一面,他竟冒险至此。安郡主....该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甘愿如斯.....她忽然好想见见那位不知何踪的女子。 素手摸上自己的面颊,一滴清泪滴落,砸地无声。主人是不是因为这张脸....才让自己冒充进平南王府? “公主,公主您怎么又哭了?”思乐连忙缴了一条温热的毛巾,沾上她的腮。 “没事,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乐心将热毛巾攥在手里,挥退了左右宫女。 一声轻轻的闷叩,殿内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温热的毛巾渐渐变凉,凉透的水滴顺着指尖滴下。乐心打开妆奁,将几件翡翠首饰取出来斜斜的插在发髻上。换了件貂毛斗篷,走出宫殿去。 守在门外的思乐见了,连忙上前:“公主这是要出去?” 乐心看了她一眼,自从进宫,这个丫头一直近身照顾她。比其他几个都要来的心思细腻,也更稳重一些。美目交婕,在这偌大的皇宫之内,除了主人,自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只是.... “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人来就说我已经睡下了。”说完,她自嘲的笑了下,宝珍宫....还会有谁来? 思乐脸色一变,突然跪在她面前:“公主,此事不可!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奴婢会没命的。”膝行几步,抓住乐心的裘衣,“公主求您,就算可怜可怜奴婢,给奴婢一条活路吧.....”思乐哭得梨花带雨,好不见怜。 早就知道,思乐是主人安排在身边的,安乐心面若冷霜。 “那为何帮我?” 思乐咬牙,低头不语,手上依旧抓着不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因为可怜我吧....”仰头望天,将眼泪逼回,一口白气消失在寒气中,嘴角似笑还苦,“其实你知道那晚上他来过对吗?” 思乐跪在地上,仰头轻曳乐心的裘衣:“公主.....” “罢了,既然你能可怜我一次,那这次也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吧。” 思乐缓缓放了手,“公主...早去早回.....” “为什么无缘无故肯帮我?” 思乐摇摇头:“公主对奴婢好,上次家中母亲的病多亏公主给的簪子....”救母大恩一直铭记于心。 安乐心记得,不久以前思乐当值的一整天精神恍惚,频频出错。差点将热汤泼到她的手上,一问才知,家中母亲病重,她每月送回家的银子除了生活剩下的钱根本买不足以请大夫抓药,她人在宫里,眼下除了愁恼根本想不出法子。当时,安乐心说:“你开口很难吗?”一只金簪就这么落在了思乐的手心里。 安乐心心中苦笑,原是这样..... 去天牢的路上,慕寒与安乐心迎面相遇。慕寒垂眸拱手:“公主。” 乐心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擦肩而过,慕寒走了几步又回头皱眉看向那抹素白的消瘦身影,复又持剑离去。 天牢重地,是不容许闲杂人接近的。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能用钱办到的都不算难事。珠钗散尽,才换得一刻的相见。天牢管事千叮咛万嘱咐,“公主,时间紧迫,您说几句话就算。不要被发现了,不然小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带本公主去。” “公主这边请。” 上次见面,他一身劲装黑衣,就那么无声地闯入她的地方,令她不能再相忘。这次,当她站在粗鄙的牢狱之外看到那个曾经在夜色中高大的身材时,竟不敢发出声音惊扰。 风纪远面向墙壁静坐,闭着眼,仿佛已经入定。 他早就听到了动静,只当是狱头,不予理会。可近前了,发现脚步轻浅,不似男子,那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便不再动了,风纪远眉峰微蹙。来人迟迟不肯离去,风纪远睁开眼,转身.... 对面,素颜女子,杏眸发红,盈盈水眸,两行清泪垂垂欲滴,披一身雪色,并不说话,就那么深深地看着他.... 风纪远缓缓站起身,即便是腌臜的牢狱,依旧掩不住那一身的将帅之风,高大的身躯立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狭隘。相隔一道木笼,有力大掌覆上素手。 他说:“真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狼狈的样子。” 她点点头,泪珠控制不住滴落,“.....是我连累你了....” “傻瓜”大掌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凌厉的眉眼都柔化,“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皇上还在昏迷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她怕,害怕那人会对他出手。 不知是不是安慰她,他将胳膊伸出去,轻轻抱了她,“擅自回京是我玩忽职守,皇上没有在知道的那一刻判我罪罚,想必圣上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眼下,没有皇上的圣旨,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但是他担心的是她,将越到前面的一缕发丝别到她的耳后,深邃似海的星眸满腹深情:“我反而担心的是你,千都与赤峰预定的送亲时间快到了。”将额头抵住她的,刀削般的容颜显出几分冷厉。 “此生无缘,只盼来世....”盼来世,我与你,两相情悦.... 风纪远却不让她说下去,他捧着她的脸正色道:“你信我吗?信我就不要说这种话!” 从前,他是不是也这个样严肃的跟那个“她”说过话?这种严声责备,让人心安。周围偶有锁链移动声响,陋室滴水之音,除此之外,安乐心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辈子,此前她不知自己是谁,也毫无牵挂之念。在去往异国之前,能够心仪此人,此生无憾....纵然,他是认错人....往后,她可以将这一点回忆放在心里,时而拿出来回味,她的人生,大概也就圆满了.....   ☆、第52章 眼 有狱头来催:“公主,时间不早了......” 风纪远一手握着她的柔夷,一手抚着美人微红的香腮,欢愉的时刻总是溜得那么快,纵然舍不得,他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回去。剪水的眸子微微低垂,“你,保重。” “不要胡思乱想。”他叮咛到。瘦削的身子不胜锦衣,若不是伤神过度怎会消瘦的如此厉害? 乐心没有再应。 从天牢出来天色已经擦黑,将手上的金钏脱下来塞到跟出来的狱头手里,“别在饭食上委屈了他。”说完别闪身走近了黑暗中。 狱头看了看手中质量上乘的金钏,再抬头,那抹白色已经在黑暗中越走越远,渐渐地只剩一点白,似远蝶原地飞舞打转,忽然转弯再不见踪影。 每每薄暮临近,皇宫中的巡宫禁卫队就会增多。高处不胜寒,想是做皇帝的都不能高枕无忧。心中漠然,呼出一口白气,望向晦暗的夜空,铅云低垂,素手伸出裘服,雪沫子仿佛就在等一个人的迎接,见势就扬扬洒洒的撒了下来。 心绪所致,乐心拐进九曲回廊,莲步轻移,望廊外凄惨灯光下无根雪沫分散。 正是完善时分,有宫女儿太监捧食盘经过,略一躬身施礼,“公主长乐.....” 望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身影,不知道他此时是否已经在用餐....这个男子趁着她措手不及,忽然闯入,从此那个无欲无求的世界变得贪婪。伸手触及一点暖色,就想要更多更多,明知不可为还是妄求。她不停地告诫自己,够了,已经足够了。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能触摸到一角已是奢求。 乐心敛了颈边暖毛,不安分的雪沫子探头探脑终是零落在了廊内,丝鞋踏过,朝着宝珍宫方向离去。 还未进得宝珍宫,远远地,乐心就觉得宝珍宫有些异样。柳眉不解,微拢,待走进院子才明白宝珍宫异样哪里来的,殿内没有掌灯,整个宫极其安静。虽然平日里她这里并不热闹,但是..... 思乐不在,连其他的宫女也不见一个。 乐心奇怪,缓步拾阶而上,推开大殿厚重的门,殿内似乎空空如也。她试着叫了几声,“思乐?”无人应她。抿着朱唇踏进殿内,就近处点燃了一盏莲灯。灯光渐明,她却浑身起了一层战栗。 殿内,有人。 银屏拉开,遮住了屏内光景。安乐心站在屏外,一颗心几乎惊悸地要跳出来。那人似乎很有耐心,她不语,他便等着。瑞兽香烟袅袅上浮,是龙涎香的味道。 这不是她惯常用的香,纤指不自觉抓住了裘衣,“主人......” 银屏里面,传来嗤哼一声,分不清情绪的声音,“还不进来?” 行至眼前,乐心却不敢抬头看他。以前在王府他时刻将她带在身边,虽对她寡淡,性情也似乎无常,但自从被他送去平南王府以后她是盼着主人接她回去的。见着他就会有丝丝欣喜。可是现在,她不知为何,平静无波的心境已然起了变化,见他已经让她有所畏惧。 下颚被挑起,对上的是司桓宇妖冶阴恻的美面,“会情郎去了?” 乐心心惊,蓦然瞪大眼睛。这宫里的事没有什么是能瞒过他的,他知道了也就是说....难怪不见思乐,声音几乎是颤抖着:“......思乐呢?” 司桓宇嘴角噙笑,乐心却觉得惊悚,她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徘徊在耳畔,“奴才连自己的主子都看护不住,那要他们还有何用?” 这么蛊惑人心的一张美颜,为何,心却如此狠,“主人.....杀了她?” 司桓宇起身,修长的身子弯下来,眉宇间带着慑人的愉悦,他告诉她:“应该说.....”他环视一周,复又低下头来,几乎碰上她的鼻子,“这宫里所有的奴才。” 那个说想要为母治病的女孩,那个想回报她的女孩,还有这宫里的其他人.....抑制不住的颤抖,是因为恨自己还是因为对面前男人的惧怕? “他们.....”她离开前还鲜活的生命,此时....竟以变成刀下魂.... 司桓宇似乎被她这一副惊若小兽的模样取悦了,他伸出手抚乱了她的发,柔声道:“今儿太晚了,明天再给你拨几个心细的过来。”顷刻间,他又变了脸色,一如殿外的铅云低垂,他扣住她的脖子,拇指摩挲着血液跳动的那一处,好像他随时都可以将它扭断,“怎么?被他灌了多少*汤?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回来,是觉得风大将军在狱中受辱了?” 手上的力道越施越大,她的面已经憋得出现红晕,却不挣不扎,仁君处置。 越是这样司桓宇越是被她激怒,面有狞色,手上力道不减愈加,她绛红的面色激发了他报复的快感,“本王偏不如你的意!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听得一声惊呼,安乐心被他甩到了床榻内侧。脖子上猩红的掐痕,那副绵软的嗓子已是发不了音。 她从未见过这么疯狂的司桓宇,裂帛声声,反抗不得.....他埋首她脖颈处,狠狠撕咬,那里汩汩流动的血液想必已经被他渴饮。拦腰丝带碎,玉/体已横陈在他面前。 她如一张破败的木偶,供他撕扯,凤眼,狼眸一样赤红。他说:“本王现在要了你,赤峰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言语间的热气尽数喷到她的面上,“据算风纪远,又能奈本王若何?”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他的怨毒何来,又与她何干.....安乐心紧抓住身下的衾被,一双空洞的眸子早已放空,那仿佛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僵直的躯体,了无生意的眼,让他顿时冷了下来。 站在床榻前的他,遇水成冰的凤眸看着横陈在眼前寸缕不着的安乐心,恨意涛涛。司桓宇拂袖愤然离去,殿门被他甩地咣当响,一股冷风纠缠着雪沫子涌进来。 就是这一声震天响,让她有了些神识,寒意萧萧,入目成霜..... 司桓宇没有宿在宫中,裹带一身滔天怒气,当晚就回了宫外亲王府。戾气灼人,侍者不敢近五步之内。就连常剑也不敢开口打扰。 书房里的珍玩器物被他砸了个干净。常剑守在屋外,面无表情的面上细看之下,额头上竟有细细的汗珠。时值隆冬,何来汗意? 直到三更,书房里的那人才逐渐平息。听到里面的动静小了,常剑才偷偷舒了口气。以往每次动怒都少不了与郡主有关系,这次竟砍了一个宫的奴才,这会儿又发这么大的脾气....常剑握了握手中的剑,郡主又怎么惹到王爷了。 “常剑!” 常剑一个激灵,从困惑中清醒过来,“是,王爷。”推开书房的门。满目狼藉,像是被洗劫一般。玉屑四溅、碎瓷遍布,一壁书架坍圮,书房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唯有司桓宇所站之地尚算一块净土。 “告诉霍骏,婚期提前。” 消息送出,常剑徒留原地,暗自恼恨,白放那小子出去了! 战败之后的赤峰国给外人看来一直处于收拾残局,休养生息的状态。赤峰皇帝霍阿木围场狩猎时不小心被烈马摔下马背,摔得不轻,一直在榻上修养。后又闻赤峰屡战屡败,在递上降书的那一刻终于气得大病一场,伤了元气便难以恢复。霍骏失误连连,在霍阿木跟前已经失宠,大皇子伺机而动,在皇帝面前装乖扮巧,一反常态地专心政务,为霍阿木逐渐仰仗。 也不知霍骏用了什么手段使得霍阿木答应他与千都联姻的请求。 展一幅画卷,桃花树下,有美一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灼灼其华,逃之夭夭。那一树缤纷桃花,遮不住美人光华,反倒相应成美,浑然一体。 霍骏生的一副阳光少年面容,此时噙笑赏美人,倒像是翩翩公子风流。 将画中人来来回回打量多次,脑中忽有一画面闪过。几个月前,琅嬛城客栈,那一声“姑娘小心”涌入脑海,那个典雅绝美的女子..... 霍骏扬眉,笑意微大:“本皇子就说怎么看怎么眼熟,想不到竟是一面之缘的熟人.....”   ☆、第53章 与君生别离 宝珍公主与赤峰三皇子的婚期提前,日子定在腊八节,送亲队伍赶在年前出关。联姻已成既定事实,日子定在何时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去关注和争议。平南王提出极大的异议:“本王不同意!皇上至今还缠身病榻,大婚之事怎能在这种时候提前?” 司桓宇一身深色朝服,立于大殿正前方,见平南王的恼怒和异议,他只是笑笑,掸了掸袖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平南王怕担心的不是皇上龙体抱恙,真正的想法其实是想拖延宝珍出嫁的时间吧?”司桓宇在大庭广众之下朝他做了个口型,“休想.....” 奏牍掷地有声,平南王怒火攻心,他已经忍了司桓宇很久了,如今女儿和亲千里之外,时间上被大大提前。纵然平南王对自己女儿一直心有怨言,但是也不会放任自己眼睁睁看着孩子就这么急匆匆的走了。人生最痛莫过于生别离,平南王在朝堂上指着司桓宇的鼻子破口大骂! 平南王在朝廷上怒骂司桓宇,怒到极处,差点上去动手,但被同僚拉住了。司桓宇不悦的皱眉,面上肌肉紧绷,一看就是发怒的前兆,他面相被众人拉住的平南王,面色阴沉,“来人,平南王最近肝火旺盛,把他拉出去。最近几日就不要烦劳王爷上朝了......” 闻声赶来的侍卫们没有一个敢动的,这一个两个都是王,还都是皇帝面前说的上话的人物,他们哪里敢上手?腰带佩剑的侍卫低头往外退了几步。 司桓宇咬牙,一句话几乎是字字切齿:“本王的话听不懂吗?!若平南王在此气出个好歹....你们有几条命?!”朝上的大臣们无一不在心里发憷,庸亲王行事愈发地恣无忌惮,这会儿帮腔的话可能就不是被拖出金銮殿这么简单了..... 平南王儒生似的颜面被气得绛红:“司桓宇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待皇上醒了,本王要重重地参你一本!” 司桓宇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去,两名站在前面的侍卫终于按了按佩剑,鼓起勇气上前将平南王略用力地掺了出去,姿势之小心翼翼,真是让旁人可怜他们。 大殿之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大臣们噤若寒蝉。丞相张慎之瞥眸看了眼本应是太子所站立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据说是身体又不适....前天皇后将张慎之的夫人招进宫里拉家常,说话间提到张家女儿与太子成亲之后的话题。虽对外宣称张慎之的女儿不久将入主东宫,但是...今日朝堂上所见之事,让张慎之开始重新估量将来太子是否有能力与庸亲王相抗衡,女儿要嫁....还需端看形势了..... 喜伤心,怒伤肝。平南王回去好一顿病。 腊月初八,很快就来了。腊八节,皇上在前一天就转醒了,越发的老态龙钟,讲话都已经不利索。这场送亲仪式完全由庸亲王主持。就连皇后插手的机会都很少。 寒风啸啸,玉津长街却万人空巷,临街的勾栏酒肆早就挤满了人,沿街披红挂彩,生生营造出花开如海的热烈假象。早已装点一新的良驹打着响鼻,整装待发。宫外是熙熙攘攘的看热闹百姓,宫内却人人紧绷着一根神经。 按照司桓宇的要求,皇宫之内各处都张灯结彩,皇家嫁女儿必须拿出气势来,单单是拉陪嫁的马车已经从东门排至西门,不知具体有多少。 有小太监搬动陪嫁的箱子的时候,因为过重不小心歪倒在地,从箱子里露出来的金银珠宝灿灿生辉,宝气晃眼,小太监趁着大家都忙做一团的空当,悄悄瞅了面前其他几个箱子,名人字画、珍藏典籍、钟鼎宝器、甚至还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小太监在宫里久了也见多了值钱的东西。可是,咽一口口水,抻脖子望了望看不到头儿的陪嫁品,小声对身边的同伴说,“喂,你说这会不会太....宝珍公主出嫁怎么比皇上嫡亲的公主还隆重?” “是呀,和亲的公主咱也见过,可哪有这场面啊?赤峰与我们一贯不和,公主就算嫁过去也不一定以后不打仗了,这么雄厚的陪嫁....”小太监将嘴巴贴到前一个的耳朵上,“这不是给敌国送钱去了吗!” 司桓宇此刻身处宝珍宫内,伊人端坐铜镜前,抹红妆,帔嫁衣,美人既醉,朱颜酡些。环佩叮当作脆响,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抖擞龙蛇动。 一朝妆成,惊华绝艳。 可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城倾国貌,惊为天上人! 她被喜娘搀扶到他面前拜恩时,司桓宇第一次看一个人移不开眼。如今那一身深紫,宽袍长袖的妖冶男子在她面前都已失色。可安乐心并不看他,杏眼低垂,只是按照喜娘的教导施礼。 司桓宇被喜娘唤了几声,才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你们都出去。” “是.....”之前围着乐心一人忙碌的宫女连同喜娘红翻翠动,没一会儿功夫,大殿里就只剩一红一紫两人。 他说:“本王像嫁女儿一样把你嫁出去。”伸手拨动她粉嫩耳垂上垂下来的耳坠,晶光轻闪,迷了谁的眼,“成堆的嫁妆......比任何一个嫡亲公主都丰厚。” 她不为所动,好像一个真正的木偶,就连眨眼的次数都少的异常。司桓宇危险地眯起了眸子,靠近,香气入鼻,却看到她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司桓宇侧脸贴上她的面颊,冰凉的指尖轻轻挑开艳红的衣领,狰狞的咬痕早已结痂。轻柔着那里,“还痛吗?” “嗯?还痛吗?”司桓宇强势地双手捧住她欲转开的脸,让她避无可避。 “....不痛。”皮肉早已不痛。 “乖乖地去吧,这副美艳的皮囊,便宜霍骏那小子了.....” 安乐心猛然抬头,对上的依旧是那对深如寒潭,似笑非笑的凤眸。嗫嚅了几下,终归是没有说出口。倒是司桓宇嗤笑出声,逼着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想说什么?说啊,或许本王心情好还能答应呢。” 不,你不会的。她摇摇头,没再开口。沉默的样子就好像又回到了服用摄魂以后初时醒过来的样子,可是却又不一样,这时的她已经满腹悲愁,哪复几个月前的空白? “不过....风纪远的事就算了,大喜的日子本王不想坏了心情。” 司桓宇将她引至妆奁前,托盘上静静地躺着满是镂空花纹的盖头,玉指轻捻,将它以轻柔的动作盖在她的头上。薄纱落下,他的容颜模糊,眼底的变幻莫测隔绝在外。 一抹轻纱,两个世界...... 拜过皇后,叩别皇帝,薄薄几滴离别泪回报父母生养之恩..... 平南王妃泣不成声,抱着苦命的女儿不撒手。平南王气色并不好,自从乐心一身红嫁衣出现在殿上,作为父亲,慈爱而哀凉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 “.....父王....” 这一声父王,有多久没有听过了。明显苍老了的平南王红了眼眶,却说不出一句祝福的话。平南王最后一次抱了抱自己多年精心养育的孩子。 父亲的肩,宽阔温暖,安乐心贪恋着这最后一点爱护,靠在平南王的肩头。红泪滚落,请原谅我,最后叫你一声父王;请原谅我,最后扮演一次你的孩子;请原谅我,得到了你们那么多的父爱母爱;请原谅我...骗了你,却,不能告诉你眼前的人并非你的女儿..... 宦官特有的嗓音响起,“吉时已到......” 丝竹管弦鸣奏,黑漆漆的火炮筒朝天怒庆,良驹当空立身,嘶鸣不断.....震天动地的杂响不断,有宫里的小公主小皇子捂耳拍手,童真欢乐无限。透过镂空薄纱,一张张笑脸....明明所有人都在祝贺她,都在欢送她,却为何心头悲凉.... 在一派嘈杂的躁动中,她依旧能够分辨出,平南王妃哭声里轻呼“心儿....” 忍下酸楚,乐心由喜娘扶着一步步走下红毯高阶,乐声冲天,不知哪里来的花瓣一路飘洒....公主和亲,百官朝送,这些场面摆得再大,安乐心心里越是苍凉.... 忽然,半遮视线的薄纱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红毯无尽头,百官队尾,那一个英挺男子一袭玄袍,剑眉平添担忧,逼人的眸子不离她身,经过他身边,她瞥见了他手脚的镣铐.... 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心动不止,珠泪滚落.....她在薄纱内看他,他在红纱外看她,看着她出嫁。 风纪远一双手早已握成了拳,青筋突起,司桓宇请他来观礼,倒要谢谢他的“好心”,他才能见到他的丫头如此惊艳四座的时刻。 红影消失于华丽马车内,司桓宇已经站在他的身边,旧识一般聊天:“她今天,很美。” 风纪远目送送亲队伍缓缓移动,冷峻颔首:“何止是美。” 与君生别离,是凄美......   ☆、第54章 送亲 载着和亲公主的送亲队伍缓缓蠕动,像一条爬不动的老蚯蚓,踽踽前行。 司桓宇的目光定在那蜿蜒的送亲队伍上,“注定还是无缘。”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风纪远,负手而立,语气飘渺若雾中远山。 “这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是吗?”司桓宇收回目光,重新打量一番身侧伟岸的男子,“风将军倒是好气节,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是一副傲然独立的风采,不过,即便这样,有些事情你照样不能做什么。” 风纪远冷笑,“匆匆忙忙将和亲时间提前,王爷心里在盘算什么,本将大概猜的个*不离十.....”风纪远今早得知乐心出嫁的消息时,一颗无坚不摧的硬汉心猛然钝痛,这笔账,他刻在心里,夺妻之仇,势必找他讨回! “那本王就等着瞧将军的手段.....”一双凤眸眯得狭长,挑起危险的信号,“观礼已毕,将风将军关回天牢!”冷俊星眸与危险凤眸,两相对峙,一个勾唇一个抿唇,电光火石之间火花四溅。错身的瞬间,周遭气氛骤冷,一阵冷风吹来,此处可滴水成冰。 心腹大将得来不易,更何况风家掌握的是一只骁勇善战的风家军,司桓宇知道只要皇兄在一天就不会让风纪远出事,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脚底云靴重重踩过飘落的花瓣,再抬脚,美艳之色已成颓败之惨死。他现在还奈何不了他.....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已出宫门,玉津百姓夹道,道路两旁的人摩肩接踵,皇城禁卫军严密防守维持秩序,可似乎架不住百姓的热情,禁卫军与对面的百姓像两只拉锯队伍,晃晃悠悠,一个进不得一个又不肯退。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总是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公主”的呼喊,八匹良驹,昂首挺胸,迈着高贵的步态,井然有序地拉着车舆不紧不慢地行驶。表示庆贺的炮声依旧隆隆不停,对于外面的世界安乐心充耳不闻。红色盖头里面,她闭目似乎在养神。身侧坐着的两个宫女倒是不安这种诡异的安静,用指尖悄悄地挑开车窗帘子,满面新奇地偷看外面的世界,一股凉风悄悄潜进来,半掀开新娘的红妆..... 队伍出了城,速度明显加快。异常安静的城外,有几分颠簸的急行,才让安乐心意识到她是真的要永远告别这个都城,告别都城里的....那些人。稍有冷峻的英气模样、温煦如春日的父王、离别时几次唤儿的娘亲.....心一点点揪紧,捧心,无根之痛才是痛极。 “公主怎么了?”一侧的粉裙小宫女低声询问,生怕惊扰了捧心西子。 “无事。我们到哪里了?” “禀公主,我们已经出城大概两个时辰了。”另一侧的女孩子生怕被新主子冷落,连忙接上话头,“公主可是累了?不若喊前面的慕统领停下休息会儿。” “慕统领?”宫里有个禁卫军统领慕寒,难不成.... “对呀,送亲队伍的护驾是由慕统领率领的。” 安乐心隔着薄纱点点头,原来真是他。那夜带兵搜查她寝殿的就是此人。那个人如今还被关在天牢中,说起来这事的一半功劳还要归功这位慕寒统领。一种不甘和恼怒涌上心头,主人她不能有所反抗,找慕寒的不痛快总可以了吧! “停车!” 长长的队伍应声停下,远处有寒鸦振翅飞过,留下一串哇声。 行在最前的慕寒,皱眉勒马回身。马蹄踏在硬帮帮的土地面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响音,倒是有几分好听。慕寒驱马至车舆一侧,隔着帘子探问:“敢问公主为何叫停队伍?” 帘内传出她的声音,软绵的音色里有些许强硬,“马车颠簸,本公主甚是不适。停队休息一下吧。” 这个时候休息?冬日昼短,但是行拜别礼就用了半日时间。慕寒不解,看一圈四周,夕阳渐老,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暮色将近,若不在天黑之前及时赶至驿馆恐出意外,还请请公主委屈一下。” “恐出意外?”安乐心轻笑一声,略带挑衅,“有慕统领在还有什么人能近得身又逃得出呢?本宫可是见识过慕统领的本事呢,慕统领说是不是?” 这....慕寒即便反应再迟钝也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怕是那日他擒了风将军,公主对他怀有芥蒂了。慕寒浓眉不解,恭手道:“还请公主为大局考虑,此地实在.....” “大局?慕统领是在责怪本公主不识大体喽?”安乐心刻意自嘲,“呵,本公主还没嫁到赤峰呢,就连休息的权利都被剥夺,既然这样,那就继续赶路吧.....” 乐心身边的两个丫头连头都不敢抬。 慕寒听出了她言语里的冷意,以及隐约的怅惘,微黑的脸庞为难地再三思考,最后嘴唇微动,终是妥协:“那就听公主的,原地休息一会儿。”然后朝着整个队伍大声发布命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蜿蜒的送亲队伍全体原地不动,稍微放松。听到前面高头大马打了几个响鼻,安乐心忽然觉得自己的无理取闹毫无意思。她对粉裙宫女说:“想去就去吧。”对另一侧的宫女也说,“也想去也去吧。” 俏生生的小丫头略有些尴尬地脸红了,“谢公主。”两个人先后跳下了马车,寻摸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就低头跑过去了。不熟悉的人都走了,只有她独自一人在宽敞的车舆中,身子颓败地靠在身后的车壁上,隐约隔绝世界的红纱盖头,遮住了疲惫不堪的面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样一双执着的眼睛....灼痛了她。 皇上会放过他吗?还有主人..... 听说燕道关是他的驻地,这一支招摇的送亲队伍与关外的迎亲队在燕道关交接...想想还真是讽刺。 日落西山,只留天际红霞,增添冬日苍凉无边。送亲队伍重新上路,需要抓紧时间赶至驿馆,不然这么厚重的嫁妆恐召贼人。 另一边,亲王府内,了无一人桐园内,寒月光下,一人独酌,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等酒壶空空如也,他才步履如常地离开桐园,踏出桐园,最后转身看一眼这里的一草一木,启口:“这个园子推了吧....” 常剑不自觉地讶异,很快那股惊异被掩藏起来,“是,王爷。” 从玉津到燕道关一路的路线风纪远那是刻在脑海中的。此刻他站在天牢狱中,盘算着安乐心的队伍大概走到了哪里。不苟言笑的脸上前所未有的谨慎,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不远处关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看样子应该在这里关了不久了,挠耳搔头,将从杂乱如草的发中抓出来的虱子举至眼前看一眼,随即眉开眼笑地放进嘴里,然后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风纪远进来有多久他就观察了风纪远有多久,现在他嘿嘿地笑问:“嘿!小子,你想出去吧?” 风纪远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敛眉做自己的打算。 没人理,老头也不恼,看着这厢的风纪远嘿嘿笑,摇几下杂如鸡窝的乱发,“我也想出去,可惜逃了几次还是被那帮孙子抓回来了。奶奶的,老子这半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你说这皇帝老儿娶个狗屁皇后,还真是混蛋!做的那些个缺德事,早晚招报应!” 狱头听到这边有人大声嚷嚷,甩着皮鞭过来喝止。 老头白眼一翻,继续抓他的虱子。是何人敢这么正大光明地辱骂当今皇帝皇后? “前辈所犯何事被关在此处?”风纪远直觉此人不简单。 老头儿一听,有人肯跟他说话了,一骨碌爬起来,鸡窝头上还插着不少干草,一双眼瞬间瞪得滚圆:“想知道老子犯什么事?”顿时红光满面地扒住狱门,“杀人啊!唉,我跟你说啊....” 杀人?杀人会被关在这里半辈子?风纪远纳闷,“杀何人能被关在这里半辈子?” 老头儿似乎很骄傲,“禁卫军,当年我一人独挡一千禁卫军,杀的那帮孙子屁滚尿流,皇帝小子吓得那个熊样,哈哈哈哈....”似乎想到了什么陈年乐事,一个人哈哈哈笑个不停,“哈哈哈,活该,谁让他们祸害我们家小姐。要不是孙子放暗箭,皇后那个女人早就被老子一刀剁掉了.....” “你们家小姐?”左右时间尚早,不宜行动,风纪远也便依着自己的好奇心与这古怪老者聊上几句。他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听过皇宫里强抢民女,甚至还惊动了千数禁卫军。 可是,听他这么问,老头儿却噤了声,竟然眼圈通红,像是要哭。风纪远顿时觉得自己疯了,怎会与一个不正常的人一来一去聊的热乎?“罢了罢了,触及前辈痛处就不要提了。” 老头嘤嘤几声,“我们小姐真是可怜,这辈子都没见过自己的儿子....” 听到这话,风纪远也想起自己这辈子都未曾谋面过的娘亲,虽遗憾,却也毫无办法。风承仁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娘亲的只言片语。   ☆、第55章 陈年旧事 老头儿拨开挡在眼前的乱发,眯眼打量了他良久,“还别说,你长得跟那个男人还真有那么点像!”说完自己还十分确定的使劲点两下头,指着风纪远,“真像!” 在这盘算着逃命的时刻,遇上这么个怪人,风纪远也是苦笑不得。本打算不理他,闭目养神。可老头儿却不依,扒着牢门,急切地问:“小子,你老子叫什么?” 风纪远皱眉,倒也解了他的疑惑:“家父风承仁。” 风承仁.... 让风纪远吃惊的是,老头听见他父亲的名讳之后像是突然遭遇了什么打击一样,刚刚的老顽童模样全然不见。花白的胡子抖啊抖啊,却什么都说不出。风纪远疑惑,眉峰微拢,“前辈认识家父?” “你,你母亲....萧绛?” 老头见风纪远凝眉默认,顿时老泪纵横,抬头望向牢中那一扇狭小的窗子,“小姐啊,奴三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小主子....哈哈哈....”老者又哭又笑,涕泪横流,若不是风纪远亲耳听见他叫出了母亲的名字,想必他也会将面前这个人当做疯子。 但是他现在只想知道他与母亲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他会被关在这里。 “前辈与晚辈的母亲是.....” 老头用袖子抹干泪,“我是你外祖父萧家的家奴,其实,也算不上家奴。我年轻时候本是名噪一时的神偷奴三,后来......”想到往事,苍白头发的怪老头阿奴竟然面上浮现了几分绯红。 萧家曾是千都西南部的一个商人家庭,萧绛则是萧家的长女。奴三从北一路偷到南方,辗转去了西南,后来在萧家盗窃时被萧家小姐发现,美色面前马失前蹄。后来从府衙里被放出来,他就赖上了萧家,非要去做家奴。其实他是被萧家的小姐萧绛的美貌所迷,后来...沦陷而不可自拔。 一年后,萧绛嫁给了大将军风承仁,奴三自然不可能跟着在玉津将军府住下。再一年后萧绛生下儿子,圣旨却挑在这时候下来,风承仁不得不在妻子身体尚虚弱之时去往燕道关,同时也带走了还在襁褓中的风纪远,说好了等萧绛养好身体,就由他留下的护卫护送北上。 再后来奴三偷偷跑去玉津,打算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看一眼萧绛。可这一去,他就再也没回去西南萧家。萧绛熟睡之时被人下迷药,偷运进宫,奴三一怒之下夜闯皇宫。 禁卫军将他和昏迷中的萧绛团团围住始终也没抓住他这只滑头的泥鳅,可是萧绛却没能带出去。第二次闯宫,他就被铺天盖地的陷阱网罗住了。在这不见天日的天牢中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寥寥几句,已经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重新拾起,奴三扒拉扒拉糟乱的头发,有些拘谨。 风纪远从沉思中回神:“前辈想问什么就问吧。” 奴三嗫嚅几下,“小姐..她还好吧?二十多年不见,我都老成这个鬼样子了,她....更不会喜欢我了。”奴三满脸期待地看着风纪远,企图从他那里知道萧绛的消息。奴三大了萧家小姐十岁,却总是在提及她的时候表现的像个小年轻。 风纪远沉下眼眸,“晚辈,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是刚刚从前辈嘴里知道外祖父是西南一带的萧家....”风承仁从来不提自己的妻子。小时候的风纪远问过母亲在哪里,可父亲没有回答他,当天夜里他躲在被子里瞧见向来冷峻严厉的父亲竟然摩挲着一块碧玉泪流满面。从此他再也不问,于是活了二十多年,风纪远再也没去触摸过父亲的伤疤,风承仁风光大葬时,遗体旁边只有一块通体翠*滴的碧玉陪葬。 “你没见过你娘?!”奴三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 “是,从来没有。” “风承仁呢?他也没跟你提?” “家父已经去世。”风纪远冷颜蹙眉,“为什么家母当年会被偷运进皇宫?” 奴三哈哈大笑,大滴的泪自爬满皱纹的脸上滚落,“二十年....哈哈哈,二十年啊,风承仁成了黄土一捧,小姐竟不知所踪....” 恼了了半辈子,喜欢了半辈子,想了半辈子,转首成空.... 奴三被狠狠地打击了,又哭又笑,嘴里念念有词....狱头几次过来甩鞭子,却丝毫不能喝住他,最后索性不管他了,“真他妈个疯子!”骂骂咧咧也就走了。 多年不曾被提及的母亲,突然得知她的失踪可能跟皇宫有关,甚至是皇帝有关。她是不是尚在人间?那种迫切想知道至亲是否健在的心情的复杂亲情无法用语言言喻。 沙哑着嗓子,想探寻更多那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的消息,可那边的奴三已经疯癫状态。 夜逐渐加深,眼看就要到丑时,风纪远按捺住心中的冲动,做了众多心理建设后,按照原计划进行。丑时正是所有人熟睡的最好时间段,风纪远将前几天不着痕迹挑选出来的最韧的一根草梗从袖中拿出,缠了几圈的铁锁在他手上毫无动静,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牢门被轻易打开。 风纪远临走之前,悄声走到奴三的牢房前。奴三头抵在牢门上,睡得不安稳,风纪远无声地跟他道了别。纵然这个古怪的老头是父亲的情敌,但他依旧很感激奴三对母亲的那一份出自真心的关心。试问,什么样的感情能够在一个人被关了半辈子,耗尽了青春之后,见到故人的第一面不是怨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还是关心她好不好.... 他不知道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会亲自查清楚。眼下,还有一个人等他去解救。 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在驿馆中歇息,纵使休息也不敢有任何放松,尤其是慕寒,身为送亲队伍的统领责任格外重大。折腾了一天的安乐心终于躺在了踏实的床板上,身体累极,精神疲倦,却不能入睡。一闭上眼睛,眼前的画面来来去去都是白天时他的影子。 渐渐地,整个驿馆都静了下来,就连东奔西走了一天的西北风也停下来休息。窗外,只有清辉相应。 不知何时,进入了浅眠.... 风纪远如一只夜间豹子,身手异常迅捷,避过所有耳目,一路急行回了将军府。回府他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有府里的陈东知道他回来过。 陈东按照风纪远的要求,连忙将玉花骢牵出。陈东很想问点什么,可是风纪远凝重的神情告诉他,此时他的心情并不好,很多事情还是不问的好。 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风纪远就已经御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由于今日公主出嫁,普天同庆,玉津今夜宵禁取消,自然城门也留了守城将士,以方便晚间城外来的百姓回家。如此,就方便了风纪远连夜出城追赶安乐心的队伍。 风纪远凝眉,神情峻冷御马急行。如果他估算不错的话,照正常脚程,送亲队伍应该在城外十里处的驿站歇息。“驾!”手上马鞭甩的勤,良马吃疼,四蹄撒开,奔跑的更快。 ...... 模模糊糊中,安乐心仿佛听见身边有一道微微粗喘的气息,皱眉不安地动了动埋在被子里的脑袋。有人轻轻拍她,神思逐渐清明,好不容易从混乱不堪的梦境中睁开眼,黎明将至,室内昏暗,在看清眼前站着一个男人时。差点张嘴尖叫的那一刻,被他捂住了嘴巴。 “别出声,是我。”风纪远压低声音,靠近她,让她看清。 安乐心忽的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来了!?”这仿佛是种错觉,她还在宝珍宫,而他头顶着星子突然闯进宝珍殿,闯进她的世界。可,他不是在天牢吗? “你,你越狱?!”越狱罪责重大,不管是否被抓回去,都必定会被治罪,安乐心着急地抓住他带有凉意的袖子。风纪远却无暇回答她的质问,抓起一侧摆放整齐的衣裙,手脚麻利地要帮她穿上,嘴上声音极低,“快穿好衣服,我带你走。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送入虎口!” 虽然感动,可是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惧。安乐心按住他忙碌的手掌,将他拉至眼前,“你这样会被通缉的!!我们能走去哪里?天大地大莫非王土,不管我们逃去哪里都被抓回来!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背上无法摘除的罪责!” 风纪远眉眼凌厉,相对于她的慌乱和害怕,他镇定如常,捧着她的脸正色道:“你以为赤峰是真的要取一个公主?你以为你这一去还有命回来?” “什么意思....”她怔怔地看着他。 “趁着皇上病危不能主事,司桓宇敛了那么多钱财陪嫁,你看不出为什么?据我猜测,只要一到燕道关,关内就相当于你的娘家,赤峰必定入关接亲,到时候趁机大军入关,你还不明白吗?” “....他想....” 风纪远点头,“是,所以联姻只是他与霍骏打出的幌子,你只是其中一枚棋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司桓宇会选她来做这枚牺牲的棋子,但是照风纪远掌握的消息来推测,赤峰军趁接亲大开关门之际涌入关内是极有可能的谋划。 “退一步讲,”他深深地看着她,“就算不是,我也一定不会讲自己喜欢的人拱手让人!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安乐心茫然。 风纪远叹一口气,“我辞官,带你回我的家乡,良田租铺,做不愁衣食的普通夫妻...” 她笑着点头,将涌上来的泪意努力憋回去,“....很美的约定....” “可是,我们这个愿望可能实现不了了。你会不会反悔?” 她以拥抱回应,“不会!”   ☆、第56章 私奔 天色即将澄明,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风纪远急道:“这身红衣是不能穿了,你的其他衣服呢?”说着便去打开空地上摆放着的箱子,随手抽了套低调些花色的衣裙,“穿这件。” “嗯。”乐心不扭捏手脚麻利地接过来往身上套,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有些发抖,带子总也系不好。 “我来。”只见他低眉垂首,修长的手指翻动几下就完事。 呼啦,一件厚重的狐裘大氅将她从头到尾包裹严实,风纪远解释说:“外面冷,穿多点。好了,我们走。” 安乐心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可以让她一辈子依靠,话不多,所做的事却件件暖人心。她的目光追随着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我们从哪里走?” 风纪远将窗子打开一点缝隙,谨慎地向外晲了睨,尚有凉薄夜色的早晨中有人影走过,他嘴上低声道:“有人起来了,从院子走不可能了。” 安乐心柳眉皱起,看着他半隐在昏暗中的侧脸紧张道:“那怎么办?” 风纪远合上窗子,朝她笑了笑,冷峻的面容瞬间添了数不清的暖意。他安慰她,“没关系,我有办法。”说着打开了房间的后窗,他站在窗边朝她伸出双臂,“过来。” 安乐心知道他功夫好,可自己就算再轻抱在身上时间长了也是会累的,就在她凝神之际,风纪远再次催促她:“快点,再不走天就真的亮了。” 安乐心一咬牙,“好。” 显然安乐心的担忧是多余的,风纪远抱着她犹如抓着一根羽毛一般,身手矫捷地从窗户跃出,足上几次借力。安乐心紧闭着双眼,一双手紧紧地攀在风纪远的脖子上,半隐藏在狐裘中的面颊感受到清晨冷风的刮刺。还没来得及害怕完,她感觉风纪远落在了实处,待她挣开眼看个仔细时,被眼前的情景差点惊吓到。风纪远带着她在房顶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刀削似的下巴透着刚毅与英气,安乐心不自觉得将脸靠在他的胸口,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他。那间作为她暂时卧房的房间逐渐远去,他们...正在看见希望.... 已经是天际放亮,所以巡逻的士兵放松了警惕,三三两两靠在墙根打几个瞌睡。风纪远跟怀中的安乐心使了个别出声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避过有人的地方。 忽然,脚底一片瓦不堪重量,被踩断,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宁静的早晨任何一声轻微的脆响都被放大,风纪远力道适宜地顿住脚步,将怀中的安乐心又紧了几分,抿着嘴唇谨慎的盯着下方屋檐处的几个士兵。安乐心紧张地咬着唇,甚至连呼吸都禀住了。好在脚下的人没什么异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安乐心悄悄松了口气,将脸埋进风纪远的肩窝,再不敢看外面的世界。 深冬的早晨,该是寒冷的季节,风纪远的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微薄的暗色缓缓退去,隐藏在朦胧中的一切逐渐露出本来面目。眼见晨起的人越来越多,向来镇静的风将军暗暗有了着急之色。 一个从屋子里出来的小丫头,端着铜盆出来,“嘙”一声,将盥洗的水倒掉。转身回屋的一瞬间,眼角瞥见一道阴影从远处一闪而过。她仔细再看时,哪里有什么,以为自己眼花了。 风纪远刚刚捏了把汗,幸亏动作迅速。再穿过前面的回廊就能够天高任鸟飞了!他看一眼躲在自己颈窝里的小女人,嘴角微微挑起一抹笑意。趁着这里四下没人,风纪远运足了力气,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掠过长廊。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什么人?!” 安乐心猛地睁开了眼,目露恐慌,风纪远管不了那么多了,“抓紧了!”一黑一白,急行于驿馆上方。慕寒的一声爆喝,引来了众多护队士兵。 慕寒功夫了得,风纪远自然有所了解,不然他也不可能成为皇宫禁卫军统领。经过一整夜的不眠不休,此刻又将安乐心抱在怀中,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都不能与慕寒相比。 底下有护卫队持枪拿剑虎视眈眈,上有慕寒缠斗, “风将军!慕寒敬佩你是一条汉子,不欲与你刀剑相向,请不要为难我等,立即将公主放下。” 慕寒与风纪远各执一端,风纪远扫视了一圈地面上的所有人,肃声道:“慕统领,听闻你乃是聪慧之人。他们看不透,难道你也猜不出来此番和亲是何目的吗?” 一缕晨光洒向大地,犀利的寒光切过慕寒亮在外面的剑刃,慕寒换了姿势,随之转动的剑刃反射的寒光耀煞人眼,“慕寒只知道奉命行事,公主和亲乃是大事,我只知公主若是未到燕道关两国关系必定恶化。请风将军为大局着想!” 风纪远气结,原以为慕寒此人通明事理,不想竟也是愚昧之辈! “那就别怪本将不客气了!”风纪远将手中的乐心放在踏实的地方,沉眸叮嘱她,“别乱动,等我回来接你。” “我等你...”抓着他衣袖的手始终不愿意放开,安乐心担心他长时间没休息过,又抱着自己跑了这么远,怕不是慕寒的对手,担忧的眼神望进他的眼里,“小心点!” “放心。” 安乐心站在相对平坦一些的牙角处,身上的狐毛被清起的晨风吹得不停地搔动着腮边的肌肤。刺骨的寒意冻得露在外面的手脸生疼,可是她此时却浑然不觉。神色焦急的杏眼一眨不眨,始终不敢离开远处缠斗的两人。风纪远体力早已消耗太大,渐渐地有些不敌慕寒。慕寒见状,步步紧逼,招招凌厉,风纪远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占了上风。 几个士兵借着风纪远无暇分身之际纷纷爬上廊顶,加入打斗。慕寒得势,一个剑招刺来,风纪远有一瞬间被左右两个人缠住,眼看那一剑就要刺到风纪远的身上。 安乐心惊恐,大喊一声:“慕寒你敢上她本公主就从这里跳下去!”慕寒嚯地望向安乐心的位置,瞬间惶恐,“公主!”   ☆、第57章 逢生 风纪远在看到安乐心从廊顶跌落的一瞬间大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已经不听从意识的指挥,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之际,一道黑白相容的影子从眼前旋转而过。