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 庶女芳菲 作者:夜雨惊荷 【简介】: 闵芳菲的最大愿望:嫁个寻寻常常的百姓家,衣食无忧,夫君上进,子孙满堂。 可现实偏偏不尽人意。 她的这个夫君……未免也太上进了吧? 自己一个不小心,竟然成了宰辅夫人? 一品诰命! 天雷滚滚,这叫她怎么去面对一直居高临下的嫡出长姐?怎么去面对喜好“施恩”的贵女表妹? 这叫她怎么在闵家的社交圈混? 还好还好,嫁的相公体贴又护短,所有狐狸精,所有妖魔鬼怪,统统退散…… ******* 庶女嫁寒门,娇女配少年。步步高升夫唱妇随,羡煞一干极品亲戚!   第一章 、闵家少女,芳菲多姿   雨打黄梅头,四十五日无日头。   持续了七八天的连绵阴雨,叫整个闵家大宅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黏腻中。   闵芳菲放下手中的针线,空出一只手揉着酸涩的眼睛,闭目沉默了片刻,耳畔传来雨打芭蕉滴答滴答的美妙声音。   她起身来至窗前,由内轻轻推开窗扉,夹杂着湿气的春风瞬间打在闵芳菲娇嫩的面颊上。   院子中种植着大簇大簇的芭蕉树,鲜绿色的叶子经过梅雨的洗礼,显得更加耀眼,让人看了不觉赏心悦目。   “姑娘,大太太打发了宝莲来给姑娘送果子,人就在门外候着。”   闵芳菲的大丫鬟文鸢迈着轻巧的步子进了屋,见自家姑娘站在窗口,榻上还放了针线笸箩,她不禁把眉头一皱:“姑娘的嗓子才好些,大夫只叫您安心调养,连大太太都不叫你做这些针线活儿,姑娘怎么不趁机多休息休息?”   闵芳菲手掌相叠,轻轻搓了搓,掌心传来微微的热气,叫她冰冷的心瞬间得到温暖。   “快请宝莲进来。”   文鸢原本还想再规劝几句,可见自家姑娘这样讲,也只好把满心的肺腑之言都吞了回去。   不多时,外面进来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容长脸儿,穿着雀金丝的花边儿单袄,下面一条红色石榴裙,每每走路时,发髻间的银钗穗子就叮当清脆作响。   宝莲长着一张讨喜的笑脸,还没等开口说话,这笑意就已经传递了出来。她见了闵芳菲忙欠身:“给四姑娘请安。”   闵芳菲连忙叫文鸢扶起她,口中含笑:“你平日可不做这等跑腿的差事,今儿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她一面招呼宝莲坐,一面吩咐外面的小丫头双儿进来斟茶。   宝莲忙摆手:“哪里有功夫吃茶呢?待下次得了闲来看姑娘时再用吧!”   宝莲把带来的食盒打开与闵芳菲瞧:“这是庄子上刚刚孝敬进来的几样鲜果,大太太叫人送来给四姑娘。我正要来和姑娘道谢,所以抢下了这个差事。”   四个精致的甜白瓷小果盘,其中最诱人的当属中间那盘鲜红的草莓。   虽然只装了七八个,却个个都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偏还遍体通红,惹人馋的紧。   文鸢欢喜的连忙接过果碟,出去另寻盛装的器皿,预备腾出这些甜白瓷盘子好送回大太太处。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了宝莲和闵芳菲。   “多谢四姑娘给的那个方子,按照姑娘说过的,拧了芭蕉汁子煎药,果然没用几次,我弟弟的牙便消肿了。”宝莲是闵家的家生子,她老子娘去的早,只留下一个弟弟,跟着祖父母过活。   宝莲把弟弟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小孩子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前不久得了腮肿痛,半面脸肿的像个大馒头,连水也喝不下去。   小孩子疼的哇哇哭,宝莲的祖父祖母就剩下这么一条命根子,也是急得团团转。没有办法,只好托人进来求宝莲。   那日闵芳菲刚巧去大太太那里请安,知道了宝莲的难处,回去便悄悄命人将自己院中的芭蕉根拔了些许,又叫人口述了治病的方子。   还别说,这土法子着实有成效。   宝莲心中感激,所以才借着送东西的幌子来写闵芳菲。   宝莲的目光落在针线笸箩上,里面是双没做完的绣鞋面儿。看颜色不是年轻女孩儿的款式,料子又是精细,是妆花缎,虽然只巴掌大小,可价值不菲。   这样好的东西一向只有正经的主子们才有,四姑娘身为闵家不得宠的庶出女儿……   想要得到这么一块料子,即便只是做鞋面儿,却也不容易。   闵芳菲见宝莲的目光有意无意在笸箩上打转儿,便笑道:“年下的时候,大姐姐让我帮她绣块新帕子,这些妆花缎都是她送我的。”   宝莲十分尴尬,忙掩饰:“大姑娘出手素来阔绰,听说这次老太太过寿,大姑娘预备送一尊金佛呢!要说这也是大姑娘的孝心,她把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金锞子都拿出去叫人熔了,铸成七寸来高的金佛,请的是扬州城有名的大师傅雕刻,连大太太听说这件事都夸大姑娘纯善。”   闵芳菲笑容依旧:“理应如此,要不然,怎么这些姊妹里,老太太最喜欢大姐姐!若论这份诚心,谁也不及大姐姐细腻。”   宝莲迟疑片刻,低声道:“听说……二姑娘也预备做针线送老太太祝寿。只是不知做的是什么。二姑娘那脾气,四姑娘是知道的,咱们犯不着和她抢风头,若来得及,我劝姑娘不如另寻个寿礼。”   闵芳菲一怔。   闵家的大姑娘芳华是大太太嫡出的女儿,虽然是嫡女,但对几个姊妹也都和和气气,面子上过得去。二姑娘芳蕤是二老爷的庶出女儿,今年十五,也没定下人家,脾气张扬不敢叫人恭维。   三姑娘芳苓过去跟着她父亲,就是闵家三老爷在任上,去年不知因为什么,闵三爷忽然打发人送了女儿回富春老宅,不说缘由,将人往老太太面前一丢,再也不管不顾。   闵三爷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老太太待闵芳苓也就不温不火,淡淡的。   而她,闵芳菲……   虽然和二姑娘一样是庶出,可她的姨娘不得宠,只是大老爷的一个备受冷落的小妾,在闵家地位低微。   宝莲是一番好意,万一二姑娘送的寿礼也是绣鞋,两个人撞上,四姑娘肯定讨不到好处。   闵芳菲看着笸箩里绣了一半的鞋面,心中轻轻一叹,“可惜了大姐姐送的这好缎子。”   宝莲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时辰不早,宝莲起身告辞。   待她走后,芳菲在窗前静坐了片刻,文鸢就在不远处伺候,见自家姑娘始终静默,她也不敢吭声打搅。   好容易外院院子里传来了小丫头嬉笑的声音,算是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我记得,你和二姐姐房里的文秀十分要好?”   文鸢忙道:“文秀是我姨妈家的表姐,我们俩同年同月进的府伺候。”   “既然这样,你悄悄去打听打听,二姐姐今年给老太太准备了什么寿礼?”   文鸢不敢迟疑,出了院门就往闵芳蕤的紫竹院去。   到晚饭前,才见文鸢回来。   文鸢一见芳菲便连连解释:“二姑娘那里的小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二姑娘的耳坠子,被人拿了个正着。二姑娘叫婆子们捆了那小丫头在院中,我去的时候正打的皮开肉绽。奴婢想着这种事不好看,便在紫竹院外面逛了会儿,待里面没了动静,才偷偷去寻了文秀。”   闵芳菲不料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小丫头现在如何?”   文鸢长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紫竹院里的那些婆子们野蛮的很,从来都是下死手。”   闵芳菲想起去年的秋天,文鸢几个丫头瞧花圃中各色菊花开的娇艳,便想着采撷些来装饰屋子,谁想叫闵芳蕤身边的婆子瞧见,不依不饶的嚷嚷,说二姑娘早预备请人赏花,不准任何人动这些花卉。   文鸢一开始还和和气气的解释,谁想越和气,那些婆子越是刁蛮无礼,甚至直接动了手。   文鸢手背上被抓出一条三寸长的血印子。   足足养了一个冬天,到现在还留着深浅不一的疤痕印记。   闵芳菲的目光落在文鸢细嫩的手背上。   文鸢下意识捂了,等恍悟过来,忙轻笑道:“姑娘不用在意我这个,早就不疼了。”   “终究是我这个做姑娘的没本事,护不住你们。”   “姑娘怎么说这种话!要奴婢说,闵家这些姑娘里,脾气最好的就是您。文秀还悄悄和我抱怨,她是一日也不想在二姑娘那里伺候了。”   文鸢想起表姐的诉苦,心里也跟着难过:“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除非二姑娘嫁人,放了文秀出去自行聘嫁。哦,对了……姑娘叫我打听的事儿,我问清楚了。”   文鸢记起正经事,忙附在闵芳菲耳边:“二姑娘听说大姑娘打了尊金佛,气的不行。非要争这个高低,所以求了双姨娘拿出金子,一定要造个比大姑娘更好的佛像来。”   文鸢说到这儿,不禁嗤笑:“姑娘,您说,这二姑娘莫不是疯了?她怎么就敢和大姑娘争宠呢?”   闵芳菲想到近些日子来的传闻。   宫中又到了三年大选之际,闵家是富春数一数二的人家。   太祖时候出过一位昭仪,地位仅在四妃之下。   时至今日,富春的百姓说起闵家,还是免不了要提及当年的昭仪省亲是何等壮观。   闵昭仪早已作古,可闵家每逢大选时必要送女儿去选秀。   可惜……   不知是闵家的女儿不争气,还是历代君王碍于政治目的,闵家的小姐们都只有落选的下场。   据闵芳菲听说,今年格外不同。   因为闵家大老爷,也就是闵芳菲的父亲闵朝宗,有望出任户部侍郎。   这样一来,闵家出个妃子,也就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了。   可紧随其后而来的问题是,闵家四位小姐,两嫡两庶,送哪一位入宫更稳妥些呢?   第二章 、嫡母照拂,怜惜庶女   不过在闵芳菲眼中,不管是嫡出的闵芳华挣下这个脸面,还是娇蛮霸道的庶女闵芳蕤拔得头筹,这些都没什么要紧。   她从无心和她们争,自然不愿意搅进这潭深水中。   文鸢见闵芳菲沉默不语,便试着劝说道:“姑娘不必多心,既然咱们问清了,二姑娘并不是送绣鞋,咱们也不算重了她的礼,宝莲的话自然不用在放在心上。”   闵芳菲徐徐摇头:“不对,我听宝莲的语气……话中分明有话。”   她将绣筐里未完工的鞋面用白绸绫子裹住,开了衣箱随便往里一塞。   文鸢一看便急了:“姑娘,若再换寿礼,时间上可来不及呢!”   老夫人的寿辰近在咫尺,文鸢焉能不急?   可芳菲像是没听见一样,就瞧她理了理裙角:“走,咱们去瞧瞧三姐姐在做什么!”   单说宝莲送了各色鲜果,从闵芳菲的院子里出来后,径直回了大太太的正院。   大太太虽然住在正院,可每日休息只在西边的一间暖阁里。彼时,宝莲一跨上台阶,就看见大太太的心腹孔妈妈。   “几日没见妈妈,今儿怎么好兴致进来逛逛?”   宝莲忙躬身示好。   这位孔妈妈可不一般,奶大了大太太,虽然不是闵家的家生子,但因为大太太这一层关系,连老太太的心腹们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见礼。   宝莲不过是大太太身边一个得用的人,和孔妈妈完全不能匹敌。   去年上元节,孔妈妈在园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大太太体恤她,准她儿子接了她出去,在外面享福,不过偶尔进院子来走动请安。   别看孔妈妈在大太太面前吃的开,可背地里,这些丫鬟们没有不盼着她早早出去的。   哪个丫头不想掌权?偏偏有孔妈妈在的时候,事事都强压着她们一头。   宝莲下意识中就冒出了不明的担心。   别是这老货又仗着主子又准备回颐心堂吧?   就瞧孔妈妈笑呵呵冲她露出满口白牙:“劳宝莲姑娘惦记。这不……太太新赏了我好些丝绢,我可不就忙颠颠进来请安了?”   宝莲知道那些丝绢,是前不久旬阳知府夫人送来的。   除去几位姑娘得些新鲜颜色做件夏衫,余下也就是孔妈妈和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雅琴和墨棋得了两块。   宝莲等心里免不了泛酸,此时又听孔妈妈这样讲,脸上的笑意就有些兜不住了。   “妈妈改日进来,一定到我那屋子里坐坐。太太赏了我些好茶,我都留着预备孝敬妈妈呢!”   宝莲虽然笑着,但笑意并未达到眼底:“哎呦,我这就不拉着您老说话儿了。太太还等着我去回消息呢!”   孔妈妈忙严肃起来,更借势轻推了宝莲一把:“别惦记着我,快进去,回禀正事儿才要紧。”   宝莲健步如飞,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竹帘之后。   孔妈妈在台阶上凝视那门帘子许久,忽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低沉的声音轻轻从两片薄薄的唇瓣中犀利的漂泊而出:“作死的小蹄子,看你们也有落难的一天。”   说完,扭着腰身缓缓下了台阶。   宝莲穿过外间屋,一径进了暖阁内室。   室中燃着淡淡的菀香。   这种香出身豪门,二三年的功夫,才能得巴掌大的一块儿,十分稀有。   大夫人屋子里的香,多数都是番邦进献进来的,价格更加昂贵,可与黄金媲美。   宝莲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将脚步故意放重了些:“太太!”   大太太李氏本在闭目养神,听见门口处的动静,遂缓缓抬起眼皮,漫不经心道:“给四姑娘的果子都送去了?”   “回禀太太,奴婢亲自交到了四姑娘手里。四姑娘知道这是太太赏的,立即叫人打发了奴婢一把钱。”   大太太脸上稍露出些笑意,口气变得柔和:“总算没白疼那丫头一场。”   宝莲忙笑道:“都是太太教导有方。奴婢瞧着……四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比她那个亲娘强过百倍!这不,我只稍微流露出了些意思,四姑娘就忙把做了一半的绣鞋收了。”   大太太长叹一声,目光中似有迷离,但没过多久,她便恢复了往日了老成与淡然:“去年金源县令送了老爷一串十八子的檀香佛珠,你和云雀找了出来,悄悄送去给四丫头,就当她给老太太寻的寿礼。”   宝莲心里小小的惊讶。   那串十八子的佛珠她略有印象。   是上好的檀香木锻造而成,每一颗都打磨的光滑圆润,且有着绵密淡雅的檀香气。   大太太自己时常用的那串佛珠是三年前大少爷从五台山求回来的。   外面的小厮们都说,大少爷孝心虔诚,三步一叩,抵达山顶的时候,额头一片青肿。   那五台山的主持听说出了闵家出了这样一位孝子,十分欣赏,不但亲自待客,还送了一串念珠。   这件事在富春也算是一件美谈,每每有人在大太太面前提及此事,大太太都十分得意。   所以,金源县令送的那串就束之高阁,一直没派上用场。   宝莲今日听说大太太有意要拿出来送给四姑娘,不禁开口道:“太太……您虽然疼四姑娘,可会不会抢了大姑娘的风头?”   大太太冷冷一笑:“我只怕她风头太盛!”   宝莲听这口气,吓得噤若寒蝉,不敢搭腔。   “都是老爷一味纵容着她,才养的她这般性情。”大太太不悦的皱着眉头:“她不过是个女儿,就该事事矮着几个哥哥一头,偏要起什么高调,要打尊金佛送老太太。我既不能数落她,也不好拦着。”   宝莲犹豫片刻,低声道:“奴婢听说,为这事儿,二姑娘也闹腾不甘心。”   大太太面色冷峻,不做评价,宝莲便不敢再说话。   次日一早,芳菲绕着院子的墙根走了个大圈儿,直走的浑身发热冒汗才罢。   文鸢早叫人抬来了热水。   她亲自服侍芳菲沐浴,看着姑娘白皙的脊背,文鸢不禁比照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她是四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从没吃过苦,穿戴用度只比姑娘们差一点儿。可什么人生来就是做主子的,什么人生来就是做奴婢的,从这一身肉皮子上就有了定夺。   文鸢满心羡慕道:“姑娘的皮肤真白。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   芳菲扭头笑骂道:“坏心眼的丫头,这是变着法儿的损人呢!”   文鸢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起来:“我巴不得像姑娘这般好模样,可惜奴婢的娘只生了这样一副皮囊给奴婢。”   其实说起来,文鸢是个极秀美的丫头,只可惜肤色略黑了些,失去几分神采。   闵家这些大丫头,就没有生的差的。   老太太那里,最有名儿的就是雅琴,再有大太太身边的宝莲,二太太的心腹瑞英,三太太的丫鬟云杏。   这四个人站在一处,丝毫不逊色于《四美图》里的昭君、飞燕,班姬、绿珠。闵家的小厮们都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说谁娶了这四位小姑奶奶中的任何一个,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只可惜……   这四位美人儿眼高于顶,闵家的奴才们还轻易入不得她们的眼。   芳菲笑了笑:“可惜你没听说过,‘空有皮囊,真性不知往那里去了’,古来男子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女人何尝不是这样?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前面的话且不说,只说芳菲这最后两句一出,文鸢几乎听人了迷。   她将这两句话细细的品味一番,觉着更有无限韵味。   “姑娘往日念书,我也时常记着些,怎么从没听说这样的两句?”文鸢痴痴道:“只可惜太悲伤了些。”   芳菲眼中滑过狡黠之色,并不解答文鸢的疑惑,只擦干身子穿了衣裳。   不多时,外面送来早饭。   几个小丫头帮着布了菜,芳菲略略一瞧,见桌上摆了一只莲花盏,不禁笑道:“好久不见这道菜,怎么今儿大厨房来了兴致,偏做了它?”   伺候布菜的丫鬟靖童跟着赔笑:   “早起去领早饭,见大厨房的宫妈妈刚好在给大姑娘做肉粉煮燕窝!奴婢想着姑娘上次说这味道好,便与宫妈妈要了一盅。”   芳菲点点头,端了莲花盏浅尝了一口。   宫妈妈从七八岁进府当差,伺候过三代主子,在大厨房最有资历,手艺也最娴熟。   这道芬肉粉煮燕窝就是宫妈妈的拿手好菜。   用熟肉锉作成为极细的丸料,加绿豆粉、豆油、花椒等。再把燕窝泡洗撕碎,粘贴在肉丸外,丢在滚汤里走一遭。用清肉汤做汁,加甜酒,等用的时候就在上面撒些椒面、葱花、香菰……   吃起来不但嫩滑,而且肉香和燕窝的香气早融合在一处,用一盏能叫人回味多日。   闵家的主子们每日吃什么虽然都有定数,但若谁偶然想什么,可以提前去大厨房要。   宫妈妈伺候主子们尽心竭力,加上闵家的女孩子们生来多尊贵,只要不是龙肝凤胆,宫妈妈都有法子给你做出来。   *********   求各种票票~~每日八点准时更新!赞本文的,送上你的推荐票吧!   第三章 、姑母家仆,几多冷眼   这碗肉粉煮燕窝才用了一半,老太太忽然打发人送了一碗酸笋鸡皮汤。   这个时节,笋子还是新鲜的东西。   庄子上统共就进献了一篓,大厨房都是尽着老太太用。   从年后到今天,芳菲还是头一回看见这道菜。   “老太太说了什么?”   文鸢也是迷惑不解,听见问这个,自是摇摇头:“那小丫头也说不明白,放下食盒就跑了。姑娘……你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呢?”   芳菲细细打量着巴掌大的甜白瓷小碗儿。   里面的酸笋炖的恰恰是时候,浓稠橙红的汤汁,腌成金黄色入味的酸笋子,浓汤上面撒了些红椒,叫人瞧了不禁食指大动。   芳菲笑道:“今儿早上怕是忙坏了大厨房。午间也不用特意点什么,家常几道小菜就好。”   文鸢答应着,倒是站在旁边的靖童闻听此话,不觉就是长长一叹气。   “姑娘就是好心肠,什么事儿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恨有些人不明事理,还当姑娘你是好欺负的。”   文鸢忙给靖童使了个眼色。   靖童只顾说自己的话,并没留意,只兀自道:“要依奴婢的意思……姑娘就该硬气些,老太太抬举姑娘,姑娘不如趁势立起自己的声威,也免得将来叫底下奴才小瞧!”   芳菲不以为意,只是一笑:“老太太若真心抬举我,别说是一碗汤,就是一个眼神,只要她肯,我在府里就没人敢欺负。若不肯……便今儿送碗神仙肉来,也是不济事的。”   靖童怔了怔,文鸢见不能再叫她说下去,忙插话道:“姑娘今儿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不如就穿老太太前不久赏的那件?颜色鲜亮,很配姑娘的肤色。”   才入春的时候,闵家老太太请了外面专门给豪门大户做衣裳的金线楼大娘子,给四个孙女每个人做了一套时下京城里最流行了春装。   大姑娘闵芳华照例是正红色,原也是她最配这个颜色。   嫡出大小姐,又生的绝代倾城,眉眼间一股正气,压得住这个颜色。   二姑娘闵芳蕤最喜欢桃粉色,衬的她唇红齿白,伶俐貌美。   三姑娘闵芳苓最喜素净,大半的衣衫都是白色,这次也不例外。   至于芳菲……   她倒是不挑衣裳颜色。   用文鸢的话来说,那就是她们家姑娘穿什么颜色的都压得住。   真心实意讲,闵家的四位姑娘都生的不差,最贵气的就是大姑娘闵芳华,最邪气的是二姑娘明芳蕤,最娇气的是三姑娘闵芳苓,最土气的便是四姑娘闵芳菲。   文鸢跟靖童时常苦口婆心的劝芳菲,好歹打扮打扮些,就算不敢和上面三位小姐媲美,到底别叫她们压的太狠。   老太太赏芳菲的那件衣裳是件鹅黄色的春衫。   衣裳真心不错,可就是没有般配的首饰。   闵家并不小气,反而对女儿们十分阔绰。四季衣裳时常还有额外的增补,一年到头的首饰也不少打。可芳菲惯用的总是那几件,且时常素面朝天。   众人只见过不施脂粉的四姑娘,倒没瞧过她盛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芳菲想了想,冲文鸢点点头:“就穿那件,再把母亲年下给的首饰拿出来。”   文鸢赶忙和靖童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眼中均划过喜色。   姑娘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有颜面,她们两个奴婢也与有荣焉。   等用过早膳,芳菲领着两个丫头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还没见院,便已听到闵家老太君畅快的笑声。门口打帘子的小丫头们个个喜少眉梢,见了是芳菲前来,忙走上前请安。   “几位姐姐早来了?”   “没有,四姑娘来的最早。”   芳菲略微诧异,照理说,府里能把老太太逗弄的这般开心的,就只有大姑娘就几分手段。   可小丫头却说三位小姐一位也不曾到……这就有些奇怪了。   见芳菲面色疑惑,那小丫头眼珠儿一转,悄声卖好道:“是咱们家大姑奶奶打发了家下奴才来送信,老太太知道心里欢喜,所以才这样开心。”   芳菲忙肃静起来:“原来是姑妈!”   闵家已逝的老太爷统共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大老爷、二老爷和大姑奶奶是嫡出,三老爷并余下两位姑奶奶都是姨奶奶们所出。   闵家老太太最看重嫡长子,最疼的却是小女儿。   这位大姑奶奶早年嫁去去了扬州,丈夫是真州县令。虽说是个小小的芝麻官,但真州素来有““风物淮南第一州”之称”,大姑爷在真州十余年,积累下的不仅仅是大量家私,更有无限人脉。   老太太一直为这个女婿而自得。   相比较其他几位庶出的姑奶奶,大姑奶奶嫁的也确实最好。   芳菲在外面候了片刻,里面便有人出来迎她。   虽然已入春,可屋子里还烧着炭火盆子。窗台上的几盆茉莉花竞相绽放,借着这缕缕暖意,越发生香。   闵老太君半依着梨花榻上的掐金丝绣花枕,穿一身家常单衣,一只胳膊轻轻搭在炕桌,一手随意捏着念珠,身后小丫鬟拿着美人捶,一下轻一下重的敲打着。   梨花榻下不远处摆着一张小杌子,有位三十上下,穿戴体面的妇人坐着。   “老太太,四姑娘进来请安了。”   丫鬟轻轻唤着,闵老太君略一抬眼,见了芳菲只淡笑:“早起大厨房送了一碗酸笋鸡皮汤来,我记着前阵子去三太公家做客,你格外喜欢那道菜,今儿便叫人给你拿去了,可尝过?”   芳菲忙笑道:“孙女多谢祖母惦记。鸡汤十分入味,为这碗汤,还贪嘴多吃了半碗饭。”   闵老太君微微颔首:“你这丫头也确实太多单薄了些。打明儿起,叫大厨房每日送一碗燕窝去,这份银子也不必从公中走,只算我的私帐吧。”   那位坐在小杌子上的妇人听闻此话,侧首悄悄瞄了芳菲数眼。刚刚还漫不经心的眸子里也多起了精明之色。   “这位就是四小姐吧?”妇人款款起身,微微躬起身子,毕恭毕敬与闵老太君道:“奴婢还没见过几位小主子,该给大礼才是。”   闵老太君笑呵呵道:“她们辈分小,就是见了你,也该先叫一声好,哪里要你先客套。”   “奴婢哪里敢当!”那妇人连连摆手,身子微微往后倾:“夫人在外这些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诸位小主子们。来的时候,特意叫奴婢带了许多真州的特产,还希望四姑娘和几位小主子们不要嫌弃。”   外面早有丫鬟备好了四姑娘的这份礼。   芳菲双手碰过托盘,见里面铺着黑丝绒的毯子,一对儿镂空牡丹镯并蒂成好似的,脸对脸,面贴面的挨着。旁边是一串儿红玛瑙项链,价格并不一定昂贵,但一个个打磨的造型古朴细致,可爱圆润,心意更胜价钱。   闵老太君见大女儿面面俱到,心下十分得意,口中不住含笑道:“我们这丫头绣活儿做的好,等叫她做双绣鞋,送了你们家大姑奶奶穿,也算是这丫头的一点子心意。”   芳菲脸一红,悄悄的垂了头,红润之色一直从两颊延伸至耳根处。   妇人瞧见这模样,反而不以为意起来。   她来的时候夫人就叮嘱过。   家中第三代小主子之中,最最得宠的要数大老爷的嫡出小姐和二老爷的幼子。最有结交价值的是长房嫡长子,身份最低贱的……   就是一无是处的闵家四小姐,   闵芳菲!   夫人的意思在明白不过,就算要讨好,也要讨好那些值得讨好的人。这位四姑娘的生母不过区区一个绣娘,当年要不是肚皮争气,做梦也别想当上姨奶奶,撑死就是个通房丫头。   妇人笑了笑,“我们妇人这些年一直惯用几位姨娘的手艺,家中的几位姨娘都十分规矩,侍奉我们夫人既虔诚又恭敬,真州官家的那些女眷们无一不羡慕。”   闵老太君听人说女儿的日子过的惬意,心里也跟着开心,只是听这媳妇有刻薄四姑娘生母的意思,略微泛起不喜。   可谁叫这女人是自己亲生闺女的心腹呢?   闵老太君虽然讨厌对方说话,却也没开口为芳菲辩驳什么。   不多时,余下几位姑娘也前后脚进来请安。屋子里一时间热闹非常。   那妇人与刚才待芳菲的冷淡不同,见了大姑娘闵芳华后,一张嘴就从没合上过。   偏她说话十分动听,逗得闵老太君前仰后合,连素来在人前自恃端庄稳重的闵芳华也是眉开眼笑,桃花一般的娇颜含着无限春意。   闵芳蕤见姑母家的媳妇只围着闵芳华转,心里十分别扭,干巴巴坐了片刻,便悄悄打手势给闵芳苓。   闵芳苓往日与她交好,觑着闵老太君不曾关注这里,便顺势起身,预备跟闵芳蕤一并出了套间,往外面花厅小坐。   闵芳蕤走到半路,见芳菲闷不吭声还在原处坐着,心中腾一股恼意,恶狠狠的瞪了芳菲一眼。   这时不防备闵老太君回身问小丫头要茶,正看见闵芳蕤歹毒的目光。   “四丫头,既然你二姐姐唤你,就跟着一并出去玩儿吧!”   闵老太君说的轻巧,闵芳蕤此刻早吓得六神无主。   她哪里就能想到,自己的小动作悉数都进了祖母的眼里!   第四章 、姐妹陷害,泰然自若   闵老太君的这间外花厅不大,但摆设却十分不俗。   正面设了两张贵妃椅,上面铺了锦椅垫,墙壁悬了一副前朝大家所做的《瑶池宴》。这屋中间的地上摆了一洋漆花桌,底下转圈儿四张南漆面斑竹杌子。   闵老太君的心肝宝贝疙瘩,一只浑身毛色纯白的哈巴狗儿正慵懒的窝在古铜炉子旁边,听见珠帘窸窸窣窣抖动的声音,便懒懒的睁开一只眼睛,见是家里的几个小姑娘,略打了个小哈欠,预备翻身再睡。   闵芳蕤心里正不痛快,见这死狗装模作样的挡路,想也不想,一脚就踢在了哈巴狗儿的狗肚子上。   痛的那小家伙陡然一声哀嚎,蹿出去一丈有余。   闵芳苓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拉住闵芳蕤。   “二姐姐!”   闵芳蕤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鲁莽,忙扭头偷瞧里间屋。   “几位姑娘,老太太发话来问,刚才这是闹腾什么呢?动静怪大的!”不大会儿,果然从屋子里走出一人,恰是闵老太君身边的一等大丫头飞画。   飞画的目光落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哈巴狗儿身上,渐渐收敛了笑意。   闵芳蕤心虚,忙笑道:“没什么,原是芳菲妹妹出门的时候没瞧见,冷不防踩着了小乖乖的尾巴。”   小乖乖就是那哈巴狗儿的名字。   谁人不知小乖乖是老太君的宝贝,往日吃的用的,就是寻常的主子也不过如此,现一听二姑娘说这话,飞画忙变了脸色。   “四姑娘你怎么……”飞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芳菲,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才徐徐道:“老太太若是知道,怕要心疼死!”   闵芳蕤忙来到飞画身边,千般好似的挽着飞画的胳膊,娇滴滴道:“好姐姐,老太太身边这些姐姐里,你最知道疼人,千万帮四妹妹圆过这个谎才好。你也知道,大太太多厉害的人物,万一为这个叫大太太数落四妹妹一通,我们都于心不忍呢!”   飞画看了芳菲半晌,才道:“也罢,只是……四姑娘今后千万小心些。”   飞画说话,也不理会芳菲,快走两步来至墙角,抱起瑟瑟发抖的小乖乖,转身回了里屋。   闵芳苓长舒一口气,与闵芳蕤道:“差点没吓死我!”   闵芳蕤冷笑:“瞧你这点胆子!”   她顿了顿,看见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开口辩驳一句的闵芳菲,语带不屑道:“今儿是我承了你的情,不过你可别自以为是,认准了我会报恩与你。说起来……倒是你该谢谢我。”   闵芳苓忙笑道:“正是,若非二姐姐仗义执言,飞画姐姐一定不会出面维护四妹妹。”   芳菲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说着,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都是无耻之谈,她心里升起一阵阵讥笑之意。   这样两个笨蛋,也敢妄想扳倒闵芳华!   怪不得闵芳华从未将她们放在眼里,视为对手。   原来不是闵芳华太过大度,太多聪明,而是她的敌人生来就蠢笨异常,别说谋划什么大计策,就是构陷这种小手段,也破绽百出。   飞画那样的人精,若连闵芳蕤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亦或分不清,她也不配在闵老太君身边做一等大丫头了。   而闵芳蕤最无知的就是……   她以为自己的小恩小惠就能打动飞画,以为飞画真会为了她而欺瞒闵老太君。   殊不知,飞画的前程都拴在闵老太君身上。   只有全心全意侍奉闵老太君,飞画才能熬出头。   小乖乖是闵老太君的心头宝,小乖乖究竟是被谁伤了,这种答案不言而喻,飞画一定会如实禀告。   就在闵芳蕤与闵芳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挤兑芳菲的时候,老太太身边另一得宠丫鬟墨棋巧步走了出来。   “四姑娘……”   墨棋欠了欠身,闵芳蕤与闵芳苓立即安静下来。   “老太太叫奴婢出来告诉姑娘,小乖乖虽然是她的宠物,可终究也不过就是个畜生。四姑娘没吓到就好,是那小畜生没开眼,挡了四姑娘的路。姑娘千万别想不开,和畜生赌气。”   墨棋的话虽然是说给芳菲听,但眼神始终落在闵芳蕤身上。   闵芳苓早吓得不敢抬头看人,瑟缩着肩膀,恨不得立即钻进地缝儿里。   闵芳蕤脸色难看,此时再傻也该明白,老太太八成是都清楚了。   闵芳蕤红着眼睛看向芳菲。   墨棋笑道:“老太太说了,此刻正忙,就不留三位姑娘吃吃茶了。”   闵老太君下了逐客令,这事儿若传出去,她们三人都没好处。   闵芳蕤顾不得与芳菲纠缠,讪讪的先逃了出去。   闵芳苓紧随其后,不忘在出门的时候冲芳菲翻个白眼。   “四姑娘略站站。”墨棋来至将要踏出门口的芳菲身边。   “老太太已经知道四姑娘受了委屈,有心补偿,便叫奴婢悄悄私下问四姑娘一句,姑娘或是想要些什么?不妨开口直说。”   芳菲心思一动,觉得墨棋这话里有话。   待凝视墨棋的双眼时,大丫头的眼睛里尽是疏远的笑意。   芳菲立即叩响警钟。   近来府里已经有了流言传出,说族中决定推选大姑娘闵芳华参加明年的选秀。   难道老太太是为这个试探自己的心意?   她可不想无缘无故卷进这场风波中。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在闵芳华和闵芳蕤眼中势在必得的妃子之位,在她眼里,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闵芳菲想到此便笑道:“我刚刚还担心小乖乖的伤势,只要它平安无事,我便心满意足了,并没有什么可求的。”   墨棋心有不甘,又追问道:“四姑娘可想好了?但凡不过分的请求,老太太多半都会准的。”   可见芳菲决心坚定,墨棋便不好再强求,只能送她出了大门,独自返回里屋。   闵老太君停下与妇人的交谈,瞥眼看墨棋:“她求了什么?”   大姑娘闵芳华也盯着墨棋瞧。   墨棋笑道:“四姑娘真真是个实在心肠,竟只求小乖乖平安无事。”   “祖母,四妹妹在诸位姊妹里素来无欲无求,这次明摆着是她受了委屈,虽然不肯开口为自己辩驳,可孙女心里有心弥补一二。”   闵老太君见嫡长孙女开口,兴致盎然的看向她:“哦?那你预备怎么补偿?”   “后天便是知府夫人寿日,母亲预备带我去做客。四妹妹将至及笄之年,也该见见外面的世面……”   闵老太君意味深长笑道:“你有这份胸襟,不枉费祖母对你一番教导。”   小杌子上的妇人忙陪笑道:“老太太真是好福气!依奴婢看,大姑娘是有后福的人,今后指不定闵家的前程都要寄托在大姑娘身上呢!”   闵芳华被奉承的心中舒坦,却不敢过多的表现出来,只待瞧见祖母也面带喜色,她这才稍微流露出一丝笑意。   *****   求推荐票,求收藏,求点击!   *****   第五章 、人前人后,双面娇娃   陪着闵老太君用过午饭,见丫鬟们铺好枕褥,预备伺候闵老太君午睡,闵芳华这才出了上院,径直往自己的隽秀楼走。   “姑娘,今儿真叫人解气。老太太早该收拾收拾二姑娘,看她今后还敢不敢和姑娘争风头!”   闵芳华的大丫鬟素茶挽着自家主子,一面走一面喋喋不休的说着。   闵芳华不觉想起老太太叫墨棋转达给闵芳蕤的那些话,嘴角跟着上翘。   “二妹妹闹的太不像样子了些。”她低声道:“往日在自家姐妹们面前没规矩也就罢了,偏今儿是姑妈派了心腹来,叫外人瞧见这些,还当我们几个都一样不成体统呢!”   素茶忙道:“姑娘别这样想!您是什么人品,整个富春城里没有不知道的。您何必与二姑娘那样的人一般见识!再者说,老太太心里最在意的是谁,府里的人眼睛都精着呢!”   “话虽这样说,可好歹我和二妹妹都是闵家的姑娘,无论哪一个出了丑,外面人只会说是闵家没有规矩,教导无方,可不会单论是哪一房的姑娘。”   素茶想了想,迟疑道:“姑娘的意思是……”   闵芳华轻笑:“她不是一门心思想要和我争吗?我偏不叫她称心如意。原本还没察觉到,原来我这个四妹妹也不是个小觑的人物。用她来牵制闵芳蕤,比咱们亲自动手强百倍。”   “可是,四姑娘会听姑娘您的吗?”   闵芳华瞥了素茶一眼:“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我出的起价码,不怕闵芳菲不动心。对了,叫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   素茶忙露出恭敬的肃容:“四姑娘原本要送的寿礼单单就是一双绣鞋,用的还是姑娘您赏她的料子。可谁知昨儿大太太身边的宝莲去了一趟红叶阁,四姑娘就收起了那双没完工的鞋面子。眼下究竟还打算送什么……奴婢还没打听到。”   闵芳华略挺住了脚步。   “大太太打发的宝莲?”   “是,叫宝莲送了些新鲜果子去红叶阁。”   闵芳华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才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   闵芳华小时候就被老太太抱去身边养活,对亲生母亲的感情不深,只觉得恭敬有加,却疏远不亲。待大了些,她为自己的前程想和大太太融洽关系的时候,却似乎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外人瞧着不明白,但闵芳华自己清楚,大太太待她,和待闵芳菲没有什么过多区别。   念及此,闵芳华不痛快道:“四妹妹骨子里也是傻的。她难道不明白?太太心里最忌讳父亲身边的姨娘。四妹妹的生母就是绣娘出身,她一味炫耀自己绣工技艺高超,只会叫太太觉得这是讽刺。”   素茶恍然道:“这么说,宝莲这是在暗暗帮四姑娘?”   闵芳华轻轻颔首,想了片刻,又开口道:“她这会儿多半捉襟见肘,为老太太的寿礼烦心。这样,待回去后,你将那枚开了光的古玉送去红叶阁。”   素茶连忙答应下来,等回到隽秀楼便找出古玉,刻意用了只巴掌大的金丝楠木盒子装了,纯白色的古玉不见半点瑕疵,上面雕绘的观自在满眼慈悲之色。   真是一块难得的好玉。   芳菲将其擎在手心儿里端详了半天,这才道:“这样好的东西,只怕我不配用。”   她将古玉小心翼翼放进匣子,再把匣子往前推了推。   素茶见状,忙笑:“这是大姑娘一心为四姑娘准备的,四姑娘若不收,奴婢回去一定没法子交差。”   “虽说是大姐姐的心意,可未免太贵重了些。”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素茶的目光落在两侧侍奉的文鸢和靖童身上。   两个丫头极有眼色,忙找了个借口躲出门外。   “素茶姐姐但讲无妨。”   “奴婢听说四姑娘正为老太太寿礼的事儿焦灼烦恼。其实,我们姑娘送四姑娘这块古玉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四姑娘要是真拂了这番好意,只怕会叫我们姑娘伤心。”   素茶说到这番话的时候,不免带着几分得意。   在闵家,丫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老太太和几位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总比别人高一等。再来就是她们这些小主子身边伺候的一等丫头。   不过主子也有主子的区别,像四姑娘,就算再怎么努力,生来就比自家大姑娘矮一等。   “四姑娘生来腼腆,小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二三年却不大愿意往我们隽秀楼走动。大姑娘每每提及这个就慨叹,好好的姐妹情谊,到底疏远了。”   芳菲忙笑道:“骨肉亲情,怎么会疏远?我是个无事闲人,每日不过在家里玩闹淘气,大姐姐却不同,唯恐去多了打搅了姐姐用功。”   素茶的目光落在窗前的大梳妆台前,上面摆着一个个鸡蛋大小的敞口罐子,里面不知熬了什么汁儿,香喷喷好闻极了。   素茶听人说过,四姑娘时常自己制作脂粉、熏香,只可惜剂量太少,红叶阁自己用还嫌不够,竟也没多余的送人。   唯有那年四姑娘做了一份唇脂给大姑娘。   她们大姑娘从来只用京城老字号的胭脂水粉,四姑娘所送之物便便宜了她。   素茶开始尚不以为意,谁知用过才知好。   可究竟东西太少……   素茶趁机笑道:“淘气怕什么?我们隽秀楼里就没一个不淘气的。这不,前两日大伙儿闹腾着要做胭脂泞子,可惜做了几次都没成形儿。我们知道,四姑娘这之中的行家,你若肯赏脸,便时常去走走?大姑娘知道你肯去,心里也必是高兴的。”   芳菲只能含笑着答应。   待素茶要走的时候,芳菲又命文鸢将刚刚制好的玫瑰香露送了她一瓶。   闵芳华惠赠庶妹古玉的事儿不到一个时辰就传进了大太太的耳朵里。   大太太那串十八子的檀香佛珠还没送出去,自己的女儿便抢了她这个风头。   宝莲、云雀等几个大丫头都噤若寒蝉,站在珠帘外面大气也不敢喘。   许久,才听见大太太唤她们。   “将这珠串收起来。”   宝莲、云雀面面相觑,乖乖的将佛珠搁在匣子里,稳妥的放回箱笼内。   “太太,要不,奴婢去给大姑娘提个醒儿?”宝莲试探道。   大太太一声冷笑:“从小到大,我说的那些忠言逆耳的话难道还少?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把咱们的好心当成歹意。罢了,这样的女儿,就算进宫当了妃子,只怕也要为闵氏一族惹来祸患。”   宝莲等吓得忙跪地:“太太!这等不吉利的话可万万不能再说!”   见自己的几个心腹丫头纷纷跪地磕头恳求,大太太的心不免软了,只好伸手虚扶:“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亲爹都不以为意,我这个当太太的还能怎样呢?”   几个丫头这才缓缓起身。   恰这时,外面来报,说外院的小厮双瑞有事回禀。   双瑞的爹是大老爷闵朝宗身边的管事,最受重用,他的儿子因为年纪小,不足进京伺候,双瑞爹便求了大太太,将双瑞留在富春老家做小厮。   大太太待双瑞不错,双瑞知恩图报,加上为人又聪明伶俐,外院的一些小事瞒不过他,通过他这儿,一应都告诉给了大太太。   此时听人说双瑞要进来回禀要是,大太太不免提及精神来。   第六章 、老爷捎信,加官无望   双瑞低着头,顺着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一路向东,穿过月亮垂花门,先在一棵石榴树下站住了。   “你且等一等,太太叫了,我再出来唤你!”小丫鬟抛给双瑞这样一句话,自顾自的先上了台阶。   双瑞趁着小丫头走了,这才悄悄抬起头打量起周遭。   大太太住的正院颐心堂原本不过是大老爷年少时的书斋,后来为成亲,将其四面往外扩大数倍,就成了今日的两进两出的格局。   刚刚他随那小丫头进正门绕过了一块风水石。   雕刻海浪纹的石座上,横卧着那块海青色的漂亮的大石头。这块山石长八米,宽二米,高四米,就像立在当院的一面屏风。   据说,这石头有些来历,竟是太湖所出的神物。   也因为有了这块风水石挡住外面入侵的邪气,又不叫宅内福气外泄,才有了今日闵家大老爷的步步高升。   双瑞的爹常在私底下念叨。   想当年,大太太还没进门的时候,双瑞的爹只把这颐心堂当自己家似的,出出进进,哪个敢拦?   可如今,连伸脚迈个台阶,都有十几双眼睛盯着瞧。   双瑞偷偷往廊下一望,果然有几个留头的小丫头片子三三两两挤在一处,冲着他龇牙咧嘴。   双瑞撇撇嘴角,在心底轻哼了哼,一群小屁孩儿。   “大太太叫你进去呢!”刚刚的小丫头去而复返,站在台阶上冲双瑞招手。   双瑞忙低头整理整理衣角,见浑身上下没有失礼的地方,才敢随那小丫头进屋。   进了门,双瑞的头低垂,不敢东张西望。低矮的视线只能察觉屋中站了三四个丫鬟,个个穿红着绿,风姿绰绰。   “奴才给大太太请安!”有人端来蒲团,双瑞忙屈膝跪下去请安。   大太太笑道:“起来吧,可是外面有什么消息?”   双瑞略抬头瞅了瞅两边伺候的宝莲等人,大太太会意,伸手打发了她们去门外伺候。   等没有了人,双瑞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李氏。   “这是奴才的父亲假托人捎回来的,里面有回禀太太的话。”   大太太展开信笺,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多数是对家里琐事的挂念,唯独其中一句提及了京中事态。   皇上提拔了大长公主的女婿何广臣为新任户部侍郎。   大太太心一惊,信笺便抖落在地:“怎么会这样?这侍郎的位置不是十拿九稳的落在老爷手里吗?”   双瑞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老爷为这件事大病一场,还不准人告诉家里。我父亲不敢隐瞒太太,才假托了人捎回这封信。”   大太太急的站起身,眉头紧蹙,气息不平。   “太太先别急,父亲还说……”双瑞有些胆怯的看着李氏:“那个何广臣在京里风头正旺,有意无意拿着老爷做箭靶子,说了许多难听的话。父亲希望太太能出面劝劝老爷,如是能避开京中风云最佳不过,好歹避开这这阵子风头。”   双瑞原封不动照搬了他父亲的原话。   大太太顿时陷入神似,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应。   良久,大太太才摆了手:“我已知这件事,你且先家去,待我与老太太商议后,再做定夺。”   双瑞连忙喏声出去。   大太太这一想,便整夜不得安眠,第二日自然生了病。   闵芳华与芳菲闻听消息,赶紧过来侍疾。   大夫把过脉,只道是急火攻心,用两剂药便可无碍。大伙儿不免松了一口气,可却不明白这急火来自何处?   闵芳华坐在大太太床边的绣墩上,亲自侍奉汤药,芳菲被挤到一边,只好寻了桌子上的白净梨子,用刀削成肉丁儿献给大太太。   汤药是苦黄连熬的,还不等吃便已经闻到浓浓的苦意。   大太太推开了闵芳华递来的药盅,撇开头去。   闵芳华讪讪道:“母亲!良药苦口,您吃了这个,病才好的快!”   大太太索性翻了个身,不再看闵芳华。   “母亲!”闵芳华哭笑不得。   芳菲说道:“这苦黄连性子烈,虽然见效快,可未免霸道些。母亲不如先用些梨子。这白梨性味甘酸而平,能生津止渴、益脾止泻、且寒性恰巧针对急火。母亲嘴里没有滋味,含些果肉也是好的。”   闵芳华见大太太的身子略有回转的余地,忙将药盅推给芳菲,又从对方手里抢过装着梨子肉丁的小碗,重新坐回绣墩上。   大太太瞅了瞅闵芳华,又看了看始终含笑的闵芳菲,这才点点头。   到了下午,大夫重新另配了一副药,闵芳华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煎药。闵老太君听说大儿媳病了,也派下心腹婆子来瞧,另有大太太的妯娌,二太太雷氏与庶女闵芳蕤,并侄女闵芳苓跑来颐心堂探望。   颐心堂反而比平日更热闹些。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大太太精神不济,诸人也不敢久留。待夜幕降临,颐心堂落了锁,大太太才浅眠醒来。   她只觉得口中干渴,叫了一声,外面坐着的宝莲赶忙上来伺候。   大太太吃了口温茶,侧耳一听,似有响动:“外面还有人?”   宝莲接过茶盅,笑道:“是四姑娘在与云雀说话儿。”   大太太撩开床上的幔帐,见外面已经黑透了天,便奇怪道:“那孩子没回去?”   “四姑娘不放心太太,决定亲自在这里侍奉。太太放心,我叫了云雀陪着,外面都是干净的铺盖,必不会委屈四姑娘。”   大太太怔忪半晌没有答话,许久,才道:“去请四姑娘进来说话。”   宝莲心下一喜。   不管怎么说,她都受过四姑娘的恩惠。四姑娘身为庶女,在这个家地位特殊,若真能有大太太爱怜照拂,就算没有嫡女的身份,四姑娘将来也能有个不错的归宿。   宝莲忙去叫芳菲。   须臾,芳菲随了宝莲步入内室。   大太太冲芳菲招招手,又命宝莲在外面伺候。   “你自己身子也弱,如何熬得了夜,再坐片刻,便叫云雀送了你回去。”   芳菲笑道:“太太熟睡的时候大哥才来瞧过,细细的拜托我在这里看护太太。女儿在大哥面前已经拍着胸脯立下了誓言,若是不守信用,却不像闵家的作风。”   大太太只听芳菲提及自己的长子,脸上不免带了笑意:“也好,咱们娘俩儿难得有个机会细细说说心里话。”   她指了指床榻对面不远处的贵妃榻:“你也不用拘着身子,只管歪在那榻上,陪我说说闲话。”   芳菲扭头瞧了瞧,并不推辞,将手搭在迎枕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大太太细细审度芳菲许久,才道:“你和你的生母只眉眼十分相似,不过青出于蓝,邹姨娘是无论如何不及你的半分气度。”   “是太太调教的好。”   芳菲对生母邹姨娘印象不深,只隐隐约约记得是个性格懦弱的人。几年前,邹姨娘因为某些事惹怒了大老爷,被撵去了尼姑庵。逢年过节,庵堂会打发人来求米粮钱,邹姨娘也会趁机托人带些东西,亦或是话语给芳菲。   庵堂里度日清苦,邹姨娘所送也不过就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小物件。   或许是天生的血缘相连,芳菲在女红一事上格外顺手。   大太太顿了顿,先是低叹了一声,继而徐徐开口:“这闵家大宅子里的人,一多半人以为是我这个做主母的容不下小妾,怂恿了大老爷赶走邹姨娘,其实……”   大太太深深望向芳菲:“又何尝不是邹姨娘先厌弃了我们?”   大太太有片刻的愣神,芳菲猜想,这大约是回想起了陈年旧事。   闵家是富春的名门望族,百年多的家史,内宅里不管斗的多么凶狠,却从没传出过宠妾灭妻的丑闻。   深受恩宠的小妾,有,却翻不出大风大浪。   大老爷闵朝宗除了邹姨娘这个妾室外,尚且有两个姨娘——管氏和黄氏。   管姨娘年纪最大,是跟着大老爷的老人儿,无儿无女,如今早失了宠爱,只在小院儿里熬日子。   黄姨娘年轻貌美,不过二十出头,是闵朝宗的上峰所赠美人,现在跟着大老爷在京城,照顾其衣食起居。   芳菲听说,不久前黄姨娘那里传来了好消息,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即将要为闵家添丁育儿。为这件事,老太太专程叫大管家从富春送去了许多滋补圣品,可见对黄姨娘腹中胎儿的重视。   不过即便是这样,芳菲也从没看见过大太太有什么不满。   有人说大太太气度不凡,也有人暗地里笑大太太软弱。   只是,芳菲却不这样看。   大太太似乎……   对这件事有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如果说,盛宠中的黄姨娘都不足以惹起大太太的嫉妒与报复,那么,芳菲觉得,自己的生母邹姨娘就更不是什么威胁。   大太太自然也不用兴师动众,冒着损毁自己名誉的危险,将邹姨娘流放驱逐出闵家老宅。   沉默许久,大太太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当年,邹姨娘是我的陪嫁丫头。因为绣活出众,专门管了我的针线衣饰。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两家答应好,等邹姨娘从主家放出去,便立即结为百年之好。可谁承想……”   谁承想,大老爷阴差阳错,相中且纳了邹姨娘。   “邹姨娘去庵堂,并不是我这个做主母的容不下她,是她自己不愿意留在闵家。”   第七章 、芳菲生母,陈年旧事   “这些年细想想,我始终辜负了你母亲。所以她只一提出搬到庵堂去住的时候,我心里虽然舍不得,可还是答应了。只是你那会儿年纪还小,邹姨娘有些不舍。”   芳菲淡淡一笑:“姨娘去庵里修行也算是她人生中的一件幸事,骨肉亲情,敌不过大道修行。我一个女儿家,本就帮不上邹姨娘什么忙,不拖累她……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太太听芳菲这样讲话,倒觉得十分意外。   换做一般的女孩子,听了自己刚刚的一番“肺腑”,就算不吓得惊慌失措,大约也要沉默良久。   唯独自己这个庶女,非但没有丝毫胆怯,更侃侃而谈,话里话外占着大义。   也许,自己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拴住庶女,她今后也能多条臂膀。   想到这儿,大太太不禁再次打量芳菲。除了气度稍微逊色些,闵芳菲并不比闵芳华差到哪里去。   这相貌是爹妈生的,没的改;可这气度不同,只好闵芳菲肯乖乖听话,自己稍加调教,叫这小妮子在富春城里大放异彩也不是难事。   “好孩子,难得你这样想,这样体谅,邹姨娘也不枉生养你一场。”大太太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将她年轻时候与邹姨娘那些主仆情意一一说给芳菲听。   这一讲就是两个多时辰,外面宝莲和云雀等不敢休息,只能硬挺着。   芳菲的精神倒是足,时不时还能搭上几句,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大太太的话题上。   直到外面四更的梆子声响了又响,“病中”的大太太才袭来阵阵倦意,伏在枕边小憩起来。   她这一歇下,外面伺候的一干人纷纷松口气。   宝莲帮着文鸢铺被安置床榻,带着几丝歉意与芳菲说道:“今儿晚上只能先委屈四姑娘在这里挤一挤。”   芳菲看着崭新的被褥,连床榻边放置的香炉里都燃着她往日惯用的木香,不禁笑道:“你还与我客气?况且这样就极好。”   她认出了那枕头是粟玉芯儿的,并不是闵家丫头常用的稻壳儿枕头。被子褥子一应俱新,宝莲怕夜里安寝凉,特叫人用滚滚的汤婆子先在褥子上走了一遍。   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里面内室就躺着她的嫡母,加上刚刚那一袭看似闲谈,实际句句中都有深意的“家常话”……   芳菲再也没有丁点睡意。   倒是在她身边打着地铺的文鸢、靖童两个,大约是累狠了,不但憨憨的睡着,且打起了小呼噜。   芳菲半翻了个身子,借着花厅里摇摇曳曳,忽明忽暗的烛火,想着大太太的话。   可以断定的是,大太太有“招安”自己的用意。   不过大太太自己本就有个出类拔萃的女儿闵芳华,何必再与自己这个小小的庶女虚与委蛇呢?   要说情真意切……   看着不像,话里话外倒像点拨自己。   “四姑娘还不睡?”宝莲一手托着蜡烛盏,一手护着火苗,进来一瞧,就看见榻上的芳菲醒着。   芳菲坐起身,笑道:“换了地方,一时倒难以入睡,你怎么还不去歇息?”   宝莲捡了芳菲旁边的小杌子坐下,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蜡烛盏放在旁边:“大夫嘱咐过,大太太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吃一次药。我哪里敢睡下!”   “难为你!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就是你,这样要紧的差事,非你亲自盯着不可。”   宝莲笑道:“四姑娘真会说话!我算什么得力的人?要说一等一得力的,那当属孔妈妈。那才是太太真正的心腹,我和云雀几个无非就是做些小丫头子忙活的差事罢了。”   芳菲摇头:“孔妈妈年事已高,就算有心为大太太谋划,可年纪在那儿摆着。太太有什么心事,说与孔妈妈听倒也无妨,若希冀孔妈妈能帮上忙……却有些不切实际。所以啊,太太今后能重用的,还是你们这些人。”   宝莲被说的心花怒放,忙道:“那就承四姑娘吉言,我和云雀几个也有熬出头的那日。”   宝莲想了想,决心还是卖这个好给闵芳菲,遂低声细语道:“有件事,四姑娘心里最好有个数儿。大老爷怕不日就要回富春!”   芳菲一怔,继而恍然大悟:“莫非太太就是为这个才病倒的?”   宝莲忙做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回头看向内室,见里面没有动静,这才道:“大老爷在京城里的日子并不顺遂,四姑娘若是有什么打算,还是早做安排的好。”   宝莲丢下这几句话,便不敢多加停留,忙出去看药罐子。   芳菲瞅着那逃窜似的背影,微微一笑。   天不亮的时候,大太太又用了一次药,这次是累坏了,不用宝莲等劝,大太太她自己倒下便睡。底下人纷纷松了口气,像是折腾了整宿的几个大丫头,也趁机轮番回去休息。   隽秀楼这边,闵芳华梳洗已毕,刚准备去老太太院儿里用饭,便听说昨夜四姑娘闵芳菲在颐心堂服侍了整晚。   闵芳华不禁冷笑起来。   闵芳菲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了!就算服侍伺候,那也该是她这个嫡长女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姨娘生的庶女。   素茶手捧着新沏好的枫露茶来至闵芳华近前,谄媚的笑道:“姑娘何必为这件事大动肝火?要奴婢说……大太太无非就拿她做个小丫头使唤,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姑娘此刻要担心的是老爷!”   闵芳华没好气的看着素茶,腾出手接过茶盅:“我担心有什么用?老爷要什么时候回来,究竟回不回来,难道由得我做主?”   “姑娘虽不能做主,可却能劝服大太太。就算不济,还有老太太呢?眼下二姑娘一心要跟姑娘您较高下,奴婢几个心里都不服气。万一大老爷真回来……只怕二姑娘在背后的话会更难听。”   素茶又道:“姑娘可别忘了,二姑娘的生母双姨娘,出了名的牙尖嘴利。”   听丫头这么一说,闵芳华的注意力也从芳菲身上转移开来。   素茶说的不错,如今她的迎头大敌不是闵芳菲,却是心心念念与她针锋相对的闵芳蕤。   老太太最喜欢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闵芳华表孝心,别人只会说她纯善。可闵芳蕤呢?   东施效颦。   不过就是跳梁小丑。   只是……小丑也有小丑卑劣的手段。万一父亲在京城真的呆不下去了,被迫回到富春老家,她怎么办?   半个富春都知道,她闵芳华,闵家嫡出大小姐预备进宫选秀。   父亲一旦卸职闲赋在家,自己便失去了进宫选秀的资格。   闵芳蕤不活活笑话死她才怪!   想到这儿,闵芳华陡然打了个寒颤。   便是用尽手段,闵芳蕤也休想超越她一丝半点!   第八章 、千里防贼,家贼难防   转眼便到了五月,闵老太君预备过六十大寿。   半个富春城都在谈论这件事,上至官宦人家,下至贩夫走卒,就没有不说到此的。   富春虽不是重城要塞,但也算得上是人杰地灵,闵家在此扎根百余年,结下的姻亲多如繁枝,借着闵老太君这个整寿,恰好将分布在各地的亲朋故友都召集在了一处。   从四月末,闵家门前便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   光是大门前的小厮便分作三班轮换,每班十人,这还略显局促,更不用提宅内的丫鬟婆子,小厮仆役等。几百口子人,单为闵老太君这个六十大寿忙的脚不点地。   芳菲等已经停了课,大太太身子渐渐痊愈后,就带着四个女儿在身边,每日会客教着她们学习规矩。   这其中二姑娘闵芳蕤的进步最快,几乎一点就通,反倒是大姑娘闵芳华,因为一贯的端庄稳重,倒没显出她的亮彩来。   二太太口中不说,心里还是十分得意的,连带着去闵老太君那里也勤谨些,捎带着对双姨娘的脸色也改善许多。   闵老太君私下里叫大太太多多提携着二太太和闵芳蕤,也免得外面说她这个做婆婆的只一味偏心大房。   大太太无法,只好事事都叫闵芳蕤在前,大房的两位小姐反而落在了后面。   这日,芳菲正与文鸢在花窗底下一面说话儿一面分线,靖童一脸古怪的走了进来。   芳菲微微抬头瞅她一眼,却又低下头认真捋着线头。   倒是文鸢憋不住,率先开口道:“这死丫头,一定是在外面又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快说!快说!”   靖童噗嗤一乐,搬了把小杌子贴着芳菲坐下:“你们猜,前面出了什么大事儿?”   文鸢不解的看了看芳菲,又琢磨半晌:“莫不是大姑娘和二姑娘斗了起来?”   这阵子,隽秀楼和紫竹院里的两路人马就像吃了爆竹,一个个火气大着呢!她们这些旁人瞧了,都担心着两拨人随时要打斗起来。   靖童神秘的摇摇头,又眼巴巴看向芳菲:“姑娘,你猜……怎么着?”   芳菲将新拆下来的线团成线团,淡淡道:“昨儿大太太派了差事给二姐姐,瞧你这挤眉弄眼的劲头,八成是差事没当好吧!”   靖童咯咯笑个不停:“我就知道,咱们姑娘是最聪明的人!”   文鸢一听明是这个缘故,线也顾不上理,拉了靖童问个不停:“你倒是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靖童偷笑道:“早起外面来了一份帖子,原来是京城平南郡王府的。大太太知道是他们家,亲自见了那几个婆子。据说,那几个婆子论穿戴打扮,比寻常正经的主子还体面些。咱们大太太身边的孔妈妈和人家一比,根本就像个破落乞丐婆了!”   芳菲啐道:“休要胡说,赶紧只讲正经的。”   那个孔妈妈在私底下没少给芳菲白眼,靖童等早看不过,一直等着机会要讥讽讥讽。可此刻却听芳菲这样讲,也只好暂且作罢,单说正经的事。   “大太太这边忙着和平南郡王府的人说话,那边就叫了大姑娘和二姑娘商量着怎么回礼。二姑娘一定要亲自验看那些东西,大姑娘便丢下她去给老太太请安。谁承想……”   靖童故意顿住,想要卖关子。   文鸢早等不得,急的直推她:“你这死丫头,究竟说还是不说!”   靖童被文鸢挠的浑身痒痒,赶紧躲到芳菲身后:“姑娘你瞧!”   芳菲索性将线团都放了下来,笑道:“你们再闹,我可去给太太请安了!”   靖童这才收了玩闹之心,“二姑娘领着紫竹院的人查的仔细,亲自写了十六样礼,誊在单子上去叫大太太过目。可她前脚一走,大姑娘后脚就进了库房,把那平南郡王府的礼单子上一对,竟少了一匣子珍珠。”   平南郡王与大老爷闵朝宗是刎颈之交,私下情意深重。闵老太君大寿,平南王府不能不来贺。   这位平南郡王是名门之后,却靠着运筹帷幄的用兵之道,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先帝在世时钦此了他平南郡王的封号。   既然是郡王,送的礼物就不可能太差。   那一下子珍珠都是鹌鹑蛋大小的南海珍珠。满满一匣子也没几个,但价值连城,是专门送给老太太预备走头面的!   现在东西不翼而飞,谁能不急?   “大姑娘一着急,直接去找了老太太,恰好二太太也在,当场就弄的二太太有些下不来台。”   二太太一直不甘心屈居大太太之下,所以处处要强,这次的火气只怕不小。   “那珠子呢?真是二姑娘拿的?”   “这可就不得而知了。”靖童眼巴巴瞅着芳菲:“若叫姑娘猜,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门道?”   芳菲淡淡一笑:“整个闵家一多半人知道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间不和睦。哪个想发财,略略动动手脚,出了事儿,只管往那两个人身上一推,瞪着眼睛看好戏就是。”   “嘶……”靖童狠抽了一口冷气:“姑娘的意思是,这贼不是大姑娘,也不是二姑娘,竟是底下的小鬼儿?”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闵家那些有头有脸的妈妈嬷嬷,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何况,就你刚才所说,平南郡王家送来的南海珍珠,颗颗都不是凡品,就算折价买出去,一颗也足叫户普通人家衣食无忧整年。”   芳菲的一席话叫文鸢、靖童两个深有感触。   别说是鹌鹑蛋大小的珍珠,就是她们这些大丫鬟头上戴着略体面些的簪子,拿出去也足够叫户三口之家兑换足月的米粮。   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芳菲笑道:“东西是好东西,多少双眼睛盯着,为利益铤而走险,这再明白不过,况且还有人为自己背黑锅,何乐而不为?二姑娘从库房离开,直至大姑娘进去,谁敢担保这中间就没个差错?二太太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且等着瞧,这件事必定要闹的沸沸扬扬,还了大姑娘当众羞辱她的一箭之仇。”   文鸢、靖童四目相望,抿嘴笑了起来。   坐山观虎斗,她们又怕什么?   果不其然,二太太雷氏下午便领了人去找大太太理论。大太太先是好生安抚她,奈何二太太闹的实在厉害,且一定要清点公中账目。   大太太一听她这样说,脸便冷了下来。   “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小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咱们做长辈的何必牵扯其中?弟妹是……”   二太太一扬手,止住了大太太的后话:“大嫂也别说什么小孩子之类的假话,就你那女儿,一口吐出来便是把刀子,直戳咱的心窝子。我好歹也是她的婶母,却为了自己的小算盘,竟当着那么多人叫我下不来台。”   闵芳华一甩帘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她相貌九成随了大老爷闵朝宗,略带几分硬气,加上此刻面若寒霜,更添几分正义凛然之感。   “二婶也休要说这样的话。要不是你那女儿贪心,我何必苦苦追究?”   二太太几乎没从椅子上蹦起来,气的只指着闵芳华与大太太道:“大嫂子,你可都听见了?事到如今,只你们家芳华说句软和话,难道我这个做婶母的还会与她争锋不成?说什么一盒珠子就诬陷我们芳蕤是偷儿,难道我们二房眼皮子这般浅,活该叫大侄女糟践?”   大太太脸色有些不好看。   二太太话里话外是说他们大房排挤二房。   第九章 、两房嫌隙,排忧解难   大房是嫡长出身,将来若没大的意外,这份家业多半是传袭到他们手上。   老太太最看重长子,可对二儿子也不差,往日最见不得大房压着二房。   大老爷离家赴京就任前几次三番嘱咐,千万不能和二房生分了,家中和睦,朝廷才能重用闵氏一族。   可二太太雷氏偏偏不省心,时不时就要闹上一回。   此刻听二太太这般说辞,大太太心中渐有不悦。   “弟妹心里不高兴,说出来叫芳华与你陪错就是,何必牵扯上两房的交情?这都是小孩子不懂规矩,也是嫂子我教导无方。”   二太太心中得意,明白自己占了上风。她可不是个傻子,什么时候见好就收,二太太把捏的恰到好处。   “看嫂子说的,我也是就事论事,绝没有别的意思。”   大太太拿这个弟妹一直没有法子,瞧着对方见好就收,大太太非但不能翻后账,还要客客气气的,亲自将二太太送出院子。   等麻烦的人一走,大太太立即沉下脸:“大姑娘这会儿做什么呢?”   原来刚刚二太太撒泼的时候,宝莲等早把闵芳华拉出了门外。这会儿人已经走远了,至于去什么地方,宝莲等且不知。   大太太脸色更加沉郁,闷了半晌,她才吩咐几个大丫头:“把我收着预备的那匣子东珠拿出来,添补上公中这个窟窿。”   宝莲、云雀等大惊:“太太,这可使不得,那是您预备送进京给表少爷大婚时候的贺礼!”   大太太的侄儿明年成亲,娶的是礼部侍郎关应在关家的小姐。关家的老爷子是当今太傅,门生也是遍布朝野,娶关家的女儿便可平步青云。   大太太的侄儿年轻有为,也是关老太傅相看良久的青年才俊。大太太为侄儿高兴,早早预备好了礼物,只等半年后送礼进京。   宝莲和云雀知道那匣子东珠的价值,恐怕只比平南郡王府的南珠贵一倍不止。   大太太虽然惋惜,却不敢不有所动作。   二太太这么一闹,老太太必定有所追问,依着大太太对自己婆婆的了解,若是无人强出头添补上这个坑,后面还有麻烦跟着。   云雀急的与宝莲直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拿主意,怎么想个法子叫大太太回心转意。   可宝莲能有什么办法?   俩人正绞尽脑汁想尽拖延办法的时候,外面忽然来报,说四小姐芳菲带了丫头靖童过来请安。   宝莲大喜,忙亲自上前撩了帘子将人迎进屋内:“太太,四姑娘来了。”   大太太侧首收起不悦之色,强撑出几丝笑意:“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去与老太太请过安?”   芳菲欠了欠身,顺着大太太之意坐在其身边:“老太太正与姑母身边的妈妈说话,打发了我们出来自己玩耍。我想着母亲这会儿多半也忙完了,所以过来瞧瞧。”   芳菲与靖童招了招手,缀在身后的靖童忙将手里的匣子恭恭敬敬摆在大太太面前的花桌上。   大太太不解的看着这主仆俩,不知二人打的什么哑谜。   那匣子普普通通,是闵家的下人们每月装月钱的黒木盒子,无甚出奇。   然而等芳菲抬手轻启一条小缝儿的时候,大太太只觉得满眼华光。   “这不是……”等大太太看清楚匣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之后,不免大吃一惊。   竟是丢失的那匣子南珠。   可是,怎么会落在闵芳菲这儿?   “女儿刚刚经过假山时,看见大青石上搁了这么一个匣子,越瞧越觉得奇怪,倒不像什么人落在那儿,竟是故意丢着的模样。我心生好奇,打开一瞧,便知是大姐姐口中说的被盗之物。”   大太太听罢,神色莫名。   平南郡王府送的贺礼一共是十八颗珠子,匣子里一枚不多,一枚不少,正正好好。   宝莲战战兢兢抱过匣子,与云雀等贴着墙角站着。   大太太冷冷的盯着芳菲看了足足一刻钟,才忽然大笑起来:“好孩子,不枉我疼你这一场。”   大太太叫宝莲从柜子里取了一大包官燕交给芳菲。   “这是上好的白燕,每日早起叫文鸢取一两,再拿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吃。”   大太太说到这儿未免有些慨叹:“咱们家虽然声名在外,但这二三年来竟远不及从前。老太太那里的燕窝断断不能停,余下各方少爷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敢缺了他们的。只是委屈了你们几个小丫头……”   芳菲忙笑道:“太太日日惦念着我们,您的好东西,自己舍不得用,可不都便宜了我和大姐姐?昨儿我听说,大哥哥那里预备参加明年的乡试,我心里听见不知多高兴,日日只盼着大哥一举夺魁,好光耀门楣!”   大太太心中郁结去了大半,欢欢喜喜留下芳菲吃了茶点,又说了许多贴心的话,直到外面那些回事的婆子们来求见,芳菲这才匆忙告退。   等人一走。   “太太,难道这匣子真是四姑娘捡着的?”云雀心存质疑。她和宝莲不同,宝莲受过闵芳菲的恩惠,心中天平难免倾斜,她却自认自己坦坦荡荡,一颗忠心全为大太太,所以说起话来也有些不管不顾。   宝莲忙道:“这也未必没有可能!太太想啊……如今这事儿闹的有些沸沸扬扬,贼头心虚,怕抄检到她头上,自然不敢多留那珠子,偷偷丢掉也合情合理。”   “你说合情合理,可怎么偏就叫四姑娘捡去了?”   宝莲一时语塞。   她也明白,这世间根本没那么多的巧合。可要说是四姑娘耍坏心眼,偷了东西诬陷二姑娘,宝莲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大太太扫了二人一眼:“好了,这件事就此作罢,四丫头动机何在尚且不明,但她主动将珠子送回来,这本就是一番好意,你们几个管住嘴巴,千万不能乱说,小心叫老太太知道,我定是不依的。”   俩大丫鬟连忙应声。   大太太带着那匣子南珠去了老太太处。   老太太见东西失而复得甚是高兴:“你来的巧,我正好有件事吩咐你。赶在我生日前,请富春的能工巧匠,把这些珠子串了项链,我有要紧的用处。”   大太太只当是老太太为自己预备的,并没多想,殊不知这串链子后来还惹下不小的事端,几乎叫二太太与婆婆反目成仇。   第十章 、恩将仇报,陷害脱身   大太太送的这包燕窝足足一斤多,且品质都在上乘。   文鸢一面清点,一面慨叹:“搁在往日,这样的好东西哪里能轮到咱们?这次姑娘做的真是险而又险,要是大太太先疑心到姑娘身上,姑娘就是长一百张嘴,那也解释不清啊!”   芳菲顺手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从蜜饯管子里捡了一颗酸酸的青杏丢在里面。青涩的小杏儿在茶碗里滴溜溜打了个转儿,渐渐沉入碗底。   芳菲吃了一口,顿时满口生津,一扫刚刚的干渴。   老实说,刚刚在大太太那里,她也捏了一把汗。这种事情在于一搏,大太太承她的情,这件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若是不承情,拿下她,问她一个牵连的罪名也不无不可。   “大太太是最聪明的人,要是我没料错,咱们刚刚没送了那匣子珍珠回去,大太太必然难以向老太太交差,少不得要从自己的陪嫁里添补上。可现在……有了咱们这阵及时雨,大太太焉能不高兴?一包燕窝换一匣子,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这件事都值得去做。”   文鸢恍然大悟,想了想,又忙道:“我说呢,宝莲取那匣子的时候高兴的都失了往日的稳重劲儿了!”   “说到她,你和靖童俩都记着,平日与宝莲走动的时候,多留心她话里的深意。”   芳菲总觉得,那日宝莲来不仅仅只是道谢这么简单。她身为大太太的心腹,或许大太太有些话不好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却可以叫宝莲旁敲侧击的转达与自己。   来日方长,芳菲想在闵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出家,少不得要依仗大太太的宠爱。   与宝莲交好,这也是必行之策。   文鸢和靖童听了芳菲的话,连忙做声应答。   第二日一早,芳菲又叫文鸢将那一包子燕窝分做两份,一份留下自用不提,另一份却打发了小丫鬟送去了三姑娘处。   闵芳苓和闵芳菲素来没有什么大交际,只因为闵芳苓从回到闵家大宅起,就一直跟着二姑娘闵芳蕤做应声虫。   三太太常年体弱多病,比她女儿更早被三姥爷从任上丢回老宅。丈夫不爱,婆婆又不是亲婆婆,三太太就成了这府里的小透明。   老太太倒也不肯虐待她,落个苛刻庶子一家的恶名,只是从不叫三太太去请安,久而久之,大宅里谁还将这母女俩放在眼里?   三太太生性懦弱,她的亲生女儿倒是会钻营。一回闵家便黏上了二姑娘闵芳蕤。   闵芳苓明白,她便是想要巴结大姑娘,大姑娘也会不屑一顾。   乍一听闵芳菲打发人送了燕窝来,闵芳苓愣了足足有小半晌:“四妹妹打发的谁来?”   丫鬟忙道:“是双儿那小丫头。姑娘不记得她,双儿在四姑娘身边也不过就是个三等丫头。”   丫鬟将那小包燕窝打开与闵芳龄瞧,闵芳苓便知这是好东西。   “抓一把钱与那小丫头吃果子。”   丫鬟犹豫片刻后,才叹着气出了房门。等她回来,闵芳苓早把纸包重新包好。   “你悄悄地把这个拿去大厨房交给宫妈妈,请孔妈妈想法子卖出去换了银子。”   丫鬟大急:“姑娘,这可是不得。”   “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转眼就是老太太的寿日,卖了这包燕窝,好歹先把珠钗赎回来,也免得做寿那日我穿戴寒酸,叫人生疑。”   丫鬟无奈,只好依从吩咐,将纸包悄悄揣在怀里,偷偷去寻大厨房的宫妈妈。   这夜,碧云居的窗棂不知什么缘故,竟没关严实。虽说已经进了初夏,但晚风习习,吹了整夜,第二日待丫鬟们进来替闵芳苓梳洗的时候,却发现躲在被褥里的三姑娘小脸通红,人也昏昏沉沉的。   大丫鬟萍鹿用手背一探,立即惊呼起来:“哎呦,姑娘的额头好烫!”   她连忙叫吩咐人去请大夫。晕晕沉沉的闵芳苓拼尽全力拉住萍鹿:“不行,老太太的寿辰在即,我冷不防派人去寻大夫,老太太一定觉得晦气。”   她和三太太的日子本就艰难,要是再惹了老太太不悦,这个家就再难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萍鹿急的眉头紧锁:“可是……姑娘也不能硬撑着啊?”   闵芳苓想了半晌,才道:“你悄悄去寻大太太身边的宝莲,告诉她,我昨夜吃了四姑娘送来的燕窝,谁想腹泻不止,还发了烧,今早已经下不来床了。”   萍鹿大惊失色,连忙打发几个小丫头出去,自己则反手将门一锁:“姑娘,你这是要干嘛?”   闵芳苓苦笑:“我也是没办法了!这会儿只好将脏水往四丫头身上泼,才能稍稍打消众人的关注。我昨夜想来想去,那样好的官燕,除了大太太会赏给四丫头,别人是绝不能送的。大太太为替四丫头遮丑,也会悄悄为我请来大夫。”   萍鹿欲言又止。   姑娘说的法子确实可行,但……那样岂不害了四姑娘?   萍鹿心肠善良,也正因为这点为闵芳苓看重,可今日,闵芳苓却不肯听萍鹿的劝谏。   “就当咱们这次亏欠了闵芳菲,待下次有机会,我加倍回报就是。”   萍鹿看着自家姑娘通红的脸蛋,于心不忍,只要昧着良心去正院寻宝莲。   且说宝莲听说这件事后果然起了怀疑。   “你的意思是……四姑娘的燕窝害了三姑娘闹肚子?”   萍鹿垂着头,喏声道:“大约,大约是这个缘故。究竟怎么样,还是请了大夫来瞧才明白。”   宝莲意味深长的看了萍鹿一眼,许久,才甩了甩手中的雪白帕子:“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回禀太太。”   萍鹿手心儿里全是汗,她可从没做过这样的缺德事儿,想来,那宝莲不会已经发现她的不对劲吧?   正胡思乱想中,宝莲已经带了大太太的意思走出门外。   萍鹿连忙迎上前几步:“宝莲姐姐,大太太可是要去瞧我们姑娘?”   “太太哪里得闲?一会儿外面的管事们还要进来会账。太太叫人去拿咱们家的名帖请大夫,你且回去等等,那先生片刻就到。”   萍鹿只觉得其中哪里有些不对,可心慌之下,却又说不出什么,只好先折返回碧云居。   宝莲站在台阶上,冲着不远处侍立的小丫头招招手:“去把大厨房的宫妈妈请来,就说大太太有差事交代。”   小丫鬟八九岁,脸蛋圆圆的,大眼睛透着机灵劲。宝莲一交代下去,小丫鬟便冲宝莲甜甜一笑,口齿伶俐的答应着往外跑。   宝莲站在原地一声轻叹,顺着门口迎出来唤她的云雀听在耳中,不免嗤笑起来:“又在操别人的闲心了是不是?要我说,你这个人就是不中用。四姑娘又不是你正经主子,你着的是哪门子急?何况太太可不会为了三房的人牵连到四姑娘身上。”   宝莲没好奇的瞪着云雀,哒哒哒,踩着碎步下了台阶往芳菲的红叶阁去寻人。云雀在后面,气的小脸鼓鼓的,暗骂了句不识好歹,自转身回去复命。   第十一章 、收买人心,结交借势   芳菲被莫名其妙的叫来了大太太的院子,彼时,往日屋中伺候的的小丫鬟们一溜儿,肩膀挨着肩膀,脚尖抵着脚跟,站的是整整齐齐。大太阳底下还站着三个婆子,芳菲认得她们,都是大厨房里宫妈妈的得力属下。   那几个婆子自然也早见着了芳菲,忙颠颠儿跑过来打招呼。   “奴婢们给四姑娘请安!”   “四姑娘,昨儿那道台菜心可还爽口?”   “四姑娘……”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络,将芳菲问的只能苦笑。   宝莲忙娇嗔道:“妈妈们,大太太还有要紧的事儿要问四姑娘呢!究竟菜可口不可口,等四姑娘出来,由着你们慢慢询问。”   大伙儿一听,赶忙让出身,于是宝莲拉了芳菲便上台阶。   底下一个婆子盯着芳菲的背影出神好久。   “瞅什么呢?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婆子也不理会,只满心羡慕的看着早消失在门内的芳菲:“四姑娘真是好运道,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偏就入了大太太的眼。这位小姑奶奶,将来不知道会有个什么前程呢!”   当中一个尖酸刻薄的婆子,听了这话立即冷笑:“前程?她算有哪门子的前程?一个姨娘的种,便长的再出挑,不过就是个庶出。比不上咱们家大小姐!那是进宫要做娘娘的福气!我听我们家爷们儿说,闵家将来的前程,可都在大小姐身上拴着呢!”   大伙儿一听这话,立即围上来,一定要婆子说个究竟。   且说这会儿芳菲进了屋子。一眼便瞧见坐在大太太左手侧不远处的宫妈妈。   宫妈妈是大厨房的顶梁柱,伺候过三代主子,甚至各位主子的口味。   宫妈妈虽不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只是闵家的家生子,但这些年过去,最符合老太太口味的,却还是宫妈妈的手艺。   宫妈妈在闵家地位超然,连大太太见她时,也不免要客气些。这会儿不但赏了凳子,还要命人端茶与她。   “芳菲给太太请安。”闵芳菲冲着大太太的位置恭恭敬敬屈膝欠身。   大太太满意的笑着,手一指她,却与宫妈妈道:“我只把这个丫头交给你,你心里可该有些底气了吧?”   芳菲心一惊,还当大太太在问罪那匣子珠子的事儿。   当日闵芳苓从库房里出来,偷盗匣子的人并不知这珠子的贵重,还只当是寻常物。谁想后来被大姑娘吵闹出来,偷儿知道事情不能善终,所以便急了。   这个偷儿不是别人,却是宫妈妈的姨家表妹。   正巧她丢东西的时候被芳菲和文鸢瞧个正着,那婆子冲着芳菲哀求不已,芳菲想着今后仰仗宫妈妈的事情不在少数,遂答应了下来。   婆子是否告诉了宫妈妈,芳菲不知,但她敢肯定,闵家消息最灵通的便是大厨房。   闲言碎语,就算只是蛛丝马迹,以宫妈妈的精明,她不会不清楚。   何况,从那日之后,大厨房日日送来的三餐都精致的直逼老太太处。   说这里面没有问题,芳菲是断然不相信的。   她不动声色的在请安之后,眼神微微的瞥向宫妈妈。谁知道宫妈妈正笑呵呵的往她这里瞅,眉眼神色间不见半点局促慌乱……   大太太并没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流,只笑道:“老太太今日和我商量,你们四个女孩儿都大了,也该学学管家的本事,免得将来去人家做媳妇,连油盐酱醋也不识,叫婆家笑话。”   芳菲的脸蛋顿时羞红起来,“太太……”   宫妈妈笑眯眯道:“别人奴婢不敢担保,只是太太放心,咱们四姑娘从小就是个伶俐的,学东西最快,太太只管放心大胆将差事交给四姑娘,保管不会出错。”   宫妈妈话里话外尽是对芳菲的维护,大太太十分满意。   闵芳菲纵然不是大太太亲生的,可这个女孩儿聪明乖巧,要紧的是十分听话,大太太不介意抬举抬举她,底下人尊敬闵芳菲,何尝不是尊敬自己?   想到这儿,大太太才与芳菲说明情况:“我想着你素来是个稳重踏实的好孩子,别的事儿你一概不用过问,只跟着宫妈妈学学厨房里的规矩。闵家家大业大,只单单这一项,里面的讲究便能叫你学上三年五载。”   这一次大太太将差事分成若干样,厨房里的差事看似脏污不堪,但油水最足,底下人孝敬也最勤勉。   不过这差事大姑娘却不稀罕。   老太太早答应了闵芳华,寿辰那几日,大姑娘只专门跟在老太太身边,陪着老太太迎谢来往女眷宾客就好。   二姑娘闵芳蕤与三姑娘闵芳苓倒是想抢厨房这个差事,可惜……她们不是长房的小姐。   芳菲欣然接受,大太太吩咐宫妈妈一定要好生教导,宫妈妈有心与芳菲交好,自然满口答应,奉承话不断。   等二人结伴出了大太太的院子后,宫妈妈在前面岔路口停住脚步,笑道:“前儿外面亲戚家送了些茶叶来,奴婢想请四姑娘过去尝尝味道。自然,这茶比不上姑娘往日惯用的,不过总归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芳菲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还从没喝过妈妈屋里的茶,想必味道更加甘甜。”   别看宫妈妈是上了年纪的人,可笑起来露出的一口白牙,连年轻人都比不上。宫妈妈欠着身子,恭恭敬敬将芳菲和她的丫头引进大厨房后面的一间小跨院。   这间小跨院紧邻着后街,后街上住的都是依靠着闵家过生活的家下仆役,又或是闵家落魄的宗族亲戚。街上十分热闹,叫卖声不绝如缕,时不时就能传进这间小跨院里。   芳菲忍不住轻轻嗅了嗅,空气里依稀弥漫着甜甜的蜂巢芋角的味道。   那种甜腻不是大厨房没有感情,没有灵性的甜腻,而是隔墙外,小买卖人特有的用心和真诚。   外皮酥脆,内层软滑,馅有少许肉汁,吃起来外酥脆内松软,有种咸咸甜甜的滋味,非常过瘾。   芳菲记不得上一次吃蜂巢芋角是什么时候,记忆里的东西很多都是模糊的,唯有那种味道叫人记忆弥新……   小丫头端上了新茶,茶水并不是想象中的完美。   芳菲淡淡一笑,并不在意的端起茶盅细细品了一口,良久,才道:“‘蚕熟新丝后,茶香煮洒前’。恕芳菲不懂品茶之道,只是尝起来……宫妈妈的这个倒像蒙顶甘露?”   宫妈妈抚掌大笑:“还说四姑娘不会品茶?可不就是蒙顶甘露!姑娘怎么尝出来的?也说说里面的门道,免得将来咱们在老太太、太太面前露怯。”   宫妈妈大半辈子呆在厨房里,最灵巧的就是那条舌头。   说宫妈妈不会品茶,芳菲便先要笑那人有眼无珠。只是此时,她肯逢迎自己的话题,芳菲自然不会做出扫人颜面的事情来,便淡淡笑道:“这蒙顶甘露紧凑多银毫、嫩绿色润,香气馥郁芬芳鲜嫩。且煮出来的茶水香气高爽,味醇甘鲜,茶形状纤细,所以才敢妄加揣测。幸而没有出错,不然可不叫宫妈妈笑话了?”   宫妈妈神色不变,却静静的打了个手势,端茶来的小丫头立即退身而出。   芳菲与文鸢点点头,文鸢悄无声息掩了门,余下空室与这二人。   宫妈妈起身便要拜,芳菲忙放下茶碗起身相扶:“宫妈妈有话,直说就是。”   宫妈妈笑容尴尬:“这,说起这话来,实在是打脸。老奴在闵家伺候了足足三十余年,伺候过四代主子,却从不敢居功。老奴时常教导家下,要勤勤恳恳,不可怠慢。谁想,谁想……自己的表妹竟然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芳菲了然,忙止住了宫妈妈的话,且亲自携了宫妈妈的手将其送回原位。   “宫妈妈今后再不用提及此,那位只是你的表亲,闵家从不做牵连无辜的事儿。何况,宫妈妈在闵家劳苦功高多年,连祖父在世的时候,也喜宫妈妈的手艺,今日老太太三餐更离不开宫妈妈,谁敢叫宫妈妈下不来台?”   宫妈妈脸色稍缓,一声低叹:“可惜,大姑娘、二姑娘争斗起来,未必肯善罢甘休。”   芳菲重新端起茶盅,乳白色的瓷碗衬着鲜嫩翠绿的茶叶,十分可爱:“宫妈妈刚刚也说了,大姑娘二姑娘势同水火,借着这个话柄想要挑起事端。不过宫妈妈也别忘了,老太太最不愿见两个亲生儿子生了嫌隙。”   宫妈妈闻听此,不觉点头赞同。   “这些年,我父亲在京城当差,府中大小几乎都交由到了二伯父手中,可内宅却由大太太把持。二伯父嘴上不说,但,心里未必满意。要我的浅见,这件事压还是不压,关键在于二伯父心里的想法。小孩子打打闹闹,未必不是长辈们的意思。”   宫妈妈虽然早有了算,但还是面上一喜:“四姑娘的意思是,大太太愿意强压此事?”   “我们太太从不愿多生事端。”   宫妈妈长舒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她转念一想,继而道:“我那小女婿在二老爷身边当差,说话还有几分体面,今日想来,二姑娘所作所为,二老爷未必知道。”   芳菲莞尔一笑。   至于接下来,宫妈妈如何做,那且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   感谢书友我爱凤林的平安符,合同还在路上,想必明天就能签约啦!!再次感谢那些默默支持小荷的书友们,感谢大家每日的点击和推荐票票!   第十二章 、求饶宽恕,诉尽委屈   小室生茶香,静心安自在。   二人吃过了一盏茶,芳菲待要起身告辞时,宫妈妈却拦住了她。   就见宫妈妈从后面托出个小纸包出来,芳菲诧异,这纸包……   “这是?”   “四姑娘瞧着是不是眼熟?”宫妈妈说着就将纸包打开,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一朵朵燕盏。“这是三姑娘那里的丫头叫人偷偷送与我的,托我拿出去变卖,换了银子给她们。”   宫妈妈笑道:“四姑娘怕有件龌龊事儿还不知道!早起,三姑娘害了肚子疼,来人与大太太说,是昨儿吃了四姑娘送去的燕窝,脾胃不符。”   芳菲脸色一变,抿着嘴没有吭声。   “四姑娘别埋怨老奴多事儿,我是瞧着这东西是出自大太太处的模样,所以一早回禀了它。大太太知道四姑娘心肠好,不过,这好心肠未必有好报。四姑娘今后待人还是留些心眼儿,免得别人利用而不自知。”   芳菲道谢不止,宫妈妈亲自送了她出小跨院,并相约好,明日一早,芳菲便来与宫妈妈学习。   回往红叶阁的路上早开满了姹紫嫣红的小花。这些花都有守园的婆子们精心照料,一茬还没开尽,另一茬已然愀然吐蕾。   两个小丫头看了眼睛放亮,芳菲笑道:“我正想着采些做胭脂,你们只管去寻那颜色鲜亮的花儿回来,便是插瓶也好。”   两个小丫头得了这令哪有不高兴的?立即撒了欢的往远处跑。这个寻千日红,那个摘紫茉莉,又有花球丰茂的醉蝶,花色繁多的福禄考,不多会儿就摘了满满一大捧。   芳菲坐在路旁的一块大青石上,文鸢瞧了半晌,“姑娘似有心事?”   芳菲淡淡的将刚刚宫妈妈所说之事讲给了文鸢听。   文鸢这一听险些没蹦起来:“这,这三姑娘好下作的手段。姑娘想着好东西送与她,她怎么反咬一口!”   芳菲抬眼瞧了文鸢一眼,轻笑道:“快收了这火气,切记,今后见了碧云居的人,不但不能起干戈,还要客客气气。”   “姑娘这话我不懂!她凭什么诬陷了姑娘,还敢理直气壮?”   “闵芳苓这人有些意思。往日大伙儿只当她是二姑娘身后的应声虫,其实闵芳蕤的那些主意,有一多半出自闵芳苓。”   闵芳蕤典型的胸大无脑,脾气又臭,处处愿意与闵芳华争锋相对。要不是闵芳苓出谋划策,闵芳蕤早落得一败涂地。   可实际上,早年间,闵芳华还没留意的时候,狠狠吃过的那几次大亏,也都是出自闵芳苓的手笔。   文鸢若有所思道:“三姑娘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就好比这次,她只说吃坏了肚子,又略略一提我送的燕窝,可谓一箭双雕。”   文鸢忙问:“怎么个一箭双雕的法儿?”   芳菲徐徐道来:“这第一,大太太恐会疑心我残害手足姐妹,未安好心;这第二,东西是大太太送的,我转手便与了三姑娘,大太太岂不恼我不知趣,嫌弃她的礼?”   文鸢气的跺脚:“真真是坏透了法儿。姑娘,等我去碧云居大闹一场,为姑娘出出这口恶气!”   芳菲忙拉她:“糊涂丫头,你若这个样子,岂不是正中了闵芳苓的心意?”   “可,可是,难道就活活忍下?”   “看是自然要去看的。”芳菲笑道:“我的堂姐生病,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不过,要客客气气,和和气气的去瞧。”   将两个小丫头捧回来的花儿结了花束,虽然东西不值钱,可看着十分喜庆。一行人转道去了碧云居。   闵芳苓才吃了药,乍听说四姑娘来了,心弦一紧。   丫鬟萍鹿更是慌乱:“姑娘,四姑娘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做了亏心事儿,自然怕鬼敲门。   在萍鹿眼中,现在的四姑娘闵芳菲比阎王爷还吓人。   闵芳苓暗暗稳住心神,啐道:“别胡思乱想,你只管去说,我吃了药才歇下,她自己没趣儿,也就走了。”   萍鹿将信将疑,战战兢兢出了门。   一眼就瞧见了文鸢手里的大捧鲜花,萍鹿更紧张。   定然是先礼后兵,要大闹她们碧云居啊!   萍鹿涎着脸上前,恭恭敬敬一请安:“外头正热,四姑娘怎么得空来了?”   芳菲笑道:“才从大太太那里出来,听说三姐姐生了病,可不就赶紧过来瞧瞧?”   她抬脚欲往里走,萍鹿下意识去拦。   手伸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无理。   萍鹿赶紧收回长臂,讪讪道:“不巧,我们姑娘才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她在心里默默念叨:四姑娘,我给了这台阶,你赶紧往下溜达就是,千万别闹大了,不然,届时碧云居和红叶阁都不好看。   谁想,芳菲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信步往里闯。   萍鹿这次是真急了,待要去抓芳菲的袖子,文鸢哪里容她放肆,将花儿往小丫头怀里一丢,扯手就勒紧了萍鹿的手腕。   文鸢假笑道:“好姐姐,我来了,你也不请我吃口茶。我们在太阳底下摘这些花儿与你们家姑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说话儿的功夫,萍鹿就眼睁睁看着四姑娘径直闯进了自家主子的闺房。   。……   闵芳苓不得宠,屋子里也略显素淡,没什么值钱的摆设。   四面空墙,似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有个天青色的莲花瓶,内中插了许多新鲜的月季。另有几部书,茶奁、茶杯而已。   因为刚刚用过药,那月季早没了馨香之气,空余苦涩压住了芬芳。   床上吊着青纱幔帐,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躺了个人影儿。   “三姐姐?可还大好?”   芳菲足足唤了三声,床上的人才恍若惊醒一般,慢慢挑起青纱幔帐的一个小角儿往外瞧:“来客是哪位?”   待瞧清楚了人后,闵芳苓像是怔住了一般,继而,两行清泪从眼角徐徐下落。   “四,四妹妹!我对不住四妹妹!”闵芳苓附在锦被上失声哽咽了起来。   芳菲笑道:“三姐姐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听的我好糊涂!”   闵芳苓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妹妹昨儿好心,送了我许多燕盏来,是我自己身子骨儿不争气,闹了半宿肚子,害的大家都不安生。”   芳菲恍然:“原来三姐姐是为这个担心!我当是什么呢!嗨,说起来,这事儿怪我才对。大太太赏了好玩意儿,我自己舍不得用,匀出来一半给三姐姐。没想到……却还害了你!既然这样,三姐姐便把剩下的都还我,我一并包了交给大太太查验查验。万一是外面的采买办事不利,也好叫大太太趁早打发换人。”   闵芳苓脸色微变。   昨儿宫妈妈就把换的银子送来了碧云居,她去哪里再变一包来?   这个闵芳菲。竟还想拿大太太威胁自己!   闵芳苓一脸为难:“还是四妹妹心细,我真是个糊涂的,想那东西不得用,早叫丫头埋在墙根底下,此时……怕早和春泥化在一处了!”   闵芳菲咯咯笑了起来:“三姐姐做事就是‘雅’,连丢个东西也能弄出这么多讲究。那燕窝自然是好东西,滋养人费力些,滋养花儿却是容易。岂不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其实,要我说,这头一句改了最好。”   芳菲瞧了瞧闵芳苓,慢条斯理道:“不若‘碾落成泥芳菲尽’更恰当些。三姐姐说,可是?”   闵芳苓羞得满脸通红,“四妹妹,我,我……”   芳菲冷了脸:“三姐姐今儿这一招祸水东引实在叫妹妹咋舌。咱们姐妹平日就算有些磕磕绊绊,可细想想,妹妹从未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情来。姐姐因何要这般陷害妹妹?”   闵芳苓脸上这才真见慌了:“四妹妹怨我吧,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能!为求自己平安,陷害妹妹名誉。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也知道我和三太太的处境,病了,连大夫也不敢请。老太太的寿日,最忌讳延医问药。我想着大太太往日那样疼四妹妹,便动了歪念头,可姐姐和你担保,我真真没有害四妹妹的意思。”   说到最后,闵芳苓已经是失声痛哭。   外面守着的萍鹿也跟着小声抽泣,主仆俩哭的好不伤心。   眼下这场景,非但不像是兴师问罪,倒把闵芳菲衬托成了个土匪恶霸,蛇蝎心肠。   第十三章 、分割利益,各揽一职   屋中啼哭,屋外哽咽。   碧云居里的小丫鬟们都怯怯的站在廊下,偷眼往主屋这里瞄。   几个好事儿的婆子偷偷扒着门缝,挤眉弄眼的等着看好戏。   文鸢心里暗急,她可算明白姑娘说的话了。   还没等她们闹开,这个三姑娘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好的说成坏的。   眼下再继续下去,四姑娘反而成了那个没理的人!   她赶紧从小丫鬟手里抢下花束,朝里面道:“姑娘,您送三姑娘的花儿可插在哪儿?”   芳菲忙扭头笑道:“我可忘了这档子事儿,快进来!”   闵芳苓忙擦了眼泪。   这些花儿未必多名贵,但重在数量丰厚,且颜色娇媚,比那案几上天青莲花瓶儿里光秃秃的几只月季强上不知多少。   芳菲亲自拔下月季,将花束插在瓶中。   瓶身光洁圆润,托着上面簇簇鲜花,有些花瓣儿上依旧带了水珠儿,样子调皮可爱。   早有小丫头上前接过被替换下来的月季。   芳菲笑道:“花香四溢、沁人心脾,三姐姐的病还要慢慢静养,明儿我打发人再送新鲜的花儿来。”   将人送走,萍鹿站在花瓶前闷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动手要取出瓶中鲜花。   闵芳苓歪在床上,透过青纱幔帐冷冷一笑:“何必再费那个心神?明日闵芳菲打发人来送花儿,瞧见咱们的丢了她的东西,怕又是一番口角。”   闵芳苓素爱月季,每日婆子们来碧云居送花,她向来不要别的,只不可少了新鲜的月季。   彼时,闵芳菲用一捧野草换了她闵芳苓心爱之物,心中不郁可想而知。   萍鹿手上动作未停:“通过今天这事儿,姑娘也该警醒些。过去咱们都小瞧了四姑娘,谁还能想到大太太看待她如此之重?要我说,姑娘不妨借着这个契机和她缓和关系。二姑娘不是个能交心的,咱们想要出人头地,还要指望着大房。”   闵芳苓不知有没有将萍鹿的劝说听进去,就见她懒散的翻了个身,面朝床内,不肯搭理人。   萍鹿哑然,无奈的退出了房间。   且说这第二日一早,红叶阁果然又送了鲜花儿,朵朵鲜艳,还挂着未干的露水。   办差的是个八九岁的三等小丫头,生的憨憨的,一脸忠厚相。闵芳苓便叫了她进屋问话,待听说闵芳菲已经跟了宫妈妈去大厨房学掌家的事宜,她便再也躺不住了。   萍鹿赶紧搀扶起尚有些体虚的闵芳苓:“姑娘就算要强,也不该急于这一时。”   萍鹿一心一意为闵芳苓,可她越这样讲,闵芳苓便越是着急。   连事事都不如她的四丫头都能揽下一桩体面的差事,她怎肯善罢甘休?   撑着虚弱的身体去给老太太请安,不巧老太太正与人抓叶子牌,最忌讳别人打搅。   闵芳苓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一事不烦二主,索性直接去了大太太那里问安。   大太太刚盘算了这几日的支出,大大超出了当初的预算。只因二太太雷氏花钱大手大脚,不但大老远请了京城的昆曲班子,还五湖四海的寻名厨。   光是这两样,就花去了数万金。   “太太,三姑娘在外面求见。”   大太太心里正不舒坦,听见这个,冷笑与宝莲道:“瞧瞧,瞧瞧!只怕是埋怨我与大丫头、四丫头寻了体面的差事,跑来我这儿兴师问罪呢!”   宝莲忙赔笑道:“三姑娘怕是瞧见了其他几位姑娘都得了实差,这心里一急,病自然就痊愈的快。太太也犯不着为这个发难,既然差事是老太太交代下来的,太太手边那些闲散的小事儿,随便指派哪一件,也够三姑娘学上十天半个月。”   大太太无奈的一叹气:“体面的差事就那几件,也是三丫头福薄,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病了。也罢,这人也不用我去见,你只告诉她,明儿起,跟着四丫头一起学学厨房里的规矩吧。”   宝莲迟疑:“只是那样一来……谁是主,谁是次……怕底下人混闹的不清楚,咱们家四姑娘吃亏。”   大太太闻言不禁抿嘴笑道:“这个大可不必担心,你只瞧昨儿宫妈妈处处维护四丫头的模样,便可知芳菲吃不了大亏。”   宝莲暗暗好奇。   这小半年以来,大太太待四姑娘是越发的好了,好到处处抬举不说,话里话外也尽是维护。但凡大姑娘那儿有了什么好东西,不出半日,四姑娘的屋子里也一定有份一模一样的。   不过其中原因,宝莲可不敢去问大太太。   太太脾气随和不假,但许多心里话,大太太宁可憋着,亦或是与早就荣养在外面的孔妈妈说,也不会告诉她们这些丫鬟。   一旦碰触到太太的底线,下场必定凄惨。   宝莲忙不迭出去回与了闵芳苓。   闵芳苓得知此信,心中郁结大解。   第二日也果然按照大太太的吩咐进了厨房与宫妈妈学习。只是没多久,闵芳苓便感到力不从心。   宫妈妈倒是客气,却客气的疏远冷淡。   反之,闵芳菲却如鱼得水,宫妈妈不但热情有加,且教导时也尽心竭力。   闵芳苓暗急在心,又无计可施。   这样转眼到了老太太大寿的前夕,闵家上下忙碌异常。闵氏一族的族长是住在前街的三太公。三太公德高望重,与老太太是平辈,但稍长几岁,老太太往日若是犯了糊涂,也唯有这个三太公能压一压她。   这次三太公已经打发了人来说,老太太寿日便不过来了,只叫两个儿子过来吃杯水酒。   为这,老太太心里不大高兴,二太太雷氏上前卖乖的时候反被训斥数句。   别人可以躲,唯独大姑娘不行,老太太拘着她在跟前陪着,连吃口茶的闲也不得。   这日傍晚,芳菲亲手调了一碗新鲜的蔷薇羮与大太太。   厨下的规矩,面儿上考校的是手艺,底下讲究的是学问。   芳菲接触这行的时间太短,底下的猫腻一时半会儿未必闹的清楚,可面儿上的情分却不能丢。   这碗蔷薇羮酸甜可口,是早先采了新鲜的蔷薇,去芯儿上的白蕊,将蔷薇花密密麻麻铺在罐子底,以白糖覆盖。腌上数日,待甜味浸透,再用竹筷子不时翻转。   吃的时候,用文火熬制的鸡汤略勾芡,不但保持了鸡汤的鲜美,且酸甜可口,蔷薇芳香馥郁。   大太太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胃口,宫妈妈便教了芳菲这个开胃的好法子。   半碗蔷薇羮下肚,大太太果然十分受用。甚至又多用了两块核桃酥,喜的宝莲连忙嘱咐厨下,明儿仍旧上这个蔷薇羮给太太开胃。   “真是难得你这个心思。”大太太笑望着庶女:“等忙过这一阵,我与老太太商量,带着你和你大姐姐两个去庵里住上一阵子,一来松快松快,二来……也叫你和邹姨娘见个面儿。”   闵家并没有自己的家庙,不过对富春周边的这些古刹名寺都是敬重有加,逢大节日,都有献礼。   就好比老太太这次过寿,闵家便捐了一千两灯油银子。   那些主持,尼姑,道姑们,每每见了闵家的人,都像见了亲爹亲娘一般殷勤。   芳菲自然愿意和大太太出门逛逛,遂欣然答应。   就在这时,门外云雀冷着脸儿匆匆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坐在旁边的闵芳菲,只是微微倾身,趴在大太太耳边低语。   芳菲就瞧着大太太的笑意渐渐消失在嘴角,紧接着就是无比严肃的神情。   饶是芳菲耳力好,也不过隐隐约约听见“大老爷”几个字。   第十四章 、父女相见,却无温情   闵家能被称之为“大老爷”的,除了闵芳菲的父亲闵朝宗,再不做第二人联想。   难道是京城出了变故?   芳菲记得前儿三太公家的女眷们过府来吃茶的时候,老太太还满心的遗憾与众人解释,说大儿子公务繁忙,皇上身边离不开他,今年老太太大寿是回不来了。   大伙儿听老太太这样解释,无一人敢菲薄闵朝宗不孝,反而要百般的奉承闵老太君,夸赞大老爷在朝廷得用,是闵家的骄傲,也是闵氏一族的希望。   怎么话才出口没两天,大老爷就回来了?   芳菲下意识往门口张望,大太太已经回神,正要吆喝芳菲回去,不料院子外已经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再叫闵芳菲出去,便已经不合适了。   大太太忙道:“云雀,你暂且领四姑娘去隔壁的抱厦里坐坐。”   大太太的正室连着一间小小的抱厦,十来步见方,临南一面大轩窗,甚是明亮。往日用了湘妃竹帘半卷半掩,细密的阳光洒进来,却不强烈刺眼。   芳菲见那临窗的席子上摆了迎枕、蒲团,不敢擅坐,只挨了榻边的绣墩歇息。   云雀连茶也顾不得上,挑了帘子早折返回去。文鸢侍立在芳菲身边,心下忐忑:“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蔷薇羮是她撺掇着姑娘做的,万一姑娘受此牵连,她于心难安。   芳菲侧耳听了听,果然,外面已有脚步声,且是大太太亲自去了门口相迎。   芳菲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文鸢不用声张,继而又指了指外面,让她细细的听动静。   文鸢只好按捺下烦躁,与姑娘一并做着“雅贼”。   门外,大老爷闵朝宗褪下细锦墨斗篷,赶了一路,他早就是又饥又渴。忽见桌上放了半碗汤,便笑道:“这是什么?”   大太太早打发了一干服侍的丫鬟,亲自上前道:“是四丫头见我胃口不香,特意做了这个蔷薇羮。老爷若喜欢,我这就打发下人另盛去?”   大老爷猛听“四丫头”几个字,略略失神。   半晌,才迟疑道:“是……芳菲?”   大太太面色不改,但心中却早已嗤笑。   老爷啊老爷,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快不记得了吧!   老太太口中,你是闵家当之无愧的孝子贤孙,可是,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呢?与陌生人相比,又有什么分别!   大太太淡笑道:“可不就是芳菲这孩子!自己亲动手熬的,眼下规矩学的极好,连老太太也是时时盛赞的。”   闵朝宗半晌未语,只是将剩下的半碗蔷薇羮饮尽,末了,才开口:“女孩子,不拘什么,只要学好了规矩,将来才不坠闵家门楣。”   大太太应声称是。   “老爷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先去回禀了老太太?”   闵朝宗脸色严肃,慢慢放下碗盏:“有件事正要与你商量。”   见他神色严肃,大太太便知这事情不小,忙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已与皇上递了陈情表,请辞解甲归田。”   大太太一惊。   抱厦里的芳菲更是震惊不已。   大老爷仕途不顺,这件事已经从蛛丝马迹中能窥探到一二,可没想到,却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   解甲归田……   大老爷如今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看来闵家危矣。   文鸢的反应淡了些,全因这丫头还不知什么叫解甲归田。芳菲猜想,若是这丫头明白怎么回事,怕刚刚就该叫了起来。   抱厦外,大太太强笑道:“老爷,难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弥补的地步?”   闵朝宗深深看了妻子一眼:“我的奏折虽然递了上去,不过,万岁却没有批。”   大太太正要松一口气,闵朝宗却又道:“万岁准我回乡探亲,半年后再做定夺。朝廷上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别说半年,就是十天半月不任其职,恐怕也要被人夺了去。我这次,有些心灰意冷,正好借着老太太过寿,回来与三太公商量今后之计。”   大太太压下不虞。   闵朝宗虽口称与自己商议,实际上却早就下了决心。   都说夫妻一体,闵朝宗落魄,就是她落魄。   但丈夫不愿与自己交心,这是大太太最苦涩的地方。   要是二太太雷氏,这会儿怕就要与丈夫闹了起来。不过大太太却不是一般二般的宗妇。   她忙转移了话题:“这样也好,三太公毕竟比咱们年长,经历的也多,必定为老爷出个极好的谋策。对了,四丫头在后面抱厦里玩呢,老爷许久没见,不如叫孩子出来,你瞧瞧?”   闵朝宗下意识想要回绝。   在他心中,自然是长子最重,其次就是嫡出的闵芳华。   要见,也该是这两个孩子打头。   不过,鉴于他刚刚已经给了大太太没脸,现在就不能再驳斥了大太太的要求。   闵朝宗无奈道:“也好。”   大太太挑了帘子,冲里面的芳菲微微颔首。芳菲立即露出璀璨笑容,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太太身后。   “女儿给父亲请安。”   闵朝宗的目光淡淡的从芳菲身上滑过:“起来吧。”   在闵朝宗的记忆里,庶女不过是个小丫头,几年不见,倒像长高了许多,且有了少女的纤细窈窕。不过比照嫡长女,闵芳菲还是逊色许多。   他微微一笑:“你母亲多年来教养你不易,今后要孝顺大太太。”   “父亲教导,芳菲谨遵不忘。”   闵朝宗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芳菲只好退下。   等出了正房,文鸢闷闷不乐道:“老爷多久才见姑娘一次,怎么只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姑娘出来?姑娘刚刚怎么不多寻些话题,老爷一开心,说不得就留下了姑娘用晚饭,一家子和和美美,那该多好!”   芳菲笑道:“傻丫头,父亲车马劳顿,又是悄悄回来,不知多少大事要料理。我不过小小庶女,就算不能为父亲分忧,却也不该添麻烦。”   文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机会就这么白白从指缝间儿溜走了,实在可惜!   芳菲瞧出了丫头的心思,随手折下路边的一截梨花枝。   “你瞧这梨花,前几日开的那样旺盛,花团锦簇,灿若云霞,府里上下哪个不喜欢?连老太太都为这花开连摆两天酒席。而今呢?”   文鸢若有所思,目光落在折下的半截梨花枝上。   梨花殆尽,早没了当日的娇瓣如雪,点缀的几片绿叶,瞧起来既不如芭蕉叶阔,又不比垂柳婀娜。   “姑娘的意思是……”   芳菲笑着把枝条塞在文鸢手中:“这开花儿与做人是一样的,急流勇退,才能长长久久。若一味炫耀,肆意吐蕾,那花期不过短短几日,过后便被人抛在脑后,再无人问津。虽然也曾绚烂,然,终究没趣儿。”   文鸢了然:“姑娘是怕做的太过,反而招老爷、太太嫌弃?”   “还不算太笨!你别忘了,太太再想抬举我,我也不过是庶出的女儿,上面有个嫡长姐!这种父慈子孝,一家团圆的要紧当头,还是留给大姐姐更恰当些。”   文鸢只好称是。   主仆俩随着梨花障附近的一条小径往红叶阁走。闵家的这种梨花叫冰肌玉骨,每年开出来的花儿格外纯净雪白。树下惯长了许多甜樱草,矮矮的,每到梨花花落之后,这甜樱草便开始结许多猩红色的小果实。   这种果实酸甜可口,比桑葚更多汁,难得的是好摘取。   主子们是不屑这种廉价浆果的,不过却成全了底下人。   闵家的小丫鬟们尝尝喜欢拿它做零食,每每结果的时节,宾三五成群来此摘采。   一路上,芳菲和文鸢瞧见四五个小丫头蹲在树根下。这些女孩儿们见了芳菲,纷纷起来打招呼。   文鸢与她们相熟,时而笑骂几句,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刚拐过一道山梁,文鸢便瞧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姑娘,你快瞧!那人可不是大姑娘房里的素茶?奇怪,她身边的小丫头瞧着脸生。”   芳菲拿眼观瞧,淡淡道:“你怎么忘了,前儿二太太与老太太抱怨,说二姐姐身边的丫鬟不得力,所以老太太将自己一个三等丫鬟送了二姐姐。”   文鸢忙道:“是了是了,那丫头新进府不久,叫绯月。奇怪……大姑娘与二姑娘正是水火不容的时候,怎么两个丫头却凑在了一处?”   正说着,就瞧见素茶偷偷将袖口里的东西塞给了绯月。   那二人动作鬼祟,要说没什么,别人是断不肯相信的。   第十五章 、强人所难,作风蛮横   等芳菲二人回了红叶阁,文鸢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姑娘,你说素茶刚刚交了什么东西给绯月?难不成……”   文鸢的脑子里开始肆意幻象。   难不成大姑娘又起一计,百般陷害二姑娘也说不定。   反正这二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   俩人掐起来才最好。   靖童正端了果子进来,闻听此话不免心生好奇,贼兮兮问道:“哪个绯月?”   文鸢便十分八婆的将刚刚所见一一说给靖童听。   靖童一拍退,说道:“怪不得我听这名儿耳熟。原来是她!姑娘可还记得这个素茶是谁家的闺女?就是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栾妈妈的外孙女。绯月原不叫这个名字,叫秀梅,是栾妈妈的侄孙女,进府后就派到了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嫌这名字土里土气,专程改了叫绯月。”   这老话儿常说,父母更疼爱的多是小儿子。   放在闵老太君身上却不是如此。   老太太倚重长子不假,却更疼爱小儿子,如今的二老爷。   当初的素茶便是老太太赏与的闵芳华,今日另遣个绯月送闵芳蕤,也是情理之中。   老太太心疼孙女们嘛!   芳菲道:“这件事到此而至,你们没瞧见,自然也没听见。话不入第四个人耳中。”   文鸢、靖童面面相觑,忙应声作是。   到了傍晚用饭前,阖府便都已经知晓大老爷回家一事。   人人欢喜,个个雀跃。   老太太以为儿子专程为自己祝寿,匆匆忙忙赶回来,甚是高兴,连命人预备酒席,举行家宴。   芳菲和病情初愈的闵芳苓忙前忙后,展开手脚。   大老爷带回许多礼物,分散与晚辈。   男孩儿们多是笔墨纸砚,又有宫中赏赐下来的新书。女孩儿们则是京城时兴的绸缎首饰,团扇香脂。   芳菲得的是几件时兴首饰,另有一面翠羽芍药团扇略显不同。剩下三位姑娘也有相同的物品,也有特别的礼物。   就好比大姑娘,她并没芳菲这柄翠羽芍药团扇,却是一支极好的短箫。二姑娘、三姑娘不是长房的女儿,礼物更厚密些,以显大老爷对侄女们的偏爱。   一家子上上下下二十余人,团团坐了三桌,十分热闹。   足足吃喝到后半夜,闵老太君才意犹未尽,准了儿孙们回去歇息。   别人能走,芳菲和闵芳苓却要等待查验大厨房里的贵重器皿。这一等便又是许久。等她二人各自散去歇息时,早已经是四更鸡鸣时。   芳菲合衣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天外已经大亮。   红叶阁外有小丫头来“梆梆梆”敲门。   守院儿的婆子口中小声咒骂道:“哪个缺德的东西,也不瞧瞧昨儿几时才回来歇下!”   婆子口中虽絮絮叨叨,却不敢不开门。   待门扉启了条小小的缝儿,一个小脑袋从外面挤了进来。   “四姑娘可在?我们大姑娘有帖儿与四姑娘。”   婆子一听是隽秀楼的人,忙大开两扇门,脸上堆起菊花儿似的笑容:“呦,怎么敢劳烦姐儿亲自送一趟!快进来!”   那小丫鬟也不客气,迎着和风便站在了院中。   她见院中也无人打扫,廊下丫鬟婆子一个没有,便蹙起眉头。   婆子忙解释:“昨儿闹的晚,我们姑娘才歇下。”   小丫鬟不屑的撇撇嘴角:“那就劳烦妈妈进里面通报一声。我们姑娘兴起,要为老爷专办一场酒席,所以下了帖子,请三位姑娘去隽秀楼小坐,商议这酒席怎么个摆法儿。”   婆子一听是隽秀楼的邀约,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去瞧西小间的门。   小丫鬟看着奇怪,四姑娘就算身为庶女,也不该住在小间里啊?   就在狐疑的当下,西小间已经开了大门,内中出来个三十上下的媳妇,穿戴与隽秀楼里的管事妈妈一般无异。   刚刚为自己开门的婆子已经退到十余步开外。   再过不多时,正房才渐渐有了动静。   “姑娘唤你进去呢!”   小丫鬟忙低头随了人往里走。她原不过就是闵芳华身边的一个洒扫丫头,这二年才升了三等,专门做些传话儿的差事。虽说来红叶阁不是第一次,但进四姑娘的主屋却还是头一回。   在她心里,大姑娘的屋子就像天宫似的,今日没想到,原来四姑娘的排场也丝毫不逊色。   。……   芳菲用浮着玫瑰花儿的水净了脸,文鸢忙双手呈上一只水晶小碗儿,里面盛着刚掐下来的薄荷叶,还捎带着些许水珠儿。   芳菲将叶片含在口中,薄荷特有的淡淡辛辣感从嗓子眼一直顺滑到鼻子尖,十分提神。   她坐在铜镜前,从镜中笑望那丫鬟:“大姐姐起来的好早!”   小丫鬟不敢再装腔作势,忙陪笑:“大老爷回来,我们姑娘昨儿晚上高兴的一夜未合眼,听素茶姐姐说,写了一夜的字儿,只为今天研究怎么给大老爷接风洗尘。”   靖童背对着那丫头,手指翻飞,给芳菲梳了个十分漂亮的绿云鬟。这种发鬟不久前流行于京城,现如今,凡是有头有脸家的小姐们,多爱这种鬟髻。只因这发髻出自平南郡王世子在皇宫夜宴时的一句诗,“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一语既出,满堂喝彩。   平南郡王世子仪表堂堂,又是十七八的少年,家世斐然,京城一半儿以上未出阁的少女都心仪此子。   世子一语值千金,绿云鬟当即风靡京城。   靖童的手灵巧,不大会儿就梳成了此鬟。   “姑娘瞧瞧,如何?”靖童将小铜镜举到芳菲身后,任她打量。   芳菲乌黑如云的秀发,配着绿云鬟上的点翠小钗,就犹如幽幽湖水上点点灵动的浮光魅影。   芳菲十分满意的点头,靖童的手是红叶阁里出了名儿的巧。更何况配的这小钗还是用最好的翠鸟羽毛锻造而成。   芳菲起身笑道:“这就去隽秀楼吧,免得大姐姐久等。”   小丫鬟一早看的呆住,猛然惊醒,连忙去引路。   彼时,隽秀楼里笑语不断,四位姑娘连带着她们的大丫鬟且不算,还有外院的几位少爷,也带了心腹丫头来赴约。   大伙儿见过连忙问安,芳菲素来不起眼,便只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闵芳华满意的巡视四方,“昨儿回来我便想,怎么才能略尽我们这些晚辈的心意。老太太的寿日将至,动作太大,恐抢了风头。动作太小,却又体现不出咱们的心思……”   二房的少爷闵云海笑道:“大伯父最看重咱们的功课,不如起个诗社,请大伯父过来指点指点。一来,瞧瞧大伙儿的功课有无精艺,二来,也趁机热闹热闹。”   不少人称这主意好,唯有闵芳华紧锁眉头。   “二哥这办法虽然不错,只是……父亲舟车劳顿,还是不要劳心劳神的好!”   芳菲偷眼去瞧,就见二堂哥闵云海面色尴尬。   府里学识最好的是大少爷闵云泽,可最用功的却是二房的闵云海。   这个二堂兄心胸有些狭窄,不过却不是大错儿,爱炫耀,每每得了什么好句,或是在书院受了赞誉,必定要叫阖府皆知。   可惜,闵云海一直被闵云泽压着,难有出头的一日。   芳菲暗自摇头,闵芳华这样做,只会叫二房越发与大房离心。   自己可该提醒提醒她?   第十六章 、出人意料,一鸣惊人   二少爷闵云海是雷氏的长子,也是二房的继承人。闵芳蕤虽然与这个哥哥不亲,甚至时常暗恼对方软弱可欺,但今日,她们二房这样被闵芳华讥讽,闵芳蕤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了。   她立即冷笑起来:“大姐姐心疼大伯父舟车劳顿,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们?哪个不是半夜才歇下,大清早连口热乎的米粥也来不及吃,先被大姐姐吆五喝六的唤来这里,没的听一通大道理,大教训,实在没趣儿。”   任凭闵芳华再沉得住气,听了这个,也不免恼火。   眼瞅着两个死对头就要打起来的模样,大伙儿忙起来劝架。   三姑娘闵芳苓眼珠子一转,笑望着坐在门口的芳菲:“四妹妹平日里主意最多,不妨你说出些好法子,叫我们听听!”   芳菲挑眉冷笑:“三姐姐倒是了解我!知道我平日主意多?”   她才说完,二房最小的小少爷闵云川便奶声奶气道:“四姐姐最笨!”   闵云川才三岁多些,是雷氏的心头肉,长到如今还未断奶,白白净净,像个大肉包子。不过,这小性儿随了雷氏,说话有些不中听。   “哪个最笨?你从实招来!”芳菲笑着咯吱闵云川,逗的那小肉包子软肉颤动,咯咯咯笑不停。   闵芳华见二人笑闹不断,暗暗生气,脸色不禁沉了下来:“四妹妹!”   芳菲动作戛然而止,装作不解的看着闵芳华。   “四妹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行为举止该稳重些。”   屋子里鸦雀无声。   大姑娘往日端庄却也和顺,自从与二姑娘撕破脸后,与姊妹们之间越来越多的是说教,反失去了以往的温文尔雅。   闵云川最怕这个大堂姐,立即滚到他奶娘的怀里,嚷着要回家。   闵芳华面色微带些许尴尬,想到争端的来源是闵芳菲,不免又暗暗责怪这个庶妹不懂规矩。   还是闵芳苓站出来打圆场:“依大姐姐看,该怎么办才体面?”   闵芳华冲闵芳苓微微颔首,莞尔一笑:“如今,我已经有了个主意,你们听听如何。父亲最看重三太公,可是三太公年事已高,轻易不出来走动,连祖母的寿宴都不肯来。若是咱们请的动三太公,专程只为父亲接风洗尘,岂不体面,又得了父亲的欢心?”   三太公身为族长,岂可叫一帮小辈呼来喝去?   满场无一人出言附和闵芳华的建议。   闵芳华踌躇满志的笑容渐渐消失在嘴角:“怎么……大伙儿觉得我这法子不可行?”   “不是不可行,关键是谁去请三太公他老人家?”闵云海冷笑:“若大妹妹能请来三太公,我们自然是双手赞成的。”   闵芳华早有准备,不觉挺了挺胸脯,傲然道:“这个不用大伙儿操心,我早已有了办法。”   众人听她这样讲,只好将信将疑。   一时众人去了,芳菲走在最后,前面是闵云川的奶娘抱着他,身边围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把路占了大半。   这隽秀楼的院子里散养了许多锦鸡、玉兔、笼子里又有画眉、百灵,平日只供闵芳华赏玩,闵云川一见那些活物儿,便一步也挪不动了,拉着他奶娘的衣襟要下地。   闵云川的奶娘哪里敢,来之前,二太太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小少爷在隽秀楼出半点差错。   眼瞅着要回家,奶娘更不敢掉以轻心。   那小肉包子见目的不能达到,便扯着嗓子在院儿里大喊大叫,闹的锦鸡四处乱蹦跶,廊上挂着的鹦鹉嘎嘎吆喝,处处一团乱。   隽秀楼的丫鬟们也不知是管还是不管,扎着手,唯恐那些锦鸡窜进后面,进了姑娘的绣房。   文鸢用帕子掩了嘴偷笑:“姑娘瞧!五少爷可把大姑娘院儿里的花草祸害够呛。”   芳菲拿眼去瞧。   可不是嘛!   原本栽种的许多名贵花种在这一番鸡飞狗跳之下,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折断了根茎,素茶等几个急匆匆跑出来的大丫鬟,那脸色都青了。   芳菲忍俊不禁,低声噗笑了出来。素茶等几个闻听声音往这边瞭望,文鸢连忙拉着芳菲从角门跑了出去。   等她主仆俩出了角门,站在一处假山附近,你瞅瞅我,我瞧瞧你,二人再也憋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姑娘,我可从没见过素茶那样的脸色,正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   芳菲笑道:“这也不怪她们不敢惹,老太太虽说心疼大姐姐,可是比起二叔家这个小魔王,大姐姐的宠爱还稍显逊色些。”   芳菲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老太太虽不喜雷氏,但对雷氏所生的这个小孙子,那真真是心疼到了骨子里。二老爷为奉承闵老太君,已经回明,等闵云川过了四周岁,便搬进老太太的院子,叫老太太亲自训导。   说是训导,其实不过是给老太太做伴儿,供含弄儿孙之乐。   闵芳华敢和雷氏顶撞,却不敢动雷氏的儿子。   只因闵云川是老太太的底线,而她,闵芳华,不过是靠着老太太的宠爱在这府里活着。   这日早上被叫去了一干人,多半不信闵芳华能把三太公请来,不想到了晚上,众人去老太太那里用晚饭,却碰见三太公打发人来,只说明日家宴,老太爷是必来的。   大伙儿一惊,齐刷刷看向闵芳华。   闵芳华虽然自持身份,却还是有几分雀跃欢喜。尤其是闵老太君,搂着闵芳华一个劲儿的夸她孝顺。   芳菲将一干人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男孩儿们嘛,还算大度,毕竟争抢不到一处。至于两位两外姐姐……   二姑娘的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三姑娘虽然面带笑意,手指却紧紧攥着酒盅,微微的酒渍半泼半洒。   唯有芳菲端起面前的羹盅,慢条斯理的用银汤匙舀了细品。   大姐姐这一手着实漂亮,可惜,反比往日招来更多嫉妒。她若能被选去宫中倒还好,若不能,只怕家里还有许多风波周折。   “四妹妹尝的是什么?好香的味道。”   坐在芳菲身边的三少爷闵云凯。这闵云凯也是大房所出,比芳菲年长三岁,今年只十七,尚未成家。只因他生母不祥,是外面抱回来的。   芳菲听人说,当年大老爷成婚前,与一个歌妓相交甚密。可惜那歌妓红颜命薄,在大老爷成婚没多久,便一病死了。   人人都猜测,三少爷闵云凯十有八九就是外面的风/流/债。   比起芳菲,大太太对这个庶子从不过问,老太太更嫌丢脸,轻易不叫这个孙儿到跟前。闵云凯的日子远不及芳菲舒心,而今在学里念书,既没有嫡长孙闵云泽的聪敏,也不如二房少爷闵云海勤恳。   不上不下,甚是可怜。   芳菲瞧着闵云凯,将羹盅往前一递,笑道:“三哥哥问它?这原叫八宝豆腐,是把嫩嫩的豆腐切碎,加上香蕈、蘑菇、松子仁、瓜子仁、鸡丁、火腿丁,同入浓鸡汁中。”   闵云凯连连笑道:“怪不得这样香!大厨房里人才辈出,如今又有四妹妹出面管理,想必是又精进了一步。”   厨房这块肥肉,盯着的人可不在少数。   芳菲笑意更浓:“不敢当三哥哥如此夸奖,我不过跟着宫妈妈见习见习,学着料理这些琐事。说来说去,还是太太抬举,信得过我。”   闵云凯容色不改,只是话音更热络:“我前儿在外面得了些小玩意,想着分派送几位姐妹。明日便遣小丫鬟往四妹妹的红叶阁去叨扰?”   无事不登三宝殿。   现在芳菲基本断定,闵云凯是有些别的意思在里面,否则不会与自己搭话,更别提送什么东西!   第十七章 、抬举提拔,姨娘抱恙   次日清早起来,可惜这日天气晴朗。芳菲梳洗穿戴整齐,草草用了些米粥,便带了文鸢和靖童往大太太的颐心堂来。   原来大太太早起了来,正领着宝莲等人开库房。   二门上的小厮进来十余人,和丫鬟、婆子一起动手,抬了二十多张高几。大太太还嫌不够,又命人取雨花台的钥匙。   “老太太喜欢雨花台那儿的水潭,衬着水音儿,更觉美妙。”大太太笑道:“便将桌案都摆在那儿吧。”   宝莲一面答应,一面催促小厮、婆子仔细抬东西:“好生着,别慌慌张张鬼赶脚似的,仔细碰了牙子。”   芳菲进来,大太太冲她招招手:“几时来的?可用过早饭?”   芳菲忙道:“回太太,刚进的门,早起略用了两口米粥。”   大太太闻言,眉头一紧:“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能这般对付?正巧,我这儿预备用早饭,你随我一道来。”   芳菲并不觉意外,这小半年来,她每次早起来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十有八九要留她用早饭。   只是今日……   大老爷却不在。   见芳菲微微出神,大太太淡淡道:“昨儿黄姨娘叫人来请老爷,说肚子不舒服。她虽然是妾室,却也是你的庶母,待用过早饭,你也过去请个安瞧瞧吧。”   黄姨娘就是大老爷带在京中,甚是宠爱的小妾。   说来,这黄姨娘也倒霉,本来指望着安安稳稳,妥妥当当的呆在京城,只要生下了儿子,她后半辈子便可高枕无忧。   谁知,老爷忽然举家回乡,连累了黄姨娘挺着七八个月大的肚子,一路颠簸。   幸而那孩子乖巧,没有闹出大乱子。只是产期将近,黄姨娘总是疑神疑鬼,担心大太太不容她那孩子。   芳菲还算了解大太太的为人性情,知道黄姨娘有些杞人忧天。大太太这样讲,是借她的口,叫黄姨娘安心。   她笑道:“是,太太放心,连请了几个大夫来瞧,都说黄姨娘这胎稳妥,想必不会错。”   大太太暗自点都,心道自己没看错,这几个女孩儿中,四丫头算是伶俐的,自己只一提,对方便能懂她的心意。   大太太亲自捡了素面果子给芳菲:“多吃些,免得身子单弱。老太太虽说每日叫人送燕窝给你,可这些女孩儿里,除你大姐姐可以用老太太的份例,余下就只单有你。时间久了,你二婶心里肯定不舒服。我想,上次那包白燕你吃了还好,不如就回了老太太,镯免了这一项,今后燕窝钱只由咱们大房自己出。”   大太太长叹一声:“只这点燕窝钱,太太我还是出得起的。”   芳菲连忙谢过。   如今大老爷一回来,大房与二房的矛盾是越发明显了。芳菲在老太太那儿用晚膳的时候细细留心过,二叔怕是已经知道了老爷是预备常驻家中。   过去大老爷不在,闵家外面都是二叔在主事。可大老爷一回来,钱银上和人情上的往来,正经该都交还出来。   一旦尝过了蜂蜜的滋味,谁还肯去喝那苦菜汤?   芳菲沉默的用了小半碗桂花粥。   早饭已毕,外面来请示,说老太太那里已经收拾妥当,正预备往雨花台去。大太太忙打发芳菲往黄姨娘处,自己去侍奉闵老太君。   原来大房的三位姨娘都住在颐心堂东边的小院儿。   这小院儿和颐心堂并非一体,原是后加盖出来的,与颐心堂用夹道相连,平日想要出门,都要走颐心堂的角门,甚是不便。   可如此一来,也极好的限制住了姨娘们的行动和隐私。   只是这些年来,大老爷只三位正经的姨娘,芳菲的生母邹姨娘多年前便去了庵堂,黄姨娘又跟着老爷多年赴京,就剩下了管姨娘。   小院虽小,但管姨娘早就清心寡欲,身边侍奉不过两三人,所以还觉十分宽敞。   倒是黄姨娘回来后,大包小裹,将三间正房占去了两间,从京城跟回来的丫鬟婆子更是十余人。   芳菲一进来,院子里洗衣裳的小丫头便擦了手往前笑迎:“这可不是四姑娘?四姑娘来瞧我们姨娘?”   芳菲笑道:“听说黄姨娘身子骨不舒服,特意过来瞧瞧!”   那小丫头立即换上一副哀容:“哎,说来我们姨娘真是可怜,回来便大病一场,每日昏昏沉沉睡着,四姑娘且等等,我这就进去给你通禀。”   芳菲不以为意,只当小丫鬟的话虚假居多,有夸大的成分。毕竟,黄姨娘一进门,大太太就去外面请了大夫来瞧,都说黄姨娘脉象稳固,胎儿健康。   可是,当芳菲进了正房,瞧见歪在床上的黄姨娘时,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念头顿时涌了上来。   “黄姨娘,你这是……”   那日大老爷悄无声息的进府,众人也是后知后觉,对黄姨娘一个小妾更是无人关心。连日来,芳菲只见了她一面,当时的黄姨娘虽然精神不济,却绝不像现在这样,瘦的皮包骨一样,肚子大的惊人,越发显得突兀。   黄姨娘右手捂着肚子,勉强冲芳菲一笑:“大夫说,孩子淘气了些,所以辛苦。”   芳菲细细打量,见黄姨娘脸色蜡黄,不似孕妇般红润,心下不安:“黄姨娘可回明过太太?”   “太太每日料理府中大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好去劳烦太太。”   芳菲来至床榻前,拉住黄姨娘的手。   黄姨娘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比芳菲只大了几岁,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诗书礼仪都懂,可惜家中横祸,被发卖为官奴。大老爷的上峰买下黄姨娘,送给了那会儿刚进京任职的大老爷。   芳菲的一双小手柔若无骨,掌心温热丝滑。   而黄姨娘却双手冰冷,又僵又硬。   芳菲忙瞧向床褥上,汤婆子热气腾腾,屋中还燃着炭盆子,这样热,黄姨娘却浑身颤抖。   “姨娘这样下去,于腹中的胎儿绝无益处!”芳菲警醒道:“我去请太太来瞧。”   黄姨娘闻言,赶紧拉住芳菲,哀求道:“四姑娘千万别去问。眼下外面都是客,何必为我这个卑贱的人兴师动众?何况,我这两日在服管姐姐送来的药丸,吃了倒觉不错。”   管姨娘?   “什么药丸?”   “说是叫粟玉丸,每每难受的厉害,吃一丸这个,立时便清爽了。”   粟玉丸?那是什么东西?   听着名字就觉得怪异!   *****   来张推荐票呀!   第十八章 、太公赐字,技高者得   芳菲与黄姨娘要了一颗粟玉丸,又吩咐正房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悉心照料黄氏,这才起身出了正房。   “姑娘,咱们这就去雨花台吧?只怕这会儿三太公一家子都到了。”文鸢估算估算时辰,她们已经是迟了,再不走,怕来不及入席。   芳菲望了望紧挨着黄姨娘的正房,淡笑道:“不急,去瞧瞧管姨娘。”   管姨娘是服侍大老爷的旧人,年岁比大老爷长些,多年无宠,已经是色衰而爱迟。不过想当年管姨娘和大老爷也是青梅竹马,所以虽然无宠,但大太太从不敢怠慢管氏。   邹姨娘理佛,最初的教导师傅就是管姨娘。   这会儿,管姨娘正跪在佛堂里念经。这间小佛堂是管姨娘心中全部的寄托。她没有孩子,每月的月钱,一多半都捐去了庙宇供奉。   管姨娘屋里的丫头也少,人气儿不比隔壁黄姨娘那里旺盛,一进门,便总觉得冷冷清清。   听丫鬟来报,说门外四姑娘来串门。   管氏的丫头绿果儿奇道:“外面都嚷嚷开了,说三太公过府赴宴,这位四姑娘素来和咱们没有往来的,怎么偏赶这个时候来串门?”   管氏放下手中的佛米:“隔壁的黄姨娘闹腾的不轻,早听说如今大太太重用四姑娘,怕四姑娘是为这个才来。至于来咱们屋子……”   管氏淡淡一笑:“过路的菩萨,表表心意而已。”   那丫头心中不服:“既这样,我只出去回绝了她就是。姨娘也不是一般人,她想送过路的情分,也得看姨娘收还是不收。”   “罢了,她到底是我的小主子,没有奴婢给姑娘甩脸子的道理。”   丫头暗暗为管姨娘难过,却也只好挑帘子去迎人。   芳菲许久没见管姨娘,印象中的管姨娘总是安安静静,不多话的模样。   “芳菲给姨娘请安。”   管氏早放下手中的东西,忙虚手去搀扶:“好姑娘,快进屋坐。”   管氏亲自斟了茶水,又命丫鬟从佛龛上取些佛果与芳菲。   “姑娘今儿怎么好兴致来这里逛逛?”   芳菲笑道:“太太想着端午将至,府里各处都预备下菖蒲、蒿草、艾叶,薰苍术和白芷,可因黄姨娘的身子,所以小院儿这边便耽搁了几日。太太叫我来个姨娘说一声,免得姨娘心里起了隔阂。”   如今离端午正经还有些日子,只是府里早就处处悬上了新鲜艾草艾叶。   这些东西在别处倒也没什么,可姨娘们住的小院却不行。别的不说,单说那菖蒲,虽说与兰花、水仙、菊花并称为“花草四雅”,却是有毒的植物,若哪人一不小心误食根茎,就会产生强烈的幻视。   再有那艾草,许多人只知它有温经止血,散寒止痛之效,却不知,那也是有小毒的东西。   对孕妇百害而无一利。   大太太不想招这个嫌疑,所以干脆免了小院儿的这些东西。   管氏已明芳菲话中深意,便笑道:“这是太太疼我,才肯为我周全。还请四姑娘代我多谢大太太。”   芳菲坐了片刻才起身告辞。   管氏亲自将人送出门外,见芳菲和丫鬟走远,她才抬脚欲回小佛堂。谁知刚要进门,却瞥见自己身边的嬷嬷行色匆匆的打黄姨娘那边出来。   管氏目色便是一沉。   。……   这个空档的间隙,三太公已经领了家小进府,一干人聚在雨花台,场面着实热闹。   芳菲迟到,亦或是早到,几乎无人问津,唯独坐在她上首位的三少爷闵云凯多关心了几句。   三太公是进士出身,因闲云野鹤惯了,并没有出仕,只在族中出任族长一职。   三太公的几个儿孙并不在学里念书,都是跟着他老人家学习。大老爷知道三太公的学问,便请三太公指点家中一干晚辈。   就见这位三太公捋着花白胡须,随意道:“这里既叫‘雨花台’,便以‘雨’为题,每人成诗一首便好。”   三太公话音落下,底下便有人面露狂喜,有人满脸为难。   闵朝宗哈哈大笑:“叔公既然出了题,何不一并下个彩头?”   三太公笑骂了一通,却也没吝啬,将随身的折扇献了出来。   芳菲分明瞧见,三太公的扇子一出来时,家中几个男孩儿们的眼睛都开始放亮,尤以闵云凯为最。   芳菲好奇的问道:“三哥,那扇子莫非还有什么讲究?”   闵云凯十分惊讶,再看芳菲的眼神就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你竟不知?那扇子是前朝古物,太祖皇帝所赐。当年闵昭仪回富春省亲,这柄古扇就扎根在了咱们家。”   芳菲举起酒杯,甜甜一笑:“那就恭祝三哥旗开得胜,一举夺下那宝贝才好。”   闵云凯听了此话十分受用,口中却连连谦逊,只说自己能力有限,不及大哥闵云泽和二哥闵云海才思敏捷。   几个小辈们散去各自思考佳句,长辈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   雨花台三面环水,汉白玉的高台托起了整个建筑。池中是各色锦鲤,说来有趣,雨花台水边种了许多桃树,每当落英缤纷时节,这些锦鲤便争相吞食落在水面上的花瓣,算得上是雨花台一景。   芳菲依在栏杆边,手中撒了许多鱼食在池中。   闵芳苓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四妹妹淘气!难不成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好句子?”   芳菲扭头笑道:“瞧三姐姐说的,我若有了好句,何必在这儿孤零零吹冷风?”   闵芳苓四下瞅了瞅,见无人观望此处,才放心道:“你可真是个呆子,不是我抱怨。大伯父才从京里回来,你身为庶女,越发该上心,学着怎么讨好大伯父。万一四妹妹一鸣惊人,不但大伯父要高看你,就是在三太公面前,那也算露了脸不是?”   闵芳苓见芳菲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一喜:“平日,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帮不上什么,今儿好容易得了两句好话,偷偷告诉妹妹,妹妹若能夺魁,别忘了我就好。”   闵芳苓用袖口掩了嘴,附在芳菲耳边低语道:“身闲酒美惜光景,惟恐雨落花飘零。”   两句话只以脱口,便引得芳菲惊诧。   闵芳苓略带几丝得意,千叮咛万嘱咐,这才放心的去了。   芳菲站在原地暗暗琢磨,闵芳苓在学习上能力有限,先生也从不额外夸奖她,怎么今日话一脱口,就有几分“六一居士”的老道?   芳菲小心翼翼将众小辈们的表情收归眼底。气定神闲的是大少爷闵云泽,苦大仇深的是三少爷闵云凯,满脸无所谓,却又透着不服输劲儿的是二少爷闵云海。   芳菲敢断定,闵芳苓偷偷告诉自己的两句诗,十有八九是从这三人身边盗来的。   她今儿只要用了那句子,必要与这些少爷们起冲突。   闵芳苓,真是时时刻刻不忘陷害自己!   *********   今天周一,小荷勉力冲击一下新书榜吧!求各种票票和推荐,收藏啊!   第十九章 、七绝一出,谁与争锋   暂且不说芳菲写了哪四句话,只说这些晚辈中,一心要得那扇子的,非二少爷闵云海莫属。眼瞅着香柱要灭,大少爷闵云泽又研磨完毕,预备提笔。闵云海慌了,忙将自己心中腹稿誊写下来,恭恭敬敬呈上去与三太公。   余下几个男孩儿也都有了定论。   这些人也有写七言律诗的,也有五言绝句的,更有长篇累牍,堪比《长恨歌》的。   三太公瞧了几张,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眼神里的满意却无法阻挡。   闵云海见自己的诗稿赫然在案,心中更加欢喜。   “云芝来瞧。”三太公唤着大老爷的表字,“这两句倒有几分野趣。”   众人举目去瞧,却是二少爷闵云海的字迹。闵云海他倒也还算淡定,唯独雷氏兴奋的够呛,忙给儿子使眼色。   “清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上滩来。”闵朝宗默默念了两遍,不免笑望向二老爷:“许久不见云凯,这孩子越发精进了。还是二弟教导有方。”   二老爷朗声大笑,欢喜之情难以言表。   三太公左手又拿起大少爷闵云泽的卷纸,右手擎了闵云凯的小诗,两相瞧过,先冲左手边微微颔首,没过许久,又放下了卷纸,却只专心读闵云凯的小诗。   “‘身闲美酒惜光景,惟恐雨落花飘零。’这一句当真了不得,只这‘飘零’二字一出,怜惜之意力透纸背。”三太公满是赞许的目光落在闵云凯身上。   原来,这三太公家的几个堂少爷根本无心和闵云泽等人争风头,便胡乱做了几首,敷衍了事而已。   对比之下,闵云凯今日确实争气。   闵朝宗略显惊讶的接过三太公手中的小卷,从头到尾细细浏阅一番,不免欣喜。   相比二少爷的乡野之趣,闵云凯这首更多几分婉约。   闵朝宗才要开口赞许,二姑娘闵芳蕤笑盈盈的开口,引了众人注意:“大伯父不妨瞧瞧四妹妹的,我刚不小心扫了一眼,实在是好文笔。”   芳菲目色坦然的看向闵芳蕤,闵芳蕤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芳菲身上时,甚是得意的一挑嘴角。   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芳菲暗自冷笑:她刚刚要信了闵芳苓的话,此刻必定要惹来众人的厌恶。不但闵云凯将视她为盗贼,要紧的是,大老爷本就与自己没什么感情,此事一出,今后必疏远了她。   没有父亲照拂的庶女,今后的前程可想而知。   身闲美酒惜光景,惟恐雨落花飘零。   真真是好句子,可惜……她还不至于拾人牙慧,捡了闵芳苓的便宜。   三太公离着案几最近,抄手先一步捡了那宣纸。   “咦?”三太公低声出奇,诧异的看了看芳菲。   闵芳蕤两眼泛着兴奋的红光,频频与闵芳苓使眼色。   反倒是闵芳苓装出面如土色的惨败模样,不敢直视芳菲。   “四丫头,你且过来。”三太公朝芳菲招招手,“这果然是你写的?”   芳菲淡笑道:“芳菲愚笨,不比几位哥哥才思敏捷,勉强作了一首,叫三太公笑话了。”   “不不不,好孩子,这诗……颇有几分意境啊!”三太公释然,忙将诗笺递给众人瞧。只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四行诗:雨洗空山月色新,   市人行尽野人行。   翠林扶风凄清夜,   莫道无缘听蝉鸣。   大少爷闵云泽第一个叫好:“前人已有‘空山新雨后’,这首联倒也寻常,只是‘市人’、‘野人’用的绝妙。市人为财利驱使,喧嚣中奔波,唯有野人身上能感到幽人自处,偏僻自足的玄妙,四妹妹这诗颇有大家风范啊。”   三太公十分赞同。今日所见这些诗句,要真找出一篇能打动他心的,便非此莫属。   “云芝,依你之见?”   闵朝宗忙拱手道:“还请三太公做主。”   三太公爱才之心骤起,当即将这前朝古扇就送了芳菲。大伙儿纷纷起身恭贺,闵芳蕤两眼冒火,几乎恨不得将芳菲生吞活剥了。   明明已经下了套,谁想闵芳菲非但没有中招,反而博得一片喝彩。   闵芳蕤焉能不气?   家宴摆到下午,三太公才醉酒尽兴而归。闵老太君毕竟有了年纪,身子有些吃不消,坐了软轿,由大太太和二太太亲自护送回去。没了长辈约束,诸多堂兄弟推杯换盏,小辈们越发肆意。   芳菲先离席回了红叶阁,文鸢和靖童围着那桌上的古扇啧啧称奇:“这竟是太祖皇帝的赏赐,哎呦,年纪比咱们加起来还大些。”   芳菲握了握,这扇面上有乌黑发光的边款拓片,配上紫檀这种深色扇骨,立即有了呼应之美。素绢的扇面上绘着泼墨山水,大开大合之势扑面而来。   芳菲吩咐道:“找个漂亮些的盒子,装起来,我预备送人。”   文鸢、靖童大吃一惊:“姑娘好容易得来,怎么……”   芳菲浑不在意的一笑:“这东西一瞧就是男子之物,我有何用?名正言顺的送出去倒也免了一份担心,若不留神落在他人手里,不知怎么编派我的名声。”   她今儿也算出了风头,若不懂急流勇退,恐要吃亏。倒不如送个人情,结交善缘。   文鸢用匣子小心装了那古扇,自己不敢一人出门,便拉了红叶阁里的两个小丫鬟。   她们一行来至前面闵云泽的院落。闵云泽作为嫡长孙,住的原是老太爷的旧书斋。彼时,闵云泽尚在雨花台和堂兄弟们吃酒,院中是几个大丫头领着一干小丫鬟看家。   见是文鸢来,为首的一个红衣丫鬟笑道:“哪阵风吹了你来?”   文鸢与此女是同日进府,交情了得,她便嗔道:“还不快把你们的好茶拿出来与我吃!”   红衣丫鬟和众人簇拥了文鸢进门,待听说是四姑娘打发她来送东西,红衣丫鬟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难为你还兴师动众领了俩左右护法!”   文鸢忍俊不禁,噗的一笑:“你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听听你这话,什么左右护法,变着法儿的挤兑我!”文鸢也不说匣子里是什么,只吃了两口香茶,闵家的大少爷,屋里的茶自然是好的。   红衣丫鬟投桃报李,两忙叫小丫鬟包了些叫文鸢带回去送四姑娘。   文鸢刚刚还心疼自家姑娘大出血,便也没客气,揣了茶包才走。   华灯初上,带着几分醺醉之意的闵云泽,被小厮搀扶回院。丫鬟们忙端上醒酒的浓汤,闵云泽正要吃,忽看见桌子上那方小盒。   “这是什么?”   “哦,是四姑娘身边的文鸢才送来的,”红衣丫鬟笑道:“我瞧着,只是把扇子。许是瞧这天一日热过一日,四姑娘惦记少爷,所以打发人来。”   闵云泽瞬间酒醒了一半儿。   今日为这扇子,几个堂兄弟明面儿上不说,其实暗地里都有些丧气。要不为这个,刚刚也不会那样狠命拼酒。   七尺高的男儿,最后还没赢过小丫头。   闵云泽虽不太看重那扇子,却看重三太公的赏识。   然而,平心而论,四妹妹赢了那扇子,他心服口服。   *******   芳菲的小诗一半借用了苏轼的《东坡》,后两句是小荷自编的,若是不通,还请见谅!不过俺倒是觉得蛮押韵滴!感谢桃成兮的平安符,感谢eee0499ff的PK票,哈哈,小荷也终于有PK票啦!   ⊙﹏⊙b汗,刚刚发现今天存稿箱没有准时发文,耽误大家看文了!小荷对不起大家呀!   第二十章 、偏心嫡长,轻视庶女   闵云泽抱着虔诚之心,小心翼翼将匣子里的古扇捧出。   “除了这扇子,四妹妹还叫人说了什么没有?”   红衣丫鬟摇摇头:“并没什么特别的,对了,大少爷,我包了些好茶叫四姑娘的丫鬟带回去,想着礼尚往来,那些茶都是外面孝敬给少爷的,也不亏了四姑娘。”   闵云泽苦笑:“傻丫头,你可知这扇子的来历?别说一包茶叶,就是将茶山买下来送四妹妹,也比不上这份情谊。也罢,明儿我亲自去谢四妹妹。”   次日一早,闵云泽带了古扇,没有去红叶阁,反往颐心堂来。   大太太正服侍着闵朝宗用早饭,见儿子进来,大太太心里欢喜:“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闵云泽朝父母一拜,笑道:“知道母亲这里有好吃的,想着用了早饭再去瞧祖母。”   大太太一听这话,忙命宝莲另摆一副碗筷。   颐心堂的早饭向来朴素,可如今大老爷回来,自然不能和以往相同。好比这米粥,就有红枣莲子粥、薏米粥、香草粥、燕窝银耳粥、牛奶松仁粥……不下十余种。搭配的小菜更是色泽鲜亮,气味芳香,九成是大老爷所爱。   其实,闵云泽一进来,大老爷便瞧见了他手中的古扇,只是没有询问。   待用过早饭,大老爷捧起香茗,才慢条斯理道:“四丫头把那扇子送了你?”   闵云泽忙赔笑:“儿子无功不受禄,正想送来与父亲把玩。”   大老爷有些欣慰,虽说这是个古物儿,但他久居京城,见惯了世面,早就没放在眼里。   “东西而已,只要不玩物丧志,你留着也无妨。不过……四丫头能割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大老爷想着,闵芳菲出身不高,就算李氏待她不薄,但这样名贵的好东西也是不多见。闵芳菲刚得这古扇,转手就能送出去,小姑娘也不是简单的胸怀。   大太太笑道:“四丫头从不是小气的人,且做事光明磊落,如今又帮我管家,不知省了我多少的心。”   “四丫头今年有十二了吧?”   “过完年都十三了!”大太太早想和丈夫商议这件事:“咱们长房统共就两个女孩儿,不论嫡庶,我和老爷视为掌上明珠。大丫头那年及笄之礼办的甚是隆重,我想着,四丫头一晃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如趁机也热热闹闹办一场,将来说婆家也容易些。”   大老爷笑道:“这事儿不急,她上面到底还有咱们大丫头。如今我在朝中虽使不上力,但尚书大人早已答应我,要向朝中推荐咱们家的女儿选秀。芳华年岁相当,只要她受了恩宠,还怕四丫头没个好人家嘛!”   闵云泽在一旁听见,忙关切道:“父亲,选秀的事儿难不成已经准了?”   闵家知道大老爷闲赋在家的人不多,如今连老太太也被蒙在鼓里。闵云泽更是无从得知,只当父亲回乡小住而已。   大老爷笑望着二人:“年后开选,想必重阳之后,这选秀的告示便能发送到各家。”   闵朝宗始终更看重嫡长女。而且,他进京赴任前,曾亲自教导过闵芳华数年,对这个长女的气度,才思,应答能力,都暗暗赞许。反之,昨日所见的闵芳菲虽有些聪明,但在闵朝宗看来,也不过就是些小聪明。   远远不及长女的大智慧。   “老爷已经笃定主意送芳华进京?”   大太太冷不防道:“只怕事情并不顺利,二弟妹几次来我这里探口风,她们二房也盼着送了芳蕤那孩子去京城试试运气。”   闵朝宗听罢冷笑不止:“你可真是糊涂,不是我这个做大伯父的说话无情,二丫头再好,身份却难出头。更何况……昨日她有心为难芳菲,那点不入流的小动作,在家里使使也就罢了,放在外面,只怕要叫人啃了骨头,反不知是怎么死的。”   闵朝宗早瞧出了闵芳蕤和闵芳苓想要联手陷害四丫头,对两个侄女的小气量十分鄙夷。   这两相比较之下,大女儿的光明磊落越发明显。   外面有人来报,说旬阳知府大人派人来请。闵朝宗忙换了衣裳去应酬。大太太与闵云泽恭恭敬敬将大老爷送出颐心堂,闵云泽原想留下陪母亲说说话,可今日学中有先生预备考校功课,大太太也不敢耽误儿子前程,遂催着打发了他出门。   宝莲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太太,见大太太神色不定,也不敢惊扰,远远冲廊下那些侍立的小丫鬟们使眼色,众人都是屏气敛神,不复往日欢声笑语。   “你去瞧瞧四姑娘做什么呢!”   宝莲得了吩咐,转念一想,低声问道:“可是叫四姑娘来一趟?”   大太太迟疑,良久:“不必,只说我近来受了风,头微微发热,叫她得闲,做个抹额与我戴。”   京城的人流行做抹额,可在富春却没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太太弄它。加上已经是这个时节,大太太忽然交给四姑娘这样的差事,也不知用意为何。   宝莲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问,只好闷闷的来红叶阁寻芳菲。   谁想芳菲用过饭,早去与老太太请安。兜兜转转,最后却是在大厨房后面,宫妈妈歇息的小跨院找到了闵芳菲。   “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可真叫我好找。”   宝莲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小跨院中间的凉石板子上。   芳菲腰间兜着围裙,一副厨下娘子的打扮:“你来的正巧,我刚刚与宫妈妈学了一道菜,你且帮我品尝品尝。”   宝莲根本没有心情,才要开口回绝,靖童已经端着东西走了出来。宝莲的目光自然而然被那碗红焖油亮的烧肉吸引去。   一块块红肉摆的整整齐齐,像长城似的。肉皮儿弹性十足,五花肉肥瘦相间,看着就口水四溢。碗中还有许多辅料,就好比那板栗,早渗透进了汤汁,瞧着就酥烂香甜。   宝莲不觉吞了吞口水。   芳菲笑道:“快尝尝。”   宝莲便也不再客气,足足连吃了四块才肯罢手:“姑娘这烧肉做的实在香。只是,吃着却与往日有些分别。姑娘有什么妙法儿,说出来,也叫我长长见识。”   原来,大厨房偶尔也会做这样的菜,只是大太太嫌它油腻,多半都赏给了身边的丫鬟们。   宝莲是大太太身边一等一的人,吃红烧肉的机会不在少数。唯独像今天这样痛快过瘾,却还是第一次。   芳菲忍不住笑道:“那算什么妙法儿!不过是多加了冰糖,用些醪糟汁。和宫妈妈的手艺比起来,还逊色的很。”   这个时候,宫妈妈已经洗净了手从前面大厨房进了跨院,刚巧听见芳菲此言,宫妈妈立即裂开嘴笑道:“是四姑娘聪明,一点就透。可惜大太太不爱这等油腻的食物,不然预备出来做午饭,可不正好?”   宝莲心思一动,忽然计上心来。   第二十一章 、一碗烧肉,口腹之欲   大太太去闵老太君那里请安,三个孙女都在屋子里逗趣。许是昨儿的家宴办的甚是体面,闵老太君心情不错,正与闵芳华说着,待暑热的时候,她便领着几个女孩儿去乡下庄子上避暑。   “给老太太请安。”   闵老太君脸上泛起笑意:“大丫头,还不快扶着你娘坐下!”   闵芳华连忙来至榻下,挽着大太太的胳膊,亲亲热热坐在闵老太君下首位的椅子上。   闵芳蕤和闵芳苓眼皮低垂,并不与闵芳华争抢,乖觉的站到了老太太身后侍立。   “你来的巧,我们正说要去庄子上避暑。”老太太笑道:“往年都去白马庄,那儿的景致总瞧腻了,三个丫头商议,不如换个去处。”   白马庄是闵家的田庄,并不出产十分好的粮食,却因为靠近富春的一处古迹而声名鹊起。每年暑热时节,那白马庄附近聚集的都是去避暑赏古的富贵人家。   今年因为闵朝宗闲赋的缘故,闵老太君怕听见闲言碎语,所以有意避开白马庄。   为闵朝宗卸任户部官职的事儿,老太太与大房夫妻俩没少怄气。却也知道木已成舟,只好忍着。   大太太哪里猜不透闵老太君的心思,忙赔笑道:“儿媳有个庄子在京河,那儿水土肥美,生的瓜果蔬菜极好。老太太若肯赏脸,儿媳就先打发人去收拾收拾。”   儿媳拿自己的庄子接待婆婆,说出去,别人也会夸大太太贤惠孝顺。老太太十分欢喜,当下便应了。   众人说说笑笑,不觉间就到了午时。   闵老太君喜欢几个女孩儿围在身前说笑,又想着近些日子,大太太为了她的寿辰没少忙活,便一并留了她用午饭。   “这四丫头也奇怪,早起请安,说有件要紧的事儿去办,等了这许久,左右不见人回来。”闵老太君想着几个姑娘都在,唯独不叫闵芳菲说不过去,便要打发身边的丫头去找。   闵芳蕤忙接口笑道:“老祖宗许是不知,如今大太太派了四妹妹在厨房的差事,那丫头心思细腻,办事也果断,雷厉风行,早听说,她在里面办了好几件体面的事儿。这个时辰,怕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老祖宗不妨先用午饭,等我们几个姊妹下午得了闲,再去解她的围,岂不好?”   人人都知,大厨房是闵老太君的心腹宫妈妈在把持,二姑娘的几句话难免有些刺耳。   大太太脸色微沉,闵芳华见状,忙笑道:“祖母,昨日三太公来,你还悄悄和我说,那几道凉菜配的十分精致,也合众人口味,其实那菜单都是四妹妹与宫妈妈精心遴选的。宫妈妈手把手教着四妹妹,常与母亲夸赞,说四妹妹心灵手巧,有祖母当年的风范。”   闵老太君眉头舒展,指着大孙女笑骂道:“猴儿,还拿你祖母戏耍!”   “老太太一开心,午间多吃两口,也就是我们的孝心了。”   闵老太君宠溺的将嫡长孙女闵芳华揽在怀中,笑着与大太太说道:“等去了庄子,你不可拘着她玩闹。想咱们大丫头这样乖巧懂事,不知将来就便宜了哪家小子。越发该在家做姑奶奶的时候尽兴儿些。”   大太太只得赔笑。   闵芳蕤心里像倒了醋瓶子似的,脸上的阴沉劲儿更胜刚刚的大太太。   闵芳苓唯恐闵芳蕤控制不住真性情,真的在老太太这儿闹腾起来,到时候殃及池鱼,她也没好果子吃。闵芳苓时不时轻轻拉扯闵芳蕤的袖子:“二姐姐忍耐些!”   闵芳蕤早已是怒不可遏,忍耐,忍耐,她若是父亲的嫡长女,又何必受这些年的委屈?   明明父亲最疼宠的就是她,偏老太太觉得她处处逊色于敏芳华一筹。   这些日子以来,大太太也不怀好意,时时抬举那个闵芳菲。明明都是庶出,她若被闵芳华压下去,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闵芳蕤下死眼盯了大姑娘许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凑到老太太跟前赔笑:“祖母……”   不等话说完,外面却是传饭的大丫鬟笑呵呵走了进来:“老太太今儿真是有口福,您猜,下厨的是哪一个?”   闵老太君等人不明就里,那丫鬟便笑道:“宫妈妈携了四姑娘来,说今儿有好几道菜都是四姑娘亲手为老太太料理的,可不是老太太的口福?”   闵老太君诧异的看向大太太,大太太心下微喜,笑道:“四丫头近来很是长进,老太太不妨先尝尝?”   外面窸窸窣窣进来七八个丫鬟,专门布菜的大丫鬟雅琴垂首掀开小丫头子递上来的盖碗儿,专挑老太太喜欢的放在近前,那些不合胃口的,诸如油焖鲜笋,胭脂肉冻,鸳鸯膏蟹等都远远的摆在了桌边。   唯独其中一道焖的酥烂油滑的红烧肉被截了下来。   “夹些我尝尝!”闵老太君到底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吃这些甜烂食物,只是大夫嘱咐过,老太太理应多吃寡淡素斋,才是养生之道。   这样一大碗焖的红亮红亮的烧肉,已经许久没在老太太的饭桌上露面了。   雅琴的手停在半空,无奈的瞧着闵老太君:“老太太……”   换了平日,闵老太君多半不会坚持,可今天这红烧肉做的实在漂亮。   来请安的宫妈妈便在一旁打圆场:“四姑娘烧这肉的时候下了好多雪梨汁,最是去油腻的,味道更佳绝妙,老太太少尝些无妨。”   老小孩儿的脾气一上来,哪个能招架?雅琴只好答应。   芳菲瞧着老太太用的香,不禁与宫妈妈对视一望。   整个闵家最熟悉老太太胃口的,非宫妈妈莫属。讨好了老太太的肚子,自然也就讨好了老太太的心。   有了这碗肉,老太太待芳菲更胜以往。   一碗红烧肉很快去了大半,大太太与雅琴都不敢叫她再多吃。闵老太君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却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她只笑道:“散给几个姑娘,也尝尝四丫头的手艺。”   既然是老太太开口发话,余下三位姑娘哪个敢不听命?   老太太原还是姑娘的时候,就喜欢吃红烧肉,只是家中长辈不准她多吃,后来,她嫁进百年世家闵氏一族,上要讨好公婆,下要抚育儿女,这些口腹之欲更不敢时时放在心头。   及至成了老太君,身体又不堪用。   此刻有孙女做成了美食孝敬,闵老太君岂有不欢喜的道理?   她拉着儿媳和孙女们说说笑笑,直到了午后预备中觉的时候,还觉得不够尽兴。   雅琴笑眯眯道:“老祖宗今日兴致高,不妨先歇歇,等晚上摸上几把牌,必定是大杀四方。”   闵老太君连连点头:“还是你这丫头最知我心。”   大太太和四位姑娘暗暗松口气,悄悄退了出来。   雅琴不知几时从后面追了出来,开口便与大太太笑道:“老太太打发奴婢出来,说午后请四姑娘过来陪她摸牌。”   几个女孩儿脸色都是一变,唯独大太太神态自若。   老太太每天晚饭前喜欢与几个大丫鬟戏耍番,她财大气粗,输多赢少,却也不气恼。老太太身边这几个大丫鬟,如雅琴等,都是府里出了名儿的小财主。   这会儿,闵老太君主动要芳菲作陪,明摆着就是送钱给这个孙女。   有了这一出,谁还敢再小瞧闵家大房的庶出小姐?   几人心思莫定,在老太太院前分道扬镳,大太太顺势领了闵芳华和芳菲回颐心堂。   “太太回来了!”丫鬟云雀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庄子上的张庄头娘子来请安,如今在厢房侯着呢!”   *********   小荷恳求各种票,推荐票,PK票……收藏俺啦!   第二十二章 、毛团小狗,桀骜不驯   张庄头正是大太太在京河庄子上的管事。他家娘子曾做过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年轻的时候虽不及孔妈妈受重用,但成婚后,因为一直没有孩子,便随着丈夫全心全意为大太太打理庄子收成,这些年反而步步高升。   张庄头每月进城来送一次账簿,张庄头娘子也趁机来给大太太请安。   大太太有时闲了,便见她说几句家常话,若是不得闲,通常只命闵芳华去接待。   闵芳华见大太太面有疲惫之色,便挽了大太太的胳膊:“母亲进屋歇歇,我去打发了她!”   大太太想了想,却轻轻摇头:“你祖母既要去避暑,还是早说与张庄头娘子为好。老太太出门不能轻慢,一车一马都要仔细,何况是要在庄子里住上许久!”   大太太吩咐云雀沏一杯浓浓的老君眉,这才传张庄头的娘子来见。   芳菲曾见过这位庄头娘子,不知是不是没有子女拖累,加上她相公在庄子上说一不二,所以这位庄头娘子虽然年逾四旬,却还如二十八九的模样。   张庄头家的怀里抱了个雪白的肉团子,那小东西脑袋狠狠扎在庄头娘子的怀里,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只是女孩子天生对毛茸茸的东西感兴趣,闵芳华和芳菲两个立即被引去了全部兴趣。   张庄头娘子先是给大太太请了安,又问两位姑娘好,这才道明来意:“前两日,奴婢的丈夫领着人进山围猎,冷不防瞧见这小东西,还没断奶的模样。问了庄子上几家老猎户,都说是只小奶狗,稀罕的是这小东西浑身雪白,没一根杂毛。奴婢想着它稀罕,特送进来献给姑娘们玩儿。”   芳菲一眼就喜欢上了那毛团子,小小的,肉肉的,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寒冷,从头到尾就只顾着闷头所在张庄头娘子的怀里打颤。   只是她再喜欢,心里也明白,这种好东西是轮不到她。   果然,闵芳华按捺不住喜欢,欢呼了一声就从张庄头娘子手中接过了小奶狗。   谁料,毛团子开始拼命挣扎,两条后腿使劲儿踹在闵芳华的胸口上。闵芳华又气又恼,险些抱不住它。   没多大会儿,闵芳华那身大红丝绸衣裳便抽了丝,手忙脚乱的模样很是狼狈。   张庄头娘子惊呼:“大姑娘快抱紧它,小东西话狡猾的紧!”   才说完,毛团子就“蹭”的从闵芳华怀中蹿出,四条小腿腾空坠地,在众人还来不及回神的时候,就飞也似的往门口逃窜。   这鬼东西,原来刚刚瑟瑟发抖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早在张庄头娘子的怀里就观察好了地势。这一落地,头也不回便往门口冲。雪白毛茸茸小蹄子奔腾的飞快。   毛团子转眼就来至门前,几个丫鬟都看傻了,谁还记得去捉?   眼瞅着它便要消失,一只雪白的小手忽地出现,稳稳捏住毛团子脖颈上的软头,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它提了起来。   这小东西不死心,照葫芦画瓢,还想甩无赖,却无奈四肢腾空,没有着力的地方。   “呜……呜……呜……”   一阵阵婴儿哽咽撒娇的声音从那毛团子口中传来。   芳菲笑着拍拍它的软肚子:“真是个淘气的小家伙儿。”   这小东西皱皱鼻子,四条小短腿乱蹬,使劲儿嗅了一圈,见自己的努力挣扎都是徒劳,这才偃旗息鼓,耷拉着狗脑袋,有些任命的意思在其中。   芳菲爱怜的摩挲着毛团子,刚出生的小家伙,浑身的毛还没长开,铜钱大小一般螺旋的打着卷儿,乖顺的贴在身上,带着一股子奶香。   芳菲笑着将这毛团子递给闵芳华:“这小东西可不轻巧,大姐姐仔细它乱咬。”   闵芳华闻听此言,不觉心下一阵迟疑。   听奶娘们常说,这种山里的野物儿天生桀骜不驯,而且都长着锋利的爪子,万一不小心,仔细只碰破自己一丁点儿肉皮子,她进宫的前程就要被耽搁。   玩物丧志,自己可千万别入了“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圈套啊!   闵芳华忙笑道:“母亲,我瞧着四妹妹倒像很喜欢的样子,不如将这小东西送了四妹妹?”   大太太脸上泛着欣喜的笑意,张庄头娘子见了,心下会意,赶紧起来巴结奉承:“哎呦呦,大太太听,咱们大姑娘多好的性子!怪不得整个富春城里都赞许,大姑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媛。一则,是太太教的好,家规严谨;二则,姑娘的真性情实实在在叫人喜欢。”   大太太笑道:“我们家大丫头唯独这一点是极好的。别管多金贵的东西,只要她有,必定要先分了三个妹妹。”   “所以说,这等气度,这等胸襟,这等远见……大太太何用愁咱们大姑娘来日前程?”   百年来,闵家一直不死心,总想着再次与皇家结亲。   外人也好,家里的奴才仆役也罢,都以为如今大老爷是步步高升,闵家至少预备要再出一位娘娘。   所有人看好闵芳华,外界的名声越响亮,届时,宫中的娘娘们才会高看。   芳菲抱着毛团子,安安静静在一旁陪坐。张庄头娘子说话带着几分乡下野趣,不时逗了大太太发笑。后听说老太太预备带几位姑娘去京河庄子上避暑,更是欢喜的手舞足蹈。   “太太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庄子虽没什么名胜古迹,可山野之趣浓。奴婢的相公又在庄子里开辟了许多菜园果园,浓荫绿树,暑热时往里面小坐,比放了冰山还凉快。再有,若是府里几位公子也肯赏脸……”   张庄头娘子嘻嘻哈哈笑道:“庄子里有善猎的老人,更有积攒下来的各色活物,到时放出去,叫小爷们尽着兴儿的打。”   大太太心思被说的一动。   丈夫闲赋在家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再过一两个月,半个富春城都会知道这件事。儿子是个脸皮儿薄的,学里那些同窗有几个不是捧高踩低?   倒不如趁机去庄子上狠狠清淡两个月,一来隔绝了外面的流言蜚语,二来也好踏踏实实念书,等暑热一过,正好参加乡试。   要真是金榜题名,她这些年的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第二十三章 、寿星开宴,流言渐起   芳菲将小奶狗原路抱回红叶阁,一干小丫头如双儿都雀跃着围了上来,这个摸摸,那个揉揉。   毛团子没了刚刚进府时候躁乱,也不一味装死发懒了,很是惬意的窝在芳菲怀中,露出粉红色小肚皮,一起一伏,还挺有节奏。   大脑袋更是不时狡黠的四处张望。   靖童吩咐双儿去大厨房要些肉汤米汤。   如今的大厨房可不像过去,红叶阁里无论要什么,只要说得出名字,那些采买、婆子,就是削尖了脑袋也要把东西置办回来。   虽说眼下是三姑娘和四姑娘一起在大厨房办差,只是大太太心里更偏向谁,更倚重谁……那明眼人是一瞧就能瞧出来的。   没多久,双儿便取了新鲜的肉汤米粥回来。   芳菲命人专门取了个巴掌大的小碗,一半米粥,一半肉汤,中间也掺了许多肉丁,香气扑鼻。   毛团子早闻了那香味儿,四蹄儿并用挣扎下地,甩着短毛小尾巴,颠颠的来到碗边。   芳菲和几个女孩儿们兴致勃勃的围着毛团子瞧,就见这小东西警惕性极高,明明馋的紧,却不急着到跟前,反而是绕着小花碗打转儿。   “咱们几个且往后站站。”芳菲心中一动,与众人退后三四步远。   那毛团子的小蹄子越发慢了起来,更是时不时用前爪碰碰小花碗。   文鸢悄悄附在芳菲耳边:“姑娘,这小东西真贼!”   芳菲抿嘴一笑:“要是不贼,怎么惹了大姐姐心里不高兴?”   文鸢转念一想,不觉跟着嘿嘿偷笑:“这倒便宜了咱们,那张庄头娘子也是哑巴吃黄连,大约献的时候也没想到,最后却是咱们得了。”   “这话有失偏颇,张庄头娘子心里未必在意哪个能得东西,她只在乎是否讨太太喜欢。我听说,京河的庄子这二三年收成不错,张庄头是个有心计的,他虽没有儿女,却有个秀才出身的侄儿。张庄头借着闵家的名声,把京河庄子附近肥沃的田地都收在了他侄儿的名下。这二三年,更是做了南北鲜货的生意。”   文鸢吃了一惊:“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些。要知道大太太最恨底下的人借闵家名声在外作威作福。”   芳菲阵阵冷笑:“若不是上下打点好,张庄头的胆子也不会这样大。”   有些事情似乎是上天注定好的,偏要费心隐瞒,却总是被人无意发现。   闵芳华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宣见张庄头娘子,可因为心虚,偷偷选了花园中的一隅。那里往日不见有多少人走动,很是偏僻,又因为一面临着重叠假山,视线就更是隐秘。   谁知那日小丫鬟双儿闹肚子,即从下钻进假山深处,不偏不倚,将闵芳华和张庄头娘子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双儿是芳菲身边一个三等小丫鬟,平日只管浇花,喂鸟,拢茶炉子,虽然胆小,但心细如针。回了红叶阁后,便一五一十说给了芳菲听。   芳菲起初还有些诧异,而后细想想,却也不怎么惊讶了。   闵芳华虽说是大太太嫡出的女儿,但大太太并不过分溺爱这个孩子,在银钱方便更是管制的紧。闵家的姑娘们每月有四两银子的月钱,用来买些小玩意儿,胭脂水粉。   不论嫡庶,闵芳华也不例外。   可单说这次老太太过寿,闵芳华一出手便是尊金佛。   隽秀楼对外声称,是大姑娘往年积攒下来的金锞子。可谁都知道,那金锞子再大,也不过八钱,或是一两重。   而一尊金佛又要多少花销?加上能工巧匠的费用,对于养在深闺中的闵家小姐们而言,这就是个天价。   闵芳华的钱来自何处?细深究下去,双儿的话自然属实。   文鸢似懂非懂:“姑娘……太太的庄子迟早都是大姑娘的陪嫁,她何必这样着急?”   芳菲微微一笑:“这倒无从得知,许是大姐姐花钱的地方多,手中没银子,心里不安稳吧!”   她二人离着小丫鬟们距离稍远,倒也不怕人听了去。   远出一阵欢呼,几个小丫鬟整颗心都扑在那毛团子身上。小家伙试探半晌,终究不见危险,遂将圆咕隆咚的大脑袋扎进碗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碗口歪歪晃晃,被两只前蹄儿扒的几乎倾斜。   汤汤水水洒了大半,却丝毫不减毛团子好胃口。   吃饱喝足,大伙儿齐上阵,给毛团子洗了个热水澡。双儿更是体贴,将自己的一条短小,预备拆来重做的棉袄贡献了出来,给这小东西做了一个暂且安稳的小窝。   芳菲瞧了只是笑,过后却私底下叫文鸢开了自己的箱子,将去年她穿了几次的小袄找出来,赏给双儿。   文鸢心领神会。   姑娘这是有心要提拔双儿,倒也好,她和靖童年纪大了,再跟姑娘几年,待姑娘出阁,必定要重新提拔个得力可靠的心腹,双儿做事缜密,先观察几年,真的能堪大用,放在身边也不错。   从此,毛团子便在红叶阁安家落户,芳菲亲手做了件姜黄色的小衣裳给它。那衣裳巴掌大小,勉强只裹住毛团子的小肚子,玫粉色的花边儿,越发托显的它玲珑可爱。   芳菲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瞧见那小奶狗不但穿了衣裳,且脑袋上还扎了个蝴蝶结,大笑了好半天,直拍手说衣裳做的巧,还亲自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囚牛”。   囚牛是上古时期的神兽,是一种有鳞角的黄色小龙,天生喜好音乐。这位有音乐细胞的龙子,常常立在汉族的胡琴,彝族的龙头月琴和白族的三弦琴上。   不过,私底下芳菲还是喜欢叫它的小名“球球”,因为这家伙浑身圆滚滚,跟个雪团子似的,四只小蹄子飞奔起来,可不就像是个球儿?   话说转眼就到了闵老太君大寿这日。   府中张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鼓乐笙箫响彻大街小巷。   原早两天前,各处远族的亲戚便齐聚富春,闵家早开了几十桌酒席,今日是正日子,来往的便是富春远近的高门大户。   旬阳知府,金源县令等悉数到场。老太太更是大品梳妆,见这些女眷们迎进后堂,待拜过寿后,方更衣入席吃茶。   闵老太君是朝中诰命,每年,礼部按制都会赏赐下寿礼,闵家先将这些赏赐供奉在堂中,等亲朋故交们看过,赞叹过,才会放进祠堂。   可今年,礼部的赏赐却迟迟未到。   如此一来,堂中便有了些窃窃私语。   富春这个地方不乏青年才俊,在朝中任职,虽说不及闵朝宗权高位重,但也有些小道消息。   闵家大老爷被长公主的女婿何广臣挤兑的被迫离京,这消息似乎不是空穴来风。   老太太的脸色看着不是很好,旬阳知府的母亲和老太太年纪相仿,在诸多来宾中地位最高,见此情况,便笑道:“往日常见大姑娘,今日不想见了余下三位小姐,竟也是这般好。老姐姐早该把几个姑娘带出来,也叫这些女孩儿们多走动走动。”   闵老太君勉强笑道:“她们姊妹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平日见不得什么大世面。”   金源县令和闵朝宗交情不错,他的夫人便出来,左手拉了闵芳蕤,右手牵了闵芳菲,不住夸赞。   这金源县令的夫人也是个有眼色的,闵芳苓是三房的女儿,不受老太太宠爱,所以只把赞誉送给前两个女孩儿。   芳菲移开视线,暗中打量闵芳苓。   闵芳苓神态自若,始终文静的站在三太太身后。倒是大病未愈的三太太面色更加难看,身形似薄纸,一捅就破的模样。   **********   感谢编辑小迟的推荐,明天上青云榜,小荷会不时双更,请大家把推荐票都送给小荷吧,冲击新书榜前十五的节奏,有木有!   第二十四章 、流言四起,二爷受累   闵芳蕤在今日出尽风头,老太太不知是不是对长子闲赋在家有所抱怨,宴席上有些冷淡闵芳华,而处处抬举闵芳蕤。   芳菲始终跟在大太太身侧,她虽不多话,但举止堪称落落大方,也获得许多赞誉。   唯有闵芳苓……彻头彻尾成了摆设。   吃过酒席,大伙儿随闵老太君在后花园中看戏,富春城里的戏班子为闵老太君大寿,特排一出新戏,叫《封妻荫子》,讲的是前朝一位大员,年少时家境贫寒,多亏母亲帮人缝补针线,供他读书,后来这大员考中状元,更娶了太傅之女。从此以后步步高升,夫妻恩爱,婆媳和睦,子孙满堂。   真是一部假的不能再假的“好剧”。   芳菲并不喜欢这戏的矫揉造作,倒是对里面一句唱词感触颇深。   “酒醒寒惊梦,笛凄春断肠,淡月昏黄。”   闵家眼下的繁华之景,是否也如那酒后春\梦一般,很快便风吹云散?   眼见闵老太君等入戏太深,不时泣涕涟涟,芳菲低低的长叹一口气。   看过戏,下面尚有各色杂耍、说书,可旬阳知府的老母亲与金源县令夫人等已经准备告辞了。闵老太君听说,也不强留,只叫三个儿媳将她们亲自送去坐轿。   余者也有终席的,也有不终席的,闵老太君疲乏一日,第二天家中小辈们来请安,她便不肯见人,只叫大太太和二太太出面款待。   这些且不说,只说大寿过后没多久,坊间便传出些难听的话,对大老爷闵朝宗的声誉极其不好。   前不久老太太大寿,公中预备拿出钱置办祭田。老太太嘱咐二儿子亲自督办此事,二老爷原相看好了城东的一块地,对方看是闵家,价格倒也不贵,甚至低于市价一成。   可流言一起,对方立即翻脸无情,坐地便将价格太高三成不止。   二老爷大怒,当即和对方的管事闹了起来。对方是个泼皮无赖,说话肮脏的很,将二老爷并闵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一度动手。闵家几个仆人都挂了彩,气的二老爷一口气儿没提起来,当即昏倒在外面。   等被抬回府里,二太太扑在丈夫身上大声哀嚎,嚷嚷着要老太太做主。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大哥的官职没了,我们二老爷比谁都着急,可恨那些小人狗眼看人低,一味只知道作践我们二房。”雷氏哭的泪人儿一般,哀嚎阵阵,很快响彻老太太的后堂。   闵老太君自然心疼小儿子,见小儿子脸色苍白,不免皱眉瞧向长子:“那是什么人家?明儿你去拜见拜见旬阳知府,找个理由,惩治惩治他们家。免得这样的事儿还会层出不穷。”   闵朝宗苦笑:“母亲息怒。对方不过跳梁小丑,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况且,眼下是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   不等长子说完,闵老太君已经大怒:“你亲弟弟被人这样欺负,也要忍下去?看来我白白养育你几十年,连兄友弟恭也不明白。”   雷氏悄悄捏了捏丈夫的手心。   二老爷趁势睁开眼睛,虚弱道:“母亲不必为难大哥,大哥说的不错。如今家里不比从前,低调些也好。”   闵老太君争强好胜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在姊妹间便是拔尖儿的,嫁进闵家,几个妯娌谁也不如她。儿女出生,闵老太君又将庶子庶女压得严严实实,不叫任何人出挑。   今日所遇之事,简直可称得上是奇耻大辱。   闵老太君想也不想,便道:“不成!这件事若不能善终,过不了多久,咱们闵家就会成为富春城里的笑柄。别说大丫头预备进宫选秀,且还有三个女孩儿待字闺中。咱们家一味的软弱,只会叫那些势利眼步步紧逼,长久看来,弊大于利。”   小辈们都坐在外间屋,男孩女孩儿们八九个人,无不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待听到老太太这样讲的时候,闵芳蕤忽的小声哽咽起来,像是极力强压着悲痛,闻者无不侧目。   大房的几个孩子都静默不语,二房长子闵云海一脸愤慨,站起身:“祖母说的对,咱们闵家立足百余年来,从未受过这等羞辱,你们无动于衷,就叫我去会会。”   闵云泽忙呵斥道:“二弟休要胡闹。长辈们自有定论。”   闵云海看着闵云泽冷笑:“大哥如今还想瞒着我们吗?我父亲无辜受累,全因为大伯父被贬官回家。现在富春城里人人议论,说咱们闵家要完了,万岁爷的抄家旨意就在路上。大伯父不知做了什么丑事,凭什么叫我们二房跟着遭殃!”   闵云泽气的浑身发抖,冲上前去便要与闵云海斗在一团。   闵芳华和芳菲忙将闵云泽拦住,芳菲扭头与闵云海道:“二哥也是读书人,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的道理。闵家子孙昌盛,出了事情,该合力解决,而不是你猜忌我,我猜忌你。更不是落井下石,互相抱怨。二叔受到牵连,我们都着急,可以暴制暴却不是解决的好办法。”   “四妹妹说的是。”闵云凯道:“当下要紧的是怎么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堵不如疏,治水尚且如此,何况人言?”   芳菲短短几句话,引了室中几个男孩儿的深思。不错,从三皇五帝开始,治水当以疏浚为主,流言往往凶猛如洪水决口,若处置不善,很可能就会叫闵家有灭顶之灾。   闵芳蕤见大家芳菲牵着鼻子走,气的半死,冷笑阵阵:“你们兄妹齐心,自然是一条舌头说话。”   闵芳蕤还想挑起两房战火,老太太的大丫鬟雅琴却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只是冲芳菲展露笑颜:“四姑娘,老太太叫四姑娘进屋说话儿呢!”   屋里屋外,一帘之隔。   刚刚芳菲那番言论,早已进了老太太及众人耳中。   芳菲淡定的随雅琴进了室内,先与几个长辈问安,然后乖巧的站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反身拉了芳菲的手,眼中都是安慰之色。   芳菲笑笑,甜美的笑意瞬间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老太太冲她招招手:“好孩子,把你刚才的想法说完。眼下闵家如何走出困境?”   “母亲!”大老爷微微不怏,在闵朝宗看来,芳菲不但是个孩子,还是个丫头,闵家这种攸关前途的大事,怎么好取决与一个小丫头的妄言妄语?   老太太没好奇的瞪着长子:“不服气,你倒是说个好办法!”   闵朝宗讪讪的闭了口,他要是有好办法,也不至于灰溜溜从京城回到富春。   第二十五章 、不安好心,分家前兆   老太太不管儿子的抱怨,只和蔼的冲芳菲点头:“孩子别怕,说的好,祖母重重有赏,说的不好,也是你一片心意。这个时候闵家上下越发该齐心协力,共同度过难关。”   芳菲听了这话,心静如一片井水,波澜不惊。她开口轻声道:“闵家在富春素有仁慈之家的美誉,太爷爷在世的时候,因为分家,闵家曾一度遭遇前所有为的危机。那年,京河洪水泛滥,太爷爷用了三分之一的家产救济百姓,博得了前所未有的美名,更化解了当时的困境。”   众人听此,陷入沉思。   当年的闵家只有一户,就是三太公那一脉。可闵家百年基业,子孙昌盛,并不是个个都服气嫡支掌权。老太太的公公是举人出身,手下经营了许多产业,财力一度超过嫡支,于是产生了分家的念头。   另立门户,这在当时看来简直就是不孝。   闵家的族长几乎要请出家法,更有不怀好意的族亲要求将那些值钱的铺子归并进公中,平均分配。   可后来一场洪水,一场散财似的救济,不但让家顺顺利利分割,更成就了现在不亚于本家的分家。   老太太若有所思,心中似乎有了主意。   芳菲知趣的不再开口,安安静静,像一只乖巧可爱的兔子,在大太太身后默默不语。   二老爷夫妻俩白演了一场戏,本以为水到渠成,会从中博取老太太的同情,谁想到后来却叫一个黄毛丫头搅了局。   夫妻俩几乎咬碎满口白牙。   及至二老爷坐了软轿回至自己的院中,二太太赶紧屏退众人,口中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老爷,这样一来,大房岂不又有得意了?”   二老爷沉默不语,雷氏心急如焚:“不成,这样坐以待毙,我心里不服气。不如写信问问我爹,再加一把柴火,就不信这火势烧不起来。”   二老爷斜眼眼看,低声斥责道:“糊涂!我虽不高兴大哥连累咱们,但也不会做那等自毁城墙的举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老爹的心思,雷家早惦记我们闵家在京城的三四间好铺子。怎么……想趁火打劫?别忘了,你不但是雷家大姑奶奶,也是我闵朝峰的妻子。”   雷氏恼羞成怒,一张脸又红又胀,偏二老爷说的都是实话,雷氏不敢辩驳。   雷家原是商贾出身,买卖越做越大,便给五个儿子捐了出身。多年下来,雷家五虎也算是小有成就,在全国各地混的风生水起。雷氏的娘家不敌大太太李氏,可大太太却也不敢小觑了她。   雷家早觊觎闵家那些赚钱的买卖,想趁火打劫也不是一天两天。   二老爷戳破雷氏的心思,弄的雷氏下不来台。   夫妻俩斗鸡眼儿似的,你瞪我我瞪你。   良久,二老爷才轻哼了哼:“今天没在大房那里得了便宜,不过倒是四丫头一句话提点了我。日子过不下去,也只好分家喽!”   雷氏一惊!这家哪里是说分就分的?分了家,她们二房可就不再是嫡支了。   二老爷笑了笑:“只要老太太肯跟着咱们过,就算不是嫡支又能如何?外面那些好处照样要送到我手里来。大哥念书念糊涂了,人情世故哪里及得上我?”   雷氏想想就觉得丈夫的话在理,忙出声附和:“老爷说的极是。也该是我们二房崛起的时候,总不能叫老大一辈子压在咱们身上不适?”   。……   老太太雷厉风行,说做便做,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她便嘱咐大管家去城郊附近的几处大田庄,细细观察了情况,许多佃户抱怨,说今年的雨水太过丰厚,怕不是什么好年景,已经有许多麦苗的根烂在了田地里。   闵老太君当下决定,免除佃户们三成的租子,喜的那些佃户们个个朝着闵家的方向磕头感激。   富春城租种闵家田地的佃户不在少数,夸赞声就像一道龙卷风,迅速刮进了富春城,与前不久的流言蜚语缠斗在一处。   有人在暗地里大骂闵家报应临头,有人却赞许闵家大仁大义,有世家风范。   就在这两股声音不分上下的时候,城中却出了件大事。一夜,城西有户寻常人家的院子里忽然着起冲天大火,当夜恰刮着北风。那户人家的北面连着富春城里的几处米行铺子。   火舌一燎,那紧挨着的几间铺子立即成了火海,更一并牵连了周遭十几户人家。   当晚,惨叫声不断。富春县令出动所有捕快,附近的居民也都自发出来帮忙灭火。可火势太大,风又猛,一夜的燃烧,叫许多人无家可归。   老太太第二日早起听说这件事,唬的忙念佛,又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还是雅琴劝道:“二老爷已经打发人去问,看咱们家能有什么地方帮忙的。”   闵老太君念了句“阿弥陀佛”,脸上带有愁容:“都说水火无情,你们小姑娘哪里懂得这里面的可怕?”   晚间二老爷匆匆回来,老太太果然一见他便问。   二老爷苦笑:“烧的一片狼藉,三叔公家的一间铺子也没幸免。最最可怜的是起火那户人家,一家子只逃出来个六七岁的小童。”   闵老太君慈悲心肠,忙问:“那孩子眼下何处安置?”   “他一家子也是遭了贼,万县令说,在他们家附近寻到了好些火油的痕迹,想必是灭门的灾难。那孩子被他爹娘用丢在了半枯的井里,这才逃过一劫。”   众人想想那场景便觉心惊胆战。   闵老太君道:“若万县令放人,明儿你就将那孩子领来。咱们家终归不差那一口饭。随便寻个差事与她便是。”   第二日,二老爷便领回来一个黑泥鳅似的小童。穿的衣裳肥肥大大,一瞧便不是自己的。小童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两只眼睛像铜铃似的,虽然炯炯,但看人的目光里却带杀气。   闵老太君起初还想亲近亲近这孩子,现在立即有了悔意。   便在留与不留之际,大太太笑道:“老祖宗,我那儿还缺个跑腿的小厮。这孩子年纪正好,往来内院外院也方便。”   闵老太君巴不得赶紧脱手了这个烫手山芋,立即应了下来。   大太太便命人领了小童回颐心堂。小童一路上也不吭声,任凭婆子们牵着他的手。   恰好,芳菲早起过来请安,听说大太太去给了老太太那里,便坐在廊下和几个丫鬟说笑。这些丫鬟知道四姑娘不但做了一手好针线,更在胭脂水粉上颇有造诣,于是都来取经。   “要说胭脂,自然是这个时节做更好。你们只管在红蓝花开花的时候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那花瓣里含有红、黄两种色素,用了小碗蒸煮,三四个时辰后,自然就成鲜艳的胭脂。”   丫鬟们听的入迷,忙问:“若没有红蓝花又该如何?”   “这也好办,那就取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及苏方木等,只是颜色不及红蓝花来的鲜艳,香气也稍逊色。”芳菲一面打着手中的络子,一面分神给大伙儿解说。   小丫鬟听的甚是认真,时不时就有人提问。   宝莲今日没跟着去当差,只在颐心堂看家,此刻也坐在院中和芳菲等闲聊:“我瞧姑娘今天的胭脂却不似以往?”   芳菲笑道:“独你的眼睛尖。这是文鸢和靖童几个采集了上好的玫瑰花瓣,用干净的石臼慢慢地把花瓣舂成厚浆后,用细纱过滤取汁,再把当年新缫就的蚕丝剪成胭脂缸口大小,放到花汁中浸泡,等完全浸透取出晒干,就成了上好的胭脂。”   丫鬟们只听芳菲说那一步步繁琐的程序,便已经瞠目结舌,再细细瞧四姑娘今日的颜色,果然更显春意。   **********   大家有推荐票吗?(*^__^*)嘻嘻……砸向小荷吧!   第二十六章 、慈善之家,慈善之举   大太太进院儿的时候,芳菲正与宝莲等说口脂的种类。大太太老远就听见女孩子们清脆响亮的笑声,不觉心情也跟着大好:“说的什么这样开心!”   芳菲等紧忙从小杌子上起身,下了台阶过来搀扶:“才和宝莲姐姐说要去园子里摘凤仙花。”   凤仙花的汁子是染指甲的好颜料。   大太太看着唇红齿白,相貌姣好的芳菲,不觉笑着点了点小姑娘的手:“又去淘气。”   虽然是责备的话语,但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跟在大太太身后的那些婆子媳妇,都暗暗记在心里:而今的四姑娘早不是过去的四姑娘喽。   芳菲笑眯眯的挽了大太太的手臂进屋,她早瞧见了跟在几个媳妇后面,像尾巴似的小童:“太太,那是谁家的孩子?”   大太太收起笑意,叹着气说了小童的来历:“我瞧着实在可怜,预备留他在内院当差。等大些,或是送去铺子上学手艺,或是跟着少爷们念书,总是个出路。”   芳菲留心到,当太太说起跟少爷们念书时,那小童低垂的肩膀明显震颤了一下。芳菲试探问道:“你可识字?”   小童闷不吭声。   他身边的媳妇忙狠力推他:“不识好歹的东西,我们四姑娘问你话呢!”   那小童险些被推个趔趄,却死咬牙关,就是不搭理人。   芳菲喃喃道:“竟是个哑巴。”她扭头道:“真是可惜,若不会说话,留在内院当差跑腿还算勉强,跟着几个哥哥念书……”   大太太岂会容许闵家少爷们身边的根本是个哑巴?   她紧锁眉头,便要将这小童打发出去,另寻差事。小童似乎感到了危机,忙仰起头,大眼睛盯着芳菲看,嘴巴先是抿成一条缝儿,继而垂丧着脸,败下阵来:“我,我不是哑巴。”   身边的媳妇忙斥他:“要叫奴才。”   大太太忙摆手笑道:“罢了罢了,能开口说话就好。先领这孩子去吃口热乎饭,让双瑞寻件体面干净的衣裳,好歹打扮打扮。”   小童被拉扯出去。大太太扭头与芳菲嗔道:“那孩子可怜,偏你还逗弄他。”   芳菲嘿嘿一笑:“原来太太早察觉出来了?我只是觉得,这孩子来历有些特别,还是先试探试探的好。太太也别急着用他,暂且叫双瑞教几年规矩也不迟。”   大太太微微颔首,闵家从不用不明来历的人,况且昨夜的火听起来十分蹊跷。闵家不怕来硬的,只怕对手在暗地里使阴招。   大太太想到老太太的雷厉风行,心中不免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开口道:“那日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听你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前两天咱们家免了佃户三成租子,外面的风言风语果然就小了许多。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放在钱庄里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拿出来,也做些善事。”   芳菲笑道:“太太这才是大善人呢!”   大太太嗔笑不止:“还不正经些讲话。正是信得过你,才叫你帮着出些主意。”   芳菲渐渐收了玩笑之色,想了片刻,低声道:“女儿想,咱们家过去做善事,无非就是捐几百两的银子去庙里。或是供奉香火,或是散了米粮给百姓。可细细想来,次数终究不多,百姓得的实惠自然便少。这人生在世,最在意的不过就是‘生老病死’,我记得太太名下有间医馆?”   大太太本不是富春人,父亲在外地为官,如今剩下两个哥哥在京城出仕。大太太是李家唯一的掌上明珠,自然爱之若珍宝,她当年的陪嫁,也是轰动了半个富春城的。   正因为东西多,所以大太太对这些铺子,田庄,陪嫁记得并不是十分清楚。想了半晌,才记得鹦鹉胡同那儿确实有间医馆。   只是……   大太太面露难色:“那铺子一直赔钱,我早两年前便想将它折卖出去,又或者换个行当,只是事情忙,总忘了它。”   “敢问太太,如今医馆的主事是什么人?”   大太太哪里还记得,还是宝莲提点,她才恍惚记起:“坐堂的是位老大夫,早些年荣养在家,如今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名医,都是他徒弟帮忙抓药煎药,幸而还不算太笨,勉强维持了那医馆。”   富春城往西就是金源县,那金源县背临深山,山中从不乏药材,两地离着又近,所以药材在富春城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穷苦些的百姓甚至直接进山,自己去挖,剩了煎药的花费。再加上医馆所在的鹦鹉胡同本不是什么兴盛地儿,勉强维系到今日,已经是难得。   芳菲思忖片刻,开口说道:“太太不妨请个稳妥些的坐堂先生。每隔十日为附近街坊邻居免费义诊一天。若是小病,送他几服药也无妨,若是大病,也好及时救治。太太宅心仁厚,若听女儿的办法,比叫人写一千本《大悲咒》散出去更好。”   大太太听了不免心动。   “你容我想想……”   芳菲会心一笑,大太太敢这样说,便是动了念头。   果然,第二日芳菲去老太太那儿凑手打牌,就听二太太酸溜溜去请安,口中都是抱怨大太太花钱大手大脚,将银子用在没用的地方。   当时,老太太抓了一手好牌,芳菲赶紧“送”了一张好牌,老太太便笑便道:“这是好事,叫雅琴也拿二百两银子送大太太那儿。今后这样的事情自然越多越好。”   二太太气了个倒仰,却不敢明着分辨,只好将郁气都撒在叶子牌上。   可惜,二太太的背劲儿上来,还真是叫人招架不住。几副牌臭的要命,而且每每一拆牌,不是老太太大杀四方,便是芳菲截胡,连作陪的雅琴都尝尽了甜头。   唯独只二太太输钱。   等摆下午饭的时候,芳菲悄悄一算,竟有三两四钱的银子进荷包,快比得上一个月的月钱了。   芳菲用白白净净的莲花手帕托着那些钱,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二太太:“婶子拿回去吧。”   老太太早笑的前仰后合,连连冲芳菲招手,将她揽在身边:“傻丫头,你二婶可是咱们家的土财主,难道还在意这点小钱儿?快收起来,等去庄子的时候,零花买些东西也够用了。”   老太太这样一说,二太太散在桌子上的那些钱就更不好往腰包里收了,只能叫丫鬟将那些散钱去院子里,赏给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们。   第二十七章 、本是同根,相煎太急   二太太气鼓鼓回了自己的院子,恰好二老爷在家。二老爷不知遇见什么高兴事儿,正悠闲自得的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旁边小花桌上摆了各色干果,又有芳香美酒,双姨娘穿了件紫红色的云湖连锦裳,化的浓妆艳抹,怀里抱着一只琵琶,正唱着《江映月》。   那婉转调音,叫人听了只觉得九曲回肠。   “二爷还有心情在这里听小曲儿?”雷氏满心怨愤,见了双姨娘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双姨娘虽有了年纪,可保养得当,比雷氏更显得娇媚年轻。双姨娘原是歌姬出身,开始被当做外室养着,后还是老太太做主,正儿八经进了闵家做小。   刚开始几年,雷氏处处针对双姨娘,一心要置她于死地。可双姨娘手段不简单,都叫雷氏吃了暗亏,加上二老爷百般维护,雷氏这才偃旗息鼓。   但雷氏对双姨娘是发自骨子里的忌恨。   双姨娘忙收起琵琶,脸上堆着笑意:“太太今天这身衣裳真是好看,腰身窈窕,想必是阮师傅的手艺吧?”   双姨娘口中的阮师傅是金线楼的招牌,曾经在宫里做过绣娘,据说当今皇后娘娘的凤凰朝服都出自她的手。只是这些年眼睛不好,从宫里出来,被金线楼视为上宾。   阮师傅一年做不到十件衣裳,在富春城里,哪位夫人太太宴客,若穿一件阮师傅做的衣裳,便是莫大的荣耀。   雷氏的这条夹丝细锦鸳鸯裙倒真是出自阮师傅之手,她听了双姨娘的话,不免得意:“算你有眼力。”   语气也不如刚刚的蛮横。   “老爷!”雷氏撒着娇:“大房也未免太过欺人太甚,连个小丫头都敢和我叫板。我今儿输钱给老太太不心疼,只是叫那个闵芳菲一味的赢去,心里却冤枉。”   闵朝峰手擎着紫砂壶,悠闲自得道:“你输钱,老太太是欢喜还是着急?”   “哼,老爷这是晦气我呢!你知道,老太太不大待见我,见我输银子,还拍手叫好呢!”雷氏想想就憋气。   闵朝峰冲双姨娘摆摆手,双姨娘纵有不情愿,也要乖乖出去。   闵朝峰放下紫砂壶,脸色凝重:“我告诉你一句要紧的话。今后你也不用和大嫂子斗气,几个侄女是好是歹,与你也半分关系没有。只记得一件……哄住老太太才是关键。”   雷氏听这话里似乎有玄妙之意,忙问是何缘故。   闵朝峰凝神听了听外面,这才徐徐道:“这些年为大哥在京城做官,老太太没少暗地里贴补,可以说将一半赌注都放在了大哥身上。可惜……他没那个福气,做不到户部侍郎。为了弥补,老太太昨儿将家中七成田产都归到了我名下。”   雷氏又惊又喜:“老爷此话可当真?”   闵朝峰笑道:“这种话何必骗你?你老老实实奉承着老太太,将来分家,老太太一定要跟着咱们,就是长房也无话可说。”   这夫妻俩做着美梦,殊不知却叫门外的双姨娘全听了去。   双姨娘心潮起伏,连忙来紫竹院说给闵芳蕤听。赶巧伺候的是大丫鬟文秀。   双姨娘急着叫女儿帮忙出主意,竟忘记了提防文秀。文秀听说此事,便知事关重大,次日寻了个机会便来找文鸢。   芳菲听说此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大相信:“别是听错了吧?”   文鸢断定道:“不会错,这是文秀一字一句告诉我的。如今双姨娘正和二姑娘商量的有来有往,说这分家后该迁居去哪个院子。姑娘,难道老太太真这般绝情?”   芳菲被文鸢问的沉默。   府里的人都以为老太太最疼爱的是大姑娘,可芳菲却瞧的分明,大姑娘受宠,不过因为她是嫡出,因为对闵家有利用价值。再说的直白些,闵芳华能被“卖”出个好价钱,自然要娇宠些。   可随着大老爷的落魄,闵芳华能不能顺顺利利参加选秀,这便是两说了。   若不能……带来的利益便会骤减,嫡出也好,庶出也罢,显然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芳菲冷眼瞧老太太每日斗牌时阔绰手笔,她名下七成的田产,想必会是一个叫所有人都瞠目的数字。   “姑娘,这事儿要不要去和太太说?”   芳菲淡笑:“怎么说?难道说咱们在二姑娘身边安插了耳目?太太若怀疑咱们在颐心堂也有内应……又该如何?”   文鸢被问的面红耳赤,知道自己刚刚说了蠢话:“可,可是,姑娘,咱们总不能就这样当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吧?”   对于文鸢的急迫和焦急,芳菲心中早有了办法,她只叫文鸢稍安勿躁,过几日,自然就会有结果。   芳菲说的轻松,文鸢却像得了心病似的,夜夜难眠。如此三四日,连大太太都听说,悄悄问芳菲,要不要从她身边调取一个贴心可靠的丫鬟,暂且在红叶阁做事。   大太太的“好意”,芳菲自然要领受,下午便带了太太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紫英回红叶阁。   紫英比文鸢年纪还长了两岁,是个不多话的女孩儿,原在颐心堂,因有宝莲和云雀,所以她也不出头,大太太瞧着她踏实稳重,所以拨给芳菲当大丫鬟。   紫英一来,文鸢和靖童便拉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红叶阁四五个小丫头会瞧眼色,没有一个敢在背后偷偷给紫英使坏。   闵家消停了几日,忽然从紫竹院传出来些奇怪的话,说二太太那日吃醉了酒,在二姑娘面前夸下海口,断定年底前长房,二房就要分家,叫二姑娘暂且忍耐些日子。   闵芳蕤平日蛮横狠毒,得罪的人不少。这话就越传越广,越演越烈。到后来老太太知道时已经变了数个版本。   也有说闵家的家产早归进二老爷名下的,也有是说大老爷亏空了产业,老太太一气之下,要割除大老爷继承权的。   更有离谱,竟说大老爷并非老太太亲生儿子。   闵老太君气的暴跳如雷,立即命人去叫雷氏。   大丫鬟雅琴忙按住:“老太太先别生气,这件事儿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闵老太君把持家中大权十几年,最受不得别人对自己阳奉阴违,暗地里对自己使坏。   雅琴想了想,却摇头:“奴婢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二太太纵然再糊涂,可孰轻孰重还是分辨得清楚。双姨娘的那些话,竟像是什么人刻意抹黑似的。”   雅琴早猜到老太太给了不少私房与二老爷,但具体多少,这些丫鬟们无一个敢过问。   雅琴虽为心腹,却也不敢例外。   但是她相信,即便再宠爱二老爷,老太太也不会自绝后路,将闵家全部家产拱手奉上。   老太太怎么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第二十八章 、暑日小菜,清脆爽口   闵老太君对这个雅琴十分信赖,丫鬟忽然这么一说,闵老太君也觉得有些怪异:“难道是长房在使坏?”   雅琴忙摇头:“老太太忘了,您去唤二老爷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知道您的用意。就算传出去,那也该是二老爷身边出了问题。”   其实,闵老太君本心也不愿意承认大儿子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丑事,所以雅琴一开脱,闵老太君立即点头附和:“二丫头焉能知道内幕?恐怕都是双姨娘泄的秘。”   闵老太君一想到儿子当年娶了个**女子便满心的不悦:“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可恨老二偏就喜欢她们母女。当年我苦口婆心,选了那些清白人家的女孩儿给老二做小,他愣是一个也没瞧中。依着我瞧,双姨娘不省心,闵芳蕤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然怎么流言就只从她的院子里传出来?”   雅琴赶紧给闵老太君斟茶,又连连安抚:“老太太别动怒,何苦呢!当下要紧的是大老爷和大太太怎么瞧这件事儿。”   闵老太君有些尴尬,却还死要面子:“与他们何干?我的银子,我的铺子,想与哪个儿子便是哪个儿子。”   雅琴忙笑:“老太太这话虽说没错,可……大老爷、大太太却未必知道老太太这种心情,万一误会,又或者听信小人谗言,毁的岂不是老太太和两位老爷之间的母子亲情?”   闵老太君被说的怔住。   她是偏宠小儿子不假,可大儿子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原本按照她的想法,自己积攒下来的这些真金白银和铺子都归小儿子。闵家公中的田庄地契仍旧给老大两口子。再过二三年便趁机分家,她仍旧跟长房过活。   可眼下流言骤起,却出乎老太太意料的复杂,她曾经十分坚决的心,忽的也开始动摇不安起来。   。……   闵老太君这样偏心,可长房夫妻俩却叫许多心怀叵测的人失望了。大老爷闵朝宗就像从没听说过此事一样,不闻不问,整日除了在家与几个族弟吃酒品论文章,就是去旬阳知府那里小坐。   大太太见丈夫此般行为,索性托病,只将府中的差事交给几个管事娘子,又叫闵芳华和芳菲从旁协助。   过了端午,天一日热过一日,也不知老太太是否于心不安,竟也没重提去庄子上避暑的事儿。还是大太太拖着病身,由闵芳华、闵芳菲两姐妹搀扶着去了闵老太君的正院请安。   “你这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好好在颐心堂歇着?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管打发四丫头来跑一趟就是。”   老太太叫人将自己平日惯用的一个五蝠捧寿大靠枕给了大太太,又叫小丫鬟在大太太脚下垫了脚凳。   “咱们婆媳俩就像亲生母女似的,你在我身边,也别拘谨着身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雅琴早端来了沏好的茉莉花茶:“大太太和两位姑娘尝尝,这是平南郡王府送的茶叶,里面加了蜂蜜,花香中自带一股甜腻。”   闵老太君忙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碟黄油酥果:“大太太喜咸,配这个正好。”   大太太每样都尝了尝,口中不断称赞:“老太太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怨不得日日都红光满面,越发衬托的我们像黄脸婆儿似的。”   闵老太君哈哈大笑:“还说你乖巧,原来也这般淘气。”   堂中气氛融洽,雅琴等大丫鬟正暗暗松气,以为大太太并非来闹场子时,大太太却出人意料的长叹一口气:“这几日,我瞧着云泽那孩子总是无心学业,很是担心。”   闵老太君一听这个便急了,不为别的,只因闵云泽是诸多孙子中学业最好的,甚至强过他老子。就凭这一点,三代子孙中,老太太最倚重的就是闵云泽。   听说闵云泽近来分神,无心学业,闵老太君怎能不急?   “你怎么不早说?”闵老太君起身就要披了衣裳亲自去瞧长孙。大太太忙拦下:“老祖宗先别急,如今我已经有了个办法。”   大太太就将自己预备请老太太去庄子上避暑,顺带叫闵云泽静心读书的提议讲了出来。   闵老太君连连称赞答应:“我早想和你提,只是怕你们嫌弃我多事。既这样,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去的好。”   闵老太君心里有鬼,觉得长孙不肯安心读书,大约是和前一阵子的流言有关,所以大太太说什么,她想也不想便答应。   老太太预备出行,光是东西就要收拾三五日,府里这些想跟着去庄子上避暑的丫鬟婆子也不在少数。大家纷纷跑来与雅琴、墨棋等求情,只为老太太出府那日,好歹也带着她们。   四位姑娘是必要跟去的。   别看闵老太君不待见三房,但只要有闵芳华的好处,十次有七次也落不下闵芳苓。   芳菲更是老太太指名要随行的,红叶阁里这些小姑娘们都欢欣雀跃,连带着做事也比平日更伶俐殷勤些。   只是有一件事叫人为难。   红叶阁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芳菲身边原只有两个顶用的大丫头,一个文鸢,一个靖童,都是缺一不可的。只是这次去京河庄子避暑,家中总不好没人看守。   毕竟,房中金银器皿也不在少数。   窗户外,知了聒噪的叫着,树叶儿打了卷儿,显得很是没精打采。小丫鬟们一个个拄着下巴,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偷偷打盹儿。   芳菲嫌热,才打水洗了头,紫英正用干净帕子替她擦拭。   “姑娘的头发真好,像缎子似的。”紫英不是个多话的姑娘,她但凡开口,多数都是真心话。   当然,芳菲也不敢排除,这丫头自进了红叶阁之后的表现都是演戏。可芳菲此刻却对这种话很是受用,嘴角挂着笑意:“这也不难,你只管去花园里寻些鼠尾草,沸水煮了,将肉桂磨碎,掺杂在里面,用的时候虑干净碎屑,抹在头发上,长时间用,可叫发色莹润。”   紫英忙记下这几条。   紫英有紫英的烦恼,她的烦恼便是头发略显枯黄,和四姑娘墨色缎子似的头发相比,自己的简直就是狗尾草。   鼠尾草不难寻,就是肉桂稀罕些,不过以她如今的体面,去和大厨房要些,想必也不会太难。   芳菲瞧着紫英若有所思的模样,抿嘴笑道:“我这里还有许多配剩下的,你先拿去。若见效果,我还有别的法子。”   紫英欢喜不尽,对芳菲的好感又多一重。   “姑娘,今儿大厨房做了两道开胃的小菜。宫妈妈特意告诉,说这暑天炎热,恐姑娘不开胃口,忙叫人打发送来。”   门外,文鸢领着两个送食盒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这两道菜是最清爽不过的酸黄瓜、凉拌藕片。   小黄瓜被腌制的绿莹莹,脆生生,比头一等的满水儿翡翠还鲜亮。尚未入口,便已经感到满满的酸意。   凉拌藕片更是鲜香酥脆,被热水焯过的藕片口感更佳。   芳菲笑道:“别的倒也罢了,唯独这凉拌藕片是我念叨许久的东西。夏日里吃才觉好,不但生津止渴,清热除烦,而且熟食养胃消食,补心止泻。”   芳菲用筷子夹了一片,咀嚼良久。大厨房派来送食盒的两个小丫头瞪圆了眼睛,唯恐四姑娘口中说出“不好”二字。   “姑娘,这味道究竟如何?”靖童忍不住开口询问。   “水温掌握的正好,多一则恐怕这藕片要老,少一则又不能逼出生藕里的水分。眼下刚刚好。不仅如此,这道菜配料之前曾用冰水反复冲淋过,凉意浸透心底,嫩藕的鲜甜味更浓郁!”   第二十九章 、紫英示好,姐妹叙谈   酸黄瓜清爽开胃,若说最好的搭配,一碗炖的细柔软糯的白米粥却是最好。如果在白粥里面稍稍的加一勺细绵糖,则味道更佳。   芳菲想了片刻,又与靖童吩咐:“再问问大厨房,若有高邮的咸鸭蛋,也取四五个来。”   靖童巴不得答应下来。这高邮的咸鸭蛋颜色细而且多油,还时常出双黄蛋,蛋白柔嫩,不像别的地方发干,发粉,入口嚼如石灰。   宫妈妈每年都会叫采买去高邮进上许多,再用自己独家秘方,领着大厨房的一干仆妇,从清洗到熬盐水,从选缸到腌蛋,足足要忙上三五日,那些坛子就摆在小跨院的一棵大槐树下,每当槐花洒落的时候,这些坛子也就可以开动了。   靖童几个最喜欢宫妈妈的这道小菜,况且姑娘每次最多吃半个,余下的都便宜了她们。   去没多久,靖童不但带回来高邮鸭蛋,还额外有一份精致小菜:“宫妈妈刚现做了一道朱砂豆腐,叫拿来给姑娘品尝。”   芳菲细细去瞧,原来这朱砂豆腐便是用高邮的咸蛋黄炒豆腐,用料竟十分考究。宫妈妈的手笔,做工怎么会不细致?就见盘子中的豆腐色红油亮,质地细嫩,有如豆沙。   芳菲尝了尝,笑道:“果然是宫妈妈,我以前试过几次,却总不满意,悄悄宫妈妈的手艺,这豆子的腥味儿是半点也尝不出来了。”   一桌子佳肴,芳菲胃口大开,吃了整碗白米粥不说,还多添了块红豆酥。至于酸黄瓜、朱砂豆腐等开胃的小菜,也是悉数用心品尝。   芳菲用过午饭,自去院中散步消食,紫英尚不熟悉红叶阁的规矩,便要跟着去服侍。   “你就好好用饭,我自己逛逛,并不远走。”芳菲笑着按下紫英。   文鸢忙于紫英解释:“姑娘饭后必要去院中走两圈,廊下的鹦鹉八哥都是姑娘帮忙添水加食。如今又有了球球,小家伙也要日日撒欢儿是的出去跑几圈才肯乖乖回屋。”   紫英脸一红,知道自己的殷勤献的有些露骨,她见芳菲已经出了花厅,忙一手拉了文鸢,一手扯着靖童,语气恳切道:“我笨口拙舌,不大会瞧人眼色,两位妹妹都是四姑娘身边最得用的,好歹提携我些。”   文鸢和靖童忙笑着答应,又亲亲热热引了紫英去吃饭。   她们三个的饭菜份例用不上,就赏了双儿等小丫头。大伙儿轮番去用饭,芳菲就执了一柄翠羽芍药团扇,徐徐漫步在花间之下。   浑身雪白的球球撒了欢儿,四只小蹄子不点地的折腾,花丛个一些娇嫩的小苗儿都遭了它的辣手摧花。   偏这小东西还十分得意,又蹦又跳,咬了大朵的山茶,又偏偏要跑来芳菲身边炫耀,小尾巴左右摇摆,十分得意。   芳菲弯腰,冲球球一伸手,那肉团子就乖乖吐了花球。芳菲笑骂道:“这银边十八学士在外面一株难求,收拾花圃的妈妈看见,必要恨你恨得牙根痒痒。”   肉团子球球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芳菲的话,竟谄媚似的跑到芳菲身边,雪白的小脑袋开始蹭她的裙角。短小的尾巴左右摇晃,白乎乎一个软团子。   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芳菲拍拍球球的脑袋,这小东西欢喜的“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像离弦的飞箭,几个喘息的功夫就窜到了后房廊上。   这后房长廊的屋檐下挂着许多鸟雀。有画眉、百灵、云雀、红点颏等。球球没来红叶阁之前,这些鸟就是小丫鬟们的心头宝,日日精心照料,添水加食,无一不讲究。   可自从那肉团子进府后,小丫鬟们的热情一下子转移了方向。球球被伺候的跟老佛爷似的,每日陪芳菲到后房廊上遛弯儿,必定要淘气的捉弄那些鸟雀。   就好比现在。   芳菲就见球球比猫还灵活,先是窜上长廊外面围着的栏杆上,四只小肉爪子紧紧抱住栏杆,然后左腿发力,借着劲儿往上衣蹦,足足蹦起两米多高。   吓得那些鸟雀在笼子里乱扑腾。   球球呢?则是乐此不疲,肉蹄子几次都撩到笼子边儿,弄的那些笼子摇摇晃晃。   芳菲赶紧弯腰抱住:“你这坏东西,怪不得这两日画眉、云雀叫的不比往日清亮!”   “汪汪!”球球欢快的吐着舌头,转头又将目光落在地上大金鱼缸。   芳菲任那肉团子去玩,自己略略直起身,仰头往上看。午后炽热的阳光,经过细密槐树叶的过滤,去了几分燥热。偶有清风拂过,却是难得的享受。   芳菲摇着手中的翠羽芍药团扇,扇面上的芍药花随着动作起伏,时而映现出鲜红色,时而折射出翠鸟的鲜绿光芒。   “四妹妹好兴致,原来在这儿乘凉!”身后一声娇笑打断了芳菲的思绪。她连忙回身,竟是大姑娘闵芳华。   芳菲有些诧异,闵芳华虽然处处彰显对三个妹妹的呵护大度,但芳菲早察觉到,这种大度无非就为博取外界美名。所以闵芳华鲜少驾临红叶阁,次数屈指可数。   “大姐姐怎么来了?”   闵芳华嗔道:“瞧你说的,我这个当姐姐的,难不成就不许来瞧瞧自己的亲妹妹?”   “大姐姐别误会,妹妹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芳菲装出慌乱解释的模样。   “哎呦,咱们姐妹俩还客套什么?”闵芳华自然而然的上前要拉芳菲的手。可刚刚不知跑去哪个角落里淘气的球球忽然钻了出来,像个小炮仗一般,虎虎生风的奔着闵芳华而来。   “球球,不许胡闹!”芳菲一见不好,连忙俯身揪住肉团子。   闵芳华心有余悸,不觉往后倒退了两步:“这就是张庄头娘子送的小奶狗?”   球球被好吃好喝养了几日,皮毛更加顺滑油腻,气势也更加威风。   芳菲用翠羽芍药团扇的扇柄拍了拍球球的屁股,小家伙这才算是安静下来。   “姐姐随我里屋坐!”   闵芳华道:“屋子里人多口杂,不如这外面来的凉快。”她往四下望了望,见大槐树下有一张青石板凳,遂携了芳菲的手来至树下。   “四妹妹,我有件事要征询你的意见。”闵芳华面色严谨:“你可听说母亲有意领着大家去京河庄子上避暑的事儿?”   芳菲失笑:“大姐姐怎么忘了?太太那日去和老太太提,是你我亲自陪同的。”   闵芳华一跺脚:“所以我才糊涂,当初就该立即阻拦下母亲!家里正是多事之秋,二太太刚刚亲自去回了老太太,说房中一名姬妾有了身孕,不便随同。”   闵芳华嗤笑一声:“什么不方便,我瞧她是想尽办法赶母亲出府,好大展身手,夺了管家的大权。”   第三十章 、芍药团扇,拱手相送   刚刚还艳阳高照,此刻远远的天际边却迅速刮来片片黑云。   老槐树的枝条被风吹的噼啪作响,芳菲的裙角簌簌抖动,风扬起了裙袂,露出西番莲花式花纹的素面儿绣鞋。闷热的夏风吹着她耳垂上的流苏坠子,数十颗小玛瑙组成的耳环亮晶晶,光闪闪,越发衬托的耳垂粉嫩剔透。   闵芳华心里微微不怏。   原来不知不觉间,当初处处逊色自己的小姑娘,竟也出落的这般漂亮。   嫉妒的念头才升腾在心头,闵芳华忙镇压了下去:她断不能在这个时候与闵芳菲起争执。如今闵芳蕤身边有个狗头军师闵芳苓,若闵芳菲也投靠了对方,她只会孤军奋战。   想到此,闵芳华忙拉住芳菲的手,语气恳切:“四妹妹,我的亲妹妹!我的傻妹妹!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姐妹就越应该齐心协力,辅助母亲度过难关。二太太不是好相与的,二叔更是诡计多端。”   芳菲面色尴尬:“大姐姐,这么说两位长辈,未免有些……”   闵芳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四妹妹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忘了史书上曾说,昔有学步于邯郸者,曾未得其仿佛,又复失其故步,遂匍匐而归耳?妹妹尊敬两位长辈不错,但若固步自封,却是大错特错。”   芳菲笑道:“大姐姐一心为咱们长房着想,妹妹真是自愧不如。只是……”   她一个“只是”冒出来,立即惹来闵芳华咄咄目光审视。   芳菲甜美的笑意始终挂在嘴角,这样一个干净漂亮,说话又软糯讨喜的女孩儿,谁会忍心拒绝听取她的意见呢?   纵是闵芳华,此刻也不得不收起烦躁。   “只是老爷和太太都是明事理的人,父亲早年入朝堂为官,听说皇帝曾亲口赞许过闵氏子面如冠玉,仪表堂堂。闵家的老祖姑奶奶又是早先出了名的宠妃,闵家在皇上眼里,若说一点分量没有,却叫人难以信服。”   闵芳华心中若有所思。   芳菲便继续说道:“老爷眼下是闲赋在家,可皇上也没下狠话,叫父亲一辈子做闲散富贵翁!我这个妹妹说句不客气的,若咱们长房真与二房斗了起来,最后吃亏的只会是闵家。姐姐心气儿高,妹妹理解。但是妹妹就怕姐姐一时糊涂,以为斗垮了二叔二婶,这家业就稳稳落在了长房手里。大姐姐别忘了,老太太的心始终偏着二叔,万一咱们长房逼紧了,惹老太太不喜欢懊恼……”   闵芳华如醍醐灌顶般,连忙拉住芳菲的手:“好妹妹,你这一席话,倒叫我好生惭愧。竟是我多心了!”   姐妹俩亲亲热热,一个穿大红,一个穿雅素,齐整整的站在大槐树底下,后面衬着碧绿色的草木,叫人看了便觉喜欢。   “妹妹这柄扇子倒是不多见,何时得的?”芳华的目光落在芳菲雪白的小手上。翠羽芍药团扇上的蕉月、湖月色交错呼应,芍药花可以乱假成真,白玉手柄盛夏便可生凉,从不黏腻。   闵芳华手中的那一把还是大老爷这次从京城带回来的,据说,今年夏天最流行,京城少女们不论贫富,不论品貌,手中都要擎这样一把,出门才有体面。   大老爷一共带回来六把,闵芳蕤、闵芳苓和芳菲都得了,余下的那三把就都给了闵芳华。   闵芳华欢喜了几日,每隔几天便要换个新样子,惹了闵芳蕤嫉妒不已。   只是……   那再好,也不敌芳菲手中这一把翠羽芍药团扇。   闵芳菲有什么家底,闵芳华再清楚不过,这样的好东西看着有些年头,绝不是庶妹能拥有的。   芳菲对闵芳华的用意心知肚明,手腕一翻,扇面便轻轻拍在了自己摊开的左掌心上:“这是前儿天热,太太见我耐不住酷暑,特赏了这个。”   闵芳华的指尖轻轻滑过扇面上的几朵芍药花上:“这是扬州那边的影绣,妹妹细细瞧,这些芍药从各个侧面瞧,都有淡淡的暗影,可不就像影子一样?再有这白玉手柄,是上好的和田美玉。”   芳菲望着闵芳华:“还是大姐姐懂得的多,我是个小糊涂,心常想着,自己白白糟蹋了这样的好东西。大姐姐喜欢,我送了大姐姐如何?”   闵芳华有些心动,口中却连连推却。   芳菲早已经将东西塞进了对方手中:“只要是姐姐喜欢,妹妹什么都可以献出来。”   闵芳华心弦一颤。   莫非……四妹妹话中有话?   一番迟疑,闵芳华趁势就收了扇子:“四妹妹既这样热情,我不收反显得小家子气了。对了,刚从老太太那儿出来,说几位哥哥都要随行,叫咱们姐妹帮大哥哥瞧,看有无帮忙的地方。”   姐妹俩手挽手,肉团子在后面屁颠屁颠跟着,几个用过饭的小丫鬟连忙跟了出来侍奉,其中也有闵芳华的丫头。   “咱们先去瞧了太太,再往大哥哥那里讨茶喝去!”闵芳华挽了芳菲的手,二人才出红叶阁花拱门,就见大太太身边的云雀急匆匆往这边赶,脸色惨白。   “大姑娘,四姑娘,快去老太太那里瞧瞧吧,才飞画去颐心堂,说老太太忽然晕了过去。大太太叫两位姑娘赶紧焦恩堂伺候。”   芳菲与闵芳华面色同时骤变,二人不及多想,连忙随飞画去瞧。   这会儿,老太太的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几个男孩儿悉数都在,就连少在人前露面的三太太宁氏,也被其女闵芳苓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站在了院角的位置。   大太太远远地朝芳菲和闵芳华招招手,二人快步上前。大太太瞧见闵芳华手中握的扇子,目光淡淡,却未说破,倒是闵芳华自己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不由得将扇子往身后遮了遮。   “太太,老太太她……”芳菲低声问道。   “正请大夫来瞧,说是血气攻心,一时的晕厥,叫老太太床上静养,不要胡乱走动。”   芳菲听说无事,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念又道:“那里面?”   “老太太只叫了你父亲和你二叔进去说话。”   芳菲暗暗猜想,大约是这次的晕厥吓坏了老太太,闵家有些私密话,老太太要提前交代。   大太太拍了拍长女的肩膀,又摸摸小女儿的头:“我这几日要在老太太处侍疾,你们姊妹务必听话,千万不要和二丫头,三丫头起争执。”   闵芳华紧紧攥了大太太的手,眼圈红红的:“母亲放心,我一定看好四妹妹。”   芳菲险些被气笑了出来。   怎么说的她好像愿意到处惹是生非一般?刚刚在红叶阁,谁一副与二房死缠到底的架势?   芳菲默默地垂下头,大太太凝视这个庶出女儿片刻,轻柔的拉起芳菲的手:“你四妹妹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她断不会无事生非。”   芳菲霍地仰起头,大太太的眸子中尽是温柔与信赖。   第三十一章 、登门求救,别有隐情   老太太当日昏的突然,吓坏一干服侍的人。后来,大夫日日来瞧,老太太却再也没有复发的状况,反而和过去一般英朗。   来瞧病的大夫姓章,医术上很有天分,和闵家是老相识,老太太的病一向是他瞧。   按章大夫的话,老太太这是气血两失,不宜走动,以静养为最佳,忌讳车马颠簸。   此话一出,谁还敢惦记去京河庄子上避暑的事儿?   这日傍晚才下过细细的小雨,院子里甚是凉爽,芳菲便不叫人做事,只让大伙儿都在长廊下乘凉。小丫头们高兴的不得了,或是翻红绳,或是姐九连环,或是打双陆,无一不忙。   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芳菲只看着她们乐,也不准文鸢等大丫鬟去约束。   肉团子被细细密密的小雨困在房中一整日,这会儿可算是撒了欢儿,也不管院子里有没有积水,四蹄翻飞,在院中跑来跑去,且越是小水坑,它越是要从上面纵身越过去,弄的水花儿四溅,引来小丫鬟们的尖叫连连。   “姑娘,你听,好像有人在叫门。”文鸢放下手里的红绳,侧耳听了听,果然有小小的敲门响。   这个时候,各院就是有事,多数也会挪到次日天晴再说。芳菲立即吩咐文鸢拿了雨伞,她们主仆俩亲自来至门口。   “外面是谁?”文鸢低声试探。   “里面的可是文鸢妹妹?我是老太太身边的醉书。”   芳菲一怔,冲文鸢使了个眼色,文鸢会意,将雨伞交给芳菲自己则往前走了两步,隔着朱黑色的门板高声道:“醉书姐姐,这个时候我们姑娘已经睡下了,若有不要紧的话,明儿再说可好?”   门外蓦地沉寂了下来,文鸢扭头用眼神讯问,芳菲微微颔首,文鸢这才悄悄开启门扉。   只露出一条小缝儿,文鸢就被吓了倒退两步。   门趁势大开,露出外面一张血粼粼的脸蛋。   芳菲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了?醉书……”芳菲快走两步,要上前搀扶,文鸢赶忙拦住,低声道:“姑娘小心有诈!”   “醉书是个好姑娘,我小的时候多得她看顾。”   早些年,老太太精神还不错,喜欢叫几个小孙女到跟前。可老太太看重的只有大姑娘闵芳华一人而已,余下三个不过作陪。芳菲在焦恩堂一呆便是整日,用饭时,桌上的东西也不敢多动,常常饿肚子。多亏了醉书偷偷给些红豆饼,豌豆黄。   这些芳菲都记得。   醉书也都记得。   听见这般话,醉书抬起一张血迹斑驳的脸庞,口中喃喃:“四姑娘……”   芳菲略一打量,见她不但浑身沾满血迹,连衣裳也撕破了几个口子:“我记得你前几日也做了一件石榴红的裙子,暂且先给醉书姐姐换下来吧。”   文鸢笑着答应:“是!”她搀着醉书,三人沿着碧影墙悄悄回了屋中。幸好小丫鬟们笑闹正开心,并没什么留意。   靖童亲自打了水,醉书脸上去了脏污血渍,大伙儿才发现,她的脸上虽脏兮兮的,却并不是自己的血,竟是一道伤口也没有。   文鸢拿出了自己的新裙子,那是前些时候老太太大寿,各院中有头有脸的大丫头都得了这样一块料子,红叶阁中只文鸢有。   裙子是才做成的,还没上身,特别鲜亮。   醉书换了衣裳,口中捧着热茶,浑身还在瑟瑟发抖。   “醉书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这一身的血迹又是哪里来的?”芳菲屏退两个丫头,“只剩下咱们俩,醉书姐姐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无妨。”   醉书怔怔的瞧着芳菲半晌,忽然放下手中热茶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浮现悲色:“四姑娘救我!”   芳菲拉了她起来:“你细细说,我但凡能使上劲儿,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四姑娘……”醉书抽搭两声,这才讲出始末:“那日老太太突然发病,其实是有人作祟,我因无意撞见,今天才会遭此劫难。四姑娘也不用问我是何人,说出来,只会害了你。奴婢只求四姑娘一件事。求姑娘暂且收留我一晚,明日和大太太求一求,放我家去吧!”   早先的时候,芳菲就已经怀疑到了老太太的病因,今天被醉书点破,她一点不感到荒唐。   “四姑娘,是不是已经猜到了?”醉书见芳菲不吭声,抬起头打量对方的神色,见对方并不是震惊的无语,而是一脸高深莫测,心中忽然对自己的谨慎感到可笑。   芳菲淡淡一笑:“弄这一身鸡血,想必也费事不小吧?”   醉书猛然起身,杏眼圆瞪,恨不得吞人的模样。   “醉书姐姐多半是忘了,我这些日子在大厨房跟宫妈妈学习,虽然不用亲自动手作羹汤,却也学了两道拿手的小菜。醉书姐姐身上的是鸡血还是人血……用心辨别,不难发现异同。”   醉书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   芳菲轻笑:“你刚刚进门时的样子,倒也真吓住了我。兴师动众,难道就只为出府?醉书姐姐何不如说出实话?我还是那一句,能帮忙,我绝不袖手旁观。”   醉书紧咬丹色红唇,毅然开口:“并不是奴婢有意欺瞒四姑娘,当日老太太做寿,家里来了许多亲眷,其中就有三太爷家的郭少爷。”   芳菲忽然紧蹙娥眉。   这个郭少爷是三太公家的表少爷,大姑奶奶的独苗。年纪与闵云泽相仿,可品行却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芳菲略有所耳闻,据说在富春城,这位表少爷吃喝嫖赌的“美名”早已经传遍乡邻,等闲人家的公子少爷,都不屑和他为友,凡是与他沾边儿的,不是地痞,便是无赖。   就为这,大太太当日还特意嘱咐过闵芳华和芳菲,一定远远躲着这位郭少爷。   “你接着说。”   “寿日时,老太太不见五少爷,便打发我去前面寻人。我才进前院,就和这个郭少爷碰了正面。那人眼神可怕,我慌得到处乱躲。原也没什么,可老太太生病这两日,那边府里的大姑奶奶来探望,忽然开口要求我过去伺候。”   醉书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四姑娘,我虽是卑贱之身,却也不愿意伺候那样一个猥琐之人。可老太太怎么肯为我去得罪三太公呢?既知前路必死无疑,我只好另谋出路,这才,这才……”   芳菲道:“这才把戏演到我跟前?”   醉书满脸羞愧,已经垂下了头。   芳菲不介意出手救救可怜的姑娘,却不喜欢醉书拿自己当傻子。   ******   存稿箱越来越瘦弱了!   第三十二章 、少爷情思,钟情佳人   醉书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她早听说,郭少爷身边几个略漂亮的丫头,无一不遭他玷污,偏这位郭少爷不是长情之人,玩弄了少女的清白,转手便丢在一遍。三太公家的大姑奶奶又一味宠溺儿子,明明是她将人送到儿子跟前,等儿子玩腻了,偏认定是那些女孩儿**郭少爷。   醉书不愿意毁了清白,又叫人摧残尊严。   “四姑娘若能救我,醉书一辈子不忘四姑娘的大恩大德。”   芳菲轻声低叹:“醉书姐姐应该明白,我虽有心帮忙,但能在老太太面前掷地有声的,也唯有大姐姐。我今有一事不明,醉书姐姐为何舍近求远,不去隽秀楼,反而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至红叶阁?”   醉书目光闪躲。   芳菲淡笑:“若是我没猜错,醉书姐姐不但要躲郭表兄,还要提防大姐姐识破。刚刚你进屋时,说老太太的病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显然是瞧出了什么。你不敢说,因为背后的人地位斐然,老太太是宁肯信她,也绝不愿意信你。我说的可对?”   醉书讶然:“四姑娘……”   芳菲又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点破是什么人做的,倒也没趣了。”   醉书心悦诚服,可更多的是惶恐。   或许……自己求助到红叶阁,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然而醉书已经是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和四姑娘恳求到底。   这边,芳菲说完,便立即叫靖童、双儿亲自护送醉书回焦恩堂,自己则亲手烧了醉书换下来的沾满血渍的衣裙。   文鸢立在旁边,不禁开口:“姑娘真打算帮醉书?”   芳菲看着火盆子里熊熊烈火,并未回头:“明早去和大厨房说,做一碟梅花包子,一碟紫苏酱,务必在大少爷院里的食盒送去前拿来。”   文鸢只好放下刚刚的纠结,立即应下。   第二日一早,宫妈妈亲自上灶,做了一屉软嫩鲜香,洁白光润的梅花包子。紫苏酱是早半个月前就酿好的,宫妈妈猜出芳菲的用意,特意用一只细瓷梅花盏来配这个酱。   两者一上一下放在小巧精致的食盒里,倒是相得益彰。   芳菲提了食盒,赶着清早天气凉爽,只带文鸢往大少爷闵云泽的院子来。   彼时,闵云泽刚在院子里走了一趟拳,正预备在舒展了筋骨后写一篇大字,忽听说四姑娘来,不由得诧异。   闵云泽快步往院中迎,嘻嘻哈哈笑道:“稀客稀客,有失远迎,四妹妹莫要见怪啊!”   芳菲自己提了小食盒,闻听此语,嗔笑道:“大哥哥这是猜到我预备来借书,心里不自在,所以拿话刺我呢!”   闵云泽大笑:“真是个利嘴的小丫头,快往里面走。”   兄妹二人进了正厅,芳菲将食盒放在桌案上,与闵云泽的大丫鬟红玉道:“这是大厨房早起做好的梅花包子,我记得大哥哥最爱吃,还有紫苏酱,配粳米粥最好。”   闵云泽慨叹:“还是四妹妹惦记我这哥哥。红玉,快把昨天三太公赏的云雾茶沏一壶,配这个包子味道才正宗。”   红玉笑着应了出去。芳菲回头瞅了瞅红衫少女,低声问道:“大哥哥,我听说,红玉姐姐已经说定了人家?”   闵云泽并不避讳,相反,对于红玉的亲事,他还颇有几分骄傲。   “是城西秀安书铺的少东家。这位少东家和我有同窗之谊,虽是续弦,可红玉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丫鬟婆子伺候,也算是锦衣玉食。”   秀安书铺的少东家曾来闵家做客,正是红玉沏茶端水,那位少东家就此上了心,时不时在闵云泽耳边打探。闵云泽心领神会,见对方品行倒也过得去,所以出面保了这个大媒。   秀安书铺是小富之家,和闵氏一族难以相提并论,红玉背后有闵家做靠山,倒也不算是低嫁。   芳菲赞这婚事做的妥当:“只是……大哥哥身边若去了红玉,可就没什么得力的大丫鬟了。”   闵云泽哈哈大笑:“不碍事,我如今倒也不愿意叫这个小丫头们在眼前乱晃,没的嫌弃她们聒噪。若有急事,只叫小厮们传话也是一样的。”   芳菲摇摇头,却不赞同闵云泽的说法:“男孩儿与女孩儿如何能比?便只说细心一项,大哥哥想,那些小厮们再勤勉,可若说伺候日常穿戴饮食……终究有不周到的地方。依我说,大哥哥还是尽快提拔个得力能干的姐姐,趁着红玉还没出阁,将你这屋子里的丫鬟早早的收拢在一处。”   “四妹妹说的有理。只是,我这一时半会儿又去哪里寻这样的高人呢?”闵云泽在学业上十分精明,与这些家长里短倒不会变通。   芳菲掩口而笑:“大哥哥若是信得过妹妹,我倒是有一人可举荐。”   闵云泽赶紧起身,夸张的一躬身,抱拳拱手:“四妹妹真乃及时雨。”   “说起这人来,大哥哥是认识的,就是老祖宗身边的醉书姐姐。”   芳菲慢慢的说,慢慢的用眼睛去打量闵云泽的神情。果然,这名字一说出来,便引了对方的失神怔忪。   芳菲故意长长叹了口气:“说起来,醉书姐姐也是可怜。不知怎么就招惹了郭家表兄,几次和老太太偷偷要人。要不是碍于三太公的情面,老太太何必理会那样的无赖!”   “四妹妹……你说的可是真话?”   芳菲失笑:“这种事我又何必骗大哥哥?我是瞧着醉书姐姐真真的可怜,大哥哥房中又将少个得力的帮手,这才想撮合撮合。若能叫醉书顶下红玉姐姐的差事,那才叫皆大欢喜。”   门外红玉已经挑了帘子进来,手中却不见闵云泽唤她沏的云雾茶。   芳菲心知,对方定在门外从头听到了尾。这样也好,叫红玉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可不想引起误会,惹得红玉以为自己多管闲事,帮醉书撬了红玉的差事。   “四姑娘果真能出面帮大少爷?”红玉问的急切,闵云泽察觉出不妥,连连冲红玉使眼色。   可惜红玉心中全都是刚刚的消息,并未留意大少爷的暗示。   芳菲莞尔:“大哥哥心里若有这个成算,我便替大哥哥到老太太那里走一遭,就算没有十分的把握,也要尽我全部心力。”   红玉千恩万谢,待芳菲比刚刚更殷切了不止十倍。   等送走了芳菲,闵云泽闷闷的坐在花桌前,桌子上的米粥早已冰凉,梅花包子再鲜甜,也引不起闵云泽半分胃口。   红玉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少爷,无奈的一叹气:“大少爷若早听奴婢的劝,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郭家表少爷是什么人品,大少爷应该清楚。醉书若落在他手里,与活死人又有什么分别?大少爷索性一狠心,和老太太要了人,等再过几年,请大太太给她开了脸,光明正大做了姨娘,醉书心里不会不愿意。”   原来,闵云泽多年前便已经悄悄喜欢上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醉书。只是闵云泽在女色上一向严于律己,加上担心自己的爱慕会给醉书带来麻烦,闵云泽竟是瞒的滴水不漏。   也唯有他身边最看重的大丫鬟红玉知道些内幕。   “你说,四妹妹是自己看出了什么?还是老太太有意叫她来试探我的口风?”   闵云泽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是前者,他真要重新审视这个庶出妹妹的才干。若是后者……那他今天贸然答应下来,只会叫醉书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老太太绝不容许她身边的丫鬟**府里的大少爷。   想到这些,闵云泽顿时捏了一把冷汗。   第三十三章 、峰回路转,喜出望外   文鸢紧紧跟着芳菲出了闵云泽的院子,这丫头做了贼似的,畏首畏尾,东张西望。   芳菲瞧见,笑骂着拍了文鸢的肩膀:“咱们又不做贼,干嘛诚惶诚恐的样子?”   文鸢听见这话,紧忙拉了芳菲的胳膊往旁边树丛里躲:“姑娘几时瞧出了大少爷对醉书的心意?大少爷别因此恼羞成怒,连带记恨上了姑娘。”   芳菲笑道:“这哪里的糊涂话。大哥哥是我的亲哥哥,难不成就为这点小事儿,我们连兄妹也做不成了?况且,大哥哥是心胸开阔之人,若这点肚量也没有,倒也不配做闵家长子。你也不用问我几时发现的端倪,我只告诉你,大哥哥对醉书的心意,就好比浓香美酒,沉淀的时间越长,情意便越深。纵观今日闵家前程,多要系在大哥哥身上。与他交好,百利而无一害。若等将来大哥哥飞黄腾达,我去讨好巴结,终究落了下乘。倒不如今时今日雪中送炭,叫他和醉书记我一辈子的好。”   文鸢苦着一张脸:“姑娘说的句句字字都在理,可……咱们怎么成全这一对儿呢?”   芳菲低笑:“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却说她主仆二人一路往东,没多久就来至老太太的焦恩堂。   今日,闵老太君气色大好,刚用过早饭,将小孙女来请安,忙叫在身边坐下:“从哪儿来?可是去瞧过你们太太了?”   芳菲坐在闵老太君床榻边的绣花墩上:“还没去瞧过太太。刚从大哥哥那儿出来。我这两日听说,大哥哥胃口不开,所以做了碟梅花包子送过去,陪着大哥哥说了几句话,这才耽搁到现在。说起来,梅花包子做的最好,莫过于老祖宗身边的醉书姐姐。”   闵老太君唬了一跳,赶紧叫来雅琴:“快去瞧瞧大少爷。”   芳菲抬手拦了雅琴,笑与闵老太君道:“祖母不用担心,大哥哥都是被红玉姐姐预备出嫁这件事儿闹的。您老人家知道,大哥哥院子里的丫鬟本就不多,小厮们更是淘气的年纪。红玉姐姐这一出嫁,大哥哥身边没有可心的人,着急上火也是难免的事儿。如今只盼着那几个小丫头尽快上手,也免得闹人荒。”   闵老太君这才知道红玉许了外面的事情。   “云泽这孩子!”闵老太君心思动了动,说道:“如今我身边唯有醉书年岁还相当,手脚也干净利落。要紧的是,那孩子稳重老实,若放在云泽身边,我一百个放心。”   芳菲笑个不断:“老祖宗调理出来的人儿比我们都强百倍,照料大哥哥更是不在话下。”   老太太立即叫了醉书,问明她是否愿意去大少爷处当差。醉书下意识看向芳菲。   “你也不用看她,这都是我的主意。”老太太以为醉书埋怨芳菲多事,赶忙维护自己的孙女:“你若不情愿,谁也不会勉强,另外派个精明强干的丫头,这也容易。”   雅琴等早在一旁听了事情始末,对这件从天而降的好事自然是喜出望外。近些日子为郭家表少爷的纠缠,大伙儿都为醉书捏了一把汗,若真能调派去大少爷的院子当差,那前面困局可不就迎刃而解了?   雅琴连忙站出来拉醉书到闵老太君近前,陪笑道:“回禀老祖宗,醉书自然是百般愿意的,只是性子腼腆,又舍不得老祖宗。”   闵老太君看着眉清目秀的醉书,这个女孩儿在她身边伺候有了四五年,性情没的说:“咱们主仆一场,你若真心孝敬我,就过去好好服侍大少爷,比什么都强。”   芳菲忙笑道:“有老祖宗心疼大哥哥,大哥哥这一科必高中。凭大哥哥的潇洒倜傥,殿试时自然一鸣惊人。老祖宗只管调养好身体,等大哥哥去京中任官,接了老祖宗在天子脚下享福呢!”   闵老太君被说的心花怒放,待芳菲更加亲热。   祖孙俩说说笑笑,不多时闵芳华来请安,远远闻听闵老太君爽朗笑声,忙加快了脚下步伐。   “老祖宗今儿何事这样开心?”闵芳华一进来便亲亲热热黏腻在了闵老太君身边。芳菲忙让开位置,“大姐姐快坐。”   闵芳华冲芳菲甜甜一点头,转而又对闵老太君嘘寒问暖。   芳菲见闵芳华所说之事都是府外见闻,自己也插不上话,就悄悄出了内室去瞧醉书。   此时,醉书屋中聚了好些个丫鬟,墨棋、飞画、春儿、夏萍……这些都是往日与醉书最要好的姐妹。大家无一不恭喜醉书即将到手的好前程。   众人看见门槛外笑盈盈的芳菲,连忙将人迎进来。   醉书眼圈儿不由得一红,双膝一软,就要跪下给芳菲磕头:“四姑娘……”   芳菲赶忙扶住,故意板着脸道:“你若这样,反而显得咱们生分。”   墨棋、飞画两个大丫头自那日醉书穿了件款式相仿的石榴红裙子,就猜到是有什么人暗中相助,只是醉书这死丫头口风严谨的很,半点也不曾透漏出来。   大伙儿今日得知,出手相救的是四姑娘,多少有些意外。   墨棋、飞画当时还只当是大姑娘伸的援手。   几个小丫头将芳菲围在中间,她们早听说四姑娘在制香粉上有些诀窍。大伙儿也偷偷留心,四姑娘用的胭脂水粉不但轻薄,而且颜色纯正,白嫩的脸颊上看不出一丝油光浮粉,唇上点的也不是大伙儿惯用的红色胭脂,而是樱花粉,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喜欢。   众人忙询问原因。   芳菲笑道:“这倒也不难,只求外面的采买弄些椰子油来,再寻些上好的蜂蜡,将这两样在热锅子上熬煮,等这两样融在一处,用干净的瓷碗盛装出来,兑上埋藏了三年以上的蓖麻油,朱砂。若不喜欢大红色,就将隔年收好的桃花花瓣磨成粉,一并融在其中。”   大伙儿听了不禁咋舌。   “我们平日用的胭脂都是求了二门上的妈妈们带进来,不过十几个钱,颜色虽不正,胜在价钱便宜。四姑娘说的好是好,只是……”几个小丫鬟每月只有五百个大钱,还要送些回家,能留在手中的并不多。   她们这个时候倒羡慕起在红叶阁当差的双儿等人,四姑娘从来不是个吝啬小气的人,想必,那些好胭脂也肯赏些给大伙儿。   几个小姑娘露出羡慕向往的神色,芳菲便笑道:“昨儿文鸢才要配些葵花粉,已经叫角门上的嬷嬷去外面采买用料。索性……这一事不烦二主,我叫文鸢多带些材料,做好了口脂再送你们。”   众人喜出望外,被芳菲这点小“贿赂”收买的服服帖帖,四五个小丫鬟从此以后见了芳菲更是四姑娘长,四姑娘短的叫着,比待大姑娘还多几分亲热。   过了没两日,醉书带着两个婆子,挑着她为数不多的行李投奔了大少爷闵云泽。红玉以礼相待,并暗暗告诫院子里的小丫头,谁敢阳奉阴违,苛待醉书姑娘,她便要告诉大少爷,哄了那人出闵家。   红玉的话震慑了一干人,再无人敢与背后非议。   闵老太君的病渐渐康复,来探望的亲朋好友纷纷道贺,这其中也包括郭家表少爷的母亲,闵家姑奶奶。   第三十四章 、无耻小人,泯灭天良   郭少爷的母亲溺爱儿子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为这一个丫头,她三番五次登门。闵老太君起初看她是三太公的女儿,不肯拂她的面子。可几回下来,闵老太君渐渐露出不悦。等郭少爷的母亲再求见时,闵老太君便只叫二太太雷氏出面款待。   郭少爷的母亲察觉出闵老太君的冷淡,心中满满都是抱怨。   偏雷氏这不省心的东西,唯恐火不够旺盛,竟还偷偷告诉对方,醉书不情愿去服侍郭少爷,如今已经另寻了好前程,只在大少爷闵云泽的院子里当差。   这可把郭少爷的母亲气坏了,连带问出是芳菲在搞鬼,一并将她忌恨在心头。郭少爷从母亲那里得知,到了嘴边儿的美人就那样飞了,怄的几乎吐血。   郭母忙安抚儿子:“一个小丫头,不值当咱们生气,等母亲明儿替你细细的选两个好丫鬟,不比什么醉书,醉画逊色。”   郭少爷装出可怜巴巴儿的模样答应,更惹得郭母怜惜。   可出了郭母的屋子,郭少爷就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目色阴鸷不说,且他身边服侍的小厮都没有免遭毒手,被郭少爷出气似的踹翻在地。   他越想心中越难平,恨不得将多事的闵芳菲碎尸万段。   “你过来。”郭少爷招招手,叫来心腹小厮,在其耳边低语数句。那小厮像吃了苦胆一样,脸上的肉揪在一处,磕磕巴巴道:“少爷,可,可这样一来,四表姑娘的名节就全毁了。万一闵云泽站出来报复……”   郭少爷哈哈大笑:“我可是会怕闵云泽的人?别人让着他是长房长孙,我却不给这个面子。你只管叫人悄悄潜进闵芳菲的院子,好好羞辱羞辱这个大家闺秀,闹了闵家上下没脸,才叫她们知道知道我郭小爷的本事。”   小厮拿了一袋子银元宝,无可奈何的出了门。   俗话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日用过晚饭,芳菲照例要带球球在院子里走一圈。肉团子才走到碧影花墙下时,忽然甩开四蹄,飞奔至墙角。芳菲心生狐疑,好奇的跟了过去。   “球球,快回来。”芳菲哑然失笑,她见肉团子正用两只前蹄儿狠命的往碧影墙上刨坑。   真是个莽撞的小家伙,两只肉蹄,怎敌石头砌成的高墙?   芳菲弯腰,正预备将球球抱起来,忽然一愣。   刚刚被肉团子“开垦”过的地方,不知何时掉下来一块青砖,露出个巴掌大的洞口。   球球扭头得意的看向芳菲,使劲儿摇动着小短尾巴,似乎在邀功。   芳菲脑子里一片混沌。别说是只小奶狗,就是正常人用锤子凿下这块青砖,也要耽误些功夫,费些气力。   难道是人为?   芳菲悄悄走上前,左手细细的在洞口处摸了一圈儿。她发现,原来不止这一块,周围附近的青砖都有松动的迹象。   她倒抽一口冷气,再次打量洞口。   莫非有人欲加害自己?   洞口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五大三粗的壮汉钻不进来,等闲的小厮丫鬟却可轻易来往。   芳菲下意识的念头,就是红叶阁遭了贼。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小丫头偷盗个项链耳环,根本用不着这盗洞,随便往衣服袖子里一塞,瞒天过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何况,这家里上上下下,比自己富贵的小姐少爷比比皆是。小偷又不糊涂,干嘛舍富贵而取贫寒?   况且,文鸢是最谨慎的人,红叶阁里值钱物件每日要清点一次,小丫鬟们根本靠近不得。   芳菲信赖文鸢,如同自己手足一般,斩断手足,无异于自毁前程。   她悄悄叫来了文鸢,文鸢乍见这洞口,也被吓了一跳:“姑娘,咱们赶紧告诉大太太吧!”   “不,如今尚未查明,告诉大太太只会打草惊蛇。”芳菲觉得这事儿很古怪:“这个地方离着正房远,平日是什么人在打理附近的花草?”   因为芳菲的缘故,红叶阁上下都喜欢自制香脂,这满院子种了许多花草。可花草也有花草的金贵,芳菲为激励大伙儿种花爱花,每到夏季,便要从自己的月银中拨出五百钱奖励大伙儿。   好比双儿,她如今管着从大门口到槐树下一溜高墙下种的玫瑰花儿,这是炼制“金花燕支”的必备花种,再有小丫鬟瑶香,她被安排照料长廊一带的玉簪花,这种花粉碾碎筛选,配上珍珠粉做成的香脂最受女孩子欢迎。   再有石榴花儿,益母草,凤仙花……谁人分管什么位置,大伙儿都有明确分工,连看守角门和大门的嬷嬷们也都分管一职,得了芳菲的钱银,大家皆大欢喜。   如今这一带正种了许多石斛兰,这些兰花姿态优雅,玲珑可爱,花色鲜艳,气味芳香,一瞧便知有人悉心栽培。   文鸢想了片刻,恍然道:“是角门上的陈婆子,只是她前些时候守夜,害了风寒,已经家去养病有四五日的光景,这片地又在房后,许是大伙儿都忘了,才叫盗洞的人有可乘之机。”   芳菲摇头,她指了指石斛兰下湿漉漉的土地:“你瞧……这片地水土湿润,显然有人打理。陈婆子子女双亡,如今只留下个小孙女相依为命。我打赏的那些钱对陈婆子来说,是救命的钱,陈婆子就算家去,也必会稳妥交代好接手的人。”   文鸢听四姑娘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心悦诚服,忙去悄悄打听。果然得知一个消息,陈婆子出府养病前,将红叶阁这片地交给了她的一个老姐妹。   “那人也是红叶阁的嬷嬷?”   文鸢气恼回答:“根本不是,陈婆子也是没规矩,找的竟是后院上夜的一个老妈子。那人早晚各来一次,浇过花儿便走,要不是双儿每次留意,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你悄悄地打发双儿将这个老妈子找来,她若问缘故,叫双儿只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说房后这片石斛兰不知怎么,被人拔出十来棵,如今软趴趴的丢在地上。”   文鸢忙点头去了,双儿小姑娘聪明善变通,三言两语就将那守夜的老妈子吓在当场。   陈婆子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房后那片石斛兰就是祖孙俩的性命,如今花儿被人丢在地上,是要将人往绝路上逼。   于是,那老婆子大步流星,随了双儿径直来至红叶阁。   可人一进院,早躲在门板后的靖童,率领一帮小丫鬟,猛地将老婆子按到在地。老婆子只觉得眼前一黑,两眼就此失去了方向……   第三十五章 、蛛丝马迹,天罗地网   老婆子姓段,刻薄的长相,并不讨喜。在闵家熬了二十几年,却还只是后园里的一个守夜人。她和陈婆子拜过干姊妹,陈婆子为长,段婆子为幼。   芳菲身边这几个三等小丫头,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平时逢人便笑,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妈妈”叫的亲热,可翻脸无情起来,却比寒冬腊月儿还觉得阴冷。   段婆子惶恐的站在屋当下,身后的大门紧闭,双儿等人手持棍棒,虎视眈眈的瞅着段婆子。文鸢、紫英挺直腰身,侍立在芳菲左右,门外由靖童亲自把守,不准任何人靠近。   段婆子猜到是出了事儿,可转念想象,四姑娘一向好说话,不至于为了几朵石斛兰就和自己兴师动众。   难道还有别的事儿?   段婆子壮着胆赔笑:“四姑娘,这里面必定是有什么误会,老奴一向最敬重四姑娘,若哪里做了错事,得罪了姑娘,姑娘只管狠狠的惩罚,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芳菲释然一笑:“瞧段妈妈说的,咱们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是有件小事儿想请教。也是这几个小丫头淘气,文鸢,还不快给段妈妈看座。”   文鸢笑着上前,搬来小杌子。   然而,刚刚那一番阵仗早把段婆子吓破半颗胆,就算闵芳菲现在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段婆子丁点儿不敢大意马虎。   实际上,芳菲越是客气,段婆子越怀疑自己真的得罪了这位四姑娘。   “姑娘,我……”   芳菲摆摆手,笑止住了对方的分辨:“我今日请段妈妈来,就想问问,段妈妈这些日子照看房后的那片石斛兰,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段婆子讪笑:“四姑娘知道,我原本只在后花园里当差,轻易不到主子面前伺候,姑娘房里的事儿,我怎么敢留心?”   段婆子想当然以为,大约是四姑娘院里出了什么龌龊的勾当,这是连自己也怀疑上了。她可要赶紧将自己摘出去,没道理收了陈婆子一百个钱,就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芳菲白皙的脸蛋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段妈妈可想仔细。”   双儿等故意将手中棍棒握的更紧,还威吓似的往段婆子跟前凑了凑。   段婆子拱肩缩背,忙嚷道:“姑娘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芳菲见这个段婆子一双浑浊的眼睛四处乱打量,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怕不到黄河不死心。她冷冷一笑:“段妈妈既想不起来,我便提个醒,后院青墙怎么无缘无故就出了个洞口?莫不是段妈妈想要联合什么人,夜闯我这红叶阁吧!”   段妈妈闻听此言,大惊失色,她连连摆手:“四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对主子下黑手。这必是什么人故意要冤枉我!”   芳菲静默片刻,她暗暗留心,段婆子神色虽然慌张,却不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是段婆子演技高超,还是真诬陷了好人?   不对,房后平日少有人走动,若挖盗洞,早晚最合适。   段婆子每日照料花草浇水,也出现在这个时刻,她不可能什么也不知晓。   芳菲冷冷开口:“从老太太定下的规矩,各院自当各人的差事,段妈妈没经我的允许,擅自出入红叶阁,出了岔子,当然要为你是问。等会儿押了去见太太,太太铁面无私,想必会给我个结果。”   段婆子又急又怕,只好绞尽脑汁回想,可越想思绪越乱,越想脑子越混沌。眼见双儿等小丫鬟拿出绳子要捆了她,段婆子急中生智,忙喊道:“四姑娘,一定是幺儿那小子干的‘好事’!”   芳菲冷着脸,疾声问道:“幺儿是谁?”   文鸢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我听说,陈婆子有个侄孙,如今也在府里当差,似乎就叫这个名儿。但是咱们红叶阁在内院,没有理由,小厮根本不能靠近。”   芳菲蓦地想起一件事:“你们可还记得?四五日前,大管家娘子打发人进来说,有花匠进府种树,叫咱们注意些,不要轻易往西边山坡上走动。会不会是那个时候叫人有了可乘之机?”   段婆子忙道:“四姑娘说的极是,奴婢知道,这个幺儿就是负责领花匠们进来当差的小厮。”   此时的段婆子哪里还顾得上干姐妹之情,何况那个幺儿与自己半点关系没有,若能将一切推卸到对方身上,段婆子不介意当一回小人。   芳菲命人先关了段婆子,另打发双儿告诉后花园的小管事娘子,只说红叶阁留了段妈妈帮着伺候花草。   段婆子早晚在红叶阁帮忙,后花园中许多人都知道,对双儿的回话也没什么怀疑。而另一边,文鸢、靖童兵分两路,去请闵家能撑住场面的三位少爷。   及至掌灯时分,三人都汇聚在了红叶阁内。   闵云泽坐在正首位,下面依次是闵云海和闵云凯,芳菲立在灯影下,四人静默。   “四妹妹确定看准了洞口是生人所为?”闵云泽开口问道。   “以前不曾留意,但洞口附近的砖土还新,相比也就是这两三日的功夫。”   “既这样,你晚上只管安心就寝,我和二弟、三弟带人在院子外的暗处守着,一定逮了那混账东西。”闵云泽虽有书生意气,但骨子里不乏豪爽。说完,起身与二少爷、三少爷出了正房,自去布局不提。   只说芳菲嘱咐红叶阁里所有的丫鬟婆子:“眼下不太平,大伙儿关好门窗,辛苦几个妈妈守夜时多多留心。靖童……”   芳菲叫靖童多拿了一串钱给几个守夜婆子,大伙儿既是欢喜,又是害怕,收了东西,心中也惴惴不安。   到了夜里,文鸢和靖童一个睡在窗户下,一个在门口打了地铺,把芳菲拱卫在屋子正中间。   “姑娘,你说,几位少爷究竟能不能寻到那贼?”   文鸢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一闭眼睛,就觉得耳畔传来异响。   芳菲比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枕头下放了一把短寸白刃,据说削发如泥,锋利无比。听了文鸢的担心,芳菲下意识在黑夜中摸了摸匕首,冷笑道:“那洞口附近的石斛兰没有被踩踏迹象,想必对方尚没有达到目的。今晚一定会再来。”   才说着,院子外来阵阵嘈杂声,且隐隐有火光浮现。   芳菲一骨碌,上身直崩崩从床上弹了起来,两个丫鬟也没闲着,大伙儿和衣而睡,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四姑娘,四姑娘!”守门婆子在外面轻喊:“大少爷把人给捉住了!”   “你们如何得知?可是开过了大门?”芳菲厉声喝问。   守门婆子忙道:“不敢开门,只是趴在门缝儿处听着动静。”   芳菲披了夹衣,吩咐文鸢打开房门。此时,红叶阁外的火光已经渐渐远去,小院上空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文鸢试探的看着芳菲:“姑娘怎么不开门问问大少爷?”   第三十六章 、李氏发飙,兄妹同罪   夏日的夜晚并不闷热,反而十分凉爽。加上红叶阁的院子外不远处就是一方池塘,夜风习习,吹散了台阶上数人烦闷的情绪。   芳菲心里清楚,小丫鬟们虽然都被打发回屋休息,但这一晚注定不安生,想必,众人都在窃窃关注着自己这里的动向。   芳菲眺望远处,火光终于完全熄灭,刚刚的场面即便没有亲临观看,想也知道不会太简单。   “文鸢,你错了,即便是我们刚刚开门,大哥哥也会叫人将咱们堵回来。”芳菲淡淡道:“我们虽然为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但究竟男女有别,没有一个当哥哥的会无缘无故,深夜闯入庶妹的小院。被人捏住把柄,大哥哥前程无望,若不能参加乡试,大太太岂会饶我?”   文鸢满脸羞愧,忙低下头:“姑娘……我竟没想到这些。”   芳菲慢慢回首,温柔的拉住丫鬟的手,轻声道:“你心里全为我好,一时慌张倒也无妨,只是,你和靖童要记得,咱们想要平平安安,就要学三姐姐,谨小慎微,低头做人。”   文鸢和靖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芳菲见状,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看来,她们二人还是不明白闵芳苓的可怕之处,难免今后要吃对方的大亏。   时至今日,芳菲才渐渐将闵芳苓这个人品出滋味来。   看似温柔和婉,实际却是偏狭阴鸷。   闵芳蕤就是闵芳苓的垫脚石,迟早有一天,闵芳蕤要毁在这个三姑娘手上。   芳菲不想和这样的女人做无休止争斗,那样只会劳心伤神,但闵芳苓若将歪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她也绝不肯善罢甘休。   就像那日雨花台中,闵芳苓的暗算。   。……   且说到了次日天明,芳菲照常去给闵老太君请安,昨夜,闵老太君头风发作,才瞧了大夫,吃过药勉强入睡。大太太和二太太就在隔壁的抱厦里侍疾,有小丫鬟伺候端茶送水。   雷氏一见芳菲踏进暖阁,两摆出笑脸,“四丫头来,婶子有话问你。”   大太太警惕渐生,狐疑的看着芳菲和雷氏。   芳菲笑盈盈靠近,乖巧的往大太太身边一站,面朝雷氏:“二婶要问什么?”   雷氏摆手,屏退了捶腿的小丫鬟:“我问你,昨夜你二哥哥说是抓了什么人,你可知道这件事?”   大太太不悦的看着雷氏:“弟妹这话为哪般意思?她一个小姑娘,深更半夜不休息,怎么会知道二少爷的事儿!”   雷氏嘴角带着讽刺:“可我听说……”她才要说,自己的儿子就是在红叶阁外捉住了贼,还没等说完,芳菲却凭空截住了她的话。   “二婶怕是听错了,昨儿午后,三位兄长确实路过红叶阁,只是他们欲往雨花台联句作诗,偶然打我那儿经过,丫头进来回禀,我想着自己身为小妹,不敢不留一杯茶水。”芳菲笑容浅淡,叫人瞧了却觉舒心:“说起来,二哥哥常叫芳菲心生敬佩,这次又被易缘大师收为门下弟子,和翰林院小崔大人成了同门师兄弟。”   芳菲的话早惹了雷氏心花怒放。   这位易缘大师才高八斗,当年在金銮殿伺候过先帝笔墨,专门为先帝润色文章。后来先帝驾崩,易缘大师返乡,门下只三四个亲传徒弟,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这位小崔大人。   能做易缘大师的亲传嫡子,前途不可限量。   当年,大少爷闵云泽也曾想要拜在易缘大师名下,但大师说闵云泽天资有限,并不愿收为嫡传,只许他做个外门弟子。闵云泽骨子里有闵家的傲气,并未将就勉强,反而回家闭门读书,自己发奋。   二少爷闵云海同样只是外门徒弟,甚至不及闵云泽,想当年,闵云泽还在易缘大师点拨下做了篇文章。而闵云海则连易缘大师的面也没见一见,只是在首席弟子的引荐下,进了外门。   可在雷氏看来,二房却在这件事上压了长房一头,时不时就拿出来挤兑大太太。   大太太也不恼,每次左耳进右耳出,更不准任何人在长子面前透露口风。   芳菲这几句话正说到了雷氏的心坎上。   况且雷氏也不是真的要诋毁闵芳菲的名声。她太明白闵芳菲话中的含义了,扯出四丫头这根萝卜,势必要连泥带土,一并牵连自己的儿子。   雷氏才不傻呢!   她连连笑道:“二婶有些手帕,正不知道要绣什么花样子才般配,明儿四丫头得了闲,去二婶那里坐坐,也给二婶出出主意,可好?”   芳菲笑着答应,当晚就命人送去了许多新鲜花样供雷氏挑拣。   这已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中午老太太醒来,听说两个儿媳在暖阁已经坐了大上午,心中受用,好言安抚了几句,便打发大伙儿回去休息。   大太太领了芳菲回颐心堂,一路上不与芳菲说半句话。大丫鬟紫英心中惴惴,又不知怎么和四姑娘商量,只想着等会儿大太太发怒的时候,借着自己曾经伺候过大太太的情面,好歹要给四姑娘求情。   芳菲并不知紫英的心意,她乖顺的进了正堂,不想大少爷闵云泽也在。   大少爷坐在下首位,先给大太太请了安,然后才偷偷冲芳菲苦笑了一下。   芳菲心下顿时了然,猜想大太太多半是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太太进里屋换了衣裳,重新来至正堂,丫鬟们早端上来香茗果脯。大太太清润清润嗓子,这才冷声问:“昨儿是谁的主意?”   芳菲忙道:“太太息怒,都是女儿不好,这事儿……”   闵云泽怎么会叫一个小姑娘揽下罪名,不等芳菲说完,已然道:“母亲容禀,是儿子的主意。这事儿和四妹妹一点关系没有!”   大太太将茶碗往桌案上狠狠一摔,气道:“偏你的主意最多!若不是二少爷偷偷告诉了你父亲,我们大伙儿定被你蒙在鼓里。行啊,如今你大了,主意越发多起来,深更半夜,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念书,领着一帮小厮跑到妹妹的院子外淘气,说出去,与你名声有何益处?”   “母亲,怎么能怪我和四妹妹,都是郭家那小子……”   大太太扭头,不愿意听长子的辩解。她只看向闵芳菲:“若追究源头,没有你四妹妹多管闲事,表少爷何必与一个小姑娘为难!”   芳菲心下苦笑,却明白,这个时候越是辩解,越是惹恼大太太。她只好低头赔罪:“太太教训的是,女儿今后再不敢胡闹了。”   第三十七章 、荒唐老爷,问罪无辜   芳菲蒲柳般的小身子越发显得单薄,说起话来气短无力:“都是女儿思量不周,为醉书得罪了郭少爷。只是,今日若不是太太点醒,芳菲怎么也不敢相信,为一个丫鬟,郭表哥竟会做出伤我名誉的事情来。”   大少爷机警的跟着转移祸水,忙道:“正是,母亲,郭启刚那小子,简直就是人渣。芳菲好歹也是他的表妹,这般下作,真是**不如。”   芳菲眼圈里渐渐起了水花儿,小模样好生可怜:“如今我得罪了郭家,得罪了表哥,叫老爷和太太为难,芳菲无以谢罪,愿负荆登门,求郭表哥原谅。”   大太太一拍桌案,厉色以对:“荒唐。咱们家何来罪!认了错,岂不是叫郭家越发得意?咱们闵氏的名声就不要了?”   闵云泽陪笑道:“母亲息怒。要儿子说,找三太公当年说道说道,我不信,三太公会看重郭家,甚过咱们这长房。郭启刚好/色无状,姑妈更是一味宠溺,三太公若真不管不顾,将来受牵连,也不过就是时间长时间段的问题。”   闵云泽偷空冲芳菲使了个眼色,然后与大太太正气凛然道:“儿子身为长房长子,该担起保护弟妹的重担。这次是郭家欺人太甚,幸而四妹妹察觉的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母亲,咱们占着大义,何不趁机将郭家压下去?”   大太太没好气的瞪着儿子:“你说的倒是容易!郭家再不堪,那也是三太公的亲家。三太公不顾女儿外孙生死,也要顾惜他们那一门的清誉。你别忘了,这次乡试,与你竞争的还有三太公的几个亲孙。”   芳菲借机道:“太太教训的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总是欠考量。若真闹起来,三太公不但不会向着咱们,反而会帮郭家拿问咱们一个毁谤的污名。”   大太太颔首,长叹一口气:“好端端的日子,谁承想会惹到那样一个纨绔子弟。”   芳菲心下微凉,听大太太的语气,只怕这件事上,闵家要吃下闷亏了。   果不其然,傍晚大老爷回到内院,当即传来闵云泽和芳菲训话,先是将二人狠狠呵斥了一遍,尤其是芳菲。   大老爷对小女儿并没什么好感,经过这一事件,又主观断定,闵芳菲是个好惹事,不安生的丫头,所以话语里带着气愤,未免刻薄了些。   及至后来,连大太太也听不下去,两忙劝阻:“好了好了,四丫头才是苦主,老爷不说安慰安慰,怎么反将一切怪在女儿身上?”   大老爷冷笑,那笑意看在芳菲眼里,只觉得遍体生寒。   “你在京河不是有个庄子吗?既然老太太无法前去避暑,就把四丫头送去住一阵子。”大老爷淡淡道:“如今长房已经是多事之秋,我不希望再传出来什么闲言秽语。”   大太太忍了又忍,强笑道:“是……”   闵朝宗大步出了正厅,大太太颓然的瘫坐在圆椅上。芳菲怯怯的走上近前:“太太!”   大太太的眼珠子迟缓了很久,才聚焦在芳菲身上:“孩子,怕是要委屈你一回了。”   芳菲笑容苦涩,但却无比乖巧的蹲在大太太身边:“太太心疼芳菲,芳菲不怕委屈。只求太太别和父亲怄气,父亲,父亲心里想必也十分难受。”   大太太一声哀叹,摩挲着芳菲的秀发,转而看向长子:“既然你父亲已经发话,四丫头在家里的日子想必不会太久。正好,我有意叫你去庄子上安心温书,有你在,也好护着你的妹妹。”   闵云泽凛然道:“母亲放心,这一次,我绝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四妹妹。”   大太太打发一双儿女,闷闷的坐在圆椅上出神,宝莲着急在心,转念有了主意,悄悄出了正堂,叫小丫鬟请来了大太太的心腹孔妈妈。   孔妈妈家住在府外后街的一间小四合院里,如今不再主子面前当差,两个儿子帮太太分管铺子,所以孔妈妈也过得和老太君一般,小丫鬟、老婆子团团伺候着。   府外的孔妈妈是主子,进了府,她却只能弓着腰,做人奴婢。   “太太……”孔妈妈一进屋就瞧见满脸郁色的李氏,心中一酸,立即加快了脚步。   “太太怎么就不肯听老奴一句劝,”孔妈妈满心沉痛:“何必跟老爷执拗?当年太太就该软和些,说不定就能随了大老爷进京,如此一来,也不会叫黄氏生下孩子。”   大太太闻听此话,眉头紧锁:“妈妈不要胡言乱语。黄姨娘为闵家开枝散叶,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嫉妒!”   孔妈妈连连掌嘴:“都是奴婢说话不当,都是奴婢……”   大太太不愿自己的心腹为难,只好道:“罢了罢了,妈妈如今在外,一言一行都要谨慎。黄氏生子,我心里替她高兴。眼下却是四丫头要紧,老爷只说送芳菲去京河庄子上避嫌,可总不说几时接回。我的丈夫,我心里清楚。四丫头原不受宠,这次又有了无妄之灾,老爷保不住就要扔她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孔妈妈对闵芳菲没有什么好感,见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太太为一个黄毛丫头为难,心中更怀有抱怨:“那太太也不必将大少爷给搭进去啊!大少爷是要进举的人,万一在庄子上荒废了学业,太太,恕老奴多言,这世上断没有后悔药的。”   “我何尝不知,”大太太眼中精光一闪:“但是,除了芳菲,我想不出任何人可以帮我。”   孔妈妈脸色大变,忙起身来至门前,将四扇门板逐一封好,这才走到李氏近前,贴在她耳边道:“太太好糊涂,如今那人已经废了,太太何必再做纠缠?”   李氏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长啸:“纠缠?究竟是谁纠缠了我半辈子?我每次看见那个孽种,心里就像火烧了一样,凭什么我每日都活在地狱一般,她却高高在上……”   孔妈妈见李氏越说越荒谬,也顾不上尊卑礼数,上前捂住了李氏的嘴。   孔妈妈两手还泛着哆嗦,可见真是怕了李氏刚刚的话:“太太,我的好太太,咱们都忘了吧,这种掉脑袋的话,一辈子再也不要提!”   孔妈妈的手死死的捂着李氏嘴,李氏一双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不甘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孔妈妈的手指缝中。   她忍了十六年,做了十六年的冤大头,总有一天,她要报这个奇耻大辱。   第三十八章 、大献殷勤,窥视探听   红叶阁上下都陷入了沮丧和低迷的气氛。   文鸢和靖童哭丧着小脸,领着双儿等小丫鬟们收拾行李,也就剩下紫英还算清醒,一板一眼,查点着账册,免得丢失东西。   反观这边,芳菲却是手捧一本《沧浪诗话》,看的正津津有味。她身边的肉团子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围兜兜,趴在凉爽的竹席上,美梦正酣。   “姑娘,三姑娘来瞧你了。”紫英领着闵芳苓缓步走进小抱厦,因背对着闵芳苓,所以趁机冲芳菲眨眨眼。   芳菲笑着放下手中书册,缓缓从摇椅上起身:“三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玩?”芳菲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的打扮。   闵芳苓今日照例穿着一身素色,唯独在云鬓间插了朵鲜艳妖娆的红牡丹。   牡丹一向是大姑娘闵芳华的最爱,府里上下,除了她,少有人爱在鬓间簪戴。一来是不愿意与嫡长孙女争,二来是没人能戴出闵芳华的气势。   今日闵芳苓却破天荒的插了,且还是大红色,难道想和闵芳华一较高低?   见芳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鬓间,闵芳苓有些难为情的伸手轻抚花瓣,语带羞赧:“母亲说我每日穿的太过简朴,恐老太太看了嫌弃,叫我插朵鲜花算是点缀。我不比四妹妹有大太太补贴,自己弄了些绢花儿戴,却拿不出手,只好在院子里撷了它簪上。”   芳菲笑了笑:“上次妹妹叫人送了些好些花儿去插瓶,三姐姐也真是的,竟不告诉妹妹,你只爱月季。这不,我心中有愧,私下里做了许多月季绢花,正想着这次出门前给三姐姐送去把玩,谁想姐姐先来瞧我。”   芳菲叫了紫英:“去把那匣子月季绢花拿来。”   紫英恭敬的答应,不多时,果然带回来一个半月形的纸盒。这盒子一抽开,立即露出里面七八朵盛开的月季。只一眼,闵芳苓就敢断定,这些绢花都是上乘货色,从上浆到染色,从窝瓣到定型……   一只只月季亭亭玉立,争红斗紫。   闵芳苓赞不绝口,拿在手里更舍不得放下:“哎呀,这么好的东西,难为四妹妹怎么做出来的?我在这方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及四妹妹一半的。”   芳菲淡笑却不接话。   闵芳苓暗恼,脸上却不显,待玩赏够了,这才叫人将纸盒收好。自己则看向芳菲:“我今儿来,就为劝劝四妹妹。京河的庄子远,衣食起居方便不比在家,你去了,千万莫使小姐脾气。凡事一定忍耐,若实在委屈,就写信回来和我说,我这个当姐姐的,虽不能为妹妹解围,却可说句宽心的话,慰藉四妹妹。”   芳菲险些喷笑出来。   亏闵芳苓这么酸,这么假的话也说得出口。   她就是再委屈,也不敢告诉闵芳苓啊?   “三姐姐可能误会了什么,去庄子上休养,是老爷、太太心疼我才做的决定,不但是我,连大哥哥也要去安心温书。”芳菲笑道:“早上我还和文鸢说,这一走,大厨房的差事就担在了三姐姐身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闵芳苓讪笑:“四妹妹这样说,才是和我生分了呢!对了,”闵芳苓无意似的试探:“大伯怎么忽然下这个决定,送四妹妹去京河庄子?”   “倒也不突然。”芳菲淡淡道:“大哥哥去温书,身边没人照顾总归不好,太太说我心细,叫我去照顾长兄饮食起居。不说亲力亲为,却要看着那些丫鬟、小厮、婆子,免得她们偷懒。”   显然,闵芳苓对此答案不甚满意。或者说,闵芳苓下意识认为,芳菲所言都是谎话。   然而,她身在闺中,想要打听事情原委,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闵芳苓见从芳菲这里撬不出什么重要消息,只要讪讪的离开。   “姑娘真该呛呛她。”靖童气呼呼的掐腰站在抱厦门口:“我就不信,她真是好心来安慰姑娘的。”   小丫鬟双儿过来收拾三姑娘留下的空茶碗,听见靖童的话,忙道:“姑娘和靖童姐姐恐怕还不,早起我去大厨房的时候就瞧见三姑娘了。哎呦,正忙前忙后围着宫妈妈转呢,说要学几道拿手菜孝敬太太。我听了还犯嘀咕,原也不见三姑娘这般孝顺三太太,倒是叫我赶上了。谁想,后来仔细一听,竟全是大太太喜欢的早点。像薄荷香糕,莲蓉水晶饺,麻仁栗子糕……这些可都是姑娘曾给大太太做过的,三姑娘这样露骨的手法,真是叫人觉得脸红。”   文鸢赶紧瞪眼:“不要胡说八道,主子的做法,岂是你能非议的?”   双儿吓得赶紧垂头,乖乖的端了托盏出去。   芳菲目送双儿远去的背影,低声和文鸢道:“我以前见这丫头胆子小,本想着是个老实巴交的,可以提拔,不想……”   见姑娘脸色凝重,文鸢心疼道:“双儿不乖巧,慢慢**就是。姑娘信得过我和靖童,只把这丫头交给我俩,管保二三年就脱胎换骨,变了个模样。”   芳菲苦笑:“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过几年,你和靖童也要出阁,我总不能圈着你们一辈子不嫁吧?趁着我在大太太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给你们寻个妥妥当当的门第人家,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文鸢悲从心来,连忙蹲下身子:“姑娘别叹气,去了庄子未必是件坏事,大太太也说了,少则三五月,多则一二年,必会接咱们回来。”   芳菲淡淡一笑:“你真以为我留恋闵家这富贵乡?若能像大哥哥一样身为男子,我必离开这里出去闯荡一番。世人只看重守业,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殊不知,外面自有博大天地!”   文鸢体察出了自家姑娘心里冉冉升起的那股子自信,不由得跟着欢喜:“姑娘虽不是男儿身,但在文鸢心里,姑娘比这闵家的诸位少爷都强百倍。奴婢不是奉承姑娘,更不是安慰姑娘。奴婢若是怕双儿做的不好,怕将来身边没有心腹,奴婢愿一辈子不嫁,一辈子呆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   芳菲笑着拉起文鸢:“傻姑娘,‘一辈子’,那是一个长久的承诺,不要轻易讲出来。将来你遇见了你爱的人,遇见了对的人,那才是你要开口说的话。”   “姑娘!”文鸢脸一红,“你才多大,还和奴婢说这些。”   芳菲看着眼前渐渐从青涩中蜕变的少女,依稀还记得文鸢刚分派来伺候自己的时候。年纪不大,还没桌子高,却最稳妥。不到两年的功夫,文鸢就独当一面,成了红叶阁里的当之无愧的大丫头。   眼看着府里这些大丫头逐一到了说亲的年纪,芳菲也暗暗着急在心。   闵家铺子里那些年轻有为的小掌柜们,多只把眼睛盯在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房中的丫鬟身上。   就算再不济,也会是大姑娘闵芳华身边的丫头。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文鸢妙龄芳华就这样渐渐丧去,在自己及笄之前,一定要说门合适的亲事给这丫头。   第三十九章 ,乡间小路,偶遇美男   七月初五,大太太叫人看过了黄历,这日正宜出行。一大清早,闵家门前停了七八两大车,前两驾装饰华丽,四匹白马,浑身不见一根杂毛。后五六辆则帷幔素淡,一瞧坐着的便是丫鬟婆子。   大太太站在台阶上,一手挽了长子,一手拉了庶女:“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凡是需要忍让,更要三思而后行。”   闵云泽年纪不大,但气质儒雅,往大太太身旁一站,已经远远高出生母大半头。今日,他穿的又是一件水蓝色纱袍,更显得玉树临风,翩翩潇洒:“母亲放心,有我在四妹妹身边照顾,不会叫她受委屈。我每三日打发小厮回来送信,京河庄子又是母亲的心腹在看管,想必没人敢亏待我俩。”   大太太轻轻颔首,转而又来叮嘱芳菲:“老爷只是在气头上,等郭家没了嚣张气焰,我便接你回来。”   芳菲忍着泪水,紧紧拉住大太太的手:“太太自己多保重,若得空,也去庄子上散散心。”   大太太含笑答应,目送二人上车,才长叹一声,由宝莲搀扶回府。   从始至终,也不见大姑娘闵芳华出来送兄妹俩一程。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时而发出老长的嘶鸣。出了城门,闵家的车队向城郊驶京河的庄子上驶去,四匹油光水滑的白马“踢踏踢踏”走在乡间小路上。   彼时,车窗外早已不见多少行人,但凡入眼的无一不是翠绿色。   芳菲叫文鸢和靖童将四面帘子都卷起来,同车的紫英略显犹豫:“姑娘,这要是被外面的男子看见……”   芳菲笑道:“乡间本就少有人往来,况且,我容色寡淡,谁会没趣儿盯着一个黄毛丫头瞧?倒是你们三个,都是美人胚子,小心叫人惦挂在心头。”   三个女孩儿羞得嬉闹在一团,出门时的那些离别情绪渐渐飘散殆尽。   七月正是麦苗疯长的时节,稻田里常有务农的佃户。这些佃户远远的看见闵家车马,纷纷放下手中锄头挑子,朝着闵家车队方向好奇的观望。   芳菲伏在窗框上,徐徐的清风吹打在她脸上,耳垂上的宝石坠子叮当作响,反射出炫耀的光彩。她面皮儿白皙,发色又如鸦翅般乌黑,即便是被远眺瞧见,也觉得美的沁人心脾。   “你们瞧,那是云溪花,用它的花粉兑上紫硝敷面,可去春廯。”芳菲白皙的指头往路上几簇小花儿一点,心中欢喜:“还有杜薇草,杵捣出来汁子,是做桃花丹最重要的一剂药材。”   文鸢早笑了起来:“姑娘早就想尝试做桃花丹,去年攒下来的桃花粉也都带了出来。眼下又没人看管,姑娘不妨和大少爷说,也置办个丹炉,说不定就能炼制出桃花丹呢?”   芳菲听了心动。   这桃花丹是她从一本游记中看到的方子。据说此丹乃是前朝影宗为其皇贵妃专门提炼的一种丹药。长期服用桃花丹,可是少女永葆青春,少妇容颜不衰。   那位皇贵妃也因为此丹,多年承宠,艳冠六宫。   可惜,影宗一去,这位皇贵妃便被做了人彘,下场悲惨,当年参与制作桃花丹的丹士们也被诛杀殆尽。   其后流传出来的桃花丹方子众多,只是没一个是真的。   芳菲偶然得的那本游记年代久远,是前朝影宗时期的一本古物,所以芳菲才觉得有可行之处。   她点点头,笑眯眯扭头看向三人:“好啊,我这次也做个丹士……”   才说着,外面随车的婆子便挑开帘子一角,冲里面解释:“姑娘坐稳,咱们要越过前面一辆驴车呢!”   文鸢赶紧上前,预备阖上竹帘。芳菲阻止道:“我还从没见过驴车是什么模样,叫我细细观瞧观瞧。”   “姑娘!”文鸢又好气又好笑,驴车有什么可瞧的,哪里及她们做的马车。只是姑娘小孩儿心性一起,谁也拦不住,文鸢只好乖乖回到位置上,与紫英相视苦笑。   乡间小路下狭窄,两驾车并排前行,中间也就隔了几寸宽,幸好驾车的人技术高超,不然非撞在一起去。   芳菲的马车渐渐赶上那小毛驴,小毛驴十分英伟,皮毛油滑,浑身灰褐色,是一只年轻的小帅哥或者小美人,四只小蹄子虽不是很快,但节奏明快,丝毫不见疲惫。   它身后拖着的木板车就显得寒酸了些。连个简易的棚顶都没有,就是个大平板,上面坐了两人,驾车的一瞧便是个小厮书童。后面倚靠着行李卷,手中擎了书卷默诵的却是位书生。   芳菲正好奇的打量,刚刚睡醒的肉团子却窜了出来,一蹦就蹦到芳菲的腿上,借着芳菲的帮助,两只小蹄子刚刚好扒在窗框边缘。   肉团子一见那小灰毛驴,立即兴奋的“汪汪”大叫,短尾巴左右摇摆,一刻也不停歇。   驴车上的书生被这叫声引去了主意,偏头往右侧打量,和芳菲是视线正好撞在一处。   待芳菲看清书生相貌后,不禁暗暗赞许,好一个冠玉男子,虽然衣着简朴,却比大少爷闵云泽还潇洒几分。剑眉星目,玉色肌骨,分明的轮廓又在潇洒中添加了几分英挺。   这书生即便只穿着粗布长衫,但丝毫遮掩不住一身光华。   在芳菲打量对方的时候,殊不知对方也在暗暗观察她。   书生冲芳菲微微一笑,芳菲怔忪了片刻,竟鬼使神差的举着球球的小爪子冲人家摆了摆。等发现自己荒唐的行为,芳菲赶紧沉下屁股,脸朝上,直挺挺的躺在了车厢内。   肉团子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呜呜表示不满。   书生忍俊不禁,扭头侧首去闷笑,惹的他的书童频频回头。   “少爷,你怎么了?”书童本就挺懊恼,人家这一队豪车阵仗,把他这小毛驴车挤得没处躲没处藏,少爷不说安慰安慰自己和小毛(小毛驴),还偷偷闷笑。   是也不可忍,孰也不可忍啦!   书生不理会自家小书童的无辜疯癫,笑过之后,又看了几眼华车背影,这才慢慢将思绪又重新落回自己的书本上。   秋闱在即,他必要高中,方不负亡父的期望。   第四十章 、京河田庄,舒心惬意   京河是富春城外的一条水系,因水质优良,种出来的粮食格外不同,价格也不可与寻常米粮相提并论。   张庄头早早就领了妻子和大大小小的管事迎在村口。远远眺望到闵家的车队,张庄头赶紧迎了上去。   “我的少爷,一路上辛苦了吧!”张庄头保抱住闵云泽的马,亲热劲儿全涌了出来。   闵云泽翻身下马,立即扶起张庄头:“张叔快别多礼。天气这么热,难为你怎么迎出来这么远。”   张庄头笑呵呵道:“早起就开始盼着少爷,家里也坐不住,这不,庄子上的老少知道少爷和姑娘要来避暑,都高兴呢!打发我来做前接应,庄子已经预备下干干净净的屋子。只等少爷、姑娘去瞧瞧。”   京河的庄子是典型的农户,与老太太惯去的白马庄不同。白马庄靠着名胜古迹,就算家里的老太太、太太们不去,每年借宿在白马庄上的游人也是个不小的数字,所以白马庄的庄稼很少,大多数是按照闲玩布局。长廊,假山,拱桥……因地广人稀,白马庄比闵家的后花园还郎阔许多。   反而京河这个庄子,佃户多,每年租子是大收益,余下也养些活物儿,或是山上的野味儿,孝敬城中的主子们。   芳菲坐了一顶竹青色小轿,一路跟着闵云泽进庄,两眼好奇的打量周围。   庄子上绿树成荫,地上原本只是黄土路,大约是为迎接闵云泽和芳菲,已经泼洒了水在上面,压住了灰尘,倒也还觉得干净。轿子往东行不多时,就看见一道黑色桐油大门,几个老人正在门口张望。   