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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兰芷揉着自己被弄疼的手,坐在墙边看看那嬷嬷匆匆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着围住她的四个男人,一句话都没说。   “这么个小东西,掐死了埋山里去吧。”   “等等,不急,让我玩玩,听说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摸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为首的那个男人目光淫.邪,盯着岑兰芷不放,一手捏住了她的脸。其余人都知晓他这个爱玩没长开小女孩的爱好,都没做声的退后一步准备看着。   岑兰芷不哭不闹,满脸懵懂的看着这几个男人,在他们邪恶的笑声中她甚至也跟着笑了一下,惹得一个男人低声嘀咕道:“这女娃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岑兰芷的长相随她的生母,年纪轻轻就是个美人胚子,坐在那被月光一照,简直就像是个小仙子。那男人看的直咽口水,他还没玩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当即猴急的扯开裤子就要拉着岑兰芷压上去。   只是他剥岑兰芷的衣服剥到一半就表情一变,忽然满脸狰狞的捂着下身往后踉跄退去。其余几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定睛看去却看到这男人下身那玩意儿上面插着一根竹签。长长的尖锐竹签刺穿了那根玩意儿,鲜血淋漓的那男人也不敢碰一下,靠在岑兰芷对面的墙上啊啊直喊。   小小的岑兰芷衣裙被拉开,露出了里面的肚兜,她一点都没害怕,反倒是指着那男人直笑,仿佛不是她亲手做下的这种事。那清脆的笑声听得几个大男人是又气又怕,心里发毛。正常的几岁女孩子遇见这种事会是这种反应吗?她还毫无反应的在自家兄弟的命根子上插竹签,看到那个还在痛呼的男人,其余几人都感觉下身一痛。   几个大男人对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人长得最健壮凶煞的走过去,一把按着岑兰芷狠狠撞在了墙上,然后她就无声无息的垂在那没了动静,嘴边还留着一丝血迹。   男人探了探她的鼻息鼻息哼道:“没气了,快点装麻袋里抬到后山埋掉。”   小巷里很快再度安静下来,只有地上隐约的几滴血渍还留在那里,让人能猜到这里曾发生了些什么。   “我看别费心找地方埋了,就扔在这下面吧?”   “也好,这大半夜的待在这种荒山野岭怪渗人的,特别是还抬着这么个死人。”   说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将手里抬着的一个麻袋从山崖上往下扔去。月亮被乌云给遮住了,山崖下一片漆黑,看着就像是张开了嘴欲要噬人的巨.兽。其中一个男人往崖下看了一眼,打了个寒颤,和另一个同伙匆匆的下了山。   山岩下的一汪泉水被上面扔下来的麻袋给砸的水花飞溅,而坐在水边一块大石上的音迟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目光超然的直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的出神。   遮住月光的乌云散开了,月光的清辉洒在这处水边,给男人俊美的容颜添上了一层荧光。然而他坐在那就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佛,看不到一丝人气。   水里忽然有了动静,一个小小的身影浑身湿淋淋的从谭水里挣扎着爬了出来,手里还拖着个麻袋。爬到岸上使劲咳嗽了一阵后就啪的倒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   那小身影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一动不动的躺在那离音迟不远的地方,音迟终于移开目光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随即就坐在那接着开始发呆。   “啧,真冷。”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响起,躺在那的岑兰芷爬坐起来,自顾自的拧了拧头发和衣服,还脱下鞋子拧出里面的水,一边用力一边被冷的使劲颤抖。   “这位哥哥,你身上带着生火的东西吗?”浑身冷的颤抖却还笑嘻嘻的岑兰芷坐在那问道。   音迟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起了点兴趣上下打量了她一通。两根红带子扎着的头发散开着,乱糟糟的盖在脸上,衣服看上去不像是穷人家穿得起的,看上去才九、十岁样子,但是表现出来的这份镇定实在不正常。他淡淡一笑问道:“你一个孩子,怎么会被扔在这里?”   “我的嫡母容不下我,想让我死,所以找人把我扔到这里来了。”岑兰芷浑不在意的说,翘着嘴角,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孩童的纯真无害。一边的额头上似乎是被撞出来的一个大包,丝丝血迹蔓延,沾着湿透的发丝黏在那。   音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拿出一个小竹管,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她:“吃掉这个,如果吃了这个你能活着,我就救你。”   “不吃你会杀了我?”岑兰芷拉开自己脸上的头发问。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个究竟是什么人。这人明明是个男子却在脑后扎着个辫子,胸前挂着一块蓝色的石头和几片彩色羽毛,穿的衣服也同她平日所看到的不一样,还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实在奇怪。   “是。”   岑兰芷像是大人模样的无奈叹了一口气又问:“这药苦吗?”   “不。”   形势比人强,岑兰芷毫不犹豫的吃了,然后许久什么事都没发生。看着岑兰芷毫无异样,音迟原本淡然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狂热,眼里的光亮像燃烧的火焰。一炷香过去,他忽然满脸狂喜的大步上前按着岑兰芷的肩膀,“你同这药能相容?”他本来只是忽然起意想要试试,谁知道就这么随手一试竟然让他找到了这么多年遍寻不到的合适的人。   “哈哈,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音迟很快的收起自己的狂喜,一把拉起岑兰芷的手腕。然后他嘴角往上弯了弯,神情缓和了不少。   “我名为音迟,想同你做一个交易。看你如今应当是无处可去,我替你解决这件事,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以后我需要的时候,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怎么样?”   “能说不吗?”   “不答应我就杀了你。”音迟笑的毫无温度。   “那我答应好了。”岑兰芷依旧在笑,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情形。她从小就爱笑,连生母去世的时候她都坐在床边笑,在岑府下人的眼里,她这位小姐是个小疯子。没人能弄明白一个小疯子在想什么,也没人愿意接近这个好似不太正常的小疯子。   可是岑兰芷觉得不能理解的是其他人,她高兴和生气,那些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理解其余人的情绪,就像没有人能明白她的情绪一样。不过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周围人的讨论里明白自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异类,所以她只好尽量的表现的像是个正常的孩子,小孩子当然就是要无忧无虑,时刻在笑。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以及明亮的眼睛,音迟忽然敛了笑,“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你却天生就是不完整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种人,你是个天生的怪人。”   之后,岑兰芷在这个名叫音迟的男人身边度过了三个月。音迟长得很好看,从偶尔遇见的人看到音迟都不由自主屏息失神就看得出来,可是岑兰芷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没什么感觉,在她眼里,甚至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长着同一张脸。   一直以来有许多事她都无法理解,就像是那个嫡母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就像是她那个父亲不喜欢她为什么下人们会用怜悯的目光看她,就像是亲眼看到一个奴才被打死她毫无反应其他人会觉得她很可怕。   音迟教导了她许多东西,岑兰芷便尊他为恩师,唤他先生。她对于那些知识接收的速度快的音迟都对她刮目相看,到后来也有些真心实意的开始教导她一些东西。只是,岑兰芷只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其余的不愿意学,若是她不愿意学,就会是一副百无聊赖神归天外的样子,纵然是音迟对此也没有办法。   三个月后的一日,音迟带着岑兰芷一起救下了一个昏迷的男孩子。音迟看也不看周围那些蒙面大汉的尸体,拉着那个昏迷的男孩子左右看了看,然后对岑兰芷说:“小疯子,听着,你带着这个男娃娃回去,你那个嫡母就不会再动你。”   岑兰芷没有多问,依着音迟的意思带着那个男娃娃回到玉京城。   等那男孩被一群穿着华丽的人带走,岑兰芷才知晓这个是当今的三皇子。紧接着,她被宫里的内侍送回了岑府,还得到了许多皇帝的赏赐。在嫡母难看的脸色里,她这个消失了三个月之久的岑家大小姐,再次顺理成章的住回了之前住着的小院。   当天晚上,消失的音迟出现了,他说:“小疯子,接下来的几年我要去寻找一些药,等时机到了,我会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好的先生,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岑兰芷环视着这个安静的小院,然后说:“我需要一个人能陪在我身边,时时刻刻的提醒我怎么做才是正常的,怎么做才会看上去不被人称作疯子。”   第二天,音迟带来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和岑兰芷差不多大的年纪,满脸的严肃。   “她叫琼枝,今后就是你的人。”   【第一章画风有点不对这不是错觉。】   【友情提示:因为是架空,所以里面的各种节日习惯风俗地方称呼物品名称,总之只要剧情需要我什么都会杜撰,因此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请不要惊慌。1V1甜宠文,双处,男主卫四公子卫谨之。最后,求收藏求评论求不要在人海中将我遗忘。最最后,要来一发作收收养我一下吗?我很好养活哒(骗人)】   ☆、第二章   【第二章】   初春,玉京城里的雪刚化不久,满城的烟柳就堪堪探出些绿意。几只燕子穿梭其间,忽而又低垂的飞过平湖,点碎了一池春水。   “小姐,都这个时辰了,请您快些起身吧。”琼枝看着低垂的帘帐,面无表情的对里面那一动不动的人影道。   过了好一会儿,帐子里面的人影才动了动,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应声。岑兰芷早早的就醒了,只是贪恋锦被里面的暖意,不愿意起身,磨磨蹭蹭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在琼枝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起身了。   她浑身没有骨头似得钻出被子靠在床头,撩了撩自己的长发,笑容满面的说道:“琼枝,左右也没什么事,为何非要我起的这么早。”   “玉京城中,有哪一位小姐有您起的这么晚,都快日上三竿了。”琼枝将帐子拉起来勾在一旁,毫不客气的说道。岑兰芷听她这么说也没在意,笑吟吟的好像没听见。   琼枝和岑兰芷看上去差不多大,俱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只不过相比岑兰芷的一脸懒散无神,她则是表情严肃到有些刻板。琼枝手下不停,利索的伺候岑兰芷穿上衣裙,又引她坐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发髻。   看着镜子里面映出的那明眸皓齿的美人,岑兰芷忽而一笑,镜中美人便也随之露出笑容,给那张本就笔墨难绘书词难言的脸更添三分丽色。似乎是不太喜欢镜子里的那个样子,她又吐着舌头皱着脸翻白眼做吊死状,一张好看的脸被她几个动作给弄得惨不忍睹。   被自己镜子里的脸逗得直笑,岑兰芷毫无当小姐的觉悟,带着屁股底下的凳子晃来晃去,把椅子给故意弄得咯吱作响。看惯了她这个半点称不上端庄样子的丫鬟琼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替她梳头发,就算她动的再厉害,她的手也是稳稳当当的替她梳好了发髻。   “画柳哪去了,怎么没见到她。”岑兰芷无聊的玩够了,忽然开口问道。   “昨日那道赐婚的旨意一下,她今日可不就是到前面去打听消息去了,说不得还能脱了我们这破落小院,到那二小姐的院子里去伺候呢。”琼枝为她戴上一朵珠花,冷冷哼了一声。   岑兰芷道:“画柳那人最是有自己的想法,可不甘一辈子做个小丫鬟。原本来这里伺候我,不也是觉着我日后会进三皇子府,想要跟着我搏一搏,现在这个愿望落空了,她自然是要另作打算的。”   琼枝把木梳往妆台上一放,皱起了细细的眉,“小姐,难道你就这样让那岑夫人和岑老爷决定你的婚事?要知道那位什么卫家五公子是个痴傻儿,要真的嫁过去了,小姐你的下半生就毁了。”   琼枝知道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小上一些的主子有能耐,才不相信她会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但她偏偏就是什么都不做,一副认命的准备嫁到卫家的样子,让她看着都心里焦急。小姐这样的人要是嫁给一个傻子,那真是糟蹋了。   “琼枝,嫁到卫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我看来,比进三皇子府要好上许多。再过两年恐怕玉京里也不太平了,皇子夺嫡官家站队,这等麻烦事我可不想搀和。还是早早的离了这是非之地的好,江南那边天高皇帝远的,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岑兰芷看得清楚,至少比她那个父亲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听她这么说,琼枝也不再说什么了。小姐这性子,一旦决定了什么,谁都不可能让她改变主意。况且既然她有打算,她也就放心了。   左仆射岑大人家中有两位女儿,大小姐岑兰芷是庶出。而二小姐,比岑兰芷小一岁的岑玉染则是嫡出,是岑夫人云氏唯一的宝贝女儿。   昨日皇帝赐婚于岑家小姐和江南世家卫家五公子,这能得赐婚的自然是嫡出的小姐。可是那位卫家五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云氏早早就打听清楚了,听说不仅是个傻子还喜欢打人,她怎么舍得自家的宝贝女儿嫁过去。   于是云氏就逼着岑老爷把结亲的人选改成了大小姐岑兰芷,只要她到时候把岑兰芷记在名下,给她一个嫡出身份,相信也没人说什么。   这岑夫人云氏,是尚书令云岩清的老来女,从小就娇惯的厉害,嫁到岑家之后只生下一个女儿,也不许岑老爷纳妾,把岑老爷管的严严实实。   岳父曾经是皇上的老师,最得今上信任的天子近臣,他还在岳父手下做官,岑老爷哪敢违背岑夫人的意思。再者他对于大女儿也不怎么亲近,而对小女儿一直很宠爱,结亲之人改就改了,只是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事被三皇子知晓,会怪罪他们岑家。   岑兰芷小时候同三皇子有些渊源,曾救过三皇子姬罄风一命,那之后三皇子每年都会往岑府送礼物。府内知情的人都偷偷的谈论这位庶出的大小姐日后迟早是会进三皇子府的,三皇子每年不忘往岑府送东西,可不就是表明了日后要娶救命恩人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岑夫人再讨厌岑兰芷,也没敢贸贸然的再对她下手。岑夫人一直就将岑兰芷这个庶出女儿视作眼中钉,如今圣旨一下要让云家一个女儿去和卫家结亲,她立刻就决定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她准备让大小姐岑兰芷嫁给卫家的傻子,让自家的女儿嫁到三皇子府,来个李代桃僵。   就算当年三皇子是岑兰芷救的,但是三皇子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再见过岑兰芷,几年过去想必也不记得长得什么样了。   再说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可没有被人拿出去嚼舌根的道理,再加上她有心经营,可以的封锁消息,那些府外的人都只知道是云家的小姐救了三皇子,就连那三皇子也是只知道救自己的是云家的小姐而不知道具体是哪个,这可不是天赐的机会。   岑兰芷和岑玉染又只相差了一岁,岑夫人觉得只要管好府中下人的嘴,把三皇子救命恩人的头衔安在自家女儿的身上,那自家女儿说不定还能做三皇子妃。   再大胆一些想,从当今的局势来看,太子早逝,二皇子暴虐,四皇子年幼,三皇子就算出身低了一些,倒也有很大可能继承皇位。女儿日后说不得就是皇后。想到这里,岑夫人觉得要承担的那点风险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一夜之间,三皇子的救命恩人成了岑家二小姐岑玉染,要嫁到卫家的人变成了原本是庶出,现在记在岑夫人名下,成为了嫡出的大小姐岑兰芷。   这些年因为怕她说不定真的会嫁到三皇子府,岑夫人倒也没敢苛刻她,吃用都还好。不过身边伺候的也就一个琼枝,一个画柳两个大丫鬟,另外加一个在院子里扫洒的小丫鬟壁月。和岑家二小姐身边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两个教养嬷嬷的阵仗,自然是比不了的。   岑夫人不想看见她,从不让她去前院,岑老爷也当没有这个大女儿,因此除了节日需要去陪着吃饭,面子上过得去,其余时候岑兰芷都过的挺自由自在。   岑夫人没让人教她大家小姐该学的书画女红之类,礼仪也没让人教过,无非就是盼着她若是进了皇子府,也会因为什么都不懂遭到厌弃。   午后,岑兰芷倚在美人榻上看书,一个穿着绿衫的姑娘低着头走到美人榻旁边,恭谨的喊了一声:“小姐。”   不疾不徐的看完了翻过的这一页,岑兰芷才仿佛看到了她,笑道:“画柳,你这两天倒是忙碌,总是看不到人影。”   画柳看着岑兰芷那张笑吟吟的脸心里一咯噔,咬牙跪下来道:“小姐,老爷和夫人已经决定了把小姐嫁到卫家了。救三皇子的本是小姐,如今也成了二小姐,奴婢为小姐不值。只要小姐吩咐,画柳愿意替小姐去求见三皇子,求他为您主持公道!”   “卫家是江南世族呢,能嫁过去没有什么不好的。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做女儿的自当遵从。”岑兰芷看了两眼画柳头上那支从没见她戴过的金簪,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投靠岑玉染的事情,我不会追究。无需有所顾忌,我还盼着你入了三皇子府,能将岑玉染踩在脚底呢。”岑兰芷声音轻柔,说完就移开目光看向手中的书。   跪在底下的画柳先前在她的目光下背后出了一层的汗,又因为她后面的这番话眼中一亮。画柳对着岑兰芷磕了一个头退了下去,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很快又变得平静。   岑兰芷在她走后良久之后才轻笑一声,这画柳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那个自作聪明的妹妹想要控制她,恐怕最后只能落得个被反咬一口的下场。她留着画柳,可不就是准备送给妹妹的一个礼物。   她用一个三皇子做了这么多年的挡箭牌,实际上她自己知道的很清楚。那位在众人眼中良善可亲,对权势淡泊的三皇子实际上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物。   岑夫人云氏的父亲云尚书深得皇帝的心,就是这位三皇子最想要拉拢的一个,想要拉拢云家,联姻岂不是最简单的。所以可以说三皇子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他一开始要娶的就是岑玉染。就连这次的皇帝忽然赐婚,云夫人得到的卫家五公子是痴傻儿的消息,说不得也有三皇子的手笔在里面。   岑玉染虽姓岑,却是云尚书最疼爱的外孙女,还有一个让云尚书娇宠了一辈子的岑夫人云氏,她也是个岑玉染要什么给什么的。只要娶了岑玉染,云尚书就算是再忠于皇帝,这心里也不得不偏向这位三皇子。况且再加上三皇子素有贤名,在几个皇子之中做得最好,这一切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所以,不管是不是她救的人,最终嫁到三皇子府的一定会是岑玉染。只可惜岑夫人不知道三皇子内里是个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白白的因为这件事担心受怕,还不知道做的事正合人家的意。   如此一来,也算是皆大欢喜。她无意搀和进这等麻烦事,岑玉染和岑老爷岑夫人一心想要富贵权势,恰好。只是不知道,待日后他们是否还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想到能离开玉京,去看看江南的繁花盛景,岑兰芷露出期待的笑。      ☆、第三章   【第三章】   岑夫人看到下首站着的岑兰芷就脸色不好,她当年嫁给岑老爷的时候,府里只有一个侍妾,正是岑兰芷的生母,越人楼清伶盈然。   对这位不仅容貌,就连才华都比她一个大家小姐出众的青楼女子,岑夫人是当做了眼中钉一样。特别是盈然在她之前生下来一个孩子,抢去了本该属于她女儿的岑府长女之位,这一点让她恨之入骨。   那时候,盈然在她的背后推动和岑老爷的默许中病死了,她本想把岑兰芷这个丫头一齐弄死,好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名正言顺的岑府嫡长女。否则这么一个庶女横在自己女儿的前面,让一辈子被云家宠着捧着的岑夫人心里不舒服极了。   只是可惜不仅没能解决掉她,还让她救了三皇子一命,只能暂时留下她。如今岑兰芷越长越美,隐约比得过当年她那艳冠群芳的娘了。岑夫人自己的容貌并不出众,嫉妒心又强,看到她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从没有个好脸色。   “当今圣上赐婚于你与江南卫家五公子,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四月前往南浦卫家成婚,你早些准备吧。今日让你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感谢圣上的恩赐。另外宫中送来了一位嬷嬷和一位宫女当陪嫁,日后到了卫家也是你一个依仗,你可要好好对待她们,别轻慢了。”岑夫人不想和她多说,看到她那张脸就心情烦躁,这么随意的告知了这件事就准备让她离开。   “娘,等等,女儿有点事想和她说呢。”岑玉染坐在岑夫人身旁拉了拉她的手,岑夫人这才脸色缓和了不少,拍拍她的手道:“有什么事就吩咐她。”   这语气,母女两心中显然都是将岑兰芷当做奴才的。不过她们如何岑兰芷不在意,还是随意而安静的站在厅中,神游天外的想着自己的事。之前岑夫人说宫中还派了嬷嬷和宫女陪嫁,她从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若是普通一个赐婚,哪里需要宫里赐陪嫁的宫女嬷嬷,况且她只是个官员之女,是不可能让皇帝这么特别对待的。既然不是出在她身上,那就是出在这场婚事的另外一个主角身上。她的未来夫君卫家五公子暂且不论,说起卫家,就算是这么远的北朝都城玉京都人人知晓,可见其影响力和名声显赫。   江南一带有四大世族,卫家、祁家、邬家、许家,以卫家为首把持着江南四个最富饶的郡。据说每年光是税收就占据了国库的十之七、八。   不过,说是世族,不如说是前朝世族更为恰当一些。这些世族在南朝建立初期就存在,一直以来人才辈出,代代为皇室培育出不少可用的人才。而现在距南朝灭朝,北朝建立不过几十年,当今圣上是北朝第二位皇帝。如今的北朝皇室,对于那盘踞江南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几十年间再没有人愿入朝为官的前朝世族,心中定然是一直提防顾忌着的。   皇帝心中对于这些世族忌惮,却不敢轻易动手,如今这突然的联姻,说不得就是一个准备对那些世族下手的预兆。   上首唤了她几声都没见回应的岑玉染脸色难看的道:“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哦?不好意思,我没有听到妹妹说了什么,不如妹妹再说一次?”岑兰芷对她不好的语气无动于衷,温温柔柔的笑着说。她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母女两更不高兴,她们越来越厌烦她不想见她,也是她故意使然。   岑兰芷这人满肚子的坏水,用琼枝的话来说就是永远都不可能乖乖听话,只做自己想做事情的惹人嫌孩子。   果不其然,见她这个样子,岑玉染脸色倏地涨得通红,若不是还记着自己的教养,估计都能破口大骂。她咬了一下唇,看到一旁站着的画柳,又很快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道:“你院子里的大丫鬟画柳,日后就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了。”   岑兰芷的大丫鬟舍弃原来的主子靠向她这一边,让岑玉染觉得心中痛快,就好像胜了岑兰芷似得。这会儿她找回了自己的优越感,对着岑兰芷傲慢的抬着下巴道:“你那院子本就没有两个人,既然画柳如今是我的丫鬟,那我就另赏你一个丫鬟。”   听着她这施舍的口吻,岑兰芷还是淡淡的笑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又是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岑玉染攥着自己的裙子狠狠地别过头不再说话,心里却狠狠的想,等自己日后成为了三皇子妃甚至是皇后,定要让岑兰芷好看!   那位宫里来的嬷嬷姓潘,宫女叫湘绿,两个人一模一样的满脸和善。还有岑玉染送来代替画柳的丫鬟,名字叫秋水。这秋水长得一副柔弱佳人的模样,眼里水濛濛的,不像是做丫鬟的,倒像是做小姐的。   那潘嬷嬷还算得上本分,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只是有些仗着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姿态摆的高了些。到了岑兰芷的院子之后,就开始教导她一些礼仪和告知她一些待嫁女子该知晓的东西,其余的也没有过多的规劝。   岑兰芷曾经和音迟先生学过不少杂学,她又是个内里离经叛道想法不比常人的性子,知道的多则多矣,但是像这些女子应当知晓的各种礼仪常识倒是并不太了解。   她心思玲珑又聪慧过人,胡乱应付着听了些就学的有模有样。岑兰芷倒是不准备用当下女子奉行的女诫之流来约束自己,毕竟这些男子所著的书,凭什么要用来决定女子该如何生存生活。虽然没有兴趣去挑战这种权威,但是她该怎么生活,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想要的也要自己去争取。   见岑兰芷学的好,潘嬷嬷心中对这位小姐也还算满意。这些日子,她自然也是在暗中观察这位小姐,见她为人懒散又不太讲究知礼,看上去是个没心眼的。既然是被上面选中去卫家探听虚实,就是要好拿捏一些才好。   这世间,女子哪里能翻出什么大风浪来,这岑大小姐就算再聪明,也是养在闺中不知愁的小姐。再则她娘家在玉京,孤身前去江南,若不乖乖听上面的话,哪有她好受的。在潘嬷嬷看来,这么个女娃娃自己还是能拿捏得住的。   潘嬷嬷对岑兰芷初步了解,就与湘绿两人合计着什么时候把上面的要求稍稍给她透露一些。同她一道被赐来的宫女湘绿也知晓她们此行目的,算是潘嬷嬷的帮手。湘绿看上去是个柔顺的,照顾起岑兰芷来,比琼枝都还要尽心尽力。对于潘嬷嬷所说之事,她也从来不曾反对过,只一副一心一意按照潘嬷嬷的意思行事的样子,事事以她为主。   对此,潘嬷嬷自然是满意的,想着自己主子对自己许诺的做好了这件事将会有的赏赐,自觉信心百倍的潘嬷嬷心中不由得越发得意起来。   三月里,宫里又赐下一批赏赐当做岑兰芷的嫁妆。看着那些东西,岑兰芷不禁感叹皇帝这次为了江南世族可渭是下足了功夫,连她这么一个小人物都要用尽手段来收买安抚。   岑夫人原本并没有给她准备多少嫁妆,就是想着让她嫁到了卫家被人看轻。这位岑夫人行事一向是只管自己的喜好,脑子也不太聪明,好在她还有个好父亲,遇上什么大事都会提点她,这才没有让岑夫人惹来许多祸事。   尚书令云岩清对于岑家老爷夫人更换了结亲人选的事情是并不赞同的,皇帝因为信任他才会选择了他的外孙女前去卫家结亲,自然不希望他们拂了他的意思。可是等云岩清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岑老爷都已经把岑大小姐要嫁到卫家的消息传出去了。   木已成舟,云岩清还能说什么。况且,他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舍得自己的外孙女真的嫁给一个卫家的傻子,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皇帝面前给岑家糊弄过去了。   岑夫人还自以为谁都不知道她的小手段。其实若不是云岩清在背后为这个女儿善后,皇帝恐怕早就要降岑老爷的官职了。   昌仁帝是个不怎么会考虑后果的,好随着心意乱给人赐婚,弄得怨声载道他也不见收敛。反而遇见对赐婚表示不满的,一旦被他知晓,轻则丢官重则抄家,就是御史三天两头上书他都不管。   这回,岑夫人还要给岑兰芷没脸,这般分不清轻重,云岩清便把这个女儿叫了回去训斥了一顿,连带着岑老爷都被训斥的头大了一圈。被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这么训斥,不可一世的岑夫人尽管不忿,还是难得的收敛起了自己的脾气,没有再多生枝节。   临近婚期,岑兰芷院子里的四个丫鬟和潘嬷嬷都忙着给她绣嫁妆,一些枕套被套等物事,本是要让待嫁的小姐亲手绣,目的就是为了讨一个好彩头。只是岑兰芷完全没有自己要出嫁的自觉,她对于这场婚事并不在意,更别提亲手绣这些东西,就连嫁衣都只动了两针就全部交给琼枝她们几个了。   这院子里本来还有个扫洒的小丫鬟壁月,因为岑夫人说岑兰芷身边要凑上四个大丫鬟,但是又不想给她安排人,就直接把岑兰芷院子里的小丫鬟壁月给提了上来。   壁月才十四岁,是个有些木讷的姑娘,她是岑府的家生子,但是从小就有些傻气,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原来还有个老子娘帮衬着,后来她老子娘去世了,别处都不愿意用她,就给岑夫人安排进了岑兰芷这个院子。   岑兰芷对壁月这样心思简单的小丫头还挺喜欢,往日对她也挺好,就算岑夫人不说,她也会提出来把壁月也一同带走。否则以壁月这个样子,一个人留在岑府恐怕就要被欺负。   岑兰芷这人其实有些护短,也有些随性,对于自己有好感的人从来不吝啬对她好。但若是不喜欢的人,明里暗里都要让人家不好过,这性子说得好听点是任性,不好听的就是乖戾。   四月初,卫家来迎亲的人到了。他们要乘船南下,一路上就算是顺风顺水都要大半个月才能到卫家所在的南浦。   船上除了岑兰芷主仆几人,还有一些送嫁的岑家下人,其余的都是前来迎亲的卫家人。这次来迎亲的是卫家的三公子,卫信之。岑兰芷要嫁的是卫家五公子卫勤之,按理路途遥远本该由夫君前来迎接,但是卫家五公子是个傻子,这事就只能托其他人来。   这位卫三公子是未婚夫君的哥哥,等岑兰芷嫁到卫家,该叫他一声三伯。不论如何,这种时候他们需要避嫌,因此岑兰芷到了船上几日都没有见过这卫三公子一面。   她没见过,但是身边的几个丫鬟倒是见过了。琼枝见到卫三公子之后,回到岑兰芷的房间后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若小姐嫁的是卫三公子便好了,可惜。”   岑兰芷正在看书,听她这么说,笑道:“能得琼枝这句话,看来卫三公子定然是十分优秀了。”   “奴婢也看到了,卫三公子长得很好看。”在一旁埋头做针线的壁月起抬头,茫然的说了一句,不过说完她又加了一句道:“但是没有小姐好看。”   岑兰芷和琼枝对视一眼,俱都被她这句话还有那迷糊的样子给逗笑了。      ☆、第四章   【第四章】   几个人正笑闹着,一个卫家的迎亲丫鬟敲门进来送点心。   “岑小姐,厨下新做了些点心,都是江南这边的特色点心,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您尝尝。”小丫鬟叫黄莺,和她的名字一样,说起话来清脆的像是只小黄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脸颊上有两个酒窝,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喜。这些日子岑兰芷主仆接触的最多的也是她。   想起刚才琼枝说的卫三公子,岑兰芷忽然觉得自己对于卫家知晓的太少,或许现在可以先在黄莺嘴里问问情况。一个远嫁的姑娘想要提前知晓夫家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她微笑着对黄莺招招手,“黄莺,能给我讲讲卫家的情况吗?我对于卫家半点不了解,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岑兰芷让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听她将起卫家的主子们。“我们老爷一般不在家里的宅子住,带着白蘋姨娘住在霜岚别院,宅子里只有大夫人、几位公子和少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已经结亲了,三公子有未婚妻还没有过门,说起来,江南不知道多少女子想嫁给我们三公子呢。”   说起卫三公子,小丫鬟黄莺就话多了起来,满脸掩饰不住的自豪和与有荣焉,“我们三公子虽然是庶出,但是他可是隐山书院这一届的隐山四杰之一呢。”   听到这里,就是岑兰芷都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三公子卫信之听上去确实不错。隐山书院的大名就连这些闺阁小姐都如雷贯耳,盖因这隐山书院建立了许多年,培养出了不知多少有才之士。隐山书院是所有读书人都向往的书院,据说七年一收学子,每次只收百人,还只收十二岁至十六岁左右年纪,能通过隐山书院院长考验的人。   二皇子据说当年就曾想要就读隐山书院,没想到直接就被院长给拒绝了,说他没有求学之心,只有权利之心,连山门都没能进去。这件事一度在玉京成为谈资,惹得二皇子越发暴虐,不过就算是这样,二皇子仍旧是不敢对隐山书院做些什么。   就是他国都有不少仰慕书院名声前来求学的,每次山门大开,都能引无数人前去,就如朝圣一般。每一个从隐山书院学成的学子都是当世佼佼者,不知道多少人求着当做幕僚。而每一届里最优秀的四位,才能被称作隐山四杰。由此可见,卫三公子这人在某方面确实有着过人之处。   “而且听说我们府上三公子同另一位隐山四杰之一,铄王世子私交甚笃呢,不过这都是我们下人之间在流传~”黄莺又状似无意的说。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特意,岑兰芷都因为她这话想明白了一件事。她之前觉得皇帝是再也不能忍受这些世族,如今看来,皇帝的这一手突然的结亲旨意恐怕更多的是担忧铄王和世族勾结起来,威胁到他的皇位。   铄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年纪相差不大,当初争夺王位的时候失败,被迫来到封地汝阳。说不定就一直在觊觎着王位,而铄王世子和卫家交好,皇帝当然会担心他们是否会联合起来夺他的皇位,乱他的江山。也难怪他知道消息就急不可耐的让人来探虚实,所以一来赐婚心腹臣子的女儿表示拉拢亲近,二来也算是埋个探子。   “至于接下来的四公子,他身子不好又喜好清静,寻常都待在院子里。不然就是在家中的几个别院休养,不怎么出来。就算奴婢是卫家的家生子,除了家宴和大事之外一般都见不到四公子。”   岑兰芷对这位听上去似乎体弱多病的四公子不怎么在意,等着黄莺说五公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君。只是黄莺说起五公子的时候,却有些吞吞吐吐了,瞥一眼笑吟吟的岑兰芷,眼里有些惋惜之色,“五公子,他……”   这位五公子据说不仅痴傻,还喜欢打人,大概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嫁过去就是受苦的,黄莺会这么吞吞吐吐的也情有可原。   黄莺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用一种和刚才比起来委婉了不少的语气说:“五公子他,虽然,虽然有些不清楚,但是……嗯,岑小姐这么好看,五公子定然是会很喜欢岑小姐的。”   黄莺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一句算是安慰的话,又说:“五公子是大夫人的嫡子,又因为他的,嗯,身体原因,大夫人一向对他很是纵容宠爱,想必岑小姐嫁过去的话,大夫人也会很喜欢岑小姐的。”   说完这几句,黄莺那圆圆的脸蛋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脸上的惋惜之色越来越重,只看着岑兰芷心里好笑。她知晓这些就够了,其余的到了卫家再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不迟,再者她其实也没有想过要在小丫鬟这里能得到一些什么很隐秘的消息,也就没有再为难她,只说:“再给我说说其他的人吧。”   黄莺露出逃过一劫的表情,继续神采飞扬的说起卫家六公子,“六公子和五公子一样,都是大夫人的嫡出子嗣,因为是府里最小的公子,不仅是大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对她很是百依百顺,就是大公子都对这个弟弟很宠爱。”   “对了,六公子今年十二岁,再过两年等隐山书院开山门了,也要去书院就读。六公子这么聪明,一定也能上隐山书院。”   “公子就是这六位了,另外还有三位小姐,除了大小姐已经出嫁,其余的两位小姐都还待字闺中。”   黄莺说完这些就被人唤走了,岑兰芷就坐在床边手执一卷书,在心中梳理起这些人的情况。卫家的大概情况她已经知晓了,不过到了卫家之后还有必要再好好的重新了解一遍,她可不敢偏听黄莺这只小狐狸的话。   这日晚上,潘嬷嬷在岑兰芷的房间里待了大半天才离开,就是因为快到卫家了,将那些私底下的事给她透个底。待潘嬷嬷一走,岑兰芷脸上那惶恐的神情就退得干干净净,挂上了些玩味的笑意。   她所料不错,这宫里赏赐的潘嬷嬷和湘绿果然是为了帮助她,或者说是为了规劝监视她来的。她这个被当今天子委以重任的岑家女来卫家结亲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查卫家还有其余的家族有没有和铄王勾结在一起,是不是暗地里在行谋反之事,还要寻找证据。   不管她心中怎么想,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听话的样子。至少在弄清卫家的情况,找到自己安生过活的依仗之前,她需要做的,只是两边应付而已。   卫家知晓她的来意,在圣旨下不得不接下她这个明显是个探子的媳妇,可能在面子上不会亏待了她,但想要寻找什么线索证据之类当然是很难的,既然这样,需要的时间多一些也无可厚非。只要拖延一些时间,她迟早能找到其他办法。   这些费脑子的事岑兰芷也只是偶尔才会琢磨一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自然还是欣赏这江南风光。这么大好的时光若是全部用来钻研那些无趣的阴谋阳谋,还真是白白浪费了。   那些事做到心中有底就行了,如果有时间,岑兰芷更多的还是愿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赏景吃点心,享受这悠闲的日子。   船越往南行,两岸的风景就越是不同。和玉京相比,越显得山清水秀风景秀丽。行船荡出幽幽绿水,青山两岸相对出,转眼又被重重山水抛在身后,恰逢春光好时节,山上如云似雾的开了一片的繁花,新绿繁花相映,端的是生机勃勃。   看着这些使人心旷神怡的美丽景色,岑兰芷的心情也十分的明媚。若是觉得这日子美好了,那么时光定然是要过得飞快的,转眼二十日过去,岑兰芷觉得风景仍未看够,她们的船就已经到了卫家所在的南浦。   岑家送嫁的下人们,还有一位从没见过的岑家分支堂兄,在这船上住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忍不住了。他们常住玉京,可没有这种在船上久住的经历,只觉得脚都软了。如今终于能脚踏实地的踩在岸上,俱都大松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之态。   只有岑兰芷下船时还依依不舍,想着这一路的美景,心里惦记着今后有机会还要在深秋时节坐船行上这么一回,想必又是一番趣味。   码头上的人都被清理了一遍,早有卫家人在那里等着,足足有百人在垂首迎接。打头一个衣着得体的管家娘子带着几个仆妇迎上来,先问候了卫三公子,这才向岑兰芷见礼。岑兰芷戴着帷帽下了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卫三公子,心底有些好奇的透过帷帽看了一眼,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虽然确实容貌俊美,但是就像壁月小丫头说的,没有她自己长得美,因此惊艳倒是没有。况且岑兰芷着实不喜这种看上去冷然傲岸的男人,一看就是恃才傲物之辈。   岑兰芷这人颇有几分怪脾气,对人的喜恶不问缘由,看人大多只看第一眼。若是第一眼看的顺眼了,心底对这人的感觉就要好上许多。若是这第一眼觉着不喜,那么纵使对方再好,她也很难想要和对方好好相处。   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岑兰芷被簇拥着坐上码头上停着的一辆马车。因着和她们要去的地方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马车里面也布置的很是舒适豪华。行走间感觉不到一点颠簸,恐怕比玉京那些贵族们还要讲究上三分,让岑兰芷不禁感叹卫家果真是家底雄厚的世族。   又是一番折腾,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一座名为湘天的别庄。卫家作为江南四大世家之首,在整个江南的影响力巨大,别庄也多的数不清,这一座就是离卫家本家最近且面积比较大的一座。   岑兰芷是远嫁,婚期定在半月后。没有还未嫁就先住进家里的,所以这半个月她就暂时住在别院,等到了婚礼那日,再由新郎官前来迎接她去卫家拜堂成亲。   “小姐,都到了卫家别庄,你还是这样不到日上三竿不起身!”   “唔。”岑兰芷干脆缩到了锦被里面,只懒洋洋的说了一句:“卫家的床比我们原来院子那床睡着舒服多了,我不想起身也是情有可原。”   琼枝一贯严肃的表情在每天早上催自家小姐起身的时候,总要狰狞那么一次。她吸一口气直接上前捞起帘子,然后握住了被子一角。   在她还没有把心里的想法付诸于行动的时候,岑兰芷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卷起被子一个转身就把被子牢牢的卷在身下滚到了床里侧,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和琼枝满是怒火的目光对视。   “小姐,我们如今不比在岑家,一定要多多注意行为,否则会被人嘲笑的。”琼枝再一次压下怒火劝导。   “不,琼枝,我这样他们反而会觉得放心一些呢。你想,一个这么不懂礼仪空壳子花瓶一样的小姐,对他们才没有威胁啊。”   “又是借口吧。”琼枝木然肯定道。   “这次只有一半是借口,另外一半是真的。”岑兰芷一脸诚恳的回答。   主仆两不知道是多少次为了起床这件事斗嘴还价,许久依旧是相持不下。早就起身在外面院子里迷了一回路的小丫鬟壁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朵淡黄的花,小脸上带着些稀奇的对看过来的两人小声道:“小姐,琼枝姐姐,奴婢在外面看到一种好看的花,待会儿给小姐插在鬓角吧。”   “拿过来给我看看。”岑兰芷还窝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对壁月招招手。接过那朵花看了看,她道:“这是木香,多生长在高山草地和灌丛里,我在书上看过。根茎可入药,能行气止痛,调中导滞。”   壁月立即崇拜的眼睛都亮了,“小姐好厉害,什么都知晓。奴婢还在院子里看到了许多漂亮的花,是特地问了能不能摘奴婢才摘了这几朵回来的。还有一种和圆盘一样大的,洁白如玉,旁边有八朵大花,里面簇着很多小花,可好看了。”   “哦,那种应该是琼花,看样子园子里可有不少的各色花卉,我还未曾去看过呢。”岑兰芷笑眯眯的给壁月讲解着,壁月这小丫头到了这里之后也显得话多了不少,脸上的笑也多了。   岑兰芷平生有两大偏好,一是睡,二就是美景。花也是景中之一,岑兰芷一向喜欢,应当说她喜欢一切让她觉得赏心悦目的东西。   趁着壁月吸引了岑兰芷的注意,琼枝飞快的一拉被子,就把岑兰芷从被子里给抖了出来。只着了一身里衣的岑兰芷呀了一声,无奈的叹一口气懒懒的伸展了一下.身子坐了起来,“起身便起身吧。”   可随后她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待会儿摆张榻到园子里小睡一会儿,这大好春光可不能辜负了,否则老天都是不依的。”   琼枝闻言又瞪圆了眼,但是还是对她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起了身收拾停当,用了些早膳就躺在园子那花丛里晒着太阳,眼看着没过一会儿半眯着眼睛又要睡着了。   再懒得理会这懒人,琼枝转身就去房里收拾岑兰芷昨夜看的书去了,只留下壁月守在岑兰芷身边给她听些差使。      ☆、第五章   【第五章】   此刻,湘天别庄门口停着一辆外表不怎么显眼的马车,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从别庄里走出来,恭敬的站在马车旁唤了一声:“公子。”   “怎么了,南风,可是别庄里有什么不方便。”一个清润的男声从马车里传来,还伴着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回公子,奴才没见到别庄的萧管事,但是从一名小婢嘴里询问到,那来自玉京的岑家小姐被暂时安置在别庄里的芳泽院了。”   听到南风这话,马车里的人又道:“既然是未来的五弟媳,我当避嫌,就不要在此处暂歇了,直接回卫府吧,路途也不远了。”   听见车里的咳嗽声,坐在车辕上的另一位少年皱着眉劝道:“公子已经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还是先在这里歇歇比较好。左右别庄里还有那么多空置着的院子,我们让别庄管事给我们另找一个院子就是了。”   “女子的清誉要紧,何况在这个节骨眼总容易多生枝节。不论如何,这样总归是不好,无需多言,赶路吧。”   听到这温温和和的话,两个小厮都不敢再说什么,坐上车辕一甩马鞭就往前驶去。这主仆三人正是卫家的四公子卫谨之,和他的两个名叫南风和东风的小厮。   卫谨之身体不好,本是在另一个较远的别庄休养,已经大半年未曾回过卫家的宅子。这回是因为卫家五公子大婚将近,他的身体稍稍好些了,这才准备回到卫家本家。   才刚驶出湘天别庄一小段距离,南风眼尖的看见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一辆马车上有着卫家的家徽,还恰好停在湘天别庄门口。往后看去,那下来的竟然是卫家五公子卫勤之。   想了想,南风还是敲了敲马车的木舷,向车里的人请示道:“公子,方才我看见五公子进了湘天别庄,身边似乎也没有花嬷嬷在看着。”   “哦?”马车里的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咳咳,停车,回湘天别庄。”   这位卫家的五公子是个暴虐的傻子,心智只有几岁,什么都不知晓,只凭着一时的心情喜好行事,私底下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个下人。但是这位五公子之所以傻了,是因为幼时被卫家老爷失手给打成这样的。卫老爷当时是想打卫夫人,谁知道正好被卫勤之撞见,他跑上前挡了一下。卫老爷当时怒极收不住手,一巴掌把他给打的撞到了桌角,成了傻子。   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就因为某些事相敬如‘冰’的卫老爷和卫夫人彻底闹翻了,卫老爷干脆带着白蘋夫人常住霜岚别院。而卫夫人因为愧疚,从此对这个儿子总是格外纵容,就连他打死了人都给他善后,把他惯得是越发的无法无天。   总算大夫人还有点分寸,怕他哪一天惹上什么不能忍的人,就把自己身边得用的花嬷嬷派到了卫五公子身边,时时刻刻的看着他提点他。一般来说,未防发生什么意外,这花嬷嬷从不离开卫五公子的身边。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不该出现的地方,花嬷嬷还不在身边,这样一来事情就显得蹊跷了。卫谨之考虑了几息,最终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以防发生什么状况。   赶车的东风听到公子的吩咐,忍不住瞪了出声的南风一眼。这家伙,明明公子身子不好,还要拿这些麻烦事去烦公子,这不,公子说不得就要插手管上一管了。   虽然不情愿,东风还是将车赶回了湘天别庄。两个人跳下车辕,一个从马车里搬出一架简单但是透着精巧的轮椅,另一个小心的从里面扶出一位长相俊逸却面色苍白,神情温文安然,气质如松如竹的青衣男子。   这卫谨之身体虚弱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几步,因此需要轮椅代步,只要出行,身边必然会放上一架轮椅。两个小厮将人好生安置在轮椅上,又拿了披风给他裹好,这才推着他往别庄里面走。   看着主子一路上不停咳嗽,东风小声的咕哝着:“反正也是五公子未来的妻子,他要来看就看了,我们也不用来管这档子事。”   卫谨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依旧不疾不徐的道:“五弟一向脑子糊涂,最容易被人教唆做出什么祸事。岑家小姐与他尚未成婚,且不说婚前两人不宜相见,单是五弟这情况,我便担心他是被人诓骗而来。况且向来管束他的花嬷嬷不在身边,也就猜得到他是被人带着悄悄来的,既然如此定然是有人不怀好意。做兄长的撞见这事,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四公子?”湘天别庄的萧管事正苦着脸往外走,一看到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卫谨之,立即就露出得救了的神情,小跑过来道:“四公子,您真是上天派来解救奴才的啊,方才五公子来了,身边还带着晴拂姨娘,说要见岑小姐,我们一届下人怎么拦得住那位祖宗哟。这不,奴才刚准备去搬救兵,您就来了,这不是巧了吗。”   萧管事心里急着不行,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他一个小管事,若是让五公子还有那位日后的五少夫人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这管事也不用做了。左右都为难,萧管事那张脸都快皱成了菊花。   听萧管事这么一说,卫谨之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摇头叹息道了一声胡闹。那晴拂姨娘是从小照顾卫家五公子的丫鬟,卫家五公子卫勤之脑子有毛病,痴傻任性,动不动就要发火打人,这晴拂姨娘能制得住卫勤之,也算是个人物。但她因此就趾高气扬起来,如今听到未来的五少夫人来了,这不就拾掇着卫勤之过来查探敌情,或者或是来示威来了,恐怕她还想着要给岑家小姐一个下马威。   卫谨之可不是晴拂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立刻就想到岑家小姐身上系着的一系列利害关系,只能吩咐萧管事先行,若有什么事尽量先拦着,等他到了再说。   因为受不得颠簸,卫谨之坐在轮椅上只能慢慢的被推着往前。他神情温润平静,语气淡然,不知为何让人觉得下意识的听从。   萧管事听到卫谨之的吩咐,也顾不得那许多,立刻连声应是先行一步赶去了岑兰芷所在的芳泽院。   还未到芳泽院,卫谨之就听见了从院内传来的哭喊声,顿时微微了一下眉。莫不是萧管事没拦住,真的来不及出了什么事?   正准备让东风南风把他推进去,卫谨之又忽然一顿。因为他看见了两个女子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花丛后,正往那院子里看,而右边那丫鬟打扮的对着另外一人的称呼是小姐。在这个院子里被称作小姐,自然就是岑家小姐无异了。   “小姐,秋水姐为什么要故意去撞那个人?而且她被打了,我们不要去帮忙吗?”壁月有些害怕的看着院子里,被一个陌生男子打的哭哭啼啼的秋水。   “小丫头心善没心眼,但是千万记住了,天塌下来你只需要蹲下,自有其他人顶着。不要问小姐我为什么,只说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虽然嘴里说着明白了,但是小丫头的眼睛里还是明明白白的写着疑问。   岑兰芷手里抚着面前的花,嘴里悠悠道:“未来夫君携姨娘上门挑衅,二心奴婢想引诱反被殴打,戏码虽略显无趣,却也有可取之处。例如这未来夫君的拳脚功夫娴熟,着实有些看头。不明白的小丫头到一边去看看花,让小姐我再安静的看会儿戏。”   听到这岑家小姐和她的小丫鬟之间的对话,卫谨之眼里出现了些笑意。能说出这话,岑小姐还真是个妙人。   既然岑家小姐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还有心思看戏,那自然没甚大事。卫谨之也不急着进去了,就在那两人不远处的小路尽头,有些探究的将目光投在岑兰芷身上。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一个婀娜的背影,姿态显出几分在女子身上少见的随意悠然。   只是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卫谨之以手扶唇忍下到了嘴边的咳嗽,免得惊扰了那岑小姐,挥挥手让东风南风把他推着退回之前来的那条路上。   “公子,我们不进去了吗?”   “既然岑小姐无事,这事我们便不应该多管。且看着吧,花嬷嬷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小径另一边就走来一群人,为首那个脸色严肃行色匆匆的正是花嬷嬷。见到卫谨之主仆在小院外神情正常,花嬷嬷脸上的神情也稍稍好看了一些。她这些日子也有些忙,没想到只是一下子没看着五公子,就被晴拂那死丫头惹出了这摊事,这让她心里恼怒的恨不得那把分不清轻重的小贱人撕了。   “老奴见过四公子。”   “花嬷嬷无须多礼,还是快些将五弟劝出来吧。”卫谨之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说完就让东风和南风推着他离开。   花嬷嬷也听到了院内传来的哭喊声,又对着卫谨之福了福身,肃容带着人走进了院子里。刚踏进院子,她就看见自家公子正在对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拳打脚踢。只要打的不是岑家小姐就好,花嬷嬷面上不显,心里更加放松了。   这时候,卫家五公子卫勤之身边的晴拂姨娘转头看见了花嬷嬷,刚才还满脸得色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过看看旁边脸色狰狞状似癫狂还在打人的卫勤之,她仿佛又找回了底气,一挺胸对走过来的花嬷嬷道:“花嬷嬷您来得正好,看看这里的岑小姐教出的什么下人,竟然刚看见公子进来就往公子身上扑,有这样的狐媚子奴才,就有怎么样的……”   晴拂姨娘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嬷嬷着人给堵住了嘴拉到了一边。晴拂姨娘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花嬷嬷什么都不说就把她抓起来了?她不过是为了给岑家小姐一个下马威,好让她进门之后也生不出打压她的心思,才会哄着公子来这里。而且又没有出什么事,只是打了个丫鬟,花嬷嬷凭什么这样对待她?她可是公子的姨娘,是能安抚他的人啊。   对于晴拂姨娘的挣扎和愤然,花嬷嬷就好像没看见似得,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我不想再看见她。”   一旁站着的下人立刻就明白了花嬷嬷的意思,拉着晴拂姨娘就往一边拖。晴拂姨娘闻言瞪圆了眼睛,向着卫勤之那边挣扎的更加激烈了,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力。但是抓着她的人什么话都没让她说出来,两下就把她敲晕绑了起来。   恐怕今后,她就算是还能捡回一条性命,也逃不过某些悲惨的遭遇。人心不足蛇吞象,自作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便是晴拂姨娘。   在其中蹦跶的晴拂姨娘被解决了,花嬷嬷又换上一张和蔼的脸,走到卫勤之身边轻声的唤道:“勤之公子?”   卫勤之若是暴虐心起了,不把惹着他的人打个半死都不会停手,这会儿眼看着秋水都快没声了,又听到花嬷嬷的声音,他才缓缓收了动作。他打起人来吓人的很,眼睛布满血丝,一拳一脚都半点不留情,疯子一般,但是这会儿花嬷嬷慈爱的摸着他的脑袋,他竟然像个无邪的孩子那样笑着唤了一声花嬷嬷。   “好了,勤之公子,已经没事了,我们该回家了。不然,夫人要担心你的。”   “嗯,回家~晴拂说带我来看花,花呢?”   “花在家里呢,我让人给搬回家里了,以后勤之公子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好不好?”   “好。花嬷嬷,晴拂呢?”   “晴拂生病了,我让人送她回家养病,以后老奴找更好的人和勤之公子玩。”   花嬷嬷笑容慈爱的哄走了卫勤之,又看向不远处的花圃。这院子里的人就这么几个,一个被打的丫鬟还躺在地上死活不知,还有两个丫鬟也都脸色苍白的站在花圃旁边,她们身后护着一位显然也被吓到了,但是脸色要好上一些的女子。      ☆、第六章   【第六章】   岑兰芷之前和壁月两人躲在花丛里面看热闹,在琼枝听见声音出来后,岑兰芷才做出惊惶的样子带着壁月悄悄出了花丛站在一边。那时候也无人注意她们,这会儿众人才发现岑家小姐被吓得站在花圃角落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花嬷嬷一看便知道这位就是岑家小姐了,这岑小姐容貌倒是出众,连她初初看去都忍不住晃了晃神。那张脸,让她这个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嬷嬷都觉得惊叹不已。不过,女子长得太过美貌,也不是一件好事,都说红颜祸水,以后还说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对于这位来自玉京的未来五少夫人,他们卫家也早早打听到了这位的家世,也算是书香门第但却是个庶女,就算是被当家主母收为嫡女那也只是面子上好看一些罢了。但是皇帝赐婚,卫家也没办法抗旨拒婚,面上她们卫家还要做出感激圣恩的姿态,否则要落人口舌。   听到刚才晴拂说的那些话,花嬷嬷也猜到了地上这个丫鬟想着要勾引勤之公子,没想到反被公子打成这样。连手下的丫鬟都教导不好,这岑家小姐估计也是个不足为虑好拿捏的。花嬷嬷先是一皱眉然后就释然了,这样反倒还好一些。   “见过岑小姐,老奴是大夫人身前的花嬷嬷,勤之公子行事莽撞了一些,唐突了岑小姐,老奴替勤之公子赔个不是。”   “花嬷嬷严重了,兰芷初来乍到,有许多事不知晓,还望嬷嬷能多多指点,怎么当得起您这一礼。”岑兰芷做足了一个普通闺阁小姐看到刚才那一幕该有的姿态,哪里还有刚才那种置身事外的悠闲看戏模样。   “婚期将近,岑小姐安心住在此处,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去,老奴还要带着五公子回去,这就先退下了。”花嬷嬷也没有多言,带着一群人又很快的离开了芳泽院。   别庄的萧管事刚才一直在一旁充当木头人,现在花嬷嬷和五公子一走,他连忙上前对岑兰芷躬身道:“岑小姐受惊了,只是不知道这丫鬟您准备……”在萧管事看来,这样惹出祸事的不安分的丫鬟,要是个有手段的小姐,怕早早就要打发掉了。   “麻烦管事给我这丫鬟用些药吧,若是方便,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岑兰芷似是不忍的别开目光,没有再看地上的秋水。萧管事笑着应了,心里却在想着这位岑小姐果真软弱,难怪手底下的丫鬟会这般没规矩。   秋水也被人抬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岑兰芷主仆三人。   “琼枝,我饿了,传午膳吧。”岑兰芷笑着瞥一眼地上残留的血迹,无事人一般的走进房间里。   “好了琼枝,你这两天都是这副表情,我可没有惹你生气。”岑兰芷窝在一旁看书,眼看着琼枝一脸严肃的把手中正在绣的荷包当做是仇人一样的扎,有些好笑的道。   “小姐,你真的不能想个办法不嫁给卫家五公子吗?不管是嫁给卫家三公子,不然听说卫家还有个四公子没有娶妻,你嫁给他们随便哪一个都好啊,或者再退一步,你就是不嫁都比嫁给卫五公子要好。”   琼枝自从那天看到卫家五公子卫勤之那打人的凶残样子之后,就开始整天端着这么一张越发严肃的脸。并且只要有时间,她就试图说服岑兰芷想办法悔婚。   琼枝是真的没办法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当做亲人一样的岑兰芷嫁给这么一个不仅傻,还爱打人的暴虐傻子。之前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说,还没有太多的感觉,如今真正亲眼看到了,琼枝觉得就连她都没办法忍受自家小姐嫁给这么一个人为妻。   每次听琼枝这么说,都是慢悠悠一句:“我自有办法,别担心。”给糊弄过去。这次,她自然也是这么和琼枝说的。   然后琼枝就终于受不了的把荷包往桌上一放,怒目道:“每次都这么说,我知道你聪明,但是你再聪明也只是一个人而已,面对那种不讲理的人,你又打不过他,要怎么办?你从来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怕,我就没见你怕过什么,可是我怕啊,你这什么都不说的叫我怎么能放心!”   琼枝说了半天,岑兰芷只是满脸无辜的望着她笑,她不明白琼枝担心什么,但是琼枝还真是容易生气。想想,她感叹了一句:“午膳吃什么呢,昨天的那道八宝鸭不错。”   琼枝闻言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颇有些认命的感觉。算了,反正她自己不愿说,她也没办法。“不管你了,反正不是奴婢要嫁,谁爱操心谁操心去。”大不了要是那卫五公子真的要打自家主子,她就和他拼命好了。   这左一个麻烦右一个麻烦的,也亏得小姐半点不担心,还每天心情极好的看看花睡睡觉,什么都不做。   哄走了琼枝,岑兰芷又睡了一个靥足的午觉,这才踱步去了秋水所在的厢房。秋水被打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养伤,几次垂危都奇迹般的好转了,到了今天终于稳定了下来,只说好好休养日后就没有事。   岑兰芷推门进去,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她笑盈盈的对床上那面色苍白,但是眼神里却有了些不一样神彩在里面的秋水道:“怎么样,今天还好吗?你可别死了,若是死了我可是会觉得很为难的。”   “奴婢不会死的,奴婢答应的事会做到,只希望小姐到时候能履行自己的承诺。”   “当然,我一向言出必行。”岑兰芷坐到床边,随手端起水喂她。   秋水愣了愣,还是张嘴喝下了那温热的茶水。她眼里仿佛有晶莹的水光闪动,眨眨眼忽而又消失了。她忽然问道:“岑小姐,你当真觉得女子依靠自己,能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   “能做到固然好,不能做到,能依靠别人也无妨。人不能想的太多,还是活的简单一些为好,像我,就一直想活的简单一些。”岑兰芷给她喂了一碗水,不再多说的起身离开了这里。   这位娇娇弱弱,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攀附一位权贵,在别人眼里看上去很可笑的势利女子,也有着自己的无奈和不管如何都想达成的目的。这个时代的许多女子,似乎都是这样,无法跳出这个奇怪的圈子,而大部分女子所能依仗的都只是脸和身体。   岑兰芷和秋水做了一个交易,各取所需。而不管秋水背后又有有什么故事,岑兰芷都并不在意,她要的,只是一个适合做那种事的人。   五月,卫家挂上了红灯笼,连绵十里长街,整夜不熄。流水席从三天前就开始摆,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礼单的唱诺从早到晚还未止歇。区区一个卫家公子的婚礼,竟是比得上皇子大婚,也难怪惹得皇帝眼热。   以卫家为首的江南四个大家族从南朝开始就兴盛于江南,家族世代都有无数有才之士入朝为官,文人墨客辈出。在南朝平庆帝时期,还曾有过朝中文官十之七、八来自于江南家族的情况。   如今到了北朝,虽然再也无人入朝,江南世族也沉寂了不少,毕竟底子还是在那里,排场隆重的让人叹为观止。   早在几日前,岑兰芷所在的芳泽院也热闹起来。每天都有无数的生面孔带着讨喜的笑容来来去去,又是试装又是洁肤净面,还有专人讲解礼仪和一些必须知晓的忌讳。每天的事多的让人忙不过来,岑兰芷的懒散日子算是到头了,就算是忙里偷闲悄悄打个盹都不行。每日她都盼着快些大婚结束,也好让她继续懒散着。   到了婚礼那日,绞脸上妆,梳了精致的发式,装点了无数贵重首饰,再穿上了火红嫁衣后的岑兰芷,用壁月小丫头的话来说就是,不管谁看了都会呆住的。一众给她上妆的丫鬟嬷嬷们,不管对这位岑小姐感觉是好是坏,都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们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卫家五公子在花嬷嬷的诱哄下来迎娶的时候,岑兰芷已经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潘嬷嬷、湘绿、琼枝、壁月还有秋水,都安静的侍立一旁。看到卫家五公子进来,每个人的脸上表情不一,又都很快的收敛,面上还是高高兴兴的簇拥着岑兰芷上了花轿。   盖着红盖头的岑兰芷因为早上起来的太早,正在眯着眼偷睡,这会儿还算收敛,等到了花轿,她是光明正大的就往后一靠就打起了瞌睡。   岑兰芷只感觉还没睡多久又被喊醒了,心里异常的不爽快。经过一系列的麻烦礼仪,这对新人终于到了大堂中。   左边的新郎卫五公子早早就不耐烦了,无数次想要脱下身上这身红衣服,扔掉手里碍事的红绸,又都被旁边的花嬷嬷喊着祖宗公子,好说歹说的给劝住。   右边的岑兰芷虽然看上去没有异样,但是实际上在红盖头的遮掩下是睡眼惺忪。整个人还睡的有些迷迷糊糊,只是按照之前记在脑子里的步骤去做,一心想着的就是快点结束好休息。大概再也没有比这两个人还要没有自觉的新人了。   上首坐着的是卫夫人,和因为儿子的婚事终于从霜岚别庄里回来了的卫老爷,左右各坐着卫家的其余几位公子,还有一些卫家旁支的亲戚,和卫家世代交好联姻的其他三大家族里的人。   眼看着都进行到了这一步,拜完天地就要成了,刚才还好好的卫家五公子却是又发起疯症来,花嬷嬷也劝不听了。   也不知道厅内这么多人是触动了这位疯公子的哪根筋,他忽然红着眼睛大喊一声把头上的冠扯下来往旁边一砸,顺手扔掉了手里的红绸不算,还转身就往外跑。结果动作太大一不小心,还把旁边岑兰芷头上的红盖头给掀的掉在了地上。   岑兰芷方才正在悄悄的打呵欠,眼里迷迷蒙蒙的闪着泪光,这忽然之间感觉耳边一阵大喊,随即眼前一亮盖头被掀了,她也有些愕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拜堂的时候,新郎忽然跑了,只剩下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新娘立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厅中。      ☆、第七章   【第七章】   满座寂静,一半是因为被卫家五公子这忽然的行为给惊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有一半,则是因为被堂上那掀了盖头的新娘子姣好的容貌给晃了眼。   看到上首坐着脸带担忧的卫夫人和压抑着怒气脸色铁青的卫老爷,岑兰芷反应过来自己这抬头的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又缓缓垂下眼。不过这种时候,她这位被赐婚远道而来的新娘显然是受委屈的那一方,倒也没有错处。   虽说她实在不觉得卫五公子就这么跑了有什么奇怪,但是一般女子遇见这种情况想必是觉得十分羞恼伤心的。于是岑兰芷垂着眼,揣摩了一番自己这种时候应该出现的表情,立刻就泪盈于睫,身子如风中的柳枝一般晃了晃,将一位娇弱无主见楚楚可怜的小姐扮演的十分的到位。   “咳咳,父亲,母亲,还是快些让人把五弟找回来吧。”   眼看情况就这么僵住了,忽然一个温润而沉静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开口打破了厅中凝固的气氛,众人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原本被这状况给惊住了的喜娘眼疾手快的,几步走过去捡起喜帕利索的就把岑兰芷给盖上了。   重新盖上了红盖头,岑兰芷就只能看见自己的裙摆脚下的这块地方。不过即使她看不见,大概也能想象这些人现在的表情。这算是家丑外扬了,还是在这种时刻,要是好面子的估计就觉得自己被狠狠的打了一通脸。   刚才那匆匆一眼,她只来得及看到卫老爷和卫夫人,周围的人是一个都没看清。来之前就听人说过不仅是卫家本家分支,就连其他三大家族的人都来了,被外人看到这事,卫家人脸上自然不好看。大家都明白五公子痴傻是一回事,这要是丢丑丢到他们眼前来,又不一样。   卫家老爷和夫人的年纪看上去相差的有些大,不像夫妻倒像是父女,卫老爷就不说了,一看便能知道是那种固执自我又古板,听不得人劝的一家之主,对面子大抵是很看重的,不然看上去也不会那么生气。而卫夫人容貌意外的年轻,就算是有个卫五公子这么大的儿子,看着还和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似得。   “去,把那逆子押回来拜堂。”卫老爷声音沉沉,下首恭敬侍立大气不敢出的下人闻言连忙往外追了出去。   卫老爷话音刚落,卫夫人就对身边的一位嬷嬷道:“连嬷嬷你也去,小心着些看着,可别让五公子伤着了。”看卫夫人这种时候还明显的偏向,可见平日里没少做这种善后的事情,都习惯了。   岑兰芷被喜娘扶着,也乐得把自己的身体倚在她身上,给自己站久了的脚松快松快。若是顺顺利利的,她这会儿都能到房里去好好坐着休息了,偏要弄出这么多事,卫家五公子这捉摸不了的疯病还是碍事了些。要是能相安无事的相处,岑兰芷也很愿意就这么安安生生当她的卫家五少夫人。   等的越久,厅上的气氛就越不好,不过好在能坐到这个厅上的人都是各家的佼佼者,莽撞看不懂眼色的人还真没两个。因此也没有人坐不住,都给了卫家老爷的面子安安心心的端着茶碗继续等着。   终于,卫五公子被花嬷嬷连嬷嬷两位卫夫人身边的嬷嬷给劝了回来,身后跟着一群卫老爷派去的小厮下人。   不过劝回来是给劝回来了,这位五公子却怎么都不肯跪下,特别是不肯对着卫老爷跪下,不懂掩饰,直白的让卫老爷脸色再一次的铁青起来。   这时候卫夫人又开口了,“勤之性子左,又是这么个样子,就顺着他让他站着好了。”她这意思就是卫勤之杵在那当柱子,让岑兰芷自己一个人拜了天地尽快完了这事。现在吉时已经过去,好好的拜堂弄成这个样子,干脆也就不再讲究什么了。   大部分人此刻心里想着的,都是尽快的走个过场演完这出和闹剧似得拜堂,也包括岑兰芷。   司仪在提示下,扯着嗓子高唱着:“一拜天地。”喜娘搀扶着岑兰芷转向外面,扶着她跪下。   岑兰芷因为刚才站着等了太久,这腿就酸,骤然跪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就有些踉跄。不过这情景看在周围人的眼里,都是觉得新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正在难受呢,站都站不稳了。某些人心中的同情,和某些人心里的幸灾乐祸岑兰芷都不知道,她只是在庆幸终于可以完了。   卫勤之是不是一起拜堂她完全不在意,一个对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能当做儿戏一般,只把卫家当做另外一个挡箭牌的人,难道还期望她对于卫勤之这样的人有什么期待吗,不如说她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   拜完了堂岑兰芷就被人引出了厅堂,又乘上了两个仆妇抬着的软轿,身后跟着一大堆人,一路穿堂游廊傍花拂柳的往卫五公子住的院子走去。   卫家真的很大,岑兰芷只觉得自己端坐在软轿上半天,还没有到卫五公子的院子。而这卫家抬轿的仆妇真的是抬得太好了,颠簸几乎感觉不到,这么舒适的环境让岑兰芷昏昏欲睡。   每次没有感兴趣的事情发生,就大部分时间都想要睡觉,关于这一点岑兰芷自己也很无奈。可是谁叫能引起她兴趣的实在太少了,她也就只能每天这么懒洋洋的。   到了新房后还不能休息,岑兰芷坐在床上,周围围满了喜娘还有卫家的丫鬟,她自己的几个丫鬟嬷嬷。卫家一些妯娌小姑子都来了,全部坐在新房里说话,只是卫夫人却不知晓去了哪里。   卫老爷先头有一位已逝的夫人许氏,正是大公子的亲生母亲。而现在这位卫夫人祁氏,是先头的许氏死了之后卫老爷再娶的续弦,生了五、六两位公子,其余的公子便都是庶出。   说是妯娌小姑之间聊聊天,但是按理岑兰芷作为新娘也不能多说,大部分只能听着。嘴里温温和和的附和着大少夫人的话,岑兰芷心里已经转过了不知道多少道弯,从面前这些看似和气其实各个绵里藏针的妯娌小姑们身上,转到了卫五公子身上。虽然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但是今晚上的新婚之夜还是有些麻烦。   “不好了!五公子溺水身亡了!”一个小丫鬟脸色苍白的走进来,带着哭腔往新房里面一跪,众人都懵了。盖着盖头坐在床上的岑兰芷也惊诧不已,这发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新婚这日,因为卫家五公子失足溺水身亡,岑兰芷成了寡妇。脱下喜服换上孝服,接过琼枝递过来抹了辣椒水的帕子,岑兰芷跪在灵堂哭了一夜。   岑兰芷这个没有娘家帮衬,离玉京这么遥远,又死了丈夫的未亡人,若不是身上还有个皇帝赐婚的名头,估计就凭着她一进门夫君就死了这一条,卫家都能休了她。但是因为卫家人心里都明白岑兰芷这是皇帝派来探他们底的,自然不能直接给休回去,否则皇帝还会觉得这是他们卫家故意要驳皇帝的面子。   就这一点,岑兰芷现在还能好好的做着她的卫家五少夫人。卫家家大业大的,自然不会养不起她这多出来的一位主子,又因为在卫家倚仗全无,岑兰芷已经能想象得到自己今后在卫家的生活了。   苛刻应该是不会有的,毕竟卫家的名声还要呢,面上肯定不会弄的难看。因为她进门夫死这一点,基本上就属于在卫家做背景的人,估计大部分人都会自动避着她,想要捧着她的奴才想来大概也不会有了,拿各种事来烦她的人也不会有。再加上她重孝在身,歌舞宴会之类也有了推卸的由头,想来很是能过一段清静日子。   岑兰芷短短时间内就看清了自己今后的情况,忽然觉得有些感谢起自己这短命的夫君来。虽然这么说实在有些不地道,但是他这么一死,确实让她轻松了不少。不仅没有了面对他那爱打人的疯病的威胁,连带着她想要的清净日子也一块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岑兰芷觉得自从皇帝开始赐婚,自己的日子就顺心的不得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着对她最好的情形走,简直像是被上天眷顾了一样,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事事顺心了。   虽然在其他人眼里,被抢走了三皇子这段好姻缘,嫁个一个傻子,又死了夫君只能在卫家伏低做小的岑兰芷实在是个不能再倒霉的可怜人,但是奈何岑兰芷不这么想。   不止是她,就是琼枝和壁月都大大的放下了心。能和自家小姐一起好好过日子就够了,其余的什么倒不那么重要。她们本就是夹缝求生的小人物,有安稳的生活,不用操心那么多就足矣。   因着对这名义上夫君的感谢,岑兰芷安安分分的给他守灵,连瞌睡都没有打。顺便给他祈祷了一下,愿他来世头脑清明。要说情谊是没有的,只是她觉得这卫五公子的死着实有内情,而她对他的死很满意,不准备去寻找那个内情,准备把这件事扔到一边过自己的日子。   没有敬媳妇茶,没有拜见各位宗亲,就在这一声声的哭号和哀乐里,岑兰芷成为了卫家的五少夫人。她一直低着头在那神游天外,人人都当她因为依靠死了在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悲伤,象征意义的过来安慰了几句。   卫家大公子事务繁忙,也来的不多,每次都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不过那看着牌位的眼神显得极为难过悲伤。他的夫人大少夫人倒是时常待在那陪着岑兰芷,不过因为她的一双儿女年纪也不大,她也不能总是待在灵堂。   大公子夫妻俩都是那种看上去十分宽厚和善的人,说起话来让人觉得心中熨帖,至于内里是不是真的如外表这样,那就不知晓了。   卫二公子就没有大公子这样的会做人,唯二的两次进了来,一双眼睛巴不得黏在岑兰芷的身上。   这么多年来让岑兰觉得喜欢的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几个,倒是这样一看就觉得不喜欢的人有许多。不喜欢的人里面又分许多种,比如像是卫三公子那样莫名看不顺眼不想与之交集的,像卫大公子那样一看就不简单想着敬而远之的,而像卫二公子这样眼神露骨淫.邪的人,岑兰芷只要有机会都会想要出手惩治,似乎是因为小时候某次经历使得她落下了这么个习惯。   至于卫三公子,对五公子这位傻子弟弟的不喜摆在面上,来上香的时候那张俊脸板的不知道有冷。但是在看到二小姐卫姣的时候,那张脸一下子就解冻了,甚至带上了些笑意。卫姣也是,看见卫三公子出现就笑着走了过去,挽着他的胳膊亲热的叫着三哥。依岑兰芷看来,他们两个不像是异母兄妹,反倒像是……情人。   不过她转头看看,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卫家人都好像并不觉得这样不对,表情丝毫没有异样。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发觉,还是只是碍于某些原因当做看不见。   牛鬼蛇神都出来转了一圈,岑兰芷把卫家的这些人都看了个遍,只除了两个人。一个身体孱弱,又因为受了春寒病倒了的四公子,另一个和五公子是同母的兄弟,年纪最小的六公子,这两个人她都是没有见过的。   第七日,她才看到了那位在外学武赶回来的六公子。卫家的人都长得一副好皮相,卫六公子才十二岁的年纪,已经能看得出日后会长成个俊朗公子了。   他风尘仆仆的走进来,先是跪在灵位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上了香站起来就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日后我会照顾娘亲,放心的走吧,下辈子至少不要再做个这样糊涂的人。”   说完,他径直走向岑兰芷问道:“你是我新嫂子?”   岑兰芷心里对这位有话直说的小叔子有几分喜欢,但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是按照一贯的样子红着眼睛点点头道:“是的。”   见她这么一副柔弱的样子,俊美小少年眉头一皱,想想还是开口道:“要是在家里被人欺负了,你可以来找我。”说完,他震慑的看了一圈周围伺候着的奴才,对着岑兰芷点了点头又往外走。   岑兰芷心中想笑,这半大孩子,这是准备替他那不喜欢的哥哥照顾嫂子?她先前还以为这卫家看来没有让她觉得喜欢的人了,没想到这就遇上了一个。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叔子性子不错,虽然莽撞天真了些,但是很可爱。不过,卫家能养出这样一个孩子,也真是奇怪了。      ☆、第八章   【第八章】   卫家六公子卫恕之出了灵堂,没有先去看他娘亲,先去了幽篁馆。这幽篁馆正是四公子卫谨之在卫家的院子。   “四哥,听说你又病了,我上完香就来看你了。”方才还显得稳重的少年一进这个院子就笑开了,真正显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飞扬神彩。   只是他还没见着心心念念的四哥,就先被小厮南风给压着揍了一顿。一边抵挡着南风的拳脚,他一边朝着屋檐下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大喊:“四哥啊,怎么每次都要一上来就是打,好歹让弟弟休息一下啊。”   卫谨之只当做没听见,微笑着将目光投向翠绿的竹林。等到见到卫恕之快要抵挡不住了,他才轻咳一声。南风立刻就收回手对着卫恕之一礼,“六公子,冒犯了。”   “哎呀没事没事,我说南风你又厉害了不少啊~”卫恕之笑嘻嘻的在南风的胸膛上锤了一下。   “六公子也进步明显。”南风不卑不亢的说。   卫恕之拍拍身上的灰走向卫谨之,眼里带着孺慕之情,蹲在他身边就撒娇道:“四哥,恕之有件小事要麻烦你~”   “何事?”卫谨之坐在轮椅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嗯,就是啊,我刚才看到我那新嫂子了,一看就是个娇弱小姐,没用的很,肯定会被欺负。我马上要回去学武,四哥你在家要是方便就稍微帮着照看一下下,嘿嘿~四哥最好啦,答应我吧答应我吧四哥最厉害了~”   “告诉四哥,为什么想让四哥帮忙照看五弟妹?”四公子卫谨之徐徐问道,脸上除了一贯的淡然温和,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这暖风熏人的五月里他还裹着厚实的披风,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他神情温润沉静,那抹病态的苍白反倒是被他墨一样的眸子衬出一种说不出的干净气质,就像是冬日里翠竹上积了一层落雪,显得分明又纯粹。   六公子干脆就坐在他轮椅旁边的地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支支吾吾的说道:“因为,我觉得五哥的死大概不简单。毕竟他身边时常跟着那么多人,怎么会轻易的溺水了,这里面肯定有不寻常。可是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不准备去追究,而是当做没发现。”   说到这里,六公子露出了些羞愧的表情,低着头不敢看卫谨之,声音低低的继续说:“我知道,五哥打死了好几个人,他是个疯子,很多人都希望他死。我也是,那样娘亲大概也不用因为他而整日的感到难过了。他死了,对大家都好。”   “确实,死亡对于勤之来说是一个解脱。不管是他,还是其余人。”卫谨之目光看着院外辽远的天空,语气平静,“因为你觉得勤之死的罪有应得,但是五弟妹却是最无辜的,因为对于这件事选择掩饰所以心中愧疚,就想要在五弟妹身上补偿一番,可是这样?”   卫恕之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很是纠结,“四哥,我这样是不是很虚伪?”   卫谨之将手放在卫恕之的头上轻轻揉了揉,看着他笑道:“这世上无人不虚伪,就连对自己都有那么多人无法用真实的面目去面对,更何况是对着他人。一个人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掩饰。有些人戴上虚伪善意的面具,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虚伪,而真正赤子诚心的人,才会觉得自己虚伪,因为他至少选择了看清自己。”   “恕之,你要记住,为人者,最重要的就是无愧于心。不论你想做什么,永远这样问问自己,做这件事你是否无愧于心。这样,便足够了。”   卫恕之眼神由茫然转为坚定,最后他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记住的。”说完他复又露出那种大大咧咧的开朗笑容,“那四哥,你答应我替我照看一下新嫂子了吗?”   卫谨之收回手轻笑一声,“应了你就是。”说完他看了一眼天色又道:“你该去看看母亲了,你在外习武,她定然很挂念你。”   “那我这就去看娘了,探望完娘我再来找四哥。”卫恕之在卫家最依赖的就是他这位孱弱的四哥,比起大夫人这个亲娘还要亲近,几乎是对他的话奉若圣谕。从幼时误入幽篁馆,和卫谨之熟识之后,卫恕之就时常过来,可以说他几乎是在卫谨之一手教导中长大的。   整个卫家,人人都道在这清静的幽篁馆中住着的四公子,只是一个存在感淡薄,无一日不在生病修养的药罐子罢了。只有卫恕之知晓自己这个四哥有多么神秘,而出于某种原因他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或者说,六公子卫恕之所知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连嬷嬷,我娘现在在休息吗?”卫恕之径直走进卫夫人所在的芳思院,见到连嬷嬷和花嬷嬷守在门口,奇怪的问道。   连嬷嬷和花嬷嬷对视一眼,连嬷嬷脸上堆上了慈祥的笑,特地放大了些声音道:“恕之公子,夫人现在在和大公子商量五公子的丧事呢。”   “大哥也在这?正好,我也很久没看到大哥了。”卫恕之笑笑就要上前敲门。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高傲冷然的表情,但是在教导自己的四哥,疼爱自己的娘亲和大哥,以及看着自己长大的几个嬷嬷面前总是像个孩子似得。   卫家六公子卫恕之,是整个卫家最受宠的一个。现如今当家的卫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就是五公子和六公子,她是把这个小儿子疼宠的和眼珠子似得,样样都想要给他最好的,就是之前据说极受卫夫人疼爱的五公子在他面前都要退一步。或许就卫夫人而言,对于五公子更多的是愧疚,对六公子就真的是心中发自母性的喜爱了。   就连卫大公子这个大哥也是非常喜欢这个最小的弟弟,也许是年纪相差的太大,足足有十六岁,卫大公子对待这个弟弟更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一般。大少夫人为他生了两个嫡女,一个十岁一个五岁,就是还没有自己的儿子。   在卫家众人的眼里,大公子恐怕也是因为对儿子的期待,才会几乎将这个最小的弟弟当成儿子一样疼爱。   卫恕之敲了敲门,就见门被从里面拉开,大公子卫仁之站在那,上下打量了几眼卫恕之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恕之又长高了。”   “是啊,日后我一定能长得比大哥还高。”卫恕之很少见到卫老爷,倒是在这个家里男性长辈里亲近的只有四公子和大公子。四公子更像是教导他为人处世的恩师,能平等的倾听他烦恼的友人。而这位大哥,卫恕之就当真是看做父亲的。因此听到他这么说,很是高兴的退后一步昂了昂头骄傲的说。   大公子朗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大哥等着恕之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公子卫仁之宽厚良善,对待弟弟妹妹们,不管是嫡出庶出都从来是关心有加,就连和继母也相处的十分融洽,形若亲生母子。   “母亲在为五弟的事情伤心,我已经劝了一回了,恕之再好好的劝劝母亲吧,别哭垮了身子。”大公子眼中不似作假的悲伤看的卫恕之心头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大哥放心,我会好好劝娘亲的。”   “好孩子,既然这次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几天,等送走了五弟再回去吧。大哥还有事情要去忙,这就先走了。晚些有时间恕之再来找大哥,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要一方虞墨吗,大哥让人找了一些。”   “真的吗?大哥果然对恕之最好了,我看完娘亲就去大哥那!”卫恕之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盘算着四哥上次说虞墨用着最好,刚好借花献佛。   进了房内,卫夫人还坐在桌边捏着帕子擦眼泪,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卫恕之走上前坐到她身边,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娘亲,别难过了,五哥走了,以后还有恕之会照顾娘的。”   卫夫人抱住了自己最小的儿子,只是摇头不语,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怎么都止不住。她眼里的悲苦甚至还有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不过卫恕之没能看见。   “孩子,娘现在只有你了。”管着内宅一应事宜的卫夫人一向是个要强的,就连在亲儿子的灵堂上都没哭成这样,但是在小儿子面前,她却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别哭别哭,儿子马上就能长大,以后一定会孝敬娘。”卫恕之安慰了好一会儿,卫夫人才停下,连嬷嬷立即送来温水伺候着她净面。卫恕之等在外面看到自己袖子上的泪渍,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等卫夫人再唤卫恕之过去,她已经好了许多,不像是刚才那样情绪失控,还有心思询问他在魏家武习得如何。   卫恕之小时候身体并不好,卫夫人就给他找了个地方习武强身健体。魏家是在南朝时就声名显赫的武将世家,后来南朝败落,魏家迁至江南一带。还是大公子找了不少的关系,才托魏家收下了卫恕之为弟子。   卫恕之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魏家,和魏家的几个男儿一起习武念书,只等隐山书院开山门,就一同前去隐山书院求学。   卫恕之嘴里自然说得是千好万好,无有一处不好,生怕说了自己受苦受伤了会让娘亲伤心,然后就不许他再去魏家了。其实习武哪里有不受苦的,他这么几年下来都已经习惯了,并且爱上了习武。若不是家训卫家本家男儿不许在北朝为官,他都想去参军做将军了。   卫夫人关心的询问了一阵放下心来,又想着给他准备些衣裳用具,就怕短了他什么。卫恕之不管卫夫人说什么都点头,敷衍的意味明显的卫夫人都看出来了。   她停下话头拉着卫恕之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恕之,你之前又去了你四哥那里?”   “嗯。”卫恕之听到卫夫人说起四哥就头疼,脸上还有些不高兴的说:“娘你就别再和我说四哥生病不许我去打扰他修养了,我知道你其实是怕四哥的病传染给我,但是我现在身体强壮,没有关系的。”   “娘也是为了你好,娘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你就听娘的话,以后少去找你四哥行不行?”   “我不!”卫恕之虎着脸一扭头,就是任卫夫人怎么说都不答应,最后惹急了他,撒腿就跑。在大公子那里拿了虞墨就去了幽篁馆,把墨送给卫谨之并再次强调悄悄照顾新嫂子之后,他又苦着脸和卫谨之说了自家娘亲不许他来幽篁馆的话。   “母亲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我这身子,缠绵病榻多少年,说不定哪一天就去了,没得惹你也病一场。”   “哎呀四哥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还想着日后结婚生子,要让四哥给我教孩子呢。”卫恕之最怕他四哥一脸淡然的说着马上要死的话,立刻就紧张的不行,心里后悔死了和四哥提起娘亲的话。也不知道他娘亲为什么总是不让他和四哥来往,从小说到大也不嫌烦。   等卫恕之走了,卫谨之抬手拢了拢袖子,低声自语道:“做了坏事总是要心虚的,生怕哪一天就报应在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上。”      ☆、第九章   【第九章】   “二伯将弟妹拦在此处,可是有事要说?”岑兰芷脸上带着些惊疑,看着把她拦在一处僻静假山后的卫家二公子卫礼之。   “五弟去了,弟妹一个人难道就不觉得寂寞?若是寂寞了,二哥可以陪你说说话。”卫礼之仗着周围空无一人,又因为垂涎已久的美人就在身前,再顾不得那么多,急色露骨的说,一双眼睛不断地在岑兰芷脸上胸前巡视。   这卫礼之生平最好女色,早在岑兰芷成亲那日,看到盖头被掀开的时候,就被她那张脸给迷得七荤八素。他一心想着要得到这个名义上的五弟妹,也不知道私底下意.淫了她多少次。   若是五公子还活着,恐怕他还不会这么胆大包天的现在就对岑兰芷出手,但是五公子死了。在他看来,死了夫君的岑兰芷肯定是要在卫家攀附一个人才能好好生活的,既然如此,他就主动一些,定然能抱得美人归。   就算是她不愿意,只要他霸王硬上弓得了手,到时候就容不得她再说不愿意了,还不是乖乖的当他的女人。况且,一个女人,独守空闺自然是会觉得寂寞的,这卫家难道还有人比他更能知情知趣吗。   御女无数的二公子从来都是看上了什么女人,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往自己的院子里带的,反正卫家有权有势,就相当于是江南这一带的土皇帝,他还没尝过得不到的滋味。他以为这次也会是这样,这个长得虽然好看,但是柔柔弱弱的五弟妹绝对能手到擒来。   “五弟去了,日后二哥会替五弟好好疼爱弟妹的。”卫礼之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岑兰芷。岑兰芷面上露出恐惧害怕的神情,状似慌张的往旁边一躲,让卫礼之的动作落了一个空。   “二伯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把我当做消遣?”   卫仁之张开手就要去抱她,嘴里还说着:“你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要是还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想要好好过日子就从了我,否则日后在卫家看你如何生活。”   岑兰芷看准时机,照着二公子下.身的某个位置,快准狠的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看似轻轻巧巧,实际上力量很大,更何况为了今天,她还特地在鞋子上动了些手脚,目的只有一个,让这位二公子今后都再也举不起来。   岑兰芷跟着音迟先生什么杂学都学了一些,拳脚功夫因为她偷懒,就只学了几招女子防身用,对她来说这几招就足够了,至少对付卫二公子这样的人是足够了。她练这几招可不止几年,动作很稳,速度又快,卫仁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还真的没躲过去,一招就被岑兰芷得手了。   岑兰芷可是半点没有脚下留情,卫仁之被狠狠的踢中那个部位,顿时就惨嚎起来,捂着裆下脸色狰狞的就要倒地。岑兰芷没有停手,笑盈盈的上前一步抓住他的头发就按着他的脑袋往旁边的假山上面撞,还不忘捞起他的袖子蒙着他的嘴免得他再弄出什么动静。   卫礼之既然敢在这里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定然是打点好了的,这处很僻静无人经过,之前是方便了他对她不轨,现在则是方便了她教训人。   总算岑兰芷还有分寸,没有因为心中厌恶就直接把卫仁之撞死,只是把他撞得直翻白眼晕头转向的倒在地上许久缓不过来。看着一手捂着裆下一手摸着脑袋的卫仁之在地上翻滚,岑兰芷一脚踩上去,连着他的手和那个部位一起再次狠狠的踩了一脚。   向后瞥了一眼,见到卫仁之痛的顾不得她,而且看上去就算这么放着也不会死,顶多痛上半天的样子,她丝毫不见异样从容的走出了假山。   卫家本家很大,园子处处都是景,就如这么僻静的地方都自有一番郁郁葱葱的生机勃勃。岑兰芷心情颇好的在路旁摘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放在鼻端转了转。   转过一丛高大的夹竹桃,她忽然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的男人,不由得脚下一顿停住了脚步。   这里离那座假山不远,如果这个男人开始就在这里,那么估计听到了卫仁之的惨叫。但见他一人在此,周围没有下人,坐着轮椅像是主子的打扮,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卫家四公子卫谨之,而且他有意替她隐瞒这件事。   岑兰芷站在那里没有出声,在心里想出了无数种应对方法,她可不敢看轻任何一个人。哪怕不管是在下人的嘴里,还是在某些主子的口中,这位四公子都让人没有太深的印象,提起他几乎都是身体孱弱喜好清静,常年见不到,像是无害至极的人。   她没转身,倒是卫谨之听到声音,将轮椅转动回过了身。   秋色的衣衫,墨灰的斗篷,苍白的脸以及黑沉的眼,就算是不笑,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天然的温文。在他身后是两树广玉兰,枝桠上开着无数大朵大朵的洁白花朵,轮椅周围散落着不少白色的花瓣,他怀里也有一朵像是开至荼蘼落下来的广玉兰。   古往今来那些书本上是如何说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岑兰芷极少的,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将一个人的脸记得这么清楚,并且第一时间涌上一种微妙而无法言说的感觉。她不知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但是在对上这个男人眼睛的时候,她似乎清楚地听见了什么细微的声音,一下子放大的响起在她的耳边,最后轰鸣嘈杂的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或许也不算是耳边,总之她分不太清楚。一向聪慧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的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卫谨之任她盯着看,发现她看着他良久,忽然一脸茫然的像是遇见了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忽然对她现在在想些什么感到有些好奇起来。   “五弟妹?”   岑兰芷回过神,再也看不见异样的走上前行了一礼,“四伯?”   “是,说来五弟妹还未见过我,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了些。”   “四伯方才?”   “方才,我却是什么都未曾听见的。”   岑兰芷明白了,这位四伯不知为何,确实是准备替她遮掩。按理说,得到了这个让自己满意的回答,她现在就该从从容容的告辞离开了,但是因为心里奇怪的感觉,她忽然不想就这么离开。   岑兰芷这辈子的疑问并不多,因为她对许多事都不在意,在意的都被她寻找到了答案。可就在刚才,她发现了一个新的疑问,关于,她为什么在看到这个卫四公子的时候忽然觉得莫名的顺眼。要知道,能让她一眼就觉得喜欢的人很少,不,应该说这种第一眼就非常喜欢的程度,在卫四公子之前没有过。   之前能让她喜欢的人,都是因为某些事让她觉得感官不错,心里略略有点好感。但是这个卫四公子,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春心萌动?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男女之情大概这辈子都不能理解,但是今天竟然这么忽然的遇上了一个心动的男人,这实在让岑兰芷有些无措了。   这么突然的,什么准备都没有,没有来由的看上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人,感觉这回事当真不可思议。   岑兰芷把自己的伪装忘了个干净,就像是小时候琼枝还没有来到她身边,告诉她什么行为是对的什么行为是让人不喜的,她只是依靠着自己的想法和感觉,毫不掩饰的频频打量卫谨之。   她试图找出他让她觉得心动的地方,但是看了好一阵,她最后不得不承认,她好像越看就对这个男人越喜欢,都有些忍不住想把他带回去。他们统共三句话都没有说,这可难办了。   对于她的失礼,卫谨之什么都没说,她看他,他就看着面前的广玉兰,两个人都不说话。   忽然的,岑兰芷打破了这寂静,指着那两树广玉兰开口道:“我觉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觉得呢?”行动迅速,想做就做,一向是岑兰芷犯病后的习惯。   卫谨之没想过她会忽然说这种话,在他看来她是个聪明而谨慎的女子,无缘无故的,应当不会与他这个摸不清底细的卫家人有过多交集才对。但是现在她的表现,让之前觉得差不多了解她的卫谨之有些看不清。因此他顿了顿才回答道:“我亦如此觉得。”   岑兰芷笑了,她左右看看搬了一个石头放在树下,自己踩上去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广玉兰,然后走到卫谨之面前递给他,“送给你。”   卫谨之觉得自己又看不懂这个姑娘了,伸手接过这枝花放在怀里。直到她似乎心情很好的离开了,卫谨之还是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她的言行有着什么更加深层的含义?   显然,心思深沉的卫谨之完全没有想到岑兰芷送他花,是最最简单不过的倾慕的意思。岑兰芷送了花之后潇洒的走了,只留下还一心试图联系她的身份找到这个行为背后深意的卫谨之。   之前不见踪影的东风和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地出现了,他们见主子摩挲着那枝广玉兰一脸的沉思,互相看一眼不知为何都有些想笑。跟着公子这么多年,他们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女子就这么大喇喇的送花,而公子竟然还就真的这么毫不迟疑的收下了。   莫不是真的是当局者迷,睿智深沉的公子因为想得太复杂,反而没有发现这最简单的可能?他们躲在一旁可都看见了,五少夫人见到公子之后出神了那么长时间。   “公子,送花的意思,应当是倾慕。”南风一脸正直的上前轻声道。   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理解了三遍,卫谨之脑袋里难得的卡了一下,愣愣的重复道:“……倾慕?”      ☆、第十章   【第十章】   岑兰芷住着的是之前卫五公子住的照花院,因着卫夫人对五公子的纵容喜爱,这处院子的景致十分好,面积也是卫家本家宅子里数得上的。而且这处院落精巧别致,房屋一半建在水上一半建在岸上,内墙围住了一个湖泊。夏天住临水那一面异常凉爽,冬日就住岸上的一面,夏日湖上有荷映日,风景独好。   已经是六月时节,湖上荷波荡漾,碧叶连天,不少粉色的花苞掩映。若是往常,岑兰芷早就懒洋洋的躺在窗边一脸惬意的赏荷闻香了。但是现在,她却是一脸的沉思,偶尔还露出为难奇怪的表情。   琼枝从早上小姐回来之后就见她这个样子,有心想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偏偏那潘嬷嬷和湘绿都一直跟在旁边伺候主子,她愣是没找到机会私下问问小姐,急的她嘴角都要起燎泡了。   好不容易等到潘嬷嬷午睡去了,琼枝把湘绿也打发去做事,支出了卫家原本在照花院伺候,现在伺候着岑兰芷的丫鬟们,这才面色凝重的询问岑兰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早上,卫二公子让我去一个僻静的假山后,想要轻薄于我。”岑兰芷看着窗外的美景,忧郁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的琼枝心里慌慌的,艰难的问道:“小姐你早上不让人跟着就是去见卫二公子去了?你说你怎么就一个人去了!好歹带上奴婢,万一有个什么情况……难道、难道小姐你现在这种样子就是因为被那禽兽得手了?不可能啊,小姐你肯定不会就这么被轻薄,你不是和先生学过的吗?”   “嗯,我几乎把他下.体踢爆,又按着他的头在假山上撞了一回,半点亏都没有吃。”岑兰芷依旧是眼带愁绪的样子,慢腾腾的说道。   “那小姐你这个表情,难道是因为一不小心下重了手把卫二公子打死了,所以现在在担心事发?”琼枝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脸色先是一松又跟着凝重起来,“小姐,尸体在哪里,我们必须早点处理好,否则被人发现事情就不妙了。”   “是干脆埋在花圃里让他腐烂,还是带回来让人运出去扔到乱葬岗,或者先藏在什么地方等风头过去了在一点点的切下尸体的部位烧掉……”琼枝一脸严肃认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似乎准备只等岑兰芷一声令下就去毁尸灭迹,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岑兰芷也选择性的遗忘了琼枝的自言自语,看她这模样,慢吞吞的接着说下去,“让你失望了,我下手有分寸,二公子死是死不了的,就是要在那里多躺上一会儿。”   琼枝性子急,听她这样慢慢说得都快要急死了,但是她知晓自家小姐这个糟糕的性子,如果她更着急的话她只会觉得有趣然后故意绕圈子。于是琼枝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小姐,请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奴婢好吗。”   和自家丫鬟小姐妹开惯了玩笑的岑兰芷见好就收,一瞬间收起忧郁的神色,神采飞扬的说道:“哦,是这样的,我解决完了那卫二公子回来的时候,撞见了卫家四公子。”   琼枝疑惑道:“卫四公子?奴婢记得是叫做卫谨之,这卫四公子不是只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出来吗?据说还病重的连走路都没办法走,只能坐着轮椅呢。”   “我看上他了。”   琼枝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揉了一下耳朵,“小姐你刚才说什么?奴婢好像没听清。”   “琼枝,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如果是小姐身上,奴婢不相信。应该说,奴婢才不相信小姐会喜欢什么人。”琼枝一脸的小姐别开玩笑了,往旁边一坐不再理会她,好像是认定了岑兰芷是在拿她开玩笑。想想这种事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只要她觉得无聊了就总是会做这种事,她都不知道被耍了多少次了。   岑兰芷不以为意,往后靠在软垫上,一手托腮看着窗外临水的荷叶,喃喃道:“真是奇怪,从早上看到他起,我在这里坐了一上午,心跳还是这么快,一想到他就想再去见见他。太奇怪了,他虽然长得也很好看,但是论精致也没有我漂亮,也没有音迟先生那么好看,但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好看?难道是因为气质?但是气质的话,卫三公子气质也不错我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莫非是因为那双眼睛?可是现在想想我发现自己还挺想看见他闭着眼睛的样子的。该不会是因为他坐着轮椅?可是这也太奇怪了。书上只说喜欢一个人如何如何,却没有说过为何会喜欢对方的,这样找不到原因,实在让我心里觉得不安。”   琼枝的脸色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句来形容了,总之就是受到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她明白了,自家小姐这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栽了。   不过看看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找不到原因觉得不安心,就连她这种总是被她嘲笑傻的人都知晓,喜欢哪里能具体找出原因的,喜欢就是喜欢了。   琼枝在岑兰芷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和她一起长大,几乎知晓她所有的事情和过往,就和遇见卫谨之之前的岑兰芷一样,她也以为小姐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因为她知晓自己这位小姐精神上病的很严重,许多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却不那么觉得,而且许多感情情绪之类,她都无法明白,就算她装的很好,但是心底依然是不明白不理解的。   所以琼枝一度以为,要让她喜欢什么人真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不得不说,世事就是这么的难以预料。   琼枝震惊的情绪过后,忽然觉得有些高兴和欣慰,就像是看着长大的女儿终于要嫁出去了一样。之前岑兰芷穿着嫁衣上花轿她都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却有了。   “小姐,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岑兰芷见她又搭理自己了,笑着道:“既然我喜欢,那就让他变成我的啊。这么简单的问题,琼枝你还要问我。”   “小姐,卫四公子身份上来说,是你的四伯。”   “哦,那又怎么样。”   “卫四公子身上有疾,据说命不久矣。”   “哦,那又怎么样。”   “好吧既然小姐你已经决定了,那奴婢和你一起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琼枝一拍桌子,严肃的说:“首先,既然小姐你喜欢卫四公子,那就要开始了解他。”   “这就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原来在感情这回事里也能用兵法的。”岑兰芷一脸受教了的表情,鼓励的看着琼枝示意她继续说。   “接下来呢,小姐你就要让卫四公子同样喜欢你。再然后我们要解决身份上的问题。”琼枝光是想想就觉得这件事很麻烦,自家主子这寡妇身份,还有身后那盯着她找卫家和铄王勾结证据的人,哪一桩都是麻烦事,如果当初嫁的是卫四公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琼枝觉得如果换做是她的话,估计面对着这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就算喜欢也只会压在心底。但是她知道小姐和她不同,小姐什么都不怕,就想着这一辈子能过得快活。有时候她真的挺羡慕小姐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还有她那极度的自我。   “听着,小姐,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这件事一定要徐徐图之。我们务必要让卫四公子先喜欢上你,然后你再表露出同样喜欢他的意思。不然若是女子主动,说不定卫四公子觉得小姐太容易得到就不稀罕了,世间男子均是这种德行。再说我们小姐这么天生丽质,配他当真是绰绰有余的!”琼枝忽然觉得自家小姐真是多灾多难,被赐婚傻子,偏偏喜欢的还是这么一个病秧子药罐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和小姐洞房呢。   琼枝这一想就想的有些远,默默的开始为主子未来的春闺生活感到担忧起来。   “哎呀,这可怎么办。”岑兰芷眯了一下眼笑的很无辜,“刚才我已经送了他花,向他表达了倾慕的意思。”   琼枝顿了好一会儿才僵着脸说:“小姐,作为姑娘家你要矜持一点。”   “可是我实在心痒难耐,想着先下手为强比较好。”岑兰芷勾着自己的一撂青丝晃动,悠闲的样子惹人恨的很。琼枝又觉得自己这是在瞎紧张了,真该不管她,让她自己去折腾。每次都这么想,每次都不自觉和老妈子一样关心她的琼枝,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给自己降火。   她试图用另一个方法给自家好像被启发出了奇怪一面的小姐讲道理,“小姐,作为一个柔弱的姑娘,你若是这样直接,会把卫四公子吓跑的。而且我不得不说,小姐你这急色的模样简直就和那些看到姑娘走不动路的臭男人一个样。”   “食色性也,不论男女皆是如此。”岑兰芷正经危坐的说了一句,还没等琼枝对她进行再教育,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笃笃笃的急促敲门声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停下话题,岑兰芷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换做温柔浅笑倚回靠枕上,琼枝也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   来人是秋水,她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外,被琼枝引到内室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岑兰芷脚下。   “五少夫人,奴婢方才偷听到了五公子的死有内情。”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五少夫人,奴婢方才偷听到了五公子的死有内情。”秋水扑在岑兰芷的脚下神色慌张,不等岑兰芷开口就一股脑的说道:“奴婢无意间路过大公子住的仁阳馆,竟然偷听到了大公子和卫夫人在谈论五公子的事。卫夫人和大公子争论,说是五公子脑子不清楚,本来不用因为撞见他们的私情就让他去死。”   “五公子是大公子和卫夫人害死的,卫夫人还和大公子有私情……这两个消息对夫人您一定有用的,奴婢知晓之后就马上来告诉您了,只求您能看在这两个消息的份上,帮奴婢一把。”秋水说完就一个劲的朝岑兰芷磕头。   听到秋水的这些话,岑兰芷的表情没见着半点意外,见她这不停磕头的模样也没有阻拦,反倒是悠然的等着她自己停下。   果然,秋水磕了几下就停了下来,有些忐忑的偷偷抬眼去看岑兰芷,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岑兰芷坐在窗边的榻上,柔声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呢,秋水?”   秋水听不出来岑兰芷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之前夫人您曾经与我说过的那位沈将军,奴婢想去沈将军身边伺候。”   之前卫五公子还没死的时候,因为不想伺候他,岑兰芷便给自己找了个替身做这种事,当时她选的是秋水,并许诺她三年后给她找个好靠山。因为她的先生认识沈将军,曾带她去见过,那位沈将军送了她一样信物,只说拿着那样信物可以帮她做一件事。秋水想要攀附权贵,给自己的家报仇,岑兰芷便想用这个和秋水做一场交易。   只是谁都没想到五公子竟然早早的就死了,那她们之间的交易也就作废了,岑兰芷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但是显然秋水不会就这么算了,这不,今日就有了这档子事。   岑兰芷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当即笑了,她一手撑在榻上摆着的小桌子上,露出一截皓腕,俯身看着秋水,“我该说你愚笨呢,还是自作聪明呢?”   秋水一下子就白了脸,但岑兰芷可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自顾自的说道:“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无意间路过大公子的仁阳馆。想必是看在我这里没有办法了,就想着能攀上卫家大公子也不错,先不说你作为我的丫鬟,想去勾引大公子,若真的事成会让我陷入什么境地,只说你如今竟然想要祸水东引,这我就不能容忍了。”   她摇头淡笑,“也许你开始还想要用这个作为要挟,在大公子和卫夫人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但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子又没有条件要挟他们,又害怕她们知晓后会杀你灭口,左思右想,就决定用这两个消息来我这里卖个好,是不是?”   秋水看着她嘴唇开合,一句话都说不出。岑兰芷脸上笑意盈盈眼里却是沉沉的,“你慌成这样,想必是偷听的时候被发现了?”   这一句一出,秋水再也忍不住了,哭着去抓她的裙摆,“偷听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我本来以为他们没看见我的样子就没有事的,但是我身上的一块帕子落在了那里,如果被他们捡到一定很快能找到我的。岑小姐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仇没报,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我真的不想死啊!”   “您这么善良,那时候能救我一次,现在就能救我第二次的是不是?”秋水泪眼朦胧,满是希冀的看着岑兰芷。   “我之前说了,你这是祸水东引,或者说是你连累了我。告诉我这些,无非是把我和你拉到一条船上去,你想着如果我不保下你,那卫夫人和大公子知晓了是你在偷听他们的秘密,定然也会怀疑你告诉了我这个主子。你想用这个逼着我救你,秋水,之前我以为你不傻,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岑兰芷挥了一下袖子,“你下去吧,我救不了你。这是第二次了秋水,若你再有何事牵扯到我,到时候你不会想要看到我出手处置你的。”   等秋水混混噩噩的走了,在一旁当了这许久柱子的琼枝闷着气的坐到了岑兰芷身旁。她拿起茶壶给岑兰芷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端起自己那杯一口喝了,这才恨恨道:“这个秋水当真是不消停,又给小姐惹麻烦!她还嫌小姐的麻烦不够多吗!这下好了,原本相安无事的卫夫人和大公子如果知晓了小姐你知道了他们的事,定然要灭口的,这无缘无故的多出了两个敌人,真是日子没法过……”   岑兰芷端着茶没有喝,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该怎么让卫谨之喜欢我呢?”   琼枝顿住话头,眨了眨眼木然的转头看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越发显得不能直视的自家小姐。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想着解决卫夫人和大公子这边的事,还在想着卫四公子,把你的芳心收一收先担心一下你的小命好不好?”   “这就不对了琼枝,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能在死之前一尝四公子滋味,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琼枝终于忍不住摇晃起了她的肩膀,“小姐你醒一醒啊,你是个姑娘不是登徒子啊!你到底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俯身了!”   岑兰芷被她摇的手里的茶都泼了出来,忙笑着阻止了她的动作,“别急,我只是看你太担心了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啊。”   琼枝松开她一副之前那么暴躁的人不是她的样子,又变成了她自己那张惯用的严肃脸,“关于秋水,小姐真的不打算现在收拾她?早早打发了免得后患无穷,奴婢看她不是个会消停的。”   “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卫夫人和大公子就不一定了,我并不需要再做什么。”岑兰芷看她一眼,浑不在意的淡然道:“稍安勿躁,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了,那么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贸贸然出手没有意义,总得他们做些什么我才能有应对之法。毕竟我们只是两个人,还在他们的地盘上,能主动去做的很少。我们的处境很被动,说实话,并不算好。”   “不算好你还笑的这么开心。”   “想到卫谨之我就开心,因为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之前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琼枝听到她说这话,真的没有再理会她了,自顾自的摸出一个荷包在一边逢起来。自家小姐什么都不会,她还是多为她着想一下,比如帮她缝几个难看的手帕荷包,让她装作是她的送给卫四公子什么的。   心塞,为什么当丫鬟的人总是要肩负红娘的职责呢?   为什么当小厮的还要去听姑娘家的墙角?卫谨之的小厮东风听着房间里面再没有了其他声音,臭着一张脸回了幽篁馆。   卫谨之正坐在房里喝药,乌漆墨黑还散发着一股浓浓苦味的药被他面不改色的,像是品尝着什么茶一般喝了下去。他端着碗,手指比那清透的白瓷碗还要好看。披散着长发一边喝一边看着手里的一封信,时而停下来推敲沉思。   南风站在一旁尽职尽责的端药端水送笔送墨,东风回来了,见主子拈着手里的信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站在一旁等着,只是脸色仍旧不太好。东风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就像是看到一只猪想拱了地里的白菜。不对,应该说看到一只孔雀想摘了花园里的牡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在卫谨之没有让他纠结多久,他收起手里的信递给南风道:“告诉北山,让世子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至于是否按照计划行事,还要等我弄清楚了一些事才能做打算,总而言之,不急于这一时。”   然后他低低咳嗽了两声,看向东风,“怎么,可探听到了什么?”   东风肃容上前道:“公子,五少夫人身边一个名唤秋水的丫鬟,知晓了卫夫人与大夫人的私情,并且知道了五公子的死是因为撞见大公子和卫夫人的事。”   “果然如此,我先前便有些猜测,倒是被我猜中了。”卫谨之淡淡的道。   大公子和卫夫人的私情他早就知晓,五公子的死他也猜到了,不过他却什么都不准备管,还要添上一把火,好让这偌大的卫家内里腐烂的更加厉害。   “东风,看你脸色,可是还有何事?”卫谨之脸色苍白,被鸦黑的发一衬几乎变成透明。   东风看着主子这样,忽然觉得心里一动,其实若是公子身边真的多了一个可心的能照顾他爱他的人,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那样公子就不会这么孤单了。只是公子这样的人,真的会把什么人放进心里吗?   定定神,东风尽量正经的说道:“奴才还听见五少夫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能一尝四公子滋味纵是死也没有遗憾’。”   “唔咳咳咳。”卫谨之捂着唇咳嗽的惊天动地。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七月初,天气越发的热了,岑兰芷住在照花院,亭台临水倒是不怎么觉得热。   “五少夫人,奴婢去厨房拿了荷花酥,还有冰镇莲子汤。”吱吱喳喳的小丫鬟黄莺提着一个食盒走到亭子里,对睡眼忪惺的岑兰芷这样笑着说道。   早在几天之前,岑兰芷院子里的丫鬟秋水就患了疾,被卫夫人做主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内里是什么情况,她们自己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卫夫人发现了那个偷听的人是秋水,所以想要借机灭口罢了。不过大家族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盖一层华丽的皮才好。   作为柔弱的五少夫人,岑兰芷当然不会拒绝卫夫人好意,柔顺的表示都听从她的意思。对她这么听话的表现,卫夫人很满意,另外送了一个大丫鬟过来,说是在秋水不在的时候咋表示顶替她的位置照顾她。   这个被卫夫人指过来的丫鬟就是黄莺,岑兰芷还记得这个黄莺当初在迎亲的船上和她说了不少事情。   岑兰芷刚在微风徐徐的凉亭里午睡醒来,接过黄莺递过来的冰镇莲子汤喝了一口,只觉得精神一振暑热一下子消退了,只余下十里荷香入了腹内。   抬眼见黄莺小丫头垂涎的盯着她的碗瞧,岑兰芷笑道:“剩下的你自己喝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谢五少夫人,奴婢去和壁月一起喝~”黄莺笑嘻嘻的端了莲子汤就往外走,欢快的像只在枝头歌唱的小鸟儿。   她的活泼和每天高兴的样子不是装模作样,只这一点就让岑兰芷觉得喜欢。因此尽管不知道她的主子到底是谁,她还是把黄莺当做壁月一样的小丫头来看待,平日对她比较照顾。   岑兰芷这份随性让琼枝操碎了心,岑兰芷不在意,琼枝就要负起监视黄莺的责任。她本来是想让壁月看着黄莺,但是壁月那个傻姑娘也出乎意料的和黄莺玩的不错。   壁月这个年纪小的傻姑娘算是琼枝和岑兰芷看着长大的,难得有同龄人能玩在一起,看她那么高兴认识了新朋友琼枝也心软了,就让她好好的和黄莺玩着,也不再要求她做些什么。   事实上,黄莺在开始表示想和壁月做朋友的时候,壁月这傻丫头就忐忑的跑来找了岑兰芷,期期艾艾的问她能不能和黄莺亲近。壁月一向是这样,她什么都不太明白,几乎有事都会来找岑兰芷决定。   “没关系,壁月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有朋友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当时岑兰芷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这么说。   得到岑兰芷这样的回答,壁月就放心的高高兴兴的和黄莺玩到了一起,现在照花院里每天都看得到她们两个小丫头高兴的跑来跑去。黄莺是个贪嘴的丫头,常常会拿到各种各样的点心汤水,岑兰芷只吃一点,其余的都是她拉着壁月一起吃掉的。她们两一个沉默害羞,一个活泼可爱,每每看着都让岑兰芷感叹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就是有活力。   不过只要听到她这么说,琼枝就要冷哼一声,“十六岁很老吗,十六岁怎么了!”   岑兰芷和琼枝两个人都是十六岁,岑兰芷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年纪,因为她从小就有一个和常人不同的脑子,但是显然正常人琼枝十分在意自己的年纪。   岑兰芷有些时候还是会自动避开琼枝的坏脾气点,顺着她说:“没错没错,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啊!”虽然有些姑娘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生了。后面这句她权衡了一下最后没有说。   喝完莲子汤又吃了两块荷花酥,岑兰芷躺回了美人榻。刚想着是不是太闲了起来做点什么,就见琼枝从外头回来,脸色不怎么好。   岑兰芷撑着脑袋问:“怎么,不是说去给我拿夏衫吗,怎么这个表情,难道是被克扣东西了?”   “我看到那个潘嬷嬷出了门,说是奉了小姐你的意思要去探望秋水。”琼枝询问的看向她。   “没错,是我让她去的。”岑兰芷无聊的戳着旁边盘子里的荷花酥。   琼枝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皱了眉:“小姐,不要告诉我你又觉得秋水可怜,想要帮帮她。”   岑兰芷停下动作想了想,严肃的问道:“琼枝,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善良?”   “有些时候会烂好人,有时候心肠很硬。反正奴婢永远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奴婢何小姐不同,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姑娘。”琼枝偶尔心情很糟糕的时候,也会像这样不客气的木着脸嘲讽岑兰芷。   “我没想救秋水,我只是很烦潘嬷嬷总是在我面前催,让我尽快找到卫家和铄王勾结的证据。我原本还想忍着潘嬷嬷,但是我实在太烦她了,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沉不住气,被她背后主子许诺的那些荣华富贵给迷了眼,连湘绿都比不上。这些日子她可没闲着,在卫家到处攀扯,还以为自己做的多高明。反正她该告诉我的已经告诉我了,其实没有多大的用处,我就想借着卫夫人和大公子的手解决她。”   “我早上的时候跟潘嬷嬷说,秋水之所以被卫夫人打发到庄子上养病,其实是因为怀疑她拿到了铄王与大公子勾结的证据。”岑兰芷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做坏事得逞了的神情。“她想要抢头功,所以这不就立刻自告奉勇的要替我分忧,火急火燎的去了庄子上找秋水了。在潘嬷嬷看来,我这个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堪大任的主子,和秋水那个柔柔弱弱贪生怕死的姑娘还不是小菜一碟。”   “卫夫人和大公子就在等着这时候会有谁去看秋水,她们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秋水这次必死无疑,而在他们看来,要动我就要先剪去我的助力。恰好这时候潘嬷嬷撞上去,所以潘嬷嬷也时日无多了。”   秋水自己把自己玩死了,潘嬷嬷被她玩死了,还剩下个聪明人湘绿。   琼枝看到她那种微妙的眼神就觉得背后发毛,肃容道:“小姐,其他的事先不说,先解决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她从袖带里掏出一个做工奇差的荷包,一块绣工奇差的帕子,一个做的十分难看的绳结扇坠。撑着桌子认真的说道:“来吧,选一个当做是你自己做的。奴婢舍命陪小姐,做一回红娘去替小姐送东西。”   岑兰芷想了想,没管桌上的东西,忽然毫无预兆的坐起来,下了地几步走到亭子边上,一脚踩在亭子的栏杆上,扶着柱子就往亭子外的湖边弯腰下去。   这动作把琼枝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她,“小姐你这是干嘛。”   岑兰芷一手拉着栏杆,一手在亭子外的湖面上摘了一朵荷花花苞,被琼枝一把拉回到亭子里的时候,她笑嘻嘻的举着那支荷花花苞,“要送的话,帮我送这个好了。”   琼枝抱着一枝荷花去幽篁馆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陌生小厮。看到她,那小厮板着一张比她还要严肃的脸走过来,开口就道:“琼枝姑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家知晓她的名字,但是这并不重要。自己是来当红娘的,不能和对小姐一样板着一张脸,于是琼枝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轻声道:“请问四公子可在?我家夫人看荷花开的正好,遣我来给四公子送一枝,以感谢他上次的帮助。”   “我家公子身体不适正在休息,这花我可以代为转交。”那小厮一板一眼的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琼枝将花递给他就转身回去了。尽管她本来是想来好好看看这卫四公子,究竟为什么能把自家小姐一眼就迷住,但是看这情况那小厮明显不想让她进去,她难道还要硬闯进去吗。她自认没有小姐那么厉害能忽视任何的拒绝只坚定自己的喜好,还是知难而退吧,要看人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等琼枝走了,拿着荷花的东风脸色一松,看着手里的花表情极为复杂,又郁卒又欣慰。他们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是不能在这个看不明白的五少夫人身上出现什么意外,整天让他去听墙角。   这不,他刚才还在那里听着五少夫人和她丫鬟说的那些话,一听到要来给公子送荷花,他马上又偷偷赶在她之前回到了幽篁馆门口等着。   每天听墙角的日子,让他对于这位五少夫人连着她身边的几位婢女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位五少夫人一点都不像是大家闺秀,甚至连姑娘都不像。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大胆的吓人,半点都见不到羞涩含蓄的姑娘家。   他现在每次听见其他下人讨论这位美貌的五少夫人如何柔弱善良,就有种堵着慌的感觉。   这群肤浅的被外表所迷惑的愚蠢之人,东风对他们的谈论嗤之以鼻,还有种无法言说的寂寞之感。因为五少夫人的真面目,只有他还有公子以及南风知晓。而公子除了开始的时候还有一点诧异,后来就算听到再出格的事情都一脸淡定的微笑,让东风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没错,听完墙角后,他还要把她们谈论的话都告诉公子。看着公子越来越淡定,然后每天都温言告诉他明日接着去听墙角,东风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喜鹊了。就是那种七夕的时候给牛郎织女搭桥的喜鹊,而且最难受的是一想到这个形容,东风就发现自己下意识的把自家公子和那位五少夫人配到了一起。   那五少夫人天天在那想着自家公子,自家公子每天都在这里听着她说过什么做了什么,这两个人真的没事吗。他这个贴身小厮都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公子他难道不觉得?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东风苦着脸走进幽篁馆,正看到南风端着空药碗从公子的房里出来。一见到东风,南风招招手,等他走过去后,他说:“等等,我先把药碗放回厨房里,然后我们一起去见公子。”   这么大的一个幽篁馆内只有他们两个和公子,以及两个早上来打扫,打扫完就离开的小厮。他和南风两个人的任务就是照顾主子,偶尔做一些事,负责在外面走动联系的是西山和北山两个人。   和西山北山比起来,他和南风的日子可以说得上是很无聊。现在有了这个听五少夫人墙角的任务,南风就是当乐子听的,每天都要让他等着他在的时候向公子汇报,顺便蹭着在一旁听。   这日,卫谨之难得没有事,坐在窗边看一卷闲书。见东风和南风一起走了进来,东风手里还抱着一个高颈白玉瓶,瓶子里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粉色荷花,他略略沉吟就道:“这花是五弟妹着人送来的吧。”   东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公子已经猜了出来。他恭敬的点头道:“是五少夫人身边的丫鬟琼枝送来的。”他将手里的瓶子放到了书桌上,那里曾经还放过一枝广玉兰,凋谢后才被他撤下去。   “今日可有什么收获,五弟妹和府外的人接触了吗?”卫谨之看了一眼那荷花就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问道。   东风每日听墙角当然不只是听着那位五少夫人对自家公子示爱,卫谨之想知晓的是玉京中那位在江南南浦安下的棋子。虽然大部分已经被他知晓掌握,但是还有一部分隐秘的藏得太深让他发觉不了,卫谨之想借着这位五弟妹找出那些人。   这是他的初衷,不过当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初衷,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人会知晓。   东风事无巨细的把那些话都转达给了卫谨之,就算是他心里对五少夫人和她的几个丫鬟感觉再纠结,他汇报的时候都是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口吻语调,丝毫不带个人的好恶在其中。   每次听完,卫谨之都要沉思一阵,这回也不例外。他思考了一会儿道:“被五弟妹放弃了,那么那位宫中出来的潘嬷嬷应当也无用了,从这一点看来,五弟妹应当是已经掌握了那些线人的消息。或许应该从五弟妹这处着手,得到一些线索。”   南风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插嘴道:“那五少夫人虽然看似什么都说了,半点没有隐瞒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但是这么些日子以来,其实重要的消息她从来没提过一句,我看五少夫人应当不是那么容易就说出这些消息的。”   “你说的不错,这些消息应当算得上是她在卫家立身的根本,只要她能联系那些人,就算是卫夫人和大公子应当也不会那么简单的让她‘病逝’。她是个聪明人,不可能简单泄露这种消息。”卫谨之望着窗外的幽幽绿竹,在脑中反复思考着探听消息的办法。   南风这时候语气一转又说:“其实奴才觉得,若是公子去问,说不定五少夫人愿意说。”   卫谨之还没说话,东风就抬手敲了南风一记,“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让公子去使美人计,那多危险啊!说不定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还了!”东风说完才蓦地回过味来,他好像说错了话。   再抬头看看自家公子,只见他依旧含笑的看着窗外的绿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应该没注意他说什么了吧?东风有些心虚的想着。   “外面竹林的竹叶落着有些多了,东风南风,你们姑且去清扫一番。”卫谨之说完这句话,就重新拿起案上的书安静的看起来。   东风南风两人脸同时一垮,应了一声是,双双无言的往外走。外面竹林里那些竹叶积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之前公子觉得这样的荒凉萧索别有一番滋味,就没有让人清扫。而且竹林里面怎么可能没有落叶,这样明显就是公子因为他们说错了话在惩戒他们。   在这炎炎夏日的大太阳底下,稍稍动动都会觉得热,东风和南风又不像是卫谨之那样,在大热天还能穿得住厚厚的衣裳。任劳任怨清扫竹叶的两个不一会儿就挥汗如雨,全身上下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经过这个教训,东风南风都暗暗在心底想着,他们再也不敢和公子提什么美人计之类的话了。公子这样的人,别说是为了什么放下身段对人使美人计了,就是天大的好处摆在他面前,只要他心里不愿意,那是眼皮都不愿意掀一下的。   如今只是区区一个消息,反正以公子的聪明才智,知晓那些只是迟早的,完全用不着他屈尊牺牲自己的色相。   东风和南风自觉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决定日后再也不要上赶着去招惹自家公子,他们只需要安静的等着公子用他的谋略得到最终的胜利。   可是之后他们却发现他们太天真了,完全捉摸不透自家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公子那如海的心思。   对用美人计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公子为什么在三天后忽然出了幽篁馆,还特地等在五少夫人照花院的必经之路僻静一角?关于这个问题,东风和南风都觉得自己不能多想,多想了就会出问题。譬如他们会忍不住猜测公子是不是也对五少夫人有那么一点意思,不然他为什么行为这么异常。   主动出幽篁馆去等什么人,这在之前是绝无仅有的。只要在卫家本家里,除了每年守岁家宴能劳动这位身体虚弱的四公子,其余时候他出幽篁馆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不管这两位小厮心里怎么疑惑不解,卫谨之只是一脸温文的扶着身旁的一株木绣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季大概是卫谨之唯一不常需要使用轮椅的季节,这时候他能自轮椅上起身到处走走。只是在这种所有人都穿着轻便透气服装的时候,他一身的厚实长衫着实有些引人注意。   岑兰芷带着琼枝经过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每天放在嘴边念叨的卫四公子。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美好的天地都为之失色,因为在看到他的时候,周围的所有美景都一瞬间褪色,眼中就剩下那个颜色清浅的身影,吸引着她的目光。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种想要上前对他动手动脚的冲动。   他这次没有坐在轮椅上,看上去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的样子,穿的没有以往厚,但是依旧把整个人都包的严实。   大概是因为他过于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很凉爽,岑兰芷觉得自己很想要上前摸摸他是不是真的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冰凉舒适。可以的话,她还想搂着这位睡一个午觉,但是现在这个愿望目前只能存在于梦中。   岑兰芷遗憾的在心里想着,没有立马上去,而是先左右看看最后在旁边摘了几枝茉莉。雪白馨香的小花缀在枝头上,含蓄动人。   她拿着那几枝茉莉直接走到了卫谨之身前,将花往前一递,“送给你。”   “多谢。”卫谨之脸上不见意外,伸手接过。   一个送一个收,两个人都表现的极为自然。如果不考虑其他,只看这公子如竹长身玉立,这美人如霞容貌动人,映衬着身后繁花,就像是画一般的美景。   一个不注意就看到小姐上去送花了,虽然周围没有人看见应当无碍,但是作为一个称职的丫鬟,还是适当的过去提醒一下小姐不要太生猛,免得吓到这位看上去和清透白瓷儿一样易碎的卫四公子比较好。   琼枝这么想着,刚准备上前提醒,就见自家小姐送完花就转身往右边的路上走,异常干脆利落。琼枝僵着脸对着卫谨之行了一个礼,匆匆去追岑兰芷了。   “小姐,你倒是等等奴婢啊!”眼看离开了卫四公子的视线,琼枝不由得小声喊道。岑兰芷猛地停下,握着自己的手站在那里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琼枝啧了一声道:“小姐,你走的这么快,莫非是害羞了?”   “刚才我趁着送花的时候,摸了一把他的手,当真是清冷凉爽,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这般舒适。”岑兰芷没听见琼枝说了什么,她只是微微笑着,眼里露出些陶醉的磨蹭了一下自己刚刚摸过卫谨之的手。   “小姐……你,原形毕露了。”   岑兰芷没注意琼枝上翻的白眼,忽然又抬起手放在鼻端嗅了嗅,肯定道:“似乎,还有种竹子的清香。”   就在她像只小狗一样蹲在那里嗅自己的手的时候,琼枝忍不住掩面退后了两步,企图离她远一点。她果然还是和她当初刚见到的时候一样,这些年来越来越正常的样子根本就是表面的假象吧。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自从遇见卫家四公子之后,琼枝觉得自家小姐病的越来越严重了。   每到这种时候,琼枝就分外不忍去看岑兰芷的脸,因为那种表情出现在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实在是太违和。   在她和小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看的最多的就是她懒洋洋没睡醒或者刚想睡的样子,似笑非笑准备做坏事或者已经做了坏事的样子,以及假装柔弱和顺乖巧微笑的样子。她何尝像现在这样,每日几乎都能看见她痴迷的表情。   她也想劝小姐别这么直接的暴露自己那种奇怪的想法,但是她又明白这位小姐根本就是有着某些方面的缺陷和毛病,实际上她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可以治疗发病状态的小姐,只能祈祷小姐的理智还有那么一点点。   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啊,主子一脸痴迷的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真是太糟糕了。琼枝觉得如果自家小姐这种话被那位卫谨之卫四公子听见了,小姐她就永远别想和卫四公子有些什么了,毕竟只要脑子没有毛病,任谁听到小姐这种宛如流氓一样的话都会想要远离的。   啊不过也说不定会有因为小姐这张花容月貌的脸而愿意将就的,但是在琼枝看来那位四公子气质清华,完全不像是会为美色所迷的人,所以情况有些严峻。   小姐拿得出手还能看的就只有脸和脑子,其余什么都是马马虎虎,看到卫谨之后的琼枝为她担忧起来。一面担忧又一面下意识的开口挪揄道:“小姐,既然你没有害羞,跑的这么快作甚,奴婢赶都赶不上。说来这还是奴婢第一次看见习惯了慢吞吞的小姐有这么快的动作呢。”   “我只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去摸他的脸,这才会匆匆离开。”岑兰芷似乎还有些遗憾自己没有趁机多摸几下。   所以小姐她还要站在这里回味多久?琼枝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去评价她这行为了。   在琼枝一如既往的感觉心很累的时候,跟着卫谨之的东风和南风也同样的感觉心情很煎熬。   他们之前以为公子不会用美人计,会远离五少夫人的时候,偏偏公子自己主动来找,还毫不避讳的接受了她的花,这样莫测的行为他们真的看不清啊。   主子以前虽然同样心思深沉的让人看不清,但是一般也不会这么矛盾反复,现在他们两个是一点都摸不清楚情况了。   说公子对五少夫人有意思吧,他也没有一点表示,这么淡然的样子也不像是动了感情。可说他对五少夫人没意思,又每天都听着她所说所做,主动来邂逅不算,现在还唇边带一抹淡笑抚弄人家送的茉莉花,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要知道这位主子虽然经常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可是真正感到高兴的时候却极少。   到底怎么想的,给他们透露那么一点,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提前做一下心理准备啊。特别是东风,他感觉如果以后五少夫人真的要和自家公子在一起,现在这些日子听过她们私密谈话的自己就倒霉了。   “回吧。”卫谨之拿着几枝茉莉花,转身缓缓往幽篁馆走。南风和东风跟在他身后默然不语,心中都不明白。公子出来难道就是站在那等着五少夫人送几枝花的?主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果然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那之后,岑兰芷总是能在路上撞见卫谨之,而且都是在十分僻静的地方。于是岑兰芷开始喜欢出院子,在幽篁馆到照花院一片的地方僻静处晃悠。   有下人经过,她就作弱柳扶风哀怜伤感之态,让那些下人都自觉地远远避开五少夫人的伤春悲秋。没有人的时候她就双眼发亮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卫谨之的身影。为此琼枝暗地里没少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被什么狗妖,大尾巴狼妖给附身了,再看看她见到卫四公子的模样,就差没有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岑兰芷之前是个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能睡就绝对不睁开眼睛的。现在为了能更多的和卫谨之偶遇,她变得十分有精神。懒觉也不睡了,花园里的花也不赏了,只一心想赏心上人这朵病弱娇花。用琼枝的话来说,小姐她三年走的路加起来都没有这些日子走的路多,简直魔怔了。   如果说她这里还不算什么,那么卫谨之也时常走出幽篁馆,摆明了在等着某个人的行为,就让南风和东风感觉自家公子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还紧急的写了信和在外的北山西山分享这一奇景。当然被发现后,他们又去幽篁馆的竹林里清理了一次竹叶。   卫家的园子就像是一座大花园,路边总有盛开的花,每个季节都从不间断,此花未谢别花又开。所以岑兰芷得以每次见到卫谨之就送他一种花,从来没有重复过,而卫谨之的书房里每种鲜花都没有间断过,给他那沉重的书房增添了几分灵动生机。   琼枝这些日子跟着自家热心的就像是,看到了肉包子的饿犬一样的小姐,顶着大太阳在园子里到处晃,脸都被晒黑了不少。但是同样是在太阳底下晒的岑兰芷,不仅没黑还因为时常能见到心上人显得精力充沛,多话烦扰的几个丫鬟都避之不及。   壁月被黄莺拉着去吃好吃的了,其他丫鬟不管是湘绿还是卫家的丫鬟,岑兰芷都不会和她们说这种事。因此作为最被信任的贴身大丫鬟,琼枝是避都避不过。不仅被迫白天跟着她去大太阳底下晒成炭,晚上还被她拉着大半夜不睡觉,一个劲的说卫家四公子如何如何,三句离不开四公子。   琼枝总结了一下小姐口中的卫四公子,发现省略了那长篇大论的赞美形容,用两个字就能表达她的意思:美味。琼枝觉得这个形容词,卫四公子大概不会喜欢。   “小姐,你真的没觉得四公子忽然开始时常出现在你面前,是别有所图吗?”被折磨的忍无可忍的琼枝,在岑兰芷再一次拉着她打算好好聊聊天的时候,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现在觉得小姐还是不要喜欢什么人好,看这劲头她都害怕。   都说有了心上人的女子会变得自己都不认识,琼枝担心小姐动情太深最后会受什么伤。另一方面,她是真的觉得卫四公子这样总是巧遇的行为不太对劲。   想想啊,谁身边有一个看到自己就凑上来送花,其余一句话不说送完花就走的人,都会觉得对方很奇怪,想要避开的吧。但是四公子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疑惑之类的表情,送花他就收,下次依旧如此,一点没表露出困扰。温和谦逊,太正常了反倒显得不正常。   琼枝原本想着小姐这么聪明应该会有分寸,但是这段时间看下来,她哪里还有分寸这种东西,估计看到四公子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所以她不得不开口提醒一番。   “我当然知晓他有所图,我也有所图啊,我们各有所图这不是恰好吗?”岑兰芷在榻上舒展自己的身体,玲珑的曲线配上那娇艳动人的脸庞,和脸上那迷人的慵懒表情,活生生就是只祸国的狐妖。   琼枝坐在一旁摸着自己被晒黑的脸,看到这一幕感到略憔悴的时候,岑兰芷却是眼角微扬泛出一股子桃花颜色,启唇道:“他能图的定没有我多,因为我可是不仅图他的身体还图他的心啊~”一边说她还一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角。   恰好壁月端着一煲汤走进来,看到自家主子似乎很饿的样子舔自己唇,疑惑的对琼枝道:“琼枝姐姐,为什么壁月觉得小姐这样有点怪怪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脸上烧得慌。”   琼枝接过她手里的汤放到一边,捂着她的眼睛就把她往外面推,一边哄道:“乖孩子不要看小姐,去和黄莺玩吧乖。”   打发了小丫头,琼枝立马转头木然的盯着岑兰芷,“小姐,不要这个样子吓到小姑娘了,留着去诱惑四公子比较好。”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现在在练习,以期到时候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岑兰芷认真的回答。   琼枝对此的反应是一言不发当着岑兰芷的面喝光了她叫人煮的,用来消暑的百合银耳绿豆汤,一点都没给她留。   这一日,到了照常应该出门去‘偶遇’五少夫人的时间,东风和南风疑惑的发现自家公子并没有准备出门。   “今日,我该病了。并且钓了这么久的鱼该收线了。”卫谨之说着,咳嗽着散开发髻躺到了床上,如玉的脸庞上蔓延着一股浅淡如风的笑意。   而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卫谨之,岑兰芷望着天际良久,忽然一挥手对身后的琼枝说:“走吧,我们去幽篁馆。”   “小姐,说不定四公子有事,我们不如今日就先回去吧。”不记得第多少次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陪着小姐来见她心上人的琼枝立刻建议。   岑兰芷转头,用一种‘你真笨’的眼神看着她,“这是卫谨之在邀请我去他的院子,你没看出来吗?”   琼枝无力的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小姐你这是胡乱臆测的吧。”   岑兰芷露出一股神秘的笑意,眨眨眼道:“钓鱼总是要收线的,作为自愿上钩的那个,我不去怎么行。”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卫家每位公子,在卫家本家里都有一座独立的别馆,而小姐们也有各自的院子。岑兰芷现在住的照花院就是卫五公子的汀州馆内的主院,卫家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每位公子的别馆都有各自的特色,按照他们的喜好改建。幽篁馆给岑兰芷的感觉,就和卫谨之这个人一样。清静、沉静、僻静、远静、寂静、极静。   那是一种不为外物纷扰所忧,此心逍遥之感。虽然洒然却又孤独,与她一般无二,或许这就是她会被他吸引的原因。   幽篁馆的外墙一片粉白,从青瓦白墙里面漫出一片的绿竹,分明又纯粹,光是远远看去就觉得暑热一下子消退的干干净净。   院门深锁,琼枝上前叩响那铜环,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扇,一个青衣小厮恭谨的立在那里,“五少夫人请。”一副早早就知晓她会来的样子。   岑兰芷带着琼枝往里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三茶电子书论坛一迈进院子没看到建筑,只看到了簌簌作响的大片竹林,青石板路从门口一直弯曲的延伸到竹林深处。走在青石板路上,抬头能看到一线的蓝天,但是头顶上的竹叶遮去了大部分的阳光,纵使有落在身上的也只是点点的细碎光斑。   这里和外面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不同的两个季节。曲径通幽,周围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座造型古朴的石像灯座。岑兰芷爱美景,这个美字并不是指多少人交口称赞的盛景,而是她觉得能当上一个‘美’字的任何景物,就如面前的景,让她觉得心情愉悦便是美景。   因此她不见心急,缓缓行于竹林小路间,行至一半时,她听到了淙淙的流水。有一条清溪从左侧竹林里流出,隐没于右侧竹林里,于是面前的青石板小路上就出现了一座小木桥。过了桥,岑兰芷这才看见了在竹林间若隐若现翘起的屋檐。   幽篁馆里最多的就是竹,四周环抱着竹林,只在最中心的地方建了一个小院,并没有其他别馆院落里面那种殿宇重叠亭台林立的感觉。也不见仆从成群,倒是比她的照花院还要清净的多。   院中有假山有芭蕉有石桌石凳,有一汪小池塘养着两尾灵动的红色小鱼,有角落里的黑色大缸植了碗莲,还有一株枝桠盖过了二楼的柿子树,结了不少的柿子,缀在枝头上还是青黄的。   这个清静的小院,或者说这个幽篁馆里唯一颜色热烈的大概就要数攀爬上青瓦的凌霄花。凌霄花正当花季,朱红的小花连成片的扑在一片绿色里,又瀑布一样从二楼垂下来。   从别馆就能看出此间主人三分果真不假。不过幽篁馆,弹琴复长啸,独坐幽篁里。这座幽篁馆究竟是他想让人看的,还是他自己想得的?盯着那片藏在竹林后小院的灼人凌霄花,岑兰芷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就在岑兰芷对着那片凌霄花笑的意味不明的时候,屋内的卫谨之慢吞吞的喝完了一碗稠的如墨汁一般的苦药。已经看习惯了自家公子喝药和喝茶一样面不改色,闻着那股冲鼻药味的南风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在心里怀疑,自家公子其实根本就没有味觉。   “公子,五少夫人已经来了,就在外面。”南风接过药碗忍不住说道。   “我说过她自会来,你下去吧。”卫谨之倚在床头浅笑,只穿着白色的亵衣,从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琼枝完全搞不懂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先前是她说要来找四公子,到了门口了又一直待在这里盯着花看,没有一点进去看人的意思。要不来就赶快回去午睡,要来了就干脆点进门去看,做什么这样婆婆妈妈神神秘秘的,喜欢干脆利落的琼枝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在有外人在的时候,去破坏自家主子的形象,脸板的越发像是门板。   终于,岑兰芷赏花赏够了,招呼不打的就往院子的正门走去,伸手就要推。   琼枝诧异的看着站在门两边的两个,好像是叫东风和南风的小厮。见他们就像是没看见自家小姐的动作一样,垂着眼站在那里雕像似得完全没想要阻拦,琼枝站不住了,连忙跟着岑兰芷走进去一把拉住她。   院中还有院,门内还有门,岑兰芷本打算就这么潇洒的走到心上人歇息的那间房。毕竟那两个小厮看到她推门的动作没有阻拦,就证明她先前的想法是对的。可是还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一转头,琼枝满脸担心严肃的看着她。   岑兰芷一笑:“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琼枝你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琼枝缓缓摇头,表情依旧严肃,看一眼门外的两个小厮特特压低了声音道:“不,小姐,奴婢不担心你。但是奴婢听说四公子正在病中,想请小姐千万不要趁机对人家做下那等禽兽之事,万一不小心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她想起自己刚刚到小姐身边伺候那会儿,看到的小姐就是这样,完全不明白自己做的那些事在别人看来有多么的不正常且不被人接受,她只会按照自己想法来做。而她待在她身边告诉她什么可以做,什么行为不可以做。大部分小姐会听她的想法,但是有些时候,她也无法左右这位小姐的选择和做法。   “琼枝,在你眼里小姐就是那种急.色之人吗?”岑兰芷立刻表情哀伤的看着她。   琼枝不为所动毫不犹豫的点头了。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一阵后,琼枝赫然发现自家小姐先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小姐心虚了,她竟然心虚了!她难道还真的准备那么做吗喂!强上良家妇男还是四公子这种病弱的要是对方反抗绝对会出事的啊!   这主仆两人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但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所以东风南风都听见了。听见了也要当做没听见,就算某小厮在心中大喊着引狼入室,某小厮在心中大喊着哀哉公子今日清白不保,他们还是要保持那张正直的脸,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   “咳咳,我是来探病的,一定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放心!”岑兰芷将琼枝推出门外,自己脚步轻快的径直走向卫谨之的卧房,然后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先不论琼枝和东风南风三人在外面站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准备着只要听到呼救就随时进去,单说走进了卫谨之卧房的岑兰芷和卫谨之两人,他们现在的情况并不像是外面三人脑中所想象的那么不能描述。   岑兰芷进了门之后一直走到内室,和靠在床头的卫谨之对视。他们两个见了不少次的面,但是说话确实没有说过几句,每次都是岑兰芷大胆送花,卫谨之微笑收下,然后两个人转身各回各的院子,真正的交流没有多少。   “你来了。”卫谨之下身盖着锦被,在有些微暗的床帐内,显出朦胧而飘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的脸太过于白皙,给岑兰芷一种他似乎在微暗的地方也会发光一样的错觉。让她越发的想要上去摸一摸,看看那触感是不是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   “君之邀,不敢不至。”最终她还是站定在了床前十几步之外,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中间隔着窗棱里透进来的一个个菱形光点。窗外的竹子被风吹动的簌簌轻摇,竹影被阳光印在房内的地上。午后阳光正好,在光线中漂浮的微尘看的一清二楚。   卫谨之侧头看她,忽而启唇问道:“若铄王起兵造反,取昌仁帝以代之,胜算几分?”   没有被这个突如其来又大逆不道的问题给吓到,岑兰芷只是眼神闪了闪就不假思索的道:“若无三皇子,则九分。”   说完,她往前迈了一步笑问:“卫夫人想要控制我,将照花院里所有的奴仆都安排成了她的人,但是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将我反常的行为上报,所以那些其实是你的人?”   “是。”卫谨之微微颔首,表情淡然,“昌仁帝迫不及待想要铲除铄王,依你看来,铄王该如何做才是最合适的?”   岑兰芷垂眼想了一会儿,再次向前迈了一步道:“不若以江南四郡为基,划分北朝为二,自立为王。”看到卫谨之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岑兰芷就知晓自己的答案正是他想的。   这短短两个问题,他已经向她表明了他的立场和身份。他应该才是卫家那个真正和铄王世子勾结在一起的人,而且是谋士一类的人物。   这个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他会将这种私.密的事情告诉她,背后深层的原因,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   “那么,四公子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呢?”岑兰芷眼神灼灼的盯着他。   卫谨之唇边带笑温和回视,“你若不明便不会来此,何须多此一问。”   岑兰芷又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了床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卫谨之。虽然是俯视他,但是在那带笑的目光中,岑兰芷却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个,被看透压迫着。这种感觉,竟让她不自觉的有些激动起来了,袖子里的手都有些兴奋地颤抖。   这个现在毫不掩饰自己的卫谨之,才是真正吸引了她的那个,最真实的他。即使依旧是一副苍白病态含笑温雅的模样,却让人莫名的觉得无法逃脱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那是一种天下尽在手中,输赢谈笑的沉稳淡然。   岑兰芷忽然一脚跪坐在床边,欺身压近卫谨之,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异常的近。她一缕长发垂下来落在卫谨之的胸前,四目相对,一潋滟一清澈,正如湖面一时波澜四起又一时平静如镜。   “我过了这曲径幽幽,来到这绿竹深处,想要一敲君之心扉,君愿开否?”她说。   卫谨之没有回答她这直接的问题,反倒问道:“可见了院子里的凌霄花?”   “见到了,那花如此间的主人一般。”岑兰芷又凑近了一些,几乎快要碰上他的鼻尖。   “那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原本是岑兰芷第一次见到卫谨之的时候和他说的话,现在又从卫谨之口中说出,回答了岑兰芷的问题。   岑兰芷从幽篁馆里出来的时候,满脸得逞了的舒心表情,惹得琼枝十分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强迫了四公子,让他如何如何了。   “唔,阑亭喝的药都这么苦吗?”岑兰芷忽然咂咂嘴这么说。   “小姐,阑亭是谁?”   “卫四公子姓卫名谨之,字阑亭。”   先不说小姐为什么进去一趟出来后已经和四公子亲密的能直呼对方的字,她只想知道小姐为什么会知道四公子的药很苦。   “小姐,你难道喝了四公子的药?”琼枝有些不相信的问。她家小姐有一个最糟糕的习惯,就是绝对不喝苦药,不病的要死了她也不肯喝药。好在她身体不错,病的十分少,不然这种事多来几次琼枝觉得自己肯定熬不到这时候,因为不肯喝药的小姐实在是太难解决了。   “我怎么可能会主动喝药。”   “那小姐你为什么知道四公子的药很苦?”   “佛曰,不可说。”岑兰芷负着手哼着小调走在前面,只给琼枝留了个背影。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卫谨之知晓岑兰芷这个名字,是在岑兰芷还未来到卫家的时候。   “公子,玉京传来消息,中书令宁续归向昌仁帝进言,赐婚五公子和玉京城中大臣之女。”南风进了暖烘烘的书房,将一封信放在卫谨之的案头,有些好奇的问道:“公子,这昌仁帝赐婚五公子,莫不是要拿卫家开刀?”   “昌仁帝已将江南世族视作心腹大患,再听闻我让人特意透露的铄王与卫家有所往来的消息,自然坐不住。宁续归眼下正得昌仁帝重用,他急于建功,又与我有旧怨,会向昌仁帝献出这种计策在预料之中。若来卫家的人能找出卫家勾结铄王的证据固然好,便是找不到,还能以此做文章,只要有心,昌仁帝定然不会放过任何警告削弱世族的机会。”   “只不过,入了我这局,事情的发展是否会如他们所愿就不一定了。”卫谨之缓缓说完,手下的一幅字也写完了。他停下笔又端详了一遍这幅字,然后在南风的伺候下净了手拿起那封信展开。   密信是玉京中的探子传来的,不仅写了玉京局势,还写了不少被有心人掩埋起来的真相。例如这位将要前来卫家结亲的小姐,左仆射岑世谊之庶长女岑兰芷。据说为人温婉可欺,本该因为对三皇子的救命之恩入三皇子府,却被岑家夫人玩了一手李代桃僵,送来了卫家结亲。   这个消息,这个名字,在那时候的卫谨之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放下信转眼就忘记了。只要不会破坏他的布置,不管来的会是什么人都与他无关。   那个时候,不管是远在玉京的岑兰芷,还是机关算尽的卫谨之,都不知晓他们将会因为这场对弈,遇见对自己而言代表着什么的人。   收到密信的这年三月春寒,卫谨之尚且在稍远的一个有温泉的别庄里养病。卫家的公子不论嫡庶,皆能在十六岁后分到自己的商铺和别庄。这些是族中给公子们的一种试炼,也算是他们额外花费的来源。   江南一些较大的家族都是如此,族中子弟的地位全看他们能做出什么样的成绩,也不乏有庶子争气压下嫡子成为被看好的下代家主的事发生,例如四大家族的许家便是如此。   只是卫谨之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病的只能坐在轮椅上,他这人人皆知病弱的身体再加上刻意的藏拙,作为在卫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庶子,能分到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商铺和别庄。不过因为他的身体原因极俱寒冷,他的别庄里面便有一座拥有温泉池子的,这座别庄名叫未明庄,只要天气开始凉下来,他就会从卫家本家离开去到未明庄调养。   往年,都要到六月底卫谨之才会离开未明庄回到卫家本家,但是这年因为五月卫家五公子要取妻,他便提前回了卫家。   在卫家附近的湘天别庄,卫谨之是第一次看见岑兰芷。说是看见,或许不太准确,他只是在那里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背影,听到她和自己的丫鬟用一种嘲讽不在意的语气谈论那个痴傻的夫君。她好像一点都不为将要嫁给这种暴虐痴傻男人的自己感到担忧,反倒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着,好像面前的闹剧与她无关。   这必定是个洒脱的女子。卫谨之第一感觉就是如此,洒脱这个词,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想过会用在女子身上,但是在听到她所言时,出现在卫谨之脑海中的就是这个词。   “这位岑小姐,我未来的五弟妹,和玉京中传来的情报并不相同。”卫谨之回到卫家后便这么说,“传信玉京,关于这位岑小姐的事情多让人打探一些。”   卫谨之不会允许自己的局被一个捉摸不定的棋子打乱,这个在他预料之外让他看不透感到在意的人,他会更深的了解对方,以免出现什么不能控制的意外。   他的感觉十分的准确,事实上这个意外确实出在了岑兰芷的身上,也许也可以说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那之后,卫谨之知晓了不少岑兰芷的事情,在那些送来的消息里面,他隐隐的窥探出了这个女子埋藏起来的一角。   这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也是一个和他认知的女子不同的女子。她很奇怪,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好奇心一旦起了,似乎就意味着无法控制。   了解的越多,卫谨之就越发现自己失算了,因为他越过了某条代表着安全的界限。或许是因为在卫谨之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奇怪而不羁的女子,也或许是因为某些人注定会被一些人所吸引目光。在还未看清这个身上似乎蒙了轻纱的女子长相时,卫谨之对于她的好奇就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应该在意的那个程度。   真正见到她的模样,是在岑兰芷与卫勤之拜堂的那日。那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在厅上被当众掀开盖头的时候,就连卫谨之这样从不在意他人容貌的人,都忍不住失神了一瞬。那确实是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和玉京传来的信中描述的一样。   那身红衣和那太过出色的容貌,都太过灼眼,正应了那句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甚至那日晚上,卫谨之竟然在梦中恍惚看见了那袭红衣。   卫谨之极少有感到迷茫的时候,若是告诉他的两位好友他也会迷茫,估计他们都不会相信。但是那天醒来后的卫谨之,确实有那么一瞬感到迷茫。他反思自己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试图找出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女子吸引,但是一无所获。   他原本并没有准备和岑兰芷有任何关系,即使发觉了自己对她不同寻常之处,卫谨之也归类于一时的好奇心。他一向知晓该如何克制自己,所以他不再关注岑兰芷的事情,毕竟已经知晓了岑兰芷并不会对他的局有什么影响,再多关注她也无益。   后来的相遇,是一个巧合。经过某个僻静的角落准备回到幽篁馆的卫谨之,忽然听到了卫二公子的声音。另外那个女声虽然很陌生,但是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岑兰芷。在假山外听了一会儿,听到了卫二公子的惨叫,又听到南风的回禀,卫谨之眼里忍不住染上一点奇妙的笑意。   闺阁女子,会如她这般做出这种事?听着假山后的动静消失,卫谨之挥挥手,让南风推着他离开。他本该离开,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停在了不远处,并且遣退了东风南风。   他停在那里其实并没有思考多少,只是单单觉得自己应该和她见一面而已,他想看看自己是否还如之前那样对她感到莫名在意。卫谨之行事,多是走一步之前便已经想到了之后的许多步,这样随心去做的事还真的没有过几次。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出乎了卫谨之的意料,他收到了岑兰芷折下来的花。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会说出那么临摹两可的话,还会做出送花这种引人深思的行为?卫谨之怎么都想不明白。   南风说那是表达倾慕的意思,卫谨之是不相信的。可能他也有这种猜测,但是又被他自己否决了。第一次见面,她完全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与她说的话也不过两句,怎么会产生倾慕之意。卫谨之看来,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但是,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确实发生了,就像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动心,现在也不那么肯定了一样。   被他遣去照花院打听消息的东风,每日都向他转达着岑兰芷说过的话。   她说:“若能一尝四公子滋味,当真死而无憾。”   她说:“虽然倾慕四公子,可我却不怎么好意思向他吐露心声,真是苦恼。”   她还说:“一直见不到四公子,心中甚为想念。”   卫谨之似乎忘记了自己让东风去照花院探听消息的初衷,每日听着那些完全不像是女儿家说的话,只觉得心中升起自己被雪山中的恶狼盯上的奇怪之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可口的肥肉,正在被人垂涎觊觎。   若被他人这样大喇喇的觊觎,在背后用语言调戏,卫谨之觉得自己定然是要让胆敢觊觎他的人身败名裂悔不当初。可是这个他人换做了岑兰芷,卫谨之反倒觉得这个感觉……十分不错?   也许他应该顺心一回。卫谨之看着书本中夹着的一片广玉兰花瓣,这么想着。   然后,他开始时常出现在岑兰芷面前,逐渐换掉了她身边伺候的人,一步步的将她引入了自己的地盘。自身为饵,愿者上钩,只为钓有情人。   明明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流,却契合的像是天生就该如此。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卫谨之微笑着这么说,在看到她骤然亮起来的目光时,抬手抚上了她的脸,缓缓贴了一下那柔软的唇。   “我觉得这样不太对劲。”两人分开后,她舔了一下唇说:“这样太简单了,你觉得呢?”   “说来惭愧,我并没有此种经验。依你看来该如何才对?”卫谨之谦逊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擅长,并且温和的询问她的意见。   “我看,应该这样才对。”她扬起一个狡黠的笑,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再次凑上去亲吻他的薄唇,还无师自通,试探的将小舌探了进去。   “唔,很苦。”一吻毕她皱了一下脸说。不过咂咂嘴话音一转又接着说道:“但是回味甘甜。”   “若如此才是正确的,那我明白了。”卫谨之从在隐山书院时,就是一位让书院山长都赞不绝口的天才,他不仅好学并且聪颖。最擅长的就是请君入瓮便宜占尽。   微微抬起她的脸,他学着她的样子再探索了一回。   “这样可对了?”   “我觉得,我们都有待加强。”她微微喘了一下,一本正经的攀着他的肩膀这么说,说完又凑过去贴他的唇。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看着堂上坐着的卫夫人,岑兰芷盈盈行了一礼,“母亲,不知唤媳妇来有何事吩咐?”   岑兰芷因为夫婿新丧还未过百日,身穿穿着的还是素净的白衣,通身上下就只有头发上簪着一只银簪两朵白花,更显得她整个人就像是瑶池仙子,那么娇娇柔柔的一笑一望,满是出尘之气。   不管卫夫人心底对这个儿媳是怎么看怎么想,她脸上的慈爱表情做的很到位。让身边的花嬷嬷扶起岑兰芷,她招招手让岑兰芷近前来,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些日子我一心为了我儿勤之伤心,难免怠慢忽视了你,好孩子,你应当不会责怪为娘的吧?”   “媳妇怎会责怪母亲,不能为母亲分忧,又不能为母亲稍减苦痛,才教儿媳感到心中愧疚。”岑兰芷听着卫夫人说起卫勤之,眼里一下子就蓄了泪水,一幅十分悲伤还要隐忍的模样。眼里还适当的出现了些惶惶之色和悲苦。   虽然她只见了卫勤之两面,一面卫勤之在她面前将她的丫鬟打了个半死,一面在拜堂的时候当堂跑掉留她一个人拜堂,使她对卫勤之实在很难升起什么喜欢的感觉,但是既然卫夫人想要做戏,她就不得不陪着一起,演好这场你慈我孝。从前在岑家,她也不时需要去岑夫人面前演上这么一场,所以现下这个场面于她而言倒也熟悉。   又拉着岑兰芷安慰了一大通,卫夫人这才说起了叫她来的正经事。如果不是因为卫夫人有事要她配合,又怎么会想起这个被她扔在了角落里让人监视起来的柔弱小姐。   “孩子,你身边的那位潘嬷嬷在庄子上许久没有回来了,这事你知晓吧?”   岑兰芷脸上疑惑的看着卫夫人道:“潘嬷嬷放心不下秋水,原本在岑家时潘嬷嬷就对秋水照顾有加,还说着要收养她做义女。潘嬷嬷是个有情有义的,和儿媳说了这事,儿媳便使她去了庄子上照顾秋水。儿媳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得用的,还要多谢母亲为儿媳着想,替儿媳寻了这么多可心人伺候。”   岑兰芷适当的透露了某些事情,便一派诚挚的感谢起了卫夫人。心机不见,像是涉世未深的柔弱小姐,和玉京中探查出的形象十分吻合,一个被嫡母不喜,打发在小院里什么都没教导过的小女子。卫夫人又感到放心了一些,但是她的脸上神情却是越发的严肃。   “今日庄子上来报,秋水去了,是潘嬷嬷杀的人,证据确凿呈报到了我这里。两个都是你身边伺候的丫鬟,还有宫中派来的人,我不好出面,需得你这个主子来处理,所以为娘才会扰了你的清静唤你来商量这件事。”   “怎么会!”岑兰芷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置信的低声惊道,“杀、杀人?潘嬷嬷为何无缘无故的杀人?”一边做出害怕的神情,岑兰芷一边在心中微微笑起来。果真如她所想,即使卫夫人想杀潘嬷嬷,也不会自己动手,而是会让她去,只有她这个‘细作’杀了潘嬷嬷,上头才没什么好说的。   卫夫人叹了一口气,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悯,“下人来报是为了财物争执,真是令人不敢置信,我们卫家一向是厚待奴仆的,未曾想竟然会发生这种谋杀之事。这事本该上报衙门,但是这始终是你身边伺候的人,消息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为娘想着,你自己出面给潘嬷嬷治个罪,让人在庄子上送她一程就是了。”   等岑兰芷犹面带惶恐不定之色退了下去,卫夫人这才消失了脸上的悲悯,换做沉思。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是卫家大公子卫仁之。花嬷嬷和连嬷嬷退下去守在门外,留下卫仁之和卫夫人单独相处。   “仁之,你觉得那丫鬟当真没有把那件事告诉这岑兰芷吗?”卫夫人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玉镯,面带不虞。   和卫仁之的私情,以及对亲生儿子的死视作不见,是她最不能开口的两件事,她绝不允许别人知晓。否则就算岑兰芷死了会给朝廷发落卫家的借口,她也要除去岑兰芷。毕竟这事一旦被捅破,她这卫夫人都做不下去了,不仅如此,还会连累她最爱的小儿子恕之,这让她最不能容忍。   卫仁之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温厚的面容上带着微笑,嘴里却说着:“若是还担心这事,我们只需要彻底的掌握岑兰芷便可。为了卫家着想,岑兰芷目前还不能死,但是如果能把她控制在手里,对我们只有好处。”   “就算她知晓那件事,我们撤去了她身边所有的可用之人,让我们的人每日紧盯着她,用五弟的死将她彻底软禁在照花院守孝,谅她也翻不出风浪。不过是个刚从闺阁里出来,还未经风浪的小丫头,素娥不必多虑,一切交给我便是。”   啪的一声,卫夫人将桌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下,带出清脆的碎裂声。她双手有些颤抖的避开了卫仁之的拥抱,嘴唇哆嗦了一下,“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必须想个更稳妥的法子。”   卫仁之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里一下子有些阴沉之色。即使默许了他溺死卫勤之,卫夫人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隔阂。明明是他们合谋的事情,可是事到如今她又感到心神不稳,想要把这件事都推卸责任给他,当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卫仁之心里嗤笑,脸上还是一派温柔。   他拍拍卫夫人的肩道:“不如这般,这样柔弱可欺的女人最在意的大概就是清白,我们找人玷污她,你再带着心腹去抓奸。到时候就以这件事威胁她,她若是不想身败名裂,定然会好好听话。她不是依靠着朝廷吗,如果这事出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与人通奸的不洁女子,就算是皇帝都不能公然包庇她。”   用这个法子,对女子确实是最过歹毒的。在这个人人都看重贞洁,女子身上捆绑着层层道德枷锁的时候,要控制一个女子这确实是最适合的方法。   卫夫人眼神一沉,缓缓点头。“如此,就按照你说的做。十几日之后,是吾儿的九九祭辰,就在那时候促成这事。在这之前好好安排,务必要万无一失。”   “我知晓,人选我会好好安排。”卫仁之心里未必就没有自己的算盘,那五弟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他难道就不想一尝芳泽吗。   正想着,卫夫人又忽然开口说道:“那个奸夫,想办法安排成卫谨之,若不行,就给他们下药,我要用这件事一并威胁卫谨之。”   “为何是四弟?这事不宜牵扯过多的人,选一个我们能控制的,事成之后杀了就是,何必要惹上四弟徒增麻烦 。”就算卫谨之是个病秧子,卫仁之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这事一个不好说不定就要除去卫谨之。这么短时间内卫家连死两个公子,别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代家主?   但是卫夫人却无论如何都不听劝告,执意如此。“恕之那孩子太过亲近他卫谨之,现在连我的话也不怎么听,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卫谨之我也要控制住。本以为他那个身子很快就会魂归西天,没想到让他苟延残喘至今。”   卫夫人神情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眼里都出现了不少血丝。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梦见死去的儿子卫勤之,梦见他带着傻笑的叫她娘亲,然后拖着卫恕之一起沉入了水底。还梦见了许久没有想起过的卫谨之生母瑶花姨娘,梦见她带着她那个病痨鬼的儿子,一同去索卫恕之的命,这让卫夫人备受煎熬。她的儿子只剩下卫恕之了,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听她说起六公子卫恕之,卫仁之皱皱眉也只好同意了这回事,毕竟他也不乐见卫恕之和卫谨之越走越近,能借着这事让卫谨之主动远离恕之也好。   卫夫人和卫仁之都不知晓,他们两个谈论的话,一盏茶后就呈上了卫谨之的案头。卫谨之翻看到最后,神情未变的将那张纸扔到了火盆里付之一炬。   “南风。”   “是,公子。”   且不论他们这些人都在心里各自有什么计策,岑兰芷此刻带着黄莺壁月两人,趁着天色尚早坐着马车出了卫府,前往乡下奴仆养病的庄子,奉卫夫人的命去处置潘嬷嬷。   至于琼枝,岑兰芷让她待在照花院看着湘绿,当然最重要的是琼枝其实晕马车,当初从渡头一直坐马车去湘天别庄都让琼枝晕了许久,险些吐出来。   这回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岑兰芷就让她待在照花院,也算是给她放半天假。这些日子带着她每天午后去晒太阳,琼枝这个一贯喜欢待在院子里不出来的,不知道给了她多少次脸色看。   奴仆养病的别庄虽说还好,但是同主子们住的别庄是比不上的,这里难得有主子上门,管事很是殷勤。即使岑兰芷在卫家几乎算是透明人,但好歹也是个主子,这些底层的不能在卫家本家伺候的奴仆们还是想要巴结她。   岑兰芷在外的形象一向是娇弱的小姐,会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看到花落都会留下感慨泪水的那种,和秋水之前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想到据说已经去世了的秋水,岑兰芷脚步顿了顿说:“先去看看秋水。”   岑兰芷戴着帷帽,被黄莺和壁月扶着,身后跟着十几个丫鬟,还有卫夫人特地遣来名为帮忙实则监视的嬷嬷,一行人先去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秋水躺在一副薄棺里,脸色青白。岑兰芷叹息了一声,让黄莺给了那管事一些银子。“好好安葬她吧。”   对于秋水,岑兰芷唯一的感觉大概就是可悲吧。她一心想着攀附权贵为家报仇,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做到,而她也什么都不能帮她。   潘嬷嬷还未死,但是也差不多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见到岑兰芷进来后便紧紧盯着她,在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眼里满是希望的光芒。她以为她是来救她的,毕竟岑兰芷之前表现的都是事事听从她的,她还自以为是岑兰芷所有的依仗,她怎么会知晓岑兰芷是来夺她性命的。   岑兰芷在帷帽下微微勾了一下唇,取下帷帽的时候却早已经是一副复杂又悲伤的表情。“潘嬷嬷,兰芷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等事,这次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了,你安心去吧,我会着人好好安葬你的。”潘嬷嬷是不是杀了秋水不重要,重要的是岑兰芷和卫夫人都不希望她活着给她们制造什么麻烦。   事实上岑兰芷真是十分的好奇,为什么宫中会派出这么一位嬷嬷呢?开始行事还算有章法,但是后来行事就越来越不靠谱。便是湘绿都比她要聪明些,至少湘绿至今还未出头,也还未暴露自己身后的主子,可是潘嬷嬷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寻死了。或许,这里面也有那个湘绿在搞小动作,才会使得潘嬷嬷越发自大莽撞了。看来,一直不声不响的湘绿才是最需要提防的那个。   “劳烦送潘嬷嬷一程吧。”岑兰芷叹气,似乎是不忍再看的戴着帷帽离开了房间。本来就是走个过场,这样就足够了。   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渐渐没有了声息,岑兰芷忽然笑了笑扶了一下帷帽低声道:“我当真不是个好人。”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八月,卫家五公子的九九重祭,又是一片的哭声。过了这日,卫家的白灯笼都要撤下去换回红灯笼了,而岑兰芷这位新寡的夫人也不用再避讳各种夫人之间的宴会活动。   当然岑兰芷不喜欢这些,还是准备打着五公子的旗号多偷些懒,安生的待在照花院或者幽篁馆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努力,就不在江南世族夫人圈里面招人眼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着以后的时候,她最应该感到苦恼的是当前。   从被卫谨之告知了卫夫人和大公子的计划之后,岑兰芷就一直觉得很可惜。因为卫谨之不打算被他们得逞,所以这事注定不会如卫夫人和大公子的意。   但是岑兰芷不这么想啊,她可是盯着卫谨之不知道盯了多久了,初初听见卫夫人的打算有那么一瞬还准备在心里将她引以为知己。发现卫谨之不打算将计就计,她还很是遗憾了一番。难得他们好意,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配合一下,这种时候先吃下了肚,以后什么事再说嘛。   “琼枝,你说阑亭怎么就不能理解卫夫人的苦心呢?”岑兰芷穿着白衣在灵位前扼腕了一阵,唉声叹气的询问琼枝的意见。   琼枝左右看看,低声回答道:“小姐你一向不靠谱,好在四公子还知晓分寸,奴婢觉得甚是欣慰。”   不管说什么都永远得不到安慰的岑兰芷恍若未闻,接着说道:“你也觉得太可惜了对吧?这么好的机会,啧,生生放弃了。”   她根本就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准备自说自话,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的琼枝不再理她了。眼角看到有人进来,刚准备提醒自家小姐,就见她比她的速度还快,一瞬间就变成了满脸的悲伤,眼角恰好划下了一滴泪,深情的看着灵位,眼里似有无线哀怨的轻声道:“你为何要去的那么早,留下我一人在此。”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晓,定然以为她对那名义上的夫君有多深爱。琼枝脸皮扯了扯,垂头装路人。   进来的是卫夫人身边的花嬷嬷,她之前是照顾着五公子的嬷嬷,但是始终是卫夫人的人,同连嬷嬷一样,两个人都是卫夫人的心腹嬷嬷。卫夫人许多的事她们两个都知晓,包括五公子的死和大公子与卫夫人的私情,今日要促成的事,自然也是由她们两个人之中的一位来出面。   这花嬷嬷也是了得,照顾了五公子这么多年,但是卫夫人决定让五公子死的时候,她就能站在那漠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被淹死。卫夫人还有心虚和一点愧疚,日夜不得安寝,这位嬷嬷却是一点不安都没有,在灵堂上哭的情真意切,连岑兰芷都觉得她是真心为了五公子的死而伤心。   “五少夫人,夫人让老奴来照顾您,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花嬷嬷上前搀扶岑兰芷,亲自蹲身为她拍了身上的灰。   “夫人让老奴来领五少夫人下去歇歇,底下的奴才们已经打扫好了厢房,五少夫人先去歇歇用些东西。”   来了,这就要开始了!琼枝在一旁忽然觉得紧张起来。虽然四公子说不会出现意外,但是她还是不由得担心自家小姐一下子脑袋发抽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岑兰芷一点不见紧张,她心里大概只有遗憾。只见她感动的携了花嬷嬷的手,再三感谢卫夫人的好意和照顾,琼枝觉得这个感谢八成有几分真心。她的小姐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原则和立场的人,对着敌人都能这样情真意切的感谢。   花嬷嬷将岑兰芷和琼枝领到了一个厢房,亲手端上了一盅汤,“这是夫人特意着人为五少夫人炖的。”   岑兰芷又是一番感谢卫夫人,毫无所觉的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了一大半。见她喝了,花嬷嬷带上那剩余的汤笑退了下去,只说让她在这里好好的歇息。   等房内就剩下岑兰芷和琼枝,琼枝看看门外站着的两个丫鬟,小心的拉拉岑兰芷的袖子问道:“主子,你没事吧?那汤里面说不定有问题呢,你怎么就这么喝了,一定要喝的话,喝两勺做做样子也好啊!”   “可是……”岑兰芷迟疑了一下,对上琼枝疑问的目光,她忽然粲然一笑道:“可是那汤真的很好喝。”   好喝你的头啊!不要每次都让她觉得自己在白担心啊!琼枝感觉自己被当胸打了一拳,捂着心口默默的走到了角落里看着房梁发呆,岑兰芷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   岑兰芷其实只是想让她放松一点,不要这么紧张而已。   按照卫夫人的计划,这时候琼枝应该会被引开了,被喂了药的卫谨之也会被送到这里,和喝了有问题的汤的岑兰芷一起做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她只需要等到花嬷嬷回去向她禀报的时候带着人来捉奸。   花嬷嬷让人端着那汤往卫夫人的芳思院里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挥退了跟在她身后的奴仆,一个人端着汤往里走。离开了众人视线后,花嬷嬷打开盖子,在里面放了些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又晃了晃确定看不出来后,这才脸色如常的走了进去。就在一门之隔,花嬷嬷做这些事却丝毫没有迟疑紧张。   “夫人,老奴已经按您的吩咐看着五少夫人喝下这汤了。”花嬷嬷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推开门对房内的卫夫人这么说。   卫夫人立刻站起来,心急的问道:“那卫谨之呢?”   “夫人放心,大公子那儿定然不会出问题。”连嬷嬷适当的上前道:“夫人马上就能一举清除两个隐患,那两个人这次不可能会翻出夫人的手心。”   卫夫人被连嬷嬷的话说的心情大好,花嬷嬷呈上了汤放在一旁,自己则是站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微微笑着一言不发。   这个好心情持续到她带着心腹嬷嬷准备前去抓奸,却发现岑兰芷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对着她喊母亲的时候。   卫谨之不在这里,岑兰芷也没有异样。卫夫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维持住了自己的笑容,和岑兰芷寒暄了一阵,又匆匆的离开了。   回到芳思院她就发了脾气,脑子里转了几转怀疑起自己身边有内鬼。她首先就怀疑起了送药的花嬷嬷,先打发走花嬷嬷让她去请大公子后,立刻就叫人验了那碗汤。汤里面确实放了她吩咐的药,又唤了几个跟着花嬷嬷的奴婢,她们都跪在地上说亲眼看着五少夫人喝下这汤。   这么说不是花嬷嬷的问题?那岑兰芷是怎么回事?卫夫人打消了这怀疑,又觉得是连嬷嬷带来的药有问题。卫夫人生性多疑,就算是对着身边最得倚重的嬷嬷,心里也是多有防备的,毕竟知晓了她太多事,万一反咬她一口那就糟糕了。说白了,她谁都不信,若是被她发现了一点苗头,这两位嬷嬷就一定会被她灭口。   卫夫人心里怀疑,但是连嬷嬷还在她跟前,她便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只让人悄悄去查连嬷嬷买这药的事。   她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疑神疑鬼的时候,花嬷嬷回来了,她带回来的消息让卫夫人更是大怒,当场摔了一个花瓶不解气,又拉过站在一旁的一个丫鬟一脚踢上了她的肚子。   “真是岂有此理,那个没用的东西!”   本该将卫谨之药倒送到那厢房的卫大公子,他不仅喝多了,还正在院子里和丫鬟白日厮混。据下人说四公子今日确实去过大公子的仁阳馆,但是因为身体不好又勉强喝了一点酒就晕倒了,被抬回了幽篁馆,还找了大夫。   身体弱成这个样子,晕倒了要抬回去看大夫,仁阳馆那么多奴才都看见了,那些早就安排好了的人还怎么把这位送到厢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   原本计划的好好的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败了,卫夫人大部分都迁怒在了大公子的身上,当即怒火冲天的带着人去了仁阳馆。   他们这边自己起了内讧,没人管岑兰芷,她就带着琼枝悠悠的回了照花院。至于五公子的九九重祭,自有下面的奴才们料理,她们这些主子只需要演好几场戏,而她的戏也该落幕了,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只不过回到了照花院,岑兰芷又开始唉声叹气。   “那汤里面竟然没有放药,亏我还满怀期待准备趁机去找阑亭玉成了好事。”   “卫夫人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不知道她下次还要不要再接再厉继续这种事。不如我帮帮他们?或许这样希望会更大一些。”   “琼枝,你觉得卫夫人还会不会出这么好的主意了?”   琼枝被她翻来覆去的啰嗦烦了,冷笑一声,“奴婢看你去强了四公子还快一些。”   岑兰芷一下子安静了,她一手托腮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头,“琼枝你说的没错,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做。人生苦短,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自然应该趁早才行。”   “琼枝,你果然懂我的心。”   不,她只是随口讽刺一句,别当真啊!她说了那么多她都当做听不见,为什么这句就听进去了!琼枝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见自家小姐已经熟门熟路的往幽篁馆的方向走了。   “小姐,等等,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啊!”   “琼枝,你不用跟来,我今晚不回来了,你帮着照应一下院子里。其他的不需要做,只需要看好湘绿便是。”岑兰芷目光闪动,满满是跃跃欲试。   有一个这样任性有病的小姐真是不能好了!琼枝看出她是认真的准备去献身,仰天一抹脸,回去镇场子了。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就算被四公子扔出来她也不管她了!   琼枝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四公子的身体是不是扛得住。   而据说是身体虚弱昏迷着被抬回了幽篁馆的卫谨之,这会儿神情淡然的坐在一架铺了狐皮的摇椅上看书,对于岑兰芷将要来献(压)身(他)这件事丝毫不知晓。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岑兰芷带着笑刚走到幽篁馆的门口,南风就出现在卫谨之身边道:“公子,五少夫人来了。”   卫谨之坐在摇椅上,伸手将书翻了一页,闻言露出一个笑道:“嗯,日后在此处直接唤夫人便可,你下去吧,待会儿不用过来。”   “是,公子。”南风淡定的应完,麻溜的离开了这里。不过一离开卫谨之的视线,他就满脸惊恐,朝着天做无声呐喊状。原地转了两圈之后,他还双手挤压着自己的脸颊,状若癫狂的使劲摇头。   不能怪南风他反应这么大,实在是他家公子方才说的话里含着的意思太吓人了。日后在这里直接唤五少夫人叫做夫人,这句话根本就是说公子承认五少夫人是他的妻子啊!毕竟在每个公子自己的住馆里面,能被直接称作夫人的,都是结发妻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公子什么都没表示,五少夫人就成了他家公子的夫人了!难道说,其实不止五少夫人对公子有意思,公子也对五少夫人有意思?他们是相爱的?可是明明全程在看着,他为什么没看出公子什么时候对五少夫人有意思的。虽然说公子确实心思深沉可是这也藏得太深了!   公子这样清心寡欲好像对女子没有一丝绮念的人,会打心底承认什么人是他的妻子,南风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几乎颠覆了他前十几年对于公子的认知。公子会沉入爱河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让南风觉得自己快要吓死了。   而且他完全理解不了公子为什么会喜欢五少夫人,要是换成他,对这种大胆的完全不像是女子的女子绝对敬而远之,因为他吃不消。不过想想,公子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这种莫名其妙觉得他们天生一对的错觉。   东风端着一堆书路过,见到南风在那里疯狂的摇晃自己的脑袋,抽了抽嘴角道:“南风,你这是被妖怪附身了吗?还是太久没洗澡身上有跳蚤?”   南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严肃的转过头来,一字一句的对他说:“方才,公子说让我们直接称呼五少夫人为夫人。”   东风手里的书啪的掉在了地上,捂着脸颊用和南风刚才一样的动作摇晃起了脑袋,一边摇他还一边喃喃道:“我就知道,我要倒霉了,公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啊,我死定了!等公子反应过来他曾经派我去偷听夫人说话,他一定会让我好看的,我就知道男人一旦有了心爱的女子就会变得非常不可理喻,他一定会吃醋然后让我好看的!”   你不仅想的非常遥远,连改口叫夫人的速度都很快啊喂。南风看到自己的小伙伴这个样子,心中略有些欣慰,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感到不可置信。再想想如果其他人知晓公子竟然动了凡心的表情,估计也会很精彩,南风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一边想,他一边捡起东风掉落的书,拉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往里走。“夫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了,公子让我们不要过去打扰,走吧,我们到后面的竹林里去打一架。”   “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打架?”   “因为此刻,只有疼痛才能让我感觉真实。”南风文艺的仰头看天,一甩头发,甩了东风一脸。   “呸,和你打一架完了,我们公子都要失身了!放开我,我要去在一旁偷偷看着,免得公子呼救听不见。”东风挥舞着手臂抱着旁边的柱子死活不想走。   南风满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着他,“公子那是自己乐意失身,你敢看就真的死定了。”   “就算被公子砍死我也要保持自己的原则!”东风觉得自己不会屈服的,一切为了公子!南风懒得再和他多说,一掌劈在了他的脑后直接把他扛走。   “别说兄弟不仗义,兄弟这是在救你啊蠢货。”说完,南风就一手扛着他一手拿着书飞快的溜了。   幽篁馆里一共三个人,这两个小厮清场完毕,给岑兰芷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她乐呵呵脚步轻快的走过那片竹林,就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今天没有待在房间里,而是在竹林里躺在一架摇椅上看书。   乌黑的发衬着摇椅上铺着的白色狐皮,整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颜色清浅宛若水墨画,一双平静的眼睛里就含着山山水水。微风吹过拂起他的衣裳下摆和宽袖,像是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人人都说她美的像是瑶池仙子,但是在她眼里,卫谨之才是真正的仙人一般,每次看到他,都让她想要把他拉下红尘滚上一身的烟火气。   岑兰芷眼神灼灼的盯着卫谨之,脚步不自觉的越放越轻,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像足了准备狩猎惑人的狐狸。如果这时候给她一面镜子,岑兰芷就会发现自己这会儿看上去有多饿。   她越靠越近,卫谨之恍若味觉,似是一心沉浸在书中不闻外物。直到岑兰芷走到了他三步之内,他才忽然掀起了眼帘,斜斜扬起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么平平常常的一眼,差点让岑兰芷没把持住。   她吸了一口气,忽然上前一手搭上摇椅的扶手,分开双腿坐在卫谨之的双腿之上,整个人往前倾几乎靠在卫谨之身上。   “我中了春.药。”她眼里水光潋滟的看着卫谨之说。   卫谨之听到这句,微微扬了扬眉,温和的表情里有些意外。他放下书,将手背贴在岑兰芷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触手温软但是不像是中了那药。   他应该都吩咐好了,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种意外。卫谨之完全没有明白这种写作调戏读作勾引的话,竟然反思起自己的安排哪里出了纰漏。不过不管到底哪里出了纰漏,现在还是先解决了当下的事。于是他说:“我唤人来替你熬解热之药。”   岑兰芷见到他就战斗力上升,哪里还管那么多,一把握住他的手,启唇接着说:“我中了春.药,就在阑亭刚才忽然抬眼看我的时候。那一眼看得我腿都软了,这不,没力气只能挤着和阑亭一起坐了。”   如果琼枝这会儿在这里,一定会立刻板着脸在心里痛斥自家小姐毫不矜持的厚脸皮,以及她这露骨的让人脸红的调戏话语。如果东风和南风在这里,一定会在心里大喊天哪身心纯洁的公子被调戏了被玷污了天了噜!   可惜她们现在都不在,此刻在这里的就只有一位看到卫谨之就变身禽兽,情.话张口就来,不知何谓羞涩的闺秀。以及一位淡定过头情绪绝不轻易流露,就算是被这样压着调戏都会纵容对方的公子。   原来并不是真的中了春.药。不管卫谨之心里是怎么想的,听到岑兰芷这话,他面上仍旧是一派的风光霁月温文儒雅,正经的像是在课堂上听着圣贤书。他还顺手给岑兰芷顺了顺刘海,就像是在说她太过淘气了。   岑兰芷对着他这么平淡的反应也没有气馁,反倒更加的得寸进尺,一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放上了卫谨之的胸膛,按在他的心口上吐气如兰:“这药,阑亭解是不解?”   明明穿着的是素净的白衣,脸上也没有浓妆艳抹,只是表情的改变,就足以让她从仙子变成妖姬。那眼底眉梢的动人风情不显轻佻,只有满满的爱意,像火一样的燃烧。   岑兰芷先引火自焚,然后把卫谨之也一同拉进了火中。岑兰芷是火,卫谨之就是风,而风往往是助长火焰气势的。   卫谨之的眼睛像是晕染了深色的墨渍,微凉的手从岑兰芷的脸颊上拂过,一直落到了她的脖子后面,微微用力将她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面对着无声的表示,岑兰芷立即就笑着顺势上前贴上了卫谨之的唇。   摇椅微微晃了晃,卫谨之揽着岑兰芷的肩,张开薄唇让那调皮的小舌探进来。他不太主动,往往是岑兰芷攻城略地,他便淡定自若的守着,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反攻,最后往往能反过来压制着岑兰芷。   这两人就连亲吻都像是两军对垒,你来我往之间浓浓硝烟的意味。岑兰芷惯于主动掌握战局,卫谨之却运筹帷幄之中慢慢耗尽岑兰芷的战力,然后谋定后动一把将她拿下。这两个都不是简单会屈服于什么的人,一个即使头破血流也要前进,认定了绝不停下脚步,另一个看似守成无为,实际上以退为进,退一步都要进三步。   面对卫谨之的时候,岑兰芷总是有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像是遇见强大的敌手,明知不敌她还是忍不住要和他痛快的战一场。即使是死亡也无所谓,因为那样的话,她要拉着他一起。   两人脸上都是笑意,眼神纠缠,在缠绵的气息里偏偏又有点不一样的奇怪战意在里面。岑兰芷勾着卫谨之的脖子,舔舐着他的唇,定要在那浅色的唇上留下点鲜艳的颜色,固执的很。而卫谨之即使感觉到唇上的一些刺痛也没有阻止岑兰芷的动作,反倒愈发温柔的带着她辗转厮磨。   竹林里的风大了一些,吹着两个人的黑发都纠缠在了一起,飞旋飘落的竹叶落在两人身侧,落在卫谨之先前翻看的那本书上。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分开,岑兰芷将手轻轻一挑就拉开了卫谨之的衣襟,露出他的白色里衣。那白皙的锁骨也在里衣下若隐若现,随着他忽然的轻笑,胸膛有些震动。   “兰芷,莫不是想在这里完成未尽之事?”卫谨之全然不顾自己散开的衣襟,靠在椅背上,将手肘撑在摇椅的扶手支着脑袋。随着衣袖滑落露出美玉一般的手臂,再加上那因为说话滑动的喉结和形状诱人的锁骨,四个字足以形容,秀色可餐。   “忽然觉得非常饿,可能等不到享用晚膳的时间。”岑兰芷看进卫谨之深渊一样的眼里,舔了舔自己水润的唇,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黯哑诱惑。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卫谨之忽然笑着将自己的衣襟拢了拢,然后在岑兰芷的长发上摸了一下。取下落在她头上的一片竹叶后他收回手道:“起身吧。”   岑兰芷见他这样,一下子泄了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坐起来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撑着脑袋哭丧着脸问道:“不行吗?真的不行吗?我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卫谨之没有回答,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空出一些地方。岑兰芷也就顺势从他身上爬下来,和他一起挤在摇椅上,肩膀挨着肩膀脑袋抵着脑袋。   摇椅晃晃悠悠的,岑兰芷拈着卫谨之的一撂头发在手上转圈圈,眼睛盯着头顶上的蓝天和晃动的竹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卫谨之不明白她为什么刚才还一脸不高兴,这一下子就忽然笑起来了,“何事高兴?”   “差点夺了你清白。”岑兰芷有些得意洋洋的道。   “没成功。”   “我不会放弃。”   “我知晓。”   “今晚,我和琼枝说了不会回去。”   “那便住下吧。”   岑兰芷侧头看卫谨之,去牵他放在小腹上的手,拉到眼前端详。卫谨之任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问道:“可看出了什么来?”   “我看出了一点。”岑兰芷做出神秘的样子,在卫谨之询问的目光中摇晃了一下脑袋,开始胡诌,“我看出,今晚我便能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   不待卫谨之说话,她就握住那手重新转开目光看向天空,心情颇好的哼起了歌。不过这歌是断断续续的,哼几句她就重复着哼。听了一会儿,卫谨之问道:“采莲调?”   “嗯,这个调子好像是我娘哄我睡觉的时候哼的,我那时候太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一点这个。后来我听到了熟悉的这个调子,问了别人才知晓这是采莲调。”岑兰芷说着,表情有些难得的复杂。这个调子,是她关于生母唯一的一点记忆,她没有感觉母亲的温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曲摇篮曲却印象格外深刻,多年来她都无法遗忘。   采莲调说得是江南盛夏时节,姑娘们结伴泛舟湖上踏歌采莲,这或许就是岑兰芷对于江南之地一直感到很向往的,那个最初的原因。   岑兰芷的生母是玉京越人楼的清伶,虽然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但是在那种烟花之地的女子名声自然不好听,即使被一些男人追捧,也逃不过年老色衰被遗忘,抑或是恩爱两移输于凉薄的命运。   她早早的去世了,只留下岑兰芷这么个孩子,极小的时候就无依无靠,还险些被岑夫人迫害。岑兰芷对这个娘亲,表面上从不在意,实际上心里不能说没有憧憬和向往,否则这样久远的一个调子她为什么一直记在心中,即使极少愿意宣之于口,但这更加表明了她的在意。   岑兰芷的事,卫谨之知晓的十分清楚,她做过得许多事都有迹可循,他想要去查自然查得出来。   知晓的越多,卫谨之就觉得他们两个十分相像。总让他想起自己年幼丧母那时候,脑子里那些疯狂的想法,他将自己隐藏的很好,而在遇见他之前,她应该也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不过他们相遇了,相像但又不完全相同,让卫谨之觉得看着岑兰芷,就像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在走向另外一条路。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而让人眷恋。   正在反复哼着那两句,岑兰芷忽然诧异的听见旁边也传来了这种调子。卫谨之哼的比她更流畅,能听得出来他也并不熟练,但是有着一把好嗓子,比起女声的哼声又是另外的一种悦耳。岑兰芷干脆不哼了,慢慢停下来听着卫谨之给她哼。   “阑亭也会哼这个?”   卫谨之笑笑,“我的生母曾是江南之地有名的歌女,有一把好嗓子,她还未去世的时候,常常哼唱这个调子哄我睡觉。”后来她去世了,他就再也没有听过这个调子,直到此刻从岑兰芷的口中再次听到。   岑兰芷有些讶异,随即笑开了,拉起他的手就在唇边一吻,“阑亭觉不觉得我们很相像?”   “你是另一个我。”卫谨之拨开她垂在眼睛旁边的刘海,语调里满是温柔的说。   岑兰芷也定定的看着他,随之重复道,“你是另一个我。”   两种不同的语气,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的。不管是琼枝还是东风南风,听着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像是在打哑谜,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似乎只有对方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和情感。   什么都不需要说得清清楚楚对方就能明白,他们因为了解和共鸣产生的感情,来的不可捉摸也让人不能理解。   个中滋味,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明白。对视之后双双轻笑,交握的手更加紧密了。卫谨之拿起放在旁边的书接着看起来,岑兰芷也凑过去看了两眼,发现他竟然是在看婚嫁娶亲事宜。   “阑亭该不会想着娶了我之后才让我下口吧?最快也得好几个月或者两年之后,等这么久太不厚道了。”岑兰芷见他看完了一页,顺手给他翻了一页。   卫谨之眼睛盯着书,嘴里道:“兰芷觉得,婚嫁礼仪是何意义?”   “嗯~”岑兰芷拉长了声音,“一为告知天地,二为告知亲朋。告知天地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至于告知亲朋,我亲人早逝,友人……方才也告知了,因此是不是经历这个仪式我还当真不在意。若是我在意这事,同五公子拜了堂也不会再在此处同阑亭说这些了。”   卫谨之静了一会儿后道:“我只是不想让兰芷只有一个人拜堂的回忆。”他即便对这些也不怎么在意,但是回想起当初看见她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中,一个人跪天地跪父母,被可怜或是嘲笑,卫谨之就觉得,他应该给她一个寻常女子都会有的完整的婚礼。也许她不在意,但他觉得总该给她。   这个婚礼不为告知其他人,只为了告知她,他的真心接纳。   岑兰芷愣了一下,他竟然是在意那个?她那时候同五公子成亲,因为卫五公子怎么都不愿意跪,就让她一个人拜了天地父母。在他人看来,她那个时候应当是委屈受尽的。她不在意也感觉不到所谓的委屈感觉,但是在意她的人在意。   忽然觉得心中涌起一阵热流,岑兰芷又一个翻身压上了卫谨之,还将手探进了他的衣襟里面,凑过去轻咬他的唇瓣。   眼看着她又对他上下其手不打算停手,卫谨之不得不捏捏她的后脖子,打算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开。   但是岑兰芷和抱树的树袋熊一样,抱着卫谨之就不肯放手,一个劲的往他颈侧钻。“是阑亭你自己要说这种话诱惑的,我不忍了!我不管,我不放开。”   她忙着耍赖没有心思抬头去看卫谨之,如果看了她就会惊讶的发现,淡定从容地卫谨之被她紧紧抱着扭来扭去,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竟然浮现了一丝红。   可惜他很快的就调整过来,异常准确的在岑兰芷的腰间软肉一戳,下一刻死活不肯撒手的岑兰芷就嗷的一声捂着自己的腰蹦跶了起来。看着依旧不温不火的卫谨之,她苦口婆心的劝道:“阑亭,你就从了我吧,何苦挣扎呢?”   卫谨之咳嗽了一声,移开目光看书,语气温和的道:“之前不是说了,今晚再议此事吗。”   眨眨眼睛,岑兰芷明白了。从了她可以,但是要等到晚上。这就好比在一头驴跟前吊一根胡萝卜,吊着她就是不给吃。   好吧,她就等着,蓄足了精力晚上才好强上民男。岑兰芷算盘打得啪啪响,至于现在吃不了,那就先占点便宜。之前她还在想着抱着他睡个午觉一定会很舒适,现在就能先把这个愿望实现了。   脑袋搁在卫谨之的肩膀上,抱着他的手臂,选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岑兰芷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待到她熟睡,卫谨之放下手里的书,犹豫着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后,也靠着她的脑袋闭上眼睛休息。   一个午觉睡到日落西山,岑兰芷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气爽,没有哪个午觉比这个还让她觉得舒服的。刚想伸懒腰,岑兰芷的动作就顿住了,因为她发现卫谨之也靠在她的脑袋上睡觉,听这个绵长的呼吸,他还没有醒。   小心的动了动,岑兰芷转头去看他。闭着眼睛看起来也很可口,其实岑兰芷这一天只喝了半盅汤,早就饿了。虽然卫谨之不能真的吃下去,但是尝尝味道解解馋也好,各种意义上的解馋。   于是卫谨之是被岑兰芷在脸上糊口水给吵醒的,卫谨之还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被舔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岑兰芷非礼自己,直到一声咕噜噜的声音从岑兰芷的肚子里传来。   “就算吃我也填不饱肚子。”卫谨之抵了抵自己的额头,从摇椅上坐起来。   “但是解馋。”岑兰芷遗憾的回味了一下那鲜嫩可口的触感,然后又对着沉下去的夕阳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晚餐岑兰芷是在幽篁馆和卫谨之一起吃的,放在她面前的菜大部分是荤菜,都是她平常比较喜欢吃的,连口感和味道都是她熟悉的那种。但是卫谨之身前放着的大多是素菜,虽然精致但是看不到一点肉沫。出生这么一个大家族却能口味清淡到这种程度,也是个奇怪的。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阑亭不爱吃肉吗?”有岑兰芷在,食不言这一条是没办法了,好在卫谨之也不在乎这一点,闻言点点头,“其实素菜也别有风味。”   “是吗?我以前吃过素斋,味道都很淡啊。”岑兰芷一直看着卫谨之面前的那一堆素菜,和自己面前的一对比,她发现自己被衬托成了一个赤果果的肉食者。   卫谨之动作顿了顿,看着自己面前的素菜忽然开口说道:“从前有一对兄弟,哥哥只喜欢吃肉,弟弟只喜欢吃素。后来他们的家乡闹饥荒,弟弟靠着吃野菜活的还不错,结果哥哥就把他杀了吃掉了。”   站在旁边目不斜视的东风和南风同时心里一咯噔,大叫糟糕了。来了,公子他的糟糕习惯又来了!   他们的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他特别喜欢讲一些奇怪的毫无笑点的笑话。只有公子一个人觉得好笑的奇怪笑话什么的,别说笑了,每次只是听着都让东风和南风觉得毛骨悚然。   幸好公子只在他承认的人面前分享自己的笑话,目前只有他们几个以及公子的两位至交好友有幸聆听,现在再加上一个夫人。   公子的那两位好友每次听到公子忽然灵感一现说出的笑话,都表现出了无法理解渐渐习惯性的无视,但是公子一直没有放弃自己这个编笑话的爱好。因为公子只真心承认那两位,那两位就被迫的听了这么久的笑话,连偶尔写信谈论正事,公子都会三不五时的在上面捎带一些自以为是笑话的恐怖故事。   东风和南风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和公子有共鸣的人出现了,但是公子却常常说,会找到能欣赏他笑话的人。   他们两个人从来不相信,直到现在,亲眼看到夫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听了公子说出的完全不像是笑话的笑话,忽然耸着肩笑的浑身颤抖,最后趴在桌子上捶起了桌子。东风和南风从担心夫人被公子的笑话吓跑,变成了对夫人的反应惊疑不定。   这样正常的像是听了笑话的反应,让他们两个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原来世界上还真的有这样能明白公子笑话并且做出正确反应的人吗?原来公子讲的,还真的是笑话吗?!   这一刻,东风和南风在心中替自己公子感到欣慰的同时,都忍不住好奇的想要询问夫人,这个据说是笑话的笑点究竟在哪里。他们跟着公子这么多年,每次想要勉强的配合公子一下都完全做不到,因为没有觉得公子的笑话哪一点好笑。   在两双神色复杂到完全看不懂心理活动的眼睛,以及一双终于被理解感到很高兴的眼睛下,岑兰芷几乎笑到在地上打滚。   最后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问卫谨之:“我真没想到,阑亭你竟然这么会讲笑话,连我都被你逗笑了。要知道,之前从来没有人能用笑话把我逗笑的,琼枝还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觉得好笑的笑话呢。”   卫谨之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他有些感叹的道:“兰芷是唯一听了我的笑话后会笑的人。”   “诶,为什么?明明这么好笑。”   “我也十分不能理解。”   听着这两人的谈论,东风和南风站在一边继续面上故作淡定,内心心理活动不断刷新。这会儿,他们的心中同时出现的一句话是“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就他们这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跑了。   他们果然无法理解公子和夫人的世界,就像他们不能理解公子和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快的,从对任何人都看不上眼的状态,忽然互相吸引还发展迅速一样。   岑兰芷干脆抛弃了自己面前的菜,跑到卫谨之那边去和他挤着一起吃素菜了,美其名曰体会卫谨之的喜好。但是在两位忠心的小厮看来,夫人只是在借助一切机会调戏自家公子。吃菜就好好吃菜,盘子里还有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去夹公子碗里吃过了的!   东风真的很怀疑夫人之前是不是个闺秀,怎么会有一位小姐能这样不拘小节,简直比男子还要豪爽。当着他们的面就能这样毫不掩饰的调戏公子,他们没看见的时候岂不是要压着公子剥他衣服!   从某种意义上,东风总是能透过现象直达本质。这还不算什么,等到卫谨之开口说夫人今晚留宿的时候,东风和南风都觉得情况很严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今晚他们都将失眠而工资终将失身的意思啊!   让他们一度怀疑其实是断袖的公子终于决定献出自己的童子身。这样的事当真发生的时候,他们都感觉自己承受不来,十分希望大家一同来承受这个惊天霹雳。   公子他终于要告别自己纯洁的肉体,虽然事实很吓人,但是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很感动呢?东风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岑兰芷好奇的看了忽然就哭出了声的东风一眼,问道:“你怎么忽然哭了?”   “夫人,奴才只是太感动了,您一定要好好对待我们公子。”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没能看到卫谨之忽然加深的笑容。   “放心,我的动作会轻点的。”岑兰芷表示理解东风的担忧。   东风虽然常常在心中喊着‘夫人又调戏公子不能忍’‘天啊公子又被调戏了真可怜’之类,但是和南风一样,其实不知道多高兴公子找到了喜欢的夫人,从他飞快的改口叫岑兰芷夫人就看得出来。虽然这会儿被岑兰芷的话给噎了一下,还是继续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东风还在忙着自我感动没有看到卫谨之忽然加深的笑容,但是南风看到了,他不能坐视自己的小伙伴这样犯蠢把自己搭进去,立即拖着他退了下去,表示去给公子和夫人准备洗澡水。   这两人飞速的离开了,留下卫谨之和岑兰芷,岑兰芷便安慰道:“阑亭尽管放心,我知晓你身子不好,到时候我来就好了。”   “那便……劳烦兰芷了。”卫谨之什么都没有解释,笑的风光霁月云散月明。   幽篁馆的夜,在夏虫的嘶鸣声中,在风吹竹叶簌簌声中被衬得寂静。   唯一的一座阁楼被峭楞楞的大片竹林包围,人站在庭中就像是处在一汪潭水里,看到的灯火都是浮在水面上的,月光也仿佛映照在水面。夜风就是荡漾的波纹,灯笼就是水面的浮灯。   这一晚的月色很美,明月挂在天穹,虽然既不是圆润满月也不是如弦弯月,但是在明亮和朦胧间恰到好处。几片流云游转,轻纱一般笼在明月上,更显暧昧婉转。   在卫家,幽篁馆就当真像是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落于静谧幽深的山间,听不见一点的人声。   岑兰芷套着卫谨之的长衫,半干的长发松散的披散在身后,好整以暇的赏月观景,就好似先前急色的人不是她一般。她就是这样,事情越到眼前反倒越不急,经常给人一种反反复复的错觉,琼枝就深受折磨。   不过卫谨之始终还是卫谨之,他永远比岑兰芷沉得住气。披着青色的披风,他手执一盏灯笼走到岑兰芷身旁,“要去竹林里走走吗?”   两个人就顺着石板路往竹林深处走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竹林里很暗,卫谨之手里的灯笼只照亮了两人脚下的一方天地,卫谨之配合着岑兰芷的步调,两个人并着肩缓步前行,竹林中有鸟被惊的飞起,带起了一阵的竹影摇晃。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如何美妙的谈情环境,至少亲身体验了,同话本诗词中描述的有不小的差距。没有熏人的氛围反倒很吓人,但是岑兰芷同卫谨之没有一人在意,俱都神色如常。感到不好的是默默跟上来保护两人的东风,一边要保证不被发现,一边还要时刻注意两人身边,更重要的是竹林很黑而他怕鬼。   忽然,卫谨之拉住岑兰芷,在路边捡了一根细竹竿,接着只见他袖子一动,那根竹竿就飞快的刺向了几步外的黑暗处,快的岑兰芷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等他再拿回竹竿,岑兰芷发现那竹竿的另一头上有一条蛇,刚好被竹竿直直穿过脑袋串起来了。周围那么黑,她根本没发现脚下不远处还有这么一条蛇,在这种情况下简简单单的就戳中了一条蛇的脑袋……岑兰芷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心上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身体孱弱。   “是一条竹叶青,竹林中时常有这种蛇。我们都不惧,倒是兰芷不注意就会有危险,明日便叫东风来竹林中捕蛇吧。”卫谨之说着,随手扔掉了手中的死蛇和竹竿。   跟在后面的东风听到主子的话,顿时泪流满面,他还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得主子不高兴了,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惩罚他。   “阑亭,你是真病还是假病?”岑兰芷严肃的问道。不严肃不行,这决定着她们待会儿的房事激烈程度。   “不管真假,一定会让兰芷尽兴便是。”卫谨之听出了岑兰芷话中深意,在昏暗的火光里笑了。   两人从竹林里散了步回来,就进了房。   东风和南风两人偷偷摸摸的摸到门边,就着里面的灯火,看见夫人如狼似虎的扑向公子,发出类似欲要强上良家妇女的赫赫笑声,笑的东风南风两人颤抖着缩了缩脖子。   在南风一边感叹着夫人扒衣服的速度之快,一边面对着忽然被吹熄了烛火黑下去的房间进行脑补的时候,东风擦着眼泪坐在台阶上。南风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应该为公子有了一个好归宿感到高兴才是。”   “嗯,我这心里是既高兴又担忧,就怕夫人以后不好好对公子。”东风抽泣着说,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捻了捻鼻涕。   “唉,公子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南风抬头看着明月,面上有淡淡忧伤,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强作坚强却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滑落了下来,南风接过东风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忽然反应过来,举着那帕子问道:“你刚才擦过鼻涕的?”   “对啊。”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一关上门,岑兰芷就靠在门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卫谨之。“阑亭,你热不热?”   卫谨之这会儿还披着披风,即使刚刚才洗过澡,还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转头看见岑兰芷的表情,他随手拆下了自己头上束发的竹簪。墨发倾泻披散间,他温然一笑,“不热。”   “但是看你穿这么多,我觉得眼睛很热。”岑兰芷说着就笑眯眯的上前拉住他的披风,“既然都要睡觉了我帮你脱吧。”   话是这么说,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扒下了人家身上的披风,往衣襟伸过去了。在双眼如炬的岑兰芷面前,卫谨之身上这样松松垮垮的衣服简直不堪一击,轻轻松松的就给扒拉开了。外袍中衣一直到里衣,等她几乎把卫谨之身上的衣服全部扒下来,还企图对他赤果的肩膀出手的时候,卫谨之终于有了反应。   他依然是淡然的笑着,一手握住了岑兰芷欲摸上他胸膛的手。启唇说了一句:“别急。”   然后他吹熄了烛火,轻揽着岑兰芷就上了床榻。床帐里很暗,只有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床边的地上,给他们两人床边的鞋子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这样就看不到你了。”   “嗯。”   “不要烛火的话,莫非阑亭是觉得害羞?”   “因为我从未想过会与什么人做如此亲密之事,所以此刻实在有些心绪难平,有烛火在侧,难免让兰芷看见我此刻无措的模样。”卫谨之在一片黑暗中,带着些捉摸不定的笑。   他嘴里说的正人君子,手里却是准确的解开了岑兰芷的衣带。岑兰芷穿的是他的长衫,她连肚兜都没穿,此刻里面空荡荡的,刚刚触到,卫谨之就发现了这一点。微凉的手一顿,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该碰。   岑兰芷感觉到了,当即噗嗤一声笑了,主动伸手拉着他的手按下去,笑道:“阑亭实在觉得无措,便让我来如何?”说完她一个翻身就压在了卫谨之身上,继续自己之前未尽之事,继续扒他的衣服。   卫谨之不像是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清瘦,真正用手去抚摸着才知道在那文弱的长衫包裹之下,这具身躯实在迷人。   岑兰芷有些像是在抚摸一块美玉,从脸颊到颈脖肩膀锁骨胸膛,一路细细的感受。或许在她看来,卫谨之确实就是一块美玉,触手温润,触感迷人,让人流连忘返。   等她陶醉的摸完,卫谨之抬起她的脸,凑上来含住她的唇瓣。他总是动作温柔缓慢,透着股子安闲而有条不紊的味道,每次都让岑兰芷想要打破这份平静,彻底看清这份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她想看到这个男人被深深藏起的,疯狂的一面。想看到他脸上的温和笑容变成狂热,想看到他这不紧不慢的动作变作急切。这些念头让她整个人都像被烧了起来,除了迫切的渴望还有一股不服输的战意。   她一定要让他失态!   “兰芷何故忽然这般激动?”卫谨之在她耳边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在想着,该如何让阑亭失态,因为我很想看到阑亭迷醉的表情。”岑兰芷揽着他的脖子,轻轻柔柔的回答道。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话音刚落唇就被堵住了。   散开的衣襟重叠,鸦黑的长发纠缠铺散在床榻,在床褥间若隐若现的身躯宛若游蛇,缓缓的纠缠扭动。床帐内只有啧啧的水声传来,伴随着渐渐加重的喘.息声。   ……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卫谨之,是明显没有休息好,呵欠连天还要死死盯着她的琼枝。   “琼枝?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岑兰芷翻个身,露出光滑粉嫩还有两个吻痕的肩膀。   琼枝磨了磨牙挤出一个笑,“昨晚过得好不好啊,小姐。”   想起昨晚的事,岑兰芷眯起眼睛回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心满意足的表情太过刺眼,琼枝差点就想要不顾房门外坐在那看书的四公子,朝自家小姐大吼一顿。   “很不错,我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觉得很满足。”她想要看的惊涛骇浪的景色,果然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美妙。   如果不是看在她现在是裸着的,琼枝绝对会掀起薄被让她知道自己最近真的是太得意忘形了。“毕竟是……小姐你难道就没有感到一点害羞的感觉吗?”   “害羞?确实没有,看见阑亭我就会遗忘害羞为何物,想想还真是神奇啊。”岑兰芷就这样躺在被子里面,也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和琼枝说话有什么奇怪。毕竟这么多年来,这样琼枝站在床头她缩在被子里,因为是否要起床的问题进行探讨的时间,并不少。   琼枝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做没有意义的谈论了,反正就是小姐看到人家四公子就色心大发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抱着手臂靠在床头问道:“看小姐你这么有精神,身上不痛?”   岑兰芷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眨了眨,生生表露出一种闺秀的含蓄来,让琼枝恨不得马上奔出去洗眼。这个满脸娇羞话都不好好说的家伙是谁啊喂!   “阑亭给我上过药,还给我按摩了,一点都不疼。”说完她的眼神又飘忽了一下,语气里有些微妙的道:“沐浴前上了一次药,沐浴之后又上了一次药。”   琼枝闻言,放在袖子里的手松开了一小盒软膏,瘪嘴道:“你就可劲的嘚瑟吧。”不管怎么说,心底都还是欣慰。她希望这个同自己相依为命长大的小姐,能如她想的那般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想要的人。   啊,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情有些抑郁呢?琼枝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只是羡慕小姐能遇见让自己这么喜欢的人,这种古今中外,看到朋友沉浸在爱河而自己依旧孤单一人的怨念,琼枝已经体验到了。   一般琼枝不怎么高兴的时候,她也不会想让自家小姐高兴,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还在床上赖床的岑兰芷说道:“五少夫人岑兰芷昨晚,因为思念去世的五公子,跳河自杀了,就在照花院的那个湖里。今天早上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泡的浮肿了。”   “哦,所以琼枝你没睡好,原来是你家小姐去世了吗?”岑兰芷闻言一歪头笑的灿烂,被忍无可忍的琼枝一枕头砸在脸上。   “你倒是给我一点正常反应啊!这是怎么回事?我差点被你吓死,明明你人在幽篁馆,怎么会忽然就出现了那一具顶着你的名号跳河自杀的尸体出现?”   琼枝捏着枕头浑身冒黑气,她都形容不出自己睡的好好的被人叫起来说自家小姐跳河了,然后她被吓了一跳,见到尸体不敢置信的杀上幽篁馆,却看到小姐满脸靥足的在人家四公子床上睡懒觉的心情。“这种事你倒是事先给我通口气啊!”   “淡定一点,琼枝。”岑兰芷没有再不靠谱的逗琼枝,她笑笑拿下脸上的枕头,抱着被子坐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露出来的锁骨脖子等地方,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吻痕。琼枝有一瞬间的走神,想不到看上去那样走几步喘一下不时还要咳嗽几声的四公子,在床上竟然这么有精力吗?   很快的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做严肃状,琼枝用堪比在五公子灵堂哭灵的时候用的严肃表情看着岑兰芷,等着她的解释。   岑兰芷却没有先解释,而是一把张开怀抱抱住了她,把头靠在她的小腹上。“姐姐,让你担心了,我没事。这事我也不知晓,不过应当是阑亭布置的。”她脸上没有女儿家的羞涩红晕,倒是有些像是孩童在向大人撒娇一般。   琼枝一愣,随即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粗声粗气的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不是一个两个的聪明绝顶不需要人担心的吗,就算我死了你们也死不了,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有别叫我姐姐,我只比你大一个月而已,还很年轻,别被你凭空的叫老了!”   说完,她又放缓了语气道:“你自己觉得高兴就好了,我怎么想不重要,毕竟我不能代替你生活,我也没办法知晓你的感情和想法。先前我担心你的卫家五少夫人的身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和四公子在一起。你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看着心思玲珑,其实就是个脾气糟糕的孩子。你不想的事,我难免要多想一点,不过既然四公子已经有布置,想是要认认真真和你过日子的,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本来她还是认真而煽情的在说这番话,可是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原本还难得乖巧一回给她道歉的人,这会儿正伸着自己的胳膊数上面的吻痕,一副百无聊赖完全没有听进去她说什么的模样。   数着数着,她还捂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唉声叹气的道:“唉,饿了。”   岑兰芷有无数张脸,喜怒无常捉摸不定,但是在琼枝看来,这就是个大部分时间都欠打的熊孩子。什么神秘莫测,什么柔弱天真,那都是给外人看的。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卫谨之亲自端着岑兰芷的早膳进门的时候,正看到琼枝一脸狰狞的拿着枕头教育自家夫人,虽然自家夫人笑嘻嘻的裹着被单在他的床上跳来跳去,完全没有觉得这是教训,貌似还玩得挺高兴。   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卫谨之转过头还是一脸的温润表情,他咳嗽了两声,将手中的早膳放在一边。   岑兰芷转头看见了他,顿时眼睛一亮,赤着脚跳下床就朝他扑过来。卫谨之也没有阻止,反倒张开手让她抱了个满怀,伸手顺了顺她乱糟糟的长发。   “已经近午时了,饿吗?”   “饿!”   看着旁若无人你侬我侬的两位,琼枝第一次发现,在她想象中端庄儒雅矜持保守的四公子,竟然也是这么的……容易被教坏,这绝对是被自家小姐教坏了。这种忽然涌上心间感觉十分对不起四公子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本来好端端的一位端方君子就这么被小姐糟蹋了。   “若兰芷有何事做得不对,好好同她说便是,责打并无益处。”卫谨之异常和蔼的同琼枝这么说。   本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现在再加上一个帮着她护着她的,今后的日子真是没发过了。对于四公子助长岑兰芷气焰的行为,琼枝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担忧,这样长此下去她一定会老的更快。   “另外,所谓的‘五少夫人’自尽一事确是我自作主张,同兰芷并无干系,惹的琼枝担忧心焚,谨之在此致歉。”卫谨之一派真挚,笑意吟吟,好脾气的让人完全兴不起一点责怪的意思。   战斗力太强完全不是对手的琼枝,直到板着脸在自家小姐的灵堂里杵着当柱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原本是想谴责小姐的,结果就在四公子满脸的笑容中莫名其妙的原谅了小姐,然后还保证绝对不让人看出破绽的来了这个可笑之极的灵堂。   简直可怕,她以后绝对不要惹那位四公子。应该说,能被小姐看上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吗?   “五少夫人也真是个可怜人呢,人死了,你看那个据说是最得信任的贴身丫鬟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琼枝听到这种窃窃私语的时候,依然是板着一张脸站在‘岑兰芷’的棺木旁,眼观鼻鼻观心。她是想做出难过一点的样子,就算不能和壁月那个傻丫头一样趴在棺木底下哭的爬不起来,也至少要和黄莺一样红着眼睛擦眼泪。   但是奈何她本来演技就不过关,和自家小姐那种说哭就哭,脸上的表情想是什么样就能是什么样的人没法比。再想想自家小姐这会儿应该哈哈哈嘿嘿嘿的在幽篁馆调戏心上人,过得不知道多快活,她就连一点悲伤的感情都酝酿不出来了。   真的不能怪她哭不出来,毕竟她是这么正直认真威武不能屈的人,让她演戏真是不管怎么样都觉得别扭。好在她平常就是这么一张木然的脸板着,心里想什么也没人看得出来。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顶多就是觉得她这个人心肠硬了一点,应该不会想到小姐诈死这一点上。   看看那个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壁月,和忙着给自己擦眼泪还要给壁月擦眼泪的黄莺,琼枝心里有点小愧疚。真的不是她不告诉壁月这丫头,而是这丫头真的是比白纸还要干净,那种天真毫无心机的样子如果告诉她一定会被人看出来的。   反正这丫头等事后看到小姐毫发无伤的出现,立即就能忘记现在的难过,重新高高兴兴起来了。现在就当给她减肥好了,看看这些日子被黄莺用点心什么的喂的越来越胖了,活像只胖兔子。   某些时候,琼枝还真是很羡慕自家小姐那种说做就做绝不退缩,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一概都能当做过眼云烟的潇洒,还有壁月这小丫头那种没心没肺不管多难过很快就能雨过天晴的性格。她们三个在岑家相依为命的时候,她就是个当奶妈的。   岑兰芷从嫁入卫家就一直很低调,和之前在岑家的时候一样。但是因为她太过出色的容貌,以及嫁给本来就备受争议的傻子五公子,又在新婚之夜死了夫君,使得她成为了卫家奴才们私下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听说五少夫人是因为被大夫人迁怒,让人在照花院看管着不让出来,才会想不开的跳了河自尽的。照花院里奴才少是少了些,也不至于连主子跳河了也发现不了,第二天早上看着那真是泡的脸都发胀了,眼睛都凸出来了。说不定就是大夫人……你知道的,大夫人那么喜欢五公子,肯定觉得是五少夫人克夫五公子才会死。”   “可不是,听说连媳妇茶都没喝,除了五公子的重祭都不让五少夫人出门呢。五少夫人身边死那丫鬟秋水还有潘嬷嬷,我看哪,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也很悬。”   “可惜了那位五少夫人长得那么好看,这就是书中说的红颜薄命了。”   对于岑兰芷这位容貌出众性格柔弱的五少夫人之死,虽然不乏说算话讥讽的,但大部分的奴才们私下里都是如上面那些猜测和反应。五少夫人的死一下子就指向了以良善温柔示人的卫夫人,若说背后没有人在推动,卫夫人怎么都不肯相信。   本来就因为大公子的事情气的吃了十几服药,调养身子到现在,谁知道又忽然出现了岑兰芷这回事。就算卫夫人对于岑兰芷的死第一反应是高兴,那也不能掩盖她听到那些奴才们的猜测后堵得不行的心情。她虽然想弄死岑兰芷,但是根本就没下手,结果还背了这么个黑锅,卫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又狠狠砸了一大堆东西。   花嬷嬷安慰她道:“夫人,这事说不定是意外,老奴这就去敲打敲打底下那些奴才,这种话也学到夫人面前。”   “什么意外,我看就是有人故意要针对我!”卫夫人眼里透出阴狠的神色,咬牙切齿的道:“说不定就是白蘋那贱人陷害我,她和我争了这么多年,儿子女儿要比我的出色,那个老东西也更宠幸她。要不是她早早的跟着那老东西躲到了霜岚别院,我收拾了那老东西就收拾她,还容的了她在这里蹦跶。”   “对,一定是白蘋那贱人干的,她看到我死了一个儿子,以为我正忙着难过,肯定是想着趁机打压我。那岑氏定然是她派人弄死的,就为了在我身上泼脏水。”卫夫人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的确定了这件事。   她这辈子树敌不知几何,全部都被她斗败了,死的死疯的疯只剩下个白蘋姨娘还好好地,不仅跟着卫老爷去了别院居住,成为仅次于卫夫人的女主人,还养活了二公子三公子两个儿子,以及三小姐这个女儿。   卫夫人当年和白蘋姨娘两人斗得厉害,二公子变成今天这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却什么都不会的草包,都是卫夫人特意为之,这种捧杀在大家族里十分常见。能和卫夫人斗了这么久,白蘋姨娘也是个狠人,为了麻痹卫夫人,让三公子成才,白蘋姨娘等于是牺牲放弃了二公子这个大儿子。最后换得三公子成才,并且依靠着三公子成功的在卫家站住了脚跟,又有个聪明的女儿帮着拉拢卫老爷,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白蘋姨娘就是卫夫人心里那根刺,不拔掉就不舒服,和卫谨之这个早该死了却总是死不了,现在还不时在她面前晃的漏网之鱼一样,都是让卫夫人看不顺眼的。   她认定了的,就算不是事实那也得是事实。卫夫人哼道:“上次收买连嬷嬷坏我好事,这次又企图嫁祸于我,那个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她。她难道还真的以为我没办法对付她不成,竟然把手伸到了我的地盘,看来她的日子是安逸的太久了。”   花嬷嬷听着卫夫人的吩咐,笑着应了一声是。从连嬷嬷被查出来,被白蘋姨娘收买用了假药,卫夫人就将连嬷嬷灭了口,连带着她家里的人也全部打发到了偏远的庄子里,花嬷嬷就成了卫夫人身边唯一一个嬷嬷。卫夫人疑心重又狠心,对伺候自己的老嬷嬷也不念旧情,原本跟着她来到卫家的四个嬷嬷,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花嬷嬷。   在卫夫人看来,得用的奴才多得是,没了一个还有其他的,算不得什么。就像一件物品,用旧了用坏了,她还能换新的。   垂着眼出了卫夫人的芳思院,花嬷嬷眼里露出讽刺的意味。卫夫人自以为是捕蝉的螳螂,却不知道后头还有一只盯着螳螂的黄雀。自以为是,结果还是被人握在手中,那衷心于她的连嬷嬷被陷害至死,卫夫人自己给自己断了一条臂膀。   她同往常一样去了厨房看卫夫人的养颜汤,然后趁着接过食盒的动作给那装汤的奴婢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在食盒的掩饰下两个人都没有异样,一切都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当日送到幽篁馆的点心盒子夹层里,出现了花嬷嬷备下的那张纸条。卫谨之没有避着岑兰芷,直接拿出来展开。上面写着已经引起了卫夫人对白蘋姨娘的不满,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他眉眼不动的看完也没有什么表示,直接递给旁边的南风让他拿下去销毁,然后拈起盒子里的点心送到岑兰芷嘴边,“这种点心味道不错,是我喜欢的,兰芷也尝尝?”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岑兰芷尝了尝那块点心,发现卫谨之的口味当真是淡的可怕,除了淡的几乎感觉不出来的甜味,什么味道都没有。不像她,不管是饭菜还是点心都比较喜欢味道浓一些的。 奇怪,阑亭这样一个口味淡的人,为什么会看上她?岑兰芷一边想着那张纸条上的话,还有闲心去思考这种奇怪的问题。 就着卫谨之的手吃完一块点心,她想了想直接问道:“阑亭,你想搅乱卫家是为了什么?”就算她还有许多事不知道,但是看到这些就足以让她猜到不少事了。例如他那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沉疴,他私底下和铄王世子的往来,对卫家众人暗地里情况的掌握,无一不告诉她,这个人已经布了许久的局。 外面因为五少夫人岑兰芷的死重新挂起了白灯笼,但是哀乐哭声都同幽篁馆没有任何关系,幽篁馆,在卫家是被遗忘的一处地方。至于是不是什么人刻意为之,那就无人知晓了。 卫谨之和岑兰芷两人坐在木廊下,悠闲的令人发指。廊下挂着的一个铜铃被风吹的叮铃作响。 听了岑兰芷的问题,卫谨之缓声问道:“兰芷觉得卫家如何?” “一个不怎么讨喜的地方,也是个十分正常的大世家。”岑兰芷口中的这个正常,指的是人多秘密多私情多。夫人公子小姐加起来几十个,丫鬟小厮嬷嬷众仆人分布在这个如宫殿一样的园林里,多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至于私情秘密,她也没有刻意去找,就已经发现了不少的私情。大公子同自己的继母卫夫人,三公子同自己的异母妹妹二小姐,说来她和阑亭之间也算得上是被世人所不齿的私情。 “我对着母亲的遗体发誓那会儿,似乎是十岁吧,那时候我说有朝一日定会覆灭卫家。”卫谨之淡然温和的说着这种话,整个人的气质依旧风清月明如竹如玉,看不见一点煞气,甚至嘴边还带着柔和怀念的笑意,“现在想想小时候的自己倒也真是天真傻气。” “十岁啊,孩子大多都是如此的,恨这种感觉来的强烈,但是遗忘的也很快。”岑兰芷即使听见覆灭卫家这种事也没动动眉毛,只是感兴趣的追问道:“那你现在依然想要覆灭卫家吗?” “我一向喜欢从一而终。”卫谨之微笑,“只不过小时候心中所想全是仇恨,如今则添了更多其他的考量。” “兰芷,你知道吗,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要毁灭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能永远辉煌不朽的。就像我今日在幕后一点点的摧毁卫家,他日也会有人摧毁我。” 岑兰芷丝毫不怀疑卫谨之有这个能力,只要他说了,必定能做得到。这个男人表面温和孱弱,其实骨子里骄傲又疯狂。而她大概也疯了,因为她发现她更爱他那偶尔露出来一角的沉郁和疯狂。 见到她笑着托腮看他,乖巧又痴迷的模样,卫谨之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兰芷会是那个摧毁我的人吗?” “你觉得呢?”岑兰芷只是笑。 这样的对话只是维持了一会儿,很快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提起这回事,卫谨之看书,岑兰芷就看着他在书上写的一些注解。这些书平日里除了卫谨之,东风和南风都不能随意翻看,现在被岑兰芷当做话本翻卫谨之也一句话没说,还特地找出了更多自己早年的书给她看着打发时间。 和卫谨之处在一处的时候,岑兰芷那个爱睡懒觉,和随时随地都显得迷迷糊糊的毛病消失了。大部分时间,她都显得兴致勃勃,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观察卫谨之,似乎想要把他整个人剖开来看个仔细。 她那种露骨的眼神让旁边看着的东风南风都觉得汗毛直立,偏偏处于视线中心的卫谨之一点都不受影响,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偶尔给岑兰芷投一个微笑。 岑兰芷是个没耐性的,但是在自己在意的事上就恰恰相反,耐性好的让琼枝都啧啧称奇。她的任性妄为建立在自己能应对后果的基础之上,或者赌注诱人的让她足够放下考虑后果,追求卫谨之,就是属于这个情况。是输是赢,尚未定论。 她看书很快,一天就哗哗的翻了卫谨之几乎十本书。每每看了那些卫谨之从前写下的心得见解,她就会眯起眼睛静默良久,然后很快的理解后,就在旁边安静看书的卫谨之脸上吧唧的亲一下,一副高兴的样子。 更理解他的想法一分,岑兰芷就觉得自己慢慢的在推开一扇大门,她要看看那扇门里面藏着什么。 不止岑兰芷在观察卫谨之,卫谨之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他无时无刻不在企图看透她的心和脑,企图看透她所有的想法。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人极为想象,就连将爱意化为探究的*这一点,也一模一样。 幽篁馆里的两个人因为没有恋爱经验,只能各自用奇怪的方法和方式,或明或暗的表达自己的爱意。幽篁馆外的人们则各有各的苦恼和烦心。 卫家大公子听说了五少夫人的死讯后,同样怀疑起了是不是卫夫人等不及下的手。不满于她连告知都不告知他的行为,大公子平日宽厚的脸都黑了一半。 他几次三番提醒卫夫人岑兰芷若是死了,会给卫家带来麻烦,但是卫夫人还是这样一意孤行置卫家于不顾。她就算再狠,也始终是个后宅里的女人,终究看不到他们这些不能被今上所用的世族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况。 卫大公子并不是个懦弱的人,论起手段狠毒绝不输卫夫人,之所以在卫夫人面前示弱,只不过是他还有要用到她的地方罢了。不过这一次,他确实感到了卫夫人的自私和愚蠢。即使暂时不会因为‘岑兰芷’的死同卫夫人闹翻,但他们之间的龃龉是越来越多了,只等着哪一日彻底爆发。 卫家二公子同样对这突然的事感到咬牙切齿,不过不是难过是气愤,他吃了岑兰芷的暗亏还不能宣扬,那之后对女人再也举不起来了。他恨岑兰芷入骨,之后几次三番想要去找麻烦,可是都莫名其妙的被其他事情绊住,只能暂时作罢。 看似消停了,背地里却策划着和一群狐朋狗友一同让岑兰芷好看。可是还没等他恶毒的计谋实现,她就死了,卫二公子当真是一口恶气堵在胸口,看什么都不顺心。 至于明面上是卫家最有名气的一位,卫三公子对卫家诸人都看不上眼,死了谁他都不在意。还是卫家二小姐卫姣来找他说起这事,他才知晓自己去玉京迎来的那位五弟妹去世了。 “她本来就该死,整日做出个柔弱的样子给谁看,那傻子死的时候,她就该一同去了。”卫二小姐卫姣嫉妒的绞着手帕狠狠的说。 她对岑兰芷不喜,新婚那日三番两次的绵里藏针,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太过出色,让她感到危机罢了,她担心自己的三哥会被蛊惑。说到底,是她对卫三公子的独占欲在作祟,对于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抱有敌意,更别提那岑兰芷还是卫三公子千里迢迢在玉京带回来的。 卫三公子眉头皱了皱什么都没说,在他看来,一个什么都不算的女人,和自己千娇万宠的妹妹自然是不同的,阿姣说她该死那就该死。 “三哥,我不想嫁给邬念远。”卫姣看着自己清冷的三哥,咬了咬下唇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三公子对她总是特殊的,摸着她的脑袋放柔声音安慰她:“邬念远对阿姣很是珍视,若是阿姣嫁过去,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我只要三哥!为什么三哥就是不明白!”无数次暗示都被拒绝了的卫姣脸上落下两行清泪,看着三公子格外楚楚可怜。 三公子心中动摇了一下,复又坚定下来,转过了头不再看她,只说:“你是我妹妹,我……最爱的妹妹。” 等卫姣流着泪跑了,卫三公子垂眸叹息,双手攥紧,俊朗的脸上露出些悲苦自嘲。 至于卫六公子,卫夫人出于某种想法,没有给他捎信,因此六公子还不知晓这事。卫老爷听闻这消息后什么都没说,连上香都没有亲自来,只让三姑娘卫嬛替他来。 卫老爷和卫夫人的意思都十分明显,不想大办这事,于是‘岑兰芷’的葬礼办的很低调。她的死就如落尽湖中的石子,纵然溅起波澜也很快的恢复了平静。不过这个平静是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无人能预料。只是卫家接连的死人,让某些人嗅出了些不平常的味道。 岑兰芷之死这颗石头没有在江南世族里面溅起波澜,却在玉京溅起了波澜。昌仁帝收到消息就宣了中书令宁续归入宫。宁续归同卫三公子,铄王世子,世族祁家大公子,是上一届的隐山书院四杰,很得皇帝宠信,是炙手可热的宠臣。 提出玉京贵女嫁至江南世族的,就是宁续归。一为震慑二为拉拢三为刺探,他们都想的好好的,谁也没有想到嫁过去的人会这么快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即使回报是自杀,但是昌仁帝不会相信,宁续归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觉得宁家果然有造反之心,这是在对朝廷宣战。 一计不成,宁续归又出一计。江南四个最大的世族同气连枝,只有从内部分解离间再逐个击破,才能削减他们的势力。 于是在宁续归出了皇宫之后,皇帝再次下诏,令自己信任的黄待中之女,嫁至世族祁家。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继岑兰芷之后,又一位玉京贵女将要嫁往江南世家。 “小姐,太好了,皇上给你赐婚了,是江南祁家的公子呢!”小丫鬟双燕高兴的一路小跑着进了一处偏僻的院子,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家小姐。 黄粱玉正在院子里纳鞋底,闻言憨厚的笑道:“是吗?” “哎呀小姐你怎么又自己做这种事了,这种事让我来做就好了!”双燕咋咋呼呼的夺了她手里的活计,满脸的喜色。 黄粱玉也不在意她的动作,坐在小板凳上好脾气的笑着。看到她笑容里的那点傻气,双燕忽然叹了一口气,“就算是离了玉京,小姐你这个傻乎乎的性格,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只盼着姑爷是个好的,能好好对待小姐了。” “嗤~还在高兴呢,真是个傻丫头。没听见前头那个岑家的小姐一年都没过就不明不白的自杀了,你家小姐去了也说不定也只能活几个月呢,送死还这么高兴,不愧是一对傻子主仆。”踏进院门的一个丫鬟不屑的抬着下巴,说完就扔下两匹布一盒糕点,“夫人赏赐给大小姐的,感恩戴德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一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秒的模样。看到这丫头离开,双燕上前捡起东西拍了拍灰放在一边笑道:“虽然东西不怎么好,但是能从那抠门的夫人手里拿到点东西也不容易,这布奴婢给小姐做身衣服吧。”一副完全不在意那丫鬟说的话的样子。 黄粱玉也不在意那丫头说的话,除了笑还是笑。她是黄待中的嫡长女,黄待中原配夫人早死,就留下这么个大小姐。后头娶进来的这位夫人家中有权有势,一进门就给黄待中生了个大胖小子,非常得黄待中喜爱。这位夫人不待见她这个嫡长女,在外头样子做的极好,在府内就克扣东西不闻不问。 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原本没有这个皇帝的旨意,黄粱玉说不定会被这位夫人嫁给一个什么老头,替黄待中铺路。所以就算去江南和亲在其他人眼里看来都是一条讨不到好的死路,但是在这对主仆眼里却无异于是极好的归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黄粱玉同岑兰芷很有些相像,只不过她没有岑兰芷那么幸运,也没有岑兰芷的手段和头脑。她从来不会去争什么,连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在黄府内生活的苦哈哈的,比起岑兰芷的日子不知道凄惨了多少倍。 “吃吧,辛苦了你,跟着我这样没用的小姐。”黄粱玉笑着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点心取出来递给双燕。双燕小丫头双眼发红,咬着点心终究还是忍不住狠狠的说道:“这些混蛋,等小姐去了江南,天高皇帝远,看他们还能不能控制小姐!” 昌仁帝的计谋固然有用,奈何他的眼光实在不好,运气也着实差了一些,选的结亲人选偏偏都是这样的情况。这偌大的朝堂里,被昌仁帝视作心腹信任的人并不多,但是好不容易挑选出这两位,偏偏家里都是这样一团扯不清的官司。 昌仁帝心中还在想着这次要好好的找个精明的嬷嬷陪嫁,至少要在死前能探出点有用的消息,再不能像上次一样听信林贵妃一面之词,选了林家的一个嬷嬷前去,简直就是误事。在江南的探子虽然探不到什么机密,但是一般的事还是能知晓的,比如那潘嬷嬷简简单单的就被人捉住了把柄处置了。这更让昌仁帝相信中书令宁续归的话,觉得卫家确实是同铄王交好,且有造反之心。 至于那位皇帝的宠臣宁续归,此刻却在号称淡泊权势富贵,一心只做山水闲人的三皇子姬罄风府上。 “续归,对卫家你太过心急了。”