风纪远后怕地抱紧了乐心,大喝一声:“走!” 等慕寒反应过来,风纪远已经带着人离开了驿馆。 底下有人急喊:“慕统领,追不追?!”虽是问句,但是人人脸上都显出了焦急之色,看护公主不利,是要掉脑袋的!慕寒有一瞬间的迟疑,风纪远无论是身世、在朝中的地位还是他个人的长相武功才学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如今为了心上的那个人,几度违抗皇命,抛弃所有...兴许,慕寒初尝情滋味,个中的酸涩甘甜让他不忍心拆散这一对鸳鸯,甚至他钦佩风纪远的胆识,更羡慕他们生死相依的感情。 可是....皇命难为,这么双眼睛看着他。慕寒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下令:“追!” 一路围追堵截,终于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风纪远将安乐心揽在胸前,凌厉的眉眼瞪着与他对峙的慕寒一行,嘴上却温柔地令人以为产生了幻觉,“跳进身后的滔滔江水中,或许我们会有一丝生还的可能,你.....” 抱着他腰身的手再用几分力气,以前,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无欲无求的活着,唯主人命是从。没有自我,没有追求,似乎生命的中心就是听那个人的话。可,眼前的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就那么毫无理由的搅乱了一池春水。她知道自己已经深陷,依照主人的性子,那个“乐心”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就由她彻底地代替她。与其任人摆布,毫无意义地活着,她甘愿与他携手走向另一个世界。 安乐心仰头,对上他的眼睛,第一次她由衷的笑了出来,美颜绽放的一刹那万华失色,她说:“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一句话,二人会心而笑.... “不要放开我,让我在另一个世界能够找到你...”他说。 “你也是,不要放开....” 寒江溅起巨大的水花..... 有人大喊:“慕统领,他们跳江了!怎么办?” 在他们殉情的一刹那,所有人大惊失色,全部涌到江边,却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只留未平的水波和哗哗的流水声。湍急的江水,上涨的水汽带着森森寒意席卷所有人的脸面,似乎是在控诉他们的恶行。两个用情至深的人,刚刚还在他们面前做着顽强的反抗,眨眼间,就已经被吞没进了涛涛江水中,生命何其脆弱,而他们的爱情更何其牵绊至深,疼痛入髓。 士兵们无不在手心里捏了把汗水。慕寒微黑的脸上更显肃穆,面部肌肉紧绷,谁也没有发现他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更没有人知道他是故意拖延了时间让风纪远带着她逃离了驿馆。 他们被逼到了江边,慕寒比谁都希望他们能够获得新生,找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过平凡的生活。这世上的纷纷扰扰又有甚么相干?只要爱的人在身边。 慕寒转过身,对着所有的士兵说:“宝珍公主已与风纪远跳江殉情,北上之行已经不可能,全部会驿馆待命。待我禀明圣上,再做定夺!” 大家面面相觑,死了个逃狱将军可能没什么。和亲公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事关两国大计,皇上怪罪下来没人承受的了。队伍中有犹豫地问:“慕统领,不沿江找找吗?万一他们.....”万一他们还活着呢? 慕寒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厉声道:“你当本统领是白痴吗?!又冷又急的江水,你告诉我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他指着那名出声的士兵,“你,下去试试!” 遂,全体噤声。原本还跃跃欲试想要附和的其他几人纷纷低下头。 慕寒紧盯着那人不放:“不敢?!那就听我的命令,回去待命,我自会将事实禀明皇上,就算皇上要怪罪,慕寒也会一力承担!” 柔水江一路支流众多,顺势南下,冬季不封,川流不息。 乐心沉入江水中的一瞬间是满足的,她在心底对那个“乐心”愧疚着也感激着。当蜂拥的江水灌进所有能进入的身体的角落时,她依旧能感觉到那个人与自己紧密相拥,就算不知道自己是谁也罢,有他相伴足矣.....吸饱了水的狐裘大氅,坠着她缓缓下沉..... 桃源深处的村落,远望错落有致的精致竹屋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山腰。由于地势的原因,这里四季如春,树木葱郁,芳草萋萋,渔舟向晚。有炊烟袅袅,整个山谷一派祥和宁静不问世事的美。 突然一阵尖叫,白鹭乍飞,打破了应有的安静。 少年阿缇背着采药篓子,将一双泥足放进月湖中涤洗,吹着口哨的少年前一刻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下一刻就被水边上躺着的东西吸引住了眼球,等他定睛看清了那里躺着的是人时大叫一声,撒腿就跑,“救命呀!” 水上漂来的尸体,生生吓掉了他的三魂七魄。 阿缇跑出了好远才停下来,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的冷汗密密匝匝,他抹一把脸,背后发凉地回头看向他来的地方。定了定神,又惊又怕的心情还是没能战胜好奇心。 阿缇紧张的抱着药篓子,不停地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走近。入目,是一张苍白的女人脸,样子看上去应该还算漂亮。她的身上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不,应该确切的说是男人的猿臂紧紧地抱着她。 阿缇忘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死了没....” 手指有点抖,咬着牙探到女人的鼻子底下。还,还有气!阿缇一屁股坐在湿湿的地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想把男人从女人身上扒开,可是他搂的死紧,怎么都掰不开。阿缇不满地嘀咕一声,“差点就成鬼了,还不忘女人,真是色鬼。” 阿缇一个人的力气不能搬动两个人,看看四周依旧没有人经过,只能将药篓子放下,“我去找人来。” 少年发足狂奔,直到一间冒着药香的竹楼子门“啪”一声被撞开,“爷爷救命!!” 守在药炉前的老者看一眼站在门口大喘气的孙子,慢条斯理地问:“你的命不是好好的嘛,救什么救?” 阿缇快步上前,搀着爷爷的胳膊,神色着急:“爷爷,孙儿没跟您开玩笑,月湖水冲上来一男一女,还有丝活气儿呢。”老者放下手中的小蒲扇,看孙子的样子不像撒谎,也正了神情,“真的?” 阿缇点头如捣蒜,“嗯嗯,是真的。” “带爷爷去!” 远远地阿缇就看见了自己的药篓子立在原地,而那两个不明来历的人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阿缇激动地指着那里大叫:“爷爷你快看!” 老者神色一凛,快步过去。 柔水江的支流众多,在流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湖泊。月湖因汛期涨水会呈现出饱满的圆形,水色澄亮,明晃晃地似一湾满月。而汛期过后就又会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形,月湖因此而得名。 月牙村不言而喻是因月湖而得名,附近大小几个村寨都是依靠月湖生存。这里与世无争,生活虽不如城市繁荣多彩,却是难得的安详福祉所在。 风纪远站在浩淼的月湖前,一望无垠,湖面上有风吹来并不冷。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几天前他与她漂浮上来的地方。风纪远行伍出身,一副身子骨早已打磨得强硬无比,他恢复的比较快。但是安乐心就不行了,姑娘家本来就身娇体弱,这次跳下了冰冷的寒江水,再上来,她已然落下了病根。单一双纤细的手已经冻得红肿不堪,腿部的冻伤令她现在都不能下床。 有人走过来了,风纪远收回目光,“郝大夫,多谢您出手救了季元和内子。” 郝大夫就是阿缇的爷爷,姓郝。 老头摇头捋捋白胡子,“相遇就是有缘,季公子又何必对区区举手之劳耿耿于怀呢?” 风纪远摇摇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他日郝大夫若是有用得着季元的地方,季元竭尽全力。” “嗳~季公子严重了。” 安乐心半躺在铺了厚厚棉被的竹床上,十指被白棉裹得严严实实,捣烂的草药贴在肌肤上有种凉丝丝的感觉。阿缇一手捏着耳垂一手端着烫人的药碗,眼睛小心地盯着快要满出来的药汁,嘴上还碎碎念,“阿心你起来了啊,这药很烫的。我帮你放在桌子上,等会儿你再喝。我刚刚拿了两个蜜桔,等你喝完了药就给剥你吃,保证甜!” 乐心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听阿缇说他发现他们的时候纪远抱着她的手臂掰都掰不开,想到这她就会不自觉地微微笑出来。阿缇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 “阿缇谢谢你。”对于郝姓救命恩人,她是感激不尽的。 阿缇放下药碗,摸摸头嘿嘿笑,“谢什么,就这点小事。” 阿缇年纪上比乐心小上三个月,可能是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月牙村的原因,看起来单纯的多。无忧无虑的少年模样,他生的唇红齿白,俏生生的,就是扮作女孩子估计也没有人认得出来他是个男孩。 “阿缇你又没礼貌了,叫阿心姐姐。”是郝大夫跟风纪远推门进来。 阿缇看了一眼爷爷身后跟进来的风纪远,不情不愿地奥了一声。风纪远对他颔首一下,绕过他向乐心走去。 “感觉怎么样?闷不闷。”顺手将她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 “还好。”乐心对于他时常亲密的举动已经习以为常,劫后余生,她还能靠在这一副温暖坚实的胸膛上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第58章 桃源深处 等郝大夫带着阿缇离开了屋子,风纪远坐到了床缘将乐心揽在胸前,带着茧子的大掌摩挲着她的脸颊:“这几天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安乐心心尖微动,她将心事藏得那么隐晦,他竟能洞悉。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莫名地依赖。闭上眼,窝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害怕,害怕话一旦说出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远走,而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如珍宝一般的呵护就会变成一触即破的泡沫。 风纪远却不容许她一个人胡思乱想,抬起她的下巴,“你的眼神骗不了人,到底怎么了?” 裹着草药的双手微动,那是一个人紧张时才会有的表现,她垂眸不敢正视他,“....可能是对那天的事有些后怕,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如果我没有活下来,你.....” 风纪远见过很多死里逃生的士兵,在得救以后都会出现一些精神上的创伤。他以为乐心也是如此,一个吻深深地印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微凉,而他如火,体温在两人唇齿间交换传递。 竹帘卷起,窗外桃花纷飞,鸟语啁啾,有双燕飞去,风吹帘动,留下半窗疏影。怀中人不知何时已被压在身/下,本是抚慰的吻,却似点燃了的火,星火撩动,具有燎原之势。美人杏眼桃腮,眼中氤氲雾气,有哀伤溢出眼角.... 风纪远感觉到了她周身流淌的哀怨,停止了所有动作,扯过被子将她包裹地严实,避开她受伤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声音黯哑,“对不起,是我操之过急了。” 知道他误会了,乐心伏在他怀里摇头,红晕未退,“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安乐心,你会不会失望.....” 要用多大勇气,才敢问出这一句话? 风纪远却曲起手指弹了她的额头,“照这样说,那是不是等我老了,就要时刻担心被你休夫的危险?”风纪远感慨,“原来这就是你最近心事重重的原因。”他把她扶正了,让两人相对而望,“看来外貌对女孩子来说果然很重要。风纪远自认不是能做出抛弃妻子行为的人。哪怕以后你的腿不能走,手不能握,风纪远也会不离不弃,如此,你可放心?” 安乐心突然有些委屈,她明明不是仗着伤病来要承诺的。被他这一打岔,刚刚酝酿出来的苦涩哪还有踪影,她撇撇嘴表示不满,却被他捏了捏两腮。 谁说这种天天冷着一张脸的男人不会哄人,单就几个小动作,她就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一只通体嫩黄的小鸟落在窗棂处,两只细红的小脚撑着圆嘟嘟的身子,歪着小小的脑袋,灵活的小眼睛绿豆般大小,滴溜溜地转动,好奇地看着这两人,煞是可爱。 气氛正微妙时,安乐心发现了这只偷窥的小东西,她悄悄碰了下风纪远,小声道,“你看,它在偷看我们。” 风纪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有笑:“分明是光明正大地看。” 小黄鸟不堪被两个人类盯着瞧,“啾”一声飞跑了,翅膀扑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风纪远收回目光,将乐心有些扯乱的衣衫整理好,作势起身。 “哎!”乐心喊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风纪远神秘一笑,将她打横抱起,“带你出去赏景!”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话,“这里的风景很美,不同于外面的世界,来了这么多天你都没有见过。” “这里你都走遍了?” “差不多,我们两个现在的身份,恐怕变成了逃犯。多留意留意周边的环境对我们有好处。” “嗯,也不知道父王娘亲有没有怎么样。” “放心,王府不会有事,别忘了你们平南王府是有免死金牌在手的。只是....”风纪远顿一下,“王妃和王爷听了你跳江的消息可能会伤心一阵子。” 她环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他们....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 “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你真的担心,等找机会悄悄捎个信儿给他们。” “会不会太冒险?” “你就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好一会儿安乐心没有再出声,风纪远低头问:“怎么了?” “...我发现,风公子好像是万能的。能带兵打仗,能闯皇宫,能逃出天牢,还能抢亲!”等她一觉醒来,他还能变成季公子,她变成了季夫人。 风纪远哭笑不得,“你是在夸我?” 安乐心难得露出女儿家的娇憨,“你说呢?” “好吧,为夫收下了。多谢夫人夸奖!” “贫嘴。” 风纪远突然露出白牙,坏笑一声:“夫人可要抱稳了!”说着把她整个人往上一抛,惹来安乐心一阵尖叫。郁郁葱葱的山间小道,一伟岸英俊的男子一路小跑着,惹得怀中美人咯咯直笑。所过之处,留下一串欢声笑语。 这样的日子是她想都没想到过的,美好的不真实。 有月牙村的村民经过他们身边,不少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然后就会好奇地看几眼她。有一大叔正拾级而上:“季公子好啊。” 风纪远朝来人微笑着点点头,看他手里提着四五条大鱼,“张叔这是收获不小啊。” “可不是,今天手气不错。这就是你媳妇吧?”说着就要把手中的一条花莲塞给他们,“来来来,拿条鱼回去做给媳妇吃,好好将养将养身子。” 架不住张叔的热情,还是收下了一条鱼。安乐心看着他既要抱着自己还要勾着一条鱼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是真的好奇极了,像他这么不善言谈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跟人混熟了的。 “你笑什么?” “没想到你交际起来也是蛮厉害的,这么快就有人送鱼上门。”她调笑他。 “只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其实并非全是帮了村民的忙,有一种人,就算他不言不语,单单往那里一站,气场就摆出来了,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攀附。统领千军万马的风纪远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风纪远抱她去了月湖,好似汪洋一片的月湖上此时有几叶扁舟摆动,大概是渔民在收网。风纪远将她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脱下罩衫盖在她腿上,“等一会儿。” 乐心奇怪的看向他,只见他将那条花莲拿去湖边,就着微漾的湖水将草绳解开,得到解脱的花莲迅速摆尾几下,游进湖水深处。 风纪远站起来目送那尾花莲离开。 安乐心在他的身后,因为阳光的缘故,微微眯起眼睛。她望着他的背影,穿的虽然是借来的粗布衣裳,可依旧掩盖不住他指点万马千军的气魄。多么有幸,她遇上了这么个人,多么庆幸,她喜欢上了这么个人,又多么庆幸他也一往情深。 不知何时风纪远已经回来她身前,摸摸她的发顶,蹲下来,“看什么呢?” “我觉得我好像把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完了才遇见你。”湖面上吹来的风温暖湿润,几缕长发在风中轻舞。有人在湖上对歌,歌声嘹亮,动听。让人不知不觉中沉浸在这湖光山色的诱惑中。 他的声音近在眼前,却好像穿越了千山万水来到她的面前,低沉而柔和,好听地醉人:“....那请夫人一定要好好爱护在下。” 她巧笑,杏眸闪闪发光:“谨遵季~元~先生嘱托!” “你笑我....”风纪远无奈地胡掳一把她的乱发,“随口乱取的。” “真难听。”纪远,季元...还是纪远好听。她在心里默默点个头。 风纪远煞有其事地点头赞同,“嗯,以后咱们孩子的名字由你取。”说完将她拉进怀里,她坐在他的腿上,相依相偎,共赏湖光美景。或许是在陌生的环境里,人的思想、行为都会有所大胆。安乐心被他圈在臂弯里,忍不住对着那人有型的下巴一吻香泽。 远处阿缇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们,刚刚张嘴:“阿....”还未喊出口,看到的是那两人的相互嬉闹。他感觉有些奇怪,心里有点涨涨的,还有点别扭,挠挠脑袋,想,人家是夫妻,亲亲我我是正常的啊。少年撇撇嘴,怀里揣着那几只蜜桔转身往回走。只是背影有点失落。 郝大夫见孙子出去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回来却有些无精打采,怪道:“怎么了这是?” 阿缇将手中的蜜桔塞给爷爷,“我去晒晒那些草药,这橘子,你去送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后院去了,任凭爷爷在后面叫他好几声他也不应。 郝大夫不明所以,将手中的橘子送去了乐心养病的竹屋。 就在风纪远与安乐心享受着桃源深处的宁静祥和时,外面早已骚动不安。皇上困于深宫中,有一次甚至已经不进食了,可是隔天有有了些活气。庸亲王独揽大权,太子一党被打压,却诡异地没有任何一位太子党的朝臣被格杀,好像庸亲王的所为,像猫逗老鼠一样,不伤他、不吃他,就为了不让他好过。看守天牢的狱头被当众砍头,和亲公主殉情的消息一传回皇宫,庸亲王压根儿不信,沿途贴满了通缉风、安二人的皇榜。慕寒被革职,大批的士兵被派出,沿着柔水江一路查找两人的下落。   ☆、第59章 小日子 平南王府早就被严丝合缝的监视起来,在外人看来平南王府也没有任何激愤、哀伤过度的举动,王府的实木大门日出而开日落而关。 宫里皇帝的病一直不见好,御医开的方子倒是一直吃着,人反倒日渐地枯败了。虽然都嘴上不敢说,可是哪个不是在暗地里揣摩着皇帝的大限在几时。按说太子已过而立之年,皇上病中不能打理朝纲,本应由储君监理,可眼下的形势,这朝政大权就这么鲸吞蚕食的进了庸亲王的口袋。这庸亲王奇怪的紧,不仅不知道避讳,反而大张旗鼓的打击太子。哪会早朝众臣不是提心吊胆地去,一脸丧气地回?每回下了早朝,太子走出大殿都是一副眉目倒竖、气血逆行的怒目模样。 宝珍公主逃婚一事更是惹得庸亲王大怒,转眼二十几天过去了,一丁点零星的消息都没有。玉津的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案板一拍,将宝珍公主与风将军的风月之事说的唾沫横飞,甚至连风将军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何气盖山河敌过几千送亲护卫劫走新娘都详尽描述出来了。口干舌燥的样子,好像他亲眼见过了一样。 赤峰国这次丢了大面子,扬言要讨个说法。眼下的档口,北边的领兵神将不在,霍骏亲自率领几万亲兵堵在千都的北大门上。燕道关的形势一时之间剑拔弩张,任何一个小的豁口都可能引发一场滔天洪水。朝廷只是派了个酸儒味十足的监军过去,燕道关的兵本就是纯的风家军,这回弄了个指手画脚的外人进去,自然是摩擦不断,火药味十足。 祝平安与李锐急得团团转,偷偷派出去的寻人的探子几次都是一无所获。 相比外面剑拔弩张、热火朝天的过日子,风纪远与安乐心在月牙村的生活就显得安静许多。安乐心入了冰寒的柔水江,一双好好的腿肿的不能看。刚开始那些日子连中裤都穿不上,别人的风纪远不放心也不依,将自己原先的那套烤弄干净了找了临近的阿婆帮她换上。 一天一洗一换,风纪远也不嫌麻烦。就这么过了些日子,靠着泡烫人的药汤澡,倒是也好了大半。下地走路是勉强可以了。月牙村的温度和暖,安乐心又是冻伤,有时候手脚双腿的痒意上来了,忍都忍不住。说的紧了,她还有小脾气,风纪远叹气,怕她抓伤了留疤,这些日子几乎寸步不离。痒了就帮她吹吹或者隔着衣物揉/搓几下。 人生地不熟,郝大夫一家救了他们二人的性命已是大恩难报,哪有再继续白吃白喝人家的道理?月牙村附近的村寨孩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十几二十个是有了。山水里长出来的孩子皮实,不喜爱读书识字,统共就那么一位教书先生,见天儿地被这群猴孩子气得胡子翘起来,一气之下不干了。 风纪远有时候抱着乐心去外面散散心、溜溜眼,左右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消息传进他的耳朵里也不足为奇。安乐心眨眼没见他的功夫,人家就给自己谋了个教书育人的差事。 在那些村民好奇的目光中,这二十一个猴孩子居然老老实实地能摇头晃脑背几页书了。安乐心问风纪远用了什么招数治住了那些个小孩子,风纪远只是笑笑,将一块虾肉塞进她的嘴里。乐心偷瞄他一眼,她倒是忘了眼前的可是统领千军的人物,军中士兵的性格千差万别,那么复杂的军心都被他收的服服帖帖,区区几个小童子哪能难住他? 可她还是很好奇,讨好地用手肘拐拐他:“英雄,说出来听听嘛。” 风纪远将手中的虾整个剥出来放进她眼前的小瓷碟里,眼神示意她赶紧吃,才不紧不慢地说,“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我只是满足了他们的需求而已。” 安乐心咦了一声,不太懂。 “赶明儿带你去瞧瞧。” 能出门去逛逛。安乐心是很高兴的。只是又要辛苦他了,她悄悄靠过去,扯扯某人的袖子,杏眼波光盈盈煞是好看,“总抱着我出去你会不会很累?”咬咬嘴唇,犹豫了下,“其实....我能走了....” 风纪远何尝不知道她能走了,但是他固执地认为能养着就养到痊愈,不然以后落下病根他看着也心疼。他脸色淡淡地,可是眼里流露出来的爱护是不容忽视的,“不碍事,我力气大。” 快到晌午,郝大夫被人匆匆叫走看病去了,阿缇跟着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安乐心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伸筷子夹了一块雪白鲜嫩的蒸鱼肉放进他的碟子里,便低下头扒拉自己碗里的白米饭。 风纪远却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没有发现她的羞窘。 在月牙村落脚已经快一个月了,因为安乐心的身体原因他时常会抱着她到竹楼前晒晒太阳或者干脆出去走走。男人天天抱着自己的女人散步、日光浴,在别人看来是件少见的事,刚开始大伙儿看他们的眼光有男人的讶然也有大媳妇小姑娘的羡慕之色。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习惯了。安乐心也已经坦然接受了别人的目光。 风纪远心眼细致许多,阿缇这些日子的垂头丧气他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阿缇进来与他眼神相撞时,总是闪闪躲躲,男人的直觉也是很敏感的。纵然是个小了那么多的小少年,风纪远也是有危险意识的。再者说,这少年对他二人有救命之恩,沙场上的人讲究你救我一命,他日我定当报之,这里头不能恩恩怨怨扯不清。风纪远看一眼安乐心退肿以后有些皱巴的手指,觉得是时候离开药庐了。 “乐心?” “嗯?”她从眼前的饭碗儿中抬起头看他。 风纪远抿了下嘴唇,“我们找个时间搬出去好不好?” 安乐心点点头,她也觉得打扰了郝大夫和阿缇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虽然纪远把教书费和乡亲们送的鱼虾之类都给了郝大夫当做食宿费和医药费,可还是过意不去。 她眨眨眼,“可是我们要住在哪里呢?” 风纪远自然不会让她露宿街头,他起身净了手,用手巾擦干。回来重新坐下,摸着她的黑发道,“....我们自己盖一间竹楼子好不好?这几日我相好了木材,在东侧山腰上也找好了地方。我问过了,村里的男人不忙的时间都会过来帮忙。有他们指导着,我想盖个楼子不是难事。” 听这说法,是打算在这里盖房安家不出去了?乐心皱眉,倒不是不乐意,只是父王和娘亲....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虽然他们疼爱她是因为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她却不能罔顾那一对夫妇对她的真情,“我们....不打算出去了吗?” 风纪远也没想好,宁静的日子过惯了,便不想舍了眼下回到现世的纷争当中去了。可这也仅限于想想而已,外面的世界他还有太多责任要背负,燕道关、风家军、还有....素未谋面的娘。风纪远眼神暗了暗,“眼下正是风尖浪口,我们出不去,你的身体也还没好利索。还有个重要原因....这里的人几辈子没走出过月湖,更没有人知道都城在哪个方向。”也就是说,他们身在什么方位根本不清楚。他也没在地图上见过有这么个湖,想过顺着月湖出去,可柔水江的支流大大小小交叉的数不胜数,若是在这海子一般的湖上茫茫然走岔了.....想想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他不会带着她冒任何险,不然这亲抢来干什么? 乐心点了点不着一饰的脑袋,“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看到他微微露出笑意的嘴角时,又禁不住赞叹,“真是怪哉,纷纷扰扰的尘世,居然还有这么一块朝廷看不到的福地。真好.....” 风纪远笑道:“还记得东晋有个无意间闯进桃花源的人吗?指不定我们也做了一回误惹桃源的那人。” 这个故事她记得,只不过那误闯桃花源的人最后出去了,等再带人来寻这世外桃源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放下手中的竹筷,“你说,我们以后要是出去了会不会也跟他一样再也找不到这个世外桃源了?” 他安慰她:“.....找不到也好,那样的话这里的人就不会受外界干扰,一直过着他们的太平日子何尝不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到那时,这里会成为我们两个共同的秘密。” 乐心依进他的怀里,忽然有些伤感,“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本无意打扰,能在这里享受一段时日,已经是福气了。不过....我想,等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定很伤心。” “不怕,你还有我。短时间内,我们还是要住在这里的....”风纪远扶着她瘦削的肩膀,转移话题,“怎么还是这么瘦弱,看来这段日子的将养也没养到多少肉,得多给你弄点营养的东西吃。” 她抱怨道,“应经够多了,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出去一趟还要你抱着。净长肉了.....”她撅撅嘴,女孩子都很在意身材的,她都有点小肚子了。   ☆、第60章 少年心 偷偷摸着自己有点肉的小肚子,得减减食了,老吃这么多不行的,没的后头穿裙子都难看了。以前也不这么爱仪容啊,果然应了书中那句女为悦己者容吗?乐心抬眼悄没声息地睨了眼说要给她加饭的男人。 风纪远哪里知道女子心里的那些小弯弯儿,心里还在想着下一顿要不要给她打点山上的野味吃呢。 隔天,他就带她去了坐落在山脚的那唯一的一所学堂,几间山木搭建的屋子,倒是敞亮的很。学堂掩映在青山绿水中,娇花点缀,另有枝蔓缠树,羞羞答答露出几朵小星星花,更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躲在大人身后眨巴着好奇又害羞的眼睛,眉眼含情地要将新女婿的倜傥瞧上一眼。 偶有鸟语头顶过,更是将这里打扮地生灵活现的。头顶的太阳被铺天盖地的不知名老树挡在了外头,行在这幽幽的山间小道,乐心越发的懒了。她勾着风纪远的脖子,脑袋靠在人家的胸前,身上一点力气都不想使,眯着眼睛像一只餍足的猫儿。风纪远也觉察了,只是一颗心像春水似的化开了,男人被自己心仪的女人依赖着,那种大男子的存在感瞬间膨胀。 走的越近,便就听到了尽头处传来的一阵阵孩子玩闹声。那种尖着小嗓门儿,乱窜乱笑的日子真让人羡慕。安乐心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活蹦乱跳地像只小猴子,风纪远肯定是不能够了,端看他成人时的这副时常面无表情的模样就知道,小时候肯定也是个“忧国忧民”的小志士。 风纪远早就察觉了她炽热的目光,先是不想搭理她的,直到受不住了才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做什么总是瞅着我?” 安乐心手上使一把力,挑着眉毛笑地眉眼弯弯,“你儿时一定是一副严肃的小老头模样!”说完了还皱着眉头、垂下嘴角学样子给他看。风纪远眉头一皱,他是这样吗?前头突然几个小娃娃打闹的身影闪了一下,这才明白人是拿他开涮呢。大掌在底下抽空朝着她的屁股就来了一下子! “还没过门呢就上手了,过了门还指不定怎么样呢。”佯装生气,把头朝外一扭,鼓着腮帮子道,“不嫁了!” 风纪远剑眉上挑的好看,本就生的英俊非常,这眉眼略一调笑就好像生了春一样,迷人的很,特有的低沉之音缓缓流淌,“家父早在你没出生前就把你从王爷那里定下了,现在想赖?”语气一顿,看着她的目光神采飞扬,“....晚了。” 从前没有人跟她说过她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她终于清楚了,原来平安王府的郡主与大将军府的公子定的是娃娃亲....她的眼神暗了,下嘴唇被轻咬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有些事不是你想当做没发生就能真的抛之脑后的,他对自己这么好,终究心里始终是把她当做自己从小定下娃娃亲的那个女子。若没有这一副相像的脸皮,他这样寡淡的性子,怕是瞧都不瞧自己一眼的。 风纪远感觉到怀里人情绪突然的变化,停下脚步,有些焦急,“怎么了?是我说错话惹你伤心了?” 乐心身子往上抻了抻,一双手臂将他环的更紧,怕让他瞧见自己眼底的失落便将自己埋进他的肩窝里去,他身上的味道永远都是干净清冽的,好像找到了安全的地方似的,总算放松下来,讷讷道,“没事儿,就是想着差点嫁与了旁人,有些对不住你....” 原来想这个去了,风纪远有些心疼她,“没什么对不住对得住,要是我能早点把你娶进风家的门,你也用不着被扯进来。”说来说去,风纪远一直有些自责,不管是自己先前能力够不着不留神让她差点当了别人的棋子还是后来听到她要和亲时的一丝丝怀疑和怨言,都让他一直睡不好觉。女子生来世上本就是弱势,强权在上,哪里容得她说个不字?他近几年又不能在她身边护她,哪里来的脸面怪她呢? 风纪远叹口气,继续道,“孝期足足还有两年半,等过了我们就成亲。” 孝期?攀在他后脖颈上的指头动了下,心里有些明白了,“谁也不怪,只能说命运太会捉弄人。”命运真的太会捉弄人,阴差阳错,本是隔着千山万水的人,转眼她却变成了他将要娶进门的妻子。其实,有什么可哀怨的呢?横竖是自己鸠占鹊巢了,自己....比那真的乐心郡主好命多了吧,该知足了。就算将来嫁不成他,单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就够她找个角落回忆一辈子了。 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给他平添烦恼,换了个轻快的语气,摆了下不着地的双腿儿,“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咱们往前看。快走吧,不是还要教孩子念书吗?先生自己去晚了总不太好吧,当心你的学生挑着你的错处。” 这里的孩子念书不像外面,他们不争取出去考功名。念书习字,为的是把祖先留下来的东西继承下去,也能不至于做个无知无识的人。 念书的堂间宽敞,门窗大开着,足亮的光线进去,让人顿时精神一震。安乐心在不影响他们的地方托腮看着,他高大英挺,眉宇英气十足,站在前方受持书卷的模样虽不像个教书先生,但胜在气场十足。底下的小童子们一个个双手背在身后,虎头虎脑地晃着脑袋诵读一段文字。这摇头晃脑的模样估计是跟以前的先生养成的习惯,这么些个小小的人儿,骨碌碌转着鬼灵精的黑眼珠,却学着个老学究的模样,真是逗人的很。 跟着念书的女孩儿只有四五个的样子,她们比那些小子乖巧地多。有两三个头上扎着包包的小童子趁着先生不注意的空档,抓紧时间瞅一眼坐在垂柳底下的她,不小心瞥见先生的眼光定在他身上,又像受惊的小鼠一样“嗖”地一下子转头看书。 安乐心没跟小孩子接触过,这会儿被他们的激灵劲儿逗得抿着嘴笑了出来。 大半日进去,孩子们的注意力逐渐分散了,风纪远也不强迫他们念书了,放他们出来放放风之后就见他们自觉地列队整齐,小男孩们兴致勃勃的等着先生授拳法。 奥~原来他是这样管束小孩子的。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回家的时候他背着她,乐心趴在他的后背上嘀嘀咕咕一些琐碎的事情,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她趴在他的背上,“你怎么想起来要教他们打拳啊?” 风纪远迈下几节石阶,“快到晌午左右他们就会对着书卷犯困走神,索性见他们喜欢就拿那段时间教教他们了。”风纪远继续往前走,身边的山体慢慢往后退去,“强身健体也没什么不好。这里免不了要看山生活,将来在山上有个利索的身手也是件好事。” 乐心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背上,颇为同意。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溜达着就到了药庐前。远远地风纪远就瞧见了站在竹楼子前翘首等人的阿缇,俊秀的少年眉头皱着,面上有些不愉快。风纪远向后看了眼趴在自己背上半晌没吱声的女子,见她闭着眼哈欠连篇,这是困了,他便也不说话。不长的石阶,他愣是慢慢的走。 阿缇瞧见他们的时候眼睛一亮,可当他看到那个好看的女人亲亲密密地趴在那人后背上酣睡时,登时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些日子以来他自己情绪繁复无常,见到她就开心,不见她就念想着,见到了他们总是亲亲热热的在一处时心里又堵得慌。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整了整心思,忍不住对迎面走来的风纪远小声抱怨道,“季大哥今日怎么才回来?晌午饭都做好一会儿了,就等你了。”说着眼睛飘向了那个躲在人背上,只露出半个脑袋的人。 风纪远自然是看见了,他只是抱歉地笑笑,“今日回来晚了些,麻烦郝大夫和阿缇等饭了。”然后晃了晃圈住安乐心的手臂,“乐心,起来了。吃晚饭再睡。” 阿缇瞅了眼他们两个,鼓着腮帮子回屋子里了。风纪远叹了口气,才带人进屋。 吃饭的时候阿缇的兴致不高,不似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郝大夫哪能不知道孙子的那点小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看来得跟小子好好谈谈了。 见郝大夫吃得差不多了,风纪远放下碗筷,喊了句郝大夫,“有些话想跟您讲。”说着拉住了安乐心空着的右手,“打扰您这么多日子,我们夫妻委实过意不去。” 郝大夫点点头,知道他要说什么,“季公子看宅地的事儿我知晓,”老头捋着胡子想了想说,“看样子你们二人是想在此久居了,这样吧,现在我这里住着,等你们的楼子造好了再搬也不迟。”他们要离开也好,姑娘左右是许了人家的,这样也能断一断小孙子的念想。 风纪远给郝大夫斟满了茶水,又给自己斟上,举杯,“郝大夫与阿缇的恩情,季元铭记在心,日后有用得着我们夫妻二人的地方,定义不容辞。”说着便将茶一饮而尽。 乐心也学着他的样子,以茶代酒敬他们爷孙俩一杯。 郝大夫欣慰地受了。可阿缇却满面通红,咬着后牙,噌地一下子站起来,看一眼对面的两人,什么也没说红着眼眶突然就跑出去了。   ☆、第61章 月湖上月光 “小子哪儿去!?”阿缇跑得快,郝大夫连连几声都叫不住他。回头看看这两人,摆了摆手,摊到,“这小子大概是听你们要走了舍不得,别理他,让他一人待会儿吧。”做爷爷的何尝看不明白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孩子有什么心思,只是发现的晚了,恐怕不是那么好劝的。 风纪远双掌放在膝盖上,什么也没说,虽然之前只是模糊发觉,那么现在心里跟明镜似的,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略有所思的眼眸。只有乐心不知所以,看看饭桌上的这一老一少,柳眉蹙着,“我们就算搬走了也不会住得很远,还是可以随时走动的。”对于郝大夫爷孙俩,她是非常感激的,阿缇总是像个弟弟一样把在山上摘得的蜜果子兜回来给她吃,见他反应这么不乐意,她有些不忍,她拍拍风纪远的手臂,“要不你去跟他好好说说,咱们以后还是可以常常走动的,叫他不要这么伤感。”她想着男人之间称兄道弟的,有什么事好解决的很。 风纪远反握着她的指,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会找时间跟他谈谈,你就别操心了。” “嗯。”她这才放下心来。 郝大夫见这二人的相处,想着也是该给阿缇提门儿亲事了。也许,定下门亲事收收心,他也就不会盯着别家的姑娘念念不忘了。 月亮悬挂在月湖的斜上方,将月湖照的明晃晃地一片。真是应了月湖这个名字。 入了夜,起了几丝风儿,这里也是有些凉的。阿缇一个人坐在湖边上,两只胳膊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意兴阑珊地往湖里投石子儿,颇有几分少年初识愁滋味。闻到身后有动静他也不在意,只是一个人沉浸在失落中。 风纪远提溜着一壶酒,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叹一口气与少年并肩坐着,“桃花酿,喝吗?” 阿缇拾起眼前一块半大的石子,突然奋力地掷向远方的一汪静水,激起银波无数。尚嫌薄弱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着,不知是因为用力太大还是因为别的。不清不楚的月光下不知道是不是他哭了,说话有些走音儿,“是我救了你们。” 风纪远饮一口清冽的桃花酿,不可否认,他颔首,“是,你是我们夫妻的恩人。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尽我所能报答你,偿还恩情。”这世上最不好还的就是人情。 湖面上的风带着湿意,夜里有些寒凉。不过穿着单薄的少年并不在意,他仰着脸盯着夜幕中那唯一的一轮皎月,“我就想跟你要个东西,可以吗?” 说完,将风纪远手中的那一壶桃花酿拿过来大饮一口,少年还不善饮酒,被呛得咳嗽不止,面上、心里都似乎着了火,烧的难受。 风纪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自嘲般笑笑,他觉得自己越混越回去了,自己的女人被一个还只能勉强算是男人的人觊觎的滋味并不好受。风纪远一生要强,就算父亲在世时他极少有依靠的念头。从小他就懂一个道理,男人脚下踩的土地要自己去捍卫,大小战场上过不知多少次,杀的人多,救的人也多,可自己却极少仰仗别人搭手。他是个硬汉子,不愿意欠人,如果可能,他宁愿阿缇没有救过他。 想了这么多,风纪远只能说,“只有那样东西不行。” 阿缇像被炸了毛的小老虎,弯着腰在他面前嘶吼:“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故意的!”少年还不会向敌人掩饰自己的脆弱,满脸的泪水,让一向硬心肠的将军有些内疚。 “她是我的妻子,你明白什么是妻子吗?妻子是一个男人永远的归宿,不管走了多远,最后都要回来找她。当你背着她在山间行走的时候就会忽然觉得背上的这点份量就是你这一辈子所有的责任了,当你见不到她的时候就挂念着,做什么都会想让着她,就连吵架也要让着她.....”从玉津的初相见,将军府的短暂时光,到她一个女子跋涉千里北上,在燕道关星子下的缱绻,差点丧生疯兵刀下,分别,再相见...这其中的点滴,多少苦楚在里面。就连送死她都陪着了,每每想到这些,风纪远恨不得将她塞进自己的心肝里,好好护着,再不叫她受这些苦。 阿缇情绪缓了,却还是执念,“我,我只是想能看着她就好了....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稚嫩的少年说着不成句的话,呜呜地哭起来,他知道他们是夫妻,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好女子是不会嫁二夫的。隔壁村的张寡妇嫁了两个男人,总是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就算她在眼前能叫他天天看着也好,他也就不求别的了,可是这也不能允许吗? 阿缇哭得伤心,哭声散失在月湖上,叫人不忍心。 风纪远说:“你接触的女孩子太少,等你再大点就会与别的女孩子结亲,那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她...只是你少年时候的一次冲动而已....” 左右是不能让她呆在药庐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阿缇不听他的,站起来擦干泪,恨恨地说,“要走你们就快点走!我,我不稀罕...”说完头也不回地要离开。 风纪远淡淡地说了句:“好。”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 阿缇始终心里不实在,走了两步,咬着牙又回来,不情不愿地跟坐在地上的那人说话,“她,她知道了?”要是她知道了,会怎么看他?应该不会再理他了吧。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阿缇绞着心。 风纪远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她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她。”哪个男人会愿意把这种事告诉自己的女人呢? 阿缇似乎松了一口气,摸两把脸面,“我知道了。” 一场谈话,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风纪远双肘撑在身后的细石子地上,仰天长舒一口气。月亮似一个被擦得铮亮的大圆盘子,什么果食也不装,就那么大咧咧地摆着当挂件。风纪远觉得有些晃眼,撇开脸不看它,他果然不适合跟人谈判,真是一场糟心的交涉。 乐心在屋子里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回来,秉了一支烛单手挡风儿去了门口瞧,外面一片黑压压的的树,头顶的月亮倒是明亮的很。她身子才好了,不能够长时间站在门口吹风,要是再有个好歹又要给他添麻烦。把蜡烛往背风处挡了挡,准备回屋内,这时候啪嗒啪嗒一阵脚步声,暗影儿里有个人拾级而上,看那个头不是纪远,倒像阿缇。 乐心将蜡烛举了举,问一声:“阿缇?” 暗影里的那人身形顿了顿,鼻子里嗯了一声。她本想问问怎么没跟纪远一起回来,阿缇却转脚去了他的屋子。大概还在为中午的那事儿弄情绪,安乐心也不好大晚上去他屋里,只好望着他进了屋好久也没掌灯。 阿缇留了道门缝,在那里看着捧一点豆火的她。她回屋了,他又失落了。什么时候她要是能这样等自己回来,他就是做什么都愿意的。把脸埋进薄被里,对着软枕一阵捶打。 风纪远不久也从湖边回来了,看她有些困倦,放了帐子和衣躺下把胳膊从她的脖子底下探过去,将她拢到胸前,“照你的意思开导了,他没事,年少闹点脾气罢了。” 安乐心动动身子贴着他,他身上永远都这么暖和,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心里松泛不少。手臂搭着他的劲腰闭着眼点头,“我刚刚瞧见阿缇了,有点无精打采的。既然你劝了,那应该明早儿就好了。” 这么相信他,风纪远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心里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她,不要跟阿缇走得太近。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有那么股子冲动劲儿。今天压下了,明天再不经意地一撩拨....风纪远捏捏眉心,从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拙于说话。 安乐心没等到他的话,睁开眼,奇怪道,“你很累?” “有点。”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风纪踯躅下,还是算了吧。话说不好,伤她的心就不好了,左右这事儿也不赖她,往后他多上点心也就是了。 “那就赶紧睡吧,不早了。”说着帮他拉拉被子,想起他还没脱外衣,“这样穿着睡难受,去换了吧。”什么时候他们讨论这种床/笫之间的事情已经是自然而然的模样? 沉了一晚上的心思,终于有些晴朗,风纪远起身将她盖严实了,“我去洗洗。” 再回来的时候顺道将蜡烛熄了。屋子里只剩下月亮偷渡进来的光晕,被帐子过滤了,显出几分羞涩来。