张庄头忙道:“少爷,姑娘,那几位是庄子上的老佃户,知道主子们来避暑,特意早起来请安。”   闵云泽早下了轿子,快步走上前,将颤颤巍巍预备下跪的老佃户搀扶起来,口中不住道:“老人家身子骨还健朗?”   佃户们这一年多得闵家实惠,心中纷纷感激,见了闵云泽,只当比王母娘娘身边的童子还漂亮。一口一个“少爷”“哥儿”叫的亲热。   闵云泽是个温和有礼的少年,对佃户们的热情欢迎丝毫不显倦怠,反而始终是笑脸相迎。   还是张庄头见越聚人越多,怕乡亲们唐突了贵人,忙道:“大伙儿的心情能理解,可是少爷和姑娘赶了一天的路,也该歇歇。左右日后的日子还长,大伙儿且容两日,再来给少爷和姑娘请安不迟。”   众人听了此话,这才纷纷散了。   张庄头有些不好意思:“叫大少爷,四姑娘笑话了,只因我们庄户人心眼踏实,没什么遮遮掩掩的,不过,大伙儿可是真心实意喜欢两位小主来。”   芳菲下了轿,轻笑道:“老乡们厚道,我和哥哥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我刚刚瞧着,几位老人家都是饱经沧桑的人,但精神矍铄,可见庄子上的日子还算惬意。”   张庄头不敢多瞧四姑娘,只笑道:“这都是大太太的恩典。咱们京河这地界,水土肥美,谷物丰富,一年四季山上的活物儿不断。太太又时时减免租子,远近的佃户都羡慕咱们家,恨不得也做了咱们家的佃户。”   闵云泽听闻此,心中不免起了恻隐之情,他低声一叹:“哎,当下虽是太平盛世,但朝中钱粮吃紧,去年淮中大旱,拨调赈灾的粮食也是不足数,才险些闹出流民进京。”   芳菲对此事稍有耳闻,只不过,淮中距此过于遥远,具体细节,倒不是十分清楚。   “大哥哥,你博学广识,来日得闲,给我细细讲讲这里面的内情。”   闵云泽不假思索的点头:“这无妨,只要四妹妹愿意听。”   张庄头对这位四姑娘几乎没有印象,只是从自家婆娘那里零星听过些。眼下却见大少爷如此看重这位四小姐,张庄头不免警惕在心。   幸好,为两位小主子到来,他打发人收拾出来的院子都极好,并没有因四姑娘为庶出,就刻薄了对方。   兄妹俩临时居住的院子相隔不远,是庄子正中间的两个大院儿,安全方面没的挑。   芳菲领着丫鬟们辞别闵云泽,跟了张庄头娘子进了自己的小院。她一进来便喜欢上这种乡野雅趣,院中种了大量的皂角花儿,这种花和皂角树不同,高度不过两尺,枝叶茂密,白花似雪,七月正是花期旺盛时节,满院子都飘着淡淡的苦香。   芳菲扭头与张庄头娘子笑道:“这个皂角花儿种的妥当,蚊虫最怕这种苦涩香气,想必夏夜也能睡个安稳觉。”   张庄头娘子忙道:“这些皂角花原本是山上的野花,后移栽进庄子上,长势更猛了些。如今可不就像四姑娘说的,整个院儿里少有蚊虫,傍晚在院子里乘凉最舒服。”   张庄头娘子引了芳菲进屋,屋中摆设都是老式家具,虽然老旧,但打扫擦拭的干净。庄子上不比府里,没有古玩字画,张庄头娘子就在窗户下摆了两盆白月季。   肉团子一进来便盯上了那两盆花,趁人不注意就往上蹦。小腿儿看着短,可弹跳力着实不错,试了几下,就已经勉强能用小爪子攀附上窗台沿儿。   芳菲看见,赶紧叫人将它抱去院子里玩儿。   张庄头娘子见四姑娘略显疲惫,忙躬身告辞。不大会儿,外面送来热水,芳菲痛痛快快洗了澡,立即驱散了路途上的奔波劳苦。晚饭极是丰盛,都是大锅菜,炖的熟烂入味。芳菲破天荒吃了两碗,还喝了整碗酸梅汤。   她意犹未尽道:“这儿的酸梅汤比府里更有滋味,你们也都尝尝。”   文鸢便叫双儿提了盛装酸梅汤的大壶,给院子里每人倒了一碗。庄子上没有冰,可酸梅汤一直在井水里镇着,凉意不减,大伙儿痛饮一杯下肚,立即觉得浑身熨帖。   闵云泽进来时,正赶上分酸梅汤。芳菲忙亲手斟了一碗:“大哥哥也尝尝,味道极好。”   闵云泽也不客气,接过茶碗饮,这才笑道:“酸溜溜的,还是你们女孩儿喜欢些。对了,我来是有件事和妹妹商量。”   芳菲正色坐在闵云泽身旁:“大哥哥只管讲。”   “你可记得,咱们来时路上遇见一辆驴车?”   芳菲脑海中下意识浮现那年轻书生的样貌,不禁有些慌乱,便忙说话掩饰尴尬:“恍惚有印象。”   闵云泽并未察觉小妹的不妥,只道:“原来那人也是预备赶考的秀才,今晚上住进了附近的村户人家。我想,明儿下个帖子,单请他来做客,也好切磋切磋学业上的技巧。四妹妹觉得如何?”   第四十一章 、下帖恭请,一席好宴(加更)   临来庄子的时候,大太太曾交代过二人,外事由闵云泽做主,内事由芳菲张罗。   既是请客,少不得要预备宴席。即便是小酌,做的小菜也要显出闵家的家风。   闵云泽下帖子,这事儿本用不着芳菲过问,可他却特意说与芳菲听,就说明他对小妹妹的重视。   芳菲想了片刻:“我瞧那书生虽然贫寒,但骨子却傲。大哥若只下一般寻常的帖子,怕人家未必瞧得上眼,嫌咱们富贵逼人。依着妹妹的意思,大哥哥往日做了好些文章,不妨写一篇时文来,只说请此人帮着品鉴。这世上惜才爱才之人辈出,以大哥哥的文采,对方不会不肯来。”   闵云泽抚掌大笑:“还是四妹妹的办法好。”   “至于酒席方面,大哥哥更不用担心。”   闵云泽点头,千般感谢后,转身回去,细心研磨,预备怎么下“帖”。   次日午时,闵云泽便打发醉书来回消息:“佟少爷明日来做客,少爷说,这位佟少爷是晖南人士,想问四姑娘身边的人可会做晖南小菜?”   芳菲笑着拉她进屋坐下:“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叫你亲自跑一趟。你回去后只管告诉大哥哥,别说晖南小菜,便是大餐,我也手到擒来。对了,你这些日子可好?”   醉书感激道:“四姑娘怜惜奴婢,奴婢一切都好。就是……”   醉书已经从闵云泽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四姑娘被大老爷贬斥到庄子上,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得罪了郭少爷。而四姑娘与郭少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要不是为她,也不会沦落至此。   想到此,醉书心头愧疚的要命。   芳菲忙道:“和我还说这些矫情的话,还记得那年冬天,老太太钟爱的葡萄杯盏摔了粉碎,罚我在暖阁里面壁思过。当时屋子里冷,我又饿又渴,却不敢与人说,后来还是姐姐偷偷塞了两块豌豆黄给我。”   醉书面色复杂,想了良久,才抬头看向芳菲:“那姑娘可知道……当年摔破葡萄杯盏的是谁?”   那支葡萄杯盏并非出自名家之手,闵老太君钟爱它,是因为这小东西乃是大姑奶奶家的掌上明珠,闵老太君的外孙女周粟乔送老太太的寿礼。   老太太溺爱长女,对这个外孙女更是怜若珍宝。   芳菲淡淡一笑:“是大姐姐故意丢在了地上。”   醉书吃惊的看着芳菲:“原来姑娘已经猜到!”   “并不是猜到,而是那日我亲眼见她高举杯盏,毫不留情的摔在地上。”芳菲的话叫屋中几个大丫鬟皆是一愣。   “姑娘既知道,当时怎么不告诉老太太?”醉书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当年的四姑娘并不是胆小不敢说出真相,而是审时度势,选择明哲保身。   芳菲瞧着醉书懊恼的神色,轻笑道:“这早就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必再提。醉书姐姐只需记得,你从不亏欠我什么,至于郭家……只要大哥哥出息,郭家就不敢拿我怎么样。”   醉书忙告诉大伙儿:“大少爷十分用功,每日温书到深夜,从不懈怠。红玉姐姐偷偷和我说,大少爷的文章在同窗之中评论极佳。明年乡试这一科是十拿九稳。”   醉书脸上满满都是笑意,芳菲瞧得出,她在闵云泽身边的日子应该不错。   这样也好,少了个可怜人遭郭少爷的毒手。   午后,芳菲命人请来了张庄头娘子,说起大少爷明儿要宴客的事情:“这是大哥哥在庄子上第一次下帖,不好不重视。”   张庄头娘子早盼着在两个小主子面前出力,抖些本事。她涎着脸赔笑:“四姑娘只管安排,我们这些下人定会全力以赴。”   芳菲笑着点头:“多谢张婶子心疼我。据说,这位佟公子祖籍晖南。我倒是会做几道晖南小菜,烦请张婶子明早准备好新鲜的活虾,鹿肉,排骨,素菜就上问政笋丝,香珠豆。”   张庄头娘子忙道:“咱们这儿的山上出一种极好的小伞菇,味道鲜美,韧劲十足。配上鲜笋,略放几片五花肉,是极美的下酒菜。姑娘若信得过,这几道素菜就由奴婢来掌勺。”   芳菲笑看着张庄头娘子:“不想张婶子还有这等好本事。”   对方腼腆一笑:“早些年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也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锅碗瓢盆,只有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的道理。而今嫁到庄子上,每日吃喝,由不得奴婢不上心。”   芳菲对张庄头娘子的话只是一笑而过。   对刚刚这番话,芳菲觉得可信度并不高。她曾多次见过张庄头娘子,每次去给大太太请安,总是穿的干干净净,一点油烟气都不沾。就算是张庄头娘子为表示尊重,刻意打扮,但从一个女人的手便能瞧出,她是日日劳作,还是日日享福。   芳菲这双手每晚都要在牛乳冲兑的水中浸泡,庄子上不易得牛乳,便用酸醋,花露水。即便这样细心保养,因日日捻针拿线,指腹也不免起了薄薄的茧子。   反观张庄头娘子,一双手比葱心儿还白还嫩,丝毫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皮肤。   和这样的人说话,自己还是留心些为好。   第二日早起,庄子上的仆人们便瞧见张庄头亲自从外面采买回来的新鲜菜蔬。一小篓青虾在筐子里活蹦乱跳,木盆中装的是两尾肥美鲤鱼。另有新鲜的鹿肉,竹笋,伞菇等,都是极难得的好东西。   张庄头怕下人手脚不利索,亲自监督送去了厨房。   两个灶上娘子立即眉开眼笑,围着这些食材翻看:“张庄头只管放心,我们俩今天就使出全身的本事,也要把这顿饭做的漂漂亮亮,绝不给张庄头丢脸。”   张庄头掐着腰笑骂道:“想的美!你们知道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子?”   大伙儿顿生好奇,忙追问。   “足够咱们庄子上上下下吃三天还有余。”张庄头指了指放在案角的一坛黑瓮:“那是苏州陈三白,早起从城里买回来的好酒。闻一闻都觉醉人。还有桌子上那块鹿肉,哎呦,你们是不知道,我这条老腿几乎没跑断了,才在城西惠家庄求来了这么一小块。”   两个灶上娘子连连点头,四只眼睛盯着那块鹿肉都放光:“咱们庄户人家,吃顿野猪肉就是过大年,谁还尝过鹿肉的滋味?便是在山上打着了,也要送去府里孝敬主子们。说起来,这块肉究竟怎么料理……张庄头也细说说我们听,免得做出来糟蹋好东西,惹两位小主子埋怨。”   张庄头笑着摆手:“可不敢劳你们动手,四姑娘发下话,今日几道主菜,她亲自下厨。”   两位厨娘哗然:“张庄头别是说笑呢吧?四姑娘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怎么肯进咱们这脏兮兮的小厨房?”   第四十二章 、一双妙手,满桌佳肴   并不只是两位厨娘小瞧闵芳菲,就连张庄头昨儿听了娘子告诉自己的话时,也是满心的不以为意。   四姑娘生的娇滴滴美人一个,那样小巧的手,怎么可能拿得起灶上的锅子,铲子,勺子?   张庄头心中窃笑,四姑娘多半只是嘴巴上的功夫,说说而已,真要动手时,还要两个灶上娘子出马。   他们胡乱揣测着,然而,等芳菲系了围裙,站到案子前时,大伙儿都傻了眼。   就见柔柔弱弱的四姑娘用起刀来说不出的干净利索,那块鹿肉在其手下,不大会儿功夫便成了四四方方的肉铺,油锅中滚烫,却是炸的半熟的排骨,刀起皮落,青虾去肠线,快的叫人看不出手法。   两个厨娘平日也不过就是做些萝卜白菜,手艺再好,也有限,和宫妈妈是无法比拟的。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禁看的呆住。   张庄头娘子连忙将芳菲从头到脚重新又打量一遍,心中才有些明白,怎么府里都说,大太太对这个庶出小姐是极为喜欢的。   换了是她,跟前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她也会欢喜。   两个时辰后,四凉四热八道菜几乎成型,其中被腌渍浸透的鹿肉被单独放在了一个水晶莲花大盘中。鲜红的鹿肉还带着血丝,周边点缀了许多栀子花瓣,压住了腥气。   芳菲洗了手,从文鸢那里接过干干净净的帕子,这才与来取菜的醉书说道:“鹿肉很是新鲜,现烤着吃味道最佳。这道排骨闷鲜笋是晖南的名菜,我只瞧宫妈妈做过一次,若味道不正,叫客人千万谅解。”   醉书一一记在心里,不大会儿功夫,小丫鬟们就装满了四个大大的食盒。   另有粗壮的婆子抬上小火炉,径直往西边闵云泽的院落而去。   几个打下手的小丫鬟也都累瘫在台阶上,或是依门框而坐,或是盘腿往青石板台阶上一歇。芳菲接过文鸢递来的蜜茶,满口饮下:“把剩下的菜分作两份,一份送去给张叔,一份散与小丫鬟们打牙祭。”   原本还东倒西歪的小丫头们立即欢呼,连跑带跳的去尝菜。   芳菲笑望着她们,却一转眼看见角落里站着四个脸生的丫鬟。年纪都在十四五岁,和府中丫鬟不同,这些小姑娘虽相貌清秀,但皮肤略显黝黑,是常年在日头底下劳作的显现。   芳菲冲这四人招招手:“你们怎么不进去?”   四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扭捏的不敢答话。   芳菲心领神会,叫文鸢拨出一碟子排骨递到四人面前:“这骨头炸的酥烂,很入味。辛苦你们一早上,多少常常,是我一番心意。”   文鸢将盘子往前递了递,笑道:“咱们姑娘最好的性子,如今大伙儿相处的时日还短,来日方长,你们慢慢就知道咱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了。”   四个丫鬟都是朴实的庄稼人,因模样还不错,被张庄头娘子选了进来伺候,每人每日五个钱,一日三餐都是庄子上供给,张庄头娘子还特意给每个人裁剪了一身新衣裳。   京河庄子上的佃户几乎都仰仗大太太这块陪嫁地过活,生儿育女的也多,但他们和闵家的家生子不同。家生子到了年纪,可以进府去当差。佃户们的女儿贫寒者居多,为每日的五文钱和那件新衣裳,这四个丫鬟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了眼下的美差。   芳菲喜欢四个丫鬟干净的模样,暗暗吩咐靖童和紫英,不要因为几个女孩儿是庄户人家就苛待,以后双儿那些小丫鬟有什么,一样分出四份匀给她们。   “姑娘不用惦记这个,我和紫英姐姐眼睛不眨的盯着呢!”靖童挽了芳菲的胳膊:“姑娘忙了一上午,厨房又闷热,姑娘赶紧回院子歇歇。紫英姐姐早叫人在井中存了西瓜,姑娘吃两块,消暑解渴。”   这主意可正合芳菲心意,不大会儿,粗使婆子小心翼翼抬进来个青皮儿大西瓜。芳菲轻轻拍了拍瓜皮儿,粗使婆子忙笑道:“四姑娘小心些,这瓜熟透了,一拍就裂,小心溅四姑娘一身汤汤水水。”   芳菲顿生好奇:“这瓜是咱们庄子上自己种的?”   “太太在京河东边有一块沙地,眼下佃给了一户人家,这家人不种粮食,每年开春时种一茬西瓜,辛苦一个夏天,贩进城里,据说只卖给大户人家。”婆子嬉笑道:“这是他们家特孝敬大少爷和四姑娘的。”   西瓜皮薄肉厚,起沙,而且特别多汁甜蜜。   芳菲惋惜道:“可惜庄子上没有冰窖,不然这么好的西瓜做沙冰,上面点洒些红豆沙,淋了咱们自己做的草莓酱,哎呦,那才是解暑的好东西。”   大家早被芳菲说的口水四溢。   靖童笑道:“刚在大厨房,我瞧见那窗台上的碗里泡了许多小红豆。姑娘上一次做红豆沙还是过年的时候,今儿你一提,馋的咱们心里都痒痒呢!”   芳菲笑骂道:“真是个馋嘴的猫儿。”   。……   这边,闵云泽正和新结实的朋友谈的火热。闵云泽虽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但闵家大少爷特有的骄傲早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   然而今天,闵云泽对这个出身贫寒的佟鹤轩,已经不能仅仅用另眼相待来形容自己的敬佩。   “我再敬鹤轩兄一杯。今日得鹤轩兄这样的益友,真是小弟平生幸事。”闵云泽举起酒杯,杯中的陈三白色泽清淡,香气清新,介于果酒和米酒之间,并不易醉,正适合少年人。   坐在对面的佟鹤轩年纪十七八上下,仍旧是那日所穿的灰色布衫。或许是扫去了一奔波的劳碌疲惫,今日的佟鹤轩,更显得几分优雅沉稳,这件布衫丝毫没有淡化此人的精明之色。   “云泽兄过谦了,”佟鹤轩举杯饮尽,“我不过乡野小子,云泽兄却是世家子弟,今待我至亲至厚,在下铭记这份情谊。”   原来,闵云泽听了芳菲的主意,将自己一篇极佳的时文夹在帖子里,打发心腹小厮去拜见佟鹤轩。佟鹤轩在回帖中还了一篇时文,与闵云泽所写大相径庭,却一样的文采斐然,甚至更高妙一筹。   闵云泽当即爱不释手,看了几遍,每读一次,便觉得深意更浓。闵云泽顿起爱才惜才之心,于是趁机劝道:“鹤轩兄有惊艳大才,来日必大放异彩。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佟鹤轩英俊的脸庞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云泽兄但讲无妨。”   “小弟这番来庄子上,就准备一心闭关读书,为明年科举做准备。临行前母亲叮嘱,非有大事,不得回城中。我在此每日闭门造车,于学业无甚用处。若能有鹤轩兄陪伴,咱们二人相互切磋,想必学业上可一日千里,效果更佳。”   第四十三章 、求取墨宝,再度相逢(二更)   闵云泽满心期待的看着佟鹤轩,他说这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闵云泽敬重佟鹤轩的才华,眼见对方因家贫而在乡下亲戚家蜗居,心生不忍,有意接济佟鹤轩。   只是,闵云泽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底气。   读书人皆有读书人的高傲,钱财上的救济反而会叫对方误会。   闵云泽说完,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佟鹤轩:“鹤轩兄别多心,我的意思是说……”   佟鹤轩笑着摆手:“云泽兄不用解释,咱们交情虽短,但云泽兄光明磊落,是君子中的君子,关于这一点,鹤轩深信不疑。”   闵云泽长出一口气:“鹤轩兄真乃大丈夫。反而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弟该罚,这杯酒只当是谢罪。”   闵云泽端起酒盅,想也不想,仰头便饮。他的丫鬟红玉在一旁伺候,看见自家少爷这么没命的牛饮,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眼前的这位佟公子仪表堂堂,但红玉难免还是心生许多抱怨。   佟鹤轩脸上笑意不减,自斟了一杯:“云泽兄的好意,在下心领,却不能接。并不是针对云泽兄,而是鹤轩自幼敬仰复圣颜子的德行。孔夫子曾说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鹤轩羡慕此大德,只是自身愚昧,始终是望尘莫及。”   闵云泽忙道:“鹤轩兄的话叫小弟自愧不如,枉我拜孔圣人十余年,竟将老祖宗的话都忘了。”   陈三白虽然清香素淡,但是也禁不住闵云泽这左一杯右一杯的畅饮。   红玉眼见自家少爷脸色潮红,有了醉意,可对面的佟公子却眼神清澈,哪里是吃过酒的模样?   红玉担心闵云泽吃亏,忙偷偷打发人去请四姑娘。   不多时,大伙儿就瞧见一道雪白的影子贴着地皮儿,“嗖”的蹿进了院子。   吃酒的桌案就摆在院中间的大青石案上,头顶上是苍翠欲滴的老树,绿叶成荫,光线洒在叶子上,丝丝渗透在地。忽然闯进来一抹雪色,吓得几个布菜的小丫鬟连连往后倒退。   佟鹤轩定睛一瞧,笑道:“这是云泽兄的爱宠?”   眼前的白肉团穿了件金线镂空小马甲,比渔网的窟窿眼儿还大些,白肉团被勒的像个毛皮球,肉呼呼的,萌的要命。   偏脑袋上还扎了朵大大的红蝴蝶结。   闵云泽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嘿,这是我那妹子的宝贝,小奶狗一只,偏偏还起了个雅致的名字,非叫囚牛,真白白糟蹋了九龙之子的名号,我瞧着,叫肉丸子更恰当些。”   佟鹤轩不由得将“肉丸子”的形象和这个小奶狗一联系,倒也十分般配,他笑道:“晖南有道名菜,叫四圆丸子,与红烧狮子头有异曲同工之妙。改日云泽兄去晖南,一定叫我做东,好好款待。”   还不等闵云泽答应,底下围着大青石桌角打转儿的肉丸子不乐意了。不但拿嘴去撕扯闵云泽的袍角,还时时发出清亮闹人的叫声。   一双黑豆眼睛更是气愤的瞅着闵云泽。   说它是牲畜,却比等闲的人还机灵。   佟鹤轩不禁好奇起这只小奶狗的主人是什么性情。养的这样刁钻的一个小东西,想必骨子也有不羁的成分。   这边,芳菲循着肉团子的叫声进了了小院,果然看见自家那个不长进的小东西围着餐桌转,粉红色的小舌头不时往外吐着,闻着人家桌子上的香气儿不舍离去。芳菲忙喊:“球球,还不快过来。”   佟鹤轩朝声音来处望去,一抹杏黄色的倩影立即映入眼帘。   肉团子恋恋不舍的嗅嗅鼻子,这才迈着四条小短腿奔向芳菲,扑进主人怀中,哀怨的小眼神赔上呜呜的低鸣,似乎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芳菲揉着它的小脑袋,嗔着自己的长兄:“大哥哥只说我每日爱逗弄它,换了你自己,不也是一样的?”   闵云泽笑着起身,连连赔不是,转而又介绍起身边人:“小妹,这是佟大哥,年长你五岁,是晖南出了名的才子。前两日你不是说,想叫我写几个字,绣到扇面上吗?我的字和鹤轩兄的实在不能相比,正好,咱们请鹤轩兄赠与墨宝,叫那你几柄好扇子也多些光彩。”   佟鹤轩拱手笑道:“什么才子!都是云泽兄的谬赞的。若闽小姐不嫌弃,就告诉在下要写的字,明天便能送来。”   芳菲见这人说话爽利,虽然穿戴简朴,但心中自有沟壑,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便笑道:“佟大哥既然年长,又是大哥哥的知己,便一样叫我四妹即可。我请人做了四把扇子,绣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上面正缺四首小诗,日日催大哥哥帮我写两笔,只是他烦我聒噪,耽误这许久也没见动笔。”   芳菲委屈巴巴儿的看着闵云泽。   闵云泽满脸冤枉:“四妹妹可要冤死我了。哪里是不肯给你写,而是连写了十几张字都叫妹妹说的一无是处,我竟是不敢再提笔了。”   闵云泽转头与佟鹤轩说道:“我这小妹妹,性子虽温婉,但认准了什么事儿,那也是刁钻的很。我自幼随父亲练字,后有名家教授,细说来,也有十余年的光景。可在她眼里,怎么也不如意。”   闵云泽这话里既有嗔怪之意,也有炫耀之意。   他刚才与佟鹤轩切磋,说良心话,对方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品貌上,都超自己一筹。闵云泽并不嫉妒,却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慨叹。   若能和这样才俊做连襟……于闵家的前程大有益处。   闵云泽想来想去,大妹妹心高气傲,未必看得上佟鹤轩的家世。二妹妹和三妹妹不是长房的人,也暂且搁置在一边,唯有四妹妹和自己感情融洽,且性子温婉,与佟鹤轩站在一处,怎么瞧怎么顺眼。   既存了这样的小心思,闵云泽便开始有意无意的预备撮合两人。   佟鹤轩听罢,笑道:“云泽兄都不能叫闵四妹心悦诚服,想必我这几笔也更难叫人满意。”   芳菲嗔看着长兄,却与佟鹤轩说道:“佟大哥不要信我长兄的胡言乱语,从没有的事儿。他的字过于刚直,少些圆滑之美。先生曾说,长兄入仕,见字见人。若主考官不赏识这种笔体,于长兄仕途无益。佟大哥应该听说,当今万岁推崇馆阁体,可上届主考官钦安殿大学士周祖之大人,就因为重点提拔了那些颜体佳作。殿试之后,万岁甚是不喜,从此疏远了周祖之大人。我兄长幼时最先跟着祖父习字,后更替几位老师,虽都是富春本地的名家,但几经变故,少了些柔美,多了些棱角。长兄临考在即,这件事也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   佟鹤轩恍然大悟,原来闵四姑娘求题扇面是假,劝谏其兄长练字是真。   在明白了眼前少女的一番用心良苦,从不羡慕嫉妒别人的佟鹤轩,平生第一次惋惜自己没有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妹子。   第四十四章 、兄妹谈心,打消执念   闵云泽看佟鹤轩不搭话了,只当是四妹妹的某些言辞惹恼了对方,忙道:“鹤轩兄不要见怪,我这妹妹,因家里母亲疼爱的紧,自小习惯了我们说话没遮没拦,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鹤轩兄……”   “云泽兄这是哪里的话。你我交情虽短,但一见如故,你的妹妹与我的妹妹有何差异?我只是有些羡慕云泽兄,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且聪敏过人的妹妹。”   佟鹤轩两眼清亮,有着年轻人独有的明澈。说话也是温文尔雅,很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芳菲在这里坐了小片刻,就已经明白,自己的长兄为何这样推崇眼前的人。   换了是自己,也喜欢与高尚的人交谈。   芳菲为表示感谢,亲手下厨做了红豆沙,热乎乎,略带甜意的红豆沙正好能去除酒宴后的油腻。   闵云泽和佟鹤轩每人各用了一大碗,对芳菲的厨艺大加赞赏。   两日之后,佟鹤轩果然派了他的小厮来送字,芳菲十分喜欢,照着拓写在了扇面上,每日早起便绣,因做工细致,足足七八日,才将第一把扇面绣好。   雪白素净的扇面上,数株红梅从山石中旁逸斜出,梅花鲜红夺目,似在寒冬中傲然生香。配上东坡的名句“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不知有多应时应景。   芳菲请来闵云泽同赏,闵云泽将团扇擎在手中,赞道:“鹤轩兄果然不肯藏私,一件小小的扇面,真是下尽了心思。”   芳菲嗔道:“大哥哥怎么只夸这字写的漂亮?难道累了半晌,绣好这扇面的人不是我?”   闵云泽讪讪一笑,却不急着归还扇子,只赔笑:“四妹妹,请来鹤轩兄也有我一份功劳,不如……不如这柄扇子先送了我吧!”   芳菲已经急了:“这可不成。那是我预备送母亲的重阳节礼,大哥哥倘或要去,我这没梅兰竹菊可凑不上四样齐全了。”   芳菲心思细腻,当日她将大太太送与自己的扇子转送给闵芳华,大太太脸上的不悦虽然遮掩的好,但芳菲不难察觉。她想着借重阳回去送礼的机会,给大太太赔礼。   就因为此,芳菲做这四面扇子才花费心思。   先不说自己的绣工怎样精进,就是这四把扇子的扇骨,就已经花费了大心思。芳菲攒的那点子私房钱,一多半都花在了这个上面。   闵云泽听后略显为难。   芳菲见他的模样,已经会意:“大哥哥用不上这女孩子家的东西,难道是预备借花献佛?”   闵云泽尴尬的一笑。   芳菲轻哼:“大哥哥即便不说,我也清楚。这样吧,等这四把扇子齐全了,我另做一面给你。保管比这个还漂亮,更适合醉书姐姐。”   闵云泽脸色微窘,忙道:“就数你机灵,小心精明过头,将来的妹夫日日怕你。”   芳菲落落大方:“怕我如何,只要这个人自有本事,在外面撑得住场面就好。难道你这个当兄长的,不盼着将来得一个处处疼惜你妹子的好妹婿?”   闵云泽笑意一闪,目光转而严肃:“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佟鹤轩如何?”   芳菲了然一笑:“佟大哥?自然极好,不但学识出类拔萃,且一表人才,将来即便不靠着家族庇佑,只凭此两点,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大哥哥的心思我隐约能猜到几分,不是我这个当妹妹的不自信,又或者给亲哥哥泼冷水。佟鹤轩……并非池中之物。他若是个贪恋小恩小惠之人,当日大哥哥请他留在庄子上,这人不会婉言谢绝。从此事上可以明鉴,佟鹤轩心怀高远,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我一个区区庶女,远不能叫他放在心上。”   芳菲的话顿时叫闵云泽熄灭了盼头。   四妹妹说的不错。   连他都瞧得出佟鹤轩前途无量,难道朝中那些老大人们都是瞎了眼睛的?   闵家在富春本地尚可,进了京城,那就是泥鳅入海,还不如人家鱼尾巴大。   闵云泽涉世不深,但妹妹说的这个道理,自己还是明白的。他欣赏佟鹤轩的才华不假,然而,叫自己一味献媚,涎着脸去巴结讨好,闵云泽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见闵云泽脸上的纠结之色,芳菲笑道:“大哥哥何必为这个劳心劳神?眼下既得了这样一位良师益友,大哥哥就该沉下心思,全力一搏明年秋闱。都说这女人能不能在夫家站住脚,很大程度得益于自己有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我的哥哥将来若在朝中为官做宰,谁人还敢小瞧?”   闵云泽长叹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往常之色。   大妹妹在人前知书达理,可他这个做哥哥的多少猜到些,闵芳华只是人前做戏而已。有时候并不是闵云泽愿意厚待庶妹,轻视嫡亲的胞妹。   而是后者太不争气!   从这日与芳菲恳谈一番后,闵云泽果然更加发奋。虽还是照旧去寻佟鹤轩谈论文章,又或是将佟鹤轩请到庄子上做客小酌,但闵云泽极少再提及自己的妹妹,至于芳菲做的那些特色小食,更是从佟鹤轩面前失去了踪影。   一晃就进了九月,眼瞅着几日后就是重阳节。闵云泽叫来芳菲商议回家事宜。   “咱们兄妹俩在外月余,父亲的怒火想必也消了几分。不如趁这个机会,咱们借着团圆回家瞧瞧,说不定父亲一欢喜,就免了先前的责罚?”   芳菲闻言苦笑:“父亲并不喜欢我,若真能原谅,太太早打发了人来接咱们。这段日子以来,我私下请了张庄头娘子打听城中情况,据说老太太的身子大好,二叔有意请族老们协商分家事宜。”   闵云泽大惊:“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半点不知?”   “没告诉大哥哥,是因为这事儿也不过道听途说,还不能做准。况且,太太没有派人来说,想必事情还有转机,一切也尽在老爷、太太的掌控中。”   闵云泽越想越不安,他忙站起身:“四妹妹先在这里呆着,我即刻回城,若真有此事,一定叫二叔扭转心意,不能行糊涂事。”   闵云泽只带四名长随,轻装简行,骑了快马回城,直到傍晚也未归。   他院子里的红玉和醉书担心的要命,忙来见芳菲。   “姑娘,大少爷会不会在路上遇了什么岔子?就算夜里歇在府中,也该打发个小厮回来报个平安。”醉书急的眼圈上还挂了几滴泪珠儿。   红玉淡定的多,但脸色也称不上好看。   芳菲心里有数,于是笑着安抚二人:“老太太一个月没瞧见了大哥哥,心里惦念,多留住一晚也是常理中的事儿。况且,大哥哥在庄子上学业日益精进,大老爷或许留他在府里过重阳,款待客人也是常有的。你们俩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免得叫这庄子上的人瞧见笑话。”   芳菲一手挽了一人,压低声音道:“庄子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们,你们行错一步,小心叫人顶下去这个空缺。”   第四十五章 、张氏登门,背后小人   红玉和醉书二人面面相觑,明白四姑娘所言并不是故意吓她们。   京河的庄子离城远,原本不受重视。这一次,张庄头娘子故意选了附近佃户家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进来伺候,不由得叫大伙儿产生危机感。   这些女孩儿都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并不似常年在田地里劳作的穷苦人家孩子,都是十分标致的模样。   四姑娘这边的几个小丫头倒也还算安稳老实,大少爷那里就显得波涛暗涌了。   闵云泽生的潇洒倜傥,又饱含学识,更是大太太最钟爱的嫡出长子。   不管哪一个成了大少爷的通房丫头,那一家子今后就再也不用愁吃愁穿。   短短几日,红玉和醉书就化解了四五场闹局。   她俩每每有意训斥这些临时聘来的丫鬟,张庄头娘子必定要赶去为那些人求情。   一而再,再而三,红玉和醉书就瞧出了张庄头娘子暗地里的门道。   所以,四姑娘今日这话一出,她二人便立即了然于心。   入夜归去后,红玉和醉书紧锁了院门,将一干伺候的小丫鬟叫到院中,狠狠的呵斥了一番。敲山震虎,震慑住了那些鬼头鬼脑,不安生的丫头。   因是入夜,所以,等张庄头娘子听说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张庄头娘子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拿手的早点,命稳重的婆子提了,颠颠儿的来给芳菲请安。   彼时,芳菲已经梳洗完毕,猛回头,就瞧见张庄头娘子进了门:“婶子怎么亲自来了?”   张庄头娘子紧着脚步上前请安,脸带笑意:“我怕四姑娘昨儿晚上担心大少爷,整夜不得好睡,所以赶着早起就过来请安。”   芳菲命人将窗户下自己坐的一张椅子搬来:“婶子快坐。”   张庄头娘子推诿了一下,见芳菲执意,这才顺势挨了椅子边坐下:“我们家那个天不亮就领了三四个人进城去打听消息,若能迎回大少爷最好,若不能,也会捎个信儿,叫四姑娘安心。”   芳菲千般感激:“还是张叔和婶子周全,我一个小姑娘,除了担心惶恐,哪里能想到这么多?”   张庄头娘子心中欢喜,又说了两句讨巧的话,这才渐渐透露出来意:“说起这件事,也是我的不是!”   张庄头娘子期期艾艾道:“给大少爷和四姑娘选的几个丫头,都是附近佃户家的良民,虽不是金枝玉叶般娇惯的女儿,但从小也没做过伺候人的差事。倘或一时冒犯了姑娘和少爷,姑娘一定说出来,我打发她们走便是。”   芳菲心中暗暗冷笑,口中却奇道:“这是怎么一说?婶子莫非是听见了什么不好的话?我身边这四个小丫头都乖巧的很,从没有出格儿的举动。”   文鸢侍立在一旁,也跟着附和:“我们姑娘好性情,张婶子若是担心那几个小丫头受委屈,不妨叫来问问。姑娘从没碰过她们一根手指头!”   张庄头娘子唬的站起身,连连摆手:“我怎么敢疑心四姑娘……哎呦,都是我笨嘴笨舌的,竟没说清楚。四姑娘自然是极好的,待几个丫头也厚密。就是,就是……”   芳菲盯着对方的躲躲闪闪的眼神,莞尔一笑:“婶子不用避讳,直说就是。”   张庄头娘子一咬牙,狠心抬头道:“四姑娘可曾听说了?昨儿大少爷才走,红玉姑娘和醉书姑娘就锁了院门,把所有伺候的小丫鬟叫在一处,哎呦,训斥的那叫一个难听。并不是我在四姑娘面前给这两位姐儿穿小鞋儿,实在是,实在是瞧着那些女孩儿们可怜。”   芳菲似恍然大悟般:“竟还有这样的事?”   “四姑娘好性情,被瞒的死死的。”张庄头娘子目光挪向侍立的文鸢:“不过,文鸢姑娘该听到点风声吧?”   文鸢坦坦荡荡的一笑:“早起恍惚是有些人嚼舌根子。不过张婶子大约还不清楚。我们姑娘原在府里的时候,最恨别人传这些闲言碎语,所以大伙儿只往耳朵里进,不敢从口中出。我刚刚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姑娘,可巧,张婶子就来了。”   文鸢的话把张庄头娘子说的脸一红。后者连忙看向芳菲,着急的辩解:“四姑娘,我可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更不敢违拗姑娘的心意。只是,只是话到嘴边,不敢瞒着姑娘。”   芳菲笑着摆手:“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婶子这样小心。也罢,如今我已经知道,午后叫来红玉和醉书两个细问问。她们俩一个是大哥哥身边的老人儿,一个侍奉了老太太多年……婶子,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俩人比我还体面些。”   芳菲凝视张庄头娘子:“只凭这一点,我也要顾及二人,有些事明明瞧见了,却要当做没瞧见一样。婶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庄头娘子的笑意都凝在脸上,估计是没猜到闵芳菲会讲出这样胆小懦弱的话。   连个下人丫鬟都不愿得罪的小姐,能有什么本事?   张庄头娘子转个心思,就将原来的打算压了下去。在芳菲这儿又略坐了片刻,方起身告辞。   等人一走,芳菲便吩咐文鸢,紫英等收拾行李:“府里肯定是出了事儿,不然大哥哥不会粗心的连个小厮也不打发回来。你们暂且捡要紧贵重的东西收拾,寻常衣物就送了庄子上的人。”   文鸢有些不舍,自家姑娘这些衣裳都是出门前,大太太叫人置办的,好些还没上身。大太太原想着,老爷不发话,姑娘可能要住到明年开春,连冬季的袄子都一并带了来。   金线楼的衣裳,价格不菲,文鸢想想都觉得可惜。   紫英过来悄悄拉了拉文鸢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只管听姑娘的就好,若真能回府,舍些衣裳又有何妨?”   文鸢冲紫英苦笑笑:“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可惜了。”   这些日子以来,芳菲借庄子上的便利条件,调制出许多新鲜水粉。每样数量不多,但贵在精细。她特意用漂亮的拇指大的小瓷罐子盛了,又在每个瓷罐子上面打上彩色丝绦结,长长的流苏瞬间叫小瓷罐子纤细不少,更显得精美别致。   这些都是芳菲准备带回去送人的礼物。   其中,有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这是芳菲最后的杀手锏。   预备讨好老太太而炼制的桃花丹。   第四十六章 、前途不明,流言再起   感谢akanechiba的平安符,谢谢大家的打赏。周日开始,小荷上强推,估计马上就要上架啦,到时候每日两更!   芳菲这边忙着收拾东西,红玉和醉书那边也没闲着。两个院子这样一动,那几个被张庄头娘子打发来伺候的小丫鬟们立即怕了。   就因为她们进了庄子服侍,所有才有好日子,每日不但省下了家里的吃喝,还天天有钱拿。   红玉、文鸢更时时赏果子给她们,若真遣返这些丫鬟回各自家,打死她们,她们也不愿意。   两院加起来足有七八个女孩子,她们明白,主子们真要回府,红玉和醉书是做不了主的,唯有四姑娘性格温和,很好说话。所以,这些人推了为首的一个叫明芳的姑娘来见芳菲。   明芳是这些女孩子里最漂亮的,也是年纪最长的。当初因名字中有一个字和四姑娘重了,被张庄头娘子打发去大少爷身边做事。   她也聪明,怕自己的容貌惹来红玉等大丫鬟的忌恨,所以并不常在闵云泽跟前露面。红玉见她还算老实,这些日子以来待她倒也亲切。   芳菲远远地瞧过这个女孩子,印象并不深刻,所以正忙的时候,忽听小丫鬟来通报,说大少爷身边服侍的丫鬟明芳来求见,不由得想了片刻。   “也好,请她在院子里说话。”庄子上的屋子没府里那样讲究,还分什么花厅,暖阁。不过就是四四方方一大间屋子,文鸢等在这边收拾,不敢放生人进来,芳菲巧步来至屋外。   花架下果然站了个淡雅脱俗的少女。   芳菲暗赞这女孩儿出众的气韵。   “给四姑娘请安,”明芳屈膝施礼,动作像是练了千百回,规矩的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儿。   芳菲笑着叫她起身:“是红玉叫你来的?”   “并不是红玉姐姐打发奴婢来,是奴婢瞧几个姐姐都忙着收拾行李,猜想四姑娘可能要回城。”明芳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花囊,双手往芳菲跟前一递,腼腆道:“听说姑娘擅长调制香粉,奴婢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这是以前做的杏花膏,擦手最好,还请四姑娘不要嫌弃。”   芳菲见那花囊绣的十分别致,不禁笑道:“多谢你惦记。”她拆开花囊,里面是个巴掌大的圆形铁盒,做工勉强,但里面的杏花膏却十分滋润。芳菲试了试,果然轻薄润滑,且杏香味儿浓郁。   “这是你自己做的?”   芳菲打量着对方,明芳忙垂头颔首:“回四姑娘,奴婢在家时也喜欢摆弄这些东西,父亲只我一个独女,因心疼我,所以时常买这类书叫我念。”   芳菲暗暗点头,原来还是个念过书,认识字的丫鬟。   人长的漂亮,又能做香膏,还文墨粗通……   这样的丫头放在身边,不是一等一的心腹,就是一等一的心腹“大患”。   芳菲收了花囊:“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回去告诉她们,只要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大太太知道你们伺候的妥当,心里高兴,必定给你们一个前程。”   明芳闻听这话,眼前骤亮,如同得了圣谕,千恩万谢的去了。   靖童不知几时从屋里走了出来,悄悄站到芳菲身后:“姑娘瞧着这丫头还好?左右只是个佃户家的女儿,不如姑娘赏她一个名儿,收在身边伺候?大太太那样疼姑娘,不会怪罪的。”   芳菲并不听靖童的胡言乱语,只是将那花囊抛给对方,自领着肉团子去花圃附近戏耍。   文鸢和紫英并肩走了出来,文鸢不高兴的拍了拍靖童的肩膀:“亏你白白跟了咱们姑娘这些年,姑娘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眼下咱们前途未卜,你少在这里出歪点子。”   靖童被拍的龇牙咧嘴。   立在柱子前的紫英看着她俩亲热劲,不禁暗暗羡慕在心。刚刚四姑娘和那个明芳说了什么,紫英早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平心而论,她与文鸢相反,还真盼着那个叫明芳的丫头被分派在四姑娘身边伺候。   紫英是个有心计的女孩儿。   她是大太太赏的人,跟四姑娘时间短,论信任不及文鸢,论讨巧不如靖童。紫英常暗急在心,文鸢、靖童当着四姑娘的面儿很是敬重自己,但私下里却抱成团儿,四姑娘许多私密从不叫她知道。   紫英被排挤在外,早盼着大太太再拨出个人放在四姑娘身边。   这个明芳在府里没有根基,自己只要稍稍拉拢一下,对方必定对自己死心塌地。   想到这儿,紫英的目光就落在墙根下正抛球给肉团子的四姑娘,心里已经暗暗有了主意。   。……   一连过了三四日,城中并没有消息传回。张庄头也是无功而返,他和庄子上的人到了外院就被撵了回来。连正经主子的面儿都没瞧见。   庄子上渐渐有了不好的风向。   不知是哪个碎嘴的小厮,从城里回来后就到处嚷嚷,说四姑娘是因为得罪了大老爷,才被大老爷扔在了田庄上自生自灭。   靖童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的险些要出去与那些人理论。   芳菲叫人拦住她,独坐在房正中的大太师椅上,冷冰冰的一笑:“对方是乱吼乱叫的野狗,难道你也是不成?快收了这破落户儿扮相,没的叫人小瞧咱们。”   她叫双儿去唤红玉:“再把那个叫明芳的丫头带来。”   双儿点头,不大会儿,红玉行色匆匆进了院门,身后果然跟着那个漂亮的佃户丫头。   “姑娘,可是有大少爷的消息了?”红玉眼下最关心的,就是闵云泽。   芳菲摆摆手:“大少爷平安无事,你且坐在一旁。我有话问明芳。”   红玉诧异的闪在一旁,不解的目光在四姑娘和明芳之间游移。明芳倒是淡定,始终不卑不亢。   芳菲一概往日的友善和煦,板着俏脸,肃然的看着明芳,明芳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偷偷避开芳菲的目光,不敢直视。   “我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想知道,近来在田庄上传那些流言蜚语的是什么人?”芳菲淡淡的看着对方:“前两日我和你说的话还算数,事关你的前途,劝你细细考虑再回答。”   明芳原本心乱如麻,可听了这几句话,不知怎的,竟像着了魔似的,直勾勾看着芳菲:“我不敢瞒四姑娘。诋毁姑娘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庄头的侄儿。”   “胡说!”芳菲一拍桌角,怒道:“难道你还欺我年幼无知?张庄头的侄儿是本地良民,有秀才功名在身,怎么可能是寻常小厮?”   明芳急道:“不敢欺骗四姑娘,我所说句句属实。张庄头的侄儿虽不是小厮,但他仗着叔叔是庄头,田庄上的人无一敢招惹他。这人进庄子从无人敢拦,只是姑娘和大少爷住进来后,张庄头怕冲撞了两位小主子,不曾叫你们看见。”   “是何人指使了此人胡言乱语?”   明芳弱下了声音,支支吾吾道:“好像,好像是府里的什么人。”   好像是府里的人?   芳菲心中冷森森一笑。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有人妄图落井下石。芳菲几乎可以想象,当田庄上不再有长兄为自己压阵脚,流言又肆虐散播后,她就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第四十七章 、狗眼看人,故意为难   明芳见四姑娘许久不语,误以为对方并不信赖自己,情急之下,脱口道:“姑娘一定要信我,这些话都是张庄头的侄儿亲口告诉我的。他,他对我有非分之想,还劝我,还劝我……”   芳菲冷笑:“还劝你早点脱身,千万别和我有上瓜葛是不是?”   明芳尴尬的点点头。   四姑娘说的一点都不错,她也曾犹豫过,只是爹教过她一句话,富贵险中求。如今正是四姑娘需要雪中送炭的时候,自己想要飞上枝头,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抽身后退。   文鸢和紫英看向芳菲:“姑娘赶紧拿个主意吧。”   红玉也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眼下大少爷不在,我和醉书都只听四姑娘吩咐。”   芳菲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她们一脸的大义凛然,忽的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大太太还真的舍得丢在咱们不成?”   芳菲叫了门外侍奉的双儿:“去请张婶子来说话。”   双儿去不多时,人却没领来:“姑娘,那张婶子说手上有要紧的差事,要姑娘多等会儿。”   靖童冲着门口啐道:“吃了雄心豹子胆,凭她一个奴才,也敢和咱们姑娘这样说话?”   靖童出了名儿的大嗓门,这一声足足传出院外,震得院中侍奉的婆子浑身哆嗦。   红玉心中也有了底气,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把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小丫头一通臭骂。红玉能在闵云泽身边当十几年的大丫鬟,那嘴皮子也不是白给的,指桑骂槐的本事一半天生,一半靠练,把张庄头和她娘子损的颜面全失。   芳菲这样的举动,立即引来了强大的反扑势力。   第二日,小丫鬟双儿和瑶香去取食盒,厨房的两个婆子不但磨磨蹭蹭,言语中还带了几分讥讽。   双儿气鼓鼓的站在门口,瑶香更泼辣些,掐着腰冷笑:“这有的人就是嫌自己命长,不耐烦过好日子。什么狗屁地方,请姑奶奶来,姑奶奶还嫌这破地方脏了咱们的裙子呢!等着姑娘翻脸那日,瞧瞧谁是主,谁是奴!”   几句话说的又是干脆又是敞亮,把两个灶上婆子气的嘴都歪了。   得罪了人,早饭自然没有。双儿和瑶香回去复命,芳菲早有预料,她叫文鸢拿出二两银子:“叫咱们家的几个婆子去村里买些面饼馒头,若有新鲜的果子,也捎回来些。告诉她们,要把这二两银子全花完,才准回来。”   文鸢不解:“姑娘,这样花下去,只怕……”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芳菲却笑望着众人:“你们只管放心,吃碗这顿饭,不到午后,城里必来人接咱们家去。”   众人不知四姑娘的底气来自何处,但瞧着姑娘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不免有了底气。   几个出去采买的婆子更是腆胸叠肚,路上有拦路的,这几个婆子不问缘故,抄了棍棒便打。   张庄头的心腹一瞧,四姑娘这伙人已经饿疯了,谁还敢拦?任凭那些婆子如过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出了庄子。   等东西采买回来,不但有干净的面饼,更有熏肉,咸蛋,腊肉,各色酱菜。二两银子放在城里,足可以去家不错的酒楼饱餐一顿,何况是在乡下。   大伙儿眼见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美食,再瞧四姑娘信心满满的模样,不觉就将惶恐丢在脑后。众人甩开腮帮子,只管埋头苦吃。   反观另一边,张庄头娘子盘腿坐在自家屋子的大床上,笑眯眯听着两个灶上娘子诉委屈,她不屑道:“你们也是沉不住气,叫个毛丫头两三句话,反气着自己。”   其中一个婆子张着大嘴,舌头往前伸:“大妹妹,咱们什么身份,那丫鬟什么身份?就这,我们俩受了委屈,也不敢真不送早饭去四姑娘那儿。不过……按照大妹妹吩咐的,饭是冷的,菜是隔夜的。刚去送的时候,四姑娘都没见咱,只叫个小丫头将食盒都丢在了院子里,臊的咱们没处躲没处藏呦!”   张庄头娘子冷笑:“哼,惯的这些小姐脾气。你们俩记着,中午和晚上仍旧迟一个时辰。看她什么时候服软。”   两个厨娘相望一眼,犹豫道:“大妹妹,不是我俩白操心,万一这事儿闹大了,叫大太太知道……”   张庄头娘子有恃无恐的一笑:“怕什么?我敢和四姑娘叫板,上面自然有照拂的人。放心,四姑娘和这位一比,连跟手指头都不如。”   她正在这里大放厥词,忽有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婶子,张大叔说,城里来了人,要接四姑娘回去呢!”   张庄头娘子脸色骤然大变,急忙从床上蹦下:“怎么可能?不是说大老爷厌弃了四姑娘,要留她在这儿囚困吗?”   “千真万确。这会儿张大叔已经去迎人了,还叫我告诉婶子,先稳住四姑娘,千万别叫四姑娘心生埋怨。”   张庄头娘子一头的汗从眉角梢滴答滴答,沿着鬓角往下淌。   这死老头子,早知有这样的变故,她今早何必与四姑娘翻脸?   但眼下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庄头娘子踩了鞋就往芳菲住的院子跑。   才一进院门,就被两个粗使婆子拦下,也不知芳菲身边这些人从那儿寻来的大棒子,一根足比张庄头娘子的大腿还粗。凶神恶煞似的挡在张庄头娘子面前,吓得既想往后缩,又不敢忘记身上的重任。   张庄头娘子头一次这样狼狈,两只手扒在大木棍子上,扯着脖子冲屋子里喊:“四姑娘,四姑娘!奴婢有要紧的事儿回禀姑娘。”   芳菲气定神闲的坐在正堂,刚刚吃了酒肉,文鸢贴心的沏了一杯女儿茶。茶香四溢,叶片碧绿娇嫩,碗中有徐徐白烟升腾,芳菲每饮一口,就觉得沁人心脾,留香悠长。   “那老刁婆子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招,”靖童黑着脸站在芳菲身边:“姑娘,要不要出去教训教训她?”   芳菲放下茶盅笑道:“你听听,张婶子急的嗓子都要冒烟儿了,还不端杯好茶去给张婶子解渴?”   紫英笑呵呵的推了推靖童,靖童不情愿的拿了半碗茶来到院外。双儿等小丫头趴在窗台上,偷偷往外张望。   张庄头娘子见屋里总算出来了人,高兴的连连招手:“靖童姑娘,靖童姑娘,快,快叫我见见四姑娘。有大喜事儿!”   靖童冷笑着将茶杯递给她:“咱们连口饭都快吃不上了,还会有什么大喜?不过我们姑娘可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这不,瞧着张婶子嚷的干渴,一定叫我来送杯茶。婶子赶紧喝了吧,也好叫我回去交差。”   张庄头娘子呆呆的捧了茶盅,看着里面清亮亮的茶叶,就好像没熟透的大青杏卡在嗓子眼,脸色比刚刚更糟十倍不止。   第四十八章 、姑妈表妹,闵家避难   眼前就是一杯琼浆玉液,张庄头娘子也喝不下去。   更何况,靖童满脸的凶神恶煞样,张庄头娘子还真怀疑这茶碗里是不是下了什么药。她将茶碗端在手里,举了半晌,实在无计可施,这才屈下膝盖,哀求道:“四姑娘,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看在奴婢伺候大太太的份儿上,不和我一般见识。四姑娘,眼下千真万确是喜事,奴婢不敢欺瞒。”   芳菲挽着紫英的手出了屋子,身后有双儿撑伞,遮住细细密密洒在身上的炽阳。   “张婶子这是干嘛?”芳菲哑然失笑,忙走上前虚扶一把,“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就要误以为是我仗着主子身份,欺负张婶子。传进太太耳朵里,婶子说,太太是责怪我不懂事,苛待奴才呢!还是抱怨婶子奴大欺主?”   张庄头娘子越发臊耳红:“我是被蒙了心的糊涂虫,不知轻重,得罪了姑娘。眼下府里来接姑娘回去,求姑娘不要和我们两口子一般见识。太太那儿……还请四姑娘多多帮我们美言!”   芳菲冷眼瞧着这个女人前倨后恭的模样,暗暗鄙夷。不过她的一句话倒是叫自己信心倍增。   闵家终究还是派了人来接她,这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究其原因,芳菲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   一身暗青色纱袍,短靴打扮的闵云海,手持马鞭,大步流星般进了芳菲的院子。他身后跟着的是鞠躬哈腰的张庄头,十几个庄上仆人和小厮诚惶诚恐尾随在后,被闵云海的人阻拦在院子外。   “四妹妹!”闵云海一进院子就瞧见地上跪着的妇人,不由得紧锁眉头:“是底下人气着妹妹了?”   张庄头惶恐,赶紧箭步窜上去,脚尖一点,轻轻踹在庄头娘子的后脊梁骨上:“还不快起来,怎么,是存心要叫四姑娘为难吗?”   张庄头娘子踉踉跄跄起身,小媳妇似的委屈站在一旁。   芳菲并不多瞧那不怀好意的夫妻俩,只将目光停留在闵云海身上:“二哥怎么来了?”   闵云海笑着指了指屋子:“先别忙着问,我这一路上连个喝水的地方也没有,四妹妹好歹先赏我一口水。左右是大喜的事儿,妹妹不急一时。”   张庄头夫妻俩闻听此话,头顶上更是焦雷阵阵,被打的魂不守舍。   芳菲领了人进屋,闵云海见桌上还有许多熏肉,酱菜,心下不悦:“这个张庄头,好歹也是太太的奴才,怎敢就上这些粗糙的食物打发四妹妹?”   靖童嘴巴最快:“二少爷还真瞧得起那夫妻俩,他们简直坏透了,就连这些,还是我们姑娘早起另花银子去外面买的呢?”   芳菲冲靖童一瞪眼,靖童立即偃旗息鼓,乖乖的站在一边。   芳菲笑道:“别听着丫头信口开河,我是自己吃惯了家里的山珍海味,一时换换口味。正好,二哥来瞧我,走的时候带些庄子上的野菜,祖母身体不好,吃些野物,比那些草药强百倍。殊不知,药补不如食补。我记得二婶时常说心口疼,待会儿叫人采些香麻叶回去,或是清炒,或是水煮,都很美味。”   闵云海见四妹妹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叹道:“我还担心四妹妹困在这小小的田庄上,心里该憋闷出病,没想到,四妹妹的日子比我们都惬意。”   “前一阵子从大哥哥那里借了玉山樵人的诗集来读,其中有一句我最喜欢。”   闵云海开怀大笑:“哦?愿闻其详!”   芳菲低声吟诵道:“‘朗月清风难惬意,词人绝色多伤离。’二哥刚刚还笑我舒心惬意,可殊不知,大哥哥无缘无故失踪两天,我这心里又急又乱,岂是一个‘伤’字就能表明的?”   闵云海渐渐收起笑意,摆手屏退左右,待屋中只剩下他兄妹二人,并那只敞着肚皮在花桌下打呼噜的肉团子时,闵云海这才开口:“老祖宗亲自发话,将大哥拘在府里,任凭大伯母求情也没用。”   芳菲一惊:“老太太最疼大哥哥,怎么会如此震怒?”   “嗨,你们在田庄上倒是无忧无虑,哪里知道家里近来的风波。”闵云海一脸无奈:“你和大哥前脚才来乡下,远在真州的大姑姑后脚就领了咱们的粟乔表妹回家省亲。一开始,大伙儿只当大姑姑是小住,可后来粟乔表妹的丫头一时走了嘴,我们才知,原来大姑父当年和个穷书生定下娃娃亲,议好两家儿女做夫妻。如今,大姑姑嫌弃那人家贫寒,不肯将粟乔表妹嫁过去,又碍于大姑父的名声,所以领了表妹来家里常住。”   芳菲面色凝重,对这个印象模糊的大姑母并无好感:“既无意定亲,那就该和和气气坐在一处商量怎么解除婚约,只想着躲避,不但对粟乔表姐姻缘无益,还耽搁了对方。”   “我们也是这样说。”闵云海摆摆手:“可是,老祖宗什么脾气,四妹妹难道还不知?只要她定下话,就没人敢反驳。眼下,粟乔表妹就住在雨花台,受宠程度直逼大妹妹。”   “二哥说了这些,与大哥哥被押何关?”   闵云海深深地看了芳菲一眼:“你知道与粟乔表妹定娃娃亲的是什么人?就是近来在庄子上频频和大哥交往的佟鹤轩。”   芳菲再也忍不住惊讶,按着桌角站了起来:“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可能是他!”闵云海嗤道:“我虽没见过这个佟鹤轩,但细细想来这件事,分明就是那人的阴谋诡计。他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配和粟乔表妹成亲,但又不愿意丢了这千载难逢的好姻缘,所以才刻意与大哥哥攀交情。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幸亏姑母发现的早,不然……”   闵家到芳菲这一代,堂兄妹感情还算和睦。闵云海是二房嫡出长子,虽然一直被闵云泽压在下面,心里隐隐有怨言,但到了关键时刻,闵云海却不会落井下石,单看这一点,他比其生母雷氏强。   闵云海心里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在他看来,佟鹤轩出现的太过巧合:“你细想想,这个人来田庄上住的这些日子,究竟和大哥都说过什么?四妹妹还未必知道,那天姑妈说明实情,大哥为佟鹤轩辩驳许久,老太太为此十分气愤,我还从没见过老太太那样严苛的训斥大哥。”   芳菲忙问:“这么说,将大哥哥关起来,也是老太太的主意?”   “姑妈哭的伤心,说本以为娘家会替她娘俩撑腰,可没承想,自己的亲侄子反而联手外人,坑害粟乔表妹。老祖宗多看重姑妈,四妹妹不是不知道。有姑妈这几句要紧的话,老祖宗不生气才怪。”   闵云海叹着气:“出来前,大伯母叫我叮嘱你,这次回去再也不可惹恼了老太太,要小心。”   芳菲心头一酸,从闵云海的语气中,她不难听出大太太的无奈……   第四十九章 、静观其变,坦然无畏(二更)   闵云海是骑快马来的,却也走了大半日。这个时候早就是力倦神疲,芳菲立即叫人去烧水,另叫人将闵云泽前两日住的院子收拾出来,预备晚上叫闵云海暂居。   闵云海并不推辞,这一路狂奔,两腿早就酸软无力,加上早起走的急,肚子里也没垫什么东西,正该好好歇歇。   张庄头两口子知道府里的二少爷要住一晚,狗颠的去大厨房催水,催饭,不敢再摆任何冷脸色。   红玉和醉书等都是闵云泽的大丫鬟,不能贸贸然被打发去服侍闵云海。不等两个丫头来求,芳菲已经吩咐文鸢,叫那院里所有闵家的丫头都搬来自己这儿暂住。   迟疑了片刻,芳菲又道:“再把那个明芳唤来。”   文鸢忙开口:“姑娘真打算留她在身边?我冷眼瞧,那丫头不像安分守己的模样。”   “我也知道她不肯老实,可万一,偏偏二少爷相中了她,一定要带她回城里呢?不但太太要埋怨我没管好下面人,二太太也未必欢喜。”   芳菲心里有些打算尚未成型,暂且还不准备告诉文鸢。等红玉和醉书领着几个小丫头进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芳菲猜想,她们多半已经听说了闵云泽被关的消息。   芳菲劝道:“你们也不用担心,老太太虽然震怒,但大哥哥毕竟是她的长孙,这恼火不会持续太久。说不定等咱们回了城里,大哥哥就被放出来了!听二哥的意思,咱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你们将东西收拾好,只挑那些要紧的,贵重的放在我这儿。委屈大家挤一挤,住一夜。”   红玉和醉书感激不尽,自去搬行李。芳菲悄悄唤来小丫鬟瑶香:“如今咱们身边能用的小厮还有谁?老实听话,还能帮着去外面传消息?”   瑶香苦着脸:“大少爷走的时候带去了一半男丁。庄子上的人和咱们又不是一条心,少有往来。姑娘若一定要找个能传话的……”瑶香努力想了大半天,“倒有一个,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谁?”   “就是当日二老爷从外面火场上捡回来的那个小子。六七岁的年纪,话不多,大太太瞧着他可怜,便打发了在大少爷身边做个拢茶炉子的小厮。姑娘那几次打发我去给红玉姐姐传话,私下里也常夸那孩子老实。”   瑶香这么一提,芳菲立时便想起了这人,笑道:“怪不得瞧着眼熟。既这样,你悄悄告诉他,让他避开人去见佟公子。只说咱们大少爷因为受佟公子牵连,被老太太关在城中。大少爷费尽周折,才托人捎出消息,请佟公子赶快离开京河一带,另觅前程。”   瑶香答应着跑了出去,小姑娘心里十分高兴。她们二等丫鬟中,往日都是双儿独占鳌头,姑娘有什么差事,都只分派给她。瑶香和双儿虽要好,但免不了眼红心热。此刻,姑娘肯重用自己,瑶香暗下狠心,一定要将这差事办的漂漂亮亮。   避开众人,瑶香寻着了正在墙角发呆走神的小童,忙拍他肩膀,吓得那小童打了个激灵。   瑶香咯咯偷笑:“青天白日的,难道还有鬼?你吓成这个模样干嘛?”   小童素来少言寡语,和瑶香一副摆明了不熟的表情。   瑶香也不管,只将芳菲的要求告诉了他,末了,还威胁道:“这是咱们姑娘的大事,你若办砸了,小心我告诉红玉姐姐,捶烂你的肉!”   小童盯着瑶香的眼睛,冷冷一笑:“哼,我才不是傻子。红玉姐姐要是知道这件事,也轮不到你来找我。”   “臭小子!”瑶香比对方也大不了多少,仗着女孩子发育早,个子蹿的快,举起粉拳,一副要揍人的模样。   小童也不惧怕,拍拍屁股起身:“行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跟做贼似的。等办妥当我就去回四姑娘。”   瑶香看那小童跑出大门,气的又羞又窘,黑着脸回了芳菲的院子。   双儿原和她住在一个屋子,眼下红玉等人搬过来,自然要挤一挤,她正忙着收拾床铺。猛回身,瞧见瑶香进来,便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四处淘气,小心文鸢姐姐有要紧的事儿寻不着你!”双儿把一摞子叠好的衣服塞进瑶香怀里:“待会儿紫英姐姐住我的床,咱们俩挤一挤。”   瑶香没精打采,懒骨头往床上一瘫:“要没有张庄头娘子闹,咱们在这儿住着也舒心。回了府上,又要瞧那些小人的眼色。”   双儿笑骂:“哪些是小人?谁还给了你眼色不成?”   “怎么没有?我每次见二姑娘给咱们姑娘穿小鞋,心里就不舒坦。凭什么她敢这样欺负人?难道她不是姨娘养的?”   瑶香的话引来双儿的沉寂。   良久,才听双儿道:“以后再也别说这样的话,一来咱们姑娘伤心,二来,叫太太听见也不好。”   门外,紫英早已是站了许久,她手里抱着被褥,原本预备进屋,却在迟疑了片刻后,转身又进了隔壁西厢房。   将至傍晚的时候,小童从庄外溜了回来。趁着大伙儿都在用晚饭,小童悄悄来见芳菲。   “佟公子当时正在写字儿,听了我的话没说什么,只是叫把这个交给姑娘。”小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贴在胸口放着,早已经变得温热,可见他对此信的看重。   芳菲展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面无表情。   瑶香就站在芳菲身边,她虽不识字,但从自家姑娘肃穆的表情上,可窥探出,这信中没什么好话。   瑶香冲小童挤挤眼睛,小童不情愿的开口:“我出了门之后没急着走,趴在院子的篱笆墙外面偷偷等了会儿,没瞧见他们收拾行李。后来太阳快要落山,我怕姑娘等了着急,所以才回来。”   芳菲见这小童说话井井有条,主意还多,不禁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少爷给起了个名儿,叫鲁砚。”   “你可知道大少爷的用意?”   小童摇摇头,芳菲莞尔:   “鲁砚乃是四大名砚之一,当年太爷爷曾送大少爷一方。这块砚台坚润,抚之如肌,磨之有锋,涩水留笔,滑不拒墨。是极好的东西,大少爷每日研磨,必用此物。他起了这个名字,可见是有心重用你。”   小童眼神中带了几分欢喜,两手不自觉的捏着衣角,微肥嫩的小脸渐渐有了光彩。   瑶香忍不住想乐,偷偷拉芳菲的袖子:“姑娘你瞧,这小子像不像球球?”   球球的大名在这些小厮丫鬟耳中,早已是响当当。小童听瑶香将他和一只狗做比较,立即黑了脸,两眼冒火的盯着对方。   芳菲作势一拍瑶香的手:“又胡说。快去领鲁砚去吃饭,他在外跑了一下午,肚子必定早空了。别叫人知道!”   瑶香信誓旦旦的答应,领了不情愿的小童出了门。   芳菲重新抽出信,仔仔细细将这上面百十余字又瞧了一遍。佟鹤轩在信中并未提及大哥哥被关一事,更对周家亲事只字未提。   半篇纸里唯有一方,却是芳菲前阵子想要求的上古秘方“尘年红”。据说这个方子得于西王母的《枕中方》,涂搽后能使脸面红光焕发,即使洗搽也经久不退,因而又有“尘年红”之美称。   只是时间久远,尘年红早已失传。   芳菲上一次不过偶然在佟鹤轩面前提了一下,没承想,对方竟真寻来了。   但是……这种节骨眼上,佟鹤轩不说从鲁砚口中打探打探消息,反而送了自己这么重要一剂方子,究竟存的是什么心呢?   芳菲拿着那信,不由得陷入一阵沉思。   第五十章 、启程回府,香糕入怀   第二日用过早饭,闵云海来和芳菲商量回城的时辰。芳菲瞧着满院子的行李,苦笑道:“出来的时候,太太连大毛的衣裳都一并叫带着,本以为要住上一年半载。现在忽然要收拾,怎么也要小半天。”   闵云海环视一圈:“老太太怕容不得咱们慢慢走。”   芳菲颔首:“那就先带重要的东西,余下这些还请二哥留下两个可靠的长随,帮着运返。”   张庄头夫妻俩从天不亮就守在院门外,刚刚又涎着脸溜进来,眼下闻听此说,夫妻俩忙道:“四姑娘只管放心,我们一定亲自护送,必定不叫姑娘的东西破损一点儿。”   站在芳菲身后的靖童还想出言讽刺两句,却被芳菲率先察觉,她用手轻挡了靖童一下,笑着与张庄头夫妻说道:“这样也好,免得小厮们毛毛躁躁,我心里也不踏实。”   张庄头夫妻心下骤喜,只当四姑娘是原谅了她们,忙跑去吆喝人抬箱笼,牵车马。   庄子上下顿时忙碌起来,两个灶上厨娘不敢凑前,只好涎着脸求双儿帮忙献东西,各色点心,干果,鲜果……足足包了两大包。   双儿直接将包袱交给了文鸢,文鸢瞧着冷笑了几眼,转手就都散给了外院干活儿的小厮们打牙祭,丝毫不给面子。   两个厨娘听说后,只是敢怒不敢言。   几近晌午十分,车马才有准备妥当。和来庄子的时候不同,回城这一路上,丫鬟、婆子们都忍不住欢喜,笑声不时从车马中传出。   芳菲和文鸢独坐在一驾车中,肉团子趴在芳菲膝上,满足惬意的小模样逗乐了正坐在对面算账的文鸢。   “姑娘瞧这小东西,整日不是吃喝就是玩乐,还偏要累着姑娘替它扇扇子。”   芳菲手里把着的正是前两天才绣好的团扇。金线恰到好处的勾勒菊花舒展叶瓣,轻吐娇蕊的媚态。扇面右侧留白处却是一首小令:云闲晚溜琅琅,泛炉香。一段斜川松菊瘦而芳。   人如鹄,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商人物两相忘。   短短数十个字,和扇面上的菊花相得益彰,且每每摇动扇柄,都有暗暗的菊香传来。   芳菲低头觑着怀中的肉团子,抿嘴笑道:“人也好,动物也罢,有些就是天生的命好,自己无需烦一丁点心,自有愿意替她操劳。就好比肉团子,在城里,亦或是乡下,于它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它自活的舒心惬意。相比而言,咱们反而逊色许多。”   文鸢忙放下手里的账册,劝道:“姑娘千万别这样想,你曾说过,事若求全何所乐,人非有品不能闲。姑娘事事求完美,反而没了乐趣。这过日子和戏文里,书本上终究有差别,不能一味强求。我常想,姑娘是有菩萨保佑的,总能逢凶化吉。好比这次,老爷明明预备丢咱们在庄子上三年五载,可转念不到半年功夫,姑娘可不就风风光光的回去了?”   芳菲忍不住笑骂:“数你这张嘴巴甜,咱们哪里是风风光光回城?分明就是被押送回去的。要叫外人听见,指不定怎么在背后嘲笑咱们主仆厚脸皮呢!”   文鸢嘻嘻哈哈,并不以为意:“谁敢笑话姑娘,我头一个和她拼命。”文鸢瞧着芳菲渐渐开怀,不禁道:“我盼着姑娘日日都这样开心才好。只是……府里还有许多小人,恐怕不肯叫姑娘舒心。咱们在明,她们在暗,姑娘可得提防。”   对于文鸢口中的“她们”是谁,芳菲心知肚明。然而眼下,府里几位姑娘要提防的,可不该是她这个籍籍无名小辈,该换成了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周家表姐才对。   周粟乔年幼体弱,不堪车马劳顿,过去也未曾来过富春。即便这样,老太太每年也要大车小车的往扬州送东西。大太太倒不曾说过什么,就是二太太有些眼红。   如今人到了跟前,又是一进门就牵连了闵云泽被关,府里注定少不了闲言闲语。   芳菲道:“给府里太太和姑娘们的礼都打点好了?”   “姑娘放心,我和紫英亲手装的匣子。”   “粟乔表姐是新来的娇客,比别人多一成,到时候你亲送去。”住在庄子上这些日子,芳菲和几个丫鬟就地取材,研究出许多款新水粉。芳菲捡那颜色好的,气味香氛的装在匣子中,预备回府送礼。   她低头看了看文鸢手中的账册,出府花销远比在府里多三四倍不止。   当初四面扇子掏空了自己大半积蓄,临出府前,大太太悄悄塞给自己一包二十两的碎银子,如今也没剩多少。   那天豪爽一掷千金,芳菲不仅是试探张庄头夫妻俩的底线,更是逼迫自己下破釜沉舟的决心。   没有退路,才能激发人的潜能,才能绝地逢生!   。……   车马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走上通坦大路,沿着这条官道,前方便是富春城的北城门。此刻已是未时,街头上依旧熙熙攘攘,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摊上贩卖的各种小食,更是将熟烂鲜甜的香气四溢扩散。   等车马路过城中老店酥香楼的时候,芳菲忙打发人去买二斤马蹄糕。闵家是酥香楼的熟客,小伙计一看见闵家的车马,早从店里面迎了出来。   “远远瞧着就是二爷,咱们早备好了茶点,二爷快进来歇歇脚。”小伙计的热情劲儿,简直能燃烧周遭方圆十里的草木。   闵云海端坐在马背上,笑道:“替我谢你家掌柜的热心,只是时间匆忙,不敢耽搁。赶紧称好马蹄糕,我改日再来品你家好茶。”   伙计拿眼睛偷偷瞄了瞄闵云海身后的马车,一见那车子装饰,便知坐的是女眷。又瞥见从后一驾车上跳下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漂亮丫鬟,更断定是闵家哪位尊贵的小姐。伙计连忙应诺,转身回去复命。   等出来时,小伙计不但提了热腾腾的马蹄糕,更有一包水花佛手糖糕。   “二爷,这是我们酥香楼孝敬府上姑娘的,南边传来的手艺,味道了得,请姑娘们别嫌弃。”   闵云海命人给了钱,亲自将糕点送去后面车中。   赶巧,今日酥香楼的少东家来此巡查,恰在二楼雅间瞧见了底下这一幕。这位少东家姓费,名子键,富春城里也算是年轻有为之辈,然而士农工商,商人身份最低。此人几次想要和闵云海结交,都没能成功。   眼瞧着闵云海的举动,费子健忙叫来酥香楼掌柜:“去打听打听,看闵家车中坐的是谁?”   做酥香楼的大掌柜,本就有几分本事,不到一个时辰,掌柜的就跑上来回禀:“东家,原来闵云海是去了京河的庄子上接闵四小姐。想必,那车子上的就是长房姑娘。”   费子健心思一动:“我记得,闵家长房只大小姐是嫡出?”   “东家好记性,闵四小姐是姨娘所生,如今养在太太身边。东家……”掌柜的笑眯眯瞧着费子健:“说起来,东家也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听闻,这位闵四小姐还未及笄,却也是花容月貌。东家若有意,小的愿替东家效犬马之劳。”   费子健睨着掌柜,笑意渐渐荡漾在嘴边。   第五十一章 、数月不见,感叹唏嘘(二更)   夕阳西下,绚烂红霞染的天边一片明媚。车子渐渐靠近芳菲熟悉的老城街,闵家的高墙内种有许多桂花,这个时节,桂花早就绽放,长街上弥漫着它特有的香气。   芳菲嗅着这股香气,既有安心,又有担心。   “姑娘,车子进府了。”帘子外,婆子喊了一句,芳菲和文鸢就觉得车身一震,大约是进了角门。行不多时,才有人掀开帘子,两个二门上的媳妇忙上前搀扶:“四姑娘小心脚下。”   闵家的下人并没因芳菲被丢在庄子上两个多月就心生怠慢,反而侍奉谨慎。   一抬青竹小轿颤颤巍巍将芳菲送到颐心堂大门外,大太太的心腹丫鬟宝莲亲迎出来:“四姑娘……”   久别重逢,芳菲本不想伤感,可这个时候,眼眶却不由自主的发酸:“家里一切都好?”   宝莲撇过头,悄悄擦擦眼睑,回身时强笑道:“都好,只是大太太时时惦念四姑娘,这下子四姑娘回来,没有人比大太太更高兴。”   宝莲引了芳菲进屋,李氏见了她,二人抱在一处,不免又是一番唏嘘落泪。短短数月不见,芳菲瞧着,大太太憔悴不少,不负往日的红润气色。穿戴虽仍旧鲜亮,但心境苍老,人就笼罩着一股暮色。   “这是女儿在庄子上炼的桃花丹,里面有桂枝、茯苓、桃仁、红花和白薇等名贵药材,我去了朱砂一项,于女子身体大有益处。太太每日早起用温水服下,若加些蜂蜜,效果更好。”   芳菲已经改了主意,将原预备送老太太的桃花丹取了出来,转送于大太太。   这一瓶桃花丹叫人费尽心思,足足炼制了小半个月,才得二十四枚。芳菲将原本丹方中那些朱砂,铅砂悉数除掉,换了几样温和保养的中草药,虽然效用不敌过去的老方子,但危害大大减少。   大太太轻轻掀开小药瓶的瓶塞,丹香立即扑鼻,她忙将盖子塞好,笑道:“比观里姑子做的强。”   听李氏说这样的话,芳菲难免要开口规劝:“太太还是少用那些道姑的仙方,她们虽然通晓些医术,但终究不及悬壶济世的名医。那些丹方用的多,于女子肌理无益。太太注意养生,不仅可从饮食着手,每日更要适当锻炼。”   大太太笑道:“你小小年纪,对这养生之道倒是精通。难怪去了庄子上两月,皮肉反养的更加细嫩了。”   大太太这话确实发自肺腑。打芳菲一进门,大太太就瞧着小姑娘脸色红润的可爱。她原本还担心庄子上清苦,四丫头去那儿形同受罪,没想到,小姑娘不但精神十足,而且出挑的更加漂亮许多。   芳菲赧红了脸:“心宽体胖,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连我自己也觉得日子有些过于安逸了。没办法,只好找些找些事情来做,也能借此孝敬孝敬太太。”   芳菲又叫文鸢把绣好的四面扇子一并取来:“原本想着重阳送太太,可是大哥哥进城前,还有一把扇子未完工。针线粗糙,却是女儿一番心意。”   大太太十分欢喜,梅兰竹菊四面扇子做工精巧不说,上面的小令也应时应景。芳菲没有说,大太太下意识认为这字是长子闵云泽所提。她笑道:“我只留两把,剩下的送了你大姑姑和粟乔表姐。老太太见你礼数周到,也一定更加欢喜。”   大太太命宝莲将兰花扇和梅花扇另外用精美的纸盒装了,一并携芳菲去焦恩堂给老太太请安。   一进焦恩堂,远远便听见老太太屋子里的热闹劲儿。   大太太告诉芳菲:“自从你粟乔表姐来了之后,老太太一日比一日精神。有时候叫了所有孙女们团坐膝下说笑,可更多的时候,老太太只叫你大姑妈和粟乔表姐在一旁伺候。”   芳菲冲大太太甜甜一笑,手轻轻挽了对方的臂弯:“太太放心,我今后一定事事以粟乔表姐为先,不会和她争抢。”   大太太长出一口气,怜爱的拍了拍庶女的手背:“我还怕你和你大姐姐一个性子!她那个脾气,一半是被老太太宠的,一半是被你父亲惯的,无法无天,冷不防家里来个比她更好的姑娘,心胸就像针眼大似的。”   芳菲尴尬一笑,却能听出大太太对闵芳华的不满之情。不过芳菲更好奇这个粟乔表姐是什么样的人,连一向气势强大的闵芳华都要在她面前铩羽而归!   且说大太太携了芳菲踏进焦恩堂正堂,闵老太君端坐在矮榻上,身边一个三十余岁的贵妇,满身珠光宝气,装扮不俗,正巧目盼兮,说了什么逗得闵老太君哈哈大笑。   芳菲笃定这贵妇便是闵家大姑奶奶,如今的周夫人,她用余光往矮榻左侧扫了扫,果然瞧见一个面生的女孩儿。   此女削肩细腰,身量不高,却是风度娴雅,绰约多姿。面容更胜白雪,明眸善睐,叫人见之忘俗。   芳菲暗赞:好一个绝代佳人!难怪闵芳华会拈酸吃醋,闵家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闺女,竟不敌此女一半神采。   “四丫头,快来拜见你姑母!”闵老太君心情爽利,见大太太领芳菲进门,笑着招呼上前,又与周夫人道:“这就是咱们家四丫头,性子最温婉,我瞧着,倒和粟乔有七八分相似。”   周夫人闻听老太太这话,心里微微不喜。她的女儿是身份高贵的嫡出贵女,和一个身份低微的姨娘之女有什么攀谈的?不过,周夫人却不肯为这个就惹了闵老太君不悦。周夫人来之前也曾悄悄打听过,知道大嫂李氏待此庶女颇不同,于是顺着闵老太君的意思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想想上次见四丫头还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一晃,她都成大姑娘了。”   芳菲上前屈膝施礼,裙角盖住脚踝,身量笔直,往下一躬身,头顶的珠串簪花却纹丝不动。   周夫人暗自点头,光看这礼数就知道大嫂子对此女用过一番心思。至少礼数上没的挑。周夫人不禁稍改刚刚的印象,连忙抬手去扶:“好孩子,一家子亲戚,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周夫人将芳菲拉至身旁,细细打量,口中不住称赞。   大太太叫宝莲将扇子呈递给闵老太君,笑道:“刚刚我把大姑奶奶送四丫头的见面礼给她瞧,四丫头喜欢的和什么似的,所以投桃报李,特把她绣的扇子拿来孝敬大姑奶奶。”   周夫人并不以在意,扬州素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美名,当地的绣娘匠人数以千计。一把扇子怎么能叫周夫人放在心上?她只略瞧了两眼,便笑道:“我这把年纪,用这样的好扇子算是糟蹋了,叫你粟乔表姐把玩吧,她啊,最喜欢在扇子上写些文绉绉的东西。”   第五十二章 、姑母夫人,表妹粟乔   周夫人性格外向,说话爽利,眉眼一动,便是一个主意。闵老太君显然很是得意女儿此种性情,与众人的话语间也尽是维护。反观周夫人的独生女,粟乔表姐,倒是个内敛沉稳的姑娘。   芳菲在姑母引荐下与周粟乔见了礼,互相认过,方归了座位。闵老太君略问芳菲几句,算是关心过孙女,转头又与周夫人说起近来京城动向。   这样一来,芳菲形同受到冷遇。当即高兴坏了对面的闵芳蕤,时不时就露出嘲讽笑容,笑意张扬的刺眼。芳菲瞧见闵芳苓装模作样的去拉闵芳蕤,大意是叫对方收敛些,不过闵芳蕤却不管这个,反而甩开闵芳苓,扭头去与周粟乔说话。   闵芳苓又羞又恼,还要勉强冲芳菲苦笑,简直就是个小可怜儿。   芳菲不禁在心底慨叹:短短两个月的功夫,闵芳苓的演技倍增,有闵芳蕤这个笨蛋做衬托,闵芳蕤上位,也就是指日可待的功夫。   芳菲再留心去瞧大姑娘的表现,闵芳华却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并没有大太太担心的举动,反而落落大方,时不时还能与闵老太君插上几句话。   外间渐渐暗沉,屋中窸窸窣窣进来四五个小丫鬟,分别在正堂四个角落掌上灯烛。婴十几根婴儿小臂粗细的蜡烛,霎时间将正堂照射的恍如白昼。   老太太精神足,一定要拉着人摸牌,女儿,儿媳凑了一桌,几个大丫鬟或是在后面出谋划策,或是端茶送水,掌灯后反而比刚刚还热闹。   闵芳蕤拉着周粟乔去廊下赏灯,后面跟屁虫似的尾随着闵芳苓。   屋子里正经的小姐,一时间就只剩下了芳菲和闵芳华。芳菲在自己的位置上闷坐片刻,想着这样熬到老太太玩完牌,不但自己尴尬,大太太在妯娌,小姑子面前也尴尬。   嫡女和庶女形同陌路,大太太自然有管教不得当的地方。   考虑此,芳菲只好起身,踱步来至闵芳华跟前,笑眯眯道:“大姐姐在瞧什么?”   闵芳华将目光从长廊上几个妙曼的身影上挪移回来,淡淡的看向芳菲:“四妹妹难道没瞧见?家里多了个人就是不一样,老祖宗每天睁眼第一个要见的就是粟乔表妹。”   闵芳华拉了拉芳菲的手,似笑非笑:“原本老太太多喜欢你,如今啊,也要往后排辈分喽。”   芳菲爽利的一笑:“这有什么?只要老太太每日高高兴兴,咱们不能尽的孝心,粟乔表姐帮了咱们,我反过来还要去重重的酬谢她呢!”   闵芳华脸色一僵,没好气的将芳菲的手往旁边甩,嘴皮子微动,似乎在咒骂什么。   芳菲明知故问,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大姐姐,你在说什么?”   “说你是个缺心眼儿的傻丫头。”闵芳华恨恨的起身,瞪了一眼转身出门。   芳菲在她背后偷偷摆了个鬼脸,想到闵芳华吃瘪的模样就忍俊不禁。文鸢悄悄走了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们家姑娘怎么气恼了大姑娘,文鸢瞧的一清二楚。   “姑娘,这个时候得罪大姑娘,怕是不妥吧!”   芳菲轻笑:“没事,大姐姐还没那么小的气量。她只是看不惯,一时拿我撒气罢了。”   “姑娘明知大姑娘心里堵着火,何必故意挑拨?”文鸢忧心忡忡的看着芳菲。   “我不挑拨,哪里知道大姐姐的底线?”芳菲淡淡道:“可见试探了才知,大姐姐远比咱们想的要沉稳多,太太倒是多心了。”   文鸢有些糊涂:“姑娘的话叫我摸不着头脑。大姑娘沉稳?她不是才为了表小姐拿姑娘出了气?”   芳菲摇摇头:“闵家上下谁不知,老太太最疼的是大姐姐。新来乍到个表姑娘,夺了疼爱,大姐姐耍些小姐脾气,却也是情理之中,老太太只会在以后加倍怜惜大姐姐,反而不能说她什么。倒是这位粟乔表姐……”   廊下应老太太吩咐,摆了十几盏灯笼,伏着栏杆举头观灯的三个女孩儿,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青春靓丽。   周粟乔被闵芳蕤、闵芳苓夹在中间,大有众星拱月之势。芳菲瞧了不禁暗暗摇头:“二姐姐是什么性子,咱们都清楚。但表姑娘未必清楚,此刻为讨老太太欢心,二姐姐才收敛爪子,可万一表姑娘侵犯了她的利益……你且瞧着,还有的闹呢!”   文鸢若有所思:“这么说,大姑娘也早瞧出来了?”   “大姐姐比咱们都精明!”芳菲不再去看廊下三人,转身凑到牌桌前,站在大太太身后观战。也不知怎的,芳菲一来,大太太手气立即转旺,连赢几把,输的周夫人叫苦不迭:“早知嫂子是真人不露相,我下回可不敢在嫂子面前班门弄斧了。”周夫人将牌一推,桌面上剩下的钱统共还不到一吊。她索性都散给了后面一干伺候的小丫鬟们,喜的那些丫头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着。   老太太高兴,命人盛红枣甜汤上来,一面吃,一面与周夫人笑道:“我们四丫头有些横财运,这一年多来,从我这儿,从她们太太那儿,大约也赢了不少嫁妆底子!”   芳菲脸一红:“祖母!”   大伙儿哄笑了起来,唯独周夫人另眼看向闵芳菲,似若有所思。   当晚,周夫人没歇在老太太的房里,反而留宿在了周粟乔所在的雨花台。   “我瞧着这个四姑娘倒是不俗,你不妨和她走的亲热些。”周夫人挽着女儿的手,悉心叮嘱道:“过几日,我便要和老太太告辞。今后留你一人在富春,凡大事小情,必定要多用心思,反复琢磨,别叫人糊弄蒙骗。这府里的几个小娘子都不是省油灯,别看这她们面子上与你亲亲热热,其实坏的很。”   周粟乔笑道:“娘也太小瞧了我,何况,万事有老太太做主,谁敢欺负我?”   周夫人怕女儿太过单纯,只好道:“老太太再喜欢你,你也是外孙女。就像这次,闵云泽骂咱们嫌贫爱富,要依着我的心,早将这等逆子打出门去,可你瞧……老太太也不过就是关了他。哼,说到底,闵家还要指望着闵云泽平步青云,加官进爵呢!”   每每想起闵云泽对她们母女俩的讥讽,周夫人便一肚子气。   周粟乔忙安抚:“娘快别生气,大表哥不知内情,等以后,我慢慢细说给他听也就是了。”   周夫人点点头:“说起来,闵云泽和四丫头感情不错,反而比他亲妹子还强。哎,你没有嫡亲的哥哥,那几个庶出的弟弟也指望不上,今后还要依仗外祖家。闵云泽算是这一辈里出类拔萃的,是为娘思虑不周,弄僵了关系。等我走后,你借着闵芳菲这张梯子,务必缓和与闵云泽的关系。”   周夫人是个有远见的人,她今日所言,恰好印证了来日变故。   只是,周粟乔孩子心性重,这一刻虽口口声声答应了周夫人,然而,始终未曾放在心头。   许多年后,等周粟乔也变得世故寡情起来,想要再借闵云泽的势时,却已经为时晚矣。   第五十三章 、更名投主,似有不甘(二更)   芳菲当日离府的时候,红叶阁里只留下两个婆子看家。这两个婆子都是李氏赏给芳菲的,虽然只是粗使下人,但芳菲一直没亏待她们,对她倒也还算忠心耿耿。   走这两个月,红叶阁荒凉些,但芳菲钟爱的那些花花草草却还在,只是人少花多,又恰逢入秋,草木开始枯萎败落,这也是难免的。   维持到这个程度,已经叫芳菲欢喜不胜。她叫人打赏了两个婆子,又笑道:“辛苦你们两个多月,看好我这一亩三分地,打明儿开始叫两位妈妈歇歇,太太若问起,万事有我呢!”   俩婆子十分高兴,凭空的好事,怎么不愿意?二人千恩万谢去了,每人手中还多拿一吊钱。   回到红叶阁,文鸢等人心里也了底气,她和靖童指挥小丫鬟们烧水,擦拭,紫英则带了双儿铺床。那些大件的行李都丢在花厅,贵重的金银首饰则在一进门就被文鸢锁在了柜中。   明芳看着眼前脚不点地,忙成一片的人,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嫉妒。   芳菲见她呆呆的站在墙角,笑道:“你去和瑶香学着烧水吧!”   明芳连忙答应,机灵的跑了出去。   院子东南角有个小小的炉膛,是专门用来烧水烹茶的。瑶香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拿着蒲扇,火苗儿就在炉膛里忽明忽暗,上面的炉子“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瑶香妹妹,这种粗活儿还是叫我来吧。”   瑶香偏着头瞧明芳,“你能做得来?”   “瞧妹妹说的,我从小在庄子上长大,烧水还不容易?”   瑶香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把蒲扇交给对方,自己转身进屋取了茶叶盒。   明芳一面扇风,一面拿眼睛瞄着瑶香的举动。她谨记四姑娘刚刚的话,叫她先学烧水。   田庄上的日子已经叫明芳尝到了甜头,可一进府,明芳才晓得自己的无知。红叶阁里的一切都告诉她,这才是小姐姑娘正儿八经的闺房,庄子上和这里根本无法相比。   明芳早已经打定主意,用心伺候,绝不叫四姑娘把自己赶出去,所以倍加用心的去学。   炉子上的水早已经翻滚,瑶香抓了一把茶叶在茶具中,又用滚烫的水闷了好半天,等茶盅沁上碧螺春的清氛,她才告诉明芳:“姑娘的杯子,茶碗不能脏一丁点儿,像这样反复三遍才能用。”   明芳看着那些茶叶轻易的就被瑶香泼在花丛里,不禁可惜:“这样的好茶,姑娘不吃,只是丢了……”   瑶香哈哈大笑:“姐姐想什么呢?咱们姑娘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吃这种茶?”瑶香把茶叶盒摆在一边,用托盏托了茶盅:“那些是底下人孝敬咱们姑娘的,姑娘从不吃,多半都赏给咱们。你每日清洗茶盅的时候,用这个焖一焖,连盖碗都是香的。”   明芳暗记在心,做事越发谨慎。   到二更天的时候,大伙儿才歇下。众人都跟散了骨头似的,哎哎呦呦累的叫唤,几个撑不住的小丫鬟更是倒在枕头上便睡。   别人睡得,文鸢却不成。她领着略有局促的明芳来到内室:“姑娘,你瞧,安排明芳住在哪里?”   芳菲沉吟片刻:“当日,你不愿意卖死契进府。可要知道,闵家从不用外面来路不明的丫头,所以我并没有另取名给你。”   明芳小脸一白:“姑娘,我……”   芳菲摆手止住了明芳的欲言又止:“不急着下决断,叫文鸢带你去休息,细细想一夜。或许大太太准了你以自由身在闵家当差,这也未必。”   文鸢将人安顿在自己的屋子里,转身悄悄出来,仍旧进内室:“姑娘真打算留这丫头在身边?”   “她告诉我张庄头夫妻俩的事儿,在京河庄子上是呆不下去了。不跟着咱们回来,也是麻烦。”芳菲在脸上擦了薄薄一层芦荟汁,淡淡的芦荟香能舒缓人的疲劳:“是去是留,她自己看着办,我总不能押着她,叫她签下卖身契吧!”   文鸢细想,自家姑娘仁至义尽,该做的都做了,那丫头若还有抱怨,可见就是个没良心的。   到第二日,芳菲早早梳洗妥当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这儿还没摆早饭,便笑道:“大家都体谅你一路奔波,就算多睡会儿又能如何?”   “睡迟了不打紧,错过了太太这儿的早饭却可惜。昨儿晚上做梦,女儿都梦见龙眼枣仁羮,肚子叫了整晚,早起还是文鸢把我推醒了,笑我喊了半宿的梦话。”   大太太噗的一乐:“真是个馋猫,睡觉也念着吃。”大太太说是说,却还是叫人往大厨房要了龙眼枣仁羮。   芳菲趁机说起明芳的事儿,大太太也不在意:“你既喜欢她伶俐,收在府里也没什么。不过这卖身契却要签,你小小年纪,不知道这里面的讲究,手里有她的契书,将来才不会背主求荣。”   大太太叫来了明芳,见小姑娘相貌还算标致,又问过年纪,微微颔首:“咱们家的规矩,丫鬟小厮不能重了少爷姑娘的名讳。你家既在京河庄上,从今往后便叫京儿,现在四姑娘身边做个三等丫头,干的好,我自然不亏待你。”   京儿心中失望,却还是强撑着谢过大太太。   紫英悄悄将京儿拉到院子外,二人站在仙腾架下,紫英好言规劝道:“太太能留你,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虽然不再是自由身,但你要知道,从姑娘身边出去的丫头,等闲人谁不高看一眼?你模样又好,将来找个如意的人家,姑娘就是你的靠山。”   京儿被说的心头一热:“好姐姐,幸亏是你提点着我。”   紫英笑笑:“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没有不帮你的道理。”紫英是从大太太身边出去的丫鬟,在颐心堂里颇有威望,京儿不明情况,见大太太身边这些丫鬟对紫英都是恭恭敬敬,只当紫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知不觉间就暗暗和文鸢、靖童等划清关系,只一心跟着紫英。   大太太母女用过饭,命人去打听老太太那里的情况,知道老太太昨儿晚上玩的晚,此刻还没醒,大太太便与芳菲道:“趁这个机会,悄悄地去瞧瞧你大哥哥。小心些,别叫你姑妈知道。”   第五十四章 、猫变老虎,满身尖刺   闵云泽虽是被关,但饮食起居和往常无异,只是老太太气他不帮自家人说话,所以命人拘在他的院中。大太太怕闵云泽憋出病来,每日三四遍的去探望,不想儿子闹归闹,等静下心来,却肯安安静静念书。   发奋劲儿远胜以往。   知子莫若母,大太太瞧闵云泽越是这个样,心里就越是悬的紧。所以芳菲一回来,大太太便叫她去瞧:“因为你大哥哥几句话,就此得罪了姑太太。你去瞧他的时候,千万别叫姑太太知道。”   芳菲答应着去了。走到院中,忽听见隐隐传来婴儿的哭闹声,她不由得驻足倾听。   送她出来的宝莲脸带苦笑:“六少爷又病了!”   芳菲恍然大悟,六少爷,说的就是黄姨娘生的那个不足月的胎儿吧?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芳菲正好被大老爷勒令去庄子,她还没来得及见见这个新生儿。   芳菲只记得,这个孩子因为孱弱,所以大老爷并未给他起名。   “六弟的身子骨一直这样吗?”   宝莲叹道:“大夫说,是胎里带毒,黄姨娘自己身子没调养好,连累了六少爷。”   “那眼下是谁在照看六少爷?”   “是管姨娘。”   这倒是出乎芳菲意料,她以为,大太太就算不愿意沾这样的麻烦,但也会找个妥当的奶娘,将六少爷交由其看管。毕竟,大老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管姨娘……   “管姨娘不是一向不愿意多管闲事吗?”   宝莲嗤笑:“也不知这次是怎么了!管姨娘亲自向大老爷求的请,说要帮大太太分担,给黄姨娘解忧。太太原还有迟疑,大老爷却高兴,亲自将六少爷抱去了管姨娘屋子。别人还能说什么?”   芳菲若有所思,轻轻颔首,耳边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平息。宝莲松了口气:“四姑娘别看管姨娘从没生养过,但照顾孩子却很有本事。凭六少爷怎么哭闹,只要是管姨娘上手照看,不出一刻钟,这哭声是必要停住的。”   从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却天生就懂得照顾孩子?   芳菲只觉得哪里别扭,却说不出子丑寅卯来。加上急着去见闵云泽,奇怪的念头只在芳菲脑海里闪了闪,转眼便被丢在脑后。   当下,兄妹二人见了面,叙过别后波折。提及佟鹤轩,闵云泽十分感慨:“我若从没见过鹤轩兄,只怕也要和这一众人同流合污,认准了鹤轩兄是个奸诈小人。但是,数面之缘,我敢断定,此人志不在小,且绝顶聪明,今后为官做宰,也是指日可待。我就不信,如此一个才华横溢之人,会贪恋周家小小的富贵?”   闵云泽执念已深,加上芳菲听说他今日埋头苦读,里面也有和老太太斗气的缘故,不由得劝道:“大哥哥心里明白就好,何必放下脸上表现出来?”   “鹤轩兄拿我当至交,我却不能在祖母面前为他辩护,难道今日在四妹妹面前抱怨几句也是罪过?”闵云泽心里明白,这件事与芳菲并无关系,但是见对方流露出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闵云泽憋了许久的闷气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四妹妹往日的善解人意那里去了?难怪,难怪,大妹妹曾说,你的小心都是装出来的,是为讨好母亲。我原本还不信,今日看来,大妹妹看人倒有几分准。”   红玉和醉书在外屋伺候,听见里面吵嚷的动静,都心惊肉跳的侧耳,却不敢进来帮腔。   靖童一双大眼睛似要喷火,她喘着粗气低声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大少爷这话未免太伤人。”   文鸢却不似靖童这般冲动,她更多的是忧心和焦虑,文鸢暗暗企盼,姑娘千万要忍住,别在这个时候动干戈。   她正胡思乱想,屋子里就听一阵阵女子的冷笑。   文鸢心头一凉,明白要出事。大少爷有一句话说的对,自家姑娘的温柔小心一半是装出来的,别人不知道的那一面却是比二姑娘闵芳蕤还要泼辣的性情。   。……   书房里,闵云泽也被突出起来的这阵冷笑弄的毛骨悚然。他刚刚是气话,但说过后不免有些后悔。四妹妹秉性柔婉,要是真因为他几句就大受打击,闵云泽心里也过意不去。   还没等他表个态,做出缓和的举动,从没这样冷眼看着的四妹妹,忽然以一种诡谲阴沉的目光盯向自己。   闵云泽觉得自己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他熟悉的四妹妹?   芳菲并不知自己现在的眼神多恐怖,更不知刚刚那一声冷笑冷的深入人骨髓。她的音调比平时高了一倍,配着凶悍模样,简直与以往判若两人。   “大哥哥说的可笑。这个佟鹤轩有没有才华,与我何干?难道他才华横溢,我就一定要断定这是个好人?笑话,昔年鲁桓公之子庆父,少而敏学,举国闻名,可结果怎么样?先是挑拨离间兄弟,后杀两位国君,连三岁稚子都知,举国上下都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再有武后时期酷吏来俊臣,因聪慧步步高升,深得武后信赖,实际却是个以逼供为趣,以施暴为勇,以杀人为乐,以作恶为荣的混蛋!大哥哥说佟鹤轩为官做宰指日可待,我敢问,翰林如海,高手如云,大哥哥哪里来的自信?更何况,大姑母前脚进富春城,佟鹤轩后脚去了京河庄子。要说是巧合,那天底下的巧合未免太多些。”   闵云泽脸涨的通红,嘴巴哆哆嗦嗦,似要反驳。   芳菲才不给他机会。   好容易痛痛快快说一场,芳菲哪里肯罢休,她又道:“身为人父人母,哪个不盼着儿女嫁娶顺意?大姑母爱粟乔表姐如掌上明珠,别说嫁给一个白身少年,就是嫁进王府做王妃,或许大姑母也觉得是对方占了便宜。”   闵云泽气哼哼道:“鹤轩兄可不是什么白身。”   “哈,我倒是忘了,他这个秀才公子不在老家预备明年乡试,却千里迢迢跑来这儿,难道就说得过去?”   闵云泽摆手:“我不和你争辩。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人情两是非,人情公道最难为;若依公道人情失,顺了人情公道亏。”芳菲冷笑:“大哥哥可别迷了眼,做出以为是公道,实际却是最欠公道的举动来。到时候得不偿失,空欢喜一场。”   芳菲起身,不理闵云泽黑透的一张脸,大踏步出了书房。文鸢和靖童两个,一个惴惴不安跟在身后,一个趾高气昂拱卫在侧。   **********   PS:剧透一下,芳菲这样针对佟鹤轩,并不是没有原因哦,且看后文!   第五十五章 、老爷迁怒,夫妻内斗(二更)   芳菲和闵云泽这一架吵的阖府皆知。诸人反应各异,老太太听说后长笑不止,只将这个当做趣闻;周夫人下意识觉得闵芳菲是在做戏,演给自己看,心里不喜;大太太知道的最早,却没事儿人一样……   至于闵芳蕤等,在背地里把芳菲狠狠咒骂一顿,方解气。   大雨滂沱,当天晚上,大老爷从外面回来,见大太太坐在窗边榻上,下面管姨娘抱了小六儿在一旁说话,心中微微不喜:“这种天,怎么抱了小六儿来。”   管姨娘慌乱的起身,不忘觑大太太神情,见大太太似乎并未有迁怒之意,这才赔笑:“是奴婢见六少爷今天不哭不闹,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所以抱过来给大太太瞧瞧。”   闵朝宗听管姨娘如此说,面色才稍有改变:“这也就罢了。小六儿是娘胎里带的毒,我正想和你们商量,不如多花些银子去庙里,给这小孩子买个替身,或许能长长久久保佑他平安。”   管姨娘大喜,忙扭头去看李氏:“太太,奴婢愿自掏银子,只求太太肯答应。”   李氏淡笑:“我有什么不答应的!连老爷都发话交代过,今后管姨娘就是六少爷的母亲,多好的福气!”   管姨娘早已经是脸色惊恐:“太太别误会老爷的一番苦心,这都是怨我,当年没保住闵家骨肉,拖累了身子,不能为老爷开枝散叶。是老爷怜恤,才准将六少爷放在奴婢身边寄养。奴婢不敢居功,将来黄姨娘好了,六少爷还当归她抚养。”   闵朝宗不悦的止住了管氏:“我意已决,今后再不要说这样的话。黄姨娘年轻,将来还会再有骨肉。小六儿……”   闵朝宗俯身看了看襁褓中的六少爷,这个孩子出生时险些被憋死,至今脸上仍带有青色淤青。就冲这一点,闵朝宗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摆摆手:“外面雨大,你且回去哄了孩子睡觉,小心叫人提灯。我另有话和太太说。”   管姨娘似有不舍,却还是一步一停的抱了孩子踏出焦恩堂。   闵朝宗在内室由丫鬟服侍换了干净家常衣裳,他生的仪表堂堂,一袭青灰色绢袍更托显的闵朝宗儒雅有礼。可在他对面的大太太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夫妻俩隔着一张矮小的榻几坐着,却像中间隔了一条银河,泾渭分明,关系冷漠。   “咳,”闵朝宗轻咳一声,打破了寂静:“听说闵芳菲和闵云闹了一场?荒唐,她是妹妹,就该对长兄言听计从,都是……”   闵朝宗忽然想到自己和妻子长久以来的冷漠关系,不由得止住了后面的抱怨。   大太太却见丈夫戛然而止,冷笑一声:“老爷怎么不说了?”   闵朝宗将头一扭,闷哼了哼:“你心里清楚,还需我点破不成?”   “我是多疼四丫头些,可不是为别的,是因为那孩子从小没有生母在身边照顾,我瞧着可怜。平心而论,我这个嫡母做的也算称职,从小没少庶子庶女吃穿,亲生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就算我苛待些,难道别人就会在背后小瞧?老爷,说句不客气的,我这个太太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闵朝宗握了握拳头,气血翻涌,良久,才按捺下和李氏争吵的冲动,只道:“我不与理论这个,咱们只说四丫头。这孩子的性格未免也太张狂些,连长兄都敢不尊,将来如何与婆家人相处?我说送她去庄子上,你倒好,扯着老太太这根线,转眼又把人给接了回来。哼,怎么样?还是没受教训。”   闵朝宗心里有气,这后面一句话中,多少带了一语双关之意。既是数落芳菲没有听话,又是讥讽大太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爷何必总和一个小女孩儿为难,况且这孩子还是老爷亲生骨头!你那样不喜欢小六儿,都能依着管氏的要求,为他求访富春城名医,怎么换了女儿身上,就一定要斤斤计较?”   闵朝宗恼羞成怒:“我何时嫌弃过小六儿?”   大太太冷笑着看向丈夫:“老爷难道以为瞒得住我?罢了,左右那孩子也不是归我管,横竖有管姨娘操心。老爷只说四丫头,从你一回富春,从始至终就没给那孩子一次好脸色瞧,连我看了,心中都不忍。老爷不喜邹姨娘,将她丢在尼姑庵里,自生自灭就是。何苦还与孩子斤斤计较?”   “我几时不喜邹姨娘!”说起这个,闵朝宗就是一阵肉疼。明明就是李氏从中作梗,放走了邹姨娘。   见丈夫面色狰狞,李氏却十分淡定:“原来老爷还在怪我当年自作主张,准了邹姨娘出家带发修行!这也没什么,老爷喜欢她,仍旧将人接回来就是。”   “你不要总是揪着当年之事不依不饶,我也说过,咱们俩夫妻一场,只要你给我面子,我终究会与你好好过日子。”闵朝宗忽然一改刚刚的埋怨,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大太太撇嘴一笑:“老爷将外面的野种带回来,我当成亲生的一般抚养,你却还说我这是不依不饶,敢问老爷,妾身究竟怎么做,才能叫你舒心?是不是逼死了妾身,将那女人迎回来,老爷才……”   一语未毕,就听得响亮亮的一声巴掌,鲜红的印子就印在了李氏的脸颊上。   门外伺候的宝莲、云雀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仅仅是担心大太太吃亏,更惧怕她们俩刚刚听到的每一个字。   太太口中的野种究竟指谁?   是从小就被质疑出身的三少爷闵云凯?还是不被大老爷所喜的四姑娘?   总不会是太太嫡亲的一双儿女吧?   。……   门外,两个丫鬟胡思乱想,屋子内静的出奇。大老爷举着自己微微麻木的手,暗暗后悔刚刚的冲动。他强撑底气:“我也不与你计较。四丫头迟早要惹出祸事来,趁着外面人还给我几分薄面,赶紧将她的婚事定下来,等及笄之礼后就发聘出去。也免得届时连累了府里其他女孩儿。”   大太太捂着脸冷冷睨着闵朝宗:“原来老爷打的是这个主意,怕是已经看重了什么人家,预备将女儿送去讨好做交情了吧!老爷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从没听说过那个大户人家先嫁了最小的女儿,再谈长女姻缘。老爷急着发卖女儿,也要问问二叔和三叔。老爷千万别抱怨妾身没提醒,二叔唯恐找不着借口与咱们闹,小心叫他抓住把柄!”   第五十六章 、秋后冷雨,聚众吃酒   焦恩堂侧的小跨院中,独在一间东厢房,烛光昏暗,不及大太太那里一半明亮。管姨娘穿着一身华丽锦服,怀中摆着六少爷,轻轻哼着催眠的小曲儿。   她的贴身大丫鬟绿果儿正绘声绘色说着焦恩堂中的闹剧:“姨娘真该晚些走,咱们也好瞧瞧大太太被打后的脸色。”   对于绿果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管姨娘并未怪罪,甚至笑道:“老爷早该教训教训她,叫她明白这闵家是谁在当家做主。”   “姨娘说的是,老爷都亲自发了话,叫姨娘养育六少爷,偏她絮絮叨叨,烦人得很。”绿果儿将头凑近襁褓,笑嘻嘻道:“瞧咱们六少爷,睡的多香甜。”   管姨娘反手打飞绿果儿的爪子,嫌弃道:“一身的水汽,小心叫六少爷又害了风寒。”   绿果儿赶忙收回手,不敢再嬉笑。   西厢房隐隐传来痛苦的呻吟,那是犯病的黄姨娘。   管姨娘立即将六少爷抱的更紧,好像黄姨娘的声音能将她怀中的襁褓勾走一般。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是管姨娘未来的依仗,她不容许出一点意外。   管姨娘想了想,叫来绿果儿:“你去打听打听,明儿四姑娘要去什么地方。”   绿果儿大眼珠转了转:“姨娘这个时候还要去见四姑娘?万一大老爷迁怒你……”   管姨娘低声笑道:“我怕什么?该怕的是老爷!”   绿果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去打探闵芳菲的消息。   滂沱大雨下了整夜,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到了第二天,院子里积水不说,还起了浓雾。   芳菲抱着肉团子站在台阶上眺望远方,从她这里看,正个焦恩堂都笼罩在一层雾霭中,泛着淡淡的青褐色,透着不祥之兆。   “姑娘,外面冷,还是多披件衣裳。”紫英从屋里拿了披风出来,见芳菲定定的看着远处,轻叹一声:“姑娘是担心太太埋怨您和大少爷争吵?要奴婢说,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太太疼您,何况也该有个人点醒少爷。换了旁人,太太还未必可心,只有姑娘是太太值得信赖的人。”   芳菲将披风的一角盖在肉团子身上,空气中黏腻腻的都是水,肉团子也比平日懒怠许多,连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吵嚷不停,也不能唤来肉团子多瞧一眼。   “太太怎么想我,我心里有数。”她忽然问起与紫英一同住着的京儿:“这个女孩儿心思慧敏,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进府时间晚,规矩没学好。可若补救,一来没有合适的妈妈教导,二来,现学规矩的都是五六岁小丫头,京儿年纪有些偏大,恐她脸皮儿薄,反不好。所以才托付你来照看她。”   紫英连忙笑道:“京儿还好,她本身就聪明,为人也勤快。眼下我指点着她和瑶香学煮水烹茶,尽管动作还稍显生涩,却有几分架势了。”   紫英和京儿在本性上同属一种人。都是不甘籍籍无名之辈。而今两个人撞在一处,不说是干柴烈火,却也是英雄惜英雄!紫英出于不能说的情谊,将京儿看作亲妹妹般,不但悉心教导,就连看见京儿衣饰寒酸,也肯从自己的份例中裁夺出一部分,送给京儿。   就因为俩人决心抱团共进退,所以,紫英在芳菲面前只说京儿的好,连一句恼人的话也没有。   芳菲轻轻颔首:“我为什么把她放在你身边,不怕说句实话给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这个丫头,咱们终究知道的太浅。再者,我有心今后重用你,你总不会就叫我失望吧?”   紫英惊喜交加,万万不承想自己这么快就能得四姑娘信任,紫英连忙笃定发誓:“姑娘将人交给我,就尽管放心,京儿是善是恶,是忠是奸,奴婢一定查辨清楚,再交给姑娘发落。”   用过早饭,大太太打发人来告诉芳菲,因为路滑雨大,今儿就免了大伙儿的请安。芳菲闲来无事,外面又飘起了丝丝小雨,索性叫了所有人坐在正堂击鼓传花。花传进谁手,谁便要回答众人一个问题,答的不好,罚酒一盅,答的巧妙,芳菲另有奖赏。   大伙儿无不欣喜,唯独文鸢苦着脸:“姑娘,这击鼓传花也就罢了,饮酒……怕是不妥!”   芳菲忙笑道:“我那坛子樱桃酒酿了一年多,总想着尝尝,偏你小气,要扫我们的兴。大伙儿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众人笑作一团,齐齐喊道:“不答应。”   文鸢一跺脚:“醉倒了大家省事,下回我是不做这好心人的。”文鸢说归说,却还是手脚麻利的取来了酒坛子。这坛樱桃酒是芳菲去年盛夏时节所酿,用了当即最新鲜的大红樱桃,酿造出来的果酒清亮透明,果香浓郁,回味持久弥香。   一共只得两坛,今天才开第二回,馋的众人眼巴巴望着那封口的黑釉剔花酒坛。   芳菲手捂着坛子口,笑眯眯望向大家:“我是瞧出来了,击鼓传花还在次要,惦记我这坛子好酒却要紧。”   靖童坐在众人中间,背对门口,她先嚷道:“好姑娘,这酒香离着老远就闻得到,不如姑娘每人先赏我们一盅再说!”   冷酒无益,热酒才暖人心。   这个时节最容易得风寒,芳菲是担心大伙儿,所以才借着击鼓传花,每人吃些酒暖身。靖童这么一说,芳菲自然不会小气,当即叫了京儿和瑶香去温酒。   樱桃酒醇香绵甜,不似米酒那般霸道,更没有黄酒的酸涩,饮在口中,却如松糕般绵软糯口。   红叶阁一年四季也不少做果酒,但数量极少,除了送给大太太和老太太的,总共也剩下不了多少。丫鬟们偶尔谁过生日,便悄悄托二门上的婆子从府外带些进来,只是质量平平,味道远不及今日这个。   靖童一面吃,一面和文鸢挤眉弄眼。文鸢忍俊不禁,指着她和芳菲道:“姑娘可小心这丫头耍诈。等会儿红花传进她手,怕是别人抢不下来呦。”   芳菲大笑:“那咱们就换个处罚方法,谁得了彩,必作一首诗,说与众人听。”   大家轰然叫好,独靖童小脸皱在一团:“姑娘快饶了我,我哪里是作诗的料?您叫我挑水砍柴,我比这些小丫头都强,就是念书识字不成!”   芳菲只笑,却不应她的哀求。   大家吃过酒,场面更热,外面的冷雨却更浓。大红绸子扎的花在小丫鬟们手中传来传去,鼓点儿时而急促,时而迟缓,眼见红花却要落在紫英手上时,鼓点儿猛然停住。   众人大笑起来:“京儿,原来却是你最贪酒!”   京儿不知所措的举着红绸子扎花,“姑娘,我……”   第五十七章 、花台易主,坚定笔迹(二更)   背对众人击鼓的是小丫鬟双儿,在听得众人一阵叫好声和起哄声后,双儿偷偷扭头回望,看向的却不是尴尬举花的京儿,而是坐在西花红木椅上的四姑娘。   会揣摩主子心意的丫鬟,才是有前途的丫鬟。   四姑娘为什么要玩击鼓传花,为什么又选了自己做击鼓手,聪明的双儿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刚刚打鼓的时候,她故意和瑶香做了暗示。   快到京儿的时候,瑶香就在双儿身后轻轻咳嗽一声。鼓点儿不偏不倚,正停在大绸红花进了京儿手中之时。   双儿偷瞄四姑娘神色,见四姑娘神情愉悦,便觉得自己猜中了十之七八。双儿忙将手里的鼓棒往桌子一放,高声道:“京儿姐姐,你可不能耍赖,只吃酒不肯老实回答问题。”   芳菲和紫英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双儿的方向。   双儿似乎没有察觉,还与瑶香等哄着京儿。   屋子里嘻嘻闹闹乱成一团,门外一个传话的婆子却进来道:“姑娘,表姑娘打发了她的丫鬟来请安。”   笑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略显担心的看向自家姑娘。表姑娘和她们可是素来没什么往来的!   芳菲心中略显失望,她淡淡扫过京儿如释重负的神情,才吩咐:“请她进来。”   不多时进来个十二三岁的丫鬟,头发梳着扬州时下最流行的宝月鬟,穿戴也不俗,年纪不大,模样却是直逼文鸢,紫英之流。   “奴婢白果见过四姑娘。”女孩儿的声音软糯,与双儿等清脆爽利不同,倒更像江南水乡少女的甜美。   芳菲笑道:“你叫白果?这样的天,表姐打发你来做什么?”   “回四姑娘的话,我们小姐在雨花台摆了桌酒席,单请四姑娘去坐坐。小姐说,四姑娘不是拘泥小节的人,所以便没下帖子,只叫奴婢走一遭。”   单请她一人?   周粟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想从自己这儿打听佟鹤轩的消息?要真是如此,周家表姐必定要失望。对于佟鹤轩其人,她知道的不会比周粟乔更多。   外面淫雨霏霏,芳菲戴了大箬笠,身上披了蓑衣,蝴蝶落花鞋外面踩了双棠木屐。文鸢和紫英一人撑一把伞,另有两个婆子护送跟随。   秋雨淅淅沥沥,府中显得比平日清静不少。除了来来往往当差的婆子、媳妇,少有年纪小的丫鬟出来玩闹。一路来至雨花台,雨花台三面环水,由汉白玉的高台托起整个建筑。雨雾弥漫下,雨花台显得更加仙气萦绕,带着几分不真。   白果引了芳菲进屋,室内点了许多蜡烛,明亮异常。早有面生的小丫鬟上前服侍芳菲脱下蓑衣、箬笠。白果笑着躬身:“四姑娘往里面请,我们小姐正候着呢!”   芳菲环视四周,见这里摆设和过去截然不同,不由得慨叹闵老太君对这个外孙女的重视。   以前,雨花台是闵家宴客时的重要场所,汉白玉的高台能同时容纳四五桌开席。反而是屋子里少有用处,所以摆设也简单。   如今,雨花台被闵老太君赏给周粟乔,原本青纱幔帐换成了银红色的流云白蝠幔;干枯的松竹盆景变成了名贵的金盏银台;水墨字画玻璃围屏还是闵老太君大寿那日略在焦恩堂摆了两天,此刻却成了周粟乔的私产……   白果笑看着芳菲神色:“这都是我们家小姐自己动手布置的。小姐说,屋子看着顺眼,住着才舒服,足足忙了三四日,才能勉强入眼。”   芳菲并没留心白果说了什么,她的目光早被墙壁上大片大片飞天图捉去了注意力。雪白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数位反背琵琶,飘逸飞升的仙子。   彩墨尚未干透,还略显湿气,瞧着竟像才完工的模样。   “我记得,雨花台原没有这几幅画儿?”芳菲指着墙壁问道。   “四姑娘好记性,这也是我们小姐的主意。”白果颇是自豪:“四姑娘现在瞧的叫做飞天,传自于佛教神灵,梵语称神为提婆。”   这些攀附在墙壁上的飞天壁画活灵活现,与真人高度相仿,若冷不防瞧见,还真要当成是天上仙女下凡。   芳菲点头笑道:“瞧得出,表姐心思与众不同。”   “四妹妹说谁与众不同?”内室里迤逦缓步走出一妙龄少女,正是周家表小姐周粟乔。   芳菲忙躬身施礼,周粟乔一把拉住她:“四妹妹快随我来,左右今天清闲,四妹妹一定陪我好好聊聊。”   两个女孩儿手拉手进了内室。   内室被布置的更加巧妙新奇,别处也就罢了,临窗的暖炕设的尤其出彩。铺了银红色的褥子,银红色的窗纱,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浇打在房檐上,顺着瓦棱下流,滴滴答答敲打不停。   梅花雕漆几上布满佳肴菜馔,芳菲被让到右侧,周粟乔居左,二人头顶悬着一盏硕大的莲花灯。黄光摇曳,更添暖意。   芳菲赞道:“表姐真是好心思,这盏灯怎么想出来的!”   周粟乔笑道:“我害怕四妹妹笑话呢!这都是我平日淘气,胡乱琢磨出来的消遣玩意儿。四妹妹喜欢,晚上我叫人送去红叶阁!”   芳菲连忙摆手:“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我那里也没有搭配的东西。”   周粟乔见芳菲这样推拒,迟疑了片刻,转而打发走一干服侍的人:“三姐姐和我说,四妹妹是咱们府里的聪明人。既然和聪明人说话,也没什么藏掖的。我只想问一件事,四妹妹这扇子从何而来?”   周粟乔的问话出乎芳菲意料。眼见对方从暖炕的矮柜子里抽出扇匣,里面赫然就是当日大太太转送周夫人的两柄扇子。   芳菲笑道:“表姐怎么忘了?这是我自己绣的扇面!”   “我拿四妹妹当知己,四妹妹何苦瞒我?”周粟乔目光哀婉:“这扇面上的字分明就是鹤轩哥哥手笔,他的字我绝不会认错。”   芳菲心头咯噔一下,她却忘了这个利害关系。   不过……芳菲转瞬间又有所发现,周表姐一眼就认准了那上面的小令出自佟鹤轩手笔,可见这二人关系匪浅,绝不是姑妈周夫人口中的冷淡无情啊?   芳菲笑容依旧,轻言轻语道:“表姐会不会瞧错了?这字,可是大哥哥亲手写与我的。怎么又和佟公子扯上了关系?”   ☆、第五十八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求首订) 此刻扇匣中的这柄扇子恰是芳菲花费心思最多的兰花扇。 扇面上的莲瓣兰为兰中精品,芳菲用色大胆,只见那叶片色如碧玉,花朵娇若玉雕,都是十几种线有深入浅,细细密密排开,才成就了它。 周粟乔盯着手中团扇,确切的说,是盯着上面那首小令目不转睛。爱恋中的少女,多半只有定情信物才能引她这样激动痴迷。 芳菲借着饮茶的动作,暗暗往门口窥探,文鸢和紫英被那个叫白果的小丫头拉了去玩,门外都是周粟乔的人,此刻这番话若传出去,引来周夫人怒火,她闵芳菲就是主凶。 “表姐,会不会是你瞧错了?天底下字迹相似者不知多少,大哥哥也时常练各家名帖。我听说,大哥哥与佟公子往来亲密,二人笔迹相仿......也在情理之中。” 周粟乔护着团扇,斩钉截铁的摇头:“四妹妹不是外人,我说了也无妨。当年佟家伯父还健在,我们两家极好。佟家伯父时常带了鹤轩哥哥来我们府里玩。我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鹤轩哥哥的字我从小便熟悉,断不会弄混。可见......” 周粟乔说到此处时,已经是泪水涟涟:“可见他心里还惦记着我,借这把扇子来打听我的消息。” 芳菲心里没有来一阵烦躁。 明明就是自己分线穿针,绣了整整两个月。才得那扇子,怎么到了周表姐口中,却成了她和佟鹤轩相思的定情之物? 芳菲语气有些僵硬:“表姐既然还有情,那就禀明了姑妈。姑妈心疼表姐。视表姐为掌上明珠,想必就不会再百般阻挠这大好的姻缘。” 周粟乔或许没听出芳菲话语里的讥讽,只是苦笑:“我的好妹妹,怪不得你,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长辈们的心思?” 芳菲淡淡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猜的。姑妈既然不同意。也是因为周家就表姐一个女儿,心里舍不得,又嫌弃佟家寒门出身,要另谋出路,给表姐找个更妥当的人家,倒也合情合理。” 周粟乔被说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道:“我埋怨母亲这般短视,却也是无可奈何!四妹妹,今日请四妹妹来。我有一事相求。” 芳菲大约猜到几分,只道:“若是我力所能及,表妹绝不推卸。” 周粟乔喜出望外,她还值当闵芳菲听了自己那些往事,要一口回绝呢! “鹤轩哥哥家境平寒,为我奔波百里来到富春。恐怕早就是捉襟见肘。秋闱在即,我偷偷攒了些许银两和首饰,请四妹妹想个法子,帮我转交给鹤轩哥哥。” 周粟乔起身,将偷偷藏在柜中的包裹取了出来,打开与芳菲瞧:“这三百银子碎银子都是我攒下来的月钱,这几样首饰都是早年间外面人送的,款式虽老,放在当铺里,也值一二百银子。四妹妹是淳善之人。请看在我一番苦心的份儿上,帮我和鹤轩哥哥这个忙吧!” 三百两银子都是碎小的银角子,或是二两,或是四两,重量不一。新旧也略有不同,瞧着倒真像是常年积攒下来的东西。那几副首饰,金子也乌了,宝石也不鲜亮,唯独可取之处便是重量尚可。 当着周粟乔的面,芳菲迟疑半晌,才毅然道:“表姐重情重义,我愿尽全力助表姐一臂之力。只是你预备的包袱太大,我若贸然拿出去,必然引起姑妈怀疑。不如这样,明儿大厨房送早饭过来,表姐将这些碎银子塞在食盒里,叫人夹带出去。” “表妹此话当真?”周粟乔惊喜交加,拉着芳菲不肯撒手。 芳菲笑道:“我既答应表姐,就不会打诳语。不过......”她的目光落在那几件老旧首饰上,“金银玉钗目标明显,万一被抓住,也不好解释。” 她愿意帮忙是一回事,可将自己陷进去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位周表姐看着是心地善良,苦情可怜,可究竟是不是包藏祸心,专门要害自己却是两说。银子上没有烙印,即便是被发现,也是追查无主。 周粟乔连连点头:“瞧我这脑子,竟没想到这一点。幸亏是表妹提点着我。”想到自己的处境,周粟乔不禁暗自垂泪:“母亲每日叫人紧盯着我,唯恐我和鹤轩哥哥联络。要不是三表姐出了这好主意,引荐了四妹妹,我还没头绪苦熬呢!” “这么说来,表姐之前见过三姐姐?” 周粟乔怕引起误会,忙道:“表妹别多心,是我央求了三表姐,她才肯帮忙。三表姐是个好人,她知道我和鹤轩哥哥的事情后,替我难过许久。三表姐说,四妹妹是个有本事的人,求任何人也不如求四妹妹。” 芳菲冷笑:“三姐还真是高看了我!” 周粟乔一听这话音,似有不对,忙问是何缘故。 “表姐也不用问,咱们暂且一试。”芳菲道:“你傍晚便将咱们想的主意告诉三姐,看她是什么态度。等明儿大厨房来人的时,暂且先别放银子,只弄个假包丢在食盒里。” 周粟乔闻言干笑:“四妹妹多虑了,三表姐......” “表姐和三姐姐相处时日短,偏听偏信也有可能。我不是在表姐面前诋毁三姐姐。她是否光明磊落,见了便知分晓。” 周粟乔只能答应,陪着芳菲又坐了小片刻,等雨势稍停,她亲自送了芳菲出雨花台。 到傍晚,芳菲的“眼线”传来消息,三姑娘果然去了雨花台。而且驻留许久。芳菲听后一笑,悄悄叫来靖童,在其耳边低语数句。 靖童一面听一面点头:“姑娘只管坐等,我这便去和宫妈妈商量。”靖童跺跺自己一双红绣鞋。语带不屑:“三姑娘安安分分也就罢了,若真是要耍阴谋诡计,咱们定要羞的她下不来台。” 送走胸有成竹的靖童,芳菲独坐在矮榻上,手中捧了肉团子未完工的新衣裳,脑海里还在不停回想着周粟乔与自己说的话。 与佟鹤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哎呦,姑娘!你怎么把两条袖口缝在了一处?”文鸢不知几时进来,却见自家姑娘手里的活计成了织在一起的软面条,不由得笑起来:“这可叫咱们肉团子怎么穿呦!” 芳菲脸色窘然,忙道:“瞧我只顾着想事儿,倒糊涂了!” “姑娘想什么想的入迷?难道还在为表姑娘的事情烦心?你不喜欢揽这个差事,推辞了就是。表姑娘本就有些强人所难,咱们不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芳菲摇头:“倒也不是这件事。我是在想......表姐说她和佟公子两情相悦,你说这话有几分可信?” 文鸢心下一动。忙半遮掩了房门,快步来至芳菲身边,低声问道:“莫非姑娘对那个佟公子有好感?我早瞧了出来,在京河庄子上的时候,咱们大少爷就有意无意的要撮合姑娘和佟公子。” 芳菲脸色绯红,推了她一把:“口无遮拦的丫头。连我也敢调侃。” “好姑娘,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文鸢摊了两手辩解清白:“别看姑娘在大少爷面前把那位佟公子数落的体无完肤,但我最了解你,姑娘心里多半还是赏识他的才华。” 芳菲啐道:“你知道哪个是有才华的?” “奴婢当然不知道,奴婢知道的是姑娘的眼光素来奇准。你当初就说,此人才学远在大少爷之上,我想就该是这样。不然以大少爷的心气儿,怎么可能那样礼遇佟公子?” 芳菲摆手:“罢了罢了,不提这个人。等帮过表姑娘,估计咱们和这人也就再无关系了。你或许没听见表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俩感情虽好,但缘分已尽。说起来,这位表姑娘还真是个能折腾的人,换了是咱们府里任意一位小姐,敢做这样的事情。老太太非打断她的腿。” 文鸢见芳菲说的严重,也就不再敢提下面的话。 到了第二天,老太太见周粟乔一夜未好睡,熬的小脸泛着蜡黄色,于是特意嘱咐大厨房宫妈妈,叫给表小姐炖一品红枣益气补血汤送去雨花台。宫妈妈不假他人之手,亲自选枣,去核,筛糖,熬羹,足将这品汤炖的甜软香烂,才用白瓷梅花式炖盅盛了。 宫妈妈擦干净留在炖盅上的汤渍,低声叮嘱送食盒的媳妇:“怎么做,四姑娘已经交代过,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来。记着学会灵机应变!” 那媳妇忙点头:“妈妈放心,我晓得怎么做。” 除了宫妈妈和这媳妇,并没有人留意到,今天放炖盅的食盒比寻常食盒要足足高出一截。 早晨是大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宫妈妈来不及再交代什么,焦恩堂,颐心堂来催早饭的丫鬟就将门口堵的满满当当,四处尽是忙碌景象。宫妈妈只在匆忙中瞥了一眼,那媳妇暗中点头,领了两人,悄无声息的往雨花台来。 且说闵芳苓早派遣心腹丫鬟萍鹿埋伏在雨花台附近,大厨房的人一进去,眼线便立即跑来和闵芳苓通风报信。 “姑娘,这可是逮住四姑娘的好机会。” 闵芳苓却没有将萍鹿的话放在心中,而是坚定的摇头:“我和表妹走的亲近,闵芳菲不会不怀疑我。料想,这次只是闵芳菲声东击西,试探我。” 曾记否,在雨花台联诗,闵芳菲给她吃的那一记教训,闵芳苓至今铭记在心。为了上一次,闵芳蕤在人前失了颜面,已经暗恼许久,所以这一回,闵芳苓隐隐下定决心,要一击必中。 萍鹿点头答应着去了。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复命: “就像姑娘猜的,四姑娘是虚张声势。我按照姑娘吩咐,一直缀在送食盒娘子的后面。出了雨花台一直跟进大厨房,趁人不备,奴婢悄悄打开了食盒瞧,根本没有夹带东西。” 闵芳苓心满意足,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还当闵芳菲有什么样的本事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走,咱们去瞧瞧二姐。这种出风头的机会,若是不留给二姐......她知道,今后必定埋怨我!” 闵芳苓心中已经是稳操胜券之意在心,殊不知,周粟乔那三百两碎银子根本没走大厨房这条路线,已经悄悄在二门婆子手里偷渡出了闵府。 原来,宫妈妈在府外另有宅子,此刻,那三百两原封不动,一文不少的摆在了佟鹤轩面前。 “我们四姑娘心肠最软,明明知道这件事不妥,却还是没有回绝表小姐。”宫妈妈笑盈盈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假托了我们大少爷的名义来请佟公子,也是怕佟公子不肯来,哪里有冒犯之处,公子多担待些。” 其实,早在两日前,佟鹤轩就收到一封来自闵云泽的求救书信。信中请佟鹤轩在今天未时抵达闵府外长街的三家胡同。 佟鹤轩与闵云泽书信往来多次,初步断定那信是闵云泽亲笔。朋友有难,岂有不帮之理?所以才有了今日佟鹤轩与宫妈妈对坐的场面。 佟鹤轩面无表情的盯着桌案上的银子包裹,良久,才道:“劳烦这位嬷嬷,请将银子送还回去。更请嬷嬷转告周家小姐,我佟鹤轩从不做逼人就范的事情。既然周家不肯履行当年约定,就请周夫人去晖南亲自解除婚契。” 宫妈妈笑的灿若春花:“哎呦,这可就难为老身了!佟公子许是不知道,周小姐那样的人物,岂是我一个灶上嬷嬷能参见的?况且......” 宫妈妈话音一转:“四姑娘为帮这一次已经冒了风险,府里多的是小人盯着四姑娘,就为捉她的短儿。公子说把钱还回去?怎么还?” 佟鹤轩见对方话语颇冲,且字字句句都在维护闵四小姐,不由得一笑:“我和四姑娘有数面之缘,看得出,她是个有主意的。这钱暂请宫妈妈代为保管,我另写一封书信,向周小姐说明。至于将来这些银子何去何从,我佟鹤轩不敢惦记。” 宫妈妈心中不喜,觉得这个书生好啰嗦,人也不爽利。于是沉下脸不复刚刚的热情,只命外面买的小丫头取来笔墨,冷眼瞧佟鹤轩挥墨。 不大会儿,宫妈妈的眼神便有些不同。她不认字,但瞧得出,眼前这位佟公子书法极好,比她那个刚启蒙进学的孙子不知强了几百倍。 宫妈妈遂又换上笑脸:“说来,周小姐也是情深意重,佟公子大可以等到金榜题名时,再去和周夫人提亲。” 佟鹤轩笑而不语。 外面少有人知道。 如今闵家都只当是佟家把持着婚约,不肯退婚。实际上恰恰相反,是周夫人贪得无厌,明明是周家想要悔婚,可又惧怕损毁周粟乔的名声,所以暗暗叫人来与佟家商议,让佟家声称佟鹤轩行为不端,不堪匹配周家娇娥。 佟家在晖南并非世家望族,但族中远亲颇多。 佟鹤轩早年丧父,是寡母将她拉扯大,更靠着微薄田产供佟鹤轩念书。 佟家族人为巴结周县令,企图造谣,谎称佟鹤轩不孝。 佟母深知,一旦儿子背负上了不孝的罪名,今后就算中了状元,朝廷也决不肯启用他。 佟母心中不服,更是一时糊涂,当着晖南半城老少的面前,一头撞死在贞节牌坊前,就为向大伙明示族中人是怎么旗鼓他孤儿寡母的。 从此以后,佟鹤轩与佟家族老少结下血海深仇。 这也是他出走晖南的重要原因。 可追其原因,周夫人才是罪孽的源头。   ☆、第五十九章 、截下书信,阴谋前奏(二更) 宫妈妈小心藏起银子,将佟鹤轩那封信放在内衣贴身处,于傍晚时分重回闵府,伺候过老太太的饭菜后,才悄悄来见闵芳菲。 芳菲将那信细细瞧过,淡淡一笑,就着桌上噼啪作响的红烛,将信烧成了一团火光。像火鹤在空气中飞舞,芳菲雪白的指头捻了鹤尾,在要烧到手指尖的时候,她将火团往茶杯里一丢,水面泛起热浪,窣窣作响。 宫妈妈拍手笑道:“四姑娘这就对了,您大可不必费心冒这个险。三百两银子,明儿叫老奴去钱庄上换了银票,四姑娘自收着便是。” 芳菲忽然道:“宫妈妈不说,我倒没想到这一层关节。那包银子零零碎碎,不但不利于拿取,还十分显眼。周表姐的意思,那是她积攒了多时,可如今想来,似乎另有用意。” “四姑娘瞧出了什么?” “倒也未必准,只是好奇。周表姐干嘛不早换了银票送给佟公子?她与我解释,说这钱散碎。你今日瞧佟公子,见了银子时可有贪慕神色?” 宫妈妈连忙摇头:“别说贪,就是看都不肯看,四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想了起来。那位佟公子似乎还捎带了几分厌恶呢!” 芳菲点头:“这就对了。”她对宫妈妈说起被烧书信中的一段:“这里面说,请周表姐派人去退婚。口气十分坚决,根本看不出从前的情意。妈妈说......周表姐会不会故意用这些散碎银子羞辱佟公子?” 宫妈妈一惊!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看着是周粟乔的好意,但实际上是叫佟鹤轩知难而退。佟鹤轩被辱,却要哑巴吃黄连。说不出人家姑娘半点不妥来。 就算将来事情败露,有人非议她二人私相授受,众人也会原谅“善良”的周粟乔。 要真是这样,芳菲不禁要对这个表姐刮目相看! 二人正说话。文鸢一脸肃穆的走了进来:“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芳菲深深瞧了宫妈妈一眼,宫妈妈心领神会,起身笑道:“那老奴便先去了。” “文鸢,且送送宫妈妈。” 文鸢低声应下,恭恭敬敬的将宫妈妈送出大门。二人迎面正瞧见闵芳苓款款而来。宫妈妈赶紧加快脚步,笑眯眯凑前:“见过三姑娘!” 闵芳苓故作惊讶,“宫妈妈和四妹妹果然交好,这么晚还来寻她说话儿?” “嗨!是老太太偶然说想吃玫瑰糯米糕。大厨房存的那点儿玫瑰酱早用了干干净净,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我哪里敢献给老太太?这不,想着四姑娘往年都存许多玫瑰酱,所以巴巴儿来求。” 闵芳苓自然不信,她是叫人盯准了红叶阁,只一见宫妈妈进了院。便赶忙往这边来。闵芳苓笑道:“瞧宫妈妈这样,可是空手而归?” 宫妈妈心底鄙夷闵芳苓,脸上却堆笑:“四姑娘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她孝敬老太太,说要明早亲自做了去孝敬!奴婢这儿还有别的差事,就不耽搁三姑娘找四姑娘叙旧了!” 闵芳苓笑着将路让开。远远见文鸢送走宫妈妈,这才冷哼一声进红叶阁。 芳菲正在门口张望,见闵芳苓来,早扬起笑意。 可这笑容在闵芳苓看来,却成了芳菲心虚的罪证。 “我刚从表妹那里回来,看着天色尚早,所以来瞧瞧四妹妹。”闵芳苓亲亲热热挽着芳菲的胳膊进了正堂,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四周。 芳菲只当没瞧见,兀自笑道:“三姐姐和周表姐一向很好?” 闵芳苓不用招待,屁股一沉就坐在了主位上:“什么好不好的!我是瞧表妹可怜。才时常去雨花台跟她说话解闷。” 芳菲扑哧一笑:“这话怎么说的?表姐有老太太疼爱,三姐姐却说她可怜?小心叫姑母知道,埋怨三姐姐。” 闵芳苓摆摆手:“我可不怕,况且,我这话也没错。表妹是有爱不能得。心里有苦又不敢与外人说明。幸而她极信赖我,什么都肯和我讲,就好比这次......” 闵芳苓拉长声调,睨着眼睛看芳菲:“就好比这一次,表妹说,四妹妹可是帮了她不少的忙呢!” 芳菲面色不改,两手一摊:“有什么办法?那终究是我的表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日日憔悴。” 闵芳苓冷笑。 这个时候还滴水不漏,想要瞒过自己?周粟乔的东西明明还没出雨花台,可闵芳菲却故意往相反的方向暗示,可见这个女孩儿的刁钻狡猾。 闵芳苓推了妹妹一把:“别傻了,你和她才几天的交情?姑妈那脾气你还没瞧出来?得罪姑妈,便有你下辈子好受。便是老太太也绝不肯饶你。” 芳菲闷闷的低了头:“可,可我已经答应了周表姐!” 闵芳苓眼睛一亮,捉住了芳菲话中的破绽,她强压狂喜,故作淡定:“答应也有反悔的时候。像周家,如今不也想要悔婚吗?四妹妹,你听三姐姐一句劝,周表妹的麻烦事不能沾惹。明天一早你就去雨花台和表妹说明情况。周粟乔通情达理,多半会谅解。” “那......三姐姐可能陪我?” 闵芳苓想也不想,失口否决:“这怎么好!表妹该多心了!你去不打紧,我若也跟了,表妹恐会疑心我挑拨你们。” 芳菲迟疑许久,才道:“三姐姐容我细想想,细想想。” 闵芳苓见挑拨离间的目的已经达到,欣然答应,领了萍鹿等大丫鬟径直出了红叶阁。 一路上,闵芳苓脸上的笑意就从没消失过,心腹丫鬟萍鹿借机讨好:“姑娘这招真是高明,依奴婢瞧。四姑娘此刻怕是已经昏了头,分不清那个是好,哪个是歹!” 闵芳苓甚是得意:“等表妹发现四丫头是个棒槌,今后才会一心一意听我的主意。”她转而交代萍鹿:“明日成功失败。在此一举,千万不能出现纰漏!” ...... 第二日,老太太叫了所有孙女,外孙女去焦恩堂用早饭。老太太的心肝宝贝,五少爷闵云川也在。小胖子坐在闵老太君身边,手里握了一把沉沉的瓷汤匙。颇为灵活的舀了面前一碟子玫瑰酱吃。 那玫瑰酱是芳菲命人一并随了饭菜端进来的,玫瑰花本就香甜腻人,配上蜂蜜发酵成甜酱,风味更加独特。五少爷一尝,当即就爱上了这一口。开始还配着米粥,后来索性将米粥丢一边。闵老太君拗不过他,只好叫人把玫瑰酱都摆在闵云川面前。 小胖子吃的满嘴都是甜渍,大眼睛还胡乱的四处张望。 “四丫头这个酱做的确实好,比外面强。”闵老太君也爱吃,只是牙口不及小孙子。 芳菲忙笑道:“老太太喜欢。我明年索性多做几坛,放在大厨房,老太太什么时候想吃了,叫宫妈妈取来孝敬您?” 闵老太君点头:“你一片孝心可嘉,只是玫瑰酱太甜,大夫已经叮嘱过。叫少吃。若明年桂花还盛,你领着大厨房的婆子们,多多做些桂花酱,我也好预备送人。” 闵老太君只顾着和芳菲说话,多少冷落了其他孙女。闵芳蕤心生不满,用筷子使劲儿戳着碗中的碧粳米饭,熟烂香软的米饭被捣的几乎成饭泥。 她在饭桌下狠狠踢着闵芳苓,冲对方一瞪眼。 闵芳苓就觉得小腿骨一阵剧痛,差点将热汤泼在闵芳华身上。 闵芳华不满的看向她:“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平日也不见你毛手毛脚,今天倒是奇怪!” 自从周粟乔来到闵家。闵芳华地位直线下降,如今陪在老太太两侧的是五少爷与表小姐。闵芳华就被打发到与诸姐妹并肩而坐,与往日不可相提并论。 闵芳华心中不自在,今天又见闵芳苓这样大意,语气不免冲了些。 闵老太君闻声往这边张望。闵芳苓心中一慌,忙起身赔笑:“今年的桂花开的格外好,可惜四妹妹在庄子上没瞧到。幸而今年老祖宗吩咐匠人们在园中种了许多红梅,待寒冬冷月时,四妹妹做些梅花酱膏也是好的。” 闵老太君脸色一沉,神情不悦。 芳菲被流放去庄子上的事儿,外人并不知缘故。若非三太公强压郭家,郭家必不肯善罢甘休,肯定还要生事。周家大姑奶奶回门省亲,问及芳菲时,众人只说她是去庄子上休养。而且自打芳菲被接回来,少有人提及这件事。 偏今天闵芳苓开口要提。 果然,周粟乔没了母亲在身边盯着,好奇看向芳菲:“我瞧四妹妹气色好的很,究竟是什么病,一定要到庄子上休养?” 芳菲并不看众人眼色,只是心平气和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每年一到盛夏,就气短神晕,老祖宗笑话我,说这是富贵病,要静养。” 老太太脸色渐渐好转,开口嗔道:“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富贵病?那是我们有了年纪的老骨头才得的!” 芳菲笑道:“老祖宗身子康泰,看着比我们还结实。”她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白马山的香火旺盛,可惜了那条山道崎岖陡峭,多少人在面前望而生畏?还记得那年,老祖宗领着我们姊妹几个去进香,几百级的台阶,老祖宗不眨眼,说上去就上去了,反瞧我们......哎呦,走一步歇两步,还是几个丫鬟连推带扯,才算到了山顶。” 那一年芳菲“大病初愈”,连走路都艰难,腿肚子发软无力。闵芳华甜言蜜语,哄了闵老太君去白马山上香。 白马山有一道山涧最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小路只容一人前进,只能上不能下。闵老太君自持身体强健,一定要走这条近路,却苦了芳菲。 最后是文鸢在前面拉,靖童在后面推,主仆三个连滚带爬,勉强才上了山顶。   ☆、第六十章 、阴谋阳谋,中饱私囊 当时,芳菲手脚都蹭破了皮,这还算好的,后想想,最可怕的是她们主仆三人几次都险些从山道上滚下去。事后,闵芳华紧忙叫人取了金疮药膏,还引得闵老太君阵阵夸奖。 芳菲无宠无能,只好将苦果子生生往肚子里咽,脸上还要流露出笑意,话语中更要对大姑娘闵芳华感激不尽。 说来也奇,竟是从那次之后,大太太对芳菲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改过去冷淡冷漠,不但嘘寒问暖,而且闵芳华有什么,大太太也绝不亏待芳菲。 甚至还暗暗私下里贴补这个庶出无宠的女儿。 今日,芳菲故意在人面前重提此事,老太太笑容不断,底下人却面色各异。闵芳华嘴角抽动,闵芳蕤不屑白眼,闵芳苓幸灾乐祸,周粟乔却是满心羡慕。 “老祖宗,小时候,我娘常提那白马山,说山上的灵音寺中有前朝遗迹,香火不知多旺盛。我娘还在闺阁中时,您就时常带她去进香。老祖宗......”周粟乔轻轻摇晃着闵老太君的胳膊,语气里尽是撒娇。 老太太笑呵呵搂着外孙女:“这是时节,山上都是破叶子,连花草都凋了,有什么可瞧的?你耐着性儿等到明年春暖花开,老祖宗再带你去!” 周粟乔哪里是要去进香?而是希冀溜出闵府,和佟鹤轩见上一面。所以并不肯依,只是挽着闵老太君百般央求。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大伙儿以为老太太那样疼爱周粟乔,一定会答应这个并不“过分”的请求。谁想。老太太态度坚决的很,任凭周粟乔怎么说,都不肯松口。 用过午饭,老太太以午睡的借口打发了众人。只多留了周粟乔在焦恩堂。 芳菲顶着烈日,缓步步下台阶,才到大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忙回头,却是闵芳华疾步走来。 “大姐姐先请。” 芳菲领着文鸢避在一边,立在垂花门的左侧。闵芳华却不急着走。反而拉着芳菲的手,沮丧道:“四妹妹可还是怪我当年不懂事?” 芳菲诧异的抬头:“大姐姐何出此言?” “你也不用骗我。我心里明白!”闵芳华眼圈红了红:“四妹妹当时大病初愈,我却非要去白马山,累坏了四妹妹。你或许不知,为此,太太私下里狠狠数落了我一通,我早有悔意。” 芳菲脸色骤变,忙道:“原来大姐姐说的是这个。我,我竟是百口莫辩。当年之事怎能怪大姐姐?是我身子骨不争气。大姐姐千万别将错则揽在自己身上。何况......” 芳菲拉了闵芳华的手:“何况咱们姐妹是血缘至亲,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姐姐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也不是追究往事的人。” 闵芳华欢喜的看向芳菲:“四妹妹不哄我?” 姐妹俩温情叙旧,一个善解人意,一个语气恳切。这一幕刚好落在闵芳蕤、闵芳苓眼中。 “瞧见没有?长房的两个小蹄子,都是天生会做戏的!”闵芳蕤嗤笑:“谁说只有闵芳华披着一身羊皮,依我瞧,四丫头骨子也是狼的本性。咱们小心叫她啃得连渣滓都不剩。” 闵芳苓赶忙赔笑:“二姐姐放心。我已安排好一切,就等闵芳菲落网。” ...... 傍晚时,焦恩堂派小丫鬟往各院送消息,嘱咐姑娘们不用过去请安,只在自己房里用饭就是。 芳菲坐在花桌前,看着双儿和瑶香一样一样往案几上布菜。不远处,低头躬身站在两个提食盒的婆子。 她笑道:“回去时告诉宫妈妈,我这里还剩下些桂花酱,明早要做桂花包子,请宫妈妈帮着预备材料。” 婆子连忙应承:“宫妈妈跟送食盒的丫鬟去了表小姐那里。临走时特意交代,她打雨花台直接出二门往家去。四姑娘这个时候才交代......” 靖童立在一侧瞪眼:“妈妈好糊涂!我们姑娘不过客气,难道没了宫妈妈,你们连些米面材料都准备不妥了?还是觉得我们红叶阁说话不好使,妈妈们可以推三阻四?” 婆子连忙摆手赔笑:“瞧姐儿这话说的!我们拂了谁的面子。也不敢拂四姑娘的面儿啊!实在......嗨,实话告诉了四姑娘,自从姑娘出府去了庄子,这大厨房明面上还是宫妈妈当家做主,暗地里却叫三姑娘把持住了大半。三姑娘借着太太的声威,每日严查蔬菜用度,一项一项不准浪费,不准多取,连白糖都要用称子称过,每日损耗的菜叶子也有专人收检。” 这件事宫妈妈和芳菲提过。 芳菲并没想到,闵芳苓的手敢伸的这样长。 但是转念一想大太太的态度,却又放下心来。 大太太不是糊涂人,如此放纵闵芳苓,必然有其用意。 芳菲念及此,冲两个婆子莞尔:“罢了,左右雨花台离这儿不愿,我多跑一趟便是,只当去瞧瞧表姐。” 文鸢伺候芳菲匆匆用过半碗米粥,略捡几块胭脂鹅脯吃,只将碗一放下,便往雨花台来。 已入深秋,越是夜晚越是寒气逼人。芳菲穿着家常单袄,外面罩了件云锦细花斗篷,在晚霞照射下格外动人窈窕。 她特意绕过小路,从焦恩堂外经过。焦恩堂里寂静一片,文鸢紧张的扣住芳菲的胳膊,低声道:“姑娘,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芳菲淡淡一笑,经过大门处时,坐在台阶上的小丫鬟春儿眼尖,立即看到了这件云锦细花斗篷,知道是四姑娘。春儿悄悄瞥了瞥四下,见院中无人留意,这才不动声色溜了过来。 “四姑娘是来给老太太请安?不巧。老太太刚刚被表小姐请去了雨花台!” 春儿冲芳菲眨眨眼,芳菲笑意渐深:“改天去找你靖童姐姐玩,她给你留了好‘面果子’吃!” 春儿自然听出了这面果子背后的含义,欢喜不已。 打焦恩堂出来。过云水桥,途经刚刚栽植好的红梅树林,再走不多远,便是雨花台。 芳菲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不觉加快脚步。文鸢和双儿、瑶香紧随其后。 这一次只带她们三人出来,是芳菲周密思虑下的安排。靖童脾气太直。又喜欢幸灾乐祸,芳菲怕叫人瞧出端倪。紫英原是大太太的人,叫老太太误会不好。 文鸢是她的心腹,自然没的说,另外,她也想试炼试炼这两个小丫头,看能不能在今后独当一面。 远远就见到雨花台的汉白玉台阶,穿过水渠,直接步上高台。 才登上台阶,三人赫然见地上撒了一大片菜馔。食盒也被摔成两半,刺目的丢在那里。 周粟乔的几个小丫鬟脸色惨白待在房檐底下。 芳菲心中却是一亮,知道事情十有*是成了。 一进屋,就听见老太太在里面大声斥骂,夹杂伴有闵芳蕤的呜呜哽咽。芳菲脚步顿了顿,却叫伺候在珠帘外的丫鬟雅琴瞥见。雅琴面露欢喜。根本不管芳菲愿意还是不愿意,扭头冲内室喊道:“四姑娘来了。” 咒骂声,哽咽声戛然而止。 芳菲只好苦着脸往里进:“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闵老太君黑着脸:“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芳菲忙笑道:“刚刚听厨房的人说,宫妈妈来了雨花台,我想着老祖宗上午说的话,正巧,孙女还有些私房桂花酱,有心做桂花包子孝敬老祖宗。可没有米面不成!大厨房的人说,如今厨房里规矩严的很。连损耗的菜叶子也要登记造册。没办法,我只好来找宫妈妈,看能不能预备下糯米明早用。” 闵老太君面色稍缓,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宫妈妈。难道四姑娘要些糯米也不能通融?” 芳菲像是刚刚注意到宫妈妈一样,诧异的看着对方。 今儿,宫妈妈穿了件月白色的小袄,下面却是青灰色的石榴裙。上下搭配,十分浅淡,却显得人干净利索。 偏偏...... 白色的袄子上淋洒了酱汤,油腻腻脏兮兮,全糟蹋了这件小袄,连带着裙子也毁了大半。 “宫妈妈这是?”芳菲话一出口,闵老太君脸色更难看,死死瞪向闵芳蕤。与闵芳蕤并肩而立的闵芳苓更是浑身筛糠似的哆嗦。 宫妈妈咧着嘴苦笑:“奴婢哪里敢怠慢四姑娘!只是,新规矩定的严,奴婢们稍有差错,就要被罚月钱。像上个月,大厨房里丢了一罐子砂糖,奴婢无能,只好叫所有人出钱描赔。” 闵老太君奇道:“这又是谁定下的规矩?”老太太并不说规矩好坏,只问根源。 闵芳苓小脸惨白,紧张的看向宫妈妈,眼神里已经有了哀求之意。 可宫妈妈哪里肯看她,只道:“是三姑娘定的规矩。如今管大厨房登记造册的是三姑娘的奶妈妈,另有两个采买,许是东西不能叫三姑娘满意,也被罢黜了出去,换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奶兄弟。” 这可还了得! 闵老太君扭头扬手就要给两个孙女一巴掌。 芳菲忙拦下:“老祖宗息怒,两位姐姐原意也是好的。” 闵老太君冷笑:“好意?我看你是糊涂了!这分明就是两个白眼狼,要闹的我闵家不安生才肯罢休!小小年纪就知道中饱私囊!怎么,是怕将来出嫁我闵家出不起嫁妆,此刻就要大肆敛财了吗?”   ☆、第六十一章 、自作自受,吃个闷亏(二更) 闵芳蕤和闵芳苓齐齐跪倒在地,不停哀求。闵老太君也不瞧这二人,只是冷笑:“今天若不是我来,粟乔必就叫你们欺负去了。我闵家散了家财与乡邻,好容易得来个美名,不成想,却出了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 闵老太君立即要人将这两人捆了去见大太太,芳菲劝道:“老祖宗,二姐姐和三姐姐怎么说也是府中的小姐,叫底下人绑了,恐怕传出去于名声不好。” 闵芳蕤紧咬牙关,狠命下死眼瞪芳菲:“闵芳菲,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扮好人,这一切都是你使的阴谋诡计,老太太都是被你蒙骗的!” 闵老太君冷笑:“四丫头耍诡计?难道打翻粟乔的食盒也是她指使你所为?难道当着我的面儿给家中老仆没脸,也是四丫头的诡计?我原以为你不过就是性子娇蛮些,没想到却是这般无知无理。你爹几次三番在我跟前提,想要送你去宫中选秀......阿弥陀佛,如今趁早死了这条心。叫你去宫中享福,那就是叫我们一家子在地狱里受罪。” 老太太这次是真被气狠了,不但要人去叫大太太,更有二太太和三太太。一炷香的功夫,李氏匆匆赶来,二太太雷氏却借口头疼,请老太太任意处置闵芳蕤。 “三太太呢?也病了?”闵老太君面色不善的盯着传话的丫头。那丫头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回道:“三太太一听说这事儿,急的从床上跌了下来。奴婢回来的时候,还人事不省呢!” 闵芳苓“哇”的放声大哭,上前抱住闵老太君的大腿:“老祖宗,孙女知错了。求老祖宗救救我们太太!” 大太太赶忙拉住闵芳苓:“快起来,老太太怎么不救你母亲!好孩子,起来说话。” 闵芳苓根本不撒手,她知道,父亲不是老太太亲生,母亲更因失宠而地位低下。闵芳苓挖空心思。就是希望她母女俩的日子好过些。可如今却因一时疏忽,被遭了闵芳菲陷害。 雨花台闹了个天翻地覆,老太太把两个孙女骂的更是狗血淋头,随后命人将她俩关在各自院中,不准叫外人探视。 一夜过去,闵府暗潮汹涌,尚未平息。第二天,芳菲做了桂花包子送去焦恩堂,闵老太君勉强用了一个,连最疼爱的外孙女也没留。都打发了出去。 闵芳华、芳菲和周粟乔三人沿着云水桥徐徐行走,身后跟着一群丫鬟。 闵芳华指着桥上一座八角凉亭道:“咱们去那儿坐坐?我吃了四妹妹做的桂花包子,正需要一杯热茶暖暖心口。” 芳菲和周粟乔欣然应允,丫鬟们忙去取茶炉子,杯盏。不大会儿,八角凉亭中升起了热烟。茶香在水面上缭绕,各色锦鲤纷至沓来,聚集在凉亭周围。 “表姐,昨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姐姐怎么口口声声,非说是我下的套儿呢?” 周粟乔苦笑:“我和表妹是一个心思,昨晚上叫了宫妈妈去商量,想做些桂花糕给老太太品尝。可谁想,宫妈妈在出门的时候,二表姐和三表姐就像疯魔了似的,抢过宫妈妈手中的食盒便往地上摔。当时外祖母就在我房里。听见动静,事情才闹大。” 芳菲表情似有不解:“这也说不过去啊?宫妈妈与两位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摔食盒?这岂不是在打老祖宗的脸?” 闵芳华在一旁冷笑:“只怕那两个傻子并不知老祖宗在雨花台。”闵芳华昨夜不在场,但早听人详详细细说过了事情始末。闵芳华下意识怀疑这件事是闵芳菲的把戏。但又想想,这件事得利最多的却不是她。 闵芳菲可不是甘心为别人做嫁衣的蠢人。 “表妹可知道她俩为何要砸食盒?” “听着意思,好像是怀疑食盒中夹带了东西。”周粟乔委屈道:“天地良心,这可是冤枉!我自己家中的金银都用不过来,难道还会夹带了外祖家的东西拿出去变卖?” 闵芳华若有所思的看向芳菲:“或者是为别的呢?二姑娘和三姑娘就没说?” 周粟乔果断的摇头。芳菲忙笑道:“这也不难猜,二姐姐和三姐姐抱怨周表姐夺了老祖宗的宠爱,心中不平衡,难免会做出错事。砸食盒是小事,当着老太太的面儿给姑妈表姐没脸却是大事。也罢,如今尘埃落定,二姐和三姐也算受到了惩罚。希望她们知错能改,不辜负老祖宗一番苦心。” 闵芳华和周粟乔不约而同点头,很是赞同。 三人在云水桥的八角凉亭中吃了茶,大太太派丫鬟来请闵芳华,周粟乔昨儿晚上没休息好,也请了辞回雨花台。 芳菲却不急着离开,她端着浅色瓷盅,背身斜依在栏杆前。 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飞舞,似翩跹的彩蝶。水面波光粼粼,银色的光芒折射在少女秀美的脸上,似真似幻。 此刻,池塘对岸,两个褐衣少年偶然路过,远远见到八角凉亭中此景,不禁停住了脚。 “子健兄可知那是闵家哪位小姐?”说话之人年约十七八岁,唇红齿白,是个不解世事的白面书生。 费子健笑道:“那是闵大老爷的庶出小女儿,闺名唤作芳菲。” 书生收起手中折扇,诧异的看着费子健:“子健兄知之甚详,连闵小姐闺名也甚是熟知,难道......” 这位费子健正是当日的酥香楼少东家。他叫人辗转打听到了闵芳菲的事情,更花费大量银钱,和闵云海攀附上了关系。闵云海是易缘大师的外门弟子,师兄师弟不计其数。这白面书生便是其中之一!今日,费子健托了书生的关系。才能进入闵家。不成想他运气好,闵云海在花园摆宴款待他二人,凑巧就瞧见了闵四小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书生见费子健目不转睛的盯着池塘对岸。心中不屑:“子健兄,不是我泼冷水。那闵家的小姐岂是你能觊觎的?别说子健兄身无功名,就算考取了秀才又如何?我可听云海兄说过,闵家有意送女儿参加今科选秀。甭管哪位小姐当了娘娘,和闵家结亲,就相当于做了半个皇亲国戚。嘿嘿。子健兄家中不过商贾出身,恐怕......还不能进闵大人的眼。” 费子健心中暗恼,却勉强淡定道:“姻缘天定。我若诚心诚意,闵大人未必不被我打动。” 费子健对这桩婚事有七成把握。 闵家有名望,费家有钱财。 两家联姻,对宫中的娘娘也有许多好处。 费子健不信闵大人不心动。 ...... 午后大太太派人来请芳菲,却是要商议三太公过寿的事情。三太公今年比闵老太君还年长两岁,并不是整寿。而且三太公为人脾气古怪,从不愿叫儿孙们为他祝寿。至多全家人坐在一处吃桌酒席,外人更是一个不请。 今年同样如此。 大太太找来芳菲。属意芳菲留在家中看守门户,也免得撞见郭家那位表少爷,大伙儿都不自在。 芳菲笑道:“太太思虑周详!只是,不知道大哥哥这一次能不能趁机被放出来?” 提及此,大太太脸上笑意不断:“我的儿,还是你这做亲妹子的惦记着你大哥哥!老太太已经发话。叫你大哥哥认认真真做一篇文章去给三太公当寿礼。” 芳菲拍手叫好:“对大哥哥来说,做篇贺寿的文章又有何难?我晚上做几道他喜欢的宵夜送去,大哥哥挑灯夜读,也不至于空着肚子没了灵感。” “说起来,他还真是偏只爱你的手艺。有一回你做了笋蕨馄饨孝敬给我,赶巧叫他撞上,这小子自己吃了整整三大碗,还嚷着不过瘾,是我看了怕他不消化,这才止住。那天。我又叫大厨房做了笋蕨馄饨端给他。结果你猜猜,那小子说什么?” 芳菲剥了果子递给大太太,笑道:“大哥哥怎么说?” 大太太一面接一面叹气:“说人家的笋蕨馄饨里面带着怪味儿,无论如何也不肯吃一口。” “母亲可冤枉大哥哥了,并不是他嘴巴刁。而是我的笋蕨馄饨里比别人多了些琐碎。” 大太太兴致盎然:“你倒是说说!” 芳菲笑道:“我将油滚热,里面放了盐和花椒爆香,再将虾米下锅翻炒,直到香酥干脆,剁成碎末放在笋蕨馅里。海鲜的腥鲜和笋蕨的苦涩相抵充,味道别有不同。而且笋蕨的挑选也有讲究。春笋最好,通体洁白如玉、肉质鲜嫩,我这次去庄子上才知道,当地的老人儿们都管它叫‘山八珍’,可见价值珍贵。还有蕨菜,从三月采摘,过了六月便不能吃了。所以这两样鲜品放在一处,岂有不美味的?” 大太太恍然:“怪不得,原来是时节不对。” 大太太欣慰的看着芳菲:“你也大了,许多事不用我嘱咐,你自己便能撑起一片天地。自去了庄子后,三丫头把持着大厨房,闹的大伙儿怨声载道,我虽早有所察觉,但一直默不出声。你可明白我的用意?” 芳菲忙起身,站在大太太对面,神情肃穆而恭谨:“太太全为我着想,芳菲用不敢忘。” “你明白就好。今后,老太太多半也不敢再叫三丫头出来管事。这家里上上下下能学着料理规矩的,只怕也就剩下了你和芳华。京城传来消息,闵家争取到一个秀女名额,老太太属意你大姐姐,再过几年,我身边也就只剩下你可以依靠喽!”   ☆、第六十二章 、李氏规劝,雷氏用心 芳菲听说闵芳华要进宫选秀,很是欢喜:“大姐姐如愿以偿,今后必定飞黄腾达。” 大太太却一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在意:“也不指望她飞黄腾达,只要肯安分守己伺候皇上,就是她最大的福分。” 芳菲顿了顿,试探道:“这么说,上午太太打发丫鬟去唤大姐姐,就为告诉她这件事?” 大太太点点头:“早告诉她,早叫她安心。我也不想日日被她烦着。对了,这段日子,你常和表小姐走动走动,要是你姑妈那里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记得悄悄记下来回我。” 芳菲感觉大太太似有心事,便低声问道:“太太怀疑姑妈这次来另有深意?” 大太太睨了庶女许久,她心知这个四丫头比寻常人更多了些灵巧,便道:“你这个姑妈很不简单,在娘家做小姑子的时候便一肚子主意。当年与周家的婚事,老太太心里并不情愿。周粟乔的父亲官职低微,上面没有家族庇佑,难成大事。最要紧的是,当年你父亲和平南郡王郭霭是至交,老太太有意将你姑妈送去做侧王妃。只是你姑妈不肯为小,这才匆忙嫁了周粟乔的父亲。” 芳菲今日才知,原来还有这层内情。 “姑妈是不是听说了京城的消息,也想送表姐去试试运气?” 大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芳菲:“你也瞧出来了?” 芳菲忙笑道:“倒不是瞧出来的,而是觉得姑妈在这个时候来富春,应该不仅仅是躲避婚事这么简单。大姐姐前阵子将周表姐视为劲敌。实在没有必要。老太太再怎么宠周表姐,那也是外孙女,怎及孙女来的亲?大姐姐可以高枕无忧了。” 平心而论,其实大太太心中更愿意叫闵芳菲去宫中遴选。这个女孩儿谨小慎微。就算脸蛋没有闵芳华漂亮,但凭着细腻讨巧的心思,未必没有获宠那天。况且,大太太与闵老太君和闵朝宗等不一样。她本就没打算家里的小姐们为族中争取多大的荣耀,只要平平安安,不拖累家中就行。 闵芳华骨子里孤傲的很,大太太对她并不看好。 “哎,只可惜你不是我亲生的,否则,这样好的前程,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你争一争。” 芳菲忙笑道:“太太待我如己出,女儿心中早已经是感激不尽。我在大姐姐之下。理应事事以长姐为先。时候不早。恐父亲就要回来。女儿先去大厨房做几道小菜。在为大哥哥斟酌着晚上的宵夜。” 大太太见芳菲明白懂事,所以也不多挽留,叫了宝莲亲自将芳菲主仆送出颐心堂。 月上柳梢头。不知不觉已经是三更天。闵云泽看了三四个时辰的书,又写了一篇极好的大字。仰头一瞧外面的天,原来早就黑成一片。 “醉书,可有什么东西叫我垫垫肚子!” 闵云泽才说着,就闻到空气里飘来似有似无的香气。 闵云泽忙起身往外花厅走,一眼便看见醉书往桌面上布菜,有灌浆馒头,薄皮春茧饺子,虾肉丸等七八种,闵云泽又惊又喜:“这可真是瞌睡遇上枕头,我正觉得肚子饿,你们便做了这样一大桌子好东西。” 醉书笑道:“大少爷可谢错了人。这哪里是我们预备下的?是四姑娘亲手下厨,专门挑了几样大少爷爱吃的点心做宵夜。” 闵云泽刚要动筷子,闻听此言,不悦将碗推在一边,闷声道:“都撤下去。” 醉书急了:“这些宵夜可是费了四姑娘好几个时辰的功夫,大少爷一口不动就叫撤下,四姑娘知道,心里该多难过!并不是我这个当丫鬟的多嘴,四姑娘那天是急躁了些,但大少爷也未尝没有失礼的地方。四姑娘好端端来看你,这是她的情分,少爷却偏要提大姑娘往日那些话。换了我是四姑娘,心里也不舒服。” 闵云泽钟情醉书,红玉心知肚明,所以这些红袖添香的美差,基本都是醉书在做。 此时屋中只有这主仆二人,醉书言辞犀利,大有替芳菲仗义执言的意思在其中。 闵云泽不怒反笑:“我知道四妹妹对你有恩,可是......” 醉书手上动作不停,却轻轻瞥了闵云泽一眼:“大少爷可知老太太那次晕厥是什么原因?” 闵云泽心弦一颤,不由得凝神屏气。 醉书冷笑:“原来大少爷也察觉出老太太的病来的蹊跷!我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但相貌不及雅琴,嘴皮子比不上墨棋,连算账都胜不过飞画。郭少爷平白无故的,怎么就看中了我?大少爷难道就从来没想过?” 闵云泽沉着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因为我瞧见了有人给老太太下药,所以才被人作践。是四姑娘救我一命,少爷您说,难道我不该记着这份恩情?” 醉书打量着闵云泽的神色,见对方沉默不语,想了想,又道:“四姑娘多数时候都是柔柔弱弱的,可脾气上来,也是当仁不让的主儿。大少爷是长兄,不妨退一步,大家给个台阶下,今后还是一家子血亲。” 闵云泽忽然笑道:“你说的有道理,确实是我多心了!”之后,闵云泽绝口不再提刚刚醉书所说之事。醉书见好就收,殷勤的布菜,添酒。 这一晚,闵云泽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合眼。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了半个时辰。起床后又是闭门苦读,不准任何人打搅。 红玉见情况有些不对,忙悄悄拉了醉书去外间屋:“你昨儿和少爷都说了什么?我瞧着这人怎么恍惚的很?” 醉书轻笑:“姐姐别管,我自有定论。对了,伺候过早饭,我去四姑娘那里借个鞋样子。” 红玉摆摆手:“你只管去,少爷这里有我看顾。你再把昨儿太太给的‘齿留香’分些送给四姑娘。那是好东西,我听少爷说,它止渴解烦,醒脾益气,还有健体益寿的作用。礼尚往来,咱们得了四姑娘一桌子好宵夜,还这个做答谢也好。” 醉书欣然应允,去暖阁切了一块肉厚汁甜的齿留香装在盒子里往红叶阁去。 芳菲正在房中调制胭脂,一瞧见便笑:“太太也送我许多,你们自己留着吃就是,还想着我做什么!” 醉书将碟盏交给京儿:“太太是太太,我们是我们。知道四姑娘不在乎这点东西,好歹却是我们的心意。赏给小丫头子们吃也是好的。” 芳菲笑道:“你当她们不惦记我这点子东西?说来也奇怪,这齿留香不是咱们富春本地的东西,见过的人也少。只知道味道特别香甜。我记得二姐姐十分爱吃,对了,紫竹院可有送去?” 文鸢在一旁接话:“姑娘难道忘了?老太太发话,任凭谁都不准去探望两位姑娘。我听说,三太太去老太太那里求了许久,都没能成功。咱们太太虽然没有苛待两位姑娘,但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想必还不曾到过紫竹院和碧云居。” 芳菲长叹一口气:“少不得我走一趟,去老太太那里求求情!” 文鸢和醉书都出言阻拦,芳菲却笑道:“你们放心,我只是有几句贴心的话给二姐姐讲。况且,能不能见到还要看老祖宗是否开恩。” 闵老太君比芳菲意想中要痛快。听说四丫头要送些果子给关禁闭的二姑娘、三姑娘,闵老太君和长女叹道:“这才是重情重义的闵家人,哪像她两个姐姐绝情?” 周夫人赔笑:“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母亲何必纠结?说不定四丫头苦口婆心这么一劝,两位姑娘就改了,这也说不定。” 闵老太君嗤笑:“改?你没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罢罢,我也管不了那些,就准四丫头去探视。” 飞画挑了帘子走出正室,出去给守候在门外的芳菲报信:“老太太准了四姑娘去瞧二姑娘。” 芳菲面露欢喜,忙从自己的袖子中暗暗递过去一个荷包。飞画忙谢过,四下瞧了瞧,低声道:“老太太夸四姑娘重情重义呢!姑娘只管放心去,不敢有人为难您。” 醉书走后,焦恩堂中,飞画的重要性越发明晰,老太太日常穿戴,贵重的金银首饰,都是她在打点料理。芳菲怕寻常的东西入不得飞画的眼,所以托宫妈妈在外面买了一对儿翡翠耳坠子。 飞画打开一瞧,果然中意,想了想,又道:“四姑娘要提防二太太。昨儿二太太来请安,恍惚说起姑娘的婚事,老太太十分不悦,还砸破了盖碗儿。” 芳菲忙道谢:“谢飞画姐姐暗中相助。” 雷氏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芳菲早有预料。闵芳蕤即便不是雷氏的亲生女,可名义上,三姑娘也归并在二太太名下养活。比照芳菲这个处处稳妥的庶小姐,闵芳蕤实在失败。除了蛮横和捣乱,几乎没有正经用处。 雷氏心中不平衡,加上要和大太太斗法,暗地里给芳菲使坏,这样的结局在芳菲意料之中。 但是...... 用婚事要挟? 二太太会不会弄错了?就算她只是个庶女,但也是长房的庶女,婚姻大事轮不到二太太去做主吧? 莫非雷氏说了一门极为了不得的婚事?哄的老太太心花怒放? 芳菲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她忙道:“飞画姐姐,你刚刚说,老太太生气还砸了盖碗儿?” (感谢我想飞1314和嫣嵐的粉红票,大家太可爱了!小荷每日刷新都有惊喜啊!)   ☆、第六十三章 、联手文秀,内外兼施(二更) 飞画不敢在门口多说,怕里面的周夫人听见,只匆忙道:“听二太太的口气,似乎是给四姑娘寻了个并不妥当的亲事,老太太气那家门第寒微,不配与闵家做亲。” 芳菲稍稍定心,回头与文鸢交换了一个眼神。文鸢冲芳菲点点头,知道等会儿该怎么去回大太太。 主仆俩提装了齿留香的食盒来到紫竹院,紫竹院不复往日热闹,早已经是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地上散了厚厚的落叶,连个打扫的婆子也没有。 芳菲步上台阶叩响门扉,桐花锁击打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回声,就像是这天气,环境一样,沉闷的叫人上不来气。 文鸢走上前,紧张道:“姑娘,不然,咱们回去吧。我觉得这儿阴森森的,还不如去三姑娘那里。三姑娘虽然阴谋诡计多,但不至于伤害你。” 芳菲莞尔一笑:“可对我而言,与其和一条毒蛇打交道,还不如与猛虎为友。闵芳苓就是一条毒蛇,随时吐着芯子,咱们没的防范,不小心就要叫她咬上一口。闵芳蕤凶悍是凶悍,但头脑简单,是个好驾驭的。否则,她也不会这些年都叫闵芳苓做了傀儡。”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闵芳蕤显然要比心怀叵测的闵芳苓更好对付。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大门缓缓开启,来人一见文鸢,脸上露出喜色,却机警的往自己身后瞧了瞧,见无人跟踪,才抽身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你怎么领着四姑娘来了?” 来应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文鸢的堂姐文秀。 “四姑娘求了老太太,所以特地来开导二姑娘。对了,怎么是你来开门?小丫鬟们呢?” 文秀赶紧给她一个眼神,做贼似的低声道:“快别问了。二姑娘自从被关就一直卧病在床。我们要出去请大夫,可二姑娘不准,就这么强撑着。你们也知道,二姑娘平日没少得罪人。她这一病,我们紫竹院就落魄了,每日连三餐也不能及时保证。” 芳菲略带不悦:“怎么回事?我不是吩咐过宫妈妈,紫竹院和碧云居的三餐不能马虎吗?” 文秀苦笑:“这不怨四姑娘,也不怪宫妈妈。四姑娘难道没听过?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就是那些送菜的小丫鬟都敢暗中动手脚,加上紫竹院里的婆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日子艰难的紧。” 芳菲提过文鸢手中的食盒:“这是二姐姐爱吃的齿留香,你送进去,就说我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文秀为难的看着递过来的东西:“四姑娘......只怕我们姑娘并不愿意见人。” 芳菲淡淡一笑:“你放心吧。她会见我的!” 文秀只好将人请进院。自己提了食盒去里面。芳菲和文鸢站在院中。文鸢十分费解:“姑娘怎么就断定二姑娘肯见你?” 芳菲偷笑:“你什么时候看过二姑娘吃了大亏却不报仇的?她这会儿恨不得剥我的皮拆我的骨。” 文鸢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拉住芳菲手臂:“姑娘还是别见了。” 芳菲安抚道:“别怕,闵芳蕤这个时候就是纸老虎。在床上躺几天,就是身子骨再结实。这个时候也酥了。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她。” 不多时,文秀面色古怪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四姑娘,二姑娘请您进去。” 芳菲跨上台阶,当走到文秀身边的时候,脚步忽然一顿,偏头与她笑道:“二姐姐多半不会这样客气,大约是叫我滚进去吧?” 文秀脸色尴尬,却也印证了芳菲的猜测。 芳菲笑声朗朗,步履从容的进了内室。 床榻上,闵芳蕤干瘦无比,吊着一条胳膊垂在床下,两眼圆瞪,像是要凸出来一样,死死盯着芳菲。 屋中阴霾之气弥漫,门窗紧闭,闻着一种乖乖的味道。 “你来瞧我的笑话?” 芳菲冲身后人摆摆手:“你们都退出去,我有话和二姑娘说。” 文鸢忙道:“姑娘......”这可不妥,万一屋子里有埋伏,姑娘不敌就要有生命危险。 芳菲深深瞧了文鸢一眼,文鸢只好忍下担忧,与文秀并肩去了外室。 芳菲不客气的往绣花床旁边的小杌子上一座,闵芳蕤立即如临大敌般,白眼瞧她。 “怎么?陷害不成,如今想明目张胆的行凶了?” 芳菲笑道:“行凶?二姐姐这话可有些不识好歹,究竟是谁要害谁,咱们先理论清楚再往下说。” 闵芳蕤面有不甘,却也明白,前面的事情里,自己扮演了难堪的角色。从闵芳蕤被幽禁这些日子,她先是对闵芳菲破口咒骂,等骂不动了,独自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却觉得这件事哪里古怪。 而今被芳菲这样反问,闵芳蕤一时难免语塞。 芳菲低笑:“我有一件事觉得奇怪,这些年,二姐姐甘心为三姐姐做牛做马,大麻烦小麻烦一味只将错则揽在自己身上,我真不知道该说二姐姐是关心堂姐妹,还是糊涂的没发现,自己一直在被人耍着玩儿?” 闵芳蕤两眼冒火:“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二姐姐听的清楚,何必明知故问?”芳菲一脸无辜:“没有闵芳苓出坏主意,二姐姐能想到对付我的法子?你再回想回想,二姐姐这几次吃亏,有几次不是闵芳苓在背后煽风点火?” 闵芳蕤冷笑:“你别总是把责任推在她身上,没有你使坏,我会吃亏?” 芳菲反唇相讥:“要依着二姐姐的意思,我就活该坐以待毙,等着你们害死我?我承认自己策划了计谋,但中计不中计,就在你们善恶邪念一瞬间。我今天来,一是奉了老太太的意思,来瞧瞧。二来......也是想警告姐姐一声。多管自己的事,切莫操心人家房檐上的积雪。若还有下次,我不敢保证二姐姐只是被幽禁。” 闵芳蕤似乎是被这一席话吓住了胆,连芳菲几时出去都不知。 门外,文秀忧心忡忡的看向芳菲。芳菲笑道:“你别怕,你们姑娘好的很,再饿上三天,底气也旺。我叫人炖些乌鸡汤来给她补补身子。” 文秀十分感激,亲自送走了芳菲。等她回至室内,闵芳蕤正趴在被子里失声痛哭,此刻的二姑娘,和以往的张扬跋扈几乎是判若两人。 文秀在屋子外面迟疑了好久,这才鼓起勇气走进内室。 “姑娘,四姑娘或许并没有恶意。她要是真想为难您,今天就不会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求了来瞧您!” 哭声在瞬间戛然而止。 闵芳蕤通红的眼睛狠狠盯着文秀,吓得文秀连连倒退三四步。 “我知道,你和那帮小蹄子一个模样,见我如今落魄了,都想去攀附高枝!哼,我告诉你,别以为闵芳菲是什么好东西,等有朝一日叫她落在我手里,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文秀脸色骤变:“我的姑娘,这话怎么能说呢?叫人听见,姑娘这辈子就会背负上暴戾的恶名。论理,这样的话不该奴婢说。可奴婢一心为姑娘着想,又不能不说。不错,咱们紫竹院是出了许多背主的丫头。可奴婢若真心想走,二太太身边的姐姐们来问我心意的时候,我只需要回明便是,何苦拖延至今天?” 提到二太太雷氏挖墙脚,闵芳蕤就是一阵阵的肉疼。 “二老爷为了姑娘一并冷落了姨娘,可是,姑娘可知道,眼下三姑娘在做什么?” 闵芳蕤神情凛然:“她又干了什么事儿?” 文秀道:“奴婢听说,三姑娘整日在碧云居里苦练口技。姑娘你想想,口技是什么?那是下九流的把戏人才玩弄的东西。三姑娘和什么人学?干嘛要学这个?姑娘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 闵芳蕤沉思良久:“前阵子闹的沸沸扬扬,说宫中选秀的旨意在重阳后就会发放至各地。我掐算掐算日子,大约这会儿也该到了富春。莫非,闵芳苓那死丫头是为这个才处心积虑的练口技?” 文秀不自觉的摸了摸袖口中藏着的锦囊,那是文鸢刚刚塞给自己的。 “姑娘,我有些小见解,不知道该不该和姑娘讲!” 闵芳蕤一改刚才冷言冷语,忙道:“咱们主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文秀......眼下我能依仗的,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文秀默默地坐在芳菲刚刚做过的那张小杌子上,徐徐开口道:“老太太虽然一直属意大姑娘进宫去选秀,但是二老爷却偏向姑娘您。并不是奴婢奉承姑娘,姑娘论品貌,论德行,哪一样不如大姑娘?” 闵芳蕤脸上展露出自得的笑意。 文秀在心底暗暗松口气,这才又道:“可是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后,姑娘还会有机会吗?反过来瞧三姑娘,她苦练口技,背后又是什么原因呢?” 闵芳蕤冷笑:“雕虫小技,下三滥的把式,会有什么出息?” “可是宫里的贵人们觉得好奇啊!这女子练习口技的本就稀罕,谁敢保证三姑娘不能靠这个出人头地?可是......她凭什么进宫去选秀?分明就是夺了姑娘你的名额!” 闵芳蕤茅塞顿开,此刻才肯承认文秀说的在理,她连连懊恼,后悔没瞧出闵芳苓的歹毒嘴脸。 文秀道:“姑娘也别自责,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此刻认清也不迟。” (二更准时送上~~么么哒)   ☆、第六十四章 、不满婚事,宫中来使 自从芳菲去紫竹院瞧过闵芳蕤之后,文秀就暗地里传来消息,二姑娘也不缠绵病榻了,日日吃的饱,睡的足,气色比往日更加红润。 文秀还悄悄告诉了文鸢,闵芳蕤自己拿针线做了一个十分精致的人偶,上面写了名字和生辰八字。文秀不识字,趁闵芳蕤去院子里闲逛的时候,偷偷照葫芦画瓢抄录在了帕子上,然后拿给芳菲瞧。 芳菲一见那上面的“苓”字就明白,闵芳蕤心中已然生了毒刺,二姑娘和三姑娘再不能像从前一般和好如初了。 一晃进了十月,天气渐渐转寒,这一日,大太太唤来芳菲和闵芳华去颐心堂做衣裳。久不露面的黄姨娘也在,模样却十分憔悴。 芳菲忙给她见礼,黄姨娘虚弱的一笑:“四姑娘恕我不能起身回礼了!” 大太太摆摆手,体谅道:“你如今是保养身子为主,什么客套的虚礼一概都免了。今儿要不是给你量衣裳,我也不会把你折腾来。” 黄姨娘低着头:“太太关心妾身,其实妾身去年冬天的衣裳还十分新,太太大可不必为我重新缝制。倒是两位姑娘,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多穿新样子才好看。” 大太太望着两个女儿,开怀一笑:“何曾少过她们俩的穿戴?只是这次我娘家兄弟送来许多关外的好皮子,除了孝敬给老太太,还余下许多。今年又是个冷冬,去年的大毛衣裳怕毛不好了,所以每人再做两件。或是家里宴客,或是穿出去走亲戚,都十分体面。” 三人再次谢过。不多时,金线楼的女师傅们便打外面进来给三人量身。 一年光景。芳菲的个子往上又蹿了不少。身形更加窈窕,腰肢更加纤细,就连胸口也鼓鼓的,有着少女的馨香。 为芳菲量身的女师傅一面不停手中动作。一面与大太太笑道:“去年来给四姑娘做斗篷,还是小小的个子,今年可是大变样。怕以往的东西都穿不上了。” 李氏和蔼的笑道:“说的极是!小姑娘长的快,我们芳华这样大的年纪时,也是一年十好几套衣裳。有时候往往是新做的还没上身,隔天就小了。” 女师傅赔笑:“大小姐随了太太,都是高挑的美人儿。说起来,大姑娘今年也有十七了吧?恕我多一句嘴,大小姐可许配了人家?” 李氏淡笑:“还在相看。只是富春城就这么大。世家子弟年纪相当的也不多。想要议定婚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对了,你们日日在深宅大院间走动。可有什么适当的人家?好歹我们家是你们金线楼的老主顾,怎么着也该替我家大丫头留心留心。” 女师傅觑着闵芳华僵硬的脸蛋。笑意不断:“日前在扬州,我和师妹去一户人家,看见位公子,今年十五,长的好生俊俏的模样。我想着太太家两位小姐都不曾婚配,心里就有意给太太搭个线。要论这位公子的模样,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只是不知道大太太是什么心思,所以不敢造次。大太太要觉得好,我便和师妹去探探口风。” 芳菲明白,女师傅口中的婚事,应该只是说给闵芳华。 果然,大太太迟疑了片刻就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人家?” 女师傅笑道:“是宝应县县令的长公子。” 大太太似乎对这个家世还算满意,微微颔首:“可惜年纪小了两岁。” “这有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何况大小姐只比那位公子长了两岁。”女师傅喜出望外,她一开始只当李氏是要将四姑娘做婚配,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一个嫡出长女,一个庶出幼女,宝应县县令自然要选前者。 大太太就势请对方帮忙留意打听,女师傅忙不迭答应,去时又说了许多动听的好话,哄得大太太合不拢嘴。 芳菲在一旁偷瞄着,发现闵芳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可见,大太太欢喜的婚事,在闵芳华这儿却行不通。 金线楼的人一走,闵芳华再也撑不住,当即发作起来:“母亲凭什么做主给我找那样一户人家?” 大太太收起笑容,冷冷道:“那人家怎么了?和咱们一样的官宦出身,恐怕还更好些,至少他父亲还做着宝应县县令。” “反正我是不嫁的,太太喜欢那家的权势,叫四妹妹嫁过去就是。” 芳菲一见矛头直对自己,又见大太太也往自己这边观瞧,忙笑道:“长幼有序,况且我年纪小,还想在太太膝下多孝敬两年。”一句话,不但将婚事与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还偷偷表白了志向。 黄姨娘看着屋子里斗鸡似的三人,早不敢吭声,瑟瑟躲在一边,此刻她是想出去也不敢,留这儿更不敢,只希冀大太太别发现她。 芳菲说这话的时候,黄姨娘暗暗咋舌。她在京城跟了大老爷多年,最明白大老爷是怎样疼大小姐的。这个小小的四姑娘却敢直接驳回大小姐的面子,还真是有些无法无天。 可黄姨娘转念又想起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都说,大太太待四姑娘,有时比亲生的长女更好。开始黄姨娘还不信,等回来待产,黄姨娘才感到大太太对四姑娘的重用,对大小姐的漫不经心。 想到自己眼下处境,想到儿子还控制在管姨娘手中,黄姨娘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奉承大太太。 闵芳华见三人一齐冲自己发难,又是委屈又是气愤,闹得正不愉快时,大老爷闵朝宗从外面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看也不看芳菲与黄姨娘,只满心欢喜的对闵芳华道:“宫中的旨意已经进了富春,眼下宣旨的公公才到渡头,你快快收拾打扮,免得叫贵人误以为咱们失了礼数。” 大太太急忙起身:“怎么这样快?” 闵朝宗颇为得意的笑道:“那位传旨的公公和平南郡王十分交好,所以提前打发了小太监骑快马进城来通知我。不过眼下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丫头穿戴未免太素淡了些,你快些预备衣裳,务必要叫咱们的女儿一鸣惊人!” 芳菲下意识瞧了瞧闵芳华的打扮。 绯色的柳花缀锦细袄,下身配着一条朱红色百褶如意月裙,晃的人眼睛酸疼的还是闵芳华脚上那双金灿灿的五彩祥云绣鞋。这么一身亮瞎人眼睛的妆扮,在闵朝宗看来却是素淡至极! 芳菲不仅暗暗腹诽:要依着大老爷的意思,怕是将皇后那身明黄色穿在身上,才堪匹配这位大小姐。不过老实说,闵家这些女孩儿中,也就是闵芳华才压得住那些大红大紫的正色。 大太太默默瞧了瞧闵芳华,扭头叫着丫鬟宝莲:“去把给大姑娘预备的衣裳首饰取来。” 宝莲连忙应下,不多时就从隔壁箱笼中取出一整套礼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闵朝宗更是赞不绝口,眉开眼笑:“还是夫人心思缜密,想的比我们都长远。” 这种恭维的话并没叫大太太多欢喜,她只是淡淡道:“芳华也是我的女儿,虽说进宫就要天各一方,但好歹这是她自己的执念,我们能帮的也就这些。” 大太太从宝莲递来的匣子中取出一串晶莹剔透的项链,瞧着不像玛瑙,琥珀,依稀和水晶有些相仿。 “夫人!”闵朝宗又惊又喜,显然是认出了这串项链的来历。 大太太面无表情,沉声与闵芳华道:“这串链子叫做菡萏冰脑,是我当年的陪嫁。如今转送你,望你前程似锦,圆了你父亲这些年的企盼。” 菡萏冰脑是水晶中的极品,玉髓清澈明亮,外面像是裹了一层蛋清似的油滑细腻。真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闵芳华强压下狂喜,复又亲亲热热挽住了大太太的臂膀:“母亲最疼的果然还是我!” 闵朝宗忙看向李氏神情,尴尬的笑道:“这是自然,你是你母亲的嫡出女儿,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大太太嘴角微微上翘,眼眸里却无笑意。 大太太心里清楚,闵朝宗是铁了心要送闵芳菲去宫中争宠,她千般阻拦只会落个里外不是人。不如宽厚些,让二人都念及自己的好。 就是可惜了自己那串菡萏冰脑。 且说闵芳华在十几个丫鬟服侍下,当即就在大太太的后罩房里换了衣裳,重新梳妆打扮。等被人搀扶出来的时候,闵朝宗看着花容月貌的女儿,笑的合不拢嘴:“咱们家大小姐必会中选。” 黄姨娘和芳菲纷纷附和。 一时,外面老太太那里急唤了人来请,闵朝宗领着妻子女儿,身后浩浩荡荡跟着许多丫鬟婆子,径直去了焦恩堂。 当下,老太君正拉着周夫人焦急的翘首企盼,见长子一家子赶来,忙招手叫到什么:“老大,宫里的贵人可是已经入了城?” 闵朝宗笑道:“错不了,我已经打发了小厮盯着那船,半个时辰前就上了岸,是知府亲自陪着,大约片刻后就要往咱们家来。” 老太太连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怕咱们家大丫头没那个福气。现在好了,有平南郡王在其中牵线搭桥,何愁咱们家不能再出一位娘娘?”   ☆、第六十五章 、信与不信,闵氏接旨(二更) 听了闵老太君的话,众人脸上皆是一片喜色。 这个时候,是闵家团结一致的时候,连素来和长房作对的雷氏也不免喜笑颜开,蹭到闵老太君身边,陪笑道:“老祖宗可要好好乐几天,摆上几十桌宴席,咱们家的大喜事,也是族中的大喜事呦!” 闵老太君点点头,正要答应,忽然看见长子冲自己眨眼睛,闵老太君转念便明白了儿子的心思。赶紧截住:“这等话休要再提!” 雷氏被打了个没脸,委屈的看向丈夫。 二爷闵朝峰虽然也在笑,但心境和雷氏又有不同。雷氏才不管哪个能进宫做娘娘,左右她是没女儿的。但闵朝峰不同,要是没有闵芳蕤的犯傻,这一次选秀名额,指不定就要花落谁家。 可老太太雷霆震怒,闵朝峰知道自己不能再违逆母亲的话,只好跟着笑道:“母亲别动怒,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侄女能进宫,她婶子也是欢喜,一时才忘了规矩。” 闵朝峰又转向长兄:“大哥,这次多亏了平南郡王鼎力相助,你看......咱们家可要表示表示?” 闵朝宗大笑:“还是二弟通情达理。不过倒也无需多虑,我和平南郡王是莫逆之交,他从不在意这个。” 老太太沉声打断长子:“虽说如此,但礼数还是要到。”闵老太君做主,从官中出一万两银子做酬谢。对于这一点,众人皆没有异议。大伙儿心里清楚,只要闵芳华做了宠妃。这一万便花的值得。 至午后,众人从翘首企盼渐渐变的不耐烦起来。头一个顶不住的便是老太太。年纪大,今儿又不曾午睡,此刻早昏昏沉沉。眼皮子半睁半合。 芳菲见状,悄悄走到近前:“老祖宗,一时还没有消息,不如叫雅琴服侍你进去歇歇?” 闵老太君双眼微阖。轻轻摆手:“我还挺得住,你去瞧瞧你大姐姐。她胆子小,许是要着急。” 芳菲扭头看向大太太,大太太微微颔首,芳菲便出屋子,直奔隔壁小抱厦。 一身大礼服的闵芳华端坐在榻上,两手交叠在膝前,头顶的珠钗珠串宝石玛瑙足有十来斤,偏大太太赏的朱红色百褶如意月裙用的是南华细云锦。这种料子最矜持。容不得一点挤压揉皱。 闵芳华就硬挺着维持。大冷的天,她的两个丫鬟竟还拿着扇子伺候。 芳菲强忍笑意走上前:“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一头的冷汗!” 她拿出帕子要替闵芳华擦拭,后者却警惕的偏过额头。躲开了芳菲的好意。 “大姐姐是担心我有不轨之心?”芳菲笑道,不紧不慢的收回手帕:“大可不必!姐姐能进宫。我比谁都高兴。” 闵芳华正眼看向她:“妹妹似乎话里有话?” “大姐姐别误会,就是真心实意为你高兴而已。想来,姐姐这一去京城,宫门高墙,我们姊妹再见机会渺茫。” 闵芳华心中暗暗斟酌着对方话里的真假,刚刚大太太要将她许给一个小小县令之子,闵芳菲不偏向自己,反而处处帮衬着大太太,全不顾姊妹之情。就为这一点,闵芳华便微微不喜。 但那都是一个时辰之前的恩怨了。 这一个时辰的流逝对闵芳华来说,形同百年时光穿梭。 人生从大起到大落,从大悲到大喜,也不过就是这样一种感触。 闵芳华看着庶妹满脸真诚的模样,决定摒弃前嫌,于是笑道:“来日姐姐荣华富贵,绝不会忘记咱们手足之情。” 闵芳华信心满满,似乎已经断定了自己会被皇帝选中。不过针对这一点,芳菲倒是不怀疑。 闵芳华生的标致,只要她肯,那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勾魂的很。据芳菲所知,当今圣上四十出头,继位多年来,宫中美人不断,但四妃之位早由潜邸出身的几位老人儿占据。 闵芳华的出路不是当下,而是未来。 芳菲有心卖这个好给闵芳华,遂笑道:“我听说,宫中除皇后,四妃都是名门之后?姐姐也是世家出身,想必这四位娘娘对姐姐一定多加照拂。不过照此看来,新人想在皇上跟前出人头地,怕要艰难些。” 闵芳华忙追问:“妹妹这话是何意?” “姐姐想啊,四妃地位稳固,其中淑妃育有大皇子,德妃娘娘生了三皇子,贵妃更是连生三子,曾一度独宠后宫。姐姐要想越过这几位......妹妹有些担心。” 芳菲的话正是闵芳华担忧之处,她也明白,做皇上的女人并非易事。 “妹妹有什么好主意?” 芳菲往床榻前凑了凑,轻笑道:“好主意倒称不上。但姐姐不妨听听,左右是我胡思乱想的。” 闵芳华连忙摆手:“妹妹只管说。” “妹妹见识浅薄,只听老太太偶然提起过,这次选秀不仅是为充实后宫,更因为几位皇子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大皇子虽然已经娶了王妃,但侧妃之位还空着,更别提德妃与贵妃娘娘所出的几位殿下,据说都是年轻有为,而且并没开府成家立业。” 闵芳华心思一动,对于芳菲所说之事,她其实早有思虑。但父亲已经悄悄暗示过她,京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次无不盯着王妃和侧王妃的位置,根本轮不到闵家。 闵芳华要想出人头地,靠的不是家世,而是出类拔萃的相貌和品行。四妃之中若有娘娘赏识,闵芳华将来前途无量,可万一错过这个机会,就只能挤破头去给皇帝当小美人。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王妃侧王妃,一个是昙花乍现的低级妃嫔。 闵芳华当然属意前者。 她笑望着芳菲:“有时我就好奇,四妹妹年纪也不大。整日和我一样闷在府里,哪里就知道哪些外头的消息?四妹妹不但做一手好针线,而且脂粉调的好,连文采也比寻常女子强。我时而就跟丫鬟惋惜。可惜四妹妹不是大太太肚子爬出来的。不然......这次进宫的名额,怕也轮不到我头上。” 芳菲忙露出委屈的神情:“大姐姐若还是疑心妹妹,今后我可不敢再与姐姐说这样贴心的话了。” 闵芳华咯咯的笑道:“怪我,怪我!今后咱们再不说这样生分的话。” 门外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大姑娘。四姑娘,老爷吩咐,叫两位姑娘院中候旨。” 芳菲忙搀扶了闵芳华起身,又亲自帮长姐整理衣角,这才要往院中去。 刚走到小抱厦门口,闵芳华忽然止住步子,愀然回头看了看芳菲:“外面风大,四妹妹还是留在这儿等消息吧!我去去就回。” 芳菲神情自若,莞尔道:“那妹妹就在这里等候大姐姐的佳音!” 闵芳华十分满意的点头。扯着大礼服的裙角出了小抱厦。 文鸢从外面闪身钻了进来。面带怒色:“姑娘这样示弱。可大姑娘还是处处提防着您,奴婢瞧了,心中很是不平。” 芳菲歪着头娇嗔:“我都不气。你哪里来的不平?小小年纪,说句话就憋一肚子火。难道不怕像脆瓜似的一拍就炸?” 文鸢见四姑娘打趣自己,哼哼的磨牙。 芳菲轻戳了戳丫鬟的脸蛋:“脸鼓的比肉团子还胖。好了好了,大姑娘不叫去,却正合我意。我可不耐烦随随便便给人下跪。” 芳菲拉了文鸢来到小抱厦的窗户前,如今这个时节,窗户早换了厚密的窓纸。阳光能洒进来,冷风却被隔绝在了外面。 她悄悄掀开窗扉一小缝,就见院子里站了满满全是人。 头三排是闵老太君领着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后面有周夫人和闵芳华。 然后便是闵云泽、闵云海等公子少爷。 府中有些地位的丫鬟婆子,管事娘子整整齐齐缀在其后。 芳菲环视一圈,悄声与文鸢道:“你瞧!三代子孙中,除了闵芳华是女孩儿,还有谁站出来了?恐怕这不仅仅是闵芳华的意思,更是老太太的主见。” 她点了点周夫人的方向,低笑:“姑妈的脸色可着实难看了些。” 芳菲已经猜到周夫人来富春的用意,避开婚事还在其次,听说闵家有了进宫选秀的名额,惦记才是真。 不过以老太太的精明干练,察觉女儿的非分之想并不是难事。周夫人脸色难看,芳菲猜想,恐怕和周粟乔的不能露面有很大关系。 当下,院子外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芳菲忙打起精神,不多时,就见一名穿平金绣褐色太监服的公公大踏步进了院子。 老太太忙躬身施礼,“公公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 这位公公笑容和蔼,因他面皮儿白净,一时倒也瞧不出年纪。 此人笑道:“老太太快请起,这可叫咱家当不住。” 闵朝宗忙为众人引荐:“这位是宫里的严公公,万岁身边的红人。” 严公公摆手笑道:“什么红人!只是万岁爷看得起,叫了在身边当差。我与闵大人有些交情,知道这次是闵家千载难逢的好事,所以托了个情分,求了皇上准咱家带着圣旨来富春。” 众人情难自禁的瞄向严公公手中捧的漆木匣。 严公公心领神会,忙开口:“既然府里已经预备下了香案,咱们也别叫万岁爷的心意久候了?”他将漆木匣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小心翼翼从匣子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来。 “闵氏接旨!” 老太太赶忙率领一干人,齐刷刷跪在当院,个个心头像是擂着一面花纹鼓,跃跃欲试! (感谢dcc洛蓝的粉红票票,二更送上,小荷继续码字去鸟~~)   ☆、第六十六章 、同仇敌忾,不满长兄 严公公手持着圣旨居高临下,耷拉着眼皮子一面读圣旨上的内容,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跪在地上盛装打扮的少女。 早听平南郡王说,闵家的小姐国色天香,气度不凡,今日一见,倒果然是名不虚传。如今几位皇子正是选妃之际,若他为闵家美言几句......或许这位闽小姐飞上枝头,当个侧王妃也说不准。 严公公往人群里瞟了两眼,心中略显不悦,待念过圣旨后,严公公便道:“闵大人,怎么府里不是四位小姐嘛?而今却只请出来一位?” 闵朝宗忙赔笑:“公公有所不知,那几个女孩儿病的病,弱的弱,实在不堪接旨。所以......” 严公公拖着低沉的嗓音道:“大人忠君爱国,应该听出了万岁圣旨里的意思。选闵家年满十五,且容貌秀美女子进京参加选秀。大人家虽只有一个名额,但究竟派了哪一个,还是要叫咱家瞧过再说。” 闵朝宗当即尴尬的站在原地。 二老爷闵朝峰一听严公公这话,心中就觉得不对。他忙走上前拱手:“敢问严公公,难道不是已经内定下了我们家大姑娘?怎么听这意思......倒像是要先遴选一次不成?” 严公公好笑起来:“这是自然,闵大人报选的时候,并没有制定姓名。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些世家小姐几年难得碰上一次选秀。不妨多瞧看些,也免得明珠蒙尘。” 闵朝峰大喜过望,忙要开口。闵老太君却适时的轻咳了一声:“严公公长途奔波。不如先进屋喝杯茶,润润喉,再慢慢与我们细讲朝廷的意思,可好?” 严公公笑着应下。抬脚随闵老太君进了正堂。 主客一番叙谈,细聊之下才发现,闵老太君和这位严公公竟还是同乡,大家不免更加熟稔了些。加上闵家私下孝敬的银票起了大作用。严公公心花怒放,几乎是知无不尽。 二老爷在一旁干着急,但他与严公公没有半分关系,插不上话。好容易等闵朝宗去送严公公,二老爷觑了个空子折返回焦恩堂来见闵老太君。 “娘,你听严公公那话,大哥做事太不地道,怎么好欺骗您和我,说朝廷已经选定好了大丫头?”二老爷愤愤不平道:“他分明是一开始就不想我们家二丫头入选。娘。这件事你可一定要为我们二房做主。” 周夫人不知几时走了进来。刚好听见二老爷这份愤慨之词。于是笑道:“二哥先别急着生气。听娘怎么说!” 周夫人大小就多于这个二哥亲近,闵朝峰听了妹子的话,也渐渐压下怒火。坐在老太太侧首位。 闵老太君看向一双儿女,心中冉起淡淡的无奈。 她何尝不知道二儿子的打算。又何尝不清楚小女儿的算盘? 可那又如何?僧多粥少,平南郡王与长子是挚友,就算朝中没有明说一定要闵芳华去选秀,可家中的女儿里,又有谁能堪当这个重任呢? 粟乔倒是好,可惜不姓闵。 老太太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这一次就依你大哥哥的意思。先送芳华进京。” “娘!”二老爷和周夫人异口同声,不满的看向生母。 老太太板着脸:“难道我的话也不好使了?” 见闵老太君有动怒的先兆,二人这才不敢乱开腔,只好讪讪的结伴出了正堂,沿着抄手长廊,经过小抱厦窗前时,周夫人叫住了闵朝峰。 “二哥,这件事你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周夫人不停的煽风点火,“大哥摆明了是做了个套儿叫你钻,要不是严公公有今日这话,你还被蒙在鼓里呢!大丫头只是占了个嫡出,可我瞧着,二丫头更适合进宫争宠。” 二老爷闻听此言,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妹妹:“妹妹今儿怎么像是变了性情似的?我听你嫂子说,前两日粟乔丫头的事,你把我们二丫头恨得生吞了。今日......却百般为她说话。难道不成,妹妹心里也有些想法?” 周夫人尴尬的笑起来:“瞧二哥说的,我当时不是糊涂了嘛!现在想想,和自己的侄女置气,真是不应该。不过,说到芳蕤那孩子,虽然性子暴躁了些,但起码不会受气!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有几个好相与的?闵芳华一味装大气,可咱们家又不是侯门公府,托不起她那样的主子!倒是二丫头,该争抢的时候当仁不让,或许就叫皇上另眼相看。” 二老爷不自觉的点头,周夫人的话正对他的心意。但是,怎么才能叫老太太回心转意?又怎么过了严公公那关呢? 要紧的是,京城里还有一个为大哥撑腰的平南郡王。 这些都是麻烦。 二老爷和周夫人相携出了焦恩堂,小抱厦中,一窗之隔的芳菲、文鸢将这兄妹俩的对话听的是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姑娘,咱们可要偷偷告诉给大太太?” 芳菲背手在小抱厦中踱步,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文鸢瞧出姑娘有心事,暗暗后悔刚才多话,所以并不敢再出声。 恰这时,闵芳华被丫鬟们簇拥进小抱厦内。 刚刚卸下大礼服的闵芳华又是兴奋又是疲惫,眼神却依旧明亮的很,看着芳菲的时候,态度尤为亲热:“我就猜到四妹妹还在这儿。” 闵芳华扭头与心腹丫鬟素茶道:“偏你还不叫我来,瞧瞧,我若不来找四妹妹,四妹妹怕是要在这儿枯坐到天黑。” 文鸢的脸顿时就难看起来。 大姑娘这话不是在羞辱人吗? 丫鬟素茶生的肌肤微丰,是个个子挺拔的小姑娘,站在她主子闵芳华身边时,就略显得几分彪悍。 素茶就像是没瞧见文鸢的小眼神儿似的,咯咯娇笑:“大姑娘数落的是,奴婢可没想到四姑娘这样听话!” “你!”文鸢就算再好的脾气,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当即举起指头就戳向了素茶的鼻梁。 素茶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文鸢的手指,口中含笑:“文鸢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只管好好说,动手动脚,实在给你们主子丢人。” 素茶看向面色如常的芳菲,一副替你着想的表情:“哎,四姑娘真该好好教教文鸢这丫头,哪有在主子面前胡乱动武的?可惜她不在我们隽秀楼当差,不然肯定叫我们大姑娘调教的服服贴贴,玲珑人儿似的一个。” 素茶说完,讨好似的瞅向闵芳华:“姑娘,不如......咱们把文鸢讨了来,帮四姑娘调教些时日?” 芳菲心一沉,才明白这主仆俩闹的是什么诡计。 趁闵芳华没开口之前,芳菲笑道:“哪里敢惊动姐姐?姐姐如今是贵人,要进京,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岂有分心调教丫鬟的时间?况且,文鸢从小跟着我,素来得我心意,若没了她在一旁伺候,妹妹一日的饮食起居,恐怕都是麻烦。” 今日闵芳华故意叫素茶这样试探四妹妹,就是想瞧瞧对方对自己有多少忠心,她知道闵芳菲会拒绝把文鸢送给自己,但没想到拒绝的这样坚决。 闵芳华心中微微不喜,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四妹妹你别多心,都是我这丫鬟自作主张,根本没和我商量商量。” 闵芳华扭头啐着素茶:“糊涂的东西,文鸢是四妹妹的心腹,你也敢开口要!” 素茶委屈的一垂眼睑:“奴婢,奴婢真没想到。奴婢以为四姑娘和姑娘亲厚,送个丫鬟也没什么!况且姑娘是要入宫的人,身边没个可信的丫鬟不成,奴婢自己粗粗笨笨的,不及文鸢妹妹灵巧,所以才擅作主张,没想到却叫姑娘与四姑娘生了嫌隙。” 芳菲嗔道:“大姐姐听听,还说你这丫鬟粗粗笨笨?忠心为主,口才伶俐,一瞧就知道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这样的丫鬟跟了姐姐进宫,姐姐便如虎添翼。不过......” 芳菲故意凑近闵芳华,用白白净净的左手挡住了嘴角,低声道:“不过大姐姐要当心,心思重心眼多的丫鬟,最容易卖主求荣!” 素茶的脸色顿时变得惶恐,整个人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悸,突兀出眼珠子看向芳菲。 芳菲不在意的笑笑:“恐怕姐姐还有要紧的事情和祖母商量,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去隽秀楼为大姐姐道贺!” 说完,领着文鸢出了小抱厦。 一路上,文鸢既觉得受辱,又为自家姑娘那几句话解气。于是,小脸一会儿气鼓鼓的,一会儿又满脸傻笑。 芳菲瞧了不禁嗔她:“见素茶吃亏就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文鸢手里不消停的揪着路边海桐树的叶子。这海桐树早已经过了果期,不少干瘪瘪的小果子落在地上,却成了附近鸟儿们的天堂。在隐暗的小角落中,四五只麻雀正在啄食。忽被文鸢这么一打断,登时飞蹿了出来。 芳菲看着被扇了一脸灰的文鸢,忍不住好笑:“都说麻雀见了乌鸢,就好比耗子见了猫,你倒好,没的叫几只小麻雀欺负了去。快瞧瞧,一脸灰一脸土,也不怕叫人看见笑话你!” 芳菲抽出自己的帕子,“去水边好好照照,我在前面亭子里等你”。 文鸢往远处瞧了一眼,想着水边离这儿不远,便嘱咐道:“姑娘别乱走,等我去去就回。” (感谢宝宝娃娃1125的粉红票,啦啦,支持小荷的人最可爱,感谢大家的正版订阅,每天刷新都开心)   ☆、第六十七章 、和好如初,靖童挨打(二更) 穿过石甬路,就能看见一座古香古色的小亭子。这间亭子名唤知雅亭,建在一处山岗上,琉璃瓦下阳光普照,生命仿若一下子重新诸如了显豁和清明。亭尖是深沉的枣红,亭柱是古老的墨绿,石桌、石椅一片灰白。 知雅亭两侧是早已经衰败了的木犀花,远处还有潺潺水声,更显亭中寂静清冷。 芳菲登上石阶,却将脚步一沉,顿在当场。 背对自己,在知雅亭中远眺的男子不正是大少爷闵云泽嘛! 芳菲犹豫自己是该出个声儿搭句话,还是没事儿人似的,默默扭头回转。 正迟疑不决时,闵云泽却转身看向了她,二人相视许久,闵云泽才苦笑:“我不先开口,难道四妹妹就一辈子不与我说话了?” 芳菲一时无言。 闵家这些兄弟姐妹里,芳菲最不愿意恶交的就是闵云泽。不仅仅因为闵云泽是大太太的嫡长子,更因为他心地善良,从不因为芳菲是庶女就刻薄冷漠。 闵云泽是闵家真正的君子,和其父天差地别。 “我若和大哥哥生分,也就不会亲自做了那些宵夜叫人送去。当日,你怪我不替佟公子说好话,反帮着老太太埋怨,心里恼我,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大哥哥不该说我装模作样,刻意讨好太太。” 芳菲伤心道:“太太待我恩重如山,我若不加以回报,孝心拳拳,难道还要和二姑娘似的。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嫡母添堵?二伯母怎么在背地里骂二姑娘,哥哥或许不知道,我却有所耳闻。都说嫡母难当,可这庶女又有几个能讨嫡母喜欢的呢?我是个特例。更是幸运至极。太太不嫌弃我,反而将我当亲生一般抚育,我待大哥哥也一如同母胞兄一般。” 闵云泽又羞又愧:“四妹妹不要再说了,都是我前番失礼。幸好咱们没生分!” 芳菲笑了笑,往四下张望,心中好奇:“大哥哥怎么独自一人在知雅亭?是闲逛?还是等人?” 闵云泽苦笑:“实话不瞒四妹妹,我听说芳华要进宫选秀,心里有些别扭,所以才来这里透透气。这一片木犀花是她当年出生时,父亲叫人栽种,可惜......她自己并不喜欢桂花。” 府中女孩儿办满月酒,都要种一棵树以表达父母对她的期盼。只有闵芳华是例外。据老人儿们讲。当年大小姐的抓周宴办的甚是隆重,更在院中种植了一整片名贵的金桂银桂。 芳菲得的是一株梧桐,有凤栖梧之说。可惜。四年前,芳菲被安排搬进红叶阁居住。老太太命人将那株梧桐一并挪进院子里。谁想不出半年,梧桐便枯死,芳菲也跟着一场大病,险些香消玉殒。 当时,有碎嘴的婆子就在背地里议论,说四姑娘这病是有先兆的,梧桐一死,她离着死期也不多远。 可芳菲就是挺着这口气,硬支撑了过来。不但活的健康,而且越活越有滋有味。 芳菲仰头看了看眼前高大细密的树干,没了花果点缀枝头,只剩下伶仃的叶子,不觉多添几分荒凉:“桂树与‘贵’谐音,想必老爷早已经有所预料,知道大姐姐要飞入宫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哥哥用不着难过,反而该替大姐姐欣喜。” 闵云泽冷笑:“四妹妹真当我是替她高兴?” 芳菲不解,没听说他和闵芳华起了争执,怎么听大哥哥这语气,似乎颇为不齿? 闵云泽将头偏过一边:“四妹妹送宵夜那晚,醉书悄悄告诉我,是有人给老祖宗下毒,可我无论怎么逼问,醉书就是不肯说说出幕后主使。这些时日我翻来覆去琢磨,能靠近老太太饮食,做的人不知鬼不觉,除了闵芳华,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闵云泽见芳菲神情安逸,心一动:“你早知道此事?”随即恍然,便是阵阵苦笑:“瞧我糊涂的,醉书肯找你帮忙,自然要说实话。” 芳菲并不纠正闵云泽的误会。 当日醉书满身狼狈的去红叶阁求她,芳菲便已经猜到闵芳华闹的鬼。醉书没有挑开,但二人心中肚明。 芳菲缓缓开口:“大哥哥知道了也好,不用以后听别人非议大姐姐的时候,心里难过。我一直猜想,从粟乔表姐来府后,老太太就冷落大姐姐,或许也已经察觉到蛛丝马迹,但并没有发难,反而坚定的支持大姐姐入宫,光凭这一点就可知,祖母有大将风范,知道事情孰轻孰重。大哥哥也不必再纠结,只需安心读书以待来年科举就好。” 闵云泽无奈点头,芳菲所说,也是他迟迟没有去问罪大妹妹的原因。 二人正在知雅亭中说话,文鸢却急匆匆从水边跑来,后面还跟着小丫鬟瑶香。 “姑娘,可了不得!靖童叫人给打了!” 芳菲大惊:“怎么回事?” 文鸢就将身后哭哭啼啼的瑶香推了出来,瑶香的小脸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十分狼狈。 “刚才,靖童姐姐领着我去领咱们院子里的月钱,路过三姑娘的碧云居,听着里面传来一阵鸟叫,十分动听。我们俩听的入迷,不觉就站了许久。靖童姐姐......” 芳菲见瑶香支支吾吾,眼神飘移,便没好气道:“她是不是又去招惹三姑娘了?” 瑶香赶忙解释:“靖童姐姐也没说什么!只是听人说三姑娘在苦练口技,隔着门板说了几句评断的话。” 芳菲当即沉了脸,恨恨道:“这话是蒙谁呢?我往日也说,她那张嘴是要必要惹出事端来的!隔着一道门,里面岂有不听的清清楚楚?” 瑶香耷拉着脑袋,算是默认。 事实上。靖童姐姐比她还惨,脸也破了,眼睛也肿了。三姑娘那几个丫鬟把平日被拘的委屈都撒到了红叶阁丫鬟身上,五六个人打两个。靖童姐姐双拳难敌四手。 可这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 瑶香求救似的看向文鸢。 文鸢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怪她和靖童淘气,但又不能不说。只好来到芳菲身边,低声道:“姑娘消消气,她两个多嘴叫人打了,吃下这个亏也就是了。可是,三姑娘却叫人抢去了咱们院子里的月钱。” 芳菲稍感惊讶。 闵芳苓还在幽禁中,况且以她那谨小慎微的脾气,打人已经是莽撞之举,怎么还敢扣押红叶阁里的月钱。 要知道,靖童去取的并不仅仅是姑娘的月钱。还有院子里丫鬟、媳妇并婆子们的例银。 零零碎碎算下来。也有二十余两。 旁边的闵云泽也听到了文鸢的话。不觉就是皱眉。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闵芳苓的举动有些欺人太甚: “三妹妹平日也是这样?” 闵云泽平日只与芳菲和闵芳华接触,余下两个堂妹。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所以并不熟稔。前不久他还在拘禁时。听红玉、醉书说起闵芳蕤和闵芳苓大闹雨花台,心中对这两个堂妹印象大为不好。 闵云泽出面道:“我陪你往碧云居瞧瞧,闵芳苓敢明目张胆的抢你的月钱,大约是有恃无恐。莫叫人以为咱们长房好欺负。” 芳菲本要拒绝的话,却在闵云泽这一番慷慨激昂后,悄悄放回了肚子里。 一行人往碧云居来。 此时的碧云居大门敞开,里里外外全是人进出,芳菲远远地停住脚:“大哥哥,这些人似乎不是咱们府里的下人!” 十几个搬运东西的媳妇穿戴打扮都不似闵家下人,闵芳苓的大丫鬟萍鹿站在门口,不时吆喝了要那些人轻搬轻放。门口摆了两台小车,车上还装载着尚未搬卸下来的绸缎布料。 芳菲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道:“咱们先回去与太太商量商量。” 闵云泽还没等答应,远处的萍鹿却瞧见她们四个,连忙跑来。 “给大少爷、四姑娘请安!”萍鹿得意的看向躲在后面的瑶香,轻笑道:“怎么大少爷和四姑娘还在这儿?难道不知我们家三老爷回来了?” 闵云泽诧异:“你说哪个?” 萍鹿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自然是我们三房的老爷,大少爷的亲叔叔啦!刚刚老太太来人告诉,免了我们姑娘的禁闭,这会儿,三太太和姑娘都去焦恩堂了!” 芳菲和闵云泽面面相觑,都明白三老爷闵朝伟在这个时候回来,多半是别有目的。 芳菲淡淡一笑:“既然三姐姐不在,我和你说也是一样的。刚刚靖童和瑶香两个丫头落的些东西在碧云居,劳烦萍鹿姑娘找找,寻到东西,我也好回去和大太太交差。” 萍鹿巴不得芳菲提这件事。她今日格外有底气,于是挺直了腰杆道:“四姑娘说的是那包银子吧?真对不住,我们太太说了,靖童和瑶香两个贱婢出言顶撞我们三姑娘,还打伤碧云居里几个丫鬟婆子,那包银子就当是给大伙儿看诊的药钱吧!” 闵云泽气愤难当,当即就冷下脸要训斥。 芳菲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闵云泽的手臂。 萍鹿十分得意:“大少爷,四姑娘,今后别当我们三房是没人没能耐的。劝两位一句,见了我们太太和姑娘客气些,日后,指不定二位还要仰仗我们姑娘讨生活呢!” 萍鹿这番豪言壮语倒不像疯魔了,难道三老爷回来,会改变闵芳苓的命运轨迹吗? (感谢苹果59的两张粉红票,(*^__^*) 越来越有信心啦,新书成绩稳步攀升,容小女子偷偷窃喜一下!么么大家!)   ☆、第六十八章 、另辟蹊径,再出贵人 闵家今天可真叫一个热闹,严公公前脚才走,三老爷闵朝伟后脚就进了富春城。这位在外做县丞的闵家庶子素来不受老太太重视,起初,老太太听他进府的消息,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可不大会儿,两个亲儿子急匆匆折返回焦恩堂,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闵朝伟不知走通了谁的关系,为闵家又要了一个进宫选秀的名额。且名字已经上报朝廷,正是不受待见,又被幽禁之中的三姑娘闵芳苓。 大伙儿谁肯服气! 周夫人眼珠子却是一转,笑眯眯出起主意,先是赞了三哥本事通天,然后又大肆数落了闵芳苓满肚子阴谋诡计,不堪重任,不如舍出名额,叫家中其他有能干的女孩儿顶替。 这话一出,当即博得二老爷的赞同。 大老爷转念一想,左右不威胁长女,家里多个女孩儿进宫,就多个得宠的机会,何乐不为?况且,二弟和三弟比起来,前者更与他亲近。 四人在这里商量的有来有往,却忘了三老爷闵朝伟也不是省油的灯。 待闵朝伟风尘仆仆回来,先见了妻子女儿,再往老太太这里请安的时候,听说兄妹们的小算计,当时就在焦恩堂闹了起来。 芳菲和闵云泽去碧云居时,正是闵朝伟刚刚进府。 ...... 芳菲坐在小轩窗前,手里剥着又大又饱满的紫葡萄。满手溢出来的都是甜汁,她却丝毫不在意。剥开一个就往嘴里放,每一口都是一汪水儿,能甜到人心坎儿里去。 坐在小杌子上愁眉苦脸,对着小花镜给自己上药膏的靖童则是唉声叹气。 芳菲睨着她:“知道挨打的痛处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胡闹!” 靖童这张小脸比平时大了足足三成。肿的像个包子。连她自己也不忍看,可是没办法,姑娘说了,不准别人帮。只准她自己上药。 肉团子闻到香味,从外面甩着尾巴,迈着四平八稳的小步子进了屋,乍见坐在杌子上的靖童,浑身炸毛似的,蹭的一下蹿跳上芳菲的膝盖,吓得小身子瑟瑟发抖。 明知道是肉团子在这儿做戏,芳菲还是忍不住咯咯咯的笑:“看你把肉团子吓的!” 肉团子是个天生的做戏高手,芳菲才说完这话。它浑身的肉抖更厉害。小脑袋一个劲儿往芳菲怀里钻。还不时发出呜呜的哀叫。 靖童黑着脸:“姑娘。它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就算我被打成猪头,也不至于把它吓成那个样子!” 芳菲笑着将肉团子放在地上,又将桌子上专门为它准备的狗饼干丢了一块在跟前。肉团子叼着骨头状的饼干。摇着尾巴,高高兴兴去了窗户根底下。 靖童哀怨的小眼神。配着她那张大青脸,看的芳菲一阵阵肉疼。 芳菲赶紧扭过头,清了清嗓子:“你现在这个模样,倒像戏里的一个扮相!” 靖童往日听戏不多,只是好奇。 芳菲笑道:“倒像是《五女七贞》里的青脸武天虬。”她手势一展,做了唱起的架势,略显刻意沉郁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弟兄结义在江南,谁人不知四霸天?混海蛟龙濮天雕,追命判官武天虬!” 这出戏是前一阵子闵老太君过寿的时候,外面戏班子唱的一出。靖童听的十分乐呵,还与文鸢对剧目评头论足,自然知道姑娘口里的青脸武天虬不是什么好人! 靖童扁着嘴,不说话了,只赌气的往脸上擦药膏。不大会儿就涂了厚厚一层,越发显得靖童青面獠牙似的可怕。 芳菲有一副好嗓子,偶尔一开腔,便十分动听。唱的明明是恶霸土匪的词儿,却别有一种韵味。 门外响起爽朗的笑声,闵芳苓不请自来,也不经丫鬟通禀,直接挑了帘子进屋: “我还不知,四妹妹有这样的本事。几时闲了,也教姐姐我两句。” 闵芳苓穿戴一新,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丫鬟,打门外鱼贯而入。 芳菲冷眼瞧她,并不起身:“三姐姐?稀客呦!” 闵芳苓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了芳菲对面:“四妹妹还生气呢?这也都怪萍鹿那死丫头不好,得罪了妹妹房里的人。喏,我已经叫人捆了她丢在院子里,等候四妹妹发落呢!” 闵芳苓抬手将小轩窗的窗扇推开,果然,院子当间儿跪着一个人影。 芳菲瞧也不瞧,只是继续剥手里的葡萄。 闵芳苓微显尴尬,忙笑道:“父亲从任上带回来许多鲜果,我选了几种妹妹喜欢的。” 那几个面生的丫鬟连忙端来两小篓果子,有香梨,山楂,橘子,龙眼等四五种。 芳菲似笑非笑的看着闵芳苓:“三姐姐这样,反而叫我不知怎么好了?对了,还没恭喜姐姐,只是不知道三姐姐几时进京?说不定还可以和大姐姐搭伴儿。你们俩一个安静贤淑,一个贤淑安静,凑在一起倒好!” 闵芳苓面红羞赧:“你也听人瞎说!什么进宫选秀,没有影子的事儿!” “怎么?难不成倒是谣言?”芳菲故意沉下脸:“这样看来,传话的人坏透了心肝。三姐姐清清白白,被这么传扬出去......不行,我要和老祖宗去说!” 芳菲抬脚要走,闵芳苓见势不妙,赶紧扯住芳菲的手:“瞧你这火爆的脾气,怎么也不改改!我也不是不进京,就是,就是不参加选秀而已!” 闵芳苓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靖童梗着小脖子不肯,站在那儿斗鸡眼似的,文鸢得姑娘暗示,强拖了她出去。 一时,屋中只剩下两人一狗,闵芳苓才难为情道:“我父亲新近结识了一位大人物。那人答应将我推荐给淑妃娘娘。三妹妹不知道,这位淑妃娘娘十分了不起,她为皇上育有大皇子。而今大皇子虽有正妃,但多年无所出。我......” 芳菲狡黠的一挤眼,拍手笑道:“原来如此,三姐姐是要去做侧王妃喽?真是可喜可贺,对了,此事可叫老祖宗知晓?姐姐不好意思去说,我替你去呈递这个好消息。” 闵芳苓赶紧拦住,尴尬的笑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去奢想大皇子的侧王妃之位?父亲的意思是叫我先去王府做个美人,等慢慢往上升,靠着那位大人物,将来未必没有机会照拂到闵家。” 王府里的美人只比通房高那么一等,连要紧的姬妾也比不上。 每年,地方上的官吏都会献出美女给各家亲王,皇子。大皇子至今没有子嗣,所以府里的美人,通房也最多,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闵芳苓的相貌,放在富春城里倒也勉强,可在美女如云的皇子府,那可就占不到一丁点儿优势了。 看来,三房还真是舍了命去拼这个前程。 就在芳菲出神之际,闵芳苓掏出了包纸:“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其中有妹妹落在碧云居的月银,也有我和母亲对四妹妹的一点心意。说起来,萍鹿那丫头真真是该死,明知道四妹妹等着钱用,还敢胡闹。” 芳菲看着纸包发笑:“萍鹿确实该死,不过既然是三姐姐求情,我也不必和一个奴婢斤斤计较。”靖童管不住嘴巴到处惹是生非,芳菲自然生气,可她更气闵芳苓的明目张胆。这五十两银子拿来当医药费还显少了些。 不过不急,这笔账日后慢慢再算也不迟。 闵芳苓见对方肯收下银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我和母亲还怕四妹妹不肯原谅我们呢!对了,听说那日四妹妹去送了齿留香给二姐姐尝?” 闵芳苓腼腆一笑:“我也爱那味道,可惜总没人想着送我。四妹妹若还有,也多想着三姐姐些,可好?” 芳菲赶紧叫门外的靖童去取齿留香。 这种果子不禁放,隔了多日,味道已不如当初。闵芳苓却欢喜的叫人收下,她挽着芳菲的手不撒,只是笑:“老祖宗已经解了我的幽禁,四妹妹得空常往我那里坐坐。父亲带回来许多稀奇珍宝,你也帮我赏鉴赏鉴?” 过去,只有闵芳苓去瞧人家的好东西,今日也轮到她给别人看自己的宝贝。这样天差地别的感受叫闵芳苓不忍放手。父亲告诉她,只要进皇子府做了美人,以她的手腕,不愁大皇子不青睐她。 到时候叫大皇子做主,把家主的位置给三老爷做。闵家就是她们一房的天下。 闵芳苓偷偷瞥眼看向芳菲,暗暗嘲笑:届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闵芳菲昨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来日必百倍千倍奉还。 ...... 送走闵芳苓,靖童站在院子里恨恨道:“姑娘瞧她那个小人得志的模样。真以为我不敢上前撕烂萍鹿的嘴?” 芳菲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只记吃,不记打?再信口开河,管不住自己的嘴,小心下次没人会手下留情。” 靖童当即害怕的捂了捂肿脸颊。 如今是一摸就疼,纵然姑娘给的药膏有奇效,可靖童被打的太狠,要想完全复原,还需要一两个月时间。 女孩子最重视容貌,芳菲倒也庆幸,靖童吃过这样一次大亏也好,至少能记住教训,将来也不至于开口就得罪人。 芳菲叹气的一摇头,可惜......文鸢的谨慎要是多分靖童一些就好了。   ☆、第六十九章 、怜惜庶女,鸳鸯斗篷(二更) 三老爷这一手任凭谁也没想到。长房和二房为了这个进宫的名额争的险些撕破脸,伤了和气。谁能想,三房悄无声息就要将女儿送去大皇子府。 这可真是傻人有傻命! 二老爷羡慕红了眼,一回自己院中便倒在摇椅上唉声叹气。坐在他身侧正对镜梳妆的雷氏笑眯眯回头:“二爷急什么?三叔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咱们求求他,也送二丫头去皇子府,看在兄弟情分上,难道他还会拒绝?” 二老爷没好气的瞪着妻子:“叫我去瞧老三的眼色?亏你想出来这么个馊点子!” 三老爷是庶子,在这个家一丁点的位置也没有。当年大老爷闵朝宗考中进士,三老爷勉强得了个举人。是老太太不待见这个庶子,花了一笔钱打通关节,送他去了偏远地区做了个小小的县丞。 苦熬这些年,三老爷也没能当上七品的县令。 对此,二老爷一面表示对庶弟的鄙夷,一面又暗自窃喜,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心里在其中。 可没想到,三老爷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打通了上面的关节,竟然直接越过选秀,将三姑娘送去大皇子府! 大皇子与其他皇子不同。他虽不是嫡出,但却是皇上头一个孩子,为了长子的出生,皇帝不但大肆封赏了淑妃的娘家,而且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即便是后来贵妃娘娘连诞三子,也没能重复这样的荣宠。 加上大皇子聪敏好学,是皇上年轻时手把手教导的孩子。与寻常皇子不同。 康静皇后没有子嗣,几年前过继了一位昭仪所出了九皇子。康静皇后是将门之后,九皇子虽然聪明伶俐,但始终不受皇帝宠爱。加上九皇子年纪还小。朝中多不看好他的前途。 二老爷不由得与妻子感慨:“我只当三弟从小糊涂,没想到在这种大事上倒也果决。” 雷氏歪念头顿起,忙凑近丈夫,将两手覆在其掌心上。细声慢语道:“老爷,我娘家兄弟倒是有几分门路,年前打发的婆子来请安,偶然说起过。不如......我去叫人探探口风?” 二老爷精神振作:“什么门路?” 雷氏娇笑:“自然不会像大姑娘一样进宫做明路上的娘娘。” 原来也是个妾! 二老爷略显失望,转念想到长兄得意的模样,二老爷就满肚子气,瞧着雷氏也不顺眼:“要我说,这件事还怪你!” 雷氏讶然,指着自己:“老爷怎么怨起了妾身?” “自然是要怪你!”二老爷没好脸色的看着妻子:“芳蕤出生的时候我便说。将她养在你名下。一个女孩儿。将来能费多大的事?大不了一副嫁妆,也就风风光光送了出去。可你呢?偏偏不愿意!害的如今这大好机会叫长房独自占了去。” 雷氏笑的阴阳怪气:“二爷!你当自己的闺女是个宝?闵芳蕤的脾气,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几次见了我的面都没好脸色,我这个做嫡母的百般容忍她已是难得。叫我收她在名下...... 想的美!” 二老爷脸色尴尬。 他当然也明白女儿的性格,只是被雷氏说出来,到底有些伤面子。 雷氏见丈夫气色不佳,暗暗叫糟,忙有扮出一副笑脸儿来安抚:“不过,二丫头这样烈的性子也未必不好,或许京城里都是软绵绵的瓷娃娃,咱们二姑娘冷不防就入了皇子的眼呢?二爷要真是执意......” 雷氏犹豫了片刻:“执意叫芳蕤归我名下,我也没的说,全凭二爷的心思!” 二老爷高兴的一把抱住雷氏:“我的好太太,这可叫我怎么谢你才好呢!放心,二丫头今后大富大贵了,你就是她亲娘!” 雷氏被丈夫揽在怀中,身子几乎化成了一汪水儿。二人光天化日就亲热起来,屋外小丫鬟们羞红了脸躲出去,不敢靠近内室。 夫妻缠绵一整夜,次日一早,二老爷便催着妻子往京城里给舅兄们去信。雷氏拗不过丈夫,只好叫陪房的男人快马加鞭往北边送家书。 单说这位京城来的严公公自落脚富春后,就整日在外闲逛。富春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富绅都来请他,严公公一概不见。 如此三四日,众人便听说,这位严公公在坊间、乡下寻到了许多家境贫寒,但相貌绝美的妙龄少女。 富春城哗然! 原来宫中不但要选秀,还预备在民间选美! 一时间,城中驿馆几乎被人踩平门槛,谁叫严公公等就下榻在此呢?有女儿的人家争相打扮,没有女儿的人家,悄悄认干亲,更有甚至,直接在人贩子手里购买哪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 富春城可乱了套喽! 闵家最先闻风而动的不是二老爷,却是周夫人。 这日,周夫人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要领着女儿去白马寺上香。老太太不疑有他,当即应下,更打发管家派了十几个家丁跟随,保护左右。 “早去早回,如今城里城外乱哄哄的,去庙里敬香的人也多,咱们粟乔好样貌,小心叫人瞧见!”老太太怎么看外孙女怎么好,自然是百般的怜爱,百般的嘱咐。 周夫人正要答应,大太太却在一旁开口搭话: “老祖宗,不如我也领着四丫头去山上给她姐姐求一根上上签?白马寺的香火旺盛,签王也最灵验。” 周夫人心中不悦,怪长嫂多事,她才想怎么找个法子回绝,老太太已经点头答应。 “我怎么忘了这一点,你快去快去,替咱们大丫头求一只上上签!” 周夫人无奈,只好与大太太同行。 傍晚。大太太叫来芳菲,细细嘱咐她穿戴:“明儿去山上,我已经安排好邹姨娘与你见面。你们娘俩儿两三年未曾谋面,想必都挂念的紧。衣裳就穿金线楼新做的。我给你预备了一件斗篷,原是要等着大日子才穿,怕你糟蹋了,所以代你收着。如今你也拿去。明儿穿着上山。一来御寒,二来也叫邹姨娘瞧着欢喜。” 芳菲忙谢过。 不多时,宝莲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红锦缎子包儿,打开一瞧,是件光灿灿的短毛披风,金翠辉煌,不知是何物。 芳菲从没见过这样软的披风,毛茬至多一寸长,却软的出奇。而且浑身泛着油滑的光泽。甚是稀奇。 大太太从宝莲手中接过披风。笑道:“我给了你大姐姐一串菡萏冰脑。不厚此薄彼,这个鸳鸯锦的披风就送了你。” 大太太轻轻抚摸着比缎子还光滑的披风:“这是扬州三十位能工巧匠,联手做了半年才得的好东西。你瞧外面这层淡紫色的毛。那是雄鸳鸯腹部上的嫩毛儿织的,里面这侧略显青色。是雌鸳鸯。天再冷,穿在身上也觉得像抱个火炉子。” 芳菲连忙推却:“太太,这样好的衣裳,还是留给大姐姐吧!” 大太太早已经不容分辨,起身将斗篷亲自披在芳菲肩上,打量一圈,笑盈盈道:“还是年轻穿着好看!你也不用惦记你大姐姐,她往后进宫,什么好东西没有?还会在意这个!” 芳菲着实喜欢这件斗篷,又听大太太的话,便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大太太又细细的嘱咐,去见邹姨娘的时候要穿戴得体:“另外带着山上不常见的鲜果,再叫大厨房做些点心。” 芳菲想了想,笑道:“早上有采买回来的朱桔、黄橙和橄榄,我叫人装两个小筐,再做八样点心送去庙里供奉。” 大太太欣然应允。 次日一早,大厨房宫妈妈叫人送来两个大食盒,里面放了八样素点。有罗汉糕,菩提饼,娑罗馒头...... 这八样都是酥香楼出名的佛果,只是宫妈妈做的更好。就说那罗汉糕,枣泥研磨的更细腻,豆沙起的更香甜,里面的葡萄干儿大如鹌鹑蛋。 芳菲叫人装了食盒,自己打扮妥当,这才穿上大太太赏的斗篷。 文鸢蹲在地上帮着整理衣角,心中高兴:“咱们太太对姑娘可真好,这样名贵的衣衫,我还是头次见,连大姑娘都没说得一件。” 斗篷果然暖暖的,却不捂的人难受,而是像阳光打在身上,暖意融融的舒服。 芳菲扯着那斗篷的一角:“往年咱们做了几年斗篷,却不及这个暖和。” “姑娘再戴那套云中喜首饰,很配这件斗篷。” 文鸢就喜欢看见自家姑娘漂漂亮亮的出门,主仆俩今儿都是盛装打扮,文鸢自己也穿了一件素净干净的小袄锦裙,配上几件简单的银首饰,十分合乎她大丫鬟的身份。 京儿提了食盒,双儿抱了手炉。芳菲站在门口细细嘱咐靖童:“仔细看家,再别出去惹事。” 靖童的脸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有几块青色,她听了芳菲这话,不由嗔道:“姑娘!” 文鸢忙站出来:“姑娘,时辰到了,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咱们该起身了。” 文鸢趁着众人往院门口走的时候,赶紧低声与靖童道:“安分些,别出去闹事。” 靖童翻了个白眼:“好不啰嗦,我知道,你难道还怕我去找三姑娘报仇?” 文鸢真怕她有这么念头。今日偏紫英请了假,家去看她母亲,要不是身边再找不出第二个得用之人,文鸢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盯着靖童和瑶香。 她总觉得这两个家伙从昨儿起就背着人嘀嘀咕咕,似乎没安什么好心。 (感谢天一生水88的粉红票,抱拳鸣谢!啥也不说了,多多码字,报答大家!)   ☆、第七十章 、一模一样,真假难辨 老太太知道小孙女和外孙女要出门上香,特意在出门前叫到焦恩堂来瞧。周夫人来的早,老太太就挽着周粟乔的手,稀罕的瞧来瞧去。 “乔丫头生的真是好,这件衣裳也配,你娘年轻的时候略显土气,没想到嫁了人,反把闺女打扮的这么出挑。” 周夫人忙嗔道:“哪有当娘的这样嫌弃女儿?况且我哪里土气了?想当初,连金线楼的师傅要描新花样,都要来问问我的意思。爹在世的时候,京城流行什么衣裳样子,不出半个月就叫人带回来送我。现在想想,我好歹也算富春城里的翘楚人物!” 老太太笑着啐道:“还这么不害臊,也不怕叫你女儿听见笑话!” 祖孙三代在屋子里聊的亲相,一时二太太也来请安,瞧见满身富贵,打扮不俗的周粟乔,忙出言赞美。 闵芳苓和周粟乔有嫌隙,二人只是在长辈们说话的当下,不时微笑,彼此间并不搭话。 老太太将这场景暗自留意在心,略显有几分不快。 “老大媳妇怎么还没到?” 雷氏忙笑道:“家里一大堆的事儿等着大嫂子发落,迟些也是常理。如今芳华不能帮忙照应,倒只剩下了嫂子一人,恐怕是孤掌难鸣。” 雷氏小心翼翼觑着老太太的神色,见老太太沉稳不动,暗暗焦急。转念想起丈夫的话,赶忙朝小姑子周夫人使了个眼色。 周夫人原本不待见雷氏,可为了和二房结缘,又不得不强忍:“娘!大嫂子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如云泽的年纪,早给家里开枝散叶,娶了一位贤德的少奶奶出来帮衬。可我听大哥那意思,云泽不进举。婚事就要延后。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可就是要等老了老了,享享儿孙的福气?可你瞧眼下。要叫大嫂子熬到几时去?依我看,不如叫二嫂子跟着管家。不但大嫂子能松范些,而且家里人人分工明确,也少了许多事端。” 老太太这才正眼看了看雷氏,“你可能办明白这样的差事?” 雷氏喜不自胜,忙道:“老太太放心,过去是我不懂事,今后一定认认真真跟着大嫂子,不丢闵家的声势。” 原来。雷氏刚进门那时。老太太也交了些差事叫她学着打点。可雷氏自己不争气。以为大权在握,让陪房在外面偷偷放高利贷。 大老爷去京中走马上任,闵老太君多留了个心眼。叫人细细的查,看家中有没有什么把柄在外。 这一查不要紧。当即就揪出了雷氏的小辫子。 二老爷羞愤难当,和妻子大吵一架,在之后就纳了双姨娘在房。 此后雷氏再没有掌权的机会。 今日旧话重提,老太太似乎有松口的迹象,雷氏焉能不喜? 闵老太君见她点头点的勤谨,无奈一颔首:“明儿我再与老大媳妇细商量商量。” 诸人正说话儿,大太太领着打扮整齐的芳菲进了焦恩堂。 一瞬间,屋子里肃静的厉害。 结果站在壁角的小丫鬟痴痴地看着四姑娘,雅琴、飞画等几个大丫头则是满脸的羡慕之情。大伙儿头一次觉得,盛装打扮下的四姑娘,原来丝毫不逊色于大姑娘。 “这件衣裳是......”闵老太君叫雅琴递来玳瑁做的眼镜,往芳菲身上瞧去,只觉得那斗篷十分眼熟。 雅琴忙笑道:“老太太怎么忘了,平南郡王送过两件鸳鸯锦的斗篷。老太太自留了一件,剩下的给了大太太。” 闵老太君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是这个不错。我只说它适合小姑娘穿,所以压在了箱子底儿。既然这样,你快找出来,给粟乔丫头。” 周夫人笑眯眯的推着女儿:“还不谢谢老祖宗?” 周粟乔傻大姐儿似的冲闵老太君一笑:“多谢老祖宗,这样一来,我和四妹妹更像亲姐俩了!” 周粟乔的这件鸳鸯锦斗篷和芳菲身上的那件相仿,不过出的毛更细致,颜色更亮。 老太太当即就命这二人并肩站在一处,看了又看,心里满满都是欢喜:“这小姐俩儿,正该这样的衣裳配她们。” 老太太兴致一起,又叫二人梳了相似的法式,更打发雅琴取来一对米粒儿珊瑚钗,每人一支。 这样一打扮,若是冷不防看见,还真难分清谁是谁! ...... 白马山出于城郊,有一湖紧邻,远近十几家佛寺,道场,尼姑庵。如慈云阁,云山寺,翠微庵等,香火十分旺盛,江南腹地凡是名门望族,都在这些寺庙、道场里常年供奉着香火。 其中,慈云阁的签王最灵验,解签的老和尚都是贯通古今的老先生,很少有山路上招摇撞骗的骗子。 闵家一年要往慈云阁送上千两的香火银子,所以大太太还没上山,慈云阁就已经是敞开大门欢迎。 主持亲自接待了大太太与周夫人,知道两位女檀越是来求签,特意找了慈云阁中最擅长解签的了云师傅。 周夫人抽的是一根上平前,略显几分失望。她只问女儿姻缘,了云师傅瞧了周粟乔的长相,对周粟乔的姻缘大加赞誉,哄的周夫人眉开眼笑,当即就叫人再添二百两香火。 大太太却只抽中一根中上。 周夫人斜着眼睛往那签字上的红字,心中嗤笑,假意关切:“嫂子是为大丫头问姻缘?哎呦,这个签......可有些不喜呢!” 大太太淡淡一笑,将竹签交给了云师傅:“师傅,我只问长子的学业!” 此刻,芳菲紧张的站在大太太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廖云师傅。 这只签上写的是《庞涓观阵》。战国时,庞涓忌恨孙膑学识,设计刖其足。孙膑逃往齐国,起兵伐魏。庞涓到营地观阵,孙膑就用减灶添兵的法子大败庞涓,庞涓溃败至马陵道,被弓弩射死。 大太太略通史书。知道些里面的典故。这则《庞涓观阵》分明透着不祥的预兆,所以她才急着询问。 了云师傅静默半晌,才道:“此卦有持灯觅火之象,凡事待时成就也。女檀越只问长子学业,那老僧劝女檀越一句,万事万物不可强求。” 也不知是不是芳菲的错觉,她竟感到了云师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似有意无意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大太太只问闵云泽的学业,了云师傅为何多关注自己? 很快。芳菲就发现。自己的这种怀疑并没有错。因为敏感多思的周粟乔也察觉到了刚刚那抹奇怪的目光。所以此刻正往这儿看。 芳菲挺无辜的送以一个对视,周粟乔脸一红,忙扭头看向别方。 主持见气氛凝重。忙笑道:“小寺已经收拾出干净的客房,预备下斋菜。几位女檀越不如先用了斋饭?午后,自有人引诸位在庙中上香。” 大太太微微颔首,又问周夫人的意思。 周夫人这会儿正得意,她为闺女抽中了一根上吉签,本来的不喜,在见到嫡亲嫂子只得了个中签后,也都将遗憾化的烟消云散。 周夫人亲亲热热挽了大太太的手:“好啊,我都听嫂子的。” 大太太清楚小姑子的心思,只是笑笑不点破而已。周夫人没出嫁的时候她都能忍,何况如今几年也不见一面,受她些冷言冷语又有何妨? 慈云阁的客房精美别致,与寻常僧院不同,这里的景色更佳。远眺可见白马山其他山麓,俯身可见白马湖。湖中不乏泛舟者,多是轻快的小船,一位鱼娘,两三位书生。 芳菲与同身打扮的周粟乔隔着栏杆远眺湖面,周粟乔笑指着湖面:“四妹妹瞧,这样冷的天,他们也不嫌风大风硬。” 芳菲笑道:“我读东坡先生的诗文,常觉得身临其境。其中有一句印象颇深。” 周粟乔在诗文上亦有些才气,听闻此话,忙问:“妹妹说的是哪句?”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芳菲轻声念道:“这秋水共长天一色,是何等的洒脱,何等的气魄。表姐细瞧,湖面上的人,此刻便如蝼蚁,渺小至极。” 周粟乔不觉想到了什么:“人力难道终不能胜天?” 芳菲听的清楚,却故作不解:“表姐刚刚说什么?” 周粟乔忙笑着掩饰:“没,没说什么!” “表小姐,姑太太请您佛堂里说话呢!”宝莲站在门口张望片刻,瞧见栏杆前的二人,忙往这边迎。 周粟乔猜到这二人似有话要说,特意支开自己,于是冲芳菲了然的一笑,自去佛堂找周夫人。 “四姑娘,大太太吩咐我领姑娘去翠微庵探望邹姨娘。”宝莲指着半山腰一处小小的庵堂:“姑娘瞧,那儿就是翠微庵,离这里不远。咱们走小路,一炷香的功夫便到。” 芳菲点点头,扭头与京儿道:“你留在这儿等候,我和文鸢、双儿去去就回。” 京儿心里着急,紫英姐姐家去之前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跟紧了四姑娘,四姑娘掉一根汗毛,她们都要跟着遭殃。 “姑娘,山路难行,我脚程快,要紧的时候还能送个信,还是叫我跟着吧!” 芳菲打量着她:“也好,你陪着文鸢,叫双儿垫后,咱们早去早回,免得耽误了回城的时辰。” 五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各提一只小竹篮,篮子中满载橄榄,朱桔,黄柑,像是开在山梁上的五朵无名小花儿,跳跃在山梁间...... (感谢hlida_loyi的粉红票票,么么,每天清早刷粉红榜,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啊!感谢大家正版订阅!)   ☆、第七十一章 、出人意料,生母薄情(二更) 大太太既然打点好了一切,便是事无巨细。慈云阁偏侧的山门处有位年纪不大的小沙弥等候,远远一见宝莲,忙笑眯眯跑了过来。 “宝莲姐姐!”小沙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长的白白净净,像个小闺女,笑起来两个酒窝,十分招人喜欢。 芳菲笑道:“你们认识?” 宝莲拍了拍小沙弥光秃秃的脑瓜儿:“四姑娘不认得,这孩子叫虚空,是咱们府里角门上艾妈妈的孙子。几年前虚空生了一场大病,总不见好,所以艾妈妈就送了他来慈云阁出家。” 芳菲忍不住,也笑眯眯的去摸小沙弥的光秃秃的脑瓜瓢儿。 手感真是相当的不错。 小和尚虚空也不恼,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芳菲。 “我记得艾妈妈,很老实的那个!”芳菲隐约还有些印象:“只是艾妈妈舍得叫小虚空一辈子呆在慈光阁?” 宝莲笑道:“哪里舍得呢?所以每个月都赶来瞧。寺里的主持也允诺过,等小虚空年满十八岁后,仍旧准他还俗下山。” 小虚空赶紧摇头:“宝莲姐姐,我不下山,我要一辈子侍奉佛祖,而且,主持答应我,年后就领着我进京去参拜弘济寺的观音遗迹。” 芳菲与宝莲相视一笑。 小虚空年纪不大,但山路甚是熟悉,从山门出来,一路沿着下山的台阶往东,走不多时,就可见翠微庵在一片苍黄的掩映中露出墨绿色的墙垣。 小虚空加快脚步。将芳菲等甩在身后,欢快的叩响了角门。没隔多久,小门渐渐开启,内中探出个头来。见是小虚空,那尼姑顿时喜笑颜开,不觉就将庵门开启的更大。 “虚空,怎么是你来了?不怕你师傅发现。又罚你面壁思过?” 尼姑庵和和尚庙一向少来往,何况紫云阁这种名刹,就怕沾惹上什么是非口舌。所以主持勒令全寺上下,没有大事,轻易不准往半山腰的翠微庵来。 小虚空年纪摆在这儿,又是喜欢玩耍的年纪,所以对山后这条路最熟悉。他时而遇见在半山腰翠微庵里采药的姑子,嘴甜的一口一个姐姐,这些尼姑们不论长幼。年长年少。都喜欢和小虚空说笑几句。 “慧园师姐。这是闵家的四小姐,来见妙心师傅。” 这位叫慧园的年轻尼姑不由得上下打量起芳菲,她见芳菲穿戴不俗。头上珠钗,腰间环佩。身后又跟着三四个丫鬟,脸上微微泛起不喜之色。口气也淡淡的:“哦,原来是来瞧妙心师叔。这可不巧了,妙心师叔在与师太辩论佛法,怕是没时间见施主。” 宝莲一听这话就急了:“怎么会不见?我们太太早打发人来传话......” 慧园皮笑肉不笑:“这里是出家人所在,从没有什么太太夫人。女施主要是上香,就请绕去前门,贫尼这儿不便请几位进来。” 说完就要关门。 芳菲瞧出对方冲自己充满了不知名的敌意,于是莞尔:“这位师姐暂且别急。”她转身从文鸢手里接过装满橄榄和黄橘的小篮子:“这是家里带来的一点心意,请妙心师太笑纳。” 双儿忙走上前,将怀抱着的包裹递给芳菲:“姑娘。” 芳菲接过,转交给慧园:“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件素袍,一双素鞋。还请师姐代为转交。” 慧园盯着东西看了良久,无奈一叹气:“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早知你是谁,不过告诉你一句话,妙心师叔不愿意见你,你做了这些也是无用。” 芳菲诧异,忙回头看向宝莲。 宝莲更是大吃一惊,她的不解和芳菲不相上下。 尼姑慧园并不理会这二人的眼神,只是怀抱着包袱,挎着篮子,冷冰冰关上山门。 “四姑娘,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太太......”宝莲急于解释,眼下大太太看重四姑娘,若是因为邹姨娘的关系,四姑娘和大太太分生,那前面的那番努力,二人都算是白费了。 芳菲笑着摆手:“别急,或许事情不是咱们想象的。妙心师傅是红尘俗世外的人,不理世事已久,冷不防听我来拜见,心中不情愿见也是在所难免。若实在不行,我就在这儿鞠个躬,算是拜过了,回去见了太太,你也不用说事情始末,只将咱们没机缘,错过了和妙心禅师的约见。” 宝莲十分感激,也更觉得四姑娘的善解人意。 远处站着的京儿不明白这里面的讲究,于是悄悄扯了双儿的袖子:“妹妹,这位妙心师傅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四姑娘这样客气?” 双儿眼皮子慵懒的往下一垂,嘴角微动:“妙心禅师就是原来府里的邹姨娘,四姑娘的生母。” 京儿恍然大悟,却又更加糊涂:“既然是亲生母亲,怎么却不愿意见四姑娘呢?” 双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妙心师太,又或者是刚才那个不开眼的慧园尼姑。” 京儿被臊了个大红脸,讪讪的退到一边。背对着双儿,京儿想起紫英姐姐临回家前对自己的嘱咐,不要和四姑娘身边的老人儿起矛盾,无奈,京儿只好忍着咬牙切齿的念头。 众人在山门前站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里面有人回来。 宝莲满心焦急:“四姑娘,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怕再不回去,太太要担心。” 文鸢也趁势劝道:“山上风大,姑娘吹坏了身子可不好。既然妙心师傅有事不得见,下次也是一样的。” 芳菲静默不动,宝莲与文鸢苦笑着相视一望,便不好再说话。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终于,山门吱吱呀呀一声,从里面被轻轻推开。走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相貌娟秀的女尼。仔细看。这女尼的眉眼间有七八分和芳菲相似。 说她和芳菲是母女,绝不会有人怀疑。不过,芳菲年轻,相貌又有一部分传承了大老爷闵朝宗。所以更漂亮些。 “四姑娘?”来者眯着眼睛,辨认许久,才敢叫这一声。 芳菲从容上前,欠了欠身子:“妙心师傅!” 来者正是邹姨娘! 邹姨娘淡淡的看着亲生女儿,这个从一出生就不被自己期待的女儿。 邹姨娘从没想过再见闵芳菲,她出家那一日就已经和大太太回明过,今后再不见闵家人。 闵芳菲虽然是她亲生,但对邹姨娘而言,这个女儿与陌生人没什么分别。 “不敢担四姑娘的礼。听说四姑娘急于见贫尼?” 邹姨娘的语气淡然。而且透着浓浓的寡情。芳菲眉头轻锁。柔美的小脸儿上带了几分不满。 邹姨娘虽然是出家多年。但这翠微庵里上下一直敬她是闵家人,大太太每年又有各种香火钱源源不断送来,从师太到小尼姑们。谁敢得罪邹姨娘? 都拿邹姨娘当半个菩萨供着。 所以邹姨娘的脾气反而比在家做小妾的时候更涨了几分。 她见芳菲这般表情,当即不悦:“怎么。四姑娘是觉得见了我这个生母,委屈了你的身份?” 宝莲见势不妙,忙上前笑道:“妙心师傅这话是哪里说的?四姑娘十分惦念您,太太怜惜你们母女就不相见,所以才嘱咐我领着姑娘来登门。” 邹姨娘这才放缓颜色,轻笑道:“原来是宝莲姑娘。这也就罢了,太太多年来照拂我,我在庵中十分妥当。烦请宝莲姑娘代为转达,请太太今后不用送四姑娘来瞧,自我入了空门那日,母女之情便断了。” 宝莲面色尴尬,不知所措的看向芳菲:“四姑娘,这......” 芳菲摆摆手,淡笑:“请妙心师傅说完。” 邹姨娘审视着眼前的少女,越看越不讨喜。她出闵家的时候,闵芳菲还小,与自己不亲,木头人儿似的一个。如今数年不见,看着倒有些自己的主意。 只是叫人更觉刻意做作讨厌罢了。 “也好,四姑娘既然愿意听,贫尼就一并说说,免得将来分辨不清。”邹姨娘缓缓道:“你虽是我生的,但咱们并没有母女情分。听说太太十分宠爱你,可见从没嫌弃过你出身。姑娘为报答嫡母的恩德,越改谨慎小心侍奉,今后再不可来这翠微庵与贫尼私下见面,伤了太太的心。” 芳菲笑意盈盈:“是!” 邹姨娘见她答应的快,很是满意:“家中大小姐处处比你强,你不可逾越了自己的身份,要时刻谨记身为庶女,不能违拗家族。太太是好太太,贫尼不能在近旁孝顺,只好由你代劳。” 邹姨娘的话叫文鸢,双儿等听的满肚子火气。 这位老姨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天底下哪里有对亲生女儿如此刻薄的生母?简直是闻所未闻。 宝莲垂着头,耳根子烧红,不敢看四姑娘的脸。她心里暗恼邹姨娘的荒唐,这位姨太太当真没见过四姑娘的手段。 “姑娘要切记,不索回报,不争不抢,不谤不嫉,才是你规规矩矩,在闵家活下去的本分。贫尼收了四姑娘孝敬的东西,无以回报,就送姑娘一本经书。” 邹姨娘打怀中掏出一本经文:“这是贫尼亲手抄录的《普贤菩萨行愿品》,劝姑娘早脱苦海,早行善业,早赎自身罪孽。” 邹姨娘是绣娘出身,大太太略通诗文,常叫她在帕子上,荷包上,扇面上绣些词文佳句。邹姨娘在翠微庵除了课业修行,还潜心练字,这本经文倒确实是她的“呕心力作”。 不过,邹姨娘原是要在大太太寿辰的时候叫人送进城中做寿礼,现在转送闵芳菲,她始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糟蹋好东西的遗憾...... (谢谢慕月岑雪和老虎不怕猫吗的平安符,小荷这里好冷,十度有木有?长衣长袖齐上阵,挡不住风雨交加啊!)   ☆、第七十二章 、紫斑菊花,山中奇遇 芳菲瞧着递过来的经文,空有笑意,却没有伸手去接。 邹姨娘当即就失了好颜色,冷笑道:“怎么?四姑娘嫌弃贫尼这东西不体面?是了,瞧姑娘这一身穿戴,不是金就是银,哪里看得上一本小小经文?” 宝莲赶忙插话:“妙心师傅别误会,四姑娘哪里是这个意思?我代姑娘收下,谢......” 她还没等话说完,眼前便多出一双手来,半路截去了经文。 宝莲长舒一口气,笑道:“四姑娘是高兴坏了,眼下不就接了嘛!妙心师傅,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了。” 久不做声的芳菲双脚不动,安安静静的翻着书稿,目光落在经文上一行一行小字上,嘴角勾笑:“姨娘的字怎么像个孩子?” 邹姨娘神色大变:“还请四姑娘叫贫尼妙心,贫尼早不是什么姨娘。更请四姑娘不要羞辱贫尼!” 文鸢在后面紧张的拉扯芳菲袖口,低声哀求:“姑娘,好歹别惹事,咱们走了就是。” 芳菲浑然不觉,反而指着经文上的蝇头小字,笑与文鸢:“你瞧,姨娘这字像不像五弟的练笔?老太太常说,五弟练字,每每是糟蹋那些好墨好纸。” 邹姨娘满脸通红。 是被气的! 芳菲又笑:“姨娘在山上不方便,我那里倒有些名家字帖,改日叫小厮送上来。左右姨娘吃着闵家的香火孝敬,也不差再收我这点小物件。” 宝莲在暗中偷笑,真想给四姑娘叫一声好。 真真是他们家的四小姐,刀子似的一张嘴,奚落起人都不带脏话的。偏偏还堵的对方哑口无言。一肚子火。 芳菲浑然不觉诸人各自心态,只是笑:“姨娘的脸色不大好,我闲来无事,自己做了些养颜的小药丸,不如拿来给姨娘尝尝?其实说起来,我倒羡慕姨娘的洒脱。” 芳菲环视四周,山中已然有深秋萧条的景象。不过红叶更红,百草凋零,更显得山色朦胧,人迹罕至:“姨娘在这里修行,非早日得道不可。届时咱们沾了姨娘的光儿,说不准也会有些造化。” 邹姨娘一拂袖口,气的直喘粗气:“荒唐,荒谬。贫尼和你早没关系,还请女施主自重。” 芳菲笑声朗朗。甜美笑意在这冷清的山门后格外引人注目。 “真对不住,小女子忘了,妙心师傅刚刚说,自师傅进了空门,与我便断绝一切关系,没有母女之情。不过妙心师傅转而又讲。要我代妙心师傅去侍奉孝顺太太。这可就前言不搭后语了。” 芳菲故作不解:“我孝顺大太太是情理之中,与妙心师傅又有什么干系呢?难道,妙心师傅用我的时候。咱们便是母女;不用我的时候,便要断绝关系?诚然,庵堂里有这样荒谬的规矩,可在闵家却不行。” 邹姨娘脾气差点,口才却一般。 没费什么功夫,就被芳菲说的溃败。羞恼之下,邹姨娘夺下芳菲手里的经书,气呼呼的折身关了大门。 “咣当”一声,把五个少女并一个小和尚锁在门外。 小虚空挠挠脑袋,偷偷跑到宝莲身边:“宝莲姐姐。咱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主持怕要责怪。” 宝莲安慰的冲小虚空一笑,抬脚来找芳菲:“四姑娘别难过。邹姨娘脾气大些,等她明白四姑娘的苦衷,想必你们会再见面。” 芳菲淡淡一笑:“相见不如不见,我和妙心师傅的情分浅,勉强也没有意义。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大太太,免得太太听了伤心生气。” 宝莲暗暗叹气,她怎么可能不说给大太太听。 不说,大太太妄加猜测,对四姑娘更不好。反不如将一切都推到邹姨娘身上,这样一来,或许太太瞧四姑娘可怜,待四姑娘更好也说不准。 ...... 回程时,诸人不像来时那样兴奋,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略显得心不在焉。 芳菲走在中间,鸳鸯锦披风为她遮挡住了深秋的寒意。走了小半刻,就觉得浑身暖热。 “咱们且歇歇!”上山更费体力,加上头上这些金珠玉饰,无形中增加了阻力。 小虚空蹦蹦跳跳,比别人脚程更快,芳菲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落下了大伙儿十几米远。眼见那小子隐没在枯草密林间,宝莲要唤他,却已经失去了对方踪影。 芳菲笑道:“男孩子,难免活泼了些。没关系,慈云阁就在眼前,我们自己走也是一样的。” 翠微庵和慈云阁相距并不远,况且后山虽然没有香客行走,但寺里的主持在多年前就修建了山道。沿着这条山道抬头仰望,慈云阁就在眼前,大伙儿不会迷失方向。 芳菲在道边的大青石头上略坐了坐,文鸢贴心的递来水袋:“姑娘润润嗓子。” 慈云阁里有一口山泉,来此的香客一般都会接些泉水回去。文鸢早有耳闻,所以特准备了这个水袋,没想到当下便派上了用场。 芳菲小口饮了些,当即赞不绝口:“真是甘甜清冽,若用来沏茶,效果更佳。” 文鸢忙道:“这有什么?一会儿我和双儿再多取些来,姑娘再饮一口?” 芳菲摇摇头,将水袋传给宝莲,宝莲笑眯眯道:“那就借文鸢姑娘的光儿,我也尝尝!” 众人分了水,每人一小口,都说这水比别处的更甘甜。大伙儿正说笑,想要冲散刚刚邹姨娘带来的不快,就见一个灰色的小影子从密林中钻了出来。 宝莲瞧清楚来人,笑骂道:“小虚空,你像猴儿似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也不怕我去回禀你们主持,打你的屁股。” 小虚空笑嘻嘻跑了过来,将手里一支开的鲜艳夺目的大花儿往前递了递:“宝莲姐姐别生气,我是去摘这个。” 宝莲不认得此花,却见花朵格外硕大,香气格外扑鼻,不禁大为惊叹:“这个时节,山中竟然还会开花?” 不但花香四溢,而且怒放峥嵘。若百花之王的牡丹在它面前,竟也要黯然失色。 宝莲将花呈递给芳菲:“四姑娘是爱花的人,快来瞧瞧这稀罕物,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芳菲一双眼睛盯着那花儿久久难回神,脸上都是惊喜之色:“难道这就是紫斑菊?” 宝莲好奇:“四姑娘快说说,什么是紫斑菊?” “紫斑菊极为罕见,通常只在深秋开放,不但香气悠远,而且可入药。”今日真是叫芳菲惊喜交加。与获得紫斑菊相比,刚才同邹姨娘的一番置气,此刻也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前朝有一剂方子,主药就是紫斑菊的花瓣和花蕊。因为这花在百花大多凋谢时才悄然绽放,是违逆常理的奇物。便在此时山下,菊花也都多谢了。就好像女人的容貌,过了三十就开始衰老,滋阴进补的东西只能补气,却不能治本。不过,若用了紫斑菊的方子,就可像这紫斑菊花一样,违拗常理,使女人青春永驻。” 宝莲欢喜的直拍手:“四姑娘既有方子,眼下又得了紫斑菊,岂不是心想事成?咱们这就去再寻寻,说不准附近还有!” 芳菲赶紧拉住宝莲:“你且听我说。” 芳菲脸色稍显凝重:“书中记载,紫斑菊长在幽深之地,轻易难寻。就算是有,因它花香四溢,附近常有一种毒蟒出没。小虚空或是因缘际遇摘了它,已经是难得,我不能叫大伙儿冒着生命危险再去。” 宝莲被吓得愣在当场,等明白过这番话的意思后,赶紧回头去看小虚空。 小虚空也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奇闻,不过转念就想到一件事:“女施主不说,我倒是忘了。这山上确实有蛇出没,不过前不久大师兄在后山采药,遇见一位樵夫,筐子里便有一条巨蛇。我大师兄慈悲为怀,用一筐的草药换了樵夫手里的蛇身,如今就埋在后山脚,我亲眼看见的。” 宝莲长嘘一口气:“怪不得如此,小虚空,你真是好命,不然刚刚摘花的时候,非叫那毒蟒咬一口。” 小虚空笑嘻嘻不以为意。 文鸢正和大伙儿笑着,却见自家姑娘面色始终凝重,忙问:“姑娘,难道还有不妥的地方?” 芳菲微微颔首:“书中记载,紫斑菊附近的毒蟒通常为雄雌两条。它们吸紫斑菊的精华为己用,视紫斑菊为性命。一条蛇亡故,另外一条必定死守不肯离开。小虚空这是侥幸,若另一条蛇就守在洞穴中,怕咱们性命都有危难。” 文鸢和宝莲当即坐立不安起来,张罗着要走,也不再说要摘花的事儿。 芳菲点点头,用头上的珊瑚钗从路边的枯窠里挖了一把土,用帕子盛了,又将紫斑菊的根部放在泥土里:“紫斑菊离了本枝,效用大不如从前,所以要保住地气儿。” 芳菲悄悄算了一下,这一朵紫斑菊少说能制出十多粒丹药,扣除瑕疵品,也有五六颗在手。送两枚给大太太,两枚给老太太,余下的自己收着。 芳菲并不贪心,这一株已是难得,犯不着拿大伙儿的性命再去赌。 众人调整好心态,正要继续爬台阶,忽然,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怒吼,吓得芳菲等汗毛乍起。 细听听,声音袭来方向,正是小虚空刚刚摘花之所......   ☆、第七十三章 、救人一命,表姐赠钗(二更) 白马山山林深密,许多名贵草药都适宜在此生存。越往山里深处走,危险就越发增加。不过随着山上各种名寺庵堂道观的修建,那些凶猛野兽也就多往山里迁移。 慈云阁前山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山后门却少有人烟。 少有不代表没有,更何况还有路过的樵夫与猎户,刚刚那一身吓破人胆的嘶吼,细细听来,还真不像是猛兽所为。 “四姑娘,这声音可瘆人,咱们快走吧。” 宝莲是个胆子小的,此刻她两眼慌乱的看着周围,每每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似的。 小虚空却不肯答应:“不行,师傅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后山上显然有人落了难,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 宝莲忙瞪眼:“胡说,艾妈妈在这儿,怕听了你的话就要揍你屁股。你又不是大夫,又不是绝顶武功的大侠,三寸小豆丁一个,哪里能救人?咱们快回庙里,禀明了你们方丈,再来救人也不迟!” 小虚空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扭头就跑,口中还不住喊道:“你们不救,我去!” 芳菲见小虚空两腿飞快,真怕他出个好歹,忙招呼众人:“快追上他,别害了他性命。” 五个女孩儿在山梁上狂奔,可脚程怎及小虚空?亏了京儿在这个时候派上大用场,她的速度勉强追得上小虚空,于是回头道:“姑娘别急,我先捉住那小子再说。” 小和尚在前面蹿跳,京儿在后面苦追,芳菲领着余下三人缀在后面。 渐渐地,大家都没发现。她们已经再找不到通往慈云阁方向的台阶。 此时已经深陷密林之中,危机似乎隐隐萦绕在众人身边。 芳菲脚步一顿,眼神警惕:“你们闻到了什么?” 大伙儿深吸一口气,文鸢喜道:“姑娘,是紫斑菊的香气!” 芳菲摇摇头:“不,是血腥味儿!快走,去看看前面。” 文鸢和宝莲立时警备起来。大家走不多时。赫然就见京儿的背影在那里瑟瑟发抖,小虚空蹲在地上。 “姑,姑娘,那地上是个死人吧?” 双儿两眼紧闭,一下子就搂住文鸢,怎么也不肯撒手。文鸢比她强不到哪里去,两腿肚子发软,要不是宝莲强搀扶着,文鸢非坐到地上不可。 芳菲走上前。地上一条巨蟒被拦腰斩断,黑血撒了满地,周围被染上血迹的枯草发出阵阵恶臭。三四步开外,一名华衫男子昏迷不醒,从他手臂上的血迹来看,显然是中了剧毒。 芳菲忙拿来水袋:“虚空。你卷起这位公子的衣袖。” 小虚空连忙点头,手脚麻利的卷起男子的袖口,露出的半条小臂已经染上黑色。颜色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芳菲用泉水浇在对方的小臂上,血迹渐渐流淌,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几个女孩儿纷纷扭头,不忍再看。 芳菲深吸一口气,拔下头上的珊瑚钗,用力在一块石头上磨了磨,尖峰锐利,似乎能刺破人的肝胆。 “虚空,那里还有紫斑菊。你去取来它的根茎,我有大用处。” 小虚空见闵家四小姐胆识过人,心神大定。赶忙去摘紫斑菊。幸而,这一人一蛇斗法的地方还剩下两三株花,小虚空不费力的得来一株:“女施主,喏。” 芳菲也顾不上脏,折下花朵丢在一边,只将那根茎上的泥土用泉水略冲了一下,闭着眼睛将根茎含在口中,使劲儿嚼碎。 小虚空好奇的盯着芳菲的举动。 紫斑菊花气袭人,但根茎苦的要命。或许是一物降一物,它的苦液却是医治蛇毒的奇药。 芳菲几次想要吐出来,却还忍着将它嚼碎。连宝莲都看不过去,悄悄上前:“姑娘别为难自己。” 小虚空这会儿早感动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芳菲笑了笑,将墨绿色的紫斑菊根茎吐在掌心儿上,小心翼翼抹到男子伤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子的眼皮子微微有些松动。可惜很快又陷入了昏迷。 芳菲自己的帕子上绣了一个“菲”字,不好乱用,于是问道:“你们谁的手帕是素净的?” 京儿忙道:“姑娘用我这个吧。”说完就递上来一块。这帕子上只绣两只蝴蝶,倒也还算干净。 芳菲点点头,在男子手臂上系了个结,固定住草药。 “眼下已经没了危险,小虚空,咱们先回慈云阁,等叫来熟悉医理的师傅,再来救他性命也不迟。” 小虚空还有几分纠结:“可是,若是再来一条巨蟒......” 芳菲笑道:“不会的,紫斑菊旁边素来只有一雄一雌。眼下两条均赴黄泉,此人不会再有危险。何况,就算有了危险,咱们也无能为力。” 宝莲上前拉扯小虚空:“是啊是啊,听四姑娘的话,早去早回,这人性命才能保得住。” 众人转头离开,垫在最后的京儿忽然停住脚步,趁人不备,腰一弯,手一撩,离她最近的一朵紫斑菊便收在了手中。 京儿怕香气引起人主意,几乎是胡乱的将紫斑菊塞进怀中。花瓣娇嫩,根本受不得这样的蹂躏,很快便奄奄一息,倒是散去了不少奇香。 芳菲等人并不知,她们走后没多久,几个黑色人影便出现在此地。 ...... 好容易回到后山门前,小虚空才要叫门,芳菲忙拦住他:“虚空,我有一件事求你。” 小虚空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女施主请说。”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刚才我为那人医毒,还请虚空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虚空为难的抓抓耳朵:“可是......我师父问起,我又怎么说呢?” 芳菲莞尔:“你只说答应过别人,不透漏秘密。你师傅乃是得道高僧。想必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 小虚空想想,也觉得四姑娘说话有理,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 一时,众人进了慈云阁,兵分两路,芳菲和宝莲等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见大太太、周夫人。小虚空则是颠颠跑着去求他大师兄救命。 当下,周夫人不知领了周粟乔去哪里闲逛。佛堂中就只有大太太领着几个丫鬟。 一见芳菲等回来,大太太忙问:“可见着了?” 芳菲不动声色的给宝莲使了个眼色,继而笑着回道:“见着了。妙心师傅还叫女儿给太太带好,说甚是想念太太。叫女儿用心服侍太太,孝顺太太。” 大太太喜笑颜开,“这就好,我算着时间这么久,想必你们娘俩儿见面,也有许多话要说。所以打发了你姑妈和表姐去外面逛逛。” 芳菲偷偷暗笑:“原来姑妈真是来礼佛的?我还以为是来会那位严公公呢!” 大太太讶然:“你怎么知道?” “姑妈无缘无故,一定要来上香,这就说明大问题。何况,女儿最近也有所听闻,这位严公公时常来白马山各寺院进香。料想,姑妈也是想来此碰碰运气。” 大太太不得不服:“瞧瞧我们四丫头。小脑瓜儿怎么长的?简直就是你姑妈肚子里的蛔虫!” “谁是蛔虫?”问声从外面传来,周夫人领着身披鸳鸯锦斗篷的周粟乔出现在门口。 大太太忙起身笑道:“姑奶奶拜完菩萨了?” 周夫人悻悻然:“嗯,略走了几个地方。总没什么意思,还不及扬州的寺庙来的宏伟。” 芳菲猜周夫人大约是没遇见严公公,所以语气低沉,于是笑道:“也难怪姑妈看不上。扬州人杰地灵,名寺古刹更是声名远播。大明寺,宝轮寺,镇国寺,旌忠寺......哪一个是等闲的?姑妈见惯了大世面,眼光高些,也是常情。” 周夫人心情大好。拉着芳菲与大太太笑道:“嫂子瞧瞧,我们闵家的女儿出了名的笨嘴拙舌,谁想四丫头倒是会讨人喜欢。” “她再伶俐。也不及你这个姑妈一半。” 众人都跟着赔笑,周夫人就说起许多未出嫁时的趣事。都说一笑泯恩仇,陈年旧事,大太太年轻的时候在周夫人手下吃过亏,周夫人也没少被大太太算计。 如今都做了母亲,隔着又远,反而能说到一处去。 周粟乔不耐烦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于是暗地里冲芳菲挤挤眼睛,两个小姐妹趁着长辈说话的功夫,悄悄出了佛堂。 靠在栏杆边,周粟乔抬手就去摸芳菲发髻,芳菲下意识闪躲,口中不住娇笑:“表姐乱摸什么?摸的我好痒!” “表妹的珊瑚钗呢?” 芳菲一惊,暗叫不好,自己刚刚急着救人,竟顺手将珊瑚钗放在了地上。 周粟乔见她不语,不赞同的摇头:“这是祖母赏的,我的还在,你的却丢了,岂不是叫她老人家不高兴?” 周粟乔说着就将自己头上的那支摘了下来,“四妹妹戴上这个。” 芳菲忙推辞:“这怎么好!” 周粟乔执意:“我不怕的,老太太十分疼爱我,若问起,我只说不知几时丢了。老太太舍不得怪罪我!” 这倒是实话,闵老太君爱这个外孙女胜过亲孙女,绝不会为了一根珠钗而训斥周粟乔。 可换了芳菲......谁也敢说大话担保。 芳菲诚心诚意谢过,米粒儿珊瑚钗重新回到她的头上,就像失而复得的宝贝,可惜,除了她俩,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原来芳菲的这一支珊瑚钗早不是原本的那支。   ☆、第七十四章 、寻觅恩人,珠钗为证 白马山上古刹云集,有一间小小的道观名叫紫薇观,供奉着万星之宗主,三界之亚君的紫薇大帝。 这间小道观平日香火不旺盛,亏的是在慈云阁附近,所以零星儿会有些香客路过,进来瞧瞧。严格说起来,紫薇观纯粹是捡人家的漏儿。 这会儿,紫薇观的客房中,有几个黑衣大汉围着一刚刚苏醒的男子。 “世子,你可算是醒了,这次真是凶险。” 苏醒男子摸了摸尚且还有些麻木的小臂,毒蛇咬过的伤口赫然还在:“究竟是谁救了我?” 为首的黑衣人苦笑:“咱们去寻世子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只留下这个。”说着,掏出一支针尖锋利的米粒儿珊瑚钗。 男子生在富贵乡,一眼便看出这根米粒儿珊瑚钗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这样倒也好办了,既然不寻常,找出源头就容易。 “悄悄的去问,看是富春城中谁家打造了这根珠钗。” “是!” 众人退下,男子双眼紧闭,回想着昏迷时最后的一丝记忆。他虽然身中蛇毒,但还保留了浅浅的意识。救他性命的是个女子,而且满身华光,就像一束光照亮了自己。 那根米粒儿珊瑚钗也不像是年纪大的妇人所有。 男子家世显赫,下定决心要找出这位救命恩人。 ...... 大太太与周夫人回城不久,周家便传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原来,周县令趁夫人不在家的时候又纳了一房美妾。 这位妾室不但相貌标致,而且手段了得。一进门就央周县令管家的大权交给她。 周县令耳根子软。禁不起枕头风,加上家中母老虎不在,乐不得哄小妾开心,当即就叫管家娘子将库房钥匙叫给这位姨娘。 管家娘子一面不敢得罪周县令,一面怕周夫人秋后算账,于是连夜叫人来富春城送信。 周夫人一得这个消息,哪里坐得住。当即要回。 老太太舍不得周粟乔:“好歹把乔丫头留下来。” 周夫人故作难为:“娘,粟乔可是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况且,她年纪也大了,我正想着给她说一门恰当的婚事。这样耽搁下来......” 周夫人觑着老太太的神色,希望自己的老娘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答复。 果然,就见闵老太君板着脸:“粟乔是我的亲外孙女,你知道心疼女儿,难道我就不心疼?你只管回去。孩子的婚事有我做主。” 周夫人果然眉开眼笑,挨着闵老太君笑道:“还是娘疼我,只是不知娘心里属意谁?” 老太太想了想:“进宫这个念头,你趁早消了。粟乔胆子小,哪里是那些娘娘们的对手!不像咱们家的丫头,胡打海摔惯了。不妨事。我这些日子暗暗想过,论亲疏远近,论人品才学。论知根知底,再没有一个能胜过他。这俩人若站在一处,最般配!” 周夫人忙问是谁! 闵老太君笑道:“你瞧你的大侄子如何?” 周夫人惊讶的大叫:“闵云泽?” “可不就是云泽!” 周夫人想也不想,立即拒绝:“娘,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家粟乔怎么能配云泽!他俩可是表兄妹!” 闵老太君不悦道:“表兄妹怎么了!这世上多少姻缘都是亲上加亲。况且,把粟乔嫁到别处,我还不放心呢!到时候两家结缘,你既是姑姑,又是岳母。云泽哪里做的不对,你想说就说,况且还有我在。保证不叫粟乔丫头吃亏。” 周夫人见母亲这个念头根深蒂固,似乎不是一朝一夕的决定,只好按捺住性子,先敷衍几句:“这件事不急,好歹叫我回去先跟她爹商量商量。” 闵老太君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嘱咐女儿,一定要劝了姑爷认下这门婚事。 当夜,周夫人宿在雨花台,悄悄将此事说给了周粟乔。 周粟乔小脸惨白,还没等听完就连连摇头:“娘,我一百个不答应。我怎么能嫁给大表哥!这岂不是荒唐!” 周夫人安抚道:“你大表哥一表人才,也算是谦谦公子,若真是嫁给他,你的公公婆婆是不敢给你使脸色的。” 周粟乔愤怒的站起身:“不行,我不能嫁给个一穷二白的傻小子。” 周夫人失笑:“胡说八道,什么一穷二白,将来这闵家的家业,还不是你大表哥说了算!” 周粟乔跺跺脚,不依不饶:“娘,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什么时候在过哪些金银财宝?” “是是是,在我闺女眼中,金银财宝便如粪土,一文不值。” “娘,大表哥不过就是个秀才,勉强这次秋闱中了举人,可进京会试,殿试,这一轮轮筛选下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可不想和娘一样,一辈子就在小县城里做个县令夫人,还沾沾自喜!” 周夫人笑骂着女儿:“我要是有法子,我也不嫁你爹。你爹没本事,万事就要靠咱们娘俩儿。” 周粟乔晃着周夫人的胳膊撒娇:“娘,我不嫁表哥。嫁表哥还不如嫁给佟鹤轩。” 周夫人脸色一变,当即甩开女儿,冷着脸道:“你今后再敢提这个人的名字,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周粟乔鲜少看见母亲这样暴怒,当即吓得不敢做声。 母女俩这样对峙许久,还是周粟乔先服软:“娘,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提这样的话来伤你的心。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任性,叫娘为我担心了。” 周夫人看着掌上明珠嘤嘤的哭泣着,于心不忍:“好了好了,娘也不是真要训斥你,只是......咱们和佟家已成死敌。佟鹤轩那小子,面善心狠。我想想他那双眼睛就觉得后怕。若他知道是咱们逼死了他的母亲,这个人非揪下我和你爹的脑袋。” 周粟乔害怕的轻启嘴角:“他,他不敢吧?” “有什么不敢?咱们现在就盼着老天爷开开眼,别叫那小子中举。” 周粟乔觉得母亲这种想法有些天真。 佟鹤轩年幼的时候就展现了惊人的才华。他没有中举只是时间问题,孝期一过,任凭什么人也难阻止他科考的脚步。 除非...... 他死了,又或者身陷残疾。 如果这个法子能用在佟鹤轩身上。是不是,也能依法炮制,用在大表哥身上? 念头在周粟乔心上闪过,吓得她自己都感到后怕。 就算自己不满老祖宗撮合的这桩婚事,可是也不至于害了闵云泽的性命。但是不这样做,下半辈子不幸的岂不换成了自己? 周粟乔昏昏沉沉,一夜里有大半时间在做噩梦,时而梦见自己成了落魄的秀才娘子,时而梦见佟鹤轩来抢亲。时而又梦见她做了妃子王妃。 次日,闵家举行了小型欢宴,算是为周夫人践行。周夫人甚是不舍,拉着闵老太君哭了许久,她这一哭,难免感染到其他人。大太太和二太太都跟着抹眼泪。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雷氏哭的最为用心。 闵老太君笑骂道:“既舍不得你小姑子,不如一并跟了去可好!你脾气也冲,心眼儿又多。到时候看护好她,别叫咱们闵家的人吃亏。” 雷氏被这话一吓,当即抹了眼泪,换上一副笑颜:“老祖宗说到媳妇心坎里去了。只是......您刚交代下我的新差事,我这撂挑子不干,岂不叫大嫂子为难?” 雷氏贼眉鼠眼的觑着李氏,盼李氏能替她说句好话。 大太太笑而不语,雷氏暗恼,只好又眼巴巴儿的求周夫人。 家里的女眷们看着雷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暗中都在偷笑。唯独闵芳蕤恨的不行,觉得二太太实在丢人现眼。 家宴散去,闵芳蕤回了自己的碧云居。立时就叫文秀去唤双姨娘。一见双姨娘,闵芳蕤便是满肚子牢骚,先是将雷氏一顿讥讽,又抱怨自己怎么贪上这样一个嫡母,连大太太一半道行都不及。 “姑娘别生气,”双姨娘小心翼翼的劝着:“二太太这样的嫡母有她的好处,大太太那样的太太有她的坏处。正因为雷氏糊涂荒诞,才有咱们母女俩一展身手的机会。你父亲喜欢我的柔婉细腻,喜欢你的爽利干脆。你再瞧瞧雷氏,什么时候获得过你爹的青睐?” 闵芳蕤转念一想,双姨娘的话确实在理。 不过...... “可是父亲这阵子冷待了姨娘,对二太太却格外的好!” 双姨娘眼中郁色一闪,哼笑:“你爹这叫委曲求全,还不是为了你!” 闵芳蕤指了指自己,诧异道:“为我?姨娘快说说,这话怎么讲?” “二太太说,她娘家有门路叫你和三丫头一样进皇子府,就为这一点,你爹近来才格外宠爱她些。”双姨娘道:“你要明白二爷的良苦用心,以后切勿再多生事端。依我瞧,四丫头坏的很,可手段也多的很,你们姐妹几个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样的人不能恶交,明儿起,你时不时的去红叶阁串门,也算弥补弥补姊妹之情。” 闵芳蕤当即站起来,气呼呼道:“姨娘怎么想的这馊主意?叫我去讨好闵芳菲?” 双姨娘赶忙拉住女儿的手:“不是叫你去讨好,是叫你去学着人家怎么为人处世。姨娘我瞧的准,大太太有心抬举那丫头,来日她的前程,未必在你大姐姐之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双姨娘说了许多规劝的话,但闵芳蕤心中似始终有个疙瘩在,终究不能将闵芳菲当姊妹看。 (今天去外地,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二更,尽量吧!谢谢§水漾§和肃静的粉红票!大家太关照小荷了!)   ☆、第七十五章 、世子临府,入住内宅 周夫人走后没多久,严公公也预备启程回京,临行前特意来闵家给老太太辞行。 “请着府里在一月之内将大小姐送进京预备候选。”严公公最终还是被闵朝宗的银票收买妥协,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善,严公公还特意关切一下:“不知府里在京城可有落脚的地方?大小姐选秀,总不能随便住在客栈里。而眼下,京城的房子因为秋闱、春闱的关系,并不好租赁。” 老太太笑道:“多谢严公公帮忙点击,这一点我们也想到了,正巧,平南郡王妃前阵子送来书信,请我们家大丫头过去小住。” 严公公肃然起敬:“只知道府上和平南郡王府交好,没想到关系如此亲密。” 老太太十分自豪:“朝宗与郡王是多年的朋友,有结拜之交。平南郡王妃没有嫡出女儿,所以对我们家的几个丫头甚是喜欢。” 这话却是闵老太君的大话了。 实际上,平南郡王妃从始至终都没见过闵家的几个女孩儿,更别提喜欢一说。王妃看重闵芳华,只不过是为了自家郡王的面子而已。 严公公并不知这里面的内情,他只知道,平南郡王为闵家秀女进宫一事费力不少。 幸而自己最后定下了闵家大小姐,若是糊里糊涂只认银子,换上闵二爷的那位小姐,怕回京后,平南郡王要跟自己不依不饶。 想到平南郡王如今的权势地位,严公公不由得把语气姿态放的更低,很是虔诚的奉承了老太太几句。 闵老太君心中受用,又叫人将富春本地的特产装车许多,叫严公公带回去。 送行那日,许多人都瞧见严公公的车后跟着十几台小轿,到渡口下轿。陆陆续续下来十几个妙龄少女,虽然头遮轻纱,但窈窕身姿。倾城容貌似乎却是难以遮掩。 城中气氛一度惶惶许多,那些悄悄送了闺女给严公公的人家。决口不向外人提女儿的去向,只说是走亲戚,出了远门,街坊邻里心知肚明,一面暗中嘲笑这家人的狠心卖女,一面又偷偷羡慕人家有个漂亮的好女儿。 天气已转冷,不久。北方的第一场雪就要下来,老太太不敢耽搁,立即叫长子亲送闵芳华进京备选。 正整装待发,预备出行的时候。闵府却来一位尊贵的客人。 此人正是平南郡王世子郭潇。 郭潇是平南郡王妃的独生子,家中老大,最得平南郡王器重。郭潇年仅十七,但文武双全,已经在皇上面前挂了号。只等明年领御前侍卫的肥差。 平南郡王此番派儿子来富春,就是为给好友闵朝宗送个重要信息。 前不久,因为平南郡王的疏通,皇上预备将闵朝宗重新提拔回朝任职,但是。当日与闵朝宗争户部侍郎之职的何广臣,在皇上面前说了许多坏话。皇上一开始不信,却架不住何广臣的党羽们几次三番诬陷,如今,皇上再也不提招纳闵朝宗进京的事情。 平南郡王派世子来,就是劝闵朝宗先不要急着进京,以防再叫何广臣捉住什么把柄。 大老爷一听这话就慌了,连忙与老太太商量对策。 老太太沉吟良久:“既如此,就叫你二弟送大丫头进京。你安心在富春呆着。我想,有郡王为你奔走,事情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 大老爷想想,甚是无奈:“也只好如此。但是......” 闵朝宗始终放心不下,“二弟去送芳华,这有些不妥吧!” 老太太冷笑:“你的弟弟不是糊涂虫,什么是大,什么是小,他还没傻到分不清楚的地步。” 闵朝宗被老太太看中心思,略显几分尴尬的笑笑。 老太太想到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平南郡王世子,忙道:“世子预备住几日?外面客栈哪有家里干净?赶紧将人接来,叫你媳妇收拾出一个干净的院落,请世子住。” 闵朝宗笑道:“儿子和母亲想的一样。郭潇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格最随和,也很是听我的话。他起初还有些腼腆,不肯来家里叨扰,是我下令,叫人去客栈收拾了他的东西。如今,我想空出小云洲给郭潇住,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闵老太君神情一怔。 “你确定要叫世子住在小云洲?” 闵朝宗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闵老太君沉默半晌:“小云洲处在内院,世子年纪已大,咱们家的几个女孩儿又是云英未嫁,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来......” 闵朝宗忙道:“母亲说的这个我懂,不过,郭潇是谦谦君子,必不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咱们家的女孩儿们就更不必说,规矩上不会差分毫。” 老太太明明知道儿子这话虚假的很,却又不舍得拒绝这项提议。 闵芳苓过了年后也要进京,据说,儿媳妇的娘家也肯为芳蕤使些力气。届时,府中留下的女孩儿就剩下了芳菲和粟乔。 老大打什么主意,闵老太君此刻已经是一清二楚。他是盼着长女进宫做王妃,小女儿嫁进郡王府。 可是,老大也不掂量掂量他那个庶出女儿的分量,就算平南郡王与长子关系再好,也不会叫世子娶一个庶女做正妃。 与其白白浪费了这样的机会,不如叫粟乔试试? 闵老太君暗暗打定主意,便笑道:“也好,小云洲离着外院也近,咱们在外面单设个书房,看世子是在内院休息,或是在外院见客,都不妨事。” 闵朝宗大喜过望:“母亲英明,既然这样,还请母亲打发几个得力的丫鬟过去服侍。世子身边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小厮,年纪都小的很,实在不堪用。” 老太太摆摆手:“这有什么难的,我身边的雅琴最妥当,叫她领着几个小丫鬟过去吧。” 当天晚上,大老爷就将平南郡王世子郭潇请来家中小住。 老太太唤来了四个孙女并一位外孙女。女孩儿穿戴喜庆,又是堂姐表妹。相貌多少有些相似,齐整整往老太太身后一站,格外引人注目。 “世子。这是老身的几个孙女,外孙女。原该叫你一声兄长。” 郭潇忙拱手笑道:“老夫人直唤小子姓名就好,出门时,父亲交代,闵家与郭家交好,待老夫人要像嫡亲祖母一样恭敬。” 老太太眉开眼笑,与儿子儿媳们道:“你们听听,这孩子多会说话。比咱们家那几个木头小子强!” 一时。闵云泽、闵云凯等纷纷与郭潇见过。大家论了年纪,郭潇比闵云泽还大三个月,是长兄。 闵芳苓笑盈盈道:“那我们岂不是要唤世子为大哥哥?” 闵芳华、闵芳蕤同时不满的朝三姑娘瞪眼。芳菲头一回见她俩这样齐心,不觉偷笑。 近来。闵芳苓风头太盛,说来奇怪,大约是女儿要进皇子府的缘故,三太太无医自愈,平日难得出她自己的院门。眼下却是日日去闵老太君那里请安,烦的老太太背后直骂人。 芳菲还真挺怕她秋后算账,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躲着闵芳苓。但凡她出现的地方,芳菲都少去凑热闹。 不过,人不惹事。不代表事不惹人。 闵芳苓还偏偏喜欢往芳菲身边挤。 “四妹妹,你瞧,平南郡王世子一直往粟乔妹妹那里看呢!”闵芳苓用帕子掩着嘴,笑眯眯的靠近芳菲,“这也难怪,粟乔表妹是咱们几个女孩子里长的最出色的,我若是郭哥哥,也要看的久些。” 芳菲忍不住笑出了声。 闵芳苓的嘴巴可真毒,说的平南郡王世子成了个好/色/之徒,而且一口一个郭哥哥。 哎呦!芳菲冷的直哆嗦。 “四妹妹,你笑什么呢?”闵芳华过来拉住芳菲,“我后日就要走了,咱们姐俩也不知几时还能再见。这些天我叫素茶收拾出许多东西,都是带不走的。你明日得闲,往我那里坐坐,瞧中好的,我送了四妹妹可好?” 芳菲笑着答应:“姐姐的东西素来都是好的,那我便不客气,明儿可上门去求了。到时候姐姐千万别吝惜,又反悔不肯送我才是!” 闵芳华嗔道:“贫嘴的丫头,你瞧中哪件,我何时小气过?” 二姑娘闵芳蕤在一旁凉凉的冷笑:“大姐确实不小气,要不,就将你进宫的名额让给四妹妹?这样阔绰的出手,才显得你们姐妹是真情意,不是小恩小惠能收买的!” 闵芳华脸色渐渐就冷了下来。 芳菲忙道:“大姐姐别往心里去,二姐姐这是玩笑话。我倒真想进宫瞧瞧,不过那也是等大姐姐封妃做了贵人,我这个小妹妹借着你的光儿,进宫去见世面。” 芳菲见闵家的少年们将郭潇围在正中,似乎要作诗联对,于是拉了闵芳华:“大姐姐快瞧,咱们家几个才子遇上对手,怕是要联句呢!咱们快去瞧瞧!” 闵芳华得意的瞥了瞥闵芳蕤,挽着芳菲,亲亲热热去了前面,将后者排挤在外。 