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霸道将军爱上我 作者:贡茶 文案: 这是一个古代姑娘带球跑的故事。 主角:庄明卿,程万里 ┃ 配角: ┃ 其它:贡茶,言情 晋江金牌推荐 庄明卿全家将获死罪,因朝庭有规定,未成年孩子和怀孕女子能免死,她遂未婚先孕,悄悄怀上程万里的孩子。四年后,程万里班师回朝,乍然得见庄明卿,之后得知自己有一个三岁多的儿子,他将如何选择呢? 故事曲折离奇,引人入胜,配角也各有各精彩,值得一读。 ☆、第 1 章 ?  深夜,桌上一盏梅花灯渐暗淡下去。庄明卿在弱下去的光线中,伸了手指抚在程万里唇上。   程万里闭着眼睛“嗯哼”了一声,张嘴咬住了庄明卿的手指,一含一吐,意犹未尽。   庄明卿见程万里脸颊残存暗红,艳色依旧,一颗心又再度跳得不能自控。   程万里唇上一空,有些不满意,眉尖微微蹙起,模样又酷又帅。   庄明卿不由自主去抚他眉尖,再抚过他的眼鼻唇,心里一笔一画,刻下了程万里的模样,手底眷恋,心里却知无缘。   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稍停顿,再敲一下。   庄明卿立起身子时,这才发现全身酸软无力,她勉强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扶墙过去开了门,嘴巴却紧紧闭着,一句话也不想说。   一个婆子过来扶住了庄明卿,把她搀出门,送上一顶小轿。   轿子很快到了庄家门前。   庄明卿揭开桥帘,正想下轿,就听得母亲白梨花的声音道:“别动!”   白梨花说着话,伸长手把庄明卿抱下轿,快步进了门内。大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严了。   庄明卿软软躺在白梨花怀内,一动也不动。   庄明卿的祖母封太君掌着灯坐在房中,听得脚步声,一迭声询问道:“成了么?”   白梨花语调平静无波,答道:“瞧她软摊成一坨泥的模样,自然是成了。”   封太君松口气。等白梨花把庄明卿放置到床上,她便上前察看,眼见庄明卿脸颊还有酡红未散,脖子有咬痕,便作观后感道:“看来奋战了好些回合,可怜见的,累得都不能动了。”   白梨花拿出一个枕头塞在庄明卿臀下,这才去拧巾子给庄明卿擦脸,又倒了水来喂她喝,一边心里还是忧虑着,虽如此,也不知道庄明卿能不能怀上呢?   封太君见着白梨花的神色,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便道:“明卿身子好,是一个能生养的,这一厢,定能怀上,放心罢!”   庄明卿在床上躺了一会,缓过一点力气来,听着祖母和母亲说话,到底心中悲凉,眼角不由渗出泪来。   她再也想不到,庄家满门忠烈,到头来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两年前,匈奴入侵大汉朝,大将军马起在边关迎战,形势危急。景光帝派庄忠原和庄明城父子两人领兵到边关增援。一年后传来消息,说是庄忠原和庄明城在边关迎上匈奴主力,两人战死。   庄忠原和庄明城,便是庄明卿的父兄。   庄家诸人闻听噩耗,披麻戴孝了一年。   到得今年初,突然又传来消息,说是庄忠原父子并未战死,而是失手被匈奴兵所擒,已经投敌。   景光帝听得消息,大发雷霆,震怒之下想下旨灭庄家全族,亏得被大臣劝了下来,说道或许消息有误也未定,宜探确实了再定庄家人的罪。   大将军马起身边一个年轻的副将,名唤陶温润的,却是快马上京,直奔庄家,告诉封太君和白梨花道:“太君,夫人,大将军手下哨探,确实探知庄副将未死,而是被匈奴人所擒。只是待得皇上派出的人探得庄副将被擒之事,再有国舅火上浇油,皇上必然要杀庄家的家眷以泄愤,那时庄副将闻听家眷被枉杀的噩耗,也只好投敌了。此,便中了匈奴人之计。”   封太君和白梨花听得庄忠原和庄明城未死,不由大喜过望,接着又气愤道:“马大将军既然知道匈奴人之计,为何不上折子禀告皇上?”   陶温润摊手道:“皇上近段时间沉迷炼丹修道,国事尽交与费国舅处理,大将军上了折子,却被费国舅扣下了。且费国舅和马大将军有旧怨,庄副将先前也得罪过国舅,庄家这一劫难逃了。”   封太君看着陶温润道:“马大将军既然令你上京告知我们这些,总有法子救我们罢?”   陶温润便低低说了马大将军之计。   大汉朝有规定,一家子获罪,不杀未成年孩子和怀孕妇女,只贬入官局当官奴。依马起的意思,庄家现下宜作速让庄明卿成亲怀孕,以避过死罪。   封太君听明白了,一朝探子回京证实庄家父子被擒之事,景光帝就会下旨降罪庄家,那时她和白梨花两人只好赴死,但只要保住庄明卿之命,庄家父子自然不会投敌,也不会中了匈奴人之计,更有待机会平反,马起也能谋时机扳倒费国舅。   很快的,白梨花喊了庄明卿进房,把陶温润的话全说了。   庄明卿听完,含泪道:“我怎能看着祖母和母亲赴死,自己独活?就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陶温润听着庄明卿的意思,却是不愿意独活的,不由大急,深怕她坏了马起之计,便道:“庄姑娘,你若也死了,你父兄在这边没了亲人,定然投敌,一旦投敌,是千古骂名,永世不得翻身啊!你活着,万事有转机。”   封太君拉了庄明卿的手道:“明卿,我们全死了,你父兄纵然一时气愤投敌,过后懊悔,心里焦熬,也是活不长。你活着,他们不单不会投敌,还会设法活着回来。为了你父兄,你得活着!”   庄明卿眼泪滚落下来,哭着道:“可我现下找人成亲怀孕,万一圣旨下来要灭族,和我成亲的人也一样会被牵连。”   陶温润赶紧接口道:“庄姑娘可以只怀孕,不成亲。”   “什么?”庄明卿抬起泪眼看陶温润,突然明白了马起将军为什么派陶温润来劝她们。瞧瞧,这位陶温润年纪二十出头,相貌堂堂,正是一个配种好人选呢!   庄明卿心里对陶温润突然起了反感,她要怀孕,也要怀一个心中爱慕的人的孩子,才不会跟陶温润呢!   陶温润对上庄明卿的视线,有些尴尬,“咳”一声道:“庄姑娘若有爱慕的人,在下也可以尽力安排。”   爱慕的人么?庄明卿脑海中闪过程万里拽酷的模样。   程万里今年二十岁,是景光帝外甥、大汉朝最年轻的将军,现时领兵驻守在京城。因着程万里出身高贵,十六岁时更是一战成名,且相貌俊美,一时自然成了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中人。   庄明卿今年十六岁,情窦初开,自也暗暗爱慕着程万里。   庄明卿心念百转,开口道:“我想要程万里。”   陶温润道:“想对程万里投怀的女人太多,且他又知道庄家之事,只怕不肯碰庄姑娘。”   庄明卿道:“除了他,我不要别人。”   陶温润低头半晌道:“既这样,只好来阴的了。”   “愿闻其详!”庄明卿擦干眼泪道。   陶温润想着马大将军要谋的大事,决定弃小节不顾了,因道:“我可以假借马大将军之名,约程万里私下一聚,递几句话,那时再趁机下药迷昏了他,然后庄姑娘就……。过后我安排一位歌姬陪着他,他一醒,只会处置歌姬而已。”   陶温润说得这样直白,庄明卿一张俏脸一下红透了。   白梨花的父亲曾是宫中太医,她也学得一手医术,深谙医理,听着这厢话,便拉了庄明卿到一边,耳语道:“你明晚是最佳怀孕时机,自可去见程万里。阿娘给你两颗药丸,到时你喂了程万里一颗,自己服用一颗,定然事谐。”   第二天晚上,陶温润约了程万里私下一聚时,庄明卿便扮作陶温润身边的丫头,过去调酒烹茶。待得陶温润下药迷昏了程万里,带门出去时,庄明卿就上去宽程万里的衣带。   如此这般,便有了庄明卿现时这番情状。   足足过了三天,庄明卿想及当晚的情景,依然脸红心跳。程万里那强健的胸膛,有力的手臂,那厚薄适中、情动时灼热异常的唇,那挺括的鼻子,那闭着眼睛依然拽酷的神情,每一样都叫庄明卿心悸。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这一天早上,陶温润匆匆来了,一进门就道:“太君,夫人,事情有转机了,你们不须死了。”   封太君和白梨花本已安排好后事,只等一死,闻言齐齐站起来,问道:“怎么说?”   陶温润喘着气道:“这番,全靠程将军在皇上跟前进言。”   原来程万里从陶温润这里得知庄忠原父子被擒之事,再听得其中利害,也知晓不能让庄家父子真个投敌,因借着机会进宫,拼着得罪费国舅,在景光帝跟前为庄家父子说情。   适好景光帝当天心情不错,倒是给了程万里一个面子,说道:“你传话给马起,让他或把庄家父子救回来,或让庄家父子赶紧自杀,至于庄家之罪,且记着,待以后再算。”   陶温润说完,又道:“请太君和夫人放心,我们将军一定尽力营救庄副将回来的。”   封太君和白梨花自感拣回了命,再听得陶温润的话,不由百感交集。   庄明卿听得全家保住了性命,激动惊喜之下,一下昏倒在地。   白梨花上去扶起庄明卿,探手给她把脉,把完之后看向封太君道:“喜脉!”   ? ☆、第 2 章 ?  封太君第一反应是惊喜,表示快要有曾孙可以抱了,老怀欣慰。   白梨花却忧虑起来,喃喃道:“早知道咱们不必死,自要让明卿堂堂正正嫁人生子,现下这样,反是误了明卿。”   陶温润道:“夫人此话差矣!皇上向来喜怒无常,今日免庄家的罪,他日翻起老账,又不知道会如何。万一这大半年再出什么变故,庄姑娘有孕在身,还能免死。再至以后如何了,你们庄家还能有一个后。”   封太君倒是想着另一方面,半晌问陶温润道:“陶副将,你说,要是程万里知道明卿有了他的孩子,会如何?”   依封太君心思,若是程万里看在孩子份上,肯娶了庄明卿,庄明卿有程家人护着,后事无忧。   陶温润闻言,脸色却是大变,摆手道:“太君,此事明显是算计了程将军,若被他知道了,他恼怒之下,极可能撤手不再理庄家之事,任由费国舅撺掇皇上定庄家之罪。”   送走陶温润,封太君和白梨花一商量,觉得应该让庄明卿生下这个孩子。   庄明卿自己抚着小腹,心下悲喜交集,悲者,父兄生死未卜,庄家一家子前途不明,这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命运如何,喜者,自己虽嫁不得程万里,却能怀上他一个孩子,此生,也不算特别遗憾。   隔了几天,陶温润又来了,说道:“皇上刚下旨,令程万里领兵出京,助着马大将军打匈奴,我也要随军返回边关了,太君和夫人保重!庄姑娘也请保重!”   庄明卿听得程万里也要出征,心头一紧,从手腕上解下一个红丝线缚着、拇指大碧色玉葫芦,递给陶温润道:“陶副将,这个玉葫芦肚子里装了护身符,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能定神去邪,你找个借口交给程万里,让他随身带着。”   陶温润接过玉葫芦道:“放心,我会呈交程万里祖母程老夫人,说是老僧给的好东西,让程老夫人劝他随身带着。”   “多谢了!”庄明卿福一福行礼。   封太君另外拜托陶温润道:“陶副将此去,若得了忠原的消息,还望写信告知我们,慰我们日日期盼之苦。”   陶温润一口应承下来。   半年后,封太君收到陶温润的信,拆开一看,神色凝重起来。   陶温润在信中说,马起大将军和程万里联手和匈奴打仗,擒到一个匈奴王亲兵,逼问庄家父子情况。据一个亲兵描述,庄家父子被擒后,匈奴王逼降不成,让人把他们打了一个半死,送给匈奴公主当奴隶。如今马起大将军未能营救回庄家父子,只怕费国舅又会借题发挥,请封太君作好心理准备云云。   封太君看完信,递给了白梨花。   白梨花看完,默默递给了庄明卿。   庄明卿此时肚子已挺了出来,想着父兄未能逃脱敌手,程万里又在前边作战,心中不免百般滋味。   封太君道:“看陶副将在信中所说的,只怕马起大将军想营救忠原他们,也有是心无力。而咱们的处境也堪忧。”   封太君才担忧了几天,朝庭就下了旨意,说道庄家父子失手被擒,当了匈奴的奴隶,折损大汉国颜面云云,因抄没庄家的家产,夺封太君和白梨花诰命夫人称号,贬为庶民,即日搬离大宅。   封太君和白梨花接到旨意时,反是松了口气,只要保得住性命,别的也就无所谓了。   一家人很快搬离大宅,在城西赁了一间院落居住。白梨花有医术在身,又得亲友资助,就在院落前面开了一间小医馆,专为女眷看病,养家糊口。   有邻居见庄明卿有孕,少不得探问几句。白梨花便笑道:“我家明卿的夫君姓程,现应征入伍,在边关打仗呢!度着要几年后才能回来了,以后大家是邻居,还请多多关照。”   这年头征战不断,家里有男丁应征入伍打仗的不在少数,众人一听,自然信了。   有一位夫家姓李的媳妇,闻听庄明卿夫君在边关打仗,却又多嘴再问几句,又道:“我家夫君也在边关打仗,他可是程将军身边的亲兵呢!”   “是程万里程将军?”庄明卿不由暗暗惊喜,少不得拉住李家媳妇,问及程万里近况。   李家媳妇道:“我家夫君每有信来,只报平安,再问家中情况,并无他话,并不涉及程将军近况呀!”   庄明卿怕李家媳妇疑心,又忙着解释道:“我家夫君是程将军暗卫,不能写信看信,不能暴露身份。他之前提过,程将军好,他便好,所以我……”   李家媳妇心思单纯,不疑有它,闻言道:“下回再寄家书,我帮你问问程将军近况好了。”   庄明卿感激地拉住了李家媳妇的手。   此后,庄明卿借着李家媳妇的信,一点一点了解到程万里的近况。   年底,庄明卿生下一个儿子,起名程元参。   四年后。   庄明卿坐在窗下看账本,三岁出头的程元参站在她旁边唠唠叨叨念道:“我想要一个妹妹,想要一个妹妹!”   庄明卿被他吵得头痛,只得合上账本,俯头对上他视线道:“给你买一个糖人好么?”   “不要糖人,我要妹妹!”程元参举小手掌,伸出中指朝窗外点了点,一切言语不能表达的意思,全包含在手指头的姿势中了。他“哼哼”着道:“厚朴家有一个小妹妹了。”   厚朴是一个五岁的小娃儿,他常来找程元参一起玩。自从厚朴家的阿娘生了一个小妹妹后,厚朴就最爱吹嘘他家小妹妹,程元参听得多了,也很想要一个小妹妹。   庄明卿蹲到地下,捏捏程元参小鼻子,哄道:“过几年,阿娘就给你买一个妹妹。”   程元参道:“阿娘生一个,不要买。”   庄明卿发愁道:“阿娘自己一个人生不出来。”   程元参仰小脸道:“可厚朴的娘自己生出来了。阿娘肯定也行。”   白梨花听他们母子说得热闹,过来一听,笑得打跌。   待封太君把程元参哄出去玩,白梨花便跟庄明卿道:“你阿爹和阿兄的事至今未有定断,我就怕一旦有定断,咱们没有活路,元参他……”   庄明卿低头道:“真到那一步,自要托了陶温润把元参送到程府中,将元参交给程万里的祖母,说明事由。”   正提起陶温润,却有人上门,送了陶温润的信过来。   白梨花给了来人赏银,送走来人,这才拆开信看起来。   庄明卿凑过去一想看信。陶温润在信中说,边关大捷,匈奴退了兵,双方议了停战协定,或会正式议和。至于庄家父子,却在匈奴那边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母女看完信,皆久久无言。   两个月后,程万里班师回朝,领着一阵亲兵缓缓进了城门。   庄明卿抱着程元参站在人群前排,看着程万里坐在高头大马进城那一刻,眼眶一下红了,俯在程元参耳边道:“快看程将军,你阿爹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   程元参“哇哟”叫一声道:“我阿爹好帅!”   站在旁边一个大汉听得声音,看了看马上的程万里,再看看程元参,惊奇起来道:“你是程将军儿子?父子长得还真像。不对,程将军还没成亲,哪儿来的儿子?”说着怀疑地看向庄明卿。   庄明卿很淡定,在一众夹道欢呼声中答大汉道:“我家夫君相貌长得像程将军,我家儿子看着程将军,就好像看着亲爹。”   程元参搂在庄明卿脖子上,大声问道:“哪我的亲爹呢?他在哪儿?”   庄明卿眼睛定在马上的程万里身上,痴痴看着他,几年的相思噎在喉头,有些喘不上气来,却顾不上答程元参的话。   人群如潮水,更有少女把手中花儿丢到程万里马前,引起一片笑声,现场混乱了片刻。   庄明卿咬着唇,分不清自己心中滋味。   隔几日,陶温润来了。   见着庄明卿,陶温润开口便道:“庄姑娘,你得再怀一胎。”   “朝廷又要处死我们?”庄明卿失声询问。   陶温润道:“程将军班师回朝,费国舅说道有功当赏,有罪当罚,因提起马大将军的功过,又涉及到庄副将之事了。若无意外,只怕近几个月又会翻老账,再度降罪庄家。你这段时间再怀一胎,先保住了命。半年后,功过定然已决,再不会翻起。”   白梨花道:“反正元参想要一个小妹妹么,你索性就再怀一胎罢!”   封太君也道:“这样,陶副将再帮一个忙,让明卿和程将军……”   陶温润摆手道:“这回不行了。上一回我用歌姬瞒过了程将军,过后,他有所怀疑,曾质问过我。再用这一计,定叫他识破。到时他一怒之下,庄家别想有活口。”   庄明卿低着头道:“我倒是听闻,程万里的祖母有足疾,这几日请遍京中大夫,为他祖母疗足疾。我跟着阿娘,也略晓医术。陶副将可以介绍我进程府,给程老夫人诊治足疾。到时我留在程府,能否怀上二胎,能否让程将军保我们一家,全凭我的运气。”   陶温润缓缓点了点头。   ? ☆、第 3 章 ?  程万里的母亲舞阳公主是景光帝嫡亲妹妹,父亲是景光十年探花郎。探花郎成了驸马后,只任了朝中闲职,梦想受阻,少不得郁郁。舞阳公主心疼夫婿,待程万里满了十岁,她撺着探花郎一道出门游历,近几年更是游历海外,见识了许多奇异的人和事,迟迟不愿归。   因着父母远游,程万里小小年纪只好自立起来,亏得府中还有祖母程老夫人对他嘘寒问暖,他性子才不会冷凛到底。   程老夫人出身不高,不识字,年轻时住在乡下,颇具乡野人家的纯朴,到得京城,住进了大宅后,一直想把花园改成菜园,还是被下人劝阻着,这才作罢。   程万里出征几年,程老夫人一直吊着一颗心,日日盼望他归来。待传来程万里不日将回京的消息,程老夫人兴奋得睡不着,半夜里起来,自己动手把花园改成菜园。   此后,程老夫人每天早起,逼着一众服侍的丫头帮她抬马桶去淋菜园,丫头们苦不堪言,后来一合计,悄悄儿给程老夫人下了一点泻药,趁着她闹肚子,劝她好好养病。这一养,便养到程万里归来了。而程老夫人养病期间,闹肚子的毛病好了,却因久睡久卧,脚掌肿大,不能走动。   程万里一归来,见得祖母不利于行,自是请了御医出来给她诊治,偏生程老夫人心里厌恶皇家人,连带也不喜欢御医,硬是不肯让御医诊治。程万里无奈,只好遍请京城高明的大夫来给程老夫人诊治足疾。   待陶温润介绍庄明卿进府时,程万里听得是一个女大夫,并不接见,只让管家领去见程老夫人,若程老夫人同意她留下,便可留下。   庄明卿见了程老夫人,只说了几句话,程老夫人便同意她留下了。   程万里听得雷管家禀报,生了一点好奇,问道:“女大夫说了什么?”   雷管家道:“女大夫说了,老夫人的足疾不须吃药。”   “哦?”程万里眉毛微微一挑,示意雷管家继续说。   雷管家见程万里感兴趣,便详细禀报道:“女大夫诊了脉,挽起老夫人裤腿看了看,用手指点按揉一番,便笑着说老夫人腿肿是气血不通所致,也不须吃药,只要多走动走动,活动手脚,早晚再经她的手按揉一番,很快能痊愈。老夫人一听不须吃药,脸上就透出喜色来,马上令人把其它大夫送走,独留下女大夫。”   程万里点点头道:“且看看,若医得好便厚赏,医不好再赶走。”   庄明卿那里,给程老夫人按揉了一会儿腿,就建议道:“老夫人,我扶你出去走走吧!你平时最喜欢去哪儿?”   程老夫人双腿本来有些麻木,被庄明卿按揉了一会之后,感觉舒服了一些,心情也舒爽起来,笑道:“我呀,最喜欢去看我家孙儿读书和练武了。”   “哦,老夫人最喜欢去书房和练武厅。”庄明卿暗喜,太好了,这样一来,自己也能看见程万里呀!   看看时辰,却是程万里在书房看书的时刻,程老夫人道:“走,去书房窗外瞧一眼我家孙儿!”   庄明卿扶起程老夫人,两人并肩跨出门槛,一道往书房去了。   服侍程老夫人的四个丫头忙拿拐杖,捏帕子,端零食诸物跟上了。   庄明卿很想快点见到程万里,搀扶着程老夫人走得飞快。四个丫头在后边跟得气喘乎乎,待要让庄明卿走慢点,回心一想,人家是大夫,走这样快或者是治病的一种方式呢!   程老夫人被拽着走了一段路,脚掌渐有感觉,小腿发痒,便跟庄明卿说了。   庄明卿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发痒就是气血在通行。老夫人跟着我,咱们再走快些!”   “好呦!”程老夫人太喜欢这种快走的感觉了,闻言回快了脚步,和庄明卿互相搀扶着一轮小跑。   渐近了程万里书房,程老夫人脚步慢下来,改为蹑手蹑脚,并小声和庄明卿道:“我孙儿读书时,不喜欢别人打扰,咱们悄悄儿看他一眼就走。”   庄明卿点头赞同,并小小声征询程老夫人道:“我看两眼可以么?”   程老夫人很大方,眨一下眼睛道:“你尽管看,只要不吵着他。”   两人说着话,掩近了窗口,正要朝半开的窗子朝里看,不提防一个声音道:“祖母来了!”   程老夫人一侧头就笑了,嚷道:“哟,万里,祖母吵到你了么?我们这就走。”   程万里走两步近前,见程老夫人自己站得稳,便问道:“祖母的腿好些了?”   程老夫人指指庄明卿道:“庄大夫拉着我一轮快走,我好多了。”   “见过将军!”庄明卿赶紧行礼,眼睛定在程万里靴子上,一时不敢冒然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瞧一眼庄明卿,见她穿了素色衣裳,梳了妇人的圆髻,和一般的女大夫差不多装束,也不以为意,“嗯”一声之后便不再理她,只和程老夫人说话。   庄明卿退后半步,悄悄抬头。她眼睛一粘上程万里的身影,就有些移不开。四年前,那夜星月无光,灯残影暗,他在自己身下,两人呼吸相闻,肌肤相接,亲密无间。今日,两人相距不过两步,这两步的距离,便是两个世界。   程万里察觉到庄明卿的视线,眼睛一扫,正好扫上庄明卿波光潋滟的眼神。两人眼神短兵相接,庄明卿退败,迅速垂下眼,一张俏脸不受控制的酡红起来。   程万里面无表情,研究了一个庄明卿脸颊的酡红,继续回头和程老夫人说话。   庄明卿先抬一下眼角,见程万里不朝她看,便又抬起头,眼睛定在程万里脸上。那晚后,是四年的长相思。四年里,她只要得空,就会翻出那晚的情景细细回味,包括程万里的相貌,体味,姿势,呓语等。每回味一次,她就自感了解程万里一分,更在脑海里把程万里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男人。   现在,这个完美的男人就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这男人一对浓眉若是微微一蹙,整个人便不怒而威,浓眉若是一展,眸子遂之亮起来,却是神采飞扬,说不出的倜傥风流。鼻子如悬胆,像是雕刻而成。鼻下人中深长。嘴唇不厚不薄,闪着光泽,让人沉溺其中。   庄明卿视线流连在程万里唇上,心里百般滋味。   程万里突然侧头看向庄明卿,声音冷洌,问道:“庄大夫看什么呢?”   庄明卿心里一惊,嘴里却迅速反应,答道:“我观程将军气色不佳,怕是身体有暗伤未及调理,这才多看几眼。”   程万里脸色一霁,正眼看向庄明卿道:“庄大夫好眼神。”   庄明卿道:“不知道程将军愿不愿意让我诊脉?”   “不必,宫中御医已给我诊过。”程万里道:“庄大夫好生治好我祖母的足疾,到时自当酬谢。”   庄明卿有些失望,摸摸手的机会也没有么?   程老夫人倒是朝走廊另一侧喊道:“云锦!”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模样楚楚可人的姑娘应了一声,踏着小碎步过来,红着脸福一福行礼,又小小声朝程万里道:“程大哥,我给你求了一个护身符呢!”说着展开手心给程万里看。   程老夫人帮着道:“万里,云锦今儿起了一个大早,特意去庙里给你求了护身符的,你快收下!”   程万里闻言,伸手指从杜云锦手里捻走护身符,随意塞到袖内,却跟庄明卿道:“祖母出来一会儿了,于足疾无碍么?”   嗯,这是赶人?庄明卿又深看程万里一眼,这才扶住程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程万里看着庄明卿扶了程老夫人回去,一转头见杜云锦还杵在原地,便淡淡道:“还不走?”   杜云锦有些委屈,低声道:“程大哥就这样讨厌我么?”   程万里不答,隔一会自行转身进了书房,“砰”一声关了书房门。   杜云锦眼泪一串一串滚落,哽咽不能言。   庄明卿扶着程老夫人回去,少不得要打听杜云锦的来历。   程老夫人道:“杜姑娘的父亲是万里手下一名副将,一年前在战场受了重伤,临死前求万里照应他的女儿。万里一口答应了。因写信回京,派人接了杜姑娘过来跟我作伴。待万里回来,杜姑娘自要跟他道谢,一来二去的,亲戚们便认为他们是一对了。我呀,也喜欢杜姑娘,他们能成一对自然好。”   庄明卿问道:“杜姑娘其它亲友呢?”   程老夫人道:“她母亲病亡了,弟弟不知所踪。之前寄住在小姨家,日子过得并不好。现来了程府,自不愿意回小姨家了。”   庄明卿道:“老夫人,恕我直言,我瞧着,程将军并不喜欢这位杜姑娘的。”   “何以见得?”程老夫人不由询问。   庄明卿道:“喜欢这位姑娘的话,见她来了,眼神定然要亮一亮,整个人如沐了光,亮堂起来。可程将军见她来了,一点表情也没有,分明不喜欢么!”   程老夫人道:“这倒未必。万里呀,喜怒一直不形于色的。他心里就是再喜欢,也未必会表现出来。”   庄明卿道:“但他心里不喜欢的话,会表现出来么?”   程老夫人想一想道:“不喜欢的话,好像会不耐烦。”   “这就是了,我瞧他对杜姑娘很不耐烦的。”庄明卿极力要说服程老夫人,告诉她,程万里一点也不喜欢杜云锦,别再撮合了。   程老夫人一怔道:“杜姑娘这样可人,他还不喜欢?哪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第 4 章 ?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程万里坐在书房里看书时,正在想这个问题。他搁下书,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个小锦盒,揭开了,捻出一小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烟笼小丝帕。丝帕展开有巴掌大,团起不过丸粒大,先前却是藏在一方拇指大玉葫芦中的。   四年前,他接了旨意,准备领兵出京,祖母把一只小小玉葫芦递给他,说道是高僧所赠,能保他平安,硬要他缚在手腕上。他那时却不过祖母,也为了安祖母的心,只好缚上了。   到了边关,第一场仗颇凶险,有敌首射来一支毒箭,他当时和人缠战,身子闪避不及,下意识举左手一挡,神使鬼差的,那箭的箭尖擦过手腕上的玉葫芦,偏了偏,越过他钉在身后一个老兵身上,老兵当场倒下阵亡。回到军营前,他才下马,手腕上本来冰裂的玉葫芦瞬间碎成粉,葫芦肚子内掉出团成丸粒大一方丝帕并一方护身符。   他展帕子一看,帕子绣着五个手指大女子肖像,姿态不一,细分辨,绣的却是同一人。丝帕还隐约透出一股暗香。暗香的味道极其熟悉。   当晚,他做了一个绮丽的梦,梦中暗香缠绕,醒来时,有些怔忡。他分明记得,出征前,和陶温润私下相聚时,当时喝醉了,也做了一个暗香浮动的梦,梦中的女子,身上透出的幽香,似乎和这方丝帕的香味一模一样。   他把丝帕叠好,贴身放着。四年里,战场上血肉横飞,激烈残酷,死死伤伤,夜里安歇时,他嗅得暗香,却有些许心猿意马,忖度着,若此生能遇上这样一个暗香浮动的女子,必要娶她为妻。   班师回朝,他问过祖母,给玉葫芦的高僧在何方?祖母说,高僧远游,并不在京城内。他不愿意和别人讨论丝帕上的女子,可是暗香夜夜缠绕,梦中的女子如出征前那一晚,姿态各异,娇媚动人。他怕自己沉溺其中不能自拨,只好把丝帕置于锦盒,收在抽屉中,不再贴身藏着。   今日里见到的庄大夫,模样倒有几分像丝帕中的女子,不过,且不说庄大夫是已婚妇人,就是未婚,她又怎能跟丝帕中的女子相比?   程万里凝视丝帕中的女子,梦中倚丽的情景又浮上心头,只觉心头如初雪消融,渐有暖意。刀口舔血的日子,这方丝帕一直暖着心窝,让他奋起杀敌,盼望活着归来,能有机会寻得伊人,不负此生。如今归来,伊人在何方呢?   窗外有啜泣声传来。程万里不须推窗,便知道是杜云锦站在窗下哭。他虽受托照应她,也只限于照应,而不是迎娶。他的行动已明明白白昭示着自己的无意,杜云锦再这样哭,便是她自己的不是。   程万里叠好丝帕,小心放好,这才扬声喊道:“仆射!   长随仆射应声进来,低头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程万里道:“你出去告诉杜姑娘,让她换个地方哭。还有,下次要哭,尽量躲在被窝里哭,这样不影响别人。”   仆射正可怜杜云锦呢,闻听程万里的话,便打抱不平道:“将军这样不厚道罢!”   程万里冷然瞥一眼仆射,仆射当即吓得腿软,再不敢多话,马上出去,一字不漏转述程万里的话。   杜云锦一听,眼泪如泉涌,捂脸飞跑。   稍迟,就有丫头慌慌跑去跟程老夫人禀报道:“老夫人,庄大夫,不好了,杜姑娘跳池了。”   庄明卿正陪程老夫人说话呢,闻言吓得站起身子,问道:“救上来没有?刚不是好好的?”   丫头喘着气道:“捞上来了,但昏迷着,管家让我来请庄大夫过去给她瞧瞧!”   庄明卿二话不说,跟着丫头就跑。   仆射却是跟杜云锦转述完那无情的话语后,心下也有些害怕杜云锦受不住,待一见她哭着跑了,就赶紧喊了一个婆子去跟着。因此杜云锦一跳池,跟在她身后的婆子就咋嚷开了,很快有人下池,把杜云锦捞了上来。杜云锦呛了几口水,兼受惊过度才昏迷的。等得庄明卿过来,杜云锦其实醒了,只她羞恼之下,不好睁眼面对众人,因还闭着眼睛装昏迷未醒。   庄明卿见丫头已帮杜云锦换了干衣裳,便上前给她把脉,只一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招手叫过婆子,问道:“好好的,杜姑娘怎么跳池了?”   婆子压着声音道:“她在将军书房外哭,吵着将军看书,将军让她去别处哭,她就哭着跑去跳池了。”   庄明卿沉吟一下,开了一张药方给婆子道:“照着抓药,煎两贴给杜姑娘服下,发发汗就行了。”   待婆子拿药方下去,庄明卿又吩咐其它丫头道:“你们也下去,我再给杜姑娘按压一回,她定然会醒的。”   众人下去后,庄明卿便坐到杜云锦床边,叹口气道:“杜姑娘,你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你父母亲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你父亲在战场血战而亡,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下一辈能活下去,活得越来越好。可你这样……”   杜云锦眼角渗出泪,嘴唇抿得紧紧的,掩住了自己的哽咽声。   庄明卿道:“你这样憋着气哭,很伤身子的。要哭,就坐起来,放声大哭好了!”   杜云锦闻言,果然坐了起来,掩脸大哭,一边哭一边道:“将军令人接我到将军府,我便心生妄想,以为从此得所,且在别人跟前炫耀过了。可如今这样,叫我怎么有面目见人?小姨家,我又回不得了,且不说姨父每回抱怨我吃蚀了米饭,他不抱怨,我这样大的年纪,回去也是让他们为难。可再住在将军府,我怎么面对将军呢?”   庄明卿摇摇头道:“多大的事啊,你就愁成这样了?”   杜云锦道:“庄大夫,你不明白的。”   庄明卿道:“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能回小姨家,又不想再住在将军府嘛!既然这样,你就托程老夫人给你说头亲事,到时嫁出去不就得了?”   杜云锦不作声,她虽感觉被程万里用言语羞辱了,到底想着程万里至今未曾娶亲,也未听见他对谁家姑娘有意,因心底还存着一点指望,指望自己这一番跳水,能引得程万里怜悯她,来探望她一番,之后么……   程老夫人却是扶着丫头的手来了,一进门见杜云锦醒了,便松了口气。她刚刚已听闻杜云锦跳水的原因,便道:“云锦啊,一句半句难听话你就跳池了,要是遇着更大的事,你可怎么办呢?亏好没事,要是有事儿,人定要说我们万里逼死了你,那是一条罪名啊!”   杜云锦见程老夫人不安慰她,反这样来怪她,一下又流泪了,掩脸道:“老夫人,我也是一时冲动。”   “下次千万别这样了。”程老夫人口气略不满,心里道:一个不好就要寻死的主,怪道万里看不上她呢!她这样的,就是嫁进来,也担不起事。费国舅本来就想踩下万里,如今万里班师回朝,指不定会有多少暗波汹涌要应对,万里啊,一定要娶一个能一起面对风波的媳妇,而不是这样动不动寻死的。   “你好好休息,别乱想。”程老夫人终是安慰了杜云锦一句,说着拉起庄明卿道:“庄大夫,你再陪着我走走!今儿走了两趟,觉着精神爽利呢!”   庄明卿应了,扶了程老夫人出门。   程万里也听闻杜云锦跳池之事,早已嘱人好好看住她,又摇摇头,一时自行换了衣裳去练武厅练武。   程老夫人带着庄明卿踩点到练武厅时,程万里正拿着红缨枪作着挑刺动作。   庄明卿站在练武厅偏角,眼睛随着程万里的动作移动。   程万里穿着袍子时,看着偏瘦,这会换了练武的黑色紧身衣,宽肩窄腰,上下挑刺时,身上线条却是显了出来,矫健英姿,惹人心思。   程万里早看见程老夫人和庄明卿来了,也不以为意,只继续练枪,动作越来越快,最后长枪一柱地,整个人借着长枪柱地之力,腾空而起,跃向横梁,耳际听得程老夫人和庄明卿一声喝采,心下有小小得意。   待程万里落地,把长枪放回兵器架,程老夫人走近鼓掌道:“我家孙儿越来越厉害了,都能在天上飞了。”说着掏出怀里的手帕,递给程万里擦汗。   庄明卿跟着程老夫人走近程万里,待嗅得程万里身上热气腾腾的气息,再见着他额角流汗,一张俏脸突然又酡红起来。   庄明卿想起那晚,程万里那灼热的呼吸,那坚实的胸膛,那环着自己的双臂,那修长有力的双腿,那湿润温软的双唇,那欢好时浑身散发的气息……? ☆、第 5 章 ?  程万里和程老夫人说话,偏生眼角又瞥见庄明卿脸颊酡红一片,他这回没忍住,开口问道:“庄大夫每回见了我,脸色便红成这样,正常吗?”   庄明卿脸颊汪着两片酡红,闻言又轰隆隆烧了起来,一张脸红透了,她悄悄掐自己手心,硬是定下神来答道:“我最近在试一种新药,服用这种药后,时不时会红脸,并不是见了将军才会红的,将军莫误会。”   她在试用的新药,莫非是五石散?听闻最近京城中浪荡子弟爱寻大夫配了五石散服用,服下后全身发热,脸颊赤红……。程万里眉头一皱,对庄明卿起了恶感,淡淡哼了一声。   庄明卿瞥见程万里这通眼神,莫名沮丧了一下,刚刚鼓涨的情绪荡然无存,只一径寻思:我说错什么了,说错什么了?   程老夫人今儿奔波,这会不耐久站,却是喊人抬椅子过来,坐下歇息,一边跟程万里说起杜云锦的事,叹道:“万里,你当日寄信过来,令人接她到将军府,府中下人便以为她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少不得奉承着,她也就以为自己有归属,如今这么一闹,叫她颜面何存?”   程万里道:“祖母跟她说明白,到时帮着寻一头婚事,补贴一点嫁妆,让她风光出嫁就是。她若愿意,可当将军府是娘家,常来走动,如此,我也算对得起她阿爹了。”   程老夫人点点头,隔一会道:“哪你呢?你可是二十四岁了,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呀!别人家这样的岁数,早有娃儿了。”   庄明卿默默:其实,他也有一个娃儿了,在我家养着呢!   程万里道:“我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数。”   程老夫人不满道:“有什么数呀?你数着数着,能数出一个娃儿让祖母抱着玩么?”   程万里瞥一眼在旁边竖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庄明卿,不欲多说,只招手喊过仆射道:“祖母累了,你喊人抬软桥过来,送祖母回房!”   仆射应了,忙照着吩咐去办。   稍迟,程万里回了书房,想及程老夫人的话,心有所感,便拉出抽屉,拿出绣像小丝帕细看,手指轻轻抚在绣像女子的发上,有些怔忡。绣像虽精致,图形到底太小巧,能瞧出女子的容颜极美,可是五官总似宠着一层烟雾,没法一一看清。   程万里有些遗憾,极力回忆梦中情景,只女子在梦中出现时,容颜也像是覆着一层轻纱,让人无法窥清真容。   程万里叹口气,叠好丝帕,不期然的,脑中却是映过庄明卿酡红的脸颊,一时不由摇头,自己着魔了么,怎么将绣像女子和庄大夫联系起来了?   第二日,程万里起了一个大早,寻到京城一家老字号绣铺,拿出绣像丝帕递给刺绣老师傅道:“你帮着看看,这方丝帕是什么材质,产于何地,丝帕中的女子是何人所绣?”   老师傅细细分辨,良久才对程万里道:“程将军,这方帕子有个名称,叫紫罗,材质却是稀罕,先前本是上贡之物,后来材质不易得,也不再上贡,只成了世家珍藏之物。至于帕子上的女子,瞧着发饰和衣裳式样,却是我祖母那一辈流行的样式。照推断,绣这方帕子的人应该作古了。”   程万里急了,“你是说,丝帕所绣的女子不是今人?”   老师傅道:“没错儿。这帕子材质难得,本来不易变色,可到底有了年月,原来染了香料的丝线,现已略略褪色,要是我没估错,这方帕子至少有五十年的岁月了。帕子上的女子若有真人,自然也是七老八十的人。”   程万里眼神突然空了一空,喃喃道:“七老八十?”   老师傅没注意程万里的神态,只“啧啧”称赞道:“绣这绣像的人,定然也晓得丹青,才能绣出这样的神韵来。就是这丝线所染的香料,也是极难得的,几十年不散味。”   程万里问道:“香料有名称么?”   老师傅轻轻一嗅,闭眼道:“当然有名称,叫惹相思。意思是嗅得这香味,会患上相思病。”   程万里随口问道:“得了相思病能医否?”   老师傅也妙,随口答道:“有,作速成亲,病即痊愈。”   程万里幽幽叹口气,问道:“这惹相思的香料,现在还有人会制么?”   老师傅道:“惹相思的香方本是白家秘方,方子怕是失传了。”   “怎么说?”程万里追问。   老师傅道:“白家先祖是巫医,医术高明,会制各种香料,到了本朝,白家有人进宫当太医,不慎得罪了宫中贵人,被抄家并贬出京城外,死的死,病的病,一族人没剩下几个来。其后倒听闻白家幸存有两姐妹,只不知道下落。近十几年,市面上早不见惹相思这味香料,想来再无人能制了。”   回到府中,程万里心中空落落,似被挖了一角,钝钝生痛。四年的相思之情,全是虚托么?   仆射见程万里在画筒里翻画笔,以为他要画画,便铺展开画纸,压了纸镇,再侍立在旁边。   程万里一侧头见得案上铺开画纸,他心中一个人影正欲喷薄而出,便自然而然执了画笔,在纸上细细描画,一腔怅然与相思,全在笔下。   仆射悄悄探头看着,心下嘀咕:将军怎么画起庄大夫来了?不过,庄大夫要是像画中人这样穿着,没准更美呢!   程万里一口气画完,掷笔细端详画中人,只觉胸中涌动莫种说不清的情绪,有些想长啸悲鸣。他自小压制自己,行止稳重,轻易不流露喜怒,对敌时,更是心硬如铁,极少波动,只这回,胸中似有波涛乱拍,不能自己。   仆射见程万里脸色变幻,莫名有些害怕,悄悄退后一步。   程万里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画笔“啪啪”作响,胸口依然闷着一口气,因喝仆射道:“过来!”   仆射不敢有违,忙跨前一步,弱弱道:“将军有何吩咐?”   程万里指指画中女子,问道:“她美么?”   仆射赶紧点头道:“美!”   程万里再问道:“去哪儿寻这样的女子?”   仆射有些摸不着头脑,嘴里还是答道:“将军是说庄大夫么?”   程万里道:“什么庄大夫?”   仆射反问:“将军画的,难道不是庄大夫?”   程万里抬眸,皱眉道:“我画的是庄大夫?”   仆射在程万里眼神威压下,艰难答道:“除了衣裳式样,画中人眉眼和身段,和庄大夫一模一样。”   程万里再看画像,有些哑然,隔一会又恼羞成怒,吼仆射道:“杵着干什么?还不滚下去?”   仆射赶紧滚下去了。   程万里萎然坐在椅上,自己画什么庄大夫呢?   另一厢,庄明卿给程老夫人按揉着腿,又说些逗趣的话,逗得程老夫人哈哈大笑。   程老夫人笑完后,随口问道:“庄大夫家中还有何人?”   庄明卿答道:“有祖母和母亲,并一个三岁多的儿子。”   “哦,娃儿的爹呢?”程老夫人问道。   庄明卿斟酌言词道:“四年前,我才怀孕,娃儿的爹就到边关打仗去了,至今没有音讯。”   现和匈奴的仗已打完了,若还没有音讯,多半凶多吉少了。程老夫人为庄明卿叹息一声,隔一会道:“你夫家姓甚名谁,原跟随在哪位将军部下的?你且说与我知道,我转头告诉万里,让万里帮你打探一下,总归,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庄明卿垂头,用手揉着眼睛,把眼睛揉得通红,半晌才答道:“夫婿姓程,名叫毕三,是追随在程将军部下的。只他不识字,参军时,好像写错了另一个名字,也不知道后来改过来没有?”   程老夫人再叹息一声,拍拍庄明卿的手,以示安慰。   庄明卿怕程老夫人还要追问别的,忙转了话题,说起自己儿子程元参一些趣事,道:“说起来,我家娃儿元参却是一个大胆的。上回邻居家进贼人,半夜里喊起来,他小小娃儿,居然就学人拿了棍子,要去帮忙捉贼。祖母和母亲皆说,他长大了,肯定像足他爹爹,也是能打退匈奴的主。”   庄明卿话音一落,怕自己露出破绽,忙止了话,所幸程老夫人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来。   程老夫人也说起程万里小时候的趣事,道:“万里的爹娘是搁手不理事的主儿,可怜万里小小年纪就要自立,四五岁就学武,七岁那年出门被拐子拐了,抱着走了几条街,他居然有计谋摆脱拐子,自己跑回来了。回来后还领了人去捉拐子,把拐子打了一个半死。”   “哇,小时候就这样厉害!”庄明卿不由惊叹。   程老夫人和庄明卿一个夸耀自己的孙儿,一个夸耀自己的儿子,却是越说越投契。   程老夫人听了程元参一些趣事,来了兴致,笑道:“你家娃儿的姓子和万里小时候可是相像哩。要不然,你改天抱了你家娃儿过来一趟,让他见见万里?”   ? ☆、第 6 章 ?  “好呀,改天便让娃儿来拜见将军和老夫人。”庄明卿嘴里应了,心里却不敢把程老夫人的话当真。   程老夫人对庄明卿有好感,连带的,对她的事也上心。至晚,待程万里过来,她便把庄明卿家中的事转述了,又道:“庄大夫说她家夫婿姓程,名毕三,原是跟随在你部下的,你可得帮她查查,这位程毕三是生是死?”   程万里一听庄明卿夫婿是一位兵丁,现失了消息,生死未卜,对庄明卿一点恶感便消了,点头道:“赶明儿我让人去查查,既然有名有姓,又是我部下,总能查出来的。”   庄明卿之所以编造夫婿姓程,名毕三,却是有原因的。她生下程元参时,为了应对邻居的关怀,只说夫婿姓程,应征入伍,追随程将军,在边关打仗。只如今程万里班师回朝,邻居们自然又要问及她夫婿消息,她只好预先编好夫婿身份,以备到时应对。   因之前陶温润过来时,闲话中偶然提起一个姓程、名唤毕三的兵丁趣事,说这个兵丁父母双亡,是孤儿,他人比较瘦小,容颜有些肖程万里,脸皮薄,动不动脸红,像个娘们,但是打起匈奴时,各种手段阴狠,上头要让他当个领队,他又焉了巴叽,说他当不来,好端端把一个领队之职让给别人云云。只程毕三在一场大战中失了踪,估计死了。说时口吻遗憾。   庄明卿想着,若她能活下去,程元参总归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爹爹,把已经在边关战死的孤儿程毕三编造成自己夫婿,却是一个好主意。   过得几日,看看程老夫人已能下地随意走动,双腿稍微消了肿,庄明卿松口气之余,又有些怅然。自己每日陪着程老夫人过去看程万里看书练武的,光是这样看着他,可怎么怀孕呢?再过些时日,程老夫人的腿好了,自己也没借口再逗留在将军府。   庄明卿心下着急,候着这天一早起来,便跟程老夫人说了一声,回了一趟家。   封太君和白梨花见庄明卿回来了,便问道:“事情如何了?”   庄明卿一脸忧愁道:“近不得身,还没成。”   程元参听得庄明卿的声音,冲了出来,仰脸问道:“不是说要给我生一个小妹妹么?小妹妹在哪儿?”   庄明卿离开当天,程元参睡前不见她,自要询问,封太君就道:“你阿娘有事儿走开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给你买好吃和好玩的回来。”   程元参道:“我不要好吃和好玩的,我只要小妹妹。”   封太君“嘿嘿”笑着,冲白梨花做一个眼色。   程元参瞥见她这个眼色,他也机灵,马上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   封太君眼见他睡了,便和白梨花道:“也不知道明卿得手了没有?要是得手了,这一趟,没准真能给元参添一个小妹妹。”   程元参一听,一下睁开眼睛道:“阿娘是去生小妹妹了么?”   “哟,你还没睡?”封太君忙哄着他,让他赶紧睡觉。   程元参心下窃喜,倒是很快就睡了。   现下庄明卿一回来,程元参自要追问小妹妹的事。   庄明卿哄道:“别急别急,待阿娘跟祖母说说话,回头再告诉你小妹妹的事。”   程元参一听,摆出一副听话懂事的模样,挥手道:“去吧,我有耐心等。”   庄明卿见哄住了程元参,便跟白梨花进了房。   “阿娘,程万里酷拽无比,根本没法接近他。我想给他诊脉,他又推说宫中御医给他诊过了,连手也没摸着。”庄明卿沮丧道:“他跟四年前相比,又多了一股气势和成熟男子的味道,我见了他就脸红,差点让他疑心了。”   白梨花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一个小陶瓶递在庄明卿手中。   庄明卿摇了摇陶瓶,看着白梨花。   白梨花道:“只剩下两粒了,你省着点用。”   庄明卿拨开塞子一嗅药丸味道,问道:“再度下药,会不会损了身子?”   白梨花压着声音道:“这本是御用的药,用的次数不频繁,损不着身子的。只我也没这药的配方,用完这两粒,就没了。”   庄明卿不由自主忆起四年前那一晚,自己服用药丸后,自觉兽血沸腾,不能自控,而程万里被喂了药丸后,也是血液奔行,势如狼虎……   那晚,自己走后,陶温润放进一位歌姬,把一切事推在歌姬身上。如今自己再要下药,事后要推在谁身上?   白梨花见庄明卿怔忡着,却又递过一只小香囊道:“我们白家,当年因为‘惹相思’这味香料的配方惹了祸,致一族凋零,如今只剩下我并你大姨两人,‘惹相思’配方,我和你大姨一人执一半配方,你大姨远走,多年未有消息,我自己一人,也没法配制这味香料。上回剩下一点香料,全给你薰了小衣,让你去会程万里。这回没香料了,只好剪掉你四年前穿过的小衣,拼一点布碎做了一只小香囊。你暗夜里佩着,悄悄去撞程万里。程万里要是嗅得这幽香,或者不须下药,他就对你……”   庄明卿接过小香囊,怕香味走散了,忙用手帕子层层包好,搁在怀内。   程元参却又冲进房内,嚷着问道:“阿娘跟祖母说完话没有?您跟我说好的小妹妹呢?”   庄明卿无奈,只好道:“阿娘正在努力,很快会有小妹妹的。”   程元参怀疑地看着庄明卿,慢慢道:“是不是哄我?”   庄明卿抚额道:“真的在努力了!”   程元参这回信了,点头道:“阿娘须得加倍努力。”   “好,我答应你!”庄明卿想及陶温润提过的朝中形势,心中也怕朝廷又降罪庄家,到时自己无孕无所依恃,一旦被判死罪,再无人能护住程元参。   白梨花嘱程元参道:“你阿娘要努力一个小妹妹的事,你可不能跟别人说,说了就没小妹妹了。”   程元参忙保证道:“我不说,就是厚仆问,我也不会说。”   白梨花摸摸他的头道:“咱们家元参就是一个能守口如瓶的。”   程元参听得白梨花夸奖,有些得意,仰脸问道:“我阿爹也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么?”   白梨花一指庄明卿道:“问她?”   庄明卿赶紧点头道:“是的。”   程元参不满足庄明卿这点小描述,紧接着追问道:“我阿爹真的和程将军一样酷帅么?打仗也那样厉害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庄明卿有些吃不消这些问题,胡乱答道:“是跟程将军一样酷帅,一样厉害,以后会回来的。”   程元参稍稍满意,乌溜溜眼睛盛了笑意,搓着小胖手道:“我就知道,我阿爹是厉害人物。”   白梨花提醒道:“你阿爹那样厉害,你是不是也应该厉害一些呢?”   程元参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了,这就去跟太祖母学认字。”说着呼啸出了房门。   白梨花候着程元参的小身影消失了,便道:“明卿,你必须活着,万不能死。”   庄明卿看了看白梨花,有些伤感,“阿娘,我只希望你和祖母也活着,若只剩下我和元参,我就怕自己撑不住,到时只好送了元参到程家,自己到地下见你们。”   白梨花脸色一肃道:“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你这回若能再怀一个娃儿,身边便有两个娃要照看,怎么也要活着。”   庄明卿叹口气道:“万一怀不上呢?”   白梨花道:“一次怀不上,就多来几次。我们白家,只剩下我和你大姨,你大姨不成亲,自也没有后代。现你大哥生死未卜,我只有你,而你只育了元参,白家和庄家的人丁,单薄如斯。不管如何,你多要一个娃儿,便是白家和庄家赚了。”   庄明卿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第二日,庄明卿回转程家,程老夫人见她回来,自是开心,笑道:“庄大夫,昨儿你不在,我可是心神不安,就怕万里请了别的大夫来,逼着我喝药呢!”   庄明卿笑了,一边帮程老夫人按揉双腿,一边问及昨儿的饮食诸事,笑道:“老夫人稍有年岁,早起宜吃些清淡粥水,油荤等物不好消化,少吃些为佳。”   正说着,雷管家进来见程老夫人,程老夫人便吩咐道:“万里没有回京时,我是不办寿宴的,现万里回来了,我肯定要办一回,管家明白我的意思么?”   雷管家是舞阳公主留下管理府中诸事的,本就是一个玲珑心肝的人,闻听程老夫人的话,当即道:“老夫人这是准备借寿宴,到时宴请各府夫人和姑娘过来,好为将军相看未婚妻?”   程老夫人抚掌道:“管家果然是一个晓事的。这寿宴的事儿么,就交给你和沈娘子办理。”   雷管家应下,一时不走,有些欲言又止。   程老夫人道:“管家还有事?”   雷管家只好道:“老夫人是否问问将军,看看他喜欢何种类型的姑娘?到时咱们有头绪一些。”   程老夫人一听,便召进一个大丫头道:“去喊仆射过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仆射这会却在沉思,嗯,将军昨晚又画了一幅庄大夫画像,他这是? ☆、第 7 章 ?  大丫头紫荷找着仆射,便道:“仆射,老夫人喊你过去,有话问你呢!”   仆射见是紫荷亲来喊他,忙忙上前,笑道:“紫荷姐姐怎么自己过来了?”   紫荷道:“怎么,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仆射摸摸头,想说讨好的话,又想不出适合的词,一时便憋住了。   程老夫人身边共有四个大丫头,个个美貌聪慧,府中下人觊觎已久,垂涎三尺。紫荷小时候还是舞阳公主亲手启蒙,教导着识了字的,在府中身份更不同。仆射这厢能跟紫荷这样面对面说上几句话,真是喜出望外了。   紫荷见了仆射的模样,不由捂嘴笑了,笑完道:“好了,快走罢,别让老夫人等。”   仆射忙跟上紫荷的脚步,一边问道:“紫荷姐姐可知道老夫人要问什么话?”   “待会见了老夫人,不就知道了?”紫荷嘴紧,并不肯泄露。   仆射也不再追问,只悄瞥两眼紫荷的侧脸,心头“咚咚”乱跳,虽知道像紫荷这样的,将来肯定要配府中得力的管事,可到底还是心存幻想,难以抑制心思。   两人很快到了程老夫人所住的春和堂。   见仆射来了,程老夫人便问道:“仆射,你自小便跟着万里,万里平素喜好个什么,想必你也知道的罢!”   仆射见是问这个,自是答道:“禀老夫人,将军平素最喜欢看兵书和练武,琴棋书画这些,他虽通晓,只认为是闲道,并不多摆弄。”   程老夫人点点头,又问道:“你可知道万里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庄明卿坐在程老夫人下首,听见问这个,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啊!”仆射却是吓一跳,脱口道:“将军的心思难测,小的不知道。”他一说完,却又突然想起程万里最近喜欢画庄明卿画像的事,一时又犹豫是否要告诉程老夫人,因欲言又止。   程老夫人见状,便看看紫荷等人。   紫荷知机,上前一扶庄明卿道:“庄大夫,我们出去散散。”   待庄明卿和雷管家等人下去,程老夫人便朝仆射道:“好了,可以说了。”   仆射便压着声音道:“老夫人,小的服侍将军这些年,从没见他对那个女子动过心,可是这阵子,将军连着画了好几幅庄大夫的画像。”   “吓?”程老夫人惊着了,失声道:“庄大夫是已婚妇人,儿子都三岁多了,这可不成。”   仆射也是忧心,缩着肩膀道:“可不是么?小的试探过将军一句,将军让小的滚,小的不敢多问,就滚了。”   程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道:“万里和庄大夫,也不过相识几日,怎么就……,再说了,他每回见了庄大夫,也没什么异常哪!倒是庄大夫见了他,还会脸红。”   仆射道:“究竟怎么回事,小的也不甚了解。老夫人不如自己问问将军?”   程老夫人一想也是,点点头道:“你去请万里过来一趟!”   程万里很快来了,听得程老夫人问他画像之事,一时眼睛去扫视仆射,仆射吓得缩到墙角。   程老夫人只好先让仆射下去,招手让程万里坐下,再次问了起来。   程万里眼见瞒不住,只好把玉葫芦中藏有丝帕的事说了,又道:“我画的,并不是庄大夫,而是丝帕中的女子,只恰巧那女子容颜和庄大夫相似而已。”   程老夫人一听,松了口气。   程万里又问道:“当时把玉葫芦赠给祖母的高僧,到底是何来历?祖母好生告诉我,我去寻访他。”   当时陶温润受庄明卿拜托,要交玉葫芦给程万里护身,一时想了一计,却是去寻了一位高僧,让高僧上程府,把玉葫芦赠给程老夫人。程老夫人听得玉葫芦肚子内有护身符,能去邪护身等,自然是劝着程万里佩戴上了。之后,程老夫人却是听闻高僧远游,并不在京城内。如今听程万里问起,只好说了高僧的名号。   程万里道:“待孙儿寻得高僧,问得玉葫芦并画像中女子的来历,那时再论婚事罢!”   程老夫人道:“你不是说,刺绣老师傅说了,画像中女子就是有真人,也是上了年纪的么?你寻到了人,又待如何?”   程万里难得红了红脸,轻轻一笑道:“她是老了,但她难道没有孙女辈侄女辈?”   程老夫人目瞪口呆,这是说,寻到画像中的女子,他就要娶对方的孙女或是侄女?也太痴情了吧?   程万里说完话,已是告退走了,急不可耐去喊人寻访高僧下落。   不过几天功夫,寻访的人就传了信过来,说道高僧远游在外,已在年前圆寂。高僧喜欢独来独往,并无亲传弟子之类,玉葫芦来历,也无从得知。   程万里闻听消息,不由怅然若失,只恨自己和画中人无缘。   程老夫人也听闻高僧圆寂之事,少不得念几声佛,又劝程万里道:“你不过心中有执念,才要寻画中人!一来,不定有真人,二来,有真人也或者已亡故,三来,或者她并无后代。万里啊,你岁数不小了,还是在京城内寻一位姑娘成亲罢!”   程万里心生挫败感,随口应程老夫人道:“既如此,亲事就由祖母作主好了。”   程老夫人大喜道:“放心放心,定给你寻一位贤惠佳人。”   庄明卿这几日一直寻不着机会接近程万里,却是焦灼起来,若待程万里定了亲,自己再去接近,总有对不住他未婚妻的感觉。现下程万里是无主的芳草,自己如何他了,倒不致生什么愧疚。   庄明卿没法接近程万里,只好退而求其次,转而去笼络仆射。   仆射这阵嘴角生了火泡,让庄明卿帮着把脉,开了一贴药服下去,火泡第二日就萎了下去,自是感谢庄明卿。   眼见庄明卿温和亲切,仆射也愿意和她聊聊闲话。   仆射又想着程万里画了好几幅庄明卿的画像,心底免不了嘀咕,隐约觉得,庄明卿说不定以后会和程万里牵扯上,再一个万一,说不定会成为将军府主母,总之,不能得罪就是。   这一日,庄明卿才从程老夫人房中出来,眼见仆射匆匆过来,不由站定身子问道:“跑这么快作什么?”   仆射一见庄明卿,想起庄明卿也是大夫,忙道:“将军之前行军打仗,饮食不定时,过后落了毛病,间中会犯胃心痛,上回宫中御医开了药服下,却是好多了。只今早没有吃东西就去练武,却又犯了胃心痛。我正想禀了老夫人,让管家去请大夫给将军瞧瞧,这倒想起,庄大夫也是大夫,一样可以给将军瞧瞧的。”   “快走!”庄明卿一听程万里犯了病,心下窃喜,天公不负人,机会来了!   程万里这会在书房中,已喝了一点热粥,因胃心痛疼,便侧卧在榻上不动,眉头皱得紧紧的。   一时门响,仆射领着庄明卿进来,程万里抬眸一瞧,想及庄明卿也是大夫,倒不说什么。   庄明卿坐到榻前给程万里把脉,手指贴在程万里手腕上,只这么一点接触,她一张俏脸又不可控的红了起来。   程万里瞥一眼庄明卿,这会还有心情问道:“庄大夫又脸红,莫非又试了新药?”   庄明卿垂眸道:“这厢跑得快,气血翻腾间,又突然坐下,便容易红脸,并没有试新药。”   “哦。”程万里怀疑地看一眼庄明卿。   庄明卿诊完脉,手指离开程万里手腕,脸上的红霞却不肯消下去,她也无奈。   仆射立在旁边,却是瞧瞧卧在榻上的程万里,又瞧瞧庄明卿,总归感觉这两人有些不同寻常。   庄明卿开了药方,递给仆射道:“抓了药,煎三贴给将军服下。”   仆射应声下去了。   程万里捂着腹部道:“我现下很不舒服,有立即缓解的法子没有?”   庄明卿一听,在案上拿过茶壶,一摸壶外,却是热热的,便端着壶坐到榻边道:“将军请坐起来,把壶贴在痛疼的地方,暖一暖便会好些。”   程万里依言坐了起来,揉揉腹部道:“便是这儿不适。”   庄明卿捧着茶壶贴近程万里,一手撩起他衣裳,一手把茶壶贴到他腹部上。   程万里腹部一暖,果然感觉好了许多,他一抬眼,正好对上庄明卿的脸,一时想及画像中的女子,眼眸不由幽深了一下。   呼吸相闻间,庄明卿抬眸,视线和程万里的视线撞上,心湖似被急投了石子,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手心冒汗。   程万里视线被庄明卿视线绞了一绞,心里猛地震颤了一下,感觉又陌生又奇怪,莫名便张嘴喊道:“庄大夫!”   他这一声喊,和四年前那晚的呓语一样,沙哑中带点磁性,莫名吸引。   庄明卿手一抖,茶壶一倾,壶嘴对准程万里两腿间,热热的茶水喷涌而出。   “啊!”程万里平时虽机警,奈何这会姿势不对,居然闪避不及,被热热的茶水狠狠煮了煮重要部位。   ? ☆、第 8 章 ?  天,坏事了!一瞬间,庄明卿已是反应过来,执着茶壶疾速退后,把茶壶随便往地下一扔,转个身就端起屋角一个装了冷水的铜盆,递到程万里榻上。   程万里是武将,行军打仗时免不了会受点伤,自是学过一些疗伤急救法子,当下也知道,被烫伤了第一时间把伤口泡到冷水中,能减轻症状。此时,他顾不得许多,双膝一挪,跪坐在榻上,伸手扒下裤子。   庄明卿心里急得不行,动作比平素便快了不止十倍,程万里裤子一扒,她纤纤素手已是伸过去,手掌托在程万里底部没有烫伤的位置上,扶着他的部件泡进铜盆冷水中,一边观察烫伤的地方,待见只是红肿一片,并没有起泡,到底是松了口气。   程万里被冷水一冰,整个人回过神来,眼见庄明卿俯头观察,一股怒火直逼跨下,被烫伤的地方似乎也发怒了,瞬间肿大起来,显得情况很严重。   庄明卿眼睁睁看着这些变化,惊骇道:“肿成这样可怎么是好?”   程万里怒火交织,伸手掐住庄明卿脖子,表情狰狞起来。   庄明卿挣扎不开,被掐得“嗬嗬”叫,呼吸粗喘间,粉红舌头已是吐了出来。   程万里视线落在庄明卿粉红舌头上,脑中突然忆起梦中情景。梦里,画中人也曾伸出香软小舌,在他唇际扫抚,令他神魂颠倒。只每回梦醒,眼前空虚,心底百般惆然。这刻,与梦中人一样容貌的人,活生生就在眼前,小舌湿润呈现着……   程万里手里的力道轻了轻,梦里绮思未褪尽,手里的触感便清晰起来。他掐住这一段脖子,细腻柔滑,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嗅得隐约幽香。梦里,梦里也像是曾嗅过这样的幽香。   有一股情绪在胸间鼓荡着,无法形容滋味。程万里泡在水里的部件,突然又肿大了一倍,模样可怖。   他终于完全松开手,朝庄明卿吼道:“滚!”   庄明卿抚着脖子,喘过气来,只一时不顾自己,还要探头去看程万里的部件,深怕他真的烫坏了。   程万里双手一交叉,盖在部件上面,一张脸暗红,声音却冷若坚冰,“还不滚?   庄明卿声音暗哑,沙沙道:“得赶紧敷药膏,迟了会溃烂,不容易好。”   程万里吼道:“不想死的,就赶紧滚。”他发完怒火,部件也消了肿,缩回原来的样子。   庄明卿这刻却固执,猛然出手,拨开程万里的大手,再看一眼他被烫伤的位置。这一看,大大松口气。看来水并不算热,虽烫伤了一点,不算严重。   庄明卿再抬头,对上程万里要吃人的眼神,这才后怕了,忙忙退后,缩到门边,还不忘道:“泡完冷水,你赶紧敷点药膏。晚上我再来看你。”   程万里一抽铜盆,连着盆里的水,直接朝庄明卿扣过去。   庄明卿只觉眼前一暗,铜盒罩住了她的头,盆里的水淋在身上,湿意渗透了身子。   庄明卿拿下铜盆时,见程万里腰间围了被子,已是下地寻到一瓶药膏,又跳上床,盖着被子涂了起来,这才用袖子抹干自己脸上的水,准备转身出门。   仆射正好回来,见着庄明卿狼狈的样子,不由惊奇道:“庄大夫,这是怎么了?”   庄明卿身子湿着,也感觉不好这样走出去,便缩在门角道:“我滑脚踩翻了铜盆。仆射,你找一件旧衣裳给我披着,我好回去换衣。”   仆射二话不说,在柜里翻出程万里一件旧外衣,丢给庄明卿道:“庄大夫快披上!”   “那是我的衣裳!”程万里缩在被子里,这会不忘探头出来,嚷了一句。   庄明卿怕仆射会来拿走外衣,忙忙拣起披在身上,捏紧了衣襟,匆匆跑了。   庄明卿躲着没人的地方走,适才的场景慢慢回放,一张脸渐渐成了桃花红,烫得可怕。她回了房,且不忙换衣,只猫坐在桌子下,一时皱眉,一时失笑,自己也闹不清自己的情绪。   程万里敷了药膏,自己虽感觉不甚严重,到底怕有损伤,还是喊仆射去请宫中御医出来给自己诊治。   程老夫人听得程万里烫伤了,忙赶过来探望,又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烫伤了?伤在哪儿?”   程万里只好道:“我自己不小心烫伤了,伤在大腿处,只有一点小红肿,并不严重,祖母无须担心。”   宫中御医却是来得快,帮程万里检看伤势后,虽讶异他被烫伤的位置,却也没有取笑,只道:“被烫后处理得及时,没有起泡,并无大碍,敷几日药膏便行了。”   程万里听得这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至这时,他也不想用庄明卿的药方,又让御医另开了一张治胃心痛的药方,递给仆射去抓药。   仆射帮着送走御医,回头却跟程万里道:“将军,御医开的药方,跟庄大夫开的药方,一模一样。”   程万里便要了药方去瞧,瞧完哼一声道:“以后本将军有什么事,不要喊庄大夫,只管去请宫中御医。”   你不喜欢喊她来治病,可你又偷偷画她的画像!仆射心里嘀咕,嘴里却是应了,不敢有违。   程万里胃心痛的毛病还没好,又添了新毛病,且伤处要敷药,不好示于人前,自不便出房门,只好闷在房中。   这一闷,他倒又画了一幅画,画完一端详,心中更闷,吩咐仆射道:“拿去烧了!”   仆射一瞧,乖乖,这回画的依然是人家庄大夫,但换了服饰。之前画中人穿了极繁复的衣裳式样,如今服饰却简洁了起来,和庄大夫现时衣着一模一样了。   仆射把画拿到小厢房,举了烛火要烧,瞧着画像画得太好,又不忍下手,想一想,便把画卷起,悄悄去见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见仆射来了,便问道:“是万里那边又有事?”   “老夫人,是这样的……”仆射看一眼程老夫人身边的庄明卿和紫荷等人。   紫荷一笑,挽了庄明卿,招呼了其它丫头,一行人退了下去。   仆射见房中没有别人了,这才把手里抱着的画展开给程老夫人看,一边道:“将军画了这幅,呆看片刻之后,让小的拿去烧掉,小的瞧着这画,画得实在好,实在下不了手去烧,便拿来给老夫人了。”   程老夫人虽不懂画,但这么一瞧,也瞧出来画中人形神俱备,活脱脱一个庄明卿,一时想起程万里对丝帕中人的情意,不由摇摇头。   “老夫人,您看这幅画要怎么处理?”仆射问道。   程老夫人让仆射卷起画,伸手接过道:“这么好的画,这么好的纸,这么烧了确实可惜。且搁着罢!”   仆射见画作有了去处,只觉浑身轻松,又禀几句程万里的病情,便告退了。   程万里这一晚,却是做了许多倚丽的梦。梦里那画中人,素手执壶,斟了一杯酒递给他,却不慎把酒倾在他腿间,未待他反应,画中人已解开他腰带,探手进去帮他擦拭。   旖旎中,他抬眸看画中人,却发现画中人换了装束,嫣然一笑间,恍然是庄明卿日常的模样。   程万里后背渗出冷汗,突然便惊醒了。他披衣起身,掌了灯去开抽屉,拿出丝帕看着,自语道:“除了服饰,还真是长得相似,可到底不是同一个人,我怎么就……”   仆射听得动静,推门进来,问道:“将军可是渴了?”   程万里点头道:“倒水来!”   仆射忙在暖炉上提了壶,倒了热水进去。   程万里接了水,展丝帕给仆射看,问道:“丝帕这个女子,是不是和庄大夫长得极像?”   仆射惊讶了,轻嚷道:“这难道不是庄大夫?只是服饰不同罢了!”   同个时刻,庄明卿也在梦中醒来。她拥被坐起,摸出怀中的小香囊,用手细细摩着,有些发愁,自己把程万里烫伤了,就是有药丸和香囊,也没法行动呀!她再一想自己当时烫伤程万里的情景,一张脸又火烫起来,在黑暗中时而低笑,时而叹气。   经过这件事,程万里对她一定印象深刻,再也忘不了。但是,这份忘不了却是建立在厌憎上的。   庄明卿虽知自己和程万里没有可能,可到底不愿意被他所厌憎,想及此,心里又难过起来。   她心底爱慕程万里这些年,到得程府后,陪着程老夫人进进出出,却是日日得见程万里,虽无法亲近,每日有机会听见对方的声音,看见对方的容颜,一颗心却是沉实满足的。   庄明卿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如果和程万里无缘,但有了这几日的相见,到底有忆念,并不算虚度年华。   庄明卿抹了一下眼角,有泪。父兄生死未卜,朝庭是否会放过庄家呢?一家子在担惊受怕中过日,而程元参,刻刻有可能变成孤儿。   为着程元参,为着搁在心底多年、沉甸甸的程万里,她必须要活着罢?   她举着小香囊,心里千回百转,为了留一条性命,为了给元参添一个妹妹,待程万里烫伤的位置好了,她就一定要扑上去罢?   ? ☆、第 9 章 ?  庄明卿拿着香囊好一会,这才重新用丝帕包好香囊,把香囊搁到枕头底下。因睡不着,便起身披了衣裳,推门而出,沿着石子路走着。走了一会,这才发现,她竟是走至程万里书房外了。   庄明卿轻叹口气,索性掩至书房窗外,看看窗子没有关严,便透过窗缝朝里看。   程万里挥退仆射后,收好丝帕,熄了灯躺在床上,只心中纠结,一时也没睡意。他正皱眉想心事,突然听得窗外有动静,一下跃起身,同时喝问道:“谁?”   庄明卿待要转身跑,却是感觉来不及,只好硬了头皮答道:“是我。”   “大半夜的,庄大夫来干什么?”程万里已是推了房门出来,走至庄明卿身前,冷声逼问。   庄明卿只好道:“白日里不慎误烫伤了将军,一直不安,夜里也睡不好,因想悄悄来瞧将军一眼,看看将军是否安好。”   程万里哼一声,正要斥责庄明卿,鼻端突然嗅得一股极熟悉的幽幽暗香,待要细嗅,却又嗅不到了,他一时四处看了看,又问庄明卿道:“庄大夫可有嗅到香味?”   庄明卿摇摇头道:“并没有。”   在深夜里,和他这样近距离站着说话,是一直以来期待的场景啊!   程万里听着庄明卿的话,心下失望了,一时又生了火气,喝道:“庄大夫大半夜跑来这边,却是不庄重,赶紧回去罢!”   庄明卿被这样冷待,心中酸楚起来,转身往回走。她走至一半,抬袖子擦泪时,这才发现,自己袖口却有一股幽香。想来,是之前拿香囊时,香囊的香气沾在了袖口上。   过了几日,庄明卿婉转打探,从仆射嘴里得知程万里烫伤位置已痊愈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程老夫人却是积极询问雷管家并沈娘子备办寿宴之事。   沈娘子知道程老夫人关注的其实不是寿宴本身,而是寿宴将会宴请的各府夫人并姑娘。她已是尽力打听过各府未定亲的姑娘们情况,因一一禀报了,其中重点介绍了镇南侯的小女儿叶习晴。   各府里未婚姑娘中,以叶习晴的家世、相貌、年纪等等,和程万里最为匹配。   叶习晴太祖父是武将,当年和太祖并肩打江山,功劳极大,因而被封为镇南侯。到了叶习晴祖父叶世勋这一代,同样有战功,自是顺利袭了侯位。只叶世勋一妻七个妾,总共生了十七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颇为遗憾。待得十七个儿子纷纷娶妻,也是奇了,连着也是只生儿子,并没有女儿出生。叶世勋一急,在寿宴上当众说了,只要儿子们中谁家先产下女儿,就让谁袭了他的侯位。   叶世勋放话后,儿子们也急了,纷纷又纳妾,想拼着生一个女儿。一年后,叶世勋又多了几个孙儿,正着急时,大儿媳倒是生下一个孙女,终于圆了他的愿。他只觉天空放晴,便给孙女儿起名习晴,且果然递交折子,让大儿子叶中兴承了侯位,他却甘心退居幕后,弄孙为乐。   沈娘子道:“至现下为止,叶家依然只有叶习晴一个孙女,其它皆为男孙,可想而知,叶习晴在叶家是如何受宠了。要是搁别的人家,这样宠法,早把姑娘宠成娇性子了。但叶习晴是异数啊!她性子不单不娇,还爽朗大方。这几年助着镇南侯夫人理家,打得一手好算筹,事儿只要经她的手,马上有条有理,下人全敬着她的。将军要是娶了这样的,一过门,马上就能理家管事,且身份家世摆在那儿,是能立得起来的主。”   沈娘子夸着叶习晴,又再补充一条道:“叶家人丁兴旺,一生就是一串男娃儿,叶姑娘能蹦能跳,身体好,待过了门,肯定也能给将军府添一串男娃的。”   程老夫人被沈娘子后面这句话彻底打动了,问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留到二十岁还没说人家?”   沈娘子道:“祖父母和父母亲并哥哥们宠着她,一有人提亲,总是认为那人配不上叶姑娘,这么着的,就耽搁了。但是将军这样条件的,肯定合叶家人的眼。论起来,两人再匹配不过了。”   程老夫人听着,也感觉叶习晴样样皆妥当,配程万里正好。   到了寿宴这一天,被宴请的夫人和姑娘早早就来了。程老夫人待镇南侯夫人领着叶习晴上前见她,便拉住叶习晴的手问了几句话。   叶习晴落落大方答了。程老夫人见叶习晴说话爽利,眉眼也好看,心下尚算满意。   待叶习晴下去了,程老夫人和沈娘子道:“别的都好,就是她身段好像平板了一点,臀部不够大,再有,嗓音有点低哑。”   沈娘子笑道:“哪老夫人是中意还是不中意呢?”   程老夫人一拍手道:“中意不中意的,得问万里。”   程万里过来时,程老夫人便俯耳说了一番话,又道:“你自己瞧瞧去,要是中意,祖母就让人去叶家提亲。”   程万里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宴席过半,便有几位姑娘结伴去逛园子。一时紫荷过来道:“叶姑娘去逛园子了。”   程老夫人一听,便招程万里近前,悄悄嘱道:“你也去逛园子,找机会近前看看叶姑娘,要是能说上几句话更好。那时中意不中意,你也心中有数。”   另一厢,庄明卿却是密切关注着叶习晴的动静,一见她起身往园子方向走,便也借机离席,悄悄缀在叶习晴身后,想寻机和她说上几句话,观察一下她的为人。   这几日沈娘子多次跟程老夫人禀报叶习晴的事,庄明卿听了一耳朵,心下也知道,只要叶习晴不出大的意外,程老夫人是中意她当孙媳妇的。   在庄明卿想来,自己一家子随时会被处死刑,若那时自己未能借孕保命,总归要将程元参归还程家,如此,程万里娶的妻室,便会是程元参的继母。这继母的好坏,关系程元参的成长前途,她无论如何要帮着程老夫人把关。若是叶习晴真如沈娘子所说那样,样样皆好,那也罢了,若她不如外面传闻那样好,自己一定要破坏她和程万里这桩姻缘。   叶习晴却是因宴席人多,姑娘们围绕着,脂粉味太浓,且程家的人太过热情,感觉有些受不住了,这才离席透气的。她虽带了丫头过来赴宴,这会又厌烦丫头跟在身边,只让丫头自己去玩。丫头知道她不喜人跟着,便转身和别的丫头一起玩了。   叶习晴难得清静了一下,自是松口气,信步往园子走去,看看假山后无人,便坐在山石上看景,一边思忖程家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热情。   叶习晴本就机敏,只一思索,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莫非程家瞧上自己,想撮合自己和程万里?叶习晴手指在山石上敲打,眼神变幻起来,一时长长叹了口气。   “叶姑娘怎么叹气了,是下人慢待姑娘了么?”一个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接着,一个打扮淡雅的年轻俏妇人转到假山前。   叶习晴适才在席间时,沈娘子已是介绍了程家诸人,又指明庄明卿是女大夫,近来住在程府治疗程老夫人的足疾,深得程老夫人喜爱云云,因此她一见是庄明卿,便笑着打招呼道:“庄大夫!”   庄明卿近前看叶习晴,见她眼大眉浓,长了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心下先有了好感。   叶习晴见庄明卿新月眉下一对杏眼,红唇嫣然,若不是作了妇人打扮,论了模样,倒能压过今儿来赴宴的一众姑娘,心下也对她生了大大好感。不管是美貌姑娘还是美貌妇人,总归是惹人喜欢的。   两人一对眼即互生好感,当下就对坐在山石上说起闲话。   几句话之后双方熟络起来,自是提起寿宴上诸姑娘,再说及程万里。   庄明卿笑道:“程老夫人名为办寿宴,实是要相看孙媳妇。只今儿来的姑娘们,个个都美貌聪慧,只怕程老夫人眼花缭乱,心下难以决择了。不过呢,要我是程老夫人,我就选……”说着眼睛在叶习晴脸上打了一个转。   叶习晴假装不察,含笑低声道:“庄大夫真有趣,还为程将军的婚事操起心来了。”   “呃!”庄明卿正想再说,一抬头,却是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她不想让人瞧见她和叶习晴套近乎,忙站起来道:“叶姑娘,我先回前头了。”   叶习晴应了一声,目送庄明卿离开后,也起身准备离开,一站起来,却是发现山石下掉落了一方手帕子。她伸手一拣手帕子,手帕子却掉了一个小小香囊出来。她右手捏着手帕子,左手捏着小香囊,一时猜测东西是庄明卿掉落的,便把手帕子和小香囊随意一塞,塞进袖袋里,转身去追庄明卿。   叶习晴转出假山后,才走了几步,迎头就撞上程万里,不由站定行了一个礼,喊了一声。   程万里其实不耐烦过来见叶习晴,但被程老夫人逼迫着,无奈只好信步往园子里来,本意是想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一坐,过会儿回席好应对程老夫人,倒没想到会撞上叶习晴。   他见叶习晴突然冒出来,心下就微哼,认定叶习晴一早埋伏在这儿,只等着碰见他。他正不屑,突然嗅见一股幽幽暗香,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叶习晴见程万里站定不再说话,她便出声告别,忙忙转身走了。   叶习晴一走,幽幽暗香也渐渐散失无踪。程万里站在原地不动,心下道:她有幽香,便娶她为妻好了! ☆、第10章   叶习晴走了一段路,在一株开得正盛的花树下站定,仰头看花,只鼻端处嗅到的并不是花香,依然是袖口处透出来的幽幽暗香。叶家也是用惯了好香的人家,只这勾人的幽香,却是第一次嗅到,纵是白日里,也令人神思半荡。满树花香,无法遮盖袖口处那隐约幽香。   叶习晴站了一会儿,终是把藏在袖口处的丝帕并小香囊拿了出来,强着自己半屏住呼吸不去嗅那幽香,只迅疾用丝帕层层包裹起小香囊,不使幽香暗透。   她把小香囊包得严实,再次放进袖袋里,心下也作了决定,决定不把小香囊还给庄明卿。随意放在身上,轻易掉落的小东西,对于庄明卿来说,估计也不值当什么,但,她喜欢嗅这幽香,极度喜欢,就先占有了。   不知道是嗅得小香囊的幽香,还是因为走得急所致,回到前头,叶习晴脸颊却透了一点红霞,显出一点女子媚色来,惹得沈娘子多看了她几眼。   沈娘子瞧见她坐回席上,却悄悄去和程老夫人耳语道:“小丫头说,将军适才到了园子里,和叶姑娘相遇,两人说了几句话,叶姑娘害羞,红着脸走了。将军立在原地,看着叶姑娘背影,直到叶姑娘走远了,将军还痴站在原地呢!瞧着,两人看对眼了。”   程老夫人大喜道:“看对眼就好办了。”   待得宴席散了,程老夫人急急就喊了程万里近前,问道:“万里啊,你也相看过叶姑娘了,到底是什么想法?”   程万里这回痛快道:“叶姑娘挺好的,祖母令人去提亲罢!”   “呃!”程老夫人本以为还得再劝说一番,眼见程万里这么爽快,倒又诧异了。诧异完,她又有了一点小小醋意。这些年,祖孙相依为命,也没有外人来插足。现时程万里突然表现出对叶习晴挺满意的模样,轮到老人家小小不痛快了。   程老夫人心里嘀咕着,嘴里道:“叶姑娘好是好,只乍然一看,似乎硬朗了一点,少了一点姑娘家该有的娇媚。”   程万里莫名便为叶习晴辩解起来,道:“她家里全是哥哥,想学娇媚也无从学起。”   这东西难道不是天生的,而是学来的?程老夫人瞥程万里一眼,只好点头道:“你喜欢就好。”   叶习晴方面,一回了府,便跟镇南侯夫人进房说话。   镇南侯夫人今儿领着叶习晴去赴宴,不过想着程万里近来得势,因想着要给程老夫人一个面子罢了,倒没想到,程家对她们却热情得过了火。   进了房落座,镇南侯夫人便叹息道:“习晴,程家太热情,度着是看中你了。程家来提亲,你阿爹和哥哥们肯定会答应,这厢怕有麻烦了。”   当年,叶世勋十七个儿子争侯位,叶中兴身为大儿子,对于侯位自然更是势在必得,待得叶世勋放话,说谁个生下女儿就能袭侯位,他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回房就长吁短叹的。镇南侯夫人当年还年轻,一心想当侯爷夫人压住底下妯娌们,心下就动了心思,决意要生出一个女儿来,没有女儿,换也要换一个进来。   待得她生产,却又生下一个儿子来,只之前准备不足,却来不及瞒人耳目去换成一位女娃,再者,也不舍得亲生骨肉换出去,一时就狠心,和稳婆并乳母合谋,谎称生下的是一位女娃儿。   如此,叶世勋喜出望外时,也就给新出生的娃儿命名习晴,更痛快让叶中兴袭了侯位。   叶中兴因为夫人生下女娃儿,助他得了侯位,便在房内对夫人发誓,说道从此不再纳妾,也不再进妾室的房,只专心待她。   镇南侯夫人几次想张口说及叶习晴是男娃,便说不出来了。这么一瞒,叶习晴渐渐长大了。因一大家子只得大房生了女娃儿,叶世勋有好处便只记着大房,对叶习晴更是疼爱万分,当成了眼珠子。镇南侯夫人更加不敢说出叶习晴是男娃这件事了。   现下过了二十年,叶习晴的婚事提上日程,镇南侯夫人却是苦恼极了。别的人来提亲,可以推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拒了婚事,但若是程万里这样的人来提亲,再要拒掉,一定会令人生疑。   当下,叶习晴坐在榻上,双手捧头,闷声道:“阿娘,我什么时候能解脱啊?”   镇南侯夫人苦笑道:“至少还得再熬三年。”   叶习晴听明白了镇南侯夫人的意思。祖父因为她之故,让她爹袭了侯位,又一直偏心大房,这当下如果爆出她是男娃,不说底下十六位叔叔要闹上来,就是祖父,也容不得这样的欺骗。一旦祖父真的发怒,上折子说她父亲不孝,剥了侯位让别的儿子袭了,大房便是灭顶之灾。   这几年祖父身子不好,大夫也说了,只在这几年内了。若能熬到祖父去了,那时就是爆了她的身份,影响也不大。更可以借口说,祖父有心让大房袭侯位,只怕底下儿子们不服,这才让大房把男娃当成女娃养,委屈她一人,求得一大家子十七房和谐云云。   但是,程家若来求亲,怎么处理呢?   镇南侯夫人灌了一口茶,往日甘香的茶味,此时在嘴里却化为苦涩,她艰难道:“习晴,你也二十岁了,再不出阁,不要说你底下十六个叔叔和婶婶,就是你祖父,怕也要生疑的。程家若来求亲,只好答应了。”   叶习晴猛然抬头,瞪大眼睛道:“程万里也不是吃素的,没看他在边关横扫千军吗?像这等人,若以后发现受骗,只怕我一条命还不够他杀的。”   镇南侯夫人道:“你别急,听我说。”   叶习晴素知母亲是比父亲更大胆更有谋略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瞒着一大家子,硬说自己是女娃儿。她吁口气道:“您请说!”   镇南侯夫人道:“程家人口简单,除了程老夫人外,便只有程万里这个男主人,余者多是无关紧要的人物,也管不来你,更接近不了你,自然也难以发现你的身份。你嫁到别家,一个不慎,便容易被人发现身份,嫁到程家,只要注意些,想瞒住身份,料着不难。另一个,你嫁过去时,只管挑美貌丫头陪嫁,新婚夜灌醉了程万里,自让丫头去服侍程万里,变着法子也就糊弄过去了。”   “之后呢?”叶习晴声音痛苦起来,熬了二十年,没熬出头来,居然还得去嫁人!   镇南侯夫人不再看向叶习晴,只把头移到一边,犹豫再三,终是把话说了出来,道:“程万里不是接了一位部下的女儿、名唤杜云锦的住在府中么?听闻杜云锦爱慕程万里,还为程万里跳水了。他们两人之间,总归有些不寻常。你过门后,设下圈套,让杜云锦如愿。一朝他们两人当场被你捉住,你便握了程万里的把柄,有了他的把柄,你日后身份爆露,总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叶习晴苦笑道:“阿娘,程万里要是娶了我,一旦我身份揭露,他娶一个男人当妻子这件事,将成为全京城笑柄啊!到时纵我握了他和杜云锦的把柄,也难以压制住他的怒火。”   镇南侯夫人沉吟一下道:“你过门了,除了握把柄之外,还可以探知他的心愿,若能帮他完成心愿,也能抵消怒火罢!”   叶习晴也知道镇南侯夫人所说这些,不是万全之计,但如今除了见一步行一步,还能如何?   出了镇南侯夫人的房门,回了自己的房,叶习晴遣开身边服侍的人,自己静坐了一会,理着各种头绪。   隔一会,她从袖袋里摸出用丝帕密密包裹住的小香囊,隔着丝帕去嗅香囊,那么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到底还是安抚了她焦灼的心。   