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方便照顾她,他们两个同睡一屋,最近她身子好些了他也就不打地铺了,两人共枕已经有些日子了。以前在燕道关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同睡过一张榻子,只是乐心不记得了。 刚开始共枕的时候她害羞地紧,虽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姑娘家天生对这种事紧张的厉害。 风纪远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身边/躺/着这么一个心里念着想着的人,不心猿意马那才是不正常,又经过了阿缇这回事,总归有点血性的男儿心里是有点歇火儿的。她蜷缩在被子里均匀地喘/息,像是睡着了。风纪远深深吐纳几次,收了收神才掀开被子躺了下去,感觉到了身边人传来的热气,她靠上去缠着他的臂。 鼻子地底下闻着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味儿刚刚要熄灭的苗头又起来了。在暗室里躺了好久,愈发的不平静,风纪远悄悄儿地用力想要把手臂抽回来,好出去透个气,这么下去他非得坏了不可。 哪知把她惊动了,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来表达对他的不满:“.....你别动来动去....” 风纪远一听这话,怪他心思不正经,俊脸涨的通红,亏得有夜色挡着,不然还真有些丢面子。他听见自己嗓子有点哑,“你没睡着?” 她点了点头,“刚刚眯着了,被你弄醒了。”语气里有点小小的抱怨。有的人被吵醒了往往不好再入睡,安乐心闭上眼睛打算继续酝酿睡意。 可风纪远却不打算这么放人了,翻身将她整个人压制住,眼睛里遮掩不住的火光点点,他喘着粗气,直勾勾的看着她。那样子真像匹狼,要把她拆了吃了,尽管努力压制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安乐心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手,一时竟不知怎么应对,就那么睁着一双杏眼,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要说什么。风纪远知道姑娘家顾虑多,他就想/亲/亲/她,没打算动真格的。 朱唇颤颤的迎接他,好像得了特许一样,他将她彻底纳入/身/下,唇舌相交柔软甜蜜的不可思议。有多久,他的舌尖描画着她的唇形,继而扫过贝齿。掌下的人儿,微微地颤抖,他只能用别样的方法安抚她。 有个东西硬/硬地/顶/着她,她知道那是什么。或许预感到今晚会发生些什么,她勇敢的伸出了双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她是愿意的。她本是孑然一身的人,上天怜悯,在苦海中给了她一个希望,她爱这希望,爱到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大掌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火辣,她的思维几乎要被击打地不成样子。 风纪远也很辛苦,越是得到一点滋润,就越渴。想要更多,眼下的远远不够。小小的帐子内因为某些事,气温高的烫人,中衣都被汗蒸了。盘扣不知不觉被解开,一抹莲花纹的粉绿透出来,女孩子的起伏诱人。明明已经箭在弦上,他却将她紧紧地纳入怀里,贴得严丝合缝,感受着彼此烫人的体温,慢慢平静。 她从混乱中清明过来,明白他是为什么。贴着他结实的身子,话很难为情,却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口,“你不难受吗?”这是女孩子该说的话吗?说完了顿觉面上烧人,咬着唇瓣,做都做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矫情。 风纪远扯过被子将她盖住了,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余韵,从未有过的性感,听在她耳朵里羞煞人,他趴在她的耳边悄声说,“最好的要等洞房花烛夜,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在耳朵里,不止脸上,就连十只脚趾都羞得蜷缩起来,幸好还有夜色替她遮羞一下。乐心羞恼地打他一下,汗湿了刘海的脑袋拱进他的肩窝里就不出来了..... 隔天早上,她早早就醒了,只是想到昨晚的事,羞得不想见到他。躺在床上装睡。风纪远早就看到了她眼珠儿在眼皮子底下乱转,嘴角挑起一丝宠溺的笑,他哪能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她脸皮薄,他也不点破。动作轻巧地起身穿衣,将空间留给她。直到听见合门的声音,乐心才衣衫不整地拥着被子坐起来。 外面天光大亮,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蹦跶来蹦跶去。风纪远叉腰站在半山腰上俯视底下的一片郁郁葱葱,远处月湖像明镜似的嵌在其中,令人心情大好。 今天风纪远有很多事情要做,造楼子的事不能再拖了,尽快有了自己的住所,搬出去他也好放下点心。 几日下来,总算有了竹楼的轮廓。风纪远是这里孩子的教书先生,加上他的个人魅力,不请自来帮忙的月牙村男人陆陆续续没断过。进程算是不错的。乐心自己闲来无事就会在药庐前面一块平地上慢慢溜达。身体一天天恢复起来,她的脸色越发的红润好看了。滋养的好,整个人相比之前都圆润了不少。 只是她有时候看着自己皱巴巴的手指,郝大夫说过段时间才能恢复,这么个明显的地方,她有些郁闷。阳光正和暖,走累了,拿着从郝大夫那里借来的医书,坐在竹椅上随意翻看几页。 暖阳打在身上,整个人懒洋洋的。本来都快睡着了,一阵腹痛将她唤了个清醒。小腹一阵坠涨,慢慢的疼的她直不起腰。腿/间的忽然有异样,她明白这是为什么肚子突然疼了。苍白着脸,扶着竹椅子弯腰站起来,一阵阵疼痛,细密的冷汗渗了出来。 阿缇原本被郝大夫打发去给邻村的病户送药去了。甫一回来就看到她痛苦地弓着身子,心下一惊,拔步过去,“阿心?不舒服吗?”紧张的扶着乐心的肩膀,见她满脸的痛苦之色,连忙喊他爷爷,“爷爷快来,看看阿心这是怎么了!爷爷!” 这种事对着旁的男子难以启齿,她疼的没气力,手上无力地摆摆,“没事,你服我去躺一躺就好了。郝大夫刚刚被人叫出去了。” 问她到底怎么了她也不说,阿缇急得直跺脚,手上小心地把她扶到床前。扯开被褥,要让她上去躺好。乐心怕脏了被面,让阿缇这个孩子见了不好,便问他要热水喝。 这屋里哪里还有现烧开的热水啊,阿缇急急忙忙跑出去,大概是烧水去了。乐心将自己准备好的女人物什找出来,将门栓好了才放心解开腰带。   ☆、第62章 心生记恨 小腹痛的厉害,等她收拾好了,苦着脸躺上床。借着地势的原因,这里的气温并不像外面那样四季分明,这个时间的月牙村是和暖的,所以被子也是轻巧薄软的,盖在身上将将好。乐心身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痛的,一阵一阵的冷汗汗湿了中衣。半敞着的窗子一阵风儿吹进来,冷得她一阵打摆子。 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这么要命似的疼过啊....乐心咬着牙蜷缩在薄被之下。 阿缇在外面烧着开水,还是不放心,添了点柴,就跑进来瞧着她,少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始终满脸的紧张,透着薄汗的鼻翼一张一合,“很痛吗?要不我去把爷爷找回来吧。”他站在床沿边上,竹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那蜷缩的身形让少年既着急又心疼。垂在身侧的手不自在地握了握,嗓子眼吞咽一下,蠢蠢欲动的手还是抚上了她的肩膀,她没有反抗,只是大汗淋漓地摇摇头,说是不用。 阿缇愈发的口干舌燥,捧心西子是否倾倒众生,他不知道。他整个人已经被眼前紧闭的美眸摄魂夺魄,伏在她肩头上的手微微用了力气,阿缇舔了舔嘴唇,努力控制自己,“我烧了沸水,这就去帮你拿进来....”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不动。 乐心觉得自己要痛昏过去了,身上冷热分不清,难受的滋味让人想哭。在平南王府的那些日子碰上月事,王妃总会吩咐下人灌满一个汤婆子,用绒巾包了叫她放在肚子上暖着,那样的方法确实浑身都暖和。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汤婆子这样的东西,对着阿缇她确实说不出口实情,睁开眼,白着脸色开口说,“你替我倒一杯热的,我喝了就好了。” 阿缇身上抖了一下,回过神儿来。哦了一声,立马跑出去了。 乐心被阿缇扶起来,身后靠着软枕,虚虚地喝了一碗沸水。身上又冒了汗,这会儿可真像是从水里刚拖出来的人了。“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不够的话我再去盛点。” “不用了,我躺会儿就好了。谢谢你阿缇....” 她撑着身子要躺下,阿缇连忙伸手把碗搁在桌子上扶着她躺下,细心地用袖子帮她把脸上的汗珠擦掉了。痛经这个事儿,一时半晌地还真不会立即好,只有慢慢挨过去。 阿缇不放心,坐在床前守着她,她痛的脑门子上都是汗,他在一旁只能干着急。这会儿暗自恼恨,爷爷教他医术的时候他就该好好用心的,不然这会儿探探脉就知道她什么毛病。见她都快蜷成一团了,阿缇一下子站起来窜出去找他爷爷去了。管他给谁看病呢,这会儿阿心都快死了,必须把爷爷叫回来。 风纪远找了原来的教书先生,暂时替他一段时日,他好腾出时间来专心于造楼子的事情上。今天不知怎么的眼皮子老跳,左财右灾的说法他从来不信,想来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足的原因。不少乡亲都爱来搭把手,这里的人朴实,男人做起活来利落又扎实,亏得他们了,楼子的进度还挺快。风纪远很感谢他们,这让他想起了燕道关的百姓,不知道燕道关怎么样了。赤峰的迎亲队伍没有迎着公主,他们失去了趁机进军的机会,对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啪”一声,风纪远将手中的一截竹子劈成尖头。风纪远皱眉,以风家军的实力,不会让他们攻城得逞的,想到风家一路培养起来的骁勇骠骑,风纪远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看看日头,日头即将正中,快要到收工的时候了。 郝大夫被孙子火急火燎地叫回家,给乐心探了探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摸着胡子咂摸几下看了看安乐心就起身出去了。乐心有些难为情,好在躲在被子里,往被子里探探脸也就遮住了羞赧的红。阿缇站在一边有点摸不着头脑,跟着他爷爷出去,“爷爷,阿心身子要紧吗?”跟在郝大夫的身后转悠。 按照平时郝大夫都是抓着这小子学医理的,可他平时淘得很,跟个泥鳅似的,老也抓不住他。可今天郝大夫不爱张嘴了,这种女人家的事儿按说在行医之人看来跟普通病症没什么区别,可眼下这小子心里想法不对,郝大夫也就不爱说了,只是告诉他,“等你把那些医书都参悟透了,这点不算病的毛病也就难不倒你了,去去,一边儿呆着去。” 阿缇不爱看书,也没兴趣继承爷爷的衣钵,但是这么些年,他对草药还是熟知甚深的。他爷爷手上拿的不是益母草吗?益母草,味辛苦、凉。活血、祛淤、调经、消水。治疗妇女经血不调,胎漏难产,胞衣不下,产后血晕,瘀血腹痛,崩中漏下。 突然阿缇好像明白了什么,抓抓脑袋,俊俏的脸上有些绯红。 等乐心喝了上汤益母草,肚子上抱着个热烘烘的汤婆子,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郝大夫将孙子拎了出去,吩咐他别在屋里杵着,出去给他帮帮忙。其实也没什么忙可帮,左右不过是把那些草药规整规整,找个幌子把孙子叫出去罢了。 阿缇替乐心合上门,有些不情愿的往门缝里瞧了瞧,那个人总算是安稳下来了,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埋怨之气,那个季元怎么做人家相公的,妻子在家里痛的满床打滚,他却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自己在家,还不知道她要受多少苦呢。这下她总该对他多看一眼了吧,刚刚翘上去的嘴角瞬间又垮了下来,他有些意兴阑珊的摆弄着自己手上的草药。也不知道那个季元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冷着一张脸能唬人嘛。阿缇越想越有些不服气,他长的是好看,可自己比他更英俊,还会体贴她,凭什么她就不能对自己有点好感? 手上的草药被他摘巴成了药沫子,朝后头瞅一眼,爷爷又去写他的药理去了。阿缇干脆扔了手上的活计,一溜烟儿地进了乐心与风纪远的屋子。屋子里还有股淡淡的益母草汤水味儿,混着她身上的甜香味,阿缇反手合上了门。脑袋一热就进来了,进来了反倒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就乖乖地缩在被子底下,那隆起的轮廓让人怜爱。 帷帐没有放下来,阿缇一眼就可以看见她。沾着药沫子的手紧张的藏在身后,他慢慢走过去。 在湖边发现她的时候,那时的她被湖水泡的狼狈不堪,嘴唇都泛着死气儿的白。他记得自己瞥了她一眼,觉得长得还可以。可是等她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那一刻,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眸瞬间让他心跳失常,她迷迷糊糊不清楚今昔为何的模样他至今还刻在脑海中。缓过来活气儿的她很美,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儿。她比他长几个月,爷爷说要喊她姐姐,可是他不愿意,每次听到那个季元亲亲热热地喊她名字的时候他心里就堵得慌。 凭什么要叫姐姐?他任性地喊她阿心,谁也管不着。甚至想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疼爱,现在却不满足于把她当妹妹了。可她却当他是救命恩人、是弟弟,就不能是别的。他感觉有些生气,可是生气地又毫无道理。 她睡着,大概是身上的痛意缓和了,脸上不再汗津津的了。慢慢的有了些红润,长长的睫毛垂着,留下一排小扇子似的阴影。以前她昏迷的时候凄凄白白的睡着像个没有了生气的木偶,却原来她安安静静地睡着是这个模样,像个不小心掉落人间的仙子,美好的让人不忍心叫醒。 阿缇的手小心翼翼地抬到半空,与她的脸还隔着一点距离。他想摸摸看,那红润的脸颊是不是跟看上去的一样嫩滑。刚要触碰,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动了动,抽回到被子中。阿缇心虚,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抽回来,脸上涨的通红。等了一会儿,确保她是还睡着的,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毕竟年少心性,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就越来劲。见她睡着,胆子大了起来,重新伸出手在她脸上虚虚地模棱了一把。阿缇咬着下唇抿嘴笑了出来,终于碰到她了。 一个人傻笑了一会儿,探索的*更盛。他小心翼翼的,不敢吵醒她。两只不算健壮的手臂撑在床面上,侧身睡着的乐心被他以俯身的姿态圈在身/下。他激动地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是前所未有的兴奋,这些都是她带给他的。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阿缇看着她的脸,这张脸美得恰到好处,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不点自朱的唇,透着健康的润色,阿缇的身子一点点下压,他想亲近她,他告诉自己只一次就满足了.... 微微上挑的嘴角那么美好,阿缇就要贴近时却被人揪住后领甩了出去! 本就做坏事心虚的阿缇大惊失色,少年猛地跌坐在地上,惊惧地抬头。对上的是风纪远一双冒火的眼睛。多少年练就的不动声色,多少年练就的情绪不轻易外露,今天被这个小子的一个轻易的举动全部打破! 他从新楼子那边回来,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混账的画面!怒火从两肋一下子蹿了上来,要不是有其他的顾及,对他出手就不单单是把他甩在地上那么简单了。风纪远轻易不发火,真要动起真格的连李锐那么大大咧咧的性子都打怵。 阿缇难堪地坐在地上,仰头对上风纪远俯视的目光。见他铁青着脸,眼睛里因为怒气迸出了冰渣子。阿缇在他强大气场的压迫下,羞耻、难堪、以及恐惧杂乱的心态涌上心头。在风纪远无形的压迫下,他连动都不敢动。 等到阿缇几乎要落荒而逃时,才听见他开口,一字一字敲打在阿缇的心上:“今天的事,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念在你曾经有恩于我夫妻的情分上,今儿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还揣着歪心思,别怪我不念恩情!滚!” 阿缇一骨碌地爬起来,房门被慌乱地甩上,发出不小的声音。乐心被惊得哆嗦了一下,醒了。肚子上还枕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迷迷糊糊地见风纪远面色不好地站在屋子里。 “你回来了。”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虚弱。 风纪远这会儿心头烦乱,压制着性子坐下来,蹙眉问,“不舒服?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下了?”自从能下地了她很少上午睡觉,一般只是被他安排着午睡一下。 她躲在被窝里不肯动,闭了闭眼,好像不太舒服,轻嗯了一声,“身上不大舒服,难过。” 听她这么说,再看看她不爱说话的样子,风纪远收起刚刚的脾气,大掌抚弄着她的脸轻声问:“怎么回事儿?是腿上还是其他地方?” 安乐心红了脸,他们两人在一起这些时日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老半天她才吞吐清楚,“....是我的小日子到了。” “小日子?”风纪远有点懵,不懂,“那是什么日子?” 真是个大老粗!安乐心鼓了鼓腮,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就,就是女人的月事!”说得这么直白,总该明白了吧。风纪远蹙蹙眉,眉峰一挑,咳嗽了一声,“...那怎么这么虚弱?” “不知道,这次疼的厉害,要人命似的。”她抱了抱还在肚子上的汤婆子,小声抱怨道。总归是他回来了,女孩子总是会忍不住对亲近的人撒撒娇,乐心也不例外,看着他的眼神儿巴巴的,有点像呜咽的小动物,让风纪远马上就心软了。他往里坐坐,将她人连着被子囫囵个抱在腿上。 “这事儿也会疼?我倒是头回听说。总这么疼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能看大夫吗?”这女人家的事情,风将军是真的两眼一抹黑,想想又是私密的事,也不知能不能叫大夫看。 乐心肚子还是抽抽着疼,她将风纪远的手拿进被子里让他试试那个热乎乎的汤婆子,“用这个捂着就可以缓解的,刚刚郝大夫给我熬了点草药。这会儿好多了。” 风纪远觉得都喝上药了,那就是身子欠了什么。想想不放心,还是去问问的好。显然他已经把刚刚阿缇的混账事暂且放到一边去了。可阿缇却因此对他心生记恨了。 “你等等,我去问问郝大夫。”说着就要把她放下来。 “嗳,别。”她拉住他,不想把这事儿让大家挂在嘴上说来说去,疼也就疼了,又不是不能忍。听说有的姑娘次次都疼,“不碍事的,你陪陪我就好了。大概是那时候在江里寒了身子,我注意保暖就是了。” 风纪远将信将疑,“真没事?可别整出毛病来,以后吃苦的可是你。”他看她蔫蔫的模样,想了想说,“那等会儿我再去。”想着还没吃午饭,“这段时间饮食上有什么忌讳吗?” 她也不是很懂,以前的经历都不记得,哪里还知道这些细枝末节,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忌讳吧。” 两人正说着话,郝大夫敲门进来了。   ☆、第63章 天外来客 郝大夫说她是宫寒,大约是叫冷水冰着了,寒气入体,少不了在这些事儿上要遭罪。宫寒可不是小事,调理不好以后孩子都难养。郝大夫是个医者,说话并不避讳。 乐心听说可能以后养不了孩子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与皱眉的风纪远对视一眼。风纪远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郝大夫,您刚刚说可能,意思就是说可以调理好是吗?” 郝大夫捋着胡须点点头,缓缓开口,“正是这个意思。季夫人不必惊慌,宫寒之症需调理,老夫开个方子按时吃药,注意不要多食阴寒之物,下个月再看看成效。” 她不懂,听郝大夫这么说算是有点安慰。不过精神头儿始终上不来。等郝大夫出去了,风纪远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身上,安慰她:“没孩子也不要紧,我们一直过两人世界也不错。再说,大夫不是说了调理调理吗?意思就是这症状没有那么难缠,放宽心,嗯?”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难受。是他考虑不周,先前只道是带着她走,却没承想他们虽然活着却糟践了她的身子。 她捂着肚子,被他的体温包围着,不说话。她都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分能够跟他成亲,孩子.....真是个遥远的美梦。 风纪远只当是她伤心了,揽着她轻晃,“离我们可以成亲还有两年多时间呢,这段时间什么病养不好?你说是不是?”精锐的眸子闪了闪,那里面的盘算想必不知道改了几改。外面的事烂摊子一堆,比不得她的健康来得重要。他甚至想,就这么隐姓埋名的在这里过上一辈子,也就那么着了,横竖他们两人都在一起,也没什么遗憾了。何必带着她出去再受命运的摆布呢? 阿缇这小子,经过今天这事儿应该能收敛收敛,楼子得赶紧建,等有了自己的窝,才算安心一些。这么一会儿工夫,风纪远想了很多。 年华似水,轻轻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一晃几个月过去,偏安一方福地,让人感觉似乎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人和痛苦的事都已经淡淡地远离了他们的生活。静好的日子从指间毫不留恋的溜走,想抓住一点它的影子却总是徒劳的。 半山腰上的竹楼子早已经建好住人了,每天伴着村子里的炊烟袅袅乐心就会找点手头上的小活儿坐在楼子前的竹凳上一边做活儿一边像个寻常人家的妇人似的等丈夫回家。 刚刚搬进新家的那天,她看了单独留出来做厨房的那间,两眼眨的巴巴地无辜。风纪远一问之下,忍俊不禁,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这未婚妻像个不动声色的活宝。问她怎么表情这么奇怪,她却皱着鼻子告诉他:“我觉得我不会是个好媳妇。” “怎么说?” 安乐心指了指那锅碗瓢盆的家把什,恼到,“不会做饭怎么办?” 风纪远一怔,他没想过让她动手做饭啊。养在王府里的郡主还做过公主,他当然知道她不会啊,风纪远装作很烦恼的样子想笑又不能笑,半蹙着眉,极力忍着嘴角的笑意,“那怎么办?做媳妇的不会做饭会被夫家嫌弃的。” 她仰着头看他,一脸认真,没拼明白他话里的打趣儿,“你会吧?我跟你学不行吗?我不想让你嫌弃。” 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继而哈哈大笑。认识他这么久,可真是少见他哈哈大笑的模样,俊冷的眉眼敞开了,到处都透着光亮,好看的紧。她拿眼睛打量着他,突然脑子通透了,就拿手打他。风纪远说她是泼妇,两个人嬉闹累了,坐在家门口看夕阳渐老。 得了空闲,风纪远在自家门前辟了一小块园子,种点适宜节令的菜儿。学堂里的教书、教拳依旧,闲暇时拨弄拨弄自家的园地,下湖叉几条肥鱼,或者上山打几次野味,这日子就这么日出而作日落息的过起来了。风纪远在军营里打滚多年,行军作战有很多艰苦的时候都是自己料理吃食,算不上精细,但总比抓着米就十指不分家的乐心强多了。两个臭皮匠,挤在一间厨房里鸡飞狗跳的也能做出一顿不错的晚餐。 碰上夜里下雨,是乐心最喜欢的时候。摆一盏西窗烛,在颤颤巍巍的灯光底下,靠着身后宽厚而温暖的胸膛,听着窗外淅淅唰唰丰沛的雨声,这样的时光格外旖旎。只盼着夜再长一点,因为有对方的存在,谁都不忍辜负了这美好的时光去贪睡。 今夜又是雨夜,豆大的灯火影影绰绰。风纪远得空给她做了张贵妃榻,这会儿她就在贵妃榻上靠着那人,竹窗半开,借着屋内烛光能够看清楚一点外面的风雨世界。 “月湖的水大概又要涨了。”她轻巧地说了一句。 是啊,最近雨水多了起来,时近五月,外面的世界大概已经开始接待夏天的降临了。他们来这里也已经小半年了,这半年的生活是风纪远有生以来最快意的日子。有山有水,守着她,难怪世外高人都隐居高山流水处,此种闲云野鹤的滋润哪是朝堂上勾心斗角得来的功名利禄能比拟的? 他搓了搓她的肩,有点凉,探手取过矮几上叠着的袍子搭在她身上,“有些凉,还是把窗子关了好。”说着便要去关窗子,乐心哪里肯依?好容易盼来下雨的夜晚,关了窗子多没趣儿。“不,别关。咱们就看着外面的雨说说话。我身子早就好了,这几次都没怎么痛了,你别总是大惊小怪。” 风纪远真是好笑,担心她身子呢,倒被她说成大惊小怪了,无奈地紧了紧拥着她的两只胳膊,“成吧,左右惯得你没边儿了。想说什么?” 确实这半年以来是被他惯得没边儿了,她偷着笑笑,手指头揪着他的袖角,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件事,“能文能武还能进厨房的风将军这些年就没遇见个对你存了心思的女孩儿?” 风纪远闷笑几声,她伏在他的胸膛上都感受到了震/动,“我常年扎在男人堆里,哪里来的机会去认识女孩儿?就连你还亏得先父有先见之明,早早地替我定下了。” 她哼一声,知道他说话不会撒谎骗人,但闲来无事,找找茬儿也是种有趣味儿的事儿,这是月牙村的凤紫告诉她的,她抬了眉眼儿,里面有种揶揄的笑,“听说军营里男人多了,总有些改了口味的....”还没说完,屁股上就换来风纪远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从哪里听来的混话,再乱说,以后不叫你跟那个凤紫走那么近了。” 他也不是真生气,乐心讨好地笑笑,“我错了,咱们将军最喜欢姑娘了。”见他顺了眉心,便眉开眼笑了。心想着凤紫的话不好使,差点把人惹不乐意了。 听她说起军营,风纪远心头上的事又绕了上来。 屋前那一片菜畦昂着头迎风冒雨,山腰往下黑压压的的树头一片片,在风雨中飘摇,沙沙的雨声盖过了一切。风纪远的视线远远地不只落在了何处,这里的风雨尚可以让人花前月下,外面的却不知何时变了风向,吹得是腥风刮的是血雨.....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抱回床上的,夜里不知怎么睡的不安生,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出现很多画面,似乎她对里面的男女很熟悉。她努力地想看清他们的脸,可是等她走近了,他们的影像就像雾一样散了。任她在迷雾中追寻、迷失,也不会有人应她。仿佛要窒息似的,乐心突地从梦中惊醒,异常快速的心跳,让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呆呆地望着床顶,良久昏沉的脑袋才有了些清明。 她抹掉额上的汗,不过是个梦而已。风纪远已经起了,身边的床位空着,身上的被子被细心地掖了被角。想到梦中那一个男子消失的背影,有些像他。摸了摸已经没有温度的空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既庆幸他在身边,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怕他像梦里的那人一样消失。 “醒了就起来洗洗吧,我做了早饭,快过来吃点。”风纪远端着两碗粥进来,见她醒了招呼她赶紧起床。 乐心趴在床上瞧着他洗手作羹汤的模样,觉得大材小用了,“真是罪过了,让堂堂风大将军替小女子做羹汤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这段时间形影不离的相处,风纪远早就清楚了,此女子时不时爱发一次傻,对于她的“夸奖”风纪远表示受用了,但也以礼回之,“让郡主为在下浆洗衣裳,在下也是受宠若惊了。” 两人相视而笑,你做饭我洗衣,这是分工合作。 下了一夜的雨,上下山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他临出门时乐心嘱咐他走路小心点。看着他下山的背影,不知怎的今天总是移不开眼,好像看不够似的,隐隐的想起了夜里做的那个梦。越看越觉得他像,没来由的一阵害怕。风纪远的身影消失在台阶的尽头,她摇摇头,做了个梦而已,瞧自己还较上真儿了。 乐心挽了袖子,蹲在菜畦垄上拔里面新长出来的小草。说来也真神奇,昨天还没有冒头的小草,只是下了一夜的雨,早上居然就摇晃着身子长出来了。左右都无事,她蹲在那里半天不动,一点的一点拔干净,还真当成了活儿来干。 半晌,日头上来了,久了晒得人发烫。乐心站起来直了直麻掉的腿,一歪一歪地蹦到石凳那里坐下休息。正在捶腿的功夫,阿缇气喘吁吁地从山上跑上来。跑上来,弯腰撑着两只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的厉害。 乐心有些惊讶,自从她跟风纪远搬来这里的小家以后阿缇就没过来过一回,有时候在湖边碰面了,每次见风纪远在,他都是打个招呼,匆匆忙忙地跑了。她心里纳闷,曾经问过风纪远阿缇是不是怕他。纪远只是摇头,说怎么会,大概是男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也不一定。她想也是,也再没问过。 “阿缇?怎么跑得这么急?”说着连忙拿水壶给他倒了碗水。 阿缇很久没跟她说话了,今天的事儿他确实高兴,由是借着这个理由趁风纪远不在的时候跑来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咕咚咕咚几口喝了水,一抹嘴,开心道,“阿心你知道吗,我阿妈和阿爹回来了!”少年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就刚刚,我一高兴就跑来跟你说了。” 乐心替他高兴,坐在他对面笑着说,“是吗?以前住在药庐的时候只见郝大夫,也就没好意思问你父母。他们去了哪里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说起这个阿缇就有些不高兴,“他们不在月牙村,在外面的大城市做点小买卖,说是外面的世界五彩缤纷,比这个小村子好了不知多少倍。几年才回来一次,我都很久没见过他们了。上年回来还说要把我和爷爷接出去,但是爷爷不同意。”也不知是怨不负责任的父母还是怨不让他出去的爷爷。 外面?听到这里乐心心尖一动,月湖养大的人不是世代都不离开这里,甚至通向外面的路都不清楚吗?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面上的平静,“阿缇知道你父母在哪里做买卖吗?” 阿缇摇头,“不知道,阿妈说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她跟阿爹都是哪里生意好做就去哪里的。”想起乐心是从外面来的,见她这么好奇便问,“阿心是想跟阿妈他们打听什么吗?你想知道什么我帮你去问问。”说着这话,他又有些担心,她跟那个人是不是早晚要走?要是走了,他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乐心摇摇头说:“没什么事。你呢,匆匆忙忙跑过来不用在家陪陪父母吗?不是很久没见了?” 说起这个阿缇就高兴的抓脑袋,“今天家里摆接风宴,我想来问问你....跟季大哥有没有空去吃酒。人多热闹,阿爹阿妈会很高兴的。” 说到底是别人家团聚的日子,她跟纪远两个生人插进去有些尴尬,再说他们两个人都是寡淡的性子,不爱凑热闹。看出她的犹豫,阿缇立马说:“我爷爷也很想要你们去的。你跟季大哥搬来这边都这么久了也就偶尔回去一趟。怎么说你们也是爷爷救的,爷爷好久没见你们,也想你们了....”阿缇大着胆子扯她的袖子,摇晃她,央求到,“去吧去吧,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多热闹....” 确实他们二人欠郝家天大的恩情,这次阿缇的父母回来了,于礼他们也该上门拜访一次,“等你季大哥回来我们再去吧。”总要准备点礼物的。 见她答应,阿缇乐得差点跳起来,他有多久没跟她一个桌子上吃饭了!那个人在就在吧,能把阿心介绍给阿妈认识他就高兴极了。让阿妈看看他喜欢的姑娘是最漂亮的。 “太好了,我会去跟爷爷他们说,多准备两双筷子!阿心一会儿见....”说着连跑带跳地往山下奔去,乐心连说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叹着气看这小子跑远了。 正午的时候风纪远按时下学回家,听说了这事儿,他的反应并不是太惊讶,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乐心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 “你在想什么呀?我们去郝大夫家该带点什么礼物去?”她两只眼一直盯着他瞧,都快瞧出花来了,“我有个担心,照你猜测的万一外面张贴了通缉我们的皇榜,阿缇的爹娘会不会见过?要是认出来了....” 他们想到一块去了,风纪远将自己腌制的兔子肉挑了两只用细麻绳绑了拎在手上,“百姓精力都在讨生活上,半年时间都过来了,就宫里那些当差的画画水准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他们看过应该也记不住了。”外面回来的人.....风纪远牵了乐心的手,“走吧,去看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必定心里有打算了,她点头应一声,“好。” 到的时候郝家已经张罗开了饭桌,阿缇的爹娘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很是热情的招待他们。招呼乐心的时候阿缇的母亲多看了乐心几眼,阿缇在一边有些羞涩地偷看一眼跟他母亲说话的乐心。这点没有逃过风纪远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揽住了安乐心的腰坐下。郝大夫大概也察觉了儿媳妇和孙子的异样热情,咳嗽了一声招呼大家入席。 阿缇母亲不停地给乐心碗里夹菜,相当热情,“咱们这穷地方百年不见一个外乡人,如今却来了对这么漂亮的人。姑娘是哪里人啊?怎么会来这里呐?” 安乐心有些不自在,面上笑着应和这位过于热情的妇人,刚要说句话就被身边的风纪远抢去了话头,“大嫂知道丙州桃乡吗?我们就是桃乡人。”一句话挑开了妇人的话头。 阿缇的母亲皱着眉望向自己的丈夫,“桃乡?好像没听过。” 阿缇的阿爹看上去人有些老实,他点点头说知道,“就是那个闹山贼的小山村,听说那里的人被山贼叨扰得在老家过不下去了,都跑出来了。”转头问风纪远,“公子也是逃出来的?” 风纪远眼睛眨也不眨说是,又说,“自从从老家跑出来,在这里住了半年了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朝廷还没有派兵去丙州剿贼吗?” 男人谈起家国事总是止不住话头,阿缇爹皱着眉头呷口酒,“朝廷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管百姓死活。现在的世道乱着呢,这不,我跟孩儿他娘就是在外面呆不下去了才打算回来打渔的。”   ☆、第64章 回来吧 第六十四章风雨欲来 听得阿缇爹说了这么一嘴,乐心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一眼风纪远,只见他面上故作惊讶道,蹙眉道“我和内人与世隔绝半年有余,却不知世道为何会乱。”他看一眼乐心,又道,“年前不是还一片太平吗?” 阿缇爹放下筷子,喝了几口酒,有点上头,“嗨,现在的朝廷乱了。皇上已经病得彻底不省人事,皇太子呢,”他摆摆手,“还不是被庸亲王压得抬不起头来。据说太子在自己宫里有一个月的时间没能出来,大家都估摸着是大权旁落,给气得旧疾复发了。老子病得不成样子,儿子又病怏怏的,这江山离换人不远了....” 郝大夫说了自己儿子几句,恐他祸从口出。阿缇爹哪管那些,许是回到了与世隔绝的小渔村,说什么也就没那么多避讳了。风纪远知道他还有话,便一直不动筷子听他说。 “听说这叔侄俩一直不大对付,要是换了庸亲王做皇帝,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这窝里反也就算了,偏偏世道就是这么不济,年前和亲的宝珍公主半道上让原本定好的未婚夫给截了亲,赤峰借这档口与咱们千都一拍两散。铁蹄子踏在了千都的国土上,这内外忧患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可就能难过了,做什么都不景气....” 赤峰打进来了。乐心躲在粗布衣袖里的手指不禁捏成一团。她想问问平南王府怎么样了,想想冷不丁的问这么一句让人起疑,便也憋住了。 风纪远问,“不是有风家军吗?他们也挡不住赤峰兵?” 说到这,阿缇爹就叹气,“截亲的就是那个风家军的头儿,风家的儿子。公主都被他截了,那上头还不得大发雷霆啊?皇上是昏着说不了什么,把持朝政的庸亲王往燕道关派了监军,突然给换了个当家的,谁听他的呀?上下不和...”剩下的话不说也明白了。 正在风纪远沉思的时候,阿缇爹古怪的看着他俩,“嘶”了一声,“季公子是怎么到的月牙村儿啊?看二位的相貌举止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贼窝子遍地的地方儿,连个像样儿的富户应该也是找不见几家的。 风纪远笑笑道,“先前家里有几亩薄田,靠收租子过活。近几年盗贼横行,实在让人呆不下去了。就想着收拾下值钱的东西进京投靠亲戚去。哪成想,船在江上遇了漩涡。”遗憾似的苦笑,“就那么点值钱的家什,都给卷走了。好在我们两口子捡了条命。”刚来这里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给郝大夫听的。 乐心附和着他面上难受一番,心里却打起了鼓。 众人嘘叹一声。 “看郝大哥熟知京都的样子,应该是玉津谋生的吧?” 阿缇爹点点头,说是,又道“我瞧着二位有些面熟,差点以为.....”以为后面的话还没出口,郝大夫就招呼赶紧吃饭,“菜都凉了,边吃边说。”这一打岔,阿缇爹的话头就忘了。 风纪远在桌子下面捏了捏乐心汗津津的掌心,感激地看了眼年迈的郝大夫,举起酒杯敬了老人家一杯酒,多谢他老人家的仗义相救,祝他福寿延绵。 郝大夫受了,活了这么大岁数,岂是看不清楚一些事情的?行医行医,他只管救人,管不了外面那许多。风纪远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明白,既是对自己身份的承认,也是感激他救了夫妻俩的性命,或者连道别的话都一并在里头了。 阿缇见乐心被自己阿爹的话吸引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眼下嘟着嘴不高兴。扯扯他阿妈的衣角,做娘的怎么不懂儿子的心思。看这小姑娘长得跟个谪仙儿似的,虽是许了人家,但事在人为,谁让儿子喜欢呢。况且他们两个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将来要是真能跟了阿缇,生出来的娃定是好看。阿缇妈整整脸上的笑,“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有十六了?” 按说不好问已经成亲女孩儿的年龄,乐心的筷子一顿,想是这里也许跟外边的习俗不一样,便微笑着答了,“再有一个多月就十七了。” 比儿子是大了点,好在也差不了多少,面嫩,显小。阿缇妈给她夹一筷子羊肉,笑道,“看这样子成亲也不久啊,这小年轻儿啊,成亲早了不会过日子,一时新鲜劲儿过去了呀,再往后相看两生厌。” 郝大夫咳嗽两声,脸色有些不好看。阿缇爹权当看不见,听不见。乐心的脸色有点讷讷的了,她不明白这大嫂说这话什么意思。又听见她说,“我跟阿缇爹就是成亲早,先头甜蜜劲头过了,这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这两年才缓过来,我们阿缇啊,我就打算着让他晚两年再成亲,知道疼媳妇....” 阿缇不好意思的低头扒拉饭,抽空瞄她两眼,可见到她跟季元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心里马上又堵了。 风纪远自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想必是阿缇同他娘说了什么,自己的未婚妻三天两头的被别人惦记着,风纪远自是心有不愉,面上淡淡的笑意不减,话却说得有点噎住了阿缇妈,“嫂子不用操心,我比内人年长七八岁,一直拿她当女儿疼的。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许配给了我,要说这新鲜劲头....”他笑笑,“新鲜了十来年了,也未减一分。” 阿缇娘被噎了一下,面上讪讪地笑。打别人媳妇的主意这事儿,说起来是她不厚道,也不再说什么了,脚下踢踢阿缇爹的脚,叫他说话。 平常他不常说这些话的,突然这么在大庭广众下说把她当女儿一样疼叫她面上羞得红扑扑的。 之后都是郝大夫和自己儿子说些家常话,再说说在外面的见闻。一顿饭也就这么吃完了。回去的时候风纪远牵着她的手,话很少,面色有些沉重。乐心也有自己的心事,就算之前不知道,今天阿缇妈说的那些话静下来她也明白些什么了。这会儿见他不说话,不知道是在烦恼外面的事还是今天饭桌上让他不高兴了。不管是哪样,经历了生死才走在一起不容易,她不想让他心里膈应着什么不愉快。 乐心站住了脚,拉住他的袖子,“郝大嫂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说她的,跟我们没关系....” 风纪远一怔,这才明白她在在意什么。抬手摸摸她的发顶,“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会不明白你吗?”见她皱着个小眉头,便揶揄她,“就算你真想走,我也不答应。一只脚进了风家门就是风家人,哪儿都别想去。” “那你烦恼的是外面的事情?打算出去了吗?”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她,正色道,“我们可能在这里呆不长久了,今天阿缇爹没有说完的话你听出意思来了吧?”现在这么糊弄着过去了,万一等什么时候回过味来凡事就不好说了,尤其是从京都回来的。 她明白阿缇爹没说出来的话,“大概是要说我们一个像和亲的公主,一个像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照这样说皇宫里果然是张贴了我们两人的通缉榜出来。”突然想起来郝大夫,“郝大夫他....” 风纪远点点头,“我想当初他就没有相信我们的那一套说辞,无论如何他都救了我们,他是我们的贵人。至于刚刚说的阿缇父母,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过后想不想得起来是一回事,做最坏的打算,这里没有可邀功的衙门,就算认出来了我们也有时间做准备离开。” 她偎进他的怀里,望着这满眼的湖光山色,鸟语啁啾,还有半山腰上他们的小家.....怎么舍得丢掉这里的一切再度回到那个纷扰的世界.... “我们,在这里最多还能呆多久?你告诉我,叫我心里有个准备。” 风纪远不打算带她出去,想把她留下。如今他已经是个通缉要犯,一个人冒险总比两个人好。要不是外面还有他母亲的线索,要不是始终放不下那支忠心耿耿的风家军,就此在这里隐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你会不会同意?” “我不同意!”对于他的提议,乐心一口回绝,她怕他一去再也回不来,“要来一起来,要走也一起走,你没道理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里。”横竖语气就是难得一次的硬气,因为激动胸/脯一起一伏的挤在他身上。 风纪远不同她讲什么道理,拍拍她的后背叹口气安抚她,“行行行,别生气,我这不是问你的意见了么。你说不,咱们就不。” 乐心觑觑他的脸色,咬了咬嘴唇,生怕他到时候真的扔下自己,照他的个性真有可能到时候一个人出去面对那些事,“我们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不行吗?” 他拉着她往家里走,有件事总要告诉她的,“我没有跟你提过我母亲吧?” 见她疑惑地摇头,风纪远牵着她上了台阶,一阵暖风吹过,普通的粗布衣裳被掀起一角,“我从小就没见过她,父亲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在天牢的时候遇见了个古怪的老头,说是我母亲娘家的家奴,我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母亲的消息。” 她有些惊讶,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所以你觉得...嗯...老夫人可能尚在人世,想找找看?那你有方向吗?” 对于她顿了一下喊的那声老老夫人,风纪远好笑的摸摸她的头,“该叫婆母就叫婆母,叫老夫人多别扭。”乐心禁不住他逗,一下儿就红了脸。风纪远继续说,“寻找的方向是有的。”奴三说过她的失踪与皇上有关系,“不管是不是还在世,总要找找看才知道。” 乐心走在他身边,听得他语气里的失落,特别心疼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母亲的孩子,即便是长大了,也是非常渴望母爱的吧。她很想抱抱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风纪远对自己母亲的感情很复杂,他没见过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但他对素未谋面的母亲怀着感恩与算不上浓烈的思念。可如果她活着为什么二十多年都不见他们父子一面,是被困在了哪里还是其他原因,很小的时候他对她有过小小的怨念。 旭日东升,红霞染红了东边的天。皇帝已经很久没有醒过了,皇后原先棋差一步,给皇上断药,不仅没有让自己的儿子提早登上皇位,反而砸了自己的脚。太子日益被打压,原先皇上清醒时为太子定好的婚事,现在丞相一拖再拖,声称此事待皇上病愈之后作为庆祝再办不迟。皇后知道她想替太子拉拢的这一势力多半是不成了。 更让皇后咬牙切齿的是,司桓宇越发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就连她要去看自己丈夫都要经过他的同意。进宫的各人,无论王公大臣,一律不得擅自带兵器进入禁内。司桓宇竟然藐视祖宗规定,他身边的常剑随时随身佩剑进出皇宫大内。太子几次气急攻心,在太子宫修养了一月有余。太后久居佛门,早已不理俗世,家里的势力不高,又指望不上。皇后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她将最后的筹码拿出来。而这个筹码的运用还需把人找到。也就是说现在明着暗着搜寻风纪远两人的人马不仅是大内和李锐,还有一股就是皇后的人。 