此时,屋中摆下了一张长条大方桌,笔墨纸砚分散在四个角,闵云泽、闵云凯等各执一方,平南郡王世子郭潇则在东侧。 像五少爷这样年纪小的小屁孩,就淘气的抱着他嫡亲哥哥的大腿,在那里捣乱。女孩子们围上来,桌案周遭的气氛更加融洽。 郭潇正要提笔,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不由得顿住笔尖。他忙回头寻找,可闵家的几个女孩儿都围在自己身边,一时间,郭潇实在难以辨认花香的来源。 **** 昨天早上六点出门,晚上六点回家,到头就昏死过去,直到刚刚才起床,天呀,出门真是个体力活。感谢独孤败世的粉红票,感谢慕月岑雪的平安符~~幸福感重新回归,码字码字!   ☆、第七十六章 、物归原主,失而复得(二更) 郭潇正是那日被芳菲所搭救的男子。 从他一进焦恩堂,被闵老太君引荐给众人的时候,芳菲就认出了他。只是,小姑娘可从没想过要说出实情,求对方的报答。 有些人知恩图报,可有些人是要杀人灭口的。 芳菲可不打算做第二个东郭先生。 所以,她趁着众人去联句的时候,悄悄叫了大太太身边的宝莲出去。 “你瞧那位平南郡王世子可眼熟?” 宝莲正要和芳菲商量,眼下,她已经是忍不住喜色:“姑娘,这难道就是上天给的机缘?世子爷似乎就是当日......” 芳菲嘘声,止住了宝莲:“我后来细想过,平南郡王世子怎么无缘无故跑去了人烟罕至的后山上?这件事怕有不妥。还是按以前那个话儿,咱们什么也没瞧见,更不认识中毒的男子。” 宝莲可惜的看着芳菲:“但,姑娘要是和世子说出实情,世子一定会感激姑娘。” 宝莲依稀从大太太和大老爷的谈话中听出一二,大老爷有意将四姑娘许配给平南郡王世子。 若向平南郡王世子禀明实情来龙去脉,世子感激之余,或许会待四姑娘更好。 芳菲果决的摇头:“我不敢期盼这些,更不奢想什么世子妃之位。宝莲姐姐若心疼我,就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宝莲见四姑娘态度坚定,也没办法,只好回道:“我答应姑娘就是。” 彼时,屋内的联句已经有了结果。 大老爷和二老爷,三老爷联合评断,夺魁的自然是平南郡王世子。理所应当,也是当之无愧。 不过在第二名上面。兄弟三人却有些不同意见。 大老爷偏向儿子闵云泽,二老爷心疼闵云海,三老爷总想着把自己的唯一的儿子。刚跟着他回富春城的庶出四少爷闵云洲推荐给世子。 一时间,为这第二名。大伙儿争抢的有些头破血流。 还是闵老太君发话:“也不怕小辈们笑话。哪里有举贤不避亲的?要我说,还是让世子说句公道话。” 众人的目光纷纷凝聚在郭潇身上。 郭潇忙要推辞,大老爷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差事非世子莫属。” 郭潇见大老爷如此规劝,众人又心服口服,只好拿起诸人的联句一一看过。先看了闵云泽的,中规中矩,失了些灵性。 郭潇放在,再看闵云凯的。大气磅礴,终究叫人觉得华而不实。 等闵云海,闵云洲二人的联句,就更是平平,无甚出彩的地方。 郭潇心中略有几分失望。 他出门来富春的时候。父亲叫自己多多提携闵家的公子们,但这一辈之中,似乎难出像样的人才。 郭潇正慨叹,忽然眼前一亮,忙拿起案末的一张纸。 周粟乔红着脸。低声道:“世子快别看了,那是我胡乱写的,实在难等大雅之堂。” 郭潇忙回身,见说话的是闵家表小姐,略显几分惊喜:“原来是周表妹所作,果然细腻。” 闵老太君哈哈大笑,拍手赞道:“今日的榜眼已经选出,你们可不能不服!” 大伙儿讶然,谁也没想到,折腾这么半天,到最后成全的却是个小丫头,真真是泄气。 ...... 当夜,郭潇就领着小厮们住进了小云洲。不过却将雅琴等几个大丫鬟退了出来,只留下三四个小丫头在廊下伺候。 老太太不以为意,只与长子长媳交代,要叫世子有宾至如归之感,不可怠慢了贵客。 大老爷和大太太应下,每日三餐料理,日行起居,上心的很。 且说闵芳华登了北上的船只,在二老爷的陪伴下,挥泪拜别家人,踏上她漫长的进宫之路。 府中少了位姑娘,闵芳苓也被她父亲请来的教席嬷嬷拘在紫竹院,每日不准出门。 二姑娘和芳菲不亲,就算她姨娘百般规劝,也打不动闵芳蕤铁石一般的心肠。 于是,一入冬,红叶阁就骤然冷清了起来。大太太怕她冻坏了身子,也不准日日都去请安,老太太那儿也是一样的话,况且,老太太身边有一个周粟乔就很热闹,没必要再加上芳菲。 这样一来,芳菲就有了大量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她求了闵云泽帮忙重新置办了一个小丹炉,赶着年下采买方便,芳菲又要了水海、石榴罐、甘蜗子、研钵、绢筛、马尾罗等物。老太太常年补药不断,所以少量的阿胶,燕窝,当归、丹参、白芷这些东西,倒也不难弄到手。 天一冷,芳菲索性闭门谢客,每日只在房中做这些养颜之物。 这日,空中飘了些小雪花儿,老太太迟迟没收到二老爷传回来的家书,心情不愉,所以也没兴致召小外孙女在膝下玩耍,只叫她自己四处逛逛,晚上再来。 周粟乔无处可去,又不愿回雨花台,于是披着老太太赏的那件鸳鸯锦斗篷来,迤逦西行,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小云洲。 “姑娘,天这样冷,咱们进去同世子讨一杯热茶吃吧?”周粟乔的心腹丫鬟白果笑嘻嘻看着自家小姐。 周粟乔羞赧着脸蛋,啐道:“你又要作怪!” 白果可怜巴巴儿望着周粟乔:“姑娘冤枉死我了,我只是心疼姑娘,怕姑娘冻坏了身子,难道姑娘往别处想了?” 周粟乔气的要打她,白果跑的却快,不等周粟乔答应,白果已经上前叩响了小云洲的大门。 这下也由不得周粟乔扭捏害羞了。不大会儿,里面便有人开门,等白果说明来意,应门的小厮赶紧将周粟乔等让进去。 “表姑娘往里面请,我家世子正在休息,请表姑娘小坐片刻。” 周粟乔娇柔的点点头,“我在这儿等郭哥哥。你自忙你的去。” 小厮多瞧了这位表小姐一眼,方出正堂。 小丫鬟新摆上热茶,屋中银霜炭醺的人暖烘烘。十分舒服。手中的热茶更是贴心,周粟乔甚至见了桌案上摆了两盘寻常的小点心。也觉得十分稀罕。 “表妹!” 周粟乔正游神,忽然见郭潇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只穿一件家常的袍子,脸蛋腾地一下子就成了绯红色:“郭哥哥!” 郭潇笑着指了指椅子:“表妹别客气,快坐。小厮说,表妹闲游到此,我还觉得奇怪。这样冷的天,表妹打发个人请我过去说话就是,怎么还多走了一趟?” 周粟乔忙道:“我日日闲着也是闲着,郭哥哥却不同。你是有要紧大事要做的人。” 郭潇的目光落在周粟乔身上的鸳鸯锦斗篷上,语气迟疑:“我一直想问问表妹,咱们以前或许见过?” 周粟乔不知郭潇用意,还以为对方是故意讨好自己,心下十分甜蜜。便腼腆的垂下头:“我也觉得和郭哥哥十分有缘,竟像见过似的。” 周粟乔这番话纯粹就是小女儿娇态流露,与郭潇撒娇。可在郭潇听来,意思却全然变了另一个样。 郭潇忙问:“我听说,表妹数日前曾去过慈云阁?” 周粟乔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表妹当日穿戴的也是这样一件鸳鸯锦斗篷?” 周粟乔想起老太太曾说。这件鸳鸯锦斗篷是平南郡王府所送,当日一共两件,先是四妹妹得了,后才有自己的这件。周粟乔见平南郡王世子询问的急切,多思的念头陡然升起。她赶紧稳定心神,一面想着如何应答,一面想着这里面的关窍。 “就是这一件斗篷,郭哥哥,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郭潇释然一笑:“没有,只是觉得表妹头上这根簪子不大妥当。对了,我有件小礼物送与表妹,表妹略等等。” 郭潇转身又进内室,周粟乔和丫鬟白果相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唯恐叫里面的平南郡王世子听见。 不多时,郭潇去而复返,单手托着一个小木盒:“表妹看看,可还喜欢?” 木盒被郭潇轻轻挑开,窄细的盒子里放着一根米粒儿珊瑚钗。 白果赶紧看向自家姑娘,周粟乔顿时就明白了一切。 看来平南郡王世子刚刚的话并不是无心之言,而是对自己的试探。当日与自己一般打扮,后来又丢掉珊瑚钗的人,分明就是四姑娘闵芳菲。 自己该怎么做?是将错就错应下,说这钗是自己的?还是实话实说,将大好的机会拱手奉给闵芳菲? 不行! 她要是说实话,老太太便再也不肯帮她,到时候自己只能委屈的嫁给闵云泽。 周粟乔狠狠心,故做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我丢落的那根?”她扭头看了看白果,“白果,你帮我瞧瞧,可是这个?” 白果连忙上前,先冲郭潇欠了欠身,这才将米粒儿珊瑚钗放在掌心细细观瞧:“姑娘说的不错,就是您丢的那支。” 郭潇盯着周粟乔的眼睛看,语气平淡:“表妹果然没有看错?” 周粟乔心里发虚,却还是硬挺着不肯怯场:“怎么会看错?这是当日去慈云阁进香的时候,外祖母赏的。一共两支,四妹妹一支,我一支。可惜四妹妹的还在,我的却丢了。” 郭潇微微颔首,轻轻俯身,宽大的胸膛遮在周粟乔眼前。 周粟乔脸红的更厉害,男子陌生的气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珊瑚钗“物归原主”,“失而复得”,在今日又重新回到了周粟乔的发髻上。 (啦啦啦,看到whtiger、不識紅塵應笑我、ぉ夜雾ぉ、骑王的粉红票,感谢老朋友,感谢新朋友,容小荷深鞠一躬啊~)   ☆、第七十七章 、将错就错,收买异心 周粟乔失魂落魄的回到雨花台,丫鬟白果哄走要上前来伺候的小丫鬟们,反手就将大门紧闭,贼兮兮的跑进内室: “姑娘这次一定要听我的劝,说什么也要将错就错,认下这根钗。” 周粟乔茫然的看着白果:“我想想就后怕,那万一郭哥哥发现珊瑚钗不是我的,是四妹妹的......” 白果决然道:“姑娘说什么糊涂话,怎么就不是你的?四姑娘那根珊瑚钗不是还好端端在她头上戴着?当日在慈云阁丢了钗的是您,而不是她闵芳菲。” 周粟乔嘴上说着胆小的话,心里却暗暗后悔。这件事本来只有闵芳菲和自己知道,后来她一时大意,被白果问起钗怎么没了的时候,偶然说了两句。 各人*辛秘,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稳妥。 周粟乔原也没把那米粒儿珊瑚钗当做一回事,只是想卖个好与闵芳菲。谁能想到,这钗和平南郡王世子竟还有缘。 可最要紧,也是最可怕的是...... 她根本不知当日闵芳菲和郭潇之间发生过什么。而郭潇似乎只是捡到了东西,并未认出人。 周粟乔扭头看白果:“这件事关键不在我,在四妹妹那儿。当日去慈云阁上香,我记得她和大太太身边的宝莲出去过好一阵子?” 白果隐约有些印象:“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姑娘打算去问宝莲?那丫头看样就觉得嘴巴严实,况且,问她还容易惊动大太太。” 周粟乔也正担心这一点:“然而不问此人,我又有什么法子知道事情始末呢?届时郭哥哥问我。我岂不是轻易就会被揭发!” 白果跟着犯愁,想了半晌,她忽然一拍手,两眼发亮:“姑娘,有一个人或许可用。” “你是说谁?” “就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京儿。”白果是周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相当于半个密探。还没来闵家的时候,她就将诸位小姐身边的丫鬟关系研究的清清楚楚。就预备着要紧的时候提醒自家姑娘。京儿是她调查中的一个意外,原本还不太在意,但随着紫英和京儿的关系越发密切,白果就留心上了此人。 周粟乔听过白果分析,点点头:“她既然是贪图富贵才来的闵家做工,咱们就用金银逼她开口讲实话。” 周夫人可谓是财大气粗,唯恐女儿受委屈,所以临走的时候留下二百多两银票。周粟乔呆在闵家,衣食无忧。老太太又常常贴补,她的私房不减反增。 第二日用过早饭,大太太唤芳菲去颐心堂,金线楼新作的两件小袄,预备年下陪着大太太去见客的时候穿。 芳菲原本只想带文鸢,可靖童伤势渐愈。一刻也闲不住,非要跟着去找大太太身边的云雀说话儿。 紫英站出来做和事老:“姑娘就带着她一并去吧,在家里闷了这些日子。可把靖童给憋坏了。” 靖童连连点头,央求道:“好姑娘,我保证不再惹事。” 芳菲笑骂道:“再惹事就罚你抄书。” 这个惩罚最好,靖童立时乖巧的就像小媳妇似的。 她们主仆三人才走没多久,内院账房就来人传话,说是叫红叶阁的一个姐儿过去取月钱。紫英是仅剩的大丫鬟,取钱的差事放在别人身上也不放心,加上那次被人抢了去,大家心有余悸,所以紫英又带上了双儿和瑶香。 没有姐姐们在一旁盯着。几个还小的丫头越发肆意在院子里玩耍。京儿刚拢过茶炉子,又将姑娘的屋子里里外外扫过一遍,两条腿又酸又软。才想坐下来歇歇,吃口糕,就听见屋子外有人唤她的名儿。 “是哪位姐姐叫我?”京儿放下咬了一口的香糕,踱步来至门外,一见是表姑娘,赶忙下了台阶:“表姑娘来了,快请正堂坐。” 说着就要让。 周粟乔却笑道:“不忙,我今儿可不是来找四妹妹的,却是有一件麻烦的事儿要问京儿妹妹。” 京儿哪里敢当“妹妹”这二字?当即就将人引进了她住的小屋。 周粟乔四下打量环视一圈,见屋中摆设简单,被褥倒是十分干净。炕桌上有半碟子冷糕,孤零零的放在那儿,显得十分可怜。 周粟乔吸吸鼻子,诧异道:“好香啊!京儿妹妹用的是什么熏香?我竟从没闻过这样的味道。” 京儿笑着从自己的腰间拽下一个荷包,双手递上:“奴婢是什么身份,哪里配用熏香?这是我自己做的荷包,里面放了些干花干草,略带几分香气罢了。” 周粟乔见那荷包精致小巧,当即爱不释手。 京儿心领神会:“表姑娘喜欢,我送了表姑娘可好?只是怕表姑娘嫌弃。” 周粟乔忙将荷包捧在胸前,笑道:“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不过,我既得了你这样好的东西,也该礼尚往来。” 京儿好奇的看着对方,就见表姑娘便戏法儿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把金叶子。京儿心惊胆战,“表姑娘,你,你这是要干嘛啊!”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交代,这些金叶子便都是你的。可若是不说......”周粟乔冷笑:“我便求了老太太把你丢回京河庄子上。听说,那儿还有你一个青梅竹马等着求婚嫁娶呢!老太太有成人之美的心,想来应该会答应。” “不!”京儿赶忙抱住周粟乔的大腿:“表姑娘问什么,我都说,只求表姑娘别赶我走。” 京儿不甘心再那个穷地方,更不甘心嫁给张庄头的侄儿。 周粟乔软硬兼施,终于问出了当日慈云阁后山上的一幕幕。 “四妹妹可认识那位公子?”这才是周粟乔最关心的。 京儿因为身份原因,并没机会去前面伺候,所以平南郡王世子住进来这些日子,京儿还不曾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世子爷。她冲周粟乔摇摇头:“不认识。后来小和尚有没有将人救活,我们便不知了。” 周粟乔沉吟半晌:“你说那花儿叫什么?” “四姑娘说,叫紫斑菊。” “你偷偷弄些给我,到手后,我再重重赏你!” 京儿瞄了瞄炕桌上一把散落的金叶子,小心脏砰砰乱跳,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 周粟乔来的隐秘。去的悄悄,小丫鬟们在院子里玩耍,一时倒也无人留意她几时去了。 芳菲回来,只听说表姑娘来找她,小坐了片刻,总不见人回来,才遗憾的折返雨花台。 芳菲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照常度日。 天一日冷过一日,闵芳华抵达京城的消息终于送了回来。信中除了交代二老爷会赶在新年回家。还有平南郡王请闵家帮忙照看世子郭潇。眼下回京,路上难行,就叫郭潇在闵家过了年再折返回京。 老太太十分欢喜,请了金线楼的阮师傅帮世子制冬衣,闵家少爷们有的,郭潇只多不少。 大家渐渐发现。表小姐和世子郭潇时常凑在一处说笑。一个叫哥哥,一个唤表妹,十分亲密。 老太太乐见其成。不但不阻拦,反帮着周粟乔和郭潇隐瞒大老爷。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年一过,大老爷就从管姨娘处听来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快把闵芳菲给我找来!不争气的东西,给她个梯子也不知道往上爬。” 闵朝宗这一嗓子喊出来,门口的小丫鬟惊慌四窜,都不敢靠前伺候。 六少爷在管姨娘的怀里嚎啕大哭,小脸憋的通红,可把管姨娘心疼的够呛:“老爷小心吓到孩子!” 大老爷满心都是火,见了病怏怏的六少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么个病秧子,生了还不如不生。明儿你就把他还给黄姨娘,免得还过了病气儿给你。” 管姨娘心一惊。赶紧将孩子放在小床上,快步走到大老爷身边,乖巧的陪站着:“老爷,小六儿不是个物件,那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妾身养了他这么久,早就是分不开的。况且,大夫也说,小六儿的病渐渐好转,只是比寻常孩子虚弱些而已。再者,黄姨娘本身比我还孱弱,我哪里放心将小六儿还给她照看?” 管姨娘听推着大老爷的肩膀:“老爷......” 闵朝宗心一软,抓住管姨娘的手:“我只是心疼你这么辛苦!” “为老爷养儿子,妾身从不觉辛苦!” 闵朝宗长叹道:“若大太太也有你这份肚量,何愁家宅不宁!” “老爷,四姑娘来了。”门外小丫鬟的通报声适时打断了大老爷的长吁短叹。 闵朝宗松开管姨娘的手,板着脸轻哼:“叫她进来!” 芳菲踩着新做的青花小绣鞋走了进来,金线楼赶制的家常小袄穿在她身上,衬的芳菲十分喜庆朝气。 “给老爷请安,见过管姨娘。” 闵朝宗打量着小女儿,鸡蛋里挑骨头:“我瞧你这身衣裳似乎又是新作的?小小年纪,不在琴棋书画,女红针织上用心,反而爱吃挑穿,将来大了,如何是好!” 芳菲低头看看自己这件小袄,不知哪里又得罪了大老爷! 管姨娘忙上前打圆场:“四姑娘,老爷也是替你着想。今儿唤姑娘来,是听说一件事,不知你可有耳闻?” “姨娘说的是哪件事?” 管姨娘笑盈盈看着闵朝宗:“老爷,你们父女俩细谈,我去瞧瞧小厨房的燕窝炖好了没!” **** 感谢52622333、似水流年又一年、芳菲0o0和凌月3500的粉红票,小荷感激涕零,努力码字报答!请支持正版订阅,支持小荷!   ☆、第七十八章 、姨娘告状,忌恨丢子(二更) 芳菲乖巧的站在桌案前,心中却不断琢磨,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大老爷! 她近来可是乖的很,不打架,不闹事,就是“脸皮厚点”,从闵芳华那里顺来许多好东西。难不成闵芳华事后反悔,跟老头子告状了? 那可太小人了点。 芳菲怯怯的看着闵朝宗:“父亲唤女儿来可是有话要说?” 大老爷没好气的瞪眼:“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芳菲忙赔笑:“父者,家之隆也。女儿庆幸有这样一位爹爹,家族荣耀,门楣兴旺,都寄托在父亲身上。外面人哪知女儿是谁,不过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叫我一声四姑娘。” 大老爷面色稍缓:“这几句话倒是中肯,可见你还没愚昧到一定程度。既然心里不糊涂,怎么看不出为父的用心良苦!” 芳菲十分诧异,很是无辜的看向大老爷:“不知......父亲的用心良苦,所指为何?” 大老爷心道,若眼前的是长女芳华,自己何须费这样的气力?大女儿聪明伶俐,与自己更是心有灵犀,恐怕他将平南郡王世子一请到家中来小住,芳华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反观小女儿,真是愚不可及,非要自己说明说白了才可! 这厢,芳菲觑着大老爷千变万化的面部表情,暗暗咋舌。这样一个心思都不懂得收敛的人,能做到京城户部郎中,想来也是个奇事儿。她暗忖,大老爷被长公主的女婿何广臣顶下来未必不是好事。 只可惜,大老爷似乎还没明白自己的幸运。 闵朝宗沉吟半晌,开口道:“你觉得平南郡王世子如何?” 郭潇? 芳菲点点头:“世子年少有为。先撇开仪表不说,就单单从风度而言,便有大家之气。不似寻常富家子弟,名门公子。” 大老爷一笑:“这是自然,郡王府是开国元勋,追随太祖时立下汗马功劳,为异姓王之首。郭潇又是郡王钟爱之长子。从小所受熏陶,不下于宫中诸位皇子。” 大老爷瞧瞧芳菲,见这个小女儿虽然脑子愚笨了些,但相貌上有几分随了自己,不免将往昔厌恶之情减去几分,耐着性子道:“郭家有意和咱们结亲,为父心中还是最属意你啊!” 芳菲几乎失笑。 哪里是郭家有意结亲,分明就是大老爷您有意结亲啊! 不过您也太看得起我这个闺女了,我哪里是当世子妃的料!要是去做人家的小妾。还不如找个稳妥的穷书生,总比在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来的好。 芳菲忙低下头,为难之色溢于言表:“这,这......” 大老爷不悦道:“这什么?难道你还瞧不上郭潇?” “非是女儿看不中世子,而是从没敢想过。”芳菲嗫嚅道:“近来女儿有所听闻,世子与表姐十分要好。且老祖宗也有意撮合二人。父亲叫女儿表态,女儿才觉为难!” 大老爷一惊:“你果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看来竟是自己后知后觉,若非管姨娘禀明事情。自己恐还要被母亲瞒在鼓里。 想到老太太给自己拖后腿,大老爷不由得将怒气都洒在闵芳菲身上,他气的大骂:“不争气的东西,白白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你但凡将心思用在世子身上,也不至于叫周粟乔钻了这个空子。” 大老爷越想,越觉得错在闵芳菲,几乎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床上没有被抱走的六少爷惊醒,小孩子不禁吓,哭声震天。 管姨娘去了厨房,小丫鬟们也不敢进来。只好偷偷去给大太太通风报信。 此时,住在管姨娘对面的黄姨娘听见儿子的哭闹声,再也坐不住。披了衣裳就要往这边来。 她的大丫鬟赶忙拉住黄姨娘,苦苦劝阻:“姨娘明知道老爷在生气,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要牵连自身?” 黄姨娘已经顾不上那些:“六少爷一定是被老爷吓住了,我不去,难道还指望管氏这个时候上前插手?况且,四姑娘于我有恩,我好歹要搭把手。” 丫鬟只好将斗篷披在黄姨娘身上,搀扶着姨娘进了管氏的屋子。 大老爷斜眼瞧了瞧,又见小儿子哭的肝肠寸断:“快将他抱走,省的在我耳边聒噪。” 黄姨娘用了芳菲前几日送的养颜膏,已经去了不少老色。虽然身子骨还孱弱,但气色却胜过病中。况且,她本身年纪还小,在京中得宠时,深得大老爷欢心,不过是这次回来后丢了好颜色,叫大老爷厌恶在侧。 眼下,光彩重返,大老爷不觉又多打量了几眼。 黄姨娘听罢大老爷所言,心下一喜,当即快步来至小床头,将六少爷抱在怀中。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天性使然,六少爷一进黄姨娘暖暖的怀抱中,当即止住哭声,嘴里吮吸着大拇指,一双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黄姨娘瞧。 前一刻泪珠儿还含在眼眶,下一刻却是雨过天晴。 黄姨娘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这是管姨娘夺取儿子后,她头一回抱六少爷。 芳菲在一旁看见,不免替黄姨娘伤感,于是忙笑道:“父亲你瞧,母子之情就是这般奇妙。六弟像是认识黄姨娘似的,转眼便不哭了。” 芳菲的话才说完,六少爷真是给力,非但不哭,还咯咯咯笑了起来。 大老爷吃惊,快步走到儿子近前,低头俯视,喃喃道:“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小六儿笑。” 在大老爷眼中,小六儿是个不省心的孩子,除了哭还是哭。也唯有管姨娘能劝住,所以他才将小六儿交给管氏。 “父亲,”芳菲低声试探道:“不如还将小六儿交给黄姨娘照看吧,您瞧,黄姨娘用了药。气色已好,若再有六少爷陪伴,想必姨娘的病会不治自愈。” 黄姨娘眼巴巴地看着大老爷,大老爷一见这双眼睛,不觉想起另外一个人。也是黑白分明的双眸,也是一样的无辜弱小,可却是自己逼着她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 为了这件事。大老爷后悔半生。 “也罢,先叫小六儿跟着黄姨娘。若黄姨娘照看不过来,就仍旧交给管姨娘。” 黄姨娘大喜过望,赶忙抱着儿子下跪:“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小六儿笑得更开心了,已经张开的小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白白净净,有闵家人的特点。 大老爷不觉一扫刚才的阴郁,从黄姨娘手中抱起小儿子。开心的逗弄着。撇去多病缠身,幼子还是十分可爱的。 芳菲与黄姨娘暗中交换一个眼神,长舒一口气。 大老爷贵人多忘事,好像已经忘记刚刚的愤怒了。不过,芳菲也担心,有管姨娘这个多事麻烦的主儿。大老爷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想起今天的糟心事。 管姨娘...... 还真是个人物!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勾起了大老爷对自己的满腔愤怒。 芳菲从前小瞧了这个女人,不过今天黄姨娘敢大胆的闯进来。也出乎芳菲的意料之外。 打击敌人的敌人,就是拉拢自己的朋友。 且说管姨娘去大厨房看燕窝,听见急匆匆跑来的小丫鬟来回禀,说黄姨娘抱走了六少爷。管姨娘头顶一阵晕眩,几乎没跌倒:“这怎么可能?老爷答应过我,不会将六少爷夺去!” 小丫头哽咽:“听说是四姑娘在一旁给黄姨娘说尽了好话,大老爷这才动心。” 管姨娘恨得牙根痒痒。 又是闵芳菲。 这个四姑娘好像天生愿意和自己作对似的,亏她还好心提醒大老爷,别把四姑娘那门好姻缘丢掉。 谁想讨好来,讨好去。闵芳菲竟是个白眼狼! 此时,大厨房中许多厨娘都在,大伙儿偷偷挤眉弄眼。暗中嘲笑管姨娘。 府里不乏得宠的姨娘小妾,却从没听说过哪位小妾能将人家的孩子抱到自己名下抚养。 都是奴才,难道谁还比谁高贵些! 这些厨娘中又有当年和管姨娘同时进府的婆子。 管姨娘一步登天,她们却常年做着鄙俗的苦差。 何等的不公平! 厨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酸溜溜在背后说闲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管姨娘听见。 管姨娘羞愤难当,也不理燕窝炖的烂不烂,领着小丫鬟就往回跑。 挨着灶台边儿,宫妈妈冷眼看着管姨娘离开,悄悄叫来一个信得过的婆子:“你去见四姑娘,叫她小心提防着这位管姨娘。” 婆子偷笑:“四姑娘那么精明的一个小人儿,能叫管姨娘糊弄住!宫妈妈没听丫鬟说嘛,大老爷是听了四姑娘的好话才把六少爷还给黄姨娘。可见,管姨娘在大老爷心中,分量远不足四姑娘。” 宫妈妈摇摇头:“我总觉得不妙。管姨娘长的又不是特别漂亮,当年却闷不吭声的当了姨太太,叫多少人大吃一惊?可见这个女人还有几分手段,你只管去告诉四姑娘,好歹留心些。” 婆子肃然,忙去了红叶阁。 只不过,这个时候,四姑娘不在,婆子扑了个空。问当值的丫鬟京儿,京儿想了想:“刚刚大老爷派人来请姑娘,后来大太太身边的小丫鬟来说,姑娘去了颐心堂,此时怕是在太太身边。” 婆子不敢去颐心堂叨扰,厨房里的差事又多,只好将宫妈妈的话叫京儿转达给四姑娘。 京儿一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将婆子引进自己的小屋,细细问明情况。听说管姨娘要使坏,京儿不由愤愤:“等我去找紫英姐姐。” 婆子赶忙拉住京儿:“姐儿悄悄去和紫英姑娘商量就是,毕竟,紫英姑娘曾在大太太身边当过差。我却要先回大厨房了,宫妈妈还等着我送消息。” 京儿无奈,只好点点头,转身送了婆子出红叶阁。 ***** 感谢kaluru、zxy薇、风雨燕单飞、天一生水88、投票没人理、骑王和凌月3500的粉红票,不知落下谁没有,小荷稍后再认真统计一下,大家的支持是小荷不断努力的原动力!感谢正版订阅!   ☆、第七十九章 、管氏被传,无功折返 京儿送走婆子,转身回到正堂,紫英正穿针引线,抬眼看了京儿:“刚刚是谁来找你?” 京儿面色如常,口中含笑道:“是大厨房里的一位妈妈。我早起想吃热糕,送了二十个钱过去,托她在外面买一碟。谁想今儿厨房里差事多,她不得空,刚刚又把钱还了回来。” 紫英不疑有他,只点点头:“到了年下,大厨房里事儿多。咱们是四姑娘的丫鬟,要多为四姑娘着想,能不麻烦就不麻烦。免得大厨房里人多话,为姑娘惹上麻烦是非。” 京儿笑盈盈坐到紫英身边,亲亲热热道:“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懂,所以那婆子一来,我反先赔了不是。” 紫英放下手中针线,起身从正堂的桌案上拿出一碟糕:“这是老太太赏的,姑娘没吃,叫散给众人。你拿两块,余下的给双儿和瑶香吧。” 小小的磁碟上方方正正摞着八块珍珠萝卜糕,京儿笑眯眯的捻了一块在口中。萝卜味道很重,但里面的筋都被挑了出去,所以口感反而十分细腻。 紫英看着她吃的香甜,便笑道:“姑娘总想着你们,你可要谨记本分,来日报答姑娘。” 京儿一口萝卜糕噎在嗓子眼儿,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紫英连忙拍打她后背,嗔道:“多大的人了,吃块糕也不知道小心。” 京儿干笑两声,终究没有开口提婆子嘱咐的那些话。 ...... 且说管姨娘急匆匆回了小院,先不往自己房中来,而是大踏步进了黄姨娘的屋子。 黄姨娘的丫鬟跟着阻拦,管姨娘却不理睬这些,里里外外将屋子找了个遍。也没见六少爷,便逼问那丫鬟。 小丫鬟苦着脸:“我早告诉了姨娘实话,姨娘并不信我。大太太才差人请走了四姑娘和黄姨娘。六少爷这会儿也被抱去了颐心堂!” 管姨娘推开小丫鬟往外走,才来到门外,大太太身边的云雀已经笑着从对面迎了上来:“原来管姨娘在这儿,太太正四处找姨娘过去说话儿呢!” 管姨娘心中冷笑:“好啊,妾身正有意去见太太。” 姨娘们住的小院离颐心堂并不远。管姨娘的脚程根本不像久病缠身的模样,云雀紧赶慢赶在后面追,都快到了颐心堂门口,还是被管姨娘落下一大截。 屋中传来婴儿的笑声,管姨娘止住脚步,眼圈顿时一红。 她夺走六少爷的手段虽然不光彩,可好歹照看了数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轻轻巧巧就被黄姨娘抱了回去。岂不是在说自己照看不利? 管姨娘当下忍气吞声,冲门口挑帘子的小丫鬟点点头:“替我往里面通报吧。” 不多时,内中出来个面生的丫鬟来迎管姨娘。 管姨娘心头一凉,知道事情不妙。因为她身子的原因,大老爷免了自己日日向大太太请安,不过每次来颐心堂。大太太不是叫四姑娘出来迎她,就是宝莲这样的大丫鬟。 今日单单只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鬟,可见是要出手对付自己了。 管姨娘苦笑一声。低头垂目的进了正房。 当下,六少爷穿着三四层厚小棉袄,大红色的棉衣棉裤,裹的小家伙越发可爱浑圆。芳菲手里拎着一颗玲珑绣球,扯着线绳在六少爷头顶晃,六少爷伸出小手使劲儿抢,一面抢还一面笑,无齿小儿的举动逗得众人捧腹不已。 “给太太请安。”管姨娘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面行礼,听见六少爷的笑声,却不敢多看。 大太太似未听见。仍旧专心致志看着六少爷。 旁边的黄姨娘不安的看向芳菲,芳菲笑笑,这才起身。将绣球塞进六少爷手中。 “太太,管姨娘来给您请来了!” 大太太微抬起头,盯着管姨娘,恍然道:“原是你来了。”然后才叫宝莲看座。 宝莲故意将小杌子摆在大门口漏风处,管姨娘哀求似的看了宝莲一眼,盼着对方能行行好,将座位移到火炉子旁边。 宝莲却只当没瞧见,笑呵呵让着:“姨娘快坐!” 管姨娘无奈,只好矮下身子。外面穿堂的风钻进帘子,又打在她的后脊梁上,酥酥麻麻,不一会儿,管姨娘就觉得浑身冰冷。 大太太将六少爷抱在怀中,笑道:“老爷的意思是,仍旧叫六少爷跟着她生母。我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如今特意问问你的意思。” 管姨娘勉强开口:“老爷和太太做主的事情,我一个姨娘没有意见。只是,只是.......” 管姨娘的眼泪吧嗒吧嗒,像散了线的珠子落在衣襟上,哭的好不伤心。 芳菲忙上前笑着安慰:“只是姨娘舍不得吧!” 管姨娘委屈的看向芳菲,一手拉住她:“四姑娘替我说说情,好歹,好歹叫我把六少爷养到三岁,届时黄妹妹的身子骨也好了。我把六少爷交给她,也是放心的。” 芳菲扭头看向大太太,又转身与管姨娘道:“管姨娘和黄姨娘住在一个院子里,你们感情又好,六少爷平白又多一个人疼,住在谁的屋中又有何分别?况且,大太太为黄姨娘寻来了名医,那大夫也说,黄姨娘再吃上两服药,病根一准儿就去了。反倒是管姨娘,该安心休养才对。” 黄姨娘笑口盈盈:“管姐姐,我的为人你还不知?只要你想见六少爷,我便立刻抱他去你房中玩耍!” 管姨娘还要再说话,大太太却已经截道:“你屋子里常年炖药,对小孩子身体也不好,为了闵家的子孙延续,我这回也不能依着你的主见来。” 管姨娘大惊失色,见大太太似是铁了心,不敢再轻举妄动,只盼能事后徐徐图之。 六少爷本不沉。但他一身衣裳却相当有分量。大太太抱了一会儿,手中像坠了千金,她忙将六少爷交给黄姨娘:“你带着小少爷先去休息,我和四姑娘另有话和管姨娘说。” 黄姨娘乖巧的抱了孩子出门。 当下,屋中就剩下了三人。大太太收起笑意,冷淡的看着管姨娘:“今儿大老爷无端叫人找了四姑娘去你房里,可是你在背后挑唆?” “太太冤枉!”管姨娘忙看向芳菲:“四姑娘快和大太太说明。妾身从不敢挑唆大老爷和姑娘的父女情意!” 芳菲笑道:“姨娘别冤枉我!我并没向大太太说是你在背后告状呢!” 管姨娘一噎,好像不敢相信四姑娘能说出这样堂而皇之的谎言。 大太太没好气儿的瞪着管氏:“你别瞧四丫头,并不是她胡乱说。你自己想想,究竟跟大老爷讲了哪些不着调的东西,叫大老爷非憋着劲儿往平南郡王世子身上找不自在。” 管姨娘唯唯诺诺道:“太太也知道大老爷的脾气,他认准了什么,妾身哪里敢说‘不’?只好顺着老爷的心意来了!” 大太太气笑了:“按你这么说,我反要夸你火眼金睛,先瞧出了苗头。然后给大老爷通风报信?” 管姨娘慌忙低头:“妾身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老爷耳根子软,最听你的话。要不是你没有儿子,恐怕这闵家长房的家业,老爷也要拱手送给你!” 芳菲轻拍着大太太肩膀:“太太息怒,管姨娘并没这样的算计。” 大太太拉过芳菲的手,语重心长道:“傻姑娘。如今也就你还看不清楚!” 大太太板着脸,不复对庶女的慈眉善目,冷冰冰看着管姨娘:“咱们平平安安相处半辈子。我原不管你怎么拉拢大老爷,讨好大老爷,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既不眼红,也不羡慕。可今儿,我要警告你一点。这三代子孙中,不准你动他们一根汗毛,若叫我知道,哼,你过去做的那些丑事。我桩桩不落的回禀了老太太,看老太太能不能容你这样的毒妇在闵家后宅。” 管姨娘又是羞又是怕。 羞的是大太太早知自己的恶行,怕的是闵老太君一怒之下将自己沉塘。点天灯。 管姨娘当即跪地求饶,老泪纵横。 芳菲强搀起她:“姨娘这个样子更惹外面的人猜忌,快擦了眼泪。” 管姨娘拉住救命稻草:“四姑娘,我真无心害你。和世子结亲,这是天大的喜事。我原想着姑娘不会拒绝,所以眼见表姑娘捷足先登,心里不服,这才说给大老爷听。四姑娘全误会了我一片善心,连太太也埋怨我!” “太太只是气姨娘多事,并不真怪你心里向着我。”芳菲将管姨娘安抚到小杌子上,“我没那个福气,不敢妄想世子妃的宝座。老爷很听姨娘的话,不如,姨娘帮我劝劝?” 管姨娘小心翼翼打量着大太太的神情。 大太太见了她这种小媳妇似的表情就生气,于是冷言冷语道:“怎么,姨娘不愿意?” 管姨娘赶紧擦干眼泪,陪笑道:“愿意愿意,四姑娘的事情就是妾身的事情。四姑娘不愿意,谁还敢委屈了四姑娘呢!” 管姨娘赶着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将大太太的怒火消去一半。 等大太太叫人把管姨娘送出去,才对芳菲道:“这样的小人,你不可将她全放在心上,却也不能丝毫不理不睬,谁能料想她几时就给你下个绊子!” 芳菲笑道:“我与她没有利害关系,加上太太严厉的呵斥了她,想必今后不会再与我为难。” 大太太叹气:“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天真。可结果呢,几次被管氏暗算。虽然无伤大雅,但终究你父亲不肯再听我忠告。幸而,这些年来她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也免了她再生诡计。” **** 下周五出门,努力存稿中,出差中每日只能一更,回来小荷都会补上滴!   ☆、第八十章 、不请自来,四人聚餐(二更) 冬日隆隆,下过几场薄雪后,越发衬托出了浓浓的年味儿。 二爷满载着好消息回到富春,大姑娘一切都好,平南郡王妃见了大姑娘就欢喜,当即就认作了干女儿。宫中淑妃娘娘,贵妃娘娘都打发宫人出来相看过,对闵芳华端庄的仪态甚是满意。 老太太喜不自胜,忙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又叫人去传给三太公一家。 且不说长辈们如何欢庆,只说这到了年下,学中散了课业,先生也回乡过年,族中老少纷纷走街串亲戚。大太太日日忙的脚不沾地,连大老爷的应酬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无心和芳菲为难。 家中多了个男孩儿,又是个能文能武的高手,闵云泽便得了好去处,日日往小云洲来。 这日一早,芳菲才起来,小云洲便遣来两个婆子,送来一大块生野猪肉。 芳菲瞧那肉上还带着血渍,不禁好奇:“这是才打的?” 两个婆子忙赔笑:“四姑娘好眼力,说是世子爷在山上一箭射中的。好家伙,五六个小厮一齐抬回来还嫌沉。这是最嫩的一块,世子叫咱们送来给四姑娘,说是请姑娘尝尝。” 野猪肉的肉质鲜嫩香醇、野味浓郁,更重要的是能补人五藏,是极难得的好东西。 芳菲想了想,“冬日里一边烤炭火,一边烧肉才最妙。文鸢,你去大厨房里要了铁炉子,咱们自己串了肉串儿吃。” 文鸢这次可不再拦着了,反而笑盈盈的将剩下的那点樱桃酒都拿了出来。 芳菲一瞧,笑道:“难得我们文鸢姑娘今儿这样大方,瞧着真不习惯!”芳菲故意晃晃瓶子底儿,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文鸢难得脸一红:“姑娘!我倒是看这瓶子看的紧,可架不住有人偷嘴吃啊!” 自那日大伙儿吃了樱桃酒,小姑娘们都觉得这酒甜津津的,清润养喉,不像酒。反而像果汁,所以都喜欢喝。 文鸢瞧着那日坛子里剩下不多,索性用平日装香露的瓶子盛了,用软木瓶塞封好,就放在多宝阁上。 那瓶子里的樱桃酒就日日减少一点儿,如今剩下的,刚刚好没过瓶底儿。 芳菲大笑,手一挥,叫人另去大厨房取一坛子花雕。众人分工合作,也有切肉的。也有串竹签子的。也有烧炭点炉子的...... 芳菲手持一柄小小的芭蕉扇。像城楼上的诸葛军师,一会儿分兵点将,一会儿指点江山,忙的不亦乐乎。 不多时。屋子里便传来阵阵肉香。 肉团子在炉子附近上蹿下跳,“汪汪”叫个不停,粉红色的小舌头一个劲儿的往外伸。 芳菲怕热炭烫了它,赶忙将肉团子抱在怀中。一人一狗吸着鼻子,贪婪的闻着满室肉香。 “哎呦,还是四妹妹会乐呵!”门外却是闵云泽的声音响起。 芳菲赶忙起身:“大哥哥怎么来了?”她微微诧异的看向闵云泽身后,不但是闵云泽,还有平南郡王世子郭潇,以及......周粟乔? 这三个人什么时候凑在一处了? 闵云泽挑了帘子进来。小丫鬟赶紧上前接过斗篷。 “外面下了小雪,我和郭兄正说来找四妹妹烤野猪肉,可巧表妹也在,所以就一并来了!”闵云泽褪下斗篷,一面说一面往炭炉子前来。还来不及暖手。就已经先从文鸢手中接过一根签字,大快朵颐起来。 烧熟的肉正烫口,可闵云泽却吃的开心畅怀,“味道真是不错!郭兄,你也来尝尝!” 郭潇看了看芳菲,笑道:“四妹妹不怪我们来叨扰吧!” 不等芳菲开口,周粟乔已经开口:“四妹妹这个人最大方磊落,怎么会怪咱们?对了,四妹妹这儿平日还有好酒呢!今天千万别小气,快快拿出来,咱们边吃边饮,那才畅快。” 芳菲见周粟乔不拿自己当外人,只是笑笑,没有吭声。又见周粟乔从进屋起就穿着鸳鸯锦的斗篷,遂笑道:“我这屋子里烧的是银霜炭,又点了百合香,表姐不如将斗篷放在旁边,免得一会儿吃起来香汗淋漓,可就不雅了。” 周粟乔见芳菲动手要帮她脱下斗篷,心一慌,赶紧避开,口中含笑:“不妨事,我怕冷,穿着这个正好。” 芳菲耸耸肩,不打算强人所难。 郭潇意味深长的看向周粟乔,周粟乔趁芳菲和闵云泽不备,忙向郭潇扁扁嘴,似在诉委屈。 郭潇淡笑,将目光转向别处,从闵云泽手中接过肉串。 一块野猪肉再大,四个人分也是不够的。 不多时,众人还没觉得怎样,那肉串儿却已经是见了底儿。 闵云泽不禁叹息:“我才有几分诗兴,正要陪这肉和酒说两句,谁想就没了?” 芳菲笑道:“瞧大哥哥这话说的,难道无酒无肉,你这堂堂秀才公子便不肯作诗了?快少蒙骗我们,赶紧将你的好词好句写出来,也不枉我弄了满屋子烟请你们。” 文鸢早叫瑶香等预备好笔墨纸砚,郭潇见这文房四宝都是精品,又是历史久远的老物件,料定这位四姑娘略通文墨。只是屋中摆设都是女儿家的精美别致,并无多余墨宝。 郭潇十分好奇:“怎么不见四妹妹的佳作?” 芳菲莞尔:“我有什么佳作,不过闲来无事乱涂几笔,都封藏在箱子里,不敢叫人看见。”她扭头看向周粟乔:“倒是表姐房里的几幅字画令人见之忘俗。世子可瞧见过?” 郭潇怜爱的目光落在周粟乔身上:“自然是见过,表妹文采斐然,当属女中翘楚。她尤其擅长工笔画,墙上的飞天女仙有惊世骇俗之美。” 芳菲看得出,郭潇对周粟乔,周粟乔对郭潇,眼下已称得上是郎有情,妾有意。 既然这二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自己就更不该将救过郭潇的事情说出来。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成全周粟乔的姻缘,于自己也算是功德一件! 芳菲暗暗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做好事也不留名儿! 她笑道:“漫说是女中翘楚,就算女状元,表姐也当得。” 周粟乔被说的十分难为情,羞赧道:“你们两个再拿我打趣,我可要恼了!” ****** 感谢慧慧~姐姐、、iu和不識紅塵應笑我的粉红票,新月份,新开始,好多人已经不是一次投票给小荷了,看到熟悉的名字,很是开心~   ☆、第八十一章 、斗酒斗诗,大年除夕 周粟乔轻轻扯着郭潇的衣襟,娇滴滴的表达不满:“表妹年纪小,常拿我打趣,怎么郭哥哥也这样说!羞的我怪难为情的!” 郭潇连忙笑着赔不是:“天理可见,绝不是打趣表妹,实在是喜欢表妹那一手好字好画儿!” 闵云泽吃着见快要底儿的花雕,笑眯眯看二人:“郭兄多说了后面几个字吧?” 芳菲低头抿嘴偷笑,周粟乔的脸红的更厉害,却不忘拿眼睛偷瞄郭潇。 郭潇浑然不觉,像是根本没听懂闵云泽的调侃一样,举起酒盅,吃过最后一口酒:“我倒是有了一句,写出来你们听听。” 三人好奇的围住郭潇,就见郭潇提笔在纸上挥洒自如。 写的却是七言律诗: 二百年来一老生,白头落魄到西京。 芳菲低头看了看,不禁叹气:“世子这头两句听来实在感伤。” 周粟乔忙摆手:“四妹妹别叹气,你且看郭哥哥往下怎么写。”维护之意太过鲜明。 芳菲嘴角动了动,还是选择了保持缄默。 郭潇冲周粟乔投去志得意满的目光,此刻,周粟乔心里眼里都是郭潇一人的身影。 就见这后两句写的却是刚刚吃肉的场景。 炙肉烧酒频须饮,红颜挚友伴余生。 周粟乔堪当红颜,闵云泽可称挚友。 郭潇笑着放下笔:“我却是放诳话了,如今不敢再献丑,不知哪位愿替小子续笔?” 闵云泽手痒难耐,当即叫道:“我来试试。”他也联了两句,正是“夜卧草堂风吹袖,梦醒忽道入繁华。” 闵云泽待还要写时,睨着四妹妹在旁兴致盎然的读着,忙将笔塞进芳菲手中:“这最后两句还要四妹妹来联,郭兄不是问起,我那把爱如珍宝的前朝古扇从何得来?就是四妹妹一鸣惊人。从我家三太公手里赢来的。” 郭潇早听说此事,只是不知主角竟是闵芳菲,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芳菲笑道:“大哥哥又在这儿替我掰谎呢!不过......我倒真有了两句,勉强试试吧。” 周粟乔赶忙凑近,低声道:“既然是勉强,四妹妹不妨想好再落笔。” 周粟乔不心疼笔墨,心疼的是郭哥哥那字。 郭潇忙道:“表妹!”语气里有了几分责怪,周粟乔讪讪一笑,赶紧躲在闵云泽身后。 肉团子扫着小尾巴,悠哉悠哉的蹭到周粟乔脚边。不怀好意的围着她转。可惜周粟乔的心思都放在郭潇身上。并没察觉到脚边何时多了个肉团子。更不知道这肉团子正憋着坏要往她身上使。 芳菲提笔一鼓作气,端端正正两行小楷跃然纸上: 谁敢人前言苦涩,斩断昨夕岁起今。 既讽刺了周粟乔刚刚对自己的排挤,有暗含了新年将至。岁月重新轮回。 郭潇等细细品玩,觉得这后两句虽有强扭伤悲之感,但也不乏亮点。只可惜和前面大相径庭,违背了起文者的初衷。 郭潇勉强笑道:“四妹妹小小年纪,已经能有此佳作,果然极好。” 闵云泽却不解的看向芳菲,在他看来,四妹妹只该比这个强才对。 今日怎么有失水准? 转念想到周粟乔刚刚对四妹妹说的那些“悄悄话”,闵云泽似乎明白过来些。当即对这位表妹多了点意见。 联过诗句,品过佳酿,吃过烧肉,芳菲又叫人取了些腌渍的橄榄解酒。 “这个是我自己酿的,酸酸甜甜。很开胃,又是解酒的好东西。”芳菲将巴掌大的小盘盏传给周粟乔。 周粟乔正待发表意见,忽然觉得脚面子一阵温热,忙低头去看:“哎呀!” 原来,憋了半晌的肉丸子终于酣畅淋漓的撒了一泡狗尿,正浇在周粟乔的绣花鞋鞋面儿上。 周粟乔又气又恼,想也不想,抬脚就欲踹。肉丸子却比她还机灵,没等周粟乔的脚全抬起来,那鬼机灵早一溜烟儿从门帘子底下钻了出去,不见所踪。 “四妹妹,你瞧瞧!”周粟乔一跺脚,地面上便多了个湿哒哒的小脚印。 气味嘛,自然称不上妙。 郭潇和闵云泽强忍着笑躲了出去,芳菲叫人将自己的鞋袜找出来一套。 “表姐别和那小东西一般见识,肉团子平日可不这样,大约是极喜欢表姐,才......” 周粟乔哭的梨花带雨,抽抽嗒嗒的看着芳菲:“四妹妹,你是不是恼我和表哥走的近?所以才想要教训教训我?” 芳菲脸一冷:“表姐这是什么话?我为什么恼你和世子?又凭什么要教训你?表姐这话诛心,叫我情何以堪?” 周粟乔忙道:“四妹妹千万别误会,都是我多心了。”周粟乔安安静静的换下鞋袜,出门前拉着芳菲的手,反复道:“四妹妹消消气,明儿我再来和妹妹赔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小丫鬟掀帘子,尾音就被郭潇和闵云泽听了去。 郭潇顿生忧虑,与周粟乔携伴而归时,二人亲昵的走在一处,显得格外亲昵。 闵云泽远眺那两人背影,哼道:“看来咱们家近来又要传出一件喜事啊!” 芳菲兴致盎然:“难道大哥哥不觉得这二人站在一处格外的赏心悦目?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闵云泽没好奇的打量芳菲:“我才不信你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不是真心话?周表姐是咱们的亲戚,平南郡王府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闵云泽戳了戳芳菲的额头:“真是个呆子!” 说完,泄气似的走了。 芳菲忙叫人打开窗扇透风,西北风横冲直撞进了屋,不多时就驱散了满屋子的肉香。 芳菲又在银霜炭里加了一把松香,炭火的热度加快了松香的燃烧,屋子里顿时充斥满溢着淡淡的馨香。 “你这个麻烦精。”芳菲捉住四处乱窜的肉团子,高高举起这小家伙。肉团子恐高,在半空中是一动也不敢动,四足直挺挺的僵在当场。芳菲说一句,它便讨好的“汪”一声。模样十分谄媚。 文鸢怕肉团子掉下来,忙上前抱过:“姑娘别怪,咱们肉团子也不是有意的。况且,表小姐不是也没说什么吗?还不停的跟咱们道歉。” 芳菲冷笑:“你听听她那话,是道歉吗?我瞧是威胁还差不多。”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看出来?表姐是防着我和世子有什么牵连,所以拿话点拨我呢!” 文鸢连啐几口:“呸呸呸。表姑娘要真有这样的念头,那可实在该死。咱们躲世子还来不及呢,谁愿意往前凑?” 文鸢刚刚偷偷藏下一块炙肉,是专门留给肉团子的。这下顿时觉得肉团子刚刚立下汗马功劳,忙将那块“供奉”出来。把肉团子欢喜的抬起前蹄儿。在原地转了三圈撒娇作揖。 芳菲称奇:“这是谁教的?” 文鸢笑道:“谁会教这个?原是咱们肉团子自己学的。” 还是个无师自通的小精怪! 从这之后。芳菲有意教了几个讨喜的动作,肉团子一学就会。大太太见过,也是笑的不行,赏了好些边角料给肉团子做衣裳。 转念便是新年。老太太今年虽没有长孙女在身边说笑,但多了个更客人的外孙女,和一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平南郡王世子,心里反而受用。 年夜饭的宴席上,金童郭潇落座在老太太左手边,玉女周粟乔落座在右手边。底下才是男子一桌,女眷一桌。 众人欢聚,笑声不断。院中有戏班子,唱的都是老太太钟爱的曲目。正堂时而传来喝彩声,打赏的菜馔更源源不绝的被送到后台。 芳菲吃了两杯白酒,胃里火辣辣的烧着了一般。 她撑不住,悄悄离开席位,往院子外面走。 墙内一个世界。灯红酒绿,墙外一个世界,银装素裹。 紫英搀扶着芳菲绕过青石头小路:“姑娘小心脚下,那石头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最容易跌倒。” 芳菲笑道:“你进去听戏吧,左右我闲来无事,在这儿吹吹风,一会儿便回去。” 紫英不敢将芳菲一个人丢下:“我还是守着姑娘。左右我不喜欢听那东西,还不如陪姑娘说说话儿!” 芳菲便问这些日子她和京儿做了什么,紫英中规中矩答着,既不张扬了她自己,也不贬低了京儿。 芳菲暗中颔首,觉得大太太给自己的这个丫鬟,却是是个妥当的人。 她二人正说着,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芳菲一回头,却是应该在里面与人劝酒的郭潇。 “世子也出来醒酒?”芳菲客气的招呼。 郭潇却盯着芳菲身上那件与周粟乔一模一样的鸳鸯锦斗篷。 芳菲不解的扯起斗篷:“世子在瞧什么?” 郭潇往前走了半步,在芳菲面前停下:“敢问四妹妹一事,你当日去慈云阁上香的时候,穿的也是这件鸳鸯锦斗篷?” 芳菲点点头:“是啊。我们太太赏的,和表姐一人一件!” 郭潇没忍住,又问:“那,四妹妹是不是也有一根米粒儿珊瑚钗?” 芳菲正要说是,周粟乔从里面急匆匆跑了出来,见她和郭潇站在路中,慌乱的往这边跑。 地上果然冰滑,周粟乔狂奔在青石板路上,根本没留神,“哐当”一声,仰面倒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周粟乔觉得自己屁股上的骨头都碎了,可她却没空理会这些。她担心的是闵芳菲已经与郭潇说了什么。 万一说出当日后山上的事情,自己还怎么见郭哥哥? 所以,绝不能叫闵芳菲得逞! **** 最近要出门,每天只能保证五千字更新,请大家多多见谅!   ☆、第八十二章 、以情相逼,心愿未果(二更) 周粟乔坚信,她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一年的除夕之夜。三人对峙,周粟乔从来没有运筹帷幄,她以为会瞒住所有人,但实际上,自己的谎言就像裂缝的鸡蛋壳,随时有崩溃的迹象。 周粟乔两眼惶恐而无助的看着闵芳菲。 她已经能预料郭潇会问什么,也能猜到闵芳菲会怎样作答。到时候不但自己难以再取信于郭潇,就连外祖母也会因为自己说谎而将她逐出府门。 “郭哥哥,外面风雪大,外祖母唤你回去饮一杯热酒暖身呢!”周粟乔来到郭潇身边,轻轻扯住郭潇的袖子,柔声道:“郭哥哥快随我回去吧!” 郭潇面带微笑,脚下却纹丝不动:“表妹的心会我领了,不过,眼下我正有几句要紧的话问四妹妹。还请表妹行个方便!” 周粟乔紧咬红唇,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抬起头:“难道,郭哥哥的事情不能叫我听吗?” 郭潇闻言,紧蹙剑眉,星目闪烁,雪夜中更显英伟:“算了。我只是闲来有几个疑惑与四妹妹打听打听,既然不合时宜,便改日再谈!” 郭潇冷淡的撇开周粟乔的拉扯,信步重返焦恩堂。 紫英唯恐周粟乔找麻烦,忙在一旁低声劝:“姑娘,咱们出来的久,恐大太太要担心,不如也进去吧!” 芳菲微微颔首。 她自己出来不妨事,可老太太身边的左右护法一下子都失了踪影,恐有人要多猜疑。芳菲没想过做世子妃的美梦,自然是远远地离开郭潇和周粟乔的是非才好。况且,以大老爷的脾气秉性,要知道今天这件事,非借题发挥不可。 二人当即要往院中走。 周粟乔挡在路中,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哀求:“四妹妹......” 紫英手疾眼快,拉住周粟乔伸往自家姑娘的手:“表小姐,这件事摆明了和我们姑娘没关系。要是你打定主意闹的屋子里人人都知道。最后吃亏的可不是我们。” 周粟乔赶紧缩了手,讪讪道:“可我太笨,除了四妹妹肯帮我,还有谁真心待我呢?” 周粟乔的相貌偏向柔美恬静,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人时,都会叫人心生怜惜。要是再掉点小眼泪儿,任凭石头心肠的男人,也要软化。 芳菲被对方瞧的一阵恶寒,忙笑:“表姐是想知道世子刚刚问了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世子瞧我这件斗篷眼熟。只是不知在哪里见过。” 周粟乔脸色难看。“那。那四妹妹是怎么答的?” “嗨,我还没等说那斗篷就是平南郡王府送老太太的,表姐就来了。对了,我瞧表姐刚才那一跤摔的有些狠。可是伤到那儿?” 芳菲连忙伸手去拍周粟乔的裙角,关心的很。 周粟乔岂有不疼?她的屁股像摔碎了两半儿,不用看都知道,后面一片淤青。 可周粟乔不能叫闵芳菲嘲笑,只好咧着嘴角,强撑说自己无事。 这时,老太太久不见外孙女回去,特意打发人出来寻,周粟乔装着没事儿人一样。和芳菲亲亲热热,手挽手的进了正堂。 老太太远远瞧见两个女孩子并肩而来,十分喜欢,于是手指着与众人笑道:“这小姐俩儿,看着好似双生子。” 芳菲今日装扮的素淡。周粟乔妆容精美,若近处细瞧,其实二人分明的很。但老太太就喜欢将这两位姑娘凑在一处谈论,聪明如大太太立即就明白了婆婆的用意。 闵芳菲是庶出的女儿,周粟乔是嫡长小姐,二人没有可比性。老太太无非要拿芳菲托显周粟乔而已。 所以,每每提及这样的话题时,大太太不是一笑而过,就是淡淡的奉承两句,并不过分迎合老太太,贬低自己的庶女。 然而雷氏却瞧不清楚,只觉得老太太偏心长房。 雷氏不喜欢闵芳蕤,这没错。但老太太要是只抬举闵芳菲而冷遇闵芳蕤,雷氏就觉得气儿不顺。 “老太太,依媳妇瞧,四丫头还太小,没张开,容貌气度哪及二丫头?倒是叫这两个小姐俩儿站在一处给老太太瞧瞧?” 雷氏强推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闵芳蕤站出来,只是这位二姑娘身量明显略高,眉眼之中又有几分尖酸刻薄,这一站,反而成了芳菲和周粟乔的陪衬。 三姑娘闵芳苓今日也随了她生母出席家宴,此刻见二太太这样混闹,担心的将自己缩在酒桌后,唯恐被揪出来“丢人现眼。” 二老爷面子上挂不住,朝妻子轻呵了一声:“你这是干嘛?还不快叫芳苓回座?” 雷氏不知哪里不妥,但也瞧出大嫂子和三弟妹揶揄嘲讽的目光。雷氏脸一红,忙讪讪的退下。 老太太被雷氏这么一闹,全没了再吃酒的兴趣,只叫人在屏风后安置个矮榻:“你们自乐自己的,我这老骨头可熬不住整夜,在后面歪着歇歇。” 大太太忙起身:“老太太,时辰已经不早,明日还要去三太公那边祭拜宗祠,不如......” 老太太想了想,看几个孙子和孙女都带了困意。五少爷早趴在他乳娘的怀里打起盹儿,六少爷更小,从进来就开睡,戏台子上敲锣打鼓也没惊着他。 “也好,各吃一杯热酒散了吧。”老太太看着几个孙女,忽然道:“天冷路滑,女孩儿们就留在我这儿,明早待天亮再行也不迟。” 周粟乔忙笑道:“外祖母你是知道的,我认床,才熟悉雨花台里的床铺。要是在这儿叨扰外祖母,粟乔心里过意不去。” 老太太嗔道:“知道知道,你这个多事的小丫头,我叫雅琴亲自送你回去。” 一时,酒席散了。芳菲被飞画安置在了焦恩堂后罩房的一个小暖阁中。靖童等早穿小道回红叶阁抱来自家被褥,芳菲瞧着三个大丫鬟忙前忙后,不多时就将小小的暖阁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由慨叹:“瞧咱们房里的这三位大姐儿,都是管家的好手。将来不管谁娶了你们,那都是一辈子享不完的福!” 紫英腼腆,不吭声。文鸢是常被自家姑娘打趣,所以脸皮练就的也不是一般的厚,一面打水,一面笑道:“那姑娘可要好好为我们把关,一定找个能肯叫我们管家的老实人。” 靖童把汤婆子交给小丫鬟,听见文鸢这话,忙皱皱鼻子:“你们只管嫁人我,我将来是必要学咱们姑娘,立一番大事业!”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靖童妹妹要立什么事业?说出来,也叫咱们长长见识!” **** 新书一大波来袭,实在凶猛,小荷感谢正版订阅的亲们,叫俺始终呆在新书订阅榜单上,没有被踹下来!谢谢投票没人理和骑王两位老朋友的粉红票,开心撒!   ☆、第八十三章 、留宿暖阁,雅琴问话 芳菲赶紧下了床,笑看来者:“雅琴姐姐送表姐回来了?” 老太太的大丫鬟雅琴搓着手进了小暖阁,她一身的大毛衣裳看着十分眼熟。芳菲想了半晌,才记得,这件大氅是老太太去年穿旧的,怪不得颜色并不鲜亮。不过倒也托显出雅琴低调的气韵。 芳菲将自己手里的暖炉递给雅琴:“姐姐这一身雪珠儿,小心冻坏了身子。” 雅琴结下斗篷,吃过文鸢送上的一杯热茶,顿觉胃中暖意融融:“老太太赏的这个避雪的衣裳厚重,寻常风雪也不怕。况且有婆子们打伞,路上倒也不难行走。” 雅琴放下茶盅,环视一圈儿,殷勤的问道:“委屈姑娘住在这小暖阁里半宿,明儿雪停了,我亲自送姑娘回红叶阁。” 芳菲见雅琴似有话要说,摆手叫文鸢等先去外罩间候着。 “雅琴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四姑娘真是聪明人,那,我就不客气了。”雅琴正襟危坐,“刚去雨花台送表姑娘,我悄悄留心了一下,发现表姑娘举止僵硬,我一问,才知她在焦恩堂外狠摔了一跤。哎呦,表姑娘细皮嫩肉的一个小姑娘,后背上都是淤青,后脑勺也鼓起个小包。我真是佩服这位表小姐,怎么重的伤,刚才在老太太面前是一丁点儿不露。” 芳菲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怎么,四姑娘莫非知道什么隐情?” “也不算是什么隐情,只是刚刚我和表姐在焦恩堂外消酒,她见世子往外来,跑的急促些,没留神脚下。雅琴姐姐也该知道,焦恩堂外的青石子路一上霜就越发难行,何况是在上面狂奔?” 雅琴了然的点头颔首:“这倒是,想去年多雨,老太太身边有个二等丫鬟。我们往日关系极好。正巧那日她去颐心堂取东西,脚步也匆忙,在青石子路摔断了腿。如今人还在家里养着,没能进府回来伺候。” 芳菲皱着粉嘟嘟的小脸:“我听了都替她疼。幸好表姐只是伤到了皮肉,筋骨上无碍。为求稳妥,明儿我求了大太太请个大夫瞧瞧?” 雅琴笑着起身:“四姑娘仁义,那这件事就拜托了四姑娘?” 芳菲亲自送了雅琴到门口:“什么拜托不拜托的,那是我表姐,我自然尽心。” 后罩房与前面老太太休息的正堂相距不远,但也要路过东西穿堂。穿堂尽头连着两间抱厦。为图喜庆。大红的灯笼密密麻麻悬在屋檐下。屋子里面的灯火反而不显了。 芳菲笑着目送雅琴消失在穿堂尽头,忽的,其中一间屋子熄了灯,紧邻那一间也如法炮制。颇像是不约而同。 文鸢站在芳菲左侧,低声念叨:“姑娘看咱们家那两位小姐,真是一点气量都没有。”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只来了四姑娘房中,她们就眼红了! 芳菲摇摇头:“这两位姑娘是不愿意沾惹麻烦,所以才熄灯给我看!” 雅琴的身上虽然还带雪珠子,但却是一半未干,一半又冻。说明雅琴来小暖阁之前,应该先去回禀了老太太。看似寻常的问话,实际上却是老太太暗中叮嘱了雅琴来试探自己。 看来。老太太对自己还真是不放心,怕伤了疼爱的外孙女。 芳菲招来文鸢,悄悄附在其耳边低语:“叫春儿伶俐些,一定要取得雅琴的信赖,咱们今后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姑娘放心。春儿年纪小,但十分聪明,况且她对您是忠心耿耿,只要是姑娘吩咐的,春儿一定不会怠慢。” 春儿是焦恩堂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平日只在院中做洒扫,喂鸟,养鱼,等闲的差事从不派她们。但年,春儿被人牙子发卖进府里。管事的娘子看不上瘦瘦小小的春儿,当即就要叫人牙子带回去。 春儿等被贩卖的小姑娘都知道,重新落回人牙子手中,她们的下场未必好到哪里去,所以苦苦哀求。 芳菲刚巧有事路过,见小丫头可怜,便开口求情留下了她。 春儿否极泰来,因为规矩学的好,还被送往焦恩堂做了老太太身边的人。 她知恩图报,不声不响的就成了芳菲安插在焦恩堂里的眼线。 有春儿里应外合,芳菲确实知道了许多辛秘,也借着提前预知的便利,躲过了闵芳蕤和闵芳苓的诸多为难。 但是,眼看着芳菲也到了及笄的年纪,闵家是非只会多不会少。春儿单单作为一个三等丫鬟,能力有限。若想更进一步,必然绕不开雅琴这块大石头。 芳菲又道:“醉书和雅琴关系密切,你再从醉书那里打听打听,看这位雅琴姑娘有什么喜憎,咱们也方便投其所好。” 文鸢一一答应,隔日一早就按部就班,先去悄悄会了春儿,又借着拜年的空档见过醉书。 大年初一,闵家开了宗祠,三太公领着男丁们在祖宗面前祭拜牲礼,女眷们则以闵老太君为首,在后堂内念经祷告。 芳菲等孙女们,将来都是别人家的儿媳,并不准许随同。 宗祠祭拜要挑选吉时,从早起忙到正午,开门,唱礼,献牲,祭祀,祝祷......繁琐的很。这一连串的行程下来,头一个顶不住的就是老太太。好容易三太公那里散了人,精神萎靡的老太太赶紧领着几位太太,少爷们自回府中歇息。 主子们休息,多半要到晚饭的时候才会叫人伺候,所以按照往年惯例,诸院中的管事大丫鬟把手轻轻一挥,准了小丫头们各自出去玩耍。 于是到了午后,才算是府里最热闹的时候,串门的串门,斗牌的斗牌,女孩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欢天喜地的往姑娘们的院子里来请安讨年赏。 芳菲的红叶阁年年不乏登门的“娇客”。小丫鬟们才会瞧眼色呢!二姑娘喜怒无常,去了不如不去;三姑娘抠门吝啬,往年也只会用两三块冷糕打发众人。 大姑娘进京不用指望,表姑娘倒是随和,可惜才去的人打听到,说昨晚上守夜病了,起不来床。 表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宝,谁敢没眼色的跑去叨扰? 所以众人一商量,不约而同都将目光落在红叶阁。 四姑娘好说话,每年送的小礼物都十分新奇。就说前年,分给的打赏是每人一块儿拇指粗细的唇脂,去年是个不知装了什么香的小香囊。东西不大,但格外精致。 小丫鬟们从月前就开始盼着来给四姑娘拜年,更有好奇的,想着法儿去打听,今年四姑娘预备下了什么。 可是,红叶阁上下口风严谨的很,谁也不肯透露。 然而这样一来,大家就更是好奇。 ****** 小荷明天出发去桂林参加起点年会,和宛海妹妹同屋呦!期待看见诸位大神~~ ps: 推荐好友新书《妻贵》:现代兽医沈宛穿越到了一部虐文。阴谋,算计,背叛,人人都想看她笑话。而她,偏要繁花满卧,一路锦绣。只是,一切,都和最初的故事,不同了。   ☆、第八十四章 、轮番拜年,长房添喜(二更) 芳菲今日穿的格外喜庆,上穿着鹅黄色星点纹小袄,下面一件洋红色缀金花石榴裙,大太太叫人给每位姑娘打了一副金锁,芳菲这副上面铸的是鹊喜眉梢,小喜鹊活灵活现且不说,还格外的憨态可掬。 肉团子穿着同色系的小围兜,哒哒哒在芳菲脚下转圈儿。 芳菲用手托着沉甸甸的项圈,“幸好只是年下戴戴,不然每日像多长了十斤肉,非缀折了的我脖子。” 文鸢笑着上前,伸手帮芳菲摆正项圈:“姑娘当这是受罪,可不知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紫英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盘:“今年统共做了一百块皂荚,按照姑娘吩咐的,三十块四叶草,三十块紫葡萄,三十块火玫瑰。余下那十块是送各房大丫鬟的,用了佛手莲花的模子。” 芳菲一一看过,这些小小的皂荚膏都晶莹剔透,里面或是含着花瓣儿,或是包了果实,用彩纸裹住,每一个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往年准备这些东西,都是芳菲领着文鸢和靖童,双儿、瑶香等只能打下手。今年,她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了众人,又多了紫英和京儿两个,大伙儿分工合作,没费芳菲半点心力,一百块皂荚膏做的漂漂亮亮,余下的边角料,小姑娘也都私下做了些留着送好姐妹。 芳菲笑道:“你们听听?外面叫门的声音都传到这儿了,还不快去开门!小心那些丫头撞破咱们家大门!” 双儿和瑶香连连答应,笑跑了出去开门。 就像芳菲猜的,大门一开,呼啦啦涌进来十好几个,都是穿红着绿的喜庆,一个个见了人就拜,将大门围的严严实实。 京儿瞠目,赶忙躲在一边。悄悄拉着双儿的手:“年年都这些人拜年?” 双儿一扬脑袋:“这算什么?你等过了正午,那才叫热闹!”她赶紧拉了京儿的手:“咱们别在这儿发呆,屋子里要茶要水,没了你我可不行。” 芳菲早私下和大厨房的采买订了许多干果。糖块,还有市面上少有的枣子干,香蕉脯,猪肉粒......芳菲见人来客就抓一把塞给对方,小客人们嘴巴都吃的鼓鼓的,兜里也是满载。 一个个兴高采烈,欢欣雀跃。 “给四姑娘拜年!”醉书笑眯眯的凑上前,涎着脸:“好姑娘,也赏我一块糖甜甜嘴吧!” 芳菲笑骂道:“瞧把我说的,像地主老财似的抠门!”她叫来文鸢:“赶紧把咱们偷偷藏起来的好果子都拿出来。堵住这丫头的嘴!免得她偷偷去和大哥哥告状,说在咱们这儿受了委屈。” 文鸢和靖童赶忙把珍藏的好东西都摆了出来。醉书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可越吃越停不下来,关键是四姑娘这儿的零食多的叫人眼花缭乱。自己说不出名字的就七八种,更别提那些常见的酥糖。煨蕃薯、糖椰丝、糖冬瓜、糖莲子等。 小丫鬟们也跟着沾光,一拨人来了,一拨人去了,今日,红叶阁里人气儿有史以来最旺。 文鸢赶忙单辟出一间厢房招待那些小丫鬟,芳菲自与醉书在正堂闲话家常。二人才说到今年闵云泽预备秋闱的事,京儿打外面领进来两人。 芳菲一瞧。微感诧异。 来拜年的丫头是三哥身边的邱巧。这个女孩儿秉性敦厚,府里人都喜欢她,大太太对庶子闵云凯淡淡的,对这个邱巧却十分喜欢,常叫人打赏,赞她服侍的尽心。 但是邱巧很少往外走动。来红叶阁更是屈指可数,今日来登门,芳菲觉着,总不会是为拜年这样简单。 “邱巧姐姐怎么得空来串门?”芳菲让了座,京儿早端来香茗。桌案上原就摆了许多干果酥糖,芳菲笑着让她,又瞧了两眼邱巧身后的丫头:“这位是......” 邱巧忙将人拉到身前,赔笑道:“这是我的小妹,年前进府当差。叫邱妙,姑娘叫她妙姐儿就是。” 芳菲十分意外:“你的亲妹子?” 邱巧点点头,宠溺的看了看邱巧:“我娘在家的时候就说,全家人的福气都叫她抢了去,生的就比我们兄妹几个漂亮。只是她胆子格外小,我想着,四姑娘这里最和气,所以没去别处,倒来您这里坐坐。” 芳菲将邱妙叫到身边,上下细细打量,小姑娘果然生的腼腆干净,手指软的像发酵好的面团。芳菲才要夸她几句,忽然闻到小姑娘身上传来的阵阵草药香。 芳菲长于炼制香膏,香脂,嗅觉就格外灵敏些。邱妙白白净净,还有些小小的发福,哪里瞧都不像生病,可为什么带着一身药味呢? 她的目光陡然落在邱妙圆滚滚的小肚子上。宽大的棉袄遮住了腰身,但芳菲怎么瞧,怎么觉得怪异。她忙看向邱巧,邱巧碍于醉书在场,有些不敢直视芳菲目光,将头微微倾侧。 “哎呦,”醉书察觉这三人气氛不对,忙起身笑道:“光顾着和四姑娘说话儿,才想起大少爷打发我去外书房取宣纸。” 芳菲叫京儿装了许多小零食:“拿回去给红玉,我知道她不得闲,没工夫出门。” 醉书捧了装满肉干,肉脯的小篮子,欢喜不已:“红玉瞧见,不知道要怎么谢姑娘呢!她说了,明儿等人少些,她再来给四姑娘拜年磕头。” 京儿送了醉书出去,更体贴的关紧外面大门。 屋子里气氛一下紧张起来,芳菲才起身,她身旁的邱妙就像惊弓小鸟,窜到邱巧身后。 “四,四姑娘别怪她,邱妙才进府没几天,还不懂规矩。”邱巧磕磕巴巴的求情。芳菲并没理会,只是一步步靠近这姊妹俩。 邱巧死死拉着妹妹,不叫妹妹退后半步。 邱巧虽然敦厚,但也聪明,她知道自己无路可走,除了来求四姑娘,这个府里没人能帮她们。 四姑娘能救醉书,也一定能救她的妹妹。 邱巧想到这里,忽然丢开妹妹的手。膝盖一软,就跪在了芳菲面前。 芳菲神情不悦:“你有话好好说就是,这是做什么?”芳菲抬手去搀,邱巧却不肯。 芳菲不怒反笑:“你说明白委屈。咱们坐下来商量。看在三哥儿的份上,我也绝不会把你俩赶走。可是,我生平最恨别人威胁,你想明白了再回。” 芳菲气定神闲,邱妙不知所措的看看四姑娘,又看看地上的姐姐,嘤嘤哭了起来。 芳菲更觉不对。从进屋开始,邱妙就没开口说过话,看起来无非害羞些。但此刻她一哭,事情就显出不对劲儿的地方来。 芳菲招招手。笑着将盘子里酥糖递给邱妙:“要不要尝尝?” 邱妙漂亮的大眼睛十分善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欢快的跑上前,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邱巧又急又气:“妙姐儿。” 邱妙停止咀嚼,茫然的回头看着她的姐姐。 芳菲已然全明白了。她叫来门外的京儿:“带妙姐儿去你房里玩,别叫外人看见。” 京儿点点头,朝妙姐儿招招手,妙姐儿恋恋不舍的看着酥糖碟子。芳菲笑着将整盘都给了她,妙姐儿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京儿出门。 “说吧,你怎么将邱妙弄进来的?” 妙姐儿的智商显然不足,漂亮的丫头比比皆是。外面人牙子每年都要往闵府送四五批,闵家最不缺的就是丫鬟。叫外面人知道,府里用了个傻子当差,不但会笑话闵家无人可用,也会批判闵家压榨奴才太过无情。 邱巧不敢看芳菲的眼睛:“教小丫鬟规矩的嬷嬷是我姨妈......” 怪不得敢阳奉阴违。 芳菲面无表情:“你来找我,总不会只是来告诉这件事吧?” “妙姐儿她。她怀孕了。” 芳菲心“咯噔”一声,怕什么来什么,还真是这回事! “孩子是谁的?” 邱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是三少爷的。可三少爷根本不承认,还要叫我偷偷打掉那孩子。四姑娘。妙姐儿才十五岁,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求助姑娘。求姑娘行行好,救我妹妹一命。” 芳菲沉吟半晌:“孩子已经多久了?” “差不多快四个月了。” 三月即显怀,四个月,也就是说,再过两三天,那孩子就遮瞒不住了。 大太太喜欢自己,相信自己,是因为自己身为女儿身,对大少爷没有地位上的威胁。但对于庶子闵云凯则不同,大太太要是知道庶子先一步生下家中的三代子孙,未必肯善罢甘休。 芳菲看向邱巧:“你是什么想法?” 邱巧支支吾吾道:“能保住孩子最好,如果不能,我希望送妙姐儿去庄子上生活。” 芳菲颔首,这是不得已的办法。 她只答应邱巧会尽量,不敢给她任何希望。邱巧大约也明白这件事的为难之处,只是百般的道谢。 芳菲送了她去找妙姐儿,彼时,京儿和妙姐儿坐在床头上正剪窗花。火红色的窗花变幻多端,一会儿是“老鼠娶亲”,一会儿是“五谷丰登”,一会儿又是“年年有鱼”...... 妙姐儿玩的高兴,将这些窗花都捧在怀中,哪一个也舍不得丢。 邱巧觑着芳菲神色,忙低声呵了邱妙:“妙姐儿,还不快过来!” 邱妙很听她姐姐的话,抱着心爱的窗花,一溜小跑就来到邱巧面前,献宝似的将满怀窗花都托举给邱巧看。 邱巧心一酸,将窗花摘下:“妙姐儿,来,给四姑娘磕个头,咱们这就回去了。” 这一次,芳菲并没有阻拦,就在京儿不解的目光中,邱妙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响头,算是答谢四姑娘的救难之恩。 ****** 明天开始一更,因为使用存稿箱,没有办法答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等小荷回来再做统计。谢谢嫣嵐、骑王、任飞翼和抗意这太难了的粉红票,谢谢的平安符!明天出发桂林培训,周二回来!   ☆、第八十五章 、人性扭曲,明哲保身 邱巧牵着妹妹的手,两个人并肩走在石桥上,过了石桥往前不多远就是闵云凯的院子。 邱妙四下张望一圈儿,扶着石桥的栏杆就用手指扣嗓子。刚刚吃的那些酥糖随着胆汁,一股脑儿的吐进了尚未结冰的沟渠中。 邱巧远远站着,冷笑的看着妹妹:“怎么?怕四姑娘在酥糖里给你下毒?” 邱妙吐的直流眼泪,好容易平复气息,听见亲姐姐在一旁冷言冷语,邱妙便嗤笑:“大姐,我知道你气我耍手段,可是,富贵险中求。瞧你,在三少爷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寻寻常常的丫鬟,连个姨娘都没捞到手。要不是咱们姨妈心眼多儿,哪轮到我进府伺候?” 邱巧对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没好感,人前一个模样,人后一个模样。哄得人人都以为她是个小可怜,其实是害人精才对。 这不,刚进府没多久,就哄得三少爷日日离不开她。 邱巧为刚刚的演戏感到内疚,四姑娘是个好人,可惜,她们姐妹却要这样陷害四姑娘。 邱妙冷眼看着姐姐,“大姐,你要是后悔,这会儿咱们就回去和四姑娘说明实情。不过,三少爷是什么脾气,你比我清楚。” 邱巧心里十分混乱:“罢罢罢,我说不过你,也算计不过你。只是我能帮的就这些,今后你好自为之。” 邱妙当下即得意起来,觉得隐隐压过大姐一头。 这二人回了院子,闵云凯正等消息。一见邱妙,闵云凯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四姑娘信了?” 不等邱巧回答,邱妙谄媚的从棉袄中掏出软絮做的假肚子,笑眯眯道:“少爷放心,我保管这计策万无一失。” 闵云凯长舒一口气,却还是惴惴不安:“你要小心,我这位四妹妹不似寻常闺阁小姐。眼睛贼的很,大太太有许多主意都是她帮着出谋划策。我担心她瞧出端倪。” “瞧出又有什么?我咬死了,难道她还敢掀我衣裳?况且,少爷给我的那药。吃了和孕妇的脉象没什么分别。只要咱们运用巧妙,四姑娘一定上钩。” 邱巧看了看志得意满的三少爷,又瞧瞧狼狈为奸的亲妹妹,不由得苦劝:“少爷,四姑娘与咱们无冤无仇,难道一定要走这一步?” 此言一出,闵云凯就冷下了脸。 邱妙在一旁嗤笑:“大姐,你心里究竟向着谁?咱们少爷被那小丫头逼到什么地步?你还好意思说咱们无冤无仇?要我说,四姑娘和咱们就是犯冲。三少爷不收拾她,就没咱们出头的机会。” 邱妙的话如火上浇油。闵云凯大怒:“妙姐儿说的不错,你要还当我是你的主子,就闭嘴少添乱。” 邱巧吓得赶紧禁言,邱妙扭动着刚刚还圆润,此刻却如蛇精一般纤细的腰身。勾魂儿似的凑到闵云凯身边:“三少爷别生气。姐姐糊涂了,我却清醒,为了少爷,奴婢什么都肯做。” 闵云凯将邱妙搂在怀中,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就亲热起来,全不顾及旁边还站着一个邱巧。 邱巧面红耳赤,转身想要躲出去。 衣裳已经褪了一半儿的闵云凯忽然叫住邱巧:“老实在那儿呆着。看你敢动半步,打折你的腿!” 闵云凯在人前一直是个低调而内敛的人,说白了些,就是个懦夫。他是闵云泽的跟班,不过闵云泽从没正眼瞧过他。人性被挤压的太久,就会扭曲变形。真实的闵云凯一直是个暴戾。冷酷,甚至不懂什么叫感恩的人。 邱巧从小在他身边服侍,最了解闵云凯的个性。也许情窦初开的时候悄悄喜欢过、同情过这位庶出没地位的三少爷,但这些年过去,越看越明白闵云凯的为人。邱巧只剩下了恐惧和胆怯。 屋中旖旎着男欢女爱之后的糜烂气息,闵云凯发泄了欲火,随意踢开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妙姐儿,如同往日一样叫邱巧为他擦拭身体。 妙姐儿不死心,只穿了件肚兜,殷勤的为闵云凯捶着肩膀:“少爷,妙妙实在不明白,咱们费尽周折陷害四姑娘,还不如下点功夫对付大少爷。妙妙虽是个女儿家,但为了少爷,我愿意贡献出一切。” 闵云凯目光落在妙姐儿身上,宽厚的手掌抓着对方一身白皙嫩滑的胸脯。 妙姐儿强忍疼痛,还要装出笑意。 “你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闵云凯使劲拧着妙姐儿的腰,咒骂道:“无非就是这个卑贱的身子。怎么?当我看不出来?你是想脚踏两条船。” 闵云凯喜怒无常,反手就将妙姐儿抽打到墙角。 邱巧虽然恨妹妹不知检点,但也心疼她,于是赶忙上前:“少爷息怒,妙姐儿从不敢这样想。她是怕少爷不能心想事成,所以......” 未等邱巧说完,闵云凯一口啐在她脸上,打骂道:“没脸的小蹄子,你也敢咒我!看我不今儿不打死你。” 闵云凯抓起放在木格子上的马鞭,扬手抽在邱巧的身上。 妙姐儿眼见为她开口求情的亲姐姐满地打滚儿求饶,却自私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 大年初二,府中开始客人不断,先是摆了宴席请三太公一家,然后又是富春城有头有脸的门第,最后才是族亲远朋。 二老爷请来了酥香楼的大师傅来掌勺,专门做了一桌五福宴款待儿子闵云海在书院里的一干师兄师弟。 老太太听说这些年轻人都是易缘大师的外门子弟,十分客气,另叫雅琴送了许多珍馐美味,名酒香茶。 闵云海在学中出手阔绰,今日来的这些都是平日喜欢奉承他的人。其中一人虽不是书生,但与闵云海关系格外亲密。 “云海兄,我们可真是羡慕你的好运道。”这位关系热络的少年正是酥香楼少东家费子健。 听费子健没头没脑说了这样一句,闵云海笑道:“我有什么好运道?说起这个,我们反而要羡慕你才是。子健兄年纪轻轻就掌管了家中大权,管着几十间酒楼,偌大的家业也没人和子健兄争抢。难道还不知足?” 费子健抬手满饮一口浓酒,辛辣从嗓子眼一直钻到肚子里。他苦笑的看着闵云海:“有钱能如何?见了你们这些读书人,还不是要矮上一截?” 众人被费子健看似挖苦自身的话捧的有些飘飘然,几个吃多了酒的书生当即吹嘘起来。这个说将来要提携费子健,那个说要送费子健一官半职。大伙儿嘻嘻哈哈,各种挤兑。 费子健却不恼,反而笑着谢过:“诸位都是在场的证人,将来可别反悔不认。” 闵云海实心实意将费子健做朋友,否则,今日也不会请他来。 闵云海见费子健这样自贬身价,不禁低声劝道:“你这是何苦?咱们相交一场,我从没小瞧过你。” 费子健苦笑:“云海兄待我如何,子键心知肚明。你这样的世家公子。不明白我的苦衷。” “咱们是朋友,你既有苦衷,我不妨替你出出主意。” 费子健察觉身边有人偷听,忙摆摆手:“算了,等改日你得闲。我再说不迟。” 费子健是否说说而已,暂且不知,但闵云海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宴席后,他单独留下了费子健。 “子健兄,你究竟遇见了什么难处?值得这样伤感?” 费子健看了闵云海半晌,才叹气道:“我们家在扬州新设了一间酒楼,请的是两广一带的名厨蔡一刀。本以为大展宏图近在眼前。谁承想,却因为这家酒楼得罪了扬州知府。而今,我们酥香楼但凡漕运上的东西,十有*会在扬州被克扣。一次两次还好,但是长久下去......” 闵云海凛然:“原来是这样,正巧。我嫡亲的姑父是扬州治下真州县的县令。我想,他和扬州知府总该有些关系,不如我书信一封?” 却见费子健摇头:“云海兄以为我们试过?与扬州知府关系较交好的人家,我都去求了,只是没人肯帮忙。你既拿我当朋友。我就更不该陷你于不义。” 费子健不动声色的打量闵云海:“其实,也有人与我出了个好主意。” 闵云海忙道:“愿意洗耳恭听。” “我若是能娶一个身世显赫,妻族与扬州知府又有利害关系的,想必对方才肯善罢甘休。” 闵云海忙问:“子健兄心中莫非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 费子健盯着闵云海笑而不语。 闵云海恍然大悟:“难道,子健兄心中的佳人是我闵家姑娘?”可转念一想,费子健从没见过闵家的女孩儿,又哪有钟情一说? 若钟情的是人,闵云海还可以为费子健奔走奔走;若钟情的是权,闵家的权势,闵云海却要拍着良心和费子健说声抱歉了。 费子健察觉出不妥,忙道:“云海兄千万别误会,其实,其实我心有所属,只是一直不敢表白而已。” 费子健当即就添油加醋的将他那日如何遇在马车上看见芳菲,如何在府中做客时又与芳菲偶遇。 闵云海早就是瞠目结舌,他全不知四妹妹和费子健有这些交集! “四妹妹是什么意思?” 费子健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与四姑娘发乎情,止乎礼,并不敢戳破这层窗户纸。不过,依我瞧,四姑娘心中对我未必没有情。” 闵云海大笑:“子健兄早说这样的话,有了这一条,我为你奔走起来,也方便些不是?”   ☆、第八十六章 、当面对峙,死不肯认 费子健大喜:“这么说,云海兄愿意帮我这个忙?” 闵云海笑道:“我四妹妹聪明漂亮,性情又是一等一的好,子健兄真是好眼光!若你二人结为姻缘,我岂不是多了一个好妹婿!” 费子健赶忙起身,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见过兄长!” 闵云海比费子健小了两岁,此刻扮出一幅老成的模样,大力拍打着费子健的肩膀,笑声朗朗:“好妹婿,你既有这样的心思,我怎么不愿成人之美。不过......” 费子健赶忙问:“不过什么?云海兄直说无妨,但凡我能做的绝不懈怠。” 闵云海看了看对方,叹道:“不过光是有你和四妹妹心灵相通没有,要紧的是,她的婚事是由大太太做主。你若想做闵家的东床快婿,少不得要过了大太太这一关。然而,大太太娘家是官宦世家,对四妹妹又是疼爱有加,我怕,她不能满意子健兄的出身。” 费子健沮丧的低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试想,你们家大姑娘就要进宫做娘娘,若是外人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商人做妹婿,恐怕要嫌弃。” 闵云海见费子健妄自菲薄,忙出言安慰:“子健兄千万不要多心,我那大妹妹和寻常闺阁女子都不一样,她从不在这些方面上斤斤计较。哎,说起来,要是大太太的性子也和女儿一样,那就好办了。” 闵云海踌躇片刻,“不然这样,我试探试探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对四妹妹并不上心,只要四妹妹嫁得好,什么人家倒也未必在意。” 费子健欣喜若狂:“若能此是再好不过了。” 大太太是块挡路的石头,可若是闵家老太太亲自发话,做儿媳妇的也不能胡乱搪塞吧! 费子健端起茶盅,笑呵呵道:“那我就以茶代酒,先谢过云海兄的鼎力相助。不过......这件事暂且先不要叫芳菲妹妹知道。她脸皮儿薄,要是知道,肯定要矢口否认的,届时咱们下了这么大工夫。反而在她那里不成,我非后悔死。” 闵云海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费子健道:“瞧瞧,瞧瞧,还没说成,你便先紧张了起来。放心,我岂是办糊涂事的人?这件事未成之前,我不会向四妹妹透漏半分。” 费子健归家不久,便遣人送来了一尊白玉观音像,又有一桌素席。闵云凯也不指名道姓。只说自己孝敬老太太。把老太太高兴的不行,闵云海那样大了,还将孙子揽在怀中亲亲热热,逢人便说二孙子的孝顺。 闵家族亲们来拜年,见老太太这样高兴。纷纷开口奉承。 一连开了四五日酒席,闵家的客人方见少。余下都是些不要紧的客人,老太太推脱身体不适,只叫大太太接待,偶尔叫雷氏跟着,她自己则带着孙女,外孙女们吃酒。斗牌,每日看戏,说笑。 过了十五,大太太终于得空歇一歇,遂趁机将芳菲叫了去。 宝莲、文鸢和紫英等都在外面伺候,几个相熟的大丫鬟穿着大棉袄。嘻嘻哈哈的坐在门厅处说笑。 宝莲正讲三太公家请了一位厨子怎样杀鱼时,屋子里骤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咒骂声。 宝莲等忙噤声侧耳。 “是大太太!”紫英熟悉自家太太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忽然发起火了?” 紫英坐不住,起身要去瞧。宝莲一把拉住她。瞪眼道:“你可真是糊涂了,难道不知太太的脾气?你这个时候进去,太太的火气只会更旺。牵连了你自己不要紧,小心叫姑娘跟着挨罚。” 文鸢也是六神无主。 这一年多来,大太太怎样待她们家姑娘的,众人都看在眼里。府里的人都说,大太太待亲生女儿也没这样好,一个姨娘小妾生的庶出小姐,比正经的嫡亲小姐还受宠。 文鸢跟着姑娘,从前默默无闻,谁也不敢得罪,而今,姑娘水涨船高,文鸢就是见了雅琴等这样说一说二的大丫鬟,对方也要送几分薄面给她。 文鸢不怕自己受委屈,不怕自己被人奚落,就怕大太太不再疼爱姑娘。 “我去瞧瞧!”文鸢咬了咬牙,不理宝莲的阻拦,抬脚往内堂走。刚来到门口,门帘忽然被挑开。 芳菲诧异的看着差点与自己相撞在一处的文鸢。 “姑娘!”文鸢忙上下打量,见姑娘毫发无损,这才松口气。 芳菲笑道:“我没事儿。快去,太太要见三少爷和他房里的两个丫头,邱巧和邱妙,你这就将人唤来!” 文鸢偷眼看珠帘里面,大太太气鼓鼓的坐在榻上,从侧影就瞧得出,太太气的够呛。 文鸢咋舌,赶紧去喊人。 宝莲和紫英也趁机走上前:“四姑娘,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吗?” 芳菲小心回身,见大太太没有留意,这才低声与二人道:“是装撞破天的大事。三哥哥房里的小丫鬟怀了胎,眼下都快遮不住了。” 宝莲、紫英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 三少爷多老实的一个人,从不惹事,就是小心思多了些,时不时想从大太太这儿找点实惠。可是大太太不喜欢这个庶出子,所以每每都不正经待见。 芳菲无奈的叹着气:“我也以为这件事不可能,所以才暗中回禀了太太,希望太太做主,为三哥正名。” 宝莲说不出这件事奇怪在哪里,但想来想去,都觉得有说不出来的怪异。 一盏茶的功夫,闵云凯神色惊慌的领着两个丫鬟赶来,一进门便问:“四妹妹,你的丫头说的急,到底怎么回事,叫太太发那样大的火?” 芳菲正要回答,大太太李氏已经挑了帘子,冷眼看着闵云凯:“孽障,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闵云凯脸色一变,战战兢兢尾随在大太太身后进了内堂。 堂中桌案上摆了一根三尺长的戒尺,闵云凯没有来打了个寒颤:“母亲息怒,有什么错,儿子今后改了就是,希望母亲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饶儿子这一次。” “饶你?”大太太冷笑,将戒指狠狠打在桌角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屋子每个角落。 芳菲劝道:“太太消消气,三哥或许不是有意为之,况且,这件事也该听三哥怎么分辨。咱们总不能听邱巧一个人的片面之词。” 闵云凯故作怒色,扭头看向身后跪着的邱巧:“你这个贱婢,究竟说了什么谎话,惹得太太震怒?” 邱巧神色茫然:“少爷,我,我真的什么也没说过!奴婢对天发誓。” 闵云凯严色正对芳菲:“四妹妹,我知道你会说话,会讨太太喜欢,但也不至于踩着你的哥哥往上爬。我做错了什么,你直说无妨,没必要在太太面前下绊子。” 芳菲又气又恼:“三哥认定是我在背后使坏了。那你问问你这丫头,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闵云凯诧异的看向一直闷不吭声的邱妙:“你说妙姐儿?真是越说越荒唐了,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大太太不耐烦的一挥手:“事到如今,连苦主都已经找了出来,你再辩解也是无用。不想老太太知道这件丑事,趁早与我说明真相。” 闵云凯神色懊恼,当即跪地不起:“儿子虽然不是太太生的,但心里一直将太太当做亲生母亲。大哥是儿子的榜样,我从小不敢辜负家中教诲,要堂堂正正人,亲君子,远小人。而今,儿子被四妹妹这样诬陷,实在可恼。请太太为儿子做主!” 大太太略有几分迟疑,她见闵云凯如此坚定,反而怀疑芳菲是不是说错了。 大太太悄悄叫来芳菲:“你究竟敢不敢肯定邱妙怀了孩子?” 芳菲脸一红:“我只是觉得她的肚子略大了些,邱巧又一个劲儿的哭,当时情况乱的很,我便没细细的查看。” 大太太没好气的瞪眼:“这种要紧的大事,不查清了,你怎么胡乱告诉我!” 芳菲面红耳赤,退到一边。 闵云凯见这二人之间互动,心中窃喜。可要离他成功,还需加把火。 闵云凯遂磕了三个头,闷声闷气道:“太太要是仍旧心疼儿子,就查明此事,还儿子一个清白,不然......” 他冷笑着看向芳菲:“不然今后只要四妹妹说几句莫须有的话,难道儿子就要遭受这种奇耻大辱?” 芳菲一跺脚:“好,既然三哥执迷不悟,就叫太太查验查验邱妙的肚子,看咱们究竟是谁在说谎!” 芳菲当即就要来掀妙姐儿宽大的棉袄衣襟。 邱妙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嚷着姐姐的名字。 邱巧连忙挡在妹妹身前,按住芳菲的手:“四姑娘这是要干嘛啊?我们姐妹真的没得罪过四姑娘,四姑娘何必苦苦相逼?” 芳菲不敢置信的看着邱巧:“邱巧姐姐,是你那天来找我,让我求大太太给你们做主,怎么转眼,你竟反悔不承认呢!” “冤枉,奴婢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邱巧明知不对,可事已至此,还是要昧着良心说谎。 临来之前,三少爷说过,今天这件事办不好,她们姐妹俩也不用或者回去了。 为了自己的命,邱巧也只好牺牲四姑娘。 反正四姑娘是主子,太太也不敢真的拿她怎么样。她和妙姐儿不同,她们是奴才,三少爷掌管着她们的生杀大权,所以,她今儿便要对不起四姑娘了。   ☆、第八十七章 、陷害成功,京儿求离 邱妙今儿穿的仍旧是一件宽松不合体的大棉袄,她原本不是很胖,但被衣裳裹起来,就像个又肿又胀的糯米粽子。 被叫进来的宝莲和云雀小心翼翼褪去邱妙的外罩衣,见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雪白色亵衣,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心一沉,她是生育过的人,比芳菲看的准。但邱妙此刻究竟有没有孩子,她还真有些拿不准。 “丫头,老实说,你究竟有没有怀三少爷的骨肉?”大太太见威逼不行,只好改为利诱:“你说出来,我为你做主。这不是别人的孩子,是我们闵家的骨肉,万一是个男孩儿,我回了老太太,抬举你做姨娘。” 芳菲忙道:“太太,这丫头她脑子并不灵活,恐怕答不出什么!” 芳菲才说完,邱妙就瞪了眼珠子,张口便道:“因为姐姐常在我面前说四姑娘的好,所以我敬重四姑娘为人,从没想到,四姑娘竟然这样诬陷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小丫鬟。” 芳菲瞠目结舌:“你不是......” 邱妙哼了哼,转头看向大太太:“太太,奴婢对天发誓,我和三少爷清清白白。三少爷为人刚直,是奴婢心中的好主子,奴婢从不敢妄想做什么姨娘,更不敢勾引少爷行不轨之事。” 邱妙撩起肚子上的衣襟,露出白嫩嫩的小肚子,平坦的腹部看不出任何怀孕迹象。 芳菲再愚笨也明白,自己上了邱氏姐妹的当。 可她不明白邱巧和邱妙陷害自己的目的。 芳菲复杂的目光落在闵云凯身上。 闵云凯按捺住得意,倍感委屈的看向大太太:“太太,既然已经查明真相,请太太为儿子的清白做主。” 邱氏姐妹双双跪地不起:“请太太为我们三少爷做主。” 大太太脑子一昏,看芳菲的目光便透着不善:“你太叫我失望了。” 大太太一甩袖,命人将芳菲赶出去:“回你的红叶阁静下心来想想,别把我的善待当做你对付兄弟姐妹的短刃。再叫我知道你不怀好意,就回禀了老爷。仍旧送你去京河庄子上‘养病’!” 芳菲被宝莲和云雀架出了颐心堂,满院子小丫头都站在廊上,看见四姑娘灰头土脸的扫地出门。 这之中有受过芳菲恩惠的,不忍心瞧。偷偷别过脸去。也有不如意忌恨芳菲的,便窃窃嬉笑,说着风凉话。 红叶阁上下惶恐无措,芳菲闭门不肯见人,大太太终究还挂念着这个庶女,不肯做的太绝,所以叫了颐心堂众人,喝令任何人不准往外乱传话。 原本这件事也没多少人知道,大太太也悄悄安抚了闵云凯,谁想。邱氏姐妹那个在府里当管事嬷嬷的姨妈却不肯善罢甘休,第二日就哭天抹泪来见大太太,非要为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和三少爷讨回个公道。 她这一嚷,雷氏等忙去闵老太君那里通风报信。 老太太气的大骂,不知不觉将周粟乔受伤一事也牵罪到芳菲身上。 幸而大老爷和旬阳知府作伴去了蓥华山赏佛光。不在府里,不然,以大老爷的脾气,芳菲指不定还有什么罪要受。 大太太被骗,人们说三道四,都怪四姑娘挑唆大太太使坏。传言愈演愈烈,大太太也渐渐铁石心肠。不肯原谅芳菲。 闵云泽日日去颐心堂为芳菲求情,只是他每次一开口提这件事,大太太就轰了儿子出去。 芳菲的境况比当日郭少爷害她时还不堪。至少那个时候大太太全心全意信赖她,就算有大老爷的为难,大太太也会暗中相助。 但这次不同。 芳菲真的是陷入了困局中,红叶阁里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这日用过早饭,京儿踌躇着来到芳菲门外:“姑娘,我,我有话想和姑娘说。” 芳菲打开房门,她这些日子憔悴许多。连胭脂也不肯抹,头不梳脸不洗,像个乞丐婆。 京儿吓了一跳,半晌才想到来意,忙低头:“这是奴婢为姑娘做的手帕子。”她递上来一块白白净净,绣了三朵美人樱的手帕子:“姑娘的帕子上都绣了名讳,奴婢想着,将来用时,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特为姑娘做了这个。” 美人樱鲜红滴血,帕子雪白纯净,两者相互比照,却异常和谐。 芳菲勉强笑道:“多谢你这番心意。”芳菲腾出手去接,可帕子搁置在半空中,京儿并没撒手,反直勾勾盯着芳菲。 “怎么了?” 半晌,京儿红了眼眶嗫嚅:“姑娘,我,我怕是不能在姑娘身边伺候了。” 芳菲脸一沉:“这是什么话?我虽然此刻落难,但自己的丫鬟还是护的住。是不是什么人说了闲话,又或者什么人欺负了你?” 京儿拨浪鼓似的摇头:“并没人敢欺负我,是,是表小姐说,想叫我去雨花台服侍。” 她怯怯的瞄了芳菲:“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姑娘这儿,表小姐想知道,姑娘能否看在她的情面上,将卖身契还了奴婢!” ...... 芳菲知道,也猜得到,从自己被架回来之后,府里的风向就一边儿倒,都在猜自己什么时候彻底倒霉。还有些坏心眼儿的,嘱咐闵芳蕤等,都盼着大老爷早些回来,好收拾自己。 芳菲也明白,红叶阁经此一事,会人心涣散。 那些藏匿小心思的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但是,芳菲没想到,胆子这样大,敢做第一人的却是京儿。 “紫英知道此事吗?” 京儿微微点头,难为情道:“紫英姐姐劝了我,说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姑娘。紫英姐姐说的道理,奴婢都明白。只是表小姐一定要我过去伺候,奴婢,奴婢也是没办法了,才来问姑娘!” 芳菲冷笑,她哪里是问?分明就是木已成舟,顺便来知会自己。 芳菲用手拢了拢头发,抬脚往外走。京儿忙缀在身后,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忠心,自己的为难。 芳菲全不理会,只在正廊上叫了文鸢。 文鸢正在后面自己垒的小炉灶上炖乌鸡,预备给芳菲补身子,听见姑娘出门唤她,忙将扇子交给双儿,急匆匆往正面来。 “姑娘,你唤我?”文鸢脸上还熏着炉灰,弄的也十分狼狈。 芳菲叹了叹气,将京儿送自己的帕子交给文鸢:“好生收起来,这是京儿送我的离别礼呢!” 离别? 文鸢不解的看向京儿,京儿十分尴尬,却也不能不说,只好将周粟乔要她去身边服侍的事儿婉言说与文鸢。 “你这个小蹄子,当初你是怎么求姑娘带你来府里的?现在见咱们姑娘稍微落魄些,就想另觅高枝儿?呸,想的美!”靖童不知从哪个屋子里钻了出来,掐着腰站在场院里就骂。 京儿羞愤难当:“好姐姐,我并没二心,去伺候表姑娘,其实也是为咱们姑娘解难。表姑娘那样受老太太宠爱,只要表姑娘多为四姑娘说些好话,姑娘的难也就解了。” 芳菲冷笑:“这么说,我还真要谢你的无私奉献。”她叫文鸢将红叶阁中的人都聚在院子里。不大会儿,女孩子们,婆子们就占据了小半个院落。 芳菲看着眼前服侍自己多年的人,开口道:“都说主子没能耐,当下人的也面上无光,出门挨欺负。我辜负了大伙儿,不敢耽误你们一辈子。眼下京儿另觅到好出路,要去表姑娘的院子当差。我不拦着,你们之中但凡有一并要去的,或是另找了出路,只管来回我,我绝不阻拦。” 芳菲的话一出,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京儿近来在总是不明不白的失踪。 大伙儿愤怒的目光几乎要将京儿射穿。 京儿心中不解。明知道跟着四姑娘没出息,这些人是怎么了,都像是着了魔似的,难道还打算和四姑娘一样,再被发落去庄子上孤老吗? 还是表姑娘说的对,等大老爷回来,红叶阁的人再想离开,却也不能了。 京儿赔笑:“姑娘息怒,等奴婢劝表姑娘救了姑娘,再回来给姑娘当差。至于那卖身契......” 芳菲怎么可能给她,淡淡道:“一张不打紧的纸,也不知塞在哪个箱笼里,明儿再找吧!” 京儿却是一刻也等不得,没等中午,她就卷了自己的包袱去往雨花台。 红叶阁照常作息,除了京儿,并没有第二人开口说要离开。同做小丫鬟的双儿和瑶香,此后更谨慎起来,唯恐将自己与京儿这样卖主求荣的人联系在一处。 府里人心变故,要说态度始终不变的,还就剩下了宫妈妈。 大厨房每日三餐依旧精致养人。宫妈妈担心四姑娘被这件事打击憔悴,所以时常打发人炖乌鸡汤。即便是她自己没工夫弄,也会叫婆子悄悄送了收拾妥当的乌鸡去红叶阁,暗中塞给文鸢。 文鸢被感动的不行,私下里和芳菲说道:“越是患难,越是见真情。姑娘看见了吧,这个时候,也就剩下了宫妈妈为人厚道。” 芳菲颔首,宫妈妈是值得信赖的朋友。她俩也算是忘年交! 宫妈妈在闵家伺候几代人,得几代掌权者信赖,其实未必没有理由。 文鸢将炖好的汤递给芳菲,忽然,紫英敲敲门扇,往里面回禀:“姑娘,二少爷提了糕点来瞧您了!”   ☆、第八十八章 、云海做媒,芳菲两难 闵云海要见自己? 这一点却在芳菲意料之外,她以为,落难后最先来看自己的,恐怕还要是心底淳善的长兄。 这些日子,大太太不准她出门,但也没太过为难红叶阁里的丫鬟,所以即便自己被囚禁,但双儿等还能听取到外面的一些重要消息。 文鸢是自己的心腹大丫头,目标太过明显,不如双儿和瑶香等不打眼。所以芳菲虽然没有特意嘱咐,却还是暗中允许了双儿等人的出门。 可是,也正因为这一点,就叫京儿钻了空子,终究是叫她和周粟乔打成了一片。 “姑娘,你要是不想见,奴婢就回了二少爷,说你身子不舒服?”文鸢见自家姑娘面无表情,恐怕二少爷的到来使得火上浇油,所以才出此言,想自己打发了二少爷,也免得姑娘被奚落,心中不舒服。 芳菲听罢,反而果决的摇头,她和闵云海虽然不亲近,但还算清楚对方的为人,闵云海并不是那样落井下石的小人。况且,芳菲终究是个闺阁女子,打击了她,对闵云海也没什么益处。 “请二少爷进来吧。” 文鸢出去领命,不多时便领着闵云海从外门进来。 闵云海连日不见这个长房堂妹,诧异的惊呼,“四妹妹怎么如此狼狈?” 原来的四妹妹虽然不是日日花枝招展,但也是青春靓丽,大太太对她又好,四妹妹的穿戴打扮可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加上她自己又善于调脂弄粉,整个闵家,说起上妆打扮,还真没有谁能胜过她一筹。 可如今,不说是面黄肌瘦,但也失去了往日的可人模样,凭空大了三四岁的年纪。 芳菲见闵云海如此惊呆。不由得苦笑,“二哥恐怕是没见过这样落魄的我吧?” 闵云海尴尬一笑,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有失礼数,不过转念一想。闵云泽是她的兄长,自己也是,关心族中姊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闵云海长叹道,“四妹妹这次实在糊涂,怎么就中了闵云凯的诡计?” 芳菲释然,“二哥愿意信我?” 闵云海当即义正严辞,“哼,别人看不穿老三的本性,可他却瞒不过我!四妹妹。你久居深闺,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果然是用心险恶,当然,我并不是责怪老三太过奸猾。只是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实在叫人不齿。自从我做了易缘大师的外门弟子,老三每次见了我都是阴阳怪气!这些我都不愿与他斤斤计较,只是他不该在学堂里说我的是非。背后小人,他还打量我离开学堂,就没人告诉我真相呢!” 芳菲淡笑,“二哥胸襟了得。这些都忍下了?” “不忍又能怎么样?终究是堂兄弟,他又是那样一个出身。”说到出身,闵云海忽然想起,眼前的四妹妹也是庶出,忙道,“四妹妹别误会。我并不是别的意思。” 芳菲不在意的笑笑,“他是他,我是我,二哥哥不用将我们一概而论。” “果然还是四妹妹看的明白,大伯母如此看重你。终究不是没有理由。”闵云海有些犹豫,芳菲见状,了然于心,于是笑道:“二哥来我这儿,有什么只管说就是,咱们兄妹,也不必要遮遮掩掩的。” 闵云海大笑:“四妹妹爽快,那,我就说了。眼下看你深处困境之中,我这做哥哥的有些于心不忍。大哥为你频频得罪大太太,却始终没有后退,我这个做弟弟的见了,若不出手帮忙,便不配做闵家的儿孙。” 芳菲忙道:“二哥此言差矣,为这件事,我已经愧疚与长兄,要是再连累了二哥你,芳菲便以死谢罪,也是难赎罪孽。” 她眼神一黯:“听说,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快马加鞭去请我们老爷回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届时我再与父亲细细解释吧。” 闵云海一拍大腿:“糊涂,真是糊涂!大伯父素来不信你的话,闵云凯那人又是巧舌雌黄,到时候由不得你解释,大伯父必先定了你的罪。” 芳菲面色沮丧,长吁短叹:“要真是这样......也就是我的命罢了。” 闵云海见火候已经差不多,暗中点头。 四妹妹认定自己前途渺茫,甚至是九死一生,若是他忽然指出一条明路,想必四妹妹会将自己视为神祗,坚信不疑。 到时候不但四妹妹欠下自己一份人情,他又得了费子健的好处。 这样一箭双雕的好事,不做才是傻子。 闵云海停顿片刻,笑道:“我以为,四妹妹是最不信命的人。其实,我这里倒有一个绝妙的好法子,可以叫四妹妹转危为安。” 芳菲安静的看着闵云海,洗耳恭听。 “只要四妹妹身上能再发生一件喜事,压过了前面的流言蜚语,大伯父和大伯母自然不会再揪着前事不放。咱们也叫老三吃个哑巴亏,白费心机一场,你说如何?” 芳菲连连摆手苦笑:“二哥这样说倒是可行,然而,我身上还会有什么喜事?况且,不是寻常的喜事,老爷也不会动容。” “傻姑娘,人这一辈子,终身大事难道还不是喜?只要你定下了叫人满意的姻缘,何愁大伯父不动容!”闵云海笑着:“我早为你相中了一个人,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 芳菲这次是真的诧异了起来,她忙摆手:“二哥你先等等,别忙,你这样一说,反把我弄糊涂了。就算要脱离困境,可你这法子实在不靠谱。我如今才多大,尚未及笄,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就算说亲,也轮不到我这里。” 闵云海心中略有几分不满:“糊涂丫头,这也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的办法。” 芳菲果决道:“没有办法,也不能用这样的办法。我们老爷是爱疑心的人,二哥这个法子只会叫他认为我私下不检点,与外男互通消息。这样一来,我的处境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坏。” 闵云海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四妹妹这话有几分道理。 大伯父就是这样一个人。 认定的事情,那是怎么也回不了头。 父亲曾说。大伯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然,每每说起这个的时候,都带了几分不屑的口吻。 闵云海受父亲二老爷的影响,对自己的大伯父并不信服,所以面对芳菲的小心翼翼,闵云海连忙道:“这件事不用你出面,我来说情。况且,子健兄对你一往情深,将来你们两个在一起。一定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子健兄? 这人是谁? 芳菲狐疑的盯着闵云海:“二哥哥说的我糊涂了,究竟哪一个是子健兄?我怎么听都没听过,又哪儿来的一往情深?” 闵云海笑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瞒我?自然是酥香楼的少东家费子健!” 芳菲仔细回想。还是没记起有这样一号人物。她摇摇头:“我确实不认识这样一号人物。二哥的好意我心灵了,但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我还是小心为好。” 闵云海见四妹妹不像做戏,当下也疑惑起来:“可是......子健兄信誓旦旦,说你二人相遇偶然,相知必然,是郎情妾意。心有灵犀!” 芳菲连忙啐道:“呸呸呸,二哥说的这是什么混话。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你在外面看也就罢了,怎么偏还敢跑到我这儿来说,小心我说与二伯母听。” 闵云海脸一红,讪笑道:“是我糊涂了。无意就把唱词上的几句说出来,恼了四妹妹。”他赶紧起身赔礼。 芳菲也不谦让,硬接下闵云海赔礼,这才道:“二哥今后少与那些人打交道,都是没安好心眼儿的。大约是觉得我并非太太所生。好攀附,所以引着你来套我的话,若你真在我们老爷跟前提这事,届时认准了我与外男私下见面,纵然不情愿,老爷和太太也会将我嫁出去。” 闵云海神色慌张,难道他真的看走了眼? 可是,费子健也不像是这样荒唐的小人啊! 芳菲见闵云海神色千变万化,低声道:“二哥你细想想,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提了什么?” 还提及了什么? 闵云海苦思良久,豁然道:“对了,他......”还不等说完,闵云海就懊恼的用拳头拍手:“该死,果然险些被他蒙骗。” 芳菲忙问是什么缘故。 “哎,都是我不小心,没多想想。费子健当时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格外嘱咐,不要叫四妹妹知道,只求我悄悄去与老太太说项。我原本以为,这是他的好意,担心你面子薄,臊着了你。现在想到四妹妹的话,我真是险些......” 芳菲摇头笑道:“这不怪二哥,原也是你的好意,才叫人钻了空子。不过这种人既然看清楚了面目,今后还是少联系的好。” 闵云海面色尴尬:“这,怕是难。” “这又是为了什么?” “都怪我没先查清楚费子健的底细。我见他这个人还算勤勉,为人也本分,所以介绍给了父亲。四妹妹也许不知,费家靠着酥香楼分布在全国的店铺,乃是富春城里赫赫有名的豪绅。我父亲......” 闵云海难为情的看着芳菲。 这下子,不用芳菲听,她也猜得出,二老爷看银子比什么都重,而费家最不缺的又是银子,两个人撞在一处,岂不是“天雷勾动地火”? *** 二更稍晚一点,大约十一点左右!小荷很勤奋滴,回来就码字哦!感谢enigmayanxi你又是粉红又是平安符,哈哈,感谢lixue1023的评价票,心里美滋滋的去码字啦!   ☆、第八十九章 、天雷地火,二爷变心(二更) 芳菲说二老爷和酥香楼少东家两个人是天雷勾动地火,还真是切切实实,没掺一丁点水分。 二老爷无利不起早,他原本就想结识费家人,但是前些年,掌管费家大事小情的都是费子健那位干练精明的寡母,二老爷从没在对方手里讨过好处,所以一直愤愤。 今下,通过儿子介绍,二老爷认识了费子健,立即引为忘年交,频频邀费子健来府中做客。 这一举正合费子健心意,虽然不能与心上人相见,但至少在一个园子里。于是,费子健十次有九次会欣然赴往。 且不说眼下芳菲和闵云海如何分析这件事,只说同一个府里,不同院子中,二老爷闵朝峰正喜滋滋摆弄这一块奇石,时而放在手心里托着,时而架在桌案上,忙的不亦乐乎。 雷氏正试戴她新得的首饰,问了几次,二老爷都漫不经心的,雷氏便哼道:“那一块破石头有什么看的?二爷倒是瞧瞧我头顶上的簪子!和知府夫人一个款式呢!整个富春城里也找不出第三件来!” 二老爷哼笑:“妇人之仁,你懂得什么?难道没听说过‘赏石清心,赏石怡人,赏石长寿’这几句话?” 雷氏嗔道:“好好好,老爷既喜欢,叫费子健再多弄几块来,咱们放在家里,或是办个赏石会,请了富春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来,说出去也是个新鲜事儿。” 正要叫自己的簪子有用武之地。 二老爷斜眼睨着妻子:“要说你去说,我可不好意思。咱们与费子健非亲非故,得这些好石头,还有你那些金银首饰,已经是难得,难道还赖上人家不成?” 原来,费子健自从走通了二老爷的路子,就开展了金钱利诱。 二老爷夫妻有便宜就不肯放过,更何况。费子健抛出来的还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便宜。 闵朝峰话是这样说,但心底的贪欲刺激他想要像水蛭一样,想要吸干费家最后一滴血。 雷氏听了丈夫的话,娇笑道:“我的二爷。你怎么这样糊涂,难道还没看出费子健那小子想求的是什么?” 闵朝峰挑挑眉角:“想要什么?” 雷氏揽着丈夫的肩膀,将自己的手覆在二老爷的手背上,笑嘻嘻道:“自然是要咱们闵家姑爷的位置。” “你也瞧出来了?”二老爷这回倒真是高看雷氏。 雷氏嗔道:“瞧老爷把我说的,也太不堪了些。不过,老爷,说正经的话,费家是个聚宝盆,前些年不打眼,自从费老婆子不管事后。费子健那小子没少折腾银子。我粗算了算,费家少说也有百万家私。” 二老爷眼睛一眯。 百万家私...... 雷氏见丈夫的表情就知道,二老爷是心动了,于是忙笑道:“老爷,我娘家人办事不稳妥。进皇子府的事儿......怕是够呛。不如眼下这门婚事正如意!二丫头与费子健年纪相当,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怎么看怎么般配。” “哼,”二老爷想到雷家的办事不利就一阵阵恼火,本以为女儿进皇子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谁想到后来。还是没办成。 为这,二老爷想想就恨。 雷氏忙安抚:“我已经写信给娘家嫂子们,呵斥了她们办事不利。老爷,你就消消气,别为这点子小事费神了。还是赶紧想想眼下,费家除了费子健。可就再也没有男丁了。要是咱们家二丫头能为费家生下一儿半女,费子健又不幸病亡......” “你什么意思?”二老爷不动声色的看着雷氏。 雷氏俯身,笑着贴在丈夫耳边:“妾身的意思是,到时候那百万家私就都是您一个人的,想怎么样的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 二老爷被妻子说的是一阵阵心猿意马。 “但是,费子健相中的明明就是四丫头,咱们强把二丫头许给他,怕是不妥。” 雷氏忙道:“有什么不好?费子健也未必是喜欢四丫头,不过像他说的,远远见过一次。可他没见过咱们二丫头啊,要是这二人机缘巧合,见上一面。我相信,咱们家芳蕤才貌出众,必压过闵芳菲。” 对于雷氏后面说的这一句,二老爷还是十分自信的:“我的女儿自然要胜过长房的丫头。” 当晚,二老爷趁着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略提了提此事。 老太太不解:“你不是心心念念要送二丫头去皇子府吗?怎么转眼就要嫁作商人妇?” 老太太倒是不在意费家的出身,谁叫闵芳蕤只是个庶女呢?要是和粟乔一样,是正经太太嫡出的小姐,老太太说什么也舍不得。 二老爷笑道:“二丫头没那个福气,还是大姑娘进宫就好,咱们家若能出一位王妃娘娘,就已经够惹眼了。我这也是为家族分忧,为母亲分忧。” 老太太最疼小儿子,虽不至于将二老爷搂在怀里,但还是笑着嗔道:“打小儿你的鬼点子就多,也好,费家我知道,门风还算不错,就是那个费太太过于刻薄了些,我怕二丫头嫁过去受委屈。” 二老爷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何况,咱们家是什么门第,费家已经算是高攀,自然不会为难芳蕤。” 老太太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当即答应下来,并叫二老爷明儿就请了官媒来。 闵云海当晚回到自己的院子,听自己人说起此事,大吃一惊,转而又庆幸四妹妹没把自己的那些话当真。 可是这样一来,他想救四妹妹与水火之中的事就明显被搁置了下来。 正当闵云海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闵云泽却打发了他的小厮鲁砚来请闵云海。 “大少爷说,有一件最最要紧的事儿和二少爷商量,请二少爷立即过去。”鲁砚就是当日面无表情的小厮,如今差事干的好,闵云泽就时常打发他出来送个话儿,传个消息。 闵云海才吃了一口茶,见对方催的紧,心中不满,于是不紧不慢,茶杯纹丝不动托在掌心:“什么事儿这样着急,还最最要紧,哈,大哥一向沉稳淡定,被大伯父视为骄子,要是听见你这小厮的胡言乱语,还要揍你。” 鲁砚不为所动:“二少爷怎么责怪小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先去见见我们少爷。少爷说,这件事和四姑娘有关,还请二少爷亲自走一遭吧!” ***** 终于在十一点之前送上了二更,心满意足睡觉去,明天早上八点不能更,改在下午,小荷出差回来就要上班!5555   ☆、第九十章 、兄弟商量,更换人选 闵云海跟着鲁砚来见闵云泽,一路上见这小子闷不吭声,便想逗弄他几句,谁想鲁砚真是个闷嘴的葫芦,除了“嗯”“是”“对”这样简简单单的词汇,几乎不肯再多说。 闵云海气的一见闵云泽就抱怨:“大哥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小厮,能活活把人憋闷死。做弟弟的劝你,趁早换了,找几个灵巧乖觉的小厮,做起事来也方便。” 闵云泽放下手中的毛笔,笑望着鲁砚,又冲门口的红玉点点头。红玉心领神会,叫了鲁砚去外面吃热糕。 “你嫌弃这孩子闷不吭声,我却觉得这点好过那些口蜜腹剑,油嘴滑舌的。”闵云泽斟了一杯茶给对方,顺势坐在闵云海侧手边:“我听说,你有意撮合四妹妹的婚事?” 闵云海接过茶盅,对着碧绿色的清茶苦笑:“我全是一番好心,不过,还是被父亲抢先了一步。这个时候,怕官媒已经预备去费家了吧!” 闵云泽面色如旧:“费子健这个人野心勃勃,我并不喜欢,四妹妹不嫁他,说不定还是喜事。” 闵云海当即被说的有些难堪。 毕竟,张罗着要将闵芳菲嫁给费子健的人,最初是他,而不是二老爷。现下叫闵云泽这样一说,岂不是抱怨自己识人不清? “大哥,你这么说未免有些武断。我瞧着费子健为人阔绰,胸襟开阔,要紧的是对四妹妹一往情深,他们二人年岁上又相当,我这才起了撮合的心思。” “看人不能只看片面。”闵云泽道:“仅看他是一个白身就配不上四妹妹。” 闵云海听了,心中甚是不以为意。 四妹妹再拔尖儿,也不过就是庶出,嫁人家嫡出少爷,还是家财万贯,哪里不好?要闵云海说,四妹妹还算是高攀。 不过眼下说这些都无济于事。父亲请的官媒是富春城里赫赫有名的冰人,一张嘴能将死人说活,凭媒婆的本事,费家太太八成会应允。 “大哥既然不满意。想必是有别的妙招来救四妹妹喽?” 闵云海这话纯属挖苦。 在他看来,闵云泽要是能救四妹妹,也不至于前些时日总被大太太呵斥,他故意说这样的话,为难也好,挖苦也罢,都是闵云海心中不满的体现。 不料,闵云泽却喜滋滋的一笑:“自然是有的。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二弟你的好办法。” 闵云海丈二摸不着头脑:“我的办法?” “是极!二弟你能想到用婚事救四妹妹于水火,这办法倒也好。只是用错了人,我这里倒有一个极为妥当的人选,比费子健强百倍千倍。” 闵云海大奇,还有这样的人?他怎么一点不知? 莫非也是易缘大师的弟子? 可数来数去,大师的外门弟子不过那些人。出类拔萃的都是在他之下,以闵云泽的高标准,这些人未必能通过。 好奇之下,闵云海问道:“大哥说的是谁?” 闵云泽神秘一笑:“就是我引以知己的好友,晖南的秀才佟鹤轩!” 闵云海吃惊的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佟鹤轩......那不是周表妹的未婚夫嘛!” 这种事情怎么好随便安排。 闵云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可不可,万万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闵云泽不悦道:“男未婚女未嫁,况且。姑妈家不是一直声称,他们两家是早解除了婚约吗?” “就因为这一点,老太太才不会答应。” 抢了表姐的未婚夫,说出去,老太太的脸挂不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老爷太太愿意。四妹妹又首肯,老太太就是不喜欢,也要妥协。”对于这一点,闵云泽显得相当有自信。 父亲不喜欢四妹妹,但重视人才。佟鹤轩才华横溢。只要父亲见了他,心中必定喜欢。当下要紧的是怎么说服四妹妹接受这个法子。 闵云海迟疑半晌,试探的看着闵云泽:“大哥,我听人庄子上的人说,四妹妹与这位佟鹤轩私下常有往来,难道,竟都是真的?” 不是空穴来风? 闵云泽立即板起脸:“胡说。他二人何尝有过私下往来。不过是我在庄子上的时候,鹤轩兄来做客,四妹妹偶然见过几面。” 闵云海心中不屑,还见过“几面”!看来传闻也未必都是虚的。 他笑道:“大哥既然已经有了决断,叫我来是为......” 闵云泽笑道:“我想请二弟去做说客,劝四妹妹接受这个办法。” “我?”闵云海失笑:“我才在四妹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大哥与其叫我去,不如自己亲自上阵,四妹妹最信你,你说的话,她都肯听。” “眼下,我们太太看的紧,根本不准我们兄妹碰面。倒是二弟,你是二房的人,我们太太看在叔叔婶子的面儿上,才不会过多难为。”闵云泽道:“况且,我还要去见鹤轩兄。这件事总不能咱们独自在这里上窜下跳,还要佟鹤轩和四妹妹愿意才行。” 闵云海无奈,只好点头答应,隔了两日,却都躲了出去,根本不叫闵云泽碰见他。 芳菲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这样的消息。 偏偏闵云泽全心信赖闵云海,以为对方一定能说项成功,所以才商量后,就在第二日偷偷摸摸溜出去寻佟鹤轩。 新年已过,初春虽然还没完全到来,但乡村小路上的冰雪尽已经融化,佟鹤轩住的小院里传出朗朗书生,闵云泽诧异半晌,心中好奇,哪里来的稚嫩童音? “原来是闵大少爷!”佟鹤轩的小童听见篱笆墙外有车轮滚滚的声音,于是出来瞧,见是相熟的闵家少爷,忙跑过来开门。 闵云泽随着小童往里面走,越走读书声越是鲜明,闵云泽好奇道:“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小童笑道:“附近的村学先生抱病不能上课,几家的长辈们都仰慕我家公子的学识,所以送了孩子来这儿读书。” 闵云泽不赞同的摇头:“秋闱转眼将至。鹤轩兄如此做,岂不是本末倒置,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小童脚步一顿,偷偷往里面看了看。低声道:“我也这么劝公子。可公子根本不听。况且,眼下从家中带的银子也花销的差不多,我们公子也是想着开源节流,趁着进京赶考前多预备些盘缠。” 闵云泽长叹一声,这个鹤轩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要强,根本不收他的救助。若是鹤轩兄肯,他的天分加上肯学,秋闱第一非他莫属。 小童偷眼打量闵云泽:“闵大少爷。你知不知道,府上的四姑娘还曾送过一大包银子给我们公子呢。不过,都叫我们公子退了回去。” 闵云泽张大了嘴:“你是说我们家四姑娘?” 小童连连点头:“对。四姑娘人很好,还叫几位姐姐偷偷塞了我许多好吃的。” 小童七八岁的年纪,说是佟鹤轩的小厮。其实相当于半个弟弟。这小子脑袋瓜儿精灵,知道闵家大少爷与自家公子关系交好,一定不会对自家公子的窘境袖手旁观。 闵云泽被小童提供的信息惊诧的有些晕头转向,正迟疑的当下,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 一身粗布棉袍的佟鹤轩打里面走了出来,他手中擎着一本千字文,屋子里摆着七八张小桌。听见有外人的动静,小脑袋们呼啦啦全都扭过来瞧。 眼睛里满满都是好奇。 “云泽兄怎么来了?”佟鹤轩赶紧将人让到隔壁的小厢房,与这读书的屋子仅一墙之隔。 闵云泽坐在冰冷的炕上,才过冬就停了火炕......他环视屋中摆设,比过去更寒酸了些,可见佟鹤轩没有办法。已经去过了当铺。 小童上了清水,茶在佟鹤轩这里是奢侈品,不过佟鹤轩并不在意,苦中也有苦中乐趣。他笑指着闵云泽手中的茶杯:“你来我这儿,总不会是为了一杯水吧。” “鹤轩兄......”闵云泽将茶盅放下。低声道:“我为你保一门恰当的婚事,如何?” 佟鹤轩大笑:“你自己的姻缘还不知在何处,反而跑来替我操心!” 闵云泽忙道:“你先别忙,听听我说的是谁,再来拒绝不迟。” 佟鹤轩根本不信闵云泽,只是不在意的笑道:“总没人拦着你,只管说就是。不过可要抓紧,我这外面还有十好几个孩子等着呢!” “你别左顾右盼,”闵云泽开口:“你瞧,我四妹妹如何?” 话音一落,佟鹤轩立即沉默下来,不复刚刚的笑声。 闵云泽一见对方这个表情,便知道有些意思,于是忙将闵芳菲被害一事说给佟鹤轩。 果然就看见佟鹤轩蹙着眉头:“用这种办法陷害一个小姑娘,实在龌龊。不过.......” 佟鹤轩眯着眼睛,“不过你那妹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听着,里面似乎有些古怪!” “鹤轩兄!”闵云泽叹道:“还能有什么古怪,我们太太都不肯见四妹妹,要再不想辙,等父亲回来,四妹妹还有的苦头吃。太太实在真恼了她,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厚着脸皮,为这件事来叨扰鹤轩兄。” 他想了想,追述道:“当然,这种事情不是玩笑儿戏。鹤轩兄如觉得不妥,就当我今天没来过,更没说过。” 闵云泽起身拱了拱手,抬脚往外走。 才走到厢房门口时,佟鹤轩在背后叫住他。 闵云泽忍着狂喜扭身,故意板着脸:“鹤轩兄叫我做什么?” “你叫我见见四姑娘,见了她,我再做决断。” **** 昨天没休息好,头太疼了,今天只能一更,和大家说一声抱歉。   ☆、第九十一章 、老爷回城,妥协婚事 外面风起云涌,红叶阁里却是照常度日。 瑶香等已经打探到了消息,说老太太送去给大老爷的家书已经抵达蓥华山,大老爷见信后勃然大怒,详详细细问了事件始末。不过,送信的小厮也只是道听途说,只言片语中,还不动声色的为四姑娘说了许多好话。 “姑娘,红玉姐姐叫我告诉你,被派去送信的小厮是栾妈妈的侄儿。栾妈妈虽然是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但她的儿子却在大少爷跟前做外书房长随。大少爷已经暗中嘱咐了栾妈妈,叫送信的小厮谨慎说话。” 瑶香现在的任务,就是搜集府里各处的情报,她和双儿两个几乎成了红叶阁在外面的耳目。 芳菲听罢,轻笑道:“老爷一向喜欢先入为主,有栾妈妈帮忙,我这第一个难关算是勉强过去了。只是,三哥未必没有后招。对了,眼下太太待三哥如何?” “三少爷现在算是彻底风光了。不知道太太是不是有心弥补他,听说这几日已经连续为三少爷选了四个师傅陆续进府,只为单独教他学业。不过,这几个师傅都没能入三少爷的眼,三少爷心心念念都是要去易缘大师那里做外门弟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三少爷想的是什么,府里谁人不知? 大太太不嫌麻烦找了那些师傅,却都被三少爷以种种理由打发了出去,说来说去,三少爷惦记的还是去做易缘大师的门生。 可外门弟子也不是那样容易的,像府中二少爷,为了那个名额,二房花了足足上万两银子,即便这样,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个虚名,二少爷一年到头。连易缘大师的面都见不到几次。 就是这样,二房也甘之如饴。 三少爷眼红,却也知道,以他的才华。易缘大师绝不肯收他做内门弟子;以他的身世,闵家也不可能花上万雪花银供他念书。 了不起找个先生在府里教书,开开小灶。 事实上,大太太也满足了这样的需求,但三少爷未必称心如意。 芳菲笑道:“三哥这样做只会是白费心机。太太不会自掏腰包,拿私房银子资助他去易缘大师门下,大老爷看重嫡出,也不会拿这份钱。” 瑶香等偷笑:“这么说,三少爷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要看在什么地方下篮子,要在鱼多的地方。即便捞不到大鱼,也能寻到些小虾米。他的胃口大,太太和老爷为安抚三哥的委屈,最后少不得要许下些小恩小惠。” 靖童在一旁听了,狠啐一口:“哼。他有什么委屈,是咱们姑娘委屈才对。人在做,天在看,三少爷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迟早会被报应。” 芳菲笑而不语。 她心里清楚,闵云凯的报应就在眼前,只是他自己还没看到而已。 ...... 从蓥华山到富春城。需要四五日的功夫,但转乘水路,也只需三天而已。 大老爷抱歉的撇下同游的宾客们,租了一艘船,连夜回往富春。一到家便要叫芳菲去问话,大太太见他风尘仆仆。面有怒色,赶忙道:“老爷就算有话要问四丫头,也要先打理打理折身行头,去见了老太太再回来问也不迟。” 大老爷抖抖袖袍,长叹一声:“也好。老太太为那孽障寝食难安,这都是我的不孝。等见了她老人家,你这次不要再开口求情,我一定要按宗族家法处置,不准咱们房中再有这等小人。” 大太太沉默半晌,才道:“老爷预备怎么处置芳菲?” 大老爷睨着妻子,神色不悦:“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重罚了她,况且,丢她去庄子上,庵堂里,以她的心性,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丑事来。不如早早打发她出阁,嫁了人,便不算做是咱们家的闺女,今后是好是歹,是生是死,那都与咱们闵家无关了。” 大太太嗤笑:“原来老爷也是这般想的。好啊,正与妾身想到了一处去。不知老爷相中了谁家的公子,预备几时去提亲?” “就凭她也配名门望族的公子?”大老爷哼了哼:“我这次去蓥华山,当地有个员外,家境还算殷实,在当地名声也好,年纪虽然大些,不过这样才会疼人。” 大太太越听越不对,忙问:“年纪大?可是已经娶过妻子?” 大老爷面色尴尬,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原配两年前过世,留下三个男孩儿,这些年没有合适的姻缘,所以耽搁了下来。” 才十四岁的芳菲被送嫁出去做续弦填房? 大太太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 她知道闵朝宗不喜欢庶出的女儿,但也没想到,对方竟狠心至此。 大老爷见妻子这般表情,心中不悦:“你也不用拿这种眼神盯着我。说来说去,都是四丫头自己没福气,托生的不好,要是托生在你肚子里,就算犯下天大的错误,我也不会送她去做鳏夫的填房。” 大太太冷笑:“四丫头托生的不好?难道大丫头就好?一样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去的,甚至她那个娘更低贱!不过就是个......” 大老爷断声厉喝:“祸从口出,你休要胡言乱语。” “是,一提到你她,你心里就疼。”大太太偏要说,偏要戳大老爷心里最脆弱的地方:“不是你没本事,是那个女人太厉害,她从没将你放在眼里,如今,人家做的是天子的女人,是娘娘,哪里还记得你这个曾经的枕边恩客?亏你还将郭霭当成亲兄弟,他和那个女人将你耍的团团转,要不是平南郡王府,你以为那个贱女人能进宫?” 大太太得了失心疯似的狂笑:“自送了闵芳华进京,我就心心念念盼着,皇上怎么看中了她才好呢!到时候她们母女俩贱皮子,伺候同一个男人才有趣!” 大老爷喃喃不止:“疯了,疯了,真是彻底的疯了。” 闵朝宗只敢嘀咕,却不敢对妻子动粗。因为妻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将他置于死地。 等大太太笑够了,才渐渐收起疯癫之色:“老爷刚刚说的人选我不答应。四丫头虽然可以嫁人,但不能嫁的如此不堪。我替四丫头相中了晖南秀才佟鹤轩,老爷找个时间看看。早些定下这件事。” 大老爷听着这名字耳熟,想了半天,才记起妹妹原本给侄女定下的那家人就姓佟! “荒谬,我闵朝宗的女儿,怎么能捡人家不要的婚事!” 大太太用鄙夷的目光瞧着丈夫:“那也好过嫁给一个足可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大老爷腮边的短须上下颤动:“那员外不过三十出头,我还怕人家觉得四丫头名声不好呢,你反而嫌弃起对方来,可见多么无知。” 大太太神色淡定:“老爷不用再提,我是笃定主意不会讲芳菲嫁去什么蓥华山的。” “若我非要不可呢?”大老爷威胁道:“难道你还想告发当年的事情?哼,好啊。你不在乎芳华的名节,那就看你在意不在意儿子的前程。” “老爷不用威胁我。”大太太冷笑:“我只要不出席四丫头的婚礼,外面的人自然明白闵家大太太不满这桩婚事,外面人再知道对方的年纪,出身。背后必然议论你。老爷都不嫌丢人,我这个做太太的,还怕什么!” 大老爷暗恨,自己怎么就贪上了这么个刁钻的女人。 “那依你,怎么办?” 大太太淡淡一笑:“佟鹤轩是晖南秀才,秋闱前必要回乡赴考。据妾身所知,佟鹤轩才华横溢。这次必定中举,将来会试,殿试,谁敢保证老爷不能有个进士出身的女婿?” 大老爷狐疑的盯着妻子,大太太的表现太不正常了,明明这件事中。最恨四丫头的非她莫属,怎么反过来,为四丫头出面的还是她? 难道,大太太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重罚闵芳菲? 算了算了,嫁给谁无所谓。只要远远的打发了就好。 大老爷释然道:“就依你,不过,丑话放在前面,我是不会给那孽障出一分嫁妆的。今后好歹别再麻烦咱们家,那我就阿弥陀佛了。” 闵朝宗进内室去换洗,晚上见了老太太,一并说起此事。老太太略有几分不满,觉得大太太这是诚心给她添堵,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错。 至少外孙女的婚事能掰扯的干干净净,那佟家的穷小子也不会再来纠缠粟乔丫头。 老太太笑道:“我已经托了官媒去费家给二丫头提亲,既然都是喜事,索性一并去了佟家。眼下佟家没有主婚的长辈,那样的穷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你把他邀约到家中,让他开开眼,见见我们闵家的气派。” 这话正合大老爷心意,闵朝宗当即答应下来,晚上回去就叫人下了请帖。 到了三月十五这日,正是个会客、宴请的吉日。闵家不但请了佟鹤轩,还下拜帖,请费家太太和费子健。 费子健欢欢喜喜,穿了一身簇簇新的淡紫色袍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家丁,身后护着费家太太的车马,兴冲冲往闵府来。 原来,当初官媒去提亲,费家太太并没告诉儿子,闵家预备许配的是二姑娘,而非四姑娘。所以费子健一听闵家来了媒人,还只当自己心想事成,要娶四姑娘为妻。 费家太太性子沉闷,为人稍显刻板,最不喜欢脱跳的女孩儿。按费家太太的初衷,怎么也该给儿子娶闵家的大小姐才般配,可惜,听说闵芳华已经进宫预备选秀。 所以,费家太太就偷偷盼着,若是能叫那位大姑娘落选,仍旧打回原籍才好!   ☆、第九十二章 、费氏母子,登门做客(二更) 闵家一下子要来两位未来姑爷,可把上上下下的人好奇够呛。当得知二姑娘的未来夫君是富春城首屈一指的富商费家长男,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闵家已经有了权势,这下子再加上数之不尽的钱财,二姑娘今后可真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反观四姑娘,自从大太太不待见她之后,四姑娘就像彻底走了霉运似的,就没顺心过,老爷和太太找的这个未来姑爷,听说不但穷的要典当度日,还是被表小姐退婚的那户人家。 文鸢和靖童等每日一出门,就要听背后那些小人窃窃私语。她们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却不敢将这些话告诉自家姑娘,只好强撑着当不知道。 且不说前面费家母子俩声势浩大的进了大门,只说大太太打发宝莲来见芳菲。 “四姑娘......”宝莲看着面色憔悴,形容不能和过去相比的闵芳菲,低叹道:“太太叫奴婢告诉姑娘,等会儿见的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穿戴越是朴素越好,不要与二姑娘争抢风头。” 芳菲低头审视了自己一身装扮,石青色的小袄,墨绿色的榴花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打扮装饰,连耳坠子都被收了起来。 她淡淡一笑:“这样就很好,走吧,我也瞧瞧,究竟要见的是哪位贵客!” 宝莲见状,赶忙拉住芳菲,笑道:“好姑娘,太太也是好意,你千万别恼。虽然要朴素些,但这样一身,实在有失礼数。四姑娘信得过我,就叫宝莲替姑娘打扮打扮?” 宝莲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开了红叶阁里的柜子,看了一圈儿,发现四姑娘的衣裳多数都十分简朴。样式也简单,只好随意抽出来一件菊纹攒金线的单衣,又把年前做的一件银红色百褶裙找了出来。 芳菲冲文鸢等人摆摆手,叫她们不要理会。自己则安安静静的任宝莲打扮。 宝莲每日给大太太上妆,手艺自然没的说。她只将胭脂在手心里儿里略略一碾,滴两三滴芳菲自己做的花露水,将那胭脂熬化,揉搓在掌心儿里,轻轻往四姑娘脸上一拍。 装扮后,胭脂美人果然是楚楚动人。 桂花头油淡淡的,不似外面买的那样浓烈,配着梳子梳在芳菲头上,花香也渐渐四溢开来。 “四姑娘瞧。这样可还满意?”宝莲最后将一支宝月钗簪戴在芳菲发梢,托起手中圆圆的铜镜,示意芳菲自己瞧。 镜子中的少女明眸皓齿,虽不笑,却自带一种美态。 文鸢等围过来瞧。纷纷称赞。 芳菲淡淡一笑:“宝莲姐姐的手艺,自然是满意的。”她起身往外走:“去见太太吧,免得叫大家久等。” 芳菲率先一步出了屋子,靖童和双儿、瑶香等紧随其后。文鸢落在最末,她悄悄拉扯住宝莲的袖子,低声问道:“姑娘穿戴这样朴素,可不是要叫二姑娘压盖过去?” 宝莲道:“你怎么也糊涂了起来?二姑娘相看的是什么人家?自然穿戴越华丽越好。四姑娘要相看的是个穷书生。穿金戴银,亏你想的出来,要真是那样,人家敢要四姑娘嘛!” 文鸢一听这话,心里酸涩:“连个穷书生也敢嫌弃我们姑娘!可见......” 宝莲忙推了文鸢:“你可别胡说八道。这桩婚事是太太和老爷翻脸才求来的,你不知道。大少爷在这里面花费多少心思。眼看着四姑娘就要化险为夷,别因为你几句话,大伙儿忙上忙下的心思都白费了!” 文鸢被说的有些面红耳赤,低着头随了宝莲一并出去。 且说老太太在泰和院摆下两桌酒宴,专门款待费家太太。费家太太虽然刻板。但能与闵家结缘,她也不得不与老太太虚与委蛇。 席面上,老太太问的和蔼,费家太太答的亲切。 两家人真是格外和睦。 雷氏的眼睛总是黏在费家太太一身行头打扮上,心里悄悄估算着能值多少银子。 三太太宁氏也领着闵芳苓出来见客,欢欢笑笑,不复过去病态。 芳菲进来的时候,费家太太正拉着闵芳苓说话儿。费家太太看闵芳苓的眼睛里都冒着金光儿,闵芳蕤反而被冷落在一边,没人搭理。 “四丫头,过来见见,这是费家的太太。”闵老太君笑着冲芳菲招招手,好像从没和孙女疏远过,一直都是这样亲切和蔼。 芳菲淡笑着上前,躬身施礼。 费家太太只顾着和闵芳苓说话,连正眼也没瞧芳菲一下。 闵芳苓心下尴尬,娇滴滴的拉着费太太的手,忙道:“费伯母,这是我的堂妹芳菲。” 费家太太这才懒懒的瞟了个眼神过来,挑剔的目光在芳菲身上游走,片刻才道:“四姑娘别多礼了!”转而又与闵老太君说着三姑娘的好。 宁氏见状,心中已然明白,忙笑:“难得费太太这么喜欢我们家三丫头,可惜,她父亲已经预备送了她进皇子府,不然,咱们两个倒能做一对儿女亲家。” 费家太太早从外面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只是从宁氏口中得知,才敢确信。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惋惜:“是我们家子健没福气,配不上三姑娘这样好的孩子。” 雷氏和闵芳蕤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闵芳蕤,她自觉得嫁做商人妇是委屈,没想到,还要被对方嫌弃。 “老祖宗,我心口儿疼的厉害,想下去歇歇。”闵芳蕤腾地从椅子上起身,抬脚就要走。闵老太君却不准,厉色射来,“客人还在,你这个主人却走了,岂不失礼?” 闵芳蕤看着费家太太冷笑:“费太太有三妹妹陪伴就足够了,哪里需要我这个碍事的丫头?” 她目光一转,落在芳菲身上,不怀好意道:“老祖宗没瞧,连咱们可人讨喜的四妹妹也被晾在一边儿,可见费太太的眼光有多高。” 芳菲笑道:“我和费太太头回见面,生疏些,在所难免。又或许我们不合缘,生不出热络劲儿。” 闵芳蕤听后,高高兴兴的挽住了芳菲:“我和费太太也不合缘,不像三妹妹那样,谁见了都想带回家去做儿媳妇。” 费家太太被两个小姑娘联手奚落,当即羞恼不堪,起身要走。 闵老太君忙安抚:“费太太别多心,两个丫头,平日里被我们娇惯坏了,说话颠三倒四,没大没小,你别见怪!” 费家太太也不想和闵家弄僵,正要顺着闵老太君说话,门外笑盈盈跑进来一个小姑娘,手中捧着这个时节几乎难见的花束,像个发亮的小太阳似的,欢欢喜喜来到众人跟前。 “祖母瞧,这是郭哥哥叫人从京城捎来的!”   ☆、第九十三章 、得陇望蜀,弄清情况(三更) 费家太太见到跑进来这个女孩儿,不由得眼前就是一亮。 好俊的丫头! 这也是闵家的闺女?怎么没听说过? 费家太太忙看向闵老太君:“老太太,这位姑娘是......” 闵老太君笑着将周粟乔叫到身边,亲亲热热拉在怀里:“这是我嫡嫡亲的外孙女,小名儿叫粟乔,原本跟着她爹娘在扬州任上,前些日子送来富春玩,小孩子的心性,我也舍不得拘束了她,只好叫她在府里野。费太太见了别怪罪。” 费家太太越听越满意,越看越喜欢,忙将手腕上的桌子褪了下来,笑着上前:“伯母初次见你,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咱们一点心意。” 周粟乔诧异的看着眼前鎏金镯子,不解的看向外祖母。 闵老太君强撑笑意,轻轻巧巧推开费家太太的手:“这怎么好,她一个小孩子,戴不住这么贵重的东西。” 闵老太君暗恼,她再好的性格,在费家太太面前,也要变泼妇了。这究竟是什么人啊!早讲的明白,说亲的对象是府里的二姑娘,这个费太太,就是不懂规矩,见了芳蕤什么也不肯表示,还拉扯着三丫头说个不停。 现在看见粟乔长的标志,就起了歪念头! 闵老太君若不是看在费家百万家私的份儿上,她坚决不会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 费太太被搪塞了回去,又见闵老太君脸色僵硬,明白自己做的有些过火,忙赔笑道:“我可真羡慕老太太的福气,不但孙女们漂亮,连外孙女都这样出挑。我家里就一个儿子,恨不得也生个闺女做贴心小棉袄,可惜没那个福气。” 闵老太君这才面色稍缓:“谁说你没福气?费公子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将来你的儿媳。难道不是和亲生女儿一样的孝顺你?” 费太太看了看摆着一张臭脸的闵芳蕤,勉强笑道:“希望如此吧!” 此刻,周粟乔从手中的花束里抽出一支艳粉色的芍药,塞进芳菲手里:“这个送四妹妹。” 芳菲低头一瞧。讶然失笑:“我真是眼拙了,原来是绢花。”她拿在手心里把玩:“工艺真是精妙,不仔细看,谁能想到却是假的?” 周粟乔十分得意:“这是内苑造了进献宫中娘娘们的新玩意儿,外面没的卖。郭哥哥和内苑掌院有几分交情,特意讨了些送我。” 芳菲忙将芍药还给她:“既然是世子所赠,表姐该好好收着才是,怎么能随便分给我?” 周粟乔嗔道:“你我姐妹还分什么彼此?而且,不但要送四妹妹,老祖宗。大伯母,二伯母和几位堂姐,我都是要送的。” 她跑到闵老太君跟前,抽出其中最大的一朵牡丹,簪在闵老太君鬓间。 “哎呦。还是粟乔最想着外祖母。”闵老太君搂着周粟乔,笑与众人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看谁还怪我平日多疼了她。原就是她最孝顺!” 众人无话可说,只好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赔笑。 ...... 前院,大老爷另带着人开了两桌酒席,闵家除了三老爷没赏脸。余下男丁皆到。 闵云海等人在佟鹤轩和费子健二人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暗暗将他们做比较。 五少爷闵云川更是直接,仗着自己年龄小,蹦蹦跳跳穿梭在席面之间,肥肥嫩嫩的小手按在佟鹤轩腿上,大眼睛呼扇呼扇看着对方。歪头问道:“你要当我的姐夫吗?” 闵云海尴尬的将弟弟闵云川抱在怀里:“小孩子知道什么!” 闵云川扭麻花儿似的,一刻也不肯在哥哥怀里老实,又是踢又是踹,他胖墩墩的,像匹小野马。没多大会儿,闵云海就抱不住了。手一麻,叫那小子跳了下去。 闵云川故意扮个鬼脸,仍旧跑来佟鹤轩身边,大有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架势。 佟鹤轩笑道:“你听谁说的?” 闵云川摆着小胖手:“这有什么好猜的?大伯父这样喜欢你,肯定是想将四姐姐嫁给你。” 佟鹤轩大笑,抱起闵云川与闵云泽道:“云泽兄,你这个堂弟真是机灵,可是已经进学?” 闵云泽瞪了那小胖子:“上什么学?我们家老太太宠他,总说年纪太小,进了学里要受欺负,所以不准送。如今在家,跟着启蒙先生,略识几个字而已。” 坐在一旁的费子健不甘示弱,忙笑:“小兄弟,你这次可是猜错了呦,我问你,你们府中有几位姑娘?” 闵云川被人嘲笑,心中不满,却还是老老实实掰着手指数:“大姐姐,二姐姐,还有三姐姐和四姐姐。” “这就是了,说不准,佟公子是要做你的二姐夫呢?”费子健从始至终都认为,闵家的四姑爷非他莫属,根本不存在什么对手。 闵云川哈哈大笑,调皮的小胖墩在地上又是打滚儿又是拍肚子。闵云泽赶紧将这丢人现眼的小子从地上拽起来:“你再胡闹,小心我把你丢去书房。” 闵云川小鼻子一哼:“我才不怕呢!大哥哥,是他糊涂,明明要做二姐夫的就是他,对不对?” 费子健不敢置信的从位置上起身,揪住闵云海的衣领:“究竟怎么回事?” 一直没吭声的闵云海被拽了起来,忙道:“你先别急,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费子健的举动惹来首桌上大老爷和二老爷的侧目:“贤侄,出了什么事儿?” 费子健这才惊醒,赶忙送了手,侧身陪笑道:“没事,只是见了云海兄身上沾了脏污,顺手帮帮。” 二老爷点点头:“你们小兄弟俩,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不妨事,今后机会多着呢!” 原本是要息事宁人,不想,闵云川这小胖子斤斤计较刚才,不肯善罢甘休。“蹭”的窜到父亲身边,叫嚷起来:“费公子不想做二姐夫,想做四姐夫!” 大老爷忙回头看自己的弟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老爷摆手辩解:“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费子健也顾不上礼数,大踏步走来:“伯父,难道府里去我们家提亲的时候,说的不是贵府四千金?” “当然不是,说的是我们家二姑娘!”二老爷面色不满:“怎么,费贤侄心中似有不满?”   ☆、第九十四章 、动歪念头,走不归路 费子健当然不愿意,他看中的明明就是闵家温柔娇俏的四小姐,并不是什么二姑娘。 那丫头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费子健又是不解又是气愤,才要开口拒绝,二老爷一见不好,忙将人拽到偏僻角落: “贤侄,你不要糊涂。这究竟娶闵家哪位姑娘,难道最后有什么分别?要紧的是,我拿你当至亲的亲人,我大哥可未必。”二老爷冲闵朝峰的方向努努嘴:“你瞧,我大哥现在一心要收那位佟公子为婿,他嫌弃你商人出身,必不愿意妥协。不过我可不是那种肤浅的小人!” 二老爷嘿嘿笑道:“你没见过我家二丫头,所以心中不大情愿,其实,芳蕤不知比四丫头强多少!你们俩站在一起才是最般配的。四丫头嘛,也就只配那个穷小子!” 费子健顺着二老爷手指着的方向瞧。 在他二人看来,佟鹤轩穿戴寒酸,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实在惹人讨厌。 费子健心有不甘,越是得不到,心里就越是惦念。明明没见过二姑娘,但在他暗中比较,闵家二小姐肯定比不上四姑娘。 他冷着眼看向佟鹤轩,替四姑娘不值。 酒宴过半,大老爷便招呼众人去他的外书房吃茶,闵云泽等欣然相应。二老爷却拽住了费子健,笑眯眯与众人道:“你们去,你们去,我和贤侄有几句闲话要说,不打扰你们的好兴致。” 大老爷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这个从小就鬼主意颇多的二弟,道:“那就有劳二弟好好招待着费贤侄。” 二老爷当然要服服帖帖的招待好费子健,他还惦记着费家那百万家私呢! 且说二老爷引着费子健往西园来,路上积雪已化,高大树木枯枝粗干,两旁假山上怪石嶙峋,托显出几分冷意。 费子健虽来过闵府,但每次都是小厮进来引路。并不曾好好欣赏过这府里的景致。今日粗略一走,才知闵家身为富春城望族,果然是名不虚传。 “贤侄你看,这西园中有一道小小的垂花门。通此门便能进了后宅。不远处有一间西广亭,四面临风,没有遮挡。”二老爷低声笑道:“此刻,我那小女就在亭中静坐。贤侄不是没见过她嘛,看一眼,并不失礼数。” 费子健当即被说的面红耳赤,连连拱手:“不可,不可。小姐名声贵重,我怎么好去唐突!” 二老爷把手一挥:“我并不像大哥那样迂腐。盲婚哑嫁,不知害了多少有情人。况且,我是真心喜欢贤侄一表人才。配我的女儿,还盼着你们今后可以两情相悦。” 费子健推逼上山,知道自己娶四姑娘希望渺茫。 也罢,管她是谁。只要是闵家的小姐,只要做了娘娘的妹婿,何必还在意娶的女人是谁! 费子健闷声答应了下来。 二老爷十分高兴,将人送到垂花门外:“里面自有小丫鬟接应你,若是被人瞧见,你只说是迷了路,误入园中。” 费子健心中不由得一阵阵惴惴不安。他被送进小门内,果然有个七八岁的小丫鬟在那儿跺脚取暖,见人进来,忙走上前:“公子叫我好等,快随我来。” 小丫鬟站的时间久,浑身冻得僵硬。走路时头低低的,大口大口呵气。 费子健便笑着搭话,问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小丫鬟有问必答,等缓过了冷劲儿。话还特别的多,指着满园子的景致叫费子健瞧。 “公子看那边儿,那是云水桥,往东就是我们老太太的焦恩堂,往西是表姑娘住的雨花台。沿着水上廊桥往北,过一片竹林,就能看见我们四姑娘住的紫竹院。” 费子健心怦然一动,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哦?原来四姑娘住在紫竹院!” 小丫鬟不带心机的笑道:“是啊,四姑娘可好了,就是最近招惹上麻烦事儿,不敢随便出门。刚刚我还去了紫竹院,四姑娘赏了一把糖块给我。” 她拍拍自己的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面鼓鼓囊囊,大约就是那些糖块。 费子健笑道:“别是骗我吧?你不过就是个小丫鬟,能见到府里的小姐?” 小丫鬟一听这个就急了:“已经进京的大姑娘我们不敢乱攀扯,但四姑娘却不同。紫竹院里不少小人,见四姑娘落难,都各寻各的门路去了,四姑娘往日吃茶,跟前都没个人伺候。亏我去了,她那里才热闹些。” 费子健轻轻颔首:“原来是这样。” 如此说来,此刻的紫竹院岂不是少有人往来? 若是他能见四姑娘一面,说动四姑娘接受自己,二人两情相悦,即便大老爷看不上自己商人的身份,料想也没办法阻拦。 费子健错后半步,将小丫鬟刚刚说的路线在脑海中忙又记了一遍。 云水桥往北,穿过竹林,他就能看见念念不忘的四姑娘! 费子健嘴角挂着笑意,脚步不觉间轻快许多。 不多时,那小丫鬟就领着费子健来至西广亭。西广亭与云水桥隔水相望,距离不算远,却也说不上近,原就是不同的两个方向。 小丫鬟站在西广亭上东瞧瞧,西望望,并不见二姑娘闵芳蕤,挠挠头:“奇怪了,二老爷交代过,叫姑娘在这儿候着啊!怎么......人呢?” 费子健忙笑道:“不妨事,许是二姑娘有事被耽搁了。我在这里略坐坐,小等片刻也无妨。这里风景极美,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小丫鬟眼前一亮,高兴道:“公子说真的?前面老太太那里正好散果子呢,我还怕自己去晚了,好东西都叫她们抢了去!” 费子健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烦你在垂花门等了许久,这个送你买热糕吃!回去的路我已经熟记,不用担心。” 小丫鬟搓搓手,她的一双手早冻得通红,扭扭捏捏的接了银子,千恩万谢,这才兴冲冲去了。 费子健见人影远去。忙往四下张望。西广亭远处有几道身影穿梭,这附近却没什么人往来。他赶紧出了西广亭,改从水中长廊一路急行,没多大功夫。就来至云水桥。 云水桥是后园里的繁华地带,今日却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费子健并不知这里原本熙熙攘攘,加上他心底藏着事儿,根本无暇顾及,只从云水桥径直往北,上了竹林所在的一道山梁。 山岗下的确有一所别致的小院子,费子健举目眺望,门匾上三个大字“紫竹院”清晰在目。 他顺着小山坡微陡峭的滑道,踩着半融的积雪,踉踉跄跄来到小院大门口。 院门半开半合,费子健轻启门扉。“敢问,四姑娘可在?” 无人应答,费子健暗中窃喜,抬脚进了院子。朝南三间正房,中间大门上挂着厚厚的毡布帘子。挡住了外面残冬冷风。东西各有四间厢房,也是门锁紧闭。 费子健抢步来至正房窗户下,侧耳听了听,里面有少女呜咽哭泣声低低的传来。 费子健脑瓜仁儿一热,想也不想,抬手掀了帘子就往里闯:“四姑娘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屋中人惊恐的看向来者,大丫鬟文秀和绯月不想自家姑娘的绣房里突然蹿进来一个陌生男子,吓得惊声大叫。 闵芳蕤刚刚换下华服,身上只穿了白色贴身的单衣,还来不及换上家常旧服,就被眼前闯进来的陌生人吓了半死! 等闵芳蕤缓过神儿来。就见那人夺路要往外闯,闵芳蕤忙喊文秀:“快打死他,免得他出去胡乱说。” 文秀和绯月双双跺脚,正要抓起脚边的小杌子出去拼命,院子外却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姑娘。不好,是二老爷和二太太!” 闵芳蕤脸色大变,费子健也不敢再往出闯,只好夺路回来。见桌案前有几扇窗,推开就想从后逃窜。 闵芳蕤一把扯住费子健的腰带,恶狠狠道:“你敢这个时候钻出去,我死后,做了厉鬼也不放过你!” 费子健腿肚子一软,就从窗台上跌了下来。闵芳蕤赶紧将他往绣花床底下一推。 这床榻底架虽然高大,但也不能完全容纳下费子健。费子健只好将脸紧紧贴在地上,蜷缩着两腿,像只癞蛤蟆似的,躲在人家小姐的绣花床下。 闵芳蕤随手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单袄,还没等完全穿好,二太太雷氏就已经掀帘子走了进来。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我们大伙儿找你都找疯了。”雷氏上前拉住闵芳蕤:“费家太太知道你刚刚受了委屈,主动要来瞧你。眼下,人已经到了院子门口,芳蕤,不是我这个做太太的絮叨,你可要小心说话,别再做失礼的事儿。” 雷氏见闵芳蕤脸色苍白,奇道:“这是怎么了?” 闵芳蕤忙低头:“受了凉,太太不用管,我略歇歇就好。”她想推雷氏出去,可雷氏反而往床榻方向来。 “哪里有时间叫你歇呢!”雷氏拽起绣花床上的斗篷:“快披上这个。” 床底下的费子健大气不敢喘,外面的女人险些踩到他的手指头,要不是自己缩的快些,非叫人发现不可。 老天保佑,快叫她们都出去,自己好从窗户逃走。 他刚刚一定是被那个带路的小丫头耍了!这里根本不是四姑娘的院子。 闵芳蕤,那是闵家二姑娘的闺名! 费子健大约知道是谁在背后出阴招,可恨闵家二老爷,他曾经还真的当对方是自己长辈呢! 现在看,哼,也是个卑鄙的小人! ***** 今天发了去桂林培训的感言,嘿嘿,奉劝大家,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去桂林,大暴雨啊!漓江的水和黄河一样浑浊好不好!而且,许多山都被淹了。感谢送粉红票的书友100804224601941和原来蹊跷,赞一个!二更在晚上。   ☆、第九十五章 、大闹不休,肉球惹祸(二更) 芳菲有些呆呆的从文秀手中抱起了肉团子,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消化文秀刚刚讲的那席话:“你是说,肉团子钻进二姑娘床底下,咬出了藏在床榻下的费家少爷?” 文秀黑着脸苦笑:“是。” 芳菲低头看向正朝自己撒娇摇尾巴的肉团子:“这,这怎么可能呢?它从来不往外面跑,更从没去过紫竹院!” 文鸢在一旁冷笑:“姑娘,咱们家肉团子是没去过紫竹院,但架不住有人引着它往那儿跑啊!我听说,是表小姐抱了肉团子过去,又‘不小心’将咱们肉团子的松花洋球滚进了绣花床底下。肉团子是追着松花洋球才钻了进去。” 松花洋球是芳菲和几个丫鬟联手做的玩具,比绣球更精致十分,上面的松香味特别受肉团子喜欢,肉团子每日都要追着它的宝贝玩具在院子里玩过瘾,才肯进屋。 芳菲揉弄着肉团子蓬松的身体,叹道:“这下子,二姐姐想不嫁费公子都不成了吧!” 她又看向文秀:“你今后怎么办?难道还要跟着二姑娘嫁去费家?” 文秀忙摇头:“我已经偷偷叫人送消息去给我娘。家里这两三日就会进来赎我。二太太早答应过,准我自行外面聘嫁,并不跟着姑娘出阁。” 文鸢心疼自己的表姐,便与芳菲道:“二姑娘的性情,出了这档子事儿,一定要拿身边人出气,我怕今晚上文秀回去,要吃亏。” 闵芳蕤此刻必定在盛怒之中,谁靠近谁倒霉。文秀曾帮过芳菲,所以她不能任凭这个小姑娘冒着危险再回去。 “文鸢,你陪着文秀去找老太太身边的雅琴,她那个人虽然对咱们淡淡的,但心地不坏。将事情严重性说与雅琴说,求雅琴收留文秀一晚。” 文鸢和文秀面面相觑:“这......雅琴会肯吗?” “叫醉书一并跟着。告诉雅琴,从此,我欠她一个人情。” 文秀听罢,噗通一声跪倒在芳菲面前:“四姑娘大恩。文秀不敢忘。” 芳菲忙将文秀搀扶起来,又送她姐妹二人至门口,悄悄嘱咐了走小路,别叫外人瞧见。 肉团子迈着小短腿,颠颠哒哒也跟着跑了出来,芳菲一低头,肉团子讨好似的腾空两条小蹄子,对着芳菲猛作揖。 “你今天这个祸惹的还真不小。”芳菲抱起肉团子,望着门外空寂小路,喃喃自语道:“周粟乔什么时候把你带走的?” 肉团子“汪汪”两声。可惜,芳菲听不懂狗语,不然一定会更可怜肉团子今天被“绑架”的遭遇。 ...... 此时的焦恩堂中,闵老太君沉着脸看向地上跪着的一男一女。本来好端端的喜事,偏叫这两个混账东西闹的像做贼一样。 老太太就不明白了。他们就忍上一两个月,等婚事定下来,成了亲,想怎么见就怎么见,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费家太太,依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费家太太听了闵老太君的逼问。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这件事她更气,不过,儿子什么品行,她还是清楚的,断然不会为了什么儿女私情跑去闵芳蕤的院子。 何况,儿子中意的根本不是闵芳蕤。要说这两人偷偷私会,也不通常理。 费太太赔笑道:“我想这里面八成有误会,不如......” 雷氏冷笑:“误会?费家太太,你可想知道,是你的儿子从我们家二姑娘的绣花床底下被揪了出来。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难道这也是误会?” 费太太面红耳赤,低声呵着儿子:“子健,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进了二姑娘的绣房?” 费子健仰头看向母亲,眼神里都是愤怒和不甘:“我根本不知那里是二姑娘的闺房。若是知道,打死我也不肯踏进去半步!” 闵芳蕤豁地扭头看他,尖着嗓子喊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玷污了你不成?” 费子健也不甘示弱:“二老爷下了个套,是我自己分辨不清,傻得踩进去,这也不怨别人。可是,我已经妥协,答应娶你,为什么闵家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 闵老太君听到这儿已经坐不住了,她冷道:“年轻人,什么叫闵家用下三滥的手法!我们闵家客客气气请你母子来,从头到尾以礼相待,难道还是有人扯了你去我孙女的闺房?” 闵老太君本是气话,没想到费子健闻听后反而理直气壮的点头。 “虽不是有人扯去,但也差不多。你们府里的小丫鬟故意引我往紫竹院去,老太君不信,就找出那丫鬟出面质问。” 屏风后面听动静的二老爷实在忍不住,隔着屏风就大吼道:“你含血喷人。我只叫小丫鬟领你去西广亭附近转转,谁引了你往紫竹院乱逛!” 二老爷正冤枉呢! 明明就是一桩好婚事,却被里面两个混蛋弄的烂七八糟。二老爷当即叫来垂花门当差的小丫鬟,要当面质问。 费子健一见那小丫鬟,便阵阵冷笑:“二老爷就算要陷害我,也该弄的像样些的手段,弄个不相干的小丫鬟,有什么意思吗?” 二老爷狐疑:“你什么意思?” “这丫头分明不是送我去西广亭的人。” 二老爷差点从屏风后面跳出来,只大声逼问丫鬟。小丫鬟吓得早就泪流满面,哭天抹泪道:“二老爷恕罪,奴婢,奴婢当时冻坏了,想着人还没到,就去取了个暖手炉,等回到垂花门时,并没看见费公子!料想费公子已经走了。” 被人用了掉包计? 此刻,二老爷怀疑费子健,费子健却疑心二老爷。 这二人在一个时辰前还好的亲父子似的,眼下却成斗鸡眼,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耐烦。 闵老太君揉着太阳穴,她被吵得不得安生:“我就问费家太太一句,这婚事到底结还是不结!” 费家太太看向儿子,要按她的心思,出了这档子事儿,怎么还能与闵家结亲!他们家的二姑娘心机也太重了些。不过,终究还要儿子自己做主。 “子健,你说......” 费子健低垂着头,沉默良久,才不情愿的憋出一个字“结”! 雷氏等长出一口气,闵老太君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笑意:这才是个识大局的好孩子。 老太太正要开口说话,不料,费子健却先一步开口: “但是,我要娶府上四姑娘,也只愿娶四姑娘!” **** 感谢rt君的两张粉红票,二更送上啦~~   ☆、第九十六章 、进退两难,无奈妥协 费子健的非分要求立即引来闵家众人的敌视。 闵芳蕤最甚,她自觉嫁给商人做正室,已经是为难委屈了自己,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敢瞧不上自己,反而口口声声要娶四丫头。 这等羞辱,她如何肯依? 闵芳蕤从地上跳起来,扯住费子健的头发便抓。费子健生的人高马大,但在这些人面前,也不敢真的对闵芳蕤还手,只好不住的推挡,口中求饶不停。 费家太太心疼儿子,忙起身阻拦:“这是要干什么,要干什么!结不成亲家,难道还要结出个仇家来?” 闵芳蕤正恨这老虔婆屡屡给自己没脸,现在送上门儿来的冤家,闵芳蕤焉能绕过?于是她想也不多想,两手还忙着抓挠费子健,一脚却揣在了费家太太的膝盖骨上。 费家太太毕竟是有了年纪的人,不留神之下,当即跌倒在地。 从始至终没吭声的大太太李氏见此情况,立即呵了雷氏:“弟妹还不快将费家太太搀扶起来。” 雷氏装作没听见,左右不关她的事情。 闵芳蕤是好是歹,并不是她的闺女。 屏风后,二老爷再也坐不住,当即蹿了出来,吆喝了几个丫鬟架起闵芳蕤,甩手给女儿两个火辣的大巴掌,抽的闵芳蕤两眼冒金星,人也浑浑噩噩,分不清东南西北。 二老爷打女儿也是无奈,“费太太,我这女儿虽然不懂事,但闵家也不能叫贵府公子这样欺负吧!” 二老爷冷笑着看向费太太。 费太太常年与生意人打交道,一眼就瞧出了二老爷的不怀好意,满眼贪婪之色。费太太遂哼笑:“二老爷出个价码,我们只当买个安生。至于和闵家的婚事......” 费太太连连摆手:“罢罢罢,今后可再也别提这样的话。打了我儿子不够,连我也一并踹翻在地。这样泼辣的姑娘,我们家无福消受。” 二老爷当即不愿意起来。 他闹是闹,打是打,可这婚还要结。 撇去费家的财产。现在女儿被费子健唐突了,说出去,闵家如何在富春城做人? “不行!你当我们闵家是什么人家?”二老爷驳斥道:“若不能结成婚书,费家也别想独善其身。” 费家太太嗤笑:“我儿子可不怕闲言碎语,就看闵家的二姑娘顶得住还是顶不住。行啊,你们家非用下作手段,逼着我儿子娶她。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明儿就送一抬小轿过来,反正费家不差多添一双筷子。” 费子健听的满头汗颜,他赶紧拉了母亲的衣服。“娘,你快别胡乱说了。” 费子健终究还是不愿意得罪闵家,本想着借着这次受委屈,闵家也难以脱身,好达成他的目的。求娶四姑娘。可现在,母亲不管不顾,胡言乱语,只能是火上浇油,惹怒闵家。 费子健为求息事宁人,只能先安抚住母亲,再徐徐图之。 可惜。费太太却坚决不肯。她甩开儿子:“你怕什么?原本咱们想着,官*人,可现在闵家和咱们一样,都是平头老百姓!你可是费家嫡出的大少爷,闵二姑娘也无非就是姨娘生的庶小姐,至今还没记在太太名下。咱们不嫌弃她的出身。娶她做正经姨娘,也不算轻薄。” 当年费家太太守寡,和男人似的冲锋陷阵,保住费家家业,靠的就是无畏无惧。在她心中。闵家好好商量,婚事还有得谈,要是想仗势欺人......哼,她也不是人人拿捏的怂货。 二老爷暗恨费太太不识时务,却看得出费子健这里还有松口的余地,于是叹道:“子健贤侄,我原看你聪明,想和你亲上加亲。如今看来,你们母子根本毫无此意。也罢,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费子健终归不愿与闵家撕破脸,忙陪笑道:“我们太太糊涂了,伯父别往心里去。” 费家还需要闵家散布在各地的姻亲帮忙扶持。费子健没有和母亲明说,扬州那边扣押的货物已经断了消息,再不能及时运返,家族生意将受到重挫。 费子健无奈,只好为费太太刚刚的“豪言壮语”赔罪,可就是绝口不提刚刚要换人改娶四姑娘的事儿。 二老爷见状,只好叫来门外的丫鬟:“请大老爷来焦恩堂叙话。” 丫鬟听命出去,不多时便折返:“大老爷交代,让二老爷自己决断,大房不好搀和进去。他已经与佟家公子交换了信物,选了几日就会下聘礼。大老爷还说,”丫鬟偷偷瞄着二老爷神色,低声道:“富春城里堪配闵家的子弟不知多少,二老爷实在不必纠结。别,别玷污了咱们闵家的名声!” 二老爷听了恨的吐了两口酸水儿,就差吐血水儿了。 他的好大哥,真是嫡亲的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自己安稳,到时候闵家二姑娘传出丑名,怕京里那位预备候选的大小姐也落不下什么好来! 二老爷一甩袖子,冷言冷语道:“大哥说的是,既这样,婚事作罢。我也不敢攀附费贤侄,贤侄好走。” 费子健这才慌了。 他为巴结闵家,巴结二老爷夫妻俩,前前后后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要是被赶出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费子健忙低头:“伯父,我......我愿意娶府上二小姐。今后也绝不辜负二小姐!” 费家太太惊呼:“子健!” “母亲别说了,这是我心甘情愿!” 费家太太见儿子态度坚决,只好妥协,但是至此将闵芳蕤恨到骨子里。从一开始就不被丈夫和婆婆欢迎的儿媳,就算被强娶回去,幸福又在哪里呢? 闵家二房闹哄哄,一场乱剧叫老太太心力憔悴。与之不同,大老爷却是对未来女婿充满期待。 夜幕将至,大老爷闵朝宗吃多了酒,醉醺醺由小厮们搀扶回颐心堂。 大太太坐在正堂中,冷眼看着闵朝宗洗脸,吃茶。漱口,隔了半晌,才道:“老爷已经将人看中了?” 大老爷哈哈笑道:“看中了!看中了!太太难得有这样好的眼光,我倒是没料。佟鹤轩是个如此优秀的年轻人,可惜,我没第二个嫡出的女儿,委屈了鹤轩!” 大太太淡淡一笑:“那我便和老爷商量一件事。” 大老爷放下茶盅,清醒了几分酒醉,警惕的看向妻子:“什么事?” “老爷不用怕,这件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太太心中不耻丈夫,口中却只笑道:“我预备回禀老祖宗,想开启宗祠。将四丫头记在我的名下,这样,出嫁的时候也多几分体面!” 大老爷无所谓,只是他心生奇怪:“你不是恨四丫头蒙骗你吗?” 大太太轻笑:“什么恨不恨的!小孩子,为争宠。耍些小手段也无伤大雅。况且俗话说得好,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女儿。我抬举她,也是抬举了我自己。” 大老爷略显迟疑。记为嫡女不打紧,他已经瞧过佟鹤轩的才学,真真是好。要是只娶闵家庶女,来日飞黄腾达,心中必有嫌弃。 但是,嫡女出嫁和庶女出嫁,这之中可有差距。 大太太瞧一眼便知闵朝宗顾忌的是什么,轻笑道:“老太太曾说过。大丫头出嫁的时候,官中出一万陪嫁银子,老太太自己补贴一万,凑够两万,风风光光嫁出去。二丫头和四丫头是庶女。不敢和大丫头比肩,就每人七千两。三丫头虽嫡出,终究又隔了一层,老太太只肯出五千。” 大老爷颔首捻须:“母亲想的明白,理应如此。” 大太太道:“我也养了芳华十余年,早前没选秀的时候,陆陆续续积攒些好东西,预备将来做嫁妆。现在她进宫没机会用,倒剩下了给芳菲。” 大老爷有些尴尬,讪笑道:“叫太太破费了。” “我心甘情愿。”大太太道:“另外,我再添补五千两,送四丫头做体己。佟家贫寒,佟公子自己虽然勤勉,但终究要生活,我听云泽说,他已经在庄子上开起了村学,专叫附近的孩子念书?” 大老爷长叹:“太太不说我也想到了,只是出门前,我送他一百两银子,那孩子无论如何不肯收。想来是个有骨气的!这样,我也添一千两,不过你告诉闵芳菲,切记切记,这钱不是供她胡乱买胭脂水粉的,是用来供鹤轩念书,来日进举。” 他想到小女儿平日那些嗜好,便不悦道:“趁着这次收了她那些香炉,丹炉,好好用心在持家料理上,别总是糟蹋了银子!” 大老爷不说他自己为购买书画花了多少真金白银,只看芳菲酿些花露水,制些玫瑰膏就心里不舒服。大太太听了丈夫的话,只觉得更不舒服。 夜间,大老爷照例歇息在黄姨娘处。 宝莲悄步进屋,熄灭桌台和壁角的两处灯盏,室内光线陡然昏暗了下来。孤零零的羊油蜡在孤寂中摇曳着温暖的火光。 “宝莲......” 宝莲忙将手中的烛台放下,快步上前:“太太,你有什么吩咐?” 大太太面无表情,神情总难聚焦在一处,宝莲就弓着身,耐性的等候。良久,大太太才开口道:“明日叫孔妈妈的儿子去银号取一万现银,送到易缘大师那里。” 宝莲一惊,“太太真要送三少爷去做易缘大师的外门弟子?” 大太太冷笑:“送!别说只是一万两,就是十万两,只要闵云海能出息,我就肯花这个钱!” **** 谢天然水妖精友情赞助的粉红票一枚,么么哒,二更晚上送上!先看《杉杉来了》,我滴最爱啊!   ☆、第九十七章 、宝莲不解,求问芳菲(二更) 宝莲端着水盆站在门廊下出神,大红的灯笼照的她小脸光艳艳,油汪汪。 “想什么呢?”云雀从后面一拍宝莲的肩膀,宝莲没防备,泼了半盆水在台阶上。 “作死了,要这样吓人!”宝莲缓过神来,没好气的瞪着云雀,将剩下多半盆水一并都泼向院中的石榴树根下。 晚上大太太不用人守夜,宝莲和云雀二人洗了脚,各自钻进自己温暖的被窝里。云雀打个哈欠,吹灯后倒身预备睡觉。 宝莲却低声叫住了她:“你先别睡,我心里怪的很。你说,太太怎么忽然就对三少爷这样好了?” 云雀哈欠连天,不耐道:“这有什么可猜的?太太觉得四姑娘做出对不住三少爷的事儿,出点银子安抚安抚三少爷,值得你大惊小怪吗?” 宝莲哼笑:“出点银子?你知道不知道,太太刚刚叫我明儿找孔妈妈,预备从银号里拿多少钱?是一万两,一万两的雪花银!” 云雀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向宝莲:“你说多少?” “一万整!所以我才奇怪。而且,我听太太话里那意思......”宝莲迟疑道:“好像将来还不止这个数儿呢!” 云雀摇着头:“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太太的意思了。摆明了不喜欢三少爷,现在却处处抬举他,依我看,邱家那两个小妖精分明就是陷害了四姑娘,但是太太宁肯信她们的话,也不愿意听四姑娘解释。” 宝莲将被子往上拽了拽,脚底下踩着暖炉,外面尽管还有残风肆虐,但她们这些大丫鬟的屋中却温暖异常。 别人看来,越是安逸的环境,越是容易滋养惰性。唯独宝莲却不同,她从伺候大太太起。每时每刻,就不敢有掉以轻心的时候。 太太不愿意告诉她们隐情,但宝莲相信,唯独有一个人会知道。 四姑娘! ...... 第二日早起。宝莲去外面寻了孔妈妈,回内院的路上,专程拐了个弯来红叶阁。 院子里,靖童正指挥着几个婆子洒扫,见是她来,忙迎上前:“姐姐怎么来了?” 宝莲笑嘻嘻道:“我知道四姑娘有喜,所以赶着来贺,可是迟了?” 靖童十分高兴:“你是最早的独一份儿!快进来,姑娘见你来,肯定欢喜。” 屋中。芳菲坐在花桌前,双儿和瑶香一人捧着个册子,正指给芳菲瞧。 宝莲一见,便认出那是大厨房里水牌账本,上面写的是天南海北各种山珍海味。每逢要紧的日子。大太太就会叫宫妈妈送了这水牌账本去颐心堂,点了什么,次日宴席上便做什么。 “四姑娘要摆酒席?” 芳菲见是她来,已经搁下毛笔,她笑道:“你来的正好,我预备请府上的三位姑娘来做客,斟酌了几道菜。都不满意,你帮我瞧瞧。” 宝莲下意识接过递来的纸单,她虽不读书,但还略识几个字,见上面都是价值不菲的珍馐,不由劝道:“四姑娘这个时候该避避风头......” 芳菲笑道:“避谁的风头?二姑娘?经过昨天的事儿。她就算不迁怒我,怕也不会给我好脸色。我犯不着继续委屈自己,一味对她避让。至于三姑娘和表姑娘,那是两个明白人,见我如此礼遇。想必也会客客气气还礼。如今大家各自有了各自的归宿,看着表姑娘的情形,将来总少不了进京去做世子妃。天南海北,各人有各人的命,能聚在一处的机会总不会太多。要说这人也是个有趣儿的,在一起的时候日日斗鸡似的你叮我,我咬你,真要分离了,倒还有些酸酸的。” 宝莲和芳菲交情不浅,眼下知道她许下人家,从心里不舍:“四姑娘,咱们今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呢!” 芳菲笑道:“不说这些,我前两日叫人收拾些小东西,有两样是送你和云雀的。正巧你来,一并带走吧!” 靖童赶忙从里套间的柜中取了用手帕子裹的小包袱,至多拳头大小。 芳菲打开与宝莲瞧:“这是三太公过寿时,他们家大奶奶送的,我得了一串儿金梅镶玉手链。我记得你十分喜欢,眼下就送了你罢!” 宝莲连忙推手:“这可不行,我不能收。” 芳菲将手串塞给宝莲,轻笑道:“留着做个念想,若你是嫌弃,我就不敢再说了。” 宝莲是真心喜欢这串金梅镶玉的手链,当日四姑娘得的时候,她还借来试戴了两次,每每爱不释手。 四姑娘是个有心人。 有心人才不会做糊涂事。 “四姑娘,我有几句话想私下问你!” 靖童一听,忙找了借口出门儿。宝莲也不拿腔作势,索性直来直往,将昨晚上大太太那席奇怪的话说给了芳菲听。 “按理说,这原不该我一个做丫鬟的去打听,可我跟着太太多年,怎能不担心?四姑娘就告诉我一句痛快话,来日我也好心安,不用悬心过日子。” 芳菲缓缓摇头:“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知道绝没好处。事情牵扯到闵家辛秘,太太自有她的打算,你我都远远避开,才是保存自身的良策。” 宝莲盯着芳菲,忙问:“四姑娘的意思,太太这次冷淡你,其实是在暗中保护姑娘?” “见仁见智,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芳菲不能再解释,多说一句,将来就可能成为大太太的麻烦。 从闵云凯设计叫邱家姐妹来陷害自己那一刻,芳菲就意识到了不妥,所以避开闵云凯的眼线,偷偷和大太太商量。芳菲的原意,只是想避开风险,不欲招惹闵云凯。但她绝对没想到,大太太会和自己提出那样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要求。 让闵云凯成为闵家三代子孙中的佼佼者! 不但资助闵云凯做易缘大师外门弟子,更要送他去京城备考。 要知道,此时的闵云凯连举人都不是! 后来,芳菲才明白,大太太是预备用银子撑起闵云凯,用真金白银为闵云凯护航。 打压芳菲,抬举三少,这是大太太着手的第一步。实际上,通过这些日子,大太太此计收效显著。而今的闵云凯是大太太跟前的红人,要是再做了易缘大师的弟子,今后闵家,恐怕连闵云泽也难压下他! 芳菲深深懂得,无论闵云凯怎么张狂,他终究也只是鱼饵,大太太手里的鱼竿预备钓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小杂鱼。   ☆、第九十八章 、寻求盟友,三女登门 昨晚上,芳菲吩咐了靖童和瑶香两个,逐一将请帖送去紫竹院、碧云居和雨花台。三姑娘、表姑娘当即就答应下来,说一定来捧场。唯独二姑娘闵芳蕤那里没有回音。 芳菲不以为意,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勉强。来,是她的好意,不来,是她的本心。 清晨早起,管家娘子带着一串儿人来送水仙花盏,都是名贵的玉蕊满堂,千瓣素影,瀑布迎春...... 十几盆水仙这样一点缀,芳菲的闺房几乎成了花海,肉团子兴奋的在桌腿下蹿来蹦去,粗粗短短的小身子雪球儿似的白,小丫鬟们生怕踩着它,只好一面忙碌手上的差事,一面低头小心脚底下。 芳菲站在屋当中笑道:“快把它抱去暖阁里玩,窗口撂下一扇纱屉,把最漂亮的那盆玉霄放上去,甩下幔帐,拿金狮子倚住。” 她见双儿把青釉仰莲纹的瓷杯瓷盏拿了出来,忙道:“这个和屋子不配,换那套五彩十二花神杯来。” 双儿并不舍得,端着手中的盘子犹豫半晌:“姑娘,那套五彩十二花神杯是你托大少爷在外面找了许久才凑齐的。这万一打破了哪支,姑娘可不心疼死了?” 芳菲莞尔:“杯子做出来便是叫人用的。我平日也用不上它,今儿好歹拿出来,免得放在多宝阁上发霉。” 双儿无奈,只能去换。 一时间,房中事物俱已妥当,只等娇客登门。 芳菲偷空吃了块栗子糕,正往下咽,外面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惊慌:“姑娘,二姑娘到门口了!” 闵芳蕤? 芳菲怔忪过后便是大笑,她嗔那小丫鬟:“还不快把二姑娘请进来!” 小丫鬟扭扭捏捏的不敢出门:“姑娘,我。我不敢......” 靖童从旁边走过来,恨得装作要拍她的模样:“二姑娘又不是牛鬼蛇神,还能吃了你?走,跟我出去迎迎!” 芳菲看着大踏步出了闺房的靖童。暗暗点头:靖童嘛,虽然莽撞了些,但有的时候身上这股子闯荡劲儿,叫人不敢小觑。 不多时,闵芳蕤领着身后丫鬟们浩浩荡荡进了正堂,独不见文秀。芳菲瞧她今天这身打扮和气派,倒果然有几分参加鸿门宴的意思。 “二姐姐快往这边座。”芳菲笑着引对方落座在小轩窗下,这里早摆下香茗茶盏,香炉里焚起黄金樨,与近在咫尺的玉霄水仙味道缠绕。激发了各自更加冷冽的暗香。 闵芳蕤冷眼看着这些摆设,不得不承认,四丫头在摆弄这些小东西上,所用心思远比她来的巧妙。 不过...... 闵芳蕤哼笑:“我要是四妹妹,也愿意趁着未出嫁之前好好摆弄摆弄这些东西。毕竟。四妹妹要嫁的是个穷书生,听说连三餐都不能保证,如今自己读书不算,还要刻薄自己带学生!啧啧,四妹妹,你也真是老实,大伯父叫你嫁。你便嫁了,难道就不会自己争取一下?” 要是平日,芳菲听了这番话,多半要认为闵芳蕤是在讥讽。可今天,不知为何,芳菲总隐隐感到。闵芳蕤表面上是说她,实际上却在为自己鸣不平。 明明可以进京,眼下却只能嫁给一个商人,闵芳蕤肯定心有不甘。 芳菲笑意依旧,亲亲热热拉闵芳蕤坐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小人儿,只有屈从,没有反抗的余地。” 闵芳蕤甩开芳菲的手臂,义正言辞道:“什么屈从,好歹你也读过书,开过蒙,与无知村妇有些差别。难道盲婚哑嫁这样的陋俗,你也支持?” 芳菲忍不住笑道:“还称不上!其实,大哥哥和我在庄子上的时候,就与佟公子有数面之缘,他是个很好的人,虽不富有,但一身正气,大哥哥说,这个人将来必有福报。” 闵芳蕤有几分失望。 她特意早一步到,就是想私下劝劝四丫头和自己共同抗争。 闵芳蕤直觉认为,自己这门亲事不如意,四丫头嫁的更寒酸落魄,肯定一样,迫不及待要悔婚。 “四妹妹,我的性子耿直,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闵芳蕤仍不死心,继续游说道:“那个佟公子,就算再好,也做过粟乔表妹的未婚夫。人家不要的亲事,你巴巴儿凑过去接下来,这算哪门子幸福?外面人会说三道四,会诋毁你的名誉。就算将来这位佟公子中举做了官......有句老话,得不到的才觉最好。男人都是贱皮子,他越是没能娶到粟乔表妹,来日成功,越是惦记少年时候的遗憾。四妹妹你别傻,到时候辛辛苦苦操持家务,费尽心力,成了黄脸婆,反而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席话说的芳菲沉默。 闵芳蕤虽然不是怀着好意挑拨自己,但有一件事她说的对。周粟乔会不会是佟鹤轩心中永远的刺呢? 要知道,当初被佟鹤轩退回来的银子还在她手里放着,周粟乔并不知道,佟鹤轩也不知道。 芳菲满是哀怨的一瞥,闵芳蕤精神振奋,以为她的话起了大作用,更待继续劝说的时候,外面小丫鬟走了进来,通报说三姑娘和表姑娘来了。 闵芳蕤沉下脸,认定这二人是见不得自己好,听说她来红叶阁,所以赶着往这边跑。 “四妹妹别管她们,今天就咱们姐妹清清静静的说会儿话,别叫她们打搅。”闵芳蕤捉住芳菲的袖子,不肯叫她起身去迎。 芳菲笑道:“二姐姐要细谈,咱们改日,今儿我可是弄了许多好东西来,只为请诸位尝鲜。” 正堂外,周粟乔已经笑盈盈迈腿跨了进来:“早起明芳去大厨房去早饭,回来就和我说,角门那里放了好几篓子鲜菜。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也不知道哪里寻来了那样大一个瓜,还有翠盈盈的果子,说瞧着都像是树上刚摘的。四妹妹知道,我是最馋的。所以一听说有好东西,可不就赶着与三表姐来了?” 芳菲笑望着周粟乔:“明芳?” 周粟乔像是后知后觉似的,赶忙赔罪:“这件事儿竟忘了和四妹妹商量。你不是把丫鬟京儿送了我使唤嘛!我瞧着她聪明伶俐,十分喜欢。问了原名。才知和四妹妹重了。不过我转念一想,四妹妹是最有福的,不如仍旧改回去,一来这是她爹娘给的本名,二来也叫那丫头借借四妹妹的福寿。” 周粟乔小心翼翼的看向芳菲:“四妹妹不会为了这个就与我生分吧!” 芳菲笑道:“瞧表姐你说的,好像我多小气似的。况且,这家里又不单单只重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芳菲指了指面色阴沉的二姑娘,尴尬僵硬的三姑娘:“我这两个堂姐,再有京城里的大姐姐,不是也都重了?” 她冲紧跟着周粟乔的明芳招招手:“你们不觉得......明芳这个人品。这个名字,倒好似咱们家多了位五小姐?” 一席话说的周粟乔和明芳齐齐色变。 明芳赶紧要解释,二姑娘却不给她这个面子。就见闵芳蕤摆手冷笑:“奴才秧子,也配用这样的好名儿?粟乔表妹,不是我说你。你啊,就是太好性儿,小心将来叫奴才把你踩到脚下。” 周粟乔满脸委屈,三姑娘闵芳苓忙过来挽住她,低声安抚。 芳菲叹着气哀怨:“几位姐姐,咱们今后这样欢聚的日子还能有多少呢?原本想着大家热热闹闹坐下来说话,何至于为点小事就失了姐妹亲情?” 闵芳蕤忙借机打击敌人。冷眼看着周粟乔:“四妹妹说的极是,这都是表妹不对,好端端弄个丫鬟在我们跟前扫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好悬没把周粟乔气了个倒仰! 闵芳苓一见不好,赶紧拉了周粟乔落座,又使眼色。将明芳打发出去。 要说明芳也是可怜,原就是红叶阁出去的丫鬟,与靖童、紫英等最熟,可如今投靠新主,手法还不是十分光明磊落。当即就遭到了阁子里所有人的排挤。 大冷的天,别的姑娘身边的丫鬟们都被紫英带去厢房取暖吃果子,唯独没人搭理明芳。 明芳讪讪的,自己不好跟进去,又不敢离开,只好站在廊下吹着冷风挨冻。 紫英从窗口看了半晌,于心不忍。 瑶香站在紫英背后,轻声道:“这种人姐姐何必去可怜她?当初姑娘为试探试探众人的心性,别人都还好,唯独这个丫头鬼心思过。姑娘也说过,她走了也好,免得日后真干出卖主求荣的事儿,咱们彼此见面更难看!” 紫英没有回头,盯着窗外的人影冷笑:“她现在不叫卖主求荣?是姑娘好脾气,没有追究!枉我当初那样帮她,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见,老话儿是有道理的。” “紫英姐姐别自责,”瑶香忙道:“反正姑娘还捏着她的卖身契,谅她也翻腾不出什么大浪来。” 紫英眸子里的精光一闪,低声询问:“怎么我听说,粟乔表小姐已经取走了她的卖身契?” 瑶香笑嘻嘻道:“紫英姐姐一定是听错了,那卖身契现在叫文鸢姐姐收着。前两日收拾柜子的时候我还见她拿出来过,和碎银锭子都放在了一处!” “你也识不得几个字,怎么知道那是卖身契!” 瑶香被质疑,心中不服气,忙道:“怎么不认识?咱们的卖身契都在大太太那儿,只有京儿的单独放在姑娘这儿,我自然不会认错!”   ☆、第九十九章 、嘴上机锋,彼此拆台(二更) “紫英,你怎么还在这儿?宫妈妈差人送食盒来了,”靖童风风火火进了屋子,“文鸢不在,姑娘交代过,叫你多担待。” 紫英这才回神,忙笑道:“瞧我这记性,总忘了文鸢在焦恩堂陪文秀妹妹。”她上前挽了靖童的手,“走吧!” 靖童却没动,而是驻足在窗前,冷眼看着窗外:“什么破名字,也敢出来炫耀。” 紫英赔笑:“我们已经抱怨过一通儿了,你就别再凑热闹啦!现在要紧的是快把这顿酒宴办漂亮。” 紫英和瑶香拉着靖童出了厢房,将招待小丫鬟们的差事交给双儿。踏出房门时,孤零零站在院当中的明芳见到三人,羞愧的赶紧将脸别过去,不敢往这个方向瞧。 瑶香于心不忍:“要不,我领她去双儿那里?” 靖童一把扯住她,数落道:“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不用怜惜这种人。冻死她也活该,一看见这小蹄子,我心窝子里就都是火。” 紫英比她多想一层,迟疑片刻才开口:“算了,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红叶阁没度量呢!况且真将人冻死在这儿,姑娘也脱不了干系。” 瑶香瞥了瞥靖童,见对方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恶狠狠盯着明芳,她这才敢走上前。 远远地,紫英和靖童二人就见明芳冻僵的脸蛋,在听过瑶香的话之后迅速恢复了神采,冲着她二人方向连连躬身拜首。 “姑娘常说一句话,我心里听了在理。”紫英闷闷的与靖童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靖童翻着白眼冷笑:“瞧你这记性,才几日就忘了她要走的时候那副嘴脸?可怜人?怕是装出来的。可恨倒是不假!” 屋子里烧水的婆子跑了出来,见这两个大丫鬟站在院中说笑,急的不得了:“两位姐儿有什么要紧的话,稍后再说不迟,屋子里都快忙不过来了,谁人布菜。谁人执壶,连个做主的都没有。” 紫英和靖童这才闭口不谈刚刚的败兴,急忙进屋。 ...... 芳菲命人在正堂摆了一张漆花楠木桌,下面垫了她亲手绣的桌布。大厨房按照芳菲的要求,统统将今日用的碟盘杯盏换成青花瓷,白瓷细腻,上面会有大片青花,放在桃粉色的桌巾上,不但没有鲜明突兀,反而增添了一份愉快之感。 “四妹妹选的这个颜色好!”闵芳苓望着满桌佳肴,搭配红是红,绿是绿,用青花瓷盘盛着。叫人垂涎欲滴。 芳菲笑道:“我是拾人牙慧。你们忘了,大姐姐走之前请了咱们一回,用的也是这套杯盏。” 闵芳苓肃然:“怪不得我觉着眼熟,只是......听说这套杯盏不易得,大姑娘也是和老太太商量。签了条,从库中借的。” 像这种名贵器皿,大厨房可没资格随意出借,都是库中专门有人看守,平日不得拿出来使用,只逢大日子,主子们吩咐才敢取出。 芳菲娇俏一笑:“三姐懂得真多。我倒是没在意,只是和大太太说了一声。快尝尝我这酒,是托了宫妈妈在外面酒肆里买的珍珠酿,甜甜的,吃多少也不醉。” 三个人默然,良久。周粟乔才讪讪道:“我还替你担心,以为舅妈从此真的不理睬你。幸而如今没事,不过我这个做表姐的要嗔怪你一句。你早该告诉我们,也免得大伙儿为你担惊受怕。” 闵芳苓在一旁附和:“正是,粟乔表妹说的也是我的心思。” 芳菲连连赔罪:“前阵子太太生我的气。我心里苦,却不敢和几位姐姐说。只好闷闷的在院子里,如今太太宽宏大量,原谅我的过失,只是我说了,反而像是炫耀,怪没趣儿,索性不讲。叫几位姐姐误会,我自罚三杯!” 酒盅小小巧巧,一盅也不过一口。 芳菲连饮后依旧面不改色,周粟乔赶紧夹菜到她碗中:“又冒冒失失的,空着肚子饮酒,最伤身。” 闵芳苓也跟着附和,闵芳蕤见状,冷笑道:“人家母女和好,关你们什么事儿,装的像挺关心,殊不知背地里恨得要命。我瞧,正有人害怕四妹妹再得大伯母的喜欢呢!” 闵芳苓面不改色,像是没听见。 周粟乔却不能,讪笑着将筷子放下:“二表姐这话叫人不明白。” 闵芳蕤与周粟乔交手,屡战屡败,早认准了对方是披着羊皮的狼,心里恨她虚伪,所以一分面子不给,开口就道:“又不是傻子,哪里不明白?哼,前阵子四妹妹落魄,你抢了她的丫鬟去服侍,现在又把人带来,弄个名字恶心我们大家,还说粟乔妹妹不是有心?还说粟乔妹妹不明白?” 周粟乔这下子可坐不住了,她忙道:“二表姐,脏水可不敢往我身上泼。”她去拉芳菲:“四妹妹为我评评理,是你许了明芳,不,是京儿来我身边。况且,一个丫头的名字,什么大不了的,仍旧改了就是!” 闵芳苓笑着打圆场:“四妹妹也说句话,免得大伙儿为你赌气。” 芳菲诧异的看着闵芳苓:“三姐这话从何而来?为我赌气?我何德何能,这帽子太大了些,我怕自己戴不住!” “你也不用攀扯四妹妹!”闵芳蕤哼道:“我劝三妹一句,今后少作怪,少挑拨,为自己积些福报!” 闵芳苓大吃一惊。她是最了解闵芳蕤的人,胸襟小也就罢了,头脑还不好用,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过去受她唆使,闵芳蕤恨闵芳菲恨到骨子里,怎么忽然就向着对方说话了? 芳菲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款款笑道:“酒越冷,话越凉,冷言冷语终究伤心。三位姐姐略坐坐,我叫人重新烫壶热酒去!” 芳菲执了酒壶离席,挑开帘子出了正堂。 屋中三人颜色陡变,周粟乔抢先一步抱怨:“二表姐,你干嘛总是处处针对我!我又不曾得罪你,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好容易四妹妹请我们来,大家客客气气吃顿饭,偏你不肯安生。” 闵芳蕤骂道:“你还有脸说我?是谁害的四妹妹一定要嫁那个穷秀才?你打量我不知道呢!哈,粟乔表妹,小心夜路走多了,哪天真撞见鬼!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第一百章 、酒意撩人,忽闻惊报 芳菲说是去温酒,其实并没走远,而是在房门口将酒壶递给瑶香,自己则悄悄静身倚在了门扉前。厚密的门帘已叫芳菲在昨日换成了水湘君的帐子,虽不透光,但是厚密度不及前者,吵嚷声也就轻而易举的从里面传出。 周粟乔从来不是一只小绵羊,论嘴皮子,闵芳蕤明显不是她的对手。芳菲站在外面听的分明,闵芳苓处处帮着周粟乔围攻闵芳蕤,二人夹击下,闵芳蕤已有不敌的征兆。 “不好,二姑娘怕是要恼!”靖童一直在旁边做偷听的小尾巴,听着里面要打起来的动静,靖童慌了,忙问芳菲:“姑娘,要不要进去帮帮二姑娘!” 芳菲轻声笑道:“你放心,这三个人无非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知道今天是我的好意,请她们开宴,要是在红叶阁打起来,她们一个个都不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很怕自己会吃亏呢!” 芳菲望向厢房那边:“紫英这点子好,将三位姑娘的贴身丫鬟都请去吃果子,没了打手,你说,屋子里谁敢先拆招?” 靖童恍然笑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原来这三位都是纸老虎!” “纸老虎倒称不上,不过出出坏点子,那都是行家里手。”芳菲压低声音:“叫你换的酒准备好了?” 靖童忙点头:“珍珠酿剩的不多,换了桑落酒,味道和珍珠酿相仿,不细品察觉不出,只是......后劲儿更强。” 芳菲淡淡一笑:“几位姑娘可不是品酒的行家,等会儿斟酒,你在每人的酒盅里多加一颗话梅去涩。” 话梅有生津解渴之效,放在清酒中更适合女子饮用。桑落酒清香甘醇,入口绵甜,只稍稍配上一颗话梅,就遮掩住了它全部的酸涩。透着甜香。 屋中吵嚷不可开交,芳菲在门外接过双儿瑶香递来的温酒壶,另一只手托起装满话梅的蜜色碟。靖童单手撩起门帘,冲着屋子里重重咳了声。屋内顿时清净异常。 芳菲笑着走了进来:“三位姐姐说什么呢?我在外面听了就觉得好热闹!难得今日聚在了一处,酒正热,咱们多吃两盅,醉倒也不怕,红叶阁里空屋子多,随便姐姐们占哪间!” 周粟乔刚刚与闵芳苓联手,略占上峰,此刻心情正好,举杯满饮:“四妹妹想的齐全,这话梅正合我的心意。少不得要再吃两盅!” 芳菲欣然替她斟满:“别说两盅,就是二十盅,只要表姐喜欢,我就舍命陪着。原本我是不想说的,可辗转想了许久。若不讲开,将来姐妹误会,反而不好。” 周粟乔忙红了脸,她连连摆手:“表妹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况且这件事原就不是表妹能做主的!” 闵芳蕤横插一刀,当即冷笑:“你怕什么!还是说。你对我们家未来四妹夫仍旧抱有非分之想?” 周粟乔脸色沉了沉,不理闵芳蕤的冷言冷语,闷头又吃了一盅,芳菲不失时机的再一次斟满,嗔道:“什么四妹夫,外面人浑说的。你们也跟着起哄!” 闵芳苓暗自鄙夷芳菲的做作,明明板上钉钉的事儿,在四丫头口中却透着十足的虚假。这个四妹妹打小儿就虚伪,讨好长辈,陷害同辈。诋毁姊妹,从没干过好事,如今,最先嫁出去的反而是她。 只凭这一点,闵芳苓就不服气。 “四妹妹不用顾忌我们的心情。实话实说,佟家公子不能与表妹成婚,但好歹也是娶了你这个闵家姑娘。我总觉得这人透着油滑,你自己将来多留个心眼儿,免得吃亏。” 闵芳苓一拍周粟乔的肩膀:“我一直惴惴不安,佟公子会不会因为与周家悔婚,就此迁怒到四妹妹身上?” 周粟乔色变:“不可能!我和佟鹤轩是平淡之交,就算周家对不住他,但和四妹妹无关,恩怨分明,况且为解除婚约,我母亲早付出了诚意。” 芳菲狐疑的看向周粟乔。 周家的诚意?怎么没人知道! 周粟乔的眼神正好撞上芳菲的猜疑,顿时满脸尴尬:“我的意思是,周家对不住佟公子,幸而他能娶到四妹妹,也算是皆大欢喜。” 闵芳蕤冷笑:“表妹当然欢喜!今后再没人挡着你嫁去郡王府,你大可以安安心心做你的世子妃喽!” 大家都是明眼人,谁还看不出周粟乔对郭潇的小心思?前一阵子府里丫鬟婆子们常有闲言碎语传出,说表姑娘得了空闲便去小云洲,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不避讳外面的闲话。 老太太不但不管,反而纵容。 周粟乔笑的勉强,芳菲语气轻快,拉着周粟乔:“老太太有意撮合表姐和世子,想必表姐的喜事也是近在眼前。” 周粟乔低着头,腼腆道:“母亲来了信,说一切都请外祖母做主。” “哼!”闵芳蕤眼红眼气,举杯又饮了一杯。 对比闵芳苓的进京,周粟乔又即将成为世子妃,叫这二人映衬下,她和四丫头的婚姻简直形同儿戏! 闵芳蕤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起身要走。 芳菲忙拉住:“我还有许多心里话要和二姐姐说呢!” 闵芳蕤已有醉意,几个人里,她饮酒最多,桑落酒的酒劲儿上来极快,她踉跄两步,被靖童扶住。 芳菲忙道:“扶着二姑娘先去暖阁里坐坐,把文火炖的灵芝水倒些过来醒酒。” 靖童当即搀了闵芳蕤去暖阁小坐。闵芳苓望着桌案上犹带几分热气的酒壶,淡笑道:“四妹妹预备的周全,连灵芝水也是早炖好的?难道知道我们必醉?” 芳菲坦然:“我猜到大伙儿兴起之余便要狂饮,虽然珍珠酿味道清浅,可终究是酒,哪有不醉人的道理?所以才提前炖了灵芝水,怎么,三姐是怀疑我的用心?” “怎么会!”闵芳苓就是怀疑,也不会明说出来,她只是想趁机警醒周粟乔,屋子里已经有一杯醉倒。她们三人要都是吃多了,落进闵芳菲这个小贼婆的圈套里,到时候大家都麻烦。 周粟乔机敏,忙将喂到嘴边的酒盅放下。转而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芳菲见状,笑道:“两位姐姐不疑心我就好。说起来,我倒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们。当日丫鬟回来说,表姐抱了肉团子闯进二姐的紫竹院,我心里就疑惑,肉团子轻易不跟别人乱走,表姐几时抱了它出去?我竟一点也不知?” 周粟乔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忙解释:“那天我和郭哥哥在云水桥上经过,看见它在河边踩水,可把我吓坏了。虽说天气渐暖。但还是春寒料峭,水里又冷,所以赶着叫郭哥哥抱了它上岸。正要送还给四妹妹,途径紫竹院时,那小东西自己跑了进去。我们追也追不上!” 说到最后,周粟乔倒显得十分委屈:“我好心办坏事,弄的二表姐如此恨我,连带着四妹妹也埋怨。” 芳菲轻声道:“并没有埋怨表姐,只是心中有疑惑,既然解了疑,我才好与二姐讲明真相。” 周粟乔暗地里长出一口气。闵芳菲是个难缠的,她真怕这丫头揪住不放,届时她怎么绑架了肉团子,闵芳蕤和费子健当场被抓,幕后主使又是谁,必定被查的一清二楚。 三叔这个人虽然和自家不亲。但说出的大道理极能打动人。周粟乔就是听信了对方的话,才铤而走险。 “理应与二姐姐讲清楚,”她叹道:“眼下二姐不肯信我们,也就只剩下了四妹妹还能分辨上几分。” 周粟乔看向闵芳苓,闵芳苓会意。也开口道: “她是个急脾气,外人轻易劝不动。家里预备五月送我进京,我知道,二姐姐气我撇下她独自投奔了好前程,可这是父母做主,我也无法。只好求四妹妹替我劝劝,叫她别再日日惹是生非。咱们终归是个女儿身,命运还系在别人身上。” 一席话说的重情重义,情真意切,芳菲几乎真要以为闵芳苓是清清白白的好人。 可惜,好人永远不是嘴巴说说那么简单的。 口蜜腹剑的小人,难道她见的还少? 芳菲莞尔:“该劝的我一句不会吝啬,但是二姐肯不肯听,我也只能是勉力而已。” “理应如此。”闵芳苓拉着芳菲:“别为了我们为难你自己,否则我们反而过意不去。” 周粟乔忙举杯:“为四妹妹这份侠义心肠,我们也要再吃一盅。” 芳菲憨笑:“表姐拿我当戏文里的女剑客了?侠义心肠可不敢当,倒是慧眼聪灵的很,哪一个包藏祸心,我呀,一捉就中!” “四妹妹不敢说大话!”周粟乔抿嘴偷笑:“不然你怎么唯独漏掉了邱家姐妹?听说,那两个丫鬟给你找了不少麻烦,来之前我才和三姐商量,怎么想办法帮你出这口恶气!” 芳菲信这话才怪!周粟乔痛痛快快出完恶气,老太太当然不会责怪疼爱的外孙女,末了,收拾烂摊子顶罪的还是她。 “两个小丫鬟,我倒不必介怀。迟早太太会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她三人又对饮一盅,壶中见底,芳菲才要叫人取酒,闵芳苓的心腹丫鬟萍鹿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大事不好,皇上,皇上他,他......驾崩了!” 三人哗然,暖阁中忽然窜出个人影,正是酒醉中的闵芳蕤。 “你说的可是真的?” **** 今天只有一更,要积蓄精神,明早看世界杯决赛。另外,本文迈进一百章,多谢大家的厚爱和支持,小荷在明天会理清下一部分的大纲,女主即将进京,伏笔部分也会一一揭开答案~~谢谢zcy0812的粉红票,么么哒!   ☆、第一百零一章 、柳暗花明,重开新貌 皇帝驾崩,新君继位,国丧期间,民间一切婚嫁迎娶都要暂停。闵芳蕤并不关心哪个能登上大宝之位,她在意的是,如此一来,与费家的亲事就要搁置。 虽然不能完全毁掉这门婚事,但至少解决了燃眉之急。 闵芳蕤欢喜的拉着芳菲:“四妹妹,你听,你听!” 芳菲等人唯恐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止住:“二姐姐,咱们赶紧去焦恩堂吧,恐怕这会儿老太太正要与大家问话呢!” 周粟乔倒还好,面色全无的却是三姑娘闵芳苓。老皇帝崩殂,皇子们为了守孝,谁敢私下纳妾?那父亲长久谋划的事情...... 闵芳苓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站不住身。 芳菲立即叫靖童搀扶住她:“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闵芳苓大口喘气,努力想平复气息,却始终感觉胸口有一团热浪,激的她心肺不适。 闵芳苓才要开口说自己没事,不想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黄色胆汁。 周粟乔和闵芳蕤连连倒退数步,满脸的厌弃。 闵芳苓面色羞窘的通红:“四妹妹,我......” 芳菲连忙安抚道:“三姐姐这是急火攻心,等下从老太太那儿要些安宫牛黄丸,吃了就好。” 闵芳苓点点头,神态间还有为难:“只是脏了妹妹的屋子。我知道四妹妹是最爱干净的一个人,不如我叫萍鹿等过来替四妹妹收拾收拾?” 站在门口的萍鹿赶忙上前:“四姑娘放心,我手脚麻利,姑娘只把屋子交给我,保管你回来的时候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靖童和萍鹿是冤家对头,眼见对方要雀占鸠巢,忙呵道:“谁知道你手脚干净不干净,我们姑娘的屋子自有我们来收拾。用不着你在这里献殷勤。” 说完还要伸手去推萍鹿。 萍鹿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当初敢联合人手把靖童给打了,她就是仗着自己有人撑腰。现如今又有这么多姑娘盯着。她哪里肯吃亏!靖童一推,她反而和对方撕扯起来。 闵芳苓又急又气,都什么时候了,萍鹿这小蹄子,也分不清场合!当初她纵容打四妹妹身边的丫鬟,是因为父亲回来,又带来自己即将进京入皇子府的消息,现在一切都可能成为转眼云烟,家里还要欠数万两的债务,与四妹妹闹不和。摆明了是自己吃亏。 闵芳苓大喝萍鹿,转头又与芳菲连连赔礼:“是我这丫头没大没小,四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上次也是我们的不是。等稍后我再压着她亲自来给靖童姑娘赔礼!” 芳菲看着呆若木鸡的萍鹿,淡淡一笑:“这是什么大不了的,连咱们姊妹还常常拌嘴,争辩几句,何况是小丫头们!况且,上次打了靖童,三姐姐不是也叫人送回了赔罪的银子?我早不放在心上!” 闵芳苓心往下沉了沉。还说不在意,这个死丫头分明就是记仇呢! 可眼下又不好说什么,她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尴尬回应。 一时,姐妹四人联袂往焦恩堂来,堂中挤满了人。都是闵家的主子们。 屋中气氛凝重,老太太见醉醺醺的闵芳蕤,心中甚是不悦:“青天白日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吃的什么酒!” 闵芳蕤连忙用手掩住口。躲在了角落中。 闵老太君气不打一处来,另要呵斥几句,二老爷瞧见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的长兄,忙高声道:“娘,大哥回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闵老太君也忘了刚刚的不满,拄着拐叫雅琴搀扶起她。一干人眼巴巴儿望着大门口,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了大老爷进门。 闵朝宗脚底生风,见满屋子人等着自己,心中不乏得意。但想到此时乃是国丧期间,不敢过分流露喜色,只好道:“母亲,消息确凿,陛下驾崩,新君继位,刚刚知府大人传来消息,新君已经吩咐全国服丧,咱们家也赶紧收起起来吧!” 二老爷迫不及待追问:“大哥你先别忙这个,到底继位的是哪位?” “是德妃娘娘的三皇子!” 众人哗然,三老爷早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身,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难道不是大皇子?” 闵朝宗冷笑:“陛下驾崩前,宣朝臣们觐见,当着百官宣布了新君姓名,难道这还有假?况且三皇子文武兼修,是有德之才,堪当仁君之位。三弟不要因为你的女儿预备进大皇子府,心里就胡思乱想!” 三老爷神色大变:“大哥,有些话可胡说不得!” 老太太没好气的瞪着庶子:“你大哥也是好心,免得你冒冒失失为家里惹祸。” 三老爷从不得老太太喜欢,见嫡母长兄联手斥责他,只将长房更恨几分。 老太太道:“老大,你也别卖关子,究竟朝中是什么动向,快说与我们听。” “是!”闵朝宗对眼前形势也只是一知半解,平南郡王的消息没传来,他只好告诉众人那些已成定局的事情:“陛下临终前点了三皇子继承大统,朝中无人敢有异议,皇后娘娘封为圣懿皇太后,原德妃娘娘封为圣母皇太后。” 老太太点点头:“嫡母皇太后,生母皇太后,倒也不违皇室祖例。那淑妃娘娘的大皇子,还有嫡母皇太后收养的九皇子呢?” 闵朝宗摇头,遗憾道:“眼下知道的也只是这些,具体的还要等平南郡王来信!不过......” 闵朝宗故意卖了个关子,众人忙问是什么! “据我所知,圣母皇太后与大长公主素来不和,连带着三皇子也不喜何广臣,如今殿下荣登大典,何家的好日子,怕也到头了!” 角落中的芳菲这才明白,大老爷从进门开始就古怪的脸色源自何处。原来大老爷是惦记着新君能提拔他重新回京呢! 不过芳菲并不觉得大老爷的期待能够美梦成真,先不说京城眼下有多乱,就说大长公主这个身份摆在那儿,新君也不敢轻易就撤换掉人家的女婿。更何况,连她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都明白,当下是新君拉拢皇亲国戚,巩固政权的好时机。 讨人嫌的事儿还是少做为妙。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芳菲这样悲观,这之中又以老太太的信心最为坚定: “我记着,德妃的娘家和老大媳妇有些亲戚关系?” 大老爷忙笑道:“圣母皇太后的堂妹嫁的是大太太的舅父,这位小舅舅辈分虽高,但年纪不大,一直帮着料理家中庶务,和李家走的亲近,连带着她的妻子也时常去李家串门,很受李家老太太的喜欢。” 闵老太君十分满意:“亲家随和,我是知道的。现如今权利交织更替,不知多少人找了关系都难和新君攀附上关系,你既有这样便利的条件,还是多问大太太。” 她环视一圈,这才发现大太太竟不在,忙问:“你媳妇呢?” 大老爷讪讪的:“昨儿晚上身子不舒服,怕是正歇着呢!” 二太太雷氏见大老爷不说实话,忙笑道:“大伯别糊我们,我们都听说了,管姨娘昨晚上去嫂子那里闹,嫂子气的差点动了家法。想必是大伯心疼管姨娘,数落了嫂子几句,嫂子和你怄气,所以不肯来吧!” 二老爷暗中扯了妻子,“别乱说话。” 闵老太君惊闻还有这档子“新鲜事儿”,心中甚是不悦:“你可真是糊涂!还不去给你媳妇赔不是!” 大老爷自然不愿意在妻子面前服软,所以拧着身子不肯动。 闵老太君无奈,只好冲芳菲招招手:“四丫头,你来。” 芳菲请移步上前,笑道:“老祖宗叫我?” 闵老太君拉着芳菲,声音甚是和蔼:“她素日最疼你,你去劝劝,请了大太太过来议事!” “这......”芳菲迟疑的看向大老爷。 老太太故意板着脸哼道:“你不用看他,这个家我还做得了主!客客气气请你们太太来,就说管氏不规矩,明儿我就替她出这口气!” 芳菲留心大老爷的举动,发现大老爷虽还是不服,却暗暗松了口气。芳菲便明白,原来大老爷早就后悔和太太闹翻,只是没个台阶叫他下来,老太太打发自己去,说不准正合大老爷的心意。 芳菲正要答应,站在不远处的闵云凯忽然开口笑道:“老祖宗,父亲,不如叫我去劝太太。” “你?”大老爷看向庶子的目光里透着几分狐疑。 闵云凯欣然道:“正是。我怕太太还气四妹妹,反而办不成事,索性就叫我辛苦辛苦,替四妹妹走这一趟。” 芳菲淡淡道:“三哥,你也把太太想的太小心眼了些,多大的仇值得太太忌恨这么久?咱们闵家是大度之家,生养的儿女个个虚怀若谷,胸襟宽广。还是说......三哥仍旧为前不久邱家姐妹的事情恼我?” 闵老太君赶忙搂住芳菲,不悦的看向闵云凯:“你这个当哥哥的,就让着妹妹些又能何妨!四丫头,听祖母的,去叫你们太太来。” 闵云凯面色窘迫,尴尬的退后三四步,不敢再强出头。 小辈人群中隐隐传来嬉笑声,把闵云凯羞的无地自容,恨不得刚刚没一时头昏,站出来说刚刚那番话。 **** 第二更晚些送上!今天登陆起点后台好慢啊!貌似换了新系统?   ☆、第一百零二章 、姨娘托付,讨要花种(二更) 芳菲披着斗篷往颐心堂来,才进院子,就瞧见管姨娘穿着家常旧袄在门廊下站着。 芳菲一皱眉,“管姨娘怎么穿的这样少!” 管氏已经瞧见了芳菲,更听见她这一席话,忙称出笑脸:“四姑娘来了,我不妨事,这天比前些时日暖和许多,况且,我是来给太太赔礼道歉的,穿的厚重可不像话!” 芳菲摇头不认同管氏的观点:“姨娘说是来给太太赔不是,可外人瞧见却未必这样想,姨娘穿的单薄,难免叫人觉得是太太刻薄了你。” 管姨娘神色大变,结结巴巴道:“四姑娘,我,我可从来不敢这样害太太!” 芳菲解下斗篷,披在管姨娘身上。管姨娘手摸着云湘锦的里衬,不禁赞叹:“这是大姑奶奶送的那块料子吧?我也得了些,只是舍不得用,没想到四姑娘用它做了斗篷的内衬,真是......” 暴殄天物!说白了,管姨娘嫌弃芳菲是个败家子! 芳菲笑道:“往日见管姨娘也不是小气的人,难道一块料子,非要穿在外面才显得体面?我这件斗篷才上身,姨娘喜欢,也不用还了,只是今后出门注意天气,别冻坏了身子,更别在太太的门廊下冻坏了身子。” 芳菲等着管姨娘的丫鬟绿果儿:“你这丫头,不知道心疼自己的主子,下回再叫我看见管姨娘穿的如此单薄就出门,我非回了太太,打发你去扫院子!” 绿果儿忙低头称不敢。 “四姑娘,你是去见太太?”管姨娘见芳菲抬脚要往里走,忙赔笑:“姑娘既已经成全了我,不如好人做到底,一并带我去见见太太吧!” 芳菲失笑:“姨娘说的我糊涂了,门上无锁,又没人拦着。管姨娘要见太太,打发你的小丫鬟通禀一声就是,何必扯上我?” 管姨娘苦着脸:“太太不愿见我,我哪儿敢擅闯?已经在门廊下站了多半个时辰。正愁没人替我传话,四姑娘是最心疼我们这些家中老人儿的,就行行方便,为我求个情!” 芳菲沉默半晌,才道:“姨娘既然开口,我也不好回绝,只是......我听说姨娘手中有一样东西,很是难得,想同姨娘讨些来,不知姨娘舍得不舍得?” 管姨娘顿时心生警惕。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勉强笑道:“不知道四姑娘说的是什么?” “是黄姨娘生育前常吃的粟玉丸!” 粟玉丸三个字一出,管姨娘就托不住脸上的假笑了:“四姑娘求晚了,那药配的难得,如今都给了黄姨娘。我手中竟再没半颗。” 芳菲惋惜的看着管姨娘:“那就罢了,不过,听跨院的婆子说,姨娘每年开春时都会种一小畦花,那花非同寻常,枝粗叶小,花朵还格外硕大红艳。我猜,那就是粟玉花吧?” 芳菲笑眯眯道:“姨娘送我些花籽,我自己种了也是一样的。”她怕管姨娘否认,于是投去小心翼翼的目光:“姨娘不会小气的连几颗花籽也不肯送我吧?” 管姨娘几乎是咬着牙根子答应下来。芳菲高高兴兴打发了管事,这才进屋去见大太太。 屋中,大太太早听见了外面二人对话。一见芳菲进来,便嗔道:“管姨娘可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你竟能从她手里讨来东西?” 芳菲凑到大太太近前,笑道:“我心里疑惑一件事,等得了那些花籽。分析出病因,再同大太太细说。” 大太太收起笑意,细品芳菲这几句话,发现非同小可,忙点头:“如今我身边能信的人,也就剩下一个你。对了,可听见老太太那儿有什么动静?” 芳菲便将大老爷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说给李氏听。 李氏冷笑:“这些已算不上新消息,早起孔妈妈进来请安,已经偷偷告诉了我。” 孔妈妈如今在外面,接收消息更加便利。大太太的娘家在京城人脉畅通,消息灵便,所以赶在各地都知道皇帝驾崩前,就连夜兼程,送口信来富春城。 大太太没有告诉闵云泽和芳菲,也是不希望两个孩子过分担心。 “听你的意思,老爷十分高兴?” 芳菲颔首:“老爷似乎对何家耿耿于怀,所以盼着新君出手惩治何家!” 大太太一阵冷笑:“他倒是想的美!何家与大长公主是同气连枝,大长公主又是先皇的亲姐姐,就算圣母皇太后与大长公主闹不和,可还有圣懿皇太后呢!要知道,圣懿皇太后是先帝的原配,她与大长公主这姑嫂俩向来亲密。何家一时还倒不了。” 芳菲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大老爷看不清形势,或许,他看的清,却不愿这样猜想。芳菲道:“老太太想请太太过去,说太太娘家与圣母皇太后沾亲带故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肯想着我!”大太太气婆婆的作为猥琐,气丈夫两面三刀,可最气的,还是她自己识人不清,当初嫁给这样一个混蛋。 大太太看向小女儿,叹道:“京城里那些显贵人家,躲这件事还来不及,偏咱们这远地方的小门小户,还偏要凑上去。你大姐姐的婚事是不成了,听传来的消息,新君为扬孝道,三年不选秀女,这届在京城待选的秀女,统统返还回乡,自己另行婚聘。” 大太太的话在芳菲意料之中,她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苦了你和佟公子的婚事,恐怕要往后延!”大太太怜爱的摸着芳菲的头:“别怕,有我在一日,就保你不叫人欺负了去。” “太太!”芳菲叫了一声,却又低下头。 大太太也不吭声,只是耐心的看着芳菲,屋子里安静至极,良久,芳菲才道: “女儿一定协助太太心想事成!” 大太太满脸欢颜:“你想好了?” 芳菲默然点头:“太太为芳菲做了这么多,也该我回报的时候。太太要芳菲忍住一时委屈,引三哥背后的大鱼上钩,现在看,大鱼不知何处,三哥却已经有些飘飘然,等大太太再下一剂狠药,鱼饵怀疑,咬钩也是指日可待!” 大太太起身,从多宝阁上一本佛经里抽出一封信:“你瞧瞧,这是什么?” 芳菲展开一瞧,讶然:“这是易缘大师亲笔所写的引荐信?” 大太太笑道:“不错!闵云凯虽然无缘做大师的门下弟子,但看在那一万两银子的份儿上,易缘大师写了这封信给翰林院小崔大人,请小崔大人收闵云凯为弟子。” 小崔大人是易缘大师最得意的内门弟子之一,年纪轻轻就在翰林院任职,受先帝器重。 而今,新君继位,必要依靠小崔大人,大太太的一万两银子,花的值得!   ☆、第一百零三章 、疯狂游戏,疯狂举动 一万两银子,换来的是短短十余个字,易缘大师话语简练,少有罗嗦,只是吩咐了小崔大人收下闵家这个学生。芳菲也曾有所耳闻,说翰林院这位小崔大人年纪不高,但在京城门生众多,有一半是易缘大师打发去他那里念书,也有一半是碍于各府情面,不得不收,唯有少数几个人,是小崔大人用心教席的弟子。 大太太的一万两银子,也不过就是一块敲门砖。 芳菲将信笺还给大太太,悄声问道:“万一小崔大人只是寻常般待见三哥,并不高看,太太可还有别的法子?” 大太太将东西重新放回原处,笑道:“那个女人当下生下孩子,稳婆告诉她是个男孩儿,她竟信以为真。这些年,你父亲怎么待芳华,又是怎么待云凯,两者之间岂能没有对比?我猜的到,她恨我没有将她的儿子当成亲生养的,又恨大老爷骗她,说芳华才是她亲生,常年的郁恨积压在心,那女人早想着要报复!” 在邱家姐妹出这档子事之前,也是闵芳华进京不久,芳菲忽然被大太太叫来了颐心堂。那天,芳菲听到一个闻所未闻的故事。这个故事牵扯到闵家长房许多人的命运,当然,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原来,十余年前,大老爷在扬州有一红颜知己,据说出落的倾城倾国,美若天仙。当时,大太太在京城才生下长子,惊闻此信,便托付了大老爷的挚友,平南郡王世子郭霭前去劝丈夫回心转意。 可是,那女子已经怀胎数月,就要产子。郭霭便替好友隐瞒,骗大太太,说此女已经嫁人。大太太并不相信,悄悄吩咐孔妈妈去扬州打探。才知道大老爷又将喜添麟儿。 大太太与丈夫吵闹不休,大老爷只好安抚妻子,说生下孩子,便送那红颜知己离开。 大老爷是想息事宁人。准备府里一个平安家,外面一个温柔乡,可没想到,红颜知己生下女儿不久,便离奇失踪。大老爷托人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他钟爱此女,便逼大太太认下所生女孩儿为嫡出,哄骗了族人。 刚好此时大老爷在外面的风流债又起,送进来个年岁相仿的男孩,老太太为安抚长媳,亲自进京将大太太和孙子孙女接回富春城。又将管家的大权双手相让,每日只是含弄儿孙,不管庶务。 大太太平白多了个女儿,至此却和丈夫形同陌路,只是在人前。你敬我敬你,倒也相安无事许多年。 直到几年前,大太太忽然从丈夫的一封书信里得知,那位红颜知己早已进宫伴驾,先帝未驾崩之前,已经坐到了嫔位,封号为“影”。据说十分受宠,只是后宫倾轧艰难,一直没有生育。 这位影嫔娘娘年岁已经不小,要为自己后半生谋划,难免就想到了当年稳婆的话,她是有儿子的人。只是这儿子在闵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子。 大太太想到丈夫与影嫔那些可以被诛九族的信笺,便一阵冷笑:“你父亲越老实,越是说实话,那个女人就越是不肯相信。她认定了自己生的是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女儿。” 芳菲若有所思:“影嫔娘娘大概也不肯相信。太太嫡出的女儿,其实就是她的骨肉!反而是原本不被太太待见的三哥,加上稳婆那些话,才有可能是影嫔失散的亲人?” “不错!” “那芳菲就不明白了,既然影嫔认定被当庶子抚养的三哥是她的骨肉,那太太眼下又忽然花重金为三哥铺路,难道影嫔不会怀疑?” 大太太哼笑:“你要是看到她给你父亲写的那些信就会明白,影嫔的疑心病非常严重,我这样做,她只是坚定自己的想法,认为我是亡羊补牢,想要遮掩。” 芳菲看着大太太,犹豫再三,才道:“太太最终是要影嫔......” “孩子,你还太单纯,眼下这个形势,不是她悄无声息的闭口,就是闹的咱们合家倾覆。”大太太低叹:“从她和你父亲频频书信往来开始,咱们就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鸡鸭,随时都可以被宰杀。先帝去了,可还有新君呢!影嫔没有儿子,杀她再轻松不过,咱们闵家又有什么呢?不过皇上一句话的事儿,满门抄斩,又或是流放千里,我这样做也是弥补当年的过时。你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 芳菲望着大太太神情不变的脸庞,不敢确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眼下话语权在影嫔身上,大太太想做什么,那都要看影嫔怎样拆招。 ...... 二人在颐心堂说了半天的话,老太太那里却是等不及了,赶着叫雅琴亲自来请。大太太这才重新梳洗打扮,挽了芳菲的手往焦恩堂来。 大伙儿亲亲热热给大太太见了礼,老太太格外关心长媳,听说大太太昨天和管姨娘怄气,当中众人的面,又把大老爷数落了一通,然后就是百般安抚李氏。 大老爷破天荒没有出言反驳,反而连连称是,后悔自己的不是。 老太太十分满意,笑望着大太太:“老大媳妇,他既然已经赔过不是,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次。当下正是你们夫妻齐心协力的时候,我听说,亲家公早年间就多和三皇子亲近,现在三皇子登基,李家可有传什么消息过来?” 大太太笑道:“老太太也知道,我父亲原不过就是个四品京官,在贵人们面前说不上话。况且新君继位,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老太太要是想打听什么消息,我立即写了信送去问,可好?” 老太太忙摆手:“兴师动众的干嘛!那就再等等,等亲家公有了喜讯,你可一定先告诉我们。” “这是自然!” 老太太旋即打发了众人,只留下两个儿子在身边说话。二老爷摩拳擦掌,一心要进京闯荡,被他娘三言两语打击了积极性。 “你也不打量打量,现在京城是什么地方!”老太太哼道:“是非之地,你少给我捣乱。” 二老爷好生委屈:“娘,我去怎么就是捣乱呢!大哥已经丢了官职。我要不趁这个时候去活动活动,等再过十几年,谁还记得咱们富春闵家?况且,我已经听说。三太公那边儿可是有大动作呢!” 老太太狐疑的看向他:“什么大动作?” 二老爷忙看向哥哥,大老爷叹道:“我也有所耳闻,说是要举家迁往京城。” 老太太失笑:“这绝不可能!富春是闵家的根基所在,况且,他们又是嫡支,三太公又是宗族族长,绝不会放下偌大家业独自去京城。” 大老爷和二老爷兄弟俩都暗叫母亲脑筋古板,却又不敢明说,只好互相使眼色。 儿子们走后,老太太却多了桩心事。她这茶也不吃,觉也不睡,可急坏了雅琴、墨棋等大丫鬟。 “老太太,什么天的事,也不能累坏了您自己的身子啊!”雅琴将刚刚蒸好的阿胶甜酒鸡蛋羹端上来:“我瞧着老太太早起就没好好用饭。所以特意叫小厨房做了这个给您。” 老太太摆手不肯用:“也不知怎么着,我这心里乱的很。” “大夫说过,阿胶有凝神静气的功效,说不定老太太吃了这碗羮,略坐坐就静下来了?” 老太太看向雅琴,嗔道:“你们几个,总是想着法儿讨我的欢心。拿来吧!” 雅琴欢欢喜喜将羹碗地上前。鸡蛋糕最适合老人家的胃口,又软又嫩,不需费劲儿去咬,里面浓浓的阿胶味道,最是滋补。老太太才吃了几口,便听见外面有人来报。说平南郡王世子求见。 “这个时候,世子要见我?”老太太忙放下鸡蛋羹,“去请世子进来。” 郭潇一进门便闻到淡淡的阿胶味,他笑着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好孩子,快坐!”闵老太君亲热的招呼着:“白日里可曾出去逛逛?” 郭潇道:“刚刚打旬阳知府那里回来。听说许多京城传来的消息,有些坐不住,所以前来拜见老太太。” 闵老太君心一沉,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你的意思是......” 郭潇两眼炯炯,坦然道:“我前脚才进府,父亲的家书后脚便送到了眼前,他叫我立即回京。” 闵老太君见状,想要挽留,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平南郡王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都说上阵父子兵,郭潇回去,对平南郡王而言,不吝于多了条臂膀。 可是,郭潇走了,粟乔可怎么办? 两个人眼看着水到渠成,就差一个关键的契机,这么好的外孙女婿,闵老太君可不愿白白错过。 她忙笑道:“你走了,怕粟乔丫头要和我闹,好孩子,我问你一句实在话,你究竟怎么看我们家粟乔?” 郭潇沉默半晌,才抬头直视闵老太君:“老太太,我与粟乔表妹从来都只是兄妹情意,清清白白,就算分别,她也不过闹一阵子,等过两年,出了嫁,做了娘,自然也就淡忘了过去。” 闵老太君狠吃一惊。 他没想到郭潇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孩子,我问你,是不是你家中来信说了什么?”闵老太君不相信郭潇转眼就将粟乔冷酷的抛在一边。外孙女昨儿还甜甜蜜蜜的与自己分享着小秘密,难道都是假的? ***** ⊙﹏⊙b汗,起点女频改版了??好不适应!谢谢茉莉花开正闹闹和有羽的粉红票,谢谢小呆呆luious的平安符,稍后二更,敬请期待~~   ☆、第一百零四章 、世子断情,启程返京(二更) 郭潇既已经开了口,就不打算隐瞒。况且这件事也瞒不住,老太太至多明早就会从大老爷那里得到消息。 他轻声道:“父亲在信中提到了芳华大妹妹。眼下京城选秀彻底告吹,新君的意思,为先帝守孝,三年不再选秀,这待嫁的姑娘们过了国丧这一个月,都可以返还回乡,自行聘嫁。芳华大妹妹无望进宫,我母亲又格外喜欢她,所以......父亲的意思是,想聘大妹妹为世子妃。” 闵老太君听直了眼,“娶芳华?” 郭潇笑道:“是,大妹妹出自世家,又是嫡长女,气度不凡,若能娶到大妹妹,也是我郭家的幸事!” 闵老太君知道自己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这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 郭潇不明白老太太此问何意,却还是老老实实道:“母亲在家中一向以父亲为尊。” 闵老太君明白了,追根究底,平南郡王做主的事情,王妃和世子都没有反驳的权利。 可她不明白的是,儿子与郭霭就算是至交,对方也不至于拿世子的幸福来换这份交情吧?自从儿子被贬回家,远亲近朋没少给冷眼,平南郡王是少有没嫌弃他们家的贵人,现在,又要娶大丫头为儿媳,这怎么看都透着不对劲。 难道仅仅是郡王与长子的交情这么简单? 郭潇看了看闵老太君,拱手道:“老太太,要是没别的事情,晚辈先告退了,明早和几位长辈请过安之后,便要启程回京。” 闵老太君诧异:“这么快?难道不能再住几日?”闵老太君还是不肯死心,盼着用几天的时间扭转郭潇的心意。 郭潇却始终坚定的摇头:“事不宜迟,况且我出来的时间已久,还是不要叫父亲惦记的好。” 闵老太君无法。只好叫人送郭潇出门。 次日,世子将要离府的消息立即传遍整个闵家大宅。 周粟乔正为郭潇做随身荷包,忽然惊闻此信,慌乱下。针尖便戳破了她纤纤玉指。 明芳忙去了干净的帕子:“姑娘,这个时候可乱不得,要紧的是去见世子。” 周粟乔连连点头:“快把我的衣裳取来,”见明芳捧来一件大红色短袄,周粟乔气的跳脚:“蠢材,蠢材,这个时候谁穿它,只拣越素淡的越好,不要厚实,要轻薄的衣衫。” 明芳终究伺候她时日晚。还摸不清周粟乔的脾性,很快被丫鬟白果等挤到一旁干瞪眼。 周粟乔刻意穿的单薄,不施粉黛,外面披着那件鸳鸯锦斗篷,拱肩缩背。很容易叫人心生怜惜。 且说周粟乔带了丫鬟往小云洲来,小云洲中已经空寂寥落,只剩下一个守门的婆子,见是表姑娘来,忙道:“早起便都走了,老奴听说,这会儿世子去了大少爷的院子。” 还不等守门婆子全说完。周粟乔就风风火火领了人离开。那婆子在后面跳脚呼喊,就是没人理她。婆子从怀中取出信封,喃喃道:“表姑娘,这可不怨我,是你自己没耐性,世子问起。我是不肯担这个干系的。” ...... 周粟乔闯进来时,郭潇正与芳菲交递着什么东西。她大惊,箭步上前,一把拍开芳菲的手,东西掉在地上。顿时碎成八瓣儿。 芳菲脸一沉:“表姐!” 这是大太太让她过来交给郭潇,请郭潇带回京中送与郡王妃的礼物。一只浑身瓷白色,不见瑕疵的青花小象。虽不是什么古董文物,但是大太太听说郡王妃近来失眠多梦,把这个青花小象放在枕边,可震慑邪物。 现在好了,碎的一塌糊涂,还提什么安神之效? 周粟乔惊了一下后,连忙委屈的看向郭潇:“郭哥哥,我不是有心的!” 郭潇笑道:“表妹没伤到就好,”他看向芳菲:“四妹妹也别放在心上,等我回京之后,叫人打只一模一样的送了母亲就是。” 周粟乔怕芳菲不依不饶,忙讨好:“妹妹别生气,我是听说郭哥哥要走,一时着急,才闪了手。我绝没有针对四妹妹的意思,表哥......”她看向闵云泽,嗔道:“表哥替我劝劝四妹妹,千万别为这件小事生气。” 闵云泽似笑非笑:“芳菲可不是小心眼的人,不过,表妹确实鲁莽了些,害的我们兄妹俩一会儿还要去太太那里请罪!” 醉书等已经悄悄收起了碎瓷片,时不时向周粟乔瞥去恶意的眼神。 “郭哥哥,我有话要问你!”周粟乔不理众人,独拉住郭潇的手。这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今日却遭到了郭潇的拒绝。 就见郭潇轻轻抽回手,淡笑道:“还请表妹自重。” 周粟乔顿时羞红了脸,扫过芳菲和闵云泽之后,强忍着哭声:“郭哥哥,你从不和我说这样绝情的话!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叫你误会了我?” 芳菲忙笑道:“表姐可别指桑骂槐,这屋子里的‘谁’只有我和大哥哥,大哥哥光明磊落,是君子,我却是个小女子,难道表姐是怀疑我居心不良?” 周粟乔幽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郭潇叹气:“表妹,你不要随便迁怒别人,是我即将定亲,为免长辈们误会,所以希望表妹自重。” 周粟乔惊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郭哥哥,当日我在山中救你性命,你说过会报答我,难道所谓的报答就是这样?” 芳菲从容淡定,也没因为周粟乔这几句话就多瞧她两眼,更没理会郭潇探究似的目光。 闵云泽倒是奇怪:“等等,表妹,你刚刚说,你救过世子?这从哪儿说起?过去怎么没提过?” 芳菲暗笑,她当然不敢提,万一有人存心歹念,故意要查清楚真相,周粟乔岂不是赔大了? 此刻脱口而出,想必也是逼不得已,无奈之举。 周粟乔小心翼翼打量着芳菲的神色,唯恐这个时候被揭穿,战战兢兢道:“大表哥,你别问了,这是我和郭哥哥的私事!” 闵云泽待要再问,芳菲却已拉住他:“大哥,你索性好人做到底,将屋子暂且让给表姐,容她和世子再说两句话吧,来日,世子做了我的姐夫,她二人没有说清楚,将来见面,岂不还是尴尬?” 周粟乔越听越不对,急忙问:“什么姐夫?郭哥哥怎么会成为你的姐夫?” 难道,老太太已经和郭潇说起他们两人的婚事了? 周粟乔转悲为喜, 自己身为闵芳菲的表姐,世子自然就是姐夫!   ☆、第一百零五章 、粟乔大病,回心转意 周粟乔病了,病的很严重,而且这一次绝没有掺水的成分,是实实在在,彻彻底底的真病。 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合眼,滴水不沾,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闵老太君不敢去看,怕难过伤心,就叫大太太和二太太轮番照顾。只是两位太太嘴皮子磨破,也不能劝说周粟乔回心转意,又过了两三天,大伙儿便彻底死心,每到三餐时分,就由宝莲和墨棋、瑞英等大丫鬟轮番给周粟乔灌米汤。 她吐出多少,稍后便再灌进去多少。 如此反复,最后受苦的还是周粟乔自己而已。 周粟乔也不是傻子,索性不再绝食,只是人还是恹恹的,躺在床上,丢了半条魂儿似的。 这日,芳菲叫紫英收拾出四样礼,用牛皮纸包了,串着线绳往雨花台来。白果开了门,见是四姑娘,欣喜若狂:“四姑娘,你可来了,快劝劝我们家小姐吧!” 芳菲将手中的四样礼交给白果,一面往里走,一面问:“这几日都谁来瞧过表姑娘?” 白果神色一黯:“除了两位太太,就只剩下了四姑娘。老太太说她怕见了我们姑娘伤心,只日日打发雅琴来瞧。大太太事务繁忙,略坐坐也就走了,二太太性子急,劝几句,见我们姑娘不领情,也不愿久留。我们想送信回扬州,但是苦于没有出路,幸而四姑娘来,快帮我们想个救命的法子吧!” 芳菲摆手,叫她稍安勿躁:“姑妈见了信,只怕会更慌。当务之急是叫表姐自己振作起来,你向里面通报吧。” 白果连忙答应,可去不多时,却又满脸苦楚的走了出来:“四姑娘,我们姑娘......不想见你。” 芳菲往屋子里打量,死气沉沉一片黑,大约是将所有的幔帐都挂了起来。叫人看了就心堵得慌。她推开白果,提了裙袂往里走。 “四姑娘,你别......四姑娘!”白果连喊了几声,都没能阻止芳菲。只好追上去,唯恐出乱子。 周粟乔是个最爱收拾屋子的人,一盆花,一棵草,都透着她稀奇古怪的心思。可眼下,芳菲瞧着满屋的尘土,不禁问道:“怎么不叫人进来洒扫?” 白果叠着小手,亦步亦趋跟在芳菲身后,委屈道:“不是我们不肯打扫,是姑娘一见她们进来。便乱丢东西,还说,还说我们是要看她的笑话。四姑娘为我们做主,伺候了姑娘几年,谁敢笑话她!” “你也别往心里去。她这个时候最难,话语重了些也是常有的。”芳菲轻声道:“你们都出去,我单独和表姐说几句话。” 紫英心中忧虑,“姑娘,叫我在这儿守着吧?” 芳菲笑看她:“无碍,你和白果去院子里瞧瞧,有咱们能帮忙的。别吝惜力气。” 紫英见姑娘执意要打发自己,无奈下,只好拉了白果一并出去。 芳菲将屋子幔帐悉数卷起,又将东边的小窗推开,新鲜气流涌进,屋子里登时明媚起来。 “我知道。你是来瞧我笑话的!”隐藏在床头暗处的周粟乔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她就算病入膏肓,也不肯叫闵芳菲小瞧了她。 芳菲用玉钩挽住帘幔,听到这声音,遂回头笑道:“表姐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枉我挂念着你。”她打桌上取了个黄皮儿柑橘,扯了绣花墩往床榻前一座,惬意的剥起皮儿来。橘瓣硕大饱满,芳菲咬一颗在嘴里,回味的都是甜汁。 周粟乔这几日也就是用清粥维持体力,丫鬟们给她的水果一律被丢在地上,久而久之,众人也不敢过来反冲。此时,她见芳菲吃的津津有味,不知为什么,忽然就馋了起来。 周粟乔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向别处,冷言冷语道:“你是不是早背后嘲笑我许久?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傻子?” 芳菲捻起橘子瓣:“谁送表姐这么新鲜的果子?特别甜,比春节时三太公家送的那几篓还好。” 真是个吃货! 周粟乔鄙夷的看向闵芳菲,目光却不自然的落在橘子瓣上。 芳菲低头瞧了瞧,将剩下的半个橘子往前递了递:“表姐尝尝?” “我才不稀罕!”周粟乔就算想吃的要死,在听了闵芳菲这种“嗟,来食”的口吻后,也气的没了胃口。 芳菲耸耸肩膀,笑眯眯又塞进口中一大块:“原来表姐不喜欢这个,那,不如就送了我吧!”她看向果盘中,还有四五个的模样,“我最喜欢吃橘子!” “闵芳菲!”周粟乔这下是真怒了! 她撩起被角就要下地与闵芳菲理论,可一只脚才踩在地上,就觉得软绵绵无力,差点被闪倒。 芳菲笑着上前扶起:“表姐在我面前还逞能!你舍不得这橘子,我不要就是!” 周粟乔气的大哭:“我知道抢了你的恩情,你恨我恼我。可我又落了什么好下场?照样被郭潇抛弃。现在又被你这样奚落,难道我不委屈,难道只我一个人是万恶不赦?” 芳菲听她大喊大叫,听她抱怨不休,良久,才幽幽叹道:“表姐如今才肯说实话。你要是早告诉了世子,我想,他也不会对你如此绝情。” 周粟乔忍住悲声,不解的看向芳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世子出发前两日就曾找过我,问了我当日山中究竟是谁救他性命。我咬死是表姐,可没给表姐背后使刀子!” 周粟乔将信将疑:“你为什么不承认,当初是你救了世子的性命?” 芳菲轻笑:“难道我救人的时候还想着要求回报?况且,我与世子并不熟,当日是在佛门境地,若不伸援手,佛祖也是不容的。事后,我不承认,却是要帮表姐圆一件心事。可惜......世子并不全信我的话。” 周粟乔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狠心的郭潇!他答应过我,一定娶我做世子妃的!” 男人呦。他们的甜言蜜语还能信? 芳菲摇着头,将手帕子递过去:“我要是表姐,就赶紧振作起来,不叫郭潇看你的笑话。” 周粟乔这次倒是没拒绝芳菲的好意。用力扯过帕子,狠狠擦在脸上,气鼓鼓道:“我还有什么笑话能叫他看的?你没听见他那日走时说的绝情话?表姐夫!我可真要多个情深意长的表姐夫!” 芳菲想到自家这摊子乱况,鸳鸯谱岂是一个乱字? 周粟乔也是时运不济,一连丢了两门婚事,还都是被闵家的小姐被抢了去。 要说佟鹤轩嘛,那是周粟乔自己嫌弃,不肯要的,可平南郡王世子郭潇,周粟乔巴巴儿贴上去。最后却被抛在一边。 眼下就变成这“低不成高不就”的模样,自己大病一场,更失了好颜色。 “表姐今后打算怎么办?” 周粟乔忙警惕的看着芳菲:“什么意思?是不是老太太打发你来探我的口风,想要送我回扬州?” 芳菲连忙摆手笑道:“你可真是爱多心。老太太恨不得把你护在怀里,哪里舍得送你走?” 周粟乔冷笑:“护我?老祖宗要是可保护我。就该在世子走前提出娶我一事!我明白,一个是外孙女,一个是嫡亲孙女,两者之间,她当然要维护后者。我以为我比闵芳华强,可事实上,她就是处处压我。” 周粟乔看着芳菲。挑唆道:“四妹妹,你也是个可怜人,她闵芳华做了世子妃,就要在你头上作威作福,我听说......你被发落去京河的庄子上,也有她在背后使坏呢!” 芳菲对周粟乔不由得刮目相看! 这件事知道的人绝不超过五个。外面都认为芳菲为醉书而得罪了郭家少爷。可事实上,郭家少爷怎么就那么巧撞见了醉书,怎么就顺顺利利,叫人在红叶阁外掏了洞口。 没有府中内部人接应,此事根本不通。 芳菲当时并没怀疑闵芳华。只是在张庄头夫妻俩频频小动作之后,才疑心起她们背后的主使是自己的大姐。 “表姐是从哪儿听来的?” 周粟乔冷笑:“你别管我是怎么听来的,只问你的本心,难道这个仇不该报?表妹要是和我联手,她闵芳华占不到好处!” 芳菲长叹一声:“表姐还是断了这个心思吧。她在京城,我们在富春,十万八千里的路!况且,我是个庶出女,让她也是应该。” 周粟乔用眼睛直勾勾打量芳菲半晌:“我也是嫡出,也是你的表姐......你肯把佟大哥让还给我吗?”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在喘气, 周粟乔没糊涂,她虽然不愿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和郭潇难再续缘。既然没有结果,不如退而求其次,佟鹤轩也是好的。 当初退婚,多半是因为母亲的执拗,另有一半,则是周粟乔不肯埋没委屈自己。 可眼下,为郭潇的离去,她在闵家已经是声名狼藉,就算老太太悄悄把她送回扬州,来日提亲的人,也会诟病她这段情缘。 这样一来,佟鹤轩反而成了最好的适婚对象。 连大舅舅都说,以佟大哥的才学,这一次定能金榜题名。 或许她的命比娘好,能做到一品诰命夫人! 周粟乔凝视着芳菲:“怎么,表妹不愿意?” 芳菲冷笑:“我当不愿意!不但我不愿意,鹤轩也是一个态度!” 周粟乔听闵芳菲叫的如此亲热,脑仁一疼,脸色就白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能直呼名讳了? ***** 感谢欧阳子晟的粉红票,今天的二更稍后送上,小荷先休息休息眼睛,马上就码字!   ☆、第一百零六章 、你有良策,我有妙计(二更) 周粟乔明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和闵芳菲怄气,可听见自己曾经的未婚夫,此刻叫另外一个女人亲亲热热的叫了出来,就是赌气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佟大哥不愿意?我从小和佟大哥一处长大,不管出什么事,他总是让着我。我知道我们家执意退亲的事儿伤了他,可再怎么说,我们俩也有十几年的情分。不像表妹,你们才认识几天!” 芳菲笑道:“认识长怎么了?认识短又怎么了?表姐认识世子的时间倒是长,最终却也没抵过大姐姐啊?” 周粟乔的脸黑的像包公。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说话专门往人心口儿戳。 芳菲忙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表姐刚刚说的都是玩笑话。是故意试探我呢!对了,表姐要是不说,我倒忘了,当日你叫我送给佟鹤轩的银子,他原封不动都退还了回来,只是我不方面告诉表姐,眼下还整整齐齐摆在我的红叶阁里。稍后我就叫小丫鬟送过来!” 周粟乔大惊:“你没交给佟大哥?” “怎么没给!只是他不肯要而已!”芳菲可不担这个责任,只是当日的书信她已经毁了,她想了想,道:“表姐,你不会真的没放下世子,又惦记着佟公子吧?” 周粟乔羞恼不堪,被这死丫头一说,倒像她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你别胡说,我心里只有郭哥哥。” 芳菲长舒一口气:“表姐今后千万别和我开这样的玩笑,能吓去人半条命!” 她站起身,恋恋不舍的瞥向果盘里剩下的几个橘子,“我先回去了,银子一会儿便送来。表姐养好身子,我明天再来探望!” 芳菲一走,周粟乔就使出吃奶的力气叫来白果:“把果盘子拿来。” 白果不明就里,乖乖的将盘盏放在周粟乔面前。周粟乔狼吞虎咽。连吃了三个薄皮儿橘子,直吃的胃里开始泛酸水,这才作罢。 白果看的瞠目:“姑娘,你这是......” 姑娘并不爱吃橘子。这几个还是老太太打发人送来,她瞧着好,想借着橘子香的味道,驱驱屋中的晦气。没想到,姑娘今天格外不同,把这几个橘子吃了大半。 周粟乔没好气瞪眼:“要饿死我不成?快去拿吃的!” 白果又惊又喜,连忙去吩咐。不多时,老太太专门叫人预备给周粟乔的小灶就端来十几样她爱吃的菜馔。 周粟乔赌气吃了三大碗碧粳米饭,再要人添的时候,白果却害怕了: “姑娘。这肚子是自己的,好歹留着胃口,我请宫妈妈煮了你爱喝的汤,晚上就送来。” 周粟乔将碗筷一丢:“准备笔墨纸砚!” 白果心下欢喜:“姑娘终于提起精神了!好好好,你可是许久没动笔了!” 白果预备好笔墨。等周粟乔落笔之后,才惊觉,自家姑娘写的根本不是诗词歌赋,却是给佟公子的一封信。 “姑娘,这样不好吧?”白果害怕道:“佟公子毕竟是和四姑娘结了亲事。这要是叫外人知道......” “所以才要你亲自去。”周粟乔将写好的信笺塞进白果手中:“见到佟公子只说我现在处境艰难,早后悔当初所为。记得,细细观察佟公子看信之后的表情。要是他流露出一丁点不忍,你就跪下求他原谅。” 白果紧攥信封:“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 次日,白果揣着信,借口去外面采买蜜饯,从角门溜出了府邸。她前脚才走。守门的婆子就赶忙来红叶阁通风报信。 紫英拿钱打发了守门婆子,回屋后便道:“姑娘猜的真是一点都没错,表姑娘这么迫不及待就要人去见佟公子。” 芳菲轻笑:“表姐啊,太性急了些。” “那咱们怎么办?” “我已经安排了文鸢去截白果,等她们俩一并撞在佟公子家的大门外时。那才好玩呢!” 紫英有些汗颜,换了别人,眼瞧着自己的未婚夫要被抢走,心里指不定多着急呢,自家姑娘倒好,反而有许多闲情逸致。 芳菲睨着她,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大姐,祸事临头还不着急?” 紫英脸一红:“姑娘......” “你放心,婚姻大事,我不会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佟公子要真是对表姑娘余情未了,趁着这个机会大家说清楚,我成全这两个。要没那份心思,趁早大家说开。” 紫英担心的不是这个:“要真像姑娘说的那样便好了。我只是怕,怕这位佟公子当着你的面说的好听,可私下却和表姑娘藕断丝连。” 芳菲大笑:“你把表姑娘想的太简单了。她啊,可知道心疼自己呢!要不是见郭潇这边没戏,她也不会想起佟鹤轩来。等在佟鹤轩那里碰了钉子,肯定又会积极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不信咱们就等着,你瞧文鸢回来怎么说!” 等到傍晚,文鸢才匆匆赶回来。她雇的是富春城里最好的车把式,可即便是这样,从京河庄子附近来回折返,也要几个时辰。 文鸢一回来,水也顾不上吃,就兴冲冲来回来报喜: “姑娘,佟公子给你回信了!” 文鸢像掏宝贝似的,打怀里取出佟鹤轩的回信。芳菲不急着看,只是叫人预备饭菜,拉着文鸢坐到跟前:“见着白果了?” 文鸢两眼冒光:“在佟公子家的小篱笆院前碰了个正着。姑娘没看见白果那脸色,瞅见我像见了鬼似的。” 白果能不怕呢!她偷偷出来,偷偷来见佟鹤轩,却被逮个正着。 芳菲笑道:“佟公子一同见的你们俩?” “原只见了我,后来白果在院子外扯着脖子喊,闹腾不休,佟公子这才准她进门。”文鸢轻哼:“我往日看白果还好,规规矩矩的一个丫头,怎么今天一看,也是泼妇似的性儿。赖在佟公子脚边不肯走,连我瞧了都觉得丢人。” “白果要不这么做,回去不好交差。”芳菲挺明白白果的心思,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些。比照这一点,白果也算是周粟乔身边的人才,比明芳强。 “对了,你们俩是一起回来的?”芳菲忙问,要是前后脚进门,周粟乔这会儿怕正在雨花台咒骂自己。如果没忍住,说不定要还打上门来! 文鸢笑道:“佟公子留我讯问姑娘的情况,所以出来的晚。姑娘......佟公子很关心你呢!”   ☆、第一百零七章 、姨妈亲戚,初来乍到 佟鹤轩送走最后一名学生,这才将放在袖口中的信笺拿了出来。 “少爷,灯!”小厮英俊将不甚明亮的烛台递到跟前,好奇的将目光往信笺上瞥了瞥。 呦?是闵家四姑娘的信! 英俊恍然,这也难怪,少爷对周家小姐可是情意全失,要是还拿着周粟乔的信愣愣出神,那才见鬼呢! 英俊偷笑,忙道:“少爷,四小姐打发文鸢姐姐来的时候,一并带了许多吃的,我看里面有少爷你最爱吃的甜水鸭,不如晚上就做这个吧!” 佟鹤轩的目光落在信上,并未抬头,随意道:“你挑几样送去姨妈那里。” 英俊苦了脸,他最不愿意去和少爷的姨母家打交道,不为别的,就因为姨太太家有个刁钻入骨的表小姐。他每次去,都像被审的犯人,就差严刑拷打。 “少爷,你看这天色已晚,要不......”英俊还想磨磨嘴皮子,却被佟鹤轩一记目光看的无可遁逃,只好讪讪的去了。 佟鹤轩瞧着小厮无奈的背影,淡淡一笑,重新将信笺平铺在桌案上,晃动的烛火照亮了上面每一个小字。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温情脉脉,只是冯延巳的一首《鹊踏枝》。 她这是要说什么呢? 相思? 佟鹤轩不自觉摇摇头,那位闵四小姐可不像大胆示爱的人物。 示威? 倒有这个可能!两个丫头一起挤在他这小院门口,巧合太过,就不是巧合。 佟鹤轩细心的将信笺夹在枕边书中,又淡淡扫着周粟乔那封求救悔过信,冷笑着将其放在烛火上。纸张遇火既燃,很快成为灰烬...... 单说英俊提着藤条篮子站在一户人家前叩门,这院子比别处都体面,灰白色高墙,桐油漆大门。房梁瓦当都不似农家粗陋,不过也仅仅是体面而已,称不上奢华。 不多时,出来个老婆子应门。见是英俊,忙往里让:“俊哥儿来了!” 院子不大,正房加上厢房,也不过七八间。英俊一进来,从厢房便立即窜出来个身影,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碎花红绫袄,扇瓣裙,脖子上套着银项圈,十分娇俏。 “小俊子。是表哥叫你来的?”少女蹦蹦跳跳从跑上前,看见英俊挎的篮子,两眼放亮:“表哥送了我什么好东西?快拿来!” 几乎是蛮横的抢去,英俊有苦不敢说,只好道:“燕姑娘。这是闵四小姐送姨太太的礼。” 少女一听这话,脸当即就沉了下来,甩手将篮子狠狠往地上一丢:“什么闵四小姐,谁稀罕她的东西!” 英俊连忙去抢,却已经来不及。篮子中的东西撒了一地,还有些新鲜的果子滚出好远。 “燕儿!” 英俊一见来人,长舒一口气。忙上前施礼:“姨太太!” 早年间,佟鹤轩这位姨妈嫁了当地一位姓苗的乡绅。乡绅去后,家境一落千丈,如今就只剩下这位姨太太和独生女,身边有个做粗活的婆子,另外又买了个小丫头服侍女儿。 苗姨妈看着满地狼藉。叹道:“作孽呦!” 英俊站在那儿尴尬的笑着,其实心里早就想开溜了。 苗姨妈叫远远张望的小丫头过来收拾,自己则叫了英俊进屋。苗燕儿在原地恨恨的站了半晌,头一低,还是跟了进去。 “小俊子。我问你,”苗姨妈坐在正首位上,殷切的开口:“这位闵四小姐时常遣人来瞧鹤轩?” 英俊嘿嘿干笑:“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送些吃的穿的,不过,他们家大少爷倒是常来探望。” 苗姨妈慨叹:“这大户人家规矩多,礼数也多。你们只接东西,却少有回礼......时间久了,叫人在背后病垢。不好!” 苗燕儿站在她娘身后,忙附和:“是啊是啊,这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小俊子,你真是该死,也不知道护着表哥的名声!明儿闵家来人,再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只管先来告诉我,我去应对!” 英俊低着头,暗道:你去!哼!那非搅黄了两家的亲事不可! 苗姨妈见英俊不吭声,怕这小子回去和外甥告状,说坏话,只好道:“燕儿也是关心她表哥,你别多心。” 英俊撑起笑脸:“看姨太太说的,哪能呢?哎呦,少爷还等我回去呢,您看......” 苗姨妈忙将人送到大门口:“回去告诉鹤轩,虽然念书重要,但也要注意身体。我已经请庄子里的猎户帮忙留了一只山鸡,明儿炖好汤,我叫燕丫头给他送去!” 英俊一听这消息,更是叫苦不迭,无奈,只好灰溜溜出了苗家大门。 这母女俩相携回到正屋,苗燕儿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她娘听了只是笑,良久,才道:“我从张庄头娘子那里打听到,他们夫妻俩后日去城里给闵大太太送月租子,我已经告诉她,叫你一并跟着,去给老太太和太太磕个头,也见见那位四小姐。” 苗燕儿扭着脸:“我不去!” 苗姨妈叹道:“你不去,难道叫我这一把老骨头涎着脸去讨好她?娘年纪大了,你也该为娘分担分担,况且,这也都是为你来日前途考虑。你表哥就算这次不中举,但只要娶了闵家的小姐,你就是闵家的亲戚。闵四小姐作为嫂子,怎么也要给你置办出一份丰厚的嫁妆来!” 苗燕儿心有不甘:“不靠她的钱,表哥也会叫我体面出嫁。” 苗姨妈冷笑:“鹤轩?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自己温饱都是一件难事。罢了罢了,要不是他太穷,家底太薄,我早成全了你们两个。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你还是好好与闵四小姐相处相处。对了,往日你和明芳最好,听说她现在做了闵四小姐的丫鬟,趁着这个机会。你去见见,也好从她口中打探打探消息。” 苗燕儿知道推脱不得,只好答应。 没过两日,张庄头娘子果然要去城中送账。特意叫苗燕儿和她同车,路上没完没了的说着闵家四姑娘的好,听的苗燕儿耳朵快张茧子,十分耐烦。 “张婶子,你就别说了,我是知道好歹的人,难道见了我那未来表嫂,还会耍小性子不成?” 张庄头娘子笑道:“婶子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侄女这小脾气在整个村里都是出了名的,府里不比庄子上。规矩多,礼数多,我是劝侄女,遇事千万忍着!” 张庄头娘子算是吃过大亏的人,原以为闵芳菲是个软面团。谁知一打交道才知,那是个硬钉子,刺头儿! 张庄头娘子这次也是有心想缓和与四姑娘的关系,所以听说未来四姑爷的表妹想进府请安,斟酌半晌也就答应了。 都怪她们夫妻俩没眼色,当初小瞧了四姑娘! 至午时,车马进了富春城。苗燕儿不顾张庄头娘子阻拦。一定要掀帘子往外张望。她见了这个也好奇,见了那个也喜欢,高兴之余还拉着张庄头娘子:“婶子,这城里真是新鲜,景色也好,比咱们村里强。” 张庄头娘子笑道:“这算什么好景致?等你到了府里。求四姑娘带你各处转转,那才是神仙住的地方呢!” 苗燕儿并不信,但听着张庄头娘子满口的赞誉之词,苗燕儿渐渐安静下来,像个大家闺秀似的坐着。 张庄头娘子瞥她一眼。暗暗偷笑。 转过街角,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苗燕儿没忍住,掀开帘子偷瞧,见马车左手边是一条长不见头的墙,至少,从她这个位置看,很难看到墙壁的尽头在何处。 “婶子,咱们怎么不进去?” 张庄头娘子笑道:“咱们要从正门绕到去后门,这个时候怕府里有什么要紧的客要进出,我们需等着。” 她拉着苗燕儿重新坐下,语重心长道:“府里往来的都是贵人,尤其眼下,你啊,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大老爷被启用是早晚的事儿!” 苗燕儿好奇心顿起:“婶子给我讲讲!” 张庄头娘子笑了笑:“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你知道,我是跟着我们太太嫁到闵家的。大太太娘家一位舅太太就是当今皇太后的外甥女!” 苗燕儿立即咋舌,不再开口乱说话了。 他们一众等了大半天,等的苗燕儿肚子饿的咕咕叫,车马的轱辘才重新滚动起来,途径正门时,张庄头娘子死命按着车帘子,才没叫苗燕儿的好奇心得逞。 为这,苗燕儿下车时还有些不满。 张庄头娘子却不管这些,她早迎上了前来迎接的大太太心底宝莲。 “宝莲姑娘,怎么好劳驾你亲自走这一趟?” 宝莲笑道:“婶子大老远来,我能不来迎你嘛!”她的目光落在一身小碎花袄的苗燕儿身上:“这位是......” 张庄头娘子忙将苗燕儿推到跟前,笑嘻嘻道:“这是佟公子的姨家表妹,特意来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另外,也想见见四姑娘。” 宝莲将苗燕儿上下打量一番,见不过是个略有几分姿色的小丫头,所以并不甚在意:“不巧,老太太这两日吃斋念佛,不见外客,太太去了知府夫人家。” 张庄头娘子面头难色:“这......” 宝莲忙笑道:“见不到这两位,见见我们四姑娘也是一样的。眼下太太有一半的差事都交给四姑娘打理,连婶子送来的月租,太太也是叫四姑娘先算过,她再略瞧瞧。” 张庄头娘子狠吃了一惊,大太太信赖四姑娘,已经到银子账簿都交给对方的地步了? **** 感谢芳菲0o0的粉红票,二更晚间送上~~   ☆、第一百零八章 、眼花缭乱,要见明芳(二更) 张庄头娘子不急才怪。 从闵芳华进京之后,张庄头娘子和丈夫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飞,大太太待他们夫妻俩是越来越淡,几次进来送月租,都没能见到真佛。张庄头娘子心里明白,太太这是气他们当日怠慢了四姑娘,故意冷着他们。 “宝莲姑娘可要在四姑娘面前替我们夫妻俩美言几句。”张庄头娘子说着就悄悄递过去一个小荷包。 宝莲不动声色的收下,笑道:“这是自然。婶子还没听说吧?太太有意将京河的庄子算作四姑娘的陪嫁,今后你们夫妻俩可就要将四姑娘当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张庄头娘子和苗燕儿都是一惊,前者忙追问:“宝莲姑娘,你这话有几分准?” “这可说不准,只是有一日太太在老爷面前提了提,我替嫂子记在了心里。”宝莲笑望着张庄头娘子,她就是要给这老婆子提个醒,别拿四姑娘不当回事,日后想要过安稳日子,就必须恭敬些。 宝莲领着失魂落魄和满腹心事的张庄头娘子、苗燕儿来到红叶阁。初春虽没有十足的看头,但闵家的亭台楼阁也早叫苗燕儿眼花缭乱。她这才记起张庄头娘子的话,忙谨慎小心了起来。 红叶阁中人来人往,多是来回事的管事媳妇。张庄头娘子碰见几个熟人,大伙儿亲亲热热搭了话,她这才相信,宝莲说的都是实话。大太太不在家,四姑娘就成了内宅之中半个掌事的主子。 ...... 当下,芳菲正在算账,忽听说佟公子的表妹进府来拜见,忙打发几个捧账册的管事媳妇出去,自己则问文鸢:“这个表妹就是苗家的小姐吧?” 文鸢颔首:“咱们在庄子上住的时候就听说,佟公子是投奔他在村里的姨母来着。要说,佟、苗两家也不是至亲。那位苗姨妈和佟公子的母亲也是隔了很远的姐妹。” 芳菲轻叹:“不过,自从佟家败落以后,还肯关照佟公子的,也就是这个苗姨妈了。她今儿来瞧我也是她的好意。我亲自去迎,别怠慢了娇客!” 二人出了正堂,芳菲一眼便看见站在张庄头娘子身边的少女,人倒是清秀寻常,不过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正四处打量观瞧。 “这位就是苗家妹妹吧!”芳菲笑着上前,拉住苗燕儿的手:“妹妹几时来的?我竟不知道,快随我进去去坐。” 张庄头娘子见自己不被理睬,忙涎着脸上前:“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芳菲才看见她似的,诧异道:“原来是张婶子!这是来瞧太太?” 张庄头娘子见风使舵。知道这是巴结讨好四姑娘的机会,忙笑:“太太事务繁忙,多半没工夫见老奴,老奴就想着,来一趟。好歹也要给四姑娘磕个头。” 说着就要跪,芳菲已经叫人搀扶起她,另眼多瞧了瞧,这才抿嘴一笑:“婶子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眼下我这儿还有贵客,不得空细细说话,你先和文鸢去暖阁略坐坐。稍后我再见你!” 张庄头娘子喜之不尽,心想,今天总算没白来,忙不迭鞠躬,这才随了文鸢去隔壁。 此时的苗燕儿全没有刚进府时的气节了,她见什么都怕。见了这个未来表嫂更怕。 张庄头娘子在她们京河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连苗燕儿的娘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现如今,却对着闵家四小姐卑躬屈膝,说跪就跪。可见闵家四小姐是个多厉害的人。 苗燕儿乖顺的像只小猫,进了屋子也不敢再乱打量,闵芳菲叫她坐哪儿,她便坐哪儿。 闵芳菲携着苗燕儿坐在窗棂下的软榻上,细细问过年岁,欣然道:“我比你还大几个月,叫你声妹妹可好?” 苗燕儿只是闷声点头。 “我在家里姐姐最多,年纪小的妹妹却一个也没有。”芳菲笑道:“燕儿妹妹以后常来看我,也给我讲讲外面那些新鲜趣闻。” 苗燕儿蚊子似的哼了两声,算是答应。芳菲见她拘束,便叫人抱来肉团子,又拿了许多时下新颖的小玩意儿给她。苗燕儿不大喜欢软嘟嘟的肉团子,倒是对摆满矮榻的玲珑荷包,金穗香囊等十分感兴趣。 外面进来要回事的管事媳妇已经排成了队,宝莲今日没随大太太出门,被打发来这儿当差帮忙,眼见差事要办不完,只好硬着头皮进来:“姑娘,老太太房里的雅琴派人来说,要取库房里的墨漆屏摆一摆。二太太房里的丫鬟想问问,这个月的水粉什么时候送进来。还有......” 芳菲冲她摆手:“我这儿有客,叫她们先散了,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来问。” 宝莲瞥了瞥苗燕儿,为难道:“别的都还好,就是老太太要的墨漆屏?” “你拿着钥匙亲自去开库房,盯着她们将东西取出来。那墨漆屏是大太太娘家送的,很贵重,小心别碰坏。” 宝莲领命出去,红玉又来请示。 苗燕儿见这些丫鬟不拿自己当回事,脸色略有些难看。 芳菲见状,忙笑指着红玉:“燕儿妹妹不知,这是我大哥哥房里的管事姐姐,与我们感情极好。” 苗燕儿看闵芳菲待这个叫红玉的十分客气,这才略收敛些。可听来听去,她们说的都是自己全然不明白的东西,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趣。伸手想逗逗肉团子,可惜,小肉团子是个十分有骨气的娃,刚刚苗燕儿没给它好脸色,此刻想要“招安”,却难! 尾巴一甩,大摇大摆走了。 苗燕儿讪讪的坐了会,越发没趣,便道:“闵四姐姐,我怎么没看见你的丫鬟明芳?听说,她当日是跟着你进城的!” 芳菲冲红玉一摆手,扭头看向苗燕儿:“你和明芳感情很好?” “我们打小一起长大,她们家离着我们家不远。明芳去庄子上当差之前,托我描了一个花样子给她。可惜还没画完,她便进了城。”苗燕儿怕芳菲不信,连忙将随身带着的花样子掏出来。 芳菲噗的一笑:“燕儿妹妹真是有心人,不过明芳如今可不在我跟前当差,她投奔了新主子。你等等,我打发人去唤她!” 苗燕儿见芳菲这样随意的对待明芳,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她和闵芳菲是朋友不假,但是明芳那个人,在庄子上就谁都看不起。苗燕儿在明芳面前总有矮一头的感觉,如今仗着未来表嫂,她心里如何不喜?   ☆、第一百零九章 、好心规劝,遇登徒子 明芳自周粟乔病了之后就不大受重用,白果等从扬州来的老人儿又趁机排挤她,明芳这日子就越发困顿起来。 乍一听说四姑娘要她去红叶阁说话,明芳赶紧收拾妥当,也没敢和周粟乔说,只告诉了雨花台中一个小丫头,说去后角门买些糕。小丫鬟浑不在意,听明芳说回来带好吃的,还高高兴兴的答应替她遮掩。 等她进了院子,看见满廊下都站着管事媳妇,明芳便拉着小丫鬟:“好妹妹,你实话告诉我,四姑娘究竟找我是做什么?” 小丫鬟笑道:“是姐姐一个同乡来探望姐姐,眼下姑娘正款待着,叫你进去叙叙旧。” 明芳糊涂了, 她的同乡?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叫四姑娘亲自出面招待? 等一进屋,看见矮榻上端坐的苗燕儿,明芳这才恍然。她二人也算是闺中密友,连月不见,就算以前磕磕绊绊,有许多小纠纷,眼下都不算什么了。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明芳按捺下激动,规规矩矩见礼,眼皮子不敢乱翻。 苗燕儿坐在芳菲身边,看着昔日小姐妹低三下四的给未来表嫂见礼,既有得意,又有难堪。 芳菲将手札交给红玉,转而看向明芳:“起来吧,难为你跑一趟,表姐没说什么吧?” “表姑娘在午睡,并不知我过来。” 芳菲笑意更深:“这样也好,表姐心思细,知道你来我这儿,难免又多生想法。快瞧瞧,燕儿妹妹大老远从京河庄子上过来,特意要送花样子给你呢!” 明芳压低身子:“苗姑娘!” 苗燕儿心里感到特别新鲜,就像有一种忽然高人一等的感觉。原来在村子里,明芳这死丫头总是大呼自己姓名,什么时候这样客气的叫过自己? 苗燕儿头一次感到身边这个嫂子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她笑道:“明芳姐!”然后便上前亲亲热热拉住了对方。回首看向芳菲:“闵四姐姐......” 芳菲便起身挽了二人来到门口:“我这儿暂且事忙,就叫明芳领着燕儿妹妹在府里逛逛。我叫小丫头跟着,需要什么,打发她回来要就是。”转身又叫了双儿:“燕儿妹妹穿的单薄。你去把我那件金丝斗篷取来。” 双儿乖觉,不但取了斗篷,一并弄了个眼生的手炉子出来。 芳菲冲双儿点点头,暗暗赞许这小丫头有眼色,当即就叫她跟在苗燕儿和明芳身后。 且说这三人出了红叶阁,明芳只挽着苗燕儿不做声,一路往东行。途经几处轩榭楼阁,直把苗燕儿的眼看花。她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双儿每每都抢在明芳之前。快言快语的答了。 明芳十分尴尬,三人停在小云洲附近的一块石凳旁,明芳忙冲双儿笑道:“走了大半圈,咱们在这儿歇歇吧?” 苗燕儿还没逛够,自然不愿意。才要说话,明芳就在暗处扯她一把。 双儿故意装作没看见,环视一圈,为难的看向二人:“天这样冷,这石凳如何坐得?不如我去小云洲里借个蒲团,再给苗姑娘讨要一杯热茶?” 明芳长吁声:“还是双儿妹妹想的周全。” 苗燕儿见双儿走远,一把拉住明芳:“既然前面就有落脚的地方。咱们怎么不进去?我正由许多话要和你说呢!” 此刻四下无人,明芳也就没必要和苗燕儿装模作样,就见她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小手不断吹打酸疼的膝盖,叹道:“你可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小云洲是平南郡王世子住过的地方。自从世子归京之后,老太太便叫人用心打扫起来,等闲人谁敢去那儿逛?” “那这个叫双儿的小丫头片子就敢?” 明芳斜眼看向苗燕儿,嗤笑道:“小丫头片子?你小心叫人听见!连我都要客客气气叫一声双儿妹妹,她啊。是四姑娘跟前的红人,小云洲里那些势利眼的婆子见了,也要给几分薄面。我可真是羡慕你,平白无故的,就成了四姑娘的亲戚。” 说起这个,苗燕儿忍不住得意:“刚才我瞧着,你竟像很怕她似的?” 明芳脸色立即凝重起来:“你还说呢!我听你和四姑娘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这可不是咱们村子里,由着你小姐的性子,小心得罪了四姑娘,叫你吃罪不起!” 苗燕儿才不怕:“我表哥可不会瞧着我受欺负。我娘说了,将来表哥做了高官,闵家四小姐过门,我们两家是要一并住的。好歹我也算是她的小姑子,表哥没有长辈,我娘就是闵四小姐半个婆婆,想要在佟家过好日子,她就得巴结我们娘俩。” 明芳实在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苗燕儿起身跺脚:“你什么意思嘛!” “哎呦,你别怪我,实在是,实在是......”明芳弓着身子,觉得要笑破了肚皮。 苗燕儿狠狠掐了明芳一把,气道:“你再笑,我就告诉闵四姑娘去!” 明芳这才收敛些,听了苗燕儿的威胁,轻啐道:“好啊你个小丫头,也学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了!我是记着咱们俩的交情,才和你说这些中肯的话,不愿听也就罢了,你却还要害我。” “好姐姐,你说明白些,糊里糊涂的,叫我不明白。” 明芳觑着小云洲方向,不见双儿的身影,这才道:“我们家这位四姑娘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大太太疼她跟疼亲闺女似的,什么事都依着。刚刚你没瞧见?府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婆子来请示,都得站在廊下静候。我原以为,张婶子在咱们京河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可到了四姑娘面前,也不过就是比我略有几分体面而已。” 苗燕儿摆手恍然:“怪不得,我刚刚来的时候,张婶子谄媚的很。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是个呆子! 明芳差点想拂袖而去,忍了半天,才道:“咱们俩好,我才说这些。将来见了四姑娘,要多客气就有多客气,千万别想着摆小姑子的款儿,免得吃大亏,后悔想起我今日的话,就晚了!” 苗燕儿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小丫头,听了明芳吓唬她的几句话,已经有些胆怯。等双儿取了蒲团回来时候,苗燕儿便闹着要回去。 双儿私下以为是明芳在背后说了自家姑娘的坏话:“别急啊,苗姑娘,这小云洲附近还有许多可逛的去处呢!喏!”她一指远处尖尖的塔楼:“那是我们闵家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半个富春城。吹糖画儿的,捏面人儿的,杂耍,说书人......小的像个蚂蚁,特别有趣!” 半个富春城? 苗燕儿有些心动,她从小大大进城的机会屈指可数,要是去瞧瞧,回到村子里也有了和一众人炫耀的资本。 正要答应,忽打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男子相貌清俊,白衣飘飘,叫人有说不出的风流洒脱。 苗燕儿粉颊羞红,躲在了明芳身后。 “见过三少爷!”双儿和明芳两个人同时色变,僵直了身子上前请安。 闵云凯收起折扇,轻佻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在苗燕儿身上:“这位是......” 双儿忙道:“这是我们姑娘请的贵客。三少爷忙,我们不打扰了。” 闵云凯将扇子一挡,就拦住了苗燕儿:“四妹妹的贵客?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闵云凯厚颜无耻的又逼近几分,桃花眼冲着苗燕儿胡乱放光。 苗燕儿不知所措,只好往后仰身。 “三少爷,姑娘要是知道你轻慢了她的贵客,怕是不依的。”双儿急了,见明芳死木头似的不敢出头,只好用身子挡在闵云凯和苗燕儿中间:“三少爷红颜知己一大堆,听说邱家姐妹已经过时了,如今您的新宠是一位叫碧荷的姑娘。我们只是听人说的热闹,可打听来打听去,府中似乎没有这样一位姐姐。” 双儿语带威胁:“不知道大太太听说没有?” 闵云凯脸色一变,倒退两步,目光咄咄的看向双儿。 明芳都要吓傻了,不敢与这二人对视,一直将头压的很低。 闵云凯盯着双儿良久,冷笑道:“我只知道四妹妹牙尖嘴利,没想到,她的丫鬟也不逊色。我身边正缺一个你这样得力的人手,改日去向四姑娘讨来吧!” 闵云凯轻浮的伸手,想要捏住双儿的下巴。 双儿比他动作更快,不但躲了过去,而且笑嘻嘻道:“奴婢可不敢跟邱家两位姐姐争,况且三少爷身边伺候的丫鬟数也数不过来,奴婢又何德何能?还是老老实实留在我们姑娘跟前的好。” “你一心向着你们主子,她却未必舍不得。等我去要了你,看她怎么说!” 双儿不怕他。 四姑娘正怕你不去惹事呢! 也该叫大老爷看看,究竟谁才是小绵羊,究竟谁才是大灰狼! 双儿笑道:“那奴婢就等着四少爷登门。”说完,拉着苗燕儿和明芳快步离开。 闵云凯折断了手里一把好扇子,心有不甘。 闵芳菲的婚事一定下来,大太太又拿她当个宝似的。虽说自己没完全被冷落,但大太太也不急着说送他去易缘大师那里的事情。现在几个兄弟都在背地里嘲笑他,连三太公家中的几个堂兄弟也拿他当笑料。 难道,他和闵芳菲之间定要有一个人离开,才能完满?   ☆、第一百一十章 、错把豺狼,当成贵婿(二更) 双儿赶忙将明芳和苗燕儿俩带回红叶阁,正巧碰见出门来送管事媳妇的靖童。见双儿惊慌失措的目光,便啐道:“有狗追你不成?跑的满头汗,丢了魂儿似的。” 双儿一见她,忙长舒一口气:“比狗还可怕!在小云洲那儿撞见了三少爷,直勾勾看着苗姑娘,把我吓得去了半条命,所以赶着就回来了。” 靖童听罢,气的大骂道:“真是见我们红叶阁里没人了,陷害了姑娘还不够,连姑娘的客人也敢欺负,等我豁出这条命去,看咱们究竟哪一个是孬种!” 苗燕儿几时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躲在明芳身后,悄声问道:“三少爷......难道不是好人?” 明芳低声冷笑:“好人?他就不配这两个字。” 苗燕儿见好友说的严重,不敢再吭声,乖乖随了大伙儿进屋。 芳菲正和张庄头娘子说话,见这几个人回来,起身笑道:“燕儿妹妹逛的还好?” 苗燕儿收起轻慢之色,规规矩矩道:“多谢闵四姐姐款待,一路上看了好几处景色,都是从未见过的,真是好看!” 芳菲察觉到这前倨后恭的变化,不由得用眼神去询问双儿。 双儿快言快语:“姑娘,我们在园子里看见了三少爷。三少爷他......” 苗燕儿唯恐双儿说出她被人轻薄,自己被未来表嫂看不起,忙道:“三少爷与我说笑了几句,我怕闵四姐姐等的着急,所以提早回来了。” 芳菲挽着她的手笑道:“我那三哥说话有些不着调,倘或那句话唐突了燕儿妹妹,你别往心里去,我改日去骂他!不过说起来,园子中的景致都是人工雕琢,看似精细。其实少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终究欠缺些。不如庄子上,得天独厚,都是实实在在的美景。” 苗燕儿信以为真。转眼便忘记刚刚的尴尬:“这话倒是真的。等闵四姐姐得空,也去我们村里转转,我带你往山里寻菇子去。” 芳菲欣然应允,待到申时,张庄头娘子不敢再留,只好催了苗燕儿启程。苗燕儿恋恋不舍的去了,芳菲怎么会让她空了手?早吩咐人准备一个大包袱,里面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也有芳菲从没穿过的新衣裳,也有几块时下最新鲜的料子。 苗燕儿空手而来。却是满载而归。 一路上叽叽喳喳,拉着张庄头娘子说个不停。张庄头娘子羡慕道:“这些东西还是次要,要紧的是,四姑娘喜欢你。苗姐儿,万事要多留个心眼。只有巴结了四姑娘,你和你娘在庄子上才有好日子过。难道你没听见太太的丫鬟怎么说?将来,咱们那片地都要归到四姑娘名下。” 苗燕儿哼了哼:“我才不稀罕,况且,庄子再好,也和我不相干啊?” 张庄头娘子大笑:“怎么不相干?你想啊,四姑娘什么身份?她一年到头。能在庄子上住几个月?不过是图个新鲜,三五日也就腻了。借四姑娘的威势,到时候你和你娘就成了庄子上半个主子!说说,和你有关无关?” 苗燕儿沉默不语,这张庄头娘子也不指望一下子就收拢了苗家母女俩的心思,只好徐徐图之。 一时天入了黑。车马才颠颠簸簸进了附近村子。张庄头自然是要先送苗燕儿回家。苗姨妈久等多时,实在担心的要命,心里没算计,只好去叫佟鹤轩。 苗燕儿兴冲冲挎着包袱进了院子,一进门便喊她娘。 苗姨妈赶紧迎出来。一把抱住女儿,上上下下打量的仔细,唯恐磕到碰到宝贝闺女。 苗燕儿才要和亲娘炫耀在闵家看到的一切,忽见佟鹤轩阴沉着脸从屋内走出,吓得一激灵,赶紧低声问:“娘,不是告诉过你,先别与表哥说嘛!” 苗姨妈叹道:“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来,我是没了主见,才叫你表哥过来。” 苗燕儿只好期期艾艾上前:“表哥。” 佟鹤轩并不搭话,淡淡扫过苗燕儿手里的包袱,径直走过她身边,只与苗姨妈道:“姨母,我先回去了。” 苗姨妈百般款留,只是佟鹤轩并不答应。母女俩讪讪的将人送走,又讪讪的回了屋子。 苗燕儿害怕道:“娘,表哥是不是生咱们的气啊?” 肯定是觉得她今天没经同意就擅自登门去了闵家,给表哥丢人了。 苗姨妈故作镇定的安抚女儿:“不会,我是他姨母,就算去瞧瞧未来外甥媳妇,难道还不准了?”苗姨妈转头看向女儿带回来的包袱:“这是你表嫂送的吧?快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苗燕儿不大高兴:“娘,你可别乱说话,什么表嫂,是闵家四姑娘!表哥没娶她进门,咱们胡乱说,叫外人笑话,以为急着攀高枝儿呢!” 苗姨妈真是被女儿的变化惊诧到了:“乖女儿,闵四姑娘给你气受了?” “怎么会!” “我瞧着你回来就阴阳怪气的,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苗燕儿忍不住就将今日所见所闻都说给了苗姨妈听,连带着那位对她动手动脚的闵家三少爷也没放过。自然,苗燕儿说起的时候剔除了闵云凯的轻浮,只说相貌是如何英俊,举止是如何潇洒。 “比起你表哥如何?” 苗燕儿羞赧道:“不上不下。” 苗姨妈一见女儿这娇羞态,立即就明白了:“要真是能嫁给三少爷,也算是一门好亲事。只是......怕人家看不中咱们家。” 苗燕儿脸一沉:“怎么就看不中?我表哥都能娶他们家的千金小姐,难道我就不能嫁了?” 苗姨妈赶紧笑道:“能能能!自然能。不过,这事儿还要你表嫂,哎呦,说走嘴了,是闵四姑娘去周旋。你不是说了嘛,她在闵家威望高,连大太太都肯听她的,只要闵四姑娘肯帮忙,不愁这门亲事不成!” 苗家母女俩高高兴兴算计着,竟然不知死活的将狼豺虎豹看做是乘龙快婿。 这边,芳菲在大太太处回禀了一日之事,大太太又留她在颐心堂用了晚饭,天已全黑,芳菲才与文鸢等回到红叶阁。 洗漱妥当,听双儿细细说了今日园中发生的事情,芳菲不禁冷笑:“那个碧荷已经打听清楚了?” 双儿忙点头:“人住在东街的元白巷里,打听的清清楚楚,是三少爷花了二百两银子置办的小宅子,又买了两个小丫头和一个粗使婆子伺候。” ******* 多谢我叫老猫咪赞助粉红票一张,^_^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国孝期间,欲纳美妾 闵云凯和其他几位兄弟都不大一样,从小不如意,一路跌跌撞撞,是个爹不亲娘不疼的倒霉蛋。长房一向将希望寄托在闵云泽身上,凡是有了好的机会,那当仁不让,都是闵云泽的。学堂里念书,闵云泽可以开小灶,他闵云凯却不能。 如今长到十六七岁,身边围绕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一味巴结想要讨好处的都是些不入流人物。闵云凯自己倒是不在意,每每听了这些人奉承的话语,他也偶尔能感到一丝慰藉。 大太太放宽对闵云凯的约束,不仅仅是从学业上,更是从金钱上。她嘱咐账房,三少爷也到了出门应酬的年纪,所以除了每月的月银,额外多添二十两,和大少爷、二少爷等同。 闵云凯手中一下子松范许多,但即便是这样,要他拿出几百两银子在府外置办私宅,却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闵云凯这位叫碧荷的相好,据说是扬州人士,年前来了富春城,只以卖艺为生。那段时间,闵云凯正风光,每日宴请他的人比比皆是,这位碧荷姑娘十次有八次都被请去唱小曲儿。 经“有心人”介绍,闵云凯与碧荷一拍即合。 闵家三少爷想置办个院子,还用自己掏银子?早有殷勤的朋友帮忙寻地方,看风水,谈价格。 最终要的是,帮忙出钱! 没人担心闵云凯赖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闵云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正春风得意呢! 头两日,大太太将易缘大师写的推荐信交给闵云凯,闵云凯知道自己即将启程入京,又是好一番得意,当晚就出门与众友在元白巷酩酊大醉。 闵家族学中有不少人知道他在元白巷置私宅,也有羡慕的,也有不耻的。更有闷头等着看笑话的。 且说这日大老爷打发闵云凯去扬州送礼,往返一遭,少说要四五天。闵云凯舍不得碧荷,竟想带着碧荷一并去。 只是碧荷哪里敢。她在扬州名声不好。身上又背着官司,万一被逮住,闵云凯可救不了她。 碧荷千般安抚了情郎,美人声音糯如糍粑,闵云凯早已经酥了半个身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走之前吩咐碧荷,一定严锁门扉,不可叫外面的登徒子占去便宜。 碧荷口口答应,谁知闵云凯才出城,元白巷子里就多了一架小车。碧荷由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只带了贵重的金银细软,一车,数人,渐渐消失在元白巷的尽头...... 芳菲早起照例来给大太太请安。赶巧大老爷也在。 “给老爷请安!” 大老爷是从早上才回的府,衣裳还是昨日的旧服,宝莲沏了一杯浓浓的醒酒茶,大老爷边吃,边看堂中的小女儿:“如今是国丧期间,不好操办,等过了这阵子。就将你和鹤轩的亲事定下来。万岁新登基,京中已经传来消息,为选国之栋梁,科举照常举行。” 大太太从里套间走了出来,闻听此话,不由笑道:“原本我还担心要取消。新君真是体恤读书人!” 大老爷捻须而笑:“朝中用人,虽说不拘一格,但多半还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被重用。这也是我叫云泽勤奋刻苦的原因,听说为了新君继位,许多世家都站错队伍。今后十几年是难翻身了。倒是翰林院的小崔大人,不声不响就成了新君的宠臣。” 大老爷望着妻子唏嘘:“说起来,还是太太有眼光,早托易缘大师给老三写了推荐信。听说知府大人也想送长孙去京城投奔小崔大人,可惜,易缘大师闭关不见,这条路已经不通喽。” 芳菲暗笑,原来大老爷早知道太太所为,却一直装傻充愣。 难道是怕大太太追着索取那一万两银子? 芳菲挺没良心的给自己点点头,未必就没有这个可能,大老爷在钱财上一向挺吝惜,不过对他自己倒是大方。 今日,大老爷心情格外好,不但没对小女儿冷言冷语,更叫宝莲在早饭时多加了一副碗筷。 大太太冷眼看着丈夫,细嚼慢咽,没吭声。 芳菲吃的津津有味,她前面那盘煎豆腐,有一半进了自己的肚子。宫妈妈的手艺真是不错,豆腐嫩嫩的,被油一煎,酥的表层,里面却还是润滑。蘸上大厨房特制的蜜花肉酱,叫芳菲吃了一块还想再吃第二块。 大太太专攻自己手边的鹅膏蕈,陪着清粥小菜,滋味格外鲜美。 大老爷见这母女俩都闷不吭声,略有些不悦,好容易耐着性子等她俩用完,大老爷这才道:“四丫头,你去后院把小六抱来,我也有些日子没瞧见他了。” 芳菲看看嫡母才笑着应下出去。 大太太等小女儿消失在门口,便将茶碗放在一边:“老爷是有什么话想和妾身说?” 大老爷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一件小事,想和太太商量商量。我这几日遇见个姑娘,身世十分可怜,原想着接济她些银子,度过难关,可终究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老爷一向喜欢怜香惜玉,不知这位姑娘年芳几何?” 大老爷面露出一丝尴尬:“正好十八!” 只比闵云泽大一岁。 大太太心里冷笑,脸上却摆出一副慨叹的模样:“这个年纪和云泽倒也般配,老爷既然可怜她,就细打听打听,家世清白,品行又好,就先养在家中,等过几年,云泽成了亲,再给她开脸做姨娘。” 大老爷神色骤变,结结巴巴道:“给,给云泽做姨娘?” 大太太理所当然的看向丈夫:“可不就是云泽,莫非老爷觉得谁更般配?” 当然是他! 大老爷勉强笑道:“云泽还小,等娶了亲事,再选个温柔可人的放在他身边。当下这件事却急。” “那老爷的意思是......” “我想着,黄姨娘自生了小六之后,身子就一直没养好。你万事操劳,管姨娘呢,又是个吃斋念佛的闲人。不如......” 大太太恍然:“老爷是想自己新郎官啊!” “太太何必说的这样刻薄。我也是救人一命,成全了她。” 大太太沉默半晌。大老爷却着急:“你若不同意,只当我没说。” 大太太看着丈夫轻笑:“这事儿也怪我,没有想到老爷的难处。也罢,管姨娘。