姬罄风在临水的阁楼里,拿着一把小剪子在给一盆盆栽修剪枝叶,“你平时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可是为什么每每对上卫家就有失沉稳。” 他的话中虽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宁续归立刻就脸色一变,恭敬道:“是臣下莽撞了。”三皇子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可是就是在这么一个看上去才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却有着这样令人心悸的恐怖气势。这样的三皇子,同在皇帝大臣面前那淡然山水安于隐逸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只要不妨碍到我们的大计,你有些私心到是没有什么大事。”姬罄风语气淡淡,咔嚓剪下一根枝桠。“只是我不希望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是,殿下。”宁续归表面上是哪个皇子都不偏向的皇帝宠臣,实际上他却是三皇子的幕僚,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也多赖三皇子在背地里周旋,为的就是将他这个心腹安排到皇帝的身边。 宁续归不是没想过摆脱三皇子,但是三皇子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危险,就同当年还在隐山书院和那个人博弈一般,让他兴不起对抗之心,最后溃散惨败。再者,皇帝已然不年轻了,继任的皇子之中,他最看好的便是这位三皇子。 若想更长久的保持自己的富贵权势,他就要紧紧抱住三皇子的大腿,并且要助他登上皇位,而对此他毫不怀疑会是这位三皇子得到最终的胜利。 “续归一向骄傲,我很少见你害怕什么,可是说起卫家你却总是有所畏惧,不如同我说说个中缘由。”放下剪子,姬罄风看向神思不属的宁续归。 在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中,宁续归一咬牙道:“殿下,依我看来,若要拿下江南世族,卫家三公子不足为惧,他是个一心沉迷书画性子孤高的,却不善心计。祁家大公子祁安澜稍需注意,但是此人常年四处游玩,有一颗闲云野鹤的心,即使工于心计也不是个愿意在这方面多花时间的。还有铄王世子,他虽聪慧,但是论计谋却不敌我,他的长处在于战场杀敌,若领兵则是一员大将。” “哦?这三位与你同为隐山四杰,若是他们都不足以让你为难,又有何人能令你失态?”姬罄风来了点兴趣。 宁续归眼神复杂,似是欣赏又像是恐惧,“真正令我感到忌惮的是卫家的四公子卫谨之,他也曾是隐山书院的学子,只是身体孱弱,不待学成就提前离开了隐山书院。若不是偶然间被我发现端倪,我定然不会发现时间还有此等善于谋略之人。” 他说着,眼里出现了些不甘之色,“即使他在隐山书院中独来独往默默无闻,但从未有过败绩的我在他手中毫无胜算大败收场,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放心不下。并非全是因为不甘,还因为那人让我时时刻刻都感到一种威胁。” “若是殿下想要收服江南世族,那卫谨之定然会是最大的变数。况且若是卫谨之同铄王牵扯到一起,说不定会威胁到殿下的皇位,这是臣下最担心的。即使不能在此时彻底拔除卫家这个依仗,也要放着卫谨之同铄王的人有牵连。”说下这话的宁续归还不知晓,卫谨之私下里早就同铄王世子交情匪浅。 姬罄风走到书案边,在一堆书册中拿出一封信,放在宁续归身前,“这是我派去的探子从卫家送回来的信。” 宁续归不明所以的打开信,看到一半他便失声道:“这不可能!”信上除了写着卫三公子同铄王世子似乎有书信往来,卫家其余几位公子的情况都写了一些,其中就有卫四公子卫谨之同玉京中嫁到卫家的岑小姐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并且还因为岑小姐的死,而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多时。 宁续归怎么都不会相信那样的人会耽于情爱,还为此神伤颓废。他至今想到那笑意盈盈却步步紧逼,谈笑间让他毫无翻身机会的男人,还会觉得如芒在背,怎么都不能把他和信中那个卫四公子联系起来,看着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再厉害的人若有软肋,便不足为惧。”姬罄风垂着眼摩挲花盆的边沿,嘴边擎着极淡的笑意。 宁续归原本还想再劝,见状也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就连他都不确定那位如今是否,还同当年那般令他恐惧,还能说什么呢。莫非当真是,自古豪雄难过美人关? 远在江南的卫府,因为五少夫人的死而引起的波澜已然平静下来,照花院的奴才又被调走了一些,只剩下原来伺候着岑兰芷的一些人还有她原来的丫鬟。琼枝壁月黄莺,还有湘绿都继续住在此处。 这样一个连死两个主子的地方,再也没有多少人关注,便是再死了一个两个丫鬟也没人觉得奇怪。 “公子,湘绿上次送出的那信,今日外面的人来报那信是送到三皇子府的,同公子先前料想的一样。”东风崇拜的看着自家公子,他这段日子日日在竹林里捉蛇,生生晒黑了不少,这一笑就露出了格外洁白的牙齿。 卫谨之闻言只是随意的点了一下头道:“既然她已经将我想告诉那人的信送了出去,那她继续活着,难免容易坏事。” “奴才明白了。”东风依然在笑,但是那洁白的牙齿都好像镀上了一层森冷,出闸的野兽一般。 卫谨之头也没抬的在写一张药方,他难得的眉头紧锁,再三仔细推敲之后终于放下了笔。将药方递给东风,他慎重的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抓药。处理湘绿的事不用急,先把药抓好。” “是,公子。” “速去速回,别耽搁。”卫谨之又加了一句。他平日里端着一张笑脸寡言少语,一个人待在那看书能一天不说一句话,从岑兰芷来之后说的话多了不少。而今天这样破例的再三叮嘱一件事,是因为——岑兰芷着凉生病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湘绿死了,对外的说法是跳湖自尽殉主而亡。 潘嬷嬷死了,还有个丫鬟秋水死了,连主子‘岑兰芷’都死了,现在再死一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报上卫夫人抬出去埋了就了了事。除了壁月这个实心眼的丫头还掉了几滴眼泪,其余人都没事一样。 岑兰芷潇洒的很,住在幽篁馆就没有出来过,说是献身,结果跳进了那坑就不愿意出来了。日日占着人家四公子的窝,耀武扬威,比原来住在照花院还要随意自然。琼枝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盼着四公子能制住小姐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别说管着点小姐,四公子就没差在小姐的嚣张气焰上添把火。 自家小姐这样的人没让她遇见一个人制住她的,反倒遇见了一个纵着她那糟糕脾气的。说好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呢?果然是骗人的。 琼枝端着茶赏着湖面上凋谢的荷花时,总是忍不住这样感叹。一边感叹着自家小姐的狗屎运,不知道哪辈子烧了高香拱了四公子这棵牡丹花,一边又觉得小姐遇见良人值得高兴,不知道有多纠结。她带着壁月黄莺两个顶着大丫鬟的名头依旧住在照花院。照花院里的人不多,都是卫谨之的人,琼枝偶尔去趟幽篁馆,一点都没有引起注意。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琼枝根本就不想去幽篁馆看望自家小姐,反正她知晓不管怎么样小姐都能过的好好的,有四公子在她根本就是乐不思蜀。孤家寡人完全不想去听陷入爱情的人诉说自己的心情。 她一个人不用伺候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待在照花院提前养老,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清闲,加上不用每天被迫听着小姐左一句相思右一句相思,不同去费尽心思喊她起床。琼枝都希望自家小姐,能一直待在四公子的幽篁馆不要再回来了。 可惜,她隔两天还是要去幽篁馆见见自家小姐,因为那个任性的小姐说三天见不到她就感觉不踏实。没办法,琼枝就算不想去,三天一到门外都会出现微笑着的小厮南风或者东风,不想去也得去。 看看,四公子简直太纵容小姐了!又一次被南风上门请到幽篁馆的琼枝已经不知晓第多少次在心中狠狠的谴责了任性的小姐。 远远的看见四公子坐在廊下给一个小药炉扇风,清苦的药味在空气里飘散开来,琼枝好奇的问道:“四公子的药莫非一直是自己熬?” 南风对琼枝一向很客气,要知晓面前这位成日板着个脸的姑娘虽然担着个丫鬟的名头,实际上在夫人心里却是姐姐,连公子都对她很是礼让,他就更加要客气了。 因此听到她的问题,南风细心解释道:“不是,公子的药一向是我们熬的,这会儿公子亲自熬的是夫人的药。今儿个早上,夫人有些发热,公子便自己写了药方让东风抓了药回来熬。公子对夫人那是十分周到,亲力亲为都不要我们帮忙。” 南风本来以为,以这位和夫人的关系,定然会很焦急的询问夫人的病情,他已经做好安慰的准备了,谁知道这位听了他一番话后,忽然二话不说转头脚步匆匆的就往外走。 诶?这是个什么情况?南风愣了愣赶紧追上去,“琼枝姑娘,我刚才说夫人病了,你不去看望一番?如果夫人看到你,一定会更高兴一些的。” 琼枝脚步匆匆的往回走到幽篁馆的大门口,坐在阴凉的一处大石上,表情严肃,巍然不动如磐石。“等小姐喝完药我再去,总之我绝对不要在小姐喝药之前或者喝药的时候前去!”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南风被震住了,看这位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不过是喝个药,夫人还能闹出什么事不成?看惯了公子喝药如喝水的模样,南风实在想象不能有人喝个药能出什么事。 南风想象不能,琼枝却是再也不想经历过一次那种恐怖的地狱了。劝生病的小姐喝药这种事,虽然从小到大一只手数的过来,但是每次都能让她瞬间老上两岁。不然她这大好年华的,为什么看上去生生要比小姐老上几岁,那都是被不省心的小姐给累的,说多了琼枝自己都觉得自己能在小姐身边待这么多年还没出事真是个奇迹。 “琼枝姑娘……” “不必多说,我是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去的!” “不,我只是想问,我家公子会有危险吗?” “说不定,只有四公子会没有危险。” 岑兰芷平生最怕的绝对不是死,也不是痛,而是苦。对味道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只有一点,她不愿意吃一点点的苦。药这种东西,是被她列为最讨厌的东西之最的,同最喜欢的人四公子一同,成为了岑兰芷喜恶的两个极端。 如今,当这两种碰撞到了一起,会发生什么呢?说实话琼枝还有点小期待。虽然小姐很喜欢四公子,但是面对药应该也会奋起反抗吧,怎么也得让四公子也尝尝她曾经的烦恼。 尽管抱着这种期待,但是,琼枝却没能看成热闹。因为卫谨之端着药进了房之后,很快就端着空碗出来了,除了嘴唇看上去红润了一些,其余什么事都没有。 期间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点事都没发生。自家小姐竟然乖乖喝药没有闹事没有挣扎,一点都没有!面对这样的区别对待,琼枝感觉自己心里很受伤。 凭什么当年她劝小姐喝药的时候,她就死都不喝,为了逃避喝药还跑到屋顶上,院子里的大树上,各种想象不到的角落里躲得严严实实。只要闻到一点药味瞬间就能躲起来,不管把药放在什么地方熬她都能知晓,然后拖着生病的身体都能去将熬着的药毁尸灭迹。还能做出被野猫或者其他人不小心弄掉的模样,就连琼枝都被她骗过几次。 不过这种事发生的多了琼枝就反应过来了,开始端着药炉耳观六路眼观八方,绝对不被任何事引开。好不容易保下药还要去历经千辛万苦的寻找那个该喝药的人,最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药给她灌下去。 总之每次岑兰芷生病,琼枝要让她喝药,就必须和她斗智斗勇。岑兰芷就算是生着病,琼枝还是对她毫无办法,拼脑子她拼不过她。最后还是岑兰芷自己折腾的病更严重了,晕倒后被琼枝逮着机会绑在床上硬灌下去的药。一次两次就不说了,次次都是这样。 满怀着复杂的心情,琼枝进了房去探望生病的小姐。 “小姐,为什么四公子给你喝药你就一点不反抗的喝了?” “阑亭自己喝一口再喂我喝,完全感觉不到苦。”岑兰芷满脸无辜的说,看上去精神挺好,估计也没病的怎么严重,可能就是有点发热而已。要是平常这种程度的生病,小姐她绝对是捂着严严实实的不让她知晓,然后等着自己好也不愿意喝一点点药,偏在四公子这里就弄得和什么大病一样。 琼枝在心里暗暗放松的同时,越发觉得自己被虐的那些年实在不堪回首,这一比就更加糟心了。 “小姐,你既然生病了就忍忍吧,做这种事会传染给四公子的,四公子不是身体一贯不好吗,要是病了就糟糕了。”琼枝正经严肃的说道。她是在为小姐着想,绝对不是因为嫉妒的小心思。 “不用担心。”岑兰芷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带着点鼻音的哼道:“昨晚上我们在竹林里……玩的太晚,没注意时间,结果我病了,阑亭倒是一点事都没有,可见他的身体比我好。那种病秧子的模样其实就是骗人的吧。” 这种随时随地都被秀恩爱秀一脸的事,当真防不胜防。她才不想知道你们昨晚在竹林里玩什么玩的忘记了时间!琼枝捂着自己的额头感觉忽然有点恨嫁。 “我是不是也该找个汉子嫁了?”琼枝本来只是随口感叹了一下,结果说出来之后发现这事说不定还真的可行呢。她担心着的小姐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良人,就凭小姐自己的能耐,还有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上去很厉害的四公子,他们的日子肯定不用她担心。 那么,她现在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她的要求也不多,只要是个能吃苦能干不打女人,能让她吃饱穿暖的男人就行。至于脸这种东西,在看多了自家小姐这张脸之后,忽然就对各种美色都视作过眼云烟了,她反倒是更想要个长得平凡的。就当是找个伴一起搭伙过日子,说说烦心事,暖暖被窝就行了。 自顾自的想着,琼枝忽然听见自家睡在床上的小姐异常惊恐的喊了一嗓子,“天啊,阑亭!” 刚喊完,余音还在房里绕梁,四公子就走了进来,走到床边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能喊的这么中气十足哪里像是有问题啊喂。琼枝见到四公子脸上不似作伪的担忧,真是努力了许久才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只见方才还没事人一样的岑兰芷柔弱的扑倒在卫谨之怀里,凄凄惨惨的说道:“阑亭,琼枝要嫁人了,怎么办?” 卫谨之满脸疼惜的把她拥在怀里,还不忘替她裹好被子,“无事,兰芷还有我。” 随口感叹一句,转眼就被当成事实宣扬出去,琼枝感觉同小姐在一处的时候永远都需要厚起脸皮。而且琼枝觉得自家小姐这绝对只是为了趁机非礼人家四公子,脸上的表情是很悲切不错,但是看看她那手在人家四公子的腰上不老实的摸来摸去,她都看见了。 她决定了,立刻就找个人嫁掉,有了心上人之后越发丧心病狂,谁要继续跟着这样的小姐啊!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琼枝在考虑着自己的终身大事,想着哪里有合适的汉子把自己嫁掉,远离这个越发难搞的小姐时,也有人在费尽心思的逃避落在自己身上的婚事。 当赐婚的旨意落到同是江南四大世家,只居于卫家之下的祁家时,祁家也被震动了。先前他们见到卫家五公子娶了岑家小姐的时候,就觉得这一日不会太晚,但是谁都没想到会这么早。 就算皇帝这举动不合情理他们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抗旨不成?就算心里这么想着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出来,否则那不是送把柄给皇帝抓吗。世家和皇帝的关系他们心知肚明,但是面上一定要不留把柄。因此关于这事就只能认命了,反正只是娶个媳妇而已。 祁家主家一支只有两位公子长至成年,都是大夫人嫡出的儿子。一位祁家大公子祁安澜,上届隐山四杰之一。一位祁家二公子祁安瑢,因为自家大哥喜欢游山玩水完全不顾家中事宜,每每看见那些事就撂担子跑路跑的不见踪影,他这个做弟弟的只好咬咬牙顶上,不仅要把自己的事做好还要料理哥哥的事。 祁家无数商铺田庄银庄别院果园茶园等等,都是祁安瑢在一手经营。还有祁家各个分支,依附在祁家之下的小家族,事情都压在他头上,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倒是比哥哥还显的成熟。 不过这个成熟是表面上的,他的暴躁脾气从小就没怎么改,收到皇帝赐婚的旨意,人人都在缩头不语,只有他脑门上青筋直冒,气的啪的一下拍了桌。 他生气不是因为被皇帝别有用心的赐婚,反正不过是个小女子,翻不起大风浪,要是真有什么就直接像卫家那样处理掉嫁过来的什么玉京贵女好了。关于岑兰芷的死,世族众人心照不宣,定然是被发现了卫家的什么秘密才被处置掉。当然事实是不是和他们想的有所出入那就没人在意了。 祁安瑢真正生气的是因为圣旨上写的是赐婚给祁家嫡子,而没有加上一个“长”字。祁安瑢已经想到了自己那个放荡不羁行事随意的哥哥,不可能乖乖的回来等着皇帝塞个夫人给他了,那这事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还用想吗?完全不用想,肯定就是他这个倒了八辈子霉的弟弟顶上。 家族事物本来是哥哥的事,结果他顶上了,现在娶妻这种事,他还要顶上,祁安瑢心里真是非常的想要把哥哥狠狠揍一顿,揍得他断手断脚再也不能跑出去玩的无影无踪。让他还到处去悠闲的游山玩水,不顾自己年幼的弟弟在家中操劳事务!并且每次回来都要嘲笑他又显老了一些!这都是谁逼得! 祁安瑢很暴躁,在堂上走了两圈之后狠狠道:“去,让人去找大公子,找到他就说我病重,让他回来准备后事!” 祁安瑢这次豁出去了,说什么都要把哥哥押回来成亲。他盘算着等那什么黄家小姐来到这里起码还要好几个月,到那时候一定能找到哥哥。在此之前他最担心的是赐婚的事有没有传开,如果传到了哥哥的耳朵里,那个人精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但是刚吩咐完,就有下人来报大公子着人送来了一封信。 祁安瑢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拆开信,看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好弟弟,你娶媳妇哥哥就不回来了。” 默默的将信揉成团,扔到地上踩了几脚,祁安瑢吼道:“去张贴告示,谁能找到祁家大公子带回来的,赏银五万两,从我私库里出!” “唉,有一个暴躁的弟弟真是让人头疼啊。”被祁安瑢在心底胖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祁大公子祁安澜,此时正在卫家四公子的幽篁馆里,向好友诉说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遭遇。 他坐在院子外面的石凳上,姿态随意的耸耸肩笑道:“我就算没看到,也能猜到他肯定这次气狠了,说不定会出赏银悬赏我呢,从赏银的多少就能看出来他究竟有多生气。” “所以你才会忽然到我这里来躲闲。”四公子卫谨之坐在他对面,同祁安澜的随意不同,卫谨之虽然看上去同样显得潇洒,但是坐姿却是端端正正的。他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们可是好友,好友有难,阑亭要是不帮可就太不够义气了啊。反正你这里一贯清静没什么人来,又只有你自己和东风南风两个人,收容我在这住几天也没什么吧。” 祁安澜面前放着一壶酒和一个杯子,他一边说一边自饮自酌,喝完还要咂咂嘴,评头论足一番,“这酒,阑亭在竹林里埋了多久了,有股竹叶清香,回味悠长,不错不错。还有没有?多给我几坛,这个小酒壶喝两口就没了。你看你又不怎么喝酒,该给爱酒之人才算是成全了这些美酒,放在你这多浪费。” 卫谨之唯二的至交好友,就是这位行事随意的祁安澜祁大公子,以及铄王世子姬临琅。他们三人相识于隐山书院,是许多年的友人。他们两个也是除了岑兰芷外,能有幸听到卫谨之编造的所谓笑话的人,只是他们都无法和岑兰芷那样觉得那确实是笑话罢了。 卫谨之摇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人,声音里含笑道:“我不喝,有人爱喝。我这里最近来了个酒鬼,从她发现我竹林里埋着的酒后,那些酒就全都归她了。日后闲舟若想喝酒,可得去找萧复了。”闲舟是祁大公子的表字,而萧复则是世子姬临琅的表字。 “不然,你若是肯回去成亲,我想祁二公子定然不论你想喝什么好酒都会送到你面前。” 听了卫谨之这话,刚想问那个酒鬼是谁的祁安澜连连摆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可别,我可不要成为我们三人中最先成家的那个。” 说完他又叹气,“我这年纪家里早就急了,我每次回去都往我房里塞通房丫头,不然我为什么要到处跑,还是自由最好了。萧复那里我看他也正在为这事苦恼着呢,铄王妃那个性子你是知晓的,恐怕每日都在喊着要抱孙子。想来想去我们三人还是你最好了,又没人逼你成家,你想一个人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真是自由自在的令人羡慕啊。” “啊,想想如果娶妻,今后就要有个女子就要天天盯着我管着我,当真觉得不寒而栗,阑亭你说是不是?” 卫谨之看着书笑而不语,大概是他脸上的笑太过神秘,祁安澜忽然有些好奇,探过身子去看他手里的书。“你看什么笑的这么奇怪?我说阑亭你从前就喜欢看书,拿着兵法之类的枯燥书籍看的有趣,现在还是这个手不释卷的习惯啊。” 结果看清卫谨之手里拿着的书究竟是什么之后,祁安澜一口酒全都喷了出来。他见鬼一样的盯着好友,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同后说道:“你确实是阑亭没错吧?该不会是阑亭又有什么计划,然后找了个相似的人假扮他,然后他自己秘密去了什么地方吧?嗯嗯,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阑亭的话绝对做得出来,所以你其实是假冒的,这样就解释的通你为什么会看这种书了。” 祁安澜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对,一脸的恍然大悟。卫谨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从前,有一户人家,哥哥要娶媳妇,成亲那天哥哥死了,弟弟就代替哥哥娶了大嫂,结果洞房的时候,他掀开盖头发现新娘长着一张和哥哥一样的脸。” “这笑话不好笑吗?”卫谨之眯了一下眼睛。 “呵呵。”祁安澜干笑了一下,“我现在相信你是阑亭了。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忽然看起了孕妇需要注意的饮食书籍?”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卫谨之放下书双手交握,“不管什么事,我一向喜欢提前准备好。” 所以他究竟是提前准备什么?祁安澜还待再问,忽然见屋内走出来一个不施脂粉,长发随便用竹枝绾着,身穿绿衣的貌美女子。 那女子懒洋洋的打着呵欠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没见到他一般,径自走向好友,然后旁若无人的挽住了他的脖子,亲密的喊道:“阑亭,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而他那位一向视女子如无物,清净的几乎能称的上无欲无求的好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那女子扫开,而是顺势抬头温柔的问道:“头可是还疼?今后可不能睡前喝那么多酒。” 祁安澜的嘴巴张开就没有合上,看着面前的温情一幕眼睛都快瞪出来。可是他目瞪口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对面那对看他一眼为他解惑,只能自己动手合上了嘴巴,然后忖道:“我莫非是在做梦?庄生晓梦迷蝴蝶,我定然也是迷于梦中不自知。” 说完,祁安澜将袖子遮面,就趴在石桌上作势要睡。卫谨之拈起他的酒杯朝他扔去,趴在石桌上的祁安澜脑袋顶上长了眼睛似得跳起来,一把接住了那朝自己扔来的酒杯。 “作甚要打人,你有了红颜知己,还不许我表示一下惊讶激动的心情吗。” 卫谨之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对岑兰芷介绍道:“兰芷,这位是我的好友,祁家大公子祁安澜,字闲舟,平生尤爱各处游历。” 祁安澜一瞬间换了个严肃的表情,咳嗽了一声道:“我长阑亭三岁,弟妹喊我一声大哥便是了。”正经不到一会儿,他又好奇的问道:“弟妹莫非是什么精怪所化,例如竹仙或者书仙?”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那位恐怖的好友阑亭会有喜欢什么人的一日,再加上岑兰芷这出众的容貌,很难不让祁安澜联想到那些奇人诡事。他几年来游历各处,很是听了不少的传说故事。 岑兰芷认真看了他几眼,没有开口叫大哥,先是摇头叹息,“可惜了,琼枝应当不会喜欢这种。” “无事,我还有一位好友。”卫谨之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祁安澜:“……?”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祁安澜中午在幽篁馆留饭,期间与新出炉的弟妹谈笑生风把酒言欢,两个人都很有魏晋风流名士姿态,喝酒端的是潇洒豪放。 岑兰芷的酒量比他还好,祁安澜和她一人干掉了两坛之后,他已经开始上头了,可岑兰芷还是喝酒和喝水似得,看的祁安澜着实羡慕敬佩,就差没拍着她的背说敬她是条汉子。 席间两个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从人生哲学谈到个人理想,从历史谈到未来,从朝廷局势谈到人间野史。就连对姑娘的喜好(?)都有异曲同工之妙,简直是臭味相投……啊不,是一拍即合,当即把称呼从大哥弟妹变为互称兄弟,惊吓的旁边端酒送菜的两位小厮,东风南风捂着心口几欲昏倒。 鉴于祁大公子祁安澜一贯的做派便是如此,已经不足为奇,所以他们之所以想晕倒都是因为看到自家夫人帅气的英姿。他们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家公子不是娶夫人而是嫁夫人,心中开始忍不住为自家公子担忧,因而差点昏倒。 见到夫人大口喝酒,旁边公子小口的在喝汤这样反差的情况,两位小厮顿时脑补出自家公子喊着不要不要却被恶霸夫人逼到墙角的画面,险些落下泪来。他们觉得公子真是太心酸了,论霸气竟然还比不过夫人。 卫谨之一直微笑着吃菜,安静的听着两人友好的学术探讨,直到说起了兴致祁安澜准备去挽好知己岑兰芷的肩膀时,卫谨之这才出手了。 他用手中的一根筷子敲开祁安澜差点碰到岑兰芷的手,另外一根筷子轻轻巧巧的放在桌子中间,祁安澜立马识趣的整个身子都缩回了筷子的那一边。那完全是看到筷子在桌上一横就下意识做出的动作,十分训练有素,可见从前没少在这种事情上吃过亏。 卫谨之满意的微笑,然后开始劝酒。对祁安澜是劝他多喝,对岑兰芷是劝她少喝,还贴心的为她端来解酒的汤,又为她夹了不少爽口开胃的菜。好友和夫人的重要性以及亲疏关系高下立现。 一见到四公子坐过来,岑兰芷立马从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大好汉子,变作娇俏可人的柔弱姑娘。期间改变犹如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让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祁安澜啧啧称奇,然后抱着大碗继续灌酒。这里的酒都是好酒,既然弟妹也是好酒之人,那么这些酒阑亭肯定不会给他,干脆趁着现在能多喝一点就是一点,喝进肚子里的就是他的,关于这一点祁安澜很是清楚。 本来准备来好友这里躲几天清闲,谁知道好友有了恩爱的红颜知己,容不下他这个碍手碍脚的,只能让他去另找下家。 吃完饭就被卫谨之送出幽篁馆的祁安澜,在心中凄凉的这般想到。他还没有完全接受好友已然变成一位人夫,就要这么快的感受一下这个事实带来的各种影响了。 “阑亭竟然真的会动情这一点,实在是让我惊讶。而这个弟妹,也实在是个让我惊讶的人。”祁安澜摇摇头走在竹林之间。 感叹完之后,他又笑道:“阑亭可是准备开始了,对卫家?” “没错,兰芷的出现对我而言是个意外,因为这个意外,我便将时间提早一些也无妨。”卫谨之束手看着身边青翠的竹林。 祁安澜朗笑几声,忽然一掌拍在了卫谨之后背,看上去文弱的瘦不经风的卫谨之动也未动,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祁安澜收了笑,严肃的说道:“作为好友,请求阑亭一件事。不要把祁家也一同牵连进来……” 见到卫谨之的眼神,他抓了一把头发又改口道:“那就退而求其次,不要把祁家搞垮了,若是我那个弟弟被欺负惨了,可是会哭的。到时候我这个哥哥也不得不做出点哥哥的样子了,毕竟我也姓祁。” 说到后面,他苦恼的一摊手,“我知道你和萧复两个整日就知道谋划这个谋划那个,难道都不觉得累吗,就当帮忙,别给我找事做了。” “若是愿意,你未必不能与我一战。” “可别!你以为我是你这样的怪物吗,我才不要每日都思考那么多,啧,忒麻烦。”爱安澜没能严肃多久,一会儿又吊儿郎当的摆出个苦脸,哀怨的盯着卫谨之,大有他不答应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卫谨之叹气抚了一下额头,“我明白了。” 祁安澜闻言立马喜上眉梢,生怕他反悔一般道:“那就说定了!阑亭是君子,可不是我这种无赖,君子一诺千金!” “既然此行目的已经达成,我就不打扰阑亭风花雪月了。”说完他挥挥手干脆的转身就走,衣袖招招,脚下生风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出了卫家,祁安澜听说了自家暴躁弟弟悬赏五万两找他,笑的没心没肺,“哎呀弟弟这回真是气的不轻啊,要是回去一定会被打断腿,嗯,不能回去。看来还是要继续去流连山水啊,不过路费有些不太够,唉,穷。” 衡量了一下在卫谨之这里拿银子要付出的代价,和在另一位好友铄王世子姬临琅那里拿银子要付出的代价,祁安澜摸摸鼻子果断选择了姬临琅。他玩不过卫谨之,也不想和他玩,那人是越玩越厉害,简直把玩计谋当乐趣的人,他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决定之后,祁安澜直赴汝阳,铄王府所在。 卫谨之送走祁安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摇头失笑。慢慢走回去的时候,正看到岑兰芷躺在木廊下一块白色皮毛毯子上面。旁边开至荼蘼的凌霄花纷纷落下,在廊下的石板上积下一岑暗红,只余下青翠的藤蔓如瀑布一样的垂吊而下。 岑兰芷躺在那里,伸手去够打着卷儿的藤蔓,露出了一截皓腕,手上戴着的一方碧玉镯子更衬得那双手如脂如玉。她本来还是一脸的百无聊赖,快要睡着似得,待看到从碧涛竹林里转出来的卫谨之,立即来了精神,一咕噜坐起来朝他挥舞手臂。 卫谨之脸上淡淡的笑容虽没变,眼里却是温软了不少,他走过去同岑兰芷坐在一处,将她胡乱散开的头发收拢好。 他的手上总是凉凉的,梳理过头发的时候那种微微的凉意就顺着手,让她也能感受得到,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力道,在这种季节真是格外惬意。岑兰芷干脆扭着身子趴在他的膝盖上,感受到他动作细致的用手替她梳理头发,整个人像只慵懒的猫那样。半眯着眼睛,偶尔听到什么响动才会睁开,就差没有舒服的呻.吟了。 “兰芷觉得闲舟此人如何?” 岑兰芷睁开眼睛,眸光清明,“一个人难得糊涂,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些人活的太明白,这一点,我们都是一样的。” “这位,虽然看得明白,却为了身心的潇洒,选择了糊涂。”岑兰芷说得临摹两可,但是卫谨之听明白了。 他又问道:“兰芷喜欢闲舟吗?喜欢这样潇洒的人吗?” “唔……”岑兰芷眼里出现了一些兴味,故意拖长了声音而没有立即回答。卫谨之没有催她,就像是随口问出的一个问题,并不如何在意答案一般,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滞改变。 岑兰芷和他暗暗相持了一会儿,最终败在了他的沉稳之下,笑道:“我啊,只喜欢阑亭一个人。” 卫谨之不为所动。 “连爱屋及乌都没有。”岑兰芷再接再厉。 卫谨之眉目温和,稍稍舒展了那么一点。 “就算今后再遇见什么其他的人,我依旧还是只喜欢阑亭一人。”岑兰芷眼睛都没眨的说。 卫谨之奖励似的摸摸她的耳廓,“我记起前些年,在南边的竹林里也埋了些酒,让南风帮你挖两坛出来。” 岑兰芷一下子高兴起来,勾着他的脖子拉下来就重重的亲了他一下,“阑亭真好~” 奇怪,为什么她就是就是觉得阑亭看上去这么可口?明明刚不久吃过的饭,但是一看到阑亭又觉得饿了,特别是看到他被自己咬的有些水润的唇的时候。岑兰芷精神百倍的睁着亮闪闪的眼睛,又主动上前索吻,还把卫谨之直接给推倒在自己先前躺着的皮毛上,尽情的在那看上去非常漂亮的唇上啃啊啃,把卫谨之的脸颊都给啃出了两个牙印。 东风刚向前迈出一步,又忽的往后退了回去,跟在他身后差点被他撞到的南风想也没想的问道:“怎么,夫人又在在非礼公子?” 东风点头看天,南风一同看天,最后两人动作一致的摇头。左边一个叹道:“世风日下。”右边一个接:“人心不古。” “丧心病狂。” “禽兽不如。” “天理不容。” “得寸进尺。” “但是真羡慕啊。” “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帮我们找媳妇。” 岑兰芷啃了半天解馋,一抬头发现卫谨之竟然躺在那睡着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被她当成点心啃的时候还能睡着的?又在他脸颊上磨了一会儿牙,岑兰芷也往卫谨之身边一躺准备睡觉。睡前她还不忘往东风南风站着的那个看不到的角落里轻声喊一句:“东风南风,拿床毯子过来给阑亭盖上。” 祁安澜往汝阳赶去,半路上看到个有趣的人,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去汝阳了。不过就算他不去,有些事情还是要和好友分享一番,所以他将卫谨之隐瞒下来的关于岑兰芷的事,全部写在了一封信中,着人送去了汝阳铄王府交给铄王世子姬临琅。 三个人里,相比他的没心没肺和阑亭的心思深沉,看似冷面的萧复实则是最关心看重他们两人的一个,如果被萧复知晓阑亭迷恋上了一个女子,他会做些什么呢?想想就觉得有趣。 唯恐天下不乱,是祁安澜的糟糕性格之一。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汝阳.铄王府 姬临琅在演武厅里练了一上午的剑,擦着汗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正撞上穿着黑色护卫服的贴身侍卫中武急匆匆的往外走。见到他出现,中武立即笑嘻嘻的喊道:“世子,上武刚才送来一封信。” “信呢。”姬临琅停住脚步,冷冷的说。 中武伸手在袖子里怀里掏了个遍都没找到信的踪迹,然后卡壳了,一摸脑袋对脸色越发冷峻的姬临琅傻笑道:“信呢?”明显是将信弄丢了。 虽然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从小到大这家伙都是这种样子,但是作为这种逗比贴身护卫的主子,姬临琅还是不禁怀疑起当初自己选他当贴身护卫时,到底是不是脑子不清楚。果然他会容忍中武在身边,只是因为上武和下武实在太称职,作为他们的兄弟,中武这个性格出现了奇怪偏差的家伙就是附带的。 “世子,信在这里。”又一个长得和中武一模一样,但是看上去显得冷峻威严的男子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信递给姬临琅。 姬临琅接过信之后,指指旁边还在摸着脑袋傻笑的中武冷然道:“下武,中武最近又懈怠了,去给他紧紧皮,能扒下一层皮最好。” “是。”下武同样冷冰冰的说,伸手就要去揍傻笑着的中武。中武身手敏捷的躲过下武的手刀,扒住了旁边的一棵树,呜哇呜哇的喊:“下武下武!好弟弟!你是我亲弟弟,你可不能谋杀亲哥啊。我知道你是嫉妒哥的美丽容颜,但是这种事哥哥也不能决定,都怪我们爹妈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太偏心啊!” 喊完见下武绷着一张俊脸不为所动,拉着他的衣服就要往外走,他又朝正在看信的姬临琅喊道:“世子,属下不敢了,看在属下为世子当牛做马二十年,就差没牺牲清白的份上,饶了属下这次吧。” 正喊着,外面又走来一个带着刀的俊挺侍卫,一张和中武下武一样的脸,和下武一样的冷冰冰。这三胞胎三兄弟,只有排行老二的中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都没有哥哥和弟弟严肃冷硬的性格,倒是一副傻兮兮贱兮兮的模样,唯一可取的就是身手敏捷脸皮厚,适合做一些不太适合放在太阳底下做的事。 见到上武走进来,扒着树的中武立刻换了个人喊:“上武上武,亲哥哥啊你来啦,快救救你的二弟我啊,我们小弟要谋杀亲哥啊!” 上武就当没看到这个丢人的弟弟,直接向世子行了一个礼。然后挪过去一脚踩在中武的脸上,在他嚎啕大哭的时候,旁边虎视眈眈良久的下武一个手刀终于让他安静了。 大概是姬临琅这个主子常常冷着一张脸,三茶TXT电子书论坛看不出什么心思,他的贴身护卫三个里就有两个和他一样的冷冰冰。姬临琅作为真.土皇帝.铄王的唯一一个儿子,相貌英俊气质超群,身家丰厚身心干净,除了冷了点真的是无数妙龄少女的梦中情人。 手握重权腰缠万贯的土豪总是寂寞的,但是姬临琅世子很幸运的有两个能推心置腹的好友,所以他一向十分的珍惜和两位好友的友谊。这两个好朋友的事情,也是为数不多能引得他出现除了冷冰冰表情的事。 所以,综上所述,一贯没表情的姬临琅世子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大惊失色’这种程度的表情变化,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世子,是卫公子和祁公子出了什么事吗?”贴心好侍卫上武立刻关切的询问看上去不太好的主子。 姬临琅冷着脸点点头,又缓缓的摇摇头,在两个侍卫摸不着头脑之后,他忽然一个踉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世子!”“世子?!” 上武和下武同时惊讶的唤道,上前想要扶住姬临琅,甚至毫不顾忌的踩到了被他们打晕的兄弟中武。 姬临琅摆摆手,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封信良久,忽然捂着眼睛缓缓道:“闲舟送来的信,信上说阑亭他有了心上人,不久就要娶妻了。” “阑亭负了我与闲舟,当年明明约定绝不屈服于岁月的压力,将一生奉献给理想,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姬临琅看着天际,一贯冷然的眼神竟然有些忧伤而明媚的意味。作为一个拥有着娶妻恐惧症的世子,姬临琅实在不能想象那个本来就不能想象会娶妻的好友他竟然真的要娶妻了! 从好友卫谨之身上,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娶妻的悲惨未来就在不远的前方向他招手。连三个人中最坚定最聪慧最不愿意将就的阑亭都拜倒在了一个女子的裙下,他们余下的两个还会远吗? 每个人都有最怕的事,纵然看上去冷的和冰块似得世子也有害怕的事,那就是娶妻。大概是从小被姐姐和母妃逼得太紧,他患上了娶妻恐惧症。每每说到这回事,挺拔英俊能上战场杀敌的世子就成了想要嘤嘤哭泣的小媳妇。当然不熟悉的人是完全不能从他那张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的冰块脸上,看出他内心的脆弱忧伤的。 “诶诶诶!真的吗?卫公子要娶妻啦,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卫公子都要取妻了,世子你年纪也不轻了准备什么时候娶世子妃啊?”因为被打力度太小安静了一会儿马上就醒过来的中武,人还趴在地上,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快准狠的对主子正在脆弱的内心进行了打击。 姬临琅又踉跄了一下,上武和下武两个人联手,再次默默的把中武揍晕了。 “世子不好啦!王妃的表妹七叔公的三女儿的儿子的媳妇的娘家妹妹来看望王妃,王妃让世子过去和远房表妹见见面。”长随捞着衣服翘着兰花指,这个月第五次这样高喊着奔跑过来。 “收拾行李,我们去南浦。”姬临琅冷着脸杀伐果断的一挥手,看那严肃的样子,就如正在战场上杀敌,指挥着大军攻击敌军一样。“告诉母妃,本殿去南浦看望姐姐。” 说完,姬临琅快步进了屋,上武和下武一人一边捞起昏迷中的中武,也很快的跟了上去。 等铄王妃满怀期待的准备安排儿子和某姑娘相亲见面的时候,快速沐浴完毕的世子已经带着三个贴身护卫,悄悄的从王府里偷溜了出去。其余伺候的人和排场之类一概没带,也没有坐马车,直接四匹马飞快的离开了汝阳,绝尘而去。 铄王仅有一子一女,长女雅宁郡主姬雅姒年二十二,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和尚而违抗了皇帝的赐婚,并且直接住进了南浦的一座净水庵里,扬言出家。 儿子姬临琅年二十,文武双全,偏偏不肯成家,惹得铄王妃成日苦恼,费尽心思想给他寻个世子妃。 郡主和世子都长得像王妃,精致美丽。而铄王则是长得高大威猛一身土匪气,儿时没少欺负过当今皇帝,早早的就结下了梁子。再加上他倾心的这位王妃,身份是前南朝末代公主的孙女,一心想着推翻北朝复兴南朝。铄王是个混不吝的,还是个唯王妃的话是从的,王妃萧珞的愿望就是他前进的方向,于是他私底下轰轰烈烈的展开了造北朝的反,重建南朝的活动。 作为一个北朝皇族,能做到这样,只能说这位铄王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前朝皇族姓萧,从这位铄王给自己儿子的表字起了一个‘萧复’,就能看出他的决心非同一般。 而姬临琅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带着好友一同走上了造反的康庄大道。只不过干大事的人,关于成家立业这回事,依旧是被人争议的问题。究竟是先成家还是先立业,他们之前都觉得立业可以成家不行,但是现在却不确定了。 冷面世子姬临琅,毫无所觉的驾着马飞奔在失心又*的道路上。 繁华的南浦是不设宵禁的,夜夜都有热闹的夜市,姬临琅到了姐姐雅宁郡主住着的净水庵时,据说一心向佛准备剃度出家的雅宁郡主,正在香喷喷的吃着丫鬟给她烤好的烤串。鸡鸭鱼兔各种肉俱全,全部都是荤的。 “弟,来,陪姐吃两串!”雅宁郡主脸上泪痕未干,涂得胭脂糊成一团在脸颊上都没顾得上洗,咬着肉的样子像是在咬着仇人。 姬临琅风尘仆仆的赶到这里,没来得及休息,先陪着姐姐吃了两大盘烤肉。 “呜呜呜,我刚才去旁边的净山寺找闻净,他又拒绝我了。”雅宁郡主一边哭着说,一边还不忘吃,不时还要吩咐旁边烤肉的丫鬟多烤点兔肉她爱吃。 姬临琅已经不想问姐姐这是第几次被拒绝,沉默良久,他在姐姐期待的目光中沉稳的开口问道:“这次是什么拒绝的理由?” “闻净那死秃驴说,他吃素而我吃肉,我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雅宁郡主看着自己手上的兔肉悲从中来,两口吃掉了一串接着说:“这个理由我完全想不到反驳的话,死秃驴太狡猾!” 听姐姐说了一堆求亲被和尚拒绝的理由,姬临琅挺着吃撑的肚子去了雅宁郡主给他准备的院子休息。 “中武回来了吗?”姬临琅在院子里踱步,问旁边的上武。 上武还没说话就见一个黑影翻过墙来到两人面前,那张笑嘻嘻的脸正是中武。 “哎呀世子,中武不负重托活着回来啦~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去卫家打探了一下,卫公子确实把那岑家小姐藏在幽篁馆,说到这里就惊险了,要不是属下跑得快,定要被东风南风那两个不讲情面的用竹子戳成蜂窝。艾玛臀部被扎了东风那厮扎了一下,可疼可疼了~” “不过世子放心,属下绝对没有暴露身份,还顺便在那岑小姐之前住的照花院走了一趟,得到了不少的情报。说到这里,照花院小厨房正在炖鸡汤,味道真不错啊我一不小心就喝完了,不过放心我加了水绝对看不出来……” 姬临琅一抬眼,滔滔不绝的中武立刻受到了自家兄弟的胖揍。 “哎呀世子属下下次再也不敢随便偷喝人家的汤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的中武抱着肚子在院子里的树下吐了一回,“太残忍了,刚喝下去的鸡汤都被你们给打出来了。” “消息,快说。说话时间超过十息,长度超过六十个字就三天别吃饭了。” 听到姬临琅这话,中武立刻说:“幽篁馆卫公子看得太严属下没办法把岑小姐劫出来但是听说岑小姐有一个心腹丫鬟叫琼枝就住在照花院主子如果想了解情况可以找那丫鬟。” “嗯,明日你去把那个丫鬟带来此处,本殿要问她话。”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琼枝姐,小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面对壁月那饱含着纯洁天真的眼神,即使琼枝非常想要呵呵冷笑的说小姐乐不思蜀不回来了,脸上还是要做出安慰的表情说道:“小姐现在在忙着一些事,等她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琼枝蹲在她身边,表情依然有些苦恼,“小姐她真的没事吗?壁月没亲眼看见小姐好好的就不放心,昨晚又做噩梦梦见小姐……” “傻丫头,你觉得我们小姐那种聪明人会那么容易死吗?”琼枝放下手里绣着的手帕,摸摸壁月毛茸茸的脑袋。 壁月闻言连连摇头,“小姐那么聪明,比壁月聪明多了,又那么好看,所以她绝对不会死的!”她说着,似乎被说服了,又开始笑的无忧无虑。 壁月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哄的人,琼枝这么想着还是忍不住想要黑自家小姐一把,肯定的加了一句说:“正所谓祸害遗千年,壁月你记住这一条就行了。” 壁月听了这句话之后觉得更加信服了,头点个不停。“琼枝姐说得对,我帮你绣花吧。” 琼枝摇摇头,神情较之平常的刻板严肃显得更加柔和,“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你没什么事做的话去找黄莺玩就行,你这个年纪就是要赶紧抓住这最后的几年好好的休息玩耍啊,明白吗?” 壁月平常总是跟小尾巴一样跟在黄莺身后,黄莺是个嘴甜机灵的,也不知道每天都能从哪里弄到那么多好吃的,把壁月这丫头喂得胖乎乎的。养的壁月脸上的婴儿肥都出现了,不过这样就更加可爱了。 友情这玩意儿也是微妙,黄莺和壁月相识也没多久,黄莺那精明的小丫头就成了个护崽的母鸡,把壁月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护得紧紧的。在壁月心里,在娘亲去世后收留了她的小姐是最好的,其次就是虽然看着严肃但是对她一直很照顾的琼枝姐,现在黄莺也成为了她那颗脑袋里觉得很好的人之一。 听琼枝提起小伙伴黄莺,壁月皱了一下脸,“黄莺说她有事去了,让我乖乖待在这里。” “难怪我说你这丫头今天怎么没跟着黄莺后头转呢。”琼枝恍然大悟,点了一下壁月的额头,“那你就在这里睡个午觉吧。” 这边被惦记着的小伙伴黄莺这会儿正在幽篁馆里,她站在一片绿竹之间,眉头微皱。待见到小道上一个小厮打扮的身影出现,眉头才松了松,上前几步迎上去。 来人是东风,他之前在收拾夫人看过后乱成一团的书,听见铃铛响发现有人来找,马上就赶来了。见到黄莺站在那里,他立即就展开了笑容,笑的比太阳还要灿烂。 “黄莺儿,你怎么来啦~是不是想我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啊,身上的钱够不够花啊~” “行了哥,别每次我来都问这些问题好吗。”黄莺翻了个白眼,看到自家不稳重的哥哥就觉得头疼。为什么他就不能和西山北山哥他们那样稳重一点,要不和南风哥一样也行啊。 东风只是傻笑了两声,什么都没敢反驳。东风和黄莺是嫡亲的亲兄妹,而东风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大概除了公子就是他家亲爱的妹妹最重要了。 “那黄莺儿来找哥哥是有什么事吗?” 黄莺严肃了表情,咬牙切齿,“哥,我上次在照花院,发现有可疑的人来刺探消息,我想要去追但是没发现他的踪迹,让他给跑了。最可恶的是那家伙还喝掉了我给壁月准备的鸡汤!” 东风也立即悲愤了,“黄莺儿你都没给哥哥准备过鸡汤喝!” “闭嘴,鸡汤根本不是重点!”黄莺瞪他一眼,“我来是想让你给公子说一声,说不定是有什么人暗中盯上了照花院,说不定是怀疑夫人没死的事情,谨慎些总是好的,免得真的出了什么事。” 东风咳嗽了一声,也肃了脸色,“黄莺儿,这事不必担心,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行了,公子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让我们不必去探查,还有一件事……”东风说着,拉过妹妹在她耳边细声说了一句。 黄莺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忽然露出苦恼的神情,“如果真是这样,我要怎么安慰壁月啊,她本来就担心夫人,如果琼枝姐再……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黄莺还在因为哥哥告诉她的某件事感到头疼,照花院这边的琼枝刚刚绣完了一朵花。她伸个懒腰发现壁月小丫头已经睡着了,嘴边出现了一丝笑意,起身给她在肚子上搭了一层薄毯。 绣了这么久,琼枝准备去厨房喝点绿豆汤,顺便给壁月小丫头也带一点,等她醒过来喝刚好。琼枝前脚一走,她房间就被贼人光顾了。这贼人不是别人,正是世子姬临琅手下最擅长做些见不得光事情的贴身侍卫中武。而他这次是要来偷姑娘的,因为他家世子想要在岑小姐贴身大丫鬟口中了解一下那位岑小姐,免得自己兄弟识人不清被骗了感情。 中武上次就已经到了照花院来打探过一次消息,这次更加熟门熟路,找到了据说是琼枝那丫鬟的房间,蹑手蹑脚的从窗户爬进房,见到榻上睡了个人,立即就喜出望外的准备过去直接把人打昏扛走。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平常都是找死物,这回却是偷个大活人。中武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什么道德的谴责,反而觉得心情很是激动,一瞬间觉得自己完成了升华。所以等他背着壁月离开卫家,到了外面一个和下武碰面的客栈,他还是满脸的傻笑。 “就是她?”下武有些怀疑的看着被塞到怀里的那个面容有些稚嫩的少女,似乎情报上是说这个叫琼枝的丫鬟和岑小姐差不多的年纪,怎么会看上去不像十六岁反而像个十三四岁的? 中武看也没看自己带回来的那位,将人往自己弟弟怀里一塞然后甩了一下头发,“我出马肯定错不了,好了下武你先带人回去净水庵见世子,哥哥我还有点事马上就去和你汇合。”说完他就从窗户里翻走了,下武连阻止都没来得及。 一手抱着那个昏迷的少女,一手往前伸想要叫住不靠谱二哥的下武心里感觉很糟心。房里就剩下他一个,还有他抱着的人,反应过来这一点之后,下武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抱着壁月的那只手都僵成了石头。 不止是他们世子患有娶妻恐惧症外加女子恐惧症,上武和下武也有这种毛病,不能接近女子。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估计世子姬临琅也不会把这种事交给中武那个不靠谱的家伙。 和石头似得僵在那好一会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上武冷着一张和下武一样的脸走进来,“怎么了,中武还没把人掳回来?” “回来了……大哥你来抱着这个女子。”下武僵着脸连移动都没办法移动。只觉得怀里又轻又软和朵白云似得,害得他连用力都不敢,而且这丫头身上有股子清香,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感觉的下武那颗硬汉心忍不住扑通扑通的一通乱跳。 上武见到弟弟虽然冷着脸但是红着耳朵,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向他求助,再看看他怀里昏迷着一看就知道娇娇俏俏的小丫头,绷着脸退后三步直接退回了房门外,警惕的看着弟弟和他的怀中,“下武,你别过来。” 兄弟两对视良久,同时在心里诅咒起了弟弟/哥哥中武。中武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小心的转眼看看周围。 他现在所在的是卫家的汀洲馆照花院小厨房,之前他说有事没做完,就是因为他刚才来掳人的时候,发现了小厨房里面炖了好吃的。见到了好吃的当然就要偷吃,就算一口都要吃,否则他晚上都要睡不着,所以就算是任务完成了他也要折回来偷吃,实在是在用生命演绎什么叫做作死。 集厚脸皮、吃货、逗比为一身的中武在厨房偷吃的时候因为吃的太高兴,被琼枝撞了个正着。琼枝之前没在房里看到壁月,还以为她醒了,结果到处找了一遍都没见到人,走到厨房里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男人在吃她让人炖的汤。 先不说这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这种,穿着奇怪只在夜里才会出现的奇怪人种,单说他手里端着的那汤,是给她调养身体用的,专治月事不调手脚冰冷,但是这男人似乎喝的很高兴。 被发现的中武第一反应不是马上离开,而是两口喝掉了汤,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琼枝,忽然惊道:“你是琼枝?!”他之前来打探消息的时候见了这丫鬟一面,可是如果这个人是琼枝,那他刚才乐呵呵带回去的那个是谁?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琼枝从那个莫名的微妙感里挣脱出来,满脸严肃的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眼角偷瞄着旁边案板上的菜刀,开始思考现在究竟是转身就跑去叫人,还是冲过去拿菜刀和这个歹人对峙。 中武感觉现在有点大事不妙,苦着脸吃掉了汤里最后一粒红枣,在琼枝警惕打量的目光里站起来。接着用一种极快的速度靠近琼枝,在她连惊呼都没来得及的时候,一个手刀把她给劈晕了扛在肩上。 “世子只让我抓一个人,我这一下子抓了两个人,算是加倍完成了任务,说不定没有惩罚还有赏赐呢,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中武扛着被放倒的琼枝,做着白日梦,乐得屁颠颠的往世子暂住的净水庵赶去。 这会儿,上武和下武两人已经将壁月带回了净水庵里。考虑到掳来的人是那位岑小姐最信任的贴身丫鬟,而那岑小姐是自家兄弟的心上人,世子姬临琅觉得自己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于是他特地找了一间房来安置这个被掳来的姑娘,顺便当做谈话的场合。 这净水庵说是庵堂,实则是郡主姬雅姒住着的别馆,建造的那叫一个富丽堂皇。给姬临琅住着的院子当然也是最高规格布置的,就算他随便找一间房安置这个丫头,也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闺房还要精致许多,总之就是完全不像是严刑逼供的场所。 所以等被敲昏的壁月醒来时,看到自己躺在一个华丽的房间床上,三个男人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对她瞪着眼睛运气的时候,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终于等到人醒来,摆出最威严的姿势坐在床前凳子上的姬临琅,以及站在他身后做出凶神恶煞样子的上武和下武都感到松了一口气。为了让那个小丫头一醒来就被他们的气势所慑,他们已经摆出这个造型很久了。 鉴于场地没有那种使人害怕的氛围,姬临琅觉得自己如果要让这个丫鬟知无不言,就必须要让她感到害怕。世子在汝阳基本上是属于那种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存在,正是因为有他在,周边完全没有出现过任何山贼大盗,连近些年北国之外虎视眈眈的外族都安分了不少,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善战的世子大人。 上过战场杀过人,最擅长冷脸的世子觉得自己要是想吓吓这个小姑娘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于是他满意的看到床上坐着的那个姑娘被他的眼神和气势吓得浑身颤抖。 自觉震住了人,姬临琅这才冷冷的开口道:“你是叫琼枝没错吧,将你家小姐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本殿。” 壁月看着那虽然离她远的几乎有五六米,但是还是清清楚楚能让她感觉到一股寒气环绕在脖子后的人,打了个寒颤说:“可是,我不是琼枝姐。” 房间中一静。 万万没料到这种情况的世子脸忽然黑了下来,这个小丫头应当不敢说谎,那么什么都不用问,一定是中武那个不靠谱的弄错人了。他能想到的事,站在他身后的上武和下武自然也想到了,当即上前恭敬的跪在他身前请罪:“奴才没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务,请主子责罚。” 想到自己刚才的情况,姬临琅觉得自己真是丢脸极了,脸色越发不好,一手在旁边的桌子上重重一拍,连桌上的茶杯茶盏都给震碎了。 上武和下武暗暗对视一眼,觉得主子这回当真是很生气,想要再度请罪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放大的哭声响起在身后。却原来是壁月受不了这恐怖的压力,嘴一瘪就哭了。 她这一哭拉回了主仆三人的注意力,姬临琅顿时感到有些头疼,这丫头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现在该怎么办?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虽说杀人无数但是那都是在战场上,不然也是剿匪的时候,可没有无缘无故要去杀一个没犯错小丫头的事。 被这个哭声弄得脑袋疼的姬临琅按着额头一指上武和下武两人,“你们两个,去,让那小丫头别哭了。”作为最厌恶恐惧女子接触的世子,他是不可能主动接近一个女子的,这种时候只能牺牲自己的贴身侍卫。 上武和下武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和为难。即使感到为难他们也不能违抗世子的命令,于是两个人轻手轻脚的靠近坐在那哭着抹眼泪的壁月。眼看越靠越近,两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僵硬,最后还是上武找到了一个办法,他在旁边的花瓶里抽出了一个孔雀翎,然后站在床边一米远的地方戳了戳还在大哭不止的壁月。 上武和下武一人站在一边,用孔雀翎戳戳壁月的头发和衣服,无比冷硬的说道:“听到主子的话了吗,别哭了。” 壁月这丫头不仅胆小还傻乎乎的,莫名其妙到了这么个地方,不认识的凶狠坏人,她吓得一边哭一边喊小姐喊琼枝姐喊黄莺,哪里还管两个奇怪的男人的奇怪动作,自顾自的哭着。 姬临琅终于忍不住的再次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别哭了!” 可壁月不但没停下还被吓得哭的更加大声了,再一次确认女子都是可怕难缠的,世子不厚道的吩咐两个贴身侍卫在这里守着,自己打开门准备出去躲清静。谁知道一打开门就撞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子,还好死不死恰好撞进了他怀里。 因为屋内壁月的哭声太响亮,导致屋内的几人都没听见屋外的动静。中武之前扛着被打昏的琼枝四处寻找自家主子,顺着隐约的哭声找过来的时候,琼枝恰好醒来。一醒来琼枝就听见了壁月那丫头的哭声,脑子立刻就清醒了,反应极快的用手肘狠狠的在扛着她的中武脑袋上一撞,脚下也在他的下.身顺势一踢。 中武正笑得像朵花,奔跑在向主子邀功请赏的道路上,谁知道扛着的琼枝会这么快就醒来了,一时不察被她打了个正着。琼枝和岑兰芷这主仆两个都是一样的心狠手黑,下手一点都没留情,当时中武就一手捂脑袋一手捂下面跪倒在地,最终吐着魂脸朝下栽倒在花丛里。 琼枝就趁着这机会摆脱了那个劫持她的歹人,冲向有壁月哭声的那间房。她常说小姐是个护短的,黄莺是个护崽的,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还在迷迷糊糊的,听到那丫头的哭声立即就不管不顾的冲过来了。 当她想要推开房门的时候,恰好姬临琅也在门的另一边准备拉开房门,然后琼枝就这么冲进了姬临琅的怀里,不仅和他来了个近距离接触,还因为冲劲将他一把推倒在了房里的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两位当事人。琼枝想要去推门的时候感觉还没碰上门就手上一空脚下一绊,直接撞到了一个人,因为身高各种问题,她的脑袋磕在了姬临琅的胸膛上,手按在他的一边胸口,一条腿挤在姬临琅的双腿间,姿势亲密的不能再亲密。 从懂事起,姬临琅和他母妃都没有这么亲密的动作,整个人都惊呆了,初始的惊诧过去之后他就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座灼热的火山,又重又热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明明伏在他身上的这个人又轻又软,但是姬临琅都快不能呼吸了,一张冷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以他的身手,这会儿就该推开身上的人,但是很可惜他压根就僵的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显得越发寒光四溢。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之类的词都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世子。 不过琼枝没有被他这样吓到,她甚至没注意自己撞到的这个人到底长得什么样,撑着他的胸膛就利索的爬起来,其中不小心撞到某世子的重点部位,起身的时候还踩到了他修长的手。毫不犹豫的站起来,琼枝直扑床边护在抹眼泪的壁月身前,用悍然的目光盯着惊呆了的上武和下武。 “你们在干什么!将我们掳到此处是何企图!” 上武和下武亲眼目睹着这个姑娘冲进房间推倒了自家世子,摔在他身上后没事人一样爬起来,然后冲到这边一点没见害怕的瞪着他们,都感觉有种无法言说的神奇。总感觉最近发生的奇事有些多,而且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贯面瘫的两位冷硬侍卫大哥,看看这边瞪着他们的姑娘,又转头看看世子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然后不约而同的夺门而出去追自家世子去了。世子他方才好像是被这个女子给非礼了一回,但那只是意外,世子应当不会想不开吧? 琼枝已经做好了被对方关在房里打骂,甚至强迫她们做些什么事情的准备,正在那视死如归呢,谁知道那看上去吓死人的人就这么突然的跑了。他们跑了就连门都没关,只留下搞不清状况一头雾水十分暴躁的琼枝,以及像是看到了靠山红着眼睛拉着琼枝袖子的壁月。 “壁月,那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是他们以为我是琼枝姐。那个很可怕的男人还让我说小姐的事,我没敢说就一直在哭,然后琼枝姐你就来了。” 琼枝一听壁月的话就炸毛了,但是看到壁月害怕的眼神,忙好生安抚了一下可怜巴巴的壁月。左右看看打碎一个花瓶,握着细长尖锐的瓷片拉着壁月出了这门,准备寻找逃出去的办法。她们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是不是还在卫家,但是既然对方将她们掳来还询问小姐的事情,十有□□是坏蛋。 却说这时候的世子一脸冷然的撞见了自家姐姐在院子里吃烤肉,她又是一脸生无可恋。见到脚步匆匆的姬临琅,姬雅姒喊道:“弟,过来陪姐姐吃烤肉!” 然后姐弟两又坐在那吃了起来,姬临琅木然着脸味同嚼蜡的咬着嘴里的肉,脑子里一派乱糟糟的。因为近距离的接触了什么女子,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一*的冒出来了,浑身不自在。知晓他这个毛病的只有贴身侍卫和家人,其余人只是知晓他不喜欢女子近身,伺候的人全都是小厮,况且他这张冷脸就算是现在感觉难受的要死,也表露不出来一点点,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反正姬雅姒是完全没看出来,还一边用手帕抹眼泪,一边吃烤肉,顺便用手帕抹去嘴上的油。一个侍女给她递手帕一个侍女给她递烤肉,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的,对于她这个样子就像看不见一样。 “闻净那死秃驴,我靠近一点他就说我今天一定吃了肉,简直胡说,我早上明明喝的蛋羹!不就是想亲他一下吗,用得着满山的跑,害得我追了那么久!” 雅宁郡主姬雅姒平生最好肉食,不可一日无肉,每天这么吃还没胖,都要归功于旁边净山寺里的一个闻净和尚。这闻净是远近闻名的高僧,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被雅宁郡主看上了,时常追着他跑,还发誓非他不嫁,甚至从汝阳追到了南浦,干脆住在了净山寺旁边,直接建了一座净水庵。 那闻净和尚同姬雅姒之间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瓜葛渊源,他一个备受尊崇的高僧,还就真的容着雅宁郡主这样胡来,除了拒绝,对于姬雅姒这样骚扰的行为甚至没有说过一句严厉的指责。 姬雅姒要说服他,他就陪着论道,最后往往能反将姬雅姒说得哑口无言,姬雅姒手底下那一堆谋士幕僚出主意都没有一个论得过闻净。姬雅姒动口说不过他要动手,闻净就站起来跑路,姬雅姒追着他连一片一角都摸不着,只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这两人的关系可谓是复杂又难以捉摸,就这么僵着许久了也没见什么突破。 听着姐姐说了一堆的死秃驴死和尚之后,姬临琅忽然觉得自己乱糟糟的心平复了一些,当然他毫无意外的再一次吃撑了。放下剩余的肉,他起身准备继续去盘问,虽然事情发展的有些令人意外,但是这事他一定要弄明白才行。刚走到门口,他就见上武领着小厮南风走了进来。 “拜见世子,我家公子吩咐我来给世子带几句话。琼枝壁月两位姑娘都是我家夫人看重的人,还请世子千万以礼相待,因为家中此时有些事不便,需得留两位姑娘在此多住几日,此间就劳烦世子了。”31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夫人,要是被公子知晓我让您出去了,一定会让我生不如死的!”东风挡在幽篁馆的门口,看着对面那个笑呵呵一脸悠然的人,简直想要大哭着去抱她的大腿求她别为难他。如果那样做公子不会剁了他的手的话,他一定会抱夫人大腿的。 “东风,你冷静一点嘛~”岑兰芷满脸的温柔,语调也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温和,但是东风却感觉自己更加暴躁起来了。因为他很明白夫人这么说话的时候,就代表她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天本来是琼枝来幽篁馆见她的日子,但是琼枝却一直没来,询问东风的时候就见他支支吾吾的。最终在岑兰芷的高超询问技巧中,东风绷不住,‘不小心’的透露了琼枝此时不在照花院,而是在净水庵里面做客的消息。 然后岑兰芷就笑眯眯的说自己要出去一趟,东风从小院那边一直拦着她,可是一直拦到了幽篁馆门口了,这都劝不退她,都快给岑兰芷跪下了。偏偏这天南风和公子都有事出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照顾夫人顺带看家,现在就让他一个人承受这种被夫人为难的痛苦。 东风算是理解了为什么琼枝姑娘一点都不想念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每三天来这里都要露出苦恼的神情了,换做是他有这么个难缠不讲理随心所欲的主子,他也很想撂担子不干。 东风一脸苦逼的看着岑兰芷,张开手像是母鸡一样拦在幽篁馆大门,再次徒劳的劝道:“夫人您别为难奴才了,如果公子回来没见到夫人,一定会生气的。” “生气啊。”岑兰芷一手抵着下巴,“我还挺想看阑亭生气的,他每天都是那么温吞的好脾气。” 他家公子生气也是那样子好不好,能让公子生气到失态的事情还没发生呢。不过看着这个毫无自觉的夫人,东风觉得自己看到公子生气失态的那一天不会远了。公子平常生气就已经够可怕了,他可完全不想看到公子更加生气的样子。 “没关系的,阑亭只说我最好不要回照花院是不是?我又不回照花院。”岑兰芷看似很讲道理的说道。 “夫人您是不去照花院,可是她要去净水庵,那更加的不行啊。您现在的身份不能被很多人看见,否则一定会出问题的,这都是为了您着想,如果您担心琼枝姑娘,奴才可以保证她绝对不会有事的,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东风深刻的见识到了夫人胡搅蛮缠还毫不自觉的一面,更加敬佩起平常能和夫人正常交流的公子了。 岑兰芷又上前走了一步,笑容里有几分名为不怀好意的意味,“正因为我不能被其他人看见,所以东风,辛苦你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做到带我去净水庵但是不被人发现吧。” 东风快哭了,感情夫人不仅准备自己去,还要拉他入伙,如果他答应就真的死定了。左右看看,他抽出一把匕首,哭丧着脸对岑兰芷说:“夫人,您干脆杀了我得了,让我带您去净水庵奴才做不到啊!” 岑兰芷见他抽出匕首,眉毛动也没动,“如果你要把匕首给我的话,我会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你带我去净水庵。” 东风闻言立即退后一步,看着那把匕首考虑是不是给自己一下然后先去一边死一死。正在跃跃欲试的时候岑兰芷又说:“如果你用那把匕首自残,等你受伤我一个人走出去遇上什么危险,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怎么样啦!东风抱着自己平常用来暗杀的小匕首,抽泣了一下。公子再不回来,他就真的扛不住了嗷。 也是这回老天也听见了他惨烈的心声,他刚这么想,就听见了身后的敲门声,一同想起的还有系在一边一根竹子上的铜铃。如果这铜铃响了,就说明在外面的人是公子。东风眼睛一亮,立马从萎靡的状态恢复了活蹦乱跳,两步扑上去开门。 南风推着卫谨之走了进来,卫谨之这天出去的时候又咳嗽着坐上了轮椅,他依旧是出门那会儿的打扮,通身上下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出来。 东风麻溜的钻到了南风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只要公子回来了就没事了,现在劝退夫人就是公子的事儿,他这个三两句就被夫人打退的小角色还是到一边躲避战场比较好。 卫谨之一进门就见到了抱臂站在一边的岑兰芷,先是微笑的唤了一声兰芷,然后就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兰芷今日一个人在家,定然觉得无聊了吧,很快此间事了,我们就能去未明庄,那是我名下的庄子,到了那里兰芷就能到处走走了。” 岑兰芷见到他回来脸上的笑容就不自觉的大了一些,握住他白皙微凉的手。她似乎忘记了之前还准备趁着他还没回来让人带她出门,这会儿倒是乖乖的跟着他回到竹林深处的阁楼里。 东风在后面大松一口气,他听着公子和夫人两人聊着今天做了些什么,感到了一种‘一物降一物’的命运感。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谁知道等和公子坐到他们常坐的廊下时,夫人忽然毫无预兆的开口道:“阑亭,琼枝和壁月在净水庵作客?” 夫人总是在这种突然的时候提起某些话题,东风苦着脸拉着南风悄悄遁了,免得公子和夫人真的吵起来的时候殃及池鱼。虽说夫人和公子一向恩爱,但是有哪对夫妻不吵架呢。 这时候正是下午,太阳还未落山,他们坐着的地方刚好能晒到午后的最后一段时间的太阳。卫谨之嘴边的笑容不减,他听到这个问题也没意外她会知晓,毕竟他什么事都没有刻意瞒着她,他告诉东风如果她想知晓,那就全部都告诉她,不需要隐瞒。 在她面前,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作为一个谋士,这样的行为十分危险,有一个这么了解自己并且知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的人,但是卫谨之不惧,他就是想要让她知晓,毕竟知晓的越多她就越不可能离开他了。 “嗯,我的另一位好友名叫姬临琅,字萧复,是铄王世子,他正在郡主的净水庵中小住。我之前着人给他带了口信,他会好好照料两位姑娘的。” 岑兰芷靠在柱子上,露出清雅的缎面绣鞋,坐在栏杆上晃来晃去,似笑非笑的道:“据说卫二公子因为曾经与我的旧怨,想要对照花院我的丫头们动手出气,阑亭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让她们在净水庵小住吗?” 卫谨之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放心,二哥很快就没有心思来管这件事了,到时候琼枝和壁月两人就能回来。净水庵的景致不错,就当让她们好好休息放松。” 岑兰芷点点头道:“可是我不习惯没有琼枝在身边的日子,如果有三天没见到琼枝我就会觉得不安心啊。”从她九岁那年琼枝来到她身边,教导她怎么样的行为才不是异常的,时刻的提醒她她该有什么样的想法表情才是正常的,到现在这么多年了,她还真的没有和琼枝分开过三天以上。 如果说琼枝是锁住了她幼时那些疯狂想法的锁,那么卫谨之就是解开那把锁将她的束缚除去的钥匙。端看她自己该怎么选择。 听到这话,看似没有反应,实则眼神更加深邃的卫谨之微微笑着轻柔的握住了岑兰芷的双手,“没关系,我会陪着你,你很快就会习惯没有琼枝在身边的日子。”他早就发现了岑兰芷对琼枝的存在太过在意这一点,所以他没有阻拦姬临琅的行为,还特地让人去告诉姬临琅多留琼枝住一段时间。至于卫二公子那些简单的计谋,他还不放在眼里。 岑兰芷忽然笑了,她笑的直不起腰,把脸埋在卫谨之的手掌里闷笑,等她笑够了忽然抬起头来靠近卫谨之,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阑亭,其实是在吃醋吧,你不高兴我和别人那么亲近是不是,所以才会支开琼枝。” 偷看的东风倒吸一口凉气,公子的心思夫人看出来就算了,怎么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看这情形不是要吵架,简直就是打情骂俏嘛,亏他还期待了一下。 然后听见自家公子竟然也毫不犹豫一口回答道:“确实如此。”东风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反正他永远都猜不到夫人和公子两人说话下一刻会说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跟不上两个人的节奏,而起他们怎么想的也不是他这个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东风真心觉得这两人配一脸。 “阑亭的独占欲真的十分强呢。”岑兰芷靠在轮椅上,一手撑在轮椅扶手抵着自己的下巴,一手伸手在卫谨之清俊的脸庞上滑动,“之前也是,擅自决定我的假死,然后顺理成章的让我住在这里,一步步的就是为了让我只待在你一个人身边,我什么都来不及做你就已经把我套的牢牢的,连挣扎都不许我挣扎。” “上次祁家大公子过来,你也不让他留下,是因为只想我的视线被你一个人吸引。” “男子不算,现在连琼枝都不想容忍了,阑亭是想让我今后只依赖你一人。” “这样可怕吗?”卫谨之依然在微笑,逆着光的脸庞都笼罩在一片暗影中,唯独那双眼睛明亮,清冷中又含着一丝灼人的热度。 “可怕?不——”岑兰芷扶着他的脸靠近他,声音里有些压抑的兴奋,“我怎么会觉得可怕,倒不如说阑亭这样的想法真是让我觉得兴奋,浑身都忍不住战栗起来了。” “阑亭,让我看看你会把我影响改变成什么样子。” 当他希望她只看得到他一个人的时候,那就代表着,他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了,所以才会希望她如他一般。 而岑兰芷希望自己亲爱的爱人能拉着她一起越陷越深,深到他们两人都挣脱不出来。等到连挣扎都无力挣扎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外力,她一定就能看见他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一面,她想看到他为她疯狂的样子,那样的卫谨之她一定会更加着迷。 是的,她是个想法异于常人的疯子,而她希望他也和她一样是个疯子。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已经是第九次了。东风拿着一把扫把在廊前的小庭里扫落叶,眼角不停的悄悄瞄着不远处的夫人,在心里默默的数到。院子里的那株柿子树本来还没到落叶的时候,但是因为夫人的摧残,不止是叶子,连许多的青黄色柿子都被弄下来了。满地的叶子和果子,东风和南风两个人就自觉地开始清扫。 岑兰芷平日里待在这里总是很会自娱自乐,悠然闲适的像是一朵白云,东风和南风觉得就没见过像是自家夫人这样奇怪的女子。但是这几天,因为琼枝在净水庵,夫人就开始感到焦虑。 这种莫名的焦虑,东风和南风都不能理解,但是这不妨碍他们看到夫人的种种异常之后那惊讶的反应,以及再一次理解了琼枝在夫人心里的重量。 一贯慢悠悠的夫人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昨晚半夜里忽然起身,莫名其妙的折掉了院子里的柿子树许多枝叶,这才若无其事的回去睡觉。今天早上连一直以来喜欢的早饭都没吃几口,坐在廊下也没有看书,而是很不安的紧紧抓着裙摆,之后又忽然踢掉了脚上的鞋在廊下走来走去,脚步急促。 东风算了算,夫人这已经是第九次在廊下团团转圈了。而且平常夫人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除了看到公子或者想要说服别人,另外就是想要做坏事,会带着笑。 可是现在,她明明是一副心生不宁什么都做不下去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却是诡异的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笑的东风和南风遍体生寒。总之那种僵硬又刻意的笑容,更像是什么面具,就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就下意识的用了那么一张脸,看着着实奇怪。 廊下的岑兰芷忽然脚下一停,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竹林。她本来在廊下走动,身上的环佩也叮叮当当的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会儿突然间停下来。这骤然的安静让旁边奉命小心伺候着她的东风和南风同时心中一颤。 实在是陷入焦躁中的夫人想法太难捉摸,而她一异常就定会出点什么事。虽然目前还没做出什么他们很不能接受的大事,但是看着她这个好像随时会爆发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压抑的感觉,就让他们觉得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被威胁的状态,紧绷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简直比她真的爆发更让人觉得心累。 岑兰芷停在那里,东风和南风手里的扫帚也不自觉的停下来,心惊胆颤的等着岑兰芷出声。可是静了一会儿,岑兰芷却仍旧什么都没说,一把坐在了廊下,靠在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东风和南风两个心下一松的同时,又觉得苦恼,也不知道究竟是让她发泄出心中的情绪比较好,还是让她继续这样压抑着比较好。继续扫地的时候,两人又交换了个苦逼的眼神,偷偷去瞧坐在二楼的自家公子。 自家公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夫人这个样子根本就不为所动,也没有来好好的安慰,和平常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难道夫人奇怪了连公子也被感染的奇怪了不成? 卫谨之坐在二楼大开的窗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岑兰芷,看着她心神不定又强自忍着,一句话都没说。琼枝比他先前的预想中,对岑兰芷的影响还要更深一些。从前他见到琼枝和岑兰芷的相处,觉得她们是因为相依为命而感情比一般的主仆更加的好,岑兰芷将琼枝视作姐姐。但是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琼枝与其说是岑兰芷的姐姐,倒不如说是安定岑兰芷的药比较恰当。 她就像是一个枷锁,岑兰芷习惯了这个枷锁锁在身上,就像是从未被放出来过的动物,一旦身上的枷锁被除去,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卫谨之想要消除琼枝对岑兰芷的影响作用,就必须让她经历这种阶段。他要让她从勉强自我压抑,到再也不能压抑。 不过这个阶段,并不能一蹴而就,他需要把握好那个度。既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她走到极限,又不能让她真的陷入混乱。 遥望着一望无际的竹涛如风,听着那再度响起的环佩叮铃,卫谨之在心中估算着,等那响声越来越凌乱,他站起身下了楼。 “兰芷。” 听到卫谨之的声音,岑兰芷转身提着裙子就奔过来了,直直的扑在他张开的怀里,脸上僵硬的笑终于不那么明显了。 卫谨之揽着她的肩,安抚的在她背上抚动。然而岑兰芷并没有像是之前两次那么轻易的被安抚,她动作有些粗暴的拉着卫谨之的衣领,一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仰着头索吻,还顺势用力一把把他按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声音。 又来了!东风和南风齐齐在心中呐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遁走,免得打扰了夫人和公子的兴致。只是看夫人今天这激烈程度,他们可怜的公子又要遭殃了。上次那胸膛被夫人又抓又咬的弄得青紫一片许久都没消下去。当然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公子看着那些痕迹很高兴,不然他们用药。 所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赤果果的秀恩爱。蹲的远远的还要负责警戒,以防有人前来打扰,东风和南风今天依旧感到很忧伤。每天都见到这种黏糊糊的场面,他们也很想要媳妇的。 两个小厮消失的悄无声息,但是岑兰芷可不是会管周围有没有人在看的人,她与其说是随心所欲倒不如说是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看着要害羞,只觉得自己做自己的事很正常。所以她从始至终的都牢牢的压着卫谨之,一点都不含蓄的咬着他的唇。 一手揽着卫谨之的颈把他拉到自己能亲到的距离,就凶狠的主动啃咬。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探入衣服里面,愣是把卫谨之穿的好好的外袍里衣扯开,隐约的露出里面的胸膛。胡乱的在这具让她觉得喜爱眷恋不已的躯体上滑动,岑兰芷就差没直接拉开人家裤子在这里办了他。 卫谨之一点都没抗拒的任她动作,脸上温和的笑意半点没减,不论是自己的唇被咬的溢出血色,还是衣服被她不耐烦的拉扯大开,他都是那副十分正人君子的模样,不疾不徐神色如常,他甚至带着纵容宠溺意味的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只主动低下头配合着岑兰芷的‘劫掠’。 岑兰芷故意的咬破他的唇舔舐那些血迹,唇上一阵阵的刺痛无法让他皱一下眉,身处室外,青天白日的环境也没被他放在眼里,唯一出现在他眼里的,只有像是某种烦躁不安兽类一样的岑兰芷。 “阑亭。” “嗯?” “终有一天我会看到的。” “是吗。” 岑兰芷总算稍微冷静下来,没有之前那种恐怖的气息环绕,但是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逐渐往下移动。 一番*,岑兰芷趴在床榻上睡着了,卫谨之替她收拾好盖好被子,这才一件件的穿上衣服。有些人就是如此,不论是穿衣还是未曾穿衣,都显得儒雅禁.欲。背后的红色抓痕隐在白色里衣之下,重新穿好了衣裳的卫谨之看一眼熟睡的岑兰芷,摸了摸自己被咬的不能见人的唇,颇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走出门,东风和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那兢兢业业的扫着院子,院子里已经干净的连一片叶子都看不见了,他们还是拿着把扫帚在那扫来扫去。 “南风。”卫谨之披散着头发,站在廊下拢了一下袖子轻声道,“去净水庵给世子带句话,不论如何要留琼枝在那住上三个月,至少。”之前他只准备隔开琼枝一个月,现在看来最少需要三个月才行。 “是。”南风一脸正经的放下扫帚,几下就消失了。 南风走后,卫谨之又问东风:“二哥那边如何,有动作了吗?” “回公子,已经安排好了。另外二公子同许家大公子出去喝了一回花酒,赌坊那边,二公子同许大公子已经各欠下了五万两。”东风说到正事,脸色也很严肃。 四个大世族卫家祁家邬家许家,许家排最末,许家大公子同卫家二公子都是同一路的货色,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成日里花天酒地,家中姬妾一堆,外面外室也不少。他本该是许家培养的下一任家主,可就因为他的无用,家主之位被一个庶子夺走。每个家族都不缺少这种蛀虫一般的存在,而这些蛀虫一旦养开了胃口,可是会要命的。 “嗯,让赌坊接着借给他们,不必催着还。”卫谨之思忖了一下又道:“二妹卫姣的婚事也该办了,就算卫姣不急,邬家邬念远那边也该急了,让人推波助澜,务必让卫姣尽快出嫁。卫家最近也该办办喜事去去晦气了。” 卫二公子那边很是顺利,那么接下来卫三公子那边也要开始收线,卫三公子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卫姣,而这个突破口说起来还是卫谨之种下的。 祁家邬家还有许家,要想推翻卫家,这三家他都必须变成同盟,而利益是永恒不变的助力。除此之外,各种复杂感情,若是利用好了,也是利器。 当年隐山书院山长就感叹过,此生再没见过比卫谨之更能摸透人性并加以利用的人,也再没见过,比他还要……疯狂的人。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南风到净水庵的时候,没能见到平常负责接引的上武,守门的小仆上次见到过他,这次也打开门让他进去了,只是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能碰见。原本神出鬼没的三个世子贴身护卫在他进了园子这么久之后都没有出现,实在是有些反常。 姬临琅住着的这个院子属于净水庵的地界,但是这个院子是单独划分出来,同郡主姬雅姒住着的地方隔开了的。因为姬临琅身边不要奴婢伺候,除了三个贴身侍卫,就是几个扫洒听差的小厮,比起姬雅姒那边院子美人如云,莺声燕语,这边就清静了不少。 姬临琅平日不让那些小厮跟着,身边只有上中下三武,平常南风刚踏进院子就能看到上武,这回左等右等上武不到,想着还要尽快回去复命,他只能自己前去寻找。看看哪个富贵人家不是几十个带路的仆从,可是这位世子和自家公子一样,院子里压根就没有专司引路的仆从,两个人都是不同寻常的,也难怪能成为好友。 说起来,他跟着公子这么些年,身边出现的公子小姐们尽是些奇怪的不同寻常的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时候南风挺希望身边来个稍微正常一些的贵公子,娇小姐,让他也感受一下平凡的感觉啊。总是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个普通人了。 一边在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南风一边寻找着世子的踪迹。好在这个暂住的地方不大,他爬到屋顶上走了几圈,就找到了目标。