司桓宇依旧是那一副不管对什么事似乎都不上心的样子,可越是这样各个正在观望的大臣越不敢有异动。这位王爷就像一匹假寐的狼,看似眼睛没有盯着你,但是一旦你动一动身子它就会立马扑上来将你撕得粉碎。 前不久是他的诞辰,各路官员纷纷备了厚礼去恭贺。丞相张慎竟带了自己的女儿张苓之去,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丞相是何意思。果然是要变天了..... 前方征战不断,玉津依旧可以歌舞升平,这种气象,怕是要不好啊.... 司桓宇坐在高座上,张苓之献舞完毕上前谢恩时似乎不经意间向他传递了秋波,司桓宇却只觉得好笑,抚掌笑道,“难为未来太子妃为本王这样煞费苦心了....”言外之意,你未来的夫君刚刚从病榻上下来,作为皇上钦点的太子未来正妻却为另一个男人煞费苦心演练歌舞.....这不仅讥讽了太子,连丞相也毫不避讳了,一句话说的张苓之面红耳赤。 不顾丞相脸色由红转绿,自顾自的陷入沉思,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快五个月了吧,若是换了她在他的生辰上歌舞助兴,司桓宇觉得自己应该是受用的,可惜,她太不听话。脱了缰绳的小母马,跟着匹公马跑了。司桓宇怒笑,等他把她抓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叫她张张记性,看清楚主人的怒气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承受的了的! 常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些困惑,因为他不小心窥见了主子身上一点东西,以前是没有见过的。那次在行宫温泉,他有急事禀报,在外面叫了几声都不见主子回应。一着急,疾步就进了帘后。 水汽氤氲的温泉池中,司桓宇墨云一般的长发散落开来,濡湿的几缕黏在胸前,他伸展双臂在玉石上,微仰头靠着石壁像是睡着了。慵懒的面相带着邪气与魅惑,即便是闭着眼睛也摄人心魄。纵然常剑是个男人也有些失了神,就要低头退出的一瞬间,他瞥见了司桓宇左手臂上一条紫红的线条,不像是外伤,倒像是内里透出来的,长长的一条,快到肩膀处。常剑纳闷,以前没见他手臂上有这个东西的。奇怪....他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他受伤自己不能不知道。 常剑悄悄退出去,倚在殿外的石碑上沉思,想到近一年的时间,主子洗浴一律不准仆人近身....莫非跟这个东西有关?主子对自身形象完美的要求近乎到了苛刻的程度他是知道的,这条长线添在身上可不就是个缺憾?可因此不让人贴身伺候岂不是说不过去? 常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司桓宇不提,他也不敢问,生怕触了逆鳞惹他发怒,只得自己一个人琢磨。曾经一个中毒的念头闪过,骇了他一跳。可观察主子平时的行为举止毫无异常,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这让他稍稍放了心。 北边刚过上没几天太平日子,战事大大小小的又开始了。司桓宇只是松松紧紧的束着,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皇帝病重,只要稍微使点手段皇帝的活头儿也就没有多少了,趁着大权在握,一朝称帝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他不,甚至还让御医用上品的好药吊着皇帝的命。 最近他似乎耐性越来越不好了,每次侍卫战战兢兢地回来报没有找到人,他的怒气根本不需要隐忍了,暴躁的时候连杀几人。这段时间以来不消说王府,就连整个玉津城都战战兢兢。 司桓宇亲自去拜访了平南王府,于是平南王妃被“请来”了庸亲王府做客,平南王被士兵架住了身子,根本动弹不得。临走时司桓宇无视平南王要杀人的目光笑得无害,“若是宝珍有信儿回来,还请平南王告诉她一声,本王挺想她的,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是回来吧.....”   ☆、第65章 终于不再混沌 自从那日以后,日子似乎还是照往常一样的过。可是她总能感觉得的到他心里装了很多事,每次开口问他他总会说别操心,他会处理好。可是处理好什么呢?又怎么处理呢? 风吹两岸绿摇曳,月照湖上舟静默。窗外月明,清辉洒满大地,山下那一汪湖水平静无波,明晃晃的湖面如镜子一般与天上的月盘相呼应。 竹屋里静的只能听见绵浅的呼吸声,有月光从半开的窗子挤进来,静悄悄的洒在地面上、矮几上还有美人面上....风纪远看一眼床/上安然入睡的人儿,悄悄起身披衣。 窗口处有一只飞鹰,钩子似的精神饱满的圆眼睛一动一动。风纪远走过去,摸摸它身上灰扑扑的羽毛,嘴角有了点笑意,跟它对了个口型,“辛苦你了。”然后伸手解下它腿上绑着的信笺。解了缚的飞鹰弹弹有力的脚爪,扑棱的翅膀发出不小的声音。低头看信的风纪远被它唬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床/上的那人,只见她依旧是那个姿势,安安静静的睡着,这才放松的呼出了一口气。 风纪远是这两天才跟李锐联系上的,信上告诉了他最真实的边关信息。监军是个庸才,不仅对战事毫无经验,还就爱凭着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对众位将军做出的部署指手画脚,危急时刻胡乱下命令,怀阴关一役损失惨重,整支风家军被他搅合地乌烟瘴气。朱天甚至差点与他大打出手,却被监军重重参了一本。上头竟然罢了朱天的职,大家敢怒不敢言。若不是看在这支军队是风家一手建立起来的,几个将军真能撂挑子不干了。 李锐说大家都盼着将军回去,带领风家军重整旗鼓,再树军威,捍卫燕道关,还百姓一个安宁的日子! 风纪远将不大的信笺攥进掌心,捏成一团。灰扑扑的雄鹰重归天际,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有一双杏眼早已挣开,将他的所有动作看在眼中。 终归他们都不是能够狠下心来的人,做不到对一些事情的不闻不问。风纪远也终归不是池中物,他有他的责任要背负。他站在窗口望着连绵一片的远山,久久没有回身。安乐心闭上眼睛,有件事不能不承认,这段日子....本就是偷来的。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阻止,也不会过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她想平平静静的。如果他真的打算将她留在这里,那她就听话,在这里等,等到他回来。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他身上沾有夜色的凉意,乐心的脸贴在他的中衣上,凉丝丝的触觉冷得她想哭。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爱哭了?或者她本就是个无能又爱哭的女人,主人拿捏她的时候她只能掉泪,现在对他不舍时也只能掉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夜过得混乱不堪,头昏昏沉沉的痛,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发芽一样破土而出,可是又被狠狠地压抑着。彷徨、迷茫、呐喊、挣扎,安乐心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一样,继而闪电一般的影像在眼前忽闪而过,看不清、更抓不到,模模糊糊花花绿绿一片,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幕幕呼啸而过。忽然场景转变了,她好像看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轻飘飘地昏倒在自己面前,她惊恐万分,提着裙角上前去拉她起来,可是她为什么那么重?她使尽浑身的力气,每次只能拉起她一点,复又倒下。她不甘心,即便身上已经汗水连连,她还是要咬着牙一次次重复着将她拉起来的动作。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正在她满头大汗地苦恼时,一阵混沌的风刮过来,风力之大,她差点被掀翻。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风的源头隐隐约约有一个人负手而立。那人头发束起,嵌一顶宝石紫金冠,冠带系于下颚;深紫的广袖宽袍用金线勾勒着枝攀花绕;脚蹬云靴,他如玉树一般站在风源处。她能看清他身上的衣饰,却看不清他的脸,即便看不清那张脸却也深深地感受到那人向她传来的森森冷意。 睡梦中的乐心眉头紧蹙,汗津津地脸上透着惊惧。 是谁?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一道强光扑面而来,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那人朝她张开手掌,她惊恐的摇着头,却被他掐住了脖子,手指一点点收紧.... 那人的脸从光晕中显现出来,她吃惊,主人?不,他是庸亲王司桓宇! 司桓宇看了眼地上依旧躺着的女子,咬牙切齿地转过来对她说,“想重拾记忆?想背叛本王?告诉你,不可能!” 她快要喘不过起来,要死了吗?可是她还没有跟纪远道别,她不甘心,她不想死。她挣扎,不知为何她涨红了脸,就想要发出声音叫醒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的时候,她终于叫出了声“啊!” “乐心?醒醒....” 她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忽然身上的重压不见了,能够大口大口地呼吸,她贪婪的呼吸着这天地间的灵气。有人在喊她,这声音又温柔又急切,她听在耳朵里,眼睛却落了泪。好像用尽生命找寻了许久一样.... “乐心?是不是做恶梦了?”风纪远给她擦着那满头的大汗还有眼角流出的泪水,“好了,好了不哭,只是做了个梦......”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扑上来的女人撞了个岔气。 多久没见他了?她被司桓宇绑走了他知不知道?!安乐心抓着他的衣襟哭得不成样子,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的什么也听不清。风纪远被她突然的嚎啕大哭弄懵了,以为她做梦吓着了,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不怕的....” “你跑哪里去了?!”她哭着终于说清楚了一句话,想起来明明自己被抓去亲王府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搂着他的脖子,“司桓宇呢?” 风纪远蹙眉,把她从身上拉下来,“你在说什么呢,还没从梦里出来?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还有你梦着司桓宇了?”司桓宇这个人让他有点不悦,前前后后一堆事情还不都有他的份? 乐心抽搭着有些魂不附体的样子,懵懂的杏眼围着这间竹屋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回到穿着中衣的她与风纪远的身上来。他们...好像是在一个渔村.... 风纪远不解地凝眉看她,看她神游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在她眼前挥挥手,“乐心?” 她终于迟钝的将目光定在他身上,“嗯?” “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顺顺她有些凌乱的发,扯过被子给她盖一下,“现在没事了,定定神,想吃什么吗?我煮点粥给你吃好不好?” “.....你煮粥....”咂摸着这一句话,暂时失去的记忆渐渐回笼,是了,他们跳了江,来了这个世外桃源,这里是他们的小家,屋前还有他亲手种的鲜菜.....她想起来了,她就是安乐心,根本不是冒名顶替。平南王是她父亲,王妃是娘亲,眼前的....就是那个与她相爱的人。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不是别人的替代品,她就是他嘴上一直挂着的安乐心!是司桓宇,他给她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乐心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他,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咸湿的泪水滑进嘴角,她压抑着过分的激动,“好啊,我要吃蔬菜粥,还有,要吃你腌的兔子肉。” 清早起来一惊一乍两次,前一晌抱着他哭还骂人,这会儿又哭又笑,力气大得都快把他的脖子勒下来了,风纪远哭笑不得,刚刚因为司桓宇的那一点不悦被她弄的哭笑不得。风纪远拍拍她,“快被你勒死了,勒死我就没有人给你煮粥了。” “呸呸呸,大清早胡说什么。”乐心赶紧放开他,不准他胡说八道。 风纪远摆弄着手上的兔肉,想到她刚刚起床的反应,带有湿意的杏眼笑得艳光四射。感觉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但是他都喜欢就是了。 风纪远在弄吃食,坐在铜镜前的乐心却陷入了沉思,想到先前司桓宇对她又亲又抱那些事....面上怒红不已,她不敢跟风纪远提这些事,大半是因为心有愧疚,再来她私心里不想让他知道,怕他多想。既然想起来自己自己是谁了,脑袋再不像之前那么混沌,她的父母都在玉津,她逃婚父王娘亲必然是要受些牵连的。昨天晚上他站在窗前孤独的背影,她久久不能忘。 劫亲实在是无奈之举,可是他还有他的责任未完,而她不想成为拖延他的理由。阿缇爹说边关的百姓正因为和亲公主逃婚一事饱受战争的摧残,即便她的出嫁本就是赤峰大军入关的一个计谋。可所有的罪名都背负在她和他的身上....安乐心咬咬牙,她做了决定。   ☆、第66章 百蝶谷 可所有的罪名都背负在她和他的身上....安乐心咬咬牙,她做了决定。 转眼进了六月,就是在和暖如春月牙村也感受了夏天的热情。繁花越发妖艳摇曳,小小的低谷处竟能瞧见百蝶纷飞的景象。据这里的村民说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出现这么一个惊人的景象,小小的低谷有个雅俗共赏的名字——百蝶谷。不大的幽谷,百花竞放,芳香浓郁,香味飘出好远去。这里五彩的鸟雀儿也多,乐心来这里整整半年了,竞才知道湖光山色里居然还藏有这么一个水月洞天。 每年六月初一到六月十五的这段时间,月湖的人都要吃百蝶饼,有情的男女不管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都会去百蝶谷游古,成了亲的夫妇一起去讨个婚姻美满、子孙满堂的好彩头;有情的小伙子大姑娘借着这个节日相邀游谷,若是被邀请的一方也有情自然会欣然前往,也就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类似于月湖之外的乞巧节。 百蝶谷有个美丽的传说,当年天上的花神来人间布施花种,途经这里的时候瞧见月湖所及之处处处花香鸟语一番美景,只唯独这百蝶谷不受月湖的眷顾,独自枯枯的居在一隅,像个不受喜爱的瘦巴巴的孩子。于是美丽的花神从天上走下来,她将月湖的水化成雨露引过来,洋洋洒洒地润了这块枯瘦的小谷地。柔夷所指之处,星光点点,光晕万千,几天的时间这谷里便长出了摇头晃脑的嫩/草,在此之后百花缤纷,竞相开放,香味引来了方圆百里的蝴蝶。花神在花海与百蝶中飘然起舞,一颦一笑都迷醉了这里的山神。英武的山神对花神展开了强烈的追求,最终在百花与众蝴蝶的见证下共结连理。 这是月湖美丽的传说,不知从哪一辈传下来的,这里世世代代的人都虔诚的信奉着这个象征着姻缘美满的故事。 乐心听风纪远说起的时候特别开心,她拉着他的手说想去凑热闹。他们两个的将来渺茫,看不到将来的时候就会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信仰支撑害怕惶恐的心,或许会增加足够的勇气面对接下来的荆棘。 风纪远算算,“再过五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们不妨等你生辰那天再去。现在刚刚进六月,百蝶谷的话还没完全开放,再过五六日正好是百花盛放,百蝶翩飞的好时候,那时候去精致最华美,也最得人意。” 她眨眨大眼睛,喜滋滋地问,“你是想给我在花海里过生辰吗?”那倒是个新鲜的主意,心中暗暗忖度了下,“到时候再带上你前几个月酿的桃花酒,对月小酌,也是美事一桩。你说是不是?”不过转眼有嘟起嘴巴来,绞着袖角嘀咕,“只不过我又老一岁了,”抬眼儿打量他,“以后等我满脸褶子了你会不会找小姑娘去?” 这女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处,刚刚还眉开眼笑的同他说着要对饮桃花酒呢,转眼垂下嘴角多愁善感起来。风纪远真有些忍俊不禁起来,他捏捏她红扑扑的腮,“我都已经二十多了,比你老多了。放心吧,要担心也是我先担心你会不会嫌我。” 她想想也是,他可比自己年长了五岁呢。不过想起来他上次诓骗阿缇娘说他比她年长七八岁,她就想笑,揶揄他,“说的也是,你可比我大了七八岁呢。”让他放心似的拍拍他胸/口:“放心,我不会嫌弃你老的。” 风纪远无奈,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个栗子。 转过身的瞬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那日过后,他们恐怕.....相见也不能了吧.... 风纪远整好衣冠去学堂了,常年舞刀弄棒的原因,身材格外健美,就连一个背影都让她迷恋。不像京都里那些王亲贵胄肥肠满肚的,也不像书生那样羸弱。 等风纪远走远了,她才走出家门。 阿缇上山采药的时候在山脚见到了她,简直喜出望外。她长得好看,身段也柔柔美美的,就算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往那儿一站,阿缇仍然觉得他的阿心像个仙女儿似的。好久没见她了,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想去看她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去,挠挠脑袋,他还是有点怕那个不苟言笑的季元的。 阿缇嘴角咧得很大,这会儿好了,叫他在这儿碰上了。索性采药的事儿又不急,阿缇背着空药篓子,三跑五跳地就到了她跟前。少年白白的面上透着绯红,有些喘,“阿心你怎么在这儿?”往她身后探头看了看,“季大哥没来?” 乐心虽比阿缇阿缇大不了多少,但经历的事多了,总是一副老道心态了。尽管上次阿缇娘说了那些话,但是她还是愿意把阿缇当成弟弟看的。她笑笑,“你季大哥没来。我知道你上山一般从这边过,就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着。想找你帮个忙。” 听着先头的话阿缇是高兴坏了,她特地过来等他。不过他也知道肯定是有事,阿缇将背上的篓子放在地上,手里的镰刀也扔进去,抹抹脸上的汗,“阿心你说什么事,你说的我一定帮。” 她抚了抚前襟被风吹起来的衣带子,他们爷孙已经帮了她与风纪远好大的忙了,这回又来麻烦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求他帮的不是大忙,只这一回,“能不能帮我找一些助眠的草药?” 阿缇皱着眉咦了一声,“阿心晚上睡不好吗?” 她小小的撒了个谎,点头道,“这几天夜里一直睡不好,想着喝点助眠的汤药应该会好些。” “是药三分毒,何苦作践自己身子呢?我爷爷一手的好针灸,睡眠这玩意儿扎上几回就好了。”说着就拉着乐心往回走,“阿心你跟我来药庐,我让爷爷帮你扎几回针。保管你睡得香香的。” 找郝大夫纪远不就知道了吗,那她找他还有什么用。乐心不抵他力气大,被他拽着呼呼走了几步,好容易将他拽住了,“阿缇你先别忙,我就是不想找郝大夫才找你的。” “阿心你好奇怪,爷爷的医术那么好,”他有些不好意思,惯性地挠挠头,“我医术不精的。”哪里是不精,根本就是个皮毛都学得半吊子。 “我只是一点小毛病,不用找郝大夫,再说也不想让大家跟着操心。弄点草药煮个药汤就成了,你能给我点草药吗?不能的话就算了。” “别别别,哪里不能啊。山上一堆,我今儿上山正好顺道帮你采点。”她能想到找他帮忙,阿缇是很高兴的,这样就有借口再见她一面了,“阿心你回家去,等我回来就把药给你送去。”少年脸上透着红润,高兴地跟她挥挥手,一溜消失在矮树丛中。 她站在太阳底下看着他高兴的钻进了山上的树丛,心里总算有了点着落,算计着的事情也算是进程了一半了。 阿缇留了个心眼儿,他知道下午学堂里不上学,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没有往他们的竹楼子去,径直回了药庐。第二天上午,寻了个时间在衣襟里揣了石决明去了竹楼。 她在屋前的那一块菜畦里摆弄着什么。阿缇左右瞧瞧,果然只有她一个人在,这才放松下来,叫一声“阿心。”见她回头,连忙笑嘻嘻的将揣着的石决明捧到她眼前,“呐,我想了想还是给你点这个东西吧。药效比较好,不过不能吃多,不然就成睡神了。” 她笑着接过了,“谢谢,今天晚上我可要睡个好觉了。” 阿缇挠着脑袋笑,“我没告诉我爷爷,季元大哥也就不会知道了,你放心吧。”在他眼里,能知道季元不知道的关于她事就是压了季元一头,他高兴的很。 乐心笑着摇摇头,招呼他在石凳上坐下,“我给你倒茶喝。”天儿有点热,屋前的石凳正好被罩在树荫里,坐在那里捧一杯茶,吹着徐徐的山风,格外享受。 阿缇却不想喝什么茶吹什么山风,他憋着嘴踯躅。 乐心一边倒茶,一边瞧着他在原地拿脚尖杵面前的小土堆,随口问道,“阿缇是怎么了?” 阿缇走过去,把那碗烫人的茶水一股脑儿倒进嘴里,也不嫌烫,完了说,“阿心你要不要去蝴蝶谷看看?那里的花都开了,可好看了,还有很多蝴蝶呢。我一直想去,可不好意思去。” “嗯?为什么不好意思去?不是很多人都去嘛,昨天我还看见戚奶奶跟戚爷爷去了呢,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就去不得了?”老年人都红光满面的去了,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怎么就去不得了。 阿缇鼓鼓腮帮子,一下子站起来拉着她就走,“阿心你就陪我去一回吧,人家都是有伴儿的,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没的还要被那帮小子嘲笑我娘们唧唧的赏花看蝶去了。”其实他不敢说的是,他想带她去蝴蝶谷,让花神看看她,他想求花神和山神开开眼帮他一回。 乐心被他拉着走,她真的只以为他活泼好动,这个年纪的男孩儿估计都爱逞男子气概,既想凑热闹又怕同龄人说他娘,只好拉自己当挡箭牌。快要十七的少年,个子抽的很快,看起来瘦瘦的却有一把好力气,他拉着她走的很快,乐心有些跟不上,“阿缇你慢着点,我跟不上了。”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把她的手腕子拽的生疼,生怕她不答应似的拉着人就走。这会儿听她的话,才有点高兴,停下来笑道,“阿心答应陪我去了?太好了,等我回来给他们那帮不屑的小子讲讲百蝶谷有多美,馋死他们!” 乐心抽回自己的手腕,在袖子底下揉两下,面上还是温婉的,“去看看也好,只是你别拽着我了。” 少年倒是高兴的,一口答应,“成!你肯陪我去我就开心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在百蝶戏花的时候去过呢!” 乐心奇怪,“嗯?怎么不去呢?在月湖长大,竟没去过蝴蝶谷吗?” 阿缇自知一时嘴快,差点说露了嘴,暗里吐了吐舌头,只是嘿嘿了两句,也没说啥,就催着乐心赶紧走吧。他怎么会告诉她,每年这个时候去百蝶谷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恋人呢? 百蝶谷离月湖有点远,她第一次来,真的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起伏缓慢的坡子,绿草成茵,连绵成片,满头茂盛的矮树温柔低垂,像是娇羞的处子。无数纷繁的花儿嵌在成片的绿荫中,轻轻柔柔地随着暖暖的风摇曳,星罗棋布一般,竟像天上的星子一样眨眼,花香弥漫,沁人心脾。随处可见的蝴蝶翩跹起舞,是彩蝶,乐心伸伸手指好像它就能在之间停留一般。那彩蝶都浸了光一般,扇扇翅膀,带着五彩的光晕流转。 周围被一圈绿山环绕,景致美,无水则无魂灵。一股瀑布水从山上垂直地垂落下来,犹如白练。水落地,砸在石上,溅起珠玉无数。悉数的瀑布水顺着天然的溪道汩汩流进了谷中央的一汪浅湾,浅湾的水似乎永远都是平平的犹如一块宝玉,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在上方袅娜,竟原来是——瑶池本是在人间。阳光下一座虹桥搭起,上面还有彩蝶振翅,长尾彩鸟儿啁啾。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真真一副人间仙境。 或许是因为花期还未到最盛的时候,这时候人不多,阿缇说大家都在等几天后花期最美的时候,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花香弥漫,彩蝶伴舞。有些小恋人并肩走在花丛中,羞羞涩涩的,到了虹桥那里竟真的像是度了光晕的神仙眷侣一样。 乐心看得痴,这里的天工可不是皇宫王府的能工巧匠能比的。 阿缇就见她心神向往的样子,心里自然是开心。有美景,有美人,天上还有花神娘娘看着,他的心愿不知道能不能被允许。她看花,他看她,竟不自觉地挨上了那张梦里时常出现的美人面.......   ☆、第67章 她求的圆满 靠的近了更能清晰的闻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气,清淡中带着甜味儿。阿缇不自觉得挪动着脚步,在阳光下剔透的耳垂儿,透着精亮的嫩红,阿缇干咽一下喉咙,燥热的慌...... 放眼四周,景色美极。她很开心地想纪远的主意真好,生辰那天花开如海,蝶舞碧空,清流激湍,映带左右,酒曲流觞,有他伴在身边,应该是这一生最美的回忆了。她偷看过父王给他的传书,娘亲被抓去了庸亲王府,司桓宇的目的很明显,赤峰作乱,风家军又被搅成了一趟浑水,瞧这天下.......躲不过去的,司桓宇多精的人啊,什么溺水而亡,根本骗不过他。他拿她亲娘的命逼她,她不能不孝,嫁就嫁吧。她仰面,将酸意逼回去,美目里透出坚决,等生辰那一夜将/身/子给了最爱的人,她这一辈子也算是无憾了。若那三皇子相逼,她一头碰死在柱子上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心中百转千回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是陪着阿缇来看风景的,收起心中的凄惶,甫一回头,一张放大的面孔在她面前,他个子比她高,阿缇的嘴唇堪堪擦过她的眉骨。惊得乐心一个猛步往后退,面上的脸色甚是不好看:“你.....” 阿缇无意识的舔了下嘴唇,讷讷无语,一瞬间的欣喜过后继而是手足无措。余光撇到周边的几个人离开了,胆子便大了起来,他突然上前按住乐心的双肩,急切道:“阿心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不要跟他了,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生平第一次表白,咕咚咕咚的心跳快的可怕,他害怕她拒绝,或者说他知道她会拒绝,不待她说话捧着她的脸猛地要亲上去。 乐心哪里见过这阵仗?他撅着嘴凑上来,安乐心又羞又怒,脑中一热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乐心羞怒,胸/口气得大大的起伏,一双红眼瞪着他。阿缇捂着脸,刚刚的热火被一盆冷水浇醒了,但他有些不可置信似的捂着脸看她,眼睛里蕴蓄了泪光,她不喜欢他,甚至还打他.....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这么喜欢的女孩子会打自己嘴巴子,纵然恼她,可还是喜欢她,竟是疯了不成吗?阿缇跺了脚,抹着眼泪跑远了。 乐心塌下了肩膀,蹲在原地捂着脸,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怎么总会碰上这么多糟心的事?!连日来的隐忍担忧,都被刚刚的事情牵引出来,一滴眼泪掉出来,后面便如汹涌的浪涛一样再也停止不下来。空旷的幽谷中她在呜呜地哭,时近正午,人都散尽了,只有不知人世间难的百蝶围绕在她周遭。 她哭得不是阿缇侵犯她,而是恨命运不公,既然让她与风纪远相遇,相爱,一只脚已经踏进风家的门儿,为什么临了只是给了她一个空织的美梦。叫她空欢喜一场,毫无保存的交出了心,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的下场?她恨恨地抬头看天,它还是那么蓝,没有一丝浮云,没有一丝裂痕的天,是没有长眼的! 自己一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失魂落魄地走回去,风干了泪,越发的想那个人。恨不得他此时能够突然出现,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双腿向灌了铅一样沉重挪不动步伐,在正午的太阳底下走的时间长了,整个人晕晕乎乎地..... 风纪远火急火燎地找到她的时候,真的想骂她。找不到人的那种焦虑她尝试过吗?!可等将人抓住的时候,她却晕倒了在他怀里,昏倒之际她喃喃细语,“.......抱抱我.....” 剑眉拧成了一团,找人时候的邪火瞬间被惊慌所取代,将人紧紧地圈在怀中,“乐心?!醒醒!”这四周没有枝繁叶茂的枝叶遮挡太阳,他逡巡了一圈,有一棵柳树,打横将她抱起。 树荫下她缓了过来,什么都不说,抬起手臂拢紧了他的脖子,无论他怎么哄就是不松手,也不看他。风纪远发急,手上用力将她掰了下来,面色不善:“你是要急死我吗?!” 这一说不打紧,可是人刚刚正难过呢,被他不轻不重的吼一嗓子,瞬间泪水决了堤似的哗啦啦地流不停。安乐心拿拳头打他,边哭边打,她知道自己这火儿发的不应该,可是她真的太憋闷了,她太需要发泄,终于在风纪远的手脚慌乱中她嚎啕大哭。她告诉自己哭吧,哭够了,闹够了,心里就舒坦了,离开的时候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风纪远没见她这样,为自己刚刚的口气不善不停地道歉。一口一个心肝、一口一个宝贝,冷面的男人哄起人来笨嘴拙舌,放声大哭的乐心竟被他嘴里的心肝宝贝硬生生的弄笑了。 风纪远面色古怪地看她,“鼻涕眼泪一大把,哭着还会咧嘴笑。你是傻子吗?”他被她吓坏了,这会儿说话轻声细语,见她莫名其妙的笑了,一边袖子给她擦鼻涕眼泪,一边拿眼睛瞧她,确定她是真的笑了才放下心来。 刚才又哭又闹还打人的女人这会儿打着嗝的躲在人家的怀里,时不时的拿风纪远的袖子擦鼻涕,有点让人跌破眼镜。风纪远捏她鼻子,“没见过你这么邋遢的....” 她鼻音浓浓的小声犟嘴,“.....要你管......” 风纪远刚刚被她的一通狂风暴雨弄懵了,这会儿平静下来,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断不会突然这样。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怕她知道王妃的事。看她这样子,十有*是知道点什么了,他试探着问,“今天怎么这么反常?遇上什么事了?跟我说说,我替你解决。” 她绝口不提,往他的腋下钻了钻,摇头闷声道,“没有。” 风纪远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心里有事,用胳膊耸了耸她,“骗我知道什么后果吗?” 乐心露出一只眼睛瞅了瞅他,心有不甘似的,“我只是去百蝶谷逛了逛,你就对我那么凶。你看看,现在还瞪我.....”面对她无理的指责,风纪远真是冤枉。只不过她越是遮掩,他越觉得有问题。漆黑的眸子闪了闪,他猜测她可能知道了什么,抱她的手臂更紧了紧,他沉声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但是这些事都轮不到你去操心,这也不是你能解决的。你能做的只是好好听话,别让我分心就好。”他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不然她胡思乱想的不知道会做出点什么,“我打算过了你的生辰就进一趟皇宫,你留在这里哪儿都别去,等我回来就行。”见她垂着眼睛,抿着嘴唇不做声,皱眉晃晃她,“快答应我!” 她咬着嘴唇仰头问他,“去皇宫干嘛?” 他说:“把皇上弄出宫,我怀疑皇上的病情没传闻的严重。他的病情只要能救治的有一点好转,千都就有救。” 快刀斩乱麻,只要将皇上偷出宫加以良医,等皇上能言语了,千都的麻烦一大半就有望解决。可是她的娘亲呢?司桓宇是什么人?他向来肆无忌惮,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她咬了咬牙,不无担忧,“皇宫大内,守卫森严,若是再发生一回上次的事.....”宫里现在是司桓宇掌权,若是被抓了,司桓宇这次是真的不会放过他的。 他摸摸她哭红的眼睛,垂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还敢提上次?要不是我日夜不休不眠的赶路,哪能中了他的算计?这次我会小心的,你只要乖乖等着我回来就行。” 现实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司桓宇那样缜密的心思,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了,他现在孤身一人、手中权力早就没了,他要怎么与司桓宇抗衡?乐心再不谙世事也明白,若是他前脚出现在月湖以外,后脚就会有人盯上他。想想就害怕,她在他腿上坐直了身子,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袖,“你现在要权没权,要兵没兵,这么做不是很危险吗?你......” 他用食指挡住她的嘴,“有了你我就不会拿性命开玩笑,我自有考量,”他的眸子暗了暗,“再说,救皇上还有个私心,我可能会从皇上那里得知母亲的下落。” 是啊,就算他不考虑别的,寻母也是头一桩大事。这样一来,她便没有理由再阻止他了。 到了乐心生辰这一天,百蝶谷的花开的最盛艳,就连竹楼子前都多了好些蝴蝶来往。往常生辰一般是晚上庆祝,这次就也是晚上吧,便于她的计划实施。白天的时候,风纪远想带她去百蝶谷观赏一番,她拒绝了,最美好的当然要留在最后。夜里虽然没有了彩蝶,但是有百花,有月上柳梢头,还有花神和山神...... 白天的时光就两个人呆在一起于安静中度过,她倚在他的臂弯里不愿出来,这样的时光用一分少一分,渴望着夜幕的降临慢一些。 傍晚的时候,风纪远进了庖厨做她爱吃的小菜,好带去百蝶谷。她一个人在屋子里不知倒腾些什么。 乐心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老天真的很给面子,今夜无风,弯月正明,花开如海,水雾飘渺,白练般的瀑布声可以阻隔一切杂音。 她与他席地而坐,挂在柳梢的弯月皎洁,雾蒙蒙的水汽氤氲着,看得不甚清楚,却更添了迷蒙与缠/绵的美境。而这份迷蒙不仅朦胧了月色,更让人看不清身边人面上所表现出来的凄楚,她想,这份意境正和了她的心境。 不得不说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清炒的鲜菜儿脆而爽口,鲜嫩多汁的蒸鱼,烤野味....独特的味道,人间只此一份,以后....大概再也不能尝到了。越吃脸上的越想落泪,索性端起他亲手酿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傻兮兮地看着他笑,“......好喝。”笑得憨憨的,暗色中她的眸子透着亮光似的勾、人。风纪远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下来,把人揽进怀里,替她遮挡夜里的寒气,“别喝多了,明早要头痛的。” 夜深了,百蝶谷的人都散了,连月亮都扯过薄薄的云彩遮着眼睛假寐起来。夜色迷人,花香窜入鼻中,让人沉醉。到底让人沉醉的是花香还是人香,风纪远已经分不清了。 她伸出舌尖在他的唇边探索,像一只小兽,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让他心里痒的难受。不满足于她的轻描淡写,将她拖进口中与她纠/缠,她的味道甜蜜,许是酒气上头,两个人都有些激动。同时滚/落在花草丛中,她的发丝散乱,眼神迷蒙,雾气铺散,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纱一般梦幻,这样的半遮半掩更让人心头上火。风纪远正当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几次激动,几次撩拨下来他的自控力越发薄弱。 她被他带着,在香气浓郁的花丛中滚/过几圈,风纪远喘着粗气移开一些,自上而下看着她,他们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她面上潮/红,媚/眼/如丝,饶是定力如他,险些绷不住的要了/她。他面上欲/色呈现,黯哑低沉的嗓音在这夜色中让人心神魂//荡,“...只要你说个不字...我就.....” 她怎么会说不字呢?这是她今晚必须要完成的神圣事仪,她爱他,她要完全与他融为一体。没有让他说完,仰头揽住他的脖子,勇敢的吻住他。风纪远胸/口起伏,这就是她的决心,他知道..... 月亮重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尖锐的疼痛贯/穿她整个人,疼痛令她猛地仰起头,泼墨一样的发丝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继而飘落在芳草地上.... 完满了,眼角的泪水滑落,这是幸福的..... 他怜惜她,动荡里渐渐渗透了愉悦....风纪远不知如何诉说心里复杂的感情,满心的情感涌动,最后只告诉他一句话:她终于是他的妻.....   ☆、第68章 暗香浮动 暗香浮动,玄月羞得又躲进了云翳中。百蝶谷陷入了完全的昏暗中,除开瀑布从高处砸地的碎玉之音,能听在俩人耳朵里的只有彼此的喘/息声。风纪远宽大的外袍铺在花草地上,她躺在上面,在微蓝的昏暗里像一尊白玉无暇。甲色剔透,修剪的圆润干净,她的指尖嵌进他的肌理。柳眉不复原先的柳叶弯弯,增添了无限复杂的含义,她的面色似难耐,似愉悦,嘴里不时有破碎的声音溢出,每每这时总是羞/窘难当。 风纪远又何尝好受?有个地方要燃烧地胀/开一样,却又不敢过分动作,头发里都要逼出汗来。 入夜,湿气上升,本应该是寒凉的夜晚,在他们而言却异常火/热。再也抵挡不住他的耸/动引/诱,女孩子主动弓/起身/子,对他来说这是邀请的信号...... 一切平静下来,她感觉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任他揽在怀里裹上衣衫。风纪远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嗓音里的温情要将她溺毙,“今晚,我很开心.....那里,还疼吗?”说着,自己的脸上竟先红了。 乐心羞得用他的袍子盖住半张脸,摇摇头,只是腿/间无力,但这个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往他的胸前躲了躲。那穿过黑暗投射过来的眸光,她不敢看,怕太慑人魂魄。刚刚经历了人事的姑娘,始终不能平静下来,心里被太多情绪满满当当的塞满,缓过来了力气,手上用力圈住了他的腰,额角在温热的胸/膛上蹭了蹭,这是她最舍不得的人。 即便情绪藏得再深,可她毕竟是太年轻,今天刚刚十七岁而已,即将到来的离别将泪水逼下来。 风纪远最喜欢将她抱在腿上,两臂圈着她整个人箍在身上,像现在这样轻轻的晃动。可是他却感觉到了襟前的濡湿,不是不惊讶。他低下头,将额头与她相抵,呼吸在两人间形成的狭窄的空间里穿行,“为什么哭?是我刚刚吓到你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能够察觉的讨好。 乐心手里抓着他的前襟,他没有穿外袍,仅仅虚虚地笼着中衣,外袍裹在她的身上,周遭全都是他的气味,清冽好闻,她就着他的话接口,“以后你敢对我不好,我就.....”她就怎样?如果还能有以后,她定是要给他做个好娘子....只是造化弄人.... 风纪远贴着她的脸颊,将温热的体温渡给她,深邃的眸子在黑暗中不知看向了何处,声音温柔却带着坚决:“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我不敢不对你好。”柔软温热的唇印在她的面颊上,一步一虔诚,一点点下滑至锁骨,在那里留恋了好久,转而向上与那柔美的唇舌交/融,唇齿间喃喃,“......我一直害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藕臂缠/上他的后脖颈,亲/吻之间话说的不是很清楚,“.....我要是...有一天不再在你身边了...会不会....会不会想.....” 风纪远陡然清醒,她尚且痴迷,而他却蹙眉盯着她,语气里透着寒意的坚决,“不会!你若是再不经允许就从我身边消失,我不会想你....”最后一句话,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会恨你。” 乐心打了个寒战,眼睛里有雾。 他说,“所以,你不要自己乱出主意,我不准。” 她没想到风纪远的反应这么生冷,她不想破坏今夜的美好,将脸颊重新靠在她的胸前,小声讨好,“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哪个女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夫君有多爱自己?”说着,话语里有了小小的埋怨之气。 想想前几天她的反常,风纪远这些日子一直留心着她,所以她今天说的话无异于踩了猫尾巴,风纪远一下子就有些炸毛了。看她嘟着嘴,有些不满的扣着他前襟的带子,风纪远叹一口气,想来自己是太草木皆兵了,今天是她的生辰而且他们刚刚才.......想起这个风纪远有些耳根子发热,他清清嗓子,“好,是我的错,错怪你了。可是你要记得,万事有我,不可以一个人钻牛角尖懂吗?”见她点头了,才算是放心。 已经是三更了,夜里湿气重,风纪远将她揽了揽紧,“我们回去吧,已经三更了。”想了想又问,“你能走吗?” 她不好意思地嗫嚅,“......应该能吧。”可一站起身就顺势倒在人怀里,听见他不怀好意地闷笑,脸上简直要烫死人了,“不准笑!” 不笑就不笑,风纪远咳咳嗓子,将东西放进食盒里,把食盒塞进她的手里,嘴角勾着笑看她一眼,她低着头被包裹在他的宽袍里,越发显得娇小惹人怜爱。风纪远蹲下身子,转过头来招呼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她抿嘴笑了,重拾记忆以后她一个人的时候就经常回忆那段被他抱着、背着到处散心的日子,许久没被他背着了,真的很怀念这宽厚的脊梁。她踏踏实实地趴上去,嘴里喊一声,“小远子,起驾了!”说完了自己还迟迟的笑。 风纪远不同她计较,嘴上吃的亏,他现在有的是方法讨回来。 深夜空无一人的山野,有一个男子满足的背着心上的人回他们的小家,一轮玄月在云流中遮遮掩掩,伴随他们一路.....乐心趴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令她迷恋的味道,想着,让她再贪恋一点时间吧....就一点.... 风纪远的脚步平稳踏实,他的外袍宽大温暖,乐心心里装着他的影子,伏在他肩头上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手里的食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取走了,此时在她身后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晃荡。嘴角露出微苦的笑意,伸出的手臂搂/住他不撒手。这样的夜路,因为他在身边而变得不再可怕,而是一种充满安全感的踏实。 百蝶谷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 竹楼子里没有留灯,从山下望上去黑黢黢一片。睡了一小觉的乐心此时躲在他的衣裳里,趴在他的肩头探头探脑,风纪远背着她不急不慢的拾级而上,两边的林子里夏虫高唱,一阵小风刮过,黑乎乎的树影子犹如魑魅魍魉般怖人。 “我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估计会吓哭....”她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温热的气息伴着她的甜香被风送至他的耳根,送至鼻尖。夜深人静,这样的低声喃语像是勾/人的的邀请。风纪远将她往上托了托,她压在他身上的两处柔软而温和,不久前的温/香/软/玉在眼前再次浮现。小纪远....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风纪远不说话,只是步子有些快了。 留她一个人时不时嘀咕上两句,几个呵欠上来,黑漆漆的杏眼蒙上一层雾气。风纪远听着她小小的呵气声,轻轻巧巧的激/荡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天上的星子从流云里闪了出来,伴着玄月挂在夜幕中闪耀,想也知道背上的她此时什么模样。 回了楼子,开了锁,风纪远一直把她背到床榻上,反身回去将门上闩,借着月光回来,并没有掌灯。昏暗的朦胧里,他扶着她的肩定定的看着她,胸/口起伏不定.....忽然的重量欺上/身,她被重重的/压/倒在柔软的被褥之上。他有些重,甚至有些强取豪夺的架势,但是她喜欢这份重量严丝合缝的贴切在身/上,也喜欢他赤诚最真实的一面。 月光从窗棂里挤进去,屋子里传出竹床含羞带怯的吱呀声.... 她被冲击地昏头昏脑,急促的喘/息中,她听到自己破碎不成句的说话,“不...不是,才刚....” 他忽然猛地将她抱起,用力地将两人贴在一起.....那是一种灭顶的泼天灾难,他们一瞬间找不到自我.....到这时他才告诉她,“有个词叫....食/髓知味.....” 等他们真正睡下的时候已经接近五更天,她早已累极,风纪远将她翻了个身抱进自己怀里亲了亲她的鬓角,“睡吧....”很快就要天亮了,风纪远贴着她的面闭上眼。终于体会到那一句,*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明日的学堂怕是要放假一日了。 模糊睡意之间,他的掌抚上她的小腹,嘴角不自觉得带了笑,现在,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一个宝宝住进来了?他是渴望有一个她与他的孩子的,她生的那么美,他们的孩子定是粉粉/嫩嫩招人喜欢的。要不是孝期内,恐怕他们早早就成亲了,孩子也应该有动静了。若是父亲没有去世,若是她与他按照约定已经成亲,那样的日子想必定是另一番和美的景象.... 将她更贴近自己一些,蹭了蹭她的面颊,这才安然睡去....   ☆、第69章 衾被之下 饶是风纪远如何气定神闲的指点千军,战场上如何运筹帷幄,看看身边依旧酣眠的枕边人,这毕竟是也是他的第一次,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惆怅。怕吵醒了她,手上动作极轻地将她的额发撩到而后,露出一张素净妍丽的面容。两人都未/着寸/缕,看着她,心里的满足与欢悦简直的冲破身体喷薄出来。从今以后他们休戚相关,再不是薄薄的一份纸上婚姻的承诺,虽未礼成,她却已经实实在在的是他的人了。 衾被之下,触手柔滑,她的睡相一直不像她表面上的那样柔静。