黄姨娘都老了,伺候老爷有心无力,就接你说的那位姑娘进府,不过,老爷可别忘了,眼下正是国丧期间。” 大老爷听妻子应下此事,早激动的站起身:“我不会糊涂,只是想先接她进来,在太太身边当几日差,太太瞧她可心。再给个名分就是。” “这姑娘姓什么,叫什么?” 一说到这个,大老爷就是满心的酸楚:“可怜人家的闺女,自小被卖给牙婆,哪里有姓?只是起了个花名。叫碧荷。” ...... 大老爷雷厉风行,当天下午便叫人用一抬小轿把碧荷送来了颐心堂。 芳菲正和大太太商量家具样式,忽见一个娉娉婷婷的小媳妇被宝莲领了进来,诧异的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嫂子?” 宝莲笑道:“老爷新买回来的下人,说是服侍太太的。” 芳菲不解的望向嫡母:“太太身边缺人手?怎么从外面买?不如我叫紫英回来伺候?” 大太太冲她摆手笑道:“你父亲一时心血来潮,我这里早就是人满为患,哪有多余的地方!” 话音才落。就见那小媳妇脸色惊慌,跪地便磕头:“求太太留下碧荷吧,太太慈悲,碧荷一定为太太当牛做马,细心侍奉。” 芳菲急忙上前将人搀起,劝道:“好生的模样。磕破了头如何了得?你说你叫碧荷?这名字怪清新的,是取自诗文?” 碧荷腼腆垂首:“姑娘说的是,取自青莲居士的《古风》,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芳菲当即另眼高看:“太太,这么漂亮的小嫂子,又识文断字,可真是难得。” 大太太缓缓笑道:“确实不错!四丫头既然说好,那就留下。不过规矩还是要学的,先送去隔壁跨院,那里房舍多。等老爷回来,我再细问问,究竟跟着谁学规矩。” 碧荷千恩万谢的去了。 大太太这才渐渐沉下脸,芳菲搬了绣花墩坐在嫡母手边:“太太,这个碧荷又精又滑,会不会坏事?” “不会,她是你大舅舅寻的人,手里握着把柄,她除了听话做事,没有别的退路。这几日你先不要与她接近,免得人看出什么。” 芳菲笑道:“是。” “对了,老三还有几日回来?” “应该就是明后两日回府。” 大太太紧闭双眸,慢悠悠道:“咱们就看看,是他的红颜知己重要,还是远大前程重要。” 芳菲笑靥甜美:“我猜,以三哥的脾气,自然还是选后者。不过他那个人,多数时候不愿意满足,可能还会惦记着碧荷姑娘,偷偷瞒着老爷私下往来。只是‘可怜’了邱妙儿,前些时候还得宠,转眼就被丢在一边。” 大太太睁眼看向她:“所以你要记得,女人的皮相只能护了她一时,保不住一辈子。影嫔娘娘被新君封为影太嫔,与众多先帝的后妃迁居进了永信宫。哼,她到最后也没坐上妃位。先帝在的时候,她还能掌管一宫,做她的主位,现在,影太嫔就如同困兽,焦躁不安,等着国孝一结束,她就要慢慢出手了!” 大太太等的,就是影太嫔先出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待遇问题,心生疑窦(二更) 小跨院里的房间并没大太太说的那样多,好的屋子已经叫管姨娘和黄姨娘占了去。厢房倒是空了一间好的,却是芳菲生母邹姨娘的故居。小跨院里的婆子来请示,大太太想了想,还是叫人在邹姨娘旁边选了一间小屋,暂充做碧荷的新居。 碧荷一住进去,就引起了管姨娘的注意。这女子不是少女扮相,又和妇人有区别,穿戴更非寻常丫鬟的款,大太太不仅没叫她去颐心堂当差,甚至还调拨了一个小丫头来小跨院服侍。 管姨娘本不想往坏处想,毕竟这个时候还是国孝期间,但架不住颐心堂里的好东西流水般往碧荷的房里送。 管姨娘无法,只好撑着病躯来和黄姨娘商量。 黄姨娘心满意足的抱着儿子,听了管姨娘的担忧,便笑道:“姐姐许是想多了吧,太太都说,只是选进府的丫鬟,就一定是。”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见哪家的丫鬟还有人去伺候?我叫绿果儿悄悄在她窗户底下看了看,那屋子里的摆设不下你我,再说她那个长相,也不像安分的。” 管姨娘伸出食指,长长的指甲上涂满了胭脂红,她轻轻拨弄着六少爷的耳垂,哀怨道:“说起来,老爷也有日子没来妹妹这里了吧?哎,妹妹还有个儿子,老爷终归不会忘了你,只有我是个可怜的......” 黄姨娘生怕管姨娘再从自己手里夺去儿子,忙笑着转移话题:“听说四姑娘也叫人送她许多摆设?” 管姨娘讪讪的放下手:“四姑娘那小丫头精明着呢!大约是听说太太有意将邹姨娘的屋子腾出来给这个碧荷,后来又悄无声息,四姑娘心里过意不去,所以用东西收买碧荷呢!” 黄姨娘笑道:“不会!四姑娘什么身份,碧荷什么身份!还用费心去收买?” 二人正说着,被她们谈论的主人公碧荷恰好带着一盘子鲜果来串门。管姨娘最热络,拉着碧荷姐姐妹妹的叫着,黄姨娘忙着看顾怀里的儿子。只是远远坐着。 “这是太太刚刚叫人赏的果子,两位姨娘别笑话,我没见过世面,也不认得这是什么稀罕物。一来请两位姐姐尝鲜。二来,也请点拨点拨我。” 碧荷恭敬的将盘子呈递给二人,管姨娘一眼就认出了盘中之物。她笑道:“听说你是从扬州来的,难怪,这是我们京河庄子附近独有的一种果儿,叫粉螺,你看它上面的圈儿,可不就像海螺?难得的是,这小玩意入冬就开始挂果,抗寒能力强。等一入春便可采摘。越是粉嫩,味道越好。” 管姨娘捏了一个在手里,看向黄姨娘:“富春城里也就是太太的庄子上产这个果儿。黄妹妹今年可得了?” 黄姨娘只是摇头笑:“还不曾得,借了碧荷妹妹的光,我也尝鲜了。” 管姨娘递了一枚给黄姨娘。自己则与碧荷道:“我还以为这果子是四姑娘送你的呢!” 碧荷微怔住:“四姑娘?四姑娘怎么会送我?” “你还瞒我们呢!四姑娘难道没送你翠纹织锦羽的枕头?还有素绒绣花的锦被,碧霞云纹的纱帐?” 碧荷脸色茫然:“竟然是四姑娘送的?我以为都是太太赏的!” 管姨娘见她故意装傻,很想啐一口在她脸上,只是忍住没有冲动:“往年四姑娘最爱吃这个粉螺,庄子上送来的有一半都在红叶阁里。你啊,想要在太太面前得势,就要多去四姑娘那里走动。” 碧荷笑了笑:“我怕要辜负了管姨娘的美意。太太刚刚打发人来告诉。从明儿起就要我去颐心堂当差,先跟着云雀学规矩。” 学规矩的人,自然就没有串门的闲工夫。 等碧荷走后,管姨娘拉着黄姨娘窃窃私语:“你听没听出问题来?” 黄姨娘老好人一个,只是笑:“姐姐听出什么了?” 管姨娘皱了眉头:“我原以为是老爷要收新姨太太,可听她那话 ......大太太又好似真拿她当奴婢使唤。莫非。是预备调教好了,送进京给咱家大姑奶奶?” 黄姨娘摆手敷衍,并不打算搀和到这其中。 管姨娘没有如愿以偿,晚上回去也没好生睡觉。她叫绿果儿在颐心堂外打听,看老爷今晚歇息在何处。绿果儿守到院门将要落锁才回来:“老爷仍旧睡在外院书房。” 这是避嫌呢! 管姨娘阵阵冷笑。翻身睡觉。等次日收拾妥当,便叫绿果儿搀扶着,主仆二人悄悄往红叶阁来。 她一进来就瞧见桌子上摆了十几块大红绸缎,都是上好的料子,只是产地,针功略有不同。 管姨娘笑道:“四姑娘这是在选喜服的料子?” 芳菲脸蛋微红,起身相迎:“姨娘快坐。”又紧忙叫文鸢等收起东西。 “四姑娘别急着收,我帮你相看相看!” 芳菲见管姨娘已经将两块料子托在手心里瞧,只好俯身坐下:“管姨娘今天来是......” 管姨娘恍然大悟似的,赶紧放下料子,从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四姑娘上次要的粟玉花种,我的身子你知道,时好时坏,出门一趟不容易,恰今日天好,我出来逛逛,就想到了四姑娘的托付。” 芳菲欢欢喜喜将小瓶子托在手心里:“多谢姨娘!我正想着今年在后房檐下多种些花草。” “四姑娘嘴上说一句谢谢,便完了?好歹也帮姨娘一个忙。” 芳菲放下小瓷瓶,诧异的看着对方:“姨娘手眼通天,怎么会求我这里?” 管姨娘嗔道:“什么手眼通天,是耳聋眼花才对!” “姨娘又和我开玩笑了。” “不是开玩笑。我要不是耳聋眼花,那小跨院里多了个美人,怎么就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芳菲愣了半晌,恍然道:“原来姨娘说的是碧荷!她哪有什么来头!不过是老爷可怜她的身世,买回来给太太做贴身婢子。不过......” 芳菲意味深长的看向管姨娘:“不过将来这位碧荷姑娘有什么造化,我可就不敢说了!” 管姨娘心一沉:果然叫她猜对了。 老爷啊老爷,你可真是迫不及待,明知道国孝期间不能纳妾,还偏要弄这么个人进府。即便没有过了明路,但将来被御史弹劾,也是有理有据的。 芳菲觑着管姨娘神色:“姨娘,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才问完,外面便传来一阵阵吵闹声,侍立在侧的文鸢脸色一变:“姑娘,好像是三少爷!” ***** 感谢橘子蝈蝈支援的粉红票,感谢水晶甜甜的粉红与平安符,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关门打狗,落荒而逃 叫门的声音一听就不对,愤怒中还带着煞气。 管姨娘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起身告辞,大门就被从外而内踹开。 “哎呦!”管姨娘一声惊呼,赶紧躲在花桌后面。 闵云凯两眼通红,活像从阎王庙里出来的小鬼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闵芳菲,你给小爷我出来!” 靖童和紫英等几个丫鬟紧忙追了进来,手里或是拿着门闩,或是擎着木凳,虎视眈眈盯着闵云凯。 芳菲不紧不慢,连身子也未站起,只看着门口的凶神恶煞,轻轻一笑:“三哥几时回来的?一路车马劳顿,怎么不回去歇歇?看着架势,怕还没见过大太太吧!” 闵云凯将手臂一挥:“你别在我跟前装傻充愣!碧荷怎么就进了府,又成了太太的丫鬟?” 瑟缩在后的管姨娘一听,心砰砰砰狠狠跳了几下。三少爷也知道碧荷?而且听这语气,似乎他来寻四姑娘的麻烦,也是为了这个碧荷! 管姨娘笑道:“三少爷,这你可就犯不着找四姑娘了。碧荷是老爷领进来的,又是太太亲自安排的差事,和四姑娘一点关系没有。” 闵云凯冷笑:“管姨娘,你别被骗了,她闵芳菲早就想和我一较高下,只是大太太拆穿了她这层伪善的皮,一直没叫她得逞。眼下是看我过了几天舒坦日子,挖空了心思出坏主意。今日有姨娘在,索性就帮我评评理,到时候去见太太,我也不怕她。” 管姨娘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已经萌生了退意:“这......三少爷,万事好商量,亲兄妹,什么仇解不开?要我说。你们俩先心平气和的坐下,关上门,敞开心扉说几句中肯的话,误会解除了。自然和和气气,就算是老爷太太见了,也一定高兴!” 管姨娘讪笑着抬脚要往外走:“我身子不好,家里还炖着药,不敢出来太久。三少爷,四姑娘,你们说,你们慢慢说。” 靖童等拿着棍棒板凳堵在正堂门口,管姨娘见直冲无效,只好扭头看向芳菲:“四姑娘。你瞧这......” 芳菲从花桌后绕了出来,取走靖童手中的门闩,又为管姨娘让出一条出去的小路:“姨娘别多心,这些小丫鬟闹着玩的。明日得空,我再去小跨院探望姨娘。” 管姨娘强撑出笑意。挨着人群分出的窄长细缝就钻了出去。 靖童机灵,只待管姨娘一出去,立即将正堂大门锁死。屋子里三个大丫鬟,另外领着两个小丫头,人人手上带着“兵器”,虎视眈眈盯着闵云凯。 闵云凯心叫糟糕!当即就慌了。 他往红叶阁里闯的时候,是听了邱妙儿幸灾乐祸之语。气恼之下就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现在看这架势,闵芳菲是要关门打狗啊! 闵云凯脸色一暗,忙往地上啐了两口:“怎么,仗着人多势众就想来硬的?”他东张西望半天,也没在附近看到凑手的棍棒。 芳菲低头打量打量手里的门闩,不禁想要狠狠夸夸靖童这丫头。被打一顿。也长了记性,知道什么时候该亮什么“兵器”。 靖童见自家姑娘面目表情,忙凑上跟前,低声道:“姑娘放心,门口叫几个婆子堵上了。谁来也不管用!” 芳菲睨着她,故意说给闵云凯听:“糊涂,难道咱们红叶阁成土匪窝了?” 闵云凯听她这么说,心里反而更慌:“哎,你别乱来。我究竟是你的长兄,打了我,你可逃不了父亲的责罚!” 闵云凯这个刁钻的家伙,见花桌不远处就是西窗,他一个箭步窜过去。 “姑娘,他要跳窗户。”靖童大声一呵,情急之下就从文鸢手里夺走了板凳。 文鸢气得跺脚:“那我用什么!” 闵云凯彻底凌乱。叫闵芳菲说对了,这就是个土匪窝啊! 她们哪里是什么小丫头,一个个分明都是母老虎,母夜叉! 再不走,自己这条小命非交代在这儿不可! 闵云凯悔不当初,轻抬脚,就想从半开半合的西窗纵身跃出去。 肉团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凭它一个小肉团子,这会儿却忽然变身了似的,咧着大嘴冲闵云凯狂吠。 犬吠神似狼嚎,毫不夸张的说,它身上的软哒哒细腻的小毛儿,此刻像钢针似的戳在身上,根根直立,立时就增添了十几倍的威吓。 闵云凯打了个激灵,赶紧道:“闵芳菲,你别乱来!赶紧将这狗东西弄走!” 芳菲笑意依旧,门闩在手里轻轻的敲来敲去,很是悠闲:“三哥原来也有怕的东西啊!只是不知道,是我家肉团子更可怕,还是老爷的震怒更胜一筹?” “你什么意思?” 闵云凯现在一面要担心肉团子冷不防咬他一口,一面迫切想知道闵芳菲话里的玄奥。 芳菲轻笑:“我就说嘛,碧荷这个名字怎么这样耳熟。原来是三哥的心上人!可惜,老爷看中了她,你千万别多想,就凭我一个小丫头,还算计不了外面的事情。我要是三哥你,就赶紧托人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耍阴招要挑拨你和老爷。” 闵云凯半信半疑的盯着芳菲:“你说的都是真的?” “三哥信也好,不信也好,与我没有半分差别。”芳菲下巴扬了扬,睨着闵云凯脚边的斗犬:“毕竟,现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可不是我!” 闵云凯一头的冷汗:“你先把这狗东西弄走,再叫她们放我出去。” 芳菲叫了声,肉团子扭着肥嘟嘟的小身体,哒哒哒奔到芳菲身边,耍宝似的往地上一打滚儿,雪白的身子,雪白的肚皮,满脸都是谄媚相。 芳菲夹住门闩,将地上的肉团子抱起,轻轻闪了个身:“三哥自便!” 闵云凯逃也似的去了。飞蹿的身形比平日都灵活。 再细听听,院子里小姑娘们嚣张的笑声传出来好远。 ...... 闵云凯在红叶阁吃了闷亏,却不急着报仇,他心里不忘闵芳菲说的一席话。不错。这件事摆明了是外面有人要害他,挑拨他和大老爷的父子关系。要是被父亲知道,他预备纳的姨娘曾是庶子在外面蓄养的私妾,羞恼之余,可是要出人命官司的。 闵云凯心乱如麻,回到富春城之不敢去见大老爷和大太太,也不敢出门与那些狐朋狗友相邀,只是闷在自己的院里打转。 可事与愿违,闵云凯才躲了一日的清闲,大老爷就派人来传。叫他去颐心堂问话。 “你确定是颐心堂?不是老爷的外书房?”闵云凯不死心,再三追问邱巧。 邱巧战战兢兢的点头:“我怕耽误少爷大事,所以连问了好几遍,确实是颐心堂。” 闵云凯瘫坐在椅子上,脑袋一阵阵发昏。 当初将碧荷弄进元白巷。他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相熟的人都知道,自己得了个如花美眷,羡慕的很。 碧荷在富春城里时日虽短,但大大小小的酒宴参加不少,见的人多。保不住哪个人就快嘴快舌,说给了父亲听。 莫非是要问自己的罪? 闵云凯不敢往深处想。只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拖延时间。 “三少爷,老爷又叫人来催了!”邱巧打发第二拨人,硬着头皮来回报。 闵云凯无奈,只好往颐心堂来。在院门口刚好撞见同来的闵云泽。 “三弟,几日不见。越发是神清气爽啦!”闵云泽笑呵呵道:“我就知道这样大的好事,父亲一定先通知你我!” 好事? 闵云凯一怔,连忙追问:“大哥,是什么好事?” 闵云泽正要说,可转念一想。又将话收了回去:“我先卖个关子,这等大消息,还是叫父亲亲自说与你听的好。” 闵云泽照例,率先一步跨进门槛。闵云凯踟蹰半晌,才尾随其后。等一进正堂,他才发现,不止他们兄弟俩,连闵芳菲和两位姨娘也在。 长房除了闵芳华,一时间从未这样齐整过。 闵云凯偷偷张望一圈,略显失望。 碧荷并不在。 大老爷端坐首位,今日格外的红光满面,看着儿女们的表情也更加的和蔼。 “老爷,究竟是什么好消息,也和孩子们说说吧!”大太太见人已到齐,便催着丈夫公布喜讯。 大老爷笑呵呵道:“说起来真是万岁爷的恩典。”他一拱手,对新君无限敬仰:“万岁宣我回京出任户部侍郎一职,知道咱么家在京中无宅,所以特赏了金安街里的一栋小院子,地方虽说不大,但住在金安街的都是皇上的亲信。平南郡王的意思是叫咱们一家子都迁过去,我也这样想。” 一家子进京? 闵云泽和芳菲面面相觑,这倒在意料之外。那平南郡王所说的举家迁徙,是单指长房?还是阖府一家子? 大太太看到他二人窃窃私语,便道:“老太太难离故土,大约是不愿走的。你们的二叔一直管理家中庶务,就算咱们长房都进京走了,也不碍事。” 原来如此。 只是闵云泽另有难题:“父亲,我即将参加乡试,难道也要随着进京?” “我已经和你母亲商量过,暂且把你留下来,等乡试一过,立即叫管家护你进京。”大老爷看看闵云凯,“太太预备送你去小崔身边念几年书,你可愿意?” 闵云凯当然愿意,对着大太太又是一份感激。 大老爷捻须微笑,目光自然而然又落在了芳菲身上:“至于你......” 大老爷是发自真心不想带这个小女儿,不知为什么,他俩天生反冲似的。只要一见这个庶出的小女儿,大老爷就想到过去种种不愉快! **** 今天太热了,热的要中暑,这就是传说中的桑拿天吗?幸好有苹果59的粉红票,又开心啦~~ ps: 推荐好友新书:贵妻 简介:现代兽医沈宛穿越到了一部虐心小说里。阴谋,算计,背叛,人人都想看她笑话。而她,偏要繁花满卧,一路锦绣。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升官发财,恭喜恭喜(二更) 大太太一见丈夫又摆出这幅不情愿的模样,顿时不悦。为叫带上芳菲一并进京,她刚刚和大老爷费了许多唇舌,夫妻二人还好悬没吵起来。 后者好不容易妥协,现在忽然又犹豫,大太太一时没管住脾气,冷冷的逼问:“老爷,四丫头怎么样啊?” 大老爷人一震,想起进京后还要仰仗岳父家,只好陪笑道:“四丫头自然要跟着太太。我刚刚是迟疑,婚事未定,咱们先进了京......对鹤轩贤侄是不是应该有个交代?” 大老爷想以退为进,殊不知大太太根本不吃这一套:“咱们家又不会跑了!况且,你妹妹那样的人,天底下又有几个?难道我还会嫌贫爱富,最后毁了两家的亲事?” 闵朝宗面有难堪。 他极力撮合小女儿与佟鹤轩的婚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堵住悠悠众口。亲妹妹闯下的祸,连带着妹夫的名声受损。将来外面人议论起这件事,也只会说周家无情无义,却不能怪到闵家头上。 闵家只是用一个小小的庶女,就挽救了整个家族的名声。 想到这些,大老爷对小女儿才略微带了几分愧疚:“太太不要多心,我这也是害怕婚事没定下来,夜长梦多。你知道,鹤轩贤侄是个好孩子,乡试一过,不知多少好人家惦记着这样的女婿。” 大太太淡淡道:“他要是鄙夷咱们家门槛低,配不上他的人品,妄图悔婚。我也不怪罪,毕竟你情我愿,婚事才能美满。他要是中了状元,还不忘当日婚约,我就欢欢喜喜把四丫头嫁过去!” 大老爷连忙称赞:“还是太太想的通透。那,就叫云泽去庄子上说这件事。咱们家此行时间紧迫,要紧的收一收。不要紧的就留下。” 几个儿女商量了妥当,只是两位姨娘就麻烦了。 管姨娘体弱多病,黄姨娘又要照顾六少爷,而且听平南郡王那意思。皇上赏赐的宅子着实是小,他们家倒是有钱去赁外面的院子,只是不敢辜负了新君这番美意。 黄姨娘见大太太的目光移向自己,忙道:“六少爷年纪还小,怕是不能长途跋涉,不如就叫妾身留在府里,用心照顾。” 管姨娘心中一亮,也跟着赔笑:“老爷和太太一直体恤妾身病弱,这几年也是吃富春城里保安堂的药。妾身倒是愿意跟着老爷和太太进京见见世面,就是怕耽误正经事!” 大太太望着管氏笑了笑:“我也担心你身子骨吃不消。不过老爷身边没人照顾也不行。所以......” 大太太不往下说,只是看向大老爷。大老爷想了片刻:“我瞧着小六虽然弱,但咱们一路从水路进京,少了颠簸。带上无妨!既然管姨娘的病是在富春诊治,为安全着想。还是留在老家更稳妥。” 管姨娘没想到峰回路转,最终被丢下的只她一人。 那,黄姨娘和六少爷呢? 芳菲偷瞄着管姨娘哑巴吃黄连的模样,冲闵云泽挤挤眼睛。闵云泽就站在她身边,嘴巴微动,极力压低着声音:“这事儿你别管。小六留在祖宅没好处,还是跟着咱们安全。” 芳菲低笑。原来闵云泽也早瞧出了管姨娘的小算计。不知道大老爷瞧没瞧出来! 想必是察觉到了,只是怜香惜玉,没舍得拆穿而已。 长房这边已经定的妥当,隔日,圣旨就进了闵家。 府中欢天喜地,碍着国孝期间不敢张灯结彩。却也是个个眉飞色舞,扬眉吐气。 三太公更是亲自赶来,拉着大老爷唏嘘:“真是皇恩浩荡!再不想咱们家还能出这档子喜事!”当初闵朝宗回来,族中人都以为他是落魄了,谁想竟有起死回生这一天。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祖宗保佑。我刚刚还和老大说,要去宗祠那边上香。” “应该应该!”三太公又道:“听说,万岁爷还赏了宅子?” 说起这个,闵老太君更是遮掩不住的得意:“正是!在金安街,听说几朝元老都在那儿住着!” 三太公肃然起敬:“我知道,当年进京赶考时在金安街前经过,正经有几处气派的宅院,只是不知是哪些家。”三太公顺便就说起族中凑了银子,要为闵朝宗进京后添置些家具。 闵老太君口中推辞:“这怎么好!况且万岁赏的宅子,那东西都是一应俱全的,怎么好乱换。” 三太公笑道:“换不换是朝宗的主见,这却是我们一家子的心思。如今他做了户部侍郎,官职可不比从前,咱们闵家的儿郎们,也终于有了出人头地这一日了!” 三太公家的亲近叫老太太心情舒畅,忙忙碌碌一整日,来贺的都是远近亲朋还有。闵家不敢大张旗鼓,更不敢宴请,幸好众人也不在意,只将礼送到便都安心。 等到了晚上,老太太这才将一家子都叫到身边,包括不受她待见的三房。 “这么晚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只说一件事。”老太太环视众人:“我年纪大了,越发耳聋眼花,你们大哥出息,眼看着得新君倚重,我心里高兴,偏向他们些也是情理之中的。如今趁着人齐全,将公账私帐都拿出,分一分,免得将来你们兄弟为这些东西闹不和!” 闵朝宗兄弟三人竟不想老太太是为分家召了他们来,当下不知所措。 原本都盼着分家,现在却无一人敢提。 大老爷不提,是怕进京后不御史们弹劾,说他仗着嫡长的身份,有位居高位,欺压兄弟。 二老爷不提,是不愿与长兄闹的尴尬,将来二房还要多多仰仗长房。 三老爷不提,是因为提了也没用。 老太太手紧,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庶子分去大头。 于是,一时间,这兄弟三人都沉寂了下来。闵老太君一瞧,当即笑了:“你们兄弟不争不抢,和和气气的,真是不错,倒也省了我许多周折。” 她早叫雅琴将公账一式三份交到儿子们手中:“你们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分过一次,也没亏待过谁。年前,老大回来,城中有些流言蜚语,我也分过一次,不偏不倚,老三那份是他媳妇领了。今日是分产不分家,余下的这些,都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你们谁也别说我偏心。” 闵老太君把众人神情尽收眼底,这才稍显满意。 ps: 推荐好友新书 医居一品 作者:素手拈花 书号:3118048 简介:法医重生,官居一品 很好看,点击瞧瞧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分产不均,三房争议 “这祖宅是闵家的根本,只要我活着,就不准你们分出去过,只是百年后,子孙昌盛,少不得有人嫌弃住的拘谨,到时候你们另搬出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闵老太君要分就先分最重要的,也是最没有争议的部分:“从你们祖父开始,老宅子就是嫡子承袭,无嫡传长。老大虽然进京为官,但祖宅还要他继承,你们有何异议?” 闵老太君虽说是询问,但不容置否的语气人人都听得出。二老爷忙笑:“国有国法,家有家法,既然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我们当然不敢非议。就按母亲说的!” 大老爷见亲弟弟如此“通情达理”,也赶紧站出来表态:“母亲放心,两个弟弟想要住几时,就住几日。” 要是自己不愿意住,非要搬出去,他也没办法。 闵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再将目光移向庶子,见闵朝伟默不吭声,心里冷哼了哼,遂将此事放下。“还剩下几宗大产业,也是迟迟没定夺下来的,如今我已分成三份,你们大哥既然占了老宅,这产业就拿个小份子。老二也是嫡出,又没出仕,一直在家上照顾老的,下抚恤小的,辛苦些,这一次就拿个大份子。” 闵老太君当着众人的面将两张薄薄的纸单交给二人:“至于老三......” 闵朝伟和雷氏,闵芳苓都悬起一颗心,眼巴巴望着老太太。 “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给你留了一份产业,也当着我的面儿说过,今后分产,你们这一房就不算在其中。只是,你终究也管我叫了这些年的‘母亲’,一点不分,我这心里头过意不去。” 闵老太君将最后一张纸递给闵朝伟:“这上面的产业,是从你两个哥哥那里分夺出去的。将来好生经营。也不枉他们维护你的心。” 三老爷低头去瞧单子上少的可怜的两处产业,一家绸缎庄,一家米行。听起来挺不错,其实就是两间快要倒闭的店铺。 三老爷只觉得满心的委屈。 他是没寄希望于老太太将大宗产业交到自己手中。但是,仅凭这两间小铺子就想打发了自己,未免欺人太甚。 “母亲!”三老爷将单子往前一推:“哥哥们的产业我不觊觎,我只要该得的那份。当初父亲虽然分了我一部分,但是母亲也知道,那不过是闵家产业的皮毛,大宗的还在后面。前不久母亲借大哥回乡又分了一次,我不在家,宁氏是闷嘴的葫芦,遇事只知道哭。何况,她在您跟前也说不上话。我们三房被摒弃在外,母亲事后也没说补偿,我回来后几次想提,但碍着这些年的母子情分。只好忍了又忍,今日母亲拿这两间铺子来臊儿子,儿子是实在不能不说话了。” 闵老太君冷笑:“看不上?好啊,那你说说,如何分才满意?” “母亲知道,我一直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既然今天人这么齐全,我就不藏着掖着。家里的产业我一概不要。只要白银十万两。” 众人哗然,不敢置信的看向三老爷。 闵老太君连吸几口气:“狮子大开口?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身份!” 三老爷淡笑:“我盘算过,这十万两只占公中总账的三成,我要的并不多。” 公中总账一向是二老爷在盯着,三老爷如何能看到? 闵老太君忙将目光移向次子,二老爷慌了。赶紧站出来解释:“母亲,我实在不知三弟怎么凭空说出了这样的话。如今总账上还不到一万的现银,都是供给着每月开销,不敢随便乱动。” 闵老太君微微颔首:“你们也听到了,公中的钱不能散。否则咱们府里百十口人过得了今日,过不了明日!老三不要铺子,只要银子,也好,免了大家麻烦。不过十万两没有,一万倒可以!另外,云州和芳苓的婚事我仍旧管着,将来一嫁一娶,我用私房补贴,也不用你们操心。” 她环视众人,将手往桌案上一拍:“你们兄弟三人留下,余下都散了吧!” 老太太挥手打发了众人,芳菲与大太太通行,二人才出焦恩堂,周粟乔就从后面赶了上来:“四妹妹等等我!” 芳菲诧异回头:“表姐?你也在老太太屋里?”刚刚在人群里怎么没瞧见她? 周粟乔先是给李氏请了安,李氏笑着看她:“你们小姐妹俩总有说不完的话,去吧,今儿天也好,往后花园里逛逛,小云洲那边种了许多的桃花儿,这个时候开的正美。” 李氏笑容和蔼,周粟乔却打了个哆嗦。 她多少惧怕这个舅母,总觉得舅母待她亲切却疏离,而且威严深重。 芳菲不清楚她的心思,只是高高兴兴与周粟乔往小云洲来。 虽然物是人非,平南郡王世子不在,但小云洲附近的景致反胜以往。大片大片桃花竞相开放,颜色清淡的是撒金碧桃,绯红娇俏的是垂枝碧桃,团团簇簇,压在枝头上眺望来者。 这片桃林中有两个婆子正在收落地的桃瓣,见两位姑娘领着人来,赶忙上来请安。 芳菲笑道:“这一大片林子,你们要扫到几时去?” 其中一个婆子陪笑道:“谢四姑娘体恤,日日扫也就不觉什么。只是若不及时收起,这桃花落地看着漂亮,时间久了,沤在泥土里成了肥料,味道不好。” 芳菲点点头,指了指几个丫鬟:“你们也去帮忙,捡回去干干净净的桃花瓣,我做成桃花胶送你们染指甲。” 丫鬟们一听,岂有不愿意的?立即分散在周围!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靖童几个手中虽是找东西,但始终在芳菲周边附近,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并不远走。 周粟乔将这些看在眼中,不禁感慨:“四妹妹是怎么调教人的?一个个忠心不说,还特别聪明!” 芳菲忍不住笑道:“哪里是聪明?都是胆子小的,怕把我丢了,回去挨骂!对了。我看表姐这脸色远胜以往,是好了?” 周粟乔难掩尴尬,嗔道:“四妹妹还怪我呢?上一次是我的不对,心情不好。说了些不知羞的话。四妹妹放心,我和佟大哥就是兄妹情意,如今只有和你解释清楚,我才能踏踏实实。” 芳菲恍然:“我就是说呢!表姐可不是蛮横的性子!” 周粟乔不知怎么就升起一阵心有不甘,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张口,却仍旧问道:“若我一定要四妹妹让出佟大哥呢?四妹妹可会看在咱们姐妹情分上,成全我?” 芳菲讶然:“都说了是姐妹情分,难道表姐也忍心为难我?” 周粟乔忙笑:“玩笑话而已,我就是试探试探,在表妹心里究竟看重不看重我!咱们亲密。将来才好相处!这次进京,少不得又住在一处!” 芳菲这一回是真的被惊到了!住在一处? 周粟乔望着芳菲惊诧的表情,心中十分得意:“原来表妹竟还不知?这次你们上京,老祖宗叫我一并跟着。我原来还有些担心,听说。皇上分你们家的宅子地方有限,我去了也难分派。可是老太太不准,一定要我进京。见见世面还是其次,要紧的是帮舅母操办好大姐姐的定亲事宜。” 周粟乔说的有条有理,丝毫不显用心险恶。要不是芳菲对她和平南郡王世子那点事儿心知肚明,恐怕也要被哄骗过去。 老太太这是打算干什么呢? 搅黄孙女的婚事? 应该没这么糊涂吧?好歹闵芳华在她身边教养了十几年,老太太也是眼珠子似的疼着那个大孙女。就算如今有了周粟乔在膝下承欢。但十几年的感情,岂是十几天就替换得了? 周粟乔看着闵芳菲默默想着心事似的,不悦道:“表妹难道不愿意我跟着去?” 她只是想将一军,未曾想芳菲回答的却是个叫人挂不住面子的大实话。 “我不是不欢迎表姐,只是,表姐去了有什么用呢?郭家与闵家联姻近在眼前。我瞧着世子冷冰冰的模样,大约也没将你放在心上。不去,或许彼此还能留下一段美好回忆。去了,只会叫他觉得表姐咄咄逼人。” 周粟乔被说中心思,不怒不悲:“去。我还有一线生机;不去,我便彻底与郭哥哥无缘。表妹,你夹在我和大姐姐之间为难,不如就什么也别管,进京后老老实实呆在舅母身边,天大的事儿,我自己担着。” 周粟乔转身叫了绿果儿欲走,才迈出没两步,忽然折返身子,眼睛盯着芳菲:“四妹妹知道吗?当年平南郡王要娶的是我母亲!我母亲才应该是郡王妃。而今我圆了她的缺憾,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你看着吧,这个位置非我莫属!”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芳菲站在一棵撒金碧桃树下,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没有话说。 靖童踱步走了过来,低声劝道:“姑娘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表姑娘想当世子妃想的疯魔,左右和咱们没关系,只管高高兴兴看戏就是。” 良久,芳菲才长叹一声:“我只是好奇,周表姐看重的究竟是郭潇这个人,还是平南郡王世子妃这个头衔?又或许两者都有?那佟鹤轩呢?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还是太太答应的丰厚陪嫁?” “姑娘,你千万别这么想!”靖童挽了芳菲的隔壁:“你是这府里最有福气的人,菩萨都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 感谢raei1976的粉红票,二更十点左右送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闵老太君,戳破真相(二更) 焦恩堂中,老太太将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三位老爷你看我,我看你的干瞪眼。 “老三,你说实话,要这些银子干什么!” 老太太开门见山,上来就问缘由。 “母亲,我只是心中觉得不公,都是父亲的儿子,分家也该平分。况且,我要的实在不多,只是十万两银子,对母亲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三老爷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祈求:“母亲,看在儿子这些年规矩守礼,你就答应下来吧。” 大老爷和二老爷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忙问:“老三,你是不是在外面惹来什么祸,要银子救急?” 三老爷原还不想说,可到这个节骨眼上,不说是不行了:“大哥、二哥,你们真以为凭我这小小的一个县丞,就能送女儿去大皇子府?那都是银子在开路!我求了各种关系,最后与大皇子的奶兄弟搭上了关系,对方一张嘴就是十万两,保我们家三丫头进去就受宠。我已经签下了字据,三个月内不将银子交齐,我这项上人头不保还是次要,咱们一大家都要被大皇子忌恨上。” 老太太震惊:“你说什么?难道这银子是大皇子要的?” 三老爷艰难点头。 “娘,这银子说什么也不能给啊!”大老爷反应最快,反对声也最坚决:“您也知道,皇上现在重用我,要是知道咱们家私下送了银子去巴结大皇子......孰轻孰重,娘,你可得掂量清楚。” 二老爷和哥哥一条心:“娘,大哥说的不错,哪个皇帝喜欢墙头草?况且,万岁刚刚登基,正是观望臣子动向的时候,大皇子能不能保全自身还是一回事,把咱们一家子搭进去。实在不值得!” 二老爷与三老爷怒目而视:“我就说你这次回来的蹊跷,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目的。劝你趁早死心,三丫头也别想着去什么皇子府,安安生生。等我明儿替她在城中寻一门好亲事,过了国孝就嫁人。” 夜长梦多,二老爷也顾不上叫闵芳蕤先嫁人了,打发走闵芳苓才是要紧。 三老爷哀求的看向闵老太君:“母亲!” 老太太想了许久,这才缓缓道:“十万两太多些,你这是要喝我的血啊!六万,不能再多了。余下你自己想法子!” 三老爷见老太太肯出钱,虽然没有完全达到自己的目标,但已经是难得:“多谢母亲,多谢母亲!” 他在外这些年做县丞。好歹攒了些钱,加上以前分得的那些铺子田产,一口气抛出去,总能达到十万白银。三老爷正要答应,老太太却来了一记回马枪。 “钱是给了你。但,明日就叫三太公来主持分家。你们这一房自立门户,今后是荣华富贵,是落魄为奴,都与本家无关。” 老太太说话毫不留情:“你自去巴结你的大皇子,我们只对万岁忠心不二。” 三老爷慌了:“母亲不能赶我出去!”没有本家支持,大皇子怎么会看得上他!只有和大哥拴在一处。他才能浑水摸鱼,从大皇子那里讨要到好处。 可惜,三老爷看明白的事情,老太太也是看的分明。 “这事没的商量,否则你一分钱也被想从我这儿取走。” 大老爷和二老爷就劝庶弟:“老三,有钱就拿着。免得将来反悔。”他们两兄弟现在恨不得赶紧三老爷推出门去,这样的祸患放在身边,随时要命啊!闵朝伟无奈,只得妥协,老太太打发他出去。另叫二儿子去盘账,看公中在最短的时间内能拿出多少钱。二老爷神情凛然的去了,屋中一时就剩下大老爷被老太太叫住。 “刚刚老三的心思你也都听见了。等见到皇上,别等那些御史闹的颜面尽失,你先实话实说,求皇上宽恕。” 大老爷肃然道:“娘放心,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老太太释然,看着越发沉稳的长子,不免欢喜道:“我知道我儿迟早有出人头地的一日,虽说你出任户部侍郎会得罪大长公主,不过这也是必然之势。皇上喜欢你,你可不要瞻前顾后,像你兄弟说的,做墙头草!” 大老爷老老实实听着,老太太说什么,他答应什么,只是心思不知飘向了哪里。 大老爷正在这儿美滋滋幻想,进京后怎样得到皇上信任,怎样步步高升,忽然听老太太叫他。大老爷忙回神:“娘,我听着呢!” 明知道儿子在说谎,老太太还是没有揭穿,只是没好气的冷笑:“那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明儿就叫粟乔丫头收拾行李,我也不奢求别的,只盼着你待四丫头那样待她就行!” 大老爷听的糊里糊涂:“娘,你说什么?” “我是说,叫粟乔跟着你们进京!” 大老爷惊呼:“她去做什么?”又不是没爹没娘,失了双亲的孤儿。她爹娘在扬州好好的,就算不行,还有老太太疼着,去什么京城! 大老爷想也不想就拒绝:“娘,你知道,我拖家带口的上京,是去办正经事。” “我就是叫粟乔丫头过去帮你办正紧事!”老太太目光清冽,看着儿子不情愿的样子,冷哼:“你异想天开,叫芳华去做世子妃,难道就不怕郭霭查出他儿媳妇的真正出身,活剐了你!” “娘!”大老爷急急忙忙躲开逼迫的目光:“你别乱说!” “呦,我的儿子也有怕的一日!你要是怕,就不该将她弄回来,还和你媳妇联手蒙骗我,说芳华是嫡出长女。”老太太想到自己知道真相后就一阵阵后怕:“你们还敢送她去选秀,疯了,真是疯了!比老三那榆木脑袋还蠢几分!你这是拿着全家的性命去下赌注啊!” 大老爷心一凉,知道母亲已经通晓真相:“娘,你别生气,都是儿子当年糊涂。可事已至此,我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你不知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我要不送芳华进宫,她就要揭穿当年丑事。正是因为不想全家受牵连,我只好,只好敷衍她!后来你也看到了,选秀不成,郭家就想聘芳华为儿媳妇。两全其美,我怎么可能不答应?” 老太太狠狠捶着长子,大老爷不敢闪躲,只好硬撑着!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样一个不省心的东西!最后还要站出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城做客,粟乔同行 到第二日,府里多半都知道了周家表小姐要一并跟着进京的消息。闹的最厉害的不是大伙儿期待中的大太太,反而是二姑娘! 谁不知道表小姐心里的小算计,去京城也是奔着平南郡王世子在使劲儿。大太太要嫁女,半路非杀出来个程咬金,恐怕谁知道都会不喜。府里的人等着看大太太怎么去闹老太太,谁知,大太太淡定的很,照旧收拾行李,连问都没打发人去问一声。 闹起来的反而是二姑娘闵芳蕤。 知道周粟乔要随长房进京,二姑娘哭着喊着要同行,这回老太太可没应准,还叫雷氏将闵芳蕤关起来,免得老太太看到心烦。 芳菲这边东西虽多,却都是近二三年大太太给她置办的衣裳。大太太特意打发文鸢来告诉她,衣裳不用多带,几套换洗就够。京城里样式年年更新换代,都是富春这边没有的,进京后再做一批。 这样一来,芳菲最重要的行李就只剩下她那些做酿制胭脂水粉的工具,还有几坛子桂花酒,玫瑰酱,杏花露...... 文鸢抱着黑色金丝泥小坛子:“姑娘,咱们一路又是船又是车,能禁得住吗?” 芳菲掀了其中一个瓦罐,玫瑰香扑鼻而来,虽然有几分酸涩,但味道不错。她用手指蘸了些:“晚上请宫妈妈帮忙,用玫瑰酱做些月饼,咱们路上带着吃。千万告诉宫妈妈,馅料一定要足,这个时候就千万别想着替我节省啦!” 文鸢笑着直点头:“姑娘这法子好,月饼能存的长久,你又爱吃,一路上也不用去外面买点心。” 既然已经开坛,索性吃的痛快,芳菲又道:“晚上再叫大厨房炸些馒头片,记得。要酥酥脆脆的,到时候抹上玫瑰酱,配上桂花酒,哎呦。真是想想就流口水!” 门外一阵笑声传进来,闵云泽不请自入:“四妹妹又馋什么好吃的?可有我的份儿?” 芳菲见是长兄,赶紧将人往里让:“瑶香,把咱们存的好茶叶取来。” 闵云泽将折扇一手,叫住瑶香:“就用你们姑娘隔年在梅花上采集的雪水。” 芳菲噗的一笑:“大哥哥,你可真是,我统共就剩那些,你还总是惦记!” 闵云泽无奈一摊手:“没法子,我那瓮早吃干净了,只好涎着脸来四妹妹这儿打秋风。不过。我今儿可不是空手而来!”闵云泽故意拖延语气,芳菲忙嗔他:“大哥哥不说,那茶可要收回去了!” “别别别,我说就是!”闵云泽笑道:“父亲叫我拿着最近几篇诗文去拜访鹤轩兄,母亲暗中嘱咐。让带着你一并去逛逛。” 芳菲心思一动:“几时出发?” “明早天亮就走。” 芳菲估算了一下时间,把手边这些东西交给文鸢来收拾,自己单领着紫英准备送佟鹤轩的辞别礼,时间倒也充裕。她欣然道:“好啊,那大哥哥走之前打发人来叫我!” 闵云泽笑呵呵的应下,香茗送上,闵云泽听说芳菲要大厨房弄了什么炸馒头。口水四溢,一定要先尝尝。 宫妈妈听说后,赶紧丢下其他差事,专门单独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烧着热油,将雪花儿似的大白馒头切成一寸宽。等那油花儿不住的翻滚,将馒头片往油锅里一丢。片刻的功夫,雪花满头就成了焦香金黄色。捞出来沥干油,趁着还没凉,赶紧叫脚程快的婆子送来红叶阁。 “一闻就知道好吃!”闵云泽看着酥脆金黄的馒头片。也不顾烫手,剜了一大勺玫瑰酱抹在上面,狠狠咬去。 咯吱咯吱酥脆的声音在嘴巴里跳跃,闵云泽的脸上只剩下满足的幸福。 芳菲忍不住笑道:“这在别人眼里,可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我却爱吃。大姐姐以前见过,说是太油腻,嫌弃的很,没想到大哥哥和我却志向相投。” 闵云泽拿起勺子,豪爽的剜一大块玫瑰酱,将馒头片涂了一层又一层,足等那玫瑰酱的厚度快赶上馒头厚度了,他才心满意足的放下勺子:“她懂什么!要我说,该叫我生在北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意恩仇,那才叫过日子!对了,我已经打发人先去了庄子上,叫他们预备些羊排,咱们自己烤了吃。” 闵云泽的目光落在芳菲搁置在窗根底下的几坛酒上,笑嘻嘻道:“这些好东西怕是不能跟着进京享福喽!” 芳菲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明儿一并带去,给你吃个过瘾!” 闵云泽心满意足,吃饱喝足不算,还夹带了许多才走。晚上宫妈妈派人来送来七八样月饼模子,问四姑娘喜欢哪一种。芳菲就选了简简单单的月宫玉兔、福禄寿喜和八仙过海等式样。 厨房里的媳妇机灵,芳菲每说一个样式,她就能简明扼要的说出这模子的来历,又或者几句讨喜的话。 芳菲将模子放下,笑道:“其实不拘什么款式,只要馅料足,我们就满意。” 那媳妇略迟疑了一下,脚往前挪了两步:“四姑娘,说来也奇怪,刚刚表姑娘去了大厨房,说是要做些点心。宫妈妈暗中留意,见都是晖南特色,心里说不准,叫我过来的时候一并告诉姑娘。” 晖南特色的点心? 晖南有谁,大家心知肚明。 芳菲笑问着:“不知道表姑娘手艺如何?” 那媳妇满脸的不堪回首:“表姑娘娇娇弱弱的,哪里能下厨房!都是她嘴上说热闹,最后还要靠宫妈妈动手。” 厨房里的人多半鄙夷那些光说不练的嘴把式。 当初四姑娘被大太太派去协管大厨房的时候,不少人就在背后等着看好戏。不服气的人多着呢!等后来见识了四姑娘的真手艺,大伙儿这才渐渐放下偏见。三姑娘想要夺权的时候,大伙儿心里也是向着四姑娘的。 芳菲见这媳妇不敢苟同的样子,笑道:“你回去告诉宫妈妈,说我谢她的好意。” 厨房的人走后,文鸢将清点出来的东西列在单子上呈给芳菲看:“姑娘,你说,这表姑娘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芳菲用朱红色的笔圈出其中几样。先道:“这些在船上怕用的上,单独放在一个箱笼里,随时用随时取,免得翻箱倒柜叫人看见说没规矩。笑话咱们!”芳菲将单子还给文鸢,又笑了笑:“明儿去京河庄子,你以为还能瞒得住外面人?表姑娘托人送几样东西送她青梅竹马的佟大哥,我们就算知道了,除了闷出一肚子火,可得不到别的!” 文鸢十分气愤:“这么说,表姑娘是故意做的,真可恶!” 芳菲反而笑道:“气什么!气了才会中计!不过她倒是提醒了我,咱们也多做些好东西送过去。她不是做晖南特色吗?咱们就做富春特产。” 针尖对麦芒才好玩,不是吗? 文鸢兴冲冲去了。夜间院子快落锁的时候才回:“宫妈妈说了,表姑娘要的那几道点心都是陈馅,不新鲜。姑娘要的明早才上锅蒸,保管出门的时候还是热热乎乎。” 芳菲好生感叹!怪不得人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宫妈妈真乃人才也!偏心偏的可爱! 她高高兴兴睡了一整晚。次日天明穿戴整齐,醉书来传消息,说叫大少爷和四姑娘赶路要紧,不用去颐心堂请安,回来报平安也是一样的。 芳菲便领着靖童和紫英等往二门方向来。二门处早停了两顶小轿,芳菲见其中一顶已经遮了门帘,又见轿外站着绿果儿和明芳。便知内中是谁人端坐。 “四妹妹!”周粟乔挑了帘子,露出她那种粉嫩娇俏的脸颊:“你可叫人好等!” 周粟乔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亲热的拉住芳菲不撒手:“我听大表哥说,你们要去庄子上看佟大哥,我在府里闷的心慌,所以求了老太太也叫我同去!咱们作伴。一路上也有个照应,你说好不好?” 芳菲面色为难,偷偷劝道:“可是,表姐不应该避嫌吗?要是别世子知道,你进京之前还偷偷去看佟大哥......会不会吃醋?” 周粟乔脸上都是幸福的微笑:“他醋才说明心里有我呢!” 芳菲几乎要把大牙酸掉。幸好她这爱惜牙齿的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一口小白牙可以傲视群雄。不然,酸掉了自己的牙,得意的却是别人。 芳菲假笑两声:“时辰不早了,表姐,咱们这就出发吧?早去早回,免得老太太和太太担心。” 小轿出了二门,在闵家正门外与闵云泽汇合,闵云泽看向芳菲的时候,脸上都是愧疚,幸而他还聪明,知道临时再调派一辆车,要是将她和周粟乔安置在同一辆车上,路途漫漫,非出点岔子不可! 赶着城门一开,闵家的队伍就奔驰在乡间小路上。抵达京河庄子时,还不到正午。闵云泽没叫车队进庄子里,转了个方向,直奔了佟鹤轩在村子里租赁的房舍。 彼时,英俊正坐在门口摘菜,耳畔都是书声琅琅。忽然听见车马嘈杂,赶忙抻脖子张望。一见打头马上是闵家大公子,欢喜的赶紧丢下笸箩,扯着脖子往里回报:“少爷,少爷,是闵公子来了!” 屋中泛起小小的喧哗声,孩子们都好奇闵公子是谁,不过很快又被安静的“镇压”了下去。 不多时,佟鹤轩手持书卷,从屋内走出,远眺家门口的土道,果然是老熟人! ***** 胃像翻江倒海似的疼,小荷写几百字就要趴一会,今天未必能有二更,若是十点之前不发,就在明天补上!容我先趴会儿去~~>_<   ☆、第一百一十八章 、礼物虽轻,情意却重 和佟鹤轩表现出来的冷淡比起来,周粟乔见什么都觉新鲜。她高高兴兴挽着芳菲进了院子,看见光秃秃的篱笆墙,又见英俊在台阶上摘菜,眼睛亮了亮:“小俊子,你还记得我吗?” 英俊暗中翻了个白眼:化成灰也认识你! 古有陈世美,今有周粟乔,都是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英俊端着笸箩往旁边站了站,没吭声。 周粟乔却笑嘻嘻拉着芳菲道:“表妹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鹤轩哥哥来我们家玩,小俊子就跟在他后面,模样清清秀秀,乍一见还以为是个小丫鬟呢。” 英俊的脸彻底黑了,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手里捏的那竹藤编的笸箩咯吱咯吱响。 闵云泽忙笑道:“都在外面站着干嘛,鹤轩兄,快迎我们往屋里坐吧!”他推了周粟乔和芳菲进去,自己则错后两步,待与佟鹤轩并肩的时候,赶紧抱歉:“表妹非闹着要来,长辈们又宠她,只好一并跟着。为这,我已经被四妹妹数落一通,看在咱们的交情上,鹤轩兄,你千万别再怪我了!” 佟鹤轩用拳头轻捶了闵云泽的肩膀,哼声笑起来。 闵云泽见他有了笑意,这才收起悬着的一颗心。 屋子里摆着七八张矮脚桌,后面端坐着一个个小萝卜头,正用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围观来者。胆子大的更是三三两凑在一处私语。 芳菲一进来便想笑,有个离她最近的小毛头,还害羞的把脸埋在桌子上,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想看还不敢看! 有点像她们家的肉团子! 佟鹤轩紧随其后进来,见屋中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这才道:“今日先生这里有事,你们回家自行温习功课,明日照旧。” 小萝卜头们不敢有异议。赶紧收拾了书包,恋恋不舍出了学堂。 “鹤轩兄,只知道你在教书育人,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气势!”闵云泽眼中不无羡慕。当初听说佟鹤轩要靠教书贴补生活的时候,很气这小子不来闵家求助。可今日见到小小学堂里井井有条时,又佩服佟鹤轩的泰然处之。 穷些怕什么,只要自食其力,就不怕好日子不来! 佟鹤轩招待众人坐下,笑道:“什么气势,看着唬人的。不过说起来,这些孩子都非常出色,因为贫穷,也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芳菲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练字:“看得出。这些孩子的字工整不说,重心很稳,中宫收紧,就是写横的时候收笔不好,露锋了。” 周粟乔抢下芳菲手里的纸。挤着眉头看半天:“表妹太苛刻些,要我说,刚刚那群小萝卜头能写成这样已经很难得。这多亏了鹤轩哥哥悉心调教!” 周粟乔讨好的看向佟鹤轩,佟鹤轩却根本未加理睬。当着闵云泽和闵芳菲的面,周粟乔的奉承反而更显尴尬,她见无人接话,又讪讪的将纸还给芳菲。 闵云泽笑道:“我正要去拜见拜见苗家姨母。表妹,你和我一并来吧!”他也不管周粟乔愿意不愿意,强拉着对方出了屋子。 芳菲大大方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展示给佟鹤轩看:“佟大哥,我想着你这里的孩子年纪都小,所以把以前描红的字帖找了出来。还有家里积攒的宣纸,笔墨。这几年在书铺子里淘换的一些好书,我也给你一并带了来。” 佟鹤轩见这些书封面泛黄,卷纸也并非上乘,随手翻看几页,见里面有许多人批注。也有字字中肯的。也有狂言妄语的,他读了几则,倒有些味道:“四妹妹是在哪家书铺子里寻的?改日我也去淘换淘换。” 芳菲笑道:“就是中街淮阳巷里的杂家书铺,小小的一间门帘,常年挂着灰青色的布帘。听说他家的老板常年在全国各地淘书,价格公道不说,还时常能有意外之喜。” 芳菲将压在底下的一本抽出:“你瞧,这本《少室山揽胜》算得上是默默无闻,连作者都没有。可等我回去细细翻,才发现竟是前朝文坛泰斗祖先志的墨宝。这书里面说,少室山山势陡峭险峻,奇峰异观,比比皆是。可惜,我从小没出过远门,只能看看书,解解馋而已。” 佟鹤轩笑道:“多年前,我父亲还在世,倒带我去瞧过。断崖古道,人几乎是在空中行走,若是登上山顶环顾,林海荡漾,云雾缥缈,壮观二字已经不能形容它的全貌了。” 芳菲又是羡慕,又是向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叫我去看看!” 佟鹤轩的手捏着那本《少室山揽胜》许久,久到手心里都攥出了汗珠,这才轻声道:“有朝一日,我愿意同四妹妹并肩登高揽胜。” 芳菲一双大眼睛立即笑得成了两条月牙儿,粉润的小嘴往上翘起:“佟大哥可要说话算话,不能反悔。”她又把早上出锅的小点心,小包子,小酥饼掏了出来。 佟鹤轩连饮一壶茶,将这些小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很给面子。 反观周粟乔带来的那些,从进门后就被丢在靠墙的桌几上,没人理睬。 正午时,苗姨妈一定要在自己的院子开两桌酒席,并将芳菲视为座上宾,亲热的拉在身边坐下:“燕儿回来就跟我念叨,说四姑娘对她怎么样的好,怎么样的亲近。我说,这都是鹤轩前世修来的造化,连我们家也跟着有福喽!” 芳菲笑道:“我和燕儿妹妹性子相投,可惜相处时日太短些。本想着今后接她进府去住两日,可谁知,皇上已经宣了我们一家子进京。” 苗姨妈满脸慎重:“这才是要紧的大事。什么住不住的,晚些时候又有何妨?万岁爷的差事要紧。听说,府上大老爷又升官了?” 苗姨妈的丈夫还在世的时候,她在这庄子上也有几分体面。张庄头娘子也是时时来串门,只是苗老爷去后,家里光景日渐下沉,张家才疏远。 等佟鹤轩与闵家要结亲,张庄头娘子才又开始走动。而且前阵子闵家大老爷升官,庄子里人人欢欣雀跃,跟着主家荣耀,连带着苗姨妈都成了村里的红人。 像她这样的升斗小民,提起皇上心里除了惧怕就是敬畏,苗姨妈忽然发现,顺口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动听呢? 万岁爷的差事,那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如今却能和她们家沾上关系。苗姨妈越发觉得外甥是个聪明人,等将来他和闵家四小姐成了亲,自己说什么也要搬过去同住。 当不当家无所谓,抱紧了闵家四小姐的大腿才是真。 燕儿上次回来说起闵家府里那些见闻,苗姨妈也记上了心。她们母女俩原本想着,先仗着长辈的身份压住这个四小姐。可真等看到闵家的煊赫荣华后,苗姨妈又全变了主意。 硬的怕是不行,那就来软刀子。叫四姑娘死心塌地的将她们母女俩视为亲人。赡养苗姨妈还是小事,要紧的是给燕儿找个匹配的亲事。 苗姨妈拉着芳菲,问了几时进京,能在庄子上呆几日,听说午后就要返程,苗姨妈好生惋惜:“我才说和四姑娘正投缘,你们却偏要走了。” 芳菲笑道:“家里只留几个小丫头收拾东西,不回去盯着总是难安。” 周粟乔不愿意见芳菲一个人抢尽风头,忙站出来:“苗姨妈,我这次来专门给你带了些燕窝阿胶,都是滋补的好东西,回头叫你家小丫鬟炖了,连吃几个月,保管年轻十岁!” 苗姨妈是个聪明人,从她立即改变对芳菲的态度就可知,这是个会灵活变通的人。苗姨妈既然捧了四姑娘,对原本毁坏婚约的周家小姐就不能和颜悦色。 虽然那些燕窝阿胶什么的是好东西,可自己坚决不能要。 苗姨妈冷着脸将东西推了回去:“我们穷门小户的,胡乱摔打惯了,吃什么燕窝阿胶。周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东西却不能要。另外,也请姑娘把那些晖南小吃也都带回去,我啊,是个念旧的人,看着它就想起我那死去的姐姐。” 苗姨妈说着说着就掉了泪。芳菲忙递过去手帕子:“而今佟大哥正有出息,想必伯母在天上见了,也会欣慰。” 苗姨妈接过帕子,拉住芳菲慨叹:“他有没有出息倒是其次,要紧的是遇上个贤良淑德的媳妇。我那姐姐,一辈子要强,就盼着抱孙子,可惜......她没那个福气。好孩子,我答应过她,将来佟家有了后,我去当奶妈子,一定圆了她当初的遗憾。” 苗燕儿见芳菲满脸尴尬,生怕这话引起四姑娘的不满,忙道:“娘,说这些还太早了些,我看厨房里的菜都齐了,闵四姐姐还带了几坛子清酒,就叫人都开了吧!” 苗姨妈连连道好,可这菜还没上来,外面赶着来送礼的却敲破了门。 原来,那些念书的小萝卜头们回家后,绘声绘色的告诉各家长辈,先生那里来了两位仙女似的姐姐,好像还有闵家的车马。这下子,村里的男女老少可都坐不住了。碍于人家来的是女眷,各家就打发了自己的媳妇婆子拎着东西来串门。 也有送鸡蛋的,也有送熏肉的,还有白面饽饽,发糕蒸饺,山中野味......简直一个大杂烩,苗姨妈来者不拒,一一将客人迎进门来,见了人就笑眯眯给对方解释芳菲的身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村中乡亲,热情待客(二更) 来的客人太多,而且都是女眷,佟鹤轩只能与闵云泽返还回他租赁的小院子。不想那边也是来客入云,将篱笆院堵的严严实实。 村里的人,有七成是租赁闵家的地在过活。对闵家大太太多年来的恩泽,她们感激不尽。张庄头娘子上次送苗燕儿回来后,和丈夫悄悄说起大太太有意将这片庄子送给四姑娘做陪嫁,不知怎么,消息就传了出去。 如今众人都想先在四姑娘面前混个脸熟,趁机刺探刺探这位四小姐是什么性子! 若还如大太太一般和蔼可亲,那才是她们村里人的幸事。 芳菲被大妈大娘们围在中间,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丝毫没有不悦。这些婶子们原本害怕被甩个冷脸,心里都有点惴惴不安,可见了这位四小姐,人和气不说,还特别关心去年的收成。 张庄头娘子也在其中,这样露脸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她。不过,鉴于以前得罪过四姑娘,张庄头娘子可是下狠心来改过。她不但送来了大少爷要的羊排,还亲自催厨娘们置办了整桌整桌的酒席:“婶子们,你们大可以安心,太太哪有时间看这些账目呢?而今多半都是四姑娘在打理。过去怎么待咱们的,今后还是如此!” 大伙儿惊喜交加,纷纷追问芳菲:“四姑娘,这可是真的?” 芳菲笑道:“我们太太心地善良,去年遭灾,太太不是免了大家的租子?要说钱这个东西,确实是好,可冷冰冰的暖不了人心。太太在家常说,她为人行善,不是求别人一句好话,只盼无愧于心而已。” 当即就有年纪大的阿婆落了泪:“太太真是咱们的好太太!” 各种赞誉纷至沓来,被挤到角落里的周粟乔心里不是滋味。这种众星捧月的架势。一向都是她做主角。今天不但被佟鹤轩视为无物,还被这些乡下婆子排挤。 周粟乔越想越不忿,就催着芳菲回去:“四妹妹,再不回去。天可就黑了。进了不城门,难道还要夜宿在外?” 苗姨妈暗地里瞪着周粟乔,大伙儿说的兴意正浓,偏她来搅局。苗姨妈冷淡疏远的说道:“周姑娘若急,就叫人先送你回去。我瞧着外面好几辆车,府里的下人又多,实在不行,叫张婶子从庄上调派几个人手!” 张庄头娘子忙笑道:“庄子上最不缺人,周姑娘,要不叫我侄儿送你一程?” 谁稀罕叫他们送! 周粟乔只好怏怏的回到原座。继续看这些“卑鄙”小人继续捧闵芳菲。 好容易熬到午后,闵云泽派了小厮鲁砚来问四姑娘,预备几时出发,芳菲这才起身要和众人辞行。 大伙儿自然是依依不舍,如果说原本来的时候只是抱着巴结的心态。现在相处个把时辰后,她们便已经真心喜欢这位四姑娘了!说话随和,不端架子,比那位姓周的小姐强百倍! 众人还要送车队出存,苗姨妈这会儿却拉住了大家:“我这儿的酒席还没散呢,你们可不准走。况且,四姑娘许是还有话没交代呢。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大家这才嘻嘻哈哈起来,都明白,都明白! 佟先生定下了闵家四小姐的亲事,这是庄子上村子里都知道的天大喜事。临走前,肯定得说几句离别的话。 苗姨妈为留住客人,格外豪爽的又叫苗燕儿开了两坛子酒。酒是闵家送来的。但也让苗燕儿一阵阵心疼。 这边小院里是张庄头领着人正开席,佟鹤轩亲自送闵云泽出来,远远见芳菲和周粟乔过来。四人不方便叙谈,周粟乔几次要开口,都被闵云泽和芳菲打岔搅了过去。 等上了车。她更是掀了帘子往外探头张望。 绿果儿怕姑娘被院子里那群汉子看去,一个劲儿的规劝:“姑娘快坐下吧,颠着脑袋可不好。” 周粟乔有些失神的望着远处身形伟岸的男子,喃喃道:“绿果儿,你说,当初娘不反对,我嫁给鹤轩哥哥,是不是也挺幸福的?” 绿果儿脸色大变,忙道:“姑娘,可不敢这么想。太太都是为了您才......姑娘别忘了,到现在,府上都不敢接咱们真州是为了什么!何况,姑娘是要成就大事的人,老太太寄厚望于你一身。要是叫世子知道您还惦记着过去......” 周粟乔赶紧收起悲容,正色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叫外祖母失望。她老人家为叫我跟着进京,在大舅舅和大舅母面前受了多少委屈。我也不能叫娘失望,做不成世子妃,我便永世不回真州!” 且不说周粟乔在这里发毒誓,只说闵云泽上前面叫管事组织车马,还故意带走了四妹妹车上的马夫。 佟鹤轩站在马车旁,轻声道:“乡试过后我便起身前往京城。” 芳菲点点头:“你和大哥一起走,路上也有照应。我听说京城有很多会馆,专门接待进京赶考的举子,一日费用也不多。扬州会馆又是其中最著名的,我会请母亲帮忙留意,替你打点一二。” 佟鹤轩明亮的眼睛望着芳菲,笑意不断:“要是这点小事也要惊动大太太,未免兴师动众了。况且,我对乡试势在必得,有功名在身,难道还怕进京后没有人理睬?四妹妹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芳菲见佟鹤轩志在必得,心里也替他高兴。 时间总是无情,闵云泽在面前磨磨蹭蹭,为这二人制造了不少机会,可再等下去,就真应了周粟乔说的,要被堵在城门外了。 无法,闵云泽只好过来做棒打鸳鸯的憾事,想了想,又与二人道:“我预备和父亲说,等送你们走后就搬来庄子上和鹤轩兄作伴。” 芳菲用目光询问佟鹤轩,这件事不是她,又或者是闵云泽能做主的。要佟鹤轩自己愿意才行。 佟鹤轩看着小姑娘眼巴巴望着自己,会心一笑:“也好,想必我二人的学业也能突飞猛进。” 芳菲松了口气,在佟鹤轩的注视下,车马前行,走出很远,她悄悄掀开帘子往后张望,佟鹤轩仍旧矗立在原地。 靖童跟着芳菲坐在车上,她的脸上都是窃笑:“姑娘这下该放心了,佟公子今天瞧都没瞧表姑娘几眼,可见心里都没有她!佟公子又对前途信誓旦旦,姑娘将来说不定也能封个诰命呢!” 家里只有老太太和太太是诰命出身,虽然大姑娘即将要做世子妃,但和靖童半点关系没有,她既不羡慕,也不嫉妒。等她家姑娘做了夫人,这才叫出人头地呢!   ☆、第一百二十章 、顺风顺水,一路前行 大太太雷厉风行,从颐心堂里里外外,到隔壁的小跨院,再到芳菲和闵云凯的院子,也不过收拾了七天,该酬谢亲戚们的礼一样没少,该吃吃喝喝的宴席一桌也没少办,就这样,还能空出半天的时间来帮芳菲做最后的收尾。 大太太领着宝莲和云雀在红叶阁里转了一圈,见芳菲自己的箱子不过五六个,心里挺内疚:“好孩子,先委屈委屈你,等进了京城,我再给你置办东西!” 芳菲忙笑道:“太太不用替我担心,我去年的衣裳还有好些没上过身,这回都叫文鸢替我带上了。刚进京,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太太要真是心疼我,进京以后就带着四处逛逛,听说京城比咱们富春城大十几倍,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大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什么十几倍,那是别人哄你呢!不过繁华倒是真的,也正紧有几处可逛的好地方。你外祖父家这些年也进了京,宅子就安在平塘街,说是紧挨着几位亲王的府邸。到时候我领着你去串门,咱们娘俩也瞧瞧亲王家的门脸是个什么排场。” 李家原不是京城人士,但这些年,大太太几个兄弟的官越做越大,李家太爷一挥手,干脆举家进京。这位太爷胸襟不似一般人,学识也了得,家中几个孙儿的功课都是他亲自教导。 如今,大太太的侄儿就定了礼部侍郎家的关小姐,这位关小姐的祖父是先帝的师傅,关家在宫中颇有威望。如今的圣懿皇太后在先帝还没去世时,时常召关家的女眷们进宫说话。逢年逢节,更是从不落下他们家的打赏。 芳菲听宝莲私下里与自己说过,对李家颇有好感。 选定黄道吉日,长房辞过了老太太和宗族众亲友,在众人的目送下登上北上的船只。长房前脚一走,三房也悄无声息的从闵府搬了出来。据说也雇了一艘小船,只是不知去向何方。 水路转陆路,进京也要半个月。 芳菲被安置在二层客舱,和大太太离的较近。周粟乔住在船尾。她隔壁是黄姨娘与六少爷。 大老爷领着闵云凯在另一艘船上,他如今是奉旨进京,每到一处码头,就有来拜的当地官员。大老爷也不叫闵云凯温书,来客的时候就带着他出去应酬。 靖童花了钱打探到消息,说三少爷每日回舱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口里还念叨着一个名字,伺候的小厮说听不清楚,但靖童却不相信。 “姑娘,你说。他喊的是不是碧荷?” 芳菲正和紫英下棋,听了这话,头也没抬:“小心隔墙有耳!” 她才说完,周粟乔就满脸晦气的推门走了进来。靖童一激灵,以为是真应验了自家姑娘的话。叫表小姐听了去,忙堆着笑上前:“表姑娘怎么来了?” 周粟乔将随身避风的斗篷交给靖童,一屁股坐在芳菲身边:“四妹妹,今晚上我和你一个屋子吧!” 芳菲放下手中棋子,诧异的看着她:“表姐这是怎么了?是为谁不开心了?” 周粟乔心里委屈,手搭在膝盖上,眼圈泛红:“我也不是来找你诉苦。更不是存心要在背后告状,只是黄姨娘房里实在太吵。你们家六少爷日日哭闹,吵得我耳根子疼!在这样下去,我非投江不可!” 芳菲啐道:“表姐说气话了!好端端投什么江!叫太太听见,心里肯定要多想!” 周粟乔一惊,忙拉芳菲摇个不停:“好妹妹。我就是抱怨两句。你这儿又宽敞又寂静,晚上我和你做个伴,咱们又说又笑,几日也就进京了!” 芳菲面有难色,周粟乔一见。心里不舒服:“怎么,四妹妹不愿意?” 紫英将棋子收起,听见这话忙笑道:“表姑娘别误会,我们姑娘不是不愿意,是她睡觉不老实,日日踹被角。我们这些当丫头的一夜要起四五回,表姑娘住这儿...... 一张床怕睡不开。” 芳菲忙嗔她:“就你多嘴!” 周粟乔将信将疑,再看看船舱里本就大不的小床,果然有些迟疑。 芳菲笑道:“要不,我去和太太说一声,叫咱们两个换换客舱?反正也没几日的功夫就要转乘马车!” 周粟乔才想答应,可转念一想,这样会不会叫大舅母觉得自己多事?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只是晚上回去,白天就赖在闵芳菲这儿。 “算了算了,表妹你说的对,左右几天的功夫,难道我还不能坚持坚持?”周粟乔见紫英要收棋盘,忙道:“我和表妹下一盘。” 紫英只好将重新布下期盼。 芳菲的棋技纯属是闭门造车,自己研究的,不像周粟乔,大姑奶奶为这个女儿延请了许多为名师,就说围棋这一方面,在女孩子里,她的技术也是数一数二。 当初郭潇和她走的亲近,也有这一点在其中。 郭潇见惯了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周粟乔既有几分率真,又有几分野性,自然博得了他的青睐。 可惜郭潇的耐性不长,几乎没有留恋的就从周粟乔的世界抽身了。 不知道周粟乔是不是憋着火,几盘下来,将芳菲杀的是片甲不留,全面倒的惨败。 文鸢和靖童都不懂下棋,平日就是紫英还能陪姑娘玩两把。可是,她们不会玩,不代表看不懂。眼瞧着表小姐那满脸的得意,和紫英担忧的神色,两个小姑娘就恨恨不平。 周粟乔笑眯眯的将白子收在手中,转头去要茶,就看见一屋子的丫鬟都虎视眈眈的看向她,绿果儿缩着肩膀,被文鸢和靖童夹在中间。 周粟乔赶紧将棋子丢在盒中:“哎呀,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午睡了。四妹妹,你这棋下的可不怎么样,明日我再来和你切磋。” 芳菲恬淡一笑:“好啊,只好表姐不嫌我烦就好。”送走周粟乔,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芳菲却没动地方,只是安安静静将刚刚的残局下完。 紫英看了半天:“姑娘,你刚刚干嘛让着她?” 靖童和文鸢等愣住:“姑娘不是输了吗?怎么会让她?” 紫英冲众人摇头:“我陪姑娘下棋,姑娘什么水平我心里自然清楚。表姑娘是厉害。但和姑娘相比,也是一半胜的机会。绝不能像今天这样全面倒。” 大家还是很心腹紫英的,都围上来:“姑娘,你倒是说说,干嘛偏就让着她呢?” 芳菲笑骂道:“这几天顿顿吃鱼,满身的鱼腥味,我昨儿悄悄托了船家,今日给咱们做一道炸茄盒解解馋。可不是我吃独食,你们要是愿意叫表姑娘一起,我是不拦着的!” 众人不约而同一声欢呼。个个喜笑颜开。原本在家里还没觉着,可上了船大伙儿就发现,再不像过去,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新鲜的蔬菜难得见,四个菜碟子里有三盘都是鱼。炸茄盒又费时费力。船家肯定不愿意多做,她们人又多,自愿就不欢迎表姑娘。 盼了两刻钟,船家渔娘终于送来了饭菜,一个大盘子里装的满满都是茄盒,每一只都荷包大小,炸的金黄鲜亮。一看就知道外焦里嫩,香味往鼻子里钻。 芳菲笑道:“辛苦几位婶子!” 那几个渔娘忙称不敢:“姑娘喜欢吃就好,幸而昨夜说的早,靠岸的时候买了些茄子。这个时候茄子不多见,也是姑娘的福气,偏巧就有那么一家在叫卖。” 芳菲没多想。叫紫英取了五百钱:“给几位婶子打酒喝。” 渔娘们欢欢喜喜接了钱,自去不说。 “捡一盘子给太太送去。” 靖童没多时端着盘子又回来了:“大太太说她那儿也有,叫姑娘自己留着吃。还叫我告诉姑娘,晚上老爷要下船会友,太太也一并跟着。问姑娘想带些什么,写个单子,她叫小厮们去采买。” 芳菲想了想,“我听你们几个总念叨,说嘴里没滋没味的,就多买些山楂糕回来,也分表姑娘一份。” 午饭过后,芳菲照例午睡,紫英便拉着靖童和文鸢出了船舱:“我觉得姑娘肯定不是为了几个茄盒才故意输给表小姐的。” 文鸢点头赞同:“咱们姑娘可不是小气人。况且,船上的鱼娘们又不是傻子,给咱们姑娘送了,给大太太送了,就表姑娘那里不送?她们不敢!” 靖童见这俩人神神秘秘,着急的问:“不就是一盘棋嘛!我看,姑娘是不愿意应酬她才故意输,也没什么大不了。” 文鸢想了想,释然笑道:“或许靖童说的对,咱们都想多了!” 唯独紫英还在犹豫,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能摸到些门路,猜到了姑娘的心思,却又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好了好了,有这个功夫去多想,还不如打听打听,晚间落脚在什么地方。”靖童拉着紫英下了楼梯,文鸢笑眯眯跟在她俩身后,一个劲儿叫着“留心脚下”。 船在云昌的一个小地方靠了岸,云昌县的县令曾在京中受过闵朝宗的恩惠,知道闵朝宗此次是奉旨进京,会路过此地,几天前就派了一艘小船前来接应,要闵朝宗一定留下用顿家常便饭。 到傍晚,大老爷携了妻子去赴宴,临行前,大太太细细嘱咐芳菲和周粟乔:“我们要到后半夜才回来,船上就你们几个,千万别乱走。” 芳菲和周粟乔连忙答应,大太太犹不放心:“我房里的丫头碧荷病了,晕船晕的厉害,我打发她去船尾的小客舱住,你们知道就好,别去闹她!” 芳菲心思一动,笑意挂上嘴角。 **** 这两天在养病,都没来得及感谢大家,谢谢放了手就忘了吧、lnl731、司必灵的粉红票,谢谢可愛莫和包果玉的平安符,小荷努力去写二更,那天的欠账也会找时间补,不会忘记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熬夜苦等,夜半虚惊(二更) 大老爷和大太太一走,芳菲便命人去请黄姨娘、周粟乔:“船大人多,又是前舱后舱,乱起来不好管制,我想着叫姨娘和表姐暂且过来陪陪我,人多热闹,大家又都安心。” 黄姨娘自然愿意,太太刚刚送了碧荷去后舱养病,黄姨娘祖上就是渔民出身,她看着碧荷犯病时候的样子,并不像晕船,所以格外担心。眼下四姑娘一说,她立即应和:“六少爷也喜欢和姑娘多亲近,妾身这就叫人去拿东西。” 周粟乔见黄姨娘高高兴兴的去了,一脸神秘的靠近芳菲:“四妹妹,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自己害怕,所以叫了我们来作伴?” 芳菲笑道:“还是表姐最明白我的心思。可不就是嘛!这一到晚上,水上起风,吹的窗棂沙沙作响,总像有人在外面偷窥似的。尤其熄了灯,借着外面的月影儿,忽明忽暗,也看不清楚。” 周粟乔浑身不自在:“表妹别说了,弄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她也不回去了,只叫绿果跟着,把明芳和几个小丫头留在后舱看家。 大太太下船时带去了一半丫鬟,还剩的几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芳菲就叫文鸢拿了从富春带来的点心送过去。“靖童和双儿也过去玩,我这里有紫英就行。” 黄姨娘感激的看向芳菲,六少爷太小,正是渴睡的时候,小丫鬟们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动,六少爷肯定睡不安稳。 芳菲从黄姨娘手里抱过裹着小被子的六少爷,小家伙脸颊上仍旧没什么肉,比同龄婴儿都瘦小些。不过好歹没像过去似的,时时发病。 六少爷嘴角涎着口水,大眼睛明亮闪烁,看着芳菲逗他就很赏脸的咯咯咯笑。 小孩子精气神来的足,去的也快,没多久就开始打小哈欠。芳菲就叫黄姨娘先哄着六少爷睡在她的床榻上。 “这。弄脏了姑娘的床可怎么好?”黄姨娘见时辰也不早了,便想回后舱。太太没回来,大家可还要继续过日子。 芳菲踌躇片刻:“还是在这儿歇着,太太回来肯定要先见六弟才肯放心。你们一来一往,也是麻烦。” 黄姨娘不再推辞,暂且就在歇在了这边。芳菲和周粟乔带着两个丫鬟在桌子边斗叶子牌,明明都瞌睡不断,却还是硬撑着。 眼看着快三更时,周粟乔眼皮子上下打架,将眼前的铜钱一推:“我是撑不住了,绿果儿,快扶我回去。” 绿果儿也是哈欠连连,正要去搀周粟乔。船舱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紫英赶忙去开,见门外站着瑟瑟发抖的明芳,赶紧拉她进来:“这是怎么了?” 明芳结结巴巴道:“姑娘,我,我看见有个黑影儿从咱们门前经过。” 周粟乔脑子嗡的一声。困意全无:“黑影?是咱们的丫鬟?” “咱们的人都在屋子里,并没出去乱走。”明芳害怕道:“我看见那影儿进了碧荷姑娘的船舱。会不会是贼上了咱们的船?” 芳菲斥道:“胡说,船上都撤了甲板,那贼还有飞天的本事?” 周粟乔也觉得奇怪,轻推了明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明芳连连摇头:“咱们舱里早熄了灯,可是大伙儿却没睡死,好几个人都瞧见了那影儿飞过去。刚开始咱们都以为是姑娘你打发绿果姐姐回来取东西。可没人叫门,我好奇的出去看,就见到碧荷姑娘的舱门被关上。” 周粟乔满脸晦气:“四妹妹,这个碧荷究竟什么来历,大舅母好像格外看重她,养着她不算。还弄了个小丫鬟去伺候。” 芳菲没理她,想了想,叫大太太房里的丫鬟们都过来陪着黄姨娘,自己则叫上文鸢,靖童。紫英,看了看周粟乔:“表姐也和我去!” 周粟乔赶紧挣脱芳菲的手,眼睛里带着几分提防:“去那儿?” “自然是去看看碧荷姑娘。”芳菲笑道:“表姐别怕,咱们人多势众,什么魑魅魍魉也不敢近身。你跟在我后面,咱们去看看就回。” 周粟乔说什么也不肯去,芳菲也不强求,就叫她在屋子里陪着黄姨娘。几个人等了半晌,才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周粟乔吓得两脚离地,缩减弓背的躲起来,口中忙叫绿果:“你先堵住门,问清楚是谁再开!” 黄姨娘被她弄的也是疑神疑鬼,抱了六少爷躲在床角。 “表姐,快开门,是我!” 绿果听出是四姑娘的声音,却不敢开门,仍旧扭头去问周粟乔。周粟乔箭步蹿上前,挑开门闩,呼啦啦挤进来一群人。 “四妹妹,究竟是什么东西?” 芳菲将脱下斗篷,没好气瞪着一脸讪讪之色的明芳:“什么黑影!是碧荷叫了小丫鬟去弄口热水喝。叫明芳看见,非说是宵小之徒!” 明芳好委屈:“四姑娘,我只是,只说有个黑影儿而已......”是四姑娘自己误以为上来了小偷!跟她什么干系! 经过这一件事,再没人嚷着困了,都围坐在屋子里干瞪眼。好容易外面渔婆来回,说是老爷和太太们回来了。芳菲和周粟乔赶忙带着人去甲板上迎。 大老爷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抬上了甲板,也没回他自己的船。大太太精神不济,看见一众人在这儿等候,连黄姨娘都抱着孩子,忙问:“怎么不回去歇着?” 周粟乔抢在芳菲前说道:“我们等着迎大舅母回来呢!” “辛苦你们几个!”大太太爱怜的一拍周粟乔肩膀:“夜里风大,快回去睡觉,你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可不敢马虎。” 周粟乔忽然觉得,大舅母其实也挺好,她偷偷瞥向芳菲,暗中琢磨,要是大舅母也像疼四妹妹似的疼自己,说不定京城之行真的能称心如意。 打定主意和大太太弄好关系,周粟乔笑眯眯的领了绿果和明芳回后舱去。 芳菲搀了李氏她的屋子,这会儿黄姨娘也走了,床铺上还有几分凌乱,大太太却没管那些,一头栽倒在床上。 芳菲吓了一跳:“太太,没事吧?” 大太太饮了酒,又熬了夜,现在浑身都疼,却还是勉强开口道:“你可知道?闵云凯从席上忽然不见了,他的小厮说是去买特产,哼,三更半夜,铺子都关着门,他去哪儿买?偏偏老爷就信他这一套!等着吧,明早,三少爷自动自觉就出现在船上喽!”   ☆、第一百二十二章 、留守诊病,京中见闻 大老爷喝的烂醉,睡死在大太太的房中,一夜无话。等第二日船就要开出云昌县,云昌县的县令亲自来送行,大老爷这才慌慌张张起床,赶去外面辞行。 两船并开,轻易也听不到什么消息,只是午后不久,大老爷的船上忽然传来阵阵惊呼,芳菲等人赶紧跑出来探看,说是三少爷一不小心,失足落在了水里。她们的船在后,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见那水花扑腾许久。 大太太吓得几乎去掉半条魂儿,赶紧叫渔婆下去救人。可船这么远,渔婆游过去,三少爷也早沉底了。渔婆就只好安慰大太太,说老爷那条船上都是水性好的年轻人,不会叫三少爷出事的。 大太太听后,也只好耐性等着。过了一刻钟,才远远看见有人下去打捞。 晚上靠了岸,大太太赶紧派人去打听,小厮回来支支吾吾,说三少爷在水中耽搁的久了,上船后有些不好,浑身发热。 大太太一听就气的冒火:“船上都是死人?见三少爷掉下去,怎么不及时去救?” 小厮诺诺道:“是,是老爷不准人下去救,后来还是管家看三少爷支撑不下去了,几乎叫水没顶,才求了老爷。” 芳菲站在大太太身边,出声问道:“老爷这是生三哥的气呢!只是人命关天,也不至于掉进河里却不去救吧?可见老爷是气狠了!” 小厮微微抬头,拿眼角觑着四姑娘,小声道:“那边有人议论,说三少爷是被老爷踹下船的,所以不准人去救。至于什么缘故,这就不清楚了。” 众人一听,都哑然无声。大太太不叫人下船乱走动,更不过去打听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周粟乔满脸的好奇,想拉着芳菲细问问。可芳菲总是躲着。 又行了数日,船队转成马车,大太太站在岸上瞧了半天,也没见到闵云凯。便叫住芳菲:“去问问你父亲,老三人呢?” 芳菲目光犀利,一早看见远处跳板上颤颤巍巍走下来的两个人:“太太你瞧,他们抬着的可是三哥?” 大太太凝神去望,就见老爷身边的两个长随抬着一顶竹藤小轿,上面歪躺着一个人,用大毛衣裳盖住了脸:“是他,是他!快跟我去瞧瞧!” 芳菲和宝莲搀着大太太急匆匆往这边来,刚到跟前,那小轿子也下了跳板。大太太伸手去掀衣裳。见闵云凯昏昏沉沉睡在上面,脸上又红又热,口中喃喃不已。 大太太骂道:“三少爷要是不好了,我叫你们一个个都跟着倒霉!” 两个长随赶紧放下小轿子,跪在地上求饶:“太太饶命。这都是因为船上不好就医,其实老爷前两天就已经连夜叫人上岸去请过大夫,只是吃了药,却始终不见好。老爷也犯愁,又不准叫我们告诉太太,这才一再的耽搁了下来。” 这边闹腾的动静似乎有点大,芳菲往前面一看。就见大老爷阴沉着脸往这边来,赶紧打小报告:“太太,老爷过来了!” 大太太一抖手,将大毛衣裳放回原处。大老爷急行数步,没等大太太开口,先扯过妻子的手往阴凉处一站。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芳菲和宝莲就瞧着大太太的神色先是愤怒,继而疑惑,惊恐,然后是恨铁不成钢的抱怨。大老爷耷拉着脑袋,与妻子对站小半晌。二人才有气无力,讪讪的走了回来。 “你三哥的病不能再托了,我和太太商量,留管家在这儿照料,等他病好,再跟着进京也不迟。”大老爷看着芳菲:“我原想叫你留下盯着,可太太不准,说是进京后处处还要你帮忙打点。想来想去,太太说的也在理。你既然身兼重任,到时候可不能叫我失望!” 芳菲脸上只有惶恐之色:“父亲,女儿一定尽力,绝不给太太添麻烦!” 大老爷笑着点点头,还摸了摸小女儿的黝黑的发髻,看样子心情不错。然而芳菲猜想,大老爷多半是因为大太太妥协才这么开心,对自己和颜悦色,也只是顺带的事儿。 闵云凯被管家送去医馆后,大老爷才领着众人坐车北上。又是两天两夜不停歇,到初九这天正午,大伙儿才远远看见巍峨的城楼。穿护城河,前面进城出城的人排起了长蛇一般的队伍。 大老爷急忙派人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儿,随着小厮回来的还有城门一位偏将。这位偏将早就看见了闵家的车队,知道不是等闲人家,一听说是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赶紧过来示好。 “末将见过闵大人。”这位偏将三十出头的年纪,模样随和,让人一见就有亲切感,不像守城的将领,反而像翰林院里的儒生。 大老爷忙下车见礼:“敢问大人,今日城门外怎么如此热闹?我看这里查访严格,难道是什么贵人要经过?” 偏将忙笑道:“闵大人慧眼如炬,陕甘总督卫明讳卫大人今日要携家眷进京,提督大人命我们清街查户,保证卫大人一家安全。” 闵朝宗听了这话,心里略有几分不喜。陕甘总督为正二品,自己这个侍郎好歹也是正三品。卫明讳是先帝宠臣,自己则是天子新贵,凭什么卫明讳就能兴师动众,叫了提督大人清街扰民? 偏将一见闵朝宗的脸色就猜到几分,忙笑道:“闵大人久不在京,或许还不知道,朝中已有消息传出,说圣懿皇太后有意选卫大人家的长小姐为皇后。您说,提督大人能不上心嘛!” 大家迎的可不是卫明讳一个陕甘总督,迎的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所以你闵大人也不用眼红。 闵朝宗脸色尴尬,忙拱手笑道:“原来如此,受教受教!那我们这一行......” 偏将摆摆手:“自然要闵大人先行,听说万岁不但召回大人,还赏了大人新宅子,真是叫人羡慕。” 闵朝宗谢过,赶紧叫家中下人们赶车进城。 芳菲的车马途经城门楼时,正好有人在议论卫家的事,顺耳听了两句,并未放在心上。 车马进城后一直往北行,半个时辰后拐进一条大街,街口竖着金安街的地标,往里走依次是贵亲王府和庄国公府,单单是这两家就占据了整条长街。 闵家的车马绕过这两家,在金安街尽头拐进一条略窄些的街道,虽然干净整洁不及前者,可却更加热闹。这里有多数都是先帝赏赐给臣子的宅院,风格相似,大小相仿,或许谁家多个花园,谁家多个院子,那就要看皇上更宠信谁了。 闵朝宗跳下马车,举头仰望门匾上“闵府”两个大字,心中愉悦。宅内早跑出来个管事模样的人,一见闵朝宗就跪安:“小的蔡松给闵大人请安。” 闵朝宗眼前一亮,连忙将此人拉起:“是平南郡王叫你来的?” 蔡松笑呵呵道:“王爷知道大人这两三日进京,所以赶着打发小的先来替大人收拾宅院。如今里面一应俱全,请大人院内休息。” 闵朝宗才要抬脚上台阶,忽然又止住步伐:“不妥!我还是先往吏部走一遭才对,正好递个面圣的折子。” 闵朝宗有自己的小算计。他和卫明讳同日进京,想必卫明讳正飘飘然,顾不上去吏部报道。等皇上看到他二人之间的差距,才会更重视自己。 闵朝宗领着蔡松往后来,大太太正下车,闵朝宗赶忙为她引荐,一时又有蔡松的媳妇出来见礼,大太太嘱咐闵朝宗路上小心,自己则领着一家子进了院。 皇上新赏赐的这座府邸是个三进式的套院,大太太瞧了瞧,将正院留给大老爷,或做书房,或用待客都方便。跨过垂花门就是内宅,三间正房大太太自己用,东厢房给黄姨娘,等安排西厢房的时候却有几分为难。 “院子小了些,恐怕要委屈外甥女。”大太太问难道:“后面是厨房和丫鬟婆子们住的地方,虽然还有一间正房,但叫你去住,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周粟乔一听便明白,大太太根本就没想叫她住西厢。后院人多手杂,保不准就有偷鸡摸狗的,周粟乔心里不愿意,闷着不吭声。 芳菲忙笑道:“表姐,你陪我去后面瞧瞧,我刚刚听见街上有叫卖声,或许有小门呢,咱们开门买些果子回来,我这两日吃的都是干粮,就想吃些水灵灵的鲜果。” 芳菲又拉又拽,将周粟乔扯了过去。 她俩一走,黄姨娘便凑到大太太身边:“太太,要不我抱着六少爷去后面住吧。表姑娘是千金之躯,又是老太太的宝贝,得罪不起。” 大太太冷笑:“不用怕她,既然是来京城,就到了咱们的地盘,吃什么住哪里,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抱怨。”大太太转头去叫宝莲:“把四姑娘的东西都放进西厢房!” 宝莲高兴的应下,忙招呼婆子小厮们抬箱笼。 这边,芳菲和周粟乔一进后小院就看见扎根在地里的石榴树。树上已有新叶,虬枝参差,盖住了大半个院子。 芳菲仰头惊呼:“了不得,这树怕有年岁了。” 平南郡王府里派来的一个媳妇忙上前赔笑:“姑娘好眼力,这树足有六十年,和这宅子是一个时候建的。听邻居下人说,每到九十月,街上的孩子都来讨石榴。” 芳菲点头笑道:“种石榴是个好兆头!”她附在周粟乔耳边:“石榴树预示多子多孙,怪不得街上的孩子喜欢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贪占便宜,各有所得(二更) 石榴树确实是个好兆头,难得的是这树参天蔽日,枝干几乎延伸到正房房檐前,树上又有喜鹊筑窝,春回大地,一定很热闹。 周粟乔面带笑意,却不急着答应,她一眼瞥见东北角的小门,忙拉了芳菲过去。平安郡王府里的媳妇赶紧跟上,一面解释一面开门:“后街买东西最方便,点心铺子,脂粉铺子,绸缎庄,首饰店...... 姑娘们想买什么,就吩咐婆子出去采办,没有买不到的!” 正说着,一阵肉香袭来,原来是不远处有个馅饼摊子,大铁盘上摊着几十个馅饼,旁边摆了一口锅,里面煮的却是羊汤。 芳菲还没吃午饭呢,一闻这味道就走不动路了,赶紧叫靖童拿钱去买些回来。靖童欢欢喜喜跑去,却嘟着嘴抱了吃食回来:“姑娘,这也太贵了些,在咱们富春,一张馅饼也不过七文钱,这里老板娘开口就要我十二文,我跟她还价,没的还遭一通白眼。” 平南郡王府的媳妇忙笑道:“姑娘们别和那小贩一般见识,只是京城里就这个价,尤其是在金安街周围,因为挨着贵亲王府和庄国公府,这些做小买卖的就觉自己高人一等,沾着贵气儿。” 那媳妇将手往远处一家铺子指了指:“几位姑娘瞧,那家铺子别看店面不大,门脸寻常,可却是贵亲王妃的私产,专买南北新款首饰,一只镯子能买下刚刚的馅饼铺。” 众人哗然。 那媳妇笑道:“姑娘们都别小瞧这里的买卖人,说不准谁就是王爷、王妃的家下奴才呢!都是手眼通天的主儿,不敢得罪。” 芳菲附在周粟乔耳边,低声笑道:“从小门出来买东西果然方便!” 周粟乔又气又笑,她知道,闵芳菲这是怂恿着她往后院住呢!虽然自己也渐渐心动,但是叫这小丫头算计了,终究有些不甘心的地方:“咱们回去看看!” 平南郡王府的媳妇又领众人来后院正房。南北通透的三间,与大太太的正房格局一样,摆设都是蔡松媳妇领着人安排的,不敢说尽善尽美。但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京城时下年轻姑娘最喜欢的花样儿,周粟乔和芳菲见都没见过。 那媳妇眼睛瞄了瞄芳菲:“王妃吩咐的时候,以为府上只来一位四姑娘,并未提到表姑娘。所以这屋子都是按照四姑娘的喜好布置,没想到闵太太还领了一位表姑娘,这......” 周粟乔忙欢喜道:“我和四妹妹的喜好一样,既然四妹妹要住在大舅母身边,我也不好夺人之美,就勉强住在这儿吧。” 靖童见表姑娘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嘴又撅了起来。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正不高兴呢! 芳菲暗地里推了她一把,转头冲那媳妇报以一笑。对方赶紧悄悄摆手,又朝着周粟乔的方向努努嘴,欲表之意甚是明朗。 这边,大太太听说两位姑娘已经定下了屋子。心里十分高兴。又叫宝莲给周粟乔送了几件体面的摆件,说她有做姐姐的风度。周粟乔更加得意,将大太太赏的玉石盆景摆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高几上,雪白的墙壁上悬了她临摹的几幅大家之作。闺房中倒是没怎么折腾,实在是因为平南郡王府布置的本就不错。 周粟乔还要拉着芳菲在她房里鉴赏鉴赏,芳菲笑道:“来日方长,等表姐这儿一一妥当了。我再来!” 出了后院,平南郡王府的媳妇不停的向芳菲道歉:“姑娘赎罪,那西厢原以为是府上的姨娘或丫鬟们要住,便没多费心思收拾。谁想大太太的意思却是要您住进去,要不......要不姑娘容我们两日,一定将西厢收拾的妥妥当当。叫姑娘满意。” 芳菲早笑了起来:“嫂子刚才给我解围,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嫂子!瞧着表姐的屋子就知道,嫂子费了多大的辛苦,没理由再叫嫂子受累。我叫丫鬟们简单收拾收拾就好。嫂子若是愿意,就来帮我出个主意?” 那媳妇自然愿意。 一直忙到傍晚,灶上还不能开火,蔡松就从外面酒楼里买了两桌席面。大太太等用过晚饭,也就趁势打发了平南郡王府的人回去。 蔡松与他媳妇也不推脱,赶着夜色回到郡王府。彼时,郡王不在,郡王妃便传了蔡松媳妇去内宅说话。详细问了闵家进城时间,又来了哪些人,听说之中有位表姑娘叫周粟乔,郡王妃恍惚记得这名字在什么地方听起过。 蔡松媳妇笑道:“王妃忘了?世子的小厮回来报信时,就提到过这位表姑娘,说与世子感情极好。” 郡王妃脸一沉,不悦的哼了哼:“一个个见了世子就像蜜蜂闻见蜜似的,涎着脸就往上扑,什么礼教,什么尊卑,都忘了。” 世子是王妃的独子,唯一的孩子。郡王府后宅里不乏漂亮的美人,郡王又是个强势的人,郡王妃根本不敢胡乱出手,所以闵家生了好几个庶子庶女。 郡王妃对这些庶出子们没什么好感,平日都冷淡着,倒是对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可惜,世子风流的性子随了他父亲,郡王妃舍不得责怪儿子,就将怨气都撒到那些不检点的女孩儿身上。 蔡松媳妇笑道:“所以说,还是闵家的大小姐知书达理,稳重老成,王妃给世子选的媳妇,肯定错不了。” 郡王妃想到这个才稍微露出几分满意:“当日我倒小看了芳华那孩子,以为小地方来的,难免差些。没想到规矩一点儿不错,模样也好,性子也好,这样的女孩儿才能做咱们王府的长媳。” “王妃想啊,闵家原本是要送闺女来京选秀的,家里肯定聘过宫里的姑姑教导规矩。如今选秀不成,王妃将人接来,她还不对王妃您感恩戴德?” 郡王妃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叫你留意那位四姑娘,你觉得人如何?” 蔡松媳妇想了想,有些说不清楚。 郡王妃白了她一眼:“有什么你说就是,难道凭你那双眼睛,连个小丫头还看不透?” 蔡松媳妇面色发苦:“主子,并不是奴婢不上心。这位四小姐......确实有些叫人捉摸不透,奴婢先时看着,四姑娘和闵大姑娘有几分相像,可细观察,又觉得她小心思多,将来怕是个难缠的。转念一想,怕自己又冤枉了人家!” 郡王妃这下反而好奇起来:“你看人一向不错,能叫你走眼的,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敲山震虎,佯装生病 闵家在金安街落户没两天,大太太的娘家就派人来请。平塘街和金安街相距并不远,只是大太太的嫂子怕人说闲话,所以一直按捺着,等到闵家差不多收拾妥当,这才来下请帖。 大太太当然高兴,紧忙叫芳菲收拾出一套体面的衣裳,又叫人知会了周粟乔。家里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管家娘子装了一车的土特产给大太太过目,大太太又叫宝莲细数出十几样礼物,都是送侄儿侄女的。等到她嫡亲嫂子的几个孩子时,礼物又格外厚密一成。 到了十三这日,大太太早早起来梳洗妥当,派云雀去请两位姑娘过来用早饭,来的却只有芳菲一个人。 “太太,表姑娘的丫鬟说,表姑娘心口疼了一晚上,实在没胃口,请太太见谅。” 大太太娥眉紧蹙:“这孩子,有病就该去请大夫,硬挺着也不是办法。”她叫了管家娘子:“去街上请个号脉的先生,别找那种江湖郎中出来应付了事,表姑娘虽然是客人,可叫我知道你们有怠慢的地方,别说我不顾及大家多年的老脸面!” 管家娘子忙赔笑:“太太放心,我们敬重四姑娘似的敬重表姑娘呢!”管家娘子这话是当着芳菲面说的,可转身趁着大太太不留意,她又把芳菲拉到角落里。好一顿解释:“四姑娘千万别多心,您才是咱们家正儿八经的小姐。表姑娘再好,大伙儿心里也都分得清楚远近亲疏。” 芳菲忍不住笑道:“婶子太多心了,我还不至于为一两句场面话就多心多想。不过太太刚才说了,表姑娘这病千万不能耽搁。要知道小病久积成大患,表姑娘身后有老太太,太太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我们走后,婶子看管好后门,别叫外面人混进来。” 管家娘子不知芳菲说这话是何意,只是习惯性的点头。 出发前。大太太少不了要亲自来一趟后院,周粟乔躺在床上不敢翻身,床上的幔帐围住了大部分光线,叫里面看起来黑黑的。周粟乔惨白着一张小脸。疼的全身缩成了一团。 大太太见她要起身,刚忙按住:“这傻孩子,自己硬撑着干嘛!”见明芳就在一旁伺候,劈头盖脸将明芳好一顿骂:“表姑娘性子软,舍不得麻烦别人,难道你们这群丫头也没个眼色?我知道大伙儿抬举你们,都称你们是二等主子,月钱果子,府里一样不亏待,单单等到要用你们在姑娘面前效力的时候。却都躲了起来。今日表姑娘好也就罢了,若是有个万一,立即叫牙婆来令人发卖了你们!” 大伙儿心神俱颤,尤其是明芳,早是泪汪汪。 周粟乔也是忐忑不安。猜到自己今天闹腾的有点过火。她这心口疼是假的,脸上的惨白也是假的,唯独不想去李家是真的。 周粟乔想想就觉得没意思,她又不是闵家的小姐,就算亲热,也是老太太待她好。大舅母对她就淡淡的,所以更不指望李家拿自己当正经亲戚。 周粟乔装病在家。还有个小目的,她昨晚上就买通了看后门的婆子,大舅母一走,自己便领着绿果儿悄悄出去,那才叫神不知鬼不觉! 眼下却被大太太一番斥骂吓住了胆,周粟乔将被角往上拉了拉。不敢露头。绿果儿等更是大气不敢喘,满脸愧色。 大太太数落一通,心里的郁气也消了,这才带着芳菲和六少爷匆匆赶往平塘街。 且说到达李府时,李家上从老太爷。下到曾孙娃娃,都是翘首以盼。大太太的母亲十几年前就去了,如今当家的是大太太的嫂子。李夫人和大太太姑嫂两个感情极好,见了面免不了抱头痛哭。 见者无不悲声,还是老太爷叫人劝住了她们,将女儿叫到跟前。李家老太爷已有七十高寿,但身子健朗,更胜壮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老太爷见女儿都有了白发,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问起外孙子闵云泽时候,大太太忍不住得意道: “今年就参加乡试,我和老爷的意思,等他中举后再进京。或是在国子监念书,或是继续应考,都随他自己的心愿。” 当下李家也有好几个男孩儿要参加科举,对这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表弟都十分好奇。 李老太爷见大太太身后站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奶娘又抱了个小婴儿,了然道:“这是你们家四姑娘和六少爷?” 大太太忙将芳菲引荐给众人,李夫人早从小姑子的来信得知,她家这位庶出的小姐十分受宠,所以另眼相待。 众人善意的问了芳菲年纪,知道还未及笄,眼睛都亮了亮,纷纷流露出要帮着做媒的好意。 李夫人忙笑道:“你们也不用忙,这个丫头早相看好了人家!”大太太的二嫂忙问是什么门第,听说不过是个失了双亲的秀才,家境还不好,就满心可惜的开口:“姑奶奶急什么,既然知道要进京,这好人家好少年多的是。我刚才还想将我娘家侄儿介绍给你!” 李夫人冲弟妹使了个眼色,李二太太却没瞧见,兀自说道:“我这侄儿老实乖巧,岁数也相当,去年他爹给他捐了个国子监的监生,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大太太笑着没答话。屋中几个女孩儿见状,忙拉着芳菲与李夫人道:“我们领表妹去逛逛!” 李夫人笑道:“快去快去,只是别淘气,怠慢了四姑娘,我可不饶你们!” 李家的小姐们笑嘻嘻应着,夹着芳菲就出了正堂。 这几个女孩子里以李夫人的女儿红绸为长,余下的是三太太的两位小姐红绫,红线,还有四太太的小姐红莲。 芳菲正奇怪,看着这几个女孩儿,最小的红莲怕也有十六,却都还是待字闺中的模样。红绸体贴,红绫活泼,红线和红莲不是亲姐妹,却更像双胞胎。 大家热热闹闹坐在红绸的闺房中,作为主人,红绸早叫人摆满了一桌子果碟,招呼着芳菲吃:“刚刚二婶的话你别在意。我们这一家子都知道,她做事是小气了些,不过心底不坏。” 红绫手中一颗果子已经进了肚,趁机忙道:“二伯母自己没有闺女,就拿我们当亲生的。四妹妹这么可爱,二伯母一定是喜欢你,所以才想也不想,就要为你做媒!” 芳菲笑望着她们:“几个姐姐也都个个可爱!”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你往我嘴里塞粒果脯,我往你手里放颗板栗,其乐融融,满室和气。 红绸正低声问芳菲在家时有什么好爱,外面一个小丫鬟怯生生走了进来,也不敢正眼看红绸:“小姐,白将军听说府里来了亲戚,所以打发人送来一筐樱桃。管事的婶子们不敢接,来,来问小姐您的意思。” 芳菲明显感到屋子里气氛不对,丫鬟们噤若寒蝉,红线和红莲也收了刚刚嬉笑之色,鼓着腮帮子生气。 红绸起身,勉强冲芳菲笑了笑:“四妹妹在这儿和她们说话,我去去就回。” 红绫也要跟着,红绸却不准:“难道他家还敢在咱们府门口胡来?你回去陪着四妹妹,我自有打算。” 等红绸一出屋,红绫就把桌边的茶碗重重摔在地上:“一个月就闹几次,真当咱们家没了人是不是?什么混账将军,也没看他在前线上打过几次漂亮仗,都是借着家里老子娘的光,在京里作威作福不说,还想欺负大姐姐!” 红线见芳菲的丫鬟们愣愣的不知所措,唯恐这位表妹多心,忙道:“四妹妹别害怕,二姐可不是冲着你发火。” 红绫回过神来,也为自己刚刚摔杯盏的举动感到懊恼,忙叫人收拾,想了想,还是开口:“求四妹妹帮个忙,今日的事情千万别和姑妈说。姑妈才进京,府里正忙,要是还为我们这些小辈担惊受怕,大家可过意不去。” 芳菲也不好不答应,在红绸的房里做了大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倒是李夫人派了丫鬟来叫她们。府中开席,芳菲坐在女孩儿们中间,过了一刻钟,才见红绸脸色难堪的回来。 红绫就在芳菲身边,想问两句,红绸却用眼神止住了妹妹的好意。 将至傍晚,大太太不得不走,一家子除了老太爷都出来相送。芳菲和六少爷托大太太的福,今日得了一堆宝贝。 靖童坐在车里,将这些东西一一拿出来分类,幸灾乐祸道:“表姑娘要是见了这些,肯定后悔今天没跟来。” 文鸢瞪她:“表姑娘的眼皮子就那么浅?快把东西收起来,明儿姑娘还要拿去给太太细看呢!” 靖童这才加快手上速度,用小包裹包好,单放在自己手边严加看管。 “姑娘,刚刚红绫小姐求你,别把今日的事儿说给太太听,可太太要问起呢?” 芳菲淡淡一笑:“我既然应下,就该言而有信,况且,我只知道红绸姐姐中间出去过一趟,至于干什么,见什么人,咱们不清楚,总不能为了敷衍太太就胡编乱造吧?” 女孩儿们都纷纷点头,回程的路上再没人提起此事。 一到家金安街,大老爷正巧在门前下马,他今日进宫去见皇上,不然也会跟着大太太去李家。大太太下了轿,见丈夫郁郁寡欢的模样,就猜到,今日面圣多半是无功而返。   ☆、第一百二十五章 、傻人傻福、能吏福将(二更) 大老爷没精打采,屋子里伺候的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大太太原不打算理他,却见大老爷自动自觉进了二院她的屋子,没办法,只好暗叫一声晦气,跟了上去。 下人摆下晚饭,黄姨娘站在大老爷身后,帮忙布菜添酒,碧荷顶替了宝莲的差事,小心翼翼伺候在大太太左右。 “老爷今日可见到了皇上?” 大老爷有气无力道,“皇上日理万机,我的折子虽然递了上去,却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在听政殿坐了整一天,后来还是万岁爷身边的公公出来宣旨,说明日再去。” 坐了一天,自然是没东西吃。大老爷怕皇上临时召唤,更不敢多喝茶水,所以现在是又饥又渴,浑身也没劲儿和大太太斗气,就吆喝着黄姨娘布菜。 芳菲自己端着小瓷碗,看了一圈也没见有合口味的。她吃惯了宫妈妈的手艺,大太太进京时候想挖走宫妈妈,可惜走漏了风声,反叫老太太私底下抱怨了一通。大太太自然不敢再乱来,只将大厨房里手艺还算勉强的两人带来京城。 大老爷口味清淡,芳菲嗜咸辣,今日厨娘们自然不会按照她的口味来做,满桌子都是清汤寡水,也唯独大老爷吃的津津有味。 “对了,今日我碰见个人,”大老爷一碗米饭下去,肚子里也有了底气,这才开口说话:“圣懿皇太后有位娘家外甥,先帝在的时候封了赞军将军,叫做白门喜。我原和这人没什么交情,不想今日他也来面圣,在听政殿的时候对我颇为礼遇。” 大老爷慨叹道:“放在以前,他那种外戚子弟怎肯与我多生交际!不过是看我升做了户部侍郎,想从我这里讨些好处罢了。” 芳菲一听他说“白门喜”,不知怎么就自然而然想到了白天红绸的异样举动。小丫鬟当时说,是白将军叫人送来一篓樱桃。这个季节可不是吃樱桃的时候。礼物自然珍贵,但对红绸姐妹来说,却恨得咬牙切齿,更惹了红绫摔杯。 有个白将军对红绸姐姐献好。又有位白门喜将军礼遇大老爷,难道是一个人? 芳菲正狐疑,就见大太太将筷子放在桌上,冷声道:“老爷以后见了那人别理会。居心叵测,包藏祸心,和你套交情也是一肚子坏水。” 大老爷不悦道:“这是怎么说话呢!白将军好端端没招惹你,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家和白家有仇呢!” 大太太毫不留情打断大老爷的话:“就是有仇!圣懿皇太后的外甥,在京城里都是横着走的。一年前太后做主,将康翰林家的小姐聘他为妻。康翰林虽然穷了些。但是在士子之中清誉了得,也不算委屈了白门喜。可是......” 说到这里,大太太就满脸的气愤:“半年前,白门喜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我嫂子家的红绸。这个白门喜坏透了顶,他自己不愿意退婚。就在外面造谣生事,说康家的小姐轻佻,最后害的康小姐山上吊自缢。红绸的婚事也被毁了,那白门喜放出话,谁敢娶红绸,就是和白家作对。” 大老爷和芳菲听的目瞪口呆。 “老爷说,我恨不恨!为这件事。家里几个侄女的婚事都耽搁了下来。红绸已经十九,去年就该嫁人,现在对方悔婚不肯娶,亏得红绸为了那家人还守孝三年。” 原来这才是李家几个小姐迟迟不嫁的原因。 芳菲下意识讨厌这个白门喜,也终于明白了李家四姐妹今天异样举动的缘由。 大老爷听后,讪笑道:“还有这么一层缘故。怪不得!”大老爷犹豫半天,试探的开口:“我还请了白门喜后天来家中做客,这......夫人总不能叫我把人赶出去吧?” 芳菲赶紧按住桌子,就怕大太太翻桌。她刚刚都瞥见大太太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大约是气的哆嗦。 “父亲。太太脸色不大好,早起就说心口疼,还叫了大夫来号脉。”芳菲忙叫来管家娘子,冲对方使个眼色:“我们走后,那大夫开了什么药方?” 管家娘子立即反应过来,连忙把周粟乔的问病方子取来给大老爷看:“大夫说太太这是奔波操劳,气短引起的胸闷。” 大老爷一见,方子上果然写的明白,还只当妻子是真的生了病,立即心生愧疚:“夫人别恼,我明日找个借口推了他就是。” “说的容易,那白门喜要是好打发的,我娘家也不至于忍气吞声,不敢将红绸嫁出去。”大太太落泪:“说到底,他是圣懿皇太后的外甥!” 大老爷不解:“你家小舅舅不是圣母皇太后的亲戚吗?难道也不能叫白门喜退步?” 大太太啐道:“白家恐怕两位皇太后斗的不狠呢!圣母皇太后又不愿意招惹是非,就算保李家,能力也是有限。” 大老爷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缘故,坐在位置上默不出声,也闹不清楚在胡乱琢磨什么。 大太太力倦神疲,叫芳菲搀着她进内室。大老爷赶紧起身:“我前面还有给陛下的奏折要写,夫人好生歇着。”说完便溜之大吉。 李氏半躺在床上,吃了一碗茶,这才与芳菲道:“你父亲能做到这个位置,真是老天爷护着他。不然,就凭他那脑子,早叫人啃得骨头也不剩。要我说,还不如就叫他老实呆在富春,总比现在我跟着提心吊胆的好。” 芳菲接过空碗,笑道:“老爷一向有福气,皇上身边或许不缺能吏,但一定少了位福将。” 傻人有傻福,芳菲不好意思直说自己的父亲是个笨蛋,只好婉转些喽。 大太太忍不住笑骂道:“叫你父亲听了,又没好果子给你。对了,晚饭时也没见粟乔丫头来,她的病还没好?” 芳菲叫了管家娘子进来,听太太问起表姑娘,管家娘子脸色怪异的很。 “说,又出了什么乱子!”大太太一瞧就知道没好事,管家娘子陪笑着上前:“上午太太一走,奴婢就请来了大夫。表姑娘不愿意瞧,只叫人家大夫开了方子就走。奴婢不敢违拗,只好答应。等午间时派人去送饭,小丫鬟们说没瞧见表姑娘。奴婢当时怕表姑娘的病情加重,要进去探病,却被明芳给撵出来。越想越不对,可又不敢硬闯。” 管家娘子拿眼睛去瞄芳菲,大太太撑起身子,厉声问:“你瞧她做什么?难道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 谢谢书友20100603060020253、小鸭子的读书、不識紅塵應笑我、依娜君子和企鹅将的粉红票,这个时候还能支持小荷粉红票,都是铁杆亲啊~~哈哈,感谢正版订阅的亲们!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偷溜出府,败露被捉 管家娘子见大太太怒了,又是摆手又是摇脑袋,不敢和四姑娘牵扯上关系:“太太误会了,确实和四姑娘没关系,是奴婢想着早上姑娘叮嘱过,太太走后要看好门户。奴婢察觉表姑娘那里不对劲之后,立即就叫了守后门的婆子来问。她开始还不肯讲实话,后来叫奴婢等一吓才交代,原来表姑娘昨晚上叫明芳拿了一两碎银子与她,太太和四姑娘走后,表姑娘就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与绿果儿偷偷溜出了金安街。” 大太太目瞪口呆:“这,这人呢!” 管家娘子忙道:“太太先别急,人已经找回来了,除了受点惊吓,并无大碍。” 大太太厉声厉气问道:“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管家娘子迟疑片刻,轻声回着:“奴婢想,表姑娘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亲戚,只有平南郡王府还算是熟悉,表姑娘在府里的时候就与那位世子关系亲密,或许会去那里。所以赶着与人去找,果然,就在平南郡王府门口撞见了表姑娘。那会儿,表姑娘正被门房轰出来,受点轻伤。” 大太太一阵阵冷笑:“丢人丢到了王府门口,这就是周家出来的好家教?我那小姑子处处彰显着要强劲,生出来的女儿却不识好歹。涎着脸贴上去,竟被门房轰了出来,明日还叫我怎么去郭家见人?芳菲,你立即去写信,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给老太太。” 芳菲见大太太真动了怒,便笑道:“太太息怒,天高水长,老太太就算知道,无非打发个婆子来训斥表姐几句。这一来一往,又是整月。与其处处提防,不如明天下个帖子将世子请来,大姐姐在王府住了这么久,一定想念母亲。” 管家娘子忙随声附和。宝莲等也称这样安排有理。大太太被她们一劝,心里这才有些松动。 且说周粟乔这边装病不成功,又叫管家娘子捉了个现形,早就是寝食难安。她在后院里足不出户。只叫明芳等去前面打探。听说大太太已经回来,用过晚饭后就叫管家娘子去问话,心知白天偷溜之事是瞒不住了。 “这可怎么好!依着大舅母的脾气,恐怕要送我回富春!”周粟乔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明芳和绿果儿两个不说话,就恨道:“都是你们两个怂恿着我偷偷跑出去,现在还不快想办法度过这一关?” 绿果儿只知道哭,大太太走前说的那些话字字入耳。想也知道,大太太不敢拿姑娘怎么样,她们这些做丫鬟奴婢的却是贱骨头。杀了打了不值钱。若是杖责一顿也就罢了,就怕大太太心狠手辣,将她和明芳等都发卖出去。 “姑娘,”绿果儿抽抽嗒嗒道:“咱们去求求四姑娘吧,有她帮忙。大太太一定舍不得责罚您。” 周粟乔早想到了闵芳菲,可是,上一次在佟鹤轩那里,她和闵芳菲已有几分针锋相对,来京城这一路上,闵芳菲更是少言寡语,明着亲近自己。暗中疏远自己。 去求她,说不定还会被嘲笑。 周粟乔的脸上流露出不情愿之色,绿果儿赶紧将明芳推出来:“明芳妹妹,你服侍过四姑娘,多少还有些情分。我们都知道,你与紫英关系最好。不如先去探探风声,等知道太太怎么裁断,咱们再另作打算也好。” 明芳踉跄着往后退,忙摆手:“不妥不妥。姑娘也知道,如今不同往日。四姑娘身边的人都恨我入骨。我去了不但不告诉实话,反而会胡言乱语,到时候更害姑娘。” 周粟乔眼珠子转了转,柔声笑道:“好丫头,你往日总说要表忠心,今日才能看见这份忠心究竟在何处。”她拉着明芳来到房门口:“嘴巴甜一些,等事情办成回来,我重重赏你!” 明芳被强推出了门槛外,还想开口再求,房门却早已经紧锁。 明芳干瞪眼站了片刻,才垂头丧气的往垂花门的方向来。 屋中人等的煎熬,周粟乔一会儿起身,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偷偷推开窗棂往外张望,一会儿坐在绣墩上大口大口喘粗气。 绿果儿哀求道:“再这样下去,还没听到消息,姑娘自己先病了。” 周粟乔不耐烦的甩手,根本不理会她。绿果儿哭丧着脸,心里觉得冤枉。明明是姑娘自己要去平南郡王府,她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最后事情败露,里外不是人的反而成了自己。绿果儿要是一人担着责任也无所谓,可看刚刚那场面,要是明芳真打探出什么,自己这个大丫鬟的地方恐要不保。 绿果儿为了自己的利益,竟开始暗暗期盼明芳空手而归。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明芳才匆匆回来报信。周粟乔听说大太太明日要请郭潇来,先是喜出望外,又听说闵芳华也在被邀之列,方恍然明白大太太的用意。 “这一定是闵芳菲出的馊主意!”周粟乔断定是她在使坏,目的就为看自己出丑。周粟乔有心明日不露面,又有些不舍。进京就是为了来找郭潇,可见不到人又有什么用? 难道真的甘心被遣送回去,然后听从父亲的命令,嫁给当地小胥吏的儿子,然后了却残生? 不,与其那样,还不如轰轰烈烈拼一次,大舅母讨厌自己算什么,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她不敢拿自己怎样。 周粟乔吩咐明芳:“你亲自盯着前院,明天世子一来,你立即来回我。” ...... 第二日,管家娘子早早备好礼,将帖子一并送去平南郡王府,郡王妃爽快的就答应下来,还叫自己的贴身婢女亲自去请世子与闵芳菲。 “我早就想去请你们太太,只是不知道家里收拾的如何,也不敢贸然造次。”郡王妃叫人赏了管家娘子座位,和声细语道:“几个月没见你们家姑娘,大太太心里惦记的紧吧?” 管家娘子忙赔笑:“郡王妃待我们大姑娘像亲闺女似的,大太太不知道多放心。来的时候叫我一定给郡王妃磕个头,多谢郡王妃为我们大姑娘操劳。” 管家娘子嘴上像抹了蜜似的,一句句都是夸赞平南郡王府的好话。她正口若悬河,赞誉不绝,平南郡王妃忽然打断了她:“你的来巧,我有话问你。昨天门房进来回报,说有个姓周的小姐要见我们世子。我想来想去,好像府上有位表姑娘,似乎姓周?” 管家娘子心里咯噔一下,叫四姑娘说中了,人家郡王府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她赶紧赔笑:“确实有位表姑娘姓周,只是奴婢不敢妄论主子的闺名。昨天太太携了全家去平塘街李太爷家,倒没听说有人往郡王府来......” 平南郡王妃看似满意的一点头:“我也这样想,你们家的小姐,单看大姑娘就可以知道,最守礼数规矩,怎么会跑出来个小姑娘,只领着丫鬟就到我们家来找人?一定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儿,这个世道啊,和以往不同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有长辈陪着,就敢出门乱逛。” 管家娘子一阵苦笑,知道平南郡王妃这是暗地奚落,却不敢反驳。 好容易等到丫鬟领了闵芳华来,大家相见,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平南郡王妃却不见儿子过来,奇道:“世子呢?” 丫鬟忙回:“外院的小厮来说,世子早起就被白将军请了去。” 管家娘子脸上有些僵硬,茫然的看向闵芳华。闵芳华却将头适时地一撇,根本无视管家娘子的求助。 “哎呦,这可不巧了。”郡王妃无奈道:“府上来的迟了些,若不然,我先叫人送芳华丫头回去?” 不等管家娘子答应,闵芳华先抢道:“王妃见谅,母亲这个时候要我回去,多半是叫我家去长住。只是我现在东西行李一时难以收拾,请王妃宽容几日,等我和丫鬟们打点好行囊,再来向王妃请辞。” “这孩子!”郡王妃嗔道:“我可舍不得你家去长住。” 管家娘子一看,得,明白了,世子没工夫去,大姑娘也不愿意回。管家娘子灰溜溜出了平南郡王府,无功而返。 她不敢先去见大太太,站在府门外踌躇良久,只好叫人盯着正房,见大太太的丫鬟们未曾出来走动,这才溜进西厢。一见芳菲就将此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四姑娘帮忙想想,太太要是知道,心里肯定难过。” 芳菲不解:“大姐姐可不该这样做啊?除了落下埋怨,对她的风评也不好。” 管家娘子一撇嘴:“这点奴婢倒是没瞧出来,只是平南郡王妃喜欢大姑娘喜欢的像宝贝似的。大姑娘说要回家长住,郡王妃倒先急了。” 芳菲并不觉得意外,大姑娘有讨人喜欢的本事。只要闵芳华愿意,任何人都能轻易对她产生好感。听说郡王妃自己没有亲生女儿,移情之下,看重闵芳华也不难理解。 芳菲低声道:“你去吧,我来和太太说。” 管家娘子见烫手山芋有人接,心里感激不尽。送她出门后,芳菲只带紫英去见大太太,二人绕过雕廊画壁的长亭,一到垂花门前,却见壁影之后有个人在偷偷窥探。 “紫英,你瞧,那是不是明芳?” 紫英顺势望去,语气骤冷:“姑娘看的没错,确实是她!” **** 谢谢可愛莫的平安符,也感谢骑王的粉红票,最近在看多大的《重回初三》,是一本超级好书哦,可惜太瘦!总想着养肥再宰,总是没忍住!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芳忏悔,不该当初(二更) 今日的明芳和昔日那个刚进闵家的小丫鬟,已经有着天地迥然之别。不过自从芳菲和周粟乔之间有些矛盾后,明芳因为侍奉两位姑娘,被夹在中间,地位不上不下,着实有些尴尬。 四姑娘这边的人早拿她当了叛徒,以前还好,大家住的远,现在就是前后院,低头不见抬头见。尤其是以靖童为首,嘴皮子厉害,每逢去后院厨房要东西,看见明芳都要阴阳怪气的刺她几句。 表姑娘这边呢?都觉得她抢了众人的风头,又不是周家的家生子,连卖身契还捏在四姑娘手里。绿果儿等就联合小丫鬟们暗暗排挤她。 明芳早后悔当初的举动,如今被表姑娘逼着来窥视四姑娘,也是无奈之举。她一瞧见二人,下意识转头想跑,可脚下踉跄了两步,又鼓足勇气折身回来:“四姑娘......” 芳菲在垂花门内,明芳在垂花门外,一道门俨然泾渭分明的界限。芳菲目光轻扫过她发梢上一串红梅花穗,不由得淡笑:“这花穗看着有些眼熟。” 明芳面红耳赤,低头喃喃:“我进府时,姑娘送我的头一件首饰便是它。” 这串红梅华穗是绢纺的寻常花,原也平常,只是顶端有两个栩栩如生的花苞,用的却是红玛瑙。鲜红如血,仅米粒儿大小,就格外逼真。 明芳还记得,自己当初得这件首饰的时候,爱如珍宝,每天做完事,都要拿出来悄悄看几遍,总舍不得戴。 后来自己跟了表姑娘当差,表姑娘出手更大方,金簪玉镯也不少赏,这串红梅华穗反而不显眼了。 明芳将它从箱子里找出来,也是希望四姑娘念在旧情原谅她。可她站在这儿任由四姑娘打量。却总觉得自己的小算计已经被四姑娘看的清清楚楚。 她觉得自己特别傻,就像跳梁小丑。 芳菲微微颔首,将目光从红梅花穗上挪开,轻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是表姐打发你来的?” “表姑娘知道世子今天要来。叫我出来盯着。”明芳低着头:“姑娘问我,我不敢不说实话。” 芳菲忍不住笑:“你这次倒是老实!不像上回,明明是心甘情愿去伺候表姐,在我面前却偏要撒谎,说是被逼无奈。” 明芳早就是无地自容:“姑娘,我已经知错,只是没脸再说回你身边的话。我只盼着姑娘平平安安,私下给姑娘祈福。”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芳菲也不打算和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回去告诉你们姑娘,世子不得空所以没来。可咱们家去人的时候。平南郡王妃问起了昨儿她偷偷跑去找人的事。管家娘子暂且遮掩了过去,只是不知道郭家如何看。太太只是大舅母,有些话没办法明说,还请表姑娘自己多珍重。” 紫英见明芳得了消息转身就跑,不由得跺脚:“姑娘。咱们不该告诉她这些。” 芳菲轻笑:“没关系,告诉周粟乔,起码能叫她安慰两日,只要不惹事,府里才能风平浪静。对了,”她叫住紫英:“那个看小门的婆子后来如何?” “她原本就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听说是这老宅子里原留下看房的旧仆。太太气她私自放了表姑娘。但那婆子口口声声说,出门的只是两个小丫鬟,并不是什么主子姑娘。太太唯恐事情闹大,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如今打发了她去前院做洒扫,眼不见心不烦。” 芳菲一住进来就发现,皇上御赐的这所宅子不但家具齐备。连奴仆都是现成的。数量虽说不多,但七八个人拧成一股绳,也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这些仆妇男仆被安置在宅子里四面八方。门房,前院,中庭。后院,都是不打眼的差事,却能前后串联,互通消息。 芳菲当时见了就觉得不妥,可是和大太太提过,大太太却没当做一回事。如今后角门出事,芳菲才好暗中有动作。 “角门已经换上了咱们的人?” 紫英觑四下无人,才低声回应:“姑娘放心,现在当差的是王妈,她媳妇是瑶香的表姐,跟咱们亲近的很。只要王妈把持住了后角门,姑娘就形同于握住了后院出入的钥匙。” 芳菲帮着大太太打理富春府中琐事,许多婆子仆妇早就暗中表示了投诚之意。芳菲将这些人梳理清楚关系,形成一个庞大的交际网。等大太太预备上京选人的时候,芳菲不动声色的将这些“自己人”推到了最前面。 若昨天换了芳菲化作小丫鬟出府,不敢说一定不叫人识破,至少不会灰溜溜被逮回来。 ...... 芳菲将管家娘子的话回禀了大太太,大太太并不意外长女的举动,转眼抛在脑后不当一回事。晚上大老爷来用饭,大太太更是只字未提。 今日闵朝宗终于如愿以偿,不但见到了皇上,还上表了他忠心耿耿的奏折。皇上看罢龙颜大悦,当着几位老臣的面夸赞了闵朝宗。 闵朝宗这个得意,从听政殿出来的时候,脚底下都带着风。 他现在一心要忠君报国,自然没留意外甥女已经好几天没出来用晚饭。还是大太太提了提: “粟乔丫头这两日总是没精打采,请了大夫瞧也没用。说不是身上的病,竟是心病。也难怪,大家来了这么久,两个丫头还没机会出去逛逛,老爷明日要是得空......” 闵朝宗猜到妻子要说什么,忙截住:“我怎么有空!朝廷里诸事纷杂,户部从何广臣走后,一摊子事儿没人接手,我现在只恨不得住在衙门里才好。” 大太太面有不悦,闵朝宗见状,只好赔笑:“云凯来信,说他已经在进京的路上。我记得你娘家几个侄儿都很好,表兄表弟,不妨请他们带着出去走走?” 闵朝宗又叫人去前院取了五十两银子,亲自交到芳菲手中:“出门别吝啬,免得叫李家的表哥们笑话。” 芳菲两手捧着银子好无语。 她就说,大老爷好端端怎么会给自己钱!原来是怕李家的少爷们笑话。不过,白给的银子当然要收起来啦! 芳菲憨憨的冲大老爷一笑:“父亲放心,一路上我会抢着付账,决不叫表哥们小瞧了去!” 大老爷当下就有片刻犹豫,自家这小丫头太过豪爽,五十两银子怕不够用吧? 后悔之情立即在大老爷心头蔓延滋生,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果然正确,女人不分年纪大小,花钱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游逛京城,场面盛大 等到第二日,平南郡王府派了管事蔡松来请安,带着王妃相送的一车厚礼,大太太为难的看着车上各种名贵药材,金华火腿,山珍海味:“这叫我怎么谢王妃才好呢?” 蔡松忙赔笑:“王妃心里过意不去,说大姑娘昨日陪着去花园里逛,回去便微微低烧。王妃叫闵太太不用担心,已经请了宫里的蒋太医去瞧,说是吃几服药就好。王妃舍不得辛苦大姑娘,就叫小的来赔罪,说是等大姑娘略好些,王妃陪她一起来看闵太太。” 大太太见人家说的客气,慨叹道:“我们家大姑娘是个有福的孩子,能得王妃这样照看,我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地方。”大太太叫宝莲取来一个衣裳包袱,命人交给蔡松:“我知道王府里不会亏待芳华,只是这是我在家时一针一线给她缝的春装,劳烦蔡先生帮忙带去。” 蔡松不敢亲手取,他身边已有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帮忙接过。大太太又赏了他们每人一个荷包,蔡松的独比别人厚重。 打发走郭家人,大太太叫来芳菲和粟乔:“郭家一时半会儿是来不成的。既如此,索性关门谢客,我领着你们往这城中逛逛,也见识见识天子脚下的繁华。” 芳菲等立即拍手称赞,周粟乔虽然没见到郭潇,心有不甘,但想着来日方长,又被大太太的提议打动,也跟着换上笑脸,连连答应。 大太太见众人都这般兴致高昂,手一挥,府里想跟着的丫鬟婆子,只要做完了差事,都可以出去逛。府里顿时热闹成一片,有几个胆子大的还联袂来中庭给大太太磕头。 管家娘子叫人在街上雇来三抬软轿,又从自家赶出两台车,街上附近的人家知道户部侍郎家的太太和姑娘们要出门,都跑出来瞧热闹。 芳菲和周粟乔正是花样少女。虽穿着朴素些,但越能显出娇俏。再有闵家的这些丫鬟们,都身具江南女子的甜美,而且个个端庄靓丽。立即引了街上人围观驻足。 好容易把队伍带出金安街,管家早去给李家送信,李太爷听说女儿有兴致带着一家子出来逛街,不但准了几个孙子去保护,还叫大太太将自家几个小孙女都领出去。 两家人在道前街碰了头,这道前街汇聚了京城之中最著名的商铺店肆,金银彩缎、美食药物、江南特产,甚至是珍奇异兽......东西要么新,要么奇,叫人看的眼花缭乱。加上本朝风俗开明。并不阻拦女子上街。所以这会儿闵家和李家的轿子一进道前街,先看见的不是店铺,反而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大太太赶紧叫人来问:“前面这是怎么了?” 管家初来乍到,自然不通京城风俗,只好去问李家的管事。不多时。那人大汗淋漓的跑来:“大姑奶奶,前面是火袄教今日举行开坛大会,附近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连朝廷也派了官兵来守街,以防出现骚乱。” 大太太一听欣喜不已:“这个热闹,大约有十多年没瞧见了。” 李家管事笑道:“可不是!火袄教三年才一次开坛,偏赶上了国孝刚过。城里许久没有热闹,这才引了一众人来看。夫人已经料到有此情况,所以在道前街的松鹤楼定下两个雅间,正可以看到火袄教的堂口。” “如此甚好。”大太太叫人跟着李家车队,穿过拥挤人群,好容易到了松鹤楼前。这里也早就是人满为患。掌柜的站在门口一个劲儿与客人们道歉。谁叫二楼雅间有限,没法招待所有宾客呢? 李家几个小少爷一下马,松鹤楼掌柜就挤开众人,拱手上前赔笑:“几位少爷快往里面请,雅间里早预备好了茶水糕点。这会儿看,还能瞧见火袄教的大场面呢!” 芳菲缀在后,好奇的问身边并肩而行的李家大小姐:“红绸姐姐,火袄教有什么大场面?” 红绸笑道:“四妹妹有所不知,这火袄教又称拜火教,乃是波斯国的国教。先帝在时,波斯与咱们交往亲密,不少火袄教徒来到中原,甚至定居在京城。每逢火袄教开坛,都是京城里一件盛事,有总坛护法不远万里来到京中,亲自主持‘塞袄’,完毕之后还要进宫去面圣,给万岁带去波斯国王的美意。” 红绫也靠了过来,低声道:“今年是万岁新登基,正需要番邦友邻大力支持,所以格外重视这一次的开坛。” 周粟乔站在几个女孩儿的最外围,几次想要插话,都不得机会。她便用哀怨的小眼神瞄着芳菲,可恨前面几个人脚步走的快,根本不曾留意身后的自己。 “姑娘,这儿人怪多的,还是先上楼要紧。”绿果儿紧紧护在周粟乔身边,见酒楼正堂之中有许多男子正用火辣目光瞧她们姑娘,心里砰砰砰乱跳。 周粟乔低声啐她:“你怕什么,咱们两家也有二三十人,难道还有人敢吃了你?” 绿果儿好委屈:“我不是怕自己挨欺负,我是怕姑娘叫这些人轻薄了。” 周粟乔越听越气,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骂:“再乱开口,我就叫管家送你回去,立即换了明芳来伺候。”绿果儿被威胁一通,这才萎靡不振的退到一边。 二楼之上风景果然更开阔。每所雅间外靠着街上都有一个大露台,站七八个人没问题,一水儿的椴木栏杆,上面不是镂空就是浮雕,打造的格外精致。 芳菲凭栏远眺,正北方向的人最多,十几个黄发番邦人穿着长袍,头戴罩面,手中举着熊熊火把。 红绸笑道:“那是火袄教的祭司们,两位妹妹快瞧,他们身后戴着尖帽子的就是总坛护法。” 芳菲和周粟乔忙顺着方向去看,果然有一人缓缓而出,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高鼻梁,大眼窝,满嘴胡子,此时穿了一件团花锦袍,被教众们围在中间,果然很有气势。 就见这位护法大人向围观群众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听不明白的鬼话,然后从腰间拔出雪亮的弯刀,一下子戳进肚中。 芳菲立即扭头不忍看,周粟乔则是两眼发直,目瞪口呆。 李家的几个小姐见状,忍不住都笑:“我们第一次见时也多时这个表情,两位妹妹别怕,你们细细去瞧。” 就见弯刀上血迹斑斑,围观的人群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传来大声叫好。那位总坛护法更是神情淡定,面不改色,将戳进肚中的弯刀往里用力捅了捅,直到刀刃从后背穿过,血顺着刀尖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可人家像没事人儿似的,嘀嘀咕咕念了几句,往身上洒了一把不知名的水,抽出刀子,扭头上了高台。 红绸眼珠子不转,只是低声道:“这是火袄教的仪式,妹妹瞧见他洒的水了?那是火袄教的圣水,据说能除百病,能驱恶鬼。等会儿我们家的管事会去求一些,两位妹妹喝一口,这一年不会生病。” 芳菲的小脸皱成一团,还是算了,她看着就觉得这水不靠谱。周粟乔倒是跃跃欲试,直拉着红绸问不停:“红绸姐姐,那水果真灵验?” 红绸笑道:“外面都这样说,我们家每到开坛时都会求,一人一小口,和普通的水也没什么分别,就是有些番邦异香。不过我听说,先帝和宫中的娘娘们也饮这种水。此番火袄教的护法进京,也是为新君祈福。” 周粟乔满脸敬意,心里想着,等回富春的时候,好歹给老太太也求些才是。 这边已经开坛,便是拜火教的各种盛大表演,乍暖还寒,几个波斯女子就穿着一身轻纱游走在大街上。纤细腰肢,高耸的胸脯,伴随着波斯乐声翩翩起舞,叫周遭众人看的是如醉如痴。 周粟乔一手捂脸,一手轻拉芳菲:“四妹妹,咱们去里面坐吧。” 芳菲耸耸肩,并没反驳的被周粟乔拉着回到雅间内,大太太和李夫人正说话,见她们两个回来,笑道:“怎么不多瞧瞧?这样热闹的场面可不多。” 周粟乔红着脸:“我看着有些怕,表妹舍不得我一个人回来,所以陪着。” 李夫人微微颔首,与小姑子道:“我瞧着你们家这位表姑娘身子有些弱,等会儿求来圣水,叫这孩子多吃一杯。” 大太太嗔道:“嫂子又花那份钱干嘛?我这十几年没回京,想必又涨了价钱。” 李夫人闻言苦笑:“一百两银子才一壶。这还因为看在咱们家是老交情的份上,总不好叫人拎着一壶吧?往年也都是二三百两孝敬给他们。” 芳菲等大吃一惊,大太太忙问:“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强卖不成?” 提及此事,李夫人既有满心的无奈,也有一腔愤怒,她低声道:“头几年,先帝对波斯的国师笃信至深,火袄教在京城也趁机树立威信,声势一时之间甚是浩大。他们说是送圣水,其实就是叫大家买。从去年开始,先帝忽然之间就冷淡了波斯商旅,甚至叫人严加盘查进出京城的波斯人。新君登基,火袄教不知走通了谁的门路,喏,一下子又成了气候。” 所以,你不喝这圣水无所谓,但不买......却要惹大祸。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水中异香、夜半发病(二更) 欢庆的开坛仪式据说要一直延续到傍晚,火袄教不但散给百姓们圣水,更会在街中心焚火烧肉,分享给过路者。那肉也不知是否撒了波斯特有的香料,只觉得异香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芳菲对圣水没什么期待,倒是闻着街上传来阵阵的肉香,颇有几分馋意。 可惜,李家只预备待小片刻,等几位少爷托着水壶回来时,李夫人忙叫店小二准备干净的碗盏:“一人一杯,不管灵验不灵验,图一个吉利就好。” 芳菲私下注意瞧着,李家这些少爷姑娘们,大约也将圣水看的稀松平常,都是一饮而尽,说不上喜欢,更谈不上讨厌。芳菲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普普通通的水上有几丝油光,她也闹不清是茶杯没洗干净,还是圣水就这般怪。芳菲锁着眉头,低头闻了闻,心中一动。 这水里的味道虽然淡,但却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四妹妹,你怎么不喝?”周粟乔早吃了她那杯,见芳菲未有动作,便好奇的问道,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茶盅上。 芳菲抿着最,偷偷附在周粟乔耳边:“我这两天闹肚子,不敢乱喝外面的东西。” 周粟乔满脸可惜,芳菲心领神会,忙将杯子递过去:“表姐若不嫌弃,这一杯也吃了吧!” 周粟乔欢喜道:“表妹真愿意让给我?”在她看来,京城里人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她吃了一杯,还没品出什么味道来,想要第二杯,却看着大家都没动作,自己也不好意上前。毕竟,刚刚听李夫人那意思,这圣水是要花钱的。 眼下闵芳菲不吃,可不就便宜了自己? 芳菲侧过身。挡住众人视线,将茶盅递给周粟乔:“一杯水而已,又不是别的,怎么舍不得?” 周粟乔高高兴兴的吃尽。等放下茶盅,却觉得闵芳菲刚刚是话里有话。她才要问,却见红绸已经走了过来,为防李家人多心,周粟乔赶紧将茶盅放在身后。 大家在松鹤楼小坐片刻,一行人又往隔壁的汇安坊来,此处虽不及道前街热闹,但有几家金楼格外出名。大太太趁势给四个侄女每人定了一套首饰,都是京城最时兴的款。李夫人自然不会叫小姑子白白破费,芳菲和周粟乔也是一人一份。并不厚此薄彼。 几个男孩儿相约去隔壁书局,芳菲求着李家的大少爷帮忙选几本说。这位李大少也是个聪明的,带回来七八本,都是坊间年轻少男少女喜欢看的话本小说。李大少偷偷塞给芳菲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叫姑妈知道。 转眼周粟乔就来央求,好东西要一同分享,芳菲也不小气,索性一人一半,看过再换。 这一行足足到了傍晚才各自散了回家。府里的婆子丫鬟们逛了一日,也是收获不浅,你有绢花。我有香囊,各自品评过,又笑闹了一番。 等用过晚饭,芳菲放了在窗前写信,几个丫鬟在一旁做针线,忽听的管家在院门处往里喊人。 “文鸢。你去瞧瞧,管家这是叫谁呢?” 文鸢赶紧放下手里帕子往外走,不多时就匆匆跑了进来:“姑娘快去瞧瞧吧,老爷看着有些不好。” 大老爷不好?芳菲怔了怔,将手中未写完的信随意一折。随意夹在桌上的话本小传里:“去瞧瞧。” 一行人跟着往大太太的屋子里来,还没到门口,就已经能听见大老爷痛苦呻吟。芳菲挑了帘子进去,见大老爷满头大汗的在床上打滚,大太太就站在一边干跺脚。 “母亲,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见她进来,赶紧拉着来到老爷床前:“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问他也不说。” 芳菲见大老爷这个情况,多半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她一俯身,半跪在床前,低声问道:“父亲,您不用开口,只是点头或摇头就行,存着体力。” 闵朝宗口中咬着枕头,额头上黄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鼻梁往下掉。芳菲接过大太太递来的帕子轻轻一拭:“父亲晚上用过了东西?” 闵朝宗艰难的摇头。芳菲记得他今日早起就进宫去面圣,出了皇宫自然是直奔户部衙门。既然没用晚饭,也许是胃疼发作。 “父亲,你究竟哪里疼,按一按,叫我们也好知道。” 闵朝宗手捂在肚子上,死死的往下压。 芳菲忙叫来门外大老爷的长随:“父亲这病是几时发作的?今天从皇宫出来,到户部衙门,整个过程中有什么怪事发生?” “小的只在临静门外伺候,里面的事儿一概不知。后来散朝,老爷就跟小的们说,今日皇上赏了他圣水,晚上回来还要告诉太太和姑娘们。回来的路上,老爷忽然叫肚子疼,等到家就是这个样了。” 芳菲问道:“难道老爷没去户部衙门?” 那长随赶紧摇头:“老爷今日一直在宫里,不但老爷,还有六部那些老爷们都在宫里伺候着,说是等着波斯供奉的圣水。” 又是圣水? 芳菲想到那股淡淡的熟悉香气,忙低头问大老爷:“父亲,你分得的圣水是人人有份,还是......” 没等芳菲说完,那长随已经抢道:“老爷出来的时候说,是万岁爷单独赏的,所以格外不同。” 芳菲不敢再问了,赶忙屏退众人,只与大太太道:“大约是水有问题,只是我不敢确定。不如请宫里的太医来瞧。” 大太太没想到芳菲会说出这样的话,只得苦笑:“孩子,那太医岂是咱们就容易请来的?何况,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宵禁,太医也不敢冒着危险来咱们家啊?” 大老爷趴在床上,他虽痛苦不堪,但心里还算清楚,于是嘴里艰难的几处几个字:“四丫头,你继续说。” 芳菲闷头想了想,复又蹲在床前:“父亲,大约你也察觉出了问题。可朝中那些老爷们有几个像你这样的情况呢?若都遭了暗算,宫中不会到这会儿还没察觉。若唯独你一人......父亲是想铤而走险,还是息事宁人?” 大老爷每次喘气,都觉得肚子里像火焰烧过,但听了闵芳菲的话,他的脑子反而异常清醒。大老爷忽然明白,自己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来啦! 天佑闵家,要不然,皇上本来要饮的圣水,怎么偏偏就赏了自己呢? 自己这是代皇上受罪呢! *** 感谢慕月岑雪的平安符和落风如影的粉红票支持~~o(n_n)o   ☆、第一百三十章 、锦衣夜行,路遇巡兵 此时的闵朝宗,明明疼的浑身都打哆嗦,眼睛却异常明亮,嘴角甚至挂起了诡异的笑容。老祖宗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闵朝宗不是勇夫,匹夫倒是差不多。 《梁惠王》中有云: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以闵朝宗的脑袋瓜儿,虽然想到了这是自己晋升的青云梯,但根本不知该怎么布置接下来的行动。 无奈,他只好撑着病躯向妻女求助:“四丫头,我都听你的。” 芳菲和大太太相视一望,大太太轻声道:“既然你父亲这么相信你,咱们姑且试试。万一这是个机会,皇上不会叫你父亲白白受罪的。” 芳菲并不急,反而问道:“富贵险中求,太太,你和父亲可想好了,万一这病只是寻常疼痛,和圣水一点没有关系......咱们却惊动了人,事后该怎么办?” 大太太的笑容里透着无奈:“你父亲在朝廷上拼来拼去,无非就是想给你大哥铺路,今后出仕时少些波折。在别人眼中,你父亲做到户部侍郎,几乎就到了终点。更不要说这职位是从何广臣手里抢来的。大长公主只是一时不得空,没拿咱们家怎么样。可等朝局稳定些,凭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地位,你父亲和我究竟怎么样,这都是未知数。” 闵朝宗从未和妻子说过这些,忽然闻听大太太将自己的忧虑分析的清清楚楚,闵朝宗一时间也忘记了痛苦呻吟,呆呆的盯着妻子。 “闵家上下一心,才能化解前面的困境。”大太太紧紧攥着芳菲的手:“我和你父亲相信你,只说你要怎么办。” 闵朝宗连连点头,手按着肚子:“四丫头,以前父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以后再说,如今只有你可堪重用。” 放权给闵芳菲。这是闵朝宗的无奈之举,如果儿子闵云凯在,他说什么也不会叫一个丫头掌管全局。可现在,大太太一定要用。闵朝宗知道以自己这个身体状况,绝不能和妻子强拧着来。 何况,闵朝宗也有些许期待。 说不定四丫头真能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当下,城中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鼓楼上擂响六百下“闭门鼓”,街口几处要紧的地方更是摆下栅栏,有五城兵马司的重兵看守。 管家娘子匆匆走进来:“老爷、太太,宵禁已经开始。” 大太太和闵朝宗不约而同看向芳菲,就见芳菲神色淡定:“这会儿出去有刻意之嫌,还是再等半个时辰。父亲若疼的受不住。就叫人取来大碗凉水。用凉水冲淡身体里的毒素,又或者用绿豆水解毒。” 闵朝宗赶紧摇头,他还盼着这点子毒给自己加官进爵呢,要是稀释了,自己前面的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芳菲见他执意不肯。只好看向大太太,大太太想笑又不敢笑,便闷声道:“你父亲的性子坚毅,这点苦还撑得住。” 芳菲强忍着没给大太太拆台,闵朝宗也因为刚刚这句话,满心哀怨的瞥向妻子。 半个时辰后,芳菲出正门。坐了大太太的轿子,前后四人护轿,管家亲自提着灯笼,就见白皮纸上碗口大两个字“闵府”,在夜色下格外打眼。 “姑娘,咱们走正阳街?”正阳街是去李家的主干道。但要绕个小圈儿,还要途经贵亲王府和庄国公府,不如穿左巷来的便捷。 芳菲淡淡一笑:“无妨,夜间走小路,总觉得毛骨悚然。正阳街,听这名字就知道阳气盛,保管小鬼见了咱们都绕着走。” 管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四姑娘说的是,咱们家行事光明正大,那些阎王小鬼见了自然要避退三舍。”奉承了芳菲,他才吆喝轿夫们起轿。 今日带出来的四个轿夫,都是闵家的老仆,胆大心细,心眼儿比蜂窝还多。他们被临时叫出来当差,又是三更半夜,送四姑娘出门,由管家亲自领路,多数就猜到家里有大事情发生。 又见四姑娘不慌不躁,便暗暗有了底气,抬起轿子更是四平八稳,脚下不见虚浮。 出金安街,再往正阳街来,一路上疾步前行。快到街心口时,远远一队人马迎面而来。管家眯着眼,他在京城伺候大老爷多年,也曾夜间行路,见过巡夜的官差,多是四五人一队,分散在城中。眼前这队人马少有也有二三十,不像是小股力量。 管家不知该喜该悲,连忙凑到轿子跟前:“姑娘,前面来了人,不知什么来头。” 芳菲端坐在轿中,低声道:“敌不动,我不动。若询问你,照着我说过的回应。” 管家忙称是,四个轿夫脚步不停,只当没看见来者。 两方人马已经打了照面,此时无论那一方掉头回转都是无济于事。管家握着灯笼的手掌里都是汗,一个心七上八下,他暗暗期盼四姑娘说的都灵,千万别出大差错。 正想着,对面已经在街心中央,管家一咬牙,低声嘱咐四个轿夫:“脚下别停,都机灵些。” 轿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细如雨丝,悲声在寂寞的托显下更加惹人怜惜。 “前面是什么人?” 闵家的轿子距人家队伍十几米远的地方赶紧停下,管家手持灯笼,忙站出来赔笑:“这位官爷,小人是闵侍郎家的管事。” 问话之人穿着斗金织的蟒袍,腰间斜插宝剑,居高临下望着管家:“闵侍郎?就是眼下最得皇上喜欢那个老白脸?” 此人说话甚不客气,偏声音又响。芳菲在轿子里正憋着抹泪内,忽听是这句,好悬没喷出来。她只听说过小白脸,可没听说过老白脸,不过自己老爹的品行,芳菲也能猜到他是怎么在皇上面前献媚讨好的。 朝中看不惯大老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莫非外面这人和大老爷私下有仇? 芳菲正想对策,忽然又有一人插话: “轿中又是何人?” 管家擦了把汗,忙道:“是我家......” 那人并不等管家说完。冷冰冰的语气再次响起:“深夜出行,你们难道不知朝廷有宵禁令?” 芳菲挑开轿帘,管家见状,赶紧回身挑灯照明:“姑娘。你看这,这可怎么好?” 众火把之下,芳菲的容貌立时被照的分明。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痕,一身素衣不加半分收拾点缀,孤零零的身影,那双大眼睛格外引人同情。 别人打量着芳菲,芳菲也在打量别人。 为首穿蟒袍的那个,大约就是出言不逊的小子。芳菲怯生生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向后者,此人被围在中间,显然由他发号施令。一身飞鱼服昭示了这人不凡的出身。 非尊即贵,年纪轻轻,大约是祖上的功德。 芳菲不敢多看,只是躬身见礼,却并不开口多话。 马背上坐着的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穿戴和普通寻常官兵不同。原本以为轿子里坐着的是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起了坏心思的就想给来个下马威。 不妨出来的却是个小丫头。 飞鱼服低垂眼睑,借着火光将芳菲打量了一个仔细:“闵小姐夜半出门,又是这样急匆匆,见了我们锦衣卫也不回避,看来事情不小啊!” 芳菲听飞鱼服自称是锦衣卫,才明白对方何来这样大的阵仗。她佯装急切。又强忍悲声:“大人容禀,小女父亲腹痛不止,如今性命垂危,太太无法,只好打发我去请外祖父家的长辈,希望能帮忙引荐一位宫中太医。” 飞鱼服冷笑:“远的不说。就说这正阳街上,大大小小的医馆也有十几家,闽小姐不去叫门,怎么非要请宫里的太医?” 芳菲面露难色,“这......” 飞鱼服身边那穿蟒袍的年轻人大声道:“青云兄。我看,索性都带回衙门去,这小丫头眼睛里不老实,不用刑是不能说的。” 管家一听这话,吓得赶紧道:“大人,大人,这可不行,我们家姑娘还小,进了衙门,往后可怎么说得清楚!” 那蟒袍青年大笑:“怎么?怕小丫头嫁不出去?别急,没有婆家敢要,就送到我府上去!”轻薄话语一出,后面众人哄笑。 芳菲渐渐沉下脸,脚步开始往前迈。管家不顾身份,赶紧拉住她:“姑娘,这都是京城里的小爷们,咱惹不起。” “哎,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蟒袍青年手里的马鞭一指,“叫你们管家过来,随我去衙门走一圈,余下的赶紧抬着你们姑娘家去,明日自然有人去和侍郎大人对峙。” 说着,飞鱼服后面便有人下了马,预备捆管家。管家茫然无措,这和姑娘说的怎么不一样呢? “大人!”芳菲缓步上前:“小女子有几句重要的话这位青云大人说。” 蟒袍青年有些酸溜溜的哼道:“呵,叫的倒是亲密,青云大人!你知道这位是谁?” 芳菲莞尔一笑:“我虽不清楚青云大人身居何职,但有一点不错猜错,大人今日有了麻烦!” 飞鱼服眉头轻锁:“闽小姐口中的麻烦是......” “请大人近前一步说话。”芳菲笑望着对方:“凭小女子一人,不会伤了大人。” 那蟒袍青年忙翻身下马:“青云,别信这黄毛丫头的。”他看着闵家的人就不顺眼,这个丫头眼睛里都是算计,肯定随了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谢谢陶毛毛的两张粉红票,每天都有粉红票,开心呦~~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发展顺利,宫中来人(二更) 这穿蟒袍的叫何笑言,何广臣的亲弟弟,飞鱼服叫卓青云,大长公主的小儿子。这二人身兼锦衣卫之职,不过倒也没什么,眼下锦衣卫早不像太祖时那样严谨,如今,只要家里出点银子,都可以送儿子去锦衣卫镀层金。出来再寻个贵人,往各处大营里一送,只等着有仗打,就可以加官进爵。 何笑言是何家的小儿子,生性顽劣,京城里打架闹事少了不他,这人谁都不服,看谁都不顺眼,唯独与大长公主的家卓青云交情匪浅,算是肝胆兄弟。 何家与闵家有仇,新君一继位,立即找了个理由贬斥了何广臣,后来虽有圣懿皇太后求情,但是终究没能再回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何家认为闵家在这其中使了手段,所以何笑言一听对方是闵家的小姐,自然要出言不逊,讥讽几句。 “青云,管她什么来历,宵禁后还敢出来乱走,送去兵马司,先打四十板子。” 从太祖时就定下了规矩,京城中凡是宵禁时分敢肆意游荡者,笞打四十,但有生育和死丧者例外。规矩传承了百年,不敢说人人执行,可总有钻空子的地方。比如说赌馆里的赌徒,输光了钱被赶出来,也有遇见巡夜的长官,挨打不挨打,就看这人嘴巴甜不甜,脸皮厚不厚。再有,那些去唱堂会的戏班子,也是深夜才往家赶,遇上巡兵,送银子也好使。 况且这事儿是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与锦衣卫没关系。 管家一听要打他们家姑娘,立即急了:“耽误了我们家的大事,你们都吃罪不起!” “哈!我倒要听听,你们闵家有什么大事!”何笑言说着就要上前。 芳菲却冷冰冰盯着他:“只怕你还不够资格听我讲,”她看得出,这些人以飞鱼服为首,蟒袍青年不过就是个小跟班,“我保证大人听了不会后悔。” 卓青云淡淡一笑。翻身下马,没有理会何笑言的阻止,径直来到芳菲身边。卓青云身高七尺有余,飞鱼服让身形更加挺拔。他往这儿一站。就挡住了后面人的所有视线。 何笑言等看不清闵家小丫头对着卓青云说了什么,只觉得气氛有些凝重。 何笑言气卓青云不听自己的劝,心里又想知道这二人在说什么,等了片刻也不见卓青云回头,何笑言耐性全失,大踏步就要往这个方向来。 才走出没多远,就见卓青云脸色阴沉的回身看他。 “青云,怎么了?”何笑言最明白老朋友,这个表情,肯定不是好事。 “笑言。你立即去请我们家供奉的蒋太医,然后领着人来闵侍郎家。” 何笑言大怒:“青云,这小丫头片子几句话怎么就叫你头脑发昏了呢?” “笑言,别多说。”卓青云逼近对方,低声道:“我怀疑闵侍郎的病和宫中的变故有关。你先去请太医,我这就往闵家走一趟,是不是他们无事生非,见过才知。” 何笑言大惊:“宫中何来变故?” “你忘了,今日火袄教进宫面圣,晚上却没能出来,我猜这里面有问题。” “不是说皇上盛情款待。留他们在宫中夜宴吗?” 卓青云嗤笑:“宫中夜宴能少了你我兄弟二人?这是场面话,你快去叫蒋太医,别耽搁,我听闵家小姐的意思,闵侍郎的情况大约不好。” 何笑言一皱眉头:“他好不好与咱们何干?青云,你别不是看上闵家的小丫头了吧?” 卓青云冲着何笑言肩膀狠狠来了一拳。笑骂道:“还不快去!” 二人分头行动,一人带着往西,一人往东。 且说大太太见芳菲领了陌生的年轻人回来,不知是什么情况,卓青云只介绍自己是锦衣卫。并不说与大长公主的关系。大太太见这青年人风度翩翩,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卓大人,我们老爷清醒的时候还说,自己的身子无所谓,只是别叫皇上有半点闪失。” “敢问闵夫人,那圣水确实是皇上亲赏的?”卓青云不问清楚不敢下决断。 大太太点头道:“老爷说,原本是斟给万岁的,可万岁却叫他的贴身太监专赐给了我们老爷。这一过程之中,绝没经过第三人。老爷出宫没多久就觉得肚子疼,开始没怀疑什么,后来越想越不对,这才想请宫里的太医来瞧瞧,也为我们家拿个主意。” 卓青云见已经晕厥在床头的闵侍郎,不像装病。这家人里就剩下闵夫人和个小姑娘,一人照料病患,一人出门寻医,合情合理,看不出疑点。 此时,卓青云已经信了几分。 一时何笑言领来了蒋太医,卓青云回头去瞧,脸色大变,赶紧迎上去:“善公公,怎么敢劳烦你亲自走一趟?” 大太太和芳菲这才发现,原来拎着医箱的蒋太医身边还多站了一位老者。老者面皮白净,穿着家常便服,大太太和芳菲都没留意,这时才知道,原来是宫里的宦官。 病床上,大老爷的眼皮子动了动,没人留意。 善公公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小何大人找进了宫里,万岁爷听说此事,大为震惊,叫咱家亲自来瞧瞧。要真是那圣水有问题......” 善公公看了看卓青云,卓青云心领神会,朝对方一拱手:“公公略坐坐,只叫蒋太医诊脉后就能分晓。” 蒋太医无形之中压力巨大,来时的路上,善公公已经交代过,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给闵侍郎诊病,不能有一丝差错。 切脉问诊他没问题,可就是不知道善公公这话里有没有额外的意思。蒋太医满头雾水的将药箱放在床边,立即有小丫鬟端来绣墩,众人不敢眨眼的盯着他诊脉。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蒋太医神色凝重的起身。 “蒋太医,如何?”善公公率先发问,也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蒋太医环视四下,低声道:“闵侍郎肝脾肠道受损,确实有中毒迹象。” 众人表情各异,蒋太医忙道:“只是这毒有限,并不要人性命,就是受罪些。我写个方子,照着这上面先吃两服,看看后面情形再说。” 大太太立即拉着芳菲谢过,又与卓青云和善公公二人道:“卓大人,善公公,我们母女俩是没有主意的人,可也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闵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皇上平安无事,我们老爷,老爷就算为国捐躯,也心甘情愿!”   ☆、第一百三十二章 、病情转好,睦友亲邻 善公公心中一乐,这一家子都是明白人。他就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至少不用担心对方听不明白。 善公公当即笑道:“闵夫人放心,万岁既然派了咱家来贵府上,就是惦念着侍郎大人。今日在金銮殿上,咱家也是亲眼看见万岁赏了侍郎大人圣水,这一点不会有假。府上能在这个时候还一心只想着万岁,等咱家回去奏明,想必万岁会给夫人和府上一个交代。” 大太太感激不尽,更亲自送了众人出府,蒋太医被留下,暂且安置在了前院客房。 眼下天际已经微微发白,竟过了一夜,大太太送善公公和卓青云等出门的时候,鼓楼正敲着晨钟。金安街上断断续续有人家开门,一见闵府出来锦衣卫装扮的人,纷纷缩头回去偷窥。又瞧着锦衣卫不像抄家的样子,才猜测闵府不是出了大事。 送走这几个人,芳菲搀扶着困倦疲惫的大太太往回走,路上有洒扫的仆妇,远远见这母女俩,都赶紧躬身避让。 大太太昼夜未休,早就是筋疲力竭,她只觉得脚底下软绵绵,像踩在浮萍之上,全身唯有依靠着芳菲才能站稳:“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成与不成,就看老爷自己的造化了。” 芳菲挽着大太太,轻声笑道:“有宫里的蒋太医在,相信父亲很快就会痊愈。我那儿有几本药膳,等会儿选些好方子叫蒋太医帮忙瞧瞧,看能不能食补,也好叫父亲少受罪。” 大太太扭头看着庶女,这个小女儿的身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她并肩而齐,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大概,闵家又有一朵花骨朵要悄悄绽放了。 外面天已大亮,蒋太医进来复诊,闵朝宗有过片刻的清醒。但是蒋太医开的药方里有催眠安神的作用,很快,闵朝宗又昏睡在梦乡之中。 大太太等人长舒一口气,当即命令所有熬夜的人都回去休息。另换一班人值守。 芳菲好歹劝了大太太去隔壁小憩,自己却倚着正堂的椅子,肩膀伏在花桌上,两眼微阖。 宝莲一瞧,急忙来推她:“姑娘,这可使不得,你一夜没睡,这会儿趁着老爷无事,赶紧去西厢躺会儿才对,怎么能在这里休息?” 芳菲虽然年轻。但昨夜惊心动魄,她比大太太也强不到那儿去,早就是浑身发软,四肢无力。芳菲就觉得脑仁发疼,眼睛努力想睁。却使不上力气,只好苦笑:“好姐姐,我在这儿略趴趴就好,实在是脚软,走不回去。” 宝莲的手搭芳菲额头,唬了一跳:“哎呦,有些微热呢!”她赶紧叫来外面几个强壮的媳妇。一并将芳菲抬回了院子里的西厢房。 文鸢等手忙脚乱将人架到床上,又煮了姜糖水,芳菲忍着不适,喝了两大碗,这才一头倒下,昏睡在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幽幽转醒,头顶的墨黛色纱帐遮挡住外面渗透进来的强烈日光,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门外却传来一阵阵躁动。 芳菲唤了两声,都没人应答。她起身下床,随意披了椅子上的单衣来至门口。 房门紧闭,只能听到文鸢和周粟乔两人在争辩什么。 “表姐,你在这儿干嘛?”芳菲一手捏着衣襟,一手拉开房门,就看见周粟乔领着她的丫鬟硬要往里闯,文鸢和紫英两个在门口以身相挡。 “表妹,你可算出来了!”周粟乔一见芳菲,气焰立即削减大半,“你看你这两个丫头,明明知道我是关心你,可就是不准我进去瞧。哎呦!” 周粟乔伸手要碰芳菲嫩呼呼的小脸蛋,“这脸色是怎么了?好难看!” 芳菲头往后一仰,淡笑道:“没什么,一夜没好眠,自然难看了些。”她转身问文鸢:“太太和老爷都醒了?” 文鸢忙道:“没呢,姑娘,你这才躺了一个时辰不到。我们都不敢大声嚷嚷,唯恐吵到您休息,可是表姑娘一定要见。我们怎么劝也不听,终究是闹了姑娘不得安生。” 周粟乔忙叫冤枉:“文鸢丫头,话可不能怎么说,我一颗好心都为了关心表妹,怎么叫你说出来,反而好像是我不通情理。”周粟乔在芳菲面前站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目光露骨,看的芳菲好不自在。 “表姐瞧什么呢?” “你可叫人省心些吧!”周粟乔长叹一声,悲从心来:“要不是明芳早起的时候告诉我,我竟不知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有心想去太太屋子里看大舅舅,可都说才歇下,我竟不敢惊扰。” 芳菲将人引进西厢,又吩咐双儿上茶,周粟乔一摆手,板着脸:“要我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一会我就叫绿果儿去收拾被褥,以后我就睡在你房里,咱们姐妹俩做个伴!有天大的事,我这个做表姐的和你一起担着,绝不叫四妹妹一个人担惊受怕。” 芳菲忙笑道:“哪有什么天大的事!” “你还哄我!”周粟乔一瞪眼:“连锦衣卫的人都来了咱们家,难道还是小事?” “原来表姐说的是这个,我当什么了不得的!”芳菲轻笑:“老爷昨晚上肚子不舒服,太太打发我去请大夫,正好遇见老爷的同僚,送我一程也是他们的好意。表姐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你终究是客人,太太和我都舍不得叫表姐昼夜奔波。” 周粟乔听完这话闷了半天,“原来,四妹妹一直都只把我当个客人而已!” “瞧你,又多心。”芳菲嗔道:“以后我可不敢说话了,表姐句句话都往歪处听,偏处想,叫我们太太听见,我的肉皮子又该遭殃。对了,表姐昨日不是还说想吃三鲜笋炒鹌子吗?咱们去大厨房瞧瞧,看那些人有没有偷懒。” 周粟乔被强拉出屋,只好将搬家一事暂且放下。 将至午时,大老爷才有些力气,蒋太医再次诊脉,悄悄告诉大太太。那毒虽然霸道,但去的也快,再吃几服药,大老爷就可正常下地。 大太太叫人重重的谢蒋太医。又领着芳菲和周粟乔在佛龛前念了一遍《平安经》,另打发仆人去庙里送了一百两香火银子。 芳菲知道,大太太给庙里捐银子,未必都是盼着大老爷平安无事,也可能是盼着宫里早出消息。 可还没等朝中有什么动向,街上的邻居却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用过午饭,芳菲和周粟乔正陪着大太太说话,外面忽来报,说贵亲王府派了大管家娘子来请安,问太太愿不愿见。 芳菲一怔:“太太。这贵亲王府和咱们一直没有走动,怎么今日......” 大太太碍于周粟乔在这儿,只好叹道:“想必是听见你父亲生病的消息。我早叫人打听过,贵亲王是个没有差事的闲散王爷。不过先帝在的时候也没亏待过他们家,既然是皇亲国戚。自然有些眼高于顶。我们搬过来,也曾去她们家送过拜帖,只是没有下文。” “太太可打算见一见?” “自然要见!”大太太有些无奈:“人家贵亲王府无视咱们的拜帖,那是理所应当,可咱们不接受人家的好意,就成了不识抬举。” 回事的一听,立即跑出去请人。不多时。外面进来四个媳妇,满身绫罗不输寻常主子,为首的一个年纪最小,长的却最漂亮,不说话就已经带着笑意:“给李夫人请安。” 大太太赶紧叫芳菲和周粟乔将这四人搀扶起,不住的笑道:“恕我眼拙。不认识府里的嫂子们。” 那媳妇忙笑:“奴家姓金,在王妃跟前领差。这不,王爷今日早朝归来,听说侍郎抱病在家,赶紧派我们来探视。”这位金嫂子从身后人手中接过包裹:“李夫人请看。这都是我们府上密不外传的丹药。也有治外伤的,也有治内伤的,还有梅花点舌丹、紫金锭、活络丸......” 金嫂子手托着这些药,眼睛却试探性的看向大太太:“就是不知,侍郎大人病在何处,该用什么药!来的时候王妃叫我们问明白,也好帮忙再寻好药。” 芳菲和大太太四目相对,已知对方来意。 “哎,其实不过是小病,怎好惊动了王爷和王妃。”大太太道:“吃坏了东西,闹的肚子疼。眼下已经请了宫里的蒋太医,说是吃几服药就好。” 金嫂子忙肃然起敬:“原来府上和蒋太医交好!要知道这位蒋太医是专门给圣母皇太后问脉的,皇上也极看重他,如今京城里,也只有平南郡王府能请得动他。” 大太太一副才知此事的表情:“这倒是头回听说,不过皇上安排了他来我们家,我们自然全听皇上的意思。” 金嫂子张大了嘴,等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赶紧起身告辞。 贵亲王府的人走后没多久,来探病的邻居亲朋便一发不可收拾。大门口简直成了集市,管家接拜帖接到手软,送来的各种补品药材堆满了小半个客房。 大太太没想到她这一句话会带来如此强烈的效果,不禁有些担心:“皇上会不会觉得咱们家乱说话?” 芳菲笑道:“太太和贵亲王府说的都是实话,连蒋太医自己都承认,是万岁爷派了他来照应。何况,咱们也没四处嚷嚷,只是贵亲王府来的时候问,我们顺口告诉而已。至于外面怎么传的沸沸扬扬,咱们家是真的不清楚!” **** 今天收到超多粉红,看到了老朋友的身影哦~~嘻嘻,谢谢xuyi080910、森林里的卡卡、ぉ夜雾ぉ和芳菲0o0的粉红支援!对于影の子同学的更新票,咳咳,我貌似要辜负你啦~~晚上二更见!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贼心不死,又被识破(二更) 宫里很快传出了最新消息,原来火袄教之中早有人图谋不轨,意图对当今圣上行凶,瞒天过海,在供奉给皇上的圣水里下了东西。火袄教护法揪出了这个乱臣贼子,亲自砍下头颅献给皇帝。 皇帝不但没有责怪火袄教的大意,反而感慨对方深明大义,在给波斯国王的书信里,浓墨重笔的提到了这一点,更希望两国邦交长存。 朝中人都看得出,皇上在极力压制这件事,不想事态闹大。 对于替皇上分忧,为皇上挡下那杯酒的闵朝宗,皇室也没亏待了。隔了没两日,圣懿皇太后就颁下懿旨,封李氏为从三品淑人,比原来足足提高两级。不但如此,圣懿皇太后还命李氏和其女三日后进宫。 这消息一出,闵朝宗的病也去了一半,立即叫人拿了李氏的诰命文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不住点头:“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 大太太今日笑意格外恭顺:“老爷说的是,这文书咱们看过还不够,赶紧叫人送回富春,叫老太太也高兴高兴,然后才好放在宗祠里。” 闵朝宗摸了摸黄绢上精美的刺绣,这才不舍的将其递给芳菲:“先拿到前院去,放在架子上供起来,叫专人看着,前面日日摆鲜果焚香。” 芳菲双手捧过,笑盈盈的去了。 她一走,闵朝宗就人关了房门:“三日后你进宫,预备带谁去?” 大太太诧然的看着丈夫:“老爷怎么问这个?当然是四丫头!深夜为你去请医的是她,忙前忙后为老爷烹茶炖药的也是她,难道老爷还存了别的念头?” 闵朝宗高深莫测的摇头:“夫人,这是咱们家机会,露脸的机会。你想啊,皇上重赏了我不算,太后还钦点了你们娘俩进宫。我要是没猜错,娘娘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皇上身边添人。” 闵朝宗说到这里不乏兴奋之色:“夫人想。这就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咱们大丫头选秀不成,却剑走偏锋,通过这个进宫伴驾。不但不用与众多秀女拼抢。而且皇上为了施恩,一定待咱们家大丫头格外不同。” 大太太不等丈夫说完,已经冷哼:“原来老爷还在念念不忘,这事儿没的商量,圣懿皇太后那是什么人物?虽说没直接点名道姓,但她老人家想见的,多半就是咱们家芳菲。难不成我还故意装糊涂,等太后一问起,我涎着脸告诉娘娘,哎呦对不住了。我领的是家里嫡亲的闺女,并不是那个小女儿。老爷,你好意思叫我领人去,可我却张不开口。” 大太太甩手出了屋,留下闵朝宗躺在床上生闷气。 且说芳菲在前院正堂供起了诰命文书。又找来一个伶俐的小厮,赏了他三百个钱。 那小厮高兴的直点头:“四姑娘放心,换香,换果子,擦拭供桌,我都不叫外人碰,保管弄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芳菲笑道:“也不用这么忙。”她手往后一点,“你只看好了它,别的自有他人去做。” 小厮领了无比轻松的闲差,等芳菲走后,自然跑来一堆人想来瞧瞧宫里的懿旨,这小厮一概不准。大家求的恳切,他便只叫大伙儿远远的瞧,也不肯叫人碰一碰,几乎把四姑娘的话当做圣旨。 芳菲办完差事,又往厨房来。她叫人采买了两只乌鸡,文鸢亲自在这儿盯着火候。芳菲进了垂花门,还没到厨房门口,就看见明芳背对着自己,偷偷塞了什么东西给文鸢,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文鸢在廊柱后面,也是鬼鬼祟祟,心惊胆战,将东西往袖子里一掖,转身进了厨房。 芳菲想了想,还是笑着转身回了中庭院子。 这一日又是宾客不断,李家派了大太太的二嫂来串门,平南郡王府也打发了蔡松媳妇来嘘寒问暖。好容易等天渐黑关了正门,大家这才得以一歇。 芳菲洗过澡,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她叫瑶香点了两根羊油蜡在桌案上,左手边一摞子书,可翻来找去,却不见东西的踪影。 文鸢悄步上前:“姑娘找什么呢?” “这可奇了,我明明记得那日没写完,就将这信塞进书里了。”芳菲话音一顿,就见文鸢从袖口里掏出了自己四处寻不着的信笺,她心一沉,猜到这八成就是明芳偷偷塞给文鸢的东西。 “姑娘看那上面的字!”文鸢努嘴叫芳菲瞧:“模仿的可还像?” 芳菲一瞧,果然前后差距甚大,这是她写给佟鹤轩的书信,每逢月初,大太太都会花钱请驿站的差人送信回富春,芳菲也就借此机会,往京河庄子上寄信。 当日写信,芳菲只写了前半段,无非是京中见闻,日常琐碎。她的文笔清隽,话语诙谐,读起来往往不像信,更像是篇杂记。芳菲刚刚洗头的时候就记起这封没写完的信,找了半天,却得到一封面目全非的情书。 字仍旧是自己的字,就连芳菲都有些发懵,逼真至极,简直就是出自一人手笔。可后面话锋一转,说出来的甜言蜜语简直要酥脆人的骨头。 芳菲红着脸读完这信:“从那儿来的?” “表姑娘叫绿果儿送去驿站寄到京河佟公子那儿!绿果儿上次和表姑娘被捉,还心有余悸,不敢乱动,所以私下拜托明芳去寄。”文鸢咬牙切齿道:“姑娘还记得,明芳跟她父亲在家是识字的,她瞧过里面内容,知道不好,所以偷偷给了我,另瞒着绿果儿,说信已经寄了出去。” 芳菲听了这话,又将书信平铺在桌面上,从头到尾细细又看一遍:“表姑娘的字我也见过,没听说她在书法上有什么特别的造诣。就算模仿......也不该这么像啊?” 文鸢嗤笑:“我已经帮姑娘问了。那表姑娘真是个人物,什么馊主意都想得出来。明芳说,表姑娘先是想好了下文,写在一张纸单子上,托人请街上的文笔先生临摹。姑娘,她可真是坏透了,借着姑娘的名儿使坏,这要是传出去,可不毁了姑娘一辈子的清白?” 京中的大街小巷时常都见这种文笔先生,帮人写状子,写家书,甚至写悼词。只要有钱赚,什么有辱斯文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这些人常年模仿笔迹,若寻到高人,以假乱真也不是问题。 **** 月底了,大家好给力!粉红一大波来袭~~嘿嘿,谢谢、laura0968、九曇、紅豆妮、独孤败世,小荷很怕有落下没谢到的人,一会儿再查查。编辑通知小荷,下周会有个很好的推荐,要俺爆发更新,所以,咳咳,可能三更哦!(可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张冠李戴,婉言谢绝 芳菲听了文鸢的话,将信纸平铺于桌面上,手端起羊油蜡的烛台,借着明亮的火光又一次细看。 “怪不得戏文里常唱,那些被忠君报国却被诬陷的将军们,总少不了一封通敌的书信作证,而且怎么分辨也看不出真假。”芳菲笑着将信靠近羊油蜡,干燥的纸张遇上炙热的烈火,瞬间成了火球。 文鸢惊呼:“姑娘!” 芳菲将未烧完的纸丢在地上,轻笑道:“别叫别叫,吓坏了外面的人。这事儿我心里已经清楚,你只当没听见没看见,等见了明芳,嘱咐她也别多事。” 文鸢看着地上一团火灰,心中不平:“姑娘干嘛怕她?原来在府里,咱们不敢跟她明刀明枪对着来,那是因为有老太太撑腰,可现在,她还不收手,处处与姑娘作对,若不叫她吃些教训,以后还会有太平日子吗?” 芳菲拉着她坐下:“瞧你,气的脸红脖子粗,我都不知该谢你好,还是笑你好!” 文鸢擦着眼角,闷闷的坐着:“别人的事我也犯不着操心,只姑娘不行。我从小跟着姑娘,你受过什么苦,吃过什么罪,别人不清楚,只我和靖童明白。靖童是个傻大姐儿,忠心无可挑剔,可说起斗心眼,她还不及我一半。好容易来了个紫英,却是太太原身边的人,我瞧得出,姑娘想重用,有时却有不敢。” “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咱们没白白做了主仆一场。姨娘早早弃我而去,太太又不像现在这样待我,都是你和靖童忙前忙后,给人赔笑脸,说好话,我才衣食无忧。日子越来越好,这心才越来越懒。”芳菲苦笑:“我若是和大姐姐一样是太太嫡出的亲生女儿,索性就闹起来。左右有人给收拾烂摊子。可你明白,咱们没有那样的底气!” 文鸢沉默无语。 “我不能拿着太太待我的好当做攻击别人的武器。” “那姑娘就甘愿受表姑娘种种欺凌?” 芳菲笑道:“欺凌说不上,就是她动了个坏心眼而已。你忘了,在府里的时候。二姑娘和三姑娘也是联手惩治我,结果呢?还不都是落败而归?” 文鸢不服气道:“可姑娘也该记得,有好几次,那两位小姑奶奶都把你逼到死胡同,姑娘是被迫反击。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也该......” “表妹,表妹,你在家吗?” 敲门声响起,芳菲连忙止住文鸢的话,起身往门口来。这西厢房总共三间。和黄姨娘的屋子格局一模一样。芳菲住了左边这间,靠大太太更近些,丫鬟们就住在右手边,虽然显得拥挤,但好歹不用去后院跟粗使婆子住在一起。 芳菲出来的时候。正撞上紫英来开门。 这深更半夜,周粟乔又来干嘛? 紫英冲芳菲点点头,靠在门扇上:“表姑娘有事?” “有要紧的东西给你们姑娘瞧,快开门!”周粟乔一边说,一边敲打门扉。 紫英回头看着自家姑娘,见芳菲颔首,这才拉开门闩。 周粟乔捧着一包袱衣裳。跨步就走了进来:“表妹快来瞧瞧,这可是好东西!”说完一屁股坐在门厅里的花桌前,将手中包袱往桌案上一铺:“我和绿果儿几个丫头翻箱倒柜子,忙活整整一下午,连晚饭都没来及吃,才找到。你瞧!” 芳菲走到近前。就见包裹一开,里面华光闪烁。“这是,练鹊锦?” 周粟乔得意的点头:“还是表妹有眼光,可不就是鼎鼎大名的练鹊锦?你别看花样老旧了点儿,不过这料子实在难寻。据说这一块还是当年织造局在进贡的贡品里剩下的。进京之前。外祖母叫金线楼的阮师傅连夜赶制。表妹你瞧......” 芳菲轻轻抚着锦面,她的指尖细腻光滑,可与这练鹊锦比起来,还真怕指尖划破锦面:“我早听说,练鹊锦以紫海特产之花染色,以五采丝蹙成团花,各一千二百络,织成之布匹就恰如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 芳菲将锦面轻轻折好:“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得以一见。可见,老太太多疼表姐,这样贵重的东西也舍得拿出来。” 周粟乔笑靥如花:“我也知道,老太太那么疼大表姐,都没说拿出来,却成全了我。如今我就借花献佛,送表妹成就青云之路。” “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料子,宫中的娘娘们也未必人人都有。 周粟乔见自己一番好意被拒,颇有些赌气:“这也只是你,我才舍得将东西借给你,换了大表姐,她就是求我,我也不肯。何况,你别犯傻,刚刚听说,老爷预备换了大表姐顶替你进宫。我也是冥思苦想才想出这个办法。” 周粟乔压低声音,“明早你穿着这身衣裳去见舅舅、舅母,试探这二人口风。” 她将衣裳强推给芳菲,转身跑了。芳菲捧着东西在后面喊了几声,周粟乔却早已经出了垂花门。 第二日宝莲来叫两位姑娘去大太太房中用早饭,周粟乔早早就来候着,芳菲迟了一步,进屋的时候,云雀正带着碧荷布菜。 周粟乔见芳菲根本没穿昨晚送去的衣裳,脸上就有了几分不悦。 芳菲视而不见,笑着坐在大太太身边,大太太望着小女儿:“昨儿你叫人炖的那个乌鸡汤还好,就是肉有些老。我已叫宝莲取了些沙参,党参和黄芪,嘱咐厨房,每日炖些补汤给你们姊妹俩,采买那里,还要你多多盯着。” 芳菲笑道:“谢太太疼我们。那乌鸡是靖童出去买糖,恰好在巷子口见有人挑了挑子来卖。太太是知道的,以前这种东西都要宫妈妈亲自过关,自然没问题。咱们家初来京城,柴米油盐,日常琐碎还要适应一段时间。不过我已经叫人打听过,金安街上的这些人家多数都是请城东菜场每日来送菜。” 大太太微微颔首,夹了桌子上的薄荷香糕给周粟乔和芳菲:“也好,虽然单一了些。不过省去了很多麻烦。咱们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一个月的米粮有限,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只是原来府里有宫妈妈盯着,我们尽可以省心。如今没了这层便利。还要早些换上可心的人,大厨房里才能太平。” 从住进新宅以后,厨房里的几个灶上娘子就不得太太喜欢。手艺还算勉强,只是这三四个人暗地里互相排挤,争风吃醋,时不时就要跑来告一状。 大太太每日忙的头昏脑涨,还要受这些小事所累,早就不耐烦,所以今天借着乌鸡汤,特意点拨芳菲。 芳菲心下明白。略想了想,才道:“这四个煮饭媳妇,有俩是老太太的人,一个和二伯母的陪房沾着亲戚关系,唯有那个品婆婆看着老实。我原在宫妈妈身边学习的时候,她就常赞品婆婆厚道。” 大太太一皱眉:“品婆婆?是那个老实巴交,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的人?叫这样的人管着厨房,她能压住场面吗?” 芳菲笑了笑:“太太别看品婆婆不多话,但是心里有数。不妨先把厨房的钥匙交给她,看看一个月后如何。” 大太太有些无奈,这也怪她自己一时没有思虑缜密。就叫老太太瞧出了挖宫妈妈的举动。结果倒好,出发来京的时候,大太太为避嫌,就不敢在厨房里大动手脚。老太太趁机塞了她的人,二太太也没安好心。 如今这府里的差事都有领头的,唯独厨房里还是乱糟糟。 这四个人倒也不敢弄出大动静。顶多就是你咬我,我咬你,没的讨人嫌。 “也罢,就依你的意思,一个月后瞧。” 周粟乔吃着大太太夹来的薄荷香糕。眼珠子乱转,她见这二人说完正事,忙放下筷子,笑道:“舅妈,我昨天送了表妹一套衣裳,想着叫她进宫的时候穿,您可要瞧瞧?” 大太太有些诧异,但转而便释然:“瞧你们这小姐俩,真是要好的叫人羡慕。舅母替芳菲谢谢你这做表姐的。”大太太立即叫人取来衣裳,见竟是练鹊锦,更是百般感谢:“不过练鹊锦好虽好,穿进宫却不成。” 周粟乔小脸一绷:“舅妈......” “好孩子,你的心意舅母明白,只是连宫里的娘娘都未必人人穿过练鹊锦,你叫你表妹情何以堪?”大太太将衣裳还给周粟乔:“何况你们姐妹俩身量又不同,勉强穿在她身上,也是张冠李戴,叫人看了笑话。” 芳菲挽着周粟乔:“太太早给我做好了衣裳,只是还没得。” “表妹你也真是的!”周粟乔讪讪道:“既然舅妈早有准备,就该告诉我。” 芳菲俏灵灵的一眨眼:“表姐对我这么好,我都舍不得拒绝。况且我是真心喜欢这件练鹊锦,姐姐一说送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太太说的对,这衣裳和我这身份确实不配。再有老太太的心意,姐姐随便送了我,叫姑妈知道也不好。” 大太太笑着接过话:“是啊,过几日从宫中回来,郡王妃那边或许还要下宴客的帖子,粟乔丫头穿这件衣裳去赴宴,我看就很好。” 芳菲兴致盎然,拉着周粟乔要去后院:“我记得表姐有许多首饰,我帮你参详参详,看哪套和这练鹊锦搭配。” **** 月末最后一天,感谢喜盈门、欣欣虫、zxy薇、紫幽凝的粉红票,感谢孙茜打赏的平安符,下个月俺就要上班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每天两更,赶紧存稿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精选首饰,内造雀簪(二更) 周粟乔的家当确实很多,几个大箱子运进京,据说这还是她精挑细选后挑剩下的。大老爷当时想说几句,但转念一想,不是自己亲生的,说轻了说重了都不好,叫妹妹和妹夫多想无所谓,惹恼老太太可就不妙了。 故此,大老爷也就睁眼看着,什么也没讲。 他不说,大太太更乐的清闲,只是搬箱子上船的时候,特意嘱咐管家娘子,一定看好了表姑娘的东西,下船时少一件都不行。 家里的人因此都知道,表姑娘是很有些家底儿的人。 芳菲拉着周粟乔欢欢喜喜来到后院:“绿果儿,把你们姑娘最值钱的几套首饰都找出来,我替表姐把关,看哪个最般配!” 绿果儿小心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见没有大碍,这才答应着去取。不多时,就看她和身后的小丫鬟每人捧着三四个缎面锦盒进来。 桌子不够大,只摆了两三套就铺不开地方。周粟乔的脸色稍缓,叫明芳把里间屋子的方桌也抬出来,两张并排摆在一起,璀璨夺目,金光闪闪的首饰摆的满满当当。 芳菲捻了一根錾花金凤簪细细端详,这簪柄扁尖,錾头一只飞鸟立于祥云之上,伸展双翅,雀尾细长向后飘拂,上面錾刻细密的麦穗纹,整体大气华贵,明硕耀眼。 “表姐用这个配。”芳菲将簪子插在周粟乔的乌发之间,青丝,雪颜,金簪,颜色格外契合。 然而,周粟乔却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这是我娘原来的首饰,款式早就旧了,我也不戴它。可这次进京,老太太一定叫我留着,还配了同款的镯子,耳坠。我不喜欢。就叫绿果儿压在箱子底下。” 周粟乔啐着自己的丫鬟:“你这小蹄子,没的找了它出来做什么?” 绿果儿满脸笑意:“我就是听姑娘偶然一次说起过,这簪是宫里的东西,想着稀罕,所以一并翻了出来。” 芳菲顺着绿果儿的话去看那簪的内壁,果然有几个比米粒儿还小的字,上刻着“银作局内成造玖成色金壹两贰钱伍分”的铭文。 银作局专门为宫中娘娘们打造时兴的首饰,不能接私活儿。除非是宫里的太后或是有头有脸的主子们恩赏,否则少有外流之物。 宫外的显赫人家,一般都有一两件银作局的首饰压箱底。聘媳嫁女,添妆的那日亲戚们见了十分体面。 绿果儿想也知道,四姑娘这种身份,肯定没有见过银作局的首饰,所以特拿出来炫耀。不料四姑娘还真和她心有灵犀。别的都不看,偏偏一拿就是这支。 “四姑娘瞧,这飞鸟活脱脱就是真的一样,雀尾上的麦穗纹和那练鹊锦也搭配。只是......时间久了些。”绿果儿惋惜道,不过转而又释然:“话说回来,银作局的东西,别人就是求一件也难。” 芳菲笑着将簪子放下。又拉周粟乔去看别的。 绿果儿被晾在当场,十分尴尬。周粟乔一面回芳菲的话,一面偷眼瞪着自己的丫鬟,怪她多事,想奚落人,却反被人奚落。 芳菲只当全不知这主仆俩的动作。专心致志挑选首饰。最后在一个红色锦盒中取出一串珊瑚挂珠:“我那儿有款差不多的耳坠,一会儿叫人送来给表姐,配成一套才好看。” 周粟乔忙称谢,投桃报李,也在自己珠宝中选了一件送给芳菲。 二人正说着。院子里便热闹起来,原来,今天恰逢管家命人送菜进府。这几日家里吃的新鲜菜蔬悉数采买自附近街摊,城郊的农户挑了担子进京,金安街街尾就有个小市场,管家每隔两天去一回,挑来的菜叫四个厨娘分选。 今日不知为什么,厨娘们的声音格外洪亮。 周粟乔将挂珠往锦盒里一丢,冷笑道:“这消息传的真快,多半是听说四妹妹推选了那位品婆婆当厨房主事,心里都不服气,知道你在我这儿玩,所以故意叫嚷闹腾。” 芳菲诧异:“还有这种事?那我可要听听!”芳菲兴不但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的叫人推开小窗,探头往外瞧。 周粟乔赶紧拉住她,嗔道:“你这鬼机灵!”她领着芳菲来到隔壁丫鬟们住的屋子,这里侧面有一扇窗,外面糊了水粉色的窗纱,屋子外的人往里瞧不真切。 芳菲忍不住笑:“原来表姐早就观察好的地势。” “谁叫这几个婆子日日都斗嘴不安生,”周粟乔说到此就满心不悦,“开始我还叫小丫鬟去说她们两句,后来也懒怠理会。不过她们几个斗气,时常说些你们府里的腌臜事儿,都是陈芝麻烂谷子,我闲来无事,听听也当解闷了。” 周粟乔侧首望向芳菲娇俏的小脸蛋,笑眯眯道:“也有管姨娘的故事哦,表妹想不想听?” 不等芳菲作答,外面当即炸锅嚷了起来。那被领进来的两个挑菜的农户目瞪口呆,搓着手站在一边,不敢凑前。 品婆婆被三个灶上娘子围住,你一言我一语,骂的好难听,可就是不见品婆婆辩驳一句。 周粟乔推了推芳菲:“表妹快去瞧瞧吧,小心品婆婆被这几个人生吃了。” 芳菲淡淡一笑:“不着急,若连这个都应付不来,她也不配做厨房主事。对了,表姐刚刚说......你听过管姨娘的故事?” 周粟乔的笑意有些嚣张:“我就知道你在意!” 自以为拿住了闵芳菲的短处,周粟乔有些沾沾自喜,正想着怎么吓唬住这个平日里多有不顺眼的表妹,外面却跑进来个小丫鬟,却是大太太房里的人。 “姑娘,大太太刚刚问,后院儿里因何吵嚷,叫姑娘得空的话,就出来管管。” 周粟乔赶紧转过话题,不肯再提管姨娘之事:“我就劝表妹别叫那些人太猖狂,看看,还惊动了舅母,快走快走。” 众人来到院中,当下围着品婆婆的几个媳妇见了,忙闪身一字排开,都低头不语,不敢直视。 芳菲瞧了瞧四人,又见菜筐摆在地上无人理会,进府的两个菜农都是模样朴实的小伙子,冷不防瞧见芳菲和周粟乔,脸膛都红红的。 “两位小哥,这菜是你们挑来的?”芳菲问着年岁较大的一人。那小哥立即红着脸道:“回小姐,正是我家的青菜。” “可给两位小哥算过账?” 芳菲一问,站在品婆婆身后的一媳妇忙赔笑:“姑娘,不急,不急!我们都说这菜不新鲜,想要退回去,可品婆婆不答应,大伙儿正理论呢,不想惊动了姑娘和表姑娘!” *** 感谢白施渊、zcy0812的粉红票,月末最后一天,如果亲们还有粉红,就送给小荷吧!本月共收到79张粉红,排名46,是小荷有史以来最好的粉红成绩!虽然不能和大神们比拟,但却是自己本身的一种超越,小荷再一次感谢大家的支持!下个月加倍努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借机立威,溜进东厢 “你胡说,”挑菜的一个小伙子听了这话,立即不服气的叫道:“我们家的菜都是最新鲜的,京城里独一份,是你们几个看品婆婆不顺眼,借着选菜找茬。” 芳菲这才瞧清楚,小伙子个头不矮,却是个标准的娃娃脸,年纪也就是十五六上下,与自己相仿。嗓子正值变音期,有些沙哑,偏他刚刚喊的声音又大,听起来略显刺耳。 小伙子立即感到众人异样的眼光,又见芳菲正打量他,脸红的更厉害,埋着头难为情,却又不忘给品婆婆仗义执言:“这位小姐,你千万别错怪品婆婆,她可是好人!” “什么错怪!”方才大声闹事的媳妇站了出来,觑着芳菲的脸色:“姑娘千万别听这臭小子胡说八道,我们不是故意陷害品婆婆,只是这兄弟俩一连送了几次的菜,都有烂菜叶子,我们也和管家说过,可品婆婆非要用他们家的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品婆婆用这俩人的菜,里面有些说道。 小伙子一听便急了:“什么烂菜叶,分明就是你们几个故意揉烂的,别以为我没瞧见。” 小伙子的哥哥一把拉住他,将人扯到身后,满脸歉意的看向芳菲:“小姐,我这弟弟不懂事,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芳菲笑着摆手:“这不怪你们,卖货的就怕被说不好,是买卖人的忌讳。况且你们兄弟俩一大早抬着挑子进城,想必也辛苦。” 芳菲叫了靖童:“去厨房里端两碗糖水来。” 靖童猜到自家姑娘是要借机整治这三个媳妇,故乐颠颠去了厨房,在两个大海碗里各加一大把砂糖。 两个小伙子看着递来的大海碗,都有些不知所措,谁也不敢接。 芳菲笑道:“你们别怕,难不成为了一筐菜,我还起了害你们的心思?是我家几个下人不会说话,叫两位小哥受了委屈。这菜钱立即就叫人送来!” 小伙子的哥哥一听。脸色都变了:“小姐,你是不是,以后不叫我们家来送菜了?” 弟弟也是闻之色变。 他们兄弟以前抬菜进城,遇上好时候能将东西卖个七八成。余下的还要带回家去。前不久碰上闵家的采买,一次就包了整筐菜蔬。这兄弟俩以前从没听过闵家的名号,只当遇上了贵人,要紧的是,闵家买菜,从不拖欠银钱,都是当日结算,当日给钱。 厨房里的品婆婆也好,见他们兄弟俩艰难,时不时塞几块凉糕。 就因为这几块凉糕。他们也害的品婆婆被人诬陷。 如今又听闵家的小姐不打算再用自家菜蔬,二人这才慌了,连忙向芳菲求情。 芳菲连退两步,赶紧叫品婆婆搀起这兄弟二人:“我和太太商量过,以后厨房就由品婆婆掌管。每日菜馔用什么料,也不用去前面回禀,品婆婆拿主意就是,每个月写了细总交给我看。至于今后用不用这兄弟俩的菜......也都由品婆婆说了算。” “四姑娘!”三个媳妇心有不甘的叫道。 芳菲知道她们三个不服气,只是自己的已经定下来的规矩,就由不得这三人反驳。芳菲目光冷冷的扫过去,这三个媳妇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言。 品婆婆面色如常,冲芳菲欠了欠身:“四姑娘既然看得起老奴,老奴就托大,请姑娘给个恩典。”品婆婆指着兄弟俩:“以后仍旧用这二人送菜,只是姑娘放心,若他们敢动一点以次充好的坏心思。老奴绝不再叫他二人进门。” 品婆婆虽上了年纪,可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芳菲今日站出来,就是要帮品婆婆树立威信,顺利拿下厨房的管事权利。所以她的话一说出来。芳菲立即应下,没有迟疑。 ...... 周粟乔站在旁边看的明白,等二人回至前院,周粟乔立即屏退众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芳菲:“恭喜表妹今天又收了个心腹在身边,想必以后办起事来就更加的得心应手。” “表姐说品婆婆?”芳菲一脸好笑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品婆婆脑筋执拗的很,要说对太太忠心耿耿不假,对我......她也只是面子上恭敬而已。” 周粟乔才不信闵芳菲的说辞:“你们家藏不住消息,咱们早饭的时候才说要提拔品婆婆,没多久几个人就闹了起来。依我看,分明是舅妈那里走漏了风声。” 周粟乔贴近低语:“你就该提醒舅妈两句,免得她屋子里人起坏心思。” 芳菲盯着周粟乔看:“原来表姐也看出来了?只是恕我眼拙,认不出是哪个。还请表姐指点迷津。” 周粟乔偏着头坐在芳菲的屋里,近来天气转暖,大门常开,一抬眼,对面就能看见黄姨娘和六少爷的屋子。东厢也是三间,当日,黄姨娘主动让出一间给碧莲,大太太还夸黄姨娘懂事。 此刻,碧荷刚刚从大太太的屋子里出来,背对着西厢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捶腰。 周粟乔的手随意点着碧荷的背影:“我瞧就是她。” 东厢西厢的距离可不算远,中间跨着一个大大的院子,可周粟乔的话音才落,碧荷像是有所察觉似的,忽然转身往这边瞧。 周粟乔没防备,手还没来得及落下,正指向碧荷。 碧荷脸上都是讶然之色,以为周粟乔唤她,当下连屋也不进,直奔西厢。 “哎呦,她怎么来了!”周粟乔才见慌色,扭头看向芳菲:“表妹快把她撵走。” 周粟乔对这个碧荷有所耳闻,没出富春的时候人们就在议,说她是烟花女子,勾了大老爷的魂儿。等来时船上一桩桩一件件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尤其是闵云凯被踹下河,周粟乔就怀疑和这个碧荷脱不开关系。 所以她一见就觉得晦气,一定要芳菲将人赶出去。 芳菲无奈:“表姐手指着人家,碧荷不生误会才怪!我们赶人出去,更显得咱们不占理。” “咱们两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和她牵扯在一处算什么?并不是我做外甥女的在背后非议自己的舅舅。听说,大舅舅在病中还偷偷拉碧荷的手,叫小丫鬟撞了个正着。” 芳菲笑骂道:“这种鬼话你也信。太太衣不解带的照顾老爷,几乎不离左右。难道碧荷还敢当着我们太太的面儿去拉扯老爷?可见这都是小人嫉妒,才说些酸话。” 周粟乔并不信,只是大老爷为闵芳菲的亲生父亲,出言维护也在情理之中。周粟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奚落几句,倒也不愿意和闵芳菲结下大仇,当即放下此话题,笑望来者。 碧荷天生尖下巴,眉眼上挑,明明只是正眼看人。偏露出几分媚态。她腰肢又纤细,穿的不是夹袄,却是盛夏时节江南女子穿的素锦纱,雪臂隐约可见,高耸的胸脯也比同龄女子发育的更丰满。 周粟乔的小眼睛偷瞄了瞄。下意识低头打量打量自己,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二者之间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她又盯着芳菲瞧了半天,发现自己和表妹半斤八两,故心情又好了起来。 大家都一样,这才公平。 碧荷见过两位姑娘,这才转而看向周粟乔:“表姑娘唤奴婢何事?” 周粟乔有些尴尬。芳菲便笑道:“表姐悄悄和我打听,想问你这衣裳是在哪儿做的,看着掐边儿和面料,都不像是寻常素锦纱?” 碧荷撩起衣袂,外面一层的素锦纱薄如蝉翼,下面还一件底衫。金丝线绣满了花蝴蝶,足有上百支,支支造型迥异。 叫芳菲这么一说,周粟乔还真起了好奇之心。 “姑娘说的这个和素锦纱相似,只是质地更轻薄。颜色更鲜亮。姑娘们也不用问出处,”碧荷脸上泛起苦涩:“两位姑娘都是大家闺秀,府里最尊贵的小姐,并没有人敢叫姑娘们穿这样的衣裳出门。” 二人一听便明白了。 这多半都是风尘女子的衣饰,穿着只为引男人一见倾心。碧荷进了闵家,老爷有意收她为妾,可毕竟没有过了明路,所以衣裳都经改良过。 虽然也似有似无的露着莲藕似的一段雪白臂膀,可终究没有太过火。 芳菲遂不再多问,款待碧荷吃了一碗茶,碧荷自称还有事忙,芳菲也不多留她。 至午后,宫里派来两个女官来教导大太太和芳菲礼仪,面见圣懿和圣母两位皇太后,自然不能太随便。大太太出身富贵,没成亲前也学习过一段规矩,如今上手就熟;芳菲聪明,一点就通,也不用女官多费唇舌。 这二人忙着学规矩,大老爷就全托付给了黄姨娘和碧荷照顾,唯有周粟乔成了无事闲人,觑着人不注意,领着绿果儿悄悄往东厢房来。 眼下东厢房只有六少爷和奶娘在歇午觉,伺候端茶倒水的两个小丫头歪在门口打瞌睡。绿果儿的脚小心翼翼迈过这二人,唯恐被人发现:“姑娘,咱们这是......” 周粟乔一瞪眼,见绿果儿不再吭声,这才满意的抬腿往右间屋来。 房中摆设简朴,床上悬着的大红色幔帐一看就不是黄姨娘的风格。临窗梳妆台上井井有条摆着木梳,圆镜,桂花头油,各种香粉。 绿果儿小小的惊讶:“姑娘,这里是碧荷的房间啊?” 可她们姑娘跑这儿来干嘛? ps: 昨天投票出现了小*,小荷不方便在正文感谢大家,所以写在这里。yan4018、飞翔的小糖、mingliu2056、万小八、蓝天舞、苹果59、风华2011、宝贝d小石头,大家的每一票都是对小荷的肯定,谢谢大家。以前小荷喜欢在正文里写留言,不过大家放心,感言部分不会浪费大家的起点币,都是额外的字,但是今天想说的太多了,几句话不能表达小荷的心意。在起点走过五年,成绩有好有坏,也曾叫大家失望过,更叫自己失去了写作的信心。大家或许会发现,小荷也是沉淀了几个月才重新开了此书,期间多谢可乐和小迟两位编辑的帮助。八月份,小荷要上班了,只能每天下班后码字,大家知道我的速度,和小乌龟差不多。不过还是会尽力,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庶女芳菲》正版订阅。哎呦,这里只准写五百字,不知道会不会超,我还有话想说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偷盗不成,另有收获(二更) 绿果儿有些沮丧,自己以前跟着姑娘,不说吃香的喝辣的,却也是府里的小红人儿,何曾做贼似的各处乱晃?姑娘自从见了平南郡王世子,就像着了魔似的,什么规矩,什么礼数都抛在了一边,连这做贼的行当也是得心应手,丝毫不见胆怯。 绿果儿唯独不明白的是,姑娘干嘛一定要来这儿。 周粟乔不知自己丫鬟的心思,她正忙着两只眼睛乱打量。一见墙角摞着几个实木箱子,两三个箭步就窜到近前:“绿果儿,你快打开箱子瞧瞧。有没有碧荷身上那样的衣裳。” 绿果儿只好翻箱倒柜,可是除了最上面的箱子未曾上锁,其他的几个都有黄铜大锁。绿果儿有气无力的拽着锁头:“姑娘,咱们又没有钥匙,怎么去找?” 周粟乔仍旧不肯死心,“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衣裳,藏的这么深干嘛?” 绿果儿听着自家姑娘的话,再联想起上午姑娘盯着碧荷的眼神,绿果儿有些不确定的试探:“姑娘,你不会想穿碧荷的衣裳吧?” “还算你有几分眼力。”周粟乔手上动作不停,见箱子里没有,转头去翻床头。 绿果儿急的一脸汗:“姑娘可不能穿那样的衣裳,叫太太知道,非打死奴婢不可。”说着就要拉周粟乔出去:“姑娘,咱们还是快出去吧,小心叫人撞见,您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周粟乔一只手被绿果儿钳制住,另一只手却在枕头的被子下细细摸索,指尖忽然碰到薄薄的一层纸,周粟乔立即甩开绿果儿,跪在床头将被子里的东西拽出。 “是卖身契!”绿果儿一眼认出了那东西,自己也有一份,当年卖身进府的时候,她还在上面按了手印。虽然时间久远,但绿果儿对此记忆犹新。 周粟乔盯着卖身契猛瞧:“原来碧荷的本命叫凤喜。确实庸俗,亏得她还敢说‘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这样的雅句,简直糟蹋青莲居士的好文章。” 周粟乔目光往下滑。定定的落在卖身契的落款处,“奇怪,碧荷的原主人......怎么会是大太太?” 绿果儿没听清,忙探头问:“姑娘说谁?” 周粟乔心一慌,顺手将卖身契胡乱折了塞进袖口:“没什么,咱们快走,小心叫人撞见。” 主仆二人匆忙出了东厢,幸好这会儿没人瞧见,周粟乔转回后院,与刚刚从大厨房出来的品婆婆迎面相遇。品婆婆躬身避在一旁。周粟乔佯装无事,笑着从品婆婆身侧经过。 品婆婆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到傍晚,周粟乔也不敢多打量大太太和碧荷之间的交流,她知道。闵芳菲不是个简单的小丫头,自己要是流露出什么情绪,肯定难逃闵芳菲那双眼睛。 担心一整夜,碧荷的卖身契就贴身藏在周粟乔的怀里,她又叫绿果儿在屋子里守夜,黑暗中,主仆俩谁也不吭声。却都有些后悔偷了东西。 至次日天明,周粟乔刚刚睡下,就听见面前有吵嚷声。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立即叫住睡眼惺忪的绿果儿:“快去看看,是不是碧荷发现丢了东西在闹?” 几句话吓得绿果儿睡意全失,狼狈穿了衣裳就往外跑。 当下。后院多数人都去前面围观,周粟乔自己心虚,并不敢踏出房门半步,只倚在门口往外张望。不多时,就瞧见绿果儿乐颠颠跑回来: “姑娘快。快!世子送大姑娘回府了!” 周粟乔又惊又喜:“果然是郭哥哥?”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见世子进了大太太的正堂。”绿果儿迟疑的瞄着周粟乔这一身狼狈素颜:“府上的大姑娘穿的好气派,姑娘......你可不能输她!” 周粟乔一狠心,就把芳菲退回来的那件练鹊锦穿上了身,再加上珊瑚挂珠,同色耳环戒指,周粟乔这一打扮,丝毫不输气场。 大太太叫人来催了三次,周粟乔才姗姗来迟。一进屋,立即夺去众人视线。 芳菲的座位紧挨着门口,周粟乔进来的时候她正端着茶盅吃茶,就觉得眼前有个泛光的影子一闪而过,再细找,人已经窜到了平南郡王世子跟前。 “郭哥哥,你总算来看我了!”周粟乔半嗔半娇的声音一响起,顿时引来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就见郭潇笑着起身,语气颇为无奈:“表妹近来安好?” 此时的周粟乔,眼里心里都是郭潇。 大太太唯恐这丫头当着平南郡王府的人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便笑道:“粟乔丫头来见见你表姐。她从王府里带了许多玩意儿,都是送你的!” 闵芳华是她的情敌,周粟乔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个大表姐。故此,大太太叫她去给闵芳华见礼的时候,周粟乔故意磨磨蹭蹭,连正眼也不看对方。 郭潇被夹在二女中间,很是尴尬,忙起身:“伯母,母亲嘱咐我好生护送大表妹回府,如今差事已了,我也要告辞回宫中。” “正事要紧。”大太太嗔道:“早知道你公务缠身,随便打发个人送她就是,何必专门请假走这一趟?咱们两家不是普通交情,以后更是亲上加亲。” 大太太故意逗这二人,郭潇面色从容,笑意平淡,闵芳华却板着脸,瞧不出阴晴。 更别提心有不甘,似要暴怒中的周粟乔。 “四丫头,你去送送世子。” 芳菲笑着应下,与匆匆拜别的郭潇一前一后出了正堂。二人已经走出了很远,还依稀能听见周粟乔的哭声。 “四妹妹且回吧,咱们两家人不用如此客气。”郭潇在二门截住了芳菲,不愿她远送。 芳菲笑道:“世子就当行行好,千万别这个时候赶我回去。好容易出来躲躲清静,我要回去,一定又是满身的是非。” “四妹妹这话......叫郭某无地自容。” “世子也不用难过,设身处地想想,你也不容易,两个姑娘都喜欢,两个都难取舍,成全一个,必然亏欠另一个。我只是好奇,大姐姐摆明了不喜欢你,你干嘛不选择一个全心为你的周粟乔呢?” 郭潇怔忪在原地,没想到闵芳菲的话如此直白犀利。 他喜欢闵芳华吗? 当然不,他只是看中了闵芳华卓越的能力。郭潇需要的是一个从容有度的妻子,加上闵芳华和他没有太多情感,也免得将来妒忌心重,迫害他的子嗣。 而周粟乔,在郭潇心中,这个女孩儿只能为妾,却绝不能成郭家的世子妃。 **** 今天两张粉红票,谢谢bihuhi,(*^__^*) ,还有一张是我自己投自己哒!哈哈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芳华哭诉,初显怀疑 春光之下,金安街的两边行路上已经乍见翠绿,古槐突兀出来的枝干上不知几时暴出嫩嫩的叶芽,从南方飞回来的燕子滑翔着飞进了闵家内宅,它们去年就已经在房檐下筑窝,如今宅子换了新主人,却不妨碍它们迁回故居。 这一对窄翅尖的蓝色小燕子太过调皮,几乎是贴着芳菲的脑袋飞过,扇了她一头的灰。芳菲下意识蹲身躲过,赶紧用手挡脑袋。 郭潇正要翻身上马,见此不由轻笑,目光也就自然而然落在四姑娘身上。当日究竟是谁救了自己,郭潇已经没有必要再做纠结。是周粟乔如何?是闵芳菲又如何?这两个小丫头都不能给自己一臂之力,就算相认也没用。 况且,郭潇当日已经错认了周粟乔,更惹上这样一个粘人的丫头,早就暗叫倒霉。他看闵芳菲更是一脸的孩子气,小女孩儿作风,如果真被自己迷住,陷入情网,怕要比周粟乔更粘人十倍。 按照郭潇的本心,闵家的女孩儿都不适合做平南郡王府的世子妃。可父亲旨意要两家联姻,郭潇也是无可奈何。 “四妹妹留步!”郭潇勒住辔头,笑道:“今日多谢四妹妹几句话点醒梦中人。你大姐姐看着柔弱,其实性子坚毅,周表妹又是个小姑娘的秉性,二人一言不合,少不得要怄气。四妹妹夹在中间,我心知你为难,不过看在两家的交情上,还请四妹妹多帮着规劝。” 芳菲仰头看着马背上的俊逸世子:“一个是我嫡亲姐姐,一个是我姑妈家表姐,世子不说,我也会从中斡旋。” 世子出行,阵仗总少不了引人注目,街上已经有人窃窃私语,正往这边观瞧。 芳菲便笑道:“街上行人拥挤,世子骑马小心。” 郭潇一听。小姑娘明显是在下逐客令,无奈苦笑,只好离开。 自宫中来了女官来教规矩,大太太就闭门谢客。不见外人,此时郭潇一走,芳菲立即叫人插好门闩,将一切觊觎之色挡在门外。前院本是大老爷待客之地,又有书斋和寝室,原本才是府里的重中之重。可当下,大老爷病中未愈,被抬去中庭,由大太太照顾日常起居,这前院就成了摆设。 小厮中难免有投机取巧。学着耍滑头偷懒的。 芳菲墙角乱七八糟堆着扫帚,廊下鹦鹉笼子里也没添水加食,更有个小厮冒冒失失从书房里跑了出来,一面跑一面回头嬉笑,似有人在追。 冷不防见了四姑娘。吓得赶紧避在一侧。 文鸢气的要骂,芳菲只拉住她继续往二门来。 “姑娘干嘛不叫我说他几句?”文鸢不解:“前院虽没有老爷坐镇,可不该任着他们的性子闹。我说管家大叔也是,虽说庶务繁忙,却也该找个时间管管。” 芳菲挽着文鸢的手,穿过二门往中庭来,太太的院子和老爷的前宅虽只一墙之隔。却更显得井井有条。几个粗使媳妇正给太平缸换水,里面几尾锦鲤活蹦乱跳,甚至拍尾跃出水面。 肉团子前蹄扒着太平缸的缸壁,可惜太平缸是用上好的陶土烧制而成,滑溜溜不粘手。肉团子才扒上去,就簌簌的滑落下来。试了几次都不成功。颇有些懊恼的一顿汪汪叫。 芳菲赶紧抱住它,轻拍它的小脑袋:“吵醒了老爷,把你炖了烧肉吃!” 肉团子每日吃的好,睡的好,一身奶膘没掉反长。毛色更加的雪白。 文鸢笑与芳菲道:“这小东西又开始淘气了,前两天我就见它围着水缸打转,以为没人瞧着,还不信邪的往上跳呢!给我吓了个半死,要真是掉进去......” 文鸢不敢想,肉团子虽淘气,但房里的丫鬟们都将它当宝贝,要是肉团子出了什么意外,姑娘伤心难过不说,大伙儿也会自责。 芳菲听了文鸢的话却笑:“你可小看了咱们家肉团子,没瞧见每次给它洗澡,它在盆子里游的多欢畅。大约是瞧见换水,盯着眼馋,也想进去游两圈。” 肉团子像是赞成此项提议,欢快的摇着短尾巴,伸出了舌头哈哈喘气。这小东西,天生长了一副笑颜,专门会讨小丫鬟们的喜爱。 “姑娘,宝莲几个出来了。” 文鸢一瞥,就看见宝莲领着太太屋子里所有的丫鬟往外来。芳菲将肉团子交给文鸢,迎上宝莲。 “四姑娘......”宝莲像吃了苦瓜似的难看,芳菲心中明了,轻声问道:“里面还在闹?” 宝莲忍不住掉了眼泪:“大姑娘说太太连一间正经的屋子也不给她留,分明没将大姑娘当亲生女儿。表姑娘就嚷太太这个当舅妈的偏心,只维护亲生闺女的利益,不顾外甥女死活。太太被她俩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头疼,老爷却在那边屋子里,连话也说一句,还叫碧荷关了房门。” 宝莲越哭越伤心:“太太把我们都赶了出来,也不准四姑娘你进去劝。大夫早说过,太太身子骨看着硬朗,实则里面是虚的,这些年吃了多少药也不管用,只是为了这个家强撑着。四姑娘......我只怕太太被气个好歹!” 芳菲止住她的猜测:“我去瞧瞧,你叫人去外面开一剂舒心的汤药。” 自大老爷病情渐好,蒋太医仍旧回他的太医院当差。离着金安街最近的一家医馆,也要走一炷香的时间。 宝莲答应着去了,芳菲又叫所有人各回各屋,不准在院子里乱逛。 “带肉团子进屋,关好门,不准小丫鬟们乱嚼舌。” 文鸢抱着肉团子,乖乖答应着去了。 且说芳菲沿着屋檐下的围廊绕道窗下,窗门紧闭,却依旧挡不住闵芳华咆哮似的咒怨。周粟乔抽抽嗒嗒哭的厉害,大有和闵芳华较劲儿诉委屈的苗头。 “母亲从小不喜欢我,这我不怪您,我养在老太太身边,难免和您疏远些。父亲偏疼我,您看了也不顺眼,我这做女儿的就不明白,天底下难道真有母亲如此不待见亲生骨肉?”闵芳华的语气里尽透着与她实际年纪不相符的苍凉感:“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并不是太太亲生的。” 窗户外,芳菲心悸颤抖。 难道闵芳华察觉到了什么? 这也不是不可能,当年影嫔进宫,按太太所言,都是平南郡王在背后出力。丈夫做过什么,平南郡王妃或许有所耳闻,她又喜欢闵芳华,言语间透漏些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说给闵芳菲听,对平南郡王妃一点好处也没有。 除非,她面子上赞成郭、闵两家的婚事,暗中却并不情愿。 此时,周粟乔也收了哭声,水汪汪的眼睛瞄着大太太,准备听大太太如何做解释。 周粟乔兴奋的想跺脚:她早就觉得不对劲儿,甚至暗暗怀疑闵芳菲才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闵芳华是从姨娘处抱养来的,然而时间对不上,这才讪讪作罢。 今日叫闵芳华提起,周粟乔也顾不上装哭,只盯着大太太瞧。 “你当然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大老爷不知在门外站了几时,听见闵芳华的质疑,心虚下想也没想,立即推门而入。 芳菲将身子往后侧了侧,贴在墙壁上。 屋中两个女孩儿纷纷起身,闵云泽不理周粟乔,只望向长女:“太太生你的时候险些难产,后来更是再没坏过子嗣。你母亲虽然有些遗憾,但若说你不是她嫡亲的女儿,这便是小人在背后造谣生事。” 闵朝宗的身子终归没有好彻底,说几句话就气喘吁吁。碧荷赶紧将人搀扶到椅子上坐稳,又亲手斟了茶水。 闵芳华见这丫鬟面生,不由得分神多看了两眼。 “明日进宫,你莫要多生事端。”闵朝宗气道:“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顾父女亲情,将你送回富春。大不了和王府的婚事作罢,何况,我也不只你这一个女儿,再不济,府里还有二丫头、三丫头。” 周粟乔两眼放光,急忙道:“舅舅,我也是府里的人,为府里分忧,我责无旁贷。” 闵朝宗气的险些吐血,这也就是妹妹家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换了四丫头敢说这样没羞没臊的话,自己非上前抽两巴掌。 “四丫头呢?又跑去哪儿偷懒去了?”闵朝宗有了气,不敢朝别人发火,只好拿没出息的庶女开刀。 大太太冷笑:“四丫头去送世子出府,怎么,老爷又有什么要紧的嘱咐交代?” 闵朝宗一噎,当即摆手与三个女孩儿:“你们暂且出去,我有话和太太说。” 闵芳华在大老爷面前还不敢放肆,只好出去,情敌当前,周粟乔是一点不敢放松警惕,抢在闵芳华之前挤了出去。碧荷躬身退出,小心翼翼关好房门。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夫妻二人,闵朝宗这才赔笑道:“和夫人商量一下,芳华这孩子处处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你以后不妨少在她面前维护四丫头,多夸芳华。芳华心里高兴,才不闹脾气。” 大太太讥笑道:“原来我这个当太太的还要处处看她脸色,顾忌着她的心情。不过这也难怪,好歹人家就要做世子妃了,我这个做娘的也只是正三品淑人,见了世子妃自然要卑躬屈膝,老爷说是不是?” ***** 多谢xhsfm0620、、tian302、浪子★江湖的粉红票,天太热了,要中暑前兆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臣子家眷,齐聚宫中(二更) 闵朝宗说不过自己的夫人,而且他明白,这逆反心理不但女儿有,大太太也有。自己越说,夫人越讨厌长女,自己火上浇油,反而成了麻烦事。 闵朝宗颇显无奈的看着妻子,此时不好和对方翻脸,再等等,等女儿进宫立稳脚跟,就算李氏想要拆台,为了长子的安全,李氏也不能说出当年的真相。 让李氏和自己身处一条船上,闺女才能大展拳脚,闵家才能一展宏图。 “我说不过夫人,只求夫人看在我的情面上,诸事多多忍耐。”闵朝宗拄着桌案起身,半个身子都还在发虚,唯有借助外力使劲儿。 大太太瞧了,有恨他的心,可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什么:“老爷心疼女儿,我也一样。芳华也好,芳菲也罢,都是你的骨肉。明日进宫面见太后,我自有分寸。” 闵朝宗心中长舒一口气,有李氏这句话,自己尽可以放心。 待次日天明,宫中女官亲自来接闵家女眷,见多了一位小姐,赶紧问清实情,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是长女,为首的女官略显为难: “夫人这临时抽调多加一人......只恐怕宫里没有准备。” 大太太赶紧塞了一张薄薄的纸张进女官袖口:“孩子们为见太后娘娘已经练了许久的规矩礼节,还从外面特赶了回来,请女官大人行个方便。” 女官用手指尖捻了捻,便知大太太塞过来的是张银票。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女官想了想,笑道:“好吧,暂且将大小姐的名字报上去,至于两位太后娘娘肯不肯见,还要看大小姐自己的福缘。” 从先帝去后,圣懿皇太后的地位就急转直下。新君待这位先皇后只是客气礼遇,却少了亲近尊重。加上圣懿皇太后还曾抚养过九皇子,新君一直耿耿于怀。 圣母皇太后虽为生母,但朝中一直有流言蜚语。忌惮圣母皇太后仗着自己的身份压制圣懿皇太后,更涉嫌参与前朝事务。 圣母皇太后并非正统,名声总不及圣懿皇太后。 今日召见有功臣子家的女眷,闵家并非独一份。实际上,与李氏同样递了请旨折子的还有钦安殿大学士周祖之家的夫人,庄国公夫人,康翰林家的太太。 长公主领着媳妇也来凑热闹,故后宫里是热闹一团,和气融融。 芳菲随着大太太进慈宁宫时,领路的正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善公公。这位善公公显然认出了芳菲。一路上多次回以笑脸,态度甚是和蔼。 被闵芳华觑见,脸色颇显难看,碍于宫中不方便询问,闵芳华才未开口。一路前行。她的眼睛就没从芳菲身上挪开,越瞧越觉得妹妹和那老公公之间有些说道。 其实这都是闵芳华自己想歪了。 善公公原就是伺候德妃的老人,新君继位,德妃特意将善公公送去给儿子使唤,可皇上用惯了自己身边人,就算是母亲的心腹,皇帝也不敢等同视之。 于是善公公就成了万岁爷身边的“闲人”。每日只给皇帝跑跑腿,去两宫太后那里请安问候。 偏就那么巧,闵朝宗喝了圣水病倒,何笑言夜进皇宫,当时就是这位善公公在一旁服侍,皇帝将差事顺手给了他。此后,善公公就像交了好运一般,皇帝越发将些重要差事交给他办。 善公公觉得这是闵家带给自己的机缘,闵家四小姐又是药引子,他当然感谢。 没想这笑脸却叫闵芳华起了龌龊的想法。实在可笑可悲。 当下众人来至慈宁宫,如今慈宁宫是圣懿皇太后的居所,圣母皇太后不敢与先皇后争抢,就选了离慈宁宫稍微偏院些的寿康宫。 “闵夫人,两位小姐,还请在这儿略等等,容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大太太赶紧赔笑:“有劳善公公。” 善公公留下了两个小宫女陪在左右,两个小姑娘从小在宫里当差,因为身份低微,所以见过的娘娘不多。只是,宫里从不缺漂亮的女孩儿,这俩小宫女偷眼瞧着闵家的两位小姐,满心羡慕。 过不多时,打慈宁宫里另出来位太监:“闵夫人,太后宣见。” 大太太闻听宣召,不由得深呼一口气,再瞧瞧两个女儿的装扮,抬手将长女发髻间的花钗扶正,手指尖带着几分颤抖。 那太监轻笑道:“闵夫人不用担心,我们太后最和善的一个人,况且闵大人是有功之臣,太后不会亏待府上。” 大太太赶紧递上“心意”,那太监笑意更浓,遂领着三人进殿。 被挡在外面的两个小宫女也刚得了大太太的好处,手拉手来至殿阁后身无人处,二人才偷偷将荷包拿出来,原来每人都是一对耳坠。 一串红宝石,一串蓝宝石,戒指面大小,映光而闪烁。 小宫女欢喜不已,都觉得今日领了个肥差。等她二人说起闵家的小姐,无不带着羡慕: “王美人和卓美人也算得上是漂亮,却不及那位闵家四小姐一半。” 另一人却持不同意见:“我瞧着闵家大小姐才好,大度谦和,咱们宫里的娘娘们多半都是这个模样。我听说...... 两位太后今日召见这么多功臣家的小姐,就为给皇上选妃做准备呢!” 说到选妃,两个小宫女都有些兴奋。 成为皇上的女人,这是宫女们一辈子奋斗的方向。如今皇上新登基,身边虽然也有从潜邸带来的妾室美人,不过封位并不高。那位卓美人还是驸马家的小姐呢,等级却低的可怜。眼下正得宠的是王美人,那才是小宫女们钦佩的对象。 王美人原就是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宫女,一朝被选为侍妾,成就了今日的荣耀。 “我悄悄听说,圣懿皇太后还请了卫家的小姐来。可见皇后人选是稳稳地落在他们家。”小宫女痴痴的盼着:“若这次大封后宫,我说什么也要使点力气,好歹跟个得宠的主子。别像秀柔姐姐似的,年纪轻轻,却要侍奉太嫔娘娘,一辈子还有什么出息!” 另一人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也敢说,心里想想也就罢,可不要连累了我。嬷嬷教导过,多少姐姐就因为管不住嘴巴,都成了枉死鬼。你可别贪图闵家这点东西,就起了作死的念头。” 同伴将分得的荷包强塞进小宫女手中:“我也不要这个,你想平步青云,只管收着去讨嬷嬷们的好吧。” 小宫女眼见自己被同伴抛下,跺脚追了上去。 殊不知,她们才走开,大殿转角出就走出两个人影。 “娘娘息怒,奴婢晚上就撕了那小宫女的嘴给娘娘出气!”   ☆、第一百四十章 、充裕后宫,各显身手 这位娘娘看着只三十出头的年纪,模样相当了得,杏仁小脸上晕开一抹绯红色,身穿一件月白色素服,黑亮的长发,绾着别致的双刀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衔丝蜻蜓骨华胜,肤如凝脂,腰系腰封,虽然不施脂粉,却有着倾城倾国之色。 “本宫有什么怒火!她说的是实话,你跟着我这个过了气儿的太嫔,确实是委屈了。”娘娘淡淡一笑。 而口称要为主子娘娘报仇的女孩儿,正是刚刚两个小宫女口中的秀柔。 秀柔今年只十八,却已经在影嫔娘娘身边伺候了六年。影嫔得势的时候,秀柔也是宫女里的佼佼者,不知多少小宫女巴结,多少小宦官求着认她当干姐姐。 而今,先帝去了,影嫔娘娘成了影太嫔,昔日辉煌也转瞬即逝,都成了过眼云烟。 秀柔从原本的宠妃宫女,变成了冷宫太嫔的侍女。 主子仍旧是原来的主子,前程却不是原来的前程。 ...... 影太嫔风韵犹存,一进大殿就夺去众人目光。王美人和卓美人更是立即起身问安。 “妾身给两位太后娘娘请安!”影太嫔笑着往前一躬身,两宫太后立即叫身边人将影太嫔搀扶起来,更赐了仅次于大长公主的座位。 在座的都是新君近臣家的内命妇,对后宫纷纭多少知道些。刚进来的这位影太嫔出身寒微,是进献宫中的美人,打一入宫就受尽恩宠,风光也有七八年的光景。 后来新人上位,影太嫔才没落了下去,只是这影太嫔会做人,与皇后交好,与德妃的关系也不差。 先帝去世前,还传出要大封六宫的消息。其中影太嫔赫然在列。 只可惜,先帝去的早,影太嫔没有等到封妃的一日。加上她无子无女,更要巴结着两宫。 如今也只是依靠着两宫太后手指缝儿里漏下的恩典度日。 影太嫔凤眼一扫。目光先是落在了陕甘总督卫明讳的夫人身上,卫夫人身边的少女端庄有礼,可惜一身衣裳生生将人显老了四五岁。 影太嫔笑道:“太后娘娘,妾身瞧着这位姑娘明眸皓齿,很有福相,敢问是哪家小姐?” 影太嫔询问的对象自然是圣懿皇太后。 先帝的皇后从入宫就开始掌权,偌大的宫廷遍布她的眼线,虽然四妃鼎力,分瓜了圣懿皇太后的权利,但她名正言顺。是先帝的嫡妻,就凭这一点,德妃娘娘虽然因儿子登基而加封,可在众宫嫔面前,她还是要恭顺的给圣懿皇太后请安。居人之下。 尤其当日皇上心里属意将慈宁宫与亲生母亲居住,但迫于朝中压力,才不得不拱手让给圣懿皇太后。 如今慈宁宫中宾客如云,圣母皇太后安安静静坐在圣懿皇太后下首位,别人不问,她便不说,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大家都了解圣母皇太后的性格。也就不以为意,反而处处奉承着圣懿皇太后。 影太嫔话一出口,坐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卓大奶奶便笑道:“太嫔娘娘不认得她,这位小姐是卫大人的嫡长女。卫小姐可是名门之后,刚刚太后问了她,诗书礼乐。无一不精。” 影太嫔笑道:“臣妾记得,当年太后娘娘也是如此,且尤善弦乐。先帝最爱与娘娘琴瑟和鸣,一曲《洞庭秋思》,臣妾至今难忘。” 影太嫔的话勾起许多人回忆。圣懿皇太后眼角一湿,长叹道:“你又来招哀家难过,先帝去后,哀家也是许久没听过琴弦之雅。而今物是人非,哀家和几位妹妹也再不复当年的心境。” 王美人和卓美人面色微变,小心觑着圣母皇太后的脸色。 圣懿皇太后这话莫不是在抱怨皇上吧? 物是人非,先帝死了,自己养的儿子又没坐上皇位,圣懿皇太后当然不情愿,借着几家功臣女眷进宫,当着大伙儿抱怨,想必很快就会有流言蜚语传出。 王、卓二人自然更向着皇帝,忙笑道:“太后娘娘,既然卫小姐擅长音律,不妨弹奏一曲,咱们家万岁爷也是这琴律的高手。以往我们只是羡慕,究竟不能喝万岁合奏,心中甚是遗憾。若卫小姐肯赏脸,我们岂不是也能重听太后娘娘心心念念的《洞庭秋思》?” 听闻此言,圣懿皇太后满意的看向王、卓两位美人。 娶卫家小姐为后,是她的主意。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不愿意已经露出破绽。 卫明讳的母亲是圣懿皇太后的姑妈,她和卫家有亲故,在手中无权的情况下,圣懿皇太后不得不稳稳掌控住后宫。当下要紧的是叫皇上认同自己选的卫家小姐,至于其他嫔妃,皇上信赖他那些所谓的功臣,也顺带挑选几个罢了。 圣懿皇太后点头笑道:“那就请卫家小姐弹奏一曲,让哀家也饱饱耳福。” 众人赔笑,卫家小姐款款起身,走上近前,略一屈膝,裙角贴在大殿的连云纹砖上,裙角盛开的白玉兰花泛出金色涟漪,煞是好看。 端看这几步,就知道卫家小姐的礼仪是经过专人调教过的。 芳菲紧挨着大太太,她们的位置距两宫太后最远,从进殿之后,除了圣懿皇太后说过几句客气话,余下再没有人理睬过母女三人。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闵家,还有坐在略靠前的康翰林家母女。康翰林的大女儿被白家害的自尽,小女儿在两宫太后面前也是冷若冰霜,不见笑意。 芳菲的视线重新落在影太嫔身上,此刻,影太嫔正与身边的大长公主窃窃私语,似在谈论卫家小姐。芳菲的目光已经极为小心,却还是被敏感的影太嫔扑捉到。 就见影太嫔忽然止住话音,凤眼一扫,朝此方向移送秋波。 芳菲不动声色将的视线转向他出,依旧能感到影太嫔火辣辣的目光咄咄逼来。 短短只一瞬的功夫,芳菲已经断定,影太嫔看的不是大太太,也不是闵芳华。唯独将自己这个小人儿视为眼中钉。 这可奇怪,影太嫔总不该认识自己啊? 芳菲正天马行空的乱想,就听卫家小姐道: “回禀太后娘娘,《洞庭秋思》非二人合奏。才能显出古朴凝练,稳健淡雅。小女不才,只会瑶琴,若无笙箫合奏,恐要叫两位太后失望。” 圣懿皇太后大笑:“这有什么为难的?眼下哀家宫中正有几位多才多艺的闺秀,想必总有人愿意与卫小姐合奏。” 圣懿皇太后的目光徐徐落在诸人身上。 周家小姐慌的忙低下头,唯恐被太后点名。庄国公夫人倒是想叫女儿出风头,可惜自己的女儿不争气,从来不在音律上下功夫,只好讪讪作罢。 只有康翰林的女儿有几分跃跃欲试。满眼期待的望向太后。 圣懿皇太后扫了一圈,心中颇为无奈。 宣康家来慈宁宫可不是太后的本意,当初是她下旨叫白、康两家联姻,结果自己的外甥不争气,逼死了康家大小姐。太后是迫于皇帝的压力。才不得不借着宣召康家女眷进宫来施恩。 只是要叫她抬举康家小姐,圣懿皇太后是打从心眼里不愿意。 正犹豫时,殿门口忽有一人站起身: “回禀太后,臣女愿辅助卫小姐,合奏此曲。” 众人定睛一瞧,原来竟是闵夫人家的大小姐。这姑娘一进殿的时候就叫人侧目,相貌仪态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过闵家大人只是户部侍郎,养女儿的时候未免刻意了些...... 总觉得与卫家针锋相对之感。 大长公主与影太嫔四目一对,大长公主即与太后笑道:“娘娘,都说这江南多才女,想必闵家小姐的箫声也是极好的。” 圣懿皇太后点点头,转头看向圣母皇太后。和颜悦色道:“德妃妹妹以为如何?” “姐姐做主就是,妾身沾姐姐的光才能一饱耳福,不敢妄言。” “妹妹太过妄自菲薄。”圣懿皇太后嗔道:“究竟喜欢不喜欢,还要你说了算,我这个做嫡母的。只能给皇上掌掌眼而已。” 圣母皇太后笑而不语,低眉顺眼的模样在圣懿皇太后看来,反而是在向自己示威。 两宫太后斗了一辈子,现在看似圣懿皇太后上风,实际上,圣懿皇太后真不敢与对方叫板。没有儿子撑腰,圣懿皇太后就是纸老虎,看着吓人,其实每走一步,脚下都是万丈深渊。 见两宫太后应允,立即有宫人抬来瑶琴,取来笙箫。 圣懿皇太后指着两样东西笑道:“这都是先帝赐予哀家的宝物,可惜许久不用,倒埋没了它们。” 影太嫔忙陪笑:“这两件东西有幸伴在娘娘身边,才是它们的福气。”手一指卫家小姐和闵芳华:“这两个孩子也是极有福气的,能为太后娘娘合奏,是今生修来的造化。说起来,这俩小姑娘站在一处,倒有三四分相似,不说是两家人,妾身还只当是姐妹俩呢!” 话一出,众人便去瞧,果然一个端庄秀丽,一个落落大方。 单从容貌上来看,闵芳华略胜一筹;论仪态,还是卫家小姐从容。 看着卫、闵两位小姐比肩而立,众人心绪复杂,虽然知道太后要从这几家小姐中选一位皇后,也知道卫家对后位是十拿九稳,可不想多跳出来一个闵芳华。 选秀虽然免了,皇上身边的可心人着实不多,充裕后宫,这才是当下最最要紧的。 卫家已经占据一席,莫非闵家也要出一位娘娘? **** 今天要求三更,小迟大人发话了,要努力!╮(╯▽╰)╭小的尽力!谢谢灬灬磊彡的评价票,下午四点,晚上八点分别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游赏御园、被人呛声(二更) 《洞庭秋思》是一首温婉平和的曲子,就像一位妇人抚琴于湖边,洞庭之秋,思潮起伏。弦乐之中,处处可闻碧水天高,烟波浩渺。人生之境,历经岁月之淘洗与沉淀,亦如洞庭水天澄然一色。 这样的曲子看似简单,实则不然,若非弦乐高妙者,必不能打动听者。 卫小姐和闵芳华是初次合作,一人抚琴,一人吹箫,却意外的契合。 卫小姐的琴音雅正旷达,甚具古风;闵芳华的箫声清冽纯粹,意味悠远...... 和声停下许久,众人还在痴痴回味,还是圣懿皇太后率先回神,惊喜的看着二女:“真乃天籁之音,哀家竟许久不曾听闻这样好的曲子了。” 殿中众人纷纷醒悟,又听了圣懿皇太后的话,赶紧出言附和。 慈宁宫的女官早预备好了礼物,圣懿皇太后从盘中选了一块古玉,一只镂空翡翠镯。古玉温润,翡翠耀眼,圣懿皇太后不假思索,只将前者送给了闵芳华,后者更亲自戴在了卫家小姐的手腕上。 “你们瞧瞧,这镯子也只配戴在她的手上。”圣懿皇太后拉着卫小姐的手,将雪白的手腕与众人瞧:“皇上孝敬哀家的小玩意,哀家当时还说笑,都是快知天命的年纪了,怎么好戴这样鲜亮的颜色?果然还是她们小姑娘更合适。” 圣懿皇太后笑望着圣母皇太后:“德妃妹妹瞧着如何?” “姐姐的眼光一向最好,妾身佩服不尽。”圣母皇太后自然也有赏赐,不过她并不厚此薄彼,殿中几个女孩儿都是一样的,每人一匣子宫花,整整十二支,分别代表四季,拿出去自己戴,亦或是送人。都很好。 芳菲端着锦盒,与康翰林家的小姐一并起身跪谢。 圣母皇太后多看了芳菲两眼,和蔼笑道:“你们几个女孩难得进宫,就叫王美人和卓美人领着你们往御花园逛逛。” 圣懿皇太后暗暗掐算。知道这会儿早朝已毕,皇帝多半要来慈宁宫请安。德妃打发了众女孩儿,难道是怕皇上相看了谁? 圣懿皇太后心情不佳的瞥向美人王氏。 王美人原就是德妃的心腹宫女,如今皇上身边只零星几个侍寝的美人,品阶都不高。卓氏是个笨蛋,屡屡讨好都不得皇上喜欢,进宫后也挣不上去。 圣懿皇太后也曾试着将自己身边的美婢送给皇上,只是皇帝提防心重,从没接纳。圣懿皇太后不禁暗暗琢磨,若不然。就把这卫小姐和闽小姐都收下,说不定就拴住了皇上的心。 她再次打量二女,迟迟不能做决定,这二人太过相似,留一个便足够。 只留一人。当然是卫小姐。 若将闵家大小姐换做是他家二小姐呢? 太后又来瞧芳菲,只打量一眼,便暗自摇头:年纪太小,还一团的孩子气。 圣懿皇太后没相中芳菲,也不过简简单单看了一眼,却被别有用心的影太嫔暗记了一笔。 ...... 且说王美人、卓美人领着几个女孩儿顺着御花园的甬路一路往北。院中青翠的松、柏、竹点缀着山石,堪称四季常青。随处可见轩馆凉亭。更有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等摆设,伴着初春的暖意,御花园里处处鸟语,处处新绿。 王美人指着远处一座轩馆笑道:“那是万岁爷藏书的地方,后窗一片竹林,甚是清幽。几位妹妹瞧。墙壁上还挂了咱们万岁的真迹,我也不懂,只知道是极好的字。” 周小姐和庄国公家的小姐立即出声附和,引得王美人笑意不断。 芳菲抻着脖子,瞪圆了眼睛瞧。可是从这儿观望,那屋子里又黑又暗,门口立着两个门神似的太监,别说字画,就是墙长了个什么模样,她都没闹清楚。 “四妹妹,叫人看了笑话!”闵芳华有些嫌弃的看着芳菲:“这不是家里,妹妹也要顾忌着体面。你瞧卫家小姐和周家小姐,只怕要暗地里说你没礼貌。” 芳菲笑眯眯道:“我听大姐的!” 这个四妹妹,就是说的好听,背地里却总与自己扭着干。 正巧,卫小姐过来示好,拉着闵芳华要去瞧藏书阁旁边的花房,闵芳华立即甩了芳菲,与卫小姐说说笑笑而去。 王美人和卓美人只顾着与卫、闵两个女孩儿交好,周小姐与庄亲王府的姑娘又是旧相识,说话时就顾不上理睬别人。 唯有芳菲和康小姐落了单。 “康姐姐,你从哪儿摘的这花?好漂亮!”芳菲笑着搭话,目光落在康小姐手中的软枝黄蝉上。康小姐略一低头,将手往上一扬,冷笑道:“你喜欢?”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过来,啪的将软枝黄蝉往地上一丢,还狠狠地用脚踩烂。康小姐得意的瞥向芳菲:“哼,喜欢有什么用?大不了鱼死网破!” 芳菲愣在当场,看着康小姐扬长而去。 周家小姐已经觑见这边动向,连忙拉着庄国公家的小姐凑上前:“闵家妹妹,你没吓着吧?” 芳菲弯腰捡起被踩烂的软枝黄蝉,委屈道:“这是番邦引进来的花种,外面难得一见。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周小姐憨憨的一笑:“这有什么好奇的,”她把芳菲手里捏的烂花往远处一丢,顺手拉过她:“我刚刚在前面就看见好些,不过听说这花儿好看归好看,却带着毒。” 周小姐压低声音,收去脸上的憨态,一本正经道:“宫里可不是闹着玩的,瞧你姐姐,处处跟着王美人和卓美人,那才是聪明。咱们也悄悄追上去,别落后,小心叫人有机可乘。” 庄国公家的小姐也很热心肠:“周姐姐说的是,咱们三个无非就是作陪,更要小心才好。对了,康翰林家的小姐干嘛这样厉色待你?” 芳菲想了想,才道:“我有个表姐姓李,名红绸!” 二人瞬间恍然大悟,庄国公家的小姐眼睛里都是兴奋:“怪不得!我知道你表姐,被白家......” 周小姐赶紧一拍巴掌,打在好友手心儿上,咬着牙道:“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庄国公家的小姐一缩脖子,见四下伺候的宫女都远远站着,这才放心驳斥:“我才不怕他家。这事儿人人都说,根本不怪李家大小姐,是康家自己理亏,我看刚刚那小丫头的说话做事,也不像正经的大家闺秀,她姐姐死了,不敢与白家闹,就迁怒给别人,哼,我就看不起她这样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背后非议,被捉现形(三更) 翰林多穷酸,康家更是如此。背了黑锅,死了个闺女,还不能报仇,康家与白家的联姻之中吃尽了苦头。今天外命妇们来给两宫太后请安,康家太太根本没资格应邀在列,只是圣懿皇太后与他们家心有几分愧疚,又想着给皇上做个样子看,才不得已宣了她家。 周小姐与庄国公家的小姐并不是刻薄性子,但是,她们宁可与庶出的芳菲交好,也不愿意与一个眼高于顶的康小姐多说半句话。 “只是可惜了你表姐的名声。”庄国公家这位小姐闺名唤作丝悦,性情爽利,她祖上是建国功勋,父亲更是朝中虎将,丝悦小姐从小跟着家里几个哥哥舞刀弄枪,到了十三四才被庄国公夫人板在身边,规规矩矩学女红。 丝悦小姐和周小姐是知己,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二人常在各家宴席上见面,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反观李家,进京只短短数年,李红绸虽然闺名在外,但见的人并不多。加上出了康家的事,李老太爷为了孙女的名誉,更是挡着不准随便出门。 芳菲听了丝悦的话,闷闷不乐道:“我表姐人特别好,真不是我自吹自擂,谁见了她都会喜欢。可惜......这京城中的男子似乎都少了点英雄气概,叫我有些失望。” 叠石后一丛修竹,虽是早春,也格外挺拔。芳菲的话音一落,忽然传出男子的闷笑声:“哪个背后说坏话呢?” 三人一惊,循声望向来者。就见叠石后跃出一个人影来,周遭远远的那些宫女纷纷跪安行礼: “给六皇子请安。” 三个小姑娘傻呆呆的站着,一身白色蟒袍的六皇子兴致盎然的看着她们:“刚刚是哪个在胡说八道?” 周小姐年纪最长,她见这六皇子眼光流里流气,有些害怕,一手攥紧了芳菲,一手拉住丝悦:“殿下听错了。并没有人背后胡言乱语。” 六皇子斜着眼角:“呵?还敢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可见你们是没瞧过宫里的规矩!”他略一偏头,身后就冒出个小太监来:“小路子,告诉这几位小姐,宫中传播流言是什么下场!” 这叫小路子的满脸堆着诡笑。点头哈腰道:“回殿下,按祖宗规矩,先拖出去杖责五十,还有气儿的是她福大命大,丢去浣衣局做苦力。” 丝悦小姐鼓着腮帮子:“我们又不是你宫里的奴婢。” 六皇子见她不服气,骤然冷笑:“庄国公府嘛!得罪了爷,抄你全家,男的全部丢去流放,女的进宫为奴为婢,哼。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 丝悦小姐脸蛋刷白,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得。 吓得成分居多。 “小丫头,你,对。就是你。”六皇子单手一挑,指向芳菲:“过来过来,跟本殿下说说,究竟谁欺负了你表姐!说的好,本殿下替你做主,也叫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英雄气概!说的不好......板子伺候。” 芳菲一听,嗬。原来这位皇子殿下还听了个全场!怪不得一指就认出了自己。 她略带无奈,只好上前:“回禀殿下,民女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女儿,刚刚与两位姐姐闲聊,说起家中一位表姐,受人诬陷。导致恶名在外。京中多有人知道民女的表姐冤枉,却不敢仗义执言,任其闺名受损。我一时气愤,才口不择言。” “闵家?”六皇子略一想:“原来是皇兄刚刚提拔的那个户部侍郎,据说颇有点福运。那你表姐得罪的又是哪个?” 芳菲不吭声了。 六皇子一看。好奇心反而更强:“怎么,难道这人还有三头六臂,连本皇子都听不得?” 太监小路子对此事似有知晓,赶紧附在六皇子耳边,叽里咕噜一大串。 六皇子的脸色越发难看,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呸!我当什么腰杆子硬的主儿,原来是白门喜那王八蛋。” 芳菲,周小姐,丝悦一齐看向六皇子。 被人瞩目的感觉好极了,六皇子得意的一摇脑袋,颇为仗义的摆手:“得,这事儿包在本皇子身上了,一定叫你个表姐还个清白名声。” 芳菲脑袋嗡嗡叫,总觉得这六皇子十分不靠谱。 等六皇子摇头晃脑走了,周小姐一把拉住芳菲,强压低声音道:“闵妹妹大可以放心了,李家姐姐的事儿必有转机。” 芳菲忙问:“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进京不久,不知道这宫里的事情。”周小姐觑着四面:“皇上登基之后,贵妃生的五皇子就自请去番地,六皇子被皇上留在京中,八皇子还小,仍旧跟着贵妃。圣懿皇太后和贵妃娘娘嘛......” 周小姐抛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给芳菲,芳菲瞬间了然。 要说这些年纪大的嫔妃里,最受宠的肯定是贵妃啊,不然也不会生了三个娃。芳菲想象的出,先帝在时,这位贵妃有多受宠,可惜到最后,两宫太后的名分,她一个也没捞到。 六皇子是贵妃的儿子,对白家有怨言不难理解。 谁叫白家和圣懿皇太后是亲戚呢! “我听我爹说,皇上很器重六皇子呢!”丝悦小姐的爹是武将,不拘小节,很多事也会告诉妻子儿女:“而且,六皇子这个人很有手段,说不定真能给李家的姐姐报仇嗳!” 芳菲将信将疑,准备赶紧回去禀报给红绸姐姐。 自己大意该罚,千万别再连累了红绸姐姐。 “三位姑娘怎么在这儿?”远处王美人的贴身婢女跑来,见了芳菲等长舒一口气,却发现康小姐不在列,吓得忙问。 “人家和我们不同路,谁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躲着摘花呢!”丝悦小姐说着风凉话,周小姐忙扯她袖子,笑与婢女道:“姐姐找我们什么事儿?” 那婢女只好丢下康小姐不管,替三人解释:“我们美人请几位小姐过去说话儿呢!” 婢女想了想,又道:“万岁爷也在花房。” 三人的心都在瞬间停顿了片刻。 丝悦小姐看着周小姐,周小姐拉着芳菲,她定了定神:“别怕,既然王美人叫咱们去,咱们就该争气!” 那婢女瞧着周小姐的时候,略满意的点点头,方领着三人往花房而来。 *** 我又错误的估计了我的能力,三更延迟到现在,对不住大家。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明黄络子,送与佳人 御花园中北角有一处花房,常年四季有专人打理,种着各色花卉,供各宫摆设。此处与皇帝的藏书馆极近,据说皇帝每每读书疲惫时,都喜欢来花房走动,亲手撷一朵送与圣母皇太后。 芳菲等随着那宫女来至花房,才进门不久,就见王美人偷偷冲她们打手势。周小姐心中会意,挽着两个妹妹悄悄来到左右,紧挨着王美人。 王美人虽是宫婢出身,但长久跟着德妃娘娘,早被养出了一身贵气,别人不说,根本瞧不出端倪。加上王美人八面玲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但每逢两宫太后有宣召,她都能与卓美人同进同出。 王美人以区区宫女之身,反与驸马的内侄女卓美人平起平坐,可见靠的不仅仅是美貌而已,更要紧的是手段了得。 她从不在人前嫉妒皇上的妃妾,就像这一次,两宫太后摆明了是要给皇帝选妃,将几家小姐接进来挨个眼看,卓美人闷不吭声,似在表达不满,唯独王美人笑意常有,甚至主动提携几个女孩。 见芳菲等人靠上前,王美人赶紧冲大伙儿招招手,眼神往远处一扫,低声道:“几位妹妹别吭声,万岁爷在和闵家小姐说话儿呢!”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十几米开外,有一青年男子身穿明黄色龙袍,被一丛高大的海棠遮住,看不清楚脸,只能瞧见手里托着一块古玉。 芳菲眼睛尖,立即认出那是刚刚圣懿皇太后赐给闵芳华的东西。再一瞧,站在皇帝对面的少女可不就是自己的大姐? 闵芳华一脸娇羞,绯红色盈满整张脸,她身形比皇帝略矮,只到其肩膀,显得更加娇小可人。 “你们瞧,卫家小姐也在呢!”丝悦小声给二人提示,王美人就在一旁。明明听见了,却当不知道一样,目不斜视,笑容依旧。 芳菲踮脚往下瞧。她的个子比丝悦矮,眼前又有海棠掩映,丝悦不说,自己倒真是疏忽了。这一瞧竟叫芳菲大吃一惊,原来卫小姐半屈着腰就跪在闵芳华脚下。 皇帝面前,卫小姐连头都不敢抬。 “你大姐可真有本事!”丝悦小姐偷笑,周小姐一瞪眼,她才收敛,不过眼睛里的兴味根本遮掩不住。 连芳菲没料想到,闵芳华的运气这样好。但是隐隐又有些担心。从入城那日见闻,大家便都了解,卫小姐才是宫里属意的皇后人选。如今卫小姐就在皇帝眼前,皇帝看也不看,反而盯着闵芳华瞧...... 闵家的压力会不会太大呀? 芳菲正想着。就见皇帝俯身贴在闵芳华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逗得闵芳华抿嘴轻笑。 芳菲趁机也看清楚了皇帝的长相,挺普通的一个人,不过个子高大,身材也挺拔,一身黄袍加身。无形中就增添了气势。 刚刚见圣母皇太后,虽不及圣懿皇太后耀眼,但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大美人。现在来看,皇帝的相貌多半只承袭了先帝,和刚刚见过的六皇子相比,还是有些小差距的。 “你们瞧。你们瞧!”丝悦小姐又兴奋起来了,这会儿王美人不好装作不知道,只能轻轻的咳嗽声,算作告诫。 可惜,三个小姑娘都瞪圆了眼睛往海棠后观瞧。谁也没注意王美人的举动。 王美人无奈,只好撇头看向卓美人,卓美人冷笑,并不附和。 海棠花丛后,皇帝将古玉亲自系在闵芳华腰间,又扯下自己佩戴的明黄色络子,一并拴住。 闵芳华屈膝要跪谢,皇帝一把拉住她,美人之手柔弱无力,握在皇帝掌心里,要是没有跪在地上的卫家小姐,绿丛,红花,美人,君王,这一画面多和谐。 王美人眼见今日促成皇上的心愿,可不能把这些小姐都晾着吧,要是能从周家和庄国公府再得一位小姐,也不辜负圣母皇太后的期望。 “陛下!”王美人娇滴滴声音响起,拉着卓美人款款往前来:“陛下今日好兴致,怎么逛到了这儿?” 闵芳华下意识想要缩手,却被皇帝紧紧攥住。闵芳华开始见了王、卓两位美人还有些尴尬紧张,但见皇帝的举动,渐渐也就回归常态。 “朕前朝之事完毕,想着去慈宁宫给圣懿皇太后请安,路过花房,念着太后喜欢,所以进来亲手摘两朵。”皇帝笑望着王美人身后的几个姑娘:“这几位是......” 王美人忙笑道:“陛下难道忘了,今日太后娘娘宣了外命妇觐见,这几位都是各家的小姐。”她向皇帝一一做介绍。 皇帝笑着点头,免了三个女孩儿的跪礼,又见芳菲年纪最小,便道:“你和芳华是姐妹?” 亲切的语气引来王、卓的目光,芳菲怯怯的一点头,皇帝见她胆子小,也不多留意,只是笑道:“进宫不易,朕赏你们每人一枝花,也算留个纪念。” 皇帝身后的小太监立即上前,折下三串雪白色的木香。 花串儿上沾着水滴,半开半阖,香气四溢。 芳菲和丝悦小姐欢欢喜喜收了,周小姐却有几分迟疑,手上动作略慢。 王美人见状,忙笑道:“万岁和圣母皇太后真是心有灵犀,刚刚娘娘也赏了几位妹妹每人一匣子宫花,此刻万岁又赏,可见,果然是母子情深。” 皇帝笑意温和:“母后一向偏爱这些素雅的花卉。” 王美人的目光往下一扫,陪笑道:“万岁,您只顾着这三位妹妹赠花,怎么倒忘了卫家小姐和闵家大小姐?” 皇上的视线只是淡淡从卫小姐身上扫过:“朕倒真忘了。”随意的叫身后小太假将卫小姐扶起。 卫小姐也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 跪的时间无所谓,关键是受到的屈辱。 小太监搀扶她时,下了狠力气,几次险些被卫小姐绊倒,才踉踉跄跄的站起。 王美人知道万岁爷的脾气,不敢去多事,卓美人更是选择明哲保身。 “朕前朝还有事,花儿就由你们两个带去孝敬给太后吧。” 皇帝瞧了瞧卫小姐:“卫小姐已有圣懿皇太后亲赏的玉镯,朕看。名贵的很,想必也不会看上这些野花,罢了!” 卫小姐强忍难堪,仍不忘跪谢。 好容易送走皇帝。王美人长舒一口气,赶紧拉了闵芳华:“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闵芳华脸蛋红扑扑的嗔道:“娘娘在说什么,民女何来有喜?” “万岁爷亲自赏了妹妹络子,又这样体贴你,想必妹妹进宫指日可待。”王美人与卓美人笑道:“这是宫里的大喜事,咱们该立即去回禀了两位太后。” 闵芳华半推半就的被王、卓二人围在中间,芳菲三人殿后,卫小姐被落在末尾。 快到慈宁宫时,王美人忽然想起久不见康小姐。忙问身边宫女,那宫女只道:“去请三位小姐时就不见康小姐,娘娘没问,奴婢便也没留心。” 王美人大惊,连忙叫人去寻。御花园守门的小太监来回,说康小姐早请宫女带着她出了御花园,说是已经回了慈宁宫。 王美人和卓美人这才松一口气。 “这位康家小姐也真是,就算走,也该告诉咱们一声。”卓美人有些气恼:“真是没规矩,拿咱们这儿当自家后花园了。” 王美人笑道:“你也少说一句,都怪咱们俩没款待好客人。等会儿回慈宁宫,她不告状还好,若在两宫太后面前说咱们姐妹的不是...... 你我也是麻烦。” 卓美人一噎,讪讪的不再吭声。 芳菲暗中打量,见卓美人虽然性子尖锐了些,但又处处以王美人为首。便知王美人是个厉害的。 御花园这一行,芳菲也算没有白走一趟,得了花儿,见了皇上,颇有点小兴奋。往常大老爷总在饭桌上吹嘘。新君多么英伟,多么仁孝,芳菲见他口若悬河,自然好奇。 如今见了,觉得大老爷言过其实,夸大的不是一点半点儿。 不过这些都无甚意义,要紧的是,芳菲和众人一样,都瞧出了皇帝对卫家小姐的不满,那之前传出卫家稳夺后位的谣言......似乎就有待考验了。 众人被慈宁宫宫婢引进大殿,王美人和卓美人纷纷捧着花瓶上前进献。 圣懿皇太后看着花儿喜不自胜:“皇帝孝顺,连这花儿都跟着格外鲜艳。” 卓美人献给圣懿皇太后的是牡丹,国色天香,正该正宫插戴。 王美人献给圣母皇太后的却是芍药。 前者被称之为花王,后者只能屈居花相之位。 圣懿皇太后满意的冲卓美人颔首,忽然看见闵芳华腰间的络子,眼皮子一跳,不动声色道:“哀家怎么瞧着闵大小姐腰上的络子眼熟?” 大长公主等人也顺势望去。 就算不认识那络子,可见了颜色也总归清楚原主人是谁。 天底下,只有皇上能用明黄色,就连正宫皇后娘娘的衣裳配饰,也要略凑近鹅黄,不敢与皇上的完全相同。 偏这络子是实打实的明黄,除了皇上,谁还敢用? 而且大家明明记得,闵家大小姐出慈宁宫之前,腰上可没什么东西,连那古玉坠子也是被她收在手里。 几刻钟的功夫,这丫头莫非还有奇遇? 大长公主和众家夫人下意识看向卫小姐,却见卫小姐木头人一样,与刚刚落落大方的姿态相距万里。 圣懿皇太后脸一沉,冷哼:“王美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 谢谢慕月岑雪和下潜黄泉的平安符,今日照旧三更,哇哇哇,今天没有时间看rm了,我要赶紧写!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太后的心,皇上的意(二更) 大殿里只剩下圣懿皇太后的声音,众人都不敢多嘴,纷纷拿目光询问王美人。 谁想王美人并不惧怕,反而有恃无恐。送络子的非是别人,是当今万岁,太后就算想责怪,与她无关,她也只是个旁观者。 王美人想通透后,莞尔笑道:“太后娘娘真是好眼力,一瞧就认出来了。这可不就是咱们万岁爷随身戴着的络子?要说起来,这还是圣母皇太后亲手打的,奴婢瞧万岁爷日常总佩在身上。” 圣懿皇太后脸色稍缓,扭头与圣母皇太后道:“怪不得哀家觉着眼熟,想当年,先帝身上也时常佩戴这些小玩意儿,多数也都是妹妹打的。” 圣母皇太后明知对方是在奚落自己,却不懊恼,只是淡淡微笑:“妹妹也只有这点子手艺拿得出手。伺候了先帝,如今皇上喜欢,自然也是全都依着他。只是这络子几时到了闵家大小姐手中,妹妹实在没有印象。” 圣懿皇太后略点头,再问王美人。 王美人便将花房中与万岁爷偶遇说与了众人。 大长公主一听,率先笑了起来:“要说咱们万岁爷孝心一动,别人都跟着沾福。几个小姑娘得了花儿不说,唯独闵大小姐叫万岁亲自佩了络子......要臣妾说,两位娘娘可是大喜了。” 圣懿皇太后嗔道:“若真像你说的才好!” 她将闵芳华叫到身边:“曲子吹的好,人也漂亮,哀家许久没见过这么顺眼的孩子了。”圣懿皇太后笑着看向大太太:“闵夫人,你们家这大小姐可已经说过了人家?” 太后虽是在笑,但谁都能瞧出,笑意丝毫未及眼底。 大太太从容起身:“回禀太后,臣妇等家人正在相看,说和了几个人家,都没有定论。” 大太太这话实在耐人寻味。正是进可攻,退可守。怎么讲都不失颜面。 影太嫔望着大太太笑:“我记得,府上大姑娘今年有十七了?还没定好人家?莫不是闵夫人眼界太高,蹉跎了小姐的终身啊!” “臣妇谨记太嫔娘娘的教诲。” 影太嫔望着不卑不亢的大太太。心里恨不得这女人立即死在自己面前。 她和大太太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当日是对方叫了家下仆人将自己的孩子夺去。影太嫔被人送进宫那一日起,就靠着复仇的念头支撑自己。 幸好,影太嫔找回了儿子,她还有时间慢慢折磨李氏。 “太后娘娘,您是最爱做媒的。既然闵家的大小姐如此惹人喜欢,娘娘何不如成人之美,给她选个极好的人家?” 影太嫔笑着奉承,大长公主和她媳妇立即附和,细数了圣懿皇太后多年来保媒的伟绩。 “你们几个就会胡闹!”圣懿皇太后嗔道:“婚姻大事。自然有长辈做主,哀家虽有几个极妥当的人选,也只好私下与闵夫人商议后才能做决定。况且,今日来的几个姑娘都好,哀家也不能厚此薄彼。要保媒,自然人人有份。” 周夫人等均是色变。 从几个女孩儿捧着花进来,各家夫人就知,除了闵芳华,皇上似无意于这几家的小姐。 既然不能进宫,还不如出去自行婚聘。 叫圣懿皇太后指婚,多半都是她娘家的子弟...... 摆明了要得罪皇帝啊! 谁敢答应! 周夫人立即站出来笑道:“太后娘娘美意。臣妇原不该拒绝,只是家里老太爷已经给孩子相看了人选,虽没定论,但......” 圣懿皇太后也不勉强:“既然如此,等成亲那日,哀家也有厚礼相送。” 庄国公夫人也不敢落后。战战兢兢说了家里的难处。圣懿皇太后一瞧,心中冷笑,知道她们并不是真有合适的议亲对象,不过怕被自己胡乱点了鸳鸯谱。 周家,庄国公府。乃至闵家等,都是皇上新近的宠臣。而圣懿皇太后一直养着九皇子,这几家当然惧怕跟她走的亲近。 圣懿皇太后有心拖这几家下水......可想来想去,终究不敢。 “既如此,哀家也不勉强。”她看向卫夫人:“别人倒也罢了,哀家可知道,你们家小姐是没说过亲事的。” 卫夫人忙笑道:“但凭太后娘娘做主。” 圣懿皇太后十分满意,拉着卫小姐:“这样好的孩子,说给任何人,哀家都觉可惜。唯独陛下......若能给哀家做儿媳,想必先帝在天有灵,也是欣慰之极。” 太后一句话,定下了卫家锦绣前程。 当下,几家人被送出宫,卫、闵两家的马车紧挨着,都停在贞顺门前。 宫门守卫长觑见善公公,急忙打断几个偷懒的侍卫,涎着脸往这边跑:“善公公,怎么劳驾您跑这一趟!” 善公公笑骂道:“猴儿,还在这儿耍嘴皮子?没瞧见几位夫人出来!立即叫了卫家的马车,太阳大,免得晒坏了夫人和小姐。” 那守卫长眼睛一瞄,赶紧垂头:“善公公,您老给句实话,两宫娘娘是不是属意卫家小姐......” 善公公哼笑:“这也是你敢问的?快去,别耽误了杂家办差。” 守卫长嬉笑着去唤人。卫家的华盖车穿过层层守卫,终于来到贞顺门前。卫夫人对善公公百般感谢,丰厚打赏更不必说,临行前,卫夫人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求道:“我知道,公公是万岁身边的红人,好歹替我们家姑娘说句话。” 善公公忙答应下,卫夫人又见善公公收了银子,这才放心,叫人赶了车马。 等闵家过来时,善公公殷勤的为大太太打帘子,看的贞顺门一溜儿守卫目瞪口呆。 善公公也不计较,笑眯眯的与大太太道:“万岁爷刚刚打发人送来一样东西给大小姐。还说,御花园里匆忙,没来得及与大小姐细谈,等日后有机会,还请夫人常带大小姐进宫。” 善公公见大太太面色凝重,忙补充道:“圣母皇太后也是极喜欢小姐的。” 一小太监从后钻出,手托着一尺长的锦盒。 “大小姐瞧,”善公公将锦盒轻轻掀开,露出里面的宝贝:“这箫名叫‘慎鸾’,陛下珍爱之物。听说大小姐在慈宁宫一曲《洞庭秋思》惊为天人,恨不能一闻。陛下叫姑娘收下此物,来日再得机会,想亲耳聆听。” 闵芳华知自己前程已定,兴奋之情难以自已,就在众人瞩目下,慎之又慎的接过慎鸾,拦在怀中,视为珍宝。 **** 谢谢水晶甜甜大美妞的平安符和粉红票,小荷休息休息,继续写第三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妃无宠,自谋出路(三更) 送走诸家女眷,圣懿皇太后单单留下了大长公主用午膳,影太嫔等趁机告退。 如今先帝已去,新君的后宫还未充裕,但这些过气儿的老娘娘们都被挪入了慈宁宫后面的春熙宫,说是后面,其实还有很远一段路,且春熙宫紧挨着冷宫,搬进去的人都知道,她们是没了前途的人,今生就是在此潦倒至死。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太妃太嫔都这样倒霉。 除了两宫太后,先帝的淑妃跟着大皇子出宫建府,去做了老太妃享福;贵妃还有个八皇子要抚养,被皇帝留在了宫里。 待遇照旧,甚至为了彰显新居的博大胸怀,贵太妃的俸禄比原来还高。 那些诞育下宫中的太嫔们,也都有归宿。平日里没人愿意往春熙宫来,大家都嫌弃老太嫔们一身死气沉沉,怕沾上晦气。 影太嫔由秀柔搀扶着,一路往回走。春熙宫一带少有人,主仆俩一路行,一路说话儿。 “咱们手里还有几颗粟玉丸?” “回娘娘,上次配过,娘娘一共用了七回,只剩下三颗。” 影太嫔无奈叹气:“找个机会,还是要请蒋太医再辛苦些。” 秀柔有些着急:“可是,娘娘,上次奴婢去求药的时候,蒋太医明确说过,他不敢再沾这些东西。被太医院院史知道,蒋太医性命不保。” 影太嫔闻言冷笑:“他干的坏事儿还少了?本宫随便说出去一件,他也活不过明天早上。既然上了本宫这条船,告诉他精神些,少动歪脑筋。本宫看得起他,愿意叫他配药,等本宫不需要他的时候......哼,外面自然有人替本宫料理了他!” 秀柔忙低头道:“奴婢知道,奴婢明日就去说。” 影太嫔长叹:“也不急于一时。今天的事儿你也瞧见了,闵家真真养出了个好女儿。” 秀柔是影太嫔的心腹。这些年虽活在影太嫔的淫威之下,但多少知道些辛秘:“娘娘,您既然恨死了闵夫人,干嘛还要处处提拔他们家大小姐?” “你懂什么!本宫这也是无奈。”影太嫔徐徐道:“先帝一走。本宫也成了过了气儿的太嫔,还有谁记得咱们?除了时不时去两宫太后那里奉承奉承,就只能坐吃等死。别人甘心,本宫却不甘心。” 秀柔似乎有些明白,迟疑道:“娘娘觉得闵大小姐多半能受宠?” 影太嫔好不忌惮的大笑,周围四下无人,她尽可以表露本性:“不是多半,是一定能受宠!你没见皇上连自己身上的络子都送了她?再瞧瞧卫小姐...... 还没进宫就先失去了圣宠。本宫瞧,圣懿皇太后的一盘好棋生生是选错了人。”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那位皇帝的性子,不管圣懿皇太后选谁,他都不愿意,都要拧着来。圣母皇太后又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这个时候本宫不出手。等贵太妃明白过来,就什么都晚了。” 秀柔赶紧赞影太嫔心思巧妙。 影太嫔甚是得意,只是,有些话连心腹宫女也不能说。 影太嫔想要报仇不假,可她还想给亲生儿子立威铺路。云凯没有亲爹亲妈疼,受了这些年的委屈,好容易与儿子取得联系。影太嫔就只顾钻营着怎么叫儿子迅速上位。 前朝有前朝的勾心斗角,后宫就有后宫的阴谋算计。 影太嫔想能常见儿子,就需要闵云凯时时能进宫。可一个毛头小子,进宫不吝于登天。 然而,若是他的妹妹成为宠妃,宣亲兄弟进宫也就无可厚非。 影太嫔帮着闵芳华。何尝不是帮着闵云凯? 至于害的儿子大病一场的闵家四姑娘,区区一个小丫头,影太嫔自然有各种法子叫对方生不如死。 ...... 闵府上下为闵家母女三人进宫,足足精心准备了几日。闵朝宗的病情渐愈,也开始接待外面的来客。 今日许多人都知闵府有喜。纷纷来贺,大老爷一面与这些人套交情,一面频频望着门外。 等用过午饭,大伙儿正说着户部新气象,管家忽然跑了进来:“老爷,太太和小姐们进府了!” 闵朝宗赶紧起身,底下宾客皆知重要性,连忙道:“大人不用管我们,正事要紧。” 闵朝宗赔了礼,脚下生风,立即往前门来。见两架车一前一后停在门口,大太太正扶着宝莲的手踩下马蹬,闵朝宗连忙出手相扶:“太太辛苦,为夫已经备下酒席,还请太太...... ” 大太太不耐烦的打断丈夫的话:“酒菜不急,老爷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闵朝宗心生不妙,又往后车瞧,两个女儿只见闵芳菲,却不见长女。 “芳华呢?”闵朝宗立即冷了脸质问大太太。 大太太见他前恭后倨的嘴脸,一时冷笑:“老爷放心,你的大小姐可了不得,眼瞧着就要进宫去做娘娘,这会儿必然丢不掉。她瞧着街口的乐器行,非要买什么箫谱,我也只好由着她。” 闵朝宗忍住窃喜,偷偷拉着大太太:“你可别乱说,大丫头......怎么就要进宫了?” “叫大老爷如意!你闺女得了皇上的宝贝,又当着众家小姐的面儿亲自拴了络子给她,不是要进宫还能是什么?”大太太没好气的甩开丈夫的手,径直进了府。 闵朝宗站在原地痴痴想了半天,越想越美,转眼就担心大女儿在街口的安全,紧忙叫了管家带人去迎。瞧见芳菲,立即板着脸叫住她:“四丫头过来,为父有话问你。” 芳菲笑着上前:“给父亲请安。” “嬉皮笑脸,没个稳重劲儿。”闵朝宗不悦的瞪眼:“瞧你姐姐,几时你也能这般,我才放心。” 他重重咳嗽,才问芳菲:“太太说,皇上赏了芳华什么络子?” “明黄色的络子,女儿亲眼看见万岁爷戴在大姐姐腰间,还拉着大姐姐的手不放。” 闵朝宗老脸兴奋的通红:“别是你看错了?” “周家和庄国公府的几个姐姐都瞧见了,自然不会错。” 闵朝宗一连叫了三个好,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明日必要上朝。万岁爷究竟对芳华是个什么心态,只看对自己就能猜到。 闵朝宗正做白日梦,忽听的小女儿道: “父亲,听两宫太后娘娘的意思...... 似乎要立卫家小姐呢!” 闵朝宗立时惊醒,难道女儿没有做皇后的福气?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品婕妤,六品宝林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选后一事已经是迫在眉睫。 从几家小姐进宫那日后,圣懿皇太后就正式与皇帝谈了扩充后宫一事。太后不是亲妈,又想博个贤名,就提议索性趁着这一次机会,把宫里该立的妃嫔都选出来,也免得朝臣非议皇帝后宫单薄,至今更是连一个子嗣都没有。 皇帝却不答应。 选妃就意味着劳民伤财,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损害百姓利益。 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入了前朝,立即有阿谀逢迎,拍马屁啪啪响的上表称颂皇帝英明。 上表是上表,人家却也有后话,要是能零星选几个妃子,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无可厚非。 这拍马屁里总少不了闵朝宗的身影。 据说,皇上在养心殿端着闵朝宗的折子看了半晌,一面看一面笑,左右伺候的宫娥太监都莫名其妙。 倒是善公公看出了几分门道,等去给圣母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偷偷说了几句猜想。 将至端午,封后一事已经热议的是如火如荼,卫家门前日日车水马龙,来拜访的宾客总是络绎不绝。卫明讳一见此情形,隐约觉得是背后有人在使坏,赶紧称病闭门谢客。 就在大伙儿以为卫小姐即将进宫的时候,圣母皇太后忽然下了一道懿旨,封闵家大小姐闵芳菲为正三品婕妤,康家小姐为正六品宝林。为体恤一家亲情今后难再团聚,圣母皇太后特准这两位小姐端午后入宫。 懿旨一下,一时激起千层浪。 先不说这两家赶在卫家之前传出喜讯,就说这下懿旨的本该是圣懿皇太后,如今却改做了圣母皇太后,里面便大有讲究。 当日先帝驾崩,祚命与新君,圣懿皇太后入慈宁宫时并未交出后宫凤印。皇帝求了一次。圣懿皇太后笑呵呵的问皇帝,如将凤印交出,宫里有用时,谁来盖印? 难道皇帝身兼两职。又管前朝,又理后宫? 皇帝被噎的无语,只好讪讪作罢。 只要他一日不选皇后,圣懿皇太后就不肯交出凤印。 可当下奇就奇在,圣母皇太后下了旨意,用的也并非凤印,而只是寿康宫的宫印......看起来就有几分不正式,像是小妾夺了正房太太的权。 当然,如今谁也不敢说圣母皇太后是小妾,皇帝的亲娘。自然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不过,圣懿皇太后私底下怎么议论她这个好妹妹“德妃”,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 闵家从接旨那一日起就处在兴奋之中。大老爷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富春闵家又出了一位娘娘,而且自家闺女了不得。进宫就是婕妤。要知道他们家那位老祖姑奶奶,在太祖时熬了许多年,也不过如此。 婕妤之上就是四妃,眼下后宫妃位多悬,女儿的起点就高,只要生下一儿半女,总有一日直逼皇后。 大老爷赶着叫人去接三少爷闵云凯。一面又打发了人往老家给老太太送信。 闵芳华足不出户,日日跟着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学习规矩。她那屋子门窗紧闭,寻常人也看不见,只知道嬷嬷们把闵芳华身边的大丫鬟都打了一顿,跪在院子里重新学规矩,宝莲。文鸢等都瞧的真真的,等几个丫头跪不住,被人搀扶回后院,也始终没见闵芳华现身。 时间一长,大家也不敢再看热闹。知道这几个宫嬷嬷都是厉害的角色,平日路过大太太的房檐下,都轻巧移步,不敢大声说话。 且说周粟乔日日来寻芳菲,自己的后院一时也不肯多呆。 这天一早,她叫绿果儿捧了点心匣子来串门,一进屋就瞧见摆在桌案上的木香打蔫落叶,大惊小怪的抽气:“这是怎么了?昨儿我见还好好的!” 周粟乔忙来到花瓶前,伸手一碰,原本乳白色的木香花已褪成姜黄色,禁不住她这点力气,簌簌的都往下掉。 周粟乔赶紧缩手,讪笑着看向芳菲:“表妹这花儿没打理呢!” 芳菲正描花样子,手里的炭笔轻晃了晃,扭头看着她笑:“表姐这话可错了,我是最擅长伺候花的,不止我,连文鸢,靖童等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这木香赏下来几日,无根的花儿,等挺到今日就已经是万幸。表姐可别冤枉我!皇上赏的东西,谁敢不用心打理呢?” 周粟乔嗔道:“我也是关心你。”说完,挨着芳菲坐下,单手擒了一张描好的花样子,正面瞧瞧,反面瞧瞧,心不由衷道:“表妹手巧,一朵儿木香也能出这样好的稿子。” 芳菲描完最后一笔,睨着她笑:“表姐来不光是为夸夸我这花样子吧?” 周粟乔手一点芳菲:“数你机灵。”她往外看了看,闵芳华的窗户已然紧闭:“我听说,平南郡王妃下了帖子请舅妈过府赴宴?”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 “你还和我耍心眼儿!这府里人人都不知,太太也断不会瞒着你。”周粟乔见芳菲还拿着她的花样子不放,赶紧夺了下来,不住的央求:“好妹妹,我还没见过郡王妃。来的时候外祖母可嘱咐过,进了京一定要去给郡王妃磕头请安。太太最听你的话,妹妹帮我说一声,请安的时候......带上我可好?” 芳菲笑道:“我还当表姐有什么为难的?原来是为这件事。你等着,我立即叫了小丫鬟去问。” 芳菲抬手叫来双儿。 双儿与瑶香正在门口给芳菲分线,见姑娘招手,忙进来:“姑娘唤我什么事儿?” “你去大太太屋里瞧瞧,若没客人,只问明日去平南郡王府,太太都预备带谁。” 双儿扫了扫周粟乔,笑着跑了。 且说她去了大半天功夫,回来的时候抱着几卷绸缎,呼呼喘着粗气。瑶香赶紧跑去接,二人合力才将东西搬进屋。 “我去的时候,太太正好在分缎子,这几匹是给姑娘和表姑娘的,太太说,请表姑娘先挑。” 周粟乔见这些料子均属上乘,颜色也新鲜,每一件都好。可越是这样,周粟乔越是不能先挑。 她把料子往前一推:“我这个做姐姐的哪有先挑的道理?”周粟乔捡了一块鹅黄色在芳菲身上比量:“表妹穿这个颜色最衬皮肤,还有浅云色也极好。” 芳菲笑着接过:“表姐先别忙,问问双儿才要紧。” 周粟乔小脸一红,知道自己的小把戏没奏效,遂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地看向双儿。 双儿不紧不慢的笑道:“太太说两位姑娘都去,还特意嘱咐表姑娘穿那件练鹊锦。” 周粟乔心下为难:“这眼看就端午,穿练鹊锦......似乎热了些。”她不由得想起碧荷那件半遮半掩的纱衣,念头只一闪,便忙掐死在萌芽中。 双儿为难道:“可是太太一定要表姑娘穿那个,还说,表姑娘有一根錾花金凤簪,也一并戴着。” 周粟乔满心的不情愿,衣裳太厚重,首饰太老旧,都不可心。 见平南郡王妃是多大多重要的事,只配这样的衣裳首饰,可叫她怎么出门呢! 芳菲已然明白,便笑道:“我觉着倒好。先不说那练鹊锦多贵重,只说表姐的錾花金凤簪出自银作局,就不同凡响。郡王妃是什么人物,只怕一眼就能瞧见出处。表姐要是嫌你的錾花金凤簪老,不妨叫人出去问问金铺里的工匠,看能否换新。” 周粟乔知道事情不可更改,只好叹气道:“算了,明儿就去郡王府,送出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她悄声与芳菲道:“不是我草木皆兵,实在......表妹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表姐什么心意呢?我可有些糊涂!” “瞧你大姐姐的福气,想必你们家和平南郡王府的婚事也要就此作罢。我心里不服气,若不争一争,也对不起外祖母的期盼。” 周粟乔祈求的眼神望向芳菲:“表妹,你会助我一臂之力吧?” “这......” “表妹若肯帮忙,我还告诉表妹一个秘密!” 芳菲心思一动:“什么秘密?” 周粟乔见她问,反而不说:“既然是秘密,说出来自然没有效用。不过表妹明日肯帮我,我连同这秘密和邹姨娘当年的故事,一并说给表妹听。” 周粟乔画了个大大的饼,等着芳菲上当。 至次日,大太太又细细看过送郡王府的礼,一共十二样,都与端午节气有关。礼物本身并不贵重,只是这份心思难得。 大太太又将两个女孩儿叫到身边,见周粟乔果然按照她的吩咐打扮,不由得笑道:“大家闺秀,就该如此穿戴,可千万别学小家子气,把什么轻纱围在身上,瞧着就叫人觉得轻浮。” 大太太又赞了周粟乔头上的簪子,见小女儿也是精神利落,心中欣慰。 一时外面车马准备妥当,管家娘子忙进来问出发时间,大太太这才领着女儿,外甥女往院中来。 隔壁的窗户不知几时被轻轻挑开,露出一条三寸宽的缝隙。闵芳华坐在窗边,正冷眼看着母亲领着庶妹,表妹欢欢喜喜出门会客去。 “姑娘,”站在旁边的大丫鬟素茶哀求道:“宫里的两个嬷嬷还等着姑娘去敬茶呢!咱们只歇歇,歇歇就好,可千万别耽误了时辰。”   ☆、第一百四十七章 、面子风光,内里受苦(二更) 素茶这几日跟着闵芳华学规矩,吃的都不是苦,是血和泪。 圣母皇太后下了封婕妤的懿旨,可派来教导规矩的却是圣懿皇太后的人。这些宫嬷嬷们根本不怀好意,每日只想着法儿的作践人。 大姑娘一进宫就有封号,这几个嬷嬷不敢拿姑娘开刀子,就变相的整治她们这些丫鬟。素茶是大丫头,被收拾的人里面,首当其冲就是她。 这几日,素茶只盼着天黑,那几个老嬷嬷累了去休息。只要天一亮睁眼,素茶和姐妹们都害怕的像活在狼窝里的兔子,随时被宰。 一见大姑娘又不听话,坐在窗户边往外瞧,素茶的心跟着颤抖:“姑娘只当可怜我们,千万别再和嬷嬷们扭着来。咱们和她们耗不起,您是金枝玉叶,她们都是碎瓷器,何必硬碰硬?” 闵芳华心烦意乱的将窗子狠狠关上,力气大的震动窗扇。 素茶吓得赶紧往门帘外瞧,那几个老刁婆子都在正堂吃茶呢!大太太走了,她们肯定更加的肆无忌惮。 “姑娘......” “别说了。你只知道叫我可怜你们,然而谁又可怜我?”闵芳华气道:“别告诉我你没瞧见闵芳菲和周粟乔走时那得意的嘴脸。做给谁看的?还不是我!” 素茶又急又怕,小声道:“四姑娘嫉妒姑娘而已,姑娘得了皇上的青睐,她却只得了花......现在连老爷都不愿意搭理她,姑娘又何必与这种人伤神?” 听素茶提到皇上,闵芳华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就见她摸着腰间始终不离身的古玉和络子:“她倒是不想要花,可瞧瞧她自己是什么德行,也配和万岁说话。我母亲一定是被那小蹄子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心,只知道一味宠着她。我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你瞧着,这次去平南郡王府,太太一定想法设法把闵芳菲推荐给郡王妃。” 素茶并不相信:“四姑娘不是已经说给了富春当地的一个穷书生吗?” 闵芳华冷笑:“你也知道对方只是个穷书生。就凭我母亲那样疼她。难道会叫她嫁给如此一个不堪的人家!我做不成世子妃,自然要有人顶替我!” 素茶轻捏着闵芳华的肩膀:“那也不关姑娘您的事儿。现在天大的情况都避着咱们,姑娘就一心学好的了规矩,等着进宫便是。” 闵芳华重重一叹气。知道多说无用,不过是气话。父亲说的对,眼下闵家的前程都拴在她身上。 闵芳华冷着脸:“走吧,去给那几位老奶奶敬茶去!” ...... 平南郡王府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府邸。当年太祖打江山,郭家立下汗马功劳,太祖许下他们家这世袭的富贵荣华。 虽然也曾经一度没落,然而如今的这位平南郡王郭霭却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年少时就做先帝的贴身侍读,对先帝忠心耿耿,据说,先帝有许多不好亲自办的差事。就都交给了郭霭。 平南郡王府原临着御仁坊,后来先帝大笔一挥,将御仁坊周遭的百姓悉数迁出,围了大片土地给平南郡王府建私宅。 这会儿,芳菲与周粟乔坐在同一辆车上。二人透过细纹竹帘往外瞧,眼中除了高墙还是高墙。 “我只当这京城寸土寸金,像你们家在富春那样的宅子都少见,原来......”周粟乔一阵唏嘘:“竟是我眼拙了。” 芳菲好歹也算是进过宫的人,宫门城墙可比这个高大多了,眼前平南郡王府的宅子,还不及慈宁宫来的煊赫堂皇。 当然。为免表姐多想,这种话她是不能乱说的。 一时进了正门,又换软轿,在二门处才见蔡松媳妇恭候。蔡松媳妇连忙上前为大太太打帘子,一路陪笑着往宣振堂来。 这宣振堂是历代郡王妃的居所,当初郭家扩建宅院时候。宣振堂也趁势东西扩张,形成了如今的一个“串”字形,前后三进,高楼矮堂,处处尽显奢华。 蔡松媳妇引着众人进院。早有小丫头往里通禀。 郡王妃挽着她的几个庶女在门口相迎,不远处站着个年轻的小媳妇,穿戴格外耀眼,绫罗绸缎也就罢了,满头金光灿灿的首饰,叫人瞧了都替她担心,唯恐将那脑袋缀掉下来。 周粟乔一拉芳菲,惊疑道:“你瞧你瞧,那人可不是你三姐姐?” 芳菲早认出了闵芳苓。 十几年的堂姐妹,要是认不出才叫怪事。不过,她倒是从没瞧见过如此盛装打扮的闵芳苓。 “李姐姐总算来了!”平南郡王妃先上前来拉大太太:“咱们十几年不见,李姐姐竟还想像当年一样,一点模样不变,真叫人羡慕。” 大太太笑道:“还没变?都成老太婆喽!倒是王妃您,依旧青春焕发,反而比过去还精神些。” 平南郡王妃和李氏虽不是闺中密友,但十几年前未成婚的时候,倒也见过几面。 客套话谁都会说,尤其是眼下,平南郡王需要闵家,闵家需要平南郡王,女眷们的交情自然要更亲密些。 等众人进了正堂,平南郡王妃与大太太并排而坐,先见了芳菲,又看过周粟乔,狠狠夸赞了一番。平南郡王妃指着紧跟着她们进来的闵芳苓,笑道:“这孩子早起叫人来送拜帖,说是你们家的姑奶奶,唬了我一跳,等见了才知道,李姐姐家还和大皇子府有亲故,这可出乎我和郡王的意外。” 闵芳苓早起身来请安:“见过大伯母。” 大太太淡淡一瞥:“三丫头也来了京城?也没往家里送个帖子。你出嫁,好歹我们也该帮着添妆出力,三弟是个有本事的人,终究还是送了你去大皇子府。” 平南郡王妃一听,忙问:“怎么,你们家还有大皇子府的门路关系?” “自然没有。”大太太笑道:“我那小叔子早从家里分了出去,老太太心疼他,虽然已经早分定好财产,却还是单独给了小叔子一笔钱。料想,这钱多半是给了三丫头做嫁妆。” 平南郡王妃顿时了然,却也暗中嗤笑闵家三老爷的痴心妄想。 连个亲王的位置都没混上,还敢奢想拉拢群臣?听郡王的意思,大皇子现在也就是靠底下孝敬的银子奢靡度日。 等大伙儿都清楚他是个没出息没前途的,自然都远远离了。 闵家肯分家将这三老爷踢出去,自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可见,郡王说的不错,闵家可交。 *** 今天只有两更,明天再努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提议,无人捧场 平南郡王妃自有私密的话和大太太说,趁着女孩子都在,只叫几个妾生的庶女去招呼芳菲等人,她自留大太太在宣振堂正堂讲话。 正堂后有一小楼,郡王妃平日喜欢在这儿听戏。先帝去后,京城各王府,功勋之家都纷纷散了自养的戏班子。平南郡王府也不例外,这后楼没了铜锣鼓点儿响,未免有几分潦倒寂寞。忽然上来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像注入了新的活力一般。 郭家这几个庶出的小姐都不受郡王妃喜欢,平日也都是老实巴交,性子蔫蔫的,在人前说不上话。 她们几个有些闷,尴尬的陪坐了小片刻,才瞧出闵芳苓有话和她两个妹妹说。郭家的小姐们这才寻了借口,去楼下静候。 “哎呦,我只当她们一点儿也听不懂呢!”闵芳苓见郭家的人下了楼梯,总算松口气,“怪不得平南郡王妃平日里不待见这些庶女,一点眼色也没有,换了是在我们皇子府上,这样的人早被打了出去。殿下身边怎么容得下!” 闵芳苓的贵气渐增,可说话还是以前一样的矫情。 她见芳菲和周粟乔一声不吭,忙笑道:“瞧我,又信口开河了。连殿下都常说我性子直率,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府里尚且如此,如今见了两位妹妹,是既亲切又高兴,少不得要多说些。” 闵芳苓一手拉着芳菲,一手拉着周粟乔:“以前咱们斗嘴胡闹,如今想起来,却也异常怀念。我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有不对的地方,可自从离开富春城,没有一日不想着大伙儿。好容易得知你们进京,想出来瞧瞧,殿下身边却一日也离不开我。今日要不是借着来平南郡王府请安,我是说什么也见不到两位妹妹的。” 芳菲笑道:“三姐姐也把我们吓住了。连你几时进了大皇子府也不知道。” “我又不像大姐姐,有福气进宫去做娘娘,如今也只是殿下身边的一名侍妾。”闵芳苓略带几分不甘:“自然不好大张旗鼓,闹的像大姐姐似的。众人皆知。况且我们殿下又是个极低调的,他常说我是受了委屈,还答应,等皇上封了他的亲王位,就让我做侧妃。” 周粟乔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我记得先帝在时,大皇子就已经立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这俗话说的好,一个萝卜一个坑,难道大皇子要废了哪位娘娘,立三姐姐?” 芳菲忙拍她。笑道:“表姐你可真是好奇,既然三姐敢这样说,自然是有她的办法。皇家的事儿,咱们可一点不懂,也别多问。只等着三姐的好消息就是。” 周粟乔了然一笑:“确实是我唐突了。三姐姐别见怪!” 闵芳苓嗔道:“咱们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对了,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记得离富春前,大姐姐和平南郡王世子的婚事都快定了下来,怎么说变就变?难道皇上不知道?这可不好瞒着,咱们总不能害了郭家,叫外面那些御史们病垢咱们万岁爷抢了臣子的婚事吧!” 周粟乔先变了脸色。气呼呼辩解:“谁说他俩定过婚事?纯粹就是子虚乌有。三姐可别信!郭哥哥清清白白,就是叫某些小人在背后胡乱传话,才毁了名誉。” 闵芳苓早在富春的时候就知道周粟乔对郭潇一往情深,不想过了这么久,还是一点没变。 不过,她就喜欢周粟乔这鲁莽冒失的性子。要都像闵芳菲似的。一肚子坏水儿,都是黑心眼儿,非把别人累死。 “原来是我记错了。”闵芳苓笑着讨好周粟乔:“我就说,只有表妹和世子才像一对儿。旁人可比不上你。刚刚你没瞧见平南郡王妃瞧表妹的眼神,正经就是婆婆相看儿媳的模样。哎呦。咱们家已经出了个婕妤娘娘,难不成又要出个世子妃?” 周粟乔被奉承的心花怒放,刚刚的恼意也消了,气儿也顺了。说到闵芳华如何被受封,周粟乔更是打开话匣子,与闵芳苓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就好像她亲眼见证了似的。 “你没瞧见皇上赏大姐姐的那根络子。”周粟乔无比向往:“我从没见过那样正的明黄色,络子款式虽然旧,却十分华丽贵气。大姐姐整日带着,一刻也不肯拿下来。我们原说想借来瞧瞧,都被狠心拒绝了。” 闵芳苓笑道:“皇上给的宝贝,自然不好随便借你们。” 周粟乔一撇嘴角,指芳菲道:“四妹妹可不小气,皇上也赏了她一束花,四妹妹就摆在屋子里,谁瞧都行。” 闵芳苓略敢惊讶,原来四丫头也有赏赐? 可皇上怎么不把她也选进宫? 大皇子说,康家不成气候,那康小姐多半也是圣懿皇太后强塞给皇帝的。倒是闵家大小姐,来日必成大器。 闵芳苓这次来,不但要修复与表妹堂妹的关系,还要多方打听闵芳华的消息。当下一听芳菲也曾得过赏赐,不由得惋惜:“怎么只是花呢?这谁不知道,皇上选妃,赐花就是没瞧上,四妹妹样样都出众,不可能不受喜欢?况且,你也是傻的,皇上给,你便要?” 芳菲好笑道:“三姐当那是谁?难道我还敢拂了皇帝的好意?况且,家里有大姐姐进宫就好,我只想平平淡淡些。” 想到四丫头的婚事,闵芳苓连忙振奋精神:“你不提我倒忘了,正有一件事和你商量。实话不瞒你们,大皇子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办件体面的差事给万岁瞧。先帝去后,国子监就成了无人管的地方。学生们无心读书,先生们不好好授课。我们殿下想求一道旨意,把太学的差事揽过来。用心为朝廷磨练一批人才。” “这是好事,不过三姐把我说糊涂了,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干系!”闵芳苓嗔道:“我和殿下略提过,与你有婚约的佟公子学识极好。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有意请佟公子来太学做五经博士。四妹妹要知道,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也就是殿下看在你我的姐妹情分,才肯破例。” 芳菲连忙摆手起身:“可不敢叫三姐费心。况且这事儿我一点不能做主。” 闵芳苓怎么肯叫芳菲走,赶紧堵住下楼的出口,不肯死心的劝道:“不单单是佟公子,还有大哥和二哥,我都在殿下面前做了引荐。你不知这里的内幕,只要做了五经博士,大皇子就有办法叫他们免了秋闱这一繁琐关卡,顺顺利利做举人。到明年春闱,他们也比别人多一重稳妥。” 闵芳苓不止想拖佟鹤轩下水,还有闵家所有的青年才俊。闵云泽,闵云海,当然,她是瞧不上闵云凯的,所以替也没提。 楼下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原来是郡王府的丫鬟来请:“郡王妃请三姑娘说话儿呢!” 周粟乔连忙拉走了芳菲,闵芳苓的目的没有得逞,气的把楼板跺的铛铛响。 “姨娘别急,老奴知道您现在一心要为大皇子办事。不过您这俩妹妹一脸的精明相,恐怕不是好劝服的。”闵芳苓身后始终不言不语站着一个婆子,原本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一点不打眼的下人。等一开口才知,这是大皇子安排在闵芳苓身边的亲信。 闵芳苓也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由人盯着。 大皇子说是叫人辅佐自己,免得出门没个提点,让亲戚看了笑话。实际上,大皇子还是不放心她,一定要找个人盯着。 闵芳苓猜到自己会在四妹妹这会儿碰钉子。 闵芳菲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疑心病又重,可只有劝服了她才能劝服闵家那个小爷。 这一个疙瘩解不开,后面成串儿的麻烦事就不断。 闵芳苓无奈道:“我再想想办法,殿下好容易交给我一个差事,我总要办的圆满。” 婆子也不催,笑挽着闵芳苓下楼去正堂。 这一日热热闹闹,平南郡王妃款待了大太太等,足足留到未时,离开时更亲自送到大门口,挽着大太太满心不舍:“如今咱们住的近,李姐姐得空就带着几位小姐来玩。” 大太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在平南郡王府门口,闵府的车马和大皇子府车马一东一西分道扬镳。车马颠颠簸簸,一路往金安街来。 宽大的马车里,宝莲小心翼翼觑着大太太的神色:“太太,您真打算把四姑娘嫁去郡王府?” 这是刚刚平南郡王妃屏退了一切人,私下和李氏商量的事情。宝莲虽然只在门外伺候,但她的耳力一向好,连蒙带猜,多少知道平南郡王妃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四姑娘早说好了人家,悔婚另嫁,四姑娘的名节便都毁了。 大太太捶着膝盖冷笑:“她若肯拿出世子妃的位置,我倒也会考虑一二,哼,想叫芳菲如府为妾......她也说的出口。” 宝莲大吃一惊:“这平南郡王妃明知太太看重四姑娘,如此说,岂不是在羞辱太太?况且咱们两家这样要好,平南郡王妃就不怕今后生分了?” “她怕什么!她与平南郡王早就是面和心不合,”大太太想到刚刚在宣振堂里,平南郡王妃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就感到一阵厌恶。 什么姐妹联手,其利断金? 平南郡王妃要是有那个本事,影嫔也不会安安稳稳活到今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人得志,登门讨打(二更) “太太进府了!” 二门小丫鬟见远远来的一队人,转身一面往里跑,一面大声喊。各房里歇着的丫鬟们闻听此信,都跑出来相迎。不大会儿,果然就见大太太一脸疲惫之色的进了二门。 “太太,三少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在您的屋子里和大姑娘说话呢。”被留守在府里的云雀快步上前,抢在所有人之前,悄悄附在李氏耳边低语。 大太太停下脚步,目光扫向正房紧闭的窗户,脸色严谨:“四丫头,你和你表姐也累了,都去歇着吧。” 芳菲笑着回了西厢,周粟乔还想跟着一并往西厢来,却在门口被文鸢拦了下来: “实在对不住,表姑娘,我们姑娘才要了水洗澡,不如等收拾妥当,再请你来玩?” 周粟乔在文鸢这儿碰了个硬钉子,顿时觉得没趣儿,瞪了一眼才不甘心离开。 靖童立即冲好姐妹挤挤眼睛:“你早该这样儿,要不她们还觉得你好欺负!其实,欺负了咱们倒也没什么,就怕姑娘也跟着受委屈。表姑娘那人,脸皮厚的赛过城墙,就该刺刺她,才知我们是不好惹的。” 文鸢待要说话,里面姑娘已经在唤人,文鸢忙收起闲谈的心思,扯了靖童进屋。 紫英今日没有跟着出门,领着双儿和瑶香看家。芳菲一进来,紫英就忙上前帮着卸簪环首饰。 “这次去平南郡王府,太太一定叫我盛装打扮,光头顶上戴的,恐怕就有三四斤。我也不敢低头,缀的头皮子疼。”芳菲叫苦不迭,对着铜花镜端详自己的小脸。 巴掌大的脸,被头顶上的嵌宝石葵花金钗托显的更小了些,这钗是好钗,花瓣是用纤细如发的金丝盘绕而成。均匀厚重,中心镶嵌的黄色碧玺晶莹剔透,周围环绕着16颗红蓝宝石,三色交相辉映。贵不可言。 可惜太重,芳菲只觉得支撑脖子的筋不听使唤,一味的东倒西歪,脑袋也跟着晃来晃去。 紫英赶紧帮着取下,满是心疼道:“姑娘戴那件桃花钗多好,又轻巧又新颖......” “先别提这无关紧要的。”芳菲不敢扭头,扭头脖子就疼,只好对着铜花镜问:“三少爷几时回来的?从一进府就没从大姑娘的屋子里出来?” 紫英点点头,小声道:“教大姑娘规矩的那几个嬷嬷都气疯了,说这不合宫规。大姑娘是没说什么。却叫人把几个嬷嬷都关在了后院的小屋子里。” 闵芳华也是被憋坏了,她日日受这几个嬷嬷的气,早恨不得出手整治整治。今日果然忍不住,就是鲁莽了些,不计后果的蛮干。 芳菲披散着一头的青丝。自己心疼自己,手指肚轻轻揉搓着头皮。紫英俯身从镜台前取了一个小圆盒,里面是姜汁儿萃取出来的香膏,有个几好听的名字,叫做七宝美髯膏。是芳菲从《积善堂经验方》里淘换出来的古方。 这个东西制作起来极其麻烦,姜汁熬了一遍又一遍,还要用砂锅木甑将黑豆、何首乌重重铺盖。蒸熟暴干,换豆再蒸,如此九次才行。另要加名贵的赤、白茯苓,牛膝,当归,枸杞子。菟丝子等,与蜂蜜混合在一处,几十斤的材料,最后也不过就炼制出这么小小的一盒。 比树上结的李子也大不了多少。 不过效用好的惊人。 芳菲每次只用手指肚蹭上薄薄的一层,融化在掌心。轻轻揉在头皮上,不多时就会觉得又热又麻,滋补的很。 这一小盒还是从富春带来的,如今就剩下个底儿,姜味儿还是浓郁的刺鼻。 “哎呦,这屋子里什么怪味儿!”门外,闵云凯推开双儿,挑了帘子就往里硬闯。 双儿和瑶香像两只愤怒的小鸟,张着翅膀挡在前面。 闵云凯还记得上次的教训,倚在门边,邪笑道:“还想像上次似的吓唬我?哼,有胆子你们就试试。” 芳菲连头都没回,手中的梳子慢条斯理的上下滑动。 闵云凯面色微恼,从门框前移开,往前走了两步:“闵芳菲,是不是以为我一定死在了外面,偏不叫你如意。