只不过面前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惊悚了,南风看清楚下面凉亭里的情况之后顿时脚下一滑,险些从那明亮的琉璃瓦屋顶上滑下去。他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了屋檐,避免了掉下去惊动那两人,又下意识的藏在了屋脊后并寻找了一个最佳的观测地点。 做完这一切之后的南风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搞得和公子派他去听什么人密谈一样?不过这个时候出声打扰确实不太好啊,南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先待在这里,等下面那两位完事了再说。 凉亭里的两个人是世子姬临琅和琼枝,一个紧紧靠在柱子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亭子外,另一个满脸不耐烦的逼近,一手撑在柱子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从南风那个角度看去,两个人就是在亲密无间的亲吻,还是……女上男下的姿势。没错,被逼靠在柱子上的人是那个冷面威严,动不动就杀气四溢震慑四方的世子,而一脸不耐烦凶狠的逼近的人是琼枝。 南风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着这个熟悉的姿势顿时就想起了自家夫人一把将公子推到在墙壁上,女大王一样压上去强吻的场景。所以琼枝姑娘不愧是伺候了夫人这么多年的丫鬟,同夫人一般的毫不羞涩,看那霸气的姿势和行为,对比一下恨不得跳进湖里的冷面世子,简直压倒性的胜利。 自家公子被夫人推就算了,似乎也没啥违和感,但是为什么换成世子就感觉这么奇怪?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大男人都被小女子压倒,这难道就是当今必然的流行趋势吗?南风陷入了困难的思考,所以他找不到媳妇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威武雄壮,没有女子能将他推到吗?这真是个悲伤的现实。 “世子殿下,请您放奴婢和壁月回卫家。”如果不看那冷淡的表情,和压迫感十足的动作,琼枝这番话确实不出格。可是关键就是她一边这么说的时候,还威胁的作势要贴近姬临琅,一只手虚虚的放在他的手上,似乎只等他拒绝就摸上去。 “……不行。”姬临琅被逼到绝境里还是一张巍然不动的冰山脸。如果不是好友阑亭说了不能让这位出一点事,他绝对二话不说把她扔的远远的,哪里还轮得到她威胁他。只可惜形势比人强,他完全不想遭受好友的小小惩罚,所以他只能忍着,结果堂堂世子就这么被个小女子给威胁了,还毫无办法。 眼见这姑娘好看的眼睛一眯,姬临琅在心中骂起中武,要不是他泄露了他这个毛病,他现在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骂归骂,姬临琅现在无比后悔把三人关了起来准备小惩大诫,弄得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找人帮忙。喊救命倒是能引人来,但是那样太丢脸世子一瞬间就把这个想法扔出了脑海。 这事说起来还是上次掳了琼枝和壁月两人来惹出来的祸,中武那家伙就不用说了,犯了这种错误自然要严惩,至于一贯能干的上武和下武,他们两个竟然就那么放着房里的琼枝和壁月不管,直接追着他也跑了,险些让被抓来的这两个姑娘混出去。这般不稳重,考虑的不周到,也应该罚。 姬临琅痛定思痛,觉得最近三人因为没有仗打,没有什么活干,导致松懈了,必须好好的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连主子的贞操都不能守护,那必须惩罚!所以被非礼了恼羞成怒又不能对罪魁祸首怎么样的世子殿下大手一挥,三个贴身侍卫被关小黑屋里面壁思过了。 在三个人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天真无邪的壁月小姑娘。这姑娘在发现自己不会被很凶的人杀死用刑,还能吃好吃的之后,就完全不害怕了,除了在自己和琼枝住着的房间转悠,又去院子里转悠了。然后她就发现了关着三个人的小黑屋。 中武这人是个嘴馋的,被关进小黑屋之后一天六个馒头,吃的他都憔悴了不少,扒着窗户对着外面枝头上的小鸟儿流口水,想象着烤小鸟的味道。他是想好歹贿赂个下人,哪怕给他带块肉或者点心来尝尝也好啊,可是偏偏这里人特别少,而且专门负责送饭的那位被世子吩咐了,根本就不理会他,放完馒头就走人,所以中武很忧伤。 他趴在小窗户上,眼尖的看见了对着一株花感叹的小姑娘壁月,立刻就像个怪蜀黍那样笑着喊道:“小姑娘,你过来一下~” 纯洁的壁月就过去了,听到这个把她掳来的人可怜兮兮的说想吃肉,还愿意用身上的银钱和她换,壁月思考了一下最后认真的说:“你是把我和琼枝姐姐抓到这里来的坏人,应该被关起来。但是看你这么可怜,我下次可以给你带好吃的,不过在这之前你要给我打一下出气。” 壁月有些傻乎乎的,遇上这种事,只要自己没受伤就什么事都过去了,什么都不计较。这可不符合岑兰芷和琼枝两个的性格,因此从前岑兰芷就告诉她,如果遇上被欺负了的事不能轻易的就原谅别人,至少要出出气才行。壁月从自己的小脑袋瓜里回忆起了小姐的话,这才提出了这个要求。 想到什么她又添了一句:“还有两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他们也拿孔雀翎戳我的脑袋,我还要打他们一下出气,不然就不给你带好吃的。” 中武看看身后坐的和雕塑似得哥哥以及弟弟,他们的眼神都快要把他刺穿了,他扭过头苦着脸和壁月商量,“不然我替他们,你打我三下好吗?” “不行,别人犯错,不能代替惩罚!”壁月出乎意料的坚持。最后中武磨破了嘴皮子说尽了好话,也没能让壁月松口。 “这两位和我家世子一样不能让女子近身,否则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的,所以就让我替了他们吧,小姑娘你行行好,再不吃点好吃的我就要死了~”中武顺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恰好琼枝来寻壁月,就被她给听见了。 “哦?世子殿下,害怕女子靠近?”琼枝皮笑肉不笑,露出了一口闪亮的白牙。然后事情就发展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 可怜的再一次被贴身侍卫给坑了的世子殿下,眼睁睁的看着琼枝一脸恶意的将柔软的手按在了他的手上,顿时全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浑身不自在的同时下盘不稳,拉着栏杆的手一滑,直接顺着后仰的力道摔进了后面的池子里,发出噗通的一声响,惊得水里养的一群红锦鲤都慌乱的四散游开了。 南风蹲在屋脊后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在纠结着要不要现身下去捞世子上岸,就见凉亭上的琼枝似乎低声骂了句什么,然后二话不说的跃进了池子里,将许久不见动静的世子拖上了岸。 如果说姬临琅掉进水里是不小心的,那么他在水里迟迟不出来,就是为了躲避上面那个大胆的女子,准备等她喊人来救的时候,他再悄悄的赶快起来。他当然是会水的,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脱身最重要。 姬临琅想的好好的,就是没想到琼枝也会游泳,而且她压根想也没想的就跳进水里救人了,搞得姬临琅冷着脸装死,被她拖上了岸。 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姬临琅又决定装昏迷,看他昏迷了,这女子应当就会去叫人来救他了。他就趁着她离开去叫人的时候离开这里,然后这段时间再也不要见到这个女子。那什么岑小姐的消息他也不想知道了,他现在就想着离这个让他丢尽了脸的姑娘远远地。 姬临琅想的很好,可惜琼枝不按套路出牌,她拧着眉看着这个似乎陷入了昏迷的世子,嘀咕了一句:“看上去是个壮实的汉子,怎么这么脆弱。”然后一咬牙俯下身口对口的救人。 她只希望音迟先生曾经教过的这个方法管用,不然世子就这么淹死了,她就死定了。琼枝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在岑兰芷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她或多或少的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琼枝不在意,但是另一位主角在意。世子殿下的初吻,就这么猝不及防,简单粗暴的被夺走了。昏迷再装不下去,睁开眼睛一脸木然的看着蓝蓝的天空,姬临琅眼中划下一滴泪水。 “诶……世子殿下?你……别哭啊,奴婢错了,奴婢不逼你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啊!”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南风蹲坐在屋脊后,看着那两位混乱的情况,觉得自己这时候出现实在不是个好选择,说不定会被恼羞成怒的世子干掉,总之这浑水不能趟。 或许他应该先去找到上武或者下武,把公子吩咐的事情告诉他们再由他们传达给世子,这样他就避免了正面承受世子恐吓的可能。比东风更加精明的南风打着小算盘前去寻找那不见踪影,连主子掉湖里都没出现的贴身侍卫组。 不过这样一想,说不定就是因为世子和琼枝姑娘他们两个这是在打情骂俏所以那三位才没有出现呢。就像是在幽篁馆,他和东风两个不也是这样,每回看到夫人和公子有这种趋势立即就有眼色的退下去了。 这样想着,在人家的屋脊上跑了一会儿的南风发现了壁月,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在一个小屋子前面不知道在干什么。再仔细一看,她手中盘子里堆着一些点心,而她正拿着点心往三米开外的一个小窗户里扔,那窗口上扒着一个熟悉的人。 瞧着中武毫无羞耻心的张着大嘴,紧紧扒着栏杆,手嘴并用的去接壁月扔过来的拇指大小的小点心,南风险些再次脚滑。虽然他知晓中武一贯就没脸没皮,但是这样也实在太让人意外了,而且壁月那么个天真纯洁的小姑娘,这才多少日没见,怎么也变得颇有夫人和琼枝姑娘的风范?南风也不知道这样好是不好,他只是第一时间有些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感到担忧。 看着下面的壁月似乎玩的很高兴,南风陷入了纠结中。怎么说呢,他现在的心情很有些复杂,顺便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要把手上的石子扔进中武那家伙的嘴巴里面,谁叫他能被壁月亲手喂点心。 说白了南风这种心情就是叫做嫉妒。虽然壁月和南风没有多少的交集,但是南风却暗地里对这姑娘有意思,而且是从很早开始。早在岑兰芷还没有嫁给卫五公子,刚住进南浦的湘天别庄里。那时候,卫谨之作者马车刚从未明庄回到卫家,在途中准备下榻湘天别庄,南风就是先行去打点的。在湘天别庄的花园里,他第一次遇见了壁月,那时候这个姑娘正对着一株琼花稀奇的不行的样子。 她还好奇的指着几株木香问他能不能摘几朵,然后他就替她摘了几朵,这个姑娘立即就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后来,公子和夫人真的搅在了一起,他或许是最高兴的那个,即使交集仍不多,但是他偶尔也能见到她,心里就觉得满足了。 他是个喜欢把事情都放在心里的,这事没对任何人透露过,他有心隐瞒,连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东风都没能看出来。南风想着,壁月还太小,他可以等上几年,等壁月开始思考这种人生大事了,他再同她好好相处,争取夺得她的青睐。现在就现在一旁守着,安心的等这个小姑娘长大,然后就能谋划着,将她划到自己名下了。 直到发现黄莺准备把壁月拐成嫂子,他一下子就慌了,东风那家伙虽然对壁月没那意思,但是他就是个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如果黄莺真的要撮合东风和壁月该怎么办?他往常都只敢悄悄在一旁看着,偶尔偷窥她睡觉吃点心玩耍什么的。 发现了黄莺的行为后,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特地弄了不少的好吃的,托黄莺给壁月一起吃,一是为了把这瘦丫头养胖一些,二是为了告诉黄莺他已经看上了这姑娘。黄莺那边是解决了,只要壁月在照花院待几年,周围没什么人和他抢,他一定能得到这姑娘的芳心,然后把她娶回家好好宠着。 可是呢,他这都还在准备着呢,忽然间小姑娘就被个流氓抢走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南风从来没觉得,中武这家伙有这么不顺眼过。 南风摸着下巴眯了一下眼睛,如果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乌龙事件,他上次应该在中武这混蛋来查探幽篁馆的时候,狠狠揍他一顿的,而不是善良到随便的用尖竹子刺了那么几下。 下面的中武还在蹦跶着,嘴里喊着:“小壁月,走近一点吧,你看浪费了那么多点心多可惜啊~” 壁月笑呵呵的摇头,很乖巧的回答道:“琼枝姐不让我靠近,说最少要离你这么远,她还说你是个有奇怪嗜好的叔叔。” “诶,我还很年轻呢,小壁月叫我哥哥就可以啦~来,叫我中武哥哥啊~” 中武哥哥?他都没能听见过小姑娘叫哥哥,这混蛋简直欠揍。南风笑着扳断了旁边的屋檐一角,他左右看看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拈了些泥土,悄悄靠近,在中武那厮再一次张开嘴准备接糕点的时候,准确的把手上的泥土丸子弹射进了他的嘴里。 “小壁月的糕点最美味……咳咳,噗,这是什么?”得意忘形就差没摇尾巴的中武嚼了嚼嘴里的糕点,蓦地发现不对,掐着脖子吐出了一嘴的土。 “英俊如我,哪个倒霉催的暗算我!”中武一嘴的土腥味,跳起来就拉着栏杆往外瞧。壁月这没心眼的小丫头随便哄两句就好了,他才不相信这丫头会有这种行为,而且那力道,直接弹进他嘴里,那是要噎死他呀,绝对是和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中武又在无意之中真相了一回。南风冷笑一声,恢复了平常的淡然走了出来,他先和那里满面疑惑的壁月打了声招呼。 “壁月姑娘。” “啊!是南风,你是来带我和琼枝姐回去的吗?”壁月虽然没见过南风几回,但是却对他挺有好感,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帮她摘了花,后来他来照花院带琼枝姐去幽篁馆看望小姐,也偶尔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在壁月心里,南风也是个善良的大哥哥。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熟悉的人,总是让她觉得格外亲切,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南风,里面满是期待。 南风被她这么一问,忍不住有些苦恼,他艰难的摇摇头,然后生怕看见她失望似得,很快安慰道:“虽然你们暂时还不能回去,但是这里没有危险,而且也没有那么多拘束,安心的在这里多住几天就能回去了。” 他当然是更希望把小姑娘带回去,毕竟这里还有流氓中武,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他又不能时常偷偷来躲在一边看,怎么说都不放心。但是这时候回照花院似乎更加危险,所以南风心里真是特别的为难。 “真的吗?” “真的。”南风点头,看上去特别值得信任。壁月多瞅了他几眼,最后吸吸鼻子说:“好吧,我会待在这里的……可是这里没有黄莺,也没有小姐,还有人欺负我。” 南风又眯了一下眼睛,和蔼的问道:“我来时夫人叮嘱我要好好关照两位姑娘,壁月姑娘被人欺负了?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出气。” 壁月一下子又高兴了,指指中武,想了想他已经给她打了一下又移开手指,指向小黑屋里面两位几乎快要凝成石像冰块的上武和下武道:“他们拿孔雀翎戳我脑袋,让他们给我打一下都不愿意,小姐说了,要是被欺负了一定要打回来,不然她不高兴。” 所以壁月之所以这么执着‘给她打一下’,都是因为岑兰芷的谆谆教导,谁叫她是个最听话不过的傻丫头。 坐在小黑屋里还祸从天降被连累的上武和下武感觉很心累,在看到外面南风那个和他主子一样心狠手黑的家伙对着他们笑的时候,两兄弟感觉更糟糕了。他们都是和各自的主子一样,私底下的交情也有,毕竟常常需要联系。他们几个和西山北山两个相处的更多,但是南风东风打交道的时间也不少,对于这个深得他家主子真传的闷不吭声爱坑人的南风,他们都觉得远离为好。 可是现在,看看那人看着旁边小姑娘的眼神,瞎子才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呢。陷入感情的男人都是可怕的,不可理喻的,就和他们那位英明神武的铄王爷一样。在外面再怎么厉害,还不是一回府看到王妃就变成了傻瓜,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比王妃养着的那条小狗还要听话。 都怪中武粗心大意把这个不相关的小丫头带了回来,不仅连累他们被世子迁怒,还要莫名其妙的招惹上了南风这个小心眼的家伙。 中武正趴在那看着南风和壁月,良久他恍然大悟露出个挪揄的笑,刚准备说什么就被南风眼疾手快的一个石子砸了下去倒在小黑屋里。 “我家夫人关照了,她的人不能吃亏。上武下武,都是兄弟,我会手下留情的。”南风皮笑肉不笑的说。上武和下武脸上没表情,手中不约而同的拖起中武当盾牌,谁造的孽当然谁来偿还了。 “哇南风好厉害~砸到了砸到了,这么远都砸到了~”壁月小姑娘欢呼着,笑的很高兴。 与此同时,经历了池塘湿.身的世子殿下流够了忧伤悔恨的泪水,一抹眼泪迅速的站起来,看也不看琼枝逃离了事发现场。那高壮的背影显得格外脆弱,还有就是被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的形状当真十分优美。 琼枝瘪瘪嘴,啧了一声,“想不到摸上去肌肉还挺结实的。”然后她也没管那世子奔跑去了何方,径自回房换衣服了。不把试衣服换下来一定会着凉的,这时候生病了可不好。 而远在幽篁馆的岑兰芷这时候刚刚醒来,见到床边坐着看书的卫谨之,又舔了下唇一把拉倒他扑了上去。 “别急。”卫谨之话中带笑,放下了手里的书。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世子当天晚上发热了,十几年没生过病的世子忽然生病了,就连初初听到这个消息的世子姐姐姬雅姒郡主,都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再次询问了前来报信的小厮。 “你说的当真是我的弟弟,姬临琅?” “回禀郡主,正是世子殿下生病了,是上武大人命小的前来禀报的。”小厮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 姬雅姒这回相信了,她几乎是跳起来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去,给本郡主把附近方圆百里的大夫全部带回来,开了药库任世子那边取用。还有那边院子伺候的人少,世子生病了,那些小厮们笨手笨脚的,夏草你带几个丫鬟去伺候世子。” 她从小对这个弟弟虽说没少欺负,但是心里还是很关心的,就连他在她这里养着红颜知己她也没回禀给父王母妃,而是特地替他保守了这个秘密,可见她这个姐姐当得还是十分称职的。显然姬雅姒郡主,把琼枝看做了弟弟的心爱之人。她也不是个傻子,该知晓的都知晓,例如琼枝的丫鬟身份,她只觉得弟弟是因为那姑娘的身份太低所以才会不说起这事,而是悄悄的幽会。 事实上姬雅姒觉得弟弟实在是太多虑,别说是个丫鬟出身的姑娘,就是个农妇……总之只要能生孩子,估计母妃都不会为难,毕竟这么多年弟弟洁身自好的程度几乎让自家的母妃觉得他是个有断袖之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想要给他先定个亲。不过弟弟不愿意说,她这个好姐姐当然也不会捅出去。 和弟弟这个冰碴子也会喜欢什么姑娘的消息比起来,似乎连他这么壮实的人也会生病这一点,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于是姬雅姒回想当初听说弟弟掳了个姑娘回来时的心情,顿时淡定了,吩咐了一系列的事情下去之后,又亲自动身前往探望生病的弟弟。 两列婢女提着宫灯引路,蜿蜒的行过回廊,一路来到了姬临琅住着的院子。然后姬雅姒就发现自己先前打发过来的贴身婢女夏草带着几个小丫鬟,站在房门外,神情略惆怅苦恼。见到她,夏草立即上前福了福身道:“郡主,奴婢办事不力,请郡主责罚。世子殿下并不愿让奴婢们上前伺候,因此奴婢们便守在此处。” “算了,世子的性子我知晓,不怪你。”姬雅姒先前让自己身边的奴婢过来,也只是试试看弟弟有了红颜知己之后,是否还有之前那种不能让女子近身的怪病。但是现在看来,显然弟弟还是那个怪毛病。郡主不由得有些同情起那位叫琼枝的姑娘了,难道说谈情说爱的时候都要和她这个怪癖弟弟隔着一段距离吗?真是和她一样的悲惨。 想起自己追求那个死秃驴到如今还没能一亲芳泽,郡主不由得对那位还未曾谋面的弟弟心上人,有种油然而生的亲切之感,这种恋人不让近身的感觉,她感同身受。 感叹着的郡主走进了房间。外间十几位大夫在开药方,上武守在这里,里间姬临琅睡在床上,下武站在床边,那张面瘫脸上竟然也能让人看出几分担忧。 至于中武,他一张脸东肿一块西肿一块,五颜六色的很是滑稽,老老实实的蹲在角落里。他的弟弟和哥哥现在心情都很暴躁,他要是再试图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一定会被揍到死,中武抱着这样的觉悟,眼中含着泪花的看着床上烧的迷迷糊糊的姬临琅世子。 姬雅姒直接走到里间,一眼就见到面色通红,嘴唇上都有些干,眼睛紧紧闭着的弟弟。说起来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到弟弟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了,她还记得的弟弟上一次生病时的场景,应该是在她才几岁的时候。 那之后的许多年里,即使这个弟弟受了什么伤,就算是胸前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这样的重伤,他除了脸色惨白些都好像没事似得,也从来不肯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让人觉得他就像是个打不倒的硬汉。 可是现在,他却被最寻常的风寒打倒,躺在床上这么脆弱的样子。姬雅姒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叹,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她就发现弟弟颤抖了一下,勉强掀开一下眼皮有些神志不清的低声道:“别碰……我。” 好吧果然他都病成这样了都没忘记自己那臭毛病。被不知道嫌弃了多少回的姐姐大人抽抽嘴角收回手,然后隔着一道帘子,询问外面的大夫们,“世子的病情如何?” “回禀郡主,世子殿下除了感染风寒外,还有些郁结于心,所以才会让病情来势汹汹。”老大夫颤颤巍巍的说。 姬雅姒有些诧异,郁结于心?这又是怎么回事?啊虽然按照弟弟这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死德性,有点子心事可以理解,但是郁结于心什么的,除了婚事他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吧?姬雅姒想了想发现作为姐姐她有些忽略弟弟了,于是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下武。 下武思来想去,最后憋出了几个字,“应当是,琼枝姑娘……”就在大概一个时辰前,世子将他们三个从小黑屋里面放出来,冷着脸颇咬牙切齿的告诉他们要牢牢看好琼枝,不许他们让琼枝到他面前并再三重申。 虽然不太明白世子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从他换下来的湿漉漉衣服,以及打探到的琼枝也换了湿衣服,几个人脑中显然脑补出了一些不太能明说的东西。 但是事实究竟怎么样还两说,毕竟都是推测而世子显然不会说,因此下武有些吞吞吐吐,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下武这么吞吞吐吐的模样,落在姬雅姒眼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味。她只思考了三秒就恍然大悟了,自家世子弟弟这是为情所困啊!那琼枝据说是被弟弟强行掳来的,既然是用这种手段,那就说明那姑娘并不喜欢弟弟,可是弟弟对那姑娘情根深种,迟迟得不到恋人的心,这可不就郁结于心了。 如果姬临琅能听到姐姐这个一厢情愿的推测,一定会再去跳一次池塘。他这么多年保持着童贞,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拉过,别说清心寡欲,就是庙里的和尚也不见得有他这么六根清净。 然后,他骤然间直接就被个姑娘强亲了,还无法对那姑娘怎么样泄愤,毕竟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姑娘亲了一下,要是真大发雷霆那多丢人。可是被亲那刹那心中涌出来的奇怪感觉,以及羞愤和慌乱,让世子殿下头脑发热发足狂奔,最后躲在了假山洞里头,顶着湿发湿衣发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呆。 可怜的纯情世子从十二岁之后,就不再遇上烦心事立即钻假山了,而是遇上烦心事就带着人去周边各地剿匪,这会儿因为事发突然又情况严重破例了一回。 大概是发呆的时间有些长,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得太多,他就直接病倒了。常年不生病的人,偶尔生个病总是显得特别严重,他这会儿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心里还惦记着自己被夺走的贞操,哦不,是初吻,嘴里喃喃的喊着罪魁祸首的名字。 “琼枝……” 听到昏迷过去的弟弟嘴里喊着的这个名字,姬雅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当下心里更加心疼怜惜起弟弟来。看她的弟弟果然也是个痴情种,他们家的人都是痴情种啊。她自己求而不得,弟弟一定不能和她受一样的苦,既然弟弟这么喜欢那个叫琼枝的姑娘,那她这个当姐姐的,一定要帮忙。 于是,本来已经准备休息了的琼枝又被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因为跳进池塘里救那位绣花枕头世子,多少有些着凉,她感到有些累想早些休息。可是被郡主传唤,她一个做丫鬟的当然不能不去,于是她肃着一张脸穿好衣服就去了。 来之前琼枝以为这位郡主大概是要为弟弟找场子,毕竟那位世子算是被她逼下水的,所以来找她麻烦也很正常,她做了那事当然就有觉悟,现在想想她果然还是太冲动了,不不,应该说她太高估那位看起来很厉害的世子的承受能力了。 抱着一种必死决心的琼枝见到那位郡主之后发现,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对?看看那似乎病的不轻的世子,再看看这位拉着她的手,用一种奇异的欣慰目光看着她的郡主,琼枝表示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位郡主口中的“我的弟弟今后就交给你了,望你好好待他,没有感情也能好好培养”是个什么意思。 “郡主您误会了,奴婢……”琼枝板着一张比上武和下武还要面瘫的脸,试图和郡主讲道理。 “不,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父王和母妃那边我会替你们暂时隐瞒,日后也会帮你们说道,最主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和我的弟弟好好的过日子。他这孩子心事多,从来没人和他分担,越长大和亲人都越来越生分。我们都知道他心底是在乎我们的,只是表达不出来,他难得喜欢一个姑娘,我们都希望他能幸福。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不妨和他试试,你一定会发现他的好。” 姬雅姒说得情真意切,但是琼枝的内心越来越无力,她为什么听不懂这个郡主在说什么? “好了,他不让我带来的那些奴婢们近身,但是你或许是个例外,就麻烦你在这里照顾他,那些小厮各个笨手笨脚的我不放心。”姬雅姒离开时还不忘吩咐上中下三武不要轻易打扰琼枝和自家弟弟相处培养感情。 等姬雅姒远去了,琼枝坐在姬临琅的病床前,面对着这个昏迷中还念叨着自己名字的小心眼世子,无奈的一捂额开始照顾他。不管怎么说,似乎是她让他摔下的池塘,该负的责她是不会逃避的。 昏迷中的姬临琅,再一次毫无反手之力的被琼枝姑娘上上下下摸了一遍。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岑兰芷站在院子里,盯着对面的竹林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头对卫谨之道:“那一根竹子不好看。” 卫谨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朝东风使了个眼色,“去把夫人说得那株竹子砍了。” 这里的每一株竹子都是公子您亲自挑选,并且有许多是您自个儿亲自种的,夫人说一句不喜欢就砍真的好吗。东风心底这么嘀咕着,脸上笑的殷勤,二话不说的跃过去,找到那棵岑兰芷不喜欢的竹子一个手刀劈下去,再然后拖着那竹子笑呵呵的来献宝。 他还没过来呢,岑兰芷又换个方向一指,“那根竹子也不好看。” “砍掉。”卫谨之笑吟吟点头。东风放下这根竹子又去砍另一棵。 “那棵也不好看。” “砍掉。” 就这么持续了一上午的时间,东风被指挥的团团转,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砍掉了近百棵竹子,全部堆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看着这堆明明长得好好的却惨遭毒手的竹子,近来心情喜怒不定的岑兰芷高兴了,笑的眉眼弯弯的坐在木廊上晃腿。 卫谨之就坐在旁边的摇椅上陪她玩闹,他的脾气好的不像话,不管岑兰芷说什么,他都半点不会反驳,只除了一点。 “阑亭,我想见琼枝。” “兰芷再稍微忍耐些日子,琼枝现下还脱不了身。” 卫谨之绝对不会准许她出这座幽篁馆去见琼枝,别说见琼枝了,在岑兰芷到了这幽篁馆之后,原本每日早上都回来打扫庭院的小厮都离开了。院子里除了卫谨之和岑兰芷之外,就只剩下了东风和南风这两个被信任的。 就这样,东风和南风都是不能靠岑兰芷很近的,否则卫谨之的笑容就会让人遍体生寒,然后第二天东风和南风就会被吩咐下比平常更困难的任务。 有了夫人的公子简直冷酷简直无情简直无理取闹,即使每次都这么想着,东风南风两个都不敢去撩公子的虎须子。 岑兰芷知晓会是这个回答,但还是忍不住问,就好像她明知晓琼枝如今不在,对于她的生活也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她还是忍不住的觉得心情压抑烦躁,有种神经质的不安感。 她从小就被人觉得是怪物,音迟先生说她天生的缺失了什么情绪,所以在众人眼里就显得有些不正常,而她自己完全察觉不了。她不想做那个人们口中的小怪物,便向音迟先生求了琼枝陪在身边,从此之后琼枝就是她的一把锁和戒尺,丈量着她为人处事的姿态,锁住了她那些与常人不同的行为想法。这作用更多的是作用在心理上。 岑兰芷就好像一时间被蒙住了双眼,有些不敢往前走,站在原地什么都看不见难免就会觉得苦恼烦躁。不过她的克制力也很强大,身边还有个卫谨之在看着,一直都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反应。 这时候,她又开始陷入那种神经质的焦虑,坐在那忍不住咬起了自己的手指,咬出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卫谨之时刻在用眼角观察着她的情况,见状站起来拉出了她的手,发现没咬破皮后用手帕细致的擦了擦那处的红痕。 “不要这样咬,会痛的。”卫谨之说着,稍稍拉起来自己的袖子,将手腕伸到岑兰芷嘴边,眼神温柔如水的看着她道:“觉得忍不了可以咬我。” 那手腕上皮肤白的透明,青色的血管很明显。岑兰芷看见主动送上门来的腕子,眨眨眼忽然低头在那手腕上亲了一口,还流氓似得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我可舍不得咬你,咬坏了怎么办。” 即使犯着病,岑兰芷还是没忘记自己的本性以及对于卫谨之的执着,该流氓的时候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只可惜这个正常没保持多久她就又闹了幺蛾子,只见她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好好的忽然又往地上一坐,抱着卫谨之的胳膊就说:“我要喝酒。” 在这个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小的时代里,一个女子这样的行为动作都是不妥的,但是在这时候的岑兰芷,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对,而卫谨之更加不会说她这样不对。 至于这么一直下去岑兰芷会不会变得不合群不被人们接受,在卫谨之看来完全不是问题。毕竟,他压根就不准备让岑兰芷去和更多人的接触,他只想把她关在自己身边,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不会允许她去和那些陌生人们打交道,也不希望她将心思和目光分给其余人哪怕一点点。 如果其他人都接受不了岑兰芷这个模样就更合他意了,因为那样,岑兰芷唯一能待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只有他不会觉得她奇怪,只有他会毫无芥蒂的接纳她,随时随地的笑着对她敞开怀抱,容纳她的所有奇怪想法和行为,细心的呵护她。 兰芷只能相信他,只能喜欢他,只能想着他,只能待在他身边。卫谨之看着岑兰芷的表情十分纵容,深色的眸子里仿佛看不见底。 “好,南风,去拿酒。” 在旁边当了这么久柱子的南风拖着自己累成狗的小伙伴东风遁了,不一会儿就一人抱了一坛酒,一人拿着酒壶酒杯并几样小菜走了过来。 放好这些,他们又端着正经脸贴墙站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为了不被夫人惦记上。如果被夫人惦记上,那他们爱吃醋的公子也会折腾他们的。 岑兰芷一杯接一杯,喝酒和喝水似得,最后干脆抱着酒壶灌起来。她喝起酒来就和喝糖水似得,好像完全不会醉,就连卫谨之看到她那个势头也很难不担心。 “兰芷,喝完这坛就去歇息如何?” 岑兰芷抱着酒坛子打了个酒嗝,虽然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但是看到卫谨之的表情还是艰难的点点头。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她显然还没能尽兴,不怎么高兴的含了一口酒,趁卫谨之不注意就啪的压上去,捉着他的下巴强制的喂了一口酒进去。 大概是觉得滋味不错,岑兰芷颇兴奋的又喝了一口,然后堵上去。连喂三口,岑兰芷还想再喂,被卫谨之伸手阻拦了。他微微推开岑兰芷的手,转向一边咳嗽了几声,大概是呛着了,也可能是这回岑兰芷喝的酒太辣他有些受不住。 比起岑兰芷这个千杯不醉的酒鬼模样,本身会酿酒,并且竹林里埋了不知道多少酒的卫谨之却是个不善酒力的。他的酒量差到多喝一点就要面红耳赤,再严重一些就会头晕眼花全身无力。 他自己平常极高兴的时候才会弄一点特制的低度酒小酌,一般都是滴酒不沾的,像岑兰芷喝的这种,他就被岑兰芷这样喂了三口就有些晕。 这么多年来,还从没人能强制他喝过酒,即使有过什么诗会宴会之类,因为他的身体以及那通身气质,也没人敢给他劝酒。所以被岑兰芷这样捏着下巴嘟着嘴硬让他喝了几口,那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自以为已经看遍了夫人打破公子底线的东风南风两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下意识的吸了口凉气然后为夫人担忧起来,公子他不会生气吧?毕竟公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强迫做什么事了。 下一刻他们就发现自己果然是白担心了,公子对夫人的容忍度那是绝对超乎他们的想象。他不仅没生气,还很是抱歉的亲了亲夫人的脸颊安抚她道:“我不会喝酒,不能陪兰芷一起,让兰芷扫兴了。” 岑兰芷压根没听清卫谨之说了什么,她只是看着卫谨之那喝了几口酒就染上了薄薄一层红晕的脸颊以及耳朵,吞咽了一下。 那绯色好像是从皮肤里面渗透出来的,就像是天边的晚霞,被渲染的异常美丽,还有那浅浅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衣服里面。该不会喝了这么一点酒,阑亭就全身都红了吧?这会儿他衣服底下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关于这一点,岑兰芷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看看,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以及突然冒出来的蠢蠢欲动。男人有冲动,女人有时候当然也会有某种冲动,生理需求这回事可不论男女。 而且岑兰芷又是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于是她想到就做立马拉着卫谨之做娇弱状,“阑亭,我头晕,你陪我去休息。” 卫谨之自然不会不从,他这会儿的状态是微醺,反应比平时慢了一些,闻言温吞的点了点头,带着岑兰芷回了房间。 结果,刚为岑兰芷脱了鞋盖上被子,他就被拉到床上了。外套被扒下来的时候,卫谨之慢了一拍的捂住了里面的衣服,疑惑的嗯了一声,声调上扬带着股浓浓的鼻音,岑兰芷一瞬间就把本来不多的理智抛远了,朝他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阑亭你喝醉了,也一起来歇息吧,来我帮你脱衣服。”然后卫谨之的衣服就被扒光了,不过在岑兰芷只顾着在他身上啃来啃去的时候,卫谨之看着她的目光却是再清明不过,那本来的朦胧之色消失的干干净净,有的只是几分狡猾。 这个,就是相处的情趣了,她开心就好。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十一月,第二位被昌仁帝赐婚的女子,黄待中之女黄粱玉来到了祁家所在的安南,安南距卫家所在的南浦,同其他两个世族比起来应当是最近的。 祁家主事的祁安瑢怎么都没能在婚期前找到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大哥,眼见新娘子都到了眼前了,无奈之中只能黑着脸顶上,成为了不日即将成婚的新郎。 不仅要忙着处理各种事宜,还要准备接受一个见都没见过不知道是圆是扁,说不定还是不怀好意的女子做妻子,祁安瑢最近的火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吼得下人们胆战心惊。 祁家人人都知晓这位准家主对那位黄家小姐并不满意,因此在新娘子被抬回来之后,都抱着看好戏一样的心态等着看笑话。果不其然,祁安瑢拜堂的时候都是青筋满头,臭着一张脸,一点没有做新郎的欣喜之感。 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做好了过段时间就听见新娘子病发身亡的消息,祁家的一众下人都准备好了今后在这个不被喜欢的新夫人头上踩一脚的时候,结果事情来了个奇异的转变。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对新人洞房的第二日,从来都是早早起身处理事务的祁二公子一直到晌午都没起身,因着家中父母都早逝,几个叔伯特地吩咐过,所以新媳妇也免了早早起来敬茶,同祁家二公子一同睡到了日上三竿。 就在众人觉得惊疑不定的时候,脾气暴躁的随时随地都会炸的祁二公子召集了所有仆人管事,当着他们的面宣布了将祁家主母小印交给了这位新夫人保管。众人哗然,那主母小印代表着什么从名字上就能清楚,可是为什么这位脾气暴躁但是一贯谨慎并且高傲的二公子会做这种决定? 每个人都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那位新夫人,想要好好看看这位从玉京来的小姐到底是有多么厉害能使得二公子青睐至此。 可是不管怎么看,那位新夫人都只是个有些害羞,笑容干净,长相只能算得上中等的姑娘,每个人都感觉看不出她有什么独到之处。还是说,其实这位夫人是深藏不露? 让一众人不敢小看自己夫人之后,祁二公子又警惕的瞪了那些明目张胆盯着黄粱玉看的管事,暴躁的吼道:“看什么看,都去干活!给本公子紧着点你们的皮,敢惹夫人生气你们就准备卷铺盖走人!”听他这话,他那夫人竟是护得那么紧,连看都不许人多看。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位新夫人有些不适应的拉了拉二公子的袖子,然后平常发起飙来没人能制止的二公子,就奇迹般的停了下来,并且脸上有些红的别别扭扭的看向自己的妻子,声音也立即下降了好几个调子。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黄粱玉使劲摇头,她只是觉得有些不习惯,为什么很温柔的夫君会忽然这么……凶,和在她面前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初来乍到的黄粱玉不明白,在她面前那个温柔别扭的夫君,在其他人看来才是最不正常的。就像现在,那些堂下的下人们都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睛,被吓得不轻。 习惯了二公子这么多年来,说什么都大部分时间用吼的,他们真的是十分不习惯这样轻声说话的二公子,背后的寒毛直竖。 要问祁安瑢为什么忽然变得不正常,只是因为这个二公子这个暴君昨夜洞房花烛,掀开新娘子盖头的时候,对自己的新娘子一见钟情了,因此才会有这样戏剧式的转变。总之在那一刻,原本气呼呼的二公子就像是被针戳瘪了的气囊,一下子就软了。 黄粱玉当时是真的忐忑,因为双燕告诉她她未来的夫君不满意这个婚事,她便想着是不是要讨好一下夫君,至少让双燕和自己的日子稍微好过那么一点。于是被掀开盖头后,她就小心翼翼的笑了笑,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床前,长得很俊俏只是神情有些呆愣的夫君。那之后,她被他看得脸红,半晌没说话,结果对方也红着脸眼神转来转去一副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样子。 在黄粱玉眼里,自己的夫君真的是个十分温柔的男子,一点都不像双燕说的那么暴躁不好相与。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听,最后她还忍不住和他说了自己身边那位宫中嬷嬷吩咐她的事,结果夫君他还是一点没生气,拍着胸脯就说全部交给他,真的是个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男子。 黄粱玉知晓自己不聪明,在很多人看来都是有些傻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这个成为了她夫君的男人说会帮她,让她安心了些。黄粱玉真是由衷的庆幸自己能嫁给这样的男子,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感激又真挚,于是二公子就当众脸红了,还红到了耳根。 好不容易把眼神从她身上挪开,故作威严的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两声,遮住自己那掩不住的笑。他的夫人这样看他,应该也是喜爱他的对吧。 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大抵就是如此了。 祁二公子深觉找到了心上人的同时,直接让人撤掉了那份寻找坑弟大哥的告示,换上了另外一张——务必不能让祁安澜大公子回到祁家。虽然说媳妇已经是自己的不会被抢走,但是在他还没能夺得媳妇芳心的时候,那个据说很招女人喜欢的大哥当然是有多远滚多远比较好。二公子对他大哥从以前的嫌弃变成了另外一种嫌弃。 祁安澜有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不得而知,卫谨之倒是第一时间知晓了,是南风当做消遣的小笑话讲给他听的,他听了这些有趣的事儿,当然就是说给岑兰芷听给她解闷的了。卫谨之知晓的不少其他家族的故事,全部都当做有趣的事儿讲给岑兰芷听了。 岑兰芷最近的状态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因此琼枝也终于能回来了。正听着卫谨之给她讲祁家的故事,岑兰芷就瞧见了从竹林小路上走出来的琼枝,顿时就眼前一亮喊道:“琼枝!” 琼枝见到久别的小姐也很激动,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险些洒下热泪,虽说和小姐在一处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嫌弃小姐麻烦,但是说实话毕竟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在一起,骤然分开这么久再见到果然还是很激动。 她们高兴了,被岑兰芷暂时的忽略了一下的卫谨之就不怎么高兴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手里握着的那个瓷白的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干脆的碎掉了。 “公子,你的手!”南风在非常合适的时机惊呼,将自家夫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见到卫谨之的手被碎茶杯划伤,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的渗出来,岑兰芷果然一瞬间转了过来,担忧的捧着卫谨之的手,连连询问他怎么样,又眼巴巴的拉着他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蹲在旁边看着南风给他包扎,表情就像是自己被割伤了一样。 至于被晾在一边的琼枝看见了卫谨之含笑的眼神掠过来,不知怎么的从里面察觉了一种杀气。琼枝可不是岑兰芷这种,立马就明白过来,当下感叹道四公子果然也是吃醋的个中好手啊……哎不对,干嘛连她的醋也吃? 不过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被迫’住在净水庵里,琼枝的表情开始有些微妙。如果按照那位世子所说,莫非她被带到净水庵也是这位四公子的杰作?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琼枝背后一凉感觉自己大概有些危险,枉她当初还觉得四公子文弱可欺啊如今看来那都是唬人的吧! “阑亭,我要住在你这里。” 打破琼枝越来越靠近真相的脑补,和卫谨之岑兰芷两人因为伤口腻歪起来的气氛的,是从琼枝背后传来的一个冷冰冰的男声。 听到这个男声,琼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这家伙阴魂不散吗,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以为从此就能摆脱他呢,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啊,说起来卫家就这么容易进真的好吗!一边想着,琼枝还是下意识的往自家小姐那边靠了靠,一脸正直严肃的装作看不到这个后脚跟来的某世子和他身后那三位贴身侍卫。 卫谨之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好友后笑吟吟的说了一句:“哦,是萧复啊。” 听到这话的姬临琅觉得很无辜,因为好友每次用这种感觉说话就表示他的好事被打断在生气,可是现在他才刚来呢,怎么惹到他了?不过不管有没有惹到这个好友,如今紧要的事不是这个,而是如何听从姐姐的意见从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变成两情相悦,为此他是不会放弃的。 所以世子殿下用那张不变的脸再次重申道:“我要在这里暂住。” 卫谨之早就听南风汇报了某些动向,他看了看琼枝,又看看好友说道:“可是,你的身份这会儿并不合适出现在这里。” “无事,我进来的时候卫家无人知晓。” “可是琼枝姑娘住在照花院。”卫谨之干脆的说,琼枝还是装作没听见,岑兰芷的目光一闪明白了这个情况,兴致勃勃的开始拉着卫谨之的手观察起世子殿下和琼枝的表情。 “那我去住照花院。”任性的世子殿下想也没想的道。 琼枝终于没忍住出声了,“世子殿下,照花院里人多,您恐怕不适合住在那里。” 姬临琅看着她抿了抿唇,眼神里不只有委屈还有点谴责的意味,“你真的不愿对我负责?” 琼枝僵着一张脸和姬临琅的习惯性冷脸对视,什么负责不负责的,为什么说得好像她把他怎么样了似得!她可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这话传出去她还要不要找汉子了摔!再看看一边的小姐,她竟然也用一种“我就知道你和我是同样的流氓”的眼神看着她。 “咳咳,说起来,天气转凉了,往年这时候,我也该动身前往未明庄了。”卫谨之看了一会儿戏,好整以暇的说道。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往年,不等到霜染红了枫叶,也就是差不多十月末的时候,卫谨之就会离开卫家,前往自己名下的未明庄。 这处庄子是他往年冬春两季常驻的,因为山上有温泉,温度比起卫家所在的南浦要更加适宜。 卫谨之的病十分古怪,一到天冷就越发严重,连走路都困难,只能坐着轮椅。只有到了夏秋两季,他的身体比较好的时候,他才会回到卫家,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摆脱轮椅至少看上去和寻常人一般。 岑兰芷曾经以为卫谨之的病是假装的,但是发现他随着天气变得寒冷,确实开始身体不太好,整日喝药时,她才真的确认原来这个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男人,竟然是真的身有恶疾。 虽说这样子有些不厚道,但是岑兰芷看到这样的卫谨之之后,不知怎么的觉得心中略激动。大概是因为卫谨之这人就算病了也一派闲适淡然,太过淡定寻常的态度,惹得岑兰芷也紧张不起来,反倒因为他那太过苍白的面孔和若有若无的病弱之态,激发了她身体里奇怪的一面。 所以岑兰芷变得格外的喜欢缠着卫谨之,虽说以前也喜欢围着他转,像是找到了感兴趣玩具的猫,但是现在简直就是无时无刻的想要和他腻在一起,那黏黏糊糊的样子连琼枝都看不下去了。她每次看着都觉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也亏了那四公子能毫不在意满脸柔情的全盘接受,任由自己被当成她家小姐的抱枕。 琼枝和壁月已经回来了,继续住在照花院,至于那位世子,在卫谨之的安抚下暂时还是住在净水庵里,准备着等他们一伙人出发前去未明庄的时候,他再一起去凑热闹。毕竟到了卫谨之的地盘未明庄上,他们的顾虑才少了那么一些。 卫谨之这次相对往年已经延迟了近一个多月,其中不仅有岑兰芷的原因,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卫家的二小姐。这位和卫三公子勾勾缠缠的二小姐卫姣,也终于要出嫁了。 卫姣的夫家是邬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这四个家族同气连枝不知互相联姻了多少代,彼此之间大多数都是沾亲带故的。 卫姣和邬家大公子邬念远幼时就订了亲,邬念远作为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已经是公认的准邬家家主。他不仅身份上是嫡出,长相也是一表人才,学问能力更是出彩,虽然没能成为隐山书院四杰,却也是同届中的佼佼者。按说他的情况本应该同祁家的嫡女或者许家嫡女成亲,或者是邬家旁支里面对他有助力的嫡出女子,可是这位邬大公子偏偏就是对卫姣一往情深,扬言非她不娶。 邬念远几年前就该成亲,但是因为卫姣年纪还不够,他就安心的等着。后来卫姣年纪够了,但是她说一句并不想这么早成亲,邬念远就没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因此生气,时常好东西不停的往她这里送,还把家中父母给他的所有压力都承担着,就为了卫姣能高兴。 邬大公子喜欢惨了这姑娘,奈何卫姣喜欢的却是自己的异母哥哥卫三公子,将婚事一拖再拖,终于拖到现在不得不成亲了,这才挥着泪上了花轿。至于新婚前夜这位二小姐找上三公子要求私奔被拒这件事,卫谨之说起来的时候也很是给岑兰芷开了一番眼界。 要说卫三公子对这个妹妹没有什么其他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卫家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妹妹的爱护早就超过了一般的兄妹,甚至他自己的未婚妻拖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说要完婚,一直得到了卫姣成亲嫁人。 只是卫三公子终究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他很冷静的知晓如何对这个妹妹才是最好的,所以宁愿放弃他们这段没名没分不被世俗允许的感情,亲手将她交到了另一个爱她的人手里。 卫姣大婚当日是卫三公子背着出门的,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之复杂暧昧,恐怕看不出来的,只有邬念远这个沉浸在终于娶得心上人喜悦中的新郎。 他们的婚事之所以这么快,还有卫谨之的手笔在其中。卫二公子基本上已经不足为惧,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因为赌债焦头烂额闹上家中,再来个激动之下中风瘫痪躺在床上一辈子说不了话就行了。关于这一点,卫谨之同自己那位有子万事足的精明二嫂达成了合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以卫三公子这里也要开始尽早谋划,他以为卫姣嫁了人便能护住她,保全他们两个吗。卫谨之会用事实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等到二公子三公子都没了威胁,他这个四公子本就是没有威胁的,五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六公子……呵,究竟如何卫老爷自己也清楚。 到那时候,卫老爷就算再喜爱卫大公子,也难免心寒怀疑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牺牲了自己的兄弟们。卫谨之要的就是这点猜忌,然后他就能利用这个缝隙,彻底的将卫家一步步的分解。 还有他正在私底下与其他几个家族联系合作……为了能早日没有顾虑的娶到岑兰芷,卫谨之将自己的部署提前了许多。 当然这些岑兰芷也有许多不知晓,并非接触不到,而是比起这些她更感兴趣的是卫谨之,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的就是关于,怎么在条件允许的环境下调戏人占便宜而已。 就在卫姣成婚三日后,两辆朴素的马车从卫家角门驶出,渐渐驶远了。前一辆马车是东风驾车,里面坐着岑兰芷和卫谨之,后一辆马车是南风驾车,里面坐着琼枝壁月以及黄莺。 出发前,关于谁驾哪辆车,东风之在自家妹妹和公子之间摇摆不定,被南风一脸正色的忽悠说他身手比较好适合保护公子。然后东风就一脸高兴还要死撑的表情,乐颠颠的奔向了前一辆马车。至于南风他就心满意足的微笑着,驾上了心上人所在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赶往南浦城郊外,在半路上,又有两辆马车加了进来。这两驾马车就更加豪华了些,一辆是由上武驾着,里面坐着姬临琅世子,另一辆由下武驾着,里面坐着郡主姬雅姒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还有中武苦逼的跟在两辆马车后面跑,一看就知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惹的姬临琅生气了。 岑兰芷只见了姬临琅一面,郡主姬雅姒她还没见过。听到卫谨之说这位郡主爱上了个和尚,每日都会前往净山寺堵人,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撩开帘子往后看,想要看看这位听起来就不一般的郡主长什么样。不过显然什么都看不到,她只好又缩回了脑袋,整个像八爪鱼一样扑在了卫谨之身上,美其名曰为他取暖,缠着他要听更有趣的东西。 卫谨之被她手脚绑着动弹不得也没挣扎,稍稍想了一下就把一年前见到的一宗趣事讲给了她听,“那时我受萧复之托前去净山寺与闻净大师论佛。”那时候正是郡主同闻净打赌,三月内若是闻净输了便还俗娶她。她绞尽脑汁寻了幕僚要求论佛赢了闻净,但是一连三月无一人能胜闻净,眼看三月之约要过去,姬临琅不忍见到姐姐黯然伤神,便求助了卫谨之。 “那闻净大师与我年纪相当,小了郡主两岁,但是他从小长于佛门又有慧根,佛法精深便是我也不及。” “那阑亭输了吗?” 卫谨之笑笑又道:“闻净大师确实赤子心性,便是我也是十分敬佩他。只是我看出了他对郡主也有意,便放弃其他,以此为突破与他论了一日一夜,他心中有情无法对自己说谎,最后哑口无言颓然而败。” 岑兰芷脸上满是自豪,在卫谨之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说:“闻净输了,但是没有还俗娶郡主,我觉得你说的闻净定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我猜啊,一定不是闻净自己毁了这个约,而是郡主毁约了对吧。” “没错。”卫谨之也不意外她能猜到,颇有些感叹的道:“郡主见到闻净那颓丧的样子,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话,她说‘我现在觉得就像这样住在净水庵和你比邻而居也很好,我决定毁约了,这个约定不作数。所以,你别一副要哭的神情了,你要敢哭我可就后悔了。’那之后,她每日都要去找闻净大师麻烦。” “唔~”岑兰芷笑了两声,慢吞吞的说:“这何尝不是厮守呢。” “确实。”只不过如果是他,就绝对不会如此选择,如果他爱便绝对不会放手,这辈子都休想从他怀里挣脱。 姬临琅是早就决定要同卫谨之他们一同去未明庄的,至于姬雅姒,她明面上的理由是说不放心冷面弟弟,要帮他追求姑娘。实际上是和闻净闹脾气,偶尔也会闹点小脾气的郡主决定去别处玩玩,让那小秃驴着急一段时间。恰好听说弟弟说起这事,不拘小节的郡主便一起跟了来。 未明庄建在南浦城郊外,南浦是江南最大的一个城,堪称南部中枢,也是最繁华的地方,不管是海外舶来的珍奇之物还是千里迢迢之外异族的各种奇珍,都能在这里被找到交易,形形色色的人也是最多的。 这么大的一个城,要从中心去到城郊,坐马车也得一天,所以他们到达未明庄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未明庄不仅是一个庄子而已,整个山庄的范围笼罩了整座小山,山脚下方圆好几里都是租给佃农的水田。 山脚下还有成片的枫叶林,这会儿红叶灼灼的连成了一片,煞是好看。 岑兰芷趴在车窗边上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对卫谨之眨了眨眼,漫声道:“停车坐爱枫林晚。” 卫谨之咳嗽了一声,笑道:“兰芷兴致好,可是现下却不太合适,待下次可好。”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壁月早早就跑到靠近马车边上的地方,和外面驾车的南风说话了,时不时就要问一句这里是到了哪里了,未明庄是怎么样的之类的问题。 不管她问什么,南风都微笑着事无巨细的解释给她听,南风处熟了,声音性子都是温和的,特别是对壁月,特别的细致有耐心。 琼枝原本还没发现什么,后来在住在净水庵的时候,南风不时会替卫谨之传达消息给姬临琅,一来二去每次都要来看看壁月。说是打着岑兰芷的名头,可是那显然是给壁月撑腰,顺带打击上中下三武这潜在情敌,她就是个顺带的。如此一来,琼枝还有什么不明白。 又是一对,年纪比她小的小姐看上了四公子去追一追就追到手了,年纪比她小的壁月小丫头都还没长大就有人盯着她了,比如这一看就精明的南风,再比如那怎么看都不靠谱的中武。 就只有她还是孤身一人,琼枝下意识的把那位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也遗忘了。她可还没忘记那位世子当初有多不待见她,还被她害的跳水里生了一场大病,怎么可能忽然的就喜欢她了。琼枝一直坚信这就是那位世子准备报复她,所以如果她把这事当真她就输了,绝对会遭受到对方惨绝人寰的嘲笑。 所以说一直冷着脸又不会说话的男人最糟糕了,就算走狂霸酷炫拽的路线,也没办法攻陷琼枝这种妹子。思来想去好像就只有黄莺和她一样是一个人,琼枝不由得感叹的拍了拍坐在身边发呆的黄莺。 “啊,琼枝姐怎么了?”黄莺正在发呆,被琼枝这么一拍顿时回过神来,愣愣的问怎么了。琼枝这才发现了她的异常,想想这丫头平常就吱吱喳喳又爱笑,闹腾的很,这次似乎一上车就开始不在状态,一直发呆不说话。 想想自己以前晕马车的症状,琼枝不由得放缓了脸色问道:“黄莺,看你一上车就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坐马车不太舒服?我这里有……别人送我的丸子,治晕马车很有效,你要试试吗?” 这丸子,是那位世子殿下送她的,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很感谢这药,但是琼枝再次确定了世子殿下准备用糖衣炮弹来软化她的态度。某种观念一旦形成便十分难改变,只能说世子殿下的路还很漫长。 听了琼枝关心的话语,黄莺连连摆手,眼神有些闪烁还有些紧张,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啊?不、没,我没晕马车,只是,只是有些累了。” 这样看着更加不对劲了啊,琼枝还没见过这丫头这么紧张的样子呢,要知道就连她家小姐都说黄莺这丫头机灵的很,哪有什么事能让她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 琼枝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追问,如果黄莺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来的话她或许能帮帮忙,可要是什么不好说的私事之类的,她一定要追问那黄莺肯定会觉得为难。就在这时,马车停下来了,外面南风说了声:“到了庄子山脚下了,云总管在前面候着。” 黄莺闻言,忽然僵硬了一下,手上也不自觉的拉住了琼枝的袖子。 这是,怎么了? 很快琼枝就知晓了,因为她们下了马车后,就见到前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一位穿着长衫的男子,那男子往这边望了一眼,就见黄莺满面的通红,下意识的往她身后躲。看这反应,最最正常的小女儿家见到心上人之后的娇羞之态。琼枝已经很久没在身边见到这样行为正常的姑娘,反应过来就有些感叹。 “公子一路辛苦了,这就乘轿入庄吧。”云清秋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温和微笑,莫名的就是让人觉得亲切,说完这话他转向马车里好奇看他的岑兰芷,也没有特意避嫌,而是看了两眼后点了点头道:“想必这位就是公子信中的夫人吧,在下未明庄总管云清秋,夫人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云某便是。” 岑兰芷这会儿其实还压在卫谨之身上,手脚并用的缠着他没放开,再加上卫谨之身上披着的那件毛茸茸的披风,看上去卫谨之这么个大老爷们快要被她团成球了。面对这样怪异暧昧的姿势,云清秋还能这么面不改色的正常的打招呼说话,也是个奇怪的人。 岑兰芷的头就靠在卫谨之的脖子旁边,对这位云总管笑了笑,“日后,请多关照了,云总管。” 卫谨之同样没因为这个姿势觉得尴尬,带着和云清秋极为相似的笑容道:“清秋先生,除了我信中说的世子,还有郡主也一道来了,不要怠慢。” “是吗,还好云某吩咐人多带了一顶软轿。”云清秋看了看旁边三顶布置的舒适的青布小轿。未明庄在山中,以卫谨之冬春两季待在这里的身体状况,他根本就无法自己爬山,当然需要软轿,因此这软轿在未明庄是常备的。 三顶一顶是给卫谨之,一顶给岑兰芷,另外一顶就是给郡主姬雅姒的。至于其余人自然走上去,世子也是一样。这正中大理石的台阶一直通到庄子门口,虽然高了些但很是便利,而且一路上的景色优美,看着也算是陶冶情操。 这边说这话,那边东风南风早就等在了一边,见公子没有再开口,便都带着些濡慕之色的看着云清秋,嘴里喊道:“干爹。” 就连磨磨蹭蹭拉着琼枝壁月两人走过来的黄莺,也红着脸颊声如蚊讷的喊了一声:“干爹。” 这个看上去至多二十几岁的云清秋管事,其实已经三十多近四十的年纪了,从前是隐山书院的一位先生,后来不知因何缘故离开了隐山书院,反倒是到了卫谨之的这处庄子上来当了个总管。云清秋与卫谨之算是忘年之交,有时候还会充当长辈的角色,如果卫谨之现在还承认什么人是长辈,那么就只有云清秋了。 东风南风黄莺,以及现在在外面替卫谨之忙着的其余几个,都是云清秋一手教导长大的,算是他们的干爹和师父。 云清秋有些宠爱的伸手摸了摸黄莺的脑袋,感叹道:“小黄莺儿一年不见,就长成大姑娘了。” 往常精明机灵偶尔还会露出些强势的黄莺,这会儿乖得绵羊似得,垂着头小脸蛋那叫一个红,看的琼枝和壁月两人叹为观止。至于这姑娘暗恋云清秋的事情,估计这里的人没人看不出来,云清秋也没什么表示,估计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并不在意。连琼枝都觉得这事太悬了,虽然她也觉得云清秋这样成熟的男人很招人喜欢,但是和黄莺的年纪还是相差的太大了。 姬临琅也走过来,同样对云清秋很尊敬,几人稍稍闲谈两句,就动身往山上走。走在林间的石阶上,一路都有潺潺的流水声和鸟鸣相伴。偶尔有不知名的花还开在路边,并没有因为冬日渐近而凋谢,石阶上的落叶没有特意清扫干净,看着有几分秋的萧瑟又别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走到一半回首看去,还能看见远近连绵起伏的山脉,落日的余晖洒在山头和山脚下的大片田里,到处都是金色的,同火红的枫叶林相衬,景致美得惊人。 山路两旁多是落光了叶子的树干,偶有红色的枫树点缀,反倒有种动静相交融的感觉,既不会让人觉得单调又不会让人觉得喧嚣,很容易沉下心来感受自然。一路看上去平平常常,细品却能发现不少的特意雕琢的别致,与自然的鬼斧神工相辅相成。 卫谨之坐在软轿上轻声同岑兰芷说起庄子里的事,郡主坐在软轿上发呆,估计才离开了一天就有些忍不住想起她家那个固执的小秃驴。 至于其余人都围在云清秋身边,云清秋身上的气质特别让人容易相信,又十分贴心,就上山道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又多了两个崇拜者,琼枝和壁月。 他这会儿就是在给琼枝壁月两人介绍未明庄里的事,毕竟她们看样子也会在这里住不短的时间。云清秋眼神毒辣,看人准的很,再加上卫谨之写给他的一些信,对于这位新夫人以及她在意的心腹,自然是不同些的。 “这些树多是桃树李树和一些开花果树,春日是景致最美的时候,到那时这条路上全都铺满了粉色的花瓣,旁边的小溪也全是落花。站在山庄那座四层阁楼上俯视,整座山就如被粉色的云霞遮盖。冬日落起雪来,这处也别有一番情趣。后山那片则是多梅树,在山庄中都能闻见那香味,去年新栽了些海外舶来的新品种,说是香飘十里也不为过了。” 云清秋说起这些,表情格外的温柔。他最爱的,便是侍弄各种花草,未明庄的独特美丽景致可以说都是他营造出来的。 庄子面积很大,并不像卫谨之在卫家的幽篁馆那么单调,十足十的富贵人家的富丽堂皇精致秀雅,并且这种富贵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而是一看就知晓有底蕴。就从前门来到他们休息的主院,岑兰芷就对自家这位病公子的身家有了个新的了解。唔,油水很足。 在这里伺候的人也多了些,都极规矩的样子,看得出来被云清秋调.教的很好。这一行人住进来一点慌乱都没有,很快就安顿下来了。 接着就是晚饭,晚饭用的是山脚下农庄里种出来的蔬菜和米,山间的山珍,后山湖里钓起来的鱼,还有临时让人猎的兔子野鸡等,未明庄里的厨子也是一绝,做出来的菜味道好的不行。 结果岑兰芷吃的太多,连卫谨之去泡药浴温泉,都没办法跟去调戏,实在让她扼腕。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因为吃的太饱连走路都难受,因此和心上人泡温泉去调戏的机会失之交臂什么的,怎么能叫人不扼腕啊。 岑兰芷正在房门前没骨头一样的靠着柱子欣赏月色,顺便叹息一下这大好机会被浪费了,就见一个侍女端着一盅东西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云总管吩咐奴婢送来的消食茶。” 这位云总管果然如阑亭说得一样细心周到,岑兰芷想着,喝了一口茶。甜甜的,有股山楂的味道,还挺好喝。至于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喝出来,估计是云总管特制的。这位云总管醉心花木,对医药一道也是颇为拿手,卫谨之的药,和专门泡的温泉池子里撒的药都是他调配的。 岑兰芷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喝完茶,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心理作用,感觉涨疼的肚子似乎好了些。见到那侍女还垂着脑袋立在一边,岑兰芷眼睛转了转就闻道:“云总管还吩咐了什么?” “云总管吩咐奴婢,如果夫人想去陪陪公子,让奴婢为夫人引路。” 就这么一瞬间,岑兰芷对这位细心又善解人意的云总管充满了好感,“嗯,麻烦你为我带路吧~” 山庄里很大,有好几处温泉池子,卫谨之的药浴所在的温泉池子是比较小的一个,建在一栋简洁的木屋里面,周边都是三三两两盛放在夜色里的寒梅,从靠近岑兰芷就闻到了那醉人的香味。 到了那名叫药庐的院子门口,带路的奴婢就停了下来恭敬道:“公子就在里面,除了云总管和东风南风管事他们,奴婢们是不能进去的。” “嗯,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岑兰芷越走脚步越轻快,推开门就走了进去。这药庐里的花木比起外面的又多了许多的生机,左右两侧各有一栋木屋,左侧那栋屋里没有透出光,周围还用竹篱笆围着各种草药,看上去应当是制药的地方。右边那栋有些微热气冒出来,更像是她要找的地方。 刚往那边走了几步,就见南风站在那,见到她,南风也没怎么意外,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公子在里间的温泉,夫人请。” 想想,南风又补了一句:“夫人,需要奴才去为您取换洗的衣物吗?”会这么问纯粹是因为每次夫人这种表情来找公子,最后都会把衣服弄得不能穿,至于是怎么弄的,南风表示有媳妇的人才知道。 岑兰芷不在意的挥挥手,“没事,等会儿我穿阑亭的衣服就可以了。”然后她就一路欢快的蹦跶了进去。岑兰芷可不管自己穿的是谁的衣服,自从琼枝那阵子不在,而她在卫谨之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变的越发随性之后,对这种他人眼光之类的事情就更加不在意了。 一进去岑兰芷就觉得仿佛从冬季来到了夏季,温度一下子就升高了许多。木屋里面也摆放着一些花草,甚至还有假山营造的小景,本该不是开在这个季节的花卉也有不少摆放在高高低低的木架子上,宛如来到了一个室内花园。 角落里放着好几个熏笼,烧的是无烟炭,闻不到一点炭火味,鼻间充溢的只有花香。走过外面到了里间,又被隔开了两处,右边那处空无一人,岑兰芷确定了人在左边,当下蹑手蹑脚的掀开帘子,走进了屏风里面。 这个温泉隔间一侧栽种着不知道是何种种类的竹子,低矮翠绿,因为水汽太浓,叶子上都凝成了一粒粒的水珠。温泉不大,周围都是用打磨光滑的某种石头砌成的,而岑兰芷心心念念的那人就坐在池子里,靠着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丝毫没发现悄悄到来的她。 他并没有将头发扎起,长长的黑发随便的撩起垂在左侧,不少从肩上滑落到池水中。乌黑的湿发贴在那苍白的脸颊上和胸膛上,黑白对比分明的煞是好看。胸膛以下都浸泡在温泉池子里,池水是带着些乳白色的,水中的身子隐隐约约的看不太清。 不过露在外面的那部分真真是羊脂白玉一样温润,看着就让人想要上手好好抚摸一番。特别是水珠从那形状漂亮的脖子滑落到锁骨,带出的水痕更是让人心痒。长长的睫毛上凝聚出细小的水珠,周身环绕着白色的水汽青烟,衬着后面那丛翠绿的竹子,真像是什么天上的仙人入浴一样,飘渺剔透。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果然不是假话,那高高低低的烛台光芒洒落在他周身,皮肤都蒙上了一层釉色。 天气逐渐寒冷起来后,他的脸颊显得更加白,那原本有些血色的唇也变成了浅浅的粉色。好一个病弱西子的美人儿,怎么能叫人不怜惜~但是啊这人一旦睁开眼睛,就能让人忽略他外貌的病弱,而陷入那双淡然坚定的眼睛里去,不由自主的就相信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困难,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困难他都能圆满的解决,真是个神奇的男人。 岑兰芷平生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毫无理由的,到现在她越来越爱这个男人,还是没办法寻找到真正的答案,就好像只是被他吸引,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还是会被吸引。要是她没能遇上这个人,大概人生都会是不完整的。 岑兰芷就靠在屏风上歪着脑袋看着卫谨之,一直没出声,眼神奇异的温柔。 哗哗的水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响起,卫谨之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从靠着的那块大石上坐直身子。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一瞬间通身的气势就从飘渺脆弱变成了沉稳淡然。似乎感觉到了岑兰芷的目光,他抬起头朝这边看来,待看见站在那的岑兰芷,眼里变得温柔。 被他那双好像清水洗过的漆黑眼睛这么饱含着深情的看着,岑兰芷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笑道:“你这么看我,我这里跳的很快,估计也病了。” 卫谨之一愣之后就是微笑,若要比起说这种情话,三个卫谨之都比不过岑兰芷。卫谨之终究还是个君子,行不来这么光明正大流氓的行径,但岑兰芷就不在意了,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荤素不忌,偏又说得全是心声。 卫谨之这么聪明多疑善辩的男人,也时不时被她突然这么直白的表白给弄得心中有些异样,半是感动半是不好意思,只是卫谨之从不表现出来罢了,实则不知道被岑兰芷哄的多高兴。软硬不吃的卫谨之,大概只吃岑兰芷这套,还必须是她这个人所说所做。 “这温泉池里放了许多清秋先生为我调配的药材,对身体有好处,兰芷也可以一同来泡一泡。” 岑兰芷听他这么说,走了过去坐在池子边上,脱了鞋子和袜子,把脚探了进去,倒是没有整个身子都跑进温泉里。 “兰芷不喜欢这药浴的味道吗?”卫谨之见她不愿下来,便问道。 岑兰芷伸手拈过他肩膀处的一撂头发,在青葱白嫩的手指上绕着玩,勾着嘴角回答:“不是啊,但是我如果和阑亭一起泡的话,我会忍不住扑上去的,到时候阑亭就不能好好泡了。”岑兰芷难得准备乖巧听话一下。 但是卫谨之显然不准备让她为他着想一回,而是希望她随性肆意一些。他口中没再说什么,手里头却是有了动作。 轻轻巧巧的攥住岑兰芷的脚踝,修长的手指慢慢摸到了岑兰芷的小腿肚,温热的触感其实还不错,但是有些痒痒的。岑兰芷干脆抬脚,用白皙漂亮的脚背抬起了卫谨之的下巴,啧了一声道:“小公子,这么渴望被爱抚吗。” 卫谨之也没生气,而是配合的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幽光,垂下了眼睛装作有些害羞的漫声道:“小生心慕于你,情难自禁。”不得不说卫谨之若想让人心痒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他的眼神会说话,加上那天生的有些禁.欲的气质,如此一说,岑兰芷每次都把持不住。 “我可是担心你的身体啊。”岑兰芷有些苦恼的放开他的头发,有些犹豫要不要接下去。 卫谨之朗笑,笑的胸膛颤抖,拉着岑兰芷柔软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声音低沉的满是诱惑的意味,“试试就知道不用担心了。”这么说着,他一手已经顺着裙底,从岑兰芷的脚踝揉捏到小腿再到大腿上,还在一直往上。 “看你虽然脸上摆着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可不是这样的。”岑兰芷按住了他的手,俯身在他的下巴上啃了一口。话刚说完,就被卫谨之揽着腰拉进了池子里。 被卫谨之揽着腰贴在身上,岑兰芷舔舔唇,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手往下一探,见卫谨之笑容顿了顿她就更开心了,满脸无辜天真的动了动手指说道:“哎呀,原来阑亭已经这么……难怪这么急,我刚才哪里诱惑到你了吗?” “兰芷从来不自知。”卫谨之笑着挑开她湿透了贴在玲珑身躯上的衣物。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这会却来问他为何动情。她时常表露想吃了他的意思,殊不知,他更想吃了她,无时无刻。 让他这么喜爱纵容的人,为什么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呢,卫谨之看着岑兰芷时,常常会这么想。如果她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夺得走,时时刻刻都会和他紧紧贴在一起了。 若是有一日她要离开他,估计他会想要剖开她的身体,将她的心脏取出来,换到自己的身体里。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山间带着草木味道的风,夹杂着寒梅的香气,从微开的窗户吹进房间里,给紧闭了一晚的房间带来了些许清冽气息。 角落里的熏笼已经燃尽,但是室内依旧温暖如春。飘渺的清雅花香从升起袅袅青烟的香炉里散开,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地上铺着厚厚的皮毛,一重重的帘帐层层遮住了床榻,让人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 “唔,冬日真是不想起身。”岑兰芷双臂挂在卫谨之的脖子上,生生把他拉回了被褥间。 本来已经半坐起来的卫谨之被她一拉,又躺了回去,长发流泻,衣襟敞开。岑兰芷整个人顺势趴上去,手也探进衣襟里面一把抱住卫谨之的腰,那头长长的黑发同卫谨之的纠缠在一起。 “阑亭也不要起身了,既然身体不好就多休息吧。”岑兰芷卷起被子把两人盖住,在被子的遮掩下做些不太能描写的事情。 结果到了未明庄的第一日清早,这两位就没能起身,一直在床上腻腻歪歪。 作为客人早早就起身锻炼的世子姬临琅,和被未明庄厨子折服一大早就起来觅食的郡主姬雅姒,是云总管接待的。他们问起卫谨之和岑兰芷两位的时候,云总管想起自己前去唤两人起身时看到的场景,咳嗽了一声道:“公子身体不适在休息,夫人在照顾公子。” “这样吗?我还挺想见见阑亭小弟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呢,昨天见了一面,觉得那孩子长得真好看,而且像是个柔弱的大家闺秀啊,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惯我这个样子。”不拘小节的姬雅姒郡主笑嘻嘻的说着,被丫鬟服侍着,动作优雅的大口吃肉。也亏她满嘴的肉还能说得这么清楚。 虽然见过岑兰芷,但是那时候眼里除了琼枝,其他女人都没仔细看的姬临琅丝毫不觉得姐姐这个评价有什么不对,自从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找不到琼枝的踪迹后,他就满脸冷然的开始用早膳。 早就从各种渠道明白自家公子中意的那位夫人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云总管,也十分淡定的说道:“郡主这般待人诚挚,心胸宽广,定然能和夫人成为好友。” 郡主瞅着三十多岁的云总管那张一点不显老,甚至看上去比自家二十岁弟弟还年轻的脸,忽然叹了一口气嘟囔道:“云总管真是个会说话的温柔男人,如果那小秃驴有云总管一半体贴就好了。” 云总管没有接这个话,反倒是语气一转道:“郡主还有世子殿下,若是无聊,不妨到旁边的穆釜山上去狩猎,这时候山间的锦鸡野兔滋味都不错,或许还能遇见小鹿什么的。庄子上的厨子特别拿手的一道菜是碳烤鹿肉……” “去!”云清秋还没说完,无肉不欢的肉食动物郡主就拍板决定了。她还不忘拉住自家吃完准备走的弟弟,“弟弟,姐姐心情不好来吧陪姐姐去打猎。” 然后姬临琅就被姐姐拖走了,姬临琅还带了三个武贴身侍卫,姬雅姒是什么都没带,直接换下裙子就银子飒爽的背着弓箭上了山。论起剑,姬雅姒当然是比不过弟弟的,但是要说起弓箭,姬临琅还差这个姐姐一截。 姬雅姒也不是什么按照闺秀的标准养大的郡主,而是穿上甲胄就能上战场的女中豪杰,否则也不会做出拒婚然后直接建了个净水庵住着,天天去拦和尚的举动。从某种意义上和岑兰芷倒是有些相似。 等岑兰芷慢悠悠的起了床,吃了饭又看着卫谨之喝了药,推着坐回了轮椅的卫谨之在山道上欣赏云总管新种的几株寒梅,就和打猎满载而归的郡主姐弟撞上了。 郡主意气风发,世子冷面依旧,上中下三武一人背着一头鹿,手里头提着兔子野鸡大雁等动物。 神出鬼没的云总管指挥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仆人们接过那些猎物,然后对卫谨之道:“公子,外面有消息传来。” 卫谨之点点头,很是歉疚的看着岑兰芷,“兰芷,我要去办点事。” “哦,没事你去吧。”岑兰芷不在意的挥挥手,反正她吃的很饱,各种意义上的很饱,暂时分开一下下也没什么。不过这么说,她还是弯下腰抱了抱卫谨之,在他脖子旁边磨蹭了一下,“阑亭,我想养兔子,要在附近山上抓的。”看到郡主猎到的死兔子,岑兰芷突发奇想想玩兔子。 “好,我处理完公务马上就回来陪你。”卫谨之笑着对岑兰芷说完,敲敲轮椅扶手,“东风,你去穆釜山给夫人捉一窝活兔子,白色的。” 见惯了公子这个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从角落里窜出来的东风领命飞奔远去。这种事他做的很顺手了,什么夫人半夜起身想吃徐记的蟹黄包,他去买的;夫人忽然想吃现做的糖葫芦,也是他去照得人做的。还有一次夫人忽然想吃烤鸽子把他们传信用的鸽子烧了,公子也一句话没说,还夸夫人手艺好第一次烧鸽子竟然熟了。 卫谨之同姬临琅去办正事,这里就留下姬雅姒郡主同岑兰芷两人。卫谨之离开了,眼睛里才能看的见其他人的岑兰芷仔仔细细的看了这位郡主一圈,忽然笑道:“羡慕吗?”这位郡主羡慕的神情太明显了,她不注意都没办法。 姬雅姒大方的点了点头,“当然羡慕,看你们感情这么好,还能光明正大的黏在一起,我喜欢的那个秃驴根本就不让我亲近,连亲都是很久之前趁他睡觉偷亲的。” 喜欢的人不能亲近,这么说还真是可怜,不过能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的姑娘,大概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辈。岑兰芷也听说了这位郡主的小爱好,当即一拍掌道:“不如我们现在自己就在这里生火烤肉吧。” 大概是卫谨之之前吩咐过什么,岑兰芷就这么一说,甚至还没有吩咐下去,但是一会儿后这里就热闹起来。未明庄里据说烤肉最拿手的厨子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各种调料和郡主他们猎回来的已经处理好了的肉,还有冬日里一般人家吃不上的各种蔬菜以及水果,全部都摆了上来。 大厨在不远处烤肉,简直是香飘十里,他烤完了自有奴婢们端过来送到亭子里岑兰芷和姬雅姒面前。她们两个当然是不用自己动手的,只要等着吃就行了,便移步到了这个亭子里。亭子里已经挂上了帘子放上了好几个暖炉,以防她们被冬日里的山风给冻着。 她们一边吃着烤好的肉和蔬菜,切好的水果,一边聊着女孩子之间的某些小话题,例如“和尚和一般男人有什么不同”“如何诱惑一个和尚”之类的。 两人舍弃了那炖的浓浓的热汤,你一杯我一杯的就着烤肉喝起了酒。这酒是云总管用去年的早桃花酿的清酒,闻着一股子淡淡桃花香。 姬雅姒啧了一声,表情很是兴奋,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和另外一个姑娘这样喝过酒呢,她以往遇上的那些都是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连说话大声一些都会吓着她们。她高兴的拍了岑兰芷的肩膀一下,“没想到兰芷也是性情中人,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大家闺秀,你这外表也太能欺骗人了。” “遇见岚亭之前,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岑兰芷慢悠悠的感叹了一下,“可是自从见到阑亭,我便是连矜持是何种姿态都想不起来了。说起来,这才待在阑亭身边短短半年,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之前十几年的时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了。” “我是真没想到,阑亭小弟有一日会找到你这么一个心上人,要知道当年我弟弟将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家伙比我那固执的秃驴还要难缠。真没想到啊,在你面前的阑亭小弟完全是个好说话的软包子,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对人疏离没有人情味的谦谦君子~说来说去,还是羡慕你们。”姬雅姒还穿着打猎的劲装没有换下,姿态闲适的坐在那,说话的时候虽神情潇洒,却总有些落寞深藏在其中。 岑兰芷手里端着一杯酒,一口喝干后赞叹的晃了晃脑袋,见姬雅姒的模样,笑了一声道:“你与我不同,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最重要的也不过是阑亭了,阑亭纵然也有许多的事情放不下需要去做,但是我却是闲人一个,能毫无压力的陪在他身边。” “但是郡主你,其实就算闻净大师愿意还俗娶你,你也是不愿意或者说不能嫁的吧。” 姬雅姒哈哈的笑了,仰头灌了一口酒,随意的一抹嘴巴,“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说的没错,我是和你不一样的,所以你我也羡慕不来。生在姬家,还是在这种蓄意谋反的王爷家,我的婚姻是无法随意的。若是有一日,我背后的家族将要对这个国家现在的主人发起战争,那么我也无法置身之外。也就是说,如果我的弟弟死在了战场上,我也要披上战甲上战场杀敌,肩负起我们姬家的命运。” “汝阳姬家长女,堂堂雅宁郡主,能留给我儿女情长的时间也就剩下开战前这么短短的时间了。我从小和弟弟一样学武学文,没有一日曾同普通女儿家一样,哪怕在净水庵韬光养晦,我也每日勤学不怠。我未曾觉得这样不好,只是有时想想又有些担心,若我有朝一日死在了这场谋反里,那小秃驴可该怎么办。” “那家伙干净的和白雪一样,纯粹的和山间的溪流一样,看似不肯向前走出一步实际上却用情至深……只有想到我若死了可能给他带来伤害,我才会觉得自己如此的狠心。” 岑兰芷听了姬雅姒这番话也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随意的笑着的模样,“但是你并不后悔。” 姬雅姒转头看向群山,眼里柔情一片,“怎么会后悔,不管再来几次,我还是会在自己心动的时候,顺从心意去把他从佛坛上拉下来,毕竟我就是这般自私的女子。遇上我,那小秃驴定然是前辈子造了什么孽。” “贫僧……并不这么觉得。”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昌仁帝的万寿节就在年后二月里,北山送来消息,昌仁帝听了那位中书令大人的建议,准备先下手为强,在他的万寿节上将你这位前去祝贺的铄王世子囚禁起来。并且,玉京那边的兵营也开始加紧操练起来了,看来战争比我想的还要快上那么一点。” 