此刻窝在他身旁,看着规规矩矩的娴静睡相,实则挽着他的一只胳膊半拉半枕,腿上也被她压住了。风纪远仰面躺好,深深呼出一口气,真是一种折磨啊..... 外面风光大亮,叽叽喳喳的鸟雀儿振翅掠过窗口,撞落无数花瓣,飘飘摇摇下了一场小小的花雨。她似乎被吵到了了,皱了皱眉毛要醒的样子。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睁开,分外水润,脸上睡得红扑扑,粉黛未施,妍丽素净,面露娇憨,想是脑筋还没清醒,不情愿的睁了睁眼嘟着嘴抻了抻身子,往他身上拱了拱又要睡。大清早的,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风纪远口干舌燥,体内邪火抬头。见她没动静了,风纪远轻微动一下不适的身体,暗道:真是要命..... 终究是日上三竿了,她也睡不了了,刚闭上眼睛没多久脑中渐渐清明。手中抱着的温热之物,这才想起他今天还没去学堂呢,不知怎么的竟有些高兴。以前都是他早起了,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赖一会儿,想不到今天他还在,嘴角爬上笑,闭着眼睛揽了那人的腰,听得风纪远嘶了一声,“醒了?” 眼睛涩的厉害,不想睁眼,闷声嗯了一声。 风纪远快受不住了,她却还在好眠,心中有些不甘心。头一次起了坏心,被子底下伸手过去在她的翘/臀上不轻不重的抚了一下,果然满意地看到她忽的震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清明了。 两人同/床/共/枕时日不短了,醒来见到自己睡相不雅地攀着他的样子也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可今天早上却不一样,安乐心意识到自己是以怎样的状态缠着他时,脸上顿时红的像只熟透了的虾子,顿时不敢看他的眼睛了。脸面贴着衾被下移,却被风纪远一下子压/翻过去,听见他坏笑:“竟还害羞吗?” 乐心红着脸,躲躲闪闪,“你手上不老实.....”这话说的委实没有一点力度。清早一醒来,神识就被他烫人的体温轰的五迷三道,她喃声求饶,“还....还难受...着呢。” 风纪远本也没想拿她怎么样,昨夜累了她一晚上,自己再生龙活虎也要考虑一下她能不能承受,亲/亲/抱/抱就放过她了,“今日不去学堂,在家陪你。想吃点什么?”话一顿,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一眼她小腹的位置,眉目都有些飞扬起来,“不能依你的口味,得捡好的做。”说着起身找衣裳。 他精、着/身/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乐心马上又飞红了脸,刚刚他那一瞥她明白什么意思,索性躲到被子里嗔声道,“哪有那么快的.....” 风纪远手上系着宽带,一面又看她露在外面的发顶,笑道,“快不快另说,好好养着总不会有错的。”等他打理好自己再回来又是一个英武不凡的公子模样,风纪远将她连人带被子报到自己腿上,神情面带沉色,“孝期未到,让你这么没名没分的跟了我,我心里委实难过。”他对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放心,我们的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成亲是早晚的事,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辜负你,早先跟你承诺过不纳妾就是不纳妾。我母亲不在父亲身边他照样一个人拉扯我,可见我们风家男儿是长情人,你只管安心跟着我。等大事平定了,我们回风家祖籍,或者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居也不错。到时候我们再生几个孩子,你做慈母,我做严父。” 她没想到他会郑重其事的跟她说这些话,纵然早就知道他是可以依靠的那个人,可在听到他对他们未来的美好打算时,还是禁不住潸然泪下。她哭着不停地点头,她乐意的,很乐意.....如果真的有大事平定的那一天,如果她还有那个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走,去哪里都可以.... 风纪远给她擦眼泪,笑话她,“难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伤心的时候流泪,高兴的时候还流泪,你是个水人儿吗?快别哭了,我只是说了几句而已,你就感动成这样,等我们成亲生娃的那天你不得泡到泪缸里去?”嘴上这么说着她,自己却有些哽咽,他们两个人一路走到现在其中的辛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明白现在的安稳得来有多不易。 她哭得像个孩子,扒着他的衣襟不肯抬头,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却被他的三言两语动摇了。她不想死,她要努力活着回来见他,他们还要好好生活在一起,还要一起养娃娃.... “好了,咱们不哭了。再哭就丑了,嗯?不哭了....”风纪远抱抱她,亲亲她,伸手将干净的衣裙够过来,轻声哄着“来,穿好衣服去洗漱.....” 她躲进被子里推他,鼻音重重,“我自己来,你去吧....” 知道害羞了,说明她没事了,风纪远摸摸她散乱的长发,转身出去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煮夫..... 粳米粥熬得稀烂,放了点肉末,糯糯的好吃。瓷勺舀着肉粥往嘴里送,眼角偷看对面那个俊朗的男子,忽然有种感慨。好像不管在什么环境里,只要他在身边,永远不会委屈了她。比如眼前的粳米粥,细腻、香糯、粘牙好吃,他能上山打野味,能下湖捞鱼虾,文能当夫子,武能统万军,感情上还能把她照顾的那么好.....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让她给碰上了呢?她揣摩了揣摩,点点头,一定是她上一辈子做了好事,这辈子老天把他送来她身边。既这样,经历的这些苦难又算什么呢?大概是她好事没做到底吧...... 正想着,眼前的碗里多了一筷子五木耳,“光盯着我,肚子就能饱了?郝大夫说这是养生万灵丹,多吃点。” 这五木耳还是下过雨以后他特地出去找的,回来摆弄干净了晾在庖厨里,经常拿出来做菜给她吃。虽然它长得不好看,但胜在口感滑嫩爽脆她还是喜欢吃的。乐心放下瓷勺,有样学样的挑了一筷子放进他碗里,“养生万灵丹,多吃点。” 风纪远爱极了她偶尔表现出来的孩子气,她伸过来的筷子他笑纳了。 阿缇最近一直心事重重,嘴上不说,他阿妈也知道这孩子是为谁。原先她也是想帮儿子的,可无奈家里老公公为这事特地找他们夫妻谈了话,叫安安生生地给阿缇寻一门亲事,别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郝大夫的好名远近闻名,很少过问儿子儿媳的事,就比如当年儿媳硬是拉着阿缇的父亲到外面的世界要见见世面,郝大夫二话不说将尚在学习走路的阿缇大包大揽了过来。但是但凡他不许的事情,单为那一份长辈的威严,儿子儿媳是从来不敢反驳的。 这会儿阿缇母亲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按照公公的说法,她已经张罗着要给儿子寻门亲事。 阿缇不喜欢,现在他一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随手捡起石子远远的掷进湖水里,湖面上一圈圈涟漪荡起,很快消失在风吹起的湖波里。那日,他冲动之下亲了她,还被她甩了一耳光。那一半边脸恍惚疼到至今,已经那么多天不见,他越来越想她,少年红了眼圈,爷爷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伸手狠狠地抹掉要掉出来的泪。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以前还可以跑去找她说说话,可是她现在已经讨厌他了,他却更喜欢她了。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他不能忍受被她讨厌,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阿缇抹抹眼,站起来拍拍屁股,想见她,却又羞耻,可腿脚不听使唤的移步向竹楼子的方向。阿缇躲在山脚下的树干后,遥遥的望着那半开的楼子,她拿着小篾箩出来,坐在石凳上不知道在缝什么。给那个人人缝衣服吗?阿缇愤懑,却又无处发泄,两只眼睛红红的。 风纪远趁今日有空便给屋前围了一圈篱笆,一个像模像样的院子就这么出来了。 阿缇躲在树干后看着她给他倒水,两个人黏黏糊糊的样子惹恼了他,扒在树干上的手指因为用力之间泛白,他生气,凭什么她能对他那么好?他只是喜欢她,她却打了他,他不服! 年少的执念,是所有行为的利器......   ☆、第70章 流离 乐心走的时候月湖正对明月,白凄凄的月光倾泻下来,正如那白凄凄的心境一般凉薄透顶。风纪远睡得异常沉稳,手指滑过他的眉心,抚过乌黑的眼睫,若是这双眼睛睁着该是怎样的深邃如海。珠泪滴在他唇上,她俯下身,与那美好的唇形相印...... 月光寂静,屋前的篱笆一动不动的守着那一块属于自己的责任。她甚至羡慕起这一方小小的篱笆,没有其他的干扰只要守住他守住眼前的家,这大概是她毕生的梦想了。 一别,流离..... 当她在檀香殿醒来的时候,依旧觉得恍惚是做了一场梦。离开月湖已经一月有余,她宁愿整日睡觉也不愿见到霍骏这个人。她是自愿走出月湖的,被发现然后带到敌军大帐也是她自愿的。司桓宇抓了她母亲,囚禁了她父亲,为的不就是惩罚她逃婚吗?好,她投降了,她主动走进了赤峰禁庭。霍骏没有为难她,那日他只是围着她踱了几步,面上露出的毫不吝啬的笑,如果不是早知道此人的计谋,她一定会误以为这是一个本性纯善的福贵公子。 霍骏凭着司桓宇给他提供的方便,屡屡立下战功,而这也成为了他打败大皇子与其他皇子的最大筹码,顺利夺得太子之位。想来不久之后赤峰国的皇位必定是要落入霍骏手中的。 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纱帐拱进来,挠痒痒一般在她的脸上逡巡,扰的她不得安宁。有婢女听见里面细微的动静立马上前,在纱帐外轻声唤道,“公主可是要要起了?婢子伺候您更衣。” 又是一日,不知道父王娘亲有没有消息传来。乐心从床榻上撑着身子起来,发未束,缎子一般的墨发垂至腰际仅用一根缎带在发尾松松的绑扎一下,身上着一条白绡纱及脚踝的宽大衣裙,每当她这样子临风站在窗前的时候,身上宽袖鼓起,裙摆飞扬,这里的婢女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她随时都会羽化登仙似的。 乐心的面孔从被掀开的帐子下露出来,精神有些不济,“....殿下有来过吗?”霍骏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看她,可他从来没有一次将她父母的消息带来给她。她一直在盼,她已经乖乖来了赤峰,奈何司桓宇仍旧没有将关于她父母的只言片语带给她。 挽幛的婢女摇摇头。 “我知道了。” “原来公主也不是那么讨厌本殿啊?”一声爽朗的大笑自殿外传来,接着一双黑缎白底小朝靴登堂入室,往上看是四爪莽纹月白袍,金线滚边,白领相交,金丝编制的头冠端正地束住乌发,中间穿一根白玉发簪,霍骏面上扬笑,单手负于身后,大步流星的进来檀香殿,“公主醒来就找本殿,可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乐心尚在四季屏之后,闻得他不打招呼就进来,惊得一声呵斥,“太子殿下留步!”手上抓过婢女捧着的宫装穿戴好才从屏后绕出来,不过面上的颜色不是很好看就是了,“可否请太子日后再进檀香殿时着人通传一声?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太子如此冲撞岂不失了礼数?” 霍骏似乎并不恼,嘴上挂着的笑不减,大方地坐在春凳上,旁边的婢女立马上前斟茶。 “公主,如果本殿没有记错的话...你我可是早就应该完婚的了。只是贼人可恨,奈何浪费了你我鹣鲽情深的大好时光......” 乐心听他嘴里的贼子二字极为不爽,却又不得发作,只能忍着气问,“太子可有收到千都的消息?” 霍骏慢条斯理地饮完一盏茶,面上的笑意依旧弥漫,“不曾。”双臂抱于胸前,抬眼笑着问她,“怎么,公主才来赤峰几天就耐不住了?”似乎很苦恼的样子,他簇簇眉,“那怎么办?公主往后的人生都是要在这里度过的。” 此人每次来都要与她顶上几次才作罢,今日她不想与他做嘴皮子上的计较,她只想知道,“我已经按照庸亲王的要求进了赤峰的宫廷,他总该依言放了我的父母吧?....还是说,堂堂太子殿下竟愚弄一介弱小女流,根本就没有将我进入宫廷的消息传达给玉津?” 霍骏丢开手中空空如也的茶盏,立起身子走过来,即便面若桃花却让人看着想打上一拳,“莫说本殿已经将你的事传信给庸亲王,就是不传你能奈我何?” 底下伺候的一干人等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乐心转过身不去看他,她的确不能把他怎么样,如今被人掣肘,她只能被动,“那我写封信到玉津这总算可以吧?”霍骏收了脸上的笑,两只手背到身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公主是信不过本殿吗?” 那个人的手眼通天下,想必不需要特地告知,他也早已知道了吧。 尾随着乐心从月湖出来的阿缇,目睹了她被瞬间劫走的场面,心里一直恐慌害怕她出什么事,可是又什么都做不了,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无能过。从那天开始他已经在外面这个陌生的世界飘荡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想追着那群人走,可是他连踪迹都找不到。 他一直朝着有人烟的地方走,这个地方叫玉津,就是阿妈嘴里的那个繁华世界。他站在一张皇榜前,细细的端详那上面的人像,虽然已经模糊了,但是女子的柳眉弯弯,还有那一双总是波光流转的杏眼是刻在他心上的。旁边的另一个人,他也认得。 阿缇心神恍恍的抚上那已经破损的画像,原来.....她是这个国家的公主.... 就在阿缇望着画像上的人痴迷的时候,忽然被两股强硬的力道架住了双臂。 “喂!你们凭什么抓我!?”阿缇不耐地挣脱着,可是玉津的禁军是何等的冷面,一个剑柄捣在他的肚子上。阿缇瞬间痛的喘不上气来。 禁军中的一个对他横眉竖眼,“凭什么抓你?就凭你刚才对着画像看的模样就知道你定是认识他们,至少也是见过的。起来,跟我去见王爷!”   ☆、第71章 怎么去的,怎么回来 阿缇蹲坐在地上,禁军侍卫拽巴着他的胳膊,他就是不起来,兵哥一个发狠捏着脖子把他提溜起来了。阿缇在月湖的时候不管再怎么翘生,这会儿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头一回见穿甲片打铁钉的官差,腿肚子也是打颤儿的。 这大半年的时间过来了,当差的禁军没少被掌权的那位唬鼻子唬眼,有时候他们同僚找不着失踪的那俩人,提心吊胆的回京上禀,倒霉的赶上王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脑袋就那么没了,没的利索,连个眼都不用眨的。这会儿抓了个有眉目的,两个禁军心里大大的松泛一口气,总算是能交差了。 一层层上报,一重重押解,虽雕梁画栋的令他目瞪口呆,可是一排排持刀活似阎王的侍卫动也不动的站在他边上,脖子颈还被人提溜着,阿缇毕竟是个经历不多的十六岁半大小子,他怕的紧。腿上发软站不直,心里慌慌的想着阿心呢?她去哪里了?一面又想他爷爷,要是爷爷在就好了,没人敢这么欺负他。阿缇颤颤巍巍的抬头瞅一眼上首的人,才刚抬头的功夫就被人一个猛子按了下去,“还不老实!王爷是你能瞧的吗?” 司桓宇斜靠在软垫上,冷眉冷眼,单是就那么眯眼看他,阿缇就觉得头顶上好像起了火似的,火烧火燎的。整个殿堂里,司桓宇不出声就没人敢掉根针,怕的就是这无声的压迫,押他来的那两个禁军其实心里直突突,如果这小子真的是拷打不出点什么来.......两个兵偷着交换一下眼神,王爷发火儿可够他俩喝一壶的了。 “听说你盯着皇榜上的人看,就差看出个窟窿来了?”司桓宇还是一身儿深紫,只不过今天穿的是竹叶青纹的宽袖便袍,却让人找不到一点亲近的感觉,永远一副慢条斯理的腔调。一字一字敲在底下人的心头上,像凌迟似的,让人直想求个解脱,“怎么,认识?” 阿缇起先咬着牙,不说话,他没见识过外头的权贵,倒是听他爹妈说过不少,眼下看也知道说出来就是不能算完的。毕竟还是个半大小子,自小没离开过家里人的管束和庇佑,这会儿忽然没了依靠,也就没了主意,脑子里只剩了慌乱。 司桓宇轻嗤一声,不急不躁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宽袖上的竹叶纹随着手上的动作细微的变动着,时明时暗,就好像阿缇以及身边两个禁军的心,一阵阵忽明忽暗的揪着。 “没出息的样子,本王不过问你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模样。说吧,说出来本王不会为难你。”其实他什么不知道呢?就在安乐心自己出现的那天他就收到了消息,本想着看看那个丫头会不会主动回来找他,没想到还挺有骨气,吃了摄魂的人居然自己跑到赤峰那一窝儿里去了。这就不得不让他怀疑了..... “你见过那两个人对不对?”见他肩膀抖了一下,司桓宇眼神愈发的深了,“或者说,还有更深的渊源?”这个小子粗衣敝履的,想也不是安乐心平素能接触到的人,司桓宇嘴角勾了勾,她倒是好命,走到哪里都能让人搭救一把,“跟她在一起的男的呢?本王没多少耐心这么好声好气的问话,”司桓宇歪头看他,“再不张嘴.....他们上刑,手上没轻没重的,弄出个好歹来,别怪本王没给你机会。” 阿缇听他阿妈说过外面当官的就爱砍犯人的头,碗大的一个疤,鲜血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立马淌满一地,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变成无头尸,那时候听起来觉得吓死人,这会儿一被吓唬就往那上面想去了。阿缇吓得一个哆嗦,一把大刀朝自己脖子上砍下去,瘆死人,家里爹妈爷哭也哭死了。 阿心被一群不知道什么人带走了,他一直怕她出什么事,阿心是公主,就算招出来,这个什么王爷应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吧,都是皇家的人。 少年吓得腿肚子打颤,咬咬牙咽一口口水,声音里还带着颤音,“阿,阿心是我救的....” 司桓宇老神在在地拖着长腔嗯一声,半眯着眼,“然后呢?” “.....出月湖没多久,她就被不知什么人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司桓宇倒好笑了,“你不是跟她一起的?怎么,没上去帮帮他?”月湖?司桓宇细细一思索,还真没听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阿缇被他的话说的头皮发麻,“不,不是。”头低的更往下了,怎么说偷摸着跟她出来有些难为情,“我是跟在她身后的,她不知道我出了月湖....” 这话一听,谁能不明白,横竖就是偷着爱慕人家姑娘,明的不行只能悄没声息的跟在后头。殿上众人听着想笑,但碍于王爷在上,他们都不敢造次罢了。 那个女人就是有这么让人神/魂/颠倒的本事,司桓宇这倒不意外,只是心里的恼意是肯定有的,她走哪里都有一堆香的臭的蚊子苍蝇盯着。 但是有个事他得先弄明白了,“月湖是什么地方?” 阿缇跪在地上,嘴巴微张着,他不知道怎么答,“月湖就是月湖啊......” 这小子长得是可以,但就是有点缺心眼儿,司桓宇按按太阳穴,脸色并不好看,“跟本王兜圈子知道是什么下场吗?”两边的禁卫军手脚麻利,“铛”一声刀就拔出来了。 阿缇急道,“我没说谎,月湖就是月湖,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不信你派人去查查。” “那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的呢?没见他出现,难道他一个人留在你嘴里的月湖?” 阿缇点点头,“阿心是偷偷出来的,她雇了我阿爹的船,因为我阿爹识路。季大哥大概不知情,因为阿心是半夜上船的。”这下子他把自己知道的这么点事都交代了,以为这人不会为难自己了。刚刚为了保命把话都说了,说完了又觉得对不起阿心,心里绞着难受。 季大哥?这俩人倒是会隐姓埋名。不过,眼下女人都没了,风纪远大概也不会在那个月湖坐以待毙了。司桓宇一个眼神下去,就有人领命出去了,月湖这个地方从来没听过,可不得查个彻底吗?还有那个漏网大鱼风纪远! 司桓宇缓步走过来,蹲在阿缇面前,扇骨在他的脑袋顶上轻轻敲几下,才发话道,“带下去,看好了。”看这小子对她的称呼,想来相处的不错。王妃他不能动,随意拿捏一下她的小恩公不知道她会不会跟他急眼....似乎有点期待啊。 阿缇被拖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在挣扎,嘴里嚷嚷着,“我都跟你说了,你凭什么还要关我?放开我.....” 司桓宇将手中的折扇嫌弃的丢往身后,小太监连忙接过来。 常剑上前拱手,凝眉道,“王爷,风纪远那人不简单,要不还是属下走一遭吧?”常剑担忧的不无道理,如今这形势自家王爷一头独大,皇后和太子那里也在暗中派人找风纪远的下落,风纪远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若是让皇后母子靠上风纪远这棵树....到时候对王爷来说可是不小的阻碍。 司桓宇说不必,“你留在本王身边,传话下去,他们一群人要是连个单身匹马的风纪远都抓不到,也不必回来了。”司桓宇身边用惯了常剑,眼里就看不见旁人。嘴角勾着阴沉沉的笑意,“本王好心好意请平南王妃到府上做客,她倒小人起来了。好啊,既然这么怕她娘在王府上招致不测,告诉她让她自己回王府来。顺便提一下,届时本王还有个小小的惊喜送她。”脑子清醒了就跟他耍起小聪明来了,她以为跑那么远他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他照样有的是办法让她主动出现,不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吗?怎么去的赤峰就给他怎么回玉津!坏了他的计划,留下个烂摊子拍拍屁股跟别人跑了,实在恨得牙痒痒! 拱手领命出去,常剑知道主子向来厌恶麻烦,郡主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主子不可能放过她。常剑叹口气,其实再多的理由还是顶不过主子始终不肯承认的那一点牵挂。既然如此放不下,干什么还要折腾呢?她跟风纪远消失的这半年,主子是怎么过来的,常剑心里清楚的很。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可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更甚从前,动辄眯着眼看人,那里面的危险让底下的人发抖,因为每当他那个表情出现就说明有人要丢性命了。 就在司桓宇准备收拾她的时候,檀香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婢女全都被她赶出去了,乐心正一个人靠在窗前出神。不知道纪远怎么样了,她离开的时候他正睡得沉,因为她给他用了石决明,那是味药材,助眠,偶尔用上一回,夜里有点动静他也不会醒。 在玉津街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威风凛凛的坐在高头战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剑眉入鬓,目光凌厉,略薄的嘴唇微抿,身着铠甲,格外的不怒自威。那时候叶莲蹦的老高夸他长得英俊,自己呢?其实心里暗暗的有一丝高兴,他眉宇的透出的英气吸引着她。那时候她还跟叶莲说“你个小丫头,天天姑爷姑爷地乱叫,本郡主能不能真的过门还不知道呢。”苦笑一下,脸埋进手心里,真是一语成畿,如今大概是真的过不了门了..... 霍骏站在湖上的亭台里,远远的就能看到她大开的窗口,一个人趴在那里。他知道她从一开始就不情愿,可是又能怎么样?她既然来了这里,就得好好在这里呆着,做棋子就该有棋子的本分,霍骏不否认他对美人有怜惜之情,可是她之前坏了他的大事,如今能让她偏安一隅已经是恩典了,若是她识趣儿他也乐意以后给她个名分。要是还想着旁出枝节,即便他对她有那么一丝好感,也不会手下留情!   ☆、第72章 想法 霍骏跟前心腹连城来报,“主子,有玉津来信。” 霍骏瞥了一眼他手上捧着的信笺,摆了摆手叫放到一边。连城名字取得好听,卖相还真不咋地,身材富态,小眼睛,常年顶着个红鼻头,一弓腰一露笑,脸上的肉挤成好几层褶子,心眼儿倒是精明着了,劝道,“主子不看看?指不定那边有个什么急事儿,耽搁了就不好了.....” “放着吧,再说。” 连城将信笺轻手轻脚的放下,就退到了外边守着,主子嫌人杵在眼前闹心把他们都赶出来看门了。 霍骏不急着看司桓宇给他写了什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大概就是要让他把那个女人给他弄回京去。霍骏抚着膝头,两道浓眉打了个结,原本公主和亲就是个幌子。风纪远与安乐心感情深,如果她与霍骏联姻的消息一出,那么风纪远必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头爱转嫁他人,照这个意思,他会快马加鞭赶回玉津。圣旨已下,再无转圜余地,风纪远闯宫更是正中司桓宇的下怀,届时将他想方设法囚禁,燕道关的主心骨没了,只要和亲队伍一到燕道关,借着迎亲的由头,大举进军绝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当时司桓宇唯一的条件就是暗地里将安乐心悄悄再接回王府。没成想人跑了,到最后居然老老实实的等着被抓还是来了自个儿的眼前。 如果不出意外,那位王爷应该是跟他要人了。 只是有一点,霍骏始终想不通,当初司桓宇的计谋与他自己而言没什么甜头可捞,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呢?莫非就是想要千都天下大乱?这不能啊,千都是司家的天下,脚下的河山乱了于他这个王爷或者说于他日后称帝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霍骏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这个人,于他合作从来都是多藏一个心眼儿。捏捏眉心,将桌上搁着的信抖开,霍骏的嘴角绽开一抹促狭的笑,果真是不出他所料啊。 想到檀香殿的那个女子,饶是桀骜不驯的庸亲王竟也是有过不去的一道坎吗?霍骏倒是好笑了,将手上的信纸点个火儿,烧的一干二净。霍骏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志在统一南北两国,将来做正统的皇帝,司桓宇叫他看不清,现在的局势是赤峰占优,千都的兵马武器固然厉害,可是朝廷上下离心离德就如一盘散沙,自古以来凡是有建树的帝王哪个不是背着一身血债?就算被骂不守信用又如何?霍骏眼中闪过不外露的精明与阴狠.....既然他有自己的打算,那么这个女人留在手里早晚有用处,何必急吼吼的还回去? “来人。” 连城弓着腰从殿门外小跑进来,“主子什么吩咐?” “传话檀香殿的那位,今赐头衔太子侧妃,让她准备一下,今晚本殿就过去。”霍骏说的云淡风轻,完全不考虑身边奴才的心情。 连城整着个大嘴巴子,目瞪口呆。这,这可是千都的和亲公主唉嘿,不该是正妃吗?这冷不丁的一个侧妃的头衔压下来,这怎么看怎么.....连城拧巴着脸子,别不是听岔了吧。 霍骏瞅他一眼,“还不去办?” “可是主子,皇上那儿......” “父皇现在完全甩手掌柜,本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晚点回报父皇也是一样的。”他哼笑一声,“一个郡主嫁过来,难不成还想做我赤峰的正头太子妃?”别说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就算是在他身上,将来皇后的位子也不能留给她坐。霍骏有开疆扩土之雄心壮志,到时候少不了要拉拢有权势的王公大臣,留着皇后的位子吊着大家的胃口,那些想送女儿进宫的必须得好生替他卖力! 一个和亲公主,这么凭太子一句话就定下了个侧室名分,看在外人眼里实在是窝囊。但也不该他来可惜,主子雄才大略,自有他的考量,自己只管照办就是了,连城颠颠儿的跑起来,一身肥肉晃悠,去檀香殿下口谕去了。 自从封了太子,赤峰皇堂而皇之地撂下了朝廷上的事,里外的大小事扔给了霍骏一人,赤峰皇年轻时候孟浪且性格暴戾,年老了却出乎人的意料,自己花大半辈子夺来的位子说放就放下了。满堂朝臣也不知道这皇上打的什么主意,碍于皇帝有一不二的性格,大家也只有接受,一应的事儿都上御书房找太子去。底下人都只当是太子劳累,却不知只有霍骏品得其中滋味的美妙,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生杀大权全在他手,只要他的朱笔轻轻一挑,一群人的命运就会因他的意志而改变。男人在山场上浴/血奋战,要的就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势! 奏折一本本批揍过去,御书房里静悄悄的打扇的小太监不敢弄出声打扰,只有案上的金猊燃着龙涎香,烟气从炉盖的漏孔中缓缓逸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霍骏翻奏折的声响。 正当他端详一本关于河道的奏章时,大殿外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吵嚷声。霍骏不悦的皱起了眉,要知道他最不喜欢他办公的时候有人来打扰他。打扇的小太监连忙示意一下靠门帘的宫人,小宫人矮着身子一掀门帘儿出去了。 没多会儿颠颠儿的回来了,虾着身子,“回主子,是宝珍公主要进来见您,被连公公拦在外面了。” 霍骏嘴上笑笑,他早该料到的,放下手中的朱笔,嘴上不甚在意的问到,“是来找本殿麻烦的吧。请进来吧。” 乐心一听连城那太监传的口谕,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她在这边等父王娘亲的消息,这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个侧妃的消息。是不是要感谢承蒙霍太子看得起,还愿意给她个名分? 一脚踏进御书房,脸上还有红晕并未褪去,见到了御案前的霍骏,乐心缓了缓语气,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她主动来赤峰也仅仅处于没有办法,但是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毫无反抗的任他们摆布,她已经是风纪远的人,当然不会接受霍骏的侧妃之位。 她紧着柳眉,绵软的声音此时也让人听出了几分硬气之意,“太子殿下,本公主乃是千都皇上亲封的宝珍公主,虽不是皇上亲出,却也是正统的皇家血统!”说着不屑地嘲笑一声,“太子竟要本公主给你做侧室?未免对千都也太过不放在眼里了吧?既然霍骏没有给她正妃的头衔,想必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只要她在这边坚持住,不接受他的侧妃册封,那么对她来说暂时就会安全一点。 她在离开风纪远的时候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真的遇到了,她却还是不能逆来顺受的,总要争上一争的。霍骏生的好,面上总给人一种阳光飞扬的感觉,比起面对司桓宇少了那份恐惧的感觉 霍骏面对她的质问,眨了眨眼,丰润的唇上的笑意还算友好,“公主多虑了,侧妃之位,实在是情非得已。在公主来赤峰之前本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曾许诺皇后之位给她。公主放心,将来你的妃位是贵妃,只在皇后之下,也不算委屈了公主。公主也是有心人,本殿的这点心思,想必那位风将军也有过。公主宽怀,定能体谅本殿的苦心。” 乐心让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噎了回来,他言下之意就是你想把自己最好的给你爱的人,我也想把我最好的东西捧到心上人眼前去,你能跟人私奔,凭什么我就要把要留给心上人的东西让给你? 乐心开始还真让他唬住了,想着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确实不公平,可是等品过味来她才发觉这时候根本不是心软的时候,她退步了,那这侧妃的位置就坐实了,以后她要怎么面对纪远? 长袖一甩,侧过头去,心硬也嘴硬,“那是太子殿下的事,我管不着。虽然本公主没什么大的作为,但是千都的尊严不能在我这儿丢了,太子瞧着办吧,要么正妃头衔,要么太子就留千都国的宝珍公主在内廷供养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打门帘出去了。她自己手心里握着一把虚汗,之所以走的这么急实在是因为她怕霍骏再来反驳她的话,她嘴笨,与霍骏纠缠下去她不见得能够应付下来。最好就是撂下狠话,让他自己生气去吧,气着了一时半会儿也就不爱搭理她了。 脚上生风似的,拖着长长的曳地宫裙快步向檀香殿走去,她心头打一个突,跟他交恶了,万一他扣着玉津的消息不告诉怎么办?为难的时候,咬咬嘴唇,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解决了眼前的难题要紧。 霍骏背着手,望着在空气独自里荡/漾的珠帘子,眉目透着不悦,即便常人看来他比较和煦,可是生在帝王家的哪个不是被人恭维着长大的?霍骏心气儿向来高傲,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被千都的公主明里暗里一顿撒泼说不气恼是假的。 霍骏寒了眸子,望着门脚儿上那一片太监袍角,冷然叫到,“连城,滚进来!” 连城额上有汗,弓着身子进门儿听训,“扰了主子办公,是奴才的错,请主子责罚。” 霍骏站在案前,眉眼不甚愉悦的样子,“千都的公主在赤峰内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告诉下边儿,没有本殿的首肯,不许宝珍公主出檀香殿一步!”   ☆、第73章 软禁 这边乐心遭到了软禁,可司桓宇的消息还是鬼使神差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司桓宇跟霍骏仅是个相互利用的关系,霍骏能在司桓宇眼皮子底下插人,焉知司桓宇安插在这边的眼线就少了? 就在乐心在殿里踱来踱去想法子的往外递消息的时候,檀香殿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垂着眼睫,碎步无声地到了安乐心的身后,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主子。 乐心正在想事情,冷不丁的背后冒出个人唬了她一跳,捂着心口柳眉轻蹙,“....什么事?”问完了才发现这小宫女的口音竟是玉津口音,玉津人怎么会在赤峰的皇宫里当差? “你是玉津人?” 小宫女应个是,“奴婢小月,原在庸亲王爷府上伺候。” 他?乐心略一想就明白了,庸亲王府上的一干奴才主子哪一个是吃干饭的?偏偏还在她的殿里当差,乐心勾勾唇笑的苦涩,绕了一大圈,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原来他全看在眼里。还真是讽刺啊,自以为是的聪明、自以为是的救娘、亲帮纪远,到头来只不过是他眼里的跳梁小丑。 司桓宇就好像无所不能一样,什么都在他的掌中控制着,她甚至担心起了月湖,她从那里出来司桓宇必定也能查到,像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会不会对那里的人不利? 纪远呢?抗旨回京,残杀禁军,劫掠和亲公主,司桓宇弄了一顶重重的罪帽扣在他头上,随便一条都能治他死罪。他不能明着现身,所有的谋划都只能在暗里进行。她的行踪早就被司桓宇掌握了,那他的行踪会不会也被司桓宇知道了呢?她咬着嘴唇,不会的,纪远他是有勇有谋的大将军,司桓宇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乐心颓然坐在春凳上,“你主子有什么话?” 小宫女虽然低着头,语气里却不见一点卑微,说话捏的恰到好处,“王爷唯恐平南王妃在府上住的无聊,叫奴婢捎个话给您,说是让您抽个空回去看看,也好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儿,尽尽孝道。” 乐心一听心里拱火的厉害,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司桓宇真是拿捏着她当成面团了。眼前的茶盏被她一挥袖子扫到了地上,夏天宫殿里的地毯早就收起来了,青花瓷茶盏碰到地上的玉石净面发出刺耳的破碎声,冒着热气儿的茶水洒了一地。她怒火中烧的瞪着眼前看似低头顺耳的宫女,凡是司桓宇的人她现在都恨得咬牙切齿。 说的好听,这明明就是在威胁她,她已经入了赤峰的宫廷,没有合理的由头怎么可能出的去,又怎么可能回得去玉津?司桓宇明摆着是在折腾她。 “做客?他给我灌些乱七八糟的药,拿我和亲当引军入关的幌子,到处追剿我和我的未婚夫,现在还拿我的娘亲来威胁我.....”说到悲愤处恨不得当初祝平安的刺杀成功,大家也就清净了。“派你们来监视我,你主子到底要让我干什么,你一口气全说清了!就是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他这么折磨我图的是什么?” 不管安乐心对她如何吼叫,小月只是低头不语,任你骂破天也与我无关。听见主子在殿内大发雷霆,檀香殿的主事女官带着檀香宫的宫女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俯身见礼,求主子息怒。 乐心气到极点,指着面前的小月对主事女官说,“对主子不恭不忠,带下去张嘴五十!”她知道小月只是奉命行事,可是她心里真的太憋屈了,气昏了头脑哪还有理智可言。这里的女官宫女从没见过她这么气势汹汹的样子,各人都一时惊着了,不知道这个平时看来老实本分的小宫女犯了什么事儿。她气得身上发抖,点头道,“原来被软禁了的和亲公主在你们眼里连惩罚一个奴才都没有了.....”转而指着殿门外,“都给本宫滚出去!不要让本公主见到你们一片一角,滚!” 呼呼啦啦的太监奴婢从从大殿里连滚带爬的涌出来,最后一个跑得慢了还被甩过来的花瓶砸了脚后跟儿。 等所有的人都跑了,看着殿里满地的碎渣子,她才静下来。周围静悄悄的,连声鸟儿叫都听不到,只有夏日的斜阳从各个地方窜进来。乐心坐在地上抱着膝呜呜的哭,知道自己没出息,处处遭人拿捏,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司桓宇惹得他这样针对自己。此时的她披头散发,满脸狼狈,一个人颓废到了极点,广袖罗裙铺散在周围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将她圈禁在其中,微微颤抖的肩总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是即便美人再楚楚可怜,霍骏也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决定。只不过他没料到的是,平时看着不急不躁的一个女子,竟会有这么大的火气。这边的事早早就有人通知了他,等他过来的时候她正摔瓶子砸人呢,霍骏勾勾唇角,原来她也不能免俗嘛,为了一个正妃的位置如此大动肝火。 戏看完了,霍骏摇着扇子悄没声息的离开了檀香殿。只要她不给他捣乱,就留着吧,天底下美人多的是,像她这样美的低调又吸引人的却不多。 一个月前的早晨,风纪远在他们的小屋里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的老高。屋门外还有几个半大的皮实小子挤着脑袋喊夫子。风纪远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实过,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叫了几声乐心却没人应她,那时候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她没有给他留只言片语,而他发了疯似的找遍了整个月湖的地界。 郝大夫家的阿缇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阿缇爹哭丧着脸来找他,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给了他。风纪远背靠在家门前的老树干上,心里空荡荡的像冬天里破了窟窿的窝棚,刀子似的寒风呼呼的刮进来,整个人从脚心冰到头顶。她连点傍身的技艺都没有,出去了还不是等着被那些鹰爪抓吗?风纪远又摇头苦笑,她可不就是明摆着故意被抓吗? 他早先就不应该对她放松警惕的,风纪远那时候恨透了自己的大意。悲伤愤怒总归不是时候,他连夜离开了月湖,到了外面乔装打扮,设法与李锐取得联系。司桓宇那边没什么动静,他不确定乐心是不是已经落在他手里,倒是后来听说大街上抓了个小子,后来再没动静儿,按照他们的描述有点像阿缇。风纪远偷偷潜入庸亲王府查探过没有发现乐心的影子,也没发现有阿缇的踪迹。后来他有找机会潜进了平南王府,王府被明里暗里包围着,阖府内只有平南王在,他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乐心一个女孩子,不管流落在哪里或者落到谁的手里都.....风纪远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是个好姑娘,命运不会待她这么薄的,一定不会的..... 人乱了心思,在夜里总是睡不着的,幻影重重折磨的人不成样子。有时候风纪远是真的恨,发誓找到了她一定要好好修理她一顿,什么事不能跟他说非得自己跑出去?她连抓只鸡的力气都没有,离了他顶个什么用?!怨着怨着就红了眼眶,又想着只要她回来他什么都不追究...... 后来找人的事儿被祝平安揽下来了,毕竟风纪远是千万将士的主心骨,纵然现在他被通缉,但边关的将士只认这一个统帅。权力摇摆的世界里,凡是手里有点兵力的王侯都跃跃欲试地想各自为政。风家军是风家几代男人拉拔起来的一支强盛的兵力,朝廷忌惮,定会注入自己的人瓜分这份气力。奈何风家治军严谨,不仅没能将其四分五裂,甚至激起了十万大军的反抗之心,找回自己的主子那是必然的。 司桓宇性情越发暴戾乖张,只管自己舒心,紧握着操控大权不放,手底下的官员怎样苛政刑罚他就不管了。整个国家衰败的趋势渐显,太子无能,能力挽狂澜的只有当今皇上了。 皇上在深宫中不省人事,如今的形势看来,皇上的病蹊跷大了,想方设法将皇上偷运出来,暗地里遍寻名医,只要皇上醒了这个国家就有救了。庸亲王擅权专政,险些搅得国家大乱,皇帝就算不杀他,流放也是必然的。等找到了他的娘亲,了了心事,再求皇帝赐婚。按说她跟他已经定过婚,不需要再征得父母以外的人的同意,可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公主,还是要和亲的公主。好在赤峰的野心败露了,联姻也是不成的了。 他在这一边计划,却不知道该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风纪远望着满天杂乱的星子出神的时候突然脑中一个机灵,他怎么就把霍骏给漏了呢?平南王府的安乐心是他的未婚妻这事不难知道,两国交恶,他们追杀不到他,难保霍骏不会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李锐!立马通知祝平安,让他与赤峰的探子联系,看乐心是不是赤峰国。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查!”他还真的不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暗地里藏着几股势力,无非就属司桓宇霍骏还有宫里的皇后,有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一般的山贼强盗恐怕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第74章 那些曾经的业障 宫里现在不比从前,禁卫巡逻尤其严密,白天黑夜地银甲禁军重重巡逻,晚上各宫门下钥后连宫女都不允许随意走动,万一被抓着了打死不论。整个千都大内,高墙深院能把人压抑死。 要进到宫里去,还要将皇上偷运出来,绝不是几个高手一合计就可以办得到的事情。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里应外合是必须的。外合好说,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风纪远还是非常信任的,可皇宫大内找谁呢?偌大的宫廷内,从来都是勾心斗角的营生,肚子里但凡有点空闲都忙活着算计,眼下的局势,不都忙着巴结庸亲王吗?人心隔肚皮,找个信得过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弄不好,落入网兜的不仅是他们这些人,恐怕会把司桓宇逼急了,连不省人事的皇帝都要在迷瞪的时候丢了性命。 李锐有些搞不懂,挠着脑袋眼眉挤成个倒八字,“司桓宇打压□□,太子半条命几乎都快被他折腾完了,自己的势力膨胀,明显是想夺位。我闹不明白的是,皇上这会儿就只吊着一口气了,他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呢?顺便拟个圣旨也不是难事儿,他折腾这么大圈儿干什么?就为了身后得个好名声?照他的性子,也不像是在乎这个的那种人啊.....”李锐手上摸摸下巴,不得其法,巴巴儿地看着座上的风纪远,“将军,您怎么看?” 风纪远目光深远,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的杯沿,“大概还念着皇上当年的恩情吧。” 李锐对这就好了奇了,伸长了耳朵等着风纪远的解释。 风纪远看他一眼,心里有个阴影的地方又隐隐泛着沉郁。当年父亲将还在襁褓中的他带去了边关,再后来大概是与他娘亲的失踪有关,就又带着他回来找,所以他的童年也算是在玉津长的。不知道为什么很快风承仁找爱妻的事不了了之了,甚至孩子问起来他也不想再提起了。风纪远眼眸微垂,定定的看着茶盏中竖起来的茶尖,父亲带他留在京城住了七八年,是在等娘亲吧。按照奴三的说法,他的娘亲怕是丢在皇宫里了,既这样,父亲一个大男人带着还在吃奶的他留在京城府邸,其实为的就是盼着娘亲看在孩子的份上只要她活着总能回来看看或者托人捎个信儿的。可惜,七八年过去了,了无音信,皇宫里也从来没有听说来路不明的妃子晋位,大概人是没了..... 风承仁心冷了,意灰了,想为爱妻讨个公道,可与她的儿子还小,终归是不忍他年纪小小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的过日子,血和着泪一起咽进肚子里,忍下了这口恶气,带着儿子远走边关一生为司家卖命.....与其说卖命倒不如说上战场是他的一种发泄,他是将门之后,叛国一事不仅他自己就是祖上都不能原谅他,所以也就只能在战场上发泄自己满腔的愤恨。 风纪远到如今才咂摸出其中的滋味儿来,难怪父亲到老都不愿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娘亲,这里面的爱、恨、愧疚是他一辈子都没能解下的包袱。老父弥留之际,嘴里喃喃念着的,虽听不清是什么,但眼角的那两行浊泪,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人只有临死之前,才敢把心底藏得最深的那一道伤拿出来抚摸,父亲是想娘亲了,爱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更愧疚了一辈子...... 