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做垫背的。” “我瞧,三哥的病还没好。”芳菲终于放下梳子,肯屈尊降贵的回首看看闵云凯:“要不然,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要死要活?” 她上下打量两眼,满意道:“老爷给三哥寻的大夫真不错,三哥大约是不记得了。你当日从船上被抬下去,哎呦,真是吓死我们大家。竟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大伙儿只当是没救了,连老爷都开始放弃,暗中叫管家去预备棺材,不想短短几日,三哥又生龙活虎,难道不是大夫的功劳!” “你少在这儿给我阴阳怪气的强调。我今日来是告诉你一句话。”闵云凯厉色道:“以前我只当你还是我妹妹,现在......咱们见招拆招,看谁笑到最后。” 芳菲随手抄起刚刚从头上卸下来的嵌宝石葵花金钗,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手心里。金钗针尖锋利如刀尖,金灿灿亮闪闪。 闵云凯立即缩回脚步:“故技重施,以为我还怕你?告诉你一句好话,趁早别和我硬碰硬,小心......” 闵云凯就是个胆小鬼,话还没说完,见芳菲往这边走,吓得赶紧挑了帘子跳出屋,一面贼心不死的伸进来个脑袋叫嚣:“小心我叫你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芳菲就俏生生的站在屋中间,一手掐腰,下巴微扬,蔑视的目光直戳闵云凯:“你凭什么?三哥发烧,莫不是烧坏了脑子?还是说,你找到了什么了不起的靠山?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闵云凯当然得意,他的靠山来头惊人,而且绝不会背叛自己。 虽然至今还有些不相信,但闵云凯不愿意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原来竟是宫中的影嫔娘娘。 不,是如今的影太嫔。 闵云凯只恨影太嫔没有早些寻找自己,害的他在闵家吃了这些年的苦头。如果早知道,他的亲娘是先帝的宠妃,闵云凯相信,他不会是今天这个倒霉样子。 幸而一切还来得及,影太嫔说的对,只有掌握了闵家,才能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地。 闵云凯暗暗对自己发誓,今后再不叫任何人小瞧。 其中之一就是闵芳菲这个臭丫头。 **** 我的上一章标题被吞了,而且没办法改,(⊙o⊙)! 小荷用词已经很谨慎啦,为神马会酱紫! 谢谢慕月岑雪的平安符,安慰了我受伤的心灵!   ☆、第一百五十章 、戳你软肋,打你七寸 芳菲盯着闵云凯打量,见这小子两只眼睛冒贼光,就知他没安什么好心。 “紫英,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三哥说。” 紫英只听姑娘说话的语气,似乎毫不畏惧个子高大的三少爷,思量片刻,才领着瑶香与双儿出了正堂。 双儿和瑶香两个小妮子,走到门口时,一脸凶相的盯着闵云凯。她们俩早就商量好了,自出了邱家姐妹的事情后,反正和三少爷这边是撕破了脸,那还怕什么!只要三少爷敢动自家姑娘一根汗毛,那就别想从这儿平安走出去。 她们贱命一条,这光脚的何惧穿鞋的? 闵云凯提防的看着紫英等人从自己身边走过,撞见双儿与瑶香的目光时,身上不由自主的生出寒意。 “你要是想求饶求和,也未免晚了些。”闵云凯叫嚣道:“等这个家都落在我的手里,叫你吃不完的苦头。你不是常奉承闵云泽吗?等来日我成就远甚于他时,咱们再见分晓。” 芳菲啪啪拍着巴掌,怪里怪气的睨着对方:“三哥好大的把握,可见你这靠山不是一般人,容小妹妄加揣测一下,难不成......还是宫里的?” 闵云凯嘴脸上尽显得意:“你知道就好。大妹妹不嫌弃你过去小动作频频,可我心里不舒服。闵芳菲,要不是大妹妹百般阻拦,你小心自己没有好日子过。” 芳菲摇着头:“不对不对,三哥的靠山要是大姐姐,你不该这么得意!一定是个年纪大的,在宫里扎根多年的,而且对三哥掏心窝子的好。” 闵云凯越听这话越不对味儿,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芳菲莞尔一笑:“就是觉得影太嫔太伟大,为三哥甘心冒险。” 闵云凯不等她把话说完,赶紧一拉手将门板推上,整个身子堵在门口。表情惊悸:“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影太嫔,你从那儿听来的?” “从哪儿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芳菲轻笑:“我知道三哥并不是影太嫔的儿子。” 芳菲的声音很低,连闵云凯也只是模模糊糊的听见这几个字。可就是这短短几个字,却如雷鸣般响在他耳际。 “三哥一定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也不想来着,毕竟,你从小就不知生母是谁,大老爷也从不告诉你,外面早有就传言,说你是抱养回来的。可实际上,你和大老爷还真有三四分的相像,要说不是亲生,这才是骗人的鬼话。” 芳菲笑眯眯望着对方:“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害怕?害怕影太嫔会收回对你所有的承诺?害怕影太嫔一怒之下杀你灭口?害怕你之前所有的假象都成泡影?” “闵芳菲。你给我闭嘴!” 闵云凯又气又怕,右手手指习惯性的抽搐。 芳菲见状,慢慢收起嬉笑之色:“咱们说开也好,三哥知道我的底线,我知道三哥的秘密。咱们就算为自己着想,也千万别碰触了对方的利益。不然,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芳菲端起梳妆台上放着的一碗清茶:“恕我不便,就不亲自送三哥了。” 闵云凯落荒而逃。 紫英等忙奇怪的跑进来:“姑娘,你究竟说了什么?三少爷好像丢了魂儿似的,可没刚才那张狂劲儿了。” 芳菲吃着茶。并不回答紫英这个好奇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们去打听打听,三少爷这次回来住在什么地方?邱家姐妹也跟着?” “我正要回姑娘这件事。”紫英开口道:“大太太刚刚叫管家娘子收拾了前院的客房,叫三少爷暂且住着,还说,小崔大人那里一问妥。隔日就将三少爷的行李送去崔家。邱家两个姐妹被打发去了后院。” 双儿心思一动:“姑娘,不如我去和管家娘子知会一声,将邱家姐妹俩安排在柴房隔壁,多少让她们吃些苦头。” 芳菲将茶碗轻轻放下,“你去叫了管家娘子来。我有话问她。” 双儿乐颠颠去了,不多时便领来了管家娘子。 这管家娘子现在处处想要讨好芳菲,早在来的路上问过双儿,便紧着奉承巴结:“四姑娘,奴婢正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和您商量。” “哦?婶子请说。” “这不是三少爷回来了嘛!如今咱们前前后后二十几间房,眼看着就要住满。太太的意思是叫小丫鬟们都委屈些,挤一挤。我原以为,三少爷去崔翰林家念书,必定要带邱家那两个丫头,可太太说,三少爷是去念书,又是在崔家寄居,带丫鬟成什么体统。所以一色都换成小厮。这样一来,邱家两姐妹就闲赋没了差事,太太的意思是叫姑娘看着分派,奴婢刚刚在厨房里绊住了手,一时没来得及问四姑娘,幸而是双儿去唤了我。” “那好啊!”芳菲笑道:“昨儿品婆婆还和我说,这些日子家里时常有客,厨房里四个人不够用,想买个烧火的小丫头。可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府里都忙着大姐姐进宫,我就暂且压着。既然邱家姐妹没差事......” 管家娘子一切了然:“四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办。” 第二日,大老爷天还没亮就进宫上朝,自然没工夫理会闵云凯。大太太只叫人包了一包银子送去前院,推脱说自己头疼,叫他自己珍重。 闵云凯闷闷不乐的去了,他才走,管家娘子就把邱家姐妹带到后院,将二人往品婆婆面前一丢。 品婆婆把这姐妹俩上下打量个遍,不是很满意:“细皮嫩肉,不像烧火丫头,倒像来这儿享福的。” 管家娘子笑道:“在婆婆手下调教两日,就算是个笨蛋也该通窍了。况且,这烧火又不是难事。” 品婆婆手中短缺人手,明知道邱家姐妹不稳妥,无奈还是收下了。 这段日子以来,品婆婆以强硬手段总揽了厨房里的大权。那三个媳妇虽然怨声载道,可也知道事情不容悔改,只好背地里使绊子,面儿上却不敢再撒泼。 如今邱家姐妹一来,这三个媳妇乐不得把手里的脏活累活都推给她们。 邱巧还好,闵云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子,邱巧在他那里说是当大丫鬟,其实什么苦都吃过。 可邱妙不同。 邱妙一进府就勾搭上了闵云凯,靠一身肉皮子迅速窜位,哪里受过半点委屈? 邱妙不答应,还要闹,被品婆婆打了两顿,后院一干丫鬟婆子都瞧着她们姐妹俩的热闹,邱妙挨了打,疼的屁股都不敢坐,这才后悔当初不该惹四姑娘。 她们姐妹住的屋子紧挨着柴房,每日都一股浓重的霉味儿,邱妙每天不敢睡觉,一闭眼就觉得有老鼠在脚底下爬。 “姐,你去求求四小姐饶了咱们吧。”邱妙连哭带闹,寻死觅活的在屋子里折腾。她姐姐邱巧冷冷的窝在自己的床铺上,屋子连个昏暗的小油灯都没有,晚上天一黑,邱巧就学着在黑暗中摸索打络子。 线绳是以前的旧物,邱巧打了拆,拆了打,对妹妹的哀求和哭闹只回以冷笑:“求饶?就凭咱们俩做的那些对不住四姑娘的事,死一百回都不过分,去求情?你怎么想出来的!” 邱妙脸色煞白,想来想去,心中郁火不能发泄。她和闵云凯是一路人,“姐,我不甘心这样。既然都是死路一条,我也不能叫她舒服。” 邱巧慌忙问:“你又要干什么!咱们已经错了,可不能再错下去。” 邱妙从床上翻身下来:“你别管,左右这是我的主意,出了事儿也和你没关系。” 邱巧丢下手里的络子要去追邱巧,却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院中四个角落里点着大红灯笼,照的场院比屋中还亮,邱巧看着妹妹窜去前院,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追上去。 且说邱妙的坏主意一起,头一个目标就盯在了肉团子身上。她知道,这狗东西是闵芳菲的心肝宝贝,弄死它,只怕比杀了闵芳菲还痛快。 邱妙三更半夜要去中庭,却到了门口就被截了回来。无奈之下,只好回屋。邱巧也不问她,等到第二日,邱妙开始不动声色留心肉团子的动静。 果然,到了饭点儿,肉团子就哒哒哒的迈着四条小短腿往后院厨房来。 品婆婆每隔三天就给它煮一根肉骨肉,肉团子每次自己来,冲品婆婆摇头摆尾一番,叼着比它脑袋还大两倍的肉骨头,才欢欣雀跃的跑了。 邱妙几次留心观察,发现那狗东西狡猾的很,从不往角门去。它一身雪白,是难得见到的品种,要是被人抱出去,能卖个好价钱。 邱妙原也想过偷偷发笔横财,可思来想去,还不如简单干脆的弄死它,被发现的可能性小,又能报仇解恨。 转眼到了端午,李家来请大太太去躲午,大太太想着家里还有即将进宫的闵芳华,一时抽不开身,便叫芳菲和周粟乔两个去串门。 芳菲喜欢李家几个姐姐,索性就带上了肉团子。李红绸等人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偏偏又穿着花裙子,虎头虎脑,可爱的要命。 大伙儿围着肉团子玩了大半天,芳菲要走时,红线舍不得肉团子,求芳菲留肉团子在李家住两日。 芳菲倒也爽快,约好三日后再派人来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肉团失踪,一锅肉汤(二更) 芳菲发现,这两日闵芳华的眼神总盯着肉团子瞧。想到当日张庄头娘子献肉团子时,闵芳华先瞧中了小家伙,要不是肉团子耍赖装死,闵芳华也不会心情不快的拱手让给她。 芳菲怕闵芳华临走前提出抱肉团子进宫,哪怕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眼神儿里流露出些许希望,芳菲也不肯冒险。 所以,红线一提出留肉团子在李家玩两日的小小要求,芳菲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等送走闵芳华,正好是三日后。 闵家大小姐进宫,金安街上的邻居都出来桥热闹。因为封的是婕妤,不是普通秀女选秀,所以宫里格外重视。皇上派了善公公亲自督办此事,善公公会讨好,调派了三十个太监,又拿着皇上的手谕去侍卫所,请了一百个带刀侍卫。 声势浩大,从宫里抬着婕妤的轿子,一直来到金安街。 闵朝宗泪眼婆娑,大太太也不能免俗,在人前哭红了眼圈。这夫妻俩的模样引来大伙儿阵阵称颂,闵芳华心里倒是恨不得早些离开,只是老爷太太的戏演的生动,她不敢随意搅局,只好硬着头皮陪着。 且说送走了闵芳华,府里又开了十桌宴席,只请等闲的亲朋邻里,像平南郡王府,李家这样的,都只是送了贺礼,并没派人来吃酒。 闹到闵芳华走后第三日,家里才渐渐收起碗筷,一人领一样打扫差事。 大太太发话,里里外外要清扫的彻底,谁也不准偷懒。 不断有人往厨房来要水,端午后,天气开始炎热,灶房里本就闷热不堪,两口锅灶又是滚水不断,邱妙根本坚持不住。几次热昏了过去,几次被品婆婆用凉水泼醒。 邱巧比邱妙听话懂事,品婆婆虽然也没好脸色,但至少没有太过苛刻。 这姐妹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却也知道自己不能病。一病,太太根本不会管她们死活,只会打发人将她俩丢出去任凭生死。 邱巧每天晚上烧完最后一锅水,等所有媳妇都出去纳凉,她在擦拭灶台的时候,会偷偷丢一把绿豆在锅灰里,任其闷熟,用纸包了,晚上回屋后,就用凉水混了喝。 邱巧每天不敢多弄。怕被品婆婆发现,所以只有一小把,刚刚好够她饮用。 就凭每天晚上的一碗绿豆水,邱巧硬是挺了过来,反观邱妙。身子越发孱弱,有的时候坐在灶火前就能睡着,竟还有一回,她自己没留意,发烧卷上火星儿,险些酿成大祸。 没人心疼这姐妹俩,大伙儿都觉得邱巧邱妙是自作自受。 倒是周粟乔暗中派了绿果儿给这姐妹俩送了点祛暑的薄荷丸。博得了邱妙一阵阵感激。 转眼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火热,圣懿皇太后希望皇上能去行宫避暑,可皇上却认为先帝刚走,不宜贪图享乐,所以婉言拒绝。 圣懿皇太后大怒。在慈宁宫里冲圣母皇太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指桑骂槐,说万岁不孝顺。 圣母皇太后不敢叫儿子担这个罪名,于是回寿康宫后就叫来了皇帝,母子二人一商量,八月便去行宫。京中凡正三品以上的。都是随行。 闵朝宗品阶不够,本以为自己没戏,可不想,皇上在朝堂上亲自点了他的名字,把闵朝宗乐的几乎找不着南北。 只是闵朝宗一走不要紧,还要带着大太太李氏。 如此一来便剩下了芳菲和周粟乔,李氏有些不放心,想托付给李家代为照顾。 闵朝宗不在意道:“叫两个丫头去郡王府住......郭霭被留在京中,她家郡王妃也不随行。” 大太太不愿意:“这怎么好!要是过去,咱们两家婚事能成,大丫头做了世子妃,我当然放心将两个孩子送去郭家。可你瞧瞧,做不成亲家,咱们怎么好意思频频麻烦人家!” 闵朝宗有些不耐烦,此时在他心里,去伴驾才是要紧大事,他起身往外走,“随你意,李家是你娘家,想必也不会亏待两个孩子。” 闵朝宗走到门口一半,忽然回头,讪讪道:“前一阵子我生病,碧荷伺候的很好,这次不妨带着她,太太以为如何?” 大太太心里冷笑,淡淡道:“就依老爷的意思。” 夫妻俩拟定好便立即叫人收拾行李,前院后院一通乱,幸好芳菲的东西不多,衣裳就只带这个时节常穿的。周粟乔听说去的不是平南郡王府,而是李家时,心里颇有不满,晚饭也没吃,关在屋子里生闷气。 夜色来袭,前后院里的人都预备就寝,唯独芳菲却发现不见了肉团子,这小东西从李家回来可把芳菲吓了一跳,只短短三天而已,就像胖了一圈不止。肚子上的软肉更肥厚,皮毛更加顺滑。 芳菲又好气又好笑,每天也不准它在屋子里睡觉偷懒,日日叫小丫鬟带它出去玩耍。门廊后,花盆里,鱼缸下,都是这小肉团子的身影。每天伸着舌头在中庭跑七八圈,累的半死,有的时候众人寻不见它,就知是躲在了那个角落里偷懒,只怕被芳菲发现。 大伙儿习以为常,所以从晚饭后就没见着肉团子,倒也没在意。 可眼看就要熄灯休息,还不见肉团子回来,大伙儿这才有些慌了。 芳菲赶紧叫人提着灯笼在院子里找。 文鸢领着双儿往东厢找,靖童与瑶香从西厢墙根开始寻,芳菲领着紫英悄悄来正房问宝莲。 宝莲刚刚服侍了大太太安寝,这会儿听说芳菲来寻肉团子,立即道:“我想起来了,刚刚小丫鬟去端热水,回来的晚,我还问她什么缘故。她说在后院没留意肉团子窜出来,把水洒了一半,只好重新烧。” “去了后院?” “是啊,你们家肉团子最馋品婆婆顿的肉骨头,肯定是闻着香味去的。” 芳菲却狐疑起来。 她特意嘱咐了品婆婆这两日不要给肉团子炖骨头,品婆婆应该不会瞒着自己。 芳菲谢过宝莲,领着人又往后院来。后院多数房间已经熄灯,芳菲自提了一盏灯笼领人往厨房来。灶台里的火才熄灭不久,还带着余温。 芳菲叫紫英掀开锅盖,奶白色的清汤上泛着油花儿,香味十分浓郁。 芳菲接过筷子,将肉汤轻轻一拨......赫然露出两块没了肉的骨头棒。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抵死不从,滚油烫嘴 闵家少有人吃狗肉,芳菲在富春的时候跟着宫妈妈学习,多少知道怎么去区分肉的好坏,种类。她用筷子挑了骨头,只看形状,色泽,又细细闻了味道,不由心一沉。 “姑娘......” 紫英看着姑娘的表情就觉得害怕,又见那锅里炖着骨肉,不好的念头在心里萦绕。 芳菲将筷子连同骨头往放在灶台边,“去把厨房里的人都叫来。” 品婆婆和三个媳妇早就睡下了,可见紫英等人的脸色,就知道厨房出了事儿,等一个个被带过来的时候,连周粟乔也闻听到讯息,披着衣裳站在门口。 邱巧和邱妙两个睡的死死的,被双儿等人架出来的时候,连见外衣也没穿,狼狈至极。 “四姑娘,是不是晚上的饭菜......有什么不妥?”品婆婆知道四姑娘一向支持她,轻易不会找麻烦,就算出了事情,也多是在私下提点几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品婆婆不禁怀疑是晚饭时哪道菜出了错儿,可转念一想,就算饭菜有问题,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发难。 厨房里灯火通明,靖童正领着小丫鬟抄检,品婆婆就算问心无愧,可看到此情此景,不免开始惴惴不安。 “姑娘!”靖童大汗淋漓的跑了出来,无奈的朝芳菲摇摇头:“没有发现。” 品婆婆和三个媳妇不知四姑娘找的是什么,但听见靖童的话,还是暗地里长舒一口气,只要不是厨房的麻烦就好。 没找出东西,便是没有东西。 周粟乔搀着绿果儿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四妹妹,大半夜的,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芳菲看了她许久,才叫紫英将锅灶里的肉骨头盛出来:“表姐你瞧。这是什么!” 周粟乔五谷不分,每日吃的也清淡,至于是什么肉,在她眼里并没分别。倒是记起了前一阵子。品婆婆常炖这个给肉团子。 “是品婆婆用了炉灶,却没收拾干净?” 芳菲没好气道:“表姐,我至于为一口锅就和你们大半夜斗气吗?你瞧瞧这是什么肉!这是哪儿来的骨头!” 连续的发问把周粟乔弄的更加迷糊。 反而品婆婆老脸麻木,猜到几分,她赶紧道:“姑娘,咱们家可从没吃过狗肉,这两根骨*也不知从何处而来。” 芳菲冷冰冰的声音飘荡在后院上空:“那就请婆婆解释解释,为何灶台余温还在,这油花儿飘在上面,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吧?” 品婆婆只好看向三个媳妇。 这三个媳妇早不满品婆婆久矣。每日偷懒耍滑,有一多半的差事要品婆婆亲自打理。晚饭后,这三个人也不收拾灶台,全丢给了邱家姐妹,就跑回屋子里躲懒吃酒。现在还一身的酒气。 “姑娘,我们做完最后一道菜,可却是没见过什么肉骨头。” “是啊四姑娘,灶台也不是我们收拾的。这厨房里的菜馔果蔬都是有数儿的,每晚品婆婆用钥匙锁在柜子里,谁也拿不到。倒是两个灶眼用文火醺着,提防太太和姑娘们烧水喝。” 厨房里的人将目光都落在邱巧、邱妙身上。 邱妙忙扯着嗓子叫道:“瞧我们干嘛?谁稀罕啃肉骨头,况且咱们也没钱去买!” 靖童早不耐烦的挽了袖子上前,捉住邱妙的衣领:“还不老实交代,你到底把肉团子藏哪儿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靖童问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小手紧紧攥着邱妙。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周粟乔大惊失色,抢过紫英手里的大海碗,细细辨认。周粟乔越看越像肉团子的骨头,忽地的哇哇大哭起来。 后院子里一多半人都喜欢肥嫩可爱的肉团子,那小东西每日来厨房衔骨头。有时候满载而归,有时候失望而去,小模样可爱着呢。 大伙儿听这意思,明白肉团子多半是叫人害死了,耳听得表姑娘哭,年纪小的丫鬟们也跟着哽咽,结果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前面的大太太。 且说大太太睡到一半被惊醒,听闻肉团子失了踪影,又在后厨房发现一锅狗肉汤,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叫来了芳菲和粟乔,两个小姑娘都成了泪人儿。 大太太便安慰道:“或许是你们多想了。那小东西贼的很,肯定是找了个洞钻进去躲懒。你们两个先回去歇着,明儿天亮后,咱们再细细的找。” 芳菲好容易止住哭声,被靖童和文鸢两人连搀带托,总算回了西厢房。 她不喝水,不说话,只是伏在床上小声呜咽,看的几个丫鬟心酸又心疼。 紫英悄悄带上房门,将靖童、文鸢几个叫到正堂:“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邱家姐妹闹的?刚刚我就在想,厨房里那三个媳妇不敢与咱们乱来,更别说有胆量伤害肉团子。外面人又轻易不去厨房,嫌热嫌脏,所以那骨头多半就是她们俩炖的。” 靖童气道:“一定是,不会错!我这就揪那俩死丫头来问话。” 文鸢来不及阻拦,靖童就已经跑到了门口,才打开大门,猛地往后一退。 门外的邱巧也是一惊,看见靖童,讪讪的赔笑:“妹妹,四姑娘休息了吗?” 靖童咬牙切齿的伸手将邱巧拉住,大力往屋子里拽:“我正找你呢!给我进来!” 邱巧被门槛绊了一跤,姿态不雅的趴在地上。屋子里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搀扶,都冷冰冰瞧着她出丑。 “几位妹妹,我知道你们还在怪我。”邱巧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可我从没想过要害四姑娘。” “还敢说你没害姑娘?谁领着自己的妹妹去我们红叶阁装疯卖傻?是谁说怀孕走投无路?又是谁背地里捅一刀,助纣为虐?” 邱巧臊的难堪,头压的很低:“你们怪我,这我理解。可当初不那么做,三少爷就会杀了我。今天我来瞧四姑娘,就是想说一件事。” 内室的门被缓缓打开,芳菲面色憔悴,单手拄着门扉:“你想说什么?” “四姑娘!”邱巧见芳菲肯出来见她,十分欢喜。“四姑娘,奴婢有话要说。那锅里炖的绝不是肉团子,骨头是今早外面送菜小哥给的,说是给邱妙补身子用。奴婢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肉团子会消失不见。” 送菜小哥? 芳菲立即问道:“是前些时候每天来送菜的两个农家小子?” “就是他们!”邱巧很是难为情:“邱妙自从在后厨房帮忙。就时常与这两兄弟接触。我瞧那个哥哥似乎很喜欢邱妙,时常送些小礼物。肉骨头也是邱妙主动要的,早起我瞧见他们俩私下传递了一个牛油纸包,里面包的就是锅里炖的骨头。” 大伙儿聚精会神的听着,在得知肉团子还有生还希望时,每一个人都喜极而泣。 唯有芳菲还在追问:“你们姐妹俩住在一个屋子里,邱妙要骨头究竟想干嘛?千万别说补身子的烂借口,趁着我没做决定前,劝你早说实话。” 邱巧吓得赶紧道:“我不敢欺瞒四姑娘。那骨头......是邱妙想要炖来引诱肉团子的。她知道肉团子是姑娘的宝贝,为报复姑娘。所以想害死它。” “这个混蛋东西。”靖童几个纷纷炸锅,说着就去外面揪人。 没多大会儿,邱妙被五花大绑捆进了正堂。 邱妙原本还心存侥幸,等见了自己的亲姐姐也在,就知不好。 芳菲俯身蹲下。将邱妙嘴里的手帕子摘下,捏了她的下巴:“我再问一次,肉团子究竟在那儿?” 邱妙扭头不肯说,将头偏向一边。 “姑娘,这丫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芳菲冷笑,“逞英雄?好啊。双儿,你去厨房把油烧的滚热。不开口就往她嘴里灌。反正不肯说,我留着她有什么用?明儿再打发牙婆来,远远发卖了她们姐妹。” 邱巧一听,吓得赶紧推自己的妹妹,见邱妙不为所动,只恨得连捶带打:“你倒是说啊。究竟有没有害了肉团子!” 邱妙咬牙不肯开口。 她还想再撑一会儿,可等见了双儿端着滚热的油碗进来,手脚并用的往后缩。 靖童和文鸢一起按住她,芳菲上前用力拽邱妙的头发,邱妙不堪受疼。只好将用往后仰。 “把碗给我。”芳菲用帕子垫着碗口:“找东西撬开她的嘴。” 紫英跑进屋,找出两个大小正合适的镇纸。邱妙眼睛里都是惊恐,大声叫着自己的姐姐,可还没等唤几声,紫英就把镇纸插进了邱妙的嘴里。 左右一使劲儿,这嘴巴顿时豁开了口子。 冰凉的镇纸插在嘴里,再看四姑娘手里滚烫的油碗...... “吾搜,吾搜!”惊悸过度,又被镇纸扯住了嘴,邱妙口齿不清的求饶。 芳菲手里的动作却不停:“这个时候说,晚了?肉团子被你害死,就陪了你的相貌,你的嗓子做代价吧!” 脸上传来热气,滚油就在头顶,邱妙眼珠子一凸,竟昏死了过去。 芳菲端着油碗,目光移向邱巧,邱巧连连往后缩:“四姑娘行行好,奴婢已经全说了实话,就饶了我吧。” 桌子上有冷却的茶水,芳菲将油碗递给紫英,抄起水壶浇在邱妙的头上。 邱妙只是装死,两眼紧闭,心思还在众人身上。她打算等四姑娘不防备的时候,再冲出去逃命。 可还没等蒙混过关,就觉脸上流过湿漉漉的东西,邱妙立即认定是热油,发出犀利的惨叫。 “姑娘,原来她是装的,真是个狡诈的家伙,看我不烫烂她的嘴!” **** 谢谢慕月岑雪的粉红票,么么哒,今天三更,等候我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灰意冷,抱病不起(二更)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邱妙是真的怕了,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奴婢真没杀肉团子,炖那两根骨头确实是想引它上钩,可奴婢并不知道锅里的是狗骨头,肉团子在厨房门口冲我叫了半天,我心里害怕,想要捉住它。偏巧角门的婆子正要出去,奴婢眼睁睁看着它一溜烟儿没了影子。” 肉团子是个有灵气儿的小家伙,家里平日难见狗肉,给它炖的也多是牛骨头,猪骨头。 当时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在屋中用晚饭,邱妙提着刀去追肉团子,它慌不择路,才蹿出角门。 芳菲立即叫了晚上守门的婆子,瑶香的脸色当时就变了,这婆子正是芳菲前不久刚换上的王妈。当日就看在王妈的儿媳是瑶香的表姐,才叫她捡了这个便宜差事。 看门说出去不体面,其实很有讲究。府里小丫鬟们先要带点东西,都要有求于王妈。 王妈也因为自从当了这个差事,手脚越发宽裕,还时时请交好的媳妇婆子吃酒。 被推进来的王妈一见邱妙,知道不好,赶紧一五一十的说了。倒是与邱妙的供词没有太大出入,只是可恨她刚刚明知众人在寻肉团子,却硬是一句话不肯多说。 王妈哭道:“老奴见四姑娘当时生气的样子,知道大事不好,根本不敢说。奴婢早没了丈夫,儿子也不中用,跟着太太来京城,好容易得这个差事,一心想要干好,若叫姑娘知道老奴没看好门户......” 瑶香扑到王妈跟前,扯着王妈的衣襟哭道:“婶子你怎么这样糊涂。肉团子丢了,你以为自己能逃干系?” 王妈也委屈,她不说,也是怕害了瑶香。 怎么说。她跟瑶香也是亲戚。四姑娘看得起她,才将守门的差事给了她,如今辜负四姑娘期望,还弄丢了肉团子。 王妈悔恨的泪水早侵湿了衣裳。 外面天际微亮。芳菲心里窝着一股火,腮帮子开始隐隐作痛。等到天大亮时,右脸颊就鼓起一个大大的包,不动也痛的要命。 芳菲叫人将邱家姐妹压出去,待前院有了动静,立即找来管家娘子,请管家带着小厮们在金安街前前后后的细细寻找。 刚刚起床的大太太也惦记这件事,叫来小女儿一瞧,脸上的大包胀的惊人,赶紧叫人取来牛黄丸。这味药里添了黄芩。雄黄,大黄等消炎之物,还有一味麝香在其中,味道苦的令人发指。 芳菲强忍着往下咽,大太太赶紧递来蜂蜜水:“你看你。这点子小事,把自己闹成什么模样?肉团子是好,可丢了也是天意。找不回来,难道你还不活了?” 大太太一向知道,四丫头是个念旧情的......如今也只有期盼管家等人找回肉团子。 可惜,直到中午,管家带回来的消息还是令人心凉。 金安街前前后后找了三圈。都没看见肉团子的踪影。管家怀疑,肉团子是叫人抱走了。 毕竟那小家伙一身雪白的毛,随随便便卖进富贵人家里,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大太太狠心告诉了芳菲:“这样也好,总比丢了性命强。况且它在家里就是淘气,见识见识外面的世面。比豢养在闺阁里强。” 芳菲从这天起就生了病,急火攻心,牛黄丸也不管用。不是大病,就是懒懒的没精神,日日精神恍惚。总好像耳边有肉团子的叫声。 文鸢和靖童几个六神无主,紫英便想了个法子,在外面抱一只小白狗回来,养在姑娘跟前,或许时间久了,就能忘掉肉团子。 可凭那小白狗怎么可爱,怎么卖乖。芳菲一眼都不瞧,偶尔听见小白狗奶声奶气的叫,她直挺挺躺在床上,眼角就会流下一行清泪。 去行宫的日子已经定下,大太太见芳菲这个样子,真是左右为难。 周粟乔眼见自己的机会来了,便主动请求留下照顾芳菲:“舅妈放心,我等表妹的病略好些,就和她启程往李家去。” 大太太虽然无奈,却也只好妥协:“好孩子,这会儿要没你帮衬,我可拿你四妹妹怎么好呢?” 周粟乔又是得意,又是谦虚,正准备探探大太太的口风,看能不能去郭家做客时,外面管家娘子兴冲冲跑了进来。 “太太,找到了,找到肉团子了。” 大太太猛地起身:“在哪儿?” “以前来过咱们家的卓大人,他抱了肉团子在前院等着见太太呢!” 大太太立即穿戴整齐,领着丫鬟媳妇们往前院来。卓青云今日倒是家常打扮,没穿他那件扎眼的飞鱼服。寻常护卫也没有,倒是跟着个年轻的长随。 大太太的目光落在卓青云怀中,有个看不出模样的小东西正在瑟瑟发抖。毛发上都站着泥巴,黑黢黢,脏兮兮的难看。 幸亏卓青云没嫌弃,始终抱在怀里。 “卓大人!” 卓青云笑着上前:“闵夫人,听说府上丢了个要紧的宝贝,仔细瞧瞧,可是这小东西?” 大太太定睛瞧着,自家的肉团子,就算变脏变丑,可还是能辨析出来。尤其是它身上还穿着芳菲亲手制的镂空凉衫。 大太太忙伸手接过,感激道:“卓大人从何处寻着了这小家伙?从它跑出去那日,我们家四丫头就丢了半条命似的,至今还病着。” 卓青云笑道:“夫人忘了,那日来府上‘拜见’闵大人,偶然在庭院里看见了这小家伙,你们家的宠物与别家不同,身上的衣裳实在特别,所以......” 大太太摸着肉团子脏乎乎的小凉衫,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救了你。” 肉团子流落在外,吃尽苦头,街上的小朋友也不是个个都友善,见它雪白可爱,就想着捉回去卖钱。肉团子可不简单,找了个泥塘在里面打滚,可黑乎乎的模样又叫人讨厌,那些小孩子就捡石子往它身上砸。 肉团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在外面吃不饱,还担惊受怕,很快就掉去了奶膘,还消瘦许多。 今天它在街上撞见以前来过家里的卓青云,想也不想,用尽全力冲向卓青云汪汪叫。 幸而卓青云的马术高超,没当街踩死这小东西。 等看见肉团子一身衣裳,卓青云才抱着试试的心态往闵家来。 **** 呜呜呜,我错了,三更貌似要泡汤,我真的错啦!   ☆、第一百五十四章 、答谢卓家,登门做客 肉团子福大命大,这要换了别人,未必愿意辛苦一趟,况且这小家伙现在邋遢的和野狗没什么区别,卓青云丝毫不嫌弃,反抱在怀里,这与寻常贵公子大有不同。 大太太知道有了这小东西,四丫头的病就能好一半,心中十分感激,一定要款待卓青云在家中用饭。 卓青云思忖片刻:“闵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刚刚您说府上四小姐忧郁成疾......在下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能为四小姐瞧瞧?” 大太太不由得对卓青云另眼相看。 锦衣卫出身的卓青云,母亲又是先帝时期的大长公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长大,竟然有寻医问诊的本事,这可真叫人吃惊。 大太太连忙应下,叫宝莲抱了肉团子,亲自引了卓青云往西厢来。 彼时,周粟乔正在屋中安慰芳菲,说是安慰,其实也只是静静的没趣儿坐着。地上那只小白狗显得十分可怜,蜷缩着身子蹲在床榻不远处,见有人进来,撒欢似的跑到大太太脚边,围着打转儿。 文鸢赶紧弓着身子将小白狗抱起,乖顺的退避到一边。 听见同类的叫声,伏在宝莲怀里的肉团子一伸小脖子,大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一眼瞧见被文鸢抱着的小白狗,忙将前蹄搭在宝莲胳膊上,颤巍巍的“汪汪”叫。 “肉团子!”床幔后的芳菲乍一听见这虚弱而熟悉的叫声,掀开帘子就从床上蹦了下来,连鞋也不曾穿,直奔宝莲的方向而来。 肉团子见了芳菲,叫的越发响亮,等被芳菲紧紧抱住,肉团子更是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着芳菲的脸蛋。 屋中瑶香、双儿等纷纷喜极而泣,肉团子失而复得。这是所有人日夜期盼的奇迹。 大太太见芳菲穿戴不整,甚至连鞋都丢在了一边,当着贵客的面,大太太略有几分尴尬。忙轻斥道:“快扶你们姑娘床上歇息,请卓大人为她把脉!” 芳菲这才留意到太太身边另站了一个男子,见对方样貌有几分熟识,想了想,才记得那日晚上遇见的飞鱼服正是此人。 芳菲红着脸冲卓青云一欠身,赶紧抱了肉团子跑回去穿鞋。 大太太便讪笑道:“这孩子年纪小,我也不大管她,性子有几分骄纵。” 卓青云早听说闵家夫人很疼这个从老家带来的庶女,前一次见面,只觉得小姑娘胆识过人。今日再瞧,倒确实是小孩子性情。 卓青云并不在意,待帘幔内收拾妥当,又隔着手帕子为芳菲诊脉:“在下以为,贵府小姐重得心爱之物。这病已经好了大半,我再开一副养神的方子,想必几日后便可痊愈。” 大太太感激不尽,又见卓青云执意要走,不敢多留,只是亲自送了他出门,并叫管家娘子立即备下厚礼送去长公主府。 等大太太忙完这些回到院子里来瞧时。西厢屋内屋外都是好一阵热闹,小丫鬟们有的去催水,有要去要吃的,还有人兑了去虱子的药末,预备放在洗澡水里。 宝莲凑近大太太身边,笑道:“平日也没觉怎样。可真少了肉团子,家里就好像冷清了许多。如今它福大命大,连跑了那些天,竟然还被送还了回来。太太说,这可是不是奇事儿?” 大太太没有进西厢。只是在院中的树下乘凉。西厢的忙碌情景,叫大太太也不禁感到了生命的活力,待听了宝莲的话,更是笑道:“可不就是福大命大嘛。我都当是找不回来了,谁想四丫头平日弄的小衣裳却救了肉团子一命!你去嘱咐厨房里的品婆婆,这两日天天炖肉骨头给西厢送去。” 宝莲忙道:“早见文鸢去要了,如今品婆婆为立功赎罪,只怕更要殷勤。对了,太太......邱家姐妹,您打算怎么处置?” 大太太这才想起柴房里还关着这二人,不免一阵扫兴:“留在家里就是祸害,明早叫牙婆来,远远的发卖了她们!不要告诉四姑娘,她或是问起,只说送回了老家。” 宝莲见大太太主意已定,这才放心。 当晚,闵朝宗过正院来用晚饭,听说丢了那只小狗被卓青云送了回来,立时来了兴致,又听大太太说往大长公主府送了许多酬谢的礼物,闵朝宗不禁连连点头: “太太此举深得我心。长公主在先帝时就极有分量,万岁登基后也不曾亏待过这个姑姑,卓家一门也是荣耀不断,显赫非凡。” 大太太奇怪的看着丈夫:“老爷不是讨厌何家吗?何广臣是大长公主的女婿,我还当老爷知道此事会生气呢!” 闵朝宗大笑:“太太有所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何广臣自从在任上出了岔子,万岁大怒,贬了他的差事,何家就一日不如一日。大长公主一共三个女儿,另有两位待字闺中,何家又不是唯一的女婿,况且,卓家还有未成亲的儿子,大长公主自然要多思量思量。前几日,卓青云救我一命,我已经悄悄给他们家递去了交好的讯息,长公主府也有回应。” 闵朝宗这一次确实判断准确。 大长公主历经三代君王,很有政治眼光。 她当初选何家为婿,就是看中了何广臣的才能,可当下,皇上为了抬举闵朝宗而贬斥何广臣,大长公主就不敢扭着皇帝的意思来。 卓家因为她一直与圣懿皇太后走的亲近,大长公主也明白,新君会因此而疏远她们。 所以眼下并不是闵家去巴结长公主府,而是长公主府迫切要交好新君的宠臣。 尤其是在闵家大小姐进宫封婕妤之后,大长公主更是看到了希望。 闵朝宗忽然想起刚刚听说的消息,忙放下碗筷,与大太太道:“万岁虽然宣了大长公主去行宫避暑,但卓家已经递了折子,说大长公主近日身体不适,想留在京中休养。我瞧这里面未必是真病......” 大太太瞬间了然:“老爷的意思是说,大长公主这是在避讳着圣懿皇太后?” 闵朝宗笑着点头:“不错!她去了,可不要日日在圣懿皇太后面前奉承?这叫圣母皇太后屈居何处?万岁见了心中更不舒服!你明日告诉芳菲,等咱们走了,叫她时时去卓家请安,端看大长公主怎么回应。” 大太太满口答应下来,等第二日叫来芳菲,细细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更叫她自己斟酌着去拜访的时间。芳菲深知这里面的讲究,不敢等闲视之。 又过没几日,宫中出行,前往行宫避暑,大老爷和大太太亦然在列。整个金安街有此殊荣的还有贵亲王府,庄国公府,一时京中多半权贵人家都出了城,城中纨绔子弟越发肆意,每日骑马游街,呼朋唤友,组织了赌局吃花酒,醉了便在街上闹事。 短短几日,官府衙门就处置了好十多起闹事。偏这些小爷们都有来头,衙门不敢管,又不敢不管,找上各府门去,能做主的都去行宫伴驾了,衙门更不敢多扣留,反而要恭恭敬敬府将人放出来。 如此一来,越发纵的这些人没了忌惮。 芳菲从管家娘子那里听说,单单金安街的街口就出现了两次斗殴事件。 芳菲连忙嘱咐家里紧锁门户,轻易不要出门,来往送拜帖的也都打发了,等老爷和太太回京再说。 李家知道最近京中不太平,立即派了人来接她们姐妹。芳菲和周粟乔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将家里事务都交给管家夫妻,这才与周粟乔住进了李家。 且说红绸等几个女孩儿心心念念盼着芳菲来,见多了个女孩儿也是一样干净伶俐,不免更加欢喜。 红绸具有长姐风范,对年纪小的妹妹很是维护,待周粟乔这个稍远的亲戚也是一视同仁。 李家的宅子比闵家不知大了多少倍,府里年轻的女孩又多,个个都和蔼,每日大伙儿聚在一处,不是作诗便是游园,惬意的很。 周粟乔也渐渐放下心事,不再提去平南郡王府请安的事儿。 这一日,红线借了肉团子和小白狗去她房里洗澡,芳菲忽然被李家太爷叫了去说话。 芳菲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等请了安,才知大长公主府下了帖子,请她和李家的小姐过府做客。 李老太爷笑道:“你母亲临走前和我提过,卓家与你们有恩,可以相互走动。如今我已备下礼物,你与大长公主又有一面之缘,就与红绸一并去吧。” 芳菲忙谢:“只是......其他几个姐妹不用随同吗?” 李老太爷一摆手:“她们调皮,况且去多了恐招主人家不喜。” 说到长孙女,李老太爷还有几分低落:“四丫头,你红绸姐姐不容易,轻易也出不去门,幸而这次跟着你出去散散心。” 说的芳菲一阵难过。 这个世道,女孩子总是更容易成为受害者,明明白家无礼,反成了红绸的错。 康家出了个宝林,谁也说不清将来会不会母凭子贵,为了不得罪后宫,更为了避讳白家,许多与李府门第相当的人家,根本不敢提亲。 李老太爷也是想着大长公主的身份高贵,家里又有个小儿子,或许不怕白家。 这也是做外祖父对孙女的一片疼惜之心。 **** 感谢书友100206094804103、孙茜、骑王,每个月都能看到你们打赏粉红票的身影,开心ing!二更稍后送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呆萌皇子,一路同行(二更) 对此次出行,红绸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她早听母亲说了这件事,长公主府并不单单请了闵家四妹妹,还有留在京中的许多家小姐。 光李家打听到的,就有十余家。 大长公主的小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却仍未定亲,长公主发愁,趁着儿子去行宫伴驾,就想趁机选个合她心意的儿媳。 公主府原是先淮南王的宅邸,淮南王在先帝时闹出了事儿,革除了爵位,全家流放岭南。当时贵亲王府也牵连在其中,要不是老王爷在先帝面前跪求了三天三夜,他们家也要跟着倒霉。 这淮南王得势时,府邸修建的异常豪华,后就被先帝赐给了大长公主。 从金安街往大长公主府,本有条路可直达,但领队的李家管事却来请示红绸,说这条路上近来总有闹事儿,不如绕个远,从西城门那边走。 芳菲与红绸都不是爱惹事的,自然听从了管事的建议。 西城这边确实好走,可路上飞驰策马的年轻后生也不少,李家统共只一架车,前后护卫的家丁却有十几人,一般寻常百姓不敢上前招惹,那些骑马的却频频回头张望。 管事连忙叫人将车队紧贴路边走,余下宽敞大路凭那些小子们疾驰。 天气渐渐闷热,芳菲手中打着扇子还觉不凉快,便偷偷掀了帘子,清风徐徐,吹去几分燥热。 红绸看着她一脸孩子气,不禁笑道:“你是个爱热的,我说送些冰去你屋子里,你怎么反而不要?” “还不到用冰的时节,姐姐府上人人都受得,若单单是我一个偏开小灶,叫人瞧着也没趣儿。况且我在富春的时候,六七月比这闷多了。” “你也别瞒我,大姑姑说过。你们家每逢暑热时节就去庄子上避暑,又凉快又惬意。今年你和粟乔住在我们家,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要什么只管和我说。我能弄来的,绝不委屈妹妹。” 芳菲回以甜甜一笑。 红绸处处都有大姐姐风范,芳菲分的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二人在车里说说笑笑,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在路旁,芳菲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儿,车窗帘子就从外被人用马鞭挑了起来。 芳菲和红绸一偏头,看见一张笑眯眯又带着玩世不恭的脸。 芳菲惊诧道:“六皇子?” 六皇子见芳菲认出了自己,心里还挺高兴:“还真是你!小路子说这是李家的马车。本殿下想,李家和你们家是亲戚,说不定能碰上,果然没错儿!” 六皇子的蒙猜的几率还挺高,越想越有些飘飘然。又见芳菲身边坐着个年纪略长的小姑娘,便挤眉弄眼,好奇的问:“这是你说的那个李家表姐?” 红绸从芳菲的话语中得知对方来历,早惊的不知开口说话。忽见对方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是茫然。 芳菲一直没敢跟红绸说宫里的事儿,现在六皇子这倒霉娃儿要坏事,忙道:“殿下这是去那儿?我们赶着去大公主府呢。去晚了怕不好。” 六皇子一听这是要打发自己,挺委屈。他好心上前搭话却被嫌弃,这要是换了别家的小姐,只怕做梦都要笑醒。 六皇子酸溜溜道:“怎么,怕本殿下碍手碍脚?”他偏偏就不叫芳菲如意,“正巧。本殿下也要去拜见姑妈,勉为其难,和你们同路吧!” 芳菲一瞧,好嘛!这厚皮膏药还贴上了! 瞧着六皇子得意的在车边遛马,芳菲有些哭笑不得。 红绸却笑着凑到她跟前:“我瞧这六皇子对你有意呢!” 芳菲吓得不轻:“红绸姐。这可不敢乱说。” 红绸嗔道:“你等着,到了长公主府,别人见六皇子和你同来,肯定少不了闲话。” 李红绸真真长了一张神嘴。 从芳菲下车开始,六皇子就屁颠屁颠跟在她身边,说是一起去拜见大长公主,省的麻烦。接帖子的公主府管家看直了眼睛。 等六皇子没好气的开始瞪人,这管家才明白过来,灰溜溜进去报信。 不多时,公主派了长媳亲自来迎她们三个。六皇子气定神闲,丝毫没觉得自己站在芳菲身边有什么不妥。 一见长公主时,屋子里都是受邀来做客的各府小姐,长辈跟着的不多,小姑娘们被留在正堂,见了形貌英伟的六皇子,纷纷红了脸,又瞧见他身边站着的两个姑娘,不由得暗中互相打探。 长公主将六皇子叫到身边,嘘寒问暖,知道是六皇子是特意来瞧自己,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连忙叫人去请驸马作陪。 六皇子摆摆手:“姑妈你不用忙,我这还要进宫去取东西呢!陛下催的紧,我可不敢耽搁。” 大公主听这侄子前言不搭后语,不禁生奇。 刚刚还说特意来看自己,怎么转眼就急着走呢? 大公主的目光落在同时进屋的闵芳菲和李红绸身上,略有几分了然。她笑道:“也好,免得陛下惦记。” 大长公主叫驸马亲自送了六皇子出去,六皇子已经知道芳菲暂住在李家,心中有底,施施然去了。 屋子里一时议论纷纷,有几个没有跟着丈夫伴驾去行宫的夫人忙不迭跟大公主打探这位六皇子。 大长公主今日是给自己挑儿媳妇的,见这些夫人太太对六皇子兴致满满,不免冷淡了几分。 大伙儿瞧出苗头,自然也不敢再问。 府里备下酒席,年轻女孩儿们凑在一处,很快便都相熟,红绸与其中几个小姑娘略有交情,便拉着芳菲跟她们坐在一处。 这些少女或是天真活泼,或是端庄稳重,或是精灵古怪...... 大长公主和两个媳妇挑花了眼,最后却将目光落在陪芳菲同来的李红绸身上。 卓青云是小儿子,大长公主最疼他,早和驸马商量好,等小儿子成亲就出去单独开府。大长公主甚至早早寻好了宅邸,家具奴仆都是现成的,只缺个女主人。 大长公主相中了红绸的沉稳,又见她把周围几个小女儿照顾的很好,心里更加满意,忙叫长媳去打听李红绸。 但等大长公主听说了李家和白家的嫌隙,她不免有些犹豫。 “母亲,要我说,那个闵家的四小姐也是极好的。虽然出身低些,可母亲别忘了,她有个姐姐在宫里,如今正得宠呢!” 卓大奶奶忽然在婆婆面前提闵芳菲,其实是处心积虑才定好的人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长公主,喜当媒婆 大长公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型女人,在先帝时,她便是一眼看中了圣懿皇太后的能力,所以处处巴结讨好。本朝公主不吃香,有些不得宠的公主嫁了人,一年也未必进宫一次,有了大长公主的交际能力,卓家也是平步青云,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健。 对于选儿女亲家,公主和驸马是格外留心。 听媳妇推荐闵家四小姐,大长公主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只因为这个闵芳菲出身太过低微,卓青云的大嫂是湖广总督的女儿,二嫂是鸿胪寺少卿的嫡出妹妹。这两个媳妇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当年大长公主挑花了眼,才在众多闺秀中挑了她们俩。 小儿子又是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孩子,若是选了闵芳菲,公主只觉得心里愧疚。 当晚和驸马一商量此事,驸马想也不想就断然回绝。只是回绝的借口并不是瞧不中闵家小姐,而是今日送六皇子出府时,六皇子的各种表现叫驸马心中疑惑。 “这六殿下八成是看中了闵家小姐,你何必叫儿子去触霉头?” 大长公主一听,立即神情振奋:“你也瞧出来了?我就说小六无事不登三宝殿,嘴里说着来看我这个姑妈,可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要溜,哪里有诚心诚意?” 驸马嗤笑:“并不是我说你,这些年你处处巴结讨好圣懿皇太后,帮着她跟贵妃打擂台,六皇子心里恨你还来不及,怎么肯主动串门?” 大长公主被丈夫数落了几句,面色萎靡:“谁能料到,先帝最后点了老三继承大统。德妃是个软柿子,当年我不捏她,自有一帮人帮着皇后去作践。贵妃又连生三个儿子,是皇后的心腹大患,咱们家有今天的飞黄腾达。还不都是皇后处处提携?” 驸马也知妻子不容易。 先帝时,卓家也只是京中一般的富贵门第,娶了大长公主,夫妻俩感情深厚。大长公主心甘情愿为卓家东奔西走。加夫妻俩连生三儿三女,为了这些孩子,大长公主也不得不学会了投机倒把,见风使舵。 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当初以为凭先帝对皇后的情分,怎么说也要封九皇子为新君,谁知......结果便宜了德妃母子俩。” 驸马淡然道:“你太小看了先帝。帝后夫妻感情深厚不假,但是,圣懿皇太后野心勃勃。先帝早有察觉。况且九皇子年纪太小,一旦叫他登基,太后必然临朝。你忘了太祖皇帝的遗训,忘了前朝灭国的教训?” 大长公主急了:“那当初你怎么不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用?我现在一去给德妃请安,你瞧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像没我这个小姑子似的。我好歹也是先帝的妹妹!” 驸马连忙搂住妻子,笑着安抚:“你也知道是先帝!如今已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个大长公主不吃香了。咱们家想要延续荣耀,必须想个妥当的法子。刚刚咱们不是说,六皇子对闵家的四小姐有意吗?你不妨进宫去瞧瞧贵妃。略提一下这件事。” 因贵太妃要照顾八皇子,所以请旨留宫。皇上一想,宫里也确实需要个长辈照看,所以应准了下来。 大长公主当下听了驸马的话,心中十分不情愿。她和贵太妃是冤家对头,当年在先帝面前可没少给贵妃太下绊子。二人说不上水火不容。却也是两看相厌。 “这叫我怎么去说呢?” 大长公主想着就要推辞。 驸马忙道:“你别忙,要我说,如今贵太妃的日子也不好过。老娘娘们都过了气儿,连大皇子和淑太妃都要回避新君的权威。贵太妃有三个儿子,她比任何人都害怕。” “可皇上对六皇子信赖着呢!” 驸马撇嘴一笑:“信赖?你不妨听我的话去试试贵太妃。要是贵太妃一口回绝,那皇上才是信赖。可她要犹豫不决......便说明贵太妃心里有鬼,害怕皇上和圣母皇太后秋后算账!” 大长公主主意虽然多,可也一向信服丈夫的话。第二日也不再提为小儿子选媳的事儿,立即往宫里递了求见的折子。 且说宫里这几日内潮暗涌,贵太妃嘱咐了身边所有宫人仕女,轻易不得出入。八皇子被圈在身边,每日饮食起居,贵太妃不敢掉以轻心。 这位在先帝时候宠冠后宫的绝代美人,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宜,却还像二十出头的少女。 怀八皇子的时候,先帝对贵太妃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可因有了这个孩子,先帝曾一度考虑晋封她为皇贵妃。 如今,贵太妃也想明白了,什么封号都是虚的,只有把儿子养大,出去享福才是真。 当年这些妃嫔里,淑妃最不打眼,结果最先出宫的反而是她。 每每想起这个,贵太妃就心有不甘。 无非是淑妃与圣母皇太后的关系还算和睦,淑妃出宫,与圣母皇太后的求情不无关系。 她坐在大殿里,笑看着小儿子和他的侍读在默默温书,三个孩子一头汗,贵太妃连忙叫人盛酸梅汤,见他们喝的酣畅,自己也要了一碗。 贵太妃的贴身宫女略显为难:“六皇子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说娘娘您脾胃不好,这种性凉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贵太妃嗔道:“偏他管的多。”虽然抱怨,可究竟不在坚持。 贴身宫女松了口气,外面便传来消息,说大长公主想要求见。 “她找本宫做什么?”贵太妃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要找麻烦。 这几年大长公主没少给她添堵,连圣懿皇太后抚养九皇子的馊主意,都是大长公主在暗中出谋划策。 这个老婆子,从没干过好事儿。 贵太妃并不多想,立即叫人出去打发她。 正吃着酸梅汤的八皇子却走上前劝道:“母妃,儿臣听六哥说过,大长公主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父皇在的时候。就常接受她的意见。” 贵太妃掏出手帕子给儿子擦汗,笑骂道:“那女人长了个狗鼻子,什么地方有好处,她一闻就知道。罢了。看在我儿子的份儿上,见见吧。” 宫人立即出去传唤。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大长公主笑呵呵走了进来,一见贵妃太和八皇子,连忙赔笑:“呦,八殿下也在。许久不见,姑妈可想着你呢!” 八皇子淡淡一笑:“给姑妈请安!” 大长公主赶紧将侄子扶起:“昨儿你六哥去府里玩,我还说,怎么不带着你?知道你母妃拘着你在宫里念书,可这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要出去长长见识,才不显得呆板。” 贵太妃一怔:“六皇子......去了公主府上?” “哎呦,不但去了,还领着个小姑娘。”大长公主笑道:“我打听来打听去。嫂子你猜,是谁家的小姐?” 六皇子没成亲,这就成了贵太妃一块心病。 儿子多也有儿子多的难处。 贵太妃一面要悬心远在封地的五皇子,一面还要惦记没有成家的六皇子,更有少不经事的八皇子。 猛听得大长公主说这番话,贵太妃忙问:“是谁家的千金?” “就是户部侍郎闵朝宗的闺女。” 贵太妃知道这家,可是......“她们家的大小姐不是进宫做了婕妤吗?” “是养在太太身边的庶出女儿。” 贵太妃脸色顿时一沉:“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的儿子。难道就只配娶侍郎家的小小庶女吗?” “嫂子千万别多心,我也是好意。”大长公主能屈能伸,立即赔笑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可瞧着六皇子对那丫头真真是好,一路护送来的。咱们姑嫂两个过去是有些小嫌隙,可如今儿女都大了。总该往前看才对。六皇子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皇上准他出宫建府,却始终没说立妃一事......我这个当姑妈的就跟着着急上火。想来想去,才壮着胆子来劝嫂子。” 贵太妃沉默不语,大长公主便有些心急:“嫂子不喜欢她出身低微。这又何妨,咱们也不是选正妃,将来遇上好的,家世更高贵的,自然都留着叫嫂子细细挑。” 闵婕妤进宫这些日子,风头无人能敌。 皇上一个月里进后宫的日子只占半数,七八天又都留宿在闵婕妤处。王美人,卓美人等纷纷避她锋芒,这次皇上行宫避暑,也只带了闵婕妤和王美人两个。 同时入宫的那位康宝林,皇上竟像从来不知道有此人似的。 贵太妃想着三个儿子今日的艰难局面,不得不承认,大长公主这个提议甚是诱人。 可转念一想,贵太妃又怀疑小姑子的居心:“既然公主将此女吹嘘的如此好,本宫记得,府上的三公子也到议婚年纪了吧?怎么还没见动静?” 大长公主暗骂贵太妃矫情,自己好心给她们娘儿几个联系婚事,结果反疑心起来。 “嫂子,这件事你自己斟酌着办,我也不过就是瞧小六喜欢人家姑娘,所以帮着撮合撮合。既然你不愿意,只当我今日没来过。” 大长公主本就不愿意来,要不是驸马的话,她何必受这闲气!说着起身就要走。 八皇子连忙拉住她:“姑妈别急,我母妃也是关心则乱而已。你告诉咱们那小姐的闺名,叫人出去细细暗查一番,若六哥果然对人家有意,母妃自然有主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并非良配,不肯甘心(二更) 大长公主走后,这件事便成了贵太妃的心病。 谁生的儿子谁知道,六皇子什么脾气,没有人比贵太妃更了解。 和先帝一个模子,倔脾气上来,十辆车也拉不回来,撞了南墙也不肯死心。 这儿子要真是看中了人家小姑娘,别说是闵家的一个庶小姐,就算是个丫头,他也非弄到身边不可。 贵太妃想想便觉得头疼,赶着叫人取了两粒护心丸吃了。 这护心丸还是先帝时候专门找人给贵太妃配置的,先帝喜好狩猎,每年秋季便要领着皇亲国戚们去围场狩猎。猎取的梅花鹿、马鹿等珍稀品种,取它们的护心血,晒干研末,配元肉、莲子、薤白等药材,剜成龙眼大的丸子献给贵太妃,每逢心悸就吃一粒。 从先帝去后,当今圣上听说贵太妃有此病,一直叫太医院供应着此药。行宫不远专门开辟了一块地,只为给贵太妃和宫里的娘娘们提供鹿血。 贵太妃连吃了两颗护心丸,才觉得气息渐渐平顺,八皇子坐在母亲身边,满是忧心: “母妃,要儿臣说,这件事还是要先问问六哥的主意,万一咱们自作主张,六哥反而埋怨。” 贵太妃摩挲着小儿子的脸:“你六哥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母妃也不至于......” 八皇子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忙截住:“母妃不用多言,等将来儿子长大开府,立即求皇兄接您出去。两个哥哥替皇兄开疆拓土,儿臣没有本事,就一心一意的负责奉养母妃。” 贵太妃哎呦哎哟的心疼小儿子,对六皇子的作为更添了几分不满。 ...... 芳菲与红绸从大长公主府回来后,社交局面一下子拓宽不少,隔三差五便有人送帖子来请她们,渐渐的也有人开始向官媒那里打听红绸的消息。 李老太爷正高兴。打算请京中德高望重的官媒来家中,预备为长孙女寻一门可靠的亲事。 可等李家去请人,这些官媒却一个个推三阻四,不敢上门。 李老太爷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忙叫管家出去打听。打探回来的消息叫李家人气了个倒仰。 那白门喜不知怎么知道了李家的举动,将一位预备来李福提亲的媒婆打的头破血流,更怂恿家丁们跑到说媒的人家,堵在门口骂的一个难听。 这样一来,京中媒婆无人再敢露面李家,就怕被白门喜打死。 周粟乔和红线等人听说此信后,一个个怒不可遏,红绸自己倒是不在意,她的淡定反而叫大家心疼。 “四妹妹,你最有办法。难道就不能治治这个白门喜?”周粟乔拉着芳菲,一定要她想主意。 芳菲苦笑:“我要是有办法,能叫这个混蛋在外面耀武扬威?早替红绸姐姐收拾了他。只是......” 周粟乔丢开芳菲的手,“红绸姐姐算是白疼你了。” 周粟乔的话听着孩子气,但年纪小的红线、红莲。心中不免会生些不好的杂念。 红绸一见这气氛不对,忙笑道:“周表妹,你千万别这样说。我的事儿本来就和四妹妹没有关系,况且她也时常安慰我。祖父为我操碎了心,三个妹妹更是受到牵连,至今待字闺中。我昨日想了想......实在没有法子,便请祖父送我回老家。” 红绸的办法并不好。她躲了出去,白门喜一怒之下,不知还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 “难道就没有御史向万岁弹劾此事?” 红绸听了芳菲的疑惑,只是摇头苦笑:“白门喜不是傻子,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指使了外人,就算御史弹劾。他也有各种借口推脱。更何况,这顶多就是一件风流韵事,闹的越大,对李家越没好处。而外人眼中,这至多就是京城里新添的一件茶余饭后的趣闻。” 红绸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她最开始恨不得冲去白家杀了白门喜。可后来事情愈演愈烈,红绸反而能静下心来细想此事。 白门喜疯了,她不能跟着疯。 红绸笑与众人道:“对了,昨日丫鬟们说,芍药圃的芍药都开了,咱们去摘些回来,帮芳菲妹妹制胭脂?” 自打芳菲和周粟乔来李家后,大伙儿也都知道这位四姑娘擅长调制胭脂,而且不论品相还是质量,都比外面铺子里的好几百倍。大伙儿都喜欢求着她或是她房里的丫鬟帮忙。 前两日红莲嚷嚷着自己的腮红不够亮,想求芳菲帮忙,所以此刻红绸一提,大伙儿便知红绸是故意转移话题,无奈下也只好装作不知情。 已到晚间,诸位姑娘都散了回房休息。芳菲与周粟乔住同一个院子,二人本该同出同进,可周粟乔今日一定要歇在红莲的房里,说是有悄悄话。 芳菲也不管,只领着丫鬟们先回来安寝。 初夏时节,天黑的晚,院子里又点着许多灯笼,小丫鬟们便三三两两在院子里洗头洗脸。芳菲怕热,叫人见三面窗户都打开,隔着树影儿看高悬在天空的月亮,更有几分意境。 文鸢铺了被子,回头见自家姑娘拿着借来的文稿瞧的好专心。她不禁笑道:“姑娘自从表姑娘那儿借来诗文后,就时常盯着看。奴婢倒是不懂,可总觉着表姑娘的文采不及您。” 芳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你可还记得从表姑娘那里截获回来的仿写书信?” 文鸢点点头:“姑娘当着我的面儿都烧了啊?” “是烧了,可我今天无意翻出点东西,看了实在眼熟。” 文鸢似懂非懂,芳菲也不勉强她,只是笑着将桌面上一样一样的东西包好,更慎重的压在枕头下。 次日早起,芳菲夹着那包东西便来找红绸,刚巧红绸在用早饭,见她来,叫人去厨房将她的食盒一并提了来。 李家虽然富裕,但老太爷素来崇尚节俭,李家的主子们每日早餐,也不过一碗白粥,三四碟小咸菜。 芳菲和周粟乔是客,所以额外多加了两碗。 红绸笑着夹起肉末茄丁:“托了芳菲妹妹的福,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呢!”李家口味清淡,小咸菜也多是素菜。李夫人怕芳菲两个孩子口味重,所以特嘱咐了厨房,每天多加的两样荤菜。 今日一道是肉末茄丁,一道是白斩鸡,都是红绸喜欢的。 芳菲笑眯眯的将两道荤菜往红绸面前一推,自己不吃,反盯着对方看。 红绸一瞧,不由得放下碗筷,嗔道:“说吧,你这又要闹什么歪主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触碰真相,并不如意 芳菲只是笑着却不吭声,她将帕子里包裹的几样东西拿出来摆在桌案上。 红绸好奇的拿起一份,瞧了瞧:“这是粟乔表妹几个月前起诗社的帖子?” 周粟乔喜欢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每张帖子本身的造价就值一两银子,当时收了这帖子,芳菲最先注意的不是上面的内容,反而是东西本身。 说句不客气的,周粟乔的字远不尽人意。 红绸摇摇头,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已经有了评断,她转念又去拿另一张签纸,上书着闵云凯当日在雨花台所做的短句。 闵云凯在富春也算得上是师从名家,炼字斟酌上已不是周粟乔能匹敌的。红绸笑道:“原来府上的三表哥还有这等文采。” 芳菲指着闵芳华和闵云泽的字签:“你再瞧这两张。别的不用看,只点评点评这几个人的字。” 红绸叫人撤下碗筷,将四样纸笺依次排开,瞧了又瞧,才道:“因不是同样的东西,所以不好评断,可若一定要叫我说......大表哥的字好似烟霏洁露,若断而连;三表哥略逊色些,却也是横如列阵之排云,钩似百钧之弩发。” 红绸与闵云泽、闵云凯未曾有过一面之缘,却能一语道破二人特点,可见也是个内行。 芳菲忙问:“那你瞧瞧这两个呢?” 红绸捡了周粟乔的花笺,笑道:“洮云彩笺,一两银子一张,未免喧宾夺主了。” 芳菲难掩笑意。 周粟乔大约也是知道自己的书法难入眼,所以另辟蹊径,想从信笺上下功夫,结果适得其反。 “至于闵婕妤的这张旧字......”红绸似有疑惑,忽的放下东西,转身进了室内。不多时,却从自己的书信里取出一样东西。 芳菲瞧的真切,这是前些时日,大太太给李家送端午节礼。吩咐芳菲写的礼单子。 而今红绸在李家管着小半个内宅。李夫人记不住的,红绸都能提点她。这些送往内宅的拜帖,礼单子,有一多半收在红绸的手里。她早知道闵家端午送来的单子出自芳菲手笔,所以赶忙找了出来。 “我就说觉着眼熟。”红绸得意的一甩手:“你瞧瞧,你和闵婕妤的字像不像?” 红绸指了个“酒”字:“要是不说,我只当一个人写的呢?纤浓得中,刚劲不挠,而且意态精密,想必练的是欧公的楷书。” 芳菲点头笑道:“表姐神了。我们四姐妹原就是同一个闺学先生。临的帖子也一样,只是大姐姐这个是几年前的字,这二三年她更喜欢《多宝塔碑》,说颜公书是忠臣烈士,道德君子。我也是偶然翻了几年前的东西。才觉得眼熟,不然还真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写了它。” 芳菲将闵芳华多年前的信笺小心翼翼捏在手中,心里对那件事已经有了定论。 “瞧你一脸笑模样,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芳菲忙露出好无辜的表情:“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觉着好玩,请红绸姐帮我猜猜。对了,刚刚你说的洮云彩笺,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要一两银子一张?” 红绸笑着叫自己的丫鬟将书房里收着的各色彩笺取来,她挑出几张款式相同的给芳菲瞧:“喏,可不就是这个?” 她挑的是淡黄,绯红,暮蓝,春绿等四款。红绸的审美眼光与芳菲相仿,只以拿出来,芳菲便爱不释手。这些信笺上绘有浮雕似的图案,搭配也巧妙。 比如淡黄色的便是秋菊,绯红色的便的春桃。暮蓝搭配了成串儿的藤萝,春绿便是佛手莲。 在这样的信笺上写字,芳菲都觉得有罪恶感。 她笑道:“怪不得要一两银子,这么漂亮的东西,就是留着收藏也好。” 红袖自己单独留了一整套,十二枚,张张不同色样图案。红袖的月钱并不比芳菲多,李家对孩子们的用度也是奉行了刻简的宗旨。红袖攒这一套洮云彩笺也历时将近三个月。 虽然珍爱,不过见芳菲实在喜欢,红袖并不吝啬,大大大方方的就将这一套都送给了她:“这才哪里到哪里?听说宫里的彩笺更别致。那一年我还在老家,有广东往京城去的官员拜会我们老太爷,送的便是一套镂空十二生肖彩笺。祖父转赠了翰林院的崔翰林,对了,我记得你那三哥就在崔翰林府里念书?” 芳菲一瘪嘴:“是啊,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闹着要回家呢!” “怎么说?”红绸好奇不已。 “我三哥是什么人,别人不知,我倒是清楚几分。吃不得苦,受不得罪,想当人上人,偏不肯流血流汗。” 红绸收起了信笺匣子,颇赞同芳菲的话:“你这话倒是不假。我听说,小崔大人是位严师,门下弟子分化极端,要么出类拔萃,要么碌碌无为。崔家的门规又严谨,一个月才准那些学生出门一次,整日憋在巴掌大的地方,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芳菲想着闵云凯此刻过的苦哈哈日子,不由得笑意盎然:“那好啊!正好板板我们三少爷的性子!” ...... 此刻,被芳菲和红袖议论的中心人物闵云凯,正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从他第一天进崔家就没吃过饱饭。 不是崔家穷的揭不开锅,而是小崔大人立下严明规矩,学里每日一考,优、良、中、差,四个等级,四样饭菜。闵云凯从上课那天起就没从“差”这一栏里离开过。 崔家给的那点吃的,还不够他塞牙缝。 他的那些小厮被统一丢去前面做府里的苦力,据说日子还不如他。闵云凯一个三尺男儿,几次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和他同室的同窗是个老油条。 这一日又见闵云凯在那儿抽抽嗒嗒,不由得撇嘴冷笑:“既然呆不下去,早回去就是。你不知外面多少人想在先生门下念书,却不得办法。有些人就是可悲,没出息也就罢了,还不知几斤几两。我要是你,趁早退学,也免得给家族丢脸。” 闵云凯几时被这样奚落过? 他连忙擦干眼角,扭身看着同窗室友,恶狠狠道:“你说谁?” 这一屋子里总共住了四人,在家里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小祖宗,可来了崔家,一个个都是自食其力。他们比闵云凯进学早,已各成团体,对闵云凯这个次次“差”的倒霉蛋,也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不屑一顾,也有人暗自算计。 见闵云凯要吵起来,墙角床铺上立即坐起个少年:“这是干嘛,大家同窗一场,本该和和气气。况且,小崔大人最讨厌什么,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一个屋子里闹事,咱们四人都没好下场。” 闵云凯一噎,和那人都没了嚣张气焰。 不怕别的,就因为前两日一号院里两个学生因为口角之争,同寝四人都挨了罚,无一幸免。 见闵云凯不再吭声,那少年凑了过来,“院子里说话。” 闵云凯犹豫片刻,还是尾随跟了上去。屋中另外二人看的分明,却无人阻拦,只是看着闵云凯的背影冷笑。 且说那少年依靠在院中一棵古槐下,手里上下抛着赤红色的鲜果。见闵云凯跟上来,笑着往他怀里一丢。 “这是哪儿来的?”闵云凯已经连续几日没吃过新鲜水果了,乍见此物,不由得欢喜。 只是闵云凯还没糊涂,他记得,这小子和自己半斤八两,也是“差”栏里的常客。 “你想知道?”少年一脸邪笑:“这有什么难的。” 少年附在闵云凯耳边低语数句,闵云凯脸色微变,低声惊呼:“装病?” 少年一瞪眼:“小声点,难道要嚷嚷的尽人皆知?” 闵云凯讪讪的笑道:“我也是好奇而已。” “实话告诉了你,咱们每月只能出府一天,可这一天也是有讲究的,像你我之流,照小崔大人的法子念书,怕今生都难处这个府门半步。” 闵云凯忙问:“为什么?” “嗤,这和吃饭一个道理,优胜劣汰,适者生存。难道你没瞧见,学里几个出类拔萃的,何尝住的像咱们这样偏僻?他们都是崔大人的得意门生,自然住的好,用的好,吃的好。咱们只有装病,学里才会叫各家来探望。不然......老死在学里,也没人知道咱们过着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 闵云凯不甘心。 他也曾是自封的天之骄子,尤其现在又有一个影太嫔撑腰,闵云凯更不甘心永远屈居闵云泽之下。 可来了崔家后,闵云凯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大太太折磨他的诡计。 少年一拍他:“别想了,按照我的经验,你撑不了多久,要是再不叫家里想想办法......只怕你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一回事。” 闵云凯打了个寒颤:“我家中长辈都随陛下去了行宫,就算装病,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我跑回来。” 少年眼中精光一身,继而笑道:“我记起来了,你有个嫡出的妹妹在宫里做娘娘。不过,听说还有位小妹妹,现在正在京中?何不请她来探病?” 闵云凯忙不迭摇头:“叫她?我宁肯老死在这儿,也不会求她。” 少年急了:“真是个糊涂虫,看着你明白,其实芯儿里竟是傻的。你妹子不来,小崔大人一个月也记不住咱们是谁!”   ☆、第一百五十九章 、自作自受,命不长久 这位小崔大人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七,身为易缘大师的得意弟子,小崔大人的才华毋庸置疑。他十七岁考中状元,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少年得志典型。 崔栾生的仪表堂堂,又在翰林院中身居要职,是天子近臣。照理说,这小崔大人早该成家立业,身边儿女成群,可他偏偏至今孤身一人,连个红颜知己也没有。 京城里还算过得去的人家都避讳着崔栾,更不愿意将女儿嫁去崔家为妇。 这个中缘由还是因宫廷里传出一件丑闻,说先帝还在位的时候,常私下宣见崔栾。所谓的私下,就是说内侍监无需做记录。先帝年迈,崔栾少年,渐渐的,内廷里便传出些流言蜚语,说这崔栾喜好男/色,竟有断/袖之癖。 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崔栾身边伺候的一干仆役,都是面皮儿白净的男童,一过十三岁,便统统打发出去干杂役,不准再到近前伺候。 且先帝每每宣召崔栾时,都打发了左右近侍。小崔大人因为有先帝的维护,在翰林院里呼风唤雨,无人敢惹。 这崔家的学堂开设后,更是以苛刻严谨闻名。 早年前也有几家因为儿子受了羞辱,或是不堪忍受折磨,闹去了先帝那里。先帝非但没有责怪小崔大人,反而将那些闹事的先打五十大板,再申斥一通。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给崔栾脸色看。 偏偏,崔家的学堂总有一鸣惊人者,易缘大师自己顾不上的学生,多数都送来京城叫崔栾照看。 能进崔家念书,在京城少年人眼中,简直成了又爱又恨的事情。 闵云凯一方面不愿意在这儿继续受苦,一面却不肯甘心被打发。 同屋少年的话一语惊醒闵云凯,他忙问:“你快讲讲,究竟怎么叫崔大人见我一面?” 崔家学堂少说也有五六十人。闵云凯除了被领进门那日拜见过崔栾,余下都是远远的张望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小崔大人。 如今少年一语,倒叫闵云凯心思活络了起来。 “云凯老弟,你有所不知。”少年笑嘻嘻道:“每逢有学生犯病。崔大人必亲自接待来访家长,咱们也才能趁机在崔大人那里讨点好处。人食五谷杂粮,你叫你妹子多带银票,各处都打点打点,你在学里的日子才好过。” 闵云凯犹豫不决,少年一见,暗道晦气,不情愿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药瓶:“把这个吃了,你们家明早就能派人来探视。” 闵云凯接过小瓷瓶,打量半晌也不敢吃:“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哼。都是名贵药材,换了屋子那俩窝囊废,我是断断不会和他们讲这些的。”少年不断怂恿:“你吃了这个,才知道什么叫欲死/欲仙。” 闵云凯狐疑的看着少年:“不是装病的药吗?” 少年犯了个白眼:“叫你吃,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这是好东西。千金不换,别人想要还没地方找去。要不是看在你是闵婕妤的份儿上......哼!” 闵云凯面色不佳。 他这些日子没少听这样的酸言酸语。 闵婕妤的兄弟,那好歹也算皇上的小舅子,可偏偏就是个废物,只知道靠着女人。 闵云凯每每听了这些话,都恨不得冲上去和那碎嘴的打上一架。可恐惧又频频占据上风,在这个地方。他孤身一人,除了妥协没有别的办法。 闵云凯仰头将药饮了进去,少年眼见他的举动,笑着拍了拍闵云凯的肩膀:“这才对嘛!好兄弟,你今后跟着我,再加上你们家族的暗中相助。荣华富贵,还不是伸手即来?” 当天夜里,闵云凯破天荒学到丑时一刻,将白天先生讲的东西背了个滚瓜烂熟。第二天不但没病,反而红光满面。精神百倍。 同寝少年冲闵云凯挤挤眼睛,二人心照不宣。 等用过简陋早饭,崔大人请来的教书先生照例进行每日一考。闵云凯更是一鸣惊人,不但对答如流,而且有理有据,旁征博引,叫人称奇。 学里的伙食,待遇一下子有了天壤之别。闵云凯加倍信服同寝少年,每早必要暗暗偷吃一颗“仙丹”。 他的学业一日千里,甚至惊动了崔翰林。 这日,崔翰林想着闵云凯在府中已经住了整月有余,预备放他一日假。正要吩咐小厮,外面管家却匆匆跑了进来:“大人,出事儿了。那个闵云凯......他昏死了过去!” 崔栾一惊:“怎么回事?” 管家苦着脸:“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学里的先生来报,说闵云凯正在温习功课,忽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脸白的像个死人。” 崔栾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去瞧瞧。” 崔家的宅子占地幅员广阔,虽说翰林都穷,可也要看什么人做这个官。 前宅是崔栾的私邸,后宅才是学堂。两者之间有一道高墙围挡,只开一扇墨黑色大门,每日出入严查,少有人能蒙混过关。 崔栾的学费高的叫人咋舌,可即便是这样,那些富商,官绅,贵戚家还是趋之若鹜。崔家的宅子也就越建越豪华,私学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 崔栾领着管家和一干家仆,足足走了一刻钟的功夫,才见那扇墨黑色大门。 门口站着几个学中管事,一个个不知所措的往这边眺望。眼见小崔大人身影,几个人更是忙不迭迎上前:“大人,这可怎么好!那闵云凯是闵婕妤的亲哥哥,咱们还是......” 崔栾面色冷峻,他一摆手:“大夫怎么说?” 学里竞争激烈,常有学生病倒。崔家就请了医术精深的大夫常年驻扎在这儿。 “大夫也是束手无策,说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蒋太医。” “可是大人,蒋太医一向为两宫太后看诊,这个时候多半是随行伴驾了。” 崔栾知道管家说的是实话,可除了蒋太医,太医院那里都是废物。嘴皮子功夫好,一到用人时候便个个做了缩头乌龟。 崔栾一撩袍角,大踏步进了书院。许多学生挤在门框内张望,一见小崔大人。吓得都忙退了回去。 崔栾顾不上这些,径直进了偏堂。堂中地上躺着一人,正是昏死过去的闵云凯。 “大人。” 大夫走上前,悄悄道:“这位闵公子病的蹊跷,虽然人还在昏迷,但脉象活跃,心肺跳动异常,再这样下去,恐要耗费过多,衰竭至死。” “此人在京中还有什么亲眷?” “听说还有个妹妹。” 崔栾立即道:“将人请来。先不要吓着对方,只说闵云凯偶感风寒,要她们接回去住几天。” 大夫一听,略有为难:“大人......这怕是不妥吧?就算闵家将人接了回去,可没有医治的办法。闵公子还是死路一条。” 崔栾冷笑:“我管它妥当还是不妥当!只要书院保住清誉,闵云凯死活与我无关。” 此话一出,偏堂之中无人敢反驳。 在崔家,崔栾就是唯一的主子,他的话和圣旨没什么分别。大夫拿着崔家的银子,也不好不为崔家办事,于是连忙用了针。叫闵云凯的脉象瞧着不是太过骇人。 学中人心惶惶,大伙儿都瞧见闵云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此刻是死是活。 有人立即想到闵云凯今日与同屋的赵智诚走的近。 赵智诚一年前进了书院,听他自己说,他是川北将军赵武远的儿子。 这学里没什么人和赵家有关系,不过见钟赵智诚出手阔绰。虽然次次落在“差”榜里,却还是游刃有余,靠着交友广泛,在学里并不受委屈。 大伙儿有人提到他,立即想到了闵云凯前不久的异样举动。赶紧寻人。 可说来也奇了。找来找去,愣是把一个大活人丢了。 先生们听说此事,都觉不妥,连忙告诉给崔栾。 “这个笨蛋,明摆着赵智诚下了圈套,他还敢往里面跳。”崔栾不由后悔自己因当初贪银子收下赵智诚,可事已至此,还是先救闵云凯的命要紧。 芳菲闻听消息时,还只当是李府的人逗她。等见了崔家的管事,又瞧着李老太爷满脸凝重,芳菲这才相信:“三哥怎么会病了?” 崔管家忙赔笑:“听说闵公子来京的路上就大病过一场。姑娘不知道,我们学里功课多,辛苦劳累,闵公子一时吃不消,累倒也是常有的。” 芳菲并不愿去见:“老爷、太太在行宫,就算要将人接回来,也要等他二位的意思吧?” 芳菲总觉得眼前这个崔管家眼睛里带着算计,好像不大稳妥,所以并不急着去接人。 果然,崔管家一慌,露出了破绽:“闵姑娘,这病情急迫,要是拖延下去......公子将来救治无望,可怪在谁身上呢?” 芳菲笑道:“刚刚崔管家还说,只是略染风寒,并不要紧。怎么转眼就成了救治无望?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崔管家却没告诉我们?” 崔管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只好赔笑:“我这也只是多担心。”他见闵芳菲不是好相与的,只好将目光转移道李家老太爷身上:“学里人手有限,分不出多余的大夫、小厮照顾闵公子。要是能移送到家里来.....只怕痊愈才快。 *** 这几天太累,码字时间不确定,小荷可能会偶尔一更,请大家见谅。谢谢慕月岑雪的平安符和书友100206094804103、enigmayanxi的粉红票!   ☆、第一百六十章 、想方设法,推卸责任(二更) 李老太爷对于女婿的庶出子没什么好感。把闵芳菲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女接来家住,已经是李老太爷的极限,要是再弄个病重的“外孙子”,李老太爷不敢担保自己有那样的好脾气。 崔栾是什么人,李老太爷稍有耳闻,亦正亦邪,和先帝关系匪浅,与新君也是过从亲密。 崔栾没有行宫伴驾,这件事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李老太爷倒是能理解。先帝和崔栾那点风流韵事已叫人腹诽不已,新君住在行宫,单单将崔栾留下,也是为堵悠悠之口。 崔管家见李老太爷不吭声,自然着急,大人还在家等消息呢,要是自己没将此事办妥,下场只会更惨。他忙赔笑道:“老太爷要是不放心,就打发个人跟我走一趟,看闵公子究竟是高烧,还是别的病。我们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怕耽搁了公子。” 芳菲不愿见李老太爷左右为难:“老爷子,我和表姐出来也有段日子,家里只剩下管家,恐怕不妥。既然三哥需要静养,我就想和表姐先回去,将人接到家里慢慢调理。” 李老太爷见芳菲这样识大体,十分满意:“可就是委屈了你们姐妹。” 芳菲笑道:“老爷子何必说‘委屈’?我们在府上叨扰这些时日,已经过意不去,等三哥养好了病,再叫他来给您老请安。” 李老太爷也不强留,只是叫自家两个管事亲自护送芳菲去崔翰林府上。临出发前多留了个心眼,吩咐人请了两个杏林高手随行。 那崔管家暗中叫苦,却不敢流露在脸上。 芳菲一面拜托周粟乔打包行囊,一面坐车来至崔家。时间已是午后,学里照旧传来朗朗书声,芳菲戴着帏帽,几个丫鬟紧紧簇拥着她,在崔管家引领下。径直往里走。 闵云凯早被移入前宅的客房,崔栾这人心机深沉,早在闵家来人之前,就请了七八个大夫来会诊。这些大夫收了崔家的银子。即便不是风寒,也要说成是风寒的症状。 芳菲聘来的杏林高手与他们多是相熟的同行,一见这场景,不想惹上麻烦,便昧着良心,收了芳菲的银子,却和这七八个大夫口径一致: 三少爷是小病,回家静养就好。 芳菲打量一圈,也没见崔家的主人,心有不悦:“来了府上。好歹也要给崔大人行个礼吧?” 崔管家心虚,连连推辞拒绝:“我们大人公务繁忙,并不在家。不过闵四小姐尽管放心,家中已经派了人去禀告大人,这不。大人请了几位郎*同会诊,就怕耽误了闵公子的病。” 崔管家一使眼色,其中一名大夫忙笑道:“小姐不必忧心,闵公子确是偶感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 “那怎么昏迷至今也不见苏醒?” 崔管家见闵芳菲誓不罢休,追问个不停,早想好了借口去搪塞。就瞧他脸色略显为难。低声道:“四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这学里是大人定下的严规,多半你也听说过,念书不用心的,吃的用的都简朴了些。府上的三公子......” 崔管家用眼角余光瞄着芳菲,继续说道:“三公子平日成绩差了些。饮食上难免与贵府的精致难以匹敌。加上忧思成疾,这一下可不就病来如山倒?” 芳菲瞧着闵云凯的确比前一阵子瘦了,还不只是一丁点而已。 崔家肯定不容他在这儿养病,人家说话又客气,甚至商量着。可以叫这七八个大夫一起去闵家帮忙,医药费崔翰林出。 他这样一商量,芳菲反而不好再僵持,只叫李家的管事帮忙套车,送闵云凯回金安街。 她们并不知道是,闵家的车马一走,崔栾就派出了人手出京去找川北将军赵武远。可人去了大半个月,带回来的消息却意外惊人, 赵武远将军确实有个儿子叫赵智诚,却在八岁的时候就因病夭折了。 崔栾的人开始以为赵家说谎,又或者有亲戚冒充赵智诚的名字进京去念书。但赵武远将军说的明白,赵家世代为朝廷守卫西北边防,族中无论男女老幼,皆习兵法武艺,从没人想走科举一途。 等这人连夜疾奔回京,禀告了崔栾此事,崔栾越发觉得闵云凯的昏迷有蹊跷。 这且是后话,只说当下闵家重回金安街,管家见被抬下来的三少爷,诧异的只顾着张大嘴巴。 芳菲便道:“先送去前院客房,咱们安顿下来,另请名医来治。” 周粟乔坐着李家的马车比她们晚一步进了府,恰好在门外听见这话:“舅舅生病的时候,皇上不是派了太医院那个蒋太医吗?既然相熟,不妨仍旧请他来。” “太太在的时候还好说,如今咱们俩只是个小姑娘,蒋太医未必肯来。” 周粟乔转了个念头,挑唆道:“咱们家和卓家有往来嘛?那个卓青云还替表妹看过病,说不定有把我。” 芳菲断然拒绝,这个主意糟透了,还不如叫七八个大夫一起会诊呢! 周粟乔见芳菲不肯理睬自己的建议,心有不甘,偷偷和管家商议了此事。 管家被老爷太太留守在京,本就惴惴不安,唯恐出什么乱子。现在果然有恶兆,他被周粟乔的话一吓,顿时也没了主意。 “可表姑娘,我们四姑娘摆明了不愿意和卓家有牵扯,万一她知道动怒......” 周粟乔不在意道:“你怕什么,主意是我出的,人是我请的,她纵然不高兴,可救三表哥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三表哥这样昏迷下去。” 有周粟乔这番话,管家就好比吃了定心丸。 有人肯担着责任就行,他可不愿糊里糊涂找来人,最后却成替罪羊。 管家才要去下帖子,周粟乔想到一桩要紧的事儿,忙又将人叫了回来:“下帖子的时候千万记得用我表妹的名儿。若单单只说咱们家,卓大人未必肯来。” 管家悬着心去了,还没到傍晚,竟真将卓青云请了来。 彼时,芳菲正和两个大夫商议如何用药,听说卓大人来探望,不由得诧异:“他怎么来了?” 这两个大夫并不知卓青云是何人,只听说是位大人,赶紧后回避。 芳菲心思一动,与这二人笑道:“说起来倒也是缘分,这位卓大人对医术很有造诣,请他来一同号脉,也好早开良方!” 两个大夫神色骤变,不敢抬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猿意马,情愫莫名 卓青云随着闵家管事,进了正门一路往里走,他这一面脚步匆匆,一面就觉着脑子里混沌的很。 也不知今天抽了什么风,吃错了什么药,一听说闵家四小姐来请他帮忙,卓青云想都没想,立即便应了此事。 卓青云这个人和他母亲大长公主不同。 大长公主善于算计,善于做墙头草,就像贵太妃说过的,大长公主长的就是个狗鼻子,哪儿有好处,一嗅就清楚。 生于皇室,长于宫廷,大长公主嫁给驸马,卓家的子弟便被归纳在了外戚这一队伍中。本朝从太祖开始就抑制外戚专权,卓青云看着一身飞鱼服,气派不凡,其实手中权力有限,从先帝时就一直提防着他这些侄子,外甥们。 所以,要按照卓青云以前的性格,闵家这样的门第,他是绝不肯轻易踏足第二次的。 可事实恰恰相反,卓青云不但来了一次两次,甚至第三次也还是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就跟着走了进来。 卓青云心里有些厌恶自己的多管闲事,但不知为什么,又有小小的期待和欣喜。 他说不好这期待与欣喜源自何处,直至来到前院客房,见到守在门口的闵四小姐,卓青云随着长舒的一口气,他才隐隐有些明白。 芳菲早换了去崔家拜访时的青黛色宫装,眼下却是一身家常旧衣,素淡清雅,从头顶垂坠下来的青鸾花穗,刚刚好挡住眉梢。 芳菲的眉色浓墨适中,远瞧着恰似两弯新月,眼睛圆亮传神,只一笑,顿生璀璨华光。 “小女见过卓大人。” 卓青云忙拱手回礼:“四姑娘安好。” “今日又要麻烦大人,真是......”芳菲是发自心底的不好意思,这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助呢? 要说人卓家根本也不在乎那些酬谢的礼,芳菲就怕送多了,反而招来闲话,说闵家是借着求助去巴结讨好。 说她假清高也好。说她穷讲究也罢,总之,人情欠多了,就叫芳菲浑身不自在。 肉团子不知打哪里钻了出来,身后还缀着个小跟班。当初文鸢几个为了安慰芳菲,从外面抱回来那只小白狗,如今也成了家中一份子,俨然肉团子的左膀右臂,江湖大哥带着喽啰一枚,满院子四处溜达。无人敢拦,甚是威风。 “汪汪汪!”肉团子还记得救命恩人,一见卓青云就兴奋的往他身上扑。 卓青云笑着弯腰,一把将它抓在手中:“府上的伙食一瞧就好,这才几日。又是肥肥嫩嫩的一团儿了?” 芳菲尴尬的直笑,赶紧给文鸢使眼色。文鸢红着脸上前,将卓青云手中的肉团子给扒了下来。 半点没夸张,确实是扒下来的,肉团子前腿抱着卓青云的手腕,后蹄儿在空中打晃打秋千,被文鸢扯下来的时候还不高兴的摇摇它那不太长的小尾巴。表情哀怨。 芳菲赶紧将人引进屋,“卓大人,我三哥也不知生了什么病,从崔家昏倒后就一直没有苏醒,*个大夫都说是风寒,可小女从没听说过有如此怪异的风寒。直挺挺躺在这儿,和死人竟没什么区别。” 卓青云心中也觉诧异,只是没瞧见病患,不敢随意猜测。 他这一身医术纯属偶然习得,师傅是好师傅。不过徒弟学的却是个半吊子。比江湖郎中强的多,可与那些杏林高手相比,却远远不及。 卓青云听说闵家请了七八个人来会诊,都没结论,原有的底气渐失。等见了床榻上的闵云凯,更是心下费解。 “呼吸倒如常人般?”卓青云坐在床边绣墩上,单手号脉,他一捏闵云凯的手腕,便觉对方肌肉紧绷僵硬。卓青云赶紧将耳朵贴在闵云凯胸口,脸色骤变:“这心跳的如此之快,难道你们没发现?” 芳菲也是一怔,当即回头看向请来的两个大夫。 这二人见真相暴露,赶忙赔罪:“四小姐,不是我们没发现,是这病确实蹊跷,怕吓着您和府上,所以,所以......” 芳菲秀眉一横,目中带火。她讨厌闵云凯是真,可不能叫这混蛋死在自己跟前。这两个大夫实在可恶,要不是卓青云,她还真就将闵云凯当风寒处置了。 芳菲立即道:“管家,将这俩医德败坏的东西扭送去官府,另叫人在他俩医馆门口劝告那些百姓,千万别信庸医。” 两个大夫这下可真急了。 医馆是立身的根本,他们俩又不是江湖郎中,好歹在京城里也是小有名气。若真叫闵家这么一闹,医馆非关门不可! “闵四小姐,这可万万不能啊!”二人忙求:“我们刚刚也是被崔家那伙人蒙骗了过去,幸而这位公子......” 芳菲冷笑着截住二人:“与其在这儿狡辩,不如好好看看三少爷的病。人治不好,咱们官府去评理。” 两个大夫被芳菲吓住了,他们这才恍惚记起,闵家的姑娘是宫里的娘娘,而且似乎正受皇宠呢!他们俩一不小心,把小国舅治死了,就算闵家不追究,那皇宫里的娘娘也不能善罢甘休啊! 二人连滚带爬挤到卓青云身边,一个号脉,一个翻眼皮,望闻问切,一项不落。 可这越害怕,越是没有结果。 卓青云见这二人急的满头汗,也生了好奇:“难道你们也瞧不出?” 其中一人苦笑:“回禀公子,闵少爷并不是中毒,但纵观来瞧,却像是衰竭前兆。小人无能,诊断不出。” 说完,还胆怯的瞥向芳菲,唯恐闵四小姐盛怒之家将自己棒打一顿。 “四小姐,我倒是听闻过一个传说,不知道与三少爷的病有无关系。”卓青云见多识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西域有种花,名唤粟玉,此花虽无毒,却能使人上瘾。欲罢不能。我刚刚来时听府上管家说,令兄长前些日子在崔家学中一反常态,或许和这个有关。” 芳菲一听,立即叫了紫英:“多宝阁上的药匣子里有个一寸长的小瓶。上贴着鹅黄色签子,有粟玉两个字,你快些拿来。” 芳菲庆幸当日从黄姨娘那里要了几颗,如今或许真能起到大用场。 不多时,紫英跑了回来,手中紧捏着那小瓶:“姑娘,可是这个?” 芳菲一瞧,果然不错,立即拿给卓青云瞧:“试试这药?” 卓青云反手一倒,豆子大的瓶口里吐出个红黑色小丹。异香扑鼻,上面还泛着油光。 “取些水来。”卓青云将小丹捏碎,融在清水中,掰开闵云凯的嘴往里灌。 芳菲没瞧清卓青云用了什么方法,可奇就奇在。水竟然一滴没浪费,都进了闵云凯的嘴里。 过不多时,两位大夫再诊脉,不但趋于平稳,而且心脏跳跃也开始平缓。 “水......” 众人才要松口气,就见闵云凯嘴巴微动,重返意识。竟主动开口要了水喝。 芳菲望着卓青云:“大人真乃神人也!” 卓青云眼角透漏出笑意:“可否请四姑娘借一步说话。” 芳菲没有迟疑,吩咐紫英等细心照顾,自出了客房往院中来。 “大人想问我怎么会有粟玉丸?” 卓青云笑道:“四姑娘聪慧,果然不是虚传。”他将手里的小药瓶还给芳菲,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那瓶子里也未必是好东西。 “四姑娘别嫌我卓某多话。这个小东西可救人。也可害人。四姑娘涉世未深,还是早丢了好。” 芳菲犹豫小片刻,才道:“卓大人请随我来。” 卓青云眼见闵芳菲是要将他往后宅领,心里有些忐忑:“四姑娘,你这是......” 芳菲回头看了他一眼:“大人来瞧这是什么?” 后院小丫鬟们见进来个男子。纷纷躲进了屋。芳菲将人领到西厢窗下,指着墙根底下一排花盆:“这就是粟玉的种子。” 卓青云心头一震,“我只听说太医院的蒋太医家似乎种植过此花,但每每有人问起,他都断然否决。” “可惜我种的时间太短,如今只长出这么几寸高,也不知能不能存活。” 卓青云思虑再三,还是涎着脸开口相求:“四姑娘可否送我一盆?” 芳菲莞尔:“大人就是不说,我也正有此意。您通晓医术,或许能凭着这花找出些蛛丝马迹,我很想知道三少爷在崔家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芳菲断定,针对闵云凯,其实就是针对闵芳华。 总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才好相出对策。 “四姑娘不怀疑崔栾吗?” “不,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反而觉的崔翰林无辜。他避而不见,是怕沾上麻烦。可惜用的是个馊主意,反叫我觉得他胆小没骨气。” 卓青云心情大好:“崔栾嘛,确实没什么担当。四姑娘别看他学识了得,做人却差劲的要命。崔家的学堂过去几年也闹过人命官司,只是都被先帝挡了下来。” 说到这些,卓青云难免有些不忿:“如今皇上继位,他不敢闹的太大,或许又忌惮你姐姐。” 芳菲从地上捡了一盆长势最好的小苗,交给卓青云:“不管什么原因,我都要先和老爷太太联系上。崔家欺我年少无知,难道也敢同样对待我们家长辈吗?” 卓青云忙接过花盆:“正巧,我明日要去往行宫,四姑娘写好书信,我亲自带过去,再将这里的事情说明给两位长辈,岂不是更妙?” **** 谢谢暖暖地平线的粉红票,(*^__^*) ,上班了,回家晚,二更只能更晚,十一点左右吧,大家包涵包涵!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年兄弟,险些反目(二更) 何笑言翘着个二郎腿,手中端着武夷山刚刚采下来的水金龟。 这茶有铁观音之甘醇,又有绿茶之清香,具鲜活、甘醇、清雅与芳香等特色,是茶中珍品。武夷山下一知府为了跑官,特意孝敬给大长公主府,一共也没几两,大长公主偏疼小儿子,偷偷都给了卓青云。 卓青云放了一半在家,一半在锦衣卫衙门,自己没舍得喝,今日不在,倒便宜了不请自来的何笑言。 且说卓青云从金安街出来,照例来衙门当晚班差事,见何笑言惬意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笑骂道:“你怎么跑来了?” 何笑言没理睬这话,反而斜着眼睛,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 卓青云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佯装要赶人。 何笑言急了:“你这急了?我也没说什么,更没提闵四小姐。”他忽然一变脸,将茶盅往旁边桌案上一拍:“卓青云,枉我们还是兄弟,你难道不知道我大哥和闵家有什么恩怨?闵朝宗那老白脸撬走了我大哥的差事,如今逼的何家更是走投无路。你不说帮着想办法,还处处给闵家好处。我真不知道你还算不算是我兄弟!” 卓青云冷言道:“不算兄弟?当年你被你大哥打的满房顶乱窜,是谁替你挨鞭子?为争明月楼的花魁,你得罪大皇子,又是谁私下奔走?何笑言,我们是不是兄弟,你自己掂量着想。” 何笑言被说的面红耳赤。 这些都是早年前的糗事,卓青云从来没提过,他只当对方早忘了,不想原来件件都记在心头。 “青云兄......你也别动怒,我还不是心里不舒服,说了几句扫兴的话。”何笑言忙赔笑:“听说你从闵家回来,怎么样?闵三少是死是活?” 卓青云盯着何笑言:“你怎么知道?” “崔家的小伎俩,把闵四小姐溜的团团转,还有几个不知?哎。你真相中了那小丫头?我记得才十五吧?难道偏她不可?”何笑言闹不清楚老朋友是怎么想的:“可别怪我别提醒你,六皇子似乎对她也有点想法。” 卓青云将手里的花盆轻轻放在桌上,慢慢开口:“贵太妃不会叫六皇子娶一个庶女为妃的。” “你倒是替那丫头想的好。为妃?至多就是个侧室。”何笑言忙将腿放好,正色道:“要真是你二人都看上了那丫头。怎么......难道你还要去争?” “何笑言,你是不是特别讨厌闵四小姐。” 何笑言收起一本正经,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嘴脸:“是又怎么样?我就是见不得闵家好!可惜我没个好妹子在宫里当娘娘,不然,此刻也轮不到闵家嚣张。” 何笑言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卓青云最恨有人拿这个说事儿。 卓家进宫的那位美人并不是本家的小姐,而是在众多亲戚里选出的一个最漂亮人选。卓家送美女进宫,事后也叫朝中人指指点点,更要命的是,卓美人脸蛋虽好,却不敌手腕高超的王美人。 等来日皇后进宫。六宫又充裕,卓美人失宠是早晚的事儿。 以往有人在卓青云面前拿此说事儿讥讽,卓青云从没叫对方有好下场。今日,偏这话是从好兄弟何笑言口中传出,卓青云就有些沉闷。 “你别多心。我这嘴巴就是随便说说。”何笑言急于弥补,想来想去,才道:“你既有心,不妨试试。可我听说,闵四小姐在老家已经订了婚事。要不,我替你想想办法?” 何笑言是何家的异类,从来不肯循规蹈矩。要他想办法,多半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可这一次,卓青云偏偏没有拒绝,反而闲情逸致的拨弄着花盆里的小苗儿。 ...... 闵云凯苏醒后就一直虚弱无力,他开始还提防芳菲,后来身上疼痛难耐。只好哭着和芳菲求饶。 黄姨娘的小瓷瓶里一共就三颗粟玉丸,时间又久,不知道还能发挥多少效用。等芳菲将第二颗小丹给闵云凯服下后,大老爷和大太太终于赶了回来。 闵朝宗一见儿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生厌恶。卓青云已经把闵云凯在崔家的境遇大致说给了这夫妻二人听。闵朝宗羞得老脸通红,为闵云凯的不争气恼火。 回来一路上,闵朝宗就和妻子抱怨,不该花冤枉钱。闵云凯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现在可好,去崔家后闹出人命是小,还连带着坏了闵朝宗的声誉。 “老爷不必说那些没用的话,只讲现在怎么办!”大太太和芳菲坐在一处,离床榻很远,更一眼不看闵云凯。 闵朝宗瞪眼,没好气道:“能怎么办!卓大人不是说了吗,蒋太医以前配过此药,先求他。另外叫管事去崔家讨回那一万两银子,叫他知道知道咱们闵家也不是好惹的。” 大太太根本不掩饰自己的冷笑。 那一万两银子就算要回来,也多半成了闵朝宗的私有物。 大太太道:“老爷急什么,老三的病治好了,我说仍旧送他去学中念书。” 闵云凯半坐在床上,听见这话,急的连连求饶:“太太,好太太,我是再不入那里半步的。” “你怕什么!有你大妹妹在宫里压着,崔栾敢动你一根汗毛试试!” 闵云凯心下惶恐,只好说出实话。他将学里怎么辛苦,大伙儿怎么排挤都说了出来,还有赵智诚的灵丹妙药,学业的突飞猛进。 闵云凯越说到最后越是兴奋。 大太太不安的抓住了芳菲的手,芳菲眼睛里都是闵云凯的样子。 “老爷、太太,三哥他......怕是要犯病!” 闵朝宗离闵云凯最近,听见芳菲这话,“蹬蹬蹬”连往后退了三四步。 “你那儿还有药吗?” 芳菲将仅剩一颗小丹的瓶子递给闵朝宗。闵朝宗迟疑半晌,还是没有动。 对于这个儿子,闵朝宗越来越失望,他和碧荷那点子风流韵事,闵朝宗不想叫外人知道。进京后,闵朝宗更是少于儿子碰面。 都说闵朝宗是下了狠心,可看儿子消瘦模样,猪狗不如的生活,他还是将小丹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拿我的信送去行宫蒋太医处。另派人去老家,把管姨娘接来。我倒要问问,她在闵家种这个,究竟安的什么心!” **** 先发文,稍后捉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名药补身,府中节流 夜幕四合,宫中各处点上了灯火。 没有皇帝的宫廷,总是死气沉沉,尤其是一到了晚上,宫巷里空寂寂,更少有人走动。 如今的后宫,只有零星几个不受宠的小妃子,但凡有些本事的,都被皇上带去了行宫。 而像春熙宫这样地方,就更是连个巡夜的守卫都难见一面,老宦官们提着灯车,将老旧的白纸灯笼稀稀疏疏挂在前行的宫道上,勉强用依稀的光辉照破昏暗。 车轱辘声在寂静的宫巷里异常刺耳,这几个老宦官一点燃灯烛,立即逃也似的往下一个宫舍而去。 就在一刻钟后,有道瘦削身影,提着碗大的纸皮灯笼,匆匆急行在巷道之中。不多时便来到春熙宫前,宫门紧闭,那人也不急,只是前后打量,见左右无人,这才轻轻叩响门扉。 春熙宫住着影太嫔和几位同期的老娘娘。上了年岁,早睡早起已经养成了习惯,这会儿多数已进入梦乡。守门的是个小宦官,十一二,因为穷,没钱打点上面,更没拜个好师傅,所以就被远远发送来了这儿。 幸好影太嫔等并不苛待他,这小宦官白日里呼呼大睡,只晚上出来当差。 门扉叩响声一出,小太监便推开一条小缝,瞧清来者,急忙往里迎:“太嫔娘娘可着急了,已经叫秀柔姑姑来问了好几次。” 那人随手将纸皮灯笼丢给小宦官,腰身一挺,大步进了正殿。 殿中果然留着一盏八角琉璃宫灯,影太嫔手中捏着串佛珠,背后倚着美人靠,双目紧闭,嘴角微微呢喃,似在念经诵佛。 “娘娘,沅宗回来了。” 影太嫔忽睁开双眸望向来者。 那瘦削的影子往前窜了两步。八角琉璃宫灯照出他的全貌。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太监,像个女孩儿一样干净,可惜眼神猥琐,透着狡诈和算计。 “娘娘。奴才不辱使命,总算带回了宫外消息。” “你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沅宗道:“闵大人领着夫人一路奔回京城,原来是为了府上三少爷的病。听说三少爷在崔家学府里昏迷不醒,外面都说是风寒,不过,奴才特意找到了那几个看病的大夫,威逼利诱后才知,三少爷的病并非表面上那样简单。” 皇帝走后,宫门看守的更加严谨。沅宗奉了影太嫔的命令,也是费尽周折,才算打通关系招来这些消息。 沅宗瞧着影太嫔失魂落魄的模样,迟疑道:“娘娘,奴才买通了闵府的门房。听他话里话外描述,奴才竟觉得闵家三少爷发病时候......” 秀柔见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不由得气道:“你有什么就说,有咱们娘娘在,你怕什么?” 沅宗只好硬着头皮道:“奴才觉得,三少爷的病和娘娘有几分相似。听说是靠着一味药硬撑着。奴才不敢掉以轻心。就暗中留意闵家大门出入,回来前,闵家果然有动静,说是派了人去行宫请蒋太医。” 影太嫔心乱如麻,立即叫秀柔将她新配置的粟玉丸。这一瓶里原本是十粒,是蒋太医临去行宫前为影太嫔偷偷炼制的。影太嫔每隔三天才服一次。服用后便觉得神清气爽,肌肤更如凝脂般娇嫩细滑,明眸善睐,与新君的美人们不分伯仲。 可说来也奇怪,这粟玉丸只有刚刚服用下的时候才效果最明显。一个时辰后,效用便渐渐有所减退,三日后若是没有继续服食,便会疼痛难忍,如坠地狱。 影太嫔用这药也有七八年,开始是因为年纪大,要留住先帝的心,就到处打听方子,后来知道蒋太医善用秘药,斥资重金,终于换来了粟玉丸。 而后几年,影太嫔便利不开了这东西,她心里虽然清楚不是什么好事儿,但犯病时的疼痛叫人难忍。 “沅宗,你明日再出去,拿四粒去给闵大人。” 秀柔一听便急了:“娘娘,这可使不得,您的药也不过挺到月末,万一蒋太医的新药不能按时送回来,娘娘您......” 影太嫔一咬牙:“先管不了那么多!”儿子的性命重要,等蒋太医那老东西回宫,她再算账不迟。 春熙宫的大太监沅宗是影太嫔身边的老人儿,为影太嫔做过不少坏事。他受对方大恩,新君继位后,也有人想要提拔他去别的宫室当差,比在一个过气儿的太嫔娘娘这里有前途,可沅宗都推辞了出去。 沅宗死心塌地的跟着影太嫔,莫说是送药,就是送命,他也不眨眼睛。 等到第二日,这个小瓷瓶就到了闵朝宗手中。 闵朝宗神情复杂,良久,还是将瓷瓶推还了回去:“请公公转告太嫔娘娘,犬子的病已有好转,这药是娘娘安身立命的根本,轻易不要外传。娘娘的心思,微臣都明白,只是太嫔娘娘有所误会,犬子是个庸才,不配得到太嫔娘娘赏识。” 闵朝宗有心吐露实情,但对一个太监,他又不敢请完全信赖。 和先帝的妃子有情,虽然是在影太嫔进宫前,可毕竟生了孩子,叫天家知道,闵氏一族都要掉脑袋。 然而,就这样瞒着影太嫔,眼见对方舍了命似的帮闵云凯,大老爷又于心不忍。 芳华才是她亲生的女儿,此时芳华孤身在宫,自己需想个法子见见影太嫔,亲口说出真相。 沅宗见闵大人推拒坚决,索性也不勉强,大大方方将瓶子收在怀中:“既然大人不愿欠我们娘娘这个人情,奴才也不好勉强。不过,出宫前娘娘曾嘱咐,若是大人走不通蒋太医这层关系,我们娘娘愿意出面。” 闵朝宗惊的连连摆手:“不妥,不妥。太嫔娘娘千金之躯,怎能为犬子劳心?” 其实他是怕宫里察觉出什么,更揪出当年的风流韵事。 闵朝宗一头冷汗:“婕妤曾派人送过口信回来,说太嫔娘娘在宫中对婕妤极为照顾。臣想请公公代为转达谢意,婕妤年纪还小,不通宫中人情世故,若有不当的地方,还请太嫔娘娘照拂。” 沅宗笑道:“大人好客气!连我们太嫔都指望着婕妤的荫庇,如今万岁身边,除了王美人,也就只剩下了闵婕妤。府上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不过大人放心,奴才一定将您的话转达到。” 闵朝宗亲自将人恭送至门外,背手叹息良久,才转身去内院看大太太。 转眼这就进了八月,闵云凯靠着蒋太医命人送来的小丹,竟也平平安安活了下来。就是身子骨糟损的厉害,需要各种药滋补着。 灵芝、人参、肉桂、豆蔻......这些东西不要钱似的被炖成药汁往闵云凯的肚子里灌。 闵朝宗的俸禄也不过那些,家里日常支出都是大太太在打理。这连日来,为闵云凯的药钱就花了不止千两。这还不算私下打点蒋太医的部分。 大太太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和闵朝宗说了两次,闵朝宗都只是装傻,只过问儿子病情,却不说拿私房贴补家用。 大太太一怒,索性全府节约开支。 从仆役到主子们,每日饭菜都大幅缩减。预备要做的新衣裳也都裁减了,还叫管家将新打的几件首饰退还了回去。 闵朝宗不管这个,他现在来回奔波在去行宫和京城的路上。 府里上下都是叫苦不迭,连每日往府上送菜的兄弟俩都察觉出了不妥。当初因为狗骨头的事儿,品婆婆对这兄弟有些疏远冷淡,二人也觉得讪讪的,可又舍不得固定的收入,就一直闷头给闵家送米送菜。 好在兄弟俩不敢以次充好。 然而这段日子以来,品婆婆每日所需的蔬菜,瓜果减少三成不止。兄弟俩想了想,还是来求品婆婆给指条明路。 “婆婆,是不是我们做的不好,府里另换了人送菜,”年纪大些的哥哥哀求道:“求婆婆和四姑娘说一说,我们以后只会更小心。” 品婆婆一手推开他,没搭理,另叫了人来端菜:“这碗红烧茄子是表姑娘房里的,锅里的香煎脆皮豆腐一会儿给四姑娘端去,大太太说要吃清淡些,我另做了凉粉,取些冰来镇着,等会儿我亲自送去。” 这兄弟俩面面相觑。 府里主子们的菜怎么都是素的? 品婆婆见他俩还在门口打量,只好道:“你们也瞧见了,如今家里主子们都是两道菜,我就是有心帮你们,可能力不足。” 兄弟二人这才有些信了,却又不解:“府里不是出了位娘娘吗?怎么还吃的这样素淡?” 靖童从前院过来取食盒,恰好见这俩人堵在厨房门口,心里便不舒服,娇斥一声:“素淡不素淡,和你们什么关系?送完菜趁早走,小心叫我知道再弄什么狗肉狗骨头进来,姑奶奶要你们好看!” 兄弟俩落荒而逃,厨房中三个媳妇纷纷出来相迎,笑嘻嘻道:“还是靖童姑娘爽利,几句话就吓跑了他们。靖童姑娘不知道,这俩小子啰嗦的很,没有你坐镇,还真赶不走她们。” 靖童脾气虽然火辣,心里却清楚。 三个媳妇无非是拿自己挤兑品婆婆,她才不沾这麻烦呢,立即道:“姑娘说,明日老爷回来,似要宴请同僚。品婆婆拟出个菜单子,只照二两银子去做,素菜多些无妨,要紧的是节俭。” 三个媳妇哗然。 二两银子? 大老爷平日宴客,一壶好酒都不止这个价钱。   ☆、第一百六十四章 、缩减开支,能免则免(二更) 靖童提着食盒一走,三个媳妇立即围住了品婆婆,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婆婆,这二两银子的宴席,在闵家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别说海参熊掌这样的名贵材料,就是鸡鸭鱼肉,想要弄的像样些,那少说也要六七两。咱们老爷什么脾气,婆婆伺候这么久不是不知道,要丢了他的脸,他能叫咱们没脸。” 品婆婆斥道:“不要胡说八道。四姑娘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 其中一个媳妇不服气,立即愤愤道:“婆婆是不怕,四姑娘肯替你遮着挡着,我们呢?老爷发火儿,把我们都打发回富春还是轻的,就怕跟邱家两个小丫头似的,不明不白被卖出去。” 品婆婆大怒,胳膊一抖,就将手上捏着的菜刀甩到案板上,震的三个媳妇连连后退。 “太太交代过,今后谁也不准再提邱家姐妹,你们要是明知故犯,别怪我这老婆子去和太太说实话。” 一番恐吓,三个媳妇果然不再吭声,或是去取冰,或是去添柴,或是去洗碗,看似是安分了些,可品婆婆却知道,这三个人没那么好打发。 四姑娘再小心,厨房里还是免不了出现偷鸡摸狗的小动作。这一家子少说二三十口人,一日米粮就算有限,也要几十两银子,不管从哪里省,都能换出钱来。 品婆婆就曾发现,篮子里的鸡蛋时不时失踪,对此,她心知肚明,可又不能管。水清无鱼,这个浅显的道理品婆婆还是知道的,对于三个媳妇的不满,不服气,品婆婆也只有慢慢来。 可最近。家里一再削减用度,品婆婆手下这三个媳妇立即出现了明显的抱怨声。这还只是厨房,品婆婆听说,表姑娘那里也在闹别扭。前院三少爷更是如此。 她暗中长吁短叹,二两银子的菜谱可怎么安排呢? 且不说品婆婆是如何的为难,只说芳菲正在大太太屋子里查验新到的几样药材。 肉豆蔻香味不足,果实不饱满;人参须子摆明了是后黏上去的,重量也远远不足;燕窝一碰就碎,还好意思说是血燕。 送药来的掌柜一脸小心翼翼,他虽被隔绝在屏风外,却不敢随意抬头乱看。 大太太将手里的燕盏往锦盒里一丢,冷笑道:“欺负我们家没人懂货是不是?你也好意思说是血燕,这颜色分明是后来染上去的。” 血燕与别的燕窝不同。整个燕盏会呈现出不规则的、晕染状的铁锈红色,像鲜血一般,故称作血燕。 血燕一两价格能抵白燕二倍。虽然都是香气扑鼻,味道也润滑爽口,可不容置疑。血燕的效用更强,对人身体更是妙处无穷。 闵云凯现在的身体,每日都要二钱官燕用冰糖炖了吃,从没间断。 家里的燕窝早被吃尽了,大太太无法,只好叫附近的药材铺来送。 “闵夫人,这可不是我们不送好东西来。”掌柜的一听大太太话。赶紧赔罪,又忙解释缘由:“上好的血燕,咱们有,人参也是高丽的进贡货,外面看不到。可是......” 掌柜的觑着屏风后两道影子,陪笑道:“可是这不都要银子吗?闵夫人只出三十两。小人能弄来这些已经是不错了!若夫人肯出三百两,东西自然立即给您更换,绝不掺假。” “三百两?你想的美,有三百两,我用得着你们家!”大太太不耐烦的一摆手。叫芳菲将东西收了,另打发这掌柜的出去。 芳菲挑了两朵燕盏交给文鸢:“你叫双儿亲自盯着火候,别炖坏了。” 大太太睨着眼冷笑:“本就是坏的,能出一锅馊水就不错,还求什么好东西?” “太太又说玩笑话了,我知道您心里担心三哥。刚刚我去瞧过,胃口好的很,吃了小半碗粥,还说晚上想换换口味,我已经叫品婆婆做了糟鹌鹑,那东西咸津津的,很好下饭。” 大太太拉着芳菲叫苦:“这傻丫头,他往日怎么对你的,你却还这样维护。换换口味?哼,他也好意思说出口?为了这病,连你的燕窝也都挺了,专供他那张嘴。” 芳菲跟着大太太有福气,在很久以前就是每天早上一碗冰糖燕窝,即便进京了,这规矩也没变。 芳菲吃的是大太太的份例,然而从大太太要削减开支后,芳菲立即提出停了她这一份。 周粟乔也一样。唯独之中有些区别,周粟乔的燕窝都是老太太来时给装好包的,足够她吃一年还富富有余。 周粟乔一肚子精明算计,她瞧芳菲都停了燕窝,就怕大太太把自己这些存底儿都要去,所以赶紧藏了起来,只是偶尔晚上偷偷叫绿果儿炖些,吃的时候还怕人看见。 芳菲听大太太心疼自己,便笑道:“太太不用担心我,我吃家常素菜就很好,对了,中午我叫品婆婆做了一道香煎脆皮豆腐,也不知道好了没。” 大太太一瞧时辰,果然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忙放了芳菲回去。 到晚间,闵朝宗难得回家用饭,见满桌子没几碗荤腥,心有不悦,可又怕妻子胡搅蛮缠要钱,只好硬撑着。幸好他跟前摆着一碗糟辣脆皮鱼,鲤鱼咸香,皮脆肉细,酸甜咸辣融汇在一起,是难得的好下酒菜。 靠一碗糟辣脆皮鱼,闵朝宗吃了大半碗饭,等肚子微微填饱,这才想起正紧事。 “对了,咱们家明儿要宴的不是什么贵客,可也不能小觑,最好酒席一上桌就震慑住他。” 大太太笑道:“老爷弄的神神秘秘,究竟是哪家大人?” “嗤!什么大人,一个小小的县令,不足挂齿。” “那老爷还这样款待?” 闵朝宗语气轻蔑,口中毫不留情:“像我这等科举出身,走仕途不知历经多少艰难。明儿来的这位王大人,只因生了个好闺女,所以才平步青云。你知道他原来是做什么的?哈,卖肉的屠夫!” 大太太狐疑:“哪个王大人?” 一提起这件事,闵朝宗就不高兴,于是没好气道:“就是王美人的爹。你说他一个卖猪肉的,万岁爷怎么能想着叫他去当县令?这不是为害百姓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王屠户家,父子三人 京中去行宫伴驾的人家不少,但更多的是苦哈哈留在京里等消息。 这些家族在先帝时还算勉强,可到了新君跟前,一无功勋,二无关系,自然就与主流圈子越来越远。 他们想方设法和新贵族们打交道,讨好关系。 闵家是当之无愧的新贵,就凭婕妤一进宫便荣宠后宫,这荣耀就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闵朝宗原还暗暗窃喜,盼着大女儿早生下皇孙,最好在卫家的小姐进宫之前,把大皇子的分位占住。只要有了儿子,闵家就有了依靠,成王败寇,谁敢担保二十年后,太子不出在闵家? 可就在大老爷想的美滋滋时,行宫里忽然传来个不好的消息。 据说......王美人怀孕了! 大太太也略有耳闻,只是消息并不十分准确,她今日听闵朝宗要宴王美人的父亲,不由道:“怎么,这王美人还真怀了龙子?” 闵朝宗脸色暗淡,将酒盅里的佳酿一饮而尽:“晦气晦气!叫她拔得了头筹。你说也奇怪,这王美人也不比咱们闺女受宠,咱们家芳华没进宫之前怀不上,怎么说有就有了?” 大太太夹了芳菲孝敬来的香煎脆皮豆腐,吃了一口,心里很受用。再听大老爷的话,不由得笑道:“这有什么奇怪,难道老爷没听过那句话?命里有是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大丫头没到时候,况且依她如今的宠爱,难道还怕怀不上孩子吗?” 闵朝宗还真怕。 影太嫔生育就艰难,皇上都曾暗暗许诺她,只要生一个,不管男女,都封她为妃。 可影太嫔就是不争气,后来年纪越来越大,这怀孕生子就更成了难事。 闵朝宗就怕闺女随了她亲生母亲。要真是这样......王美人的父亲还真要好好结交。 “我记得四丫头自己偷留了几坛子好酒?明儿叫她拿出来,我待客用。” 闵朝宗说的理所当然,大太太倒是乐了:“那是什么酒?女孩子家用的果子水儿,略带点酒腥。喝一坛子都不过瘾。老爷不是说了吗?那王美人的爹原本就是个屠夫,想必烈酒才好。” 大太太叫了宝莲:“告诉外面管家,去酒铺里取两坛子上好的九酝春酒,再嘱咐厨房做两块烧肉。这王美人的爹不是屠夫出身吗?想必口味刁钻,叫他也尝尝咱们家的手艺。” 闵朝宗喜的眉开眼笑:“还是太太善解人意。” 宝莲将口信传给外院管家,管家满脸为难:“这......” 宝莲不解其意:“您有什么难处直说就是!” “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四姑娘传下话来,要厨房品婆婆按照二两银子裁度菜色。我想问问太太,那九酝春酒的钱是算在这二两中?” 宝莲扑哧一笑:“管家大叔,您也太没算计了些。这四姑娘只说给了品婆婆听。要您买酒的却是咱们太太,二者互不冲突,您怕什么呢?” 管家讪笑道:“哎,这不是近来家里不同往日,处处都要节俭。一时没了主意,想问妥当嘛!” 宝莲往客房方向瞧了瞧,眉眼之间透着不屑:“这也是没办法!谁叫当下为特殊时期呢!只盼着三少爷的病早些好,咱们家也能与从前似的。” 管家觑着宝莲一身家常旧衣,知道这些大丫鬟们今年也没做新夏衫,心里都抱怨着。 他便低声暗道:“宝莲姑娘,你婶子昨儿得了两块好料子。颜色鲜亮最衬皮肤,晚上叫她给你送去。” 宝莲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一来我不好要婶子的东西,二来,家里人人都不做新衫,独我弄了。也不好看。” 管家笑道:“无碍,别人要问,只说是你自己用月银买的料子。宝莲姑娘是大太太身边的红人儿,谁还敢跟你盘根问底呢!” 宝莲没有回应,管家只当她是答应。这才转身去办差,晚上果然叫自家婆娘送了料子进中庭。 第二日天色正好,昨夜下了场蒙蒙细雨,平添了几分凉意。院里正中那棵大槐树上时不时抖落下露珠,肉团子和小白狗俩绕着树你追我赶,快的只见脚底下土沫在飞,却不见四只小短腿。 芳菲站在抄手游廊上,指挥着双儿,瑶香和一干媳妇婆子搬花。 “这两盆牡丹放在前院正堂门口,墙角一溜儿都是月季,屋子里只放茉莉,不用那些款七八糟的香。对了,要的冰可买回来了?” 文鸢笑道:“天一亮就送了来,这会儿就在前院正房。管家娘子说一进屋就是阵阵凉气,十分舒服。” 芳菲轻轻颔首:“太太叫谁去前面伺候?” 文鸢眼中含笑:“是碧荷姑娘。” 说曹操曹操到,文鸢话音才落,就见碧荷从大太太的屋子里出来,远远看见芳菲等人,赶紧抢步上前请安。 芳菲不动声色打量,见碧荷身上这身实在明媚娇艳,好看的紧。 就是...... 轻薄了些。 碧荷一欠身,声音妩媚:“奴婢给四姑娘请安,太太吩咐奴婢去前面服侍,敢问姑娘可有嘱咐交代?” 芳菲忙笑着搀起她:“咱们说话不用这样客气。太太器重你,才叫你挑大梁。万事要叫老爷高兴,如此就好。” 碧荷点点头,芳菲这才又道:“我叫文鸢说的那些菜名,你可都记住了?” 碧荷莞尔:“姑娘的菜名真真是奇妙,奴婢佩服的不行。” 这样说,想当然是记的不错。 芳菲放下心来,只叫她自去前面。 “姑娘,老爷会不会发怒啊?”紫英站到芳菲身后,语气里尽是担忧,芳菲仍旧气定神闲:“府里开源节流也不是一日两日,大伙儿都吃紧,老爷也不是没瞧见过。既然心里清楚,就该明白,家里不可能再花七八十两预备一桌酒席。况且,品婆婆想的几个菜色也是极好,我瞧不出哪里不妥。” 二两银子一桌席面,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 可要按照闵家以前的习惯,二两银子可就不好看了。像什么金丝燕窝,芙蓉鱼翅,红烧熊掌......一个也见不着。 勉强称得上是两道主菜的,就是一盘红烧肉,一碗清蒸鸡。 闵朝宗穿着一身素锦轻纱袍,黑白相间,使得他更显年轻了几岁。 大老爷一早便在前院正房等候,直至将近午时,才听管家来报,说王大人携两个儿子来拜访了。 闵朝宗赶紧迎出门外,隔着好远便热络的称兄道弟:“王兄,可叫我好等啊!” 王屠户手脚拘谨,进门后更是不敢东张西望。听说这宅子是皇上赏的,连地上的砖头都值一两银子一块。王屠户鼻子灵,才一进来,就闻见满满都是花香。 在乡下杀猪卖肉时,每天惦记的都是缺斤短两,鸡毛蒜皮的小事,谁还有心情种花养草呢? 这当官的就是不一样! 王屠户美滋滋想着,如今他好歹也是个官了,虽然不过是个小小县丞,但闺女打发的小太监出来说过,只要生下皇子,那王家就是一步登天。 王屠户大字不识,所以也不太明白什么叫做一步登天,可听着那小太监说的天花乱坠,他也猜到是好事。 到那时候,也叫皇上赏他们王家一个宅子住住,太子的姥爷,不能连个京中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吧? 王屠户一脸狡黠:“卑职见过闵大人。” 王屠户在家里练了好久,官场上都是这么称呼的,如今说出来,倒也觉得自己沾了一身官气儿。 畅快! 闵朝宗忙笑道:“王兄千万别这样客套。咱们两家交情虽短,但我与王兄一见如故,今后可不要如此客套了。” 闵朝宗见王屠户身后跟着俩年轻人。 都是一张黑脸,偏穿着两件米白色的袍子,料子倒是好,款式也是京中最时兴的。可闵朝宗怎么瞧怎么别扭,好像偷来的衣裳,不是自己的。 “这二位......就是府上公子吧?” 王屠户咧嘴一笑,很是得意:“正是,娘娘一共就这俩兄弟!” 王美人还加封呢,她爹倒是一口一个娘娘叫的欢。 闵朝宗心里略有不舒服,只脸上仍旧带笑:“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二位公子这气度,这模样......王兄叫人好生羡慕啊!” 王屠户心里一个美! 他俩儿子,都是杀猪的好手,可惜家里将来不再干这差事。 王屠户谦虚两句,发现闵朝宗也不是那么难说话的人,一时间底气大增。跟着主人家的邀请就往里走。 院中四面皆有小厮伺候,各处鲜花锦簇,彩蝶翻飞,一片生机盎然。 王家父子三人趁机打量,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羡慕。等进了正房,忽见门口立着个年轻的小媳妇,三人当即谁也迈不动步子,都看的眼珠子发直。 这门前的可不是别人,正是奉命来伺候斟酒的碧荷。 闵朝宗笑道:“王兄,两位贤侄,快落座吧!” 三人这才恍惚的落下屁股,可眼睛和心思都没能从碧荷身上移开。 碧荷习以为常,俯身在闵朝宗耳畔轻声低语:“老爷,可是这会儿上菜?” 碧荷的脖领略低,露出酥胸半片,引的两个小伙子大口喘气,眼珠子快瞪了出来。 闵朝宗轻咳一声,淡笑道:“上菜吧,我与王兄多饮几杯。”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二更) 碧荷那是什么人物,没进闵家之前可是响当当的花娘,不论谈吐还是言行,勾了男人的眼睛不说,连魂儿也要一并带去。 王屠户父子三人何曾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媳妇,本以为他们家娘娘就够俊了,可和眼前这位一相比,简直不堪一提。 王屠户父子只想着人家的好,倒也忘了,他们家足足七八年没见过亲闺女了,感情也就跟着淡薄。 碧荷一抖手腕,腕子上圈套的金铃便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端着盘子的小厮们鱼贯而入,恭恭敬敬往上一递。 “三位贵客请瞧,这是我们府上的拿手菜,‘香芹碧涧羹’。” 王屠户父子三人忙抻脖子去瞧,等见了羹碗里的东西,却难免有些失望。这不就是芹菜炖粉条吗? 碧荷笑着又道:“接下来是‘鲜鲫银丝脍’。” 可怜巴巴儿的鲫鱼被切成薄片,虽然品婆婆的刀工出色,也不能遮掩这鲫鱼瘦弱的身段。 “还有‘东坡春鸠脍’、‘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两样是‘秋来霜露满园东’和‘压扁佳人缠臂金’。” 闵朝宗听碧荷每念一个菜名,心里就抽搐一次。 真是打脸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好意思端出来丢人现眼! 东坡春鸠脍就是鹌鹑肉上撒点葱末,春江水暖鸭先知是一碗盐水鸭,更离谱的是这个秋来霜露满园东,好家伙,原来就是把藤菜做汤,连点荤腥都没有,和廉价茶叶末子水儿不分伯仲。 还就是这个压扁佳人缠臂金有些讲究,煎炸酥脆的环饼,一圈绕着一圈,好像美人的环钏。 名字是好听,文绉绉的。但东西简直就是糟粕。 闵朝宗要不是自恃好脾气,非当场拍案不可。 他不满的看向碧荷,碧荷却犹不自知,仍旧笑道:“太太叫人预备了九酝春酒。奴婢为贵客人们满杯。” 说完,雪玉似的的小手提起酒壶,先为王屠户倒满,两位公子随后。 这三人的心都快化了,手里捏着杯子,恨不得揉进怀里。 闵朝宗实在按捺不住,低声喝问道:“厨房里就准备了这些?” 碧荷忙笑:“太太还叫品婆婆预备了烧肉,此时还在厨房里没出锅,也有一个雅名,叫炙手可热。” 闵朝宗一拉她袖口。低声咒骂:“你说,这馊主意是不是闵芳菲出的?” 碧荷轻笑着将袖口从大老爷手中抽出:“四姑娘孝敬了一道香煎脆皮豆腐,还请老爷笑纳。” 谁稀罕那东西! 闵朝宗要不是碍于有客人在场,非咆哮起来。从昨儿在大太太那里,就是这道菜。今天还嫌不够? “端下去端下去。王兄是什么人!家里的贵客,也好意思拿什么豆腐上来?”闵朝宗一声厉喝,惊住不少人。 其中之一就是王屠户。他正在这儿四处乱打量,想着一会儿开席时先在哪碗菜下手。 王家出了位娘娘不假,但除了得个县丞差事,余下好处没看见丁点儿。 娘娘自己的月钱还嫌不够花,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甚至还暗暗透漏出些消息,想叫王家卖肉补贴一二。 这王屠户进京来谢恩,带了全部银子做家当。一家五口住在客栈里,连个丫鬟都舍不得雇,吃的自然简朴。 猛然间见了这好酒好菜,王屠户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一抬眼,见两个儿子不等主人家招呼,已经动手大吃大喝,这王屠户也唯恐落后讨不着好处,连忙拿起筷子:“闵大人。你也吃,嘿嘿,我们就不客气了。” 在闵朝宗瞠目之下,父子三人抡圆了腮帮子,吃相惊人的狼狈。 闵朝宗举起酒杯,想共饮一杯,却见王屠户筷子飞动,肉沫子飞溅到他的酒盅里,顿时胃口大减,几乎不想动筷子。 果然是杀猪的,嘴里还发出唧唧声,实在刺耳。 闵朝宗勉强撑住定力,举杯笑道:“王兄,恭喜你们家美人即将诞下皇子皇孙喽!” 王屠户正啃着盐水鸭,一半骨头在嘴里,一半骨头露在外面,话却自然而然接了过来:“这有什么,我家娘娘好本事,要生就是个儿子。” 闵朝宗暗地里撇撇嘴,心道:想的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也敢妄想生皇子? 这时,闵朝宗对芳菲安排的这桌廉价席面反而有几分满意。 一个杀猪的,也只配吃这个而已。 他假意笑道:“王美人好福气,要真是生下个皇子......别说是宫里头一份,就是整个皇族里,那也是宝贝疙瘩。王兄,你说说你们家多大的福气!” 那王屠户咧嘴哈哈大笑,一口黄牙藏也藏不住:“村里的铁嘴算盘先生也这么说,我们家祖坟冒青烟,竟还出了个娘娘。” 他狡黠的目光落在闵朝宗身上:“不过话说回来了,大人你不也是如此吗?听说你家里还有个没出嫁的女儿?年纪不小了吧?还没定下人家?你瞧我这俩儿子怎么样?” 正啃鸭腿的俩傻小子一听,赶紧放下碗筷,挺胸叠肚往这儿一坐,嘴上油滋滋的,看着叫人一阵阵作呕。 闵朝宗强笑道:“已经定下了人家。” “唉,定下也可以改嘛!”王屠户来之前就和妻子商量过,既然闵家有钱又有权,不如做个亲家,绑在一起,闺女在宫里才能有个左膀右臂。 他本来还害怕闵朝宗生气,不答应,可进门后,王屠户见闵朝宗处处礼让,胆子也大了起来,笑嘻嘻道:“我这俩儿子,单拿出哪一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在我们村里,多少人家捧着嫁妆求,我都不肯。” 闵朝宗的笑意更加勉强,近似于难看:“我那女婿是读书人,功课极好,今年预备进京殿试。王兄可知道什么叫殿试?” 王屠户茫然的摇摇头,看向两个儿子,俩傻小子更是一问三不知。 “所谓殿试,就是天子门生。咱们万岁爷出题,高中的便是状元!” 王屠户当然知道什么叫状元,戏文里常唱的!不过......他不识字归不识字,可脑子不笨。 从没听说过只要念书就都能中状元的。 “闵大人,要是那小子没中呢?”王屠户一脸嬉笑:“那咱们两家可不就是老天注定的缘分?” **** 先发上来,稍后捉虫!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连吃带拿,满载而归 王屠户并不觉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恰恰相反,他这会儿自我感觉良好着呢!俩儿子配闵家的姑娘绰绰有余,想他们在家的时候,镇子里的财主都巴结着要攀亲,是王屠户看不上,所以没搭理。 王屠户心思高着呢!儿子要娶就娶一个不简单的。就算不是大富,也要大贵! “闵大人,你可别犹豫,我们乡下人说的好,过了这村可就没了没这店。”他得意的放声大笑:“两个儿子像我,天生有把子气力。你闺女嫁到我府上,今后就是吃香喝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后面这几句是王美人派小太监去传话时,王屠户从小太监嘴里学来的。 过去,王家虽略富,却也不敢奢想什么叫荣华富贵。等如今得了娘娘的势,今后又要借皇子的光,王屠户才敢在闵朝宗面前夸下海口。 “王兄不急,这事儿容以后再说。”闵朝宗讪笑着又为王屠户斟酒。 他暗骂这人好不要脸,就算四丫头是庶出,可也比这一家子强百倍。瞅瞅那兄弟俩的吃相,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 吃块豆腐都你争我抢,丢人到家! 闵朝宗心中后悔将这父子三人请来家中,又暗中埋怨闵芳华不争气,没能在王美人之前怀上胎。 单说一桌酒席顷刻间去了大半,小厮端上烧肉,立即吸引住王屠户和儿子们的注意力。 这并非普通的清蒸或红烧,是用烧的滚烫的石板,在上面抹了一层又一层牛油蜂蜜,再把切成片的牛肉放在石板上,就见那肉瞬间冒了白烟,围绕在肉周遭“滋滋啦啦”冒着小白泡,热气腾腾。 碧荷用筷子夹了一片在闵朝宗碗中:“请老爷品尝。”继而又送与王屠户父子三人。 这爷仨也不怕烫,一口塞进嘴里,烫的他们哇哇叫。唾沫星子乱飞。 “香!姑娘再来一块!”王屠户自己杀猪无数,家里也不缺肉食,却从没吃过这样香嫩的烧肉。甜滋滋,咸津津。还带着浓浓的果香。 王屠户一连吃了五大块,见石板上剩下的不多,只零星略有几块,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闵大人,你家这肉是怎么做的?说与我们听,家去也叫你嫂子来吃。” 王屠户顺着梯子往上爬,酒酣耳热,立即就嫂子弟妹的叫了起来。 闵朝宗强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叫厨娘来说与你听。” 他一使眼色,碧荷立即去唤人,不多时。品婆婆端着最后一道“独钓寒江雪”来上菜。 闵朝宗瞪眼一瞧,气顿时消了,四丫头,歪点子还真是多。 四个白豆包,上面各戳一红点儿。胖嘟嘟像小姑娘的圆脸蛋。 这还是一道甜品。 “老爷,”品婆婆垂首道:“这里面裹的是酸梅金杏肉,解酒最好,请老爷趁热品尝。” 闵朝宗好奇的掰开白豆包,果然露出满满的杏肉酸梅,金黄肥嫩,甜汁儿往外淌。瞧着便叫人生津止渴,似乎去了醉意。 王屠户爷仨头回见包子里不是肉菜,却是水果,不禁好奇,赶忙也捻起一个,用力掰开。却是熏肉梅菜、豆沙甜酱、核桃杏仁。 原来每个里都不一样。 王屠户举着手里的包子笑道:“绝了,真是想绝了。大人家这厨子好手艺,真叫人羡慕。” 闵朝宗淡笑:“好手艺算不上,只是从富春带回来的厨娘,多少知道老家的口味。说起来。王兄这次进京谢恩,可带了家下仆役?” “呃......”王屠户被问的尴尬。他们家哪有什么仆役,听说京城里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要好几十两银子。 王屠户可舍不得,况且,他算计来算计去,等到了任上,自己就是县丞大人,底下谁不巴结来送礼? 别说是伺候的丫鬟奴仆,就是小/妾姘/头,也有人送上门来。 闵朝宗了然一笑:“在京城里走动,少不得要有些体面,既然王兄没有合适的家仆,不如我送你两个小厮?都是机灵的好孩子,寻常小事都可以叫他们去做。” 王屠户犹豫不决。 这要了人简单,之后呢?又添两张嘴,吃喝可不少银子。 闵朝宗招手,顷刻间,外面进来俩少年,都是十三四岁,相貌几乎一样,竟是一对儿双胞胎。 闵朝宗笑道:“这哥哥叫木杨,弟弟叫木柳,也是我们家刚上京之后新添的人手。兄弟俩对京中环境甚是熟悉,王兄若去哪里,交际客人,带出去都方便。” 他冲门外管家点点头,管家立即托上来一只银盘。 “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算作我送王兄赴任时的盘缠。” 王屠户眼珠子都黏在了白亮亮的雪花银上,赶紧起身,手往满满的油渍直接往衣服上擦。 闵朝宗看了眼皮子直蹦跶,强忍着不愿多管闲事。 王屠户一手抓一个大元宝,笑的合不拢嘴:“那我就收下了,反正咱们两家也要做亲家,你我分的太清楚,反而没意思。等我见了娘娘,一定为大人美言几句。我们娘娘心里一高兴,兴许和府里的大姑奶奶关系就更好了?” 闵朝宗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儿。 他们家芳华才是分位最高的婕妤,王美人就算怀着孩子,可万岁也没加封她啊! 王屠户凭什么趾高气昂,活像施了大恩给闵家似的? 当下,闵朝宗眼里再藏不住厌色,好在王屠户爷仨的心思都在那五个大元宝身上,倒也没留心闵朝宗的变化。 等王家走时,捎带着还打包了许多吃食,父子三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开口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要,几乎如蝗虫过境一般,连门口摆着的两盆牡丹也没放过。 说是他家的小女儿从小就喜欢这些花啊朵啊,闵朝宗无奈,只好叫人一并搬上马车。 好容易送走这爷仨。前院狼藉一片,闵朝宗看着就心烦,抬脚就要去后院大太太房里。 路过客房,却想起许久没见了闵云凯。遂推门而入。 哪想到眼前一幕却惊的闵朝宗跌坐在地:“救,救命!” 十几步开外,闵云凯被人掐住喉咙,两脚乱踢,脚下的锦被一半坠落在地,一半挤到床角。 他因抵抗而剧烈抖动的身体,使得床板上下起伏,眼珠子往外凸,马上就要断气。 行凶者并未因看到闵朝宗就放手,反而发力更猛。 闵朝宗连滚带爬往外逃。丝毫不顾及儿子性命:“杀人了,杀人了!” 前院乱哄哄都是干活收拾的,一听见老爷这样喊,都围上前,又瞧着三少爷的屋子门口打开。有几个胆子大的往里进,却只看见三少爷附在床头大口咳嗽喘气。 胆子大些的家仆在屋子里打量一圈,也没看见奇怪的人,忙回来找闵朝宗:“老爷,是不是您看走眼了?” 闵朝宗反手拍这家仆脑袋上:“老爷我什么眼神儿,会瞧错?赶紧进去问问三少爷,看他是死是活!” 家仆赶紧往里跑。问过之后,却又面色古怪了走了出来:“老爷,您真瞧错了,三少爷说他不过咳的猛了些,确实没有人要害他!” 闵朝宗从地上跳了起来,猛蹿进屋子。揪住儿子的脖领往外翻。 闵云凯的脖子一片青紫色勒痕,手印儿清晰可见。 “竖子,还敢说谎,这不是人掐的,难道还是你自己?” 闵云凯冷淡的将衣领扯回:“父亲说的不错。确实是我弄伤了自己。” 闵云凯咬死刚刚没人来行凶,大伙儿一会儿看看老爷,一会儿看看少爷,都不知该信谁。 不过倾向于后者的居多。 毕竟这个世上还没多少人傻到快要被掐死,却愣是声称没这事儿。 何况老爷刚刚吃了不少烈酒,说不定是眼花瞧错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管家几个忙进来搀扶住摇摇晃晃的大老爷,一路送回后宅门口,二门处,另有两个体格壮实的婆子接过,架着进了大太太的正房。 芳菲从窗口觑着大老爷进了屋,这才往后院来,厨房里进进出出全是人,三个媳妇蹲在墙根下刷碗,又有小厮烧水,品婆婆正指挥着人清点剩余食材。 “四姑娘!”大伙儿瞧见芳菲,纷纷躬身问安。 芳菲笑道:“你们忙,我寻品婆婆问几句话。” 品婆婆心下会意,不动声色的与芳菲来至拐角的小屋。品婆婆好歹也是个小管事,所以闵家的宅子虽小,却还是单留给了她一间。 品婆婆拐角这里清静,平日少有人来往,所以就挑了它。 屋中却是局促狭小,勉强放的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不过品婆婆每日打理的却干净,屋子整齐,映着新刷的雪墙,让人一看便舒服。 芳菲头一次来,不由得多打量两眼。 品婆婆端来水,“姑娘请用。” “婆婆坐,我只有几句话问你,咱们不用拘束。”芳菲笑道:“二两银子叫你做一桌菜,确实是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全仗着姑娘那几个菜名漂亮,奴婢瞧,老爷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老爷吃了酒,这儿糊涂,所以没拿我问罪。”芳菲指了指脑袋,“听说刚刚去客房看三少爷,进去就嚷嚷有人要害三少爷,自己跑了出来,惹的大伙儿进去瞧。” 品婆婆紧张的问道:“难道真有人胆大包天?” “奇就奇在,我那三哥一口咬定老爷瞧错了!” **** 感谢苹果59和enigmayanxi的粉红票,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海鲜云吞,美味无敌(二更) 品婆婆听着蹊跷,她人不糊涂,四姑娘才听说这件事,转眼就来找自己,可是怀疑什么? 她定了定神,这才开口询问:“姑娘有什么就问吧,老奴不敢欺瞒姑娘。” 芳菲莞尔:“婆婆能这样体谅,我真是欣慰。刚才的话你也听的清楚,老爷和三少爷各执一词,定然有一个人在说谎。而我......更偏信于老爷。” 品婆婆有些诧异,她听四姑娘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还只当是站在三少爷那边的。 “今天前院后院实在是乱,我就想问问婆婆。刚刚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出没?” 品婆婆连连摇头。 前院小厮们忙着打扫搬花,后院媳妇们顾着烧水刷碗,除了中庭平静些,前后皆忙碌不堪。管家一口咬定正门没人出去,品婆婆也记得后门锁的严实。 难道行凶的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四姑娘干嘛不去问问三少爷?三少爷要是心里有鬼,就会露出马脚。” 芳菲不在意的笑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管他们俩谁对谁错,只要人平安无事就行。好了,品婆婆在这儿歇着,我去外面走走。” 品婆婆目送了芳菲出门,厨房也已经把多半的活儿收拾妥当,不用她亲自去操心。品婆婆遂在小屋里歇了脚,来回想着当时情景,自己从前院正房出来的时候还真的就路过了三少爷的客房。 不过当时人来人往,她实在记不得究竟有没有人进去。 品婆婆越想越觉得四姑娘的想法是错的。 尽管家里人多,可还不至于混进来一个人却不曾被发现,何况三少爷自己也否认了。 品婆婆猜测,可能四姑娘最近有些忙,家里为节省开支,一桩桩的事儿都要她亲自和大太太商量,精神恍惚,猜错了也未必。 等想通了这些。品婆婆便也不在意,休息了片刻又去厨房督促做晚饭。 大老爷酒醉不消,歇在暖阁里酣睡不醒,大太太自己没胃口。就叫做了云吞面吃。 这个时节虾肉甚是肥美,品婆婆赶紧叫人趁着夜市未散去买了二斤,虽说没有早上的时候新鲜,却也是活着喘气儿。 中午剩下的骨头汤味道浓郁,品婆婆又往里面加了好些鱼干、虾米,包的云吞每只都有鸡蛋大小,皮薄馅大,鲜红的虾仁透过面皮儿隐约可见。 一个大海碗里只装四五只云吞,却也是沉甸甸分量不轻。 周粟乔和芳菲在一起用餐,看见丫鬟们端进来的大海碗。不由得笑道:“这一海碗吃下去,我的肚子非炸开不可。” 汤料鲜美诱人,翠绿色的葱花撒在上面,龙须面根根分明,活像绣娘手中缠绕的银线。 芳菲喜道:“那些辣子来。” 猛劲儿往里放了三大勺。汤汁顿时浑浊成血红色,辣味往鼻子里钻。 周粟乔看的直咧嘴:“四妹妹,这还能吃吗?” “好吃的能吞掉我的舌头!”芳菲用汤匙舀了一大只,咬一口,云吞里残留的汤汁瞬间炸破,滚烫的洒进嘴里,又烫又辣。虾仁好像还在舌头上跳跃,咬下去,比豆腐还嫩。 周粟乔的脸好古怪,半天才问:“是不是烫的要命?” “就是烫才好吃。”芳菲埋头专攻碗里的云吞,面条都被她挑开在侧。 周粟乔想了想,也下狠心放了一大勺辣子。果然开胃够劲,就是吃的满头大汗。 别看两个小姑娘个子小,但胃口不比成年男子差,吃了一大碗,连汤带水。竟都没够。 文鸢赶紧去厨房再要,二人边说边等,把配菜小黄瓜条当做了零食,嘎吱嘎吱咬的欢快,门外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紫英面色严肃,快步走了进来:“姑娘,三少爷在外面想见你。” 芳菲赶紧吞下瓜碎,诧异道:“要见我?他不是在客房里休养着吗?” “有两个小厮搀着他。” 芳菲紧蹙眉头,周粟乔却好奇的往外张望:“四妹妹,难道你不愿意见三表哥?三表哥多可怜啊,他这次是吃足了教训,我听小丫鬟们传,其实三表哥是在学里得罪了人,暗中被教训了一通,才险些丢了小命。如今正是脆弱的时候,咱们要不见,不管不理,他一准儿伤心难过。” 芳菲冷笑:“表姐可怜他没错,但当初他怎么对我......表姐总不会忘了吧?我每每想起就觉得心凉。好歹我们也是同父兄妹,叫两个丫鬟陷害我,大太太许多日不待见我。表姐难道没瞧见?” 周粟乔当然都清楚,只是,那会儿她和闵芳菲并不如人这样的交情,自然难体谅对方的艰难。 如今在京城寄居这段日子,两个女孩儿从前少不了矛盾,可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渐渐竟也都和气了起来。 芳菲暗自品了品,觉得周粟乔这姑娘本性并不坏,就是爱计较了些。喜欢郭潇,或者说是爱的痴迷。郭家很久没有消息传来,芳菲猜,就算有,大太太和老爷也会在前院截住源头。 周粟乔每天在后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界的消息只能从小丫鬟那里得来。 时间一久,自然没趣儿。 周粟乔又是个挺懂得生活的小女孩,没有爱情上的寄托,只好把眼前的日子过的紧绷充实。于是芳菲这里就成了她扎根的窝点,每天必来,雷打不动。 如此,论起亲疏远近,周粟乔对闵云凯的感情当然远远不及闵芳菲。 听了芳菲刚刚一番质问,她也犹豫起来:“我也是可怜三表哥......”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芳菲淡淡道:“我不惹他,不代表我就怕了他。闭门不见也是为大家好,见了面,又说些什么呢?无非就是斗嘴赌气!他又爱耍心眼,我可不愿防不胜防。” 周粟乔想想也是,忍不住笑:“促狭的丫头,三表哥叫你分析的好透彻。” “姑娘,姑娘!”外面紫英拦不住闵云凯,只好往里面大声呼救。 几个小丫头都出去拦,可见了摇摇欲晃,面无血色的三少爷,谁又都不敢凑前了。 这要是突然噗通一声倒在谁身边,讲都讲不清。 “芳菲,我有话和你说。”闵云凯拄着根拐杖,戾气盈满双眼。 周粟乔一见此状便后悔刚才多事,果然不该劝芳菲见三表哥。为弥补,她忙陪笑道:“表哥,你身子还没好,出来做什么?对了,厨房做了云吞面,我叫人盛些给你送去吧!” **** 后台抽了,弄半个小时才上传成功,晕乎乎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敢明说,真凶是他 闵云凯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表妹,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先请你和丫鬟们出去坐坐,我有一件要紧的话和四妹妹说。” 闵云凯今日的低三下气,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周粟乔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了看芳菲,见对方轻轻颔首,这才闪身出了西厢。 屋中南北通透,前后四面窗户大开,在这闷热的傍晚,清风徐徐,吹去了芳菲因吃云吞而生出的一身热汗。她手一指旁边的小圆墩:“坐吧。” “四妹妹。”闵云凯忽地丢下手里的拐杖,不由分说的就往地上跪:“四妹妹这次一定要救我!” 芳菲忙道:“你先起来,这是干嘛?叫人看见还以为我刻意为难三哥呢!” 闵云凯抵死不肯站起来:“四妹妹还肯叫一声三哥,可见不是真的恼了我!过去不管多少矛盾,三哥在这儿给你赔罪,四妹妹千万不要就此忌恨上我。邱家姐妹的事儿都是哥哥糊涂,信了那两个臭丫头的鬼话,以为压住了四妹妹,太太和老爷就能高看我一眼。” 芳菲笑的只见嘴角上翘:“太太和老爷一直高看着三哥你呢!” 闵云凯苦笑:“四妹妹这个时候就别拿话刺我了。你就瞧在三哥我诚心诚意跪在这儿的份儿上,四妹妹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末路逼死英雄汉。 闵云凯自诩为英雄硬汉,却也被如今的险境逼的节节败退。刚刚就在客房,他在生死之间徘徊,眼见小命就要休矣,多亏了父亲那一嗓子,吓退了凶手。 他现在才明白,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加官进爵,在小命面前。都是过眼浮云。 保住自己这颗脑袋,比什么都强。 闵云凯哀求道:“四妹妹,太太最听你的话,你去帮三哥求一求。叫管家将我送回富春,”他手脚并用,往前匍匐两步:“我跟你保证,只要送我回去,我今生再也不踏出老家半步。” 芳菲讶然:“三哥这是被谁吓的,好像还不轻?” 闵云凯贪婪的本性和大老爷如出一辙,要不是真的吓个半死,他绝不会说出今天这种话。 回老家? 这不是要了闵云凯的命吗? “我记得三哥说过,你要在京城立下一番大事业,今后还要大哥哥对你毕恭毕敬。和婕妤娘娘联手。撑起闵家的门户?”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就别讽刺我了。”闵云凯急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说话就往前迈步:“我再不走,他们真要杀我性命。” 芳菲用手挡在身前。急促道:“你站在那儿别动。”狗急跳墙,她可不敢担保闵云凯不生邪念。 闵云凯见状,连忙妥协:“好好好,我不动就是。四妹妹帮了我这一次,回到老家,三哥愿意帮你孝敬邹姨娘,今后。邹姨娘就是我的生母,我把她当老太君似的供奉着。” “三哥不是一直坚信,你的生母是......” 闵云凯就怕芳菲说出那几个字,脸色骤变:“好妹妹,祸从口出,千万别说。” 屋子前后窗户都开着。不知多少双眼睛,多少只耳朵关注这里。闵云凯唯恐秘密别人知道,所以才哀求道:“就因为我知道的太多,所以才有人要杀我灭口。三哥诚心诚意为你好,要想活的长久。就千万别再提这件事。” 芳菲淡淡道:“我不提,不代表别人不提。旁人我不知,老爷却一直忌恨这件事。刚刚在前院客房,究竟发生了什么,老爷干嘛口口声声说撞见有人要杀你,三哥为何又要欺瞒所有人......尽管你咬的死,但是老爷愿意相信吗?这个家终归是他在做主。” 闵云凯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但他害怕。 害怕性命不保,害怕凶手卷土重来,害怕影太嫔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那,四妹妹给我个活路,只要救了三哥一命,今后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芳菲见他又要下跪,颇不耐烦道:“你站好,容我细问你。”芳菲压低声音:“究竟是谁还害你,三哥到底清楚不清楚?” 闵云凯难堪的摇头。 芳菲无奈叹气:“三哥这是不信任我?” “并非不信任四妹妹,而是我......” 芳菲冷笑:“你要是不清楚,当时干嘛不和老爷说真话?干嘛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老爷看花了眼?分明就是不敢得罪行凶的人......既然三哥不愿说,我不问也罢,只是今后再也不要提‘帮忙’二字。” “我说我说,”闵云凯迟疑半晌:“那人的脸虽然陌生,似乎戴了面具,但我不会看错,他,是平南郡王世子郭潇。” 一定是郭潇。 闵云凯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九成九不会认错。郭潇在老家住了两个多月,和他也算是相熟,闵云凯一直暗暗羡慕郭潇生来就是世子的身份,所以常常暗自观察对方。 他发现,郭潇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印记。 这个人常年练剑,虎口很粗糙,但连着手背的地方却有一道三寸来长的疤痕,像蜈蚣一样攀附在手上,十分骇人。 郭潇在闵家时,总是用细脂擦抹在疤痕上,试图遮盖住这道疤。不过就算遮掩,还是被闵云凯识辨了出来, 郭潇的背后是谁?是平南郡王郭霭。 郭潇要杀他,实际上就是郭霭要杀他! “四妹妹你一定要信我。郭家没安好心,他们......” 闵云凯的话还没说完,周粟乔气势汹汹,推门就往里闯。 她单手指着闵云凯的鼻尖骂道:“胡说八道,四妹妹恨你果然有道理,你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活该叫人掐死!” 周粟乔挥舞着手要与闵云凯拼命。 此时的闵云凯气息正是虚弱时,一见周粟乔挥舞着小拳头,吓得连忙用胳膊去遮挡。 芳菲抢步上前拦住周粟乔:“表姐!” “四妹妹你别拦着,我不能叫郭哥哥的英明毁在他手里。”周粟乔要甩开芳菲的钳制,可手劲儿用了几次。就是挣脱不开,反而被芳菲拉到了圆桌后。 芳菲冷着脸:“你们要闹,去院子里,去太太那儿。去老爷面前,我一根手指头都不拦着你们。可在我这西厢闹......偏不能叫你们如意。” 二人被芳菲这厉声喝住,都呆呆的望着她。 芳菲叫来门外的紫英和文鸢:“把三少爷扶回去,表姑娘也累了,请她回去,我要见太太。” 闵云凯和周粟乔不知芳菲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心中惴惴不安。又眼见着她大踏步出了房门,互相也不敢再厮闹,都翘首往大太太的正房看。 ...... 芳菲气鼓鼓,沿着回廊就来到李氏的房门口。小丫鬟坐在门槛上外的小杌子上翻花绳。瞧见芳菲,立即笑着打帘子:“四姑娘来了。” 芳菲没做声,径直进了内室。迎面而来的宝莲见她这个模样,不禁低声笑道:“谁惹着了四姑娘?” 芳菲揉揉僵硬的脸颊,苦笑道:“我那儿一通的乱。出来躲躲。太太呢?” 宝莲扭头往里一使眼色:“陪着大老爷吃了一碗云吞面,大老爷说身子不舒服,歇息在了暖阁,大太太在屋里写信。” “是写给大哥哥?” 宝莲点头微笑:“刚刚驿站送来大少爷的信,太太就叫我们都去外面伺候。” 大太太每月都要往富春老家送上三四封信,驿站来往,通讯十分便利。闵云泽的近况。老宅子里的近况,大太太就从这些信件中知晓七八分。 而今大少爷科举在即,大太太恨不得每日三封信传给儿子。 芳菲理解大太太的心情,便没有唐突进门,只叫宝莲搬了把小杌子坐在帘子外。 伺候的小丫鬟手执蒲扇,时而轻时而重的摇。 芳菲低声笑道:“你去玩吧。这里我自己歇着就是。” 小丫鬟有些不敢,刚刚宝莲姐姐叫她在这儿伺候四姑娘,若是跑了,怕宝莲姐姐骂她。 “不碍事,宝莲要是问起。便说是我的主意。” 小丫鬟早想去外面跟着翻花绳,一听四姑娘这样讲,便不再顾虑,高高兴兴把蒲扇交给芳菲。 窗外已是黄昏,夕阳穿破了云层,将云霞染的火一般艳红。 余晖无拘无束的洒在屋中角落里,芳菲一面闭眼假寐休息,一面单手摇着蒲扇乘凉。 她的心情也随着这习习凉风渐渐趋于安静,手中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不知几时,屋中传来啜泣声。 芳菲眼皮一动,忽然睁开。侧耳倾听,声音的确传自于太太的卧房。 “太太?您睡了吗?”芳菲试探的低声询问,可没有人回答,哭声也好似戛然而止一般。 “太太?” 芳菲锲而不舍,又连问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她干脆撩开帘子往里进,一进门就瞧见大太太李氏正背对着自己坐在花桌旁边,袖口浅藏,似在拭泪。 “母亲?”芳菲脚步迟疑,没有立即上前。 大太太也没有转身,只是忍着哭腔,勉强镇定道:“四丫头,你几时来的?” 芳菲这才断定大太太是出了事儿,她立即走上前:“母亲,是大哥哥的信里有什么问题?” 大太太的泪珠子再也遮掩不住,啪啦啪啦都掉了下来:“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命苦!” 李氏伏在花桌上失声痛哭,袖口中的信笺掉落在地。芳菲捡起细细一读,短短数句话,却叫她如雷击一般,身子摇摇欲坠。   ☆、第一百七十章 、傲娇皇子,欢快同行 伯母亲启: 大哥于三日前不慎落马,摔断右腿,群医无策,依老太太之意,盼送长兄京中医病,以免酿成后患。 信中只几十个字,却叫人触目惊心。 “母亲,这怎么可能?大哥骑马的技术传自于祖父,不敢说十分精湛,但要说落马......我绝不相信。” 大太太擦干眼泪,心中已经绝望:“千真万确,老太太怕我不相信这信里的话,特意叫孔妈妈的孙子骑快马,一并随驿站进了京城。如今人就在前院。” 孔妈妈是大太太的陪房,也是大太太的心腹。这次他们一家没有随京,一半原因是大太太吩咐其照顾闵云泽,另一半原因,是担心长房走后,二房在府里独大,所以留下自己的心腹暗中打探。 孔妈妈对太太尽心竭力,绝不会有背叛之心,更不会叫孙子千里迢迢送来一句假话。 芳菲捏着信:“二哥说送大哥哥进京诊病,这信一来一往也有十余天,想必人已经在路上?” “正是,我估算着行程,大约三日后就可抵达通州。”大太太看着芳菲:“云泽是什么脾气,你这个当妹妹的应该有所知晓,摔断了腿,不能参加秋闱还是次要,就怕落下病根儿,一辈子与仕途绝缘。他的心性,未必承受的起这个打击。我思来想去,只有叫你去通州接他一程,才可叫我安心。” 芳菲毅然道:“那我明天早上就收拾东西。” 大太太紧紧拉着芳菲的手:“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就怕你大哥哥出意外。四丫头,叫你去,是盼着你能开导开导他。我也不求靠着他今后为我挣个诰命,只要你大哥哥平平安安,我死而无憾。” 芳菲连忙道:“母亲再也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大哥哥福大命大,都说十年磨一剑,这次秋闱不成,或许还是件好事。” “但愿你说的对。” 如今大太太也不求儿子什么。只要人平安无事就好。 二人商量妥当,次日一早说给闵朝宗听。大老爷惊的好久不能回神,一个儿子半死不活,另一个儿子竟也摔断了腿。 难道家里最近冲撞了煞星? 大老爷连忙问闵云泽病情。大太太哽咽道:“只说腿断了,富春的大夫们都不敢乱用药。” 闵朝宗一听,心顿时凉了半截。 富春的大夫可都不是庸医,若他们都不敢用药,那长子的腿就不是一般的骨折而已。 万一儿子脚跛了,又或者终身不能再站起来,闵家长房这一脉就算是彻底与仕途绝缘。 那芳华在宫里拼死拼活,又为谁? 闵朝宗断然道:“云泽的腿一定要救好,不管花多少银子,不管求多少名医。只要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大太太望着丈夫:“老爷果然这样想?” “这是自然,家里心疼儿子的可不单单是你一个人。”闵朝宗道:“要不是皇上那里的差事缺我不可,又何必叫四丫头去通州?不过话说回来......放任何一个人去,都不如四丫头更叫我放心。” 闵朝宗面对芳菲少有和蔼之色,今日却例外。他低声道:“你大哥哥要是心情不好,千万要多担待,别耍小姐的脾气。” 芳菲应道:“父亲放心,我一定护送长兄平安归来。” 闵朝宗长吁一声:“但愿他能平安度过此难关。” 三人商定出发时间,又叫管家随行,芳菲的侍女中只带了紫英和靖童。前者稳重聪颖,后者泼辣爽利。都是芳菲的左膀右臂。 芳菲特意将文鸢留在家中,其意更加明显。文鸢深受信赖,自己也兢兢业业,不肯拖累姑娘后腿,更不肯叫人小瞧了她们。 去通州一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闵云凯得知此信。拖着病躯来见大老爷,大老爷开始还不待见他,为受骗一事耿耿于怀。可听说闵云凯在场院里磕的头破血流,这才撑不住,快步来至门外。 闵云凯不求别的事。只为能随芳菲去通州,再从通州折返富春。 大老爷大吃一惊:“你说你愿意回富春?” 闵云凯头扎在地上,血迹早顺着眉梢落进眼睛里,模样更加狼狈。可闵云凯根本不去擦,只是苦苦哀求:“父亲准我回富春,儿子才能为父亲去孝敬祖母。二叔虽然好,却终究不是咱们这房的人,若儿子回去侍奉祖母,族中的亲戚们见了,也只会说父亲教子有方。” 闵朝宗被说的怦然心动,可是...... 长子的腿万一真的断了,小儿子就更应该留在自己身边。 闵云凯见大老爷迟迟不下决断,只好将目光落在芳菲身上,苦求之意赫然在目。 芳菲便笑道:“父亲,女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闵朝宗近来也受大太太影响,加上心里厌恶王屠夫,自然而然就高看了闵芳菲:“你说。” “并不是我这个做晚辈的非议长辈,可祖母偏心二叔,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女儿想,长兄被迫来京诊病,咱们这一房确实没有人在老家盯着。家产都是死物,只要您说不动,没人敢轻举妄为。可父亲在故里留下的那些好名声呢?没有人维护,没有人替您说话......女儿怕被人有可乘之机。” 闵朝宗深觉此言有理:“我竟没想到这一层。” “父亲为陛下鞠躬尽瘁,不记着这种小事也是应该的。”芳菲瞧了瞧闵云凯:“三哥的性子嘛......” 闵云凯用一双带血的眼睛,巴巴儿的瞧着她,渴盼着从芳菲嘴里吐出有利于自己的字眼儿。 闵朝宗催道:“老三性子如何?” 芳菲淡笑:“三哥这人,攻城不足,守城倒还绰绰有余。” 她这一贬一褒的话,若换了以往说,闵云凯非恨死她不可。然而今时大不同往日,他非但不生气,还感激的要命。 良久。闵朝宗才勉强答应。 两日后,府中一拨队伍开拔,前后两架车,芳菲在前。闵云凯在后。周身护着七八个家丁,还有大太太从镖局请来的拳脚师傅。 闵朝宗一开始听说,还只埋怨花冤枉钱。认定通州到京城不过一日的路程,天子脚下,谁敢乱来? 可大太太非但不肯,还请了京城最好的镖师。 事实证明,大太太往往具有远见,对于紧密防护的车队,出城前这一路上倒也平安。 一到城门口,守门的偏将还是当初闵家进城时遇上的那位。 当日。这位偏将和闵朝宗套上交情后,曾多次往金安街拜访。后来芳华进宫,闵朝宗炙手可热,此人更是送了不少礼物。算得上是闵府常客。 这人一见管家,便连忙跑了上来。见管家截到城门洞的角落里:“这车上坐着的可是府上四姑娘?” 管家嘴巴严,不敢乱开口,只是陪笑道:“将爷在这儿忙着呢?昨儿老爷还念叨您,说家里存了好酒,盼着您去。” 那偏将笑骂道:“先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要紧的事儿。那车里要坐的是贵府四姑娘......” 偏将偷偷一勾手,“瞧见没?有位祖宗要见你们姑娘呢!” 管家眯着眼睛。往城门洞另一侧瞧。那边儿就已经是出城的方向了,近日来许多达官贵族为来往于行宫和城中之间奔波,城门处常有身世显赫的小祖宗闹事,管家一听偏将的话,就害怕的想躲开,准备折返回去。另走西城门。 那偏将赶紧拉住管家:“你要是走了,我可如何与六皇子交差呢?” “你说,六,六殿下?” “可不就是这位祖宗?不知怎么,打听到你们四姑娘今日要出城。早守在了外面。我要是放你们离开,六皇子非当场砍了我的脑袋。”偏将心有余悸,赶紧扯住管家往对面走。 且说六皇子正等的满心不耐烦,几次要走,却都忍住没动。忽见前方偏将揪了个人跑来,一甩马鞭:“你,再去打听打听,闵四......” 偏将笑嘻嘻道:“殿下不用再问,这个就是她们府里的管家。后面车中是四小姐与三少爷。” 六皇子面色一喜,丢下二人就奔往车队前。当下几个镖师都是严阵以待,六皇子身边的大内侍卫更不弱丝毫气势,两拨人马间隐隐有剑拔弩张之险。 六皇子却犹不自知,隔着帘子叫道:“闵家小丫头?我有话和你说。” 芳菲正和紫英闲谈,突然外面来了这一嗓子,她一时还没闹清是什么人。等掀了帘子往外探头,才发现六皇子堆着满脸笑容站在离马车几步远的地方。 “六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等你一起出城啊!” 芳菲诧异:“等我?等我干嘛?” 六皇子原本欢快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不敢置信的瞪着芳菲。 芳菲被这小眼神唬了一跳,可思来想去,没不记得她二人之间有什么约定:“殿下,您是不是记错人了?” 她和这位小爷交际不多,也就两面之缘。 芳菲想的简单,可六皇子却不这样想。就见他把脸一沉,轻哼道:“记错人了?谁当初托本殿下为她表姐撑腰来着?如今事情办妥了,这又翻脸不认人......真是可恼!” 芳菲茫然:“殿下替我办成了什么?” 六皇子气的要吐血:“你表姐不是一直为白门喜纠缠吗?本殿下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以后你大可以放心,白门喜再不敢纠缠你表姐啦!”   ☆、第一百七十一章 、荒野村舍,刺客出没 说到这里,六皇子忍不住自己的得意劲儿。 白门喜,那可不是一般人,京城里出了名的二世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是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 白家从不招人待见,却偏偏是圣懿皇太后的娘家亲戚,因为有这层关系,白门喜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竟无人敢吭声。 李红绸不是白门喜唯一看重的姑娘,被他蹂躏过的良家女子不知多少。原本,李家就算骨气硬,也禁不住白门喜的下作手段。然而万幸的是,先帝故去,万岁正愁找不着机会对圣懿皇太后下手呢! 白家心知肚明,遂不敢轻举妄动,也只不过是悄悄地在富贵人家里散播流言蜚语,败坏李红绸的名声。 许多人都怕白家,先别说白家此刻还不是丧家之犬,就算被新君打压的不能抬头,可只要圣懿皇太后还活着......那白家就总还有熬出头的一日。 白家依仗着圣懿皇太后,圣懿皇太后依仗的是九皇子。 一环扣一环,这也是京城许多人家迟迟未有动作,只是观望的心态。 不过,六皇子才不学他们。 从新君登基那一刻起,六皇子就下定决心站好了队伍。 帮闵芳菲,实际上也是帮他自己。 “实话告诉了你,”六皇子用手半掩着嘴,偷偷道:“万岁现在处处看白家不顺眼,大约要收拾他们家呢!你大可以派人知会你表姐,再忍耐些时日。圣母皇太后给白门喜指了一婚事,娶的卫明讳的大女儿。” 芳菲忙截住他:“这绝不可能,都说陕甘总督的大女儿卫月言要进宫做皇后娘娘,指婚的旨意就等皇上从行宫回来颁布呢!难道你瞧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好糊弄?” 六皇子嗤笑,斜眼瞪她:“所以才说你们不懂装懂。谁说卫月言才是卫明讳的长女?她是嫡出不假,但上面还有个庶姐,叫卫月语。今年和白门喜年岁相仿,二十了,老闺女一个,还没嫁人。” 卫家这番进京。声势不可不谓之好大,卫月言的大名更是响彻深闺内外。也就是后来凭空蹦出来一个闵芳华,堪堪遮掩住了其锋芒。 但是卫月语...... 芳菲还真是闻所未闻。 她轻笑道:“这下好了,白家与卫家还有亲戚关系,想必再不会出闹出康小姐的悲剧。” 六皇子歪歪嘴角:“那是你不知道卫月语有什么不妥。她呀,据说在陕甘一带相当有名,是当地的交际花,与诸多男子都有牵扯。我和太后娘娘一说,娘娘当即就应允了。白门喜和卫月语嘛,‘天作地设’的一对儿!” 芳菲并不放心:“圣母皇太后下了这样的旨意。难道圣懿皇太后就不过问?” 六皇子冷笑:“圣懿皇太后忙着自保,她可无暇顾及一个娘家外甥的死活。对了,你是不是要出城?本皇子和你一道。” 六皇子的卫队足足百余人,他们囤聚在城门口本就惹人注意,芳菲可不想招人闲言闲语。传进大老爷耳朵里,非成祸患不可。 她赶紧赔笑:“我们不同路,殿下是要往行宫去?我们却要前往通州。这一东一西,出了城门楼就掰成了两个方向。” “所以才巧!本殿下也要往通州去接人。同路同路!”六皇子笑眯眯的堵住了芳菲所有退路,下定决心要并成一队。 有皇家卫队出面,这城门一行格外通常,两旁百姓无不毕恭毕敬的回避退让。芳菲的车马被一群侍卫严密包在其中。大太太聘请的镖师们反而可怜巴巴被挤到队伍的大后方。 车队快马兼程,只在途中歇息了两次,然而到天黑时也没瞧见通州的驿馆。 六皇子的侍卫长不敢再疾行,只好请示歇息在路上的村庄里。 这小村子里统共只有四户人家,平日也有往来通州和京城的客商僧侣们借宿,靠这个一年也有些收益。不过像今晚这样。如此多的人来借宿,他们还是头一次。 芳菲和闵云凯住了一户,六皇子住在隔壁院子。百十号侍卫和衣倒卧在场院里,将两户人家紧紧裹住,守备森严。 单单说芳菲住的这户人家。主人早将正房挪让了出来,又是烧水又是做饭,一家子忙的团团转。 芳菲叫紫英拿了些钱给他们,主人家却不敢要。 “贵人早赏了,草民不敢接......” 这是个小康人家,主人虽非大富大贵,可也有七八间屋子。房后一片菜园,此时节刚巧有许多新鲜的果子瓜熟蒂落。主人献了好大一个沙瓤西瓜,“请小姐品尝。” 芳菲笑道:“大叔和大婶千万不要客气,咱们暂住已经是叨扰麻烦,何必再叫你破费?”她见主人家身边站着个憨厚的小姑娘,脸膛红扑扑的,略显粗糙,一看就知道在家常做农活儿。 芳菲冲着她招招手,将随身带着的络子送她:“拿着玩吧。” 小姑娘赶紧背住手往后躲,眼睛偷瞄爹娘。 “使不得,使不得!”农户两口子连连摆手:“乡下人家的丫头,不配用这样好的络子。还请小姐歇着,丫头烧了热水,小姐要用,只管打发她去提。” 芳菲这车里颠簸了一整日,骨头都要硬了,脑瓜仁儿麻酥酥的疼,正缺热水解乏。她不敢叫农户家的丫头提滚烫热水,只叫靖童和紫英去做。用滚水泡了脚,芳菲长舒一口气,才觉活了过来。 “还有热水,你们也趁势都洗洗。明儿到了客栈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紫英和靖童面面相觑,这才露出笑颜,也不嫌挤,都把脚伸进盆子里。水已经有些变凉,不过在这夏日里还是热的满头汗。 丫头正好进来取水壶,看见水盆里撒着好多东西,没忍住好奇:“姐姐,这是什么?” 她从没见过谁家洗脚盆里这样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 芳菲笑着朝她招招手:“这里面是丹参、山茱蓃和白芍,用来泡脚最好。我送你一包!” 丫头拨浪鼓似的摇脑袋:“爹娘说,不能要小姐的东西。” 虽这样说,可眼睛还是恋恋不舍的看着芳菲随意搁在桌上的络子。 芳菲心中会意,亲手戴在丫头腰间,“去玩儿吧。” 小姑娘高高兴兴的去了,靖童看着蹦跳出去的背影,一脸醋相:“姑娘早说那络子送我,转眼却给了别人,可见不是真心疼我。” 芳菲笑骂道:“这个醋你也吃。等回去,我编十几个送你,叫你每天不重样的换着戴。” 靖童连连拍手,紫英也闹着要,三人说笑,旅途中的疲惫之意去了大半。 小姑娘提着空水壶,另一手攥着刚得的络子,一路走一路看,场院里的镖师和侍卫们三三两两聚着,见了这小姑娘也不甚在意,有的见她可爱,还报以微笑。 然而,等这小丫头走到无人角落里时,脸色渐渐沉下来,她将水壶轻轻放在台阶上,将络子往怀里一掖。从这里上去是农户夫妻俩暂住的小厢房,二人正在等待小姑娘。 “怎么样?”夫妻俩一见小姑娘进来,忙起身:“那水都用了?” “嗯,三个人都泡了脚,药效虽然不及饮用,可也够她们睡上一觉。”小姑娘翻脸如翻书,“麻烦的是院子里,那些镖师都饮自带的酒,咱们送去吃的,喝的,他们都不肯用。” “不怕,几个小镖师,咱们还不放在眼里。要紧的是那些侍卫......姑娘,六皇子身边可不乏高手,咱们那些蒙汗药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小姑娘冷笑:“就凭咱们几个,你们以为还能要了六皇子性命?不过闹闹场子,然后赶紧脱身才是正经。对了,我瞧六皇子对这个闵家四小姐很看重,等会儿觑着侍卫们都在六皇子的院子,你们俩摸进去,让她见见血光。” 二人毫不迟疑,欣然领命。 夜色袭来,渐渐地,远处天际连月牙儿也被乌云藏在深处。左右相邻的两个院子里,到处都有侍卫巡视。 尤其是六皇子所居之处,七十个人分三班,每隔一个时辰换岗巡视。 芳菲和衣睡在床榻上,紫英和靖童的铺盖在不远处,院中时而就有人举着火把在周围走动,芳菲便拿衣角遮在眼睑上,睡的很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远处传来响动,半睡半醒中的芳菲立即从床上跃起,“靖童你听,是什么声音?” 靖童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往窗口瞧:“好像是六皇子那边的院子。嗨,姑娘也不用担心,六皇子脾气大,说不准谁惹了那祖宗,闹腾闹腾也不稀罕。” 芳菲却侧耳听了听,可越听越不对,她忙起身:“我怎么听着有刀剑声?” 才说完,屋子外就有人敲门,正是管家大力拍着门板:“四姑娘,四姑娘,出大事了!” 三个女孩儿睡意全消,靖童用身子堵着房门,扭头看芳菲:“姑娘?” “开门!” 靖童当下不再迟疑,立即取下门闩,外面管家一脸焦急之色:“姑娘,六皇子的院中闯进了刺客,这会儿侍卫都在围战,几个镖师怕顶不住,说要护着姑娘出去躲躲。” 荒野村舍,怎么就冒出了刺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女魔头,一刀毁容 刺客比大家想象中的要少,六皇子那边的院舍看着闹哄哄一团乱,其实也就十几个黑衣人。可难就难在,这十几个人都是绝顶高手,那些保护六皇子的卫军们也算是厉害,但面对十几个黑衣人,一时间竟也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们在房顶上跳跃。 闵家雇的十几个镖师力主退到后山避难。 这个四户人家的小村落里,三面都是通途,只有后背依靠两座矮山。山梁上种的都是果树,在夜色迷茫下, 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去处。 不过,也正因为它果林茂盛,芳菲才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赞同。”她断然拒绝管家的提议:“你们瞧六皇子的院舍,刺客明显不敌,若逃走,只会往林中逃窜,我们往里躲,岂不是叫人堵个正着?” 管家也急,本以为和六皇子同行,再没有比这更稳妥的,谁承想目标越大,危险越多。 这边的小院暂且还是安全的,主人夫妻和小姑娘慌慌张张从屋里跑了出来,都是衣衫不整,睡眼惺忪。 芳菲怕吓着他们,忙高声喊:“快进去把房门堵上,别出来乱走。” 那夫妻俩好像听不懂话一样,茫然的站在原地,倒是二人的女儿小姑娘受到莫大惊吓,捂着耳朵往这边跑。 等跑到近前,芳菲拉住她:“别怕,隔壁院子里在演戏呢,等会儿就散,妹妹你听话,先和爹娘在屋子里等着。” 小姑娘闷头,两只手死死拉住芳菲的衣襟。 紫英见状,只好过来掰扯,可手才碰到这丫头,就觉得腕子凉飕飕一阵麻,紫英低头去瞧,映着镖师们高举的火把。她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几时划开一道四寸来长血痕。 紫英大骇,下意识抽手,“姑娘,小心有诈!” 话音一落。小姑娘潜藏在袖口中的匕首就直奔芳菲门面而来。 饶是芳菲动作敏捷,却也还是被这一刀划开了脸皮儿。 她只觉得疼痛钻心,等手从左脸颊上抽回时,早已沾满鲜红。 这个年代,男尊女卑,女孩子的脸是出嫁的资本之一,行凶者如此狠毒,可见坏透了心肠。 芳菲要往后退,然而,小姑娘动作更快。举着手里的匕首就往上劈。紫英想也不想,空手要夺,那小姑娘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本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巧劲儿,明明比紫英还矮。却将紫英推了个趔趄,又一脚踢翻准备靠近的靖童。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的连身手最好的镖师也没能及时挽救。 关键谁也不会在意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更不会想到她才是这院子里安插的钉子。 这十几个镖师出自同一家镖局,名叫昌德。其中有位德高望重的老镖师,就是这昌德的元老,原本依他的辈分是不用来走这一趟的,可大太太出的银子多。昌德少东家便央求着这位老镖师带队。 大伙儿刚一出城的时候还挺窃喜,觉着闵家这位小姐本事大,能与六皇子同行,一路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山野匪类见着这阵势,还不远远的都躲了? 后来见护卫军连住宿下榻的地方都帮着找好,诸人就更是乐的悠闲。明知道少东家最讨厌有人在走镖的时候饮酒。可还是有人暗中偷喝。 老镖师一辈子没有失手过,今天却叫个小丫头砸了手里的招牌,恨得牙根痒痒。 他也顾不上去瞧芳菲脸上的疤,只知道人还活着,遂抽出长虹宝剑。直刺小女魔头心口。 一人用长剑,一人用短刃,二者交缠在一处,招招都是致对方死地的要害。 余下人反应过来,立即围攻那对夫妻。 紫英和靖童三人早就是慌不择路,勉强将芳菲搀扶到墙角处,眼见三少爷的房门近在咫尺,紫英忍着疼说道:“姑娘,咱们先进去躲一躲。” 彼时,芳菲的疼早变成了麻木,血顺着脸颊往下颚淌,滴滴答答,流水儿似的落在地上,形成一条红线。 即便手边没有镜子,芳菲也能感觉到,那一刀极重,不知道有没有露出白骨。 靖童的心窝挨了一脚,看着没事儿,其实嘴里都是腥甜味儿。她不敢告诉姑娘,只有一口口往下咽。见房门就在眼前,靖童抡圆了拳头使劲儿砸在门板上:“三少爷,快开门没让我们进去。” 敲了四五下,里面死寂一般,仿佛从没有过人往来。 芳菲嘴唇惨白,勉强道:“越过院子去求救。” 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就靠这几个镖师根本挡不住那三名凶匪。而此时,这间院子里原本的护卫军都跑去了六皇子身边,芳菲要想活命,就得冒险。 果然,她猜的不错。围攻那夫妻二人的镖师们立即败下阵来,被打的几乎无招架之力。也就是老镖师那里还没显出败落之意,但与之对战的小魔头却越斗越勇,前者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芳菲不敢用手去捂伤口,只拉紫英和靖童,三人躬身,紧贴着墙壁往院门口篱笆墙的方向去。 只是她三人才到拐角处就被小魔头用余光扫了正着。 “哪里跑!”小魔头虚晃一招甩开老镖师,袖口倏地一抖,从里面窜出几道白芒,直奔芳菲而来。 “姑娘快躲!” 靖童一把推开芳菲,等自己想要闪身时却早已是来不及。 “靖童!”芳菲脸色狰狞,叫着昏倒在地的靖童,紫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命推着芳菲,不叫她去管:“姑娘,快走,快走!” 已有三四名镖师遇难,这边人越斗越少,六皇子那边闻听到不妥,赶紧来人帮忙。 小魔头三人见势不妙,这才施展轻功,跃上房梁,狠狠瞪了芳菲一眼,转瞬后就消失在屋后的果林之中。 “四姑娘,四姑娘!”躲起来的管家此刻才连滚带爬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一见满脸是血的芳菲,吓得几乎没抽过去。 老镖师端着宝剑,院子里火光冲天,只要不是瞎子都瞧见了闵家四小姐脸上的惨状。他脑子里迅速闪过各种补救方法。却可悲的发现,自己想的那些都无济于事。 “闵芳菲,你没事儿......”还没等说完,急匆匆赶来的六皇子一见芳菲的惨状,立即瞠目结舌。 “这群混蛋,本殿下非回禀圣上,宰了他们。”六皇子不忍直视芳菲受伤的脸,说话的空档,将头偷偷扭到了一边。 而另外一边,闵云凯做贼心虚。开了房门,只留一条缝往往偷窥。 见芳菲毁容,他反又暗自窃喜,刚刚的恐惧立即化为兴奋,远远盯着芳菲那张血粼粼的脸蛋。满意的瞧个不停。 芳菲不理这些人,更不记得自己的伤口还在淌血,孤身扑到靖童跟前,使劲摇晃着心腹丫鬟:“靖童,你醒醒。快醒醒!” 六皇子出来,护卫军中焉能没有大夫。立即有人跑上前,取下那几根白芒绣花针。等瞧清楚上面的毒,长舒一口气:“没事儿,是寻常的麻药,是这姑娘惊悸,吓过去了而已。” 六皇子忙道:“先别管她,你快去瞧闵四小姐。” 军医踉跄上前。立即有人手持火把凑上前。 “嘶......”大夫强忍着没有别过头去,“姑娘这伤要赶紧用药。” 芳菲一听,心就像坠入无底洞,立即沉进深渊。 大夫的要箱子里尽是上好的金疮药,但女孩儿的脸不比那些护卫军们。皮糙肉厚。加上有六皇子盯着,大夫更不敢乱用。 烈酒蘸着棉球,擦干血迹,露出外翻的皮肉。 芳菲身子跟着一阵阵哆嗦,疼的忍不住时就急促,低声的抽气。 六皇子见状,气的只骂那大夫无用。 大夫被吓的更是手脚局促,脑子发懵。 还是那位老镖师站了出来:“殿下,四姑娘,我们常在江湖行走,身上倒备用了些好药。刀伤剑伤最惯用,只是不知道对四姑娘的脸......” 六皇子显然不信来这些江湖人。 在他看来,刚刚就是这些镖师坏了事儿,弄的闵芳菲被人暗算。 “不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拿出来用。这张脸要是毁了呢?” 芳菲听着六皇子鸡蛋里挑骨头,坐在椅子上冷冷道:“安师傅,你放心用药吧。左右这张脸是救不回来了,” 芳菲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虽然知道这件事不该迁怒,但总还是埋怨六皇子的多事。 几个时辰前,若没有他在城门口堵自己,大家也不会一并同行,没有同行借宿,就不会招来那些顶尖的此刻。 芳菲越想越是委屈,越想越觉自己无辜受牵连,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滚落。 老镖师忙道:“四姑娘千万不能哭,这一哭,伤口可受不住。” 他出去寻来自己的包裹,在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圆铁盒,等一揭开,中药呛的人眼睛发疼。 “请四姑娘用手指肚剜一块抹在伤口。” 死马当活马医,芳菲觉得,再不济,这脸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她用指甲盖抠了整一小块,对着镜子涂在伤疤上,说来也奇怪。这药虽然难闻的很,但涂抹上去以后,格外舒服。 凉飕飕,伤口也不觉得像刚刚那样火辣。 芳菲还要抹第二遍,老镖师忙道:“四姑娘别急,这药后劲儿大,一遍足够。” 他将药盒恭恭敬敬递给芳菲,忽然一抱拳。 “安师傅,你这是......” “没护住四姑娘周全,我们德昌镖局对不住你。”老镖师抽出腰间佩剑:“我自断一臂,向四姑娘赎罪!” **** 亲们不要担心,芳菲的脸会好起来滴,不过考验男主的时候到啦!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声无息,悄然撤离 老镖师一生磊落,走镖无数,从当学徒开始就兢兢业业,从没拖累过镖局后腿。到后来学有所成,更是单挑大梁,成了德昌镖局顶梁柱。 江湖上,老镖师也算是响当当一面招牌,今日折在此,他一心以为,唯有断臂才能平息人们非议。 长剑举起,眼看着一条胳膊就要落地,四下无人阻拦,镖局里几个年轻却受了重伤的镖师更是眼睁睁看着,为这即将发生的第二幕惨剧心痛。 “安师傅,”芳菲低声叫住了他:“与其砍掉自己的胳膊,不如留下一身好本事,帮我找到仇人一雪今日之耻。” 芳菲明白,自己的脸多半是救不回来了,等回到京城,等待自己的不知会是什么。也许是被悄悄遣送回富春,也许是被大老爷随意塞进一个没人知道的庵堂,悄无声息的了却残生。 无论是哪一种,芳菲都不甘心。 她有仇必报的性子,压根就不会饶了那一家子三口。 “安师傅,我不要你的胳膊,只要你一句话。” 老镖师迟缓的将宝剑从半空中放下:“闵四姑娘你说。” “我要你立下誓言,必要在有生之年查出今日毁我容貌的仇人。” 老镖师一拱手,果决开口:“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立下毒誓,若不能在有生之年手刃凶手,为四姑娘报仇,我死后必入地狱,受轮回之苦。我的子子孙孙也为奴为婢,替四姑娘追索报仇。” 余下镖师们,但凡还能站起来的,都跟在老镖师身后立下同样毒誓。 这些人都依仗德昌镖局过活,镖局掌控着他们的生死命运。今天闵芳菲说下此话,实际上就是不再追究镖局的过失。 不追究镖局,大家就能有活命的希望。 就算为了这一线生机,大伙儿也愿意跟随安师傅立下誓愿。 天际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在许多人看来,这不过是平淡无奇的家常,可在芳菲心中,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流失。 她的脸上裹着白布。就算不用镜子去瞧,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可怖可憎。芳菲不敢掉眼泪,泪水是咸的发苦,淌在伤口里就像针扎一样。 安师傅说,伤口感染,只会叫刀伤更严重。 芳菲的半面脸是肿的,又热又烫,她就坐在窗前,眼睛不敢阖上,因为一闭眼就能想到匕首划破皮肤的场景。 院子里大部队已经开拔。芳菲知道,那是六皇子的护卫军。从最开始的嘈杂,到此刻的窸窸窣窣,直至一点动静都没有,芳菲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正给靖童喂水的紫英忙站了起来。忧心忡忡看着芳菲:“姑娘,你这是......” “咱们去瞧瞧。” 紫英为难道:“姑娘,何必呢?他们要走就只管走便是,左右不是同路。姑娘,姑娘!” 紫英在后面追着叫芳菲,却还是没能阻止人出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不少地方还有篝火没燃尽。六皇子和他那百十号人在半个时辰里撤的一干二净。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倒是那几个镖师还在前面撑着灭火,以防火星烧到后山的果林。 “四姑娘,咱们几时启程?”老镖师领着两个亲信徒弟上前,这俩徒弟也在对战中受到重挫,伤势严重,不过倒也激发了男儿血腥。对芳菲提到的报仇一事毫无怨言。 芳菲看着院中这七八间房,徐徐道:“不着急,请安师傅和大伙儿将这几个屋子都搜一遍,看能不能查出什么遗漏。” 安师傅点头答应,大伙儿三人一组。统一受调配,在几个屋子的里里外外翻看。 闵云凯被赶了出来,见院中站着闵芳菲,遂拄着拐杖尴尬上前,一开口就是抱怨:“四妹妹,我的好妹妹!叫我说什么好呢!以前你就爱好高骛远,那六皇子是什么人?万岁的亲弟弟,皇亲国戚,你跟着往前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不但脸蛋毁了,还得罪了六皇子。要紧的是,将来佟鹤轩还能结这门亲事吗?” 紫英愤愤不平,当即就为芳菲挺身而出:“三少爷,你这话可没意思。当时跟着六皇子一并出城,你可讨好着呢!还说要去院子里住,将房舍留下来给那些官兵。” 闵云凯脸羞得通红,又不敢瞪眼,只好哼道:“我那也是尽做臣子的本分。” 芳菲站在台阶上,没搭理闵云凯,只道:“三哥要尽本分,你自己在这儿尽就是。恕我不奉陪了。” 她大步下了台阶,闵云凯伸手去召唤,却见芳菲随啦那安师傅进了东南朝向的一间小屋。 昨夜住进来的时候,屋主特意叮嘱,那间小屋堆放的都是杂物,又脏又乱,轻易不要进。 大伙儿没在意,只是出了事后,德昌镖局的镖师们才撬开门锁往里搜寻。 小屋子昏暗,窗户都用门板钉子死死的封住,光线不好,勉强借着从门口射进去的光往里窥探,角落里三具尸体被随意堆放着。 “恐怕这才是真正的房主人。” 老镖师点点头:“四姑娘说的不错,可惜......遭了大难。” “安师傅能不能瞧出,这人已经死去几天?” 老镖师蹲下身看了看,他不敢咬的太死,只是怀疑:“大约就在三四天内。闵姑娘瞧,这里都撒着防腐的药粉,不然,凭这样的天儿,尸体一准臭了,咱们进来时却没发现,可见......” 芳菲冷笑,嘴角抽动脸部,疼的她忙收了笑意:“可见这帮人堵在此处也不是一天两天。” 芳菲确定自己受的是无妄之灾,可恨六皇子还跑了。 老镖师等几个将尸体逃出去焚化,又查了半个时辰,原来不止他家,就连其他几户也都找到了枉死的肉身。 一个村子二十多口人,就这样被屠杀的干净,甚至连自己被什么谋害也不知道。 芳菲的手轻轻抚在左脸颊上,纱布裹的是一层又一层,这样的天,脸上早就是汗水滋生。 “闵姑娘,除了这几具尸体,余下就什么也都找不到了。” 安师傅无奈的领着大伙儿折返。 芳菲淡笑:“没关系,尚在我意料之中。”既然策划好要截杀六皇子,就断没有留下证据的必要。 那些尸体不便于运出,所以才对方在隐秘角落里,况且以昨晚打杀的残忍,芳菲就猜到,那些黑衣人就没打算留活口。 *** 中暑了,太难受,明天三更,大家等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落脚客栈,线索苗头 村子小,处理起来就容易。 镖局里的镖师们都同情这四户人家,用了短短半日,简单在后山挖了墓穴,甚至连最基本的棺椁都没有,只能草草浅葬了她们。 这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大约也就十一二岁,可能死前还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芳菲戴上帏帽,扶着紫英,登上马车前最后一次回首眺望这座平静的小村落。 想必从此以后,前往通州的路上便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供人歇脚的地方。 镖局护着两架车一路缓缓前行,抵达通州时天色刚暗,街上好几家驿馆酒楼,酒幡子在习习晚风中伸展飞扬。 安师傅与通州本地一家客栈有交情,老板热情好客,与镖局多年的交情,黑白两道通吃。一见安师傅,店老板先是亲亲热热的往里让,可等见了随行镖局的损兵折将,店老板不由得大吃一惊。 德昌镖局在业界口碑卓越,远的不说,就单说这京城到通州的地界上,就没有哪家山大王敢得罪他们的。 尤其又是在安师傅亲自带队,还损失如此惨重,可不叫人吃惊? 这店老板通情达理,先清了一间僻静整洁的小院给芳菲等人住,见安顿妥当,才将安师傅请去前面说话。 安师傅不敢离开芳菲和闵云凯半步,死活不肯,还是芳菲见那店老板热情有礼,又言辞恳切,便道:“安师傅一路辛苦,还请掌柜的替安师傅置一桌酒席,账就暂且记在我们身上。” 店老板喜笑颜开,拉着安师傅就出了小院。 “你们这位女东家好气魄,说话也爽利,一路上没着麻烦吧?” 安师傅苦笑:“老弟,别提了。镖局这次恐要遇难。” 店老板慌的忙问缘故,等知道前夜村中惨案,又得知这位女东家乃是今朝闵婕妤的亲妹妹,更是神色大变:“安老哥。你们究竟惹的是哪路煞星?我虽远在通州,但京城的绯闻也是有所耳闻。那位闵婕妤现在炙手可热,闵家也算是半个外戚了,你们德昌镖局不是素来少做这样的买卖,这回怎么......” 安师傅长叹道:“换了新东家,一门心思买官,你不是外人,我才说句实话。东家就是看中了闵家现在的前途,所以才要贴上去。” 店老板对德昌的近况也有所耳闻,那位少东家一看就知道是个好高骛远的。一身花架子,没有真本事。 “安老兄,你听弟弟的话,这次回去,索性就金盆洗手吧。不是我说晦气话。就你们那位东家,德昌镖局迟早在毁在他手里。” 安师傅思虑良久,闷声道:“老弟就是不说,我大约也要这样做。这次害了闵家四小姐,我心中难安。替她找到凶手,报仇雪恨,这也是我的承诺。” 店老板大惊失色:“安老兄。你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嘛!敢去刺杀六皇子......” 店老板忙掩住嘴,提防的往私下瞄,见无人发现,这才道:“敢去刺杀六皇子的人,那是什么来路,你一个小小的镖师。就算黑白两道上有关系,可不过是江湖人士,真正的豪门望族,多少腌臜事儿,你敢去碰吗!我这个当弟弟的必须跟你说。趁早远了这事儿。” 安师傅心志坚定:“老弟别再劝。不但是我,这次凡是走镖的人,有一多半愿意替闵四姑娘出头。其实也不单单是为闵四姑娘,还有那些枉死的兄弟,我这个做师傅的,总不能叫大家不明不白。” 店老板眼见自己劝不住安师傅,只好拉着他来至屋中,遣走一干伺候的丫鬟。 他与安师傅一人各占一张太师椅,清茶香茗,无人留心是否润口。 “安老兄,既然你执意要查,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店老板和安师傅推心置腹道:“这通州在半个月前来了一批人,无人知道来历,无人知道去向。住的也是我这客栈,出手豪爽,一掷千金。包下了整个客栈,不准生人靠近。就连每日三餐也不用我们的厨子,说是自己带了人。安老兄知道,我在黑道上也有几个过硬的门路,悄悄请人看过,说这些人讲话口音,穿戴打扮,却像是甘肃的天水帮。” 安师傅不愧是多年的老江湖,一听这名字便有所印象:“天水帮?我记得这个帮派亦正亦邪,而且因为地域原因,少与中原武林来往。怎么会......” 店老板哼笑:“安老兄有所不知,天水帮总坛虽然在甘肃,但大股力量却在川北,川北有个赵武远,这几年不断打压天水帮。进京......也许就是为寻出路。” 安师傅心思一动,忙看向店老板:“老弟,我听你这话里似乎有话?” 店老板低笑:“安老兄,你那个女东家不是闵家的小姐嘛?你只管把这些告诉她,要她是个聪明人,不用你自己梳理,她一听就能明白。” 安师傅将信将疑,也不等摆好酒席,辞了店老板就往偏院去。 等安师傅一走,店老板脸上的笑意全失,躬身进了内室,谁想,室中另有一道暗门,出去后别有洞天。 “主子,按你所说,已经告诉了他们。” 一白蟒袍中年男子背手而立,听见店老板的话,转身低声笑道:“赵武远是个能人,这些年将天水帮打压的彻底,要不是没了活路,那些人也不会大老远背井离乡来到京城。” 店老板脸上尽是赔笑:“所以才说主子有鸿运呢!不过,那些人下手也太狠了些,一刀就把人家小姑娘的脸划开了,闵家要是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不肯?要是换了他们家大小姐闵芳华还有可能,小小的庶女,朝宗老弟不会不顾全大局的。” 店老板点头附和:“也是,主子和闵大人是知己,对方心思你一定了如指掌。只是,奴才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叫闵大人知道真相。毕竟,主子和闵大人有几十年的交情。” 中年男子脸色一冷:“多年的交情!” 哼,要真是在乎朋友之情,当年他苦求影太嫔而不得的时候,闵朝宗就该放手成全自己。 *** 感谢curtis、机器猫的包、enigmayanxi的粉红票,还有enigmayanxi的平安符,今天三更哦!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事有转机,不肯放弃(二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单说安师傅如获至宝,得了消息后,一路健步如飞,匆匆回了偏院。 院中还没收拾妥当,他请门外的紫英传过信息后,才敢进门回话。 “四姑娘,我这儿才得个重要信息,不知该不该讲。” 芳菲已经卸帏帽,但脸上的纱布还是触目惊心。 “安师傅既然有话,不妨直说。” 如今靖童身子还虚弱,仍在静养,芳菲身边得用的丫鬟也就只剩下了紫英。紫英既要忙前,又要忙活,很不容易。 芳菲打发她出去歇着,自己亲自斟茶给安师傅:“您请。” 安师傅本不欲饮茶,可茶香扑鼻,味道还十分熟悉,似乎刚刚在店老板处,品的就是这一款。 可惜安师傅自觉是个粗人,对茶道这些东西知道的不多,也没什么兴趣,先暂且丢在了一遍。 他将刚刚听来的消息逐一说给芳菲听。芳菲越听脸色越沉,越听心情越重。 “四姑娘,你是官宦人家出身,可知道这位赵武远?” 芳菲微微颔首:“略有耳闻。” 实际上,大老爷虽然不愿意去得罪小崔大人,但闵云凯伤的不清不楚,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何况崔家去川北打探消息,想要彻底瞒住闵家,也无这个可能。 芳菲从大太太那里早听说,有人冒充赵武远的儿子赵智诚谋害闵云凯,但赵智诚几年前就已夭折。 如今安师傅提到的这个天水帮,又和赵武远有瓜葛,芳菲难免要多想。 “据我所知,川北将军赵武远驻扎之地常年有匪患,他与陕甘总督卫明讳交情颇深,两家似乎还是早年间的姻亲。陕甘总督执掌地方大权,川北又是邻近边防之一,这二人联手。不客气点说......他们俩在当地只手遮天。若照安师傅所言,天水帮或许是想要求个活路,才进京走动。不知哪位贵人看六皇子不顺眼,所以才借了天水帮之手害我至此。” 安师傅连连点头。对此番话深信不疑:“四姑娘说的一点不错。当下只要找到天水帮,就能寻到幕后真凶,为四姑娘报仇。” 芳菲冷笑着摇头:“我寻幕后真凶何用?六皇子遇袭,说白了,最终目的肯定不在我身上,只是那个女魔头临时起意,要害我。我的仇人不是别的,就是她。安师傅只要帮我寻着此人,我感激不尽。” 安师傅见芳菲要跪拜,忙起身连连后退:“四姑娘万万不能如此这。折煞我也!您放心,那魔女不除,我一日不金盆洗手。” 当晚,诸人便在这客栈中歇息栖身。 第二日一早,管家去通州码头打探消息。听说闵家的船队还未曾到,众人也只好等待。 到午后,店老板来告罪,说六皇子要包整个客栈,想请芳菲等人都挪移到另一家歇息。 几个年轻镖师都是血气方刚,大伙儿都见着了六皇子待闵四姑娘是怎样一个态度变化,心里都跟着气愤。 倒是芳菲没所谓:“带好东西。咱们去另寻一家。” 店老板自知这件事做的不地道,忙陪笑道:“闵四姑娘要是信得过在下,在下与这通州另几家老店有些交情,闵四姑娘住过去,一样干净又清净。” 芳菲便点头笑着应下:“恭敬不如从命。一切有劳店主了。” 店老板神通广大,在通州城也算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替闵家找个客栈还是轻而易举的。芳菲特意叫人走偏门,尽量避免与六皇子的人撞上。 安师傅以为闵四姑娘还在伤心难过,想了想,还是上前安慰:“四姑娘,您要是心里还惦记放不下。咱们可以去远些的地方住。这通州城里也有好几家客栈,还有与码头更近些的。” 芳菲笑道:“不必麻烦。其实住在哪里无所谓,只要清净,适合养病,我什么都无所谓。安师傅别误会,我不愿意与六皇子碰面,并非心中放不下,而是避免大家见面尴尬。我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六皇子既然不待见咱们,咱们也不用往前凑。就像安师傅说的,通州城偌大,总有咱们的容身之处。” 安师傅见她如此明白,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她们赶在六皇子的队伍抵达客栈前,先一步离开了此地。 且说靖童在养病,里里外外都是紫英在服侍芳菲。安师傅的药膏虽好,但脸上的伤痕太深。安师傅帮忙找来通州城几个有名师傅,大伙儿见了芳菲的脸,都无奈摇着头去了。 唯有一人迟疑许久,都已经走到了客栈外,却又返身折了回来。 “闵四姑娘,你若信得过老朽,老朽给你推荐一个去处,或许能救姑娘的容貌。” 紫英和安师傅都是精神一震,忙帮着问是何处。 那大夫神情肃穆,低声开口:“通州往西十里外,有个须眉山,山中有位得道仙长,据说能通阴阳之辨,能做起死回生之术。闵四姑娘的脸要想复原,不妨去拜会此人。” 须眉山,芳菲脑子凌乱,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此名。 “姑娘你不记得了?大姑娘进宫前,老爷和太太曾派人去这个须眉山为大姑娘批命,不过没有答复。” 那大夫听了紫英的话,笑道:“小姑娘说的不错,须眉山为仙山,听说有缘人能抵达仙庭,得见仙长。无缘人只将仙山看做是一处草木茂生之地,无缘得见。” 这么神秘! 芳菲起了好奇心,“先生可知,如何才算是有缘?” 大夫摇头抱歉:“闵四姑娘难为住了老朽。老朽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至于如何抵达,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本地还真有个年轻人,据说孩童时期偶得机缘,成了仙长的童子。有道是鸡犬升天,这几年,他们家步步高升,风水像变了个大模样,处处顺当,件件事都稳妥。” 安师傅看向芳菲:“姑娘的意思呢?” “我总听长辈们说,机缘天定,可也有一句话,叫我不敢忘。人定胜天!” 门外闵云凯鬼鬼祟祟,偷听了一大半,芳菲话音才落,这个混蛋就拄着拐杖摇摇晃晃进了屋子,他进来不说,嘴里还不肯消停。 一个劲儿说泄气的话。 “四妹妹,不是我说你,子不语怪力乱神。想你在家里的时候也好歹念过书,知道些东西,并不是那种愚昧无知的村妇。四妹妹,什么仙山,什么仙缘。你真以为有?” 闵云凯嗤之以鼻:“好,就算真有,就凭你现在的倒霉模样,难道还真以为可以拜见仙师?别痴人说梦了。我这个当哥哥的该好好开导你,如今你该替家里做的,不是拜山见师,而是去庙里好好给咱们兄妹四个请块神牌,拿回家去供着。” 闵云凯满心怨愤:“我这身子叫人毁了,大哥断了腿,四妹妹你的脸又花了。哪个不是倒霉透顶?就算婕妤如今圣宠正隆,可听说,王美人怀有身孕,等生下皇子,她可就与婕妤平起平坐了。你这个当妹妹的,就该在这方面多花心思。” 芳菲头不抬眼不睁,对闵云凯的狂吠好不在意。 闵云凯见自己说了一大通,对方却毫无知觉,很是气愤:“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好再说。你不是偏心闵云泽吗?等他上了岸,瞧怎么回复你。” 闵云凯甩袖而去。 安师傅迟疑半晌:“四姑娘,要不,我先去那位仙童家探探口风?或许仙师真有这个本事,姑娘救回脸,报仇的时候才可无后顾之忧。” 紫英也劝,那大夫一听,愿亲自带安师傅前往。 及至傍晚,安师傅空手而归。 “你们瞧瞧,我时候什么来着?”闵云凯心里得意;“我早说过,神佛怪乱一事不能信。你偏不信邪,白白虚度了这耗时间,要按我的意思,早去打听哪家庙里的香火鼎盛,你去撒银子来的更快。” 芳菲没理会闵云凯神神叨叨的絮语,她也没好脸色,只叫外面小厮将闵云凯架出去。 闵云凯过了嘴瘾,却也不想将人给逼急了,心情大好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紫英看着姑娘沉默的样子心疼,想和靖童说说,靖童却仍在床上养病,每日吃药,多半时间在昏迷。 “姑娘......” 芳菲摆了摆手,只是与一旁的安师傅道:“还要劳烦安师傅你帮忙多打听这件事。或许,或许等我长兄抵达通州后,我们兄妹会一起去须眉山拜访。” 安师傅见闵芳菲态度坚决,当下也不推让拒绝,只是去城中各处打探关于须眉山的消息。 不打听则罢了,这一问,还真问出许多线索来。 原来须眉山原叫九眉山,山中灵气旺盛,珍奇野兽频繁出没。通州百姓开始不知缘故,还常三五结伴往山中狩猎,然而多半是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也就罢了,但凡去过的,迷路走失还算小事,动静大些的,直接丧命在了深山老林。 没多久,九眉山附近的百姓就疑神疑鬼,纷纷搬离村镇,往通州迁移。 后来有几个心地善良的老樵夫在山脚下砍柴,偶然得了些仙缘,大伙儿才知,这九眉山中有位须眉先生,神通了得,能引鬼神之术,能做前世今生推算。 *** 三更要很晚,大家可以明早来看!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觉线索,离奇失踪 芳菲听了安师傅的话,不由得笑道:“既然传的这样神,怎么都只是听说,难道就没什么人见过须眉先生?” 安师傅忙道:“怎么没见过?这城里有几个后生就说曾得仙长教诲。但我去问,他们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我见他们口径一致,猜想或许是这位须眉先生统一传授过。姑娘要是愿意,我明日就去须眉山探探路?左右十几里远,我当日便能回。” 芳菲却摇头:“镖局离不开安师傅,何况你孤身一人前往,人生地不熟,我也不放心。不如再等等,等我家船队到了,咱们一并去会会这位须眉先生。” “也好,四姑娘趁这段时间养伤,我再各处打探打探。或许总有好消息。” 如今对于芳菲而言,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在面对毁容之后,还能每日活的淡然。 芳菲也是如此,她唯一好些的是没有疯癫疯魔,没有大哭大闹。 不是芳菲不会,而是她不愿意在容颜尽毁之后,还像个泼妇一样让自己心生厌恶。 每天紫英帮她换药,芳菲都不愿去看铜镜里的自己。 安师傅走后,紫英见自家姑娘又坐在窗前发呆,心里一阵阵酸楚。 自从出了事情之后,姑娘便常常这样发呆,有的时候一坐便是几个时辰。目光木讷,神情僵硬,似乎就沉浸在自己缥缈的世界里。 紫英虽说伺候的时间短,可心里早将姑娘当做了真正的主子。这次出京,她听说姑娘只带自己,而不是文鸢时,还暗暗兴奋了好久,觉得没有辜负自己一番付出,姑娘总会看到她的好。 但出了这档子事情后,紫英只要看见姑娘发呆。心里便跟着难受。 等回去之后,文鸢一定恨死了自己。 “姑娘,喝口茶吧。”紫英强撑笑脸,将从家里带来的盖碗呈上。 芳菲将头偏过去。并不愿意饮,只是说道:“这是平南郡王府送的茶叶,我见安师傅似乎喜欢,等会儿你叫个小厮送些过去。” 紫英低头看了看茶盅,无奈点头:“是。” 平南郡王手握重权,每年去孝敬他们家的好东西不知多少,有些连皇上都品尝不到的东西,他们府里却可以随意送人。这些香茗来自产地偏远,并非寻常人熟知的名茶,可味道极好。 每年平南郡王都叫人送些给闵家。 今年大家住的近。连芳菲也得了一包,吃着很好,出发前顺便带了些。 这茶味道清幽,每沏到第二遍时,颜色才上来。味道清冽似淡酒,香氛绵密,口感惊人。 安师傅正要出门去须眉山,却见闵家的小厮捧着个纸包过来。 “安师傅,这是我们四姑娘叫送来的,”小厮不敢对这些江湖人士不恭敬,来的时候紫英姐姐可是叮咛过了。要敢在这个时候给姑娘丢脸,回去挨个收拾。 安师傅接过茶包,闻了闻,味道越发觉着熟悉,“这是什么茶?好像在哪儿闻过。” 小厮脸上赔笑,可心里却不以为意。 这些跑江湖的。听说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油滑的很。况且四姑娘送的这是什么茶?平南郡王府孝敬的,在外面根本见不到。 小厮道:“安师傅许是在我们姑娘那儿吃过一次,这可不是寻常茶叶。如今京城里也就平南郡王府有些,我们家还是因为与郡王交情深,所以才得了这些。” 不知为何,他才一说完,就见安先生脸色骤变,忙推开小厮往外走。 那小厮不明情况,急忙跟上。却见安师傅要出客栈,小厮急了,转身回去给紫英通风报信。 紫英觉得事情有蹊跷,便悄悄说给了芳菲听。 “姑娘不觉得安师傅出去的匆忙?听小厮说,他还是拿着姑娘那包茶叶走的。” 芳菲没理会,专心致志捣着药瓮中的白芷和松眉果。《美人志》里记在,这两样东西混在一处,涂抹在伤口上,可使肌肤迅速生长。 白芷好寻,松眉果却是个稀罕东西。好在通州为连接京城与南北的交通要塞,往来客商货物极多,想要寻到并不是难事。 松眉果的果仁碾碎,可渗出淡淡的果油,与白芷掺杂在一起,是上好的美容圣品。 芳菲只专心捣药,头也不抬的说道:“江湖人士,来往行踪不定,性情也是如此。安师傅为人豪爽,重义气,明事理。我们不要随便猜忌人家。茶叶既然已经送出去,就没有多问的道理。” 果油已渐渐和白芷粉交融在一处,芳菲这才将药瓮交给紫英:“替我敷药。” 紫英端着药瓮,自知不好再说什么。 到傍晚,镖局里的人见安师傅还未回来,心里不免着急,有人记得安师傅临走前见过闵家一个小厮,便来询问。 那小厮将安师傅的异常说给了众位镖师听,大伙儿没一个听出端倪来。 芳菲想了想:“安师傅为人谨慎,要出门不会不打声招呼,咱们细想想,他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一个是须眉山,不过此地路远,安师傅就算要走,也会赶在清早出发。另一个就是咱们昨日住过的客栈,老板是安师傅的熟人,或许安师傅察觉到了什么,所以特意去问问。” 几个镖师连连点头,立即派人出去找。 通州城是商贸要塞,来往客商极多,流动人口数量大,每日的宵禁其实就是个形势,认真遵守的并不多。 这些镖师们身手矫健,来往奔驰速度快,从此客栈到彼客栈,也不过几刻钟的功夫。 六皇子的护卫军有些与他们打过照面,知道是闵家雇佣的镖师,也没多难为,还进去到里面帮着通禀。 彼时,六皇子正在用晚饭,通州城最红的花魁胭脂正在庭院中妩媚起舞。 六皇子一面品酒,一面走神的看着胭脂。 “殿下,闵家有几位镖师在门口,殿下可要见见?” 六皇子一怔:“闵家也住在此?” “殿下放心,卑职早命店主清了人,此地防范缜密,不会有外人出没。”护卫长迟疑片刻:“卑职以为,或许是闵四姑娘遇到了麻烦,听说殿下住在这儿......所以想寻求帮助?” **** 今早的更新,其实是昨天的更新,⊙﹏⊙,昨晚准备小憩一下,结果睡着了,五点爬起来码字!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结伴进京,不愿相见 六皇子心中矛盾,他一面想打听打听闵芳菲的近况,却又怕闵家黏上自己。 他承认自己对闵芳菲有好感,觉得小姑娘庶出可怜,可又挺可爱。关键不像宫里那些宫女们一样,对自己死死黏着,六皇子觉着新鲜,也有心想要征服这样一个倔强的小丫头。 可是,他喜欢的是面容漂亮的闵芳菲,而不是现在被毁容后的鬼样子。 六皇子有洁癖,见不得脏东西。他现在想想闵芳菲被划开的脸还会一阵阵毛骨悚然。 “殿下,”花魁胭脂扭着妙曼的腰身款款上前:“奴家敬殿下一杯。” 胭脂脚下一软,裙子飞旋,人就瘫在了六皇子怀里,手中的酒盅却一滴未洒。嘤咛娇语声伴随着阵阵香气,扑入六皇子耳中:“殿下......” 六皇子心里正烦闷,对扑入怀中的美女好不怜香惜玉,一把用力推开,还觉得脏了自己的手,“滚!” 胭脂目瞪口呆,跌坐在地上无法回神。 想她胭脂好歹也是通州城里最出色的花魁,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银子要见她一面也不能。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将自己随手推开。 胭脂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心中恨恨的盯着六皇子。 那护卫长见状,忙赔笑:“殿下,您不喜欢这个,我另去寻些漂亮的姐儿给您送来。” 六皇子没好气的瞪着胭脂和远处服侍的丫鬟:“庸脂俗粉,不见也罢。” “那,闵府那里......” 六皇子胡乱挥手,不耐烦道:“不见不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也往里给本殿下通报。” 护卫长忙告饶,又叫人将胭脂拖了下去,“臣这就去打发了闵家人,还请殿下息怒。” 六皇子心烦意乱。愤而离席,留下护卫长站在原地好不尴尬。 六皇子做的决绝,护卫长却不敢。他原是皇上身边的人,被分给六皇子之后战战兢兢。说是保护,其实也是暗地里替皇上行监视之职。 闵家非寻常人家,他家大小姐是皇上的宠妃,护卫长只能出去陪个礼。几个镖师见一四品武官这样客气对他们,也没有太过火,反而觉着有些受宠若惊。 安师傅没寻到,一直到天黑还是音信全无。 镖师们有些心思浮动,管家更是门禁严守,嘱咐家里的小厮和长随们,将租赁的小院守的滴水不漏。 已经犯了一次大错。管家可承受不起第二轮灾难。 好在一夜平安无事,就在大家悬着心等安师傅回来时,闵家从富春驶来的大船终于靠了岸。 芳菲头戴斗笠,她因为伤口原因,至今还在低烧。大夫开的药中有安神作用。但码头上从水面吹来的风也叫人熏熏然。 “姑娘,快看,那是......那是佟公子!” 芳菲的心骤然收缩,她隔着雪色帏帽往远处眺望,甲板上临风而立的青年男子果然就是佟鹤轩。 “他怎么会在这儿?”佟鹤轩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晖南参加乡试吗?他怎么会随大哥哥一并来京? 芳菲下意识摸着裹了纱布的脸。 紫英瞧在眼中,疼在心里:“姑娘,佟公子仁义开明。想必不会对姑娘脸上的伤势在意。你不要多想,若真能寻到那位须眉先生,或许你和大少爷都有救了呢?” 对于紫英的侥幸心理,芳菲一点也不抱希望。 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不在乎女子皮囊的实在少之又少。 如果佟鹤轩一定要解除婚约,芳菲一点也不意外。也不会抱怨,这是佟鹤轩的权利,她没道理用婚约这道枷锁捆住佟鹤轩的幸福。 想明白这一点,芳菲心中开始淡淡的释然。 她领着众人往岸边相迎。甲板上闵家的长随们早看见了管家,更瞧着了戴着帏帽的四小姐。 这些跟来的人。有一半是大太太留在富春调拨给闵云泽使用的心腹。对于四小姐,大伙儿是发自心底的信任。自从大少爷的腿断了,人也浑浑噩噩,不理世事,大伙儿在富春被二房的奴才们排挤,满腔的愤慨不敢往外说,只因为没有人给他们做主。 这下见了四姑娘,大伙儿可有了主心骨,一个个神情难掩雀跃。 四个身强力壮的长随将闵云泽抬下甲板,佟鹤轩跟在后面。 “四姑娘。” 芳菲迎上前:“佟大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佟鹤轩淡淡一笑:“先回去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闵云泽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芳菲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始终未开口。 随行的仆人丫鬟十几个,管家早雇了通州车马行的大车,又在客栈里另包了一个大院子,诸人风尘仆仆一路,总算暂且安顿了下来。 客栈掌柜的精明市侩,做买卖送人情,早叫店小二和伙计们送来热水,热饭。大伙儿在船上颠簸数日,饥肠辘辘不说,肠胃也跟着上下翻搅。 热粥小菜,虽然说都不是大餐,可大伙儿吃的极香甜。 芳菲叫紫英另取了钱去交给掌柜的,要求这几日的饭餐务必要可口,丰厚。 那掌柜的捧着银子笑得一脸谄媚:“姑娘放心,咱们客栈虽小,但厨子手艺不差。姑娘晚上需单点什么,只管打发人来要。” 芳菲淡淡地说了声“好”,那掌柜的见闵四姑娘日日带着帏帽,大约也知道面容上有问题,所以不敢多耽搁,揣着银子自去忙他的。 紫英站在芳菲身边,觑着自家姑娘。过去她还能在姑娘的表情上猜出几分端倪,而今,帏帽遮住容颜,姑娘又沉闷少语,紫英时常将到了嘴边儿的劝说话语吞回去。 她是越发不知该怎么和姑娘相处了。 “紫英,你去请醉书来。” 闵云泽身边的红玉早已经出嫁,如今醉书才是大丫鬟,这回上京,都是醉书在伺候。 芳菲不信任别人。所以只叫了醉书来。 紫英去后没多久,醉书便紧跟着进了小院。 几个月不见,醉书憔悴不少。 照顾一个病人已经是不易,尤其是一个不愿合作的病人。醉书每日付出的辛苦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四姑娘!”一见芳菲,醉书再忍不住悲声,当即落泪:“大少爷他,他......” 醉书哽咽,早已泣不成声。 “你慢慢说,老家去的信里说的不清不楚,我不信大哥哥会为一个女人被打折腿。” 醉书擦了眼泪看向四姑娘,心中虽然好奇,这里又没外人,怎么弄个帏帽戴。但是醉书另有大事要回,也不敢多打听:“自从老爷和太太走后,我便随着大少爷去了京河的庄子上念书。少爷与佟公子比邻而居,每日品论文章,进步神速。可后来......” 醉书抽抽嗒嗒的厉害:“后来二少爷领着他那些同窗。说要和大少爷比拼学问。少爷的性子姑娘最了解,他不好拒绝二少爷。那些人在酥香楼设宴,强拉去了少爷和佟公子。第二日回到庄子后,少爷便有些不对劲儿,像丢了魂儿似的。” 芳菲心往下沉:“酥香楼的东家是费子健?” “是,”醉书看着芳菲:“自从他和二房定下婚约,二少爷就时常去酥香楼设宴。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日酒宴中,有个花娘,人人都说,大少爷与她一见倾心,所以......” 醉书说到此再也忍不住,扑在紫英怀里嚎啕大哭。 醉书和闵云泽的感情早超出了主仆情意。连大太太都暗地里许诺,将来要给醉书开了脸留在儿子身边。 “那花娘叫什么?如今身在何处?” “我只知道她叫胭脂,大少爷为了这个女人荒废学业,佟公子百般规劝,可少爷一句也听不进去。每日不见踪影,只往花楼里跑。可这个胭脂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早有个相熟情/郎,两个人联手,其实就为骗少爷的钱财。少爷知道后受不了这等羞辱,与二人理论起来,可恨他们心狠手辣,打折了少爷的腿。” 芳菲这才明白,为什么闵云海的书信里言辞闪烁,并不多说实情。 “胭脂......这个女人现在何处?” 醉书恨恨道:“跑了。” “家里可派人去寻过?” “二老爷说这等丑事,不好叫外人知道,会影响家里余下几个少爷的名声。老太太只知道一味相信二老爷,所以大少爷受伤后,他们急着将人送进京。” 醉书哀求道:“姑娘,你去瞧瞧少爷吧,他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也就是佟公子骂他几句的时候,少爷还像个活人。” 正巧,门外有小厮来报,说佟公子想见见四姑娘。 芳菲没有犹豫,但口吻坚决:“让佟公子好好休息,我改日再见他。” 醉书惊诧意外,四姑娘怎么这样冷淡,她这个时候最该见的就是佟公子,最该做的事就是帮少爷走出困境。 “姑娘!”醉书的种种不满都流露在声音里。 紫英赶紧又拉又劝,将人扯出了屋子:“好妹妹,你先回去照顾大少爷,我们姑娘有了主意,自然会去。” 醉书不理解,生气的甩手将紫英抛在一边:“我真是看错了你们,本以为四姑娘是最能明白少爷的艰难,谁想......也是这样薄情寡义。你们是不是瞧着少爷的腿断了,这辈子不能应举,所以才嫌弃不肯靠近?呸,少爷福大命大,一定叫那些小人好瞧!” *** 谢谢舞小斯和殷琉璃的平安符,晚上还有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紧紧相拥,幸福时光 紫英听了醉书的话,心里又气又恼:“你要再说这样的话,咱们今后也不用继续做姐妹了。我原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谁想也是一着急就满嘴的胡言乱语。这幸好只是我听见,要是被我们姑娘听去,她该多痛心。亏得当年救你命的时候,你满脸的可怜相,原来也都是假的。” 其实醉书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心里就觉得后悔,然而话已说出,就好比覆水难收。 此刻再听紫英的责骂,醉书只能低头不语。 “你只想着大少爷的难处,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们姑娘?” 醉书闻听此,诧异的抬头:“四姑娘怎么了?” “亏红玉姐姐还夸你心细如丝,难道就没瞧见我们姑娘从头到尾都戴着帏帽?” 醉书当然瞧见了,可并没多想,只当四姑娘心血来潮,又或者这是京城时下流行的戴法儿。 紫英想起这件事就难受:“姑娘在来接大少爷的路上遇见了匪患,脸毁了。” “啊!”醉书倒抽一口冷气,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说什么也不相信。她抬脚就要往屋子里冲,紫英赶紧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紫英将人推出了院子,“你要还记着姑娘曾经对你的恩情,就别在这个时候捣乱。非是我们姑娘不去见大少爷和佟公子,可你叫她怎么面对这两个人?” 醉书雪白贝齿紧咬着下唇,明白紫英的话句句在理。 “我想去给四姑娘磕个头。” 紫英见醉书开始妥协,态度也软了下来:“我知道你的心意,姑娘也明白。好妹妹,你先回去,我跟你担保,姑娘晚饭之前一定去见大少爷。” 醉书将信将疑,带着失望失落回了隔壁的大院子。 一直到傍晚,安师傅始终没有音讯。镖局的人这才坐不住。开始请示过芳菲后,纷纷走上街道,各处去寻安师傅。 佟鹤轩听说这边有动静,再一次来拜访求见。 当下。芳菲才敷了药,纱布还没裹上。屋子外传来佟鹤轩的声音,紫英手一抖,纱布落在地上,简直是越忙越乱。 芳菲淡淡道:“别慌,佟公子不是外人,你去请他进来说话。” 紫英迟疑之下并没有急着转身。姑娘的脸还没裹完药布呢!要叫佟公子见了可怎么好? 她偷偷打量着姑娘的神色,当日的刀疤确有复原迹象,但那怎么说也是划破了肉的血口子,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万一佟公子当场变脸。姑娘那样一个心气儿高的女孩子,可未必受得了打击。 芳菲见紫英不动,偏着头笑道:“怎么还不去?” “这,这就去。”紫英无奈,只好踱步出了房门。 屋外的台阶上。佟鹤轩正背手而立。粗衣布鞋,好简朴的打扮,紫英丝毫不敢怠慢,上前躬身便要请安:“佟公子,我们姑娘有请。” 佟鹤轩笑着谢过,尾随在紫英身后,大步进了内室。 室中的空气里还残留着药香。 的确是淡淡的药香。味道好闻的紧,佟鹤轩刚开始还以为是女孩子用的花露水,亦或是胭脂。可看到摆在墙角的小炖药盅,佟鹤轩才确信,四姑娘的确是病了。 “紫英,你先出去。” 紫英不放心的又看了芳菲一眼。这才不甘愿的出去。 佟鹤轩正不知这闹的是哪一出,却见四姑娘从绣花墩上起身,缓缓转过来,直面注视自己。 再见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佟鹤轩难掩瞬间的诧异。歇下帏帽的四姑娘。半张脸上留下一刀三寸来长的刀疤。 血已干涸,并且已经结痂。 正因为这样,才觉得触目惊心。 “佟大哥,我现在的模样吓着你了吧?”芳菲难过的一低头:“看过的大夫都说,脸上的伤口太深,即便复原,也只能回到过去的三成。” 芳菲用手指尖轻戳脸颊,身子忍不住跟着微微打颤:“现在的模样,连我自己看的都觉得害怕,佟大哥,我不愿拖累你,凭你的条件,无论人品还是学识,都该找个更好的红颜知己。我想,等回到京城之后,禀明老爷,许你再寻得当的婚配。” 佟鹤轩不料闵芳菲会说出这样的话。 “芳菲,我也有一事要告诉你。云泽的腿伤和我有关,我虽早察觉出那个叫胭脂的女人不妥,但没有劝住云泽,害的他可能这辈子都无缘科举。我想过,在云泽没有恢复前,暂不赴考。” 佟鹤轩的消息更加惊人,芳菲愣了半晌。 见她这个表情,佟鹤轩反而笑道:“这样一来,我还是个穷酸小子,一穷二白,可我不愿放弃你。就算闵老爷反悔,我也要尽力一试,不辜负你。” 芳菲听的出佟鹤轩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没有撒谎,他没有打算欺骗自己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如果,我这辈子都只能用这张脸示人呢?” 佟鹤轩笑道:“你要这么在意的话......”他左右打量一圈,就梳妆台上有明晃晃的簪花珠翠,佟鹤轩上前举起一支,对准自己的眼睑下方,看瞅着就要往下划。 “佟大哥!”芳菲急忙叫出声,手疾眼快的抢下簪花:“你难道一定要这样吓唬我?” 佟鹤轩在芳菲靠近夺钗的一瞬间,紧紧抱住了她。二人胸口贴着胸口站着,中间不留半丝缝隙。 芳菲只觉得自己的脸越发热了,扭动着想要抽身。 佟鹤轩却不肯撒手,他垂首附在芳菲耳边道:“不是吓你,是怕你嫌弃我!” 芳菲被紧紧勒着,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佟鹤轩斯斯文文,其实骨子里也有土匪的蛮横。 “我嫌弃你什么?” 佟鹤轩笑道:“嫌弃我太英俊,配不上你呗。” 芳菲恨的去踩佟鹤轩的脚,可这家伙敏捷的很,根本不像往日默默读书的秀才。芳菲踩了一次成功,接下来几次都铩羽而归。佟鹤轩明明紧紧抱着她,可脚下还异常灵活,怎么也踩不到。 没过大会儿,芳菲就香汗淋漓。 脸上也沁了汗珠。 佟鹤轩赶紧松开一只钳制的手,另一只去掏怀中的帕子。 芳菲只觉得帕子眼熟,好像是自己丢过的一条。 佟鹤轩轻轻的用帕子擦拭去芳菲脸上的汗珠,小心翼翼躲过伤口。他看芳菲的目光带着温情,不是含情脉脉,而是一种怜爱,珍惜。 芳菲半倚在佟鹤轩怀中,忽然觉得,两人就这样一直相拥,也许才是此刻最幸福的时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嘴欠招烦、芳菲还击 佟鹤轩拉着芳菲往隔壁院来,一路上有几个家下仆人见到这二人,都忍不住露出喜色。尤其是陪着大少爷进京的这些,大伙儿都将佟公子的付出看在眼里。 佟公子为大少爷放弃今年的乡试,亲自送他上京,就凭这一点,连家里的二少爷都做不到。 二少爷还是大少爷的堂弟呢,为了自己的前程,根本不愿意来送大少爷一程,唯恐耽搁时间。 反观佟公子,如此有情有义,四姑娘嫁给他,细想想,这也是命中之福。 芳菲被佟鹤轩挽着手一路进了大院,傍晚,日光的余晖洒在青石板上,正房台阶下两个小丫鬟正在哭鼻子,醉书一手拉着一个,不知在说些什么安抚的话。这三人听见动静,猛抬头,一见芳菲,都赶忙止住话语和哭声。 “四姑娘。”醉书已知芳菲毁了容,并不敢往帏帽后多打量。 芳菲一眼便认出,这两个哽咽的丫头都是红玉干妹妹,在富春的时候就很受重用,醉书是后来居上,但为人出事章法有度,不会与前人抢风头,更不会在红玉离开后就拿她的两个干妹妹做筏子。 “这是怎么了?” 芳菲一问,两个女孩儿哭的更加伤心,醉书无奈,只好解释:“刚刚她们俩给少爷擦身子,少爷发了火,吓着了她俩。” 闵云泽过去虽不曾与丫鬟们嬉笑玩闹,但对房里的女孩子们也都客客气气,不打不骂,大太太赏了他什么好东西,他都记得留一份给这些小丫鬟。 过去在闵家,大少爷房里的丫鬟们最受人羡慕。吃的好,用的好,红玉姐姐又护着她们,没一个受过欺负。就连干活儿也都是最轻巧的差事。 芳菲拉过两个女孩儿的手,一个个手心又红又肿:“大少爷打的?” 女孩子不肯点头,只是抽抽嗒嗒道:“少爷心里难过,我们都知道。四姑娘别担心,一点儿也不疼。” 怎么能不疼呢? 芳菲瞧着越发红肿的四个小巴掌,都快成馒头了:“醉书,你带着她俩去上药。” 醉书高兴的点头,拉着俩小丫鬟去了隔壁。 “我从没见长兄打骂过奴婢下人。”芳菲低声道:“但他的处境我最能理解。失去了宝贵的东西,自暴自弃就成了最好的发泄渠道。” 佟鹤轩紧紧攥着芳菲的手:“困境方显本色。云泽从小生在富贵乡,一路顺风顺水,从没见过大风大浪。要是他人到中年才遇着过不去的坎,还不如在此时就叫他明白什么是坚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芳菲和闵云泽同病相怜。要想扭转执念,怕还需要等一段日子。 彼时,屋中的闵云泽刚刚冲小丫鬟们发了一通火,现在独自闷坐在这里,心里早有些愧疚。 听见门口有动静。闵云泽赶紧收起沮丧,又换上一副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的脸孔,偏着脑袋不愿往门口张望。 “大哥哥。” 闵云泽听见这熟悉的女声,不由得身形一震,半晌,才粗声粗气道:“不敢当,四妹妹现在了不起。我这个当哥哥的要见你一面,大约要排上三五日。这么晚,你怎么有空赏脸来见我?” 芳菲从没听大哥说过这样刻薄的话。 “刻薄”这一词就不该属于闵云泽。但是如今,他不但打了身边的丫头,对自己的亲妹妹更如此不客气。 “大哥,我请客栈里的厨子做了大哥哥你爱吃的梅花包子。还是热乎的。你尝尝。” 闵云泽不愿回头:“拿走拿走,油腻腻的,一点眼色没有,谁喜欢吃它!” 佟鹤轩心疼芳菲,对着闵云泽的背影沉声道:“云泽兄。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芳菲何其无辜,她如今受创不亚于你,却还要强撑笑脸给你忙前忙后。你知不知道,她在来接你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闵云泽迟疑的回头,却见摘了帏帽的四妹妹,原本一张俏脸,此刻却缠着细密的白纱,层层裹裹,惊骇人心。 “四妹妹,你的脸......” 闵云泽不敢置信,他踉踉跄跄的起身,用一条腿,拖着另一条断腿往前蹦。 芳菲赶紧和佟鹤轩上前搀扶。 闵云泽一把按住芳菲的手,眼睛死死盯着那半张脸:“究竟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芳菲抽出被紧攥着的手,闷不吭声的将脸上纱布一层层掀开。 闵云泽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四妹妹多爱美,他再清楚不过。家里的姑娘们都在衣着首饰上下功夫,四妹妹身为庶女,前几年不如现在受宠,银子有限,每年得的首饰来来回回佩戴,总是那几件。她就喜欢在胭脂水粉上下功夫,又或者用继承邹姨娘的手艺,将原本平淡无奇的衣料缝制的格外贴身亮眼。 闵云泽还记得那一年,芳菲攒了半年的月钱,托他在去宾川的时候带一样当地的香脂。那香脂一盒就要三十两银子,贵的要死,可四妹妹硬是省吃俭用买了回来。 “这是谁干的!这是谁要害你!”闵云泽气的浑身哆嗦,他的腿已经废了,凭什么他的妹妹也要遭受这样的厄运! 芳菲连忙按下激动的闵云泽:“大哥,你先听我说。” 她便将村中遇匪的事情说给了闵云泽听:“别人不能理解大哥哥,我却知道你的苦楚。幸而镖局的安师傅打听到,离这通州不远有一座须眉山,山中有位奇人,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术。我想在回京之前去拜访拜访这位须眉先生,也许,他能救我和大哥哥。” 闵云泽心中并不抱太大希望,他刚刚断腿的时候也没觉得太严重,可请遍了富春的大夫,都说没了救。闵云泽渐渐死心,他总觉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佟鹤轩拍着闵云泽的肩膀,安慰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就别放弃。” “鹤轩兄,我叫你失望了吧!”闵云泽神情沮丧:“这一路叫你受了不少委屈,也让你看见一个不可救药的混蛋。” 他忽然举起手左右挥掌,打的脸颊通红,力道决绝。 佟鹤轩拉住芳菲,不让她去劝阻。 等闵云泽打痛快了,脸也肿了,佟鹤轩这才笑道:“总算是醒了!我以为你要浑浑噩噩一辈子,看来还是亲妹妹的话管用。” 闵云泽看向芳菲:“四妹妹你放心,寻遍天下名医,大哥也把你这脸治好。” 哪怕自己一辈子站不起来,一辈子断腿,也要让芳菲的脸恢复。 门外传来一阵笃笃声,芳菲忙带上帏帽,瞥向来者。 “哎,大哥,你怎么......”闵云凯拄着拐杖往屋里踱步,表情夸张,“原来老家传来消息,说你的腿断了,竟然是真的。” 闵云凯不用人招呼,自己捡了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坐下:“咱们兄妹几个一定是叫小人诅咒了,不然怎么个个都倒霉至此?” 闵云凯瞄见站在芳菲身边的佟鹤轩,笑道:“都说患难见真情,还是鹤轩兄仗义。” 他瞪着芳菲:“当初你还不愿这门亲事呢,瞧瞧,瞧瞧。最后也就是鹤轩兄不嫌弃你那张脸。” 佟鹤轩冷然一笑:“三少爷,我听你这话好像有什么深意不成?芳菲怎么样,这是我们的事,还不劳三少爷惦记。” 闵云凯不想挑拨没起作用,不过他却不气馁:“哎,鹤轩兄,我也是为你们着想。与其将来你后悔抱怨,不如现在大家就挑明了。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我这妹妹福薄,不能跟你长长久久......” 闵云泽抄起桌上的梅花包子碟就砸向他。 闵云凯腿脚不利索,想要从椅子上站起还费些力气,眼见盘子冲自己面门而来,他只好去挥手挡:“啊!” 几个梅花包子软趴趴掉在地上,倒是盘子争气,不偏不倚,正狠狠砸在闵云凯的脑袋上。 “哎呦!” 芳菲和佟鹤轩不约而同在心底念了句“活该”,豪不怜悯的看向闵云凯。 “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闵云凯没被砸出血,但脑瓜顶上还是凸起个大包,一按就疼:“四妹妹又不是嫡出,本来就高攀了鹤轩兄。现在你又连累鹤轩兄不能参加秋闱,咱们一家子不能做昧良心的事儿。你们俩就听我的,反正船队要护送我回富春。鹤轩兄......” 闵云凯叫住佟鹤轩:“你随我一道回去,我叫船队连夜兼程,一定叫你在限期前赶回去。” 芳菲冷笑道:“三哥,你自己能平安回去就已经是万幸,何必再自找麻烦?明儿我就叫管家找好船,送你上路。” 闵云凯怪叫起来:“四妹妹,你什么意思?找什么船队?咱们家有船,何须再去寻?” “三哥真会说笑。咱们家又不是漕帮的亲戚,哪儿就变出了船呢?” 闵云凯指着云泽,还不等开口,芳菲便笑道:“哎,原来说的是这个。大约要叫三哥失望了,大哥来的时候带的人多,雇一整条船倒也没什么。你回去却是孤身一人,老爷特意嘱咐过,只与人搭船就好。对了,三哥还有什么要带的?这一路上你行动不方便,也没人照顾,要吃要喝不方便,我替你多带点梅花包子吧。” 地上几个软哒哒的小包子皮儿白馅大,脏是脏了点,可味道还是不错的。   ☆、第一百八十章 、丢上客船,活该倒霉 “好啊,好啊!你们联手欺负我。”闵云凯气恼道:“鹤轩兄你可听见我这妹妹说了什么话?无情无义,哪儿还有一丁点大家闺秀的气度,你是没瞧见她在家时怎么气人,怎么威胁我。偏偏太太一味都信,鹤轩兄,你要是听我一句,咱们俩明儿就折返回富春,就凭你的学识,难道还怕今科不中?” 闵云凯满嘴的仗义执言,好像真心在为佟鹤轩着想。 芳菲掀开帏帽上的白纱,盯着他冷冷的看,闵云凯浑身不自在。 “三哥的记性真是不好,似乎忘了你以前说过的话。” 闵云凯装糊涂:“我说过什么?” “果然是忘了,也罢,三哥只要记得,你还没回富春呢,说不定当日要害你的人没死心,预备在路上下手呢?三哥自己留个心眼便是,别叫我们多担心。” 这几天芳菲的沉默无形中助长了闵云凯的嚣张气焰。加上身边没有大老爷和大太太的监视,闵云凯大嘴巴的坏毛病又显了原形。 像闵云凯这样的人,就该时不时讽刺、威胁他,不然这家伙压制不住,非重新扬武扬威起来。 芳菲的话果然叫闵云凯面色微变,触碰到心事,闵云凯无心纠缠,灰溜溜跑了。 “四妹妹,你真准备叫他一人独自回富春?” 芳菲莞尔:“干嘛不?老爷现在讨厌他,根本不待见。太太说的也明白,叫三哥轻装简行。既然是简行,肯定和过去的阔少生活截然不同,太太发话,我不敢不从,只好委屈三哥一阵了。” 闵家与四姑娘亲近的人都知道,四姑娘办事一向是雷厉风行,想好了就一定要做成,什么人也拦不住。 结果到了第二日。闵云凯还在被窝里做美梦呢,就被几个闯进来的大汉揪了起来。 闵云凯吓得魂不附体,没等反应过来,被野蛮的丢上了南下的客船。 这艘是最早开往富春的大船。总共三层高,能容纳百余人。闵云凯的客舱在最上面,还是高价房,可惜船上同行的客商们实在太驳杂。 有的是倒腾南北鲜果的,又有贩卖皮子野味儿的,还有做人口买卖,几个十三四岁,干净漂亮的小姑娘被用麻绳捆了推到甲板上,又哭又闹,混乱的很。 等闵云凯明白过来。才发现身边果真连一个伺候的仆人都没有,怀里揣着刚刚强塞给他的二十两钱袋子,闵云凯欲哭无泪。 嘴欠果然该抽。 他就不该得罪闵芳菲,现在倒好,能不能安全抵达富春还是两说。 且说三少爷被押送上了客船。芳菲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耳边少了聒噪的人,连心情都比前两日舒畅许多。闵云泽也渐渐转变态度,不在每日自暴自弃。 醉书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大伙儿暗暗欣喜,对四姑娘说起的那位须眉先生更是抱以期望。 就在大伙儿不准备再等下去,预备启程前往须眉山时,失踪的安师傅忽然重返大家视野。 安师傅的回归带来一个极重要的消息。 “姑娘。我见着了伤你脸的那女魔头。” 芳菲一惊:“在什么地方?” “就在六皇子现正住的客栈。不过她模样大变,若不细细辨认,很难发现。”安师傅开口道:“不只是模样,还有身量,年纪,似乎都与当日咱们在村中所见的有些出入。我开始以为只是神似。但暗地里认真观察,她就是姑娘要找的人。” 芳菲不是不信安师傅,但她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肯断定。 “说来也奇怪,这个女人就在六皇子身边转悠,明明有许多次下手的机会。但她一声不吭。”安师傅道出藏在心底的疑惑。 芳菲记得六皇子来时没有带女眷,莫非这个女人是通州城人? “她叫什么?究竟什么来历?” 安师傅苦笑着摇头:“我和此人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尽量,为免打草惊蛇也不敢靠近。只知道客栈里有人唤她胭脂姑娘,似乎是通州城里的花魁。” “安师傅说她叫什么?” “叫胭脂。” 芳菲耳朵发麻,脑子里一团混乱。要是没记错的话,醉书说过,骗了大哥哥的那个女人就叫胭脂。 难道此胭脂就是彼胭脂? 芳菲赶紧叫人去请闵云泽和佟鹤轩,当着二人的面请安师傅将话又说了一遍。 安师傅形容的样子和闵云泽记忆力的人丝毫不差。 “一定是她!”闵云泽气愤道:“我真没想到她还敢出现。”闵云泽捶打着一条断腿,当即就要去算账。 佟鹤轩将他拦住:“你先别急,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蹊跷。你在富春遇上这个胭脂,芳菲则在村子里遭遇大难。这两者又连着同一个人胭脂,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佟大哥,你的意思是......” 佟鹤轩与芳菲的眼睛凝视对方:“我怀疑这前后的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操纵。胭脂是一颗棋子,你先不要动。听说六皇子在诸多皇子之中与皇上感情最佳,咱们先不妨先从他身边的卫军开始。” 佟鹤轩口中的那些护卫军们,外面看着光鲜,其实非常辛苦,连日来跟着六皇子是东奔西跑,要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大伙儿还闹不明白六皇子想要什么。 通州城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六皇子逛的地方叫人摸不着头脑。 最后还是护卫长看出了几分门道,觉得六皇子往药材铺去的次数明显多过其他。 六皇子没病没灾,身边又带着太医,去药材铺,目的不外乎一个。 为闵四姑娘寻药。 护卫长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当听说闵家下了个帖子,想请他过去叙话时,护卫长并没有多犹豫,叮嘱下属几句,就悄悄去了闵家下榻的客栈。 护卫长一心以为能见到闵四姑娘,届时可以为六皇子多说几句好话。可等到了客栈,出来接见他的却是个陌生年轻人。 护卫长也见过不少俊朗的男子,可这一位站在面前,不由得叫护卫长多打量几眼。 粗衣布鞋也难掩年轻人身上的光芒,对方精锐的目光中满载着自信和勇气。护卫长不由得产生惺惺相惜之感,笑道:“阁下是......” “草民佟鹤轩见过大人。” 佟鹤轩不卑不亢的态度,更引得护卫长发自心底的赞赏。   ☆、第一百八十一章 、出了内鬼,先逃一步 护卫长见佟鹤轩文质彬彬,谈吐有礼,不免笑道:“公子也是闵家的客人?” 佟鹤轩神态自若,看不出半点拘谨之色:“草民与闵府四小姐有婚约,这次是护他们府上的大少爷进京,有些不打紧的话想问问大人。耽搁了大人时间,还请大人见谅。” 闵四小姐有婚约这件事着实震住了护卫长。 “怎么,怎么从没听说过四小姐还有婚约的事儿?” 闵四小姐要是成婚了,那六皇子岂不是白忙了一场?那小祖宗原本就是个喜怒不定的性子,要是知道这个,非耍脾气不可。 护卫长忙道:“不知佟公子这次进京可是为了与闵四小姐完婚?对了,四小姐此次受伤不浅,还没来得及问一声,伤势可大好了?” 佟鹤轩淡笑:“有劳大人惦念,四姑娘一切尚好。” 护卫长心里暗觉古怪。要说闵四姑娘那伤,就算好了也要留个疤,这位自称未婚夫的俊俏公子,莫非还不知道。所以才说的轻描淡写? 护卫长心存疑虑,却又不好明问,只能端起小丫鬟刚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不知佟公子请本官来是为了?” “也没什么,只是我与闵大公子预备在通州请桌酒席,与本地举子公论诗词。既有酒宴,若无乐舞,总显得美中不足。听说六皇子这两日请了通州有名的歌舞伎班去弹唱,在下想请大人帮个忙,也为我们引荐引荐。” 护卫长一听这话,当下就有些疏离。 他再看佟鹤轩时,全没了刚刚的赞赏,话语中语气淡漠:“听说闵大少爷受了伤,不想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当真是难得。每日求见殿下的人举不胜举,主动往上贴的歌姬舞女更是排成了队。公子想见哪一位。倒是说出个名字来,我才能为你引荐。” “听说这通州城之中唯有一位,堪称花魁,名唤胭脂。不知大人可有印象?” 护卫长拖长了音。怪声怪气道:“原来说的是她。这也不难,她算不上贞洁烈女,只要佟公子肯花银子。” 护卫长暗中打量了打量,佟鹤轩这一身粗布衣裳,怎么瞧也不像能出得起钱的主儿。 听说要见这位胭脂姑娘,开口就不少于一百两,等闲富贵人家也要细琢磨琢磨,放在这一位身上......怕拿不出来。 佟鹤轩笑道:“银子倒也不担心,只是大人也知道,我们并非本地人士。在这通州城里人生地不熟,怕就下了帖子请这位胭脂姑娘,人家也未必肯来。草民斗胆,想借大人的名义。” 佟鹤轩一拍手,门外小厮早捧着东西低头走了进来。 “这是孝敬大人的一点心意。也谢大人路上对四姑娘的照拂。” 护卫长一瞧。托盘中却是一把有些年头的匕首。 刀鞘十分朴实,但护卫长一眼便知是精钢锻造,而且手艺绝非近几年。少说也是前朝的东西。 这礼物算送到护卫长心坎上了,他身为四品武官,也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就喜欢收集兵器。要说短刃之中,也就是匕首最合他的心意。 护卫长想也不想。当即从刀鞘中抽出,与它的外在截然相反,这匕首雪白晶亮,只在手里观瞧,便已察觉到了寒意血腥味儿。 护卫长激动的浑身微微颤抖:“佟公子,这东西可有名字?” 佟鹤轩笑道:“据说此物名叫‘寸芒’。淬取天山之冷火炼制,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寸芒原是前朝戾太子弑君杀父的铁证,后来随着前朝灭亡,寸芒流落民间。闵家偶然获得。可惜没有习武之人,未免叫明珠暗投。” 护卫长心花怒放:“这样的宝贝,在下受之有愧。” 佟鹤轩但笑不语,护卫长正心存疑惑时,就见从内室里出来两个人,他恍惚认出戴着帏帽的少女应该就是闵四姑娘,那位在轮椅上被推着的少年,大约就是闵家大公子吧。 “四姑娘!” 芳菲立在闵云泽身后,笑望着护卫长:“寸芒于我们而言,不过随身装饰之物,对大人而言,却为稀世珍宝。今日赠宝,无非是想请大人祝我们一臂之力。” 护卫长来回审视这三人,才知佟鹤轩前番话皆有深意。 他忽然觉得这宝贝有些烫手,不知该拿还是不该拿。 “大人不用担心,小女子请大人帮的这个忙再简单不过。”芳菲笑道:“若我们没有料错,那位花魁胭脂姑娘正是害我兄长的罪魁祸首。一路上,小女子也瞧得出,大人侠义心肠,恳请您出手,帮我们捉住此女,押回京城,送与大理寺审案。” 护卫长觑着轮椅上的闵云泽。 大理寺当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可换了苦主是闵婕妤的亲哥哥......这就是两说了。 一个花娘,六皇子摆明了还不喜欢,这儿还就在客栈里,他不过动动手,发号个施令,平白得一件宝贝,何乐而不为呢? 护卫长心思一转,欣然应允下来,可却将寸芒往前一推:“四姑娘暂且帮在下收着,等事成之后,再取此物不迟。” 芳菲见他信誓旦旦,倒也没强求,只是命小厮将寸芒仍旧放在托盘中,细心看管好。 护卫长一路疾奔回客栈,先问了六皇子去向,得知六皇子领着几个侍卫去了前街,忙问这两日献舞的歌姬舞娘们身在何处。 “大人忘了,殿下厌恶说那些都是庸脂俗粉,所以正要遣散了她们各自回去。” “先别忙着遣散,等我寻个人来。”护卫长大步流星,领着几个心腹侍卫往后门来。 彼时,后门前停了十几辆大车,都是各个馆子里接姑娘们回去的。这些花娘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可一打扮上了浓妆,足足大了十岁不止。这会儿被六皇子遣散回去,知道到了老鸨那里没有好果子吃,都在暗自垂泪,脸蛋儿鬼画符似的。哭的直掉白粉。 护卫长一辆马车一辆马车掀帘子,可找了七八架车,都没看见那位胭脂姑娘。 大伙儿被护卫长的举动夺去注意力,有些异想天开的。还问是不是殿下反悔,想要再叫她们回去。 护卫长没好气的把这些花娘们统统轰进车里,待来到最后一架车前时,他留心到车边站着的丫鬟面熟,好像就是那个胭脂的近身婢女。 护卫长大喜,连忙伸手去扯帘子。 “大人,我们姑娘在换衣裳呢!”丫鬟赶紧跳上前要搬开护卫长的手,半个身子挡在车前,不准人唐突。 护卫长随手一推,他是习武之人。力道相当了得,这一推,别说是个小丫头,就算七尺男儿,也要脚底下打晃儿。 可叫人诧异的是。小丫头纹丝未动,还趁势反推开了护卫长。 “咦?”他暗惊:“你习过武?” 丫鬟脸色骤变,没有吭声。护卫长心中冉起不妙之感,一把扯开马车帘子,但见车厢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胭脂? “你们姑娘呢?” “奴婢也不知,姑娘只说在里面换衣裳。不准人打扰。” 护卫长一听这就是谎言,立即叫人捆住了小丫鬟和车夫。赶车的车夫更委屈,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成了阶下囚。 “大人,找遍了都没见到那位胭脂。” 护卫长一听再明白不过,人肯定是跑了! 可这不应该啊?他从闵四姑娘那里回来。总共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进了院子就拿人,而且此时只他一人知晓,绝不会有人通风报信。 难道......问题出在闵家那边? 一定是,闵家内出了鬼。消息走漏,胭脂才会仓皇逃窜。 护卫长有些心疼没到手的匕首,早知道他就不客气,好歹先将东西弄到手再说。 消息传回到芳菲这里,佟鹤轩与闵云泽都沉默不语。 “你们也别气馁,这事儿在我意料之中。”芳菲笑道:“你们口中的这个胭脂要如此好抓,那才叫我觉得奇怪。想必这会儿就是去她的老巢,也是人去楼空。咱们暂且不纠结这个。” 佟鹤轩也点头附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下要紧的是去见见那位须眉先生。” “咱们在通州不宜久留,既然要去见,择日不如撞日,便选在明天。” 芳菲定的如此匆忙,不是没有她自己的考量。 那日安师傅回来后,情绪便一直不高,连带着镖局里其他人都开始消极无为。这样下去,久留在通州,反而会酿成后患。 佟鹤轩一切都听芳菲的,二人都将询问的目光落在闵云泽身上。 闵云泽习惯性的按着他那条没有知觉的腿:“四妹妹,你说咱们能见到须眉先生吗?” 如果白白寄予期望,或许还不如在一开始就掐灭念头。 芳菲没有说话,反而将轮椅退出屋子外。 客栈的小院子总不能和家中相比,景致寥落,几盆只疯长叶子的花木可怜巴巴儿堆挤在墙角,两口大水缸怎么看怎么突兀。 这一切在寻常不过的景象,当放在闵云泽眼里时,却好像许多年没有见过。 打从他受伤之后,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是在客栈中,也宁可躲在屋里,鲜少出来享受阳光。 “大哥哥,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你可以不参加科举,但不可以一辈子浑浑噩噩这样坐着。我可以一辈子顶着张丑脸,但不能叫关心我的人失望。” 芳菲半蹲在闵云泽身边:“有我和大哥你作伴,咱们兄妹齐心,即便失望也绝不后悔。”   ☆、第一百八十二章 、胭脂水粉,毒辣姐妹 胭脂得了准确消息,知道闵家要对自己不利,连忙从车上逃走。当时十几家馆子都来接人,胭脂仗着功夫了得,换了丫鬟的衣裳,轻易躲过一劫。 等她回到天水帮在通州的落脚地,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中,闵家不会善罢甘休。 胭脂是她的花名,至于原本叫什么,连帮中人也多不记得。胭脂从小长在天水帮,被收养在老帮主夫人身边,先是做丫鬟,后因聪明伶俐,老帮主夫人为些不好深究的原因,收了胭脂做义女。 胭脂的身份水涨船高,可帮中人都知道,她就是老帮主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关键时候必用美色替天水帮做事。 死在胭脂手下的风/流鬼不知有多少,那些臭男人一心要占便宜,所以才丢了性命。 胭脂出道这十年间,她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种种,唯独对闵云泽,下手那一刹那,胭脂感到心口微微的抽搐。 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时间逃离富春,更不敢打听后续之事。 胭脂呆坐在房中,从怀里掏出一块稀松平常的小石头。这石头并非珍惜原石,也不是什么异品名种,只是京河边上最常见的东西。 唯一特别的是,石头上有一抹胭脂红,鲜艳如血,绚烂如霞。 这是闵云泽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 胭脂出道这些年,只单单说在甘肃一带,达官显贵送她的礼物足能买下她想要的一切。但胭脂从来不喜欢这些,她要的只是平淡有人心疼自己。欢场之中虚情假意胭脂见多了,闵云泽温暖的慰藉让她有片刻短暂的迷失,要不是帮里催的急,胭脂也不会在最后时刻出手。 “姐,你瞧我带回来了什么?”与胭脂面容惊人相似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串白糖粽子。 “这个时候可不多见白糖粽子,是我瞧见街口有的卖。喏,惦记着你爱吃,都买了回来。” 胭脂忙将石头往袖子里藏,却晚了一步。那小姑娘手脚极快,胭脂才有动作,对方就抢先一步抓过了东西。 “你又在看这破石头。”小姑娘跺脚不高兴:“帮主夫人明明告诉过你,咱们这一行,最忌讳动情动心,偏你全忘了。上一次要不是少主动作及时,你根本完成不了任务。为这,少主被帮主夫人好一番责罚,可少主担下所有责任,愣是没叫你受委屈。” 胭脂不悦的夺下石头:“我的事儿你少管。” “你是我姐姐。我怎么会不管。”小姑娘忽然想到什么,嬉笑了起来,得意至极:“我告诉你,如今你念着闵家那大少爷也没用。她们一家大概都恨死你了,我在他妹妹的脸蛋儿上化了一个大口子。哎呦,姐姐你真该瞧瞧,实在漂亮极了。” 胭脂脸色骤变:“这也是帮主夫人交代你做的?” 小姑娘不以为意:“你当帮主夫人每日只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是我自己的主意啦。胭脂姐姐,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 她的话一说完,胭脂上手就挥了一巴掌。小姑娘动作更敏捷,二人别看年岁上有差异,但胭脂的伸手显然不及前者。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跳出几米开外,破口大骂:“等着咱们帮主夫人知道你那点歪念头,看少主还能不能护住你。咱们帮里的刑罚,也叫你挨个试试,你才知道什么叫乖巧。” 小姑娘仗着功夫更高明,轻松跳出房间。抬首间,见房檐上的琉璃瓦明晃晃的不顺眼,一抖袖口,几块上好的瓦片瞬间跌翻在地。 胭脂气鼓鼓追出门外,扶着门框瞪眼。可小姑娘早没了踪影。 想到刚刚对方说的那一席话,胭脂心底更凉。 她是听说前阵子水粉这死丫头出去有任务,但只闻听任务的对象是当今六皇子,怎么却将闵家小姐毁了容貌? 胭脂越想越急,越想越坐不住,闷了半晌,转身进屋一番打扮,不多时,妩媚歌姬顿时成了粗布衣衫,上街卖货沿街叫卖的大婶。 她将水粉送来的白糖粽子用小篮子挎着,布头巾包住半张脸,凭谁也瞧不出真容貌。 胭脂一路问一路寻,功夫不负有心人,问的勤快些,嘴巴甜些,还真叫她找到了芳菲、闵云泽落脚的客栈。她将篮子往胳膊肘中一挎,装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往里探头探脑。 客栈里的小伙计狗眼看人低,拿着手里的布巾子挥手撵人:“去去,那边卖东西,别在我们家门前晃,小心冲撞了贵人。” 胭脂压低声音,一脸赔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哥行行好,这贵人或许也愿意吃白糖粽子呢?我家的粽子味道格外好。你尝尝?” 胭脂随手递了一个,小伙计见有便宜占,当即不客气,拿了一颗剥开便往嘴里塞。 白糖都融在芯儿里,还有拇指头大的红枣,馅料丰富,味道绵甜。 小伙计吃过一个不满足,眼巴巴儿瞅着那筐子里的东西。 胭脂最了解男人心思,便拿着余下的粽子引小伙计开口:“我这粽子有独门偏方,吃一颗就再也停不下来。小哥你帮帮忙,看店里哪位女贵人能买些,我卖了钱也好家去给孩子们扯块布做件衣裳。” 小伙计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想了想,才道:“你赶的可真不巧。要说我们店里的贵人还真有几位,女的嘛.....那还就是闵家的四小姐。为人随和,不端架子,就是总拿着个帏帽盖住脸。” 小伙计偷偷往私下瞥,见无人留意,这才低声偷偷道:“我怀疑是闵四姑娘的脸有问题,不然怎么进门出门都戴那个玩意儿?” 胭脂赶忙又递过去一颗大白糖粽子:“还请小哥帮忙。” 小伙计唯恐对方反悔,连忙将粽子抢到手,这才遗憾道:“可惜那一家子连带着镖局里的护卫都走了,也不知几时能回来。” 胭脂一惊:“走了?去了哪里?” 小伙计并未察觉出胭脂语气里的质问,只是说道:“好像是须眉山,不过也说不准。须眉山那是什么地方,本地人都知道。连神仙进去都要迷路,想见须眉先生,哪里就那样容易?我看是白费劲儿。” 胭脂在去富春出任务之前就被帮主夫人派遣,驻扎在了通州,细细算来,也有一整年的时间。须眉山是个什么地方,胭脂就算没去过,也知道些。 “糊涂,真是糊涂。”胭脂气闵云泽乱跑,不想几句话深得小伙计的赞同。 “婶子也赞同我说的?可不是嘛!这兄妹仨是不知深浅,乱想法子。” 客栈里有人叫小伙计,小伙计回头应了声,趁胭脂不留意,又从挎篮里抢了一颗,欢欢喜喜跑了。 要按胭脂的身手,根本不会叫对方有可趁之机。但她心思全放在闵云泽去须眉山这件事上,恍惚之余,才叫人钻了空子。 须眉山,都说进了山,非九死一生不可。 ...... 闵家一行人都坐马车,出了通州往西。安师傅这次不如以往积极,可还是主动带队,率领了一干镖师将芳菲等人的车辆紧紧保护在中间。 山路越走不颠簸,越走宽阔的大路越少,直至抵达须眉山山脚,马车便寸步难行。 “大少爷,四姑娘,要想上山,只能走此路。”安师傅一指陡峭山梁中的青石台阶:“从这里上去,普通人少说要走半个时辰,见到一间土地庙,前方便再也无路可寻。我来过几次,都是在土地庙周围走失了方向。山中有樵夫,他们说,须眉先生所住之地,原本土地庙还要高,非要进深林。” 芳菲举头望向高耸入云的须眉山山脉,心知困难重重。远的不说,单说大哥的腿,就难轻易攀登。 虽然准备了滑竿,但出力的轿夫们又能支撑多久,这都未可知。 芳菲想了良久,才道:“这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险峻,既然山中有樵夫,山脚下可有人家居住?” 安师傅忙道:“倒真有几家,都是附近的猎户。” 此时已经是正午,大伙儿早就口干舌燥,腹中饥饿。随身带的干粮不敢恭维,又硬又难吃。众人都盼着闵四姑娘能开明些,不求在这些猎户家开酒席,可至少能吃口热乎米粥。 安师傅最了解这些人的难处,可自己却不愿开口。事实上,安师傅的意思是希望早上山,最好能在日后之前下来。 在外面居住时的担惊受怕,安师傅不愿继续经历。 “姑娘,那山神庙修的气派,却除了一个老道士领着俩小道童,并不见第四个人。咱们若在此时登山,或许可在赶日落前找到路。” 芳菲心中会意,遂不再耽搁,她叫佟鹤轩领着安师傅打头阵,闵云泽被四个轿夫轮流换班,坐在肩舆上径直上爬,芳菲殿后,这些镖师们三人一组,由安师傅领队,上山途中不敢掉以轻心。 芳菲隔着帏帽上的白纱往四周往去,但凡能入眼的,不是青绿色就是嫩绿色。 山中树木丛生,不知名的野花也多,事儿跑过松鼠兔子,见这些人都没追上来,反而好奇的蹲在路边,盯着芳菲她们瞧。 山路果然越走越陡,越走越难,四个轿夫不多时就大汗淋漓,甚至停停走走,体力大减。   ☆、第一百八十三章 、山路艰难,相互扶持 闵云泽的身量可绝不能叫四个轿夫累的气喘吁吁,但就是奇怪,大伙儿越走,体力消耗的越大,不但轿夫如此,其余人也觉得呼吸困难,上山不易。 周边略过的草木葱葱郁郁,越往上走,树木越古老,品种越稀奇,芳菲也擅用花,对草木的习性稍有了解,可眼见着身边这许多奇花异草,竟大半都叫不出名字来。 山坡陡峭,几乎无路可寻。 大伙儿一个挨着一个,跟随在安师傅身后,不敢掉队。安师傅先前来此探路,特意在山下寻了根笔直的竹竿给芳菲当拐棍。幸而有这第三只“脚”,芳菲才紧跟上大家的步伐。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伙儿累的只顾着低头走路,无心浏览周遭风景。 芳菲只觉得后脊背上汗津津的,帏帽之下的脸滴答滴答淌汗,她也不敢去擦,唯恐分心,脚下一滑从这里滚下去。 “姑娘,”安师傅的身手非同寻常,他从前方跃身过来,指着前方一棵古树:“那里地势稍缓,姑娘不妨领着大伙儿先歇歇。再往上走,还有一段极陡峭的乱石坡,需一鼓作气爬上去才行。” 芳菲颔首,表示一切都听安师傅的安排。 安师傅所说的这棵古树恰是一株紫薇,枝干足有二十余米高,参天蔽日,在其顶端,一簇簇艳红的花团浓烈绽放,微风袭过,花朵如乱红摇曳翡翠之间,甚是养眼。 怪不得香氛袭人,让人的疲惫不觉去了大半。 紫英掏出水囊,“姑娘,饮一口吧。” 山中也有泉水溪流,但大伙儿不敢随便喝,饶是安师傅这样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劝大家尽量少碰不知名的东西。 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大麻烦! 水囊里的水加了一小撮盐,咸津津的。正好补充了所缺水分。 芳菲浅尝一口便将水囊递了回去,“你也喝一口。” 紫英嗓子早干的要冒烟,她腰上挂着重重的水囊,负担一点儿不比别人轻。可这水总是有限。紫英舍不得喝,只淡淡的抿了一口,就要拧上塞子。 “一会儿山神庙里肯定还有水源,你别吝惜。”芳菲心疼自己的丫鬟,一定要紫英再饮。 紫英无法,只好仰头灌了一口。 加了盐的水,味道可实在不怎么样,但紫英却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舒展开来,十分爽利。 佟鹤轩坐在芳菲身边,将随身带的冷糕塞给她:“你爱吃的红豆包。” 厨房客栈里师傅手艺有限。这红豆包是出发前,佟鹤轩去外面糕点老店买回来的。红豆馅细腻甜润,入口即化,味道绵长,包子皮儿虽然早凉了。可还是筋道有味儿。 芳菲高兴的接过,掰了一半儿给紫英,留下一半,两手捧着,小耗子似的往嘴里塞,吃的津津有味。 佟鹤轩笑意盎然,将剩下的三颗红豆包重新包裹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芳菲诧异的看着佟鹤轩。这一路上体力渐失,大伙儿都趁着这个机会补充水分和食物,一个个埋头苦吃,唯独佟鹤轩例外。 “我不饿,这三个给你留着,免得到了山顶喊饿。” 芳菲想了想。将自己手中剩下的鸡蛋大小的红豆包再掰一次,一定要塞给佟鹤轩。 这回,佟鹤轩倒没拒绝,反而高高兴兴地丢进嘴里。 红豆包好小,一口就没了。芳菲有些舍不得吃。托着剩下的面皮儿一点一点浅尝。 闵云泽这里有醉书照料,芳菲不担心,镖局里的镖师们常年走镖,尽管这须眉山上古怪的很,但大伙儿还是能轻松应对。 小坐一刻钟左右,安师傅起身瞅瞅天色:“四姑娘,再不走,恐怕日落之前赶不到山神庙。” 芳菲跟着站起身,深呼一口气:“走吧。”既然决定上山,大家就考虑到了全部难题。今夜在山中过夜,已经势在必行。 这一次,闵云泽的软轿被放在前面,随着轿夫们徐徐前进,上山的路果然更艰难。 须眉山几乎无路,唯一的小径都是猎户们踩出来的。这次安师傅一并请了位猎户领路,有专人识辨,上山少走许多弯路。 到傍晚黄昏时分,大伙儿终于看见了片空场,一座破破烂烂的山神庙赫然在目。 芳菲拄着拐杖,一面大口喘气,一面望着前方。 “四姑娘,这儿就是。因为实在难走,所以基本没什么香火。” 芳菲轻轻颔首,目光直视着远处。这山神庙倒也有趣,左右吊着两块长匾,上面落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剥落的漆面几乎认不出上面的字迹,果然没什么香火。 山神庙门口支着一口大锅,有位七八岁大的小道童顶着张黑黢黢的小脸,蹲在那里,专心致志熬成锅里的东西。 好香的味道啊! 大伙儿不由得跟着吸鼻子。 猛然从树后钻出这些人,小道童吓了一大跳,“哇呀”一声,丢下锅勺,撒腿就往庙里跑。 “师傅,师傅,来人啦。” 那小道童撕心裂肺的喊声,害的芳菲差点把“来人了”听成“杀人了”。 不过,锅子里的东西真香啊。芳菲忍不住好奇,跟着大伙儿往前去围观。 就见锅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儿,不时上翻着蘑菇菌子等物,一只退了毛儿的野鸡肥嘟嘟的趴在锅中,这二者相融,就算不用名贵调料,味道也一定好的惊人。 芳菲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响了起来。除了她,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位带路的猎户一见便笑道:“诸位不认识,这可不是什么山鸡,是须眉山上有名的聿鸟。肉质鲜美,配上菌子蘑菇,单喝汤就能叫人心满意足。不过聿鸟非凡物,轻易捕捉不到,就是捉到了,我们这些猎户也舍不得卖出去,东西太难得。多数都留给了自家老人和孩子。” 小道童的师傅没出来,刚刚的小道童却去而复返,脚踩风火轮似的冲了出来。 “都别动我的锅。”小道童呜呀呀喊着,将这些围观的人都推到一边。摆出一副护食的架势。 安师傅笑眯眯上前:“小哥儿,你还记得我吗?” 那小道童定睛一瞧,想了想,恍然道:“你是那日来蹭吃蹭喝的老头儿。” 安师傅大笑:“小哥儿好记性。” 小道童脸色骤变,防贼似的瞪眼:“今日可没多余的闲粮,这锅是供奉给山神老爷的,别人可碰不得。” “小哥放心,我们绝不碰。你师傅可在家?” 小道童眼珠子转了转:“没在,下山化缘了。” 芳菲险些没笑出来,这究竟是道家还是佛家?况且小子撒谎未免也太拙露些。刚刚明明就是他喊着“师傅”,转脸就说人不在,可看得出害怕大伙儿进庙。 安师傅也不恼,只是好言商量:“小哥瞧,我们这一行人上山不易。明早还要往上爬,想今晚借宿在庙里。不知小哥可否通禀一声,请道长行个方便。” 小道童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庙里一共三张床,你们住进来,我和师弟往哪儿呆?” 这小道童,好吝啬呦。 几个镖师逗弄他。小道童又急又恼,黑乎乎的小手端起还在咕嘟咕嘟冒泡儿的汤锅就要往屋子里搬。 芳菲唯恐锅子掀翻烫坏了小道童,忙开口:“快放下来,洒到脚面上可是好玩的?” 小道童个子小,力气却不小,搬起汤锅丝毫不费力。 而且。芳菲越是这样说,他越是笃定主意,还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山门。 芳菲看的几乎没傻眼,那是一锅热汤呦,怎么蹦着就进去了? “芳菲。这小道童好像很不简单。”佟鹤轩观察细致,“汤锅里的汤汁一滴没洒......难道不奇怪?” 当然奇怪。 芳菲看着地上尚未熄灭的炉火,再抬眼,小道童已经拎着水桶出来灭火。 一面浇水一面拿眼睛觑着大伙儿:“这里到了晚上都是野狼狐怪,专吃人心肝肺。劝你们赶紧下山,好歹留着这条性命吧?” 安师傅请来的镖师哈哈大笑:“小哥儿,你这话可不实在。山里是有野狼狐狸,但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可怕。我们大伙儿只在山神庙里借住一晚,不占小哥的床还不成?” “是啊小师傅,有道是见面就是缘分。” “小师傅,你们也算是出家人,难道还眼睁睁看着我们被狐怪豺狼吃了去?” “小师傅......” 大伙儿七嘴八舌热议了起来,那小道童低挡不住众人的围攻,连连败退,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最后实在没办法,赌气的一跺脚:“你们欺负人,我告诉师傅去!” 好嘛,刚刚还说人不在,转眼就去寻靠山。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那小道童听见后,扭头做鬼脸吐舌头,脚下的动作更快了。 安师傅收起笑意,快步来至芳菲身边,低声道:“四姑娘要先想好,咱们今晚极有可能露宿在这山神庙外。” 芳菲笑了笑:“好啊,夜空为被,青山为床,空山新雨后,实在好惬意。” 佟鹤轩与闵云泽都不怕吃苦。 大伙儿正要分工,看谁人去拾柴烧火,看谁人去打猎围捕,看谁人去取水做饭。正忙碌着,小道童使劲儿扯着一老道士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小道士一身蛮力,拉车似的拽着老道士:“师傅,师傅,你来!” **** 谢谢宣琦、金英熙、sqx的粉红票,还有ferre_lu的平安符,下周貌似要主站推荐,小荷在攒稿子,因为编辑要求每天三更!我怕我做不到啊!5555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老道小道,庙中之主 山神庙里的老道士满头白发,胡子老长,能拖到胸口,也是白花花的一大把。两道长长的白眉毛,宛若两道白色瀑布,顺着陡峭的脸颊,夸张地飘落。 老道士手里不握拂尘,却捏了把大蒲扇,呼呼啦啦扇着。他被自己的大徒弟拽着使劲儿往前来,一只胳膊就在分筋错骨的岌岌可危中。 “猴儿,猴儿,你师傅我的胳膊,胳膊!”老道士哎哎惨叫,又不敢往回拽,只好小跑似的往踉踉跄跄往前追。 那小道士有了靠山,往人群前一站,松了他师傅的手,叉腰挺胸叠肚,说道:“我师傅是这山神庙里的老神仙,看你们还敢不敢作怪。” 老道士满脸通红,赶紧用蒲扇半遮住脸,抬起腿,一脚踢在了徒弟的屁股蛋儿上。 小道士不防备,前一刻还洋洋得意呢,后一秒就摔了个大马趴,啃了满满一嘴的泥巴。 芳菲实在忍不住,撇过脸闷笑起来。 那小道士耳朵好机灵,立即仰起头盯住芳菲:“笑,你笑什么笑,笑人不如人,你爹娘没教过你规矩?” 他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一手泥巴一把灰,原本就黑黢黢的小脸一下子显得更脏兮兮了。小道士把手往衣襟上一擦,气鼓鼓道:“都是你们,才叫我今天处处倒霉,怪不得捉聿鸟的时候,明明可以拿住三只,偏跑了一个。” “小哥这岂不是莫须有的罪名?”佟鹤轩一见对方迁怒芳菲,心中不高兴,口气便冷了下来。 那小道士听闻此话,好奇的目光在芳菲和佟鹤轩之间打量来打量去,然后忽然恍然大悟般:“师傅,这丑八怪还有人喜欢呢!” 佟鹤轩的脸色一变,脚步缓缓靠前。 老道士一看徒弟要挨揍,忙用蒲扇往前挡,满脸赔笑:“公子别生气。千万别动怒,这孩子小,脑袋傻兮兮的,我平日也没教导好。不尊师不重教,说话也不走走脑子,想什么便说。为这,我打了他不知几百次。公子要是生气,就往老道士我这儿打两巴掌,老道士权当帮弟子赔不是,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才好。” 老道士卑躬屈膝,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可怜巴巴儿的样子让一众人看了都心软。 何况。小道士确实也毕竟只是个孩子。 佟鹤轩目光威严,语气依旧冷淡:“道长一看就是个真诚的人。咱们千里迢迢来这儿,明人不说暗话,登这么久的山,其实只为找到须眉先生。道长的弟子说话活泼些。这也不妨事,只是未免会伤人心。” 老道士满脸羞愧之色:“公子说的极是,这孩子不听训教,总改不掉坏毛病。” 他说着还要去踢徒弟。 小道士不敢躲,屁股被狠踹了一脚,让几个镖师觉得出奇的是,这老道腿力明显不轻。小道士还稳如磐石,可见这孩子的内功有多扎实。 大伙儿都是好武之人,见此情景,不免好奇心大作。 芳菲轻轻拉了拉佟鹤轩的袖子,面朝老道士,隔着帏帽莞尔一笑:“听道长的意思。难道山神庙里经常有外人来?” 要不然老道士怎么说自己的徒弟是“总”改不掉坏毛病。 老道士脸色不变,却明显迟讷了片刻,然后才陪笑道:“刚刚这位公子说的好,咱们大伙儿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这位姑娘和几位公子也是大老远。费劲千辛万苦才上的山,老道士若不说点要紧的东西,恐怕叫你们难以信服。这山原不叫须眉山,倒是以此山神庙命名。不过山神庙年久失修,加上山路陡峭,几乎无人往来,才越来越破败。” 芳菲问出心中疑惑:“那道长在此是......”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老道是这里第七代传人,从小没爹没娘,跟着师傅在这里生活。我这两个小崽儿也是捡来的可怜娃,城里活不下去了,到山上,每天野味儿野菜儿,倒也勉强糊口。” 跟着闵家来的猎户忙道:“大家别看我们山里偏僻难走,但全是宝贝。道长又略通医术,时常去山下村子里给我们免费看病问诊。大伙儿都感激山神庙里的功德。” 老道士点头感激:“还真多亏了这些施主们,小庙倒也维持至今。若无意外,”他指了指蔫头耷脑的小道士:“这将来就是我们山神庙第八代传人。” 小道童两眼放亮光,赶紧抬眼盯着他师傅,不肯罢休的喋喋逼问:“师傅师傅,你果然要传给我?你一向偏心师弟,不会是当着外人的面儿骗我吧?上次你就哄得我团团转。” 老道士被徒弟的一番话弄的好生下不来台,气的想打又不好当着这些人的面儿打,只好转移话题,不理会这臭小子,专门与芳菲等人说话。 “老道一瞧这位姑娘和两位公子就是能做主的,既然千里迢迢赶来,总不好叫你们赶着夜路下山。如此......” “师傅师傅!” 老道再也忍住不聒噪,一把把徒弟踹飞在旁边,讪笑着与大伙儿道:“庙里一共三间房,我和徒弟们挤一挤,空出两间与你们,庙中大殿也能住人。” 他引着大伙儿往里面走:“山中猛兽多,我们这山神庙十分灵验,百年前就有山神爷爷显灵,无论什么妖魔鬼怪,一到傍晚都不敢靠近。” 芳菲徐徐往里走,两眼和所有人一样,都在打量周遭。 这庙果然破败的可以。 外门还算好的,说是大殿,其实就是小屋子,房梁略高些。墙角,屋檐下,大梁之上好些蜘蛛网。那窗户根本没有纸糊着,四面漏风。 夏日还好些,至少通透,可到了冬天,一瞧就知道冷。 整个庙里唯一体面些的,就是坐落在最中间高台上的山神老爷泥塑。 说体面,也不过是还有些泥塑的轮廓,不至于叫人看了以为是阎王庙。 芳菲盯着供桌上的破盘子,好嘛,一共四个红果子,有一个还被人咬了口丢在里面。 她正瞧着,供桌下忽然窜出一只野猫,嗖的从芳菲脚边飞过。 芳菲左脚换右脚,正好踩到猫尾巴上。就听这小猫儿“嗷”一声,瞬间缩成一个球儿。 芳菲赶紧躲开,把受惊的小猫抱在怀里。可怜的小东西瑟瑟发抖,芳菲连忙说着抱歉。 “毛球儿过来。”小道士喊了一声,躲在芳菲怀里的野猫得了号令似的,“蹭”蹿到地上,直接蹦到小道童怀里。 这小道士满脸得意的看向芳菲,毛球儿是他的宠物,小道士在炫耀自己的所有权。 芳菲淡笑着转头不再看,跟着众人继续往里走。穿过正殿就是一间小院子,三间房,正房在中,东西各一间厢房。 就见有个年纪更小的童子,还留着鹁角的发式,正坐在小杌子上,面前摆着个大木盆,吭哧吭哧洗衣裳呢。 小童的身量比木头盆高不到哪里去,水又满,衣裳又多,坐在小杌子上,颤颤巍巍往前探身子,好像随时不稳,要栽进去似的。 “童儿,快来。”老道招招手,小童睁着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师傅和师兄,见后面许多陌生人,赶紧丢下东西慌慌张张连手也没顾得上擦,赶紧躲到老道背后,扒着他师傅的大腿。 这是个胆子小的小家伙,脸蛋更是清秀的像个女孩子。一身宽大的道士袍也满满都是补丁,但比他师兄身上那件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倍。 小童的手白白净净,在大水盆里泡的有些发软,大眼睛很亮,睫毛忽闪忽闪的可爱。 四五岁的小童,乖巧的让人心疼。 小道士抱着他的毛团儿,尾随进了后院,一见小童扒着师傅大腿,蛮横的跑过来,单手推开师弟:“去去去,洗你的衣裳。” “徒儿!”老道真的有些生气,安师傅忙笑道:“道长,我们家姑娘和少爷有几句话想和您说,不如......找个安静些的地方?” 老道士瞪了了徒弟一眼,这才无奈引了几个人往他的屋子去。 芳菲实在忍不住好奇,冲小童招招手。 小童腼腆,害怕之余更紧紧攥紧了他师傅的手。 “庙中简陋,叫大伙儿见笑了。” 芳菲与佟鹤轩等人一进来,立即被屋中的摆设惊住。 这还叫简陋? 桌子是上好的紫檀,上面摆着白玉盘,托住几个以假乱真的黄翡佛手。墙壁悬了《老子出关图》,一看就是真迹,余下另有价值连城的古物,叫人看了只知道瞠目。 就这屋子里任何一样东西,拿出去下山变卖了,就足够重新修建山神庙。 老道士笑嘻嘻指了指椅子:“大伙儿觉着老道这寒舍如何?勉强凑合能住人。原本这儿还有些名家古帖,可惜都叫我那不孝的徒弟拿出去生火了。不过咱们也不懂,拿在手里也没用。” 佟鹤轩和闵云泽虽不知道是什么古帖,但却跟着心疼。 安师傅笑道:“道长好福气,这样的屋子,大约神仙也住得了。” “那要看与什么神仙相比...... 我们的老山神嘛,恐怕还不如我逍遥自在。”老道抓了一个黄翡佛手在掌心把玩,黄翡难得一见,就算得的人,也多半做成了戒指界面,又或者手镯手环,可在老道眼中,也就是把玩的小东西罢了。 *** 感谢芳菲0o0、喜洋洋懒洋洋、精灵精英和宣琦的粉红票,下周三更,要命啦!   ☆、第一百八十五章 、威吓众人,老道算计 这样好的黄翡,芳菲还是在家中老太太的私人库房里见过一次,那年三太公过寿,隔壁请人去和老太太求情,悄悄借过去摆了两日,凡见过的人都说好。 即便如此,和眼前这个黄翡佛手相比起来,颜色还是稍显暗沉了些,总不及此鲜亮。 老道士见几个人的脸色都比刚刚多带了几分拘谨,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你们别看我这山里偏僻,庙里凋零,可好东西正经不少。随随便便拿出去一件,不是我老道自夸,放在京城里,那都是宝贝。” 佟鹤轩笑道:“道长既然有万贯私房,干嘛不好好修缮修缮这山神庙?将来香火旺盛,对道长和几个徒弟总归都是好事。” 老道一脸神秘:“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咱们靠什么赚钱?就我这破庙?门板都是烂的,除了亭子里的那口破钟,再值钱些的,就剩下我们师徒仨了!” 芳菲坐在佟鹤轩下手位,她现在这张椅子与桌案一样,同属紫檀木,雕工精细,镂空繁琐,椅子扶手处包了一层金,手感格外顺滑,一碰便知是真东西。 这样的做工,这样的考究,这样的木料,就是大户人家也难寻出一套来。 “道长这话过谦了,”芳菲笑道:“道长乃高人也,。” “什么高人敌人,嘿嘿,贫道都是托了老神仙的福。”老道说到高兴处,笑得连牙花子都漏了出来,满嘴的黄牙,“都说这山里有个须眉先生,我就好奇了,老道在这儿活了多半辈子,怎么就没瞧见有这样一号人物?偏偏还叫山下那些小年轻传的神乎其神。每年来山里的人不计其数,你们这股小队人马相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瞧。” 老道指着屋子里金银翡翠。得意洋洋:“这都是那些人留下的,哈哈,说是孝敬给须眉先生,往山坡上一放。还有的砰砰砰冲着大树磕头。我就趁着他们都走了把这些好东西搬回来......什么须眉先生,我看也不过就是个虚名先生。倒成全了我。” 老道的话语处处彰显得意,对须眉先生也不乏贬低排斥之意。 他见自己嘎嘎的笑,却无人捧场,面色稍有些尴尬,忙寻话赔笑:“见几位面色忧郁的样......莫非也是上山来一试运气的?” 芳菲颔首笑道:“道长说中了,可听您话里的意思,难道却从未见过须眉先生此人?” “天知道他在什么鬼地方呆着。不过,从我师傅的时候就告诫过,此山有灵。连我都快入土的年纪,却也从未登过山顶。” 老道吓唬他们:“几位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少爷小姐,贫道说句中肯的话,各位走到我这儿就罢了,继续往山上走......贫道不敢保证大家能平安无事的回去。” 芳菲忙问:“山中这样危险?” “谁说不是呢?连我们这儿要不是有山神老爷镇着。这些年早被山中狐媚鬼怪啃噬的干干净净。老道无缘见过那位须眉先生,可细想也不难猜,多半就是那些成了精的山怪出来嬉闹。” 安师傅心中不甘:“道长说是山怪地精,到底也无凭无据。”他转向芳菲和闵云泽二人道:“少爷,姑娘,要不然,明早我领着几个小兄弟再往上找找。好不容易爬上来,就这么无功而返,我心里对不住少爷和姑娘。” 芳菲轻笑:“我也同安师傅想的一样,不过,明天一早,我和你们一起出发。” “这可如何使得!”安师傅想也不想便要拒绝。 山中难行。呼吸艰辛已经成了如铁般的事实。安师傅自己领着人往上爬已经不容易,唯恐加上闵芳菲,更拖累了后腿。 只是这话不能明着说,否则非得罪了东家小姐不可。 安师傅只是心焦的表示忧虑:“姑娘的身子虚弱,要强行上山。我只怕会遇危险。” 安师傅如此说,也是害怕大伙儿都贸贸然上了山顶,却还是未找到那位须眉先生,闵芳菲一怒之下,将责任全推卸给镖局。 安师傅虽然对镖局的新少主略有不满,可心里还是向着德昌镖局。 芳菲被他说的一阵迟疑,没有立即搭话。 佟鹤轩忽然道:“明早我跟着安师傅去瞧瞧。” 芳菲忙扭头看向他:“佟大哥......” 佟鹤轩冲芳菲一笑:“别担心,有安师傅在,我不会有事。” 听佟鹤轩说的轻松,可是,芳菲的心里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她就怕安师傅像上次一样,没能保护住佟鹤轩全身而退。 这山中的艰险叫老道士说的玄之又玄,芳菲原本还不怕,现在却也不免惴惴不安。 佟鹤轩主意已定,安师傅也答应照顾好佟公子的安全。芳菲无奈,只好看向闵云泽。 闵云泽从进屋开始就少言寡语,目光淡然,似乎置身事外。老道士在说话时,几次好奇的往他这边瞅,无非就是闹不清,这断了腿的少年是何人。 “那一切就有劳鹤轩兄了。” 佟鹤轩大笑:“你我兄弟还说什么客气话。” 一句话定下了结论,芳菲也难再提出质疑。 正这时,小道士端着油腻腻的汤碗一脸谄媚的走了进来:“师傅,徒弟我在山神爷爷那儿供奉了一碗,这是给您盛来的。” 老道士急忙探头去瞧,却见徒弟上手递来的汤碗里几乎慢慢都是汤,肉骨头根本无迹可寻。零星儿飘着点松子菌,陪着奶白色油汤,看了叫人实在没胃口。 老道士大骂:“好东西都叫你吃了是不是?你师弟呢?” 小道士心里也不愿意,嘟嘴喃喃:“是他自己说肚子不饿,不愿意喝,师傅你却只知道呵斥我!况且,汤里有多少肉,别人不知道,师傅你还不知?” 老道士勃然大怒,蹦起来就要去揍小道士:“你个孽徒,还敢和师傅顶嘴。” 小道士跑的飞快,一面回头做鬼脸,一面不服气道:“是师傅自己不公,怨不得人说。” 跑到院子里时,还一脚踢飞了地上的大黑锅。 半锅头汤跌翻在地,小道士养的毛球儿冲上来,伸出小舌头,吧嗒吧嗒舔着地上的残羹,吃的好惬意。 “作孽呦,我怎么有这么个倒霉徒弟!”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丰富晚餐,顺水人情 老道士骂归骂,可也没舍得泼掉手里的一碗好汤,不但没泼,还喝了个干干净净,碗口往下倒,竟还是一滴未浪费。 “那混小子,肯定是吃了独食儿,一点没给我和他师弟留下。整一只的聿鸟肉,也不怕吃涨了他的肚子。”老道士恨恨骂道:“老百姓都知道,养儿防老,我这一杂毛老道,没有儿女,本想着养个徒弟将来借借他的光儿,照顾我生老病死,可你们几位瞧瞧,我这还身强力壮呢,他就起了歪心思。将来怎么靠得住!” 安师傅笑道:“小孩子,贪嘴偷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过......道长这个徒弟确实做的有些不妥,连我看了,都觉得替你不值。” 老道士像寻到了知音,忙道:“是吧是吧!所以说,我要不多活几年,不看着我那小徒弟长大成人,可怎么能放心呢?” 芳菲听的出,老道士对两个徒弟的态度截然不同。 大徒弟就连打带骂,小徒弟就爱若珍宝。 结果就是大弟子越养越皮,小弟子越养越娇。 老道士一脸遗憾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汤碗,满心无奈的起身:“老道就不多留大家了,这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要吃要喝,还需大家自己动手。不过好在山里有些野味儿,我想凭诸位的身手,晚上饱餐一顿也绝非难事。” 芳菲一见对方要送客,也不耽搁,忙起身道谢。 老道士将东西配殿,也就是大徒弟和小徒弟住的两间破屋子给了他们。 傍晚时分,天边红云似火,不知是不是有降雨的先兆。大殿里收拾出一片空地,镖局的师傅和管家等闵家仆人暂且住在此。东配殿略大,闵云泽和佟鹤轩暂住,西配殿略小。芳菲便领着紫英和醉书在此。 日暮之前,安师傅等镖局里的师傅们果然收获颇丰。芳菲出来瞧,但见地上摆着野鸡、肥兔,难得还有一只獐子。 “多亏了咱们这儿有位身手了得的猎户老弟。”安师傅大笑着。使劲儿拍着猎户的肩膀。猎户瞄着芳菲的帏帽,一阵讪笑:“安大叔夸奖了,什么了得,不过是常在山中走,总晓得哪里适合设陷阱,哪里猎物最多。不过......道长有一句话说的极对,半山腰还好,可越往上走,前途越是艰险。明日几位若一定还要出发,恐怕我......” 猎户的支支吾吾叫所有人心为之下沉。 安师傅忙问:“咱们不是早说好了。上山之后多多许给你银子?” 那猎户满脸焦急之色:“安大叔,和银子没关系。你也听了道长怎么讲,我也知道钱这东西好,可也要有命去花,何况我家长老的老。小的小,要万一出了意外,一家子只有跟着去喝西北风。” 安师傅知他说的句句都在理,无奈只好看向芳菲。 芳菲正拎着一只肥兔子,见大伙儿目光往她这儿瞧,便笑道:“这种事当然要各人自愿。紫英,你去把准备好的银子交给猎户大叔。” 紫英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西配殿。 十两银子的小荷包总共两支,猎户拿的烫手:“姑娘,这太多了些。” 猎户没有按照原来答应的允诺,将大伙儿送上山顶。