她依恋着香囊,不由想起香囊的主人庄明卿来。   稍迟,叶习晴喊来一个府中得力的管事,吩咐他去查庄明卿的底细。   庄明卿却是在当晚就寝时发现小香囊不见的。她着急起来,不顾入了夜,提着灯笼到处找,自然是寻遍无果。   第二日一早,庄明卿寻了雷管家,说自己不见了一条小丝帕和一只小香囊,东西不值钱,但是由母亲所赠,遗失不孝云云,请雷管家帮着寻寻。   雷管家便让下人帮着寻了一回,依然没有寻着。   却有一个懵懂小丫头悄悄告诉庄明卿道:“我昨日在花树旁边剪枝,看见叶姑娘停在花树下嗅花香,手里似乎就拿了一方丝帕和一只小香囊,却不知道原本是她自己的,还是拣到的?”   庄明卿回思自己昨日的行踪,也觉着极可能是在假山旁边和叶习晴说话时,遗露了小香囊。那小香囊对别人或者不值什么,随手就搁起了,但对于她,是要派大用场的呀!   庄明卿定下心来,跟程老夫人说了一声,坐着程府的马车到叶家求见叶习晴,想要讨回小香囊。   叶习晴正帮着镇南侯夫人看账本,听得庄明卿求见,眉尖一拧:乖乖,这就寻上门来了!但是么,我才不会还!还了,岂不是坐实我拣了小香囊不归还原主的罪名?   叶习晴心里思忖着应对之言,莫名又有一丝小窃喜,她因为身份之故,向来和其它女子保持着距离,所以也没有说得来的朋友,现庄明卿来寻她,她莫名就有一点美人来投怀的自豪感。 ☆、第11章   叶习晴是在自己住的卧室外小客厅接待庄明卿的。她现时在外人眼中是闺阁女子,这样子迎了并不算特别熟悉的庄明卿进去说话,虽稍显亲昵,却也不算奇怪。   庄明卿落座后,待丫头献完茶,先品尝了茶,赞叹几句侯府的茶果然不凡等,这才对叶习晴道:“我今儿冒昧前来,想必叶姑娘会觉得奇怪罢?”   叶习晴看着庄明卿纤手握在茶杯上,红唇触杯沿,被茶水一润,唇色更艳,心口狠狠跳了几下,一时装作喝茶,掩饰着情绪。待听得庄明卿说话,便道:“你我在程家一见如故,你上门来找我,我只有高兴,哪会奇怪呢?”   庄明卿一噎,想好的话一下卡了卡,因强笑道:“是啊,我跟叶姑娘,还真是相见恨晚。”   “我也是。”叶习晴眉眼蓄了笑意,凝视庄明卿时,带出一股风流韵味,莫名动人。   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呢?庄明卿心里嘀咕一句,也不想装下去了,忙忙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香囊道:“叶姑娘,我昨儿跟你在假山旁边畅谈,过后才发现自己掉了一只小香囊,因回头去寻,倒寻到这一只,但这一只虽像我那一只,究竟不是我的。我那只小香囊是母亲所赠,对我来说极重要的。听小丫头说,你当时站在花树下时,也曾手执香囊,我斗胆猜测,叶姑娘应该也是掉了香囊,回头去寻,却是错拿了我那一只的。现我冒昧前来,却想请叶姑娘拿出小香囊细分辩一下,是否拿错了。若是错了,也好换回来。”   庄明卿的意思很明白,她掉落了一只母亲所赐的小香囊,有丫头亲眼看见叶习晴拣着了,希望能归还她。且为了避免让叶习晴背上拾物不还的罪名,特意另寻一只小香囊来,假说是叶习晴自己混错了,错拿了而已。   庄明卿思忖着自己这番话,算是很周到,叶习晴该当归还小香囊才是。   叶习晴伸手接过庄明卿手中的小香囊,摆弄着看了一会,这才含笑道:“可是庄大夫,你这只小香囊并不是我的。这只应该是别人掉落的,料着是别人跟你混错了香囊。”   庄明卿一怔,对方分明不肯归还香囊,这事儿还真是没法善了。她低声道:“可小丫头亲眼看见你拾了香囊。”   叶习晴淡笑道:“我拾的,是自己掉落的香囊。”   庄明卿听着这话,一时心焦,脱口道:“叶姑娘,我母亲做的香囊,喜欢在边角上绣了梨花图形,中间更巧妙嵌入我的名字,就是用来熏香囊的香料,也是自己配制的,外间并无人售卖。叶姑娘不防拿出昨日拾来的香囊来瞧瞧,定然会瞧出不同来。一只小香囊,对于叶姑娘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东西,甚至懒得多瞧一眼去分辨,但对于我,是件重要的东西,还请叶姑娘体谅体谅,让丫头找出香囊来瞧瞧。”   叶习晴终于变脸,把杯子搁到案几上,声音一冷道:“庄大夫,你这样说,是指控我拾物不还了?这样诬赖人,不厚道吧?你也说了,不过一只小香囊,我哪会放在心上?我走路就是看见地下有金银,还未必会弯腰去拣,何况一只什么小香囊?只自己的香囊掉落了,自然是要拣起来,免得流落在外,被有心人拿去不妥当。”   服侍叶习晴的大丫头素心立在旁边一直不作声,心下却奇怪极了,自己家姑娘一向不喜欢佩戴什么香囊,就是自己上回费了许多功夫给她做的一只小香囊,还被扔在一边呢!现下说什么自己掉落了香囊拣起来?   叶习晴责备完庄明卿,转过脸朝素心道:“昨儿出去,佩戴的正是你所做的香囊,去,把那只香囊找出来让庄大夫瞧瞧!”   素心机灵,闻言二话不说,马上进房去寻自己做的香囊。很快的,她就捧了香囊出来,递到庄明卿跟前。   庄明卿不须接香囊,只就着素心的手一瞧,就知道不是自己掉落那只,一时苦笑了。   叶习晴道:“庄大夫,你瞧仔细了,可是你掉落的?”   庄明卿摇摇头道:“不是这只。”   叶习晴神色一肃道:“庄大夫,你看,你冤枉人了吧?”   庄明卿抿了抿嘴,到底没法说出让叶习晴把房中所有香囊拿出来让她分辨的话,一时只得站起来告罪道:“是我的错,唐突叶姑娘了。”   叶习晴脸上又恢复了笑,摆手道:“误会解开便好。”   庄明卿也无心再和叶习晴闲扯下去,便道:“如此,我先告辞了。”   “素心,帮我送送庄大夫!”叶习晴忙喊素心一声。   素心送完庄明卿,回去时便抿嘴笑对叶习晴道:“姑娘也是的,何必戏弄这个苦巴巴上门的庄大夫呢?”   叶习晴压着声音道:“记好了,房里的香囊,全是你做的。”   素心斜瞥叶习晴一眼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看那只宝贝香囊,人家什么针法,我也学着绣一只出来。”   庄明卿从镇南侯府出来,坐到马车上时,犹有些怔忡。要怎么样才能令叶习晴归还香囊呢?她不忙回将军府,却让车夫送她回庄家。   封太君和白梨花见得她回来,自是有话要问。   庄明卿跟白梨花进房,把自己遗失香囊的事说了,又道:“阿娘,你能不能再制一只香囊?”   白梨花瞪眼道:“都说了,没香料了,还是蒸了你四年前所穿那件小衣,蒸出一点余香,又剪了一点布碎才制成的小香囊。如今小衣还有一点布碎,但已蒸过,早没香味了。”   庄明卿咬牙道:“那个叶习晴,说是侯府千金,居然贪一只香囊,真够那个的。”   白梨花道:“‘惹相思’薰制的香囊,纵只有一点余香,常人一嗅,也会喜欢上的。她不归还,并不奇怪。”   庄明卿道:“阿娘,如今没了香囊,我想接近程万里,更加没信心了,可如何是好?”   白梨花道:“你不是还有两粒药丸嘛?”   庄明卿垂头道:“不够保险啦!”说着问程元参。   白梨花道:“元参在睡觉呢,要是醒来,又会问你要妹妹了。”   庄明卿去瞧了程元参一回,见他睡得熟,便坐到榻边,轻轻抚了抚他的眉眼,心下似甜蜜似煎熬,自己这段时间日日见到元参的阿爹,可怜元参还不知道亲爹是谁呢?若是程万里见了程元参,会如何呢?   庄明卿才想了一下,马上告诉自己不要妄想。陶温润都说了,程万里最恨人算计他,一旦知道当年被算计,程元参或者有活命的机会,但庄家其它人,估计就活不成了。   白梨花看看天色不早,便催庄明卿道:“好了,你回将军府罢!趁着程老夫人足疾还没痊愈,你倒是赶紧接近程万里,待得手了,我们也好安心。”   将军府中,程老夫人因庄明卿出去大半日未归,她自己跑去书房看程万里,一时走得急,却是扭了足,只她又不肯让人去请大夫,硬要等庄明卿回来给她按揉。   程万里无奈,只好让仆射去府门口张望,看看庄明卿回来没有。   仆射才到府门口,见着庄明卿从马车上下来,忙说了程老夫人扭到足踝之事。   庄明卿问道:“老夫人在哪儿呢?”   仆射道:“刚走到将军书房外便扭了足,大家也不敢挪动她,还是将军抱了她进书房安置着,现只等庄大夫回来诊治。”   庄明卿很快赶到程万里书房内,提起程老夫人的足踝转了转,按揉一下,这才去旁边案几上写药方,说道要敷两回草药才行。   程老夫人自己伸足腾空转动着,笑向程万里道:“万里啊,庄大夫硬是有一手,你看,我马上不痛了。”   程万里道:“祖母,你肯早些请了别的大夫来,早就不痛了。”   程老夫人看看程万里道:“你对庄大夫有偏见?上回烫伤了,我让庄大夫给你诊治,你还不肯。”   程万里相及当日烫伤的情景,耳根一红,心头却一恼,哼道:“她倒会讨祖母欢心,让祖母偏向她了。”   却说庄明卿开完药方,药方被风吹落到地下,她蹲下去拣时,鼻端里突然嗅到一丁点若有若无的幽香,不由弯着腰四处张望。   只一会,庄明卿就确认,香味是从抽屉里飘出来的。这是“惹相思”的幽香啊,别人会嗅错,她却绝不会嗅错的。   摔,原来小香囊被程万里拣到了!看来自己冤枉了叶习晴哪!   程万里也真是的,自己明明让雷管家帮着寻香囊,这样大的动静,他肯定知道的,居然不归还香囊!这个拾物不还的……   庄明卿一颗心乱了起来,程万里知道香囊是自己的,那么自己惹他相思了么?今晚,要不要试探一番? ☆、第12章   程老夫人是上了年纪的人,一旦扭了足,可大可小,众人皆不敢掉以轻心。庄明卿自也着意照看,让人用软桥抬她回房,又给她敷了草药,细心包好,看着她神情并不显痛楚,这才放心了。   程老夫人坐着不能走动,却还要嘀咕程万里道:“让你早点娶媳妇,你偏要拖着。祖母今日只是扭了足,要是明日去了,你身边连一个知冷知暖的人也没有哪!”   程万里当着众人的面被程老夫人数落,略有些尴尬,吩咐丫头等人好生看护程老夫人,他赶紧抽身走了。   待程万里一走,庄明卿又先告退了,程老夫人便喊了沈娘子进去问道:“你说,咱们请谁去叶家说亲好呢?”   沈娘子笑道:“离老夫人寿宴才过了一天,这就请人去说亲,会不会太着急了?”   程老夫人轻嚷道:“你看我,走个路都能扭了足啊,再这样下去,怕瞧不到万里成亲那一天了。能不急么?”   沈娘子听得如此说,只好道:“哪请孙夫人先去探探口风怎么样?要是对方也有意,再正式提亲,这样不伤颜面。”   程老夫人点头道:“孙夫人是一个活络人,同咱们有来往,和叶家也有走动,让她去说项,倒是合适的。你明儿去请她过来,我同她说说。”   沈娘子应了,又说起杜云锦,跟程老夫人道:“老夫人,杜姑娘对将军还没死心呢!若听闻要给将军另说亲,闹不好她又要跳水,还是派人看着她才妥当。”   程老夫人道:“派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着她罢!待给万里说定亲事,赶紧也给她定一门亲,等她嫁了,我也好安心。”   沈娘子道:“杜姑娘倒对庄大夫有好感,有话儿肯对庄大人诉说的。这当下,还得请庄大夫去开解她,她自己心结解开了,咱们也不用防着她寻死觅活。”   程老夫人便喊进庄明卿吩咐了一番。   庄明卿道:“我先见见将军,到时说起话来,也好套用将军的话来令杜姑娘死心。”   程万里却因白日里陪伴程老夫人,耽搁了练武,至晚间,便往练武厅去了。   他从兵器架上拿出长缨枪,觉着空气闷热,索性出了练武厅,在厅外舞了起来。   程万里练完一套枪法,长枪柱地,往前方瞧了一眼,远远的,有灯笼的光亮过来了。   往日他晚间练武时,程老夫人有时也会令人送茶点过来,因并不在意,继续练了起来。   庄明卿一只手提着食盒,一只手提着灯笼,在石子路上慢慢走着,心下滋味难以形容。   程万里就要和叶习晴议亲了,自己大半夜跑来找他,实在……。可是自己又不愿随便找别人怀孕保命,更不愿意让程元参多一个异父同母的妹妹,除了找他,还有什么法子?   庄明卿一路走,一路为自己辩解着,这一切全是形势所逼,自己不必太过负疚。   到了练武厅前,庄明卿便停了脚步,借着夜色掩护,大胆地注视着程万里练武的身影。   程万里舞完枪停下时,也瞧见过来的人并不是程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而是庄明卿,不由诧异了一下。   庄明卿赶紧解释道:“老夫人怕你饿了,要让人送糕点过来,丫头们正忙着,我便领了这个任务。”   程万里“哦”了一声,转身进练武厅放置长枪。   庄明卿便跟了进去,在角落案几上搁了食盒,端出糕点和一壶茶并一只茶杯,又置了筷子,喊程万里道:“将军用糕点罢!”   练武厅角落挂着壁灯,只厅大灯小,却显得灯光极朦胧。灯光影在庄明卿身上,映得她眉眼如画如幻,容色柔美,比白日里更显动人。她这一声呼喊,娇娇懒懒的,似乎不是喊人用糕点,而是另有含意。   程万里瞬间有些走神,他做过的绮梦中,画中女子曾用这样的声调喊过他,个中滋味,销魂蚀骨。   程万里近前,从庄明卿手里接过筷子,伸筷子挟一块糕点吃了。   庄明卿赶紧斟茶,递到程万里跟前。   这一壶茶,可是下了一粒药丸的哦!乖乖的,可得喝下哦!庄明卿眼睛盯在茶杯上,想着稍后可能会发生的场景,一颗心跳得“咚咚”响,俏脸灼热,连手心也冒汗了。   程万里练武时,并不喜欢人在旁边服侍,这期间,练武厅也没有下人在,正是好时机。   程万里接过茶,略略一瞧,却搁回案几上并不喝。   庄明卿急了,问道:“将军怎么不喝茶?”   程万里看一眼庄明卿道:“御医交代过,犯胃心痛期间,不能喝浓茶。庄大夫沏的这壶茶也太浓了。”   庄明卿一下傻了眼。她因怕下了药丸会被程万里嗅出味道来,便多放了茶叶,想着用茶味掩盖药丸味,却没考虑到程万里最近不喝浓茶的事。这么一来,是要浪费一粒珍贵药丸的节奏?   庄明卿不甘心,劝说道:“茶虽浓,喝一口两口无碍的,将军喝罢!”说着端茶杯递到程万里跟前。   程万里不接,仰着下巴道:“不喝!”   庄明卿这刻恨不得自己是一位武林高手,可以摁下程万里,强行灌茶。   程万里说着话,已是自顾自出了练武厅,准备回书房。   庄明卿暗暗跺脚,只好赶紧收拾食盒,提了灯笼和食盒跟上去。   一出练武厅,却有细雨扑面而来,风扬起雨丝,空气不再闷热,有了凉意。   庄明卿扬声跟程万里道:“将军,练武厅有雨具么?你练武练得一身大汗,要是这样淋雨回去,会生病的。老夫人要是知道你淋雨回去,也会念叨的。”   程万里一听后面这句话,只好停了脚步,转身去找雨具。练武厅倒有一把雨伞,他找出来撑开了,大步往前走。   “将军送我一程么!”庄明卿厚起脸皮,快步追上去,挤到他伞下,跟着并肩走。   雨夜里,身边女子娇声沥沥,程万里便沉默着,容忍她挤在自己伞下。   雨渐大,打在雨伞上,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地下渐旺了积水。   庄明卿把灯笼和食盒一齐提在右手,腾出左手去提裙角,脚步慢了下来。   有雨丝钻进伞下,拂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凉意。程万里微微走神。是的,他的绮梦中,还包括和画中女子雨中漫步。他牵着她的小手,她把头靠在他臂膀上,偎依前行,心热情浓。   梦境闪过。程万里一颗硬汉的心,稍稍柔软。这会站在他伞下的人,到底长了一张和画中人相似的脸,他愿意容忍着她,任她拖延着走路。   程万里慢下脚步,甚至伸手接过庄明卿手中的灯笼,帮着照路。   这刻,庄明卿只盼着这条路越长越好,能容她和程万里走上一段时间。这么一段雨夜漫步的场景,或将成为她日后绚丽的记忆,让她在余下的年月里,时时拿出来细细咀嚼,一点一点回顾。与爱慕的人没有缘份,到底还存着一两段独处的记忆,此生也不算特别遗憾。   练武厅离程万里书房,不算特别远,走着走着,终于还是到了。   庄明卿随程万里上了书房台阶,立定在廊下。   程万里回身把雨伞并灯笼交到庄明卿手中,推开房门准备进去。   庄明卿酝酿一晚的话,终于溢到嘴边,问道:“将军,是你拣到我的香囊了么?”   程万里一怔,转过身子,手扶着门框,皱眉道:“什么香囊?我一概不知道。”   他拣到香囊居然不认!庄明卿咬着唇,抬眼看定程万里,情思汪在眼眸里。   “惹相思”这味香料,是白家一位先祖奶奶所配制,据说当年是为了勾住情人的心而配制的。女子嗅得幽香,只会觉得好闻,却不会生出什么绮念。若男子嗅了,却会意惹情牵。四年前,她身上所穿的小衣,虽用“惹相思”香料熏过,但那时程万里并不知道对方是她,纵有绮念,也是绮念那位歌姬。如今她掉了香囊,程万里拣到了,对她这个香囊的主儿,依然不动情么?   程万里视线触到庄明卿的眼神,心弦突然一动。   夜暗沉,灯笼光线幽微,庄明卿双眸却透出光采,勾人心魂。   “将军!”庄明卿幽幽喊了一声。   程万里突然回过神来,视线上移,定在雨伞顶上,不再看庄明卿,嘴里道:“庄大夫,前几日军部有急奏送上京城,我趁机交托下去,让人去查程毕三的行迹,料着不须半个月,便会有程毕三的消息。”   庄明卿呆一呆,好一歇才反应过来,程万里所说的程毕三,便是自己胡编出来的夫婿。程万里这般说,是在提醒自己的身份么?   庄明卿眼眸的情思,一点一点隐藏了下去。   “不早了,庄大夫回罢!”程万里淡淡提醒。   庄明卿有些狼狈的感觉,转个身,撑着雨伞,快步走了。   程万里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有夫之妇逃也似地跑了,直至对方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他才进房。 ☆、第13章   庄明卿独自撑着伞走在细雨缠绵的夜里,心头自有一股凄凉无力感。她回到房中,裙子下摆和鞋子全湿了,冷意侵袭,更增加一份伤感。她顾不上换衣裳,只先去揭食盒,端出那壶浓茶。   茶已变凉,她却不舍得倒掉。药丸只剩下两粒,现化了一粒在这壶茶中,若倒了茶,便是白白浪费了药丸。可是不倒,留到明儿也会变馊。她还能设着法子强程万里喝下馊茶不成?   庄明卿捧着头,哀叹了一声。隔一会,她找出一个备着要装药酒的小坛子,把茶壶里的茶倒到小坛子里,盖严了坛盖,寻思着保存的法子。   服侍庄明卿的婆子见她趟雨回来,已是去厨房提热水,很快提了进来道:“庄大夫,虽是夏未,淋了雨到底怕着凉,还是赶紧沐浴,换下衣裳来罢!”   庄明卿谢了婆子,打发她出去,自己寻了衣裳去沐浴。   婆子是得了程老夫人嘱咐过,让她好好服侍庄明卿的,因见庄明卿沐浴毕,便又进去殷勤问道:“庄大夫,厨房还有滚水,可要帮你再沏一壶热茶过来?”   “不用了!”庄明卿正要打发婆子下去,想起什么来,问道:“将军府中可有冰窖?”   婆子乐了,笑道:“庄大夫来了这段时间,不是见着咱们府里想用冰就用冰么?怎能没有冰窖?”   庄明卿吁了口气,指指小坛子道:“是这样的,我用珍贵药草泡了一坛解酒茶,这样放着自然会坏掉,只又不舍得倒掉,想先放在冰窖中冰着,待想喝时,再拿出来解冰。”   婆子道:“这个容易,跟雷管家说一声,要了冰窖的锁匙,着人拿了去存放就是。”   庄明卿道:“如此,就要拜托嬷嬷去跟雷管家拿锁匙了。”   婆子应一声下去了。   婆子很快拿了锁匙回来,帮庄明卿搬着坛子存放到冰窖中。   程万里方面,进了房后,令仆射沏了一壶茶进去,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到底心神不定,莫名烦躁起来。   仆射小心翼翼侍候着,连话也不敢多说。   程万里瞥见仆射的神情,突然就找碴道:“你也跟了我许多年,怎么到现在还是一副小耗子胆,见天胆颤心惊的,难道我会吃了你?”   仆射手心冒汗,强笑道:“将军在战场上砍杀过敌军后,比从前更加不怒而威,我便不敢逼视。”   “哼!”程万里更不耐了,挥手道:“下去罢,缩肩缩腰杵在这儿,瞧着就倒胃口。”   仆射赶紧退下去,到了门外,心里便嘀咕一声道:赶紧娶妻罢,娶了妻室,料着脾气不会这样古怪的。   书房里冷清下来,程万里合上书,站起来踱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烦躁得这样厉害。在边关面对大批敌军时,心情虽沉重,也未曾这样烦躁过。   踱了一会儿步,程万里展了纸笔开始画画。画作完成后,他便怔怔瞧着。画中女子撑着伞,提着灯笼走在雨夜里,夜深沉,看不清她身上服饰纹路,只依稀能分辨出来她身段窈窕,风姿绰约。   程万里叹了口气,画中这女子与其说是梦中人,还不如说是庄明卿呢!这段日子,庄明卿日日陪着程老夫人到书房看他读书,到练武厅看他练武,更兼有上次烫伤他之情景,这次雨中共伞之事,这会,他也得承认,庄明卿到底是扰了他的心神。   被庄明卿扰了心神的,还有叶习晴。   叶习晴这晚本来早早安歇,谁知道一晚绮梦,醒来时不由喊了一声,有些失神。   自幼服侍她的陈乳母听得动静,忙进房问道:“姑娘怎么啦?”   叶习晴听得乳母的声音,镇定了下来,若无其事道:“嬷嬷给我寻一条中裤来换!”   镇南侯夫人当年狠下心哄骗全府,说叶习晴是女娃儿,为着瞒天过海,却是作了一些准备。这位陈乳母的家人,全在镇南侯夫人嫁妆的庄子上做活,最是可靠的,因被派来服侍叶习晴。而大丫头素心,也是镇南侯夫人一手培养起来,特意安排来服侍叶习晴的。如今身边知道叶习晴真实身份的,便只有这两个人。   叶习晴晚间做梦醒来,面对素心还难免有些尴尬,面对陈乳母,却是淡定多了。   陈乳母是看着叶习晴长大的,极为疼爱她,也有嘀咕过,若能早些恢复身份,也不致这样屈憋过日子。   当下陈乳母找出中衣来给叶习晴换上,又笑问道:“姑娘也大了,还得想法恢复身份,才好娶妻生子过日子。”   叶习晴苦笑道:“嬷嬷,说什么娶妻生子呢?指不定,很快就有人来提亲,爹爹和哥哥们会把我嫁出去哪!”   陈乳母吓一跳道:“这可如何是好?”   叶习晴道:“嬷嬷莫慌,这些年都过来了,就是嫁人,一样能应付。”   陈乳母轻嚷道:“哪怎么相同?嫁人了,夫婿就会对你……,你怎么应付法?”   叶习晴把头钻进被窝里,闷闷道:“到时再说,嬷嬷去睡罢!”   陈乳母退了下去,却愁得一晚睡不好。   叶习晴倒是在被窝里细细回味梦中场景,越想越心热,恨不得马上恢复男子身份,可以拥美入怀。   到得第二日,素心进来服侍,叶习晴便问道:“香囊做得如何了?”   素心见小丫头不在身边,便轻笑道:“那香囊精致着呢,一晚两晚的,肯定做不完。”   叶习晴点点头,另问道:“你嗅着香囊的香味时,可有什么想法子?”   素心道:“那幽香虽独特,又不是迷香,我能有什么想法?”   叶习晴手里执着一把秋扇,闻言用扇柄一拍手心道:“了不得,那幽香却是针对男子的。”   “姑娘小声些罢!”素心不由取笑叶习晴道:“在闺房内一口一个男子,小心让小丫头听到了,想左了。”   叶习晴惊觉自己失态,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一时却有小丫头来禀报道:“姑娘,外院的许管事求见呢!”   “让他进花厅!”叶习晴吩咐了一声,另换了衣裳去见许管事。   许管事却是领叶习晴吩咐,这两日去暗查庄明卿身份的。   待叶习晴出来,许管事便道:“姑娘,庄大夫可是有来历的人。”   “哦,怎么一个有来历法?”叶习晴端正坐了,示意许管事往下说。   许管事道:“她是四年前,领着祖母和母亲搬到荷花里居住的,已育有一个儿子, 儿子名唤程元参。听她的邻居说,她的夫婿姓程,四年前和她成亲后,就往边关打仗去了,现下失了消息,估计已亡在战场了。”   “儿子都有了?”叶习晴吃一惊。吃惊完,突然又定下心来。很好么,自己是从小男扮女装的,未免沾了许多女子习惯,且还要嫁程万里一回,在外人眼中,只怕不是良配。庄明卿丧夫,领着儿子过活,这样的条件也找不到好人家,但配自己么,正正好。   许管事又禀道:“我还查到,庄大夫的父兄,正是数年前陷于匈奴之手,至今未有消息的庄忠原和庄明城。”   “哟,是他们啊!我还说,庄大夫气质出众,说话和行事也大方,不像出身小户人家的,原来出身高门啊!可怜她身世坎坷。”叶习晴叹息一声。   许管事见叶习晴同情庄明卿,也跟着叹息一声,这才道:“不单她父兄原来有官职,就是她母亲白梨花,也是出身名门的。关于白家的事,现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正好有一个堂兄,当年曾在白家做过事,提起时,免不了说出几句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叶习晴很感兴趣,作出倾听状。   许管事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说了。   白梨花父亲本是宫中太医,因医术高明,深受宫中嫔妃欢迎。白梨花有一位姐姐,名唤白兰花,白兰花人如其名,肤色细白柔腻,颇美貌,且她喜欢调香弄粉,身上常年透出幽香,男子见了,多为她倾倒。   费贵妃有一回听闻白兰花擅长调香,便特意召了她进宫,着意笼络,让她配制香料,白兰花自是配制了一味香料献上去。这味香料却投了景光帝的喜好,连着数天,景光帝都安歇在费贵妃处。过后,费贵妃倒又听闻,白家有一味私制的香料,名唤“惹相思”,女子身上沾了此香,男子嗅了,意惹情牵,再也离不开女子。费贵妃便又召白兰花和白太医进宫,让白家献上“惹相思”香料配方。   许管家说到这里,停一停,又接着道:“白家自然不肯献上配方,因着此事,白家也就得罪了费贵妃。不上一年,白家便被抄家贬出京城外,最后,死的死,伤的伤,只有白家两姐妹存活。白家两姐妹也硬气,一人执一半香料配方,一个远走,一个嫁人,就是不让费贵妃得着配方。”   庄忠原年轻时,却是四外游历,因巧遇白梨花,两情相悦,得以成就姻缘,后来生儿育女,且度着白家和费贵妃的恩怨已事过境迁,他是中层武将,不引人注意,这才领着白梨花搬回京城中,饶是如此,他还是低调着,尽力保护着白梨花,不让她暴露身份。多年以来,也平安着。没想到,他们父子出征,却一去不回,致使白梨花又陷入苦境。   许管家摇着头道:“白梨花如此,庄明卿却又如此,所嫁的夫婿一去不回了。”   叶习晴才要说话,却见素心匆匆进来,便问道:“何事?”   素心神色怪异,喘着气道:“姑娘,程家令人来提亲了。” ☆、第14章   孙夫人受程老夫人之托,本是先来探叶家口风的,不想她才提及程万里,叶老夫人就抢着道:“程将军可是少年英杰,难得的人才,圣上都大加赞赏的,也不知道他属意谁家姑娘?”   孙夫人一听,这分明是属意了程万里,只等她正式递话了,一时自是笑容满面。   镇南侯夫人眼见婆母这样逼不及待想让程万里当孙女婿,她再要找什么借口拖延叶习晴的婚事也是不能够了,心下不由苦笑起来。   孙夫人眼见叶老夫人的态度已是明摆着了,镇南侯夫人也含笑听她说话,自然不再绕弯说话,直接说了程老夫人的意思,道是程家属意叶习晴,想结两姓之好云云。   叶老夫人既满意程万里,镇南侯夫人只好道:“此事还得跟侯爷商议一番再作答复。”   孙夫人道:“应该的。”   双方又寒喧一番,说些闲话,孙夫人这才告辞。   孙夫人一走,消息也传开来了,自有小丫头去告诉素心,素心便忙忙来告诉叶习晴。   许管事正好听了一耳朵,当即大胆道:“姑娘,程将军生母是舞阳公主,他前番又在边关打了胜仗,有军功在身,前途不可限量,若得此夫婿,姑娘下半世无忧。”   叶习晴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我自己想一想。”   那厢,孙夫人回了将军府,跟程老夫人说了经过。   程老夫人拍腿道:“这么说,事儿十有八九了?”   孙夫人笑呵呵道:“叶老夫人百般夸将军呢,就是镇南侯夫人,虽没有明夸,也一副满意之色,这头婚事一定能成。现下只等她们商议一番作个答复,便可正式上门提亲,定下亲事来。”   程老夫人少不得拉了孙夫人的手再三道谢,笑道:“到时成了好事,我让万里好好谢你。”   孙夫人的夫婿在兵部任职,现程万里班师回朝,要是不出差错,不日将会进兵部挂职,说不定便成了孙夫人夫婿的顶头上司,因此孙夫人一听这句话,自然喜上眉梢,笑道:“老夫人言重了。”   送走孙夫人,程老夫人便喊进庄明卿道:“走,咱们到书房看看万里。”   庄明卿见孙夫人进进出出,也知道她是为程万里的婚事而奔波的,当下心头酸涩,只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扶起程老夫人,一道往书房去见程万里。   程万里正在书房看兵书,听得程老夫人过来的动静,怕她又扭了足,忙忙推门出来,一把扶住程老夫人,和庄明卿一道把程老夫人扶进了书房中。   程老夫人一坐定,就把孙夫人上叶家探口风的事详说了,又笑道:“万里哪,叶家对你可是千满意万满意的,若无意外,这头婚事也就成了。聘礼诸物,我是早早备下的,但对方是侯门,咱们还得再加厚礼数,最好有御赐的东西送过去,更有脸面。”   程万里闻言,不由自主瞥一眼庄明卿,又移开视线,答程老夫人道:“祖母看着办就好,至于御赐之物,库房也有数件,祖母叫人寻出来,挑着合适的用上就是。”   庄明卿听着他们祖孙说话,不由走起神来。   程万里和程老夫人说完,却是转向庄明卿道:“庄大夫苦着脸,莫非不同意我跟叶习晴的婚事?”   “将军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外人,哪有资格置缘你们的事?”庄明卿吓一跳,怕自己对程万里的意图被看了出来,忙忙分辩道:“我苦着脸,不过想起将军将要办喜事,成双成对,而自己夫婿一去不归罢了。”   程老夫人便安慰庄明卿道:“万里已答应帮你查一下你家夫婿的事,你不须担心。”   庄明卿只好谢了程老夫人和程万里。   说完话,雷管家来报,说是有人来访程万里,程万里一听来人姓名,忙起身随雷管家出去,往外书房接待来人。   来的人中,一个是程万里副将郭若言,一个是军中谋士史怀远。郭若言其父是宫中侍卫头领,史怀远父亲却是声名大显的大儒,他们两人和程万里本有交情,在军中四年更是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互视对方为心腹。   程万里班师回朝,军功显赫,按照常理,皇帝早该下旨让他进兵部掌兵权,可程万里回京也小半个月了,皇帝除了早前嘉奖之外,再无表示,郭若言和史怀远都代程万里着急起来。   当下三人见面,分宾主落座,史怀远便道:“将军,如今朝中奸臣得志,只怕皇上受了蒙蔽,于将军不利哪!”   郭若言也道:“将军这番功劳,难道皇上视若不见?若这样,岂不寒了将士的心?将军还须进宫见见皇上。”   程万里道:“皇上沉迷炼丹,朝事多决于费国舅之事,我进宫数次,只见着皇上一次而已。”   史怀远和郭若言皆摇头道:“奸臣当道啊!”   郭若言另问程万里道:“公主殿下和驸马还不能回京么?”   程万里道:“无圣谕,他们不得回京城。”   郭若言和史怀远一下沉默了。   当年,费国舅进谗言,说道程探花勾结太子,意图弄权,其心可诛,景光帝听了谗言,决意处斩程探花,以警示其它皇亲。舞阳公主风闻消息,抢先进宫求情。   景光帝怜爱这位胞妹,终是没有处斩程探花,只让舞阳公主领着程探花出京城,此生无谕不准回京。至于程万里,却不准他们一同带走。这些年来,外间只以为舞阳公主和程探花贪恋京城外风光,不愿回京,殊不知道他们的苦楚。   程万里想及费国舅种种卑鄙之处,眼神阴沉起来,一拳砸在案几上道:“终有一日,我要令这老贼生不如死。”   史怀远道:“将军莫忘了,若二皇子能登位,费国舅权力更盛,只怕动不了他。”   景光帝虽立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但费家多年经营,费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深得景光帝宠爱,风头无双,太子却无权,照此下去,景光帝只怕会借口废了太子,另立二皇子为太子的。且景光帝这几年越法沉迷炼丹修道,诸事交托给费国舅和二皇子,臣下等眼见如此,人心已是偏向二皇子,只等一个契机,便要上折子为二皇子说话了。   若是二皇子登位,费国舅弄权,程万里便再无出头之日。   三人说着话,郭若言又道:“太子处境堪忧,又被看得紧,将军也不宜去见他。可惜将军未娶妻,若不然,倒可令妻室进宫见皇后娘娘,或有机会进言献策。”   史怀远听着此话,却有了计策,笑向程万里道:“将军不若早些娶妻,到时可令妻室进宫走动,也有机会联结皇后娘娘,或能扭转局势。”   程万里道:“祖母倒是属意镇南侯家的小女儿叶习晴,正令人去提亲呢!”   史怀远抚掌道:“镇南侯多年经营,却有人脉,且他家的人精干,若能结为姻亲,于将军大大有利。”   程万里道:“如此,我倒要尽快成亲了。”   送走郭若言和史怀远,程万里过去见了程老夫人道:“祖母,若叶家应承婚事,选婚期时,祖母只管选一个靠前的日期。”   程老夫人得了程万里这句话,当晚喜得差点睡不着,跟紫荷念叨道:“指不定明年的年底,我就能抱上曾孙了啊!”   过了几日,程老夫人又请孙夫人过去叶家坐一坐。孙夫人坐了一回,回来时笑容满面,跟程老夫人道:“老夫人,大喜哪,叶家答应结亲了。”   程家和叶家意愿达成一致,且程万里二十四岁,叶习晴又二十岁了,年岁皆不小,两家便也想让他们早点成亲,不上半个月,程万里和叶习晴便正式定亲了,婚期议在年底。   程万里和叶习晴一定亲,两家的人便来来往往走动。这一日,素心却是奉叶习晴的命令,给程老夫人送来一些补品,又询问她足疾之事。   程老夫人眼见叶习晴现下已开始表孝心,自是欢喜,笑道:“我这双腿啊,在庄大夫调理下,其实也好得差不多了,现下行动自如了呢!”   庄明卿心底滋味虽复杂,嘴里却跟素心道:“告诉你家姑娘,老夫人身子好着,双腿其实也好了,误不了她的婚期。”   程老夫人“哈哈”笑着,又使人去拿回礼,要让素心带回去。   素心笑道:“好教老夫人得知,我家姑娘上回来赴寿宴,在园子里瞧几株红花儿开得好,倒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却想移植一株过去种在窗边。”   程老夫人一听,马上吩咐紫荷陪素心过去园子里移花,又道:“须得拿东西好生包了花根,若不然,不好养活的。”   紫荷应了,拉了素心就走。   到得园子里,素心趁人不注意,却把藏在怀里一只小香囊扔到锦鲤池中。   傍晚时分,有丫头去喂鲤鱼,眼见池边浮着一物,捞起一看,是一只小香囊,便禀了沈娘子。   沈娘子眼见小香囊虽泡得走了形,依然可瞧出原来图案极精致,一下倒是想起庄明卿之前不见了小香囊的事,便令丫头把小香囊拿去给庄明卿辨认。   庄明卿见了香囊,仔细看了看,见图案和款式,和自己不见那只一模一样,不由沮丧:小香囊原来是不慎掉落到池里了,自己却连着错怪了叶习晴和程万里。只这香囊泡在池里这么多天,香味早泡没了,已是没用了。   庄明卿正看香囊,紫荷进来道:“庄大夫,好消息,将军那边得了呈报,说你家夫婿程毕三还活着,已随后勤军回京,估计过几日就能回来跟你团聚了。”   庄明卿:“……” ☆、第15章   程万里书案上搁着一份关于程毕三的资料。   资料中记录,程毕三父母双亡,今年二十一岁,四年前应征入伍,程万里领着军队和匈奴最后一场大战后,查点军士时,他不在列,领队便以为他亡了,因登记在阵亡战士册中。不想过得数日,程毕三却又归队了,一问,方知道大战中,他受伤滚落坡底一处坑中,昏了过去,醒来时不见了大军,便自己一路循迹寻了大军,终于归列。   程万里看完资料,问送资料来的军士罗峰道:“你跟程毕三熟悉么?”   罗峰答道:“同在一个队中,算是熟悉。只程毕三那小子整天拉长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跟他也没说上几句话。不过他识字,打仗时手身灵活,同队的人并不讨厌他。还有,他模样有几分肖将军。”军士说到后面这句,悄悄瞥程万里一眼。   程万里一下恍然大悟,怪不得庄明卿每回看见自己,眼神一瞥间,似乎有情意,原来是因为自己和她夫婿程毕三有几分相像,她把自己当了夫婿的替身。   程万里心头微微郁闷起来,略不畅意。   罗峰见程万里蹙眉,以为听见有人肖似他不高兴,马上补充道:“他虽有几分肖将军,但个子不若将军这般挺拔英伟,且微微驼背,是万万不能跟将军相比较的。”   程万里莫名畅意一点了,展眉道:“我又不是娘们,还要跟别人比较谁更美貌不成?”   正说着,紫荷却是领着庄明卿来了。   罗峰听得庄明卿便是程毕三的娘子,自是上前问候,笑道:“见过嫂子。”   庄明卿有些调整不来自己的情绪,脸上神色似悲似喜的,问道:“毕三真的活着?”   罗峰安慰道:“嫂子莫要忧心,毕三只是受了一点小伤,不日将归来。”   怎能不忧心啊?庄明卿心内嚎了一声。早前听陶温润偶然提及军中一些将士,说是有一位名唤程毕三的,相貌有几分肖程万里,又判断他队亡了,自己才会临时起意,拉了这人来冒充自己夫婿。可现下这人活着,待他归来,自己编的谎言肯定会被戳穿啊!   罗峰见庄明卿举止温文,相貌出色,心下暗暗羡慕程毕三好艳福,嘴里道:“毕三也真是,相处四年,从来没有提起嫂子一句。”   庄明卿心中“咯当”一响,偷偷瞥一眼程万里,正好程万里看过来,她忙垂下眼睛,喃喃道:“毕三内向,不喜欢跟人提及家事。”   罗峰道:“这倒也是。他非但不喜欢和人多说话,还不喜欢凑堆,却没想到,他有这般福气,能娶得嫂子这样的贤妻。”   程万里“咳”了一声,罗峰这才止了话。   庄明卿心念急转,已是开口问道:“毕三什么时候到京城?我想去城外迎他。”还得抢先见一见,透透自己的底,希望对方能帮自己遮掩一下,不使程万里对自己起疑。   程万里答道:“两天后到京城。”   庄明卿有些痛苦地看程万里一眼,这才告退。   程万里被她临去这一个眼神弄得愣了愣,心里莫名憎恶起程毕三来,若不是你相貌有三分像本将军,你家娘子哪会时不时用这样的眼神来瞧本将军?弄得本将军心神不定的。   庄明卿到了程老夫人处,便禀了寻到夫婿程毕三的事,又道:“老夫人,你足疾也痊愈了,只要每日着人帮你按揉着,再依着我教导的法子下地活动活动,度着无碍的。这厢,我却想告辞回家,若老夫人有什么事,再着人喊我过来便是。”   程老夫人听见庄明卿夫婿程毕三还活着,自代她高兴,只这阵子两人相谈甚欢,却有些不舍得庄明卿走,因道:“庄大夫,你一走,我又寂寥了。若得空,你多些来看我,也不定非要有事儿才来。”   庄明卿应了,笑道:“老夫人是一个有福的,不日又要迎娶孙媳妇,到时有孙媳妇在膝下承欢,又是另一番热闹,哪会寂寥?”   一提叶习晴,程老夫人又高兴了,笑道:“习晴性子爽朗,过门了,家里定然热闹。”   庄明卿又说几句话,心下着急想回家跟封太君和白梨花商议程毕三之事,便告辞出房,收拾了一下行李,匆匆回家了。   封太君和白梨花眼见庄明卿提着行李回来,不由惊喜问道:“得手了?”   庄明卿摇了摇头,扔下行李,问得程元参在邻居家跟厚朴玩耍,还没回归,便拉着封太君和白梨花进房,把自己编的谎言并程毕三还活着的事说了。   封太君和白梨花面面相觑,好一会才道:“这可怎么办?若是戳穿谎言,你到哪儿再寻一位夫婿?且戳穿谎言了,邻居一讨论,说道元参是一个没有爹的,怕元参要伤心。”   庄明卿道:“正因如此,我想着且先见见程毕三,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人。若他肯帮忙,或者此事能够先遮掩一两年。”   白梨花道:“人家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这趟回来,只怕就要说亲了,一帮你遮掩,岂不误了他自己的婚事?只怕他不会肯的。”   庄明卿道:“听来送信的军士说,这位程毕三是一个极内向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凑堆的人,且又父母双亡,连一个能作主的也没有,度着要说亲,也是难的。我若许他,到时帮他说一头好亲事,不定就应了我的事呢!”   封太君和白梨花齐齐叹口气道:“且见一步行一步罢!他要不愿意,到时再想法子圆谎。”   说着话,程元参回来了,一见庄明卿放在地下的行李,马上兴高采烈去解开,一边道:“我知道,阿娘肯定把小妹妹收藏在包裹里。”他说着,小手已扯开行李,一瞧里面并没有想像中的小妹妹,不由大失所望,站起来指着庄明卿道:“说好的小妹妹呢?”   庄明卿有些头痛,抱起程元参道:“再宽容阿娘一段时间可好?一定会给你一个小妹妹的。”   程元参严肃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庄明卿听着程元参话语有通融之意,一下松口气,亲了亲程元参道:“一年内。”   程元参扳手指数一会,却是数不明白一年是多久,因问道:“到底是多久呢?”   庄明卿道:“就是十二个月。”说着拿过程元参十只手指,再加自己两只手指,比划道:“你看,不算久。”   程元参见庄明卿郑重给承诺,还有手指为证,便不再追问了。   连着两晚,庄明卿睡得并不好,辗转难眠。   到得这天早上,庄明卿早早起来,收拾一番就出城了。   她在城外等了半个时辰,未见军队经过,正东张西望,却见一人策马,很快到了她面前,下马道:“嫂子叫我好找。”   庄明卿一瞧,来人却是两天前在程万里书房见过那位军士罗峰,不由问道:“军爷这是?”   军士道:“嫂子在这儿白等了。毕三和一干兵士,是昨晚就到的,已入了城。”   庄明卿一怔,暗道坏了,一时苦着脸道:“但毕三没有回家。”   罗峰道:“嫂子别慌,毕三在将军府呢!”   “啊?”庄明卿慌张起来,难道说,事情已戳穿了?   将军府中,程万里正亲切接见程毕三,问道:“昨晚睡得好么?”   程毕三有些受宠若惊,答道:“好!”   原来昨晚一阵兵士进城,众人皆道别,准备回家,程毕三却在城门处站住了,愣怔着不走。   领头的兵士只好回过头来问道:“怎么,四年没有回家,忘记自己家在何处了?”   程毕三闷闷答道:“记不起来了。”   兵士一拍头,这才想起程毕三大战失踪后回来后,便说道自己昏迷时发烧,醒来就得了失忆症,有些事儿记得,有些事儿记不得了。   兵士正要说什么,却听马蹄响,罗峰迎出城来。   待见得程毕三,罗峰就上前拍肩道:“好小子,原来四年前已娶得娇妻,连儿子也有了,居然瞒我们瞒得紧,一声儿也不提。”   “啊!”程毕三微张了嘴,一副听天书的模样。   罗峰见他这样,也想起他得失忆症的事,不由道:“那样的佳人,你居然忘记了么?”   兵士好奇打听,又道:“他还忘记回家的路呢!”   罗峰摇头道:“服你了!得,我前儿在将军府还见过你家娘子,你不认得回家的路,且到将军府住一晚,明儿再让你家娘子把你领回去便是。”   程毕三一听,便跟罗峰回了将军府。   当下程万里正和程毕三说话,仆射就进来道:“将军,罗爷领着庄大夫来了!”   程万里一听,下巴抬一抬,朝程毕三道:“你家娘子来了!”   程毕三激动站起来,一副期待的模样。   程万里瞥他一眼,心下道:这么一个瘪三样,哪儿肖我了? ☆、第16章   帘子一揭,进来一个穿紫罗衫子的俏丽女子,程毕三眼前一亮,迎上去喃喃喊道:“娘子!”   紫荷一愣,接着掩嘴笑起来,指向外面道:“庄大夫走得慢,还在阶下呢!”   程毕三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一下涨红了脸,慌张解释道:“我,我得了失忆症,又有四年没见娘子了,所以……”   庄明卿磨蹭着走路,却是思索着对策,不知道待会见了面,程毕三会不会当场戳破她的谎言,若如此,她要如何应对呢?   她才上台阶,便听得里面一个陌生的声音喊了一声娘子,接着是紫荷的笑声。待听得陌生声音说道得了失忆症,她一颗紧绷的心一下放松了下来,脚步瞬间轻快了。   程毕三看着帘子又一揭,这回进来一个穿月白色绣暗纹折技花的美貌女子,他却不敢认了,只犹豫地看着对方。   庄明卿当着程万里和紫荷等人的面,脸上却是马上装出惊喜交集的表情,对着程毕三喊道:“相公!”   程毕三松口气,好了,对方不是粗鲁泼妇,却是一个极温文标致的女子,自己不亏。   眼见他们夫妇一副久别重逢,悲喜交集,有无数话要说的架势,程万里自也识趣,领先退了出去。紫荷等人忙跟着退出去。   庄明卿深吸一口气,看着程毕三道:“相公看着我,怎么像看着陌生人?”   程毕三搓手,很是内疚道:“娘子,我打仗时头部受过伤,得了失忆症,咱们成亲的事,我半点想不起来了。”   庄明卿作出吓一跳的表情,问道:“以前的事全忘了?”   程毕三道:“也没有全忘,有些还记得的,偏生和你成亲生子这桩事儿,半点印象也没有。”   庄明卿赶紧安慰道:“别慌,我可是大夫,慢慢帮你调理着,总能帮你想起来的。”   程毕三咧嘴一笑道:“有劳娘子了!”   庄明卿至这会,才有心思细看程毕三的模样,眼见他虽不及程万里挺拨,但相貌也颇俊秀,眉眼确然和程万里有几分肖似,笑起来时微有羞意,似乎又比程万里多了一份温柔。   庄明卿暗暗忖度,这位程毕三在边关吃苦,又晒得有些黑,若是养一段时间,养白了皮儿,那也是很俏的一位郎君。   两人各有心事,一下便冷了场。   程毕三先回过神来,低声道:“娘子,我因记不起咱们的事,总是……”   庄明卿道:“相公莫担心,总归要治好了你,咱们再重新相认。”   程毕三毫不犹豫点头道:“一切听娘子的。”   庄明卿松口气。看来这位程毕三失忆症没好之前,应该不会强要跟自己行夫妻之礼。   程毕三似乎也松了口气,隔一会问道:“咱们儿子叫什么名字?”   庄明卿答道:“程元参。”   程毕三憨厚一笑道:“元参这名字有什么特别意思么?”   庄明卿弯了弯眉眼,笑道:“元参是一味药,有清热解毒等功效。我生产前一刻,正在配药,正好配了一味元参。待生下娃儿,就随口给他命名元参了。”   “原来如此!”程毕三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话,渐有些熟络,不似初见面那般拘谨,各各松了口气。   程老夫人昨晚睡得早,还没见着程毕三,这会跟沈娘子道:“听闻这位程毕三跟万里长得肖似,倒要瞧瞧他。”   沈娘子笑道:“我这便去请他过来见老夫人。”   很快的,沈娘子便带了庄明卿并程毕三过来了。   程老夫人一见程毕三,倒是惊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万里弟弟呢,瞧瞧,还真有几分相像。”   程毕三见过程老夫人,被她这样一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军中的人也这样说过,只将军英姿,我怎能跟他相比?”   程老夫人笑了笑,随意问道:“你多少岁了?”   程毕三恭谨答道:“二十一岁,三月份出生的。”   庄明卿在旁边听着,却是去看程毕三,咦,不是说得了失忆症,怎么自己年岁和出生月份又记得这样清楚?   程毕三察觉到庄明卿的眼神,解释道:“从军时,填写过这些资料,归来时,也要照着填一份资料,便记得清楚。”   程老夫人倒是记得当初庄明卿提过,说道夫婿不识字云云,这会一听,笑问道:“你认得字?”   程毕三含糊答道:“从军后,跟着军中人认了几个字。”   庄明卿也记起自己先前跟程老夫人提及的话,正要帮着圆谎,一听这话,又闭上了嘴。   程万里听得程毕三和庄明卿去见程老夫人,他便领着仆射往练武厅去了,一时十只手指挟了三只飞镖,随意一掷,“夺,夺,夺”三声,三只飞镖全中靶心。   仆射在旁边鼓掌道:“将军威武!”   程万里从兵器架上拿下一杆长枪,不期然想起庄明卿那夜提了点心来看自己舞枪,两人共伞的事,再一想程毕三的模样,莫名不畅快,问仆射道:“那个程毕三真的肖我?”   仆射赶紧答道:“他一个糙汉子,哪能跟将军相比?”   程万里“哼”一声道:“我瞧他却不糙,一副讨女人喜欢的样子。”   仆射一怔,不知道要如何接话,只好闭紧了嘴。   程毕三和庄明卿见完程老夫人告辞出来,却坚持要跟程万里也告辞一声才出府。   庄明卿问得程万里在练武厅,便熟门熟路领着程毕三往练武厅方向走。   程毕三状似无意问道:“你常来练武厅看将军练武么?”   庄明卿悚然一惊,嘴里淡然道:“程老夫人常来练武厅看将军练武,我是大夫,要陪着过来。”   程毕三又问道:“将军好相处么?”   庄明卿拿不准程毕三这样问的目的,便答道:“他对老夫人自是孝顺,对下人也温和。”   程毕三又问一些程万里的事,一脸崇拜道:“军中四年,将军有铁面郎君之称,没想到私底下这么有人情味。”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练武厅。   程万里见他们过来,便把长槍搁回兵器架,询问了几句。   程毕三躬身道:“属下是来告辞的。”   程万里便勉励两句。   待从将军府告辞出来,程毕三脸上还有敬佩神色,小声道:“将军如此年轻,却已建立了那等军勋,前途不可限量,我等属下也荣耀。”   那厢,封太君和白梨花正等得心焦,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紧接着,庄明卿也下车了。   庄明卿抢先跟封太君和白梨花道:“相公之前受了伤,得了失忆症,有些事儿记不清了。相公过来,这位是祖母,这位是母亲。”后面那句,却是跟程毕三介绍封太君和白梨花身份。   封太君已是道:“可怜的孩子,回来了便好。”   白梨花也道:“我们日日挂念你,深怕你在战场上有个好歹,现下回来便好。”   程元参站在封太君脚边,乌溜溜眼睛看着程毕三,判断着对方的身份。   程毕三也瞧见他了,弯身一捞,把程元参抱到怀中,脸对脸道:“来,叫阿爹!”   程元参疑惑看他一眼,又转头去看庄明卿。   庄明卿含笑道:“元参,他便是你阿爹了。”   程元参端详着程毕三片刻才嚷道:“阿爹果然跟程将军一样英武哩!”   “你见过程将军?”程毕三笑问道。   庄明卿代为答道:“程将军班师回朝那日,我抱着他去看热闹,跟他提过,他阿爹跟程将军可是一样威武的。”   程毕三满意这个回答,把头在程元参头上抵了一抵。   程元参把头仰向后,朝着天空大喊道:“阿爹回来了,太好了!”   庄明卿和白梨花悄悄对视一眼,心下滋味复杂。   一行人才进屋坐定,陶温润却来了。   程毕三却是认得陶温润的,一见他便上前相见道:“陶副将!”   陶温润眼见程毕三在庄家出现,却是吃一惊。   庄明卿又抢着把经过说了。   陶温润听得程毕三失忆,张了张嘴,终是笑道:“你们一家子团聚,却是天佑你们。”   白梨花见陶温润这样匆匆过来,心下不安,问道:“陶副将可是有什么事?”   陶温润也不避着程毕三,直接道:“过几日,军部自要奏报各人功过,怕到时庄副将之事又会被挖起来,吉凶难料。一旦定罪,秋后便会处置。”   封太君和白梨花脸色白了下去。   庄明卿咬着唇,狠声道:“朝庭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么?”   陶温润叹口气道:“马大将军一心想护住你们,可到底怕有变数,到时护不住。”   庄明卿等着陶温润下文,果然陶温润毫不避讳道:“庄姑娘,你夫婿也回来了,你赶紧再怀一胎,总归有备无患。”   程毕三一听这些话,不由搓着手,偷偷去看庄明卿。   庄明卿不由瞪了程毕三一眼,俏脸泛起红霞,心下嚎道:天啦! ☆、第17章   陶温润是马起大将军的心腹副将,和程万里私底下也有一点交情,颇说得上话,因此陶温润介绍庄明卿到将军府为程老夫人诊治足疾时,程万里并没有多想,自也没有让人去调查庄明卿。   但程毕三一出现,程万里到底是有了疑惑。不说庄明卿和画像中那般相像,就是程毕三其人,固然也有几分肖他,这事儿巧合得过头了。   程万里一疑惑,马上就令人去调查庄明卿。他身边的人办事自比叶习晴身边那个许管事更为得力,只两天,便把庄明卿并白梨花的底全查清楚了。   程万里在外书房听完禀报,一下便冷笑道:“陶温润好大的胆子,固然敢欺瞒本将军,把庄忠原的女儿介绍到将军府给我祖母治病。”   幕僚顾安宅道:“马大将军之前和庄忠原交好,自是一心想保下庄忠原的家眷,只纵容陶温润算计到将军头上,也太过份了。”   顾安宅话虽如此说,但其意直指马起,没有马起授意,陶温润哪有这个胆子算计程万里?   现时庄忠原父子是否投敌之事尚未明确,程万里身为大将军,对庄家的人自该避忌,但他让庄明卿在将军府住了一段时间,还曾独处过,若传了出去,被有心人一利用,免不了有些嫌疑。再者,庄明卿治好了程老夫人的足疾,这段时间又和程府各人熟悉了起来,算有了交集。它日宫中若下旨要处决庄家一家子,庄明卿求上门来,救不救都是惹祸上身。   程万里颇有些头痛,另又想及白家和费贵妃的恩怨,问顾安宅道:“白家之事你怎么看?”   顾安宅道:“白家之事当年牵涉甚广,但白家姐妹能活下来,并不是贵妃娘娘手段不足够,分明是有人下了严令,要留得她们性命。现二皇子大了,费国舅又掌权,若得知庄忠原之妻是白梨花,定然会借此铲除,连根拨起。”   程万里脸色颇难看,半晌道:“马大将军有心要护住庄家人,但他是庄忠原好友,立场微妙,站出来为庄忠原说话,私情的份量大过国忠,自然底气不足。若本将军暗中相助,或者有一两分胜算。但他不与我商议,偏生让陶温润介绍了庄明卿进府,这却有算计之嫌了。他难道不知道本将军最恨人算计么?”   顾安宅也知道,当年舞阳公主和程探花之所以被贬出京,全因费国舅算计成功之故,因此程万里最憎恶有人算计他。况程万里在边关血战四年立下军功,却是想以军功换取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回京的机会,这当下哪有余力顾及庄家之事?陶温润此举,太过讨嫌。   回了内书房,程万里静坐了一会,终是从抽屉里拿出那方丝帕,轻轻抚着帕中女子叹道:“绣铺老师傅说,帕中所染香料,名为惹相思,是白家秘方配制所成,并不外传,如此说来,你自然是白家姑娘了。”   程万里叹了口气,丝帕女子是白家姑娘,白梨花自然是她的侄女,至于庄明卿,却是侄孙女了,怪不得庄明卿如此像画像中人,原来她们是一家子。   照他先前心思,若能寻得画帕中女子后代,是愿意下聘迎娶过门的。可如今么,莫说他已和叶习晴定亲,就是没有定亲,庄明卿哪不是已成亲生子了么?   程万里把丝帕藏好,随手拿过案几上画卷展开,看着画卷上雨夜执伞的女子,心下明明白白,自己当夜画的,并不是丝帕中女子,而是庄明卿。   他漠然推开画卷,隔一会却喊进仆射吩咐道:“把这卷画拿去烧掉!”   仆射上前拿了画,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仆射到了厢房,燃起火盒,正在把画卷扔下去烧,一时却去展开画卷,只一看,便不舍得烧掉了,浓黑夜里,执伞行走那位女子,神秘而美丽,教看见这卷画的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仆射想了半晌,还是卷好了画,放进了床底下。反正将军肯定还会再画画,也会让他烧画的,到时再一起烧罢!   庄家那里,自从添了程毕三,却是热闹了许多。程元参走进走出跟着程毕三,喊阿爹喊得勤快,似乎想把几年里积攒下的称呼在几天内喊完。   封太君暗暗观察程毕三,见他完全一副当家男人的模样,早起砍柴挑水,晚上巡看门窗,疼爱程元参,体贴庄明卿,便悄和白梨花道:“这人不错。”   白梨花也对程毕三生了好感,私下劝庄明卿道:“若不然,就将错就错,你和他正式过起日子罢!这样,也能怀孕保命。”   庄明卿低头不语,这几日相处,程毕三相守以礼,又处处为她着想,确实是一个好男子,但她心中只有程万里,让她和程毕三生孩子,实在有些难为。   白梨花幽幽道:“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元参着想?现程万里也定亲了,你总要死心。且你目下又没法再接近他,也没法再怀他的种。而程毕三可住在咱们家,他又是你‘夫婿’,你们怀孕生子,堂堂正正。之后,若朝庭下旨要处决我们,我和你祖母自领罪去。只那时啊,我们知道你们一家子和美活着,总归也死得瞑目。”   庄明卿抬起头,眼眶全红了,轻声道:“阿娘,再给我几天时间,总要跟程毕三再熟悉了解些,才能……”   白梨花点点头道:“别拖太久。”   回了房后,庄明卿发呆一会便出门往将军府去了。待和程毕三正式做起夫妻,她便会一心一意待程毕三,努力忘记程万里,但在此之前,她想再见程万里一次。   到了将军府,门房见是她,也不忙去通报,只笑道:“庄大夫来看老夫人么?”   庄明卿笑着点了点头,另问道:“将军在府中么?”   门房道:“在的。”   稍迟,紫荷出来迎庄明卿,亲热拉住道:“你走了几日,老夫人念叨着呢!昨儿还说小腿有些抽筋,要让人去请你过来瞧瞧,还是沈娘子帮她按揉了半天,她才不叫了。”   两人说着话,来到春和堂廊下。   程万里正好来看程老夫人,一眼瞧见紫荷领着庄明卿过来,却是停了脚步道:“庄大夫,我已聘请一位大夫进府,专门看顾祖母身体,以后不须劳烦你过来了。”   庄明卿一抬眼,对上程万里冷冰冰的眼神,心头一堵,强笑道:“前些时在府中得老夫人照顾,却是特意过来道谢的,若将军不喜欢我过来,这趟以后,我便不再来了。”   程万里点点头,率先进了房。   庄明卿怔怔看他背影,心中滋味复杂。   程老夫人见得庄明卿来看她,却是极高兴,问长问短的,笑道:“庄大夫的夫婿回来了,这几日是忙坏了么?”   庄明卿含笑道:“毕三是一个能干活的,他回来了,我们是轻闲许多,并不算忙。”   程老夫人“哈哈”笑道:“不忙的话,常来看看我老婆子罢!”   程万里在旁边轻咳一声道:“庄大夫,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庄明卿见程万里说着,往房外走,便起身跟程老夫人告罪一声,跟着出去。   程万里本想在门外跟庄明卿说清楚,想一想却往书房去了。   庄明卿不知道程万里想说什么,一颗心不由吊在半空。   到了书房,程万里示意庄明卿坐,自己也坐下,这才道:“庄大夫,你家的事颇为复杂,你想走我这条门路,是走不通的。”   庄明卿愣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程万里是指她父兄陷在匈奴之事了!若被程万里知晓她生了他的儿子,还想再跟他怀一胎,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当场掐死她?她苦笑一下道:“将军多虑了。”   程万里道:“如此,庄大夫以后莫要来了。”   庄明卿听着这句绝情的话,心头有些痛疼,咬着牙站起来道:“告辞!”说完一抬步就走,不提防一脚绊在椅腿上,一个趑趄,却是摔得跪坐在地下,眼泪瞬间涌上眼眶,不听话的涌出眼角,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下。   程万里走到庄明卿跟前,沉默不语看着她。   庄明卿不愿意让程万里看见自己的泪眼,只抬袖擦泪,莫名的,泪水却是越涌越多。   程万里看着跪坐在地下抹泪的庄明卿,纵是铁石心肠,这会也难免动容,半晌道:“庄大夫,不是本将军不帮你,实在是形势复杂,没法帮。”   庄明卿哽咽道:“我知道,我与你非亲非故,就是一家子死一百回,也不干你的事。”   程万里不由皱了皱眉,听听这话,怨气怎么这么大呢?他哼道:“我确实不欠你什么。”   庄明卿抬眼,脱口道:“若你有欠我什么呢?”   “哦?你说来听听!”程万里视线落在庄明卿脸上,看着她梨花带雨,语气不由自主软和了一些。 ☆、第18章   当年舞阳公主和程探花被逼离京时,程万里不过十岁年纪。他不得不撑起府务,和程老夫人相依为命,在多方压力下,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是从那时起,他刻苦读书练武,风雨不改,只希望有朝一日,在实力足够强大的情况下,能够接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回京相聚。   四年前,他以二十岁之龄,任将军之职,领兵至边关助马起打匈奴,四年血战,他凭着智计武力,和马起一道打退了匈奴,积下军功。   如此人物,自然不可能轻易被软化心肠,也不可能得知被算计之后忍气吞声。   庄明卿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她这会若告诉程万里,说道程元参是他儿子,下一刻,庄家便可能面临灭顶之灾。再说了,自己算计着生下他的儿子,哪儿是他欠自己了,分明是自己欠了他。   程万里见庄明卿仰着泪脸,脸色变幻着,嘴唇却抿着,并没有再说话,一时也意兴阑珊,指指门外道:“走罢!”   庄明卿扶着椅子站起来,背对程万里,用袖子印干了眼泪,整了整衣裳,这才挺直了背,缓步走出去。   为了保命,她已经干了某些不要脸的事,但在程万里跟前,却还是奢望着,能够保住一点脸面与尊严。   庄明卿一走,程万里便喊进仆射道:“去陶家请陶温润过来一趟!”   仆射应了,告退下去。   很快的,陶温润就来了。   程万里一见他,怒火上涌,劈头盖脸就责骂道:“陶副将,你干的好事?”   陶温润心内一凛,有些悚然而惊,很快却定下神,装作镇定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程万里冷声道:“庄明卿既然是庄忠原的女儿,风头火势,你怎么把她介绍到将军府了?你以为她跟我祖母攀了一点交情,朝庭旨意一下,我便会看着这点交情,为她说话么?”   陶温润一听是为着这个,反是松口气,陪笑道:“庄明卿苦苦哀求我,我也没法子拒绝。只此事,到底是末将犯了错,将军如要责罚,末将甘愿领受。”   程万里见陶温润直承其事,不由把杯子掷到他脚下,伸手抓住陶温润的衣领,逼视道:“你说,我要不要在书房这儿狠揍你一顿呢?”   陶温润赶紧求饶道:“将军手下留情啊!未将晚上还要赴宴,到时一副猪头样,怎么跟人解释?”   程万里见陶温润服软,怒火稍消,哼道:“你是马大将军的人,我这会罚你,是要让外人知道,我和马大将军不和么?”   陶温润厚着脸皮道:“哪先记着,以后再罚?”   程万里松开手,示意陶温润坐下,问道:“你们准备如何救庄家的家眷?”   陶温润一听这话大有门路,忙问道:“将军肯出手相助么?”   程万里道:“我不会出手相助,我就问问。”   陶温润一下泄气,叹道:“其实也没什么法子。”   程万里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是一向有智计么?”   陶温润叹口气道:“在强大权力跟前,我之智计,不过萤火虫,一瞬亮光,转眼即灭。”   送走陶温润,程万里静坐半晌,拉开抽屉,拿出丝帕,看着丝帕上所绣的女子道:“庄明卿既然是你的侄孙女,你自当出手相帮才是。”   他说着,左手执帕,右手用力一撕,却是撕了约三分之一帕子下来。看着左手所余的三分之二帕子中,女子已断了一臂,他不由垂眼,不忍心直视。   稍迟,程万里召见顾安宅,问道:“你那位在宫中当宫女的族妹,最近可有消息递出来?”   顾安宅道:“虽递了消息,却无甚紧要,到底只是皇后院子里一名打杂小宫女,人微言轻,接近不了贵人。”   “如今倒有一个助她上青云的机会。”程万里说着,把一个小锦囊递到顾安宅手中道:“把这个交给她,内中有半边帕子。”说着俯耳说了几句话。   顾安宅惊喜道:“将军得了惹相思的香料?”   程万里摇头道:“没有香料,只有这半边熏过香的帕子。”   顾安宅慎重放好小锦囊,低声道:“皇后失宠多年,若身边有宫女承宠,相信会极力扶持,以之抗衡费贵妃。费贵妃宠冠后宫整二十年,若这当下被一名小宫女夺了宠,或者临了会干一些惹陛下不喜的事出来。”   费贵妃若是暂时失了皇帝的欢心,费国舅忙着帮她补漏,一时之间,料着顾不上要对付马起,马起值此时候,或者能保下庄家一家子的命来。   几日后,顾安宅接到内宫一个消息,忙去见程万里,语气里掩不住兴奋道:“将军,皇上昨晚宠幸皇后宫殿中一名顾姓小宫女,今早下旨,策封小宫女为顾才人,皇后也赏赐了礼物,拨了身边的人去服侍。”   程万里点点头道:“皇后要借你家族妹这柄刀捅费贵妃,费贵妃也不是吃素的,两虎相争,你家族妹怕有伤损,你让她好好斟酌行事,能保得性命才有将来。”   “是!”顾安宅郑重应了。   庄明卿方面,这几日却是柔肠百结,心下对程万里又爱又恨,面对着相貌有些肖似程万里的程毕三,又有些茫然。   程毕三倒是一如以往,忙里忙外,不单博得封太君和白梨花的好感,更博得邻里一片夸赞声。   因着程毕三和程元参相貌肖似,众邻居对于他们的父子关系自然毫无疑问,也打趣庄明卿道:“夫婿回来了,还得赶紧给元参添一个小妹妹或是小弟弟才是,元参一人多孤单。”   白梨花也劝庄明卿道:“程毕三是一个不错的,别错过了。且他相貌和元参相像,心下定然相信自己就是元参生父,你就是再生一个,他也不会偏心小的。”   庄明卿咬着贝齿道:“阿娘,你有没有觉得,程毕三对我好像没什么心思?”   “不能吧?”白梨花疑惑道:“你是他的娘子,模样又好,他对着你,怎能没有心思?”   庄明卿压着声音道:“只是直觉,总觉得他对我,并没有那个心思。”   白梨花失了神,喃喃道:“难道失忆了,连这方面也……”   庄明卿道:“且再看看罢!我一厢情愿也没用。”   白梨花回过神来,骂庄明卿道:“我知道,你还记着程万里,心下就是不想和程毕三生孩子是不是?说什么他对你没心思?对你没心思的话,怎么晚晚给你提洗澡水?”   庄明卿一下红了脸,跺脚道:“他放下水就跑了,又没如何。要有心思,肯定不跑。”   “哼,等着。”白梨花抛下话就走了。   候着空儿,白梨花逮了程毕三说话,问道:“毕三,这些天可记起以前的事了?”   程毕三摇摇头道:“我正想着,明儿要回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一趟,走一走逛一逛,没准能记起一些事儿。”   程毕三这失忆症,却是有些事儿记得清楚,有些事儿全忘记了的。小时候那些事儿,正是记得最清楚的,至于和庄明卿成亲诸般事,自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程毕三也问过庄明卿,他们是如何结识成亲的。庄明卿自有一番话应对。   白梨花听着程毕三要回乡下,便道:“既这样,你带了明卿一道回去,她是你娘子,也是大夫,正好帮你恢复记忆。”   程毕三应了下来。   午饭后,趁着程毕三不在房内,白梨花拉了庄明卿,悄声道:“你跟了程毕三到乡下,乡下人家见你们是夫妻,自然会安排你们一床,趁那时候,顺理成章的,你正好和他……”   庄明卿心底还是有些抵触情绪,小声道:“阿娘,这事儿强求不得,总归要他主动才好。”   白梨花一瞪眼道:“当初程万里主动了么?我说多少遍了,为着元参,你得赶紧怀孕。”   庄明卿幽幽叹口气道:“阿娘,有时候,真觉得做人没意思。为着活命,做些没脸没皮的事,活得太过屈辱。”   白梨花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伸出手摸摸庄明卿的鬃发,摇摇头走开了。   庄明卿正自伤,程元参跑来拉住她道:“阿娘,阿爹不肯同我一起沐浴。”   “哦,浴盆太小,两个人挤不下。”庄明卿帮程毕三分辩了一句,又道:“明儿再让他领你去河里洗个痛快。”   程元参扁着嘴道:“中午时分,厚仆和他阿爹去河里沐浴,我让阿爹也一道去,阿爹不肯去,说在家中沐浴就好了。”   庄明卿怔一怔,想及程毕三一些举止,莫名感觉有些违和感。   晚饭后,庄明卿想一想,敲门进了程毕三的房内,坐下道:“相公,元参说你不肯和他一道沐浴。”   程毕三眼中有惊慌之色闪过,很快又镇定下来,迎着庄明卿的视线道:“娘子,我有一件难言之隐要对你说,万望你听了,不会嫌弃我。”   庄明卿心下涌上不好的预感,颤着嘴唇道:“你说!” ☆、第19章   程毕三在庄家好茶好饭养了这几日,皮肤虽还黑着,但嘴唇已有润泽之意,容色自是比初来那日要好看,现在灯下巴巴看着庄明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莫名便透了一股令人怜惜的味道出来。   庄明卿见他两手互握,张张嘴,又合上了,不由催道:“你我是夫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程毕三一听这话,方才下了决心,避开庄明卿的视线道:“我在战场受了伤,小腹下伤口狰狞,因怕吓着元参,自不便和他一道沐浴,再一个,我自己也不想别人见着伤处。”   庄明卿一听小腹下几个字,惊了惊,试探道:“我是大夫,我帮你看看如何?”   “军医已看过了,不须再看了。”程毕三定定神,硬逼着自己抬眼对上庄明卿疑惑的视线,声音小了下去,道:“娘子,我已是伤残之人,再不能给元参添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了。”   庄明卿先是错愕万分,紧接着,却莫名松口气,程毕三不能人道,那么她也不须强逼自己和他行房生小孩了。   程毕三艰难道:“娘子,我那日听陶副将说,你必须怀孕才能保命,便想跟你说这件事,可我一时难以开口。现我虽回来,又不能救你,这几日一直想法子,又没想到好的法子,心中实在难受。”   庄明卿垂了眼,心中涌起一阵悲哀,轻声道:“说到底,我们不过蚁民,别人随时可以来拿我们的性命。父兄之事,在上位者那里,张口一句话,便能以之决我们生死。若上位者别有用心,纵我怀孕,可能也有别的法子夺我性命。”   程毕三道:“娘子也别这样偏激,至少,马大将军是一心想保庄家的,依着朝庭律法,陶副将让你怀孕保命,却是一个好法子。”   庄明卿叹息道:“相公,你都这样了,还说什么怀孕保命呢?”   程毕三伸手,抚在庄明卿手背上,恳切道:“娘子,为了元参,为了我,你必须活下来。我是在战场上血战过的,深知活下来不容易。且我不是那等酸腐之人,自己不能那样,还要你为我守着,那不人道。”   庄明卿被程毕三的话震撼了,怔忡道:“相公!”   程毕三收回手,快速道:“没错,我便是那个意思,待你生下孩子,我会当孩子是亲生的,拿他和元参一样对待。”   一瞬间,庄明卿心中滋味复杂,竟是说不出话来。   窗外暗灰色的天空渐渐转黑,窗内两人,却齐齐沉默坐着,并不起身掌灯,似乎他们那些话,只有在黑暗中,才有勇气说出来。   程毕三道:“娘子,别看大汉朝暂时打退了匈奴国,但一日未订和约,一日不算真正和平,再一个,北边大齐这几年渐渐强盛,对大汉朝也虎视眈眈,他们肯定不希望大汉朝和匈奴国订立和约,这当下,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挑拨离间的事。马大将军并费国舅及你父兄之事,难保不是有心人从中挑拨。不管那些人是什么心思,你必须活着。”   庄明卿惊讶于程毕三这段分析,更惊讶他的见解,脱口道:“相公,你实在不像一个普通兵士。”   程毕三道:“是,我伤了头之后,忘记了一些事,因拼命想忆起那些事,便爱东想西想,如此一来,我想的便多了一些,想法一多,自会留意一些事,也会学着分析起来。”   两人说着话,渐渐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忘记去掌灯。   黑暗遮住了庄明卿脸上的羞色,她语气里镇定着,说道:“相公,依你分析,我这当下要怀孕,找谁最好?”   程毕三似乎是怔了怔,料不到庄明卿会这样问他。   庄明卿等着他的回答,一颗心却跳得快了起来。   程毕三好半晌才道:“你若能生下一个和元参相像的孩子,那孩子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外人也不会疑惑什么,而我们也更像一家人。”   莫非他知道什么了?或者没有失忆?庄明卿突然恐慌起来,紧紧握着手,一会儿才道:“相公这话什么意思呢?”   程毕三苦笑一声道:“娘子,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你是大夫,你能轻易进出将军府,碰巧,程将军未成亲。若将来如何了,程将军也能护住孩子,看在孩子面上,也会护住元参。”   程毕三说到这处,有些控制不住心声,道:“另一个,我崇拜程将军,我想着自己能够养程将军的孩子,莫名就激动。”   节操呢?伦常呢?庄明卿差点倒地不起。   这么一番话谈下来,程毕三哪儿像平日所见那个憨厚汉子,分明是一个……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庄明卿迷惘了一下,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程毕三。但不管如何,从这时开始,她知道,她不能小看程毕三。程毕三,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第二日,程毕三独自去了乡下,庄明卿并没有跟从。   白梨花进房时,见庄明卿坐在窗边发呆,不由责备道:“让你跟他一道去乡下,怎么不去呢?”   庄明卿转过头,看着白梨花道:“阿娘,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已不能人道。”   “啊!”白梨花受惊,手中的茶碗差点摔在地下。   “他不能人道,哪你认他回来当夫婿有什么意思?”白梨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轻嚷道:“再有,你没法怀孕,怎么保命?”   “阿娘,他让我找程将军,借种怀孕。”庄明卿再次爆出令白梨花惊讶的话。   “什么?他果然脑子有病么?谁家相公会容许娘子这样做?”白梨花瞪大眼睛道:“莫不是他没有失忆,知道和你之间,其实不是夫妻,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娘,我想了一夜,又想了一个早上,也感觉自己摸不透他。”庄明卿皱眉道:“或者,我不得已要找个夫婿遮掩,他不得已要找个妻子遮掩?若不然,实在说不通。”   白梨花想了半晌道:“且不管他了,当务之急,是你要怀孕。”   庄明卿低低道:“那么,我得再设法接近程万里。”   她说着这话,心里又喜又甜又酸又涩,为了有借口再接近程万里,为了能够有机会再怀程万里的孩子,也为了一点隐秘心思。   程万里这几日却是接到宫中一些消息,因和顾安宅等幕僚蹉商着。   一个幕僚道:“顾才人虽凭着一时运道得了陛下宠幸,到底怕不持久。须知道费贵妃经营多年,不是一个小小才人能够打倒的,就是有皇后扶持着也不能。”   顾安宅道:“顾才人之事,不过是抛砝引玉,想看看陛下对费家是否一如从前。”   顾才人得宠,若是费贵妃忍不住出手灭了顾才人,景光帝定然会有所表态,他这份表态,便能看出他今时对费家的态度,也能看出费家得宠程度到底减损了没有。   程万里接下来的行事方向,取决于景光帝对费家的态度。   一个幕僚朝程万里道:“将军这回立了军功,以之换取公主殿下和程探花回京的机会,其实不智。”   程万里抬抬下巴,示意这位幕僚说下去。   幕僚道:“将军统率兵马出京,兵马却是从五大州中抽取的,一回京,兵马又归还五大州,手中再无兵力,事实上,将军实力甚至不如之前镇守京城那会。就是公主殿下和程探花回京,以费国舅的权力,照样能够再扭转局势,将公主殿下和程探花第二次赶出京城外。将军这会应当谋划入兵部,取得调兵权。有了调兵权,将军便有实力,那时再想让公主殿下和程探花回京,比现时轻易得多。”   程万里其实也知道这点,只是想到父母还在京城外受苦,总归心有不甘。   顾安宅见程万里沉吟不语,知道他不再执着要以军功换取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回京,也暗暗松口气,因道:“将军要谋划入兵部,却须得跟马大将军通气。费国舅最顾忌马大将军的。若这当下马大将军和将军同时谋划着要进兵部,费国舅两相权衡,是宁愿让将军入兵部的。此为借力借势。”   幕僚道:“马大将军近段时间,却是极力想要保下庄家的家眷,想交好他,只须从庄家的家眷着手。若将军能帮着保下庄家的家眷,马大将军一定卖将军的面子。”   程万里踱步,把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设想着各种可能性的利害之处,半晌坐到案前,吩咐顾安宅道:“你着人调查一下程毕三。”   顾安宅会意,问道:“将军怀疑他?”   程万里道:“这人在军中时,行迹并性格有些古怪,怕的是,他已被人收买。”   程万里说着,想起庄明卿,一时垂下眼睑,淡淡道:“祖母昨儿还嚷着双腿又有不适,明儿正好让人去请庄大夫进府为祖母诊治双腿。”   庄明卿那厢,正绞尽脑汁寻思着,要如何才能再度接近程万里,不想第二日,沈娘子却来了,一进门就道:“庄大夫,老夫人又犯了足疾,要请你过府诊治呢!”   庄明卿一听,下意识就道:“上回将军不是说了,已请了一位大夫长住府中,专为老夫人诊治么?”   沈娘子摆手道:“那位老大夫昨儿自己得了病,怕传了人,已出府了。”   庄明卿暗喜:哟,孩子他爹,我来了! ☆、第20章   程老夫人并不喜欢程万里请的老大夫,待老大夫走了,沈娘子请了庄明卿过来,她一下大喜,笑道:“我就喜欢庄大夫给我看病,只要揉捏揉捏,不须吃药,先前那个老大夫,开的药苦死了。”   庄明卿失笑道:“吃药却是好得快,只揉捏的话,想要痊愈,却颇费时。”   程老夫人摆手道:“我反正不想吃药,庄大夫住下来,像之前那样给我瞧病就行。”   沈娘子搭话道:“老夫人,人家庄大夫的夫婿回来了,现下可不好冷落夫婿,总归要时不时回家的。”   庄明卿道:“毕三回乡下了,度着要过几天才回来,这几天我住在将军府无碍的。”   说着话,庄明卿给程老夫人把完了脉,还是开了药方递给沈娘子道:“老夫人除了足疾之外,脾胃也有些虚火,还得吃两剂药。”   沈娘子道:“庄大夫好脉息,这一诊,就知道老夫人脾胃有虚火。”   庄明卿给程老夫人揉腿,一边开玩笑道:“老夫人莫不是盼着孙媳妇进门,盼得上火了?”   程老夫人道:“我是心忧万里。”说到这儿,却止了话。   庄明卿自然也不再问,只逗着程老夫人说笑,眼看她开心起来,便也笑了。   待庄明卿下去洗手,程老夫人问沈娘子道:“万里不是不喜庄大夫进府么,怎么又请她来了?”   “老夫人,我也不大清楚。”沈娘子低声道:“只将军做事,总有理由。”   程老夫人点点头,叹息道:“我不识字,又不知朝局,帮不了万里,若万里有个兄弟姐妹的,起事儿也有个亲人商量一下,可怜他连一个能商量的也没有。”   沈娘子是程老夫人心腹人,自是从她嘴里听闻,程万里想出京见父母一面,又怕因此事起风波,正和府中幕僚斟酌着。   沈娘子眼见程老夫人又忧心起来,便逗趣道:“老夫人,说起来,庄大夫的夫婿程军爷,和将军却是肖似,两人站一起,错眼一看,还以为是兄弟呢!就是将军威武,程军爷薄削,且气质不同,才不会令人错认。”   说起这个,程老夫人也笑道:“那日一见,我也是一惊,暗道庄大夫夫婿这般像万里,之前庄大夫怎么没提起?”   外间,庄明卿在廊下见程万里往这边过来,便停了脚步,待他近了,自是行礼问好。   程万里点点头,视线在庄明卿身上扫过,眼见她穿了一件轻红衫子,容色娇艳,心下不由暗道:夫婿回来了,果然就容光焕发。   庄明卿看着程万里进了里间,知道他和程老夫人有话要说,自不会跟进去,只和廊下一个丫头一道逗起鸟宠里的鸟。   程万里看完程老夫人出来,见庄明卿还在廊下,便招手道:“庄大夫!”说着脚步不停,往前走了。   庄明卿一听他呼喊,忙忙跟了上去,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程万里道:“我祖母身体如何?”   庄明卿道:“只是脾胃虚火,并没有大碍的。”   程万里点点头,话题突然一转问道:“你和程毕三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呃?”庄明卿偷瞥程万里一眼,脸上不由一热,忙忙移开视线,程毕三虽和他相似,到底不是同一个人,自己和程毕三相处时,心里很平静,一点想法也没有,偏和程万里稍一接近,一颗心就乱跳,不能自控。她一边慌乱着,一边想着程万里问这话的含意,一时便报了一个日期。   这个日期,正是四年前她在陶温润安排下,夜会程万里的日期。   程万里一听,淡淡道:“这么说,程毕三成亲第三日就应征入伍了?他也舍得下?”   庄明卿心里一惊,嘴里快速应道:“我父兄陷于敌手,他是我夫婿,自也心急,想着入军,总归比别人提早知道我父兄消息,没准还有机会救回我父兄。”   程万里冷笑一声:“嗬!”   庄明卿小心翼翼问道:“将军疑心我家毕三么?”   程万里诈了一下道:“你的夫婿,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底细?”   庄明卿一听这话,脑子轰一响,是的,程毕三这个人其实很可疑,但是……   程万里停了脚步,转过身面对庄明卿道:“你父兄情况未明,你身边若再有不明底细的人,任是谁,也难以保住你们一家。”   庄明卿心下惊骇,脸上却不敢露出异样,只道:“将军,毕三无父无母,却是孤儿,能有什么底细呢?”   程万里不再说话,只摆摆手,示意庄明卿不必再跟着,自己大踏步走了。   庄明卿立在原地,把自己第一次见到程毕三,并前几日和程毕三相处诸般事,一一在脑中回放一遍,越想越疑心。   第二日,庄明卿回了一趟家,跟白梨花说了程万里对程毕三的疑心。   白梨花被这样一说,一时也疑心起程毕三来,半晌道:“据他自己说,他失忆了,咱们问什么,他只推在失忆上,自不会说实话。”   庄明卿道:“阿娘,咱们还得请陶副将帮忙查清程毕三的底细,如此才能放心。”   白梨花道:“我待会便去找陶副将,你回将军府罢!”   程万里却是为了谋划进兵部之事,镇日忙着,偏程老夫人病着,也无人掌府务,众人有事儿又要来禀他,他便有些烦心。   顾安宅便建议道:“将军,这当下何不接叶姑娘过府小住,让她帮忙掌府务?且她在,府中也好办个赏会宴,请几家兵部大人女眷过府小聚,送送礼物。有兵部大人为将军说话,事半功倍。”   程万里也知道,若自己亲自去交结兵部大人,便过于显眼,将来事不成,也会连累兵部大人。若由叶习晴去宴请兵部大人女眷,便是各府女眷普通赏花宴,低调了许多。   再一个,程老夫人病着,也须有人照料着,他想了想便去跟程老夫人道:“祖母,咱们让叶姑娘过府住几日,帮着掌府务,您看成不成?”   程老夫人“呵呵”笑道:“她是你夫婚妻,我请她过来小住,自然是成的。”   很快的,沈娘子就领命到侯府去见叶习晴并镇南侯夫人。   镇南侯夫人一听沈娘子来意,便笑道:“万里有事儿忙着,老夫人又病着,论起来,习晴自然是要过去帮着照料的,只是此事,还得禀了我家老夫人,老夫人点头了,我再让习晴过去。”   沈娘子大喜道:“叶姑娘什么时候能过去,我就什么时候领人过来接人。”   送走沈娘子,镇南侯夫人和叶习晴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趁着机会,先过去笼络一下将军府诸人,布置一下后手,很是有利于以后。   镇南侯夫人道:“习晴,这次可是好机会,该买通的人先买通了,到时方便行事,就是那个杜姑娘,也先好好相处着。”   叶习晴道:“阿娘,我也是这个意思。”   第二日,沈娘子就过去接了叶习晴过府。   程老夫人见得叶习晴,拉住好一阵细看,笑道:“比上回寿宴见时,瘦了些。”   