尤其是风纪远自己有了心爱的人,更能体会老父亲一生的艰难。仰仰脖子,看着外面高高悬挂呃月亮,涌上来的泪意也就压下去了。 半天,风纪远才开口,“当年我还小,爱粘着老将军。老将军有时候被我缠的没办法,就把我带去朝房,他上朝,我就留在朝房等他。伺候茶点的太监见我年纪小,说话也不避讳。有那么一回,说是庸亲王给那班皇子欺负,太子领的头儿,不小心给跌进了池子里。寒冬腊月的,水池子水又深,一个冰窟窿砸下去他就没了顶,一干皇子、奴才都吓傻了,最后还是路过御花园的皇上见了赶紧把幼弟给捞了上来,捡了一条命。” 庸亲王是先皇最小的儿子,生下他,先皇没几年就薨了,母妃并不受宠位份又低。那时候当今皇上的儿子们都有好些比他大的。虽说他是皇叔,但是那时候的司桓宇人小力薄,长得又漂亮的不像话,身后没有个厉害的母妃护着,一帮孩子王不欺负他欺负谁?皇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捧高踩低那是必然的,小皇子们不懂事拿人取笑,身后的奴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横竖不关自己的事。 说起来,司桓宇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风光,从小就被欺负过来的。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咬着牙一步步走到现在万人之下的地步?当年欺辱过他的皇侄子,现在看来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夺了权发送封地,只有太子在宫里病怏怏的占着东宫的位置。 李锐耸耸鼻子,“乖乖,这篡位王爷还有这么一段阴影的过去啊。”寒冬腊月差点淹死,李锐浑身哆嗦着打了个突,“这不就是说,除了皇上他谁也不忌惮了吗?” 风纪远似有若无的点了个头。对自己父母的事情猜测了个大概之后,越发的惦记着乐心,心上一阵阵紧着,总是心不在焉的,唯恐她有点闪失。人这一辈子遇上个心头爱的本就不容易,旁人还就爱上来插一脚,让你爱的不得安宁。风承仁夫妇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成亲了又怎样?到最后还不是一辈子不得相见? 风纪远搁在膝上的五指并拢,捏掌成拳,脸上上了几层霜一样寒峻,他绝不会走父母的老路! “想办法给皇后通个信儿,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不信她不帮我们。”风纪远吩咐道。 李锐一个激灵,“是啊!太子现在被压的抬不起头来,我们救了皇上不就是救了他们母子吗?为了太子的皇位,皇后巴不得要给我们搭一把手。”李锐目光精亮,抬腿就往外走,“将军您等着,我这就找人传信儿去!” 风纪远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眉头一皱,叫住他,“你先别慌,这件事必须稳着点。找的人必须牢靠,千万别泄露了计划。”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档口儿能信得过谁?吩咐李锐,“别找别人了,你亲自去一趟,注意别让人认出来。” 李锐应声出去了。   ☆、第75章 佛手瓜 滚滚红尘,万事皆有定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便能逃脱的了的。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一颗心就被牵动了一辈子。自从上一次见她在自己的殿里骂了一干奴才,大发雷霆之后,霍骏回到东宫就一直静不下心来,烦躁的思绪里总是出现她满是泪痕的脸。他就纳了闷了,与她的牵扯也不过就是政治上的手段而已,私下里顶多是在琅嬛城的客栈有过一面之缘,见她吵闹自己怎么就那么烦躁? 霍骏觉得可能自己受不了女人的聒噪,被她那么一吵,所以头疼。一连几天东宫的良媛、承徽、昭训、奉仪一律不得召见,弄得众太子姬妾满头雾水,人心惶惶。太子良媛带着姐妹几个向连城打听,“连公公,太子爷这是怎么了?姐妹几个一个都不召见,这不合常理啊。” 连城是虾着腰,笑不达眼底,“回萧良媛的话,主子的心思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能猜得到。不过最近太子爷政务繁忙,肩头上扛着的责任重大,大概是忙的累了想清静点吧.....” 萧良媛和其他几个姬妾一听就不乐意了,描的精致的黛眉轻蹙,语气里颇是被奴才顶撞了的不满,“公公的意思是我们姐妹几个不识好歹,扰了太子爷清静了?” 几个女人围着连城一通数落,个个不依不挠,得罪谁不能得罪女人,这话说的没错。连城在太子身边当差,现如今皇上撂挑子了,再过不久太子继位,大内总管的位子可不就是他的吗?因此有时候屁股就翘起来了,今天好死不死的惹了太子的几个女人,她们奈何不了太子爷还不能拿个奴才出气了?尖着嗓子,你一嘴我一嘴,你推一把我搡一把,连城的胖身子被围在几个女人中间苦着脸,刚刚那一点翘起来的尾巴没一会儿功夫就耷拉下来了,弓着身子求饶,“几位姑奶奶唉,饶了奴才吧,是奴才嘴臭不会说话,您们就是赏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有埋汰主子们的心思啊.....” 有排队路过的小太监,见连胖子这会儿被吐口水的模样,在心里窃窃的笑,他们被他苛刻的压制着,这会儿可算是痛快点了。 “那你说,太子为什么一连好多天都不召见?就连我们求见,都被打发回去了。你别拿太子爷肩上担子重来搪塞我们!”良媛是她们几个里面位份最高的一个,自然话由她说。萧良媛转念一想,手中的帕子一甩指着连城,压着声音问,“是不是太子爷有了新欢?” “啊?”连城嘴张的半大,“我说良媛主子唉,太子爷一心忙于政务哪里来的新欢呐?您几位高抬贵手,放奴才回去吧,奴才还在值上呢,太子爷找不到奴才伺候,奴才可要挨板子的....”连城挤眉弄眼的求饶,发誓以后见了这几位一定绕道走,再也不扯犊子装大了。 “你别在我们面前装可怜。我问你,听说檀香殿那位跟太子爷甩脸子了太子爷不仅不怪罪她,还纵着她把檀香殿砸了个碎,这不是心思在她身上了?你这个狗奴才还敢骗我们。” “就是啊,连公公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她不过是个连位份都没有的外人,你帮她叫我们姐妹知道了,你有什么好?”于承徽与其他两位应和道。 连城擦擦额头上的汗,“是这么回事儿,那不是因为人家是堂堂公主嘛,咱太子爷心好,给留着体面呐。” 萧良媛与于承徽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平日里她们几个争宠也就算了,这会儿又空降出来一个,几个女子可不是就要胳膊肘一致往里拐吗? 萧良媛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其实没什么心眼,可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姐妹里面的老大。肉骨头只有一根儿本来就不够分的,忽然有外人跑来跟她们争宠,她就要帮姐妹几个护住食儿。 连城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汗,喘着气眼见几个姑奶奶甩着袖子一气儿的走了,他可算是松了口气。以后可再不敢招惹这几个主儿了,说也奇怪,原先见了面就斗鸡眼的几个人,今儿怎么联合起来欺负他一个奴才了? 连城擦着汗,一步三回头地往太子寝殿走。眼见那几位转了弯,心想不对啊,玉良苑不是那个方向啊。一拍大腿,坏事儿喽,姐儿几个冲着檀香殿去了。连城挪动着两条胖腿朝着太子寝殿跑,一路上恼死了,都是自己这张臭嘴,说话没个把门儿的,这下好了,闯了祸了吧! 乐心的檀香殿四下敞亮着,夏天的风从四面吹进来,鼓起了殿内纱帐的纱帐,轻飘飘的凉意散开来。她歪在贵妃榻上,拿一本书盖住了脸。殿里伺候的宫女们都当是她睡着了,悄悄松泛一下站的僵硬的腿脚。其实她哪里是睡着了,面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脑子却在飞快的转,想着如何能出得了宫。她在这边的皇宫里是真的无依无靠,唯一一个玉津来的,还是司桓宇的眼线,来监视她的。 本来她大可以让小月给她安排的,但是她恼她,对司桓宇身边的人都不待见。她自己想法子出去,谁都用不着。可是大内禁闭森严,如何能在重重侍卫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烦躁无助的时候总想风纪远,要是有他在就好了,他在她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 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脂粉的香气。外面有人说话,乐心本不想理会,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想法子。 小月跑过来施了个礼,小声儿叫,“公主,太子的良媛、承徽还有昭训、奉仪请安来了。” 乐心动了动,将扣在脸上的书本拿下来。大中晌的来请安?赤峰的规矩还真是奇怪,千都大内可都是晨昏定省。不情愿的起身,“叫她们回吧,我目前只是公主的身份,请安没有必要,也不合常理。”反正过不久她还是要回玉津的,这安请不请的没必要,再说都不熟识,她也不知道怎么应承她们。 小月站在榻前犹豫,不肯挪动脚步,“公主.....” “小月姑娘,本公主觉得你真的很奇怪啊。一面催着本公主回玉津去,好不容易本公主在想法子了,你来打断本公主,当真以为本公主是面团子吗?”她连霍骏都不见,他的姬妾就更没有必要见了! 说着重新躺下,刚要将卷本盖在脸上,殿门口处踏进来几个女子,衣香鬓影的,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着水红纱裙的女子。年纪不大,约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尖尖的下巴,丰润的嘴唇,眼睛是丹凤眼,说不上十分好看,但也算是清秀。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女子都是曳地的长裙,由于被前面的那一个当着她看不清她们几个的具体长相。 乐心坐起来。 萧良媛委下身子施了一礼,“奴婢是太子的良媛,萧一真,带领众位姐妹特来向公主请安。”说完也不等乐心给个示下,自己直起身子,指着身后的几个一一介绍,“这是承徽于琅,这是昭训邱河、这位是奉仪陆婉。这么久没来给公主请个安,实在是我们的不是。但也情有可原的,日日侍奉太子,着实是难抽出时间来,这不今天得了空闲,我们姐妹几个就立马来了。公主宽宏大量,我想定会体谅则个的。” 乐心先头确实有点懵,冷不丁怎么就来请安了。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这是给她下马威来了,感情是怕自己抢了她们主子的恩宠。莫名其妙的她觉得好笑,不过倒也理解,不说宫里的女子,就连平头百姓过日子还有个妻妾争夫呢。乐心正了正脸色,自己有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哪还会瞧得上其他人,她们真是想多了,“小月给各位主子看座。” 几个女子一一落座,她们打量乐心,乐心也打量她们,真是妍丽各异,霍骏眼光不错,娶的都是些美人坯子。 “日头在顶上晒着,还难为你们特地来一趟,有心了。”不咸不淡的回一句,实在不想跟她们纠缠。 萧良媛用帕子掖着嘴角笑笑,“瞧公主这话说的,您远来是客,我们不来岂不是失了礼数?再说,就算我们要偷懒,太子爷也是不依的,是不是姐妹们?” 底下几个人是呀是呀的应着。 她们见乐心话少,原本要来下马威的尽头渐渐消了下去,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也不说走,就这么扯着几句,眼角打量着她的檀香宫。嘴上不时冒几句酸水,公主的这个比我们可好多了,公主的那个比我们可好多了。乐心虚虚的应着,心里只盼着她们赶紧离开。 萧良媛见乐心的几案上上摆着一件玉佛手瓜,“姐姐这里的摆件真是精致,连一个佛手瓜都雕的精细。看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凉拌瓜丝儿了。赶明儿让御膳房采买的太监带几个回来,放咱们的小厨房里,大夏天的吃这个最清爽了。” 于承徽暗里拐了她一下,明明要来给她点颜色看看的,怎么说到吃的上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怎么早没想到呢? 萧良媛住了口,可乐心却来了兴致。采买太监可以出宫,那不是正好给了她机会吗?!   ☆、第76章 无名火 几个女人没有在安乐心这里没讨到什么便宜,无趣的甩着帕子离开了。乐心倒是挺感激她们,亏得她们给提了个醒儿,要不她这会儿还在愁呢。有了方向,事情就好办的多。 采买太监都是一大早就出宫去的,到了外面的市场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混在人群里转个方向掉头就走谁能注意到?乐心打定了主意,只是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从一个牢笼跳到另外一个牢笼,实在太不甘心,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母亲被他挟制,只有老实任人摆布的份。 外面的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像一块完美的璧玉。天空那么广,自己占据的却只有眼前的一块牢笼而已。她咬着唇,看外面双眼齐飞,不禁羡慕起它们的自由与相守。闭上眼,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总是忍不住的浮现在脑海中,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在怪她不辞而别。到现在她都没有听闻一点有关风纪远的消息,抓心的焦躁被深深的压在心底,可此时出宫的念头一起,那种可以压制的焦躁不可抑制的涌动起来。但只要手中握着希望,日子再苦也有盼头。 霍骏在歇午觉,连城不敢打扰,在殿外来来回回的踱步。一听见里面有起床的声音,立马钻了进去,“爷起了?” 霍骏一手端着凉茶润嗓子,嫌弃的看一眼连城,“一身汗味,你干嘛去了?” 太子问了那可就太好了,连城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太子爷,奴才,奴才闯祸了......”连城跟着霍骏,知道太子有几次悄悄在檀香殿外,即便不是爱那也是很有好感的,那几位主子去檀香殿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敢隐瞒。 果然霍骏将茶盏放下,敛了眉问,“怎么了?” “主子....萧良媛和于承徽几位主子,去了檀香殿。看,看样子是......”连城耷拉下脑袋,不敢再说下去。 不管以前他做皇子的时候还是做了太子之后,后院里那几个争风吃醋,掐鸡斗狗的事情没少干,只要不过分,他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不去计较,纯当她们无聊掐来掐去的打发时间了。 “去檀香殿了?”霍骏见连城就差没趴在地上了,语气里透着冷意,“你个狗奴才干了什么好事?” 连城被霍骏这么一吓唬,脑门子直冒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颤着声儿道,“主子饶命啊,那几位主子想见您,可您在休息奴才不敢打扰。可谁承想,主子们爱您心切,以为您...您有了宝珍公主,就不待见她们了,这才去的檀香殿。这都好大一会儿了,主子您看.....”连城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太子的脸色。 自己奴才是什么德行,霍骏是知道的,瞥了他一眼后站起来让人更衣。他的动作不急不慢,像是一点也不担心檀香殿那边的情况。连城却是怕死了,几个女人凑一堆儿可千万别打起来,这要是闹大了,他这条命也就交代了,看太子的脸色他也不敢催,一个人爬起来站在墙边儿上等。 霍骏还真不担心他那几个姬妾能拿安乐心怎么样,单看她那日砸东西的脾气就有一股子劲儿,谁能拿她怎么样?更何况她的身份地位远在良媛之上,拿身份压人,一个压倒四个不成问题。不过霍骏这时候还真挺好奇的,她会怎么应付他那几个姬妾?脑子里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想看她为了他争风吃醋的样子。 一想到等会儿可能会看到的热闹,霍骏的起床气儿立马没了,瞪一眼躲在墙脚的连城,“还不带路?” “唉,是太子爷。” 现在正是盛夏,太阳明晃晃的在头顶烤着大地,地面上热气蒸腾,隐隐地还能看见空气中抖动的热气儿。连城将伞举得老高,虾着腰快步跟上霍骏。 本以为能有场好戏看的,哪成想一脚踏进了檀香殿,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檐下的几个小太监头一点一点地站在那儿打瞌睡。连城刚要张嘴喊太子驾到,被霍骏一个凌厉的眼风给瞪了回去。 “你说的良媛呢?”霍骏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狗奴才胆子肥了,敢拿他消遣起来了!前几天禁了安乐心的足,这会儿叫她看见自己又巴巴的跑来,丢不丢面子?霍骏凌迟了连胖子的心都有了。 连胖子觉得自己真的倒霉到家了,那几位主儿真是他的克星。刚要跪下来认罪,被霍骏呵斥一声,“行了!自己去刑房领二十板子去。” 声音惊动了檐下站着的小太监,“奴才参见太子爷!” 这下不想惊动也不成了,外面的小太监全都跪伏在地上,殿内的听到动静也都跑了出来。霍骏心里窝着一团火气,一摆手,“都起来吧。”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心里更恼羞了,“你们主子呢?”言语着就踏进了檀香殿。 殿内有清清爽爽的香气,带有丝丝的甜味。他扫了一眼没见殿内燃香。 安乐心不紧不慢的向他行礼,“太子怎么有空来檀香殿?”语气淡淡的,里面的不待见霍骏听得出来,但也没发作。 “听说良媛她们来过了?聊得怎么样,还算投缘吧?”手里接过小宫女呈上的香茶,吹了吹茶沫子,小口抿了抿,甚是随意的问到。 乐心重新坐下继续翻她的话本子,随口应道,“嗯,太子的几位侧妃都是娴雅之人,我们聊的很开心。”不仅很开心,她还得感激她们给她指了条活路呢。 口不对心!霍骏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霍骏以拳遮唇,咳嗽了一声,“公主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与本太子提,本太子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要是她们哪里冲撞你了,你只管发落....不必顾虑本太子.....” 乐心的目光终于转到他的脸上,奇怪的看着他,前几天还要禁她的足,怎么今天跑来....示好? 霍骏被她古怪的眼光一瞧,顿时恼羞成怒,竖着浓眉不满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他自己也突然心虚,御书房里一堆事儿等着他去干,跑来这里瞎扯什么? 乐心懒得理他,低下头淡淡地道,“请太子放心,宝珍没什么不满的。”她点了点手中的话本,“翻翻这个,日子也能打发。” 霍骏知道她不满他前几天禁足的事,这会儿看她淡眉淡眼的模样,心里有了一通恼火,冷了眉眼,起身道,“就当本太子吃饱了撑的过来你这里闲扯篇!公主既然不待见,本太子也不会再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一撩袍子,抬腿就走。四周围的奴才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吸着肚皮站墙边,太子虽然面相生的俊秀,可他的手段确实雷霆一般,大家生怕惹得太子一个不称心被拖出去砍了脑袋。 安乐心呢,她尽量表现的跟以前一样,心却在腔子里扑通扑通的跳,她只想没有任何意外的离开这里。先前是她自己打错了算盘,只要这次出去了,若是有机会寻了风纪远那最好,若是没有那就先回玉津把娘亲从司桓宇的手里换回来再作打算。她相信纪远已经有所动作。 霍骏行至殿门口,眼角瞥见她出神的模样,顿时有种气急败坏的情绪,冷了嘴角吩咐,“照顾好公主,若是有一点差池,本太子唯你们试问!公主安心呆着,等本太子忙过了这一阵子,咱们的婚礼也该提上日程了!” 安乐心面上一窒,继而心里也就疏松下来,早在那之前恐怕自己已经在玉津了。面上不做声,心里却在想,这人一生气估计好几天都不会搭理她,一切岂不是正好让她有时间筹划? 一群人悄悄的来,又呼啦啦的离开。霍骏气冲冲的离开,拐角处不留神撞上来一个冒失的宫女。小月诚惶诚恐的退后跪在地上磕头,“奴婢走路不长眼,请太子恕罪。” “既然不长眼,那眼珠子也别要了!” 眼看就要命人挖了小月的双眼,小月刷的一下子白了脸。连城在身后弓着身子,吃吃的回太子,“.....太子爷,这是宝珍公主殿里的宫女儿,这挖眼.....” 霍骏火冒三丈的瞪他,吓得身后一干人浑身打哆嗦,“滚!”这话确是对着小月说的。 小月跪的远远的,头垂在地上,恭送太子离开。等她抬起头回檀香殿时,脸上一点惊吓的痕迹也没有了。司桓宇调教出来的人可见一斑。   ☆、第77章 一切在进行中 既然能在赤峰的皇宫里安插小月这样一个眼线,那么肯定还会有其他的眼线存在,都说小鬼难缠,几个眼线凑一起合计一下,什么事情做不成? 小月把出走的时间,装扮的行头,以及之后回玉津的路线一一规划好了说给她听。之后的两天,霍骏果然没有再来檀香殿,安乐心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顺利出了内廷,外面天大地大,总有方法避过追捕。 司桓宇的下属做事毫不拖泥带水,计划详尽周全,瞅准时机立即进行。临行前的晚上,安乐心紧张的心跳加速,脑子里一直惦记着各种事情。分别太久,以至于她一想到可能就要见到父母时泪流不止,一个人卷在被窝中抽泣,她真是不孝啊,父王娘亲没有享清福便罢了还跟着她担惊受怕,她大概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了...... 卯时未到,她已经穿戴好行头,铜镜中映出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太监模样。檀香殿的宫女太监还未过来伺候,她昨夜故意只留下小月一人伺候在殿里,这会儿整个檀香殿还是静悄悄的。小月垂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就是乔装成小太监的安乐心,她随着小月拐过几个园子,穿过几道游廊,一路上陆陆续续遇到不少已经早起忙活开的宫女儿和内侍,起先她还是紧张的手心出汗,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也是啊,谁会没事注意一个小太监呢? 小月将她领到一处园子中,那里面的太监、厨子已经忙活开了,小月很老练地叫住掌事儿的:“赵掌事您忙着呐,这是我们檀香殿小厨房里的小新子。公主想吃点鲜货,打发他跟着您出去挑挑,麻烦您带一下了。” 乐心不自觉打量一下小月,这丫头平日里一声不吭的垂着眼,这时候倒是满脸笑容,一副求人办事的好模样,庸亲王手底下的人真是全能啊,个个都是演戏精。 赵掌事大概油水捞多了,一根大腰带堪堪地揽住了便便大腹。掌事的,瞅一眼乐心,下巴一抬,问:“有腰牌没有啊?” 小月连忙从袖袋中掏出一块通牌,“腰牌自然是有的。”顺手又塞过去了银锭子,乐心瞧见小月在那人手上拍了拍,“掌事的照顾照顾,他第一次领差事出去,不懂的规矩您只管教。这是我们公主给的赏钱。” 小丫头深谙此道嘛!先前她对司桓宇一肚子怒气,对小月也是毫不客气,这会儿看到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像个老油条一样与这些滑头太监打交道,忽然觉得她年纪不大就背井离乡地被安插在这深宫之中,也挺可怜的。 掌事太监笑呵呵的收了银子,“成勒,谢公主赏。走吧,小兄弟。”说罢,转身儿吩咐手底下的猴崽子去了。 乐心瞅住机会拉住小月,低声问,“你不走啊?” “没有王爷的命令,奴婢是不能离开半步的。公主只管跟着出去,外面会有人接应的。”小月朝她略低一低头,转身就往回走了。檀香殿不见了主子,不知道她要怎么应对。算了,这些都不是她所能左右的,现在的她已经是个阶下囚了。 毕竟女扮男装还是有很多漏洞的,她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生怕被眼尖的揪住了不放。缩着肩膀,垂着手跟在独轮车后面。采买太监每日都是这个时候出宫去,经过了几道宫门侍卫的盘查,顺利的通过了。 踏出宫门的那一步,安乐心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是颤抖的,担忧了几天的事情竟然这么顺利的完成了,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在乐心愣神的时候,同来的小太监扯了扯她的袖子,“快跟上快跟上。” 她压着嗓子应了声,“唉,就来。” 虽然赤峰国此时正在对外征战,但是都城市民的生活照样繁荣热闹。出宫门步行过两条街,热热闹闹的早市正是行情最好的时候,这时的瓜果菜蔬鲜嫩的滴着晨露,牛羊待宰,凉滋滋的清水中扑通着鲜活的鱼虾.... 同行的太监并不急着着手采货,他们最喜欢去要上一屉皮薄馅多的小笼包子,就着一碗香喷喷的陈醋,热乎乎的吃上一顿早饭。太监们领了自己的活计,四下里分散开来,人群中挤着挤着便不见了踪影。小月说会有人接应她,可是原地转了个圈,周遭行走的都是些各自谈笑的面孔。 就在她摸不着头绪的时候,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公主随奴才来。” 她认得他,他就是刚才喊她跟上大伙的那个小太监。他在人群中穿梭,步子很快,安乐心紧紧跟在他身后,躲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处安静的巷子,推开一所小院的门,里面有已经套好马车,从屋里出来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朝他们拱了拱手。 小太监对乐心弯下腰去,“公主殿下,这位就是负责护送您回玉津的包先生。公主放心,包先生一身武艺高强,定能将您安全送至皇宫。” 武艺好?与其说是为了她的安全,倒不如更直接的说是防止风纪远半路将她劫走。 她勾勾嘴角,颔首道,“难为你们王爷为了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如此大费周章了。”又是暗线,又是寻常小院儿的,她还真是劳他费神呐。 马车是普通的灰蓝车身,混迹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中没有人会去注意。安乐心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透过时不时被掀开的车帘她知道自己正在逐渐走出这座异国的都城。经过城门时,没有盘查,包先生自然的驱赶着马车驶出城门。看来宫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发现她丢了的。 出了城门,远离了那座宫城,她从一个压抑的宫墙正在进入另一座宫墙,玉津有着未知的未来正在等着她。马车虽然离开了都城,但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撒蹄狂奔,反而在路上悠闲悠闲的走着。 乐心脸上是另一幅面孔,平凡无奇的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容。包先生嘴里吹着口哨,空气中甩着马鞭奏响,更像是一主一仆出来游山玩水的架势。乐心见母心切,她掀开车帘,“包先生,照这个脚程我们何时才能赶到玉津?不快点赶路,万一霍骏察觉和亲公主丢失,到时候大肆搜索,岂不是走不成了吗?” “公主放心吧,您现在是男人脸,赤峰兵傻的很,不会猜得到的。”包先生说的随意,“王爷说了公主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出来,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游山玩水几天,晚回去些时日王爷不会怪罪的。”说完了继续他那不成调子的口哨。 乐心简直被司桓宇整的有火发不出,前面激着她,恨不得她立马飞出赤峰皇宫,这会儿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让她在路上慢慢悠悠晃回去。她皱着眉,“本公主不想游山玩水,包先生还是快点赶路吧。”撒下帘子坐回了车厢内,歪在车围子上生闷气。不过马车的速度倒是真的快了起来。 夜晚,他们宿在一家普通的客栈,隔天早上继续出发。祝平安也是宿在这一家客栈,这里距离赤峰的都城不远,他从千都到赤峰国的腹地,一路上绕过战火,再快的脚程,到这里也要用一些时日。到了敌国的都城下,经过探子的暗访,在昨天终于弄清楚了安乐心的所在地,但皇宫大内防卫重重,为免打草惊蛇,探子也只能探出个大体情况。今日一早祝平安就退了房,乔装之后,潜入都城,见机行事。 就在祝平安前脚退房之时,乔装之后的乐心与包先生也退了房。他们与祝平安前后脚出了客栈,转身,走的却是两个方向。 ———— 皇后的寝宫,守夜的宫人歪倒在一边。殿内静静无声,凤床上年迈的老皇帝细弱的喘息几乎让人听不到。风纪远一身皇宫内侍装扮,灯火的映射下眉目更加分明。皇后伏在老皇帝的手边,久久不肯说话。 夜色深远,要离开皇宫必须趁着夜深的时候。风纪远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后娘娘,时间差不多了。” 皇后抹抹眼角的泪,正了脸色,“风将军,本宫将皇上托付给你了。将军乃国之栋梁,皇上的股肱之臣,本宫相信你一定会让龙体康复,只有皇上出来主持大局,才能还千都一片清明河山。”皇后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皇帝没有死在她的手上,不然身后没了支撑,千都国落在司桓宇的手上她与太子必定没有活路了。 皇后站起身,高贵刻进了骨子里,即便受制于人还是保持着高傲的模样。 “风将军,到这时候了本宫也就不想跟你兜圈子了,只要你答应本宫一个条件,本宫就把你母亲的下落告诉你。”皇后殷切的看着脸色大变的风纪远。 风纪远本以为母亲的下落要费一番周折的,没想到皇后竟然主动提起。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能够交换到母亲的下落,为人子的都会答应,更何况风纪远向来是个孝子。 浓黑的剑眉蹙起,“皇后娘娘请说!”   ☆、第78章 好久不见〔上〕 皇后有些不解,细长的眉眼乜斜着看他,“风将军好像并不惊讶本宫知晓令堂下落这件事。” “皇后娘娘,明人不说暗话。我母亲早先是怎么失踪的....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风纪远直直的看向雍容华贵的皇后,他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现在只急切地想确定一件事,“我母亲她.....还在不在人世?” 皇后背过身去,交叠在一起的手指略显迟疑地蜷缩在一起。皇后此时已经不确定风纪远的忠心是否可靠了,皇上紧闭着双眼躺在凤床上,她与太子俨然是被剪掉了翅膀的鹰,自救不得,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上身上。要是皇上不能够回来主持朝政,那么她与太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皇后咬牙恨意横生,恨这不公的命运。她一生最爱的男人娶了别人,她好不容易保住的后位现在岌岌可危,太子凝聚了她最大的心力,却也面临着危险。她只是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有那么多的不甘与辛酸,当年萧绛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眼下却要依靠她儿子的势力求救,皇后仰望华丽的藻井,这就是因果报应啊..... 罢了,一切都是命。 皇后看着床上衰老的皇帝,语气里不无凄婉,“她.....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 风纪远后退了一大步,这话对风纪远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尽管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心中那份母亲尚在人世的希冀被打破时还是痛心不已,他有些哽咽了,“.....怎么死的?” “自尽....” “.....理由。”竟然是自尽......风纪远不可抑制地捏紧了拳头,说出的话早已变成了质问,“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自尽?” 皇后的护驾轻轻擦过皇帝衰老的容颜,他们四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全部浮上心头,可是她还是不能说出实话,她不能让自己和太子的处境陷入新一轮的困顿,她说,“因为皇上喜欢她,但是她爱的是你父亲,为了不让自己被染/指,她避开所有人,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风纪远红着眼眶,看着躺在那里的半百老人,他简直想笑,尽管心里早有所准备,但真的证实了,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敬重他、为他的江山卖命。他与皇帝是杀母之仇啊! 皇后依旧背着身子,“风将军,皇上他也不想的。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却从未有一个女子入他的眼,他对萧绛是真的用心。只可惜....天意弄人。萧绛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皇上都活在自责与痛苦中,他所受的折磨并不比老将军少。他现在已经是个手无傅鸡之力的老人,如果你想报仇,凭我一个女人是阻挡不了你的。” 风纪远纵然再恨,可他明白,皇帝不能杀,这混乱的天下,流离失所的百姓,还等着他来拯救。 “可是,本宫还请将军三思,睁眼看看沙场丛生的白骨,那都是千都无辜的子民啊.....” 风纪远忍下涌上来的哽咽,“......我明白,皇后放心。”当年风承仁带他重返边关,一生都献给了安定边关上,是逃脱,是大义,抑或两者兼有。他怎么忍心看着燕道关的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司桓宇作威作福将她玩弄于股掌中?皇上是解决这一团乱絮的关键。 “但,风纪远想知道家母青冢位于何处。” 皇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对他,脸上又恢复了那一副从容的模样,“风将军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容不得本宫信任任何人,萧绛的栖身处,待事成之后定会告知于你。”皇后怅然道,“本宫也是被逼到绝处了,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有时候有些事由不得我们自己....将军能够理解吗?” 皇后的意思是怕他被司桓宇收买吗? 风纪远长舒一口气,定定地望向皇后,“好!希望皇后娘娘遵守承诺。” “那是自然,将军乃我千都重臣,本宫出此下策也是实属无奈的法子。” 高位上的尊者总会在自己的身后留下退路,以便在万不得已时作为活命的后路。皇后的寝宫有一道通往宫外的地道,是当年开国的时候留下的。皇后当着风纪远的面打开的时候,风纪远有一瞬间的惊讶,皇后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透露给他,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愣神。时间紧迫,风纪远将皇上以黑衣遮盖,背在身上,慢慢地走入了地下通道.... 皇后缓缓地将顶盖合上,双手合十:菩萨保佑皇上..... 皇宫已经是司桓宇的天下,宫里的人最会察言观色,那些太医只会开些无关痛痒的汤药,对皇帝的病体根本不会起到任何有效的作用。皇帝呆在宫里只有慢慢消耗生命,然后宾天的命运,只有出去了才会有一线生机,她与太子的命运才会改写。 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眼前火折子一点豆大的光亮...... 宫外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李锐驾了马车借着黑暗的遮掩,等在角落里。眼见时间一点一点的溜过去,两个时辰进去,却始终不见风纪远出来汇合,李锐急得抓耳挠腮,心中的担忧将他躁得浑身出汗。 丑时刚过,夏虫窸窣的深夜传出来一长两短的布谷叫声,李锐终于大喜过望!他循着声音的来源,贴着墙根快速的跑过去,风纪远吃力地将皇帝扶上李锐的肩膀,“快走!” 绕了个大圈才得以进入千都的境地,一入千都地界人皮面具没有必要再覆在脸上了。包先生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马车急速行驶在路上。安乐心不知道他是在防备纪远的突然出现还是得了司桓宇的指示。连日的走走停停,在焦躁中已经度过了十几日,现在已经是南北普遍燥热的时期,她将车帘用帛带绑起,对包先生的说法就是车厢里太热,她都受不了了。她很矛盾,一方面希望用自己交换出娘亲,另一方面却又很希望风纪远有在暗中找她,挽起车帘是想让他或者他的人能够一眼看到自己,尽管机会只有千分之一.....   ☆、第79章 好久不见(中) 一路走来,虽然包先生可以绕开战乱可能发生的地方,虽然她没有亲眼目睹战火下逃生的平民百姓,但北边沿途城市中出现了大量流民乞讨,他们拖家带口与寻常的乞丐相比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道旁流民尽游鬼,十日不食一粒米。唇焦口燥声啾啾,抱瓮沿门求剩水。生存的艰难让他们顾不得衣不蔽体的窘困,有怀抱幼孩儿的母亲沿着路边乞讨只为了求一口吃的,母亲干瘦,孩子在怀中嗷嗷待哺.....坐在车中的乐心看的辛酸,“包先生,停车。” 包先生勒紧了缰绳,“公主有啥事要办?” 出宫之前,她多长了个心眼,往怀里揣了银钱,以防万一。现在看来,这些钱放在身上也只是增加重量而已。她将装满银钱的荷包递给前面赶车的包先生,“麻烦你把这些舍给他们吧。” 包先生没有接过手,只是看了一眼街边或跪或坐或沿途行乞的流民,他有些好笑但碍于身份没有表现出来,“公主,不是奴才不近人情,而是您这银钱放下去,我们就走不了了。您现在看到他们可哀可怜,一旦有人对他们施舍这些人不是相互争夺打得头破血流,就是群起围之,到时候公主的马都有可能被剁成块叫他们烤了吃了。” 乐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想这人冷血就冷血,怎么还反咬人一口?果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安乐心透过车窗瞧见那可怜的母亲跪在地上哀求,心中气结,“你不去我自己去!”说着就要起身。 “好好好,公主叫去奴才就去。您坐好了,奴才去去就回。”接过安乐心的碎银子时,姓包的明显多看了她一眼,乐心有点心虚,撇过头当做没看见。包先生拿着钱走到了一家馒头铺前,将钱给了店主人。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原本凄风苦雨的流民,一窝蜂地涌到了馒头铺前。小老板扯开嗓子吆喝着说是有善人施舍馒头给他们,喊着让他们排队。可谁会听呢?大家都是好几顿没进粒米的了,前面摆着的几个馒头屉子被呼啦一下掀了开,白软的馒头遭到哄抢,挤不到前面的老弱就趴在地上抢掉在地上的,尽管沾了尘土他们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那个抱孩子的母亲,被几次推到,孩子在她怀里哭得再响她也顾不得了.....沧桑老翁被推倒,争抢中被踩了手.... 以前跟着父王读书时,曾经读到过饥荒时人吃人的场景,那时候只觉得唏嘘不已,除了恼怒当时的执政者,过后便再也没有过深的感受,而今她亲眼看到的场景让她害怕。 包先生斜眼看一眼明显自责的人,过一会儿才开口,“早先奴才就提醒过公主了,其实公主也不必太自责,他们有东西果腹还要感谢您。” “皇上若是看见他的江山正在遭遇着赤峰铁蹄的践踏,他的子民为一个争馒头打破了头....”她幽幽的看着包先生,“你说你的主子要死多少次来赎清他的罪孽?”那一双少谙世事的杏眼盛满了愤恨的水波,“快些走吧,路上能不停就别停。”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再多看,太揪心。 皇宫里人人自危,主子奴才来去匆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暴怒中的王爷抓到一点错处而身首异处。皇上不知何时在自己的寝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所有当夜侍寝的奴才竟一点察觉都没有。司桓宇下令处斩了当夜在值上的所有太监宫女。早上面相狠戾的他甚至连常年跟随在身边的常剑都感觉有些怵意。 皇宫里所有可能与皇帝接触的宫妃与皇子都被司桓宇囚禁在冷宫,要说原先还保持着天下太平的假面,那么现在的司桓宇已经不屑于遮掩早已波涛翻滚的水下真面目了。皇后与太子被放在徒有四壁的废殿中,哪里还有国母的庄严和储君的耀眼?司桓宇居高临下,冷笑,“好好想想本王的皇兄去哪里了。想起来最好,或许本王心情一好还能让你们娘俩吃穿的像样点。不过,想不起来的话.....”司桓宇食指摩挲着光洁的下巴,邪肆一笑,“那就不知道手底下的会不会待人苛刻了。”深紫的宽袖随着手臂的动作如水般流动,太子歪倒在地面上眯着眼仰望他,却只看到玉带流转的光晕,苍白的薄唇轻启,“....早该知道你就是一条毒蛇!本太子随便你怎样,放了我母后,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文山.....”皇后搂紧儿子。 司桓宇直起身子,掩口轻蔑地一笑,“太子殿下,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年...本王遭受的屈辱你们两个一个都逃脱不了!”话的尾音还在空气中流荡,司桓宇的脸却已经阴沉了下来,因为他男生女相,小时候没少挨欺负,他的母妃地位低,又没有父皇的庇佑,谁都可以在他头上骑一骑,好在那些欺负过他的王子皇孙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了。唯独留下太子,他不会杀他,杀他多容易啊,他不会让太子那么轻松的就死了,他要留着他慢慢折磨,直到自己油尽灯枯的前一刻才会拖他进地狱。太子有特殊癖好,早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皇后已经发觉了,东宫的好几个俊秀小太监都被皇后以不同的罪名砍了脑袋,但太子不仅没有警醒,甚至将心思打到了他的小皇叔——司桓宇的身上。先帝老来得第二十六子,司桓宇比太子还要小上五岁。 已经是半大小子的太子借着各种不同的借口将司桓宇弄到自己的身边,这样那样的耻辱记忆犹忆在心,司桓宇在那一段黑暗的日子里变得不再单纯,不再渴望所谓的亲情,他的母妃只会抱着他爬满了伤痕的身/体哭,小小的司桓宇对母妃的懦弱逐渐变的厌恶。皇后拿太子没有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还是小孩子的司桓宇无处求救,对这世界充满了怨恨,他明白了权势的极大好处——可以为所欲为。 他咬着牙,想方设法的出现在他的皇兄也是当今皇上面前,企图让他注意到自己。甚至,他以自身的生命安危作为赌注,既然自己可以将皇兄对他的救命之恩一直记挂在心上,那么让皇兄以同样的方法感激自己一辈子又有何妨? 他成功了,当时他才十一岁,他逼着伺候自己的小太监化作刺客,刺杀皇帝,最后那一箭自然是落在司桓宇自己的身上,那一箭射的狠,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恍惚中满意地看到了皇兄变了脸喊御医,伺候了几年的小太监眨眼的功夫就被刺成了马蜂窝。 富贵险中求,从那之后他被封王建府,这也就是为什么皇上对他所做的一切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封王的那一瞬间,他捂着伤口跪在床榻上接旨,传旨太监讨好地将圣旨放进他的双手中,第一次尝到了权势带来的那种野心的膨胀感。那时候他就发誓要让所有人臣服在他脚下!司文山对他做的那些事,总有一天他要让他悔不当初! 他不想动皇帝的,当年只有这个皇兄救了他一命。皇上已经病入膏肓,这事毋庸置疑,他定然是不会自己走出去,那么就是有人安奈不住了。司桓宇勾起唇,是谁?皇后的党羽还是风纪远?好啊,他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玩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而且还是乐此不疲..... 走出阴暗的废殿,抬头望天,云淡风轻,竟恰似初秋?算算日子,她就快回来了。抛却那些跳梁小丑不管,他真的很想给她一份大礼。不知道给她个皇后的位子,她会不会受惊吓。 司桓宇撩起袍角,脚上的重台履一步步走下台阶,嘴角诡异的上翘。想到半年前那张姣好的面容,曾经乖乖的在他面前,湿漉漉的双眼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他什么她都会照做。司桓宇发现自己真的想念她好久了,在外面跳脱的太久了,是时候回来了..... 抄手游廊九曲回肠,来去忙碌的宫人见了他就远远地跪在原地,等他走过了,才敢站起身离开。他们都怕他,朝堂上那一帮大臣也怕他,司桓宇背着双手自在的踱步,享受着万人之下的高寒之感。呼吸着微醺的风,他爱极了这种唯我独尊的巅峰之感。 他要拉着她一起享受这种滋味,他笃定她一定也会像他一样爱上这种感觉。但令他不高兴的一件事就是霍骏,看来是自己很久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说出的话倒被当成耳边风了,竟然擅自将她圈禁在赤峰!司桓宇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地踱步,行至芙蓉树旁伸手摘下上面红丝绒般的芙蓉花,风吹过,针样的花瓣在手中摇曳,这种花清香,但他只是不屑的看一眼,然后一点点捏捻出汁液.... 重台履经过之后,地上芙蓉花零落成泥碾作尘.....   ☆、第80章 好久不见(下) 司桓宇朱笔批红,赤峰迎来了自风纪远之后最残酷的一次战争。司桓宇自认为是个“懒人”,只要不触他逆鳞,边上那些小打小闹的他懒得看一眼。原本他只是将霍骏当成一支趁手的枪使,想要南北统一也可好,想要吞并多少国家也好,这都不是他在乎的,这个国家他并不想管。所以,即便千都的北部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司桓宇也是漠不关心的。可霍骏认为自己翅膀硬了,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擅自将安乐心扣留,触及了他的底线,不可忍! 站在健德楼之上,俯瞰着脚下的皇宫大内,楼宇层叠,巍峨壮观,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感受到天下在手的气魄。司桓宇摊开手掌,掌心纹路纵横交错,杂乱无章,果然是命途多舛的人生吗?