可芳菲还是照着所说都付了银子。 “猎户大叔不容易,这二十两也是你应得的,收下无妨。” 这猎户是安师傅四处打听。才从山脚人家口中得知,此人常年在须眉山中走动,弓箭熟稔,了解地形。猎户原也答应的好,说一定将大伙儿送至山顶。不然二十两银子一文不收。 而此时,买卖没达成,银子却一分不少收,安师傅多少觉得这猎户打了自己的脸,在闵四姑娘和两位少爷面前过意不去。 芳菲笑道:“一日辛苦了大伙儿,咱们快将这些好东西收拾收拾,养精蓄锐,明日好再接再厉。” 有女东家发话,众人不好再去责难猎户。这猎户也知自己做的不对,怀里的银子沉甸甸,赶紧忙前忙后。给兔子剥皮,野鸡褪毛,獐子抽骨。 天色越来越暗,可院子里却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篝火早架了起来,獐子,野鸡抹了一层厚厚的作料,也不知道安师傅他们从哪里掏了个野蜂窝,比花瓶还大,满满都蜂蜜。抹在獐子肉上,随着篝火一烤,滋滋啦啦滴着油脂,醺的人飘飘然。 老道士和两个徒弟躲在他的正房里,隔着窗户往瞧观瞧。 那香味儿早钻进了三人的鼻子里。老道士手扶着窗户框,眼巴巴儿往外瞧。 “师傅,要不你就出手救救那丫头呗!”小道士涎着脸凑到他师傅身边,劝道:“左右也不费你什么事儿,他们为表感激,一定把那些好吃的都留给咱们。” 老道一巴掌拍在徒弟脑门儿上,骂道:“我怎么救!他们要找的是须眉先生,我一个杂毛老道,收留他们一晚已经是开大恩了,怎么,你这臭小子惦记人家的烧肉,还想把师傅我出卖了?” 小道士讪讪的往后退,手心儿揉着被他师傅狠拍过的脑袋,心里又不服气,喃喃道:“你不就是须眉先生吗?况且,即便咱们不说,那猎户呢?他可认得你,保不准就会偷偷告诉了外面这伙人。” 老道冷笑:“你也太小瞧了你师傅,当初救那些猎户的时候,他们下过毒誓。若向外界吐露我的真身,今后村子里不管发生什么,咱们山神庙都只是袖手旁观。” 小徒弟也趁机开口:“师傅说的对,大师兄,咱们不能因为口腹之欲,就将师傅的安全至于不顾之地。大不了,大不了我明早就去山里,再给师傅和师兄寻些野味儿来。” 老道欣慰的看向小徒弟:“还是童儿乖巧,你师兄不及你一半。” 小道士心里这个气。 他刚刚那么说,也是看见师傅馋的只舔舌头,好心才出主意,怎么一下子倒变成了他的不对。 师弟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也就是师傅看不清楚这小狼崽子的真面目。还方方面面维护。 他三人正在这儿彼此埋怨,却见窗外有人慢慢走来。 老道赶紧止住话语,开门笑脸相迎:“闵姑娘有事?” 芳菲正端着一个大海碗:“道长有礼,这是安师傅他们在山里打的兔子。我见肉极肥,便借了庙里的锅和作料,做了炖兔肉。想着晚饭的时候道长没好好用,所以特拿过来,请大伙儿尝尝。” 老道赶紧往大海碗里瞧。这一下子可惊呆了,红褐色的酱汁里大大小小都是肉块,老道一辈子没少吃过兔肉,知道越老的兔子,身上越有腥气。可这个碗里一点儿怪味儿闻不着! 老道赶紧双手接过,脸上都是笑意:“这可怎么谢你嗯!哎呦。怪不得今日喜鹊叽叽喳喳在枝头唱和,原来真是贵客临门。” 芳菲是用棉布裹着汤碗送进来的,饶是这样,还觉得大海碗的碗壁烫手,她的指尖早红红热热的。可见老道士空手抓碗。汤汁半滴不洒,还没等走到桌子前,老道实在忍不住,一手端碗,一手深处食指和中指,代替碗筷,捞起一块最肥的兔肉就往嘴里塞。 “香。怎么这么香!”老道士口中传出嘶嘶的烫嘴声,凭他的经验,这绝不是刚出窝的嫩兔子,可肉咬起来一点不显老,汤汁渗透进了肉的每一丝缝隙里,牙齿挤压。肉汁儿就会往外涌,从嗓子一直鲜到食道里。 厚厚的兔肉下裹着骨头,老道舍不得吐出来,连同并骨头一并嚼碎,骨髓香滑。堪称世间美味。 “师傅师傅!”小道士仰着脑袋,嘴巴大张:“师傅这里。” 老道没理会,反而又捻起一块塞进小徒弟的口中。 小徒弟死死咬住兔肉,即便烫嘴,可就是舍不得吐出去。 等老道吃过第二块,才没好气的瞪向大徒弟:“你刚刚吃独食儿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大伙儿?如今我们爷俩儿正该补补,没你那份。” 小道士如晴天霹雳般,不敢相信自己的师傅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怔了半晌,“哇”的一声大哭着跑了出去。 “叫闵姑娘看笑话了。” 芳菲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小孩子,都喜欢护食。我原在家的时候,几个姐妹也常因为你今天多了个小摆件,明儿少了件小首饰个斗嘴怄气。只是转眼也就忘了。” 老道打量着芳菲,帏帽后的表情只隐隐约约能瞧见:“贫道虽常年在这须眉山上居住,但京城里的消息还略有耳闻。贫道若没猜错...... 姑娘就是那个近来风头最盛的闵婕妤的同宗姐妹?” “道长好眼力。” “那贫道就奇怪了,既然姑娘与皇家关系密切,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非要找个莫须有的人物,难道就不能求求京城里的贵人?” 芳菲闻听此,闷声不语良久。老道士也不催,只埋头和小徒弟俩人吃肉啃骨肉。 那么一大碗,也不过须臾间的功夫,就被吃的干干净净。二人连汤都没剩下,你一口,我一口,吧嗒吧嗒嘴,剩在碗底的姜片也被他俩啃的嘎吱嘎吱响。 芳菲做菜,重盐重油,味道当然就好。 一碗不够,肚子没填饱,老道士就语重心长的说:“闵姑娘这碗兔肉让贫道大开眼界,你要不嫌弃,就和我说说难处。咱们能帮上什么忙,绝不敷衍。” 芳菲听他这样说,才将帏帽摘下,露出刀疤左脸颊。 小童吓得连连往他师傅身后躲,老道也惊了半晌。 “姑娘这脸......”老道眯眼迟疑:“瞧着怎么像新伤?” 芳菲知道自己没有走错棋,山神庙里这个老道士果然有几分能耐:“往通州去的路上遇见了坏人,脸也是那时受的伤。” 老道诧异:“通州乃是商贸重地,来往水路,陆路方便,军队驻守也最多,很少听说官道上有劫匪恶霸。” 芳菲苦笑:“道长虽说不错,但是,这群人目标明确,要害的是当朝六皇子,我乃是无妄之灾,牵连在其中。” 老道士细想后,不免点头:“闵姑娘的无奈,贫道能懂。谁愿意与天家作对呢!姑娘受此大难,恐怕还要吃个闷亏。” 芳菲垂泪低语:“我和兄长均遭不幸,后来有好心人透漏,说这山里有位能人异士。若非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兄妹也不会冒险来此。” 老道士微微颔首:“山中灵气充沛,但闵姑娘来的一路上大约也能感到,这灵气对普通人并无益处。你们在山中多住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贫道只怕......还没找到那位须眉先生,你和令兄的身体就先承受不住。” 芳菲神情沮丧,她原本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虽然脸上的伤疤增添了几分可怖,但还是低头时候挡住了一半的脸,看起来还是柔顺居多。 老道士不是铁石心肠人,何况有那一碗炖肉的情分在,他想了想,才试探问道:“闵姑娘,贫道私下问问你,外面那位佟公子可是你的什么人?” 芳菲难掩羞涩:“是与我有婚约的公子。” 老道士了然:“怪不得他那样紧张你。那贫道冒昧再问一句,若你脸上的伤疤终身难以复原,对方可还愿意履行婚约?” 芳菲猛的抬头看向老道士,老道目光关切,没有闪躲。 “婚约总建立在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基础上。佟大哥不嫌弃,我便愿意嫁。” “若是佟公子嘴上甜如蜜,心里却苦,说的也都是违心话呢......闵姑娘可还愿嫁?” 是啊,老道士的一句话正问住了芳菲。 老道士忽然笑道:“闵姑娘心里要是做不下决定,贫道倒是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他从抽屉里翻出盒断头香来。 “这香叫‘入夜醒’,人闻着这香入睡,夜里问什么他答什么,老老实实,一句假话没有。前朝宫里都拿这个做逼供的刑具,百试百灵。贫道和姑娘有缘,虽不能帮姑娘寻着那位须眉先生,但叫一解姑娘心里疑惑,总还办得到。” 老道让小童将断头香交给芳菲:“姑娘凭它,不但能问出那位公子的真心话,也能问出姑娘自己的心意。” 芳菲怔怔的接过。 她真的愿意用这种方法去试探佟鹤轩吗? **** 多谢芦苇微微一笑、书友120826090515944、飯菜的豆和兔尾巴66等亲的粉红票,月底啦,票票都送给小荷吧,明天开始三更!   ☆、第一百八十七章 、剃头挑子,一头心热 走镖的都是江湖人,江湖人无酒不成欢,人人身上都有个小小酒囊,晚上又是烧肉烤炙,所以虽然明知道晚上要轮班守夜,可大伙儿还是免不了浅尝了几口烈酒。 好在有安师傅坐镇压着,那些镖师也不敢多饮,以免耽误大事。 至月上树梢,万物静谧。一部分人在前头山神庙的大殿里休憩,一部分人由安师傅领着,轮番在院中守夜。 西厢房中,芳菲与两个丫鬟皆无睡意。 三人盯着桌上的断头香,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醉书实在忍不住,轻声劝道:“四姑娘,这香还是不用的好,佟公子一瞧就是个耿直的人,他对四姑娘是一心一意,连我们瞧着都觉感动。四姑娘要是为那老道士的话就疑心了佟公子,若试好也就罢了,万一试出别的话来,四姑娘岂不是要一辈子耿耿于怀?” 闷坐在侧的紫英听了这话,立即皱眉:“我不同意你的话,姑娘一辈子明明白白做人,难道到了这婚姻大事上,反而要装糊涂?与其等着将来听到佟公子的真心话,不如现在就问个明白。也免得我们姑娘将来后悔终身。” 醉书和紫英是同龄人。 当年她俩一前一后入府,一个拨到老太太身边做事,一个调遣去了大太太跟前当差。二人都是主子身边头等丫鬟,往来也算密切,不过,醉书与紫英终归是各为其主,在某些问题上难免意见不同,争锋相对,又不愿意退让。 醉书一辈子的靠山就是大少爷闵云泽,在她看来,佟公子和大少爷是患难的朋友,这世上有哪个男人愿意被用计试心意呢?万一佟公子为此恼了,说不定还要牵连到大少爷身上。 大少爷现在的脾气本就不好,连带着她也不好过。 所以醉书力主打消芳菲的念头。 紫英又显得不同。当初说亲的时候。紫英从心底不愿意四姑娘嫁给一个穷小子,在紫英看来,四姑娘堪配得上更好的亲事。如果能叫四姑娘亲耳听到佟公子的“真心话”,姑娘心死。将来也不耽搁彼此成婚论嫁。 两个丫头各执一词,芳菲始终沉默。 还是紫英先察觉出了姑娘异常的沉闷,忙与醉书打眼色。二人讪讪的停了口舌之争,不好意思的看向芳菲。 “四姑娘,奴婢们说错了话,”醉书怯怯的开口:“这事儿还是四姑娘您自己拿主意,我和紫英就是替你担心。” 芳菲淡淡一笑,将桌上的断头香捻了起来。这香从她进门后就一直摆在那儿,紫英与醉书两个问起,芳菲也没想瞒着。一五一十便都说了。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争辩时,芳菲心里不糊涂,反而更加清醒。 她不赞同醉书的办法,可也不认同紫英的话。 断头香是不是好东西,芳菲只用火燎一下。轻嗅燃烧时的味道便知道。 这半截香虽不多,用的却都是十足的好料。芳菲能闻出来的就有十几种,曼陀罗,菖蒲,川芎,天南星。 强烈的茉莉花香,芳菲猜测制香的人一定是萃取了茉莉的精华。可饶是这样,断头香在燃烧时,还是难掩一丝淡淡的粟玉香。 曼陀罗,粟玉,单单就这两样融合在一起,激发的效果就惊世骇俗。 芳菲看过不少专门研制香料的书籍。却从未在哪个古本上听说过此物。 用来路不明的东西去试佟鹤轩,这件事在一开始就被芳菲从心底否决了。 她唯一担心的是,老道士专门拿这么半截香给她,用意究竟是什么。 ...... 芳菲这里灯火通明,正殿那边却是人声寂静。 小道士伏在窗棂后。在黑暗之中偷眼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师傅,东配殿早熄了灯,西边却还没歇着。那死丫头怎么不用师傅给的香?” 老道士盘腿在床榻上打坐,他的小徒弟在黑暗之中啃着野鸡腿,满嘴都是油,两眼放光。 “师傅,要不我去把这香塞进东配殿,到时候你压着那死丫头去听,简单利索,事儿也办成了。” 老道士睁开眼,没好气的瞪着大徒弟:“要不然怎么说你改不了一身的匪性!好心也叫你办成了坏事儿。” 小道士瘪嘴:“谁叫我爹是土匪,我爷爷也是土匪,我们一家子都是山大王。”他小声哼哼:“没有你,我还在隔壁山头儿上做我的少寨主呢,谁喜欢跑这儿来!” 老道士耳朵一动,沉声问:“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小道士正赔笑,他师弟却不肯放过,就见小童将手里的鸡骨头往地上一丢,蹦下椅子:“师傅,师兄说,他还是想当少寨主。” 老道勃然大怒,小道士一见情况不好,赶紧绕着屋子跑:“师傅饶命,师傅饶命,徒弟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老道屁股不动,手中的拂尘却总是精准的打在他大徒弟的后脊背上。 小道士疼的哎哎呦呦趴在地上服软:“师傅别打了,徒弟知错就是。” 他师弟在暗处看的眉开眼笑,躲在一旁看热闹。 老道的劲道拿捏正好,小道士的脊背都被抽肿了,可外面套着的衣裳却丝毫未破。 几拂尘下去,小道士连哼哼的气力都没有,只咬牙忍着钻心之苦。 “还说不说下山的话?” 小道士眼泪汪汪往回扭头:“不说了。” “哼!”老道缓缓走下床榻:“当日你爹为求活命,把你送给我,咱们就签了卖身契。你知道为师的厉害,但凡有逃跑的念头......” 小道士连连跪地磕头:“师傅,徒弟绝不敢逃跑。” 老道脸色凝重:“谅你也不敢。” 他忽然想起什么,沉声道:“以后不准叫她死丫头。我瞧着这小姑娘很好,将来做你们师妹,你们仨相互要礼让。” 这一次,不光小道士瞠目结舌,连童儿也跟着目瞪口呆。 “师傅,你怎么要收女徒弟?” 老道忍不住得意:“我一辈子也没吃过今儿这样香的兔肉。要等你们兄弟俩孝敬我。哼,等到死那天,我也难以瞑目。不如破个规矩,收那小丫头当关门弟子。” 二人有些不情愿。师傅有多大的本事,他二人最清楚。为了掏空师傅一身绝学,二人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耍心眼,都把对方当做心腹大患。 要是再来一个竞争对手,他俩岂不是更忙? 小道士不死心:“师傅,就算你想收人家,可那死,那四姑娘愿意吗?” 老道脸上得意劲儿一板,冷哼:“怎么不愿意?这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想当我的徒弟却不能,贫道主动收那丫头。难道她还敢嫌弃?” 童儿忙赔笑说乖巧的话:“师傅最英明,看人眼光也好。徒儿也觉得那姐姐心地善良,手艺又好。师傅放心,徒儿今后一定跟着姐姐好好学手艺。等将来孝敬师傅!” 老道拍拍小徒弟,笑道:“还是童儿。师傅总算没白疼你一场。” 小道士脸色难看之极。 看向师弟时,对方正满脸得意回望他。 小道士心中一震,知道又上了这小子的当。 他可真笨,明明知道师傅自送“入夜醒”那一刻起,其实就开始布置了收徒弟的伏笔。自己还傻兮兮的开口阻拦,师傅岂能高兴? 师弟一定瞧出了师傅的心意,所以只顺着师傅说。偏他什么也看不懂。只知道维护自己短暂的利益,自然就被呵斥了。 小道士连连后悔。 他屡次上当,屡次不记教训,活该被师弟耍的团团转。 不行,这样下去,师傅肯定对他失望之极。将来又来个师妹,三人竞争,师傅能不能传授他所有绝学给自己就成了个大问题。 要不然,他先拉拢一个,等讨好了师傅。再做筹谋? 小道士想到此,再看师弟,越发觉得这个小子年纪不大,却满肚子坏水儿,不可深交。 不如就拉拢拉拢那个闵四姑娘。 宁可和死丫头结盟,也绝不与小师弟为伍。 至第二日天明,院中人生火用早饭,那小道士格外和气,见大伙儿仍旧用昨日的干肉做早粮,忙用葫芦瓢舀了一大碗粳米。 “缸里有取的山泉水,用这两样熬粥堪称绝配。” 芳菲觑着小道士的殷勤,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让她更诧异的是,老道的小徒弟更从屋子里颠颠跑出来,捧了一小坛子腌菜: “姐姐尝尝,这是我用山上野菜腌的,味道极好,喝粥没它可不行。” 一个献米,一个送菜,让芳菲和佟鹤轩等人都受宠若惊。 恰好这时,安师傅步履匆匆的从前面正殿走了回来,见老道士的两个徒弟都在,脚步一迟。 芳菲忙笑着接过二人的好意:“上山的时候着急,也没带什么礼物,等两位小道长得空下山,一定去我们府上略坐坐。” 小道士笑嘻嘻点头:“自然要去,只是四姑娘到时候别叫看门儿的把我们撵出去就行。” 他师弟瞧安师傅似有话要说,忙拉师兄衣角:“师兄,师傅还等着咱们去下米熬粥呢!” 小道士本还有话,被他师弟一抢,也没了好脾气,扭头数落:“师傅又不是小孩子,早饭差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怪罪,分明是你这臭小子肚子饿,耍你师兄。” 小道士絮絮叨叨,没好奇的拎着师弟的衣领,将人揪去前殿。 *** 谢谢一夜细雨、hiba、:p丫头:)、我想飞1314等亲的粉红票,小荷这里有几位落下的亲,等会儿找找。今日三更! ps: 推荐寻找失落的爱情最新力作《念春归》,书号3269908。 简介:人生如戏,全凭演技。重新睁开眼,慕念春回到了十二岁的这一年。她要为自己和家人谋一世平安,岁月静好,且待漫漫春归! 作者更新稳定坑品良好,感兴趣的可以搜索看一看~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临阵脱逃,反中蛇毒(二更) 芳菲与佟鹤轩引着安师傅进了西厢,安师傅没等招呼坐下,见开口道:“四姑娘,佟公子,咱们请的那位猎户跑了。” 说起这件事,安师傅便自责不已。 他昨晚就怕出事,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院子里。不客气的说,安师傅一夜未合眼,就怕闵四姑娘几个出意外。 但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在前殿休息的猎户会借着方便的机会逃遁了。 “也怪我大意马虎,死心眼儿的认准了山里夜间难行,所以只防备了外面有什么东西进来,却没防备里面的人还会往外跑。”安师傅懊恼道:“四姑娘,这件事一定有蹊跷,不然,我立即派个镖师往山下去,截住了那猎户。咱们听他究竟怎么解释。” 芳菲笑着摇头:“强扭的瓜不甜。那猎户昨日便已经表现出了惶恐之色,或许是怕我们今日强押他上山,所以才连夜逃走。” “所以才叫人生气。四姑娘和他说的明白,又如数给了银子,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若安师傅手下有这样的徒子徒孙,非痛打一顿不可。 佟鹤轩劝止了安师傅,这件事也不过就当做了一件小序曲,没人多再留心。 那边米粥已经开锅,大伙儿一人一大碗,配上小咸菜,又有昨晚剩下的肉干,很是饱餐了一顿。山中湿气重,又有密林遮日,温度很低。每个人这样一大海碗的米粥,喝下去便觉得浑身暖洋洋。满足了胃口,镖师们各持各自兵器,扎紧腰带,一身短打扮,紧紧随着安师傅往须眉山上走。 芳菲一直将佟鹤轩送至山神庙外,庙门外零散有些怪异的脚印,安师傅说,这是昨夜有猛兽出没。留在门前的痕迹。 也不知道山神庙是不是真的有灵性,那些野兽就算夜里在门前徘徊,却也不吭一声。 芳菲昨晚还没觉得如何,现在看到那些清晰的大脚印。这才后怕。 “佟大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佟鹤轩看着芳菲,笑道:“快回去吧,我们就在附近找,天黑之前一定赶回来。” 芳菲见他要走,下意识拉住佟鹤轩的手:“宁可不去寻,也绝不犯险。” 佟鹤轩感觉拉着自己的小手紧绷绷的,掌心还都是冷汗,瞬间明白了芳菲对他的担心。佟鹤轩心里一阵暖意:“我都听你的。” 前面安师傅怕耽搁时间,大部队不能及时返回山神庙。只好在此时重重咳嗽两声。 那些年轻的镖师们或是还未成家立业,或是刚刚娶了媳妇当爹。见闵四姑娘和佟公子这样依依不舍,都嘿嘿的在一旁偷笑。 芳菲庆幸自己戴着帏帽,不然非叫他们看出自己的难为情。 一时,十余人的队伍开拔。安师傅单独留下两个身手最好。行事最稳重的心腹徒弟在庙里。 大伙儿都聚在前殿等候消息。 老道长的两个徒弟一会儿来送点果子,一会儿来送点泉水,忙前忙后,大殿里都是他俩飞旋的身影。 闵云泽将自己那份果子让给了醉书,醉书受宠若惊:“少爷......” 自从大少爷受伤后,性情大变,对自己也总是冷冷的。醉书心灰意冷过。可想到以前的情意,她还是咬牙呆在大少爷身边,不求大少爷回归以往的浓情蜜意,只盼着对方能治好双腿,那醉书就算离开闵家,也再无遗憾。 芳菲戏谑的目光落在醉书手捧着鲜红果子上。醉书瞧见,尴尬的连忙用双手将果子往前一捧: “四姑娘吃吧。” 芳菲睨着闵云泽,偷笑道:“你快收起来,这是人家给的,我吃了。非有人和我急不可!” 醉书羞得小脸绯红,她确实舍不得把果子给四姑娘,醉书要把果子留着,等下山的时候,少爷口渴了,她再拿出来吃。 大伙儿一面吃东西,一面等待。本以为这一等就要到午后,可谁想佟鹤轩等人才走不到一个时辰,庙外就传来了吵嚷声。 两个镖师从地上蹦起来,一个护着他们,一个前去打探。不多时,芳菲等人就见镖局里的俩人抬着个简易担架匆匆走进来。 定睛一瞧,这不是昨夜偷偷溜走的山下猎户吗? “他怎么了?” 见芳菲问,其中一位镖师道:“我们随安师傅往山上走,不想在溪涧边发现了他。安师傅瞧过,说是中了蛇毒。” 芳菲和闵云泽低头一瞧,果然在猎户的小腿上裹着一层布。 “安师傅处理过了?” “四姑娘放心,安师傅知道山里猛兽多,所以随身就带着药。只是此人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中毒已经太深。” 人是半夜偷偷溜走的,安师傅等人却是天亮后才往山顶爬,发现遇害人,少说也是在中毒的个把时辰之后。 闵云泽盯着猎户泛青的脸瞧了半晌,才狐疑道:“按理说,你们是往山上走,这猎户是急着下山,怎么会撞在一起?” “闵少爷所问也是安师傅好奇之处。”那镖师解释:“我们仔细看过溪涧周围,发现了些凌乱的脚步,似乎是猎户在中毒之后匆忙逃离,失去了方向。” 闵云泽轻轻摇头:“即便觅食方向,可凭他对须眉山地形的了解,山上还是山下,总该有几分认识。” 闵云泽看向芳菲:“四妹妹怎么瞧。” “大哥的意思是......有人在追猎户,为摆脱敌人,所以他才冒险登山,而不是照人常理所想,往山下走?” 闵云泽颔首:“不错。猎户知道我们明日会有人上山,所以拼着昏倒后也有被发现的可能。但是,他若执意要走下山的路,很可能就与追捕的人狭路相逢。” 背道而驰,有时往往才是正确的。 可什么人要害猎户呢? 芳菲回想到昨日猎户异常激动的情形,不禁也闵云泽四目相望。 眼下人多眼杂,实在不方便说话。但做了这些年的兄妹,二人之间心里想的是什么,即便没有言语交流,对反也能察觉一二。 芳菲和闵云泽都感到了事情的蹊跷。 一路上都没事,偏偏进了山神庙,见了老道长和他俩徒弟之后,猎户的举动才开始异常起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美味当前,摆出条件(三更) 老道士的小徒弟刚刚出去摘野菜,这会儿正提着个大篮子往正殿里走。远远看见大伙儿围着个人,连忙把大篮子往地上一放,蹦蹦跳跳来到近前,探头往里看:“好姐姐,这是谁啊?” 芳菲低头,小童正满脸无辜的拉着自己的衣角。他的小手白白嫩嫩,一点看不出是去山里挖东西,反而像郊游一般自在。这个小童和他师兄比起来,不知可爱多少倍,怪不得老道士那么偏心。 “这是昨天和我们一起上山的猎户大叔,不小心中了蛇毒。”芳菲拉了小童的手:“姐姐正要问,你们这里可有治疗蛇毒的好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的性命一点点流逝吧?” 小童满脸为难:“药是有,可......平日都是师傅管着,我也摸不着。” 芳菲长叹一口气:“那也只好看这人的造化了。” “姐姐,要不我去求求师傅?” 小童想了想:“我师傅最喜欢吃,但凡有人相求,只要送上美味佳肴,师傅一准儿就答应。我瞧姐姐昨天炖的兔肉好,要不你再试试?” “再炖一锅没问题,可眼下没有趁手的食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叫我凭空画个炊饼吧?” “姐姐不用担心,我这儿才摘下来的蘑菇,还有昨天师兄没来得及抢走的聿鸟。都留着给姐姐用!” 小童兴冲冲往后院跑,说去取东西,那是片刻也不耽搁。 闵云泽冷眼打量半晌,低声道:“我看着这小童子就不简单,四妹妹,你小心有诈。” 芳菲莞尔:“我明白。” 不多时,小童单手拎着只大肥鸟蹦蹦哒哒进了大殿,扯过被他丢在地上的篮子:“姐姐,姐姐。这些可够用?” 芳菲一手接一样,笑道:“足够叫道长回心转意。” 小童欢喜的拍着手,殷勤跟在芳菲身后,紫英不放心。给醉书使了个眼色,自己忙跟上去。 昨晚借用的那口大锅早在今天用来煮了米粥,紫英用干净的泉水刷了锅底,点火递柴,滚谁在锅里翻搅。 芳菲手起刀落,肥鸟肉从中间截断,咔咔咔瞬间成了几大块,小童的眼睛盯的发直。 胸脯肉最嫩,芳菲单剔了下来,在上面浅浅的划开几条缝。撒上盐巴,翻面闷着。 “姑娘,水开了。” 芳菲点头,将手中切好的肉都丢了进去,血沫子随着煮沸的开水滚到锅边。她见肉色刚刚一变。紧忙捞起,趁着热乎劲儿,紧忙拿大海碗的碗底挤压多余的水分。 肉块儿被挤得松松散散,纹理开始变粗。 换上滚油,这些肉吃油更快,香味更扑鼻。 小童凑到锅边,贪婪的吮吸着。聿鸟肉身被炸得金黄焦脆。灌上清凉的山泉水,把锅盖往上一闷,都不用派人看管,只闻到满院子开始散播浓香味儿时,就知道该起锅了。 小童手持蒲扇,搬了个小杌子。认认真真的扇着。 他师傅从屋子里探头探脑,见除了小徒弟,并没有闵家的人,便低声唤他:“人呢?” 小童扭头,提防四下。这才偷偷道:“去前面看那个猎户啦!” 老道士腿脚飞快,几个箭步就窜到锅前,掀开盖子。哎呦,这香味儿更浓了。 “师傅,闵姑娘说,等会儿丢了蘑菇进去,慢慢收汁会更好。” 老道士不自觉吞吞口水,小声问徒弟:“你觉着这个师妹如何?” 小童眨眨大眼睛:“师傅的眼光自然好,只是,万一人家不答应呢?” 老道士嘻嘻笑了起来,从怀里取出个小瓶子:“这是治疗蛇毒的药,你给她们拿去。就说我要单独见见闵四姑娘。” 小童放下蒲扇,拿了小药瓶去找芳菲。 彼时,猎户的毒非但没有减轻,而且呼吸越发孱弱。 “四姑娘,这人......怕是不行了。” 抬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小腿呈现青紫色,现在猎户的脸色都开始变成了绛紫色。呼吸浅到几乎没有。 芳菲拧干湿帕子,紫英连忙接过:“姑娘,我来。”小心翼翼放在猎户的额头上,可即便这样的降温,对猎户来说也是无济于事。 大伙儿正在无奈中时,小童匆匆跑了进来:“姐姐,这是师傅给你的药,快给他吃了。” 众人大喜,其中一个镖师撬开猎户的嘴,用手指碾碎药丸,大伙儿又是灌水,又是捶背,总算没糟蹋了好东西。 小童笑道:“姐姐,即便是神丹妙药也要过个把时辰才能见效。你们等着也无用,刚巧,我师傅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姐姐说,姐姐和我走一趟?” 闵云泽警惕的看着小童,“四妹妹。” 紫英也怕这里面有诈,紧紧拉着芳菲:“姑娘......” 小童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撅嘴道:“我师傅是正人君子!” 一个杂毛老道算什么正人君子,闵云泽不愿意叫芳菲去,淡淡道:“四妹妹年少不懂事,道长要有话问,与我这个当兄长说也是一样的。” 小童睨着闵云泽:“公子就能做主?” 闵云泽见这小子大有小瞧他的的架势,冷哼:“自然。” 小童拍着手:“我师傅要给姐姐治病,可有个要求,就怕你虽身为姐姐的兄长,却还是不能决断。” 芳菲撩起帏帽上的白纱,盯着小童瞧:“莫非道长就是......” 小童笑眯眯看着芳菲:“姐姐随我来就知道了。” 芳菲拉开紫英的手欲往里进,紫英和闵云泽两个都拦着:“你别糊涂,也许是陷阱。” “就算是陷阱,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总想试试。”芳菲轻声道:“道长随和,不像怀有恶意,况且你们就在外面,总不会为难我。” 闵云泽了解这个妹妹,主意多,心思重,她下的决断,只要认准了,谁也别想更改。 “你一定要去?” 芳菲淡淡一笑:“是。” 闵云泽沉默半晌,松开钳制芳菲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小童忙道:“我师傅只愿见这个姐姐。” 闵云泽没理睬,而是叫轿夫们抬着他越过小童,直接进了后院。 小童不高兴的皱眉头,口中低声的抱怨:“真是不懂规矩,怨不得我师傅只想救姐姐一个呢!” *** 谢谢只为种菜、不識紅塵應笑我、慕月岑雪的粉红票支持,都是老朋友啦,一切尽在不言中,嘿嘿。谢谢duyijian的桃花扇,sing521的评价票。   ☆、第一百九十章 、应与不应,兄妹争执 小童的声音一个字不差的落在了醉书的耳朵里。醉书杏眼圆瞪,叉腰看着他。那小童却只耸耸肩膀,不服气的回瞪眼。 他才不怕呢,这是须眉山,一切都是他师傅做主,谁敢和他耍横,最后只有吃苦头。 且说轿夫抬着闵云泽进了后院,芳菲紧随在后。在院当中,老道士正捧着个青花碗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肉,下锅沁了汤汁的蘑菇味道更鲜,西里呼噜的声音,可见东西有多烫嘴。 “丫头,你这汤里放了什么?一定不吃不出酸涩。” 聿鸟最难得,肉质鲜美,可也有个坏处,一旦捕获了它,多半都是立即杀死,可它的胆囊也随之破裂,内中会流出一股酸水儿,将周边的肉腐化。就算再精明的刀工师傅,也很难担保剔除的干净。 老道士好吃却不善做,以前逮到这些好东西,九成九是扔在锅里乱炖,味道也好,就是总显得美中不足。 可今天叫芳菲这么一弄,丁点儿酸涩也尝不出来,还有鲜美润口。 芳菲笑道:“这也没什么,我瞧道长的院子里种了些金思豆,所以借来用用。金思豆能除腥臭,能解酸腐,只要将成熟的金思豆捣碎,和聿鸟肉一并爆炒,放水之前再将豆子清楚,味道就会自然醇厚。” 老道长连连点头,看向芳菲的眼神都是满意:“心思巧,手也巧,你这么好的丫头,贫道有意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意?” 芳菲猜到老道士会开条件,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要去。 当他的徒弟? 芳菲片刻怔忪,老道士嬉笑道:“你若肯答应,不但你的脸,就连你哥哥的腿,我也一并治好了。” 芳菲试探的问:“做了道长的弟子又有什么不同?” “自然要长留在我这须眉山上。我们师徒几个的一日三餐。此后就少不了你来打理。” 被扶着坐在一侧的闵云泽想也不想,挣扎着用一条腿起身:“不行,她怎么能留在这儿。” 这里穷山僻壤,呼吸都觉得困难。把一个小姑娘留在此地,岂不是羊入虎口? 闵云泽看着这老道就不是好人,所以断然拒绝。 老道士也没好脸色给他,冷笑着看向闵云泽的一只断腿:“贫道的条件已经开出,闵姑娘答应不答应还在自己。贫道从不做违拗别人意愿的蠢事。你若愿意,贫道就摆下香案,面冲祖师爷磕头归宗。你若不愿意,等山上的人回来,趁早离开这儿。” 芳菲此刻已经完全肯定,老道士就是传说中的须眉先生。 都说无人见过须眉先生。大家也都是以讹传讹,可芳菲以为,别人不知道,但那位受伤的猎户一定有所察觉。 只是他还没等来得及逃出去,就先中了蛇毒。 老道士见芳菲目光晦涩。忙道:“咱们能不能成师徒是另外的缘分,但你可不能把脏水往贫道身上泼。那猎户认出了贫道不假,但贫道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什么人陷害,什么人下黑手。与贫道半点关系没有!” 老道士玩世不恭,但口气坚定,芳菲宁愿愿意相信他的话。 莫非自己和大哥哥都猜错了? 芳菲看向闵云泽,却见闵云泽也是费解。 小童从外面挤了进来。看见芳菲便笑:“做我师妹有什么不好?师傅一身绝学,只等着你学会了,便可肆意游走江湖。” 芳菲闻言,不由举起自己的小细胳膊,按宫妈妈当初的话说,四姑娘能端起大勺就算不错。可后来。芳菲不甘只当个监工,而是认认真真和宫妈妈学做菜。 宫妈妈喜欢她,所以并不藏私,许多好手艺,独家辛秘窍门都传授给了芳菲。 这小细胳膊。做菜还勉强,练功夫...... 芳菲觉得难。 “你也不用怕,贫道既然敢夸下海口说教你,就一定有法子。”老道士睨着芳菲身侧的闵云泽:“还有你这兄弟,难道也准备放弃?” 芳菲连连摇头:“请大师指点。” 闵云泽紧咬牙关,低声呵:“四妹妹,你不要上当。” 他要是为一己之私把四妹妹留在此,就算治好了腿,也一辈子良心难安。 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劝阻住四妹妹。 芳菲瞧着目光咄咄的兄长,再看向志得意满的老道士,两方焦灼,看似为难,其实芳菲自己心里早有了倾斜。 她干嘛不答应呢? 若老道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这不正是她苦苦上山所求之事吗? 从进山那一刻开始,芳菲就没奢望此事一帆风顺。恰恰相反,她早预料到最坏的结果。而此时,对方不但应承下出手援助,而且还要收自己为弟子。 即便老道士收徒的初衷并不算好,可至少没让自己伤筋动骨。 芳菲正琢磨着要答应下来,那老道却说了一句叫所有人瞠目的话。 “贫道收徒有个规矩,需签三年卖身契,你自然也不例外。” “卖身契?”闵云泽怒不可遏的看向老道,“道长是不是欺人太甚?” 老道士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看向闵云泽,“嗤”的一声冷笑:“欺人太甚?若不是你这妹子实在讨人喜欢,贫道懒得理你们!你打听打听贫道那两个徒弟,谁不是身世傲然,谁不是金枝玉叶?哼,比起来,你这妹妹不过一庶出小姐,府里又不是名门之后,犯不着叫贫道多费精力。” 小童觑着他师傅非神色,忙挺身而出,傲然道:“我父亲是宜昌侯,我乃宜昌侯嫡出世子。我师兄为平砀山少寨主,手下悍将三百,门徒五千。” 小童几句话清脆有力,果然震慑住了芳菲和闵云泽。 他俩就算再无知,却也听说过这位宜昌侯。 先帝在世时,曾有一废太子,此太子只做过三日储君,就因为巫蛊事件被罢黜。先帝险些没杀了此子。后来是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圣懿皇太后求情,才保住了废太子一命。御史案牍中不准记录此事,先帝只将废太子过继给了宗族堂兄宜昌侯。 宜昌侯没多久病史身亡。废太子被迁居宜昌,被严密看管起来。 今上登基后,更不准任何人提及此事。 小童既敢说自己为宜昌侯世子,就绝不可能作假。谁敢担着被杀头的罪名冒名顶替呢! 再说平砀山更了不得,那是京城以北的一座山梁。地势易守难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妙。据说平砀山有匪患五千,大小头目三百,黑白两道都要给面子。 芳菲就曾听大老爷说过,新君登基后,曾两次剿匪。但都是铩羽而归。 由此可见这平砀山的厉害之处。 若真像小童所言,那芳菲还真没脸说自己家世超凡。 和这俩师兄弟一比,她就是个可怜的小白菜儿,活该当丫鬟的命。 老道士笑眯眯道:“怎么样?知道贫道择徒的标准了吧?你当了我的弟子可不吃亏,凭空多了两个师兄。还能学到我一招半式,将来走到江湖上,谁敢不高看你一眼?” 芳菲心里打了个哆嗦。 她敢跟谁说? 满世界宣告自己和废太子有牵连,与平砀山的绿林好汉们称兄道弟? 除非自己不想活! 芳菲知道这件事大大的不妥,可心里又实在舍不得拒绝。只好以沉默换沉默。 老道士也不强求:“你们兄妹都是聪明的孩子,知道与外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贫道通融你们俩商量一晚。明早若不能答复,只当贫道从没提过此事。” 老道士端起茶杯,旨在送客。 芳菲只好出去找来轿夫们,将闵云泽又抬回了前殿。 大伙儿忧心忡忡看着芳菲和闵云泽。 大少爷的脸色尤其难堪,四姑娘也是心事重重。几个人不敢去打扰,都知趣儿的退后了两步。将安静留给这兄妹俩。 芳菲选择沉默,她早有了决断,也心知兄长不会赞同。多说无益,反引来两个人的争执。 显然,闵云泽并不打算这样妥协。他紧锁着眉头:“四妹妹。你趁早死心,我绝不答应你留在这儿当个烧火丫头。我不信,天底下除了那老道就再没一个人能让咱们兄妹复原。” 芳菲淡淡道:“我相信大哥说的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妙手回春的能人异士绝不在少数。可是......大哥想没想过,人家凭什么帮咱们?这样的高手多半不在乎钱财,咱们又给不了他流芳千古的美名,大哥你说,人家干嘛就一定要出手相助?” 闵云泽气鼓鼓道:“医者仁心!” 芳菲嗤笑:“大哥不要把自己所学的儒学强加在别人身上。昆虫蝼蚁,苍生福祉,各有各的际遇。医者施的是医术,难道他无仁心,我们便不叫他看病了?难道因他条件苛刻,我们就坐以待毙,一味等死?” “你这丫头,我究竟在为谁不平,为谁生气。” 芳菲无辜的一摊手:“我也只是就事论事。” 闵云泽被气的肋条骨疼,一抽气儿就像被咂折了似的,只好捂着小腹,道:“我说不过你。等鹤轩兄回来,看他答应不答应。” 芳菲笑眯眯看着他:“好啊!我也正想问问他的主要,俗语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俩各执己见也没意思,总有一个要妥协,不妨就试试少数服从多数。” **** 谢谢骑王、孙茜、curtis、原来蹊跷、寂寞高手的人生如梦和慕月岑雪的粉红,每月看到你们的倩影,心里好敞亮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道出手,勇捉女贼(二更) 闵云泽见自己说不过芳菲,索性赌气闷坐在一旁。 醉书讨好的把刚刚的果子又拿出来,闵云泽将果核咬的咯吱响,似在发泄怒气。 说好了要等佟鹤轩回来商量大事,可芳菲几个在大殿里坐到日暮西垂,始终也没见到他们回来的身影。 大伙儿的心都悬着,正在焦急等待中时,小道士拎着只肥鸭晃晃悠悠进了正殿。他一见芳菲,脸上立即堆满了笑意:“师妹,这是师傅叫我捉的肥鸭,说是随你安排,烹炒油炸,只要好味道即可。” 芳菲一看那鸭子头上的毛便知是再地道不过的野鸭,这样的鸭肉做起来,肉更有嚼劲儿,也更考究厨娘的手艺。 在富春的时候,外面时常有人孝敬山珍海味,宫妈妈也常拿这些好东西叫芳菲练手。一只鸭子倒也难不住她。 可芳菲现在哪有心情去做这些呢? 一帮人正在外面......生死不知! 小道士见芳菲未有动作,贼兮兮道:“师妹,你是不是担心你那个情/郎?别怕,再没人比我更了解须眉山。你把这肥鸭子留一条大腿给我,我这就上山把人给你寻回来。” 芳菲眼前一亮:“小道长果然说话算话?” 小道士拍着胸脯担保:“我好歹也是要做你的师兄。照顾师妹理所应当。” 只要人能找回来,只要平安无事,芳菲就算当个师妹又有什么难为情的? 她想了想,开口道:“小道长若能将人完好无损带回来,我把这两条鸭腿都留下与你。” 小道士脸上乐开了花,纵身飞蹿了出去,转眼便消失踪影。 德昌镖局的两个镖师看傻了眼。 “乖乖,这身手,怕安师傅都要自叹不如。” 芳菲好奇的问他们:“我怎么没觉得?这小道士还有什么异常的本事?” 其中一镖师叹道:“四姑娘不是江湖中人,不习武艺。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差距。我们只习得了师傅五成的本领,就能和江湖人士对招。师傅学贯百家,单单说京城里,就少有敌手。可与刚刚那小道士相比......哎!” 两人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自己师傅明显逊色于对方的事实,由不得他们不面对。 芳菲凑到闵云泽身边,笑呵呵道:“大哥,我要学到道长三成的本事,将来了不得喽。” 闵云泽没好气的瞪她:“哼,咱们家出了一位娘娘,莫非还要出一位侠女?” “那有什么!行侠仗义,想想就觉得精彩快活。”芳菲忽然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糟糕。 她这十五年都活在深宅大院,头顶就是一片小小的天地。 既然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干嘛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芳菲想到这儿。拎起肥鸭的手更有干劲儿了。她丢下欲言又止的闵云泽,转身提着刀进了后院。 芳菲早在炖肉的时候就发现,这院子里的墙角堆着好几口大酒坛,里面都是烧刀子,闻着就觉得呛鼻。 老道士一定嗜酒如命。做一下酒,一定合他心意。 鸭子入水褪毛,姜片塞进掏空的肚子里,她手中没有精细的工具,只能简略再简略。十几道工序简化成五道,可做出来的酱鸭子丝毫没失水准。 皮肉酥香,酱香浓郁。 芳菲自己闻了都忍不住要流口水。 去掉两个大鸭腿。余下的鸭身正好切成一盘。 老道士早在屋子里摆下了碗筷,一口烧酒一口蒜香豆,吃的不亦乐乎。见芳菲端着盘子进来,立即眉开眼笑,夹了一块在嘴里,笑意更浓。 老道士忙的空不出嘴来说话。一口酒一口肉,津津有味。 芳菲也不急,端着托盘在旁边等着。 不大会儿,酱鸭去了大半,老道士这才长叹:“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你那俩师弟做饭,只是饿不死我而已。” 芳菲觑着老道:“您老觉着我一定会答应?” 老道士“嘶”的抽了口气,将筷子往紫檀桌上一放,斜眼瞧她:“你要是个聪明的丫头,不用等到明早,一准现在就应下来。要知道,贫道从不轻易收徒,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之便不可再来。” 芳菲没有立即做决断,老道士也不催,优哉游哉喝着酒吃着肉。 外面传来吵杂声,芳菲精神一震,赶忙跑了出去,果然见佟鹤轩等狼狈至极的进了正殿。芳菲打眼一扫,心中松了口气,人虽然狼狈,可至少都还在。 “那是谁?”她突然看见安师傅身后按这个人影,不由得开口去问。 佟鹤轩将身形一闪,安师傅也跟着往旁边避,芳菲与闵云泽这才瞧清楚被五花大绑捆进来的是个夜行衣打扮的姑娘。 芳菲正觉着这女孩子好生眼熟,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闵云泽挣扎着要起身。 佟鹤轩抢先一步按下他,低声斥着。 芳菲一听,讶然的看向被捆绑女子:“你就是胭脂?” 芳菲上下打量,一身黑色夜行衣,未施脂粉的女子实在看不出哪里特别。许是经历的多,胭脂即便不说话,身上也带着一股子风尘气。 芳菲打量她的时候,胭脂也在回望:“你就是云泽满口称赞的四姑娘?哼,也不怎么样!用暗器伤人,有本事就单打独斗,看你们是不是姑奶奶的对手!” 胭脂在这里叫嚣,芳菲疑惑的回头看佟鹤轩。 还没等佟鹤轩开口,那小道士便一脸笑嘻嘻:“师妹叫我去找人,我顺着脚印往山上寻,正好捉到这死丫头尾随安师傅。所以......嘿嘿。” 小道士从袖口里抽出一细长匣子:“这是师傅送我的巡天针。七十二根银钉,每一射出,必定见血。可惜,这小东西平日里也没用武之地,至多猎杀个野兽活禽,我在巡天针上淬了药,射中者浑身麻痹,除了嘴巴无一能用。” 芳菲细瞧,果然是真。 胭脂姑娘肩膀僵硬,被捆绑后一动不动。见大伙儿听了小道士的话后,更紧紧盯着她瞧,越发的恼羞成怒,可她越想动,越想挣扎,肢体越是不能动弹。 小道士借机讨好,将巡天针七寸长的小匣子递给芳菲:“今后咱们就是师兄妹,我转送了师妹这件小礼物以作防身用,师妹千万别嫌弃!” *** 今晚信誓旦旦的三更就是个神话~~55555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强词夺理,分毫不让 胭脂的身子虽然不能动,可眼睛却明净。 她一看见那七寸长的匣子就阵阵后怕,听小道士的意思,针尖上淬的是麻药,若换了剧毒......胭脂不敢想象自己的后果。 须眉山果然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屁大点的小道士,一出手就叫人瞠目,这样一件可以做镇派之宝的暗器,随随便便送人,胭脂都忍不住想要嫉妒。 凭什么就给她呀! 胭脂用不满的目光盯着芳菲瞧,小道士一转眼便瞄见这股轻视的目光,于是嗤声笑道:“看什么看?这东西也是你觊觎的?” 胭脂身为阶下囚,却还没有自觉,听闻小道士的话,立即反驳道:“我为什么不可以?她一个小毛丫头,什么功夫也不会,根本不配用这样好的兵器。你送它,简直是糟蹋了这好东西。” “哼,好大的口气,我的东西,送给谁还要你多嘴?惹的本小爷心里不痛苦,一怒之下,我剪了你的舌头。” 胭脂脸色一慌,却还是强壮镇定:“就事论事,宝剑赠英雄。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你不按常理出牌,只为讨好这个丑八怪,小心......” 还没等说完,醉书大步走上近前,冲着胭脂白嫩的脸颊就是“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 打的胭脂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众人都被醉书的举动惊在当场。镖局这些镖师们和闵家人相处数日,对这主仆几个也略有了解,照顾大少爷的醉书姑娘从来都是不声不响,少有人见她生气,反倒是大少爷时而发些脾气,醉书姑娘都闷不吭声的受了。 而今,这两巴掌打在胭脂脸上,却震撼着每个人的心。 尤其是闵云泽。 别人的心思且不说,这之中唯独闵云泽见了胭脂后。心绪难平。 害自己至此的仇人就在眼前,可闵云泽却发现自己连面对胭脂的勇气都没有。 作为一个断腿的男人,他只觉得自卑。 当初在心爱女子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早不存在,剩下来的。是没有本事,没有前途的闵家大少爷。 要靠着自己亲妹妹为人奴婢换来活的希望。 这样的他,还有什么涌起面对曾经的爱人,今日的仇人? 就在闵云泽惶恐不自知的时候,醉书的两巴掌打醒了梦中痴人。 “醉书......” 醉书没有回头,只是肩膀绷了更紧。小姑娘脸蛋严肃,看着胭脂的时候一丝笑意也没有,她的声音清冷,可细听听,似乎又透着颤抖。 “胭脂姑娘。我原以为你是少爷的红颜知己,我敬你,怕你,可如今少爷被你害的至此,我。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醉书用瘦弱的肩膀挡在闵云泽面前,虎视眈眈看着胭脂,半步不肯退让:“只要我在,我绝不叫你伤我们少爷一下。” 胭脂心中的醋意开始翻江倒海。 她自害了闵云泽以后就一直处在愧疚之中,这次瞒着帮主夫人来须眉山寻他,就是希望看到闵云泽平安无事。胭脂以为自己的心思会被闵云泽原谅,可不想闵云泽根本不等她发话。就纵容了一帮人来对她进行羞辱。 胭脂咬着牙,瞪眼看向闵云泽:“好没良心,我若存心害你,你焉能留下一条性命?若非我当初恳求少主,今日的你早化作了一具白骨。我救你性命,你却任人羞辱我!” 佟鹤轩在一旁听了冷笑:“胭脂姑娘。我们也算有过数面之缘。当初云泽兄痴恋你时,我悉数看在眼里。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抱怨他,唯独你不能,为了你,他得罪了闵家老太太。受到一干同窗嘲笑,被恩师逐出师门。没有你,他现在恐怕早成了富春中的应试举子。” 胭脂轻哼:“你一个穷酸书生,当初就看我不顺眼,处处与我为难,硬是想要拆散我和云泽。如今出了事儿,就想将责任一味的推卸到我身上?” 胭脂斜眼看向芳菲,不怀好意道:“四姑娘,咱们初次相见,可我对你早就是久仰大名。” 芳菲站在佟鹤轩身后,冷淡的看着这个一脸阴笑的女子:“哦?能叫天水帮的胭脂姑娘敬仰,莫非是我的荣幸?” 大伙儿均是一怔,其中闵云泽与胭脂的脸色最为怪异。 “四妹妹,你说什么帮?” 芳菲淡淡道:“甘肃天水帮......小师傅,你可听过此名?” 小道士不满意的瞪着芳菲:“什么小师傅,你要叫我师兄!”他不满归不满,可还是耐心的给大家解释:“这天水帮乃是甘肃第一大帮,可惜这二三年没落了,没什么了得的人物出现,比二十余年前可差远了。自从前任帮主逝世,天水帮无人能扛起大旗。” 胭脂见自家被人嫌弃,当即骂道:“小贼,你也敢口出狂言?” 芳菲却微笑颔首:“小师傅说的不错。我原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讲究,还是安师傅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家几个兄妹也太倒霉了些,一个接一个的遭难,胭脂姑娘的出现又这么赶巧......我只是随便一说,便诈出了你的实话。天水帮,果然叫人好奇。我们闵家兄妹是哪里得罪了你们,叫你们一甘肃帮派,千里迢迢,从西北辗转东南,从富春又到通州。害我兄长一条腿,害我尽毁容颜。” 芳菲越说话越冷,越说身子越往前逼近,一股阴鸷气息萦绕在她周身。 刚刚还强词夺理,分毫不让的胭脂姑娘,此刻身子却僵硬不能动,她的呼吸越发减缓微弱,警惕的盯着闵芳菲。 芳菲手里还拿着小道士刚刚送的巡天针,七寸长的匣子在手中把玩,大小刚刚正好,只比戒尺略短些。 七十二根银针,一共分九排,飞出时呈扇面形,叫人防不胜防。 这会儿看见芳菲的动作,胭脂身后看押她的安师傅等人忙散开,不敢直接面冲这匣子。 “你,你要干什么?”胭脂一瞧,就知道闵芳菲不怀好意。 芳菲笑着却不回答,只是扭头看向小道士:“巡天针虽好,可惜上面淬的东西不够毒辣,你瞧,有的人心里根本不怕呢!” 小道士一听这话,当即乐开花:“我当师妹为什么发愁呢!这还不好办?你等着。” 说完,蹭蹭蹭跑进后院。 *** 多谢肃静的平安符,谢谢暖暖地平线的粉红,亲们等我承诺的三更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见棺材,绝不落泪(二更) 转眼的功夫,就见小道士捧着大木盒出来,献宝似的往芳菲和佟鹤轩眼前一放:“叫你们开开眼,这都是我师傅的独门好药。” 小道士掀开盒子,将小瓷瓶一件一件摆在地上:“这是穿心丸,这是夺命丹,这是催魂散。还有呢!” 他抽拉开第二层,但见里面的瓶瓶罐罐更多,封裹也更严密:“这是钩吻,我师傅的独家秘制,里面单胡蔓草就能叫一头牛死的无声无息。雪上一枝蒿比寻常药量强了十倍不止,还有......” 小道士慎重的托起一不起眼儿的小瓶:“师妹若要逼供,这个最妥帖不过。粟玉散!” 芳菲心一动,忙问:“我只听过粟玉丸,难道那不是治病的奇药吗?” 小道士嗤笑:“师妹听谁说的这哄人的谎话?粟玉丸只会叫人欲罢不能,可若是没了后续的药,服用之人就和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我这粟玉散比粟玉丸药性更烈,只一次便可上瘾,此生难戒。” 小道士不舍的将瓶子再放回去:“师傅一共就送我这些,师妹若没大事儿,还是不用它的好。” 芳菲不忙着去追问,只是撇头看向目光闪躲的胭脂:“胭脂姑娘,你倒是愿用哪种?” 胭脂惊骇的目光,夹杂着恳求望向闵云泽:“公子......” 闵云泽冷着脸不去看,胭脂泫然欲滴:“你如何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你只知道被逐出师门,只知道自己的不幸!可我 又何其无辜?我为你违拗帮中意愿,为你得罪了少帮主。为你和你这个庶出妹妹,我得罪了水粉那死丫头。” 芳菲听着陌生的名字,不由蹙眉:“胭脂......水粉?你们是姐妹?” 她看向安师傅:“说起来,胭脂和当日挟持我之人确有几分相似。” 安师傅凝神去看胭脂打扮,点头道:“四姑娘说的不错,当日我也误以为此女便是那魔头。唯独身量高矮上有些不符,想必。她口中所说的水粉就是咱们要寻的仇家。” 一直沉默没有吭声的闵云泽在闻听二人交谈后,忽然开口,目光直逼胭脂:“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妹妹的脸可是这个水粉划伤的?” 胭脂片刻怔忪。 她以为...... 如果闵云泽只和自己留下一句话。也会问当日自己是否真心爱过他。 胭脂甚至已经想好了答案,她会说出真心话,即便当着这些人的面,即便说出的话会叫自己处于劣势地位。 可闵云泽根本不屑于一问。 这个混蛋关心的只有他那庶出的妹妹。 胭脂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脱口道:“和水粉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你想怎么样?杀了我?还是在我的脸蛋上也来一刀,为你妹妹报仇?” 胭脂赌气这番话,料定闵云泽心软,绝不会拿自己为难。 可她早忘了当日伤闵云泽多重,也忘了与之相恋时。其实她还偷偷使了些暗地里的卑劣小手段。 如今越说“实话”,越不能叫闵云泽释怀。 “胭脂,你我情分已尽。当日你伤我多深,来日我会一并还到你们天水帮身上。天水帮亏欠我的,你胭脂亏欠我的。总有一天还清算。” “你果然这样绝情?” 闵云泽冷笑:“究竟是谁绝情,究竟是何人无情?咱们先分辨清楚再说不迟。” 眼看这二人还要吵起来,芳菲连忙叫轿夫将闵云泽抬去后面,醉书扭头狠瞪了胭脂一眼,这才抬脚跟上去。 胭脂满心酸醋,她一向是男人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都是闵云泽这混蛋。叫自己屡屡受委屈。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胭脂再也忍不住,一行清泪从眼角往下轻轻淌。 芳菲两臂交叉,挺身站在她面前,佟鹤轩,小道士。安师傅,这四个人把胭脂半包在一个小圈儿里。 余下镖师们也是虎视眈眈。 胭脂这才惊觉不妥。 “你们想要干嘛?” 芳菲轻笑:“胭脂姑娘这话,问的实在笨。我们能有什么要做的?无非就是从你嘴里撬出些实话。我们闵家与天水帮无冤无仇,要不是你自动自觉送上门,我甚至不会多想。可就是这无冤无仇。却叫你们屡屡下毒手。敢问胭脂姑娘,原因何在?” 胭脂听芳菲的语气,转而却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有求我的一日!” 小道士叉腰,一条腿哆嗦乱颤,看着就没脱掉他那一身匪气:“臭丫头,当着小爷的面儿还敢耍横!看来是没吃过教训,不知道我这十八般兵器的厉害。” 他说着就要从木盒子里往外掏东西。 胭脂的目光闪躲,闭嘴不吭声了。 芳菲要的就是她张口,怎能容许不说话?于是随意从盒子里掏出个药瓶,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这“腐心丹”三个字:“小师傅,这是什么?” 小道正忙着低头翻找,听芳菲问,又顺着她的手去瞧,脸色一喜:“师妹啊师妹,师傅果然没看错!正该叫你做入门弟子。这腐心丹可了不得。用了此物,不需一刻钟,心脏就会被烧化溶解,痛苦不堪,可外表却一点不显。唯一麻烦的是,有些人忍受不住这中嗜心之痛,往往将自己往墙上撞。头破血流还是好的,更有人直接用刀子剜开胸口,把活心掏出来。” 小道士说的十分血腥,可惜在场的都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镖师,大伙儿只觉得好奇,甚至有人想稍后求这小道士赏一粒儿半粒儿。 佟鹤轩低声问芳菲:“你怕不怕?” 芳菲摇头:“不怕。”她就当听故事了,小道士说的越恐怖,越能吓住胭脂,他们才越能得到实话。 就见胭脂强撑勇气,喘气声渐粗:“你们不用吓我。什么腐心丹,什么催魂散,当我是小孩子?闻所未闻的东西,子虚乌有,一定是你们拿出来蒙骗我的!” 小道士一声冷笑,众人还没明白过来,他抢上前一步,手往胭脂的下颚上一捏,就见胭脂禁不住,“啊”的一声,紧接着什么卡住了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道士脸上笑眯眯,可手中的动作却狠准毒辣,压住胭脂的鼻息和口唇。 腐心丹入口即化,胭脂就在一片死寂中,吃下了索她性命的毒丸。 *** 谢谢xian323的粉红票,谢谢书友140819010414223的平安符,三更最长,时间要到十一点左右,大家耐性等候一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离不弃,相伴相依(三更) 芳菲被小道士快如闪电的动作惊了一身汗。 连安师傅这样快的身手,也是在小道士塞进了腐心丹之后才有所察觉。等安师傅想要阻止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安师傅知道这个胭脂的重要性,赶忙去看芳菲。 芳菲比安师傅要淡定的多,她要只是打算吓唬吓唬胭脂,刚刚就不会真的从木盒子里掏东西。 药效比大家想的都要快,胭脂身体不能动弹分毫,于是所有的痛苦悉数都展现在了脸上。胭脂素净的五官开始狰狞,额头豆大的汗珠如雨般下坠。一身黑色夜行衣被水打湿般,脸色更是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佟鹤轩将芳菲挡在身后,冷颜面对这痛苦的场景。 龛台上的泥塑山神老爷祥和的盯着一切,整个破落殿阁中没有一人开口,没有一人说话。 胭脂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姑娘饶命,我都说!” 小道士掐腰冷笑:“你想说?刚刚想什么来着?这会儿可没了机会。要知道腐心丹从没解药。” 胭脂身子一软,登时昏厥了过去。 安师傅一把扶住,好奇的看向小道士:“小道长,难道此毒真没解药?” 小道士笑嘻嘻道:“自然有,不过就是费劲儿些而已。要用蛊虫啃噬掉心脏附近的毒素。过程嘛,痛苦了些。” 安师傅和众镖师看着年纪小小,但一张口就叫人毛骨悚然的小道士,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师妹,这人是废了,怎么办?一刀......”小道士撩起道袍,露出脚下一双短靴,靴筒中正藏着一把匕首。拔出来,寒光烁烁。 芳菲忙道:“留她一命,容我先问清楚。” 小道士只好讪讪的收了匕首。又跑去龛台底下,在桌角附近刨坑,不大会儿就挖出个黑泥小瓮。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用竹签子挑开封漆在黑泥小翁上的油纸,从中挑出一根蜷缩的三寸长虫。 芳菲忍不住扭头低呕。 那长虫浑身黑漆漆。离着这样远还能闻到它散发的臭味儿。竹签子夹着它一半身躯,另一半还在空中四处扭动,好像要极力挣脱。 “这东西最怕铁,用竹签子戳最好。”小道士一面说,一面捏开胭脂的嘴。 昏迷中的胭脂丝毫未有感觉,就见长虫似有灵性,一见黑洞洞的嗓子,立即兴奋的甩尾,筷子一松,那长虫就猛地蹿进胭脂嗓子眼。眨眼功夫,想再寻它,却早已经是没了行踪。 饶是芳菲早有准备,见了这情景还是浑身汗毛竖立。 小道士用竹签子敲打着黑泥小瓮,小翁发出“咔咔”的闷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大伙儿就见胭脂的眼皮子微微跳动。 “醒了!”小道士嘿嘿一笑,又抓了把木盒子里的散粉,一股脑儿都抹在胭脂的鼻尖下。 胭脂的手脚开始有了直觉,但麻酥酥全使不上力气。 “师妹,这会儿你问吧。用了腐心丹,知道咱们手段,凭她什么铁齿铜牙。也被想在我这儿讨到便宜。” 小道士的话信誓旦旦,胭脂的脑子还处在一半清醒,一半糊涂的地步。等明白过小道士的话后,胭脂连忙开口求饶:“四姑娘我都说!” 芳菲冷冰冰的目光打在她身上:“我洗耳恭听。” “我确实是天水帮派去设计大少爷的。可当初接到帮主夫人命令时,夫人只叫我迷惑住大少爷,嫁进闵家大宅。将来有什么动作,只叫我听后差遣。可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少帮主前往富春,见了云泽后。当着他的面儿冒充是我的情/郎,我根本不知少帮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他是主子,我是个奴婢,即便明知不妥,却还是没有声张。等......” 胭脂欲言又止。 芳菲冷笑:“你这个时候,难道还打算保下谁?” “不不不,我只是后悔当初所作所为。”胭脂悔恨道:“少帮主当时表现的就是嫉妒凶狠模样,我还没等反应过来,云泽就被他打到在地。” 胭脂根本忘不掉当时的场景。她与闵云泽正在缠绵时,少帮主忽然闯了进来,冲着云泽就是拳打脚踢。 少帮主从小在夫人身边练武,云泽一介书生,安能是他的对手。 他二人闯下大祸,连夜从富春逃离。 “回通州的路上,少帮主说,闵家是得罪了京城一位贵人,所以云泽才会遭此一难。” 芳菲立即追问:“即便是闵家惹了仇家,为何遭殃的确实我长兄?” 闵家能主事儿的多着呢! 胭脂不敢看闵芳菲的目光,只喏喏道:“云泽......云泽毕竟是三代子孙中最杰出的一个。” 是啊!长房一系想要发扬光大,没有闵云泽可不行。 究竟是哪个混蛋,想出这样缺德的主意。 “这位被得罪的贵人是哪位?” “我并不知晓。”胭脂一见小道士伸手去翻木盒子,吓得大叫:“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只是帮主此次来通州,我曾见过一人去拜访。” 佟鹤轩与芳菲几乎同时发问:“谁?” “这人是个无名小辈,我们帮主却敬他做上宾。此人相貌平平,但身手了得,两年前,我曾在北川招待平南郡王世子,此人极像当时平南郡王世子的贴身侍卫。” 郭潇? 平南郡王府! 芳菲诧异:“郭家与我们闵家是世交!” 一直没吭声的安师傅忽然开口:“闵姑娘,我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告诉你。当日我去客栈找我那位老友,客栈中确实有平南郡王府的人。” “不是六皇子派兵驻扎在那儿吗?” 安师傅摇摇头:“我们的德昌镖局在京中小有根基,达官贵族也都少有往来。平南郡王府的几个顶尖高手,虽不曾都认识,但与其中一两个还能搭上话。就因为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才被拘了一夜。” 芳菲恍然,她记得安师傅无故失踪那天,次日回来时,脸色果然有些不好。只是当时大伙儿就记着往须眉山来。并未多想。 平南郡王府干嘛和自家过不去呢? 这又说不通。 大老爷对平南郡王推崇备至,而且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平南郡王的八拜之交。 好一个八拜之交! 芳菲请安师傅捆住了胭脂,将人推到供桌底下。镖局一干人身心俱疲,每人咬了口冷饼。找个空地便胡乱睡了过去。 芳菲还记得欠小道士那两根酱鸭腿,得了美食的小道士再也顾不得别人,捧着盘子,偷偷溜出去瞒着他师傅打牙祭。 等四下无人,佟鹤轩这才凝视芳菲:“刚刚那小道士一口一个师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芳菲知道此事无需瞒着,便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佟鹤轩良久无声,还是芳菲低声道:“你是不是埋怨我自作主张?” 佟鹤轩缓缓摇头:“我只是心疼你。不过,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愿意在山中陪你三年。三年后。我们一并下山。” “佟大哥!”芳菲忍不住惊讶,可随即又果断摇头:“不行!你为大哥已经耽误了一届,谁知道这三年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儿。也许皇上还要开恩科呢?最关键的是...... 一旦我签了卖身契,终身将背负一个污点。本朝为奴三代不准科举,我不能牵连你一辈子。” 佟鹤轩大笑:“你也太小看了我。我早说过,即便不去科举,我也自有一番计较。不用再劝,既然你已下定主意,我心甘情愿奉陪。道长愿意收留我最好,若嫌弃,我便在山神庙附近结一草庐。” 二人此时正往后院走。佟鹤轩话音一落,正殿里当即传来一阵豪爽笑声。 老道士大步流星往他二人面前来。离着只有三四步远时,老道士将佟鹤轩上下好一番打量,满意点头:“是个棒小伙儿。你果真愿意在这儿苦等三年?” 佟鹤轩不卑不亢道:“至死不渝。” “好一个至死不渝。只是你既答应,万一反悔,中途跑下山......”老道士忽然收起笑意。目色一冷:“贫道也叫你尝尝腐心丹的味道。” 原来前面发生了什么,老道士一清二楚。 芳菲正想着,老道再看她时,脸色哀怨:“昧良心的丫头,究竟谁才是你师傅?好好的酱鸭子。两个肥腿儿一个不剩,你倒是偏心!” 芳菲尴尬的只能笑。 老道士说的对,不用等第二日天明,这件事当即就被定了下来。只等天亮后,摆在芳菲面前的就是一张字据。 没有官府大印,也没有种种条款,简简单单几个字,所谓的卖身契就是他。 芳菲没敢叫闵云泽出来看见,她只和佟鹤轩二人度过契书,这才按上手印。 紫英早哭的泪人儿一般。 昨日得了好处的小道士不高兴的瞥向她:“你哭什么?这是天大的好事,许多人求还求不来。” 紫英赌气不理他,小道士却不愿意,喋喋不休道:“喂,你哭什么!大不了,我叫师傅也把你留下,这样你不用离开我师妹,可不就如愿以偿了?” 一席话说的紫英噎住,待明白了小道士说的是什么,梨花带雨顿时成了嚎啕大哭,把小道士吓的连连缩肩膀。 哼,师傅说的果然不错。 女人心,海底针! 小道士忽然对自己即将多了一个师妹而感到忧心忡忡! **** 先发上来,明早捉虫,赶紧睡觉去!明天还上班呢!⊙﹏⊙b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山中岁月,苦中作乐 老道士欢欢喜喜得了个新徒弟,买一送一,还附赠了个俊小伙儿在山神庙里帮忙打杂。这俩孩子一个聪明机灵,一个善解人意,都是最难得的好苗子,老道士甚至动了再收佟鹤轩为徒的念头。 唯一叫他不大满意的是,如今山神庙里到处都是人,乱哄哄闹的很。 这些镖师们白天跟着大徒弟在山里乱逛,晚上就涎着脸凑到他跟前,想学一招半式。 老道士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相反,他这个人最随性。既然须眉先生的身份藏不住了,老道士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儿下了警告。 下山后胆敢胡乱往外说的...... 老道士没有继续说,可镖师们心里都清楚。那身子还虚弱的猎户究竟是怎么回事,干嘛进了山神庙不久之后就要趁夜逃出去。 大伙儿心知肚明。 不过老道士恐吓归恐吓,好处还不忘分大家些。他一身的好本事,随便使出几招,就叫这些镖师们受用终身。 安师傅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别看年纪大了,可学起东西来上手却做快。他的年轻徒弟们反而不如安师傅敏捷。 老道士每日只三招两式,讲的不多,却都是精髓,叫德昌镖局里的这些人看的是如痴如醉,心潮澎湃。 白日里,老道要为闵云泽治腿,到傍晚,芳菲做好美味佳肴,老道报餐一顿后,这才在院子里走一趟拳法,又或者施展几记绝活。 山神庙里格外热闹,老道士刚开始还觉得有趣,然而,没过两日,他发现这些人消耗的食材惊人,而且新收的小徒弟但凡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不独享。总是分一些出去。 老道士心里不愿意,转了个念头,再为闵云泽诊病时候,就加大了药剂和手劲儿。只求速战速决。 他没什么,可苦了闵云泽。 每日用山中灵药热敷,闵云泽浑身裹的像个泥人儿,坐在坛子里,像人彘一样在火上烤,唯一的区别是旁边有个专门担心看火苗的醉书。小姑娘一会儿就拿了块湿帕子给他擦脸,满满的都是担心。 腿在一天一天中恢复知觉,按照老道士的话,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意奔跑,但起码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闵云泽知道自己的复原与四妹妹的付出息息相关。所以即使疼的忍不住想要痛声嘶叫,他还是咬紧牙关,绝不说放弃。 一晃在山里就住了整个月,山中树木开始枯黄破败,到处一片繁忙景象。 芳菲进山去采摘果子的时候。常遇见些可爱的小动物拖家带口的出来储存食物。 山川是大自然赋予动物最美好的栖息场所。 这里到处有生命繁衍迹象,到处有可食用的果子。芳菲在离着山神庙不远的地方就找到一片野杏儿林,杏子长在枝头,入秋后,一个个都拳头大小,黄中泛青。 芳菲用长竹竿挑了整一篮子,和紫英用长竿抬着。欢喜往回走。 一路上,紫英沉默不语,芳菲喊了她几声,都没得回应。 “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停下脚步,将篮子放在地上。紫英闷了半晌,才轻声问:“姑娘。你既已下定决心留在山中,那,那我呢?” 芳菲释然一笑:“原来是为这个担心,我还好奇你这两日怎么总是不言不语。傻丫头,我早为你和靖童想好了出路。等大少爷的腿稍好后。你们就随着安师傅回往通州,接上靖童进京。太太那里我已经写下一封书信,今后你仍旧回到太太身边当差。靖童和文鸢跟随我多年,我也不亏待,请大太太在京城寻个可靠的人家,发还她们卖身契,出府去享福。” “姑娘......不怨我?” “怨你什么?这山中岁月清苦,有我一人在此足矣,何必又拉扯上你们?”芳菲弯腰捞起地上的竹竿:“山中才三日,世上已三年!世事无常,或许避难在此对我和鹤轩大哥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紫英不解,好奇的看向芳菲:“姑娘这话把我弄糊涂了。” 芳菲低头浅笑:“我只是闵家小小庶女,都遭此一难,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层出不穷?” “姑娘以为胭脂的话是真?”紫英狐疑的摇头:“我怎么瞧着那女人说话就不老实!平南郡王府与咱们家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关系,要说平南郡王是幕后主使,我不愿相信!” 芳菲招呼紫英抬起长竿,轻声道:“有时眼睛看到的未必都是真。” 在这件事上,芳菲不愿多说,因为胭脂的话里还有许多疑点,而这件事经她一说,也更显得扑朔迷离。 如果只是简单的陷害,闵家可以顺着天水帮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可万一胭脂说的都是真话,那平南郡王府的目的又在何处呢? 害的闵云泽不能科举,郭家会得到什么利益? 另外,闵云凯与这件事有没有牵连?当日要杀闵云凯的人又是谁? 芳菲已经感到了浓浓的危险之意,最可怕的是,她们对这种可怕背后的来源却只是朦胧的猜测。 ...... 俩小姑娘抬着一篮子大黄杏进了山神庙,小道士正往外走,忽见她们俩,忙抢步上前。低头往篮子里探看,见是大黄杏,好不嫌弃:“这一定是庙后摘的!我告诉你,这杏儿酸的倒牙,每年都结果子,掉在地上烂了,连鸟儿都不肯吃。” 芳菲笑道:“看着颜色倒好,果然像师兄说的,一尝浑身都跟着酸的哆嗦。不过我摘这杏儿是为酿酒,用我的独门秘方,越酸味道越醇厚。” 老道士不知几时从后面踱步走了出来,恰好听见芳菲这话。就瞧他眼睛“蹭”的放亮,高声道:“丫头,你说的 都是真的?” 芳菲莞尔:“徒儿见师傅平常只吃烧刀子,那酒虽烈,但伤脾胃。徒儿善制果酒,酸杏,山葡萄,野青梅......果子发酵出来的酒,味道虽然清浅,但回味更久。” 老道士早被芳菲说的垂涎三尺,可惜这酒总不能一日就酿出来。只是经此事后,老道士越发坚定的相信自己收了个好徒弟。 为了满足自己的酒瘾,老道士把镖局里那些人都赶了出去摘野果,一个下午的功夫,山神庙后院空场上堆满了酸杏! *** 感谢xian323、玄铁令主、ぉ夜雾ぉ、ichbinwjj的粉红,感谢孙茜的评价票!   ☆、第一百九十六章 、母子相见,京中轶事(二更) 山中下了第一场雪时,闵云泽终于能摆脱拐杖独自行走。虽然走几步就要歇歇,可比先前颓废时候的模样,闵云泽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就在大伙儿都为闵云泽高兴时,老道士十分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借口很简单,山里过冬,大雪封门,迟两日后,再想下山,非要等明年不可。 这山路的难行大伙儿有目共睹,不少人开始担心退路。 此次德昌镖局走镖,历时虽不是最长,惊险虽不是罪多,却是最能叫大伙儿印象深刻的买卖。 许多人贪恋老道士的功夫,尤其是那些年轻的镖师们,都暗地里怂恿安师傅去说情,看能不能融通大伙儿再住一个月。 人人都明白之前一个月里,他们身上出现的惊人变化。若能延续这种进步,他们不用多时就能自立门户,在江湖上创出一片天地。 可惜...... 老道长丝毫不稀罕,他下定的主意,还没谁敢驳斥。 众人见求情无望,只好沮丧的预备下山回程。 芳菲坐在东配殿,看着醉书在那儿收拾东西,闵云泽扶着墙壁来回踱步,早累的满头大汗,但就是不愿放弃。 “大哥,你也歇歇。”芳菲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闵云泽笑着接过:“醉书说我比昨日走的更稳当,腿肚子也更有劲儿。我想,等见了母亲时叫她高兴高兴。” 芳菲有片刻失神怔忪:“咱们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也不知道京中现在如何!” 闵云泽轻笑:“等我见了母亲,第一个先写信给你。” “你也不用费心,师傅说再过半月,山中寸步难行。别说上山,就是走到山脚都难。你送信来,我只能凭空惦记。索性等明年春暖花开,你的腿全复原了,带着太太上山来看我也是一样。” 闵云泽知道四妹妹这是苦中寻乐。 山中的岁月。除了冷清还是冷清。 要是肉团子在这儿,四妹妹还有个作伴的。 “你虽然成了道长的徒弟,但私事上还要多和鹤轩商量。”闵云泽心中酸涩,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一别也不知几时才能再见。若见了太太,我只和她说你在山中学艺。” 芳菲目色坦然:“大哥的心意我明白。只是签了卖身契一事根本不用瞒。太太若问,你直说就是,若不问,也不用叫她老人家堵心。” 闵云泽苦笑:“母亲什么脾气你还不了解?知道你留在山上,非刨根问底不可!” “这不是什么体面事儿,太太知道了,瞒不住老爷。或许我们父女的缘分也止步至此。” 闵云泽面色一冷:“父亲要是敢不认你这个女儿,我就从闵家搬出去。” 芳菲戏谑一笑:“大哥要干嘛?难道还想和老爷决裂关系?” “正让你说着了。”闵云泽冷笑:“我这个当儿子的就大逆不道一次。” “还不至于如此。”芳菲忙道:“我就怕大姐姐那里......” 芳菲深谙闵芳华的性子,此刻的闵婕妤在后宫里正如日中天。风头强劲。若是知道此事,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闵云泽哼了哼:“此事我去说,她敢闹,我也不用再顾忌她的颜面,把那些腌臜事都说出来。大家没脸。” 芳菲不用问也猜得到,那些年闵芳华在富春老宅子里,肯定有蛛丝马迹被大哥发现正着。 当下闵芳华最在乎的恰恰就是名誉。 若叫皇上知道他枕边人的真面目,闵芳华非失宠不可。 第二日,赶在大风雪没有来临之前,老道士不客气的丢给闵云泽一个包裹,将这些人都“请”出了山神庙。 大伙儿这两个月来都在山中活动。即便风雪刚停,许多原来的旧路识辨不清,也不会影响众人的下山之行。 走了整整多半日,才在山脚下看见炊烟人家。 闵云泽照例被几个轿夫抬着,胭脂被打扮成小厮的模样,捆住了双手。两人专门盯她。 山脚人家都热情好客,闵云泽舍得散银子,主人自然好就好肉的招待。大伙儿休息一夜,次日天蒙蒙亮,安师傅便扔下那个猎户。重新率领大家出发。 闵云泽担心通州城里还有变故,遂只叫一武功极好的镖师去接应靖童。 从通州坐马车,一路飞速不减,更不夜宿村舍,众人便在寅时三刻来至城门口。 天气寒冷,城门开的晚,城楼上却还有兵丁井然有序的巡视着。 这十来人的队伍十分打眼,安师傅与这些守城兵丁有些往来,往下瞭望的守城小将一瞧,急忙跑下城楼来,抽开城门板中间的一个小开窗:“安师傅,这几个月不见,你可是走远门了?” 安师傅笑道:“老你惦记,可不是嘛,这才回京。” 守城小将低声解释:“换了往日,我们偷偷开门放你们进来也无妨,这次却不行。前些日子宫里闹乱子,杀了两个刺客,至今还有外逃的。如今城中各处戒严宵禁,就算我这会儿放你们进去,也走不多远。” 安师傅一惊:“还有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皇上登基才几日,这又刚刚从行宫回来,到家就出乱子。听说......”守城小将踮着脚靠近小开窗,低声道:“听说宫里一位娘娘受了惊吓,肚子里的小皇子没保住!” 皇上可至今还没子嗣沿袭呢!宫里有娘娘有孕,大伙儿都以为小皇子或小公主降生后,皇帝会大赦天下。看来好事多磨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安师傅笑道:“你不用多心,我们在这儿等到天明也是一样的。左右雇主自己有车,我们胡乱依偎在那里,取暖知天明就好。” 守城小将连连点头:“安师傅你等等,我们刚刚煮的姜汤取暖,我盛些来给你。” 安师傅一伙儿日夜兼程,肚子里不是冷的就是凉的,早渴盼一碗热乎乎姜汤暖身。守城小将的话不吝于瞌睡与上枕头,安师傅高兴的从小开窗里接过大海碗,自己先饮了一口,冰凉的胃瞬间暖和起来。 这一大海碗,每人一口,虽然不多,但起了大作用。 闵云泽坐在车上,醉书担心他刚刚好些的腿被冻伤,便将所有能寻到的被子都压在闵云泽腿上,又害怕被子太重,好为难。 恰这时安师傅来送姜汤,闵云泽才算被救。 听安师傅说到京中新消息,闵云泽一迟疑:“四妹妹说,出京时宫里有喜讯的只有王美人。王美人身份不高,就算怀有龙裔,就算生下的还是个皇子,也并不足以叫那些身份贵重的人暗下生恼。” 闵云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这个倒霉的娘娘正是他的亲妹妹闵芳华。 ...... 安师傅将闵云泽护送至金安街时,许多人家还未开门。今日又无早朝,大人们起的晚,底下的仆人自然跟着偷懒。 加上天气阴沉的很,似乎暴雪即将来袭,金安街上就更难见着一个人影儿。 当管家“噼里啪啦”叩响大门时,里面守夜的小厮一面打着哈欠,一面不耐烦的问:“谁一大早来凿门?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是当朝闵昭仪的娘家!” 闵云泽被醉书搀扶着,狐疑的看着她:“大姑娘不是婕妤吗?” 怎么一下子又跳了级? 醉书也纳闷呢:“太太是这么说的啊!” 门吱呀呀一开,守门小厮是从京城中买回来的家丁,认识管家,却对管家身后的少年感到陌生。 管家一巴掌拍在小厮脑门儿上:“这是咱们大少爷,还不快去禀告太太这好消息!” 小厮大喜,连忙开门把人往里迎。 院子里像一下子鲜活起来,不管是老家的旧仆,还是京城买来的新丁,见了闵云泽都是大声请安。 大太太李氏闻听到消息,还来不及换衣裳,只披了单薄的斗篷便迎出来。母子俩一见面,谁还能忍?当即哭作一团。 闵云泽还好些,唯有大太太这段日子担惊受怕,见了儿子就在眼前,岂有不喜极而泣的道理。 等看见儿子是自己走进来时,大太太更诧异。 众人进了屋子,文鸢听到消息,抱着肉团子出来下相迎。可等来等去,始终没有四姑娘的影子。 肉团子这小东西一斤分量没长,反而为惦念主人而瘦了好些。它似乎知道闵云泽能带来消息,所以当闵云泽一进门口,肉团子就围着闵云泽的脚踝转。 醉书倒抽一口冷气,蹲身将肉团子抱在怀里:“可使不得,我们少爷的腿......” 肉团子正跑的欢快,听见了醉书的话,也不知道是否明白,忽然止住前蹄儿。它的速度太快,两只后蹄儿还没来得及收住,就撞了出去。 肉团子的脑袋正好磕到桌角,咣当一声,摔的小家伙七荤八素,却还不忘踉踉跄跄跑到闵云泽身边。 “母亲,我有话单独和您说。” 大太太点点头,禀手撵走了所有丫鬟婆子,屋中便只剩下了肉团子和这俩人。 闵云泽趁机将芳菲的去向详细说给了大太太听。大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大的事,你们兄妹怎么不胡来和我商量一二!这,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四妹妹签了卖身契,将来可还怎么嫁人呢!” **** 明早捉虫。   ☆、第一百九十七章 、粟乔关切,芳华小产 闵云泽猜到了母亲这种态度,也知道母亲着急的原因,可是木已成舟,现在别说把四妹妹换回来,就是重新上须眉山都是难事。 “母亲你也不用多担心,我在山上住的这两个月来,看得出,道长很喜欢四妹妹,是真心实意要收四妹妹为徒。如今,四妹妹跟着他修习医术,虽然清苦了些,但将来身上多一项本事,终归不是坏事。更何况,有鹤轩兄在她身边跟着,两个人日夜相处,感情只会越来越深厚。平日大小事情也能有个人相互之间商量。” 大太太见儿子说的井井有条,也知道定好的事情不可违拗,她心里不舒服,无非就是觉得四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些,这种事情不和家里说一声,竟也敢下决断。 她轻叹道:“这二三年我是多器重那孩子,你也看在眼里,大伙儿心里都明白。会不会正因为我的倚重太多,四丫头开始行事就没了顾忌,总觉得我......” 闵云泽忙道:“母亲千万别这样想。要不是为了我,四妹妹何至于伤了容颜?要不是为了我,更不必留在山里受苦。说来说去,都是儿子害了她。不但四妹妹,更有鹤轩兄。我心里明白,鹤轩兄不肯参加此次科举,执意要送我进京,无非是见宗族里人情淡薄,祖母和二叔对我态度冷淡,所以才舍了自己的前程。” 大太太见不得儿子这样想,她心疼闵云泽:“那是他心甘情愿,与你何干?不过,佟公子这份人情,母亲铭记在心。你放心,等他和四丫头下山回来,我立即劝你父亲预备婚事,叫他二人迅速成亲。” 大太太还有另一层意味在里头。 只要成亲,芳菲的名誉就保住了。佟鹤轩是孤身一人。芳菲签了卖身契的这件事,今后她婆家人也不会揪着不放。 然而,说到大老爷,闵云泽往内室里打量。却始终没有听见声音:“我回来,父亲如何不再?” 一提及这个,大太太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如今你父亲并不多回来住。” 闵云泽心中燃起不好的念头:“母亲这是何意?” “哼,宫里赏了你父亲一个番邦美人。”大太太恨恨道:“得了这美人之后,你父亲借口是皇上所赐,不敢不尊,竟然异想天开在府外置了个小院。专门安置那美人,丫鬟婆子小厮,光伺候的就弄了二十几个。御史曾有人递折子痛斥他,皇上却笑着说你父亲这是尊崇圣意。难得的忠臣。既有了这句话,谁还敢多嘴乱说!眼下你父亲一月里能在家七八天就算是好事。你贸然回来,他愿不愿见你还是两说。” 闵云泽不想父母之间竟已经弄到了如此僵硬的地步:“不是收了个丫鬟在身边,只等明年就收做姨娘吗?” 大太太目色阴暗:“快别提了,你父亲也只是两三日的新鲜。有那美人之后,连黄姨娘也都放在了脑后。” 闵云泽沉默不语。 大太太一时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将抱怨的话说给儿子听。 她自己艰难也就罢了,儿子的腿刚刚有些起色,还是该静养,说这些糟心的话,也让儿子寝食不安。 “我早把你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就住前院正房。反正你父亲也不常在!对了,家里这些日子为你走访了许多京城名医,其中宫里的蒋太医和咱们家最相熟,且已经说好为你诊脉。今日先歇歇,明日一早我就打发人去送帖子。” 闵云泽的屋子是大太太亲手布置的。 自从知道儿子要进京,大太太就把前院正堂挪了出来。大老爷知道后出于理亏。也没敢吭声,只是回家的次数越发的少。 这正堂是整个院落里最气派的地方,格局宽敞,布置清雅,很符合大太太的风格。 屋中摆设也齐全。都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子,没有一件俗物。 大太太笑眯眯领着儿子,又见闵云泽身边的醉书,连忙拉住小姑娘,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一路上委屈了你。好孩子,这个时候还能对你家少爷不离不弃。太太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你且宽心,等过些时日,咱们就给你开了脸,正式入门。便是往后娶了少奶奶,我也绝不苛待你一分。” 醉书羞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大太太,只是低声嗫嚅:“太太千万别这样说,都是醉书应该尽的本分。奴婢,奴婢能伺候大少爷,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不敢求任何名分,只愿默默地在少爷身边服侍,求太太成全。” 大太太满意的点头。 醉书能这样想,倒剩了大太太许多麻烦。 升这个丫头做姨娘没什么,大太太就怕经过此事后,醉书心思变大,以后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伤了云泽的子嗣绵延...... 那才是大太太最担心的。 闵云泽正在这里安置,后院周粟乔听到消息,赶紧跑来献殷勤。 见大太在,更是演技十足。 还没等开口,周粟乔眼圈倒是先红了:“大表哥,你这是......” 闵云泽低头看着自己站立的双腿:“烦粟乔表妹担心了,我一切都好。” 周粟乔一怔,再细细打量,果然见闵云泽不像是传说中的残疾断腿。这不是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吗? 难道传言有误? 周粟乔赶紧收起悲色,脸上换上惊喜:“这可好了!我还以为......正担心表哥呢!” 大太太笑道:“你表哥遇见了贵人,所以才有惊无险。好了,他进城一路辛苦,咱们先回去,叫他也好休整休整。” 周粟乔听大太太不客气的撵自己,心里略不高兴。 她进来还没等说上几句话呢,舅妈就满脸的敷衍之色。又不是一定要来,是自己想着卖个好,不然谁喜欢和闵云泽打交道? 周粟乔心中归抱怨,脸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不但不恼,还要殷勤的挽住大太太的手一起往出走:“对了。舅妈,怎么没瞧见四妹妹?” 大太太轻笑道:“你四妹妹得了一段机缘,如今在外面学医,恐怕要很久才能回来。” “啊!”周粟乔这次绝不是装模作样。她是实打实被惊着了。闵芳菲在外面学医?这是怎么一说?从没见大太太和闵芳菲之前露出过半点行迹啊? 难道都是瞒着自己? 大太太拉住周粟乔的手,慨叹道:“你千万不要多心,并不是舅妈之前不和你说,而是你四妹妹脾气多拧,你是知道的。她临时打定主意,我们根本拦不住。” 周粟乔觑着闵云泽,又看看大太太,迟疑道:“舅妈,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嫡亲的姊妹。一直都将四妹妹当亲生妹妹。她要是出了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 闵云泽站在一旁冷笑:“粟乔表妹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还盼着我四妹妹出事?” 周粟乔慌忙摆手:“大表哥千万别误会,我就是......” 大太太笑着拉住她:“你表哥说话直来直往,他也没有恶意。好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放心,芳菲没有事儿,不但无事,还得的是一段好机缘,不过三年不能频繁回家而已。” “三年,”周粟乔喃喃道:“我记得表妹已经说定了亲事。耽搁三年,那对方可还愿意?” 大太太笑意更浓,满脸得意:“说起来,我们四丫头真是有福气的孩子。说亲的那位佟公子对她不离不弃,知道四丫头要学医三年,已经下定决心相守。” 相守三年? 周粟乔被这个消息打击的没话说。 她心里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平心而论,周粟乔一点不羡慕闵芳菲说的这门亲事。佟家,那是什么人家自己也不是没瞧见,门庭破落,还要靠表妹偷偷接济。亲戚也都是极品。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蹭吃蹭喝,就是狗仗人势。 但是周粟乔也暗暗打量过,佟家门第不好,配不上闵府,可那佟鹤轩却是个好儿郎。 周粟乔甚至偷偷期盼过,要是郭潇也如佟鹤轩一样,对自己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周粟乔就是死也甘心。 可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 郭潇如何能成为第二个佟鹤轩? 郭家是什么门第! 周粟乔闪过这些念头后,忙笑着与大太太道:“这倒是可惜了,娘娘还说要接我们进宫去玩。四妹妹岂不是白白丢了好机会?” 大太太面色凝重:“哎,你大表姐的孩子没了,她心里正难受,进宫一事......” 周粟乔赶紧收起笑意,自责道:“舅妈见谅,我真是该死,竟然忘了这件事。” 闵云泽听出不对,忙问:“母亲,我在城外就听说,宫里似乎进去了什么刺客,害得一位娘娘小产,莫非真是大妹妹?” “你大妹妹命苦!”大太太虽然不待见闵芳华,可当着周粟乔的面,大太太不好说风凉话,便只好顺着儿子的话题往下接:“王美人有孕之后,娘娘心里着急,寻了许多秘方,总算是怀了胎。可惜脉象一直不好,都是蒋太医帮着诊脉。皇上体谅娘娘辛苦,都说是日日去瞧。可谁想,那孩子命苦,终究不能来到这个世上。” 大太太话虽然如此说,但心里一直存在疑惑。 以她对闵芳华的了解,究竟有没有孩子这件事还是两说。 遇见刺客受惊,闵芳华看着是吃了大亏,或许还未必! **** 小荷这次病的不轻,貌似要住院了~~55555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还原真相,事出有因 闵芳华究竟有没有怀胎,除了她自己,就是一直为她诊脉的蒋太医最清楚。 皇上领着几个宠爱的妃子去行宫避暑,没过多久就传出王美人怀孕的喜讯。若真能生下皇子,这可就是后宫里的头一份,先不说王美人的身份如何,单说她这份本事,就足以叫所有人折服敬佩。 皇上一高兴,当即就封王氏为婕妤,越级加封,一是皇上心里实在高兴,二是安抚王氏用心养身子,准备待产。 而且,皇上取的封号极贵重,并不以姓氏为称,而是取了一个“祥”字。 祥婕妤,身怀六甲,百福呈祥。 皇上对王氏这个封号有多期待,对这个孩子就有多期待。 圣懿皇太后私底下劝皇上,说祥婕妤那样的出身,不配如此好的封号。可皇上才不理会,圣懿皇太后不是亲妈,皇上还年少的时候,与母亲德妃没少受皇后的气。 圣懿皇太后越是劝,皇上心里越不舒服。他本来并不是十分宠爱王美人,至少比不上闵婕妤。可现在,有了圣懿皇太后的压迫,皇上反而日日去祥婕妤那里探视,各种赏赐流水一般送去,闹的行宫里风向大转。 闵芳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艰难度日。 她未进宫时就有宠,做了婕妤后更是荣耀不断,如今急转直下,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窘困? 闵芳华忽然就病了,吃什么吐什么,闻不得怪味儿。她身边的太监小海子一听,想都没想,跪倒在地就磕头恭喜,说婕妤娘娘一定是有喜了。 闵芳华当时一愣,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十几个宫女太监都在殿外磕头祝贺。 闵芳华飘飘然起来,忙打发人去请太医。 赶巧。当日在行宫当值的就是与闵家有交情的蒋太医。一诊脉,蒋太医也跟着是连连恭喜。说是月份还小,但瞧着像。 闵芳华有了蒋太医这句话,心里笃定不疑。还告诉蒋太医,说这两日不断肠胃不适,而且肚子里总觉得什么东西乱动。 大伙儿更坚信皇室要喜添丁。 万岁得知此消息,原本散了朝会照例要去探视祥婕妤,可转身就来了闵芳华这儿。 闵芳华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滋味。皇上虽不能宠爱她,此后一连半个月,却也是日日宿在闵芳华的宫中。 可就是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闵芳华肚子里的胎动越发微弱,她害怕不好,悄悄叫来蒋太医。蒋太医一瞧。冷汗都下来了。 前番诊脉全是误导,闵婕妤好端端的身子,根本从没有过身孕。 闵芳华不信,闹着要再叫一个太医,却被她的太监小海子劝住。小海子满脸忠心。说的情真意切,皇上要知道,肯定认为闵婕妤是故意欺瞒。到时候失宠是小事,掉脑袋才是大事。 闵芳华进宫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心腹丫鬟素茶,内侍监拨调了太监小海子。小海子二十出头,在宫里混迹十余年,门门道道都清楚。进来头一天就誓死效忠。 闵芳华多处得益于小海子的指点,对小孩子的效忠深信不疑。 经他这么一劝,闵芳华也觉得事情不妙,所以硬撑着不敢说实话。蒋太医刚开始还怕担干系,宁死不肯再来,是小海子登门去威胁。吓得蒋太医不敢不从。 闵芳华千方百计想着怎么做出滑胎的假象,可皇上对她看的紧,闵芳华是一丝机会都没有。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宫里忽然闹了刺客,小海子灵机一动。满宫嚷嚷,说婕妤娘娘受惊过度,小产了......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根本就没什么孩子,更说不上滑胎,都是闵芳华一手操纵的好戏。 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同情闵芳华,皇上虽然还是常来,却不像以往那样频繁。 闵芳华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借着慢慢“调养”的功夫,闵芳华还需要图谋今后的章程。 正和小海子说话儿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报,说影太嫔身边的沅公公来求见。 “沅公公,那不是你的干爹?” 小海子忙赔笑:“原来娘娘都记得。奴才的干爹确实是在影太嫔身边当差,要说奴才能到娘娘身边伺候,也多亏了干爹的鼎力相助,不然,哪有奴才今日的风光体面?” 闵芳华轻笑:“你这嘴好会说。罢了,既然是你的干爹,我只看在你的面子上见一见。” 外面忙有小宫女去传唤。 不多时,就见那位沅公公一溜儿小跑进了内殿,跪倒在珠帘之外就是磕头请安。 闵芳华现在还是“养病”之中,歪在病榻上,一见沅公公这样,忙叫小海子将人搀扶起来:“沅公公不必多礼,您今日来,可是影太嫔那里有事?” 沅公公将头微微一抬:“太嫔听说府上大少爷昨日进京,娘娘这里必有安排,太嫔有些上好的山参,都是先帝还在的时候所赐。” 芳华一怔:“大哥进京了?”她是知道闵云泽要进京的安排,但去接的人消失两个多月,音讯全无,闵芳华那时只顾着自己怎么才能在假孕的风波中全身而退,对亲哥哥是生是死,全然不在意。 乍一听闵云泽已经进京,而且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消息,闵芳华却有些不舒服。 她可以对别人不闻不问,但绝不容许别人瞒着敷衍她。 闵芳华淡淡的说道:“本宫这里消息闭塞,断然不及影太嫔那里消息灵通。亏得是沅公公过来知会一声,不然,本宫恐怕还被瞒在鼓里呢!” 沅公公一听,忙赔笑:“婕妤娘娘别误会,我们太嫔娘娘也是好心。一得到信儿就差遣了奴才过来问问,以府里的本事,各种灵丹妙药总少不了,太嫔娘娘......” 沅公公欲言又止,珠帘之后的闵芳华听的一清二楚,立即沉声问道:“公公有什么不妨直说,吞吞吐吐反叫本宫着急。” “婕妤娘娘容禀,我们太嫔听说一件事儿,心里为府上可惜,只是叫不准,所以问问想问娘娘是否为真。” “什么事儿?” 沅公公叹道:“外面有人传言,说府里的四姑娘与别人私奔了!” 闵芳华当即从床上蹦了下来,大步来到珠帘之前。小海子又惊又怕,唯恐被干爹沅公公瞧出端倪,只好百般的哀求:“娘娘,您的身子骨才好些,可不能下地乱走。” 闵芳华一把推开小海子,只盯着沅公公的双目:“你说什么?闵芳菲私奔了?和谁?去了哪里?” 沅公公眉目低垂:“奴才也不知,太嫔娘娘得的消息只这么两句话。因为婕妤娘娘的关系,我们太嫔总想着能帮就帮一把,府上四姑娘的事儿弄不好,恐怕还要牵连到娘娘头上。娘娘才小产,皇上心里即便没有埋怨,但每每见着娘娘,说不得就要想起那孩子。婕妤娘娘若再不动些手段,恐怕今日的地位不保。” 闵芳华大惊:“你如何得知的?” 沅公公轻笑:“婕妤娘娘终究进宫时日太短。等您在后宫里呆的久了,自然就能揣摩到主子的心思。万岁对婕妤娘娘肚里的孩子有多期待,对您滑胎一事就有多埋怨。我们太嫔就是怕婕妤娘娘年纪太小,还不明白这后宫倾轧的厉害之处,所以才派奴才过来。万一府上四姑娘的丑闻是真......婕妤娘娘还要早作打算。” 闵芳华盯着沅公公瞧:“早作打算?怎么打算?” “我们太嫔娘娘说,婕妤娘娘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转弯抹角。四小姐若真是私奔逃到外地,府里不会不闻不问。要么派人去追,要么当做什么也未发生,悄无声息,别人问起,就直说四姑娘被远远嫁到了外地。可太嫔担心,如此做法,会给婕妤娘娘带来无穷的后患。” 闵芳华忙道:“何为后患?” “婕妤娘娘不会不明白,也不会不知道。”沅公公哈哈一笑,对方脸色少见血色,难看之极:“太嫔娘娘能为婕妤娘娘瞒上一时半会儿,但传言终归快如闪电。娘娘还是早做打算......” 还没说完,外面又有人进来报:“娘娘,大事不好,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东西,在万岁面前多嘴多舌,眼下,眼下皇上丢下了一切,正往这儿来呢!” 闵芳华大惊失色,跳到床上就往里躲。 底下这一干人被闵芳华的举动弄的信心全无,纷纷找地方去躲藏,不敢露面。 宫中大乱,皇帝踩着沉重脚步,径直进了这宫内。但见几个宫女还在乱钻,心中不悦:“哪个不听话乱跑?冲撞了闵婕妤,朕可饶不了你们!” 宫人们不敢乱动了,可见皇帝气冲冲的模样,都闹不准主子们出了什么事情。 且说皇帝大步流星进了内殿,却见一老太监在大殿里站着,目光一紧:“你不是影太嫔身边的太监吗?怎么在此?” 皇帝疑心病很重。 他一直清减后宫,就是怕自己的女人与先帝的妃子们起争执,逞凶斗狠。 原本都好,有两宫太后镇压着,倒也没听说什么丑闻,可今天在闵婕妤这里,忽然撞见影太嫔的贴身太监...... 皇帝心里开始起了戒备之意。 *** 明天早起改错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借机撒娇,皇帝心软 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并不是诸多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个。 他上面有大皇子虎视眈眈,下面有贵妃的三个儿子如狼在侧,另外,圣懿皇太后一直盼着九皇子登临储君的位置。 先帝的这些女人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自从皇上登临大宝之后,后宫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为尊崇先帝,皇上不能将后宫里的这些女人送去外面出家,那样只会落得个刻薄的恶名。偌大的皇室,连先帝的女人都照管不了,将来谁还敢将如花似玉的女儿们往宫里送? 可皇宫就那么大的地方,皇上不能选秀,又要把几处最好的宫苑留给贵太妃等人,这件事一直叫皇上耿耿于怀。在他的心底,十分不希望自己的妃子们再和先帝的女人有任何牵连。 乍一见影太嫔身边的宦官在此,皇帝心中顿时充满了不悦。 母后曾说过,影太嫔是后宫女人之中最奸诈狡猾的一个,端看她出身不明,却进宫受到先帝多年的恩宠,就可知这个女人的手段。先帝去后,影太嫔第一时间投靠了圣懿皇太后,在后宫这些失宠的老妃嫔里,日子也算是优渥惬意。 这样的墙头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危害到自己的安全。 闵芳华也算是受他宠爱的女人之一,况且还打算重用闵婕妤的父亲,可若是这个女人不识好歹,与先帝的妃子们牵连不轻,内外沆瀣一气...... 皇上不介意另换个人去抬举。 这边,闵芳华见皇帝气色不佳的闯进来,又瞥见地上跪着的沅公公,心中大乱,忙陪笑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臣妾还以为,您下了早朝要先去祥婕妤姐姐那里。臣妾吩咐小厨房炖了益气汤,怕还没好,陛下不妨先坐下。臣妾新学了一首好曲子,弹奏给陛下赏阅?” 皇上见闵芳华小心翼翼殷勤的模样,脸色这才微微好转,只是看见沅公公的时候。心中仍显不悦。 “你怎么在这儿?” 沅公公知道自家主子不受新君待见,连带着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于是慌忙跪首:“奴才奉影太嫔娘娘的吩咐,来送山参给闵婕妤。” “山参?”皇上冷然一笑:“不错,朕记得,影太嫔先年得宠时候,先帝没少赏赐她好东西。一棵山参,拿出来倒也不嫌丢人。东西呢?朕帮婕妤瞧瞧。” 沅公公额头上冒汗,怯怯道:“万岁容禀,影太嫔娘娘恐婕妤娘娘这里好东西太多。所以只是先打发了奴才来问问。东西,东西稍后就送上。” 闵芳华在旁边着急的要跺脚,眉梢与眼角几乎拧在一处。 这个沅公公,原以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说话前后全然不顾忌。他越是这么说。皇上越是怀疑她和影太嫔之间真的有什么。 她不敢坐以待毙,忽然眼圈儿一红,低声哽咽了起来。 众人不解,纷纷去瞧闵芳华。 “爱妃如何伤心?” 闵婕妤满脸羞愧:“臣妾家门不幸,实在难以启齿,求皇上原谅。” 说着就跪倒在地。皇上怜香惜玉,再也顾不上生气。更是连忙将人搀扶起来,“爱妃身子还虚弱,朕早免了你的行礼,怎么还不爱惜自己?” 他转而怒视沅公公:“你究竟与闵婕妤说了什么,叫朕的爱妃如此悲切?” 沅公公慌慌张张道:“皇上饶命,奴才。奴才也是受影太嫔娘娘的命令,只为告诉婕妤一件天大的消息。其实,我们太嫔娘娘心里也都是好意,只怕娘娘在这件事里面受到蒙蔽,进而吃亏。” 皇上怀疑是圣懿皇太后又要耍什么手段。于是立逼着闵芳华说出实话。 闵芳华抽抽嗒嗒道:“都是臣妾的娘家不争气,处处给臣妾添堵。” “娘家?闵大人的府上怎么了?”皇上没料想事情与后宫无关,却是闵婕妤的私事。 “臣妾那个小妹妹一向顽劣淘气,大家原以为她只是年纪还小,等成亲以后就能收敛收敛古怪的性子。为了叫她安分守己,父亲还专门挑了一个家世普通,但上进心极强的妹婿。可那死丫头......” 闵芳华悲痛欲绝:“她竟然逃婚与人私奔了。万岁,臣妾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倒霉的妹妹,臣妾今后如何有脸与宫中姐妹们见面,如何好意思去给两宫太后请安。臣妾也不想活了。” 眼见闵芳华要往宫殿大柱子上撞,吓得皇上赶紧抱住她的腰:“爱妃如此,可不心疼死朕了?” 小海子和素茶等太监宫女也是哭着劝。 大伙儿好容易劝住了闵芳华。闵芳华心里暗自侥幸逃过一劫,可不愿轻易放过这演戏的好机会,便道:“臣妾没本事,没能保住皇上的龙裔。就连娘家也不争气,还不如祥婕妤姐姐,她父兄虽然没有身居高官,可万事叫皇上省心。相比之下,臣妾这是不称职。” 皇上揽住闵芳华的蛮腰,宠溺的点着她的鼻尖:“什么省心?王氏出身低微,与你不能相比。若非她身怀六甲,为求安抚,朕也不会越级升她的封号。不过爱妃不用担心,待来日你重新降下皇子,四宫妃位,朕总要为你留有一席之地。” 闵芳华脸上流漏出狂喜之色,可转眼又神色沮丧:“皇上又跟臣妾说笑了。就算您答应,可圣懿皇太后呢?她若听说了臣妾小妹妹私奔之事,只会埋怨臣妾管教姊妹不当。” 皇上皱眉:“你管她作甚!朕的后宫,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说话?先帝在时,她就作威作福,不知残害了多少妇人,如今朕当家,由不得她继续作乱。” 闵芳华大惊,“万岁,这话说不得,要叫人传了出去......” 沅公公忙磕头:“奴才守口如瓶,不敢妄言。” 皇上哼笑了一声:“谅这里也没人敢多嘴。圣懿皇太后那里你少去,若要表孝心,就常往母后那里去请安。自你小产,母后就在佛堂里吃斋,为往生的孩儿祈福。” 闵芳华神色肃穆:“母后心疼臣妾。” 皇上微微颔首:“正因为如此,爱妃才不可妄自菲薄。至于你小妹妹那里,朕会亲自过问,你且不用担心。” *** 感谢萱琳、我叫老猫咪、梦860206和亲友共用账号的粉红票,今天尽最大努力更新,三更有保证,四更不是梦~~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二百章 、母子反目,各处求援(二更) 皇上对闵芳华的心思再清楚不过,若说当时是为了借她来打压圣懿皇太后选中的卫月言,那后来的相处中,皇上还是真心喜欢上了闵芳华这个机灵聪明的妃子。 王美人和卓美人虽然跟随自己的时间更长,但底气不足,在圣懿皇太后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皇上有时恨这二人不争气,为自己丢脸,可也不能说什么。 反倒是闵芳华进宫后,就时常替自己去孝敬圣母皇太后。至少到现在,闵婕妤还很叫皇上满意,他不打算因为闵家小小的内宅丑闻,就冷淡这个妃子。 “蒋太医说,自你小产后心里便郁结未解,朕一会儿就叫内侍监去传消息,明日唤你母亲进宫说话。一来开解开解,二来也叫你知道事情真相,免得在这里胡思乱想,更伤身体。” 闵芳华感激涕零:“陛下待臣妾......” 皇上搂住闵芳华的肩膀,轻笑道:“你是朕的爱妃,朕视你如珍宝,你不开心,朕自然不悦。好了,这宫里上下虽然有上千张嘴巴,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无人敢说这件事的闲话。” 闵芳华狐疑:“果然能止住流言吗?” 皇上笑而不语,随在他身后的崔内侍忙陪笑道:“娘娘大可以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君王的手段雷厉风行,这崔内侍又是皇上新近提拔的,为了讨好皇帝,崔内侍无所不用其极,只要稍稍听到有人说起此风言风语,必定立即抓住杖毙。 只打死了两个宫女,一个小太监,传言果然就被扼住。 圣懿皇太后从心腹嬷嬷那里听说此事后,气的大发雷霆,将慈宁宫中先帝赏赐的十几年宝器都打碎在地。宫女太监们从没见过太后娘娘如此震怒,纷纷吓得不敢靠近,还是她的心腹太监知道事情不好。急忙偷偷跑去请大长公主进宫说话儿。 大长公主收到消息后,不觉暗暗叫苦。 她和驸马已经看出,圣懿皇太后要用卫家和皇上打擂台。这母子俩一个强势,一个霸道。都是彼此不服软的人。 更要命的是,这两个冤家对头只占了名义上的母子关系,要真论起来,这二人将来闹不好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大长公主爱慕虚荣,想要一辈子站在浮华顶端不假,可也不愿意拿全家人的性命来做赌注。 京城这些人家都知道大长公主是墙头草,大长公主也有自己的主见,在情况尚未明朗之前,大长公主要是一味犯蠢,还去巴结圣懿皇太后。将来圣懿皇太后倒台,自己和卓家就是第一个要被收拾的对象。 “张公公,并不是本宫不愿意帮你这个忙,可你心里也清楚,这会儿太后娘娘听不进去任何劝告。本宫去了。平白只会得到一通斥骂。” 张公公忙哀求道:“大公主宅心仁厚,必看不得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受苦。太后娘娘这次气的不轻,要没您出出言相劝...... 这火气一定不能消。” 说到这个,大长公主只觉得好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太后何必如此动怒?皇上宠信闵婕妤,怕她为娘家受委屈,不准宫中散播闲言闲语。这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儿。太后娘娘身为六宫统率,肯定皇上做法也是应该的。” 张公公一听便知大长公主是在这里说风凉话。 可他不敢辩驳,也只好顺着大长公主的话继续往下说:“大公主也该清楚,太后心里其实一直是担心皇上的。后宫不太平,前朝不能安稳。所以我们太后选来选去,最终定了卫家的大小姐为后。可谁知......” 大长公主眉头紧锁:“不是说那卫月言并非大小姐吗?家里还有个叫卫月语的。不过名声坏的很。” 张公公老脸一僵:“哎,太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害的她老人家在圣母皇太后面前丢脸的很。” 能不丢脸嘛! 卫家是圣懿皇太后选出来的,卫明讳又信誓旦旦说,卫月言是嫡出大小姐。若非如此,圣懿皇太后绝不肯选择他们家为后族人选。 卫家在这件事上欺骗了圣懿皇太后,可太后也只能忍着。毕竟她的话也算是懿旨,若这么快就反悔,天底下人恐怕要笑话死。 然而正因为如此,圣懿皇太后与皇帝的隔阂嫌隙才越来越深。 皇上认定圣懿皇太后没安好心,弄了个卫家的女人来羞辱自己。 卫月言好归好,可卫月语就是个风/流种,皇上又看重名誉,若叫天底下的读书人知道,皇上的小姨子是这样一个人,非叫人耻笑不可。 若是皇上好言与圣懿皇太后说,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但皇上脾气倔,太后更是从没吃过亏,怎么服软? 二人就这样较上劲了。 “太后也只是想灭灭闵婕妤的风头,好叫皇上认清后宫的形势,将来善待皇后。”张公公无奈道:“现如今皇上几日才来慈宁宫一趟,宫中那些妃子见风使舵,长此以往,谁还待见我们太后娘娘?九皇子年纪还小,太后没有依仗,只好自己想办法。” 大公主神色骤变,低声斥道:“什么叫九皇子还小,难道你还想唆使太后干什么不成?” 张公公立即反悔求饶:“大公主千万别这样说,奴才怎么敢起这种歹毒念头。是太后......太后想念九皇子,九皇子却被皇上关在上书房里,不准任何人见。大公主是明白事理的人,就您评评理,皇上这样做,岂不叫太后伤心?” 大公主这才没有顺着话往下说,反而冷冷道:“本宫敬你是太后身边的公公,所以才不往外说。否则,只凭张公公刚刚的言论,传到皇上耳朵里,怕你性命不保。九皇子并不是太后亲生,太后干嘛心心念念不忘九皇子,咱们也都心知肚明。” 张公公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大长公主的目光。 “你要是忠心耿耿,就该劝劝太后。”大长公主道:“趁着九皇子翅膀没硬,野心没膨胀起来,赶紧将人送走。没了这个隐患,本宫想,皇上也不会再为难太后。你们在宫里的日子才能平稳。” 张公公苦笑:“奴才何尝不知?只是每每提及此事,太后就勃然大怒,根本不准我们分辨。” 大长公主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劝了。事已至此,她是坚决不肯趟这趟浑水的。 张公公见大长公主不肯随自己进宫,无奈只好转身离开。 这人一走,卓驸马便从后院走了进来:“人去了?” 大长公主揉着眉角:“可算是打发了他,只是......我看张公公贼心不死,似乎还要拉咱们下水。” 卓驸马挽着妻子的手冷笑:“下水?圣懿皇太后是强弩之末,照现在来看,万岁早已经稳定了朝局,等借着大婚之际赦免天下,广开恩科,只怕根基会更稳。我们不但不能随着圣懿皇太后与皇上对着来,还要不失时机的帮着皇帝打压太后。” “可咱们之前一直都是......” 卓家之前都是慈宁宫的座上宾,忽然处处针锋相对,会不会叫人觉得小人行径? 卓驸马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大丈夫能屈能伸,总不能把全家都搭进去。对了,闵家这次的流言究竟怎么传出来的?闵朝宗那个人再不济,也不会叫女儿私奔吧?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大公主原还冒过为儿子求取那家小姐的念头,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娶进门,卓家可还有消停的日子? “能有什么误会!”大公主冷笑:“我早看那丫头不省心,原来还有这胆子,敢逃婚......果然是庶出没出息。幸而咱们儿子对她早早死了心,不然非失望不可。” 卓驸马一听,忙问:“这是什么话?青云惦记着那家小姐?” 大公主就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自然捎带上了去贵太妃那里说和的事情。 卓驸马慨叹道:“这样的女孩子,才进京几日,就闹的如此张扬。她不进咱们家是咱们家的福气,你趁早告诉青云,叫他死了这个念头。” 大公主嗔道:“儿子不提,我干嘛多此一举。你且放心,如今我已经相看好了位小姐,是庄国公府的女儿。人品相貌没的挑剔,只等皇上大婚后,就跟庄国公提亲。” 夫妻二人在这屋子里有商有量,殊不知,门外卓青云早将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 他从来不知道,母亲竟然还曾将闵四姑娘作为卓家儿媳妇的考虑之列。 他也不知道,原来闵四姑娘出了这样的大事。 卓青云暗中喜欢闵芳菲,所以绝不相信闵芳菲能做出逃婚的举动。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差错。 卓青云转身出了大门,直奔何家去找好兄弟何笑言。 与何笑言一说此事,何笑言也是满脸的惊诧:“你一定是听错了吧?就那小妮子,精明头顶,绝不可能做出啥事儿来自毁前程。” 卓青云愤慨道:“我也这样想,所以,闵四姑娘一定是遇见了麻烦。笑言,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何笑言面色怪异,盯着卓青云瞧:“你,你想干嘛?” “追查线索,找到闵四姑娘。”   ☆、第二百零一章 、线索中断,不明去向(三更) 何笑言一听这话,当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卓青云啊卓青云,我看你真是被闵芳菲那狐狸精迷住了心窍。她都已经私奔外逃,别人躲还来不及,唯恐沾上鱼腥,你偏还往上撞。你这脑袋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卓青云冷着脸:“你是我的兄弟,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何笑言脾气更倔:“不帮!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堕落下去!” 兄弟二人从未闹的如此僵硬。 卓青云瞪视片刻,转身就走。 何笑言慌了,急忙在后面追,终于在大门口截住了卓青云:“你这是干嘛!一个女人,难道为她,你我兄弟还生分了?” 卓青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既然还当我是兄弟,就帮我一次。” 何笑言见这人根本说不通,就是个驴脾气,气的想要大骂。但兄弟多年的情分,怎是说丢就丢的? 无奈之下,也只好随着他出去。 闵家的事情并不难查,卓青云早听说闵芳菲是去接他们家的大少爷。只是这一接就是数个月,人也再没回来。当时卓青云还有些担心,悄悄打听过护送的镖局,知道是德昌镖局,又亲自点了当家镖师安师傅,卓青云才略放心些。 后来他被皇帝派去追查刺客一事,就没顾得上再去详细追究闵家。 此次暗访,卓青云最先将目光落在了德昌镖局身上。只是,叫他二人没想到的是,去了德昌镖局以后,知道的人都说,那些曾经跟着安师傅走镖的镖师们,今早纷纷告假,连安师傅也失去了消息。 “这里面绝对有古怪。”卓青云想也不想,便下了断言。 何笑言却没他这样紧张:“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些,那些人跟着闵家走了两个多月的镖。请假休息也是应该的。” “可不该这样齐整。”卓青云翻身上马:“去那位安师傅家瞧瞧。” 安师傅的住处并不难寻觅,就在德昌镖局附近的街巷。有镖局里的人指点,加上卓青云今日并未穿飞鱼服,只是一身便衣。带了两个仆人,所以一路上倒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等到了安家门前时,卓家的仆人敲了好久,却不见院子里传来丝毫动静。 卓青云心里有些不安,一个跃身,身轻如燕的跳到墙垣之上。安师傅家的小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却寂静的有些怕人。 “青云,你瞧见什么了?” 卓青云徐徐摆手,没有搭话。只是板着脸从墙垣上翻了过去。何笑言唯恐他出乱子,紧随其后,也仗着轻功了得,轻易越过外墙。 “没人?”何笑言打量半天,也没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卓青云的目光却落在院中石碾上。这里剑痕凌乱,再往地上瞧,还有血迹半湿漉未干涸现象。 “这剑痕都是新的。”何笑言低头顺着卓青云的目光瞧,“看来此处昨日必发生了一场恶战。” 卓青云来至正房窗前,发现外窗棂上也尽是划痕,可窗户纸却丝毫未破损,只是新的叫人觉得可疑。 “这些都是新换上的。说明逞凶之人不想叫别人瞧出来,只想造成安师傅全家搬走的假象。”卓青云道:“这绝不是宫里的手笔。” 何笑言狐疑:“难道不是皇上派的人?” 卓青云摸着剑伤划痕:“皇上身边那些人虽然行踪古怪,但我总还了解一二,这不是他们常用的兵器。而且,若是大内高手出招,也不会造成如此凌乱的剑锋。我听说。安师傅是个能人,德昌镖局这些年屹立不倒,和他的坚守不无关系。这里剑痕稠密,可见是围攻安师傅一人。” 卓青云深吸一口气:“闵家才出事,安师傅就合家失踪。笑言兄,你觉得这是意外吗?” 当然不会是意外,可谁人才是主谋呢? “去和邻居们打听打听,总会有人听见动静。” 卓青云的初衷很正确,可等走访几家邻居后,得到的接过却叫他大失所望。 大伙儿都说昨晚睡的格外香熟,根本没留意隔壁俺家出了什么事情。 卓青云一听便明白,邻居们多半都中了*香。 他也更加断定,出手的绝不是小打小闹,三五个人。能对街坊邻居下手,至少也要三五十个帮凶。 卓青云又往兵马司见巡城武将,结果却也是无功而返。 彼时,安师傅被人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布巾子,一双眼睛盯着手执皮鞭的恶人瞧。 “安师傅,你我也交手两次,本姑娘瞧得出,你是真本事,并非花拳绣腿。可惜,安师傅你这人有些不识时务,叫人失望。我问你,”少女压低声音,将皮鞭抵在安师傅的喉咙处:“胭脂被你们抓去了哪里?” 安师傅扭头,口中的布巾子将嘴巴堵的严实。 “水粉,你不要多为难安师傅。”从小恶女身后转出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水粉见了他,忙换上娇羞笑脸:“少主,你怎么出来了?这种事儿我自己就能料理好。” 这男子正是天水帮的少帮主。 他们急迫要知道胭脂动向,也清楚是闵家捉住了胭脂,少帮主从小喜欢胭脂,这些年来,帮主夫人逼迫胭脂出卖女色获取利益,少帮主早心生不满,想要救胭脂于水火之中。可谁承想,胭脂喜欢上的人不是他,却是闵家一个废物。 少帮主在嫉妒中烧的情况下,故意用力,害的闵云泽失去一条腿。 少帮主也知道胭脂的小心思,加上零零碎碎的消息,少帮主敢断定,胭脂是被德昌镖局的人弄走了。 “哎,老头儿,你可是知道小姑奶奶我的手段。”水粉哼笑:“你在我手底下走不到二十招。若还不说实话......别怪姑奶奶我对你不客气。” 安师傅看都没看一眼,只将头撇向一边。 水粉气的大叫,举起鞭子便往安师傅身上抽打。 天水帮少帮主皱着眉头在一旁看,却不出声阻拦。 不多时,就见安师傅遍体鳞伤,血痕染红了外面的单衣。 “安师傅,我劝你别嘴硬。我们也不问那闵姑娘去向何处,只是想知道胭脂是生是死。” 安师傅冷笑:“那女人落在四姑娘手中还能有好?早喂山上野兽了!”   ☆、第二百零二章 、少主情切,逼问下落 水粉听了安师傅这话,心里闪过狂喜。 她刚刚那样逼问,无非就是想在少帮主面前讨好,做个样子。谁在乎胭脂的生死呢?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最好死在外面才好。要不是少帮主一心惦念,自己根本不屑过问。 水粉甚至要为那位闵四小姐暗暗鼓掌拍手。 她和胭脂一样,从小收养在帮主夫人身边,因为爱慕少帮主,所以一直以来都将堂姐胭脂视为心腹大患,眼中钉,肉中刺。 少帮主被那个女人迷惑住了双眼,以为胭脂处处都好,其实根本不及自己的一半。 水粉练就的功夫会抑制生长发育,虽然只比胭脂小了几岁,可看起来就始终像个孩子一样。少帮主从没将她放在心上,水粉为此愤愤不平,也对胭脂恨之极深。 两个月前,水粉在通州就察觉到了胭脂的鬼祟行踪。猜到她是放心不下那个叫闵云泽的情郎,水粉略施小计,就叫看守胭脂的人失去了戒备心,一路放了胭脂去须眉山。 须眉山果然险阻重重,胭脂入山没多久就失去了行踪。 当时少帮主急的要命,带了天水帮二十几个兄弟上山,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一行在山里绕来绕去,总是在原地打转。 眼看着粮草断绝,幸而是帮主夫人亲自来寻,才没叫少帮主等饿死在须眉山上。 水粉趁机在帮主夫人面前说了胭脂不少坏话,猜得出,帮主夫人是真的在生气。 一晃过了这么久,就在水粉以为少帮主早死心的时候,他忽然趁着夜色,率领一干心腹偷袭了德昌镖局安师傅的小院。 这位安师傅正是护送闵云泽等人上山的镖师,少帮主一心以为,从安师傅口中绝对能打探出胭脂的下落。 这才是水粉最担心的。 万一问出结果,按照少帮主的性子。一定会将胭脂救出。 届时自己前番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所以,水粉在下手拷问的时候,下的都是死手。 “安师傅,你的话可真叫我们寒心。胭脂姐姐要是死了。你和那位四姑娘都要偿命!”水粉假惺惺摔着鞭子,其实却是拿眼睛偷瞄少帮主。 就见那位少帮主满脸惨白,眼神失魂落魄:“你们果然如此心狠手辣,杀害了胭脂?” 安师傅冷笑:“我们心狠手辣?这位公子说话真是可笑,是谁先害了闵大少爷断腿残疾?又是谁一剑毁了四姑娘的脸蛋?你们自己作孽,这会儿又怪别人报复?难道天底下的好事都叫你们占去了,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为你们而设的?” 少帮主脸色渐渐沉下来,凝视着安师傅:“各为其主,我见安师傅也是明白人,不是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我请安师傅帮一忙。带我上山去见那位闵四姑娘。见了人,我自然放你全家。” 安师傅笑着摇头:“这位公子实在小瞧了安某。我安某十几岁行走江湖,早知道有还债的一日,一家子人也都明白,所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收了闵家的银子。若为活命就将雇主供出去,哼,这有违行道上的规矩。” 少帮主目色阴冷:“如此说来,安师傅是不愿意和我们走一趟了?” 安师傅淡笑而不语。 水粉找了个粗如莲藕的铁棒站在一旁:“少帮主,这样的老骨头犯不着和他讲道理,把刑具都用上,谅他不敢不招。” 眼见水粉这狠戾的丫头要上刑具。安师傅将头一撇,面露不屑。 少帮主却止住了水粉的动作,“你随我出来。” 水粉心有不甘的将铁棍丢在地上,转身追了出去。 “少帮主,你干嘛不叫我用刑?那老骨头用刑之后一定能招供。难道咱们不救胭脂姐姐了?” “你先别急。” 水粉一听这话,急的要哭的模样:“我怎么不急?胭脂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除了少帮主和帮主夫人,就只胭脂姐姐最疼我。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自己活着也没趣儿。” 少帮主面色稍缓,出言安抚道:“我知道你和胭脂感情深厚。放心,就是拼了我这条性命,也绝不叫胭脂出事。” 少帮主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水粉更大的危机感。 水粉试探道:“少帮主决心怎么做?” “我瞧得出。安师傅是个重义气的人。既然硬的不行,咱们换软的。”少帮主心里已经有了算计。他们和安师傅夜半过招,拼的就是人多速度快,过了今晚,恐怕德昌镖局那边就会发现不对劲儿。若是告到官府追查下去,事情闹大,母亲一定会知道自己擅自出来救人的事情。 到时候不要说救胭脂,就连自己和这帮兄弟,也要被母亲重重责罚。 少帮主知道,母亲一向不喜欢胭脂。他若不是真爱胭脂,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我恐怕明日就会有人来查安师傅失踪一事,咱们一定尽快转移回通州去。” 水粉心里却不情愿。 她喜欢京城的繁华,喜欢京城花花绿绿的世界。可帮主夫人说,天水帮的主子就在京城,为了不叫外人怀疑,根本不准天水帮的兄弟往京城来,免得被捉住把柄。 水粉迟疑道:“可是咱们一走,岂不是又要断了与闵家的消息?不如,不如少帮主你先回去,我在这儿盯着闵家。那个闵云泽一定知道些消息,再不济,我就亲手去擒了他来拷问。” “不可!”少帮主断喝道:“闵家和安师傅不同。他们家终究有些权势,若惊动了上面,恐怕会遭反噬。你速与我......” 话音还未落,外面天水帮的小喽啰冲了进来:“少帮主,外面锦衣卫的人要进来盘问,兄弟们快招架不住了。” 锦衣卫? 少帮主大惊:“锦衣卫怎么会和咱们起纠纷?” 那小喽啰苦笑:“我瞧着就是冲那姓安的所来。少帮主,锦衣卫来势汹汹,虽然人数咱们占据了上风,但一旦动手,保不准外面还有援军。不如你先带着人撤走,我们顶一顶。” 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因为一旦选择了这种方式,就意味着天水帮要与锦衣卫展开恶战,死伤在所难免。凭锦衣卫的手段,他们一定会顺着尸体追查到天水帮。 “不,不能开战。”少帮主忙摇头:“你带我去见见那领头的人。” 水粉紧随其后,三人大步出了内院,直奔外门而来。 彼时,天水帮的几个弟子正卑躬屈膝的在卓青云面前奉承讨好。他们虽不知道锦衣卫究竟怎么分官阶,可眼见所有人对这个马背上的年轻人恭敬有加,天水帮一众人便知,这才是领头人。 “小人有失远迎,不知这位大人来府上所为何事?”少帮主一脸笑意,态度彬彬有礼。 卓青云眉头不展,淡淡瞥了一眼:“不敢!在下卓青云,锦衣卫当差,想问问这位公子,可见过一位姓安的老者?” 少帮主心里“咯噔”一声,还真是为此事而来。 要是这一伙人此刻闯进去,必定能在后院找到安师傅,届时...... 少帮主对京城并不熟悉,这处宅子也是临时租赁到的,前后虽然都有便捷的逃生渠道,可想要帮众全部逃身,却好比登天之难。 卓青云盯着对方瞧,他见此人有犹豫,便猜到里面有古怪。背在身后的手迅速一抖,与他错身之隔的何笑言便明白了一切。 另一旁,水粉眼睛贼溜溜盯着,袖口里那柄小剑已然出鞘。 “卓大人,我们这里确实有一位座上宾安师傅,不知可是你寻的那位?” “哦?这么巧?” 少帮主笑道:“卓大人不妨与小人进来瞧瞧,若真是您寻的那位安姓老者,咱们也剩了许多周折。卓大人不知道,昨晚我们在一处宅院附近救下这老者,此人浑身伤痕,人事不省,问他,只依稀听清是个‘安’字。” “你们为何不去报案?” 少帮主苦笑:“卓大人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难处。外地人报案,主官大人怕要先怀疑我们的来路,所以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瞧卓大人您一表人才,心里一定是个敞亮痛快人。既然您认识这位安师傅,不如就将人接了去吧!” 何笑言见此人说的坦荡,反而疑心起来,将马往前赶了两步,低声道:“青云,小心有诈。” 少帮主神情不变,身后的水粉却在袖口里的小剑紧紧贴在臂膊上,准备随时出招。 此厢,卓青云思虑良久,轻笑道:“安师傅身手了得,怎么就浑身带伤?一定是弄错了!” 他一扯辔头,立即掉转马头:“咱们再去别处瞧瞧。” 等锦衣卫的走远,水粉才长出一口气:“还真叫少帮主唬住了他们。” 然而,少帮主脸色却并不轻松:“一个小小的镖师绝不会惊动锦衣卫,一定是闵家出了事儿。告诉大伙儿,立即撤退,半个时辰后在城门外的土地庙汇合。” 正这时,后院忽然传来刀剑声,少帮主一惊:“糟了,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匆忙往后院跑,却见刚刚才去的卓青云正率领着锦衣卫一众,与天水帮留守的兄弟们绞杀在一处。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第二百零三章 、郭潇出面,挽救形势 两方人马,此刻看起来是天水帮占了优势,其实不然。锦衣卫天不怕地不怕,一旦动起手来,外面随时能冲进来援军。这偌大的京城,想要躲过锦衣卫的追杀,便如登天之难。 反观天水帮,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一旦开战,不战死到最后一人,他们绝无还生的希望。 “少帮主,怎么办!”水粉也慌了,她袖口里的小剑已经明晃晃亮在外面,紧紧挡住前胸要害:“杀出去,能逃一个算一个?” 她可不想白白将性命搭在这儿。 自己喜欢少帮主不假,但绝没必要为了对方豁出性命去。说到底,水粉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说话的功夫,水粉就已经开始打量撤退的路线。她暗忖着,凭自己的身手,想要逃命出去绝不会是难事。等窜到街巷之中,自己伪装成弱女子,也不会叫人怀疑。 “少帮主,你倒是说句痛快话,咱们这些兄弟可都等着你一句话呢!”水粉不怀好意的催促着。 少帮主心中大乱,自他冲进后院,双方就处于僵持状态。去了遮羞布,锦衣卫没有了顾忌,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目露凶光。 卓青云将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翻转的剑尖的抵在地面青石板上,划出一道两寸深的剑痕。 “这位公子,咱们也不是非动手不可,只要你交出安师傅,我卓某人担保,放你和你这些兄弟平安出城。不然......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少帮主沉默片刻:“卓大人,你为什么非要找这个安师傅?他与我有深仇大恨,我们捉了他来,也是为寻到亲人。” 卓青云大笑:“巧了,我找这位安师傅也是为寻人。难不成,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 讽刺声传进天水帮一众人耳中,这些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们本就想要拼死一搏冲出去,这会儿又成了讥讽的对象,众人如何能按捺住脾气? “少帮主,少和这小白脸啰嗦。索性杀出去!” “是啊少帮主,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拼拼希望。” “少帮主.....” 少帮主被这些人搅的心思大乱,他想护住所有人,偏偏今日是不能叫他如愿了。 正要开口下令,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所有人循声望去,就见一翩翩少年率领七八个精悍高手走了进来。 “平南郡王世子?”卓青云诧异的看向来者,眼睛里充满提防。 少帮主瞧见来人,却是心思一松。 郭潇站在门口,眼睛一扫。冲着里面打量,忽然开口笑道:“卓大人奉命办公?怎么来了这里?” 卓家和郭家没什么特别的往来。郭潇又是京城里的风/流人物,每日活动的社交圈子与卓青云虽有交际,却也是两条线。卓青云看不上郭潇的为人处世,郭潇也不屑和卓家攀附关系。 故而。卓青云的话音里透着几分清冷:“我还要问世子呢?世子凭空冒了出来,莫非与这些匪盗有瓜葛?要知道,宫中刺客一事尚未平息,世子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上麻烦,否则......就怕平南郡王都救不了你。” 郭潇的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卓大人一定是有些误会。这些人并非匪盗,而是我平南郡王府的客人。” 郭潇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与卓青云的距离,低声道:“卓大人借一步说话。” 卓青云睨着郭潇的眼睛,半晌,才踱步来到墙角处:“世子想说什么?” 郭潇收起笑意,脸色凝重:“卓大人可知自己险些犯了个大错?” “哦?”卓青云以为郭潇是在虚张声势,冷冷一笑:“还请世子指教。” “卓大人只想着捉刺客。却不知这些人与公众行刺一事全无关系。他们是我父亲从天水帮雇佣来的帮手,你别小瞧了这些江湖人,有些官场上不好做的差事,交到他们手中往往事半功倍。” 郭潇轻笑:“卓大人或许不信,可你要知道。我父亲背后站着的人是谁。” 卓青云焉能不知? 新君继位,平南郡王郭霭功不可没。朝宗曾一度议论纷纷,说新君继位后,郭家的爵位恐还要再升一升。 原来是郡王,这次升一个亲王也未可知。 只是大家揣测来揣测去,加封的旨意都没有下来。平南郡王府反而比以往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大伙儿这才不去议论。正巧,卫家送女儿进京,众人自然而然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虽然郭家没有趁势崛起,但卓青云心里明白,皇上对郭霭的信任,恐怕胜过任何一个臣子。 “郭潇,你究竟想说什么?” “卓大人,难道你还不清楚?”郭潇的眼睛瞄着那些手持凶剑之人:“天水帮表面上是帮我父亲做事,其实幕后还是万岁说了算。你在此时将他们或杀或剐,冲动的结果只能是自食恶果。”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郭潇听罢冷笑:“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也可以当着我的面儿将这些人都杀了。不过......你要想想卓家今后该怎么办。” 卓家确实大不如前。 先帝在的时候,还会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对卓家照拂,但从先帝去后,卓家这种先天的优势就在逐步减少。 说来说去,都因为卓家在一开始就没能站好队伍。 郭潇的威胁不能不让卓青云谨慎。 “我可以不追究这些人,但我要见到安师傅。” “没问题。”郭潇命心腹将被困在屋中的安师傅救了出来。 此时的安师傅浑身带伤,几乎看不到一寸好肉。可即便是这样伤痕累累,年迈的安师傅也愣是没吭一声。此情此景,叫许多人深深折服。 被一同解救出来的还有安师傅家人。 天水帮虽然混账,将安师傅折磨的不成人样,但对安师傅的家人倒也没下狠手。卓青云吩咐何笑言将人带出去,反身冲院中的郭潇一拱手:“改日再到世子府上去叨扰。”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天水帮众人眼看着锦衣卫来了又去,知道逃过一劫,脸上纷纷露出喜色。唯有少帮主觑着郭潇,心中忐忑不安。 果然,就见大门紧锁后,郭潇脸色阴沉进了正房。 水粉担心的一扯少帮主袖口:“这人就是帮主夫人口里念叨的主公?” 少帮主轻轻摇头:“不是他,是他父亲。不过这些年都是此人在帮忙打理,我听母亲说,他喜怒不定,心狠手辣,不是个好像与的。” 二人惴惴的跟了进去。正房中,郭潇端坐上首位,见了少帮主和水粉进来,再也忍不住气恼,狠狠拍了桌面:“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看天水帮交到你手上,迟早要灭门。” 少帮主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水粉先忍不住,呛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虽然我们暴漏了身份,可好歹也没落了下风。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说不定早把那个姓卓的小白脸打趴下了呢!” 郭潇瞪着水粉冷笑:“我多管闲事?没有我,你们这些人都要死在卓青云的手上。你以为卓青云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善类?显然得罪了他的人都没好果子吃。你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他,又为什么捉了人不放?” 水粉见少帮主不肯说,忙娇声道:“捉那姓安的是为查出胭脂下落。”她不失时机的添油加醋,将胭脂怎样违抗命令,跟随闵家去须眉山的事都说了出来。 郭潇惊的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你划伤了四姑娘的脸?” 水粉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退:“是,是我做的又如何!” 郭潇难掩怒气,脚步一点一点逼近。 京城里没有秘密,何况郭家与闵家一向亲密。郭潇乍一听说闵芳菲逃婚的消息时,根本不相信。在他心底深处,对于闵芳菲始终有一种朦胧的情愫在其中。 “你知不知道闵芳菲是什么人?她是闵婕妤的亲妹妹,你竟一点分寸没有,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下毒手!” 水粉轻哼:“我管她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比六皇子要贵重?我连皇上的兄弟都敢......” “杀”字还未出口,郭潇的长剑便已经逼到眼前。 水粉大惊,急忙用袖口中的小剑去挡,可不防备之下,脖子还是被化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少帮主忙出来劝:“世子息怒,小姑娘说话没有分寸,惹您不高兴了。” 郭潇的剑尖上还滴着血珠儿,他的怒火并未削减,反而更炽烈:“再叫我听见你乱说一个字,便叫你和天水帮那些死去的孤魂野鬼作伴!同样,六皇子若查到你和郡王府的关系,我也会叫你生不如死。” 水粉武功虽高,可心里明白,她斗不过这些世家门阀。平南郡王世子既然敢说,就一定做得到。 水粉害怕的躲在少帮主身后,闷头不愿出声。 “世子,这丫头就是嘴皮子凶狠些,骨子里并不坏。” 郭潇嗤笑:“骨子里不坏,那闵四姑娘为何会出事?我实话告诉了你,找不到闵芳菲,卓青云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你们麻烦。趁着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你赶紧给人给我寻出来!” 少帮主狐疑道:“敢问世子,那姓卓的为何不肯善罢甘休?我去富春的时候悄悄打听过,与闵家四小姐有婚约的,绝不是这个卓青云!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第二百零四章 、山中小道,京城串门 京城的纨绔子弟多如牛毛,好逸恶劳,每日尽做些团香弄玉,惹草粘花的勾当。都号称自己脂粉堆里的英雄,实际上都是软脚虾,一碰见大事儿都往后缩。 能站出来挑起大梁的没几个,而卓青云恰恰是这里面的佼佼者。 卓青云上面有两位兄长,能力都不及他。若非卓青云自己上进努力,皇上也不可能重用。就好比他两位兄长,至今也不过领了个闲差,再过几年,等大长公主去了,这卓家能说得上话的人就更少,离着京城核心社交圈也就更远。 大长公主最偏心卓青云,不仅仅因为他是小儿子,也因为卓青云能力最强,将来卓家能否延续荣耀,多半都在他身上。 正因为如此,郭潇才一直在暗中将卓青云视为头号劲敌。 对于卓青云的一举一动,郭潇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知之甚详。 当日卓青云帮闵家和宫中搭上线,继而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屡屡登门,郭潇都看在眼里。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打的是什么算盘,郭潇或可猜得到。 听了水粉的话,郭潇不难猜到卓青云与天水帮动了刀剑的原因是什么。 郭潇无奈道:“锦衣卫上下都愿意卖人情给卓青云,他究竟为何要替闵四姑娘出头,这件事你们不用过问,也没资格过问。眼下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迅速离京,没有我的召唤,不准踏进京城半步。” 少帮主与郭潇同龄,在对方盛气凌人,强硬下命令的情况下,这位少帮主的心里极其难受。 可形势不由人,他们天水帮不得不低头。 郭潇走时留下了身边一得力护卫在此,有平南郡王府的人盯着,天水帮不敢不走。 水粉一面收拾自己的行囊。一面愤愤不平:“瞧那小子的嘴脸,好像咱们亏欠了他什么似的。他也不想想,若非咱们天水帮这群兄弟,他能有今日的安逸日子?帮里的兄弟们出生入死。远的不说,就说在富春,连少帮主你都亲自上阵,况且,打断闵云泽的腿是平南郡王亲口发的话,结果,呵,闹到现在,好像咱们反成了罪人。” 少帮主不悦的轻斥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的少主!你就是太心慈手软,才会叫那些人欺负去。你想想。刚刚咱们语气哪里不和蔼?态度又哪里不恭敬?只是稍稍问了问闵家的事情,你瞧瞧,那平南郡王世子的脸都变了,好像咱们碰见什么大麻烦似的。” 少帮主在心中苦笑。 他们可不就是碰见了大麻烦! 水粉贸贸然的一剑,谁也没料到会引来后续这些问题。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由他亲自上阵。 多说无益,京城已然难容身。少帮主没闻到胭脂的下落,却不能不率领众人出城。为掩人耳目,他与水粉各领一批人,分作两队,扮作寻常百姓,迅速撤离到城外。 他们的东西也算干净利落。可并不知道,卓青云从离开此地后,就叫锦衣卫的耳目盯上了他们。 转眼已是大雪皑皑,今年秋闱的成绩并不叫皇帝满意,而且甘肃一带的学生还闹了事。 据说是发现监考的学政有漏题现象,徇私舞弊。收取贿/赂。 皇帝龙颜大怒,命翰林院小崔大人亲自前往甘肃,授为钦差,彻底查明此事。 这件事叫皇帝耿耿于怀,因为按照圣懿皇太后的意思。先帝去了,为了缅怀先帝,朝中最好停一届的科举,不要兴师动众为好。 可停一届就是三年,白白浪费的书生们的机会,皇帝明白,圣懿皇太后没安好心,若自己真按她的说法去做,刚刚登基就会失了士子们的心。 皇帝下定决心,不但要如此举办秋闱,而且要考的比以往都好。 谁知...... 偏偏就有人不肯让皇帝省心! 因为宫中气象诡谲,加上刺客一事尚未有定论,年关在即,官宦人家却无一敢张灯结彩。 老百姓们却不管这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碍不着他们的事儿。只要能填饱肚子,穿暖衣裳,这个朝廷就不差。 于是,城中越是寒冷,年味儿就越浓。 这一早,城门才开,就有个小道士打扮的少年,骑着一头杂色小毛驴,背着个大筐,里面有山鸡,野兔,看着就觉得沉甸甸。 偏那小毛驴步伐轻盈,边走边吃小道士喂过去的稻草,大眼睛水汪汪的,神态十分惬意。 守城的兵丁见是个小道士,也没多难为。这小道士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找到了金安街。 “这儿就是师妹家啊!”小道士仰头看着金字黑边大牌匾,止不住唏嘘:“可真是奇怪,照理说,师妹家这么富贵,怎么就看中了佟鹤轩那臭小子呢?哎!” 小道士一脸无奈,翻身下了毛驴,伸出巴掌使劲儿敲在桐黑油的大门上。 门口被打的“咚咚”响,过不多时,里面才有人抽开小门板往外探头,见是个其貌不扬的小道士,遂没好气的骂道:“快走快走,我们这里可不布施!” 小道士往后退了两步,重新看看闵家大门上的匾额,这才嬉笑上前:“小哥,我找你们家大少爷。” 小厮挑剔的目光将小道士上下好一番打量:“我们大少爷也是你能见的?赶紧哪里凉快哪里去,别在这儿乱敲门。我们是什么人家,说出去,小心吓死你!” 小道士的脸色渐冷:“狗东西,赶紧去找你们大少爷去,就说四姑娘有信送来。你敢再磨磨蹭蹭,小爷踢翻这门打进去!” “四姑娘”三个字一出,小厮顿时血往脑袋上涌,“哇呀”一声,连滚带爬冲回了后院。 小道士得意的一笑,甩着手里的小驴鞭,脚尖点在地上,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也就片刻功夫。大门重新被开启。 门槛内拄着拐杖站着的正是大少爷闵云泽。 小道士觑着他的两条腿,嘿嘿笑道:“大少爷一向可好?” “劳小道长惦念,快屋里请。”闵云泽脸上洋着笑,心里却将这臭道士恨了个半死。 在山上治病那些日子。他没少吃那师徒三人的苦头。 尤其是这个小道士,简直就是两面三刀,当着四妹妹是一个模样,背着四妹妹又是一副嘴脸。 对他恨不得破皮抽筋,对四妹妹就一味讨好献媚。 “小道长怎么下的山?不是说大雪封门,须眉山寸步难行吗?” 小道士嗤笑道:“那要看对什么人!于你而言嘛,自然要被困住。不过我可不同,飞檐走壁也不过就是些小把戏。上山下山如履平地,对了,师妹叫我带来许多山货。说是过年了,也叫你们换换口味。” 他把身后的大箩筐往地上一甩,被捆住四条腿的活兔子从里面抛了出来。 胖兔子好无辜的看着所有人,被活捉,一路上又是颠簸。大约也知道待宰的命运不可避免,所以身子僵硬挺在地上,动也不动,三瓣嘴微张。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雪白身影从后院蹿了出来,倒在地上的胖兔子浑身痉挛似的抽搐,极力想躲开。 可惜腿脚都被绑着。 “肉团子。过来!”闵云泽高声厉喝,雪白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哒哒迈着小蹄子凑到了他身边,贼兮兮的拿毛乎乎的小脸往闵云泽的衣角上蹭。 小道士两眼放绿光:“这就是师妹口中的肉团子吧!哎呀,师妹说了,要我一并把它带走呢!” 说着就要上手去捞。 肉团子也算是身手矫健的。可惜,在小道士面前根本逃遁不出去。就见它圆滚滚的身子被高高拎起,四只小蹄子玩命儿的踢。 “快放下来!”紫英不知几时走进前院,不悦的从小道士手中抢过委屈至极的肉团子,冷淡的瞥了一眼:“大太太要见道长。请随我来吧!” 小道士尴尬的摇摇手,把地上的活兔一股脑儿又扔进背篓中,扛着紧跟上去。 彼时,大太太听说须眉山上来了客人,心里那面迫切。见了小道士,先是一番客气,便迫不及待问起了芳菲在山中的岁月。 “师妹一切都好。”小道士从怀里取出信笺:“这是她叫我带给夫人的。如今山上积雪封路,师傅说,等明年开春便打发师妹回来探亲。” 大太太又惊又喜:“果真能如此?” “自然,我师傅说话,一言九鼎。不过......还要看师妹的功课如何!”小道士又从背篓中取出了药丸:“这是师傅为大少爷研制的新药,我师妹出力颇多。还有师妹为夫人你熬的美颜膏,不知糟蹋了山上多少好药材。零零碎碎这些我也叫不上名字,不过信中都有用法。” 瞬间的功夫,桌子上就摆满了瓶瓶罐罐。 大太太心里又暖又酸,“道长先别忙,我们家四姑娘眼下究竟好还是不好?只说三年学艺,三年后呢?几时放她回家?” 小道士嬉笑道:“我师傅可看重师妹了,原避着我们的东西也都交了她。如今夫人想叫师妹回来,要我说,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这多少人盼着和我师傅学艺,师妹是天大的造化!” “造化也好,幸运也罢。”大太太委婉道:“她终究是个女孩子,长久住在山上,已经传出了许多闲言闲语。我就怕,长此以往,别人对四丫头的非议越来越深!” **** 感谢依果430、茉莉花开正闹闹和梦860206的粉红票,这几天小荷准备休息休息,每天一更,过了这段疲惫期,再开足马力加更!   ☆、第二百零五章 、神棍开眼,晕头转向 小道士一听这话,立即撸胳膊挽袖子,看着就要动手的架势:“谁敢!给他一副好胆量也不敢非议我们师妹!”小道士对自家师妹还是挺有自信心的,不过对于大太太的担忧却显得不是那么在意。他总觉得闵家除了小师妹是个善解人意的甜心儿姑娘,其他人都带着算计猥琐。 不是好相处的一家子。 大太太见小道士这个模样,也不好再说,只是叫人收拾出前院的客房,款待了小道士在家住一晚。 闵家的伙食自然不差,闵云泽知道这小子好口腹之欲,唯恐他在山上为难芳菲,就叫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酒菜。东西就捡那贵的材料,隆冬时节,却是什么新鲜吃什么。 小道士甩开腮帮子,吃的满脸潮红。酒也不少喝,一碗接一碗,那胃简直就是无底洞,好像永远填不满似的。 他吃饱喝足,倒头就睡,鼾声震耳。 过了一夜,大太太早起就叫人预备送上山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的棉衣棉裤,光是鞋子就给带了六双,要不是马厩里拴着的小毛驴实在单薄,大太太还想将棉被一并带去。 赶巧,她正指挥着大伙儿装东西时,四五日未曾露面的大老爷闵朝宗忽然就进了门。 “这是在做什么?”闵朝宗看见院子里一团乱,又见大太太站在台阶上,正指挥着人一点一点往外搬东西,杂毛小驴儿不堪重负,正在那儿一面吃草料,一面不情愿的哼哼。 大太太闻听声音,淡淡瞥了丈夫一眼:“芳菲来了消息,我预备些棉衣棉裤送去。总不能叫孩子自己在山上可怜巴巴过了这个年。” 闵朝宗不悦道:“什么叫一个人过年,难道鹤轩那孩子不算亲人?要我说这也好,相处几年,感情自然就深。总好过盲婚哑嫁。” 他看着小毛驴,紧蹙眉头:“不是说大雪封山吗?就算勉强同行,也不好多带东西。要依着我的意思,写一封信送去就好。告诉四丫头。既然木已成舟,就安心在山里修行,京城里的繁华终究是要和她绝缘了。以后还是踏踏实实做人才对。” 大太太一听这话的意思不大对,忙道:“老爷想说什么?三年以后,那四丫头也不过就是十*,正是女孩儿的好年纪,怎么就与京城繁华绝缘了?” 闵朝宗见大太太要闹,心里更加不痛快,遂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你还嫌不丢脸?万岁昨日早朝还问我。说四丫头是不是真的逃婚在外。我当时一张老脸羞的根本无处躲无处藏!如今外面议论纷纷,我只好装聋作哑,连家也不敢回!” 大太太冷笑:“老爷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愿回家?恐怕不是这个道理吧!依我说,是外面的美人勾了老爷的魂儿,家里都是黄脸婆。老爷自然没有回来的兴致。” “你又胡乱吃醋。我不是早已经解释过,她是陛下赏赐的,我不好不尊敬些,在外面另设一小宅,也是怕你面上难堪,心里又不舒服,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闵朝宗总会为自己的龌龊行为找尽各种各样的借口理由。大太太早对自己的丈夫失去了期望。如今也都是为了儿女们强忍着,可自从儿子受伤后,闵朝宗表现出了种种冷漠和自私,大太太心里就渐渐转成恨意。 夫妻俩正对峙着,小道士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从客房走了出来。 闵朝宗一瞥眼就瞧见了他。只觉得此人穿戴邋遢,一身软骨头,不像好人。 小道士却眼前一亮,笑眯眯走了过来:“这位......就是闵老爷?久仰久仰,小师妹的爹。总觉得有几分不同啊!小道擅长卦爻之术,专攻面相,不如替闵大人占卜占卜?” 闵朝宗听此话,断定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而且是个年纪轻轻,不正经做人的骗子,于是轻哼声,抬脚就要进走。 那小道士冷看着闵朝宗的背影,淡淡道:“大人近来灾星当头,恐是要有大难。眼底淤青,乃是纵/欲/过度的结果,叫人采了阳气去补阴,若再有小半年......闵大人非猝死在温柔乡中。” 闵朝宗大惊失色,心中更多气愤:“你这杂毛小道,胡说什么!来人,快来人,将他给我赶出去!” 几个正干活的小厮面面相觑,却不敢当着大太太动手。 这个家的确姓“闵”不假,但是掌权的却不是大老爷,他们的衣食父母是大太太。大太太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说句不客气的,大太太才是握有所有人卖身契的那个主子。 所以,宁可得罪大老爷,也不该得罪大太太。 小厮们想明白后,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半步。 闵朝宗大怒,才要发火,小道士又贼兮兮的开了口:“闵大人,你最近是不是心口疼的厉害?” 闵朝宗下意识捂住心口的位置:“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明白原因何在!闵大人,我虽然没学到师傅十成十的手艺,但七八分还是有的。大人你这是急火攻心,多半用了什么药强给强压了下去,殊不知......” “殊不知什么?”闵朝宗真是吓到了。 影太嫔传出了消息,若再不将闵云凯送回来,就把当年的丑事一一抖搂出来。影太嫔是孤家寡人,不怕事情闹大,可闵朝宗不同,他只担心眼前的富贵成了散去的流云。 所以在影太嫔强逼而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闵朝宗从蒋太医那里求了些药。 这药说来神奇,用过之后就身心舒畅,可一旦停下两三日不服用,就抓心挠肝的厉害。 闵朝宗也渐渐感到了不妥,却对此无能为力。 今日叫小道士一语中的,他当即就急了。闵朝宗不但一改刚刚的冷态,更将小道士亲自迎进了正房,屏退了一干伺候的人,连亲生儿子闵云泽都被呵斥去了门外伺候。 “小道长,你倒是说说,我这病如何能解?”闵朝宗热络的亲手斟了茶水,满脸期待的看向对方。 小道士慢条斯理端起茶盅,想了半晌,才道:“大人怎么忘了小道刚刚说过的话?你当下要紧的不是治病,是转命!小道瞧你这面相,明显是身边有小人作祟。” 闵朝宗信服。 影太嫔可不就是小人嘛!她把自己逼得无处遁形,和水蛭没什么区别,终究要吸干自己的血。 “不过,大人也不用担心。这种小人不足为据,只要大人寻个更厉害的镇压住她,就可保你的病不治自愈。” “还请小道长点拨,这更厉害的人......却在何处?” 小道士诡谲一笑:“大人可真是糊涂,天底下最能震慑住煞气,震慑住小人的,难道除了金銮宝殿中哪一位,还会再有别人?” 闵朝宗大惊:“小道长说的是皇上?可是皇上怎么肯我出头?”总不能把事情都告诉给皇帝吧? 小道士一掐手,摆出个兰花指造型,神神叨叨盘腿坐在椅子上一阵算,弄的闵朝宗迷迷糊糊,被忽悠的不轻:“小道长......” 小道士摆了手:“你只和皇帝说,我乃须眉先生座下大弟子,能前算五十年,后算五十年,知天下大事。皇上若有不能解之难关,可来闵家寻我指点。” 小道士的口气好大。闵朝宗却中了魔似的,连连点头:“小道长若真能为陛下分忧,将来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不过,小道长真能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哼,你还太小瞧了我的本事是不是?”小道士斜眼睨着闵朝宗,半晌,轻声道:“你这一生衣食无忧,可惜到晚年却在儿女方面上吃了大亏。并非小道刻意卖弄玄虚,闵大人从脸上运势走向看,女儿就是你讨债的债主。” 女儿? 哪一个? 闵朝宗不愿相信闵芳华是万恶的源头,便私心上认定是这个叫他寝食难安,克父克兄的孽障就是小女儿。 闵朝宗强烈挽留了小道士在家,转身去宫里见皇上。 皇帝这几日正为圣懿皇太后而怄气。 按圣懿皇太后的意思,迎娶卫皇后一事要体面隆重不说,还要大赦天下。这也是皇帝一开始的心思,不过经过了与圣懿皇太后的明争暗斗后,皇帝心里开始不情愿替卫家做嫁衣,为圣懿皇太后买卖人情。 听说闵朝宗要求见,皇帝不耐烦的摆手:“叫他回去,朕改日再见。” 崔内侍收了闵朝宗的好处,忙赔笑道:“万岁,奴才瞧闵大人似有急事,便唐突了问了一句。闵大人说......似乎家里请了个极有道行的尊者坐镇,闵大人知道万岁这两日心情不适,所以,所以请陛下去闵府逛逛,顺便叫这位尊者为陛下开导开导。” 皇帝被这几句话引去注意力:“尊者?有趣!难道世间果然有这种世外高人?” 打发崔内侍宣来了闵朝宗。 闵朝宗在外面时,一颗心还七上八下,等见了兴致浓厚的皇帝时,闵朝宗暗叫这办法好,自己不费吃灰之力,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叫皇帝心悦诚服的跟着自己往金安街去。 若能大张旗鼓,叫街坊邻里都看见...... 闵家的面子,自己的面子岂不更大? 闵朝宗才想的美,却听皇帝下了一道口谕给崔内侍。 “预备出行的便衣,只带御林军精干小队即可。”   ☆、第二百零六章 、煽风点火,浑水摸鱼 皇帝要出宫的消息,虽然已经尽可能做到了保密,但圣懿皇太后还是第一时间从她的眼线那里得到了消息。 从皇后到太后,掌管宫廷几十年,她的眼线早遍布每一个角落。除了御林军是由历代皇帝掌管,她不敢觊觎动手脚之外,内侍监,宫女房都是连成串儿的绳索,紧紧的扯在太后的手心儿里。 皇帝出行自然要用车马,马房总管大太监是张公公的结拜兄弟,当年也是因为有张公公的牵线,此人才能在马房坐稳头把交椅。别看这差事说出去不体面,但马房一年用的银子也是流水儿一般,中饱私囊的勾当早叫大总管过足了瘾,城中也有私宅,虽说是个太监,却妻妾成群,更从老家过继了四个儿子承袭香火。 这些都归功于圣懿皇太后,马房总管大太监不敢“忘本”,一得风声,立即去回禀了慈宁宫。 彼时,圣懿皇太后正与影太嫔和两个心腹大宫女抹纸牌,闻听此消息,不禁停了手里的动作,狐疑道:“出宫?去哪儿?” 影太嫔单挑了张不打紧的牌出,莞尔一笑:“万岁爷嘛,年轻气盛,孩子心又重,说不定就叫人引去了哪里。依着臣妾说,这前朝也好,后宫也罢,太后娘娘可不能撒手,否则非出大乱子不可。” 圣懿皇太后无奈一声长叹:“哀家可不愿意管这些。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试想想,从新君继位后,闹出多少不顺心的事儿?要是先帝还在,岂能容许他继续胡来?” 影太嫔赔笑道:“所以说啊,太后娘娘就该垂帘听政,好歹要等皇上大婚之后再还政......这种事儿在前朝也有,本朝也不稀奇。” 圣懿皇太后怎么没想过垂帘听政一事! 但太祖有遗训,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宦官不得专权,外戚不得任要职。 要是新君还小,只七八岁的年纪,圣懿皇太后垂帘听政的阻力也会小些。她现在只恨先帝走的太晚。若早几年......朝中一定是另一番气象。 “哎,这种事切莫再提。”圣懿皇太后神情黯淡的将叶子牌往桌上一丢,顿时失去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咱们的皇帝呦,除了圣母皇太后,恐怕谁人的话也不肯往耳朵里进。哀家那位妹妹,又是个闷葫芦的脾气,口冷心更冷。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咱们这些姐妹们,以后要看她脸色过日子的苦头还在后面呢!” 影太嫔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这一个是皇帝嫡母。一个是皇帝生母,得罪谁都不明智。 一时,慈宁宫散了牌局,影太嫔携了心腹宫女秀柔辗转往春熙宫来。 这一路上,秀柔百思不得其解:“主子。您说,咱们万岁爷出宫干嘛呢?还偏偏只带了几个侍卫。万一遇上前一次的刺客,皇帝可凶多吉少啊!” 影太嫔忙瞪了一眼:“掌嘴,什么话也敢往外胡说!万岁爷洪福齐天,什么凶啊吉啊的,这种掉脑袋的话,叫人听进去。咱们主仆都是死罪。” 秀柔吓的赶紧挥掌,满脸只顾着赔笑:“主子别生气,奴婢可不是有心的。” 影太嫔面色稍缓:“本宫并非吓你,而是咱们如今的初进,谨小慎微更好。对了,刚刚听张公公那意思......皇帝是跟闵朝宗走的?” 秀柔身为影太嫔心腹。多少知道一些但年旧事。她听自家主子说的越是风轻云淡,心里那跟弦绷得越是紧:“主子要是心存疑惑的话,咱们不妨去闵婕妤处坐坐?” 影太嫔觑着秀柔,笑骂道:“还真是本宫肚子里的虫儿,本宫想什么。都能叫你说出来。” “所以娘娘可不能不护着奴婢。”秀柔献媚道:“奴婢知道,凭主子的才华,总有一日要在这后宫里闯出一番事业,届时奴婢跟着您,只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主子此一时低迷些不打紧,要紧的是,您看中了闵婕妤,提拔起她,主子就能获利,前朝的官老爷们常说,官海沉浮,奴婢却以为,后宫亦是如此。假以时日,慈宁宫谁当家还未必呢!” 影太嫔被捧的心花怒放。 虽然从未奢想过慈宁宫太后的宝座,但影太嫔也早有自己的一番算计。 二人抄小路,顶着风雪来至闵婕妤的宫外。 宫门半开半合,两个小太监在此看守。透过微微敞开的门扉,可见院子里人影绰绰。 “呦,这么冷的天儿,闵婕妤忙什么呢?” 守门小太监见是影太嫔,忙上前请安问好,其中一人嬉笑回道:“我们娘娘说天气正好,所以叫了人去做冰灯,预备晚上万岁来的时候赏灯。” 影太嫔微微颔首:“这想法好,本宫记得银作局的劳公公最擅制冰灯。先帝在时,内侍监年年请他出面做压轴冰灯,只可惜,后来他身子不好,总也不见当年的场景。” 守门小太监得意笑道:“劳公公确实不好请,不过,那也要看是谁想看冰灯。我们婕妤只说了一声,那劳公公就屁颠屁颠领着徒弟和家伙事儿来了。影太嫔也许多年没见冰灯了吧,您先在这儿稍后,奴才们这就给你去通传。” 俩小太监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秀柔在后面跺脚低声咒骂道:“狗眼看人低,小小婕妤身边的太监,都敢对娘娘您说风凉话。什么破烂冰灯,咱们又不是没见过!” 影太嫔挺着脊背,冷声一笑:“你也瞧见了,有了皇上的疼爱,连劳公公那样自命清高的太监也要涎着脸往前凑。当年本宫只是请他帮忙做个灯盏,哼,结果却推三阻四。世态炎凉......” 主仆俩在门外站了许久,才见其中一个小太监姗姗来迟:“真是对不住太嫔娘娘,奴才见婕妤正和劳公公说话儿,不敢贸然去打搅,所以等了片刻。太嫔娘娘不会怪奴才吧?” 小太监拿绿豆眼儿觑着影太嫔。 影太嫔将冻僵的手指在袖口里紧紧捏成拳头,良久后再松开,通红的脸挂着笑:“怎么会。这天气正好。我也顺便看看外面的雪景。” 小太监如释重负般,忙领着影太嫔主仆进了院子。 院中果然是热闹非凡。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或是忙着拎水浇冰,或是奔走打扫。忙的团团转,不亦乐乎。 围着院子一圈儿摆满了各种小动物造型的冰灯。个头都不大,但颜色多变,造型各异,十分惹人喜爱。 小宫女们见了影太嫔,多数都小心的躲在一边,小太监们却不同,仍旧嘻嘻哈哈不管不顾。 影太嫔强忍着不舒服进了大殿。 当下,闵芳华正与劳公公说话,见了影太嫔。象征性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欠了欠腰身:“臣妾见过太嫔娘娘,不知太嫔娘娘来是为......” 影太嫔瞄了瞄劳公公,劳公公忙说着恭谨的话请辞。 “素茶帮本宫送送劳公公。” 素茶往前迈了两步,一伸手。引着劳公公出了大殿。 闵芳华那日被皇帝撞见她与沅公公说话,一直有些计较,总怀疑沅公公的求见是影太嫔事先商量好,就为了让皇帝猜忌自己。 因为这个,闵芳华总是避着影太嫔,两个人的交往远不如以前多。 “眼下没了外人,太嫔娘娘有什么不妨直说。” 影太嫔坐了下首位。淡淡一笑:“本宫也是从太后娘娘那儿刚回来,听说一件有趣的事儿,心里着实好奇。也赶巧是顺路,所以过来问候一声。” 春熙宫和这里根本就是相反的两个方向,一个靠近冷宫,一个靠近养心殿。影太嫔这“自谦”的话,听起来却像是“自满”。 闵芳华并不点破,只是笑道:“不知太嫔娘娘口中的趣事是......” “张公公来传话,说万岁轻装简行出了宫。你也知道,外面刺客的风波还未停。外面又乱,太后娘娘气的不得了,然而一打听才知道,挑唆着万岁出宫的不是别人,却是婕妤的父亲闵大人!本宫就好奇了,闵大人无缘无故,干嘛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拉着万岁跑了出去?” 闵芳华的惊讶根本难以遮掩:“我父亲?” “是啊!” 闵芳华心中一团乱,父亲究竟与万岁说了什么话?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家里从她小产后就一直没有好脸色,总觉得没保住皇上的子嗣都是她的不对。连皇上下旨命大太太进宫来劝慰她,大太太都托病推辞了。 倒是父亲还常常托人送进来些银子供自己花销打点。 父亲要与万岁说什么,总该先跟自己通个气儿。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声不响的就把人给哄骗了出去? 影太嫔瞄着闵芳华的表情,试探问道:“怎么......婕妤也不知?” 闵芳华苦笑:“毫不知情。” “哎呦,这可就难办了。太后那边气的不轻,觉得万岁冒失,说不定等会儿还要宣了你去问话。”影太嫔声音透着关切:“若一问三不知......太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闵芳华心思一乱:“还请太嫔娘娘指点。” “指点称不上。不过,本宫知道你在这儿还有些人脉通往宫外。若是方便,不如赶紧去打听打听,看万岁此行与你有无瓜葛,与闵大人又有几分原因!” 影太嫔一直都知道,闵朝宗在宫里有几根钉子,只是潜藏的深,从没露出过行迹。 她就是要借闵芳华的手把这几根钉子找出来,化为己用!   ☆、第二百零七章 、道长盛怒,先斩后奏 山中岁月频更替,寒来暑往俱无情。 没有了参照过日子,总觉得生活少了些滋味。 上山这几个月来,每日两顿饭,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几时起床,几时做饭,几时功课,几时休息......时间被规划的严整有序,几乎没有片刻的闲暇。 芳菲本就聪明伶俐,学东西上手极快,老道士不知是否为倾囊相授,但每天学习的东西足够充斥芳菲的小脑瓜儿。 从一开始简单的医理知识,到渐渐地负责病情,老道士的传授越来越精深,速度也越来越快。 芳菲每日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由佟鹤轩陪伴着去外面找草药。 须眉山是个神奇的地方,尽管早已经是大雪皑皑,可在天晴之时,有些草药的根须还是可以在积雪中寻找到踪迹。他俩结伴同游,小童奉师傅之名,总背着个小竹篓,甚是无奈的跟在二人身后,唯恐将人弄丢在大雪之中。 这日天气放晴,芳菲穿了件粗棉褐色小短袄,下身围着提花裙,远远一瞧,很容易被误会是山脚下猎户家的小女儿。这身棉布衣裳确实来自山下,老道士叫小童用了半只野猪换了许多年货,其中就有这套衣裳。 芳菲从出生起就没穿过这样粗糙的布料,颜色也显得土气。可她一双巧手,用了简单的针线就在短袄上绣了几朵白玉兰,在褐色映衬下格外显眼,似乎还透着几丝香氛。芳菲又别出心裁,将提花裙的裙角穿织起来,看起来更加贴身漂亮。 “小师妹,佟大哥和师傅说话儿呢,叫咱们在院子里等等。”小童蹦蹦跳跳进了西厢。 如今西厢成了芳菲的闺房,小童搬去与师傅同住。老道士又在东厢旁边加盖了一间小屋,算作佟鹤轩的临时居所。 芳菲点点头,把怀里的帕子打开。冲小童招招手。小童立即眉开眼笑,涎着脸凑到芳菲身边,大眼睛盯着帕子里的红薯干瞧:“师妹的这一份还没吃?” 前一日,小道士下山。小童跟着往附近猎户家交换东西,碰巧淘换了些红薯。芳菲就用了宫妈妈教的法子,将这些红薯去皮儿,切条儿,晒干,洒上细细的白砂糖,就是一道最解馋的小食。 不过红薯有限,芳菲一共分了五份,每人一份。 小童那份早在得手的时候就全吃了,老道士也爱。配着小酒做了下酒菜。 芳菲笑道:“佟大哥那份给了我吃,这是剩下的。” 小童欢欢喜喜抓在手,还没等来得及吃,院子就传来一阵叫嚷声。小童侧耳,脸色难掩惊讶:“是师兄的声音?他回来了?” 芳菲也是一愣。等明白过来,忙起身出去看。 果然,院子里小道士像个负重的乌龟,身后的大包裹压弯了他的脊背,从芳菲站的地方瞧,几乎看不见小道士的脸,只能看见比他身体还庞大的包裹。 “师傅。我回来啦!” 小道士把大包裹甩在地上,累的一屁股压在上面,呼呼大口喘气:“师妹,快,快舀些水来。” 芳菲转身去了厨房,不多时就用大水瓢盛来凉白开。半个西瓜大的水瓢。小道士咕嘟咕嘟一口气儿,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灌了进去。 “好过瘾,有吃的没有!” “有,你等着。”芳菲又拿了些野猪肉干,两个还带着余温的贴饼子。 小道士将两样东西夹在一处。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大伙儿就围着他看。足足将东西都吃进去,小道士这才得空说话。 彼时,老道已经宣了诸人进正房,小道士笑嘻嘻道:“师傅,师妹家真是阔气,一连送了咱们那些好东西。我听师妹的母亲说,有几样是天下难得的宝贝。还有送了师傅您一瓶子好酒,也在里面。” 老道笑着点头:“不错,你这一路上没有给师傅惹事吧?” “师傅也太小瞧了徒弟!”小道士挺胸道:“闵家客气着呢!徒弟还做了一件极露脸的大事!” 众人好奇,就听小道士笑嘻嘻开口:“我用师傅教导的五行之术给闵家所有人算了一卦。她们一个个对此深信不疑,还引来了宫里的皇帝陛下。师傅......” 小道士两眼盯着老道士冒金光:“徒弟幸不辱命,皇上看中了徒弟的才能,一定要收徒弟去做国师。不过徒弟有什么本事,心里还是清楚的,况且也没理由绕过师傅您。皇上听说以后,对师傅您是推崇备至,想要山上与您见上一面,求师傅运用卦爻之术为他占卜吉凶。” 老道士的脸慢慢沉了下来。 小童着急道:“师兄,你怎么如此糊涂,师傅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最不耐烦与这种红尘世俗之中的名利沾边。你这么做,不吝于将师傅扛到火架子上去烤。” 小道士委屈道:“师弟,你怎么这样想我,何况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须眉山至今香火不盛,弄的神神秘秘,其实半点好处没有。依着我的意思,师傅就该趁机运用自己的本事。那皇帝说了,只要师傅真能为他解决心疑,愿封师傅为国师。这是何等的体面,何等的荣耀!” 这种荣耀,不要也罢! 老道士冷笑:“我一把年纪,半入土的岁数,什么国师,什么名利,难道你看我还在乎?” “师傅您不在乎,那我们这三个当徒弟呢?总不能一辈子浑浑噩噩吧!师傅您这样疼我们,就不想为徒儿们求个好前程!”小道士委屈至极:“我家一辈子落草为寇,从没出头一日。师傅,就算是为了后人......我也不该错失这样的良机。” 小道士的执拗叫老道长伤心痛心,他转身就进了正房,将三个徒弟和佟鹤轩晾在院子里不闻不问。 小童觑着正房里的动静,等再也听不见动静,这才低声道:“师兄,这么重要的事儿,你好歹先与我们商量商量才对。” “我如何商量?千载难逢的机会,若非师妹父亲引荐,凭我的身份,如何能见到皇帝陛下?” 芳菲诧异:“怎么还与我们家老爷有关?” “自然!”小道士笑道:“我可算见识到什么叫大富之家!师妹,你们闵氏一族,将来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第二百零八章 、不怀好意,强强联手 小道士神神秘秘道:“我瞧着,皇上很是赏识你们家大人呢!啧啧啧,有一个好爹比什么都强,可惜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土匪,也没一个念书人出息。” 他觑着身侧的佟鹤轩,打趣道:“鹤轩兄,你和我们不一样啊,虽然家世拿不出手,可自己的脑瓜儿灵,是念书的好手,我只看你这几个月来,就明白下一科殿试状元非你莫属。嘿嘿,你可该谢谢我,在闵家的时候,我可没少在你的岳父老泰山面前为你吉言。” 佟鹤轩淡淡一笑,拱手道:“如此说来,我还真要谢大师兄!” 小道士无所谓的摆摆手,眼睛偷偷往正房里瞄,听了半天,也不见师傅摔东西打碗的动静,心渐渐放了下来。 只要不发飙就好。 莫非师傅对自己那句封他做“国师”的话动了心? 小道士胡思乱想着,芳菲却赶紧叫大伙儿进东厢说话。不多时屋子就被烧的暖烘烘一团热,大家一面说一面问,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芳菲大显身手,做了一大锅热乎乎的汤面。手擀面,劲道又嚼劲儿;高汤用的是昨晚剩下的大骨汤,芳菲顺便丢了三根大骨头,骨*切开,连骨髓都露了出来,在热汤上面绽开白花儿。 一人一个荷包蛋,不多不少,白白嫩嫩。 切了一盘熏肉放在热锅上蒸,等到蒸肉开始往外滴油,小厨房里都是白烟。 烟这东西最有灵性,什么香味顺着它往外一飘,迅速就凝结在院子上空冰冷的气息里。 “丫头,做什么呢?”老道士背着手,伸着脑袋往厨房里探看。 芳菲手里拿着大勺,扭头笑道:“师傅,这是我做的手擀面,还蒸了您老人家爱吃的熏肉。” 老道士直吞口水。不过想了想,还是酸溜溜道:“什么我爱吃的,分明是那臭小子喜欢。前几日我就想吃手擀面,你嫌费事。都没做。”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越老性子越怪。 芳菲笑道:“您老可真是的!连这个醋也要吃。等会儿我单独再给您炸个馒头,抹上蜂蜜,与您下酒用。” 老道士听了这话才心满意足,只是,他还是有几句心里话不忘去嘱咐:“你是个女孩子,平日多留个心眼儿。你大师兄那人......翻脸无情,六亲不认。万事要小心,不要一味信任。” 芳菲品出几分滋味。慎而又慎的冲老道士点点头。 一时在正房摆了午饭,大伙儿西里呼噜每人都捧着个大海碗吃的畅快。一盘子熏肉哪里够,芳菲又连切了两盘,才勉强填饱大伙儿的肚子。 午后的惬意时光,芳菲拉着佟鹤轩在西厢翻看家中带来的各种礼物。大太太心思缜密。送来的都是最实用的好东西,没有一件华而不实。给芳菲的棉衣是枣红色的索江布面,佟鹤轩那件是海蓝色。 这种布结实抗摩,洗的次数多也不会烂。内中的棉芯儿也用了最上乘的雪花棉,轻巧保暖。 和芳菲身上穿的这件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山中最缺少的就是这些东西,下山一次难,芳菲从十月到今天。再也没见过山下的景色。大太太不仅仅带来了二人急需的衣物,还有闵云泽贴心送来的书籍。另外妥善包扎好的一个大纸包,里面都是今年秋闱各地选取的好文章。京城许多书局为赚士子们的钱,又为博得彩头好名声,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各地搜集齐这些文章,集合成册。高价贩卖出售。 佟鹤轩一拿到这集子便如获至宝,顿时间爱不释手。 芳菲莞尔一笑,拎着几包干果子悄悄出了西厢。 老道长中午喝了酒,吃了肉,睡的正酣。屋中遍寻不着小童。芳菲便猜他是去了东厢,遂抬脚往这边来。 才到门口,却听见两人的悄声低语,声音很小,芳菲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 “师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要是不答应,师兄自己一人办不成。” 小童惨白着脸,直摇脑袋:“不行不行,这,这怎么叫我答应呢?” 小道士见他怕的要命,不由得冷笑:“我要是你,便一口答应下来。想想你父亲这些年受的苦,原本他才是太子,才是天子继承人,可当年就因为后宫乱政,让你父亲平白背负了一个巫蛊作祟的恶名。” 师兄的话叫小童陷入沉默。 他被送来须眉山并非没有缘故。 父亲虽然过继给了宜昌侯,但这些年来始终活在皇家的监视之中。新君继位后,对宜昌侯府的打压更加严重。父亲屡屡遭到黑手,深深感到了来自宫廷的威胁。 无奈,只好将世子送出来避难,签了卖身契给须眉先生做弟子。 当年的巫蛊案虽然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但宜昌侯始终难以忘怀,数年间通过各种渠道,悄无声息的派人打听,零零碎碎得到些线索,粘合在一起,隐约猜到了幕后真凶是谁。 宜昌侯的母亲曾是先帝的太子妃,可惜还没进宫做皇后,就香消玉殒。先帝很快改立了圣懿皇太后为正妻,圣懿皇太后手段了得,将先帝的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世人都说她贤良,与先太子妃相比,不知强多少倍。 渐渐地,随着先帝登基,圣懿皇太后掌管后宫大权,也就没人再提那位故去的太子妃。 宜昌侯被封做太子那一年,恰好圣懿皇太后被查出三个月的身孕。 本来先帝并无立储的打算,可北边边境游牧民族作乱,先帝刚刚继位,朝中有不稳趋势。为求稳固民心,先帝便在那时立了储君。 据说先帝还在犹豫要不要立储君的时候,是圣懿皇太后挺着肚子说了句“公道话”,才叫先帝下了决心。 谁知道,就在立储不到三天的时间,后宫便出了巫蛊案,圣懿皇太后肚里的孩子没了,矛头直指太子。 先帝勃然大怒。将废太子贬为庶人,逐出京都,发配边疆。其后又是圣懿皇太后求情,才将他过继给宜昌侯。保住一条性命。 小童出生时,先帝曾一度动念头将宜昌侯接回京,后来却作罢。那时候,宜昌侯心灰意冷,也明白宫中只要有圣懿皇太后,他这一脉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小童长到一二岁时,几次有难,看似寻常简单,但次数频繁还是惹来了宜昌侯的怀疑。 这一查,端倪始终与圣懿皇太后的娘家脱不开干系。 “师弟......你要知道。皇帝可没有子嗣,只要他死了,朝中必然有人想起你的父亲。废太子恢复清誉,自然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小道士挑唆道:“到时候你就是新任太子,师弟。飞黄腾达那日,千万不要忘了师兄我啊!” 小童被他说的心烦意乱,闷声道:“那你图的是什么?我可不认为师兄你这样好心,会为我铤而走险。” 这师兄弟俩从见面那日开始,就都是你防着我,我算计着你。 俩人谁都没安好心。 小童心思乱动的同时,不忘打听打听师兄的企图。 就见小道士开怀一笑:“还是师弟最明白我。我嘛......求的也不多。就是盼着皇帝死后,不在围剿我们平砀山。” 平砀山几千土匪,是京都的心腹大患,一直被朝廷时不时的攻打。 小道士前些日子借着下山采购之便,与平砀山的人取得联系,才知新君继位后。另调派了一万人对山上兄弟们进行围剿。 短短一月内就有三次,且围剿规模远胜过以往。 平砀山说有匪首三百,兵众五千,实际上这些数字都是虚的,能上阵打仗的还不到两成。 因为这。小道士才萌生了将皇帝引诱上山,然后刺杀的念头。 在京城也好,在闵家也罢,小道士不敢乱动手。 只有人上了须眉山,到了自己的地盘,小道士才敢肆意行动。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寻到一个帮手。师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是,皇帝既要上山,身边就一定时候高手如云,凭我们俩如何能取胜?” 小道士见师弟松口,忙道:“这有何难?山中地形复杂,咱们只要将人引进陷阱之中,管他什么绝世高手,也难逃咱们师兄弟的手心儿。” “师兄想的好,可事后必定牵连到闵家。师妹她......” 小道士嗤声笑了起来:“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才对。你这个时候反而关心起她来了?小师妹!呸,连拜师仪式都没举行过,她算我哪门子的师妹?” 小童一时哑然。 师兄说的不无道理。 师兄和他拜师的时候,可都是规规矩矩,正儿八经在祖师爷面前磕过头的,不敢欺师灭祖,不敢违拗师命。祖师爷定下了八十八条门规,他们俩是连夜跪在前面泥塑像背下来的。 可到了闵芳菲这儿,竟全都免除了。 小道士冷笑:“你真以为师傅要收她当徒弟?笑话,怎么可能呢?师傅无非是看中了她那点子手艺,等吃腻了她的手艺,自然远远打发了她。既然都是走,咱们不放好心‘送’她一程。” 小童警惕心大作:“师兄,你想说什么?” “怕什么!”小道士啐道:“你不是每天都要陪着她去后山吗?等过几日安定下来,领着她去鹰愁涧。” 小童一听此言,脸色大变。 鹰愁涧是须眉山中的一处险要地势。有一处水系流经,春夏还好,山花绚烂,瀑布飞泄,可到了冬日,瀑布便会断流,山涧处处冰封受阻,看起来万物萧条。 偏偏鹰愁涧处处都是鹅卵石,被冰封以后,踩在上面,纵然是绝世轻功高手,也时常会有滑到。 这还不打紧,最要命的是,鹰愁涧的池潭看似被冻住,其实都只是假象,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冰窟窿里。 听师兄的意思,是要自己引了师妹往那池潭里走。 “到时候她掉进去,你迟些再来找师傅救人。师傅寻不着她,自然也就放弃了。” ...... 门外,芳菲肃杀着一张俏脸,没有半丝笑意。 等回了西厢,佟鹤轩见她神色不对,赶紧放下手札:“出了什么事?” 芳菲抽抽嗒嗒将所听到之事告诉给了佟鹤轩。 佟鹤轩的神情出奇的冷静,芳菲还以为他没失神没有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正要再开口,却见佟鹤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猜到他会对你下毒手,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依道长对你的器重和关爱,此事也是早晚的问题。” 芳菲诧异:“你都料到了?” “不但料到,而且,我和你二师兄早有过商量对策。” 这话一出,更把芳菲震得晕头转向:“你和他什么时候又有了对策?我怎么全然不知?” 佟鹤轩宠溺的摸着芳菲搭在肩膀的秀发,轻声道:“你以为宜昌侯的世子是白给的?那小家伙狡猾的紧,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大师兄不是个能长久共事之人。相反,咱们却能助他一臂之力。不信你就等着,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他一定回来告诉你这件事。届时......我们再商量迎敌大计!” 芳菲将信将疑,晚上做饭的时候尽量不露出心不在焉的状态,可还是把饭烧糊了些。 老道士多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反而是小道士面露不满,摔了筷子夺门而去。 小童端着饭碗,口中的米粒儿还没咽下去,怯生生看看师傅,又担忧似的瞧瞧师妹,半晌才道:“师傅,师兄这从京城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老道士将蒜香排骨丢进嘴里,哼了哼:“能不变吗!人家好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难道你没听他说?连皇帝见了都要恭恭敬敬表示礼遇。咱们还要托人家的福,今后这山神庙里,究竟谁当家......还未可知。” 小童嘴角往下一扁,大口往嘴里塞饭,生怕师傅的话应验了,这山中再尝不到如此美味。 芳菲从外面屋檐下的缸中取了四五个冻梨。 秋日时,山中常有野生酸梨子。芳菲就等着最后霜降,把梨子裹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然后才摘下来,就放在窗户下的破泥缸里,浇水冻住。 等想吃时,就丢在一汪水中满满等它开化。 这梨子吃在嘴里肉早糠了,可每次咬一口,都有好多的冰梨汁涌进口腔,味道不是一般的好。 老道士咬着梨,眼神渐渐落在佟鹤轩身上。   ☆、第二百零九章 、临阵倒戈,年关三十 第二天一早,众人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芳菲病了,低烧,不算厉害,可浑身虚弱,起不来床。 老道士又不是地主老财,况且芳菲还是他新收的女徒弟,所以还是很体贴的让小姑娘在西厢休息,早饭打发了两个徒弟来做。 小童没有二话,唯独小道士在烧火时嘀咕了两句。 这些日子,他们过的可都是饭来张口的日子,小师妹每天吊着花样做菜。别看是山里,可大雪封山之前,趁着镖局的人都在,山神庙里没少储备秋菜。更有方便储藏的果子,果脯,小童和小道士俩一日除了正餐外,还有额外的零食,小日子十分惬意。 然而,等芳菲这一病倒后,他们俩悲催的发现,原来有师妹和没有师妹,差距是如此的巨大。 小道士掌勺,熬了一锅粥,米粒儿软塌塌的没滋没味。 老道士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动筷子。 “哎,你师妹做的皮蛋烧鸭粥不知多好吃,以前每天早上我能喝三大碗。” 老道士心里不是滋味的撇撇嘴叫,再看看大徒弟这粥做的,怪不得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果然不假。 小道士满脸尴尬,赔笑道:“师傅,我的手艺焉能和师妹相比?要不......我把师妹叫起来?重新给你做?” 老道一拍饭桌,瞪眼看着徒弟:“你师妹病成那个样子,你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没心没肺的家伙,就知道这个徒弟靠不住! 小童端着大海碗,手里捏着筷子,眼睛滴溜溜瞄着师傅和师兄。觑见师傅摔筷子走了,小童悄悄问:“师兄,我怎么觉着师傅不像你说的,对师妹好的很呢?” 小道士啐道:“你懂什么!吃不吃?不吃给我!”说完,一手抢过了小童手里的大海碗。气呼呼去了厨房。 小童如今也刚满八岁,外人眼里也就是个孩子。可他师兄一走,小童的表情却露出了远远超过年龄的成熟,戾气。 西厢烧着火炕。屋子里暖意融融,佟鹤轩坐在窗边借着外面的日光写字,芳菲半躺在床上,膝盖上垫着草纸正想新的绣花儿样子。 “师妹,你好些了吗?”小童推开房门,伸进脑袋往里面探看。 芳菲放下草纸,轻笑道:“好多了,快进来坐。” 小童见佟鹤轩也在,拘谨的点点头,这才羞答答凑到芳菲身边:“师妹。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呃......” 佟鹤轩会意,忙放下纸笔,轻笑道:“小厨房里给芳菲熬着药,我去瞧瞧。” 见他一出去,小童忙收敛稚嫩之色:“师妹。有件大事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要告诉你。” 芳菲似笑非笑:“哦?究竟什么要紧的大事,弄的你满脸严肃。” 小童低声一阵长叹:“我思忖了一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说。师兄他,师兄他不怀好意,想要借你们家的手害当今圣上呢!” “你又胡说骗我玩呢!”芳菲嗔道:“这两个人没有冤仇,况且又是掉脑袋诛灭九族的罪。谁心血来潮去做这个?” “怎么没冤仇!师妹啊,你太小看了大师兄。”小童道:“平砀山从先帝时就被视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屡次剿匪,大师兄身为平砀山少寨主,对弑君这件事策划已久。我不怕别的,只担心师妹你!你还不知道大师兄与我说过什么。他竟然......” 芳菲笑着截住小童的话:“他叫你把我引去鹰愁涧,打算在鹰愁涧杀了我?” “你,你都知道?” 芳菲将手里的草纸递给小童,小童不解,低头去瞧。见识上面所绘依稀眼熟,想了许久,才惊道:“哎呀,这是冷凝花啊!” 冷凝花是一种在天寒时才开的奇花,医书上说,此花生长在密林山涧深处,开在天气极寒之时。有灵气孕育,滋养水脉。冷凝花的花粉落在山涧,每日用此水沐浴,可是肌肤永不衰老,青春常驻。 若能摘得此花制药敷面,效果奇绝。 老道士的医术虽然高超,也确实为芳菲的脸伤尽心尽力,但刀疤究竟不能完全平复,如今在脸上还是会留下一条明显的印记。 若用脂粉覆盖,倒也看不出,就怕卸妆之后照镜子。 小童讷讷道:“师兄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芳菲记得师傅说过,他有生以来确实见过两次冷凝花,就开在鹰愁涧最险要处。那里的山壁覆盖着厚厚的严冰,纵然轻功绝世,也无处可以攀爬。 芳菲在最开始治疗脸上疤痕时,师傅也曾动过去摘冷凝花的念头,可想想又打消了执念。 冷凝花四十几年来只开过两次,花期无规律可寻,有那个时间,不如想别的法子。 芳菲这草稿上的花样,也是照着师傅口述所绘。 小童显然也有所耳闻,所以在瞧过之后才会认得。 “师妹,你这么聪明,一定早有了对策吧?” 芳菲浅笑:“我能有什么对策?只是见招拆招而已。倒是你......为什么不顺着师兄说的去做呢?要说谁最想皇帝殒命,思来想去,还真是非你莫属!” 小童脸色骤变,慌忙摆手:“我可不想做弑君者。笑话,和我们家有仇的又不是新君,是......哎,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父亲此刻一切平安,我便无欲无求。” 芳菲盯着小童瞧,良久,才冷笑:“无欲无求?这话听起来可不怎么老实。想必,宜昌侯这些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不然也不会送你上山避难。换了我,有这么一个天赐良机在眼前,何不痛痛快快大干一场?救驾可比弑君来的更符合自己的利益。” 小童讪讪道:“师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小童口中敷衍,心里却怪叫。 这个丫头真把自己的心思算透了。 杀了皇帝,宜昌侯府半点好处没捞到,说不定还会被满门抄斩,届时得利的只能是那个老不死的太后。 可是,自己若冒险救了皇帝。将来就可借着宜昌侯世子的身份重返宫廷朝堂,自家这一脉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果闵芳菲能出手相助,这件事总比自己单打独斗来的要稳妥。 小童慎重道:“罢了,既然师妹你已经全明白。不妨考虑考虑合作。大师兄那人,别看阴狠毒辣,其实脑子笨的很,不得师傅喜欢。只要咱们俩顺着他的办法来,将计就计......你和鹤轩大哥不怕将来没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芳菲觑着门外,佟鹤轩就在门廊下站着,她心里也清楚,这样的机会对自己还并不要紧,可对佟鹤轩来说就显得太珍贵了。 “好,我答应你。” 见小童脸色一喜。芳菲忙道:“不过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这是自然。” 二人商定好,并击掌为誓,算是定下了口头协议。 芳菲的病很快复原,为了表达歉意。特意做了一桌极丰盛的席面。 老道士敞开肚皮吃,十分满足。小道士和他师弟却心怀鬼胎,略显得心不在焉。 一晃又过了数日,已是新年。山神庙里不能免俗,也挂起了红灯笼,门板上贴了春联。老道士不偏不倚,一人赏了件宝贝。 佟鹤轩得的是前朝孤本。价值连城,芳菲呢,多了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芳菲用朱红色的络子网住夜明珠,系在腰间,下面一串儿同色穗子,陪着她的小棉袄十分相称。老道士看了十分可乐。翻箱倒柜找半天,还找到两把金钗。款式都是极老的那种,保存也称不上精细,但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做工锻造。民间绝做不出这种。 芳菲手里捧着却没敢往脑袋上戴,怀疑半天,才装着胆子:“师傅,这钗......是哪儿来的啊?” 老道士尴尬的一咳嗽:“这须眉山嘛,是天地灵气的所在。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前就有人在这儿建了墓穴,嘿嘿,都是好东西!” 芳菲脸色怪异的低头审视手中金钗。 明白了,这好东西都是墓中盗出来的,那腰间的夜明珠...... 芳菲手痒痒,忍不住想把络子解开,老道士忙笑道:“这个是师傅我云游四方时,救了一位大财主,对方送的答谢之物。” 芳菲将信将疑,等晚上和佟鹤轩守夜的时候拿出来看了许久,还叫佟鹤轩去辨认。这刻夜明珠放在手中暖暖的,始终保持着温热,光芒莹润,丝毫不显刺眼。 佟鹤轩将火盆子里的烤地瓜递给她,笑道:“道长平日虽像个老顽童,不过对你我却好。况且一个珠子,你不喜欢,等将来咱们再去寻更好的。” 芳菲将地瓜一掰两半,分了一半给佟鹤轩,“我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被两根钗弄的浑身不舒服。” 地瓜特别甜,皮儿与瓤儿自动剥离,还不时往外冒着糖汁,芳菲笑道:“在富春的时候,每逢冬日,我就带着文鸢和靖童在家里烤地瓜吃,肚子里暖融融的,若有蜂蜜水就更好了。” 佟鹤轩把自己那半个也递给芳菲,宠溺的目光看着她:“等开春天暖,我带你去山里找野果子吃。” 住了这几个月,佟鹤轩的活动范围已不仅仅局限于山神庙附近。和老道长学过一招半式后,佟鹤轩也有能力保护住芳菲。 芳菲听了这话,眼睛放亮光:“好啊!咱们多摘野菜,春天的菜最鲜嫩,我包了薄皮儿大馅饺子给你们吃。” 门外一声笑:“师妹,你又在琢磨什么好东西呢!可不能少了我!”   ☆、第二百一十章 、心怀叵测,栽个跟头 小道士没空手来,拎着半只烧鸡,笑嘻嘻依在门框上:“师妹,鹤轩兄,你们瞧,我带了什么来?” 佟鹤轩笑着接过东西:“既有好肉,怎能无好酒?我存了一壶果子酿,你略坐坐,我去取来,咱们痛饮一杯。” 佟鹤轩与芳菲使了个眼色。 芳菲眼中笑意一闪而逝,低垂着额头,留下发间一抹青丝垂在耳际。 小道士见佟鹤轩出了门,忙道:“师傅年年都送我们红包,今年我得了个宝贝。师妹在外面见多识广,帮我分辨分辨是什么东西?” 他把怀里珍藏的一对七寸匕首取了出来。匕首上镶嵌豆子大小的宝石,粗略一数也足有上百颗。这一对儿单支为金,单支为银,不论里面刀刃,只说这刀鞘就极为奢华不菲。 芳菲两手托了托,讶然看向小道士:“好沉手!” 小道士兴致勃勃的抽开刀鞘:“你再拿掂量掂量。” 这一下让芳菲更感意外,匕首不知是什么精钢锻造,轻薄且锋利,重量却轻似鹅毛。 “这一对匕首叫子母双刃,是师傅多年前所得,一直珍藏在箱子里没舍得给我们,今年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大方了起来。”小道士看着芳菲:“师妹,你喜不喜欢?” 芳菲莞尔,顺势将腰间的络子举了起来:“你们舞刀弄枪,我可用不来。何况师傅已经送了我这个!” 小道士见是个寻常的夜明珠,于是语气就带了几分心不在焉:“这样的珠子也不稀奇。哎,师妹你可真糊涂,师傅为人最是小气,别看每天对你笑呵呵的,其实总藏私不肯把真功夫都教授给我们。我要是师妹你......” 小道士故意卖了个关子,芳菲心里冷笑,口中却顺着他的意思,着急的往下问:“师兄若是我。将会怎样?” “师妹你当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芳菲捂着脸,神色黯然。 小道士见状,猛一拍手:“是啊!不把脸治好,你如何嫁给鹤轩兄?就算过门。将来佟鹤轩为官做宰,也迟早会嫌弃,说不定还要做出休妻的恶性。师妹与其到那个时候再悔不当初,不如现在就搏上一搏。” 芳菲好奇道:“这是怎么一说?” 小道士见她已然中了圈套的模样,心下忍不住得意:“想必你从师傅那里听过冷凝花这样东西!” “治病之初师傅是略提过两句,不过东西实在稀罕,采摘又不易,所以早早打消了念头。” 小道士一脸不赞同:“所以我就说,师傅藏私,对你嘛......从没有倾囊相授。这冷凝花又叫冷楹仙姝。相传生长在灵河河畔,凝聚天地灵气,可以蕴结滋阴仙力。然而,这东西阴寒入骨,只适宜女子使用。所以师傅也不曾上心。从师妹进了咱们师门,我心里就一直惦记这件事。昨日,我去鹰愁涧看过,山崖严冰峭壁上果然开了一朵。想来,这就是师妹的福禄!” 芳菲又惊又喜,可转而又换上了迟疑和恐惧:“师兄好意我虽然心领,不过......那东西可怎么摘呢?” 小道士忙道:“我早为师妹打探过。那严冰虽说恐怖。不过也并非绝难攀爬。我做一副绳索,到时候拴在师妹的腰间,你用这子母双刃做攀凿的工具。我和师弟在山顶拉扯绳索,放你慢慢下去,只要配合得当,就一定能获得那冷凝花。” 芳菲这一次是真的陷入了沉思。 半晌。小道士见她只是沉默不语,有些着急:“师妹,可不是我俩偷懒,又或者贪生怕死。是你不知其中缘故!冷楹仙姝属极阴,男子只要一上手。瞬间就会凋谢,凭你再有本事,也是功亏一篑。” 芳菲心中犹豫:“师兄说的我心好乱...... 万一,万一那绳索断了呢?” 小道士忙摆手大笑:“绝无可能!我亲手所制的绳索,况且还有师弟在,万无一失。” 鹰愁涧是须眉山中的一处险要地带,夏日飞瀑四溅,是山中所有飞禽走兽避暑的好地方。可一到了冬日,那瀑布就像瞬间被冻结住了似的,悬在半空中,而且冰层极厚,散发出的寒气让所有东西退避三舍。 从鹰愁涧山顶到涧底,纵深看,几百尺高,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小道士心里哼哼,到时候把绳子一割,师傅问起,就说是严冰凸出来的尖刺磨断了绳索。 冷楹仙姝是真,小道士不信闵芳菲不为之所动。他故意以退为进,长吁短叹道:“机会千载难逢,咱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冷凝花花开是什么时候。” “师兄叫我想想,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说什么也要与鹤轩大哥商量商量。” 小道士迟疑片刻:“也好,不过这件事千万不能在师傅面前露出声色。师妹,师兄一番小心思,说来说去都是为你好,要是被师傅知道......” 芳菲笑道:“师兄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胡乱往外说。” 佟鹤轩进来时,看见小道士正要往外走,诧异道:“这酒刚热好!” 小道士摆手笑了笑:“你们俩细细品,我另有要事。” 见他隐身出了房门往东厢去,佟鹤轩才放下拎着的酒壶:“狐狸露出尾巴了?” “岂止!”芳菲接过滚烫的酒壶:“还是一只九尾狐!” 佟鹤轩听了芳菲所述,对小道士的企图嗤之以鼻:“真是算计到了骨子里。答应这厮,等到了鹰愁涧,谁往下爬还不一定呢!” 山中的新年只热闹了两日,到初三这日,老道士夜宿未醒,吃醉了就倒在正房呼呼大睡。 小道士眼看着时机成熟,冲师弟使了个眼色,遂又来西厢来寻芳菲。 四人整装待发,都穿着最厚实的棉衣,芳菲尤其夸张,还用厚布巾围住了脸,只露出眼睛。哈气与外面的冷霜相遇,迅速在睫毛上挂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小白珠儿。 四人一脚深一脚浅,按着记忆中的脚步渐行渐远。 也不知走了几时,芳菲只觉得靴子里都是冷水,膝盖以下都是麻木的,手中两根竹竿扎在雪中当做拐棍。若没了它俩,自己将更加的寸步难行。 小道士与小童丝毫无碍,佟鹤轩也还能分出精力来拉扯她。 眼看着鹰愁涧近在眼前,芳菲却再也走不动,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 小道士着急:“师妹,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芳菲苦笑:“你瞧我这个样子,就算登上了山顶,难道还有力气顺着绳索往下攀岩?也罢,或许就是我命中无此福缘!” 见闵芳菲明显是大了退堂鼓,小道士大急:“这可不行,师妹,我昨日特地去探查了一遍,冷凝花开的正艳。错过花期,今生再见它就是奢望。” 芳菲左右为难,“可,可我真的走不动了。两只腿也早没了知觉。” 佟鹤轩弯腰将芳菲背起,不愿她坐在雪地中受苦。 小道士眼见此事要出变故,暗骂芳菲亲爹亲娘,却也无计可施。 小童觑着师兄神色,试探道:“师兄,咱们俩是习武之人,要不,就轮番被师妹往前走?” 小道士不满意的看了看芳菲,又见佟鹤轩两腿打颤却还在坚持,良久,才咬牙切齿道:“我来背!” 雪地尽是白茫茫一片,小道士背起芳菲丝毫不显吃力,就是心里不大舒服。走不多远,就觉得远处一阵白芒。小道士抻着脖子去瞧,“那儿就是鹰愁涧!” 他正要回头召唤默不吭声的闵芳菲,突然,就觉得鼻子前一香,一块兰花手帕猛地捂住自己的口鼻。小道士眼皮子一紧,身形晃动两晃,一个跟头就栽倒在雪堆里。 芳菲从他的脊背上蹿了下来,默然看着小道士倒地,慢慢将手中混着迷迭香的手帕收好:“这香少说也能叫他昏睡两个时辰。” 小童上前,用脚狠狠踢了他师兄,见对方死死无所动作,笑嘻嘻拍手道:“师妹你这迷迭香简直神了,无论如何也要送我些。” 芳菲随身还带着半包,不过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给对方,谁知道他会不会背后再耍阴招,也用迷迭香不把她和佟鹤轩放倒丢下山涧。 芳菲莞尔:“好啊,事成之后,别说送些,将方子给你也无妨。不过......他怎么办?” 芳菲用脚尖踢了踢小道士。 小童一歪头:“这里连野兽都难觅踪迹,先把他丢在这儿,等我们得了冷凝花,再弄醒他。” 三人用绳索捆绑住了小道士,一路顺着山坡往上爬。 果然,这里严冰厚重,越是往上,越是要手脚并用的往上爬。芳菲几次没抓住要滑下去,都被佟鹤轩捉住了手腕拉回去。 好容易抵达山顶,芳菲趴在冰面上往前慢慢滑动,眼看着抵达瀑布顶端,往下探头,果然就见一簇银白色的小花儿开在冰层中间。 伸手是摘不到的,一定要用绳索。 芳菲扭头去看佟鹤轩,佟鹤轩微微颔首,将绳索一端丢给芳菲,另一端紧紧摔在腰间。 小童看着两人的举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想了想,小童还是善意的劝道:“这么做,万一师妹有个好歹,鹤轩大哥,你......” 一个人掉下去,另一个也绝难活命。 佟鹤轩忽然直视小童的双眼,语气坚定:“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这是我的保证。”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冷楹仙姝,效用锐减 芳菲紧抓着绳索,小心翼翼爬到山脉边缘,这里覆盖着厚厚的冰层,若只是两脚着地,必然摔个大跟头。芳菲只要趴在地上,用全身的力量去稳固躯体,免得自己一不留神,顺着峭壁滑下去。 冰面刺骨而无情,有的突出尖刺,芳菲两手时不时被划出一道细小的血口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也并不可怕,与身子下悬空百尺的悬崖峭壁相比起来,这些根本不值得一提。 冷楹仙姝不能靠近阳气,只要是男子,又或者雄性动物靠近,这冷楹仙姝就会瞬间枯萎,化作一团草灰。所以,佟鹤轩与小童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在上面做保护措施。 一切都要靠芳菲自己来。 佟鹤轩也曾劝芳菲放弃这样冒险的行动,只是芳菲自己不愿意放弃。 尤其是在跟着师傅学医之后,芳菲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冷楹仙姝十几年才盛开一次,若是不能叫自己摘走,想必会成为饮恨终身的憾事。 她想到这里,紧紧腰间的绳索,使劲儿往下拽了拽。 那边佟鹤轩抱住远处裸露出来的山石,两脚死死抵住地面,纹丝不动。 芳菲心中大定,探着路,一点一点将身子往下滑。两手各持子母双刃。刀刃插在冰层中,冰层瞬间被戳出一个洞,芳菲借着子母双刃的依托,艰难的往下攀岩。 她每每下降一寸,佟鹤轩便缓缓放下一寸绳索。 日头越来越高,照在严冰之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刺痛着芳菲的眼睛。 “师妹,可瞧见那冷楹仙姝了?”小童趴在冰层边缘,也是谨慎的往下探头。 芳菲的一只脚艰难的点在冰层凸起的一角,另一只脚却险而又险的悬在半空。 芳菲自己这颗心也是七上八下,手腕子麻酥酥的。她斜着眼睛往下一瞥,果然见到左脚不远处有一处凹凸的严冰。在寒冷之中盛开着一簇水晶般的冷花。 香气似有似无,凝结在寒冷之中,绽放在这无情的冬季。 “看见了,就在下面。”芳菲朝小童喊了两声:“慢慢放我下去。” 小童扭头冲佟鹤轩颔首。将绳索一寸一寸的放下放,速度不敢太快,那下面没有可踩之物,芳菲会失足滚下去。 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在芳菲眼中,却远如日月间距。 不知道为什么,手越来越抖,子母双刃插在冰层中的时候也越来越不稳固。 眼看着胜利在望,可突然就在这时,冷楹仙姝以肉眼可辨识的速度开始枯萎。先是花瓣打卷,然而花蕊褪色,外圈花瓣更带了几分黑色,叶子刷刷往下掉。 芳菲大惊。 按照师傅的描述,这是冷楹仙姝闻见了阳气的缘故。可自己孤身前来,怀中揣的也只是阴性垂柳木做的扁盒。 时间已经容不得芳菲百思不得其解,眼看着十几年才盛开一次的冷楹仙姝就要变成一团草灰,芳菲想也不想,悬空着整个身子,只依靠绳索的支撑,扭动纤细腰身去摘那冷凝花。 冷凝花进了芳菲的手。不但没有缓解衰败的迹象,反而更加严重。她不敢多思量,赶紧去处垂柳木扁盒,将冷楹仙姝丢进去,塞进怀中。 垂柳木扁盒贴在心口,像是一块大冰坨。芳菲难以抑制的狠狠打着哆嗦。 难道这就是冷楹仙姝的神奇之处吗? “芳菲,怎么样?”上面远远传来佟鹤轩焦急的询问声。 芳菲来不及多想,将手中的绳索往下拽了拽,小童探着脑袋,见芳菲有惊无险。长出了一口气,忙和佟鹤轩一前一后,拼尽全力将芳菲拽了上来。 芳菲的小袄早就被冷汗打了个透心凉,怀中又揣着个“大冰坨”,一张娇嫩的小脸顿时和紫葫芦似的。 佟鹤轩心焦的将芳菲揽在怀中,可这根本不管用,芳菲还是一个劲儿的哆嗦。 小童一把推开佟鹤轩,不悦道:“这冷楹仙姝最怕阳气,你抱着师妹,万一冷楹仙姝化了怎么办?” 佟鹤轩眼中心中都是急切,芳菲勉强笑道:“不碍事,咱们先回去,我觉得这冷凝花有些问题。” 三人来不及多问,相互搀扶着出了鹰愁涧。 半路上看见躺在雪地中的小道士,小童顿住脚步:“他怎么办?” 芳菲冷冷的盯着地上的影子:“冻死在这儿得不偿失,带回去,将来还有倚重他的时候。” 小童明白话中深意,遂笑嘻嘻将小道士抗在肩头。 别看这小子才*岁,但满身的力气,带他师兄虽勉强,却也不成问题。一路托,一路拽,四人总算平安无事回到山神庙。 老道仍旧酣睡,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小童暗中窃喜,将他师兄丢回了东厢房,就忙跑来与芳菲会面。 佟鹤轩在出发前就炖了整整一大锅姜汤,三人每人两大海碗,吃的满嘴熟姜味儿,这才稍微作罢。 “师妹,冷楹仙姝就在这扁盒里?”小童心痒痒,想要立即开盖去瞧,但也明白,一旦这扁盒被打开,刚刚三人全部心血就会立即化为乌有。 芳菲淡淡一笑,一只手托着扁盒,一只手小心翼翼抚摸着它粗糙的表面。 温度已经不如刚刚冰寒,芳菲的身子也在回暖,可心里却有些着急。 温度的骤降是不是说明,里面的冷楹仙姝已经渐渐凋谢殆尽? 芳菲叫两个人在屋子里守候,独身出了门外。 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芳菲默默打开扁盒,果不其然,冷楹仙姝的花瓣枯萎了大半,剩下的虽还娇艳剔透,但效用能否与极盛时相提并论...... 可想而知。 芳菲沉着脸将扁盒关闭,愀步进了西厢。 佟鹤轩与小童正说话,见芳菲进来,忙问情况如何。 芳菲苦笑着摇头:“情况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好,已经开始凋谢,如果不赶紧制药。我想......不用到明早,咱们的此番心血就全白费了。” 小童蹦了起来,诧异道:“这怎么可能?咱们摘了冷楹仙姝就放进性属阴的垂柳木扁盒中,按道理说。不该有丝毫问题。难道是师妹你在采摘的时候有什么不妥之处?” 芳菲想了半晌:“当时的确有些蹊跷。按道理说,我空手去摘冷楹仙姝,你们都远远在上面,花朵该保持新鲜。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小童也是莫名其妙,芳菲则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佟鹤轩目光一颤,低声道:“你把子母双刃拿来我瞧瞧。” 芳菲疑惑的将东西转给他。 子母双刃的刀鞘依旧奢华浮夸,寻常人见了这刀鞘,怎么也要好好欣赏一番。可佟鹤轩却丝毫没有关注的心情,将两只刀鞘随意丢在一边。反而细心的擎起刀刃。 芳菲盯着佟鹤轩的举动:“这刀刃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血腥味儿。”佟鹤轩闻的仔细,刀刃虽然被擦拭的干干净净,但血腥之气还是似有若无的飘来。 小童忙抢过来嗅:“不能啊?这子母双刃是师傅几十年前所得之物,从来都是压箱子底的宝贝,没拿出来过。怎么会染上......” 还不等说完,小童就愣在了当场。 显然,他也闻到了古怪的味道。 “这是,这是黑熊血的味道。”小童断定道:“须眉山总有黑熊出没,平日不伤人,但发起疯来,连师傅都要忌惮。师兄是怎么得到的这黑熊血?而且。他什么时候在刀刃上做的手脚!” 不应该啊! 子母双刃是师傅送的新年礼物,谁也没料到师傅今年会如此大方。如果说师兄之前就准备好了黑熊血......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预备叫师妹的采摘无功而返? 佟鹤轩将子母双刃擎在手中冷笑:“只怕,即便没有道长所赠的子母双刃,他也会用别的办法来引你用黑熊血。” 芳菲虽然还不能了解冷楹仙姝的全部属性,但也猜得出来。它遇见了雄性黑熊血,结果只能有一个,化为草灰。 小道士的算计几乎就是双重稳妥。即便自己没能从鹰愁涧的山崖上摔死,也会在费劲千辛万苦找到冷楹仙姝后发现,得来全都是无用功。 芳菲一想到就暗恨在心。 小童趁机怂恿:“师妹。师兄这可是对你下了死手啊!你要还顾念什么师兄妹情分而手下留情...... 将来倒霉的只有自己。” “你有什么建议?” 小童嘿嘿坏笑了起来:“我刚刚送他去东厢的时候发现,师兄微微发着低烧呢!低烧自然能转变成高烧。谁说风寒要不了人的性命?” 师兄的人品不怎样,可入门时间远远超过自己,学艺精深,得师傅真传也较多,若是动起手来,自己还真没信心能赢过他。 如果叫他疾病缠身......届时再出手,就多了几分把握。 小童主意已定,嘿嘿一笑:“我那儿也藏了不少好丹药,师妹就别管了,我去给师兄调药去!” 小童蹦蹦跳跳去了,只看背影,不想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只会将小童当成是个再天真不过的孩子。 都说越是简单的人口,矛盾越少,纠纷越少,才能有安逸的生活。可芳菲见识到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纵然山神庙只有师傅三人,如今再加上自己和鹤轩,勾心斗角一样不少。 “哎,希望这三年咱们能平平安安熬过去。”今时今日,芳菲心底的小小愿望,卑微的只剩下可怜。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地春回,万物葱茏 小道士这次的风寒来的急,去的慢。每日吃着师傅精心调配的汤剂,却始终没有复原的迹象。反而时好时坏,反复无常。 老道一开始也怀疑是两个徒弟之间出些龌龊事,还偷偷捡了药渣子细细研究,可药锅是他亲自验看的,除了在熬药时候没有经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大徒弟的身子虚弱软绵,一日里有半日是在昏睡,内力虽然还有,可把脉时,脉象总是虚浮,让人忧心不已。 这转眼间就过了大半个月,老道一面要为大徒弟寻找康复的药方,一面要帮着小徒弟芳菲制作重新焕颜的面脂。老道的身世早已无迹可寻,只稍稍透露过给几个弟子,他年轻时候下山闯荡江湖,在绿林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后来行医,却非仁医,心情好,免费悬壶济世,心情不好,纵然奉上千金,也绝不肯给人看上一眼。 老道人至晚年,性子也越发的古怪,对两个徒弟厚此薄彼,又痴迷于炼药。自得了冷楹仙姝,他就将一半的时间都关在自己那间宫殿式的正房里,翻找医书,查明案例,日夜作息完全颠倒,人也更显得神神叨叨。 终于在一个月后,经过反复研磨,老道才得了一块戒指面大小的面脂。厚也不过一寸左右,小的可怜,若用指头轻擦,不消几次,就会使用殆尽。 芳菲两手捧着它,脸色古怪。 老道笑道:“丫头,你别瞧这点东西少,可都是精粹!为熬它,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就指甲上的一点点,便可让你恢复当初容貌。” 芳菲不敢置信:“如此神奇?” “丫头,说来这也是你的命。冷楹仙姝非寻常之物,天地灵气精华所在,结果不偏不倚。独独就长在须眉山上。十几年不开花,难见一面,偏你来了,要用时......它就愀然开在悬崖之巅。你说说。这不是你的命还是什么?” 芳菲笑靥如花,捧着手心里的面脂,像宝贝似的不舍得撒手:“所以我才有幸做了师傅您的徒弟,才在这须眉山上栖身治病。” 一切皆是缘分。 小童觑着他师傅的神色,见自家师傅满脸得色,不失时机的涎着脸往上讨好:“师傅啊,您说说,三个徒弟里,最孝顺的可不就是小师妹?要我说......” 知他莫若师傅,一见小童谄媚的模样。老道就知他所要说的话不会太好听,故冷着脸,睨着他:“说什么?” “师傅,您不是一直要找个传承衣钵的人嘛!”小童笑道:“您觉得师妹如何?师妹性情好,脾气直爽。聪明好学,最关键的是,特别孝顺您!” 老道士听了这话,心里难免松动。 这俩混账徒弟一门心思想着要偷偷溜下山,一个个熬不住寂寞。相反,芳菲这孩子嘛,倒是个心思沉稳的。 须眉山潜藏的秘密与珍宝不敢轻易出世。师祖几代人传承下来,唯有稳妥可靠之人才能担当重任。 当年他就是见大徒弟并非良善之辈,所以才又收了个小的,不想还是偷懒耍滑,不愿与这大好青山作伴。 老道士的目光落在芳菲身上,难道要违背祖师爷的命令? 不妥不妥。传男不传女,祖师爷的规矩,若敢违背,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老道摇摇头,不去理会小童的疯言疯语。只叫芳菲洗脸擦面脂。 芳菲看了小童一眼,淡笑着出了正房。 面脂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效果都要好,即便炼药时冷楹仙姝已不在新鲜,即便老道士身上的阳气沾染了它,可制作出来的成品抹在脸上,芳菲的肌肤像咕嘟咕嘟饮水一般,迅速恢复着活力。 脸蛋上的刀疤越来越浅,肤色却是越来越亮,越来越红润。短短两三日,芳菲的脸蛋如剥了壳的鸡蛋,软嘟嘟莹润润,白里透红,像三月开在枝头的璀璨桃花。 芳菲每日不上妆,只是这样素面朝天,却比任何时候都漂亮。 佟鹤轩时而看着她就会出神,结果自然是被芳菲捕捉到,送来一抹戏谑的目光。 果然就像师傅所说,这一点点的面脂就能让人重换新颜。 芳菲在她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十六岁的花季,借用天下奇花冷楹仙姝凝结住了这美妙的容颜。 转眼就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时节。 须眉山上的残冬去的快,躲了一个冬季的野兽最先开始出来寻觅食物。山神庙周围有老道洒下的骸骨粉,即便是再庞大的野兽,闻到这种味道也会退避三舍,更不要说那些小动物。 少了小道士这个劳动力,山神庙里很多事情都落在了芳菲与佟鹤轩肩上。二人跟着道长学了些简单防身技能,芳菲袖口中又有七寸匣子巡天针,加上熟悉山神庙附近的山坳,所以相伴往外来寻春日的野菜。 满山坡都是娇嫩的绿色。才冒头的荠菜、马齿苋、婆婆丁......一簇簇一丛丛,挤在一处不知显得多可爱。 芳菲一面往背篓里摘,一面美滋滋的与佟鹤轩道:“去年存的那点蜂蜜还有许多,我把这婆婆丁焯过以后配上师傅的绿茶,还有甘草,蜂蜜,就是一杯解毒消肿的清茶。鹤轩大哥,你前两日不是说牙龈疼吗?我这清茶正好为治你的病。” 佟鹤轩正在树桩子附近布置陷阱,闻言笑道:“这么说,我可是有口福了?” “正好两日吃的油腻,用这些野菜清清肠道,也是尝鲜。”芳菲抓了一把野菜,心中不无惋惜:“往年这个时候在家,我都会做小黄鱼的肉干,咸津津,配野菜团子最美味。我自己就能吃三个,哎......” 佟鹤轩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拉着芳菲的手:“想家了?” 芳菲迟疑一下,还是乖巧的点头。 佟鹤轩沉声道:“过了春分我去和道长商量,咱们俩下山去探探亲,从这里到京城,十日就可打个来回。” 芳菲眼前亮了起来,可半晌,还是耷拉下脑袋:“我此时回去,能不能平安无事进金安街闵家的宅子还是两说。听师兄的意思,山下老爷并不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正说着,前方不远处窜出一只雪白肥胖的大兔子,竖着耳朵往这边瞧,看见佟鹤轩手中的绳索,吓得只顿了小片刻,就没命的撒腿开跑。 “你在这儿等着。”佟鹤轩丢下这句话,捞起稀疏的网兜直奔那肥兔子而去。 芳菲踮脚看着佟鹤轩远去背影,颇无奈的一叹气,正要重新背起笸箩,却见不远处的草木晃动,窸窸窣窣传来奇怪杂音。 芳菲抖了抖袖口,露出七寸木匣巡天针,暗暗将手指抵在机关处。 草丛后的杂音越来越响,芳菲凝神去看,正当她坐不住,打算一探究竟时,却见从灌木丛后钻出来的却是个熟悉身影。 “老爷!”芳菲诧异的难以忽略嘴角的惊讶。钻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山下熟悉的大老爷闵朝峰。 “您怎么在这儿?”芳菲几步上前,才要去看他是否受伤时,与闵朝峰相伴而来的后续部队渐渐露出真容。 “民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一眼瞧见了人群,又看见了众星捧月似的架势。 闵朝宗兴奋的往前走了走:“四丫头,果然是你!你师傅呢?陛下为了他专程来到通州,快去通禀?” 身为人父,见了亲生女儿,开口第一句却是这样一板一眼的话。 芳菲垂下眼睑,轻声道:“实在对不住呢!师傅近两日不在山中,去了山下游玩,总要十天半个月才肯回来。” 对面有几个人脸色失望,行动无主。 芳菲正要劝这些人远路而返,却见闵朝峰皱眉道:“陛下登山不易,既然道长不在,也请我们去坐坐才好。” 芳菲见他态度强势,依旧不改往昔“本色”,心里稍显抵抗,却还是小心翼翼将众人引往山神庙。 芳菲一路上没有吭声,任凭这些宫中“陌生人”打量,尤其是一道来自中间的视线,肆无忌惮而没有遮拦,好像自己是他口中的猎物,紧逼相盯。 她微恼,将头扭在一遍,借着转头的机会,就看见了那赤目咄咄的人。 正是皇帝本人。 芳菲好奇,也略带几分不解。皇帝干嘛盯着自己瞧呢? 才想着,小童从山神庙里蹦蹦跳跳跑了出来,见芳菲领着这一大长串儿人回来,惊呼道:“师妹,这些是......” 芳菲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小童一眼。 小童顿时明白了一切,心里蹭蹭蹭往外蹦主意。他笑嘻嘻道:“我知道了,你们就是师兄口中所说的......贵人?” 小童的年纪足可以叫大伙儿对他放松警惕。 闵朝宗见小童说话清脆乖巧,遂笑道:“孩子,我且问你,你师傅如今焉在何处?” 老道在正房睡的天昏地暗,小童却面不改色,气定神闲道:“师傅?师傅从昨日就出了远门,恐怕没十天半个月,是难回来的。” 闵朝宗心头一凉,下意识扭头去瞥皇帝。 皇帝却似笑非笑,盯着芳菲不眨眼睛的瞧:“哦?出了远门?那好,就咱请将小道长请出来说话吧。” 芳菲浅笑:“回禀万岁,师兄他...... 在入冬以来久病缠身,如今被关在东厢,轻易没人敢靠近,为万岁和诸位健康着想,还是不见的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巧用心智,乱用地方 闵朝宗几个月没见女儿,听了闵芳菲的话,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看,心头一跳。 不是说这死丫头毁了容貌,无颜回京吗? 怎么一点没瞧出哪里有问题,而且......看着似乎还比过去更顺眼了? 闵朝宗挤着眼睛死死往芳菲身上盯,恨不得把她身上烧个大窟窿。脸蛋比以前还光滑,眉眼不以往更俊俏,身段也比过去还窈窕。 死丫头,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闵朝宗想了想,凑到皇帝身边,谄媚道:“陛下,这个丫头说的未必不是实情。您瞧她的脸,上山之前可是带着三寸来长的伤疤,如今却好像半点也瞧不出来似的。” 闵朝宗说这话可没安什么好心。 他在骨子里就是个烂赌鬼,总想着走捷径出人头地。送了大女儿进宫争宠,虽然说计策有些奏效,但是,随着闵芳华小产,皇帝渐渐冷淡她,闵朝宗每每暗自焦急在心。 如今,眼瞧着小女儿也到了花一般年纪,若能姊妹共同侍奉君王...... 娥皇女英,传扬出去,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闵朝宗的话音一落,皇帝果然顺势起了好奇之心,两眼放肆的打量芳菲。 芳菲心中暗恼,却还是耐着脾气,轻笑道:“大师兄缠绵病榻,我和二师兄还小,不能做主招待万岁。这须眉山一到夜里,野兽肆虐,魑魅魍魉随处乱窜,陛下是万金之躯,民女真不敢叫您在这儿冒险。” 皇上的脸色稍有凝重,不知是为芳菲的话不喜,还是担心晚间自身的安全。 闵朝宗没好气的瞪着女儿:“陛下是真龙转世,能压一切奸邪,你这丫头。不懂不要乱说。” 芳菲垂下眼睑,不再多话吭声。 春风拂面,远处青草气息隐隐刮过鼻尖,芳菲黑如鸦翅般的秀发时而被吹起。冷楹仙姝的香气让人闻到,只觉得酥酥麻麻,醉人的芬芳。 皇帝心头一热,低笑着冲芳菲伸了手:“你就是闵婕妤的妹妹?” 芳菲借着躬身的动作,巧妙躲过了皇帝的试探。皇帝手势落空,虽然尴尬,却并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你们姐妹俩虽非同母,但眉角间略有几分相似,看见你。朕还以为面前站着的就是爱妃。” 皇帝这话不免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 这位新君也才二十出头,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为天下之主,却也不能免俗,总以为丢了这皇帝的身份,还依旧能换来天下美人红颜一笑。 闵朝宗的话确实勾起了皇帝的兴趣。虽然不浓,但在这孤寂的深山之中,一个略有姿色的少女,总是容易引起大家的关注。 “陛下,这孩子不及婕妤娘娘聪明懂事,不过......”闵朝宗涎着脸赔笑道:“不过心地却最是善良,原在富春时。家中长辈都喜欢。臣的夫人将她做亲生女儿一般抚养。” 皇帝“哦”了一声,很是好奇:“庶出子女,能与嫡母相处融洽的还实属少见。” 像他自己就是个明显的例子,这些年来,与圣懿皇太后虚与委蛇,其实呢?还是恨不得对方早早陪先帝而去。 不是亲生的。怎么做也没用。 骨子里就不亲。 闵朝宗见皇帝兴趣浓厚,知道小女儿成功引起了对方的信任,高兴的想大声欢呼。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他忙道:“臣的夫人宅心仁厚,与庶子庶女一视同仁。并不曾厚此薄彼。” 皇帝没有深究,只是一笑而过。他冲身边的带刀侍卫点点头,后者心领神会,忙跨步上前,抬脚方向,俨然就是老道士所居住的正堂。 芳菲和小童大急,忙要去拦。 皇帝冷冷一笑:“你们心慌什么?难道,刚刚所言还有虚假?别忘了,与朕欺上瞒下,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小童害怕的贴在芳菲身边,低头只踢着脚尖石头。芳菲强装镇定,努力不去扭头看后面屋子里的情景。 不多时,那带刀侍卫面无表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芳菲和小童就见他在皇帝耳边腹语了几句,说的是什么,小童听的明白,芳菲却一无所知。 皇帝脸色稍缓,笑道:“这么说来,老神仙果然不在?” “民女哪里敢欺瞒陛下?” 皇帝微微颔首:“既然这样,朕就暂且在此地小住几日,待见到老神仙,为朕的江山指点乾坤,再走不迟。” 几个侍卫都是有备而来,立即闯进正堂,俨然雀占鸠巢,将老道士的窝儿当做了皇帝的临时行宫。 小童麻了手脚,拽着芳菲到角落无人处:“师妹,这可怎么办?师傅回来,非打死咱们!” 芳菲轻哼:“你怕什么?把皇帝引来的人此刻还在东厢躺着呢,况且,这件事与咱们半点关系没有。师傅明明在房中酣睡,转眼就不见踪影,想也知道是躲了出去。” 小童跺脚:“哎呦我的师傅!您躲出去,怎么把烂摊子丢给了我们!” 正抱怨着,就觉得脑袋上一疼,小童大惊,他的伸手,可少有人能暗算得了他。小童忙往西边瞧,就见自家师傅正满脸怒容躲在暗处,手中还有没丢完的石头子。 小童满脸堆笑:“师傅......” “混账小子,在背后说你师傅的坏话!” 小童委屈至极:“师傅,我怎么敢说您的坏话呢?是那些人不请自来,我和师妹又怕给师傅您惹麻烦。对了师傅,你几时躲出去的?我们怎么半点动静没听见?” 老道士免不了几分得意:“哼,等你小子听见,我还算什么本事!”他转向芳菲,低声道:“丫头,我先去外面躲躲,那是你亲爹,好歹把人糊弄走,我可不想和什么皇家老爷打交道。” 想了想,老道还是开口:“叫你二师兄也躲着些,他的出身毕竟不妥,小心被捉住把柄。” 芳菲见师傅这是要撂挑子,急忙道:“师傅,这些人要是铁了心住在此地呢?” 老道士脸色微沉:“那你也别怕,咱们师徒仨连妖魔鬼怪都不怕,难道还会被几个毛头小子吓唬住?听我的,晚上锁好西厢大门,别出来,你师傅我自有妙计。” 小童听了眉开眼笑:“师傅,您是不是又打算用老法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雀占鸠巢,强取豪夺 芳菲拧着眉头,听小童这话就透着不对劲儿的地方。什么是老办法呢?显然以前用过了多次,至少不是一二次。 就见老道远远的点头,看着徒弟的眼神里尽是满意之色,嘴角难掩笑意:“你这小脑瓜儿,关键时刻,还有几分机灵劲儿。” 小童一听,立即奋勇起来:“师傅,以往都是大师兄为您老分忧解难,今晚,可否叫徒弟我试试身手。” “你?你行吗?” 小童一拍胸脯:“师傅尽管放心,咱虽没有十分把握,可见师兄耍的次数多了,自然有几分见解,何况......”他眼睛瞄着芳菲,笑嘻嘻道:“何况不是还有小师妹在嘛!我俩联手,吓死这帮人。” 老道欣然应允,见事情交代妥当,转眼跃上房梁,顷刻间就失去了踪影。 芳菲狐疑的盯着小童:“你又要出什么鬼主意?” 小童神神秘秘冲芳菲勾勾手:“还真叫你说对了,就是鬼主意。咱们俩晚上拉着鹤轩大哥在这山神庙里装一把鬼,别瞧师兄这人的人品不怎么样,可脑瓜子还是数一数二精明的,他屋子里不少好东西,都是装神弄鬼来的。我去‘借’来,晚上能不能震慑住这帮带刀护卫......可就看师妹你的本事了。” 芳菲想了想,不赞同的摇头:“这件事只咱们师兄妹俩上阵就好,不要牵连上佟大哥。” 小童翻了个白眼,酸溜溜道:“知道,知道!你心疼他嘛!” “四丫头!”一阵熟悉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芳菲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哪一个。等她瞧着大步翩翩,直奔自己而来的大老爷时,违心挂上一抹假笑:“父亲!” 闵朝宗见小女儿身边还有个童子时,脚步顿了顿,随即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你们......” “父亲,这是我的二师兄。” 闵朝宗轻颔首。旋即开口道:“四丫头,你把你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晚间我就委屈委屈,住在西厢吧。” 芳菲一怔:“父亲住西厢?” 闵朝宗见她迟疑。立即板着脸,不悦道:“怎么?舍不得?哼,四丫头,你如今虽然跟了老神仙学艺,可也别忘了,你终究还是我的女儿,我们闵家的姑娘。你自小不在我身边看顾,但大太太也一视同仁,请了先生教你诗书礼仪。难道忘了《诗经》中所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闵朝宗的眼神之中尽是斥责、不满之意:“我若早知道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不该听了大太太的话,一定带你上京。” 芳菲面无表情,只可惜。她越是表现的无所谓,闵朝宗越是心有不甘。 依着他的心意,自己说完这一番带有羞辱性的言辞,小女儿早就该痛哭流涕,抱着自己的大腿,求着把西厢让出来与自己住。 但是...... 这死丫头未免也太执拗了些,一句话也不肯说。 闵朝宗怒气陡增。声调越拔越高:“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莫非是觉得自己这张脸蛋治好了,又跟着老神仙学艺,性子也傲慢了起来?哼,你再有本事。这辈子也都只能是我闵朝宗的女儿!” 说着说着,举起手便要打。 小童一见,忙用手单钳住了闵朝宗,哼了哼:“喂,我说老头儿。见你也是一把年纪了,没与你一般见识,怎么......还想在小爷的地盘上动粗?也不打量打量自己的本事!” 闵朝宗还是头一回被人称做糟老头子,气的血气倒涌,哆哆嗦嗦开口:“黄口小儿,你,你再说一遍!” 小童满脸不屑,手里偏还捏着一截烧的黑乎乎的柴火棍儿,他把手一扬,柴火棍儿直戳闵朝宗的鼻梁:“说就说,谁还怕了你不成?别看师妹是你的亲生闺女,不过,哈,我们这里的规矩,上面是师傅管教,下面有两位师兄看护,或是打或是骂,都与亲生爹娘不相干。老头子,你别忘了,我师妹可是签了三年卖身契的!” 这几句话说的闵朝宗脸色忽明忽暗,晦涩的很。他小心翼翼回头,觑着正房里没人出来,忙啐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怎么出了你这个孽障!闵芳菲,你若还有几分良心,就把西厢挪出来与我,更不要当着万岁爷的面说什么卖身契一事。否则,我立即将你逐出闵家族谱。” 芳菲闻言冷笑:“哦?难道父亲还没给二叔写信?” 闵朝宗有几分难堪,他确实在一个月前寄信回富春,告诉弟弟,以庶女芳菲行为不端为借口,将其悄无声息的逐出宗族。 回信还没收到,不过闵朝宗以为,自己的话,弟弟绝不敢不敢听。 小童大眼睛乱转,肆无忌惮打量着这父女俩。 瞧着闵云泽上山的时候,一个嫡兄,一个庶妹,俩人好的和一母同胞似的,小童当时还偷偷羡慕半晌,结果......怎么全不是这回事儿啊? 亲爹,亲闺女,见面眼红,和仇人似的! 小童心里不时闪过十七八个坏主意,打算到了后半夜,借着机会把这闵老头儿也吓个屁滚尿流。 且说芳菲心里对大老爷早就是失望之极,半点不带期盼。她也不愿意和生父再纠葛下去,随即回到西厢,卷了铺盖就往前面正殿来。 闵朝宗见自己大获全胜,也顾不上得意,只等芳菲一出去,立即插上门闩,将芳菲住的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翻找检查。 刚刚在老道士的正房之中,饶是闵朝宗也不由得大开眼界,甚至连皇帝都说,那屋子里每一件都是真品,叫人眼花缭乱。 闵朝宗想着,自己这个闺女好歹也是老神仙的关门弟子,总该分有几件好东西。就算没有别的,能叫闵芳菲重换新颜的丹药总该有。 自家闺女那点子嗜好闵朝宗总以为是清清楚楚,所以翻箱倒柜时,他也只盯着那些小巧玲珑的胭脂盒子。水晶膏子,玫瑰泞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闵朝宗在床沿的木头缝儿里看见了那个戒指面儿大小的面膏铁盒。 闵朝宗像只老狗一般,对着铁盒嗅了大半天。香气袭人。他就算一窍不通也猜得到这里面必定是好东西。 “贼丫头!藏的这么深!”闵朝宗掰开铁盖,手指甲狠狠往上一舀,将所剩不多的面脂猛地扣出去四成,才要往脸上抹,忽然外面有人叫他! 闵朝宗心肝一颤,胡乱将手指上的面脂重新蹭到铁盒里,将东西往怀里一塞,若无其事推门往外走。 来人是皇帝心腹,带刀侍卫长马阳。此人生的女子一般白净,却是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之辈。闵朝宗早听说,陛下还只是皇子时就与马阳传出了**。先帝对此颇为不满,临终前逼着儿子将马阳驱逐出京。 皇帝为皇位,悉数答应,可转眼先帝一走。马阳就风风光光成了新君身边最得宠的心腹。 对此,连圣懿皇太后都没法子。 闵朝宗自知分量不足和马阳相比,只好陪着笑脸:“马大人,可是陛下那边有召唤?” 马阳鼻子尖动了动,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马阳初时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这屋子是闵家小姐所住。女子都喜欢擦脂抹粉,香了些也不奇怪。 马阳轻笑道:“万岁请闵大人去品鉴一样东西。” “哦?陛下还有这个雅兴?那微臣也不能错过。” 二人进了正房,却见皇帝背手立在迎门厅的一面白墙前,身形挺拔,举目仰望。闵朝宗顺势去瞧,墙壁上悬了一副《鬼母下山图》。 赤发碧眼的鬼母怀抱幼子。脚踩熊熊烈焰,身边尽是死去焦尸。 相传鬼母住在南海的小虞山,又叫鬼姑神,虎龙足,蟒眉蛟目。形状奇伟古怪。她的本领更是大极了,能够产生天、地和鬼。一次就能生产十个鬼,早晨生下来,到晚上她就把她的儿子们当点心吃下肚子去。 民间百姓都知道,鬼母下山,世道必有天灾大乱。 须眉山上的山神庙乃是庇福之地,老神仙所住正堂,却悬着这样一副画,真叫人觉得心里毛骨悚然。 “陛下是不是觉得这画碍眼?微臣这就摘去烧了它!” 皇帝摆手笑道:“爱卿误会了,朕反而觉着这画极好。你且细瞧,这南海的小虞山景物蔚然深秀、空旷渺远、荒率幽寂、深厚苍茫,颇有绝世出尘之趣。鬼母更显得笔锋砥砺,乃绝世高手所绘。爱卿试想,这小小的山野之中,焉能找出如此多的旷世奇珍?” 闵朝宗若有所思:“陛下是觉得这山中蹊跷?” “若朕没有猜错,此山如此妖异,必有百年前尚未出世的古墓。” 闵朝宗倒抽口冷气:“陛下是觉得这些东西皆为盗墓所得?” 皇帝对自己的猜测笃信不疑,他也不容别人质疑:“朕预备见见这位老神仙,太傅曾与朕说过这幅《鬼母下山图》,当时朕虽年幼,却有一事铭记。太傅曾说,此图为画仙重阳子所作,其实不然。《鬼母下山图》的画风与重阳子极其不符,所以太傅以为,重阳子所绘,不过是临摹的赝品。然而,重阳子之前无人知道此画。可见......重阳子是见过真迹的。” 他的手轻轻抚摸在枯黄色的卷轴上,喃喃道:“朕以为,这才是《鬼母》真迹。” 闵朝宗忙跪地叩首:“臣恭贺陛下喜得至宝。” 皇帝笑呵呵叫马阳取下墙壁上的卷轴,珍重的擎在手中,戏语道:“都说鬼母住在南海的小虞山,说不定,此须眉山才是鬼母殒命之所。” 闵朝宗只将此话当做戏言,皇帝得了宝贝,也有些口无遮拦,三人笑过之后,继续在老道士的屋子里东瞧西看。 这些人上山时体力消耗巨大,除了闵朝宗,包括皇帝在内,都是习武之人,精力还较为旺盛。晚饭时,他们虽没有明说,却毫不客气的将芳菲与后来折返回的佟鹤轩当成了做饭厨子。 佟鹤轩捉到的那只肥兔子也被抢夺了去,做了一碗麻辣兔丁端上去。 芳菲的手艺显然很得皇帝青睐,马阳出来时便带着钦赐的一枚翡翠扳指。 “闵四姑娘,万岁爷赞你的手艺好。只是辣子多了些,叫人不喜。”马阳笑呵呵将扳指戴在自己的拇指上,举起来与芳菲、佟鹤轩瞧:“这可是先帝赐给咱们陛下的,如今赏与四姑娘......姑娘的福气来了!” 马阳笑的猥琐,又有些**在其中,他出了厨房,佟鹤轩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把那扳指拿来。” 芳菲笑着将东西递给他,佟鹤轩想也没想,将东西往熄灭的灶台灰里一丢,脸上都是醋劲儿。 “‘还应雪汉耻,持此报明君’,可恼我虽有一腔热血,然而世道不公,竟无明君。” 芳菲睨眼瞧他:“莫非佟大哥打算放弃终生所学?” 佟鹤轩冷笑:“为那种人?何必!明君配忠臣,昏君......自然有奸臣环绕身边。”作为一个男人,佟鹤轩自然瞧见了马阳看芳菲时,眼睛里的贪婪和欲/望,尽管马阳已经小心翼翼掩饰了自己的企图,可坏心思一冒尖,佟鹤轩就全看明白了。 “道长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你留在山神庙中不安全,稍后我送你下山。” 已是傍晚,此时抹黑下山,与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但佟鹤轩的语气不容置疑,芳菲没有拒绝,乖巧的坐在他旁边,手被窝在佟鹤轩温热的掌心里...... 且说这马阳出了厨房,本要往正房去的步子忽然一转,抬脚又来了西厢。 闵朝宗刚刚吃了皇帝“赏”他的几口酒,到现在脑子还昏昏沉沉,他连靴子还没脱,正合衣躺在床上连打好几个哈欠。 “闵大人,这是要休息?” 闵朝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歪歪斜斜左脚绊右脚,打了个酒嗝,他才红着脸笑道:“马大人还没歇着?” 马阳一叹气:“我能像闵大人一样吗?你是谁?万岁的重臣不算,还是宫中娘娘的生父!如今陛下身边最信赖的,闵大人当属第一人。” 闵朝宗觉得这话里有话,不由问道:“马大人,你究竟想说什么?是不是皇上那里有什么......” 马阳重重一拍闵朝宗肩膀:“哎,闵大人!这事儿你还没瞧出来?万岁是瞧中了你们家四小姐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四小姐献上去,将来指不定又是一番造化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卖女求荣,一棍打蒙 马阳早年间只是市井之徒,因为生的漂亮,还险些被卖到寮所之中做了娈童。后来是当时的勋和将军出于善心,救了马阳,马阳也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从此再勋和将军跟前做了小厮。 他能说会道,心思又重,很快就从小厮跃升为护卫,更得勋和将军一身绝学真传。 勋和将军曾是先帝的近身侍卫,后来一路受到重用提拔。他的姐姐是宫中的惠嫔,虽然早亡,但先帝惦记着惠嫔的情分,对勋和将军极好。 勋和将军自己没有子嗣,又见马阳聪明伶俐,渐渐地,只将这个孩子视为己出,并不当做寻常奴才或是护卫。 马阳因此才有机会频繁出入宫廷,与如今的皇帝陛下成了发小。 马阳诡计多端,每每转一个心思,动一个念头,都为讨好当时的三皇子。十几年下来,也将三皇子的心脉摸的是清清楚楚。 而今,三皇子登基,马阳成了军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却不忘逢迎拍马,继续讨好皇帝。 他今日一瞧就全然明白,皇上对闵家这个四小姐有些意思,虽然不愿意明说,但若由他将人献上去...... 万岁一定更加高兴。 故而,马阳才与闵朝宗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闵朝宗又惊又喜:“马大人,这话果然是真?” “这种话如何会骗你?”马阳笑道:“闵大人,你我同朝为官,虽然说是一文一武,可对皇上的忠心却是一样的。闵大人好福气,两个女儿都是如花似玉,闵婕妤娘娘自然不必说,是万岁爷的心头宝,就是你这小女儿......” 马阳似笑非笑的看着闵朝宗:“聪明伶俐未必在闵婕妤之下。万岁也的脾气你还不了解?这些年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在女色之上有些拘谨。我这个当臣子的也十分着急,盼着后宫早日开枝散叶,也好巩固朝堂安定。闵大人,你要知道。那大皇子至今尚未封亲王,可是虎视眈眈盯着万岁爷的宝座呢!” 闵朝宗脸色凛然:“不错,马大人所虑甚是。不求别的,这为皇室早日诞下储君,也是我们闵家责无旁贷的重任!” 马阳听了闵朝宗这不要脸的话,险些没喷笑出来,可念着对方是个要面子的人,只要强忍着没把风凉话说出来。 这个闵朝宗,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不过这样的人才好收买,万岁身边要都是口口声声喊着“清君侧”的笨蛋。他马阳还真没有合作的对象。 “闵大人,那这件事还要你多多周旋。”马阳笑着拱手:“万岁爷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闵朝宗连忙低头,十分恭敬道:“马大人尽管放心,尽管宽心!” 送走马阳,闵朝宗雀跃着重回西厢。一路上哼着小曲儿,想起袖口里那个小铁盒子,忙掏出来,美滋滋的继续往脸上抹。他只感觉脸上凉丝丝,十分舒服,索性一盒子都涂抹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正甩手要把空盒抛出去时。忽的后脑勺就觉得一痛,闵朝宗旋即失去了全部知觉。 不知几时站在他身后的芳菲,手中拎着烧火棍,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去探闵朝宗的鼻息。 还好,力道掌握准确,人如她所愿。只是昏过去而已。 芳菲见地上丢弃的铁盒,心疼的赶紧捡起来:“怎么会!” 紧随她之后从窗户跳进来的小童见状,婉言安抚道:“师妹已经恢复容貌,剩下的那些不要也罢,千万别为这个就动了真气。对了。快把你们家老头子绑起来吧,别到时候碍手碍脚。” 小童从要紧抽出捆仙索,将闵朝宗绑了个结结实实,有用床幔上撕扯下来的一团破布堵住了他的嘴。两手轻轻一提,拽住闵朝宗就塞进床底下的空隙里。 可怜闵大老爷几时受过这种罪! 夜幕转瞬降临,今晚的山神庙外格外吵闹,说不出名字的野兽就在围墙外肆意嘶吼。风中夹杂着血腥气,迅速弥漫在小院上空。 皇帝此次出行,见老神仙的心十分迫切,又为避开圣懿皇太后的耳目,所以带的侍卫并不多。但就是这几个人,也都是顶尖的绝世高手,不敢说以一敌百,却也都可以在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马阳护着皇帝守在正房,几个高手或是房顶上守夜,或是院中打坐,将房子护的水泄不通。 今夜偏巧月色被浓云遮掩,竟是云遮月。 皇帝耳听着外面猛兽呼啸声,不由得抬头再去看墙壁上悬着的《鬼母下山图》,不知为什么,皇帝忽然觉着那鬼母的碧眼动了动。 “马阳,你看那画儿......” 马阳忙循声去瞧,狐疑道:“万岁觉着如何?” “你看鬼母是不是动了眼睛?” 马阳不由得失笑:“万岁一定是太过紧张。您放心,外面有人把守,什么野兽也难进这院子。况且皇上是真龙护体,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皇帝迟缓的一点头:“不错,朕才是真龙天子,邪魔外道,牛鬼神蛇统统不可近身。”他借自己的话,装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左手才要往鬼母的眼睛上抹,一阵诡异的冷风将大门瞬间吹破。 皇帝大惊,门外瞬间成了一片死寂。 什么野兽吵嚷,什么狼哭鬼嚎,似乎就这在片刻成冷笑笑话。好像一切都是众人在刚刚虚幻出来的假象。 皇帝的目光落在院中,心下一冷。 打坐的大内高手早已不见了踪影,门口还残留着一滩血。房檐像漏斗一样,滴滴答答也在淌着血,就落在皇帝的脚边,将青黑色的石砖染成了墨红色。 几大高手瞬间化为血水? “马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等将全部怒火发泄完,身后灯盏猛的一灭,整个屋子陷入漆黑沉寂,皇帝大惊失色,转身再去找马阳。可还哪里见得到心腹的身影! 只留下一个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谁,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被朕捉住,治你个抄家灭族的大罪!”皇帝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心里没有安全感,只好紧紧的依靠在大门边,希望借助身后的力气来找到平衡。 “哈......”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忽然在房中想起,皇帝的头皮发麻发炸,两腿强撑着没有瘫下去。这声音来自什么地方,皇帝听的清清楚楚,鬼母下山,脚边匍匐百余恶鬼。那凄厉的叫声正来自这些恶鬼。 鬼母的碧眼活了一般,明明烁烁,在黑夜之中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皇帝。 “鬼。鬼母!” 花中鬼母幽潭碧眼,绿光将画轴映照的惨烈不堪。这还哪里是死物,分明就是活的地狱。 皇帝猜自己大限将至,却又不肯死心,连滚带爬就想出院子。可才挪了两步,大门就由一阵风,猛从外往里推,将皇帝死死堵住全部出路。 “究竟是谁!你究竟要干嘛!朕乃九五之尊,命令你即可现身。” 尖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喘息。画中鬼母抱着鬼婴,用闭眼直盯着皇帝。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带着死亡的气息,缓缓走下卷轴。 皇帝眼睛瞪的溜圆,一口气竟然没提上来,就这样直挺挺往后一倒。成了半死之人。 “哼,什么天子九五之尊!还不是一个胆小鬼!” 小童从黑暗的角落里挤了出来,他一身臭汗,把几个大内高手撂倒,还弄的一身雪白衣衫装神弄鬼。实在在他精力之外。 “师妹,剩下的可就交给你了。”小童将人往床上一丢,猛地蹿上房梁深暗处。 芳菲一身打扮,与《鬼母下山图》里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那双碧色眼睛,忽闪忽闪随时往后瞧,皇帝被丢在床上,身子僵硬犹如木头。 芳菲细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烧火棍,棍子上面不待任何余温,就这样戳在皇帝的眼皮子上。 皇帝是被吓昏过去的,眼睛的疼痛逼他不得不醒来,正 疑惑是哪里不对劲儿时,就看见一张惨白的大脸垂直的逼近自己。 “鬼母,鬼母!”皇帝精神尖叫,扯开喉咙呼唤救命。然而,谁肯来呢?马阳等早被小童点了穴位,小道士还在东厢,吃过药昏昏沉沉。佟鹤轩更是用过芳菲亲手斟的茶水,此刻也是做着春秋美梦,不愿苏醒。 皇帝能求救的,唯有自己。 眼瞧着惨白的大脸直逼近自己鼻梁,皇帝狠吸一口气,眼仁儿猛地泛白,狠狠倒下抽搐。 什么江山大任,什么英雄美人,此刻的皇帝还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已被鬼母折磨的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估计,就算今天平平安安醒来,等以后每每入夜,脑子里都难忘鬼母的面孔。 芳菲用烧火棍轻敲了敲皇帝的胳膊,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次是真的昏死了过去。 芳菲觑着时机,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印章,将梵文按压在了皇帝右手胳膊上。 这印章上是梵文的“解印”二字,看的不真切,但这印章有个奇妙之处,盖上去以后,皮肤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形似燃烧,露出鲜红色的梵文。 皇帝的胳膊就这样成了牺牲品,乍一看,还真像鬼母缠身一般。 整整一夜,皇帝就在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中度过。 次日天明,他睁眼醒来时,别的还没注意到,先觉得手腕子酸痛奇痒,低头一瞧,皇帝大骇! 胳膊上布满了青斑,梵文清晰可见!   ☆、第二百一十六章 、青斑梦魇,出谋划策 “陛下,陛下你可还好?”马阳顾不得自己头昏脑涨,在门外叫了许久,都不见皇帝回声,吓得拔高了两倍声调。 这昨晚也不知是遭人暗算,还是真撞邪遇鬼。马阳只记得失去记忆之前,他还在皇上身边,可到今天早上醒来时候,却发现自己在院中墙角吹了整宿的冷风。 马阳现在还觉得头皮发胀,浑身寒气入骨。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当下最重要的是保住皇上平安。皇上若有一丁点不妥,他丢了性命也难赎罪。 想到此,马阳不禁越发大力的拍打门扉:“万岁,万岁!” 皇帝双脚软绵绵踩在地上,一步一踉跄冲到门口,一开大门,身子不由自主的就摊在了马阳的怀里。 马阳大惊失色:“万岁,您这是怎么了?” 他一眼瞧见皇帝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青斑,更有隐匿在青斑之中,血红色的梵文印记。青斑已经开始转黑,就像是死胎憋黑的脸膛,触目便是可怖场景。 马阳扶住了皇帝:“万岁,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您这胳膊上怎么出现这么多青斑?” 皇帝脸色铁青,不敢回头看屋中墙壁,那副《鬼母下山图》早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为了仔细欣赏,皇帝见过闵朝宗之后还是将其悬挂在了墙壁之上。 赤发碧眼妖物正炯炯盯着自己,他勉强道:“快走,去前面大殿!” 马阳见皇帝是受到了惊愕,不敢耽搁,紧忙搀扶着人去了前面山神庙的大殿。殿中还有醇熟香气,他们二人进来时,锅子里咕嘟咕嘟熬着热腾腾的米粥。 芳菲单手捏着勺子,一面将皮蛋碎洒在锅里,正拆鸭骨头上的肉,扭头就见这二人闯进来。 芳菲起身请安:“民女见过陛下。陛下可用过了早饭?这是新煮的米粥,用的虽然是去年陈米,不过味道还好。陛下和马大人若不嫌弃......”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皇帝胳膊上满满的青斑。倒抽一口冷气,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之后,眼神立即躲避,慌乱找借口想要离开:“民女想到还缺一味调剂,陛下先等等。” 夺路就想逃,马阳的动作更快,抽出腰间佩剑,果断挡住芳菲逃窜的去路。“闵姑娘,你是不是认得这青斑是什么?” “这......” “闵姑娘,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芳菲立即跪倒在地。话音里带着几丝颤抖:“民女不敢欺瞒皇上,这青斑其实名唤鬼痣,是恶灵缠身的预兆。民女若是没猜错,陛下昨晚一定噩梦连连,梦魇却不能自拔。” 皇帝脸色惨白。闵芳菲透露的信息虽然少,却都句句没有虚妄。他昨晚在噩梦之中反复挣扎,有时甚至不知自己是在幻境,又或者是在现实中。 皇帝坚信自己的确看见了鬼母,来自地狱的气息甚至就扑打在他的脸上。 “闵姑娘,你既然知道,可清楚朕为何受此痛苦?” 芳菲犹豫片刻。轻声道:“民女记得师傅房中有一副图,我每每进去总不敢多看,可师傅说,那是震慑邪鬼的宝贝。有它在,野兽不敢靠近山神庙,魑魅魍魉也不敢在夜间作祟。难不成。曾有人揭下了卷轴?” 皇帝狐疑的目光落在闵芳菲身上。 世间难道真有这种脏东西?可为什么中招的是他们,会不会是人为的作祟? “闵姑娘,你们昨夜难道不曾有事?” 芳菲神色肃然:“回禀陛下,民女身上有师傅所赠奇珍,能驱鬼辟邪。师兄和佟大哥亦是如此。所以整夜守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异样。” 芳菲将自己那颗大夜明珠掏出来与皇帝瞧。 皇帝仔细看了看,不得不承认,这珠子真是个好东西。见了它,皇帝对闵芳菲的疑心不免去了两成,只是...... “听说闵姑娘正跟着老神仙修行,不知朕这鬼痣,你可有法子医治好?” 芳菲心中为难,良久,才打定主意,把心一横:“万岁容禀,鬼痣越深,梦魇越沉,今后昏迷的时间就越长。民女本事浅显,无法为陛下根除鬼痣,只能勉力一试,让皇上少些病痛之苦!” 皇帝微微颔首,扭头与马阳道:“去找到其他人。” 昨晚失踪的可不仅仅是马阳一个,皇帝身边那几个顶尖的大内高手都在今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准确的说,是昨晚云遮月时,他们就从皇帝的视线前没了行迹。 身边只有一个马阳,皇帝心中不安,所以当务之急,除了找到病因,还要纠集全部人手。 他现在将那个坑蒙拐骗的小道士恨个半死。没有那人的花言巧语,自己不会贸贸然跑来须眉山,没有闵朝宗的引荐推介,也不会叫小人有可乘之机。 经历昨晚一连串的梦靥,皇帝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圣懿皇太后暗中主使,可想到闵家的忠心耿耿,皇帝又不愿意完全相信自己真看走了眼。 说白了,自尊心在作祟。 “闵姑娘,说起来,怎么一早到现在,却还没看见你父亲?” 芳菲忙道:“父亲住在西厢,民女不敢打扰。” 皇帝笑了笑:“你倒是孝顺的好孩子。也罢,朕这肚子也饿了,先来一碗粥,待填饱肚子,你再为朕把脉。” 芳菲莞尔一笑,用大海碗满满盛了米粥,皮蛋碎和鸭肉格外多,又在米粥上加了一筷子桔梗。这几样搭配在一起,橘红,米白,粉红......颜色煞是好看。 皇帝在宫中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从没吃过这样清淡爽口的家常小菜,又见闵芳菲面容娇媚,穿戴却十分朴素,护花之情油然而生,心疼道:“闵姑娘,你的家世,才情,相貌。无论哪一点看,都不该在这穷山僻壤之中虚度人生。不如,和朕回京吧!” 皇帝伸出一只手,就想去拉芳菲。 可芳菲哪里会叫他遂愿。忙笑着抽回自己的胳膊,轻声道:“民女心甘情愿留在这里,每日与山野为伴,少了许多烦恼。何况,民女的师傅身怀绝学,就算不能全部继承,可只要用心沿袭到一丁半点,也是民女毕生的福气。” 皇帝摇头,心中只有不赞同:“傻姑娘,难道你不懂朕的意思?朕是希望......” 话还没说完。马阳就领着肿眼泡儿的闵朝宗进了大殿。 芳菲连忙迎上去,关切的看向闵朝宗:“父亲,您的眼睛怎么肿成这个样子?” 闵朝宗闻言,忙捂着半张脸,偏头不愿叫芳菲瞧。“没有礼数的丫头,万岁爷面前可有你开口的地方?还不快快躲到一边去。” 芳菲委屈的嘟着嘴,沮丧低下头,站到了一侧。 闵朝宗自己则忙涎着脸上前:“陛下,您可是受惊了?” 皇帝看见眼睛往外凹凸,两眼肿的桃核儿似的闵朝宗,淡淡的点了点头:“无碍。倒是闵爱卿怎么神情透着不对?” “臣,臣不敢妄言。”闵朝宗苦道:“为保佑江山社稷,臣恳请万岁速速离开此地。” 马阳点头附和:“陛下,臣已经查过,那几名侍卫都不见了踪影。房梁与台阶不见陛下所说的血迹,倒是东厢从外上了锁。臣听见有人呼救的声音。” 芳菲听到此话,忙道:“东厢住的就是民女的大师兄。大师兄自从重病后就一直浑浑噩噩,时而闹的厉害。师傅出门前,特意叫我等将门窗锁住,不肯叫大师兄露面。” 皇帝记得清楚。就是这个大师兄将他说的心猿意马,为求老神仙,连天子的安危都置身事外,不管不顾。 今日别人或可不见,但这个大师兄,一定要追问个清楚。 皇帝执意要进东厢,芳菲百般劝阻,却怎么说也不能打动皇帝的心思,叫对方回心转意。芳菲无奈,只好取下一串钥匙,顿了顿,开口道:“东厢久未通风,每日送饭也都是二师兄打理。民女不敢担保陛下的安危。” 这一次,皇帝再也不敢说自己是真龙护体这样的蠢话了。 鬼母缠身,什么真龙都挡不住。 可不去,皇帝又不敢善罢甘休,存着侥幸心理,皇帝立即带了马阳与闵朝宗,尾随在芳菲身后,径直来了东厢。 屋中沉闷沙哑的求救生依稀可听,门里传来一阵阵刺鼻的烟气。 “这一定是我二师兄在熏香。”芳菲解释道:“大师兄病了以后,用了许多副药都不见好,师傅觉着是他前番下山,身上带了什么脏东西,冒犯了山神爷。山神爷惩罚他,所以才叫他受罪。” 芳菲觑着皇帝的脸色:“请陛下不要生气,民女也是心有所感,所以才多说了几句。陛下梦魇,或许也未必都是山中精灵作祟。” 闵朝宗一听,赶紧呵斥:“你又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快住嘴!” 皇帝一摆手,挡住了闵朝宗的斥责之语,笑道:“小姑娘心里想的极好,既然你二师兄本事如此高强,不知他可愿意进宫主持一场法事?” 实际上,皇帝来须眉山见老道长,心里打的也就是这么个主意。带不走小道士,带小道士的师弟进宫也是一样的。 宫廷大规模修建也还是前朝时候的事情。 本朝开国时,国库空虚,太祖没能修缮住所。后来每一任新君继位,他的身后总有一个智囊团出谋划策,没有人敢叫皇帝修缮宫廷院落。 唯恐在史册中落下一个不孝的恶名。 百年时间,死在宫里的婢子,宦官从不是个小数目,更有无数嫔妃,甚至皇子、皇女。 所以,进宫做法事就成了皇帝心头一颗无法揭下的伤疤。   ☆、第二百一十七章 、揭露身份,善加利用 皇帝对昨日梦魇中的惊吓记忆犹新,许多往事就像流水一般,淙淙在脑海中流过。从小生活的宫廷里,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美好回忆,实际上,越是深宫内苑,越是荆棘密布。 当他还只是个皇子时,就亲眼目睹了长兄,如今的宜昌侯是怎样被铲除,被驱逐出东宫,被当做所有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还记得,宜昌侯被锦衣卫架着,满身血迹拖出宫的时候,他躲在暗处瑟瑟发抖了一整夜。大病一场后,自己也随之踏上了夺储的漫漫长路。 宫中死于他手的就不下数十人,这些奴婢、奴才阻碍了他的前程,最后就统统被当做异己,成了亡魂。 他当然想做个后世人人传诵,史书上熠熠生辉的一代明君,所以才迫切希望有神明护佑,保他百年的基业,千年的社稷。 “闵姑娘,如果由你来举荐你的师兄进宫为朕做法,朕心里才会更加踏实。” 芳菲无措的望向皇帝,又见闵朝宗频频冲自己眨眼睛,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赶紧拒绝。 闵朝宗这个小气自私的人,他可不愿意与须眉山的道童沾上关系。做法说的好听些,是神仙之术;说的难听些,就是巫蛊邪术。 一个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罪。 闵朝宗带着皇帝来须眉山是一回事,为小道童担保进宫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裳,这种蠢事打死自己也不能干。 闵朝宗忙涎着脸笑道:“万岁......她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还是要见见老神仙才好,老神仙能在这山上逍遥几十年,本事就不可小觑。您瞧这青山绿水,瞧着古木苍天,尽是一片蓊郁的灵气。以微臣看,这老神仙也不过三五日就能回来,您瞧,他大徒弟还病着呢!” 屋中呻吟声更强。皇帝心思动了动,暂且算是肯定了闵朝宗的话。 眼下几个贴身高手都失踪不见影子,想要下山就成了难事。皇帝自己心里也急,却不敢表露出来。闵朝宗的话好比当头一棒,给自己提了醒。 几个人站定在东厢大门口,屋中的呻吟与求救声越来越低,浓烟却越来越浓。皇帝与马阳等不觉后退两步,小心翼翼屏住呼气。 芳菲轻笑道:“陛下放心,我师傅临走前开的方子都是山中珍奇草药,与人体只有益处没有害处。那烟虽呛,却称得上是好东西。” 皇帝将信将疑,不多时,东厢大门被推来。小童一脸汗津津出了屋子。手中还端着熏烟的炭盆。不曾烧尽的烟草冒着火星,在盆中劈啪作响。 芳菲忙迎上去,接过炭盆,关切的问道:“师兄可还撑得住?” 小童扶着门板干呕两声,两眼里泪汪汪的。脸色十分难:“师妹,我怕师傅再不回来,大师兄要出事。” “怎么说?” “大师兄的癔症越发严重,惊悸抽搐的频率也明显增多。我能力有限,师傅若不能出手挽救,咱们就等着给师兄收尸吧。” 绝望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凉。 闵朝宗忙道:“陛下,您听听。这小子不行,还是等老神仙回来的好。” 小童本来还有些沮丧的小脸忽然抬起:“老头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即便我不行,也轮不着你这外人说三道四。” “什么是‘外人’,我好歹是你师妹的父亲。”闵朝宗不悦道:“论起来。你也算是我的晚辈,难道我还说不得?” “嗤,我的长辈不是皇亲,便是国戚,你又是哪里蹦出来的猴儿。也敢在我面前张狂!” 芳菲脸色骤变,觑着皇帝和马阳,低声轻斥:“师兄,你又胡言乱语了。” 小童似恍然大悟一般,与芳菲的表情搭配相宜,实在是天衣无缝,当即就露出了惶恐与不安的神色。 皇帝一瞧,越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依着小童的意思,这孩子莫非还是皇家遗贵? 要这么来看,小子的眉眼间还真有几分熟悉的意味。只是皇帝日理万机,皇亲国戚又是及百余人,他早不能一一将其熟记。 想了半晌,还是马阳在旁边瞧出了几分端倪,凑过脸来:“陛下,臣怎么觉得这孩子和先帝有几分相像?” 小童的鼻子几乎与先帝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皇帝一见,还真是如此。 可先帝并不风流,宫中美人虽然众多,但他常去恩宠的也就那几个。宫外更从没听过什么风流韵事,不堪绯闻,倒是帝后深情的传说,在民间传的最多。 这小童总不会是先帝在外的私生子吧? 马阳见皇帝打量的细致,心中会意,忙呵斥那小童:“你祖籍究竟何处,家中还有哪些至亲?” 小童双唇紧闭,不愿开口。 皇帝见状,大为不满,指着芳菲只叫她来说。 芳菲像被逼无奈般,只好说道:“二师兄不说是他自有难处,万岁还是不要问的话,问了,只会更加糟心。” “这世间竟还有此?”他越发要盘根问底,追究个清楚。 小童见师妹满脸为难的样子,遂凛然的往地上一跪,干脆道:“陛下不用难为我师妹,我刚说给闵大人那番话并不是胡言乱语。小子的爹爹与万岁乃是同胞兄弟。只是万岁福泽绵远,而小子的爹爹...... 如日落枯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童说的皇帝好奇心更重了几分:“同胞兄弟?” 这倒反而像是假话了。 他这一代皇子之中,还没人生下嫡长子。就算是大皇兄哪里,也只是听说有几个得宠的妾室,但具体谁怀了胎儿,还是未知数。 更不要提这么一个愣头小子。 皇帝笑道:“孩子,与朕说谎,可是要治罪的。” “陛下,小子的生父是已经被贬的宜昌侯,”一语惊住了所有人的面目。马阳更是反映迅速。还没等皇帝做出反映,当即抽出要紧宝剑,警惕的防卫注视。 皇帝半眯着眼:“怪不得朕觉着眼熟,原来你竟是宜昌侯的儿子。” 宜昌侯就是人人口中的废太子。皇帝不愿意承认自己之前,还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往事,所以根本不提废太子的名讳,只叫他宜昌侯。 宜昌侯自被贬黜京以后,朝中再没人提过他。据说当年十分惨烈,宜昌侯的东宫侍妾们悉数被勒死,宫女太监统统被换,为此丢了性命的人不知多少。 皇帝至今想起,还免不了为废太子叫可惜。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识了圣懿皇太后的手段。 心一软,皇帝遂低头轻声问道:“你父亲一切可还都好?” 小童眼圈红了红:“陛下若不问。小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父亲他,父亲他......过的苦!” “如何会这样?”皇帝怀疑:“朕记得清楚,先帝还在的时候,虽然与你父亲割舍了关系,但还是暗地里告诉了人去照拂宜昌侯府。难道谁还敢阳奉阴违,对此事慢待?” 小童闻言苦笑:“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年,太后时常叫人去宜昌侯府训斥我父亲行为不端。吓得我父亲常常一身重病。这也就罢了,她还叫地方吏治为难我们王府。父亲见日子实在艰难,我们这一脉随时有覆灭的危险,才将小子送来须眉山。跟师傅学点子手艺。” 还是圣懿皇太后! 皇帝的脸色严峻、寡情。他知道,太后的势力影响深远,可没想到,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宜昌侯还在她的淫/威下苟延残喘。 才想开口去安抚小童,马阳趁势附在其耳边低语:“万岁。昨晚上的事情蹊跷。会不会是这小子在暗中捣鬼?” 装神弄鬼,目的是讨好皇上,借机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也都是不得不防的细节。 芳菲见这个马阳要坏事,忙道:“陛下,民女刚刚不敢将师兄举荐给陛下。就是怕师兄的身份一旦曝光,会叫您心生疑惑。” 芳菲觑着马阳,马阳有些羞恼,径直道:“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一时拿不准主意。 一面是新有好感的淑女,一面是心腹可靠的竹马,这二人各执一词,叫皇帝十分为难。 闵朝宗偷瞄着皇帝神色,又打量了打量芳菲,心里暗暗窃喜。他现在才敢肯定,万岁爷对四丫头是真的动了心思。 要不然,什么时候见过万岁回绝,又或者反驳过马阳的话? 对马阳,皇上从来只有听从任从的份儿,像今天这样犹犹豫豫,反而说明了一件事。 四丫头在皇帝心中地位不低! 闵朝宗按捺住狂喜,勉强道:“陛下若不放心,何不在下山后派人去宜昌打听打听?您的身边越发该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帮扶。九皇子越来越大,臣只怕......” 皇帝听的明白,这不但是闵朝宗的忧虑,也是他的忧虑。 九皇子越大,圣懿皇太后的野心越强。 皇帝没有兄弟帮扶,唯一能使上劲儿的六皇子还是个玩心不改的少年,不堪大用。 反观宜昌侯,年纪正好,因为是先帝的骨肉,将来在朝堂之上,说话也更具权威。 想必当年追随在废太子案中,惦记宜昌侯可怜的老臣子不在少数。 有这些人的同情之心,宜昌侯就能顺利进入朝堂,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用宜昌侯对付圣懿皇太后,这实在是个巧妙的办法。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心冷意冷,辞行告别 想明白这一点,皇帝对小童的态度截然不同,再次审视小童的目光之中,不但多了和善,更有信赖:“这么算起来,你还是朕嫡亲的侄子!” 小童忙愧然道:“小子不敢,小子与父亲早被先帝逐出正统,如今只想着平安一生,不敢攀附陛下。” “唉。这是哪里的话,咱们血脉相承,”皇帝笑呵呵搀扶起小童,“按照祖宗的规矩,你的名字里该有一个‘亦’字。” 小童垂首,恭敬回道:“回万岁,父亲希望小子能心怀正气,做忠君爱国的好臣子,所以取了‘亦正’两个字。” “陈亦正......这名字倒是好,朕也盼着你一身傲骨,不堕咱们太祖爷的威名。”皇帝伸手将小童搀扶起,眼睛余光瞄向屋中:“只可惜了你师兄,朕当日与他畅谈时,只觉茅塞顿开,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心里也有意将来重用。可叹,怎么就病了呢!” 小童浅笑:“师兄倘或知道陛下这样看重他,心里也一定更加欢喜。” 皇帝听他这番话,就知道见小道是渺然无望了。话说回来,叫他此刻就进东厢,皇帝自己也害怕,万一染上疾病,死在这须眉山上,实在得不偿失。 后面正房他是不敢回了,只好与马阳,闵朝宗一并往前面破旧的正殿来。正殿再体面,也只是个破道场,三面漏风,屋脊黑洞洞的吓人,即便是这个时节,也把皇帝等冻得瑟瑟发抖。 芳菲早上一人盛的一碗粥,此刻早被消耗殆尽,闵朝宗毫不客气的指使着芳菲,一面熬姜汤,一面弄点心。芳菲笑着不说一句抱怨的话,在闵朝宗面前十分小心恭敬。 她越是这个样子,皇帝看闵朝宗的眼神越是冷淡。 马阳先瞧明白了这一点。立即对闵家四姑娘心生一百二十个小心警惕。 马阳原本欲卖个人情给闵朝宗,想叫对方明白好歹,不要触怒龙颜。但眼见皇上待闵四姑娘的态度不像一般人,马阳这狡猾的狐狸。立即调转风向,反而背着皇上,处处唆使闵朝宗给四姑娘使绊子。 用闵朝宗的嚣张跋扈,衬托出闵四姑娘的可怜无助。 马阳还不了解皇上吗? 怜香惜玉、疼燕悯莺乃皇上一如既往的性格,皇上可以煮鹤焚琴,暴殄珍馐,但让他辣手摧花、狠心驱燕则万万不能…… 闵朝宗对自家的小丫头越是严苛,皇上的心就越软,那丫头进宫的期望就越高。 马阳虽然是个武将,但作为皇帝的心腹。还是很会揣摩帝王心思的。 既然闵家已经出了位婕妤,再出个美人也不成问题。说不定这闵四小姐造化极大,将来成就甚至远超其姐呢! 马阳使了坏心眼,叫闵朝宗准备这个,预备那个。闵朝宗自己人生地不熟。就真拿芳菲当个丫鬟用。把小姑娘指使的滴溜溜乱转,片刻不得闲。 这会儿,芳菲才歇歇脚,转过身还要去小厨房熬药。 因为小道士的久病不愈,厨房中就经常弥漫着一种酸涩不好闻的中草药味。鼻子不灵的人,恐怕分辨不出这些药的成分,可芳菲跟着老道士学了这些日子。她自己又用心用功,所以总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汤药什么时候煎的最好,加什么东西最妥帖。 芳菲手中垫着厚厚的棉布帕子,百般小心的将药锅从炉子上端下,她的手很稳。没有飞溅出一滴药汤。 小童跨腿坐在厨房的窗台上,嘴里啃着果子,眼睛觑着芳菲的动作。 “师妹啊师妹,我要是你,索性将那一包都撒进去。送他一病呜呼,也免得将来大师兄再出谋陷害你!” 芳菲眼皮子没抬,两眼还盯在药锅上,她要过滤掉药渣,这锅药她已经炖了两个时辰。先是药物煎沸,再用微火。只有这样,药汤才能专气致柔,含光默默,温温不绝,绵绵若存。 小道士若只用这种药去医病,不出半个月,就可以药到病除。然而,芳菲只在这汤锅里多加一丁点儿...... 效用瞬间全变。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将捻了小小的一抹在药碗里。小童把果子往窗外一丢,两腿一翻就从窗台上蹦了下来,抢过芳菲手里的腰包,坏笑着将所有墨绿色的药末都倾倒了进去。 “这会被发现的!”芳菲来不及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 小童笑嘻嘻挥手:“谁发现?师傅和鹤轩大哥下山去了,咱们要不趁机把事情办成,等师傅回来,这又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案子。” 芳菲不赞同道:“换了你的法子,大师兄去的不明不白,咱们更是有罪说不清。” 芳菲执意要倒掉碗中的汤药,预备重新熬制。 小童跺跺脚:“师妹啊师妹,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不杀他,他反过来就要你的命。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既然你做不来,换我出手也是一样的。” 小童夺下药碗,抬脚就要去东厢。 可谁知,才走到大门口,眼见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跃下,将小童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小童看清楚来人,大惊失色,手中药碗不知有意或是无意,直直下坠:“师傅!您,你怎么回来了!” 伴着老道士一阵冷森森的笑声,药碗完好无损的落在他的手上。就见老道士端着碗边轻嗅了嗅,双眉立时紧锁:“丫头,这就是你熬的药?” 芳菲觑着小童,小童此刻早就瑟缩起了肩膀,紧闭牙关,不发一言。 她低声长叹:“师傅,是徒弟擅作主张,在里面多加了一味药。师傅要怎么责罚徒弟,徒弟绝不敢辩驳。” 老道士早就发现了这件事的蹊跷,只是他不肯承认自己无能,竟叫一个小丫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给大徒弟的药是他亲手抓的,前几次药煎出来,老道士也是亲自验过,更经自己的手喂到大徒弟嘴里。闵芳菲想要从中做手脚。除了煎药的时候,几乎没有机会。 要不是这次二徒弟一包子粉末都丢了进去,老道士也绝难闻出异味。 这个丫头......难道已经青出于蓝? 老道士心里既有满满的气恼,又有丝丝欣慰和期待。最终,这后者还是以少胜多,战胜了前者。 老道士急切道:“你加的可是粟玉花?” 见芳菲微微颔首,老道又问:“粟玉花气味芳香,很难中和,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叫我一时竟没察觉出?” 芳菲低头怯怯道:“师傅不怪我?” “想的美!”老道士啐道:“说的好,咱们暂且将此事轻轻放下;说的不好......哼,咱们新帐旧账一起算。” 小童又换上了笑嘻嘻的嘴脸:“师傅,师妹真是绝了。这个药末可比什么粟玉丸的药效强百倍。采了粟玉花的花蕊做引子,将师兄每日吃药倒掉的药渣重新熬制,与花蕊浸透在一处,反复蒸煮,研磨成末。” 老道士见他们俩如此费尽心神。只为干这个,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他不喜欢大徒弟是真,可好歹教了数年,再冷的心肠也都捂热乎了。闵芳菲虽好,却始终不及大徒弟与自己。 今日闵芳菲的所作所为,叫老道士心寒。 这个亲师兄都敢下手谋害的,果真适合山中淳朴生活嘛? 老道士恍然。他险些忘了,闵芳菲自幼生长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勾心斗角的后宅纷争,这个丫头看着单纯天真,实际上呢?身为一个庶出小姐,能在后宅里顺顺利利走到今天。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想明白这些,老道士的目光就冷了些。与芳菲的态度也不及以往亲切:“师门内反目,这是祖师爷当年的教训,也是为师一辈子的心痛。你们俩......哎!” 老道士长叹一声,将满碗药都泼在了地上。再未回头,一步步出了小厨房。 “师妹,幸亏是你顶下了这个罪。不然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小童长吁道:“这份情谊师兄记住了。”他不敢在此逗留,还要去找师傅辩解辩解,所以连忙找了个不打紧的借口开溜。 芳菲冷然站在厨房里,手里的抹布有条不紊的擦拭着桌案,灶台。 佟鹤轩也不知在窗外站了几时,等芳菲一回身去搬砂锅,赫然看见他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佟大哥!” 佟鹤轩没有立即应声,只是一墙之隔,靠着窗口去看芳菲。芳菲也不惊扰他,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凝视彼此,似乎所有言语尽化作无言。 良久,才传来了佟鹤轩低鸣的长叹:“四妹妹,我......要下山了。” 芳菲的心陡然一颤。 她虽然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如此急促。叫佟鹤轩在这深山老林里陪伴自己三年,芳菲会认为这样的做法太过苛刻残忍。 “什么时候走?” “明日与皇上一同下山。”佟鹤轩道:“道长在陛下面前举荐了我,陛下看在道长的面子上,点了我在他身边奉读掌事。时间为一年,一年后,再从六部做起。” 奉读掌事是前朝宫中单设的一官职,属于闲差,本身并没有品阶,但因是天子近臣,所以往往被高看一等。 到本朝太祖时以武治天下,所以就裁免了奉读掌事这个差事。几代君王下来,也是时而有,时而无。 先帝就没设置过此职,而佟鹤轩的出现,却叫如今的皇上更改了心意。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心有苦涩,依依惜别 奉读掌事是平步青云的阶梯,许多年轻人都对它望之莫及,自新君继位后,这个差事还是首次有人担任。芳菲能够想象到,佟鹤轩一旦接受奉读掌事,对将来的前程会大有益处。 不过随之而来的,也将会是种种病垢与非议。 就因为佟鹤轩不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他纵然满腹经纶,可终究还是错过了这次秋闱。要是佟家为京城名门世家,这倒也罢了,有个强势的家族做支撑,也没人敢碎碎念。 可惜,佟鹤轩是孤寡一人,没牵没挂,家族更是连名姓都不值得一提。 要非要沾亲带故,京城里姓韩的名门也有,楮国公,江宁司马,就连制造局的佟太监也是权势赫赫,为巴结佟太监而认在其名下的徒子徒孙也是不可计数。 佟鹤轩若是成了这些家族的旁支,攀附上关系,在朝中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家要是能提拔自家子侄,又何必费力帮助外人? 所以像佟鹤轩这种情况,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走捷径的法子,就是靠联姻。 戏文里陈世美不就是选了个高不可攀的婚事,娶了公主,所以才平步青云吗? 佟鹤轩没有家室牵累,虽然穷,可一身才华,正是许多人眼里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当初闵朝宗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不情不愿将芳菲许配给他。 闵朝宗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小女儿,若非身边再也没有亲近的骨肉闺女,根本轮不到芳菲去结这门亲事。 而今,闵朝宗又打着将芳菲送给皇帝的馊主意坏点子,所以只要佟鹤轩提出悔婚,相信闵朝宗会乐不得就答应下这件事。 芳菲望着佟鹤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她不想做自私的小女人,却也做不到大度的将佟鹤轩送走。但是自己强留,二人之间恐怕仅剩的温存也会消失殆尽。 “京中是非多。佟大哥,你自己孤身在外,盼你万事小心。”芳菲纵然有千言万语,只是在此地此刻。也只化作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叮嘱。 佟鹤轩看着芳菲落寞的小脸蛋,心中有一股腥甜在翻涌。当初留下来,佟鹤轩没有丝毫埋怨,全都是真心实意。可经过这一次,佟鹤轩深深明白到自己的无力与无能。 只有一步一步爬到高位上,他才能保住心爱的姑娘。 “四妹妹,你也是。道长不但在皇上面前举荐了我,也要将陈亦正一并带去。道长虽然没有明说你们暗中捣鬼的事情,可话里话外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意思。皇上似有不悦,对陈亦正也多有冷淡。而后在这山中。除了道长便只剩下你的大师兄,你自己才要更加小心谨慎。” 芳菲点点头,强撑出一抹笑:“你放心,三年后,我会平平安安离开。” 三年时间。可谓斗转星移,谁也不敢对未知的将来做出什么担保。佟鹤轩淡淡一笑:“三年后,我在须眉山脚下接你回京凯旋。” 古来只有胜利的英雄才称得上是“凯旋”,而今,在佟鹤轩心中,芳菲未尝不是一位巾帼红颜。 二人在这里依依惜别,后院却是另一番样子。老道长回来了。皇帝自然不能再雀占鸠巢,何况那晚的噩梦叫皇帝失了半条魂儿,他现在躲还来不及。 