素心多嘴道:“老夫人,我家姑娘天天绣嫁妆,绣着绣着,人就瘦了。”   “多嘴!”叶习晴斥了素心一句,转头跟程老夫人道:“听她胡说!”   程老夫人却是笑了,让叶习晴坐下,又让管家等人进来见她,交代道:“这几日有事儿,只管跟习晴商议着。”   叶习晴赶紧道:“老夫人折煞我了,有事儿还得禀老夫人,我跑跑腿打打下手便是。”   程老夫人道:“你便当是练手罢,以后这府务,总归要你来管。”   庄明卿在厨房捣药,听得叶习晴来了,忙来相见。   叶习晴一见庄明卿,也是问道:“庄大夫,听闻你家夫婿回来了?”   庄明卿应了一声,眼看着叶习晴亲亲热热坐在程老夫人身边,心下莫名酸涩起来。   程老夫人让庄明卿也坐了,这才吩咐丫头道:“去跟万里说一声,叶姑娘过来了,让他过来见见。”   程万里过来时,见叶习晴逗得程老夫人“哈哈”大笑,对她又添了一点好感。   叶习晴已是站起来行礼道:“将军!”   程万里回礼道:“叶姑娘!”   程老夫人等人听着他们互相的称呼,一下全笑倒了。   笑完后,程老夫人嗔程万里道:“都定亲了,还喊什么叶姑娘?”   程万里忙换了称呼,喊道:“叶妹妹!”   叶习晴听着这称呼,感觉颇肉麻,硬着头皮回喊道:“程大哥!”   庄明卿视线在程万里和叶习晴之间巡回着,紧紧抿着唇,暗道:怎么办?他们这样“恩爱”,我还有机会怀程万里的孩子么?   庄明卿还难受着,自己想要做的事,太过不要脸,太过没有节操,太过对不住叶习晴。   众人正说话,小丫头笑嘻嘻进来道:“庄大夫,你家夫婿来接你回家一趟。”   “毕三来了啊!”程老夫人吩咐道:“请他进来罢!” ☆、第21章   程毕三是抱着程元参一道进来的。   程元参本还乖顺伏在程毕三肩膀上,待听得人声,抬眼一瞧,见着庄明卿坐在里间,不由笑起来,喊道:“阿娘!”   “元参!”庄明卿心下“咯当”一响,应了程元参一声,下意识却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听得一声脆脆童声,往外一看,也瞧见了程毕三怀中的程元参,他视线扫视着,隔一会才收回来。   程毕三自程元参喊出一声阿娘,视线却是定在庄明卿脸上,待见她下意识去瞧程万里,心下自有想法,一会才收回视线。   倒是程老夫人一眼瞧见程元参,莫名就先喜爱起来,招手道:“快进来!”   庄明卿已是起身,过去从程毕三手中接了程元参,把他放在地上,牵到程老夫人跟前,教导着道:“快给老夫人请安!”   “给老夫人请安!”程元参也不怯生,照着庄明卿的指导行礼。   程老夫人俯身一把拉住,牵到身边道:“哟,这小模样太像万里小时候了。”说着也没有觉得不妥,还转头瞪程万里道:“你要早些成亲,现下也有这么大一个娃儿了。”   庄明卿听着这话,心里莫名有些乱,也怕程老夫人再说出什么来,一时拉了程元参,让他给程万里和叶习晴行礼。   程老夫人待程元参行完礼,忙着吩咐人给程元参拿糕点,她自己顾不得双腿有疾,硬是扶着椅背站起来,伸手抱了程元参坐到膝上,问他几岁了,可有读书云云。   程元参一一答了,也问道:“老夫人几岁了,可有读书?”   程老夫人认真答道:“一百岁了,还没读书。”   程元参转头问庄明卿道:“阿娘,一百岁是多大?”   庄明卿捂嘴笑了,答道:“就是你太祖母和祖母加一起的岁数。”   程元参扳手指数着,虽然数不清楚,还是认为一百岁实在太老了,因道:“老夫人,您虽然这样大的年纪了,但是瞧着一点不老,比我太祖母还要年轻。”   程老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乐不可支。   众人也失笑,纷纷道:“好得人意的娃儿。”   眼见丫头端来糕点,程老夫人亲自喂起程元参,又让人备下见面礼,准备送给程元参。   叶习晴先前听闻庄明卿的夫婿回来了,一点萌芽的心思虽熄了半熄,到底有些不甘心,没料到今日过来,却见着程毕三。她极是惊奇,原来庄大夫的夫婿模样这般像程万里!她心有所感,待见程毕三走到程万里跟前行礼说话,候得厅间笑闹声一停,突然便笑向程老夫人道:“老夫人,瞧着将军和程军爷两人站一起,很像兄弟呢!”   程老夫人道:“是很像。”   庄明卿这会心下嘀咕起来:程毕三怎么突然抱了元参来将军府呢?他是知道了什么吗?还是别有目的。   程毕三跟程万里说了几句话,便去看庄明卿一眼。   庄明卿会意,忙站起来向程老夫人告辞。   程老夫人不舍得程元参,挽留道:“既来了,吃完饭再走。”   庄明卿正要婉拒,不想程毕三抢先道:“老夫人盛情,我们自要领受。”   程老夫人一下眉开眼笑,又怕程元参闷,吩咐紫荷和沈娘子道:“你们领他在园子里玩一玩,看看鱼儿,回来正好吃饭。”   将军府人丁单薄,现下突然出现一个可爱的娃儿,且他模样又这般像了程万里,紫荷和沈娘子自是喜爱,忙忙抱着程元参去玩,百般逗他开心。   到了园子里,紫荷忍不住话,悄悄和沈娘子道:“娃儿这样像将军,要不是看见程军爷,我几乎要疑心……”   沈娘子笑着道:“我也一样。而且,我有些错觉,莫名觉得娃儿更像将军一些。程军爷眉毛疏淡一些,娃儿跟将军一样是浓眉,你瞧!”   紫荷瞧了瞧程元参,失笑道:“果然呢!”说着摇摇头,“亏得全是清白人,要不然,还真容易让人误会。”   春和堂中,程万里因还有事,也不久坐,自行出去了。到得外书房,便喊了顾安宅等人进去议事。   说完正事,程万里提起程毕三,跟顾安宅道:“之前让人查他的底细,查出来没有?”   顾安宅道:“查的人禀报,程毕三小时候住在乡下,却须得到乡下查问,方才清楚,度着明儿或者后儿,便能知道他底细了。”   程万里点点头,忍不住说及程元参,道:“那小娃儿像足了本将军,也是奇怪了。”   顾安宅一听,不由道:“他们父子都跟将军相像?这……”   程万里见顾安宅一脸疑惑,笑一笑道:“小娃儿还在园中,走,一起瞧瞧去!”   紫荷和沈娘子正编了一个柳篮子给程元参玩,一抬眼见程万里和顾安宅来了,忙忙行礼。   顾安宅一见程元参,也是大为惊异,压着声音跟程万里道:“将军,要不是早前瞧过程毕三,真要怀疑这娃儿是你的……”   程万里“嗯”一声道:“所以,我现下怀疑程毕三或者跟我们程家有些关系,若他的娃儿是我的侄儿,父子两人皆和我相像,便不奇怪。”   庄明卿却不放心程元参,跑来园子里找他,一过来见程万里和顾安宅在,只好上前问好。   元参倒和庄明卿说起悄悄话道:“阿娘,她们说,阿爹和将军像兄弟。”   “哪你觉得像不像呢?”庄明卿逗着程元参。   “像!”程元参贴在庄明卿耳朵边问道:“阿娘,阿爹跟将军是不是兄弟啊?”   庄明卿被这样一问,心中浮起奇怪的感觉,嘴里答程元参道:“这个要问你阿爹了。”   “问将军行不行?”程元参自打上回见过程万里骑在高马上凯旋而归的情景,心下便极是崇拜,纵使自己“亲爹”程毕三回来了,也无损他对程万里的崇拜。一提起,便说道自己将来要像将军一样当个杀敌的英雄,而不是说要像亲爹一样当个兵将。   程万里耳尖,听得程元参的话,笑问道:“要问什么?”   程元参从庄明卿怀中挣扎下地,跑到程万里脚边,仰头看他。   程万里看着这个小小人儿,心中略略柔软,伸手捞出程元参,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以眼神鼓励他说话。   程元参很开心,回头向庄明卿作个眼色,意思是说自己和将军作了亲密接触。   庄明卿看着程万里这般抱程元参,不由略略恍惚,一时竟走了神。   程元参嘻嘻一笑,仰脸跟程万里道:“将军,你跟我阿爹是兄弟么?”   程万里一笑道:“怎么问这个?”   程元参眨眨眼道:“因为你们相像。像得好像是兄弟。”   程万里一时忍俊不及,笑了出来,浓眉伸展,神采飞扬。   庄明卿一眼看过去,差点沉溺在程万里的笑容里,亏得还有理智,这才定下神来。   隔一会,程老夫人那边却有人来找,说是午饭已摆好了,请她们过去用饭。   饭桌上,庄明卿如坐针毡,总感觉众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用完饭,庄明卿到底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程老夫人以为她心急回去一家子团聚,也不再虚留,只令人给程元参提了糕点等物,又吩咐马车送他们一家子回去。   那头,封太君和白梨花相对而坐,脸色都不好。   封太君道:“说要去将军府接明卿回来,也不经我们同意,抱了元参就一道去了,现下已过了饭时,还不回来?”   白梨花道:“想来是将军府留饭了。只是……”   她想着程元参和程万里相像,这趟去将军府,也不知道会不会让程万里看出端倪来,心下便有怒火。   两人又等一会,待听得外间有车马辚声,忙一起抢出门去,果见马车停在门外,程毕三抱着程元参下了马车,又伸一只手去扶庄明卿。   封太君和白梨花对看一眼,对程毕三强抱程元参去将军府的行径消了一半怒火。   一家人进了门,白梨花问庄明卿道:“没事吧?”   庄明卿知道白梨花意之所指,答道:“没事,老夫人可喜爱元参了。”   待程毕三出去门外,庄明卿这才把将军府之行细细说了,又道:“回来时,程毕三话里话外,都是探问程万里的事儿。他这么一种表现,也太过奇怪了。”   白梨花道:“就是他今儿抱着元参直奔将军府的事,其实也奇怪。”   庄明卿揉着眉心,隔一会道:“阿娘,这样下去不行,若不然,我直接跟他把话挑明。”   白梨花吓一跳道:“不行。”   庄明卿苦恼道:“我就是感觉他不简单,怕他会给我们再招来什么麻烦事。”   白梨花道:“我已让陶副将去查他身世了,度着过几日就有消息,你别急。”   过了几日,陶温润果然来了,一进门见着程毕三也在,便道:“毕三,你瞒得我们好苦!” ☆、第22章   程毕三见陶温润这样说,也不惊疑,只笑道:“陶副将请坐,有话慢慢说。”   陶温润吁出一口气,待落座,先问庄明卿道:“元参呢?”   庄明卿道:“祖母和母亲领着他出去玩耍,待会儿才回来。”   陶温润点点头道:“也好,元参要是在,听得眼前这位不是他亲爹,只怕要闹。”   庄明卿一听,知道陶温润这是要揭程毕三的身份了。   程毕三也不意外,看着陶温润道:“陶副将这几日奔波查我的底细,却是辛苦了。”   陶温润摇摇头,看着程毕三道:“如此,你失忆之事,自然是编出来哄人的?”   程毕三爽快承认道:“是!”说着看向庄明卿道:“你不须惊疑,我绝不会害你。陶副将既然查到我底细,且听他说完,我再与你解释。”   庄明卿脸色本来变幻着,听得这话,便把满腹疑问吞了回去。   陶温润呷了一口茶,这才说起来。   他先前心有所疑,便依着所疑去查探程毕三的底细,期间还动用了军中密探,这一细查,果然挖出一桩陈年往事。   程万里之父程探花,原名程俨然,原籍江南人氏。他少年时有一位青梅竹马,名唤陈含莲,两人已到论婚地步,甚至互赠信物,私语定了终身。   程俨然以为,待他从京都高中回乡,便是迎娶陈含莲之日,谁料,他离乡几个月,陈家却陷入一场官司,有家破人亡的危险。那时节,费国舅偶然游至江南,寄住在一位官员之家。陈家为了官司之事,求至那位官员家中,那位官员知道陈家女儿美貌,且为了讨好费国舅,便示意陈家把女儿献给费国舅。   陈家一阵磋商,逼于无奈,只好妥协,把陈含莲送至官员之家,由官员安排,见了费国舅一面。   费国舅来至江南,眼见水乡之地,姑娘多柔媚,心中也有意要在此地纳一两个美女带回京城,因一见了陈含莲,得知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又知书识礼,为着陈家一家子祸福,甘愿为妾,便笑纳了。   有费国舅出面,陈家那场官司,自然打赢了。   费国舅在江南逗留一段时间之后,便带着陈含莲回京。   而那一头,程俨然才高中探花,便从家乡人嘴里得知,陈含莲进国舅府当了费国舅的妾侍,他自然不甘心,想见陈含莲一面,只陈含莲拒绝相见,只把从前的信物托人交还给他。   程俨然知道事不可挽回,伤心之下,病了一场。至后来他尚了舞阳公主,还是不能完全忘情陈含莲,免不了借些诗词叹息。   待舞阳公主怀孕生产,忙着照料幼儿时,程俨然凑巧之下,和陈含莲在庙里相遇,这一遇,两人自是设着法子私会一面。庙中静室,两人互视,少年时的誓言犹在耳中,又知道双方身份如此,怕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一时便天雷勾动地火,以偿相思债。   这么一次,陈含莲却珠胎暗结,她知晓费国舅的精明,认为此事怕是瞒不过费国舅,自己若想生下孩子,只能离府远走。   费国舅出京一趟,回来时得知自己的宠妾陈含莲失踪了,诧异之下更是大怒,只派人四下搜寻,却是搜寻无果。稍后几天,他却是查出来,陈含莲在他离京时,曾到庙中上香,巧遇程俨然,也是那次之后,陈含莲举止便有些异常。   有了这一条线索,费国舅只一查,也就查出陈含莲和程俨然当年曾谈婚论嫁的事。他认为,陈含莲失踪之事,定然跟程俨然有关。只当时程俨然是驸马,和他同样是皇亲国戚,他没有证据之下,却没法对程俨然如何。   费国舅和程俨然之间的恩怨,自此便埋下了。   稍后几年,费国舅更是和程俨然处处针锋相对,待得程俨然和太子过从甚密时,费国舅设局,构陷成功,终于让景光帝怒火之下,将舞阳公主和程俨然一举遂出京城。而舞阳公主这个时候,尚不知道祸事其实源于陈含莲身上。   陶温润说到这里,看向程毕三道:“陈含莲,便是你的生母。”   庄明卿听到这儿,惊讶万分看向程毕三,怪不得他和程万里那般相像,原来是异母兄弟。   身份被揭穿,程毕三却很淡定,似乎一早料到一样。他开口道:“我母亲当年从国舅府跑出来,能够瞒过国舅府的耳目,且在乡下又避过搜查的人,其实是程探花助着遮掩。那些年,也是程探花资助我们,我们才能活下去,我也才能上学堂认字,甚至拜师学武。但母亲告诉我,她有生之年,我们都得活在黑暗中。一旦我们母子走到明处,国舅府不会容我们,公主府一样不会容我们,我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程毕三说到这里,深深叹息一声,接着道:“四年前,母亲病危,临终前叮嘱,让我设法见程万里一面,让程万里认下我这个弟弟。葬了母亲,我得知程万里领军出征,索性便也应征入伍,随大军出发。但是四年军旅,我却没有机会接近程万里,自然也没有机会让他听我说话,认下我这个弟弟。”   庄明卿接口道:“所以,你回京时,听得我在将军府当大夫,有机会接近程万里,索性将错就错,认下我这个冒牌妻室,借此见将军?也因此,你更特意抱着元参上将军府,好让程将军并程老夫人看清你们,引起他们疑惑,让他们调查你,再主动来认回你?”她说着,心下知道,程毕三肯定猜测到了程元参真正身份。   程毕三道:“虽则我身份尴尬,老夫人未必愿意冒着得罪舞阳公主的风险,出面来认回我这个孙儿,但是她要是知道元参是她嫡亲曾孙,肯定不忍让元参流落在外,一定会主动来认回我们。”   陶温润插嘴道:“莫忘了,程将军能查出你身份,自也能查出你跟庄大夫是假夫妻。”   程毕三道:“有元参这个儿子在,程万里除非知道另一个直相,否则,肯定不会怀疑我跟明卿的夫妻关系。而你们敢于算计程万里,肯定做好了一应准备,不怕程万里查出什么不妥来。”   陶温润摊手道:“不愧是程万里的弟弟,果然一样有头脑。”   庄明卿却忧虑着,只看着程毕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   程毕三温和道:“明卿,程万里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如果你要一直瞒着这件事,我愿意一直当你夫婿,愿意一直当元参是亲生儿子。”   庄明卿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在军中四年,定然知道程万里的为人,你现下帮着我们,难道不怕将来事情揭穿时,程万里怪你?”   “我喜欢元参,为着元参,我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程毕三突然俏皮眨眨眼,也不避陶温润,接着道:“我在战场受过伤,不能跟女人生孩子,但我又希望自己有儿子。”   话已至此,庄明卿便选择了相信程毕三。   眼见一个潜在的危险变成了助力,且对方还是程万里的弟弟,陶温润自是松了口气。   他在查程毕三,相信程万里也在查程毕三。现下将军府人丁单薄,相信程万里和程老夫人想及程毕三已有了儿子程元参,会很愿意把程毕三一家子接到将军府。一朝程万里承认了庄明卿弟妇的身份,自会护着庄家的家眷,庄家一家子便有活命的机会。   陶温润从庄家告辞出来,却不回府,而是策马往陶家城外一处别院去了。   到了别院,陶温润把马交给下人,自己先去更衣沐浴,收拾一番之后,才绕过园子,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站在门外让丫头进去通报。   丫头很快出来,笑道:“陶副将,夫人请你进去!”   明明这处别院是陶家的,可是陶温润这当下,却像个客人一样,有些拘束。   进了内院,至走廊,绕过屏风,才是花厅。   一个娇媚的女人托肘斜躺在榻边,白色纱衣的衣角垂在榻边,身上曲线宛然,不言不动,已是风情万种。她见陶温润进来,便挥了挥手,丫头们忙退了下去。   陶温润虽则不是第一次见着这个女人的作派,这会还是不敢直视,一颗心跳得“砰砰”响,心下道:怪不得当年一堆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不,就是现下,只要她愿意,一样会有一堆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   女人懒懒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陶温润赶紧禀报了起来,又道:“本来已说通庄姑娘,让她再怀一胎保命,恰如今她那个冒牌的夫婿程毕三是程万里弟弟,只要程万里认回弟弟,庄姑娘一样有了活命机会。”   女人道:“我说过,庄家的家眷,一个都不能出事。只要留得性命在,别的,不顾太过顾忌。”   陶温润道:“属下会尽力谋划。”说着悄悄抬眼。   女人见他看过来,作出一个吹气的动作,红唇微启,极致魅惑。   陶温润瞬间失神,手足无措,耳根处全是暗红。   女人掩唇一笑,声音柔媚,喊道:“过来!” ☆、第23章   陶温润硬生生移开自己视线,并不过去,只定下神问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女人见喊不动陶温润,略有些意外,但也不以为意,只把手掌撑在榻上,缓缓坐起,问道:“明卿长得像谁?”   陶温润答道:“自然是像足了夫人。”   女人仰脸一笑,百媚横生,岁月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她低语道:“明卿小时候皱巴巴的,瞧着可丑了,现下固然像我了。”   这女人,正是白梨花的姐姐白兰花。   当年,白兰花未婚生女,恰好白梨花也生女,而白梨花的女儿一出生就夭折了,大夫还判定白梨花再不能生育。当时,白兰花便和封太君商量好,瞒着白梨花,只说是自己的女儿夭折了,因把庄明卿抱到白梨花跟前充了她女儿。   待庄明卿渐渐长大,白梨花见她眉眼秀美,像足了白兰花,其实也明白了过来,只是她自己再不能生育,自还是把庄明卿当了亲女儿一样养。而庄明卿,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陶温润其实有一句话不敢说,庄明卿五官虽像了白兰花,但庄明卿神态端庄,瞧着温婉可亲,而白兰花却是媚态横生,风姿胜却庄明卿几倍。因乍然看去,庄明卿和白梨花更像是亲母女。   白兰花出神一会,看向陶温润道:“程万里虽有军功,但在朝中,势单力薄,未必斗得过费无解这个老贼,为着稳重起见,你还得劝明卿,当下还是再怀一胎才妥当。”   陶温润对于自己一次两次劝着庄明卿去怀胎这件事,其实也难为情了,当下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救庄姑娘。”   “哦,你说!”白兰花道。   陶温润小心翼翼道:“夫人大可以认回庄姑娘,到时官府那儿,知道庄姑娘不是庄忠原女儿,她自不会受庄忠原牵累。”   白兰花幽幽道:“明卿跟着我,只怕性命更难保。”   陶温润对于白兰花当年的事,也约略知道一点,闻听此言,心头一惊,再不敢多话。   白兰花想起当年的事,突然也没了兴致,挥手道:“好了,你下去罢!”   陶温润忙站起来告辞。出了花厅,陶温润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全是冷汗。他苦笑摇摇头,马大将军让他接应白兰花,听从白兰花差遣,本来以为是轻松的事,谁知道,事情不像自己所想那样简单。   陶温润于第二日又去了一趟庄家。庄明卿听完他的意思,咬唇道:“毕三愿意充当我的夫婿,我也是愿意尊重他的,可现下还要再去怀孕,且对方是他的哥哥,这件事便……。陶副将,有毕三护着元参,我是不怕死了。这样子怀完一胎又一胎,什么时候是个头?”   陶温润劝道:“庄姑娘,你就当是为元参添个伴。元参没有一个亲兄弟姐妹,在世间也是孤单。”   庄明卿捂脸道:“为了活下去,就要这样没脸没皮么?”   陶温润也尴尬了,一抬眼见着程毕三瞧过来,一时也感觉自己当着程毕三劝明卿这个,有些无耻。   程毕三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半晌道:“明卿,我母亲当年为了养大我,吃了很多很多苦,她之处境,比你还不如,但她没有想过扔下我去死。所以,为了元参,你便听从陶副将的劝罢!”   陶温润对于程毕三肯帮着劝庄明卿,其实也是讶异的,大家同是男人,站在男人立场上,纵然只是冒牌夫婿,纵然不能人道,也不会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去跟人生孩子的,且那人还是自己哥哥。   程毕三似乎知道陶温润的想法,叹息道:“已生了一个,再生一个又何防?”   陶温润默然,是的,庄明卿若还要生孩子,与其跟别人生,还不如继续跟程万里生,且生下来,还是程家人,还是程毕三侄儿。   陶温润能查出程毕三底细,程万里一样能查出来,当他听完禀报,脸色不由变了。站在舞阳公主的立场上,他便不能认程毕三这个弟弟,但是如果站在程俨然的立场上,他必须代父亲认回这个流落在外的弟弟。   程万里只一沉吟,便去见了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才听完,便嚷道:“怪道我一见元参就疼得不行,这几日还想念他,原来他是我嫡亲的曾孙。万里啊,冲着元参,你就该认回毕三这个弟弟。你阿爹要是知道他也有孙儿了,得多高兴啊!”   程万里苦笑道:“可我阿娘那儿?”   程老夫人道:“那女人已死了,你阿娘就是有怨,也该放下。而毕三,总归是程家骨肉。你且写信跟你爹娘说说,再画一张元参的小像过去。”   程老夫人说着,又拍手道:“元参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阿娘若回来了,只要瞧见元参这个娃儿,我不信她还能硬起心肠?”   程万里一想也是,因点点头道:“如此,我便先写信,待爹娘回信来了,再行认回程毕三。”   程老夫人并没有异议,只这会知道程元参是自己嫡亲曾孙,再也坐不住了,催着程万里道:“赶紧派人去接元参过来,我一想到他在外间受苦,就不能忍。”   程万里失笑道:“祖母说哪儿话?元参身边有庄大夫等人照料着,哪儿说到受苦了?”   “我不管,你赶紧让人去接,现不能马上认回毕三,但元参不能放在外面。”程老夫人说着,又补充道:“自然,庄大夫是元参母亲,也须得一道接来。”   程万里被催逼不过,只好答应了。   转个头,程老夫人又让人去请叶习晴。叶习晴这几日在将军府帮忙掌着府务,自然有的是机会笼络人心,且将军府人口简单,事务并不算复杂,她只用一点手段,也就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上下也算顺服。待听得程老夫人请她过去说话,便忙忙过去了。   程老夫人见着她,便把程毕三的事说了,又道:“我已让万里派人先去接庄大夫并元参进府。虽未正式认下他们,但一应用度等,就比照着府中规矩供应,再一个,还得让人赶紧收拾出一处院落来给他们住,要离我这儿比较近的,方便元参过来我这处。”   叶习晴先是惊讶,接着释然,原来程毕三是程万里弟弟,怪不得那么像呢!   那头,沈娘子和管家爷领了程万里命令,一道到了庄家。管家见了庄家人之后,便拉了程毕三到一边,转述了程万里的话。   程毕三听完,自然不讶异,只点头道:“如此,将军会择日认亲?”   管家低声道:“自要等驸马爷和公主的来信,将军才好行下一步,断不能越过他们,直接认下你的。”   “我明白。”程毕三道:“有劳管家告诉将军,我能等二十一年,并不差现下这点时日,将军有心认回我这个弟弟,已叫我感激莫名。”   管家看着程毕三那张肖似程万里的脸,也是感慨万千道:“将军和军爷,都长得像驸马爷,一样俊美惹人。将军能多一个兄弟,也多一条臂膀,是好事哩!”   程毕三听得管家安慰自己,自是道谢。   沈娘子方面,跟庄明卿说了一番话,言道程老夫人想念元参,想要先接他们母子进将军府小住。   庄明卿未及答应,白梨花已是抢先道:“既然是老夫人盛情,怎好相拒?明卿,赶紧收拾行李罢!”说着拉了庄明卿进房。   待关好房门,白梨花压着声音道:“程老夫人令人接你和元参进府,正是你的好机会。名义上,元参可是程万里亲侄儿,这个侄儿亲近伯父是正常的事。你正好借着元参接近程万里,候着机会再怀一胎。”   “阿娘,叶习晴可是在将军府中掌府务,要我在她眼皮底下,偷她的未婚夫婿,实在做不出来。”庄明卿叹息道:“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罢!”   白梨花恨声道:“要还有别的法子,何必逼你?我不想再为这件事费口舌,你自己看着办。”   白梨花这样发脾气,庄明卿反是不敢再倔,拉着她袖子道:“阿娘别生气,我听您的就是。”   白梨花摸摸庄明卿的眉,幽幽道:“怎么一个一个都这样没运道呢?”   庄明卿反握住白梨花的手,把脸伏到她手掌上,眼泪渗到白梨花手缝中,哽咽道:“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白梨花把庄明卿抱到怀中,轻声安抚。   母女又说一会儿话,白梨花问道:“上回不是还剩下一粒药丸么?记得带上。”   将军府中,程万里拉开抽屉,取出那半边丝帕,看着断了一臂的绣像女子道:“原来你的侄孙女庄明卿,却是我弟妇!”   他说着,鼻端嗅得暗香,眼神有一丁点迷茫,拖长声调道:“弟~妇~” ☆、第24章 马车辚辚驶向将军府。庄明卿搂着程元参坐在马车内,心里极沉重。四年前,她为了保命,不得已接近程万里,但那时程万里还未和人论婚配,她 那时年纪小,也还存着希望,希望有朝一日,父兄归来,官复原职,再凭着孩子,自己有机会博得程万里原谅,共谐连理。但如今,程万里已有未婚妻,那个未婚妻 甚至已住进将军府中,而自己,也有了“夫婿”程毕三,论起名份,自己还是程万里弟妇。关系如此错综复杂,心上枷锁重重,怎么能过心底那一关,再重复四年前 做过的事呢? 程元参察觉到庄明卿异样的沉默,仰起小脸问道:“阿娘,你不喜欢去将军府么?” 庄明卿摇摇头道:“不是。阿娘只是在想事情。” 程元参理解地点点头道:“阿娘一定是在想很严重的事情。” “嗯!” 庄明卿搂紧程元参,把下巴轻轻搁在他头上,感触着他柔软的发丝,心底突然一阵酸意。父兄消息未明,上位者甚至连消息也不须确认,就要凭一已喜好,在一念之 间,判定庄家人死罪么?律法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它在保障谁的权益呢?若有一天证实父兄未投敌未判国,而自己一家却死了,谁来为自己一家申冤? 马车渐近将军府,庄明卿仰着脸,挺直了背,不,她不甘心家人为了未确知的罪名死去,更不甘心这样含辱活着。 慢慢地,庄明卿眼眶里盈了一点薄薄的水光,她再不甘心又如何?她现下就是低在尘埃里,任人摆布,任人踩踏,无力反抗,无处去说。 庄明卿待眼眶里一点薄泪干了,漠然想:父兄当初出征,为国打仗,自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但是他们眼中的“君”,可有为臣子考虑过?若君主不顾臣民姓命,臣民还非得为君主卖命么? 在这个初秋,庄明卿不甘不屈,开始思考,开始怀疑皇权,开始脱离这个时代女子思想的束缚。 将军府中,程老夫人候了良久,未见庄明卿和程元参来到,不由有些着急,吩咐紫荷道:“你去府外瞧瞧,怎么还不来呢?” 紫荷笑着应了,领着小丫头到府门外张望。 待得马车来了,紫荷忙上前候在车旁,待车帘一揭,她赶紧笑向庄明卿请安道:“见过二夫人!” “呃!”庄明卿一怔,随之笑道:“还是喊我庄大夫罢!” 紫荷笑道:“这可不成。老夫人明示了,您和元参进府,你就是二夫人,元参便是小少爷。” 说着话,紫荷已帮着抱了程元参下马车,又让小丫头扶着庄明卿,一行人进了府门。 程老夫人听得人声,忙忙站起,张着双臂喊道:“元参,乖娃儿!” 紫荷听得喊声,忙把程元参送至程老夫人跟前。 程老夫人搂实了程元参,坐回椅上,笑着宣布道:“从今日起,我升级为太夫人,明卿便是府中二夫人。” 众人纷纷笑着恭喜,又向庄明卿请安。 叶习晴也赶过来了,也笑着和庄明卿相见,跟着喊道:“二夫人!” 素心却是悄悄拉了沈娘子,把一袋子赏钱交给她,低声道:“二夫人仓促之间肯定没有准备赏钱,你帮着赏下去罢!” 沈娘子会意,拿了赏钱,站到庄明卿身边道:“来,来,二夫人打赏你们这些甜嘴的!”说着派发赏钱。 程太夫人很满意地瞧了瞧叶习晴,太好了,大孙媳妇贤惠大方顾大局,二孙媳妇温婉会医术,且生了元参小娃儿,都是佳妇。 程太老夫人欣喜之余,又不忘让人去请程万里。 程万里放置好帕子,出了书房门,来到春和堂这边,一瞧见庄明卿那张脸,眉心不由微微一跳。 叶习晴已是笑吟吟朝庄明卿道:“快喊大哥!” 庄明卿硬着头皮上前朝程万里行礼,轻喊道:“见过大哥!”她一面对程万里,颊上便不由自主泛起缕缕红霞,无法遮掩。 程万里看庄明卿一眼,收了视线,回应道:“弟妇!” 叶习晴长年生活在害怕身份被揭穿的处境中,诸事都会留个心眼,多些观察,现她一看程万里和庄明卿这般别扭的情状,视线自然深深绞了他们各一眼,微觉不对劲。 嘿,大伯哥和弟妇之间,似乎另有不为外人所知道的恩怨呢! 庄明卿和程元参进将军府小住的事,很快传到白兰花耳边。 白兰花手掌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案几上,微微前倾,吐气如兰道:“温润,明卿的事,你得再助着一把。” 陶温润嘴里发苦,好么,我成什么人了?上次帮着庄明卿迷倒程万里,这次又要相助?将来事发,程万里不揭了我的皮才怪?他虽无奈,却也只得点头应承。 说完这件事,陶温润另禀报道:“最近一段日子,陛下频频宣九龙观的白观主进宫。” “频频?”白兰花思忖着:本朝曾有皇帝死于道士之手,因此向来限制道士,且有祖训,不许道士进宫。今上现下频频宣道士进宫,是不再把祖训放在心上,还是另有原因? 白兰花想了片刻,问道:“白观主进宫时,可有异于平日的言论?” 马大将军在宫中布有眼线,而这眼线,现下只和陶温润单线联系着。宫中的情况,陶温润自然知道一些。他道:“并没有。” 陶温润说着,想起一事来,道:“倒是出宫后,曾和京城出名的解梦师辩论过几场。” 白兰花何等冰雪聪明,闻言道:“想来,陛下是做了什么怪梦,这才召白观主进宫解梦。若是好兆头之梦,定会宣扬。如今遮掩,那便是噩梦了。嗯,如今匈奴退兵,内朝一片歌功颂德,是什么原因令陛下做噩梦呢?” 白兰花思索着,又想起陶温润早前几日禀报过,说道景光帝新策封了一位顾才人,据传,顾才人身有异香而得宠。 什么样的异香呢?白兰花眼睫毛颤了颤,朝陶温润道:“你再详说一遍陛下纳顾才人经过,及宠爱顾才人之后种种。” 陶温润便拣知道的详述了。 白兰花听完,心中有异样,不觉推导起来:照这样描述,那位顾才人倒似身怀有“惹相思”这味香。那味香不再配制,除了梨花手中还有一丁点之外,世间应该没有了呀!就是梨花手中那点香,在明卿要近程万里时,也会用掉才是。 白兰花问道:“有查出来顾才人的家世么?” 陶温润道:“顾才人出身小户人家,父母皆亡,自小寄住在族中一位堂伯父家中。对了,程万里府中也有一位幕僚姓顾,名安宅。” 白兰花沉吟道:“顾才人之前是宫女,宅在宫中数年未有动静,突然有异香而得宠,这异香,想来是新近才得的。假设顾安宅和顾才人有关系,那么顾才人之异香,极可能是顾安宅提供的。顾安宅一介幕僚,想托香进宫,只能靠程万里的人,此事便只能是程万里首肯的。” “那么,香从何处来?”白兰花突然想起什么来,抬头道:“明卿手中有一只玉葫芦……” 陶温润一怔,也想起前事,道:“庄姑娘曾托我把玉葫芦送给程万里。”因把当年庄明卿交托,自己又通过高僧并程太夫人之手送出玉葫芦之事说了。 “原来如此!”白兰花点头。 当年她把庄明卿交给白梨花抚养,却怕自己会因故而亡,在世上再无踪迹,而亲生女儿,也不会知道她是何模样,便把染了相思香,绣了自己画像的一方小丝帕塞进玉葫芦中,缚在庄明卿手腕上,存作念想。 庄明卿既然把玉葫芦送给程万里,那么程万里是碎了玉葫芦,得了丝帕。而这方丝帕,成了顾才人迷惑景光帝的物事。 白兰花心内冷笑一声,那味相思香,初制时嗅之,自没有问题,置十年以上再嗅,岂是常人能抵制?年轻力壮者常嗅相思香,也易得幻觉之症,何况景光帝这样的年纪呢?他越喜欢嗅相思香,便越容易做怪梦。须知道,多梦扰心境,乱情思,久之,心神恍惚,百病丛生,无药可医。 白兰花唇角绽了一缕奇异的笑意。很好,那个人下旨抄白家的家,放任费老贼杀害白家人,让他死在相思香手上,也算是白家自己报仇了。只要那人在来不及废太子之前死了,到时太子登位,费老贼自也要倒台。那时程万里再一说情,明卿一家子便能活。 至于白观主,应该是除了御医,最知道景光帝身体状况的人了。 白兰花一下坐正身子道:“你设着法子去接近白观主,一个月之内,必须攀些交情出来。” “是。”陶温润应了一声。 白兰花这会可不知道,程万里只撕了三分之一帕子给顾才人,自己手中还留有三分之二。 ☆、第25章 将军府多了程元参这个娃儿,凭空就添了许多热闹,一时到处是笑语。程太夫人有了年纪,本就爱热闹,加上程元参童言童话逗人笑,更是开怀。 笑闹中,程太夫人倒是留意到,一直寄住在府中的杜云锦又没有出现,毕竟杜云锦先前也在她膝下承欢过,还算有情份,因候着紫荷等人抱了程元参出去玩,便喊过沈娘子道:“去瞧瞧云锦又是怎么了?自打习晴来了,就不见她过来我这处。” 沈娘子是知道杜云锦还没放下程万里的,闻言不禁摇摇头,悄悄道:“老夫人,她还没想通呢!” 程太夫人道:“上次孙夫人提及那户人家,万里派人查了查男方,说是家世虽低些,但人品不错,云锦要是愿意,嫁过去就能掌家了。且云锦要是从将军府出嫁,婆家也不敢小看她,只云锦一直不松口,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娘子道:“她死心眼,还惦记着将军呢!也不想想,将军已说亲了,叶姑娘甚至过来掌了府务,婚事是铁板一块,再不会变改的,她再惦记也是枉然,且传出去不单惹人笑话,闹不好还没有好人家肯娶她。” 程太夫人道:“还得再劝劝。” 这当下,倒有小丫头在劝杜云锦道:“杜姑娘,你一直闷在房中,会闷出病来的,不若出去走走!” 杜云锦恹恹道:“有什么好走的?来来去去那几个人,那点景色。” 小丫头道:“要不然,去瞧瞧元参小少爷?杜姑娘还没瞧过小少爷罢!他那小模样,似足了将军,这几日还在我们跟前学将军那样大步走路,笑死了!” 说起这个,杜云锦倒是搭腔道:“也真是没有想到,将军固然还有一位弟弟,而庄大夫,竟然会是将军弟妇。” 小丫头笑起来,把这件事当传奇一样又说一遍,最后感叹道:“府中多了元参小少爷,太夫人这几日梦里也笑醒了。” 杜云锦听小丫头强调程元参如何可爱,如何像足程万里,终也起了好奇心,坐到梳妆台前道:“好了,过来帮我重新梳一个髻,不是说元参在园子里玩么?就去瞧瞧他!” “是,姑娘!”小丫头见杜云锦愿意出门,也松了口气。现下府中喜事一件接一件,要是杜云锦却闷病了之类,总归晦气,会惹程太夫人不高兴。 稍迟,杜云锦便在园子里看见丫头们拥簇着的程元参。 杜云锦爱慕程万里,是把程万里的模样印在心中的,夜深人静时,甚至在心中一遍一遍描绘程万里的眉眼,回味他一言一行,待一见程元参,心下惊讶得不行,一再问丫头道:“元参跟他父亲也很像么?” 丫头笑道:“自也是像的。但相较起来,小少爷倒更像将军一些!” 杜云锦心思一向细腻,闻言莫名便一怔,因有一丝怪异的情绪在,她逗着程元参说话,待见程元参笑了起来,心下更是“咯当”一响,这娃儿连笑容也像足了程万里啊!侄儿像伯父并不出奇,但像成这样,就极少见了。 正玩着,紫荷过来了,她见杜云锦也在,便笑道:“杜姑娘,太夫人正要找你呢!” 杜云锦问道:“可知道找我什么事?”因知道叶习晴天天在程太夫人处走动,杜云锦就不大想过去见程太夫人。 紫荷道:“是叶姑娘要办一个赏花宴,宴请兵部几位夫人,现和太夫人商量宴席诸般事,自然,也要打点首饰做点衣裳,太夫人想趁机也帮你打点首饰放着,要请你过去挑款式呢!” 杜云锦知道,程太夫人这是要给她备嫁妆,也是要安抚她的心。她幽幽叹道:“我哪儿值当太夫人这样厚待?” 紫荷朝杜云锦身后的丫头使了一个眼色。 丫头会意,拉了杜云锦道:“杜姑娘,莫让太夫人等太久,赶紧走罢!” 眼见杜云锦跟着丫头走了,紫荷才吁口气,她一转头,却见素心过来了,便站住说话。 杜云锦到了春和堂廊下,眼见庄明卿也来了,一时停了脚步,笑吟吟道:“庄大夫,我刚见到元参了。他的模样实在像足了将军,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将军亲儿子,再也想不到,只是侄儿。” 庄明卿听着杜云锦说话的语调,似乎有所怀疑,也是一惊,嘴里答道:“哪是你还没见过我家夫婿?若见了,便知道,程家的人,还真是相像。”说着率先进了厅。 杜云锦注意到庄明卿的表情,心下冷笑道:莫不成还真有鬼? 杜云锦很愿意朝某个方向想,并不是她有多敏感聪慧,而是她不愿意程万里和叶习晴顺利成亲。之前听到程万里和叶习晴定亲时,她就在被窝里足哭了一夜,连着几天也不出房门,还埋怨上了程太夫人。她暗夜里诅咒过,希望出现什么事来打断程万里和叶习晴的好事,甚至是丑事。 这刻,她阴暗想着,假如程元参是程万里的亲儿子,哪事情会如何呢?大伯哥和弟妇……,啧啧!如果程万里因着什么事身败名裂,叶家肯定会退亲。而那时,自己还不离不弃,不计较一切,愿意陪程万里吃苦,愿意嫁给他,他难道还会拒绝自己? 其实不止杜云锦心中嘀咕,叶习晴也是暗地里疑惑着的,甚至暗暗留意着程万里和庄明卿的动态。 过得几日,叶习晴便发了贴子出去,宴请兵部大人家的女眷到将军府赏一种夜里才会开的花。程万里现有军功在身,兵部的人也想着,程万里到时可能会进兵部,自是给足了面子,都亲自护送着夫人们来赴宴。 程万里便迎了兵部几位大人进厅,另在一侧花厅中喝酒。因来的多是武将,惯会喝酒,才一个多时辰,皆有了酒意。 程万里也是酒意上涌,便出厅去解手更衣。他从更衣室出来,且不忙回大厅,先去了不远处一个小暖阁内,喊了暖阁外一位守夜的婆子,让婆子给他端一杯醒酒汤来。 婆子应声去了。 程万里在暖阁内想着事情,突然听得阁外有响动,声响细微鬼祟,便喝问道:“谁?” 人影听得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略带惊惶道:“我,我出来走走,只将军府太大,夜里又瞧不清路,一下就迷路了。” 程万里听得是女子声音,想起前边叶习晴宴请的各位夫人,便缓了声气,问道:“你是哪家府中的?” 女人似是兜了许多路,现下晕头转向的,一时竟走进暖阁内,近前行礼道:“我是侍郎府上的。” 程万里借着阁内灯笼光一瞧,见对方二十岁出头,他听闻侍郎夫人有怪癖,出门赴宴不带丫头,就爱带府中的妾侍,一时道:“你是侍郎大人身边的妾侍?” 女子似乎没有认出程万里来,只再拜应答道:“是!” 程万里正要扬声喊人来领了女子到前头去,却听那女子似乎受惊,脱口喊道:“是程将军!” 女子仰着脸,灯笼光正正照在她俏脸上。 程万里声音一顿,脸色冷凛起来,至这会,他终于认出来,这位女子,正是四年前那位歌姬。 四年前,陶温润邀他见面,当时他喝醉了,当晚做了许多绮梦,醒来时,便是这位歌姬在身边服侍,据歌姬说,他喝醉时,强着她做了许多荒唐事。程万里当时检查自己身上,确实有纵欢过的痕迹,当时因自叹,可能是想着出兵打仗,心中竟是有压力,一喝醉就放纵了。 程万里临出征前,倒想令人安排一下歌姬的出路,毕竟是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只一时却寻不着歌姬踪影。四年过去,他本把歌姬淡忘了,只那夜的事,到底印象深刻,这么一照面,自然认出歌姬来。 歌姬也慌乱了,垂首道:“夫人带我来赴宴,我知道男客和女客是分开的,料着不会碰见将军才是,没想到……” 程万里冷笑道:“你这么说,好像我们以前见过面一样。”对方是侍郎大人的妾侍,侍郎夫人又愿意带她赴宴,想来过的,也算是安稳日子,当下自然是前事尽忘才最好。 歌姬一怔,有些委屈道:“是我自作多情了,这厢告退!” 歌姬说着,退出阁外,她走了一小段路,便见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过来,一时拦住问路。 婆子听得是前头夫人们带来的人,便热心指路,眼见歌姬还是闹不清该往那边绕出去,不由笑道:“要不然这样,姑娘跟着我,我把醒酒汤端给将军后,就领你出去?” “嗯!”歌姬柔弱应了,果然跟在婆子身边,又往暖阁那头过去。 近了暖阁,婆子让歌姬等在不远处,她自己提了食盒进去。 很快的,婆子又出来了,因领着歌姬往前面去。 走了一会儿,歌姬停住道:“这处我倒是认得,往这边直走便是前头了,嬷嬷不须再送,我自己走就行。”说着摸出一个小荷包赏了婆子。 婆子道了谢,笑嘻嘻走了。 歌姬待婆子走远,她又往原路走回,至暖阁不远处,蹲在阴暗处,只等暖阁内有女人出来,她再进去。就如四年前那样。 ☆、第26章 庄明卿走在暗夜里,心底也如暗夜一样,黑漆漆不见底。叶习晴办赏花宴之前,白梨花过来见了她一面,转达了陶温润的话,言道陶温润已着手安排,到时只要她在醒酒汤中下药丸,再行四年前之事,事后,自有四年前那位歌姬收拾残局,顶替她承了那桩事。 四 年前,她虽爱慕程万里,到底未曾和程万里接触过,程万里像是天际一抹云,她试图和云亲近,并无什么特别大的负罪感。且那时年纪小,事态紧急,无瑕多想,只 按着大人安排行事。如今经常能见到程万里,心底那抹情愫越来越浓,而自己,却要对所爱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将来事发,如何自处? 庄明卿慢慢走着,心头一团乱麻,她仰首,见天际风拂浓云,露出一颗星子,突然加快了脚步,跑了起来。 不,她不想行四年前那种事,若朝廷要庄家人死,她便陪着祖母和母亲死吧,元参有程万里护着,有程太夫人疼着,会好好长大的。 庄 明卿心底,其实存着很大的侥幸心态,四年前朝廷突然放过庄家人,或者四年后,同样会放过呢?且自己现下是程万里弟妇,他会回护的罢?不一定要行那一步的。 她不想一次两次这样算计程万里。她潜在暗底里的心思,是希望程万里也喜欢上她,两情相悦,破开一切困难,那时再生一个孩子。 她要在程万里喝下那碗汤之前,赶过云拦住他,让他别喝。 暖阁内,程万里端起醒酒汤待要喝,突然嗅得汤里腾起的热气中,有微微一点异香,一下便停顿了。这四年时间,他经常拿出丝帕轻嗅,对某些异香却敏感。 他心中疑惑,把汤凑近鼻端,再仔细地一嗅,这一嗅,着实嗅出了问题,这绝不是醒酒汤的香味。 程万里这会不知道,他虽不喝醒酒汤,但这样嗅着汤里的香味,无形中,也有迷香入肺,令他血脉沸腾。 他察觉不对时,忙朝外喊了一声。随着声音进来的,并不是守夜的婆子,而是庄明卿。 庄明卿一进去,见程万里端着汤,便大急道:“别喝汤!”说着顺手半掩了阁门。 程万里见着庄明卿走进来,再听着她的声音,从前所做绮梦,突然在脑中一一回放,好在他定力惊人,极力压下心底那异动,念头一转,却是直接把碗凑到唇边,作出要喝的样子。 “别喝!”庄明卿抢步上前。那颗药丸的药力非比寻常,若是喝下汤,不与女子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汤碗在唇边,热气腾起,又再次袭进鼻端中。程万里只觉全身一热,正暗道不妙,却见庄明卿已扑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程万里把汤碗向旁边一搁,搁回案几上,再伸足一绊,想来抢他汤碗的庄明卿,直接扑进他怀中,挂在他身上。 “庄大夫想干什么呢?”程万里嗓音微沙,难耐难忍。 程万里低头说话,唇间薄薄的酒香袭在庄明卿口鼻间,隔着衣衫,庄明卿还感觉到程万里浑身滚烫,一如四年前那晚。 暖阁里静悄悄,只有两人的心跳声。 庄明卿双手环在程万里脖子上,仰脸看他,心里破罐子破摔,自己想望这一个场景,想望了多少年?纵这刻的举止被程万里唾弃,也顾不得了。她闭眼,凑上唇,吮在程万里唇上。 她要让程万里知道,她一直爱慕他。以后,她死了,希望程万里会因为这个吻,偶然记起她。 程万里双唇被庄明卿柔软滚热的唇瓣吮住时,残存一点理智灰飞烟灭,犹如身处幻觉梦中,与思念中的女子缠绵。 他反手搂住庄明卿柔细的腰肢,唇舌反攻,袭击庄明卿,如狂风扫大地,猛而烈。 四年的相思,如慢性春.药,在这刻发作。庄明卿全身发软,“嘤咛”出声,配合着程万里,不管不顾。 两人动作间,碰翻了案几沿上那碗醒酒汤,任由汤碗摔在地下。 唇来舌往,互相拉扯中,庄明卿钗歪发乱,不复平时温婉端庄模样,添了不少风情。意乱.情.迷间,她喃喃喊道:“万里!” 程万里被一声喊,喊回了一点理智,一时把庄明卿按在案几上,俯头细看她,问道:“你是谁?” 庄明卿正迷乱,无瑕多想,只顺着程万里的问话答道:“我是庄明卿!” “庄大夫!”程万里心口似被浇了点冷水,全身热度渐退,心下认为自己太过思念画中女子,酒后误把庄明卿当了画中人,作出禽兽之事。 庄明卿身上压力一轻,一时反手撑住案几,站直了看着程万里。 程万里看着庄明卿鬓发散乱的模样,再看看摔在地下的汤碗,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让我别喝汤,汤中下了什么药?” 庄明卿张嘴要回答,突然想起事关陶温润,自己说实话,便会牵连陶温润,她调整着呼吸道:“我过来时,见一个陌生女子和守夜的嬷嬷说话,还揭开食盒看了看,自是疑惑。适才又碰见嬷嬷,就多嘴问了一句,因猜测汤中被女子下了药。” 陶温润安排的歌姬,本就是要顶罪的,就让她顶一个下药的罪罢! 庄明卿说着,怕程万里不信,又道:“我心思全在将军身上,和将军有关的事,我总是特别关心,因此……” 她一言既出,这才惊觉,自己这话太过露骨,等同表白了心事。 “哦,原来你心思全在本将军身上,哪么,毕三呢?你置毕三于何地?”程万里逼近庄明卿,心下也闹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毕三在战场受了伤,已不是男人。”庄明卿心底慌乱,不由自主说了这样一句话,说完马上后悔了。她这样说,岂不是承认,因毕三不是男人,她就水性扬花,勾引起别的男人? 程万里闻言,果然伸手掐在庄明卿白嫩的脖子上,把她叉着压在案几上。 庄明卿呼吸不畅,不由伸足乱蹬,一时双足勾在程万里腰上,胡乱扭动。 程万里呼吸一粗,松开掐着庄明卿的手,伸双手捉住庄明卿双足,不让她乱动,这一捉,庄明卿鞋子掉落,露出小小足踝。 程万里握着庄明卿白嫩柔腻的足踝,全身又一热,正好庄明卿又一挣,两人隔着衣裳碰触在一起,皆浑身细颤,因名份禁忌,因道德底线而添加一份求而不能得的感觉,这份感觉增加了刺激和欲望,情绪纷杂,无法言说。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这一晚的举止,还有两个人密切留意着。一个是叶习晴,一个是杜云锦。 杜 云锦看见程元参时,就放任自己往一个方向去猜想,因今晚见庄明卿往暖阁方向走,她也悄悄尾缀着,只怕庄明卿发觉,这才放慢脚步,待庄明卿突然跑起来,她自 是跟不上,比庄明卿迟了小半刻才到暖阁外。她见暖阁内有灯光,便蹑手蹑脚走近,凑在门边往里看,这一看,便看到程万里把庄明卿按在案几上,握着庄明卿的足 踝,似乎正向前挺进。 杜云锦受惊过度,且亲眼看见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甘不忿,一股妒恨的情绪在胸间涌动,一时放任自己的嗓音尖叫起来,“啊!” 叶习晴却是尾缀着杜云锦来到暖阁外的,恰好听见杜云锦这一声尖叫,她只以为暖阁内发生了血腥事件,因顾不得许多,一个跨步冲上前,双手奋力一推,推开半掩的阁门,于是,杜云锦看见的场景也映在她眼中。 ☆、第27章 歌姬听到杜云锦尖叫时,已知不妙,从阴影处悄悄站起,分辨一下方向,迅速溜了。她凭着记忆摸到宴席不远处,喊住一个婆子笑道:“嬷嬷,我家夫人让我先回去,我怕天黒走失了,你送我出府门外可好?” 因今儿来赴宴的夫人也各自带了大丫头等人过来,莺莺燕燕一堆,婆子也认不全,现见一位打扮妖娆的女子跟她说话,便问道:“你是哪家府上的?” 歌姬道:“我是侍郎府上的。” 婆子倒是知道侍郎夫人出门赴宴喜欢带上几位妾侍的,因心下恍然,笑道:“请随我来罢!” 有婆子引着,歌姬顺利出了将军府。她一出去,就有车夫赶了马车过来,让她上车,直接送走。 车轻马快,不须多久,马车很快到了陶温润所住的别院。自有人领了歌姬进去见陶温润。 陶温润听完歌姬禀报,马上吩咐道:“你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出京城,你找个人嫁了,再不要回京。” 歌姬应了,退了下去。 陶温润待歌姬下去,马上去见了白兰花,把事情经过说了。 白兰花略略意外,沉吟一下道:“程万里若喜欢明卿,事情便有转机,若他对明卿无意,这等情况下,为了家丑不外扬,为了程毕三,只怕他要对明卿下狠手。” 陶温润道:“程万里小小年纪就撑起府务,父母亲不在京城这些年,他自己还能应付着费国舅,在京城立稳足根,其心性之坚忍,不容小看。这样的人,为了大局,肯定会牺牲庄姑娘。” 白兰花马上道:“你速去将军府,把明卿接到这儿。” 陶温润拱手应了,转身退下去。 将军府暖阁内,程万里听得门响,已是一转身,迅速一整衣,喝叶习晴和杜云锦道:“闭嘴!” 杜云锦尖声道:“好一对奸……”她还没说完话,却被程万里的眼神吓住了,一时闭了嘴。 叶习晴这会找回程万里未婚妻的感觉,抖着手道:“将军,你总要跟我解释一声罢?” 程万里冷冷道:“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别多心。” 庄明卿已迅速站起,整理好衣裳,心下却不害怕,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事情被撕开被撕破呢?今晚之事,能解释得清便好,解释不清,也是命。 随着杜云锦尖叫声传出去,已有府中侍卫往这边来了。 程万里吩咐侍卫道:“搜园子,把园中不明来路的女子拿下!” 那位歌姬敢下药,分明是有人指使,至于侍郎大人妾侍之说,应该是假托。没有人行事之前,会报自己真实身份的。 叶习晴见程万里不肯多说,她定定神,便去问庄明卿道:“庄大夫,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和将军是怎么回事?” 庄明卿沙着声音道:“有一个不明来路的女子在醒酒汤中下药,我看见了,忙来告诉将军。将军却是沾了汤碗,被迷了性情,伸手来掐我。”说着展示自己脖子上的掐痕。 叶习晴看着庄明卿脖子上的痕迹,有些作声不得。 杜云锦也近前去看,心下道:莫非真是我看错了,他们并不是在…… 程万里身边的侍卫很快来禀报道:“将军,是有一位不明来路的女子混在赴宴的夫人们中进了将军府,又说自己是侍郎大人妾侍,借机接近端汤的婆子。属下刚查到,这位女子已是出府,不知所踪。” 程万里拍案道:“让人去查,去追,务必追查到这位女子。”他说着,心下另有计较,四年前,是陶温润安排这位女子服侍自己的,如今若查不到这位女子,自己只管去问陶温润就是。 前厅中赴宴的夫人们,听得一点动静,也猜测将军府有事,便纷纷告辞。 程太夫人让人遂一送走她们,也忙忙往暖阁这边来问情况,听得有人下药在汤碗要害程万里,也是大怒,骂了几句。 程万里见天也晚了,便吩咐叶习晴道:“你扶祖母回房去,早些安歇,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叶习晴应了,扶了程太夫人要下去。 庄明卿至这会,极是后怕,忙也过去扶住程太夫人,和叶习晴两人一道,送程太夫人回房。 程万里待要说什么,还是忍住了,但心下对庄明卿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那位歌姬和庄明卿之间,有没有关系呢? 庄明卿送程太夫人到房中后,才告辞出去,走到廊下,却有丫头来找她道:“庄大夫,府门外有人来找你,说是你阿娘派人来的。” “阿娘?”庄明卿稍一疑惑,马上会意,阿娘是来打听今晚之事的么?正好叶习晴也出来了,庄明卿便道:“叶姑娘,我可能要回娘家一趟,还要请你帮着照料一下元参。” 叶习晴心下认为,今晚之事绝不简单,庄明卿的行为也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她当下试探道:“庄大夫,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么?不管如何,元参是将军的侄儿,你有事,跟我们商量,总归能解决。” 庄明卿不答叶习晴的话,只转了话题道:“叶姑娘,元参就拜托你了!”说着出门。 庄明卿才到府门外,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陶温润揭车帘道:“快上来!” 庄明卿这才知道,原来是陶温润假托白梨花,让人请她出来的。 陶温润催促道:“快点,莫让人看见!”要是被程万里知道他来接庄明卿,再一联系歌姬之事,当年的事也会被翻出来,他还不得被程万里剥掉皮。 庄明卿回头看一眼将军府,这才上马车,心下莫名惶然起来。因见马车飞驰,便问道:“这是去哪儿?” 陶温润道:“带你见一个人。” 庄明卿以为只是出去一会儿,便不再多问。另简略说了今晚发生的事,又说及程万里已让人去追查歌姬之事。 陶温润道:“庄姑娘,你现下的身份是程万里弟妇,程万里为了他弟弟,为了将军府名声,肯定要牺牲你,你得有心理准备。” 庄明卿却存着一点侥幸心理,低声道:“将军不像是这样心狠的人。” 陶温润冷笑道:“是你不了解男人!” 庄明卿被泼了冷水,回心一想,是的,自己凭什么认为程万里会护着自己呢?从头至尾,程万里何曾表现出半丝喜欢自己。按常理来说,程万里当然要护着程毕三,对付她这个想勾引大伯哥的女子才是。 庄明卿紧了紧衣领,眼眸暗淡下去,心底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她开口道:“要不然就告诉他,我和毕三是假夫妻,我并不是他弟妇?” 陶 温润怜悯地看她一眼道:“迟了!一来,程太夫人接你和元参住进将军府时,已到处宣扬过,说程万里还有一个弟弟,而你,是程万里弟妇。你若不是程万里弟妇, 这样欺瞒将军府,算是怎么回事?二来,你若不是程毕三妻子,元参这样像程家人,算是怎么一回事?如此一来,程万里自能顺势查清四年前的事,也能确认元参是 他亲儿子。然则,他和叶习晴的婚事要如何?叶家肯罢休么?” 庄明卿听完,心下发寒,不错,只有牺牲她,将军府才不会陷入丑闻中,程万里和叶习晴才能顺利成亲。而程毕三和程元参,还能安稳生活。 陶温润又道:“当然,元参不管是程万里儿子,还是程毕三儿子,总归是程家人,是程太夫人小宝贝。你只管放心,不用太过牵挂他。” 庄明卿听着,感觉不对,问道:“你这是让我离开将军府,离开元参?” 陶温润突然文艺起来,答道:“离开,是为了将来再度重聚。” 庄明卿苦笑一下道:“纵我离开了,能避开朝庭旨意么?” 陶温润道:“你没有法子,或者你要见的那人,有法子呢?” 说着话,马车进了别院。陶温润下车,等着庄明卿也下了,便领她进内院去见白兰花。 白兰花难得坐正了身子,摆出端庄模样来。待丫头进来通报,便道:“请他们进来!” 庄明卿进了内室,见榻上坐着一个丽人,丽人相貌和自己极像,只一瞬间就猜到什么,问道:“你是大姨?” 几步之遥,母女互相看着,这样相像的相貌,怎么看怎么熟悉,似乎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白兰花先定下神来,含笑招手道:“过来!” 陶温润见她们母女相认,便退了下去。 庄明卿行了礼,坐到白兰花身侧,忍不住好奇地看她,低声道:“阿娘一直跟我念叨,说我相貌像足了大姨,我还不信,不想……” 白兰花看着庄明卿,好容易压下心底那份激动,伸手去摸庄明卿发丝,石破天惊道:“咱们这样相像,是因为,你是我亲生女儿。” “啊?”庄明卿惊异了。 白兰花道:“你生父,犯了死罪,而你刚出生时,相貌却有几分像你生父,若被朝庭知道你真实身份,我们母女唯有一死。没想到你长大了,相貌却完全像了我,再没有他的痕迹。”她声音低下去,有了哀伤。 庄明卿乍闻自己的身份,先是震惊,接着呆怔,心里乱糟糟的。 白兰花抹去语调里的哀伤,恢复娇媚,轻声道:“你如今不容于程家,又不容于朝庭,唯有一个法子,才能救你,也能救下庄家人。” “什么法子?”庄明卿问道。 白兰花道:“跟我一道进宫。” 庄明卿怔怔看着白兰花,有些不明所以。 白兰花垂眼道:“当年,当今陛下曾有意要封我为妃,当时我不愿意,他……” 庄明卿听得紧张起来,大姨居然敢抗旨么?是不是因为这样,皇帝才放任费家对付白家? 白兰花忆起往事,脸色变幻一下,接着道:“男人对于得不到的,总是念念不忘。我若带你出现在皇帝跟前,跟他说,你是他女儿,他自然会接我们进宫。” 庄明卿张大嘴,半晌回不过神来。迷倒程万里算什么,冒充程毕三妻室算什么?瞧瞧,这就要准备大干一场,冒充皇帝的女儿去了! ☆、第28章 庄明卿出了府门,良久不回来的事,自有小丫头禀了程太夫人。今晚发生这样的事,程太夫人自然不痛快,听得庄明卿失踪了,自是大惊,正要令人去找,叶习晴进来禀报道:“庄大夫留了口信,说是临时回一趟娘家,请我帮着照料元参呢!” 从程太夫人处出来,叶习晴不忙回房,而是去打听暖阁后继事件。这些日子,她笼统人心有一套,这会想打听事儿,只费了一点功夫,便打听到了。 一个婆子悄悄俯到她耳边道:“那混进府中的女子,在醒酒汤中下药,下的是那种药。” 叶习晴一下反应不过来,问道:“哪种?” 婆子难为情一下,小小声道:“管家拿馒头醮泼在地下的汤汁,送了一个出去给大夫作检验,留了一个,拿去喂府中的狗儿,狗儿吃完,满屋乱蹿,忙着寻母狗,不肯安份。” “呃!”叶习晴愕然起来,混进将军府的女子,只为了下药迷倒程万里?这事儿透着诡异啊! 婆子说完话,便行礼告退。她一边走一边暗暗嘀咕,叶姑娘直通通身条儿,偏还喜欢穿高领子衣裳,看着更高瘦,像一杆竹子,没点凹凸。有别的女人来迷将军了,她还悠闲着,没点紧张样,一点儿不像姑娘家。 探听完事情,叶习晴却是回了房。她才坐下,素心就进来道:“杜姑娘来了,说道想见你一面。” 叶习晴暧昧一笑道:“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要是以后,有人忆起她深夜来找过我,在我房中私语,你猜,会发生什么事?” 素心严肃道:“要是那时你还没成亲,她又因着此事被传谣言,你们正好成一对。” 叶习晴闻听此话,吓了一跳,摆手道:“我跟程万里一样,比较喜欢另一款。” “哪一款呢?程将军不是和你定亲了么?”素心似笑非笑。 叶习晴摊手道:“我还以为我是美貌的,程万里会多看我几眼的,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注意庄大夫多过注意我。” “姑娘吃醋了?”素心幸灾乐祸。 叶习晴横素心一眼,做足女儿态,这才起身往花厅走,一边道:“请杜姑娘进来罢!在花厅说话,以后也少些闲话。” 杜云锦一进去,就作出一副有私密话要说的模样,看了看素心并两个小丫头一眼。 素心不须叶习晴示意,便领着两个小丫头下去了。 厅里静了下来,杜云锦这才道:“叶姑娘,我是把将军当了哥哥看待,把你当了嫂子看待,太夫人说了,到时我出嫁,还要把将军府当娘家,既然是娘家,我有些话,总归要说了才安心。” “请说!”叶习晴简单道。 杜云锦斟酌着言词,咬咬唇道:“今天晚上的事太过奇怪,为什么突然有女子混进将军府要下药害将军?庄大夫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暖阁内,惹得将军差点就……” 叶习晴若有所思道:“是啊,庄大夫出现得太奇怪。” 杜 云锦见自己成功挑起叶习晴对庄明卿的疑心,心下微微畅意,接着道:“前些时,庄大夫过府帮太夫人诊治足疾,日日扶着太夫人去看将军读书练武,听得说,庄大 夫每回见了将军都会脸红。后来程毕三来了,底下人猜测,庄大夫人莫不是曾把将军当了程毕三?大家又说,元参虽像程毕三,但更像将军。” 叶习晴惊异抬眼,心下道:不会吧?是谣言吧? 杜云锦说完心中猜疑,认为火候到了,这才站起来告辞。 送走杜云锦,叶习晴用手指敲着桌面,如果事情如杜云锦所猜测,程元参是程万里的儿子,那么自己便可以借着事情闹一闹,把婚事再拖几年,拖到祖父去了,自己也就解脱了。 第二日,叶习晴才要到程太夫人处请安,就有丫头来禀道:“叶姑娘,外间来了一位娘子,说是庄大夫要在娘家住几日,这几日烦请叶姑娘照料一下元参小少爷。” 叶习晴笑道:“这也奇了,庄大夫要烦请人照料元参,不是该拜托将军和太夫人么?我只是暂管府务,总要回侯府的。” 丫头笑道:“将军忙着,太夫人的病还没好利索,且庄大夫想着叶姑娘当家,日后又是将军府的主母,她拜托叶姑娘照料元参小少爷,也并没有拜托错呀!” 叶习晴笑着逗丫头几句,这才到程太夫人处说话。 程万里却是令人去追查歌姬下落,一面吩咐侍卫道:“去请陶副将过来说话。” 侍卫去了半日,回来禀道:“将军,陶副将出门未归,我留了人守在陶家,一寻到陶副将,马上请他过来。” “好个陶温润,这分明是避着我了。现下他就是说,那歌姬今回之事跟他无关,我也不会信了。”程万里冷笑一声,决定亲自去寻陶温润。 程万里这一出去,未寻着陶温润,却碰见好友郭若言,郭若言拦住他道:“将军,大事了,皇上今早只领着两个侍卫就悄悄微服出宫,不知所踪,我爹爹正和人寻找,还请将军也发散妥当人,帮着寻一寻。” 郭若言的爹爹是宫中首领侍卫,若景光帝有什么闪失,郭家便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程万里顾不得其它,忙和郭若言一道去寻景光帝。 至傍晚,宫中传出消息,说是景光帝已回宫,程万里这才松口气,忙去和郭若言碰面通气。 原来这天早上,景光帝突然微服出宫,到九龙观祈福,却在观中巧碰一位故人白兰花。一番相见后,景光帝才知道,白兰花当年承宠一晚,之后珠胎暗结,却是产了一女,而那个女儿,就是庄明卿。 景光帝对白兰花又怜又爱,当即就带同白兰花并庄明卿进宫。据说,已开始拟策封书,要封白兰花为贵人,封庄明卿为昭和公主。 郭若言说着,朝程万里道:“可听闻了,那位庄明卿,正是你的弟妇。” 程万里震惊异常,脱口道:“我这位弟妇,身份还真是变化多端。” 宫中,费贵妃拿着剪刀,一下一下戳在案几一方帕子上,一边戳一边咬牙切齿道:“你当年跑得快,皇上还暗地里回护,才留得一条命在,如今敢现身,还敢跟着皇上回宫,料着是不惜命了。也好,且借皇后之手杀你,一箭两雕,我倒省事了。” 费贵妃年已四十,因保养极佳,望之不足三十,只这会脸上全是阴云,配了阴毒的语气,瞧起来却是老丑了许多,较之白兰花,相貌便稍输了颜色。 ☆、第29章 陶温润受白兰花之托,找到封太君和白梨花,把白兰花和庄明卿进宫诸事说了。 白梨花惊愕莫名,脱口道:“兰花当年怀孕,死不肯透露孩子的父亲是谁,却原来,那人是皇上么?”她心中滚着疑团,却不敢在嘴里质疑出来,庄明卿已进宫,她若质疑庄明卿生父,那不是说,白兰花可能正在犯下欺君之罪么? 封太君却是生气,恼怒道:“兰花这样私自行事,问也不须问我们一声么?我们帮她养了二十年女儿,她念头一起,就把女儿认回去,不须顾及我们半点么?” 陶温润连连出声安慰封太君,又道:“事急从权。夫人也是为了救下庄家全家人性命,这才决定带着庄姑娘进宫的。庄姑娘进宫前,也托我传话,说道不管她以后是什么身份,她永远是您的孙女,是夫人的女儿。”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白梨花说的。 白梨花百感交集道:“明卿这孩子,一直是重情重义的。这二十年的母女情份,自不会轻易就割舍了。” 陶温润说着,因不见了程毕三,自是问起。 白梨花道:“早早的,将军府就派人来接他过去,说是程将军有话要问他。” 陶温润一听便道:“宫中之事,程万里自然也知晓了,他让人接程军爷过去,肯定是要提及此事的。” 且说程毕三到了将军府,到了外书房见程万里,听完程万里的话,也是惊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道:“明卿,明卿是公主?” 程万里也是疑惑,庄明卿既然是这样的身份,庄家当初如何肯将她草草嫁与程毕三?其中,有什么原因么? 程万里再次问起程毕三和庄明卿成亲细节。 程毕三早前是要借着庄明卿和程元参,让程家认回他,其它事不顾多想,现下事情演变成这样,他不由暗暗叫苦,只这会也不便说实话,只好支唔道:“大哥,我是失忆了,成亲的事,却是忆不起来了。” 程万里便不再问了,只道:“元参在园子里,你去看他罢!” 程毕三应了,忙去园子找程元参。 当下,叶习晴却是在逗着程元参玩闹。她听完杜云锦的话后,也细细端详了程元参的相貌,越端详也是越疑惑,小元参相貌动作笑容,太神似程万里了呀! 叶习晴脸上不露神色,逗着程元参道:“元参,你是喜欢将军多一些,还是喜欢你爹爹多一些?”小孩子心性最单纯,跟谁亲,便不自觉会喜欢谁多一些。 程元参奶声奶气道:“一样喜欢啦!” “哟,瞧这张小甜嘴,还怕得罪人了,全一样喜欢了。”叶习晴继续逗着,笑道:“哪你阿娘呢,喜欢谁多一些?” “阿娘当然最喜欢我了。”程元参认为叶习晴问了一个蠢问题。 叶习晴不由笑了,正要再说,一眼见得程毕三过来了,便止了话。 程毕三跟叶习晴打过招呼,便抱过元参问了几句话。 程元参却是问道:“阿娘呢?” 程毕三笑道:“你阿娘忙着,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叶习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父子说话,忍不住问素心道:“你有没有觉得,元参其实跟他不是特别像?” 素心随口道:“元参小少爷是更像将军一些。” 叶习晴不由半眯了眼,低声道:“有趣了。” 国 舅府中,费国舅得了费贵妃密信,看完便烧了,一时沉思起来。朝中官员自成几派,有拥护皇后和太子那派,有只忠于皇上的中立派,也有他们费家派。他早前就安 排一位官员打入皇后那派中,这些年谋划下来,那官员已成了皇后心腹。如今这事,正可以用到这位官员,给皇后一派致命一击。 现大汉 朝正和匈奴商议和约,匈奴方面提出要和大汉朝通婚,想娶大汉朝公主为妻。只景光帝膝下两位公主皆出嫁了,一时却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送去和亲。若这位官员悄 悄斡旋,让匈奴使者出书信,指名要庄明卿这位公主和亲,那时,白兰花一追查,便会以为这位官员是领皇后之命办事,想要拆散她们母女。 如此一来,白兰花也就跟皇后对上了。再一个,要让庄明卿和亲,自要让她和程毕三和离,生生拆散他们夫妻。程万里本和皇后并太子交好,偏生弟弟和弟妇被皇后拆散了,心中能对皇后无怨么? 费 国舅想及白兰花,心中却又一热。当年,爱慕白兰花的,何止皇上一人呢?他后来会对白家人下手,何尝不是因爱生恨,想让白兰花来求他呢?只要白兰花肯求他, 他定会放过白家一家子。他当时放过白兰花和白梨花两姐妹,也不单单是因为皇上要她们活着,更多的是,自己不愿意让白兰花死。 这些年,他身边自然不缺娇妻美妾,但怎么也忘不了少年时夜夜辗转反侧思念的心上人。她让自己受煎熬,自己便也要让她受煎熬。 费国舅走近窗边,看着窗边一盆兰花,一伸手,掐住一朵,放在手心里轻轻抚着,很快手掌一合,把兰花辗碎在手心中。 费国舅出手,不须几天,匈奴使者果然上折子,指明要庄明卿和亲。 消息传出来时,程万里喊了程毕三去说话。 情况至此,程毕三也知道,事关国朝大局,自己不能再隐瞒事实了。他艰难道:“大哥,我和明卿,是假夫妻。”因把自己归来后,被庄明卿认回去当夫婿的事说了。 程万里脸色变了,问道:“你是说,你并没有失忆?和庄明卿假扮夫妻,是为了借着她,让我注意到你?哪元参呢?是谁的儿子?” 程毕三被程万里眼神一扫,有些腿软,硬着头皮道:“大哥息怒,我当时是昏了头。我,我在战场受了伤,此生是没法和女人生孩子的,当时见元参像我,想着白拣一个儿子,就认下了。” 程万里手里一个杯子终于朝程毕三砸了过去,吼道:“妻与子,是能乱认的么?” 程毕三不敢闪避,任由杯子砸在脚背上,他跳着脚,为了转移程万里的注意力,赶紧道:“大哥,我怀疑元参是你亲儿子。” “不可能!”程万里手里另一个杯子没有掷出去,脸色一凝。 程毕三道:“大哥,元参若不是你儿子,这般像你,实在太古怪了。你可别说,他是我们弟弟?” “胡说八道!”程万里眉毛蹙起来,心中涌起疑团。 程毕三道:“或者,问问封太君和庄夫人?” 程万里马上派人去请封太君和白梨花。去的人很快回来了,禀道:“将军,我们去时,正好宫中来人,把封太君和庄夫人接进宫中了,说是白贵人要见她们,有事相商。” 程 万里挥退来人,跟程毕三道:“匈奴使者指明要庄大夫和亲,白贵人自然不肯,但朝堂大人们议案中,已把此事当了政事和国事,事关国朝,皇上再宠爱白贵人都 好,只怕都不会拒了匈奴使者的。现皇上头痛的,只怕还有一条,便是庄大夫已婚,是有夫之妇。这当下,皇上只怕在想着,要以什么借口赐死你,而不会被白贵人 和庄大夫埋怨。” 程万里脸色极不好,踱步道:“你若不想死,便赶紧上陈情书,说你和庄大夫是假夫妻,趁机撇清关系。” 程毕三颤着声音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就任由明卿和亲么?还有元参怎么办?” 程万里道:“你上陈情书,和庄大夫脱离关系,再行收养程元参为子,好好抚养他便是。” 在程万里想来,程毕三既然受伤不能再人道,凑巧程元参这样像他,正好收养为儿子,双方各得其所。各各都保住了性命。 他们正说着,管家来禀报道:“陶副将来了!” “请他进来!”程万里道。 陶温润一进来,相见毕落座,便朝程毕三道:“庄姑娘托人递口信出来,说事已至此,为防有人要对你不利以成就大局,她不能再和你保持夫妻名份了,说不得,她只能坦白假夫妻之事,以此保下你。另一个,她请你收养元参为儿子。” 程毕三不由惊讶了,没想到,庄明卿和程万里,固然想到一起去了。 程万里由得陶温润和程毕三说话,好半晌不语。 陶温润说着,究竟有些怕程万里,小心翼翼道:“将军没有异议罢?” 程万里冷冷看着陶温润,突然问道:“那位歌姬呢?” 陶温润一惊,脸上却装得镇定,答道:“将军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程万里道:“你让歌姬接近我,所图谋的,究竟是何事情?你若不说清楚,休怪我无情。” 陶温润还是不肯认,站起来道:“庄姑娘递出来的口信,我已送达,这就告辞了。”说着落荒而逃。 程万里目送他走远,冷笑一声,喊进一位侍卫道:“人呢?” 侍卫道:“已押进府了。” “带上来,我要亲自审问!”程万里吩咐道。 侍卫应一声,退了下去。 程毕三问道:“大哥要审问谁?” 程万里道:“一位歌姬。我倒是好奇了,陶温润指使她一次两次接近我,所为何事呢?” ☆、第30章 眼见程万里要审问人,程毕三不便在场,自是起身告辞。 程万里吩咐道:“你到外书房去,且先写出陈情书,写完拿来给我过目,到时我好递进宫中。” 程毕三应了,退了下去。 一会儿,歌姬被侍卫押了进去,令她跪在地下。 地砖冰冷,歌姬身子抖颤着,只快速转着念头,忖度自己做的事,不过拿人钱财,代人顶包,又不是死罪,程万里应该不会处死她的,这么一想,心中略定。 程万里看着歌姬故作镇定的模样,冷冷道:“两年前,我捉到一位女奸细,女奸细嘴硬,不说实话,我便令人削了她手足,泡在盐坛里,她受不住,还是招了。所以我说,与其受苦后再说实话,不如老老实实招了,免得断手残足,想求个活路也没法活了。” 歌姬之前也听闻过程万里心狠心辣,就是对着女人,也毫不容情,当下听得这话,眼前像是出现那位正在挣扎呼号的女奸细,一时吓得花容失色,叩头道:“我不敢瞒将军。” 程万里瞥一眼地下的歌姬道:“先从四年前说起。” 歌姬战战兢兢道:“四年前,陶副将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服侍将军。” 程万里视线钉在歌姬身上,声音令人不寒而栗,问道:“那么,你是如何服侍的?也是先下了药?” “不敢,我万不敢对将军下药的。”歌姬摆着手,紧张解释道:“当时,我按吩咐进去时,将军却是酣睡着,我只守在旁边,给将军喂水,别的并没有做过。当然更没有下药。” 程万里寒声道:“什么都没有做过?” 歌姬把头伏到地下道:“陶副将当时叮嘱我,让我做出服侍了将军一晚的样子,事实上,我与将军,并没有任何肌肤之亲。” 程万里心里“咯当”一响,那晚跟他亲热的不是歌姬,哪是谁? “在你之前,还有哪个女人进了房?”程万里缓一下声气,问道。 歌姬道:“我过去时,除了陶副将,并无别人。” 程万里手指在案几上按了按,似要按开心中一团疑云,隔一才继续问道:“这一回呢,你混进府来下药,又是受谁指使的?” 歌姬叫屈道:“将军,我没有下药。” “哪是谁下药的?”程万里冷笑一声,让人喊来当日做醒酒汤的厨子并接触过汤的婆子诸人。 待厨子说完当日做汤经过后,婆子也道:“当日我提了食盒到暖阁,路上先是碰见庄大夫,庄大夫让我帮她寻一下掉落在地下的帕子,当时食盒交在庄大夫手中一会儿。过后,我又碰着这位姑娘,却是她迷路了,我领她往前头去。” 程万里脸色微妙起来,再问歌姬道:“这番,陶温润让你混进府,吩咐你做些什么?” 歌姬道:“我按陶副将吩咐混进府中,候着机会接近将军,要像四年前那样,在将军和别人亲热后,我再进去,装成是我服侍将军的。我不过是代人受过。” 程万里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许多事情在心中一一闪过,再一串联,已窥知了大部分真相。那一晚,歌姬走后,庄明卿便去了暖阁,拦着他喝汤,说道汤中被人下了药,当时…… 庄明卿之前每见着他便脸红,眼神触碰时,无法掩饰情思。程元参又如此像他。 程万里猛然站起来,手时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下,碎片四溅间,吩咐侍卫道:“把人押下去,待我回来再处置!”说着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程万里策马飞驰,很快到了陶家,他下了马,问得陶温润在家中,也不等人通报,直接就闯了进去。 陶温润正在花厅和人说话,听得走廊外一片脚步声,紧接着,程万里就闯了进来,他不由诧异一下,迎上去道:“将军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程万里站定了,怒火压在胸口,声音低沉,道:“让厅内其它人出去!” 陶温润便挥手朝下人道:“全退下去,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下人马上退了下去。 厅中一静,程万里一个跨步上前,伸手拎住陶温润衣领,低吼道:“陶温润,你做的好事!” “将军,有话好好说。”陶温润心头一惊,勉力定着神,想要挣开程万里的手,一时却挣不开。 程万里一字一句道:“我捉到了那位歌姬,她全部招认了。四年前,你让她顶包,今回,你又让她顶包。你所做一切,为的便是让庄明卿怀孕保命。元参便是我亲儿子。”他的语气全是肯定的,一副所有内情全知晓的样子。 陶温润一下哑口无言看着程万里,心下道:原来他全知道了! 程万里见陶温润没有反驳,知道自己猜测的便是真相,心下怒火沸腾,把陶温润掼在地下,手脚齐上,再不客气。 陶温润翻滚闪避,鲤鱼打挺站起,想要夺门而出,一下却被程万里拦住,双方拳来脚往,打了起来。 陶温润身手不及程万里,且心底有些发虚,几个回合就被程万里制住。 程万里把陶温润狠揍一顿,把他打倒在地,伸足踩上去道:“你当我什么人了?敢助着庄明卿迷翻我,自要想想后果。说,是不是马大将军让你这样做的?单你一人,你敢算计我?” 陶温润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喘着气道:“将军,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说了。但你要是打死我,只怕马大将军不肯罢休。” 陶温润此话便是说,庄明卿之事,确是马大将军的主意,他身为副将,只是听命办事,程万里有本事去找马大将军理论啊! 程万里气极,在陶温润胸口再踩一脚,看着他吐出一口血来,样子狼狈,也怕真个打死他不好交代,便收回了脚。 陶温润摊在地下起不来,见程万里怒容渐退,心知自己拣回一条命了,不由暗暗松口气。 程万里蹲到地下,问陶温润道:“为什么是我?” 陶温润知道他的意思,抹着嘴角的血答道:“庄姑娘喜欢你,只想和你生孩子。” 程万里一把站起,把厅内所有东西砸了一个遍,低吼道:“好大的胆子,想和我生孩子,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这般算计我,当我稻草人么?” 陶温润不出声,心下知道,程万里这会砸得越狠,心底的气就消得越快,若不砸,那口气憋在心中,却真的会死人。 程万里打完人,砸完东西,虽还屈憋得不行,怒火到底是发泄掉一些了,他回脚在陶温润脸上再踹一下,便扬长而去。 出了陶家,程万里策马回府,一路上把事情梳理一遍,当务之急,是要阻止庄明卿和亲,他自己因为和亲爹娘分离,受了多少委屈,自己清楚。他的儿子,不能再和亲娘分离了,且是这种分离方式。 近了府门,程万里翻身下马,把马绳交给下人,自己进门,走了一半,突然一跃上了树,站在树梢上眺望园子,此处离园子虽稍远,他目力惊人,还是见到园中一堆人陪着程元参小娃儿在玩闹。 他跃下树,往花厅走。心下一个声音道:本将军这就有妻有子了? 进了花厅,他突然又一凛,我既有妻有子,叶习晴怎么办? 程万里坐定了身子,吩咐下人道:“去请叶姑娘过来!” 叶习晴很快过来了,行了礼之后,方才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程万里挥退下人,请叶习晴坐下,这才道:“叶姑娘,我有一件事,可能对你不住,思来想去,还是得跟你说明,如何选择,且得慢慢商量。” 叶习晴压着心底疑团,说道:“将军请说!” 程万里直接道:“程毕三和庄明卿是假夫妻。元参,是我的儿子。” “啊!”叶习晴虽有猜想,到底不敢十分确定,现亲耳听程万里一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臆叹。 程万里叹口气,把歌姬、陶温润、程毕三、庄明卿等人的事遂一说了,又道:“我虽是才知道真相,但到底,元参是我儿子,我无法置身事外。只我和叶姑娘定了亲,现要为庄明卿奔走,要认回元参,总归是对不住叶姑娘。” 叶 习晴惊愕之下,以袖掩脸,带着哭音道:“将军要退亲么?叫我如何做人?”她嘴里说话,心里乐开了花,哈,太好了,正发愁若和程万里成亲,以后事情揭发出 来,无法收场呢!现下好了,是他对不住自己,而非自己对不住他。日后身份揭穿,两相打平,谁也不用为难谁。再一个,这样子退亲,自己大可以哭闹一场,心灰 意冷,借此再拖延婚事,直拖到祖父老去。 程万里站起来施礼道:“叶姑娘,事情超出常规,非我能控制。如今还要想妥法子圆场。只是不管我如何做,都没法再如约迎娶叶姑娘的,我会上叶家请罪,再想法子补偿叶姑娘。我这厢跟叶姑娘说出实情,便是不想欺瞒叶姑娘。还请叶姑娘平心静气,好好想想。” 叶习晴用袖子印印眼睛,故意道:“若我不肯退亲呢?” 程万里为难道:“叶姑娘,庄明卿现在是公主,她也万不会做小的。” 叶习晴道:“她不是要和亲么?” 程万里道:“我不会让她和亲的。” “你要带她私奔?还是说,你要帮着她抗旨?须知道,抗旨可是死罪。”叶习晴道。 程万里道:“这是我的事了。我们现在商量的,是我跟你的事。” 叶习晴道:“将军放心,我若被退亲,断然不会寻死觅活来为难你,只不过,叶家的人并不容易被说服。” 程万里正要再说什么,见得侍卫在外一闪,便起身出去。 叶习晴坐一下也走了,走到半路,见得程毕三远远过来,她便停了脚步等着。 程毕三走近,见得叶习晴,便停下问候。 叶习晴心中梳理着庄明卿的事,对于程万里半点不介意庄明卿和程毕三曾扮为夫妻之事,有些不解。她见着程毕三,心中起了恶作剧念头,突然发难道:“二爷,你哥哥说,你和庄明卿是假夫妻,你不能,不能……” ☆、第31章 “不能什么?”程毕三对于叶习晴这么快就知道他和庄明卿是假夫妻之事,颇为吃惊,但对于她后面那句话,却是不解。 在程毕三眼里,叶习晴是程万里未婚妻,是自己未来的大嫂,更是一位娇姣的女子,她不认为叶习晴会直接揭别人某些短处,自想不到叶习晴话里的意思。 叶习晴这会却恨不得事情越乱越好,事情越乱,她到时被退亲的话,委屈就越深,众人会越加怜惜她,让她可以残喘着,不再被逼着嫁人。 程毕三见叶习晴“含娇带怯”看着他,心下还真个怜惜起她来,程万里要认回程元参,他和庄明卿的事也就瞒不住,那么,叶习晴如何自处呢? 叶习晴见程毕三反问起她来,分明是欺负她不敢明说那些话,心下转了转念头,决定伸手探进水里,大力搅一搅,看看能搅起什么意外来。 叶习晴按着心里猜测,再度开口道:“听说二爷不能……,所以才毫无顾忌认下庄明卿为妻,认下元参为子。” 程毕三愣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一张脸微热,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叶习晴,现在的女子这么大胆,什么话都敢说? 多年的男扮女装生活,造就叶习晴过人的观察能力,她扫视一下程毕三的反应,马上判断出,自己猜测的,应该就是真相了。怪不得程毕三不怕程万里误会,敢和庄明卿假扮夫妻,怪不得程万里对程毕三不生嫌隙,不怀疑他和庄明卿的关系,更加不怀疑程元参的真实身份。 程毕三待要说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了,拱了拱手,越过叶习晴走了。 叶习晴转过身子,看着程毕三的身影,心下道:可怜哪,被戳穿了痛处,连走路都夹着腿来走了,没一点男子威风。 