他剩下的生命已经不多时,耳边只有轻浅的风拂过,此刻他内心宁静得仿佛一汪平静的湖。再多的权力在手,得到的无非是更多的人怕他,他站着没人敢坐着,他站着没人敢不跪着。他也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优越感,现在这些他都得到了,却觉得厌烦了无趣了,在临死之前换一种人生体验或许独具风味也说不定。 只待她回到他身边,他们可以并肩天下,大限那天到来之时,他也想像戏文中唱的那样死在她怀里。他觉得自己要的并不多,只要她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一段时间,然后作为他未亡人的身份活在世上就好,他不要她陪葬。那样等他孤魂飘荡时,人世间还有个她牵挂他,司桓宇觉得那样似乎也不错。 北方的世界正在被蹂/躏,战火一片片扩大。乐心在包先生全程的护送兼监视之下终于在大战爆发的时刻抵达了玉津城下。仰望那笔走龙蛇的“玉津”二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心头。去岁今朝,她好像一直在漂泊,从燕道关到月湖到赤峰,几番被迫离别。在巍峨的城下卑微的仰望,这是她第二次以同样凄凉的心态重回故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好像尝遍了人间沧桑似的,她才十七岁,一路走下来,看尽了人心凉薄,背上的苦涩与压抑让她喘不过气..... 车帘缓缓放下,包先生扬起马鞭,昂扬的黑马迈着优雅的步子从容不迫的行进了玉津城。玉津是天子脚下,街上虽不比半年前的繁华,但也没有出现像其他城市一样的流民,想必是上面下令不许他们进来城内。 毫不惹人注意的马车,以低调的速度向着皇城进发。 包先生将腰牌递给了守宫门的侍卫,下了马车,接下来的路程要她自己走。 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着,她面色寡淡地问,“先生不同去?” 包先生朝她拱拱手,“奴才草芥之人,岂能进得皇宫圣地?既然幸不辱命完成了任务,这就回该去的地方了。公主殿下一路慢走。” 幸不辱命?薄暮迫近,天际红云似火,站在宫门口遥望来时路,尽头处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她茫然地站着,而后动动嘴皮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久违的宫门,倩影清淡,衣袂飘飘。这皇宫埋葬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这里踩着血肉往高处爬。他们的青春、他们的衰竭;他们的权谋野心、他们的认命;他们有的人成功了一步登天、煊赫天下,他们有的人失败了在这里尸骨无存....这里面幽禁着无数的魂灵,他们的辉煌曾经着这里上演,最后终究还是归于了沉寂...... 放眼望去,皇宫里真是缺少人情味的地方,历代统治者都很爱命,他们不允许有任何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存在,这里连一棵像样的大树都不存在。绣鞋踩在石砖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前来领路的太监,低眉顺眼的在前方引路..... 华隆殿是皇上的寝宫,可太监却将她引至那里。 华隆殿内一个人都不见,在殿内复行几步,只有张嘴的貔貅咻咻地吐着熏香,宫纱轻盈,玉石地面光可鉴人,大夏天的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森森寒意。她站在殿中央,罗衣玉色,裙摆下悄悄露出两只小小的鞋尖,金丝点翠钗斜插在如鸦的墨发中,神色寡淡中带着紧张,看在那人眼里却觉得的此生再无比她更好的风景。 有人自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后步出,深紫的袍角出现在她视线中。心头一紧,是恨还是怕。司桓宇大摇大摆的入主了华隆殿,依旧是喜欢一身紫颜色的装扮,重台履、紫金冠,就连头发都不敢忤逆他,冠下未束的长发服帖地顺在身后。许久未见了,美则美矣,她在他面前很少露出清淡意外的表情,有时候他对她恨得牙根痒痒,可等她站在自己面前了却发现自己竟是非常想念她的。 乐心福身施礼,“安乐心见过王爷。” 他喜欢她乖顺的模样,却反感她故意疏离的样子。司桓宇面无表情,他没有叫起,她就只能保持着福身的姿势。这姿势时间一长就令人腿酸发软,她咬牙硬撑着,绝不开口惨败第二次。司桓宇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玩过了就不好了,声音稍显冷漠,“起身吧。”盯着她微垂的眼睛半晌,“怎么,现在不肯喊本王一声主人了?看样子是全想起来。你运气不错,本王可从来没听说过摄魂这东西也有失效的时候。”欺身上前,轻触她的下巴,不理会她的闪躲,司桓宇笑得千娇百媚,“不过没关系,你这样子,本王也很喜欢。好久不见,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等会儿吩咐御膳房备一桌宴席....”执起她的手,态度温和,“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乐心猛然抽回手,直直的看着他,“我娘亲呢?你不是说我回来就放了我娘亲吗?” 司桓宇有些生气,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面上依旧是笑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是却让她害怕,“别惹本王生气,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懂吗?” 他越是这样,乐心就越是怕他。强装出来的镇静,被他轻而易举的打败,她仰面看他,杏眸漾着水波,格外可怜,“请王爷告诉我,我娘亲还好吗?我想见见她.....” 司桓宇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珠子,啧啧地摇着头,“别哭,本王会心疼的。等晚上用了膳,好好休息一晚,本王心情好了,明天自然会让你见见。别哭了,本王不想看这样的你。”司桓宇的笑很温柔,却藏着一把刀,“给本王笑一个。”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司桓宇却欣然笑纳了。将身体僵硬的安乐心揽进怀里,宽大的深紫广袖将她包围起来,仿佛他们两人就是一体的那样。她身上颤抖着,司桓宇的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的安抚。闻着她身体发肤散发的略带甜味儿的香气,司桓宇前所未有的满足,也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说,“你要尽快习惯本王,今天先原谅你。” 宫纱浮动,婷婷袅袅。殿内想起缭绕,欲熏人入睡。天黑了,殿里不知何时掌了灯,婴孩手臂粗的蜡烛将大殿照的恍如白昼。司桓宇抱着怀中的人,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温情,可对于乐心来说,时刻如芒在背。排斥却又不敢推开,手心早已汗湿,睫毛微微颤动,她试着询问,“王,王爷....” “嘘....”耳边传来司桓宇温热的气息,“.....别说话。” 安乐心一瞬间身上爬满寒栗。 霍骏那边丢失了安乐心,但他无暇顾及,可是却让寻人的祝平安兜了一个大圈子。确定安乐心已经重返千都时,祝平安恨得咬牙切齿,司桓宇这是故意耍着他玩儿呢?一边千里飞鸽传书给风纪远,一边又快马加鞭赶回千都。风纪远将皇上运出了皇宫,暗中遍访名医,可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皇上躺在那里仍旧没有大的起色。眼见赤峰糟蹋着千都的子民,战火蔓延,匹夫尚有爱国之心,将士焉能站干岸?风家军默认的统领只有风家人,风纪远从月湖出来之后暗中只会风家军队,朝廷派来的几位新任将军离心离德,纵使朱天他们这些将领想要按照风纪远的指挥操作却也横遭阻截,所以战事进行的并不顺利。 风纪远怒而不能发,心中又有多方牵挂,接到祝平安的飞鸽传书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失去联系那么多日子,她现在竟然就与他同在一座城。几乎是立马的,他就要再次夜探皇宫,却被李锐死命拉住;“将军啊!眼下是什么时候啊?司桓宇布了天罗地网正抓您呐,您这一去不要紧,可是双手难敌四拳,咱们眼下在身边的就这么几个人,万一郡主没救出来您又进去了,您有没有想过,皇上怎么办?那千千万万跟随您的将士们怎么办?!” 风纪远急红了眼,他不知道留她在司桓宇的身边她会被怎样对待,单就他作为一个男人而言,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在情敌身边那就是不能容忍的。   ☆、第81章 束妃阁(一) 李锐跟了他这么久当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对安乐心有多看重。但是他今天不能放他闯皇宫,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李锐从做兵卒子的时候就敬重他、崇拜他,一步步跟随风纪远走到现在更是死心塌地中心追随。司桓宇是何等阴险的人物,他们都知道。风纪远的功夫是很高,可皇宫里那么多的大内高手,擒他一人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他如果被擒获,司桓宇定是不能叫他再见第二天的太阳的,这样的话,那些生死追随风家的十几万将士怎么办?他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他! 李锐横下心,撩了袍子,重重地跪在风纪远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男儿膝下有黄金,风纪远眉心紧蹙,甚是不悦,“你这是干什么?!给我起来!” 李锐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皮相,现在却突然聚起眉峰,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要将一片耿直之心剖出来给他看,“将军!请将军听李锐几句话,若是听完了您还打算闯皇宫,那李锐也不会管尚躺在床上的皇上了,舍身追随将军,折腾完了这条烂命倒也死得其所了。” 李锐跪在门口,另一只手大力的把住门扇,风纪远出去不得,心中又焦急万分,被李锐的行为气得怒火三仗。他愤愤地指着他,“你威胁我?!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给我起开!” 将军简直是不要命了,他疯了!李锐也恼了,他大吼,“将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十几万风家军该如何自处?十几万人啊,他们对风家一门忠烈忠心耿耿,从不侍二主!万一您不在了,他们又不肯编入其他大将麾下,到时不管是谁坐在那张龙椅上,这十几万的兵卒都会是心腹大患,您就不担心他们从正规军沦为被皇帝屠杀的叛军吗?” 风纪远望着外面泼墨似的夜空,“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落败?” 李锐咬着牙,脖子上突起了青筋,见风纪远有所松动稍稍松了口气,“将军您智勇过人,可人家撒了网让您去钻,必是万全准备的。铜墙铁壁,就算您浑身都长了手那也逃不出去的。司桓宇当朝,对入侵敌军只是不痛不痒的抵抗,完全不顾生民百姓。皇上病症奇怪始终昏迷不醒,您这一撒手那不就等于我们最后的期望都破灭了吗?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我总觉得司桓宇对郡主是有情的,郡主那里可比您安全多了。您就是关心则乱,一遇上郡主的事据什么都不顾了。” 风纪远瞪他,“就是因为知道他有情我才......” 李锐站起来拍拍袍子,斜着眼看向风纪远,将军果然担心的是这个,“您忘了郡主的爹好歹也是个王爷吗?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他不动只是因为还没被逼到份上。您想啊,平南王虽然无兵权,但是他一向与人交好,那些个藩王侯爵的不是有不少跟他关系不错的吗?要是他暗中求助,总会有挚友出手相助。皇上失踪的消息并无外传,可见司桓宇也担心自己根基不稳,暂时不敢对郡主怎么样的。咱们就抓紧时间一边专心找治愈皇上的法子,一边暗中调兵遣将,待皇上一醒,得了圣谕,那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将司桓宇扳倒吗?” 见风纪远凝眉不发一言,李锐偷偷挠一下头皮,其实他这些话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来的,担心经不起将军的推敲。就在他内心打鼓之际,风纪远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内,“你说的不无道理。皇上无声无息的失踪,他没道理想不到宫里有密一事,我想再从密道回去恐怕行不通.....” 李锐脑子嗡得一下子,一张微黑的脸煞白煞白的,“合着属下说这么多,您就只是在合计如何进宫啊?!”那哪儿成啊,李锐赶忙上前,堵在风纪远的面前,急切道,“唉,将军您要三思啊,将军将军您听我说.....” 风纪远一把将他伸过来的脸推开,瞥他一眼,脸色依旧沉的不好看,“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放心吧,你说的有道理,既要救人也要顾全大局,我不会冒冒然就跑去救人。” 风纪远低头不说话,室内一阵寂静。李锐舔舔嘴唇,试着叫了一声,“将军,在想啥?” 风纪远眼眸深邃,加上长期在军队中端着凛冽之风,直勾勾被他盯着时让人有种敬畏,浑身发虚的感觉。李锐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将,将军....属下只是随便问问....” 风纪远错开眼,沉声道,“我想起一个人,或许可以找他来试试。” “谁?试什么?” “黄岐,早年我随老将军征战时听闻过此人的大名,在当地治疑难病症的名气颇大。” “把他弄来也不是难事啊!” 风纪远摇头,嘴唇微抿,“难就难在我知道他时他就已经八十有余,现在都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人世。再者....他是赤峰国的人....人也很有个性,当年赤峰皇霍阿木想请其入宫都不得其法。” 李锐呲着牙挠头,这还真有点难办。不说这老头子年纪一大把经不经得起长途颠簸,单就是敌国这一出儿就难办。两国交战,双方百姓都把对方恨了个通透儿,这要是把一敌国大夫弄来瞧病,他暗里搞点小动作,皇帝怎么死的他们都不知道啊。 “那咋办?要不这样,找到了就先把他家人抓起来,晾他不敢不老实医治咱们皇上。” “不可,你容我再想想。”风纪远想起了一桩事,“祝平安还在赤峰境内,你马上飞鸽传书给他,让他先别回千都,转个弯去余粮城打探一下黄岐这个人是否还在。” “好,属下马上去办。”李锐一阵风儿似的跑出去。 司桓宇在几天之后安排乐心与她的娘亲见了一面。在她百般保证之下,司桓宇竟然真的松口答应将平南王妃送回王府,这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的纾解。 司桓宇可不是一个这么好说话的人,但他心里有自己的计较,既然想让她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许她一点甜头又何妨,况且看到她在得到允许的那一瞬间露出的笑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受用。她笑起来两腮上会出现两个小巧的酒窝,酒窝醉人,司桓宇一整天的心情都是好的。司桓宇觉得她对他笑了,这是个好兆头。 母女俩依依惜别,安乐心站在高阁上目送母亲的车舆走出好远,直到拐弯不见。她脑海里回响的是娘亲上车前拍着她的手悄悄说的那三个字:束妃阁。 宫女们远远的跟在她身后,乐心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一路上她都愁眉不解,束妃阁是什么地方?她从未听说过皇宫里有束妃阁这么个地方。她想这个人打听一下,可转念一想娘亲是背着人告诉她的,这里面定是有文章的,找人打听是不成的。束妃束妃,听起来像是关妃子的地方,可犯了错的妃子不都关在冷宫吗?娘亲告诉她这三个字到底什么用意? 这三个字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回头看看远远跟着的宫女儿们,低头垂眼,都是些年轻小姑娘。乐心站在原地,她们也停下来,她走几步,她们又跟上来。明明都不抬头,怎么就摸得清她走还是停呢?这些宫女都是司桓宇拨给她的,算了,今天不是好时机。 乐心依旧住在宝珍宫,一路走来她经过凤仪宫,远远的还能看见太子的东宫。但是这两宫却安静至极,曾经她去凤仪宫参见皇后娘娘时宫外一溜等着伺候的宫女太监,如今却冷冷清清没见几个在殿外侍奉的奴才。按说这不合常理,乐心叫过来一个宫女问,“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为何如此清减?” 小宫女福了福身,“禀公主,奴才也不是甚知。” 安乐心眨眨眼,宫里人撒起慌来真是家常便饭一样。虽然她住在宫外,却也知道下人们没事儿就爱凑一起嚼舌头的习惯,宫里的小道消息最先都是在这些太监宫女间传开的。欺负她不懂是吗? 乐心摆摆手,宽大的罗纱袖轻扬,“回宫这么多日子也没给皇后娘娘请安,实在太失礼了。”转脚就要进去向皇后请安。一方面请安是真,另一方面确实觉得这皇宫好生怪异。 小宫女却急行一步,虚虚的挡着她的去路,“公主请安也不必急于一时,算算时间王爷该忙完政事移驾宝珍殿了,公主何不明日一早再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有鬼!她知道如今的实权都抓在司桓宇的手里,可是现在还是当今圣上的天下,皇后仍是国母,面上的礼仪不可少。宫婢又这样揽着她,乐心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冷了脸色,“如果我非要去呢?” 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远处跟着的两排也齐刷刷的跪在青石地面上。 “你们.....” “请公主听咱们一句劝吧,奴婢们给您磕头了....” “奴婢们给您磕头了....” 十几个宫婢跪在地上将前额瓷实的扣在地面上,没两下前额就都红了。乐心心惊不小,她要去请个安就把她们吓成这样子,司桓宇到底干了什么? “快起来,不去就是了。快起来吧....”好好的姑娘,额头上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好看是一宗,主要是她们不知道疼吗?乐心于心不忍,叫起来之后就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第82章 束妃阁(二) 回到宫里这些天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艰难。司桓宇每日从朝堂上回来都会过宝珍殿,膳食就摆在宝珍殿,一般中晌用完膳喝盏茶司桓宇就离开了。这让乐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大费周章的把她弄回宫里来,却又再没什么反应了,不明白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不过这样彼此相安无事最好,但夜里辗转反侧,她最担心的还是怕司桓宇将她当做鱼饵引风纪远上钩。他想让风纪远知道她呆在宫里好好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可她在宫里一言一行都被看在眼里,连个帮她传递信息的人都没有。 御膳房传膳的小太监排成长长的一队举着朱漆盒,抬着大小六七张膳桌进来依次摆好。司桓宇懂铺排也懂享受,仅仅两个人的饭量而已,他非要每餐上百道菜,这是直逼皇帝的用餐规格了。不需要每道菜尝一口就已经饱了,然后小太监们呼呼啦啦又把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肴全部端走。乐心生在王府,他们一家三口吃饭时也就是一二十样菜,尤其是在见识过了流民是怎样为了挣抢一个馒头大打出手的场景之后她觉得皇宫用度真是浪费的很。面前摆的是玉盘珍馐,她却食不知味。 司桓宇放下手中的银箸,“怎么,吃着不合口味?”说着眼神扫视了一眼站在一边服侍的太监。在乐心身后等着布菜的小太监低着头,浑身却在打哆嗦。她知道这是被司桓宇吓得,面上不动生色,只是摇摇头,“王爷多想了,这菜吃口很好,没什么不合口味的。” 司桓宇却不信,他觉得女人喜欢口是心非这个毛病真是让人不能容忍,长眉一挑,“难道本王没长眼,连你高不高兴都看不出来?你再不说原因,本王就将御膳房这些办事不利的奴才统统拉出去!” 有银箸跌落在玉石地面上,发出“叮”的脆响,余音不断,宝珍殿哆哆嗦嗦跪了一屋子奴才。 乐心手中执着玉箸,无意识的捡着珐琅小碗里的菜往嘴里送。司桓宇看得恼怒,一拍桌子:“吃不下就别吃了,没人逼你吃!” 她脑子里想着那天深夜离开月湖时的情形,低着头努力挤了挤眼睛,好容易挤出几滴眼泪才抬起头看他,怨念道,“王爷你尝试过被别人软禁的滋味吗?像被关在鸟笼子里一样,能转悠的只有那么大点地方,一旦走的远点就要被一群人拦着。”眼泪快干了,她低下头喃喃道,“那样,我早晚会发疯的.....” 司桓宇没想到她在不满的是这个,泪包在她眼眶里打转的样子真是.....胸口一窒,好像被谁打了一闷拳,但奇怪的是他不恼,反而还有种自责跑出来。她低着头,垂着睫毛,看不清她的眼睛。倒是她委屈的往嘴里填着米粒,唇润泽地嫣红,要哭不哭的模样.....让司桓宇不自觉的咳嗽一声,“只要你不乱打主意,在宫里转转也不是不可以。” 她声音绵软,说起话来很好听,他本以为她听了会高兴,软软的跟他说声谢谢,却不想人家摇摇头,嘀嘀咕咕,“我不想让她们时时刻刻跟着我,谁都不喜欢被监视着。再说我又逃不出去.....” 司桓宇嘶了声,转过身子正对着她,“你说什么别以为本王没听到,这不可能。你是逃不了,难保有些人他不会进宫来讨人!” 乐心不吱声,将手上的银箸一放,小碗儿一搁,不吃了。 她赌气,司桓宇也赌气,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司桓宇被她气得鼓鼓的,又不想拿她怎么样。底下还跪着满殿的奴才,伸手一指,“都给本王滚出去!” 滚,奴才们都滚得远远地。殿里只留下带刀随行的常剑,常剑摸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心,有点不适应跟女人斗气的主子。 “你说的本王不可能准,定多不限制你行走就是了。你.....你不要再得寸进尺。”尽管此时生她的气,但是心情却莫名其妙的飞起来了。见她羽睫动了两下,司桓宇拿起太监新送上来的银箸狠狠夹了两箸五绺鸡丝放进她眼前的珐琅小碗儿里,粗声粗气的嘱咐,“快吃,吃饱了随便你去哪里逛荡都没人管你。但是,不准去西边那一块儿,那里除了冷宫就是好些都成了废殿的,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你自己遭殃!皇后因为皇上的病情忧思成疾,请安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再去也成。有本王在,就是不去也没人敢说你什么。”西边的废殿关着皇后与太子,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接触他们,皇上失踪的消息万不可泄露出去。 司桓宇做完手上的活计,一撩紫袍子就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常剑立马跟上,主子关心起人来还真是与众不同,给人夹两筷子菜还要再装装恶人。寻常时候司桓宇无论做什么都是倨傲的,就连走路都透着一股子慵懒,可现在却大步流星,满袖盈风,常剑早就瞥见他耳根的绯红了。平时再霸道专横的人,原来在某些方面还是虔诚稚嫩的,只可惜对方刚刚的撒娇却是带着算计的....常剑刚刚站立的角度自然能看见乐心的小动作,但是想想只要能令主子高兴,好像也无伤大雅,大不了他叫人对公主多方注意就是了。 禁足解除,虽还不是尽得人意,但她还是很开心的,至于跟着她的宫女她再想办法甩开就是了。心里惦记着束妃阁的事,几口扒拉完了碗里的食物。司桓宇一走,小太监们又回来了,弯着腰站在殿里等着伺候她,见她放了碗筷,立马端上来漱口的清茶。七七八八的膳桌往外撤,一会儿工夫宝珍殿就清净了。 配殿里宫纱轻扬,挂在月洞上的珠帘相互轻撞着。这个时辰是该小睡一会儿的,可她心里装着事,左右是睡不成了。夏蝉不知趴在哪里歇斯底里,让人感觉更燥热了。可是也没有哪个宫人是在大中午的出来逛荡的,她这会儿出去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岂不是惹人耳目吗? 想起来鲤鱼湖那里杨柳低垂,百花繁茂,湖上的亭子正好是休憩的好所在。她特地进内殿换了一身水绿罗纱装,身后跟了几名宫女去了鲤鱼湖。万条垂下绿丝绦,湖的周遭是满满的垂柳,洋洋洒洒满眼的花红柳绿。 亭子的四周放下了纱帐,飘飘摇摇的别有一番韵味。黄梨木的睡榻上铺了柔软的垫子,软枕靠的也舒服。乐心吩咐宫女们走远点别打扰她休息。鲤鱼湖面积不大,一条羊肠小道掩藏在垂柳之后,宫女们分柳过去,全都站在那条小道上打盹儿去了。乐心躺着佯装睡了一小会儿,见她们没再探头钱自己了,一骨碌起身,提着裙摆混进了碧绿的丝绦当中。摆脱了那一群缠人的宫女,她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束妃阁....不准她去西边,说是废殿招惹东西...... 司桓宇不像是会怕这种牛鬼蛇神之类的人,越是不让她去的地方越有问题,她咬唇想了想,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她决定溜去西边看看。 夏天日头毒辣,就连小宫女都很少出来走动,一路上不见几个人倒也正常。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皇上的宫妃们多数已经被司桓宇关进了冷宫里。 西边一排排屋子,有小太监挽着裤腿端了一盆水出来倒掉,这里大概就是宫人们的居所。往前面走五十米,那里有一座冷月宫,里面偶尔有几声女子的嚎叫唱和传出来,大概就是冷宫。她远远地看一眼那宫名“冷月宫”,光听这名字就让人生寒。宫外有侍卫把守,她没敢过去,顺着脚下的石子路走下去,两边矮树层层叠叠地搭起了凉棚,人走在里面凉津津的。花树成影,怪石嶙峋,野花铺两边,枝头鸟雀成双,如果忽略掉这里的冷宫凄凉,倒也不失为一处乘凉闲谈的好去处。 石子路大概是年岁长久没有人打理,越走下去,越杂草层生,深处没有人,偶尔一声鸟翅扑棱吓得她浑身战栗。越往前胆子越小,以为脚下踩着草梗,低头一看竟是一条拇指粗细的小绿蛇,乐心花容失色,拔腿就往回跑。跑了老远去,想起刚刚她踩在脚底的东西一阵瘆的慌,脚底踩在路旁的石头上反复不停的杵搓,绿蛇在她脚底蠕动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姑娘没有不怕这些东西的,尽管没咬人,可想起那感觉还是从脚底心犯恶心。她决定回去就把这鞋子扔了... 什么收获都没有,还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懊恼着往回走。等抬头看时,却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小道勾勾叉叉的,她这是跑哪里来了? 拂开挡眼的枝杈,前面有座废旧的宫殿,匾额半耷着,宫门掉了朱漆,斑斑驳驳的挺难看。大门紧闭,没有上锁,也没有看门的,看样子里面应该有人的。冷宫的门头都比这宫门齐整些,是谁住在这里。安乐心下意识的瞧瞧匾额的题字,不是束妃阁....   ☆、第83章 章 束妃阁(三) 并非是束妃阁,这里大白天的就阴森森的,有了刚才的惊吓,她的胆子被吓掉了一半儿。这会儿站在台阶前裹足不前,进去还是不进去?远远地有小太监提着个朱漆盒子过来了,她赶紧躲到石块后面。小太监年纪不大,十岁左右的样子,一手提着太监服的袍角,另一手吃力的提着朱漆盒子。敲开门儿,一名吊眼儿大太监从里面打着哈欠出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让小太监进了大门,嘴里还咕囔着:“嘁,都成阶下囚了还摆皇后的普。” 皇后?!皇后不是在凤仪宫养病吗?奇怪......那天她送完娘亲顺路经过凤仪宫时,那帮宫女跪在地上拦路生怕她进凤仪宫请安,司桓宇今天还提醒她不要去打扰皇后修养,原来.....乐心心里一惊,那皇上呢?是不是也被他囚禁了?司桓宇真的要谋权篡位! 她躲在石头后面,浑身无力,头顶上*辣的太阳透过枝枝杈杈投下斑驳的光斑,她感到一阵害怕。皇宫里发生了天大的事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天下....很快要易主了.....届时她怎么办?风纪远怎么办?司桓宇一旦御极,就没有人治得了他了,难道她真的要老死在这深宫里吗?司桓宇不会放过风纪远,难道要他一世英名到中途沦落为在逃嫌犯吗?他们两人又该怎么办,想爱不能相守吗? 不,一辈子那么长,这太可怕了! 不能坐以待毙,争上一争,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她抹了抹眼角,趁着没人的功夫从石头后面站起来。大门有人看守,不能从大门进。她围着这所宫殿转了个大圈,偏门都被严实的堵上了,好在不起眼的墙角有个类似狗洞的口,她不是男人没那么多威武不能屈,狗洞她也敢钻。 院子里没什么人,也没有动静。大概刚才的太监都去歇午觉了。她谨慎地闪躲着,发现这里好多屋子都是废的,上了锁,连锁都生了锈。只有配殿的门前干净点,不像其他的殿门生了好些蜘蛛网。她左右看看没有人,本想进去看看,可那上面也落了锁,不过这把锁却是崭新的。手指在那上面拽了拽,确信这里面一定关着人,说不定就是皇后! 门上有锁,窗户总上不了锁的。爬狗窝上树翻窗,一辈子没干过的事,今天全齐了。她自嘲的笑笑,在皇宫里生存真是不易,摸爬打滚必须样样齐全。窗台不算高,可她爬进去还是费了一顿功夫的。殿里不算干净,还有一股子馊味。当她在无席无被也无幔帐的榻上见到蓬头垢面的皇后与瘦骨嶙峋不成人样的太子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皇...皇后...娘娘?” 皇后原本抱着浑身颤抖的太子心痛的不知怎么办,猛然听见有人叫她,抬头看见的却是平南王的丫头时,以为自己被折磨的出现了幻觉。 “太子他......”太子浑身抽搐着,面相痛苦,要不是皇后拼命搂着他,大概他会挣脱出来将自己往墙上撞,半年没见而已他竟瘦的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皇后不再是那个雍容华贵的国母模样,儿子的遭遇让她白了半边头发,哪里还有什么仪容可看。皇后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你真是平南王家的丫头?你怎么进来的,被那个反贼关进来的?”提起司桓宇皇后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乐心走过去,蹲在离皇后不远的面前,她摇头,“我.....误打误撞就进来了。”看了几眼太子,他以前虽然可恶,但是罗的现在的下场,也挺可怜的。 皇后一下子警觉起来,抱紧太子的身子,厉声呵斥,“怕不是误打误撞吧?你这个骗子,那个反贼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母子俩已经落得这个地步了,他为什么还要派你来?我已经没什么可让你们挖掘的了!我的儿子成了什么模样你们也看到了,他不会构成威胁了已经!!”这一通呵斥,把安乐心吓出了一身冷汗。 “娘娘您小声点,小声点,我真的是偷跑进来的,真的.....”两只大大的杏眼惊恐的往外望去,还好看守的没听见,“娘娘,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留在宫里的,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皇后防备的盯着她。 “娘娘您和太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小心的观察着皇后的脸色,试探着问,“....是庸亲王对吗?”听到这个名字,皇后还残留着艳红豆蔻的指甲掐进肉里,验证了她的猜想,“那....那皇上是不是也.....” “你到底想说什么?”尽管落魄了,可皇后的威仪尚在,这一句质问仍旧让人心生敬畏。 皇后这句把她问住了,对啊,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今天的见闻让她方寸大乱,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瞧瞧外面的日头,出来大半个时辰了,在墨迹被她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可就坏事了。 “娘娘想必也知道乐心与风纪远的事情,自从截亲一事之后他就变成了在逃嫌犯,而我却被困在这深宫里出不去.....” “本宫连自己都顾不得了,你找错人了。”皇后冷言冷语的拒绝。 “我知道....”抹了抹眼泪,皇后确实帮不了她,咬着嘴唇想问一句皇上是否还在,结果出口便成了,“太子殿下好像病地很严重。” 皇后掀了掀眼皮子,“毒瘾而已。”皇后轻飘飘几个字,震得安乐心张大了嘴。毒瘾?这在千都国是严令禁止的。 “我能帮忙做点什么?虽然我也是自身难保.....” 皇后轻拍太子的手猛然一顿。皇后执掌凤印,受人膜拜,早已经不知道求人办事是什么滋味,可如今的太子....痛苦成这样子,连一个时辰的觉都不能安稳睡得,做娘的看了心在滴血啊..... “如,如果可以的话,你拿一些安乐膏....过来吧。”皇后低着头看自己的儿子,满心满眼的心疼与难受,“好好的孩子都叫那些个东西祸害了.....这是报应啊.....” 什么报应,乐心听不懂,“这个要去哪里找?”安乐膏这些东西谁敢拿出来示人? “你去找一个叫馋嘴儿的太监,他在御膳房当差,曾经受过本宫的恩惠,你找他他就知道怎么办了。” 临走之时,乐心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娘娘,我想向您打听个地方。” “本宫感激你的帮忙,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您知道束妃阁吗?” 皇后面色突然刷白,“谁告诉你的?!” 皇后的反应未免太过,乐心皱了眉,“娘娘知道对吗?” “什么束妃阁!本宫在执掌后宫多年,从未听过这么晦气的名字,还束妃阁呢。你快走吧,再不走等那几个狗崽子发现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还有,别忘了你答应本宫的安乐膏,越快越好,本宫不想再看到太子受这份儿天杀的罪。” 皇后的反应明明就是知道的,可是她不说,乐心也没有办法,只能带着遗憾原路离开。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回去的路,鲤鱼湖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司桓宇派了这些宫女儿监视她,她不能这么冒冒然的出现在她们面前。借着水绿衣裙的优势,她躲在垂柳下不紧不慢的编了个柳条圈,顺手摘了几朵小花别在缝隙里,才装作懒洋洋的模样分柳而出,打个呵欠,责备道,“你们嚷什么,本公主玩的好好的都被你们扰得没了心情。” 领头的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主子您这是去哪里了,奴才们都快急死了。” 她指了指身后,“呐,我就在那里,编花冠呢,打了个小盹儿。”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刚刚那里她们找过啊,明明没看见人。 安乐心有点心虚,“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我骗你们不成?呐,我今儿换了一身儿水绿,是你们看走眼了吧。本公主后背起了好几个包,大概是被虫子咬了。都怪你们办事不利,早点找到我,就不至于被虫子咬了。”装模作样的挠挠后背,刚才急着一路小跑热得面上红彤彤的,这会儿一皱眉,看上去倒真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宫女都是有眼色的,也怕王爷知道她们伺候好公主怪罪,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切切地上前,“公主是疼还是痒?咱们回宝珍殿,让奴才给您瞧瞧成吗?” 乐心不情愿的点点头,“成。哎对了,睡了这一会儿我有点饿,你吩咐御膳房做几样小食,我垫巴垫巴。” “奴才记下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皇后虽然不肯告诉她束妃阁的事,她也不能空口白牙说胡话,答应了就赶紧办。御膳房的小食儿做的清爽可口,她在西边又是跑又是爬的,中午吃的那点早就消化没了,这会儿吃的正香。 她用银筷敲敲粉青小碟,“这是谁掌勺的?好吃。” 边上伺候的小太监过来看了一眼,弓着腰笑道,“回公主,这是御膳房厨子张来春新想出来的花样,赶巧儿您爱吃。这小子听了你夸可不得高兴上好几天嘛。” 真会说话,乐心饮口茶,“御膳房谁管事儿?” “是总管福祥,和副总管馋嘴儿。” 馋嘴儿,她找的就是他! “回头让他们仨来宝珍宫领赏,剩下的都撤下去吧。” “是....” 没多大会儿功夫,宫人来报说那仨人在殿外候着了。乐心将手中的手巾放下,“让他们进来吧。” 进来的仨人一个高壮一看就是与宫里的阉人不一样,那这个就是厨子了,剩下的两个笑模样儿、弓着腰不知道哪个是皇后说的馋嘴儿,三个人齐齐跪下给公主千岁请安,一一上报名号。 乐心派头做的足,倒也和颜悦色,平易近人,“都起来吧,您们御膳房的膳食可口,本宫今儿吃的开心,召你们三人来领赏。”转头吩咐宫女灵玉,“去,把本宫那个小檀木盒子拿来。里面有几件翠镯子,每人一只分下去。” 哎哟,主儿的翡翠镯子那可值钱了,几位一听赶紧谢恩吧。 三个人喜滋滋的叩头,“谢公主千岁赏!奴才们今后定当更加尽心尽力伺候主子。” 说了几句官话,就打发人走了。 馋嘴儿弓着腰走在后头,刚要迈出门槛儿去就被公主千岁叫住了,连忙虾着腰回来,满脸堆笑,“奴才在,公主千岁还有话只管吩咐。” 内殿只剩下一个宫女贴身伺候着,其他的都一早被她赶到外间去了。反正她们一早,就知道公主不喜欢她们杵在眼前,被赶出去也不会有什么疑心。乐心没有跟馋嘴儿说话,转头对站在身边的灵玉道,“去,把熏炉拿出去,这味儿熏得人头发昏。”灵玉端着熏炉去了外间。 乐心示意馋嘴儿上前,在他不解的目光中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来了几个字。馋嘴儿惊讶的看着她,最后心神领会,跪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主子放心,御膳房的厨子心灵手巧,新鲜菜式可不少,奴才回去就吩咐他们多弄几样儿给您尝尝。” 说的好像她嘴很馋似的。 不过他倒也机灵,灵玉进来的时候馋嘴儿正趴在地上谢恩呢。 “成了,你下去吧。” 馋嘴儿倒退着出去,之后的事就交给他办了。皇后信任他,这点事他应该能办好。进宫生活的这一段时间她也看明白了很多,有时候奴才之间有奴才的来往之道,有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反而更容易。 司桓宇向晚时又来了一趟宝珍宫,这几乎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中晚各来一次,陪她吃顿饭就又走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害怕,后来见他也就是吃个饭的意思,也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听说下午你赏了御膳房几个奴才?”进膳的时候司桓宇漫不经心的提起。 瞧瞧,就这点事,她们也要向他汇报。不过看样子没把午睡那会儿的事儿告诉他,大概是怕挨责罚。 她含糊着点点头,“嗯,他们御膳房做的饭菜好吃。”歪着脖子反问,“不能赏吗?” “随便你,几件首饰本王还是不放在心上的。赶明儿让他们再给你送几件来,别不够用的。”司桓宇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真有什么关系似的,口气一派理所当然。 乐心咋摸了一下,“谢王爷赏。” 司桓宇瞪了她一眼,“胆子大了是吧?”   ☆、第84章 束妃阁(四) 谢王爷赏谢王爷赏,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讽刺 下午的时候她吃的有点撑,这才过了两个时辰肚子还是饱的。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司桓宇见她放下筷子,以为这女人恃宠而骄,听不得重话跟他发脾气了,随即他的脾气也上来了,筷子一扔,“怎么,陪本王吃顿饭就让你这么难受?” 乐心惊奇了,这人什么脾气?一天摔两次筷子,都是王爷,她父王怎么就没有这德行?今天本来就很懊丧了,吃个饭还要闹腾,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真当她是泥捏的了? 她站起来,福了个身,“乐心去园子里消消食儿,王爷您慢用!” 司桓宇怒不可结,一巴掌挥落了眼前的茶盏,好好的瓷器儿听个响儿眨眼就成了碎片片,“给公主把饭碗盛满!今天吃不完就别想离开膳桌一步!” 安乐心气得胸口大起大伏,“我不吃!” 司桓宇瞪哆嗦着不知所措的布菜小太监,“盛!饭!”转过脸指着布菜小太监,对安乐心威胁到,“你敢不吃,我就要了他的命!” 他们俩斗气,旁边人就得跟着倒霉,小太监苦啊,他只是个布菜的。小太监苦着脸,虚虚的盛了半碗饭,抖的不成样子,“公主....您,好歹吃点啊。王爷也是为了您身体着想,不吃饭哪成啊.....”你不吃,奴才可就没命了..... 这顿饭越吃火气越大,到最后弄的跟抢菜似的,王爷夹啥公主抢啥,还就爱抢他筷子底下的。 常剑在一旁看的心惊,这哪还是以前两个人老鼠见了猫的相处模式啊?老虎头上拔毛,为今只有两人,一个王爷的亲娘,另一个可不就是这位了。 司桓宇走的时候气鼓鼓的,乐心撑的鼓鼓的。 被人搀着在园子里散步消食儿,夜里凉风正好,暗香浮动,明月正好,缺少了与她花前月下的那一人。她挥退了灵玉她们,一个人在花圃里走动。记得两个月前,在百蝶谷的那一夜也是花香盈袖的景象,在那里她把自己交给了风纪远。花圃里有一股清水,落败的红洒在水流上,花自飘零水自流,仿佛两不相干。这景象,美则美矣,就是有些伤情。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分开这么久两对方的只言片语都没有收到过。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摸起来好像长肉了,以往同榻而眠的时候,睡着了他总会无意识的把手搭在她的纤腰上。乐心低笑这个闷骚的人,原来喜欢细腰。叹口气,现在长了肉腰围好像变大点了,奇怪,她吃的也不多啊。 回程的时候,突然脚下一顿,她好像有两次信期未至了......奇异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奇快。如果是真的,这,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乐心摸着肚子,挡不住的喜笑颜开,算算日子的话,已经有两个多月。这里有个小孩儿,偷偷地呆了两个多月。 喜悦过后,重重现实摆在自己面前。她出不得宫,不知道该相信谁,怎么把消息传递给他?要是一直在宫里,孩子长起来了早晚会让人看出端倪来。乐心心里明白,司桓宇之所以一直想方设法要抓风纪远就是想要夺回风纪远手中的兵权,同时也怕他带领那一般风家军大举进京。这风纪远的骨肉,难保司桓宇不会拿他要挟。 怎么办?一个人的时候她还可以等着他来,可是现在有了孩子她考虑的就不得不多起来。就在这时候,宫女灵玉过来说御膳房的馋嘴儿给她送新式甜食儿来了。乐心皱皱眉,这奴才还真给她送吃的来了?刚刚吃的还没消化呢。 第一次做母亲难免紧张,有了孩子的猜想,走路也小心起来了。 馋嘴儿远远地候在屋檐下,眼见四平八稳的过来了,连忙跪地上磕个头先,“奴才馋嘴儿给公主千岁请安来了。” 他这名儿取得怪,乐心想说个客气话都没法说,馋总管怎么听怎么怪,“副总管有心了,这白天才见的,晚上您就送吃食来了。快起来吧。” 馋嘴儿从地上爬起来,虾着身子,“哟,公主可别嫌奴才烦。这不,御膳房新做的点心,南边进来的香瓜,甜香甜香的,厨子用它做了香瓜糕。这吃口儿啊,糯软,入口即化,还满嘴留香,新出炉的鲜着呢,您赏脸尝一点?” 她夏天喜欢吃瓜果儿,被馋嘴儿这么一说倒真是有点馋了。可能心理作用,总觉得是孩子馋了。糕点是绿色儿的香瓜型,厨子有心,把糕点做的小小的,正好一口一个。乐心拈了个,味道果然不错,清香的果味儿,“好吃....” 馋嘴儿笑的眼睛眯缝儿起来,“您喜欢就成,这奴才们就开心了。”给乐心磕个头,就退了。 香瓜糕一小碟也就摆了四个,四口也就没了。这么点东西不至于撑人,可是她却嚼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咳嗽两声,宫女赶忙将水递过来。吃完了,说是要休息了。换了衣服,放了宫纱帐,宫女们留下一盏夜灯就退出去了。乐心连忙起身,将那个小小的纸条小心翼翼的展开,是皇后写给她的。 皇后在心里告诉了她束妃阁的存在,束妃阁就在她母亲先前居住的那所偏殿里。令她震惊的是,束妃阁藏着的人竟然是风纪远的母亲?乐心捂了嘴,他想尽心思想要找寻的母亲竟然真的就在皇宫里!这一天的经历是她所有规规矩矩人生当中最具刺激性的,开心的眼眸中闪着泪花,纪远的娘亲,太好了。他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 可纪远母亲在大内这件事司桓宇是不是知情?还有纪远的母亲,她居在束妃阁的事为什么让皇后那么忌讳?乐心将纸条借着烛火烧了个干净,明天她要去看看。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夜,先是怀疑自己有了风纪远的孩子,再接到风纪远母亲的消息,无一不令人激动。激动之余,乐心还是非常紧张的。毕竟她是未来婆母。抚着肚子,心里有了些安慰,“孩子,明天娘带你去见祖母好不好?”还有件事,她之前想的是娘亲出了皇宫她就不想再让她进宫,可眼下不行,她心里慌,心里怕,她自己也是个孩子,有了难处也想找母亲的庇佑。孩子的事必须找娘亲问问。 一夜昏昏然好容易挨到了天亮,揽镜自照时,眼底有了青影。 司桓宇早上是不来的,他很忙,上午有很多事要做。即便他对很多事不上心,但做做样子还是要的。吃过早饭,乐心让灵玉掺了自己,“本宫想母亲了,既然出不去大内,就去我娘亲前些日子的居所看看,以慰本宫思念之情吧。” 这样的说辞没人会置喙,宫女们一路随着她去了兰静居。兰静居距离宝珍宫有段距离,之前乐心禁足都是做娘的每日去她宫里看她。兰静居地处幽静,兰花遍地,幽香扑鼻,是个不错的地方。 兰静居分东西两殿,两殿相隔不远,她进来的时候有宫女太监正从东殿过来,一队奴才将朱漆盒子举在额前,齐齐整整的迎面过来。 乐心觉得奇怪,这里还有人居住?之前都没有听母亲提过,她问身边的宫女,“那里是谁的居所?” 灵玉屈膝答,“是王爷的生母,容嫔娘娘。” 说来也怪,乐心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司桓宇的母妃。