墙壁上那幅图也被老道重新悬了起来,鬼母的眼睛依旧碧绿,神态也十分传神,只是远不及那晚恐怖。 皇帝现在的安居之所就是前面破旧的大殿。他身边就剩下了两个可用之人。再加上佟鹤轩与陈亦正,五个人是即将要下山的全部。那些心腹侍卫连根骨头都没找到,连台阶上猩红的鲜血也消失成谜。 皇帝还是会被噩梦缠身,唯独次数远不及那晚多。大殿离着前面更近,围墙外只要一到夜幕十分。总会有野兽在附近出没。 他迫切想要离开此地,对于才产生好感的闵家四姑娘,皇帝兴趣显然降低许多。 马阳见状,只是在心里可惜那个闵芳菲,好没福气的一个丫头。要是肯积极性,像她姐姐一样,这会儿一定能顺利进宫。 只是马阳从不做无畏的努力,既然闵芳菲不能成为他讨好皇帝的利器,这个人不提也罢。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忠言逆耳”,警醒皇上刚刚作出的决断。 “陛下,陈亦正这个人虽说是万岁的侄子,可他终归是废太子的嫡出长子,若将来朝中有什么不好的话语传出来,臣唯恐伤及到陛下。” 皇帝嗤笑:“他一个孩子,还不是要靠着朕才能在朝中安身立命,所以不敢背叛朕。” “可是.......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马阳不厌其烦劝道:“您听听这个名字,陈亦正,别的不说,偏偏叫‘正’,莫非宜昌侯至今还在对自己的正统身份念念不忘?若果真如此,陛下可真的要提防起来,只可将这位陈亦正当子侄一般疼爱,却不能委以重任。” 皇帝轻轻颔首,转念又问:“你看那佟鹤轩又如何?” 马阳一怔,思忖良久,才道:“臣愚钝,看不出此人的深浅。” 马阳年纪比佟鹤轩稍长几岁,按理说,阅历该更多,但是站在那个年轻人面前,马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托大自得。 老道士为叫佟鹤轩出仕,不知给皇上下了什么*汤,皇上几乎是言听必从,更给了佟鹤轩一个奉读掌事的差事。 马阳若是没料错,不出五年,这个佟鹤轩就绝非池中之物。 “臣虽看不出他的深浅,不过却有一个计策,可看出此人的本事。” 皇帝斜眼看了看:“什么计策?” “陛下难道忘了?太后对您出宫一事耿耿于怀,若佟鹤轩能能摆平此事,说明他有点能耐,将来陛下才放心将差事交给此人。” 皇帝哼了哼:“太后岂是好对付的?”未免将佟鹤轩看的太高了些。 “所以陛下才要考量考量此人。”马阳拱手深鞠一躬:“肯定陛下三思!” 马阳的心思很简单,他是武官,今后能进宫的机会显然不及佟鹤轩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奉读掌事多。现在皇上还肯偏心自己,将来保不准就事事都只听这个佟鹤轩的。为防止失宠...... 马阳不得不使些小计策。   ☆、第二百二十章 、一晃三年,物是人非 仲夏六月,正是端午才过的好时节,石榴花在枝头摇摇欲坠,更有梅子在枝叶间摇曳晃动。还不到最炎热时,勋贵豪门并没急着去郊外避暑,所以京城里热闹非凡。又加上先帝的三年孝期已过,就连皇亲国戚们也纷纷穿上鲜艳服饰,往来于各亲戚家。 新君继位已是第四个年头,正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物康阜,好一个难得的年景。 加上先帝走的时候,没有闹出大乱子,留下了基业也丰腴,所以四年来,竟是年登岁稔,人无水旱之弊,国无饥馑之灾。 国家太平,便有人为新君歌功颂德。正赶上圣母皇太后四十五岁,虽然称不上是整寿,但因为圣母皇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底下人还有谁按捺得住? 于是各地请求朝贺的奏折是一拨接着一拨,一份连着一份。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是新君刚刚任命的自己人,朝中有人看的明白,都悄悄说,这御史大夫实际上就是皇帝的喉舌,不管说什么话,只为皇上的利益着想。 御史台一心想着皇帝,谁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反对操办寿辰? 就这样,还没等皇帝确定旨意的发布,京中各处就开始操办了起来。那些古董店铺且不必说,就连绸缎庄子,金楼也是人满为患。 说不定宫中大办,到时候再去做衣裳,什么事儿可都晚了。 一时间,人心浮动,家底丰厚的,自然不用去外面抢廉价古董,以次充好,家底单薄的,也想在皇帝面前出出风头,便只好绞尽脑汁,各显神通。 闵家这三年来。已是朝中上位最快的门第。 闵朝宗虽然有些迂腐,但皇帝对此人甚是赏识,常将些不易出错,却又极能出彩的差事交给他。 用何广臣酸溜溜的话来说。就是傻子拿到那样的差事,也能*不离十的办明白。 再没眼光的人也看出来了,皇帝这是摆明了把功勋往闵朝宗的手里塞呢! 可这又是为何? 若说闵家的大小姐在宫里受宠? 却有不尽然。 自从两年前,闵芳菲再次小产,皇上就只是封她往上进一步,做了个“华昭仪”,余下就很少再往她的宫里去了。 倒是王美人当初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后,身份水涨船高,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早成了皇后之下的贤妃。 皇上说她劳苦功高。为皇室首度开枝散叶,乃是后宫第一女贤,所以这个称号当之无愧。 彼时,皇后卫氏已经进宫,封后仪式也就刚刚结束。王贤妃的加封诏书就送抵了礼部。 这就好比一巴掌打在皇后卫氏的脸上,偏偏卫氏不敢说什么。 这三年来,除了王贤妃,也就是康美人生了个闺女。康美人自己身子骨不好,连带着大公主也没能好好生养,如今也是病一场好一场,才消停些。又患了风寒。 皇帝不喜欢康美人,也未曾给她加封,大公主已开始学走步,见过父亲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后宫再不是当年的后宫。 圣懿皇太后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圣母皇太后成了后宫之中竞相巴结的对象。 皇后卫氏是圣懿皇太后的娘家外甥女,卫家既然死心跟从老太后。就不能朝秦暮楚。 卫明讳的态度很明确,却苦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卫皇后。 皇上会喜欢一个不孝顺亲生母亲的妻子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卫皇后进宫就失宠,早沦为宫内外的笑柄。要不是圣懿皇太后还活着,卫皇后能不能过到今天还是个未知数。 这日。卫皇后照例去给皇帝送百合绿豆汤,这已经成了卫皇后的习惯之一。每到仲夏时节就亲手熬制,送来养心殿,一日不落,直到秋分。 不过据养心殿的太监们说,皇上很少见卫皇后,只是叫人把汤碗放在外面,其实从来不去碰,多数都便宜了当值的小太监。 卫皇后自己也心知肚明,却从不放弃,只希望能用一颗心暖化了丈夫。 且说卫皇后的凤舆一到养心殿百余米的地方便落下,这也是卫皇后的规矩,为表示对皇帝的尊敬,她每每都要下轿步行。虽然辛苦,却从不间断。 卫皇后才扶着大宫女春兰往前走不多远,就看见一个人影形单影只的从大殿里走出,正往她们的方向来。 卫皇后眼睛一亮,脚下的步子更加轻盈了些。 来至不想会撞见卫皇后,迟疑了一下,只好上前来请安:“臣佟鹤轩见过皇后娘娘。” “佟大人快请起。”卫皇后虚扶一把,笑望着他:“佟大人想必刚刚见过了万岁?” “还不曾,万岁正与庄国公说话,一时半会儿还不得空。” 卫皇后脸上带有几丝失望,指了指春兰提着的食盒:“这是本宫一早起来就熬制的,趁热喝最好。要不......佟大人用了吧!” 佟鹤轩没料到卫皇后会说出这样糊涂的话,连忙道:“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卫皇后从宫女春兰手中接过汤碗,眼角微沉,目光落在开了花儿的百合绿豆汤上:“她们都瞒着本宫,殊不知本宫心里早有数,这么好的汤,陛下从来不尝一口,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这个妻子。” 卫皇后自嘲的一下,然而又看向佟鹤轩,眼神里透着脉脉:“倒是佟大人,为人谦和,恭敬有礼。本宫知道你为皇上鞍前马后,所以这碗绿豆百合汤赏了你......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卫皇后的汤碗已经递到了佟鹤轩眼皮子底下。 佟鹤轩轻轻一笑,躬身接过,脖子一扬,整碗汤都进了肚子,连个绿豆粒儿都没剩下。 卫皇后十分开心,笑容挂在嘴角,根本停不下来:“我在里面还多加了些蜜豆,比冰糖还甜,与绿豆一起煮烂了。软糯糯的,十分开胃。” 卫皇后在佟鹤轩面前,连“本宫”二字也不说了,竟直接叫了“我”。大宫女春兰眼皮子跳了跳。不得不去开口提醒:“娘娘,太后还等着咱们呢!” 卫皇后忙笑道:“是啊,本宫险些忘了。太后喜欢闵大人家那只小白狗,说是要请李夫人进宫来坐,说起来......早先就听李夫人说起,佟大人与闵家四姑娘订有婚约,可惜了,这些年也有不少人为佟大人你保媒,怎么就不多瞧瞧呢!” 佟鹤轩淡淡一笑:“微臣一生认准了四姑娘,不想再辜负别人。” 卫皇后心里微微酸涩。 她在三年前就知道佟鹤轩与闵家有个口头婚约。当时还不在意,可三年来,卫皇后与佟鹤轩多次在养心殿前相遇。她以为,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卫皇后也屡屡被英俊倜傥的佟鹤轩深深吸引。 卫皇后碍于身份,不敢表白心迹。但她打心底不甘过这种生活,卫皇后渴望爱情,渴望有人真心疼爱,所以即便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后果,却还是无法抑制的渴望多见佟鹤轩。 对于与佟鹤轩有着婚约的闵家四小姐,卫皇后从心底厌恶。 她当年在宫中与闵芳菲有一面之缘,可如今早想不起来对方的面目。只是到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三年过去,当年的少女也该亭亭玉立了吧? 卫皇后酸溜溜道:“当年不知是谁传出谣言,说闵四姑娘与人私奔起了京城之外,佟大人,并非本宫多事,依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即便找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也不为过,奈何要苦苦守着一个没有归期的丫头呢?” 佟鹤轩脸色开始往下沉。 春兰一见,急忙扯住皇后:“娘娘,再不走,怕太后真要动怒了。” 卫皇后不情不愿点点头。对于没有给自己满意答复的佟鹤轩,卫皇后还回头瞧了两次,这才渐渐远去。 佟鹤轩望着皇后卫氏的凤舆,发出一阵低鸣般的冷笑。 不远处的几个带刀侍卫见了,都斜着眼睛看佟鹤轩,却无人敢开口说话。 ...... 仲夏美梦,夜色撩人,许多坊间已经紧闭了坊门,可这坊中却还是热闹依旧。尤其是花街一带,穿戴暴露的花姐儿们沿街拉客,见是个男人就往上扑,为的不是寻欢作乐,却是生计所迫,出卖皮肉,用作不得不谋生的手段。 芳菲穿着一身白色长袍,头发挽着书生髻,一根细扁绿玉簪插在头上,看着就知道不是凡品。 她手持折扇,腰间随佩着青玉鲤鱼佩,海蓝色的流苏荡在袍子上。 这么一身打扮,还真真就是雌雄莫辩! 芳菲举头望着眼前这座气派十分的花楼。 明月阁! 京城第一销/魂窟,下九流的地方,来的却都是上九流的达官贵人。 芳菲摸摸腰间的荷包,出门前,师傅给了二十两银子,估计够喝一杯酒。这三年来,她每年酿的酒就有十几大桶,不敢说练就了一身本领,但三五杯难不倒她。 明月阁的阁主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花三娘。这花三娘在十几年前与老道士有些交情,不久前,花三娘请人去须眉山求援,说自己得了一种怪病,浑身长白色小泡,个个都只有针尖大小,又泛着微微的青色。 花三娘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病入膏肓,没有办法,就想到了老道士。 芳菲这一次正是受师傅之命,下山出诊,也是为了检验一下自己三年来所学。 “呦,这位公子,你可是面生的很呐!”早有花娘瞄上了芳菲,颠颠从楼里跑出来,上来就挽芳菲的胳膊。半个身子软酥酥的贴着芳菲,涎着脸往近处凑:“公子,你是哪里人?可是头回来我们明月阁?” 芳菲不动声色的将胳膊抽回,淡淡笑道:“祖籍江南,不过三年前却来京城小住过一段日子,如今却为阁主花三娘而来。” 花娘一听闻此话,不由得停住脚步,将芳菲上下好一番打量:“找我们阁主?” 花三娘年轻的时候,相貌英俊的姘/头也不知有多少,人到中年,却开始喜欢上青嫩的少年。这明月阁每隔不久,就能看见花三娘又换了新的男/宠。 瞧眼前小子皮白肉嫩的模样......还真像! 只是,不是说阁主病的很重吗?怎么还有心情弄这个? 花娘觑着芳菲,也不敢再多黏糊缠着,而是客气的将人待到阁子内。这明月阁果然是名头响当当,才刚刚入夜不久,到处就人影攒动。台子上正跳着飞天舞曲,大堂里男人各种丑恶嘴脸,悉数尽显。 芳菲用折扇当着口鼻,随花娘快速穿梭在人群中。好容易从大堂挤出来,那花娘却不能再往里走了,反而是将芳菲交给一个小厮。 花娘有几分不舍,频频看芳菲:“奴家与公子有缘,公子若是再到明月阁,一定叫奴家来敬杯水酒!” 原来,在明月阁中,这些花娘的等级划分十分严苛。出去拉客的自然就是下等,容貌姿色最平平。后院之中都是花三娘的宝贝,一个个见了芳菲,也都是神情各异。 芳菲正要尾随着小厮进第三扇大门,忽然见有远处有个人,喝的醉醺醺,摇摇摆摆往前来。小厮忙陪笑道:“公子或许不认识,那人可是我们的贵宾,卓家的三少爷。” “此人也是花楼常客?” 小厮得意的笑道:“自然,!不过这位卓三少威风的很,轻易也不因楼中,只是每每露面时,都能叫人心生凛然。” 小厮才说完,那卓青云就踉跄着往这个方向来。芳菲不躲不闪,身量往这里一立,就让人不安轻举妄动。 卓青云已是满面酒色,话也说不清,看人也都是重影儿恍惚。他见了花楼的姑娘们都围着自己转,十分不满,推开了一个,醉意上来,直把芳菲也当成了花楼里的小厮龟/公。 明月阁里管事一时被惊动,几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忙跑出来调节。芳菲倒也没什么,只是把这几个媳妇吓得够呛,口中不住的抱怨卓青云。 芳菲雪白的衣衫也成了卓青云的牺牲品,现在满身黑手印儿! “这卓家公子也真是的,早有如花似玉的美眷守着,不嫌够,非要弄几个出来炫耀,结果如何呢?哼,还不是在这里苦等着!” 芳菲诧异:“卓三公子已经娶妻了?” “当然,大婚那日,我奶奶还是座上宾呢!” **** 今天有点晚,先发上来,稍后捉虫!   ☆、第二百二十一章 、出手医病,遇到棘手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 今日的卓三公子也早不是当年的卓青云了。 明月阁后院处处灯火,一派奢靡景象,借着明晃晃的光线,芳菲扭头去瞧他。三年不见,醉醺醺的卓青云早没有了当初的清明伟岸,取而代之的是浑身酒气,让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 卓青云身边环绕着三个女子,都是浓妆艳抹,年纪在二十出头,妖里妖气,口中都是酸的掉牙的嗲话。 明月阁里的这些小厮都是最有眼力的,他早瞧出芳菲不像是男儿身,长的未免也太明媚了些,所以怀疑这是个“花木兰”。这会儿又见对方长久不回神的盯着卓三少爷看,更猜疑这二人原本是旧相识。 “公子......莫非认识卓三少爷?”小厮低声试探的问道,目光打量在芳菲的嗓子处。 芳菲回身,用折扇将半张脸一挡,淡淡道:“一面之缘,不提也罢。” 小厮忙凛然,说这样的话,可见一定是旧相识,只是未必是朋友,或许还可能是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呦! 明月阁是*窟,是有钱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可不是叫这些小爷们打架斗殴的地方。 小厮肃然一躬身,引着芳菲继续往前:“公子,前面的明月楼就是我们三奶奶的屋子。小人只能将公子领到这里。” 才说完,就从垂花门后走出个十五六岁的丫鬟。 小厮脸上忙堆起笑意:“姐姐,这位公子说是要见咱们三奶奶。” 丫鬟一身黛青色,夜幕中显得十分沉稳。她先是将芳菲上下打量打量,才慢条斯理道:“跟我来吧!” 小厮连忙搭话:“姐姐,那我的事儿......” 丫鬟眼皮子往下一耷,不耐道:“我知道了,找个机会,自然会与奶奶去说。” 芳菲瞧着这二人一个谦恭,一个傲慢的态度。心里已有了数儿。等与丫鬟上了明月楼,也不着急自报家门,还是那丫鬟先开了口:“照理说,三奶奶这个时候是不见外客的。因你说是须眉先生的徒弟,所以才肯破例。奶奶这两日心情不好,所以你不可冒冒失失气恼了我们奶奶。” “小云,三奶奶叫人进去呢!” 屋中又走出来个眉清目秀的丫头,话虽少,但显然很有地位。芳菲就见刚刚这位叫小云的傲慢丫鬟,此时早换上了恭谨的模样。 “奶奶理完佛了?”丫鬟小云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这个时候奶奶多半在念经呢,所以才留着这位公子多说两句。” “你也糊涂,”对方皱眉轻斥:“奶奶现在是看病最要紧,吃斋念佛的事儿往后再说不迟。” 丫鬟小云听罢。忙拍拍自己的脑袋,轻笑道:“是了是了,瞧我这糊涂的,怎么就分不清楚轻重呢!还是姐姐好,万事提点着我。” 芳菲冷眼看着这二人说话。对即将要见面的花三娘更加好奇。 一个青/楼老/鸨,却吃斋念佛,这是唱的哪出戏? 芳菲一时被引进了二楼一间屋子,刚进门,就闻到浓郁的檀香。打照面摆着一座佛龛,观自在慈眉善目,手持净瓶普度众生。整个屋子摆设素淡。一样金银玉饰都不见有装点。 谁能想到,一院之隔的地方正在莺歌燕舞,男欢女爱,而这里却像红尘隔世之外的桃源净地。 丫鬟一引手:“公子,这边请。” 芳菲这才发现,佛堂里那扇菩萨屏风却是活动的。转开菩萨屏风则别有洞天。芳菲一不留神,就被夺目璀璨的金光晃了眼睛。 丫鬟笑了笑:“这才是我们奶奶的卧室,公子随我来吧!” 跨过门槛,芙蓉香雪榻上卧着个宫装美人儿,酥胸半露。榻脚边跪着个小童子,手里握着美人捶,正安静的敲打着。 “奶奶,须眉先生的高徒来了!” 宫装美人将紧闭的眼皮子抬了抬,凝视芳菲许久:“你便是先生的得意门生?” 芳菲沙哑着嗓音笑道:“不敢说是得意门生,但跟着师傅学了几年医术,如今下山来,也是为扬师门之荣。” 这位宫装美人便是明月阁大名鼎鼎的花三娘。 在整个京城,花三娘的营生虽然不体面,但黑道白道无人不卖面子与她。许多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肯花银子,花三娘就能替你摆平,据说连皇亲国戚都有人受过花三娘的恩惠。 花三娘摆了摆手,拿着美人捶的小童子立即退了出去。就见花三娘缓缓支撑起半个身子,大丫鬟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帮着花三娘褪下单薄轻透的衣衫。 芳菲怔了怔,光滑白皙的美背上布满了点点白色疹子,密密麻麻,十分恐怖。 芳菲立即从袖口中掏出一双白色手套,这白手套是用顶级天蚕丝编织,轻薄柔软,几乎就是女人的第二张皮。她戴着手套,扭头与那丫鬟道:“取些滚热的烧酒来。” 明月阁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美酒。 过不多时,丫鬟端来一壶,滚酒还冒着热气。芳菲用针尖蘸着热酒,轻轻戳破了花三娘背上的一个疹子,一股黄水儿立即飞喷出来,溅在其他地方,背部立即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又起了一连串小水泡。 这都是毒啊! 芳菲心往下沉了沉,收起金针:“三奶奶这个病我不敢断定,但是瞧着与医术上说的‘玲珑疹’十分相似。” 花三娘闯荡江湖几十年,受过刀伤,中过蛊毒,性命几次垂危,可都平平安安熬了过来。她刚开始以为,后背上这小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随着面积的逐渐增大,花三娘才真正害怕了起来。 此刻一听芳菲说到“玲珑疹”,花三娘赶忙道:“我这病可还有救?” 芳菲点点头:“自然是有救,不过......” “不过什么?”花三娘心急如焚,“公子不管缺什么,奴家一定想尽办法弄到手。” 花三娘这欢场老手,自然知道闵芳菲不是男子。可对方是须眉先生的弟子。若真有一身的好本事,花三娘也不介意恭敬的对她。 芳菲想了想,才犹豫道:“医术上说,这玲珑疹最早源于西域高昌。开始只是浑身暴出针尖大的细细密密的疹子,可随后便是高热、剧吐、头痛,甚至神志不清。中原人少有此病例出现,不过......” 花三娘真是着急:“公子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千万别瞒着奴家。” “三奶奶,并不是我危言耸听,这病实属罕见,且死亡成算高。至今只从高昌传出个一道秘方。但是秘方上究竟写了怎样的救命办法,还不可知。”芳菲道:“三奶奶要是想救命,唯有进宫求方。才能平安。” 花三娘的脸沉暗晦涩,还是她那丫鬟见状,忙笑道:“奶奶,这位公子大老远过来,想必也是马不停蹄。不如暂且安排在外面客院里住下,等明日细细检查检查,说不定方子就求来了呢!” 花三娘闻之有理,只好勉强冲芳菲一笑:“那还请公子多住几日。” 明月阁往西是一片竹林,虽然也住着几位响当当的花国魁首,但一贯只走高雅路线,所以格外清幽。来往的都是文雅士子。 芳菲被引来的这间客院并非最好,即便有竹林环绕,却还会能隐隐听见丝竹之声,男女调笑之声。 芳菲洗漱妥当,用帕子绞着头发站在院中。夜晚的燥热显然远去,这时夜空星光璀璨。芳菲坐在台阶上仰望,清风拂面,久在山林之中,觉着自己都快成了世外高人,冷不防接触这灯红酒绿。芳菲不但没有不适应,还很享受的轻哼了起来。 曲子就是这远处传来的《秦淮月色》: 我之思兮云隐,月中生兮风中殒,忽如梦兮如醒, 我又思兮瀛海,龙街光兮凤舒彩,忽以游兮以嬉,愿千秋兮无改...... 这曲子编的好,这词写的也妙。 芳菲的声音清脆动人,难得一副好嗓子。 只不过闵家过去不准女孩子们随意开口唱歌,因为闵朝宗认为,那是风尘女子才会做的事。 而在山中三年清苦岁月,芳菲常常独自一人在山中摘草药,歌声是最美好的陪伴。 远处的曲子似有心浮意乱的躁动,红尘味太浓,可芳菲的歌声却好比空谷幽兰,让人听了只会觉得意乱神迷。 久久不能自拔...... 静夜里,这歌声格外悦耳,芳菲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消失在琴声里,她才起身拍拍袍子,预备起身回返。 “四姑娘!” 一道轻唤忽然在垂花门外响起,芳菲下意识扭头去寻,却见卓青云站在阴影之中。他只露出半张脸,眼睛却不能叫人分辨出。 “卓公子?”芳菲笑了出来:“怎么是你?” 卓青云往前走了两步,火热的目光盯着芳菲看,见芳菲一身男装打扮,轻声问道:“真的是四姑娘!我还以为刚刚是走了眼,三年不见,四姑娘已经叫人不敢相认了。” 芳菲笑道:“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不过,卓公子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过去的卓青云充满抱负,一身正气。 现在的卓三少爷呢?除了满身酒气,还真看不出别的。 卓青云面色尴尬:“四姑娘不要误会,我这里有说不出的难言苦衷。” 卓青云没有办法告诉闵芳菲。他怎么说呢?说自己的母亲,大长公主为他娶了个母老虎,说如今卓家内宅鸡犬不宁,三个儿媳各自为阵,斗得头破血流?说大长公主那样一个坚强的人,现在也被逼无奈,与驸马躲去了田庄上苦熬? 他怎么说得出口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埋藏心底,难诉衷肠 当年,在芳菲消失后不久,流言渐起,卓青云就与自己的母亲大长公主表白过心意,他不相信闵四姑娘是那种人,愿意与闵家联姻。可大长公主根本不同意,还急急忙忙,四处托人,相帮卓青云快点找个合适的姑娘,早些成家立业。 大长公主这些年在京城之中也是威名赫赫,那些贵妇社交圈里谁不知道大长公主的心病呢?于是纷纷发动关系,将自家或是亲戚家未成亲的好姑娘推荐上去。 殊不知这件事闹的风风火火,就被宫中的圣懿皇太后知道去了。 圣懿皇太后早发现大长公主渐渐与自己离心离德,暗自着急,为了继续拉拢,也为了给九皇子的将来铺路,圣懿皇太后威逼利诱,让大长公主娶了她推荐的人选为小儿媳妇。 可惜,若那小儿媳妇家世清白,人品贵重也就罢了。 偏偏却不是这样的! 这新三少奶奶是哪一位? 竟然就是卫皇后那个失德的庶出长姐卫月语。 卫月语私生活败坏,在陕甘一带没有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儿媳,卫家原本是打算偷偷将人匿藏起来的,可从卫月言做了皇后,卫家就成了真正的贵戚。 卫月言在宫里不得宠,但这并不影响卫家在外面嚣张跋扈。卫明讳以国舅的身份,将陕甘大权牢牢地握在手里,这还不满意,又想借用女儿们迅速与京城这些人家拉拢上关系。 卓家就是其中之一。 大长公主遭到算计,被逼无奈,只好叫卫月语进门。 这位卓三少奶奶出言不逊,进门第一日就得罪了两位妯娌,闹的家宅不和。大长公主说她,她就和婆婆顶嘴,大长公主亏心,也不敢叫这个儿媳去宫里告状,一直就这么忍着。 卓青云心中已死。就时常流连花丛,明月阁便成了他在京城之中第二个“家”。 芳菲听了卓青云的叙述,不由得感慨道:“想不到卓公子还有这样一番遭遇。” 卓青云苦笑,长吸一口气。转而关切道:“暂不说我,四姑娘如何?此次下山,可是要回京长住?” 卓青云是个君子,他既然知道自己这辈子无望与闵芳菲结成夫妻,便不想再做纠缠,只想单纯的关心这个女孩儿。三年不见,即使闵芳菲只做男子装束打扮,却还是有着惊人的变化。卓青云心底某个角落在落泪,为自己错过这样一个女孩子而落泪。 不过,他愿意将这种遗憾埋藏起来。永远不见天日。 卓青云又笑道:“京中这三年来也是变化巨大,你哥哥如今从礼部做起,据说很有天分,礼部尚书关大人对你哥哥十分器重。” 芳菲还记得这个关家,当年大太太曾提及过。红绸姐姐的长兄,李家大少爷就是娶了关应在的长女。不过那时候,关应在还只是礼部侍郎,三年后的今天,关家已经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芳菲从得罪了师兄后,这三年来也是谨小慎微,自保的生活着。对于山下消息。她所知不多。 即便大太太每年都派人去山上接芳菲家去小住,老道也从不放人。 与世隔绝的生活,叫芳菲心明澄澈,看待事务也更加明晰通透。 李家能有关家提携,连带着闵云泽也身受优渥。 芳菲笑道:“关大人品格正直,我哥哥能在他手下当差。这是他的幸运。这次下山,师傅一方面是叫我历练历练医术,一方面,也希望我能回家小住段日子。三年来,我能不在太太身边尽孝。只盼着这次有机会,多陪陪她老人家。” 卓青云点点头:“这几年我也时常去你们府上拜会,李夫人瞧着确实苍老许多。闵大人......” 芳菲见他迟疑,忙道:“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卓青云轻叹了口气:“闵大人在外面安置了宅院,如今人要找他,都知道去外面的府邸,而不是金安街。” 事实上,闵朝宗做的更加过分。 闵朝宗如今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每年的俸禄也都不是个小数目,可闵朝宗悉数都交给了外面的二房,从不往李氏那里交一分银子。 李氏要不是靠着祖产,要不是靠着自己的陪嫁体己,也根本难以支撑京城这样庞大的开销。 这个宫里出来的二房姨娘很有手段,美貌未必赛过黄姨娘,邹姨娘,但就是栓得住闵朝宗的心。原本大太太还想将丫鬟碧荷送过去,闵朝宗也愿意。 碧荷毕竟是他前阵子疼爱过的女人,虽然说不孝子闵云凯与碧荷有些说不清楚,但闵朝宗心里还是有些恋恋不舍。 谁知,人才送去没两天,就被二房那位姨娘打了个遍体鳞生丢回了金安街。 大太太气的要去理论,闵朝宗却先回来一步,与妻子大吵一架,非说大太太将碧荷送去是没安好心,差点气坏了小妾,害的闵家失去了一位金孙。 从那以后,大太太对闵朝宗是彻底失去了盼头,等碧荷伤好以后,送了她二百两银子,只叫她去外面自谋生路。 碧荷走了,大太太却一头栽倒,大病了一场,闵朝宗也没说过来看看,还是闵云泽去找李家,托李家帮忙请了蒋太医来看诊。 大太太与闵朝宗早就是名存实亡的夫妻。 芳菲冷笑:“老爷这样做,只怕要叫天下人耻笑。”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只要你们家老爷一日受皇恩荫庇,天下人就不敢耻笑他。” 卓青云的一番感慨,叫芳菲好生泄气。 她就闹不明白了,皇上干嘛如此看重大老爷呢?说他差事当的好?也从没听说做过什么了不得的!说他忠心耿耿,朝廷里想对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也不在少数。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大老爷走了华盖运,好事儿自己排着队往他身上撞。 卓青云见芳菲脸色不好,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有一句话想要劝你。这明月阁毕竟是烟花之地,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小心为妙。不如明日随我一起离开这里,也能安全些。” 芳菲却婉拒着摇头:“多谢三公子,只是这位明月阁的阁主花三娘原是我师傅的朋友,此番下山,头一件事就是为她诊病。若没结果,我先去了,岂不是辜负了师傅临行前的嘱托?” “原来是这样!” 皇帝从须眉山回来,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个奉读掌事,还有宜昌侯的长子。动静闹的不小,大伙儿想不知道都难。 都说皇帝是在须眉山遇见了老神仙,能保佑江山数百年。 卓青云关心的不只是皇帝的去向,还有芳菲的归宿。 **** 今天开运动会,累瘫了,明天补上,从二十九号开始每天三更,直到大封推结束!么么哒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夜骤变,妻子起疑 卓青云一回到家,三少奶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卫月语这个女人,虽然坏了些,但是对卓青云却是一片真心。这个世上有男人玩世不恭,她就养成了浪荡狐媚的性子。 在卫家,那些长辈只知道不停的夸赞卫月言,所有好东西都留给这个嫡出女儿,甚至为了配合卫月言能嫁入宫廷,她们竟想出了抹杀卫月语在卫家庶长的身份,预备叫卫月言顶着嫡出长女的身份嫁进皇室。 卫月语破罐子破摔,毁了自己的名节,只为叫卫家丢人现眼。 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会在之后遇见卓青云,是绝不会这样糟蹋自己的。 只可惜,等她明白过这个道理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卓家虽然娶了自己做儿媳妇,但卫月语与卓青云,却根本不能走到一起。卓青云恨她,厌恶她,每每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不耻。 卫月语在人面前是个牙尖嘴利的,只是到了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躲在被窝里,才知道寂寞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因为深爱卓青云,所以卫月语对丈夫的一举一动甚是关心。 她口里不在乎,行动上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卓青云打明月阁回来后,就叫了他两个不大得宠的小妾去说话。 卫月语的眼线还不能渗透到卓青云的书房,只是听小厮说,两位姨娘出来时,眼圈都是红红的。 卫月语一怔,这是怎么了?不满意她们的伺候?还是借机撒气? 她上了心思,悄悄派自己的心腹去打听,没成想,丫鬟回来说,两位姨娘从三少爷的书房出来后,就关上门开始预备收拾行李。 卫月语这下子可坐不住了,领着七八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去了小妾的院子。 从卫月语进门后,大长公主知道儿子不喜欢她,就张罗给儿子取了四个小妾,一来堵儿媳妇的心。二来也是盼着卓家三房早些开枝散叶。嫡长孙是不敢期盼了,有个男孙就成。 这四个小妾也有温柔可人的,也有妩媚多情的,更有知书达理,又有刁钻泼辣的。 卫月语一直将四个姨娘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三年下来,没少打擂台。 今日来见的这两个小妾都是性子软绵些的,平日就常常在卫月语面前吃亏,见三少奶奶领着一大群人,杀气腾腾的进来。都吓个半死。 不等卫月语开口,她身后的婆子们上来就抄检两位姨娘的衣裳箱笼,把屋子翻的狼藉不堪,见东西就往外丢,院子里鸡犬不宁。两位两位姨娘躲在房里看热闹,还悄悄派人去卓青云的书房告状。 卫月语见这两个小妖精的箱子里尽是好东西,恼的火气止不住往上翻涌。 从自己嫁到卓家开始,卓青云就没睁眼看过自己,却舍得将好东西往小妾的房里送。这俩还是往日不得宠的呢,换了两外两个,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气死? 想到这里。卫月语下手更狠,直接叫人将屋子里值钱的古董瓷器往地上摔。 两位姨娘住在两个屋子,此刻却都叫卫月语的人给押在一处,二人哭哭啼啼,就是不肯求饶。 动静闹的大,卓青云过来时。两个姨娘哭的已经泪人儿一般,见了卓青云就往他怀里扑。 卓青云面色铁青:“你这是要干嘛!” “三少爷问我干嘛?这是我要说的才对。”卫月语指着被丢了满地的绫罗绸缎,小脸煞白:“我才是卓家正房奶奶,如今只叫小妾姨娘骑到了头顶上去,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倒要说说。这日子究竟要不要过下去?当初并是你们卓家八抬大轿把我抬进来的,三年来,我也自问对你嘘寒问暖,可几时暖化过你的心?” 卓青云冷笑道:“别只将大伙儿都当成傻子,我为什么会娶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卫家下三滥的手段!” 卫月语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两步,不敢置信的盯着卓青云。 她知道卓青云与自己感情不好,却没想过,对方已经将她恨到如此地步。 可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呢?她爱卓青云啊!如果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卫月语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出去。 且不说卓青云怎么样安抚两位姨娘,只说卫月语回到自己的院子,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法将下过了,她打定主意要去宫里喊冤,求皇后娘娘给做主,惩治惩治卓青云,也叫卓青云知道,她卫月语并不是没有娘家撑腰的人。 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心腹丫鬟就进来通风报信:“奶奶,奶奶大喜。” 卫月语一把将手边的茶盅往丫鬟脸上摔,骂道:“混账东西,见奶奶我落魄了,你却说大喜?” “奶奶饶命,奴婢可从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是奴婢打听到,说两位姨娘哭着从三爷房里出来,是因为她二人要被三爷撵出去。” 卫月语又惊又喜:“撵出去?这怎么说?” “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三少爷说给这二人每个一千两银子,将来嫁人,府里也肯出一份嫁妆。不过......”丫鬟迟疑的看着卫月语:“不过两位姨娘看着似乎不肯。” 卫月语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们敢不答应。你放出话去,只要这俩狐狸精肯走,我再贴二百两。” 丫鬟有些嫉妒,奶奶肯倒贴两个情敌,也不说帮衬帮衬身边的自己人。 话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卫月语等的心焦,可两位姨娘似乎铁了心,就是不肯回话,更没人来她跟前表明心意。 卫月语一看,也不着急。既然知道是卓青云要将人送走,说明他对这两个姨娘早没了情意,很好对付。难缠的是另外两个受宠的小妖精。 卫月语一面暗中观察府中近来风向,一面更加仔细留心卓青云的举动。 谁知这一观察不打紧,却真叫卫月语瞧出了几分蹊跷。 其一,卓青云白日天一亮就出门,不到晚间院子落锁绝不回来;其二,四个姨娘处他再也不去。反而每晚独身守在书房,自甘寂寞。 但凭这两点,卫月语就知道事情不妙。 一定是外面有了人,竟然叫卓青云转了性子! 卓家从大长公主到驸马。没有人喜欢卫月语,但并不妨碍卫月语用银子打通关系。当年卓青云纤细要娶闵家四小姐的事儿,也经小人的嘴,入了卫月语的耳朵。 卫月语虽然从没见过闵芳菲,但一直将闵芳菲视为头号大敌。 幸而闵芳菲这些年从不在京城出现,不然,卫月语非打上门去。 这次卓青云的转变,叫卫月语不觉联想到了什么。她使用重金贿赂了卓青云身边的小厮,多番打探,才惊闻三少爷这些日子天天下了衙门差事就去明月阁。也不叫姐儿。只是与个男装打扮的漂亮公子交情深密。 卫家既然能在陕甘一带只手遮天,有了卫皇后,卫明讳就更不甘心只是做个小小的国丈这么简单。他在京城布置下一批手下,专门为自己,为圣懿皇太后做事。 卫月语也不经过父亲。只是找到这些人的头目,说了要求。那些人知道卫月语是卫家的大小姐,不敢推辞,只好去打探。 这一问,立即得出了真相。 原来卓青云每天下了衙门就去见的,正是闵家久无踪影的四小姐闵芳菲。 卫月语勃然大怒,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和卓青云闹。可被丫鬟劝下后,才觉得闹起来反而不可收拾残局。 想了半晌,卫月语立即叫人去宫里递牌子,请见皇后娘娘。 这日傍晚,皇后用了晚膳,正在御花园里散步。小太监就跑来回禀。 皇后听说是卫月语要见她,心里有几分不待见。大宫女春兰忙道:“主子,还是见一见吧!她不好,却终究还是卓家的三少奶奶,万一是大长公主身边有事......娘娘不见。反而是耽搁了。” 卫皇后一听,只好答应。 次日,宫里便有人往卓家去请人,赶巧大长公主这两日为圣母皇太后生辰的事情,也从田庄上赶了回来。听闻宫中来人接三儿媳去说话,心里不喜,与坐在旁边的丈夫道:“你听听,八成又要去皇后面前告咱们的歪状呢!” 大驸马淡淡一笑:“他们俩小夫妻,成婚时间还短,磕磕绊绊,斗嘴怄气也是常有的。” 大长公主怪叫道:“什么叫时间还短?三年,我都能抱两个大孙子了。” 想到这个,大长公主就生气。别人家的儿媳是进门就生,卫月语倒好,不但自己不怀孩子,还曾经给小妾使绊子,落下个快成型的胎儿。 每每想到这个,大长公主就是替儿子着急:“不能叫她去宫里,这要是见了卫皇后,指不定又要说什么坏话呢!” 大长公主说着就要叫人将卫月语关起来,卓驸马急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叫外面知道私自关押了儿媳,传扬出去,可还好听?何况这是皇后的召见,我们阻拦,岂不是再打皇上的脸?” 大长公主狠狠嗤笑:“陛下从没在乎过他那位皇后娘娘。如今皇后的处境,自己能不能保住自身还是两说!罢了,也是我杞人忧天,就算卫月语说的天花乱坠,可皇后信不信她还是两说。” 驸马见大长公主开窍,笑容也多了些,立即叫人去答应宫中来人,说三少奶奶即可就跟着出发。 宫里,卫皇后没有什么实权。后宫早一分为二,两位皇太后各有自己的势力。卫皇后把全部力气都扑在圣懿皇太后身上,可圣懿皇太后对她并不全信,也就不肯撒手放权。 卫皇后能使上的人,称得上心腹的,也只有从家中带出来的春兰等几个大宫女,太监么,不是皇上的人,就是太后的眼线。 这让卫皇后举步维艰,却也无可奈何。 大长公主说的不错,卫皇后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见卫月语,其实也只是给自己保留一份尊严,一个面子,不肯叫庶出长姐小瞧了自己。 只是卫月语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浓妆艳抹,随了那小太监进了宫,直奔皇后所住的宫殿而来。 当下,卫皇后正与宫女春兰挑拣礼物。圣母皇太后过寿,她这个当儿媳的总不好叫贤妃等人比下去。 但要想一鸣惊人又谈何容易?卫皇后找了半天,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无非就是大婚时各地孝敬上来的礼物。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明路上的,一查就知道出处,万一叫人发现,她这个当皇后的已经无东西可送,竟然把成婚时的东西拿出来滥竽充数,传扬出去,自己非被笑话死不可。 卫皇后长叹一声,春兰替她着急,想了想,道:“要不,娘娘求一求老爷?宫外说不定还有些好东西” “你若还说这种话,休怪本宫不顾惜多年的情分。” 春兰大惊失色,忙下跪:“娘娘,奴婢也是为您着急。眼瞅着圣母皇太后的大寿近在眼前,万一,万一真叫贤妃占尽风头,娘娘岂能甘心?” 卫皇后自然不甘心。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贤妃若还是以前的王美人,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这些年来,对方早就仗着替皇上生下了皇长子洋洋自得。前朝为巴结贤妃,自然有不少好东西孝敬进来。 何况是皇上,就皇长子这么一个孩子,就算不为贤妃,也会把各种赏赐流水般送去皇长子那里。 为与贤妃较劲,卫皇后也不愿叫人小看了去。 她暂且将单子收起,深吸一口气:“宣卓家三少奶奶进来吧!” 春兰想着,卫月语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不好不敬重些,于是亲自出去相迎。 不多时,就见卫月语气冲冲进了大殿。 卫皇后没由来一阵头疼:“又是谁冲了你的脾气,怎么每次见你,总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娘娘,这可能怪我?”卫月语也不用人让,一屁股坐在了皇后对面的椅子上。 春兰想说两声,卫皇后去先摆摆手,叫她不要多话。 一时上了香茗,卫月语满饮了一口,才神秘兮兮道:“你知道谁回来了?” 一句话说的卫皇后满头雾水,不明其意。 卫月语冷哼:“猜你也是糊涂着呢!我告诉你,是你那个情敌闵芳菲进京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煽风点火,借刀杀人 卫皇后当然知道明芳菲是何人,后宫里的女人虽然都是深宅大院里出去的,但并不都是天真的小绵羊。一个个要真是天真无邪,非叫后宫里这些阴谋算计弄死。皇上心里究竟装着谁,干嘛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卫皇后还不难打听出来。 这头一个和她告密的就是万岁身边的马阳。 那个家伙,为了往上爬总是不择手段,可以为讨好圣懿皇太后出卖皇帝,也可以为巴结皇上而坑害后宫。 卫皇后以为,马阳这个人的话不能全信,却也不能不信。皇上喜欢闵家的小姐,那闵芳华就该气焰嚣张才对!可是,从闵芳华小产以后,这位华昭仪就恩宠难在,已经成了过气儿的美人。 可要说她一点不受皇上喜欢,倒也并非如此,万岁每个月总有一日是翻她的牌子。就靠这指甲盖大的一点宠幸,华昭仪才能平平安安不受欺负。 现在想想,皇上施舍给华昭仪的那点子恩宠,多半也是爱屋及乌,看在其庶妹闵芳菲而来。 皇后冲着卫月语一阵冷笑:“你休要危言耸听,什么情敌!太后曾夸赞本宫,说本宫生性简约,调和直谅,乃是一代贤后。本宫自己无才,不能为万岁开枝散叶,便要多多的纳些才德兼备的姐妹进来服侍皇上。万岁有了中意的女子,本宫欢喜还来不及,绝不像你一般,出言诋毁。” 卫月语听了这话,只笑得前仰后合,口中毫无遮拦:“什么生性简约?哼,你当时我是外面的傻子?好妹妹,你别忘了,咱们可做了二十年的姐妹,你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你倒是想大手大脚,想把这皇后殿弄的和金屋一般,可皇上也要肯答应才好说呦!瞧瞧你这日子。过的紧巴巴,哪里像一国之母!连我的屋子收拾收拾,也比这儿体面。” 卫皇后面如土色。 卫月语说话虽然毫不留情,但讲的却句句属实。 这皇后殿还是大婚那边重新翻修过的。圣懿皇太后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对这件事并不上心。皇上拨钱又少,内侍监一见,分明了解万岁的意图,就将这皇后殿“用心”翻修了起来。 外面雕龙画壁,十分鲜亮,里面却破败如棉絮,丝毫禁不起风吹雨打。 短短三年时间,这大殿里竟然有几处开始漏雨了。内侍监虽然及时修补,却也叫后宫里的女人们把皇后笑话了许久。 卫皇后打掉牙往肚子里吞。圣懿皇太后为给娘家外甥女找回面子,只说她是生性简约,可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 卫月语这么一讥讽,卫皇后只觉得气血上涌,还是大宫女春兰安抚住了。又与卫月语嗔道:“卓三奶奶,您今日来要是专门为说这个,那我们娘娘可没工夫搭理。你当这后宫是小小的公主府?我们娘娘每日光是管着这些后宫庶务就忙的脚不点地。今日万岁去上早朝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奴婢,要叫娘娘多多的休息,谁敢叫娘娘不自在......万岁爷可是不会轻饶她的。” 这个大宫女春兰也不是省油灯,在卫家时,春兰就仗着自己是嫡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时不时与卫月语呛两句。进了宫,春兰更是皇后殿里说一不二的大宫女,虽然收敛了许多,但口气已然不改。 卫月语出奇没有和春兰斗嘴,反而冷笑着看向这主仆俩,良久。才道:“我的好妹妹,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说闵家四姑娘是你的情敌,你干嘛只往皇上身上掰扯?难道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竟不是那位奉读掌事佟大人?” 此话一出,立即惊起千层浪。 卫皇后与春兰听的目瞪口呆。前者脸上更是泛起一阵阵恐惧。 “你不要血口喷人。” 卫月语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想把卫月言压下去,为了达成目的,这十几年来,卫月语没做别的,就是在琢磨妹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她那次进宫跑到皇上那儿去哭闹卓家欺负人,正巧碰见了皇后和佟鹤轩,只一打眼,就看出了问题。 以后数次进宫,卫月语总会在领路的小太监、小宫女的嘴巴里撬出点信息来。粘合在一处,仔细琢磨琢磨,这件事儿基本*不离十。 卫月语笑道:“我的皇后娘娘,眼下就只咱们姐妹,春兰又是你的心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明白,后宫寂寞,想男人又不是你的错儿!” 卫月语笑的叫人遍体生寒,可她自己却不觉得,反而兴致勃勃道:“好妹妹,你可要记着,那闵芳菲不是好对付的。拴着佟掌事不要紧,还勾引皇上......娘娘,这样祸国殃民的狐媚子,还是早出手料理了的好。” 卫月语大摇大摆走了,卫皇后却久久不能平静。 春兰见状,忙叫小太监们紧闭宫门,只自己低声劝道:“娘娘根本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依着奴婢看,卓三少奶奶不过是在诈您,咱们若真是有所行动,反而落了口实,叫她捏住了把柄。娘娘,这个时候满朝文武都盯着后宫,都盯着皇太后的寿辰,您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心神。” 卫皇后点点头,只是心中却不甘。 春兰既然能成为卫皇后的头等心腹,自然有几分手段。她转了转心思,又笑道:“娘娘若实在不解气,奴婢倒是有个法子,一来能为娘娘出口气,二来也堵住卓三少奶奶的嘴。” “什么法子?” 春兰坏笑道:“万岁爷贪恋闵家四小姐,这件事咱们知道,华昭仪也是清楚的。奴婢就不信,这些年来她一点就不怨恨?当年初进宫,她是何等的嚣张,如今又是何等的落魄?恐怕,华昭仪对那个庶出妹妹多有怨愤。咱们何必借华昭仪的手,去对付眼中钉?” 这就叫做借刀杀人。 卫皇后抚掌大笑:“便用这个法子。” 春兰当仁不让抢下这个差事,没隔两日,闵芳华从圣母皇太后那里请安回来,不愿回自己的宫殿,就只在御花园里赏花,谁知才坐下,正要叫素茶去取些鱼食来投,忽然假山后传来两个小太监的嬉笑。 闵芳华一听,立即止住了素茶的动作,主仆俩悄悄趴在假山的这一侧,竖着耳朵去听。 原来,两个小太监一个是养心殿当差伺候,一个却是贤妃跟前的人。闵芳华认得其中一个,所以才格外留神。 仔细一听,她不由得立即转了颜色,就连素茶也是惊恐万状。 主仆俩匆匆忙忙回了住处,紧闭大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娘娘,四姑娘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一辈子都躲在外面,毁了名节,被大老爷驱逐出族谱了吗?” 闵芳华端着茶盅冷笑:“父亲才舍不得呢!族谱里还有闵芳菲的名字,不但有,听说,大太太还有意把那丫头寄到自己名下。” 素茶倒抽一口冷气:“这,这不就是明摆着打娘娘的脸吗?” “哼,本宫还有什么脸?如今早成了这宫中人人口里的笑话!不过......要是闵芳菲回来,倒能助本宫一臂之力。” 素茶不解的看向闵芳华:“昭仪这是什么意思?” 闵芳华轻笑:“万岁不是喜欢她吗?我何不效仿当年的王皇后,迎武氏回宫,力抗萧淑妃?” “娘娘,奴婢虽然不懂这史书上是怎么说的,可在富春老家时,戏本子说书的却没少听没少看。那王皇后的办法一开始确实奏效,只是后来......” 素茶有些不敢看闵芳华的眼睛:“只是后来武氏一占上峰,立即究竟王皇后打入冷宫,做成了人彘。娘娘,四姑娘从来都不是好惹的,就怕您这么做,反而中了她的计策。” 闵芳华哈哈大笑:“你也把你主子想的太笨了些。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还翻不出本宫的手掌心。况且,你以为那俩小太监无缘无故,能窃听到这些重要消息?无非又是有人想来个借刀杀人,以为能用我的手来杀闵芳菲呢!” 素茶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转而明白了自家娘娘的话,不由得愤慨:“若果真如此,这背后的主使也未免太狠毒了些。依奴婢瞧,多半还是贤妃在使坏。” 素茶所猜也是有依据的。 如今后宫里能频繁进出养心殿的嫔妃,也非贤妃莫属。 皇上一个月有三四日是到贤妃处,却常常只坐,并不过夜。人人都明白原因,贤妃并不以为意,竟还频频抱着大皇子去养心殿请安。 假山后的两个小宦官鬼鬼祟祟,其中之一就来自贤妃处,素茶做这样的猜想,也是合情合理。 谁想,闵芳华却哼笑了声:“不是贤妃,她没那个脑子。这件事一定就是卫皇后的手笔。不过,她自己却不知这成全了本宫。” 闵芳华伸手招来素茶,附在其耳边,轻声道:“明日一早,你就去皇后那里请牌子,说本宫身上不爽利,想请家中母亲来宫中坐坐。” “皇后若是不肯呢?” “你放心,皇后巴不得咱们出招数,知道咱们有这样的动作,是绝不会阻拦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顺水推舟,喜得香脂 卫皇后希望闵芳华与闵芳菲私下打擂台,她好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精明的闵芳华从始至终都没这样打算过。 华昭仪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年亏欠的姊妹之情统统补上,将四妹妹接进宫来,好好叙一叙姊妹情谊。 这办法未必称得上最好,却是闵芳华扭转乾坤,改变当下局面的唯一办法。 她自认再也不想过这种和冷宫一般清清凉凉的生活了。她不想再做第二个影太嫔,不想永远被卫皇后和贤妃踩在脚底下。 想到此,闵芳华立即派遣了心腹宦官金顺往闵家大宅去寻人。 早些年,闵芳华在后宫如日中天时,借机收服了几个心腹。后来她介于失宠之间,虽然打发了几个白眼狼,但也有始终不离不弃的奴才追随。 素茶是她从老家带来的,信任自然不错。倒是这个小太监金顺,话不多,手段却狠,着实帮着闵芳华做过几件里了不得的大事。 这金顺也算是一宫之中小小头目,内侍监也多卖他一个面子,只他一说要出宫为华昭仪置办胭脂水粉,内侍监立即取了腰牌。 金顺只孤身一人,换了常服,怕后面有人跟着,先去了水粉铺子,将那些今年出彩儿的好东西包了一包。 水粉铺子的掌柜认得这是宫里的太监,忙笑着亲自出来奉承:“金公公怎么今儿才来?小人预备了好茶,日日夜夜盼你大驾光临呢!” 金顺这种人,在宫里做惯了奴才,在宫外就喜欢被人捧着。这家水粉铺子里的胭脂可算不上京城最好的,但掌柜的嘴却是最甜的,每每把金顺夸的找不着东南西北。 最要紧的是,这家铺子给金顺的好处也最多。 这不,掌柜的先叫小伙计沏了一盅上等的碧螺春,自己则涎着脸往上凑:“金公公尝尝。这是小人特意收起来,没舍得吃,专门留着孝敬公公您的!” 金顺板着脸微微颔首,吃了一口。才露出几丝笑意:“‘梅盛每称香雪海,茶尖争说碧螺春’。果然是好茶。” 掌柜的见金顺肯露笑意,这才放心一颗悬着的心。这三年来,金顺没少给他带来宫里的生意,掌柜的也是狠狠赚了一笔。他知道,这位公公未必喜欢他家的东西,所以,金顺每次来,掌柜的都会说些时下京中最新奇的事儿。 金顺回去说给他的主子,主子一高兴。水粉铺子的生意才会更加兴隆。 掌柜的忙笑道:“金公公,小人这里收了件好东西,您给帮着掌掌眼?” 金顺兴致大增:“哦?快拿来瞧瞧!” 不多时,掌柜的便从后间屋取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青瓜胭脂盒:“金公公,您瞧。” 金顺一看。倒也没什么新奇:“与寻常有何不同?” 那掌柜的神秘一笑,用手指肚从青瓜胭脂盒里轻轻擦了薄薄的一层,抹在手背上。只需片刻,被擦拭过的地方就软嫩透亮,透着樱花红粉色。 金顺看呆住了,连忙接过青瓜胭脂盒,口中啧啧道:“倒是咱家小瞧了!” “公公有所不知。这东西看着寻常,据说却是用了八十几种名贵之物调和而成,女子擦后,便如杏子之色,娇媚鲜艳。可惜,总共也就得了三块。小人这一块还是高价从人手里讨来的,只为专门孝敬给昭仪娘娘。” 金顺大笑:“好好好,娘娘知道你的心意,一定重重有赏。” 说完这话,金顺倒十分好奇:“虽然程序繁杂。但,若能再多得些......” 掌柜的心领神会,忙笑道:“这位制膏的公子如今住在明月阁,听说是在为明月阁阁主花三娘诊病,闲暇之余做了这些,只送几位花魁头/牌。如今已是千金难求。不过......” 掌柜的拿眼睛觑着金顺,小心翼翼试探道:“不过,若是告诉那位公子,是请他为昭仪娘娘制膏,想必他不敢拒绝。” 金顺似笑非笑的睨着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招揽那位公子?” 掌柜的一拱手,大笑起来:“还请金公公鼎力相助。” 这个世道,仗势欺人,倚强凌弱的事儿多着呢!掌柜的从明月阁内部得了这盒胭脂后,就日夜难眠,总想着这样一笔发财的买卖,若是能道自己手中发扬光大,今后还愁不在京中成为此行的翘楚吗? 可他也明白,凭自己的实力,漫说人家能不能看上,就是看上了,那八十多味的名贵药材,难道自己还搜弄得来? 倒不如一狠心,把方子弄到手,只要弄到了方子,今后或是自己留着传给子孙后代,或是卖个高价,都是极容易的。 唯一麻烦的是,自己敌不过明月阁,只好借用借用宫中的权势,把这方子弄到手。 掌柜的看向金顺,低声道:“公公若能鼎力相助,小人绝不亏待公公。” 屋后面的小厮立即端出一个小托盘,大大小小二十个银锭子,每只都有十两重。 二百两,金顺倒也有些动心。 他想了想,笑道:“既如此,也不用惊动我们昭仪娘娘。你且叫小厮拿着咱家的腰牌,去户部寻两个胥吏,随着你们走一趟。有宫里的牌子,不信那位公子不肯跟着走。到时候请到了人,你再将腰牌速速送去金安街闵家大宅,咱家在那儿候着。” 如今闵朝宗还在户部任职,不惊动他,只说昭仪娘娘的吩咐,寻两个小吏跟着还是容易的。 掌柜的连忙起身道谢,更亲自送了金顺出铺子。 且不说这位掌柜的是如何狗仗人势,只说金顺一路往金安街来,但见街上比往日更喜庆热闹几分。想到是圣母皇太后大寿将至,心里不由得为华昭仪忧心了几分。 他前些日子探听到,贤妃娘娘的礼物能叫人又惊又喜,凡是看过的,无不较好。 他们不敢跟贤妃比,却也不能叫贤妃压下去太多。 昭仪是个好面子的,万一真是下不来台,到时候也没他们这些奴才好果子吃。 一路胡乱琢磨,总算到了闵府。金顺望着门匾上的金墨大字,打定主意要和大太太李氏哭诉哭诉自家昭仪的苦日子。 只有娘家帮衬了,昭仪娘娘才能有好日子呦!   ☆、第二百二十六章 、败兴而归,腰牌被夺 金顺瞧着门匾上的大字,心里却有些发怯。果然,还没等往台阶上迈步子,就见闵家的门房二贵叉着腰,不怀好意的往出走,口里还胡乱嚷嚷着。 “呦,这不是金公公嘛!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府上?”二贵并非闵家家生子,是李氏来了京城后,买的一批家丁奴婢。这二贵和他哥哥深受李氏的恩惠,心里只把李氏当成主子,别人都不放在眼里。 金顺和二贵一见面,彼此都没笑意。 一年前,闵芳华有事要和大老爷商量,便打发金顺出宫。这金顺是个最偷奸耍滑的,知道大老爷多半不在金安街,就直接往外室姨娘的宅子去寻人。 恰好二贵去取东西,正撞见金顺对着外室姨娘鞠躬哈腰,一口一个“奶奶”,叫的好不亲香。 可把二贵气的半死,回来也不敢说给李氏听,只是从那以后,金顺每每来闵家,二贵这个门房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这会儿,二贵把大门一堵,笑嘻嘻的上下打量金顺:“金公公,今天怎么没去姨娘那里讨果子吃?你不是说了嘛!” 二贵故意学着太监的尖嗓子,嗲声嗲气道:“奶奶的果子香,奴才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从奶奶手里讨个果子来。这一定是王母娘娘身边的蟠桃,能叫奴才长命百岁!” 门口还有几个家下人,听了二贵绘声绘色的描述,纷纷对金顺投去鄙夷的目光。 金顺这脸可有些挂不住了,忙轻呵了声:“休要罗嗦打趣,速速进去回禀,昭仪娘娘又要进的事儿与大太太商量。耽搁了正经,你们谁也吃罪不起。” 二贵冷哼了哼,这才将大门旁的小门全开,引了金顺进去。 金顺也顾不上是不是角门,只管闷头往里走。 待进了正堂。大太太李氏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媳妇说话,金顺也不认得,只管躬身请安。 大太太侧过头,盯着金顺只是笑:“金公公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金顺觑着大太太身边的少妇。有些迟疑。 “你不用避讳,这是我侄女,昭仪娘娘的亲堂妹,刚刚从富春过来。” 金顺虽然在华昭仪身边深的信赖,但华昭仪可从没与他说过老家过往的是是非非。金顺见眼前这媳妇生的漂亮端庄,只当是个最和气不过,便直言道:“我们昭仪娘娘这两日胃口不开,心里总是惶惶的,夜里好做梦惊醒,所以。想请大太太进宫去瞧瞧。” 那年轻媳妇脸色一喜,忙道:“大伯母,莫非大姐姐是有喜了?” 李氏笑意淡淡的:“还未必准,这三年来,你大姐姐的身子一直不好。连几个太医都闹不准。” 年轻媳妇有些惋惜:“原来如此,哎,我还只当大姐姐又有了。自从几年前听说大姐姐没能保住那个胎儿,老太太吃了一年的斋,如今还每逢初一十五在佛堂里斋戒。盼的可不都是大姐姐能早生下个龙子皇孙嘛!” 金顺听着这话十分刺耳,专门挑眼又重新打量了打量此女。眉眼是刻意修过的,所以看起来才格外和善。只是一说话时嘴角便上翘,透着几分刻薄。 没听素茶说昭仪娘家有什么要紧的堂姐妹啊? 金顺正犯疑,大太太已经端茶要打发了他。 “你回去吧,告诉娘娘,我明儿一早便进宫递牌子。” 金顺大喜,连忙去拜首。这才随着丫鬟出了正房。 办好差事,金顺且不急着回宫,他惦记着自己那块腰牌,没有腰牌,就算宫门口的内卫们认得他。也没人敢卖这个面子。 金顺一路走一路骂,恨这个水粉铺子的掌柜不会办事。都说好了把腰牌送去金安街闵家,就好像没听见似的,非要自己辛苦再折腾一趟。 可等他坐着小车一路来到大门口,就见半个时辰之前还好端端的铺子,此刻却惨不忍睹,满地狼藉。那些香膏,水粉,头油被丢的满地都是,掌柜的拖着一条腿跌坐在大门口,哭天喊地的哀求。 金顺惊的一身冷汗,立即察觉出不对。 这掌柜的不是去明月阁“请”人了吗? “金公公,金公公,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掌柜的正抹泪,忽见着不远处小车里的金顺,急忙往前爬。街面上的行人,邻居见了纷纷避让,也都好奇的往小车处打量。 金顺面红耳赤,甩了车帘子赶紧叫车夫赶车。 车老板看的正津津有味,金顺叫他,他竟一时没有在意。等回过神来,掌柜的已然爬到近前。 “金公公,金公公救命,这不是我的本意,求金公公替小人求求情,小本生意,这要是把东西都摔了,小人一家子非去喝西北风不可!” 掌柜的知道自己这回犯事儿不小,也清楚明月阁不好惹。只是他贪心作祟,实在舍不得那么好的方子,所以才想借着金公公的势铤而走险。 掌柜的好了个好主意,就算明月阁兴师问罪,也是找金顺的麻烦。 可谁承想,这明月阁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先踹折了自己一根肋骨,还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到铺子里,将铺子搅的是天翻地覆。 他要是早知道那位制香膏的公子不好惹,也绝不敢冒冒失失上前去要人。 这可真是后悔莫及! “金公公,你收了我二百两,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金顺更是连沾都不敢沾边,借着在车上的力气,踹脚将掌柜的踢了出去,连连与车老板道:“快走快走。” 芳菲手拎着宝剑从屋子里出来时,一眼就瞧见了坐着小车里的金顺。太监和寻常人终究有区别,虽然芳菲和太监打交道的机会有限,可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但认出来了,而且还依稀猜到,今日大闹明月阁,与此人有莫大关系。 三年来,芳菲在剑术上造诣剧增,虽然不敢比拟用剑高手,但是打到几个小毛贼还是轻而易举的。加上她手中这柄长虹剑乃是当世珍品,寻常兵器根本不敢往上碰,水粉铺子里这群虾兵蟹将,就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从明月阁杀到水粉铺子,芳菲就猜到有幕后主使,闹的动静大,也是希望有人站出来收拾残局。可惜,这掌柜的是个缩头乌龟,这幕后主使也没什么胆子。 芳菲拎着长剑,缓缓逼近了马车。 车夫见那明晃晃的东西,连连摔鞭子,催马急行。偏就怪了,今儿这马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动一下。 “下车!” 芳菲手中的剑尖轻轻一点,金顺乖溜溜从车上滑了下来:“这位公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咱家就是路过,瞧见里面乱,停车觑了两眼......” 金顺为难的看向芳菲手中的长剑:“犯不着用这种东西吧!” 芳菲轻笑:“路过?如此说来,这件东西也和公公无关了?”她手一抖,修长白嫩的指尖间便露出个土黄色的铜块来,正是金顺交给掌柜的那块腰牌。 金顺暗骂,没办法再装糊涂,只好涎着脸道:“刚刚还说腰牌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叫公子捡了去。公子深明大义,想必不会为这一个小小的腰牌就与咱家针锋相对吧?你可知道咱家是谁?” 金顺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咱家身后是华昭仪娘娘。你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奉劝一句,千万别和宫中作对。这次念在你是初犯......” 那掌柜的虽然断了一根肋骨,还是不忘芳菲手中的方子,一个劲儿的低声劝道:“公公,金公公,方子,方子!” 金顺瞪了一眼,恨不得把这要钱不要命的蠢货一脚踢进门去。 芳菲见状,扯着腰牌的红线绳:“华昭仪!” “不错,正是我们昭仪娘娘。”金顺低声警告道:“这位公子,咱家见你白白净净,也不算是个糊涂人,奉劝你一句,千万别犯糊涂,要是我们昭仪知道你占着腰牌坑蒙拐骗,只怕......” 话音还没等全落下来,就建远处一阵阵响亮的马蹄声。 打街尽头来了一行人马,打头的正是卓青云。 卓青云才下衙门,正预寻去明月阁找芳菲,就听说前面堵了个水泄不通。打马上一瞧,卓青云的眼里除了闵芳菲,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四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卓青云目光落在掌柜身上:“是不是这老小子弄了什么麻烦?” 锦衣卫的衣裳,掌柜的当然认得。这下子,他再不敢在地上耍赖,强忍着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芳菲就是一通道歉:“公子,不,这位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那方子我也不要了,姑娘想怎么惩罚,只管打骂便是。” 芳菲瞧他一脸凛然的模样,轻笑起来:“掌柜的不用这样害怕,我只是有一件事好奇,”她拎起手里的腰牌:“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常常借着我长姐的名声在外面作威作福?她可知道自己身边的小太监是如何诋毁其名誉的?” 金顺一听,立即拧着眉头道:“你,你究竟是谁?” 卓青云在一旁冷笑:“这位就是华昭仪的亲妹妹,闵家四小姐。怎么,你在这里闹了半晌,败坏了华昭仪的名声,却不知眼前得罪的是哪位?” 金顺大骇,恐惧的眼光直逼芳菲。   ☆、第二百二十七章 、金顺讨好,花娘医病 金顺不知道昭仪娘娘的娘家堂表姊妹究竟有几个,可却知道其中最赫赫有名的便是这位四小姐。 金顺干嘛往闵府去寻李氏,原因不言而喻,就为把这个据说是刚刚回京的四小姐请到宫里小住。 只要心思用的巧妙,小住自然就能变成常住。 临行前,素茶私底下告诉过金顺,千万别小瞧了这位庶出的四小姐,论手段,论心机,娘娘有的时候也不是她的对手。 正因为有素茶的劝告,所以金顺一得知眼前做了公子扮相的人其实就是闵四小姐时,他不由得心生一把冷汗。 这个女人不会借机败坏昭仪娘娘的名声吧? 金顺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刚刚她是怎么说的?话里话外可不都是在讥讽,在有所指? 金顺不敢掉以轻心,忙道:“奴才真不是尊驾就是四姑娘,不然给奴才一个胆子,奴才也不敢......” 金顺知道多说无益,连忙转移话题,手指着水粉铺子的掌柜,低声咒骂起来:“要说奴才都是受了这厮的蒙骗,四姑娘千万不要信以为真,昭仪娘娘心心念念都是等着四姑娘回来,这不,才打发了奴才去闵家请大太太进宫,只为商量四姑娘的事儿。” 芳菲轻笑:“商量我的事儿?我有什么值得昭仪娘娘费心呢?” 金顺一脸的不敢苟同:“四姑娘千万别说这种话,传到我们昭仪娘娘的耳朵里,只会叫娘娘心凉。为四姑娘这些年不回京,昭仪娘娘不知道求了皇上多少次。喏,一听说您回来,立即要求皇后,想请四姑娘去宫中小住呢!” 一旁的卓青云听见,忙看向芳菲。 这宫里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个太平地方。四姑娘去不得。 只是卓青云虽然着急,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表露出来,只有盼着四姑娘自己能明白,立即掐断了这小太监歹毒的念头。 芳菲收起长虹剑。此长剑乃是一年前,江湖一位长辈去须眉山做客,见她手中没有得意的兵器,便将随身所配赠与了她。客人去后,道长将芳菲叫到跟前,细细说了这长虹剑的来历,芳菲才知,客人竟乃是前朝皇室遗孤,只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这些人历经几代,被迫不能在朝廷面前出现,也就做了闲云野鹤,江湖豪客。 长虹剑是身轻如燕,但削铁如泥。是难得的宝器。 明月阁的花三娘是识货之人,见了此物也是爱不释手。若非她的病还要闵芳菲去医,不好意思开口,否则非要弄到手里才肯甘心。 水粉铺子掌柜就吃亏在这一柄长虹剑下,他的贪心终招来祸患。折的那根肋骨是被花三娘一脚踢断的,再见长虹剑,掌柜的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芳菲没有立即回应金顺的讨好。反而看向地上还跌坐着的掌柜。她俯身,只用一只手便拎起了对方的领子,吓得那掌柜的以为闵芳菲还要动手,连求饶都忘了喊,只死死闭着眼睛。 “肋骨没断,我开个方子。每日吃三副,另外再去明月阁取金疮药,不出五天就好。” 那掌柜的惊的立即瞪圆眼睛,也不知道该叫芳菲是“公子”,还是“姑娘”。只干巴巴道:“多,多谢。” “劝掌柜的一句话,贪心些不要紧,只是不该损人利己,要知道,天理昭昭,总有报应的一日。” 几句话说的那掌柜越发无地自容,却不忘收下芳菲开出来的药方。 金顺亦步亦趋跟在闵芳菲身后,见她要去的方向并非金安街闵家大宅,忙笑道:“四姑娘,这府里的大太太可知道你已经回来?有桩事儿姑娘或许还不可知,如今府上正忙着和钦安殿大学士周祖之周阁老的孙女议亲。四姑娘若在这个时候回去帮忙,想必大太太一定十分欢喜。” 芳菲扭头看了看金顺,轻笑:“你这个小太监,知道的倒是多。” “谢四姑娘夸赞。”金顺自以为得了好话,忙不迭道:“奴才还不都是为了昭仪娘娘嘛!大公子与娘娘是同母一出的兄妹,娘娘不能出宫帮着操持张罗,心里愧疚着呢!四姑娘与娘娘好歹也是亲姐妹,若四姑娘把这差事揽过去,娘娘是最信赖不过的。” “好,那你就回去禀明了你们昭仪娘娘,只说大少爷的婚事不烦她操心,我自有主张。” 金顺明明是求着闵芳菲办差,可一听对方这般理直气壮的口吻,不禁又有几分不满。他低眉顺眼的瞧了瞧卓青云,这才拜别闵芳菲。 卓青云心里有些话想要叮嘱,奈何锦衣卫那边已经派了人来催他,卓青云无奈,只好先行一步。 等芳菲回了明月阁,花三娘立即叫了丫鬟来请她。 “快帮我瞧瞧,可是这张方子?”花三娘果然本事了得,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就从宫中誊写下了一份高昌国进献药方。 芳菲将方子捏在手里看了半天,才点头:“就是它。上面十几味药虽然名贵,在京城却也不稀奇,三奶奶只管叫人去抓。唯独里面这个叫‘圣女血’的,不知是什么。想必是当地的特有,若是能寻个高昌国人来问问,或许立即就能明白。” 花三娘笑道:“这有何难!我这明月阁里,汇聚了天下的美人,高昌国的歌姬便有四五个。”她叫来门外守着的丫鬟:“把几个高昌国歌女唤来,我有话问。” 原来,这几个高昌国女子都是前年所买,卖艺不卖身,个个都会胡旋舞,舞姿妙不可言,中原女子难敌其一二。 只是这几个高昌国姑娘容貌并非一等一,所以每逢出演,也都是轻纱遮面,平日就被花三娘紧紧锁在小院里,好吃好喝的供应着。 不想这样一来,反而招到更多客人的好奇。 这几个高昌姑娘年纪都在二十出头,平日被关的多了,性子有些胆小,见了花三娘便跪。 “你们起来,今日不用立规矩,只是一点......公子问你们什么,你们便答什么,休要糊弄半点。” 几个女孩儿连忙惶恐的点头,不敢迟疑半点。 芳菲轻笑道:“几日前,我无意中得到一张高昌国古方,只是有味药名唤‘圣女血’,百思不得其解,想请教几位姑娘,或许能为我解疑。” 这几个女孩儿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选出一人来。那姑娘生的格外高大,说话口音却像小猫似的: “奴家们听说过此药,圣女血原是宫廷秘药,由高昌国历代圣女保管。只是十年前,圣女出走,高昌国国王大怒,不准国中再设火袄教,所以这味药材也就断了。” 芳菲大奇:“高昌国也奉行火袄教?” “是啊!我们家祖辈几代人都是火袄教信徒,若非国王大肆驱逐,我们这些姐妹也不至于背井离乡。” 花三娘看向闵芳菲:“四姑娘,看来此药是断了根儿啊,要不我叫人往高昌国走一趟?我与高昌国丞相还有几分交情,求他帮着寻访这圣女血,总不该是难事。” 芳菲遗憾的摇摇头:“三奶奶的病越来越厉害,若是不能得到医治,后果不堪设想。高昌国一来一回,没有个把月绝难回来。” 芳菲的话叫花三娘彻底心凉到底。 “不过三奶奶也不用着急,我想,高昌国既然献了这方子,未必没有成药。若是能从宫中讨些来,三奶奶的病也可迎刃而解。” 明月阁的实力不需闵芳菲赘述,花三娘有手段,有本事,取药也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到傍晚时,管家便带回来了喜讯,说所托的那位贵人请了太医院蒋太医来问诊,或许会带药来。 花三娘长舒一口气,与芳菲笑道:“我这贵人做事最谨小慎微,即便是十拿九稳,也不敢夸下海口。但我仅听他说‘或许’二字,心里立即就有了底气。” 花三娘拉了芳菲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和我也算是有缘人,所以也不瞒着你。外面都以为我是明月阁的老板,其实真正的幕后枭雄是贵人老爷。四姑娘,这份情我记着,等病好了,我单请那贵人来做客,届时也叫姑娘见见?能得他一份赏识,就是你这辈子莫大的福气。” 花三娘把这贵人夸的几乎要上天,芳菲自己也心存疑虑。 京城里能叫花三娘这般推崇的,本身也不多。偌大一个明月阁,黑白两道人人要卖面子。花三娘一介女流,终究还是要有高人撑着,否则明月阁举步维艰。 在京城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得花三娘如此推崇尊敬,显然年纪上相差不多,故而,范围便缩小了许多。 加上心甘情愿做这种青/楼营生,又与宫廷交往甚密,甚至请得动蒋太医,芳菲大约也猜到了他是谁。 这一边,且说金顺匆忙回了宫,将遇见四姑娘的事儿说与了闵芳华听,闵芳华如获至宝,当晚就叫御膳房的人做了好不丰盛的一桌席,重金贿赂了万岁爷身边的崔内侍,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皇上请去昭仪的宫里坐坐。 崔内侍拿了银子,不好不替华昭仪办事。况且这位华昭仪虽然不像过去得宠,但每月也总能分些恩典,崔内侍不愿与此女恶交,快用晚膳时,忽然说起了御膳房今晚有道八宝鱼。 皇帝一怔,不由得就想到了曾经的宠妃华昭仪。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争宠献媚,得罪贤妃 八宝鱼是御膳房里的保留项目,这道菜也不是随时都能吃到,要三月的开江鱼,不轻不重,正好三斤,截取腰身最肥美的那段,混合八种名贵食材,还要最精于调味的厨子,用羊骨熬煮高汤,一道菜极考验手上功夫,御膳房也不是人人都拿手。 当年,闵芳华陪着皇帝去行宫伴驾时,就甚喜爱这道八宝鱼。 那会儿,皇帝为了博红颜一笑,每日都叫御膳房做了这道八宝鱼。可惜,时节不等人,鱼肉难免有些不对口,为了叫皇上、婕妤高兴,这些御厨们可算是绞尽脑汁。 后来闵芳华失宠,御膳房里就更没人愿意做这道菜了。 今日崔内侍提及八宝鱼,皇帝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闵芳华。 “朕记得华昭仪最喜欢这道菜,去叫御膳房单独做一份,送去昭仪处。” 崔内侍满脸堆笑:“万岁心里终归还是想着娘娘呢,听说昭仪娘娘最近脾胃不适合,想必吃了万岁送去的八宝鱼,那病不日便能痊愈。” 皇帝诧异:“怎么,华昭仪病了?” 一旁跟着伺候的善公公觑了觑崔内侍,崔内侍也不理会,只是低声道:“是,说是想念家中长辈,已经派人去和皇后说,想传闵夫人进宫坐坐。不过...... 皇后那里还未有答复。” 帝后不和,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秘密。 崔内侍一心往上爬,他少不得要踩着别人的肩膀。给皇后下个绊子,只会叫皇上更信赖自己的忠心,也更加厌恶皇后的为人。 左右那位中宫娘娘已经是没救了,何不牺牲自己,成全他的前途? 果然,皇帝脸色骤变,起身往外走:“去瞧瞧华昭仪。” 善公公忙甩了拂尘,快步追上前。诺诺道:“陛下......今儿是贤妃娘娘的生日,虽然宫中没有大肆庆祝,不过,万岁也早答应过。今晚去贤妃娘娘处一并用晚膳。” 皇帝一怔:“今日是王氏的生日?” 善公公陪笑道:“可不是嘛!早起就派人来问,奴才以为皇上记得,所以打发了人去传话,也叫御膳房帮着置办了一桌酒席。贤妃娘娘知道皇上喜欢喝九酝春,所以叫人特准备了一坛。万岁若是不去......贤妃娘娘岂不伤心?” 善公公原是圣母皇太后的人,给了皇上用,崔内侍是自己爬上来的太监,也盼着将别人踩在脚下。 他俩一个年长,一个年少,却都是满肚子的算计。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崔内侍眼见着皇上要改变心意,忙道:“万岁,去贤妃娘娘那儿,正好顺路便瞧了华昭仪啊。” 皇帝终究被崔内侍说动了心思,不但领着人浩浩荡荡往华昭仪的寝宫来。还打发善公公去回明皇后,要皇后预备些调补身子的好药材送去给华昭仪。 善公公心里叫苦,他已然不知该怎么回复贤妃,现在又要得罪皇后,真叫崔内侍这小子害惨了自己。 可终究无奈,善公公只好一处一处走访。 且说皇帝坐着御辇莅临后宫的消息一经传开,各宫纷纷出来打探消息。又听说皇上是专门来瞧华昭仪的。各宫小主们不由得将手帕子绞碎七八条,翘着脚尖往欢喜殿的方向眺望,恨不得皇上也能顺道来瞧瞧她们。 闵芳华一身素旧宫装打扮,头上只簪了两根年前打造的金钗,十分简朴。 皇帝一瞧,满心怜惜:“叫内侍监把高昌新进献的繁花锦送几匹来。还有那根海棠芙蓉簪,都叫昭仪娘娘过目挑选。” 闵芳华脸上的表情数不尽的楚楚可怜,一欠身就要跪恩:“陛下心疼臣妾。” 皇帝笑着握住闵芳华冰凉的小手,唬了一跳:“这么凉,果然是病了。”说完。又去瞪素茶和金顺:“不中用的奴才,你们主子这么凉的手,也不知道拿个手炉子出来。” 闵芳华忙道:“陛下别怪他们。这两个奴才原是好的,只是臣妾自己不愿麻烦。这个时节,谁用手炉子呢?被后宫的姐妹们听见,只会笑话我。” “朕看说敢笑话!” 皇帝叫来崔内侍:“去把朕用的那个赤阳金藤手炉拿来给华昭仪。” 崔内侍忙不迭去了,多没多久,果然颠颠送来个巴掌大的小手炉。这赤阳金藤手炉做工精美绝伦不说,用的还是南海赤金所造,为天下罕有之物。整个宫中只这一把,圣懿皇太后曾向皇帝要过,皇帝都没舍得送。 崔内侍一面往上献,一面笑:“昭仪娘娘,可见万岁是真心疼您呢!” 闵芳华当然听说过圣懿皇太后在皇帝面前吃闭门羹的事情,心里越甜,娇滴滴的谢过,立即就叫人在手炉里加了银霜炭和茉莉香。 皇帝陪着闵芳华吃了八宝鱼,又品了九酝春。 闵芳华吃了好几杯,小脸红彤彤的十分可爱,手脚也早被暖成了热炉一般:“陛下,臣妾再敬您一杯。” 皇帝也吃了七八杯,想到等会儿贤妃娘娘那里还有一场酒宴,不禁把杯子放了下来,已有离开之意。 闵芳华当然知道贤妃那里今天要做什么。 要不是贤妃生日,她还不愿弄的如此兴师动众呢!闵芳华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皇帝的心在她这儿,就算贤妃生了大皇子,可要比恩宠,那母子俩也不是她的对手。 闵芳华沉吟片刻,缓缓放下酒盅,轻笑道:“臣妾想到今日是贤妃姐姐的生日,心有戚戚焉。贤妃姐姐比臣妾入宫早,得圣眷也最多,诞下了皇长子,如今膝下有子,满宫之中谁不羡慕?现在想想,若是臣妾那可怜的孩子犹在,如今也是能跑能跳的年纪了。” 说完,早已经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皇帝心一软,拦住闵芳华:“你又何必再执着?朕答应过,一定叫你怀个孩子。也是蒋太医说,你小产后体虚,还要耐心休养几年。” 闵芳华擦了擦眼角:“臣妾不敢执着,只是,只是......” 皇帝狐疑的看向金顺与素茶:“你们家主子今天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何人惹的她不高兴?” 金顺暗暗叫喜,大伙儿等的就是皇上问这句话。他忙道:“回禀万岁,并无人敢惹娘娘,只是,只是卓家三少奶奶进宫,昭仪娘娘听说后,感慨皇后还有姊妹进宫相伴,不由得就念及起了娘家小妹。” 所有人的视线均落在皇帝身上。 崔内侍和善公公谁不知道主子这些年的心思! 但华昭仪好端端怎么就提起这件事了? 皇帝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你这四妹妹也是个执拗的,今年总有十八了吧?” 闵芳华强忍着醋意赔笑:“过了四月正好满的十八周岁,臣妾听说她这次下山,心里实在惦念。总想着求皇后开恩,也将臣妾这最小的妹子接来小住几日。只是......臣妾身份低微,不敢开口。” 皇帝大笑:“原来爱妃是为此郁郁寡欢。这又何难!朕立即宣旨叫你妹妹进宫作伴。” 闵芳华笑逐颜开,又连敬好几杯。皇帝酒酣耳热,哪里还记得贤妃的生日,当夜便宿在了欢喜殿。 可怜王贤妃抱着儿子在她的宫舍里苦等到半夜,也不见皇帝的影子。 满桌美味佳肴撤去一席换上另一席,直到宫门纷纷罗嗦,王贤妃才知皇上是决计不会再来了。 “娘娘,还是叫大皇子先睡吧,他小小的人儿,怎么熬得住呢?”宫女低声劝。 王贤妃一看,儿子果然早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顿时心疼难受:“陛下好狠的心,丢下我们母子,只知道和那小妖精花天酒地。” 几个大宫女唯恐这酸话传扬出去,毁了贤妃的名声,只好劝道:“娘娘多虑了,万岁爷还是最心疼您和大皇子的。不然一早上,那些好东西也不会流水儿似的送到咱们宫里来。娘娘,万岁爷虽然没来,可心里却有你。” 王贤妃抱着儿子冷笑:“你当本宫是糊涂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善公公照例叫人送来。若皇上当真把我们娘俩放在心上,也不会撒手不管,由着我们娘俩在这里吹冷风。” 王贤妃越想越伤心,抱着儿子就哭。 大皇子今年也只两岁多,才会说些简单的词语。可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在这种地方,启蒙晚就意味着要落后。王贤妃傲视后宫,靠的就是这个儿子,自从她升了妃位以后,就想尽办法教导这个孩子,所以大皇子还是很懂事的。 见母亲伤心,大皇子便艰难的举着他胖乎乎肉墩墩的小手去摸母亲的脸:“母妃,不哭。” 王贤妃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子,心里越发凄楚。 自己除了儿子,还有什么呢?贤妃的位置?这不过是皇上为了大皇子增加的筹码,从来不是爱她才给予的应得分位。 就像施舍,就像怜悯,皇上总是高高在上,却从没把她们母子当成亲人。 “本宫辛辛苦苦讨好皇上,从不是为自己。”王贤妃看向年幼的长子:“本宫只盼着皇上能心生慈爱,将来我的儿能继承大统,也不算苦熬这些年。可你们瞧瞧,皇上几时将我们娘俩放在过心上?他哪里是在疼华昭仪,分明就是做给整个后宫瞧,叫那些人在背后笑话本宫!这个华昭仪一日不除,本宫一日难安!”   ☆、第二百二十九章 、贤妃发狠,求助影嫔 王贤妃已经对闵芳华动了杀念。 “本宫不为自己,也要为皇长子着想。” 几个宫女都是胆小如鼠的,听了王贤妃这话,早吓得没人敢接茬。 王贤妃在后宫数载,进宫最久,深谙后宫之道。若不是被华昭仪逼到绝路上,也绝不肯出此下策。她没有娘家撑腰,没有得力的兄长在朝为官,唯有个屠户爹,几个哥哥也从不争气,只知道吃喝/嫖/赌,在京城借着自己的名头横行霸道。 皇后多次把自己叫去冷嘲热讽,王贤妃没有办法,还要强撑笑脸听。可她又能如何呢?父亲兄长是说不得骂不得,他们只说王家有皇长子撑腰,将来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即便现在过分些,也没人敢龇牙。 王贤妃见父亲兄长都是浑人,一个个不能为自己长脸,只好偷偷躲在被子里低声哭委屈。 父亲想的好,他以为皇长子就一定是未来的储君了? 殊不知,宫里的小孩子是最难养活的。 皇长子才两岁,皇上还舍不得起大名,只小名叫着,就是怕养不活。 王贤妃每逢初一十五就吃斋念佛,仅仅是盼着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只是,她不去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来寻她。 皇长子如今大大小小也经历过几十次灾难,虽然有惊无险,却把王贤妃练就的越发心狠手辣,寡薄无情。 “她不厚道,本宫也没必要再瞻前顾后。”王贤妃下定主意,立即叫人去取灯笼:“去春熙宫。” 几个宫女大骇:“娘娘,这个时候各宫可都落锁了,万一叫皇后知道......” 王贤妃冷笑:“怕什么?难道那些巡夜的守卫还敢拘押了本宫不成?本宫是皇长子生母,谅他们也不敢闹事。” 虽如此说,王贤妃还是只穿了寻常宫装,只带了两个大宫女便往春熙殿来。这里靠近冷宫。巡视的人也少,王贤妃一路畅通无阻,有见了红灯笼的奴才,也知道夜间敢出来行走的。都不是省油灯,遂也都远远避开。 春熙宫门庭冷落,王贤妃叫人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个小太监出来应答。 见是王贤妃,不由得受宠若惊,连忙往里让。 王贤妃倒也不客气,手持团扇,大步进了内殿。 彼时,影太嫔早已睡下,听说是王贤妃来访。匆忙换了衣裳往外走: “贤妃娘娘这个时候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三年时间,没有那些灵芝玉液,没有燕窝海参滋补,影太嫔已经微微露出老态。只是比照圣懿皇太后等,她还算年轻。 王贤妃一见影太嫔,不顾身份,膝盖软了软,跪倒就要哭:“太嫔娘娘,您可一定要救我和大皇子啊!” 影太嫔一脸惊容,连忙与秀柔搀扶起王贤妃:“好孩子。你慢慢说,究竟是谁要害你性命!说出来与我听,我来给你做主。” 王贤妃遂哭哭啼啼,将今晚华昭仪是怎么夺宠,自己与大皇子怎么枯等的事儿都说给了影嫔听。 影嫔连连叹气:“原来是为这个。要说,你也是我看着进宫的。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一帮,可你也该清楚,这华昭仪......” 影太嫔苦笑两声。 王贤妃不满道:“娘娘害怕她吗?” “不是我害怕,是咱们斗不过那女人。”影嫔劝道:“你也为大皇子多想想,眼下哪里是逞凶斗狠的时候?先把大皇子养育成人。你原就比别人先一步,叫她们恨在心里。就算你什么也不做,她们还要寻出几分麻烦来,万一真叫那些女人捉住把柄,别的不说,可叫大皇子今后怎么立足呢?” 王贤妃听了这一番话,不觉大有感触,她忙道:“还是太嫔娘娘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宫险些就铸成了大错。可是,难道就叫我这样心甘情愿吞下苦果?” 王贤妃咽不下这口气。 影太嫔见状,只好道:“罢了罢了,你既然求到我这里,我便没有不管的道理。明早去见皇太后,你瞧我的眼色行事。” 王贤妃得到这样的担保,方心满意足的去了。 明月高悬,夜深露重,大宫女秀柔送了王贤妃回来,满脸不赞同的对影太嫔道:“娘娘莫非真要为她打抱不平?只是妃嫔之间的争风吃醋,就算闹到太后那里,太后也只会一笑了之。” 这个时候,影太嫔睡意全消,叫人去小厨房炖了一碗珍珠汤圆来。她笑道:“你当本宫要去见哪位太后?” 秀柔不解:“自然是圣懿皇太后了!” “糊涂的丫头,本宫见圣懿皇太后有何意义?那老婆子巴不得皇上身边妃嫔不和,少生出几个儿子才叫好。圣懿皇太后还盼着皇上断后,将来好过继九皇子的子嗣呢!” 九皇子渐渐成人,也到了议婚的年纪。 这阵子,朝中上下都在说圣母皇太后寿诞的事儿,圣懿皇太后不甘心,一定要叫礼部择选出家世上乘,本身温柔娴淑的姑娘,以备九皇子选妃之用。 “本宫领着贤妃去跟圣懿皇太后诉委屈?没头脑的丫鬟,你想拿她会管这件事吗?要想叫华昭仪吃点苦头,还非圣母皇太后出手不可。” 秀柔点点头:“太嫔娘娘这样一说,奴婢就明白了。圣母皇太后心疼孙子,为了孙子也一定会出手帮王贤妃。” “不错!” 影太嫔轻叹:“本宫还以为那闵氏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争宠还有几分手段。不过......那小蹄子一招得势就像把本宫踹走,哼,想的美。没有本宫,她在这后宫里什么也不是。本宫现在要转而扶持王贤妃,等她明白过味儿来时,叫哭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原来,影太嫔一开始和闵芳华达成协议,二人联手。可谁知,闵芳华打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个先帝的太嫔娘娘,她最风光时有几次没给影太嫔面子,更有一回借着讨好圣母皇太后,狠狠奚落了影太嫔。 影太嫔怀恨在心,渐渐地也就换了人去扶持。 想必未曾有所出的闵芳华,还是已经诞下皇长子的王贤妃更好掌控。 王贤妃脑子里只一根筋,这样的傀儡捏在手心里才会听话。 “华昭仪嘛......还是太油滑了些,本宫可不愿成她的垫脚石。”   ☆、第二百三十章 、太嫔请安,提醒皇后 这三年来,影太嫔已经养成习惯,每早先去给圣懿皇太后请安,然后便往圣母皇太后的寿康宫来。 寿康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习以为常,对这位很是和气的老太嫔娘娘也算友好,从没给过冷脸子。 影太嫔早起用过饭,照例来请安。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宣她进殿,后来还是圣懿皇太后的大太监出来赔不是: “太后娘娘昨日睡的晚,今早吃了两口燕窝粥,说是头疼,不见客。”张公公陪笑道:“太嫔娘娘的心意咱家一定转达给太后。” 影太嫔关切道:“头疼可不是小事,还是请蒋太医来瞧瞧才好。” 张公公连连谢过,见影太嫔和气,不免罗嗦多说了几句:“太后娘娘也只是心病。这后宫若能一团和气,娘娘的病自然没有,哎,都是不省心的,一早上便有跑来告状的。明知道娘娘心里不受用,吃口热乎粥也不行,到底是气着了。” 影太嫔满脸惊色,低声问道:“究竟是哪回事?” “几位小嫔妃跑来告状,说华昭仪争宠,留了万岁在她的欢喜殿,这几位小嫔娘娘心里不服气,说华昭仪不懂规矩,一定要叫太后教训教训。”张公公无奈道:“太嫔娘娘你是知道的,太后从不愿意管这些闲事。所以一听,当即就病了。” 影太嫔着急跺脚:“这些小辈们,也太不懂事了些。” “谁说不是呢!不过,太后娘娘私底下说,最不懂事的,还要数那位华昭仪。无风不起浪,若非她做的过火,几位小嫔娘娘也不会来慈宁宫闹。”张公公心有戚戚焉:“昨儿可是贤妃的生日呢!万岁爷没去,反而歇在了华昭仪的欢喜殿。” 宫里的消息传的最快。 影太嫔一听就明白,圣懿皇太后这是借着抱怨,向外界传递自己的态度呢! 表面上是不喜欢华昭仪诡施巧计。暗地里是在申斥皇上的举动。 这母子俩新一轮较量的开始大约就在眼前。 影太嫔别后又往圣母皇太后这里来,出奇的在大门口遇见了皇后。 圣母皇太后为避圣懿皇太后的锋芒,少见这些儿媳妇,即便是皇后来请安。十次也有九次被打发了回去。也就是影太嫔这些老妃娘娘们,借着过去先帝的面子,还能叫圣母皇太后破个例。 卫皇后远远一见影太嫔,连忙叫宫女过来请她。 “皇后娘娘也是这般早?” “母后的寿诞将至,本宫这儿有许多要和她请教的事情,不得不早些。倒是太嫔娘娘您......数年如一日,总是这般准时。” 影太嫔见皇后夸赞自己,禁不住脸红一笑:“妾身受太后娘娘的恩惠,无以回报,只能日日来请安。陪着太后说几句话,替她解解闷。” “这才是太嫔娘娘您的心意。”卫皇后慨叹:“眼下宫中还有太嫔娘娘这份心思的,只怕也没剩几个了。皇上时常和本宫说,要多敬重太嫔娘娘,您可不仅仅是我们的长辈。也是大伙儿虚心求教的典范。” 影太嫔笑的几乎合不拢嘴:“瞧皇后娘娘您说的,我就是腿勤快些,嘴巴甜些。不过要说真心疼,太后的心思还是在娘娘您身上用的多。别恼我多嘴,皇后娘娘也该硬气些,别总叫那些昭仪,小妃们耀武扬威。夺了您的恩典。” 卫皇后一听,眼眶便有些红:“太嫔娘娘肯与本宫说这种话,可见是没把本宫当外人!华昭仪做的实在有些过分,今早本宫才听说她的所作所为,不免替王贤妃妹妹犯愁。可本宫有能奈何呢?皇上喜欢她,本宫非但不能说。还要处处捧着。” 影太嫔好奇道:“这说来也奇怪,这二三年来,可从没见皇上这般抬举华昭仪。难道华昭仪用了什么伎俩?皇后娘娘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卫皇后微微颔首,肃然道:“太嫔娘娘所说不错。今早,皇上打发了崔内侍亲自来嘱咐。要本宫把闵家的四小姐请进宫小住几日。太嫔娘娘你想,崔内侍是什么人,何时传过这样没关紧要的话?可见还是华昭仪的主意。” 影太嫔不料还有这番变故,忙问:“娘娘已经把懿旨发下去了?” “并不曾,本宫想着,还是先问过太后娘娘,再做决断也不迟。” 卫皇后虽然这样说,但是心意已经表明。 这也难怪,皇上打发了崔内侍来告诉,卫皇后岂敢推诿? 只是华昭仪这招棋实在耐人寻味,引了自己的亲妹妹进宫......意欲何为呢?就连王贤妃生下了皇长子,也从没说敢从家里带来个小妹子常驻,偏这华昭仪就敢开口。 更有趣儿的是,皇上不但答应了下来,还指使崔内侍来办。 闵四小姐,就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影太嫔犹豫半晌,才看向卫皇后:“娘娘,这件事您可不能不提防些。闵家那位小姐,八成正是好年纪,瞧华昭仪就知道,闵家的姑娘相貌上差不了,若是她是想动歪心思......” 卫皇后当初透露消息给闵芳华,就是希望借闵芳华的手杀了情敌。她也暗暗猜到闵芳华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而是想用闵芳菲来夺皇上的宠幸。 不过那又何妨? 只要闵芳菲进了宫,就等于入了自己的手。是死是活,都要看她的心思。 卫皇后当即笑道:“陛下许久未曾充裕后宫,太后娘娘也叫臣妾劝万岁,若真能看中那闵家的小姐,本宫倒乐意成全她。只是这且是后话,先问问太后的意思才好。” 一时,寿康宫里准备妥当,圣母皇太后的宫女出来相迎。卫皇后与影太嫔一前一后进了大殿。 又过不多久,王贤妃也领着卓婕妤、康婕妤来请安。圣母皇太后这里忽的格外热闹起来,大伙儿说说笑笑,没人敢提昨晚华昭仪受宠的事情。 王贤妃的脸上更是瞧不出半点不喜和抱怨。 圣母皇太后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满意,等要打发她们离开时,专门叫宫女取来一柄象牙玉如意来: “哀家听说大皇子这两日多梦呓语,这是高僧开光过的玉如意,你叫人把它摆在大皇子的枕头边,可稳定心神。” 王贤妃又惊又喜,连忙亲手接过。 圣母皇太后语重心长道:“你不要多想,只要把大皇子养好,这就是你最大的功劳,哀家不会忘,万岁也不会忘!” **** 赶在十二点之前发上来,今天第四更,明早起来再改错字!么么哒!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太后出面,干涉后宫 圣母皇太后对王贤妃说不上多满意。 王氏初进宫时,谨小慎微,做事谦和,是难得的好孩子,圣母皇太后对这个小媳妇就多了几分关照。看着王氏怀有身孕,圣母皇太后唯恐圣懿皇太后下毒手,所以几次三番援助,总算保住了那孩子。 王氏自己也争气,一举得男,被加封贤妃。 可是......随着皇长子的一日一日长大,贤妃的野心也越来越重。圣母皇太后渐渐不愿见她,只盼着王氏能自己迷途知返,重回当年的纯净可人。 她今日破例说这些,也无非就是希望王氏能明白,只要有皇长子,大可以不比与那些小妃们争宠献媚,抚养好皇长子,才是王贤妃肩上最重的担子。 人不能太贪心,既有长子傍身,母凭子贵,又想着独得皇上恩宠,荣耀后宫。这鱼与熊掌兼得的美事,天下也是少有,更何况后宫? “哀家独有这么一个孙儿,自然要多为他着想,你身为皇长子的生母,千万不可肆性而娇,带坏了皇长子的本性。” 王贤妃听了这话,脸色顿时惨白,连忙捧着象牙玉如意请罪:“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教诲。” 圣母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卫皇后:“你也是。母仪天下,这是皇家给你的荣耀,只是你不能忘了,天下是谁人的天下。” 卫皇后勉强笑道:“母后所说孩儿都明白,孩儿想着,陛下喜欢华昭仪妹妹,她也是几年前才晋的封号,不如臣妾主动与陛下提一提,再为妹妹添些喜气。毕竟......四宫妃位多悬,也就贤妃姐姐站了头枝,总不好叫各宫的妹妹们耗着。” 圣母皇太后当然希望后宫多些美人,也能早日为皇帝开枝散叶。只有子嗣丰厚。他们母子的地位才能坚如磐石。 只是...... 圣母皇太后犹豫片刻:“不妥,华昭仪没有生育,进宫又不是最早,贸然加封。恐怕叫人不服。倒是卓婕妤和康婕妤伺候多年,也该趁着机会晋晋封位。哀家想,先帝去后,宫中好久不曾大批进过新人,若能由皇后主动挑头,为陛下择美,这才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大伙儿都知道选秀一事不能再避,卓婕妤和康婕妤的封号虽然能提升,但想到日后要与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竞争,心里不免灰了几分。 一时。太后力倦神疲,卫皇后忙引着了众人退下。 圣母皇太后吃了半盅玫瑰露,这玫瑰露冰冰凉凉,虽然不适合老人,但圣母皇太后多年来保养得宜。又最喜欢这一口,底下人也不敢违拗,每日只献半盅。 圣母皇太后解了口渴,这才问身边的心腹。此心腹乃是她进宫时候就跟在身边的温嬷嬷,据说家里早先也是名门之后,可惜族中犯了事儿,一家子抄没流放。温嬷嬷年纪小小就进宫做了宫奴,幸而遇见了圣母皇太后,跟了明主,就这样一路走来,成了今天的大嬷嬷。 圣母皇太后不能拿主意的事儿,一多半都是温嬷嬷在下决断。可以说,圣母皇太后不能信赖自己的儿子,却可以信赖身边的温嬷嬷。 “华昭仪要把家里庶出的妹子接进来......恐怕那小姐生的格外标致吧?” 温嬷嬷端着空了个玫瑰盅,笑道:“标致不标致的,咱们不可知。倒是皇上这些年一直没忘了此女,可见那丫头有些本事。若进宫来,能讨陛下欢心,娘娘也能省心些。然而叫人遗憾,说那位闵四小姐是早早就许配了人家的,未来夫君正是皇上身边的奉读掌事佟大人。陛下总不能夺臣子之妻吧!” 圣母皇太后冷笑:“这样的事儿,难道皇室还是少吗?哀家只怕万岁那性子,没得手的时候日日夜夜惦念,可一旦成了他宫里的美人,便转眼丢在一边,瞧也不肯再瞧。如此一来,岂不是毁了那孩子后半辈子的幸福?更何况......闵家已有了位昭仪,今后少不得要坐到妃位。哀家总不能叫两个闵家女霸占住后宫吧?想飞燕合德姐妹祸害后宫的史鉴,每每都叫人不寒而栗。” 新秀女进宫,老人儿们自然而然要晋封。华昭仪再往上便是妃子,圣母皇太后压得住她这一次,下次就未必了。 温嬷嬷动手拨了核桃,悄悄放在圣母皇太后跟前的翡翠碟子里:“太后要真是担心,就不妨收那位四小姐做个义女。只要与皇上的名分定下来,闵家还敢将人送进来吗?” 圣母皇太后心思一动,不由得挺直了脊背:“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你即可就闵家,帮哀家看看这四小姐究竟品行如何。” 皇室收一个没名没分的义女实在没什么了不起。就算再抬举,也无非就是加封一个名头,封地却是不要多想的。 后宫之中,先帝留下来不受宠的公主还多的是,太后收的义女,也就是占了个好听的名儿而已。 温嬷嬷雷厉风行,伺候太后用过午膳便往金安街来。 大太太李氏听说是宫中来人,急忙领着家人出来相迎,温嬷嬷在外面总是慈眉善目,是个和气十足的小老太太。她见了李氏只说家长里短,绝口不提宫中是非。李氏也不敢问,只好作陪。 到太阳快落山时,温嬷嬷也不说走,李氏赶紧叫人去预备晚饭。温嬷嬷笑了笑,这才道:“听说府里的四姑娘回来了,当年进宫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今儿可否有幸再见见?” 李氏强笑道:“那孩子在外面学艺,本事不知学的如何,倒把大禹治水的精神继承了个十足。过家门而不入,把我气的够呛,却也不敢强押她回来。” 温嬷嬷心里惋惜:“这么说,是见不着四姑娘了?” 李氏才要称是,偏就这么巧,宝莲急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泛着狂喜:“太太,四姑娘回来了!” 这么巧? 李氏坐在椅子上还不能回神,就看见小女儿就一身男装,好不潇洒爽利的大步走了进来。 “哎呦,这是哪儿弄来的一身衣裳,怎么假小子似的。” 芳菲见了李氏,更比李氏见了她还高兴,上前就抱住了对方。 这些年芳菲学医学武,个子蹭蹭往上蹿,比寻常女孩儿还略高些,将李氏这么一抱,还真像个男孩儿。 只是太过漂亮了些。 “母亲一向可好?我瞧母亲气色不错,可有继续吃芸色丹?这次回家,我又配了一瓶,够母亲服用一个月。对了,怎么不见哥哥?这个时候莫不是还没从衙门回来?哎呦,我在外面叫了一桌酒席,还想和母亲、兄长吃一杯呢!” 李氏心里欢喜,口中却抱怨:“说你像个假小子,越发人来疯似的,我这儿有客人,你可见过了?” 芳菲果然一收嬉笑之色,凝神去看李氏身后的老嬷嬷。 温嬷嬷落落大方,见了闵芳菲也是满脸笑意:“这位就是四姑娘了?哎呦,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当年奴婢初见四姑娘的时候,四姑娘的个子还小小的,跟在大太太身边,也不多话,见人只是笑。没成想,数年过去,这性子更加活泼了,连人也更加俏丽了!” 芳菲好奇的看着温嬷嬷半晌,迟疑道:“这位婆婆好像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温嬷嬷十分意外,忙笑:“四姑娘还记得?当日你与大太太去宫里请安,是奴婢给四姑娘端的糕点。” 芳菲莞尔:“怎么不记得,婆婆好像姓......温?” 这一来,温嬷嬷对芳菲的好感更强了几分。她连忙与李氏道:“府上这四小姐,真是个受人疼的,怪不得太后想要见见。得,老奴就帮着做主了,明儿太太带着小姐进宫请安!” 温嬷嬷上下看着芳菲,满心赞悦:“说不定这就是四姑娘的福气来了。” 小女儿还没到家,这外面寻上门来的却一拨接着一拨,李氏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加上一下午温嬷嬷与自己闲聊家常, 李氏对小女儿的前途有些担忧。 温嬷嬷见状,低声劝道:“闵夫人,你也不用害怕,太后她老人家最和蔼的一个人儿,只要四姑娘说话小心,奴婢也会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的。” 李氏连连点头,忙叫宝莲送了一份丰厚大礼。 温嬷嬷并没有收,她服侍太后这些年,只要皇上不倒,太后不倒,她就不怕没人养老。既然衣食无忧,又要银子干什么呢? 弄不好还会败坏太后一辈子的好名声,索性就只卖人情,将来保不准这个闵四小姐成了气候,她还有仰仗的地方。 母女俩一并送温嬷嬷出了府,外面酒楼置办的酒席也都等了许久,芳菲赶紧叫人去备席。 大太太见她忙上忙下张罗,悬着的心也总算有个踏实的地方放下。 “你这孩子,既然早回了京,怎么也不知道打发人送个消息?你哥哥说你在明月阁,我只不信,那地方可去不得,还有这身衣裳,也都换了,明早随我进宫,别叫你大姐姐看了笑话。” 大太太拉住芳菲,母女俩坐在正厅一角,任小丫鬟们摆布酒菜。 芳菲一扯身上雪白的衣襟,笑道:“男装打扮也是为了出行方便,既然太太吩咐,女儿不敢不从。” 大太太这才展露笑意,立即叫宝莲领着她去后院更衣,想到儿子还在周家,少不得又派人去传。   ☆、第二百三十二章 、欣然回家,李氏欢喜 三年后的今日,大太太身边最得用的还是宝莲,不过宝莲早做了小媳妇的扮相,一身湖水绿的春装,头发盘起了飞云髻,只伶伶俐俐的插了根梅花簪子。 芳菲个子略高挑些,挽住宝莲的胳膊笑嘻嘻往台阶下走:“好姐姐,许久不见,你倒先嫁人了。许的是哪家小哥儿?肯定是又机灵又能干,太太这么心疼你,少不得要为你的婚事操心。” 宝莲羞红着脸蛋,轻啐道:“四姑娘越发学的油嘴滑舌,连奴婢们也要打趣。果然,太太说的不错,像个假小子!” 后面有跟着出来服侍的二等丫鬟,也都是芳菲的旧熟人,只是芳菲还在府里的时候,这些小丫头不过三等奴婢,没机会到跟前伺候。如今宝莲嫁人,一等的缺儿就让了出来,她们也趁势升了二等丫头。 这几个丫鬟见四姑娘肯和宝莲斗嘴,忙急着讨好:“宝莲姐姐嫁的是外头徐管事。徐管事可了不得,大爷跟前的红人,每天跟着去衙门呢!连老管事都说,徐管事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芳菲想了半天,还是不记得这个徐管事是哪位,便问宝莲。 宝莲羞赧道:“姑娘不记得也是应该的,他原跟着老爹老娘在富春老家当差,后来大太太去了信,说大爷身边少个可靠的人,老太太便选了他上京。这人老实巴交,不会说话,只是心思却正,太太见他还算是个可靠之人,便撮合了这门亲事。” 原来是老家的人,怪不得芳菲想不起来。 这老宅子里人精多的是,都知道大房进京益处多,这个徐管事能打败众人,独得老太太青睐,想必也绝不会像宝莲说的那样,是个老实巴交的。 她们几个正一面说话。一面往台阶下走,才转过身子要去后面大太太住的中庭,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疾步匆匆走来,两袖带风。 他见宝莲正被一个陌生男子挽住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几个跨步蹿上去,不由分说就将宝莲扯到自己身后,继而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唐突的男子。 宝莲心知丈夫是醋着了,羞道:“你这是干什么,见了四姑娘还不赶紧请安。” 年轻人正是宝莲的相公徐管事,徐管事一听妻子的话,诧异半晌,等明白过来时,几个小丫鬟正哄笑着。 这个徐管事面相有些憨,遮掩住了他眼睛里的精明。刚刚怕是情急。也没来得及过问,等知道这位被误认为是美男子的,其实就是闵家四小姐时,徐管事连忙请安谢罪:“小人有眼无珠,唐突了四姑娘。请姑娘责罚。” 芳菲笑道:“不知者不怪,宝莲姐姐和我一同长大,我许久不见她,心里欢喜。又见徐管事这般维护宝莲姐姐,才知道大伙儿说的不错,你们倒是一门极好的姻缘。对了,你既在大哥身边当差。那人呢?” 徐管事就为此而来,他忙道:“大爷在周阁老家,周阁老不放人,大爷又怕太太与四姑娘惦记,叫我赶紧回来传话。” 周阁老就是钦安殿大学士,先帝身边的红人。如今新君继位已有数载。这位周阁老为避嫌,对朝中大事并不积极。 皇帝见了,果然受用,反而将周阁老视为忠臣,对周家多有照拂。 芳菲莞尔:“哥哥能得周阁老赏识。与自身前程大有裨益。我预备在家小住几日,你去告诉他,不用急着回来。” 徐管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打量,这个四姑娘在闵家,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似的人物。徐管事原来在富春还不显眼,更没机会进内宅和女眷们打交道,不曾见过四小姐,只是听小厮们说,四位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心机都深着呢! 徐管事进京后,又多次与闵家未来的四姑爷打交道,觉得佟大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便有些不明白,这样好的公子,干嘛一定守着四姑娘回来呢? 可今日见了这位小姑奶奶,徐管事才稍微有些明白,传言未必是虚的,可不尽实际却是真的。 眼前一身男装打扮的四姑娘,哪里是心机深就可一语概括的? 徐管事满怀心事,匆匆去了。 芳菲由着宝莲带领回返内院,还没进屋,就听见熟悉的“汪汪”叫,一个雪白色肉团猛地往芳菲身上扑来。 芳菲大笑着将肉团子抱在怀里,那小东西短小毛绒的尾巴拼命摇晃,似在讨好,似在撒娇。 “这小东西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可爱。 宝莲苦笑:“自从姑娘走后,肉团子就成了咱们院里的小霸王,除了大太太的话,它还肯听,别人谁也管不住。” 肉团子似乎听懂了宝莲在告状,不满意的冲她叫了几声。 芳菲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肉团子的小跟班,当初那只被当做替身抱养回来的小白也哒哒哒迈着四只小蹄子跑了出来。 两只小狗都被养的肥润溜圆,毛色像擦了一层油似的。它俩又蹦又跳,围着芳菲打转儿。还是宝莲怕蹭到衣裳,赶紧叫人抱了出去。 芳菲重新换了女装,她的闺房还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过去服侍的老人儿都不在了。 宝莲亲自替芳菲梳头,从首饰匣里挑出一朵绢纱堆的牡丹花簪戴在芳菲发梢。镜子里的女子已经褪尽了少女的稚嫩,若说过去只是小美,而今在宝莲看来,四姑娘的容貌堪称惊艳。 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再加上皓雪凝脂,其美丽自然不消赘言。 四姑娘这般好相貌,怪不得要换上男装遮掩一二。 外面大太太来催,宝莲赶忙把两只玉镯子给她戴上:“这是去年姑娘生日,太太叫人为姑娘打的,只可惜一直没机会送去山上。” 芳菲摸着手腕上光洁白润的美玉,叹了口气:“即便送去,我也不敢戴的,每日学艺,连打扮的心思也没有。” 宝莲看着芳菲粉红莹润的小脸,打趣道:“姑娘还说没有打扮的心思?我们在家的时候都说,四姑娘指不定在山上又琢磨出了什么新的胭脂膏子。大伙儿想姑娘,却也想姑娘的水粉呢!” 芳菲大笑:“可见这最后才是实话。你倒是不藏掖着。放心,少不了你们的礼物。” 酒席就摆在中庭大太太的房里,大太太先把芳菲叫过来,自己瞧了一遍,见她样样打扮都好,方满意道:“这才像是个女孩子。” 大太太拉着芳菲,细细问了下山后的情形,知道芳菲是受师命去明月阁,又听说已与金顺打过照面,心里略有些不受用。 “怪不得你大姐姐要宣我进宫,原来是闻到了鱼腥。”大太太沉下脸:“这几年她在宫里不得意,每次宣我进宫,总是好一番冷嘲热讽。渐渐地,我就托病不去,原想着这次也一样,看来是不行了。” 芳菲想起自己那空荡荡的屋子,便低声问:“母亲,文鸢和靖童呢?” “哎,你不在家,两个丫头倒是忠心,想守着你回来,可那会儿谁敢说三年后又是什么样子?我见她俩年纪大了,不好耽误,便寻了两个极妥当的人家将她们嫁了。” 要说大太太为这两个丫头也着实费了些心思。总想着是芳菲的贴身婢女,不能轻慢了,于是托人就在京城寻了两户,也有自己的小本买卖,不愁吃喝,大太太每人置办了一副嫁妆,又私下给了五十两银子。 “靖童那丫头为你伤过身子,她的嫁妆格外丰厚些,文鸢嫁的好,如今婆家也有丫鬟媳妇伺候,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奶奶。” 芳菲听大太太这般说,实在感激。 大太太嗔道:“你我母女,还说这样的话可就外道了。你啊,这次踏踏实实呆在家里,我和老爷商量商量,也趁机叫你早日完婚。” 芳菲脸色绯红:“大哥尚未娶亲,我怎么好嫁人!” “咱们家不讲究这些规矩。”大太太笑道:“连云凯也都成家了,难道还差你不成?” “三哥娶的是哪家小姐?” 大太太轻蔑一笑:“什么小姐,是个渔夫家的姐儿。当日你们送他回富春,他自己没深没浅,从船上掉了下去,幸好叫个渔民救了家去。为报恩,娶了人家的姑娘。” 芳菲屏退了一干服侍的丫鬟,才轻声问道:“影太嫔肯答应吗?她不是一心认定三哥就是那孩子?” “老鹰也有灼眼的时候。”大太太道:“影太嫔不信你父亲的话,却信平南郡王的话。你以为老三怎么就落水了?要不是人家渔民赶巧救了一命,他非见阎王不可。” “我也怀疑,大哥的腿与平南郡王脱不开干系。” “郭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你父亲看不清楚,还当郭霭是生死之交。”大太太无奈道:“也好,你三哥在老家少些是非,盼着他能平安一辈子吧。” 芳菲迟疑片刻,还是将明月阁的背后老板可能是平南郡王的事儿说给了大太太听。 “您说,这郭家究竟要干嘛?” 大太太轻哼:“丑人多作怪,别看郭家现在安安静静的,其实野心一点不小。可惜你粟乔表姐,死心塌地要嫁给平南郡王世子,坑了咱们不说,也害了她的后半辈子!”   ☆、第二百三十三章 、粟乔表姐,糊涂终身 芳菲真的是与世隔绝太久了,在山里面整天和那位不怀好意的大师兄勾心斗角,下了山就直奔明月阁,她还真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多事。 大太太轻叹道:“粟乔那孩子,我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认定了平南郡王世子,一定要嫁过去。可是,郭家看不上周家,说门不当户不对,粟乔丫头就涎着脸往上贴。那郭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你粟乔表姐主动,他却一点不客气,女孩子的名节没有了,能怎么办?只好用一顶小轿子抬进去罢了。为这件事,你姑妈从扬州跑来,与我大闹一场,说我不尽责,没有看顾好粟乔丫头。” 大太太每每想起那时的场面,就觉得堵心。 小姑子骄横霸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将全部的错儿都归罪在她身上,指着大太太的鼻子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大老爷没本事,只能做缩头乌龟,见自己嫡亲的妹妹闹上门来,他不说帮着妻子,反而自己先躲了出去。 “后来还是粟乔丫头站出来,说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这才堵住了你姑妈的嘴。”大太太哭笑不得:“这母女俩因为此事也就生分了,郭家不可能叫粟乔进门做世子妃,最后只落得个姨娘的名分。你姑妈养活了她十几年,一心盼着攀高枝,却不想,高枝是攀到了,可结果却不尽人意。你那姑妈也是狠心的人,见女儿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立即折返回扬州,将自己身边两个丫鬟开脸,给你姑父做了通房丫头,去年其中一人生了个儿子,你姑妈抱养到身边,全当亲生的。” 大姑奶奶是闵老太太的亲闺女,从小受老太太教诲。这种利害关系看的最清楚明白。大姑奶奶知道女儿不中用了,连忙找好下家,为自己后半辈子铺路。 “你这次回来,我想来想去。还是该叫你去见见她。”大太太叹道:“你粟乔表姐虽然糊涂,但是终究是咱们家的人。这几年每逢节日,也总会打发明芳出来送东西。” 芳菲点点头:“我知道。” 酒席已经摆好,大太太领着芳菲用饭,宝莲亲自在旁边伺候。如今她已经不干这样的差事了,只是芳菲回来,宝莲欢喜,强从小丫鬟手里抢下,非要帮着布菜。 芳菲订的这桌酒席十分丰盛,母女俩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就赏给了外面伺候的人,算是加菜。大伙儿正高兴着,外面门房却来报,说二姑爷送二姑奶奶回来了。 芳菲诧异的看向大太太:“二姐姐?” 大太太淡淡道:“她两年前也成婚了,只是不安分。听说京城好做生意,便拉着费子健投奔咱们。如今小夫妻在城东赁了个大宅子,雇了三四十个仆妇,每日出出进进,好气派威风。我劝了她,她不肯听,据说这两日常跑去三姑奶奶那儿。” 三姑奶奶闵芳苓这几年也算熬出了头。 皇帝终究不好长久抻着兄弟。给几个兄弟都封了爵位,却又怕这些兄弟出了京,入了自己的封地,以后会图谋不轨,于是便将这些人都拘在身边。 闵芳苓如今也成了端亲王府的侧妃之一。去年生了个儿子,很受端亲王喜欢。仗着儿子。闵芳苓在端亲王府也有些说话的权利。 芳菲笑道:“过去三姐姐总是看二姐姐眼色过日子。如今倒翻过来,是二姐姐有求于三姐姐,想必求人的日子不会太舒服。” 大太太轻笑:“等瞧过便知这夫妻俩要干嘛了!” 一时,宝莲引了闵芳蕤进屋。闵芳蕤见着芳菲,表情甚是夸张。拉着芳菲的手始终不肯撒开。 “四妹妹,你可把这性子改一改吧,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让大伯和大伯母为你担惊受怕不说,咱们家老祖宗三年来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个个都担心你,我就更不必说了,要不是你姐夫拦着,我非五湖四海的去寻你了。” 芳菲在须眉山的事儿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富春老家那边也只是模模糊糊听说芳菲在外面学艺。 老太太对此甚是怨念,觉得女人就该规规矩矩在家相夫教子,学什么手艺,那都是不正经。 大太太见闵芳蕤唠叨个没完,忙问:“二姑爷呢?怎么没见进来?” 话音一落,闵芳蕤就提防的瞄着芳菲。 费子健当年的心思,她可一直没忘。 “子健知道大哥没回来,不好留宿在家里。外面天黑,稍后就是宵禁,我打发他先回去了。” “怎么,二姑奶奶今晚上是要住在这里?” 闵芳蕤嗔道:“大伯母难道已经嫌弃我了?我又不是外人,与四妹妹挤一挤,对付一宿也没什么。” 大太太故作迟疑的模样,很是为难:“这倒难办了。按理说,你是我的侄女,想要在家里住一晚,又是专门为来看芳菲,我怎么也要留。可是......我们娘俩明早早起就要进宫去拜见太后,万一四丫头休息不好,弄个黑眼圈去,岂不是对太后无礼?” 闵芳蕤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看着芳菲的眼神里流漏出不甘心:“四妹妹不是才回来嘛?难道这么快宫里就得到消息了?还是你有福气!我倒是想进宫见见世面,可也没人引路。” 闵芳蕤的大眼睛一转,目光落在大太太身上,立即换了娇声:“大伯母,好歹我也是你的侄女,求你也带我进宫去见见世面。将来我回到富春,说与那些小姐妹们听,也叫她们羡慕去。” “哎呦,不是大伯母不帮你。进宫岂是儿戏?没有贵人们的召唤,谁敢随意入宫?你四妹妹是太后亲下的旨意,连我也未必能见到太后尊驾。” 闵芳蕤只不信。 她怎么能信呢? 这一定也是大太太的搪塞之语。 闵芳蕤酸溜溜道:“大伯母也不用哄我,我知道,我是二房的人,和你们不亲。可大伯母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纵然我比不上四妹妹,可我只求这么一件小事,难道大伯母还要狠心拒绝?” 芳菲与闵芳蕤打了十几年的交道。这个二姐,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要进宫,就一定要达成目的,否则非在大太太这里闹上。 芳菲不愿意叫李氏还为这些操心,便笑道:“二姐急着进宫?若是不着急,明日我们在太后面前提一提,可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二姑奶奶,不甘落后 当然不好。 闵芳蕤虽然长久不与这个四妹妹打交道,但是当年吃过的亏总还是记得的。 闵芳菲这个死丫头,总是诡计多端,今天要不叫大伯母答应自己,只怕一搁置下来,这母女俩非反悔死不承认。她大老远从富春赶到京城,就为了攀附上贵人们,帮着费家立稳脚跟。 父亲说的对,富春再好,与京城一比,也不过是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若费家的酒楼能开到京城,天下的银子还不流水一般涌进费家的口袋? 自己身为费家大奶奶,将来费子健一死,她的话就是一言九鼎。 这费家迟早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闵芳蕤主意坚定,轻笑道:“好妹妹,你别哄我,太后既然赏识咱们家,难道偏就在意多带了一个我进宫?你也别害怕,我是最守规矩的一个人,只想见见世面,到时候一句话不说,乖乖的跟在大伯母后面。” 闵芳蕤挽住了李氏的手,左右摇个不停:“大伯母......那些年我做了多少愧对大姐姐的事儿,总没机会赔不是,要是您不带我去,我,我这辈子也良心不安。” 李氏见这位二姑奶奶已然开始耍赖,不由得失笑:“二姑奶奶,这皇宫又不是咱们家的乡下小院儿,岂是想去就去的?我若贸贸然带着你,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咱们一家子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闵芳蕤一扯嘴角,嗔道:“大伯父那样显赫的官职,总不会因为多带了个女眷进宫,皇上就抹杀了他过往的功勋吧?老太太可是常常教导我们,说咱们家有护君之功,不是等闲门第。这几年在富春,老百姓只要一提到闵家,没有不心生敬意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皇上宠信咱们?娘娘封了昭仪,再过几年指不定还要为妃。我这个当妹妹的不进宫去拜一拜,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大太太还要再说,芳菲已经在旁边拉住了她:“既是二姐有这个心思。太太还是随了她吧!” 闵芳蕤一听这话,立即眉开眼笑:“我的好妹妹,我的亲妹妹,也只有你能明白姐姐一番苦心。” 身边的李氏却以不赞同的目光看向芳菲。 这孩子,怎么就胡乱答应了呢? 正要挽回局面,却见芳菲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大太太虽然不明白其中深意,但是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 到月上树梢,大太太预备安置闵芳蕤去后院正房住。 闵芳蕤却死也不肯,定要和芳菲挤在一处。 芳菲揶揄道:“二姐是怕明日我们把你丢下,预备紧紧看住我?” 她这话直戳闵芳蕤的心思。闵芳蕤早练就了厚脸皮的功夫,听了也不恼,反而笑道:“你这小丫头,从小鬼主意就多。只怕刚刚是敷衍我,过后就使坏。我自然要防备着!你不叫我睡在身边。我这一晚上也难安心。” 闵芳蕤半真半假,半嗔半怨,似在开玩笑,实则......还是讥讽的多。 芳菲抿嘴一笑,只和大太太说在自己的屋子里多加一张床。 “不用不用,我和四妹妹挤一张床就行。” 李氏笑望着闵芳蕤,终究还是在西厢里多加了一个矮榻。 这一夜。芳菲睡得特别香甜,床铺上还能闻到曾经熟悉的味道,被子也是暖暖的,香炉里燃着安神的云溪香,醺的人暖意欲醉。 再看闵芳蕤,瞪圆了眼睛盯着那香炉子。脑袋几次栽倒在枕头上,又赶紧起身坐正,唯恐昏睡过去。 第二日天际微微发亮,院中已有人开始走动打扫,芳菲伸了个拦腰。扭头往对面去瞧。闵芳蕤正撅着屁股,半个身子趴在矮榻上,单腿跪着,单腿往外踹,脑袋扎在枕头上,鼾声四起。 芳菲笑了笑,开门叫来外面伺候的小丫鬟:“二姑奶奶睡的晚,先别叫她。” 小丫鬟机灵的紧,眼睛朝里面眨了眨,轻声道:“四姑娘放心,我在这儿看着门,谁也不叫靠近,搅了二姑奶奶的好觉。” 芳菲拍怕小丫鬟的头,真是个伶俐的孩子。 她笑着去了正房,大太太还没起,如今的一等丫鬟叫松雪,宝莲和云雀嫁人以后,这松雪就成了大太太身边第一得意人。 松雪一见芳菲进来,忙叫小丫鬟去端热乎的红枣莲子羹:“四姑娘先用这个暖暖胃。这几日有雨,院子里湿气重,姑娘该多加一件衣裳。” 红枣莲子羹做的极地道,不过比照平婆婆的手艺,似乎还差了些。芳菲尝了一口,笑道:“枣子熬的有些久!” 松雪一怔,忙问小丫鬟是何缘故,小丫鬟想了想,恍然道:“今日我去厨房取羮,见灶上的不是平婆婆,却是瑶香姐姐。想必,这羮是她炖的。” 芳菲一喜:“怎么,瑶香还在咱们家?” 她还以为,文鸢与靖童走了以后,余下的丫头也都尽去了。 松雪忙笑道:“我想起来了,瑶香妹妹是四姑娘身边的旧人。如今她只在后面厨房跟着平婆婆学手艺,平婆婆喜欢她灵巧聪明,加上年纪大了,渐渐也就将许多大事交给瑶香来做。四姑娘略等等,我这就把瑶香唤来。” 松雪去不多时,果然领着个十五六的丫鬟进来。这丫头一见芳菲,立即哽咽起来:“四姑娘,四姑娘!” 芳菲急忙拉起她,“瑶香,这些年你还可好?” 瑶香连连点头,擦了眼泪,忙道:“太太待我不薄,文鸢姐姐和靖童姐姐出嫁以后,我就在后面跟着平婆婆。平婆婆也不藏掖,将好手艺都教给了我。” 自闵朝宗不交俸禄后,又把闵家的大部分祖产握在手里,大太太只好裁减人手。富春一年也有人来几次,双儿的爹娘便求大太太让她们自行婚配。大太太并不强求,还送了十两银子。 瑶香不愿离开,便去求了大太太,情愿到厨房学手艺。 芳菲听了瑶香这三年来的经历,没有说话,手却紧紧拉着瑶香。 瑶香眼角一酸,撑着笑意:“姑娘,我很好,就是,就是想念姑娘。不单单是我,文鸢姐姐,靖童姐姐都是如此。只可惜,她们没有我的福气,不能继续伺候姑娘。” 松雪掏出自己干净的手帕子递给瑶香,低声劝道:“妹妹,四姑娘回来是件高兴的事,你别把姑娘招惹哭了。” 瑶香赶紧擦了眼泪,破涕为笑:“松雪姐姐说的极是,瞧我,又糊涂了。” 彼时,大太太已经梳洗打扮妥当,从内室出来时正好看见这几个女孩儿坐在一处说话。大太太的心情也跟着好转:“四丫头一回来,这屋子都多了热闹劲儿。” 芳菲赶紧上前挽住李氏,笑道:“咱们家的大少奶奶即刻就要进门了,今后只会越来越热闹。等以后,嫂子生几个小侄儿,哎呦,围着太太叫祖母,太太只怕还会嫌吵呢!” 大太太笑骂道:“生一百个我也不嫌烦,自家的娃儿,我爱还来不及。” 对于和周家联姻,可称得上是大太太最得意的一件事。 周阁老这几年虽然渐渐隐退,但威名犹在,门下学生众多。想要和周家结亲的根式多如牛毛,偏偏周阁老就相中了闵云泽,主动求了这门亲事。 如今,大太太的心思也都放在儿子的婚事上。 “大爷昨晚上可回来了?” 松雪正盯着丫鬟们摆早饭,闻听此话,忙道:“丑时才回来,是周家的管事亲自送的。” 这会儿还没醒酒呢! 大太太脸色有点沉。 这个亲家什么都好,就是好酒如命。 要说也是坐到阁老这个位置上的人了,怎么还小孩儿似的呢?见酒比见爹还亲,而且喜欢谁,就非把对方灌醉不可。 儿子在周家吃了几次亏,都是被人抬回来的。 丑时才到家...... 一定喝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大太太直叹气:“幸而你托人带回来个解酒的方子,你大哥哥简直当做了宝贝。” 芳菲忙道:“喝酒伤身,母亲还是劝着些。” “谁说不是呢?”大太太对这门亲事处处都觉可心,唯独亲家老爷子总拉儿子吃酒不叫自己省心。 母女俩才说着,正主儿闵云泽踉踉跄跄便进了屋子。 大太太不能上山,闵云泽却是一年去见妹妹一次。每次的改变都给芳菲深深的震撼。 像这回,也把芳菲看愣了半天:“大哥哥什么时候留了胡子?” 闵云泽扶着嗡嗡响的脑袋,笑呵呵道:“周阁老说,这样看着更老成些,将来办差也容易把人震慑住。” 芳菲喳喳眼睛,留了小胡子,有点不像自己的哥哥了,反而像年轻二十几岁的大老爷。 父子血脉相连,就算不亲,但相貌上还是有共同的地方。 芳菲打趣的看着兄长:“大哥哥,这一留胡子,是不是全家也该叫你老爷了?” 闵云泽笑骂道:“就数你的嘴巴刁。等会儿去见了太后,你还敢这样活泼,我才服气。” 大太太瞪着儿子,“又挑唆你妹妹使坏呢!留了胡子也还是小孩儿脾气,怪不得周阁老说你面嫩心嫩。” 芳菲忍不住大笑,母子三人在这边气氛融洽,恰宝莲进来请示,说时辰要到,问大太太和四姑娘几时出发进宫。 这进宫的衣裳都是昨晚上就预备好的,母女俩换上就妥当,可唯独不见昨晚上叽叽喳喳,非要跟着的闵芳蕤。   ☆、第二百三十五章 、竹篮打水,都是空谈(二更) 闵云泽一皱眉头:“她也去?” 大太太颇感无奈:“一定要去,你是没瞧见她昨天的样子,我们若再说一个‘不’字,她非跟我和你妹妹打起来不可。也罢,去宫里见见世面也好,免得她总觉得咱们闵家多了不起。等见了真正的贵人,盼着她多明白些规矩。” 大太太打发了松雪亲自去叫闵芳蕤,可过不多时,松雪脸色怪怪的往屋子里走。 “人呢?” “二姑奶奶哭着不肯出来见人。” 芳菲笑道:“这是怎么了,又不是预备上花轿的新娘子,难道还害羞上了?” 大太太嗔了她一眼,知道其中必定有变故,赶紧领着人往西厢去。 闵云泽缀在后面,悄悄拉住了芳菲的袖子,贼兮兮笑道:“是不是你又出了什么馊主意,叫二丫头知难而退?” 芳菲满脸无辜:“你是我的亲哥哥,可不敢这样冤枉我!我们俩一个屋子住着,她出了什么差错,我头一个难逃干系,便是傻子,也不会自掘坟墓。哎呦,别是昨晚上梦魇了,今早吓哭了吧?” 闵云泽转而偷笑:“这还有可能,她啊,亏心事儿没少做,我在京城都有所耳闻,费家娶了这么个儿媳妇,不知是倒霉还是庆幸。不过,二丫头该去寺里烧柱香,不为别的,就为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也该出点血,花费些银钱。” 兄妹俩在这里好不正经的胡说八道,西厢那边,大太太却被闵芳蕤的脸狠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 闵芳蕤挺标致的一张小脸,此刻有一半抽抽巴巴挤在一处,脸上的肉疙瘩不时还跳。这明显是抽筋儿了! 别说小孩子见了会吓哭,就是寻常大人见了也受不了。 那脸上的表情,简直形同夜叉。 大太太只瞧了一眼,就赶紧把头转向别处。狠狠喘了几口气,这才道:“又闹什么名堂呦!” 闵芳蕤用被子挡住脸,呜呜咽咽:“大伯母一定替我做主,这都是四丫头使的坏。一定是她嫉妒我能进宫,想尽法子害我!” 大太太不敢看,只是道:“胡说,她嫉妒你什么?” “自然是嫉妒我嫁的好,如今样样都比她强,看不得我进宫受太后赏识。大伯母,你快叫四丫头把我的脸治,不然,不然我怎么进宫?” 闵芳蕤索性在矮榻上嚎啕大哭。 只是如此一来,表情越发显得狰狞狼狈。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不敢瞧。也有觉得有趣儿,偷偷跑出去闷笑。 大太太见她这个样子,只好打发人去叫芳菲。 兄妹俩并肩进了西厢,闵云泽纵然有了心理准备,可一见闵芳蕤。还是忍俊不禁,偏头大笑起来。 “大伯母,你瞧,你瞧!分明就是设计好了的!”闵芳蕤又哭又闹,“我自小就受他们捉弄,没想都嫁人了,还难逃这个厄运。” 几句话说的闵云泽脸迅速沉了下来:“二妹妹说的这叫什么话!难不成还把你这张脸归罪到我和四妹妹头上?” 闵芳蕤止住哭声。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得罪闵云泽。 得罪了闵云泽,就等于得罪了长房。想到自己的委屈,闵芳蕤也只好把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到芳菲身上:“一定是她,我就觉得她没这么好心留我住在西厢,原来都是安排好的。说不定,点的那云溪香也有问题。” 芳菲摸了摸光滑白嫩的耳垂,轻笑道:“二姐冤枉人的本事还这么不高明!好了,叫我瞧瞧,治好了是你的福气。治不好,你也就当我难逃干系吧?” 闵芳蕤要是个有骨气的,当即就该把芳菲的手打开,宁死不要她看病。 可惜...... 她从来都不是个硬骨头。听芳菲这么一说,忙把脸凑了过去。 芳菲随身取出一套银针,在闵芳蕤的脸上连扎三针,三寸来长的银针,扎在脸上却没什么感觉,但是外人看来,可不仅仅是触目惊心这么简单。 几个胆子小的丫鬟,都避着脸不敢看。 芳菲笑道:“不用怕,这针扎上去,比蚊子叮一口还不容易察觉。就是......有点小小的代价。” 闵芳蕤正闭眼享受着,这三针下去,脸果然不像刚刚那样抽搐了,而且热乎乎的,还有些舒服。但等她听了芳菲的话,吓得赶紧睁眼:“什么代价?你做了什么?” 芳菲第四根针还没往上扎,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脸上有几点淤青。不过这也是施诊之后再正常不过的表现。二姐姐不用怕。” 她才不信! 闵芳蕤推开芳菲,冲到窗子附近的梳妆镜前,上下仔细一招,大惊失色。淤青的部分哪里是一点,分明成了片。 这张巴掌大的脸一向是闵芳蕤的骄傲,她简直有杀人的心。 “闵芳菲,我和你势不两立。” 芳菲忙道:“二姐姐要是误会,我刚刚就不该施诊。这淤青只要用热帕子敷就能痊愈,可不是什么治不掉的伤疤。” 大太太也站出来规劝:“你四妹妹也是好心,怕你的脸越拖越难治。在脸上施诊,寻常大夫也不敢呢,还是你四妹妹胆大心细,就算有些小青斑也不打紧,二姑奶奶这么漂亮,生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有了这小青点儿,反而跟漂亮。” 鬼才信这样的花言巧语。 闵芳蕤猜到大太太一家子都想叫她跟着进宫,自己千防万防,就是没防到闵芳菲会这样狠毒,敢在自己的脸上动手脚。 “大伯母,进宫的事儿......” 闵芳蕤就是不肯死心。 大太太一听,苦笑道:“二姑奶奶,你这样进宫,哪位娘娘敢见呢?还是听说大伯母一句劝,在家好生休养,一会儿我打发人去请二姑爷来接你。待以后再有机会,准少不了叫你跟着。” 闵芳蕤差点没厥过去。 等闵云泽拉着芳菲出了西厢,他才悄声问:“真的是你动的手脚?” 芳菲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你就把我想的那样坏?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是她自己昨天晚上警惕心太强,不敢睡觉,快到天亮时,实在熬不住打了个盹儿。就她那样睡觉的法子,不抽筋才怪。” 适逢大太太也从西厢出来,听见芳菲的话,很是赞成的点点头:“你妹妹说的不错,这事儿啊,是二丫头自己折腾的,怨不着别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夫妻内斗,太后赠糕 费子健来接闵芳蕤的时候,闵云泽已经带着母亲和妹妹进宫了。这位二姑爷没了长辈压制,进府的时候脸色可称不上好。小徐管事亲自把人往前面正房迎。 这里是闵云泽的屋子,平日里款待男客尽在此处。丫鬟们早备好了果子香茗,费子健却挥手,一脸不耐烦:“快把二姑奶奶叫来。” 小丫鬟只略迟了些,费子健就怒目圆瞪。小徐管事一见,忙冲小丫鬟摆摆手,自己陪笑着上前:“二姑爷消消气,二姑奶奶的病并无大碍,只是脸上有点淤青,四姑娘已经瞧过,说敷个热帕子,明天就能好。” 费子健盯着小徐管事冷笑:“可不敢惊动四姑娘,没有四姑娘这句话,我们夫妻俩还能过个太平日子。” 小徐管事哑然失笑:“二姑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是四姑娘故意害了二姑奶奶?” 小徐管事面虽憨,但心思却灵透。他一向瞧不上二姑爷夫妻俩,在富春的时候便是,明明富庶,却还是喜欢斤斤计较,丁点儿的便宜都要占。 这位二姑爷更是和二房老爷联手在外面大放印子钱,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就是大伙儿知道的秘密,不过都瞒着老太太而已。 幸而这家是早分了的,不然,将来败露,他们这一房也难逃苛责。 “二姑爷,说句你不喜欢听的,四姑娘现在可是我们太太的心头宝,为了她回来,我们少爷连夜从周阁老家赶回来,只为给这个妹子接风。若是太太和大爷听见二姑爷这般误解我们四姑娘......恐怕不好吧?”小徐管事笑道:“听说二姑爷预备在城东的千里巷起一栋楼?这可不简单,黑道白道,哪一面都不好得罪呦!” 费子健听出来了,这小管事是在威胁自己。 真是欺人太甚,闵家一个奴才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费子健隐隐后悔起来。当初若他一定坚持,娶的不是闵芳蕤,而是四姑娘,结果会不会截然不同? 他越想越觉懊恼。 等闵芳蕤羞遮着脸被她自己的丫鬟搀扶进来时。就看见丈夫正低头生闷气。闵芳蕤心一凉,怨念陡生。 他们夫妻不和早不是秘密,费子健嫌弃自己,自己不待见费子健,这日子过的,就是冤家对头。 费子健一见闵芳蕤进来,瞪眼便骂:“平日里总装大小姐,大奶奶,一副清高世家女的模样,哼。结果呢?还不是跑到人家里丢人现眼!你说想进宫就进宫?没的叫人听了羞臊。” 这夫妻俩虽然不和,但在争夺利益上却往往是同仇敌忾。只是,一旦没有达成,这二人又你我两看相厌,互相讥讽。 闵芳蕤听费子健说的难听。满脸羞愤:“是谁求着姑奶奶我来的?当初花言巧语,说是只要能见太后她老人家,为费家说句好话,你便出一千两银子给我打一副头面。罢罢罢,今后这种鬼话再也不要张口说,只当我没这个福气。” “哈!你没福气?”费子健几乎指着闵芳蕤的鼻子尖:“嫁进我们家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小夫妻俩在这里斗的不可开交,小徐管事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早有小厮端上来凉茶,笑嘻嘻往里偷瞧:“徐爷,就任凭这俩主儿继续胡闹?” 小徐管事淡淡道:“要不然呢?那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只有陪着听着的份儿。告诉厨房,中午预备的丰盛些。别叫人以为咱们家吝啬,连一餐也不肯花心思。” 小厮了然,忙去后面找平婆婆。 闵芳蕤是有便宜就一定要占的人,可费子健不同,无论如何也要走。小夫妻为这又大吵了一架,终究,闵芳蕤败下阵来,捂着脸灰溜溜出了金安街。 ...... 芳菲与李氏递了进宫拜见的牌子,只等到午后未时三刻,太后娘娘睡醒了中觉,才想起召这二人去见。 芳菲不是头一回见圣母皇太后,停留的印象也与过往大大不同。四年前,这位圣母皇太后身上更多的是柔婉,恭顺,谦卑。四年后,芳菲只能在她身上找到尊贵的影子。 “闵夫人,这就是府上的四小姐?” 大太太见太后如此问,忙躬身笑道:“回禀太后,正是妾身最小的孩子。” “丫头,过来哀家这里。” 温嬷嬷连忙去搀芳菲,她将人领到太后面前,身子往后退了半步,手却始终稳稳地扶着:“太后瞧,这孩子长的多漂亮,奴婢进宫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明亮的眼睛。” 圣母皇太后闻言,不由多打量了片刻,良久,才信服的点头颔首:“目光如炬,可知心扉开阔,不错,是个大度能成器的孩子。” 此刻已经是午后,各宫该请安的原早该散了,只是那些妃嫔娘娘们听说,太后召见了华昭仪的娘家母亲和妹妹进宫,一个个便都坐不住,故而,此时寿康宫里,人反倒是最齐的。 王贤妃抱着儿子坐在首位,她听太后如此夸赞,忙赔笑:“母后对华昭仪妹妹宠爱有加,这四姑娘与华昭仪又是亲姊妹,母后自然怎么看怎么好了。” 王贤妃话一出,有些小妃看芳菲的眼神里,就带着诸多的不屑。 这几日来,皇上多宿在欢喜殿华昭仪那里。华昭仪简直就是咸鱼翻身,看的所有人眼红眼热,嫉妒不满之情难免就要滋生蔓延。 后宫这些女人们谁又不是玲珑心肠呢?太后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把闵家的太太与小姐宣进来吧?肯定是有所图谋。 康婕妤冷眼打量了打量,轻笑道:“妾身怎么瞧着,华昭仪姐姐与四姑娘不大像一个模样呢?” 康婕妤和闵芳华同时进宫,多年无宠,加上她自己的性格清冷,和谁也说不来,又喜欢讥讽人,也就是卓婕妤还能和她搭上几句话。 有人听懂了康婕妤的弦外之音,便嗤嗤暗笑起来。 后宫早流传一件趣事。 这华昭仪的娘家与别处格外不同,太太不喜欢嫡出的亲闺女,却把小妾生的孩子当做宝,简直是对华昭仪的莫大羞辱。 康婕妤言辞里也有讥讽芳菲是庶出的意思。 太后对康婕妤没有什么反感,却也称不上喜欢。她只是淡淡的笑道:“闵家这丫头年纪还小,模样没张开,等她成了大姑娘,你们啊,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众人都知道太后性情发冷,却不想今日肯主动为闵芳菲说好,纷纷低下头,反思自己刚刚有没有出格儿的地方,千万别像康婕妤一样,把话说的太过火。 王贤妃等赶紧调转话锋,有夸华昭仪的,有赞闵芳菲的,还有人实在找不出话题,只好卖力奉承大太太今日这身行头的。 圣母皇太后笑意渐浓,叫人去后面把御膳房新孝敬的面果子拿一盒来给芳菲。 这做面果子的是宫外手艺人,因圣母皇太后大寿将至,各地纷纷献宝。 川北将军赵武远叫人送来一位善制面点的厨子,这厨子好手艺,专门做套点。今日孝敬上来的便是八仙过海。一个纸匣子里就八枚面果子,捏成了八仙的模样,简直就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关键味道还好,让人回味无穷。 皇帝下过命令,这位面点厨子只为寿康宫做事,别的妃嫔不可以随意传唤。 太后只叫厨子每天做两套面点,一套送去慈宁宫,一套自己留着。今日御膳房在午后才送来,太后直接便给了芳菲。 芳菲捧着纸匣子,盯着里面的小面果子爱不释手。 太后见了,轻声一笑:“喜欢?” “喜欢,舍不得吃。” “这孩子真是实在,一个面果子,纵然好,也不能长久留着。快吃吧,以后哀家再赏你!” 芳菲得了这话便不再客气,捡了一个放进嘴里。她的嘴巴娇小,果子个头却大,立时就把腮帮子撑的鼓鼓的。面点甜而软,里面塞的馅不是传统的红枣,豆沙,倒是水果一样酸酸甜甜,清冽的很。 芳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弧线,嘴巴使劲儿咀嚼,让人一看就知道那糕美味。 康婕妤等平日也没少吃少喝,今天却不知怎么了,一个个都开始在暗地里吞口水,瞧着眼馋。 圣母皇太后笑的格外欢畅:“年轻人,胃口就是好,快把那蜜茶倒一杯来给她,别噎着。” 温嬷嬷感到了圣母皇太后的变化,赶紧亲自端来了蜜茶来。要说一开始,太后还真只是走走过场,温嬷嬷也不敢担保太后一定能收这个闵芳菲做干女儿。但现在,对太后知之甚详的温嬷嬷敢肯定,闵家这回是走运了。 芳菲接过蜜茶,有几分豪爽劲儿的往下灌。 在山上没学别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活的有些不像女孩子。芳菲揣摩过师傅的心思,这老人嘛,自己牙口咬不动了,就喜欢看年轻的小孩儿吃。 太后久居深宫,在养生上自然不会马虎,肯定不会像自己大口往下咽。 后妃们呢?为了保持身材,大约也是数米粒儿一样往肚子里送。 太后与这些人在一起用膳还有什么意思呢? 乍见自己吃的香,肯定觉着新鲜好玩。 “太后娘娘,敢问这糕叫什么?” 太后笑道:“这可把哀家难住了,总是吃,却忘问问那御厨。温嬷嬷,去御膳房把人请来,由她亲自为咱们解疑。”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行迹暴露,不敢见面 御膳房里的厨子们,干一辈子,熬到两鬓斑白,未必能见到主子们一面,或许今日的菜还对口味,赏下几两银子,说出去便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这位新晋的面点师傅虽受太后喜欢,但被召见......却还是头一次。 寿康宫的小太监欢欢喜喜去了御膳房,把事儿简单和掌事太监一说,掌事太监十分欢喜,赶紧领着人去寻那面点师傅。 小太监乍见面板后正在和面的师傅,不由得咋舌:“原来太后时常赞的竟是个小女子。” 掌事太监轻笑:“这才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们这御膳房里也算是藏龙卧虎之地,但要说面点手艺,还真不如这位新来的水粉姑娘。” 小太监摇头晃脑,细细品了品:“水粉?这名字倒不像个厨子。” 掌事太监知道,寿康宫这些小太监们都牛气的很,在太后身边当差,风光无限,后宫里的小妃娘娘都要巴结他们。掌事太监笑道:“虽不像厨子,手艺却极好。新出锅的桂花酥,公公尝尝?” 小太监喜欢被人奉承着,但也不是次次都管用。掌事太监此话一出,他立即冷了脸:“公公这是什么话?连万岁都说,水粉姑娘一日只做两套点心,别人不能烦她。主子还没尝鲜儿,我怎么敢明知故犯?” 掌事太监暗骂这人矫情,只好笑道:“咱家哪敢违拗皇上的旨意呢?桂花酥是其他厨子们的手艺,热乎乎味道极好,咱家也是盼着公公能在太后面前能为我们多说好话。” 小太监听闻此,才放心大胆的揣了一包在怀里。 他得了御膳房的好处,自领着那厨娘往寿康宫来。 一路上,厨娘水粉睁着大眼睛往东往西,小太监见她模样漂亮,便主动搭话:“你今儿也是好运道,刚巧太后款待闵家的小姐。闽小姐说你的点心做的香。太后这才宣你进去问话。我可明白告诉你,这寿康宫不比别处,小心别乱说,免得惹祸上身。” 厨娘水粉的脚步一顿。诧异的看向小太监:“你刚刚说太后在款待谁?” 小太监不疑有他,径自道:“闵家,就是华昭仪娘家妹妹。” 水粉在心底连叫三声“倒霉”。 她只要一进寿康宫,非被闵芳菲认出来不可。三年前那一剑,自己下手时丝毫没留情。三年后,水粉也不敢期盼闵芳菲能装作不认识自己,饶她一命。 进宫是帮主夫人的安排。 水粉自小在甘肃长大,宫里决计不会有人认出她,可怎么就这么巧,要见的不是别人。是有着毁容之恨的闵家丫头? 不行,绝不能去寿康宫。 被闵芳菲认出来,帮主夫人的前番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 水粉借着往前走的动作,身形微微一晃,小腿踉跄。“啪”的就摔倒在地。 正喋喋说个没完的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拉水粉。 水粉苦着脸,“脚踝怕是扭了。” 小太监隔着袜子一瞧,果然肿起个大包。他吓得哇哇叫:“这可怎么好?太后老人家还等着宣你呢!” 水粉陪笑道:“还请公公帮着通禀一声,奴婢没有福气,等脚伤一好,定亲自去给太后磕头。” 小太监还不死心。想借着自己的力量将水粉拉起来,只是......水粉像身负千斤,小太监越拉,浑身越是无力。 “我说你一个小厨娘,怎么比大殿门口立着的水缸还沉?” 而且是死沉死沉的! 小太监急的满头大汗:“太后要见你,你不去。这可怎么回话呢?” 水粉坐在冰冷的地上,苦笑道:“求公公帮忙解释解释,奴婢心里巴不得去给太后磕头,只是自己不争气,这个时候扭伤了脚。” “哎。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法子呢?”小太监满心遗憾,指了指道边的一棵矮子松:“你在这儿等着,是福是祸,等我回禀了太后,再和你细说。” 小太监撒腿跑了,水粉靠在矮子松旁边,手里揉着脚踝的大包,眼睛则不老实的盯着远处瞧。等她一见那小太监跑的无影无踪,立即站起身,踉跄着就溜。 当下,小太监跑回寿康宫,将此事详详细细回禀给了温嬷嬷。温嬷嬷蹙紧眉头,躬身进了大殿,附在圣母皇太后耳旁,见那倒霉蛋厨娘的遭遇简略的说了说。 太后关切道:“人没事儿吧?” “无大碍,就是歪了脚不能动弹。奴婢已叫人去抬她,哎,这个叫水粉的孩子,还真是没福气。” 芳菲抱着纸匣子正坐在一旁,忽听温嬷嬷说起这熟悉的名字,她不由得凝住了神。 水粉......该不会是天水帮的女魔头吧? 芳菲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叫水粉的丫鬟宫女多着呢,未必就是同一人。可她才安慰了自己,转念琢磨琢磨,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若没扭伤脚,这个小厨娘就势必要和自己见面。对方是否故意而为之呢? 芳菲轻笑道:“太后娘娘,说来都是小女贪嘴,才害的那姑娘扭了脚踝。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怎么能补偿补偿才好呢?” 太后连连笑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到周全。既如此,哀家会叫太医帮着瞧瞧,就算你的一份心意。” 宫里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嬷嬷,只要患了病,受了伤,都只有被挪出去的下场。命大的,病好自然可以回来继续当差,命不好,死在外面,立即便有新人顶上。 宫里是从不缺奴婢的。 一个小小厨娘,无非歪伤了脚踝,却能叫太后亲自下令传唤御医,简直就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王贤妃等紧忙奉承,说太后慈悲为怀,又昧着自己的良心,狠狠夸了芳菲。 日头偏西,太后从不留大伙儿在寿康宫用晚饭,今日也不例外。她只叫温嬷嬷亲自将人送出大殿。芳菲搀扶着李氏,在给宫娘娘们“关切”的目光之中,缓缓离开寿康宫。 太后喜欢闵氏母女,叮嘱了三日后再来请安。 刚刚在大殿里,闵芳华几次想要开口搭话,却都被王贤妃等抢了去。闵芳华心里着急,但时下这么多人盯着,她明白,一旦自己露出马脚,很快就会被王贤妃等人盯上,届时这些女人齐上阵给自己捣乱,就算再好的谋划计策,也会付诸东流。 幸而,太后喜欢闵芳菲,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闵芳华正百般筹谋下次的见面,芳菲却挽着大太太穿过同福宫,直跨顺贞门往南而来。 大太太眼见她有心事,想要开口去询问,无奈身边还有寿康宫的宫女,大太太只担心开口问了,反而落人口实,只好暂且忍着。 好容易前面就是中和门,出了此门便有闵云泽领着闵家的车轿候着。 芳菲才要扶着大太太快走几步,谁不想却在中和门前被人截住。 “善公公,怎么是您老人家?”大太太认得此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瞧善公公双手捧着东西,毕恭毕敬站在中和门前一侧,大太太便猜到善公公是在等人。 “哎呦,闵夫人,您怎么才出来。”善公公一面说这话,一面悄悄打量着闵芳菲。他见这姑娘着实长的漂亮,心里暗有了成算。 皇上要不是真喜欢这姑娘,也犯不着叫自己亲自跑一趟。 善公公想到这儿,将手里的东西往上一托:“万岁一直惦记姑娘脸上的伤疤,这是高昌国进贡的雪莲膏,据说是用千年雪莲的精华萃取而成。万岁爷交代过,一定让四姑娘收下,以报答当日在山上姑娘的援手。” 芳菲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扭头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眉眼间笑意淡淡的:“既然是陛下赏赐,你便拿着。皇恩浩荡,咱们家唯有替陛下鞠躬尽瘁,才能报答这些恩情。” 善公公小心翼翼将东西呈递给芳菲,还不忘叮嘱:“四姑娘千万记得用,别看这小小一瓶,却价值连城。” 从三年前,万岁就暗中派遣了人去各地搜访名药,高昌国的国王听说,忙派数百人查找雪莲下落,终于在天山西麓发现了一朵。 又耗时两年光阴,才有这小小的一瓶。 善公公有些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只有眼巴巴盯着闵家四小姐将东西揣在怀里。 “咱家还要回去跟万岁爷复命,闵夫人,四小姐,慢走。”善公公客气的将二人送到中和门门前。御林侍卫见是善公公,都不敢小觑,对闵夫人也是另眼相看。 外面闵云泽正为得不到里面的消息而心急如焚,乍见母亲与妹妹出来,忙欢喜的迎上前,又见芳菲捧着个纸匣子,又有没来得及收起的小瓶,不禁道:“这些都是太后娘娘赏赐的?” 芳菲把面果子都塞给闵云泽:“太后宫里的点心。”闵云泽笑嘻嘻接到手,“早听说寿康宫的面点出名,今儿也借了四妹妹的光,享享口福!” 李氏觑着周围,赶紧道:“先离开要紧,免得等会儿宵禁,咱们家的越发显眼。” 母女俩上了马车,闵云泽亲自阖了轿帘,手一挥,车夫立即轻甩小马变,轻驰在官道上。 “四丫头,刚刚太后问你话时,你怎么偏就想着了要去感谢那厨娘?” 芳菲目光落在车厢角落里的纸匣子上,轻声道:“母亲,我怕是差点与一位‘老朋友’重逢了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姨娘香氏、擅长挑拨 四丫头在宫里能有什么熟人? 要说认识的,那也就是闵芳华了!但听四丫头的口吻,绝不是这么简单。 大太太忙打起精神:“什么熟人?可是个厉害角色?如今你在太后跟前也算有了几分体面,千万要谨慎小心,别叫人利用了去。难道你今日没瞧见?王贤妃这些人面善心狠,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芳菲莞尔一笑:“太太说的我都明白,不过,这个老熟人可不比寻常!太太还记得我这脸是怎么伤的?若是没猜错,太后命人去寻却未到的御厨水粉......就是与我有过节的天水帮女魔头。” 大太太狠吃了一惊,想片刻,才低声问:“你到底没见到人,或许是猜错了呢?” “女儿也知道,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可太太你仔细想想,宫中道路所用石板,都是云贵一带送来最好的青白石。就算小径上的石甬路,选的也是最好的忠洲白石,除非当年建宫时那些匠人们不要命,以次充好,否则根本不会出现滑脚的情况。” 大太太点点头,谁也不敢担保一辈子不崴脚,偏这个时候,又是同名...... 说不定四丫头的怀疑还真准了。 “太太,我听卓三公子说过,害我之人来自天水帮,而这天水帮又与平南郡王府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您想,此女进宫,潜藏身份,日日在御厨房......” 芳菲说到这里,大太太不敢再听,忙用手止住:“你这一说,我心里更加忐忑。宫里面的是非,咱们小老百姓是碰不得的。” 御膳房是什么地方,宫里只要是为主子,一日三餐都要从这儿经手。虽然说饮食上的安全一向被视为大事。但总有疏漏的时候。 要想在此处动手脚,最容易被发现,却也最不容易被察觉。 大太太叹口气:“这事儿烂在心里,再别与外人说。至于那位卓三爷......你今后也少见的好。他是个有妻室的男子。你且未嫁,被人说三道四可不好。这次你回来,我想着与老爷商量商量,把你跟鹤轩的婚事办了。鹤轩这孩子不错,等了你三年,家里没有个掌事的女主人,到底不方便。” 芳菲渐渐沉默下来。 这三年来,大哥闵云泽年年都往上山去瞧她,兄妹之情始终没有隔断。但佟鹤轩...... 芳菲自那日分别,至今再未谋面。 三年时间。音讯全无,芳菲托闵云泽送过信,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大太太见她不言不语,忙问:“丫头。你是不是生了什么别的心思?”大太太一直看好这门亲事,闵家这样的门第,庶出的姑娘即便要嫁,不是填房,就是同等人家的庶出公子。 把精心养大的女儿送去做填房,大太太舍不得。可庶出子又多半没有出息,即便没被嫡母养坏了性子。也难有机会在族中出人头地。过不了几年,小夫妻俩就渐渐与普通人家无异,成了大户宗族的偏院旁支,说不定还要时时上门去讨些便宜。 大太太不忍如此,所以选来选去,佟鹤轩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大太太早下定决心。多添些陪嫁,帮着小两口在初期积累下家底,等将来佟鹤轩在朝中站稳脚跟,四丫头也算是苦尽甘来。 可大太太算盘拨的响,却也要两个孩子配合。 大太太板了脸:“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趁早都打消了。明儿叫你哥哥亲自去请鹤轩来家里坐,把你那爹也找回来,坐在一起商量你们两个的婚姻大事。” 这一路上,芳菲就为大太太这几句话,心里既满满的期待,又有隐隐的担心。好容易车马进了金安街,小徐管事早领着人迎了上来。他冲闵云泽低语几句,闵云泽脸上就带了不喜之色。 “母亲,父亲回来了......还带着香姨娘。” 大太太搀着儿子的手下马,听了这话,一声冷笑:“也好,省了咱们去找他的麻烦。” 芳菲在一旁听着,暗暗猜测这位香姨娘可能就是宫里赏赐下来的美人。大哥对此人忌惮颇深呢!八成是吃过大亏。 芳菲起了防备之心。 三人前后进了正院,房檐下,一个红衣美人儿正翘首往她们的方向张望,一见大太太,连忙笑着快步走来: “夫人总算回来了,老爷叫妾身在这儿候着,妾身不敢偷懒,一步也没挪动过。” 红衣美人儿打量的目光落在芳菲身上,笑眯眯道:“这位一定就是四姑娘。黄姨娘曾和我说过,四姑娘的生母邹姨娘生的极美,是当年太太陪嫁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妾身原还不信,今日见了四姑娘......果然是开了眼界。怪不得老爷时常嗟叹,怨四姑娘当年太小,不然如今在宫里做娘娘享福的一定是四姑娘。” 闵云泽不耐的目光略往她身上扫了扫,冷声道: “四妹妹,父亲身边这位香姨娘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最擅长挑拨是非。我和太太不知吃过多少亏,你啊,性子单纯,千万要提防,别等上等以后才后悔莫及。” 这位一身红妆的香姨娘脸色立即难看起来。 闵云泽在外面人眼里,从来都是个懂得礼数,懂得规矩的好青年。周阁老对这个未来孙女婿是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简直视做了自家亲人。周阁老交情遍布朝野,有他帮着宣扬,所有人也认定了闵云泽儒雅,谦恭。 只是,闵云泽每次见了香姨娘,一开口,从没有过好话。 芳菲忍俊不禁,笑道:“上当怕什么,惹恼了我,叫她吃不完的苦果子!我在山里日日练的是硬功夫,自回来就没能好好伸展伸展筋骨。以前有师傅和师兄喂招,而今却没人能跟我动手。哎,我正愁呢,若有个不长眼的能跑到我跟前撒野才好呢!” 香姨娘听的瞠目结舌。 她原来的出身不太正经。先帝晚年的时候,贵妃等都已经不大再侍寝了。内侍监就专门从宫女之中选了一批年轻漂亮的女孩儿,预备献给皇上。 香姨娘就是其中之一,可惜她没福气,还没等到传召。先帝就撒手人寰去了。 香姨娘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媚术,从不会做宫女的粗使活计,内侍监倒想把她们转送给新君,新君却根本瞧不上,反把这些女孩子当做礼物,统统赏赐给了功臣。 香姨娘憋着劲儿要做人上人,自与闵朝宗相见后,二人便如天雷勾动地火,一拍即合。香姨娘把一身所学都用在了闵朝宗身上,闵朝宗得了香姨娘。简直如获至宝,根本松不开手。 大太太早和闵云泽猜测过,只怕大老爷早将老太太留给长房的那些田产铺子地契都给了香姨娘。 闵朝宗聪明一世,以为香姨娘和寻常人家的妾室不同。 香姨娘是皇上赏赐的,不存在弃家携带私逃的事情。 闵云泽正因为母亲刚刚说的这几句话。对父亲彻底失去了期待。 当下,香姨娘听了芳菲的话,害怕的往后退了半步,态度也不像刚刚那样嚣张了,只是小声道:“老爷还在屋子里等太太呢!” 大太太从来不待见这个香姨娘,对待香姨娘,她有自己的法子。不闻不问,凭对方怎么乱吼乱叫,大太太只当没这个人。 母子挤过香姨娘进了屋,此时,闵朝宗正闭眼假寐。听到脚步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睑:“怎么进宫这样大的事儿。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大太太矮身坐了下来,香姨娘扭着水蛇腰,夹着一身浓香走到闵朝宗身后,像根大木柱子似的,往那儿一立。 大太太不悦道:“我和老爷在这里说话。你且下去。” 香姨娘闻言,撒娇的推着闵朝宗的肩膀:“老爷......” 她一嗓子,唤的闵朝宗骨头都酥了,哪里还舍得叫她出去? “香姨娘不是外人,况且她主意多,我拿不准的事儿,香姨娘也好替我参谋参谋。” 香姨娘一听,忙冲大太太笑道:“是啊,老爷在家的时候也时常叫了妾身去参详大事。妾身总说自己胆子小,没有主见,可老爷却觉得我时而想出来的主意格外新颖。” 闵朝宗连连颔首:“香姨娘独辟蹊径,有时确实能叫人茅塞顿开。大太太平日自己闷在家里,我常说要叫她过来走动走动。你们和睦,我才能安心。” 大太太实在难以忍受这样厚颜无耻的鬼话,闵朝宗就是个混蛋,他把小妾当正经太太一样养在外面。流言蜚语已叫大太太备受骄傲,是仅存的一点骄傲支撑了她没有崩溃,可现在,闵朝宗就像水蛭,非要她最后的希望也吸走。 大太太沉着脸,手狠狠拍在桌案上,茶盅杯盏跟着“嗡嗡”震颤,水花全都洒在了桌面上。 “李氏,你这是要干嘛?”闵朝宗在心爱的小妾面前下不来台,立即高声呵斥大太太。 “我要干嘛?老爷该问问你自己!咱们早说过,井水不犯河水,也别叫这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你现在明知故犯是不是?让我们俩和睦相处?呸,亏你也说得出这种话。” 大太太一口啐在闵朝宗的脸上。 闵朝宗恼羞成怒,忙用袖子去擦:“荒唐,荒唐。这个家到底是做主?” 闵云泽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父亲:“这是母亲的家,自然是母亲做主。父亲的家不是在外面吗?难道几时又搬了回来?” “孽子,看我不打死你!” 闵朝宗被亲生儿子这样讥讽,气的一蹦三尺高,说着就要动手。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扮演慈父,别有用心 香姨娘见老爷暴怒要打大少爷,心里窃喜,正想着怎么再煽风点火,叫老爷彻底厌恶了闵云泽才好时,忽然觉得一阵凉飕飕的阴风直往自己脖子里吹。 香姨娘不明原因,忙四处去看,一眼就瞥见了闵芳菲的目光。 她不由得深深打了个寒战。 这眼神香姨娘太熟悉了,过去在宫里,先帝那些太妃们见了内侍监送去的小宫女得宠,只等先帝爷不留意的时候,就会联合起来对她们下毒手。 每每看香姨娘等人时,就是这种目光。 香姨娘连忙调转苗头,抱住了闵朝宗抬起欲扬的手,假模假样的哭道: “老爷可使不得,大少爷无心之语,即便得罪了老爷,也恳请老爷看在他是家中嫡长子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回。” “你不必劝,这孽子就是仗着自己嫡长的身份,才敢屡犯。我若不动动家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 香姨娘两手紧紧攀在闵朝宗身上, “太太只这一个儿子,老爷要动家法,岂不是在打太太的脸?倘或大少爷有个好歹,老爷后继无人,宗族里也交代不过去。” 香姨娘这一二年和闵朝宗在一起,早摸清楚了对方的软肋。大老爷这个人,最忌恨别人说他没本事,最害怕皇帝的冷淡,最得意有个出息的长子,最讨厌庶出的小女儿。 香姨娘想要扳倒大太太,势必也要扳倒闵云泽。 她占据天时地利,不敢期盼一朝成功,却可以潜移默化的把闵云泽从大老爷的心里除名。 香姨娘这一席话,果然叫大老爷更加动怒。 闵朝宗是气急了,口不择言道:“难道除了这个孽子,我竟再也没有儿子了?老三不济,还有老六。” 香姨娘大喜,脸上笑容再也忍不住。手也顾不上去攀附了,只盯着大老爷瞧。 她是宫女子出身,当年内侍监可是给她们灌了绝育药的。圣懿皇太后管不了先帝花心,却能管着她们这些宫女子。把她们生育的念头都掐断了。 香姨娘进了闵家的大门后,知道自己将来没什么好。等老爷一死,太太和大少爷非把她活埋了殉葬不可。为给自己铺路,香姨娘早早磨了大老爷,将黄姨娘和六少爷抱去了外面住。 如今,黄姨娘被香姨娘丢在外宅的小院儿里,不准见客,不准与六少爷往来。六少爷小小的年纪,只当香姨娘才是生母,完全不知自己的亲娘被拘谨了起来受苦。 香姨娘差的就是名正言顺。只要六少爷记在她的名下,她在这个家才算过上了踏实日子。 当然,要是老爷能把嫡长子的名分割除,换上六少爷......那就更美了。 香姨娘正闷头发傻,芳菲却笑了起来。 “父亲。女儿回来,还不曾给您磕个头,请父亲赶紧上座!” 宝莲早取来蒲团,闵朝宗脸色稍缓,轻轻撇开小妾的钳制,往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一端坐,沉着嗓子: “几年不见。四丫头还有些长进。千万不能学你哥哥,整日里除了气我,便再没别的本事。” 芳菲行了大礼,香姨娘赶紧跑过来搀扶,口中含笑: “老爷惦记着四姑娘,听说你回了京城。赶紧就回来看你。你是老爷的千金,又是许久不见,妾身想着,四姑娘何不这次跟着我们一并去家里住几天?六少爷正是好玩的时候,学话极快。若是有四姑娘在跟前帮着教导,哎呦,妾身也省操许多心。” 香姨娘灵敏的察觉到这个四姑娘绝非简单人物。从黄姨娘那里她就听说,大太太疼这个四姑娘比疼亲生的还多。老爷对此女又是格外看重,所以,香姨娘想趁机拉拢住这个女孩子,若能交好,将来对她也是颇有益处。 香姨娘不在乎得罪大太太,反正大太太已经没了老爷的维护,不管自己说什么,老爷都只认定了自己是对的,也不管大太太怎么去讨好巴结,老爷也当她是用心险恶。 既然如此,香姨娘还何必遮掩自己拉拢的决心?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果然安静下来。 芳菲扯回自己的胳膊,轻笑道:“我启蒙时,还是太太手把手教着怎么描红,怎么认字。可惜自己太笨,远不及三位姐姐聪明。要我去教六弟......岂不是耽误了他?换了别家的孩子,我自然不怕,然而,六弟是父亲最小最宠爱的儿子,所以说,还是谨慎些的好。香姨娘并非六弟的亲生母亲,这隔了一层,论精细论小心,始终还是不及黄姨娘。” 香姨娘面容尴尬:“四姑娘教训的是。” 她回头委屈的看着大老爷。 闵朝宗立即心疼的要命,不悦的冲芳菲吼道: “还不快给香姨娘赔不是,一个做晚辈的,也敢教训姨娘?” 芳菲一点反抗情绪没有,闵朝宗此话一出,她连忙冲香姨娘欠身要道歉。 香姨娘哪里肯受,反而连连后退,躲在了闵朝宗身后,娇声娇气道: “老爷快叫四姑娘起来,妾身从不敢怪她。” 香姨娘的形象在闵朝宗心目中立时又高大了起来,这个小妾最得他的心。 闵朝宗今年也是四十多的人了,人到中年,除了功成名就,心里还有更残留几分少年情怀。 闵朝宗当年风流多情,与影太嫔的爱情刻骨铭心,却并不妨碍闵朝宗再寻觅新的恋情。 自从身边有了香姨娘,闵朝宗就觉得自己起码年轻了十岁。 宫里出来的女人,还差点伺候皇上,这让闵朝宗情不自禁的开始胡思乱想,当年先帝抢了他的影嫔,如今自己睡了先帝的女人。 一饮一啄,其实早就是定数。 正因为存了这么个荒唐的念头,所以闵朝宗对香姨娘才予取予求,纵容她做任何事。 “四丫头拜你也是应该的。” 闵朝宗将香姨娘叫到身边,再看芳菲:“此次回京。预备住到几时?” 芳菲轻笑:“下山前,师傅叫我自己在京城好好历练历练,我想着自己手艺到底不精,不如在家先陪陪太太。” “嗯。可见你还有几分孝心。” 闵朝宗觑了觑自己的夫人,见李氏面无表情,心绪难免低沉: “不过我的意思是,你大姐姐在宫里十分寂寞,她打发了小太监来求我,想把你接进去住几日。怎么,今天在宫里,竟没提?” 三年前大老爷就想把自己送去献媚皇帝,而今,这个执念竟然还没有打消。 芳菲想到那个什么雪莲膏就心烦。 皇帝到底想干嘛?对自己施恩?还是表示他从没忘记过自己? 芳菲现在的脸蛋养的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滑。对皇上的礼物,她一点不稀罕。 但是对大老爷的小心思,芳菲也不打算姑息。 “今儿去寿康宫的都是各宫的主位娘娘,姐姐虽然受宠,却不敢在圣母皇太后面前随意开口。竟然没能找到机会与我们说话。倒是那位王贤妃,似乎最受圣母皇太后的青睐。” 闵朝宗急忙问道:“太后不喜欢你姐姐?” 他在前朝,后宫里的事儿还是平南郡王府打听的更多些。平日,自己要捎信,只能走平南郡王府这条路子。 闵朝宗也知道,皇上这两年重用他,却对芳华冷落了起来。 作为父亲。闵朝宗甚是着急。 他几次想联系影太嫔,告诉她,芳华就是她的亲生骨肉。奈何影太嫔早已经恨死了自己,根本不愿见面,就算是平南郡王府牵线也无济于事。 眼瞧着女儿失宠在即,又没能保住孩子。闵朝宗才想借着小女儿回京的机会,再试探试探皇帝,试探试探宫里的动向。 “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殿里的娘娘实在多,大姐似乎又不喜欢多话。所以太后难免忽略些。” 闵朝宗听罢,立即捶胸顿足:“你大姐姐就是这个性子,什么事儿都只闷在心里。” 他看向芳菲:“好孩子,如今只有你能开解她,还是......” 闵朝宗正想逼迫芳菲进宫,大太太坐在那里冷森森笑道:“妾身倒忘和老爷说一件事。太后特别喜欢咱们家四丫头,说准了,三日后还宣她进宫呢!” 闵朝宗大喜,眼睛冒绿光:“果真?” 莫非老天也在帮他? 大太太哼了哼:“这是自然。太后还问起了四丫头的婚事,说到此,老爷才该郑重起来。丫头今年十八,鹤轩也是二十有一,正该把婚事操办起来,也免得将来再生波折。” 闵朝宗哪里愿意提这个话茬! 他恨不得波折多些,搅黄了这桩婚事呢! 四丫头十八岁,出落的比以前还好。闵朝宗并不是不怜惜大女儿的心情,可说句实在话,小女儿现在确实比大女儿更漂亮。 这样的美人胚子,若不嫁到皇室,只做个小小掌事的妻子,叫闵朝宗如何甘心? 哎,都怪自己当年糊涂,竟小瞧了这个四丫头。 “不急,不急。”闵朝宗打着马虎:“万岁新安排了差事给鹤轩,忙的很,过些时日再请不迟。既然太后看重咱们家丫头,下次进宫可不敢这身打扮。” 闵朝宗破天荒扮演起了慈父的角色:“明天叫香姨娘领你去街上逛逛,再怎么说,也要做几件像样的衣裳。首饰,脂粉也买些,父亲可不会叫你受委屈。” 香姨娘欢喜雀跃,老爷一发话,自己也能跟着沾些便宜啊!   ☆、第二百四十章 、李氏疼女,悉心教导 闵朝宗自以为达成了目的,虽然还不见芳菲松口,但是他从大太太这里得到的消息,却比任何都重要。 连圣母皇太后都对他们家四丫头另眼相看,这岂不是飞上枝头的先兆? 眼下可不是圣懿皇太后的时代了,那位老娘娘过气儿了,如今是皇上的生母在当家。 要说闵朝宗也曾担心过,万一九皇子长大,真的成了气候......自己带着闵家过早站队,岂不是要危险? 可随着九皇子的长大,这种担心简直成了笑话。 九皇子老实的就像宫里角落中的耗子,见了人就躲,见了事儿就避。 这样一个处处拎不起来的小东西,将来何惧他能威胁万岁的江山? 圣懿皇太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宫中那么多的皇子,她偏偏谁也不选,只挑了九皇子。 活该如今落魄。 闵朝宗自得意满的带着小妾回去外宅。 大太太冷着脸要芳菲跟她回去后院。 “母亲,这可不关四妹妹的事儿。” 闵云泽唯恐母亲迁怒,连忙解释:“父亲都是听了那香姨娘纵容挑唆的。” 大太太淡淡的冲儿子一摆手:“你四妹妹不是个糊涂的孩子,这一点咱们看得懂,她也能瞧明白。我们娘俩儿有些私密的话,你且去忙你的,今日没上衙门,怕事情多的很。” 闵云泽看了看芳菲,芳菲冲他眨眨眼,闵云泽这才咧嘴一笑。 单看四妹妹的样子就知道,小丫头全能应付过来。 闵云泽亲自送了大太太出房门,还要再送回后面内院时,大太太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了,一定叫徐管事把这一天乱七八糟的事儿细细说给大少爷听,方便裁夺。 芳菲便当仁不让的接过重任,搀扶住了大太太。二人领着一众丫鬟信步进了内院正房。 宝莲早将屋子用暖香熏了一遍,进门正中摆这个冰盆,又有梳着小辫子的丫头用蒲扇扇风。 屋子里倒比外面还凉快些。 大太太先去了一身礼服,汗水早打湿了里面雪白的内衣。宝莲赶忙叫人预备浴桶。 “不急,先换了衣裳,我有几句要紧的话和四姑娘说。” 宝莲便叫丫鬟去通知后面的厨房,叫把热水预备起来,太太和姑娘随时要用。 平婆婆得了消息,赶紧与瑶香催水烧火,后院忙成一团。 芳菲也换了家常旧衣,头发散开,正站在冰盆旁边解暑。 “快过来坐,你一身的汗。岂能站在冰山旁边受冻?” 大太太叫来了芳菲,母女二人肩并肩坐在湘云榻上。大太太见芳菲额头上还残留汗珠儿,便用帕子擦了,低声叹道: “香姨娘这个人,你不用放在心上。但是老爷今天的态度,却叫我心寒。你父亲终究还是鬼迷心窍,想把你往宫里送。孩子,如今只能盼着圣母皇太后来扭转乾坤。” 芳菲轻声问:“我全听太太的意思!” 大太太听了这话,甚是欣慰:“你能这样讲,说明我没白疼你一场。孩子,你记着。圣母皇太后绝不肯叫闵家两个女孩儿进宫封妃。纵然你姐姐仅在王贤妃之下,太后的心思也不会更改。史书上,飞燕合德姐妹是如何为祸江山社稷,古来又有多少同宗姊妹联手毒害皇室子孙......太后英明,纵然有一丝苗头,她都不会放过。而今。要想改变局面,就看三日后咱们进宫,太后如何说你。” “我觉得太后是个挺和善的人。不太像是有心计的人!” 大太太先是一怔,继而大笑起来,屋子外面伺候的丫鬟眼前都是一亮。大伙儿还以为这从必要训斥四姑娘呢。没想到太太的心情还挺好。 宝莲赶紧打发了个小丫头去前面给大爷报信,叫闵云泽勿用担心。 大太太笑的好悬没岔气,缓了半晌,才道:“能做到太后那个位置,难道仅凭脸蛋?就算圣母皇太后做德妃的时候受宠,可据说还不及贵妃一半呢!贵妃才是真正的荣宠后宫,就连圣懿皇太后权势滔天时,对贵妃也要留些余地,更别说德妃。这个女人深藏不漏,丫头,千万别藏这种荒唐念头,小心大意,落得满盘皆输。” 大太太对这个庶出的小女儿可算得上是推心置腹。 芳菲心里感激,便道:“太太别担心,我不是大意,只是觉着......太后看起来不像是能定大计策的人,倒是她身边那个温嬷嬷,一言一行,都透着精明。或许,从这个人身上,咱们可以斟酌斟酌太后的心思。” “去找温嬷嬷?” 芳菲郑重的点点头:“我听说,宫里但凡权高位重的宦官,都在宫外都私宅。像温嬷嬷这样主子面前的老人儿,也该为自己留条后路。” 大太太踌躇片刻,心一狠:“明天叫宝莲她当家的去打听。如真找到了温嬷嬷的私宅,咱们就递话过去。” 此事是堪称重中之重,大太太原还想和芳菲再说说佟鹤轩,可看着小女儿一脸疲惫之色,心不由得一软,连忙叫她回西厢去歇着。 家中裁剪用度,已经遣返了一批丫鬟,如今伺候芳菲的,是大太太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唤净月,一个名清风。 听起来好像两个小厮,实际上却是再文静不过的小丫头。 芳菲见她俩年纪太小,也不叫做太多事儿,每日就是看家,收拾屋子。 两个小姑娘都乖巧,也甚是懂事,晚上睡在屏风后的矮榻上,芳菲或是要水,或是起夜,两个小丫头从不敢睡死,只一点声就会起来伺候。 唯独今天晚上,二人一挨着枕头便都呼呼大睡,丝毫不知耳畔响动。 夜色之中,芳菲掀了被子,起身来到桌案前,将上面熏炉罩打开,用银簪将香炉里未燃尽的香灰挑拨更盛。 她扭头看了一眼,净月、清风沉沉睡着,决没有苏醒迹象。 柜子里有一套黑色夜行衣,平日用个素茶色的包袱皮儿包裹着,从没人敢动。芳菲一抖,三下两下就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芳菲个子比寻常女孩儿略高,又扎了头发,只等戴上面巾,就算是大太太站在面前,也难分辨出这是谁。 芳菲取出子母双刃藏在袖口中,又把巡天针的针匣别在腰间。有这两样,一般人难近芳菲半步。 她像只灵活的花猫,才要推开窗子跳出去,就见肉团子兴奋的摇着短尾巴,不知几时钻了出来,欲冲芳菲狂吠,表达自己的激动。 芳菲赶紧低头捞起肉团子,又好气又好笑:“你今天要是捣乱,我可不能轻饶。” 肉团子听懂了威胁,赶紧僵硬身子,尾巴上的小短毛根根直立,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看着芳菲。 芳菲将它放回原地,肉团子不满的呜咽两声,转身又欢快的钻进床底。那是它和小白的安乐窝,栖身之所,无人能撼动。 芳菲长舒一口气,这才翻身越过窗台,只两三个跳跃,就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之中。 ...... 长街之上尽是静谧之色,唯独巡夜的武侯走过,却很难难察觉到芳菲潜藏的身影。 从这里到明月阁,芳菲只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 明月阁倒还是歌舞升平,外面热闹,里面更热闹。 芳菲将脸上的黑布巾子严严实实裹住的脸庞,纵身一个飞跃,人就轻巧的落在了墙内的二层小楼上。 这里距花三娘的小院只隔了一片竹林。小楼是白日里姑娘们来眺望的好去处,夜间却无人经过,她们总嫌这儿黑漆漆的,台阶又老,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听着害怕。 芳菲躬身缩背,依靠在一截横木之后,她这一身黑衣,早与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处。 从此地看去,花三娘的小院十分安静。没有灯火,没有吵闹,更没有人声。 芳菲静等了半晌,这才继续前行。路上碰见几个醉酒的客人,都搂着怀里的花姐儿心肝宝贝的乱叫,对芳菲的靠近又离开,根本毫无察觉。 芳菲进了花三娘的小院,穿过香堂,直奔内中卧室。 屋子里果然一个人没有,小丫鬟都在厢房歇息。花三娘不在,这屋子里是没人敢靠近的。 芳菲借着月色,从容撬开柜子。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可柜中大量的金银首饰就那么随意的摆放着,还是晃到了芳菲的眼睛。 她对这些钱没有丝毫关注,手中动作不停,专门寻找书信,又或者匣子之类的小东西。 花三娘是个精明的女人。若她真在为平南郡王府办事,就一定收留着证据。花三娘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境,万一真有个好歹,她也会托住平南郡王府,不叫她自己一人倒霉。 果然,芳菲轻轻叩着柜子,就听见脆脆的中空声。 是夹层!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摸,黑夜里,光凭她的眼睛已是不够用了。幸而,在模板最上面,芳菲的摸到一道细缝,她巧用劲儿往外一掰,模板顺势倒塌,露出里面的窄窄的夹层。 芳菲正要伸手去探,忽听见院子里传来匆忙仓促的脚步声,芳菲大急,然而此刻想要把模板原封不动放回去,却已经是不可能了。 她只好匆匆关了柜门,将锁头往上一挂,身影一蹿,从后窗户跳了出去,才把窗户轻轻关上,外面大门“砰”的被人从外而内推开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花三娘今日穿的格外朴素,与往日的穿着打扮可谓是大相径庭。一身月牙白,干干净净的妆容,去掉了大红大紫,满身胭脂俗粉。 她这个年纪,早不适合扮清纯动人,可到底年轻的时候姿色上佳,所以倒也有几分耐看的意味。 花三娘手中小心翼翼拎着一盏玻璃石榴灯。 这灯通身用玻璃打造,晶莹剔透,里面插着的又是羊油蜡,所以格外明亮,比十几根寻常蜡烛加在一起还要耀眼。 这样的一盏灯,放在明月阁里,也是不多见的。 花三娘亲自提着灯为后方客人引路,足见客人的尊贵和非凡。 “王爷,这边请。” 花三娘强忍着脸红将一身黑裳的平南郡王引进佛堂。她这些年虽然养了不少年轻漂亮的少年做玩物,可心里一直惦念不忘的,却是自己的恩人——平南郡王。 只是花三娘明白,以平南郡王的身份和地位,绝不会看上她这种江湖女子,更何况,花三娘初时平南郡王时,自己也早非干净的身子。 花三娘不敢表白心迹,唯恐从此被平南郡王疏远,只好潜藏心机,一心一意为郭霭做事。 京城人都知道,明月阁由千金铸造,乃是京城第一大销金窟,从赌场和妓坊,从衣食到住行,只要有银子,明月阁没有做不到的。 江湖绿林靠明月阁摆平白道,官场衙门靠明月阁买通消息。 花三娘在京城也算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可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幕后,其实另有人在支持。 此人便是平南郡王郭霭。 “王爷,妾身的屋舍实在简陋,委屈王爷现在此歇息歇息。” 花三娘有些尴尬,当初自己为了医治好一身的病,可以说是煞费心机。连神仙都供奉上了。 要知道,她们这种靠皮肉做生意的女人,是最不该信鬼神报应的,因为一旦信了。自己便将堕入永生不灭的轮回噩梦。 花三娘就是个老/鸨,最明白自己手下那些姑娘的小心思。这一辈子受苦,都盼着下辈子享福,若轮回以后是噩梦,便等于剥夺了她们最后的期盼。 花三娘原也是不信的,可架不住一身的病。和花三娘好过的人太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身病来自何处,到处求医问药也不好使,没办法,只能供上了佛龛。祈求佛祖开开眼。 闵芳菲没来之前,病一点儿没见好,但心却渐渐平稳了下来。所以在求到了玲珑疹的方子后,花三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叫人每日给佛龛上换新鲜花卉果子。 郭霭随意看了看小小的佛堂,淡淡一笑:“这里已是极好。我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心人,佛渡世间一切苦难。你这个地方,苦孩子多,每日三炷香,也算为她们求一求来世平安。” 花三娘笑靥如花,忙道:“王爷说的极是。哎。这小小的香堂,也不过就是妾身尽力能做的一小点儿,哪及王爷所为?王爷才是体恤民生,国之栋梁。要妾身说,小皇帝懂得什么,当初那皇位要不是王爷替他极力争取。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可恨这小皇帝,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王爷立功赫赫,结果......得了便宜的却是闵家。妾身心里替王爷委屈。” 郭霭神色安逸,只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花三娘这几句不吝于一根沾了水的鞭子,狠狠抽在了郭霭的脸上。 他当然生气,而且几乎接近暴怒。 十几年过去,从先帝开始,到如今的小皇帝,他郭霭还是个郡王。 京城里亲王辈分的皇亲国戚不知多少,有实权的少,没实权的多,他郭霭奋斗了半辈子,还不是希望郭家的品阶往上升一升? 可小皇帝两面三刀,如今翻脸不认人,郭霭的性子,如何肯善罢甘休? 面对花三娘,这个替他在阴暗处敛财,搜集消息的女人,郭霭不敢不信,却也不敢全信。 “委屈称不上,江山是万岁的江山,本王为万岁鞠躬尽瘁,就算没有报酬,也是无可厚非。” “妾身没念过什么书,却也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江山还有改朝换代的时候呢,何况,小皇帝就是没长翅膀的雏鸟,飞不起来,能维持到今天不被圣懿皇太后弄死,都亏了王爷在背后出力。没有王爷,他算是什么东西。” 郭霭的脸色微变,轻斥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非是妾身胡言乱语,只要王爷振臂一呼,妾身敢担保,天下群雄必定愿意为王爷肝脑涂地。” 窗户外,芳菲矮着半截身子偷听,心里忍不住为花三娘的念头而感到惊愕。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平南郡王府要是从不存在这样的念头......干嘛要把那个叫水粉的女魔头弄进宫? 芳菲黏住脚跟,凑近窗口,继续偷听着。 屋子里,郭霭沉默良久:“当年郭家与太祖皇帝并肩打天下,郭家不但倾家相助,而且一门嫡系旁系十三个堂兄弟齐上阵,结果,活下来的却只有我们这一支。太祖爷当年不愿意外姓诸侯势大,所以从不封异姓亲王,只把我们家升到郡王的位置上。可后来呢......几代帝王,倒是为她们的皇后,母后立了不少爵位。哼,这些世家有几个上过战场?只靠女人就想飞黄腾达,简直叫人不耻。” 花三娘劝道:“所以说,王爷该为郭家打算,再不济,也该为世子爷打算。” 郭霭长叹一声,挥挥衣袖,“罢了,此事不要再提。倒是我托你办的可曾有了消息?” 花三娘见郭霭这样问,忙提起一百分精神:“闵四姑娘狡诈的很,妾身不敢保证她看没看出什么端倪。但是,自从她家去以后,便再也没踏过明月阁半步。” 郭霭点点头:“这个本王已经听说,他家近来为进宫朝见圣母皇太后,已是折腾的人仰马翻,所以不能抽空来见。不过...... 这件事倒是叫本王警醒了,看闵朝宗的意思。他还想送这个女儿进宫继续夺宠。” 花三娘神色凛然:“那王爷可就要当心。” “怎么,此女十分厉害?” 花三娘想到几日相处下来,闵芳菲给她的印象,不由得低声道:“此女不但十分厉害。而且光艳四射。妾身在明月阁呆了这些年,见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闵芳菲绝对称得上是屈指可数的漂亮。妾身记得王爷说过,小皇帝在三年前就对此女留有一片深情......” 花三娘嘲讽的一笑:“只怕闵朝宗的算盘拨的正响!” 郭霭心里有些抵触。 他当然知道闵家的女孩儿都好,要不是如此,当年将闵芳华接到郡王府小住的时候,郡王妃也不会动了攀亲的念头。 闵芳华是影太嫔的女儿,相貌随了母亲,郭霭并不意外。只是闵家一个小妾生的孩子,如今竟也出落的动人心魄。却叫郭霭嫉妒了。 若这样的女儿生在郭家...... 自己何愁大计不能实施? “本王正是担心此。此女若是心机全无的蠢材也就罢了,只怕她主意多,心思歪。本王早先遣了天水帮一女进宫潜伏,不料,却险些被闵氏女察觉。本王担心。此女会坏事。” 花三娘看着平南郡王的脸色,心沉了沉。 按照王爷平日的作风习惯,闵芳菲怕是活不成了。 可怎么说,那丫头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花三娘从没违抗过郭霭的决定,今日却破例开口维护:“王爷,要不妾身想个法子,暂且把她弄走?只要不危害王爷的大计。放过她又有何妨?” 郭霭似笑非笑的看着花三娘:“放过?你倒是慈悲。” 花三娘神色骤变,慌忙跪地:“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担心杀了闵氏女,会暴露了王爷。” 郭霭沉吟片刻:“这倒也是实情。归根结底,本王现在手中无兵权,甚至不及圣懿皇太后。至少,皇帝不敢动她,原因之一便是她身后还站着卫家。而卫家与川北将军赵武远又是一荣俱荣。” 郭家看着握有实权,其实不过是一根绳子,各个端点连接的才是实权。 郭霭不愿将这个闵氏女视作心腹大患。降低了自己的身价。可又怕疏忽造成后患! “王爷不如暂且缓一缓,叫妾身去观察观察这个闵氏女,若她真的对王爷的大业构成威胁,不用王爷出手,妾身自会料理了她。” 郭霭闻听此话,才渐渐展露了笑意。 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到一个时辰,明月阁里的生意也接近尾声。这里昼伏夜出,等天亮时正是所有人疲惫之时,也便于偷偷开溜。 芳菲恍惚曾听郭潇说过,他的功夫有一半是其父平南郡王传授。当年郭潇的身手与自己今日相仿,想来,郭霭也不是善类。 芳菲不敢贸然挪动,唯恐惊着里面。 她现在身处猛虎谭,虽然对明月阁地形熟识,但是万一被花三娘围攻,也是难逃一死。 花三娘不是善男信女,平南郡王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着刚刚里面的意思,平南郡王因为女魔头水粉,还对自己动了杀心。 芳菲今日原本是来印证自己的猜测,想找找花三娘这里有没有与平南郡王勾结的证据。 现在证据不用找了,还得到个意外的消息。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平南郡王果然早有了不轨之心。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丢了小姐,丫鬟着急 芳菲回到金安街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透亮,大太太虽然还没有起身,但下人们却不敢偷懒贪睡,早就开始在院子里当差做活儿了。 西厢房里,净月和清风两个丫头急的团团转。 她们俩刚刚派过来伺候四姑娘,宝莲姐姐吩咐过,一定要恭谨小心,万事多留心眼,一定不能委屈着四姑娘。 所以这俩小丫头晚上也不敢睡的太死,唯恐四姑娘夜间要水,或者起夜时,二人没听见。 但也不知什么缘故,昨晚上,她俩睡得和死人没什么分别,一觉到天亮,要不是院子里有打扫的声音,净月、清风非一觉睡到正午不可。 俩小丫头扑腾着从矮榻上起来,慌忙穿了衣裳去瞧屏风后四姑娘,可谁知,幔帐后只有凌乱的锦被,哪还有四姑娘的影子呢? 俩人一开始还以为四姑娘是起的早,见她俩睡的死,所以没打招呼,自顾自出去了。但清风心思缜密,她瞧过门闩,分明还是从里面插上的,完全没有开启的痕迹。窗户又是严密紧闭,难道四姑娘还插了翅膀飞了不成? 净月要去和大太太回禀,清风却不答应。 两个小姑娘为各自的主见正争论的面红耳赤,忽然,后窗户“啪啦”一声,窗户栓轻轻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净月现在是杯弓蛇影,一点儿动静都会叫她心惊肉跳。 她慌乱的捏住清风的手腕子,顺势往后窗户去瞧,却见一个黑影动作矫捷的从外蹦了进来。 净月张了嘴,惊的要大叫,却被清风狠狠捂住嘴巴。 “别犯傻,你瞧瞧那是谁!” 净月偷眼去观瞧,拉开清风的手,低声抽气:“四姑娘!” 净月狠狠揉了揉眼角,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人就是白日里那个明艳动人的四姑娘。 这一身黑衣黑裤。简直就是做贼的打扮。 二人连忙抢步上前:“四姑娘,你可吓死我们了,这到底去了哪儿啊?” 芳菲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坚持回以一笑。 她运气不好。从明月阁出来时撞上了巡街的武侯。邻近清晨,照理说,这些爱躲懒的武侯是最不容易出现的,可偏偏那两个吃了满身酒气,晃晃荡荡从巷子另一端勾肩搭背的出来。 正撞见芳菲这个夜行者。 芳菲怕这二人要坏事,亮出了巡天针。自然,这巡天针上早换了强力的麻药,而非以前粹的剧毒。 俩武侯还没来得及大叫喊人,就晕厥了过去。 芳菲趁机逃走,等回到闵府后院小门时。送菜的正往里面进进出出。她绕了一圈,才找到个僻静的角落,腰间发力,纵身翻墙进来。 “替我更衣。”芳菲吩咐下去,净月稍慢一步。清风却抢先去拿柜子里的衣裳。 “姑娘,这是太太昨儿交代下来的,叫姑娘今日一定穿这件。” 清风捧着一件桃红色宫装,战战兢兢站在芳菲面前:“宝莲姐姐说,姑娘不用配贵重首饰,往日的金钏头簪就很好。不过,您以前的香露若还有。就请姑娘一并用了,太太很喜欢那个味道。” 芳菲转身在屏风后褪去一身黑色,雪白的肩膀与床榻上随意丢着的夜行衣形成鲜明比对。 净月心里羡慕:“姑娘的皮肤真好,赛雪花儿似的。” 清风轻啐一声:“什么赛雪花儿,这是哪里学来的混话,也在姑娘面前乱说。” 净月这才察觉失言。 一两年前。她还小,所以前院后院的乱窜,姐姐们也不管。那些小厮们谈笑并不避讳净月这些小毛丫头,说的粗俗,反而被净月记住了。 清风比净月稍大些。一番斥责,净月才知自己冒犯了姑娘。 “姑娘,我,我不是有心的!”净月吓得小脸煞白,大眼睛惊恐的看向芳菲。 “既然是无心,我又如何会怪你?”芳菲笑道,她已经穿上了那件桃红色宫装。 鲜亮的服色衬的芳菲唇红齿白,即便没有上妆,也是羞花闭月,倾城倾国的颜色。 净月看痴了:“我只以为粟乔表小姐穿桃红色好看,没想到,四姑娘穿竟胜过千百倍。” 芳菲正拉袖口的褶皱,听了此话,笑问道:“怎么,你与表小姐很熟?” 清风抢道:“回四姑娘,我和净月在当差前,曾被宝莲姐姐派去伺候表小姐出嫁。当日出嫁时,表小姐就是一身这样的桃红色,凡是见过的人,没有不称赞她漂亮。然而,表小姐在四姑娘跟前,也只不过是漂亮些而已,根本难以和四姑娘匹敌。”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油滑。” 清风涎着脸笑:“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并未存心讨好四姑娘。四姑娘若不信,只看净月的表情就明白。” 这两个丫头,一个看着呆,一个看着精。 前者不讨人嫌,后者不讨人喜。 宝莲弄了这么两个丫头来伺候自己,想必也是费尽了心思。 芳菲莞尔一笑,打发了净月去取水,净月开启房门,早有婆子在外面伺候。净月压着刚刚的惊恐,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来催水。 有好事儿的老婆子盯着屋里瞧,还碎嘴的问着:“四姑娘才起?哎呦,果然是出去久了,连家里的规矩都不记得,以前在太太跟前,她哪敢睡到日上三竿?还不是太太一起来,就规规矩矩过去请安?” 净月心里不高兴,她跟了四姑娘,自然就将四姑娘当做主子。 “妈妈你昨晚一定又吃多了酒,这会儿脑子还糊涂着呢!说话不三不四,嘴上也没有个栓子拴住。” 这婆子脸色当即不好起来。 大太太可是最忌讳家里奴才仆妇们在晚上守夜的时候吃酒赌牌,一旦抓住,先打三十板子,在远远发卖出去。 婆子忙虎着脸道:“姐儿可不敢说这种话,冤枉人可是要受老天爷惩罚的。” 净月粲然一笑,将水盆往婆子面前一递:“那就劳烦妈妈赶紧去催水,姑娘等着洗脸呢!” 婆子暗骂这些得知的三等小丫鬟,一朝近了姑娘们身边当差。就越发的六亲不认起来。 可骂归骂,婆子手上动作却不敢耽搁,早跑去了后院。 一时,芳菲洗漱完毕。擦了胭脂,戴了太太以前赏的一件旧首饰,这才前往正房。 当下,大太太已起,宝莲正服侍着用燕窝粥,见芳菲几年来,大太太先是打量打量,继而笑道:“这簪子是旧年在富春时打的?” “太太好记性!这是旬阳知府家老夫人大寿,太太为领着女儿去赴宴时特意打造的。” 大太太将芳菲叫到跟前,点点头:“东西是好东西。只是样式久了些。不过无妨,咱们今儿是家宴,单请鹤轩来坐,你盛装打扮,反而不美。” 芳菲的心情有点复杂。不过转念想来,又觉得自己可笑。 大太太一心撮合这门婚事,也认定了鹤轩是做女婿,即便大老爷处处阻挠,但请佟大哥上门,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见芳菲但笑不语,大太太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没说破,只是叫宝莲去外面请大爷进来。 闵云泽起的早,刚刚在前院用过了米粥,正要去衙门。 大太太忙道:“你今儿就和衙门里告个假,亲自走一趟,把鹤轩请到家里来坐。” 闵云泽觑着芳菲。见四妹妹始终低垂着头,他这才对大太太笑道:“我昨儿陪母亲和妹妹去宫里,已积压下了大量公务,衙门里怎么肯放我?况且,鹤轩日日进宫。即便是我去了,也要等他晚上回来。母亲何必心焦!” 大太太有些奇怪的看着儿子。 “你们俩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闵氏兄妹几乎异口同声:“没有!” 岂料这一句话更惹得大太太心生疑窦。 “没有最好,若是瞒了我,酿成大祸,看你们怎么收场。” 兄妹俩自然嘻嘻哈哈企图混过去。 大太太眼见自己一番心血只能留到晚上,便打发了芳菲和闵云泽。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正房,闵云泽才要辞行出府,芳菲却先道:“我有几句要紧的话和大哥说,不如前院你房中坐坐?” 闵云泽少见四妹妹这样严肃,忙紧跟步伐追了上去。 二人进了闵云泽的书房,有小厮赶忙上前要沏茶,芳菲却摆摆手:“你下去,我有话你大少爷说。把住门口,不准人靠近。” 小厮恭谨的退了出去,闵云泽失笑道:“四妹妹,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叫你这般兴师动众?” “平南郡王要造反!” 芳菲淡淡丢出几个字,把正在笑的闵云泽震的晕头转向。 待他意识到自己妹妹在说什么后,当即从椅子上腾跃而起,飞步窜到门前,将大门门扇猛地关住,用脊背使劲一压,牢牢堵住门口。 “你说什么?四妹妹,这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闵云泽希望自己听错了,但看着芳菲的脸庞,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四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是清楚,空穴来风的话他不会说,一定是捉住了什么证据,才有今日的言论。 闵云泽也顾不上去衙门,只把芳菲扯到一边,低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心里有几成把握?” 芳菲冷笑:“几成把握?我即便与郭家有仇,也不会做这种猜想,是刚刚......亲耳听到的,你说,这事儿几成把握?” 刚刚? 刚刚不是在母亲的正房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兄妹商讨,共同迎敌 芳菲就将她怀疑花三娘,夜探明月阁,巧遇平南郡王郭霭的事儿,一一说给了闵云泽听。 闵云泽瞠目结舌,瞪着眼前这个亲妹妹,哗然道:“好丫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些。纵然我不是十分清楚,可也听说过,明月阁黑白两道通吃,园子里养着不少精兵强将,都是身手了得的江湖人士,你一个小姑娘,万一落在他们手里......” 闵云泽一想到可怕的后果,不禁打了个寒战:“四妹妹,我知道你在山上跟着道长学了几年功夫,但那些江湖高手都是杀人如草芥,你还是个女孩子,打斗起来,吃亏是一定的。” 芳菲莞尔笑道:“大哥哥小瞧了我。况且,我在明月阁住了几日,心里清楚他们家不过就是外厉内荏。园子里的确养活了几个打手,却只是虾兵蟹将,不堪重用。唯一能叫我重视起来的,是平南郡王郭霭,此人有些深不可测。别的不用说,单单只说他那个儿子郭潇,都说虎父无犬子,郭潇把周粟乔迷的团团转,那花三娘对郭霭也是一心一意。” 闵云泽沉默片刻:“既这样说来,花三娘是郭霭的心腹,你亲耳听到花三娘怂恿郭霭造反,其中一定有些缘故。” 兄妹二人为这个消息而陷入沉默。 郭霭万一真的造反,和平南郡王府一向走的近亲的闵家,绝对会是头一个遭灾的。 叛国谋逆,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怪不得郭霭对闵家一向优厚,怪不得郭潇想和闵芳华成亲,其实为的就是将闵家彻底拉进他的阵容。 “你说,这郭家莫不是疯了?他手里没有兵权,要造反,也得有个兵强马壮的队伍吧?难道郭家以为,就凭明月阁和江湖绿林就可以把朝廷推翻。自己改朝换代?” 芳菲凝视闵云泽,轻声道:“我要是没记错,那年平南郡王过四十大寿,是我帮着太太预备的寿礼。如今到了现在。这位郡王也该四十有五了。新君却只是二十出头!” “所以呢?” “大哥想,郭霭要是想在有生之年凭一己之力夺取皇位,不敢说绝无此可能,但难度极大。我若是郭霭......索性就一门心思辅佐新君,叫皇上对我深信不疑,将朝中大权一一下放到我手中。十年后,二十年后,我的儿子再想翻身时,难道还怕手中没有权利?” 闵云泽脸色微变,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于整个屋子里来回的踱步。 良久,才见他霍地转身:“你是说,郭家真正要举反旗的该是郭潇?” 芳菲冷笑:“为什么不是他?大哥哥又不是没和他打过交道,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从来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 “你说的不错。但是咱们没有真凭实据,要是妄加非议,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闵云泽不认为此时不适合与郭家翻脸,最麻烦的是,他们兄妹二人虽然有了揣测,却一点儿不能告诉大老爷。 “父亲把平南郡王当做知己,加上平日他就对咱们兄妹多有抱怨。若是告诉了他,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闵云泽有些为难,凭他俩这微薄之力,根本不能引起朝廷重视。 贸然行之,反而会引火烧身。 “大哥哥,你是周阁老的未来孙女婿。听说这位老爷子做事滴水不漏,从先帝时就是一朝宠臣,如今虽说退了下来,可皇帝也不敢怠慢周家。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不如你和他说说,倒也不用和盘托出,只稍稍透漏些,我想,凭周阁老的心思,说服皇帝也不是难事。” 周阁老在先帝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先帝身边有几个红人儿,每次南巡或者北上,身边总是带着这些智囊团成员。恰好,周阁老便是其中之一。 周阁老没少帮先帝出主意,他也知道了太多太多皇家辛秘。 先帝死的时候没有杀了周阁老,不代表新皇帝继位后,就不会卸磨杀驴。 凡是与皇家辛秘有关,结局都不会太美好。 周阁老现在正是需要一个机会在新皇帝面前邀功。 只有这样,新皇帝才能放下前嫌,继续重用周家。周家也才能在朝中继续立足五十年。 闵云泽清楚,四妹妹说这样的话,其实是为了帮他。 身为周家的未来孙女婿,闵周两家地位相差太过悬殊。即便是今时今日,周家上下也不是全都赞成这桩婚事。 周家的姑娘聪明漂亮,周大老爷一直想叫女儿进宫,与皇后一争高低。 四妃之位只封了个贤妃,另外三个都是悬空,况且上面还有皇贵妃呢! 周大老爷对闵云泽这个女婿并不十分满意,主要是瞧不上他父亲闵朝宗的为人处世。 但周阁老却一定主张将孙女嫁来闵家,周大老爷无法,这才勉强答应。 闵云泽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周阁老,他在周家地位才会更加稳固。 他静默了小片刻,才低声道:“你容我想想。四妹妹没见过周阁老,所以不清楚,周阁老聪明盖世,我不消多说,只略点几句,他就能猜到郭家起了异心。自从阁老不大参加朝政后,周家的势力也是日渐衰败。按照阁老的意思,先帝时候,周家太过耀眼,此刻就该韬光养晦,可并不会所有族人都清楚。我只怕,告诉了周阁老不要紧,万一传到他族人之中的耳朵里......郭家就一定和你我兄妹二人为难。” 闵云泽等于是变相拒绝了芳菲的好意。 芳菲却不生气。 说到底,大哥还是为了她好。告诉周家,周家一定能查到自己这条线索,届时郭家恼羞成怒,遭殃的还是她。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件事大哥心里有数儿就行。” 衙门里还有重要差事,闵云泽已经不能再拖,出门前还在芳菲面前不住的叮嘱:“昨晚上以身犯险的事可不敢再做第二回。” 闵云泽想想都是一把冷汗,这丫头,下山以后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闵云泽不放心,还叫宝莲看住了芳菲。 宝莲一双雪白的小手搭在衣襟上,笑眯眯道:“大爷交代的,奴婢一定谨遵吩咐。四姑娘走到哪儿,奴婢跟到哪儿。” 结果,芳菲多了条小尾巴,宝莲哪有时间时时盯着呢?就派了大太太屋里的一个憨憨的小丫头四喜。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小尾巴,四喜买饼 四喜是个小胖丫头,长的很讨喜,但人有些痴痴的,她家是京郊的佃户,父母双亡,原只剩下了个哥哥和她相依为命,后来舅舅狠心把哥哥买去西北做苦力,见四喜傻兮兮的,便托牙婆写了卖身契,希望得几两银子。 正巧当时闵家大肆换人,大太太将老太太和二太太强塞进来的那些心怀歹意的仆妇都打发回了富春,一个没剩。 像后面小厨房,除了品婆婆,那三个媳妇都灰溜溜回了老家。 如此一来,家中虽然称说裁减人手,其实也在暗暗买人。 四喜被牙婆领进来的时候,瘦骨嶙峋,像干瘪瘪的木柴,偏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十分可怜。 大太太当时心一软,就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她。 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希望她虽然笨拙,但也要诸事平安,一生福喜。 四喜是个能吃能喝的小丫头,大伙儿又看在太太的面子上,对她多有照顾,所以一年下来,四喜长开了小脸儿,圆嘟嘟,肉滚滚,和肉团子似的,很受大家宠爱。 四喜虽然呆,但心里最敬大太太。大太太说什么,她就一门心思去做,从不懈怠。 宝莲是大太太的心腹,说的话在四喜心中也是掷地有声。既然宝莲姐姐叫她跟着,四喜就像头小倔驴,谁拉也不好使,闷头跟在芳菲身后,芳菲去哪儿,四喜就跟着去哪儿。 净月和清风有些不喜,趁芳菲没留意,急忙拉住了四喜:“你这傻丫头,混劲儿又上来了!”净月嗔道:“四姑娘肩负大任,你一个小丫头,前面后面的跟着是要干嘛?我们四姑娘嘴上不说你,其实心里不高兴着呢!” 四喜鼓着包子脸,拧了眉头:“宝莲嫂子叫我跟着姑娘,我要好好办差。” 四喜说话有些憨气儿,清风便笑:“宝莲姐姐也不过就是个奴婢,她还能管到四姑娘头上?其实不过是担心四姑娘吃不好,睡不好,无非打发你来帮盯着些。可是,你这丫头太实在,有了你这么个外人......四姑娘还怎么休息?她后天可还是要进宫呢!” 四喜心里委屈,瘪着嘴角要哭:“我才不是外人!” 净月冷着眼轻笑:“不是外人,你难道还想成‘内人’?小蹄子,这西厢是我们姐妹的地盘,你趁早老老实实呆着,别想抢了我们的差事。” 清风见净月说话没轻没重,又唯恐四喜这傻子哭哭啼啼跑回去和宝莲告状。 她和净月两个能到西厢当差,可是在宝莲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嘴皮子磨破了,才打败一干竞争对手。 四喜这妮子,平日就受宝莲的照顾,若是在宝莲面前胡说八道,好端端的差事非告吹不可。 她想到这里,忙拉住要哭的四喜,柔声笑道:“好妹妹,你净月姐姐逗你玩呢!四姑娘累了,在里屋休息,难不成你也跟着?听我的话,乖乖坐在这儿玩,我给你拿核桃吃。” 西厢从四姑娘回来,就从没断过小零食。 她跟净月深受恩惠,四姑娘不在的时候,她跟净月与平日相交的姐妹玩闹,手里也愈发大方阔绰起来。 说完,清风与净月狠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老实安抚住四喜,自己进了屋。 芳菲正依在湘云榻上看医书,见清风进来,手往膝盖上衣搭,笑道:“四喜还在外面?” 清风闻听,忙趁机露出苦笑:“那小丫头一根筋,得罪了姑娘,姑娘千万别怪罪!我正要取些核桃打发她在门口玩,姑娘赶紧休息,瞧你昨晚上......” 芳菲似笑非笑的看向清风。 清风下面的话戛然而止,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 真真是该死! 她明知道姑娘忌讳别人知道,怎么还敢随便说出来?会不会叫姑娘以为,自己是在故意威胁? 清风慌忙要跪。 芳菲却早已经笑道:“昨晚上那香炉子里的香太浓,熏得我整夜睡不着,果然是该好好休息休息。” “对对,姑娘说的是,都怪奴婢,梨花香虽然好,却不改放的太多,怪不得奴婢昨晚上听见姑娘总是咳嗽。我竟然昏到这个地步。” 清风是聪明人,见姑娘找了台阶,自然顺着就往下爬。她连忙来到香炉旁边,用了夹子将里面的香块挑了几颗出来,又搬来冰盆子,使得空气更加幽冷。 “姑娘,如此可还使得?” 芳菲一直盯着她的动作,莞尔一笑:“极好极好!你去把四喜叫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可是......” 清风怕四喜才消停些,见了四姑娘又该心生不老实了。 芳菲见这丫头迟疑,面色渐有冷淡:“去吧!” 清风无奈,只好去唤人。 四喜进来时,手里还捧着核桃,见了人也不知道请安。 芳菲远远瞧着这小人儿,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大白包子一样的小脸,便从枕头下取了一个钱袋出来。 “门外后街上有许多小贩,你去买些果子糕饼回来。” 四喜嘴角上翘,眉角弯弯,接过了钱就往外跑。 清风忙在后面喊:“小心脚下绊着。” 四喜胖虽胖,可腿脚不慢,小短腿倒腾的飞快呢! 转眼便消失在了西厢门外。 芳菲笑着重新拿起书,清风见了,只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净月早等在门口,见好姐妹出来,忙拉住她,压低了嗓音问:“姑娘怎么说?” “没罚,反而给了好几十个钱,说叫她去街上买果子!” 净月低声啐道:“真不明白,姑娘怎么就抬举了她呢?咱们姐妹俩哪点不如一个傻子?” 清风飞快的轻拍了净月,咒骂道:“还没记性,四喜好与不好,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你刚刚那话要是传到宝莲姐姐的耳朵里......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净月有些惶恐,却还强作镇定:“宝莲姐姐会信那一个小傻子的话?” “你还说!”清风眉目立即扫向室内,听了半天没动静,才道:“连太太都宝莲多照拂着四喜,你却在这里冷言冷语,难道忘了太太最忌讳什么?” 大太太最忌讳院子里的人闲言碎语,搅的家里不能安生。 清风连吓带呵的话终于叫净月有了几分害怕。 二人站在门口无言以对,正这时,四喜却从后院穿过垂花门,左手捏着个油纸包,右手举了一枚炸得金黄焦脆的饼子在那里吃。 清风连忙笑道:“姑娘打发你买了什么?” 四喜将咬过一口的饼子往前递,憨气十足的叫道:“清风姐姐,你请我吃核桃,我给你吃饼子!” 清风仔细一瞧,原来是小鱼形状的烤饼。 烙饼的模子做的极为精致,小小的鱼饼金黄酥脆,一看就好吃。 可惜...... 四喜聚过来的这一枚,上面还涎着她的口水。 清风连忙把头往后仰,尴尬的摆手笑道:“你自己多吃吧,对了,可多带回来些给四姑娘?” 四喜举起油纸包,满脸的得意。 清风微微颔首,又将四喜领了进去。 屋中有冰山,又有梨花香,西厢窗户开启,偶有凉风吹过,十分清爽。 芳菲正闭眼假寐之中,听见脚步声,并不急着睁眼,只道:“桌子上有银耳羹,给四喜盛一碗。” 清风忙答应,转身的同时又不忘推了四喜一把。 四喜嘴里还有没咬碎的鱼饼,便鼓着腮帮子道:“姑娘,你吃鱼饼。” 油纸包一打开,鱼饼的香味扑面而来。 香而不腻,芝麻被炸的酥脆,洒在鱼饼上面,平添了味道。 芳菲脑子有瞬间的空白,等她看清楚了鱼饼的模样,不禁叫住了四喜:“拿来我瞧。” 四喜笑嘻嘻的跑上前,用油滋滋的手抓了一个鱼饼塞给芳菲,小嘴还不停嘀咕:“姑娘吃,你吃!” 芳菲的手掌托起了个头不小的鱼饼,大头小身,鱼鳞清晰可见,似在摆尾游动。 这样的造型,她怎能认不出来? 三年前在须眉山上,鹤轩用木头雕了几个鱼饼模子,芳菲便收集山中的野麦,做成鱼饼给大伙儿吃。 野麦之中不可避免有一丝苦涩,芳菲就在和面的时候加点果子酒,炸出来的小鱼饼能瞬间温暖人心。 芳菲手中这个,香气与自己所做几乎不相上下。 “买饼的人呢?” 四喜咧着嘴傻笑:“在后院角门外站着呢!是个极好的姐姐!” 芳菲沉吟片刻,单叫了清风:“去把那买饼子的人叫进来,就说我要重赏她。” 清风不敢多问,飞也似的去了。等不多时,果然领着个粗布衣裳的少女走了进来。 “姑娘,这是您要见的人。” 清风闪开身子,将人引到前方。 这是一个相貌清丽的少女,至多不超过十五岁,虽然是一身粗布衣衫,却遮掩不住她的美好。 芳菲心思凝注,盯着对方的眼睛瞧。 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能融化所有人的心,芳菲感到莫名的熟悉,就想每天从镜子中看见自己的眼睛一样熟悉。 清风两边瞧了瞧,心里也有些猜疑。 她刚刚去外面找人的时候,乍一看那少女就觉得眼熟,此刻往四姑娘跟前一站,清风才明白眼熟源自何处。 卖饼丫头的眼睛和四姑娘简直如出一辙。 好像双胞姐妹。(。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少女小鱼,求解婚约 芳菲在打量少女的同时,对方也没客气,不住的瞪视芳菲。 “你这小鱼饼是哪里来的?” 少女闷了半晌,才清清嗓子:“是我自己做的!” 芳菲淡淡一笑,将小鱼饼放在桌上:“鱼饼做的极好,清风,赏她。” 清风笑着点头,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个匣子来。这里面都是散碎的银钱,偶有几个小银锭子。如今,姑娘叫后面厨房帮着买些什么,都是从这里掏钱。清风被委以重任,领了这项差事。 就为这,净月还和她怄了一场气。 不过,清风却不在意。 她知道,姑娘肯叫自己管银子,那说明已经开始信任自己。 至少,和净月比起来,自己更得姑娘欢心。 她想了想,从匣子之中拎出个一百文的钱串子。这串钱是通宝新币,一枚枚光灿灿亮闪闪,世面上可不多见。只有些达官显贵的人家才摸得着。 姑娘得的这些是大少爷从他那里匀出来的,说是叫姑娘把玩,随意打赏下人或外面人,最有面子。 清风机灵,她见姑娘这样抬举卖鱼饼的小姑娘,便做了主,单挑这样一串出来。 她两手托着钱串儿,笑盈盈上前:“姑娘。” 芳菲点点头,与那小姑娘轻声道:“收下吧。” 这是芳菲的好意,若是寻常小买卖人,听见主人说这样的话,必欢欢喜喜接过,守规矩懂礼貌的,再给主人鞠个躬,下次来府上,说不定还能有些好运道。 可偏偏这个小姑娘不一样。 见了清风往前递钱串子,她反而将手往后闪,连同挎着鱼饼的篮子也摇摇晃晃,满是不情愿的样子。 清风脸色尴尬。紧忙道:“这是我们四姑娘的好意,别怕,留着买糖吃吧!” 小姑娘嘴角抿的紧紧的,就是不吭一声。清风要强塞给她。她就用没挎篮子的那只手去打。 清风还从没见过这样不识趣的人,当即恼了,回头去瞧芳菲:“四姑娘,你看这事儿闹的......” 清风自认自己可都是一番好意。 那这一串新钱,不但给四姑娘长了脸面,还叫这买鱼饼的可怜小姑娘得了实惠。 大家两相得宜,干嘛就闹的如此僵硬呢? 芳菲示意清风不用着急,转而去瞧那卖饼的姑娘。小姑娘一双眼睛里都是提防,明明有些害怕,却还撑着装出不服输的劲儿。 这哪里像是个卖饼的? 分明就是来吵架的。 芳菲的目光落在了女孩儿要紧的红色丝绦上。丝绦打的是飞鸟结。这种络子不好弄,需巧手慧心,最重要的是,此法是芳菲独创,当年在山上。她把自己随身的络子拆了,重新打了一个飞鸟结送给佟鹤轩。 与这只一模一样。 少女见芳菲的目光盯着她的络子不放,忙一手捂住:“你看什么?” 这口吻,立即惹恼了站在门外等候差遣的净月。 “姑娘,这小蹄子好没礼数,您一番好心,她却只当驴肝肺。叫我轰了她出去吧!” 芳菲没应声。既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净月便以为姑娘和她一条心,上前拉了少女的一条膀子就往外拖。 “你放开,放开我!”少女咬牙挣脱开,反坐在地上不肯动。 “好没羞的丫头,抬举你你不应。轰你走你却耍赖。究竟要干嘛?” 清风娇叱一声,联合净月去撕扯对方。 芳菲眼见篮子里的鱼饼要撒,这才轻声道:“净月,清风,你们两个门外守着。我和这位姑娘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可是姑娘,这丫头......”净月还想再劝,清风却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连忙揪了净月的袖子,笑着应承下来,临出门不忘将呆呆的四喜一并拖走。 当下,屋中少了吵杂声。 芳菲缓缓走到少女身边,少女下意识用篮子挡住了胸口,另一只手不忘去遮自己腰间的络子。 芳菲莞尔一笑:“是鹤轩派你来的?” 少女脸色凝重,贝齿紧咬下唇,良久,才道:“是公子派我来的。不过,却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哦?这么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少女不屑的一哼:“自然。你这种世家小姐,每日不是看戏就是弹琴,想的都是风花雪月,俗不可耐的事儿。哪里像我们公子,他一心为国,一心为百姓,我劝闵四姑娘你一句话,别因为你的小女儿情怀,就耽误了我们公子建功立业!” 芳菲淡笑:“这话一听便知道不是鹤轩所说,想必是你私心里喜欢他,所以才背着跑出来,故意说这些话挑拨我们。” 少女差点蹦了起来:“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见了佟鹤轩,咱们自然就能见分晓。” 芳菲说着就要拉人往外走。 少女这才怕了。 她明白,虽然不是擅自出来见闵家小姐,但公子交代的清楚,见到四姑娘一定要解释清楚,千万不能叫四姑娘产生误会。 可是......她喜欢公子,也看不得公子为了一个女人苦守三年。 所以,今天一见闵芳菲,她就故意冷着脸,更明晃晃戴了这络子,为的就是叫闵芳菲知难而退,不要缠着公子。 但谁想,瞧着文文静静的一个人儿,其实也这么坏。 少女心里委屈,眼圈更带湿润:“公子凭什么喜欢你嗯?除了家世和相貌,你哪一点配得上公子?为了守约,公子推拒了多少好亲事!” 就冲这个,少女就觉不服气。 芳菲怒极反笑:“我配不上你们公子,莫非姑娘自诩更符合佟家少奶奶的身份?” 少女脸蛋一红,继而明白这是讥讽自己的话,连忙呛声道:“我一个奴婢,不敢高攀公子。只是,只是为公子打抱不平。公子叫我做了鱼饼来你们家门口卖,说只要你瞧见。一定能认出来。公子待姑娘仁至义尽,恳请姑娘发发善心,饶了我们公子,只有你离开。他才能有个好前程。” “这话是佟鹤轩叫你来说的?” 少女害怕芳菲真的去与佟鹤轩对峙,迟疑片刻,才喃喃道:“公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真是一派胡言。 芳菲一扬手,从不及防备的少女要紧扯走络子。 “你,你要干什么!快还给我!”少女丢下篮子便要抢。 芳菲却一个闪身,灵巧躲过了对方的纠缠。她将络子擎在手心里,一声轻哼:“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是巧心模仿。也还是画虎类犬。我曾送鹤轩一只同样的,他答应要每日戴在身边,想来,你无非就是心生嫉妒,弄个一样的自欺欺人。又或者......你故意露出来与我看,卑鄙行径。” 少女嘴唇颤抖:“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哦!”芳菲故意摸着络子上的毛刺儿:“瞧这络子,一定是常常抚摸,你喜欢佟鹤轩,巴不得我们的亲事作废!” 少女大口喘气,即便这样。还是低挡不住芳菲强大威势的袭击。 她心慌意乱,也做贼心虚。 闵芳菲说的都对,她是两年前被公子从街上救回来的,那时她的一颗心就全都交给了公子。 奈何,公子只想着闵家姑娘,对自己的讨好根本无视。昨儿公子吩咐她来金安街来买鱼饼。趁机见四姑娘一面,她不肯甘心,便起了歹毒的念头。 只要公子和闵四姑娘起了嫌隙,将来不管娶了谁,她都能比主母多些分量。 然而。她想的美妙,幻象与现实往往不是一回事。 芳菲盯着眼前女子变幻莫测的眼神,毫无表情:“不想我在佟鹤轩面前揭露你,趁早说实话。否则,进了我闵家的门容易,想出去,却难!” 真是胆大包天,跑来自己面前撒野,一吓就缩,说个谎话也能把自己折进去。 芳菲最恨这种人,挑拨离间,其实却是损人不利己。 ...... 少女见芳菲态度坚决,当下便有些怕了。是啊,这地方处处都是闵芳菲的亲信,就算打死自己,公子也未必肯为她报仇。 “我,我叫小鱼。公子说我做的鱼饼好吃,便起了这个名字。”小鱼努力不使自己胆怯,她比不上家世,比不上容貌,但气势上不能输: “公子的确没有叫我来说刚刚那番话,但是,公子心里的苦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 小鱼越说越坚定,越说越觉自己做的对:“四姑娘,刚刚那些话得罪了你,你别往心里去。公子这几年不容易,眼瞧着在皇上身边一日比一日受重用,姑娘,我求你,你别再缠着我们公子,给我们公子一条出路吧!” 小鱼一头跪倒在地:“姑娘,只要你提出解除婚约,大恩大德,小鱼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芳菲一把揪住小鱼的衣领,让她磕头的打算落了空。 “想要退婚,叫你们公子来和我说。”芳菲手腕一用力,小鱼被迫从地上踉跄站了起来。 “你回去告诉他,我明日登门去拜访。是否解除婚约,自有我们两个商量。” 芳菲叫了门外的清风和净月,“送她出去。” 净月巴不得赶紧把人送走,就见她不客气的拉住小鱼,“拎着你的篮子,谁喜欢这鱼饼不成?” 小鱼又气又恼,还想要再劝芳菲,却已经被净月二人拖拽了出去。 大门口,四喜眨巴着眼睛往里窥视,手中还有半个饼子没有吃完。生闷气的芳菲一抬头就瞧见她,冲四喜招招手,四喜露出牙花子,傻兮兮一笑,扭身跑了。 **** 今天还有二更 ps: 书名:医锦还厢 书号:3245684 作者:梨花白 简介:一朝穿越,凭医术吃饭。渣男前夫变忠   ☆、第二百四十六章 、苦口婆媳,英俊劝说(二更) 小鱼被从闵家后院角门丢了出去,篮子里的小鱼饼撒了一地。附近有孩子在这儿玩闹,见了满地香喷喷的饼子,纷纷围过来起哄,你抢我抓,很快就把分了个干净。 小鱼的衣裳被抓破个大口子,气的跳脚要骂,却想到刚刚闵芳菲那脸色,这才讪讪作罢,转身出了金安街往家跑。 佟鹤轩租赁的小院子离着金安街不算近,以小鱼的脚程,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到。 她一进门,小厮英俊便满脸焦急的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再耽搁片刻,公子非回来问不可!” 英俊见小鱼的衣裳破了,篮子也摔垮了,赶紧拉住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去闵家找四姑娘嘛?是不是路上遇到了坏人,可欺负了你?” 英俊说着就要撸胳膊挽袖子,预备去给小鱼出门报仇。 小鱼不耐烦的推开英俊:“都是你出的这傻主意,叫我在闵芳菲面前丢尽了脸。” 英俊面色尴尬。 他喜欢小鱼,从不掩饰的喜欢。公子也有意撮合他俩,但是英俊知道,小鱼心里只有公子一个人。 为了心爱的姑娘,英俊愿意做一切事。 既然小鱼喜欢公子,那,他愿意帮小鱼达成愿望。 所以,英俊才会一次一次背叛公子,纵容小鱼去做坏事。 佟家人手不多,除了他们俩,还有个做饭的婆子和两名小厮。驾车的老爹每日跟着公子出门,多半是不在家的,说起来,英俊变相的就成了这个家的管事。 他讨好小鱼,别人更是见样学样,慢慢把小鱼宠的不知东南西北,以为闵府和佟家是一样的。 “闵芳菲说,她明日要来找公子。”小鱼气呼呼进了屋。将扯烂的竹篮往地上一摔,“公子到时候问我,我怎么交代?” 她瞪着英俊:“都是你出的烂主意,非说这样做。闵芳菲就会解除婚约,我看,那女人狡猾的很,她知道公子前途无量,所以才不肯轻易放手。” “或许,或许闵四姑娘没有咱们想象中的坏。以前在富春,四姑娘就对公子关心备至。” “你懂什么,她越是这样,越说明心里有鬼。咱们公子迟早会有出息,她不过是想借机讨好。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小鱼的家世复杂,原也是普通的书香门第,家境不错。可惜后来得罪了权贵,一家遭难,父母双亡。兄弟姊妹也被迫分开。幸而小鱼遇上了佟鹤轩,这才免遭厄运。 英俊见她说的义愤填膺,不敢多劝,只叫人去预备饭菜: “你在外面呆了整天,这会儿也饿了,我叫阿婆炖了你最爱吃的牛肉。刚刚康翰林家送了些梨子来,我已经洗好放在井中冰上。等会儿你拿出来吃。” 英俊对小鱼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但在小鱼看来,这些却是应当应分的事儿。 后厨房的阿婆手艺不差,但对小鱼颇有些异议。自己进佟家是为伺候公子的,可一天到晚,点吃点喝的却是这丫头。阿婆心里难免有些不公。炖肉的时候就多加了两勺盐,咸的小鱼气的要英俊把阿婆赶走。 阿婆自然是据理力争,她和老伴儿签的不是卖身契,是每月领钱,虽然有点朝不保夕的感觉。但公子对他们夫妻俩很好,一直当家里人看待。 两个人争辩了起来,英俊劝了这个劝那个,谁也不想得罪。 正闹着,外面宫里来了人。 英俊一瞧,却是熟客。 “佟大人叫我告诉你,晚上他在宫里当值,叫你小心看家,别出去乱跑。” 这人是个不打眼儿的御前侍卫,平日能出来走动,佟鹤轩就时常委托他来家里报信。 英俊赶紧沏茶倒水,笑眯眯道:“每次都劳烦你跑这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那侍卫不在意的一笑:“这有什么?我和佟大人同殿为臣,互相帮忙也是应当的,况且,你家大人是天子近臣,我将来还指望佟大人能多提拔提拔我呢!” 能在御前当侍卫的,若不是身手矫捷,就是家世斐然。 此人显然不占前者,倒是祖宗积德,叫他干了这个营生。 英俊取了一包好茶叶出来:“这是康翰林家送来的茶叶,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你拿去尝尝?” “这敢情好!”对方忙接过,想了想,轻声道:“近来后宫也颇是不平静。康昭仪受封,康家莫不是又起来了?” 当年康、白两家的闹剧,不少人都有所耳闻。 英俊虽然跟着公子进京晚,但因佟鹤轩所处的位置,英俊也耳听了不少奇闻秘事。白门喜怎么纠缠李家小姐,怎么诬陷康家小姐清白,怎么闹的红颜殒灭,视为死敌......英俊都知道。 “听我们公子说,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一连封了两位昭仪呢!名分小的妃子更多。” 侍卫试探道:“你们家和闵家是亲戚,听说......华昭仪这次还是没有动静?” 小鱼在一旁听了,甚是不满,插话便道:“我们家怎么就和闵家有亲戚了?你可不要胡说。” “小鱼!”英俊脸色难看。 他纵容小鱼是一回事,得罪了外人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在,那侍卫见是个小姑娘,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姑娘说没有,那自然是没有的。怪我口误!” 英俊暗自着急,想多解释解释,但侍卫一副要走的架势,英俊也无可奈何,只得将人送出门去。 等他回来,小鱼早紧锁了自己的门扉,任凭英俊怎么敲门,小鱼就是不理会。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是,你瞧着吧,只要公子见了四姑娘,他心中必定没有你的位置!” 英俊说了一句狠话,希望小鱼能迷途知返,但小鱼倔强的脾气根本不容英俊说话。 门内的赌气捂着耳朵,门外的人唉声叹气。 这一对儿,注定没有好结果。 次日一早,英俊亲自跑了一趟闵家,登门道歉,也说了公子不曾回家的消息。 大太太略有失望:“鹤轩许久没来家里坐,怎么,宫中这么多差事?” “回大太太的话,如今公子虽然是奉读掌事的差事,但干的却是御史台的活儿。他每天要把御史台送去的折子誊抄一遍,选要紧的呈报给陛下。大太太也知道,那些御史们唯恐天下不乱,公子的活儿自然也就多些。” 大太太长叹道:“所以说那孩子辛苦,”她让宝莲去唤芳菲:“把咱们准备的补品一并送来,叫英俊带回去。鹤轩没有长辈在身边,我少不得要多操心些!”   ☆、第二百四十七章 、纠结心态,见与不见 英俊忙谢过了,大太太诸事繁忙,明日还要进宫去拜见圣母皇太后,李家那边来了人问话,大太太不能多招待,就叫芳菲送他出去。 且说英俊战战兢兢尾随在芳菲身后,好不容易来到前面大门,芳菲脚步一听,转身看着他笑:“那个叫小鱼的丫头......” “四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她有些小家子气,平日也是没人管教,得罪了四姑娘,姑娘要发火儿,只管冲我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芳菲轻笑:“你倒是会说话,心里也维护的紧,就只怕,你的一番苦心,人家未必理会。英俊,你跟在佟大哥身边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名义上是主仆,其实早拿你当兄弟待见。就算小鱼姑娘在你心里地位不低,却别忘了,真正厚待你的是谁。” 英俊见芳菲已说的这般直白,当即羞愧难当:“四姑娘,都是我糊涂!你放心,回去后,我立即说小鱼那丫头,也掐断她胡思乱想的念头。” 英俊说的信誓旦旦,不过,念头若是轻易就能掐断的,世间又何必有那些惹人烦恼的忧愁事? 英俊明明知道四姑娘说的嘲讽话,可还要硬着头皮去听。 佟家人走后,芳菲没急着回后院儿,反而去了前面闵云泽的书房。这正房三间,一半被划作了待客的大厅,一半是闵云泽的书房和内室。 幸好他是个未成家立业的男子,不像女孩儿的闺房,讲究不多,书房里最多的就是挨着墙壁上,一摞子一摞子的书卷。 小丫头正在打扫,见芳菲进来,赶紧跑来沏茶。 芳菲笑道:“你不用忙,我只是找两本闲书打发打发时间。你去忙,我自己坐坐。” “可是......”小丫鬟不敢做主。四姑娘虽然是家里的主子,但大爷的书房里也都是重要文书,案卷,平日这里就被看管的紧。进出都要被盘问的。 四姑娘进来,自然无人敢多问,可是,要在这里找书...... 小丫鬟面色迟疑,芳菲便笑道:“怎么?还信不过我?罢了,等大哥哥回来,我再借也是一样的。” 小丫鬟慌了,四姑娘这样一说,大爷回来必定骂死她们。 姑娘借书,哪有叫等着的道理? “四姑娘千万别多心。您,您只管看就是。” 芳菲莞尔一笑,伸手取了书架上的一本《四海记》,饶有兴致的坐在案牍边品读。她看的津津有味,那小丫鬟却百无聊赖。 四姑娘在。小丫鬟便不敢离开。 起初,她还能撑站着,可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便昏昏欲睡,偷瞄着四姑娘不曾留意,便依靠在门柱子上打起了盹儿。 芳菲才看完两章,一抬头。见那丫鬟睡得沉,遂轻轻放下书,悄步来到多宝阁前。 这里有一套前朝刻本的四书五经,是闵云泽的心爱之物,从南带到北,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一条腿断了,他也没说丢掉。 不过,芳菲知道,四书五经是假,藏宝却是真。 这几个书匣子抽开。都有一个小小的夹层,不仔细看绝难发觉。 闵云泽从几年前就开始养成了这个习惯,他会将一些重要文书藏在其中,与大量书籍混淆在一起,叫人分辨不出书匣的重要性。 这要比从明月阁里偷盗证据来的容易多。 果然,芳菲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其中一个书匣的夹层里找到了佟鹤轩的书信。 日期不偏不倚,正是芳菲落脚在明月阁的第二日。 她沉了一口气,展信细细去读。 云泽吾兄: 自前次不欢而散,吾心难安。朝堂风云变幻,后宫诡谲波涌。万岁不满太后,欲对九皇子下手。吾此番临危受命,祸福不可测。若不能平安度此危难,盼云泽吾兄照应四姑娘。 鹤轩拜上。 寥寥数笔,透漏出的消息却叫人震惊。 芳菲隐隐感觉到佟鹤轩的避而不见里透着蹊跷,也猜到了大哥闵云泽的态度有些问题。只是她没想到,此事与圣懿皇太后有着莫大关系。 皇上预备叫佟鹤轩去做什么? 扳倒九皇子?怎么扳倒? 这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买卖。 不成功,皇帝大可以把佟鹤轩推出去当替罪羊;即便成功,皇帝弑杀亲兄弟,史册上也会留下肮脏的一笔。 芳菲没有迟疑,将信重新塞进书匣子里,转身出了书房。 “备马,我要出门。” 小徐管事今日在家听后差遣,见四姑娘面无表情从少爷屋子里出来,意识到要出大事,赶紧吩咐人去找宝莲,自己则上前请安:“姑娘,后院套马车也要片刻功夫,姑娘容我去给大太太请个安。”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请什么安呢? 芳菲知道小徐管事心里有鬼,却不点破,只点头答应了。 小徐管事匆匆进了内院,一上台阶,就和妻子宝莲撞了个对面。 他忙将妻子拉到旁边,低声道:“你快去和大太太说,我瞧着,四姑娘的脸色有些不对,叫人备马,怕要出乱子。” 宝莲轻笑:“你怕什么?大太太说了,四姑娘要去那儿,不准拦着,你只管去预备就是。” 小徐管事不料会有这样一个结果,诧异半晌:“太太就不管管?” “你可真是呆子,难道以往我对你说的话都忘了不成?” 宝莲没好气的瞪了丈夫:“四姑娘和一般人不同,连大太太拿不准主意的时候,都要她帮忙定夺。这样的一个姑娘,怎敢用你的标准去衡量?听我的,趁早备了马,别叫四姑娘生出埋怨来。” 小徐管事听妻子这样果断的说,心中颇为无奈,再不甘心的往屋子里瞧瞧,也不见大太太另打发人出来,这才灰心丧气道: “好好好。都是我多此一举。不过,这四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人,我瞧着那架势,冷着脸儿的时候。和大老爷如出一辙呢!” 宝莲连忙啐道:“你又乱说话,小心太太听见!” 小徐管事有些惧内,宝莲说完,他忙开溜。 外面车马已经预备妥当,芳菲只叫驾车的车夫径直往佟府去。 那车夫一年总要去佟家十几次,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穿的。四姑娘一发话,他倒也熟门熟路,不用人指。 路上行人不断,越往佟家去。街面越是热闹,可百姓穿着越是简朴。 佟鹤轩虽领着奉读掌事的差,但一年下来,俸禄并不多。大太太原想帮衬些银子,奈何佟鹤轩坚决不肯。凭他的收入,就在离着金安街较远的地方租了一处小院子。 车把式在大门口停了下来,正要跳下去敲门,却见后面四姑娘已经单手挑了车帘子往外探头。 “四姑娘,这就是佟大人的府上。” 简单的门面,石狮子匾额一概没有,简简单单的黑油大门儿。挂着两个圆形扣环,乍一瞧还只当是寻常百姓人家。 芳菲盯着门口,并不叫车夫去叩门。 佟鹤轩不在府上,至少此刻不在。来的这一路上,芳菲暗问自己的本心,她见佟鹤轩要质问什么呢? 佟鹤轩针对九皇子做出的种种行动。都是皇帝授意之下的行为。古人有云,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佟鹤轩也拿这样一句话搪塞自己,自己又该何言以对? 芳菲不愿像怨妇一般抱着佟鹤轩的大腿不放,更不愿成为他前行路上的绊脚石。 今日冲进去。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英俊也好,小鱼也罢,恐怕在他们的心中,从始至终也不觉得自己和鹤轩是般配的一对。 芳菲盯着那黑色的大门冷笑。 也对,除了太太觉得亲事恰当,就连英俊这样的小厮都流露出了对婚事的不满。 芳菲叫住了车把式:“转头回去。” 车夫不敢耽搁,连忙驾了马车往东。四姑娘真是个怪人,大老远把人差遣出来,到了门口却又不敢进。 莫非真像府里人传的那样......四姑娘与佟公子的婚事要告吹? 车夫几次回头觑着马车帘子,心里偷偷猜测,有一种得知真相的兴奋。 且说芳菲闷头回了金安街,宝莲先得了信,赶紧告诉与大太太。大太太正查验明日进宫的礼服,听了宝莲的话,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道:“果然还是个孩子,沉不住气。” 宝莲琢磨不透这句话,却也不敢多问,只要叫后院厨房给四姑娘重新预备晚饭。 到第二日天不亮,闵府就开始动了起来。大太太沐浴更衣,催了芳菲换上新作的衣裳,把人叫到跟前,细细瞅了半天,这才满意道:“太后娘娘喜欢翡翠,你这套首饰虽然有些老旧,但正适合年轻姑娘戴。太后见了必定喜欢。” 芳菲一身杏色宫装,十分亮丽。鲜绿色的翡翠首饰不但不会显得老气横秋,反而叫人觉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 大太太和太后的年纪相仿,早年间存的首饰里,总有那么一两套具有时代特征。 芳菲戴的这个正是大太太当年的陪嫁之一,只可惜样式更适合少女们,大太太原想着将来留给芳菲做嫁妆,可巧今日进宫能用上,她便叫宝莲立即找了出来。 大太太满意的看着扮相完美的小女儿,正要吩咐外面预备出发,宝莲却匆匆走了进来: “太太,老爷回来了,说......要亲送太太和四姑娘进宫面见太后!”   ☆、第二百四十八章 、昔日态度,今日差别 闵朝宗知道今日李氏带着四丫头进宫,天不亮就往这边赶。他一开始没敢告诉大太太,大太太这个人,小肚鸡肠,没有一点气量,那日把香姨娘明着暗着一顿折损,闵朝宗就更加不待见发妻。 今天陪着她娘俩进宫,闵朝宗并不是看在李氏的面儿上,而是去给四丫头壮胆撑腰,巴望太后能给这丫头一个好去处。 闵朝宗早打听了清楚。 这些年王贤妃为什么明明没有恩宠,却还可以在后宫扶摇直上? 除了生下万岁唯一的儿子,更因为王贤妃时时刻刻以圣母皇太后为尊。 再瞧那卫皇后,虽然是一国之母,结果呢,连个小小的嫔妃也不如。 如今四丫头被太后高看一眼,这就是个极好的兆头。所以闵朝宗才特意赶来一趟,专送这娘俩入宫。 这厢,大太太领着芳菲出了中庭,就见闵朝宗骑在高头大马上,自家的大门竟是一步也不愿往里迈。 “老爷怎么来了?今日不是有早朝吗?” “万岁这两日身子不适,已取消了近几天的朝会。”闵朝宗摆摆手:“家里的车马都是进京时置办的,进宫去见太后娘娘,怎可轻慢?我叫人收拾了一辆新车,也好给你们母女俩助威。” 他才说完,身后便有一辆招摇异常的翠竹暖香车缓缓驶过来。 闵朝宗得意的看着妻子和小女儿有些呆愣的表情,笑道:“怎么样?这车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驾来,原本是赶着香姨娘生日送她的,但你们不知道,香姨娘心地善良,特意主动要把车借出来给你们母女。” 大太太冷笑:“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如今家里各处开源节流,连四丫头身边的丫鬟都缩减了一半。为这,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老爷倒是好阔绰,送个姨娘小妾都是如此大手笔。” 闵朝宗笑容当即凝在脸上。芳菲忙道:“父亲,太太的话在理,这车寻遍京城也找不出第二辆,若叫宫里的贵人们听见可还得了?连娘娘们都不曾享用的华车。咱们更要警醒自身!父亲现在正是炙手可热,多少双眼睛盯着,女儿听说,那些监察御史们十分可恶,前一阵子对父亲多有诽谤,幸而万岁都没有理会。不过......俗语说,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父亲总不能忘记前车之鉴。万一被人将此捏成把柄,父亲就算想在万岁面前求情。恐怕万岁都会怪父亲只顾着自己享受!” 闵朝宗一听,顿时冷汗频出。 四丫头说的一点不错。 华车虽然好,但要把自己未来的前程搭进去,这可是不值得的买卖。 他当即就叫人另换车马。 大太太目光中甚多的不屑。芳菲恐这二人再打起来,紧忙拉着大太太钻进家中早预备好的茱萸平安车。 这个时候还早。街上行人客商不多,都是些买卖早点的小摊贩,见闵家车马徐徐驶过时,也有好奇张望两眼的,也有丝毫不去理会的。 此次拜见,大太太和芳菲极是顺利。这其中纵然有银子开路,不过。芳菲能感觉出来,太后的态度比照上一次有着天壤之别。 “母亲,那一回咱们足足等了整个上午呢!”芳菲紧挨着大太太,二人正在偏殿里等候。 这里距寿康宫不远,是从宫门口到寿康宫的必经之地。也是外命妇们觐见时短暂歇息的地方。上一回,芳菲在这儿吃了足足有三碗茶。偌大的宫殿,却连个果子也没有。她和大太太可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冷落。 然而今时今刻,摆在芳菲面前的不但有凉冰冰的酸梅汤,还有各种果子,花样点心...... 摆了满满一桌子。叫人看着就满足。 大太太看着这些鲜果,以及宫女们殷勤的笑意,心里并没有芳菲这样乐观。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太后对她们娘俩好的有些过头,难道,真叫闵朝宗那老东西算着了?太后要召芳菲进宫? 她拽了拽女儿的手:“等会儿见着了太后,多留个心眼儿。你大姐姐上一次不得机会和咱们说话,这回恐怕不会甘心。她那个人,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加上你父亲的挑唆,指不定又要在太后面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丫头,切记切记,人不能好高骛远,脚踏实地才活的长久。” 芳菲笑道:“我知道!太太也不用多担心,我倒不觉得太后娘娘会让我进宫......” “你啊,总是往好的方面想!” “太太可不该埋怨我,咱们要总是担惊受怕的活着,日子还怎么过?倒不如每每往好的地方想。”芳菲一指桌案上满满的鲜果:“您瞧,就冲这美味可口的果子,等会儿在寿康宫,咱们也不会受冷落。” 大太太琢磨琢磨,觉得这话却也有几分道理,遂也将悬着的心轻轻搁在旁边。 母女二人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立即来人请她们去寿康宫说话。 传信儿的小太监偏巧就是当日去御膳房领人的那一个。芳菲有些印象,边走边试探问他,那个女厨子结果怎样。 小太监嘴皮子利落,也爱与人攀谈,芳菲一问,他便忙道:“扭到了脚踝骨,第二天就肿了个满头似的。御膳房的人本来就嫌弃她是外来的和尚,在太后面前抢走了风头,眼见水粉受伤,这些人就起了坏心眼,把水粉丢去了西长街自生自灭。” 芳菲心中嗤笑:那女魔头会自生自灭?只怕又是她的诡计。 小太监觑着芳菲和李氏。他早听宫里的姐姐们说,眼前这母女二人不单单是华昭仪的娘家人,而且在太后娘娘跟前也极有分量。 小太监可怜水粉孤苦伶仃在西长街受苦,便想帮衬帮衬:“太后是因姑娘喜欢那匣子糕,所以才去唤了水粉。老话儿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姑娘能不能帮水粉姐姐求求情,只要太后传她再做一次点心,御膳房那些家伙就不敢太放肆。” 芳菲当然“愿意”帮忙! “好啊,我早想见见这位水粉姑娘,上一次不得见,回家还和我们太太说可惜了。既然是公公相托......稍后我在太后面前得了机会,一定不会忘。” 小太监见这个闵姑娘如此豪爽通情达理,十分欢喜,脚下步子越发轻盈。没多时就到了这寿康宫,温嬷嬷早等在殿门外,见了大太太和芳菲,竟快步上前,预备亲自相迎。 温嬷嬷此举吓愣了不少人。要知道温嬷嬷可是太后身边的心腹,能叫她亲自相迎的,除了圣懿皇太后之外,那就是万岁爷了,即便是卫皇后,也从不敢随意使唤温嬷嬷。 这户闵家母女俩究竟有什么本事? 能叫太后如此看重?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斗叶子牌,扮猪吃虎 太后当然要重视闵氏母女,她先前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心思在其中,可在见了闵芳菲后,太后发现,有这样一个义女也绝不是什么坏事。 聪明、漂亮,更重要的是,收了这女孩儿在自己名下,才好杜绝皇帝不该有的心思。 太后甚至一度和温嬷嬷商量,既然是做戏,不如做全,把名分也定下来,索性给个郡主的名号,也叫外面人看看,皇上待身边重臣是如何的恩宠。 正因为如此,温嬷嬷才会亲自出来迎接,就是要叫所有人看见,太后的意思。 芳菲与李氏被迎进大殿。今日殿中并没有一个人外人,只太后并几个大宫女在斗叶子牌。 看得出来,太后并不擅长此道,但是兴致颇高。 她一见芳菲和李氏,连忙招手,还问会不会,预备叫她们母女替换下身边的宫女。 大太太这个年纪自然不用说,不但会,而且还是打叶子牌的好手。不过大太太看的分明,太后可没有问她的意思,重点还在芳菲身上。 因此,大太太只连连推辞,说自己很少玩,怕扫了太后的兴致。 果然,太后没有强求,只是期待似的看向芳菲。 温嬷嬷忙拉了芳菲来到太后跟前:“娘娘您瞧,四姑娘这一双小手,看着便知道是有福气的。若要是替您抓牌,还不是想哪张便来哪张?” 太后听了果然兴致高涨,一定叫芳菲站在自己身旁,替她摸牌。 大太太却有些慌了。 她原以为,太后能叫芳菲顶替了哪个宫女,赢钱不会,输钱总还行吧? 可如今温嬷嬷一句话,就几乎是把芳菲送到了烤肉架子上炙烧。 替太后摸牌......万一输的太难看,那太后娘娘先前对芳菲的一点点好看,怕也要丧失殆尽。 但这个时候。大太太不敢再多有言辞了,只能暗暗盼着芳菲能有几分好运气,千万别惹恼了太后。 说来也奇,自芳菲站在太后身边。太后的牌运像就扶摇直上,比鲲鹏展翅还厉害。几乎是要什么来什么,把太后乐的是眉开眼笑,连连夸芳菲是个有福气的丫头。 那些大宫女原就是陪着太后玩耍的能人,私下里为配合太后打发闲散时光,也是苦练技艺,偶尔哪宫娘娘来串门,她们也能凑上手,叫太后开心。 这三个宫女刚开始还抱着戏谑的心情,预备着叫闵芳菲输些小钱儿。可没想到,这倒贴银子的却是她们。 眼见太后那边银角子堆成了小山,她三人也有些额头冒汗。 再看芳菲的眼神都带着不善。 这哪里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分明就是老赌徒,闷声不响的就把她仨给骗了,还装作一脸无辜。 三人开始收起漫不经心。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做。 照理说,这三家打一家必是胜券在握,可谁知道,她们三人越是抱团儿,输的越是厉害。不但将太后给的本钱输了个精光,连自己的月钱也搭了进去。 太后早看出的猫腻,只是不开口说。她笑着将银子丢进钱匣子里。与芳菲道:“好孩子,幸而是有了你。这平日都是哀家输钱,几时见过钱匣子装满过?今儿是它有福气!” 温嬷嬷等人见太后高兴,忙跟着附和,把太后说的越发眉开眼笑,看芳菲的眼神不但和善。而且亲热。 大太太目色有几分狐疑,在富春的时候,老太太的确喜好斗牌,不过像芳菲那样小的年纪,却很少上场。老太太总怕叫外人看见,亦或是家里的奴婢小厮们传出去,对四位姑娘的名声不好。 大太太深觉老太太的担心有理,所以也不肯叫芳菲常玩。谁料,今日四丫头实在是叫她大开眼界。 钱匣子很快就合不上盖子了,太后虽然喜欢斗牌,却不喜欢水满则溢这种心态,索性将钱都交给温嬷嬷:“散给她们吧。” 这一匣银角子,少说也有百十两,足够一个庄户人家好吃好喝三四年还有富余。但在太后眼里,也不过就是随手打赏宫人的小玩意儿。 芳菲正在心里暗暗感慨太后的豪奢生活,对方却叫了她和李氏进隔壁东配殿。 芳菲和大太太一进门便瞧了出来,这个偏殿虽说是狭小了些,不过摆设更加温馨,更加舒适,大概才是圣母皇太后平日真正休憩之所。 就见温嬷嬷搀着太后落坐在正东首位上,单说这一处就与前面正殿不同。正殿首位设的是两座,一东一西,芳菲和大太太两次进寿康宫,看见的都是太后娘娘占西座位。 这西宫并非正宫,圣母皇太后虽说是皇帝生母,也在先帝死后尊崇为了太后,可到底在身份上还是差了一截,所以出事各个方面,都要矮着圣懿皇太后一头。就连在自己的寿康宫中,圣母皇太后也要把东首位留出来,以便表示对圣懿皇太后的尊重。 唯有这配殿里的一切,才能叫圣母皇太后没有压力,感到自在。 归根结底,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头顶永远有另一个女人压着。 温顺如水的圣母皇太后亦是如此。 “好孩子,过来哀家这里。” 太后话一出,早有小宫女端来绣墩。芳菲谦让两次,这才贴着绣墩的边儿轻轻坐了。 太后十分满意,转而与大太太道:“这孩子老实又聪明,真叫人喜欢。闵夫人,你才是最有福气的人!” 温嬷嬷在一旁听了,差点没笑出声。 刚刚进配殿的时候,她还听见三个大宫女在那儿嘀咕呢,说这闵家四小姐手太黑,把她们三个输的心里直淌血。 太后这会儿却偏说闵四姑娘老实...... 要叫外面三个大宫女听见,非一口血吐出来不可。 大太太瞧了瞧温嬷嬷闷笑的样子,脸上略有几分不自在:“臣妇不敢当太后这般夸奖。要说天底下最有福气的,非太后娘娘莫属,万岁孝顺是举国皆知的事儿。臣妇听说,皇上预备为太后重建洛阳行宫,孝心拳拳,国之大幸也!” 前朝梁帝喜欢洛阳气候,耗费巨资在洛阳修建了行宫,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时间住在那里。据说在前朝时,洛阳行宫内也有酒池肉林,至于歌舞美女,那更是多不胜数。 正因为前朝梁帝的荒/淫/无度,加上行宫耗费国库,民不聊生,所以国家才迅速灭亡。 太祖建国之后,洛阳行宫虽然没有被全部摧毁,但也受损严重,想要重现前朝梁帝时期的辉煌,不掏血本是不成的。 可是,当时太祖还没立稳脚跟,心中也不喜前朝的奢靡,便将行宫弃而不用。高宗皇帝孝感尤深,太祖没做的事儿,他也绝不肯做。 后来慢慢的,那行宫就更加荒芜,到如今,竟是没有一位皇帝修缮过。 直到今上开口与朝中讨论。皇帝的心意也十分简单,国库富裕,就该挪出一部分叫太后享享清福。 而这一举动,也遭到来自各个方面的反对和支持。 大太太才以提及这件事,太后就情不自禁的长叹一口气。   ☆、第二百五十章 、芳菲出计,太后震怒 太后不想建行宫吗? 当然想! 可这话没法说出口!告诉皇帝,只会逼迫儿子,更容易惹来圣懿皇太后的谗言。如今这个后宫,圣懿皇太后和她娘家外甥女还是手握重权的。前朝又有卫家和白家扶持,一旦朝臣认定皇上要修建行宫的主意是太后所出,那寿康宫就成了众矢之的,绝不是圣母皇太后期望看见的。 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太后如今正陷入了两难境地。 “哀家听说,闵夫人以前有什么大主意拿不稳,总要问问这孩子的意思。看来,闵夫人竟十分信赖四姑娘啊!”太后笑望着大太太:“这就是哀家说的,闵夫人好福气!像哀家,有什么心里话,能和谁说呢?先帝倒是有几个公主,可都与本宫不亲近,几个儿媳妇好虽好,却也是各存了小心思。哎,倒不如闵夫人,还有个贴心的闺女,比十个儿子还强。” 大太太连忙道:“太后谬赞,叫臣妇不敢担当。家中小女焉能与宫中的金枝玉叶相提并论?臣妇听说,先帝爷的几位公主也都极孝顺。太后这次大寿,外面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但臣妇想,公主们肯定都在尽心竭力的为太后娘娘准备寿诞之礼。” 温嬷嬷忙附和的赔笑:“闵夫人真是神了,虽说没有亲眼看见,可老奴也听说,九公主几位正在演排歌舞,就预备大寿当日亲自表演给太后瞧呢!” 太后不带丝毫笑意,反而皱紧了眉头:“歌舞?这必又是九公主的主意!” 先帝晚年多宠幸品阶不高的嫔妃,就算有孕也不肯加封。九公主年岁不过十三四,生母是梨园之中的一名琵琶女,因生的貌美被先帝相中,得幸有了身孕,可惜不是儿子,便早早被先帝抛在一边。 如今自请去了皇陵陪伴先帝。 九公主的生母是个聪明人,知道以退为进。正因为她的自请,圣懿皇太后才肯抬举九公主。 在先帝的这些女儿之中,九公主算是风头比较强健的。 可惜......圣母皇太后并不喜欢。 温嬷嬷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病,便连忙给芳菲使眼色:“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朝臣争论行宫的事儿而头痛不已。万岁力主重修,可太后又不愿意劳民伤财,闵四姑娘是个主意多的,不妨给太后出个好主意?” 芳菲被温嬷嬷推到前面,这架势,大有不说也得说的模样! 大太太心思一动,也看向女儿,轻声道:“既然是太后的意思......你便不用怕,只要于国有益就好。” 芳菲心里暗暗腹诽:这怎么可能呢?她就算没去过洛阳,也从史书上看见过。前朝梁帝奢靡无度。为修建洛阳行宫可以说是举国之富,结果百姓民不聊生。 百年过去,行宫就算没有成为废墟之地,但要想重建,也绝不是一日两日之功! “回太后娘娘。臣女以为,这行宫修建与不修,关键不在朝臣怎么说,而是皇上心里怎样想。” 太后蛾眉轻蹙:“什么意思?你倒是说的明白些。” 芳菲轻巧的一鞠躬,笑道:“皇上得民心,得朝臣支持,就算举国之财给太后您修建行宫。那也是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御史台不敢有人发出微词。这便是民女所说的皇之心,话句话说,也是民心所向。” 太后这次听明白了,不过...... “这民心最难捉摸。如你说所,行宫岂不是重建无望?” 在太后眼中,老百姓关心的只有自己的衣食住行,而绝非朝廷动向。不过,重修新宫便要动用税赋。加重徭役,老百姓岂会愿意? 芳菲听了太后的忧虑,轻声笑道:“何必加重徭役税赋?只要万岁能体恤百姓不易,百姓自然不愿意与朝廷对着干。这正是皇上安抚民心之时候。回禀太后娘娘,臣女以为,皇上完全大可以借此机会重新清理以往冗余的徭役制度。百姓得到切实利益,心中必怀有感激。新的徭役便以行宫修建为例,娘娘便可安枕无忧。” 太后听明白了几分,迟疑道:“你是说,叫皇上破除先帝时期的徭役赋税制?” 大太太一听这话可还得了?四丫头真是信口开河,她怎么能妄自议论国事?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大太太紧张兮兮的看向太后,太后却并没怪罪于此。实际上,太后心里一直为先帝遗留下来的祸患而深深担忧。 先帝为给自己修建皇陵,使用了大量人力,如今国库虽然富裕,但不能不说,这是压榨出来的民脂民膏。为修皇陵,徭役制度一直比太祖和高宗时期更加苛刻。 太后做妃子的时候不敢非议,而今做了皇帝的母亲,她在敢表达自己的担忧。 “皇上早为此事与朝臣们商议过,只不过圣懿皇太后断言拒绝,她以为,先帝之策若轻易推翻,岂不是显得先帝苛待了子民?这一顶帽子压下来,皇上便再也没能开口。” 原来这其中还有圣懿皇太后在搀和。 不过芳菲倒是能理解,圣懿皇太后既然处处与皇帝母子对着干,就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百姓们朝皇帝归心。 这减免徭役一事可是大事,无论放在哪朝哪代,处理得当,都是收买民心的好办法。 圣懿皇太后一直贼心不死,希冀她抚养的九皇子有朝一日继承大统,所以这件事还是留给九皇子处理的好。 而圣懿皇太后是先帝嫡妻,皇帝不能不尊重她的决断。 大伙儿的目光渐渐都落在了芳菲身上,连大太太都想听一听,这丫头究竟有什么好办法,不但能叫两宫太后满意,更实惠了天下百姓。 芳菲迟疑片刻,才轻声道:“其实,这件事还要看太后娘娘!” “哦?此话怎讲?” “万岁重建行宫,御史们不肯答应,朝中议论纷纷,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因,那就是陛下越过了圣懿皇太后,只说给太后娘娘贺寿修宫。大伙儿心中难免有些想法,加上圣懿皇太后亲随众多,只要给万岁下了绊脚石......此事必难以实施。小女以为,太后若能主动提出,将行宫让给圣懿皇太后,不但躲避了锋芒,更可以助万岁实施他的惠民大业!” 太后闻言勃然大怒:“要哀家低头?哼,莫说此话,否则休怪哀家翻脸无情!” 温嬷嬷吓得浑身乱颤,心里只骂芳菲不懂事。这孩子,怎么胡乱出主意呢!太后虽然从不在外人面前表达对圣懿皇太后的不敬,但这二三年来,除了卫皇后,还谁敢给太后添堵? 尤其是这个闵芳菲,太后先前对她可是抱有极大期待的。现在倒好,几句话就挑的太后雷霆震怒! **** 最近一直在养病中,东北天气阴晴冷暖不测,小荷这次是被深深击倒了,请原谅我没有加更,等缓和缓和,我好起来,会像以前一样爆发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上上之策,太后转喜 东配殿里顿时鸦雀无声,温嬷嬷几次想开口,却在见了太后的怒容之后,硬生生都给憋了回去。 大太太也是心惊肉颤,更替芳菲悬了一颗心。 倒是芳菲她自己,脸上笑容始终没有更改,见殿中无人开口,便道:“太后问小女,小女才胡乱说了这些,其实不过是些稚嫩荒唐的想法,太后大可以不必理会。以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您大可以高枕无忧,行宫修与不修,也不过就是万岁爷一句话的事儿。太后只等着洛阳重建好,带着儿媳孙儿去颐享天年便是。” 太后开始还有些气恼,但被芳菲这样一说,反而陷入了沉默。 去洛阳颐享天年? 那岂不是把这后宫又拱手让给了圣懿皇太后? 不行! 她拼了这几年,又是提拔王贤妃,又是拉拢贵太妃,影太嫔,为的就是能与圣懿皇太后分庭抗争,给儿子收拾出一片清净的后院儿。 后宅不宁,何以安天下? 太后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儿子,除了自己和温嬷嬷,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当年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平安成长,究竟费了多少心思。 要不是先帝过于讨厌废太子,要不是大皇子太无能,也轮不到自己的儿子登上储君的位置。 太后早就暗自发过誓言,要活的长久,也给儿子管好这个后宫。 叫她去洛阳独自享福?太后不愿意。就算那行宫修的比天宫还漂亮,也不能叫太后完全动心。 如此看来,闵家的小丫头所出主意倒也还有几分可取之处。 太后凝神看向芳菲:“孩子,若陛下真的对外宣称,那行宫是为圣懿皇太后重修......你所预料结果又将如何?” “回太后,结果无非两个,一是圣懿皇太后欣然接受,轻松寡然一身前往;二是拒不肯受,甚至诋毁万岁这样做是别有用心。” 太后郑重的点点头。这丫头猜的都对。圣懿皇太后就是那样一个人,她们母子就算掏心掏肺,也会被说成是别有居心。 “那哀家该更期盼哪个结果呢?” 芳菲从始至终都不像大太太那样担心,太后不会真的震怒。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迎合在了太后的心坎里。太后只会被自己的办法打动,顺着自己的心意走。 “小女以为,不管最后得到的是哪种结果,获利最多的,还是太后与陛下。” 圣懿皇太后欣然接受,皇帝便能清理后宫,将先帝时期后宫毒瘤彻底清除,一举拔除圣懿皇太后的暗桩。 可万一她不接受,那就是拒绝皇帝的孝心。渐渐就会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太后想通了里面的关节,不由得大笑:“这丫头,怪不得闵夫人也要看重,今日才知道,竟是个办法极多的。好好好。温嬷嬷,你这就去与皇帝说,修缮行宫之事不可中辍,只是名目要换一换,暂就听闵四小姐的意思!” 温嬷嬷连忙答应,欢喜的去了。 太后拉着芳菲不愿撒手,越看越觉得这姑娘顺眼。几乎就差开口要收做义女! 大太太乐见其成,顺势说了许多芳菲小时候的趣事,有些连芳菲自己也记不得,没想道大太太却都印在心里。 大太太说的风趣,其间又夹杂了许多江南地带的俏皮话。太后原也是江南女子,进宫十几年。从未回过家乡,对乡音却还熟稔。她听了大太太的话,二人不觉拉近许多,待芳菲和大太太越发的和蔼。 东配殿里气氛融洽,笑声不断。外面一干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暗暗羡慕这闵家母女俩。 正这时,远远几个太监抬着一顶肩舆往这边来。 后宫里能用肩舆的并不多,两宫太后与皇后自然不用说,余下的也就是王贤妃还配使用。前一阵子大伙儿都听说,万岁重新复宠华昭仪后,隔日就往欢喜殿也送了一顶榆木雕着春桃的肩舆。 宫人们眺望一瞧,果然就是华昭仪那顶。其中有个小管事太监连忙领了几个人迎上去,跪地便要请安:“奴才们见过华昭仪。” 闵芳华坐在肩舆之中,心情甚好:“快起来,麻烦几位公公帮忙通禀,臣妾亲手熬了些甜汤,想请太后品尝。” 那小管事太监略有几分为难:“这......昭仪娘娘,并不是奴才不给您通禀,而是太后此刻正在东配殿里与人说话,怕不得空吃甜汤。娘娘若是放心,就请将甜汤放下,等稍后得空儿,奴才亲自呈给太后。” 闵芳华知道今日太后宣见的是她娘家,也听说早起王贤妃涎着脸,自仗着生了皇长子,所以又巴结来说话儿。不想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 后宫这些妃子们都在背地里嘲笑王贤妃的不自量力,却又没人敢站出来学一学,直到闵芳华。 她现在迫切要见见自己那个亲妹子,闵芳华自得的以为,只要见了闵芳菲,就一定能说动对方帮自己。 因此,她明知道太后不见外客的情况下,还是坐肩舆来了寿康宫。 闵芳华一个眼神过去,心腹大宫女素茶连忙递上去好几个荷包,口中不忘嗔道:“谁不知道太后现在正和闵夫人说话儿?你知道闵夫人是谁?那是我们昭仪娘娘的生母。公公只管往里面去回消息,我再不信,太后还会拦着不见?” 寿康宫这几个小太监闻言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拿荷包,都用眼睛瞄着管事。 那小管事太监沉吟片刻,这才道:“素茶姑姑说的有道理,也罢,奴才就往里面走一趟,太后娘娘肯不肯见......还要看昭仪娘娘自己的造化。” 闵芳华大喜,连忙开口叫素茶打赏。 小太监收的好不心虚,就为华昭仪跑这一趟腿,说不定就要会被温嬷嬷大骂一通。他也只是收些辛苦钱而已。 将沉甸甸的荷包收在袖子中,小太监去的快,回来也快。见了闵芳华就笑:“太后听说昭仪娘娘亲自来送甜汤,心中大悦,请娘娘里面说话呢!” 闵芳华不由得暗中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这要是被直接赶出去。她也就没什么资格在后宫立足了。 可见,太后还是心疼她的。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再见王贤妃时,看那女人还敢不敢小瞧自己! 闵芳华从素茶手中接过食盒,快步进了东配殿。一进大殿她就听见太后爽朗的笑声,心下不觉一沉。 闵芳华进宫也有三四年的光景,只见过冷冰冰的圣母皇太后,却从未见过今日这般欢愉的模样。 难道说闵芳菲是修炼成精的老妖,不然怎么一个个都被她魔住了似的。大太太是这样,太后也是这样。 真叫人觉得不公平! 闵芳华强压忌恨。拎着食盒上前请安。 太后见了,只笑道:“快起来,好孩子,大热的天,干嘛亲自跑一趟?只打发个宫女来便是。” “嫔妾为母后做事。不敢称辛苦。”闵芳华笑容腼腆的从食盒中取出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盏:“臣妾听说母后这两日总是咳嗽,所以特炖了这道五果甜汤。” 芳菲实在好奇,情不自禁的抻了脖子往水晶盏里看。 她可从没听说闵芳华还有下厨这项本事,在富春的时候如此,在京城的时候也没二样,难道进了宫,另多学了一项本事不成? 芳菲这一看不要紧。却叫闵芳华有几分羞恼。 甜汤自然不是她亲手炖的,可这个四妹妹,也用不着故意露出小瞧人的样子吧。叫太后看见,怎能不多心! 闵芳华心里不高兴,脸上难免流露出几分。大太太瞧的分明,却不出声提示。 太后没有在意。她从不吃外面孝敬来的食物,华昭仪也不会例外。 “哀家才按蒋太医吩咐用过药,这五果甜汤就留在午后用不急。” 闵芳华终究有些失望,但想到今日还有正经事,她也没过多纠结。而是笑道:“儿臣想着母后这两日胃口未必好,所以叫御膳房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都是江南特色,母后一定喜欢。” 经她这一提醒,太后才惊觉,已快至午膳时,当即就留大太太和芳菲在寿康宫。 “母后,儿臣许久没见四妹妹,心里十分想念。我们姊妹打小在一处玩耍,感情极好,上一回没说上几句话,儿臣想......” 闵芳华小心翼翼打量着太后神色。 这个婆婆可不像慈宁宫那位,面冷心更冷,闵芳华见过不少人在圣母皇太后跟前吃过闭门羹,虽说自己往日还有几分薄面,可到了节骨眼儿的关头,闵芳华也不敢说太后会不会直接把自己回绝,丢尽颜面的赶出去。 所以,她只能试探的问,小心的问。 太后一听完这话,的确有几分不悦,手更是拉住了芳菲:“四丫头进宫一次不易,哀家还想留着她在跟前多坐坐呢!” 闵芳华十分尴尬,又不得不赶紧开口赔笑道:“都是儿臣思虑不周,还望母后原谅。” “罢了罢了,你们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姐妹。”太后见闵芳华认错倒是快,也就没放在心上:“带着四丫头去玩儿吧,她三次进宫,都没能尽情逛逛。你那欢喜殿也是宫中一处好景致,哀家记得,每逢此时节,殿前有两株芙蓉海棠开的极是绚烂。芳菲这孩子老实,你做姐姐的,千万不能委屈了她!” 太后一声令下,芳菲就相当于多了一面免死金牌! **** 明早起来改错字,先睡觉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挑唆毁约,暴露目的 华昭仪的欢喜殿位于整个后宫东的东南角,虽然有些偏僻,但是整个欢喜殿只闵芳华一人独居,算得上是得天独厚。 而今时今日,卓昭仪和康昭仪都晋了位份,皇上却丝毫不提单独给她们分宫室的事儿,仍旧是一个主位妃子,加上两位没有什么太大名分的美人,簇簇拥拥挤在一起。 后宫之中,有华昭仪这份体面的,除去皇后,便是王贤妃。 所以,欢喜殿虽然位置偏僻点儿,却丝毫不影响这里的人气儿。 一路行来,眼中尽是繁花似锦的绝妙景致,宫中饲养的雀鸟又都非凡品,那些老太监都有绝活儿,早上放了群鸟出笼,这些鸟并不远走,只在附近盘旋,寻觅食物,到了傍晚一定回笼。 近来是闵芳华最得意的时候,皇上恩宠时时常在,雀鸟司就格外殷勤,选了许多娇小玲珑,歌声却清脆嘹亮的名贵鸟儿在附近放生。 芳菲一路行来,果真是大开眼界,鸟语花香,明明都是人工雕琢,但在这些能工巧匠手中,却又显得处处和谐恰当,没有丝毫不妥之处。 欢喜殿的外庭院不大,修建的却漂亮,月亮垂花门连着绵延的围墙,从上往下流水似的下坠着各色仙藤,结着珊瑚豆子一般的果儿,累累可爱。 院墙内一株参天大树依墙而立,绿叶葱茏,群鸟齐鸣。更有花香四溢而出,沁人心脾。 闵芳华得意的笑道:“四妹妹瞧,本宫这院子可还好?” 芳菲连连点头,由衷称赞道:“鸟语花香,倒不像是人间之地,恍若神仙仙境一般。大姐姐真是好福气。皇上肯赏了这么个好地方与你!” 素茶一听这话,连忙在后面假笑:“又赎奴婢多嘴一句,如今是在宫里。比不得家中,四姑娘还是改了口。叫我们主子娘娘为好。” 闵芳华扭头瞪了心腹宫女一眼,嗔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本宫与四妹妹什么样的感情,要你多嘴!实在该打!” 素茶连忙垂首:“娘娘教训的是,奴婢这就掌嘴。” 芳菲见她挥起手掌真要打,心中不悦:“昭仪娘娘要教训奴婢,什么时候不妥?若叫人看去,只当民女是仗势欺人呢!” 闵芳华尴尬一笑:“这怎么会......四妹妹万万别多心。本宫从没将你当外人。素茶跟着本宫的时间又久远,心里总是多些维护,你啊一向是个大度的姑娘,就当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将她那些扫兴的话都忘了吧。” 闵芳华亲亲热热挽住了芳菲的手:“为宫女一句无心的话就败了游兴,岂不可惜?四妹妹随本宫来,昨儿万岁赏了一尊白玉小像,你帮本宫瞧瞧,究竟好不好?” 芳菲忍不住轻笑:“皇上赏赐的,岂有不好之理?民女算是沾了昭仪娘娘的恩惠。所以才有幸一瞥!不过,民女不大懂玉石,即便看了。也无非就是做个门外汉,瞧瞧热闹而已。” “四妹妹还说自己不懂玉石?这可是打嘴了!”闵芳华嗔道:“在富春时,母亲有两三样压箱底的好玉佩,最后都送了四妹妹。当时本宫就羡慕不已,听老太太说,那几块玉佩都是前朝古物。四妹妹若不懂玉,母亲岂会都送了你?” 说及这件事,闵芳华始终耿耿于怀。 那几块玉佩纵然好,倒也没叫闵芳华惦念不忘的地步。她只是恼母亲太过偏心。好东西自然该她这个嫡出的女儿分,而非一个小小的庶出丫头独占。 当时为这几块玉佩。闵芳华不知收了多少冷嘲热讽,其中闵芳蕤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气的她差点没一头撞墙。 这口气一直憋在她心里,始终叫闵芳华耿耿于怀。 芳菲轻声一笑:“罪过罪过!昭仪娘娘不说,我竟不知那是前朝古物!可惜放在我这里,也不过是明珠蒙尘,待回了家去,一定叫大太太收回去,总好过在我这里白白糟蹋。” “你也不用如此小心。本宫想,太太既然给了你,多半是想叫你留作将来的嫁妆。”闵芳华引了芳菲进大殿:“说起来,你的婚事可一直是本宫的心病。咱们闵家今时不同往日,过去不敢给你高攀,是觉着咱们家论实力论背景,都不及那些名门望族。可现在,有了本宫给四妹妹你撑腰,难道还怕寻不到可信的亲事?所以这样看,那佟鹤轩也并非什么良配。” 闵芳华拉着芳菲坐上首位,这里是整个大殿的正中部分,视野极好,东西两面有通透大窗,此刻尽被敞开,阳光直射,洒在白玉石地面上。 殿中不用冰就已十分凉爽,坐在这里,还能听见后殿传来的淙淙水声。 芳菲好奇的扭头搜寻,闵芳华忙道:“本宫这后殿有一处泉眼,陛下知道我喜欢养鱼,就吩咐人开凿了一个池塘,十几种锦鲤,四妹妹喜欢,等会儿本宫带着你去?不过那都是后话,现在要紧的是你的婚姻大事。” 闵芳华苦口婆心的劝道:“佟鹤轩一无长物,出了人长的俊秀些,还有什么能般配咱们家?我在宫中辛辛苦苦,也无非就是盼着家里的日子能更好过些。” 芳菲笑了笑:“昭仪娘娘千万不要为难自己。咱们家和王贤妃的娘家又不同,原就是有些家底的,皇上又看重父亲才华,等哥哥将来出仕,想必扶摇直上也是指日可待。昭仪娘娘又何必挂心我的婚事?连大太太也曾说过,依咱们家现在的门第,也无需什么井上添花,只要本本分分就好。” 闵芳华脸上有几分不悦:“母亲糊涂,你怎么也跟着胡乱起哄?这件事不能随你自己的心意来,还是要听本宫的,与佟家的婚事尽快解除,本宫才好为你另觅佳婿。” 芳菲饶有兴致的望向闵芳华:“那么,在昭仪娘娘眼中,何人称得上是佳婿?” “傻妹妹,我一颗心为你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你说,谁才是良配?听本宫的,你若能进宫伴驾,咱们姐妹就可联手。好丫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照过了这好时节,你就算想进宫也没了希望。” 芳菲听了这话,不由得在心中腹诽,她才不喜欢做娘娘呢!又何必在乎什么希望?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东西两宫,效仿前人 “四妹妹你瞧,本宫如今这宫室,这摆设,大约神仙也住得了。” 闵芳华难掩得意之色,手随意往周遭一指。 欢喜殿之中此间屋子确实摆设不俗。 芳菲当然记得,她的这一位大姐姐在家时就以眼界高而闻名。那时候周粟乔还没来家中,老太太最疼的便是这个嫡出的长孙女,加上大太太不理会,大老爷又溺爱,闵芳华堪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老太太那些家底儿古董,有很多都搬进了闵芳华的屋子。 一年四季,二十两银子一丈的银蝉纱,只用来糊窗户,一季便扔掉,从来不吝惜。床幔被褥都是最时兴的样子。 芳菲记得有一年老太太叫金线楼的大师傅们齐集府中,耗时三个月,只为给闵芳华绣一床锦被。 那被子上都是金丝牡丹,彩蝶穿云,价值不菲,老太太却只是送来给孙女儿做被面。 当时这还成了富春城里的一件谈资,许多人家都为之津津乐道,不但夸赞了闵老太君怜惜晚辈的一片拳拳之心,更对闵芳华这个闵家长孙女充满了崇敬感。 后来,芳菲品了品这件事背后隐藏的目的,闵芳华确实通过这件事扬了名声。 单说在富春,此事之后,就少有人敢上闵家登门提亲,都说这样的闺女不是寻常富裕人家能供奉起的,大约也要皇亲国戚。侯府王府才能娶去! 老太太对这些评论不置可否,大太太也懒得去理会,闵芳华借着那阵传言。很是风光了许久。 而如今,再比照起来,当时那一床锦被,简直不值得一提。随随便便哪一样,都在千金之上。 芳菲笑道:“昭仪娘娘这屋子叫人大开眼界,刚刚在太后那里,我也只是看见几样好东西。可到了昭仪娘娘处,满屋子的家具无一不是紫檀打造。透着富贵逼人的惊心动魄之感。” 闵芳华的粉嫩俏脸上都是炫耀之意:“太后娘娘素来简朴,宫里的摆设也自然就趋向于沉着。本宫却不同,四妹妹应该知道,在家时。我便喜欢这些好东西,进了宫之后,万岁的赏赐又是从不间断。故此,本宫这里自然与别处不同些。” 闵芳华说到此处时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哎呦,忘了忘了,本宫还没叫人取出万岁赏的玉像与妹妹瞧呢!” 素茶得了吩咐,赶紧领着几个小太监去了偏殿,不多时,就见四人抬着一尊三尺余高的玉石出来。上面还蒙着红色杨花缎。 这四个小太监抬起东西并不吃力,只是太过小心,竟个个都冒了冷汗。每走一步都是极为小心。 素茶甩了帕子,款款走到芳菲跟前:“按理说,该请四姑娘去偏殿赏玉像,不过四姑娘是咱们娘娘的亲妹妹,当然与别人不同。四姑娘许是不知,这尊玉像极不寻常。是按照我们娘娘的容貌精心打造,你只需瞧上一眼。便会知道万岁待我们娘娘的心!” 素茶扯住杨花缎的一角,轻轻往后抽拽。 这尊玉像终于缓缓露出了它的真容。 高耸的云鬓,细长柔婉的眉角,如星子般璀璨的双眼,秋水浓情,满含神韵。 虽然只是一尊玉像,但神采间,仿若如生。 芳菲呆立了半晌,良久才走上前,将素茶手里的杨花缎拽走,又轻轻将其蒙覆在玉像之上。 “昭仪娘娘,这么贵重的东西,还真该像素茶姑姑说的,该小心收藏起来,千万别搬来抬去,若真是一不小心摔在地上,娘娘可不辜负了万岁的苦心?” 闵芳华一直盯着芳菲的神色,又听她说这样的话,便冷冷的屏退了众人。 素茶机敏,忙叫四个小宦官随了自己出大殿,更不忘殷勤的将殿门紧封。 屋中温度陡然增高,被放在桌角盛开名花玉珠含笑,香气更加浓烈了些,芳菲善于挑弄香脂,心中熟稔这些花的效用。玉珠含笑配上檀香有轻微的催情作用,虽然不是十分强烈,但长久吸入,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不知道闵芳华将此花摆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对方过去就常用此手段蒙得恩宠,又或者,这盆玉珠含笑只是专门用来“款待”自己的? 芳菲轻声一笑:“昭仪娘娘有什么话不能说?还要特意关了大门!这里幸而是娘娘的地界,我才知道你绝没有坑害我的心思。” “四妹妹,你总算说了一句中肯的话。”闵芳华长叹息道:“本宫这么做,为的是谁?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玉像从送来欢喜殿,本宫就没敢叫素茶以外的第三个人看!王贤妃嫉妒本宫得了这宝贝,就想尽办法使坏,一次一次带着人来登门闹事,可本宫不敢啊!要是叫那些人认出玉像的真人是谁......四妹妹可还有活路?” 刚刚那尊玉像,活脱脱就是芳菲的容貌,一模一样,连腮边的酒窝也纹丝不差。 前番素茶说玉像是按照闵芳华的容貌精心打造而出,纯粹是胡扯。 也怪不得要用杨花缎遮住,不遮住的话,从偏殿到大殿这短短几十步路,就能叫欢喜殿里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皇上到底是照谁的容貌雕刻,心里装的女人究竟是谁! 芳菲冷笑:“昭仪娘娘这是要威胁小女?” “看你说的,我们姐妹情深,何来威胁一说?”闵芳华赶紧开口:“姐姐和王贤妃相处三四年,她的为人秉性本宫是最清楚的。看着大度和善,实际尖酸刻薄,心里容不下任何人。她若是知道皇上心里始终惦记着妹妹......还不把妹妹你生吞活剥了?” 芳菲故意摆出不信服的样子:“我不愿相信。王贤妃娘家什么出身。昭仪娘娘也清楚,就是老爷口中杀猪的一家子,能有什么办法为难我?” “四妹妹你可真是天真。”闵芳华摇着头:“王家是不成气候。她那两个兄弟也不及云泽出息。可你别忘了,王贤妃还有个儿子呢!那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就冲这个孩子,外面也有一帮人巴结着替王贤妃效力。只要她说你一个不好,本宫相信,就有上百人拿着短刀,等着去砍你的脑袋。” 芳菲沉默。 王贤妃的变化惊人,她已从上次在太后娘娘那里就看出来了。 可见。有了靠山,野心就会一点一点膨胀。 王贤妃真的会对自己下手? 芳菲将信将疑。 闵芳华见妹妹迟疑。立即趁热打铁:“你是本宫的亲妹妹,虽说不是一母同胞,但总归是一脉相承。本宫自然希望和你联手,力抗外敌。妹妹。你细想想,与其嫁给个不知名的小官,还不如放手一搏,跟姐姐我一起进宫伴驾。来日你下皇子,咱们姊妹也可以效仿东西两太后,同心协力扶持皇子。总比单打独斗要强百倍。” 芳菲就知道闵芳华打的是这个主意。 “昭仪娘娘的话叫小女深感惶恐......两宫太后,这话传扬出去,对昭仪娘娘的名声恐怕大大的不妥。” 闵芳华当然知道,今天这种话一旦流传开来。不用两宫太后动手,皇上就能把她活撕了。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却清楚。皇上最恨外人提及自己并非嫡出的身份。 名不正则言不顺。 虽说皇上的大统名分是先帝拟定的,但,他的母亲终究不是皇后,即便做了太后,也要委屈在圣懿皇太后之下。 闵芳华想做第二个圣懿皇太后,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 “本宫信四妹妹的为人。你断断不会讲出去。”闵芳华费尽心思将人从太后的寿康宫接出来,今日就一定要达成心愿。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今天闵芳菲若是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她就别想出踏出这里半步。 闵芳华往前逼近半步,两眼盯着芳菲:“四妹妹,只要你肯与我合作,姐姐保证你在宫中安枕无忧。王贤妃虽然跋扈,却不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别看太后眼下是喜欢你,但涉及到她儿子的利益,哼,我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年刚进宫时,闵芳华也是一门心思要为出头,要为家族争宠。她诡计多端,为了打压其他妃嫔,没少做坏事。 老人们常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死在闵芳华手里的冤魂野鬼少说也有七八条,闵芳华那会儿装有孕,又为流产吃了许多补药。她虽然百般提防,却还是叫人钻了空子,那些汤汤水水里竟然都掺有绝育的毒药。 等闵芳华察觉出来,却已经太晚太晚。 蒋太医说,闵芳华想要生出个孩子,不但肯能性小,而且即便催情之后有了身孕,那孩子也多半是个畸形儿。 畸形孩子在宫里会是什么结果,闵芳华早有听说。不但去子,而且要弑母。 所以闵芳华不敢冒险。 可眼看着王贤妃的孩子一日大过一日,看着卫皇后势力渐衰,若有个好歹,那最后顶替卫皇后绝不会是自己,而是王贤妃。 没有这些危机,没有这些顾虑,闵芳华也不肯叫从小暗斗的芳菲进宫帮自己。 四妹妹是不好,可好歹还是自己的亲妹妹,至少在这一点上,无人能及。 “好妹妹,这件事你再想想,皇上心里装着你,这就是你最大的福气!四妹妹千万不要做出这辈子最大的憾事。” 芳菲会感到遗憾吗? 当然不! 年纪轻轻就进宫,与一群女人争斗至死,这才是她的遗憾。 都说做妃子风光,其实呢,也不过就是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 “小女不能和昭仪娘娘相提并论,心里也从没有这样的宏伟抱负。进宫为妃......闵家已然出了昭仪这样惊艳的人物。多一个我,不过狗尾续貂,还连带着败坏了娘娘的声誉。佟鹤轩虽然家境贫寒。但却有凌云之志,我想,假以时日,他总不会叫我失望。” 闵芳华见芳菲软硬不吃,冷森森一笑:“假以时日?哈,四妹妹怕是忘了咱们姑妈的下场吧?听说,当年平南郡王属意她进门做王妃。可姑妈呢?偏偏要嫁给周粟乔的父亲。