直到程毕三走远了,叶习晴还没收回视线,心中另起了一个念头。等等,如果和程万里退亲后,家中还硬要逼着她嫁人,彼时祖父又还能再活几年,那么她怎么挡?怎么继续用女儿家身份保着父亲侯位,母亲和哥哥们荣华? 先 前拣到庄明卿的香囊,时不时拿出来嗅嗅,绮梦连连,差点不能自控,可是庄明卿先是程毕三妻子,接着又成为程万里的女人,和她是无缘了。闹不好,她还真只有 嫁人的命。假如她嫁一个不能人道的,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甚至,她还能帮着相公纳妾,自己享用,缓解近来越来越灼热的心思。可怜她活到二十岁,还没 有碰过女子呢! 叶习晴心中起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耳根慢慢热起来,不由握拳轻咳一声,看看四下无人,在地下寻到一块小石子,奋力扔了出去,发泄了一下心头热火,这才走了。 程毕三却是走到外书房,继续写完陈情书,待写完,就见程万里来了,忙站起来行礼。 程万里让他坐下,自己也落座,这才把自己审问歌姬的经过说了,又道:“我适才到了陶家质问陶温润,他也认了,确实是他助着庄明卿算计我的。不管如何,你先把自己摘出来,省得关系太过复杂,我不好打捞你。” 程毕三道:“我刚才过去找大哥时,碰到叶姑娘,她说大哥把所有事情全告诉她了?” “是的,事情已这样了,我也不想瞒她。待你上了陈情书,我再上叶家请罪,且先把这头亲事退了。”程万里烦躁道:“只不知道,她在宫中如何了?” 程毕三听了出来,程万里后面这个说的她,是指庄明卿。 庄明卿进了宫后,因心知自己是冒牌公主,自是心虚不踏实,且又思念程元参并封太君和白梨花,却是度日如年,丝毫没有做公主的喜悦。待得传出消息,说道匈奴使者求亲,皇帝或者会让她去匈奴和亲时,更是懊恼了。 白兰花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饶是她有智计,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保住庄明卿。 待得程毕三上了陈情书,景光帝看完,便令人递到后宫给白兰花。 白兰花看完,到了庄明卿所住的阁内,把陈情书递过去道:“程毕三为了摘开自己,为了保命,上陈情书了。” 庄明卿接过陈情书一看,叹息道:“我不怪他,他本来就不欠我什么,没理由为了此事,要受我连累。且这也是我的意思。只如此一来,程万里自能查出元参是他的儿子。只盼程万里好好养大元参,护得元参周全。” 白兰花握住庄明卿的手道:“别灰心,我再想想,或者还有法子保你。” 庄 明卿苦笑道:“大姨,大汉朝和匈奴打了多年,好容易停战,双方都想休养生息,如今联姻也是双方共同的意愿。皇上也好,朝臣也好,若想着能以我一人,换得几 十年太平日子,只怕他们万不会改变主意,只会百般压制我,让我答应此事。我也想通了,若嫁到匈奴,倒有机会寻找父兄踪迹,他们究竟是死是活,总能探个确 实。悬在庄家人头上一把刀,总归要取下。以我一人,保大汉国几十年太平,保庄家一家子性命,保元参一世平安,也算值得了。总归,比之前没脸没皮,只想着怀 孕保命,要强得多。” 白兰花松开手,视线定在案几一个花瓶上,红唇轻启道:“明卿,咱们不是花瓶,不能一直任人摆布。” 庄明卿听出白兰花语气里对命运不公的厌弃,反过去握住她的手道:“大姨,这天下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任由男子摆布着的?不想当花瓶,便只有粉身碎骨一途了。” 白兰花眼睛越过庄明卿头顶,似是看向远处,半晌道:“怎么能甘心?一样是人,一样是活一世,凭什么只能受摆布?” 庄明卿看着白兰花如花的娇颜,心里惊叹岁月对她的轻拿轻放,好一歇之后,俯到白兰花耳边道:“不想被摆布,那您就设法当太后娘娘。” 白兰花咀嚼着庄明卿这句话,点了点头。如果能让皇后和费贵妃两败俱伤,让皇帝废太子,驱逐二皇子出京,那时自己再认养一位生母卑微的皇子,以自己受宠的程度,另借马大将军并程万里的助力,让皇子成为太子,到时母凭子贵…… 白兰花手指捺在庄明卿手心上,轻轻道:“明卿,不管身处何地,一定要好好活着,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站在高位,不须再让人摆布。” 母女说着话,服侍白兰花一位石嬷嬷进来禀道:“公主殿下,程将军进宫了,他想见你一面。” 石嬷嬷是宫中老资历的人,当年家人受了白太医并白兰花恩惠,待得白兰花进宫,她便甘愿报效,跟在白兰花身边服侍。现建议道:“公主殿下,宫中多少眼睛看着,以我愚见,不如不要见了。有话儿,由我传达便可。” 庄明卿想一想道:“程万里想见我,自然是有些话,必须当面跟我说的。” 石嬷嬷听得如此说,便道:“如此,我且去安排一下。程将军进宫来见皇上这位舅舅,巧碰公主殿下这位表妹,且之前又是认得的,当下叙叙旧,也是情理中事。” 那头,程万里负着手,在御花园里慢慢走着,又抬步上了赏花亭,在亭内远眺,待见得不远处数位宫女拥着一位丽人款款朝这边过来,便知道对方是庄明卿了。 庄明卿之前服饰一直以素色为主,因境遇不好,一直心事重重,脸上表情便稍为严肃正经,虽相貌秀丽,到底少了几分韵味。她今日却是被白兰花大力打扮过的,头戴珍珠冠,身上是轻烟软罗衣裳,轻风拂起她衣带,满园花儿都失了颜色。 稍迟,庄明卿和程万里在赏花亭偶遇,两人相见,一个口称表哥,一个喊表妹,各各落座。 待石嬷嬷领着宫女退至亭外十步远处,程万里脸色马上冷凛起来,冷笑道:“陶温润全告诉我了,你做的好事。” 到了这刻,庄明卿并不意外程万里知道了真相,但想着自己所作所为,到底是羞愧难当,一张俏脸瞬间布满了红霞,无力自辩。 程万里满心愤怒,可见着庄明卿这般,又感觉自己像在欺负她,一时郁闷,站起来折了一支花枝,当成鞭子一样,“啪”一声打在石桌上,低吼道:“说话呀!” 庄明卿缓缓伸出手,展开白嫩的手心,侧着脸道:“你打我吧!” 程万里扬起花枝,“啪”一下,却只甩在石桌上,质问道:“四年前,马大将军安排陶温润去见你,便是让他救你的,你为什么舍近求远,非得算计我?” 庄明卿抬眼,她眼眸里映着程万里的身影,程万里藏在她眼中,藏在她心中。她盈在眼眸里的情思,便是对程万里的回答。 程万里触上庄明卿的眼神,怒火一点一点消退,两人自相识以后的点点滴滴,突然涌上心头,书房治烫伤,雨夜共伞漫步,无意间视线相绞,无人处莫名心弦微动。 风拂花香,袭鼻端。程万里想起四年前程太夫人递给他那只玉葫芦,想起玉葫芦内所藏那方丝帕并护身符,想起丝帕那个相貌酷似庄明卿的女子,当下问道:“四年前,祖母交给我一只玉葫芦,说是高僧所赠。那只玉葫芦,是你的罢?” 庄明卿点头承认,低声道:“玉葫芦是白家祖传之物,相传能定神去邪,你当时要上战场,我便托陶副将设法交给你。” 程万里道:“玉葫芦确实帮我挡了一箭,相当于救了我一命。人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可是许过一次了,算是拉平。” 庄明卿感觉程万里这句话像是情话,一时俏脸更红,心口烫热,这几年时间所经受的惊怕,似乎全值得了。 程万里从怀中掏出那三分之二丝帕,递到庄明卿跟前道:“玉葫芦碎后,肚内掉下这方丝帕。这丝帕中所绣的,是你?” 庄明卿看了看道:“不是我,看这神情,应该是我大姨。” “白贵人!”程万里脸色一点一点变了,心中深觉荒唐。 庄明卿攥了帕子,嗅得丝帕中透出的幽香,脸色也变了,程万里收藏着这方丝帕,日日嗅着幽香,他…… ☆、第32章 庄明卿心里发堵,只那些质疑又不便直接问出来,一时试探问道:“将军一直贴身藏着这方帕子?” 程万里觑着庄明卿的脸色,答道:“丝帕一直置于抽屉里,今日要来见你,这才放在怀内。” 庄明卿暗松一口气,又问道:“哪你当日见到我,难道没有怀疑我跟帕子中人的关系?毕竟我和她相像。” 程万里是来质问庄明卿为何要算计他的,可现下明显是庄明卿在质问他,因想把主动权拿回手中,便不答庄明卿的话,只简单道:“四年前,你接近我时,下的是什么药?” 庄明卿一下低了头,喃喃道:“是白家独制的一种药丸,对身体无害的。”她在无害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程万里一下吼出来道:“还无害?无害我怎么会人事不省?无害你怎么生出元参来?呵呵,无害!” 庄明卿脸上红霞如盛开的花朵般娇艳,一时自觉理亏,只轻捻衣带,再不敢去看程万里。 程万里看着庄明卿娇艳的容色,口气不由自主一缓,哼一哼道:“帕子上那种幽香,你那晚也用了罢?” 庄明卿足尖在地下画圈,低声道:“用了!” 程万里冷笑一声道:“怎么不说幽香也是无害的了?敢情你也知道,嗅得幽香,心神不属,绮梦连连,极是损耗身子?” 庄明卿连耳垂也红了,蚊子声调道:“不要日日嗅,自然无碍的。” 程万里被气笑了,一下夺过丝帕道:“得拿去烧了才安心。” 庄明卿愣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将要和亲的事,急道:“你和叶姑娘已定亲,我又将要和亲,便让毕三抚养元参罢!” 程万里脸一沉道:“你当上公主,就是为了和亲,为了把儿子送给别人养?” 庄明卿正待再说,石嬷嬷却是步上赏花亭道:“费贵妃往这边来了!” 程万里一听,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下去,因转身便要走,走了一步又回头道:“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庄明卿目送程万里走远,隔一会蹲到地下,把头埋在膝盖中,呜呜叫了几声。 石嬷嬷被吓着了,问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庄明卿又哭又笑道:“他说,他不会让我去和亲。” 石嬷嬷道:“我听到了。” 庄明卿心中酸酸涩涩,胸中似被什么东西撑满了,瞬间却又茫然失落,一时猜测程万里心中有她,一时又否定自己的想法,思绪纷杂着,百感交集。 石嬷嬷眼见庄明卿哭花了脸,忙要掏帕子给她擦泪,一抬头,却见费贵妃一行人已上了赏花亭,忙忙去搀扶庄明卿,把帕子塞给她,低声道:“贵妃娘娘来了,快擦了泪行礼!” 庄明卿还沉浸在适才和程万里见面说的话,心神不属的,拿着帕子胡乱擦一下,见费贵妃已上来了,便福下去行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费贵妃瞅一眼庄明卿道:“哟,怎么哭了?谁给你委屈受了?” 庄明卿道:“没有谁给我气受,是沙子迷了眼,揉一下罢了!” 费贵妃绕着庄明卿走了一圈,叹息道:“多好看一个人儿,这就要送去和亲了!真令人心痛!说起来,若不是皇后娘娘养着的狗在朝堂上乱叫,说什么皇上新认回一位公主,正好送去和亲云云,你也不致这样倒霉。” 庄明卿失声道:“是皇后要除掉我们母女?” 费贵妃捂嘴笑道:“嗨,多聪慧一个孩子,怎么就要和亲去了呢!”说完领了宫女,往赏花亭另一个方向走了。 庄明卿看着费贵妃走远,便和石嬷嬷道:“嬷嬷,她这是急着要挑拨我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想让我临和亲前狠狠咬皇后娘娘一口?” 石嬷嬷道:“公主殿下确实聪慧!” 庄明卿轻咬唇道:“和亲前,若能看着费贵妃和皇后娘娘互咬,我才能放心走呢!” 皇后和费贵妃要是互相撕咬,便有利于白兰花在宫中的地位,也有利于程万里在朝中地位。 庄明卿十指互握,寻思道:要如何,才能让皇后和费贵妃很快撕咬起来呢? 程万里回到府中,到得书房,掏出袖袋里的丝帕,扔在铜盆里。 隔一会,丝帕被点燃了,幽幽暗香盈满书房。 程万里半屏了呼吸,待火光熄了,便推门走了出去。 程毕三听闻程万里回府了,便往书房这边过来,一时近了窗边,嗅得里面幽香阵阵,竟不由自主推门而进,走进了书房内。 他站在铜盆前,有些心惊:大哥燃的是什么香?香气这般诱人,叫人嗅了口干舌燥,心肝乱跳的。 他正腹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程万里,转头正要说话,一下却止了话。走进来,是叶习晴。 叶习晴站定道:“这幽香……” 程毕三一眼见得叶习晴神情迷醉,双眸水汪汪,脸颊粉红,一副中了迷香的模样,心口不由跳得更欢,一时暗唾自己一下,勉力定下神,伸手去推窗,一边道:“这幽香有些古怪,叶姑娘还是出去罢!” 叶习晴却也走前去推窗,她慢了半步,手一推,却是推在程毕三手背上,同时腿一软,整个人趑趄了一下。 程毕三被香一薰,本有些晕乎乎,眼见叶习晴要摔倒,一下忘记男女大妨,已是伸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往她腰上一扶。 程万里却是回转头来拿东西,一进门,就见程毕三和叶习晴站在窗边,两人执手扶腰对看,不由喝道:“毕三!” 程毕三迅速松开手,解释道:“大哥,我见她差点摔倒,伸手扶了一把,我们没什么的。” 叶习晴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失态,一时定定神,退后两步,转身走了。 她一边走,一边诧异着:我怎么有些昏了头,差点就偎进毕三怀中了? 叶习晴有些后怕,浑身起了鸡皮,寻思道:莫非当女人当得久了,适应了,见着毕三这样俊俏温柔的,也就…… 书房中,程毕三也奇怪自己的反应,怎么扶着叶习晴的腰时,有股莫名冲动呢?固然想要撕开她的衣裳,想要……。 程毕三打个寒噤,自己变态了么? 程万里见着程毕三眼神不对劲,忙端起案上的茶壶,把冷茶泼到铜盆里,浇熄最后一点余香。 余香散去,程毕三恢复了清明,抚额道:“好厉害的幽香,差点被迷晕了。” 程万里闻言,眼睛一亮道:“再说一遍!” 程毕三虽有些诧异,还是依言重复了一遍。 程万里一抚掌道:“好,有法子挽回局势,令明卿不须和亲了。” 程毕三惊喜问道:“什么法子?” “谣 言!”程万里把手负在身后,长长吁出一口气道:“白家有祖传秘方,一向擅长制香,白贵人以四十岁的高龄,还能冠宠后宫,全靠一手调出的好香。庄明卿得了白 贵人真传,调香手段更胜一筹,一香燃起,诸儿郎全会听命于她。一朝她进入匈奴国当了皇后,不及三年,全匈奴的儿郎,便会全部听命于她,不复战意。彼时,匈 奴国只有臣服大汉国,再不能兄弟相称。” “大哥好计谋!”程毕三崇拜又佩服,竖起拇指夸程万里。 匈奴使者要是听到这样的谣言,再一打听,确认白家确实有祖传秘方能调得迷香,再确认庄明卿也会制香,心里自要疑惑,认为大汉朝让庄明卿去和亲,其实是想让庄明卿惑乱匈奴国。若他们疑心一起,断不敢再接受庄明卿和亲之议。 程 万里踱着步道:“与此同时,还得让匈奴使者知道,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是费贵妃所出的明月公主。陛下还最宠爱二皇子。将来或者会是二皇子登位。到那时,匈奴 王所娶的公主,是陛下宠爱的女儿,以后新皇的嫡亲妹妹。不管如何,明月公主是比庄明卿好十倍以上的和亲人选。” 程毕三道:“可明月公主已招了驸马呀!” “糊涂!”程万里斥程毕三一句道:“庄明卿先前不是和你有夫妻名份,朝臣一样不顾及这一点,异口同声要让她去和亲,你也差点被赐死。为了大汉朝,陛下一样可以令明月公主和离,或者赐死她的驸马。不心狠,不手辣,不妄顾亲情,就坐不了那张椅子。” 程万里后面那句话,是潜藏在心底里,对景光帝的埋怨。舞阳公主可是他嫡亲妹妹,他可有半点怜惜? 许是适才嗅了幽香,心防松懈,许是面对着亲弟弟,觉得不须设防,程万里却是难得露出对景光帝的怨恨来,疾声道:“一旦登椅,便是孤家寡人,再无亲情。” “大哥!”程毕三害怕了,喊了程万里一声。 程万里回过神来,扶着案几道:“我当年保护不了父母,眼睁睁看着父母被驱逐出京城,如今怎能眼睁睁看着元参的阿娘被送去和亲?” 程毕三见程万里神情不再凶狠,这才松口气,问道:“大哥喜欢庄明卿么?” 程万里被问住了,四年时间,他一腔情思全寄托在丝帕上,丝帕烧了,他寄托在丝帕上的情思熄了没有呢?丝帕中的女子,是假想中的一个女子,并没有化为实质的人,纵知道绣的是白贵人,他也把物和人分开了。那么,他是继续喜欢不存于现实中的丝帕女子,还是…… ☆、第33章 谣言传播速度是惊人的,才两天功夫,关于庄明卿擅长制迷香,将入匈奴国迷惑匈奴王的消息就传遍了。 庄明卿听得消息时,正要练字,她不由自主在纸上写下鹏程万里四个字,一颗心全被其中三个字填满了,心下道:他果然把我放在心上,果然想出法子来阻止和亲之事。 石嬷嬷禀完话,瞧见庄明卿写出四个字,笔笔有力,灌满了心思,便道:“这几个字写得好,要不要拿去裱了挂起来?” 庄明卿回过神来,微红了脸道:“不用。” 石嬷嬷还要凑趣道:“后面三个字,比前面那个字,更要好看。” “嬷嬷!”庄明卿不由嗔石嬷嬷一句。 正说着,白兰花那边已遣了人来请庄明卿过去一趟。 白兰花待她们过来了,轻笑道:“程万里不单勇武,还胸有谋略,轻轻巧巧一个谣言放出去,形势只怕要改变。果然是我的好女婿!” 庄明卿在旁边绯红着脸道:“大姨,程万里虽是元参的阿爹,但他和我之间,还未有正式婚配,他还不能算是您的女婿。” 白兰花瞅庄明卿一眼道:“都和他生下孩子了,一提起他,你还脸红?”说着摇摇头,“脸皮也太薄。” 庄明卿抿着嘴道:“若非形势逼人,我当初也不会那样做。” “做便做了,何必懊恼?”白兰花取笑了庄明卿一番。 说着,白兰花唤过石嬷嬷道:“你去助程万里一臂之力,再扇扇火,使形势不可逆转。” 石嬷嬷道:“贵人请吩咐!” 白兰花道:“你去散播消息,说明卿以香迷住了程家兄弟,和程万里育了一子,而程毕三,甘愿听其吩咐,和其假扮夫妻。匈奴使者听闻了这个,再一查,知道是实事,更坐实了明卿和亲后,将会迷惑匈奴王的传闻。” 庄明卿脸一僵,有些难为情。 石嬷嬷道:“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有损公主殿下的名誉?”她说着,偷偷看向庄明卿。 白兰花道:“在生死并和亲之事上,也就顾不上名誉了。且这本是实事,我们不传播,有心人也总归要揪着不放,说足一辈子才罢休。与其让别人说,还不如自己说了。另一个,敢做便敢当,哪儿有做了还不许人说的?明卿,你说是不是?” 庄明卿回心一想,白兰花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她苦笑一下道:“石嬷嬷,你只管去传播消息。” 石嬷嬷见庄明卿首肯,这才松口气,应了一声,自行退了下去。 很快的,匈奴使者便听到谣言,他们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开始调查庄明卿。这一查,果然查出庄明卿以迷香迷惑了程万里和程毕三两兄弟,和程万里生了一个娃儿,和程毕三假扮成夫妻诸般荒唐事,更查到,庄明卿养父庄忠原还陷于匈奴国,至今生死不知的事。 匈奴使者越调查越是心惊,到最后便确认,大汉朝的朝臣以言论导引他们求娶庄明卿为匈奴皇后,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另一方面,他们又调查了明月公主,却是发现,明月公主虽已嫁人,但确实是比庄明卿更合适和亲,匈奴王迎娶明月公主更有利匈奴国利益。 匈奴使者一番蹉商,隔天就上了折子,推翻先前所说的话,另作了一番说辞,说道庄明卿已和汉人育有儿子,匈奴王定不忍心拆散母子骨肉,因不敢求庄明卿为皇后,倒是听闻明月公主贤良淑德,若为匈奴皇后,却有助两国友好关系云云。 景光帝接到匈奴使者折子,自是召了朝臣商议,在他心中,现要和匈奴王和议,总要舍一位公主出去,虽则他是宠爱明月公主,但为了家国大事,他也不会硬着拒绝匈奴使者要求。 朝 臣们却是说什么的都有,向着费贵妃一派的,自是极力反对,说匈奴使者先前既然要求庄明卿和亲,突然改变口风,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须得调查清楚了再说。且堂 堂大汉朝,哪能任由匈奴使者出尔反尔,今儿说要这位公主和亲,明儿又改变主意,要求另一位公主和亲。若答应匈奴使者要求,他们定会认为大汉朝急于定下议和 条约,到时和约上,又会得寸进尺,提出不合理要求。 向着皇后一派的,却乐见明月公主去和亲,因奏上,说道明月公主自小生活在皇 宫,素有贤名,由她去和亲,更能教化匈奴人民,令其人心顺服,有利大汉朝。反观庄明卿,长期流落在民间,学识和教养肯定不如明月公主,到了匈奴国,非但不 能教化匈奴人民,还会因学识诸问题受到压制,不利两国关系。 见两派争论得欢,景光帝摆摆手道:“此事再细议,退朝!” 费贵妃听到消息时,惊呆了。女儿已招了驸马啊,这是要硬生生拆散明月公主和驸马?费贵妃关心则乱,一下失了理智,骂道:“定然是姓白那贱人想出的奸计,她不想让她女儿去和亲,便来陷害我家明月。” 她骂完,勉强定下心神,吩咐心腹嬷嬷道:“递消息出宫,请我哥哥进宫一趟。” 费国舅在朝堂上听得匈奴使者改口,也是震惊,因一早候在宫外,只等着传召,待见费贵妃派了人出来接应他,自是忙忙进了宫。 费贵妃见了费国舅,遣散身边的人后,又是一阵大骂白兰花,又埋怨费国舅道:“当初,你就该斩草除根,把白家两姐妹也杀了。留着白贱人,便是留了祸根。今日她能夺宠,且害我母女分离,它日,她定会夺去我一切,甚至夺去费家一族人性命。” 费国舅叹息道:“当日对白家人动手,是皇上授意的,对白家两姐妹留手,也是皇上叮嘱的,我焉敢抗旨?我是代皇上背了黑锅。白贵人纵知道真相,也不敢埋怨皇上,只会仇恨我,仇恨费家。我现若有法子除去她,也不会留手了。” 费贵妃恨声道:“哥,如今她令人传播谣言,引得匈奴使者不敢求娶庄明卿,改口求娶明月,可如何是好?” 费国舅正为此事伤着脑筋,闻言道:“皇上是什么人,你也知道。若为此求皇上,是求不通的。且现下要让匈奴使者再改口,也是千难万难了。” “你是说,明月只能去和亲了?”费贵妃恼得眼眶也红了,拍着椅子扶手道:“任白贱人奸计得逞?” 费 国舅道:“明月的事,只怕没在回旋的余地了。我们能做的,便是借着此事,谋取最大利益,让皇上记你一功,令他下定决心废了皇后,立你为皇后。只要你当了皇 后,顺理成章,二皇子也就能立为太子了。只要这天下成了二皇子的,你想杀白贵人也好,想接回明月也好,有的是法子。” 费贵妃道:“但被白贱人这样算计,我吞不下这口气。” 费国舅也知道,现下白兰花得宠,若不除去,于费贵妃极不利。且费贵妃被白兰花摆这么一道,总要回击。 费国舅转着念头,隔一会道:“白贵人要令你母女分离,你便以牙还牙,也让她母女分离好了。” “哥哥有法子?”费贵妃趋前问道。 费 国舅道:“当年,皇上想纳白贵人为妃,她死活不肯,置皇上旨意不顾,这才引得皇上大怒,下旨抄了白家一族的家。白贵人是一个爱憎强烈的,论起来,她既然不 肯当妃,怎么肯为皇上生孩子?白家医术一向高明,白贵人擅制香,也晓医术,不想要孩子的话,不过配一碗药就能解决,为何会把孩子生下来?” “哥哥是说,庄明卿不一定是公主?或者是冒充的?”费贵妃眼睛大亮。 “不 管庄明卿是否公主,此事疑点太多。”费国舅道:“白贵人能放风声,借着谣言令匈奴使者改口风,咱们也能放风声,借谣言令皇上对庄明卿身份生疑。皇上疑心一 起,定然不喜白贵人,也会厌了庄明卿。趁着机会,咱们落井下石,或者能一举除去庄明卿。庄明卿死了,白贵人伤心之下,便会做错事。只要她一错,皇上也就不 再宠她了。” 费贵妃闻言大喜道:“哥哥好计谋!” 费国舅道:“谣言起处,还得从皇后娘娘宫殿中先传出来。彼时白贵人以为是皇后要除她们母女,也会反咬皇后一口。你正好隔山观虎斗,待她们两败俱伤,你再上前,把她们全收拾了。” 费贵妃抚掌道:“我全听哥哥的。” 第二天,关于庄明卿是冒牌公主的传闻,便在宫中传播开了。许皇后对费贵妃是恨之入骨,对白兰花一样厌憎无比,听得传闻时,心中畅快道:“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若查实了,白家两母女死无葬身之地。” 她正得意,心腹嬷嬷便悄悄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我出去打听了一下,都说,谣言是从咱们宫殿中传出去的。若事情不确,只怕皇上一查,会怪罪到皇后娘娘身上,说娘娘无事生非,要害白贵人。” 许皇后脸色一变道:“谣言才出来,就知道是从咱们宫殿中传出去的?这分明是有人插赃嫁祸,想挑拨本宫和白贵人争斗,她好坐收渔人之利。” 心腹嬷嬷道:“没错,肯定是贵妃娘娘的手笔,她最擅长这些算计了。” 许皇后端正了坐姿,脸上一派端庄高贵,淡淡道:“本宫倒是想到一个法子,会让费家吃不了兜着走。” 心腹嬷嬷忙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许皇后虽不得宠,娘家也不得势,但这些年一直稳坐后位,心思和手段岂容小觑? 许 皇后嘴角噙了一丝诡异笑意,看着心腹嬷嬷道:“你去买通几位积年老嬷嬷,最好是二十年前曾和白贵人有过交集的。让她们设着法子含糊其词说些话,引导别人往 庄明卿生父身上想。只要有人讨论,就再拐着弯让她们想起来,当年,费无解可是爱慕过白贵人的。他领旨意抄没白家,愣是不舍得杀白贵人,两人还有接触。指不 定啊,白贵人就是那时怀孕的。” 心腹嬷嬷惊叹道:“如此一来,费贵妃和白贵人都淌在浑水中,就是要洗清,也会大伤元气了,皇后娘娘好计!” ☆、第34章 宫中暗波汹涌,将军府一样形势复杂。 程万里心中既然把庄明卿当了妻室,便备了礼物上镇南侯府,见了镇南侯叶中兴,斟酌言词,想提出和叶习晴退亲的事。 叶中兴这几日也听闻了诸般谣言,知晓了程万里和庄明卿已育有一子之事,他以为程万里是来解释这件事的,便道:“万里啊,那事也不是你的错,侯府诸人也不会怪你的,你放心好了。” 程万里苦笑道:“侯爷,程元参可是我亲儿子。” 叶中兴道:“儿子是你的,你爱认回便认回。只不管如何,将来习晴生下的儿子,才是嫡长。” 程万里垂下眼道:“侯爷,我是来商量退亲的。总归是我对不住叶姑娘,不能耽搁了她。” “什么?”叶中兴闻言大怒,拍案道:“岂有此理?我叶家的女儿,是你想定就定,想退就退的么?且习晴被你们接过去将军府住了这些日子,外间谁不知道她是将军府的人了?你现时要退亲,让侯府颜面何存?让习晴以后如何自处?你这是要毁了习晴么?” 程万里待叶中兴发完火,这才道:“侯爷,匈奴使者已上折子,改口要求明月公主和亲,想来不日将有旨意下达。到时,凭着白贵人的恩宠,宫中或有另一道旨意下来,让庄明卿和我正式成亲。那时,叶姑娘更不好自处,不若趁现在赶紧先退亲。” “放屁!”叶中兴嚷道:“你已和习晴定亲,宫中怎能不讲道理,硬拆散你和习晴?” 程万里苦笑道:“侯爷,有些事儿没道理可讲。若为叶姑娘着想,还得先退亲。” “此事没得商量,许出去的女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叶中兴气急败坏,端茶高喊道:“送客!” 程万里从侯府出来,一时也无奈了。 回到将军府,程万里让人请了叶习晴过去说话,把自己上侯府请求退亲的事说了。 叶习晴低着头道:“依将军这话,是要我自己回府去求父亲,让侯府主动退亲了?只是,将军不觉得这样欺人太甚么?” “世事难两全。”程万里摊手道:“我也是观叶姑娘是直爽之人,心性也硬朗,是一个知道进退,可以商量事情的,这才敢跟姑娘商议。姑娘也知道,如今形势如此,退亲是最好的法子。” 叶习晴幽幽道:“我父亲是一个固执之人,他既然说了,许出去的女儿不会收回去,便是说,程家若要退亲,就让我死在程家。” 程万里一下僵了脸,半晌无言。 叶习晴眼角瞅一下程万里,嗓音微沙,愁苦万状道:“劝人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说着款款走了。 程万里呆在当地,心下道:叶家不肯退亲,这可如何是好? “大哥!”程毕三正好过来,见得程万里在廊下发呆,便喊了一句。 程万里满腹苦水,见着程毕三,便全倒了。 程毕三自那日和叶习晴一起在书房嗅过香后,过后见着叶习晴,总有微妙心理,心中虽知不该,可总归控制不住,当下一听程万里的话,脱口就道:“要不然,就由我娶叶姑娘好了。” 程万里愕然,心道:不是不能人道么?还想娶妻室? 程毕三讪讪道:“玩笑,玩笑的。”说着落荒而逃。 程万里看着程毕三踏着小碎步跑远了,不由摇摇头:毕三不能人道了,连举止也像了女子,瞧瞧这走路扭捏的。 程毕三回了房,像往常一样不要人侍候,自己仰躺在床上,伸手拍一拍胸脯,全身颤了一下,只觉心口有些发疼,自语道:“要死了,我怎么对叶习晴动心了呢?这是为什么呢?” 就在昨晚,他还梦见和叶习晴牵手赏花,在花底下,叶习晴还缓缓俯头,强行把他…… 程毕三打个寒噤,翻身坐起,抱膝寻思道:莫非中邪了?赶明儿得到庙里上上香,求个护身符才成。 *** “什么?”庄明卿失声道:“谣传我是冒牌公主,生父是费国舅?” 石嬷嬷苦笑道:“现时宫中全传遍了,公主殿下宜作定主意,看看要如何应付这桩谣言。” 庄明卿深吸一口气,问道:“大姨在哪儿?” 石嬷嬷忍不住纠正道:“公主殿下,你跟贵人进了宫,已是正了母女名份,早该改口喊母亲才是,一如从前那般喊大姨,可是伤了贵人的心。” 庄明卿道:“一时改不过来,慢慢再改罢!” 石嬷嬷摇摇头,这才答庄明卿道:“今儿一早,皇上就召了贵人随侍,一时半刻,公主殿下怕是见不着贵人的。” 庄明卿搓手道:“这谣言太过恶毒,再迟片刻,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来,叫人心焦。” 石嬷嬷道:“我再去探听一下,看看能不能跟贵人通上消息。” 庄明卿点点头,待石嬷嬷下去了,她坐在榻边梳理最近的事,心里知道,自己已处于旋涡中心,若不好好思谋对策,只怕下一刻,便会跌落尘埃,死无葬身之地。 又等片刻,石嬷嬷匆忙回来,禀道:“公主殿下,皇上带着贵人接见北齐使者,晚间且要设宴款待北齐使者及其家眷,今儿怕是见不着贵人了。” 庄明卿吃一惊道:“款待使者家眷,不是皇后的事么?” 石 嬷嬷道:“所以说,皇上宠爱贵人,贵人位份虽不算高,殊荣却不低。现皇上让贵人操办宴席款待使者家眷,已明白昭示,贵人在他心中位份非比寻常。过几天,定 然有人寻机上折子,为贵人表功,请皇上晋贵人位份。现时宫中四妃,共有贵淑贤德,只封了贵妃娘娘,还有三个妃位缺着呢!指不定啊,贵人很快能晋了妃位。” 庄明卿叹息道:“大姨进宫时日不久,皇上如此恩宠,后宫侧目哪!现还抢了皇后的事去做,皇后不恨极大姨才怪。” 她说着,一下醒悟过来道:“嬷嬷,这回的谣言,莫不是皇后娘娘散播的?” 石嬷嬷道:“一箭双雕,令贵人和贵妃娘娘一起陷身泥塘中,最大得利者,正是皇后娘娘。谣言纵不是她散播的,也一定是她推波助澜的。” 庄明卿眉头深锁,半晌道:“皇上一旦听到这个谣言,会如何呢?” 石嬷嬷道:“要看皇上信贵人几分了。但不管如何,总归要想出法子来澄清,只这种事,很多时候会越描越黑,难以真正澄清。” 庄明卿道:“我们身在局中,就是想出法子来澄清,说服力还是不够。” 庄明卿没有说的是,她本就是冒牌公主,生父是谁还不知道。有人借此造谣生事,闹不好,她的真正身份会被查出来,那时纵是怀孕,也不能保命了。 庄明卿定定神道:“嬷嬷,你安排一下,我要出宫一趟。” 石嬷嬷道:“公主殿下想出宫,还得禀报皇后娘娘,这……” 庄明卿道:“你只管去禀报。她肯定会答应让我出宫,想看看我出宫作什么。” 石嬷嬷问道:“那么,公主殿下出宫作什么呢?” “我想念元参了!”庄明卿道:“进宫好些日子,日夜牵挂着元参,今日过后,还不知道处境会如何,我得先见见元参。” 石嬷嬷叹息一声,忙退下,转头去禀报皇后,说道庄明卿想出宫见见儿子。 许皇后认为,庄明卿不过找借口出宫,为的是搬救兵。她倒要放庄明卿出宫,让庄明卿去见程万里,看看程万里究竟会护住那一边。 程万里若是有大志的,当知道,只牺牲一个女人,便能灭尽费国舅一族,是多划算的事。只要费国舅倒了,舞阳公主和程探花便能回京,那时她和太子也能吐气扬眉,重新稳定了地位。一朝太子登位,自会记程万里一个大功,让程家永享富贵。 若程万里为了一个女人,竟不顾大局,那时再作布署便是。 许皇后思忖着得失,便一口应充了石嬷嬷的要求。 石嬷嬷谢了恩,告退出来后,忙忙去禀了庄明卿。 稍迟,庄明卿便领着石嬷嬷并一干宫女出宫,往将军府而去。 这一日,程元参却是乖乖在书房中坐着,正跟程万里学认字。待朴射进来禀报,说道庄明卿来了,程元参一下跳到椅下嚷道:“阿娘回来了!” 程万里伸手臂捞起程元参,抱了他出去,一边问朴射道:“人在哪儿?” 朴射道:“公主殿下不待通报就进了府,太夫人匆匆就领人迎进来了,现正在客厅中说话。” 他们才到客厅门外,程元参已挣扎下地,飞奔向庄明卿,喊道:“阿娘!” 庄明卿听得程元参的声音,已是站起来朝前走几步,一把抱住程元参,搂着道:“想阿娘了么?” “想!”程元参说着,又虎起小脸道:“阿娘去哪儿了?这么多天不见人。” “阿娘办正经事呢!”庄明卿轻声哄着程元参,搂着不放手。 程万里待他们母子亲热了一会,这才开口道:“公主殿下突然出宫,是有什么事么?” 庄明卿把程元参交给程太夫人,一边答程万里道:“确实有事。” 程万里点点头道:“到书房中说话罢!” 庄明卿回头跟程元参解释两句,这才跟了程万里去书房。 ☆、第35章 两个人到了书房,落座后,自有丫头奉了茶献上,又行礼退了下去。 房中静了下来,程万里且不说话,只看着庄明卿,眼见她今儿打扮得娇媚,许是身份有了变化,从前被遮住的光采却是渐渐焕发出来,令得整个人添了艳色。 程万里有一点失神,庄明卿这模样这气质,渐渐和他梦中的女子契合了起来。他心口猛然一跳,忙借着说话掩饰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听闻宫中谣言四起,公主殿下可是为此事而来?” 庄明卿触上程万里的视线,又忙忙避开,低声道:“正是为谣言而来,只是现下谣言又变了,先前谣传我是冒牌公主,现下又有新谣言,说道我生父是费国舅,传得有鼻子有眼。此谣言,是要一箭双雕啊!” 程万里吃一惊道:“好毒计!” 庄明卿道:“度着谣言很快会传到皇上耳中,若再有人推波助澜,我和大姨总归要澄清事实,我们一旦要澄清,造谣的人肯定会出手,令事实更混更无法澄清。只现下我们在宫中,出宫不便,外间又无办事的人,怕会输一筹,到时局面无法收拾。” 庄明卿说着,抬眼看程万里,等着他的反应。 程万里听完话,心下已判断出,谣言是许皇后放出来的,目的是一举灭了费家并白兰花。但事涉庄明卿,他怎能袖手旁观? “将军!”庄明卿见程万里迟迟不说话,不由自主撒娇喊了一声。喊完自己也诧异了一下,从前虽是爱慕他,万不敢这样露出来,深怕被轻视被看作想高攀,如今这是? 庄明卿一思忖,马上明白自己心态的变化。如今她的身份是公主,肯对人撒娇,是对那人的恩宠,再不必担心被轻视了。 程万里听着这声娇滴滴叫喊,心底一颤,脸上神色却不变,道:“公主殿下想让我作外应?” 庄明卿道:“我知道程家和皇后亲近,可你也是元参的亲爹,你总要帮我。”说到元参亲爹几个字,她的脸又红了。 程万里见庄明卿俏脸盛开两朵桃花,微微垂首,娇羞万状,脱口便道:“我究竟是如何当了元参亲爹的?那晚的事,你总要亲口描述一遍,好让我有个体会。” “呃?”庄明卿脸更红了,低头不语。 程万里站了起来,装作踱步想事情,踱了几步,便踱到庄明卿跟前,低声道:“说呀!” 庄明卿慌乱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只喃喃道:“我当时为形势所逼,且年轻不懂事,才做下那件错事,你……” 程万里打断她的话道:“我不怪你,我只想亲耳听听当晚发生的事。总不能,我糊涂当了爹,过程一点不知道罢?” 庄明卿无奈,只好简略描述了当晚的事,至于她是如何迷晕程万里,如何除下他衣裳诸事,更是简略了又简略。 程万里听得不满意,不时打断她的话,问及细节。 庄明卿被诱导着,不知不觉便说得详细一些了。 程万里摸了摸胸口,低语道:“所以,你解下我衣裳时,看到这儿有什么了?” “一颗大痣。”庄明卿道:“将军胸有大痣。” 程万里对这句话颇满意,又问道:“看了我胸口,有什么感想?” “很结实,很宽广。”庄明卿莫名又答话了,说完羞得要命,再不肯开口了。 “还真出息呀!敢做,敢看,不敢说了?”程万里伸手,一拉庄明卿,让她站起面对自己,看她半闭了眼,睫毛乱颤,又娇又怯又羞又喜的模样,不由自主就俯下头,如绮梦中那般,把一管红唇噙进嘴里,辗压着吮了下去。 庄明卿脑袋有一瞬间空白,待程万里大舌扫抚着探进她嘴里,卷住她香舌时,这才“唔”一声,意识到这是程万里对她的回答。 她是他的女人,他自然会帮她。 程万里唇舌先是包围,接着进攻,再行扫荡,最后卷住对方香舌吮咂,一边还偷空问道:“那晚,你对我,是不是这样做?” 说着不待庄明卿回答,又低语问道:“我胸有大痣,你呢,有没有大痣?” 庄明卿先还想装矜持和端庄,但面对爱慕之人这通进攻,到底抵受不住,身子发软,俏颜如酡,语调如醉,低哑着声音道:“你欺负我!” “是你四年前先欺负我的?后来还想再欺负一次。”程万里指控,只娇花软玉在怀,语调却如调情,说着又噙住庄明卿红唇,席卷而进。 庄明卿不由自主反应着,娇喘出声。 待察觉到程万里身体的变化时,庄明卿略清醒一些,不由去推程万里,挣扎了起来。 “怎么,你不是想要第二胎么?”程万里低哑问道。 庄明卿羞急之下道:“现下不想。”之前是形势所逼,现下能选择,怎么还能这样呢? 程万里松开庄明卿,背过身子整理衣裳。 庄明卿忙也站直身子,伸手抿抿头发,再整理一下衣裳。她又怕程万里生气,因喊道:“将军!” 程万里道:“都那样欺负我了,还喊将军?” 庄明卿心肝一颤,低低喊道:“万里!” “嗯,再喊一声!”程万里转过身,视线定在庄明卿脸上。 庄明卿眼眸汪水,在心上人跟前再不装矜持,婉转娇媚喊道:“万~里~!” 程万里伸手捧起庄明卿的脸,不由自主伸舌头扫抚一遍她的唇,诱导道:“再喊,要喊好听的。” 庄明卿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灌得满满的,因低声喊道:“万里,郎君!” 程万里拥紧了庄明卿,贴在她耳边问道:“要不要再看看我胸口的大痣?”说着不待庄明卿回应,已是半松开她,自己解衣,扯松衣领,露出胸口道:“请看!” 庄明卿羞得不行,却还是张眼去瞧了瞧,一时想起四年前自己骑在程万里身上的情状,当时服了药丸,箭在弦上,急切急逼,不能自控,还轻吮了他的大痣一口,看他在自己身下扭动着…… “好了,看完我的,是不是该看看你的?”程万里轻声诱惑着。 庄明卿一推程万里,嗔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程万里一笑,整理好衣裳,平息着情绪。 庄明卿喘了一口气,努力平定心情,因看着程万里案台,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上回那方丝帕呢?” 程万里答道:“我烧掉了。” “你舍得烧掉?”庄明卿讶异一下道:“长期嗅‘相思香’的话,会上瘾,一旦不嗅,心神不安。” 程万里撸起袖子道:“你看!” 庄明卿一瞧,见程万里小手臂上两道长伤痕,似乎是新伤口,不由吓一跳道:“什么时候受伤的?” 程万里道:“发现自己不嗅丝帕上的香便会心神不安时,我便在小手臂上划一道,血流出来时,整个人便清醒了,不再焦躁。划了第二道时,更平静了。度着,不须再划了。至于这伤口,过一段时间也就愈合了。” 庄明卿伸手去抚程万里的伤口,有些难受,道:“我当时并不知道玉葫芦中有丝帕,若不然,不会让你受这个苦。” 程万里握住庄明卿的手道:“我这不是好好的?” 庄明卿依然有些不放心,问道:“哪你对丝帕上的女子……” 程万里迅速道:“丝帕上的女子相貌跟你一样,我一直认为她是你。待得知道她不是你,这不是马上就烧掉了么?” 庄明卿一下绽了笑容,抬眸道:“你觉着,我跟丝帕上的女子,谁更惹人爱?” 程万里眼睛也不眨,直接答道:“你。” 庄明卿正要再说,外间便传来石嬷嬷催促的声音道:“公主殿下,时间不早了,该回宫了!” 且说许皇后一待庄明卿出宫,已是召了自己弟弟许章进宫。 论起来,许皇后贵为皇后,她的弟弟许章才是正经国舅,可是因着许皇后不得宠,许家又势弱,时人几乎忽略了许章,只赶着费贵妃哥哥费无解叫国舅。 费无解伏着费家势大,更不把许家放在眼里,当面见着许章,也是一副轻视的模样。 许章自是恨煞了费无解。 当下许章进宫,听完许皇后的话,便道:“程万里表面上冷凛,实则上颇重情。现庄明卿为他育了儿子,只怕他不舍得牺牲庄明卿。” 许皇后道:“依你说,当如何?” 许章道:“程万里已跟叶习晴定了亲,叶习晴还在将军府帮着掌家务,若叶习晴能捕获程万里的心,甚至也为他怀孕生子,程万里二择一,也只好选叶习晴了。” 许皇后道:“如此,你出宫后,赶到镇南侯府,跟叶中兴明晓厉害之处,他当知道如何做。” 许 章道:“除此之外,还得再让人出京,把庄明卿是费无解女儿的事传到舞阳公主和程探花耳中。他们深受费无解之害,不管庄明卿是否费无解女儿,有了这个谣言, 他们也是不会喜欢庄明卿当儿媳妇的。既有爹娘阻止,又有未婚妻柔情,程万里纵是不舍得庄明卿,也只好放弃了。” 许皇后道:“牺牲庄明卿小小一个女子,便能拨了眼中钉,灭绝费家一族,迎接父母回京,跟我们缚在一起,稳坐权力中心,程万里难道还会犹豫?” ☆、第36章 许章出了宫,便直至镇南侯府门外。 叶中兴听得通禀,说道许章求见,不由大是讶异。许家和叶家,只是点头之交,并无来往,许章突然来访,究竟是何事? 现时宫中形势复杂,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许章身为太子亲舅父,若要为太子拉拢朝臣,那么? 叶中兴想到此节,便想推病不见许章,管家见得叶中兴的神色,便道:“侯父,许国舅说了,事关咱们姑娘,无论如何得见一见。” 叶中兴更诧异了,微皱了眉,想一想道:“请他进来罢!” 许 章一进厅,和叶中兴见过,分宾主坐下,客套几句,待下人奉完茶退下,这才道:“侯爷知道么,现时宫中谣言,说道昭和公主是冒牌的,生父乃是费无解,只怕宫 中不日会掀起滔天大波。昭和公主毕竟和程万里育得一子,两人难割舍关系。而程万里,可是你家女婿。我此来,是要给侯爷提个醒,让侯爷做好防备,免得被风波 涉及,到时寸步难行。” “欺君却是灭族大罪,白贵人何至于此?且谣言毕竟只是谣言。”叶中兴听得许章的话,认为小题大作,有些不以为然道:“这阵子谣言也太多了,皇上自会明辨是非。” 许章俯前,凑近叶中兴道:“那是侯爷对当年之事所知不详,方出此言。” “此话何解?”叶中兴惊疑起来。 许 章压低了声音道:“费无解当年也爱慕过白贵人,两人曾有一段旧情,凭着这点,谣言之事,便不算空穴来风。且不说其它,既然有了谣言,白贵人难道不该澄清事 实?只是要澄清,怕是要牵连起许多旧事,旧帐是一团乱麻,一旦扯出,便是大风波。白贵人和昭和公主,这厢是讨不了好处的。” 叶中兴道:“许国舅的意思?” 许章道:“你得阻止着程万里,让他不要为了一个女子,被牵扯入局。” 叶中兴心念急转,问道:“许国舅为何不直接找程万里说?” 许章道:“昭和公主已和程万里育得一子,以程万里的性子,定然会想法护昭和公主,不会听劝的。” 叶中兴作出洗耳恭听状,示意许章继续说。 许章便把许皇后的意思转达了,又道:“如此一来,你不会失了这个好女婿,且好女婿稳坐权力中心,对你们侯府也是一件大好事。就是以后提起,你也有保全他之功。” 叶中兴暗骂了许章一句,是你们想拉拢程万里,怕他倒向白贵人那边罢? 许章道:“当然,侯爷也大可当作我没来过,也没听过这些话。” 叶中兴叹口气道:“事关习晴闺誉,我也不好冒然下决定,且还得习晴自己愿意。” 许章一听有戏,便道:“一旦有孕,赶紧成亲便是。将来生下,只说是早产,谁个还认真去寻问这个?有了堂堂正正嫡妻生的嫡子,程万里当会作出自己的选择。” 送走许章,叶中兴马上去见了父亲叶世勋,把诸般事禀上。 叶 世勋正在养病,精神不大济,但他一向疼爱叶习晴这个孙女,当初还因为这个孙女之故,让叶中兴袭了侯位,现对叶习晴的未来,自是关切。他想了想道:“习晴既 然许给了程万里,现下又住在程家,自然算是程家的人了,万没有退亲的道理。程万里若是看在儿子份上才要帮庄明卿,若习晴怀上,倒也能扳回一局。另外,不管 宫中如何争斗,只让程万里置身事外,谁也不要偏向。皇上还在呢,闹什么闹?” 叶中兴素知老父亲虽老,于局势一道还是看得清明的,闻言应了。 叶世勋又道:“此事你不必和媳妇商议,妇道人家,一惊一乍的,容易坏事。” 从叶世勋房中出来,叶中兴果然不找自家夫人商议,只喊来一位孙嬷嬷道:“你给程太夫人送一份礼物过去,去了就留在将军府服侍习晴。” 孙嬷嬷知道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因问道:“侯爷还有别的吩咐么?” 叶中兴道:“你到了习晴身边,须得想方设法,令得习晴怀上程万里的孩子。” “什么?”孙嬷嬷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中兴重复一遍,又道:“此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连夫人也不知道的,你好好办,成了,我给你儿子谋个出身。” “谢侯爷恩典!”孙嬷嬷一听,莫说让她去帮叶习晴怀上程万里的孩子,就是要了她的命,也是值了。 很快的,孙嬷嬷就到了将军府,先给程太夫人请安,送了礼物,这才去见叶习晴。 叶习晴见得孙嬷嬷,不由笑问道:“嬷嬷怎么来了?” 孙嬷嬷给叶习晴请安毕,这才道:“是侯爷让我来服侍姑娘的。” 叶习晴笑道:“我还以为,嬷嬷是来接我回去的。” 孙嬷嬷道:“姑娘既然已住在将军府,断没有回去的道理了。” 叶习晴叹口气道:“嬷嬷是代父亲来训诫我的?” 孙嬷嬷赶紧道:“不敢。侯爷让我来,是要帮姑娘在将军府稳定地位的。姑娘须知道,以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被退亲的道理。” “嬷嬷一口一个道理,只是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讲。”叶习晴暗暗猜测叶中兴派孙嬷嬷过来的意图,心下暗惊。 孙嬷嬷道:“姑娘莫忧心,事情总能解决的。” “但愿如此。”叶习晴道。 那头,费国舅听得谣言,也知道是许皇后之计,因忙忙进宫见费贵妃。 费贵妃道:“哥哥,谣言这样猛烈,还得想个法子才好。” 费国舅恼火道:“皇上是一个多疑的,要是听得谣言,定然要查当年的事。” 费贵妃听得这个话,不由大惊道:“哥哥当年真个和白贱人……” “没有。”费国舅喟然长叹道:“只是有一晚,我陪她长坐,虽则什么也没做过,但是……” 费贵妃恨声道:“哥哥,你这就洗不清了。” 费国舅道:“当年陪侍的人,还有活着的。若这当下突然死了,是欲盖弥彰,所以也杀不得他们。” 费贵妃脸色极不好,半晌道:“好了,咱们现下倒要帮着白贱人证实,那庄明卿是她和皇上的亲生女儿了。” 费国舅道:“要证实血脉,只有滴血认亲了。” “皇 后一定有什么后招的,不会这样简单。我和她斗了多年,还能不知道她?”费贵妃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道:“以白贱人当年那四处招惹人的行径,闹不好庄明卿真不 是皇上的女儿呢!一旦她和皇上滴血认亲,血融不到一处去,岂不是正好栽脏在你身上?那一刻,皇上若被火遮眼,一声令下,你先得人头落地。” 费国舅道:“白贵人又不是傻的。若庄明卿不是皇上女儿,她怎会让皇上跟庄明卿滴血认亲?” 费贵妃冷笑一声道:“也是,我们想自保,白贱人肯定也在想法子自保。只要皇上信了她,我们自也没事。” 费国舅定定神道:“皇上应该也听到谣言了,他若知道谣言是从皇后处传出来的,肯定会先疑了皇后,再疑谣言真实性。” 费贵妃凝眉想了半晌,道:“哥哥,你派人伪装成许章的手下,去杀了当年知道你和白贱人独坐一晚的人。皇上若知道许章杀当年的人,只会更疑皇后,反不会疑你了。” 费国舅道:“待我好好想想,定要反击回去。对了,现下形势如此,你还得想法和白贵人修好,通通气,联手压下许皇后。” 费贵妃从案上摸了一个玉件把玩着,不情不愿道:“我是贵妃,她不过小小贵人,难道不该她来拜见我,跟我修好?” 费国舅听着这话,知道费贵妃已决定和白兰花联手了,心下松了口气。当年杀白家人,完全是皇帝的旨意。白家的仇人,并不是费家,费家不过背黑锅的人。白兰花若为庄明卿着想,若想自保,和费贵妃联手,是一个好法子。 且说庄明卿见完程万里回到宫中,便有宫婢来请她,说道白贵人要见她。 白兰花自也是听见了谣言,见知道庄明卿出宫一趟见了程万里,便问了几句。 庄明卿一五一十说了,道:“大姨,我们在宫中没有根基,连得用的耳目也没有,是斗不过皇后和贵妃的。倒是程万里在宫外,或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白兰花托腮问道:“你怕么?” 庄明卿答道:“怕。我自己也罢了,就怕元参会被牵连。” 白兰花道:“他们都忘记了,民间还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何况帝皇家?皇上接了我们进宫,你是否皇上亲女,只能由皇上说了算,他们跳什么呢?想让皇上出丑么?” 庄明卿猛然抬头道:“大姨是说,皇上信你?” 白兰花懒懒道:“是宠我,不是信我。宠时,愿意相信一切,且讨厌别人来挑破。” “哪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庄明卿问道。 白兰花道:“照常过日子便可。”她说着,递给庄明卿一张药方道:“拿去背熟了再烧掉。过后想法配了药方,备着有用。” 庄明卿见得白兰花如此淡定,一颗心也镇定了下来。她看着白兰花娇媚的面容,突然道:“大姨既通医术,何不调理身体,想法怀上一胎?皇上若晚年得子,定然更宠大姨,将来大姨跟着皇子往封地,也可保得一身周全。” 白兰花轻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你家大姨了,不想想你大姨什么年数了?小家小户的,活到四十就做好寿衣,等着那一刻了,我还想什么怀孕生子?” 庄明卿坚持道:“大姨不试试,怎知道不成?” “好呀,自己之前怀孕保命,现下来劝我怀孕保命了?”白兰花嗔庄明卿一声,摆摆手道:“不谈这个了,你和程万里想如何?” 庄明卿一下红了脸,喃喃道:“元参肯定希望爹娘团聚的。” 白兰花道:“你想正式和程万里成亲,只怕叶家不肯,若叶习晴是一个性烈的,闹出什么人命来,叶家更不肯罢休了。” 庄明卿道:“万里会想出法子的。” 程万里那里还没想出法子,孙嬷嬷已在绞尽脑汁,如何尽快完成任务,让叶习晴赶紧怀孕。 ☆、第37章 景光帝自是听闻了谣言,他极是恼火,派人查了一下,却是查得谣言是从皇后宫殿中先传出来的,一时不由冷笑道:“朕真是有一位好皇后啊!只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朕厌了其它嫔妃?” 白兰花得知景光帝开始查谣言时,看准时机,便去求见。 待进了宫殿,见了景光帝,白兰花先请安,接着道:“请皇上赐我们母女一死!” “何出此言?”景光帝当年得不到白兰花,便让费无解杀了白家其它人,至面对白兰花时,总归有一些内疚,想着要弥补于她。现谣言四起,他却是认为,以白兰花的个性,庄明卿若不是他亲女儿,她才不屑进宫。因深心里,有些厌憎造谣的人。 白兰花道:“当年,有些人容不下白家,把我亲人一个接一年除掉,只留我们两姐妹苟活于世,飘零无依。现见我进宫,得了皇上宠爱,有些人又不能忍了,非得除掉我们母女才罢休。与其死在那些人手上,不若死在皇上手里。” 白兰花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神凄艳,仿佛和景光帝这段情缘,不容于世俗。 景光帝听着她的话,心头一软,再见着她这道眼神,心头又是一热,起身牵住她的手道:“朕怎舍得让你死?” “我不过小小贵人,任谁都可以踩一脚。”白兰花又抱怨一句。 景光帝轻轻摩她的手,低声道:“明儿朝堂上,朕会传你们上殿,到时当着朝臣的面,朕和明卿滴血认亲好了。” 白兰花偏头道:“皇上又胡闹!您是何等样金贵之体,怎能因为外间一个谣言就滴血呢?” 景光帝听着这话,心头舒畅,温声问道:“依你说,该如何呢?” 白兰花道:“谣言说道明卿和费无解是父女,那就让费无解和明卿滴血好了。只要他们的血不相融,便能破解谣言。” 景光帝紧了紧白兰花的手道:“爱卿所言甚是。” 许皇后那一头,听得景光帝当晚还是安歇在白兰花处,不由咬碎了银牙,狠声道:“谣言传成这样,他固然还这般宠她。” 心腹嬷嬷道:“皇后娘娘,白贵人手段非凡,这样子还能令得皇上信她,只怕我们的计策行不通。” 许皇后哼道:“他宠爱她,便得给她澄清谣言,而要澄清,凭三言两语却是难以澄清的,除非滴血认亲。本宫倒要看看,他们的血能不能融在一起。”说着吩咐道:“去,密请陈御医过来一趟!” 心腹嬷嬷应了,退了下去。 这一晚,各人皆有心事,并不能甜眠。 至第二日一早,白兰花早早起来,令人传了庄明卿过去说话,把昨晚跟景光帝说的话告诉了庄明卿。 庄明卿听完,低声道:“我这便去泡药水。若让我和皇上滴血,自当割左手食指,若要和费国舅滴血,自然要割右手食指。” 上回,白兰花交给庄明卿一张药方,却是白家一味秘药,只须手指在药水中泡过,再行割指滴血,割开手指肌肉时,血滴便沾了药性,那滴血滴到水里,不管和谁的血混在一起,都能够相融。 庄明卿举着右手道:“若只须和费国舅滴血,便用这只没有泡过药水的手指,但只怕许皇后的人还不肯罢休,非得让我和皇上滴血。” 白兰花低声道:“去罢,想来很快就要传召我们了。” 庄明卿应一声,告退出了宫殿,回自己所住的暖阁去准备。 当下,朝堂上果然为着谣言的事争论纷纷,各有说法。 心有怀疑的,表面上却装作诚恳,奏道:“近来谣言四起,却是陷昭和公主并白贵人于不堪境地,也给皇上脸上蒙羞,须得彻查造谣之人才好。此之前,还要请白贵人出示证据,证实昭和公主确实是龙脉,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另有朝臣道:“此事关系天家颜面,还请皇上彻查!” 费国舅也赶紧出列道:“臣被诬陷,夜难成眠,还请皇上还臣清白。” 景光帝冷笑一声道:“众卿且把心放回肚子里,朕难道还会认错女儿么?” 费国舅一听暗喜,皇帝信了白兰花,便也是信了他,看来要倒霉的,是许皇后。 程万里排在武将一列中,忖度着许皇后的手段,倒是微微担忧。 景光帝环视群臣,又冷笑一声,这才吩咐道:“传白贵人并昭和公主上殿!” 待白兰花携着庄明卿款款上朝堂时,朝臣暗暗惊艳,心下皆道:这样天姿国色,怪不得皇上宠爱她。昭和公主虽年轻,站在白贵人身边,却少了风情,看着生涩。 程 万里也是第一次看见白兰花,这当下才确认,白兰花正是丝帕中的女子。他很快收回视线,心下自问,他当初寄了绮思的,是丝帕上那位相貌和庄明卿相像的女子, 还是眼前这位白贵人呢?他再抬眼看白兰花,发现自己心无波动,再去看庄明卿,却起了一丝怜惜。至此,他已有了答案,至少,他所怀念的丝帕女子,绝不是白兰 花。但是庄明卿么…… 程万里认为自己对庄明卿并没有浓烈的爱意,但既有元参在,庄明卿境遇又这般,他还是想护着她,想正式迎娶她的。 程万里转着心思时,白兰花已和庄明卿在景光帝下首的椅子上坐了。景光帝正吩咐道:“传御医,准备滴血验亲。” 陈御医很快上来了,准备了一钵清水,躬身道:“皇上,准备好了!” 白兰花站起,禀道:“皇上是万金之体,身系天下臣民,自不能因为一个谣言就滴血。现谣言既然说道明卿和费国舅是父女,臣妾恳请费国舅和明卿滴血,以此证实他们的清白。” “准奏!”景光帝道:“费卿家请上前!” 费国舅闻言,心头也松口气,他和庄明卿本无关系,自不怕滴血。 程万里却是冷眼看着朝臣反应,又仔细观察陈御医的表情,心下有些警惕。许皇后费了这许多心血,能被这样轻轻破解么? 陈御医却是严肃端正地站着,待费国舅和庄明卿上前,便让内侍捧上一支大头针,在费国舅手指上迅速一刺,捏住他手指只一挤,就挤了一滴血进钵中,接着抬头看向庄明卿道:“该公主殿下了。” 庄明卿伸了右手的手指过去,脸上有害怕的神情。 陈御医道:“公主不须害怕,这针刺下去,并不甚痛。” 庄明卿抬眼在朝臣中寻找程万里的踪影,待见他看向这边,心头突然定了定,轻声道:“陈御医只管下手。” 陈御医同样在庄明卿手指上一刺,很快一挤,挤了一滴血进水中,这才松开庄明卿的手。 他转过大头针的针柄,伸进水里轻轻搅拌,一边跟朝臣道:“各位大人请看!” 近前的几位朝臣已是围上前去观看,一边讨论了几声。 陈御医针柄搅拌了几个圈,停下时才要说话,突然闭了嘴,惊恐抬眼,看着上座的景光帝。 围观的朝臣突然也停了讨论声,齐齐面现异色。 庄明卿被挤在外围,待见着朝臣的反应,心下“咯当”一声,心道:莫非,我的血和费国舅的相融了? 费国舅已是挤上前看了看,一下就怒目道:“陈御医,你作了什么手脚?” 景光帝也觉察到不对,吩咐道:“端上来让朕瞧瞧!” 陈御医颤着手端了钵上前给景光帝细瞧。 景光帝脸沉如水,问费国舅道:“你还有何话说?” 费国舅叫起撞天屈来,喊道:“皇上,臣冤枉!定然是陈御医作了手脚的。” 景光帝冷笑道:“当着一众人的面,他怎么作手脚?” 陈御医跪伏在地道:“皇上明鉴!” 景光帝看向白兰花,暗沉沉问道:“你呢,有何话说?” 白兰花站起,语声不失娇柔,禀道:“皇上,若事实如钵中水所示,臣妾怎会建议让明卿和费国舅滴血验亲,自寻死路呢?” 景光帝脸色稍霁,指挥身边一个小内侍道:“你去端碗清水来,朕亲自给他们滴血验亲。” 小内侍很快便端了水上来,景光帝取过大头针,亲自给庄明卿和费国舅滴血。 众人围上前,眼看着那两滴血又缓缓融在一起,不由面面相觑。 有朝臣喊道:“事实摆在眼前,请皇上处死白贵人母女并费国舅。” “慢!”程万里上前道:“皇上,臣借大头针一用!” 景光帝把大头针递给程万里,心中滋味杂陈。 程万里接过大头针,在自己指头一刺,滴血入水,再用针柄一搅,这才朝景光帝道:“皇上请看,三滴血全融在一起了!莫非,我也是费国舅私生子?” 程万里的话一落地,朝臣有轰然笑出来的,有议论的,也有大胆想滴血入水,试试自己的血能否和费国舅相融的。 程万里道:“所以,是针柄有问题。不管是谁滴血入水,只须用这针柄一搅,血便相融了。” 陈御医软摊在地,心知大势已去,只从袖口掏出一颗药丸,很快塞进嘴里,吞了下去,一股黑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瞬间气绝身亡。 景光帝令人把陈御医拖下去,又吩咐人端了两碗水进殿,指着程万里道:“由你给昭和公主并费卿家滴血验亲,以证明白。” “是!”程万里应了,另用清洗过的银针,分别给费国舅并庄明卿滴血验亲。 结果出来了,这回庄明卿和费国舅的血并不能相融。 一位朝臣突然上前道:“要证昭和公主确实是皇上血脉,归结到底,还得请皇上和昭和公主滴血验一验。如此,谁也不能再怀疑公主什么了。” 费国舅心念一转,也禀道:“皇上,今日有人诬陷臣和昭和公主是父女,他日难保又会诬陷他人和昭和公主是父女,只有皇上和昭和公主滴血验亲,才能释天下人之疑。还白贵人清白。” 景光帝微微颔首同意了。 先前说话的朝臣把剩下一碗水移至案中间,躬身道:“臣请给皇上并昭和公主滴血验亲!” “准了!”景光帝点头。 庄明卿只好上前,缓缓伸出左手的手指。 朝臣看着庄明卿道:“还请公主殿下伸出右手,就是适才滴过血那只手指。” 庄明卿伸着左手的手指不缩回,皱眉道:“有什么不同么?” 朝臣道:“既没什么不同,便请公主伸右手那只手指!” 庄明卿:“……” ☆、第38章 庄明卿明白了过来,她进宫时间不长,本没有根基,身边能信得过的,不过石嬷嬷一个而已。这几天她配药方之事肯定被宫殿中的宫女察觉到了,就是今早伸左手泡药水,也没能逃过宫女的眼睛。一切,全在许皇后谋划中。 程万里瞧着朝臣的神态,也明白了过来,这人,是许皇后的人。他开口道:“公主殿下右手的手指已被刺了两针,定是痛疼难当,怎堪再刺第三针?大人既说两只手并无不同,何不刺她左手滴血呢?” 景光帝见朝臣这般,也略为不快,皱了皱眉。 朝臣不待景光帝训斥,抢着开口道:“公主殿下用右手的手指和费国舅滴血验亲,若用同只手指和皇上滴血认亲,更显妥当。” 旁边另一位朝臣道:“皇室血脉,当慎之又慎,王大人所言,正是谨慎之处。公主殿下何防配合一下!” 庄明卿垂首苦笑一下,她这会再坚持要用左手,反会令人生疑心。但是…… 她抬眼道:“大人只刺这一针么?若待会说道还不够谨慎,还得再刺一针,我可不依了。” 被称作王大人的朝臣道:“公主也是千金之躯,今儿刺了三针,已是辛苦了,怎会再刺一针呢?” 庄明卿看向景光帝道:“父皇听见了么?可不许他食言。” 景光帝道:“他敢?” 庄明卿皱皱鼻子,装作怕痛的样子,用左手扶着被刺了两次的右手手指,递到王大人跟前。 王大人拿过银针,在庄明卿手指上一刺。 庄明卿吃痛,手指迅速一缩,缩至左手掌心内,同时左手的手指朝右手的手指一挤一弹,甩了一滴血至清水中。 王大人手指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庄明卿用左手挤了血至清水中,待要再说什么做什么,都已是迟了。庄明卿今儿挨了三刺,他刚刚又有言在先,若还要再刺庄明卿一下,在众人和景光帝眼中,便是挑衅甚至过份之举了,且庄明卿也断不容他这样做了。 王大人更有一份不确定,心下认为许皇后的疑心或者是多余的,庄明卿的举动,或者是为了诱导他做出那过份之举,好借机扳倒他,再牵出许皇后来。他只一犹豫,良机已失,庄明卿已是缩回手,坐回白兰花身边。 景光帝见王大人傻站着,以为他不敢下手刺自己,便道:“朕自己来罢!”说着夺过银针,迅速一刺,挤了一滴血至清水中。 程万里近前,端起碗轻轻荡了荡,只见两滴血荡漾了一下,渐渐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景光帝看着碗中景况,心中如拨云见月明,朝众臣道:“诸位卿家自己看!再有人造谣诬陷朕的爱妃和爱女,定不轻饶。” 朝臣遂一上前细看,再无言语。 稍迟,白兰花便领着庄明卿退下了。 许皇后自也很快听闻了朝堂滴血经过,她气得脸都红了,一拍案道:“都查得庄明卿配药方泡药水,明明是心中有鬼,想要蒙混过关,固然还真让她蒙混过去了。过了这关,她便是堂堂正正的公主,谁还会再质疑她?白贱人也能吐气扬眉了。” 心腹嬷嬷道:“可听闻了,朝堂上,程万里也助着她呢!” 许 皇后道:“这一关,倒不指望程万里就偏向我们。本还想着,庄明卿的身份就是有疑,皇上也不会马上处置,肯定还要再调查当年的事。那时事情一拖,叶习晴又勾 得程万里的心,令程万里放弃了庄明卿,白贱人也就没有助力,只能等死了。谁知道那帮废物,固然一点用也没有,就这样让庄明卿得逞了。” 许皇后越说越气,恨恨道:“这一回,我们更惹皇上生厌了。” 朝堂这番事故,景光帝确实认为白兰花和庄明卿受委屈了,也确实认为是许皇后捣鬼,想要诬陷白兰花母女。只是陈御医已死,他又不愿清查后宫,引起宫中动荡,便决定暂时放许皇后一马,但心中对许皇后最后一点情份,也就消尽了。 费贵妃听得事情经过,却是喜恼交加,喜者,费国舅摆脱了嫌疑,许皇后更加失了圣心;恼者,白兰花经过这次事件,自更加得了圣宠,只怕皇上为了补偿她,不日将晋封她为妃。 费贵妃所料不差,经了此事,景光帝更加怜爱白兰花,认为她在外受苦多年,进了宫中,也是受尽排挤苦楚。 当晚,景光帝又到了白兰花宫殿中,执了白兰花的手道:“爱妃受委屈了!” 白兰花垂眼,轻轻道:“皇上知道我的委屈,我这委屈便不算委屈了。” 景光帝捧起白兰花的脸,凝视着她道:“这么多年来,你怪朕么?” 白兰花知道他是问,当年那一个晚间,他喝醉了,强行把她…… 幽幽经年,往事不堪回首。白兰花把一股怨愤强行咽下,美眸半垂,吐气如兰道:“我已进宫了,皇上何须再问?” 景光帝道:“也是,以你的性子,若还怪朕,哪里肯进宫?朕现下只感叹,咱们白白失了二十年时光。” 白兰花低低一笑,并不言语。 景光帝拥住白兰花道:“朕想过了,你没有儿子,在宫中总归要吃亏。六皇子失了生母,今年又才七岁,不若让他承在你膝下,由你抚养,可好?” 白兰花道:“七岁已懂事了,只怕不能跟我贴心。” 景光帝想一想道:“也罢,此事容后再议。” 白兰花心内喟叹,景光帝这刻再温柔,也不能令她忘却前尘往事。 当晚,景光帝安歇在白兰花宫殿内,自有诸般温柔手段。 至第二日,就有策封的诏书到了白兰花宫殿中,晋她为淑妃,除了皇后之外,位份仅在费贵妃之下。 许皇后和费贵妃同时气结。费贵妃更气闷的一件事是,景光帝正式下旨,让明月公主和离,准备到匈奴和亲。 明月公主本还抱着希望,认为凭着费贵妃的手段,事情能有转机,待得旨意一下,不由傻了眼。她接了旨,马上就进宫了,见着费贵妃,不由哭叫出来,又嚷着要去质问景光帝,让他收回成命。 费贵妃拉住她道:“没用的。” 明月公主哭着道:“难道母妃就要眼睁睁看着我去和亲?” 费贵妃道:“你且委屈几年,总有回来的时候。若现下去闹,对我们都不利。” 明月公主挣开费贵妃的手道:“我不找父皇了,我找庄明卿去,若不是她,我何至于要去和亲?” 费贵妃这回倒不拦着,景光帝下旨让明月公主去和亲,现下明月公主就是对庄明卿如何了,庄明卿也只能自认倒霉。 待明月公主领着人一走,费贵妃便吩咐几位嬷嬷道:“你们跟去,在外间候着,不让别人跟前,也不要让昭和公主宫殿内的人跑出来求救。” 且说庄明卿因白兰花得宠之故,一时也人缘大好,不时有嫔妃到她暖阁内走动。 当下正送走两位嫔妃,宫女报进来道:“明月公主来了!” 庄明卿还没说话,就见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子直闯了进来,喊着身后的人道:“给本公主砸!” 她一声令下,身后数位宫女和嬷嬷便动手砸起房内的东西。 庄明卿心知不妙,正要夺门而出,却被明月公主堵住了。 明月公主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冷笑道:“我若是划花了你的脸,或者划出一个血孔,你认为,父皇会治罪我么?” 她身边两个嬷嬷帮着明月公主堵住庄明卿,这时帮腔道:“皇上还要让公主殿下去和亲,怎么舍得治罪公主呢?” 庄明卿心下一沉,是的,明月公主这会就是杀了她,最多被训斥几句,绝不会被治罪。她向身后看去,却见自己宫殿内的宫女和嬷嬷缩得远远的,根本不敢过来。想喊一个人出去报讯,看来也不可能了。 明月公主恨恨道:“今儿,你不死也得残,我绝不手软。” 庄明卿心下苦笑,没有进宫前,以为自己处于险境,性命随时难保,现下看来,进宫了才是时时处于险境呢! 明月公主步步紧逼,庄明卿步步后退。 退至墙壁前,再无可退,庄明卿突然道:“公主想不想知道白家独门秘香的配方?” 明月公主脚步一顿,白兰花那样的年纪能得恩宠,听闻是因为擅长制香,身怀异香之故,更听闻当年母妃为了得到白家秘香配方,用尽了手段,若今儿能得秘香配方献与母妃,岂不是…… 庄明卿深吸一口气道:“公主请喝退其它人,我把秘香配方念给公主听。” “来人,备纸笔!”明月公主回头吩咐一声,又朝庄明卿冷笑道:“想趁乱让人去通风报讯么?把别人当傻子呢!” 庄明卿拖延着时间,只盼白兰花那边有人知道明月公主进宫之事。 明月公主看着宫女备好纸笔,便朝庄明卿道:“好了,把配方写下来罢!若不然,先戳瞎你一只眼睛。”说着拿匕首在庄明卿眼前比划着。 庄明卿坐到案前,慢慢磨墨,执笔写下几个药名。 明月公主见她磨蹭,喝道:“写快点!” 庄明卿一抬头,却是朝明月公主背后喊道:“父皇!”待明月公主愕然回首,她手里的墨砚已是带墨朝明月公主砸去,同时一跃而起,钻过几位嬷嬷身边,朝殿外飞奔。 明月公主举着匕首在后狂追。 ☆、第39章 “公主往哪儿去?”费贵妃派来的几位嬷嬷本是给明月公主把风的,眼见庄明卿跑了出来,她们便围向前去拦,想帮着拦下庄明卿,好让明月公主狠狠教训庄明卿。 庄明卿跑出殿外时,已是急速寻思过,费贵妃在宫内经营多年,到处是她的耳目,而明月公主本是在宫中长大的,纵嬷嬷们和侍卫见得她们追打,也只会帮明月公主,而不会帮她。待一眼见得几位嬷嬷围上前,心下更感不妙,她情急智生,尖声喊叫道:“来人啊,有刺客!” 几位嬷嬷听得“有刺客”三个字,免不了一愣神。庄明卿并不停步,借着急跑的助力,用肩膀撞过去,撞开一位拦上来的嬷嬷,钻过嬷嬷们,继续朝前跑,一边喊着“有刺客”。 不远处侍卫听得喊叫声,已是急速赶了过来,问道:“刺客在哪儿?” 庄明卿朝后一指,并不敢停留,继续往景光帝起居的宫殿处跑去。 明月公主眼见庄明卿招来侍卫,她也急智,同样朝后一指道:“刺客在里面!”说着持了匕首继续去追庄明卿。 庄明卿进宫后,谨言谨行,却不敢随意出宫殿外乱逛,因对宫中道路并甚熟悉,待跑了一阵,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跑错了方向,离景光帝起居的宫殿越来越远,她脚步一顿,回首一看,就见明月公主已是追近了。 她一边回头望一边跑,不防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不由尖叫一声。 来人却是扶住了她,问道:“怎么回事?” 庄明卿听得声音,不由惊喜万分道:“万里!” “嗯!”程万里把庄明卿拉到身后,看着冲上来的明月公主,喝问道:“公主殿下这是干什么?” 明月公主一轮急追,已是喘得不行,站定喘过气来,这才道:“不关你事,你让开!” 程万里道:“如果我不让呢?” 明月公主气急败坏,一持匕首朝程万里扎了过去。 程万里微微侧过身子,疾速伸手在明月公主手腕上一拧,已是夺下匕首。 明月公主失了匕首,再一看程万里那模样,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护着庄明卿,不由冷笑道:“你这样帮着她能得什么好处?” 程万里道:“我不须得好处,但我必须护她周全。” 明月公主讥笑道:“被人算计了,让人瞒了几年,现下又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的种,你就要护着她了?” 她说完,口吻又突然一变,低语道:“万里表哥,我父皇和你母亲总归是嫡亲兄妹,咱们小时候也是一起玩的,这些年不管大人如何想,我也一如从前那样待你,现下你何必跟一个外人联手来欺负我呢?” 程万里道:“她并非外人,她也是你父皇的女儿,是我的表妹。另,她还是我儿子的生母。” “说来说去,你非得帮着她么?”明月公主忍着的火气又爆了,抬眼四顾,猛然拨步,朝一处树干撞去。 电光石火间,庄明卿已是喊叫出来道:“拦住她!” 她话音未落,程万里已是扯住明月公主的衣领,硬生生把她扯了回来,掼在地下。 明月公主撞树,若是撞出好歹,便不能和亲了,且她可以说是程万里并庄明卿推她去撞树的,到时景光帝一怒之下,肯定要治罪程万里。 庄明卿喘着气,若明月公主因伤过重不能和亲,岂不是又要轮到她去和亲? 他们这里正闹着,侍卫已赶了过来,紧接着,嬷嬷们和宫女也来了。 稍迟,一行人全到了景光帝起居的宫殿中。 景光帝问得原委,斥责了明月公主几句。 明月公主含了一泡泪站着,肩膀一动,突然朝桌角撞去。 庄明卿却比明月公主更快,抢先一步站到桌角边。明月公主狠力一撞,却是撞在庄明卿肋骨上。 庄明卿一声惨叫,明月公主一声尖叫,景光帝一声怒喝。 庄明卿倒到地下时,心道:好了,明月公主想自残以避和亲的意图,皇上也看明白了,自会叫人看好她,不让她乱来。至于我,没准肋骨已断了,肯定受重伤了,就是明月公主不能和亲,一时也轮不到我这个残废之人去和亲了。 庄明卿醒来时,却是躺在寝室中,白兰花正在给她涂药油。 “大姨!”庄明卿喊了一声。 “醒了就好。你这傻孩子,明月撞上去时,你该用手挡在身前呀!看看,肋骨差点被撞断了。” 白兰花埋怨了一句。 “哪就是没断?”庄明卿嘀咕道:“没断怎么痛成这样?” “青紫一片,太医说了,得休养一个月,还得察看是否撞伤了内脏。”白兰花轻叹着。 庄明卿倒还记挂着适才的事,问道:“皇上治罪明月公主了么?” 白兰花道:“禁足了,也是防着她寻死路。料着会禁至她和亲那日。” 庄明卿道:“她这样不情不愿,让她去和亲,不怕坏事么?” 白兰花道:“放心罢!费贵妃和二皇子自会去说动她,晓以大义。她去和亲,皇上自要再封赏费贵妃。一朝她在匈奴国当了皇后,有了影响力,皇上更不会动费贵妃了。于费贵妃和二皇子来说,多了一重外助力,以后谋事更有利。” “大姨是说,明月公主若和亲,二皇子更有可能取代太子之位?”庄明卿问道。 白兰花点头道:“若不然,费贵妃早让明月公主生重病了。” 庄明卿默然,她本以为自己够聪慧,待进了宫,这才发现,自己那点小智商,分分钟不够用。 “对了,程万里还在殿外,你可要见他?”白兰花问道。 庄明卿不作声,隔一会道:“我这个样子,还是不见了。” 白兰花微微一笑,站了起来道:“皇上已另指派了几位得力嬷嬷过来侍候,你安心养伤,若不得你充许,谁也不能进来了。” 看着白兰花准备出去,庄明卿不由眼巴巴看她。 白兰花掩嘴轻笑道:“好了,你让嬷嬷给你梳一下头,转头可以传唤程万里进来。” 庄明卿不由大羞,嗔道:“大姨就爱戏弄我!” 待白兰花走了,隔一会,就有嬷嬷领着程万里进来。 程万里走近床边问道:“你怎么了?” “肋骨青紫,有些痛,太医说要休养一个月。”庄明卿扯着薄被盖好身子,怕伤口处的药味薰了程万里。 程万里问着话,不由自主坐至床边。 两位侍立的嬷嬷齐齐“咳”了一声,以作警示。 “你们下去罢!”庄明卿吩咐了一声。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再一想,也罢,这两位虽没正式成亲,但人家孩子都生了,再要给他们讲那些规矩,完全是白讲。 眼见嬷嬷退了下去,寝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庄明卿却又不敢看程万里了。 程万里却是担忧庄明卿的伤势,轻声道:“我瞧瞧伤处!” 庄明卿俏脸一红,嗔道:“在肋骨处,又不是手臂,有什么好瞧的?” 程万里见庄明卿散着一头长发,这会脸一红,更显发乌眉黛,惹人怜爱,心头只一跳,脱口道:“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瞧的?” “啐!”庄明卿从被子里伸出手,作势要捶打程万里。 程万里捉住了庄明卿的手,握在手底轻轻摩着,温声道:“宫中多险恶,你须得提防着。像今儿这样的事,万不能再发生。” 庄明卿道:“待养好伤,我想出宫。” 程万里误会了庄明卿的意思,低声道:“还得待我和叶习晴退亲,才好正式迎娶你。” 庄明卿脸泛红霞道:“我是要出宫和阿娘并祖母团聚。这些日子不见她们,也是想念。” 程万里道:“我已让人去照应着她们,你不须担心她们的。” “元参呢?他可有嚷着要见我?”庄明卿想起程元参,恨不得马上相见。 程万里道:“自然时时要问起你的。亏好叶习晴和毕三哄着他,倒不哭闹。” 庄明卿敏感,问道:“叶习晴和毕三走得近?” 程万里一怔,一下也反应过来,道:“他们都喜欢元参,这阵子齐齐去逗元参玩,倒是经常见面。” 两人说着,齐齐朝同个方向想了想,待想及程毕三不能人道,又齐齐摇了摇头,放弃了想法。 程万里手指在庄明卿手心内打圈,又道:“我看看伤处罢!”说着脱鞋上床,却去揭庄明卿的被子。 庄明卿大急,扯紧被子道:“不行!” 程万里柔声道:“就看看,不看不放心。” 庄明卿咬唇道:“涂了药,全是药味,小心薰死你。” “薰不死的。”程万里扯了扯被子,见庄明卿松开手,心下暗喜,忙揭下被,手指捻在庄明卿衣裳下摆,一脸正经道:“在战场上,我也时常帮兄弟们看伤处的,有时候还帮着疗伤。” 庄明卿因着要涂药,只套着一件衣裳,小衣却是除下了,这会被程万里捻着衣裳下摆,全身不由紧张起来。 程万里轻轻掀开衣裳,见得肋骨处虽涂了药,还是遮不住一大片青紫,不由道:“也撞得太狠了。” 他说着,低下头去看,手指悄悄向上再一掀,露出半边浑圆美好处,一时有些头晕。 庄明卿大羞,一手去扯衣裳想要盖住,同时坐正身子,另一手去推程万里的头。 不想她一坐正身子,衣裳却被程万里又掀起一些,整个浑圆便呈现在程万里眼前。 程万里虽在梦中有无数经验,但真实的美景,还是第一次得见,当下被庄明卿一推,整个人向后,再往前一弹,正好含住了浑圆美好处…… ☆、第40章 一片温香柔腻,程万里一颗铁汉的心,瞬间软化下来,差点成了绕指柔。 浑圆处被吮住,热热鼻息拂过,波及全身,庄明卿全身一阵轻颤,大脑一片空白。 待程万里更深的吮下去时,庄明卿才惊呼出声,用手去推程万里,却哪里推得动? 候在门外两个嬷嬷一齐问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听得嬷嬷的声音,庄明卿更奋力去推程万里。 程万里也知自己太过唐突,怕庄明卿恼羞成怒,只好松开。 庄明卿迅速拉下衣裳,不敢看程万里,只低声道:“看也看了,还不走?” 程万里心底的欲望滋味还在,心痒难耐,拉着庄明卿的手不肯放,凑向前道:“怎么不看我了?” 他说话带了鼻音,跟平时完全不同,格外让人心动。 庄明卿不由自主抬眸,视线绞上他的唇。 程万里缓缓俯前,指尖托住庄明卿下巴,忽地吻了下去。 这一番滋味极是难言。庄明卿软摊在程万里怀中,心下认定,自己便是程万里的女人了。 程万里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离了她的唇,低声道:“宫中不是人住的地方,我会尽快想法子接你出宫的。”言外之意,他会尽快退亲,来迎娶庄明卿的。 未待庄明卿反应,程万里已是跳下地,穿了鞋子就走。 待程万里的脚步声远了,庄明卿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钻进被子里,用手抚了抚被程万里吮过的地方,全身发烫,自语道:“天呀!” *** 白梨花和封太君听闻庄明卿受伤的消息后,却是坐立不安,托程万里递话,说道想进宫看看庄明卿。 庄明卿跟白兰花说了,白兰花道:“我也多年未见她们,正要见见。只她们现下是平民,想进宫要费点事,还得再等几日。” 白兰花话虽如此说,于第二日就安排妥当,令人去接了白梨花和封太君进宫。 白梨花和封太君自是先见过了白兰花,再由嬷嬷领着去见庄明卿的。 三人相见,自有许多话要说。 庄明卿遣开嬷嬷们和宫女,起身向封太君和白梨花行礼,喊道:“祖母,阿娘!” 白梨花拉了庄明卿的手,让她坐下,又问伤处如何了。 庄明卿道:“养了这些日子,又是涂药,又是服用御医的药,且我自己也知道要活血化瘀,青紫已是消得七七八八了,现下也不痛。” 白梨花却不放心,硬要看伤势,待掀起庄明卿的衣裳,仔细看过之后,又再帮她诊脉,这才吁口气道:“没有大碍便好,先前听了,还真怕你被撞内伤了。” 庄明卿心头一片温暖,虽则知道白兰花才是她生母,可她究竟是白梨花养大的,心底最深处,还是把白梨花当自己母亲的。 三人说着话,白梨花道:“淑妃娘娘进宫没多久,已是晋了妃,所谓树大招风,日子其实也不易。明卿,你还得趁早出宫,莫住在宫内了。” 庄明卿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封太君道:“明卿啊,听淑妃娘娘说,你至今不肯改口喊她阿娘,只喊大姨?” 庄明卿道:“若改口,哪要如何称呼阿娘,也改口喊小姨么?” 白梨花拍拍庄明卿的手道:“我养大你的,还不知道你?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你不必太过计较。我确实是你小姨。” 庄明卿摇摇头道:“我不想改口。当初不管是什么原因也好,她既然把我交给你抚养,那么,她只能是大姨,你才是我阿娘。” 白梨花嗔怪地看庄明卿一眼,心底却是畅快,不愿在此事上太过坚持。 封太君道:“不管如何,你还得赶紧嫁给程万里,也让元参和爹娘团聚,过正常人的日子。” 她们这里说话,程万里却是接到舞阳公主的亲笔信,信中说,已听闻京城诸多谣言,庄明卿生母既然是白兰花,她身份又有疑点,且和费国舅牵扯在一起,她绝不同意程万里和庄明卿在一起。信尾更是说,叶习晴就很好,赶紧和叶习晴成亲。 程万里丢下信,给舞阳公主回信,详说殿中滴血事件,又说及程元参种种可爱之处,想以庄明卿公主身份,程元参稚子之情打动舞阳公主,令舞阳公主同意他和庄明卿的婚事。 许皇后方面,知道程万里和庄明卿时有接触,还想和叶习晴退亲以迎娶庄明卿,便喊进许章道:“你派人出京城去见舞阳公主,陈说厉害。” 先前,因着舞阳公主和费贵妃有旧怨,许皇后自和舞阳公主交好,现却想通过舞阳公主对程万里施压。 许章应一声,又道:“白贵人现下晋为淑妃,风头无两,听闻她还想收养六皇子,若真个收养了,以她受宠的程度,只怕将来比费贵妃更难应付。” 许皇后道:“六皇子生母已死,且母家低贱,不须考量在内。可白贱人要是收养了六皇子,本身又有皇上宠着,再加了程万里这位女婿扶持,太子的位置又多了一个威胁。正是想着这个,才不能让庄明卿和程万里联姻。” 许章道:“我再去镇南侯府坐一坐,让叶中兴知道拖下去对侯府不利,对叶习晴不利。” 许皇后道:“真要不行,你便想法买通将军府的人,把庄明卿那个儿子弄掉。联系庄明卿和程万里的小娃儿死了,他们两人再见面只有伤心的份,彼此相见无趣,想必也不会再成亲了。” 程元参此刻正在程太夫人身上扭动道:“我要阿娘,要阿娘!” 程太夫人哄道:“你阿娘去办事儿呢,办完了就回来。” “办什么事儿要办这么久?”程元参继续扭动着,嚷嚷道:“我要阿娘!” 程毕三上前抱过他,往上举高又放下,转移视线道:“走了,去园子里捉蜻蜓怎么样?” 程元参这回不上当,喊道:“我要阿娘陪着捉。” 程毕三和程太夫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程太夫人让沈娘子抱着程元参,她招手喊程毕三上前,问道:“据你看,这件事会怎么样?” 程毕三知道,程太夫人这是问,程万里能否和叶习晴成功退亲,把庄明卿娶回来。 程毕三苦笑道:“事情一团乱,难说啊!” 程太夫人也苦恼,当初是自己帮程万里定下叶习晴这头婚事的,且叶习晴毕竟住进了将军府,在外间诸人看来,她便是铁板钉钉的将军府夫人了,现下这情况退亲,叶习晴确实无颜面见人。可是不退亲,元参就要和亲娘分开,一家子被拆散。 程太夫人瞅一眼程毕三,让他再近前一些,耳语般道:“话说,你就不能帮你大哥解决一下问题么?” 程毕三汗颜,小声问道:“怎么解决?” 程太夫人道:“我老了,脑子不灵,你年轻啊,就不能想想?” 程毕三苦笑道:“他们三人的事,我不便再插一足的。” 待程毕三走了,程太夫人悄问沈娘子道:“你不是说,看见毕三和习晴走得近,有说有笑么?” 沈娘子道:“太夫人,确实是这样。说起来也奇怪,将军才是叶姑娘未婚夫婿呢,可是叶姑娘似乎怵将军,能避着不见就避着不见,但是见了二爷,却是神态自若,看着投契。” 程太夫人脱口道:“你说,叶家既然不肯退亲,那么肯不肯重议婚事,把叶姑娘许给毕三?” 沈娘子吓一跳道:“老夫人,将军和昭和公主的事,都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如今若让叶姑娘另许给二爷,岂不是更添了外人的说资?” 程太夫人道:“我们年轻时住在乡下啊,大伯子死了,小叔子还把大嫂和孩子一并接过去呢,是正常的事。那时候打仗也是死了许多人,不这样的话,大家没法过活。倒是京城人爱端着,什么都爱个面子,不顾里子。” 沈娘子吞吐一句道:“除非变通一下,让皇上赐婚,再有一套能解释的说辞,才能勉强糊住别人的嘴,不致说得太难听。” 程太夫人拍手道:“是哟,凡事大不过皇上去。皇上赐婚的,就是内中再多的曲折,别人也不敢当面说三道四。过一段时间,别人也就忘记那些陈年旧事,只去关注新鲜事了。” 程毕三这会正坐在园子偏僻角落想心事,手里还扯了一根草把玩着,有些百无聊赖。