请安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宫女搀着自己进了西殿。打量西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怎么还会藏着一个阁子呢?殿外所有大小配殿耳楼逡巡了一周也没见哪里有个束妃阁呀。乐心让一众宫女等在殿外她自己进殿里去。 殿内的设施与别处大同小异,这里大概以前也住着哪位后妃的。架子上摆放的瓷器玉器精美,不同的是这里的画作很多,画的都是一个女子的背影,从衣着风格上看,大概是同一个女子。一幅幅细数过去,每幅上面都提了词,盖了一枚小小的印章——只是印泥模糊了,让人分辨不清。 画中人的装束并非是宫装,像是宫外的。每幅画上的题词,用词精瘦,表达题词人的爱慕之情意外还透露这深深的悲感。束妃阁束妃阁....难道画上的是....风家主母?除了皇上有这样的势力,谁还敢光明正大的这么做? 皇后指示说束妃阁在兰静居,她看了一圈都没发现,难不成这画的底下另有乾坤?一个人若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宫阁二十余年该是怎样的生不如死?她不敢想象,或者说....乐心狠狠地打了个寒战,或者说这人根本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抑制住忐忑不安的心,一点点掀开眼前的画作,第一幅下面是墙壁,她敲了敲,是实心的。一幅幅掀下去,终于在最后一幅的底下出现了一扇散发着陈年幽香的檀木门。门楣上,笔走龙蛇三个字——束妃阁!   ☆、第85章 宫纱之后 门上有暗格,甫一推开门,一股冷幽幽的寒气扑面而来。乐心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披帛,扶着狭窄的阶梯一步步下去。里面通明一派,狭窄的甬道每隔几步就亮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她在提着心前行的同时也在感叹皇上他老人家的大手笔。越往里,一片明黄的光亮,水晶珠帘折射出无数的光斑,四壁似是纯金打造,影影绰绰的金碧辉煌,若不是这里面的森寒之气提醒着她,乐心就会真的以为到了传说中的水金宫。 这里面没有过多的装饰,夜明珠永不会消失的光明,纯金墙壁的辉煌,水晶珠帘萦绕光影斑驳。乐心穿的事夏天的衣裙,薄纱抵不住寒气,抱着胳膊直打哆嗦。拨开月洞门上的珠帘隔开,脚步踩在绒毯上消了声音,她听见自己轻轻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在看到那一方冰棺以及冰棺里躺着的人时,惊吓的倒退了一大步。水晶样的冰棺里躺着的人好年轻,双十年华的绝美女子,眉间温婉,红颜不老,倔强的却那么震痛人心,逃不脱宿命的戏耍,带着遗憾与不甘离开人世时她经过了怎样的煎熬?美颜的神情被定格在了永远,皇上不可能看不懂那里面包含了她对他无限的怨憎,那他每次来这里看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把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以这样的方式强行留在身边,她得不到入土为安,也不能与死去的丈夫葬在一起,而皇上呢,一辈子也得不到救赎.....两个人,一段情,让第三个人没有插足之处,却是三个人一辈子的痛苦。 安乐心忽然抑制不住的捂着嘴弯下了腰,那种蚀心的思念令她直不起腰身。在冰棺前,放声大哭,直到流都流干了,嗓子也哑了,她歪坐在地上,靠着金墙,絮絮叨叨的把自己所有的苦水与疑难都讲给了第一次见面的婆母。 她将这里打量一圈,喃喃道,“其实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金丝笼吧。婆母你一定很不开心....”她抱着双腿,将下巴靠在双膝上,对棺中的女子道,“你放心,以后,纪远一定会把您和老将军葬在一起。” 想起腹中的孩子,她露出了一丝为人母的欣慰,“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和纪远好像有宝宝了......” 安乐心再次去看皇后时,馋嘴儿给她备了一身儿小太监服,提了一个食盒子就顺利的进了那座废殿。 皇后斜眼看她,嘴角有着不易察觉的得逞,“怎么,丫头又跑来做什么?本宫不是已经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吗?”乐心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皇后娘娘,您....皇上他老人家如今还好吗?” 皇后斜飞的眉角,透出股子戾气,“皇上?你竟不知道皇上已经被那狗贼祸害了吗?这天下早已经是他的了,”皇后讥诮地审视一番她的面容,“你长得确实美,狗贼眼光不错,看来封妃封后指日可待了。” 她摇头笑笑,却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的波动,“皇后娘娘折煞乐心了,我只爱我的丈夫风纪远,此生不渝。” “你今天跑来,只是为了跟本宫表决心?算了吧,皇上没了,他坐大。你知道萧绛是怎么死的吗?”皇后笑得怖人,“是司桓宇亲手将刀子扎进了她的胸口,就因为皇上不宠爱他的母妃而痴迷萧绛。” 她震惊,“.....怎么可能?二十年前庸亲王才多大点?” “是啊,才多大点就敢杀人了?这个空有一副华美外表,心肠却如蛇蝎,本宫奉劝你一句,要是还想跟你的风纪远双宿双栖,就找机会杀了他!”皇后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杀的手势,“不然....萧绛的下场就是将来风纪远和你的下场,说不定....还要搭上平南王夫妇......” 皇后怜爱的抚摸几下身边熟睡的太子,一改方才的怨恨,眼角竟有湿意,“只怪当年本宫不够狠心,才让他有机会害了我的儿子.....” 皇上竟然真的遭遇不测了,她抱有的希望破灭了,司桓宇竟然是纪远的杀母仇人.....她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躲在馋嘴儿为她找的换衣间里,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良久她抬起自己的双手,怎么办,皇上没了,最后一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都不在了,纪远怎么办?她和孩子又该怎么办?她在颤抖,杀人...... 傍晚的时候司桓宇照常来宝珍宫用完膳,乐心心里乱的很,见了司桓宇更加不知所措。先前她只是厌恶他对她和风纪远造成的伤害,只想着逃而已,并没有想让他死的念头。而如今,他竟然杀了那么多人,皇帝都敢了结。她已经不能正视这个人,他的心到底有多狠,有多阴暗?膳桌下藏着的手还在发抖,一想到他可能会要了风纪远以及她的父母的性命,安乐心根本按耐不住心里汹涌的恨意与惧怕。风纪远曾经送给她一把防身的匕首,却被司桓宇夺去扔在了会玉津的路上。后来她找人重新打造了一把,可即便一模一样,也不是那个人送的那一把了,意义不在,她也就收起来了,以为以后不会用到它。难道....真的要用那柄匕首杀了他吗?她咬着牙,不,她没有杀过人,这太疯狂了! “不舒服?脸色那么难看。”司桓宇在一旁观察她好久了,她白着一张脸,脸上的神情一会儿一个样儿,握筷子的手恨不得把那双银筷子捏断。 司桓宇突然出声把她一哆嗦,她好像傻了一样,呆呆的只是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出声,“我....我有点不舒服。”逃也似的站起身回了内殿。司桓宇心思细腻敏感,他觉得安乐心突然这样子不正常。阴沉的凤眼扫了一眼站在殿内伺候的各宫人,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说!公主是怎么回事。” 灵玉等一众宫女趴在地上发抖,她们是真的不知道公主怎么了,她一整天都呆在宫里的,“启禀王爷,奴,奴才们不,不知....公主一整天都呆在宫里,只是下午的时候御膳房的馋嘴儿来送了些吃食,公主说累想休息,可是公主起身后情绪就好像....就好像不对劲.....王爷明察,咱们说的确实实情不敢有半点欺瞒。” 司桓宇盯着着一群奴才,邪火乱窜,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来人,把御膳房的馋嘴儿给本王吊起来打,问清楚了,他跟公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说的话,鞭子蘸了盐水打,本王就不信,他的嘴比鞭子还硬!” 跟着司桓宇的人都知道,凡是被他下令上刑的人,最后都没有一个从刑房里活着出来。灵玉等宫女跪在地上,连喘气都贴着地面,有不经吓的小太监失禁了,连哀嚎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侍卫拖出去了...... 司桓宇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与茶盏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朱唇印在被子的边缘,饮一口香茶,“失职之罪知道是什么吗?”灵玉她们连求饶都不敢,因为越求饶主子越不会放过她们。所有人趴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只求个不痛苦的死法。 可是等了好久,王爷好像没有要她们死的意思。 在众人的惊恐中,司桓宇慢条斯理的用了晚膳,漱了口,抹了嘴,“都自己去领四十板子吧。打不死的算命大。” 像是凌迟的一样的发落终于下来,奴才们涕泗横流的谢恩。她们刚退到殿门口,又被司桓宇叫住了,“罢了,要是打死了她又得跟本王闹,各打二十吧,领完了罚回来继续伺候。” 这真是天大的恩惠了,捡回了一条命,就是受点伤也是情愿的。 司桓宇这个人看似寻常时候都是慵懒的模样,心思却比谁都深,他手底下的人都惧怕他的手段,因此手下做事的效率格外高。这边刚刚发落完,刑房那边就有人过来传信儿说馋嘴儿招了。 “说什么了?” 来人弓着身回禀,“禀王爷,馋嘴儿说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皇后娘娘要见宝珍公主,他只是在中间传个话儿。” 司桓宇哼笑,“传个话儿?他倒是有胆子,敢来戳本王的眼眶子。” “馋嘴儿自己说,早年受过皇后的恩惠,所以才抖着胆子帮个忙儿,要是早知道忤逆了王爷,接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油头滑脑的奴才,最可恶,出卖主子只是一顿鞭子的事儿!”司桓宇漫不经心的瞧了眼来人,“不用留着了。” 掌刑的早就见惯了死人,有时候沾染上了一种嗜血的变态毛病,主子说不用留着了自然是他们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玩死了抬出去往乱坟岗上一扔完事儿。 夜色渐渐深了,时近初秋,夏天抓着最后的尾巴可劲儿燥,看一眼内殿的方向,司桓宇烦躁的拽了把衣领。衣领歪斜,到显出一种凌乱美态。 “皇后?本王留着她不过是想让她看看她和她的儿子是怎么样在本王脚底下求生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她不是喜欢说吗?让那边的奴才问清楚她跟安乐心说了什么,然后把舌头拔了吧。等下把折子都搬宝珍宫来吧,今晚本王在这里办公。” 常剑对于司桓宇的决定从来不会有异议,领命就吩咐底下人去办了。 皇帝高高在上,集万千荣光于一身。在外人看来九五之尊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锦衣华服、美女环绕、百子千孙、美酒珍馐.....皇帝是天底下最荣耀的男人。 可是只有站在巅峰的人,才能感受到最刺骨的寒冷。 司桓宇在配殿掌灯到半夜,直到眼前的奏折都扫过一眼才站起身活动下身子。尽管厌烦,有些事却不能不做。小太监剪了烛芯儿,光线重新又亮了些。乐心根本睡不着,回到内殿只是不想看到他而已。可这人却在这里掌灯到半夜。 她靠在床头,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她并非想杀他,拿着它只是让心里有个安慰。 常剑持着剑,大步流星地从殿外进来时眼角瞥了一眼闪着幽幽灯火的乐心内殿。 常剑汇报的声音并不刻意地放大,深沉浑厚的嗓音,配殿与乐心睡觉的地方相隔并不远,只是一幅宫纱与四季屏的隔断而已,常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她的耳朵里。 “王爷,风纪远与其部下的落脚点属下已经打探清楚,是否命人伺机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司桓宇笑眼看着宫纱上露出的人影,吩咐常剑,“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好生盯着他们,他们有什么举动都要巨细无遗的汇报,听本王的示下。” “是!” 躲在殿壁后的乐心握着手中的黄铜匕首,身子一点一点滑落,皇后说的是真的,司桓宇他....已经无所顾忌了,他要杀了风纪远......乐心把匕首紧紧地抱在胸口,就好像保住了一条保命符,风纪远的保命符。 司桓宇并不急着理睬躲在里面的人,让小太监给他上一碗粳米粥。乐心闻言回身换了一件桃粉宫裙,从殿门口进来的小太监的托盘上将那碗粥端过。司桓宇眯着眼无声的看着她,桃粉真的很衬她的肤色,层叠的宫裙曳地,随着她的脚步一寸寸移动,在灯光下看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王爷处理朝政辛苦,夜里不宜多吃,少吃点垫一下肚子便可。”她都惊讶自己竟如此平静,许是风纪远的生死刺激了她。 司桓宇看一眼她淡淡的眉眼,接过粥和汤匙,细细的入口。他吃东西很认真,仿佛全神贯注在眼前的一碗寻常的粥上,雪白的脖颈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她面前。安乐心藏在袖里的刀柄悄悄滑落到手掌中。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只要瞅准了时机,她的刀会毫不犹豫的扎进他的脖子,如此,大家便都可以了结了.....   ☆、第86章 求你 司桓宇愤然的盯着眼前的女子,他只不过使了个小小的计谋,想不到这女人经不得试探,一听到风纪远有危险立马提刀就想要他的命。司桓宇恨啊,他掏心掏肺的对她,枉他是万人至上的主宰,只是卑微的想要一点她的真心,她却连吝啬都不肯给。司桓宇这辈子什么都尝试过,什么都得到过,唯独这一份拳拳之心是第一次,却被糟践的连渣都不剩! 他恨不得杀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以解心头只恨,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一分一分的收紧,她像一条涸辙里的鱼,被迫的张着嘴喘息。 “就凭你,还想杀本王?”那把黄铜短柄被他挥出去好远,他恨恨的看她,眯着的眼神风雷滚滚,“本王对你不够好吗?!贱人!!”司桓宇从未这样失态过,他吼她,骂她,甚至还想杀了她。 乐心被他掐的几乎要断气,司桓宇阴鸷狠戾的模样已经不能够恐吓住她,濒临死亡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她挣扎着,“你......不懂爱,你没.......有爱,所以你要让......所有人都....都像你一样活得不幸....” “闭嘴,你闭嘴!别拿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加在本王的头上,本王不屑!!” “这....就是,你可悲的地方....” “你放肆!!” 司桓宇在狂怒中将她甩出去好远,他看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空空如也的摆在他面前,司桓宇怔怔的看着。而远处安乐心因为痛苦的狰狞了容貌,她颤抖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下/身的衣裙慢慢被浸染成嫣红......肚子好痛,她好像感觉到孩子正在跟她告别....不..... 司桓宇面色苍白无华,“来人,叫御医!快!!” 乐心痛苦的闭着眼睛,嘴唇开阖,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司桓宇惊慌失措了,他抱着她却不敢随便摇晃她,一张魅惑的脸已经花容失色,“告诉我,你撞到哪里了,啊?撞到哪里了?”为什么会出血? “御医都死了吗?!快点!” 常剑从来见过这么紧张的王爷,也惊讶于眼前的场景。常剑快步上前,跪在司桓宇面前,急道,“王爷御医马上就到,已经着人去唤了。您别急,先把公主抱到床/上。” 对,先把她抱到床上。司桓宇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锐气,连棱角好像都消失了。除了小时候被太子按倒侮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害怕过,变强以后的他再也不允许孬种一样盼着谁来救他。可是今天司桓宇怕极了,怀中的人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消失似的。他怎么会真的对她动手了?可是他不动手,她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乐心别怕,御医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咱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你不能有事......” 外间有动静儿,常剑折回来唤他,“王爷,御医来了。” “还死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滚进来看人!!” 这个时间一般人早就入睡了,几名御医正睡着突然一阵紧锣密鼓的被人从床上挖起来,还懵着呢,太监把衣服往御医们身上一砸,抱起医箱,拉着人就往宝珍殿跑,嘴里慌里慌张的喊着,“大人快着点吧,去晚了大家的脑袋都不保了。” 御医们衣衫不整的在皇宫大内跟着太监奔跑,年纪大点的,一把老骨头跑到宝珍宫时差点没散了架。 跪在公主的床榻前请脉,一模脉象,吓得脸都白了。这....公主未婚先孕.... “再敢在那里犹犹豫豫,本王立马砍了你!”司桓宇揪着面色犹豫的御医的衣领子,扬言要杀人。常剑连忙上前求情,这会儿把人杀了谁来看病啊。 “回,回王爷,公主这是滑胎的先兆啊......”御医跪在地上发抖,“脖间有淤青,嗓音俱损,依微臣看还有喉骨损伤。至于其他的.....微臣还需仔细查看一番。” 滑胎?不仅司桓宇,满屋子听见这两个字眼的人都唬了一跳。 司桓宇阴沉的眉眼,再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了。好,好的很,她永远都比他狠。 司桓宇闭上眼,“孩子几个月了?” “回王爷,从脉象上看孩子已经两月有余.....” 这个孩子....她与风纪远一起消失那么久,呵,这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带了个孩子回来。内殿一片静寂,御医们跪在地上等王爷的示下,可是奇怪的是王爷得知自己的血脉,好像并不高兴。嗨,滑胎的迹象,谁会高兴的起来啊。 一只纤臂颤颤悠悠的扯住他的广袖,司桓宇顺着看过去。安乐心脸上白的毫无血色,生命仿佛失去了应有的生机,她恳求的看着他,司桓宇读懂了她的唇形,她说:求你.... 她在求他就自己的孩子,这一生哀求却是在拿刀子剜他的心.... 司桓宇双臂撑在她的两侧,与她面对面。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被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打败,他鼻尖顶着她的,“救它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不管是什么条件她都同意,她不能失去孩子,母性使然,这是她与风纪远的结晶。无力的手指微微抓住身下的锦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司桓宇觉得讽刺,撑在两边的手掌早已握成拳,目光恨得能杀人,重重的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我死之前....你心甘情愿的呆在我身边,不准离开半步!”他看着她闭上眼睛,“御医,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她的孩子。若是连个孩子都保不住,你们也不用吃这碗饭了。” 司桓宇头也不回地出了宝珍殿..... 祝平安找到了黄岐,李锐在风纪远身边高兴的手舞足蹈,“太好了将军,这下皇上可有救了,咱们风家军有救了,千都有救了!不行,我得去整两盅。” 风纪远摇摇头,“世事无绝对,黄岐能不能医治好皇上还是个未知数。你别高兴太早。” 李锐腿快,任将军怎么说他就是觉得胜利在望,绷了这么久的神经,他得喝几口酒解解乏,“将军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咱们已经胜利在望了,也不枉前线将士们的苦撑了。”嘴上叨叨着,腿上巴巴地往外跑。 不是风纪远故意泼凉水,只是他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见李锐要出门了,连忙叫住他,“你先别忙,我有事要说。” 李锐不得已又挠着头回来,“这大半夜的将军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明儿不成吗?” 风纪远忽视他的愁眉苦脸,“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赤峰军越来越猖狂,我们的正规军混打互干,千都早晚要沦陷。擒贼先擒王,杀了霍骏,一劳永逸!” 李锐皱了眉,“将军您是打算亲自出马?” 风纪远点头,“你留下来照看皇上,等祝平安一到就给皇上诊治。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风纪远顿了一下,“皇宫里边的动静,你多留意。” 李锐自然懂得皇宫里留意啥,除了某个女人就没别的了。李锐想了想,一拍大腿,“将军尽管放心的去吧,郡主那边不会有事。” 风纪远带出来的人,他还不懂李锐的玩性吗,他重重的拍拍李锐的双肩,“一定要多留心!拜托了。” 被自己崇拜的将军如此郑重其事的嘱托,李锐胸中豪情油然而生,“是!将军!” 孩子是保住了,但是她需要卧床静养。嗓子伤了不能说话,但是孩子终归是保住了,只是可怜他这么小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心中一阵疼惜。司桓宇再没有找她的麻烦,甚至连出现在她面前都没有。 风纪远一路乔装,悄无声息的潜进了赤峰国。祝平安带着好容易胁迫来的大夫黄岐与他擦肩而过。黄岐年纪大了,经不起连夜赶路的奔波颠簸,只得走一程歇一程,祝平安的急脾气都快被磨平了。 在风纪远离开后的半个月,千都发生了一件对全国上下来说的大事! 那就是司桓宇称帝了,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齐举行,场面壮观华丽无比,震惊全国。街门巷口、茶馆酒肆谈论的都是这件事。宫里传出的消息,永泰皇帝驾崩,传位皇上的二十六弟庸亲王,有圣旨降下、传国玉玺为证。帝后是平南王嫡出郡主,先皇封号宝珍公主! 李锐乍听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都傻了!大典隆重异常,奢华异常,他挤在人群里只能远远地看,那个本应该是将军夫人的女子头顶龙凤朱翠冠,身着层层叠叠的曳地三尺的正红祎衣。面朝新皇,缓缓叩首..... 平南王夫妇按照礼制与众亲王郡王诰命分边而立,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平南王夫妇身边各自站了佩刀侍卫.... 祭天拜祖,冗长的过程走下来之后他成了真命天子,她成了他的皇后。只有一瞬间,李锐看清了她的正面,安乐心面无表情,行礼之时犹如行尸走肉.......   ☆、第87章 大结局(上) 乐心再见司桓宇是在封后大典上,以往见他,他都是一身深紫滚金边广袖长袍,显得慵懒魅惑让人可望不可及。而大典之日,司桓宇一身明黄色的绣龙形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脚蹬重台履,举手投足威仪万方,这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饱蘸帝王气象的司桓宇。只一眼,便没有再看他。她太累了,这一场拉锯战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他想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孩子安稳的在她肚子里,这是她最后的祈求。 至于她与司桓宇的这场帝后大婚闹剧,由着大家怎么说吧。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风纪远的身影,密密麻麻的人群,那么多道目光投向自己,却没有一道是他的。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认为她是一个贪恋权势,爱慕虚荣的女人? 小腹那里还看不出明显的隆起,她抚摸着那里,“宝宝,如果以后我们不能跟爹爹生活在一起你会不会怪娘亲?”如果他介怀自己嫁于司桓宇,她该如何自处。乐心想好了,如果他不想要她了,她依旧会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帝后大婚,罢朝三日。 因为乐心有身孕在身,封后大典又着实累人,所以三日一直歇在宝珍宫养胎。新帝未露面,只是新婚夜来过一次,脸色看起来不好,按照礼仪挑开盖头,司桓宇脸上并无新婚的欣喜。当夜新帝将新后独自一人仍在凤仪宫,挥袖而去。宫中众人,不免暗里猜测。旁人说什么,她管不着,也不挨不着她什么事。相反,司桓宇不出现更让她过得自在。如今身份特殊,她与他已经是夫妻,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是拜过皇天后土的实打实的夫妻,要是他想发生点什么,安乐心就算有心反抗也未必能躲过一劫。所以,司桓宇主动避而不见,她是庆幸的。 皇后有孕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平南王妃得了消息以后求了恩旨时不时进宫陪她。平南王府依旧处在司桓宇的监控中,能够让她的娘亲进宫陪她几次已经是恩惠了。 到了第四日皇上依旧没有上早朝,常剑现在是御前侍卫,他发话说是皇上身体略有不适,早朝暂取消,待龙体康复之后再行议事。皇上刚刚大婚就传出龙体不适,*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众臣面面相觑,这是娶了个妖后吗? 竹叶绣纹白绡衣松松垮垮的笼在身上,司桓宇歪靠在软垫上,对众臣的反应面露讥笑。司桓宇面容倦怠,他是真的病了,病的很严重。就如他自嘲的那般:“朕,大概要大限将至了。” 常剑在一旁心情沉重复杂,他不知道怎么去宽慰这个不可一世帝王的心。只能诚恳的护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不曾想到过,这个傲慢的人,生命这么快就要走到尽头。 司桓宇凤眼微闭,嘴角含笑,“成亲了,她这一辈子都跑不掉。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风纪远再能耐又如何,既定的事实,永远改变不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又继续说,“常剑.....” “微臣在。” “朕忽然不想让她一个人活在世上了,或许让她殉葬朕才是最开心的。” 常剑眉心微动,拱手应道,“皇后与皇上乃是夫妻,夫妻同命,殉葬是在正常不过的。此事全凭皇上裁决。” 司桓宇勾起唇角,是啊,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他既是君,她也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的命运从今往后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心底如此悲凉?曾经那个傲视天下的司桓宇哪里去了?果真是人之将死.....连棱角都磨平了吗? 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那是他心上的一根刺!一想到他的妻子怀了别人的孩子,司桓宇情绪起伏颇大,上天待他如此不公,他这一辈子尝遍了世态炎凉,就连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他! 眼底的煞气泵现,“司文山呢?享受了那么久的太平日子,是时候出来还债了!” 皇后被他拔了舌头,挑了手脚筋。依旧和太子一起关在西边的废殿里。太子的病残之躯,全靠着之前馋嘴儿偷着给他送去的安乐膏压着,其实这只不过是饮鸩止渴。司桓宇并不克扣他的安乐膏,相反的,不够了还给他填补。他就是要让司文山尝够甜头,最后让他生不如死。 常剑不明白主子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 司桓宇一笑,低着头抚平了有点褶皱的袖子,“只有安乐膏怎么成?他应该很久没碰男色了吧,找几个人喂点药,伺候他。装笼子里,丢南门楼子街上去。让千都的百姓看看他们曾经的太子爷,是多么....豪放不羁....” 常剑嘴角一抽,眨了几下眼,“皇上....这样做,别说众臣,就是百姓也会对您有所.....” 司桓宇面色一冷,眼风如刀,“朕会在乎那些个?你尽管去办,别把人弄死了就成。”嗤笑一声,都还真当他稀罕这皇位了?只不过是借这个位子,将她与他的婚礼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而已。天下,谁稀罕。 第二天,玉津城就炸开了锅。慌慌张张的群臣谏官进宫面圣,愤而怒斥南门前楼子的荒唐。可是圣上龙体欠安,谏官们满腔子的谏言指责之言无处可发,统统转变阵地去了凤仪宫。 乐心拿着水洒浇灌窗前的几盆花草,日子过得倒也清净。忽然灵玉从外面跑进来,满脑门子的汗,呼哧呼哧的喘气,“皇后娘娘出事儿了,大臣们全跪在了凤仪宫前。” 乐心掀了掀眼皮子,继续修理她的花草,“他们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这儿又不是上朝的地方,要议事去找皇帝。” 灵玉着急,“不是的,他们....他们是来讨伐...讨伐您的。” 这倒好笑了,她一没擅权,二没专政,更没做一个惑君的妖后,他们讨伐她什么,“哦?说来听听。” 灵玉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了乐心听,听到最后她直犯恶心,“怎么会.....”这个人当了皇帝还是一样任性妄为,太子已经成了那个样子,根本不会威胁到他的帝位,为何还要残忍至此,让他连生存的尊严都没有了? “那大臣们来我这儿是什么意思?” “皇上大婚之后,就在也没上过朝.....如今龙体欠安,连朝臣的面都不肯见。他们觉得是您....”灵玉低下头去,不敢再说。 话说到这里,她还能不明白?不过大臣们也太看得起她了,她自认为还没有那个本事将皇上困在凤榻上几日几夜。乐心敛了衣袖,重新拿起银剪修剪花枝,淡声道,“由他们跪着吧,热了累了,自然就退了。” 曾经她还是郡主时,头一次来凤仪宫参见皇后。来这里的第一眼惊艳了她,那时候她对这座宫殿对这里的皇后是仰望着的。时过境迁之后,却不想她成了这里的主人,曾经繁华犹如重重的包袱甩在她的肩上,人世重重,万般不由人,先皇后下场凄惨,太子成为整个千都的笑柄与耻辱,而在她身上的这包袱想卸却卸不得。 凤仪宫前的大臣们并没有跪多久,一堆御前行走的侍卫手脚利落的将他们拖走了。刑不上大夫,司桓宇却手起刀落将他们斩杀的干净! 此事震惊朝野,各处的讨伐之声渐盛。当街斩杀无罪之臣,是昏君所为。新皇不仁,原本被按住动弹不了的藩王,此时有了合理的借口暗中集结军队,谋逆之心有之。 一个月之后,赤峰皇帝霍阿木与太子霍骏同时出游体察民情时暴毙,刺客逃无踪影。赤峰群龙无首,党派争端,国家势力四分五裂,陷入内乱。入侵千都的军队全部如数撤回。 风纪远远在赤峰时听到了新帝登基,帝后大婚的消息。犹如青天白日里一声炸雷劈头而下,他险些站不住。预谋刺杀时,因为心不在身,险些暴露以致命丧异国宫廷。风纪远警告自己,再这样下去什么都完了,他逼着自己振作精神,只有千都无虞,皇上重新回归本位,他与她才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他大可以再截一次亲,但是他要的是让她过上安稳的日子,而不是亡命天涯。 很快他找到了刺杀的绝佳机会,重阳节是赤峰人最重视的节日之一。在这一天全民休沐,帝后以及储君都会走下神殿,进入到民间,一说是体察民情,二来表示帝王仁厚、勤政爱民。风纪远易容,以另一副模样出现在皇帝面前。赤峰人与千都本为同源,都喜欢毬杖踢弄(技艺表演),风纪远混入其中。看表演的百姓众多,皇帝与太子虽有侍卫守卫,但是人多有遮掩。正在兴起时,风纪远飞刀双出,不需近身便要了两人的性命。现场一片混乱,刺杀时风纪远以假脸示人,通缉令上的脸根本就不是他。风纪远得手后离开赤峰并未受到太多为难。 祝平安传信儿说敬佩黄岐老头儿的医术,半个月耳朵治疗,皇上眼皮下的眼珠子会动了。从赤峰到玉津,风纪远一路归心似箭。千都境内,沿途他听说了很多关于新皇登基之后的事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藩王遭镇压不满,藩王聚集起来的势力越发能够与朝廷抗衡。外敌一朝平息,内战将起,百姓的日子水深火热。他最担心的就是被人发现皇上的踪迹,藩王起兵,与其拥护旧皇不如自己做皇帝。现在的局势不能随意信任任何人,他吩咐祝平安与李锐要捂好皇上的行踪,家里下人外出时也需注意。毕竟皇上的宾天没有任何臣子亲眼看见过遗体。谁也不是傻子,暗中寻找皇上下落的人不在少数。 九月底,千都的内乱再也捂不住。藩王率军入京,新皇失德,大臣东倒西戈,帝都百姓纷纷涌向城外。皇宫大乱,太监宫女卷私潜逃。皇帝司桓宇的隆华殿却却悄无声息,被抓着衣领子逮进去大殿的御医浑身颤抖着跪在常见面前磕头求饶,“常侍卫,皇上的毒早已经深入五脏,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啊。您就是杀了微臣,微臣也陪不了皇上一条命啊......” 司桓宇一生不屈,即便现在虚弱着也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去收拾东西,带上她,我们走。” 常剑知道司桓宇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不可能把主子留给其他人照看,他扬眉吩咐手下人:“你去办,记得把皇上的药额外放,不准出岔子。”指了其他人去凤仪宫将皇后带出来。 司桓宇摇头,“朕不放心他们去,皇后有身孕,宫里又乱,你去。”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顾着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除了让他痛心、戴绿帽还能干什么?常剑有些赌气,将佩剑挂在腰上亲手给主子更衣,“主子现在的情况身边不能缺了人,属下是您的奴才自然要护住子安全。擅离职守,出点什么事,奴才死一万次都不能原谅自己。皇后那边没事的,您放心。过去的那几个都是常剑的心腹,定会护皇后周全。” 常剑的手下闯进凤仪宫的时候,宫里面只有太监宫女,将凡是能带走的财务抢劫一空,各自抱着自己的包袱匆忙逃窜。哪里还有皇后的影子...... 皇宫内乱,多方大军已攻入了第一道宫门,就在安乐心静坐于花圃前仰望苍空的时候,她好像做梦一般见到了思念成痴的风纪远。这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撑着腰身不可置信的缓缓站起,一身戎装的风纪远宛若天神降临..... 宫里早已大乱,谁还会管谁被谁带走,各自保命要紧。 皇上还没有清醒,可是风纪远已经等不得了。皇宫出了乱军,他的挚爱还在里面,顾不得任何人的劝阻,只身进入皇宫。宫里危机四伏,更何况她现在顶着的名头是千都皇后,叛军个个都想要她命。 第88章 大结局之半生缘 抱着怀里的人,力道大的要把她糅/进自己的身体里。风纪远埋首在她的肩窝处,乐心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透过薄薄的纱衣渗进她的肌理中。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这个人从始至终都相信她,他来找她了,真的来找她了.... 乐心仰着脸,触摸到他浓/密的黑/发,眼角闪着泪花,“别那么用力。”她推开他,在风纪远不解的神色中,牵着他的手引向衣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你/摸.....”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血缘的牵引,亲情的牵绊,风纪远嘴上笑着,眼眶却红了,“他....你受累了....” 乐心偎进他怀里,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没有品尝过安全的感觉了,“三个多月了,小家伙还算听话,没怎么折腾。我娘亲说她怀我的时候可被我折腾惨了。” 两个大人之间奇异地隔着个未出世的孩子,风纪远不敢像刚才那样用力抱她,只能无奈地轻轻用力,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落下一吻,“是个知道疼娘的娃。” 出宫门不远,安乐心突然想起来束妃阁里的萧夫人。她拉住风纪远,急道:“纪远,母亲!我知道母亲在哪里。她还躺在束妃阁的冰棺里!束妃阁在兰静居!”风纪远震惊地看着她,“你说我娘她真的在皇宫里?她.....果然已经不在人世....”他长了这么大,从未对自己的娘亲尽过一天孝。 可是皇宫大内此时杀声震天,看来叛军已经攻入大内。情形万分紧急,风纪远定然是想要重新折返回去将母亲带出来的,可是眼前被风帽遮住大半张脸的女子,还有他们的孩子,风纪远不能冒险将她一个人丢下。咬了咬牙,“娘亲她....还没入土吗?” 乐心点点头,不远处的皇宫升起了浓烟,一股哀伤之情涌上心头,“嗯,先皇为她打造了一间金屋,她还是双十年华的模样,安稳地躺在冰棺里。束妃阁就在兰静居的地下.....先皇后说你娘亲是司桓宇杀的...这点我有点怀疑。”纤纤十指覆在他的双手上,她郑重的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知道你一直对未曾在她老人家膝前尽孝一事抱有遗憾,尽管我也想让你尽早将婆母迎回家中,但是眼下你单枪匹马地去,我不能放心.....” 风纪远反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唇边,“我现在不会丢下你们母子不管,相信娘亲在天之灵会同意我这样做的。迎回娘亲的灵棺是必须的,很快的,你相信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你安置好,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先皇他没死.....” 先皇没死,意味着一切都有转机..... 风纪远与祝平安他们的藏身之地竟然公然在玉津最繁华的地段的一家医馆。这家医馆早就被风纪远派人重金盘下,换上了自己的人在前面的院子坐镇。这样为皇上寻医问药所进行的各种名目,全变成了外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回来的路上,风纪远告诉她叶莲跟李锐好上了,要是战事顺利,年底俩人就可能成亲。好久没有见到叶莲,乍一听到她的消息乐心高兴坏了,“那她现在去哪里了?” 风纪远看她一眼,有些难以启齿,“你这个丫头太会惹事了,我好好的把你交给她,她一转身儿就把你弄丢了。被我打发去了风家老家。其实也是为她好,她一个女孩子跟着我们一群男人不方便,老家那边已经在重新休整了,我打算后天一早就把你送过去,那边相对太平,家里也有护院,还有叶莲照顾你,你过去一边安心养胎一边等着我回去。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我父王和娘亲呢?” “王爷不肯走,他老人家觉得自己是王室一员,有责任留下来等老皇上回归。你娘亲跟父王的感情有多好,你也知道,她也不肯离开。不过,你放心。我早已让李锐将半数风家军偷偷带回,自有士兵护卫王府。” 她知道自己父母的脾性,看似儒雅的父王在家国大义面前不容有半点懈怠。现在玉津混乱,男人有大事要做,她不能跟着给他添乱,她同意他的安排,“嗯,我听你的。那你....要注意安全。我在老家等你回来。” 风纪远笑笑,俊脸微红,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问,“听说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会挥手脚,是真的?”那里不再是平坦的,小小的一垄乖乖的鼓起来。风纪远想想自己当爹了就喜难自抑。 她靠在床头,安详满足,舍不得离开他一眼,掌心放在他的发上,笑他,“哪有那么快,他现在太小还不会呢。”想了想说,“嗯....大概要再过上几个月才行。” 风纪远能陪她的时间不多,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部署。听说皇上能吃流食了,众人都高兴坏了,连经常板着脸的祝平安也露出了笑意。风纪远告诉她,祝平安这一年多把司桓宇迫害祝家的证据找了大半,光是这半数就足以还祝家一个清白。至于司桓宇的生死,不用他杀,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乐心与风纪远坐在一处的时候感慨,幸好当年祝家还留了祝平安这一根血脉,不然受冤又被灭族,日后被挖出来岂不凉了天下人的心。 事情超出了大家的预料,司桓宇的死士数以万计的涌进玉津,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培养的势力。这些死士以一当十,势如破竹,叛军节节退败。而城外不知道有多少像风纪远他们这样的想要获取渔翁之利的势力在等着他们斗到筋疲力竭之时。计划有变,风纪远与远赴而来的风家将重新谋定,而后禀报皇帝。 多方大军混乱或观望之时,城楼上传来一声破天之音“皇上驾到......” 半年前就已经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皇上赫然出现在城楼之上的御撵上时,诸方藩王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震得不知东西南北。 已经“驾鹤西去”的先皇又活了?! 军民臣王在见到苍老瘦削似百岁老人的皇帝时,纷纷呆立不懂,这是不可置信的事实。风纪远身穿甲胄,率领五万风家军出现在城下,山呼万岁,全待皇上一声令下——出兵勤王! 庸亲王司桓宇大逆不道,谋权篡位,霍乱朝纲,陷害忠良,陷我子民于水深火热中,罪不可恕,罪责当斩!朕传令大将军风纪远,率军绞杀之! 率军远道而来,尚未出手,但想要分一杯羹的小藩王与侯爵们,见此情形,立呼万岁,全数兵力填充了风家军。 逼宫的时候,司桓宇没有死成,那一箭被他的母妃冲出来代替了。常剑发了疯一样舍命护主,死士层层叠叠包围成圈,司桓宇被护在重重肉/体之后,可是等大军将死士全数歼灭之后,却没有发现司桓宇与常剑的影子。 司桓宇下令追缴,全城戒严! 乐心在不大的院子里走动,外面喊声震天,她担心却又不能出去。原本安排她明早就走的,现在看来明早不知道能不能走的成,但愿他一切顺利,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正在她担忧之际,前面的抓药小伙计跑进来,“夫人夫人,外面有个少年说是你的故友,想要见你。” “少年?”她一时想不起她有那个少年故友,“阿白,他有说叫什么名字吗?” 伙计阿白抓抓发髻,“好像叫什么阿缇?” “阿缇!?”不是在月湖吗?怎么跑玉津来了?知道阿缇的人除了风纪远就是自己,乐心不疑有他,连忙让把人引进来。“阿心!” 几个月不见,阿缇长高了,更瘦了,脸上有了棱角,虽然笑着,但那份天真好像变得很遥远很陌生。乐心敛了心神,连忙迎上去,“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郝大夫出月湖来了?!” 他看到了她隆起的小腹,神情复杂,阿缇笑笑,只是那笑有丝生涩,“我跟阿妈阿爹早就出来了。只是之前没出来找你。”说着留下了眼泪,“阿心帮我.....” 安乐心着急,她知道外面世道混乱,小老百姓在战乱中日子不好过活,“怎么了,你快说。我一定帮你。”阿缇一家对她有恩,无论是什么难事她都会出手相助。 阿缇看一眼四周,眼眶微红,“阿心能跟我来吗?这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只有你能帮我.....” 安乐心带了几个风纪远留给她的贴身护卫,跟着阿缇东转西转,阿缇越走越快,安乐心有身孕险些跟不上,而随行的护卫越来越感觉这件事透着古怪,正要拦住夫人的脚步时,不知从何处现身的死士将他们从后背心一刀毙命。 乐心昏迷之际,看见阿缇面露哀求之色,远远的站在她的对面,他求她原谅。 这个少年....这一次好像她真的不能原谅他了.....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乐心头一胎痛了两天一夜,从来都很乖的孩子,直到顽皮够了才迟迟地来到这个人世。阿缇妈笑呵呵的将半大小子抱给她看时,皱巴巴的一团,就是她的孩子..... 在睡去之前,她嘴角有笑,“真丑....” 风纪远,你儿子真丑..... 在听到孩子啼哭的那一瞬间,在门外急得跺脚的众人总算松一口气。常剑跑到百蝶谷那一方隆起的坟前痛哭,“她没事了,没事了,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司桓宇弥留之际她还在痛苦的生产,郝大夫说:“他撑不过一个时辰了,准备后事吧。” 可是他怎么都不肯闭上眼,她还在痛苦的挣扎,他怎么能够闭得上眼?常剑守着他,看着他痛苦得扭曲了自己,常剑哭着求他闭眼,“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可是司桓宇瞪着眼听着她的痛呼,撑了整整一天一夜,在新日升起时终于再也撑不住,显赫一世的庸亲王终于撒手人寰。 谁说他不懂爱,他的爱比谁的都深,比谁的都重。 临死前他挣扎着告诉常剑,“.....告诉她....好..好活....对,对不起.....” 曲终人散,全归一抷黄土。司桓宇曾经经历的她终归是知道了,皇后参与了他的生、他的死,也主宰了萧绛的生死荣华离殇。他算好了自己的寿长,一步步毁了皇后,毁了太子。他报仇了,却后悔遇见了她,更后悔爱上了她。她让她有了贪念有了牵挂,曾有那么多时刻,他渴望自己活得更长一点...可惜命运不会回应他卑微的渴求..... 她抱着孩子去看他。站在他面前,那一块石碑刻着他的名字,有落红飘过,孩子在襁褓中咿呀,她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邪魅王爷在桃花树下,缤纷落英中,笑得安详纯真...... 她对宝宝说,“这是二十六叔公.....” 她抱着孩子推开家门,家中有一伟岸男子。 她笑了,“你来了。” 孩子哭了,他伸出双手,“我来接你回家。” 本图书由(小碎碎)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