卫谨之坐在桌案前,快速的翻过那些厚厚的信,通过其中的暗语解读着北山想要传达的消息。 姬临琅就坐在他对面,脸色依旧是如以往一般的冷然,同样在看着卫谨之交给他的信,但是速度就没有卫谨之那么快了。卫谨之那拥有超强的记忆能力理解能力的脑袋,曾被三人中最不靠谱的祁安澜称作妖怪的头脑。 听见卫谨之说那昌仁帝准备挖个陷阱给自己跳,姬临琅的表情还是没有一点动容,淡定的说道:“中书令宁续归?看样子,昌仁帝已经十分信任他了,也不知道该夸他有实力还是该夸他背后的主子三皇子有能力。说起来,当初在隐山书院,你这个一向喜欢躲在人后的为什么忽然要出那个风头将他打的片甲不留,就为了让他记恨你?” “呵,宁续归这人固然有能力,但是太傲气,从进书院开始就扬言要成为一代名臣,想让我不把算盘打到他身上也难。为了让他忌惮我为现在铺路,我也就不得不出面杀杀他的傲气了,你瞧他这不就像昌仁帝谏言要对江南的几个世族出手。多亏了他,祁家,就是闲舟的那位暴躁的弟弟终于愿意同我们走上同一战线了。”卫谨之头都没抬,翻着面前的一堆信,声音里的愉悦显而易见。 姬临琅瞟了好友一眼,什么都没说。其实这位最感谢那宁续归的地方,就是他出的那个联姻的主意,把那岑家小姐送到了卫家吧。 “自从皇太子意外逝世之后,北朝朝堂是越来越乱了。”卫谨之单独拎出其中一封在不显眼处盖了红章的信交给了姬临琅,一边说道:“二皇子为人暴虐,朝中官员大多不喜,但是他是前皇后嫡子,逝去的皇太子亲弟,占着个正统,昌仁帝念着前皇后旧情也难免对他多看重。” “林贵妃所出的四皇子虽然年龄尚幼,但是林贵妃同身后的林家可是对皇位虎视眈眈,最近那位贵妃娘娘娘家可是不少在武将文官之间暗地里结交,壮大势力的。昌仁帝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等他再活个几年,说不得这位四皇子刚好长成会更适合储君这个位置,所以四皇子的潜力也很被人看好。” “不过今日,我要与萧复说得乃是三皇子姬罄风。”卫谨之想起了岑兰芷曾经与他交谈时说起的这位三皇子,眼睛微微深了那么一些。 姬临琅刚看了信的前几行,就微微颦了一下眉说道:“我记得从前阑亭你的人在玉京里传回来的消息说,这位三皇子醉心山水,无心皇权,现在看来,三皇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事说起来还是兰芷的功劳,她对这些事总是有她自己独到的看法,让我受益匪浅。与她谈起这位为人低调的三皇子时,她言道这位三皇子是她觉得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皇帝的皇子。能让兰芷评价这般高的男人,我自然要好好的了解。这么一查我发现这位三皇子果然不平凡,三皇子府等闲安插不了人手,几个月过去,这才有了些进展。” 卫谨之感兴趣的笑容,再加上信中所述的内容,看的姬临琅这个手里人命不知几何的人都有些恶寒。 实在是这位外界传闻淡泊闲雅的三皇子暗地里所作所为太过耸人听闻,姬临琅这种从小受到正统教育,正气凛然的公子自然没有听过。 这三皇子有个嗜好,就是喜欢把得罪他的人活生生的抽出身体里的骨头。他据说喜爱养花,被完整的抽出所有骨头的人就会成为他养着的花的养料,至于那些骨头,人的头骨他会打磨好用来种花,其余的骨头都会打磨成各种样子,用在各种地方或者只是单纯的收藏起来。和他结的仇越大,那人的骨头就会被他更加妥善的保存使用。 据说二皇子生辰,三皇子就暗中令人抓来了二皇子最宠爱的一位小妾,拆除了她的骨头,用那些骨头做成了扇骨送予了二皇子。二皇子丝毫不知,自己寻找不到的爱妾已经成为了自己库房里的一柄骨扇。 这种事迹太多了,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骇人听闻,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这种癖好,实在是听着就觉得不能忍受,只要想想拿三皇子每一日都生活在那些死人骨头的包围中,姬临琅就觉得三皇子大约是个疯子。 “这位三皇子果然厉害,察觉的非常快,为了得到这些信息,北山已经不得不带着人暂时退出玉京了,好在他们及时收手,否则连玉京都出不了。我已经让北山回来,玉京那边只剩下西山还在,已经假投到了林贵妃的四皇子阵营中。”卫谨之将姬临琅看过的信都拿着,推着轮椅缓缓来到了一边的一个炭炉前,将信一封封的递过去烧了。 袅袅的青烟熏得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看得到他在笑着,隐隐有些兴奋的模样。普通人听见这个事会觉得兴奋有趣吗? 姬临琅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位好友看着君子,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有一点他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很无聊,不管是和他一起谋划着摧毁卫家夺得其他世族的支持,还是在玉京安排各种内应传递消息,都并不能让他感到很有兴趣。 连谋反都无法让他觉得感兴趣,姬临琅真的不知道这位好友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阑亭,等这些事结束了,你会怎么办?”姬临琅忽然很想知道这一点。如果他们谋反成功,阑亭不会愿意入朝为官,这一点他清楚,如果谋反失败,阑亭大概也有能力自保。姬临琅只是想知晓,这事过去后他想做什么。 “大概是,将兰芷留在身边,寸步不离吧。”卫谨之给了姬临琅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回答。 姬临琅疑惑的看着这个笑的很温柔的好友再次开口道:“就这样?我以为以阑亭的性子,会想要去做些更有趣的事情。” “我已经找到最有趣的了,兰芷足够我用一辈子去仔仔细细的看个透彻。” 虽然这种时候出现这种心情很不应该,但是不得不说他果然还是很嫉妒,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和夫人的恩爱呢?他好不容易找到个能接近,让他心动了的姑娘,至今还在躲着他,都不知道在他战死之前能不能听到琼枝叫一声他的名字。心中涌动着名为嫉妒的心情,姬临琅一瞬不瞬的看着卫谨之,企图让他知晓自己在生气。 谁知道卫谨之根本没理会,转着轮椅就往外去,“这次主要是想告诉你这些事,其余的并不怎么重要的就下次再说吧,我很久没见到兰芷了,先去陪她。” 明明才来了这里没多久,什么叫很久没见。姬临琅冷着脸在心中腹诽着,走上前推着他去寻找自家姐姐。这时候姐姐应该和岑家小姐在一起,而且说起来他让上武带回来的人应该到了吧。 这两人寻到梅花园中的寒亭时,正巧听到一个清越的男声很认真的说道:“能遇见郡主,贫僧一定上辈子积德都不够,所以这辈子要继续积德。” 然后拐过一株梅树,就见郡主姬雅姒扑向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俊朗和尚,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岑兰芷在旁边的亭子里端着一壶酒,趴在栏杆上兴致勃勃的看着。 因为来到这里时恰好听到姬雅姒那样悲伤自嘲的语调,不自觉就出声反驳了并且说出了心声的闻净,在姬雅姒扑到他怀里的时候骤然僵住了,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脸色乍红乍白。 “请,请放开贫僧。” “好不容易你这次没防备被我抓到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放开的吧。”姬雅姒笑的流氓,完全没有一点方才说话时的悲伤。 与人论佛时字字珠玑说得人愧而退败,无数次开坛讲经,面对挨挨挤挤的听经人群都从不胆怯,淡然的如同殿上菩萨的闻净大师,此时就像个普通的情窦初开的害羞少年郎那样,红着耳朵小幅度挣扎着,又被女流氓郡主牢牢抓住。 “这……不是,贫僧方才……” “姐,闻净大师是我请来的,你那什么以后说不定会战死沙场的话以后就别说了,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上战场,就在你的锦绣窝里待着吧。”姬临琅走上前,就对耍流氓中的姬雅姒说道,然后不等她回答又对看到他们到来后感到更加不好意思的闻净说道:“麻烦闻净大师将我姐姐带回去。” 姐姐一不高兴就要压榨他,他这个做弟弟的也很苦恼。 等他们离开了,岑兰芷也走了过来,代替姬临琅自顾自扶着卫谨之的轮椅往外走,笑嘻嘻的说道:“阑亭我们去看兔子,刚才东风让琼枝来和我说兔子捉到了。” 说完,她又停下脚步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姬临琅,“世子殿下,方才琼枝说到后山去看花,你不去占便宜吗?就像这样~”她还好心的做了个示范,在卫谨之脸上亲了一下。“说不定琼枝就从了你呢。” 姬临琅看着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姑娘好像有点奇怪,不过他还是考虑了下她看起来极不靠谱的意见,然后摇了摇头。不能这样,琼枝会打他,她不会客气的。 岑兰芷这才笑了,“很好,要记得保持这个正人君子的风范。琼枝不在后山,在左边的小山道上帮我摘梅花,你去找她吧。”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眼看着那对璧人有说有笑的走开了,姬临琅站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现在该听那位岑小姐的话去找琼枝吗?虽然他觉得琼枝总是避着不看见他很苦恼,但是这样直接去,琼枝应该也是会直接走开不会理会他的。 上次好不容易在姐姐的鼓励下鼓起勇气追着琼枝去了卫家,再次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姬临琅不明白琼枝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虽说他从前从来不接近女子,但是也有不少女子想方设法接近他的,照这么说他也不是差劲到没人喜欢,可琼枝为什么避着他和避着什么妖魔鬼怪似得。 难道是因为他总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可是这是天生的啊,他自己又没办法,姬临琅感到有些委屈。 站在梅林中想了很久,姬临琅终于还是向着左边那个小山道走过去,不管怎么样,单纯去见见她也好。 在山道上走了许久,姬临琅还是没有发现琼枝的身影。他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岑小姐在戏耍他,不,阑亭当时就在那里,他应该不会看着他被戏耍……真的不会吗?姬临琅不太确定,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转头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隐约的呼救声。 这声音,似乎是琼枝?姬临琅越走近,声音就听得越清楚,确实是琼枝的声音。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姬临琅脚步快了一些,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低沉的喊道:“琼枝?你在哪里?” 那声音顿了顿,然后再度响起:“我在这里,这个缺口下面,你过来的时候小心……”琼枝还没说完,就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上面摔下来,恰好倒在她面前。琼枝站在那把嘴里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看到某位世子没事样的站起来。 姬临琅是真的没想到拐弯这个大石下面竟然会有这么大一个坑,他听见琼枝的声音,担心她遇上什么危险,所以在她出声的时候就直接跃起想要快些到她身边,然后就直接脚下一空,跃到了那块挡在路边的大石后的坑里面了。 还好下面有不少的落叶,否则他这么摔下来一定会摔断腿。不过就算没有摔断腿,这么摔下来也不怎么好看。想到自己在琼枝面前还真的没有什么世子的脸面,姬临琅又默默的把自己那颗受挫的男人心放回了肚子里。 两人面面相觑,又一同往上看去,只能看得到一个透出光亮的小口子。这两个一个习惯性面瘫脸冰山外表,一个最常用的表情就是严肃,这么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琼枝有些略心塞的首先开口问道:“世子殿下,摔下来没有大碍吧。” “没有。” 然后就是再度沉默。琼枝这会儿看着还是那张严肃的脸,但是心里正在抱着头连叫糟糕,她掉到这个洞里面有段时间了,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人是她最想避着的世子就算了,这位世子还一同掉进来了,简直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的。大概过些时候小姐没见到她会派人来寻,到时候就能获救了,但是关键是现在这段时间她要怎么和平的和世子共处。 姬临琅也在那看似冷着脸,实际上内心里正蹲在角落苦恼,难得有这么个单独相处的时间,也算是共患难,要不要趁这个时间努力一把。可是这么三番两次的,琼枝会不会觉得他很烦呢?冷面世子遇上感情这回事是难得的犹豫不决。 “琼枝。” 来了,是要捉弄她吗,因为她连累了他掉进来了。琼枝心中一凛,嘴里说了句是。 姬临琅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烦?” “奴婢并不这么觉得。” “你觉得我冷着脸很可怕吗?” “奴婢并不这么觉得。” 既然不是这原因,那么还有什么原因?姬临琅想了想又问:“琼枝,你愿意做世子妃吗?虽然我们要造反,可能会失败。” 完全不知道这位世子要造反,而且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直接的话,琼枝简直整个人都僵掉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展开,这位世子不是很讨厌她的吗。 那时候她在净水庵害的他掉进湖里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他每次见到她就用眼睛瞪她,一副看不惯她的样子。她原本还能做点事打发时间,可这位世子大概看她不顺眼什么都不让她做了。而且她在院子里散散步都会发现上武在附近监视她,可见这位世子对她十分不放心的防备着。 这些大家公子们的心思都这么难猜的吗?琼枝感觉很心累,要是这位世子对她有意见直接说就好了,这么拐弯抹角的干什么。依然还没觉得姬临琅对她有意思的琼枝这么想着。 “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世子妃,我可以保证不会娶其他的侧妃,我也没有通房丫环,用的都是小厮。我的名下产业有很多,就算我谋反失败,我也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可以靠着那些过一辈子都不用愁。”姬临琅总是说无法理解自己两个好友,觉得他们奇怪,其实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完全没发现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会吓到别人。 见到琼枝脸色一点没变,似乎没有动心,他又说:“我家中母妃很好说话,她不会不喜欢你的,我父王只要母妃喜欢你,他也会很满意。我的姐姐你也见过,她也会支持我们,所以家人这里你不用担心。嫁妆,我名下私产都给你做嫁妆,以后你可以收着自己用,等我死了,不仅私产我所有的产业都是你的。” “如果你觉得不想离开岑小姐,我可以向阑亭买下临近的山头另建一座别庄,除了节日需要回去看母妃父王外,其余时间你可以住在这里。要是……要是你不想与我过多的相处,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在军营内,不会在这里,你尽可以放心……” “等等,世子殿下。”琼枝僵着一张脸打断了姬临琅的话,她不是没表情,而是被他这番话给吓得没表情了。此刻她心中除了卧槽外就只剩下‘这一定是骗人的’在刷屏。世子不是讨厌她吗,这又是在闹什么?就好像世子其实对她情根深种,十分想娶她一样啊! 已经许多年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姬临琅眼里隐隐有些期待的看着琼枝,等着她回应。 “世子殿下,你不是很讨厌奴婢吗?” 姬临琅眼中露出些微诧异的神色,“我想娶你,怎么会讨厌?”听到这话的琼枝比他更惊讶。 然后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平心静气的交流中,琼枝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简直误会的离谱。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任谁看到这个冷冰冰的世子用那双眼睛冷冷的瞪着自己,都会觉得世子讨厌自己的。谁知道他根本是想暗送那什么秋波啊,就那瞪大起来吓死人的眼睛和浑身上下逼死人的气势,哪里表达了他的热情啊! 还有让上武盯着她做了些什么并且充当保护她的侍卫,她根本以为那是监视好吗。听到姬临琅的解释,琼枝不住的在心里吐槽。顺便心里好像还有些发慌。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压根什么都没做,这世子干嘛喜欢她? 关于这个问题,姬临琅自己也回答不上来。他从小就有这毛病,不喜欢和小女孩靠近,后来稍微长大了一些,母妃和姐姐开始帮他物色世子妃,常常叫他去见什么妹妹什么妹妹,他的毛病就越来越严重,到了不能触碰任何一个女子,否则就会浑身鸡皮疙瘩的地步。 越长大,他的毛病越厉害,而且母妃也越来越拿他没办法,更是没有任何人能强迫的了他。后来被这个莽撞大胆的姑娘几次压在身下,又是亲又是摸,不知不觉的他的身体似乎就对她没有排斥了,应当是从他生病发热,而她照顾着他开始。病稍稍好些的时候,昏昏沉沉的醒来,看到坐在床前打瞌睡的姑娘,眉间蹙得紧紧的,明明年纪不大,就是一副严肃刻板的样子,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把自己当成守护别人的人。 虽然和许多姑娘都不太一样,但是对于他这个见到的姑娘不知凡几的世子来说,琼枝也只是个挺普通的姑娘,要问姬临琅为什么忽然就喜欢上了她,他自己也说不太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在意,然后牵肠挂肚着,想要把她娶回家。他小时候父王就和他说过,若是以后他遇见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想把她带回家的姑娘,那就是喜欢了。 “奴婢蒲柳之姿,实在不能接受世子厚爱。况且奴婢,实在对世子殿下没有男女之情。”就连知晓他喜欢她都还是在刚才,哪来的什么感情。 “没关系,当初我的母妃也不喜欢父王,但是他们现在感情很好。若你没有喜欢的人,便嫁给我吧,等出去后我会修书给父王母妃准备操办我们的婚礼。” “等一下世子,你不觉得太快了吗?而且奴婢还没有答应。” “嗯,你可以考虑,就算现在开始操办,婚礼也要好几个月之后,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考虑清楚了。”姬临琅说得很认真,认真的琼枝都没办法吐槽。 这会儿的大坑上头,云总管坐在大石旁边听着,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他起身走到不远处,对手里还拿着铲子的南风道:“去告诉公子与夫人,任务已经完成了,或许再过不久就要好事将近。” 南风一边感叹着公子和夫人当真是心有灵犀,都没商量就决定了这个坑人的办法,一边将作案工具交给仆人收好。假造意外痕迹什么的,他最拿手了。 到了卫谨之和岑兰芷住着的院子,南风正撞上东风提着两只兔子满脸心塞的走出来。 “怎么了?”南风询问了一下看样子心情不太好的小伙伴。 “夫人说想养兔子,我在山上找了那么久,结果夫人玩了一会儿后说不玩了,公子就让我拿到厨房去宰了吃,亏我花了这么大力气去找了两只雪白可爱的啊。”看东风一脸的不理解夫人和公子怎么想的表情,南风叹了一口气,小伙伴为什么总是这么蠢呢。 “你还不明白吗,以公子对夫人的在意,怎么会让她将心思过多的放在其他东西或是人身上。所以这兔子,注定活不了多久的。”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公子,夫人。”云清秋笑容满面的站在药架前,看着对面两个乖乖坐在那里的人,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接着说道:“夫人知晓公子的病情到了冬春两季就会严重起来吗?” 岑兰芷坐在卫谨之的轮椅旁边,手在桌子下面和他的手握在一起,手上不停的拨弄他的手指做些小动作。听见云清秋的问话,她抬起头,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无辜的意味。“知道啊。” 云清秋点点头又问:“病人应该好好养病,不能做些耗费体力的事,夫人你觉得呢?” “没错。”岑兰芷很是正直的回答。 云清秋满意了,又问卫谨之,“公子,你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知晓。”卫谨之端着惯常用的微笑点头。 “那公子能解释一下为何你还是明知故犯吗?” 卫谨之沉吟了一下,见到岑兰芷在玩他的手指,不禁笑道:“情难自禁。” 会出现云清秋总管教育这两位的场景,都是因为他每七日习惯的给卫谨之把脉,然后就发现这位病人实在是没有一点身为病人的觉悟,因为太过胡来导致病情加重了。至于是什么胡来……每日与夫人厮混到大中午,红绡帐暖*巫山,一点没在意自己那个破身体,当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本来是他们的私事,但是涉及到身体原因,身为官家外加先生兼职专属大夫的云清秋就不得不多说几句了。从前卫谨之是个遵从医嘱的好病人,主要是他喝药爽快,不管多么难喝都喝水似得从不逃避喝药。从前也没有什么牵动他心绪的人,能让他精心的修养。 可是现在不同了,出现了这么个攥住他全部心神的夫人,结果这位公子外表没什么,内里一下子就变得胡来了,把谨慎自持冷静这些全部抛了个干净,除了那头脑还是那么厉害外,就是个毛头小子。云清秋自己也曾有过这种时候,自然明白这种感觉,但是明白归明白,他不得不阻止。 啊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他也十分看不过去这两位,在他这个一把年纪还孤身一个人的老人家面前,恩恩爱爱不知节制,所以难免要把事情弄得看上去严重一些。 于是云清秋难得的严肃起了面容道:“公子,你需要节制房事。” 明明是这么尴尬的话题,但是云清秋对面的这两位愣是一个笑的温和一个笑的悠闲,一个个的弯着眼睛就好像说得不是他们一样。别说尴尬了,就连一丝丝的不好意思都没能在这两位的脸上找到。 被云清秋点名了要节制房事的卫谨之还摆出了些无奈苦恼的神色道:“食髓知味,恐怕很难。”也就只有他才能把流氓耍的这么理直气壮君子端方。 “公子,若是云某没有记错,夫人已经陪在公子身边几个月了。”云清秋似笑非笑的对卫谨之道,言下之意就是这么几个月了还食髓知味什么的,也太不应该了。 “与心爱之人相濡以沫,怎么会感到厌倦。”卫谨之的意思是就算再来个几十年也不会腻。 云清秋一直知晓这位公子很难搞定,但是还没有在这个方面被他刁难过。毕竟这位以前清心寡欲的好像压根就没有这种需求一样,他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微妙的心情。不过这也无法动摇他当一个好大夫的心,所以云清秋又转向旁边的岑兰芷。 对待女子,当然态度就要和蔼一些,身为年龄快能当岑兰芷父亲的人,云清秋十分的有风度,“夫人,公子的身体交给你的,定要督促公子不可在房事上索求无度。” 岑兰芷闻言,扳了扳手指露出为难的神色,“说起来的话,到底是我忽然来了兴致主动的次数多,还是被阑亭诱惑后再主动的次数多呢?”说来说去都是你主动啊。 其实岑兰芷也不是多喜欢这种事,虽然确实很舒服很快乐,但是最重要的是那种时候能看到阑亭更加热情的一面。失去了平日里温和的表象变得更加真实以及疯狂的阑亭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要是可以的话,她每时每刻都想看到。 对卫谨之而言,这感情来的太过激烈,与他以往的平静十分的不相符,虽然已经表露出了一些热情,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习惯的压抑着。这么压抑着压抑着,就特别容易酝酿成另外一种感觉。对岑兰芷想占有的强烈程度甚至出乎了卫谨之自己的意料,他只想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最好一刻都不分开。 而且所有的事情差不多都布置好了,自然有属下们操劳,他没什么要事当然就顺从心意陪着岑兰芷。再加上冬天这么冷待在一起又暖和,岑兰芷爱黏着他,他也喜欢岑兰芷黏着自己,然后挨挨蹭蹭的不自觉的就想了这种事也很难控制的住对吧。 自制力这种东西,卫谨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云清秋看出来了,说是没用的。所以他也不说了,刷刷的写了张药方放到了卫谨之和岑兰芷身前,“这服药要喝半个月,在这期间公子和夫人就忍忍吧,这都是为了公子的身体。” 岑兰芷眨眨眼,忽然转过身拉着卫谨之的手,“阑亭,这半个月你别诱惑我了,我真的会忍不住的。” 卫谨之摩挲着她的手背,眼里满是柔情,微微点了一下头,声音微沉带着点鼻音的说道:“好。”说是这么说,表现可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看着她的眼睛粘腻的像是蜘蛛的网一样,要把猎物牢牢的裹在网中。 “都说了别诱惑我了。”岑兰芷不太高兴的往他眼睛上蒙,卫谨之也没动,被她捂住眼睛了,那形状漂亮的薄唇弯出个弧度,平常岑兰芷看到他这样就忍不住想亲,所以她啧了一声:“听话,别闹。”然后腾出了一只手去遮他的唇。 “不能亲掌心,还有你的手在干嘛。” “看不见。”被捂住了嘴和眼睛的卫谨之声音模糊带笑。 云清秋已经看不下去了,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只要有这两位在的地方,东风和南风都一脸巴不得走的远远的表情了,就连他这个看过了大风大浪的老人家都忍受不了。被称作老狐狸的云清秋呵呵笑了一声,语气温和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说道:“若是没忍住,时间就延长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调养身体吧。” 年轻人,就该好好注意身体才行,房事什么的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么阴暗的想着的云清秋已经遗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没脸没皮的追着自己夫人要圆房的了。 “”门被敲开,脸上稚气未脱的壁月探进来一个包包头小声道:“小姐,琼枝姐来找你呢~” 壁月和琼枝两人还是习惯的喊岑兰芷叫做小姐,岑兰芷也没反对,她们就一直这么喊着了。本来从前都是琼枝跟在岑兰芷身边,但是自从姬临琅表示对琼枝有意思之后,常常跟在岑兰芷身边的就变成了壁月。 还是卫谨之提议说让琼枝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或者好好休息,然后他就心满意足的把岑兰芷和琼枝做了个软隔离。就为了他心中那个不希望岑兰芷看重除他之外的其他人的心思。 不管笑眯眯的岑兰芷知不知道卫谨之的打算,反正琼枝是知晓的,然后她就乐得偷着闲了。而且自从壁月开始跟着岑兰芷,跟着卫谨之的小厮就固定变成了南风。卫谨之和岑兰芷在这边腻在一起看看书说说话,一起喝茶谈人生,那边南风就给壁月讲故事将他早年间的见闻,把小丫头唬的一愣一愣的。 壁月是不知晓男女之情什么的,她只是觉得很开心,所以每天脸上都带着傻乎乎的笑,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高兴。岑兰芷见到这丫头笑的傻乎乎的,看了门外的南风一眼。琼枝和壁月,看样子都有归宿了,这样就好。 她顺手撩了卫谨之的一束头发在鼻尖嗅了一下,像个风流公子那样抛给他一个轻佻的眼神,“我去看看琼枝找我什么事,待会儿再来找阑亭。” 等她的身影消失,卫谨之这才收回目光,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清冷下来。如果岑兰芷还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在她面前和春日一样的卫谨之,等她一走虽然还是那个表情,但是浑身的气势都不一样了,透着股冰雪的清冷。就如同岑兰芷初初见到卫谨之那时的感觉。 “清秋先生,兰芷的身体如何。” 云清秋慢悠悠的在背后的药柜里抓药,站在梯子上拿了一味药他头也不回的回答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幼时大概落过水受过寒。其实夫人这种身体情况本就难以受孕,根本不用特地研制什么不伤身的绝孕药。” 卫谨之告诉他这个要求的时候,饶是云清秋都惊讶了那么一下,他从来未曾听说过有人会不想心爱之人生下自己的孩子的。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兰芷不用生孩子,孩子太多余,她只要有我就行了。”他费尽心思才让琼枝和姬临琅成为了一对,从此就能隔开岑兰芷和琼枝,又怎么会让岑兰芷生下一个拥有她的血脉,甚至比他和岑兰芷之间的关系更亲密的孩子。 卫谨之说的平静,却让听着的云清秋感觉有股寒气袭来。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小姐,你竟然知晓!”琼枝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岑兰芷坐在旁边吃点心,头都没抬的吃完一个,然后很淡定的再次确认道:“我早就知道了。” 琼枝已经不知道该对这小姐说什么了,她气呼呼的坐回位置上,眼神有些忧虑,“造反这事,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琼枝这几天在担心考虑的,不是那位世子殿下的求婚以及怎么阻拦都没能阻拦他飞鸽传书到汝阳的事,而是他随口说出来的谋反一事。 事实上琼枝这种忧虑担心的样子,才是正常人听见要谋反会出现的表情。像是岑兰芷好几个月前第一次去幽篁馆见到卫谨之,听到他那个关于谋反的问题就淡定的回答,根本就是怪物。当然能随便问出那种问题的卫谨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就是了。 岑兰芷和卫谨之生活在一起的这么久早就知晓了许多的事情,甚至连他们下一步的布置什么的都清清楚楚。因为卫谨之一点没有避着她,还不时会和她讨论,不少卫谨之布置下去的命令里,都有岑兰芷的手笔。这两位整日腻在一起也不是只知道你侬我侬,偶尔也会干点正事,虽然这种正事在他们眼里也差不多等同于下棋这种消遣的活动。 岑兰芷当初没告诉琼枝这件事,就是因为知晓琼枝绝对不会像她这样不在意,很大的可能会出现不小的反应。谁知道,她会和姬临琅,这位造反的正主搞在一起了,她本来不打算牵着她进来的,现在都得让她知晓了。 叹了一口气,岑兰芷从小到大不知道第多少次开始感叹,正常人还真是活着累,让她难以理解。 虽然她很想像以前一样打趣惹琼枝气急败坏,但是见琼枝担心的样子,岑兰芷总算是没有火上浇油,停下了没心没肺吃点心的动作,撑着下巴没什么诚意的安慰她:“没关系,就算那姬临琅谋反失败,琼枝你也绝对不会有事的,到时候有那么财富和下人,你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了,哪有什么好苦恼的。” 她没觉得琼枝喜欢姬临琅,但是她知道姬临琅喜欢琼枝,既然这样,琼枝和姬临琅在一起也不错,至少她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既然是姬临琅自愿的,她享受就是了,何必要有什么压力。不得不说,岑兰芷这种在某种程度上堪称自私的想法,若是她没遇见卫谨之,也会是个没有节操,祸国妖姬一样的存在。 琼枝听了自家小姐的话顿时又炸毛了,第二次拍案而起,瞪着她道:“怎么能这样,如果我要嫁给……世子,那我们就是夫妻,夫妻是一体的,他喜爱我看重我,我当然也要看重他,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琼枝虽然不喜欢姬临琅,可她却是个再正直不过的姑娘。她之前更想找个老实的,家里有些余粮的汉子,就是因为想要这种平等的,相依为命共同进退的感觉。 要是她真的嫁给了世子,她肯定会很认真的对待这份感情和对方的喜欢,至少她会努力的也尝试去喜欢他,就算无法做到喜欢,她也会想要回报他,自然不可能像是岑兰芷说得那样。 岑兰芷这样一个生来不正常的姑娘,能长成之前那样看着像个正常人的样子,都要感谢琼枝这么多年来陪伴在她身边不断的影响她,岑兰芷在某种意义上是快要被琼枝改造成功了的——如果她没有遇上卫谨之的话。 卫谨之亲自将她所有该有的所谓‘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全部都洗去了,只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所有的事,按照她原本的想法去理解世界。卫谨之从窥探岑兰芷,窥探到了她眼里的另一个世界,更加纯粹的,也更加残酷,却是卫谨之理解并喜爱追寻的世界。 孩童般的天真和残酷,这从岑兰芷的想法上就能理解得到,其他人偶尔会觉得岑兰芷的想法不能接受,但只有卫谨之,每每听到她的那些想法就眼睛发亮。 岑兰芷对于卫谨之来说,是他寻到的一个独一无二的珍宝,需要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日日拿出来把玩呵护。他一点点的磨去这件宝物身上的外壳,将她打磨成本来的模样,也是他最喜欢的模样。不要雕琢,就是最自然的她,这样的她不管是美好还是丑恶,都无法让他的喜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减少。 卫谨之对岑兰芷的独占和珍视,甚至超过了一般男人对于喜爱女人的珍视重视程度,带着点畸形的迷恋,超越了爱和欣赏。这也是周围的一群正常人们,没办法理解他们之间感情的原因,因为他们压根无法触碰到他们两人的那个世界。 琼枝也无法理解,即使她陪在岑兰芷的身边比卫谨之要长上许多,她还是无法理解岑兰芷的不正常,只是费尽心思的想让她变成正常人。 这么些年下来自己在影响岑兰芷,琼枝自己是没有察觉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岑兰芷的身边,从最开始的因为命令帮助她在那个环境里正常的生活,到后来开始自发的影响着她的所有行为处事,这只是普通的相处,而感觉不到安心的岑兰芷就下意识的模仿着她认为是正常人的琼枝。 见岑兰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无辜的看着她,手里无聊的转着盘子里的新鲜水果,琼枝又拉着她开始苦口婆心,“小姐,作为正常人,是不能这么想的。你想,要是四公子也谋反失败,你会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吗?” “可是,我喜欢阑亭,你不喜欢姬临琅,我们是不同的,怎么能比较呢。” 琼枝半天没想到该怎么反驳,忽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道:“小姐,我忽然觉得你现在,有点像是我当初刚来到你身边的时候。” “唉,算了,反正小姐你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然后她很快的把这个事抛开,继续开始苦恼起造反的这件事。 “琼枝,造反你害怕吗?” “我不怕造反,我怕造反失败。而且我也在苦恼着,到底要不要答应世子。”琼枝没好气的回答,影响是相互的,不知不觉中,岑兰芷的某些态度也影响到了琼枝,使得她比一般人又要承受能力高了不少,冷静又严肃正直。 岑兰芷笑了一下,点了点琼枝板起来的脸,“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你会担忧造反失败,不正说明你已经同意了和姬临琅的婚事了吗,如果你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还要管什么造反呢。” 被岑兰芷直接戳中重点的琼枝一下子僵住了。她想了想语气有些飘忽的问道:“是、是这样的吗?” “当然啊,不然呢。” “可是,我并不喜欢世子,我看着他也没有小姐你和四公子之间的感觉。” “一见钟情互相吸引这种事,琼枝你难不成觉得很常见吗?大部分人还是相处着才会出现感情的吧,所以你已经走在滋生感情的路上了。”岑兰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琼枝被她忽悠的整个人绕进了圈子里,默默分析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冷冰冰的但是出乎意料直接的世子,越分析就越混乱,越混乱就越在意。 一旦在意起来,没感情也有了。 琼枝在为自己的感情问题而困扰着,岑兰芷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暗暗的想道,原来正常人谈感情,还真的如同阑亭说得那样。何必这么纠结呢,多累,还是她和阑亭这样最好了。 琼枝这一纠结就纠结了好几天,然后岑兰芷也开始不高兴了。因为卫谨之和姬临琅有事要去做,是关于策反某个将军,为己方增加兵力的要务。江南一带虽然繁华,经济发展更是北朝前几,但是一来面积太小,二来就是兵力不足,至少目前他们掌握在手里的人还不足以和昌仁帝抗衡。 这位将军是卫谨之想要说服的几位将军之一,岑兰芷还给出过主意,这不,就逼得这位将军悄悄来了江南与姬临琅见面。卫谨之这个背后军师也是要去的,而岑兰芷不想动弹,因为去了她也没法和卫谨之做些爱做的事情。 再加上云清秋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岑兰芷干脆就待在了未明庄等着卫谨之回来,左右不过几天时间而已。正好他不在,也省得她们两都忍不住。 卫谨之以往说是冬春两季在未明庄修养,实则也是为了一些事行事方便,也会像这样出去几天,但是他从未觉得有现在这样不放心。在一个尚算晴朗的日子里,卫谨之带着东风和南风,和姬临琅及他的三个护卫一起离开了未明庄。 岑兰芷目送他离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明显的没有之前好,懒洋洋的,同没遇上卫谨之之前一个样。 “嗯,做什么好呢,冬天果然还是要睡觉啊。”她打了个呵欠回去睡觉了。 未明庄因为男主人的出行而显得冷清了一些,就在卫谨之离开的第三日入夜,天空飘起了小雪,到了半夜纷纷扬扬的落大了,早上起来,未明庄山上那些落光了树叶的树都堆满了白雪,景致动人。 本该和往日一般有序的未明庄,这日清晨,因为一个坏消息沸腾了起来。她们的夫人,那位深受公子喜爱重视的美丽夫人,莫名其妙的从房间里失踪了。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云清秋看着自己手上的信笺,一向笑意晏晏的表情变得微妙。要是公子见到夫人留下的这个信笺,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手上拿着的信笺正是去唤岑兰芷起身的奴婢,在那个房间的床上寻到的,出自于岑兰芷的亲笔。从这个内容看来,夫人她应当是没有生命之碍,不过对于公子来说,就不那么美好了。 云清秋了解卫谨之这个自己看着长成一个俊朗青年的男人,以他对夫人的掌控欲和在意,听到夫人失踪的消息再看到这个信笺,一定会怒火滔天。不过卫谨之怒火滔天的样子……这么一想他竟然还有点小期待是怎么回事呢?大概是因为他初初见到公子之时,明明还是个无害的少年,却依旧能在他的教导下淡定自若,所以这么多年,一直让他这个小心眼的狐狸耿耿于怀吧。 下面站着齐齐四排共三十几人,都穿着未明庄内小厮的服饰,但是一个个的气息绵长,显然不是什么普通小厮。这会儿见到云清秋的表情不妙,他们顿时都心中大叫不好,脸色都有些发白起来。 云清秋放下信笺,轻飘飘的看着他们说了一句:“公子吩咐你们看好夫人,你们就是这样看好的?让夫人一个弱女子消失在了房中没有一个人发现?” “请云总管处罚。”一群人齐刷刷的跪下来,一句讨饶的话都不敢说。他们虽然比不得东风南风西山北山这四个,但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全部被公子从未明庄各处集中在主阁保护夫人,可是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让夫人凭空失踪,这群人此刻心中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惶恐。他们宁愿被面前这位笑面狐狸云总管处罚,也不想等公子回来处罚他们,因为那太可怕了。 云清秋如何能不知晓他们在想什么,他还有闲心的把信笺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悠悠的笑道:“你们当真以为我这时候惩罚了你们,公子就不会再迁怒尔等?还是等你们找回了夫人,再去向公子请罪吧,说不定还能留下小命。” 见到这群人脸色更白,云清秋更是笑容扩大,“现在,谁去向公子报信?” 这时候赶着上去告诉公子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倒霉。众人看着那个被选中去送消息的倒霉蛋,即使等着他们的大概也不会怎么好过,他们还是忍不住更加同情这位。 “好了,各位如果能在公子赶回来之前找回夫人那自然是最好的,你们觉得呢?”云清秋话音刚落,一群人刷刷刷的就不见了。 云清秋一个人慢慢的走回药庐里,把自己抓到一半的药材放到一边。这药材本来是给夫人服用的,现在看来大概暂时用不上了。并且这服药的药效是——安胎。 之前他隐隐有所猜测,前几日再次把脉才真正确认。他家公子不要孩子,但是夫人偏偏已经怀上了。云清秋不说,倒也不是因为同情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担心他家公子会直接用药打掉,他只是觉得有趣。不想要孩子的公子,如果真的有了那么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因为觉得有趣,云清秋也就没说。除了花草,他的人生里也就这么点兴趣了。云清秋心情颇好的去了花园里照料自己的花儿们,现在整个未明庄里,也就只有他称得上心情好。 远在靖州的卫谨之是在半天后收到的消息,那时候他正结束了与那位将军的谈话,同世子姬临琅一同回到了临时下榻的府邸。 当南风告诉他未明庄有人来的时候,卫谨之皱起了眉,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只是他脸上不露分毫依旧是从容的模样,不过这模样也没能维持多久。 当那位一刻不敢耽搁,跑的马都口吐白沫才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的小厮说出岑兰芷在未明庄内失踪,无人发现她的行踪时,卫谨之的脸上已经连一丝笑容都看不见了。那样太过平静的神色,看得人心里发毛,连南风和东风都不自觉的捏紧了一下衣袖。 他们这位公子克制力极强,泰山崩于前都不改其色,那脸上眼角眉梢的淡淡笑意简直就像是生在那里了,他们见过公子会有连这种淡笑都绷不住的时候,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小厮视死如归的说完,再从胸前掏出云清秋交给他的信封呈到卫谨之面前,里面装的是岑兰芷失踪前留下的信笺。 没让东风或是南风去接,卫谨之自己伸手接过来,然后直接面无表情的撕开外面的信封,拿起里面的信看起来。 那撕拉的一声,让房里的其余三人都心头一颤,然后就是心慌。他们无时无刻都不疾不徐优雅出尘的公子啊,竟然急的直接撕信封,这清脆的嘶声,简直就像是响起在他们心里,让他们觉得头皮发麻。 “阑亭,我与音迟先生一道离开了。”纸面上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卫谨之攥着信笺,反反复复一动不动的看了几十遍,似乎恨不得把这些字拆开来。 离开了。她说她离开了,同另一个男人一起。可是,他怎会允许她随便离开他去任何一个地方。 东风南风等了又等,都没见到自家公子有什么动作,他们刚才一直屏息着,这都快受不住了,便小心翼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他们见到原本坐在轮椅上的公子忽然间动了,他手一颤将那信笺掉在地上,然后他想要站起来。但是他的病这两天又严重了些,刚动了一下,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摔倒,狼狈的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膝上盖着的皮毛随之掉在了地上。 公子竟然摔倒了!三个人齐齐震住,南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就要扶起他,却被卫谨之一手用力拂开。 即使摔坐在地,卫谨之还是那张平静过头的脸,只在他微微颤动的手还有抿的紧紧的唇上能看出些他心中的不平静。他眼睛黑沉,捡起地上信笺,用力的手上青筋明显。南风被他用力拂开,不敢再去扶,只得恭敬的后退垂着头站在那里。 卫谨之捏着信笺,自己摸索着旁边的桌子吃力的站起来。然后他手一挥,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都扫落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桌面上放置的花瓶摆设,镇纸笔架笔洗纸墨等全部乱成一团摔在地上,墨迹沾上了卫谨之洁白带着暗纹的袖子。 向来喜好整洁的卫谨之却不顾这些,往日舒缓的表情变得冷硬,眼中更像是关着什么恶兽,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称得上狰狞。这会儿还跪在那里的小厮无意间看到他这个表情,脸上的血色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埋首不敢再抬头。 又是一声巨响,连着那张厚重的书桌都被卫谨之推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卫谨之自己更是再次摔到了地上。他修长的手按在打碎花瓶的碎瓷片上,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那伤口里冒出来,顺着水迹晕染了一片。 何等狼狈,他们这位公子,竟然也有这样怒极的时刻。南风看着血迹一时间有些茫然,旁边的东风这次倒是比他更快了一步,上前就搀着卫谨之起身。南风见状才反应过来,连把轮椅推近,让自家公子坐上去。 这次卫谨之并没有再拂开两人,而是坐上了轮椅后,将岑兰芷的信笺用那只完好的手放进胸前,然后举起手伤的那只手淡淡的道:“包扎好,立刻回未明庄。” 看样子是恢复了一些理智了。两人同时吁了一口气,听从吩咐的忙碌起来。没有管地上那一片狼藉,两人推着卫谨之去了另外一处,替他包扎手上的伤。 姬临琅听见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卫谨之脸色苍白的靠在那里闭目养神,南风小心的在给他包扎伤口,东风拿了干净的衣物等在旁边。 “发生了什么事?”姬临琅在好友那略显苍白的脸色,沾了墨迹和鲜血的衣袖上多看了几眼,沉声问道。 卫谨之睁开眼,里面冷郁一片,他开口道:“萧复你来的正好,我立即要回未明庄,此间的事你自己看着便是,还有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我早就布置下去,你也不用担心,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大意外。接下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时间管这些了,若是真有什么情况,找清秋先生即可。” “好。”姬临琅干脆的点头,眼中有些隐隐的担忧,“阑亭,你一向最是冷静,现在究竟是为何事……” “兰芷被人带走了,我要把她找回来。”卫谨之垂下眸子看了眼自己包扎好的手。 听到这回答,姬临琅明白了,以阑亭对那岑小姐的在意,要是真是这原因,阑亭会这样大的反应也还算正常。姬临琅对卫谨之这个好友的关心与家人齐平,当即就冷声道:“让我的连营十三卫同你一起去找,还有我手里的亲卫调三千人给你寻人。” 说完,他又难得的安慰了一句,“我看那岑小姐不是普通女子,定然能吉人天相,阑亭定然很快就能找到她的踪迹。” “是啊,我要快点找到她,然后断了她的双腿,好教她无法再如此轻易的离开。”卫谨之淡淡的道,语气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你快一点。” “哎呀音迟先生,正所谓人有三急,这种事我也控制不了的,你稍安勿躁。”岑兰芷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悠闲的看着蓝天白云,一边慢腾腾的喊道。 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的音迟简直快要疯掉了,这短短一天他就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刚遇见这小疯子把她带在身边的日子。 这小疯子看似怕死,威胁一下就能解决许多事,但要是一旦有依仗了,那不上房揭瓦都要感谢她性子懒散懒得动。糟糕的是她要是想折腾,那什么事都能给他搞出来。 几年前那时候短短三个月,音迟就不知道多少次萌生了想把她随便丢在什么地方让她自生自灭的冲动。但是想起她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唯一一个能承受得了那种药的人,音迟又不得不把自己的冲动压下去,接着过着每天爆发的生活。 所以三个月一过,他稳定了她身体里面的药性,立刻就把她送了回去,而不是自己把她带在身边。虽说其中也有他需要各处去寻找药材,所以不能把她带在身边免得麻烦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则是,音迟简直烦死了这个麻烦的小疯子。 捏捏自己的拇指,音迟再次出声:“你内急解决一下需要这么久吗?” 听到这个濒临爆发的声音,岑兰芷识趣的没有再故意磨蹭,她用脚把地上的石子拨动摆出个图案。不过走出去两步,又退后看了看觉得不够圆润,还是上前手贱的再弄了一下,然后才一步三晃的走出去道:“音迟先生,你要体谅一下一个弱女子被劫持后感到很害怕慌张,所以忍不住想要多独处的心情。” 音迟木着脸,一点都不想接她的话。简直胡说八道,她会慌张害怕?都快把他的暴脾气激出来了。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道:“我们要在三天之内赶到地方,否则你的性命就不保了。就算你再磨蹭,那些人也没办法这么快赶来救你,以我的速度,等我们到了地方,他们还没出城,你不必再费心了。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地方,普通人会迷失在大雾中。” 岑兰芷一拍掌露出了悟的神色,然后她啧了一声,“你倒是早点说啊。”说完她转身光明正大的在大石头上,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在上面划了几个大字——我在迷雾之中。 看着她光明正大给追兵留线索,音迟已经再也不想说什么了,一脸的心塞嫌弃,生怕她再闹什么幺蛾子,捞起她就继续赶路。 这出劫持事件,还要从昨儿个夜里开始说起。话说昨晚上,岑兰芷睡的正香,忽然就被一位不速之客用力的摇醒了,然后她就见到这位几年没见的神秘先生站在床前,用一种很热切的眼神看着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神和猫似的,攥着她的脉门就缓缓说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怀孕,那么这就跟我走,完成我们当年的交易约定。” 岑兰芷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回事,当年这位救了被嫡母差人丢下了山崖的她,还替她选了条回去的路,并且把琼枝送到她身边。说是,要她为他做一件事来交换。所以这是讨债来了。 她很清楚卫谨之暗地里在她身边安排的那么多护卫,既然那些人拦不住音迟先生,她呼救也没用。再加上她的小心思,早就见识到这个神秘先生有多厉害的岑兰芷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爬起来穿了衣服,披上了厚实的披风,还在盘子里拈了几块点心准备在路上吃,当然她没忘记在音迟的催促下用最快的速度顺便写了一个信笺留给卫谨之。 突然消失了,总得有个原因不是。岑兰芷写了那么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就作为被劫持的人,潇洒的和音迟离开了未明庄。 音迟很兴奋,也很急,像是一件事做了很久终于要做完了一样迫不及待。他压根没找什么马和马车代步,直接抱着岑兰芷,速度快的和风一样往一个地方赶去。岑兰芷没注意看他是往哪里去的,她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这会儿很困,所以她把披风一裹就接着睡了。 这样没有防备的缺心眼行为,音迟都不由得眼角一抽,但是只要想想这个小疯子从小那个性格,他就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了。反正她天生的情绪缺失,很多时候都无法和正常人一样体会到哪些感觉,当然也就无法做出最平常的反应。 在离开未明庄很久,天亮之后,岑兰芷才悠悠醒了过来。她一醒也没看到了哪里,从怀里掏出捂了这么久都有些微热的点心吃了起来,看上去自给自足的很。 音迟想起她肚子里那个重要的孩子,忽然停了下来,小心的从身上的小木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了岑兰芷,“喝掉它。” 岑兰芷二话不说的仰头喝完,发现甜甜的,随手把瓷瓶抛给他就揉着肚子说:“挺好喝的,还有吗,再给我来点,好饿。” 因为她饿了,音迟不得不停下来给她找吃的,岑兰芷说想喝鱼汤,坐在那就不肯走。音迟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跑到河边去捉鱼。用一根细长的线,缠着一枚针,站在水边往水里那么一挥一提,一条鱼就起来了。 杀鱼处理生火煮鱼,音迟看上去做的很顺手,并且在煮鱼的时候,不断的王里面放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粉,闻着挺香,岑兰芷也没管,直接喝完了那一大锅鱼汤。 吃饱后她托着腮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饿?而且我以前不爱吃鱼的。” 音迟看她一眼,“那是因为你怀孕了,女子怀孕了当然会有各种反常的行为。” 岑兰芷愣了半天,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诧异道:“我怀孕了?” “没记错的话,我刚见到你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说过这件事。”对于她的不上心,音迟都懒得多说什么。 “哦,我当时还没睡醒有些迷糊没听清。”这一句话的时间,岑兰芷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她完全理解不能怀孕是什么意义,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硬要说的话怀孕了这件事大概就和中午吃的是鱼汤这样的事差不多,让她有点在意又不是很在意的那种。 “虽然我不在意,但是音迟先生看上去很在意,莫非你要我做的事情,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关?”岑兰芷笑盈盈的说,虽是问句,心里却已经确定了。 之后,知晓了音迟对她肚子里孩子的看重,岑兰芷就更加能折腾起来。饿了渴了冷了内急什么的理由层出不穷,愣是把音迟那快的不寻常的速度拉得很低,赶着回到族中的音迟这才忍不住爆发了,告诫她那些留信息的小动作他完全知晓。谁知道,他一说开,岑兰芷还就这么直接的当着他的面写了那排大字。 音迟懒得再和她多纠缠,也不把岑兰芷做的那些信号看在眼里。反正就像他说的,他们要去的地方被浓雾包裹着,普通人是不可能进去的,就算有人追来也进不去,就算进去了,音迟也不怕他们。 这样脆弱的人类,岂能和他们池阴一族族人比较。 岑兰芷在留下了那个线索之后也没有再折腾了,她一安静下来,音迟反倒觉得不安心,疑惑的看她,“你为什么不折腾了?” 岑兰芷同样疑惑的看他:“线索已经足够了,还要折腾干什么?” 要说岑兰芷留这些东西,完全不是什么便利卫谨之找过来,她只是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和卫谨之做个游戏而已。被劫持了还有闲情逸致想着玩游戏的,岑兰芷这姑娘也是前无古人。 首先,她是故意留下那么一封信,为的是激怒卫谨之。这么做没什么好处,但岑兰芷想见他失态,就算她自己看不见,知晓他确实失态了,她也觉得高兴。 然后一路上她将未明庄特制的点心洒在路上,人闻不见,未明庄里被她喂多了这种点心的某匹马一定能跟上。至于卫谨之来找她的时候,会不会用那匹马,岑兰芷当然不知道。要是选了那匹马就万事大吉事情更加简单了,要是没选上那匹马,就算卫谨之运气差,也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了点,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能找到她的踪迹,岑兰芷十分不负责的想。 然后她用各种小石子摆出的字和图,并不是为了给卫谨之指路,是为了和卫谨之打招呼,顺便让他的心情再那么不好一下。想想看卫谨之心急或者愤怒的寻找过来,却发现她心情不错的在各处留下的鬼脸拼图,想必心情定然更加愤怒,脸上的表情恐怕也维持不住。岑兰芷想想就觉得开心,真好啊,他越失态就说明越爱她,这叫她心情怎能不好。 最后她在大石上刻下的那句话,预示了她最终会到的地方。原本她还想着在音迟那里套出来话再说,结果音迟自己说了,岑兰芷也就直接留下这么一个最称职的线索。 做完这些,岑兰芷就再也不需要做什么了,接着就等着卫谨之一路寻找过来,破获谜题然后找到她的所在地,最后进入那个似乎进不去的地方,找到她就好了。至于找到她之后卫谨之会怎么生气,岑兰芷暂时不在意,反正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考虑就行了。 她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只需要配合着音迟先生,然后适当的来点小动作,就能和卫谨之来一场充满趣味的寻找游戏,岑兰芷说实话此刻的心情是兴致勃勃的,其他什么多余的感觉都没有,就是期待着气到冒烟的卫谨之找到她完成这个游戏而已。 那边的局势,和其他人的反应什么的,那是什么?岑兰芷根本就想不到这些东西,不在意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去想。从某个方面来说,岑兰芷当真是个可怕的人,特别是在被卫谨之一手调.教的完全回归自然之后。 卫谨之对岑兰芷是真爱,虽说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有些强到不正常,并且对她的爱意也有些复杂不可捉摸。 岑兰芷对卫谨之也是真爱,虽然她表达爱意的方法有些奇怪,想法有些异于常人。 “音迟先生,你来的时机真的很好。”岑兰芷笑眯眯的忽然这么对音迟说。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卫谨之赶回未明庄时,天忽然降了温,开始大雪纷飞。东风南风在外驾车,听见车厢里不断传来的咳嗽声,都有些担忧。公子他一到这时候身体就不好,况且这事让他这么失态,生气发怒最是伤身,他的身体肯定更加不好了。 东风忍不住低声请示道:“公子,雪越落越大了,是否先在附近庄子里休息一下,公子今日的药还未……” 东风还没说完,就听车里低低咳嗽了一会儿的人,平复了喘息直接打断他的话道:“赶路。”声音冷淡不容拒绝。 南风拉了拉东风,朝他摇摇头,东风叹了口气,说了声是,将马车赶得更快。这位公子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寻常人是绝对无法动摇他的,公子看似好说话,实际上很是固执强势,估计他这会儿便是吐了血,也不会让他们停下来休息的。 东风无法,只得将马车赶得更加快些,好早些到了未明庄,也至少有个云总管还能顶上点用。马蹄踩在刚落下一层的薄薄白雪之上,将白雪踩成了一片泥泞,踏踏的马蹄声远去,只在路上留下两排车辙印。 回到未明庄已经是掌灯时分,整个未明庄灯火通明,有先前回来报信的人已经告诉了云清秋,卫谨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因此整个庄子里的奴仆都等着,在没见到公子之前没有一个敢先休息。 石阶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隔一小截就能看到一盏朱红色的立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照亮着山道。云清秋带着人在山脚下等着,就见一辆马车飞快的接近,停在了他们面前。东风南风顾不得先与云清秋打招呼,打开马车门将卫谨之扶了出来。 在亮如白昼的灯火映照下,卫谨之那张比雪还要苍白三分的脸出现在云清秋眼中,饶是有些对他的反应感兴趣的云清秋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公子,你的病忌寒忌怒,若是还想活着把夫人找回来,还得万分小心才是。看你这么神魂不定眼带煞气,别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 “清秋先生,当年秦蓁夫人离开,不也是神魂不属,如今却来强求我吗。”卫谨之这么一句,使得东风南风都是一个机灵,把脑袋低的更厉害了。 新来的奴仆不知晓,他们几个还是听说过的,云总管曾经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不知为何与他闹翻,出走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据说当年云总管很是一番颓丧,还是公子开解的他,但是秦蓁夫人这个人也没人敢在云总管面前说起。 云清秋却没有生气,他晃神了一瞬,摇头大笑,“你瞧瞧你现下,哪有当年说出‘浮世磋磨当站于高处自然逝于眼中’的公子模样,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见你也有这般样子,我心中倒是快慰的很。”他笑着瞥了一眼卫谨之包扎过的手,加重语气,“你也别这么话中带刺,稍稍冷静一下吧,公子。” “失礼了,清秋先生。回庄吧,我要看看兰芷消失的房间。”卫谨之一脸倦意的按了按眉间,复又变回那个儒雅的公子。 岑兰芷同他住在一起,乃是主院,房间很大,窗户大开,房里的炭火已经燃尽,香也散尽了。这个房间里每一处都没有什么混乱,可见并没有发生挣扎或者打斗。被子还在床上扭成一团,说明岑兰芷是熟睡中忽然被人喊醒然后带走的。 卫谨之坐在轮椅上,被云清秋推着转了一圈,云清秋见他看到仔细便道:“都细细检查过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没有脚印和稍大一些的痕迹,也没有什么气味,没有任何人看见。如何,公子可发现了什么?” 来到外间一个桌子前,卫谨之指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一块点心道:“这种点心,是我喜爱之物,兰芷却不喜欢,如今少了几块,定是被兰芷拿走了。” 云清秋没注意这事,闻言感兴趣道:“就算夫人拿走了几块点心,公子又要如何找到夫人踪迹呢?” “去马厩。”卫谨之直接道:“兰芷不久前说想要骑马,我记得她常骑的那匹马常被她喂点心,说不定用那匹马能找到蛛丝马迹。” 云清秋虽不看好这事,也是按照卫谨之的吩咐去做了。然后他看向卫谨之,“接下来如何,公子可是要在庄子里等着?” “先去将琼枝请来,我有事情要请教她。”卫谨之其实并不太喜欢琼枝,只因为岑兰芷太在意她,而他希望岑兰芷只在意他自己一人。尽管不怎么喜欢,他还是对她不错,在未明庄里,琼枝也拥有主子的权利。 琼枝知晓自家小姐失踪了,但是不知道那个信笺上的内容,那信笺除了云清秋就只有卫谨之看过。她这时间也在为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姐担心,就怕她要是被什么歹人劫走了,虽说小姐她不是什么平常姑娘,但是那个性格真是让她不能不担心,而且说起来她家小姐那个容貌也是十分危险的,尽管小姐她自己好像没什么意识到这点。 听闻卫谨之找她,琼枝二话不说就去了,然后看到卫谨之放到她面前的那张信笺。等看完那句话,她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音迟先生带走的小姐,这样的话,小姐应当没事。 卫谨之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眼里的神色不见放松反倒更是冷然,只是面上还微笑着温和道:“琼枝可是认识信中的这位‘音迟先生’?” “音迟先生是小姐的先生,曾经救过小姐一命,奴婢的命也是音迟先生救下的。奴婢曾听小姐说过,音迟先生当年会救小姐,乃是和小姐有一个约定,让小姐替他做一件事报答。最开始时,音迟先生还曾来岑家教导小姐,后来几年就不知所踪了。现在音迟先生带走小姐,大概就是因为音迟先生想让小姐兑现当年的约定。”琼枝将自己知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丝毫没想隐瞒。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小姐能尽快回来,因为面前这个四公子看上去太恐怖了,明明也在笑但是就是让人莫名觉得背后寒毛竖立。这么一比较,琼枝忽然觉得世子的习惯性冷脸还是不错的。 卫谨之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音迟先生形貌可有什么不同?” “音迟先生同一般人不同,他有一双碧眼,衣着也与我们此处不同,衣服上的花纹很是奇特,胸前戴着蓝色的晶石和彩色羽毛,长相异常美丽,奴婢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还有音迟先生很厉害,他去岑府的时候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人能看到他,并且当年他在一群追兵手中救下我,杀死一群人也毫不费吹灰之力。” 琼枝敏锐的察觉到,听了这番话,面前的四公子越来越不高兴了的样子,他身后的云总管则是满脸的感兴趣。 “碧眼异颜……莫非是什么异族?我早年间,似乎在哪里见过一册异族志,说是有人误入一处异族,就见过容貌绮丽眼睛多为异色的人,只可惜只是寥寥数语已不可考究。”卫谨之思考回想什么的时候,总喜欢敲着扶手。 他自小爱看各种书,主流或杂书都看过许多,而他又是天生的记忆力超群,不然也不会许多年前看的一段话还能想的起来。卫家藏书不少,隐山书院更是书海浩淼,卫谨之之见闻不可谓不广,便是云清秋这位曾在隐山书院做先生的都没有他看过的书多。 “不算是不是异族,让人分散寻找踪迹。”卫谨之并没有考虑多久就直接做下决定,又对云清秋道:“清秋先生,请为我扎针暂时抑制住病情,我要随行寻找兰芷。” “你执意寻死我也拦不住你。”云清秋说着这话依然是笑意晏晏语气平常。 “无妨,不寻兰芷回来,我也活不了多久。”卫谨之异常平静。 这边尚且刚刚寻到头绪,那边音迟带着岑兰芷已然到了一处崇山峻岭之间。原本好好的森林,转眼间被一片白雾覆盖,岑兰芷看着就明白,此处就应当是他说过的,护着他们一族的雾林。 音迟要带岑兰芷进去,可岑兰芷又开始不配合了,她站在原地不肯踏进雾中,只是笑意吟吟的忽然说道:“音迟先生要我自己进去也行,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就可以了。” 岑兰芷怀着身孕,音迟所有的手段都没了用,来硬的不行用药或者蛮力都可能伤到孩子,软的她也不吃那一套,所以一听她这话,音迟就额头绷出了青筋。想他当年多淡定的一位异族人,怎么就落得这个被辖制的下场。 “这个请求不难,我一向就知晓音迟先生不是普通人,想必这事也能很简单的做到。” 音迟无法,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只得咬牙道:“说吧,什么事。”这小疯子的时机把握的太好,这个时候最急的不是她,而是他。 岑兰芷摸着肚子一笑,“我喜爱之人身患绝症,我想让音迟先生救上一救。说实话我之前就这么想着,音迟先生若不来找我,恐怕我就要先来找音迟先生了。” 音迟这下是真的被震惊了,“你也有喜爱之人,你竟然也会对什么人有喜爱之情吗,甚至不惜以自身为要挟。” 岑兰芷很是烦恼的感叹,“我也没办法,阑亭身体不好的话,清秋先生不让我碰他!我能寄希望的,就只有音迟先生你了。”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音迟先生,怎么样,你可答应我?”岑兰芷看着迷雾向前蔓延,不紧不慢的往后退去。 音迟那张看不见一丝时光流逝,完全如同明月一样的皎洁容颜上,隐隐有焦灼的神情闪现,他已经从岑兰芷也会有心爱之人的这个冲击消息里走了出来,没好气的道:“我没见过你要我救治之人,我无法答应。” 他身为异族,自然有其神奇之处,若是要救人大多有其法门,在凡俗之中许多被称作绝症之人,他们都有办法救治。但终究他们也不是什么神,要救人就得付出代价,哪有岑兰芷这么一说他就答应下来的。 此为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音迟这人为人颇有傲气,不愿被岑兰芷所辖制。这么个几年前还是他随手可捏死的小家伙,现在这么淡定的和他讲条件,音迟当真是心绪难平。要是可以的话,他绝对会毫不客气的一掌将这得寸进尺的女娃娃打的剩下半条命。 “兰芷知晓音迟先生你不高兴,可兰芷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如此为之。” 岑兰芷观音迟神色,当即又道:“若是寻常之事,兰芷定不会同先生说起,只是此事纵兰芷再聪慧也力所不及,唯独音迟先生是兰芷唯一想到之生机。兰芷早便见过先生神通,治愈阑亭之病,对先生定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便是不能治愈,只要能让阑亭身体稍好,使他不必再受病体拖累,兰芷心中也是极为感念。” “与先生之约定,兰芷定不会毁约,只是望先生垂怜,圆了兰芷这一方遗憾,若先生答应,此后先生要求之事,不论如何,兰芷当认真以待,绝无异心。”岑兰芷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显得十分真挚。 音迟又是诧异了一瞬,这小疯子,怎地,怎地忽然之间变得这么人模人样?!这一番话说的倒是好,看着也发自肺腑之言,可是这样就让他觉得更加奇怪了。 他身怀看人之法,能探虚实人品,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小疯子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世间之人多分为三样,一是身上善念多过恶念,一是恶念多过善念,余下便是善恶相等,皆为善恶多少决定正邪或中平。但是这小疯子七情明明缺失,许多情绪也无法感知,更是没有善恶之分的难得奇特之人。 音迟曾觉得她定然是无法对人产生什么强烈的感情的,便是一些微薄的情绪都需要常年持之以恒的积累。可是谁知,几年过去,这小疯子竟然当真能寻得她能为之倾心之人,并能为其答应受制于他。这于寻常人可能算不得什么,但是出现在她身上就尤为奇特了。 岑兰芷此人心思诡异,便是音迟也不能探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无法知晓她下一刻会做什么,这样的人便最是随性而行,不管不顾。但她能这般与他保证,实在是让音迟惊异不已。 音迟曾为她探看命线,当时这小疯子命线不明,却有两道截然不同的命线发展,若隐若现。不为乱世祸国的妖姬,便是藏于朱户的娇贵之花,前者动辄有亡国之力,后者则是因为被什么克制住,所以对国势影响不大。 他本以为,这小疯子日后定然会是走上第一条,成为损毁国运的妖姬。所以那时候,他稍稍教了她一些东西,深得却不肯再教,谁知现在惊疑之下细细看来,却发现她倒像是走上了第二条路。再稍稍一想,音迟就猜她心爱之人,定然就是那个克制她的存在。若是这个克制之物没了,说不得她还会走上第一条路。 音迟虽说身为隐世族人,对凡俗在意有限,但是于大义上还是有几分刚正,如此一推测,心下已经松动不少。只见他神情一松,嘴里已然答应下来,“好,待你为我完成了我的事,我就随你去救治你那心仪之人。” 岑兰芷见着他那倏忽变化的表情并不多探听,而是早已料到他会答应一般,又笑道:“不必,用不了多久,阑亭定会寻来,到时就劳烦音迟先生了。” “你这一幅自信的模样,就如此相信那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此处?”音迟却是不信岑兰芷的,世间能得知有异族人的也不过一手之数,还要找到此处,又需得穿过迷雾森林,若无异族人带领,只能迷失方向最终死在迷雾之中。他有这个自信不被人进来族中,自然不信岑兰芷。 岑兰芷闻言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当即像是早早料到音迟会反驳一样,干脆的说道:“那如此,音迟先生不如与我打一个赌。我就赌阑亭能在我腹中孩子出生之前寻来,若是在我腹中孩子出生之前,阑亭能找来,先生就算输了,到时候就再答应我一件事。”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再继续说,音迟问道:“你怎不说,若那人没能在你腹中孩子出世之前找来,便是我赢了,又该如何?” “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岑兰芷挑眉一笑,眼里满是自信还有些微挑衅之色。 音迟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有意激自己,纵使他先前并不想赌,可这会儿见到她这么笃定的模样心底也不由得冷哼起来。真当他们异族是那么好进的吗,不知所谓。他到底傲然,也一抬下巴道:“好,若是你输了,我不需要什么,左右你输了的话,那人就得困死在迷雾中,也让你得个教训,到时可怨不得我。” “这点音迟先生便不必为我担忧了,便是世上所有人都无法,阑亭也有办法,他可是我心仪之人,当然不同。” 音迟都不知晓她这盲目的信任是从哪里来的了,只忍不住拂袖冷哼一声,想着等到日后好好的看看她后悔莫及的样子。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音迟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她多费口舌,抓住她就往迷雾中走去。 岑兰芷被音迟抓着,迈进了浓雾中。这浓雾越发的浓重,即使身处音迟身边她也看不清身边的音迟身形,就像这雾中只有她一人一样。雾气弥漫就连脚下都看不清楚,给人一种身处混沌的感觉。 走着走着,突然之间脚下一片松软,像是走在了云中,让人无法着力,感觉下一刻就要往下掉落。常人面对这种场景不说惊慌失措,心底也要焦急不安几分,但岑兰芷完全没有这种心思。 她此刻正是满眼的感兴趣,不停的四处看着浓雾,好像要透过这雾看到里面的景色,一只手不断的去触摸那白色的雾气,哪里有害怕。 其实她当初见到音迟,见识到他的不凡之后就想要随他来看看他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何等的神奇,可惜当时被拒绝。看到他的拒绝之意,那时的岑兰芷便没有多求,只当做不在意的揭过此事。可实际上她对这个地方的好奇从未退过,只想着终有一日要来看看,以满足自己的好奇。 否则以她的个性,岂会记挂着音迟这个相处不足一年的人,会记挂着音迟,也是对他身后的异族感兴趣而已。就像她之前对音迟说的,就算他不来寻她,她也会寻来的。一是多年夙愿,二来就是卫谨之的病了。岑兰芷看着卫谨之暗中势力不小,姬临琅世子在江南一带俨然是土皇帝,除了四大家族无人能同铄王府抗衡,就是如此势力都找不到能为卫谨之医治之人,恐怕确实没有办法了。 岑兰芷好不容易寻得了这么一个心爱之人,怎么可能就让他这么衰弱下去,定然是要与他长长久久在一处的,因此,她说音迟来的时机恰好,确实是肺腑之言。 想到自己好奇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就要出现在眼前,岑兰芷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突然之间,浓雾散去,岑兰芷同音迟一起出现在了一个平台之上。 眼前骤然光亮起来,岑兰芷放眼望去,眼中骤然出现一点灼灼的光芒。 他们所在乃是一个宽大的石台,左右二十几米外都是悬崖,唯有前方有一座可容三人并行的吊桥。这吊桥长的几乎望不到边,后端大部分都隐在了云端里。长长吊桥的另一头隐约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周围云雾缭绕,宛若空中的仙山,海中的仙岛。 走在吊桥之上往下看去,俱都是被一片云雾给遮盖,也不知下面是何地,若是掉下去会落到何处。岑兰芷眼神定定的看着吊桥下方的云雾几眼,最终还是收回了,眼中的可惜和跃跃欲试看的音迟生出些无力之感。他确定,这小疯子刚才似乎想要跳下这长桥试试这桥到底多高。 未免她再脑子不清楚,音迟干脆夹起她,脚下如同踏着风一样,以之前几倍的速度走完了桥。从桥那头到这头,音迟走来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而已,岑兰芷还未看够,心中遗憾但也没多说,而是一站稳就睁大眼睛看起面前的景色来。 这一头也有个极大的平台,正前方有两块巨石竖立起来,直入云霄,柱身雕刻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兽类,有靛青靛蓝朱红等颜色涂在上面,绑着黑色的长绳。只是看着就有一股浑厚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再往两个石柱后看去,却没见什么屋舍,只是高大的树木林立,郁郁葱葱如同森林望不到边际。 “音祭司大人,您终于回来了,族长大人已经问起多次了。” 这一声响起,岑兰芷才发现原来此处还有人在。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那是个站在古朴石柱下的青年,肤白高挑长相俊俏,笑容和煦。漆黑长发用彩色丝线编成一束,穿着同音迟一般带有奇异花纹的衣服,胸前也戴着羽毛同紫色晶石串成的项链,看上去装扮同音迟很像。但是音迟双眼颜色乃是碧绿,这青年却是碧蓝。再从容貌看,青年虽然俊俏却也远不如音迟。 再听他方才喊音迟叫做“音祭司大人”,可见这音迟先生在此处颇有地位。岑兰芷最是乖觉,便是心思诡异难明,也天生有种趋利避害的气感,对所遇事情情势更是敏锐聪慧。她这个性子,正是同狡黠狐性相合,因此才会被音迟看出有为祸苍生妖姬之道显现。此时尽管她并未走上先前那一道,这个性子也仍是如此。 她云发鸦黑除却一根簪子并无过多修饰,衣裙同此间不同却是如云霞一般美丽,嘴边含笑,眼神清亮透彻,加之容貌绮丽,这般站在音迟身边好奇看去,让人观之便先生了几分好感。 那俊俏青年正是慕少艾的年纪,见这么一个气息灵动的女子,便是他们异族之人容貌大多美丽她也称得上是上等了。就算他对她并无什么想法,也不由得缓和了一分气息,细细观察过岑兰芷后,又向音迟问道:“这位姑娘是外族人,音祭司大人此番带她归族,莫不是?” 他即使对岑兰芷有两分好感,但是既然担当守门职责,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就让外族人进去族内。不过被音祭司带着,他又无法阻拦,虽无法阻拦,但是所来为何也是要问清楚的。 青年心中有些猜测,觉得莫不是这位音祭司在外找到了心仪之人,才会把人带回来,但这念头只是一转又很快被他自己给推翻。毕竟音祭司对族长的深情他们族内大多都知晓的清清楚楚,说音祭司会移情别恋他们也不太相信。他们族中之人最是长情深情,若是情根种于一人身上就轻易转移不得的。 但若不是心仪之人,音祭司为何又要带这么一个貌美姑娘回来呢?青年除了尽尽本职外,心中也多有疑惑。 音迟也没有多解释,只是道:“她能治族长之疾。” 那青年一听,登时双目大睁,随即眼中出现了一丝狂喜,连忙追问道:“音祭司竟然找到了秘法能治族长之疾吗?!可是当真?” 虽是问句,但他已然相信了。这音祭司对他人皆是不假辞色,唯独对从小一处长大的族长,可谓是处处保护,百依百顺,即使其他族人对族长亦是看重也不及音祭司对族长之一二。这几十年间音祭司为了族长的病时常出族寻药,大家都并不看好,但是如今骤然得知喜讯,按照音祭司这个若无十分把握便不会说出的性子那便已经是定了,青年想到此处便是欣喜若狂。 在他们池阴一族族内,族长便是神明一样的存在,身份最是尊贵,接下来便是十二位祭司,行保护族长之职,再然后就是如青年这般的‘祭侍’,共有百余人,职责是守门护卫族人等等。加上普通族人,整个池阴一族也不过五千之数,代代生存在此处从未出世,除却祭司无人能离族去往外世。 蓝眼青年脸上带笑,就这么一瞬间,看着岑兰芷的目光就如同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慎重。他转身朝门内一个呼哨,就见三位同样长相俊俏,且与他做一样装扮的男子如同风一般从石门后的郁葱森林里掠了过来。 这三人见到音迟,同样脸上露出尊敬之意,移向岑兰芷,便是和蓝眼青年方才一样疑惑。蓝眼青年不待他们说话就迫不及待的说:“音祭司大人找到了治疗族长之法了!你们快快引着音祭司大人和贵客回族!” 这三个青年眼睛俱都不是黑色,褐色浅红金黄,都是异常美丽。闻言那些眼睛就更加好看了,灼灼的发着光,围了上来看样子似乎立刻就要把岑兰芷捧着走了。音迟挑了一下眉也很是不耐,可是见他们三人太激动便多说了一句:“她怀有身孕,你们小心些她肚子里的孩子。” 三人一听,立刻就变得神色肃穆起来,先前的激动也退了下去,看着岑兰芷的目光甚至有些敬畏。打头那个金黄眼睛的青年赶紧保证道:“属下定然会小心的,孕育之人绝对不能冒犯!” 这池阴一族的族人信奉生命神灵,因此对于怀有身孕的妇人都极为郑重,他们觉得孕育生命是一项极为伟大的事情,是需要他们怀有虔诚敬佩之心的。像是打猎,他们都不会伤害那些怀着身孕的兽类。 池阴一族内寻常族人寿数都在两百以上,像是青年他们这种祭侍寿数多在三百,祭司和族长的寿数大多则在五百,因着如此,他们一族子息延绵极为困难,百年间也未能有多少新生儿出生。对这事如此慎重也是情有可原,岑兰芷虽不知晓他们忽然变了脸色是为何,但是她观察入微,也是看出来了这些人对她的看重。 他们有两人小心翼翼的架了个人轿,“请贵客坐上来,我等送贵客入族。” 岑兰芷二话不说,笑着坐上去,然后这些人就同音迟一起,带着岑兰芷风一样的往树林里掠去。 这片森林的尽头还有一片石阶,站在石阶之上,往下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林海,林海中心有个巨大的奇异图腾。那些图腾中建造着无数的木屋,想来就是族人的居所,这般远远望去,只见有青烟从族人聚居的地方升起,还有不甚清晰的行人在其中行走。 原本岑兰芷还以为他们会住在什么烟雾缭绕的山峰之上呢,没想到是在这样简朴利落的木屋里,周围浓郁的绿色生机勃勃,呼吸起来好像比外面的气息要好闻许多。 她不明情况自然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只静静用自己的眼睛去将这个陌生的地方看个清楚,等到她完全弄明白了,到那时候才是她有所动作的时候。 寻常人到一处陌生所在必然无法安心,可岑兰芷安之若素,心中只有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她身下这两位青年实在是十分称职的在做人轿,即使速度快的岑兰芷几乎看不见周边掠过的树木,也还是稳稳当当的,岑兰芷一点没感到颠簸,比之阑亭备下的马车还要稳上一些。 不多时,已是接近了聚居地,木板搭起来的瞭望台上站着的人看到了他们这一行人,下方的厚重木门便被打开了。待进了城,岑兰芷就被放了下来,音迟走在前头,余下三个青年就跟在岑兰芷身后。 他们一路都和人打招呼,用的话是一种岑兰芷听不懂的话,先前听他们交谈她能听得懂,可见他们是知晓外面的人该如何说话的,只是觉得语调颇有些怪异。现在他们所用的这种她无法听懂的,就当是方言了,就算她听不懂也能从这些人的表情上猜到一二。 这些人都是有着各种颜色的眼睛,不论男女都用彩色或者纯色丝线编着辫子,胸前戴着羽毛和白色石头。其中穿白衣的人最多,偶尔有些和青年他们一样穿奇异花纹的,胸前戴着紫色石头,像音迟那样戴着蓝色石头的一个都没看见。 路旁的人们,一部分人在高兴音迟终于回来了,一部分人在好奇岑兰芷究竟是谁。音迟冷着脸没有说话,但是后面三个显然还沉浸在兴奋中,轻快的朝旁边发问的人们说出了一连串的话。那些听到的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满面的喜悦,甚至还有须发皆白的年老之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接着,他们看向岑兰芷的目光,都如同三个青年一样了,满是希冀。 岑兰芷已经差不多在他们寥寥数语里推测出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这个族群里,族长应该是得了什么病,音迟先生离开这里到处去寻找药想要治愈那位族长,然后他说她能治好族长。可是她自己知晓,自己什么都不会,音迟先生也该知晓她对医道上一窍不通,那么他带她来就是看重她本身的东西。 再加上他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那种在意,应该和孩子有关。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能救此间族长?这群人这么奇特,连他们都束手无策,想来定是什么棘手的病。 岑兰芷一愣,因为她第一时间就想到,难道音迟是想用她的孩子做药去给那族长治病?这样的话,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会死?这可难办了,岑兰芷有些苦恼,虽然她对于亲缘不看重,但是现下毕竟在她肚子里,是她的东西。 她不太能理解母亲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对肚子里这个孩子有没有亲近之心,反正现在来说,她是没感觉的。但是这不代表她愿意让别人杀了这个孩子,这是她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没了。要说母子之间的牵绊,岑兰芷是没有的,她与她的母亲感情也没有多少,和父亲更是没有一丝,她只认让她觉得喜欢的人。 摸了摸肚子,岑兰芷不再想这件事,反正还有那么久的时间,等出生了再说不迟,还不一定会是她猜测的这样呢。 一行人渐渐走到了中心,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像是青年那样戴着紫色石头的人越来越多。也开始能看到一两个和音迟一样戴着蓝色石头的人了。 一路看来,此间的人多是俊男美女,竟没有一个长得平凡,就算是年纪大了的人,也能隐约看出年轻时长相很是不凡,身上也自有一种豁达的气度,眼神澄澈。不愧是避世而居的异族,岑兰芷对这些身上找不到一丝恶意的人们感觉不错。 待走到中心处一个被重重花木包围的圆形木屋前,岑兰芷看见了一人提着个木桶,并一个木勺在给那些花圃里面的花草浇水。 只见一向傲然的音迟忽然面上忽然生出激动来,他上前一步,眼中的深情和思念满的快要溢出来,整个人显得前所未见的柔和,那张出尘绝色的脸更加容光焕发让人不能直视了。他看着那人的背影,轻声唤道:“族长,音迟回来了。” 那穿着一身青衣的人就直起身转过了头来。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那青衣人听到音迟声音,身形顿了顿,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特别平凡的容颜。 的确是特别的平凡,五官都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组合在一起更加的无法让人记住。然而这么一个人,一眼看到的时候,绝不会先注意到那张脸,而是会看到那双浅碧色的眼睛。光有那么一双眼睛,这个人就让岑兰芷满心都是好感了。 多看了几眼,岑兰芷终于从那种微妙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然后她发现,她好像看不太出来面前这位,究竟是男是女。那张脸说是女人,显得太过男性了,若是男人,又觉得太过女气。长得好看的人,纤细一些就很多容易分不清男女,但面前这位长得不甚精致,气质温和,也是无法看出男女。 那人见到音迟,本就和缓的气息更加温和了几分,开口道:“音迟,你回来了。” 声音悦耳,既有少年的清朗也有女子的柔婉,听不出来,就连身体上都无法看出,喉结很浅,但胸前一点轮廓都没有。这倒是奇了,岑兰芷将目光尽数放在这个人身上,眼中满是好奇和感兴趣。 