现虽被程太夫人和程万里承认,但舞阳公主和程探花一旦回京,也不知道肯不肯承认他呢?若果他成亲生子,也有一个如小元参一样可爱的娃儿,舞阳公主和程探花看在娃儿份上,没准肯接纳他。 程毕三正想着,突然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发什么呆?” 他一回头,便见叶习晴笑吟吟站着。 “叶姑娘!”程毕三忙问候了一声。 “二爷不须多礼。”叶习晴扶着亭子角的柱子,看向远处道:“这边风景独好。” 程毕三“咳”一声道:“这边花树遮掩,比较安静,我想事儿时,爱来这儿静坐一下。” “二爷有心事?”叶习晴探问了一句。 程毕三道:“谁没有心事呢?” “也是。”叶习晴对着程毕三,心底难得放松,坐下说起话来。对方和她一样是男子,关键是不能人道,没有攻击力,闹不好能成为互相扶持的“好姐妹”。 程毕三却莫名有些紧张,四处张望着,想找借口溜掉。 ☆、第41章 “瞅什么呢?”叶习晴看定程毕三。 程毕三喃喃道:“我想起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看着程毕三落荒而逃,叶习晴突然失笑,对方若不是对自己有感觉,何至于跑这么快? 叶习晴笑完,心下又感叹,她碰见程万里时,可没感觉程万里对自己有什么异常,倒是这位程毕三,每回见了自己,总是慌里慌张的。 程毕三回到房中,却是拍胸口定惊,自语道:“怎么一对上她的眼睛,我就心慌呢?不应该啊!” 这一晚,程毕三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好,做了几个琐碎的梦,梦中皆有叶习晴。 接下来几天,程毕三便避着叶习晴,有些怕见她。 这一天午后,程毕三正信步出房,要往程太夫人处去逗趣说话,却见紫荷慌里慌张跑来问道:“二爷,你可见着元参小少爷了?” “他不是跟你们在一道玩么?”程毕三问道。 “本是跟我们一道玩的,因嚷着要躲猫猫,跑了去藏起来,要我们像往常一样去找他,我们见他躲在树后,自是假装不知道,往另一个方向去看,转过头才往树后去找他,谁知一错眼,居然不见了他。”紫荷道:“现下园子都找遍了,只得往这边来找,怕他往这边跑了。” 程毕三问道:“禀了太夫人没有?” 紫荷急得脸色全变了,声音也变了调,道:“还不敢禀上去呢!” “糊涂!”程毕三道:“赶紧去禀太夫人,让大家全出来找。” 紫荷心知,若是程元参有什么事,她是死定了。 程毕三吩咐完紫荷,已是拨腿往园子里跑,朝着程元参平素喜欢走动的地方找过去。 他正找着,抬头见叶习晴也来了,便站定问道:“叶姑娘在找什么?” 叶习晴道:“刚听闻元参不见了,我帮着找。” 程毕三问道:“你从那边过来,我从这边过来,这两边就不用再找了,咱们再往这边去找。” 叶习晴道:“这边却是养荷池了。” 程毕三脸色突然大变,拨腿就跑,心下道:元参可千万不要掉在池中。 叶习晴也跟着跑,同样变了脸色。 两人跑到池边,因池子大,程毕三便朝叶习晴道:“叶姑娘往那边瞧瞧,我往这边去瞧!” 叶习晴应一声,朝着另一头跑。 叶习晴跑到池头,往池中瞧去,却见荷花底有一物在飘,似乎是元参早上拿着玩的小葵扇。她惊叫一声,朝着远处的程毕三挥手,拢嘴大喊道:“快过来!”说着见小葵扇旁边有水泡冒起,似乎有东西动了动,她再顾不得许多,“咚”一声就跳下池水中,往小葵扇处摸去。 水才及胸,她掀住小葵扇,再去摸水底,却摸出一只青蛙来。 程毕三早就跑过来了,喘着气问道:“找到什么了?” 叶习晴手底的青蛙跳了出去,她掀着荷花稳住身子,解释了两句,这才察觉自己处境不妙。现时秋初,她穿的是秋衣,这么湿了水,怎么见人呢? 叶习晴更怕其它人过来,一时朝程毕三喊道:“二爷,你除了衣裳扔过来,让我披一披。” 程毕三摆着手道:“这处也没人,你赶紧上来,我扶你回去换衣裳。” “要是碰见人就不好了,你除了衣裳给我罢!”叶习晴道。 程毕三往后看,正好看见管家也带着人往这边找来,忙冲向前去拦住管家等人道:“这边我们找了,并没有。”说着又朝管家道:“你除下衣裳借我一用。” 管家瞪眼道:“二爷这是?” 程毕三道:“叶姑娘看见池里有小葵扇,以为是元参,跳下水去摸,现还在水里呢,我得给她找一件衣裳。” 管家吓一跳道:“二爷别过去,我去喊一位嬷嬷过来。” “等不及了,再泡下去,泡出风寒来不得了。”程毕三扯着管家的衣裳,硬让他除了下来,拿了就跑。 叶习晴待程毕三拿了衣裳扔到她头上,便伸手拿下披在身上,一边作双足发软状,喘着气道:“二爷扶我一把!” 程毕三只好伸手拉叶习晴,把她拉上池边。 叶习晴一个趄赼,摔入程毕三怀内。 程毕三吓了一跳,扶正了叶习晴,赶紧退后半步道:“叶姑娘小心。” 叶习晴至这会才发现,程毕三瞧着瘦高,实际上比她还矮些,她不由道:“二爷也太瘦弱了。” 程毕三也暗暗嘀咕,叶姑娘瞧着娇弱,扶起来沉重沉重的,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管家衣裳宽大,叶习晴遮得严实,只又装作娇羞道:“二爷送我回房罢!” 程毕三四处瞧了瞧,并无婆子和丫头,又不愿让管家送叶习晴,只好领着叶习晴往回走,一边四处瞧,继续寻着程元参。 他们才到叶习晴房外,就有丫头来禀道:“找着元参小少爷了,原来是跑到练武厅找将军,要将军带他去找母亲呢!” 程毕三和叶习晴齐齐松了口气。程毕三又吩咐丫头道:“你进去服侍叶姑娘换衣罢!” “不用,我自己来。”叶习晴忙忙进房,把房门关严了。 丫头笑道:“二爷,叶姑娘和您一样,平素也不喜欢人服侍的。” 程毕三疑惑一下,她是侯府千金,按理来说,是被服侍着长大的,为何不喜欢人服侍?他顺嘴便套问起丫头,丫头是一个爱说话的,且见程毕三亲切,不由自主就说了叶习晴好些习惯。 那一头,程万里答应了程元参,要带他去见庄明卿。 庄明卿听闻程元参差点失踪的事,也是吓坏了,忙忙跟白兰花说了,打算令人接程元参进宫相见。 第二日,程万里就带着程元参进了宫。 程万里细细叮嘱了程元参几句,告诉他,要见庄明卿,须得先见过庄明卿的父亲和母亲,还要说甜话。 程元参没口齿答应,保证道:“我一定哄得阿娘的爹娘开心。”说着又疑惑一下:“可阿娘的阿娘,不是祖母么?” 程万里道:“你阿娘有两个阿娘的。” 程元参闹不明白,似懂非懂道:“是像厚朴一样,又认了一个干娘么?” “是认了一个亲娘。”程万里随口解释两句,见程元参还是不明白,便笑着转了话题。 到得宫中,他们且先去见景光帝并白兰花。 景光帝见得程元参不怯生,且眉眼极俊秀,却是颇喜欢,笑着问了几句话。程元参答得头头是道。 景光帝朝白兰花道:“小娃儿倒是得意。” 程元参想起程万里的话,搭腔道:“皇上,我想阿娘了,您能让阿娘跟我们回家么?” 景光帝看向程万里道:“你不是定亲了么?明卿堂堂公主,难道还要跟别人共享夫婿?” “正在准备退亲。”程万里道。 “退了再说。”景光帝冷淡下来。 白兰花却是搂了程元参进怀,问长问短。 程元参急于见到庄明卿,仰脸问白兰花道:“我阿娘呢?” 白兰花忙让嬷嬷领了程万里和程元参去见庄明卿。 待他们一走,白兰花朝景光帝道:“明卿也是一个苦的。” 景光帝温声道:“放心,程万里只要退亲,朕便让明卿和他正式成亲。” 白兰花忙站起来,代庄明卿谢了恩。 那头,程万里和程元参进了殿,和庄明卿相见。 程元参扑到庄明卿怀里,再也不肯下来,嚷嚷道:“阿娘不要我了么?” 庄明卿道:“怎么会?阿娘只是有事儿,过段时间就会和你在一起了。” “要多久?”程元参问道。 “要多久?”庄明卿问程万里,意思是,还要多久,他才能和叶习晴退亲。 程万里道:“再给一些时间罢!” 程元参听出了程万里的回答,便是庄明卿的回答,他不依道:“我要跟阿娘在一起。” 庄明卿也舍不得程元参,一时朝程万里道:“若不然,让元参留在宫中和我住罢!” “不成。”程万里道:“你自保犹难,怎能让元参留在这儿。” 庄明卿咬唇道:“你就没有跟叶姑娘晓以利害么?” 程万里道:“叶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我强行要退,万一出人命,他们也不会罢休。总归要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 庄明卿冷笑道:“两全的法子啊!除非她愿意当小的。” “当小的,怎么可能?”同个时刻,叶习晴却和孙嬷嬷说着话。 孙嬷嬷晓以利害道:“姑娘如今是骑虎难下的。被退亲的话,不单颜面无存,将来再要结一头好亲也难。不退亲的话,一旦宫中施了压力,不定会让你做小呢!” 叶习晴低头道:“让侯府的姑娘当小的,疯了么?” 孙嬷嬷道:“姑娘不想当小的,又不想退亲,只有一条路了。” “什么路?”叶习晴作出洗耳恭听状。 孙嬷嬷道:“程将军四年前是中了谋算,现下才不得已想迎娶昭和公主。姑娘可是将军自己瞧中,正式下聘定亲的。要论起来,将军肯定更喜欢姑娘些。若姑娘也有他的孩子,他自偏向姑娘,那时就……” 叶习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孙嬷嬷道:“难道那时,程万里会让庄明卿当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嬷嬷道:“我是说,将军要是偏向姑娘,总会解决昭和公主的事,和姑娘正式成亲的。” 叶习晴故意问道:“哪我怎么怀上呢?” 孙嬷嬷作了一个手势道:“我有法子。” 叶习晴默默:你有法子令我怀上才有鬼呢! ☆、第42章 候着机会,叶习晴喊了素心道:“你回侯府一趟,把这边的情况跟我阿娘说说,看看她是什么主意。” 现时知道叶习晴真实身份的,也就镇南侯夫人、乳母和丫头素心而已。叶习晴想在这些事件中谋得自己立身之所,继续隐瞒身份,却需要这几人的建议和配合。 素心悄悄道:“现下将军一心在昭和公主身上,又有元参小少爷在,瞧着就是会退亲的,姑娘何不回府?” 叶习晴道:“祖父和父亲已搁了话,我生是将军府的人,死是将军府的鬼,不能回去。” 素心叹口气道:“若姑娘是普通姑娘,这样闹下去,就是和将军成亲,一样不得他的心,只能屈憋一辈子了。侯爷他们说是疼姑娘,其实也就……” 叶习晴接口道:“也就想将我卖个好价罢了!姑娘家的命,从来不是自己能作主的。” 素心怜惜地看叶习晴一眼道:“姑娘受委屈了。” 叶习晴笑道:“好了,收拾一下回侯府罢,我娘指不定正焦急呢!” 素心应了,收拾一下就出门回了侯府。 至晚,素心回转,见了叶习晴,悄声禀道:“夫人说了,许国舅曾进了侯府见过侯爷,若没估计错,许国舅要传达的,必然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如此一来,侯爷也就会硬挺着,绝不肯答应程将军退亲之说。” 叶习晴稍一分析,也就明白了,道:“白淑妃得宠,若又得了程万里为女婿,多了一道助力,并不是皇后娘娘所乐见。” 素心道:“夫人还说了,孙嬷嬷过来,她并不知道,一准是侯爷自己的主意。” 叶习晴冷笑道:“孙嬷嬷过来,是要助着我未婚先孕,好牵制程万里的。” 皇后一句话,侯府诸人就要成为她掌中物么?叶习晴哼道:“爹爹也糊涂,如今宫中形势不明,怎能跟许国舅接触?万一被逼着靠向皇后娘娘那一边,将来皇后娘娘失位,岂不是会被连累?” 素心于这些不是很懂,只默默听着。 叶习晴又自语道:“现时么,程万里娶我,便是皇后那边得势,程万里娶庄明卿,便是白淑妃得势。” 素心道:“夫人说了,姑娘不须理会太多,只须想法子保全自己。嫁不得程将军,嫁程二爷也是一样的。” 一提起程毕三,叶习晴手指绕着衣带,含笑道:“他比我还矮呢!” 素心道:“矮些好,容易压制。” 素心小脑瓜突然浮起一副景象,自家姑娘压在程毕三身上,把他压得不能动弹。 叶习晴“啐”素心一口道:“说什么呢?” 素心“嘻嘻”一笑,看着叶习晴道:“姑娘这模样,可比普通姑娘还要姑娘样。” 叶习晴摸摸脸,扮了多年姑娘,将来有机会恢复男儿身,只怕还改不了这些小动作。 程万里方面,却是再度上镇南侯府见叶中兴,想再行商讨退亲事宜。叶中兴自然又是一口拒绝,半点不退步。 程万里从侯府出来,便去找了陶温润。 陶温润上回被程万里打伤后,一直在服药调理,还没恢复元气,突然见程万里来了,不由嚷道:“怎么,又想打我?” 程万里哼一声,自行坐到陶温润身侧,待奉茶的退下,方才道:“叶家不肯退亲。” 陶温润道:“他家不肯退亲干我什么事?” 程万里怒目道:“若不是你当初干的好事,我今日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且你当初帮着白淑妃并明卿,现下就不帮了?” 陶温润摊手道:“我虽想帮,也没法子呀!要是叶习晴能瞧上我,我帮你娶了她,倒是能解决问题。” 程万里没好气道:“就你这样子,她会瞧上才怪?毕三都比你强。” “哪你让毕三娶她呀!”陶温润道:“毕三温柔起来,也是得女人心的。” 程万里道:“这不是让你想法子么?你当初愣是能帮明卿上了我,现下,就由你想法子,让叶习晴瞧上别的男子,自行求去。” “我成什么人了?”陶温润瞪眼道。 程万里威胁地看着他,冷冷道:“帮不帮?” 陶温润苦笑一声道:“你把我接进将军府罢,我也好就近观察,因时制宜。” 程万里脸色这才好转,点头道:“除了我,不管叶习晴瞧上谁,你都得帮着她达成心愿。” 程万里带着陶温润至府中,先见了程太夫人,说陶温润要借阅将军府的兵书,索性进来住一段时间云云,程太夫人自然没有疑心,只让人好好招呼。 程太夫人又热心问陶温润的婚事,笑道:“陶副将和万里年纪差不多罢?怎么也不婚配?” 陶温润道:“家父和家母正在帮着物色人选呢!” 待管家来领陶温润去厢房安置,程太夫人喊住程万里,问及陶温润诸般事。 程万里答了,笑问道:“难道祖母想作媒?” 程太夫人道:“云锦这不是还没着落么?我本帮着相了几个人选,一跟她说起,她就嫌三嫌四,就是不松口。现下瞧着这位陶副将,人长得清爽,又能说会道的,瞧着是一个能讨姑娘家欢心的。这一住在将军府,和云锦可有机会接触,再安排安排,不定就是一对呢!” 程万里摸摸下巴道:“祖母言之有理。” 说完这些,程太夫人又道:“元参昨晚又哭醒了,嚷着要阿娘。若不然,你接明卿出来将军府住一住?” 程万里道:“宫中不会放行的。且我还没和叶习晴退亲,明卿来了也尴尬。” 庄明卿这会,倒是跟白兰花商议着法子,想要出宫看程元参。 白兰花道:“罢了,我晚间求求皇上,让他给你赐一座公主府,你搬至公主府住着,自可以随时见元参。” 庄明卿大喜道:“谢谢大姨,我也会随时进宫看您的。” *** 白兰花出面,景光帝很快就赐了公主府给庄明卿。庄明卿择了吉日,领着几个得用的人便搬了出去。 迁宅这一天,各府的人自来相贺,极是热闹。 程万里却是抱着程元参一道来了。待程元参扑上去喊庄明卿阿娘,程万里便也站到庄明卿身侧,帮着接应起宾客,俨然男主人。 待送走宾客,程万里便抱着程元参进了庄明卿的房。 程元参现已知道程万里才是他亲爹,心里极是满足,左看看,右看看,奶声奶气道:“阿爹阿娘要不要睡一起?” “谁教你说这话的?”庄明卿红了脸。 程元参道:“厚朴的阿爹阿娘就睡一起呀!” 程万里瞅庄明卿一眼,含笑道:“要不要?” “啐!”庄明卿横程万里一眼,抱起程元参,轻声哄着他睡觉。 程元参得知今后就能和庄明卿在一起了,心里极高兴,且也倦了,只一会就睡着了。 庄明卿让乳母来把他抱到隔壁去睡,这才看向程万里,示意他有话则说。 程万里道:“许章曾进了侯府,见过叶中兴,叶家不肯退亲,度着是皇后授意的。” 庄明卿道:“上回滴血的事,皇上已是厌了皇后娘娘,现皇后娘娘就想拉拢你,不希望你倒向我大姨这一边。” 程万里道:“咱们连娃儿也生了,她能阻得住?” 庄明卿在宫中住了一段时间,思虑却是比以前周全,闻言却是静了一静,隔一会才道:“这回能顺利搬出宫,住到公主府,我总觉着不简单。先还认为自己多疑了,现下想着,或者不是多疑。” 程万里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庄 明卿道:“宫中守卫森严,上回明月公主闹了一闹,皇上却指派了几位得力嬷嬷过去服侍我,宫殿外也有侍卫守着,别人想伤我并不容易。现下搬至公主府,守卫自 不及宫中,若有人想对我不利,可比以前容易得手。另一个,元参以后肯定会在将军府和公主府之间来来回回,这也给了一些人机会。那些人或者想着,元参有个什 么,我们的关系也就断了,你从此可以专心向着皇后娘娘那一边。” 程万里凝视庄明卿,想起在将军府初次见她时,只觉她是普通少妇, 后来书房烫伤治伤,及至雨夜共伞漫步,自己对她,也不过是加深了印象而已,至歌姬的事暴露,自己甚至恼她算计,心下不喜。可是越接触,越发现她跟普通女子 不同。朝臣跟前滴血验亲时那份机智,面对明月公主撞桌角时那份果敢,还有如今这对朝局人心的判断,再加上又有美貌…… 程万里心里有一角东西被掀了起来,至这刻,他知道,自己是真正动心了。 庄明卿对上程万里灼灼的视线,有些受不住,不由退后一步。 程万里逼近一步,庄明卿再退,退至墙角,背抵墙,低声道:“天不早了,将军请回罢!” “我马上走!”程万里嘴里这样说,却再跨步,立在庄明卿身前,双手分开撑墙,把庄明卿身子笼在怀内,嘴唇寻找庄明卿的嘴唇,鼻息灼热。 庄明卿伸手捂在程万里唇上道:“你还没退亲。” 程万里被泼了一盆冷水,低声道:“我知道。” 庄明卿见着程万里的模样,又不忍起来,不由张开手指,凑近了嘴唇,香舌从手指缝里探进去,在程万里唇上一舔,这才迅速缩回。 她却不知道,她这样做,是捅了马蜂窝。 程万里猛然拨走庄明卿的手,把她拦腰抱起…… ☆、第43章 强健的双臂环在腰上,男子灼热气息拂在脸颊,庄明卿感觉自己犹如浮在半空,不由喊了一句道:“万里!” 她尾音娇媚,带了一丝轻颤,像羽毛划过程万里心田。 程万里发现,原来庄明卿动情时,竟比丝帕中的女子还要魅惑娇媚,令人无法自控。 程万里俯身堵住了庄明卿的红唇,先是扫抚,接着轻吮,脚步却不停,慢慢挪向床边。 待庄明卿回过神来,已躺在床上,程万里压在她身上,唇舌热切索取,四处攻略。 程万里记挂着上回见到的浑圆美景,待把庄明卿吻得神魂颠倒,一只手已悄悄去解她衣领,一边探向下,揉在温软处,不忍释手。 庄明卿喉间滑出一声又娇又媚又勾人的轻吟,一边还要道:“你还没退亲。” 程万里这会听着这句,感觉像是自己已有主,正在外偷.情,一时激情更高涨,大手把温软处揉出各种形状,热息喷在庄明卿耳际,耳语道:“我还没成亲呢!” 庄明卿突然回过神来,先前要怀孕保命,才不顾一切,现下还没成亲,怎么可以呢?她不由去推程万里道:“不行,不行的。” 拉扯间,肌肤挨擦,程万里不放手,换着手势揉搓,一边用唇封了庄明卿的唇,不让她再说。 庄明卿一张嘴,小舌被卷住,言语全被卷走了,身子不由自主贴了上去,忘了坚持。 两人一番翻滚拉扯,衣襟松开,肌肤互贴,忘了今夕何夕。 程万里唇舌忙乱,左右手也没空闲,上下左右求索,比陷身绮梦还要着迷。 庄明卿在心爱之人手底下,渐渐软成一摊,配合和响应着,呻.吟出声。 庄明卿的轻吟声,听在程万里耳中,犹如催情咒。 程万里意乱情迷,想更进一步,大手向下。 庄明卿推拒躲闪着,不让程万里得逞。 程万里只得哄着庄明卿道:“我就看看,不干别的。”说着,撩开庄明卿衣裳下摆。 庄明卿惊叫一声,双腿乱踏道:“不要!” 程万里按住她的腿,见她惊惶,不由轻笑道:“你四年前的勇气哪儿去了?” 庄明卿含羞道:“那时性命攸关,且又服了药丸,也就不顾一切了。” 程万里虽欲求不满,却还是硬生生收回手,一时下地,穿了鞋子道:“哪我走了?”出声留我吧,留我吧! 庄明卿一颗心还在乱跳,虽不舍得程万里,还是“嗯”了一声,并不挽留。 程万里回到将军府,免不了洗了冷水澡,又灌了冷茶,这才上床安歇。 第二日,他便从将军府挑了几个机警的侍卫送至庄明卿处,让侍卫好好守卫公主府。 那头,许章派出去见舞阳公主的人回来了,禀道:“国舅大人,舞阳公主说了,她不会让程将军娶姓白那女人的女儿,让皇后娘娘放心呢!” 许章一颗心落了地,赏了来人,这才忙忙进宫见许皇后。 许皇后听完,问道:“可有书信?” 许章道:“舞阳公主谨慎着,只有口信,却没有书信。” 许皇后略遗憾道:“没有书信,却是少了凭证,也少了一件将来能用得着的物事。” 当年白兰花身为臣女,光芒太盛,甚至盖过了舞阳公主,舞阳公主便不喜她。且景光帝本宠爱她这位嫡妹,有一回为了白兰花,却是斥责了舞阳公主,舞阳公主自然记恨在心。这些年过去了,舞阳公主一提起白兰花,依然不喜。 许皇后自知道舞阳公主对白兰花那份难解的心结,只到底程万里的婚事不单单是婚事,还牵涉政治因素,若舞阳公主有书信在她手中,事情更加好办。 许章道:“皇上若能下旨召回舞阳公主就好了。” 许 皇后不语。当年,明面上是费国舅指证舞阳公主和程探花策动太子,有不臣之心,使得景光帝大怒,下旨贬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出京,无旨不准回。事实上,这只是其 中一个原因。另一个令景光帝大怒的原因,却是舞阳公主掌掴一位小才人,令得小才人流产,不久死去。而那位小才人,相貌像极了白兰花。 在许皇后想来,景光帝如今已得了白兰花,料着淡忘当年的事了,若程万里求情,他极有可能会召回舞阳公主并程探花。但只要舞阳公主回京,定然会阻止程万里迎娶庄明卿。 在父母与庄明卿之间,程万里当然会选择父母。 程万里自然知道舞阳公主不喜白兰花,连带也不会喜欢庄明卿,因想趁早和叶习晴退亲,待迎娶了庄明卿,再通过庄明卿向景光帝求情,让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回京。有了庄明卿求情这个情份,再加上生火已煮成熟饭,或者舞阳公主会接纳庄明卿呢? 陶温润得程万里授意,却四处走动,领着未婚小将们回将军府谈兵法,论拳术,甚至宴请有才识的俊杰办了诗社。一时间,将军府热闹非凡,人来客往的。 叶习晴掌着府务,自要帮着备办宴会,打理琐事,甚至不时会碰见各类俊杰。 一段时间下来,陶温润和程万里道:“将军啊,据我看来,叶姑娘只对你家毕三有些不同。见着别的男子,她眼神儿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有见着毕三,眼睛才有光芒。” 程万里道:“可毕三他……” 陶温润道:“毕三是在战场上受了伤的,或者该让大夫再好好诊断,没准有得医呢!” “得,我去请一位御医给他瞧瞧!”程万里说着,已是起身,马上去寻御医。 下午时分,程万里领着御医,直奔程毕三房外。 守在房外的小丫头见得程万里,忙上前请安。 程万里问道:“二爷呢?” 小丫头答道:“二爷在沐浴,说了不许人进去。” 程万里皱眉道:“这小子也太爱干净了,天天沐浴。”说着上前拍门,喊了一句。 程毕三听得声音,应道:“等等。” 隔一会,程毕三才开门,已是穿得整齐,只是头发湿着,未及束起。 程万里瞧了瞧他道:“不束头发倒像个娘们。” 程毕三回嘴道:“你不束,也一样像。” 兄弟斗着嘴,程万里这才介绍御医,又让御医给程毕三检查。 程毕三听完,脸色古怪,推拒道:“不须验了,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程万里道:“方御医在这方面是大手,医好过许多人,炼的药丸也能令人恢复雄风,你还是让他瞧瞧比较好。” 方御医也道:“二爷,这事儿可是关系子嗣后代,多少人求着我瞧呢!” 程毕三摇头道:“不用瞧了。” 方御医试探问道:“是齐根断了?” 程毕三面红耳赤,再不肯答腔。 方御医摇摇头,收拾药箱,起身告辞。 程万里也无语,送了方御医出去,一边道:“累方御医走这一趟了。” 方御医停下脚步道:“不对。” 程万里问道:“怎么?” 方御医道:“令弟肌肤润泽,唇红齿白,眉眼有神,瞧气色,乃是健全之人,不像是断根的。须知道,断根者,心态难平,或立或站,不由自主驼背弯身,低人一等。再有,断根者多数面色青白,气味难闻……” 程万里听方御医这样说,也诧异起来道:“他若好好的,为何要假扮?” 话音一落,程万里自己也想起来了,当初程毕三曾和庄明卿扮过夫妻,难道是怕自己误会他们有接触,这才假装不能人道? 程万里越想越疑,问方御医道:“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查验?” 方御医随程万里到了会客厅,坐下后想一想道:“喊平素服侍令弟的人来问问。” 程万里便让朴射去喊了平素服侍程毕三的两个婆子并两个小丫头过来。 婆子和丫头道:“二爷不喜人太靠近,沐浴穿衣洗漱等,皆自己动手,晚上安歇后,自己锁紧了门,没有吩咐,不准我们进去。” 方御医便又问婆子道:“你给二爷洗衣裳时,衣裳可有异味?” 婆子道:“二爷爱洁,日日沐浴,衣裳也干净,并无异味的。” 方御医点点头,待婆子和丫头下去了,便跟程万里道:“那处要是受伤,或是齐根断,小解时难免点滴不清,日久,衣裤便有异味,无法避免。你也常进宫中,宫中内侍,再体面的也好,总归阴渗渗,体有腥味。” 程万里讶异道:“方御医是说,毕三是健全人?” 方御医道:“他应该是健全的,但能不能人道,又是另一说了。战场上下来的人,也有受惊过度,从此不振的。若要知道真切,还得验过才知道。” 程万里道:“如此,明儿还要劳方御医再过来一趟。” 方御医点头,起身告辞。 程万里喊管家送出去,自己转起心思来,很快喊进陶温润,说了方御医的判断,又道:“明儿要想个法子灌醉了毕三,剥干净了喊方御医来诊断。不能让他讳疾忌医。” 陶温润赞成道:“这也是为了毕三好。治好了他,他也好正经成家立业。” 程万里道:“平素瞧着他,也像是健全人,度着只是心理问题罢!” 陶温润笑道:“他刚从边关回来时,又黑又瘦的,倒不是很亮眼,在将军府养了这段时间,可是白嫩许多,瞧着也是一个能讨姑娘喜欢的,比如叶姑娘,就对他另眼相看。” 程毕三坐在房内,却是眼皮乱跳,莫名有些不安,总感觉将有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要发生。 ☆、第44章 第二日,程万里请了好友郭若言,史怀远,并幕僚顾安宅诸人喝酒,陶温润也在列。 众人坐下时,程万里自是令人去请程毕三出来相陪。 程毕三很快出来了,和众人见过,这才落座。他先前当兵士时,也曾远远见过郭若言等人,彼此说起军中的趣事,大是投契。 众人皆是能喝酒的,说着话已是几杯酒下肚。程毕三虽不敢多喝,到底也灌了两杯下去。 程万里又跟他碰杯道:“当时并不知道军中还有一位弟弟在,教你受苦了,来,干了这杯!” 众人起哄道:“毕三这么小口小口抿,倒像个娘们,来,干了!” 程毕三见程万里在众人跟前表现出疼爱他这个弟弟的模样,心下也感动,自是一口干了杯中酒。 陶温润见了,又找借口来劝酒,笑道:“你大哥跟你碰杯,你就喝了,轮到我,也得给面子。没有我,你想跟你大哥相认,还要费周折呢!” 程毕三听着,不得已,也喝了一杯。 莫若言和史怀远也跟着凑热闹,一样跟程毕三各碰了一杯酒。 数杯酒下肚,程毕三一张脸全红了,自感酒意上涌,一时扶桌站起道:“我去净手!”他这是想找借口溜回房,只要把房门一锁,躺倒了就睡,这些人也不能再去捉他出来继续喝酒。 程万里喊过朴射道:“你送二爷去净手,转头再扶回来。” 朴射应了,伸手想扶程毕三,却被程毕三甩开了。 程毕三摆手道:“我自己能走,别跟来。”说着跨步就走。 程万里却不容他独自回去,起身搀住他道:“得,我送你罢!”说着向席上众人道:“失陪一会。” 陶温润笑道:“知道你们兄弟情深的,不用客套。” 程毕三被程万里钳住,甩不掉,只好任由他扶着向前走。 程万里也喝了不少酒,脚步一样虚浮起来,搀扶着程毕三往回走时,自有一股醉态出来。 程毕三笑道:“大哥也醉了罢?”说着正好见一位婆子走过,便喊道:“嬷嬷来扶我们一把。” 孙嬷嬷跟在程万里并程毕三身后好一会了,听得他叫喊,便上前行礼,笑道:“将军和二爷是喝多了罢?” 程毕三认出对方是服侍叶习晴的婆子,便傻笑一下道:“是孙嬷嬷呀!得,你扶我回房罢,我想安歇了。” 孙嬷嬷道:“二爷这样子去安歇,明儿起来,可该头痛了,不若这会让人送一碗解酒汤醒醒酒,洗一下头脸再安歇?” 程毕三一想也是,道:“待会吩咐人把醒酒汤送至我房中便是。” 孙嬷嬷抬头一看,见素心过来了,便道:“将军和二爷想喝醒酒汤,你去端了送至二爷房中。” 素心答应了一声,转头去告知了叶习晴。 孙嬷嬷送程万里和程毕三至房中,见他们兄弟有醉态,便立在旁边服侍。 陶温润却是见他们兄弟不再出现,却提着一坛酒追至房中,喝道:“说好不醉无归,来,再干!” 程万里接过酒坛,把坛口凑到程毕三嘴边道:“二弟再喝一口。” 程万里如此殷勤,程毕三虽有醉意,还是不忍拒绝,不由自主张嘴喝了一口。 陶温润却是趁机按住程毕三肩膀,程万里手里的酒坛一倾,把酒倾向程毕三嘴里。 程毕三“骨嘟骨嘟”几声,被灌了小半坛酒,待酒坛一离嘴边,不由吼道:“想灌醉我呀?”说着却是往床上一趴,睡了过去。 “这就醉了?”程万里看了看程毕三,提起酒坛,也喝了几口,期间眼角瞥孙嬷嬷一下,却是把酒坛塞给陶温润,一时倒在程毕三身边,也睡过去了。 “这两兄弟,醉了都一个样。直接睡了,也不闹。”陶温润喷着酒气,笑对孙嬷嬷道:“嬷嬷帮忙看着他们,我回席上陪客。” 陶温润一走,叶习晴却是和素心送了醒酒汤过来。 孙嬷嬷见原本服侍程毕三的人皆不在,一时暗暗心喜,拉过叶习晴道:“姑娘,将军醉了,这可是好机会。” 叶习晴道:“这儿是毕三的房间,不妥当吧?我也做不出。” 孙嬷嬷看了看,也觉事情太过苟且,委屈了叶习晴。 程万里虽闭着跟,却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一个清楚,一时暗暗道:原来想借着我醉酒,行庄明卿四年前行过的事,到时好逼我娶她,弃了庄明卿。 程毕三对于今晚的酒局一样有疑问,因也是装醉,听得对话,一样傻眼了,怎么的,想在我的房间强我哥哥呢? 程毕三对于叶习晴有异样感觉,不希望她出丑,一时也顾不得装醉了,突然就爬起来道:“醒酒汤呢?” 素心被吓了一跳,赶紧端了醒酒汤过去递给程毕三。 程万里听得声音,暗骂一声:好小子,居然装醉?他只好也爬起来,一样伸手道:“醒酒汤!” 素心把碗搁到他手里道:“将军小心烫。” 程万里接过汤,正要喝时,突然想起上前歌姬的事,那回的醒酒汤,可不是被下药了么?叶习晴刚才有异心,会不会也在汤中下药了? 他停了动作,看着孙嬷嬷并叶习晴道:“醒酒汤是谁熬的?” 叶 习晴道:“是管家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说道坛子里装的,是昭和公主从前在府中当大夫时,用草药配制的一坛子醒酒汤,功效特别,不单能解酒,还有益身体。我想 着既然是昭和公主配制的,当然是好东西,就解冰添水,再加热,舀了一口试喝了,口感甘醇,满口茶香,可比一般的醒酒汤好多了。” 程毕三听着这话,已是吹了吹汤面,喝了几口,赞道:“果然满口茶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酽茶。” 叶习晴因着和孙嬷嬷说的话被程家兄弟听到了,心中慌乱,不由自主说了好多话,待说完,眼见程万里依然不喝汤,只端碗看着,莫名有气,伸手去夺碗道:“将军太多疑了。” 她夺过碗,举着和程毕三碰了碰道:“二爷请!” “请!”程毕三莫名愉快起来,举碗就喝。 看着程毕三和叶习晴碰碗喝完了醒酒汤,程万里不由摇摇头。 孙嬷嬷和素心对看一眼,讪讪退至一边,不敢出声。 叶习晴一碗热汤下肚,俏脸却是红透了,浑身火烫,忙喊孙嬷嬷和素心道:“走了!” 看着她们出房,程毕三道:“大哥想灌醉我,所为何事?” 程万里只好道:“你不肯让方御医瞧瞧,只好出此下策了。” 程毕三感觉空气突然变热了,忙去开窗,一边道:“大哥,我小时候跟阿娘在乡下住着,有一个算命的说了,二十一岁生辰之前,不能让人瞧见身子,大夫也不成。你看,我还有几天就满二十一岁了,生辰过后再让方御医来瞧瞧罢!” 程万里这才释疑,怪不得程毕三在军中从不跟人一起洗澡,到了将军府,也不肯让丫头婆子近前,衣领从来扣得严实,原来是这样。 程毕三解释完,身子却火烫,极想脱衣,因道:“大哥出去陪客罢,我先安歇了。” 程万里点点头,带上门走了。 程毕三自己在屋角铜盆里洗了手,又泼了一点冷水到脸上,这才坐回床上。 他才要脱外衣,又觉口干舌躁,无法坐立,一时去拿铜镜一照,只见镜中人一张脸全是桃花红,双眸汪水,嘴唇嫣红,不像醉酒,倒像中了桃花毒。 程毕三手里的镜子掉落在地,喃喃道:“一定是那位孙嬷嬷在汤中下药,想迷惑大哥,叶姑娘和我都不知情,却喝了汤。” 他有些难耐,只觉连心窝处也痒了起来,心下暗道:好厉害的药! 他当机立断,马上系好衣带,开门朝叶习晴房间的方向跑。 叶习晴却是遣了孙嬷嬷,只留素心在身边服侍,一时也觉得浑身难受,正问素心道:“加热醒酒汤时,孙嬷嬷可有靠近?” 素心道:“姑娘糊涂了么?醒酒汤是姑娘从管家手里拿的,也是姑娘自己加热的,那会孙嬷嬷还在二爷房中呢!” 叶习晴扯了扯衣领道:“我觉得那碗汤不对劲。” 素心看着叶习晴的样子,也诧异起来道:“姑娘这是中了迷药?” 叶习晴道:“冰窖中置放的醒酒汤,怎么会下了迷药呢?”说着突然醒悟过来,拧着手指道:“昭和公主从前可不是下药迷程万里,才有了小元参么?她配制的什么醒酒汤,分明是另一味迷药啊!” 素心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叶习晴道:“真要不行,你来暖床罢!” 素心瞬间涨红脸,喃喃道:“我打小服侍姑娘,可一直当姑娘就是真姑娘,没存过别的心思。” 叶习晴斜看她一眼道:“阿娘让你服侍你,或者就是预着今日。” 素心慌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程毕三的声音道:“叶姑娘在么?” 叶习晴道:“放他进来,你走罢!” 素心看叶习晴一眼,见她似乎胸有成竹,便去开门,一边问道:“二爷有什么事?” 程毕三道:“让孙嬷嬷给我一颗解药。” 素心道:“二爷进来再说。” 程毕三难受得厉害,也顾不得许多,跨步进房,哑声道:“那碗汤有问题,给解药。” 素心走近门边道:“我家姑娘也喝了汤,正难受呢!这件事我们真不知道。二爷请在这儿等等,我去找孙嬷嬷。”说着带门走了。 叶习晴忍着不适站起身,斟了一杯茶递给程毕三道:“二爷喝茶。” “不敢喝了。”程毕三不接,只瞪着叶习晴的红唇看,心下告诉自己道:她可是姑娘家,你这样不好,不好。 叶习晴也看向程毕三,这当下,只觉程毕三娇媚异常,浑然不像是男子。她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道:大家同是男子,实在没必要乱想。 程毕三见叶习晴还端着茶杯,再也忍不住,伸手把杯子连叶习晴的手掌一起捧住,脱口道:“叶姑娘,你真美!” 叶习晴凝视程毕三道:“二爷也不赖。” 叶习晴难抑制自己那股冲动,心事更有悲壮的感觉,寻思着:没准程毕三就喜欢男子呢!若这样,正好瞒天过海,和他成亲,皆大欢喜。 程毕三也寻思:没准叶习晴不喜欢大哥,就喜欢我这一口呢!他缓缓凑近叶习晴。 叶习晴动作却比他快速,已是印向他唇上。 ☆、第45章 这么主动,定然是一早就喜欢我了。程毕三心情澎湃着,反攻了过去,启唇含住叶习晴的唇瓣,同时伸手搂实她的腰身。 唇瓣相接,一片温软,似焦灼里得了一口甘泉。叶习晴昏头昏脑中还有些惊异,程毕三的嘴唇居然柔软成这样,人不可貌相。 程毕三一搂叶习晴的腰,却也惊异了:叶姑娘看着娇弱,腰身挺结实嘛! 叶习晴拥住程毕三,发现程毕三比自己娇小,腰身纤柔,身上还有馨香,心头全是骚动,自我感觉自己能制服程毕三,令他臣服,叫他听话,配合自己。 两人念头一闪而过,唇舌纠缠在一起,都想表现出自己“男子汉”的一面来。 程毕三曾学过武,也当过几年兵士,自有一股力气,但很奇怪的是,他被叶习晴缠上身时,力气全消失了,任对方把他扳倒在榻边。 叶习晴手指在程毕三脖颈上抚过,开始扯他的衣领,手指轻捻,指尖横竖撇捺,似乎在练字,每个字都是挑逗。 程毕三浑身起了战栗,奋力反攻,一挺腰身,把叶习晴掀到身底下,一边吻她眉眼,一边问道:“叶姑娘,你喜欢我么?”待会发现我不是你所想那样,还会这样动作么? 叶习晴喘着气,声音沙哑道:“喜欢!”待会我要大大出力,你才知道什么叫喜欢。 程毕三再问道:“不管我是什么人,你都喜欢?” “不管你是程万里弟弟,或者不是他弟弟,我都喜欢。”叶习晴火急火燎,寻找着程毕三的唇,想要堵住他那些无聊的问话。 程毕三却避开她的唇,继续问道:“也不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一样喜欢么?” 什么意思?叶习晴一愣,嘴里却哄着程毕三道:“都喜欢。” “这样我就放心了。”程毕三俯头堵住叶习晴的唇,双手也随着心意,上下游走。 叶习晴同样不客气,想要攻下程毕三,让他答应和自己结成同盟。 两人身子火烫,心窝似着了火,搂抱着在榻上翻滚撕扯。 叶习晴打小便扮作女子,对于女子的种种动作和部位,早过了无数研究,她扯着程毕三的衣裳,探手入他胸口时,先察觉到不对,不由扒拉起来,想探入究竟。一边问道:“你胸口干么缚这样紧?” 程毕三肌肤灼热,被叶习晴的手一扫抚,舒服得喊了一声,一时伏身埋到叶习晴胸前挨蹭着。 叶习晴搂在程毕三腰上,只觉不堪一握,不由喃喃道:“这么细!” 程毕三却是意外叶习晴看着不小,摸起来不对劲的胸口,同时开口道:“怎么回事?” 叶习晴嘶啦一声,已是扯开程毕三衣裳,看着他胸口缚得严严实实的一圈白布,瞠目结舌。 程毕三双手按住叶习晴的手臂,不让她再动,嗓音也不再刻意扮作低沉,而是放松了,带一丝沙哑柔媚道:“胸太大了,只好死死缚住,天天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叶习晴被惊住了,伸手去摸程毕三被白布缚住的胸口。 程毕三也隔着衣裳抚在叶习晴胸前,再不作掩饰,破釜沉舟道:“叶姑娘,我和你一样是女子。”说着伸手到身后,当着叶习晴的面,解开白布。 白布松开了,被束缚了经年的两边浑圆,先是焉巴巴搭着,很快反应过来,它们被解放了,瞬间就圆润起来,恢复了原状,傲立着让叶习晴看个够。 叶习晴疑心自己在做春.梦,伸手去碰触程毕三的浑圆处,触手处温软生香,滑腻盈满手,一时鼻孔一热,那股压了良久的骚动化成热流,在鼻孔里喷了出来。 鼻备喷洒在程毕三缚胸的白布上,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程毕三吓坏了,一边拿白布另一侧给叶习晴试擦,一边道:“叶姑娘,我不是存心哄骗你,我……” 叶习晴抢过白布,狠力一擦,瞬间再把程毕三一掀,掀翻在身上,骑了上去,嘴唇俯到浑圆处,把绮梦中曾经梦到的一切手法,全用上了。 程毕三嘴里逸出一串呻.吟,一边扭着身子想要翻身而上,偏生身子发软,一时无力反攻,只好任由叶习晴作乱。只这时,他也知道,叶习晴似乎很喜欢他的女子身体。 喜欢就好!程毕三捧着叶习晴的头,半张着眼,看她在自己胸口左右移动,全身几乎软成一摊泥。 叶习晴忙乱着,额角有汗滴下,知道自己再忍不了多久,这个时刻却还硬忍着,问道:“为什么?” 程毕三知道她是问自己,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叶习晴不待程毕三回答,已是更进一步,往程毕三腰间摸去。 程毕三也忘记了回答,伸手扯着叶习晴的衣裳。 叶习晴的衣襟松开,两团圆形状的东西从胸口滑落,露出平坦的胸口,壮实的腰腹。 程毕三惊叫一声道:“你……” 叶习晴纵身挺上,伏在程毕三身上,一边急喘道:“我跟你一样,易装了。” 醒酒汤的功效在这个时候完全发挥出来,两人顾不得细说,已是奋战在一起。 良久良久,叶习晴松开程毕三,爱怜的给他试了试脸上的汗水,轻拥着问道:“为什么?” 程 毕三枕在叶习晴手臂上,轻声道:“阿娘生下我时,见是一个女娃儿,害怕我跟她一样命苦,便找人算命。算命的告诉她,须得把我扮成男娃儿来养,直到二十一岁 才能恢复身份,若不然,大祸临身。阿娘信了他的话,且也知道,女娃儿在乡下会受欺负,上不得学,学不得武,将来一及笄,不管愿意不愿意,就有人来强讨了去 当媳妇。这么着,阿娘便带着我搬了地方,把我扮成男娃儿来养,谁也不告诉。待我十五岁,她又弄了药,让我按时服下,那药坏了嗓子,说话声音便有些沙,再沉 了声音,听着也就像是男子声调了。” 程毕三抚抚叶习晴的脸,接着道:“阿娘临死前,遗言便是让我设法回将军府,让程家认下我,另一个,却是要遵照算命先生说的,不管如何都好,须得二十一岁生辰后才恢复女儿家身份。” 叶习晴吁口气,又问道:“哪你每月?” 程毕三道:“我有药丸,一月服一次,所以……。但也因此,身子有点亏损,以后且得好好调理才行。” 叶习晴道:“你可真傻,回将军府了,有程万里护着,程太夫人疼着,就该说出实情,恢复身份才是。” 程毕三抚了抚叶习晴的头发道:“和阿娘相依为命多年,我习惯了听她的话,包括她的遗言。” 叶习晴在程毕三耳际轻轻一吻,怜惜道:“好了,以后就听我的话,由我来保护你。” “我以为是由我保护你。”程毕三当惯了男子,口吻不改。 叶习晴“娇俏”一笑,把他圈到身上,笑道:“这一段,还真得由你保护我。” 程毕三这才想起各自的身份来,问道:“哪你呢,为什么要扮成女子?” 叶 习晴便说起自己的经历和苦衷。说完道:“祖父还在时,我必须继续扮女子,若不然,他一知道真相,恼将起来,定会上折子要求除了父亲的侯位,另让其它儿子袭 了。就是底下叔叔婶子们,也会落井下石,让我们大房的人再无颜面。最重要的是,父亲一定会怪责母亲,闹不好还会休弃她,说她哄骗他。” 叶习晴扮惯了女子,深知女子的苦,说起母亲来,也代她心酸。 程毕三握住她的手道:“以后有我呢!” 两人互诉衷情,再对看一眼,都感觉又是后怕又是奇妙。 再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和自己一样易了装,变换了身份。 叶习晴道:“你进房来找我时,难道没有想过,可能会发生什么吗?” 程毕三道:“隐约想过的,也隐约知道自己喜欢你。” “当时我在你眼里,是女子啊!你还喜欢?”叶习晴试探问道:“莫非你喜欢女子?” 程毕三道:“你刚才不是知道了么,我是喜欢你,不管男女。” 叶习晴甜蜜死了,双手环到程毕三脖子上道:“说话一点不知道含蓄。” 程毕三低笑道:“女子也奇怪,明明听了欢喜,偏嘴里要抱怨。” “喂喂,谁是女子呢?”叶习晴用额角抵一下程毕三的下巴,嗔道:“你以为你易了装,就真是男子了?这脱了衣裳啊,啧!” “怎么样?”程毕三问道。 叶习晴娇羞起来,哼一声不肯再说。 程毕三心里感觉很满足,莫名觉得自己很爷们,心下更是暗暗发誓,要好好爱叶习晴,让她无忧。他移近床边,探手在案几上执了茶壶,端到床边,凑在叶习晴嘴边道:“喊了半天,你嘴唇可是干了,来,润润喉!” 叶习晴就着程毕三手里灌了几口茶,喉咙舒服了许多,推了推茶壶,让程毕三也喝。 程毕三把壶嘴对着嘴,也灌了几口茶,低笑着,语带双关道:“甘甜。” 叶习晴不由捶打程毕三一下。程毕三搁了茶壶,又询问叶习晴道:“累不累?”说着给她捏肩膀,神态全是宠爱呵护。 叶习晴这些年虽得家人宠爱,这份宠爱里,到底是藏了许多隐患,也藏了许多不可言说的痛苦,至这会,在程毕三这里,得到的才是一份完完全全的宠爱,不关身份,不关男女,只为宠爱她。 叶习晴感动着,心下知道,自己以后纵然恢复了男子身份,多年来养成的女子习惯和女子心态使她像个女子一样,希望有人这样疼着她。若换了另一个人,未必能完全接受她这样那样的习惯,而程毕三,全程接受,而她,也喜欢程毕三这样的性格。 从前,她其实幻想过娶妻生子,美眷如花,但隐约间,又有一丝不满意,现下这样,她是完全满意了。 程毕三倒是想起现实问题,道:“今晚的事,你那丫头也有主意?若不然,她见我来了,怎么就跑了,还一直不回来?” 叶习晴笑道:“她是认为,你或者是喜欢男子的,认为我该试一试你。后果么,听天由命好了,反正侯府的人搁了话,不让我回去,偏程万里也不打算娶我,我处境堪忧啊!” 程毕三道:“你虽在侯府锦衣玉食长大,过得比我还不如呢!” “可不是么?天天担惊受怕,晚上也不敢睡得太实。”叶习晴说着,像个女子一样摇着程毕三的手道:“现下还不能露了身份,你得帮我!” “当然。”程毕三道:“你只管继续当女子。” 叶习晴道:“你娶我。” “当然要娶。”程毕三道:“来,咱们穿好衣裳,等你丫头来撞破,然后……” 叶习晴贤惠地坐起来,帮着程毕三缚胸口,穿好衣裳,再拉得乱一些,接着帮他把头发抓上来,束成乱乱一团,看着就是激战过后的形象。 程毕三任叶习晴打扮他,不忘在她唇边一吻,轻声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两人才收拾好,相拥着坐在被窝内,门一响,素心和孙嬷嬷一齐推进来,接着就是素心尖声惊叫。孙嬷嬷一反应过来,却去捂素心的嘴道:“还不禁声,想引人来看么?”说着带上门,拖着素心不让她叫喊。 素心扳开孙嬷嬷的手,嚷道:“二爷这样欺负姑娘,咱们得去求太夫人作主。” 孙嬷嬷也失了分寸,哭丧着脸道:“侯爷知道了,只怕会打死你我。” 素心道:“所以要求太夫人作主,让二爷作速娶了姑娘,咱们也不用回侯府,自然不用死了。” 然后的然后,就是深夜时分,程毕三和叶习晴跪到程太夫人跟前,孙嬷嬷并素心陪跪,程万里沉着脸站在一边。 孙嬷嬷代叶习晴哭诉道:“太夫人可得给我们姑娘作主!” 程太夫人便斥程毕三道:“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习晴可是跟你大哥定了亲的。” 程毕三分辩道:“孙儿是喝了醒酒汤,浑身发烫,不能自控,这才……” “什么地方来的醒酒汤?”程太夫人问道。 叶习晴便把醒酒汤来历说了一遍,捂着脸道:“那醒酒汤,是昭和公主所配制,谁也想不到其中下了药。要怪,只能怪昭和公主。” 程太夫人一听,朝程万里道:“你去问问管家,可有此事。” 程万里去了一会,回来时道:“醒酒汤确实是明卿之前配制的。” 程太夫人叹口气道:“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叫我如何跟侯府交代?” 程万里眼睛巡在程毕三身上,心下暗忖道:这小子原来真是健全人,一喝了明卿配制的醒酒汤,马上就制服了叶习晴,啧! 眼见夜深,程太夫人有些头疼,摆手道:“好了,都下去,明儿再说事。” 素心和孙嬷嬷赶紧扶起叶习晴,搀扶着下去。程太夫人不放心,别喊了沈娘子进去吩咐道:“你今晚别睡了,守在叶姑娘房外,有什么事赶紧来禀,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 沈娘子应一声,跟在叶习晴一行人身后走了。 程太夫人又再训程毕三几句道:“她是侯府姑娘,你这样子对她,她如何见人?” 程毕三道:“孙儿会娶她的。” 程太夫人虽也知道程毕三近来和叶习晴走得近,两人要是成一对,就能成全程万里和庄明卿了,但也认为事情就是慢慢谈着,慢慢改变,实在想不到他们这样大胆,做出这样的事来。 待程毕三下去了,程太夫人喊住程万里道:“你觉着要如何做?” 程万里道:“明儿让那位孙嬷嬷回侯府去禀报侯爷,侯爷一听他女儿吃亏了,定要上将军府来质问,那时咱们低声下气赔个不是,再让毕三当场求亲,侯爷再气也好,怕也得答应婚事了。” 程太夫人道:“就怕他一口气下不来,要往大了闹,若那样,我们是理亏的,也讨不了好。” 程万里道:“事关叶姑娘名节清誉,度着不会大闹,只会提要求。” 第二日一早,素心便喊孙嬷嬷道:“嬷嬷,你还得回府一趟,禀了侯爷,让侯爷作决断。” 孙嬷嬷道:“你让我回去领死么?” 素心道:“侯爷让你过来服侍姑娘,你过来没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你不回去禀报,只怕罪加一等。” 孙嬷嬷也知道,自己儿子和媳妇等人性命还捏在镇南侯手中,不去禀报这件事,一旦镇南侯知道了,儿子和媳妇就不得翻身了。她叹口气道:“我马上回去。” 孙嬷嬷到了镇南侯府,不敢去见镇南侯,先去见了镇南侯夫人,跪伏在地道:“夫人,你得救救姑娘!” “什么话?”镇南侯夫人皱眉道:“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孙嬷嬷叩头道:“夫人饶我一条老命,我才敢说。” 有胆子威胁主子了?”镇南侯夫人不快,哼道:“说罢!” 孙嬷嬷膝行几步,近了镇南侯夫人,把事情原委说了。 镇南侯夫人愕然得不行,这么说,习晴降服了程毕三?听着,程毕三还迷上习晴,一心要娶她了。有程毕三遮盖着,习晴倒能继续做女子。但是,一对男男真行么? 镇南侯夫人心酸不已,为了保住大房地位,为了保住叶中兴侯位,习晴牺牲到了什么地步啊? 镇南侯夫人心有鬼胎,自然没有怪罪孙嬷嬷,只领着她去见叶中兴。 叶 中兴一听原委,怒得把手里杯子朝孙嬷嬷摔过去,吼道:“我让你过去,是让你撮合习晴和程万里的,你怎么眼睁睁看着习晴跟了程毕三?习晴和程万里定了亲,本 是未婚夫妇,横里插了昭和公主这么一笔,外间早成笑话了,现下再插一个程毕三进来,成何体统?传出去,侯府颜面何存,习晴如何做人?” 镇南侯夫人道:“侯爷,现还不知道习晴如何了,得赶紧到将军府去,为她讨一个说法,不能任程家白白欺负了她。” 叶中兴一想及自己和许章说过的话,再想及叶习晴如今的处境,不禁道:“一盘好棋全毁了。” 镇南侯夫人道:“侯爷,没有习晴,你当初想袭侯位怕是不容易,现下可不能看着习晴……” “她也是我女儿,我难道不心疼她?”叶中兴怒道:“只她明知道程万里才是她未婚夫婿,喝了什么醒酒汤,感觉有异,就该赶紧去见程万里,和程毕三混在一起干吗?” 叶中兴说着,想起什么来,问孙嬷嬷道:“那醒酒汤是昭和公主之前配制的?” 孙嬷嬷被杯子摔得额角流血,却不敢闪避,也不敢试擦,这会听得叶中兴问话,忙答道:“正是。”说着复述叶习晴得到醒酒汤经过。 叶中兴冷笑道:“好一个昭和公主,这分明是做好了局,要让习晴钻,习晴和程毕三这样,自要和程万里退亲,她正等着这个结果呢!” 镇南侯夫人也脸上变色道:“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白兰花当年风头无两,镇南侯夫人也曾目睹过,在她印象中,白兰花是一朵带毒的兰花。 镇南侯夫人道:“昭和公主自己未婚先孕,也看不得别人好,想让习晴也跟她一样么?” 叶中兴气道:“这件事,我必要告御状,让皇上作主。” 镇南侯夫人心头一颤,这御状一告,以后要是再闹出叶习晴是女的,那不是欺君大罪么?她赶紧劝道:“侯爷,这不是光采的事,还是悄悄解决吧!” 叶中兴道:“好好的将军女婿,变成了一个小瘪三,你能甘心?” 镇 南侯夫人道:“习晴都吃亏了,不甘心能如何?咱们还得去讨说法,让程家的人进宫求皇上,让皇上给习晴赐婚。外间的人要是听闻皇上赐婚习晴和程毕三,肯定会 以为这是昭和公主所求的,目的是让程万里摆脱习晴,她好和程万里成一对。这是皇权压逼咱们侯府,压逼习晴。咱们习晴在外人看来,便是可怜的女子。那些糟事 儿,不关习晴的事。” 镇南侯夫人这会却忘记了,若皇帝赐婚叶习晴,叶习晴以后露了真实身份,也是一桩欺君之罪。 同个时刻,程万里进房和程毕三谈心,问道:“你和叶姑娘的事,准备怎么办?” 程毕三道:“我一早就喜欢她了,现只想赶紧娶她。” 程万里眼中有笑意,悄声问道:“那醒酒汤,效力那么好?你昨儿还说自己不行,结果……” 程毕三哼哼道:“醒酒汤是昭和公主配制的,效力好不好,你问她去。你要是想试试,大可以让她配制一碗给你喝。” 程万里摸摸鼻子,讪讪道:“事情也是巧合,你可别怪到明卿身上。” 程毕三不满道:“大哥就知道护着她,她配的汤,她该拿走啊,放着害人。” 程万里“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喜欢元参么,这碗汤下去,没准明年这个时候,你也能抱上一个像元参的小娃儿了。” 程毕三闻言,不由寒颤一下,以后,自己会挺起肚子,生下一个小娃儿?要那样,自己和习晴怎么隐瞒身份呢? ☆、第46章 两兄弟在房中说着话,商量要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没多久,管家就来禀报道:“将军,二爷,镇南侯带着夫人来了。” “来得这样快!”程万里说着,赶紧吩咐道:“把人请进来!” 管家道:“哪敢怠慢他们?早请进花厅了,太夫人正和他们赔小心呢!” 管家不敢明说的是,叶中兴和夫人是直闯进将军府,直奔程太夫人去问罪的。将军府诸侍卫因着叶习晴一直在管府务,早把她当了将军夫人,至镇南侯和夫人不待通报就闯进来,想着他们是程万里岳父岳母,自没有拦着,任由他们进府。 程万里忙和程毕三赶往花厅。他们才进去,就听得叶中兴的声音道:“太夫人,我们习晴是和万里定亲的,若说和万里有了什么,我们也能忍,可现下这样,分明是毕三欺负我们习晴了,这事情不管说到那儿去,你们毕三都是要坐牢的。” 程太夫人陪笑道:“毕三是一个老实孩子,只是昨晚喝了醒酒汤,那汤有些问题,这才着了道。现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我们该好好商量一下习晴和毕三的婚期。若等到习晴大起肚子,那样就不好看了,遭罪的,也是习晴哪!” 镇南侯夫人把嘴抿得紧紧的,心下道:习晴大什么肚子呢?她若能大肚子,我何至多年担惊受怕? 叶中兴正要再说,听得脚步声,再抬眼见着程万里和程毕三进来,他火气冒上来,猛然站起,一个箭步过去,掀着程毕三衣领道:“好小子,欺负完习晴,还敢出来?” 程毕三一动不动,任由叶中兴掀衣领,嘴里道:“侯爷,有话好好说。” “我倒想好好说,但是对着不做人事的牲畜……”叶中兴正要朝程毕三踹脚,却听一声尖叫道:“阿爹,别打他!” 叶习晴刻意捏尖了嗓音,疾奔进来,跪到叶中兴跟前道:“阿爹要打他,先打我。昨晚的事,并不是他一人的错。” “还没嫁呢,就吃里扒外了?”叶中兴气得直喘息,他还没和程家的人讲条件,让叶习晴这样一跪,气势全弱了,还能硬起来讲? 程万里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侯爷放开毕三,他身子弱,不堪折腾,要是折腾坏了,叶姑娘以后依靠谁去?”说着去拉叶中兴的手,“叶姑娘要是有孩子,没有爹爹可不行。” 叶中兴看看地下的叶习晴,再看看程万里,只好松了手,气闷坐回椅子上。 程太夫人趁机和镇南侯夫人商量起婚期道:“下月初二和初八是黄道吉日,夫人看看哪个日子好,咱们就选那个日子。” 叶中兴摆手道:“慢着,我们什么时候答应把习晴嫁给你家毕三了?她和万里还有婚约呢?” 程太夫人道:“今儿便可以解了婚约,再和毕三定亲。” 叶中兴冷笑道:“说的轻巧,问过我们了么?” 程太夫人道:“侯爷不同意习晴嫁毕三,难道是想把她领回府么?” 程毕三这个时候忙过去接话道:“侯爷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绝不委屈习晴。” “知道说人话了?”叶中兴看着还跪在地下的叶习晴,只得把一腔苦水全吞了下去,习晴都吃亏了,侯府不将她嫁与毕三,还能如何? 镇南侯夫人这个时候开口道:“习晴本是和万里定亲的,如今突然改和毕三定亲,传出去,只会成为丑闻,不管侯府还是将军府,都没法抬头做人。” “夫人,你若有法子便请说!”程毕三诚恳道。 镇南侯夫人之前虽见过程毕三一面,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扫一眼而已,如今才仔细看了看他,眼见他眉眼和程万里颇像,眉毛略淡一些,嘴唇小一些,一张脸也薄些,虽不若程万里英武大气,但也极俊秀,且话语陪着小心,十足十殷勤,心下反有些嘀咕了。 别人不知道叶习晴男子身份,她这个阿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程毕三怎么就肯当了这个冤大头呢? 镇南侯夫人斟酌言词道:“若想保全习晴的闺誉,便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求皇上赐婚。”说着看向程万里,“此事别人也求不来,只有昭和公主能求得。” 庄明卿想嫁程万里,为此去求景光帝给程毕三和叶习晴赐婚,传出去便没有人敢说什么,最多说道皇帝为了公主,也是费心了。 程万里听着这话,感觉也是一个好法子,因道:“待我和明卿说一说,让她进宫去求一求。” 叶中兴补充道:“毕三也得谋一个职位,成亲时派请帖,也好冠上官名,不致太失礼。” 程万里道:“前些时已为他谋着议散郎的职位,度着这几日会下达通条的。” 叶中兴这才稍稍满意了一点,议散郎的职位虽才八品,太过低,配不上侯府千金的身份,但程毕三是程万里弟弟,程探花儿子,以后当会继续高升。 一场大风波,便这样连消带打,抹平了下去。 待送走叶中兴和镇南侯夫人,程万里便去见庄明卿,说及程毕三和叶习晴的事。 庄明卿听得他们喝了那坛醒酒汤,也是讶异得不行,掩嘴笑道:“那时不舍得倒掉的茶,这时倒是成全了他们,也成全了我们。” 程万里瞪着庄明卿道:“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备下的茶?是想留着迷倒我么?” 庄明卿红了脸,低声把当初下药在茶中,端到练武厅想让程万里喝,结果程万里没喝,她又不舍得倒掉,只好装在坛子里,置放到冰窖的事说了。 程万里问道:“就是我们雨夜共伞那一晚?” 庄明卿点点头道:“正是那晚。” 程万里凑近道:“毕三以前不行,喝了那茶马上行了,你那药方,可以治病救人了。”说着俯下头。 庄明卿避开道:“还要进宫呢,你别耽搁我。” “好呀,得手了就不知乎我了。”程万里念叨一声,拉住庄明卿的手不放。 庄明卿心里甜蜜,嘴里却要矫情,不许程万里凑近她。 两人正拉扯着,外间传来程元参的声音,程万里只好松开手。 程元参一进来,就扑向程万里身边,抱住他大腿道:“阿爹来教我射箭么?” 程万里便抱起程元参,让他坐在自己脖子上,笑道:“走,今儿去爬树。” 稍迟,庄明卿进了宫,先去见白兰花,把事情说了。 白兰花稍一沉吟道:“侯府这是要借着皇上的令牌,镇压外间悠悠众口,不让人说叶习晴坏话,给侯府挽回颜面。罢了,万里能借此退亲,早点和你成亲,也是一件好事。” 庄明卿道:“元参这几日跟我住着,只他又思念万里,若能一家早些团聚,元参也开心些。” 白兰花道:“明月公主和亲的日期已择定了,现宫中诸人正忙着此事,皇上也怜惜起明月公主来,放她出来和费贵妃团聚,这几日,皇上也一直安歇在费贵妃处,安抚着她们母女情绪,我见不着皇上。你这会想见,也是见不着的。” 庄明卿道:“大姨这几日受委屈了么?” 白兰花道:“倒不至于,但皇上如果在费贵妃处再安歇半个月,宫中形势说不定会变化。” 庄明卿道:“皇后会把针头朝向费贵妃,不再盯着大姨了?” 白兰花道:“这几日,费贵妃处又热闹起来,她一女要和亲,为国立功,一子又能干,办了几件讨皇上欢心的事,风头正炽着。皇后接下来也顾不上我了。只是费贵妃重获圣宠,她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对付我们的。你在宫外,也须得小心些。” 庄明卿应了,道:“哪我过几日再进宫?” 白兰花道:“求赐婚的事,交给我罢!这几日若见着皇上,我会代你说的。” 另一厢,许皇后和心腹嬷嬷道:“明月公主要和亲,皇上又偏向费家了,一旦明月公主在匈奴国坐稳了皇后之位,指不定啊,皇上更要抬举费贵妃了。” 心腹嬷嬷道:“皇后娘娘还须得未雨绸缪,不能让费贵妃又坐大了。” 许皇后道:“总归要想法让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回京,他们回来了,我们多一道助力,程万里也会倒向我们的。” 这个时候,许皇后还不知道,她想要当棋子的叶习晴,已成了程毕三的人,再不能成为她笼络程万里的工具。 费贵妃一样在重新估量形势,趁着景光帝午睡,她悄和明月公主道:“你到了匈奴,若是立稳脚跟,有了影响力,我和你哥哥,在这边也能得势,里应外合的,将来你哥哥……”她说着,手势一比,又道:“我们能决定形势了,你想回来,也就一句话。” 明月公主流泪道:“母妃说的,我何尝不懂?只是不甘心啊!凭什么庄明卿好好当着公主,还要嫁心爱的人,我就要去和亲。” 费贵妃表情阴恨起来,贴在明月公主耳边道:“她让你去和亲,我也会让她去和亲的,她跑不了,想嫁程万里,她做梦呢!” 明月公主收了泪,看着费贵妃道:“母妃有法子?” 费 贵妃低声道:“北齐国那边怕大汉朝和匈奴国订和约后,会联手对付他们,前段日子也派了使者上京,皇上还带着白贱人一同接见了北齐使者及其家眷。那些人见着 白贱人,惊为天人,还为她画了像。也就是前日,北齐三皇子也到达京城中,和使者会了面。使者献上白贱人的画像,三皇子也是惊为天人。我已让你舅舅宴请三皇 子,席间假装醉酒,说白贱人的女儿庄明卿一样美若天仙。当初匈奴使者求娶庄明卿,白贱人不舍得,在皇上跟前哭求,这才换了你去和亲。三皇子是一个爱美色 的,见得画像,听得这样的言语,定然会求娶庄明卿。你父皇啊,为了江山,什么做不出?让你与夫婿分开去和亲,一样可以令庄明卿去和亲的。” 明月公主道:“若她也要去和亲,我才能解恨。” 费贵妃道:“她虽和程万里育了一子,到底未正式成亲,且舞阳公主也断然不会让程万里娶庄明卿的。庄明卿啊,不去匈奴和亲,就去大齐和亲罢!” ☆、第47章 费贵妃和明月公主正说话,帘外一个心腹宫女轻声禀道:“贵妃娘娘,公主殿下,梁王殿下来了!” 二皇子原名刘如吉,封地在京城不远处,封号为梁王。 费贵妃听得禀报声,自是道:“请他进来!” 宫女掀帘,让刘如吉进房。 刘如吉先和费贵妃行了礼,抬眼见得明月公主脸有泪痕,自是小声问道:“妹妹又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和亲的事。”费贵妃待刘如吉坐下,叹息道:“她和驸马新婚未及半年,现下就要和离,另去和亲,自是痛彻心肝。” 明月公主又落泪了,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有什么,想嫁人,也是千挑万选,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自以为接下去的日子,自会更逍遥,没想到皇帝一声令下,她就要弃舍自己一切,到匈奴去和亲。 刘如吉看着明月公主道:“妹妹别哭了,将来,总要让你回来的。” 明月公主道:“我可指望哥哥了,哥哥莫让我失望就好。” 刘如吉道:“妹妹到了匈奴,要收起小性子,学着谋划筹算,站至高处。只有强者,才能左右形势,才有选择权,才有机会回来。” 明月公主道:“我听哥哥的。” 刘如吉点点头道:“我到时会让府中两位擅谋划的幕僚跟着你起行,他们自当助你一臂之力,你身边的嬷嬷和宫女,也要再挑选一番,务求忠心可靠。” 明月公主听着刘如吉诸般安排,终于定下心来。 景光帝听得刘如吉进宫,便着人吩咐道:“今晚便在宫中吃饭。” 刘如吉自然领旨。 至晚,费贵妃处摆家宴,景光帝坐了首席,费贵妃作伴,下首坐了刘如吉和明月公主。 这般一家团聚的机会并不多,费贵妃心下感慨,脸上神色便变幻着。 刘如吉却是心疼即将和亲的明月公主,遣开服侍的宫女,自己帮着明月公主挟菜,一边道:“我记得这是妹妹喜欢吃的菜式,妹妹多吃点。到了匈奴那边,怕厨子做不出这样地道的口味了。” “哥哥,难得一家子团聚,欢欢喜喜吃饭,你别提不开心的事。”明月公主嗔刘如吉一句,低头挟菜,眼泪却滚落在碗里。 景光帝见了,也怜惜起她来,温声道:“如慧,不是父皇恨心,只是父皇身为帝皇,为着天下子民,少不得思谋多些,也少不得要委屈你们一些。另一则,你到了匈奴,也是为皇后,稳坐高位,别人欺负不得你。” 刘如吉接口道:“是的,咱们大汉朝越强盛,你在匈奴国地位越尊贵。”说着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起身给明月公主揩擦,又温声安慰。 景光帝见他们兄妹情深,一时间也忆起自己少年时和舞阳公主说笑玩闹的时光,那时节,他还没封太子,自由自在,舞阳公主也是一个跳脱的性子,天天拉着他去玩,哥哥前哥哥后。 宴毕,景光帝回了自己的起居室,喊了一个从前服侍过舞阳公主的内侍问话。 内侍见景光帝说起当年的事,自是帮着回忆,回忆里,全是兄妹的笑声,那些憋闷处,自是屏蔽了。 景光帝自己叹息道:“舞阳离京,也有十四年了罢?这么一眨眼,就过了十四年啊!” 内侍道:“可不是么?长公主殿下离京时,是二十八岁,现下都四十二岁了。” 景 光帝摸摸自己鬓角,近来两鬓渐生华发,爱忆少年时,而少年时光,少不得舞阳公主。他有些惘然,当时为了一个小小才人,怎么就生那么大的气,把亲妹妹贬出京 城十四年呢?是了,是因为那位小才人相貌像了兰花,自己宠爱过度,而小才人仗势,在宫中横行,惹舞阳公主不快,致被掴流产。 当时小才人怀孕时,他幻想过,若小才人能生下一位小小兰花,那该多好。偏小才人流产,不久就死了。那时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再容不得舞阳公主在跟前,且又听闻,程探花和太子走得过近…… 景光帝忆念着往事,隔一会召进一位内侍道:“拟旨,召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回京。” 第二日,景光帝的旨意就下达了。程太夫人和程万里接到圣旨时,都激动莫名,忙调动起府中的人,准备去迎接舞阳公主和程探花。 程万里一时和程太夫人道:“祖母,父亲和母亲回来,正好亲自给毕三和习晴操办婚事,府中要热闹了。” 程太夫人道:“你和明卿的事,也得赶紧落实下来。若待你阿娘回来,要是不喜明卿,你可不好办事。” 程万里道:“到时让元参多喊几声祖母,阿娘应该会心软的。” 程太夫人想着凭白兰花现时得宠的程度,并庄明卿公主身份,料着舞阳公主虽不喜,也不会十分反对的,便不再说了。 程万里道:“祖母,我要带人出京迎回阿爹阿娘,府中诸事,你和毕三和习晴商量着,若不得要领,请了明卿来商量也行。至于皇上给毕三赐婚之事,有白淑妃答应帮着说项,度着很快有旨意下来的,让他们不须忧心。” 程太夫人道:“说起来也是,你阿爹阿娘离京十四年了,现时好容易得了旨意能回京,事不宜迟,还须赶紧接了他们回来,才能安心。” 祖孙商议一会,程万里又到公主府和庄明卿告别,说道要亲出京迎接爹娘。 庄明卿问道:“一来一回,须得多少日子?” 舞阳公主当年出京,是带着程探花回了封地的,她的封地离京极远,但总归是自己地盘,衣食无忧,也有一群忠心下属。 程万里早计算过路程,闻言道:“快则一个半月,慢则两个月便到京城。” 庄明卿有些担忧道:“你阿娘和我大姨不和,若她回京,反对咱们的事怎么办?” 程万里安抚她道:“我这厢出去迎阿爹阿娘,便会跟阿娘说,他们能回京,全是你和白淑妃在皇上跟前求情的。阿娘是一个爱恨分明的,她得了你的好,自会感念,不会反对咱们。” 庄明卿道:“但愿如此。” 程万里道:“再一个,咱们还有元参。阿娘看过元参的画像,来信时,直问元参的起居饮食,极是关心。看在孙儿份上,阿娘也不会难为你。” 庄明卿听着这个,方才松口气。 程万里即将远行,便有些不舍得庄明卿,低声道:“你让嬷嬷们下去,我还有体已话要说呢!” 庄明卿便朝几位侍立在不远处的嬷嬷道:“你们下去,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几位嬷嬷应了,退了下去。 程万里见得房中清静下来,一伸手,已是抱过庄明卿坐在自己膝上,轻吻她耳垂道:“想我不想?” “嗯!”庄明卿被程万里这般搂着,脸红心跳,轻轻凑上嘴唇,堵在程万里唇上。这一吻,有些离愁在内,自是着力。 程万里吮住庄明卿唇瓣,双手上下移动,不能自己。 庄明卿呻.吟了一声,和爱慕的人这样厮磨,令人神魂儿半上天。 程万里捧住庄明卿的脸,双唇印在她鼻子上,脸上,唇上,再移向脖子下,好一会耳语道:“我要离京一段时间,你就让我……” 庄明卿浑圆处被他握住,不由轻吟出声,推拒道:“不行。” 程万里搂着庄明卿站起,换了一个姿态坐回椅子上,让庄明卿坐在他大腿上,背靠椅子背,他压伏着庄明卿,唇舌并用。 庄明卿有些意乱情迷,惭惭软摊在椅背上,任程万里掀开她衣领。 程万里见着庄明卿两边浑圆时,两只手已捧了上去,嘴唇左右移动,情难自禁。 两人这番缠绵,炽热异常。 庄明卿这会却又坚守着最后一道,不肯让程万里得逞。 程万里箭在弦上,最后隔着衣裳陷在庄明卿…… 待程万里告辞,庄明卿整理着衣裳,薄衣透水,她小腹下一片水淋淋,不由脸红耳赤。 待她收拾完,沐浴了出来时,却见一位嬷嬷来禀道:“公主殿下,北齐三皇子求见!” 庄明卿愕然道:“我跟北齐三皇子并无来往,他来干什么?” 嬷 嬷道:“说是上回皇上和白淑妃接见北齐使者和家眷,使者其中一位家眷因水土不服,不思饮食,容色略憔悴。白淑妃听闻,赐了一个香包给家眷,家眷嗅了香包, 说是神清气爽。家眷回去后,珍藏着香包,这回三皇子来了,也是水土不服。家眷献了香包给三皇子,三皇子嗅了,症状也好转了。三皇子便想进宫谢谢淑妃娘娘, 因先来见公主。” 庄明卿一听事情跟白兰花有关,便沉吟着道:“请他进来罢!” 北齐三皇子魏泰见了白兰花画像,再听了费国舅酒后之言,心中早把庄明卿幻想成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庄明卿眉眼虽和白兰花相像,总归输了一份风情,并不若费国舅吹嘘那样迷人。但今儿她和程万里缠绵了半天,那份春意未褪尽,眉梢眼角,还有桃花意,两边被揉搓过的浑圆,也一颤一颤的,再因刚沐浴完,身上散发馨香,整个人便比平素媚了好几分。 她款款出厅时,候在厅中的魏泰一抬眼,就被惊艳住了,心下喃喃道:昭和公主果然如费国舅所言,迷人至极。 ☆、第48章 “见过公主殿下。”魏泰在皇子中排行第三,也一早得了封号,且过门是客,只须以年龄相交,不须行礼的,但他一眼见得庄明卿,却愿意站起来问候这么一声。 “见过三皇子,请坐!”庄明卿入宫时间不长,于宫中礼节上,并不算熟捻,随便行了礼,便请魏泰落座,一边问道:“不知三皇子此来,有何贵干?” 魏泰便说道本要进宫求见白淑妃,得知庄明卿住在公主府,特意先来拜访云云。 庄 明卿是认为明月公主要到匈奴和亲,以后,有明月公主在,匈奴国那边的人只会偏向费贵妃,抵制白兰花。若白兰花得了北齐人好感,对北齐人有恩,总归不是坏 事,因愿意见见魏泰。当下听魏泰说着想求见白淑妃,便道:“宫中十月将开赏菊会,彼时自会宴请匈奴国使者和北齐使者,三皇子既在,宫自也会请三皇子赏菊, 到时母妃也会在座。” 魏泰道:“如此甚好。”说着又道:“实在想不到,大汉朝的公主殿下是如此美貌。” 他话语太直接,庄明卿不由被闹了一个大红脸。 魏泰问道:“公主殿下觉着,是我们北齐的人俊些,还是匈奴人俊些?”说着挺挺胸。 庄明卿闻言,不由自主看了看魏泰,这才发现魏泰年纪极轻,眉如刀栽,长一对会说话的桃花眼,竟是极俊俏的一个儿郎。 听闻北齐人物俊秀,多有才之士,看这位三皇子,倒是好相貌。庄明卿自不会说违心的话,道:“若要说人物,当是北齐人出色此,若要比较武力,可能会是匈奴人出色些。” “那是公主殿下没瞧见我们北齐人的武士。”魏泰道:“真要打起来,我们不会输给匈奴人。” 庄明卿一笑,不想在此事上作争论。若北齐人能打得过匈奴人,为什么一直缩着,只想着求和,不敢出战? 魏泰似是看懂了庄明卿一笑中的意思,道:“赏菊会上,当让公主殿下改变对我们的看法。” 魏泰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讶异了,此回来大汉朝,本是打算低调行事说话的,怎么见了这位公主殿下,就一心想表现,怕被她瞧不起呢? 庄明卿却是问起北齐乡土人情,笑说两国水土不同,魏泰来至大汉,才会水土不服。 魏泰见庄明卿举止明明端庄,偏生眉梢眼角却全是诱人风情,眼眸一瞥间,叫无意触碰上视线的人心颤。 又说几句话,庄明卿露了一点倦意来,魏泰识趣,起身告辞。 从公主府告辞出来,魏泰神魂犹自半颠倒,一回驿馆,马上派人去打听庄明卿诸般事。 庄明卿的事并不新鲜,打听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如实禀了魏泰。 魏泰对于庄明卿当初为了保命,不得不和程万里育了一子之事颇为惊奇,但也不作置评,只重点问庄明卿本要到匈奴和亲,为何换了明月公主去和亲的始未。 属下自是详细说了,又补充道:“匈奴人粗鄙,哪儿懂什么薰香?一听白淑妃会制香,统统归入迷香之流。更怕昭和公主一进匈奴国,会四处放迷香,把国度里的人全迷倒,因改口求娶明月公主。” 魏泰失笑道:“竟为这个原因改口不要昭和公主和亲,太有趣了。” 属下见魏泰对庄明卿的事感兴趣,又把一些关于庄明卿的流言说了。 魏泰道:“赏菊会上,我将当面和大汉皇帝求娶昭和公主,你们作些准备,好让我一求成功。” 属下提醒道:“昭和公主已和程万里育了一子,两人正谋求婚事。” 魏泰道:“程万里不是定亲了么?未婚妻还住在将军府中呢!不管如何,我对昭和公主是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属下思谋着魏泰娶庄明卿的好处,一下道:“三皇子若娶得昭和公主为妻,有大汉朝作后盾,将有机会争太子之位。” 现时北齐实力稍逊大汉朝,更怕大汉朝和匈奴联姻后,会联手对付北齐,魏泰此来,是探大汉朝虚实,另一个,却是想看看那位皇子更有机会继位,好送妹进京都联姻的。若与此同时,他能娶得庄明卿为妻,更有利北齐和大汉朝关系。 魏泰的举动,没有瞒过费贵妃。费贵妃和明月公主道:“今儿北齐三皇子去见庄明卿了。出公主府时,有些不分东南西北,度着对庄明卿极满意的。若没意外,他定会求娶庄明卿。” 明月公主道:“阿娘,你设法拖一拖我和亲的日期,我想亲眼看着庄明卿至北齐和亲。” 费贵妃道:“待北齐三皇子求亲,我再出声,言道让庄明卿和你同一天出嫁。那时把你出城时辰拖一拖,没准就能看着庄明卿先去和亲了。” 明月公主听了大爽,嘴角有了笑意,这段时间的气闷全消了。且看庄明卿嫁不得程万里,和母亲并儿子分离,被下旨送去和亲是什么滋味。 匈奴使者知道北齐使者也到京城时,早派人密切关注北齐人举动,深怕他们会破坏大汉朝和匈奴国将要签订的和约并联姻。 待魏泰见完庄明卿,匈奴使者也听闻了此事。一个有机谋的使者思索半天,突然嚷道:“我们中计了。” 众人问道:“中了什么计?” 有机谋的使者道:“我们本来求娶昭和公主,因听得谣言,就改口求娶明月公主,这分明是中了北齐人的计谋。” 众人不解。 使者道:“我还理不清北齐阴谋,但是北齐三皇子一到京城就去见昭和公主,分明一早就中意昭和公主,想求娶昭和公主的。北齐人一向奸滑,他们看中的人,定然更好。” 众人问道:“哪要怎么办?” 使者道:“现下再改口自是迟了。但是咱们得设法破坏北齐人的计谋,不让他们娶得昭和公主。” 庄明卿不知道她已引得北齐三皇子和匈奴使者暗斗,这天却是抱了程元参回将军府看程太夫人。 程太夫人自程万里一走,又觉无聊了,正使唤丫头们抬着马桶去园子里淋菜园。 丫头们暗暗叫苦,有大胆地道:“太夫人想吃什么菜,只敢吩咐下来,不须亲自来种的。” 程太夫人道:“自己种的才好吃。” 众人正苦着脸,皱着鼻子淋菜时,见得管家来禀报,说是庄明卿带了程元参来了,不由大喜,太夫人要陪客,自不会逼着她们种菜了。 程太夫人一听程元参来了,真个不顾得菜园了,忙忙让人扶了她往外走,一边道:“好几天不见元参了,也不知道长高没有?” 程元参正在厅里玩,听得脚步声,直起身子一瞧,就脆声喊道:“太祖母!” “哎。”程太夫人应一声,飞奔过去搂住程元参,又笑向庄明卿道:“你还没进门,不算万里媳妇,论起身份,得我这个老婆子向你行礼的,你不须多礼了。” 庄明卿闻言,也不再客套,坐下道:“太夫人还犯腿疾么?” 程太夫人道:“我照你教过的法子,让婆子们时时给我揉着,倒还好。” 两人说着话,叶习晴来见庄明卿,庄明卿想着她和程毕三的事,免不了多看她一眼,笑容促狭。 程太夫人却是想了起来,问道:“宫中什么时候给毕三赐婚呢?” 庄明卿道:“皇上这几日忙着,我也见不着他。过几日进宫再去求见。” 叶习晴道:“谢过昭和公主。” 她们正说话,沈娘子来了,先见了庄明卿和叶习晴,再俯到程太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下去了。 叶习晴好奇地看了看程太夫人。庄明卿也道:“沈娘子专挑我们在的时候说神秘话呀?” 程太夫人笑吟吟道:“你们也不是外人,我便告诉你们罢!沈娘子说是看见陶副将和云锦一道赏花,有说有笑的。” 程万里将要出京时,怕程毕三镇不住府内的人,应酬不了来访的兵将,便拜托陶温润帮着照应一下,让他在将军府再住一段时间,直至他回来。 程太夫人却是有意撮合陶温润和杜云锦,几次让人制造机会,让陶温润和杜云锦说上话。 程太夫人道:“云锦父母双亡,想挑个好人家,却有人家要挑她。偏她眼界高,不肯将就,为此,我也为她发愁着,怕她耽搁成老姑娘。若她能和陶副将成一对,我也了了心事。” 程太夫人是认为,杜云锦不嫁人,闹不好会破坏程万里和程毕三的婚事。 陶温润在将军府住着,除了碰见杜云锦时打趣打趣,更多时间,却是和顾安宅一道,分析着宫中形势。 顾安宅从族妹顾才人那儿,知晓许皇后一意要拉拢程万里,破坏程万里婚事,因道:“以目下情形来看,皇后娘娘并无胜算。” 陶温润也道:“明月公主一旦和亲,皇上为了补偿,会更加厚待费贵妃,梁王也是能沉住气的,皇后娘娘和太子确实无胜算。” 程家和费家的恩怨已不能解,若染王登位,必血洗程家。顾安宅忧虑道:“长公主和程探花回京,于形势其实无益。” 舞阳公主和程探花离京多年,原先在京中经营的一点人脉,这些年早被费国舅消除尽了。他们回京,能依仗的,就是程万里。但程万里想娶庄明卿,必然不肯倒向许皇后那一边。这样一来,程家内部也就分裂了,正是费贵妃所乐见。 正在途中的程万里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总是认为,自己能够解决问题。 ☆、第49章 白兰花终是见着了景光帝,说及庄明卿进宫,想为程毕三求赐婚之事。 景光帝一口答应了,令人拟旨,命程万里和叶习晴退亲,另把叶习晴赐婚给程毕三。赐婚圣旨分别到达程家和叶家。 叶中兴和镇南侯夫人接到圣旨时,皆松了口气。 程太夫人和程毕三接得圣旨,也是满脸喜色。 府中诸人忙恭喜程毕三,伸手讨要红包。 程毕三一一打赏,候着人不觉,一溜烟跑去找叶习晴,喜不自胜道:“习晴,皇上赐婚了呢!” 叶习晴掩袖笑道:“圣旨下来时,府中闹腾着去接旨,我早知道了。” 那晚后,程毕三见着叶习晴时虽心动,却还是格守规矩,现见圣旨下了,认为名份已定,看看左近无人,已是伸手摸到叶习晴脸上,小小声道:“晚上约吗?” 叶习晴微羞,一时又反应过来,自己才是爷们好么?羞什么呀?她挺胸道:“我去你房中。” “别,我房中乱,一股男人味,小心薰着你。”程毕三低语道:“还是去你的闺房罢!” 叶习晴:“……” 这一晚,叶习晴遣开婆子和丫头,在房中摆了酒菜,待程毕三来了,两人便对坐饮酒说话。 叶习晴见程毕三几杯酒下肚,脸蛋桃红,双眸荡漾,不由心痒痒,指指他胸口道:“要不要解开松口气?” “不好,万一婆子丫头突然进来,岂不是暴露了?”程毕三摇头。 叶习晴道:“不会的,我让素心守在外头,没有吩咐,全不准进来。” 程毕三还是摇头,“解开再缚回去也费事。” 叶习晴不能得逞,不由急得直搓手。她这会忘记了,她其实是爷们,完全可以主动。 孙嬷嬷被素心拦在外头,却是急得直跳脚,轻嚷道:“还没正式成亲呢,怎能让二爷又进姑娘的房?有了什么事,吃亏的是姑娘呀!” 素心道:“姑娘不会吃亏的。” “啐,二爷再斯文,那也是爷们,看着嘴边的小鲜肉,会不下嘴?”孙嬷嬷呼号道:“姑娘一准会吃亏。” 两人正拉扯着,只听门一响,程毕三已告辞出来了。 孙嬷嬷忙去劝叶习晴道:“姑娘,下次不能这样了。” 叶习晴赶紧点头道:“好,不这样了。” 且说赐婚消息传了出来,人皆认为景光帝为了让庄明卿达成心愿,不惜下旨把程万里未婚妻另赐婚给程毕三。 许皇后听得消息时,却是气了一个倒仰,捶案道:“白贱人好心思,一个赐婚圣旨就解决了问题。” 许章很快进宫,和许皇后道:“姐姐莫动气,虽则叶习晴要另嫁程毕三,但是舞阳公主要是回来,也不会让程万里娶庄明卿的。另外,我听到传闻,说是北齐三皇子曾到公主府见庄明卿,两人神态亲密。” 许皇后一愣,在她心中,总认为白兰花比费贵妃更有智计,更会谋划,因推测起庄明卿和魏泰会面的原因。 许皇后寻思着,一下又蹙了眉,抬头道:“白贱人这是想找靠山?” 许章问道:“此话何解?” 许 皇后咬牙道:“白贱人现时风光,可惜无子可依靠。将来不管是那位皇子继位,皇子的生母都不会容她,必要置她死地。庄明卿就是嫁了程万里,凭程万里一个臣 子,怎能抗衡未来太后娘娘?且彼时白贱人一死,庄明卿和程万里也是不得一个好的。舞阳公主就是一个例子。她本是皇上嫡妹,皇上一个不喜,一样把她贬出京城 长达十四年之久。” 许章有些恍然,作推测道:“白淑妃这是认为庄明卿若嫁了程万里,将来她们皆落不了好下场,所以另作决定,要让 庄明卿嫁北齐三皇子?现北齐太子体弱,听说娶亲数年还未育得儿子,三皇子是太子嫡亲弟弟,同为皇后所出,一旦太子身子好不起来,三皇子极有机会问鼎皇位。 就是坐不了皇位,凭他和太子的兄弟情份,也肯定会是太子倚重的人手。庄明卿若嫁北齐三皇子,当了王妃,大汉朝要和北齐交好,便不会动白淑妃。” 许皇后冷笑一声道:“好呀,一个准备将女儿送到匈奴和亲,一个准备将女儿送到北齐和亲,将来就是太子登位,为了三国友好邦交,倒要笼络着那两位贱人,不能动她们了。全是好算盘。” 许章道:“皇后娘娘且由得她们闹腾,只有太子不再出错,稳坐了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许皇后道:“太子这几年虽无功,好在也无过,但梁王越来越得皇上欢心,还是叫人心忧。” 许章道:“太子只要无过,皇上挑不出他错处,便不能废他。梁王跳得欢,总有出错的时间,到时再慢慢弹劾他。” 说着话,许章又问道:“皇后娘娘原先笼络住那位顾才人,现下没有承宠了?” 许皇后道:“皇上宠过她一阵子,可是白贱人一进宫,皇上就把她忘了。” 许章道:“白淑妃虽娇媚,到底上了年纪,怎及二八年华的女子?皇后娘娘还当给顾才人制造机会,让她重获圣宠,分薄白淑妃的宠爱。然后,再借机刺激费贵妃,让她失态。不管费贵妃是会对付白淑妃,还是对付顾才人,只要她出手,便会惹怒皇上。” 许皇后想了想道:“过几日宫中要设赏菊会,便让顾才人好好打扮一番,随本宫出席好了,她跟在本宫身边,自有机会引皇上注意。” 待许章告辞出宫,许皇后便命人请了顾才人进殿说话,又赏赐了许多首饰衣裳,令她好好打扮。 到得赏菊会这一天,许皇后带着顾才人出场,果然吸引了景光帝的注意。到底是曾狠狠宠爱过一段的娇美女子,且隔了一段时间不见,清瘦了一些,更觉楚楚可怜。 顾才人知道景光帝朝她看过来,越加含羞带怯,犹如春日枝头一朵将开未开的花朵。 白兰花拉着庄明卿坐在一侧,一时抬眼,也察觉到景光帝视线所在,不由微微一哂,又低头和庄明卿说话。 费贵妃拉着明月公主坐在一起,也有所觉,脸色却是变了变,白兰花再得宠都好,毕竟无子,威胁不是特别大。但若是顾才人重获了宠爱,她又是皇后的人,指不定皇帝又会偏向皇后那一边了。 她咬着牙,心里恨得不行,她千娇万宠的公主都要到匈奴和亲了,皇帝不怜惜她们母女,还要去顾盼别的女人? 许皇后却是暗暗得意,果然顾才人年轻貌美,带在身边是有用处的。她又朝下看,见得一侧坐了一些使臣,其中一个北齐打扮的年轻人颇俊美,少不得朝身边的景光帝道:“皇上,那位可是北齐三皇子?” 景光帝心情颇好,答道:“便是他。” “好生俊美呢!”许皇后笑道:“只他眼睛一直朝着昭和公主看,快看成斗鸡眼了。” 景光帝一听,这才注意到魏泰眼睛定在庄明卿身上,不由道:“这小子无礼。” “臣妾瞧着,是昭和公主太美貌了,人一见,视线就移不开。”许皇后笑道:“要怪,只能怪皇上。” “怎么要怪朕?”景光帝平素虽不喜许皇后,但在外臣跟前,却给许皇后面子,且也要装作皇后和睦的模样,一时便和许皇后低声说话,秀足了恩爱。 许皇后在人前也是眉眼生辉的,笑道:“皇上长得俊,生下的皇子们公主们也俊,自引得人觊觎。” 许皇后这句恭维话令景光帝龙心大悦,笑道:“皇后越来越会说话了。” *** 赏菊会开始时,文臣们自做了诗呈上,景光帝品评几句,各有封赏。武将们照往年例子,在菊花台上对打,争抢挂在高台上一盆菊花。 魏泰候着机会站起来道:“请皇上准我们北齐的人也上台抢菊花。” 景光帝自是准了。他也想看看北齐带来的武士身手如何。 匈奴使者听得魏泰的话,也上前道:“皇上,我们匈奴的人也想参加。” 景光帝同样准了。 魏泰道:“皇上,若我们抢得菊花,可否提一个要求?” “要看是什么要求了。”景光帝道。 魏泰笑道:“只要准我们提一提,就心满意足了。”说着朝庄明卿看了看。 景光帝瞧得魏泰这个神态,心下忖度一下形势,现和匈奴要联姻,但也得安抚北齐,和北齐关系越牢固,匈奴越不敢多提要求。魏泰要是瞧中昭和公主么,倒也…… 庄明卿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别人的谋算,她才和白兰花说到程毕三并叶习晴接了圣旨后的情状,就见菊花台上又多了两拨人马争抢菊花。因见几拨人皆身手了得,难分高下,不由看起来。 魏泰带来的人是特意训练过的,动作快准狠,只几个起落,就抢得了菊花下台。魏泰捧着菊花站到台下中央道:“还请皇上准我开始提要求。” 景光帝示意他开口。 魏泰侧脸,深深看一眼庄明卿,开口道:“北齐三皇子魏泰,想求娶大汉朝昭和公主为妻。” 庄明卿先是愣着,接着反应过来,心下大惊。景光帝能把明月公主送去匈奴和亲,自也会答应魏泰,让自己去北齐和亲。之前还有程万里帮着放谣言,挽救局势,现下程万里不在京中,且也没有另一个明月公主来顶替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50章 许皇后见魏泰如所料,当众求娶庄明卿,她眼睛便往朝臣座位上一看。 其中一位朝臣早被许章叮嘱过,当下“哗”一声站起来道:“三皇子,我们昭和公主已育有儿子,怎能让她们母子分离,嫁至北齐呢?” 魏泰微笑道:“哪昭和公主可有成亲?”他见朝臣不答,便接着道:“既未成亲,我自可求亲。若昭和公主愿意,也大可带同儿子一同往北齐,我定视如亲生。” 群臣瞠目结舌,这也行? 北齐三皇子看来是誓在必得了。许皇后正待说话,一眼瞥得白兰花脸色不对,心念急转,却是止了话。莫非本宫猜错了,白贱人其实不愿意让庄明卿远嫁?若这样,可是真正热闹了。 白兰花却没有料到魏泰会当场求娶庄明卿。以她对景光帝的了解,景光帝是会答应魏泰要求的。皇帝当众一应承,事情再无转机。 白兰花心念急转,当机立断,朝庄明卿耳语道:“你要自救!” 庄明卿抢在景光帝开口之前,站起来俯视魏泰道:“三皇子当众这般,岂不是强人所难?既知我有儿子,便自当明白,我只心系孩子父亲,断不会嫁他人。” 见得庄明卿当众表白对程万里的爱慕,众人大哗,交头接耳起来。 景光帝却是不快了,他一个做皇帝的还没开口,底下这些人抢着说什么话?再有,昭和公主这是仗了谁的胆子,就敢越过他拒绝北齐三皇子了? 许皇后见景光帝脸色一沉,心下暗爽,开始准备看好戏。 景光帝喝庄明卿道:“还不坐下,成何体统?” 庄明卿忙坐下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魏泰却不依不饶,还是站在当地道:“昭和公主所言差矣,娃儿已四岁,昭和公主却未成亲,可知娃儿父亲并不在意公主,也不是公主的良人。我却不同,我对公主一见钟情,敢当众发誓,此生不负公主!” 景光帝思虑的,是三国的局势,明月公主至匈奴和亲,昭然公主也至北齐和亲的话,大汉国便如跨足而立,稳稳当当。 庄明卿这回不须白兰花提醒,又站起道:“三皇子不肯罢休,是想逼死我么?” “放肆!”景光帝微怒,喝白兰花道:“你教的好女儿!” 白兰花浅浅一笑道:“明卿一出生,便在外间受苦,自不同宫内养大的公主那般懂规矩。” 许皇后这个时候插嘴道:“北齐三皇子求亲,代表的是北齐国向大汉朝求亲,明卿一个公主,有什么资格说话?” 景光帝投给许皇后一个赞许的眼神。 许皇后知道景光帝这个时候需要她来做这个丑人,便道:“明卿,你身为公主,吃皇家禄,哪能只考虑自己?你瞧明月公主,本已成亲,为了大汉朝,不是和离了,准备和亲么?” 庄 明卿怒火在胸口乱涌,数年前,传来庄忠原父子被擒的消息后,她便感觉自己一直活在悬崖边,刻刻有坠崖的危险,活得提心吊胆。为了形势所逼,迷了程万里生下 程元参,那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之后,性命一直握在别人手里,别人一句话,便能亡她们全家。破釜沉舟进宫了,以为当了公主之后,能自保了,谁知道北齐三皇 子等在这儿呢! 庄明卿以前百般压着自己,谨慎行事,委屈求全,怕的是连累全家。现下却又不同,她的全家是谁啊?她现下父亲是皇帝,母亲是宠妃,儿子元参未成年可免罪,换句话说,她就是任性了,其罪只在自身,连累不着别人。 庄明卿一下拆了发髻,散了头发道:“我愿放弃公主身份。”本就是冒牌公主,早不想当了。不是公主了,也就不须和亲。 众人听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极为骇然。景光帝更是勃然大怒,喝道:“革了她公主封号,即刻送进皇觉庙,让主持给她落发,让她好好修行。” 不想和亲,也别妄想嫁程万里,就落发当尼姑去罢! …… 皇觉庙却是皇家所建,座落在京城西面,里面除了普通尼姑之外,也有一两个获罪修行的嫔妃。 主持迎来庄明卿一行人,再领了圣旨,不敢耽搁,马上准备给庄明卿剃度。 剃刀上头,庄明卿头皮一凉,这才后知后觉叫喊了一声,眼泪落了下来。 侍卫和内侍还围在跟前,等候结果,主持不敢停手,剃刀再动,直至把庄明卿剃成光头。 看着一络一络乌发落在地下,庄明卿眼里的泪反止住了,拳头紧攥,死咬着牙关,才没有当众嚎出来。 待内侍和侍卫走了,主持便领着失魂的庄明卿进房,让人端来馒头和水放在房内,自行走了。 庄明卿呆呆坐了半天,这才轻轻抬手去摸头顶,这一摸嚎叫出声。 主持闻声而来,进门道:“觉明,你已是出家人,须当修心养性,不可大喊大叫。” 庄明卿停了叫喊,总归觉得头皮凉嗖嗖不好受,问道:“可有头巾?” 主持不明所以,尼姑庙要头巾作什么? 庄明卿道:“光着头感觉好冷。对了,你们冬天是怎么过的?头和脖子得冷僵了罢?” 主持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出家人以清心苦修为主,不怕冷。” 庄明卿抹抹泪道:“可我怕冷,你得给我寻一条头巾来包头,要不然,我还要叫喊。” 对方毕竟是皇帝女儿,生母还是宠妃,或者还有翻身机会也未定。主持不愿把事情做绝了,出门吩咐一个小尼姑去给庄明卿寻头巾。 小尼姑前些时扫地时,倒是拣了一条头巾,一时却是忘记上交,正好搁在静室中,这会便去取了,回明主持。 主持见头巾是男女通用式样,便点点头,拿进去给了庄明卿。 庄明卿把头巾包在头上,这才感觉好受些了。 庄明卿在庙里苦熬着时,白兰花也没闲着,先是接了程元参到宫中住着,接着百般谋划,想把庄明卿从庙里接出来。她却是怕许皇后或是费贵妃的人会到庙中对庄明卿不利。 景光帝盛怒之下,自不会答应让庄明卿出来,只是经不住白兰花柔情相求,还是答应让白兰花去看望庄明卿一回。 白兰花得了圣意,马上领着程元参到了皇觉庙。 主持得知白淑妃要来,忙清了场,不再接待外客,忙忙把白淑妃并程元参引进静室中,又着人去请庄明卿。 白淑妃知道庄明卿可能还会在庙中再住一段时间,自要笼络着主持,少不得温声说话,又问及庄明卿景况。 主持一一说了,另道:“昭和公主这几日心绪不宁,饮食无心,还要请淑妃娘娘好生劝着才是。” 白兰花道:“乍然生变,她自是不适应的。我自会好好劝她。” 主持又道:“今晨,小徒还来禀报,说昭和公主似是胃肠不适,呕吐了一回,正待请大夫给她诊治。” 白兰花道:“待我先给她诊脉看看。” 说着话,小尼姑已是引了庄明卿过来。 程元参见着庄明卿,已是下地,奔跑过去喊道:“阿娘!”他喊着,一眼见得庄明卿头上包着头巾,穿着灰色尼姑袍,与往日不同,不由停了脚步,疑惑起来。 庄明卿已是蹲下地搂了程元参,顺带着给白兰花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主持知道她们母女有话要说,已是退了下去。 白兰花待庄明卿坐到身边,端详一下她的古怪样子,不作置评,只道:“你再忍些时候,待皇上气消了,我再求求情,自会接你出去。” 程元参坐在庄明卿膝上,从她头巾边沿上觑着,终于觑见庄明卿一点青白的头皮,他不安扭动着,又用手指去碰碰庄明卿的头巾。 庄明卿一侧头,程元参趁机扯下她头巾,惊叫一声问道:“阿娘,你头发呢?” 庄明卿赶紧安慰他道:“头发虽没了,但过些时候,会再长出来的。” 白兰花也安抚程元参道:“你阿娘掉头发了,要在这儿治病,待头发长出来,就可以回去了,你要乖乖的。” 程元参赶紧点头道:“我会乖乖的。”一边嗷一声哭了,“阿娘没头发了,阿爹还会要她么?” 庄明卿一把搂住他问道:“哪你要阿娘么?” 见程元参点头,庄明卿便道:“瞧,你不嫌弃阿娘,你阿爹也一样。” 程元参这才放了心,止了哭声。 白兰花让程元参坐到门槛上,吩咐他看着门,有人过来就禀报一声。 程元参自认为肩负重任,果然过去坐在门槛。 白兰花这才对庄明卿说及宫中形势,并北齐三皇子这段子的反应。 庄明卿道:“北齐三皇子是被人当枪使了。” 白兰花说完宫中的事,又问及庄明卿肠胃不适之事。 庄明卿道:“不过心绪不佳,且饮食过于简陋,这才呕吐的。” 白兰花便伸手给庄明卿把脉,一边道:“这当下,还得养着身子,不能自己糟塌了。” 白兰花纤柔的手指搭在庄明卿手腕上,一时却有些惊疑,另换了一只手腕再搭脉,怕自己诊错了。 庄明卿见白兰花神色郑重,也有些不安起来,问道:“怎么了?” 白兰花抬眼道:“是喜脉。” “怎么可能?”庄明卿失声了。 ☆、第51章 白兰花蹙着眉,再给庄明卿诊了一次,确认道:“没错,是喜脉。” 庄明卿背抵椅手,还是无法相信这个结果。 白兰花看着庄明卿神情,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庄明卿便把程万里出京前找她,两人虽有亲近,其实未有实质接触的事,简略说了,未了道:“我想着未正式成亲,现下又不需怀孕保命,却没有让他……” 白半花也无语了,半晌道:“你也是医者,看过医书,难道不知道,这样其实也有机率怀上的?” 庄明卿沮丧道:“万中无一的例子,怎么就会摊到我身上?” 白兰花道:“你现时这样,还得写信让程万里回来,赶紧成亲才是。皇上那儿,我自会设法。” …… 程万里一行人走了多日,渐近舞阳公主封地时,却连着接到两封京城急信,一封是陶温润所写,一封并不具名。他拆开陶温润的信来看,信中说,北齐三皇子当众求娶庄明卿为王妃,庄明卿不愿,被景光帝送入皇觉庙,剃发修行。 第二封信却是庄明卿所写,信中只有一行字,请程万里速回。 程万里脸色全变了,度着庄明卿处境极不妙,他深吸一口气,把圣旨交给侍卫,叮嘱他们代他去迎接舞阳公主并程探花回京城,他自己策马调向,往京城方向回奔。 舞阳公主和程探花早前几日已是接到信,当下就准备行李,只候着程万里一到,就一同上京。他们又等两日,等来了将军府侍卫,却没有等来程万里。 侍卫按着程万里吩咐的,禀道:“将军本带着我们一同前来,已近了封地,却因为接到京城急信,怕事态危急不可收拾,因又先回去了,着令我们接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回归。” 舞阳公主问道:“什么急信?” 侍卫道:“将军没有说,属下也不敢问。” 舞阳公主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程探花却是道:“万里顾不得见咱们,这般着急往回赶,自是极危急的事了。咱们也别耽搁,赶紧上京罢!” 舞阳公主认同他的话,两人收拾一番,安置了人手,很快就启程了。 一路上,舞阳公主又多一个心眼,吩咐一个得力侍卫道:“你且先策马上京,打探着京城中发生了何事,万里可有危险?待我们到时,你出城来迎,把一切事禀上来。” 侍卫应了,策马奔前去了。 且说程万里赶奔往京城,也不及回将军府,直接奔往皇觉庙。主持却是收了白兰花好处,有心给程万里方便,见他来了,就悄悄引了去见庄明卿。 程万里一进静室,见庄明卿穿着尼姑袍,头上围了头巾,模样古怪,免不了一愣,这才喊出声道:“明卿!” 庄明卿见得程万里,惊喜交集之下,自是站起来,也回喊一声。 程万里近前瞧了瞧庄明卿,见她容色虽憔悴,精神尚好,便松口气道:“大致事情我都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庄明卿低下头,羞涩起来。 程万里问道:“何事?” 庄明卿低声道:“你可记得出京城前至公主府找我的事?” “自然。”程万里想伸手搂住庄明卿,只到底是佛门净地,且庄明卿又穿着尼姑袍,他便又缩回手,只劝自己忍耐。 庄明卿动动嘴唇道:“我怀孕了。” 程万里听不真切,又问一遍。 庄明卿再次说了。 程万里先是呆一呆,接着脱口问道:“谁的?” 庄明卿飞快抬起头,微恼道:“除了你,还有谁?” 程万里定定看着庄明卿道:“我并没有……,你如何能怀上?” 庄 明卿这些日子喜忧参半,担惊受怕,只以为程万里一回来,把事情一说,他自会体贴安慰,宽了她的心,再想不到,等来的,会是这样怀疑的话?瞬时间,一阵委屈 涌上心头,嚷道:“你弄得我一身,那样也是能怀上的,你不想认便罢,我也不稀罕。我能养大元参,自也能养大腹中孩子。你请回罢!”说着发起性子,伸手去推 程万里,硬把他推至门外,“砰”一声关严了门。 程万里在门外喊了一声,见庄明卿不肯开门,他呆站一会便走了。 庄明卿等了片刻,听得外间再无声响,开门一瞧,不见了程万里踪影,一时更恼。 程万里回了将军府,先去见了程太夫人。 程太夫人一见他便嚷道:“赶紧进宫把元参接回府,咱们程家的娃儿,搁在宫中算怎么回事?且宫中那些人,哪个是吃素的?元参可别被人下毒手。” 程万里二话不说,匆忙进宫去求见白兰花,把程元参接回了将军府。 那 厢,舞阳公主和程探花因着担忧程万里,自是着紧赶路,不敢耽搁半分。好在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却是比预定的日期提前了三天到达。他们才到城外,早前派出的侍 卫已是迎出来,把北齐三皇子当众求娶庄明卿,庄明卿抗旨以及被送至皇觉庙的事说了,他且不明着说程万里或者是接到昭和公主的信件才着急往回赶的,只道: “将军一回京,并不往将军府去,而是先去了皇觉庙。这几日却为昭和公主奔波,想让皇上息火,好接昭和公主出庙。” 舞阳公主听完,当下就变了脸色。她被贬出京城十四年,日日想念程万里。程万里得了旨意,带人去接她,明明已近了封地,却因为庄明卿被送进皇觉庙,马上回转,置她这个亲娘不顾,叫人情何已堪? 她本就因为白兰花之故不喜庄明卿,当下更是恼火,哼道:“还没过门呢,万里就为了她,顾不得爹娘了。这要过了门,还得了?” 舞阳公主说着,见城门处奔出一行人马,为首一个俊俏将军颇眼熟,一时便忘了说话,怔怔看着,心下百感交集,嘴里呢喃喊一声“万里”。 当下,程万里已是领人迎出城来,翻身下马,往马车前恭身而立,喊了一声“阿爹阿娘!”这才抬头去看舞阳公主和程探花。 舞阳公主眼中含泪,勉强镇定心神道:“是我的不是,抛下你十四年……” “阿娘!”程万里喊一声,打断舞阳公主的话道:“一切事,且待回府再说罢!” 程探花看着长成的程万里,心下欣慰,嘴里道:“终是等到一家团聚的日子了,对了,小元参呢?” 程万里道:“元参听得祖父祖母回来,也想跟出来相迎,却是被拦下了,怕马儿跑得急,颠了他。” 程探花又问程太夫人的身体状况,说着话,缓解了离别十四年的生疏,一行人进了城。 程太夫人在府中,数次喊人去府门口张望,一面擦泪道:“十四年了啊!” 沈娘子等人自是劝说安慰,笑道:“长公主和驸马回来了,这府中又要办喜事,可该热闹了。” 程毕三侍立在旁边,心中却是不安,虽则程太夫人和程万里承认了他,但是舞阳公主厌憎他阿娘,这厢回来了,不定会容下他的。 事情正如程毕三所担忧那样,舞阳公主和程探花进了府,和程太夫人相见毕,府中人也上前拜见,再至程万里介绍了程毕三,让他上前喊爹娘时,舞阳公主当即就摔了杯子,冷笑道:“我只育得万里一子,这又是哪儿来的野种?” 程探花有些沧桑,站起来道:“当年的事,本是我的错,何必难为他?” 舞阳公主想着程万里为了庄明卿,弃了他们先回京城,再见着程探花回护程毕三,两股怒火汇聚在一起,一齐朝程探花喷过去道:“做错了事,只认错就够了么?认了错就要我认下并不是我生的孩子?” 程毕三本来跪着,闻听此言,便站了起来,朝程太夫人并程万里道:“蒙祖母并大哥收留多时,得享亲情,毕三心中其实已知足,还请祖母和大哥保重!”说着又弯身行礼,这才转身往外走。 “站住,谁许你走的?”舞阳公主怒喝道:“我一回来,你便走,岂不是让外人说我容不得人?” 程毕三便站住了,问道:“哪依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我该如何?”对方不愿意认他,他自也不能厚脸皮喊什么母亲。 舞阳公主脸色很难看,哼道:“该如何便如何,但是记住,我只有万里一位儿子。” 程家众人愿意认下程毕三,舞阳公主虽不痛快,真赶了程毕三出去,其实也为人诟病。 程太夫人见场面僵着,已是喊人抱了程元参进来。 程元参得了叮嘱,一进厅就朝程探花和舞阳公主行礼,小小身子伏在地下,奶声奶气道:“给祖父和祖母请安!” “呀,快起来!”舞阳公主见着程元参,一腔怒火消了大半,脸色不由柔和下来。 早有婆子上前牵起程元参,把他送至舞阳公主跟前。 舞阳公主看着程元参的眉眼,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道:“倒和万里小时候一模一样。” 说着话,程太夫人已令人摆下酒席,准备给程探花和舞阳公主接风洗尘。 宫中,景光帝听得舞阳公主已至京城,便令人拟旨,召舞阳公主夫妇第二日进宫相见。 许皇后那边,却也准备见舞阳公主一面,共商对付费贵妃之计。 ☆、第52章 第二日一早,舞阳公主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和程探花一道进宫。 到得宫殿前,程探花见舞阳公主眉头还有怨气,便劝道:“你当年也有不是,要是别人,皇上早令人打杀了。如今能回京城,也是他念着兄妹情份。且你一回京,他就召你进宫,可知也思念你。莫再怨了。” 舞阳公主敛眉,隔一会展开,强装了笑颜道:“怨了又如何?他是君,操生杀大权。” 程探花道:“你知道便好。” 两人说着话,见内侍迎上来,便闭了嘴,随内侍往内走。 景光帝确定想念舞阳公主,因早早候在殿中,听得舞阳公主和程探花来了,便令人传召。 兄妹隔了十四年相见,心头滋味复杂,各有唏嘘。 见完景光帝出来,舞阳公主便去见了许皇后。舞阳公主此行毕竟太打眼,因只礼节性拜见许皇后,问了好,匆匆说几句话,便告辞出来了。 许 皇后这阵子,倒是颇为吐气扬眉。自从北齐三皇子当众求亲,庄明卿出口不逊被送进皇觉庙后,景光帝迁怒白兰花,便不再往她那边去,又因之前连着安歇在费贵妃 处数天,也有些烦腻,转头思想起年轻美貌的顾才人,便又开始宠起顾才人。谁都知道,顾才人原是许皇后院中的宫女,景光帝宠了顾才人,也要给许皇后面子,因 也到许皇后处安歇了一晚。 看看的,许皇后似乎重获了圣宠,太子一派便也气壮起来。 许章次日进宫时,也脸有喜色,笑道:“恭喜皇后娘娘!” 许皇后摆手道:“没用,顾才人只是占了年轻两个字,风情不如白贱人,气韵不如费贵妃,皇上新鲜几天,过后又会忘记她。那时本宫这处,又会冷落下来的。” 许章道:“若不然,再物色一两个美貌宫女放在身边?” 许 皇后摇头道:“要拼美貌,宫中年轻的嫔妃谁不是一副好相貌?宫女们少了学识教养,畏缩了一些,有美貌也减了三分。皇上又不是那等色中饿鬼,如何会看上她 们?顾才人当时被皇上看中,却是偶然配得一味香,香味投了皇上喜好罢了。皇上喜欢那个香味,皆因从前白贱人也配过那种香,他忆念起来,也就……” 许 皇后一提起白兰花便不肯称呼她封号,只一口一个白贱人,皆因心底嫉妒得要死。她素知道,景光帝从前便对白兰花念念不忘,如今接了白兰花进宫,纵因为庄明卿 之故,稍为冷落白兰花,也坚持不了多久,过后又会重新宠爱白兰花的。景光帝心头除了江山社稷外,若还有一丁点地方盛放情爱,那点情爱,大半与白兰花有关。 让许皇后稍为安慰的是,白兰花无子,景光帝再宠爱她都好,她的威胁其实不是最大的。 许章自也想到这点,低声道:“皇后娘娘,明月公主到匈奴后,只要顺利封了皇后,费贵妃在这边肯定水涨船高,更不把皇后娘娘看在眼内。彼时皇上若也不再宠爱顾才人,则皇后娘娘又会落到从前的境地。” 许皇后冷酷道:“所以,顾才人必须再发挥一点作用。” 顾才人当下却满怀期盼,这几日景光帝一直召她侍寝,她若能怀上,此生也就有靠了。她扳着手指悄悄算,小日子过了两天还未至,若是…… 顾才人心头“咚咚”跳,却又不敢露出异色,怕被宫女瞧出来。身边的宫女,多数是许皇后的人。还没影的事,她可不能露出形迹。 稍晚些,却有许皇后处的一位贴身宫女冬阳来请顾才人,笑道:“皇后娘娘请才人过去说话呢!” 顾才人笑道:“我本也要过去请安的,倒劳烦冬阳走了这一趟。” 说着话,顾才人便换了衣裳,领两个宫女,随冬阳一道往许皇后宫殿处过去。 走至半道,冬阳停下道:“哟,差点忘记了,我还要往容嬷嬷处领一些菊花瓣呢!容嬷嬷住的地儿绕来绕去的,不好走。”说着看一眼跟在顾才人身边的两个宫女。 顾才人知道,冬阳自己不想跑这一趟,想要差使她身边两个宫女代着跑腿,她自是笑着使喊两个宫女道:“你们也是闲着,便帮冬阳去领菊花罢!” 两个宫女知道顾才人着紧要巴结冬阳的,便福一福绕往园子去了。 冬阳见两个宫女走远了,她自扶了顾才人往前,看看天色,又怕许皇后久等,遂抄近路,绕往锦鲤池处过去。 也是巧了,她们才至池边,迎头就遇上明月公主一行人。 明月公主再过几天便要和亲了,心情极恶劣,因被宫女引出来散心,她一眼见得顾才人,极是厌憎,脱口便道:“小小一个才人,这边的路也是你走的么?” 冬阳惯会说话,当下便笑着打圆场道:“是我们错眼了,没瞧见公主殿下过来,若知道公主殿下往这边来了,我们自要避开的。” 顾才人平素也是颇低调的,可她这几日得宠,人人跟她说好话,冷不防听见明月公主这话,又见冬阳陪着小心,便有些暗恼,开口道:“皇上可没提过,不许我们走这边的路。” 明月公主正想找碴,闻言道:“以为父皇宠你,你就是一个人了?告诉你,在本公主眼中,你什么也不是。还不让开?” 顾才人见明月公主嚣张,虽则恼怒,到底知道明月公主将和亲,这会得罪不得,因想强咽下一口气,不想冬阳却开口道:“公主此言有些过了。顾才人和贵妃娘娘一样是皇上的女人,是后宫的嫔妃。公主殿下不把顾才人当人,哪又置费贵妃于何地?” 明月公主大怒道:“一个宫女也敢顶嘴?来人,给我掌嘴!” 明月公主度着,她现下将和亲,就是打打许皇后身边的宫女,许皇后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绝不会为宫女出头的。 明月公主身后一个嬷嬷听得吩咐,便站上前,伸手要去扇冬阳。 冬阳一避一缩,却是避到顾才人身后,一时错脚一踩,还踩在顾才人裙裾上,令得顾才人一个趑趄,直撞到那位嬷嬷身上,又连带着撞到明月公主身上。 明月公主见着顾才人撞过来,想也不想,扬手就是一巴掌。 冬阳在后见了,尖叫一声道:“公主殿下手下留情,才人晚上还要侍寝呢!” 她不说这话还罢了,一说这话,明月公主更生气,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冬阳冲了过去想护住顾才人,她冲得急,却是朝明月公主撞了过去。 明月公主身边的嬷嬷已是上前,伸手去推冬阳。 冬阳被大力推开,直撞向顾才人,她想借顾才人身子稳定自己身子,脚下偏又一滑,连带拉着顾才人滚落在地,两人齐齐滚至池边台阶上,“骨碌碌”直朝池中跌落。 没入池水中时,顾才人想张口呼救,身子却被冬阳沉重的身子扯住,她挣扎间,池水灌进她口鼻,渐渐昏沉过去。 …… 稍迟,就有宫女惊惶失措跑往许皇后宫殿中,禀报道:“皇后娘娘,不好了。” 一个嬷嬷喝道:“大白天的,什么不好不好的,有话好好说。” 宫女白着脸色道:“冬阳姐姐领着顾才人要过来,在锦鲤池边遇上明月公主,吵了两句,明月公主把她们推到水中了。” 许皇后一下失惊问道:“都掉到水中了?可捞上来了?”冬阳虽会水,但这般冒险,肯定也去了半条命。 宫女呜呜哭起来道:“冬阳姐姐只剩下一口气了,顾才人却是没气了。” 许皇后脸色阴出水来,心下却赞许了冬阳。 从前,舞阳公主掌掴了一位小小才人,便被贬至京外十四年,如今,明月公主杀害一位才人,且看景光帝会如何处置了。纵因为她将要和亲而不会降罪她,但总归要治费贵妃一个纵女行凶之罪。 不出许皇后所料,当晚景光帝便雷霆大怒,责备了明月公主,又迁怒到费贵妃身上,罚费贵妃禁足三个月,期间明月公主和亲事宜,全移交给许皇后处理。 许皇后这些年不得宠,后宫大事几乎全被景光帝截了交给费贵妃处理,现突然权力回归,自是畅快。再一听费贵妃被禁足三个月,几乎想仰天大笑。且舞阳公主回来了,若得再相见,好好商量,不怕压不下费贵妃。 景光帝心头烦闷,当晚却是去见了白兰花。 白兰花正在弹琴,见景光帝来了,也不相迎,待一曲弹完,这才款款起身行礼。 景光帝问道:“是什么曲子?听着颇忧愁。” 白兰花道:“是新作的‘思女曲’,因听得顾才人突然没了,我想着明卿在皇觉庙中,若谁想对她不利,我也救不着……” 白兰花的意思是:明月公主敢杀顾才人,难道不敢杀庄明卿?且她对庄明卿怨恨更深,上回就敢拿刀子追杀庄明卿了,现仗着就要和亲,不会受罚,难保不会起杀心,派人去杀庄明卿。 景光帝叹了口气,转过头吩咐内侍道:“传朕口谕,明早接昭和公主进宫。”他此言,却是恢复庄明卿公主封号了。 白兰花待内侍应声下去了,主动扑向景光帝怀中,轻语道:“臣妾服侍皇上更衣罢!” 嗅着幽香,听着这般娇柔的话语,景光帝心头烦躁顿消,托起白兰花的下巴道:“爱妃究竟是如何保养的?怎么就比当年还要迷人呢?” 白兰花启唇一笑,唇瓣犹如盛开的花苞,绽放在景光帝手心中。 景光帝手心温热,身子酥了半边,缓缓俯头。 第二日一早,内侍到皇觉庙传景光帝口谕,接了庄明卿进宫。 庄明卿见了白兰花,眼眶便红了。 待嬷嬷和宫女们下去,庄明卿这才道:“程万里不认我腹中孩子。” 白兰花淡淡道:“他不认,你便自己养罢!又不是养不起。” 听得此言,庄明卿一颗心瞬间定了下来,是的,又不是养不起,何须程万里承认呢! 白兰花又道:“舞阳公主回来了,以她的脾性,定不肯让你入门。你就是千方百计嫁进将军府,也是受气包。现下不是挺好么?” 庄明卿一想也是,便不再讨论这件事了,转而问起顾才人溺水之事。 白兰花道:“明月公主虽嚣张,也不是糊涂人,临和亲前给费贵妃招这样的祸作什么?顾才人就是冲撞了她,她着人扇打几下,出出气也就够了,何至要了顾才人的命?” 庄明卿道:“大姨是说,顾才人之死,或另有内情?” 白兰花点头道为:“谁得益,便是谁安排的。” 庄明卿恍然大悟,压着声音道:“皇后娘娘真是厉害。” 白兰花道:“不厉害能稳坐中宫多年?费贵妃再得宠,这些年也没真正压下她。现下费贵妃被禁足三个月,三个月够皇后娘娘做许多事了。” 庄明卿道:“不是说许家没有什么势力,太子被皇上压得厉害,也没什么得力的人手?皇后娘娘要倚重谁?” 白兰花道:“别小看太子。太子这些年悄悄儿的,可是交结了许多大臣。至于皇后娘娘,这当下定是准备和舞阳公主见面,要借重程万里之力了。” 庄明卿沉吟着道:“程万里敬重他母亲,有些事只怕身不由已。我还得去把元参接到身边,自己抚养着才好。” 白兰花道:“别忙,明儿让皇上下旨,说想外孙了,要接元参进宫一见,程家自要好好把他送进来。元参到了你手中,程家别想再接回去。” 庄明卿明白,程万里若要相助许皇后,自要和自己决裂,若不肯相助皇后,就得和舞阳公主决裂。以程万里的性子,肯定会向着舞阳公主的。 她长长叹口气,垂下头道:“可怜元参又要和他亲爹分开。” 白兰花冷声道:“你要护着元参,便只能先远着程万里。你若还不舍得程万里,一场争斗下来,闹不好会把元参搭进去。到底,他是程万里儿子。” 若程万里听从舞阳公主的话,助着许皇后和费贵妃争斗,程家满门押在许皇后身上,难料祸福。目下之计,自要赶紧让程元参和程万里脱离关系。 庄明卿心酸,她和程万里,难道是有缘无份? ☆、第53章 顾才人溺水而亡的消息传至将军府,程万里和顾安宅皆吃了一惊。顾安宅失声道:“族妹也算机警,若不然,也不能够取信皇后娘娘,且凭着小半片沾香丝帕得了皇上宠爱,这突然溺水,定有原故。” 程万里道:“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溺水而亡,内中若有因由,自然遮盖了。也不须忙,过会儿度着便有真正的消息出来。” 一向负责帮顾才人传消息给顾安宅的人,至晚果然就传了另一个消息出来,说道顾才人是和明月公主吵嘴,被明月公主推至水中,溺水而亡的。 顾安宅一听,拍案而起,脸色铁青道:“将军,明月公主欺人太甚,我这族妹何其无辜。若不为族妹讨个公道,我枉为人。” 程万里道:“明月公主将和亲,皇上纵知道她的罪行,也不会处罚她。但皇上罚费贵妃禁足三个月,若能变着法子,让费贵妃长期禁足下去,则二皇子势弱,明月公主在匈奴国也不敢嚣张。待得太子重获圣宠,顾才人便不算白死。” 说着话,便有旨意到程家,说道景光帝和白兰花想念外孙,想接程元参进宫一趟。 宫外的消息,程万里自是灵通些,因已知庄明卿昨儿就被内侍接进宫中了,现来人要接程元参进宫,自是庄明卿想见程元参了。他想一想便道:“恰好我也要进宫拜见皇上和白淑妃,便随公公一道进宫罢!” 传旨的内侍为难道:“可皇上并没有传将军。” 程万里一笑道:“皇上想念外孙,或者也会想念外甥呢?” 内侍一想可不是嘛?人家程万里可也是皇上外甥,且还是准驸马呢!因点头应承。 程万里抱着程元参才进宫,就有景光帝近身内侍来道:“皇上正接见外臣,淑妃娘娘也忙着,将军且抱了小少爷先至昭和公主宫殿中罢!” 庄明卿候在宫殿中,听得脚步声,自起身往外走,一边喊道:“元参!” 程元参听得庄明卿喊声,在程万里怀中挣扎着要下地,一边回应道:“阿娘!” 程万里不放手,一个跨步进门,正好迎上庄明卿。 庄明卿已换了公主服饰,头上却还是包着早前在皇觉庙中包着那条头巾。她本想换另一条头巾的,可宫女找来的头巾都太华丽了,包在头上看着更刺眼,最后只好又找回这条旧头巾包上。 “阿娘!”程元参终是下了地,直奔向庄明卿。 “小心些,你阿娘怀着妹妹呢!”程万里脱口说道。 程元参闻言,硬生生缓下步子,蹿到庄明卿跟前,惊喜问道:“阿娘什么时候怀上妹妹的,我怎么不知道?” 庄明卿见得程万里,本来板着脸色,闻听程元参此言,却是“噗哧”一声笑了,蹲下身子点着程元参的鼻头道:“不一定是妹妹呢,或者是弟弟也未定。” 程元参搓搓小手道:“如果是弟弟,阿娘就再怀一次,怀上一个妹妹。” “你倒会安排。”庄明卿站起身,拉着程元参进房。 程万里见庄明卿并不理他,却是厚脸皮跟了进去。 “明卿!”落了座,程万里就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庄明卿喊过石嬷嬷,把程元参交给她道:“领他下去吃点东西,再换一件衣裳。” 石嬷嬷应了,抱了程元参下去。 房中静下来,程万里看定庄明卿,见她包着头巾靠坐在椅子上,样子慵懒,却比从前多了风致,不由心头一热。 庄明卿却是等着程万里赔不是,不管如何,他那天那样说话,是伤了她的心。 程万里视线移至庄明卿小腹上时,也回过神来,迟疑问道:“你腹中孩子……” 庄明卿听着他这口吻,分明还是有疑惑,一时冷笑道:“没错,孩子不是你的。” “哪是谁的?”程万里脸上失色,已是站了起来。庄明卿四年前就敢偷了他,怀上元参,现下身为公主,纵和别人怀了孩子,也不算特别出奇。 庄明卿大恼,也站了起来,把包在头上的头巾一揭,随口道:“是送我这头巾的人。” 程万里劈手夺过头巾,扔到地下就踩,一边踩一边道:“什么破东西?” 庄明卿气白了脸色,口不择言道:“没错,他就是一个破东西。再告诉你,元参也不是你的,而是这个破东西的。我跟你四年前那次,根本也是怀不上,又找了他,这才怀上了。” “什么?”程万里不再踩地下的头巾,抬眼道:“好笑了,你和别人一道,还能生出一个相貌像我的娃儿来?” “怎么不能呢?”庄明卿看着程万里脸色不好,心下畅快了一些。 程万里一弯腰,从地下拣起旧头巾,想要撕碎了事,头巾一展,他容色突变。 程毕三进府时,程太夫人亲手做过两条头巾,一条给了他,一条给了程毕三。正因两条头巾一模一样,他才肯定手中这条头巾是程毕三的。 原来是和程毕三生下的元参么?想来那次假扮夫妻,其实也不全是假扮。程毕三为了掩饰,还装作不能人道。他一出京,她又和程毕三幽会,再次怀上?程万里不想往那个方向想,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哑声问道:“为什么?” 庄明卿别过脸不答。 程万里胸口翻江倒海,半晌道:“也是,四年前怀孕自是为保命,如今匆匆怀上,却是为了不须至北齐和亲。昭和公主果然好算计。” “我在你心目中,便是一个只会算计的人么?”庄明卿红了眼睛道:“亏我还以为自己不擅算计,才会一直活得提心吊胆,刻刻处于危机中。” 程万里沉着脸道:“我再问一次,你腹中孩子是谁的?” 庄明卿仰脸道:“我也再说一次,不是你的。” 程万里站在原地一会,这才艰难开口道:“公主好之为之罢!”说着拂袖走了。 庄明卿突然又生了悔意,想喊住程万里再说几句,却见一位嬷嬷进来禀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在宫殿中给明月公主饯行,一众皇子和公主皆到殿中,分别和明月公主惜别,皇后娘娘请公主殿下也过去惜别一下。” 庄明卿抬眼不见了程万里了,极是沮丧,一面安慰自己道:正要远着他,这可是好机会。 她寻思完,喊了几个宫女跟随,一道往许皇后宫殿中而去。 从许皇后宫殿中出来,庄明卿匆匆回殿,一进去见得白兰花也在,石嬷嬷又陪着元参玩耍,这才放下心来。 “阿娘!”程元参一见庄明卿,抛下了石嬷嬷,过来牵住庄明卿的手,又敬畏地看着她的肚子,问道:“妹妹什么时候出来?” 庄明卿道:“还要再过八个月。” 母子两人对话了几句,庄明卿又让石嬷嬷领着程元参玩耍,她自己坐到白兰花身侧,问道:“大姨怎么得空过来了?” 白兰花道:“刚听得消息,北齐三皇子回国了。” 庄明卿松口气道:“回了便好。” 白兰花道:“正因北齐三皇子突然回国,皇上疑心他别有所图,或会破坏大汉朝和匈奴和约。现比较担心的,却是北齐暗令人来拦截和亲队伍,令得明月公主和亲不成。为此,皇上拟派程万里护送明月公主至匈奴,亲手交与匈奴王。” 庄明卿一下咬唇道:“程万里和费家不和,众所周知,皇上怎么不派别人,却要派他护送呢?” 白兰花道:“正因程万里和费家不和,这一程,他反要更加小心,护得明月公主更周全,才不落人圈套。” 庄明卿想一想道:“程万里护送明月公主往匈奴去,皇后娘娘和费贵妃各自投鼠忌器,或将停止争斗。就怕她们忌恨你,一个转头,先联手来对付你。大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白兰花点点头道:“这回,交给你谋划。” 且说程万里出了宫后,越想越不对,庄明卿对他,不可能只有敷衍,而没有真情。既有真情,那么中间肯定是出了别的事,她才会不得已怀上别人的孩子。他回了府后,铁青着脸色喊过朴射道:“请毕三来说话!” 朴射见程万里脸色不好,不敢多说,应一声就退下去了。 很快的,程毕三就来了。 程万里一见他,怒火上涨,冷冷问道:“你进府时,祖母不是亲手做了一条头巾给你么?那条头巾呢?” 程毕三深觉得程万里莫名其妙,一时道:“那条头巾却是丢失了。” “丢在何处?”程万里逼问。 程毕三想了半晌道:“却是你出京前,我陪着习晴到皇觉庙上香,因在庙中赏风景,被树枝勾了头发,头巾也松了,出庙时,才发现头巾掉落了。回头去找,没有找着。” “难道不是送人了?”程万里道:“我是你大哥,你顶好说实话。” 程毕三道:“我说的,一直是实话。” 程万里冷笑一声,正待再说,朴射已是进来禀道:“将军,陶副将来了!” 陶温润匆匆进来,一落座就道:“万里,听闻皇上拟派你护送明月公主至匈奴国,度着旨意已在路上了。我早前得了马大将军命令,还要再探听庄忠原父子下落,如今你要去匈奴,还请帮忙,再行查探他们父子下落。” ☆、第54章 程万里道:“马大将军这般着紧庄忠原父子的事,除了挚友情义外,莫非还有别的隐情?” 陶温润摇摇头道:“挚友情义已是够了,哪儿还有什么隐情?再说了,庄忠原可算是昭和公主养父,也是姨夫,昭和公主肯定希望得到庄忠原的消息,也希望能还庄忠原一个清白,不使他被当作叛国贼看待。” 程万里闻言道:“我会尽力。” “先代庄家父子谢谢你。”陶温润站起,诚心诚意行了一个礼。 程万里才要说话,管家早报进来,说宫中来人了。 宫中人传了景光帝口谕,召程万里即刻进宫。 程毕三道:“大哥这才从宫中出来,又要进去了。早知道,在宫中多待一会儿,也就不须再跑这一趟。” 程 万里烦了程毕三,只这会要进宫,空不出时间来调查程毕三和庄明卿的事了。他叹口气,朝程毕三道:“明月公主已是择了明儿一早启程至匈奴国的,若皇上指派我 护送,我待会出宫,自要整治行装,安插人手,一时半会也没空余时间了。我不在将军府时,你要学着撑起府务。祖母毕竟年老,父亲和母亲隔了十四年才回京,这 当下要拜望亲友等,也顾不得烦琐之事。” 程毕三道:“大哥放心罢,我又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 若懂事了,如何又会和庄明卿……。程万里鼻孔里哼一声,到底不再说什么,很快跟内侍进宫了。 景光帝见程万里来了,便令人宣读圣旨,果然是封程万里当护送使者的。待内侍读完圣旨退下去,景光帝便对程万里面宜机谊一番,这才令他出宫,即刻准备行装诸事,以备第二日一早启程。 程万里回到府中,先去见舞阳公主和程探花,把事情禀报了。 舞阳公主并不意外景光帝的安排,点头道:“皇上指派这个差使给你,你若是办得顺当,又是为国立功了。待你回来,自要论功行赏,或会让你进兵部。” 程 万里知道舞阳公主一心希望自己和她一道,相助许皇后一派,若他能进兵部,手握调兵权,于许皇后来说,是如虎添翼的事。但他又知道,一旦许皇后得势,踩下费 贵妃的同时,定然也饶不了白兰花和庄明卿,所以此事还得再斟酌谋划。他不愿和舞阳公主再多说这方面的事,只道:“皇上和淑妃娘娘要留着元参在宫中住几日, 阿娘掐着日子,到时进宫接元参出来罢!” 说完话,程万里便去整治行装,分派人手,又和顾安宅诸人预计了一下行程并途中可能会出现的状况。 第二日一早,程万里便跟府中诸人告别,领着人至宫门外,候着明月公主的仪仗出来,上前相见后,这才尾缀在后护送。 庄明卿以为,程万里此去匈奴,数月才归,纵是和自己闹着矛盾,总归还会递一言半语给自己的,谁知直至一行人出了城,她也没等着程万里的话,一时不由咬了唇,又气又恨。 正在气闷,石嬷嬷进来道:“长公主殿下来了!” 庄明卿略意外,程万里这才出行,舞阳公主就来找她,目的何在? 她也不敢怠慢,忙亲迎出殿外,福下去道:“见过姑姑!” “免了。”舞阳公主冷着脸道:“我此来,是接元参出宫的。” 庄明卿直起身子,抬眼道:“姑姑进殿再说罢!” 舞阳公主瞟庄明卿一眼道:“万里不会娶你的,所以你也不必假惺惺讨好我。” 庄明卿忍了气道:“你是长辈,我自该请安问好。” 舞阳公主冷笑一声道:“闲话少说,把元参还我。” 庄明卿深吸一口气,把胸中气闷压下,客气问道:“请问姑姑,元参是你什么人?” “他是万里的儿子,我的孙儿。”舞阳公主不耐烦道。 庄明卿这下冷笑道:“姑姑倒知道他是你孙儿,难道不知道他是我亲儿?我这个做阿娘的,好端端活着,凭什么把元参给你?再说了,姑姑自己也道,不会让万里娶我,既这样,又凭什么来要元参?” “嗬,还伶牙利齿的。”舞阳公主道:“元参自姓程,是程家人,你凭什么霸着呢?” 庄明卿道:“当初我生下元参,自己养育三年多,我愿意让他姓程,便让他姓程。现我自也可以让他改姓庄。” “你果然跟你那个贱人阿娘一样,明明儿子有名有姓有祖宗,却不令其认,反要让他跟着你成为笑柄。”舞阳公主破口大骂起来,又再揭起四年前的事道:“若不是你迷了万里,万里如何会跟你有孩子?你自己不要脸做出这样的事,还要让元参跟着你这样的阿娘?” 自从知道程万里为了庄明卿,明明近了封地,却还是抛下他们折返回京了,舞阳公主那口气就一直窝在心头,无处发泄,现候得程万里出京,她无论如何要来骂庄明卿一顿,出了这口气才罢休。 这边吵闹,很快有人报到白兰花处。 白兰花忙忙赶了过来。庄明卿近来心绪不宁,胎像不稳,若被舞阳公主闹一闹,闹出一个好歹来,到时就悔之晚矣! 白兰花才至殿前,就见舞阳公主正气势汹汹,抬起手掌似要掌掴庄明卿,她不由大惊,顾不得仪态,疾冲上前,伸手架住舞阳公主的手道:“还请长公主手下留情!” 舞阳公主一甩手,正想顺势扇白兰花一巴掌,突然想起自己十四年前扇了一个相貌像白兰花的才人巴掌,致使被贬出京,如今若扇了白兰花,会是什么后果? 舞阳公主气势一顿,同时又恼又气,摔开白兰花的手,又想去打庄明卿。 庄明卿是晚辈,又一心想嫁程万里,她就是打了,庄明卿也只有受着。 白兰花仿佛知道舞阳公主的想法,贴过去道:“明卿有孕,长公主一巴掌下去,要是令得她流产,万里回来,岂不伤心?” 舞阳公主一腔怒火一泄,失声道:“又有了?”话一出口,转而满脸讥讽道:“四年前可说是形势逼人才怀上的,哪如今呢?她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白兰花道:“没错,明卿四年前是为了保命,才怀了元参。如今怀上,却不是她的错,而是那个临出京,硬闯公主府,硬拉着明卿亲热的人错了。” 舞阳公主一哂道:“四年前都特意找我们万里,如今倒矫情了么?万里要什么女人没有,非得强闯公主府?” 白兰花不想跟舞阳公主再扯下去,淡淡道:“随你怎么想怎么看。但你要是撒野,令得明卿胎像不稳,什么后果你自己知道。”说着上前一扶庄明卿道:“进殿罢,这儿风大,小心着凉。” 舞阳公主一噎,眼见白兰花和庄明卿已进了殿,她到底咬住牙没有追进去。庄明卿怀孕了,万一真个胎像不稳,传到景光帝和程万里耳边,她便要负很大责任。 舞阳公主盘算着,总归要想法把程元参接回府中的,但也不急在一时。 舞阳公主回了府,只到底想念元参,忍不住跟程太夫人嘀咕了几句。 程太夫人道:“按着咱们的门第,且你是长公主,也不须让万里去尚公主的,到时倒能求个恩典,让万里迎娶明卿过门,那会咱们不就能堂堂正正抱孙么?” 舞阳公主断然道:“我宁愿万里迎娶了杜云锦,也不愿他娶白贱人的女儿。” 程太夫人默然一会道:“你跟白淑妃,是什么大仇怨呢?” 舞阳公主一愣,论起来,她和白兰花其实没有特别大的仇怨,但她就是极度不喜欢白兰花。她才是公主啊,但是当年所有人全围着白兰花转,凭什么呢? 舞阳公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嫉妒白兰花,好一歇道:“白贱人惯会迷惑人,就为着一个相貌像她的才人,皇兄都能把我贬出京城十四年。庄明卿跟她也是一个德性,万里娶了庄明卿,以后肯定会吃苦头。” 程太夫人有些晓得舞阳公主的心结,这会不好多劝,转而道:“若不然,咱们先给毕三和习晴操办了婚事,习晴生下娃儿来,咱们一样可以弄孙为乐。再一个,程家人丁也太单薄了,宜早些让习晴开枝散叶。” 舞阳公主虽不喜程毕三,偏生满意叶习晴,一时道:“习晴倒是一个好的,事事想得周到,以她一个侯门女,要嫁毕三这等功名还没有的,也是委屈她了。” 程太夫人想及程毕三已是和叶习晴有了首尾,婚事还得赶紧办了才成,便又跟舞阳公主商量起来。 舞阳公主也想借着叶习晴,笼络住镇南侯府,让镇南侯府为许皇后卖力,因点头道:“既这样,我择日亲上镇南侯府和叶家的人商议婚期。” 有嫡母亲为操办婚事,自是有面子。程毕三得到消息后,就跑去见叶习晴,笑吟吟道:“度着不久,你们府就会来接你回去,好让你备下嫁妆,到时正式嫁过来。” 叶习晴也喜上眉头,笑觑程毕三道:“你已过了二十一岁生辰,现可得为我继续瞒着身份。” 程毕三悄声道:“除了包着胸布气闷难受之外,做男子实在很快活,这会突然让我换回身份,我其实也不舍得。能继续瞒着,正是我所愿。” 叶习晴嘟嘴道:“我可就苦了,还要被你欺压呢!” 程毕三不由伸手去点叶习晴的嘴唇,小声笑道:“到时成亲,我让着你就是。” “呃!”叶习晴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人经过,这才道:“说话可要算数。” “当然算数。”程毕三拍了拍胸脯。 叶习晴心疼地看着他,指指他胸口道:“整天这样拍,别拍扁了。” 程毕三瞬间红了脸,露出一点女儿娇态,别转了头不看叶习晴。 叶习晴瞅着这刻的程毕三,心头骚动起来,用手肘去碰他道:“别担忧啦,到时恢复了身份,我天天帮你按揉,把它按圆。” 程毕三双手扶住树丫,深深叹口气道:“女儿家别口花花乱说话,小心被人听了去。” “噗!”叶习晴满眼笑意,举袖子半遮住嘴,只笑得花枝乱颤。 程毕三见了,又道:“笑时别乱摇身子,太招惹人了。” “哈哈……”叶习晴又笑了。 ☆、第55章 镇南侯府的人因叶习晴和程毕三已有了那一节,恨不得马上将叶习晴嫁出去,因待舞阳公主上门议婚期,马上暗示,婚期越快越好。舞阳公主也想趁着费贵妃被禁足期间,赶紧和镇南侯成为亲家,再借着侯府笼络一些大臣,因一拍即合,很快议定次月迎娶叶习晴。 既择定婚期,镇南侯府的人便派人来接走了叶习晴。 叶习晴一回府,镇南侯夫人便和她进房,遣开身边的人,悄问道:“毕三愿意为你隐瞒身份?你祖父还有几年好活的,这当下要是出差错,将军府没了面子,你祖父也不会饶过我们。” 叶习晴一按镇南侯夫人的手道:“阿娘且放心,毕三对我死心塌地,一切听我的。” 镇南侯夫人犹豫一下,终还是问出口道:“毕三慕男色?” “是的。”叶习晴承认道:“他是好男色,不好女色的。” 镇南侯夫人抚额,我可怜的习晴啊,扮了女子多年,已是受够了苦头,如今还要侍候着一个慕男色的程毕三。 叶习晴犹豫一下,却没有把程毕三真实身份告诉镇南侯夫人。 镇南侯夫人发着愁,隔一会道:“你和毕三成亲后,还得想法子离京,过几年再回来。”镇南侯夫人意思是,待叶世勋过世了,叶习晴再领着程毕三回京奔丧,那时大局已定,就是揭破身份,再行婚娶,也不碍什么事了。 叶习晴道:“长公主殿下要亲自操办我和毕三的婚事,为的是笼络住侯府,这当下,她定然不肯让我和毕三离京,至少,在程万里回来之前,我们离不得京。” 说起这个,镇南侯夫人问道:“据你看,皇后那一派,胜算大么?” 叶习晴道:“一切事决于皇上。皇上还硬朗,心中定不喜一干人上窜下跳谋求上位。太子这些年被打压,不显山不露水不生事,安稳沉静,没准更合皇上心意呢。梁王太聪明,就怕反被聪明误。” 镇南侯夫人一听放了心,叶习晴嫁与程毕三,自要跟将军府缚在一起,而将军府在舞阳公主操纵下,肯定是跟许皇后和太子缚在一起的。 叶习晴谈论着太子,认为太子当下不强出头,不出错,便能保持住地位,殊不知,随着宫中形势变化,费贵妃被禁足,费国舅被牵连,太子却另有了想法。 太 子刘如意是景光帝嫡长子,小时候也极受重视和宠爱,只是自打封了太子后,景光帝对他渐渐严厉起来,刘如意在景光帝严厉眼光下,免不了出些差错,再随着刘双 吉崭露头角,景光帝有些移爱到刘双吉身上,刘如意心生忧惧,举止越法不合景光帝要求。待舞阳公主被贬出京城后,刘如意少了一个支持者,处境更是艰难起来。 刘如意熬了这些年,心态早发生了变化,听得舞阳公主回京,费贵妃被禁足,他胆壮起来,取出一份早前密探呈上的密报,细细分析着,在心中作着谋划,想要利用此事给费贵妃一派并白兰花致命一击。 待打听得庄明卿这天出宫,往九龙观去上香,刘如意布置一番,便秘密往九龙观去了。 庄明卿在九龙观上完香,白观主便请她至静室中说话,她才进静室,便听一个声音道:“想见妹妹一面可不容易。” 庄明卿一听声音,再一看,心下微微吃惊,忙福下去道:“见过太子殿下!” 庄明卿自打进了宫,自是和太子照过面的,现见太子突然至这处来,分明是有话要说,免不了诧异。 白观主已是代他们掩上门,自行守在门外。 待庄明卿坐定,刘如意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宗递给她道:“你看。” 庄明卿惊疑着,接过打开看了起来。 卷 宗中记录的,是景光帝弟弟刘满的生平。荆王刘满才气过人,得先帝百般宠爱,先帝曾想封他为太子,后来碍于嫡长,还是封了景光帝为太子,只是对刘满的宠爱并 不减半分。景光帝登位后,先还对这位弟弟优待,后来却是罗织了罪名,定刘满谋反罪,杀刘满并刘满外祖母全家。此后数年,朝中无人敢谈论刘满的事。 庄明卿看完,不明所以,把卷宗递还给刘如意。 刘如意把卷宗放到一个大碟上,拿案几上的香下来点燃卷宗,当场烧了。 庄明卿待他烧完,问道:“太子殿下何意?还请明言。” 刘如意似笑非笑道:“淑妃娘娘没有告诉你?” “告诉什么?”庄明卿心中有不好的感觉。 刘如意笑一笑道:“荆王和你母亲,曾过往甚密,若不是父皇横插一手,他们或会成亲。” 庄明卿轻“啊”一声,表示毫不知情。 刘如意看庄明卿不似作伪的表情,因一字一句道:“荆王才是你生父。” 庄明卿脸色一下变了,道:“无凭无据的,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刘 如意道:“当年父皇一直暗令人看着淑妃娘娘,那人窥视淑妃娘娘两年,却也爱上了淑妃娘娘,不忍淑妃娘娘横死,造了一份假的记录呈交给父皇,再借故诈死,逃 往海外,却把记录下淑妃娘娘和荆王过往的卷宗交给侄儿,令其侄儿保存着。其侄儿之后投靠了我,把记录呈交了。按记录,你便是淑妃娘娘和荆王的亲生女。若是 事情揭露出来,你不单犯有欺君死罪,更是犯下谋逆罪的荆王女儿,一死还不足以赎罪的。” 庄明卿白了脸色,若事情是真的,不单她要死,与她有关的一干人,统统是活不成了。 刘如意又道:“此事,你大可回去问过淑妃娘娘,当知道我所言不虚。” 庄明卿结合着白兰花曾说过的一丁点言词,倒是判断,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太子殿下想如何?” “果 然聪明上道。”刘如意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好,只要能令双吉和费贵妃死,我便会毁了卷宗,再杀掉那个知道内情的人。此后,空口无凭,就是提及往事,以 淑妃娘娘得宠的程度,也能遮掩过去。你放心,你和白淑妃对我并无威胁,且我也要照料万里的心思,绝不会食言。” 从九龙观出来,庄明卿有些头晕脑涨,半天回不过神来。回到宫中,她马上见了白兰花,把刘如意的话转述了。 白兰花听完并不意外,出神一会道:“太子还是太嫩了,他该威胁你,让你毒死皇上才是。只有皇上死了,他才有出头之日。死了梁王,皇上还有别的儿子呀!皇上要是不喜欢他,不管死了谁,照样可以废了太子,另立别的皇子为太子。” “大姨!”庄明卿慌张了,白兰花的话,句句大逆不道。 白 兰花摆手,让庄明卿不必害怕,甚至笑一笑道:“没错,你生父确是荆王。皇上若知道真相,我们死无葬身之处。当年皇上嫉妒我和荆王走得近,新仇旧恨加一起, 便罗织罪名准备杀荆王,为了荆王,我没有伏就他。谁知他却借着费国舅之手,杀我们白家的人,想令我就范。在马大将军相助下,我见了荆王一面,那次便有了 你。也是那个时候,皇上私服出宫,令人捉了我,对我……” 白兰花笑了笑,如一朵带毒的花儿绽放在枝头,语气里浮着恨意,道:“所以,我们最大的对头,是皇上,并不是许皇后,也不是费贵妃。” 庄明卿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睛看着白兰花。 白兰花又道:“现太子威胁你,你须得先灭了太子,若不然,梁王一死,他会让你再为他杀人的,且还会利用这件事,让你一直杀下去,直至身份被揭露那一天。明卿,你不想死,不想连累家人,便只能学着自保,学着让那些要你死的人去死。” 庄明卿想着程元参,再摸摸小腹,心下凄然,虽则为了孩子,一定要活着,但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怎么跟太子诸人斗呢? 白兰花似乎看透她的心思,轻声道:“事在人为。真到不可为时,再听天由命。” “哪大姨呢,大姨不护着我么?”庄明卿问道。 白兰花道:“我护得你一时,护不得你一世。”她全副身心全用来准备对付皇帝,实在没精力来理会庄明卿的事了。 庄明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太子的事,我自当自己处理。” 白兰花道:“自己多个心眼,对付人呢,有很多法子可以用。权衡着,只要利多于弊,也就放手去做了。” 庄明卿应一声,有些痛苦道:“从前想活着,须得没脸没皮,找人怀上孩子,如今想活着,须得硬起心肝,先把对方击杀。” 庄明卿回了宫殿,枯坐良久,咬咬牙拿出信纸,在信封外写上“程万里亲启”几个字,这才展纸写起来,信中只有一行字,写道:速归,若迟了,元参与我皆亡于太子之手。 庄明卿用火漆封好信,交给石嬷嬷道:“想法出宫,送至陶温润手中。再跟陶温润说,请他急马追赶程万里一行人,把信送到程万里手中,再跟程万里说……” 庄明卿俯到石嬷嬷耳边道:“请陶温润跟程万里说,若有北齐人来拦截和亲队伍,便由得北齐人杀了明月公主,他不必追杀北齐人,宜转道回京请罪。如此,费贵妃折一女,失去一股力量,他也能及时回京,救下家人。” ☆、第56章 石嬷嬷领命出宫,不多时便回转了,跟庄明卿禀报道:“信已交至陶副将手中,他一口应承定把信交至程将军手中,公主殿下的话也会转达。” 庄明卿点点头,算了算程万里出行的日期,自语道:“万里这会应该走到哪儿了呢?” 石嬷嬷道:“明月公主娇气,途中定不堪劳累,一行人自是走得不快,且带的行李多,沿途歇息启程搬动等,也要耽搁时间,度着走不远的。陶副将急马去赶,五至七日或能赶上。” 庄明卿道:“一来一回的,那也要十几日才能回的。再若北齐人或尾缀着,不肯早些出手,又……”她说着,止了话。若程万里一心要回转救她,自有法子令得北齐人提早出手。 石嬷嬷见庄明卿心神俱疲的样子,忙道:“公主殿下休息一下罢,我去请太医过来给你请脉。” 庄明卿也感觉身子极倦,点了点头,另吩咐道:“就请方御医过来罢!” 这位方御医,便是之前程万里曾请了去将军府中,要给程毕三诊脉的御医。他医术高超,为人风趣,却是颇得宫中人喜欢。 方御医很快来了,给庄明卿细细诊完脉,便起身道:“公主殿下最近忧思太过,睡卧不宁,若长此下去,会致胎息不稳,我开个药方,公主殿下服药调理一下。另一个,还须平心静气,不可太过劳碌。” 庄明卿道了谢,随口问道:“听闻方御医上次至将军府要帮程毕三诊脉,程毕三不肯让方御医沾手,方御医只观他气色,便判断出他是健全人?” 方御医给庄明卿把脉时,是发现她精神极紧张,正想说些话让她放松下来,待见她问及程毕三的事,便笑着说了,又道:“医者,望闻问切,望便是观气色看形神。所以医卜不分家,医者也多会看面相,以此判断病者吉凶。” 庄明卿自己也做过大夫,自知晓这些,只这当下也想闲聊放松心情,因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笑道:“方御医帮我相相面好了。” 方御医道:“适才进来时便相过了,公主殿下二十岁之前坎坷,二十岁后却是诸事顺利,福泽绵长。” 庄明卿原本绷得紧紧的神经松了下来,若如方御医所言,自己这番应该能避过劫难,护下家人性命了。只是程万里最快也要十几日后方回,而太子这边,定然还会相逼,让自己赶紧下手去对付梁王,自己要如何应付太子? 庄明卿心中想着太子之事,嘴里便问道:“听石嬷嬷说,方御医过来我这边前,本是打算去给太子诊平安脉的?要是去迟了,可会受太子责罚?” 方御医道:“只是每日应卯请个平安脉,迟些不会责罚的。” 太子近段时间舍弃了一个一直用惯的御医,转而换了方御医去请平安脉,原因何在呢?庄明卿寻思着,自然知道就是问了,方御医也不会说,因笑一笑,命石嬷嬷送方御医出去。 待石嬷嬷回转,庄明卿招手让她上前,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太子最近可是得了什么病,方御医可有帮太子配什么药。”听闻方御医擅长炼制一种令男子恢复雄风的药丸,莫非太子有这方面的需要? 石嬷嬷进宫时,也有几个一直要好的姐妹,后来各人跟了不同的主子,为着避忌,才没有明着来往,但暗里地,还是悄悄互相通气,并约定互相关照的。她通过这几位早年的姐妹,费了一点周折,这才打听到太子最近确实有些不正常。 待 回了殿,石嬷嬷悄悄禀报庄明卿道:“公主殿下,打听到了,太子殿下最近睡卧不宁,夜要御数女,累极才能入睡。因着身子亏损,他御女时稍稍力不从心,便召了 方御医给他配一些助兴的药。方御医认为那些药用了对身子不好,不肯配药,宁愿每日一次过去请平安脉,给太子殿下按揉穴位疏通经脉,想让太子殿下能安宁入 睡,恢复体力。” 庄明卿沉吟一下道:“你把这件事悄悄传出去,传到梁王身边的人耳中,要让对方误认为,此事是太子宫殿中人无意说漏嘴的,是绝密之事。” 石嬷嬷应一声,自下去安排。 庄明卿另唤了宫女进来给自己按揉肩膀,又服了安胎药,这才安稳睡了。 至第二日,石嬷嬷便来禀庄明卿道:“太子殿下想要助兴之药的消息已传至梁王耳中。正好太子殿下新近纳了美貌侧妃,此事传出去,梁王的人深信不疑的。” 庄明卿听完,喊人带进程元参,打算一道去给白兰花请安。 程元参自打知道庄明卿肚子里装着一个妹妹,便又乖觉了许多,一时进殿见了庄明卿,先问了好,又问道:“妹妹好吗?” 庄明卿抚抚小腹道:“妹妹可乖了。” 程元参吁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道:“妹妹乖,我就放心了。” 庄明卿不由笑了,牵了他的手道:“走,我们去跟你外婆请安。” 进得白兰花宫殿中,白兰花见得庄明卿的神情,知道她有话要说,便让人抱了程元参下去玩耍,遣开身边的人,这才问庄明卿道:“可有事?” 庄明卿便把刘如意的事说了,又低声道:“我想配一点药,不知道大姨可有好的药方?” 白兰花道:“药方倒是有,但能令人依赖,却不足以到致命。要加多两味药进去,制出来试试药效,若行再用。” 她说着,看看庄明卿小腹,摇头道:“你有了身子,有些香嗅不得的。正好我新近要制香,药丸的事交给我,过几日制好了,我再给你。” 庄明卿道:“大姨这处也偶然制香,就是再制点药丸,也不引人注意,倒是比我去制要方便很多。” 白兰花点点头,一时展了纸笔,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庄明卿道:“这几味药不能在宫中药局要,以免引人怀疑,你让人出宫去抓,分几个地方去抓,不要在同家药店抓药。” 庄明卿应了,接过了药方。 很快的,庄明卿得了药材,交到白兰花处。 过了几日,白兰花便制出了药丸,交给了庄明卿,又低声道:“我这处人多眼杂,不好试药,你拿去,自己找猫儿狗儿试一试。” 庄明卿回到宫殿中,悄悄抠了一点药拌在猫食中,喂给宫中猫儿,那猫儿当晚蹿了一晚,到处欺负别的猫儿,可谓精力旺盛,威风凛凛。至第二日,精神稍差,但也威风了一晚。第三日,猫儿便力竭而亡了。 庄明卿见药效颇佳,便交与石嬷嬷道:“你明儿出宫,假托丸药是某道士所制,寄在药铺中卖,要价必须狠,狠得平民没法购买,只那有心人愿意出钱来购。” 石嬷嬷道:“这是专为有心人所制,自当留着让有心人买走。” 庄明卿道:“你找一个江湖郎中,把药送至药铺,自己不要出面。以后查起来,也查不到你头上。” “公主殿下好机算。”石嬷嬷夸了庄明卿一句,极是佩服道:“这么走一步,算三步,也就公主能算出来,我就不行了。” “好啦,别拍马屁。”庄明卿笑着跟石嬷嬷逗趣两句,这才让她下去了。 过得几日,宫中设宴,刘如意趁着庄明卿离席,便也装着要解手,离席尾缀庄明卿,走到人少处,便喊住了她。 庄明卿听得刘如意声音,便朝石嬷嬷使一个眼色。 石嬷嬷会意,领着几位宫女退开了。 刘如意走近庄明卿,笑道:“妹妹,时光可不等人,有些卷宗,一安了翅膀,马上就飞出去,传遍宫中上上下下。” 庄明卿苦笑道:“太子殿下,这才几天功夫,我又不是神仙,怎能这么快就办妥呢?” 刘如意道:“妹妹要晓得,再拖延下去,你是得不了好的。” 庄明卿听着他语带威胁,不由深吸一口气道:“太子殿下放心,我还想看着元参长大,自不会刻意拖延的。” 刘如意还想说什么,抬眼见得刘如吉在不远处走过来,便止了话。 刘如吉在席间见得庄明卿和刘如意先后离席,心生疑惑,这才跟过来的。他一走近,便笑道:“太子殿下和妹妹在说什么呢?说得这样热闹。” 庄明卿脸上神色迅速一换,换了一副笑脸,道:“太子殿下想让我帮他配一味香呢!” 刘如意打“哈哈”道:“二弟也知道,我新近立了一位侧妃,这位侧妃喜清淡幽远的香料,用不惯宫中的香料,偏生外间也买不着她要的香料,这才求到明卿妹妹跟前,让妹妹帮着配制一盒。” 刘如吉道:“倒看不出太子殿下这般疼爱侧妃,是一个多情人。” 刘如意道:“待你碰到心爱的人,便不会这样说了。” 刘如吉也听闻,刘如意新近纳的侧妃天姿国色,极得刘如意欢心,他闻言一笑,转而对庄明卿道:“妹妹若配香,也送我一盒罢!我母妃也喜欢清幽的香料。” 庄明卿道:“哟,太子殿下和梁王这是放着宫中的配香师不用,偏要难为我呢!” 刘如意做戏做全套,笑道:“谁不知道白家擅长制香呢?淑妃娘娘那一手制香技艺,定然全传给妹妹了。这宫中的配香师,哪比得上妹妹的手艺?总归要劳烦妹妹一回了。过后,我再多谢妹妹就是。” 庄明卿无奈道:“那可别催我,慢慢来,才能制出好香。” 她一语双关,刘如意自是一笑道:“妹妹是制香高手,若肯用心思,定然很快制出来的。” 石嬷嬷见庄明卿站了良久,忙上前道:“公主殿下身子不适,可不能站太久。”说着向刘如意和刘如吉告罪,扶了庄明卿回去。 宴散,刘如吉出宫回梁王府,自有人来禀道:“梁王,已打听出来了,太子殿下确实想让方御医配药,被方御医拒绝了。听闻他最近新纳的侧妃娇艳得很,太子晚晚安歇在侧妃处,因有些不足,又催方御医配药呢!” 刘如吉道:“又是让庄明卿帮着制香,又想服药助兴,这是打算放纵自己了?” 来人道:“梁王,太子殿下这般,何不助他寻得助兴的药,让他无药不欢?” 刘如吉眼睛一亮道:“好主意。你去寻药,到时借着宫中御医之手,敬献到太子殿下跟前。他若是依赖了药,再多纳几个美女,我看他呀,就是不废,事情传到父皇跟前,他太子之位也就到头了。” ☆、第57章 刘如吉派人出去寻药,很快便有人买了药回来,禀报道:“梁王,这是江湖郎中寄在药铺中卖的药丸,价格极高,没什么人光顾,但听闻功效奇佳,属下买了一颗回来,到时且让人试试药效,若效果好,再把其它的药买下。” 刘如吉笑着说道府中某幕僚不是雄风不振么,正好让他试试看。 当晚,幕僚试用了药丸,第二日来禀道:“梁王殿下,此药果然极妙,令人威风凛凛,只一个,今日浑身乏力,若多服,怕是极损身体的。” 刘如吉“哈哈”笑道:“这么说,确是好药了?”说着喊进下属,吩咐一番。 稍迟,这位下属再度扮作某江南富商随从,来到药铺中,用一口不甚标准的京话问道:“掌柜的,前次买的药丸还有么?” “有。”掌柜答了,转头去拿出一个小瓶子道:“全在这儿了。” 下属摇了摇瓶子道:“这么小的瓶子,能装多少?” 掌柜道:“这位爷,这药是用最珍贵的药材所制,想要多得,也不能够。这瓶子虽小,也装了六粒,上次爷买了一粒,现下就剩下五粒了。” 下属便道:“我全买了,可有优惠?” 掌柜低笑道:“爷是帮别人买的呢,还是自己要的?若是帮别人买的,何防原价买了。”说着比比手势。 下属会意,笑着点头。两个交易完毕,掌柜从银票中抽出一张递给下属。 下属接过,藏好了,转身走了。 待下属买了药离去,那位江湖郎中马上钻了出来,看着下属的背影道:”咦,那位不是梁王府的人么?” 掌柜的一呆道:“你没看错么?他要是梁王府的人,为何要扮成江南富商的随从?”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要买的物事,是助兴之物,若被人知道他是梁王府的人,传出什么话来,于梁王不利的。”江湖郎中照着石嬷嬷所教的,一字一句复述了。 掌柜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说着话,两人便开始分钱。 一瓶子药丸却是高价卖出,江湖郎中分了一笔钱,心满意足的。 待他跟掌柜的告辞了,出了街口,转到一间酒楼旁边,就见石嬷嬷候在一边了,他忙把事情禀报了。 石嬷嬷道:“卖药所得的钱,便全赏你了。只那药到底是不祥之物,若出事儿,怕会牵涉到你身上。你现下赶紧出京,有多远走多远,再不要回来。” 江湖郎中嘀咕道:“我就知道,世间没有这么好的事,果然得了银子,就要我出了这繁华地了。” 石嬷嬷从怀中再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递在江湖郎中手中道:“卖药的钱够你日常开销了,这两千两,更加足够你找个乡下地方置田买地,成家立业,安稳过下半生。” 江湖郎中接过银票,眉开眼笑道:“如此倒好,我正好拿着在乡下开一间药铺,下半生无忧了。” 石嬷嬷点点头道:“收了银票便赶紧出京,若还耽搁在京内,性命难保。” “是,我马上走。”江湖郎中连放置在客栈的行李也不要了,直接就雇马车出京。 打发走江湖郎中,石嬷嬷方才回宫向庄明卿覆命。 庄明卿道:“看紧那个买药的人,到时太子出事,马上诱导人抓了这个人。” 两人说完话,石嬷嬷另俯前道:“适才进宫,碰着宫中郭侍卫大人,他交给我这个,令我呈交公主殿下。” 庄明卿接过一看,是一封信,便拆开了,却是程万里写的信。信中道:郭宜中是自己人。 庄明卿正发愁到时太子出事,没法进入太子宫殿中抓人,也没法搜出记录白兰花和荆王相处的卷宗,现知道宫中侍卫头领郭宜中可使唤,一下松了口气。 石嬷嬷却谨慎,道:“这位郭侍卫一直只忠于皇上,谁也不卖账,若是事到临头,他不帮忙,如何是好?” 庄明卿道:“他的儿子郭若言和程万里是好友。” 石嬷嬷一听,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且说刘如意数年来一直控制着自己,在人前却是端方严肃,到了人后,才露出本性。因最近看着费贵妃被禁足,费家气焰低了一些,再加上握了庄明卿把柄,认定庄明卿会想法除去刘如吉,一时心下松快,便不如往日警惕,白日里也和美女们嬉戏起来,笑声在宫殿中回响。 刘如意和新纳的侧妃玩闹着,一时兴起,吩咐道:“拿药丸来!” 近侍知道他是要服用助兴的药丸,免不了劝一声道:“太子殿下,你昨晚才服用过。献药丸的人说了,不能频繁服用此药。” 刘如意正在兴头上,闻听此言极不快,哼道:“若不听话,本太子还留着你作什么?” 内侍吓一跳,不敢再多说,忙去拿药,把药瓶捧了上来。 刘如意不等内侍揭瓶盖,自己抢过揭开,倾倒了一粒药丸出来,一口吞了。 药丸初期功效却是极佳,刘如意服用后,只觉精神百倍,从没有这样威风过,自下午至晚间,宠幸侧妃,再宠幸身边的宫女,竟未觉丝毫疲倦。到得第二日,方才乏力了,只他自然不放在心上,从前没有服用药丸时,折腾一晚之后,也是这样乏力的。 隔天,刘如意忍不住又服用了一粒药丸,因和侧妃泡在浴桶中胡闹,直泡了一个时辰才起身。他一踏出浴桶外,却是双腿发软,眼前发黑,一个站不稳,栽倒在地下,昏了过去。 侧妃尖叫起来,内侍推门进去时,也是大惊失色,忙去请御医。 很快的,刘如意昏迷不醒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庄明卿听得消息,吁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受。若不是刘如意非要逼死她,她何至于绞尽脑汁用这些手段去反击。 石嬷嬷悄问道:“公主殿下,他还能醒来么?” 庄明卿摇摇头道:“服药时,全身发热,偏他还泡在浴桶中大半个时辰,湿气入体,醒不过来了。”说着吩咐石嬷嬷道:“你去跟郭宜中碰个头,告诉他买药的人是谁,待会儿他若奉命调查太子宫殿的事,自能及时拘了那人,不使那人逃脱。” 那头,许皇后已赶至太子宫殿中,抱着希望问御医道:“太子什么时候醒来?” 御医跪伏在地道:“太子殿下服用了助兴之物,药力过猛,身子亏损,再至泡了水,伤寒入骨,臣只能尽人事而已。” “医不好太子,你们也别活了。”许皇后脸色铁青,又喝问道:“他服用什么助兴之物了?” 近侍忙捧上小瓶子道:“便是这药丸,原有五粒,太子殿下服了三粒。” “查,看是谁献的药丸?分明是要害太子的。”许皇后大怒。 景光帝很快也赶到了,立马命令郭宜中着手调查,又令御医设法医治刘如意。 郭宜中得了令,先拘了太子宫殿的近侍,遂一问话,很快又出宫去拘了药铺掌柜,再借着掌柜指证,领人至梁王府,迅疾拘了买药的下属。 至晚,郭宜中便去禀了景光帝道:“皇上,事涉梁王。” “说!”景光帝有些疲惫。 郭宜中禀道:“据一个内侍招供,药丸是宫中陈御医所献,拘了陈御医一问,陈御医却说药丸是别人假借他名目献给太子的,与他并没有干连。再一查,药丸是从宫外一处药铺中购买的,买药丸的,是梁王府的人。现已把药铺诸人并购药的人一并带进宫了。” 景光帝沉声道:“全力调查,若得了证据,便拘了梁王。” 郭宜中领命下去了。 景 光帝静坐了一会,自打明月公主推了顾才人下水至溺亡,他因为明月公主要和亲而没有责罚她,便有些恼了费贵妃,认为她教女无方。现听得刘如吉拿药丸害刘如 意,未待查证,已是相信了大半,心下更恼。他还活着呢,刘如吉就逼不及待要药死太子谋位了?太子虽无能,这些年却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守着规矩。 刘如吉却是活跃过头了。 景光帝眼中恼色更盛,到底是他从前太宠爱费贵妃,也纵得刘如吉有了别样心思。 刘如吉万万想不到,郭宜中居然这么快就拘了他府中的人,因和幕僚商议对策。 幕僚道:“药铺掌柜怎么就认出买药的人是梁王府的人呢?此事颇为诡异。” 刘如吉道:“郭宜中行动如此迅速,似乎一早胸有成竹,确实不寻常,此事,怕是太子殿下自设的一场局,要以己身性命来博本王的性命。” 幕僚道:“不错,若药丸是太子殿下令人制的,他虽昏迷,以后服得解药,自能醒来,但在他没醒来之前,梁王怕要遭殃了。” 刘 如吉冷笑道:“他不惜冒险服药,本王难道就不能服药了?听着,若郭宜中查到府中,本王便服下‘十日昏睡汤’,你们到时只管领着王妃哭到皇上跟前,说本王不 堪受此冤枉,更不堪受郭宜中之辱,服药自尽。亏得大夫抢救及时,服了催吐药,只到底还昏迷不醒。皇上见本王也昏迷了,自不再偏怜太子。太子那种助兴之药, 药力极重,只怕他没法熬足十天,就得服用解药的。一朝他先醒,他便输了。” 幕僚道:“梁王好计谋。” 刘如吉阴阴一笑道:“难得太子耍一回高深的阴谋,本王自要奉陪到底。” ☆、第58章 “公主殿下,郭宜中查到梁王府中,梁王不堪受辱,服药自尽,亏得被府中大夫救下来,现昏迷不醒呢!”石嬷嬷打听了消息,回来禀报庄明卿。 庄明卿意外了一下,隔一会道:“梁王这是自残以自保?石嬷嬷,你跟郭宜中说,让他审问梁王府的人,看看梁王服下的,是什么药?再者,也可让御医查验,看看能不能查验出服用何药。” 石嬷嬷应一声,笑问道:“若查得他服用何药,难道还要救他不成?” 庄明卿眼一抬道:“知道他服用何药了,便可以对症再下药,让他永远醒不过来。” 太子宫殿中,这会却是哭声震天,许皇后已是当场昏了过去。 不消片刻,合宫皆知,太子刘如意病逊了。 石嬷嬷递了消息过来时,庄明卿沉默了好一会,勉力才定下心神,吩咐道:“让郭宜中借机进太子宫殿中,再搜查一遍,看看那卷宗置于何处。若被他人得到了,又是另一场劫难。” 至晚,郭宜中递话过来,说是查遍太子宫殿,并无卷宗,想来是收藏于别处的,还得慢慢再查。 庄明卿跌坐在椅子上,扶额道:“一日拿不到卷宗,我和淑妃娘娘就一日处于危险中。” 石嬷嬷安慰道:“太子殿下肯定是收藏于秘密妥当处,我们得不到,别的人轻易也是得不到的,且别忧心。” 两人正说话,却听外间一片吵嚷声,庄明卿忙令石嬷嬷出去探问。 石嬷嬷出去一会,很快回转,低声道:“是皇后娘娘披头散发硬闯费贵妃宫殿,众人拦不住,出来禀报皇上,皇上领着人赶过去了。” 庄明卿道:“太子死了,梁王还昏迷着,皇后娘娘一股怨恨自要冲着费贵妃去的。只是费贵妃现是禁足期间,宫殿外自有人守卫,怎会拦不住皇后娘娘?” 石嬷嬷俯耳道:“宫殿外守卫的,有几个是郭宜中的人,他们一松懈,就被皇后娘娘闯进费贵妃宫殿了。” 庄明卿眉一挑,电光石火间,突然明白了过来,郭宜中哪儿是程万里的人?他分明是白兰花的人哪!只有白兰花的人,才能如此配合,在不动声色间,帮自己把算漏的地方全补上,并把太子和梁王诸人一网打尽。 郭宜中若是程万里的人,再如何配合,也有一个度,必不肯出全力,用尽心思的。他是白兰花的人,那么,搜查卷宗之事,责无旁贷。 庄明卿松下一口气,心下知道,有白兰花在后撑着腰,她们这一局,必然会全赢。 不须多久,就传来消息,说是许皇后闯进费贵妃宫殿中,拿一柄剪刀疯狂一样去插费贵妃,费贵妃走避不及,被拖在椅子下,当场插死了。恰好景光帝赶至,许皇后当着景光帝的面,一剪子插在自己心窝,看着也是救不回来了。 宫中一下子死了一位太子,一位皇后并一位贵妃,诸事纷乱了起来。景光帝心伤之下,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至第二日一早,便有旨意下来,命白兰花暂时掌管后宫之事,打理太子皇后并费贵妃的丧事。 树倒猢狲散,许皇后并费贵妃在宫中经营的势力如土崩瓦解,成了散沙。白兰花虽不是皇后,当下说话也如皇后一样管用了。就是庄明卿,在宫中的地位也越加尊荣起来。 庄明卿却是赶紧去见了白兰花道:“大姨,不能让梁王醒来。” 白兰花淡淡一笑道:“已让人换了梁王床上垂挂的香薰球,新换的香薰球中,置放的香料五天会散发完,昏睡的人吸进了那种香料,再不会醒来了。” 庄明卿脱口道:“梁王处自有御医每天进出,他们一嗅香味,岂不是……” 白兰花看庄明卿一眼,笑而不语。 庄明卿瞬间领会了,现后宫中是白兰花掌事,派去梁王府的御医,看着形势,自会听命于白兰花,而不是那昏迷在床的梁王。 庄明卿吁口气,太子死了,自己不再受到威胁,宫中形势已生变化,这当下,明月公主还是顺利和亲比较好。她把想法跟白兰花说了。 白兰花道:“梁王是因为太子之事服药的,费贵妃也是皇后娘娘杀的,明月公主要恨,也只有恨死去的皇后娘娘和太子。过几天,梁王若也死了,明月公主自当明白,她只有好好待在匈奴,为大汉朝出一份力,再不能任性了。” 庄明卿道:“我马上令人去追陶温润,把京中形势告诉他,让他和程万里一道护送明月公主至匈奴好了。” 白兰花道:“陶温润留在京中的人,想必一早已快马去报及京中消息了。陶温润是一个精的,一分析形势,自也知道留着明月公主更好。” 母女说着话,却有御医来求见。 白兰花朝庄明卿道:“是来讨主意的,是否让梁王醒不过来,等着我一句话。” 庄明卿忙站起来告辞,好让御医进去见白兰花。 这位老御医,当年却和白兰花父亲有点交情,白御医一家被贬被杀时,他袖手旁观,现下白兰花得宠,他知晓厉害,只有将功补过,为白兰花办事,才能继续待在宫中。 老御医在白兰花处讨了主意,很快赶往梁王府,按着白兰花心意行事。 五天后,梁王府传出消息,梁王服下的药太厉害,御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梁王断气。 景光帝一下折了两个儿子,伤痛过甚,病卧在床,朝事尽决于大臣之手。 宫中一片素白,国孝期间,民间也停了一切饮宴及喜事。 镇南侯背地里懊恼着,和镇南侯夫人道:“国孝期间,习晴的婚事也办不成了,只能拖到明年再办。” 镇南侯夫人却是悄悄松口气,不须成亲,叶习晴也不须去侍候程毕三,能拖延一段时间,到时且再想想法子。 回了房,镇南侯夫人跟叶习晴道:“好了,不必赶嫁妆了,慢慢绣罢!国孝可得守三个月的。” 叶习晴跟镇南侯夫人讨论起宫中形势,低声道:“白淑妃可能会封为皇后,到时庄明卿这个公主更得势,她若嫁了程万里,将军府一样会得势的。” 镇南侯夫人道:“可惜的是,白淑妃无子。她又这样的年纪,也不可能生育了。现下要从皇子中选一位封为太子,只怕又是一轮争斗。” 叶习晴道:“皇子们也是精的,自会挑着机会巴结白淑妃,有白淑妃助腔,封为太子的机会才大。” 镇南侯夫人道:“要我是白淑妃,我就从年纪小的皇子中挑一位,接到身边抚养,从小培养感情。再为他谋个太子之位。以后太子大了,登了位,白淑妃名正言顺是太后娘娘。” “阿娘所言甚是。”叶习晴道赞同道:“白淑妃是聪明人,估计着也会这样打算。” 她 们有这个想法,宫中其它嫔妃也作此想法,皆认为白兰花不日将会被封为皇后。六皇子的乳母颇有些见识,眼看太子和二皇子已死,其它皇子已分封出宫,且并不得 宠,而六皇子生母早亡,若能趁此机会和白兰花亲近,由其抚养,则六皇子封太子的机会大大增加,纵不封为太子,有白兰花撑腰,在宫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六皇子虽只有六岁,却是早慧,被乳母一教导,就晓得了厉害,他自不敢马上凑往白兰花跟前,而是变着法子去找程元参玩耍,和程元参混了一个熟悉。 程元参在宫中正缺玩伴,有了六皇子这位小舅舅陪着玩,自是高兴坏了。 庄明卿冷眼观察六皇子,又权衡利弊,便跟白兰花禀报了。 白兰花道:“现下不忙,且再看看。若他有些资质,我再接手抚养。若是庸碌之辈,那便免了。须知道,宫中这地方,蠢人是活不长的。就是幸运活长了,到时捧着上位,没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容易被人摆布,容易坏事的。这种人若得了江山,对内对外,也是祸害一个。” 庄明卿道:“大姨何不自己生一个?” 白兰花叹息道:“我这样的年纪,生产是一个难关,闹不好便没命了。我没了命,谁来护着你?” 庄明卿有些感动,伸出手放在白兰花手背上,轻声道:“大姨,我现下也学会保护自己了。且现下皇后和费贵妃没了,我们是能松一口气的。” 白兰花道:“那本卷宗没有找到之前,还不能太过放松。” 庄明卿点点头,另想起一个可能,小声道:“会不会是郭宜中得到了,他不拿出来?” 白兰花眼神一厉,隔一会却又敛了光芒,微微出神道:“若是他得了不交上,所求,不过以后的荣华富贵,却不是我们的命。只有我们更得势,他才能得到更多。” 庄明卿点头附和,因有了身子,这阵子又太过劳心,当下却是困倦。 白兰花道:“你回去好好安歇,剩下的事不必操心了。” 庄明卿应了,告辞出了殿。 舞 阳公主那里,却是疑心皇后并太子诸人的死,跟白兰花有关,只是无证无据的,她又不能乱说,只背地里恨得牙痒痒。许皇后和费贵妃死了,中宫空虚,看着白兰花 得宠的程度,只怕国孝一过,她就会被策封为皇后呢。那时,她又压在自己头上了。就是庄明卿,女凭母贵,一样比自己得势。 舞阳公主心下冷笑起来,且待国孝过了,让万里迎娶了庄明卿,到时庄明卿既是自己侄女,又是自己媳妇,在自己眼皮底下,看她不作低伏小? ☆、第59章 舞阳公主一面憎恨白兰花并庄明卿,一面却又想念程元参,她自己不想进宫见庄明卿,便打发程毕三道:“毕三,你进宫求一求,接元参出宫一趟。太夫人可想念他了。” 程毕三闻言,低声道:“我品级低,进不了宫呢!除非昭和公主或是淑妃娘娘相召。” 舞阳公主气闷了,瞪他一眼道:“我带你进宫,你去见庄明卿,把元参抱出来。” 程毕三心知舞阳公主若是见了程元参,定不肯放程元参回宫殿,只怕要强抱出宫的,到时又是一场风波。他喃喃道:“我毕竟是男子,怕昭和公主不肯见我。” 舞阳公主气结,想来想去,她想见程元参,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待程万里回来,赶紧让他迎娶了庄明卿,那时孙儿就归她了。 挥退了程毕三,舞阳公主去问程探花道:“万里走到哪儿了?今儿可有信来?” 程探花道:“昨儿才收到信,今儿自然没有信了。听闻明月公主知道费贵妃并梁王死了,一路上不再作娇,走得比之前快多了。度着过了年便到匈奴国了。” 舞阳公主道:“还得写信给万里,让他办完事,赶紧回程。他回了才能娶亲,我才能见着元参。” 程探花半开玩笑道:“你不是不喜欢和白淑妃作亲家?” 舞阳公主哼道:“到时她宝贝女儿成了我们的儿媳妇,看她不跟我陪笑脸?” 程探花摇摇头,不再接腔。 那头,白兰花却悄悄召进郭宜中,问道:“卷宗的事还没有眉目么?” 郭宜中拱手道:“淑妃娘娘,属下已搜寻了整个太子府,并无淑妃娘娘说的物事。” 白兰花颦眉,道:“许皇后生前住过的宫殿中,可有搜查过?” 郭宜中道:“属下晚间就派人悄悄去查。” 白兰花道:“你借个名目光明正大进去查罢!对了,许皇后生前最宠爱那个宫女,名唤冬阳的,还守在皇后宫殿中,你着人看着她,她若和费无解有来往,马上告诉我。” 郭宜中应了,见白兰花再无吩咐,便告退下去了。 过得两日,郭宜中果然截得冬阳递出宫的信,忙拿来交与白兰花。 白兰花拆信看了,半晌道:“这丫头有些见识的,她劝费无解赶紧出京,不可再逗留京城。” 郭宜中道:“她既发此言,可知再无凭恃之物,度着也不知道卷宗之事。” 白兰花道:“不必留着她了。” 郭宜中默然拱手,退了下去。 国孝期间,不论是宫中还是民间,却是禁止笑闹,看看近了过年,内务府请示了一下,也只准备祭拜祖宗诸事,其它全省略了。 到得除夕,白兰花还是按例设了宴席,让嫔妃们得以见到景光帝一面,也算一家团聚。席间少了丝弦管乐之音,嫔妃也不敢献艺吟诗等,虽人多,却数次冷场。 景光帝略不耐烦,待席散,便让众人退下,只领了白兰花回殿。 白兰花见景光帝之前也没吃什么,她便令人重新摆了小案,另置瓜果酒菜,斟酒递与景光帝,说起往年旧事。 景光帝渐渐恢复了一点兴致,待酒至浓时,突然喊进内侍,吩咐道:“传六皇子和程元参过来!” 很快的,六皇子和程元参就来了,一进殿皆跪下请安。 景光帝示意六皇子起身,又赐了座,眼见他虽才六岁,难得不怯场,举止有度,便点了头。 程元参却是胆大,在白兰花示意下,坐到她身侧。 白兰花拉起程元参,搂到怀中说几句话,一抬眼见六皇子眼底有些惶恐,便笑着喊进他的乳母,问些日常起居,看看六皇子安静下来,她才挥退乳母。 景光帝却是考较了六皇子一番,见他有问有答,口齿清楚,便转过头朝白兰花道:“人说外甥肖舅,元参和老六年岁相差不多,两人站一起,倒是有些肖似。” 白兰花笑答道:“确实。” 待乳母领了六皇子和程元参下去后,景光帝才跟白兰花道:“过了年,朕自会封你为皇后,只你膝下无子,怕大臣要反对。” 白兰花垂下眼,这刻,她也承认,景光帝对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也真心为她打算。再抬眼时,她眼波便如水,低声道:“臣妾都听皇上的。” 景光帝凑近白兰花,伸手搂住了道:“老六生母那边,已没什么人了,他也没依仗的,你若接手抚养他,他自当依靠你。” 白兰花应了,柔顺的倚在景光帝怀内。 景光帝抚着她如丝的乌发,发现自己对她的迷恋一如往昔。 白兰花心下却冷静着,落在太子手里那份卷宗一日未寻到,自己一日不能安心。且许皇后和费贵妃虽死了,许章和费无解可还活着。两人这阵抱病不上朝,就怕他们会垂死一击,还得防着。 自打许皇后一死,许章其实心胆俱裂,知道自己若不及早离京,不日怕有灭族大罪。想当年,许皇后也没少对白兰花下毒手,自己对白家,一样使过绊子的。 转眼过了年,国孝之期过了,许章就赶紧递折子,告老还乡。 景光帝也不难为他,很快准了。 许章领着家小出京时,远远回望京城,百味杂陈。 相较于许章抽身急退,费无解却是知道,费家之前得罪人太多,白家一族人也是死在他手中,他想告老还乡保命,白兰花肯定不答应,另一方面,他还在等着明月公主的消息,所以一直称病不上朝,苦苦谋思着保命的对策。 