许是她的眼神露骨了些,那人将目光转向她,朝她微微一笑道:“这位是音迟带回来的客人吗?” 就这么一笑,这人平凡的脸骤然之间变得极其生动起来,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貌与否,而是让人看着极舒服的感觉。岑兰芷忽然之间觉得对这个男女尚且不明的人添了许多的喜爱之情,从见第一面就抱有的喜爱感来说,恐怕也只在卫谨之之下了。 不过这种喜爱,却不是当初遇见卫谨之那种心动,而是一种更加和缓的想要亲近的感觉,就像是动物们喜欢亲近森林一样。 她喜欢的人,总是无法冷静一些的,她当即上前几步走到那人身前,问道:“你要和我做朋友吗?” 那人一愣,忽的嘴边的笑扩大了几分,点点头道:“好。” “我叫岑兰芷,你呢?” “我名唤岐鹤。” 岑兰芷握住了这人白皙的手,看了看,忽然伸手往这人胸前摸了一把,然后她笑道:“你是女子?” “是的。”被如此冒犯,她也丝毫未有不快,依然好脾气的任岑兰芷握着。 岑兰芷垂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波涛,再看了看新结交的好友那高了她半个头的身高,以及那平的几乎和男子无异的前胸,摇摇头道:“你这样不行啊,不上手摸一摸,都无法分辨男女了。” 岐鹤不见怒色,反倒是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可是也不知为何就是长不大,左右这样也松快,就不在意了。” 这刚见了第一面,本该还是陌生人的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握着手说起了话,并且话题还略微有些诡异。一同来的几个人都被冷落在了一边,三个祭侍青年还好,就是听族长这么说感到有些羞窘,但音迟就有些不妙了,他看着岑兰芷和岐鹤相握的手,脸上乍红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像是气恨了的样子。 偏偏岐鹤和岑兰芷都还没发现,岐鹤此时正温和的看着岑兰芷的肚子,点点头说:“这孩子生气旺盛,很不错,想必出世后也会是个好运道的孩子。” “是吗,要不是音迟说我怀孕了,我还没发现呢。” “虽然这个孩子看着很健康,但是你自己也要好生的注意,需得知晓女子最要紧的就是爱重自身。”岐鹤温和的叮嘱道。 “我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你所言也对。我虽然有心想告知你诸多事宜,但可惜我自己亦是没有经验,只能说声抱歉了。不过,此处有一位唤作暮生的药师,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去问他。他为族中的许多孕育生机之人都调理过身体。”岐鹤说起话来有股子安闲至极的味道,光是这么听着,就觉得心情平静。 岑兰芷点头,“左右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岐鹤你同我一起吧~此处对我来说尚且陌生,我一人来到此处,心下实在不安。我与你一见如故,想要与你多多相处,还望你不要嫌我碍事。” 音迟忍了这么许久,终于没忍住,开口打断了岑兰芷和岐鹤的谈话。他没对岐鹤说什么重话,只是黑着脸转头对着岑兰芷语气不好的道:“你怎能如此冒犯族长,而且你如此行为,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 岑兰芷没什么反应,但是岐鹤温和的面容微微一沉,不太赞同的对音迟道:“音迟,你怎么能如此同兰芷说话,莫说她还怀着你的孩儿,便是不曾,也是你的爱重之人,如此态度实在是太不应当了。” 岐鹤这般像是教训的说完之后,此处一下子安静下来。良久,岑兰芷噗嗤一声笑了,她拉住谴责音迟的岐鹤,笑着说:“岐鹤,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音迟先生的,乃是我心爱之人卫谨之的。” 音迟听了岑兰芷这话,僵硬的脸色总算有所好转了。他不知晓族长为什么会这么怀疑,明明他以往对她的感情毫不掩饰,她应该知晓,自己心仪的是她才对啊。 他还没来得及再解释几句,就见岑兰芷眼中挪揄之色闪现,对岐鹤道:“况且,音迟先生爱慕的是岐鹤你啊,但凡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得出他对你的情谊。” “音迟爱慕于我?”岐鹤诧异了一瞬,表情不似作假,看上去竟是浑然不知,也不知是多么迟钝才能对音迟这般明显的爱意视而不见。她细想了一番,“可是我分明记得幼时,音迟还说要我永远当他的姐姐……” “族长,那个幼时已经是一百多年前了,在我二十岁之时便已经对族长情根深种,并且这么多年来时常对你说我喜爱你。”音迟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最后皆化作无奈。 “可我一直以为那是姐弟之情。”岐鹤无辜的说,然后歉意的看着音迟,“误会了这么久,当真是抱歉。” 这种时候是说这种事的吗,难道不应该回答他对他有没有情吗?音迟刚在心里这么想完就灰心了,看族长这个模样,他也知道,族长根本就对男女之情不开窍。 音迟陷入了一种晦暗之中,岑兰芷看着脸上的笑容明媚。岐鹤看看他们两人,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她疑惑的缓声问:“既然兰芷不是你带回来想要与她共结连理的人,那么你为何会将兰芷带来此处?况且兰芷腹中已有孩儿,你怎么能这般鲁莽带人前来,若是途中有个好歹怎生是好,再者兰芷孩儿的父亲定然也会担心。” 这回音迟和岑兰芷都没作声,是那三个被忽视了许久的祭侍之一回答的,他高兴的道:“族长大人,音祭司大人说贵客能治好您的病,才会将她带来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位贵客要怎么救族长,但是既然音祭司大人说了就一定没错。他们都这么相信着。 他们原本以为族长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开心,谁知道岐鹤稍稍想了想,忽然变了脸色,她皱起了眉,周身温和的气息一下子多了些冷冽。只是语气仍然缓和,她先吩咐三个年轻祭侍让他们自去做事,又对音迟道:“你随我进来。” 最后,面对岑兰芷的时候,她又是歉意的笑了笑,挽着她的手道:“让兰芷遭罪了,来,先进屋去坐吧。” 这截然不同的态度,使得音迟愤愤的盯着岑兰芷。此时的音迟完全没有了傲然和冷意,全部都是一股子快要冒火的味道。他勉力的压抑了一下,随着岐鹤和岑兰芷进了木屋。 将岑兰芷安排在椅子上坐下,岐鹤还贴心的为她倒了一杯茶,然后她才眼带厉色的看向音迟:“音迟,你实话告诉我,你莫不是准备用秘法来治我的病?” 音迟点点头,岐鹤立时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她摇摇头,看着音迟叹息了一声,“音迟,你知晓我不愿意用秘法。” “可是,若不如此施为,下一个十年你就要死去了!”音迟直直看着岐鹤,半点不肯退让。 “即便是死,我也不会愿意连累无辜的人。”岐鹤也同样坚定,一瞬间两人互不相让,身上都生出极强的气势。 岐鹤作为一族之长,原本该有五百年寿数,可是岐鹤尚在母体之内的时候就受到了重创,后来险之又险的出生,虽然在族人的努力看护下总算是长大了,但是她的寿数却跌倒了一百多年,比起普通的池阴族人也有不如。 岐鹤自身乃是纯善并且心境开阔之人,她对如此寿数已经是满意了,但是在族中其他人看来自然不是如此,特别是爱慕她多年,自幼时就对她懵懂生情的音迟。他这许多年来勤修不辍,到处寻找办法,最终被他找出了一篇秘法。 秘法上说,要寻一能承受阴阳五行的人,将一个名为一日枯荣的药草种子种在身体里,等到她怀了身孕,那种子就会和孩子一同在子宫内生长。到时候再用各种珍奇丹药浇灌,让那一日枯荣生长,最后同孩子一起诞下,用这样在人体之中孕育生成的一日枯荣,就能使岐鹤的寿数增加圆满。 虽然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是步步困难,首先一日枯荣的种子不多,音迟寻了许多年也只得几百粒。再者世间人数千千万万,往往千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个能容得下一日枯荣的种子,一旦发生排斥,种子就会碎裂再无用处,这般几百粒种子看着不少,其实恰好碰到合适的人,不易于大海捞针。 在遇见岑兰芷之前,音迟已经毫无头绪的试了许多的人,皆是无用,就在他只剩下三颗种子,几乎就要感到绝望的时候,遇上了岑兰芷这唯一一个能在体内孕养一日枯荣种子的。这还不算完,还需要岑兰芷怀有身孕,音迟是感应到了岑兰芷身上生机,才会在她怀有身孕的第一时间找到她带回来。 到现在就是需要用各种珍贵草药灌溉种子的时候,那些珍贵草药光是搜寻,就花费了音迟几十年的光阴,期间艰辛不必多说。但是在灌溉的时候,依然还是有许多不确定。一旦岑兰芷对某种药物排斥,就前功尽弃了,很有可能岑兰芷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死去。还有那一日枯荣在人体寄生也不是全无害处的,对同在子宫内孕育的孩子说不定也有影响。 总而言之,这是一道险之又险的方法。池阴族人对怀有身孕之人的尊崇,再加上岐鹤本身又是这样尊重生命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同意音迟实验这个方法。当初音迟与她说起就被她严厉的拒绝了,她还道音迟已经死心,没想到他根本就是瞒着她私底下继续这个事。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不管族长怎么说,音迟都绝不会听从族长的意思。”音迟站在那,脸上神色变得冷峻又坚定,他一字一句的道:“便是族长从今以后恼了我,或要将我逐出族去,音迟也不会停下。” 他顿了顿见到岐鹤脸上的无奈之色又道:“况且,一日枯荣的种子已经种下发芽,若是现下停止,岑兰芷连同她体内的孩子,都会被一日枯荣吸干精气而死,现在唯有按照我的想法一试才能有一线生机。” 音迟早就知晓岐鹤不会同意这件事,因此直到这件事已经无力回天才揭穿。他心里本来就是抱着,不管受到何种惩罚都要将一日枯荣浇灌出来给岐鹤延长寿数的。若是岐鹤自此讨厌了他,他纵使难受悲伤,想要做的事也不会放弃。他只要她能多活时日,其他的……也都不在意了。 岐鹤观他脸色,发现他双眼中隐有红色,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是执念太深了。原本她只以为早年音迟那么担心她是因为将她视作亲姐姐,如今才发现他的情谊之深早早变作执念了,也难怪他会甘逆族中行事章法,也要做这等事。 即便音迟对岐鹤是这种心思,但是岐鹤对音迟却真正只有姐弟之情而已,至少目前还是如此。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音迟不是她亲弟,但是也差不多被她视作亲弟了,她关照了这位幼弟多年,心中关心爱护之情绝对不少,也不忍真的如何将他惩罚。 岐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该怎么说才好。再去看音迟,他面色坚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作了这么一位成熟的有自己想法决断的男子了。池阴族内大多性情平和,鲜少有音迟这般冷峻锐利之人。岐鹤是个最心境澄澈之人,因着原因是出于自己身上,因此更加无法去斥责音迟什么。 只不过这样,她就觉得十分对不起被卷进来的岑兰芷。所以她什么也没说,转过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岑兰芷。 见她面上笑意盈盈,岐鹤露出些愧疚的神色道:“这事纵使音迟做的不对,但是归根结底都是我的过错,既然事已至此,为今只能继续下去。不管结局如何,我都对你不起,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提出,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会为你达成心愿。只有一点,害人性命之事不行。” 他们这种遁入隐世的一族,本就是若无大劫不会出世,唯有祭司和族长才有出世之力。他们本不应该出现于寻常人面前的,原本岐鹤就担心音迟出世会有什么对自身不好的地方。现在,他罔顾人命执意做这种秘法,岐鹤更是担心他会遭受什么天谴。 这世间玄妙,平常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见得,见不到的自以为世界本为平凡,只有那么少数人才知晓,世间着实有着各种不曾被发现的奥妙存在。池阴族人受天地厚爱寿数长久,但同时他们也有着平和的性情无争的性格,还有不能妄杀生灵,否则寿数也有影响。 岐鹤这般做,就是想要将音迟所种之果转到自己身上,就是岑兰芷最终有什么不妥,这条人命也要算到岐鹤身上。这腔守护之心虽然和音迟的记挂不同,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岑兰芷虽不知晓他们一族的各种辛秘,但她心里喜爱岐鹤,对待她就格外的大方,她也大致推测出来了会是个什么情况,看着两人互动,她明白了她说不定会死。 但是这又有何惧,人总是会死的,说不定就在下一刻,说不定就在明日。岑兰芷当真没有惧怕过什么,所以她表情并没有什么不虞和恐惧,只摇了摇头笑道:“音迟先生早年救我一命,若是他当年没有救我,估计我现在早就不在了,这么多年也算是音迟先生赠与我的,如今他有困难之处,我自然不能视作不见忘记这等恩情。” “还有,我与音迟先生也有约定,此事终了,他还要为我心爱之人治疗恶疾。如此,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压迫。生死之事,执着无用,且看着就是了,说不准我就有那等好运道恰恰能存活下来呢。”岑兰芷神情豁达,看的岐鹤眼中一亮。 岑兰芷之潇洒,正是岐鹤所喜的,她先前观岑兰芷眉眼绮丽但是神色清明,眼中更有自信聪慧之色,心里就有些喜爱。再见她言辞真诚,心中当真没有不忿和惧意,当下更添欣赏知己之感。她即为池阴一族族长,观人本事比起音迟还要出色几分,不消几眼就看出岑兰芷为人,再加上心中仍旧对她怀有愧疚,此时已经是将她视作好友了。 若要添上她的年纪,恐怕算得上是一对忘年交。 音迟还站在一旁等着岐鹤斥责他,结果发现岐鹤反倒和岑兰芷说起来了,这两人说话就说话,还要握着手,看上去亲密的不行。音迟死死盯着岑兰芷的手,好几次想要发飙,见到岐鹤又硬生生的忍住了脾气。 好不容易岐鹤和岑兰芷两个人说话告一段落,岐鹤又亲自带着岑兰芷给她选了一个住处,就在她这栋木屋相邻的一处空木屋里,这里原本是岐鹤父母所住,他们离世之后,岐鹤就时常在里面静静的看看书,打扫都是她一人做的。如今拿来给岑兰芷入住,可见她有多看重这位被她连累的友人了。 当然音迟再一次的感到了世界的恶意,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带岑兰芷回来,如果当年他再试试找到其他人就好了。这岑兰芷见了族长第一面就如此不尊重,简直岂有此理,他们的年纪说起来可都是她的祖宗辈了。 音迟没能这么嫉妒多久,安置好了岑兰芷让她多休息之后,岐鹤就让音迟跟着她来到了议事厅,再往外发了个信号,召集了其余的十一位祭司前来。 这代的十二祭司都是以音迟为首,他们若有什么错处,都是音迟这位刚正不阿冷冽如剑的祭司来惩处,可这次竟然是他自己出了过错。这就让初初听闻的其余十一祭司感到惊异了,但是待听到其中原委,他们又觉得音迟确实能为了族长做出这等事来。 他们都是希望族长能寿数长久的,但是没有一个会选择音迟这样需要危害别人生命的做法,自然也不认同。 但是他又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他们的族长,能找到秘法替族长延寿,他们自然也是很高兴的,这样倒不好说什么,只是脸上都有羞愧。这羞愧多是对那位可能会殒命的孕育生机之人,就如同岐鹤对她觉得愧疚一般,他们也觉得对她不住。 “我与你们说,是想让你们今后一段时间好好待兰芷,尽力而为莫要让她在此间受什么苦。”岐鹤这般说了,又对其中一位双眼如云霞颜色的女子说道:“暮生,你是族中药师,今后就由你和音迟一同负责兰芷的身体调养了。” “是,族长,暮生定会好好照顾贵客。”暮生是十二祭司里面唯二的女子,气息和缓长相温婉,说起话来也是让人如沐春风。 岐鹤再吩咐了几句,无非都是让众人不要轻慢了贵客,多寻些珍贵的药物来为岑兰芷调养身体云云。座中诸人俱都是那种或热情或温柔的人,此时都是毫不迟疑的应答下来。 众人离开后,唯独那格格不入一身冷冽的音迟还未动身。他看一眼岐鹤便闷声道:“族长,你为何不教训我,我知晓你不喜我所为,只管惩罚我便是,什么惩罚我都毫无怨言。” 岐鹤目光温润,却是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管你做下什么事,我都不会处罚你,若你有错便是我的错,我只怪自己又怎么会怪你。” “我如今已经不是一百年前那个瘦弱无力的孩子,我已经能保护你了。”音迟沉声说。 “我知晓,但是不管如何,你还是我想要保护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事她能替他揽着,就不会让他自己去面对,只可惜就像他说的,他变成了个成熟的男子,已经不再需要她保护了。不管怎么欣慰,都还是觉得有些寂寞。岐鹤满面柔和叹息的将他揽在怀里,音迟也没有再作声,埋在她气息温暖的怀里露出个苦笑,随即将她的腰环抱的更加紧了些。 族长能心上不染尘埃,即使知晓了他情谊还是如此待他,可他却无法再心境平静了。 岑兰芷在池阴一族中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认识的人俱都是热情开朗大气,或是温柔善解人意又真诚的人。她但凡有什么疑惑,这些人俱都替她解答疑惑无有不可说的,再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会与她送上一份,日日有人来关怀,看她的目光都是友好。 这些境况只看得岑兰芷感叹连连,这些人难怪要避世而居,若是他们这一族纯洁无垢的人真的出现在世上,恐怕是不日就有灭族危险。同外面世界的复杂比起来,这里当真是个世外桃源。 就是不知晓,这池阴族中都是生性平和友善之人,怎么会出了音迟这么一位冷漠傲慢暗藏暴躁的,实在让人费解。 如此岑兰芷不知不觉间,就在池阴族中住了两月有余。到了她怀孕三月,就出了事。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岑兰芷在池阴族内什么都不需要做,每天睡到自然起,有专门的人替她做好吃的食物。祭司之一身兼药师的暮生每天都会为她调养身体,吃的用的,很大一部分用的都是些岑兰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她说来从小就是被伺候着的,还在岑家的时候虽然被隐隐排斥但也没少了她吃喝穿着。到了卫家,身家雄厚的卫家自然也是好好的招待着她,等和卫谨之在一起后,就被照顾的更是周到了,基本上没有一点不愉快。 现下到了池阴族内还是被好生伺候着,真可谓是顺顺遂遂,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一圈。不过她长得好看,胖一些就有种更加华贵雍容的美。 岑兰芷同岐鹤族长住的很近,每天吃饭也就在一起,时常询问她一些事,不管是此间的风俗习惯,食物衣物还有各种族中传说之类,只要岑兰芷好奇,岐鹤就一一为她解释。岑兰芷也同她说起外面世界的事,她小时候,遇见音迟之后,还有嫁到卫家之后的一些趣事。 即使她有时候想法与别不同,岐鹤亦是会认真倾听,而不会觉得她有什么奇怪。 外面的风俗与此间很是不同,岐鹤每每听得都倍感惊奇,平日或是指点岑兰芷或是与她一起在族内四处游玩,基本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所有人都在为族长找到好友而高兴,因为岐鹤身为此间族长,所有族人都对她爱戴有余亲近不足,从小到大也只有一个音迟能不在乎她的高贵身份和她亲近些而已,现在岑兰芷来了,她丝毫不在意岐鹤尊贵与否不能冒犯,只是真诚的要与她做朋友,岐鹤心里自然高兴,分外的珍惜起这个来之不易的友人来。 唯独只有音迟不太高兴,他每天只有给岑兰芷送药的时候,能看到岑兰芷。当然他并不想见到岑兰芷,不过,岐鹤和岑兰芷每天在一起,他只有在见到岑兰芷的时候才能见到岐鹤,心里怎么能不复杂。 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眼看着岑兰芷已经怀孕三月,每日用那么多奇怪的药材,她还是没有一丝异样,孩子也生机勃勃长的很好,这让岐鹤同音迟暮生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岐鹤同岑兰芷每日在一处,何尝不是抱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能尽力及时的救助她的想法。前三月最是凶险,一日枯荣能否在子宫内孕育发芽生长,就在这三月之内,一旦一日枯荣枯死,连着岑兰芷都会身死。 过了三月,可以说是终于打好了一个好的基础。可是就在这日午早上,忽然出现了问题。 往日岑兰芷难得早起,这日却是精力旺盛破天荒早起了,正赶上岐鹤在用早饭。吃的是用这处林间一种漂亮野鸟的蛋蒸出来的蛋羹,加上了池阴族特制的香料调味,闻起来诱人的很。 岐鹤温和笑着招呼岑兰芷一起来吃,岑兰芷也就高兴的坐过去了,谁知道还没吃下一口,岑兰芷忽然脸色一变阖上眼睛往后倒去。岐鹤动作飞快的上前去揽住了她,好歹没让她直接摔到地上。 岑兰芷没昏多久,在岐鹤扶着她,神色严肃刚准备去喊人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期间只过了短短几息的时间。 见她醒来,好端端的坐在那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岐鹤重新扬起笑容问道:“兰芷,你没事吧?” 岑兰芷眨了眨眼睛,缓缓问道:“兰芷,是我的名字吗?”然后她眼神游移四处看了看,又说:“这是哪,我在这干什么?” 最后她看着岐鹤,笑着拉着她的手说:“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和我做朋友吧。” 岐鹤被这突然的发展给惊了一下,但她很快的平静下来,同岑兰芷对视一眼后,她认真的问道:“兰芷,你是否忘记了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岑兰芷嘴里说着,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点的惊惶,只是好奇地往四周看,一副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模样。 岐鹤不敢再耽搁,把音迟和暮生都叫了过来。暮生替岑兰芷把了脉,探看了一番她的情况,什么问题都没能查出来,只是确定了她确实是记忆变得一片空白。 音迟见到岑兰芷这模样,也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去了池阴族内收藏典籍的地方,将从前记载着一日枯荣的书籍拿了出来。记载中,一日枯荣除了野生无法自行栽种,一般长在其他植物的躯干上,晨曦发芽落日成株,成熟时既寄生植物死亡之时。 但是音迟所用秘法,将一日枯荣种于人体用珍贵之物浇灌,就能使一日枯荣成为能为池阴族延长寿数的草药。秘法记载很少,只大致写了需要何种珍贵药物相辅之类的事情,被寄生的人这段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情况却是鲜少有写的,所以音迟也不知道岑兰芷如今这个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唯一庆幸的就是,除了没了记忆之外,岑兰芷看上去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淡定的很,也很配合他们的各种查探。音迟见到岐鹤眼中的担忧,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的钻进了收藏室的书海里翻找相关记载。 岐鹤同暮生两人就陪在岑兰芷身边替她解释一些大致的事情,一日下来,岑兰芷差不多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到临入睡前,她看上去已经和失去记忆前没什么两样了,一样的对这里的许多事好奇,一样的喜欢岐鹤,一样的淡定自若。 总算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岐鹤怀着说不出的担心睡下了。第二日一早,她去寻了岑兰芷,岑兰芷才刚刚起身,坐在床边上四处看看,见她敲门进来,笑着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这是何处?” 岐鹤发现一觉起来之后,这位友人似乎再次失去了所有的以及,昨日的记忆也一同消失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每日起来,岑兰芷都会遗忘之前所有事情,然后岐鹤一遍遍的告诉她的循环里,第七天,音迟终于找出了原因。 普通的一日枯荣,平时用作伤药,对池阴族人有着很不错的效果。但是外族人,若是服用一日枯荣,千万中之一,极少数的人中会出现这种每过一日就遗忘所有的情况,虽然对身体没有妨碍,但是终身都不会好转。 岑兰芷这个情况又有所不同,岑兰芷并没有服用一日枯荣,而是一日枯荣在她体内扎根生长,她如今这个情况,虽然是受了一日枯荣的影响,但是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转。或许等一日枯荣成熟出世她就会好转,也可能永远不会好转。 音迟找到了原因之后,岐鹤对岑兰芷就越发觉得愧疚了。然后有一日发生了岑兰芷半夜里忽然醒来,失去所有记忆在族中到处乱走,险些走进了外面的树林这种事,岐鹤不由得对待她更加细致,还为了防止她在失去记忆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连自己多年独自一人睡觉的习惯都改了,同岑兰芷睡在一起,方便照顾她。 被丝毫没有架子的族长岐鹤如此亲力亲为的照顾,岑兰芷是头一个。对此,音迟许多日下来都是脸色异常的冷,每每看到岑兰芷就要眼神如刀。 就在岑兰芷的身上出现了这种意外的时候,失去自家夫人消息两个多月的卫谨之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他让云清秋替他用重药暂时压下了身体里的病,然后日夜兼程的带着人寻找岑兰芷的踪迹。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岑兰芷留下来的痕迹,循着线索很快的找到了岑兰芷最后留下线索的那块大石上。岑兰芷在那块大石上留下一句话,告诉他,她身处迷雾之地。可是,这个迷雾在何处,卫谨之几乎将附近九个州县境内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寻遍了,依然没有找到。 他推算异族当是避世不出,便多寻一些人烟稀少的烟云缭绕的山脉。可是这些山脉上无法驾马车,也无法骑马,往往需要卫谨之自行赶路,生生受了不少的颠簸。他出生起,还是第一次这般辛劳和狼狈。 他的身体之糟糕,本就一年比一年更加严重,纵使云清秋每天为他诊治,还有药泉调养,他仍是寿命渐短。 这世间,本就是多智近妖之人,往往无法活得长久。天妒英才便是如此,卫谨之计策无双,善步步经营,能翻手*,便是他一人就抵过无数幕僚,生生一人成为了姬临琅这造反之人身后的强力手腕,还能有余力去做其他,着实是个可怕的人物。 若是没有遇上岑兰芷,或许卫谨之这世就这般清心寡欲的活到几年后,因为身体再也不能为继而英年早逝,他做了自己想做之事,在这世间寻不到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或人,也就这么了无牵挂的拂袖离开了。 可他偏偏遇上了岑兰芷,于是他便贪心的想要多活上那么几年,与天争命。然而世间之事,终究是无法以人力算到毫无错漏的,一不小心或许就要终身遗憾。 卫谨之此人,极少受到过这般的打击,可以说以往无事能打击到他,可这次他久寻不到岑兰芷所在,加上身体渐弱,一时之间整个人的气势都极为可怕,和往常的温和清润截然不同。便是陪同着他的东风南风两人看着自家公子面上死气都觉得很是心惊。 “此处寻不到,往下一处吧。”卫谨之说完就猛地咳嗽起来,以手遮之,感觉手中似有湿润之意,摊开便发现手掌上出现了刺眼的殷红。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般咳血,但他全然不在意,接过帕子擦拭干净就吩咐众人去下一处继续寻找。 面色平淡,仿若将生死置之度外。无一人敢劝他,无一人能劝他。 就在这般寻找了许久,一日歇在一处山林里时,半夜时分,卫谨之忽然心有所感披着大氅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捂着嘴轻轻咳嗽,缓缓的走进了树林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忽然起了雾,将他的身形包裹在了其中。这雾来得快,去的也快,霎时不见了踪迹,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卫谨之,等到东风南风察觉异样前来寻找,已经寻不到那突兀消失的自家公子了。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卫谨之走在迷雾中若有所思,他有种预感,他很快就能见到岑兰芷了。 因为有这个念头在支撑着,他即使好几次都摇晃着险些倒下,都再次站了起来,继续往前摸索着走去。可是人力终究还是不可及,一直没能找到出路的卫谨之半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起来,血腥味开始从这里蔓延。 迷雾渐渐退去的时候,他不支的晕倒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提着竹篮的女人一边寻找着树林间生长着的草药,一边往这边走了过来。见到倒在地上的卫谨之,她先是惊讶的顿了一会儿,然后快步走了过来。等看清卫谨之的脸,女人更加讶异了,“是谨之公子!怎么会在此处?” 注意到卫谨之嘴边的血迹,她走上前给他把脉,然后皱起了眉,“用云针暂时压抑病情过后身子会亏损的更加严重的,那老混蛋真是胡闹。”女人扶起倒在地上的卫谨之,慢慢的走了回去。 感受到卫谨之这么个大男人体重这么轻,骨头咯的人生疼,她顿时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快到村子的时候,一个在外围巡视的祭侍看见了她扶着个陌生男人回来了,连忙上前帮忙接过卫谨之,“秦夫人,这个是?” “我在那边的森林里发现的,巧的是这是我从前的一个熟人,他受了伤,就把他带回来了。” “等下我去叫族长来看看吧,毕竟是外族人呢,而且他看样子伤的不轻,我顺便去找找暮生祭司来给他看看吧。”蓝色眼睛的小伙子爽朗的笑着说。 “嗯,麻烦你了。”秦筝温柔的笑笑,提着装草药的篮子跟在他后面,回到了她在池阴族内住着的房子里。 将昏迷的卫谨之安放在床上,秦筝就再次细细的给他探了一次脉,脸色一点点的黑了下去。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起身在一个小房间里抓了几味药材,又拿出药炉生火熬药。拿着小蒲扇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面前升起袅袅青烟的药炉,秦筝怔怔的有些入神。 一晃就是几年,她已经在这个平静的世外之地住了这么久了,她还以为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没想到会忽然看见故人。秦筝看到这个几乎等于她半子的卫谨之就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夫君云清秋。 她几年前来到的池阴族,是出去寻找一种药材的暮生恰好撞见了险些被山贼迫害的她,两人一见如故,在知晓她没有地方去之后,暮生就把她带了回来。 “秦筝,怎么了,我听商央说你遇见了熟人?”暮生关切的看着有些神色恍惚的秦筝。 秦筝摇摇头笑道:“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神来。”她说完见到岐鹤跟着暮生后面走进来,又是笑着招呼道:“族长。” 岐鹤对她和蔼的点点头,和暮生一同坐到卫谨之身侧,暮生给他看身体情况,岐鹤就看着他的面相。 池阴族内并不是只有他们族人,也有很少一部分会出现和外族人相爱要把人带回族中生活的情况,还有特殊的譬如秦筝,就是暮生带回来两人身份是知已好友的。一般这种人,如果要留在族中,都需要岐鹤这个族长前来相看,岐鹤有一项观人之技,能将一个人的为人品性看的八、九不离十。他们族中虽然大部分都是热情善良的人,但是对于自己的族人是很看重的,为了不让家园被人们的贪欲破坏,岐鹤身为族长就有着相看各人品性的职责。 卫谨之不是族中人带进来的,否则他不会出现在族中后山那片地方。整个池阴族都是被浓雾包围的,天生形成的一个飘渺之地,没有人能确切的知晓在哪里,外人也没人能寻到。但是从前的记录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事,偶尔有在十分巧合的情况下,没有经过“门”,而是从“外围”误入进来的人。 岐鹤猜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就是那种阴差阳错来到这里的人。不管是如何进来的,她都要同以往一样相看他的人品。只是这次,她看着卫谨之的脸,忽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暮生同秦蓁同时看向岐鹤,“族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岐鹤摇摇头,眉间有些不解,缓声道:“不,只是我看他面相,本该是已死之人,却到现在还有一丝生气盘旋。想必是这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才会这么坚韧的与天争命。” 说到这里,岐鹤有些敬佩,这世上,能靠着心性的坚韧延长寿命的人并不多,可见这人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再仔细看看,岐鹤更是发现这人身上隐隐有种瑞气缠绕——不是能左右一朝兴衰,就是能扶持新生朝代的能人。这种人多是多智善谋者。 却说秦蓁听到岐鹤一番话,心下叹息了一声,忍不住询问道:“有没有救他性命的办法?” “这……”岐鹤有些迟疑,其实并不是能不能救下他的事,而是她们作为世外族人,要不要牵扯进外面世界朝代更迭之中去。这人身上决定着未明局势,会随着他的生死出现极大的不同情况,岐鹤没能在他身上看到正确的大势走向,这会儿也有些迟疑。 就在屋内三人相对沉默的时候,门被敲了两下,走进来一个面带微笑,腹部微微凸起的女子。 岐鹤见她,笑道:“兰芷怎么过来了,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就是你们都不在,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就寻过来了。”岑兰芷依然是每日都会忘记所有的记忆,变成一张白纸一样的存在。她变成这个样子之后显然更加依赖本能行事,每天都喜欢拉着让她觉得亲近的岐鹤说话,让岐鹤告诉她一些事。 岑兰芷本来走进屋之后,是将目光定在岐鹤身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她注意到了那个躺在床上被遮住了半个身子的卫谨之。然后她就怎么都移不开目光,快步走过去,来到床边看到了卫谨之的脸。 卫谨之脸色苍白如血,唇色黯淡,双目紧闭,长长的黑发有些凌乱的铺在床上,看着极狼狈的样子。连睡着了,眉间都是紧紧簇着的,像是有挥之不去的愁绪。 岑兰芷奇怪的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然后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道:“为什么我看到这个人,觉得心跳的很快?”她说完就直接坐在床边,对暮生和满面奇怪的秦筝视而不见,连以往总是缠着的岐鹤都顾不上理了,就是仔仔细细的看着卫谨之,有些蠢蠢欲动的伸出手指在他凉凉的脸颊上摸了摸。 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她坐在那瞪着眼睛摸摸卫谨之的眉毛、睫毛,又去摸他的鼻子和嘴巴,还拉拉他的头发,最后寻到他的手拉着,用两只手抱在怀里。 她这非礼一样的行为让几个姑娘都看的有些呆,这三个说起来年纪都比岑兰芷要大,但是脸皮绝对没有她厚。秦筝就有些扛不住,首先问道:“岑姑娘,你这是?” 毕竟卫谨之算是她在一起相处过几年,看着他长大的,秦筝虽然说恼了云清秋,但对卫谨之还是有几分真切疼爱心思的。见到这个从小体弱的孩子被个姑娘摸来摸去,她有些为他的清白担忧。 岑兰芷当初来池阴族里,除了岐鹤音迟和几个祭司,其余人都是不知道她具体身份情况的,大部分人都只知晓她的姓名,知晓她怀着身孕,知晓她能治疗族长的病,其他的事一概不知,秦筝也是这样,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会主动去探寻这些消息,所以她是完全不知晓岑兰芷有个夫君叫卫谨之,就是她面前这位尚在昏迷的病弱谨之公子。 岑兰芷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她捞着卫谨之的胳膊,试图抱着他,然后很欢快的笑着说:“我喜欢这个人,很喜欢他,能让我带回去和我一起睡吗?” 这么语出惊人,让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下,连秦筝都一瞬间无言了。 岐鹤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拉拉岑兰芷的袖子说:“兰芷,这个是个活人,不能随便带回去,而且他生着病不好胡乱折腾搬动,你也怀着身孕很不方便和这么一个病人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你已经有了夫君,你不是说自己很喜欢你那位叫做卫谨之的夫君吗?你现在是暂时失去了记忆,等你恢复了记忆到时候你会很苦恼的。” “等等,族长,你说,岑姑娘的夫君叫做卫谨之?”秦筝有些表情微妙的问道。 岐鹤点头:“兰芷失去记忆之前,是与我说过,他的夫君叫做卫谨之,字阑亭,是南浦卫家的四公子。” 秦筝闻言更加的哭笑不得了,这是什么缘分啊。面对着岐鹤暮生还有岑兰芷三人疑惑的目光,秦筝叹了一口气,指指床上的男人说:“这就是谨之公子。” “怎么会这么巧。”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暮生忽然捂嘴笑起来。 岐鹤也是忽的失笑,“确实是太巧了,怪不得兰芷见他一面就这么喜欢,原来原因在这里。” 只有岑兰芷左看右看,笑嘻嘻的说:“听你们说话,这个是我夫君?那太好了,他是我的了,我把他带回去睡觉。” 看着岑兰芷坐到床上把卫谨之的脑袋捞到怀里,余下几人面面相觑。 “那个,兰芷,你先把他放放,让我们先给他医治一番。”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卫谨之醒来的时候,忽然发觉一直压在心口的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消失了。随着他的病情加重,这段时间,这种感觉也一直没有消失,而是一天一天的更加沉重,让他连呼吸都十分的困难。可是他甚少显出那种弱势的一面,即使身体被折磨得再厉害,他面上还是分毫看不出什么。 身体成了千疮百孔的破麻袋他还能笑得云淡风轻,卫谨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身体上突然的轻松并没有让他放下警惕,反而一瞬间就让他更加戒备起来,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眼中映入了一张日思夜想折磨了他许久的脸。 兰芷,就睡在他身边。 卫谨之静静看了一会儿岑兰芷的睡颜,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思念这个人这么久,可谓是度日如年。从前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是夸大之词,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是心中切实感受。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恍惚间总是觉得自己听见了她的声音,转头看去却往往寻不到她的踪迹。 一旦没有寻到她,那种怅然失落之感,以及忽然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焦灼思念,当真是煎熬。总是下意识的让人准备她喜爱的东西,每日小睡起来总以为她还在身边。明明与她相识并不久,仿佛还在昨日,但是她就像是他遗失的心脏,融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再剖开的话不仅痛还会致命。 可笑他卫谨之也有一日会体会到这世上何谓煎熬,一贯都是他将人置于火上烤,真是天道轮回。 触到那片熟悉的柔软温软,卫谨之神色动了动,眼底便如早春融冰的湖面,一圈圈荡起涟漪,明媚的波光映照在里面。正是毫不掩饰失而复得的珍视和喜悦,然而他手上的动作却和他这个表情并不相合。 他白皙修长的手按在了岑兰芷的脖子上,一边温柔的看着她的睡颜,一边稍稍用力的握紧。 岑兰芷是被他的力道捏醒了,她倒是没在意自己脖子上的手,而是盯着卫谨之的笑容,忽然也笑开了。 “你是谁?不管你是谁,我觉得我很喜欢你。”新的一天,因为一日枯荣的药性,岑兰芷又遗忘了所有的事。 卫谨之愣了一下,因为她说话而不停震动的喉咙,在他的手中,那温暖的感觉起伏,他甚至能感受得到血液从手下流动的感觉。摩挲了一下那连一点痕迹都没被掐出来的雪白颈脖,他放开手转而抚着她的脸颊,细细看着她的眼睛。 她竟然问他是谁? 岑兰芷就睁着清亮的眼睛同他对视,还不时瞟着他的嘴唇,没办法,她一醒过来什么就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在看到这个男人后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要亲他的嘴唇。即使一睁开眼睛她就注意到这个人似乎想要掐死她,如果那么微小的力道能算是想掐死她的话。若是想掐死她的话,那么一点点的力气可是没用的,那更像是恋恋不舍的巡视了。 然后还没等卫谨之得出个结论,她就开口了,“我想亲你,你给我亲好不好?” “嗯?”卫谨之的疑问句被岑兰芷听成了肯定句,于是她就在心中大喊着‘我开动了’的扑上去亲亲亲。 一没注意就被偷袭了,两个多月没见她倒还是这个模样,卫谨之猝不及防连气都没来得及换,在感受到那久违的湿润温暖之后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心中略有些无奈的把岑兰芷从他身上微微拉开了一点,转向一边轻轻喘了一口气。 看他喘完气,岑兰芷又划拉着胳膊扒拉过来了,贴在他脸颊上也亲了好几下,然后满足的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变得湿润透出一点红色来,不由抱着他的脖子感到很开心。 “兰芷。”卫谨之再次端起她的脸端详了一番她的表情,才相信了她的失忆,低声道:“兰芷怎么能忘了我,嗯?” 岑兰芷无辜的看他一眼,“就算忘掉你了,可我看到你还是觉得很喜欢。” “即使兰芷这么说,我听着觉得心下甚是安慰,也没有办法不去在意,毕竟我这些日子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没有一刻能停下,可是兰芷却忘记我了。”卫谨之语气轻柔,神色也温柔如故,但就是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岑兰芷下意识的觉得他生气了,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怕,心里就只有高兴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面前这个人,他做什么她都高兴。另外就是兴奋了,天知道她为什么看到这个男人生气会觉得很兴奋。看到他这种眼睛里压抑着一种濒临爆发意味的样子,岑兰芷真是眼睛发亮特别想要扑过去扯掉他的衣服然后做一些不能描写的事情。 “兰芷,你知晓吗?两个月之前,我想着找到你之后,就着人截掉你的四肢,将你锁在我身边一步都不得离开。但是三日前,我却开始想着,找到你之后就杀掉你,然后让你与我葬在一处,如此也算是永不分开了。” 卫谨之从前想让岑兰芷活着,所以他自己也努力的活着,但自从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并且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就更是着急的要寻找到岑兰芷,为了在自己死前杀了她。 不管是生还是死,他都不可能让她一个人。不论在哪里,他总要同她在一起才好。 “哦,你要是想杀我便杀好了,我不会挣扎的。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与常人脑袋不同的岑兰芷即使看出了他的认真和杀意也不以为意,只是这样高兴的说,双腿和胳膊都不老实的缠在卫谨之身上,一只手已经悄悄的往他衣领里面钻了。 这个动作终于让两人察觉了不对,同时若有所觉得往下看去。 “咦,我的肚子是不是有点大?”岑兰芷惊奇的说。 卫谨之却是看着她鼓起的肚子,眼里沉下来。兰芷怎么会有孩子,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孩子在兰芷的肚子里。 他没第一时间怀疑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不是自己,对于他来说,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想要独占的人肚子里竟然有一个陌生的生命,这个小生命和兰芷这么亲近。卫谨之根本就不在意孩子也不想要什么孩子,他只希望岑兰芷在意亲近他一个人,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该存在,就算这个孩子身体里有他和岑兰芷的血也一样,卫谨之不喜欢这孩子的存在。 淡淡的将目光扫过那个凸出,卫谨之眉间微皱又很快松开,重新温和的笑道:“兰芷可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再不喜欢孩子,他也不会扼杀这样一个生命,无非是等孩子出生之后不让她接近岑兰芷罢了。可是,他不知晓自己是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之中转了一瞬,然后他想起自己身体忽然的轻松,顿时有些猜测。他打量了一圈这个房间,若有所思。 或许这里,就是他想要找的异族,卫谨之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而他的病显然是被人医治过,既然能被压制,或许也能被治愈。如果他还能活着,兰芷自然也是要永远陪着他的。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来人会是谁?卫谨之还没说话,岑兰芷就满面好奇的说了一声:“进来。” 接着,门被推开,岐鹤走了进来。但是刚迈进一只脚她又转身退了出去一边道:“打扰了。” 不怪思想保守而且活了一百多岁都还没有爱人,更没有这种经验的岐鹤会立刻退出去,实在是岑兰芷这会儿双腿缠在卫谨之身上,两个人的长发纠缠衣衫凌乱,一个搂着对方脖子一个扶着对方的腰,靠的那么近的几乎叠在一起。这样的情形,纯情的岐鹤族长刚才小小的受到了一个冲击。 但是她还没忘记冲着房间里面的夫妻两,有些苦恼担忧的温声道:“兰芷的身体,还有卫公子的身体都不太适合这种……这种……总之不急于一时,二位还是先调养好身体再行此事不迟。” 被围观的两个脸上看不见一丝尴尬,俱都是笑的平常。不说岑兰芷一脸的不以为然,卫谨之的表情也是正人君子的很。这两人一个没有羞耻心,一个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从在未明庄和卫家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如胶似漆的模样,一众人都看习惯了,他们自己都习以为常了。 想着自己还没将现在的事都弄清,卫谨之决定先找人询问一番。他毕竟是个习惯掌握主动的人,如今这么被动可不是他的风格,就算目前看来没感受到什么恶意,他还是习惯多想多谋。 卫谨之起身,扶起岑兰芷,以手为梳替她理了理长长的头发,带着柔和笑意亲昵的同她鼻唇相触,“过会儿我们再细谈。” 等两人打理整齐,再同岐鹤坐在一起的时候,卫谨之总算是从岐鹤那里知晓了目前一个大致的情况。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音迟见到卫谨之的时候,那张堪称人间绝色的脸瞬间一黑,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和岑兰芷的赌约,他输了。 除了被祭司带进来的外人,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人能误打误撞的突破迷雾之界到族内来了,谁知道偏偏恰好就是这么个人进了来。想起自己那时候和岑兰芷定下赌约,心中不屑的心情,音迟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难不成这是天意?池阴族最是信奉因果轮回,觉得万事万物必有其衍生的规律,音迟不得不多想了那么一点。 然后很快的,他的那种不高兴的心情就消失的一点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庆幸。会让他出现这种心情转变,是因为岑兰芷自从卫谨之出现之后,就再也不粘着岐鹤了,改和卫谨之形影不离。眼看自己喜欢的人终于不用每日和那么讨人厌的小疯子混在一起,音迟高兴的就差没对着山谷长笑抒发这些日子的郁气。 要知道他这些日子看着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愣是不敢轻举妄动去亲近的族长,和岑兰芷聊得那么高兴,甚至亲手负责她的饮食起居,音迟躲在一旁看着心里有多烦躁。大概就像是小心翼翼养了许多年的树终于结果了,舍不得吃最后便宜了树上的虫子,这样一种让人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感觉。要不是岑兰芷身体里还在孕育生长的一日枯荣,他早就上去把胆敢摸族长胸的岑兰芷扔到池阴族外了。 对于一来就转移了岑兰芷视线和经历的卫谨之,音迟看着就非常的顺眼,再加上卫谨之那一贯温和从容的举止,他有心与人结交,那自然是会让同他相处的人感到如沐春风,几乎在他来到池阴族的第三日,音迟就答应了尽早替他调养身体拔出体内的恶疾。没有一丝强迫,也不是因为岑兰芷的赌约被迫去做,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一位清风朗月的男子若是消失在世间,实在是一桩憾事。 池阴族人多多少少都有着辨善恶识人性的天赋,卫谨之虽然想的颇多,但是为人极有原则,也不是那等滥杀之辈,反倒是性子里温润淡泊,与岐鹤有几分相像,使得不少与他交谈过的人都忍不住对他生出些许好感。 卫谨之来到池阴族,也没有急着离开,毕竟此刻不管是他还是岑兰芷的身体情况都不乐观,最好的选择就是暂时留在这里。既来之则安之,卫谨之最不缺的就是耐性,他还当真就抛开了外面世界的风雨欲来,从从容容的在池阴族过起了山居避世的日子,一派隐逸大家风范。 此刻的卫谨之,同之前还未寻到岑兰芷的卫谨之相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一般。一个是夏夜雷雨,随时都可能发出雷霆声响,气势逼人而危险;一个是春日细雨,不知不觉中让人觉得心情宁静,润泽万物而无声。 卫谨之病的严重,岑兰芷就是他的治病良药。 而在卫谨之身边的岑兰芷改变也是明显的,至少音迟就从未见过岑兰芷这么乖巧听话的模样,每日都乖乖的待在卫谨之身边,即使每日都会失去记忆,但是似乎对于卫谨之的喜爱永远不会被影响。 不管是卫谨之一起睡觉看书还是散步说话或者做些其他的事情,岑兰芷都没闹过什么幺蛾子,不会麻烦的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不会突然挑起刺耍起赖,和对待其他人的情形何止是天差地别,简直就是从最棘手麻烦的熊孩子变成了乖巧的五好学生。 其实要说在卫谨之身边的岑兰芷好打发也并不是,细细观察一番就会发现,并不是岑兰芷突然没有要求了,而是岑兰芷只要有要求,卫谨之都能提前察觉,然后十分体贴的满足她。就像是驯养一只高傲的猫,顺好了毛,她就乖乖的蹭蹭主人然后趴在他身旁酣睡。 如果说看到岑兰芷,音迟第一次发现世界上还有这等难缠的女子,那么看到卫谨之之后,音迟则是第一次发现世上还有这等会无条件满足迁就另一个人的人,就连他这么喜欢族长岐鹤,喜欢了她一百多年,也不是全无争吵的,他们也会有意见想法不合的时候,可岑兰芷和卫谨之两人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这种苦恼,他们就像是两个人共用了一个脑子那么和谐自然。 卫谨之来到池阴族三个月,音迟没听到他对岑兰芷说过一句重话,没有拒绝过岑兰芷的任何一个要求提议,不厌其烦的和她讲述解释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这两人之间柔情蜜意心有灵犀相处和谐的模样,大大刺激了池阴族内那些尚未婚配的小伙子小姑娘们。 因为他们大多寿数比寻常人要长,所以许多看着年轻的人实际上年纪都比岑兰芷卫谨之要大上不少,见到他们两人的相处情况,这些打光棍的人们都羡慕起他们来,然后他们就再也不在这两人面前晃了。每日需要和他们相对的音迟,是感受最深,受到的刺激最大的一位。 他听着卫谨之用一种讲故事样的语气,给岑兰芷讲外面的局势,然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未来的局势发展。期间涉及大大小小的各种官员谋士各方势力多达几百种,你来我往中包含着每个人可能做出的决定而影响到哪一点,将这些人混杂在一起牵扯出来的各种发展可能,两个人就在这种像是玩乐一样的交流里推衍出来了。 看着卫谨之一边说一边轻轻松松寥寥几笔画出大块的地图,再由岑兰芷做游戏一样标注出各方驻扎势力,然后两人分别占着一方,用笔在地图上勾画,调拨兵力进行模拟战,厮杀的激烈又精彩的局面,音迟明白了岐鹤所说的,这两人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是什么意思。 这样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说不定会翻出多大的腥风血雨。历来其实并不缺少这样的鬼才,特别是在乱世,最容易出现这样的人物。 反过来说,有这样的人出现,则大多代表着乱世将至。每个人的命运都并不注定,或许一个细微的改变,就能影响到无数的事无数的人,命运并不是一个代表框架的词,而是如流水一样流动着充满着不确定性的可能。 音迟几年前救了岑兰芷,间接改变了她的命运,现在他又为卫谨之调养身体,直接救了他一命,虽说他这样的行为可能是种下了因,但是谁又能确定这不是果呢,或许这正是寄于他身上的使命。 话是这么说,但这两人能不要上一刻还在谈笑间战场厮杀,下一刻就突然开始腻歪起来了吗,这么突然他防不胜防!音迟面无表情的在心中狰狞冷哼,侧过身眼睛避开那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继续配手中的药。 “只能亲一下吗?” “方才只赢了我一局,自然只能如此。” “那我输了三局,让你亲三下好了。” “我会记着,明日若你能赢我两局便算了,若是不能,明日也不能……亲。” “可是明日的我是全新的我,阑亭怎么能将今日延续到明日?” “多说无益。” “也对,那我就不说了。” 然后就是怀孕女流氓强行欺压病弱男的戏码,音迟这些日子看着从最初的惊诧到现在的波澜不惊,可见是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 “兰芷,不可耍赖。”卫谨之的声音有些许无奈和好笑。 岑兰芷则是得意洋洋,那准了他不能如何,“嘿嘿~君子动口不动手,女子动手不动口!阑亭你可别挣扎,不然我动作一大肚子痛起来就不好了。” 流氓,无耻!音迟这么评价着,忽然想到卫谨之前两日和他说起,如果他学到岑兰芷三分精髓,早就和岐鹤族长终成眷属了。就为了这句话,他才会特意呆在这里经受折磨的,就为了习惯然后学习。可他站在这里听了这么多天的墙角,回去看到岐鹤还是没办法,岑兰芷对卫谨之说得那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那边又要被岑兰芷得逞了,音迟拿着手里调好的药走过去,放在两个人中间隔开了两个人,冷着脸开口道:“左边卫谨之的药,右边岑兰芷的药。” 等音迟离开后,岑兰芷晃晃碗里黑漆漆的药,闻着那苦味挑了一下眉,“音迟先生今日的药看上去更加的苦了,可见他今日的心情也不如何好呢。说来,阑亭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刺激音迟先生?”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不希望岐鹤同岑兰芷多接触,所以找了这个最合适的人去绊住她。卫谨之一笑,端起自己那碗同样苦的吓人的药,表情淡然的喝完,然后接过岑兰芷的那碗药,含了一口,抬眼微微笑着看向岑兰芷。 “虽然阑亭很甜,但是药真的太苦了。”岑兰芷虽然口中这么说着,却是已经倾身向前。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眉如远山,鼻似琼峰,唇比桃花。这是一张得天独厚的脸,美丽的像是撒上了柔和的光晕,透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安静的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的时候,岑兰芷总是干净美好的让人着迷。而一旦她睁开那双微微往斜上挑飞的桃花眼,里面流转的神情,就把这份无害驱散的干干净净。也许是她每日都会忘记之前所有的事情,性格就显得格外直白真实,毫不遮掩。普通人显然无法消受她这份特殊。 随着睫毛微微颤了两颤,床上的从岑兰芷睁开双眼。她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很快就被好奇所取代。她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但第一时间出现在心里的情绪不是害怕,反而是突然生出的兴趣和好奇,对她遗忘的一切感到好奇。 目光往下停驻在自己那拱起的肚子上,岑兰芷眼睛睁大了一些。 “我怀孕了。”这个念头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坐起来,伸手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突然从里面传来的动静让她动作一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上拱起一个小包又恢复了原状,清楚的感觉到肚子里有个孩子在动弹,这个体验对于岑兰芷来说太新奇。于是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左右仔细的摩挲了好一会儿。 卫谨之提着食盒缓缓的走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岑兰芷在玩自己的肚子。 岑兰芷像是在确认那个圆球确实是连在她的肚子上的,一寸寸的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土,用那双手拂过圆圆的肚皮,脸上满满是兴味十足的表情。 她为了能好的看清自己的肚子,拉开了衣服,衣襟大敞,隐约露出近些日子越发鼓胀的胸口。雪峰微颤,峰上的两株桃花开得正好。那份女子成为母亲后特殊的成熟风情,让卫谨之微微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微沉了神色。 卫谨之并不喜欢她将目光过多的放在某一件事或者某一个人身上,他希望她永远都只在意他只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偏执的念头。 他不高兴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看的出来。从前在幽篁馆和未明庄,他不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是端着那张温和而带着微微笑意的脸,内里矜贵端庄。自从岑兰芷出现后,一切就不同了。她会惹他不高兴,也能看得出他在不高兴。 即使失去了记忆,这一点显然也没变。床上的岑兰芷听到卫谨之进门的动静看过来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他的心情并不好。于是在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初始好感已经破表的情况下,岑兰芷依然笑问:“你真好看,我看到你就觉得高兴,但是你为什么不高兴?” 卫谨之是这段时间以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容易被安抚,即使生气,只要她那么无辜而真诚的说着她喜欢他,他就觉得欢喜。从前,有惹他不快的人,通常都会被他整治的悔不当初,从前在隐山书院时被他整治的人尤其多。他不是个和善的人,虽然他表现的无害,但那只是个和人保持距离的疏离姿态而已。 只不过,能惹他动气的人也极少。毕竟眼中看到的东西不同,太多人无法看到他眼里的东西,他甚至没有和那些人动气的冲动。就像人不会和路边狂吠的野狗生气,顶多觉得吵了就教训一下而已。 岑兰芷是最特殊的,她总能让他不高兴。只要她将注意力放在他之外的人或者东西身上,卫谨之就会有种无法言说的烦躁出现在心底,这同他前几十年的心如止水是完全不同的。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种感觉,但是卫谨之知晓岑兰芷明白,所以她每日都看着他一人。 她能轻易的让他觉得不高兴,也能轻易的安抚他。不过只是一个专注的神情和带笑的话语而已,只有这种时候,卫谨之才觉得自己能维持着从前平和的心态。这种状态对他来说非常的危险,一个谋士不应该有着这样一个影响人心的存在在身边,可他又贪恋着这种感觉,一点都不愿意放手,这种和正常人一样起伏的心情,这种迫切想要拥有什么的心情,是只有岑兰芷才能给他的。 每一日,她一睁开眼睛,看见他,总是会说出一些霎时间让他心情很好的话。常人一般情况下无法宣之于口的话,她却浑然不觉开口就是一派真心,让人心里忽生些微窘迫的同时,也忍不住将喜悦变成燎原的野草,漫上心口。 他从未见过比岑兰芷更爱将调戏的情话挂在嘴边的人,若她是个男子,恐怕会是个花心的惹去无数姑娘家芳心的风流男子。但是现在,她的风流全部都倾洒在他身上,有些时候,面对岑兰芷脸不红心不跳的对着他说着情话的场景,卫谨之心中着实有些无法言说的微妙之感——这种话难道不该是他与她说的? 但是他习惯的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的君子风范注定了他不会将这种心情直白的说出来,他只能听着她说。 那位族长岐鹤就曾这么说过,她说,岑兰芷是无边风月,而卫谨之是十里春风。 卫谨之咳嗽了两声,侧身阖上了门。他的身体近些日子好了不少,能自己行走了,压在胸口的沉闷也去了不少,只是终究是陈年旧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治好的,总归身体还是有些问题需要慢慢调养。他走到床边,为岑兰芷顺了一下睡乱的长发,然后修长的手指接过她手里的衣带,替她重新掩好大开的衣襟,遮住她的肚子。 “穿好衣服,当心着凉。”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岑兰芷看着他,顺势就窝到了他怀里。“我也不记得你了,但我知道我喜欢你。” 卫谨之在心中默数了一下,这是自从再次见到失去记忆的她之后,第几次听到她说这种话。刚认识那会儿,她时常说这种话,后来在一起后,她更多的是喜欢黏在他身边,这种话反而说得少了。现在,她每日都会说上几遍。 露出个自然而温润的笑,卫谨之再平常不过的说:“因为我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所以你才会觉得喜欢我。” 昨日他是说是她叔叔,是她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两天前他说是和她不相识,在树林里救了她回来的普通读书人;三天前他说他是教导她的先生,两人有了私情相约私奔……有时他有兴致就会编上这么一段。 他少有这种什么都不图光光是觉得有趣就做这种事的时候。 大部分时间,岑兰芷不会相信,只有卫谨之说他们两情相悦的时候她会半信半疑。 比如现在,听到卫谨之说他是她的哥哥,岑兰芷就摇头笑道:“我不相信。” “哦?为何不信?”卫谨之微笑,替她拿来衣服。 岑兰芷一边伸手让他帮忙穿衣服,一边笑呵呵的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便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不需要其他的理由,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每一次,岑兰芷都笃定的好像并没有失去记忆,对一切都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卫谨之就递给她一卷书。上面写着岑兰芷需要知晓的一些事,每一日卫谨之和岑兰芷两人都会在这本空白的书页上添上一些内容,如今已经写了大半本了。卫谨之写的是她从前的事和从前相处的一些情况,但岑兰芷每日拿着本子懒洋洋的写上的,全部都是卫谨之哪一日欠了她一次亲吻,哪一日答应她做什么之类的。 即使每次岑兰芷都是一下子就笃定他们的关系,卫谨之对于这种行为还是乐此不彼,编造各种身份和故事企图迷惑岑兰芷一次。 岑兰芷洗漱完吃完早饭,快速的翻完那本书后,卫谨之就会带着她去消食顺便认人,在池阴族内走上一个来回。 音迟总是在族长岐鹤的门前,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很是冷峻。见到他们两个时,特别是看到岑兰芷,一瞬间就多了防备和如临大敌。 岐鹤总是在音迟冷着脸盯着岑兰芷的时候出现,在音迟愤愤的目光和卫谨之看似温和实则冷然的目光中,对岑兰芷嘘寒问暖,关怀她的身体。这种时候,岑兰芷会难得的和岐鹤多聊一会儿,即使察觉到卫谨之不高兴。 “和岐鹤聊天之后要好好安抚阑亭。”岑兰芷每天都会在看见岐鹤之后,恍然大悟自己写在本子上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时常会想要惹卫谨之生气,她很喜欢他不错,但又时常想要去撩拨他一下生气。大概是因为,他生气时,脸上温和的神情缓缓散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的情绪太恐怖又太漂亮,每次岑兰芷看着都觉得或许这个人想要杀了她。那种真实又缠绵的杀意,让她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感觉很兴奋。 卫谨之甚至不能容忍自己是岑兰芷的“最在乎”,他要的是她的“只在乎”。不能得到的时候,他常常想要毁灭她。 所以,在岑兰芷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女儿,然后突然没了气息的时候,卫谨之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滋生出的愉悦。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岑兰芷生孩子用了一整夜,从入夜开始到天际泛白,婴儿的啼哭声才从房中响起。池阴族内并没有那种不允许男子进产房的规定,卫谨之从头到尾都是坐在床头看着岑兰芷的。 在岑兰芷表情痛苦满头大汗的时候,卫谨之脸上带着安抚的淡淡微笑着,用手顺着她被汗湿黏在脸颊旁边的乱发,淡定的就像是在看她睡觉。这期间不管岑兰芷如何叫的凄惨他都好像听不见似得,就连旁边等着的岐鹤看上去都要比他更加担心岑兰芷。 卫谨之和暮生见过的所有等待夫人生产的男子都不同,她从没见过这样看不到半丝激动的准父亲。 如果不是看到平日他对岑兰芷那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千依百顺,并且深深的在乎实在太明显,在一旁接生的暮生几乎要怀疑卫谨之根本是个和岑兰芷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否则他为什么能看到心爱的人受尽痛苦也无动于衷。 从前和卫谨之相处过的秦筝夫人也弄不清卫谨之是怎么想的,不过她想起这位谨之公子一贯就是这样云淡风轻,别人火烧眉毛他也能不动如山的性格,倒没像暮生那么诧异。 半夜的时候,岑兰芷似乎又失去了记忆,她茫然的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的暮生秦筝岐鹤等人,又把目光定在抚着她脸颊的卫谨之身上。然而她还没有说出一句话,就被袭来的阵痛给弄得痛呼起来。 在场的几个人都心情紧绷,她们有些担心失去记忆的岑兰芷会不能配合的生下孩子,结果正在担心着呢,就听见这位失忆了并且正在生孩子的姑娘,哼哼唧唧的拉着卫谨之的手说:“好痛,要亲一下!” 一瞬间,耳聪目明的几个人都愕然了,随即心中都升起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她们就没见过这么粘人爱占便宜的姑娘,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惦记着这事,从某个方面来说确实很了不起了。 “好痛,要亲。”岑兰芷痛的有些神志不清了,只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没有印象但下意识觉得喜欢的卫谨之,拉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的。等卫谨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就不再闹了,露出个有些稚气的笑,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她大概就是下意识的想要找个熟悉的感觉,按照自己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撒娇,以缓解现在这种不明情况带来的忐忑心情。要换了个人,这种紧急的时刻竟然突然失忆变得脑子空空,那绝对要出现问题。 见到岑兰芷这个反应,其实旁边的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还有力气能粘人,应该能撑过平安生下孩子。虽然她在怀孕期间完全没有出现什么,一日枯荣在身体里生长的副作用,但是岐鹤等人可是一直担惊受怕了这么好几个月的,到这会儿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可是他们还是放松的太早了,孩子一出生,岑兰芷突然的就开始气息微弱,一干人还没从孩子终于出生的喜悦里回过神来,就发现岑兰芷在这么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已然里没有了气息。就好像孩子从她腹中离开,连带着也带走了她的生命力。 肚子瘪下去的岑兰芷闭着眼睛侧着头安详的躺在那里,卫谨之伸手来回用指腹磨蹭着她的额角。他是最早发现岑兰芷没有了气息的人,不像被新出生的孩子分去了注意的其他几人,因为他从头到尾的注意力都只在岑兰芷一个人身上而已。 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是个女孩,浑身红通通皱巴巴的,身上缠着一根黑色的细藤蔓。藤蔓被羊水打湿贴在孩子的身上,就像是她身上的纹身,这就是音迟花了这么多年想要培育出来的一日枯荣。 但是这时候,看见自己一贯讨厌的岑兰芷就这样突然的没了气息,纵使是从前爱小疯子小疯子这么叫的音迟也觉得心中有股子无法形容的难过,他甚至突然的想起了很多年之前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沉默的上前将缠在孩子身上生长的一日枯荣拿下来放好,暮生将啼哭的孩子清洗了包在早就准备好的柔软布料里。 房中一时没有了声音,几个人都在看着卫谨之,眼中带上了担忧,看着他将手指在岑兰芷的颈边摸了摸然后露出了个笑。 “没气了。”他低低的笑出了声,笑的秦筝夫人面带不忍,暮生抱着孩子红了眼眶。卫谨之突然咳嗽起来。一手还放在岑兰芷苍白的脸颊边,一手捂着嘴,在闷闷的咳嗽声里,指缝间溢出了鲜红的血,顺着分明的指节滑向手腕。 “死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自己哪天忍不住想要杀了你了。” 卫谨之是真的感觉到了一种超脱的放松,但这种诡异的喜悦中混合着痛到麻木的撕裂感,好像他整个人被一刀劈成了两半,一半神经质的有种受虐般的快.感,一半惶恐失去品尝到一种被人狠狠锤中心脏的窒息感。 “他的情形不太好,原本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但是现在他受了刺激,悲极导致五内俱伤,现在要尽快让他平静下来才行。”岐鹤表情很是严肃。 就算卫谨之现在还能笑的出来,但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他的不对劲。他这样反倒是让看着的人感觉更加难受心惊,这样毓秀通透的男子,究竟是有多伤情才能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音迟,这样下去不行,把他弄晕。”岐鹤话音刚落,音迟还没有出手,卫谨之就停止了轻笑,淡然的说道:“不用了,我休息一下,你们先出去吧。” 说完,他抹掉唇边的血渍,丝毫不顾岑兰芷身上的狼藉,将她放在床里侧,自己也躺上去,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用一种保护的姿势抱着她,轻柔的替她梳理了一下头发,闭上了眼睛。 最终还是岐鹤盯着两人静默了一瞬,叹息道:“都出去吧。” 卫谨之觉得很累,自从那年亲眼看到母亲被杀,一连许久不能好好休息之后,他有好几年没出现过这种‘累’的感觉了。明明在意的人和从前一样躺在他怀里,但是因为没有了呼吸拂在耳边,他突然发觉这个房间里竟然会这么安静。 他高兴自己再也不用为了她的眼睛看向其他的人而感到心焦煎熬,再也不用因为担心她会有一天对他的喜欢消退而感到恐惧不已,再也不用徘徊在杀了她还是囚禁她的两难选择里。卫谨之一直以为自己杀了她大概就不会感到恐惧了,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难过的连心尖都在颤抖。比起以往的恐惧,现在这种无法寻找她的空落更加让他不能忍受。 哪怕是斩断她的手脚把她关在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哪怕这样她会用恨意的目光看他,都比现在要好。 但是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了意义,她死了。是啊,他从前说过,他死了她不能独活,现在她死了,他亦然。 他从前一直在挣扎求生,这具身体给他带来了多少的磋磨和苦痛,常人是无法想象的,他靠着自己的意志一次次的从死亡的边沿抢回自己的生命,让替他调养身体的清秋先生惊叹不已。大夫原本断言他活不过十三,但现在他还活的好好的,这些时间是他与天争命争来的,再多的苦痛都不能磨灭他骨子里的骄傲和求生的意志。 但现在,他突然好像失去了这种骄傲。 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问他:“我是谁?你是谁?”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真喜欢你。” 卫谨之恍惚间觉得自己对她伸出了手,“回到我身边来,兰芷,过来。” “好啊,等我。”她笑盈盈的说,然后他就醒了。 他并没有睡在之前的床上,而是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身边的岑兰芷也不见了踪影。从床上坐起来,卫谨之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药草苦味。他应该是晕倒了,所以对发生了什么毫无所觉。 推开门,他见到岐鹤坐在外间的凳子上翻看一本书,药师暮生和秦筝夫人围在一个摇篮边低声交谈,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轻松。卫谨之的目光掠过摇篮里的那个孩子,没有投去更多的关注,直接坐到了岐鹤对面。 “她没死。”相比昏迷前的卫谨之,此刻这个卫谨之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至少表面上来说看不到一丝破绽。他说的笃定,有种强大的自信。 岐鹤从来都是欣赏他的,因为他不会被击败,纵使痛苦麻痹了他的心脏也没办法迷惑他的头脑。 她没有多解释,只将手里的书推到了他面前,“刚才发现的古籍。” 寄生一日枯荣者,十之一二会在枯荣离体后出现假死的情况。在怀孕期间喝下去的各种滋养一日枯荣的珍奇药材,会使假死状态的人保持生机,让她能不饮不食存活。一般这种假死之人恢复正常的时间,会在消耗完身体里积累的所有奇药药效之后。 也就是说岑兰芷此时虽然没有了呼吸,却并不是死了,而是处于暂时的假死状态,说不定哪天她突然就醒了。 卫谨之在注意到暮生和秦筝夫人的表情后,就笃定了岑兰芷的事一定有转机,但当这种真相摆在他面前,他还是微微的愣了一下。她现在只是在睡觉,不过是这一觉要睡的久一些,这么想着,卫谨之终于觉得心里某处不再钝疼。 在一旁看着孩子的秦筝夫人和暮生都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很高兴,但是她们只看到这位公子静静看完书上的内容,然后用很是平常的语气说:“这段时间打扰了,三日后我会带着兰芷回去,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东风南风等人从跟着卫谨之一路寻找自家夫人的踪迹,结果反而把公子弄丢了之后,就一直不死心的徘徊在卫谨之消失的地方,企图寻找出一些痕迹。 当然他们也怀疑过是不是被什么仇家截走了公子,只是这种可能性非常的小,毕竟身为铄王世子最信任看重的幕僚,卫谨之一直都藏在暗处,人说狡兔三窟,他可不止一个住处和身份,他布下的疑阵足够应付那些别有心思的人。在动用人手排查了一番后,南风他们基本上排除了这个可能。 以卫谨之卫家病弱庶子的身份,应当是没人要故意和他过不去的。最让东风和南风肯定自家公子还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他们发现卫谨之不见了的时候,那场突然出现弥漫在山间久久不散的浓雾。他们之前按照夫人留下来的信息正在找的,不就是这样的雾吗,所以东风和南风只能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或许公子真的找到了异族之地,同夫人团聚了。可是这样一失踪几个月,就算是东风和南风都忍不住开始心浮气躁,只要想起卫谨之失踪之前那种失常的样子和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在强撑的身体状况,他们这几个从小在卫谨之身边和他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的人就担心的不得了。 东风和南风还能在这里徘徊上几个月,但是从玉京回来的北山,只能在南浦接着完成之前卫谨之布置下去的任务,未明庄有清秋总管把持,西山也在局势紧张的玉京忙着按照原来的布局做各种调配。 或许卫谨之早就料到他会出现意外,或者是猜测自己命不久矣,在岑兰芷失踪后,他在寻找途中还不忘将各个人的职责和所需要做的事情,全部整理写了下来分别交给了他们。这样不详的行为,让他们都明白了此行凶多吉少。 如今过了这些日子,虽然他们依然固执的等在这里,但是其实心底已经不再奢望能再次看见他们惊才绝艳的公子。 所以这一日,当他们例行带着人在那无法进入的浓雾周围寻找的时候,忽然看见雾中缓缓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时,他们都傻了。 第一眼看到面带微笑与以往并无不同的卫谨之,第二眼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仿佛正在沉睡的岑兰芷,东风南风两个人都忍不住扬起了笑容,快步走过来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公子,你没事吗?太好了,太好了!” “公子你的病好了?还有夫人,你们回来了就好!” 除了他们两人这般激动,其余的人都恭敬的站在一旁,他们同东风南风的身份不同,可没有和主子一起长大的情谊,所以他们只是脸上带出庆幸和高兴的神情,不时偷偷瞄一眼终于归来的主子。 东风南风两人也算是见了世面,最初的激动过后,就恢复了之前的本分。卫谨之抱着岑兰芷,给她拢了拢身上盖着的大氅,开口道:“将马车赶来,回未明庄。” “是,公子!”东风的声音比起以往都要响亮不少。不过他这么大声的一喊,恰好就惊醒了刚出生不久的小奶娃,小奶娃什么都不知道,被吵醒后就哇哇的哭了起来。这突然出现的婴儿啼哭声把一众大老爷们吓了一跳,也是因为这哭声他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迷雾边缘的一棵树下还站着个装扮奇异容貌绝美的男人,在啼哭的正是他怀里的婴儿。 这里这么多人都称得上是高手,但是竟然没有一个发现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而且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一群人正好奇就见自家公子看了那边一眼淡淡的吩咐道:“那边是将要在未明庄做客的音迟先生,还有我和兰芷的女儿,替他们另外准备一辆马车。” 这回就连稍微内敛沉着一点的南风都露出了一脸‘天哪发生了什么我一定在幻听’的表情。公子和夫人失踪了这么一回,人命都搞出来了!那不就是说他们有小主子了!天啦撸他们的小姐出生啦!这才几个月,难道是夫人被绑走之前就已经怀孕了? “……是。”东风一步三回头,看着那边被怪异男人抱着的小姐,表情凌乱,整个人打着拐的离开去张罗马车了。 一行人轻车从简速度极快的往南浦赶去,卫谨之带着岑兰芷在前面一辆马车里,音迟和小婴儿单独在后一辆马车上。 对音迟来说,这对大部分来说已经很快了的马车在他眼里慢的简直不能忍,他宁愿自己走着去,绝对比现在要快上不少。但是想想自己离开族中之时族长岐鹤的嘱咐,他又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心,乖乖的待在颠簸的马车里看孩子。 音迟对这个还没有名字的女娃娃有种说不出的愧疚,他以为卫谨之对这个孩子不在意的态度是因为迁怒她的出生让岑兰芷险些去世,而造成这个结果的是他。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但是让这个无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养育还被父亲不喜,他难免愧疚,对她的容忍也好了许多。 另外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么多年来压在他心中沉甸甸的事已经解决了,他已经将那一日枯荣给岐鹤服下,她的寿命终于得以延续,不会再就剩下那么几年,而是能陪着他一直到老了。还有就是,在他们离开池阴族的前一日,他和族长岐鹤成婚了。 音迟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他知道岐鹤只把自己当弟弟之后,就没有奢望她有一天能对他产生男女之情,他只希望她能多活几年就足够了。但是谁知道天大的喜讯从天而降,岐鹤突然说要和他缔结婚约,族中高高兴兴的载歌载舞了一天,他昨晚僵硬的躺在岐鹤身边睁着眼睛发愣了一晚上,一直晕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娶了心爱的人。 “你种了因,恐怕还要同兰芷他们出去结了这场果才行,否则对你的寿数有伤,去吧,我等你回来。”她是这么说得,一如往常的沉静清透。她从来都是这样,如一块磐石,根本就不像个寻常女儿家。 之前音迟因为太惊讶压根就没想到她为什么明明对他没有那种感觉,还会提出和他成婚,现在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有些明白过来。如今是乱世,一个国家的运势兴衰,除了特定的人是无法改变的,他救了卫谨之,这个原本应该死去的人,于是他这个局外人也就介入其中了。 一旦他有什么行差踏错,轻则减掉寿数重则会遭天谴。他们池阴族乃是世外人,插手这种事的后果是严重的,除非卫谨之他们能得到真正的命数。 而如果卫谨之他们失败,音迟无疑也会被运道责罚,而他同岐鹤成了婚,这个惩罚就不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还有岐鹤为他分担。想明白之后,音迟的脸色骤变,又喜又忧。他喜得是岐鹤纵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还是同从前一样在乎他,忧的是怕自己连累岐鹤,如果那样他费尽心思为她延长寿命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想清楚这个,音迟当真是心情复杂的无法言表,只是事已至此他只能静观其变了。 不管音迟在摇晃的马车中因为心上人的行为发呆又酸又甜思绪万千,前面那辆马车里,卫谨之已经听着东风南风两人,大概的将他失踪后外界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讲了一遍。 今年二月,昌仁帝大寿,铄王世子姬临琅前往玉京祝寿,昌仁帝听从中书令宁续归的建议想要扣下他作为质子。然而卫谨之布置在玉京的人早就传来了消息,所以早有防备的姬临琅并没有让昌仁帝得逞,而是带着侍卫逃出了玉京。同时将这件事作为导火索和一个借口,姬临琅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反了。 他们私底下准备了几年,也就欠了这场东风而已。战争来的又急又快,昌仁帝还在为姬临琅逃出玉京大发雷霆,那边以江南为基础,铄王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攻占了附近的四个州,并且还在不断的扩大地盘。 整个江南地区,铄王在此经营多年,俨然就是土皇帝。在这里的百姓们多是只知铄王不知昌仁帝的。昌仁帝此人没有大才,不管在那个方面都是糊涂,从前有个优秀出众的皇太子可能还能撑得起朝堂,但是皇太子死了,三个皇子私底下斗得厉害,整个朝堂乱成一团,哪里能那么快的反应过来同准备多年蓄势待发的铄王斗。 铄王自己是个将才,娶的王妃也不是简单人物,颇有手腕,一双儿女也皆非池中之物。姬临琅在玉京虎口脱险搅乱了玉京城,还给安插了不少的细作,更是直接捅出了大篓子——他把北朝唯二能做主帅的两位大将军给俘虏了,留下的都是些不成大器的小鱼小虾,真正能打仗的没几个,这也是昌仁帝之所以听到战事已起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焦头烂额的原因。 铄王在大本营坐镇,旗下三位老将还有十二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如一把把利刃破开了北朝的国土。其中表现的最优秀的就是雅宁郡主姬雅姒,她成为了北朝第一位带兵上阵的女将军。能在全是五大三粗汉子的军中站住脚,还有了不下于几位将军的威势,可见姬雅姒到底有多么强悍。在战场上,姬雅姒这位女将军比起其他几位将军都要勇猛,创下九战九捷的好成绩,足够让人心服口服。 姬临琅从玉京回来接掌大权,这两姐弟简直像是扛上了,接连大捷,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如此前后夹击里外相应,短短几月,北朝几乎大半的国土都尽归于铄王辖制。只不过这大多数是南方的州郡,与之相对的玉京所在的北方州郡则是比较难以攻下,而终于不再手忙脚乱的北朝也终于反应过来回击,于是两方就在淮河两岸僵持不下。 铄王打着的旗号是复立南朝,铄王妃是南朝皇室后人,世子和郡主都有南朝皇室血统,这一点就收复了不少从前南朝灭亡后不愿入北朝的隐士能人,应该说江南一带许多都是从前南朝大族,他们想要恢复从前的荣光,自然是非常支持铄王的。当然这都亏了同卫谨之有约定在先的祁邬许三个大家族的带头作用。 不出卫谨之所料,江南的四个大家族,三家都投入了铄王的阵营,而原本的四大家族之首卫家,已经差不多被卫谨之暗中弄垮了。 卫二公子瘫痪在床,卫三公子和自己亲妹妹卫姝*的消息传了出来,不仅和卫姣的夫家邬家闹翻了,自己之前的清贵名声也毁了个干干净净,走到哪都是被人唾弃的。在卫家的身份大大降低,主要是因为邬家因为这事和卫家闹翻,直接抢了卫家不少的生意,再加上卫谨之的安排,卫家差点连家底都被掏出来。 卫谨之先前就想要联合其他三家,日久天长的积累下来,因为好几个大大小小的他算计好的原因,其他三个家族都和卫家闹翻了。