至三月份,他就接到明月公主的消息,知道明月公主已至匈奴,顺利被策封为皇后,一下暗松口气,有明月公主这支牌,或者他还有谈判的资格。 庄明卿同样知道了明月公主至匈奴的消息,同时接到陶温润一封信。 陶 温润在信中说,他们一行人到了匈奴后,四处查探,却是查探出庄忠原父子的下落了。原来庄忠原父子当年被擒后,先是沧为匈奴公主的奴隶,后来逃跑不成功,被 捉了回去,送到苦寒之地养羊,几次想逃回国都因风雪太大不能成行。现程万里已候着机会,和匈奴王说了情,接出了庄忠原父子,不日回国,将把他们带回来。 庄明卿自小被白梨花和庄忠原收养,一直视庄忠原为父,现知道他活着,不由湿了眼眶。很快的,她就令人去请封太君和白梨花进宫,把信递给她们看。 封太君和白梨花看完信,却是齐齐哭了。 庄明卿安慰了她们一番,又道:“陶温润这封信却是匆匆寄来的,不及附上阿爹和阿哥的信。度着过几日,阿爹和阿哥的信也会到的。” 白梨花擦完泪,不忘吩咐庄明卿道:“你自有皇帝阿爹,不能再喊忠原为阿爹了,还是喊姨夫罢!” 封太君也劝道:“明卿,你已是公主,得摆正身份,也要改口了,不可再任性。” 庄明卿点了点头道:“我会改口的。”现知道庄忠原和庄明城活着,只要他们回来,封太君和白梨花便有了依靠,有了至亲,那时失了她这个“女儿”,于她们来说,也不是十分伤感的事了。 白梨花拉了庄明卿的手道:“来,喊小姨罢!” 庄明卿“噗”一声笑了道:“突然要改口,又怪难为情的。” 白梨花也不难为庄明卿,另转了话题道:“你这身子也五个月了,待万里回来,可得赶紧成亲,不能再耽搁。再耽搁下去,娃儿就出生了。” 封太君却是好一阵没见程元参了,好生想念,问起了他。 庄明卿笑道:“适才和六皇子出去玩了,待会自会回来的。” 白梨花闻言,悄问道:“听闻淑妃娘娘要把六皇子接到身边,当亲儿一样抚养?” 庄明卿点头,说了几句宫中的情况。 一时程元参回来了,一眼见着封太君和白梨花,不由大喜,赶着上前喊太祖母和祖母,亲热得不行。 封太君搂着程元参,眼眶不由红了。养了二十年的孙女成了别人的,养了几年的曾孙儿,也成别人的了。 白梨花知道她的心情,安慰道:“待明城回来了,让明城赶紧成亲,生十个八个给我们玩。” 封太君转忧为喜道:“也是,只要忠原和明城回来,我们还有什么可忧的?” 说着话,白兰花那边来请白梨花去说话,庄明卿送了白梨花出殿,这才喊了送信的人进来细问一番,又婉转问程万里近况。 来人一一答了,方才告退下去。 至三月底,白兰花正式接了六皇子到身边抚养,膝下也算是有了皇子。很快的,又有大臣上折子,请求封白兰花为皇后。 景光帝待众大臣折子上得差不多了,这才策封白兰花为皇后,封后大典极其隆重。 舞阳公主观着礼,跟镇南侯夫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能迷住皇上,让皇上封她为皇后,不愧是老妖精。” 镇南侯夫人吓得不敢作声,只盼舞阳公主赶紧止了话。 舞阳公主瞥得她的脸色,哂笑道:“怕什么呢?她虽封了皇后,儿子又不是亲生的,娘家也死得只剩下一个妹妹,妹夫还要靠我们万里去救回来的。过后,她还要求我们万里娶她女儿呢!瞧瞧,她女儿肚子可挺出来了,不求我们万里能成么?” ☆、第60章 镇南侯夫人心下喟叹,长公主殿下,白皇后进宫也没多久,许皇后和费贵妃就死了,其中详情,你不细想想?若事情跟白皇后无关,则白皇后的运气实在太好了。跟运气这样好的皇后拼,你拼得过么?要我是你,便不说这些酸话,免得传到白皇后耳中,造成麻烦。 舞阳公主心中积怨已久,逮着镇南侯夫人这个准亲家母,却是要一吐为快的,并不看镇南侯夫人的脸色,继续道:“那母女其实是一路货色,都未婚先有了。全不顾他人眼光,也不怕人笑话讨论,好一副厚脸皮。” 镇南侯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婉转道:“长公主殿下,万里若迎娶了昭和公主,昭和公主到时便是你家媳妇,家丑不可外扬呢!” 舞阳公主冷笑道:“她们做下丑事的尚且不怕人说嘴,我一个婆母,有什么好怕的?” 镇南侯夫人想打断舞阳公主这方面的话,匆匆转了话题道:“听闻毕三进了工部挂职?” 舞阳公主道:“国孝之期也过了,自要给他寻个正经职位,到时娶亲设宴派帖,也好写上官名职位,有个看头,习晴过来了,也当得起下人喊一声二夫人。” 镇南侯夫人便和舞阳公主商议起婚期,皆认为叶习晴和程毕三年岁不小了,婚事越快越好。 舞阳公主道:“论起来,万里是大哥,该当办完万里的婚事,再办毕三的才是正理,可眼下也顾不上了。皆因万里孩子都有了,迟些再成亲也不怕,毕三却不能再等。” 镇南侯夫人一听,舞阳公主这是准备卡程万里和庄明卿的婚事了。她有些无奈,只好再说起婚期,引开舞阳公主的话题,免得她又发庄明卿的牢骚。 两人小声说着话,很快议定下个月初八给程毕三和叶习晴办喜事。 从宫中出来,舞阳公主回了府,一进门就去见程太夫人,说了宫中的事,又道:“新皇后威风,行礼极繁复,我们站得腿痛,趁着空当,倒是议定了毕三和习晴的婚期。” 程太夫人问道:“不先办万里的婚事了?” 舞阳公主道:“观今日新皇后策封之礼那般隆重,到时她的女儿大婚,恐怕一系列礼节免不了,那些礼节行下来,恐到年底才能完婚。这当下,还是不要耽搁毕三了,办了他的婚事是正经。” 程太夫人算了算,庄明卿现下怀孕近五个月,挺着肚子完婚也不大好看,倒不如生完孩子才成亲,因点了点头,不再作置评。 不多时,程毕三过来了,舞阳公主便把婚期告诉了他,让他准备起来。 庄明卿听闻了程毕三将和叶习晴成亲的消息,便令石嬷嬷备下贺礼。 白兰花听得消息,却是一哂,和庄明卿道:“长公主先办了程毕三的婚事,到时好腾出手来刁难你和万里的婚事。” 庄明卿道:“有大姨在,我还怕她么?” 白兰花看庄明卿一眼道:“你不想喊我阿娘,那便喊皇后罢!别再喊大姨了。” 庄明卿低下头,隔一会轻声喊道:“阿娘!” 白兰花应了一声,眉眼蓄了笑意,一翻手,把一个荷包递在庄明卿手中道:“我亲手做的,你佩上。” 庄明卿接过一看,荷包极精巧,也知道白兰花费了不少心思,忙道谢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庄明卿道:“阿娘现下虽当了皇后娘娘,但卷宗还没寻着,费无解还在朝,明月公主也在匈奴好端端当着皇后,因此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倒要提防着。” 白兰花道:“卷宗的事还在查,暂时不须太过忧心。明月公主远在匈奴,且还要依靠大汉朝给她撑腰,也翻不起大风波。倒是皇上护着费无解,目前还动不了他。” 庄明卿也知道,景光帝对已死的费贵妃并梁王还有一些怀念,且费无解之前掌权,朝中也还有一些余党在,想对付他,倒还要慢慢来。 白兰花道:“费无解或会狗急跳墙,待他跳了,我们再拿棍子收拾他罢!” 费无解自打白兰花得封皇后,也知道自己末日将到,只还硬撑着,这晚更是发恨和妻子道:“纵要死,也要拉垫背的。” 费妻苦劝道:“你以前为皇上背黑锅,皇上总要念些旧情。这当下且再求求皇上,看看能不能准你告老还乡,也拣回一条性命。” 费无解摇摇头道:“没用的。纵是告老还乡了,白皇后也不会放过我们。须知道,白家一族人,当年可是我动手的。” 费妻落下泪来,哽咽道:“不是传闻庄明卿不是皇上亲生女么?若查实了,白皇后也逃不了罪名,那时她们获罪,我们岂不是可以拣回性命?” 费无解眼睛一亮,猛然站起道:“只有这个法子能救我们一命了,眼下寻不着证据,但只要成功挑起皇上的疑心,便也容我们喘息一段时间。” 费妻当年也是见证过白兰花风头的,斟酌道:“当年拜倒在她裙下的,可有不少人,只要一个一个分析起来,或能分析出疑点呢?” 费无解一下拉了费妻的手,赞道:“还是夫人聪慧。” 两人在纸上列出当年那些爱慕白兰花的人,连夜分析了起来,纵没有疑点,也先假设了疑点出来。 至天亮,费无解把写着荆王字样的纸条置在眼前,眯着眼睛道:“假设庄明卿生父另有其人,荆王疑点最大。” 费妻道:“如此,我们便着手找证据,若没有证据,便捏造一些出来,务必令皇上生疑才好。” 费 无解道:“纵有证据,只怕也被白皇后毁了。”说着沉思,隔一会道:“荆王当年文采风流,写了不少诗,他死后,诗作还流传着。就是一些人家,想必也藏着手稿 的。当下若能得到手稿,到时买通宫中的人,放到白皇后寝宫中,皇上若无意中看到,定会认为白皇后怀念荆王,那时怀疑的种子就会发芽。我们再散布谣言,说庄 明卿是荆王女儿,皇上自己就会去查了。荆王已死,没法分辩,我们却是能够帮着他再造些证据出来的。” 费妻一晚没睡,眼眶青黑着, 精神困顿,闻听此言,精神却是一振,道:“我倒知道,镇南侯府便收藏有荆王诗作手稿。那时荆王出事,各府便不敢再展示他的画作并诗作,都收了起来,有些甚 至烧了。还是那回侯府老夫人寿宴,我去赴宴,更衣时无意间听到两个老嬷嬷悄声说话,说道侯爷和夫人吵嘴了,却是夫人想烧掉荆王手稿,侯爷却要收着,夫人强 不过侯爷,生气着呢!” 费无解一听道:“叶中兴年轻时,也是爱吟诗作对的,他收着荆王的手稿不舍得烧也是有的,只是想得到手稿,却不能明着跟他要。” 费妻道:“下月初八日,叶习晴不是要出嫁么?到时府中宾客众多,正是纷乱之际,却可以让人混进去偷手稿。” 费无解再赞费妻道:“夫人聪慧!” …… 至四月初八日这天,叶习晴出嫁,侯府诸人忙得脚不沾地,费无解派的人也顺利混进了侯府中,潜至叶中兴书房内。 却说将军府办喜事,自是热闹了一天,至晚,程毕三和叶习晴在新房对坐,彼此都松了口气,不管如何,终于成亲了。 程毕三见叶习晴双眼灼灼,便含笑问道:“看什么?” 叶习晴压着声音道:“看你穿成这样,着实羡慕,我什么时候也能穿一回这样的喜服,当一回新郎呢?” 程毕三也压了声音道:“待将来恢复了身份,我们再拜一回堂,让你穿一回新郎服,吐气扬眉一回,如何?” “可说定了!”叶习晴眉眼生春,含情看程毕三,小小声笑道:“郎君,天不早了,是不是该……” 程毕三脸一热,却又侧耳听了听,比了比手势,意思是,窗外和门外有人听房,他们得缓着来,不能太急,以免让人听出端倪来。 叶习晴马上装得娇羞起来,好容易瞒到现在,可不能在成亲这一关上露馅。 程毕三见着叶习晴这等表情,却是心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抚她头发,轻声道:“娘子,还不来帮你家夫婿宽衣?” “来了!”叶习晴站起身,凑近程毕三,还特意比了比个头,悄悄笑道:“装得再伟岸也没用,比我矮多了。” 程毕三便把倚在叶习晴肩膀上,吹着气道:“宽衣啦!”说着却是去扯叶习晴的衣带。 叶习晴拍开他的手,自己退后一步,除了头饰,散了一头乌发,这才真个过去给程毕三宽衣。 两人款款深情,缓缓宽衣,好一会才相拥上床。 门外的人听得里面一些声响,都暧昧笑了。 叶习晴控制着自己,任程毕三在自己身上动,末了耳语道:“毕三,咱们不若想个法子出京罢!成亲后,总归要生孩子的,若还待在将军府,可怎么怀孕生子?” 程毕三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待成亲足一月,我便想法子说通祖母,让她代我和父亲并长公主说情,放我们出京。” 叶习晴道:“若他们不放行,咱们就悄悄留书出走好了。待生下娃儿再回京。”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放胆动作起来。 另一厢,费无解派出去的人,已成功得了荆王诗作手稿,送至费无解手中。 ☆、第61章 这日午后,景光帝信步往白兰花寝宫走来,近了门外,摆手让上来行礼的宫女平身,一边问道:“皇后在午睡么?”他却是想窥一下白兰花午睡的美态。 宫女低声禀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却没有午睡,而是领着六皇子去昭和公主殿中说话了。” 景光帝略略失望,吩咐众人道:“都在外候着,朕进寝室安歇一会。” 景光帝进了寝室,正在里面收拾的两个宫女马上过来行礼。 景光帝挥退了她们,负着手环顾寝室。这间寝室却是白兰花自己亲手布置的,华丽而不失清雅,主人的巧妙心思隐藏其中,细品才能回味。 景光帝难得空闲半天,倒也享受这刻的宁静,因信手拿起白兰花平素喜欢读的诗集,随意翻了翻,这一翻,却有一张诗笺落到地下。 景光帝也不喊人,自己拣起诗笺,眼见笺纸边沿有些泛黄,分明有了一些年头,再一瞧诗笺所写的诗并字迹,脸色一下变了。 荆王一直是景光帝心中的刺,这根刺虽已拨去多年,戳在心口的余痛却未尽。如今乍然见得他的手稿,再联想他当年和白兰花曾谈婚论嫁,如何不起疑心? “来人,请皇后回寝宫!”景光帝扬声喊进内侍。 内侍躬身应了,忙去宣白兰花。 白兰花很快回来了,一进殿照常行礼,浅笑道:“倒不知道皇上午间会过来。”她说着,见景光帝脸色不对,心下不由诧异起来。 景光帝把手里的诗笺往白兰花脚边一摔道:“你作何解释?” 白兰花弯身拣起诗笺,只看了一眼,心中就起了惊涛,祸事果然来了。现下是诗笺,之后会不会是那卷宗呢? 白兰花心中暗波汹涌,脸上却带了微微诧异道:“这瞧着是荆王的手稿?皇上自何处得来的?” 景光帝紧紧盯着白兰花,听得她这话,便带着怒气道:“是你诗集中掉下来的,你还问朕自何处得来?” 白兰花轻蹙了眉道:“臣妾明知道皇上不喜荆王,更知道荆王当年犯了死罪,罪不容恕,怎么会在皇上眼皮底下收藏着他的手稿呢?还要夹在诗集中等着皇上来抖落?臣妾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触怒皇上么?” 景光帝先前怒火腾腾,顾不上细想,听得白兰花这般解释,怒火稍熄,只是忆起往事,对于白兰花曾和荆王接近的事,到底耿耿于怀。 白兰花叹息道:“宫殿中突然出现这份手稿,可知想害臣妾的人,厉害着呢!” 景光帝喊进内侍总管,令他彻查此事。 一场风波消于无形,但白兰花心中却是万般警惕。 稍 晚,庄明卿过去请安,听白兰花说了经过,脸色也变了,低声道:“许皇后和费贵妃虽死了,她们在宫中经营多年,总归还有一些人忠心于她们。只阿娘进宫时日不 长,想要收服人心,除尽她们的人,也不易。像今午发生这种事,只怕以后还会继续发生,直至引起皇上疑心阿娘为止。” 白兰花道:“皇上已疑心了。他本是多疑之人,这当下恐怕又着手调查当年的事了。” 庄明卿道:“皇上虽宠爱阿娘,但对我总归淡淡的,我感觉着,他从始至终,对我的身份一直是生疑的。” 白兰花点头道:“确是如此。他当日接了我们进宫,只是为了得到我而已,未必相信你是他的女儿。现已立我为皇后,自认为心愿得偿,对于你这个女儿,他……” 以白兰花的直觉,认为诗笺之后,必还有杀着。景光帝宠爱她,那招杀着未必伤了她,却极可能会伤了庄明卿。 白兰花当机立断道:“明卿,你不能再留在宫中了,带着元参出京罢!” “阿娘!”庄明卿喊了一声,抚着小腹,余下的话实在不必再说。 白兰花看她一眼道:“正因你怀孕,饮食走路诸般事,一个不慎,便容易中招,才要出京。” 庄明卿定定神道:“出京便能免祸么?且出了京,往那儿去呢?” 白兰花道:“现时别人要对付的,是我,你不在眼前,便暂时能免祸。至于出京之后的去处,我也想好了。” 白兰花报了一个地址和人名给庄明卿,又道:“你往江南去,寻着此人,跟他出海。放心,此人极可靠,且般般通,甚至会接生。当年我在船上临产,便是他接生的。” 庄明卿听得张大嘴,一个大男人会接生? 白兰花笑道:“他当年犯事,受了宫刑,我那时却是把他当女人看待的。” 白兰花说着,又低声道:“出海后,没有我的亲笔信,便不要回来了。若让你回来,必是六皇子已登位,我已为太后。” 庄明卿脸色一白,看着白兰花不作声。 白兰花点头道:“想要余生安稳,再不受人威胁,唯有我当上太后。” 庄明卿倒是知道,有马大将军暗中支持白兰花,若果景光帝一死,马大将军出声支持,六皇子自能登位,白兰花也能当上太后,但其中自是极凶险。她现下怀孕,留在宫中,到时起事时,只会成为拖累,且极容易成为别人威胁白兰花的工具。 但她带着程元参一走,程万里回来时,岂不是赴个空?再者,她和程万里的误会岂不是加深了? 白兰花自知道庄明卿所想,温声道:“万里回来,得知你大着肚子出京,定会追出去的,有他护着你,我更加放心。” 庄明卿颤声道:“阿娘,若不然,你跟我一起走罢?咱们一起出海。” 白兰花摇摇头道:“我若跟你一起走,皇上怎肯甘休?到时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庄明卿泪水泛上眼眶,有些哽咽道:“可我怎么放心阿娘呢?” 白兰花一笑道:“你阿娘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胜算大着呢!” 庄明卿还是不放心,靠在白兰花肩膀上,低低问道:“阿娘要用什么法子呢?总要告诉我一声,我才能安心一些。” 白兰花便贴在庄明卿耳边道:“相思香。” 庄明卿张了张嘴,忙又合上了。想来白兰花已从白梨花处得了另一半药方,已配备了“相思香”,到时要用这香迷住景光帝,令他日渐精神恍惚,至最后上瘾,失了神智,那时自容易摆弄。 两人商议着,自有了计较。 至第二日一早,庄明卿便领着石嬷嬷诸人,带了程元参出宫,至将军府看望程太夫人。 程太夫人好久不见庄明卿,听得她来了,自是极高兴,忙让紫荷出去相迎。 一进门,程元参先扑到程太夫人身上,喊道:“太祖母!” “哎!”程太夫人搂住程元参,一迭声喊人把糕点等物端过来。 程元参奶声奶气道:“太祖母,我在宫中用过糕点了,现下不饿。” 程太夫人笑道:“既这样,待会再吃好了。” 庄明卿倒是趁机问了程太夫人足疾之事,又问她最近身体如何。 程太夫人答了,看一眼庄明卿的小腹,见已隆起了,便道:“你有了身子,出入还得小心些。” 庄明卿笑道:“正是想着往后身子越来越不便,母后定不让我出宫,因趁着天气好,带着元参出来看望你一回。下回再见,怕要在生娃儿之后了。” 程太夫人道:“傻孩子,你不能出宫,倒不让我进宫看你不成?先前是各事纷乱,不便进宫。现下你阿娘封了皇后,你又是我孙媳妇,我想进宫,不过递一句话的事。” 庄明卿得程太夫人这一声孙媳妇的称呼,心下温暖,低声道:“先前也多承太夫人看顾了。” “怎么客套起来了?”程太夫人说着话,听得门外脚步声,知道是程毕三和叶习晴来了,便道:“快来见过公主。” 程毕三和叶习晴忙拜见了庄明卿,心下颇诧异庄明卿突然到访。 庄明卿却是把对程太夫人那一套说辞又说一遍。程毕三和叶习晴心下恍然,这是上门讨好将军府的人,以备程万里归来,让众人帮腔,赶紧迎娶她过门呢! 那一头,舞阳公主听得庄明卿领着程元参进府了,先是一喜道:“可好些时间不见元参了。”接着一愣,不屑道:“万里还没回来,庄明卿来干什么?” 程探花道:“走罢,过去见见元参。” 舞阳公主冷哼一声道:“我可是长辈,庄胆卿来了,自要领着元参来拜见我的,哪有我去见她的道理?” 程探花闻言,只好缩了脚,坐回原处。 隔一会,丫头便来禀报,说是程太夫人请他们过去。 既然是婆母相请,舞阳公主倒要给面子,且也急着见元参,便和程探花往程太夫人处去了。 到得门外,就听得里面一片笑闹声,程元参的声音杂在其中。 “元参!”一进门,舞阳公主也不和众人说话,只跟程元参招手。 程元参看一眼庄明卿,见她点头,便朝舞阳公主走过去,奶声奶气喊道:“祖母!” “乖孙!”舞阳公主抱起程元参,感觉他比先前重了一些,方才放了心。 热闹了一阵,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庄明卿便起身告辞,准备领着程元参回去。 舞阳公主好容易见到程元参,自是不肯放手,朝庄明卿道:“你有了身子,怕也没精力照料元参的,让元参留在将军府。” 庄明卿道:“我的儿子,凭什么留在将军府呢?” 舞阳公主一愣,接着大怒,嚷道:“他难道不是万里的儿子?” 庄明卿道:“既然是万里的儿子,这些年怎么不见他来认?如今我养这么大了,你们倒要来抢!” 舞阳公主冷笑道:“说什么混话呢?你此来,难道不是想让我们认孙儿,再认下你的?就别矫情了。现下矫情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庄明卿脸色涨得通红道:“长公主此话什么意思?” 舞阳公主道:“想嫁我们万里,你就乖顺些,若不想嫁,便随你。” 石嬷嬷见庄明卿气得脸色都变了,忙搀扶住她,代为出声道:“长公主殿下,公主她怀着身子呢,可不能气着了。” “这么一句话她就气着了?若这样,就不该做下那些事。”舞阳公主自从进京后,窝在心中那口气,至这会怎么也要发泄出来的。 庄明卿靠在石嬷嬷身上,喘过一口气道:“长公主殿下,我自有爹娘教导,现下还轮不到你来说嘴。我上门来,是因为以前承太夫人看顾,现下看望她来的,并不是送上门来让你侮辱的。再者,你也别以为我那么稀罕万里,非嫁他不可。” 舞阳公主看着庄明卿的小腹,笃定庄明卿不敢说大话,因加重语气道:““呵,原来你并不稀罕万里,也不想嫁他?” 庄明卿冷声道:“长公主的意思是,并不喜欢我当儿媳妇?” 舞阳公主脱口道:“若不是看在元参份上,我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我明白了,长公主殿下果然不希望我嫁进将军府。”庄明卿转向程太夫人道:“太夫人,原谅明卿以后不能来看你了。” 程太夫人听她们吵架,正心焦,闻言道:“明卿,长公主不过说气话,你别放心上,且你是小辈,也不要说硬话,坐下端杯茶与长公主消消气就好了。” “谁稀罕她的茶?”舞阳公主见着庄明卿那张肖似白兰花的脸,气又不打自来。 庄明卿回道:“长公主也别太自大,以为我就定会端茶与你了。”说着喊道:“元参过来!” 程元参见着这样的阵仗,一把甩开舞阳公主的手,直接跑到庄明卿身边,嚷道:“阿娘,我们走吧!” 舞阳公主不甘心,一边要去牵程元参,一边还道:“若不把元参留下,你以后休想嫁进将军府。” “以后除非你求我,否则,我才不会嫁进将军府呢!”庄明卿也硬气,一把拉了程元参,喝着几位嬷嬷道:“走!” 其中两位嬷嬷已是拦住舞阳公主,陪笑道:“长公主留心,公主殿下出宫时,皇后娘娘千叮万嘱,可不能让她动了胎气。现下这般,我们回去要受罚的。” 程毕三和叶习晴也怕出事,忙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舞阳公主,低声相劝。 庄明卿犹要回头道:“长公主以为是我要缠着万里么?且瞧着,究竟是谁要缠谁,是谁要追谁?” 至庄明卿一行人出了将军府,叶习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寻思着今儿的事有些不同寻常。 至晚,叶习晴跟程毕三道:“昭和公主今儿闹这么一出,只怕有原故。” 程毕三道:“你也觉得奇怪了?” 叶习晴道:“是的,她大着肚子,不好好养胎,跑出来跟长公主吵这么一架干什么呢?” 程毕三道:“明儿打听一下,看看宫中有什么事罢!” 两人说着,这才上床安歇。 至第二日,就有各种谣言纷起,说是庄明卿领着程元参到将军府看望程太夫人,被舞阳公主羞辱了一番,扬言不喜欢她当儿媳妇,也不会让程万里迎娶她云云。 程毕三总感觉不对劲,便让顾安宅去打听宫中消息。至午,顾安宅回来,跟程毕三道:“二爷,不好了!” “怎么?”程毕三见顾安宅神色不对,忙问道。 顾安宅道:“据宫中消息说,昭和公主今儿领着元参小少爷悄悄出宫,私自出城,不知所踪。” 程毕三吓一跳道:“她大着肚子,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 顾安宅道:“听闻,是因为昨儿跟长公主吵了一架,她发狠说要领着元参小少爷远走,看看将军回来后,会不会去追回她?” 程毕三抚额道:“她怎么这样意气用事?” 顾安宅道:“二爷,将军走时,一再叮嘱我们帮着看好昭和公主,现这样子,我们必须追出城外,看看能不能劝回昭和公主。” 程毕三道:“宫中的人想必已追去了。” 顾安宅道:“将军府的人也必须去追,昭和公主才有面子。” 程毕三点头道:“我去换套衣裳,出来会合,马上就走。” 程毕三回房换衣裳,再跟叶习晴一说,叶习晴手快,已是打了两个小包裹道:“我跟你一起出城。咱们追到昭和公主,看着她进城,咱们就不进了,直接出京,往江南去。” 程毕三也不犹豫,当机立断道:“好,走吧!” ☆、第62章 宫中侍卫很快就追出城外,在城外拦截住了庄明卿。 庄明卿令车夫停了马车,揭起车帘,喝问侍卫道:“拦住本公主作什么?” 侍卫头领上前道:“还请公主殿下回宫!” 庄明卿冷笑道:“本公主是犯人么?” “不是。”侍卫头领不敢不回答。 “那么,本公主被禁足了么?”庄明卿再问道。 “没有。”侍卫头领又回答。 “本公主既没有犯事,也没有被禁足,现出城游玩,你等纵马追来拦截,是何道理?”庄明卿道:“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狗胆?” 侍卫头领愣了愣,是的,他们只是接到命令,令他们出城追赶昭和公主,并没有说要抓了昭和公主回去。再说吧,昭和公主又不是罪人,她领着儿子出城玩,好像也不犯法。 庄明卿见侍卫头领无言以对,便又道:“都让开,别拦着。” 侍卫头领衡量一下,还是道:“公主殿下身子不便,且又领着元参小少爷,只怕路上有闪失,还是回宫罢!” “轮得到你劝说么?”庄明卿哼道:“再不让开,以后有你后悔的。” 侍卫暗暗诧异,昭和公主之前一直待下宽下,容易说话,今儿这是? 石嬷嬷也帮腔让侍卫让开,又道:“休得惹恼公主。” 侍卫是领了景光帝命令出来追赶的,这会虽不敢上前动手押庄明卿回去,可也不能让开,因又苦口婆心劝着庄明卿回去。 双方正在僵持,程毕三和叶习晴却是赶到了。 叶习晴便上前帮着劝说,小声道:“公主殿下有了身子,若有闪失,岂不是损了自己,也伤将军的心?现还是回宫罢,也免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忧。” 庄明卿已是瞥见叶习晴马背上缚着一个小包裹,她遂低声问道:“怎么,你们要离京?” 叶习晴见庄明卿眼厉,也知道瞒不了,便道:“毕三不是长公主殿下亲生,现住在将军府中,总是郁郁,因寻思一番,想出京游玩一回。” 庄明卿眼睛一亮,她正发愁自己带着程元参出京,身边只有一个石嬷嬷得用,两个侍卫虽武功高强,到底是临时效忠于自己,也不知道以后靠不靠得住,若有程毕三和叶习晴一道上路,沿途互相照应,却是便宜得多了。 庄明卿心底里还隐约当叶习晴是一个人物,认为她不简单,当下招手让叶习晴近前,低声道:“我有事,非出京一趟不可,侍卫们也拦不了我的。现你们要出京,不若一道上路,也好照应?” 叶习晴闻言,迅速权衡起来,以她的想法,白兰花现下得宠,膝下又有六皇子,以后必会封太后,那时庄明卿便是得势的公主,不管如何,不该得罪庄明卿。 …… 将军府中,舞阳公主听闻庄明卿带着程元参出城的事,却是恼怒得不行,咬牙道:“她也配为人母?大着肚子还玩这样的把戏?” 一会儿,沈娘子却来禀道:“长公主殿下,宫中来人,说是让您出城,去把昭和公主劝回来。” “什么?也太荒唐了。”舞阳公主不敢置信,瞪大眼睛道:“是谁派来的人?” “皇后娘娘。”沈娘子答了一句,心下也怕庄明卿出事,只好婉转劝道:“昭和公主怀着将军的娃儿呢,闹不得这样的事。” “看来是她们母女联手,要逼着我低头。”舞阳公主气极反笑,哼道:“我就不去劝,看她有胆子出京?” 沈娘子道:“长公主殿下,现下闹闲气不好,还是去劝一劝罢!” “我不去,要去,你们去。”舞阳公主拂袖。 沈娘子无奈,只好去见程太夫人,想让程太夫人劝一回舞阳公主。 程太夫人便去见舞阳公主,又道:“我自知道你却不下面子,这样罢,你假装是去追毕三和习晴的,待见到人,有毕三和习晴帮着说话,你不出声,也就算是软和了。” 舞 阳公主道:“太夫人何必担心?宫中定然会派人去接她进城的,哪儿会让她离京?现下这样,不过借机让我低声下气而已。论起来,我可是皇妹,也是庄明卿长辈, 说她一句半句,她就闹成这样,以后进了门,还不反天?若一言不合就要离京,成什么体统?你们有心思去哄她只管去哄,我不会哄她的。”说着自管自走了。 程太夫人气结,只好吩咐沈娘子道:“喊人备马车,我亲出城去劝。” 程太夫人马车行至一半,就见顾安宅来报道:“太夫人,您不须去了,昭和公主已至江边,下船了。” “什么?”程太夫人嚷道:“没有人拦住她么?” 顾安宅道:“先是宫中的侍卫追至,拦下了人,只昭和公主不肯回宫,双方僵持着。不想没多久,宫中侍卫总管郭宜中赶到,却是领了皇后娘娘口谕,说道准昭和公主领着元参小少爷出京游玩,令石嬷嬷并宫中四位侍卫沿途服侍护送。” 程太夫人一听,认为这是白兰花帮着庄明卿对抗舞阳公主了,什么时候舞阳公主愿意低声下气了,庄明卿什么时候才会回京。 她叹了口气道:“全是不省心的。”说着又问道:“毕三和习晴呢,不是跟着追去么,怎么不见回来?” 顾安宅艰难道:“二爷和二夫人跟着宫中侍卫,一并护送昭和公主出京。” 船舱中,程元参已坐到程毕三这个“叔叔”膝上,问道:“叔叔出过京城么?京城外好玩吗?” 程毕三道:“也有好玩的,也有不好玩的,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江南,那边繁荣,却是挺好玩的。” 石嬷嬷却是怕庄明卿晕船,百般照料着,又让叶习晴帮忙看顾庄明卿,忙得团团转。 一会儿,石嬷嬷守着庄明卿,又怕自己一人应付不来,只得再次求助叶习晴道:“公主殿下大着肚子,身边只有我一个侍候着,还是不够呀!二夫人能否帮一把,今晚跟我轮着看夜?待下了船,再行采买两个小丫头,那时自不会再麻烦着二夫人了。” 叶习晴抚额,这船舱窄小,低头不见抬头见,且守夜什么的,自要搀扶庄明卿起身,端茶喂水之类的,她无论如何,不敢应承。 “待我跟毕三说一声再论。”叶习晴说着,便去见程毕三。 程毕三也为难了,小声道:“石嬷嬷一人,确实侍候不过来,另几个又是侍卫,也不能近身侍候。” 叶 习晴沉思一下道:“若不然,就把我们的身份告诉昭和公主罢!须知道,一道出京,途中还不知道要相处多久,石嬷嬷又眼厉,我们总会露出破绽。再者,现下告诉 了昭和公主,待异日回京,有她帮我们说情,我们也不会受太多责怪。且一个,既离京了,我们的事,轻易也不会传到祖父耳中,现下说出来,只对我们有利。” 程毕三也觉得船舱窄小,一行人躺卧起居洗漱等,很容易被石嬷嬷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当下道:“走,我们先见过石嬷嬷,让她验一验,再告诉昭和公主。” 程毕三一直扮着男子,力求稳重,现下携眷出京,心情莫名轻松着,却想同石嬷嬷开个玩笑,因让叶习晴领着程元参守在舱外,他自己先进去找石嬷嬷。 “嬷嬷!”程毕三一进去,见庄明卿在午睡,石嬷嬷守着,便喊了一声。 石嬷嬷一转头见着程毕三,心下嘀咕,一个小叔子怎么跑进来了?成何体统? “二爷,有话外头说罢!”石嬷嬷站起身,想领着程毕三出舱。 程毕三一伸手,却是拉住了石嬷嬷道:“嬷嬷,我有一件事,必须让你知道。” 程毕三手心发热,气息喷在石嬷嬷脸上,令得石嬷嬷吓了一跳。 程毕三下一个举动更得吓得石嬷嬷差点嚷起来。她拉着石嬷嬷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问道:“感觉如何?” “二爷,不作兴这样的。”石嬷嬷在宫中多年,也见过许多变态内侍,心下很快往那方面猜测,勉力镇定道:“你是有娘子的人,这样子不妥当的。” 程毕三严肃道:“嬷嬷再摸摸看嘛!” 救命!这是惹了一只隐形变态禽兽上船了么?石嬷嬷语气越加冷静,道:“让你娘子给你摸罢,乖!” 程毕三感觉着,他要是再不说实情,而只是这样逗着石嬷嬷,没准石嬷嬷下一刻会喊进侍卫来,把他扔下江。 石嬷嬷毕竟不是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感觉到程毕三似乎别有用意,因摸了摸程毕三胸前,评价道:“挺结实的。” “缚了白布,快喘不过气来了。”程毕三道:“嬷嬷经验丰富,摸了半天,还没摸出来,我是一个女的么?” 石嬷嬷惊愕抬眼,借着船舱一点光线,视线定在程毕三脖子上。 程毕三却是穿着高领衣裳,把喉结处遮得严实,当下松开石嬷嬷的手,伸手扯松衣领,露出洁白的脖子,伸长了给石嬷嬷看。 石嬷嬷只看一眼,就判断,正好程毕三所言,她是一个女的。 “为什么?”石嬷嬷问道。 程毕三把当年的事简略说了,又道:“本来依算命的说,我到二十一岁生辰,便可露出女儿身,只是那会要娶习晴,又不便露出女儿身了。” 石嬷嬷张大嘴道:“二夫人知道你身份,还肯嫁给你?” 程毕三道:“习晴是男的。” 石嬷嬷感觉自己被一个焦雷劈中了,呆站在当地,心下喃喃:一出戏剧也没这样曲折离奇了。 程毕三抿嘴笑了,掩好衣领,退出舱口,跟叶习晴道:“轮到你去露身份了。”说着牵了程元参去看江水。 叶习晴便在舱口喊了石嬷嬷一声。 石嬷嬷已从震惊中回过神,闻得喊声,轻轻掩了舱门,出来见叶习晴。 因天气渐热,叶习晴穿得也不多,她只一扯,就扯低了衣领,把喉结露了出来,一边道:“嬷嬷请看!” 石嬷嬷抚额,好一会才道:“你家大人知道么?” 叶习晴道:“只有我阿娘并乳母及跟前一个丫头知道。” “二爷瞒着身份,据说是那时在乡下,为怕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不得已扮作男孩,二夫人扮作女孩,所为又是何事?”石嬷嬷问道。 叶习晴道:“镇南侯府自我祖父那一代起,就只有男孩,十几房媳妇,没有人生出女孩来。那时节祖父说了,那一房生出女孩,便让那一房的儿子袭了侯位。我阿娘当时生下我,就起了心思,谎报是女孩,所以……” 石嬷嬷久久无言,隔一会进了舱中。 待得庄明卿午睡醒来,石嬷嬷服侍她洗漱了,又看着她喝了水,喊进元参一道用点心,这才道:“公主殿下,我适才听了两个秘密。” “什么秘密?”庄明卿笑问道。 石嬷嬷轻声细语道:“二夫人是男子身,二爷是女子身。” “吓!”庄明卿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冲口道:“不可能吧?” 石嬷嬷道:“我摸过二爷胸口,也看过二夫人喉结了。”因把经过说了。 庄明卿张大了张嘴,诧异了一会,突然就笑了起来道:“也太有趣了。” 程元参疑惑问道:“什么有趣?” 庄明卿道:“你以后要改口,喊你二叔为小姑姑,喊二婶婶为姑父。” 程元参闹不清这关系,歪着头道:“二叔怎么会变成小姑姑呢?” 庄明卿乐得不行,吩咐石嬷嬷道:“去请小姑姑进来,让我们摸摸胸。” ☆、第63章 程万里是在五日后到达京城的,他和陶温润才至城下,就见顾安宅策马迎出来,大喊道:“将军!” 程万里勒住马,让其它人停下,迎向顾安宅道:“京城一切可安好?” 顾安宅也顾不得周围有耳目了,直接道:“昭和公主带着元参小少爷出京了。” “为何出京?”程万里脸色变了,庄明卿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这当下出什么京? 那 时庄明卿上将军府被舞阳公主辱骂这事,顾安宅虽知详情,却总认为庄明卿不像是因为这件事闹意气之争,故意出京要程万里去追她的,但事实如何,又不能妄测。 他便把近几日的事一并说了,又道:“二爷和二夫人当时代表将军府去追昭和公主,眼见拦不住她,又怕无参小少爷有什么闪失,索性就跟了昭和公主一道出京了。 二爷却是多了一个心眼,寄了一封信回来。今儿早上收到信,前两天他们还在船上,料着过几日就下船了。” 程万里沉着脸问道:“宫中是何态度?”庄明卿是白兰花爱女,她怀孕离京,按理来说,白兰花会拦阻才是,怎么就任由庄明卿离京了呢? “说起宫中态度,也颇为奇怪。”顾安宅压着声音道:“皇后娘娘能在短短时间内,被策封为皇后,自是不凡,但这回却如民妇一般,似乎和长公主殿下赌一口气,任由昭和公主出京,着实让人想不透。” 程万里想及庄明卿的性格,也不像是这般胡闹的,心下也起了疑心,半晌道:“照你看,这事有内情?” 顾安宅道:“这可要问昭和公主了。” 程万里心焦着,不论其它,单说庄明卿挺着肚子,再带着一个孩子出京,就不能让人放心了。 两人说着话,已是进了城。程万里先领着人去见景光帝,交代了明月公主和亲诸般事宜,又道:“皇上,当时有副将庄忠原父子陷于敌手,他们却没有投敌,而是被匈奴王送至苦寒之地牧羊,现已带回他们,正候在殿外。” 现下论着,庄忠原是庄明卿养父,是白兰花妹夫,纵有罪,景光帝看在白兰花面上,也会减罪,何况他们原来没有投敌,因传了庄忠原父子进去,嘉勉了几句,传旨复了庄忠原官职,又厚赐了一番。 程万里候在一边,免不了有些感叹,若不是当时误传庄忠原父子投敌,朝庭想要处决庄家人,庄明卿如何会找上他,再至怀了元参呢?至于她腹中另一个孩子…… 程万里当时虽有一点疑惑,但这些天寻思来寻思去,还是觉得庄明卿不可能和程毕三有什么牵扯。因而,她腹中的孩子,定然也是他的。 等庄忠原父子谢恩告退,程万里这才朝景光帝道:“皇上,臣进城时,听闻昭和公主离京?” 一 提起这件事,景光帝也没好气,恼火道:“你阿娘和皇后斗气,倒把气撒在明卿身上,明卿一气之下,带了元参离京了。皇后这回也是生闲气,还说道须得你回来, 出京去把明卿接回来,别人去了不行。得了,你回府见过爹娘,收拾一番就出京罢,明卿大着肚子,若有个闪失,你也难逃其罪。” 程万里忙躬身应了。 一回到府中,程万里见过程太夫人并程探花及舞阳公主,诉了几句离情,就问及庄明卿那日到将军府的事。 舞阳公主自然没有好话,好一通诉说,又骂道:“仗着肚子里有娃,就敢撒气,还不顾一切出京了。” 程万里道:“阿娘,明卿纵有不是,可毕竟大着肚子,再者,她要是有闪失,将军府诸人也讨不了好处,皇后娘娘可不是好相与的。” 舞阳公主这几天其实也坐立不安,万一庄明卿如何了,将军府肯定是灭顶之灾,现下听着程万里这话,不由道:“我就知道,白家那女人必要压得我抬不起头来,乖乖到她跟前服软才罢休的。为着这,她还不顾亲生女儿性命了。” 程万里叹了口气,实在想不到,自己娘亲被贬到京外十四年,还是没有长进,一回京就惹出事来。 还是程太夫人打圆场道:“万里,明卿可带着你儿子,肚子里怀的,也是你娃儿,别人不当一回事,你可得上心。赶紧的收拾了,出京去接她回来罢!” “适才进宫,皇上也是这样叮嘱的。”程万里忙把景光帝的话复述了,安排了一下,就准备出京了。 舞阳公主倒又心疼他,说道:“也不急在一时,今晚好好安歇,明儿再出京也使得。” 程万里道:“阿娘,一想及元参流落在京外,我就片刻不能等了。”说着已是令人备马,准备行李等。 庄明卿那里,既知道程毕三是女子,却是乐了几天,当下“叔嫂”相处更亲密,引得几个侍卫暗暗侧目。 侍卫中有一个是效忠白兰花的,现跟着庄明卿,便打算全力效忠庄明卿,眼见得他们叔嫂行为太过出格,终是找了石嬷嬷道:“嬷嬷,你也劝劝主子,那程二爷是有娘子的人,主子将来也要嫁将军的,他们这样子相处,总归不妥。” 石嬷嬷一愣,接着笑了,因道:“既然大家一道出京,将来也要一起扶持主子的,这件事也不瞒着你们了,省得你们整天看不顺眼。”说着把程毕三身份说了。 侍卫一听,张大嘴道:“二爷也扮得太像了,平素龙行虎步的,虽眉眼清俊,但若不说,实在看不出是女子。” 石嬷嬷道:“非但你们看不出,我先前也看不出的。” 侍卫放下心来,只一时疑惑,还是多嘴问道:“二夫人就甘心服侍着二爷,甘心助他隐瞒身份了?” 石嬷嬷道:“二夫人一样是传奇,她和二爷,是互相帮着对方隐瞒身份的。” 侍卫一听叶习晴是女的,比听见程毕三是男的更惊讶,半天才回过神道:“天咧,真是想不到。” 石嬷嬷笑道:“好了,他们的身份,现下还不能往外说,但是另几个侍卫却是自己人,你也跟他们说一说,免得他们跟你之前一样苦恼着。” 侍卫笑应了,一时摇摇头,自感世事荒唐,又感世事有趣。 一个半月后,庄明卿一行人却是顺利到了江南。 眼看程万里还没追来,庄明卿便不急着去找白兰花说的那个人,而是带着诸人住在客栈,又令石嬷嬷请了一个当地人领着,想要四处游玩。 石嬷嬷倒是劝了几句道:“公主殿下,你身子不便,还是多些安歇罢,外间人多,万一被挤着可不好。” 庄 明卿笑道:“嬷嬷别担心,大着肚子多走走没坏处的。我可是大夫,以前在民间见多了农妇,她们平素走得勤,大着肚子照常挑水做饭,一到生产时,片刻就顺利生 下了。倒是贵妇们,有了孩子保养太过,常常折腾了半条命才生下孩子。我怀着元参时,一样是四处走的,何况现下出门,还有你们护着呢!” 石嬷嬷见庄明卿自己笃定,也就不再劝了。 庄明卿这几年却一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并没有好好放松过,现出了京,莫名松口气,却是有心要看看江南美景的,吃一下美食,再听几出好戏的。 程元参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眼花缭乱,问东问西,又跟庄明卿道:“阿娘,咱们这是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么?” 庄明卿笑了,问道:“谁告诉你这句话的?” 程元参道:“是阿爹说的。” 庄明卿摸摸程元参的头,低声问他道:“想你阿爹不想?” 程元参点头道:“自然是想的,阿娘想不想他?” 庄明卿道:“想啊!”说着算日期,程毕三一直寄信回去,信中自说了行程,程万里得了信,应该会沿途追过来的,按理来说,这几天也会到了。 这一日,一行人看完戏,用了饭,程毕三扶着庄明卿,叶习晴牵着程元参,慢慢走回客栈,才至门外,就见一个人拨开众人朝庄明卿走来,却不理庄明卿,而是沉声喊道:“元参!” 程元参一瞧,见是程万里,不由大喊一声“阿爹!”喊着,已是挣开叶习晴的手,扑向程万里。 庄明卿听得程万里的声音,心下安定了下来,嘴角露出笑意,再去看程万里,眼见他风尘仆仆,似乎瘦了一些,不由心疼起来,待要出声招呼,见他板着脸,一时便吞了话。 程 万里伸手一捞,捞起程元参,抱他坐在手肘上,一个跨步过去,沉脸质问庄明卿道:“你这样带着娃儿出京,若有什么闪失,可对得起我?”他说着,眼睛扫了庄明 卿小腹一眼,见得她小腹微挺,显见得胎儿安好,一时暗暗松口气。因再去看庄明卿的脸色,见得她容色娇艳,却是玩得好吃得好的模样,当下又生气了。亏他一路 急赶,吃不好睡不好,这女人倒是轻松,大着肚子,带着娃儿,还有心思把自己养得这样娇艳。 庄明卿见着程万里这样一张臭脸,也生气了,应道:“我自带我儿子出京,于你什么相干了?” 程毕三在旁边见势不妙,忙劝道:“进客栈再说罢,小心被别人看了笑话。” “闭嘴!”程万里眼见程毕三是扶着庄明卿回来的,现又一副想要回护的模样,心下妒火中烧,忍不住看一眼程元参的小脸,再看一眼程毕三的大脸,语气森然道:“程毕三,你滚远一点。” 程毕三不知道程万里所想,有些愕然道:“大哥……” 好一对……,程万里拼命止住心中的疑惑,哼一声,抱着程元参先进了客栈。 石嬷嬷知机,已是扶着庄明卿进去,再把程万里引进房中。 程万里才放下程元参,抬头见得程毕三又跟进来了,他这几日没睡好,现下判断力似乎下降了,想也不想,一个箭步上前,提起程毕三衣领道:“不是叫你滚远一点么?” “大哥!”程毕三委屈道:“我一路护送着大嫂,看顾元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一见面就给我冷脸呢?” 程万里冷声道:“你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何须我多说。”这小子从前就和明卿假扮夫妻,谁知道安了什么心思?现下明明娶了娘子,不和娘子好好过日子,偏要带着娘子跟在明卿身边,真是居心叵测。 程毕三叫起屈来,嚷道:“大哥有话明说,别叫我受冤枉。” 程万里一边叫自己不要疑心,一面却又忍不住乱猜,一张脸阴晴不定。 程元参见得程万里似乎想打程毕三,忙嚷道:“阿爹别打小姑姑!” “什么小姑姑?”程万里低头去看程元参,因怕吓着程元参,倒是松开了手。 程元参指指程毕三道:“二叔现下是小姑姑了,还有,阿娘一路都想着阿爹,阿爹不要阴着脸。” 程毕三挺挺胸脯,是时候说出实情了。他还没开口,却被庄明卿拉住了。 庄明卿给程毕三理着衣领,问道:“勒着哪儿了?” 程万里见他们亲热,一股怒火又上涨了,捏了拳头,准备把程毕三揍成猪头饼。 叶习晴也跟进来了,她本聪慧,只那么一会,就猜出程万里不可言说的怀疑,一时道:“将军,我另有要事禀报。” 程万里逼着自己松开拳头,看向叶习晴道:“何事?” 叶习晴不满程万里适才“欺负”程毕三,眼珠一转道:“将军随我出来!” 程万里心下更疑惑,便跟着叶习晴出房,随她走到隔壁房中。 叶习晴待程万里进了房,“砰”一声,却是关了房门,用手扯着衣领道:“将军,毕三亲近你家娘子,你也不须生气。嗯,你就亲近我补回来好了。” 程万里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叶习晴这样无耻,他喝道:“停手!”说着却要夺门出去。 叶习晴硬是拦着门,一边解衣道:“将军不亲近的话,那好好看一眼罢!”说着撕一声,已是用力撕开了上衣,露出里面的小衣来。 程万里听得撕衣声,已是朝窗口走去,想要跃窗而出,他才开窗,窗外就传来程毕三的声音道:“大哥,你和习晴……” “毕三,我什么也没瞧见,你别误会。”程万里急急分辩,心下郁恼万分。 “大哥还是回头瞧一瞧罢!”程毕三诚恳建议。 程万里:“……” ☆、第64章 叶习晴自知道,若程万里这会不回头看一眼,一把跳出去,误会更深,到时要解释,反费周折,因抢着开口道:“将军,我是男儿身。” 当下情景诡异,程万里本来就疑惑着,乍听此言,猛然回头,正好看见叶习晴衣裳扯松,叉着腿站立,喉结宛然,确然一副男儿模样,因先是愕然,接着怒火更盛,质问道:“既然是男儿身,怎么冒充女子嫁与毕三?” “大哥,他肯嫁,皆因我是女子。”程毕三在窗边弱弱分辩,深怕程万里恶揍叶习晴。 “荒唐!”程万里不敢置信,转过头看向程毕三道:“你再说一遍!” “大哥,我进去跟你说。”程毕三绕过窗下,到了门前敲门。 叶习晴听得敲门声,已是整理好衣裳,开了门放程毕三进去,又把门关好了,请程万里坐下。 程万里一副欲呕血的模样,指着程毕三道:“你先说!” “是。”程毕三对着这个兄长,总归有些怵,当下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怪不得那回请御医给你诊脉看病,你死不肯让御医瞧一瞧。”程万里说着,一捶案几,喝一声叶习晴道:“你呢?又是什么原因非要隐瞒身份?且不说现下之事,就说之前,你既然是男子,为何同意与我定亲,差点让我成为笑柄?居心何在?” 面 对程万里的怒火,叶习晴这才想起之前种种,确实是自己不对,现下露出身份,成了人家妹夫,一样要服软的。他咳一声,尽量以受害者的口吻,把自己的事说了, 又道:“将军,那时定亲,我日夜不安,后来碰见毕三,莫名受吸引,再至知道了彼此身份,这才……”说着站起来,行下礼去道:“不管如何,隐瞒身份之事,是 我不对,也不敢求将军马上原谅,只跟将军保证,定当好好待毕三,不再令她受苦。” “胡闹!”程万里气恼,可他之前一直把叶习晴当女子看待,现下叶习晴还穿着女装,一时也骂不出别的。 程毕三怕程万里还要责怪叶习晴,忙道:“大哥,你赶紧去哄昭和公主罢!她一路上颠簸,好容易见到你,又受了气,怕是心中不快了。” 程万里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一直误会庄明卿腹中胎儿,现下…… 他顾不得再说什么,一把跃起,出了门直奔庄明卿房内。 “明卿!”程万里一进门,喊了一声,一边抱起程元参,眼见石嬷嬷也在,便挥手道:“你先下去!” 石嬷嬷看庄明卿一眼,退了下去。 程元参抱着程元参坐到庄明卿跟前,清清嗓音道:“明卿,不管如何,你还大着肚子,这样闹意气出京,总归是不对。” 庄明卿冷冷道:“我就闹意气了怎么的?并没有求你追来啊!” 程万里一噎,想了想,还是放慢语气道:“还有三个月你便要生产了,现下也只好生下娃儿再回京了。” 庄明卿低头不语,隔一会道:“生不生的,跟你什么相干?” “都是我娃儿,怎么不相干呢?”程万里陪着笑道:“毕三先前和你太过亲近,我这不是……”说着忙止了话,又道:“我刚刚才听毕三说完她隐瞒身份的事。” “哼!”庄明卿道:“若非毕三是女子,你定还在疑我。” “明卿,别这样冷着脸,咱们和好罢!”程万里看着庄明卿,总归担心她情绪不稳,影响了胎儿。 庄明卿其实也有话要跟程万里说,只一时下不了台阶而已。 程万里见庄明卿脸色略缓和,待要如何,又碍着程元参也在,一时问程元参道:“元参,你出去跟石嬷嬷玩一会,阿爹跟阿娘说说悄悄话,可好?” 程元参很“通情达理”的答应了,下了程万里膝盖,自出门去找石嬷嬷。 房中静下来,程万里便去扳庄明卿肩膀,一边温声道:“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么?” 庄明卿到底绷不住,顺势靠向程万里怀内,嘴里还要道:“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程万里轻抚庄明卿的头发,又小心翼翼去抚她小腹,问道:“娃儿闹腾么?” 他话音才落,手心却是感觉到一阵轻颤,再一看庄明卿小腹处,分明荡起了涟漪,一时吓一跳道:“娃儿动了?” 庄明卿见着程万里的表情,不由乐了,抿嘴道:“大惊小怪。” 程万里却是兴奋着,小声道:“她知道阿爹来了,特意动一动的?” 两人相拥坐了半晌,程万里才问道:“你这回出京,究竟是什么原因?” 庄明卿斟酌着言词,略去了白兰花想对景光帝不利的想法,把其它源源本本说了,又道:“万里,你若不想护送我们出海,我也不逼你,毕竟你还有爹娘在京城。” 程万里听得如此秘闻,半晌作声不得,隔一会道:“明卿,费无解不过强弩之末,料着撼动不了皇后娘娘的。” 庄明卿道:“我自己还罢了,只不敢拿元参并肚内娃儿开玩笑。” 程万里想了想道:“你已临产,现下出海也不妥当。这样罢,咱们继续留在江南,一面打听京中消息,一旦有不利的消息出来,马上就走。若没有不利的消息,便等你生产完,到时再回京。” 庄明卿道:“只怕到时京中消息未传至这儿,捉我们的人却先到了。” 程万里道:“别忘了,我可是将军。” 庄明卿眼睛一亮,低声问道:“你有渠道能提早得到京城消息?” 程万里道:“出京时,已吩咐了顾安宅等人,一旦有消息就递出来,若等不到消息,便是他们被控制住了。” 程万里说着,另道:“庄忠原父子已回京,现在兵部挂职,以他们的经历并敏感度,一旦有事,也马上会通知道我们的。” 庄明卿听得庄忠原父子安好,不由吁了口气道:“小姨苦苦盼望,终于把他们盼回来了,现一家团聚,可不要再出什么差错才好。” 看看天晚,石嬷嬷却是来敲门道:“将军,公主殿下要安歇了!” 程万里若无其事道:“今晚由我给她守夜,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罢!” 石嬷嬷仰首道:“将军,这于理不合。我们公主还未婚,你在这儿守着,传出去不好的。” 程万里气结,瞪了石嬷嬷一眼。 石嬷嬷不惧,自顾自进去服侍庄明卿,哄着道:“天不早了,赶紧安歇罢!” 庄明卿瞥见程万里的表情,不由偷偷笑了,一时道:“叫人再定一间房,让元参和你一道安歇罢!” 程万里悻悻走了。 待他一走,石嬷嬷教导庄明卿道:“公主殿下,虽则你怀了将军的娃儿,但毕竟未成亲,总还要掩人耳目,不能这样堂而皇之住一起。再者,你太过迁就他,只会纵坏了他,让他以为你多稀罕他了。” 庄明卿低头受教,笑道:“他千里迢迢追来,我也不能一直给他冷脸的。” 外头,程万里却是领着程元参去见店掌柜,吩咐道:“往二五八房那里再搁一张床,对,那是我娘子,我得同睡在房中看着她。” 一会儿,店掌柜便带人抬着床板,去敲庄明卿的房门。 门一开,程元参便冲庄明卿道:“阿娘,阿爹说要跟你一起住,若不然会睡不着。” 庄明卿闹了一个大红脸,待要说什么,毕竟人多,只得忍了话。 程万里却是朝庄明卿招手道:“出来一会,待他们搭好床再进来。” 石嬷嬷早扶了庄明卿出了房门,深怕她被人冲撞了。 店掌柜心下猜测这一干人不是普通人,却是让人快速搭好床,亲自验查过床脚是否稳妥等,这才退了出去。 稍迟,一行人进房,程万里安置程元参先躺到床上,他再给庄明卿铺床展被,一边道:“放心,我在军中时,也是惯于做这些的,定服侍得你满意。” 庄明卿看着两张并排在一起的床,不由摇了摇头。 程万里说着话,见石嬷嬷还站在原地,便道:“嬷嬷还不去安歇?我可帮你定好了房。” 石嬷嬷只好退出了房外。 程元参毕竟年小,头一沾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程万里见程元参睡了,这才看向庄明卿道:“我给你宽衣罢!” 庄明卿道:“你把石嬷嬷赶走了,宽衣这等事,自然是由你来做了。” “正是我所愿。”程万里上前,扶着庄明卿的肩膀,慢慢褪下她外衣,扶她坐至床沿,又帮着脱了鞋,看着她躺下,这才回自己床上也躺下了。 两张床紧挨着,程万里一伸手,却是去邻床上握了庄明卿的手道:“放心睡罢,一切有我呢!” “嗯!”庄明卿也倦了,闻言闭了眼睛,慢慢沉入梦乡中。 程万里至这会,才细细分析起庄明卿的话,一边想一边心惊,庄明卿是冒牌的公主,若被查出来,定然是满门抄斩。事情一旦不好,要出海的话,拖儿带口的,一路上也是危机重重,且庄明卿又临产,到时船上颠簸,万一…… ☆、第65章 天还没亮,程万里便爬起来,给程元参掖好被子,再下地看邻床的庄明卿一眼,这才悄悄出房门。 他到了大堂,让店伙计打了水给他洗漱,收拾毕,这才去敲程毕三的房门。 程毕三警醒,很快出来,问道:“大哥怎么这么早?” 程万里低声道:“我要赶回京城一趟,每五天会送一封信出来,你若隔十天收不到我的信,便带着昭和公主赶紧出海。”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程毕三紧张起来。 程万里道:“不要多问,一切事待我从京城中回来再说。” 程毕三听得程万里这话,这才松口气道:“也是说,我们就算出海,大哥到时也会赶至海外,跟我们会合?” 程万里道:“是的。” 两人低语几句,叶习晴也出了房门,问道:“发生何事了?” 程万里道:“我要回京一趟,你们代我好好照料明卿和元参。”说着就走。 程万里走到店门外,才让店伙计牵出马来,就听得一个声音道:“万里,你要去哪儿?” 程万里转头一瞧,见庄明卿散着头发追出来,一时怕她着凉,忙上去牵了,把她送回房中,关上房门,低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庄明卿一下牵住他衣袖道:“你要回京是不是?不许走!” 程万里知道瞒不过庄明卿,叹口气道:“明卿,我既然知道京城将有大变,可能涉及父母诸人,怎能安坐呢?且皇后娘娘势单力薄,恐会失利于郭宜中之手,我得赶回去助她一臂之力。” “你是说,郭宜中有异心?”庄明卿大惊。白兰花是以郭宜中为心腹的,若郭宜中不忠,白兰花必死。 庄 明卿念头纷起,只一会就理出头绪来。若是白兰花得势,登上太后之位,势必要重用程万里这个准女婿,且也会重用马大将军并陶温润及庄忠原等人,至于郭宜中, 自要排至后面了。郭宜中怎能甘心呢?若是郭宜中联手费无解拥立某位皇子登位,那时自要赶尽杀绝程家人并庄家人。 程万里轻轻点头,低声道:“不管如何,我得回去一趟。” 庄明卿眼眶一下红了,压着声音道:“最后如何都好,你得活着出京,和我们会合!” 程万里手指抚过庄明卿脸颊,点头道:“不单我会活着,程家人并庄家人都会活着的,放心罢!” 庄明卿看着程万里,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亲道:“我等着你!” 程万里俯头,也在庄明卿唇上一亲,这才毅然决然推门,疾速到了客栈外,翻身上马,很快走远了。 程毕三守在门外,见程万里走了,她忙进房扶住庄明卿道:“嫂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且不要急。” 庄明卿深吸一口气,坐到床沿上道:“万里跟你说什么了?” “大哥让我照料大嫂,别的也没多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程毕三道:“大嫂,你且跟我好好说说,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庄明卿道:“京中怕有大变,若是事情不好呢,程家和庄家的人性命难保。” 程毕三也是聪明人,听得此话,便不再多问,只道:“大嫂不要太过忧心,大哥手中有亲兵,且前些年因着和费无解对恃,恐二皇子登位会被清算,也备有后路,就算事情不好,大哥定然也能安然出京的。” 庄明卿道:“虽如此,我怎能安坐?” 程毕三道:“大哥已给了连络方式,京中到时发生何事,我们皆会知道的。” 且说程万里急急赶路进京,一路上又思量对策,人未至京,已先寄了一封密信进京给陶温润。 陶温润接到信,连忙出城,带人去跟程万里会合。 两人见到面,程万里顾不上别的,只问道:“温润,你赶紧联络马大将军,请马大将军密令人伪造费无解私通匈奴人的证据,只要递上证据告费无解私通外国之罪,不等费无解分辩,一众人自会解皇后之意,请费无解下台。” 现朝庭禁止大汉朝商人卖铁器给匈奴人,但铁器利润极高,总还有一些商人做些不法勾当。马起手中自掌握着一些商人的罪证,只要稍加伪造,那些商人便能变成费无解的人,一旦呈上那些证据,费无解若不能及时证明那些商人跟他无关,便是死路一条。 陶温润知道程万里的意思,附耳道:“前些年,费无解为了给费贵妃敛财,确实私卖了一批铁器给匈奴人,只那事他做得太过干净,马大将军一直未必掌握证据,如今虽说要伪造证据,其实不算诬陷他。他早就该死了。” 程万里又道:“还有郭宜中那里,也要密令人监视着,看看他是不是跟费无解有勾结之意。若有,一网全打尽了。” 陶温润道:“郭宜中是皇上的人,这阵又得皇后娘娘信任,却不好动。” 程万里道:“皇后娘娘也未必尽信他。” 得了这句话,陶温润便心中有数了,点头道:“他是宫中侍卫总管,不得皇上和皇后信任,日子也就到头了。” 那头,费无解心中惶惶,和费妻道:“明明已令人放置荆王手稿在皇后娘娘诗集中,相信皇上也看到手稿了,为何隔这么久,皇上依然宠信皇后娘娘,并未调查当年之事呢?那庄明卿,十之八九不是皇上亲生啊!” 费妻道:“只有一个解释,便是皇上其实知道庄明卿不是他亲生,但皇上太过宠爱皇后娘娘,因不想揭开此事。你看看,庄明卿这回大着肚子跑出京,皇上可着紧了?正因不是亲生的,才这般放任。至于皇后娘娘,也因心中有鬼,一样不拦着庄明卿,反令人护送她出京。” 费 无解踱着步,半晌突然停了步子,立在案前,拍案道:“会不会是皇后娘娘见着荆王手稿,也怕皇上起疑,到时会对庄明卿下杀手,索性借着庄明卿和舞阳公主吵架 的由头,令其出京避祸的?若真是这样,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便不像表面上那样恩爱,定然已暗波汹涌。他们有嫌隙,再推一把力,便能推倒皇后娘娘了。” 费妻道:“要如何做呢?” 费 无解道:“且先联合六皇子生母那边的人,若能把六皇子的嫡亲小姨子送进宫,令其争取和六皇子亲近,自然能离间六皇子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再者,皇后娘娘虽美 貌,到底是有了年纪,怎及年轻的小姨子?皇上迷恋皇后娘娘,皆因从前百般得不到手,现下才这样捧着。一旦有了新鲜的美女近身边,对皇后娘娘的迷恋劲自会减 退一些。一旦减退,便不能容忍她和别人生下庄明卿这件事了。” 两人密谋着,又是彻夜不眠。 看看端午已过,天气酷热难当。宫中却是新进了一位美人,该美人正是六皇子生母的嫡亲妹妹,因着这层关系,美人自多见了六皇子几次,也借此见到了景光帝。 至六月底,宫中传出喜讯,新晋美人有了身孕,被策封为德妃。 消息传出来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景光帝这样的年纪,能令得嫔妃怀孕,自感雄风不减当年,一时自得,自比往常更宠爱德妃,又暗地里防着白兰花,因亲自指派郭宜中巡值德妃宫殿。 宫中暗涌,郭宜中也有所感。现时德妃有孕,将要策封为太子的六皇子又是德妃姐姐的儿子,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呢?因态度便有些变化,不像以往那样只一味效忠白兰花。 费无解庆幸之余,更是倾力扶持德妃,又欲扶持德妃母家人,令其家人有出头之日。 费妻倒是有些忧心,悄悄道:“皇后一向有手段,她若出手,德妃只怕要一尸两命。” 费无解道:“德妃若死,不单皇上要怀疑皇后娘娘,就是六皇子,也会认为德妃是皇后娘娘下手害死的。所以,德妃不死还罢了,若死,皇后娘娘在皇上跟前和六皇子跟前皆会失了信任,不复从前那样得宠。权衡得失,皇后娘娘不会这个时候出手的。她不出手,却有利我们谋划。” 费无解谋划着,程万里却是暗暗潜进京中,联合了一些官员,准备递交费无解私通外国的罪证。 宫中,白兰花却是淡定,得空了便在寝室中燃了香,任香气飘渺着,只自在看书品茗,并不把德妃得宠及怀孕的事放在心上。 心腹嬷嬷却是焦急,候着空当和白兰花道:“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也该管管后宫了,怎能任底下嫔妃横行呢?” 白兰花笑道:“嬷嬷是指德妃罢?” 心腹嬷嬷道:“皇后娘娘,那德妃仗着有孕,也不来请安了,若她产子,到时岂不更加嚣张?再说了,六皇子也爱亲近她,倒是忘记皇后娘娘提携之恩。” 白兰花淡淡道:“嬷嬷,她是六皇子生母的嫡亲妹妹,六皇子若不亲近她,反是无情了。” “皇后娘娘。”心腹嬷嬷叹气道:“六皇子可是认在你膝下,以后要策封为太子的,若只跟德妃亲近,那置皇后娘娘于何处?” 白兰花笑了笑道:“六皇子这不是还没策封为太子么?五皇子前日不是借故进宫请安么?” 心腹嬷嬷这才止了话,笑道:“果然还是我多虑了。”现六皇子如果只顾亲近德妃,那么白兰花完全可以放弃他,另扶持五皇子为太子。 ☆、第66章 “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求见!”一位宫女进来禀报。 白兰花微微意外,舞阳公主一向视她如仇敌,半点不肯低头,现下怎么肯来求见了? “宣她进来!”白兰花一忖度,便认为能让舞阳公主低声下气的,定然跟程万里有关,而程万里,不是出京了么? 舞阳公主很快进来了,也不行礼,自顾自坐下道:“皇后娘娘,我有些话要说。” 宫女和嬷嬷都侧目,纵你是公主殿下,可主子毕竟是皇后,是一国之母,难道受不住你一个礼? 白兰花倒是不以为意,挥手让宫女和嬷嬷下去,一边道:“长公主有话便直说罢!” 舞阳公主压了声音道:“万里回京了,他暂不能现身,只让我来见你。” 明明出京了,不须再趟京中浑水,为着父母诸人,却又冒险回京,果然明卿没有爱错人。白兰花心下赞叹,嘴里道:“长公主养了一个好儿子。” 舞阳公主也知道程万里突然回京的原因,更知道现下程家和庄家是和白兰花缚在一起了,如今只能一致对外。她叹了口气道:“是皇兄识人不明,才放任费无解再次捣乱,任其扶持德妃。” 白兰花没有搭腔,景光帝再不是,他也是舞阳公主的亲兄长,在舞阳公主心目中,她这个妹妹可以指摘批评,别的人却不能随便说景光帝的不是。 舞阳公主抱怨完,这才道:“万里说了,已搜集了费无解私通匈奴国的罪证,明儿当有官员呈交罪证与皇上,皇后娘娘让那官员顺利见到皇上便可。” 白兰花点点头应了。 待舞阳公主告退了,宫女和嬷嬷先后进殿,嬷嬷笑问道:“长公主这是来跟皇后娘娘和解的?” 白兰花含笑道:“他儿子追着我女儿跑了,她深怕儿子不回来,只能跟我和解,合力把那对冤家追回来。” 江南那边,庄明卿日日打听京中消息,待听得皇上新封了德妃,冷落了白兰花,不由叹了口气。程毕三却因庄明卿将近临产,怕她太过忧心不能顺利生产,少不得劝解了几句。 庄明卿道:“毕三,你且去看看还有信没有?万里一日不来,我总归没法安心。” 她话音一落,叶习晴已拿着一封信进来,递给庄明卿道:“公主,有信到!” 庄明卿忙拆了信看起来,看了一半脸上便全是喜色,一边抬头跟程毕三和叶习晴道:“是好消息。” 程毕三和叶习晴大喜,互看一眼,等着庄明卿看完信再递给他们。 庄明卿却因这封信后面几段写了几句肉麻话,不便给程毕三和叶习晴传阅,因拣信中重要的事说了,道:“有官员递交了费无解私卖铁器给匈奴国的罪证,费无解下狱。费无解下狱后,他家中却失火,财物与收藏的书全付之一炬。同一时刻,郭宜中家中也失火,所幸无人丁伤亡。” 程毕三和叶习晴听见费无解下狱,皆松了一口气,后面那句话,却没有细听。 庄明卿却心知,费无解既然下狱,这番是活不成了。至于费无解和郭宜中家中一齐失火的事,自然是程万里搜查不到那卷宗,索性一把火烧了这两家,若卷宗在其中,自然也一并烧毁了。 庄明卿却无论如何想不到,那卷宗,会辗转落到景光帝手中。当费无解和郭宜中家中失火时,景光帝便召了白兰花进殿,把卷宗掷在她脚下道:“你自己看!” 白兰花拣起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只嗓音犹自娇媚,开口道:“皇上怎么得到的?” 景光帝心头一阵一阵抽痛,猜测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证据是一回事。他沙着嗓音道:“郭宜中呈上的。他因家中失火,怕因此再丢了性命,只能呈上了。” 白兰花作个恍然大悟状道:“当时让郭宜中搜查太子宫殿,一直搜不到这卷宗,原来是郭宜中私藏了。” 景光帝恨声道:“太子是因此事而死的?” 白兰花娇声笑道:“当年,你令费无解下手,杀我家人,令我家破人亡,饱尝痛苦,我既然进宫,自也要杀你家人,令你痛苦。” 景光帝跨步向前,一把掐住白兰花纤细的脖子,低吼道:“费贵妃并梁王,也是你害的?” 白兰花被掐得说不出话来,眼神里却全是痛快。 景光帝心下更恨,手底正要再用力,身子却突然一麻,接着全身酥软,缓缓倒向地下,嘴里“嗬嗬”两声,喉咙似被堵住了,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白兰花退开两步,揉着脖子,好半晌才喘过一口气来,指着地下还在动的景光帝道:“为着得到我,你当年甚至不择手段杀了荆王,灭了他母家一族。纵你是帝皇也好,也逃不过报应。” 景光帝身子渐渐不能动弹,眼里现出绝望的神色来。 白兰花轻声道:“是的,你所中的,是我特意配制的迷香,此香令人身体瘫痪,不能动不能言,却能一直活着。” 景光帝胸口噎着一口气上不来,眼一翻,昏了过去。 白兰花上前看了看他,脸上全是悲容,扬声喊道:“来人啊,皇上昏倒了。” 才喊完,她一口气上不来,也坐倒在地下,呕了起来。 稍迟,便有两个消息传出宫外。舞阳公主听到消息时,张大了嘴合不拢,好一会才道:“皇上得了罕见的病,全身瘫痪不能动?白皇后怀孕了?” 程万里闻得消息,马上就奔出府,直接去找郭宜中。 郭宜中当天呈交了卷宗给景光帝,认为这番白兰花必死,因在府中等消息,不想却等来景光帝瘫痪的消息,一时呆住了,未及反应过来,外间却又有声音传来道:“将军,我家主子今儿不见客!” 郭宜中听得声音,回过神来,扬声道:“让他进来!” 待程万里进来,郭宜中道:“你该不是领皇后娘娘命令来杀我的罢?” 程万里道:“不,我是来请你进宫保护皇后娘娘的。” 郭宜中道:“我呈了卷宗给皇上,皇后娘娘定然恨我入骨,哪会容我活着?” 程万里道:“你也护卫皇后娘娘这些时候了,当知道皇后娘娘不是常人,这当下,只要你进宫请罪,之后再将功折罪,自还有前途。” 郭宜中问道:“为何帮我?” 程万里道:“你是宫中侍卫总管,现宫中乱不得,还须得你进宫镇场子。再说了,若言是我的好友,我不忍见他家破人亡。” 郭宜中长叹一口气道:“你与我一同进宫罢!” 程万里点头应承。 至晚,程万里回到府中,跟舞阳公主道:“皇上突然瘫痪了,几位大臣商议着,现暂由皇后娘娘和众位大臣议事,再广请名医延治皇上之病。” 舞阳公主喃喃道:“姓白的女人果然厉害,这就大权在握了。” 程万里进宫一趟,已知景光帝再不能恢复,也知白兰花手段非凡,已稳住了宫中形势,当下却是待不住了,跟舞阳公主道:“阿娘,明卿怕要生了,我得赶紧下江南。” 舞阳公主道:“皇后娘娘怀孕,势单力薄,你不在宫中护卫她?” 程万里一笑道:“阿娘还是小看皇后娘娘了。她背后,可有马大将军的人护卫着呢!” “怪不得。”舞阳公主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兵部那几个老头怎么一直向着她,原来皆是受马大将军之托看顾她的。” 程万里忍不住问一句道:“马大将军跟皇后娘娘是什么情谊?” 舞阳公主道:“当年马大将军的母亲和妹妹一并中了一种毒,是皇后娘娘治好的。且皇后娘娘也救过马大将军一次。马大将军这是报恩了。” 程万里释然,若白兰花和马起之间,有超出情谊的地方,一旦白兰花握了大权,马起再就势而上,却怕朝中局势又要生变化。如今得知他们清白,却能安心了。 舞阳公主犹自道:“姓白的女人掌权,费无解是活不成了。若她生下男孩,当会封为太子,德妃和六皇子,这当下怕是……” 程万里道:“皇后娘娘已叮嘱宫中诸人,如常待德妃和六皇子,不得怠慢。” 舞阳公主道:“她肚内是男是女尚未知,自还会容下德妃和六皇子的。” 江南,庄明卿接到白兰花的信,看完信后,她不由热泪盈眶,和程元参道:“元参,你外婆要给你添一位小舅舅呢!” 程元参不解其意,问道:“我不是已经有小舅舅了么?” 庄明卿知道他说的是六皇子,当下笑道:“那是六舅舅,待我们回京,外婆会再给你添一位七舅舅。” 程元参看看庄明卿小腹,突然心领神会,问道:“外婆也是大了肚子么?” 庄明卿失笑,摸摸程元参的头道:“是的。” 程毕三和叶习晴赶过来时,听得白兰花怀孕,也是惊奇不已。 程毕三一下去逗程元参道:“元参,你回京后,又要带着妹妹玩,又要带着小舅舅玩,到时可忙了。” 程元参道:“不是还有你们么?难道你们不帮忙?” 叶习晴感叹道:“元参来了江南后,说话越来越大人样了。” 程元参挺挺胸道:“当然,我大了嘛!” “你真是好大!”叶习晴一下抱住程元参,又揉又搓的。 程元参挣脱不开,嚷道:“这么喜欢小娃儿,怎么自己不生一个去玩?” 诸人全笑喷了。 ☆、第67章 笑闹完,庄明卿道:“京城形势安定,咱们自不须出海逃亡了,只我临产在即,也不能再住在客栈里,须得赁一间宅院住着,待生产后,坐完月子,休养一段时间再回京了。” 叶习晴道:“公主放心,赁院子的事早打听着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要走,才没有赁下来。待会儿带公主去瞧瞧,若是满意,咱们就赁下来当落脚点。” “现下就去看罢!”庄明卿站了起来,笑道:“这几日走动得少了一些,脚踝都肿了。还得走动一下,活动手脚。” 程毕三忙过去扶住她道:“大嫂小心些。” 石嬷嬷也过去扶住庄明卿,笑向程毕三道:“二爷松手罢!你上回扶着公主出去走动,店里的伙计都悄悄讨论了,说你已有娇妻,怎么还……”说着看一眼叶习晴。 叶习晴道:“要不然,我去换成男装?” 程毕三嚷道:“现下还不是时候,别瞎换。” 叶习晴笑眯眯道:“就听相公的话。” 一行人看完院落回来,都认为地点价格皆合适,因决定,第二日就去正式赁下来。 客栈的人眼见程毕三扶着庄明卿进进出出,可晚间又跟叶习晴安歇在一间房,便有传言出来,认为庄明卿是程毕三正妻,叶习晴是小妾,只一时之间,却羡慕程毕三的艳福,妻妾皆美貌得体大方,且互相谦让,一团和气啊! 甚至有爱八卦的娘们见叶习晴带程元参出来玩,趁着叶习晴和人说话,装着逗程元参玩,悄悄问道:“你阿爹是喜欢你阿娘多一些,还是喜欢姨娘多一些?” 程元参不明所以,眨眼问道:“什么姨娘?” 娘们便指向叶习晴道:“这不是你姨娘?” 程元参道:“她是我二婶,不,她是我姑夫。”说着也察觉对方问话不怀好意,便挣脱开跑向叶习晴。 回房后,程元参学了几句话给庄明卿听,庄明卿听完失笑了,跟石嬷嬷道:“还得赶紧搬,再住下去,可要生出许多闲话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赁院落,布置新家,请稳婆等。 石嬷嬷也相看了几个乳母人选,总认为不合适,和庄明卿道:“公主殿下,咱们迟些总归要回京的,而乳母是当地人,怕不情愿抛下家小跟着进京的。初生娃儿习惯了第一个乳母,换了别的乳母,又怕不适应。” 庄明卿道:“这有什么可愁的?到时我自己喂养娃儿便是。当初产下元参时,我们也没能力请乳母,可不是我自己喂养的么?瞧瞧,元参不是挺健壮么?” 石嬷嬷急了,低嚷道:“以前还罢了,现下您可是公主,怎么能自己喂养娃儿呢?且回了京后,还不知道要处理多少事儿呢,亲自喂养娃儿便没精力做别的事了。” 庄明卿道:“嬷嬷别急,我且先喂养着娃儿,待回了京,再找乳母也成。” 两人争论着,程毕三过来道:“且先找乳母备着罢,到时公主自己能喂便自己喂,不能自然是乳母喂了。” 她们这里忙乱着,在京城的程太夫人却是扳手指计算庄明卿的生产日期,一边嘀咕道:“明卿也是一个可怜见的,生元参时,万里一点不知道,这会生第二胎,又没什么亲人在身边。” 舞阳公主听得她的嘀咕,忍不住道:“怎么没有亲人在身边了?毕三和习晴不是跟着出京了么?” 程太夫人意有所指道:“明卿和万里还没成亲呢,毕三和习晴可不算明卿的亲人。且毕三和习晴哄哄元参还行,生孩子的事,他们懂什么了,别添乱就好。” 生孩子毕竟是一脚跨进鬼门关的事,舞阳公主听着嘀咕,也微微心焦,只嘴里安慰程太夫人道:“明卿自己是大夫,身边也跟着一个得用的石嬷嬷,料着没事儿的。” 程太夫人道:“只盼万里快些赶到,也给明卿一个定心丸。” 程万里自是日夜兼程赶路的,但再怎么赶,算了算,好像也赶不上庄明卿生产的日期。 七月中,江南酷热难当,一个粗使嬷嬷提了一桶水泼在院子前,水汽蒸起,石板铺就的地面一下就干了。 石嬷嬷出来道:“令人再挑几担水,院子外都泼一泼,再置几桶水在角落中。” 粗使嬷嬷道:“何不多买些冰呢?我看大户人家,这当下都是买冰置在房中呢,可凉快了。” 石嬷嬷道:“置冰虽凉快,可冰总归有寒气,现夫人快生产了,可不能受半点寒气。” 正说着,程毕三在窗边招手,用嘴型喊道:“石嬷嬷快来!” 石嬷嬷忙进去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程毕三指指榻上正午睡的庄明卿,示意石嬷嬷去看她腹部。 庄明卿穿着薄衣,因侧身睡着,腹部绷得紧,正好看见她腹部上一会儿凸出一个小拳头状,一会儿凸出一个小包包。 庄明卿睡梦中,不忘用手轻抚腹部,安抚着腹中乱动的胎儿。 石嬷嬷看了一会,却是色变,低声道:“二爷赶紧去请大夫来。” “是有不妥么?”程毕三吓白了脸色。 石嬷嬷道:“快生产了,按理来说,不该再动得这样厉害的。这像是娃儿在肚子里不舒服才乱动的。” 程毕三不再问,一下奔出门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来了,正好庄明卿醒了,便上前诊脉,诊完道:“这是天热心燥,影响了胎儿。” 石嬷嬷道:“须不须服些安胎药呢?” 大夫摇头道:“不须的,只这房中也太热了,你们搁些冰罢!有孕的人,比常人更怕热的。” 石嬷嬷道:“就怕侵了寒气。” 大夫道:“生产时,大伤元气,自要小心呵护,再热也不能搁冰在房中,但现下临产怕热,搁些无防的。” 待送走大夫,石嬷嬷便令人搁了一盆冰在房里角落,很快的,房中就清凉下来。庄明卿果然不再烦燥,胎儿也安静了下来。 至晚,叶习晴拿了一封信进来递给庄明卿,庄明卿拆开一看,向众人道:“万里带了太医,现还在路上,度着几天后就到了。” 众人一听松了口气。 …… 五天后,程万里带着太医终于赶至江南,循着地址寻至宅院外,才下马,就见叶习晴迎上来道:“将军可来了!” 程万里探头往里看,一边问道:“明卿如何了?”未待叶习晴回答,已是跨步往里走。 叶习晴忙追上去,喊道:“将军止步!” 程万里一惊,忙停了脚步,疑惑地看着叶习晴。 叶习晴比划着手势道:“公主殿下昨晚产下一个胖娃儿,现还睡着呢,别吵醒了。” “啊!”程万里呆一呆,继而惊喜,问道:“生了,母子平安?” 叶习晴纠正道:“是母女平安!” 程万里转了一个圈,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意,“哈”一声道:“果然给元参添了一位妹妹。” 太医在后面赶进来了,闻听庄明卿已生了,也是吁口气,跟程万里道:“产母和初生婴儿却是要好生休养的。且将军风尘仆仆,这样子可不能进房,须得洗干净了才好进去。” 程万里咧着嘴道:“马上就去洗干净。”说着又问道:“元参呢?” 叶习晴道:“他赖在房中不肯出来,一直守着妹妹呢!” 待程万里去洗漱,叶习晴便喊过一个小丫头道:“你进房去跟石嬷嬷说,将军来了!” 小丫头脆脆应了,忙进了房,一边心下偷笑:嘻,听嬷嬷提过,说道二夫人其实是男的,二爷才是女的,可是二夫人穿着女装,半点看不出男相来,也太好玩了。 程万里洗漱完,这才进房去看庄明卿和娃儿,一边朝程毕三和石嬷嬷道:“你们下去休息一会,这样由我来看着。” 石嬷嬷和程毕三忙了一晚,今早又未合眼,闻言也未及细说别后情形,忙抱了在另一张小床上睡觉的程元参下去。 庄明卿睡了一觉醒来,微微睁眼,便见程万里俯头过来,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已是在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柔声道:“明卿,你辛苦了!” 庄明卿虚弱道:“你瞧过娃儿了罢,先给她取个名吧!” 程万里已是端过一碗汤道:“刚送来的,不冷不热,先喝了再说。” 庄明卿便在程万里手里喝起汤,一边看程万里,眼见他清瘦了许多,便知道他这阵也不容易,好在事情总过去了。 程万里服侍庄明卿喝完汤,又拧巾子给她擦了嘴和手,这才道:“娃儿的名字一早就想好了,叫元宝。” “这么俗气?”庄明卿失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取一个好听的。” “这个很好听啊,我一路上取了好多名字,就觉得这个最好了。”程万里分辩,一边道:“跟元参一样排行,第一个字取元字,然后这个宝字,便说明,她是我们的宝贝儿。” 庄明卿想了想,也不再反驳,含笑道:“那好,以后便叫她宝儿。” 庄明卿话音一落,宝儿就“哇哇”哭起来。 程万里走近了,却又不敢抱,回头看着庄明卿道:“她全身软绵绵,可怎么下手啊?” 庄明卿失笑,未及回答,已有嬷嬷进来了,笑着抱起宝儿,先给她换了尿布,打理完才把宝儿递到程万里臂弯内道:“将军手掌托着她小屁股,手肘扶在她脖子这儿,好了,这样就稳当了。” 程万里托着宝儿也不敢走动,喃喃道:“她脖子怎么这么短?下巴能搁到胸口了。” 嬷嬷乐得不行,笑道:“初生小娃儿都是这样的,要长几个月,才能看出脖子形状。不过,将军尽管放心,姐儿眉眼像了夫人,清秀着呢!长大定然也是一个大美人。” 程万里手里软绵绵一团,心里也软绵绵的,感觉一颗心快融化了。 宝儿在程万里怀中安静了一下,很快又哭了起来。 嬷嬷道:“这是饿了。” 庄明卿喊道:“抱过来!” 程万里抱了过去,问道:“乳母呢?” “没有乳母,我自己喂。”庄明卿说着,接过宝儿,看程万里一眼,有些害羞道:“你避一避罢!” 程万里马上朝身边的嬷嬷道:“你避一避罢!” 老嬷嬷也不分辩,马上就退了下去。 宝儿一靠近庄明卿,却是哼哼哧哧起来,小嘴砸巴着。 庄明卿也顾不得程万里在旁边了,忙撩起衣裳喂宝儿,爱怜无比。 程万里一眼看过去,心下惊叹起来:这么圆这么大! 庄明卿轻轻抬眼,触到程万里的眼神,不由大羞:傻瓜呀,不知道哺乳的女人,就是这样大的么? ☆、第68章 “阿爹!”程元参睡醒了,听闻程万里来了,却是捉着嬷嬷领他来见程万里,因一进房就喊了一声。 程万里怕他吓着宝儿,已是伸手指作噤声状,一边回身,抱起元参,仔细看了看道:“长高了一些,对了,添了妹妹,高兴么?” 程元参使劲点头道:“太高兴了。阿爹高兴么?” 程万里郑重点头道:“特别高兴!” 程元参说着话,却是挣扎下地,凑近床边去看庄明卿喂奶,一边回头跟程万里道:“妹妹可厉害了,一出生就会吃奶,不用人教。” 庄明卿听得这样的孩子话,不由失笑,一时抬眼,见得他们父子视线全定在她身上,不由嗔道:“不许看,都出去!” 程万里忙抱了程元参出房,站在房门外,待庄明卿喂完奶了,又牵着程元参进去,父子两人守着庄明卿。 庄 明卿虽和程万里育了一子一女,两人真正独处并亲密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庄明卿且感觉自己产后形体未恢复,又被禁止洗澡等,身有异味,因不喜程万里太过接近。 待得程毕三休息好过来时,庄明卿便招手让她上前,悄声说了自己的问题,要求程毕三在房中陪伴,让程万里下去休息。 程万里眼见程毕三和庄明卿凑得近,说话时神态亲密,莫名就有了醋意,“咳”一声道:“毕三,你嫂子身子弱,你别凑太近。” 身子弱跟凑太近有什么关系?程毕三愕然看一眼程万里,继续跟庄明卿嘀咕着。 程万里又“咳”一声道:“毕三!” “大哥,怎么啦?”程毕三只好回头问程万里。 程万里道:“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你还是下去休息吧!” 庄明卿抢着道:“万里,我们还没成亲的,你在这儿不大好,毕三在这儿就行了。” 程万里不满道:“娃儿都两个了,你这才嫌弃我?” 程毕三忙打圆场道:“大哥,大嫂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向程万里打眼色。 程万里不解其意,但还是出了房。 隔一会,程毕三出来,便把庄明卿的顾忌说了,又小声道:“大嫂说,你们还没正式成亲,她实在不想让你看见她最丑的样子。” 程万里道:“我觉得她很美啊!” 程毕三一跺脚道:“大哥,你就每日进去看两次,不要在房中待太久嘛!” 程万里摸摸头,看向程元参道:“元参,走,咱们巡巡院子。” 庄明卿待程万里出房,抓紧时间睡了一觉,起来喂完小元宝,便跟石嬷嬷要求道:“嬷嬷,天气太热,生产完,身上全是汗臭味,光擦一下并不干净,我能否沐浴一下?” 石嬷嬷严辞拒绝了,又唠叨道:“生了孩子可是大伤元气,当下不保养,到老时全身骨节痛,到时你就知道后悔了。” “哪让我用青盐漱漱口?”庄明卿道:“每日汤汤水水,光用清水漱口也不干净。” 石嬷嬷道:“我用软布醮水给你擦擦罢!” 至第二日,庄明卿漱了口,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裳,再面对程万里时,感觉便好多了。 石嬷嬷却是找程万里谈了话,说道:“将军,公主现下还是月子中,每日折腾擦身换衣,可是伤身。你进去时,也别靠太近,略说几句话便出来罢!等她坐完月子,你们大把时间相处。” 程万里无奈只好答应了,转头又去找程元参。 不几日,却有宫中侍卫护送着几位嬷嬷并两位乳母来了。 一众人见了面,另有嬷嬷跟石嬷嬷道:“皇后娘娘怕公主殿下身边使唤的人不趁手,便让我们过来服侍,待坐完月子,看看秋凉,可得回京了。” 石嬷嬷道:“姐儿还小呢,怕经不起颠簸,说不定要待过年后才回京。” 嬷嬷低声道:“皇后娘娘口谕,是令公主殿下秋凉马上回京的。” 石嬷嬷一下心领神会,这是怕景光帝突然驾崩,到时要守国孝不能成亲,因命庄明卿快速回京,赶紧成亲了。 嬷嬷们问得现下是庄明卿自己喂奶,却是摇头,和石嬷嬷道:“皇后娘娘说了,公主身子金贵,就怕产后失于调养,损了身子。现安排两位乳母休息几天,就让她们喂养姐儿罢!” 石嬷嬷道:“乳母一路过来,还有奶么?” 嬷嬷答道:“一路上,我们自有法子一直催着奶,只还得调养几日,让太医验得她们身体无恙,方能喂养姐儿。” 石嬷嬷一听,这才放了心。 宫中嬷嬷们一来,马上立起规矩,除非庄明卿有召,否则,根本不放程万里进房。 程万里不由生闷气,见着庄明卿便道:“嬷嬷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了,都拦着不让我见你,不知道她们安什么心?” 庄明卿心下明白,这其实是嬷娘们们要为她找回一点脸面。之前为了保命,未婚便怀了程元参,之后又莫名怀了程元宝,两次皆是没脸没皮的事。现下还没正式成亲,若又任程万里随意进房,就怕他以后不尊重自己。 庄明卿想到此处,便道:“这还是在江南,还能由你一天进来看我两次,要是回了京,怕一个月只许你见我一次呢!” 程万里哑然,现下白兰花掌权,她所出的女儿庄明卿便是最尊贵的公主了,待得回京,在还没成亲的情况下,自己想见庄明卿,确实不如现下这样方便。 “明卿,咱们一回京就成亲。”程万里道。 庄明卿幽幽道:“我怕长公主殿下要拿架子,不让我好过呢!” 程万里道:“阿娘之前仗着是皇妹,自是傲气些,可现下皇上瘫痪,朝政皆决于皇后娘娘之手,阿娘也有所顾忌,不至于会为难你了。” 庄明卿道:“果然还是要娘家得力,才不会在婆家受气么?” 程万里道:“我先写信回去,让阿娘她们进宫请旨,再择好吉日,咱们一回京,马上拜堂。” 庄明卿矫情道:“我又没说要跟你拜堂。看看,我自己有府第,有儿有女,有俸禄有封地,为什么要嫁进你们家受气呢?” 程万里瞠目结舌,好一会道:“哪你想怎么样?” 庄明卿不再答,拉了被子盖住脸。 程万里站一会便出房了,直接去找程毕三,把庄明卿的话转述了,问道:“她什么意思呢?” 程毕三笑道:“大哥还不明白?她这是不想嫁进将军府,想把你招进公主府当驸马。” 程万里断然道:“不可能。我只会娶公主,而不可能尚公主。” 程毕三道:“大哥,大嫂其实是一个容易哄的,你哄一哄,不定就答应嫁进将军府了。” 程万里苦恼道:“我倒是想哄着她,只现下进房也要掐时辰,才坐片刻就有嬷嬷进来赶人。” 程毕三道:“大嫂现下坐月子,嬷嬷们是紧张一些的,待出了月子,自然松懈了。” 庄明卿坐月子,却是坐了五十天,直至八月中,秋凉时才坐完。 程万里眼见庄明卿坐完月子了,这晚才要进房,却被众嬷嬷拦住了,都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和公主殿下还没成亲的,晚间可不能随意进房。若要过来,只能日间。” 程万里气结,隔一会道:“我进去看看宝儿。” 一位嬷嬷道:“将军想看姐儿的话,我把她抱出来就是。”说着果然进房,抱了宝儿出来,让程万里瞧了一眼。 庄明卿在里间听得动静,憋不住扬声道:“嬷嬷,让他进来罢!” 听得庄明卿开口,程万里接过宝儿,瞪了嬷嬷一眼,大跨步进了房。 庄明卿却是沐浴过,且洗了头,感觉一身清爽,心情正好,见得程万里就笑道:“宝儿要睡觉了呢,可不能一直抱着。” 程万里把宝儿交给乳母,这才坐到椅子上,看了看庄明卿,眼见她散着头发,眉黛唇红,娇艳异常,心头却是一跳。 庄明卿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问道:“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么?” “过来瞧瞧你!”程万里憋着气,都有儿有女了,见个面还要这样矫情么? 庄明卿知道程万里气闷,便吩咐乳母道:“让宝儿自己睡,你们下去罢!” 乳母听得这话,只好安置了宝儿,躬身下去了。 “过来帮我梳头罢!”庄明卿坐到梳妆台前,朝程万里招手。 程万里马上过去了,拿了梳子给庄明卿梳头,一边抚着她顺滑的长发,嗅着她长发间散发出来的幽香,怨气消了一大半。 庄明卿身子坐得端正,轻声道:“从前因为种种逼不得已,育了元参,至于元宝,却是意外。如今咱们还没正式成亲,还是不宜太过亲密。”说着声音低下去道:“太医说了,我是易孕体质,所以那么容易就怀了元参和元宝。” 程万里忍不住掷下梳子,弯下身子,从后搂住庄明卿,吹着热气问道:“你是怕再度未婚先有?” 庄明卿红了脸不答,轻轻挣扎着。 程万里要笑不笑道:“放心罢,搂一搂不会怀孕的。” “啐!”庄明卿不由假装要唾程万里,模样又娇又俏。 程万里一下抱起庄明卿,自己坐到她适才坐的椅子上,扳着她的脸一起面向镜子,看着她羞红的脸道:“明卿,嫁我吧!” “不嫁!”庄明卿一口拒绝。 “这么好的郎君,怎么忍心拒绝呢?”程万里抱着庄明卿调换一个姿势,让她跨坐在自己膝上,轻轻俯向她的唇,温柔吮住了,一边含糊道:“嫁我吧!” 庄明卿育了一子一女,身体却比从前敏感,被这样一抱,不由软了一半,任程万里唇舌进攻着。 “明卿,明卿!”程万里唇舌滑向下,已不满足搂搂抱抱。 庄明卿猛然回过神来,上次可不是因为这样怀了元宝么?天呀,可不能再怀上呀! “万里,你听我说!”庄明卿忙要挣开程万里的怀抱,偏生身子酥软,程万里又钳得紧,一时挣不开,只好软语相求道:“你放开我罢!” “不放!”程万里好容易得亲芳泽,如何肯放? ☆、第69章 嬷嬷们守在门外,却是看着时辰的,度着程万里进房时间也超过一刻了,便互相使个眼色,走到门前扬声道:“将军,夜深了,请回罢!” 程万里正引导着庄明卿,听得外间的声音,不由悻悻,这一干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还真不能得罪了。他无奈之下,只好收拾心情,把庄明卿放回椅子上,大踏步出了房门。 眼见程万里走了,嬷嬷们这才进房服侍。石嬷嬷见庄明卿俏脸红霞未褪尽,便拧了巾子给她擦脸,一边低语道:“不容易得到的人,待以后辛苦求到手了,才会加倍珍惜。没名没份的,就让他得到了,怕以后不够上心。” 庄明卿不语,她自也知道这个道理,可看着程万里那般,还是差点心软了。 程万里一出门,走到一半,却是碰上程毕三领着程元参往庄明卿房中走,不由站定道:“这么晚了,你们还过去干什么?” 程毕三道:“元参想看看妹妹再睡。” 程万里一把牵过程元参道:“别看了,妹妹已睡了,你过去会吵醒她。”我这个做爹的,都不能看,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能去看呢? 程元参却是挣扎着道:“我不会吵醒妹妹的。” “来,今晚跟阿爹睡。”程万里不顾程元参挣扎,一把抱起道:“走了!” 这么霸道?程毕三看着程万里硬把程元参抱走,不由摇了摇头。 程万里这晚自是睡得不宁,只恨不得马上回京,即刻娶了庄明卿过门,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至早,程万里起身,正要去练武,却见程毕三匆匆来了,笑道:“大哥,宫中又派了侍卫来,说要接公主回京。” 程万里看一眼还在睡觉的元参,喊过一个嬷嬷守着,这才出门,一边问程毕三道:“侍卫呢,在哪儿?” “已进了院落,石嬷嬷正安置他们,一共十二人。”程毕三说着,问程万里道:“皇后娘娘这么着急,不顾宝儿还小,就又派人来接,莫不是京中又有变故?” 程万里却是昨日就收到顾安宅的信,知道京城情形的,闻言道:“却是匈奴国那边议派使者来访,现皇上不能言事,皇后娘娘自己身怀有孕,精力不济,恐到时匈奴国来时,会借机挑拨离间。若得明卿和我回京,再成了亲,让我兼鸿胪寺副职,自能盯着匈奴使者,不令他们生事。” 大汉朝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驸马们一般会兼外交鸿胪寺副职,或是礼部的协律郎之职。 程毕三听得这般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程万里忖度着京城形势,便去见了众侍卫,问了几句,再去见庄明卿,商议上京诸细节。 庄明卿却是怕宝儿太小,不堪途上颠簸,因犹豫着道:“虽有太医和乳母等人随行,可途中毕竟辛苦,就怕宝儿不适应。” 程万里道:“且喊太医来问话,若太医认为可以上路,便上路。” 太 医很快来了,听完庄明卿的话,道:“公主殿下也不须太过忧心,一路回京,马车内铺就厚厚毛毯,再缓缓而行,每日天未黑就投宿,并不会太过劳累。且姐儿健 壮,自会比寻常娃儿更快适应途中风景。再说了,现下气候不冷不热,秋高气爽,最适宜出行。待得年后出行,春天多雨,夏天酷热,反不适宜。” 庄明卿闻言便下了决心,点头道:“既如此,就着人准备起来,择日上京。” 程毕三和叶习晴知道庄明卿准备要回京,却是小声商议起来,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跟同上京。 叶习晴道:“现是皇后娘娘主政,只要公主殿下在皇后娘娘跟前帮咱们说情,自能免了咱们欺君之罪。我阿爹的侯位也能保住,阿娘也能松口气。只是别的犹可,就怕我祖父知道我是男子,会气死过去。” 程毕三道:“我虽也隐瞒了身份,但从男子变成女子,且成亲了,对于长公主殿下来说,却是好事。若我回京恢复了身份,最多被太夫人责骂几句,别的倒无碍。” 叶习晴心下弹算着,若不回京,固然可以避开祖父雷霆之怒,可也因此失去搏官位的最佳时机。须知道现下皇后娘娘身子不便,正是用人之际,自己是程万里妹夫,曾护送庄明卿进出京城,凭着这两点,就要比别人容易得个一官半职了。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叶习晴定定心道:“且先跟公主殿下回京好了,之后的事,慢慢再论。” 程毕三一下抱住叶习晴道:“好,就听娘子的。” 叶习晴似笑非笑道:“回了京后,要改称呼了,要喊我相公,不能再喊娘子。” 程毕三道:“怕到时改不过口。” 叶习晴摸摸下巴道:“待你换了女装,自然而然就改口了。” 两人调笑一下,便去见程万里和庄明卿,一道商议启程之事。 京中,舞阳公主却是早前就接到程万里的信,请她进宫和白兰花先议婚,择定了吉日,好待他们回京时,准备成亲。 舞阳公主接到信时,看完便递与程探花,再不发一言。 程探花见她如此,便道:“昭和公主已和万里育了一儿一女,你若还想在婚事上头刁难昭和公主,到时吃亏的是你。” 舞阳公主不忿道:“我自知道,只心中咽不下一口气,凭什么事事被压一头,现为着万里,还要进宫相求。” 程探花道:“你还看不清形势么?现下皇上不能理事,皇后娘娘监国,她莫说压你一头,就是压你十头,你也得认了。再说了,她为着昭和公主之故,对我们家可是恩待了,纵你从前针对她,她现下可有如何你?换个人,早把你贬出京了,还让你在跟前上蹿下跳呢!” 舞阳公主冷笑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她好,我不好。我处处比不上她。” 程探花叹口气道:“你跟她比的是什么呢?真要比,你有如意郎君,她没有。你有将军儿子,她没有。你合家团圆,她当年却是家破人亡。你有亲人护着,凡事任性,她没有亲人护着,凡事不得不谨慎。若把你换成她,你愿意么?” 舞阳公主自来嫉妒白兰花的美貌与风采,再者现下白兰花成了皇后,权力在手,呼风唤雨,她心底深处更是嫉恨,只觉白兰花处处拨了头筹,现听着程探花这话,却是愣住了。 程探花又道:“明儿便进宫去请安罢,别再作意气之争了。” 舞阳公主这回没有反驳。一时却有管事跑进来禀道:“长公主殿下,二爷有信到了。” 舞阳公主接了,挥手让管事下去,便拆了信看起来,看完神色古怪,抬头道:“这叫什么事呀?比戏里演的还要精彩了。” 程探花探手接过信看起来,看完也一脸讶异道:“毕三是女子?习晴是男子?” 舞阳公主道:“她请我们原谅她隐瞒之罪,呵呵。” 程探花看着程毕三在信中详叙,说道当年母女流露在外,为免被人欺负,她不得不扮作男子诸过程,却是深深内疚了。半晌抬头道:“当年的事,全是我的错,你也别怪她。” 虽事隔多年,一谈起当年的事,舞阳公主还是勃然大怒道:“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程探花道:“凭心而论,你真一点错也没有么?你当年也是这样一开口就咄咄逼人,我才会喝了闷酒,之后……” 舞阳公主一下就把案上杯子掼到地下,再指着程探花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你走罢!” 程探花站了起来,慢慢朝外走,虽人到中年,背影却还是挺拨着。 舞阳公主见他不像以往那样哄自己,而是抬脚往外走,不由“哇”一声哭出来道:“走了就别回来。” 程探花回头,看着涕泪交加的舞阳公主道:“都这把岁数了,你怎么还像当年一样爱哭闹呢?” 说着往回走,伸手抱起舞阳公主道:“好了,别哭了。” “不要是走么?怎么不走了?”舞阳公主捶打着程探花的胸口。 “不舍得你,就不走了。”程探花把舞阳公主按在床边,俯身下去道:“话说,皇后娘娘那个年纪都能怀上,你要不要再给万里添一位弟弟或是妹妹?” “啐!”舞阳公主老脸全红了,推着程探花道:“亏你说得出来。” 程探花顺利转移了舞阳公主的视线,暗暗松口气,嘴里却道:“毕三是女的,回京后恢复了身份,自要住到侯府去的。到时咱们家只有万里一个儿子,实在太少了。” 舞阳公主嚷道:“不是还有元参和元宝两个娃儿么?哪儿人少了?” 程探花道:“那得昭和公主肯嫁进来,她要不肯嫁,硬要招驸马,只怕两个孙儿没咱们的份。” 舞阳公主道:“我现在就进宫,先跟皇后娘娘说好了,皇后娘娘现下怀孕呢,正要万里效力的时候,不会让明卿闹性子的。” 程探花压着她道:“明儿再去罢!” “不,现下就要去!”舞阳公主说着,推开程探花,已是喊人进来服侍她更衣。 她却没有瞧见,程探花嘴角露了得逞的笑意。 ☆、第70章 “皇后娘娘,长公主求见!”一位内侍进殿禀道。 白兰花正批折子,闻言搁笔,吩咐道:“请她进来!” 舞阳公主进了殿,见白兰花坐在案前,四周站立着数位内侍和宫女,气氛严肃,这回不敢像上回那样大刺刺,而是行了一个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坐罢!”白兰花示意内侍给舞阳公主搬座椅,待舞阳公主坐下,便问道:“长公主有什么事么?” 舞阳公主道:“我却是进宫给万里提亲的。万里和明卿现已育了一儿一女,婚事不能再拖了。” 白兰花高龄怀孕,身子本来易倦,再加上朝政繁忙,其实已有些心力难继,正想赶紧在朝中安插自己人,自己好省一些力,而程家父子,正是人才。现听得舞阳公主的话,便点点头道:“待他们回来,自得成亲了。”说着吩咐内侍道:“宣礼部侍郎进宫!” 舞阳公主一听,知道这是要让礼部侍郎全力办理程万里和庄明卿的婚事了,一时放下心来。 白兰花另有话想对舞阳公主说,便挥挥手,让殿中的人退下去,这才道:“户部侍郎前儿递了告老的折子,我正待准奏。” 白兰花吃一惊,户部侍郎一向忠于景光帝,且是三朝元老,按理来说,白兰花现下监国,人心不稳,必须笼络住户部侍郎才对呀! 白兰花道:“户部侍郎以老卖老,又有一批门生围绕,若着意笼络,反受其掣肘,当下他以告老还乡威胁,就如他的意好了。” 舞阳公主虽一直不喜白兰花,但现下两人是“亲家”,有外人欺负“亲家”,自然敌忾同仇,附和道:“那老头子以为皇后娘娘好欺负,这才敢递折子的。不过,他一走,谁来补这个位置?” 白兰花笑一笑道:“目下形势,除了你家探花郎,还有谁更合适这个位置呢?” 舞阳公主有些意外,一时离座,站起来实心实意行个礼,代程探花谢了恩。 白兰花扶着案台站起道:“坐了一早上,可是腿麻了。” “我扶皇后娘娘散散步!”舞阳公主忙过去,扶住了白兰花。 白兰花也暗松口气,现自己正待用人之际,舞阳公主不作乱,肯配合的话,自己也能重用程家父子。 两人往殿外走,一边说着话。 白兰花道:“户部有程探花稳住,自让人放心的。待万里回来,自要让他稳住兵部。此两处稳住了,别的地方也容易安排。” 舞阳公主唯唯点头。 白兰花又道:“我肚子里这个,不论是男是女,以后总归要万里这个姐夫照拂一些的。” “皇后娘娘言重了!”舞阳公主见白兰花一脸倦容,不若之前光采照人,再想及程探花说的话,心下暗忖度,还是认为自己比她幸福得多,因心底对白兰花不喜之意,却是消了大半。 白兰花又提及程毕三道:“毕三是一个小闲职罢?待回来了,跟万里进兵部历练一下。” 舞阳公主忙请罪道:“这厢还要请皇后娘娘饶恕毕三欺君之罪。” “何出此言?”白兰花问道。 “毕三是女子,她一直隐瞒了身份。”舞阳公主也暗暗庆幸着,亏得是白兰花主政,现若是景光帝主政,像程毕三这样隐瞒身份谋了朝庭官职,且骗得皇上赐婚的,纵能逃了死罪,也难逃活罪。 白兰花听完舞阳公主的话,也是极是讶异道:“毕三扮成男子经年,无人识穿她身份?” 舞阳公主苦笑道:“非但她易装,就是叶习晴,也是易装的,所以他们正好配了一对。”说着又为叶习晴求情。 白兰花怔忡一下,突然笑了,“他们这一对,够传奇了。罢了,待他们回来,稍为责罚一番,令其恢复身份便是。” 舞阳公主松口气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说着话,两人却在殿外散了一圈。舞阳公主又扶着白兰花回殿。 白兰花和舞阳公主和解的事,很快就传至各府中。 几位老臣一忖度,却是老实了许多。舞阳公主总归是景光帝嫡亲妹妹,她归顺了白兰花,皇室其它人自会附上,跟着一条心。且程家父子能堪大用,就是镇南侯府,也有几位能干的男子。这么一干人团结了,朝臣却不敢乱来。 不日,户部侍郎告老还乡,和其关系密切的几位官员也相继落马,朝臣正讨论间,白兰花已传旨,令程探花补了户部侍郎之位,再令镇南侯两个儿子递补了空缺。 镇南侯夫人因儿子得了官位,心下又喜又忧,喜者,儿子们出人头地了,忧者,叶习晴隐瞒身份之事,若是被揭穿,也不知道会不会反过来影响了儿子们的前途。 心神不安了数天,镇南侯夫人便上将军府见舞阳公主。 舞阳公主见她来了,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懒得跟她拐弯,直接把程毕三的信递给她看,一边道:“我一早知道了。” 镇南侯夫人看完信,也是震惊得不行,原来不单叶习晴是易装的,连程毕三也是易装的,怪不得他们一拍即合。 好一会,镇南侯夫人才道:“长公主殿下,他们是皇上赐婚的,这么着,已是犯了死罪,好在他们护送昭和公主出京有功,现下还得进宫求皇后娘娘饶恕他们。” 舞阳公主道:“我已进宫求过情了,皇后娘娘看在昭和公主份上,并不打算追究。” 镇南侯夫人一听,这才摊在椅子上喘气道:“长公主殿下怎么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倒令我提心吊胆了许多日。” 舞阳公主冷笑道:“毕三易装,我并不知情,习晴易装,可是你一手操办的,你不来跟我说实情,倒让我主动去告诉你已解决了事情。” 镇南侯夫人忙陪笑道:“不管如何,这厢却要谢谢长公主。待他们恢复了身份之后,再为他们办一次婚事,迎了毕三过门可好?” 舞阳公主道:“现下不怕习晴祖父知情了?” 镇 南侯夫人道:“先前是怕老侯爷得知习晴不是女子,会发雷霆之怒,上折子要求撤侯爷之位,让与其它儿子袭了。现下倒是不怕了。一来,我生的几个儿子有了官 位,不再一味指望袭侯位。二来,毕三是昭和公主小姑子,看在毕三份上,老侯爷应该不会递折子的。三来,就是递了折子,皇后娘娘正在用人之际,且有昭和公主 呢,度着也不会撤了侯爷爵位的。” 从将军府回去,镇南侯夫人便去书房见了叶中兴,把叶习晴易装的事说了。 “你……”叶中兴惊得说不出话来。 镇 南侯夫人站起来道:“为了让你坐上侯爷之位,我不惜让习晴扮了二十多年女子,为了你稳坐侯爷之位,我提心吊胆二十多年。间中,我也有后悔过,不过现下也不 怕了,儿子们出息了,习晴又遇着毕三,正是一对。放心,我这就收拾东西去家庙,好让你在老侯爷跟前有个交代。” 叶中兴从震惊中回过神,见镇南侯夫人要出门,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皇后娘娘正要大用侯府的时候,你去什么家庙?还不跟我去阿爹跟前请罪?” 镇南侯夫人见叶中兴不怪责她,却是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心中百感交集。 叶中兴抬袖子给她擦去泪,有些无奈道:“也没怪你,哭什么呢?” 镇南侯夫人收了泪,低声道:“老侯爷若是要怪,我便一力担了。” 令 他们惊奇的是,老侯爷叶世勋听完叶习晴易装经过后,却没有发怒,而是沧桑道:“习晴三岁大时,我有次抱着她,正巧她尿湿了衣裳,你慌张抱走了她,也不要婆 子们帮忙,只自己给她换了衣裳,那时,我就疑心了。再至你百般防着别人亲近她,又只给她配一个乳母和一个贴身丫头,我其实就明白了。” 叶中兴和夫人:“……” 叶世勋接着道:“只是,为了瞒住我,却让习晴嫁与程毕三,这要揭了身份,可是一个大笑话。你们自己看着办。” 叶中兴见叶世勋没有发怒,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闻言道:“揭了身份,倒不至会成笑话,极可能成为传奇。因为,程毕三也是易装的,她是女子。” “什么?”叶世勋失声道:“还有这样的事?” 镇南侯夫人便补充,把程毕三的事说了,又道:“正要请示公公,是不是再办一次婚事,让习晴迎娶毕三?” 叶世勋道:“自然要再办一次婚事。” 那厢,正在赶路上京的一干人,最近却是有些混乱,皆因叶习晴和程毕三有时穿了男装,有时又穿女装,两人有时一齐穿了男装,隔天又一齐穿了女装,称呼也乱了,有时互称娘子,有时又互称相公。 这一天投宿,驿站中的人见着穿了男装的叶习晴和穿了女装的程毕三,却是感觉很违和,因悄悄和石嬷嬷道:“瞧瞧,穿男装的,举止可是一派娇气,还小碎步呢!再看那位穿了女装的,那不是龙行虎步?” 石嬷嬷失笑道:“你看出什么了?” 驿站的人道:“一看就知道他们易装了,也扮得太不像了。” 晚间,石嬷嬷把话学给庄明卿和程万里听,两人皆笑喷了。 叶习晴听闻后,和程毕三道:“相公,有人取笑咱们!” 程毕三赶紧纠正他道:“你才是相公,我是娘子了。” 叶习晴:“……”怪不得别人说我们扮得不像,我这都习惯喊她为相公了。 ☆、第71章 为着宝儿,一行人却是慢慢赶路。走到一半,就接到京城来信。 程万里看完信,递给程毕三道:“阿娘已进宫为你们求过情了,就是老侯爷,也知道了你们易装真相。” 叶习晴急急问道:“我祖父没有气坏罢?” 程毕三把信先递给叶习晴看,一边道:“虽是变了身份,但你还是你,老侯爷不会不认你的。” 叶习晴已是展信看起来,待看到叶中勋并没有动怒,大大松口气,喃喃道:“早知道祖父是这样反应,我们早前真不必那样折腾。” 庄明卿和程万里一行人,是十月中到达京城的。 一到城外,就有宫中诸人并将军府诸人来接他们。 进了城,宫中诸人便拥簇着庄明卿的马车朝皇宫方向走,根本不理睬程万里。 程万里策马追上,想跟庄明卿说几句话,也被人拦下道:“将军,我们奉皇后娘娘命令护送公主殿下回宫,还请将军放行。”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程万里惘然若失,那是我的娘子和孩子啊! 程毕三策马过来道:“大哥,先回府罢!” 程万里看一眼程毕三道:“你们不恢复身份么?” 程毕三道:“现还得回将军府,帮着大哥迎了大嫂过门,我们再恢复身份。” 且说庄明卿带着程元参和程元宝进宫,自先去拜见白兰花。白兰花一见程元宝,眼睛就有些移不开了,伸出手道:“让我抱抱!” 庄明卿道:“宝儿现下会动手动脚的,怕她踏着阿娘呢!” 白兰花不理庄明卿,硬抱过程元宝,搂在怀内细看道:“瞧瞧,这眉这眼,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啊!” 石嬷嬷在旁边凑趣道:“反正,长大了也是一个大美人。” 白兰花逗了逗程元宝,见她不哭不闹,自是笑道:“哟,竟然不怵生,还睁个圆溜溜眼睛看我呢!” 庄明卿道:“一出月子就上路,一路上看风景,看陌生人,她还未晓事,可是行了万里路,见着生面孔并不怵,只会好奇的。” 白兰花笑道:“我其实不算生面孔,没准她小小心里还在寻思,怎么这张脸跟我阿娘的脸那么像啊?” 她话音落地,众人不由笑了。 庄明卿究竟怕程元宝碰到白兰花的小腹,还是接了过来交给乳母。 白兰花兴奋着,吩咐内侍去召庄忠原父子过来,跟庄明卿道:“我已调了庄家父子进宫,令他们当了侍卫首领。有他们在,我总能安心些。” 庄明卿问道:“郭宜中呢?” 白兰花道:“调了他当殿前侍卫首领,一样担着重任。”说着又再吩咐人去召封太君并白梨花进宫,一面道:“今晚宫中家宴,为你洗尘,顺道也让梨花他们见见元宝。” 庄家父子在宫中当值,自很快就过来了。庄明卿一见庄忠原和庄明城,不由自主上前喊道:“阿爹,大哥!” “明卿!”庄忠原和庄明城也是悲喜交集。 双方说些别后情况,都很感慨。庄忠原先回过神来,朝庄明卿道:“以后喊我姨夫便可,不能再喊阿爹了,再喊不合规矩,且也怕皇室中人不满。” 庄明卿点点头,另让程元参上来见庄忠原和庄明城,又令乳母抱了程元宝给他们父子看。 庄忠原道:“既育了儿女,还须早些完婚。” 庄明卿笑道:“大哥还没成亲呢,我也不急。” 庄明城“哈哈”一笑道:“你不急,就怕程将军急了。再说了,我最近在议亲,过阵子就要定亲了。” “哦,是谁家的姑娘?”庄明卿问道。 庄明城道:“是叶家同宗一位姑娘,回头,你问问叶习晴,指不定就知道是谁了。”因报了姓名。 庄明卿道:“听着耳熟,只一时想不起是谁。” 大家相见毕,这才归座,又再说起别后之事。 隔没多久,封太君和白梨花也来了,她们一见着程元宝,也是忍不住抱了又抱,又惊叹道:“好乖巧的娃儿。” 庄明卿笑道:“这会吃饱喝足了,自是乖巧,你们没见着她肚子饿了时,那个哭声。” 石嬷嬷在旁边道:“姐儿哭起来,一条村的人都能听见。” “嬷嬷说你坏话呢,你生气不?”白梨花逗着程元宝。 程元参坐在旁边,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大喊一声道:“有了妹妹,你们都不理我了。” 封太君忙去抱程元参,笑道:“哪能忘记元参呢?这不是跟妹妹第一次见面,就多逗一会么?” 程元参得了注意,方才满意了。 众人逗程元参道:“小元参吃妹妹的醋了。” “才不是。”程元参装得老成道:“我是怕你们惯坏了她。” 众人不由失笑。 宴毕,白梨花诸人告辞出宫,庄明卿却是亲自服侍白兰花洗漱,一边问及宫内情势。 白兰花道:“宫中有庄家父子并郭宜中坐镇,倒是无碍,反是朝臣人心浮动,有些从前不卖我帐的,怕我秋后算帐,纷纷递折子告老还乡,各司无人管事,便有些纷乱。” 庄明卿道:“马大将军不是留有一些人助着阿娘么?” 白兰花道:“忠于马大将军的,多是武将,打仗时他们能逞本领,治理国家却不济事了。” 庄明卿道:“既这样,自要广选天下有识之士入朝为官。” 白兰花正要说话,一个内侍在外禀道:“皇后娘娘,费大人在狱中自杀了。” 一听费元解自杀,白兰花沉默了一会,这才道:“知道了,下去罢!” “他死了,那些还幻想他出来,能翻起风云的,想必要失望了。”白兰花轻轻道。 庄明卿问道:“阿娘是指德妃?” 白兰花点点头道:“正是她。她倒是谨慎,这些日子足不出户的,只一些小动作,自有人禀了我。” 庄明卿道:“阿娘想要除掉她,不过一举手间,她有自知之明的,便安安静静待产。” 白兰花道:“她娘家无力,费无解一死,更失了凭恃,度着不敢再做什么动作了,只有一个,我若产女,还要封六皇子为太子,到时为着不使六皇子生怨气,也只好留着德妃的。” 庄明卿道:“阿娘吉人天相,或者会产子呢?”说着话,庄明卿给白兰花把了脉,又劝道:“阿娘宜好好休养,这宫中之事,就由我来操心罢!” 白兰花道:“钦天监已择了吉日,过些日子你就要嫁了,还操心什么呢?” 庄明卿当机立断道:“让钦天监延期好了。阿娘正需要人的时候,我怎能嫁人?再如何,也得等阿娘产下娃儿,坐完月子,我才能放心嫁人的。” 白兰花其实也有些心力交瘁的,闻言摸摸庄明卿的脸道:“有个女儿在身边,果然比没有强得多了。” 庄明卿一笑,侍候白兰花就寝,交代守夜的宫女几句,这才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第二日,程太夫人和舞阳公主进宫求见,却是想见见程元宝的。 庄明卿忙请了她们进来,又令乳母抱了程元宝出来给她们瞧。 舞阳公主一见着这白胖粉嫩娃儿,一颗心软得不行,声音低了下来,“啧啧”逗弄了一下,又眉开眼笑道:“姐儿有些像我呢!” 众人瞧了瞧,没觉得像,但也不戳破。 程太夫人凑近了看,也是眉眼含笑道:“万里和明卿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娃儿也俊。” 舞阳公主抱着程元宝不肯放手,一面跟庄明卿道:“钦天监原是择了两个吉日,一个是这个月底,一个是下个月中旬,那会怕你们赶不及这个月进京,也就和皇后娘娘商议了,定了下个月让你和万里成亲。现下你们既然提早进京了,照我看,不若就这个月成亲罢!” 庄明卿道:“说起这个,还要请太夫人和长公主体谅。因着阿娘怀孕,朝中事多,后宫也多杂事,我回来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却想留在她身边照料些许。婚期之事,要延后了。” 程太夫人和舞阳公主齐齐道:“都定好了,怎么又要延后呢?” 舞阳公主道:“你成亲后,也可以随时进宫的。” 程太夫人道:“可不是么?成了亲,我们帮你带孩子,你随时进宫就是。” 庄明卿但笑不语,成了亲,为人妻室,不管如何,总要放一点心思在程家,放一点心思在程万里身上的,哪如未成亲时自由?现自己未嫁,爱如何做都好,程家怨不着自己,一旦成亲时,只顾着自己母亲,她们到时又是另一番口吻了。 一时宫女在殿外禀道:“皇后娘娘到!” 众人忙站起来相迎。白兰花进了殿,已是摆手道:“都坐下罢!” 舞阳公主心急,先行道:“皇后娘娘,明卿说道要延后婚期。” 白兰花抱歉一笑道:“我最近身体易倦,需要明卿在身边,所以只能让她延后婚期了。你们也不用急,想见明卿和娃儿时,尽管进宫就是。” 舞阳公主还要反驳,却见程太夫人朝她使眼色,因只得忍了话。 待程太夫人和舞阳公主告辞出宫,庄明卿这才问白兰花道:“阿娘,今日早朝没什么事罢?” 白兰花道:“今日事儿少些,还能应对。” 庄明卿道:“若不然,挑几个女官在身边帮着处理一些政事?” 白兰花道:“挑女官之事,不宜过急。怕引起朝中大臣议论,说我要变天。” “可阿娘身边没有人帮着理政,总归太累了。”庄明卿忧心地看了看她的小腹。 白兰花笑吟吟道:“我倒有一个法子,正好解我之忧,也不让大臣们说嘴。” “阿娘快说。”庄明卿道。 白兰花便道:“你是我女儿,陪在我身边进出,自是常事。另外,再召了毕三并明城的未婚妻进宫,你们三人以照料我生活起居为由,留在我身边。我精力不济时,你们就暗中把朝政理起来。” “我们能行?”庄明卿吓了一跳。 白兰花道:“我既然能行,以你们三人之聪慧,再如何,也顶得上我一人了。” 庄明卿一听这话,莫名就热血沸腾,心下道:从前命悬一线时,可不知道有朝一日,却能操纵朝政,掌管他人生死。果然只要活着,便有希望有转机有奇迹! ☆、第72章 舞阳公主回到府中,却是生气,跟程探花道:“万里都这样的年纪了,还要延后婚期,像什么话了?” 程探花道:“现朝政不稳,皇后娘娘身怀有孕,确然需要信得过的人在身边,明卿这样选择,实属情非得已。再说了,明卿都为万里产了一子一女,和我们一气连枝,若皇后娘娘能稳住朝政,以后稳坐太后之位,长远来说,对我们程家也有利。” 舞阳公主还是不痛快,嚷道:“想看孙儿孙女,还得请旨进宫呢!” 程毕三方面,却于第二日被召进宫中。到得宫中,却不是去见白兰花,而是去见庄明卿。 庄明卿一见她,便把白兰花打算召她进宫协助理朝政的事说了。 程毕三微张了嘴,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能行么?” 庄明卿微微一笑道:“以你自己判断,你之能力比之习晴如何?” “和他差不多,若我肯用心,或者超过他。”程毕三略自信道:“毕竟,我扮男子多年,做事说话习惯从大局考虑。” “那么,习晴比之他的哥哥又如何?”庄明卿再问。 程毕三道:“照以往接触,习晴不论是才气还是能力,自是超过他哥哥们的。” 庄明卿道:“习晴的哥哥们可是任着朝中要职,并没有说能力不逮做不来的情况。” 程 毕三一下恍然,是的,既然能力不如叶习晴的男人们能胜任朝中要职,自己能力又不输叶习晴,为什么就不能协理朝政呢?且自己扮男子多年,已是习惯做些男子之 事,要是成亲后,拘在府中那一亩三分地,管着琐碎家务事,可也很屈憋。现能助着理政,以后却能借着名目正式当上女官,和男子一较高下。 庄明卿见程毕三脸上有了自信,便笑道:“回府后,你且先恢复了身份,不必急着当叶家的媳妇,只让叶家准备迎娶你,先择吉日,期间你便进宫。” 程毕三道:“没错,就择明年再过门,期间我正好进宫打基础,待以后嫁到叶家,我也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说着拉了庄明卿的手道:“谢谢大嫂栽培我。” 庄明卿道:“身为女子,自知道女子的不易,我们若能够,自要为女子争口气,争个一席之地。” 程毕三忖度着,现是白兰花当权,不论白兰花是自己生下儿子立为太子,还是到时立了六皇子为太子,总之这数年间,女权肯定要高涨,正是她们女子争取权利的好时候。 从宫里告辞出来,回到府中,程毕三忙去见叶习晴,笑道:“娘子,我回来了!” “不是说好要换称呼吗?你又喊错了。”叶习晴已是起身,过来帮着程毕三宽下外衣,拧了巾子给她擦脸,一边问道:“皇后娘娘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只见到大嫂。”程毕三坐下,把见到庄明卿的经过说了。 叶习晴听完道:“公主殿下要给你一个大展鸿图的机会?” “是啊,以后,你就夫凭妻贵了。”程毕三笑嘻嘻的。 叶习晴白程毕三一眼道:“待恢复了身份,我一样能谋个好官职,让你妻凭夫贵好么?” 两人商量着,便去见了程太夫人并舞阳公主,说了进宫经过。 程太夫人听着要召程毕三进宫,让她助着庄明卿照料白兰花,便道:“这是皇后娘娘要给你前途了,有了这节,你以后就是嫁进侯府,侯府的人也不敢轻看你。” 舞阳公主却是道:“皇后娘娘这是有意抬高女子地位了。” 程毕三道:“长公主殿下,不论皇后娘娘如何抬举我,我总归是程家女儿,定会尽力给程家长脸,给长公主殿下添光的。” 舞阳公主见程毕三谦恭,心下也畅快了一些,点头道:“别喊长公主了,跟着万里一样,喊我阿娘罢!” “是,阿娘!”程毕三大喜,知道舞阳公主终还是接纳了她,愿意把她当女儿看待了。 “既要恢复身份,明儿还须到侯府走一趟,过过场。”舞阳公主道。 “是,还是阿娘想得周到。”程毕三赶紧拍马屁。 第二日,叶习晴穿了男装,程毕三穿了女装。当他们两人出现在厅中时,府中并不知道情况的下人们全惊呆了。 “二爷和二夫人怎么易装了?这是唱什么戏?” “瞧见没有,二爷穿了女装,竟然好生娇俏,要不是认得他,绝不会认为他是男子。” “咦,你们看,二夫人穿了男装,也是俊朗呢!” 紫荷正要进厅,在厅外一瞧,也是呆了呆,虽则昨晚听太夫人嘀咕过,知晓了二爷和二夫人真实身份,可这会见他们换装,恢复了身份,还是有些不适应哪!她听得丫鬟们还在讨论,就幽幽道:“别乱猜了,二爷本就是女儿身,二夫人则本就是男儿身。” 待紫荷进了厅,数位丫鬟都对视一眼道:“紫荷姐姐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稍迟,叶习晴便携了程毕三回侯府。 镇南侯夫人已是接到消息,一早就令人去府门外候着,待听得他们来了,忙令人迎进去,让他们先去见叶世勋。 镇南侯府的人听闻叶习晴是男子,全部炸了,议论纷纷。叶中兴的弟弟和弟妇们却是义愤填膺,说道叶中兴当年为了搏得侯位,让叶习晴扮成女娃儿欺骗众人,不可饶恕。 众人闹到叶世勋跟前,让叶世勋主持公道,给个说法。 叶世勋拿拐杖在地下敲了敲,示意众人安静。他余威尚在,众人见他有怒容,便静了下来。 环顾众人,叶世勋道:“中兴是老大,做事稳妥,这些年一直为侯府谋利益,也照应你们这些弟弟们,难道不该让他袭侯位?换成你们其中一个袭了侯位,可能令其它人口服心服?再者,朝庭正要重用侯府诸人,你们这样闹,有好处么?” 众人一下沉默了,现下很明显,皇后娘娘正是看重程万里,转而看重叶习晴和程毕三,也准备重用侯府诸人的时候,他们要拆台,也同时会拆了自己的台。 见众人不再口口声声质问,叶世勋这才道:“都散了,别杵这儿。” 眼见众人走了,叶习晴这才吁口气,重新起身向叶世勋请罪。 叶世勋看他一眼道:“算了,这事儿本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你阿娘。你这些年也受苦了,现恢复了男儿身,自该一展所长,光大侯府才是。” 叶习晴一一应了。 程毕三乖巧,已是斟茶递过去给叶世勋道:“祖父说了这么多,也该润润喉了。” 叶世勋赞许地看她一眼,接过了茶。 程毕三暗吁一口气,叶家这是接受她了。 另一厢,程万里出城办事,隔天才回来,一回来便从程太夫人嘴里得知庄明卿打算延后婚期之事,一时呆了呆道:“延后?她问过我意见没有?不成,我得进宫问问她,可有把我放在心上?” “等等!”程太夫人也极想庄明卿早些嫁过来,她可以每天抱抱程元宝,因道:“你带几幅画进宫,说些好话软化她,没准她不延期了呢!”说着,吩咐紫荷寻出画。 程万里展了画一瞧,见是自己画的,不由奇道:“这不是令朴射烧掉了么?” 程太夫人道:“你画得太传神,朴射不舍得烧掉,拿来交给我了。我有先见之明,却是妥当收藏了。瞧,现下就能派上用场了。” 程万里看着画,心下也感慨,当时下笔时,并不知道自己心中已有庄明卿了,如今看着当初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画,方醒悟过来,当时分明已是动心,方才能画出这样的效果。 程太夫人还要道:“喊朴射进来,没准他还收藏了一些呢!” 朴射很快进来了,果然道:“将军从前让我烧掉的画,我统统没有烧,全搁着呢!” 程万里皱眉道:“这次就罢了,下次我让你办事,你再要这样,就别跟着我了。” 朴射忙请罪,再三保证没有下次了。 程万里哼一声,带了画进宫去。 庄明卿正在帮白兰花批折子,听得程万里求见,便吩咐内侍道:“请程将军到偏殿中等候。” 庄明卿收拾了一下,这才到偏殿中见程万里。 程万里见她进来,已是“忽啦”一声,把画展开,朝向庄明卿道:“请看!” 庄明卿惊讶道:“这画的,不是那一次雨夜漫步的情景么?隔这么久了,亏你还记得当时的景象。” 程万里道:“这便是当时画的。” 庄明卿抬眼看着程万里,心下感动,问道:“你那时便对我上心了?” 程万里点头道:“不上心,能画出这样的画?你再看这幅!”说着展开另一幅画。 庄明卿看完,彻底放了心,先前还一直担忧程万里因为丝帕画像女子的事,心中会留有白兰花的印象,对她不过是移爱,现看着画便知道,程万里心中存的,却是她一人。 程万里搁了画,伸手搂住庄明卿,低语道:“明卿,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视线和我一接触便红了脸,那时,我其实已有感触了,只是未作深思罢了。” 庄明卿听着这样的话,不由自主踮了脚尖,主动亲在程万里唇上。 程万里热烈回应,待庄明卿身子软在他怀内,便趁机道:“明卿,别延婚期了,咱们赶紧成亲罢!婚后,你自可以每日进宫,我绝不拦着。” ☆、第73章 庄明卿闻言,一下回过神来,站直身子道:“万里,若你是我,你可会弃下自己正在危难中的母亲,自顾去嫁人?” 程万里道:“我许了你每日进宫呀!” 庄明卿一下推开程万里,退后一步道:“你许了我?看,一旦成亲,便必须是你许了我,我才能进宫,若有一日,你不许了,我是不是不能进宫?” 程万里苦恼道:“我怎会不许你呢?” 庄明卿看定他道:“若我嫁了,设若长公主殿下有疾,我身为媳妇,是在府中侍疾,还是不顾有疾的婆婆,只管进宫呢?” 未等程万里回答,庄明卿又道:“阿娘现下这种情况,我只有日夜皆住在宫中方能全力照料到她的。若成了亲,我日夜住在宫中不回府,岂不是枉担名份么?” 程万里不再说话,一个转身走了。 庄明卿怔怔看他背影,心下道:男子只知自己有父母,不知道女子也有父母么? 回到正殿,却有程毕三求见,庄明卿忙让内侍请她进来。 两人见了面,程毕三道:“习晴回了侯府,恢复了身份,他会上将军府提亲下聘,待议完,估计也要明年才能成亲了。” 庄明卿让内侍给程毕三上茶,一边道:“这边这些卷宗,你细看了,小的事儿,以常理推断,批了再让我盖章。重要的事情,简略跟我说说,我再斟酌着禀了阿娘。” 程毕三见卷宗堆得山高,也知庄明卿忙不过来,忙上前帮忙。 两人忙了一通,至午间草草用了饭,便一道去看程元参和程元宝,陪着玩耍,又问些起居饮食等。 隔一会儿,就有内侍来禀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午睡醒了。” “知道了。”庄明卿忙拉了程毕三去见白兰花。 白兰花这几日睡得足,精神却是好了许多,见得她们来了,忙赐座。 三人正说话,内侍进来禀道:“庄侍卫求见!” “召他进来!”白兰花道。 很快的,庄明城进来了,行了礼,这才禀道:“皇后娘娘,我和念珠将于后天定亲,婚期也择定了,过了年便成亲。” 白兰花点头道:“那过几日便召她进宫来。” 待庄明城退下去,白兰花跟庄明卿道:“叶念珠虽是女子,也颇有才干,父亲死后,她助着母亲度过难关,行事干脆利落,论起来也是一个奇女子。有她进宫助着,你们也省力一点。” 庄明卿一听,知道白兰花这是查过叶念珠的底细了,因点点头道:“毕三已帮了我不少忙,再来一个念珠,肯定松快许多。” 程毕三禀完事,想着白兰花和庄明卿可能另有事儿要说,便先告退了。 白兰花却是听闻庄明卿和程万里闹不和的事,问了几句便道:“男人在外做事情,冷落了娇妻,为求家和万事兴,便会想法哄一哄。你要在宫中助我一臂之力,不得不延后婚期,却也须得想法哄转了万里,不生嫌隙才好。” 庄明卿低了头道:“我抽时间绣个香包给他好了。” 白兰花闻言这才放了心。 程毕三听闻庄明卿要绣香包哄转程万里,凑热闹道:“我也要绣香包。” 庄明卿打断她道:“你拿过针线么?没拿过就别凑热闹,想要香包让习晴绣一个给你。” “是哟,习晴会针线功夫呀,我回头让他绣一个。”程毕三说着,也认为现下进宫了,还是需要抽空和叶习晴见面,安抚他的情绪。 隔得几天,趁着休沐期,庄明卿便和程毕三领了程元参,抱了程元宝出宫至将军府。 程太夫人和舞阳公主听闻庄明卿带着娃儿来了,都大喜,喊人去迎进来。 程元参一见程太夫人便扑上去,直喊太祖母,把程太夫人的心都喊化了。 舞阳公主却是抱了小元宝,一边暗暗感觉她的重量,一边朝庄明卿道:“才几天不见,元宝像长大了许多。” “小娃儿是一天一个变化的。”程太夫人接嘴,笑道:“明卿知道我们想念元参和元宝,特意抱来让我们瞧瞧的?” 庄明卿道:“元参一直念叨着要见太祖母和祖母,又念叨着要见爹爹,我就带他们出来了。” 程太夫人道:“万里在书房呢,你去见他,娃儿我们先带着。” 庄明卿微微红了脸道:“确有些话要跟他说的。” “公主殿下这边请!”紫荷机灵,已是过去引路。 到得书房外,紫荷停了脚步,扬声禀道:“将军,公主殿下来了!” 程万里其实已是听闻庄明卿来了,却故意不露面,想看看庄明卿会不会主动来找他,听得紫荷的禀报,嘴角扬了扬,隔一会才慢慢道:“听见了!” 紫荷朝庄明卿行个礼,笑吟吟道:“公主殿下自己进去罢,我先告退了。”说着转身就走。 庄明卿见书房里没了声音,只好硬了头皮上前敲门。 “门没有锁。”程万里声音淡淡的。 庄明卿听得这话,这才推门而进,转身掩了门。 “万里,我给你绣了一个香包。”庄明卿说着,走近程万里,拿出香包放到他面前。 程万里捧着书,视线定在书上,并不抬头,也不答话。 庄明卿作出失望的表情道:“不要啊,不要我拿回去了。” 她话音一落,程万里右手已是疾速一动,把香包一扫,拢到袖中。 庄明卿见他收了香包,神情不由一松,又斟了一杯茶放到他手边,静立一会,这才道:“我回去了!”说着欲转身向外走。 “慢着!”程万里一伸手,捉住了庄明卿手腕,带着怨气道:“那么多幅画,只换了一个香包?” “哪你想如何?”庄明卿觑程万里的神情,撒娇般道:“若不然,回去再抽空给你绣一条帕子?” “还是不够。”程万里手臂用力,把庄明卿拉到怀内,扳起她下巴道:“第一次,我毫不知情,第二次,我还没真正如何的。现期盼着洞房夜,结果你让我等到明年?你可知道,我一把年纪了,很难熬的。” 庄明卿听得“一把年纪”这种话,突然就笑喷了,边笑边道:“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光看看怎么够?”程万里含糊说着,已是吻住了庄明卿。 两人这番唇舌交缠,皆有些不能自制。庄明卿到底是掐了掐自己手心,率先回过神来,探手掏出程万里袖袋内的香包,举着吊在他鼻前道:“你嗅嗅!” 一股清凉的薄荷味直袭鼻腔,程万里打个喷嚏,问道:“什么东西?” 庄明卿道:“我在香包内搁了一味清凉丸。嗅了此丸,清心宁神去火。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能静心时,就嗅嗅此丸。” “你不在身边我挺静心的,你来了才不能静心。”程万里嚷道。 庄明卿低低笑了,又让程万里嗅香包,等程万里平静些了,便拉了他坐下,说些宫中之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外间,程毕三见过程太夫人并舞阳公主后,便转道去了镇南侯府。 叶习晴听得程毕三来了,因两人已是成过一回亲,心下却没有顾忌,直接把程毕三拉进房中说话。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程毕三就道:“大嫂起早摸黑,绣了一个香包给大哥送过去了,你能绣一个香包送给我么?” 叶习晴“嘿”一声道:“宫中多巧手,你想要香包,只要说一声,自有人绣给你,何至求到我跟前?” 程毕三道:“那不同,你绣的,才有情意。” “可我是准备做大事的人,绣香包是女儿家才做的事。”叶习晴抱胸道。 “一句话,绣不绣?”程毕三眉一挑,作出准备走人的动作。 叶习晴一把拉住程毕三道:“我房里有现成的香包,你挑一个好了。”说着领程毕三翻针线萝。 程毕三翻了翻,皆没看中,一时嗅得案几旁边似乎有幽香透出,便循味过去,拉开抽屉瞧了瞧,摸出一只小小香囊道:“我要这只。” 叶习晴一瞧,掩了鼻子道:“那只香囊的香味颇古怪,极引人的,你搁下不要碰。” 程毕三却是捏着香囊不放,嗅了嗅道:“这味儿好生熟悉,像在那儿嗅过似的。对了,就是上回大哥在书房中烧东西,当时房内就透出这种香味,我嗅了之后,半天回不过神来。” 程毕三说着,脸色一变道:“你这香囊,究竟从哪儿来的?” 叶习晴张嘴道:“拣来的。” 程毕三把香囊收进怀中道:“大嫂会制香,我拿回去让她瞧瞧,她定能分辩出这是什么香。” 叶习晴急了,当时拣了这个香囊,还曾对庄明卿动念,后来藏起香囊,又让素心扔了另一个香囊在程家,让庄明卿识认为香囊泡了水,已失了香味,再无效果。现这只香囊再度出现,若自己不说清楚,怕要引起无边误会。 “毕三,你听我说。”叶习晴定定神道:“这只香囊,其实是素心绣的。” “素心手挺巧嘛!”程毕三似笑非笑看叶习晴一眼。 “别误会,素心一早许了人,迟些就要成亲了。”叶习晴忙解释几句,又道:“我扮成女子嘛,总要做些针线应付人,这些针线功夫,全是素心在安排的。” 程毕三看着叶习晴道:“这香囊精致,送给我好了。” 叶习晴急了,夺过香囊,一把扔出窗外。 素心在窗外“哟”一声,接住了香囊,藏进怀中道:“我的东西,你们扔掉不要,就不能再来讨要了。” ☆、第74章 “算了算了,我亲手绣一只跟素心那只一样精致的香囊给你罢!”叶习晴怕程毕三去追素心要香囊,忙拉住程毕三,立下保证。 程毕三见好就收,笑嘻嘻道:“是你说的,可不许赖。” “怎么会赖呢?你现下可是宫中红人,我要是赖了,万一被你休弃,岂不是要哭死?”叶习晴说着,已是小鸟依人靠进程毕三怀中。 程毕三搂了他道:“近来又有老臣告老还乡,职位中缺,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让你进吏部补空缺,你这阵可得安份些,不能出什么差错。” “我什么时候不安份了?”叶习晴叫屈道:“合府里,最安份的人就是我了。” 程毕三见他委屈,忙安抚了一下,再一看,时辰不早了,便道:“大嫂可能急着回宫了,我得赶回将军府跟她会合。” “我送你过去!”叶习晴一整衣裳,吩咐人备马。 庄明卿在将军府待了半天,随行的内侍和嬷嬷已是催行了,她候得程毕三过来,便告辞出府,忙忙进宫。 一进宫,却有白兰花那边的宫女来请庄明卿道:“公主殿下,叶家姑娘进宫了,皇后娘娘请你和程姑娘过去,大家见见面。” 庄明卿把两个娃儿交给乳母,叮嘱几句,这才领程毕三去见白兰花。 两人进了殿,便听得一阵轻笑,不由对视一眼,看来这位叶念珠颇得皇后欢心嘛,这才初次进宫,就能逗得皇后笑出来。 殿中一位年轻女子见得庄明卿和程毕三进来,度着她们的服饰,判断出她们的身份,已是起身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见过程姑娘。” “你就是叶念珠?”庄明卿问了一句,不待她回答,已是朝程毕三笑道:“快瞧哪,叶姑娘跟你家习晴,可有一丝神似哪!” 叶念珠道:“我跟叶大哥,总归是同族的堂兄妹,神似并不出奇。” 程毕三一见这位叶念珠,也喜欢上了,笑着问了她家中还有何人,今年几岁等问题。 叶念珠一一答了,眼见庄明卿和程毕三都是容易相处的人,不由松了口气。 相处了几天,叶念珠和庄明卿并程毕三渐渐熟悉起来,三人配合着做事,却是减轻了白兰花不少负担。 这一天,却有内侍报进来道:“公主殿下,六皇子求见!” 庄明卿道:“请他进来!” 六皇子一进殿,就“扑”一声跪到庄明卿跟前道:“阿姐,求你救救德妃娘娘吧!她肚内还怀着父皇的儿子呢,不能让人那样糟塌她。” “这是怎么说?”庄明卿诧异了,她一早就吩咐了宫中人好好待德妃的,该有的分例一分不能减,也吩咐过宫中内侍总管,不能怠慢德妃的,难道? “走,到德妃处瞧瞧!”庄明卿拉了六皇子起来,两人一同去看德妃娘娘。 到了德妃处一瞧,却见德妃面黄肌瘦,虚弱不堪躺在床上,几个宫女侍立在一边,也都脸有菜色。 “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庄明卿大惊。 很快的,内侍总管赶来了,负责送膳食的嬷嬷也赶至,庄明卿查问了起来。 一 个嬷嬷禀报道:“公主殿下,德妃娘娘不肯吃御厨的食物,宁愿自己出钱买些鲜蔬,令贴身宫女煮了吃,她手头原没多少钱,要自己买果蔬,又要买通内侍们,看看 也就没钱了。这几天只吃果子,饮些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果子吃多了,却致腹泻,这怀着孕,泻得一天一晚,也就成这样子了。” “没有请太医过来么?”庄明卿沉着脸问道。 “请了,开了药,德妃娘娘不肯喝药。”嬷嬷冷声道:“她怕我们要毒死她呢!” 六皇子突然插嘴道:“定是你们不存好意,德妃娘娘才会怀了介心。” 庄明卿看他一眼,微微皱眉。 “都下去,我劝劝德妃娘娘。”挥退了众人,庄明卿坐近床边道:“德妃娘娘,皇后娘娘若不想让你活着,有的是法子,不须在饮食上头作手脚的。你能活到现在,全是皇后娘娘恩典。现你自己作状,只会死得无声无息。不想死的,就吃饭喝药,好好生下娃儿来。” 德妃滚下泪来,虚弱道:“上个月,御厨送了食物来,我未及吃,有一只猫儿跳上去舔了舔盘里的鱼,一下就毒发身亡了。那会起,我便不敢吃御厨送来的饭食。” 庄明卿想了想,马上喊进内侍总管,令他去彻查此事,一边道:“若有人存心害德妃,严惩不贷。”说着又宣进宫女并内侍们道:“好好服侍德妃娘娘,若德妃娘娘有不测,你们全要陪葬。” 从德妃宫殿中出来,六皇子跟在庄明卿身边道:“谢谢阿姐为我们出头。” 庄明卿不答,心下有些叹息,六皇子都认为自己跟德妃是我们了,心里自然是敌视白兰花了。若白兰花不能产子,将来要立六皇子为太子,处境也是难以预料。 至晚时分,内侍总管来禀报道:“查问了内侍,当日端了德妃宫殿内那些饮食,之后令人验过,并没有毒,因怀疑猫儿舔了鱼毙命,是另有原因。” 庄明卿见内侍总管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若有其它话,一并说了罢!” 内侍总管道:“据查,康嬷嬷那天从皇后娘娘宫殿中出来,转头抱了猫儿逗着玩,没多久,那只猫儿就进了德妃娘娘宫殿中。” 庄明卿一下恍然道:“康嬷嬷先给猫儿下毒,再令猫儿进殿,借此引德妃娘娘疑心不敢吃饭,磨钝刀慢慢杀德妃娘娘?” 内侍总管不敢答,只唯唯点头。 康嬷嬷是皇后娘娘心腹之一,康嬷嬷下手,除了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会是谁的意思?可皇后娘娘之前明明叮嘱过他,让他不要怠慢德妃,要好好保全德妃的呀! 庄明卿知道内侍总管所想,道:“你也别怕,此事绝不是皇后娘娘指使的。” 内侍总管一下道:“哪这是?” 庄明卿道:“定然是康嬷嬷乱猜度皇后娘娘的意思,擅自行动的。此事我会禀了皇后娘娘再作定夺。” 稍迟,庄明卿见了白兰花,把事情经过说了,又忧心道:“德妃娘娘自己蠢,中了别人的招不提,六皇子却又偏听偏信,对阿娘有了偏见,认为阿娘要对德妃不利。” 白兰花道:“康嬷嬷不能再留着了。六皇子一心向着德妃,这也没法子。” 庄明卿道:“德妃笼着六皇子,这也是在搏阿娘产女,到时立了六皇子为太子,她也可以凭借着成为太妃,有一席之地。” 白兰花情绪有些低落道:“明卿,你现下也能独挡一面了,且有万里撑着你呢!你好好待六皇子,想法笼着一些,万一我到时难产,你和万里扶助六皇子上位……” “阿娘,你定然吉人天相的。”庄明卿脸色变了变,打断白兰花的话,不让她再说。 白兰花虽有忧虑,想要交代一些事,眼见庄明卿受了惊吓的表情,只得止了话。 过了年,白兰花却是令人说通了几位京城名儒入朝为官,填补文官空缺。这几位名儒弟子遍天下,德高望重,本身极有号召力,他们一入朝,朝政却是稳定了许多。 庄明卿悄问白兰花道:“阿娘是如何劝服他们入朝为官的?听闻先前,皇上数次派人请他们进宫,他们都婉拒了的。” 白 兰花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厚待他们的家眷,又投其所好,有喜好书画的,赐了名画过去,有喜好藏书的,又赐了孤本。因此家眷们帮着我说话,字画和孤本也为我 说话,我再亲笔手书,说道我的艰难处境,希望他们入朝为官,一同为天下万民谋福利,这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也就来了。” 庄明卿大为叹服,小声道:“阿娘若能生下儿子,亲自教导,以阿娘这般的才能,定能教导出一代明君。” 白兰花道:“是儿是女,还得生出来才知道。对了,六皇子最近表现如何,可还是贪玩?” 庄明卿沉默一下道:“六皇子先头瞧着还好,现下越大却越是……” 白兰花也知道六皇子最近读书不上心,又容易受挑唆,甚至对她有了怨言,因叹了口气。 庄明卿道:“阿娘也别太忧心,这几天新换了太博给六皇子上课,希望六皇子能多明白一些道理,不受人挑唆。” 两人正说着,外间有嬷嬷匆匆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德妃快要生了。” “阿娘,我去瞧瞧!”庄明卿忙站起来,出了殿,随嬷嬷往德妃宫殿中而去。 这一晚,庄明卿一直守在德妃宫殿下,直至德妃顺利产下一女,这才回去禀报白兰花。 德妃眼见自己产下女儿,一边失望,一边又庆幸。失望者,心中隐约的期待落空了,庆幸者,女儿对坐皇位的人没有威胁,自己母女反能活命。 白兰花听得禀报,点了点头,又心疼庄明卿一晚未眠,忙道:“赶紧去安歇,我把事儿交代给毕三和念珠去办就行。” 庄明卿应了,自下去歇息。 因着白兰花也临近了产期,庄明卿不敢掉以轻心,只睡了两个时辰,忙忙起来洗漱,又赶至白兰花殿中,帮着理政。 白兰花却因刑部一名官员循私,下令革了那名官员的职位,一时想另调派官员递补官员,问及庄明卿的意见。 庄明卿道:“我看,就调陶温润进刑部罢!” 她们说及陶温润,这当下,陶温润却是和杜云锦站在花树下遥遥对望。 杜云锦手中捏着一个香囊,嗅着香囊的香味,颇有些迷惑。 香囊的香味随风飘送,袭至陶温润鼻端,陶温润只觉心中一角,像花树一般,开满了花。 他心中其实有些嘀咕,从前虽对杜云锦有好感,可从没像今儿这般一见就觉得心动,事情有些奇妙! 将 军府门外,素心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府,心下悄悄吁口气。今儿过来将军府送礼,趁机把那只古怪的香囊扔至花树下,不管谁拣到都不关自己的事了。对了,回府 后,还得赶紧再绣一只模样相似的香囊,再搁了香料,冒充那只香囊放着,到时程姑娘再来找香囊,自己出示的,可确实是自己绣的香囊。少爷那里啊,也是清清白 白,再无嫌疑,再无前科。 佛祖保佑啊!素心念一声佛,心下又道:人家程姑娘现下是皇后娘娘身边大红人啊,朝中大官见着她都要巴结,少爷可不能行差踏错,失了她的欢心。 拣了香囊的杜云锦,可不知道这只香囊原是庄明卿的,也并不知道,她执了香囊一会儿,就让陶温润下了决心,要求娶她为妻室。 ☆、第75章 “云锦,陶副将上门求亲,颇有诚意,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不管你如何决定,我们总会为你作主。”程太夫人见杜云锦低着头不说话,却是着急了。 杜云锦扭着手帕子,终是开口道:“但凭太夫人作主。” “这是同意了?”程太夫人还是不放心,再追问一句。杜云锦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待字闺中,程府诸人其实都代她着急了。 杜云锦终是点了点头,羞红着脸跑开了。 程太夫人吁口气,喊进沈娘子道:“云锦同意这头婚事了,你告诉陶家的人。再有,云锦和陶副将年纪皆不小了,陶家若择婚期,暗示他们越快越好。” 沈娘子悄声笑道:“太夫人这是希望杜姑娘赶紧嫁了,免得夜长梦多呢!” 程太夫人捶捶自己的腿道:“说句真的,云锦在府中这些时候,我是把她当了孙女看待的,现陶副将是知根知底的人,又将进刑部任职,是打着竹笼都难找的好婚事啊,自然怕云锦错过了。” 沈娘子了然,笑道:“以陶副将的条件,现下想找个名门淑女为妻室,那是轻而易举,杜姑娘要是拒了陶副将,想再找一个这样相貌这样条件的,难如登天。” 程太夫人道:“我主要也是怕云锦转不过弯来,还惦记万里,那可不妥当啊!” 现下京中谁不知道庄明卿这个公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虽未和程万里正式成亲,但已为程万里育了一儿一女,谁个敢觊觎程万里,只怕怎么死的也不会知道。 沈娘子说着话,便告辞出去,把杜云锦点头应承婚事的消息转告了陶家。 因程太夫人扬言是把杜云锦当孙女看待,颇为重视的样子,陶家长辈对这头婚事也尚算满意,因快速为陶温润和杜云锦定了亲,择于四月份成亲。 陶温润和杜云锦定亲的消息传至宫中,白兰花笑对庄明卿道:“四月倒是好月份,不冷不热的,到时让钦天监择吉日,若赶得及,你也四月份成亲罢!” 庄明卿算了算,四月份时,白兰花已是坐完月子,可以理事的时候了,便道:“阿娘可得好生养着,到时亲自把我嫁出去。” 白兰花见庄明卿话里有明显的担忧,便宽慰她道:“我这阵可是听从方御医的话,早晚都散步,又学着运气吸气,感觉精神是好多了,这样健壮,肯定能平安生产的,你别担心。” 庄明卿笑一笑,把头伏到白兰花隆起的腹部上,低声道:“阿弟,你在睡觉么?今儿怎么这般安静呢?”她话音一落,白兰花小腹却是凸起一块,顶在她耳朵上,把她吓了一跳。 白兰花用手指摸那块凸起,笑道:“这是挠姐姐耳朵了,调皮呀!” 母女正说笑,外间嬷嬷禀报道:“公主殿下,程将军求见!” “去吧,他也不容易,好生安抚,告诉他,最迟四月就可以成亲了。”白兰花笑着推了推庄明卿。 庄明卿喊进宫女,叮嘱好生服侍白兰花,这才退出去。 程万里候在偏殿中,见得庄明卿来了,不由抱怨道:“想见你一面,还得左等右等。” “忙过这阵就好了。”庄明卿忙亲自斟茶递给程万里,小声笑道:“来,降降火。” 程万里听着这般温柔解语,火气倒也消了,喝完茶便拉着庄明卿的手不放。 庄明卿却要腾出手来揉耳朵,笑道:“适才伏在阿娘腹上听阿弟声音,被阿弟挠了一耳朵,现下还痒丝丝的。” 程万里闻言便伸手捻住庄明卿耳垂,轻轻揉捏起来。 庄明卿俏脸粉红起来,半软了身子,一时想要扯开程万里的手,一边道:“越揉越痒丝丝的,不要揉了。” 程万里一听,越法揉得起劲,另一只手搂住庄明卿的细腰,嘴唇也凑近了。 “阿爹,阿娘!”程元参突然闯进来,大喊两声。 程万里慌忙松开庄明卿,装作若无其事去抱程元参。 程元参却是问道:“阿爹欺负阿娘了?看阿娘憋红了脸,想哭的样子。” “噗!”庄明卿忍不住笑出来,代程万里解释道:“是殿中有些闷热,又喝了热茶,这才红脸的。” 程元参不再理论,拉着程万里道:“阿爹,妹妹扶着椅子能走路了,样子笨笨的,特别好笑。” “呀,都会走路了。”程万里忙道:“走,看妹妹去。” 说着话,三人出殿,一道去看程元宝。 程元宝已是八个月大了,虽还不会说话,但一眼见得程万里来了,还是很高兴,手舞足蹈的。 程万里上前抱起她,教导道:“喊阿爹,阿爹!” 程元宝一张嘴,“啊”了一声,喷了程万里一脸口水。 嬷嬷忙拿巾子过来给程万里擦脸,一边要接过程元宝。 程万里手臂一缩道:“我再抱抱她。”娘子不让我搂她,女儿一抱就喷口水,这日子怎么熬下去呢? 庄明卿见了他的神情,已是走近,压着声音道:“再忍两个月罢!” 程万里喃喃道:“不忍又能如何?” 和儿子并女儿玩耍了小半个时辰,程万里这才告辞出宫。 庄明卿交代乳母并嬷嬷几句,却是忙着去处理政事,至晚又去看视白兰花,只怕她会突然发动。 看看二月下旬,白兰花将近临产,宫中诸人全紧张起来,日夜轮守,不敢稍有怠慢。 程万里也怕白兰花生产时,宫中有什么变乱,庄明卿应付不周,因把兵部的事交托给同僚,他却领几个亲兵,日日进宫,帮着轮值,和庄明城把里里外外可能发生的不测讨论了一个遍,又一一布防下去。 这一日,程万里进宫时,却被请去见庄明卿。庄明卿一见他便道:“万里,阿娘极可能要生了,你这两天不要出宫,就宿在宫中。” 程万里应了,一边道:“不要太担心,郭宜中并庄明城,已是里里外外布防,万无一失的。现还得把御医们集中在殿中,不许他们乱走。” 庄明卿道:“已下令,让他们宿在偏殿,随时听候使唤。” 程万里道:“还得授首席御医决定之权,碰上对皇后娘娘生产之事有争议时,限定争议时间,以首席御医意见为准。生死之间,有时候争取的是时间。” 庄明卿听教,再讨论几句,便回去安排诸事。 至晚,白兰花果然开始发动了。 庄明卿领着程毕三和叶念珠守在殿中,一时不放心,又吩咐石嬷嬷道:“你去请长公主进宫,她位份高,来了能镇压住一些人,关键时刻,也能出来说话。另外,还能帮着照料元参和元宝。” 白兰花高龄生产,庄明卿到底是担忧的,却是想请舞阳公主进宫壮胆。 舞阳公主正在打听宫中情况,见得石嬷嬷到来,先转述了庄明卿的话,接着请她进宫,心下微爽,对庄明卿改观了好多。重要时刻,庄明卿知道来请自己进宫,这便是信任自己之举。 宫中,德妃虽被看住了,还是想法设法从身边的嬷嬷们嘴里套消息,问道:“皇后娘娘生了么?” “生了自然有喜讯传出来,你就别问了,好好安歇。”嬷嬷不客气道。 德妃闭了嘴,心下却是咀咒道:让那女人一尸两命吧! 她咀咒了小半晚,至下半夜才睡着,凌晨时分,却听得外间一阵吵嚷声,好些声音朝着同个方向走去。 “怎么了?”德妃一下爬起来,惊喜交集,难道那个女人真的死了?我和六皇子有出头之日了? 她还没高兴完,却有嬷嬷匆匆出去打听了一下,又进来嚷道:“皇后娘娘刚生下皇子,母子平安,宫中所有人皆有赏。” “什么,生下皇子了?”德妃一下懵了,跌坐在床沿,喃喃道:“很快便要赐死我们了么?是啊,都没用处了,还会留着么?” 庄明卿那里,忙了一晚,当下却是令人赏赐宫中人,在白兰花宫殿中侍候的,加倍厚赏,另依照原先和白兰花商量好的,传了旨意下去,即日封六皇子为福王,令其马上收拾行李,择日离宫,出京赴封地。 石嬷嬷多个心眼,问道:“哪德妃呢,如何处置?” 庄明卿道:“给她两个选择,其一,在宫中养老,其二,跟六皇子出宫,一道往封地。” 稍迟,石嬷嬷来禀道:“德妃说道,六皇子生母已亡,她身为嫡亲小姨,不忍六皇子独自离京赴任,愿带着小公主,跟六皇子一道往封地。” 庄明卿道:“吩咐下去,让他们顺利离京,平安到达封地。” 德妃和六皇子身后已是没有任何势力了,现下反怕有心人要讨好白兰花,半路上会结果了他们性命。以庄明卿想法,却还是担忧白兰花产后身体状况,另有小娃儿初出生,也不知道能否养大。总之,留着六皇子一条命才安妥。 天大亮时,京城中人便知道白皇后产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的消息了,因举京欢腾,纷纷道:“这是天赐太子呢!” 朝臣们也松口气,白兰花手握大权,若是产女,到时要另立皇子为太子,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现下她自己产子,到时政权自能顺利过渡。 程元参一早醒来,听得嬷嬷们碎语,却是领悟出来,问道:“小舅舅出生了么?” 嬷嬷们齐齐笑了道:“是了,元参小少爷的小舅舅出生了!” “我要去看小舅舅!”程元参嚷道。 程万里正好进来,一手抱起程元宝,一手牵住程元参道:“走,阿爹领你们去看小舅舅。” 嬷嬷们看着程万里拖儿带女出殿,都互相交换个眼神:啧,将军大人真是一位贤夫良父啊! ☆、第76章 白兰花休养了几天,这才缓过气来,召见庄明卿,商量给小皇子命名之事。 庄明卿笑道:“阿娘先前不是已议定了好几个么,现挑一个出来用就是。” “一眼见得这娃儿,又觉得议定的名字不好,得再起一个。”白兰花满脸慈爱,笑道:“我愿他平安长大,事事顺遂。就起名叫如愿好了。” “刘如愿!”庄明卿念了一遍,虽觉名字平平无奇,但帝皇家,反倒是起个平凡的名字比较好。因道:“这名字寓意好。” “那便定了。”白兰花笑道:“报了名字给皇室宗正,让如愿上皇室玉碟。” 庄明卿倒怕白兰花产后太过劳神损了身子,便道:“阿娘好好休息,凡事有我呢!” 白兰花点头,闭上眼睛养神。 三月下旬,白兰花坐完月子出来,便以监国之权,代景光帝下旨,策封儿子刘如愿为太子。 策封完太子,回了内宫,白兰花便抱着刘如愿去看景光帝。 景光帝虽不能言不能动,却还有知觉,听得脚步声,一下睁开眼睛。 白兰花抱了刘如愿行礼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说完才起身,把刘如愿抱到景光帝榻前,让他看一眼,低声道:“起了名,叫如愿。” 景光帝眼睛闭上,又再睁开,定定看着刘如愿,莫辩悲喜。 白兰花挥退众内侍道:“都下去,本宫要和皇上单独说说话。” 众人一一退下去,掩上了门。 白兰花打横抱了刘如愿,轻轻拍他的背,哄着睡觉,一边跟景光帝道:“明卿虽不是你女儿,但如愿,确实是你儿子了。你儿子继承你的皇位,你也可以瞑目了。放心罢,我会尽一切能力把他培养成明君,让大汉朝光照天下。” 景光帝瞪大眼睛,想要转头再看刘如愿一眼,只是身子动弹不得,却是徒劳。 白兰花见状,便又抱正刘如愿,递到景光帝跟前道:“毕竟是你的儿子,不让你多看一眼,我也内疚。对了,你也别以为这是最后一眼,以后啊,我每隔一段时间会抱着如愿来看你一次的。” 见 景光帝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白兰花道:“如愿还小,现下登帝位不合适,所以,你必须再活几年。有你这个皇帝在,我们也有缓冲期,还可以看清人心,更可以借 你之名传圣旨,不须负责任。你还在的期间,旨意下达后,是好是歹,功过归于你身上。一朝你驾崩,如愿登位,那时自要负起一切功过。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是希 望多博一点美名。” 景光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白兰花突然忆起一点旧情,叹息道:“你要是想早点解脱,便只能希望人心尽快归顺了。”说着黯然,不是她有权力欲,今日之局,不过为求生存,不得已上位的故事。 景光帝眼睑颤动,终还是睁开眼,眼里有不甘和询问。 白兰花和他对视,半晌道:“你是想问,你待我这么好,我为何还要这样对你,是么?哈哈!你待我虽好,却只视作禁脔,并没有尊重过我。我虽是女子,却想活得有尊严,活得像个人。” 从景光帝殿中出来,回到自己宫殿中,白兰花把刘如愿交给乳母,同时召见庄明卿。 庄明卿很快过来了,问道:“阿娘有什么吩咐?” 白兰花道:“我也出月子了,现下朝政也算上了轨道,人心渐渐归笼,有些事儿可以放权,让下面的人去办,你不须再那么辛苦。” “是。”庄明卿躬身答应。 白兰花一笑,拉了她道:“坐下说话罢!” 庄明卿便说起今日策封太子诸细节,又说着那个朝臣堪大用,不日可以升迁云云。 待她说完,白兰花道:“现封了太子,我身为太子的嫡母,又是皇后,再接手政事,人心自然归顺,往后啊,不会那么难了。倒是你,赶紧准备成亲罢!” 庄明卿笑道:“阿娘不是帮我们择了四月么,将军府诸事都准备好了,只等迎新娘而已。”说着微微红脸。 白兰花笑道:“他们是翘首以待了。” 庄明卿道:“毕三和念珠跟我商量过,她们却希望跟我同一天成亲。” 白兰花道:“不妥。同一天成亲,到时除了自家亲戚,别的宾客,肯定全赶往将军府给你和万里道贺,叶家和庄家,到时就会冷清许多,反为不美。” 庄明卿一想也是,点头道:“既如此,我们还是分为上中下三旬办婚事好了。” 说着话,白兰花已是从案几上拿过一份礼单给庄明卿道:“这份是嫁妆,你自己看,有什么要添的,自己添上。” 庄明卿看了一遍,吓一跳道:“阿娘,这太丰厚了。有了这些,我快比得上一方诸侯了。现下阿弟还小,是我们主政,自没有什么,将来阿弟大了,免不了要为这些对我有所顾忌。” 白兰花闻言,接回单子道:“既这样,减几座庄园,留着让如愿大了,自己赏赐给你。” 庄明卿这才松口气,笑道:“一切事,过犹不及,适当便可。想想几年前,我之性命悬于别人手上,时刻不能安心,现下得了公主位份,坐在高位,又育得一儿一女,将嫁如意郎君,已是美满。此会,不敢再贪心了。” 白兰花赞赏地看她一眼道:“明卿,你真正长大了。” “阿娘,你怀孕生产这期间,我日日想着,万一阿娘要长时间休养,让我担起大事,我担得起么?因着这样,我便多思多想,想通了许多。” 庄明卿是指,白兰花怀孕生产时,一脚踏进鬼门关,当时若母体损伤太过,不能理事,要庄明卿扶持幼弟上位,她有能力扶持么? 感慨一番,庄明卿这才告退出殿。 第二日,白兰花召见程毕三和叶念珠,一样有嫁妆单子与她们。 程毕三接过单子一瞧,首饰诸物还罢了,却有一处闹中取静的大宅院,因吓一跳道:“皇后娘娘,此地住的多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寸土寸金的,我……” 庄明卿打断她的话道:“皇后娘娘赏赐,还不谢恩?” 程毕三回过神来,喜笑颜开跪下谢恩。 叶念珠嫁妆单子除了好几套首饰之外,一样有一处宅院,她也惊喜,一道跪下谢恩。 白兰花笑着让她们起来,道:“嫁人后,可还得进宫当值,以后时机得宜,再封你们一个女官职位,一样拿朝庭俸禄,不输给男子。” 程毕三和叶念珠再次谢恩,齐道:“若能和男子一样为朝庭做事,为天下万民谋福利,不枉活一世。” 庄明卿在旁边点头,是的,身为女子,若也能像男子一样活法,才不枉一世呢! 正说话,却有内侍禀进来,说道舞阳公主求见。 舞阳公主却是进宫和白兰花商议婚事,又让礼部递上章呈,细细看了,指出一些不妥之处。白兰花马上宣礼部官员进宫,令其按照舞阳公主所说修改了。 舞阳公主见白兰花愿意尊重她的意见,且没有提出让程万里尚公主,而是由着之前商议那般,让庄明卿嫁到将军府,心下也就畅快了。 白兰花却是想着儿子还小,以后要依仗程万里的地方极多,自希望舞阳公主心结抒解,不再嫉恨她。 两人这番谈话,比之前融洽了许多。 将军府那边,已是布置开了,程太夫人扳手指道:“月初娶进一房孙媳妇,月中要嫁掉一个孙女,月底还要再嫁掉云锦,算一算,一进两出,咱们府亏了一个姑娘啊!” 沈娘子安抚道:“其实不亏的,咱们府还赚进两个娃儿呢!” 一提起程元参和程元宝,程太夫人开心了,“哈哈”笑道:“元宝十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可以办抓周礼了。万里虽这么迟才娶亲,幸好已有儿子和女儿了,不亏。” 沈娘子点头附和,一边递上杜云锦的嫁妆单子道:“太夫人看一下,还有何不妥之处。” 程太夫人看了一眼,递还给沈娘子道:“你交给长公主,让她过目,她要没什么说的,就这样定了。” 沈娘子应了,又道:“杜姑娘今儿随长公主殿下进宫向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请安,还没回来。” 宫中,杜云锦正把一个小香囊递到庄明卿跟前道:“公主殿下看看这个香囊可是你当日掉落的?” 庄明卿接过一看,再一嗅香味,惊讶道:“我当日掉了香囊,找遍府中各处都没找着,后来在荷花池捞起一个香囊,虽失了香味,因其式样跟这只差不多,便以为是我掉落的。没想到……” 杜云锦道:“这只香囊,是我在花树下拣到的,嗅着香味特别,想及公主殿下擅长制香,没准是公主殿下当日掉落那只,趁着进宫,便带了进来。” 庄明卿推测了一下,认为是当日经过花树时,掉落的香囊被卡在花树裂开的缝隙中,隔了这些时候,香囊掉落,这才被杜云锦拣到。 杜云锦又说几句话,却有宫女来道:“杜姑娘,长公主殿下见完皇后娘娘了,准备出宫,让我来请你过去。” 杜云锦忙向庄明卿告辞,随宫女走了。 庄明卿收拾一番去见白兰花,拿出香囊,说了经过。 白兰花接了香囊,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香味,又抚了抚香囊,这才道:“现留存于世的相思香,只有这只香囊还有余味,另有顾才人殿中搜上来的三分之一丝帕染有此香,算是珍贵了。只是相思香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这么两件东西,不必留存于世了。” 庄明卿道:“虽害了不少人,可也成就了不少姻缘。” 白兰花道:“一个不慎,极易造成孽缘的。” 庄明卿道:“既这样,便烧了。” 白兰花点点头,一边找出三分之一丝帕置于案几上,一边道:“这丝帕还有留存么?” 庄明卿道:“原留存在万里手上那半,他一早已烧掉了。” 白兰花这才放心了,相思香对男子魅惑之厉害,她是知道的。程万里能定下心烧掉帕子,可知是心志极坚之人了。 庄明卿烧掉香囊和帕子后,犹有些可惜,从此,相思香便彻底失传了呀!她可惜得一会,回心一想,此物能迷惑人心志,若流传在世,难免被有心人利用,祸害世人,还是失传的好。 ☆、第77章 庄明卿和程万里的婚事,定于四月初八。 四月初七日,舞阳公主进了宫,见到白兰花道:“皇后娘娘,我先接了元参和元宝到将军府中,明儿明卿一过门,一家子就团聚了。” 白兰花自己要照料刘如愿,且政事繁忙,也怕庄明卿嫁至将军府,程元参和程元宝在宫中有什么闪失,因道:“也好,把一直在照料着他们的宫女和乳母也带出去罢!” 转个头,庄明卿过来了,听闻舞阳公主要先带走程元参和程元宝,便叮嘱了好些事,这才放行。 至晚,庄明卿便赖在白兰花寝室中不走,嘴里扯着话。 白兰花好笑,问她道:“你这是害怕嫁人了?” 庄明卿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本是盼着嫁人的,可等择定了日子,想到一旦嫁到将军府,以后便是将军府的人,再不如现下这般自由,突然又不安了。” 白兰花道:“若你是普通女子,嫁人后,其中甘苦,只能自行体会。但你现下可是昭和公主,母亲是监国皇后娘娘,阿弟是未来皇帝,就算嫁人,谁个敢不捧着你?有什么好怕的?” 庄明卿闻言,释然了一些,却还是要求道:“阿娘,我今晚跟你睡,行么?” “这么大了还撒娇?”白兰花笑骂一句,一边吩咐宫女再搬一个枕头并一床被子进来。 庄明卿大喜,“嘻嘻”道:“我总算理解元参为什么老要求跟我一道睡了。跟阿娘在一道,就是感觉安心。” 白兰花失笑。 这一晚,母女枕头挨着枕头,琐琐碎碎,说了许多话,至夜深方才睡了。 天未亮,白兰花先醒了过来,推了推庄明卿道:“寅时未了,快起来。” 听得殿中动静,外面宫女和嬷嬷鱼贯而入,端了水盆和洗漱用品,服侍白兰花和庄明卿洗漱。紧接着,白兰花便令宫女传早膳。 有一个嬷嬷道:“按礼制,公主殿下今日要大婚,却须空腹,以防行礼时有三急。” 白兰花笑道:“礼部议定的婚礼过程,可琐碎得很,怕今儿要累着的。现下还得用些膳食,若不然,行礼时只怕要饿晕。” 用完早膳,白兰花亲给庄明卿梳头画妆,打扮好才道:“自己看看!” 庄明卿睁开眼睛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被自己惊艳了一把,不敢相信道:“这么美艳,是我么?” 宫女和嬷嬷们全笑了,道:“公主殿下本来就美貌,经皇后娘娘巧手这么一画,又添了几分颜色,这模样任谁家男子看了,都要倾倒的。” 白兰花道:“这便是倾城色了。” 她们装扮着,礼部官员已来催了,说道吉时将至,请公主殿下移步。 宫门外,程万里依着吉日策马而至,心下万分感慨,今日终于要候成正果了。 伴郎陶温润和叶习晴陪在程万里左右,见得街道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也有些惊叹:京城的人倾巢而出了么? 围观的人群中,却时不时爆发出掌声。 有人道:“程将军果然才貌双全,堪配昭和公主。” “嗨,程将军十六岁就扬名京城了,这些年,京城少女谁个不思慕嫁个这样的人物?可这样的人物,天要将他留着配公主,小民们只能仰慕而已。” “说起来,程将军和昭和公主,可谓是奇缘一桩了。” 另有人道:“瞧见没有,那位陶大人,刚接任了刑部,就查清了两宗大案,少年英杰呢!” “请问这位少年英杰婚了没有呢?” “婚不婚,也论不到你家女儿的。不过可以告诉你,他快要婚了,定的是寄住在将军府的杜姑娘。” “你们看见那位叶大人没有?” “看见了。他不就是先前男装女装,哄骗亲人二十几年的侯府千金么?这下穿回男装,举止里可还有一丝妖娆气。” “敢小看他?没听见他进了吏部,专门考察官员的政绩么?现下可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啊!” 一众议论声中,程万里等三人缓缓经过,到了宫门外。 宫门很快打开了,乐声阵阵,一条红地毯从宫内铺至宫外,内侍和宫女鱼贯而出,分列左右,隔一会才看见一辆八人抬喜轿从红地毯那边慢慢出宫门。 程万里迎向喜轿,引着前行。 将军府中,程太夫人并舞阳公主一个牵着程元参,一个抱着程元宝,都掐算着时辰,等着程万里把庄明卿迎进门。 程元参很兴奋,问舞阳公主道:“祖母,阿娘今儿就要嫁进来了么?” “是,你阿娘可不简单,生了你们两个,还能嫁得这么好。”舞阳公主随口开个玩笑。 程太夫人乐了,笑道:“你这样说,被皇后娘娘那边的人听到了,肯定会回嘴,说万里这样的年纪了,也不简单,还能娶得昭和公主进门。” 程元宝听见她们说得热闹,且四周喜气洋洋的,也是舞手动脚,凑趣般“啊啊”叫着。 将军府其它人,却是忙着迎接宾客,忙得脚不沾地。 晨时未刻,程万里终是领着喜轿至将军府门外。一阵乐声过后,是很长时间的鞭炮声。响完鞭炮,程万里才下马,踏了轿门,候着喜娘抱了用扇子遮面的庄明卿下轿,他上前一牵,牵进家门。 婚礼过程十分繁琐,直折腾了两个时辰,才拜完堂,进了新房。 坐到婚床上,庄明卿只觉浑身都快散架了。程家的女眷们先前也有见过庄明卿的,也有没见过的,这会遂一认亲,一边感叹着:公主殿下实在太美貌了! 认完亲,得了红包,女眷们在宫中嬷嬷注视下,也不敢多作逗留,遂一告退出房。 前头宾客还热闹着,程万里却是记挂庄明卿,先悄悄溜进新房一趟。 庄明卿听得脚步声,一抬头,正好和程万里对视上了。 房中嬷嬷们见程万里进来,便悄然下去了。 适才行礼时,一直有嬷嬷拿着大扇子遮住庄明卿的脸,程万里还没和庄明卿打过照面的,这会一瞧,整个人被惊艳了,喃喃道:“明卿,你好美!” 庄明卿脸红心跳,含笑道:“以往难道不美?” “以往也美,但今晚更美!”程万里上前,轻轻拉起庄明卿的手贴在脸上,轻声道:“终于成亲了,你终于成为我的娘子了!” 庄明卿听得窗外有声响,便道:“外间还有宾客呢,你忙完再来罢,不急这会儿。” 程万里一笑道:“我却是来问问你饿不饿的,可要先吃点东西?” 庄明卿道:“适才毕三已送了东西进来给我吃了。听说待会儿,我们还要共用四道甜汤,可得留着一点肚子,要不然吃不下可怎么办?” 程万里摸摸庄明卿的耳垂,贴着她耳朵说句情话,这才出房。 待宾客皆告辞了,程万里重新进房,喜娘果然送上四道甜汤,每道皆有吉祥寓意。 吃完甜汤,两人又喝交杯酒,这才传热水沐浴。 新房隔间便是漱洗室,婆子把热水提进去放好,便退了下去。 程万里拉着庄明卿的袖子道:“我侍候你沐浴罢!” 庄明卿红着脸道:“不用,我自己来!” “娃儿都生两个,还害羞?”程万里打横抱起庄明卿,进了漱洗间。 很快的,里面便传出戏水声和笑闹声。 良久,程万里精赤着上身,用大巾子裹住庄明卿,抱着进了新房,放到床上。 庄明卿累得不能动弹,嘴唇也肿了,身上红红点点的,因告饶道:“不要了行吗?” “不行!”程万里上了床,低语道:“你便当自己是六年前的我,着了迷药,昏睡不醒,我呢,便是六年前的你,精力充沛着。” “你还记恨那时候的事呀?”庄明卿无奈。 “我是怀念当时的绮梦。且那晚过后,有了元参,什么也值了。”程万里用手掌遮住庄明卿眼睛道:“快点昏迷过去。” 庄明卿听话地闭上眼睛,嘴角却有笑意,轻声道:“要温柔点哟,我那晚,对你可温柔了。” 这一晚的旖旎,和程万里之前数年做的绮梦差相仿佛,因只觉圆了梦,心满意足。 第二日一早,庄明卿差点起不了身,至敬茶给程太夫人并舞阳公主时,双腿还发软着。 很快的,乳母就抱了程元参并程元宝出来,庄明卿和程万里忙一人一个抱住了,皆有些感叹:这会,可是一家子团聚了! 程太夫人笑道:“好了,办完万里的婚事,接下来,可得办毕三的婚事了。话说,毕三娶一回,再嫁一回,可什么都经历了。” 众人全笑了。 因程毕三和叶习晴的婚期是四月十二,时日颇紧,叶家顾不得程万里这厢和庄明卿才完婚第二天,已着人来商量细节。 至四月十二,程毕三出嫁,程家又热闹了一回。 转眼四月二十日,杜云锦又从程家嫁至陶家。 程府一个月之间,办了三桩喜事,传为京城佳话。 宫中,白兰花这阵颇有些烦心,皆因景光帝不肯吃喝,喂下去的东西多数吐了出来,御医说,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 白兰花令御医给景光帝强灌了一些吊命的药,虽如此,景光帝熬至六月底,还是驾崩了。 办完景光帝的丧事,白兰花便抱着刘如愿登帝位,加封程万里为镇国武将军,策封庄明卿为御前女官,协理政事。 虽是国孝期间,还是有很多人悄悄溜到程家祝贺程万里并庄明卿,又道:“加封将军官职,在我等意料之中,但策封昭和公主为女官,却是大汉自开朝以来独一份了。” 程万里新婚未及三个月,偏生又要守国孝,只得暂时和庄明卿分房而居,期间,两人各各忙于朝政,倒也相安无事。 程万里是战场中搏杀出来的猛将,他任职大将军,并无人有意见,反是庄明卿任了御前女官,引官员侧目。 庄明卿却因自己是从民间出来的,颇知民情民俗,且又运用了之前白兰花教导她的一套方法与众官员周旋,很快却是有政绩,博得官民赞扬。 在白兰花监国期间,庄明卿在政治舞台上光彩照人,比程万里更为出色,至刘如愿亲政,白兰花亡后,庄明卿才渐渐移交权力,退出政治舞台。 虽如此,有关她跟程万里这段姻缘,并她入朝为官诸般事,却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后世为其撰写了许多传奇,流传至今的还有《香囊奇缘》,《相思香之狗血奇缘》,《昭和公主传奇》。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