卫家一旦因为内部混乱失势,下面无数小型的家族都要上去咬下一块肉,原本同气连枝的三个家族不仅没有帮忙反倒落井下石纷纷要来分一杯羹。如今的卫家已经落入了二三流的家族了,哪里还是那处于顶级的世家。 墙倒众人推,家族的没落看上去很快,但实际上那都是因为内里已经腐烂了不知道多久,才能这么被轻易的撼动。 卫家已经落到如此地步,卫家的人还没有消停。因为二公子瘫痪在床,三公子失了好名声翻不起大浪,卫谨之这个四公子还原因不明的失踪,再加上先前五公子的死,就连什么事都不管了的卫老爷都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他六个儿子,好端端的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出事,就只剩下了大儿子和小儿子。他被白蘋姨娘在耳边吹了枕头风,只觉得定然是大儿子容不下自己的兄弟们才对他们下手,临到老了家里出了这种事,血气冲头大喊着孽子从霜岚别居打上了卫家,冲着卫大公子就是一顿家法。卫大公子从来都是一副温厚待人尊贵有礼的模样,哪里这么狼狈过,卫家那时候简直混乱的不行,内忧外患,卫老爷差点中风,到现在卫家还是乌烟瘴气的。 这混乱在卫谨之的预料之中,他现在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人的下场如何,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先挑起其他三个家族和卫家的恩怨,然后再用利益捆绑他们。卫家可不就是他手中那块香饽饽,他将卫家整垮,让其他家族尝到甜头,不然那些家族又怎么会轻易与他合作。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卫谨之很清楚这一点。 卫家的败落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卫家最好的下场就是落到三流小家族,再也找不回从前的风光。这样的落差足够让那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得到应有的惩罚。卫谨之听着东风快意又嘲讽的说着卫家的事情,表情淡然的仿佛他不是那个在背后一手将自己家族推到如今这种地步的人。 在马车里的东风还想滔滔不绝的继续说起未明庄里面各种事情,还有姬临琅世子战场上的事,以及终于再次出现了的祁安澜公子。结果发现自家公子漫不经心的靠在软枕上,一手替怀中熟睡的夫人顺着头发,顿时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东风有些奇怪夫人为什么睡了这么久还没反应,不管他们说话还是马车的颠簸都没办法吵醒她。想想从前公子和夫人的相处,他不由自主的就找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一定是公子和夫人又折腾的太晚才会累成这样。 自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实原因的东风很明智的没有去询问夫人为什么睡的这么沉,连看也没敢多看两眼,一是夫人被公子包的严实也看不到什么,二就是他很清楚公子那对夫人恐怖的独占欲,他才不想莫名其妙的被公子迁怒。 途中休息的时候路过一个酒楼,东风和南风下了马车前去张罗食物,刚转过一个弯离开卫谨之的视线,南风就脸色难看的把东风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南风,从刚才起你就一句话都不说,现在下了马车脸色还这么难看,公子回来了看上去身体还好了不少,这你还不高兴啊~之前还在担心夫人不在了没人给你替壁月的婚事做主呢,现在都不用担心了~”东风毫无所觉的开玩笑,在见到南风更加难看黑沉的脸色后,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收敛了笑皱眉问道:“究竟怎么了?” 南风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艰涩的道:“你难道没发现吗,公子一直抱在怀里的夫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云清秋是在药庐前的药圃里收到的南风的传书,将小药锄放在脚下,他解开咕咕叫着的白鸽脚下的信筒。 本以为又是南风照例的汇报,可是在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之后,纵使是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公子平安归来,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死,这会儿看到确切的消息还是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笑很快就僵住了,缓缓化作一抹凝重和担忧。 失踪了好几个月的公子好好的回来了,还带着新出生的小姐,但是夫人去世了。薄薄的一张纸片上简短的写了这些内容。 ‘公子恍若不觉一路抱着夫人的尸体低语,想是不妙’看到这句,云清秋眉头皱的厉害。 南风是个稳重的人,既然他这么说,那么公子的情况看上去确实是很糟糕的了。想想公子用情至深,云清秋对他这种不愿相信现实的行为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忍不住唏嘘。他自己也是尝过这种挚爱故去之痛的,个中滋味绝非黯然*抑或悲痛欲绝可以形容。 沉吟半刻,他回屋写了几封信分别寄出,然后召集庄内众人开始准备迎接此间主人回归。 “不管公子有何表现,都不允许出现异议,若是有人私下多嘴多舌,杖责逐出未明庄。” 底下人虽不知云总管为何会面色严肃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但也是一个个恭敬的应了。卫谨之一行人并没有在路上多耽搁,跑的最快的马日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在第三日黄昏回到了未明庄山脚下。 远远望去蜿蜒的灯火从山间璀璨的未明庄一路顺着山道落在山脚下,那里零星的几盏灯光近了就能看见正是云清秋带着人在迎接。他脸色寻常还带着如以往一般无二的微笑,但是南风和东风脸色就要难看的多。 任谁看着自家从小服侍的公子像是疯了一般,一路上对已经变成尸体毫无气息的夫人嘘寒问暖,周到细致的照顾着,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都会在背后寒毛直竖的同时忍不住心中酸涩。 他们两人是看着公子和夫人相识在一起的,说起来也不长的时间,可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早就习惯了看着公子和夫人两人默契的像是一个人一样的相处,就好像已经这样度过了很久很久,并且还会继续这么过许久。可是,夫人的死,就像是梦一样。 别说公子能不能接受,就连他们两人也觉得十分的不愿意相信。 “公子还有夫人回来了,一路劳顿,快些入庄吧。”云清秋笑着道,看见了被卫谨之用披风包着抱在怀里的岑兰芷。 “这位是兰芷的先生,清秋先生莫要怠慢客人。”说完他听见啊呀的稚嫩婴儿声音,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又说:“替小姐准备好伺候的人。” “是。” 云清秋安排好音迟和还没有起名字的小婴儿,并没有立刻去打扰卫谨之,虽然此间有许多的事需要回禀,但是云清秋很清楚大概这个时候公子并没有多少心思听他讲这些。所以他找来了东风和南风两人询问具体的消息。 “我之前悄悄的趁公子不注意探过夫人的脉,她确实已经去了,但公子似乎是真的认为夫人没有去世。” “公子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才会这样,我们都没敢问关于夫人的事。云总管,你说公子是不是真的……”疯了这个词,东风没有说出来,但是云清秋能明白他的意思。 说实话云清秋也看不出来卫谨之在想什么,这两年他越发内敛,他很少能看得出他的想法了。 “先观察一下情况吧。”云清秋挥挥手,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卫谨之就算是要替岑兰芷梳洗什么的现在也该完了,于是他施施然的站起身去寻了卫谨之。 卫谨之散着发披着一件外袍,坐在外间的广厅里喝茶,似乎是在等着他。云清秋看了一眼被帐子掩映在床内看着隐隐绰绰的沉睡女子,坐在卫谨之对面。 他并没有说起岑兰芷的事情,而是说:“卫家如今的情况,公子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恕之可是回到了卫家?”卫恕之,卫六公子,也是卫谨之会大发慈悲留下卫家这么一点家当的原因,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弟,就算他的母亲是他的杀母仇人,卫谨之也不会把母辈的仇恨延续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身上。 只不过,不会迁怒卫恕之,并不代表着他会放弃卫家在棋盘上的棋子作用。 所以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又说:“安排下去放出卫四公子卫谨之遇见山贼身亡的消息。” “三公子卫信之和妹妹卫姣,既然是有情人,就安排他们私奔好了。不过这么一来,卫姣的夫君,邬家公子会不会出手,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了,毕竟这都要看他们的选择。” “还有,卫老爷不是一直在怀疑小儿子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吗,现在这个时机就挺合适,是时候让他发现恕之其实是他的续弦和大儿子生下的孩子这个事实。” 卫谨之很清楚卫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辈子骄傲独断,就算近几年修身养性,也不可能变成神佛,这一重重的打击下来,只会让他无法接受,然后无所顾忌的把如今已经不堪一击的卫家搅得天翻地覆。 是了,还有他教导出来的弟弟恕之,这孩子一向对他尊敬喜爱,如今听到自己身亡的消息,并且还是自己的母亲和尊重的大哥下的手,再加上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应当会无法接受。不过一块美玉总要经过许多琢磨才能绽放光彩的,如果他能撑得住,那么卫家才算是真的能留下一点底子。如果撑不住,至少卫恕之,他会帮一帮他,至少让他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 只是,最多也就是如此了,他的温情不多,几乎全都给了岑兰芷,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让他多看两眼,更何况是其他的什么人。 云清秋听着他的话,在心里笑了一下,至少现在看起来这位公子还是有理智的。只不过要说真的没有影响,他是一点都不相信,只看他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了。 “卫家这边我会好好收尾,但是目前看来最重要的是南北之战,世子他……”云清秋并没有说完,就被卫谨之给打断了。 卫谨之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看了他一眼,“清秋先生,我会一直是萧复的好友,却不可能一直是他的幕僚,到如今,我不应该搀和的太深,否则不是一件好事。” “我用卫家为饵帮他争取到了江南大小家族的支持,在玉京安排了人手替他策划谋反,这么多年的出谋划策其实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我能做的,更多只是旁观而已,不到时候我不会再做什么,因为不合适。” 云清秋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之前他会说那句话也多是因为想要试探卫谨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现在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摇摇头笑道:“若是听见公子这番话,世子不知道该有多难过,毕竟世子是真的把公子和祁公子当做好友的。” “正是因为是好友,我才会这么决定,况且萧复并不是一般人,他会明白。” 人生能得一知己好友,是天大的好事,他何其有幸能得两位托付性命的好友。还有,能有那么一位知晓他所思所想的心爱之人。将目光放在两道帘幔之隔的岑兰芷身上,他露出了个真正不流于表面的柔和微笑。 “清秋先生,三日后,在庄子里准备婚礼,我要娶兰芷为妻。”本来并没有准备拖这么久,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机会。 云清秋眼皮跳了一下,娶一具尸体? “既然卫四公子被山贼杀害,那么我现在就用之前准备的隐山居士身份,这座未明庄可已经从卫家手中买下?” “这些琐事都已经准备好,只不过……公子真的要娶一个已死之人?”云清秋不再脸上带笑,而是有些咄咄逼人。他已经能想象得到被他这么直接点破的公子会如何大发雷霆,但是现在发泄出来了,总比随时揣着要爆发比较好。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卫谨之并没有生气,他依然很平和的说:“兰芷并没有死,她很快就会睡醒的。” 云清秋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点醒他有些残忍,但是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假象里。难道公子以后还要抱着一具腐烂的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尸体生活吗? 他光是想着公子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夫人腐烂,就觉得还是长痛不如短痛。 “公子,你应该让夫人入土为安。” “兰芷没有死。” 咚咚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两人一同往门口看去,只见琼枝穿着一身简洁的青衣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也没看这边两个人直接扑向了里间的床边。 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是世子姬临琅,他几个月前前往玉京的时候,是带着琼枝一起去的,就算是后来打仗,琼枝也在他身边,现在还是郡主姬雅姒帐下的一位文书,管着一群娘子军的各种事宜。 两人在一起几经生死,已经是两情相悦,琼枝还答应了姬临琅等找回了岑兰芷,真正结束了就嫁给他做世子妃,谁知道战争还未结束,就收到了南风的传书。 听说了岑兰芷去世的消息,琼枝甚至觉得那是自家小姐,那个偶尔很欠揍的妹妹在和她开玩笑,毕竟她总是做这种事。第一时间心慌意乱的飞奔回来,她在路上还想着要真的是骗人的,她肯定要用在姬临琅那里学到的剑法狠狠的收拾一番那个混蛋。 但是,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琼枝慌乱的去探岑兰芷的鼻息,又不甘心的去摸她的颈边还有脉搏,不论几次都只能得到那个让她不敢相信的答案。她紧紧的拉着那冰凉柔软的手,眼泪一滴滴的摔落在床铺上。 好人才不长命,祸害可是要遗千年的,怎么到这家伙这里就不同了呢。61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未明庄在东上阁伺候的奴仆们,在听见里面院子传来的争执声后就都连忙垂了下头当做没听见。 东风和南风带着壁月走过来,他们挥挥手,让这些守着的奴仆们都退了下去,然后两人就站在门口伸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被南风带来的壁月也满脸焦急难过的看着门,抬脚就想往里冲,又被南风一把拉住。 “南风哥,你让我进去看看小姐吧,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小姐怎么会,怎么会出事呢。”壁月拉着南风的袖子,哭的鼻头都红了。她是有些傻乎乎的,可是她心里一直知道谁对她好,岑兰芷和琼枝都是对她很好的人。 她们主仆三人,先是岑兰芷不知去向,再是琼枝跟随着世子姬临琅去了玉京又一路辗转战场,只有她一个人一直待在未明庄里。她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盼着自家的小姐和琼枝姐快些回来,谁知道好不容易等到这天,却是只等回来了一个已经去世了的小姐。 听着里面的声响,南风叹了口气,牢牢的拉着个子小小的,瘦了不少褪去了脸上婴儿肥的壁月,轻声安慰道:“现在进去不合适,壁月再等等好不好?现在你琼枝姐姐在和公子吵架,顾不上其他的事。” “为什么要吵架,他们都很难过,为什么要吵架。”壁月把张脸哭成了花猫,一直不停的这么说,南风只好在一旁给她擦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姬临琅的三个贴身侍卫,上武中武下武三人追在姬临琅和琼枝身后,安排了下他们带来的人,这才赶到东上阁。 一打眼就看见守在门外的,担忧的不行的东风南风,还有哭的变成了泪包的壁月。上武和下武那张面瘫脸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中武就大喇喇的嚷出来了,“你们这个表情,该不会你们家夫人真的出事了?不是说骗人的吗?” 没人回答他,中武又跑到壁月那边戳她哭红的脸,“唉小壁月,节哀顺变,哭成这样怎么行……唉疼疼疼。” 南风扔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又继续低下头去安慰壁月。中武瘪了瘪嘴,转头看到自己两个作壁上观的兄弟,在他们满是压迫的眼神中摸摸鼻子低声道:“我还不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事已至此,他们做出个苦瓜脸也没用啊。他从小就是这样,出了什么事都能摆出张笑嘻嘻的欠揍脸,就算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也是这样,嘴贱一时也改不了,就算是好意也是被嫌弃的份。这么想着,他也不去撩拨南风和壁月了,走到一边蹲下来看月亮。 外面这群人心中各自担忧自家主子,阁内的气氛则是越见紧张。从琼枝冲进来探了岑兰芷的鼻息后就跪在床边哭,跟着她过来的姬临琅站在一边,看看这边哭的撕心裂肺的心上人,又看看那边还在波澜不惊喝茶的好友,站在那当了根柱子。 “卫四公子,准备什么时候让小姐入土为安。”琼枝拉着岑兰芷的手,嗓音有些嘶哑的问道。岑兰芷失踪之前,她已经开始叫卫谨之姑爷,但是现在又称他为卫四公子,足见琼枝对于岑兰芷的死还是迁怒了卫谨之。 只是相比她那种悲痛的样子,卫谨之冷静从容的不正常,他放下杯子眼皮,唇边一抹浅淡的笑意,“兰芷并没有死,怎么能入土为安。” “如果你喜欢兰芷的话,就不要让她连死都不安宁了。如果早知道她会这么年轻就去世,我一定会阻止她来江南,就算是嫁给三皇子都好。”琼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在确定岑兰芷真的没气了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 平常的琼枝是个没多少表情,话没多少内心各种念头却不少的,除了对岑兰芷之外,并没有多少人能让她变成婆婆妈妈劳心劳力的老妈子。她把岑兰芷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来看,很小的时候就目睹着所有亲人的去世,被音迟救下送到岑兰芷身边。 虽然说是作为下人,但是实际上岑兰芷十分依赖她。岑兰芷并不正常,她确实很聪明,但是这份聪明太让人无法接受。琼枝和她相处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责任。 就算岑兰芷是个什么都不怕的疯子,但她却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依赖着琼枝。琼枝教了她很多东西,不断的影响着她,或许对琼枝来说,岑兰芷不仅是她的妹妹,还是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变成了习惯的唯一责任感寄托。 岑兰芷喜欢卫谨之,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因为岑兰芷深爱卫谨之,所以琼枝也爱屋及乌对卫谨之很容忍,即使察觉对方对自己的排斥也二话不说的顺从他的意思,不再和岑兰芷那么亲近。虽然其中有卫谨之特意表露出来的独占气息太吓人的原因,但是琼枝另一方面也考虑到岑兰芷已经长大,并且不再需要她了。 那种欣慰夹杂着欣喜的复杂心情她还没完全转变过来,就变成了如今这种后悔自责,这种再次失去亲人的悲伤,让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变得尖锐。 此刻,她毫不在意卫谨之身上的气势,也顾不得他们的身份,直接开口道:“我不管你怎么样,但是我一定要让兰芷死后能安生,而不是被人扣着尸体为所欲为!并且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什么都不算。” “说完了就离开吧,天色不早,我和兰芷也该休息了。”卫谨之没听见琼枝的话似得,脸色半点都没变。 “我要把我的妹妹带走。” “兰芷是我的妻子,没人能带走她。” 不同于琼枝丝毫不让利剑般的眼神,卫谨之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和好友闲聊山水一般惬意。但是在座的云清秋还有姬临琅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种僵持。 姬临琅真是两边为难,一边是性命相交的好兄弟,一边是倾心相待生死相随的心上人,真是两方都不能帮又不能不帮。姬临琅又是个一贯不怎么会说好话,的这时候只能面瘫着脸不断的把眼神在对峙的两人身上晃,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一个劲的去看云清秋。 云清秋也很急,他担心的是把自家公子逼急了,万一把他逼疯了该怎么办,毕竟夫人去世了,现在公子会做什么,他真是一点都猜不着。 但这个情况他不开口也不行,思索了一番,他开口劝道:“琼枝姑娘,我家公子现在已经不是卫家四公子,而是世子幕僚之一隐山居士,并且公子吩咐三日之后将会迎娶夫人,让她名正言顺成为我们的夫人。” 琼枝和姬临琅闻言都惊讶了,卫谨之竟然要和一具尸体成婚。琼枝好像到现在才蓦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人,对岑兰芷的深爱丝毫不下于岑兰芷对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视作亲妹妹的人已经死了,她现在只想让她入土为安,而不是像她从前的亲生父母那样葬身火海连尸体都找不到,这也算是琼枝的一个心病。 “而且琼枝姑娘,夫人生下的孩子也需要这个正名。夫人虽去了,但是小姐还小……”云清秋把被众人忘到了脑后的小姐拉出来,琼枝这才知道,原来自家小姐竟然还生下了一个孩子。她一瞬间就被拉去了思绪,连忙追问,“孩子?” 关于让岑兰芷入土为安这件事,就在云清秋的转移话题中不了了之。或许是琼枝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也或许是被卫谨之要娶一个死人触动。 等人全部都离开,卫谨之站起来走到床边撩开床帐,脱下外套,睡在了岑兰芷外侧。 “如兰芷所说,这种事,偶尔为之倒也有趣。”他语气里带着笑,将无声无息的岑兰芷整个人都揽进怀里。 若是要人相信岑兰芷并未死去,卫谨之也不是做不到,只需要他将之前所经历的事情简略说一遍即可,就算离奇了一些可信度也高了不少,至少不会让他们这么激动的认为他已经疯了。但是卫谨之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好整以暇的开口解释了几句岑兰芷并未死而已,然后就在一边淡定的看着众人反应。 卫谨之会这么做,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岑兰芷的错。 从前岑兰芷时常和卫谨之说起自己幼时做了什么,俱都是算计冒犯她的人用来逗乐的事。还有亲近的人她也爱去逗人家,其中以琼枝首当其中,不知道被岑兰芷这般耍过多少次了。 岑兰芷总说看别人的各种表情非常有趣,她就像是个得不到各种情绪只能让别人出现各种情绪,然后供自己观察的研究者。说得多了,她还要拾掇卫谨之一起去干坏事,只说这种调剂生活的手段能让卫谨之高兴点。 但是那时候卫谨之有她,就不怎么感兴趣,岑兰芷要干坏事他就在一旁笑看着,自己总是不会插手的。卫谨之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他会有各种诡计心思,但是同时又是个端方的君子,有些事不会去做,有时候着实是个矛盾的人。 总而言之,这种故意隐瞒真相把人耍的团团转,这种充满了岑兰芷式恶作剧的事情,原本的卫谨之是不会做的。 但是大概是因为在池阴族里的时候,被每天失忆的岑兰芷发掘出了什么奇怪的属性,这会儿他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学学岑兰芷,于是就这么心情略微妙又有些诡异愉悦的,看着众人的各种表现。 就如岑兰芷说的,确实能有些许趣味。卫谨之感觉自己就像是拥有了岑兰芷的眼睛,不停的试图感觉观察她眼中的世界。 “你最是喜欢做这种事,怎地还不快醒来看看。”卫谨之将手按在她的心脏之上,没感觉到一点跳动,便是一声低低的叹息,“你若一直不醒,说不定,我会因为思念,最后变成了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琼枝抱着那个生的玉雪可爱,正在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女婴来找卫谨之的时候,卫谨之正和岑兰芷一起在庭院里晒太阳。 一张大大的躺椅上,他睡在左侧,岑兰芷就沉睡在他右侧,白皙的脸颊在晚秋的灿烂阳光中越发显得剔透如上好的白瓷。卫谨之看一会儿书就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然后嘴边擎着一抹温和至极的笑,为她把脸颊上被微风吹乱的鬓发理好。 他们这两天都在这外面晒太阳,除了云清秋和东风南风这几个人,并没有其他人会来。而东风他们看着自家公子这个模样就觉得心酸,也不想打扰他,所以时常都是这样卫谨之一边看书一边看岑兰芷,然后安安静静的度过一整天。 听见琼枝的脚步身,卫谨之放下书微微侧过头。琼枝站在他三步之外,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是看上去并没有之前那样尖锐,至少能好好的和卫谨之说话了。 卫谨之对她的态度始终都没有变过,因为岑兰芷还有姬临琅,他会给她尊重,但是要说喜爱是没有的。 “琼枝姑娘来是有什么事吗?”卫谨之一袭青衫语气温和。 他一直是这么个样子,但是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洗礼,见识了他布下的各种局,琼枝可不会像最开始那样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温和的人。她还记着自己之前和他争吵,脸色有些僵的说:“卫公子,你还没有给小姐的女儿取名。” “取名?”卫谨之这才将目光分了一点给她抱着的孩子,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个孩子,就叫卫鸢吧。” 看到他这漫不经心随口一说的模样,琼枝又忍不住皱眉了,“你不喜欢这个孩子?这是小姐和你的骨肉,如果是因为小姐的死迁怒她,这对孩子是不公平的。” “并非如此。”卫谨之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开口,他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亲近岑兰芷的人,即使这个孩子身体里流着他和心爱之人的血那又怎么样,本来可以只有他和岑兰芷两个人,没想到现在又被迫出现了这么一个孩子,卫谨之无法对她喜爱。 或者说,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来说,在卫谨之眼里和琼枝所处的地位是一样的。都是他必须接受但是并不是从个人来说觉得喜爱的。 琼枝无法从他笑吟吟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只能抿唇看了一眼卫谨之怀中的岑兰芷,然后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了这里。 那个被取名为卫鸢的孩子没有感觉到亲生父亲的淡漠和琼枝的疼惜,她在襁褓里笑的无忧无虑,特别的惹人喜爱。她长得很好,几乎是结合了岑兰芷与卫谨之容貌上的长处,这么小的年纪就能看出来日后肯定是个不输于岑兰芷的大美人。 琼枝疼惜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以后你就叫卫鸢了,其他人不疼你,干娘疼你,你娘亲不在了,以后干娘就是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 习惯性一张冷脸的姬临琅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就朝她伸出了手,颇熟练的把卫鸢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又有些犹豫的开口说:“别和阑亭生气了,他现在肯定也很难过。” “嗯,我知道,我不会冲动了。”琼枝走在他身边,神情有些疲惫。她和姬临琅是接了信临时从战场上跑过来的,现在是两军僵持他们才有喘.息的时间,等战事一起,他们又要奔赴战场。琼枝这些日子和姬临琅并肩战斗,几经生死都在一起,已经拥有了相当的默契。 所以等她开口说了一句:“等战事结束,我们把这孩子……”然后顿住去看姬临琅的时候,姬临琅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到时候我们认这孩子做干女儿,如果阑亭愿意,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身边照顾。” 琼枝神情轻松了些,一手攥着他的袖子。战事结束后,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嫁给这个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是他在几次遇到险境时的勇敢果决不离不弃,一点点打消了她的顾虑,所以到时候,如果他失败,她会陪着他去死,如果他成功,她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别难过,还有我。” 琼枝不语,低头将额头倚在他的胳膊上。 琼枝刚走,这院子又来了一个人。卫谨之眉头微动看向屋檐,一个黑影如鹰一般从上面扑下来,轻巧的落在离卫谨之不远处。正是神出鬼没,和他一起从池阴族内出来的音迟。他的寿数长久,长相许久都没有改变,看着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双眼睛除了看着他们族长会有灼热的温度,对其余人都是一副不放在眼中的冷然模样。 他倒是还挺欣赏卫谨之,态度比起对岑兰芷勉强算得上和蔼,将手里用竹筒装着的药往卫谨之手上一放,淡淡的说句:“今天的药。”然后就刷的和来时一样不见了踪影。 卫谨之的病在池阴族内调养的差不多,但是毕竟是多年的旧疾,要想彻底治好只能这么慢慢调养完好。关于他的身体问题,云清秋是最为惊讶的,他自诩隐世神医,医术比学识也不差,至少比皇宫里的御医要好。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替卫谨之医治,可他也只能尽量替他拖延时间而无法彻底医治好他。 就连音迟给卫谨之的药,云清秋讨了一点去埋头鼓捣,也没弄出点什么结果,满脸惊叹的说那药里面用的药材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因此,云清秋几次三番的想找音迟请教一番。 但是奈何音迟早在池阴族内听秦筝夫人说起过自己和夫君,也就是和云清秋之间的陈年矛盾,音迟还当真不想理云清秋,也没有告诉他秦筝夫人还活着的想法。即使云清秋看上去温润如玉特别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他也没理会过他。 卫谨之瞧着音迟眨眼不见了踪影,失笑的摇摇头,喝完了又苦又腥的药,又拿起自己先前看到一小半的书接着看起来。 这些书他早几年就已经全部都看过了,因着他过目不忘,这些看过的书都已经在他脑子里了,现在再看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之所以再看一遍,是因为这些书上面被歪歪扭扭的随意做了些批注。 这些批注都是之前岑兰芷看书时批上的。岑兰芷当初看这些书是因为这些书都是卫谨之看过的,而现在,卫谨之再看一遍,则是和当初的岑兰芷目的一样,无非是想要追寻她曾经的痕迹。用手描摹过那歪歪扭扭写的不怎么认真的字迹,卫谨之偶尔会轻笑出声。 比起他自己一本正经的批注,岑兰芷的批注随性有趣的多,有时候胡乱写的些什么,也和内容不符合,只是她自己当时心中想的一些东西而已。她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把卫谨之珍藏的这些书写的乱七八糟。 她要是认真写倒还好,一手小隶写的非常漂亮,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写的像七扭八扭的虫子,愣是把美观整洁的书面空白处全给占满了,也亏得卫谨之能看的明白她写了些什么。要是换个人敢这么糟蹋书,卫谨之这么个爱惜书籍藏书万卷的家伙绝对不能容忍。但那个人是岑兰芷,他就觉得她写的都好,做什么都好。 他手中拿着的这本是描写各地风俗的游志,里面有一句写了春日孩童在田埂上放风筝的场景。这大概是让岑兰芷感兴趣了,然后岑兰芷就在旁边写了句:“待到春来,与阑亭一起去屋顶上放纸鸢,自己做,样式待定。” 可是写完她又给划掉了,改成去湖堤放纸鸢。卫谨之一看到就能明白,岑兰芷之所以划掉是因为,以他原本的身体情况,他的腿到春日还无法行走,在屋顶上放纸鸢有些勉强。 卫谨之正是看到这句,刚才才会在琼枝问他怎么给那孩子取名的时候,一时兴起给起了个‘卫鸢’的名。 他似乎都能在眼前浮现岑兰芷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什么姿势,她一定是懒洋洋的靠在廊下,怎么都不肯好好执笔,歪歪扭扭的一边写一边笑。他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完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谁人解相思,唯你而已。” “若你在春日之前醒来,我陪你去屋顶上放纸鸢。”他半阖着眸子,在岑兰芷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声音低不可闻,“现在的我可以陪你去很多地方了。” 他的身体慢慢痊愈,终于不再无时无刻在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哪天就要撒手人寰,她也不用再替他担忧。 卫谨之很清楚岑兰芷的心意以及她的忧心,别人都觉得岑兰芷任性,但是,卫谨之知晓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明保持本心,这一点他不如她。 三日过去,未明庄焕然一新,红色的绸缎和大红灯笼随处可见,在山道上竖起的华丽灯塔到了夜间会更加辉煌。偌大的山庄内人并不多,即使是山庄的主人大喜之日,也没见到多少人,依山而建的连绵宫殿楼阁内行走的人们脸上并不见多少喜悦之色,细细看去反倒能发现他们目中多是怜悯叹息。 喜宴上的来宾少得可怜,除了本就在庄子里的琼枝姬临琅等人,就只有一大早匆匆赶来的祁家大公子祁安澜。 祁安澜一贯是嬉笑人间的性子,可这次他却笑不出来了,他在另一个好友姬临琅那里知晓了来龙去脉,对于卫谨之要娶一个死人这件事,他会劝他想开会替他开解,却不会阻止他。因为他们是好友,他们理解对方,能做的就只剩下来这里说一声恭喜。 在这里的所有人,不管能不能接受这场婚事,都开不了阻止的口,因为看到卫谨之那个模样,所有人都觉得无法让他从迷障里走出来。 卫谨之穿着大红的衣衫,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他穿这么艳丽的颜色,平常看上去温润清浅的男人穿上这一袭红衣之后,更显得面如冠玉笑如三月春风中的灼灼桃花,有种别与以往的生动之感。他很高兴,凡是看到他笑容的人都这么觉得。 他怀里抱着同样穿红衣的岑兰芷,岑兰芷的衣服是卫谨之给她穿的,头发是他梳的,脸上的淡妆也是他给画的,她的一切都由他经手,半点不愿假手他人。 卫谨之牢牢的抱着毫无知觉的岑兰芷,就这么抱着她拜天地。在喜厅观礼的除了充当司仪的云清秋,站在两侧的东风南风壁月以及三武,就剩下姬临琅琼枝还有祁安澜,音迟并没有出现,其他的下人则都守在了厅外。 喜厅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云清秋缓缓的在念着结发誓词,然后卫谨之注视着怀里的人,依言行礼。 先是壁月没忍住,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掉了下来。琼枝扭过头被姬临琅扶着,同样是泪流满面。在厅中的人俱都面色沉重,唯独卫谨之还满面笑容,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云清秋大概是厅中除了卫谨之之外表情算得上最好的一个了,他念完了誓词,高声喊了一句:“礼成!” 看着站在厅中央一动不动的卫谨之,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那本该死去多日的岑兰芷垂在一边的手臂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咦,这是哪?你是谁?你长得真好看。”随着一声略沙哑的女声响起,厅中的啜泣声一滞,整个喜厅里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厅中许久没人说话,还是突然从梁上跳下来一个面色冷冷淡淡的音迟,才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法,音迟上前给岑兰芷摸了下脉门,触了一下就嫌弃的松开手说:“醒了就没大事了。” 卫谨之没有放下岑兰芷的意思,便先朝岑兰芷安抚一笑再问音迟:“可是兰芷似乎还是记不起我。” “反正你也不介意不是吗,看你那时候每天都玩得挺高兴。”音迟随口讽刺两句又冷淡的说:“看着她明天还会不会记得你吧,明天我再来给她把脉。”说完他就消失了,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位神秘的男子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一晃眼人就消失了。 卫谨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并不在意音迟,一双眼睛看向自己怀里安安静静捏手指的岑兰芷,笑道:“兰芷还是不记得我,不过没关系,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 岑兰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但是对着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她有种熟悉亲近的感觉,也就安心的赖在他怀里。恐慌这种情绪这辈子都别想在她身上看到了,她这疯人就算是死到临头也能笑出来的。 她笑的懒洋洋的勾了勾卫谨之衣服上的衣带子,张嘴就好奇的咬到嘴里了,含糊的问:“你叫我兰芷,我们这是在拜堂吗?” “是,原本你不醒来的话,准备就这么让我抱着你拜堂的,既然兰芷已经醒了,我们就再拜一回吧。”卫谨之看着十分的平静,就好像岑兰芷只是小睡了一觉醒来,身上并看不到过分的喜悦,只是平和极了。 可事实上,他不平静的心续,不论是狂喜还是叹息,全部都藏在了那双湖泊一样的双眼之下了。一身的春风化雨,清润怡人,半点没有侵略感。温文一笑徐徐说道,从容不迫,让人不自觉的就听从了他的意思。 岑兰芷眼睛一眯就笑道:“好啊,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是拜堂可以。”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说得热闹,厅中众人此刻已然回过神来都是满腔的荒唐,琼枝第一个没忍住,眼睛还是红红的盯着两人,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问:“四公子,可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早早便说了兰芷无事,只是在沉睡,有一日会醒来,只是你们都不信,我也无甚办法。”卫谨之说得风光霁月,看不见一点私心。琼枝犹豫看他一眼,似乎想起了这位公子并不怎么爱和人争辩,也不像自家小姐爱做这种逗趣凑热闹的行径,一时间倒是真信了几分。 可要这么平平常常揭过去她又觉得不甘心的很,她之前那么伤心欲绝到底是为什么?!她刚才还哭得不能自已,结果转头人家就突然活了过来,瞧岑兰芷那一脸无辜琼枝就开始觉得手痒牙疼。 可终究她没死,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想想之前的虚惊一场她又没法对这个似乎不记得人了的小姐做些什么。终究还是琼枝太善良,嘴硬心软得很,这时候脸色难看了一阵再开口问的就是:“小姐为什么不记得人了,她的身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不想岑兰芷看一眼琼枝突然笑盈盈的道:“这一位姐姐我该是见过的。” 众人一惊,琼枝眼看着就高兴了一些,“小姐还记得琼枝?”卫谨之依然笑着不语,只淡淡瞧了喜出望外的琼枝一眼,又去看着岑兰芷。 岑兰芷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瞧着面善,说不得上辈子还是我的红颜知己。”她一口登徒浪子的腔调,眼中满是戏谑,说着还在卫谨之怀里晃了晃腿。琼枝和姬临琅都是一愣,一直在旁看着的祁安澜忍不住折扇遮了半张脸掩不住的笑。 一个女儿家说这种话实在惊世骇俗,但他之前在卫家初初见到这位就已经和她聊了不少,俨然是将她当做同自己一样的风流男子看待的,这听到她的话只觉得这位就算记不得人还是这幅做派,实在是我辈楷模。 琼枝磨了一下牙,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上火,这种感觉在她们两还是以主仆名分待在岑家的时候,经常发生,谁叫这位小姐就是个爱作的,任是她对谁看得上眼都要戏弄几遭,这破落性子惹人嫌的很。可毕竟是她当妹妹看的,就当她顽劣,每每包容着,这次也不例外,一脸的怒火全化作了无奈。 “就没见小姐你有过个正形。”说是这么说,瞧她还能这么作,约是没事,她就放下了大半的心。她说着还拉拉姬临琅,这位世子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荤素不忌的女子,什么话都敢浑说的。 姬临琅反应过来后却是第一时间把琼枝默默藏到了身后,一双能唬人的眼睛瞪着岑兰芷,和着那张冷脸实在是吓人。岑兰芷一看他动作就笑呵呵的火上浇油,“这位姐姐的心上人好生霸道啊,就是让人多看几眼都不行,姐姐要是受不了他就来找我~” 世子看着霸道些,实则是个好懂也好说话的,哪里像那卫四公子看似温雅好说话的很,实则满身的心眼看不透,是个比世子霸道难缠多了的公子。琼枝心中暗想,瞧见自家世子脸色越发的冷了,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满腔的无力。 她知道自家小姐这个烂性子,从前收敛着还好,后来被卫四公子给宠坏了那么久,真是怎么都扳不回来了,连没了记忆看着也更加的像个惹人厌的熊孩子。只是毕竟是她包容惯了的,见世子要和她生气,连拉了拉姬临琅的袖子。 “她就是那嘴欠模样,别恼。” 姬临琅不瞪岑兰芷了,但是还是挡在琼枝身前。卫谨之也终于开口,笑吟吟一句:“兰芷,我们这便再拜一次堂。”成功止住了她嘴里的话。 一场本就气氛奇怪的婚宴在岑兰芷醒来之后就变得更加奇怪,因为岑兰芷醒来之后没有半点虚弱,反倒是精神好的不得了。别说盖着盖头去安静的待在房间里,她压根就像是睡久了现在醒来就一刻都停不住了。 卫谨之也不拘着她,她要到处去看,他就跟在她身边为她介绍未明庄各处。未明庄很大,整座山头,走上大半日都未必走的完,所以他们也就随便转了转。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整个未明庄的下人都被死而复生的夫人给吓着了,惊惧的喊声以及脸色苍白瘫软在地的奴婢就有十几人。 云清秋赶紧去召集人训了话,又换了批大胆的在伺候着才好歹没出什么大事。 卫谨之带着岑兰芷去了他们住着的院子时,岑兰芷忽然指着院子里的梅花树说:“我觉得应该种竹子才好看,一片片的竹子,还要芭蕉和凌霄花。” 卫谨之只一愣,跟着同来听从差遣的南风东风也愣了,因为岑兰芷说得,竹子凌霄花可不是他们在卫家住的的幽篁馆里面的样子吗。 “兰芷为何突然这么说?” “我就是觉得那样好看。”岑兰芷黑亮的目光盯着卫谨之,“你觉得呢?” 卫谨之牵着她在梅林里走了一圈,“如兰芷所愿。”然后云清秋就不开心了,因为岑兰芷的一句话,卫谨之要将他们住着的院子改成幽篁馆的模样,云清秋花了老大的劲搜罗种的珍惜梅花都被铲了。 好在也就卫谨之住着的这个大院子要改,否则云清秋非得心疼死不可。当日晚上,姬临琅与祁安澜一同来找了卫谨之,因着卫谨之消失许久,他们有许多的事要同他商量,只是前几日担心他因为痛失爱人失常便没有第一时间和他说,如今没有了这个顾虑,有许多事还是要说清楚。 三人在书房聊了两个时辰,诸事议定,姬临琅问他:“虽然战事僵持,但是身为主将我无法离开太久,明日便要回军中。阑亭你,有何打算?” 卫谨之知晓他的意思,轻呷了一口茶,眸中明净如水悠然道:“我乃浮世一闲人,自然是做些诗酒茶的闲事,或许过两日会陪兰芷去祁山看红叶,正是好时节。” 虽说姬临琅早就料到他会抽身而去,但是还是不由得有些感慨,乱世固然对百姓无益,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是莫大的机遇,封侯拜相,如果那人是卫谨之,姬临琅没有一丝怀疑,他定然能胜任。 “若是阑亭愿意再助我,这场战事想必能更快的结束,毕竟战事起后已经让不少百姓深受其苦,若能早一日的结束,就是最好的。况且阑亭经世之才,就此埋没实在可惜。” “我早前为萧复出谋划策,并不是为了名利,更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只是因为他恰好想打压卫家,而好友的大事恰好能让他达成这个目的罢了,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如今卫家已然倒下,他倒是没有什么心思再去算计这些,或许没有遇上岑兰芷,他还会感兴趣,可如今,他在意的也就是那样一个人了。 除此之外,卫谨之很清楚,音迟跟着他出池阴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本该是个寿数短暂之人,遇上岑兰芷因着池阴一行才逆了天数治好了身上恶疾。该死之人没死,本就不该,若他再在国家运势上做些什么大动作,恐怕是不行的。他早便猜到音迟就是为了看着他,或者说阻止他做一些事,所以才会在这里的。 “我之余生,不过兰芷与山水寄情,萧复不必多劝。倒是我那属下,西山与北山,还是归于你帐下听遣,也算是友人一点小小心意。” 姬临琅见劝不动他,也没有强求,又去看一副潇洒姿势靠在椅子上的祁安澜。 “闲舟,你也玩了这么久……” “别别别,我就做个闲人就挺好,拯救苍生是萧复你的事,我连家中的事都不想管,你可别指望着我能去你帐下当个累人的幕僚。我上回刚走完西域,下回准备去湘川一代看看,我此生志向就是踏遍九州而已,让我做事却是不成的。”祁安澜一摊手,十分的坦荡荡。 姬临琅看看这两个好友撂担子不干了的好友,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就是个劳累的命,他们说不干就不干去休息去了,他还要不停忙碌,不开心。 这一日晚上三人聊完,姬临琅就一刻都没耽搁的和琼枝一起打马回了前线。临走前,琼枝看着岑兰芷,说了句:“我前十几年为了亲人和小姐而活,现在要为自己而活,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你不记得我了也好,免得我战死了沙场你还要难过。” 岑兰芷眯着眼睛笑,和她挥了挥手,“下次见。” 见她这反应,琼枝失笑,她还没见过她有难过伤心的时候,想必她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想想还真是觉得羡慕。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难过,她总是会找到让自己开心的活法。 祁安澜则是留在了第二日早上,也没和主人说一声,留了个字条人就牵着匹马走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临走前还没忘在未明庄里带走了两坛云清秋酿的梅花清酒。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祁山并不单单指的一座山,而是连绵起伏的一片群山,山中最多的树就是红叶,这个时节,万物凋零,独独这红叶倒是红的如火焰一般,烧遍了群山。十余座山脉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陆陆续续的变红了,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全部都变了红色。 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之流,最是喜爱这些美景,时节一到定然是要来赏景的,所以这一带有不少的庄子别院。卫谨之早年也来过这里,在第五座山峰的山脚下有座安静的小院,他素来爱清静,附近除了这座小院并没有其他的庄子和院子。 那时候他是来这里同姬临琅帐下的几位幕僚将军相见,商议一些事情,再加上往年这个时节他破落的身子已经开始病了,景物粗粗看过却没多少兴致去赏。如今却是不同,此次他已经是放下了所谓的时局大事,只是一心陪着夫人前来赏景。 小院就叫做霜叶,不大但是很雅致,一同来的也没有几个人,除了卫谨之岑兰芷这两个主子之外,就是东风南风壁月,以及四个干粗活驾马车的男子,四人都是云清秋选出来沉稳功夫好的。 男主人气质温雅如玉见之可亲,女主人明艳照人容色倾城,东风南风还有下面四人都是仪表堂堂,壁月也是天真可爱,这一行人主仆各个长得好,第一次上山赏景,就被路过的人给注意到了。口口相传说有个俊俏的公子,以及容貌过人夫人近日常在山中悠闲赏红叶,还有特地慕名前来看两人的人。 带着面纱坐在软轿中的女子看着山道上那双携手同行的璧人,眼神微微动了动,忽然叫过一旁侍着的丫鬟,“去查查那位夫人是什么来历,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和附近的夫人们认识认识也好。” 丫鬟领命而去,女子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双男女,她看着那着青衫的男子侧头对身边的女子微微一笑,侧脸的弧度优美,正是个温柔又俊俏至极的男子,忍不住脸颊微微泛红。那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看那眼神便知是个极温柔,怜香惜玉的人。 女子名叫杨琅玉,杨家是个小家族,只不过前些日子四大家族之首的卫家突然出事被其他三个家族联手打压,彻底的沉寂下去了。杨家本是依附卫家的,连带着也受损了不少。他们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如今父兄焦头烂额,兄长说让她在此间多逗留些时日,若是能认识些大人物,不仅她的终身大事能解决,还能帮衬着家里度过这次难关。 这时候的祁山多是有名望有权有势的人,说不定就能遇上良人。杨琅玉在此已经住了好几日了,日日都出来闲逛,想着遇上些有权势的公子,再来一出日久生情芳心暗许。 做出这样的事他们也是急了,若是再想不到办法他们杨家就真的要破产。若是真的破产要去过那种下等人的日子,杨琅玉是怎么都不肯依的。她从前心高气傲,来提亲的都看不起,一心想着嫁进四大家族,可是如今是希望渺茫了。只是她自觉自己长得不错,在南浦也是数得上名号的闺秀,主动出门来,肯定是如何优秀的男子都能打动。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这一眼就被山道上路过的一对夫妻给迷住了眼。她今日过来是因为听人说这里有个什么夫人长得和天仙似得,女子都不喜欢长得比自己好的人,杨琅玉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尤其如此,她心高气傲便想着来见识见识那什么夫人究竟是如何好看。 结果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终于将人等来了,她倒是没注意那夫人长得如何,一双眼睛都盯着那个青衫温雅公子身上了,被他一笑迷了眼,一颗芳心噗通跳个不停。连他们穿着普通衣饰都不在意了,急急忙忙的就让人去打听消息。 这边顺着蜿蜒的山道往上走的两人正是卫谨之和岑兰芷,两人带着南风和壁月,穿着平常,就这么出了门。一路上的女眷大多蒙着面纱坐着软轿,但是岑兰芷不爱戴面纱,卫谨之也由得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牵着她的手,也不管路人注视的异样目光。 已经是岑兰芷醒来的十几日。岑兰芷醒来的第二日,关于前一日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但是也没有想起从前的事。卫谨之本以为她已经好了,只是没想到,七日过去后,第八日早上岑兰芷醒来,又忘记了之前七日的所有事,重新变得如同白纸一般干净。 音迟说,这是由于怀着身孕的那段时间吃下去的药,和一日枯荣相冲,原来的一日一失忆变成了现在的七日一失忆。饶是音迟都没想到这个情况,不由得安慰了卫谨之一句,只说说不定哪日岑兰芷就全部都想起来了。 可是对于卫谨之来说,岑兰芷的失忆却不是什么值得难过伤心的事情。不记得从前又如何,他从来都是活在当下,只要岑兰芷还如今日这般喜爱依恋他,便是她这辈子都再也想不起来,他也会同她这么一直过下去,每日在一起。 或者说,卫谨之对这样的情况也很有些满意。这就如同岑兰芷有无数次轮回,她的所有生命就是七日,没有生养她的父母,没有陪伴她的朋友,没有她孕育出的子嗣,从她睁开眼睛开始看到的就是他,之后的七日里,她所有的记忆里也是他,等到七日过去她闭上眼睛,最后看到的还是她。 这么一个循环里,卫谨之俨然就是她所有的感情寄托。卫谨之甚至是有些为这种感觉着迷的,这种岑兰芷每一次都爱着他,遗忘他又爱上他的感觉。 不同于之前的一日记忆,那样太过仓促,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同她解释。如今的七日,卫谨之就从容了许多,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第一日的岑兰芷只是因为从前的记忆太深刻留下了对他熟悉依赖的感觉而已,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对她很好很好,引着她慢慢的加深对他的感情,将那种依赖重新变成爱意。一日又一日,到第七日,最是情浓时刻。 卫谨之就这么看着引导着感受着,自己爱着的女人从依赖好感到深爱他。只要想到今后每一次都如此,他便觉得这样很好。 “我觉得红叶没你好看。”岑兰芷瞧着路边的红叶,突然转头对卫谨之说。卫谨之还没什么反应,跟在两人身后的壁月先脸红了,这小姑娘还没明白男女之情,即使已经听了好几天,但是依然不习惯岑兰芷这时不时突然开口的调戏之语。她去看南风,南风拉着她朝她安抚的笑了笑。 卫谨之倒是同样认真的看岑兰芷一眼,笑说:“我看这红叶是没有兰芷好看。” 岑兰芷笑了两声:“我这话可不是平白说的,在有些人看来,阑亭是比这处美景好看多了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这么盯着瞧了。” 卫谨之揽了她的腰,“我倒是希望,兰芷话中的‘有些人’就是兰芷自己。” “是我自己,不过,还有另一个人与我看法相同呢。” 岑兰芷话音刚落,就听见后面不远处的山道上响起哎呀的一声娇呼,显然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岑兰芷一脸的似笑非笑,手指划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瞧,这另外一个人这不就来了。” 关于后面远远跟着的一个同样来赏景的娇客,岑兰芷和卫谨之早就注意到了。刚注意到的时候,岑兰芷就漫不经心的往后瞧了瞧,然后就拉着卫谨之的袖子笑了,说那位姑娘是为了他来的。卫谨之看她促狭微醋的感觉很是新鲜,没开口让赶人,也没有换一处地方,就和岑兰芷两人往前走着。 两人偶尔讨论两句,关于后面那位娇客会做什么,刚说着后面就弄出了动静。 “阑亭不去看看那位娇客如何了?” “我的娇客,只有兰芷一人,其余的又关我何事。”卫谨之说得毫不犹豫。他看着温和多情,只是岑兰芷很清楚他并不是什么会对人人都温和的人,甚至很多时候那种温和都只是假象罢了,都是刻意隔出来的距离。只有对她是不一样的,对她与其说是温柔,倒不如说是情深深处自缠绵。 对卫谨之的回答,岑兰芷一点没有意外,只是她不觉得后面那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之前她远远的好像对上了那位姑娘的眼睛,啧,志在必得的样子,那真是让人不喜欢的眼神。 “我不高兴。”岑兰芷忽然站住拉着卫谨之的手说。 “哦?那如何兰芷才会高兴?”卫谨之清楚她肯定是想做什么,便在她颊边一抚问道。 “那位娇客不高兴,我就高兴了。”岑兰芷不喜欢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面前这个对她千依百顺的男人是她的所有物,从她睁开眼睛就很明确这一点,即使没有记忆也是一样。 “呵~兰芷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就是让人出个什么意外魂断此山,也是没有大碍的。”卫谨之说得一派风光霁月,光是看他的表情,绝对想不到他随口说出的会是这种话。 一个小丫鬟追上来,向着两人行了个礼,一脸的焦急,“这位夫人,我家小姐不小心在山道上扭了脚,不知道能不能请夫人帮帮忙去看看?” “去吧,我在此处等你。”卫谨之替岑兰芷将脸颊旁边的发别再耳后,又轻声说了句:“玩的高兴点。” 岑兰芷回以一笑,带着壁月跟着那小丫鬟朝杨琅玉的方向走过去。那杨琅玉远远看着有个女子走过来,那青衫公子却是站在原地没有过来,心中顿时一阵失落。只不过很快她又打起了精神,待会儿她还可以借口住处太远先去他们那里休息一番,只要能见到那个公子,她就有信心对方会被她迷住。 至于那个公子身边的女子,杨琅玉是压根就没注意,反正在她看来,她想要的人就只能是她的,她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把那个女子给挤掉了。 “好一张难看的脸啊。”捂着脚踝坐在石头上的杨琅玉被一个女子抬起脸的时候,先是被对方那张美得惊人的脸给惊了一下,随即听到她嘴里慢悠悠说出的这句话,顿时涨红了脸。她自视甚高,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当下脸色便不好了。 只是终究顾及着不远处的青衫公子,不能发脾气,便柔柔弱弱的抽泣了一声,大声的说:“琅玉与夫人素不相识,为何如此侮辱琅玉,不过是想请夫人随手帮帮忙而已,看夫人长得如此好,怎么心地却是如此歹毒。” 岑兰芷恍若未闻,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灿烂,“你也知晓我长得比你好?那为何还敢觊觎我的人,也不嫌自己长得丑吗。瞧瞧这张难看的脸,惦着就厚的很,也不知道这皮子究竟有多少层呢。” 杨琅玉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直白看不上她的话,顿时忍不住了,抬手就要去打岑兰芷,却被她抢先一步擎住了手。捏着她的脸,岑兰芷靠近她,在她脸上吹了一口气,在她忽然变得惊恐的神色里,笑的毫不掩饰恶意,“方才我夫君说,若是我不小心把你的小命玩没了,他会帮我在这里叫人挖个坑,将你……毁、尸、灭、迹!” 终究还是闺阁女子,杨琅玉看着岑兰芷认真的眼神,吓得尖叫了一声往后退去。她那丫鬟更是没用,已经抱着头蹲到角落里去了。 “你……你骗人,那位公子怎么会如此说!你这毒妇,迟早是要被休的!”杨琅玉颤抖着说。忽然眼睛一亮,因为看到卫谨之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她凄哀的喊了一声:“公子救我。” 卫谨之却看也没看她,依旧是温和的笑,走到岑兰芷身边牵了她的手,“怎么样,要杀了她吗?” 杨琅玉也听见了,一大串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惊惧的看着站在身前的两人。 岑兰芷看到她害怕的表情就开心,摇摇头:“随便杀人多不好。” 卫谨之点点头,对南风道:“去找人把这位姑娘送回去。” 杨琅玉先是一喜,先前惊惧的心情被压了下去,觉得之前一定是这位公子开玩笑或者自己听错了,不然他为什么开口让人送她回去。只是听到卫谨之接下来的话,她就脸色难看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杨家也敢让我的夫人不高兴,让清秋先生准备准备接手杨家的生意,不要让这样的人再出现在夫人面前。”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两人依然和之前一样在山间散步。 岑兰芷:“我以为阑亭是好人。” 卫谨之:“当我因为一个计策的成功,选择牺牲百余人千余人性命的时候,我便不是什么好人了。不过好与坏的界限从来不是杀人与否,而是是否与自身利益相关。” 岑兰芷:“阑亭不是好人,我是不是呢?” 卫谨之:“若兰芷是善良之人,那我便爱兰芷的善良,若兰芷是狠毒之人,我便爱兰芷的狠毒。” 岑兰芷:“这么说来,还真是没有一点的道理了。” 卫谨之:“爱本就是没道理可言的事。”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卫谨之原本带着岑兰芷来祁山是单纯为了赏景的,他现在的生活乐趣已经完全从计谋计策局势家族等等转变到了自家夫人岑兰芷身上。 说岑兰芷是他的心爱之人也好,绝世珍藏的收藏品也好,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爱好也好……卫谨之是希望着同她单独相处的。可偏偏到处都有那么多人要来打扰这种安静,虽然每日里依旧是微笑着,但是卫谨之的心情因为这些不请自来拜访的人们,变得非常的不好。 开始一段时间还没人注意到他,只是后来某一天,他和岑兰芷一起出门在一处山间空地上弹琴听琴,恰好撞上了一群同样前来游山小聚的人,那群人里面有一个曾经见过他。 那是几年前,他以隐山居士的身份作为幕僚跟着世子来这里见一些人共商谋反大事,那人当时就是其中一员,不怎么重要的陪在末座。 当初那些能被他选中拉拢的人,如今大部分都是为这次谋反起事起到大作用的一批人,若是事成自然也是新朝的上层人物。 而他,当初就是以深得世子信任的幕僚形象出现,现在虽说私底下和姬临琅说了不会再插手,在其他人看来,他这个隐山居士还是属于要被讨好的人,一杆能快速攀上铄王世子的爬杆。 卫谨之一向小心谨慎,行事也低调,但是万事都不可能尽如人意,这次就因为那个认出来他的人给破坏了自己的安宁生活。 那人兄长卫谨之还有些印象,是个能力不错的,他当初还提点过两句。但是这位弟弟许公子就差了不是一点,卫谨之根本没有一点想和他交谈的想法。但是奈何那许公子铁了心的要巴结他,又偏偏是个没脑子的,竟然为了炫耀洋洋得意的直接把他的身份给宣扬了出去。 如今北朝南北发生战争僵持不下,观望者有之,蠢蠢欲动准备行动者更有许多,而想要一拼前程却找不到方法的人们,正在苦恼着突破口,如今听说了卫谨之的身份,还得到了世子非常倚重他的消息,简直就如同扰人的苍蝇,盯着就不放了。 也或许是卫谨之看上去实在温和的过分,所以才让众人产生了可以把他这里作为突破的念头。 起初卫谨之是想要不理会那些人的,他这人要是做戏能以假乱真,但若不想做戏的时候则是清高的很。譬如现在,他就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到他和岑兰芷的相处。可惜岑兰芷却说,人多热闹点也好,她想看戏。 于是岑兰芷这么一说,卫谨之便只好叹口气满足他,挑选了一部分人接了拜帖同他们见面。 来找他的不外如是,都是那几种,送礼送人表示依附的,有才华想要通过他引荐给世子的,前来试探世子心思前线局势的。最后一种人是最好打发的,与他们的交谈对卫谨之来说游刃有余,只要他不想,任何人都无法从他的话语神态里得到任何消息。 第二种人,确有才华的也有几人,他给了引荐信让他们前去寻找姬临琅,也能作为一个小助力。 最让卫谨之不喜欢的是第一种,他不需要依附,这种人为了利益就随时能变成敌人,他不放心他们来做什么,更何况他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已经足够打理他名下的产业,替他做一些事。这些势力杂乱的人贸然来依附都是累赘,更何况这些人不仅送东西,还送女人。 卫谨之不喜欢这些被当成礼物,乱七八糟的女人,更加不喜欢那些用美丽的女人来巴结他,还理所当然对岑兰芷表示轻蔑的野心家。 所有的男子都是如此,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有了娇妻还需要美妾,如今大部分的男子都是这样觉得。不过卫谨之从前就对这方面糜烂的人有着说不出的排斥,他自己从来洁身自好,只是不管说了多少次,那些人都从来不相信,一次次的拿着这种事来挑战自己的底线。 终于,在某个前来巴结的某官员儿子遇上岑兰芷,口头调戏了两句后,卫谨之眼神沉了下去。 三日后,那官员就因为贪污被摘了官帽押进了大牢,之前敢调戏岑兰芷的公子哥也一同进了牢里。之前送来女人的商人们大部分都受到了责难以及各种困难,最严重的直接生意被人整的破产。 有人终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众人聚在一起这么一合计都发现了这大概是卫谨之的手笔。他们没头脑的示好惹得对方生气认真起来了,被这么一吓,顿时都安分了不少。 这时候才终于有人想起来,这位一向低调的隐山居士,据说是个说一不二手段果决的人。大部分被他外貌迷惑的人,都纷纷收手再也不敢去打扰卫谨之。至于最初捅出了卫谨之消息的许家公子,接到了哥哥从前线发来的责难信,看完信后满头的冷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备了重礼恭恭敬敬的在卫谨之的别居门口道了歉,因为卫谨之已经闭门谢客了,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回家,之后再也没出来闲逛。 只是等那些人终于知道害怕安分下来,祁山的红叶都差不多落光了。 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僵持的前线终于再次开始了战争。昌仁帝早就对拥兵自重的弟弟怀着除之后快的心思,他们从小就不对付,一直到现在,几乎是不死不休。不管是昌仁帝还是铄王都很清楚对方总有一日要对付自己,所以两方都是早早就做了准备。 这次的战争,是铄王一方先占去了先机。原本昌仁帝想要趁着大寿的机会先断了铄王的臂膀,关了世子姬临琅。谁知姬临琅通过卫谨之的消息早就知晓他的举动,又在卫谨之之前几年的布置下,有如神助险境逃生,还勇猛的废了朝中好几名大将,导致一开始朝廷就先乱了好一阵。 只是现在昌仁帝也反应过来了,双方各自休整了这么久,再一次的开战注定了是一场惨战。昌仁帝占据的北方地广人多,而铄王占据的南方富庶物资丰富,两方各有上下,唯一无法改变的就是人数的优势。 朝廷百万兵马集结于淮河北岸,而南岸的铄王兵马只有六十万,几乎只是朝廷的一半,不过铄王帐下人才济济倒是真的,这场战争虽说人数悬殊,但是胜负还不一定。 卫谨之就算没有亲眼去看,也猜得到会是什么样的地狱场景,战场的残酷远比写在信上的寥寥几句要血腥恐怖。 不知道昌仁帝是如何想的,让二皇子姬季初带兵成为了大将,去打这场淮河之战,而铄王这边,自然是世子姬临琅做主帅。铄王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稳如泰山的坐镇后方,将战场全数交给了子女。 后史书称作淮乱之战的战事,最终的结果是铄王一方大胜。最开始二皇子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连胜了几场小战役,信心大涨,姬临琅有意示弱,引着对方一步步走向自己早就布置好的局。一个月的隐忍不发,终于在二皇子信心膨胀到最高点的时候,让他损失惨重。 郡主姬雅姒同样带着一小股精锐军队,轻车行军,经过险峻的地势出其不意的绕到了朝廷大军的身后。在战事一开始她就与弟弟姬临琅兵分两路,在最后的那场战役中,姬雅姒的那队人就犹如一柄锋利的刀,断掉了大军的最后一个后路。 朝廷惨败,主帅二皇子姬季初死在了战场上,残兵败将犹如丧家之犬纷纷溃逃往淮河之后的雍州。然而最让人唏嘘的是,郡主姬雅姒,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在战场中牺牲了,芳魂永断淮河。 卫谨之将信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难得的叹息了一声,素白的手腕一动,拈起一枚黑子,啪的敲在棋盘之上。 坐在他对面的岑兰芷托着腮看着棋盘,忽然一拂袖往后倒在舒适的椅子上,“这局我输了。我果然比不过阑亭,你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兵行险招弃车保帅的局,我是破不了了。” 说完,她仔细看一眼卫谨之面上神情,拿了他放在一边的信来看。光是看着这封前线来信,她就仿佛能嗅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浓郁的血腥味。“阑亭有预料到这场战事的结局吗?” “八、九之数罢了,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完全预料到的。”卫谨之一枚枚的收棋盘上的棋。白皙的手同圆润的黑白棋子对比分明,很是好看。岑兰芷一边看他动作一边再次发问:“依阑亭看来,铄王是否能直捣玉京?” 卫谨之抬眼掠过她笼着微光的眉眼,反问:“兰芷觉得?” “我觉得不能。”岑兰芷毫不犹豫,卫谨之也便缓缓点了一下头,“我也如此觉得,世子……萧复他也明白。”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我猜,玉京……” 岑兰芷停下话头,卫谨之便接上,“玉京很快就要乱了。” 就在这两人隐于山中谈论这些的同时,玉京已然乱了。战败的消息还未传到朝廷,林贵妃已经从家族势力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二皇子身死,三皇子没有母家支持又出身卑贱,北朝皇位非她的儿子莫属。 昌仁帝的身体从二月里姬临琅逃脱玉京就每况愈下起来,虽然消息瞒得紧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三皇子姬罄风那边没听见什么风声,林贵妃的四皇子一系早就蠢蠢欲动了。原本昌仁帝是属意自己的二皇子继承皇位的,虽然二皇子素来名声不好,贪图酒色,为人又暴虐没度量,但是奈何昌仁帝偏爱,就是铁了心的想让他继承皇位。 在昌仁帝看来这次的淮河之役朝廷人数是铄王的两倍,胜利是无可厚非的,所以他派遣二皇子姬季初前去担任主帅是为了给他坐上帝位铺路,谁知道二皇子就这么直接死在了战场上。 林贵妃身后的林家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病榻中的昌仁帝怀疑二皇子的死有四皇子一脉的人捣鬼,暗中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一向淡泊名利的三皇子。如此一来本以为稳坐钓鱼台的林贵妃当即就慌了,最后狠狠一咬牙,决定逼宫,干脆直接杀了皇帝,然后将自己的儿子捧上帝位。 四皇子姬翰空年仅七岁,林家人之前准备再等几年,至少等四皇子稍微有了些能力,谁知道会出现这一系列变故,如今是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前南朝有柳太后垂帘听政,辅导两任小皇帝,如今我自然也可以,我林锦瑟便要做这南朝的‘柳太后’。”林贵妃如此说着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对权势的渴望,在她身边的四皇子姬翰空尚且懵懂的看着她。 当夜,四皇子一系发动宫变,就在他们控制了玉京,杀掉了病榻上的昌仁帝,林贵妃满心以为日后自己就能手握大权时,她的美梦极快的破碎了。兵士倒戈相向,仅有的属于他们林家的人也很快的被制住,而从刀光中悠闲走出来的俊秀男子,正是那传说中淡泊名利权势,只喜爱山水的三皇子姬罄风。 “逼宫弑君,可是灭族的大罪呢,林贵妃。”姬罄风长得极好,披着件狐裘站在那,乌黑的长发被卷起,端的是仙人一般,但是他手里的动作却不是如此。他轻轻一挥手,被林贵妃护在怀里的四皇子就被拉了出来,鲜血溅上了地上铺着的青玉板。 下一刻,林贵妃凄惨的嘶吼也戛然而止。在这一夜,隐藏多年的三皇子姬罄风,成为了最大的赢家。可是,让人惊诧的是,他自己并无意于皇位,而是找出了一位被宫女躲藏着生下的皇子,让这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坐上了帝位。 那连名字都还没有,甚至昌仁帝都不知道他存在的小小皇子一夕之间变成了北朝的信任皇帝,原本的三皇子姬罄风则是成为了摄政王,手握着北朝最大的权利。朝廷中很快的迎来了一次换血,与窝囊无能的昌仁帝不同,这位面如冠玉的年轻摄政王手段毒辣,可谓是杀人不眨眼,以杀止反。 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皇位上的婴儿是个傀儡,摄政王就是真正的皇帝。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位摄政王到底在想什么。他明明控制了一切却不想自己做皇帝,而且将玉京局势稳定下来后很快的自己就去了前线。 铄王的起复南朝军队已经渡过淮河,世子姬临琅连破雍州越州方州三州,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摄政王姬罄风到达了前线邕州时,邕州也守不了多久了。但是奇迹般的,姬罄风亲自来到邕州后,朝廷的军队就难对付的多,双方再次僵持。朝廷的军队虽然损失惨重,但是铄王的军队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早就已经是后继无力了。 又是僵持了一段时间,有一日,摄政王忽然请铄王世子姬临琅议和。双方具体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指指那之后双方签订了什么协约,一同退兵,以邕州为界,划分南北朝。北朝失去了一半的土地和州郡。原本的铄王打出来的名号就是起复南朝,如今再无铄王,有的只是再一次出现的南朝。 原本的汝阳,在百年之后,再次更为了原名禹京,乃南朝都城。铄王季崇章成为了南朝皇帝,姬临琅为太子,战死的郡主姬雅姒追封为永乐公主。 就如同岑兰芷当初嫁入卫家,与卫谨之说得那番话一般,偌大的北朝划分为而,南北对立成为了两个国家。 这年冬日,大局初定,战事停歇。 岑兰芷与卫谨之从祁山中离开,回到了未明庄。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四年后 岑兰芷一睁开眼,就看见床边趴了个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她手里拿了把看着就很锋利的匕首,正在把玩,好像下一刻就会割到手。 岑兰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孩子是谁,不过她忽然对这小女娃感兴趣,就着躺着的姿势撑着脑袋看她,懒洋洋的问道:“你是谁?” 女娃娃嘴边一直带着笑,侧眼瞧她,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是你的女儿啊娘亲。” “哦,原来我有女儿。”岑兰芷不以为意,坐起身对她手里的匕首视而不见,伸手就摸上了她的脸,稍稍用力戳了戳:“女娃娃,如果我真是你娘,就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对我有所图,一定要掩饰好,这么容易让人看出来可不好。” 名叫卫鸢的女娃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这么说,明明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每次娘醒来看到我还是能感觉出来。” “每次?”岑兰芷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正想在她这里多掏出点话,好教自己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就见女娃忽然眉毛一动,笑道:“哎呀,爹爹来了,他不喜欢我这种时候在他之前夺去娘亲醒来的‘第一眼’,我这便走了,娘可别说出去了。” 说完,这个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娃娃就直扑半开的窗户而去,像只清灵的燕子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就在女娃消失的三息之后,岑兰芷看见了一个着青衣长衫的挺拔男子走了进来。那是个如松如竹,如兰如雪一般的男子,气质儒雅平和,一股子让人安神定心的书卷气。岑兰芷一见他就觉得心中愉悦,想也不想就调笑说:“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不知可曾婚配否?若没有,看我如何?” 卫谨之眼中笑意更甚,坐在床边替她拉了拉敞开的衣襟,一手摩挲了一下她锁骨上昨晚上留下来的暧昧红痕。“不巧,在下有家室,并且此生只她一人足矣。” “所以,那个‘她’就是我了。”岑兰芷毫不犹豫,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我什么都不记得啦,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卫谨之轻笑一声,朝半开的窗户看了一眼,“且不急,方才那个孩子可是从窗户上跳走了?” “是啊。”岑兰芷笑眯眯的,一点都没在意卫鸢临走前说得那句请她保密的话。卫谨之也习以为常,左右瞄了瞄果然在墙上看到了她刻在那的一个大大的鬼脸,他似乎有些苦恼的按了按额头,“孩子就是越长大越难缠。” 明知他不喜欢,她却还是要做这种事来挑衅他,无非就是想引得他不快,好教她逃过他安排在她身边保护的人。 这孩子很聪明不错,就是还是太嫩了一点,不说老谋深算多智近妖的卫谨之,就算是每七日仍旧会失忆的岑兰芷,都不会被她忽悠过去。 午后未明庄收到了一封信,来自禹京太子府。与太子成亲三年的太子妃琼枝,昨日平安诞下了一个儿子。来报喜的是姬临琅的贴身侍卫中武,姬临琅与卫谨之的关系,才能让中武亲自来这么一趟,其余人是没有这种待遇的。 中武送了信就在未明庄内溜达,左右瞄瞄刚想趁人不注意往某个院子去,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南风掐住了手腕。 南风似笑非笑的看他,“太子府上的三卫长之一,干完了活不回去向太子交差,却在这里胡乱走什么,我家夫人今日恰好七日初醒,可别不小心冲撞了,不然我家公子可是会活活刮了你的皮。” 中武咳嗽了一下,笑嘻嘻的说:“你好歹也是未明庄的两大总管之一了,怎么肚量还是这么小。我就是听说壁月小丫头怀了身孕,想来看看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呵,若我说我根本不想让你见壁月呢。”南风似笑非笑看他,眼中的威胁一分未减。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一个个都忒小气了。”中武嘀咕,然后被南风亲手扔出了未明庄。大门啪的在中武面前关上,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切了一声,“要不是我醒悟的太晚,谁会把壁月小丫头让给你,现在连看一眼都不行,黑心小气的混蛋。” “算了,去找点好吃的安慰一下自己。”说完他往后看了一眼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未明庄所坐落的山间。 将情敌扔了出去的南风心情稍好,转身往回走,一路上奴仆唤他南风总管,他都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点了点头。 两年前云清秋总管,似乎在公子那里知晓了什么消息,一向淡定的他竟然就那么急匆匆的离开了未明庄,一副什么都顾不得的样子。 公子说清秋先生为情所困这么多年,终于要去解开他的心结了。南风听说过一些清秋先生与他妻子的事,也没有多问,只盼着有一日清秋先生还能回来看看。 那之后,未明庄的总管就成为了他和东风两人。他和东风依旧是跟在公子夫人身边照顾,管理着未明庄,西山北山还是在外头为公子的生意产业奔波,一切都很平静。南风在这样的日子里感觉到了岁月静好,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走近了自己的小院,他听见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壁月姐姐,你下次出门带上鸢儿吧。” 南风无奈一笑走了进去,开口道:“小小姐,公子昨日才告诉我,断不能答应小小姐这件事。” 院子里坐着的正是先前去爹娘房中捣乱了一番的卫鸢,她坐在石凳上,一双小短脚还晃晃悠悠,闻言不开心的瘪着嘴。坐在她身边的是个看上去很年轻,作妇人打扮的女子,肚子微微鼓起,一手拿着一个精致的糕点在咬,是嫁给南风两年的壁月。 “小小姐别不开心,糕点挺好吃,你尝尝。是黄莺托人给我带来的呢。”壁月就算嫁了人,依旧是从前的烂漫天真性子,被南风保护的好好的。 卫鸢同自己的娘亲父亲都不亲近,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形很是奇怪,不像一般的寻常母女父女的关系。他们之间对对方的情绪也很是复杂,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着。卫鸢早熟,有着岑兰芷的冷静却不像她那样无法感知某些情绪,有着遗传自卫谨之的头脑,但是又不像他那样淡漠疏离。 卫谨之和岑兰芷是对奇怪的父母,卫鸢也是个奇怪的女儿。她大概在未明庄熟悉点的,除了暗地里保护她又总被她折腾的护卫之外,就是东风南风和壁月了。在卫鸢心里,现在的壁月比自己两岁的时候还要天真烂漫。她老气横秋的叹气,接过壁月送过来的糕点,闷闷不乐。 壁月一歪脑袋,去看南风。南风站在她身后挽着她的肩,忽然开口说:“刚才有人来送信,太子妃平安生下了儿子,大概过不了两个月,就会来这里了。” 卫鸢一听眼睛就是一亮,“干娘要来了!” 琼枝这个做干娘的比起岑兰芷这个做亲娘的那是要称职的多,这几年里琼枝都不知道为了岑兰芷和卫鸢操碎了多少的心。可以说如果没有琼枝时不时就跑过来照顾卫鸢,卫鸢绝对会被她那不靠谱的爹娘养成更加奇葩的样子。 要不是几个月前因为琼枝怀孕了,禹京离这里路远,姬临琅担心她身子,她是每个月都要来一趟的。 现在孩子也生了,大概两个月后她就能来了。琼枝一向最宠卫鸢,卫鸢早就想着出门,可是她爹不让她出门,还勒令庄子里的其他人都不许她出门,她压根就斗不过老爹,各种诡计都被轻松识破。但是一旦琼枝来了就不一样了,卫鸢很确定干娘一定会扛不住她的哀求带她出门。 只要出了这道门,出了她爹的地盘,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在卫鸢殷殷的期盼中,两个月后,果然太子一家来了未明庄里。从前的世子如今的太子虽然很忙,但是还是抽出了时间陪着爱妻一同过来了。一是放心不下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妻子和年纪尚幼的儿子,二是也想和好友见见面。 自从成为太子,有许多事都改变了,从前与他相处的那些人都多少有些变化,只有祁安澜和卫谨之从始至终对他都是以前的态度,祁安澜还在到处走,姬临琅有什么事只好和卫谨之说说。夫妻两人算是各自来看好朋友,来的一向很勤。 琼枝对卫鸢相当宠爱,似乎透过这个孩子看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初初见到什么都不明白,在卫家被所有人孤立排斥的小姐一般,忍不住就多疼爱了一些。就连姬临琅这样外表看着像冰山,又在战场上历练过几遭,越来越有气势的人,看到雪白可爱的卫鸢,也是疼爱不已,经常给她带各种礼物。 连南朝的新任皇帝,从前的铄王爷夫妻,都听说过这位被儿子儿媳宠爱的小姑娘,直笑他们两人是把好友的女儿当自己的养了,还玩闹兴致的给卫鸢封了个小郡主的头衔。 就如同卫鸢之前计划好的那样,她如愿的跟着来探望的太子夫妇离开了未明庄前去禹京小住,然后在半路上,利用她的聪慧头脑,不引人注意的避开那群受命保护她的士兵,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车队。 只是卫鸢自以为没人发现,其实早早就暴露了。坐在一辆马车上打开帘子往外看的琼枝皱着眉,有些不赞同的说:“既然早就知道这孩子会悄悄跑了,卫公子怎么还任由她跑。” 姬临琅揽着她,脸色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冷凝,只是看着妻子时,眼中满是与他表情不符合的温情,声音低沉的说:“没关系,阑亭早就有准备了,有保护她的人跟上去,她不会有事。” “就算阑亭无法对自己的孩子投以什么感情,但是毕竟是他们的血肉至亲,不会让她出什么意外。” “也是。”琼枝靠在他手臂上,揉了揉自己的腰,“那两人如今日子过得是悠闲了,鸢儿如今再这么一离开,他们的日子就更悠闲了,听说过几日卫公子又要带兰芷去凛孜看荷花避暑。” “你想去的话,我们也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姬临琅接替了她的动作替她揉腰。 “知道我辛苦你就别每天这么折腾我啊,就算是憋了几个月你这也太吓人了。”琼枝板着一张脸说,不出意外的在男人眼睛里看到点羞窘的意味,和他那健壮的身子以及冷面真是个大反差,于是她眼里也带了笑意,接着说:“这段时间你还有的忙,再过段时间稍微清闲些了,我们也带孩子去别庄避暑,在那之前或许我们还能先去看望姐姐。” “姐姐不会希望我们去打扰她。” “好吧,那就不去了,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此刻的未明庄灯火通明,庄子里新建了个星辰阁,几层的高楼,本就处在地势高的山上,再上了这楼,都能清楚的看到最近那座城中连绵的灯火。卫谨之倚坐在木栏杆旁,岑兰芷就坐在他怀里,清凉的夜风扬起两人的发和衣袍。 天上星河璀璨,脚下是另一种灯火铺成的繁星,美得不似人间。林间的夏虫私语,衬得此处俨然有种闹中取静的意味。一旁放置的香炉里升起袅袅的白烟,又被清风吹散,呼吸间带来淡淡清新香味。 岑兰芷倚在卫谨之怀里,忽然开口问道:“你猜那孩子会去哪?” 她依靠着的胸膛微微震了一下,清朗的声音回道:“邕州,她会往北朝去。” “哦,我也这么觉得,真是个闹腾的小家伙。” 两人没再说话,岑兰芷就这样半眯着眼看着下面的景色,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迷迷糊糊的想要入睡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之人往前倾了倾,他的发划过了她的脸颊,然后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说: “兰芷,七日游戏玩久了也无趣,下次换个玩法如何?” 岑兰芷本来半眯起来的眼睛慢慢睁开,语气里带着高兴,“哦?阑亭知道了呀。”虽是这么说,却没有什么诧异的意味。 “知道了,只不过不知道兰芷是何时开始想起来的罢了。” “是阑亭扮作穷书生说要与我私奔那次……”岑兰芷带笑的眼睛,对上了卫谨之那双同样含笑的眼睛。她一把将他衣襟往下拉,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既然阑亭看出来了,那我们下次就换个玩法吧。” “接下来玩什么?” “不如这样……” “好啊,我们明天就走如何。” “自然好。” 【完】 本书由(灰のAsada。)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PC版:www.txt99.com 移动版:m.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