一开始倒是恩爱,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姑妈的嫁妆。而今又如何?不用本宫说,四妹妹也该清楚。周粟乔的父亲娶了几房小妾,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把姑妈挤的无处安身。只能一次次回娘家找老太太求助。本宫虽然再没回过富春,却也听说,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嘲笑姑妈的愚蠢。难道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四妹妹还不能醒悟?” “昭仪娘娘这个比较并不恰当。先不说周姑父的才华远未及佟鹤轩一半,就说二人的性格也是千差万别。” 闵芳华笑的嚣张而惹人厌恶:“千差万别?依本宫说,一丘之貉,也没什么区别。佟鹤轩若不是嫌弃了妹妹,若不是耐不住寂寞,他怎么就从山上又跑了回来?真心爱你。就不该死死守在你身边。这个人投机取巧,无非就是墙头草。皇上虽然点了他做奉读掌事,其实就当个奴才用。这样的男人,本宫就看不上。” 芳菲才不在意闵芳华看得上还是看不上呢! 闵府的大小姐眼高于顶,除了皇上,她还能看上哪一个呢? 芳菲不指望自己这个姐姐能帮忙,甚至还要盼着她不拖累后腿。 “昭仪娘娘不用再说了,进宫绝无可能。不管那尊玉像究竟来自何处。娘娘为自身着想,还是继续隐藏起来的好。我不愿看到昭仪娘娘为我而受到牵连。” 芳菲欠身就要告辞。 闵芳华心中大急,今日把对方弄来欢喜殿是个绝佳的机会,若不能叫闵芳菲答应自己,再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四妹妹,你不能走!”闵芳华说着就要去拉扯芳菲。可她忘了,闵芳菲在山中跟着老道士学了几年的功夫,早不是当年柔柔弱弱的小丫头。 还没等闵芳华的手指头碰到芳菲的衣袖,就见后者小臂一抖,袖口往下摆了摆,闵芳华就被道强风扇的“蹬蹬蹬”连倒退数步,脑袋上金钏儿玉钏儿叮叮当当作响。 “你!” 芳菲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昭仪娘娘怎么站的这样不小心?幸而后面还有根柱子为你挡着,不然......娘娘岂不是摔的难看?” 她故意咬住“难看”二字,丝毫不怕闵芳华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华昭仪娘娘脸色涨的绯红,就像戏文里的丑角儿。她许久不曾被人这样嘲弄过,何况还是在自己的欢喜殿里。 闵芳华好不多想,扯着嗓子就朝外叫人。 素茶瞬间领着四个小太监凶神恶煞似的冲了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把她给本宫......”闵芳华才想说将人绑起来,但见闵芳菲讥讽的目光,她不由得深深打了个寒颤。 不能绑。 这人是她好不容易从寿康宫“请”出来的,太后可仔细叮嘱过,一定不能叫这丫头受委屈。 若将人绑了回去,太后还不和自己眼红! 想到皇上对圣母皇太后的重视,闵芳华不敢冒险。 父亲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世事无绝对。 她不信宫里的繁华迷不倒这个小丫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看闵芳菲尝到甜头后,还能不能忍受与佟鹤轩过那种精打细算,油盐酱醋瓶瓶罐罐的穷酸生活。 闵芳华冲素茶和四个小太监啐道:“冒冒失失冲进来,是要拿人还是问罪?本宫与四姑娘在此,由不得你们放肆!” 素茶赶忙跪下:“娘娘赎罪,奴婢们确实不知,还请娘娘饶恕。” 闵芳华为难的看向芳菲:“四妹妹,你说呢?这几个奴才虽然冲撞了你我,不过,心思却不坏。” 素茶不以为意,但四个小太监却受惊不小。他们本来就不是华昭仪的心腹,平日干的也都是保家护院的粗活儿。昭仪娘娘以前对付那些小妃子,痴心妄想的宫女,便是他们打板子,挥掌。 狗仗人势的事儿做的多,也就不以为意了。 所以今天一听素茶姑姑开口,他们四个就像饿狼似的扑了进来。 谁也没想到事情急转而下,却到了这个地步。 幸好昭仪娘娘为他们开口求情! 四个小太监满眼感激的看向闵芳华,一个个恨不得把膝盖都陷进石板里才好。 芳菲见状,笑容淡淡的:“昭仪娘娘驭下有方,叫人佩服。时间也不早了,还请昭仪娘娘派人送我一程,免得太后着急。” “也好,咱们姐妹总算还在一个地方。虽说是宫里宫外,不过万岁宠着我,本宫若说接妹妹进来见面,也绝非难事。”闵芳华亲热的拉上芳菲的小手:“就算小住几日,难道又有什么不行?” 闵芳华贼心不死,又不敢和芳菲翻脸,只好给自己搭台阶往下滑。 一时,二人出了正殿,身后是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小小的月亮垂花门近在眼前,芳菲才要开口叫她留步,就见门外闪身进来个藏青色衣衫的太监。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藏青色太监服,说明此人身份超然,至少是主子们身边的一等大太监。 闵芳华脸色就是一变,嗓音有些尖锐:“你来这儿做什么?” 大太监弓着身子,贼眉鼠眼的看向闵芳华:“回昭仪娘娘,大皇子忽然肠胃不舒服,我们贤妃娘娘听说府上四小姐有问诊看病的本事,所以想请四姑娘过去帮忙瞧瞧!” **** 刚刚写完,两章合并啦!稍后检查错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再遇水粉,皇后救人 这穿藏蓝色太监服的便是王贤妃身边最受宠的心腹庄公公,此人在先帝时候就是个手可通天的人物,后来先帝一去,皇上身边的善公公和崔内侍二人互相倾轧,先帝身边的那些老家伙便凄惨的被发落去了偏远宫舍。 庄公公便是其中之一。 但此人心机了得,从没就此消沉下去,反而找准机会,一举投奔了还是美人的王氏。 王氏那时候才从潜邸进宫,原来的身份也不过就是个宫女,最知道这些老太监的心狠手辣,也明白对方的手段。因此,庄公公一投奔了她,王氏只觉得欣喜若狂,立即踢走了原来服侍的小太监,将庄公公视作心腹。 这庄公公也果然不辜负王氏一番心意,在王氏怀孕期间,很是漂亮的做了几件大事,震摄的后宫之内少有人敢对王氏的肚子打主意。 更有人说,王氏生了儿子之后,能如此迅速的登上妃位,和庄公公的四处奔走也脱不开关系。 尤为要紧的是...... 庄公公和前朝也有往来,许多六部大臣都与此人私交甚笃。顺着庄公公这条藤蔓,那些人也就趁势攀附上了王贤妃。 正因为清楚知道庄公公不是一般人,闵芳华才有了此刻的提防神情。 “宫里神医妙手不知多少,本宫这小妹妹能有什么本事?还是罢了,请庄公公劝一劝贤妃姐姐。千万别拿大皇子的健康开玩笑。” 庄公公眼睛里划过一丝蔑视的笑意:“华昭仪娘娘,我们主子究竟传府上的四小姐过去干什么,想必聪明如您。大约也猜得出来。大皇子是什么身份?万金之躯,陛下唯一骨肉,也是当今储君之位的唯一继承者。凭府上一个小小的四姑娘,就算医术精明,也还没资格去问脉。我们娘娘无非是想见见四姑娘,与四姑娘说几句话。难道说,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华昭仪也不肯吗?” 庄公公的话可一丁点不客气。 这个老太监就算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曾对自己的敌人表示过软弱和怯懦。 更何况如今王贤妃依仗大皇子,在后宫里正是手可遮天的时候。庄公公就更不将华昭仪放在眼里了。 闵芳华小产时喝多了“补药”这件事,其中就有庄公公的影子,他曾下过什么东西,心里十分清楚。也大约猜到了闵芳华不能生育的原因。 一个没有儿子的嫔妃,就算被皇帝宠到天上...... 也总有狠狠摔下来的那一日! 庄公公的话激的闵芳华浑身微颤。 “你,你好大的胆子,一个阉奴,也敢与本宫这样说话!” 庄公公哼笑:“昭仪娘娘,赎奴才多一句嘴。奴才在这宫里伺候了几十年,从先帝时就没少见得宠的妃嫔,结果呢?嘿,如今活的滋润的。也无非就是那几个。连贵太妃那样连生三个皇子的,如今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更不要说影太嫔那样无子孤老的倒霉蛋儿了。” 庄公公话语讥讽无情。素茶和她那几个跟班眼睛都气红了。 这个老太监,未免欺人太甚,难道真以为她们娘娘生不出来了? 素茶想替自家主子出头,可再对上庄公公那双老辣而狡黠的眼睛......素茶又不禁有些怯懦。 说到底,她还是不敢与王贤妃的人硬碰硬,胆小归胆小。忠心却不变。 素茶鬼祟的眼神瞄向实在在一旁没吭声的芳菲,遂悄悄凑了过去。低声道:“四姑娘,这会儿可该你开口说话了!” 芳菲无辜的一摊手:“我能说什么?昭仪娘娘气度不凡,只凭她一人,我想就能应付此前局面。” “哎呦,我的四姑娘,那是王贤妃的心腹,我们娘娘为保你的安全,已经得罪了对方,四姑娘若不开口帮衬,可就白白辜负了我们娘娘一片心。” 素茶一狠心,伸手猛一推,口中还不忘大声叫嚷道:“娘娘,四姑娘说她不愿意去贤妃娘娘处呢!” 这一嗓子洪亮而又带着几分尖锐。 庄公公听罢,脸果然就暗沉了下来,瞄着芳菲的眼神就带着不善:“哦?这么说......闵四姑娘是不肯给这个面子!” 闵芳华暗道素茶机灵,这一把推的着实巧妙。 不管闵芳菲此刻回答什么,庄公公这老太监的满腔愤怒,大约也都会撒在她身上。 闵芳华忙笑道:“四妹妹,太后那里还等着你回去呢!” 庄公公心中不悦:“昭仪娘娘倒是会抬出太后做幌子,怎么,太后娘娘肯放闵四姑娘来这欢喜殿,便不能准了她去拜见我们贤妃娘娘?” “庄公公这话好没道理,本宫与四姑娘是血亲,与贤妃又有和干系?贤妃羡慕本宫有个好妹妹,不如叫王国丈自己再生一个。本宫可听说,如今王家妻妾众多,王国丈更是打着大皇子的旗号,在外面拉帮结伙呢!” 闵芳华不怀好意的哼笑:“也请庄公公转告贤妃姐姐,本宫可都是好心才说这些......老祖宗的规矩千万别忘了,万岁平日最恨什么?前朝与后宫勾结,贤妃姐姐如履薄冰,本宫看的可真替她悬心。” 庄公公一噎,又见这闵家的两姐妹打定主意是不会随自己去的,只好悻悻然拂袖而去。 闵芳华长舒一口气,感概道:“四妹妹看见了吧,这宫里连个老太监都是如此的狗仗人势。姐姐我在宫里日日提心吊胆,从不敢掉以轻心。好妹妹,若是有你能进来帮我一把......” 芳菲赶紧抽出被闵芳华攥紧的手。轻声回以一笑:“再不回去,太后娘娘和太太可真要派人出来找我啦!” 闵芳华无奈,借口身子不舒服。只叫了一个小太监送她回寿康宫。 人一走,素茶就一脸的不满:“娘娘,四姑娘还是这样尖酸的脾气。您可都是一番好心,抬举了她叫她进宫,若换了别人,指不定怎么巴结娘娘呢!” 闵芳华冷道:“你也别怪她,单只说说你。怎么,本宫的交代都忘了。那盆玉珠含笑怎么还摆在桌案上?本宫几次和你说,闵芳菲不是寻常人,对花卉最是精通,万一叫她看出端倪。本宫杀了你都不解恨!” 素茶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昨晚万岁歇息在了咱们这里,那盆花就,就没挪。” 闵芳华的确使用了些小手段,玉珠含笑的香味浓烈,但是被檀香这么一冲,就会中和许多,而产生出来的异样香味。就有淡淡的催情之用。 这一招屡试不爽,闵芳华也断了生育的念头,用起两种香来。自然也就更加的得心应手。 今日屋子里虽没有点檀香,但就摆了一盆玉珠含笑,多疑的闵芳华也察觉出了不妥。 关键是四丫头长了个狗鼻子,什么味道都难逃她的判断。 “这方子是本宫花重金从蒋太医处求来的,警告你,若是出了差错。不但你的脑袋保不住,本宫也难逃一死。” 素茶哆哆嗦嗦跑回屋子去搬花儿。欢喜殿后有一处暖室,里面盛开的都是这种玉珠含笑,素茶将花盆丢下,扭头瞅了一眼这些盛开的花朵,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叫你现在得意猖狂,总有一天失宠,也叫你尝尝是什么滋味!” 且说送芳菲回寿康宫的这个小太监十分不老实,一路上东张西望,见有路过的漂亮宫女,一定会跑上去搭讪几句,把芳菲丢在一旁。 这条路与芳菲来时不同,宫中景色繁复,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尤其是这后宫之中,花树众多,她已经注意再注意,却还是在一个转弯处没了那小太监的踪影。 这里四面八达,前后尽是羊肠小路,鹅卵石铺的甬路,不远处就是个小亭子,上挂一块匾额,写着“云悦亭”三个字。 芳菲却是一怔,这云悦亭她曾来过,数年之前,曾与庄国公府和贵亲王府的姑娘们经过此地。 云悦亭,是去春熙宫的必经之路。 影太嫔至今还在春熙宫居住,听大太太说,这女人三年来倒学会了吃斋念佛,除了还在两宫太后跟前走动,很少出门。 芳菲正想着,身后那条小道上急匆匆走来一宫女。 那宫女头略低,双手捧着一只托盏,内中不知装了什么,薄薄的一层,上面盖了鲜红色的螺织锦,随着那宫女匆忙的脚步,螺织锦有些轻飘飘的,似乎要飞。 芳菲正好捉不住问路的人,紧走两步想要过去说话。然而拉近这两三步的距离...... 芳菲忽然眯起了眼睛。 从这个位置,托盏底下有一道白光十分刺眼。正是刀刃晃到阳光折返出来的强光。 芳菲已经起了提防之心,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 就这半步暴露了她的心思,只见那宫女忽然暴跳而起,丢掉手中托盏,下面潜藏的匕首雪亮亮直逼芳菲颈部而来。 对方这一出手不可避免的露出了真面目。 芳菲又惊又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伪装的宫女岂不是自己的大仇人,天水帮的女魔头水粉? 眼看着匕首夺面而来,芳菲抽出发间金簪,袖子一抖就射了出去。 女魔头水粉不承想芳菲还有这一手,赶紧抽回匕首往右侧躲避,这一迟疑的功夫,芳菲已经跳到了两丈开外。 “数年不见,你倒是叫姑奶奶我大开眼界。”水粉一击不成,倒也没急着再出手。 云悦亭附近的闲杂人已经清除了个干干净净,不是闵芳菲死,就是她水粉亡! “不过劝你省些力气,乖乖叫姑奶奶捅两刀。你若听话,我还肯留你一个全尸!” 芳菲大笑:“水粉姑娘,你就不好奇,你的姐姐究竟在何处?听说当年你们绑架无辜,就为找出胭脂的下落。怎么,三年未见,难道你还不想念她?” 水粉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也就是胭脂了。 她以前恨少帮主对胭脂念念不忘,但三年过去,少帮主早有了妻子,仍旧不是她们姊妹中的任何一个人。水粉才明白一个道理,男人靠不住,倒不如姐妹情。 因此,芳菲一刺激她,水粉立即拔高嗓音,道:“还我姐姐的命来!” 匕首侧划,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再次袭来。 进宫的人谁敢带兵器?芳菲头上戴的是大太太送的翡翠首饰,刚刚那根金簪是唯一能找到的攻击武器,而此时也没了影踪。 芳菲虽说和老道士学了几年的招式,但与女魔头水粉打斗起来,不出三个回合就会战败。 眼看自己小命休矣,芳菲夺路便走。 “想逃!”水粉察觉出对方的意图,刺出匕首便追。 这二人围着云悦亭过起了招式。 芳菲逃溃甚是狼狈,水粉追的也并不轻松。她没有料到,当年那个轻易就被自己毁去了容貌的闵家小姑娘,如今也有这般身手。 水粉有些后悔不该这般操之过急,今天要是不能杀掉闵芳菲,宫里怕就那住下去了。 她提起丹田之气,一个纵身从云悦亭这边窜到对面,手臂虎虎生风,匕首白光晃动,顷刻之间,芳菲的袖口便缺了一大块儿。 血顺着手腕往下淌,这一刀下来便是要人命! 眼看着芳菲要香消玉殒,就在此时,不知哪里窜出一伙人来,夹咋尖叫声: “快,快保护皇后娘娘!” 水粉震惊,未曾料到皇后会拎着一群人在此时出现,于是忙用手挡脸,逃也似的跃上树梢,很快消失了踪迹。 “闵四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被人簇拥出来的卫皇后也是满脸震惊,一见芳菲的衣衫上沾满血迹,赶紧道:“快传太医,打发人去通禀给陛下,就说本宫先领着闵四姑娘去寿康宫见太后。” 芳菲躲的及时,手没大碍,就是血迹鲜红,看着有些恐怖。 卫皇后执意要送芳菲回去,听说本该是华昭仪的差事,不由得大怒:“这个华昭仪,平日就爱出麻烦,今天全是她的责任,若万岁追究下来,本宫绝不开口保她!不过......闵四姑娘,刚刚那宫女究竟与你有和大仇,若非本宫驾到。四姑娘怕要死在这云悦亭。” 芳菲笑道:“多谢皇后就娘娘救命之恩,刚刚那女说是御膳房中人,只要要杀民女的原因......民女实在不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事殷勤,非奸即盗 水粉很厉害,若是三年前,这一把匕首劈下去,芳菲就算不丢了性命,至少要没一条胳膊。 可今日,形势虽然看着有些凶险,但芳菲也仅仅是手上出了血。血迹沾染在衣袖上,便显得十分可怖。 卫皇后却不这样看,她和闵芳菲的交际少之又少,但关心程度,看起来竟是要比亲妹妹还多些。 后宫出现女刺客,还来自御膳房,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卫皇后立即叫了自己身边两个大宫女:“赶紧去禀告皇上,本宫先领着闵四小姐去太后那里。叫上蒋太医,别人的医术本宫可信不过!” 芳菲正用手帕子捂着伤口,听闻卫皇后此话,赶紧道:“皇后娘娘,小女的伤无甚大碍,可要是惊动了陛下......恐怕数年前刺客闯宫的事情就会被重新提出来,皇后娘娘还望三思,这件事一旦传进前朝百官的耳朵里,对陛下和娘娘绝无半点利益。” 三年前行刺事件,就是闵芳华借机偷称流产的那一次。 当时皇帝刚刚登基,朝局尚不是十分稳定,为了寻找此刻,后宫几乎是被清洗了一遍。 皇帝的本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圣懿皇太后的人脉,重新安插自己的势力。 然而,后宫这个地方岂是轻易就能查清楚查干净的?最后不但没有将此刻找出来,反而叫圣懿皇太后捏住了把柄。 卫皇后虽说对皇帝没有半分情意。却也明白,皇上倒了,她也就离废后这个结局不远了。 所以。卫皇后迟疑了片刻,叫住了正要前往养心殿预备去请皇上的心腹宫女:“万岁知道非暴跳如雷不可,罢了,既然是在后宫闹事,本宫便责无旁贷。” 卫皇后看向芳菲,语气诚恳:“闵四小姐放心,本宫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这衣裳......” 芳菲的衣裳是簇簇新的宫装,十分漂亮。搭配上大太太送的翡翠首饰也是相得益彰。不过此时,这袖子掉了半截,露出里面雪白的小臂,加上淅淅沥沥往下滴的血迹。干涸在衣襟上,看起来格外的狼狈。 卫皇后劝道:“母后娘娘胆子小,要是见了闵四小姐这样狼狈的回去,心里一定害怕!不如暂且换了衣裳,闵四小姐也趁这个时候包扎一番。” 水粉那匕首十分锋利,削泥如土,芳菲的衣裳没了小半条袖子,任凭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不妥来。 芳菲甩甩手。笑道:“那就劳烦娘娘找一套寻常宫女的旧装,民女换上即可。” 卫皇后闻言,不由得嗔道:“你这小姑娘!性子实在小心了些。本宫难道还会吝啬一套衣裳不成?不过......皇后服饰不可随意外借,以防有人居心叵测。倒是本宫那些姐妹们,时常做了新衣裳,如今也有空闲着不穿的,取几套你选选!” 卫皇后叫了人来:“去司针局取两条鲜亮颜色的宫装来。” 那小太监连忙去了,又有人借机给芳菲擦药包扎。不多时。小太监捧着一条嫩绿色的宫装,欢欢喜喜跑来。 “回太后娘娘。司针局的杨嬷嬷说,这套衣裳是专为康昭仪寿诞时而预备,可既然是皇后娘娘开口,杨嬷嬷便立即叫人将衣裳取了出来。” 司针局都是能人,无论是哪位皇帝在,她们都能平安顺利的过度到下一位掌权人。 据说司针局这位杨嬷嬷还曾差点被先帝选去做了妃子,是她甘于平淡,先帝这才没有为难。 正因为有这一层依仗,杨嬷嬷在司针局说一不二,就连皇帝和圣母皇太后都不敢对此人轻易指责。 康昭仪晋封之后就一直十分平淡,承宠了一二次,也没能怀上孩子。这可急坏了康昭仪,她就求了皇帝,想借着这次过寿好好风光风光,也叫后宫里那些女人都知道,康昭仪并不是小绵羊,皇上在意她呢。 原本这都好,可杨嬷嬷去单单将她的衣裳出借,卫皇后眼睛里的异样神采便是一闪而过。 小太监捧来了衣裳,云悦亭不远就有一处小小的宫舍,住的是两位美人,品阶不高,受到一两次恩宠后就再也没能见到皇帝。是不成气候的两个小可怜。 这二人听说皇后要借她们的更衣室一用,简直是受宠若惊,不但亲自领了芳菲去偏殿,更捧了胭脂水粉请芳菲上妆。 芳菲自然不用,卫皇后却道:“你终究是失血过多,脸上哪里还如刚刚一般红润?用胭脂描补描补,也好遮挡一二。” 芳菲刚刚死里逃生,还没全放下一颗提防的心。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卫皇后与她无亲无故,甚至因为闵芳华的原因,卫皇后还应该迁怒自己。 但是,对方的做法不但叫人如沐春风,还透着几分殷勤。 这种殷勤与皇后一国之母的身份实在不相匹配。 芳菲心生警惕,笑着婉言拒绝:“娘娘肯借民女衣裳,民女已经是感激不尽,这胭脂倒是不必了。” 卫皇后见她态度坚定,便也没有太为难,只是微微颔首:“也好,母后喜欢素素淡淡的装扮,闵四姑娘冷不防浓妆艳抹回去......母后心里还未必舒服。” 圣母皇太后喜欢清淡妆容,她的寿康宫上下宫女,也都以素淡装扮为主,甚少有穿红着绿的倩影。 而圣懿皇太后则不同,这位是先帝时的皇后,虽不是原配,却也做了几十年的一国之母。大红色才是她的最爱,百花之中也唯有喜欢牡丹。 慈宁宫里尽是鲜亮的颜色,那儿的宫女太监也比别处活的更加滋润些。 卫皇后身为圣懿皇太后的外甥女。又是她的忠实拥护者,穿戴打扮自然也就随了圣懿皇太后的喜好。 不管去哪里,不管见谁。卫皇后总是一身正装。衣饰繁复不说,浑身佩戴的首饰就有十几斤重。就说她脑袋上的凤钗就有十几两,每次出来也总是浩浩荡荡带着一干侍婢。 卫皇后这样的打扮也是圣母皇太后不喜欢的原因。 可此时,卫皇后却说出这样体贴的话,实在有些蹊跷。 芳菲笑而不语。 一时收拾妥当,卫皇后的宫女预备抱走脱换下来沾满了血迹的旧裳,芳菲忙道: “可否请皇后叫民女自己保管这件衣裳?” 卫皇后却笑着一摆手。强制小宫女将衣裳捧了出去:“断了袖子的衣裳,又沾满血迹。实在不吉利。本宫会叫人烧了,若闵四小姐实在舍不得......倒也没什么,本宫还可以叫司针局仿照这件的模样,再做一套相同的。” 衣裳被抱了出去。芳菲带着伤,再与卫皇后纠缠下去实在不明智。 卫皇后见闵芳菲如此识趣,颔首微笑:“本宫亲自护送你回寿康宫,看那些鬼祟小人谁还敢轻举妄动!” 卫皇后待芳菲亲热如嫡亲姐妹,护送了她一路上直奔往寿康宫来。 当下,圣母皇太后正与大太太聊的热络,见卫皇后携着芳菲来,不由得诧异:“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了一处?” 太后又见芳菲换了身衣裳,忙问是出了什么事故。 卫皇后不等芳菲说话。抢着回答:“母后,闵四小姐刚刚遇上了刺客,伤了手臂。若不是儿臣凑巧经过,非叫那刺客得逞不可。” 太后震惊:“刺客?后宫之中如何会有刺客?” “儿臣也是这样想的,但打发人去御膳房问过,那个叫水粉的女厨子确实失去了踪影。儿臣想到母后每日用的糕点都出自此女手中,心里害怕,所以才忙携了闵四小姐来回话。” 太后的糕饼是皇帝的一番孝心。御膳房每日只做一匣子。多半都是太后享用了去。 万一那糕饼里掺杂了什么东西,最先倒霉的就是太后。 圣母皇太后闻言震惊。手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小腹。 卫皇后见太后的脸色都变了,忙道:“母后不用担心,儿臣问过御膳房的人,这糕点从出炉到送进寿康宫,也都是一道一道筛查着过的,就算那人有些不轨念头,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母后的饮食动手。”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如今又听卫皇后说的如此漫不经心,遂更加不悦。 太后冷笑道:“你懂的倒是多,宫中心机手段,多少是从饮食上动的手脚,哀家只一眼照顾不到,便乱成这个样子。宫中公然行凶,还是对哀家的贵客......这宫里简直没了王法不成!” 太后口中不说卫皇后,而实际上,却句句都在敲打对方。 当着大太太李氏与芳菲的面前,卫皇后被这样讥讽,顿时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太后却不在乎,只叫了芳菲去跟前:“好孩子,伤到了什么地方?” 芳菲忙笑道:“不敢叫太后娘娘挂心,民女一切都好,并未曾受伤。” 太后瞧了瞧,见芳菲的脸色有些不对,心里了然:“听你母亲说,三年前你受伤严重,几乎毁了脸。哀家听了心里替你委屈,孩子,这性命是自己的,千万不要因为别人说了两三句好话就信以为真。” 太后意有所指的轻瞟卫皇后:“口蜜腹剑的小人,这些年哀家难道看的还少?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不以为意。哀家若福大命大,那刺客的诡计必不能成,哀家若福薄些......只怕是没命再抱孙子了!” 一番话听的卫皇后是面如土色。 自古最难便是婆媳关系,卫皇后少来寿康宫走动,遭的冷眼便少些,今日却好是她主动送上门来。 加上太后心情不悦,卫皇后自然就成了出气的对象!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太后重赏,皇帝情急 卫皇后在娘家的时候,因为是嫡出的女儿,族中一直将她做未来储君的皇后来培养。所以长辈们对她不是怜惜,便是疼爱。 卫皇后的前十几年简直就是活在蜜罐里,然而,等她一进宫,就没一个人对她付出过真心。 姨母圣懿皇太后从来只将她作为掌控后宫的工具,皇上冷淡她,宫里的妃子们不是想把她踩下去,就是想借着自己巴结太后。 卫皇后在宫里的日子只能用苦中作乐来形容。 唯一能给她带来几丝慰藉的,便是每日去养心殿给皇帝送羹汤时,与佟鹤轩的偶遇。 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所以就算明知道他们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卫皇后也不愿放弃这种执念。 闵芳菲是佟鹤轩的未婚妻子,卫皇后对此深恶痛绝。她知道以佟鹤轩今日的成就,娶妻必不可免,但绝不该是闵芳菲。 只有将两个人拆开,才能叫卫皇后平静下来。而拆散这两个人的最佳办法,就是送闵芳菲进宫。 这个世间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与皇帝争抢女人,卫皇后心存此恶念,所以对闵芳菲才格外热络。 见太后讥讽自己,卫皇后讪笑道:“母后福泽绵延,抱孙子享福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不过,说起来,儿臣的确有些失职。宫中姊妹里,除了贤妃妹妹生育了大皇子。余下人总是毫无音讯。儿臣以为,选秀虽然不能立时展开,不过。却可以在宫中挑些相貌清秀的。儿臣已经着手准备了此事,也挑了几个模样标致的,还想请母后帮忙把关。” 皇帝子嗣单薄这件事,的确叫太后揪心。 王贤妃愚钝没有大智慧,生的儿子也随了她,成不得气候。太后心中不满,总想着哪位妃嫔再生皇子。就直接抱到她这里来照顾。 可等来等去,太医院就是从不报好消息。 太后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芳菲身上。她心中暗暗忖度:闵家的丫头倒是好,可惜,儿子就是太喜欢她。 这要是收进宫来,皇上岂不是要日日围着这个女人转?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皇后下定决心,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你和皇上也是结发夫妻,虽然时日不长,但也该明白万岁的喜好。这件事你做的十分妥当,选秀劳民伤财,暂且往后搁置一二。但是......万岁的子嗣单薄,哀家盼着你能母仪天下,绵延咱们皇室嫡系福祉。” 卫皇后连忙应下来,一时大太太提出告辞。太后拉着芳菲有些不舍: “哀家越和这孩子相处,越觉得是个招人疼的,怨不得闵夫人如此。” 太后原还想与闵芳菲多相处几次。等确定了这丫头究竟是个什么秉性后,再做是否收为义女的决定。可眼下出了被刺一事,太后不得不将这个计划提前。 因为一旦叫皇上知道闵芳菲受了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做的太过明显,就会叫人看出端倪来。 而太后绝不能忍受皇帝的名声被诋毁。 所以,她在闵芳菲母女预备离开时。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舍之情。 温嬷嬷在后面忙与李氏笑道:“闵夫人听听,太后娘娘可是甚少这样喜欢一个人。闵四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臣妇代小女多谢太后娘娘的垂爱。”闵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太后对她们母女会这样和蔼。自然,这都是芳菲的功劳。 小女儿一直都比大女儿更得她的欢心,看来这个好的态势一并挪换到了太后这里。 闵夫人连连道谢,太后又叫温嬷嬷取了许多滋补品送闵夫人,更有时下宫里的新鲜玩意儿,都是年轻女孩儿们爱不释手的,点名要给芳菲。 母女二人百般谢过,在侍卫的护送下才往宫门来。 闵家的车马一直等在宫墙外,闵朝宗见母女俩大包小裹出来,心中狂喜,连忙迎上去:“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 闵朝宗说着伸手就去接包裹,大太太却用半个身子挡住了丈夫的动作,面色不愉道:“老爷就是想看,也等回了家再说不迟。” 闵朝宗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他是觉着太后的赏赐,一定都不是凡品。若能选两样带回去给香姨娘,爱妾欣喜若狂不说,还能为闵家增添几分谈资。 可这一下叫大太太冷冰冰挡了回去,闵朝宗自然难以接受。 这宫门口又不是争吵的地方,闵朝宗就耐着性子翻身上马,领着闵家的家丁又回金安街。 且说李氏跳上了马车,先叫芳菲挽起袖子查看伤口,见那雪白的布帕子上还有渗透出来的血迹,满是心疼到:“这天杀的女刺客,真该求太后做主,揪出此人!” 母女俩坐的不是闵朝宗送的那辆华车,而是闵家一辆收拾干净的马车。车厢内地方有限,两个人坐倒是不要紧,可加上了太后十几样赏赐堆在一起,就显得很局促拥挤。 芳菲抱着一卷绸缎,目存猜疑:“太太,您说,太后会是什么意思?这些赏赐叫人收着心虚。” “你也不用心虚,我瞧着太后为人和蔼可亲,对我们母女俩也是真心实意的好,想必不会加害咱们。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叫云泽去温嬷嬷的私宅去探访探访。” 今儿温嬷嬷的态度也十分热情,芳菲便道:“这个温嬷嬷不爱钱财,不爱权势,本家也早没了人。弱点原是不好拿捏的......不过,女儿瞧出一件事!” 大太太连忙问是何事。 芳菲压低声音,轻声道:“母亲难道没有发现,卫皇后在被太后数落时,温嬷嬷有两次不动声色的帮忙。话里话外都是对卫皇后的维护。照理来说绝不该这样,太后对卫皇后的语气咱们也都听出来了,太后对这个儿媳并不十分满意。温嬷嬷又是太后的心腹,替卫皇后说话......难道您不觉得奇怪?” 大太太沉吟想了片刻,“还真像你说的,不过我竟一直没发现。照你这么说,温嬷嬷可能是卫皇后的人?” “不,听说温嬷嬷追随太后几十年,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改弦易张的举动。我想,卫皇后一定是动用了什么办法,或是出了个绝对能打动温嬷嬷心思的利诱机会。温嬷嬷每每在紧要关头说上几句话,就能挽回卫皇后颓败的局面,这样的买卖十分划算。” 大太太抱过芳菲怀里的锦缎,关心道:“你啊,暂别想这些,眼下应该好好休息,伤口可还疼?” 芳菲笑着抬起手:“太太不用担心,无非就是流了点血,在山上时,每逢夏末便要进山围猎,遇见过更凶险的猛兽,因为本事不高,好几次差点弄丢性命。这点小伤简直不值一提。” 大太太面色震惊。 她是知道山里的日子艰难,尤其是他们家闵芳菲,过去干的最大的力气活儿便是去厨房弄两道小菜。现在乍一听说,孩子不但要在山上学艺,还要在春末秋初时去山中狩猎,立即心疼到: “你大哥每次从山上看你回来,也都只是报喜不报忧。”大太太重新拉开芳菲的袖子,简单处理过,伤口没有想象中的吓人。 芳菲也暗暗庆幸,那个水粉没有对自己一击毙命的举动。 马车徐徐远离了宫门,母女俩也渐渐离着皇宫越来越远。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上终于得到了消息,正风风火火往寿康宫赶。 一进大门便喊芳菲的名字。温嬷嬷脸色大变,赶紧驱赶了殿中侍奉的宫女,自己更亲上前,劝道:“陛下,太后娘娘正与卫皇后吃茶呢!” “卫氏也在?”皇帝果然没有料到,心中表示不悦:“温嬷嬷,朕问你,闵家四小姐手上的伤究竟源自何处?” 温嬷嬷不敢隐瞒,只将卫皇后的话又说了一遍。 皇帝的脸色果然更糟,温嬷嬷心咯噔一下,知道皇上这是在怀疑皇后卫氏,于是忙道:“万岁,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件事上,幸亏有皇后娘娘插手,否则,闵四小姐一旦有个好歹,太后都不好与闵家交代。” 皇帝冷哼:“温嬷嬷不会真的以为皇后在此事上是无辜者吧?怎么那么巧,她就领着许多人经过云悦亭?又偏巧赶走了行刺的刺客?” 温嬷嬷无法解释,因为越解释,皇上的误会便越深。 帝后不和,二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温嬷嬷收了卫皇后的好处,可以于要紧时替她在太后面前美言,但温嬷嬷实在不敢顶着皇帝的盛怒去开口求情。 瞧皇上两眼通红的闯进来,温嬷嬷就猜到了传言都是真的。 皇上对闵家的四小姐...... 绝不仅仅是喜欢这么简单。 温嬷嬷迟疑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道:“万岁,刺客虽然还不曾捉住,但太后娘娘已经稍微透漏出了几分意思......为弥补闵四小姐,太后有意封她为义女郡主呢!” “荒唐!母后怎能如此做!” 皇帝一听此话不等太监通报,甩了龙袍袖口就往里闯。 看门的小太监满脸不知所措的看向温嬷嬷,温嬷嬷无奈,只好摇摇头。 万岁从小就是个牛脾气,想办的事儿从来不肯轻易放手。这回多半也是一样,万一,万一这母子俩吵作一团,温嬷嬷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去劝!   ☆、第二百五十七章 、婆媳矛盾,夫妻陌路 温嬷嬷只迟疑了小片刻,便不得不追着皇上跟了进去。 当下,大殿里气氛并不融洽,卫皇后正弓着身子端茶,太后冷着脸,对儿媳的小心翼翼视而不见。 这个卫氏并不是圣母皇太后心中满意的人选,在她看来,皇上虽然得到了先帝的支持,也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大统。但圣懿皇太后在前朝的干涉能力并不弱,这三年来虽然有些偃旗息鼓,却小动作不断,而且皇上为了安抚朝廷,不得不继续重用卫家。 卫氏是圣懿皇太后的娘家外甥女,心里偏向谁一目了然,这才是圣母皇太后不喜的原因。 而两宫太后这几年的走动也越发少了,不像几年前,圣母皇太后为了帮助儿子,不得不去每天一早过慈宁宫请安讨好。 当时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闹的后宫里所有老太嫔和新妃子们都只把圣懿皇太后当正经的太后婆婆。 而在卫皇后进宫之后,这种情况越演愈烈。卫氏几乎不愿踏足寿康宫,宫嫔们观察风向,见皇后的举动,越发不敢得罪圣懿皇太后。 直到......皇上一次在卫氏寝宫大发雷霆,更在之后冷淡卫氏,宫嫔们才纷纷调转方向,频频巴结寿康宫。 唯独卫皇后“痴心不改”,依旧站在慈宁宫那边。 像今日这种低头为婆婆斟茶的举动,在卫氏身上还是第一次:“母后喝茶。” 太后没有动作。只是冷然一笑:“当不起皇后这样的礼数。你是一国之母,哀家的好媳妇,更要紧的是你是姐姐的外甥女。身份尊贵,怎可做这种低三下四的差事?” 卫皇后知道婆婆是在奚落自己。 她没进宫时就知道,自古难相处的不是婆媳关系,就是妯娌关系。 但卫氏都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是未来的皇后,皇上又没有嫡亲的妹妹,想来那些小姑子也不敢为难自己。 至于婆婆。圣懿皇太后那会儿强势逼人,圣母皇太后在所有人的眼里就是个哑巴。不显山露水。因此,卫皇后打一进宫开始,就没将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今日,她虽然有些后悔。却已经为时晚矣。 忍着太后的冷言冷语,卫皇后勉强一笑:“母后千万别这样说,儿臣知道,您心里疼着我,可儿臣却不敢妄自菲薄。母后刚刚吃了两块山楂糕,胃里一定酸酸的,此茶有清肺润肠之效,母后用了一定喜欢。” 卫皇后并不是一个讨人嫌的女人,相反。她的性格温润柔婉,很少做犀利逼人的事情。 太后见她擎着茶盅的手纹丝不动,心一软。便接了过来。浅饮一口,味道果然十分甘甜,并不是她平日里吃的任何一种香茗。 太后正要问这茶的出处,忽见皇帝大步流星冲了进来。 太后心头一凛,便将茶盅轻轻搁置在一边:“陛下平日这会儿不是在前朝处理公务吗?怎么有空来看哀家?” 皇帝轻瞥了一眼站在左侧的卫氏,沉声道:“儿臣听说后宫里出了刺客。担心母后安危,所以......” 太后赶紧截住了皇帝的话:“这是哪个碎嘴的东西危言耸听!宫中素来祥和。又有御林军护卫,怎么会跑出来一个刺客?都是以讹传讹,来混淆陛下的视听。依哀家的意思,想将这传话的捉住,打四十板子,撬开她的嘴,看说的是真话假话。” 三年前的刺客案至今没有结果,太后对此耿耿于怀,讳莫如深。 皇帝情知自己说错了话,忙笑道:“母后息怒!” 对皇帝,太后自然不能太过严厉,尤其是当着卫氏的面。 “你们夫妻俩要多在大事上用心,尤其是陛下,前朝公务繁重,母后这里有你媳妇照看,一切都好。至于什么刺客,难道禁军内卫都是吃闲饭的?叫了他们一个一个宫室去搜,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 卫氏一听太后所言,连忙道:“还请母后三思,禁军进来查问刺客,必会惊动宫中上下。况且,当时闵四小姐受伤,说不定也只是个人恩怨,臣妾当时情急便喊了声吓退那人,若,若不是刺客呢?弄的人尽皆知,对宫中百害而无利。” 卫皇后话音一落,皇帝立即横眉冷对:“什么叫个人恩怨!闵四小姐来宫中一共不超过三次,她的性子,比小猫还温顺,怎么可能会招惹到仇家?这必是有人苦心孤诣的陷害。朕身为天子,在后宫出现这种事,绝不可以善罢甘休。” 卫皇后听了,只在心里冷笑。 听听皇上说的那叫什么话! 比小猫还温顺!皇帝大约是没瞧见闵芳菲满手是血的模样!真真儿就像地狱里跑出来的女修罗。 刀几乎隔断了她的手臂,闵芳菲却依旧没事人似的,这样的女人算什么温顺! “陛下或许忽略了,就算是养了多年的家猫,也有炸毛的时候,何况是个大活人呢!闵四小姐在宫里或许不会得罪什么人,但在宫外呢?这人心隔肚皮,臣妾以为,总不能因着她相貌漂亮,心肠也就善良吧?” 卫皇后表面上温顺,但骨子里也有一股执拗。 尤其是面对皇帝的时候。 若不是如此,这些年也不会和皇帝闹的如此僵硬。卫皇后一听皇帝口口声声维护闵芳菲,想也不想就要唱反调。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卫皇后心里是痛快了,却叫皇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眼见儿子又要与卫氏争斗起来,太后忙道:“皇后先回去吧,哀家有几句话要单独与万岁说。” 卫氏淡淡一笑,躬身退去。 “母后,这个女人太过嚣张,朕一定要将她废掉。” 太后冷冷的看着皇帝:“废后?从太祖立国,你见过哪位先祖曾经废后?就算不喜欢,你只将这个女人当成花瓶似的供起来也就似了,干嘛要为她惹得满朝非议!废后......陛下就不怕史书之中给你重重的一笔!” 他当然怕! 可卫氏这个女人就像嗓子眼上的一根刺,扎的皇帝寝食难安。皇帝刻意冷淡,但每每想到她是圣懿皇太后的外甥女,心里就忍不住怒火炎炎。 太后见皇帝余怒难消,只好转了个语气,低声劝道:“母后知道,她与圣懿皇太后同流合污,将后宫弄的乌烟瘴气,实在可恨。但是,皇上你要知道,这两个女人不可轻动。因为一旦出手,必要出师有名。但目前来看......我们母子还要忍耐下去。” 太后轻拍了拍手掌,偏殿之中,温嬷嬷躬身走了出来,身后紧随两名如花似玉的女孩儿。虽然低眉顺目没有抬头,但倾国之色难以遮掩。 太后轻声一笑:“这是你舅舅的一番心意。两个女孩儿家世清白,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祖上又有多子的先例。哀家将她俩赐给你,也盼着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皇帝面色不愉,看也不看这两个漂亮的女孩儿:“舅舅这是干嘛!” “你舅舅全是一番好心!” 皇帝冷道:“好心!母后大约不知道,朝中御史对舅舅的平日作风颇有争议,是朕一直压着才没闹出乱子。这两个女孩儿说不定就是舅舅强取豪夺而来,朕怎能收下!” 太后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温嬷嬷一见不妙,吓得赶紧给这两个姑娘瞪眼。 二人聪明,忙跪下请罪:“陛下容禀,奴婢们是心甘情愿入宫,并不曾有人胁迫。” 事实上,这二人家中听说是要选女入宫伴驾,早乐的找不着南北了! 进宫之前灌输的也是忠君爱主,争宠到死的观念。 皇上年轻有为,相貌上虽不是太过英俊,但只要想想他掌控天下的权势,这二女便已经是芳心颤颤,动情不已。 所以一见皇上要驱逐她们,二女才会不停告饶求情。 “陛下也看见了,你舅舅绝不是胡来的人。他只你这一个亲外甥,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但心里一时也未忘记过。” 太后嫡出的兄弟只有一个,先帝在时,她不敢过多依仗家里,怕引起当时皇后的毒害。 而今,她娘家也有了爵位,正是该替皇上效力的时候,可太后却发现,儿子并不大喜欢自己的娘家兄弟。 太后有些苦恼,也后悔没有在皇上小的时候多说些,才导致如今的生疏。 “你舅舅总想着将你的表妹送进宫,一家子知根知底,比外人强百倍。可被哀家止住了,她的表妹并非嫡出,相貌也不出色,勉强进宫,委屈了她,也委屈了陛下。还是这两个女孩儿好,漂亮干净,哀家甚是满意。” “可是母后,朕喜欢的是别人,而不是这两个庸脂俗粉!” 被无情称作“庸脂俗粉”的两个女孩儿满脸难堪,金豆子更是从眼角噼里啪啦掉下来,温嬷嬷一见,忙拉了二人下去。 太后又好气又好笑:“庸脂俗粉!哼!不是哀家说大话,只怕整个后宫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庸脂俗粉!” 皇上的妃子,有一多半是圣懿皇太后制定的人选。这些女人都不能叫皇上和圣母皇太后放心,而唯独王贤妃之前便在圣母皇太后身边当差,算得上是自己人,所以才能生下孩子。 皇帝的年纪不小了,九皇子又蠢蠢欲动,太后才选择在这个时候为皇帝选美! 同时也希望儿子能对闵家那丫头断了念想!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太后专制,芳菲送簪 太后与皇帝一时陷入了僵持,明明是血脉相承的母子俩,但在女人这个问题上,却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先低头。 好半晌,还是太后先开了口:“你不喜欢这两个女孩儿,哀家叫你舅舅再另寻觅便是。天底下还姑娘多的是,总有能般配上皇帝的。” “母后,你心里很清楚,朕属意的是谁!” 皇帝自以为做的再明显不过,就算以前看不出来,可今天,他在听了闵家四小姐受伤的消息后,匆匆忙忙赶来,只凭这一点,母后就该明白,也该成全他们。 太后的脸色一冷:“哀家知道......你喜欢闵家那小丫头。” “母后既然清楚,为什么不成全儿子?” “成全?哀家是成全了你,还是成全了闵家?又或者是华昭仪?”太后沉声道:“陛下不要忘记了,你是一国之君,怎能为儿女私情耽误国政?那闵芳菲是早有婚配的女子,抢夺臣下配偶,传扬出去,陛下还要不要名声了?” 太后私下以为,只要占着这个道义,就不怕皇帝不回心转意。 “哀家正好也有一件事和陛下商量。闵家那孩子,哀家看着倒也不错,哀家膝下寂寞,正缺个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在身边解闷。所以想和陛下商议商议,收她为义女!” 皇帝神色骤变,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生母。 “收闵芳菲为义女?难道母后一定要活生生拆散儿子的幸福?”皇帝不甘心的摇头:“朕身为一国之主。若喜欢哪个女人都不能随心所欲,朕这个国君当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当初随了父皇的心愿,将大哥一家迎回来。” “你住口!”太后一声厉喝。声音都带了颤音,可见有多么愤怒! 皇帝被生母的断喝惊住了神,良久,才见他垂首低吟:“母后是怪儿臣接了大哥的孩子回京?可您要知道,大哥被贬斥为宜昌侯,这是父皇在保护他,希望免遭圣懿皇太后的毒手。儿臣在父皇的病床前发过誓。要厚待大哥一家。儿臣自认问心无愧,却没想到......母后一直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太后是个有千万种心事。都只喜欢掩藏在心的女人。但此时此刻,她还是禁不住要失望,而这种失望毫不遮掩的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安哥儿,你真叫母后失望!” 安哥儿是皇帝的乳名。太后还是德妃时,就怕儿子不能平安到成年,所以起了这样一个乳名。直到皇帝十三四岁,开始被先帝重用,出宫建府后,太后便不再叫这个名字。 此刻,太后却重提旧名,乃是身为一个母亲深深的无奈。 “哀家不喜欢你娶闵家两女进宫,是为咱们祖宗的江山社稷着想。你身为帝王。不能体谅母后的一番苦心,反将前事拿出来做话柄伤人,真叫母后失望透顶。” 太后揉着眉角的青筋:“你去吧。若皇上还在意我这做生母的,就再莫要提及闵家女儿之事。不然......哀家也不用去什么洛阳行宫享福,只将我丢去先帝寝陵便是。” “母后!” 皇帝失声大喊,却只见太后冷冰冰的背影,母子二人竟成陌路。 ...... 一晃便是太后寿诞,朝中虽然有御史上奏劝阻皇帝大肆铺张。但这种反对声只比雨点大不了多少,各种献礼从全国四面八方云涌而来。京城便成了四海之内天下奇物的云集地。 波斯的驼队,大食的客商,交趾的海船,天竺的高僧......这些人的到来为京城带来了一种异国风情。每天街头上都能看到各种献礼游行,寻常百姓们过足了眼瘾,有的时候哪国献宝实在珍贵,有些商铺竟还会封了门店,专门跑去一观。 芳菲这几日闲散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养伤。 大太太的娘家李府倒是派了人送来帖子,希望芳菲串门做客,却被芳菲以身体不适推辞了。 大太太不愿意拘着她,劝了几次,见这个丫头的确是懒,那伤口用了药,没隔两三日便好了,却也还是赖在家中,怎么也不肯往外走走。 “你既然闲赋在家,正好替我盘算盘算账目。”大太太将芳菲叫来,笑道:“你大舅母约我去逛逛,今儿朱雀大街上热闹,说是天竺来的高僧要在那里开坛*,我本不去的,倒是你舅母说,请大师为你们兄妹俩算算,我这才有些动心。” 芳菲多年不在家中,却也知道,太太和李家舅母十分要好。 既然是舅母相邀,大太太没有不去的道理。芳菲遂笑道:“太太只管去,这些账册子都交给我,保管回来的时候算的清清楚楚。” 在这一点上,大太太还是十分放心的。 四丫头管家明白清楚,就单说她回来这几日,大太太顿觉清闲不少。 有了小女儿的鼎力相助,大太太便带着宝莲等的年轻的媳妇丫鬟,坐了三四辆大车往朱雀大街去。 金安街上也有许多人家预备去凑热闹,芳菲见街门口十分杂乱,便叫人立即封了大门,任何人只准走角门并院子后门。 守门的小厮不敢不听,忙用三四寸厚的门闩插住大门。 府里一下少了大半人,未免显得冷清些,芳菲回到西厢,叫人去后院唤来了瑶香。 丫鬟净月正在绣帕子,她近来得了个便宜,四姑娘开了箱笼,找出好多以前的漂亮花样子,都是净月和清风从未见过的。又有许多江南带来的好丝线,多的用不完,她便趁机留了些绣花,后院门口有个敲花鼓的卖货郎,净月已经和对方讲好,一条帕子十文钱。 四姑娘这里又从来没有大事,等闲不用她们干活儿,所以空出大把时间来,净月都用来做手帕,一个月也能攒一吊钱。 净月正忙着给一只绿头鸳鸯添眼珠子,就听见芳菲叫门外的小丫头去唤瑶香,心一慌,针尖便戳中了手指肚,一滴血瞬间染红了鸳鸯脸。 “该死!”净月低声咒骂着,紧忙丢下花绷子,一面吮指头一面快步往里走。 “四姑娘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我也是一样的。” 净月涎着脸笑,见芳菲正在翻箱子,眼睛一亮,几个大步窜到近前,上来就要动手:“四姑娘赶紧放下,找什么东西,我来就是。” 芳菲的箱子从上山之后就被大太太封藏了起来,每隔几个月,宝莲就会领着瑶香过来查验一遍,签字画押,再给大太太瞧,从没出过半点差错。 除了她俩,净月和清风等新调拨来的丫头都没资格翻看。 上一次芳菲开箱,随手捡了几样东西给两个丫鬟,净月便得了实惠似的,一门心思就想查看芳菲所有的箱笼。 只是她这回才靠近其中一个红木大箱,就被进门的瑶香捉住了手腕。 “净月妹妹,这种粗活还是我来的好,”瑶香刚刚忙完厨房里的差事,身上还带着烟熏味儿,手指也粗,净月果然十分嫌弃的一甩手。 芳菲瞟了眼:“瑶香,我记得原先老太太给过一根宝石梅花钏,怎么找不到了?” 瑶香丢开净月,笑着上前:“姑娘是说那年老太太过寿时戴的梅花钏?怎么不在?靖童姐姐嫁人之前特意用了金丝楠木的匣子装了交给宝莲姐姐。如今大约是在太太那儿,我去要来!” 瑶香想的天真,可结果却是沮丧着小脸跑了回来。 净月刚刚被甩的没面子,此刻见她无功而返,心里窃喜,便故意嗔道:“瑶香姐姐,姑娘要的梅花钏呢?别是姐姐藏了起来,故意要我们猜吧?这倒好玩,我替姑娘找找!” 说着便要上下动手去摸。 瑶香笑骂道:“小蹄子,小心抹了一手锅底灰!” 她用力将人推开,快步踱到芳菲跟前:“宝莲和松雪姐姐跟着太太出了门,屋子里的小丫鬟不敢开太太的箱笼,说请四姑娘等等。” 芳菲点点头,又从箱子底里取出一只乌木匣子,黑色丝绒托起了一根十寸长的石榴簪。红宝石打造的石榴籽儿栩栩如生,金色流苏穗垂坠向下,映着门窗射进来的阳光,十分亮眼。 净月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瑶香倒还记得这簪子。 “这是......表小姐当年送姑娘的?” 芳菲笑道:“是啊,当年粟乔表姐何等的阔绰,见我略往她头上多瞧了两眼,便摘下来送我。可惜宝物蒙尘,始终也没叫它有用武之地。” 芳菲将簪子重新放回乌木盒中,小心翼翼交给瑶香:“叫门外小厮将它送去平南郡王府,一定交给表姑娘,就说我想找机会去拜访拜访!” 瑶香端着乌木匣子:“姑娘放心,我一定叫个稳妥的人去办此事。” 说完捧了匣子便去往后院,净月见瑶香将那样贵重的东西带走,不免忧心忡忡:“姑娘还是叫我一并跟着吧,那样金贵的东西,万一,我是怕万一丢在外面......姑娘可不心疼?” 芳菲大笑:“本就不是我的东西,何来心疼一说?还是叫它物归原主的好。” 净月怀疑四姑娘不信任自己,所以不让她跟着,心里立即有了不悦。 到中午,大太太还是没有回来,瑶香却带来了好消息。 “姑娘,表姑娘听说你要见她,十分高兴,约了你明儿在般若寺小聚。”   ☆、第二百五十九章 、郭家家庙,约见粟乔 芳菲三年前来京城时,好歹也随大太太逛了大半个京城,大太太虽说不是十分虔诚的佛教徒,但那些知名的寺庙古刹,她也愿意去拜拜,走走。 连带着,芳菲对京城大小佛寺也有些了解,可听了瑶香的话,想了半晌,还是不记得这个般若寺身在何方。 瑶香忙叫来门外听后差事的小厮鲁砚: “姑娘,我请了鲁砚去送东西,这小子最是谨慎,从平南郡王府出来后,特意去打听了这个般若寺,如今正在外面听候姑娘差遣呢!” 当年被闵家救回来的小男孩儿,如今已经长成为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小少年了! 鲁砚一直跟在闵云泽身边,专管近前纸笔伺候,比外面看门守院的小厮多了几分儒雅。 这府里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都悄悄喜欢着他,平日里也喜欢往前院去凑,只为见鲁砚一面。 随着鲁砚年纪越大,闵云泽有意叫她跟着徐管事学学规矩,将来好能独当一面。 今日大太太出门儿,闵云泽又去了周家看望周大学士,便将鲁砚留在了家里,只为随时听候派遣。 芳菲便叫他进来,小小少年果然变化巨大,不但穿戴整齐,瞧着是体面人家出去的孩子,而且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不像个被使唤的下人。 芳菲笑道:“瑶香夸你聪敏,你倒是说说,这般若寺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回姑娘。大少爷曾打发我去平南郡王府送年贺的礼单子,所以与郭府上的二门管事有几分相熟。四姑娘打发我去办了这件差事后,我怕回的贸然。便去问了那管事。原来,般若寺并不是什么名声煊赫的古刹,不过就是平南郡王府的家庙,大雄宝殿里供奉着阿弥陀佛、大势至菩萨和观世音菩萨三圣。不过,我听说,郭家从前几代人开始,只将这儿作为避暑之地。平常也有些人来此上香拜佛。但每逢郭家有大事时,般若寺就会封了前后门。不准闲杂人进出。” 芳菲听了,微微颔首:“怪不得我从没听过京城还有这样一家寺庙。” 周粟乔不愿意在家里见她,却将地点改在了郭家的家庙,不知是什么用意。 傍晚。大太太高高兴兴回来,用晚饭时慎而又慎的将两个红荷包交给芳菲和闵云泽: “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天竺法师那里求来的护身符,据说灵验的不得了,你们俩好生带着,将来可趋吉避凶,遇难成祥。” 闵云泽一看那荷包的款式就直咧嘴皱眉,非说是女儿家用的东西,怎么也不肯往身上挂。 大太太气的直拍闵云泽:“不识好歹,为这两个荷包。我和大师求了许久,连你舅妈总共也只得了一只,知道我留了两只。心里羡慕的紧呢!” 大太太将荷包强挂在闵云泽的腰间,又把另外一只给了芳菲,脸上带笑:“我特意问过大师,大师说,你的姻缘就在今年,是极好的一门亲事。有了这句话。我悬着的心多少有能松泛些。对了,听小丫头说。你打发小厮去了平南郡王府?” 芳菲笑道:“是,女儿正要和太太商量这件事。” 她便将自己约见周粟乔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了大太太听。 “约在般若寺?”大太太轻蹙娥眉:“那里离着洵王府倒近。” 一年前,皇帝开始大肆加封兄弟皇亲。大皇子为裕王,贵太妃的三个儿子,除了六皇子是亲王,余下两个都不过是郡王。 九皇子如今早搬出宫外,圣懿皇太后希望皇帝能给这个样子一个像样的名头,至少也是亲王,可皇帝偏偏不肯答应,只准了个秦郡王的名号。 而洵王则是那位风头继盛的六皇子。 芳菲一怔,继而笑道:“原来六皇子殿下早封了亲王,真是叫人意外。” 大太太语气说不尽的慨叹:“是啊,这六皇子与宜昌侯世子都是皇上身边新近的红人,满朝文武无人敢惹。那年洵王府大婚,我和舅母结伴去吃酒,真是大开眼界。朝中但凡有些身份的,全都要去捧场。洵王年纪轻轻,前途总会不可限量。” 闵云泽对当年的六皇子,而今的洵王千岁却没什么好印象。只待大太太话音一落,他便冷哼了哼:“站的越高,摔的越狠。母亲瞧着吧,洵王千岁办事不讲道义,总有报应的一日。” 大太太知道儿子还在为当年芳菲毁容一事耿耿于怀,无奈只好去看芳菲。 芳菲笑道:“千岁娶的是哪家贵女?” “是东山文氏一族的小姐。” 芳菲大为惊诧。 这东山文氏四个字简直如雷贯耳。 东山乃是天下儒生聚集之地,松涛书院,小象书院,云安书馆,丽阳书院...... 这些书院、书馆或是官办,或是私人聚徒讲授,无一不是延请大儒主持,兴盛理学。 而东山文氏则是这些书院背后的中流砥柱。据说,文家开办的书院一共十八家,囊括东山学子一千三百余人,文家人虽不入仕,但子弟遍布朝野内外,无人敢与文家作对,无人敢对文家不敬。 洵王与文家联姻,预示着文家坚定站到了洵王背后...... “这婚是谁撮合?” 芳菲很好奇,难道保媒的人就不怕皇上雷霆一怒,又或者私下挟了怨恨,今后动手铲除异己? “是皇上御赐的婚姻。”闵云泽面色有些古怪:“据说......文家并不愿意做这门亲事,曾派了族长进京与皇上求情,但皇上圣心已定,不容更改。这婚事便定了下来,可文家在大婚那日只派了旁支一个长辈来观礼,叫洵王当场就有些下不来台。” 六皇子是怎样一个高傲的人,芳菲还隐约有些印象。就算他如今封了洵王,可骨子里的东西,绝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洵王妃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大太太对此事颇有了解:“岂止不好过,洵王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手段太过强硬。文氏过门没多久,他就向宗室报了病,说文氏患病,需要静养,从打成亲之后,就没什么人见过文氏,反倒是洵王接二连三纳了几个侧妃,寻常美貌的妾室更是数不清。哎,苦了这些女孩儿们!” 芳菲沉默片刻,才道:“不管表姐将见面地址选在般若寺是什么用心,我总要去见见她。当年一同住过,这份情谊究竟还在。走的时候小心些,避开洵王府就是。” 大太太听她这样说,也就不好再阻拦了,只是到第二日时,打发了好几个家丁跟着,不敢大意。 郭家的这间家庙就在京城城北,达到般若寺,必先路过洵王府。 芳菲有幸见识到这间气势宏伟的亲王府外墙,从长街这头几乎望不到那头。朱红色门墙,依稀可见王府内殿堂耸立,佳木成荫。 她只在经过正门时轻轻挑了车帘子往外张望了一眼,便再无看第二眼的兴致。 车队过了洵王府,再走小半个时辰便是般若寺。这寺庙占地不大,却十分讲究。山门前并列的三座拱门,将稀疏的香客拦截在外。门楼檐角飞翘,错落有致,建工精巧。红墙之上书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庄严之地一目了然。 芳菲下了车马,不少香客正预备无功而返。寺里的小沙弥说了,今日庙里有大事,不能接待外面香客。 这些香客都是附近的百姓,多少知道般若寺是京中平南郡王府的家庙。老百姓不与官斗,更何况他们来上香,也不过是为了求个平安,况且以往遇上这种事,大伙儿也都是悄悄散了。 芳菲的马车在这些普通香客眼中算的上是华车,又见跳下来的芳菲一身装扮不但漂亮,人更是仙子一般夺目,不由得叫人驻足观瞧。 净月心里不喜,瞪了眼那些人,快步上前:“姑娘,这些人可真是粗鄙,怎么敢直勾勾盯着姑娘你瞧!” 芳菲没有遮戴帏帽,一张素颜,在这炎炎夏日里叫人看了,只觉得是一股清流在心中淌过。 不少大娘大婶都悄悄偷眼去瞧,心里都是羡慕。 谁家的姑娘,可真俊!实在招人喜欢。 芳菲听了净月的话笑道:“这些大婶瞧着就朴实可信,怎么好用粗鄙来形容?你这小丫鬟,年纪不大,心思倒重。咱们家上至老太太,下到寻常丫鬟,可从没有人敢瞧不起做苦力的佃户。我这次只当你年少不懂事,下回若再说这种混账话......你也不用在到我身边伺候了。” 芳菲抛下这么几句,便昂首进了庙门。 清风早在后面觑见净月吃了罪,忙追上前,轻扯了净月的榴花袖口:“你也真是的,今儿姑娘心情好,所以才出来走动走动,连大太太都说,不能惹了姑娘不高兴,可你偏偏不记得,刚刚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净月满脸委屈:“我可是一番好心,怕外面人唐突了咱们姑娘。结果,哼,姑娘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来训斥我?还亏得你日日和我姊妹长,姊妹短,比亲骨肉还亲,见我被数落,故意在后面幸灾乐祸是不是?” 清风气的横眉倒竖:“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心里对你好还是不好,你最清楚。姑娘下次再说你,我是不拦着的。叫你为这张嘴吃一个大亏,才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 清风见这人无可救药,撇下净月就往庙门里走,独留对方一个人干跺脚生闷气。   ☆、第二百六十章 、般若寺院,粟乔有喜 这座般若寺占地颇广,依山傍水,身后依着小环山,前面是环翠湖,景色宜人,夏有凉风,又因为是在京城城内,所有是个极难得的消夏好去处。 平南郡王府早在老祖宗时就买下了这附近的土地,专门修建了寺庙,一来可以供奉祖先,二来方便出行。 郭家几代人都重视修缮般若寺,所以这小庙内部确实有几分可看之处。 芳菲随了那小沙弥一进门,但见进门左右有鼓楼和钟楼,正面天王殿内供奉着弥勒佛像,两侧有四大天王脚踏八怪塑像,金身彩塑,正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穿过此处,身后便是大雄宝殿,郭家是不会吝惜银子的,早些年就用重金将这大雄宝殿的外观建砌的无比庄严雄壮。 就见斗拱交错,檐于高啄,画栋雕梁,金碧辉煌。 领路的小沙弥笑道:“王爷体恤我们这些出家人,每年会拨一笔钱重新修缮大殿,每逢节庆时节,又或是灾年苦难,王爷就舍粥舍米,行善百姓,真乃活菩萨转世。女施主瞧,这就是王妃去年寿辰时,王爷吩咐人免除了附近百十家佃户的年租,那些老百姓感恩戴德,为王爷竖立的长生牌。甚至根本不用我们庙里管,这百姓们自己动手,就没叫里面的香油空过。” 芳菲顺势瞧去,果然是一座牌位立在佛祖之下。黄铜外裹着金箔,上面凹凸着密密麻麻几行小字。都是歌功颂德的吉祥话。长生牌旁边还坐着一盏长明灯,香油不断,火苗跳跃。 “佛放眉间一毫光。上能照八千世界。”芳菲喃喃念了两句,那小沙弥顿时大为惊诧,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芳菲: “女施主竟知道这个?这可是达摩祖师的《破相论》!” 小沙弥似乎不敢相信,如此年轻的姑娘,又生的这般漂亮,既然还能说出几句佛家箴言,实在稀奇。 这也不怪小沙弥奇怪。实在是郭家每年来避暑的这些女施主们都是玩乐的高手,一般住下就是十天半个月。游山玩水,和拜佛是半点关系没有的,更别说跟着静心礼佛了。 清风见小沙弥如此,忙笑道:“你这小和尚必然不知。我们四姑娘博古通今,漫说只是两句箴言,便是将《金刚经》全背下来,又有何难?” 清风并不是信口开河,也不是故意炫耀,而是她确实见过四姑娘为大太太默写《金刚经》的场景。 四姑娘身上的好处一时难以说尽,清风也对这个新主子慢慢有了真正的敬慕之心。 小沙弥听了又是惊喜又是敬佩,接下来每一话的语气中,更带了几分慎重。 出了大雄宝殿往后。便是禅堂、斋堂,苍松翠柏,古木参天。与大雄宝殿红绿相映,显得格外静谧。 小沙弥领着大伙儿进了东边一条岔路,他手一指:“女施主,这便是环翠湖的一角,每逢王府有大节庆,是必要到这里放生。” 环翠湖周遭种着数不尽的翠竹。盛夏时节,正是翠影玲珑。修竹伸展的好时节。青碧色的竹叶将倒影映在湖中,果然是一片葱茏繁盛景象。 芳菲不经意间一瞧,那湖里果然有好些锦鲤四处觅食,见岸边有人经过,忙争先恐后的围了上来,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 此时还哪有半丝闷热? 大伙儿只举得清风拂面,说不出的舒爽之意。 小沙弥将人领到一处院落前,看门的婆子见了芳菲等,忙涎着脸上前相迎: “这位想必就是闵家的四小姐吧?”为首的一个婆子将芳菲上下打量,笑眯眯道:“奴婢是周姨娘身边的粗使妈妈,四小姐快随奴婢进来,周姨娘为见小姐一面,已是早早就来了寺里,这会儿正念叨四小姐呢!” 芳菲被迎了进去,周粟乔早守在台阶上,见了芳菲进来,远远就快步冲上前。 “姨娘,这可使不得!”见周粟乔往前冲,她的两个大丫鬟吓得冷汗直流,赶紧抱住捉住周粟乔的大腿。又怕伤着周粟乔,只好苦苦哀求: “奶奶,您是有双身子的人,要是磕到碰到,世子非打死我们。” 周粟乔面上有些不快。 这两个丫头明着是世子派来服侍伺候自己的,可实际上却与监视无异。 偏偏周粟乔因为郭潇的原因,不能打发了她们,还要耐着性子和她们周旋。 芳菲在前面听见丫鬟的话,连忙去瞧周粟乔的肚子。衣裙宽大闲适,倒也瞧不出小肚子是否凹凸,不过有了身孕,这对周粟乔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 芳菲连忙往前快走了两步,轻笑道:“恭喜表姐,贺喜表姐,究竟几个月了?倒是瞧的不真切。” 周粟乔满脸都是高兴劲儿:“才两个多月,太医说我这孩子乖巧,喜脉看着就平稳,将来生的时候也能省心些。不过就是有了孩子,看我的人更多,我是一刻钟也不能清净。” 芳菲瞥了瞥周粟乔的两个大丫鬟。 两个丫鬟一瞧就是精明干练的人,与周粟乔以往那些心腹丫头截然不同。二人虽脸蛋上挂着泪珠儿,不过却是威胁居多。 怨不得周粟乔刚刚还有些不快。 “表姐这胎若生了男孩儿,便是郭家当之无愧的功臣了!”芳菲笑着打趣,“听说世子还没有传承的男丁,表姐一定能如愿以偿!” 周粟乔听的两眼发亮:“果真能像表妹说的一般得个男孩儿......表姐就在这庙里也给你竖一个长生牌为,可好?” 芳菲才几岁,至今不过十八。要是给她立一个长生牌为,折寿是小事,丢人是大事。 芳菲忍不住要笑:“表姐这是羞我呢!好了好了,咱们姊妹多年不见,妹妹知道你如今非同往日,好茶好点心一定不缺。赶路赶的我口渴,粟乔表姐难道还不赏我些好茶吃?” 周粟乔见闵芳菲还是以前那样的性子,不但没有不喜,反而在心底松了口气:“知道你的嘴巴刁钻,特意从王府里带了好些上等香片,保准不叫你失望。” 周粟乔亲亲热热拉住了芳菲的手,二人并肩往正房里走。 这屋子也是禅房布局,不过却多了几分温馨,少了几分神圣。加上周粟乔住进来,恨不得将王府里的花草树木都搬来,于是这屋子里摆了许多珍奇异宝,玉石盆景,珊瑚塔,琉璃屏风...... 将屋子点缀的异常华彩,正是周粟乔以前的风格。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为妾不易,道尽辛酸 周粟乔将所有下人们都赶了出去,径自把芳菲拉到身边坐下,又是拿梨子又是倒茶水,十分热情。 芳菲捧着快要溢出来的各色糖果,轻笑道:“表姐的性子还是没有变,以前就喜欢宠着我,有什么好东西总不忘留给我一份儿,如今还是这样,事事想着妹妹。” “怎么能不想着?”周粟乔扶着肚子坐了下来,心中一酸,泪珠儿就差点要掉下来:“你这死丫头,一走就是三四年,一封信也不寄,可好歹叫人捎句话呢!我出嫁那日,父亲母亲不肯来见我,冷冷清清,连送嫁的姊妹都没有。我那会儿就想着,凭你我二人的交情,若你还在家里,至少也不叫我孤孤单单一个人离开。” 在富春的时候,周粟乔是真没把这个四表妹当做一回事,毕竟,当时还有风头更盛的闵芳华,余下两个小姐哪一位都不是省油灯,反而是闵芳菲有些寡言少语。 及至后来,周粟乔险些被诬害,在与闵芳菲联手之后,她才开始正眼直视这个聪明的表妹。 直到......直到郭潇出现,周粟乔渐渐的就将闵芳菲当做了心腹大患。 三年的时间,足可以叫一个女人心死,无论当年自己多么爱慕郭潇,而今时过境迁,郭家带给自己的羞辱,才是周粟乔最难以接受的。 “这三年,我在郭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周粟乔感伤道:“母亲不肯见我,我也知道,自己嫁到郭家只做个姨娘妾室。这件事伤透了她的心。至于我的父亲......” 周粟乔忍不住冷哼:“父亲只想着如何升官发财,只想着怎样巴结贵人。我刚进郭家的时候,他以为我受宠,所以几次三番打发人来找世子求好处,今儿要升官,明儿要钱粮。世子为这件事将我一并恼了!父亲非但没有羞耻心,反而认为我这个当女儿的不识抬举。” 周粟乔摸着还不曾凸起的小腹:“不怕四妹妹你笑话。这一年多来,世子基本不到我的房中。你别看郭潇文质彬彬的模样。哼,其实风/流的很,府里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媳妇,都和他有一腿。刚刚门外那俩丫鬟。就是郭潇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幸而我福大命大,赶在那些女人们之前怀上了孩子,今后才好过些。” “我还以为,表姐的日子会十分惬意舒心......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周粟乔袖子一甩,掸去了阴霾心情,她笑道:“往事不堪回首,而今我有了孩子,越发不喜欢在那府里住着。所以求了王妃,准我在般若寺里小住几日,安心养胎。” 芳菲看着周粟乔红润莹透的小脸。不禁点点头:“你在庙里住,这里的主持恨不得把你当菩萨供着,若是回到王府,还未必比这里更舒服。” 周粟乔对此话甚为认同:“还是四妹妹了解我的难处,我这次有了身孕,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王妃虽有意保我。可到底鞭长莫及,四妹妹是不知道。我们那位世子妃可不是简单人物,逃出来,我或许还能留下一命。” 芳菲听大太太偶然提过一次,郭家这位世子妃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只是当时她要细问问,外面就有人来回话,大太太便没得空和自己详细的说。 “我记得世子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想必府上的世子妃也非同寻常吧!” 周粟乔嗤声大笑:“非同寻常,自然是非同寻常!我们这位世子妃家事煊赫,乃是东山文家家主的娇女。四妹妹大约还不知道,洵王千岁也娶了个文家的小姐。不过你猜怎么着?哈,千岁那个是嫡出,我们家这位却是庶出!” 周粟乔一说起这个,口气里都是鄙夷:“王爷真是老糊涂了,一心想给世子找个强有力的联姻对象,结果,哼,连嫡庶都不顾惜了,只想着能借文家的势,巴结洵王的大腿。” 周粟乔与世子妃是前后脚进门,周粟乔的时间更早些,所以二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就形同水火。 后来,周粟乔不受郭潇宠爱,世子妃就变着法儿叫她每日不自在,这二人之间的仇恨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哎呀,四妹妹,你,你千万别误会,我并没有影射你的意思。”周粟乔忽然想起,闵芳菲也不过是个庶出,忙又开口描补。 芳菲笑道:“我从不在意这些,表姐知道,大太太待我比亲生的还好些。不过......你说的这文家出来的世子妃,莫非还是平南郡王亲自求来的婚事?” 周粟乔见闵芳菲没有生气,放了一半的心。 她从怀孕之后,性子看着是肆意了起来,实际上却是更加小心。唯恐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眼前这位表妹不是简单人物,她来信约与自己见面,本身就透着蹊跷,若一不小心真得罪了......周粟乔害怕闵芳菲给自己下毒手。 因为忌惮这一点,周粟乔才特别在意闵芳菲的话。 “我公公当初看重的是文家嫡出大小姐,不过叫皇上指婚给了洵王千岁,没办法,文家只答应嫁二小姐。”周粟乔酸溜溜道:“说起来,这位二小姐和四妹妹倒有几分相似,无关乎相貌,而是神韵上。世子不像洵王,对我们世子妃很是信赖,加上王妃年纪大了,倒叫刚进门没多久的世子妃执掌了家中大权。我啊,本就不得王妃的眼缘儿,要不是怀了孩子,岂能放我出来和你见面!” 芳菲看得出,周粟乔的日子并不好过。 大约她也早后悔去为人妾室了吧。这世上,当妾的又有几人能得好下场?即便是他们家香姨娘,在大太太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 听周粟乔的意思,平南郡王世子妃是一个相当厉害的角色,郭家与文家的联姻,洵王与文家的指婚,这两家对待媳妇的态度决然不同,会不会也有什么缘故呢? 芳菲想到今日之目的,便低声笑道:“表姐就在这儿住一段时日,等胎相稳定些,你再回去,就算世子妃想动什么手脚,也不能轻易达成。” 周粟乔连忙开口:“四妹妹,我听说,如今你的医术十分高明,甚至还治好了明月阁阁主的怪病。你帮我瞧瞧,我这胎究竟是男是女?” 周粟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保佑是个男孩儿!” 芳菲心思一动,淡定的问道:“表姐从哪儿知道我治好了明月阁阁主的怪病?你可不要听信那些流言蜚语!”   ☆、第二百六十二章 、投石问路,欲借画卷 周粟乔听了这话,嗔道:“你这个不老实的丫头,至今还想瞒着我不成?那会儿都传说你跟人私奔了,我却不信。只可恨闵芳苓嘴巴无情,几次三番去金安街给大太太添堵,为这件事,我还和她大吵了一架。虽说把闵芳苓气的半死,不过当时,我那心里多少还是为你悬着心的。后来还是大太太说,你在山上学艺,时限三年,我才好受些。” 芳菲莞尔:“多谢表姐为我仗义执言。三姐那个人素来瞧我不顺眼,用言辞诋毁,我也能猜到是什么缘故。不过,表姐还没说,你是从哪里知道明月阁阁主的病是我医好的?” 周粟乔起初没有在意这句话的意思,可等闵芳菲问了第二遍时......周粟乔才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 至少,在闵芳菲心里,她十分看重消息的来源。 周粟乔心思一动,故意不回答,反而低声追问:“难道还真是你?我不过是诈你一下,了不得,我的好妹妹如今这般本事,竟还是位女华佗!我听外祖母说过,闵家的祖上曾是商贾出身,后来出了两位紧实,这才在富春站稳脚跟,用了四五十年的时间,才摘去商人的帽子。而今,妹妹学医,虽说也是件体面事儿,不过......” 周粟乔顿了顿:“妹妹究竟是女孩子,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更何况,你什么人不去治。偏偏选了明月阁的阁主!那明月阁是什么地方?烟花柳巷,好人家的女孩儿谁肯踏足半步呢?” 周粟乔忍不住轻拉芳菲的手:“要不是世子和世子妃说起这件事,偏巧叫我听了去。我是不会知道妹妹还搀和进了其中。你啊,凡是多为自己着想,别总惦记着旁人,小心将来佟鹤轩真的嫌弃,你后悔也都晚了!” 果然是平南郡王世子郭潇。 明月阁的幕后财主非郭家莫属,郭潇与妻子谈论自己,目的又是何在? 芳菲想到闵云泽断腿。闵云凯被刺,自己遭魔女水粉毁容......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都有郭家的影子。 她已经从那日花三娘与郡王郭霭的交谈中猜到,郭家早有了不轨之心。而朝廷上下,又有不少人知道大老爷闵朝宗和郭霭是刎颈之交。 不管郭家最后能不能事成,这都是九死一生的“买卖”。 郭家就算得胜。也不会叫天下人心服口服,而一旦失败,第一个被拉去垫背的便是闵家。 闵芳菲对大老爷投机取巧的做法没有评断,但她不能容忍郭家对自己长兄和太太的潜在威胁。 如果郭家真的是面上儒善,背后恶毒,她不介意帮郭家暴露出他们的真实目的。 “我知道表姐是关心我。”芳菲笑道:“太太也教训了我,我都牢记着呢!这次约你出来相见,一来叙旧,二来。我还有件事想求表姐帮忙。” 周粟乔连忙推辞:“表妹真是看得起我,要换了在闵家的时候,四妹妹的忙我一定肯帮。只是这会儿我身在郡王府。勉强苟活着,轻易不愿招惹是非,又怎么帮得上四妹妹呢?” “表姐不用担心,这个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而劳,全部用费什么心思。”芳菲轻笑:“也许你不曾听说,太后见过我几次。十分喜欢,我想着怎么去报答太后的恩典。琢磨来琢磨去,倒是记起母亲曾说,郡王妃当年嫁进王府的时候,曾经带了一张前朝魏中元的《莲花观音》真迹。我想着,自己的女红手艺还拿得出手,预备绣一副等同大小的,想请表姐帮我说说情,借那画儿研究两日。” 魏中元乃是前朝画坛中的名宿,专攻佛道人物,被称为小画圣。据说,魏中元曾在长安、洛阳等地寺观作佛道宗教壁画三百馀间,情状各不相同。所绘人物,善用状如兰叶或蓴菜条之线条表现衣褶,使有飘举之势,翩翩欲仙之感。 正因为如此,敢用此法刺绣的人少之又少。 芳菲却想挑战一下,这可惊坏了周粟乔。 当年的周粟乔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闵家大姑奶奶对这唯一一个女儿的培养,不下于对男子的栽培重视。周粟乔在画技上有几分出神入化,对小画圣魏中元的作品更不会感到陌生。 “当年我也曾描摹过魏中元的作品,可惜都有些不伦不类,糟蹋了不少好东西。”周粟乔劝道:“按理说,四妹妹开口求我,我不该拒绝。可你要知道,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临墨魏中元的画儿,更何况四妹妹异想天开,还是想要绣一幅?” 周粟乔摇着手中的团扇,连连否决:“妹妹要讨好太后,另寻它法,总比这个实际。” 芳菲搂着周粟乔的胳膊撒娇:“好姐姐,我只借出来看两眼,若不然,我到你们府上去借阅,保管不会弄坏。” 周粟乔是郭潇众多妻妾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个,郡王妃虽然不喜欢周粟乔,但看在她此时怀有身孕的情况,想必也不会多加为难。 郡王妃当年的陪嫁有多少不知道,周粟乔只知道,郡王妃的私人小仓库里藏着不计其数的稀世珍宝。 按说以周粟乔如今的情况,只要肯生个儿子,郡王妃绝不会吝惜出借一两幅名画。 周粟乔心里不情愿的是,为闵芳菲去欠人情。 “四妹妹,你知道,我好容易躲到般若寺来,就是为逃避清闲,若急急忙忙回去,只为求一幅画......就怕我们王妃嗔怪我多事。” 芳菲略显失望,周粟乔忙笑:“不过你也别灰心丧气,世子答应过,这两三日就来瞧我。等见了世子,我将你的话和他一说,叫世子出面求画,比我惯用着呢!” 周粟乔好言安抚了芳菲,又叫人预备素斋。 般若寺的斋饭极好,大米白嫩甜软,青菜爽口青翠,虽都是素的,却能叫人胃口大开。 芳菲也不客气,留下吃了午饭,却又在周粟乔开口挽留之前,先一步离开了般若寺。 隔了没两日,世子果然放心不下周粟乔肚子里的孩儿,不但亲自来探视,更带来了许多滋补样品。听说闵芳菲来过,心里有些后悔。 他若早两日,说不定还能撞见! **** 最近上班太累,状态不好,更新有些少,从周一开始恢复满血!   ☆、第二百六十三章 、郭潇积极,不计前嫌 周粟乔嫁人之前是斗志昂扬的要收服住郭潇。 她觉得自己甘心做个妾室,已经是天大的委屈,若不能将郭潇的心霸占住,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周粟乔也一直以为,自己和郭潇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就算将来世子妃进门,也比不过自己去。 可是......她从进门做妾开始,就与郭潇渐行渐远,哭过,闹过,这些手段每每使出来,只叫郭潇更嫌恶自己。周粟乔趴在被窝里伤心的时候,就能想起母亲告诫自己的话。 一个女人,宁可出家做姑子去,也不要做人的妾室,否则一辈子被正妻压在脚下。 就在周粟乔开始对郭潇死心的时候,意外降临的孩子叫她又看到了希望。 郭潇至今还没有继承人,王妃着急的不得了,为世子妃寻了不知多少名贵药材,请了多少大夫神医,可就是没有一丝消息。 而周粟乔的意外怀孕,正搅乱了郭家的一潭死水。 郭潇对她的态度变化简直就是天翻地覆,要是以前,周粟乔想要自己跑来般若寺进香,郭潇非但不会同意,反要自己数落一通。而这回,周粟乔只一开口,郭潇就叫人张罗出行的车队,又精挑细选了许多丫鬟婆子跟出来伺候。 今日来瞧她,周粟乔想到闵芳菲的话,便在郭潇心情不错时,试探的问道: “郭哥哥。表妹这番来瞧我,是她的好意,临走时。说了一件事,想要求我帮忙。郭哥哥你知道的,我是个从来不多管闲事的人,委屈表妹不比别人,我想来想去,还要请你帮忙才好。” 郭潇不动声色,只是将手里的果子递给周粟乔。淡淡道:“芳菲表妹这几年越发叫人不敢小觑,我还笑和云泽兄说。今后怕还有咱们登门去求芳菲表妹的一天。” “这话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郭潇轻笑:“皇上喜欢咱们表妹,宫里都在传,说万岁预备太后大寿过后,就将芳菲表妹接进宫。依照我看,她至少也会是个昭仪。” 周粟乔恍然大悟,一拍桌案:“怪不得,怪不得她急着要讨好圣母皇太后,原来心里是打的这个主意。” 郭潇陷入沉思之中,周粟乔这个消息太重要了,若闵芳菲真的是在讨好太后......可见也并不是皇帝一个人在那里害单相思。 闵芳菲的心里未必不想做娘娘! 当年父亲送了一个影太嫔进宫,那个女人在先帝时也曾一度崭露头角,出尽风头。是后来她自己不争气,没生下儿子,无法和圣母皇太后一争高低。 可就是那短短几年时间。郭家通过影太嫔,从先帝那里获得的好处,却也不可低估。 郭潇这几年也在暗暗寻觅合适的人选,希望效仿父亲,为郭家带来巨大利益。但是悄悄送进去几个,都没能成功。反而被闵芳华或康昭仪压下了风头。 周粟乔说闵芳菲希望从郭家借画儿...... 他便亲自走一趟,卖个人情也无妨! 当晚。郭潇留宿在了般若寺,周粟乔还只当他要陪自己长住,心里十分欢喜。然而等到第二天早上天才微微发亮,郭潇就急着要回郡王府,周粟乔满脸的不愿意。 “听话,我来的匆忙,朝廷那里还有许多要紧事不敢松懈。”郭潇轻轻抱住了撒娇中的周粟乔:“父亲临危受命,被皇上派去南边查税赋。这一行不知前方有多少凶险,我本来要跟着,是父亲惦记着你怀有身孕,叫我留在京城就近照顾你。” 周粟乔羞愧道:“郡王这样体谅我,我实在不该耍小孩子脾气。郭哥哥只管去吧,我在这儿有大家照应着,一切都好。” 且说郭潇回了郡王府,立即叫人去库房取出了那幅《莲花观音像》。郡王妃的小库房一共三把钥匙,一支在郡王妃处,一支被内院大管事娘子捏着,余下这最后一支,就握在郭潇手里。 郡王妃体谅儿子在外应酬,知道儿子总少不了送些人情礼物,就将私库的钥匙给了郭潇一把,而且交代过,郭潇不管取走什么,只在事后说一声即可,不用经郡王妃首肯。 十分巧,郭潇叫人去库房的时候,郡王妃并不在家。库房看守的丫鬟婆子们不敢顶撞郭潇,未等多大功夫,就见其中一人捧着卷轴来见郭潇。 郭潇亲手将这幅《莲花观音像》用匣子封了,打发心腹将此物送去金安街。 当下,芳菲正在家中逗弄肉团子,这小家伙现在是越发可爱了,肉嫩皮滑,一跑起来,浑身雪白的毛跟着一起颤抖。芳菲拿了一根骨头逗弄它,肉团子和它的小伙伴就在院子里蹦,张嘴要去衔那肉。 “四姑娘,门外来了客人,说是平南郡王府的,一定要见姑娘您!” 芳菲漫不经心道:“大太太不在家,叫她们改日再来。” 大太太名下有一间铺子昨晚上走了水,幸好扑救及时,可也伤了两名小伙计。 大太太心里害怕担心,没等早上用早饭,便急匆匆领了人去瞧。 所以芳菲这会儿不见外客,只让等大太太回来另行打算。 “我是按姑娘所说要打发他们,可那些人说,是奉了平南郡王世子的吩咐,叫把一幅画送来与姑娘观瞧。” 净月连忙叫门外候着的小厮将画轴抱进来,画轴很大,需要两个人合力打开,当这画轴被缓缓推开,露出碧绿色的荷叶,春纯色的荷花花苞含羞带露,迟迟不肯开放。 体态丰腴的观音娘娘卧躺在莲叶之上,神态安详,衣带飘飘。 芳菲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这就是《莲叶观音像》,传说中的三十三观音其中之一。 “这是你们家世子送来的?” 来送画儿的是郭家一内院管事,有些年纪,做事却毕恭毕敬,很得郭霭赏识。郭潇为了迎合父亲,也对此人多加看重,所以才打发他来送画轴。 那人轻笑道:“世子听周姨娘说,四姑娘喜欢此画儿,所以打发小人赶紧送来。世子还说,这魏中元的画作堪称经典,虽难,却能夺人瞩目!” 他轻轻一拍手,身后几个婆子赶紧将大箱子往前抬。 “四姑娘瞧,这都是我们世子的一番苦心!”   ☆、第二百六十四章 、素绢美缎,金丝银线 芳菲天生一双巧手,在富春老家的时候,她因为针线女红做的好,很得当时府上媳妇婆子们的推崇。尽管她当时还没有叫大太太全倚重信赖,但有那些丫鬟婆子们释放出来的善意,日子倒也不会十分难过。 到后来,大太太曾有一度不喜欢芳菲做这些事情,芳菲才转而开始学习制作胭脂香蜜,将针线这项手艺悄悄丢在了一边。 在翠微庵,芳菲与妙心尼姑的不欢而散,叫她明白生母从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孩子,更对自己有深深的怨憎。芳菲心里生出了疙瘩,从此更是将女红一事抛在脑后,轻易不愿去碰。 而今重操旧业,也是无奈! 箱子一打开,满目的璀璨光华。 “四姑娘瞧,这是天香绢,用作刺绣没有比它更好的料子。半山先生曾有诗云‘堂上绢素开欲裂,一见犹能动毛发’,说的就是此物。”郭家管事笑着又去指旁边的丝线:“这些绣花线出自苗疆最巧手的染织娘子,据说可保百年不褪色。” 郭家管事怕芳菲不识货,特意叮嘱:“姑娘千万别小瞧了这些绣花线,咱们世子爷寻来的东西,与外面那些小绸缎庄买回来的便宜货可不能相比。单单是一两重,就要十两银子的价钱。知道四姑娘预备为太后娘娘绣观音像,世子特意嘱咐咱们,一定把这线转交给姑娘。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四姑娘得了这好东西,想也知道会事半功倍。” 郭潇叫人送来的一箱子东西果真是极好的,芳菲虽然只是肤浅的瞧了一眼。但那天香绢莹润光滑,夺目却不刺眼。 只凭此一点就可知它价值不菲。 更别说箱子里余下的丝线,颜色鲜艳而不妖娆,用来绣含苞之中的荷花再好不过。 芳菲笑着命人收下箱子,又与郭家管事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是世子的心意,我们两家身为世交。怎么好拒绝?” 清风让门口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将箱笼抬进了内室。不多会儿,手里又捧着一只精美荷包走了出来,背身交给芳菲。 芳菲不用掂也知道,这里面是十两重的银角子。 郭家管事。辛苦银子若给的少,将来就会落下埋怨,对闵家名声不好;给的多了,又不符合这位管事在郡王府的地位。 十两刚刚好,当然,若换了大太太,出手打赏恐怕就是二十两,或者更多。 对方得了荷包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大喜。更没有不屑。 待郭家管事一走,宝莲等听闻消息,也领着人来瞧热闹。大伙儿围着那幅《莲叶观音像》争瞧个不停,都说观音娘娘像活了一般。 “四姑娘,你最擅长凸面绣,加上郭家送来的那些彩线,做出来效果一定叫人瞠目。”宝莲在富春的时候,就曾得芳菲送的一块凸面绣手帕。上面是翠池狮子的花样,别提有多精致。只可惜太小了些。 听净月私下里说,四姑娘预备绣的是同等幅大小,这要是出了成品,非惊艳世人不可。 芳菲听了宝莲的话,轻声笑道:“凸面绣也不是什么难的手艺,只是绣法太过繁琐,许多人不喜欢,改用了别法,才导致如今世面上会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不过要说绣人物,用凸面绣确实更逼真些。” 芳菲深入浅出的讲起了刺绣时的小技巧,宝莲等人听的如痴如醉,一个个都悄悄记在心里,预备得闲时将此法学以致用。 唯有净月心不在焉,悄悄拉了清风出去,二人站在墙壁拐角处。 清风有些着急的回头往屋子里瞥:“一屋子人都在,你有什么话不能稍后说,偏赶在这会儿叫我出来。倘或四姑娘等会儿要个茶水,看谁去伺候!” 净月使劲儿拉住清风的胳膊不准她走:“你着什么急!左右还有宝莲呢!难道四姑娘口渴了,她不去倒水?” 清风轻跺脚,嗔道:“你越发糊涂了,宝莲姐姐是什么人?四姑娘敢用她斟茶倒水,我却不敢。得,有什么话,你快说就是。” “我问你,那箱子的钥匙......姑娘给了你?” “什么钥匙?” 净月见清风不老实,气的轻推了一把:“明知故问,当然是郭家送来的箱子!我眼睁睁瞧着你叫人抬进去的,怎么这会儿就跟我装糊涂,难道还怕我偷了不成?” 清风当然知道净月问的是什么,她故意装傻,还真是怕净月一时犯浑,真的干出偷盗的事情来。 见清风不吭声,净月笑嘻嘻道:“好姐姐,你知道,我绣了许多东西寄托在后街杂货郎那里。一条帕子好几十文呢!一个月下来也能攒对儿耳坠子钱。那杂货郎早告诉我,我绣花的手艺好是好,不过......” “不过什么?” 净月干笑两声:“不过彩线还绸子稍显低劣了些,否则只凭我的手艺,还能卖出个高价。” 清风甩开净月的手,冷声道:“你还真敢说!从你用姑娘的花样子,用姑娘的料子,用姑娘的丝线!哪一样不是好东西?怎么,莫不是惦记着那点子好线,准备从我这儿撬开手脚?” 净月羞红了脸,强装出镇定的模样:“瞧你说的,我,我就是想借,绝不是偷!” 一声不吭的“借”,和光明正大的“偷”有什么分别? 清风想想就觉得头痛。 她怎么就将这样的人视作为好姐妹呢?做事蛮傻不说,还会拖累人后腿! 清风抽身就想回屋,净月却不饶她。 “好姐姐,你若不答应我,将来姑娘或是问起她的那些名贵香脂怎么不见了......姐姐可别怪我说走嘴!” 清风猛地回身,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净月。 净月心里得意,脸上却一副沉痛的模样:“四姑娘配置的那些香粉,价值足比金线!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姑娘,偷东西的小贼就在她身边?” 清风赶紧捂住了净月的嘴,满脸赔笑:“好妹妹,我刚刚是和你说玩笑话呢!喏,这钥匙放在妹妹这里才最稳妥。” 清风果然从腰间扯下一串钥匙。 净月忍住了笑意,试探问:“姐姐倒是放心交给我,倘若四姑娘不答应呢?我也知道,她平日多看重你!” “这且不用担心,姑娘问起,我只说是我自己的主意。”清风知道自己拦不住净月偷线,那又何必故意做人家的绊脚石?不如大大方方让开,叫四姑娘也看清楚些,究竟什么人才是贼! 清风可不愿意自己成了背黑锅的笨蛋!   ☆、第二百六十五章 、火场端倪,查出不妥 大太太直到日暮西垂时才匆匆回来,芳菲出去接她,下了轿子的大太太一脸疲惫,说不出的憔悴。 芳菲敏锐的察觉到,大太太的裙角有些焦黑,不是灼烧后产生的,应该是蹭到的脏东西。 她一面挽着大太太往院子里走,一面低声关心道:“太太,火势很严重吗?” 大太太面色凝重,语气无奈:“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铺子烧了也就烧了,钱财这种东西虽说好,却也是身外之物。严重的是两个小伙计,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刚到铺子里做学徒没几个月,在火场之中受伤严重,大夫说,能不能挺过今晚是个关键。” 芳菲心里“咯噔”一声。 这么严重! 还要闹出人命吗? “太太,我记得咱们家那间铺子周围连着的都是同行,火势究竟源自何处,相邻房舍又是如何?” 大太太明白小女儿的意思:“衙门派了人去瞧,说是天干物燥,从隔壁小院的柴房燃起的火源。因为昨夜吹东南风,结果隔壁的绸缎庄损失倒小,反而咱们受灾严重。” 芳菲冷笑:“天干物燥?这种话也就是官府敢信口开河说出来。昨儿早上还下了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漉直到中午才干。那柴房就算修的堪比金銮殿,我不信,雨丝进不去,柴草打不湿?分明是官府拿话搪塞咱们。” 大太太赶紧嘘声:“这件事你心里有数便行。千万别说出来。官府知道你哥哥与周家的关系,故意卖好给咱们,所以只说是隔壁柴火引起了灾患。其实......” 芳菲见大太太神色不对,忙问:“其实什么?” 大太太犹豫了一下,她不想将这种糟心的龌龊事儿说给芳菲听。可想来想去,还就只有这个小女儿能给自己出出主意。 大老爷是不用奢望的,听了这种事,只怕还要躲起来不愿惹麻烦。而云泽呢,一天忙忙碌碌。脚不点地,上要应酬长官。下要安抚小吏,大太太实在不愿意再叫儿子为这个分心。 如此一来,芳菲就成了她最好的倾述对象。 更难得的是,四丫头这个孩子一向聪敏。出的主意十次有九次不会叫大太太失望。 想到这儿,大太太便低声道:“官府在隔壁柴房里发现了煤油,量不大,但残迹烧毁的十分严重。那些柴草也不像是昨天被雨水打湿的,更像什么人刻意搬过去。而隔壁绸缎庄的柴房,只和咱们家的铺子一墙之隔。昨夜偏又吹的是东南风,火势只要起来,根本烧不到他们家,反而会和咱们家的院子连成一片火海。” 这就是大太太心里糟糕的原因。 有人在暗处设计她们家。矛头对准的却是无辜者。 芳菲心中冷的像块冰,她问道:“母亲,咱们这家铺子平日生意如何?”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要说生意不好?总还有几家老客户,倒也勉强,可要说好?远没有隔壁的生意来的兴隆!” “隔壁绸缎庄是谁家的?近来可有买卖上的纠纷?又或者,他们家要扩建铺子,咱们耽误了人家的前程?” 大太太苦笑着摇头:“这些我都已经想到了,都不是。火从隔壁烧过来。咱们家两个小伙计受伤后,倒把他家也吓的不轻!东家亲自来和我赔不是。说一切损失,他们愿意承担。” 大太太和那绸缎庄东家过了照面后,立即派精明能干的小厮去打听了对方身份。发现对方家世代商贾,官场上并没有亲近的人。 自古民不与官斗,对方知道闵家有位娘娘,担心大太太会不依不饶,所以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去帮两个小伙计医病,又送了许多钱预备赔偿。 大太太道:“他们家作案的嫌疑不大。” “可是柴草确实是有人搬过去的,就算不是他们家的人,也应该能自有进入隔壁绸缎庄。”芳菲斩钉截铁道:“官府绝不仅仅说给了太太听,也一定悄悄透漏给了他们家。对方害怕咱们将事情弄大,到时候百口莫辩的就是她们!这么一想,果然就像太太说的,隔壁的嫌疑反而小了。” 当下母女二人已经进了正房,大太太挥手屏退宝莲,又将端茶进来的小丫鬟轰了出去。 “四丫头,这件事我心里乱的很,依你瞧,难道真有人和咱们家过不去?”大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闵家的生意铺子都非繁华地段,这家绸缎庄更是不起眼儿,就算被报复,被打击,也不该是它这里。 这几年大老爷不往家里交钱,大太太就将富春几处田产陪嫁都买了钱,换在京城置办几间铺子。这几间铺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年也能给大太太带来二三千的收益。 足够府里吃喝用度一整年。 闵云泽的份例自然有老家送来,老太太很疼这个孙子,也常悄悄送来些银子给他使唤。 若说大太太的铺子碍着了谁的道儿......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说大老爷那边,得罪的人才多,可也没见出过什么事儿。 很多人都在私下里非议,说闵朝宗至今安然无恙,是因为皇上太多明显的维护包庇,所以无人敢顶着龙颜暴怒的后果与他为难。 况且,众所周知,闵朝宗还是平南郡王郭霭的好友。 大太太与丈夫为了一个小妾怄气,分府而过的事情早就是人尽皆知,再傻的人也不会为了去打击闵朝宗,而分不清下手对象,将大太太作为目标。 因为闵朝宗根本就是个无动于衷的人。 芳菲轻声道:“父亲那边要是没有风声传来。就是没有问题。太太,我想,这件事八成是冲着我来的。” 大太太没有感到意外。 事实上。她回来这一路上也细细思虑过。为什么铺子从买下来就一直平安无事,偏四丫头回来就出了走水事件? 大太太并不吝惜这一间铺子,她害怕的是,这只是前奏。已经害了两个孩子命在旦夕,大太太不愿意更多的人以身涉嫌。 “丫头,你怀疑谁?” 大太太相信,闵芳菲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就一定有什么把握。 与其自己在这里傻傻的胡乱猜测,不如叫芳菲说说她的看法。保不准这孩子一语中的。直接就猜中了恶人是哪一个! 芳菲正要开口,忽然宝莲站在大堂门外,面色仓促:“太太,徐烨回来了。说有要紧的话回禀太太。” 徐烨便是徐管事,宝莲的丈夫。 今早大太太要出门,闵云泽就将徐烨调拨给了大太太使唤。 刚刚大太太从火场回来,徐烨并未跟随,这会儿叫宝莲急匆匆来回禀,显然是有要紧的大事。 大太太神情一震,忙道:“叫她进来。” 宝莲有意无意多看了芳菲一眼,大太太没有在意,芳菲却有些察觉。 且说徐烨风尘仆仆的回来。他果然没有辜负大太太的期望,从火场之中找到了蛛丝马迹。 “小人去了那两个小学徒的家中,本想着先送些银子。安抚一下。但没想到,街坊邻里说,这两家几日前就搬了地方。说是发了大财,在城东又买了宅子。”徐烨语气沉重:“太太也知道,城东的宅子,就算是个单独的小院儿。没有二百两银子也拿不下来,更何况邻居们说的信誓旦旦。两个学徒家是发了财的,换的是大宅子。他们的钱从那儿来?” 大太太陷入沉思之中。 徐烨说的不错,这些百姓是实在没了别的法子,才将儿女送去铺子里做学徒做丫鬟,但凡家境好些的,谁肯让孩子吃这个苦,遭这份罪? 既然有了钱,就该把孩子接回去。 而两户人家根本没有这样做,还紧紧隐瞒住了事情。 徐烨见大太太陷入沉思,便继续道:“小人听了这个消息后,立即叫人去寻访了那两户人家的新宅。因为当初搬走时,其中一户和街坊炫耀过,所以并不难找。小人去看过,正经的前后院,单单房子就有十二三间,在东城,没有五六百银子绝难拿下。” 大太太倒抽一口冷气,转而紧紧攥住了芳菲的手。 她没有多说别的,只是盯着徐烨:“你继续说。” “是!”徐烨道:“因为小人和太太一样起了疑心,所以又回到火场去看了一遍。当时恰好佟大人经过,小人请了他帮忙一起验看。” 大太太和徐烨几乎是同时看向了闵芳菲。 芳菲神情镇定,没有开口搭话。 徐烨想到袖子里藏的书信,心慢慢沉了下来,继续道:“佟大人果然十分厉害。他在两个小学徒的手上发现煤油的脏污痕迹,小人又叫来了与他们同屋住的人细细盘问,那二人在前些日子开始,的确有些鬼祟,常往后墙周围盘旋。” 如果真是这两个孩子存的坏心思,那么火势为什么偏巧就只蔓延进了闵家的绸缎庄,答案不言而喻。 “引火烧身!” 一直没有出声的芳菲忽然说了这么几个字,徐烨愣了片刻,等他一明白过来,立即附和道:“四姑娘说的极是。正是引火烧身。” 徐烨看向大太太:“太太,可要叫官府帮着去捉拿那两户人家?” 官府有意卖好给闵家,闵家去状告,一定会对这两家严刑拷打,到时候买房子的银钱出自何处,不难问出。 大太太却没理睬徐烨这句话,反而问道:“佟大人帮的忙?他人呢?现在何处?” “佟大人他......”徐烨眼皮子微低:“佟大人被皇上派人叫去了宫里,没能和小人一并来。” 徐烨正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当着大太太的面儿把信交给四姑娘。 大太太有多喜欢佟大人,徐烨有所耳闻。大太太可是一直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得意女婿看待的,这些年,徐烨往佟家送的各色年下节礼也不在少数。 要是当着太太的面交给四姑娘,说不准依太太的性子,就要瞧瞧这信里的内容。 徐烨听妻子宝莲说,四姑娘与佟大人的婚事似乎有变故。 这话他相信,毕竟,四姑娘回来也有些日子里,可就是不见佟大人来府上探视一次。 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徐烨可不相信。 他心里犯了难,万一这信里写了什么绝情的话,一定要与四姑娘退婚...... 太太看了岂不难受? 还有,就是四姑娘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想到这里,徐烨打定主意,信不能轻易拿出来。 “佟大人虽不能来,却叫小人给太太和四姑娘捎话,说等忙完这阵子,一定来拜见太太和四姑娘。” 大太太略有失望:“知道了,你下去吧,铺子里的事儿还要多多上心,暂且别把情况告诉大爷,免得他在公事上分心。” 徐烨答应了出去。 大太太长叹一声:“听见了吧,这事儿是冲着咱们来的。而且是处心积虑的结果。一栋宅子五六百两,两家就是上千两白银,足足够咱们家上下半年的嚼用开销。对方出手还真是阔绰!” 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能这样耗费重金打击闵家的,不会是多数人。 而且,对方要真是想将芳菲置于死地,点火的就不该只是大太太名下一间不起眼的绸缎铺子,而是金安街上的闵家大宅。 “母亲若相信我,这件事交给女儿,我去查探清楚。” “你?”大太太心存疑虑:“你行吗?” 她问的声音很轻,既想相信小女儿,又怕芳菲完成不了这项使命。 “你要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万一查的时候弄错了......” 芳菲轻笑:“太太只管放心,不会有错。您瞧这件事,对方也只是想吓吓咱们,或者说是给个警告。那俩小学徒也可能是年纪小,自己没弄好,反伤了自己。但我想......幕后黑手并不想真的要咱们性命。既是如此,就一定在什么地方留下了破绽。” 芳菲不敢告诉大太太的是,或许, 这破绽还是故意留下了的,只为叫她发现。 这么有趣儿的游戏,芳菲“辜负”了对方的一番苦心? 大太太听罢,半晌不语,良久,才道:“哎,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罢,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放手叫你试试。不过,你记着,千万不能以身涉嫌。” 大太太知道芳菲有点功夫在身,但想着三年时间,就算那老道长是神仙转世,也不能叫芳菲炼成绝世高手啊!顶多就是皮毛功夫,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坏人交手,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大太太担心这丫头一时忘形,最后被害! **** 先发文,再捉虫~~明天又是黑色周一!╮(╯▽╰)╭   ☆、第二百六十六章 、郭家父子,争议焦点 平南郡王世子郭潇刚刚忙完了手中的差事,皇上近来对内廷的侍卫不大满意,叫了郭潇在京郊两所大营之中遴选身手矫健的年轻人,选进宫做侍卫。 这件事虽然是在私下之中进行,但在世家之中却依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皇家侍卫,是每一个年轻人的体面,皇宫里的内卫少说也有千人。而其中,有三成其实都是没有功夫的富贵公子哥儿。 家里出了钱,走了关系,在宫里充做了差事,货真价实的本事还真没有多少。 这些公子哥儿们又好逸恶劳,占据的都是宫里最清闲,油水儿最肥的差事,如此一来总会叫宫里的守卫上出现漏洞。 郭潇被派去两座大营挑人,许多人家听说消息,纷纷来走他的门路,总希望保住儿子的职位。 郭潇被绊住了手脚,等他忙完这些事宜,才从管事那里听说,闵家的绸缎铺子遭了火灾。 “损毁可还严重?”郭潇连口水也未来得及喝,“这种大事赶紧去回禀父亲,另外,叫账房取五百两,走官中的账目,将银子送去闵家大太太手里,就说是咱们家的一点心意。” 管事弓着身子站在那儿,面色稍有迟疑。 “怎么回事?”郭潇一见就知不对劲儿,忙问原因。 管家无奈,只好低声道:“世子,这件事怕咱们家不好出面。小的叫人悄悄跟住了闵家的徐烨。找到了闵家铺子里受伤小伙计的家。可是......小人查到,前不久,王爷身边的邹权暗自和这两户人家接触过。” 邹权是平南郡王郭霭的心腹。对外都只宣称是账房先生,可只有熟悉郭霭的人才知道,邹权实际上就是郭霭的师爷,还是最得力的那一个。 平南郡王常日里对此人也是言听计从,许多事儿甚至瞒着亲儿子郭潇,却从不避讳着邹权。 王府的诸位管家对此人讳莫如深,十分憎恨。因为邹权这人十分贪心,总能搅和了大家攀附王爷的各种办法。 幸而。世子对此人并不待见,所以管家才敢当面儿说这种话。 郭潇沉默片刻,起身抬脚往外走,管家连忙跟上。 二人步履匆匆。径直越过西穿堂,绕了碧亭假山一带,在一幢大院子前停下脚步。 管家小心翼翼觑着郭潇的神色,试探问:“世子......您这样进去,王爷怕是要不喜。” “父亲真是老糊涂了,这些年也没少在暗中为难闵家。幸而闵朝宗是个夯货,始终没有察觉出来。可闵芳菲那丫头不同寻常,还有闵云泽,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叫这兄妹俩发现,父亲就会失去皇上的信赖。” 管家因为忌恨邹权,所以改弦易张。转而投奔了郭潇。 这也是府中许多老人儿的主意。 与其跟着始终斗不过的邹权去讨王爷欢心,不如试着走走世子爷这条路子。 毕竟,将来的王府,还是要归到世子手中的。 管家想到这儿,便低声劝慰道:“世子稍安勿躁,也许王爷还有别的目的。您不妨先试探试探口风,再做劝阻也不迟。” 郭潇长出一口气。颇为无奈的迈步进了书斋大院儿。 当下,平南郡王郭霭正在与邹权说话。 这个心腹军师不像是读书人,更不像天和九年的落榜进士。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嘴角刻薄,瞧着就知道不好相处。 郭潇是位美男子,憎恶世间一切丑陋。 对于父亲这名心腹,郭潇是打心底讨厌。可没办法,父亲的人,他也只好忍着不满去应酬。 郭潇一进来,就看见邹权贴在父亲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密语。郭潇重重一咳嗽,二人这才惊见来者。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京郊大营吗?怎么回来了?”郭霭皱眉质问。 郭潇淡淡道:“刚刚交了皇上的差事,万岁体谅我辛苦,特放了两日的假。” “糊涂,这个时候你就该守在宫里,叫皇上看到你的忠心。” 邹权也笑眯眯道:“世子爷,王爷说的不错。您这差事可是得罪人的活儿,我听说,不少勋贵之家都有儿孙被您给踢了出来,进而换上了军中大营里的勇士。世子爷此举虽然得了皇上的欢心,可那些世家未必肯甘愿。王爷也是一番苦心,希望世子能静下心来,也免得叫那些世家有了可乘之机。” “我们父子说话,邹先生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邹权神色煞是尴尬,有几分哀怨的看向郭霭。 郭霭面容凝重,挥手先屏退了邹权。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时,郭霭才问:“你今儿又发了什么疯癫!我警告你多次,邹先生不是一般的仆人奴婢,说话要恭敬些,若叫我知道你对他不敬,哼,别怪我用家法处置。” 郭霭本是想吓唬吓唬儿子,可他已经忘了,儿子早过了可以吓住的年纪。 而且,郭霭越是这样维护其貌不扬的邹权,郭潇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只是他这次聪明的选择不纠缠这件事。 “父亲,听说闵家出了事儿,我刚刚打发人往他们家大太太那里送了五百两银子,想来问问父亲,可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郭霭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伸手捞起桌子上的白玉蟾蜍。白色美玉滑不留手,润而不僵,美而不涩,是难得的古玉。 这样的玉本就难得,偏还是一大块,用来雕琢蟾蜍,实在暴殄天物。 不过郭霭可不这么想,他手里随意把玩着古玉,轻笑道:“来给闵家打抱不平?哼,你还不够资格!” 郭霭说着,重重一拍,就将白玉蟾蜍摔在桌面上:“不要忘了,你是我郭霭的儿子,不是闵家的少爷!” 郭潇面红耳赤,对于父亲这几年来的变化,没有人比郭潇更清楚明白。 父亲老了,随着皇帝的皇位越发稳固,他颠覆王朝的渴望就越加急切。 “父亲,闵朝宗虽然有些糊涂,但是他的两个儿女却精明,我怕您这么做,迟早要叫他们察觉出问题来。” 郭霭大笑:“问题?什么问题?你以为我真的要闵家的命?放心吧,对于闵家我另有打算。否则,烧的就不是一间小小的绸缎庄,而是金安街上的闵家大宅了。” 郭霭看着儿子,老狐狸本色尽显:“你是我儿子,心里在拨什么算盘,我一清二楚。无非就想学你老子我当年的方法,把闵芳菲培养成第二个影太嫔。哼,法子是好,可你也不掂量掂量,那闵家的丫头能听你话?还是以为......几幅字画就能收买对方为你鞠躬尽瘁?” 郭潇面色窘迫:“父亲不用这样讽刺儿子,难道您敢说,这法子不好?” “好!好!当然好!”郭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过你用却不能成功。记着,姜还是老的辣,小子,能叫闵家丫头乖乖听咱们家的,还需我出面!” 郭潇很是意外:“父亲既然要助闵芳菲进宫,为何还要叫人防火烧毁闵家绸缎庄?” “你懂什么!当年选影太嫔进宫时,我也是磨练她许久,夺了她的孩子,才能叫她死心在宫里为咱们活动。闵家四丫头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个女孩儿甚至比影太嫔更聪明,本王要看看她有几分本事,是不是值得本王去重用。” 郭潇这才恍然大悟,对父亲平南郡王也是心悦诚服。 ...... 过了两日,在几位大夫的联合诊治下,铺子里的两位少年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身体是残了,其中一人面容全毁,形神可怖。 大太太总算舒口气:“人命保住了就好。”她却没提叫徐烨去探视的事儿,可见对二人出卖闵家的传闻,大太太信了七八分,所以心中才有疙瘩。 芳菲这两天有小半日都会换上男子装扮,只敢在黄昏时分出门,宵禁前夕归来。 每一次都是风尘仆仆,却不减她的英姿飒爽。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平日见惯了四姑娘女装天仙一般的打扮,甚少见到这样潇洒的穿戴,一个个又是脸红又是心跳,都兴奋不已。 连大太太也忍不住将芳菲叫到跟前,好好打量了许久。说是男装果然更俏皮些,比女孩儿更多几分灵气儿。 丫鬟们也都是芳心萌动的年纪,少有人敢去招惹大少爷。家里相貌好些的小厮又都是鲁砚一般,冷冰冰的木头人儿,没趣儿的很。 四姑娘这么一打扮,还真的和大少爷有五六分相似。 这日傍晚,芳菲照例穿了男装预备出门,徐烨早早守候在了外面大门,见芳菲出来,赶紧上前牵马: “四姑娘,有个人想要见见您!” “谁要见我?” 徐烨有些语讷,片刻后才道:“佟公子刚刚打发了人传话,说是请姑娘往前街的昌德酒肆去见面。” 昌德酒肆离金安街很近,前后街的距离。 佟鹤轩宁愿去酒肆里等候见面,也不愿意来闵家小坐片刻? 芳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徐烨见状,轻声道:“四姑娘若是不想见......小人去回个话?” 徐烨愿意帮着传话,也无非是想卖个人情给未来姑爷。可现在看,究竟谁能做闵家的东床快婿,似乎是一件已经不能太确定的事情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昌德酒肆,再续前缘 如果说明月阁是京城第一温柔乡,那昌德酒肆就是远近闻名的高雅之地。 别听着名字有些俗气,其实昌德酒肆一贯都以高调冷漠示人。 粉墙碧瓦,从街头延续到街尾,几丈高的围墙,严严实实遮住了外界对墙壁内所有的窥视。 据说这昌德酒肆卖的最贵的不是酒,而是文章。 天下文人举子汇聚于此,妙笔生花,狂揽天下墨宝。想看这些,除非你能用同等的文章交换,否则,纵然家有千金,在昌德酒肆主人眼里,也不过一抔黄土。 徐烨在前面引路,领着芳菲来至酒肆门前。 这大门修的也与寻常地方不同,浑圆一体的拱门,彷如一轮满月。朱红色大门半开半合,丝毫不像做买卖的规矩。门口立着个两个精神抖擞的小伙计,都是一样的英俊,一样的机灵,难得的是,这还是一对儿双胞胎。 “公子,这里是昌德酒肆的角门,距离最近。”在外面,徐烨只能随着芳菲的意思来,唤她“公子”。 谁知,徐烨还没到跟前,其中一个就跑了上来,笑眯眯道:“徐爷今儿可是稀客,咱们有日子没见了吧?” 徐烨笑骂道:“我算什么客!这才是贵客!”他往侧面一闪身,将身后的芳菲显露了出来。 小伙计与芳菲打了个照面,不觉心中诧异。 好俊美的一位公子。面若冠玉,眼若寒星,一身劲装打扮。却给人文质彬彬之感。 这伙计俩兄弟也是靠爹娘赐的好皮囊才谋了今天这个差事,昌德酒肆从里到外,从掌柜到侍女奴婢,就连扫地的小丫头,也要精致姣好的容貌。 都说明月阁里的姐儿们一个个倾国倾城,可惜都是俗物,哪里及得上他们昌德酒肆里的人高雅? 不过。与眼前这一位相比,他们一众人却明显逊色许多。 小伙计从没见过此人。便试探的看向徐烨:“徐爷,这位公子是......” 徐烨早与芳菲套好了说辞,他笑着一指手:“这是我们家的表少爷,从老家来。与佟鹤轩佟大人有约。” 小伙计并不知道这位表少爷乃是何许人也,不过,徐烨一提佟鹤轩,小伙计心中依然是肃然起敬。 “原来如此,公子,徐爷快请进。” 芳菲故意落后两步,等了等徐烨,低声询问:“佟公子是这里的常客?” 徐烨面色尴尬,又怕四姑娘误会。只好硬着头皮道:“表少爷千万别多心,这,佟公子自出任掌事伴驾以来。文采就震惊了京城文坛。据小人听说,昌德酒肆的东家极是欣赏佟公子文笔,所以......” 做酒肆的,尤其是做这种酒肆,明面上是以诗会友,其实背地里。总会有些“红颜知己”“解语花”伴在身边。 昌德酒肆离着金安街最近,芳菲多少也曾听说过。这里很是有几位惊世骇俗之美的姑娘,被文人追捧,王孙拱卫。 徐烨大概也明白芳菲的不高兴源自何处,所以连忙解释。 “公子放心,佟大人的人品,在这一点上绝没有纰漏。”徐烨一面擦汗,一面眼神飘忽。 芳菲微微轻哼声,先一步进了大门。 进了这道圆形拱门,果然不同。 先不说远处假山在林影中婆娑屹立,只说近处房舍屋檐,尽是画栋雕梁,珠帘绮户,那派艳丽光景,怎么看都是别有洞天。 当下已是黄昏时分,酒肆之中客人正多,有人见了芳菲,难免多打量几眼。 刚巧有一队侍女从旁边经过。这些女孩儿年纪都在十五六上下,一个个做相同装扮,都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见了芳菲和徐烨,无人理睬后者,而是将目光流动的目光纷纷投注在芳菲身上。 见芳菲回望她们,女孩儿立即兴奋的你推我,我推你,闹的前面领路的婆子连叫了好几声“安静”,也没人理睬她。 芳菲见她们或是手持琵琶,或是手拿短笛,便知这是酒肆里的乐曲班子,便主动往旁边让了两步,叫她们先过。 女孩儿又是一阵兴奋,等被管事嬷嬷拽走好远,还恋恋不舍的频频回头。 “那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从没见过?” “一定是外乡人,叫我瞧,他必是个侠客。”少女都爱做英雄梦,英雄救美,这是戏文里常有的桥段。 “真盼着掌柜能叫咱们去献曲儿!” 领路的管事嬷嬷听的嘴角抽搐,忍了好久,终究没有管住嘴巴:“小蹄子们,还在这儿做美梦,你们瞧那位公子身边站着的是谁?闵家的管事。想来身份也是不同寻常。千万别自作多情,坏了咱们昌德酒肆的规矩。” 管事嬷嬷几句话,叫一干人立即偃旗息鼓。 人人又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的跟着前行。 且说芳菲被引着沿青石小路径直向东,夕阳余晖打在路边的香樟树上,渗透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眼。路边时而可见正预备挂灯的男仆。 当夜幕降临时,昌德酒肆就是一片灯火的海洋。 芳菲在徐烨前面闷声走路,后者心里惴惴的跟着。 走不多时,前面忽然一处假山。山前有四五个手持灯笼的丫鬟,见有人来,忙上前照灯探路。 “公子,徐爷,小的只能送到这儿了。”小伙计往后一退步,徐烨赶紧从袖口里掏出一串儿钱来,塞进对方手中。 那几个丫鬟目不斜视,对小伙计得来的好处充耳不闻。 芳菲见这里面规矩果然比明月阁还要精细。不禁提高了警惕。 这小丫鬟手持明灯在前引路,进入假山山体,芳菲才发现。原来山中还有流水经过,水声淙淙,煞是好听。 外面还有夏日暑热未散的余闷,可山洞里却凉意盎然,沁人心脾。 芳菲就觉得十分舒爽,脚步也越发轻快了些。 等穿过假山,眼前豁然一亮。前方有广厦一间。绵延甚广,楼高耸立。气宇磅礴。 “公子,这里就是昌德酒肆的魁星楼。”徐烨悄声道:“今晚恰好有斗诗大会,所以会格外热闹。公子若是怕人撞见......不如咱们走后门?” 小丫鬟在旁听了,笑道:“对不住这二位贵客。因是斗诗大会,东家特意吩咐过,不准人轻易走动,所以后门在早中午就封上了。如今只能从前门进出。不过,公子若是贵宾,掌柜的会亲自护送您上二楼雅间。” 徐烨忙道:“我们是佟大人的客人。你只管领我们上去便是。” “佟大人?哪个佟大人?”小丫鬟俏皮的笑道:“贵客难道不知?今儿是斗诗大会,咱们魁星楼云集了京城所有文人雅士,光是朝廷命官就占了一半。若说姓佟的大人......想来至少也有十七八位。” “我们找的是皇上身边的奉读掌事佟鹤轩佟大人,难道也有重名者?” 小丫鬟听徐烨这般说。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嘟了嘟嘴,这才不甘心的领着二人进了魁星楼。 楼中果然人头攒动。和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 楼中正中央设着一块方台,所有人都围着那台子屏气凝神。 芳菲只好奇的打量一眼,便赶紧低头随徐烨上了二楼。来到一雅间前,徐烨轻叩门扉,不多时,就见露出英俊的脑袋。 “四姑......”英俊险些叫出芳菲的真实身份。但又瞧她一身男子装扮,才险而又险的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领路的小丫鬟早在楼梯处就被截了下来。现在护送他们上来的是魁星楼里的小管事。这人与英俊认识,见英俊出来开门,又是满脸惊诧,忙提高了警惕。 “英俊哥哥,这二位说是受了佟大人邀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英俊当然不会傻的承认,自己是见了闵四姑娘一身男装,所以才会有片刻惊慌。 英俊忙笑着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这正是我们大人的贵宾。” 小管事听了此话,才渐渐安心,又冲芳菲点头躬身,从楼梯上退了下去。 英俊赶紧见人往里面迎,芳菲不动声色,毫无表情的进了雅间。 屋舍被布置的古香古色,宽大的窗户全开,正对着楼下方台。佟鹤轩一身常服,形同一棵槐杨,挺拔的矗立在那里。 “四妹妹!” 芳菲将头往旁边轻轻一撇,忍住了泫然欲滴的泪水。过了好久,她才转头,淡淡笑道:“佟大哥,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 芳菲并不知道,自己才一进魁星楼,就被几伙人盯住了身影。 何笑言是今日斗诗大会的夺魁焦点,卓青云一直跟在不远处。 卓青云对芳菲男装打扮并不陌生,她一进来,卓青云便留了心。 而三楼最宽敞的一处雅间,此刻也有位不同寻常的贵客。 这人正是洵王千岁! 当年如果没有毁容事件,洵王说不定还真要做棒打鸳鸯的事情。他喜欢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 除非这东西自己摔碎了,毁了,洵王才会罢手。 闵芳菲这个女孩儿在他心里,早没了太多印象。只是偶尔想起来,还会觉得遗憾。 遗憾那么美好的一张脸蛋,却被人划开了口子。 这种惋惜非常短暂,洵王可不是长情之人,他对闵芳菲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可就在刚刚,他忽然看见了一个相貌惊人相似的男子从魁星楼里闪过。等再要捕捉此人身影时,洵王已经没了方向。 他纵身来至窗前,吓得几个侍卫以为洵王要跳下去。 “王爷!” 洵王没有理睬这几个心腹的担忧,只是用一双墨珠儿似的眼睛,紧紧盯着楼下动静。 “闵芳菲?” 难道是她?   ☆、第二百六十八章 、洵王千岁,出面搅局 昌德酒肆一年总要在自家的魁星楼里举办七八次这样的斗诗大会,而且热闹程度甚至远胜过此次。 不过,这回格外不同,因为夺魁的彩头很是引人注目。 此番各国来朝献贺,西域一撮尔小国名叫乌垒,紧邻楼兰,姑师两国,只有百十户人家,不足千人。但乌垒盛产美女,光靠此一项,得到了周围强大邻国的帮助扶持。 这一回,太后大寿,乌垒国王特命皇太子带来二十名美女。十位预备送进皇宫,讨取皇帝欢心,另剩下的就作为礼物送给王孙贵族,封疆大吏。 乌垒皇太子年少时曾在京中读书,与昌德酒肆的少东家是至交好友,此番特留下了一位美人儿,坐镇魁星楼。 只要是夺魁的公子,就能与这位乌垒美女共度春/宵一场。 因为这一点,此番斗诗大会还没开始,就已经弥漫起了硝烟的气息。也因为这个,魁星楼引来了许多重要人物。 洵王在三楼之上眼睁睁看着闵芳菲上了楼。从他这个位置,恰好可以窥见芳菲进入二楼雅间的全部举动。 洵王眯了眼睛往对面打量许久,才问身边的心腹:“你瞧那是不是佟鹤轩?” 心腹赶紧顺势望去,贼溜溜的眼睛打量半天:“王爷,小人实在眼拙,模模糊糊看着像是皇上身边的佟掌事。不过......身边那一个是哪家公子。小人实在叫不准。” 洵王听了只给一声轻哼:“你不是眼拙,是眼瞎!那是什么公子?分明就是个丫头!” 洵王府的一众人听王爷的口气,果然就是认识的意思。 难道是仇家? 似乎又不是。 王爷少有这种哀怨的语气。莫非是冤家? 也不怪众人想不起闵芳菲是谁,只因为当年通州遇见水粉这个女魔头时,他们都只忙着去保护洵王,而忘了闵家。后来闵家的四小姐毁了容,就更没人对此女留心。 洵王打量一圈,见这些手下一个个都是糊涂脑袋,心里忍不住腾腾往上蹿火儿。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平日只知道耍小聪明,真到了关键时候。都装傻犯起了糊涂。 洵王撩了袍角,大步流星出了雅间。 这魁星楼乃是环形建造,东西环廊可供人行走。洵王从三楼下来,径自来往对面。 许多人见了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有认识洵王的,也有不认识的,可都纷纷躲身避让,生怕惹到这个煞星。 刚走到楼梯口,正要拐弯推门往里闯,却听下面也是“蹬蹬蹬”,脚步声仓促。 洵王一面拍门,一面扭头去瞧,眉头这么一紧。声音有些怪:“卓大人?” 心跳还不平稳的卓青云绝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洵王千岁,待见到洵王的手势时,心往下狠狠一沉。 洵王对闵四姑娘的心思瞒得住别人。瞒不住卓青云。 三年前,洵王因闵四姑娘毁容而停止纠缠;三年后,闵芳菲恢复了娇颜,洵王肯定心有不甘。 卓青云忙拱手笑道:“王爷千岁竟然也在,真是巧。” 洵王嘴角勾起一阵阵冷笑:“巧?是啊,真是巧!卓大人。你和本王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吧?你要见谁,本王心里清楚的很。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听说贵府上的三少奶奶是个极有名的悍妇?哈,真是难为了卓大人,为做皇后的姐夫,竟甘心至此。” 卓青云定力再好,但此刻听了洵王的话,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 洵王发泄一通,心里果然舒爽许多,手往前一推,大门被野蛮的撞开。 ...... 芳菲正在吃茶,她早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卓青云的声音不难辨认,可另一个却叫芳菲觉得有些陌生。 等见了被蛮横推开的大门,芳菲缓缓将茶盅放下,扭头瞧向来者,怎么也没料想到,走进来的会是洵王。 “小丫头,你可还记得本王?” 洵王一脸兴奋,这个女孩儿比过去更美貌了十倍不止。远远看见的人,和走近相比,果然还有差距。 “三年不见,本王始终对你挂心不已。”洵王情不自禁想要往前走近两步,可坐在芳菲身边的佟鹤轩动作更快,在洵王逼近之前,先将芳菲挡在了身后。 “佟大人,你这是何意?”洵王不满的瞪向佟鹤轩:“莫非你连本王都敢藐视?” 一身儒雅装扮的佟鹤轩,在咄咄逼人的洵王面前,越发显得不卑不亢。 “微臣不敢藐视王爷!” “那就给本王滚开!” 洵王还真没将一个小小的奉读掌事放在眼里,在洵王看来,皇兄纯粹是被小人蒙蔽了眼睛,非要弄个什么掌事在身边。 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皇兄已经开始暗中将许多差事交给了此人。也就是说,佟鹤轩虽然顶着的只是奉读掌事的差,但事务涉猎的范围却超出所有人想象。 洵王对此不屑一顾,认定了皇兄是被油嘴滑舌的佟鹤轩给蒙蔽住了,每每二人见面,总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 加上洵王几年前就听说,闵家将小女儿许配给了一文不名的佟鹤轩,心里更加不舒服。 “佟鹤轩,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洵王有意无意扫向闵芳菲,他就是要在闵芳菲面前落佟鹤轩的面子:“朝中大臣们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抬举你,可别把本王算上。像你这种人,本王见的也不少,自己没什么本事,只知道踩着别人往上爬。闵家对你一直不错。可你却在背后频频捅刀子......” 洵王看向芳菲,目色深沉:“你大概还不知道,闵大人几次要提差事。都是此人在皇上面前进的谗言,所以闵大人才屡屡失败。” 原来,闵朝宗早就不满现在的官职。大理寺那边一直空着主官的缺,闵朝宗几次在皇上面前表白心意,可惜都没能引起皇上的主意。 洵王对这件事知之甚详,也知道佟鹤轩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当着芳菲去诋毁佟鹤轩。 芳菲有几分诧异。半晌后,她才与洵王道:“皇上是当朝明君。心里自有一杆秤,父亲不符合皇上的用人之道,就算有大姐姐这层关系也没用。” 洵王见闵芳菲十分维护佟鹤轩,甚至想将此事轻轻揭过。气不打一处来,便瓮声瓮气道:“哼,难道你宁可做不孝的女儿,也要维护眼前这个男人?” 一直在门口没有吭声的卓青云终于忍不住开口要维护芳菲:“王爷千岁,您何苦咄咄逼人?闵大人得罪了您,四姑娘却没有什么错儿,王爷不该迁怒别人。” 前不久,闵朝宗为讨好皇上,到处揪人小尾巴。其中就涉及到洵王的利益。当时洵王也没客气,暗中就人将闵朝宗截在回家的半路上,命人用黑套子套住。将其棒打一顿。 好在那些人下手还知好歹,并没往脸上打。闵朝宗自知得罪了不少人,也知道这件事不甚光彩,便咬牙忍了,没敢与任何人说。 他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下黑手。 洵王还以为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不成想。今日却当着闵芳菲的面儿,被卓青云揭露了出来。 洵王大怒:“卓青云。本王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一直对你隐忍至今。告诉你,别得寸进尺,小心本王一怒之下,叫你没有好日子过!” 此时此刻,洵王就像一条暴躁的野狗,见人就狂吠,见人就咬。 一时,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 芳菲轻笑道:“王爷千岁,这是小人的家务事,以后不敢劳驾千岁挂心。” 她双手一拱,做了个男子的手势。 芳菲男装扮相极其俊美,这样英挺的身姿,亦男亦女,亦雄亦雌,叫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爱慕之情。 洵王看的心中一跳,遗憾瞬间侵袭心头。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嫌弃闵芳菲毁了容貌,而是在事后积极帮她奔走......今日的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 洵王越想越是不甘心:“卓大人,佟大人,本王与四姑娘有几句话想单独说,还请二位出去回避一下。” 他的语气并不客气,佟鹤轩沉着脸没有动地方。 卓青云见状,更是当做没听见一样。 洵王虽然因为身份的原因,一直被皇上忌惮。但这些年,他因办差得力,皇上也不敢不“疼爱”这个弟弟。朝中人少有人敢得罪洵王,更没人敢明摆着与洵王作对。 而此刻,佟、卓二人的无动于衷,彻底扫了洵王的颜面。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本王势必要......”洵王暴跳之下,才要口不择言,芳菲却淡淡截住了他的话。 “佟大哥,卓大人,劳烦两位暂且避让片刻。” “芳菲!”“四姑娘!” 佟鹤轩满脸的不赞同,卓青云则是坚定的摇头。 芳菲轻笑道:“无妨,王爷千岁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我们只是有些话没有交代清楚,等将这意思说明白,才好将疙瘩解开。” 芳菲执意如此,佟、卓二人无奈,只好越过洵王,暂且出了雅间。 一时,洵王脸上忍不住扬起得意:“丫头,这屋子里,也就只有你还不算是太过糊涂。和本王作对有什么好果子吃呢?你瞧瞧卓青云,还不是苦哈哈的娶了个悍妇?” “王爷不提,我还正存疑惑呢。记得当初王爷说过,您私下用了法子,已预备叫白门喜娶了卫家的长小姐,可怎么转眼之间,那卫月语就成了卓家的三少奶奶?”   ☆、第二百六十九章 、乌垒公主,福玉相求 当年洵王信誓旦旦的担保,一定解决了白门喜的婚事,叫那个纨绔子弟不再纠缠李家的表姐。 可是时隔三年之久,卫家那位行为不检点的大小姐却成了卓家的少奶奶。 芳菲别的不问,一开口只说这件事,洵王便有几分不自在。 “本王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洵王故意用嗤声掩盖尴尬:“白门喜是个无赖,虽然说本王没有撮合成他的婚事,但听说白门喜也不再去纠缠你那位李家表姐?这不是好事吗?” 白门喜天生浪荡,滥情不专,当初盯着红绫表姐,也是觉得摘不到手的葡萄才最甜。可白门喜也是个没最没耐性的人,他未必是真心想娶李红绸,等遇见了下一个目标,白门喜立即就转移了方向。 芳菲轻笑:“好事是好事,可到底不再是洵王千岁的功劳。” 洵王看着眼前这张宜娇宜嗔的笑颜,不由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捅了一下似的。他不禁涎着脸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丫头,你以为本王是那种争宠邀功的人?那可是小看了本王!虽说这件事看着没有我的本事,可白门喜没敢对你家表姐轻举妄动,就是因为他知道本王站在了谁的身后撑腰。” 芳菲笑而不语。 这种为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只有小人最爱说。 芳菲端起茶杯:“王爷若没什么要紧的话。我便不多款留了。” 洵王几时被这样轰赶过?他愣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闵芳菲这是撵她走呢! 洵王不禁心火暴怒,甩袖便走。可才来到门口,却又忍不住停叫脚步,扭头回望:“闵芳菲,你不要将当年的事情都归罪到本王头上,要不是你哥哥惹了大麻烦,要不是你们家死不开窍,谁也不敢当着本王的面儿割开你的脸。说到底。是你们家自己招来的横祸,与本王却无半点关系。你又怨又恨。犯不着记仇本王。本王一直看你聪明伶俐,也有心许你些好处......可你要不识好歹,就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洵王撂下这几句狠话,推门便走。 大门外。佟鹤轩与卓青云都贴着大门站着,见洵王冲出来,二人只微微闪身,并没有退步避让。 洵王只好冲这二人重重一哼,羞恼交加的去了。 这边,卓青云有心进去安抚芳菲,可想到佟鹤轩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君,卓青云就是有再多的勉励之词,也不禁止住了念头。 “四姑娘。在下改日另登门拜访!”卓青云拱了拱手,看也没看佟鹤轩,径直下了二楼。 楼下忽然响起一阵阵喝彩声。各种呐喊此起彼伏,硬生生打断了芳菲与佟鹤轩之间的尴尬境地。 芳菲“噗嗤”一笑:“佟大哥,你听听,这斗诗大会还真是热闹,想必云集了京城之中大半的才子文人吧?据说,此次彩头也重。佟大哥可也参加了?” 佟鹤轩两眼看着芳菲,沉静的声音弥漫在屋中:“诗文由心而发。由感而发,与彩头无关。就像读书,若只为名利......不但侮辱了圣贤,也玷污了良心。” 芳菲笑着点头:“这话我看极是!不过并非所有人皆是如此。那日,府上的小鱼姑娘去买糕饼,我听她的意思,佟大哥这几年为了我,的确损失了许多机会。佟大哥是读书人,自然知道的比我还多。《晋书》上说,‘仰认睿智,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佟大哥千万必要因为我的缘故,错失了这些好机会。” 她说这些话时,虽然语气温和,笑容可掬,但句句都带刺儿,聪明人一听便懂。 换了寻常人,大概也就因此恼了,可佟鹤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乐的嘴角上翘。 芳菲脸一沉,“佟大哥笑什么?是觉得我这主意不好?” “四妹妹!”佟鹤轩轻声唤着芳菲:“小鱼是我救回来的丫头,性子有些脱跳,没有规矩。那日她在你跟前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我知道立即痛斥了她。如今已将人送去通政司左参议廖大人的府上。廖夫人曾在宫中做过女官,愿意帮小鱼调教规矩。我已经答应英俊,等小鱼学成,便叫他二人完婚。” 佟鹤轩对于小鱼这个丫头,从来都只有同情之心,而没有怜爱之情。 如果不是因为英俊的关系,佟鹤轩会在小鱼铸成大错时就将人远远的发送走。 是英俊一番苦心,叫佟鹤轩更改了念头。 小鱼不是省心的丫头,但英俊跟在佟鹤轩身边十几年,任劳任怨,从没有过一丝怠慢。只为这一点,佟鹤轩才肯原谅小鱼。 “芳菲,我知道这件事叫你心里不痛快,可是,希望你相信一点,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过改变。” 真的没有变吗? 芳菲不敢确定,她希望自己相信佟鹤轩的话,但是,佟鹤轩多日来从不露面的举动,又让芳菲产生了怀疑。 她不希望自己问出口,因为不管是假话,还是实话,都不会叫人满意。 芳菲希望这件事也像初冬的小雪,落地便能消融,从此了无痕迹。 她平复了心情,低声将自己怀疑平南郡王府的事情说给了佟鹤轩听。佟鹤轩全神贯注,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越听,心里越生寒冷之意。 他虽然怀疑云泽和芳菲等兄妹三人继而连三遇害,这件事有蹊跷,但是没想到,幕后黑手却是平南郡王府郭家。 “郭家这是要干嘛?” “郭家怕是已经有了谋逆的心思。佟大人。你方便在朝廷上走动,难道就没发觉,郭家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佟鹤轩神色凝重:“平南郡王郭霭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即便是上朝,也很少单独站出来提出什么意见。我只几次见他露出锋芒,但都是为皇上改革政事遇到不顺时,平南郡王才会出言抗击那些老臣,为皇上张目。” 郭家在朝廷的眼里,就是皇上忠心耿耿的奴仆。要说郭家有谋逆之心,别人暂且不论。皇上应该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但是,佟鹤轩明白一个道理。郭霭越是这样做,将来成事的机会越高。 “此事还有谁知道?” 芳菲想了想,只说了闵云泽的名字。 佟鹤轩微微颔首:“甚好,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待我观察观察,郭家要真是有什么歪心思,咱们也好早作打算。” 二人正说着,门外“咚咚咚”传来两声清脆的叩门响动。门从外被推开,一个身着番邦服侍的小丫鬟托着金色盏盘巧步进了屋。 “佟大人,这是我们福玉公主叫奴婢转交给您的。”小丫鬟并不低头,反而在交盘子时,眼珠不错儿的盯着芳菲瞧。 从上打量到下,从容貌挑剔到衣饰。最后才将目光挪回到佟鹤轩身上。 佟鹤轩冷着脸却没接,只是叫人将东西放下出去。 “可是佟大人,公主说。要等你看过东西回信呢!” 小丫鬟并不气馁,或者说,她有些故意挑拨的意思。 芳菲笑道:“先帝时倒是留下了几位年幼的公主,不过如今都养在内宫之中,轻易不能出来。若说亲王的女儿......似乎也没听说有哪一位唤作福玉的。敢问这位姐姐,你说的公主究竟来自何处?” 小丫鬟娇声一哼:“说出来只怕吓死你。我们主子乃是乌垒公主。最得太子和陛下的喜欢。” 原来,这个乌垒虽然盛产美女。但人口却不旺盛,尤其是重男轻女。 在乌垒,男子地位高贵,而女人,即便是皇上的女儿,也经常成为被送去讨好别人的工具。 这个福女原本就只是乌垒做多的美女之一,为了抬高身价,乌垒皇太子给这些女人都取了公主的封号。 芳菲莞尔:“既然是福玉公主所赠,想必里面一定非同凡响。佟大人,你不妨赶紧瞧瞧,免得落下遗憾。” 佟鹤轩轻笑:“我与乌垒皇太子的交情淡淡,少有往来,这个时候就越应该避嫌,少往跟前凑。” 小丫鬟一听就急了:“可是,佟大人,这与我们太子没有半点关系,是福玉公主自己的要求。她一直在等你的回复,也说过,下面那些人加起来,也不及佟大人的才华,希望佟大人能为她争一争这个魁首的位置。” 芳菲一听,顿时明白了。 她先是没好气的瞪了佟鹤轩一眼,瞪的佟鹤轩好无辜好无奈。然后大步走向那小丫鬟。 彼时,芳菲男装扮相早引来小丫鬟的侧目,见人奔向自己,忍不住羞红了一张俏脸。小脚碎步往后躲闪:“公子,你,你要干嘛?” 芳菲干嘛? 当然是要帮那位福玉公主一把! 她倏地抢走金盏盘里的书信,打开便瞧。小丫鬟急的跳脚,却又不敢抢,只能在一旁大声叫嚷: “这位公子,你可真是无礼野蛮,这东西是我们公主交给佟大人的!” 芳菲似笑非笑:“我与佟大人不分彼此,既是他的,也是我的。他夺魁与我夺魁又有何分别?” 小丫鬟嘟着嘴不高兴! 当然有分别了!福玉姐姐相中的是佟鹤轩佟大人,眼前这个公子忽然冒出来算怎么回事? 不过...... 小丫鬟才有几分不满,却瞥见闵芳菲俊美的容颜后,渐渐产生了不自在的念头。 这位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要是能夺魁,或许对福玉姐姐来说,也并非什么坏事! **** 先发文,明早捉虫~~周六面试,希望一切顺利!!   ☆、第二百七十章 、先扬后抑,儒家道家 小丫鬟来自边疆乌垒,这里民风虽然淳朴,但也更为开放,女子的守贞思想并不十分严重,一旦等她们遇上了心仪的男孩儿,就会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他们。 因为乌垒的少女很清楚,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父兄买掉,成了那些游走西域商贾的笼中金丝鸟。 只有近几年,他们乌垒的皇太子与京城交往慎密。又深深受到中原文化的印象,开始大量将中原文明传进乌垒。 尤其是像福玉这样漂亮过头的女孩儿,更是在一经发现就被囚禁了起来。给了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赐予贵重的名分,请来德高望重的中原名师...... 当然,这些都不是没有目的的,一旦学有所成,乌垒皇太子就会在这些女孩儿鲜花一样的年纪时,将她们高价“出售”。 福玉公主的心思再难猜不过。 她不想将自己托付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糟老头子,与其他姊妹一样,年华早逝,芳菲凋零。 所以,才昌德酒肆见过佟大人之后,福玉公主一颗春心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借着斗诗大会为自己扳回败局。 福玉并不担心佟鹤轩落选,在皇太子调教的这二十人之中,福玉公主的汉学最好,只是她更懂得什么叫韬光养晦,没有叫乌垒皇太子瞧出,刻意躲避了进献宫中。 福玉公主的谋智告诉她。只要佟鹤轩肯出手,就一定能救下自己。于是,她冒着被皇太子发现的危险。悄悄叫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小丫鬟来雅间寻佟鹤轩。 谁知道,佟鹤轩对此事过分的冷淡平静,反倒是同屋之中的另外一个少年侠客显得精致勃勃。 小丫鬟犹豫一下,试探道:“这位公子,奴家瞧着你也不像是粗鲁之人,莫非也能作诗联对?” 芳菲大笑:“自然不在话下。” 丫鬟眼睛顿时雪亮,急切道:“那就请这位公子救救我家公主。我们公主从小可怜,她的心愿只是能回到故乡。请公子夺下诗魁。助她达成心愿。” 佟鹤轩见闵芳菲跃跃欲试的样子,无奈的摇头苦笑。 刷刷几笔,芳菲一挥而就,雪白的宣纸上便成文一篇。丫鬟不识字。却像捧着宝贝似的一溜烟儿跑去楼下。 魁星楼正中的高台上此刻已是高朋满座,赛事正到第三轮完结的要紧时刻。何笑言才思敏捷,已经连续击败数十名敌手,三篇时文更被大伙儿口口相传,成了不亚于名家名篇。 何笑言正在这儿暗自得意,以为他今日必摘得魁首,可就见人群里忽然挤进来个小丫头,恭恭敬敬将一份案卷交给了魁星楼的主审官。 小丫鬟打扮寻常,可头发的颜色却有些惹眼。 栗子色的发丝。浅灰色的眼珠儿,见多识广的人一看便知,这是乌垒国女子的标志。 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对小丫鬟呈递上去的案卷充满好奇。 难道是福玉公主亲自下了命题? 这也未必不可能! 大伙儿免不了又兴奋了起来,台子周遭声音更加嘈杂。 “诸位,诸位静一静。”魁星楼的主审官笑眯眯道:“诸位瞧我手中这一份案卷,乃是楼上雅间一位贵宾所写。在下虽然也是饱读诗书,却不及这位一半的才思,拜读之后。也只是喟叹自己是在不自量力。” 这位魁星楼主审官可不是昌德酒肆的伙计店小二,而是专门请来的文坛名宿。先帝崇光八年的殿试探花,而今的国子监祭酒杨大人。 这位杨大人喜好结交江湖人物,不大拘泥小节,性格随喜,所以每年昌德酒肆有斗诗大会,杨大人多半都在担任主审官。 他风趣幽默,又喜捧人,所以说出来的话每每叫人听了都如沐春风。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大伙儿对杨大人的话只是将信将疑。 过去几年里,为了专门捧哪家的少爷出头露面,杨大人也不是没玩过这一招,所以颇有些“狼来的”的无奈。 大伙儿起哄:“杨大人,倒是把这好文章给我们念一念。” “是啊,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真。今日倒是偏要听一听,才知真假!” 见场面越来越乱,被忽然晾在一边的何笑言有些下不来台。他赶紧偏头去看自家长兄。 从何广臣失了皇上的宠信以后,何家就一日不如一日,若非大长公主还肯提拔提拔,何家只怕就要没落下去了。 何广臣思虑很久,才下定决心,将亲弟弟笑言推上去。 为了叫何笑言在今天的斗诗大会上出尽风头,何广臣之前也没少下功夫。 可眼见杀出来个拦路虎...... 何广臣也是怔住了。 “先别急,听听再说。”何广臣在这个时候只能先安抚住弟弟。 高台周围,一众人都忍不住侧耳凝神去听。 杨大人笑眯眯展开案卷:“今日咱们只说良心二字,名为斗诗,实则是论辩。诸位皆有精彩不俗之语,尤其是何公子......” 众人的目光随着杨大人之手望向何笑言。 可是,何笑言没有半分笑意,反而觉得杨大人这话里有话。 要是姓杨的老头儿是拿自己当人家的垫脚石......哼,他也绝不是好惹的! 何笑言没有吭声,只是冷冰冰盯着杨大人手中之物。 “杨大人,究竟怎样,您倒是讲出来啊!” 底下早有坐不住凳子,跃跃欲试站起来问的。 杨大人朗声一笑:“好好好,你们且听这一句。‘心,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各位。这寥寥数语,真是震聩了老朽多年来一颗盲心啊!” 杨大人将雪白的宣纸轻轻一抖,心绪难免有些激动:“你们再听下一句可还了得?‘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老朽猜想,这位贵客必是哪位名师的高徒。” 台下顿时议论成一片。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将台上还剩下的几位答问者逼得进退两难。 忽然,台下角落里冒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哪里冒出来的臭道士。说这样酸腐不堪的话。什么叫‘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难道竟是要灭人欲。明天理?” 台下顿时人人色变。 连杨大人也因刚才极力吹捧这案卷的主人,而在此刻笑容全无。 因为大伙儿都还记得,先帝在时,对道家学说并不推崇。而是倾向儒家的“人定/胜/天”。 先帝再位三十余年,这种思想始终占据主流,从没有人敢违逆先帝的心意胡乱写文章。道家一派逐渐没落,儒家学说占据正统地位。就好比今天所有的文章,也没几个敢在“无为无不为”这方面乱作文章。 大伙儿听了何广臣的冷言冷语,不由得都陷入了沉思,渐渐明白过味来,不免纷纷点头附和。 杨大人面子上有些下不来,赶紧就将手里的案卷丢在地上。弃而不理。 福玉公主的小丫鬟一见,登时就急了:“这是我们公主千辛万苦求来的,你怎么丢在地上。” 丫鬟的声音不算小。周围许多人都听见了她口称“福玉公主”。聪明点的立即明白过来,这八成是福玉公主请来的“托儿”。 众人立即心生反感。 福玉公主作为最后的彩头自有她的原因,就算今天这位乌垒公主是个丑八怪,大伙儿也不会嫌弃。 原因很简单,很多人看重的不是这个女人是谁,而是她代表的价值和意义。 魁星楼的魁首。今后一年走在朱雀大街上,也会叫人敬仰瞩目。 尤其是这些世家子弟年轻人。大伙儿都盼着出人头地,冷不丁听说有人暗中作弊,岂有善罢甘休的? 立即有人主张抓住丫鬟,揪出幕后黑手。 一人高呼,百人应和。 场面一时有些难以控制。小丫鬟见识不好,赶紧脚底抹油,预备开溜。 何笑言先瞧见,正要去捉人,卓青云不知几时从角落里冒出来,一把拉住何笑言的衣襟。 “别去!” 何笑言心一沉:“怎么回事?” 卓青云知道何笑言不喜欢闵家四小姐,所以犹豫了片刻,并没有说明。 但何笑言是什么人?他与卓青云十几年的交情,从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打闹。卓家与何家也是世交,不然大驸马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何广臣。 卓青云为什么会犹豫,犹豫的又是什么,何笑言不难猜出。 “刚刚你消失了片刻,是不是去见了楼上那位‘贵客’?” 何笑言见卓青云沉默不语,了然道:“是闵芳菲!” 又是闵家的那个丫头。 也只有那个丫头才能叫好兄弟五迷三道,鬼迷心窍似的对她好。 何笑言想立即大骂一通,将好兄弟骂醒,可想着台下这么多人,只好憋着隐忍不发。 那小丫鬟在何笑言疏忽之际,一溜烟儿跑了。 等她气喘吁吁回到福玉公主的客房时,福玉公主也在焦急等待丫鬟的回信。 “怎么样?佟大人可是夺魁了?” 昌德酒肆的老板早瞧出了福玉公主不老实,所以叫人严密盯住了她,幸而还留个小丫鬟可以出去探听消息,不然,福玉公主非自己先把自己憋死了。 “福玉姐姐,我,我......”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小丫鬟不敢看福玉公主的眼睛,只低声喃喃道:“他们把佟,佟大人的案卷丢在了地上!” 小丫鬟不敢说真话,福玉姐姐若是知道自己换了人去替佟大人夺魁,非打死自己不可!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宝莲夫妇,改弦易张 芳菲与佟鹤轩同路出了昌德酒肆,一路上谁也不肯多说扫兴的话,只说过去三年各自发生的趣事。 他二人站在一处,不用多说什么,便已经是幅绝美赏心悦目的画面。 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幽秀俊俏,大道上过往的人都免不了往这边多打量几眼。 当下又是月影朦胧,眼看着即将宵禁,佟鹤轩只得与芳菲在路口作别。 徐烨坐在马背上,见佟大人已经远远的走了,四姑娘却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不由得担心道:“公子,这宵禁就要开始了。虽说咱们家不用害怕,但叫那些巡夜的粗人看见公子......小人怕少爷回去会责备。” 芳菲收回视线,莞尔笑道:“啰嗦的家伙,只怕也就是宝莲姐姐能受得了你。好,咱们就回去。” 正要打马往家走,昌德酒肆里忽然跑出来个小厮,正是先前送他们进去的双胞胎兄弟之一。 “请公子暂且留步。”小厮跑的有些气喘,可见有多匆忙,不过礼貌上却丝毫没有差错,在离芳菲四五步远的地方,他忽然止住脚步,狠狠喘匀了气息,这才敢往前来。 “公子,这是我家主人吩咐交给公子的。” 小厮双手上抬,恭恭敬敬将一锦囊呈递了过来。 芳菲略瞧了徐烨一眼,徐烨心领神会,忙跃下马,笑着接过东西,还不忘谢那小厮。 小厮见芳菲没有亲手接过锦囊。而只是随意把东西交给了徐管事,心里有些着急:“公子,我家主人交代。公子一定要打开看,这事儿事关重大。” 芳菲笑道:“你家主人是谁?如何认识了我?” 小厮垂首不敢再看:“我家主人名讳尊贵,小人不敢妄言。刚刚公子在魁星楼一文寥寥数语,激起千层浪,我家主人钦佩公子才思敏捷,所以才有结交之心。公子但凡有什么疑问,也只管看锦囊。便可迎刃而解。” 小厮说完便欠身去了。 芳菲从徐烨手中接过锦囊,笑道:“昌德酒肆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文雅之地。只看这看门的小厮便可窥见一二。” 徐烨好奇的觑着四姑娘手里的锦囊。刚刚他小心翼翼摸了摸,倒像一纸书信。不过徐烨不敢多问,这位四姑娘,面上总是笑呵呵的。从不见她激恼,可实际上,徐烨总觉得四姑娘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谨慎的距离。 徐烨可以对大少爷掏心掏肺,可不敢对四姑娘全交代实话。 惴惴的将四姑娘送回府,徐烨总算松了口气,晚上回到自家在临街的小院里,徐烨见到妻子,难免抱怨了几句。 宝莲正收拾明天出行要穿的衣裳,听见丈夫的话。不免轻声笑道:“四姑娘这个人,需慢慢品,你和她相处时间太短。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等以后久了,四姑娘见咱们夫妻俩没有坏心眼儿,自然就会重用。我想着,今后咱们夫妻少不得要依仗到四姑娘。好比你,大少爷虽然也是常用,但多半都只带着鲁砚。而把你丢在家里。长此以往还了得?大太太很少过问这些,我在她身边当差久了。知道大太太的脾气,说了反而落下嫌隙。倒不如这会儿你争口气,在四姑娘跟前挣一份功劳。” 徐烨正在洗脚,听了妻子的话,也顾不上水热,忙问:“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宝莲将预备戴的宝石银簪放在一旁,只盯着丈夫的眼睛:“明儿太太要带四姑娘去李家串门,听那口气,似乎是预备请李家舅父去佟家提亲。” 徐烨惊了半晌:“李家舅爷不是在河南任上吗?” 宝莲嗔了丈夫一眼:“李家大表小姐定了亲事,马上就成亲。瞧你这消息,所以说,赶紧巴结了四姑娘才要紧。” 徐烨面色讪然。 近来,大少爷将他搁在家中,多只带鲁砚出去办差,徐烨当然着急。可是着急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还敢求到大少爷跟前,问个究竟? 徐烨明白妻子的无奈,也知道妻子一心也全是为他好。 “你放心,这回就是四姑娘撵我走,我也死死缠着。”徐烨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既然大少爷那边已经有了决断,自己再去活动,也显得手段低劣。而且,还会叫鲁砚那群小厮笑话。 不如按着妻子的意思,搏上一搏。 宝莲见丈夫果决不拖泥带水,心里十分满意,遂笑道:“我悄悄告诉你,这回舅爷出面去谈婚事十*稳。大太太预备从家里挑几房人算作陪嫁。我想和太太说,咱们夫妻一同过去。” 这一番话可真是把徐烨惊住了。 “你在太太身边是最得用的,干嘛要去做陪房呢?何况,只我一个人去,咱们两边都能得消息,岂不是更好?” 宝莲轻笑:“这件事我想了好久,一直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其实,如今我在太太身边已远不如前。太太身边的差是松雪,我们过去就不大相合,如今她正是得宠的时候,时不时就背着太太给我下绊子,只恨太太都听她的,我也是无可奈何。” 徐烨并不知道妻子在内院里还有这样的遭遇,立即心疼的不行。 宝莲轻笑:“你也不用担心,松雪迟早也有我这样的一天。只是她糊涂,看不明白,不如我这样果决。四姑娘嫁了人,凭着佟大人的本事,将来少不得弄个诰命夫人做做。你瞧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不得用的。四姑娘防清风、明月,比防贼还小心。” 徐烨蹙眉,沉声道:“我听说,净月偷偷在后角门上卖绣件?而且东西都是极好的,她一个丫头,一个月的月钱有限,哪来儿的钱买布买线?而且我听说,还有好些是金丝银线?” “连你这外院的管事也听说了,可见在府里早就不是什么辛秘。”宝莲冷哼:“净月那小蹄子,迟早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清风倒是聪明,可惜也要被净月连累。不过,到那时候才是我们夫妻上位的机会。” 宝莲细细交代丈夫,今后对四姑娘要更加的恭敬小心。 第二日一早,大太太果然说起要去李家府上探望的事儿。芳菲听说李家红绸表姐定下了亲事,而且还是李表舅的得意门生时,不禁为红绸感到高兴。 “太太等等我,我去找些礼物。” 芳菲撇下大太太匆忙跑了,连大太太在后背叫她也没听见。 “瞧这孩子,急匆匆的性格,不过倒是比以前活泼了许多。” 宝莲笑道:“太太想啊,红绸表姑娘是四姑娘的表姐,知道表姑娘出嫁,四姑娘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大太太怅然一声长叹:“幸而红绸没叫那个白门喜拖累死,不然就真可惜了我那好侄女!”   ☆、第二百七十二章 、借机表明,李家欢聚 李家这些侄女里,大太太最心疼的便是红绸,尤其是前两年,白门喜那混账东西作践着李家的名声,使得京城有些根基的人家都不愿意和李家结亲,就算有意思,也都被白家的嚣张气焰给吓过去了。 到后来白门喜是渐渐放了手,不再纠缠,可红绸的年纪也大了,除了给人当续弦,一时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亲事。 这可把李家大舅母急坏了。 女儿的婚事定不下来,就当着后面几个侄女的亲事。最后李家老太爷亲自拍板,先嫁了红绫和红线,最小的红莲且不着急。 李家的女孩儿都是齐心的好姑娘,没有一个抱怨长姐红绸连累她们婚事不顺,也没有人因此生了隔阂之心。反而是红绫与红线因为先嫁而一直心有愧疚。 红莲更是嚷嚷着,要等大姐成了亲,有了侄儿才肯嫁人。 李氏得知哥哥为红绸许了一份不错的亲事,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所以昨儿才得消息,今日便急着要带芳菲去平塘街李家大宅。 “几年前芳菲还在家的时候,与红绸、红绫这几个表姐倒还亲和,如今时隔这么久,若还能和以往以前亲亲密密的,那才叫好。” 宝莲知道大太太的心事。 那些年大老爷带着黄姨娘在京中上任,没少依靠李家。可后来,新君继位,大老爷也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反而不待见岳父家。 李家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大太太因此觉得亏欠了父亲、兄长,只盼着在晚辈这一层上。能叫两家弥补些亲情。 宝莲轻笑道:“太太不用担心,四姑娘的品行咱们最清楚,瞧刚刚她高兴的劲儿,急着要去给红绸小姐找东西,难道还不能说明四姑娘的心意?太太大可放一百个心!” 大太太点点头,宝莲说的不错,四丫头要真是和她父亲一样。也就不值得自己这些年的悉心栽培。 两个儿子,闵云泽像自己。重情重义,闵云凯随了他老子。两个女儿,都不是亲生,可谁和自己更亲厚。明眼人一瞧便知。 宝莲见大太太心情还算不错,觑了眼里屋正在收拾东西的松雪,趁机试探道:“太太,我心里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我二人十几年的主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宝莲不敢叫大太太看出自己的心绪,只装作平淡的模样,轻声道:“我瞧着四姑娘平日似乎不大用净月、清风两个丫头,会不会是她们俩办事粗糙。不得四姑娘喜欢?” 大太太闻言,果然露出沉思之色:“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我也不敢妄自猜测什么,只是......过去四姑娘身边的文鸢、靖童两位妹妹是如何的好。太太和我们都看在心里。那可真是一心一意为四姑娘着想,从没有半点私心。她们又是多年的情分,知根知底,四姑娘有什么心里话,也从不瞒着那两位妹妹。如今文鸢和靖童虽然远嫁,但我听说。四姑娘前不久也托人去送了好些东西。可见,这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替换的。” 大太太凛然道:“不错。净月和清风确实还稚嫩了些。如今又要为四丫头提婚事,她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扶持可不成。” 大太太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宝莲身上:“我若把你暂且送到四姑娘身边听后差遣......你可愿意?” 宝莲故作惊讶的样子,可却没急着反驳,只是面色复杂,想了半晌,才轻声道:“太太看得起宝莲,宝莲愿意一试。” 大太太豁然笑道,一手拉住宝莲:“好丫头,我就知道你不会叫我失望。不过你也放宽心,至多三五个月,等忙完了你们四姑娘的婚事,仍旧调你回来在我身边当差。” 大太太最后几句话刚刚好落进松雪的耳朵里。 松雪抱着两匹绸缎从内室出来,乍听闻此话,惊的险些将东西都摔在地上。 反而是宝莲手疾眼快,急忙接住了:“松雪妹妹真是怎么了?似乎丢了魂儿似的。你可不是毛毛躁躁的性格!” 松雪借机一把抓住宝莲的手腕:“宝莲姐姐,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宝莲先回头瞧了瞧大太太,才转身笑道:“傻妹妹,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太太说了,不过去帮几日忙,何况,我走了,妹妹才能大显身手啊!” 松雪一听这话,脸儿都白了。 她是没少挤兑宝莲,但也是前有因,后有果。 宝莲做大丫鬟的时候,她还是个二等丫头,也没少受欺负,受排挤。如今好不容易上位,说不想报复,那才是假话。 可松雪也只是在小事儿上和宝莲为难一下,从没在大问题上出过差错。 可宝莲忽然在这个时候发难,岂不是当着大太太的面儿说自己刻薄无情? 松雪顿觉的委屈,更有深深的愤怒。 “宝莲姐姐......” 然而,不等松雪说完,宝莲一转身,已经笑着去迎门口的芳菲进来。 芳菲捧着一只大大的木头匣子,上下三层,沉甸甸的,不知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不但宝莲心生好奇,连大太太和探了探身子,问道:“四丫头,你这是什么?” 芳菲谢过宝莲的帮忙,二人将木头匣子放在桌案上,这才抽开最上面的一层小屉,顿时露出大大小小的瓶子。 “这是我在山上自制的小胭脂,采的是须眉山上的奇花异草,有掺杂了许多名贵中药,敷面效果特别好。” 芳菲又打开那第二层。则是各色鲜花儿。 然而等大太太等人细细一瞧才发觉,原来并不是真花儿,竟都是整颗整颗宝石。被打造成了鲜花的模样。那花朵活灵活现,逼真至极。 这样的手工,这样的宝石,一颗已是难得,可匣子里放了足足*朵,而且颜色都不相同,晃得人心直颤悠。 芳菲笑道:“我想把这些都送给红绸姐姐。并亲自给她上装打扮。” 大太太顿时领悟,原来这就是四丫头说的礼物。 “好孩子。好孩子!你红绸姐姐知道了,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大太太立即叫松雪收了匣子,又催宝莲去预备马车。一时,外面准备妥当。大太太挽着芳菲一并出了宅门。 李家所在的平塘街离着金安街本就不远,闵家这边才出发,李家那边就已得了消息。 李夫人亲自来门口相迎,几个儿媳和侄儿媳妇也在身边侍奉。 大太太从马车上下来,见了嫂子和一干人,慌的忙道:“嫂子怎么亲自出来接了?” 李夫人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见了小姑子便笑:“未来姑爷也在家里,正见老太爷呢,等会儿我替你引荐引荐。” 大太太又惊又喜:“难道是跟着哥哥来了京城?” “是啊!我原本还担心。”李夫人挽着大太太。见了大太太身后的芳菲,眼前一亮,急忙道:“这是四姑娘?哎呦。几年不见,变了个人似的。” 芳菲从回京后一直没得空来李家,而今已是三年不见,李夫人对闵芳菲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略显单薄,但十分漂亮的小丫头上面。 只是如今...... 漂亮已经远远不能形容闵芳菲。 美而不媚,清而不寒。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似秋水。如星子,又像李夫人房里白窑彩盆里养着的两条墨鱼。 李夫人忽然觉着,李家的四位小姐,就算加起来,似乎也不及小姑子这一个女儿来的震撼。 “嫂子别夸她。不知多少人都这样说,小心叫这丫头美的忘乎所以!”大太太虽这样说,但心里却忍不住得意。 李夫人素来了解这个小姑子,所以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心。 她携着大太太的手,一众人往内宅来。 正堂之中,红绫等已出嫁的姑奶奶都在,见大太太与李夫人来,赶紧迎上去。 一个个叫的亲香,叫的厚密。 大太太挽了这个的手,又不忘去拉那个。 这一屋子的人好生的热闹。大伙儿叙过旧,大太太这才问起红绸。 “因她要嫁了,不敢放出来到处乱走,只在闺房里做荷包呢!”李夫人笑道:“老爷给她许的那个人家,说不上是家世煊赫,却也是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亲戚众多,小姑子也不少,嫁过去,若没件像样的礼物,总不好看。” 大太太有些心疼侄女,“家里养了那些丫鬟,干嘛叫红绸自己做?” “我也这么想,可红绸不答应,非说是自己的才能代表心意。”李夫人对女儿这种念头感到无能为力,但是也有小小的骄傲。 红绸是个好姑娘,这些年,换了别人经历这种被逼的事情,都会扛不住,或是疯了,或是自寻短见,都是没准儿的事。 连她都几次暗自落泪,唯独红绸始终乐观积极,从不气馁。 女儿找了门好亲事,这是神佛在保佑呢! 李夫人立即和小姑子替出要去拜佛的事儿:“上次见了那位天竺大师,送了我们家红绸护身符,果然十分灵验。过两日,你陪着我再去拜拜,也算还了心愿。” 大太太没的说,又见屋子里人多嘈杂,小辈们都围着,似乎不大方便说话:“四丫头回来,还从没见过她红绸表姐,这次来串门,特意带了许多好东西。” 李夫人忙笑着打发了这些小辈们自去玩耍。 红绫与红线早架住了芳菲,大伙儿笑哈哈出了正堂。 李家这几个儿媳都是近二三年才过门的,没见过芳菲,但心里早对姑奶奶家这位庶出小姐敬仰许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伙儿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虽然一多半都已嫁人,但天真烂漫的性格没有泯灭。 尤其是红绫与红线,与芳菲本就熟稔,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大伙儿一路上说说笑笑,还没到红绸的院子,就已经无话不说了。 众人见芳菲自己抱着个大木头盒子,都问是什么。 芳菲笑道:“听说红绸姐姐要成亲,我这里有些自制的胭脂膏子,每日用来匀面,不出半个月,就能叫红绸姐姐的脸蛋比剥了壳儿的鸡蛋还白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芳菲这样一说,哪个不动心?都嚷着要试。 “不着急,等你们见了效果再说也不迟。” 芳菲有意卖个关子,等见了红绸,彼此又是寒暄唏嘘。 红绸还是当年的模样,像一泓清水,让人看了舒心。岁月的磨难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芳菲笑着从匣子里捡出所有宝石花:“这都是原石打磨的,没有簪嵌,不过东西都是极好,用来做头面,正合适红绸姐姐的年纪。” 红绸一手几乎捧不住,这些东西实在太过贵重,她有些不敢收。 “四妹妹,你快收回去。”红绸急了,她从母亲那里已经知道些消息,姑妈正预备给四妹妹定亲事,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姑妈为她准备的嫁妆。 一件已是难得,都给了自己,四妹妹怎么办? 红绸不是个贪心的人,相反,她更喜欢为别人着想。 就像当年白门喜纠缠她的时候,红绸惦记的不是自己的幸福,而是几个妹妹会不会受此牵累。 也正因为她性格之中最纯善,所以李家老太爷才最看重这个孙女。 芳菲笑道:“我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将红绸按在椅子上,笑着冲抽屉里掏出好些瓶瓶罐罐。 屋子里的女孩儿们围成一大圈,目不转睛盯着芳菲手上的动作。 就见芳菲不紧不慢,将其中一个瓶子打开,倒出姜黄色的液体,就像琥珀的颜色,十分漂亮。 “这是蜂蜜?”红绫好奇的问道。 “差不多,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蜂蜜。”芳菲一面笑,一面将东西在手掌心里搓摩,“这是一种特殊的蜜蜂所采集的花蜜,能耐高寒,不畏暑热。平生也只采一种花,名唤螭莲草,白日枯萎,夜半绽放,得出来的花蜜极少。” 芳菲将手掌摊开:“就只这一小点,便要蜜蜂们干上小半个月。我在山上三年,总共不过得了五瓶,都是拇指肚大下的高度。” 大伙儿哗然。 谁不知道,越是稀有,就越是珍贵。 “四妹妹,你快试试效果。” 芳菲笑了笑,叫红绫将左手边一颗白色药丸碾碎,摊在手心上。不多时,那白色粉末与蜂蜜融合在一处,竟成了金黄色。 “呀!”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样神奇的敷面之术,大伙儿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惬意时光,点戏风波 李家的这些姑奶奶和少奶奶们,哪个都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见识世面也算广博,跟着爹娘在家的时候,没少受宠。家里给配了专门的梳头丫鬟不说,逢年过节,遇上大日子,也会请专门的梳头妈妈们来家里,沐浴,上妆,一丝不敢马虎。 再好比李家的红绫等,自己也是调弄胭脂的好手,然而此刻,却不敢在芳菲面前说一句大话。 大伙儿眼睁睁看着那蜂蜜膏子一点一点被推进红绸的皮肤里,颜色渐渐地消失,原本还有些苍白的皮肤也跟着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润之色。 “呀!” 红莲忍不住翘了脚尖又往前走了走,几乎趴在红绸的背上。 她轻嗅了嗅鼻子,味道真是好闻。没有蜂蜜那种怪怪的味道,反而更像是淡淡的、绵长的花香在四溢。 “芳菲姐姐,这味道好甜啊,就像宫里赏赐下来的橘子糖。”红莲是家里的小女儿,最受宠爱,几个姐姐还在娘家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习惯性的留些与她。 等红绫、红线出嫁,越发记得将好吃的好玩的送回来给她。 李家在京城也不过就是个不同官宦人家,与那些尚书府,郡王府,侯爷府比起来,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一年到头,宫里的赏赐也是有数儿的,像吃食这种玩意儿,也就多半进了红莲的嘴里。 芳菲一边匀面。一边笑道:“蜂蜜本就甜,又加上刚刚有特制碾碎的糖霜,自然就格外不同了。” 大伙儿忙问是什么特制办法。 “说起来。只是做着琐碎些。”芳菲抽空又取出一枚和刚刚同样的小药丸,用热乎乎的掌心托起来给大伙儿看:“这是糖霜球,不过里面还掺杂了益母、龙胆草、女贞子、灵芝、茯苓这些名贵药材。女子用过之后,不但能有返老还童之效,而且味道持久不散。” 芳菲叫人去取来热帕子:“要滚烫滚烫的才好。” 丫鬟们飞也似地去了不多会儿,果然哆嗦着手取来一块拧干的白布巾。小丫鬟的手被烫的通红,白布巾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芳菲用手接过。整个就敷在红绸的脸上。 有人倒抽气,有人不敢看。唯独红绸在帕子下长舒一口气,反而是十分舒服的样子。 芳菲笑道:“如此一来,热气蒸进脸里,刚刚的胭脂蜜才能渗透进去。等会儿你们再瞧。绝对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李家的几个少奶奶对芳菲不是热别熟悉,见她夸下海口,未免有些怀疑。 可是...... 当一刻钟之后,红绸取下白布巾子的时候,一张红润略带粉嫩的小脸赫然映入众人眼帘,哪里还由的人去怀疑? “我的天,原来只听说过有种戏法儿叫变脸,原来闵家妹妹也有这等本事。” 李家大少奶奶不敢置信的凑到红绸跟前,一定要亲手摸摸才肯相信。 就像芳菲说的。此时此刻,红绸的皮肤,真比剥了壳儿的鸡蛋还细嫩。 一时。大伙儿都嚷着要些自己用。可惜,僧多粥少,芳菲今日带来的也不过就是一小瓶,给红绸用去三成,剩下的也是不多。 芳菲笑道:“各位嫂子们若信得过我,明儿我打发人再送来一瓶。每人都分。” 几位少奶奶见芳菲性情随和,出手又大方。不是吝啬的小人,于是才真正生出结交的心思。 中午,李夫人在府后花园中摆下三桌酒席,专门宴请女眷。 大太太自然是和李夫人一桌,几位夫人也是作陪,少奶奶们不能坐,照例要在各自的婆婆身后布菜伺候。李家的姑奶奶们却不用这般辛苦,红绫与红线把芳菲夹在中间,欢欢喜喜字成了另外一桌。 席上,芳菲被灌了好几盅,大家也有戏谑她的意思,盼着芳菲喝醉,好说说未来夫君佟鹤轩的事儿。可谁知芳菲早在山上练就了好酒量,等吃完整整一坛子梨花酿,喝倒了一桌人,连那边帮着伺候的姑奶奶们都没放过,一个个儿都撂倒在地,唯独芳菲自己没事儿人似的。 李夫人看的目瞪口呆,与自己的小姑子道:“你们家的丫头还有什么没露出来的本事?一并抖出来,也好过我们见一次吃惊一次。” 大太太忍不住得意,指着芳菲就是哈哈大笑:“那丫头好玩着呢!你别看柔柔弱弱的,可淘气起来,你们家这些小子都加起来也不及她一个。胆子比天大,下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夫人只当小姑子是在夸大其词,便一笑而过。 这李家后花园有一处水榭,名唤“嬉春”,修建的十分耗费心思。曲尺形的水池转角处以短廊相接两座水榭。小桥下是从后方引来的一眼活泉,水势湍急,各色锦鲤最多。 凉风习习,李夫人叫丫鬟们在这两间水榭处摆下了牌桌,又叫人在对面开了一班小戏。 李家戏班子养的都不是什么名角儿,只是从江南采买回来的七八个小丫头,专门学戏,偶尔老太爷想听戏,直接叫去伺候,倒也十分方便。 今日,老太爷前面要请新姑爷吃饭,已经打发管家从外面正儿八经请了戏班子。李夫人便将这些小戏子叫来,专门安置在水榭对面。 这些人面前,李夫人自然要先让大太太,大太太不肯,又推给李二太太。 到后来,还是李夫人先点了一出《绣襦记》,再请大太太选。 大太太笑道:“我在家的时候也不听,就叫四丫头帮我点一出吧。” 大太太自然而然将戏本子交给芳菲。 那戏班班主不过是李家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子,因为儿子在老太爷面前还有几分体面,李夫人就指派了她这个闲差。每日也不用操劳,只管好几个学戏女孩儿的吃穿用度,一个月也是二三两银子的油水儿。 大太太原在娘家的时候,这老婆子还不是十分得用之人,所以并不熟悉大太太的性子。 此刻听见大太太准备叫给庶出的闺女点戏,还不等李夫人说什么,她反而笑了起来:“老姑奶奶,这可使不得。在座的太太们尚未点戏,哪里能叫个小姐先叫上了?按着老太爷的规矩,还是应当先请长辈叫戏才是。” 话一说出来,大太太的脸就有几分冷。 李夫人最知道这个小姑子的脾气,赶忙瞪了老婆子一眼:“婆婆一定又在后面偷吃了酒,话也胡说。大姑奶奶叫水点戏,岂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赶紧把戏折子给闵四姑娘送去?” 老婆子有些不情愿的接过戏折子往芳菲这边来。 芳菲这一桌正行酒令,早听见了那边的动静。 红莲挤眉弄眼冲芳菲哼:“这个焦婆子最可恶,明明是我们家花钱供小丫头学戏,却好像自己是主人似的。那日我想听个《鸣凤记》,叫了小丫鬟去请,谁知人家不但不肯来,还说......” 红莲陡然装扮起了那老婆子的模样,故意妖里妖气:“真是对不住了四小姐,老太爷随时要点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派人来传,奴婢们是贱命,却不敢违抗老太爷的吩咐。” 红莲学的活灵活现,几乎将老婆子刻薄、谄媚的模样都模仿了出来。 “呸,当我三岁的孩子糊弄呢!”红莲愤愤不平的咒骂道:“祖父一个月也不叫一次戏班子,那老婆子就每日在西园里吃酒睡觉,还拿着我们家给的月钱。” 李家的少奶奶们只偷笑,却不肯插话。 红绫几个明白,她们这些做姑奶奶的可以说,嫂子们却不行。 叫人听了去,还只当李家没规矩呢! “芳菲姐姐,姑妈不是叫你点戏吗?”红莲坏主意上来,偷偷挑唆道:“你就让她们唱《还生草》,哼,看能不能唱出来。” “四妹妹!”大少奶奶不赞同的看向小姑子。 红莲却不管,嘟嘴哼了哼:“我就是要她们丢个丑,才知道今后该不该偷懒耍滑。” 《还生草》可以称得上是最难的曲子之一。 戏班子里的那些小姑娘学戏至多两年,《还生草》这样的大戏根本拿不出手。 芳菲笑道:“那有什么听的?倒是叫一出《白玉记》才好呢!我家里有四扇绣屏,就是这个故事,因是朋友送的,总想着用好木头做边框,可惜一直没寻到。” 大伙儿也都点头称赞,说《白玉记》果然要比《还生草》来的好。 红莲见这么多人都反对她,只好赌气作罢。 过不多时,焦婆子过来请戏,态度并不十分恭敬。 芳菲就将戏折子放在桌案边,说来也巧,偏偏就这个时候来了一阵风,戏折子“吧嗒”一声落在地上,顺着小风往下飞,扯出六七尺远的白带子。 “咕噜”一声就掉进了水里,一半还在桌案上,一半却早被锦鲤叼在了嘴里。 “这,这可怎么是好!”焦婆子手足无措,赶紧指挥着旁边站着的丫鬟们去捞。 可这些丫鬟谁肯呢! 她们不是少奶奶的心腹,就是姑奶奶的大丫鬟,比焦婆子还有体面呢! 大伙儿反起哄叫焦婆子去捞。 “不错,焦妈妈不去,难道叫我的嫂子和姐姐们去?”红莲眉头一扬,“还是说......你打算叫咱们家的贵客,闵四小姐去捞?” **** 先发文,后捉虫~   ☆、第二百七十四章 、婆子入水,被人怀疑 焦婆子当然不敢真的劳动这些少奶奶、姑奶奶们去捡戏折子,可叫她这一把老骨头去做事,又未免显得自贬身价。 焦婆子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芳菲身上。 她可听说了,这闵家的小姐无非就是个庶出女,换了别人家,自然是受气包,正经嫡出小姐们的跟班随从。若自己“请”她去捡......想必也没什么大碍吧。 原来,这焦婆子在小戏子们面前作威作福惯了,家里从李夫人,到各位少奶奶们,都不大管她。焦婆子还只当是人人看在老太爷的面儿上,其实是大伙儿不屑与这婆子一般见识。 焦婆子冲红莲涎着脸笑道:“老奴一把骨头都快酥了,要是去捞那戏折子,岂不活生生喂鱼了?求四姑娘看在老奴为李家辛苦多年的份儿上,饶了我吧。倒是这位闵四小姐,瞧着手脚麻利的很,不如就劳烦闵四小姐辛苦辛苦?” 芳菲还没说话,红莲已经拍案而起。 她身边的红线急忙拉住这火爆脾气的妹子,转而与焦婆子冷笑:“妈妈真真是糊涂过了头。伯母叫你来请戏,说的明白,叫哪一个点戏?自然是芳菲妹妹。你心里浑然没有主意不说,反而要说些讨人嫌的晦气话。罢罢罢,这戏我们是看不了了,还请焦婆婆过去回禀给大伯母。” 两间水榭相隔不远。 李夫人那边已经斗上了牌。对面小戏班子唱的正是李夫人所点《绣襦记》。 戏台上,李亚仙遍寻不着情郎郑元和,便将珠宝缝进绣襦裙中。以待来日借机元和。 李家的这些小戏子年纪不大,唱功却很了得,声音婉转悠长,情深意切,真是一首好曲子。 李夫人那边是一面听曲儿,一面斗牌,往这边打量的不多。 焦婆子暗自着急。见这些姑奶奶联合起来要对自己不利,就想弄出个动静。叫李夫人站出来给自己撑腰。 可眼瞧着这些祖宗们一个个红了眼睛似的盯着自己,焦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幽怨的瞥了一眼芳菲,这才讷讷道:“老奴命贱,不敢惊动主子们。只好自己来吧。” 焦婆子磨磨蹭蹭挨着水榭的栏杆前站定,瞧了瞧一半落在水里的戏折子。上面的字早被水湮湿,成了鬼画符似的一片狼藉墨点。 她撇着嘴角,一弯腰,捉住戏折子的这头试图往上拽。不料,才有动作,就觉得背后被什么推了一下,上身不稳,下意识往前趴去。 “哎呦!” 水榭中的栏杆不过是装饰作用。又低又矮,焦婆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就见水花飞溅。锦鲤乱游。 “哈哈哈哈!” 红莲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李家几位姑奶奶见了也是暗笑在心。 倒是大少奶奶等人瞧着有些不妥,那边水榭上,李夫人已经送了目光过来。大少奶奶赶紧叫小丫头去捞人。 “都瞎了眼不成?赶紧救焦婆婆上来!” 水榭边早有预备下的长竹木杆子,两三个小丫鬟往下一伸,焦婆子也还算手脚麻利。没等自己全然没顶,就已经顺着杆子爬了上来。 大伙儿赶紧将人抬了下去。焦婆子被折腾这一下,没有三五日休养,恐怕是好不了。 红莲最高兴,她也不叫人预备新戏折子,只叫自己的丫头去传:“让她们下一出唱《鸣凤记》。” 不多时,对面果然起了新调子,唱的正是红莲心心念念的曲目。 芳菲注意到,对面水榭之中,李夫人面色有些不悦。不过当着大太太和一干妯娌的面儿,李夫人没有说什么。 芳菲想当然以为李夫人的不悦是对自家姑娘们,并没有多心,便开开心心与众人游戏在一处。 等到了黄昏时,老太爷见了女儿,又将未来孙女婿做了介绍,大太太才心满意足的领着芳菲回了金安街。 李夫人穿一整一日的礼服,早热得浑身难受。听丫鬟来禀,说大老爷照例歇在姨娘那里,李夫人也没在意,只是叫丫鬟烧了热水沐浴。 自李家大爷去了河北,夫妻俩就聚少离多,李家大爷带了两个姨娘在任上,李夫人并不吃醋。她年纪大了,本就比丈夫还年长几岁,不能伺候丈夫,便亲自挑选了两个年轻的姑娘在丈夫身边。 李家大爷倒没对妻子有什么疏远,反而比以往更敬重了许多。 只是李夫人的辛酸......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夫人,我刚刚去瞧过,焦婆子无碍,就是入了水,有些受惊。”隔着屏风回话的是李夫人的心腹陪房。 李夫人嫁进夫家的时候,也是左膀右臂带了一群。可这些年过去,那些人也有死了的,也有犯错儿被赶出去的,也有自己赎身出去开铺子的。 而今剩下这一个才是李夫人最最得用之人。 李夫人刚刚打发心腹去戏园子看焦婆子,得到的结果却不能叫她满意。 “焦婆子的儿子是老太爷跟前的红人,对她,我一向是高看一眼的。哎,弄了人家落水......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李夫人从浴室中出来,只穿着薄薄的雪白单衣,头发虽然还很乌黑细密,但总会看出夹杂着几根白发。 “明天你从库房里挑两样贵重些的补品送去,就说,叫她在家安心养病,戏园子里的事儿暂且交给别人,免得养病时分心。” 李夫人的陪房一听便明白,夫人这是要夺权呢。 “是!不过,我就怕焦婆子自己不肯。”心腹觑着李夫人的神色,试探道:“我今儿也劝了焦婆子,叫她在家好生歇息歇息,别那么拼命。只是那老婆子自己不肯。非说要干到老太爷亲口发话的一天。” 心腹陪房借机嗤笑道:“夫人您说,这可不是在要挟您吗?” 李夫人淡淡道:“不管她是不是要挟,只要老太爷一日不嫌弃他们家,我就只能白白养着焦婆子一家。罢了,总共也花不到多少钱,只当多供了一尊菩萨在家里就是。倒是今儿你看没看清楚,那焦婆子究竟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心腹陪房知道这才是正经事儿,赶紧板正了身子:“焦婆子自己说,是后面有人推她。可我问过当时身边伺候的几个小丫鬟,并没有靠近。” 李夫人冷笑:“亏你做了十几年的管事娘子,这种鬼话也能信?水榭那边都是红绫、红莲的丫头,心里巴不得都向着自己的主子,就算这件事不是焦婆子的错儿,最后算来算去,也都成了她的不对。” “那依着夫人的意思是?莫非当时看见是谁推的焦婆子?” 李夫人点点头:“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瞥见了一点,是闵家的那个丫头。” 心腹陪房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又问一遍:“夫人别是看错了?或许是咱们家的红莲小姐呢?听焦婆子说,红莲小姐可是处处看她不顺眼的。” “你懂什么!”李夫人重重一哼:“咱们家的女孩儿们淘气是淘气,可这种事关人命的事情上,她们不会轻易犯糊涂。红莲那孩子我也了解,脾气大了些,性子娇蛮了些,但不至于那人命开玩笑。几位少奶奶更是沉着稳重,不会违背我的意思。唯独......” 唯独闵芳菲,既不是李家的闺女,又不是李家的少奶奶。 “姑太太这次希望我出面为闵、佟两家说亲。我心里有些不高兴。”李夫人道:“佟鹤轩那个孩子我见过,极好。配咱们家的闺女也是绰绰有余。若非红绸的名声不好,我一定想办法促成咱们两家的婚事。可是......” 心腹陪房一听,立即急了:“夫人,可不敢这样想。姑太太是什么脾气,您最清楚。万一这件事被她知道,非和您急不可。” 夫人要是这么做,岂不是虎口夺食? 姑太太那个人,瞧着就厉害。这二三年虽然心中有愧于李家,但老太爷只要在一日,就没人敢对姑太太不敬。 自家夫人虽然没有了婆婆,但公公却活的健康硬朗。 老太爷面对儿媳和女儿,自然更偏向后者。 “夫人,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糊涂。咱们与姑太太和和气气十几年,从没红过脸儿,这会儿更不能为了三房而跟姑太太怄气。” 李夫人轻笑:“我知道,我知道!红绸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定下来,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只是觉着红莲那丫头可怜,被红绸连累到现在也没定下亲事。我原想着,若自己能撮合撮合她与佟鹤轩,三弟妹也会感激我。” 心腹陪房忙道:“夫人快掐断这个念头。要我看,那个闵家四小姐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您瞧瞧,姑太太被她哄得团团转,咱们就更不该得罪。” “话虽如此说......但是我一想到闵芳菲的人品,就替小姑子觉得不值。”李夫人认准了将焦婆子推下水的是闵芳菲,“那孩子能视亲戚家的老奴为儿戏,就敢在来日对主母下刀子。我不管这件事,将来有姑太太吃亏的时候。不行,这件事还要想个办法说给姑太太听才是。” 李夫人打定主意。 心腹陪房见她怎么也不肯更改,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再提反驳的话。 等过了没两日,李夫人果然叫儿子下帖与佟鹤轩,请佟鹤轩家中来做客。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李家红莲,说明原委 因为大太太的原因,李家几个少爷与佟鹤轩关系都不错。 李家家风严谨,男孩儿们都生来带着正气,很少出纨绔子弟。这些哥儿们有的还在国子监念书,有的已经开始入仕,李夫人的长子甚至和佟鹤轩是同僚。 不过佟鹤轩当时并未走科举的道路,是被直接推荐给了皇帝,李大少却是正儿八经走的应试的路子,虽然成绩不能和那些榜眼、探花相比,但也位列二甲,刚刚才过了选馆,成为了少数几个能进翰林院的庶吉士。 李家为这件事热热闹闹庆贺了许久,李大少也趁势和皇帝身边的佟鹤轩熟稔了起来。 通常情况下,李大少请佟鹤轩,多半就在昌德酒肆。而今天下了帖子邀至家中做客,佟鹤轩犹豫了半晌,还是接下了帖子。 ...... 芳菲自从李家回来后也没闲着,她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好蜜膏送了一多半去李家。自己还要马不停蹄的给圣母皇太后绣拜寿的贺礼图。 眼看着大寿在即,府里的丫鬟们都听说四姑娘预备送绣品进宫。多数人奔着善意,都劝芳菲另寻个东西表示心意。刺绣不比别的,最讲究针线手艺,哪一针都不敢下错,错了,便糟蹋了整幅作品。 四姑娘日夜不歇,就算勉强凑成了一幅,效果也不敢叫人恭维。 净月这两日就时常在外面玩耍逗留。不是后院小厨房溜达溜达,就是角门前转悠。 大伙儿只问她怎么不去伺候四姑娘,净月脸上尽是不以为意之色: “四姑娘嫌我和清风聒噪。打搅了她做针线,喏,就把我们都轰出来了。” 净月的话明明可以以另外一种形式说出来,可她偏偏不,非要引得人误会才满意。 大伙儿果然因为净月的话不敢靠近西厢房,不过这倒是方便了芳菲认真做事。 且说这一日午后,院中安静的很。大太太在正房午睡,松雪散了一盘果子给小丫鬟们打牙祭。中午后厨房难得做了红烧肉。明明是热的要命的天,可小丫鬟们谁也不再提节食一事,竟是敞开肚皮吃。每人几乎两碗饭,加上一大勺被炖的肥嫩。油亮的红烧肉,吃的人人满足,个个满意。 可一过了正午,这弊端毛病就显露出来了,一个个干不得活儿,都是哈欠连天,睡眼惺忪,困的要命。 几个小丫头还在当差呢,就迷迷糊糊差点一头栽在门框上。 松雪一瞧。这可不行,忙叫年纪小些的丫头都去廊下靠着打盹儿,自己则忍着困倦。亲自拿了蒲扇给大太太扇风。 院子里连笼中的鸟儿都不怎么叫,门上的婆子丫鬟一个个也精神懈怠,时不时打瞌睡。 正在这时,前院忽然跑来个小厮,推着二门上的婆子,语气急促:“快往里面向四姑娘通报。说李家的四小姐来求见。” 婆子被这几句话弄的晕头转向,“李家?难道是大太太的娘家?” 小厮着急的直跺脚:“可不就是大太太的娘家?你快些去回禀。门外那位小姑奶奶可不是善茬,等急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婆子吓了个激灵,赶紧用袖口擦擦嘴角涎着的口水,忙转身往西厢来。 芳菲的屋子里竖着冰山,过堂风从南至北穿过,倒也十分凉爽。她正绣着鲜嫩的荷花花苞,就见小丫鬟进来回报,说李家的四姑娘要见她。 “四姑娘?是红莲妹妹?” 芳菲不由得放下了针线,红莲这个时候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吧? 她将针线架子推到内室,自换了一件见客的衣裳出来相迎。 红莲早等不及,已经先闯了进来。她身边只带着一个丫鬟,穿着再朴素不过的衣裳,丝毫瞧不出是李家的千金。 芳菲诧异道:“红莲妹妹这个打扮是......” 红莲性子比谁都急,她一把拉住芳菲的手腕:“先别问这个,带我去你屋子里再说。小心,千万别叫姑妈知道我来。” 芳菲微微颔首,目光瞄向静悄悄的正房,携了红莲先进西厢。 不多时,清风端来冰凉的柚子茶,红莲从家到这里虽然不远,却也是盯着午后的烈日赶来,身上早热得不舒服,一身汗一身水。见了这冰凉还冒着凉气儿的柚子茶,红莲哪有不欣喜的道理?连忙饮了一大口,鼻尖甚至开始冒汗珠儿时,她才感觉过瘾。 芳菲笑道:“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稍后晚些,日头偏西,多少能凉快许多。听大哥说,这些日子京中酷热,已经有许多百姓中暑,我正要和太太商量,施些绿豆去庙里,请庙里的住持帮我们做布施。” 红莲却听不得这些话,她将手一摆:“你先别开口,只听我说。不为这件事,我不至于大热天偷偷跑出来一趟。我娘看的紧,这还是托着买胭脂的借口,才能溜出来。” 红莲面色肃然,可见这件事在她看来非同小可。 “今日我们家请了个要紧的客人,并不是别人,正是你那个有婚约的佟鹤轩佟大人。” 红莲盯着芳菲的眼睛,试图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可惜,叫她失望了。芳菲没有丝毫诧异,也没有半点害羞。 红莲口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悲声叹息:“你一定以为是我们家要和佟鹤轩商量与你定亲的事儿。起初,我也这样以为,还在暗中为你高兴。可是......” 可是红莲没有料到的是,大伯母竟然找了个送东西的借口,将她一并叫了去。 红莲起初懵懂。没察觉出大伯母的心意,然而,等见了娘那张满意而偷喜的笑脸时。红莲才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佟鹤轩明明就是芳菲姐姐的意中人,大伯母和母亲怎么偏像是要撮合他俩似的? 红莲被自己可怕的念头吓了个半死,然而越看越像这么回事。 好容易等自己被大伯母放回来,红莲没有忍住,第一时间去问了娘。 四夫人倒也没隐瞒,和盘托出,都告诉了女儿。 李家长房确实有意撮合她跟佟鹤轩佟大人。不过还要看佟大人自己的意思。 红莲当时就跟生母恼了。可还没等发火儿,四夫人就保抱住了女儿一通哭。 四夫人也是没办法。这些年,因为红绸的原因,京中但凡家世好些的男孩儿,都不愿和李家结亲。觉得李家被白门喜这样欺压,腰杆子软,没担当。 三夫人的两个女儿红绫、红线已经把好些的男孩儿都订到了手里。等到自己亲闺女红莲这里时,却一个恰当的议亲对象都么有。 四夫人想来想去,鬼迷心窍,就被大嫂子说动了,这才昧着良心,将宝贝女儿送到了佟鹤轩面前去试探。 四夫人可以这样做,红莲却不愿落下话柄。所以连忙跑了出来“告状”! 芳菲掏出帕子递给红莲,她听的明白,想的更是清楚:“红莲妹妹。你也不用哭,这件事怨不得你。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件事好奇!” 红莲赶紧擦干眼泪,勉强哽咽道:“你说!” “大伯母与我无冤无仇,总不会忽然起了这个念头吧?况且,我见大伯母与我们家太太关系不错,难道这件事是瞒着我们太太的?” 红莲面色复杂:“咱们两个年岁相当。几个姐姐时常说教我,说我与芳菲姐姐相比。总是要差一截。对此,我嘴上不说,但心里是不以为意的。可是......芳菲姐姐你一定相信我,这件事根本不是我的本意,连我母亲也是被蒙在鼓里,听信了大伯母的话。” 芳菲笑着挽住红莲的手:“好妹妹,我没有不信你。咱们相处的时日虽然短,但李家的姑娘都是什么人品,只看红绸姐姐就知道。何况,你今日能亲自跑来一趟跟我说明,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 芳菲又将壶中的柚子茶倒了一碗给红莲:“在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拿捏得清楚的。” 红莲一听这话,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踏实地方。 她来这一路上,大气也不敢喘,唯恐等会儿见了芳菲姐姐,会被打出们去。 现在好了,心结解开,红莲便没了后顾之忧:“大伯母并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只是家里那个焦婆子可气,非说当然将她推下水的不是别人,正是芳菲姐姐你。” 红莲重重啐了一口:“呸!这种鬼话谁能信?当日水榭里那么多人,谁瞧见是你做的?” 李家的水榭并不大,四四方方一个台子支在水上,当日修建好,就是为了能摆一张席面。当日少奶奶们、姑奶奶们,未出阁的小姐们就簇簇拥拥好些人,加上各自的大丫鬟,水榭里其实拥挤的很。 当时焦婆子背对着众人,场面又乱,还真没留意是谁推了她进水。 红莲悄悄问道:“不过,我娘说,当时你离着焦婆子最近。芳菲姐姐,你和我说句实话,难道......真的是你将人推了下去?” 芳菲怔忪过后便是一阵大笑:“可见你观察的还不够仔细,当时离着焦婆子的哪里就是我了?难道你就没留意她?” 她? “是谁?” 芳菲故意笑而不语,红莲见她卖关子,急的跳脚,拉着芳菲的胳膊上下摇:“好姐姐,你便说给我听听,总好过我当个糊涂傻子,到现在还没头没尾呢!” 红莲是个急性子,更是个遮不住秘密的,不然,她也不会偷偷跑来跟芳菲交代“实话”!   ☆、第二百七十六章 、故弄玄虚,红绸破局 红莲不敢在闵家多耽搁,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后三刻,李红莲是偷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她母亲四夫人非发现不可。 尽管金安街与平塘街相距不远,可是红莲不敢拿这个做等闲视之。她只又坐了小片刻功夫,就赶紧匆匆往家赶。 幸好,此时李家上下都还没人发现。 西街角门上早有红莲安排下的暗哨,正在这里观望,预备着里面随时发现,随时给红莲通风报信。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小丫头急匆匆跑了过来,东张西望半天,才道:“四夫人还在午睡,眨眼的功夫就醒。后面崔乔姐姐来瞧了许多次,我怕的很,幸好姑娘回来了,不然,不然这不知道怎么和四夫人交差。” 红莲心里也是惴惴的,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没有了大碍,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有底气,口吻不禁也跟着强硬起来。 “你怕什么!出了任何事儿,自然有我这个当主子的盯着,难道四夫人还会把你打出去?” 小丫鬟当然害怕。 四夫人那人最喜欢迁怒,她舍不得责罚自己的亲闺女,却不把她们这些当丫头当奴婢的当做一回事,想打就打,想罚就罚,从不手软。 从红莲小姐出了门之后,小丫鬟脑子里就是各种的胡思乱想,唯恐被四夫人打死在角门这里。 “姑娘回来就好。咱们这就进去吧。” 小丫鬟试图接过红莲手里亲自捧着的一个锦缎包袱,却不想红莲自顾自的将身子一闪,轻轻巧巧避了开。 “不用你拿。”红莲宝贝似的将东西抱住更紧。“我去瞧大姐姐。” 红莲回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姐姐红绸。 红莲年纪最小,出嫁也是最晚的,家里还剩下一个堂姐,就是红绸。往日,红绸对这个小妹妹也甚是溺爱,有好东西从来不吝啬,都会叫红莲先挑。剩下的才留给自己用。 红莲与红绸感情好,所以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不敢和母亲四夫人商量,却想着问红绸的心意。 就见她风风火火又来到后宅红绸的院子,刚好院子里红绸的大丫鬟正领着小丫头子们收早起晾晒在外面的书。看见红莲进来,大丫鬟笑道:“姑娘刚刚还念叨着您呢。赶巧就来了。四姑娘快请进!” 红莲是这院子的常客,熟门熟路,不用人领,进了正房便往里拐,在隔壁的小小抱厦之中,果然就看见大姐姐红绸在温书。 红莲将锦缎包袱往小炕桌上一丢,一屁股瘫坐在炕沿上,又是捶腿,又是捏胳膊。 红绸放下手中古书。看着红莲的模样,不禁笑着叫来房中伺候的丫鬟:“去把刨冰取些来,四姑娘喜欢梅子酱。在上面淋些,再加颗酸梅。” 红莲一听,欢喜的眉飞色舞。不多时,刨冰果然送来,却只有一碗,红莲不禁抱怨那丫鬟:“你这丫头。好没眼色,难道只我一人吃。叫大姐姐眼睁睁看着不成?” “我这些日子正吃药调理身子呢,不敢用冰。”红莲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你瞧,就是热的满头大汗,也不敢吃一口凉水。” 红莲听了,只好自己独享。刨冰磨的极碎,入口即化。梅子酱鲜甜不腻,微酸却不涩。 红莲一路急匆匆赶回来,腹中早就饥渴不止,这一碗刨冰下去,很是开胃。 才想要第二晚,红绸已经止住了她: “祖父教导咱们,惜福养生,再好的东西,也禁不住你这样吃。若还喜欢,明儿再叫厨房去弄。”红绸挥手屏退了屋中伺候的丫鬟们,不用红莲张口,自己先动手拆了包袱。 “你去了芳菲妹妹那里?” 包袱里都是精致的小瓶子,小毛刷,好几样和闵芳菲送红绸的东西相似。所以她才开口这样问。 红莲笑道:“大姐,你真聪明,一猜就中。” 红绸只看了几眼,便随手将包袱皮儿折上,“你可真是的,干嘛还去姑妈家再要一次?若是喜欢,只管从我这里取便是。叫芳菲妹妹心里怎么想你!” “冤枉死了。”红莲怪叫道:“哪里是我去要的?分明是闵四姐姐主动送的。我原是不要的,可她偏塞进我怀里,又能怎么办?” 红绸见她嘴硬,一指头戳在红莲的鼻尖上,笑骂道:“就你最讨人喜欢,芳菲妹妹谁都不送,只给你一份!” 红莲挥手搪开红绸的手,正色道:“大姐姐,你先别说个,我叫你猜一件事,看你能猜到几分。” 红莲就将那日焦婆子落水之事说了出来。 “大伯母似乎误会了闵四姐姐,还以为是闵四姐姐将人推下水呢!”红莲唏嘘道:“结果,你猜怎么着?闵四姐姐看的明白,原来她早察觉出了是谁在下黑手。” 红莲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贼兮兮往红绸身上打量:“大姐,你说,究竟是谁干的?” 红绸没好气的轻哼,重新拿起书,并不吭声。 红莲却没那个好性子,赶紧抽出长姐手中的古书,“你倒是猜啊!” “哼,还能有谁,依我看,多半就是大嫂子了。” 红莲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红绸瞧。 那天开席,红绸并没参加。她已经是定了亲的人,未来姑爷当时也在府中做客,李夫人为防止被撞见,说李家家风不严谨,所以就拘了女儿在自己的小院。 红莲故意那样问,也是有意卖弄卖弄。 不过...... “大姐,你怎么和闵四姐姐说的是一个人?”红莲又是好奇又是疑惑:“难不成你们都长了第三只眼睛?” 红绸笑着拍了堂妹一巴掌。轻啐道:“什么第三只眼!我和芳菲妹妹又不是二郎神!若你只是为这件事就专门跑去了闵家,真是该罚。问我难道比问她还难?” 红莲撅着嘴表示不悦:“你们都生了一颗玲珑心,怎么我却不知道是大嫂子做的?再说。大嫂子无缘无故,干嘛为难焦婆子呢?” “世间当然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傻丫头,你仔细想想,前阵子,大哥与大嫂为什么闹红了脸?” 前阵子? 红莲削尖了脑袋想,猛然间,灵光一闪:“好像说是大哥吃醉了酒。晚上歇在了书房,却忘了知会大嫂子。” 大哥大嫂感情和睦。很少有红脸的时候,所以那一次才会叫红莲印象格外深刻。 红绸冷哼:“李家的男人都是书生,晚间睡在书房又有什么呢?大嫂子断不会只因为这个就和大哥闹翻。其实,当晚大哥吃醉了酒。在回后宅的路上与一个小丫头撞了满怀。那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焦婆子的干孙女,如今正在戏班子里学戏!” 红莲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大嫂子会恨焦婆子。 “我想起来了,”红莲神秘兮兮道:“当初大嫂子身边的丫鬟和咱们炫耀过,说大嫂子还在闺中的时候,曾跟着家里的叔叔学过几招式功夫。所以当时她即便离着焦婆子还有段距离,但只要有机会,将人推下水也不是难事。” 红绸大笑:“可见你还不笨。” 她叫外面丫鬟进来收碗收书:“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母亲那里请安。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红绸拎着红莲衣衫的一角:“这个模样被瞧见了去。四婶非打你不可。” 红莲却不想走,她起身赌气似的推了丫鬟出去,背身将大门一关。堵了个严严实实。 外面丫鬟不知什么情况,又不敢拍门,只好一声声哀求。 红莲才不敢这些呢,她一向就是我行我素的性格,连她亲生的娘有时都要妥协,更不会在乎小丫鬟的哀求。 红莲挽着红绸。这才将自己为何去了闵家,又与闵芳菲如何下的担保说与了大姐红绸听。 红绸半晌没有吭声。良久,才道:“你这次还不算笨,知道去跟闵家表妹解释解释。若真依了我母亲的意思,将来李、闵两家的梁子就算是结定了。” 红莲狐疑的看着堂姐:“不至于吧?到底,姑妈是李家的闺女,闵四姐姐再好,也只是她的庶出女儿,并非亲生。我才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难道姑妈宁可帮她,也不肯住我一臂之力?” 红绸偏头冷笑:“芳菲表妹虽与姑妈没有血缘关系,但大表哥却有啊!这位芳菲表妹绝非池中之物,大表哥虽然有亲妹妹,可在宫里做娘娘,不得宠也是白搭,根本借不上力。还不如栽培栽培这个庶出女儿,将来姑妈也能指望上她去协助大表哥。你说,咱们和姑妈亲?还是表哥与姑妈更亲?” 可怜天下爱父母心,红莲当然明白,姑妈在危机时刻,一定会选择维护大表哥的利益,自然,也就会站在闵四姐姐身后。 “哎,可惜我娘看不明白,还傻傻的盼着与佟家结亲呢!” 娘家这几个嫂子之中,大太太只和李夫人最亲近,四夫人更远一些。 四夫人不顾忌小姑子的心情,大太太当然也不会对四夫人手下留情。 红莲满心为难:“我怎么打消母亲的念头呢?” “这件事我来做,你只管当做不知道就好。”红绸当机立断:“四婶不会听你的话,倒是我去说,或许还有几分可行。” 红莲全心以为大姐红绸是在为她着想,所以才会格外积极,并未往深处思索。 其实,红绸这样做,未尝没有她自己的私心夹杂在其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太后大寿,期限逼近 红绸在李夫人心中的地位很少有人能撼动,这个女儿说的每一句话,李夫人也从来不敢轻易怠慢。甚至有时候,李夫人不能做出的决断,都是这个女儿在下定。 在某种方面上来说,红绸与芳菲都是极其相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李红绸是长房嫡女,李夫人对这个女儿是全心全意的爱护,没有丝毫杂念。 与红莲分别之后,红绸便去了李夫人的上房,母女二人密谈了很久,谁也不知道究竟在最后是谁说服了谁,只知道,红绸从李夫人的房间出来时,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喜悦之色。 又隔了没两日,红绸便开始以自己的名义送了不少好东西去闵家,起初不过是些蜜饯,糕点,后来也有丝绸,首饰,甚至还有名贵的药材。 芳菲捧着手里的东西,心绪复杂。 倒是大太太瞧着这一样一样东西,好奇的问道:“你原和红绸是没什么大交际的,就算相识,三四年不见,也早淡了,怎么忽然又亲热的不得了?” 大太太心思最是缜密,她一见自己的侄女常送东西来,就觉出了几分蹊跷。不过四丫头没钱没势,也不值得别人图什么,何况,侄女红绸在大太太心里,又是最稳妥不过的一个人,实在不像是投机的小人。 “你和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在李家那日出了什么事儿?”大太太下意识觉得与当日回家省亲有关。若真是娘家做了什么愧对芳菲的事儿,红绸身为长孙女,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才不断往金安街送礼。 芳菲笑道:“太太千万别多想,是那日我送了不少好胭脂给红绸表姐。或许是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有些表示。太太想啊,若真有什么事儿,红绸表姐为安抚我,也不至于只送这点小东西。” 大太太瞧着桌子上凌乱拜访的东西,也不禁认同了芳菲的说辞。 四丫头说的不错。要真是赔礼道歉,以红绸稳重的性格。也不会只送这些小零碎似的东西。 李家虽然在京城之中只是寻常官宦人家,但李家的老祖宗们也没少积攒好东西。红绸作为长孙女,私房家底儿未必会少。 大太太暗笑自己的多心,转而问起了刺绣的事儿:“你非要做。我也不好拦着,只是如今眼看着太后大寿在即,你想完工却是不能了。也不知是哪个烂舌根子的,都说咱们家要献一件惊世骇俗的东西,吓得你父亲日夜不安,天天打发人来家里催问。我想,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如再多找几个巧手的绣娘,你们连日赶工。说不定还能在最后关键时候完成。” 芳菲笑着摇头:“为绣这件《莲花观音》我已经多日茹素,况且,为显虔诚。绣娘又要未出阁的闺女,针线更要精湛。如此麻烦,谁肯来呢?少不得我自己辛苦些,连夜赶制吧。” 大太太起初还有些嗔怪这个四丫头冒失,甚至是不自量力,可眼下听了她这话...... 大太太才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芳菲。 等她想通。便也不再纠结,反而积极为芳菲开路。准备各种宵夜。 大太太有了动作,府里谁还敢小觑?最先动起来的便是小厨房,平婆婆带着瑶香亲自看着炖盅,里面都是滋补的好东西,价格嘛,当然也是看头十足,平日就连大太太也轻易不碰这些名贵食材,如今全都从库房里取了出来,点名要平婆婆炖给四姑娘。 西厢内外人人心弦紧绷,生怕撞了主子们的晦气。 连素日惯往外跑的净月也夹着尾巴,不敢太过放肆了。 清风见她这个样子,又是长吁又是短叹:“你早这样多好。要我说,趁早停了外面的生意,我瞧着,姑娘未必没察觉你在外面接活儿做。” 净月一扁嘴:“停了生意?那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你说的倒是轻巧。” 清风气的发笑:“你可真是贪心不足。咱们吃穿用度都是府里供给着,月月还给钱花,太太菩萨心肠,姑娘也不是斤斤计较的,谁还少了你吃喝不成?” 清风与净月原是极好的小姐妹,差不多同时入府,又是同处当差,感情非比寻常。 只是自从被分到四姑娘这里当差后,二人就渐行渐远,甚至有隐隐的敌对态势。 净月看着清风不顺眼,冷哼道:“知道你现在做了姑娘身边的哈巴狗儿,叫的正欢呢!你自然不愁吃喝,姑娘把柜子箱子钥匙都给了你,那些好东西,还不是你说拿就拿的?可瞧瞧我......也对姑娘忠心耿耿,却换来了什么?” 清风连“呸”了几声,不满意道:“你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姑娘干嘛不信任你?你偷了姑娘的花样子也就罢了,还敢窃取那些名贵的布料,金线。叫姑娘发现,打断你的腿也是活该。” 清风很少对净月说这么刻薄的话,净月傻了眼,等她明白过来,立即跳脚要恼。 清风冷冰冰瞅着她,“你要闹,我不拦着,姑娘就在里面,咱们索性就趁机把这些日子的不满都算算。” 说着,清风拉了净月的手腕就往里面拖。 可她越是这样,净月越是心虚。 小偷小摸,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四姑娘房里的大丫鬟,没人敢说三道四嘛!若真的被姑娘打出去,自己不但没了发财的机会,大太太也绝饶不了她。 净月不愿意在清风面前服软,又怕清风真的将自己拽去四姑娘身边,气的不知该怎么办,索性就半躺在地上耍赖。 清风牛脾气上来,也是一根筋。二人在西厢窗户根底下闹的不可开交,明明都已经动了手,却还抿着嘴,咬紧牙关,不肯出一声。 远远几个小丫头看见了,吓得脸色煞白,都躲在廊柱后面,不敢出头帮忙。 有人也想悄悄进去给大太太报信儿,却被年纪稍大些的丫鬟制止在了门口。 “你们傻啊!这么大的动静,四姑娘就是睡死了,此刻也该听见!没出来,无非是不屑理会。连四姑娘都理会,你们跑去多管闲事算什么?” 小丫头们一听,也是这个道理,无奈,就只好躲着观瞧。 且说净月和清风二人不分伯仲,屋中却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紧接着,就从里面窜出两道黑影,不由分说的咬住了清风,净月的裙角。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肉团子最近风头大盛,都说“狗仗人势”这词儿不怎么好听,可在肉团子身上却实实在在恰当的紧。 过去三年,肉团子过的也算惬意,可终究没有芳菲护着,胆子也小,性子也谄媚,时不时就跑到大太太,又或是闵云泽面前讨好巴结。 如今芳菲回来了,肉团子带着它的小跟班,大有一朝得势,翻身做主的感觉。 肉团子原本就不大喜欢净月,净月明着对它好,暗地里却克扣肉团子的零食。 所以这二人的梁子早有渊源。 今天这一扑,倒把净月吓的半死,冷不防她腿上就多了个黑东西,沉甸甸的,还差点咬住小腿。 等净月看清是什么东西时,想也没想,抬了一脚就想踢。 清风被小白咬住,原本是不敢动的,等瞥见净月的举动,惊的赶紧喊道:“要死了,那是姑娘的宝贝!” 净月被这一嗓子吼的心生冷汗,脚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起不落,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肉团子似乎感到了净月的不友善,在半空中仍旧死死咬住裙角,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嘴。 当下,芳菲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为了做针线方便,她只穿了最简单的一身月白色衣裙。别看简单,这种料子价值可一点不便宜,宫里前不久才赏下来的,太后指名给了芳菲。 大太太连忙请人做了一套。芳菲穿着果然夏不生汗,就像浑身上下笼了一层凉霜似的舒服。穿这样的衣裳在屋子里做活儿,大大缓解了疲惫和不适。尤其这一身月白色。衬托的芳菲小脸更加雪白,肤色更加柔美。 从房中出来的她立即引起了净月、清风的主意。 清风羞愧难当,本想说些道歉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净月很是狡诈,她怕清风抢先一步说自己的坏话,便急道:“四姑娘。清风这小蹄子,在背后说姑娘的坏话呢!” 清风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曾视为亲人的好姊妹。 净月撇头不去看清风的目光。事已至此,已是由不得她了,说是死路一条,不说也是死路一条。说不准还能拼一拼。 净月梗着脖子,说道:“姑娘的一举一动早被她盯住了,自从姑娘回来那日起开始,清风就悄悄给外面通风报信。姑娘要是不信,就去捉了前院西角门上的小厮桂平,清风的消息都是桂平帮着递进递出的。” “你,你......”清风大怒,上前就要动手去抓净月的脸:“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小白一直缀在清风的裙角上,肉团子蹿了下来。两个小东西慌忙奔窜到芳菲身后,齐刷刷蹲好,四只小黑眼睛盯着清风、净月瞧。 芳菲听到这些话。心里有些发沉。 她知道身边有人在监视自己,也大约猜到了是什么人在幕后做主事者。但芳菲一直以为这个吃里扒外的内间是净月,她没想到会和清风有关。 清风觑着芳菲的脸色不对,赶紧道:“姑娘,你千万别信净月的话,她。她自己做的丑事,却反过来诬陷我。姑娘不信。只管把那个叫桂平的小厮叫进来,看谁才是真正的坏人。” 芳菲弯腰抱住了肉团子,肉团子似乎感到了主人不悦的情绪,十分乖巧的趴在芳菲怀里,一声不吭,小尾巴摇啊摇,一副讨好小心的样子。 芳菲斜眼睨着眼前的这二人,淡淡道:“你们俩进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先一步进了西厢,留下两个脸色都不好的丫鬟。 净月一狠心,跺脚道:“你既不仁,我便不义。姑娘问什么,我说就是,哼,清风,想踩我的肩头往上爬,想的美。” 清风想要抓住净月挽回,却不想净月的力气大的惊人,一把甩开清风,毫无眷恋的紧随其后追了进去。 清风站在原地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进去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四姑娘看着好说话,可要是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非打死自己。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是没有未来的。 清风想到了逃跑,可是......院子里盯着这儿的人实在不少,自己就算冲出了二门,难道还能跑出大门去? 清风想到被大太太抓住后的可能,吓得不敢再多耽搁,紧忙也桌了进去。 好歹糊弄住四姑娘,毕竟在四姑娘心里,净月才是最坏的那个。 清风抱着最后的希望,她盼着姑娘能“明辨”小人,还自己一个“清白”。 咬牙进了屋,室内的光线显然不及外面来的晴亮,清风眼睛一阵眩晕,好容易适应了屋内光线后,才看见姑娘坐在正首位上,两条犬儿早没了踪影,净月两手托着一条麻绳,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清风小腿肚子一软,差点没坐下。 等定了定心神,她才笑道:“姑娘!” 净月缓缓上前,轻笑了一声:“四姑娘吩咐的,劳烦姐姐把手背过去吧。” “姑娘,这是干嘛?就算要定奴婢的罪,也该叫我辩解辩解,哪有不问就抓的呢?”清风进门之前可没想到,闵芳菲是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主儿。 净月见清风不肯束手就擒,只好去看芳菲。 芳菲一声轻笑:“别怕,我没有定你罪的意思,只不过......你们二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就是要问,也要慢慢的去问。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其中定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先叫净月绑了你,我再绑净月,谁也不亏。” 清风听明白了。姑娘这是在试探自己。 不束手就擒,说明心里一定有鬼。可若乖乖的被绑住...... 自己岂不就成了鱼肉,任人宰杀? 清风偷瞄着芳菲神色。犹豫片刻,只好将两手交出,由着净月把她牢牢地锁住。 净月心恨清风,下手无情,勒的清风手腕发青发紫。清风有苦难言,只盼着等会儿姑娘好好收拾了这丫头,替自己出出气。 净月乖觉。自动自觉把双手递给芳菲,被绑住后。小猫儿似的往清风身边一站,只等芳菲发话。 清风感到不自在,轻轻往后移了半步:“姑,姑娘。我真没做过对不知姑娘的事儿,是净月这丫头,怕我揭露她倒卖姑娘的东西去外面,所以恶人先告状。姑娘,你最明白不过的一个人,连太太都夸你为人公正。姑娘千万不能听信了小人的谎话,对忠仆下手啊!” 净月冲着清风的脸啐了一大口:“哪个是忠仆?哪个又是奸佞?你自己不尊重,日日监视姑娘,往外面给小厮传话。当着我看不见呢!我都知道。只是怕姑娘伤心,所以没出声。如今我是不肯再帮你遮掩了!” 芳菲起了身来至二人跟前,清风打筛子似的抖着。净月却得意一笑。 就听芳菲悠长的一声叹息,两个丫鬟不明白状况,只能看向自家姑娘。 “你这样小的胆量,我还不曾问,你便抖成这个模样,不是心虚还能是什么?” 芳菲一席话叫清风又羞又臊。清风知道,自己的举动早出卖了自己。 “姑娘。我不是有意出卖姑娘的!是桂平说,只要将姑娘日常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儿说与他听,就,就给我爹娘在老家置办二十亩地。我一时贪心,又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所以就告诉了桂平。” 清风连忙跪倒在地,早顾不上反驳了,只磕头求饶:“姑娘相信我,我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姑娘若不信,就依净月的意思,揪了桂平来问。” 芳菲轻拉起了清风,淡淡道:“这会儿去找桂平,怕已经是人去楼空。二十亩地,就算你对我说,我也不会不答应。没想到......只是这二十亩地,就全没了咱们主仆的情意。” 清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心中早有悔意。 她也曾怀疑桂平的居心,二十亩地,绝不是一个小厮能买的起,桂平背后一定还有人,但清风不敢去多问,唯恐到了手的地契再被要回去。她昧着良心,拿了姑娘的月钱,却做着出卖姑娘的坏事。 “姑娘,你打我骂我都行,可求姑娘千万别告诉太太,太太最疼你,知道是奴婢出卖姑娘,一定会赶我出去。” 净月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然而,待看见清风泪水连连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酸楚:“姑娘,清风是一时昏了头,你就看在她伺候你尽心尽力的份儿上,饶,饶恕她这一次吧。” 净月不敢看清风的眼睛,虽然捅出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存了豁出去的心思,可现在想想,确实对不住清风。 芳菲无奈的看着两个丫头,这二人大概是不能留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芳菲轻声道:“明儿你们自己去求太太,只说想家里爹娘,求了我放你们出去。” 二人大惊,净月这会儿也顾不上给清风求情了,她连忙开口:“姑娘别赶我们!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我叫你们自己去提,便是为留个面子给大伙儿。若换了我去说,太太必要追根问底,到时候你们俩也难答对。” 芳菲为她们解了绳索:“去吧,别叫外人看出端倪来。” 净月还要说什么,清风却抓住了她的手,拖了人往外走。 “你要干什么!”净月劈手挣开束缚:“要不是你刚刚在门口闹,咱们何必落到这个田地。你不去求姑娘,我去求,你想乡下,我却不愿。” 清风苦苦哀求道:“我知道我罪不可恕,但好妹妹,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姑娘先消消气再说。左右要等到明日才回这个话呢,这一夜,咱们想好法子,叫姑娘回心转意就不行了?桂平那里我立即去说,先绊住他,等捉住人再回来给四姑娘请罪。” 净月被说的犹豫,清风又劝:“你去找瑶香。如今能在姑娘面前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她了。我房里还有些碎银子,你都带去,务必要叫瑶香为咱们说情。” 净月恍然,折身去找钱。 结果总是不尽人意,瑶香听了净月的话,连银钱包裹看都没看就丢在了一边,说什么也不肯帮忙。 净月又是哀求又是巴结,瑶香只冷笑了两声: “妹妹既知悔意,当初又何必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姑娘的为人我最清楚,不管你用了她什么好东西,姑娘没有恼的时候。可你不该偷偷去卖!” “我,我只是卖了些手帕子,香囊之类。”净月还想狡辩,她只说那些小东西,并不说自己也曾偷过不起眼的小首饰。 实在是因为四姑娘的好东西太多了,净月才起了贪念,以为不会被人发觉。 瑶香不齿净月的做法,更是毫不客气的将人连东西从厨房赶了出去。 等净月垂头丧气回了屋子时,却见清风傻呆呆的坐在地上。净月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便推她:“你不去找桂平,坐在这儿干嘛?” “死了,他死了。” 净月汗毛竖起,“谁死了?” “桂平!”清风像疯魔了似的,两手狠抓净月的大腿,“桂平死了,他服了毒丸,就死在我眼前。” 净月赶紧拉起清风:“你慢慢说,桂平死了,你怎么回来的?难道没人看见?” “我,我只是捉桂平来给姑娘回话,可没想到,桂平知道事情败露,还想杀我灭口。我们俩在他屋子里打了起来,”清风撩起袖子,胳膊上果然青一块红一块,十分惨烈:“我用桌上的茶壶砸了他的头,本想逃出去叫救命,谁想,谁想一回头,就看见他吞了东西,然后便是七窍流血。” 清风神情涣散,开始胡言乱语:“我知道那毒丸,桂平也给了我,说在危机时候吃了,能救命的。原来都是骗人的话。” 任凭谁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七窍流血而亡,都不会太镇定。 净月感到一片茫然:“桂平死了,肯定会惊动太太,你怕是保不住了。清风,逃吧,趁着太太还没有大怒,趁着官府还没人来抓你,赶紧逃命。” 清风脸上泛起一阵阵苦笑,逃?她能逃去哪里呢? 回家?父母收了人家二十亩的土地,太太一定会追到老家去,到时候还是死路一条。 去别处?她一个小姑娘,没钱没权,被拐子拐去,说不定下场更惨。 “我不走,我去和姑娘说。”清风道:“姑娘不是绝情的人,为难时刻,她会救我一命!”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桩命案,阴谋开端 清风和净月二人正在这里不知所措,前院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自闵朝宗走后,将一部分老家丁家家仆带了去,如今金安街这边也就剩下了大太太的几个陪房还算中用。余下很多小厮都是一人充两人干差事,桂平在他屋子里迟迟不露面,自然有人去找。 清风跑出来的时候又是害怕,又是匆忙,地上一滩黑血,极为恐怖。 来找桂平的小厮一进来,看见横尸倒地的桂平,吓得跌坐在门槛上,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也跟着昏死过去。 等缓过神儿来,那小厮立即跌跌撞撞跑出去找徐管事。 徐烨听说死了人,也是被吓得够呛,他连忙进来回大太太。闵家的院子不算大,总共也就是三进三出,前院有什么风声,后院不多时就能知道。 徐烨本想先瞒住桂平的死讯,等了大太太发话后再做定夺。可风声就像潮水一般,根本容不得截流,霎时间就传遍了整个闵府。 大太太还算镇定,叫人先锁了桂平的屋子,又请人去衙门请大老爷和闵云泽回来。 “告诉府里的人,谁敢乱嚼舌根子,别怪我这个做太太的翻脸无情,乱棍将她打死。” 大太太冷着一张脸,宝莲听了,连忙道:“太太放心,我这就将那些下人们拘在一起,亲自盯着,不叫她们胡说八道。” 宝莲办事谨慎细心。大太太十分信赖。 这种大事,大太太还真不敢交给松雪去办,总觉得松雪一个没担当的小姑娘。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不是慌了,就是傻了。 想到宝莲平日的好,大太太有些后悔当初答应的太快,早知道,还应该留着宝莲在自己身边多些时日。 念头一闪而过,大太太便将这些杂念抛在了一边。 不多时。芳菲从外面进来。 大太太一脸焦急的看着她:“怎么样?” 大太太知道芳菲会些医术,趁着官府的仵作没来。就想着叫芳菲先查验查验,桂平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若是意外,大太太情愿出些钱。若是人为......说明背后一定还有真凶。 芳菲叫松雪取了清水,又用皂角使劲儿搓洗了指尖指缝,整整换了三盆清水,芳菲才接过干净的帕子: “是服毒死的,我看过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桂平手里捏着个小药瓶,虽然空了,但闻那气味儿,该是砒霜。” 大太太冷吸一口气:“砒霜......桂平不过一个小厮。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是啊,所以女儿才奇怪。朝廷向来严令禁止此物流传在民间,就算是各大药铺。没有大夫的方子,也不敢给平民百姓用这种东西。我听说,有些药铺为了避免麻烦,根本不存这种药。” 前朝荒乱无道,宦官外戚专权,有位小皇帝就是被砒霜毒死在了自己的龙床之上。太祖自登基之后。汲取前朝教训,禁止宫廷之中出现砒霜这种剧毒之物。也不准民间私自使用。 尤其是先帝时期,对砒霜的控制严格到每家药铺时隔一个月就要在衙门里上报一次存量。 也确实有些店主为了避免麻烦,干脆免了这一味药。 桂平身为寻常小厮,从哪里得来的砒霜,其中原因,不免叫人玩味。 “太太,我刚刚听宝莲说,桂平签的是活契?” 大太太一听芳菲说此话,顿时满脸愁容:“我正为这个事儿纠结呢!桂平不是家生子,是三年前你哥哥在街上看他被继母毒打,一时心软,才救了回来。可他姐姐紧随其后追到了咱们家,想卖身入府,不过只愿签约五年的短契。我原是不同意的,可你大哥心地善良,见不得那姐弟俩受苦,所以便答应了。桂平被留在咱们家,他姐姐去了你大舅母身边当差。” 芳菲见大太太眉头深锁,思虑小片刻,还是没有将清风招供出来。 没多久,闵云泽果然请了假回来,大老爷却还是不见踪影。 徐烨满脸难色:“老爷说,说这种小事太太自己拿主意就好,无非就是散些银子,只要平息了就好。” 大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说的轻巧,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怎么平息?大老爷人呢?再去催,务必把人叫回来。” 徐烨不敢看大太太的眼睛:“大老爷被王大人拉去了明月阁,我怕太太担心着急,只好先回来。” 徐烨口中的王大人,便是贤妃娘娘的父亲王屠户。 王家如今是水涨船高,也学了京中官老爷的做派,王屠户更是花钱如流水,出手豪奢,与大老爷呼兄唤弟,感情热络。 王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无论京中还是地方,能和贤妃的娘家搭上关系,就是莫大的荣宠。谁叫皇帝只一个儿子呢! 王屠户一招乍富,最爱两件事,一时逛赌场,二是去明月阁。 明月阁里的几位漂亮姐儿可都是王屠户的老相好。 大太太听了徐烨的话,好悬没把茶盅摔在地上。后来还是芳菲与闵云泽劝住了。 “母亲,这件事不能瞒着,还是早些报了官府为好。”闵云泽与芳菲意思相仿:“桂平的家里也要派人去消息,既然是他姐姐能主事,依我看,就派人往外祖家走一趟,将人接来。” 大太太虽然能拿主意,但更愿意听儿子的意见。 徐烨领着人去了平塘街李家,谁知李家却告诉他们,桂平的姐姐早在三日前就请假回家去了,说好了今日便回,可眼看着快要天黑,却还是没见人影。 徐烨一听就知道出了问题,桂平姐弟被继母毒打,父亲死后,与家里更是断绝了一切来往。桂平的姐姐怎么可能还回家呢?家里又有什么可贪恋的? 徐烨紧忙返回告知这些消息,众人听了,越发觉得这件事是有人算计好的。 芳菲悄悄出了正房,将清风带到偏僻的角落:“等会儿衙门来了人,我怕是保不住你了。” “姑娘救命!”清风说着就要下跪,芳菲一把拉住了她,轻声道:“你这会儿叫救命也是没用的,是生是死,一念之间都在你自己。衙门里刑堂的手段,纵然我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别说你一个小姑娘,就是七尺男儿,也挨不过半个时辰。” 清风被吓的面无血色,手脚冰凉。 “多少人屈打成招,多少人枉死在里面......清风,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丫头,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明白。” 清风忙点头:“姑娘要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不该讲的我一句不多讲。” “也不用你遮着瞒着,只将桂平怎么收买你,怎么威胁你告诉官府便可。” “可是,姑娘,官府会信我的话吗?”清风后悔不该当初,地契是好东西,却也要有命去享那个福气。 自己死了,爹娘不过哭两嗓子,往后照样给弟弟娶媳妇,谁还会记得枉死的她呢! 清风求生念头坚决,又道:“不如姑娘说出一个名字来,等官府问奴婢的时候,我只把脏水往她头上一泼,咱们家也好从中摘出来。” “不准胡闹,咱们是苦主,若叫你一弄,岂不是有利也变成了没理?等会儿官府来问,照实回答就是。” 清风见芳菲语气坚决,便不好再说什么,只等着外面来消息。 这厢,闵家派了人去衙门报案,官府一听说出事儿的是华昭仪娘家,全然不敢耽搁,赶紧就打发了十几个差役来现场。 也有仵作,也有捕快,都是最最精明不过的老行家。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那捕头一瞧便断定,桂平是自己服毒的。大太太听后,长舒一口气,赶紧叫人预备凉茶糕点。 捕头笑道:“太太不用担心,来时大人吩咐过,娘娘家的事儿不敢怠慢,我们一定会细细盘查,务必为太太家洗刷清白。既然天色已晚,我们暂且先抬了人回去,等明儿大人问过仵作再做定案不迟。” 清风作为唯一的人证,自然也被带了回去。 小姑娘吓得不轻,幸而看在闵家的面子上,那些捕快倒也十分客气,至少没有上了枷锁。 净月眼睁睁看着清风被套走,心底一片冰冷。晚上姑娘叫她在外间屋守夜,净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脑子里浮现的就是清风被严刑拷打的场面。 这一夜失眠的不只是净月一人而已,闵家许多人以为死了个桂平,都心中惴惴不安。 第二日,大太太起的格外早,正在梳洗,听松雪说芳菲早在外面候着,大太太不由停下了动作: “这么早?” 松雪见大太太穿的单薄,早上又有几分冷气,忙将一件素色袍子搭在大太太肩上:“昨天那档子事儿,四姑娘恐怕是没能安生休息。听小丫头说,早起天不亮就在院子里散步了!” 大太太叹道:“你叫她进来。傻丫头,天大的事儿,也没自己的身子重要,清早湿气最重,倘或冻坏了,那才是糊涂。” 大太太还以为,等会儿进来的四丫头一定可怜兮兮,焦躁不安,说不定还要红着眼睛跟自己哭鼻子呢。可谁料,芳菲不但没有那些娇滴滴的情态,反而手掐了一大束山茶进来。 人比花娇,大太太看着鲜亮的小人儿,不知不觉间,也将昨日的晦气去除了大半。 (今天还有二更哦~~)   ☆、第二百八十章 、王府求援,提出条件(二更) 府里出了人命官司,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好歹是一条性命。品婆婆便做了主,和瑶香做了一桌素点当早饭。 浓稠南瓜粥,配上鲜甜素淡的小菜,白面小馒头,没有什么花哨,却极是可口暖胃。 大太太和芳菲二人用了早餐,又叫徐烨出去打听桂平姐姐的消息,虽然大太太和芳菲都有一种预感,那女孩儿十有*是找不到了,可不试试,她俩还是不肯死心。 不到正午,闵云泽匆匆忙忙赶了回来,大太太见儿子面色不对,连忙屏退下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母亲,刚刚得到消息,桂平的姐姐去了衙门喊冤,说四妹妹逼死了桂平,要闵家血债血偿。” “什么!”大太太踉跄两步,幸好被手疾眼快的宝莲从后面搀扶住,这才没跌倒:“怎么牵扯到了你四妹妹身上?” 闵云泽苦笑:“可以断定,这件事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桂平的姐姐请人写了一封血状告到了大理寺,剑心直指四妹妹。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大太太听儿子只说了半截话,不禁脑仁发疼。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难道还有更可怕的大事? 大太太硬着头皮,道:“还有什么,你一并说出来。” 闵云泽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芳菲,“四妹妹身边的那个丫头清风,今早上忽然改口。说是四妹妹怂恿她强逼桂平,桂平服用的砒霜也是四妹妹给的。” 大太太破口便骂:“杀千刀的东西,你四妹妹平日待她也不薄。竟然昧着良心这样陷害人!” 闵云泽赶紧说道:“母亲先别恼,林大人也说这件事不对。大理寺知道清风是咱们家的人,所以并没有严刑拷打,清风自己也明白事理,昨天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交代的清楚。可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她的口风就全完变了,林大人办案多年。怎么会不知里面有端倪?” 闵云泽一面说,一面去看芳菲。 芳菲也拉住了大太太:“母亲应该觉得宽心。清风敢改口,说明她昨晚上一定见了什么人,逼着窜了供词。只要咱们把这人揪出来,害怕案子不能真相大白吗?” 大太太轻拍了拍芳菲的手。语重心长道:“丫头,事情要真有你所说那样简单,我还何必担惊受怕?你瞧瞧这件事,绝不是一般人能算计出来的。” 大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芳菲与闵云泽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二人心里几乎共同想到了一个人。 平南郡王郭霭。 只有这个人本事如此之大,也只有这个人,才会屡屡对他兄妹施加毒手。 大太太并未察觉,只是兀自说道:“你大舅舅和林大人是同窗,我预备请你大舅舅去说项。看能不能迅速结案。” 芳菲没有大太太的乐观:“太太,恐怕清风还仅仅只是开始的棋子,既然她敢翻供。说明对方许诺她的代价更高。不管对方存了什么心思,也不管他们什么来路,可以肯定,我才是最大的目标。” 芳菲看向闵云泽:“大哥不要搀和这件事,以免折损进去。” 闵云泽微恼:“四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抓去而无动于衷!你不用再说,林大人那边我会继续跟着。有舅舅这层关系,再加上周阁老的面子。大理寺不会不卖咱们家一个人情。” 看着信誓旦旦的闵云泽,芳菲只担心,大理寺扛不住郭霭的重压。 郭家的不臣之心早已有之,芳菲只是不明白,郭霭不去忙着他的收买人心,不去忙着他的王朝伟业,干嘛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以郭霭这种人的秉性,除非事情有利可图,否则他不会贸然出招。 芳菲正疑惑呢,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 徐烨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太太,不好了,大理寺来捉人了!” 大太太惊的起身便问:“捉谁?” 徐烨看向芳菲,战战兢兢道:“说是要带四姑娘回去问案。差役就在前院,转眼功夫便到。” 大太太何曾遇见过这样的事,就算勉强稳住了心神,可是,等看见前院凶神恶煞似的捕快冲进来,心思也就全乱作了一团。 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捉去,大太太气急败坏的叫人去唤大老爷。 且说闵朝宗昨夜宿在明月阁,今日恰好没有早朝,刚想小睡片刻,却被香姨娘推醒: “老爷快醒醒吧,大事不好,四姑娘被大理寺带走了。” 闵朝宗浑浑噩噩的脑子像被人用棍棒狠砸了一通似的,顿时清醒不少。就见闵朝宗翻身下地,急切问道:“你说什么?谁被大理寺带走了?” “能有谁,还不是老爷那个好女儿,咱们家的四小姐。”香姨娘阴阳怪气道:“我就和老爷说,四姑娘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您听我的,早早把她嫁出去,如今哪还会有这种事?大理寺,我的老爷,那是什么地方,好人家的闺女谁去那儿呢!这下子,闵家的名声算是完了。” 闵朝宗越听越恼:“未必有你说的糟,等我去见了林大人再说。” 香姨娘见状,只好忙着收拾穿戴的东西。 闵朝宗出了外宅便直奔大理寺而来。大理寺不敢得罪这位“闵国丈”,只好将人放了进去。可林大人根本不见,只叫了个七品主簿出来应对打点。 这主簿也是个伶俐人儿,丝毫不敢得罪闵朝宗,还想着要讨好。便悄悄告诉了闵朝宗:“贵府送来的那丫头,在头午的时候死了,吃的也是砒霜,与那小厮惨状一模一样。林大人以为,这是杀人灭口,所以才将贵府四小姐带了回来。” 闵朝宗抹了头顶一把冷汗:“又死一个?” 主簿点点头,声音压的更低:“要命的是,那丫头临死前在地上还留了一行血书,只是林大人为压住消息,少有人知道写的是什么。卑职听说,上面已经开始有人在过问这件案子。闵大人是娘娘的父亲,四小姐这么尊贵的人,还是趁早救出去的好,也免得夜长梦多,真要叫有心人加害了去......闵大人追悔莫及啊!” 闵朝宗虽然不喜欢这个小女儿,但也总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亲情。 他一听主簿这话,自己也着急了,连忙告辞去寻关系。 闵朝宗的酒肉朋友多,酸腐同窗多,真正能办大事的,除了平南郡王郭潇,闵朝宗还真想不出谁能把小女儿从大理寺里救出来。 于是,他领着一干随从又往平南郡王府来。 往日很少闲赋在家的郭霭,凑巧今日没有出门,听说老朋友有事来求,立即遣退了周围左右。 闵朝宗赌气将这儿一说,末了,只会叹气:“郭霭,这件事非你出面不可。四丫头竟干些糊涂事,等她被带回来,我立即将她嫁出去,今后是死是活,是好是话,也和我们闵家再无关系。” 郭霭笑道:“你舍得!” 他亲手斟了一盅茶给闵朝宗:“你是什么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你这会儿吆喝的厉害,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怎么心疼那孩子呢!放心,我好歹也是四丫头的叔叔,这件事我不出面,又能指望谁呢?” 闵朝宗见郭霭肯答应,不由得喜出望外。 “不过,你先别忙着欢喜。”郭霭打断了闵朝宗:“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下来,我立即就去大理寺。” 闵朝宗做了这几年皇帝近臣,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他瞧着郭霭的语气有些不对,忙道:“什么条件?” 郭霭大笑:“说起来,这对府上是一件极好的喜事。我有意推荐府上四小姐进宫,你也知道,万岁信赖我们平南郡王府,所以由我们家推荐上去的姑娘,一入宫便会受宠。” 闵朝宗面露犹豫之色。 郭霭忙道:“老弟,你还犹豫什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四姑娘进宫,与你而言,与府上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再不济,她进了宫,也能帮衬帮衬华昭仪娘娘。并不是我这当老朋友的危言耸听。昭仪娘娘年纪越发大了,能承宠的机会也越来越少,若还不生下一儿半女,想必过不多时就会失宠。朝宗老弟,当初你送昭仪娘娘进宫,图的是什么,想来总还不会就此淡忘了吧?” 闵朝宗当然不会忘。 他能狠得下心将最疼爱的大女儿送进宫去,不仅仅因为那是长女所求,更重要的是,闵家需要一个皇子做后盾。 芳华生不出来孩子,闵朝宗比任何人都急。 “四丫头性子倔,不愿入宫呢!” 郭霭嗤笑:“那是朝宗你这个当父亲的太过无能。天下又有几个女孩儿不盼着进宫呢!有我做担保,四姑娘只要进了宫就是三品婕妤。蒋太医是我的人,有他在宫里接应,四姑娘诞下皇子只是迟早的问题。” 郭霭见闵朝宗已有心动之意,立即锲而不舍的劝道:“想想那王屠户,凭什么在你面前趾高气昂?原来也不过就是个杀猪的,涎着脸在你跟前献媚还不够格,如今呢?哼,只怕给你脸色看,你也要受着。” 这招激将法果然奏效。 若说闵朝宗最看不惯谁,那还真就非王屠户莫属了! **** 补昨天的断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地牢岁月,并非寂寞 今夏热的有些邪门,老百姓都会所,只怕又是一年大旱。道两边的大槐树上,连知了都不愿多叫一声,唯恐撕裂了喉咙。京城几条繁华大道上,到了正午最热时,往往见不着几个人。 路边摊子最火的就是卖凉茶,这种买卖不用太高的成本,只将去年积攒下来的干菊花与夏枯草、桑叶、薄荷炖在一处,再加上些冰糖,简直就是消夏解暑的圣品。 京城热的像炭火蒸笼,有一处地方却格外不同。不但暗无天日,而且阴森的可怕,就是刮起来的冷风也是那种钻到骨头里,叫你难耐的痛苦。 这便是大理寺的牢房。 不过,即便如此,却也比芳菲想象的要更好些。至少牢房还算干净,没有老鼠蟑螂满地乱爬。无非可怕些的,是空气里始终弥漫一种*的气息,就像死亡的预兆信号。 大理寺少卿林大人看在闵家的面子上,破例给芳菲一个单间。因为知道这件事有蹊跷,林大人不敢轻易断案,所以对芳菲也格外客气。 林夫人与林大人并不是结发夫妻,是原配的远房表妹,因为先前的林夫人去了,留下一家子老的少的没人照顾,林家老太太做主为林大人迎娶了新夫人。 这位林夫人交友广泛,在京城社交圈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昨儿一听说闵家犯了事儿,就忙告诉自己的丈夫。不管得罪了闵家的哪个。只有那位四小姐千万不能招惹。林大人起初还不明缘由,是林夫人告诉他,闵四小姐怕是入了太后的青眼。如今只等着贺寿的时候一鸣惊人呢! 林大人接任大理寺时间不长,最擅长察言观色,也是皇上新近赏识的大臣。妻子一说,林大人自然信服。 因此,芳菲这个小单间还算勉强,至少有个小小的通风窗口,外面尚且有几丝阳光能射进来。与隔壁牢房想必。简直就是天上与地下之分。 说来,大理寺最近也十分热闹。皇上刚刚抄没了一个御史大夫家。一家子上百十来口人,女眷就占了一多半,把大理寺的牢房塞的满满登登。 这位御史大夫家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天。外面也没人送东西进来探望。往常高高在上的老太太、太太、小姐们,此刻也都是灰头土脸,满身狼狈。 赶巧,她家老太太和大小姐的牢房正对着芳菲。 她们见芳菲打扮体面,虽不说话,但牢头们谁也不敢对芳菲大声呵斥,便知这是个有些来头的姑娘。 “姑娘,你年纪轻轻,怎么也被捉到这种地方来了?”老太太抓着栏杆。探头问她。 芳菲苦笑:“牵扯一桩官司,说我是主犯,不明不白就被捉了进来。” 老太太一拍大腿:“哎。这‘不明不白’四个字害死多少人。我家百十来口,就是不明不白进了牢笼,今后还能不能平安出去......只怕还是个问题。倒是姑娘你,一看就是浑身正气,邪魔外道哪里敢近身呢?想必守得云开见月明,也就是今明儿两天的事儿。” 老太太一面絮絮叨叨说自己的无奈。一面悄悄打量着芳菲。 从这闺女被带进来之后,就不见丝毫慌乱慌张。真有股子大将风范。老太太起初还只当这是为将门虎女,犯了官司也不怕。可谁想悄悄观察一会儿后,对方又是礼仪大家的行事风度。老太太又见那些牢头儿娘子们一口一个“闵四姑娘”叫着,便存了巴结的心思。 她是行将就木的老骨头了,可孙女儿还年轻。 总不能跟着自己一起赴黄泉路吧? 老太太的心思一眼就被芳菲察觉了出来。 “老夫人,咱们都是阶下之囚,我还不如您这一家子,好歹都在一处。我独身一人,也不知道外面刮的什么邪风,下的什么阴雨。说不定明儿就要定了罪,每每想到这些,我也是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老太太见闵芳菲推辞,知道这是陌生人正常的防备心理,也暗暗苦笑自己的慌不择路。 是啊,连这闺女都被关了,她家要是人脉广,权利大,何必还走一趟大理寺呢? 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只要进了这大理寺,就算清清白白,出去也要被口水淹死。 老太太遂不再说话,只是外在栏杆旁边闭目养神。 芳菲淡然一笑,身子往窗口射进来的光圈里移了移,让所剩不多的光芒尽可能的打在她冰冷的身上。 日落西山,牢房照例送来晚餐。无非就是杂面馒头,有些还发酸发臭。御史大夫家的女眷们被关了足有一个月,或许一开始还闹闹情绪不肯吃,可如今也当做了美味珍馐,不吃便要饿肚子。 芳菲这一份格外不同,竟然是两个红枣饽饽,配着一碗羊汤,还热气腾腾。 这份香气在大理寺的女牢之中格外诱人。 芳菲想了想,只留了两个红枣饽饽,便叫住送餐的女牢头儿:“烦请这位大人将此汤送与对面的老夫人。” 女牢头不想芳菲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闵四姑娘,你心地善良,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可当下你的案子已经惊动了上面,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呢!地牢可不同别的地方,阴暗潮湿,住上小半个月,今后便能落下一身的大病。我这羊汤里面放了当归,枸杞,干地黄,最是滋补。林大人嘱咐过,叫每日送一碗给你,好歹别把身子呆坏了。” 林大人看重的是闵芳菲未来的前程。 若太后真的出面干预这件事,此刻卖好,将来就能结个大大的善缘。 左右一碗羊汤而已。 落难相救,才显侠肝义胆。 芳菲听了女牢头的话,也明白了林大人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坚持将汤送去对面:“两个红枣饽饽足以,我与老夫人萍水相逢,也算是前世的机缘,送一碗羊汤也没什么。” 女牢头儿听了芳菲的话,又见这姑娘语气淡淡的,态度却坚决,只好端了碗去对面。 御史家的老太太自然感激不尽,只是舍不得吃,私心想留着给孙女。 那小姐如何肯应,好歹劝了老太太回心转意,再面对芳菲时,也是格外亲切。 转眼入了夜,地牢之中冷气更重,芳菲只有一床单被,靠着浅薄的内里,倒也不难熬。 黑暗之中总是特别煎熬,芳菲也说不着,正闭目养神,忽然就听见长长的牢狱尽头传来开门声。 铁链子坠地的响动格外刺耳,不单单芳菲睁开了眼,就连御史家的女眷们也借着微弱的光线偷偷打量。 走来的脚步声很轻,不像以往女牢头们散散慢慢,拖拖拉拉的性格。 可越是这样轻灵,就越是叫人心惊胆战。 老太太搂住了自己的孙女,小姑娘将头深深埋在祖母的怀中,不敢看来者。 芳菲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对方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被子滑落,湮没了芳菲的脚踝。 等她才站稳,就看见一张似曾相熟的脸隔着栏杆冲她笑。 “小师妹,久违啦!” 哪里是别人,正是当年和皇帝一同进京的宜昌侯世子陈亦正。 三年不见,陈亦正的个子还是那么矮,丝毫不见出息。倒是脸上的笑意贼兮兮的,很快勾起了芳菲的记忆。 “二师兄!” 芳菲轻轻地叫了一声,陈亦正立即乐的眉开眼笑, “小师妹还记得我?我只当师妹贵人多忘事,早把我这个二师兄抛在脑后了。”陈亦正说完,又是满脸嫌弃的看着肮脏腐臭的牢房,“小师妹是金枝玉叶,怎么可以住这样的地方。” 陈亦正后面的大理寺少卿林大人紧忙跑上来,亲自来开锁,口中还不断陪笑道:“世子莫生气,卑职糊涂,这就放四小姐出来。” 林大人在大理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就算这回芳菲来头颇大,林大人也没说亲自来探视。像这种开锁的行当,林大人更是体验都没体验过。 就见他手忙脚乱,也没将锁链拆开。 陈亦正颇有些不耐,林大人见了,赶紧给身后的牢头总领使眼色,这才在陈亦正爆发之前开启了牢门。 “世子爷,四姑娘,卑职已经预备下了酒席,正好为四姑娘压惊。” 陈亦正勉强点点头,领着芳菲出了牢门。 对面老太太眼睁睁看着芳菲被救,张口想要喊,却看见陈亦正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没敢讲。 且说芳菲亦步亦趋跟着出了牢房,林大人预备的后堂一派儒雅之象,酒席也小巧,席面上只两套杯盏。 “世子,卑职还有公务未曾处理完毕,您看......” 像林大人这样识趣儿,陈亦正自然乐的装傻,他笑道:“林大人只管去,我与师妹是自家人,正要说些体己话。” 林大人赶紧顺坡往下滑,小碎步出了大理寺后堂。 芳菲盯着眼前一桌酒席,淡淡道:“二师兄,看你如今的气派,我便知道一二。昌德酒肆也是你名下的产业吧?既然相逢,为何不肯相见呢?” 陈亦正大笑:“师妹好眼力,只凭蛛丝马迹就知道我是昌德酒肆的幕后人?果然比佟鹤轩强的多。他还傻乎乎以为自己与成的就是的少东家是至交呢,其实那人不过就是我们宜昌侯府的一个家生奴才。师妹放心,什么乌垒公主,早叫我收拾了,今后再碍不着你的眼。”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言不合,大刑伺候 (亲们,小荷好些了,多谢大家关心,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下周有推荐,会多多加更的!) 芳菲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三年前,陈亦正靠着无害的外表,轻易谋取了皇帝的信任,继而远离须眉山,从此音讯全无。三年来,芳菲一面忙着和大师兄斗智斗勇,一面也没少听师傅老爷子的碎碎叨叨。 对于这个一去不复返的二徒弟,老爷子心里是有埋怨的。 芳菲还记得师傅说过,若不是陈亦正的身份特殊,小庙的未来应该交到他手上,而不是叫满心不情愿的大徒弟继承。三年过去,陈亦正的一身装扮,气度,倒是和他皇子皇孙的身份极为相符。 想想刚才大理寺林大人一脸的小心谨慎......芳菲大约猜到了,陈亦正现在是春风得意,深得皇上信赖。 “二师兄如今在什么地方高就?入京这些日子,家里人倒是不怎么提及你,只知道师兄前途无量,叫人羡慕。” 陈亦正斟了满满一杯酒在芳菲跟前,闻言,不由得抬眼一笑:“你们家不愿提我,那是还忌讳当年的流言蜚语呢。说来,师妹你也是执拗的一根筋,怎么真敢答应师傅留在山上,而且还签了卖身契,一下就是三年?哎,眼见你在太后面前得宠些,眼下宫里又传出了对师妹不利的言论,我真替你着急。” 芳菲莞尔:“问心无愧。管他说什么!就好比这次,大理寺也知道案子出的蹊跷,我不信林大人会屈打成招。将白变黑。” 她说完这话,陈亦正便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深深打量着芳菲。 凭陈亦正的知觉,师妹这话不似面儿上的简单直白,大抵是话里有话。 难道闵芳菲已经猜到了自己来的意图? 陈亦正想了想,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小师妹一贯聪明,明白人与明白人说话,倒也剩了气力。不用转弯抹角。 陈亦正左手撩起宽大的袖口,右手轻抵斟满的酒杯。笑嘻嘻的将它推至芳菲面前:“师妹尝尝这个,我知道你不是俗人,寻常东西是难入眼的。这是我叫林大人特意准备的清江酿,宫中的赏赐。今年一共不过得了三四坛,都赏给了后宫。这一份儿还是皇上特意留的,师妹不妨尝尝?” 清江酿味道寡淡,内中有一种酸涩之苦,可回味起来却是妙义无穷。 这种酒酿造要靠机缘,并非年年都能得。因适合女子饮用,从先帝开始就专门进献给了后宫。 以往每年,都是圣懿皇太后得了,而从今年开始。皇上只将其中一坛送往嫡母那里,余下的却都给了生母。 芳菲低头淡笑,举手拿起酒盅便饮了干净。 陈亦正抚掌笑道:“师妹还是这般好酒量。不枉费我从皇上那儿讨来的好东西。” 芳菲平静的放下酒盅。等陈亦正要斟满第二杯时,她已经一手盖住了酒盅:“二师兄总不会是专程来与我品酒的吧?若果真如此,那我该小心思量思量,这会不会是断头台上最后一饮!” 陈亦正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呸呸呸,师妹说的好晦气。什么断头台?师妹有皇上庇佑,今后只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何来断头一说?” 芳菲没有接话,陈亦正毕竟年纪还小。有些拉不下面子。更何况,他这一二年来,凡是打交道的人,知道他是皇上的亲侄子,都会另眼相看。虽然因为宜昌侯的原因,陈亦正只能在暗处行走,但有皇上的尚方宝剑,陈亦正也是无往不利,事事顺心。 偏到了自己师妹这里,陈亦正被落了面子,当即有些微恼起来。 “师妹,常言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因你不是外人,我才说一句交心话。佟鹤轩不是良缘,无权无钱的穷小子,再怎么争,也无非混到个穷翰林到头。更何况,他还不曾走科举这条路,将来名不正言不顺,仕途坎坷着呢!师妹千万不要甘居下流,不争上游。” 陈亦正不顾芳菲白眼,执意涎着脸又斟了第二杯酒:“皇上对师妹一片赤心,为了师妹进狱,特意叫我来探望。就冲这一点,师妹难道不感动?” 芳菲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她干嘛感动?没有皇上站出来搅局,说不定还不会有这牢狱之灾。 皇帝想要标榜自己为明君,不肯落人口舌。正因为佟鹤轩与自己早有订下婚约,才逼的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二师兄,你回去吧,我不想进宫,也不指望靠进宫就能改变现状。家里已经出了一位娘娘,就算闵家心存高远,太后也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案子是非曲直,想必大理寺也会给我一个定论。” 陈亦正冷着脸,“师妹果真想好了?大理寺不是明月阁,现如今还肯看在我的面子,可明天师妹再不下决断,保不准林大人为了审案,就要对师妹严刑拷打。师妹细皮嫩肉,怎么经受得起呢?” 芳菲伸出一双白嫩细腻的小手,上下翻瞧,笑道:“跟了师傅三年学艺,若是连一定苦都受不住......岂不是叫江湖人笑话?二师兄放心,只要不将我打死,我是定不会屈打成招的。” 陈亦正气急败坏,知道闵芳菲是铁了心不愿答应。 他来的时候就差跟皇上立个军令状了,眼见着无功而返,陈亦正岂不焦心? 但闵芳菲什么脾气,陈亦正多少还有些了解。 他不敢拧着来,只好退一步走一步。 胡乱吃了口酒,陈亦正叫来林大人,没好气儿的将芳菲重新送回地牢。 林大人见他面色不佳,只好陪着吃了两杯酒:“世子急不得,眼下这桩案子多少人盯着,闵四小姐自己不开口承认,我们大理寺也不敢轻易定案。今日也就罢了,听说明儿宫里太后还要传人来问话。” 陈亦正紧蹙眉头:“太后也要问?” “可不是嘛!若非如此,按照大理寺的规矩,这会儿就该用刑。” 陈亦正心思一动,忙放下酒盅:“理该按着这个走。林大人,你可不要徇私......因这闵芳菲身份不同,就格外心慈手软啊!” 林大人险些气了个倒仰。 外面都传,说这个宜昌侯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媚上苛下,一肚子坏水儿,和他那个被废的爹一样。 就好比这一次,明明是陈亦正明里暗里指使自己善待闵四小姐,结果他翻脸不认人,真是个混账东西。 林大人暗里肺腑,口中不敢直说,只好道:“世子放心,下官好歹也掌着国家刑法,一则不敢辜负皇上重望,二则不敢徇私舞弊。既然世子开明,下官明儿便叫刑堂用刑。” 林大人有些赌气的意思在其中,此刻便偷偷下了决定,不管明天谁来,先给那个闵芳菲打一通板子再说。 ...... 陈亦正自以为来时悄无声息,没叫外人发现,其实他的行踪举动早就落进了平南郡王府的侦查之列。 郭潇先得了消息,一听说大理寺预备在明天用刑,他不免有些慌乱,便紧忙去了书房见郭霭。 “父亲,这个陈亦正没安好心,挑唆着林大人对闵家表妹用心,这刑堂不懂轻重,万一打残了闵家表妹......” 郭霭正在练字,紫檀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赫然纸上,甚是潇洒。郭霭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笑道:“你当林大人是吃干饭的?他能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靠的不是运气,是脑子。若真把闵芳菲打残了,他可吃罪的起后果?” “但是,父亲,难道咱们就这么眼巴巴干看着?我瞧陈亦正有卖弄讨好的意思。我就怕最后是他摘了果子,叫闵芳菲承了他的人情。” 郭霭将笔放下。 郭潇连忙递上干净湿润的手帕子。 郭霭一面擦手,一面轻笑:“陈亦正不是要用刑吗?告诉林大人,只管用便是。只要别将人打死,怎么狠怎么来。” 郭潇狠抽一口冷气:“父亲这是何意?” 郭霭隐约猜到儿子对闵芳菲有些好感,他也始终没有戳破。可今日看见儿子略显失态的表现,郭霭知道,有些话自己已经不得不去说。 “郭潇,你是我嫡长子,为父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记住,家族利益永远是第一位,儿女情长要不得。”郭霭低叹一声:“我费尽周折才将闵芳菲送进大牢,若只是叫她在里面轻松转一圈便出来又有什么意义?既然是做戏,就别怕伤筋动骨。那丫头被皇上看上,既是她福气,也是她倒霉。一顿皮肉苦在所难免,可只有打的狠,闵芳菲才知道今后该恨谁,又该依靠谁。不但大理寺要动刑,太后那里也要釜底抽薪,全断了她的奢念,不信闵芳菲不投靠咱们。” “父亲当年也是如此对影太嫔的?” 郭霭瞪了儿子一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整天情情爱爱挂在嘴边,我看都是那个周粟乔把你带坏了,闵家没有好东西,明儿就叫你母亲送她去郊外庄子上,世子妃生不出儿子,也不准她回来。” 郭潇早对周粟乔没了感情,父亲要把人送走,于他而言也是不痛不痒。 但周粟乔从庙里回来,身子就一直懒懒的,母妃身边的嬷嬷去瞧过,是八成是有了,只因为月份小,不敢担保。 郭潇如今就差个儿子,若真将周粟乔送走,岂不又是一场空欢喜?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郭潇是嫡出长子,一向深得郭霭的器重和宠爱,因他年纪在诸多兄弟姊妹之中又是最长,倒也没谁能威胁到郭潇的世子地位。 不过这二三年来,郭霭的野心越发膨胀,原本预备二十年完成大业,可随着新君对平南郡王府的若即若离,郭霭心有不甘之余,也有了渐渐地焦躁。 若缩短成十年登基霸业,郭霭就要重新考量未来继承人的事宜了。 郭潇适合做他的帮手,却未必适合做郭家的掌舵人。 见儿子脸色犹豫,郭霭心渐渐下沉,他随意一摆手:“你即刻就往大理寺去,话是轻是重,全看你自己掂量。不过......林大人素来狡猾,不要叫他看出问题。” 郭潇苦着脸退了出去。 父亲下了死令,郭潇不敢不从,只好狠下心肠去拜访大理寺。 林大人才预备下了衙门回家,路上被郭潇截住,听说此事,已是满脸为难:“重刑......我瞧那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胚子,万一打坏了,闵家岂能善罢甘休?” 郭潇早收了忧色,兀自笑道:“林大人管着大理寺,这天下的刑罚必是了如指掌,究竟用什么法子,叫她吃了苦头,又使得闵家满口说不出......这便要瞧林大人的本领喽!” 林大人恍然大悟:“世子放心,刑堂一百零八道刑具,总会叫她服软。” 且说郭潇一走。林家的轿便停在了衙门外,林大人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站在衙门口台阶上眺望远处一片残阳。这血红色的天空透着几分妖兆。当中若隐若现的圆月被一抹黑色乌云遮住了半边。 “血云滚滚,黑月凌空,此乃凶兆啊!”林大人似在喃喃自语,他身边一小吏忙上前赔笑: “大人,既是宜昌侯世子和平南郡王世子两位都开了口......何不就顺势用了刑?就算上面追究下来,也不干咱们的事儿,实在不济。便往那两位身上一推。谅闵家也不敢怎么样!” 林大人回身冲小吏啐道:“糊涂,如此一来。岂不是叫皇上怀疑我的本事?还是说,我这大理寺早成了两家王府的私衙?” 小吏惊的连连倒退,一面拱手一面赔罪:“大人息怒,小人狗脑袋。不,小人猪脑子,一根筋,只知道贸贸然为大人分忧,都怪小人思虑不周。” 这小吏嘴巴乖,又会拍马,明明出了个极馊的主意,可林大人只是略生了点小气,倒也没动真格。 “罢了。你不处在本官这个位置,自然看的不通透。” 小吏忙道:“恳请大人点拨。” 林大人沉吟片刻,才低声开口:“你想。闵家一桩命案,竟牵扯了两家王府。先不说平南郡王府原是闵家的世交,这次却一反常态要给闵四姑娘用重刑,只说那宜昌侯世子背后站着谁,明眼人一目了然。” “大人的意思是......” 林大人冷笑一声:“皇上喜欢姓闵的丫头,我要是敢用重刑。将来人家进了宫,耳畔吹一阵阴风。我那一家子老小百十口人,还不都成了冤死鬼?哎,这事儿不好办,既要这位闵四小姐受些教训,又不能伤了她的筋骨。” 小吏眼珠儿一转,立即有了主意:“大人,依小人看,那位闵四小姐是个硬茬儿,这两天听牢头说,她是软硬不吃,不像是来坐牢,倒像是参禅!小人以为,这一般的小惊吓怕是唬弄不住她,不如来一招狠的。” 林大人斜眼看着他:“怎么个狠招?” “隔壁不是有家要判秋后斩立决的吗?左右都是死,大人不妨交给小的,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小吏笑嘻嘻道:“凭她什么人,什么胆识,到了大理寺刑堂手中,吓也吓破她半颗胆!” 林大人连连点头,这办法好,既震慑住了闵芳菲,又没撕破脸。即便将来皇上怪罪下来,自己也有分辨的借口。 “就依所说。” 在大理寺这帮人眼中,人命贱如草芥,进了地牢便是九死一生。 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们不会心慈手软,自然也就不会瞻前顾后。 林大人没了烦恼,一身清闲上了小轿,林家的轿夫脚程快,转出大理寺的长街便一路向东。这会儿月亮已经高悬,虽然有黑云闭月,但街面上行色匆匆的不少。 寻常小百姓见了林家这一乘大轿都连忙闪到左右,巡城的差役见了,也都是低头哈腰一番讨好。 林大人坐在轿子里正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外面管家已经喊了进府的令。 外院小厮,内院丫鬟媳妇都迎了出来。林大人回府,不逊色于皇帝回宫,在林家,这林大人便是众人的天。 “老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呦!”林夫人远远的就迎了上来。 林大人心头一软,忙挽住妻子的手。 这个媳妇是续弦,年纪比自己小上许多,林大人便觉得亏欠了对方,所以家中不论大事小情,都准林夫人做主。林夫人有些娇气,偏林大人就吃这一套。 往日,林夫人只在内院相迎,今儿破例跑来前院,却是首次。 “外面闷,怎么不在房里歇着?” 林夫人嗔道:“家里来了贵客,我不敢耽搁,正想叫人去衙门里找你呢!” 林大人心中好奇:“贵客?是谁?” 林夫人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在娘家的时候就是娇生惯养,出了嫁,丈夫又疼她,越发养的小女孩儿一般性子。林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大了些,林夫人心里总有些小别扭,所以在家里使唤的小厮都是年轻俊俏的。 林大人虽然也有察觉,却想着家里眼线众多,便也没说什么。 不过对于妻子这个小癖好,林大人还是心知肚明的。 一见妻子满脸兴奋,林大人笑道:“莫不是你家哪位子侄?” “若真是我的侄儿便好了,”林夫人惋惜道:“是皇上身边的奉读掌事小佟大人,老爷快去瞧瞧,真是好人品好谈吐。怪不得闵家大太太宁肯倒贴也要促成这桩婚事,我若有女儿,也愿意嫁到佟家去。” 林大人不由得怔住:“你是说佟鹤轩?他来干什么?” “老爷好糊涂,他的未婚妻是闵家四小姐,如今那可人儿被你关在大理寺,佟鹤轩不来求你,还能求谁?” 林大人嫌弃佟鹤轩官位太低,又觉得佟家根基浅薄,便不愿相见:“你只说我至今还未回家,随便打发了他就是。” 说完便要往外书房去。 林夫人急了,忙拉住丈夫:“老爷一定要见,我早在小佟大人面前打下了包票,若言而无信,将来可怎么在京城立足呢?再者说,我与这小佟大人一见如故,虽不是我的侄儿,却和我的亲侄子没什么分别。老爷心疼我,去见一见吧!” 林大人见妻子这般哀求,反而添了几分醋意:“夫人是不是瞧着那佟鹤轩是个英俊小伙儿,所以格外热心?” 林夫人闻听此语,一把甩开丈夫的手,气呼呼道:“老爷这是要羞死我呢!哼,我为谁,还不是为咱们林家!能与皇上身边的人交好,多少人求之不得。罢罢罢,你既然怀疑,我便不说就是。” 林夫人立即招人去后面打发佟鹤轩。 她这一退步,反而叫林大人不好意思起来。 “夫人息怒,我也是想多些谨慎。”林大人赶紧给爱妻赔笑:“这佟鹤轩毕竟不是寻常人,若将咱们家的事儿说与皇上听,后果不堪设想。” 林夫人没好气的一哼:“咱们家清清白白,还怕他说什么?何况,小佟大人也不是那样的人品。人家来是为闵四小姐,这事儿不过你抬一抬手,难道还真将人打发了出去?” 这位林夫人平生还有一大爱好,最喜珠宝首饰。 佟鹤轩送了一串碧玺手串,清一色的桃红,没有半点杂质,是难得的好东西。 林夫人也有许多手串儿,可这种成色的碧玺却很少见。 收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帮人说话。 “老爷,你便见一见,若小佟大人提什么非分要求,你先答应下来,慢慢再说就是。” 林大人被妻子推着进了后院。彼时,佟鹤轩已经吃了第二杯茶,外面已经是这个时候,任何客人都该开口请辞了,但佟鹤轩不甘心。 芳菲还在大理寺里押着,见不着林大人,佟鹤轩心有不甘。 正琢磨着怎么弄出点动静叫林家人现身,就见林夫人挽着个中年男子缓缓进了门。 “林大人!” “小佟大人快坐快坐,”林大人早换了一副笑颜:“你我同朝为官,千万不要这样客套。” 丫鬟连忙换了新茶上来,林大人坐在正首位,身边立着他的娇妻,佟鹤轩在下首位。 “小佟大人这么晚来,可是为了闵家小姐的事情?” 对方开门见山,一点没含糊,佟鹤轩也不想虚与委蛇,便笑道:“林大人不愧为大理寺卿,一眼就瞧出来了。下官只想问问大人,这案子几时能定?四姑娘一直被留在地牢里,先不说小姑娘的身子能不能禁得起,只说这传扬出去,四姑娘的名声也就尽毁了。” “那依着小佟大人的意思是......” 佟鹤轩一拱手,语气诚恳:“请林大人高抬贵手,给四姑娘一条生路!”   ☆、第二百八十四章 、鹤轩出场,救于水火 林大人一直以为这个佟鹤轩是聪明人,没想到说出的话却是这般无知无理。 就算自己贵为大理寺卿,在刑部也说得上话,但闵芳菲这桩案子非同寻常,牵扯着上面诸多势力,岂是自己说放就放的? 林大人心里微微不喜,对佟鹤轩也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佟大人还是年轻气盛,不知道世道险恶。闵四小姐这案子可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稍有不慎,本官这顶乌纱帽就要移位喽。放一条生路?佟大人不要说的太简单。” 林夫人见丈夫丝毫不给面子,便想帮佟鹤轩敲敲边鼓。她未必真心喜欢那碧玺手串,却是真心爱慕佟鹤轩的人品。只冲这个,林夫人也愿意试一试。 何况,此举也能叫佟鹤轩明白,她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 林夫人想到此,便正要开口求情。不想林大人忽然飞来一计斜眼,唬的林夫人生硬的止住了下面的话。 佟鹤轩看的明白,他淡淡一笑:“我听说林大人祖籍在抚远?” 林大人身形一颤,立即起了警惕之心。他在朝为官,一直与同僚说自己祖籍在江南,因此也结交了一批“同乡”,实际上,抚远地处西北边陲,是苦寒之地,当年林大人尚小,跟着父母远涉江南,便也将自己当做了江南人。 可实际上,林家尚有许多老亲旧在抚远,每年总有人来打秋风。林大人害怕被同僚知道,尤其是那些老乡知道,都是遮遮掩掩。不敢声张。 林夫人虽然是续弦,但家中大事她悉数全知,对此,林夫人也深明内中关窍。她赶紧轻推了丈夫,又与佟鹤轩笑道:“怕是小佟大人听错了吧?我们林家祖籍在江南一带,倒不曾听说过什么抚远。” “哦?”佟鹤轩一脸诧异:“这就怪了,前两日抚远知府上表了一份折子。说当地有一豪族林氏,仗着族中有人在朝中为官。便对当地百姓强取豪夺。这份折子从六部递上来,因为事情有缓急轻重,万岁至今还没看到这份折子。我想来想去,那林家说的大概就是大人祖上吧?” 林氏夫妇面色倏地全变。 “一派胡言。我族中都是奉公守法之人,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林大人急着狡辩,心里却没底。 林夫人更是满脸困窘,又有抱怨之色:“定是什么人看我们老爷新升了大理寺卿心里嫉妒,这满嘴的污言秽语,叫我们听了堵心。” “夫人若只是堵心而已,那还好,就怕万岁瞧见折子,也误会那是林大人的族亲。事情可就坏了。” 林大人自然听出佟鹤轩话中的威胁之意。 佟鹤轩作为皇上身边的奉读掌事,虽然官职不高,但许多折子万岁来不及批复。都是佟鹤轩念了,万岁随意赏一句话,叫底下人写了回批。正因为如此,佟鹤轩提前看见了那奏折,林大人没有丝毫怀疑。 对方摆明了是有备而来。 林大人静默片刻,方轻声问:“佟大人。并不是在下不肯相助,要叫闵四小姐起死回生。除非有万岁的手谕,不然,就算我贵为大理寺主官,却也不敢随意放她出来。” 佟鹤轩忙笑:“不敢奢求林大人徇私,只是,我相信四小姐是无辜清白之身。我求的也无非是大人能细审此案。” “不错,此案疑点颇多,怎么,佟大人有什么新线索?” 林大人这会儿后悔听信了郭家的话,将闵芳菲拘了进来。若他早知道事情如此棘手,便不会卖人情给郭家。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林大人现在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咎由自取。 抚远之事一定闹的不小,否则也不会上了奏折进京。 族中那些混账东西,也真敢! 林大人以为他们无非就是来京城索要些好处,没想到竟在老家那样败坏自己的名声。 别看万岁现在重视自己的才干,可一旦得知林家族亲们的所作所为,必要疏远自己,严重些的,说不定还要将自己撤职查办。 想到种种后果,林大人不得不重新换了语气和佟鹤轩说话:“小佟大人才华出众,这是朝中皆知的。若有小佟大人帮忙梳理案情,想必此案破解指日可待。” 佟鹤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连连拱手笑道:“有林大人这句话,我也算不枉此行。四小姐有一贴身侍女,对此案颇为熟悉,也能证明四小姐的确是被人陷害。” “被陷害?幕后真凶是谁?”林大人已猜到可能是郭家。但这种得罪人的话不能他自己说出来,只有佟鹤轩提出,他才好往上呈递案情,才能在皇上面前摘出郭家这个毒瘤。 林大人现在有些看明白了,讨好郭家没用,卖人情给佟鹤轩更是愚蠢无比。 只有跟紧了皇上的心思,这林家才能走的更远。 林大人热切的眼神盯着佟鹤轩,佟鹤轩笑道:“大人不用急着问,等见了那侍女,你自然一切明了。” 二人约好,明日下了早朝便在大理寺会面。 待佟鹤轩一走,林大人立即执笔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心腹长随:“立即送往抚远,交给族长,说明事情利害关系。我们这一房倒了,族中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长随是林大人的发小,也是林大人的奶兄弟,有他出面善后,林大人才能稍显安心。 到第二日,林大人一下早朝便匆匆要赶回大理寺,才走到宫门口,却见太后宫中的温嬷嬷立在那儿,笑盈盈望着自己。 内廷里的人少与前朝百官接触,不过圣母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林大人还是认识的。 “温嬷嬷,不知您在这儿是......” 温嬷嬷一脸笑意:“自然是来候林大人的。太后叫老奴一定跟着林大人去大理寺瞧瞧闵四小姐。喏,”温嬷嬷一抬手,身后的小宫女连忙捧着东西上前。 “地牢阴寒,太后叫老奴预备了些祛湿的药,还有些宫里的糕点,都是闵四小姐过去爱吃的。” 林大人一头冷汗,真叫夫人说中了,太后待那个闵芳菲非同寻常。 林大人忙赔笑:“劳烦温嬷嬷代为转达,请太后放心,闵四小姐虽然在地牢,但因身份非同寻常,我们大理寺也不敢轻易怠慢了这位娇客。” 温嬷嬷听了点头莞尔:“这就好,太后自知道闵四小姐犯了案子,正是寝食难安。不怕林大人知道一件事儿,太后原本是有意收那位小姐做义女的,知道闵四小姐出事儿,岂有不心疼的?” 林大人这回是真的吓傻了。 “下官,下官并不知太后还有这样的心思。” 温嬷嬷深深望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林大人此刻知道,亦是为时不晚啊!” 一番点拨叫林大人立即清明不少。 他连忙护着温嬷嬷上了马车。 温嬷嬷是宫中最有身份的奴婢之一,出行配备的马车也不含糊,那都是宫中的精良好马,走在长街上甚是惹眼。 林大人此刻在小轿里,不时就撩起帘子往后偷窥,心里一面暗暗祈祷,千万别叫郭家人看见。郭霭那老东西,要是知道自己两边倒,非撕了自己不可。 好容易一路来至大理寺,温嬷嬷由小宫女搀扶着下了马车,举头一望眼前的匾额,不禁心头一酸。 当年她一家老小就是在这儿受的难。自己幸运些,进了宫做了奴,跟着太后也算一帆风顺,自己那些哥哥侄儿,如今尸骨落在何处却是不知了。 林大人善于察言观色,他侧眼一偷瞧温嬷嬷的面色,忙试探:“嬷嬷是不是有心事?”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温嬷嬷淡淡一笑,算是揭过此事。她挽了小宫女往里走,这会儿大理寺正是忙的时候,来往差役见了林大人连忙上前请安,不过请安之后却也是各忙各的。 好一派忙碌景象。 林大人领着温嬷嬷一路往里走,“咱们先去后堂?本官再叫差役领来闵四小姐与温嬷嬷见面?” “不用麻烦。”温嬷嬷笑道:“来的时候太后嘱咐过,闵四小姐若真犯了事儿,也不用你们罔顾私情,只当寻常案来审就是。老奴年纪虽大,却不是个娇弱的,走两步路也没什么。” 林大人一听明白了。 什么狗屁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就是想借机看看地牢里有没有虐待那小丫头。 林大人无比庆幸自己听了夫人的话,对那闵芳菲是客气有加,每天还大补汤的伺候。 倒霉的林大人一时竟然忘了他昨儿与小吏的话。他更不知道,现在地牢里已是惨绝人寰。刑堂重刑之下,别说是女人,就是七尺男儿也禁不住要变色。 林大人在前,温嬷嬷在后,等门口不明情况的差役将地牢大门一推,众人就闻到一股腥甜恶臭扑鼻而来。 温嬷嬷几时受过这样的罪,早上吃的粳米粥好悬没吐出来。 “林大人,这是什么声音?” 男女牢房分在不同侧,大门一开,就能听见里面凄厉的女声喊叫。 林大人脑袋嗡嗡作响,这会儿他算是想起来了。 怕是刑堂正杀鸡儆猴呢! “这,这......”林大人慌忙找借口:“温嬷嬷见谅,这是近两日大理寺关的一家子罪囚,如今刑堂在用刑。” 温嬷嬷狐疑的目光一直盯在林大人身上,似有不信之意。   ☆、第二百八十五章 、地牢救人,手段阴损 二人越是往地牢深处走,凄厉的喊叫声越是刺耳。 林大人屡次想给身边人使眼色,却怕被温嬷嬷那精明的老婆子识辨出来,遂不敢多做举动。 温嬷嬷是深宫里的老人儿,内廷里惩治宫女、太监的手段不知多少,这样凄厉的叫喊本不该引起她的触动,然而此处却是大理寺,温嬷嬷耳中缕缕不绝的传进这些嘶喊,就难免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 当年她亦在此处受过重刑,亦被大理寺打的遍体鳞伤。 每每想到此,她就忍不住怒从心来。 “林大人,老奴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林大人心里暗骂,老婆子,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该憋住了,小心祸从口出! 只是,林大人暗骂归暗骂,却也不敢真的得罪温嬷嬷,只好涎着脸赔笑:“温嬷嬷请说。” 温嬷嬷板着脸停下脚步:“林大人接任这大理寺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太后听闻林大人家风极好,原想着,大理寺交到您的手里,定能为朝廷分担了全部忧患。不过......前任大理寺卿在的时候,年年总少不了冤假错案,是皇上一怒之下才撤换了他。林大人该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坑害了一个好人,也莫要放过一个坏人。” 林大人忙收敛神色,谨慎道:“温嬷嬷放心,本官知道内中厉害。闵家小姐一案。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本官是绝不敢妄动刑法的。” 温嬷嬷听罢,这才笑着点头:“林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这才继续往前行。走不多时就来至了牢中深处,此刻,林大人那位心腹小吏早停了手中的刑具。几个女犯被打的鲜血淋漓,已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血瘫了一地,不时有蚊蝇在周围乱飞。 温嬷嬷忙掏出雪白的绢帕掩住口鼻。将头轻轻侧到一边。 小吏看见林大人,狗颠儿一路小跑过来。他将手里沾了水的皮鞭子往后一藏,笑嘻嘻的请安:“大人,您回来了。小人已经按着大人吩咐,叫这帮刁民悉数招了实话。看大人可否还要亲自过问?” 林大人骂道:“没长眼的东西,可看见了宫里的嬷嬷在此?” 那小吏满心诧异,他虽然早看见了林大人身后立着个穿戴不俗的老婆子,但还真没想到对方的身份。 彼时又见大人满脸怒色,小吏心知状况不妙,忙道:“小人鲁莽,惊动了宫里的贵人,小人这就叫他们打扫里面。” 温嬷嬷却抬手止住了小吏的话:“我一个奴才秧子,算什么贵人。赶紧办了太后的差事要紧,打扫一事暂且往后挪,先见了闵四姑娘是大事。” 温嬷嬷抬脚就往里走。 小吏想拦已是来不及了。林大人心里还稍微有些底气,他昨儿与小吏说的明白,不管怎么对女囚用刑,闵芳菲却是不能动的。 只要那丫头毫发无损,就算受到点惊吓,想必温嬷嬷也能“谅解”。 林大人想的好。然而等他陪着温嬷嬷来到里面,看见被捆绑坐在椅子上的闵芳菲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就见闵芳菲被帕子堵住了嘴,两手两腿结结实实被绳子扎紧,温嬷嬷眼睛清明,一下子就瞧见闵芳菲的脚下有问题。 “那是什么?”不等林大人回答,温嬷嬷已经率先走了上去,蹲身一看,险些叫了出来。 闵芳菲的绣花鞋是家里带来的,虽然几日牢狱之灾弄的有些灰扑扑的难看,却还不失精美。上面的蔷薇白莲鲜艳夺目,栩栩如生。然而此刻,那鞋底鞋帮上尽被鲜血染成了黑褐色。 温嬷嬷轻摇了摇芳菲的肩膀:“闵四小姐?闵四小姐?” 芳菲还有几分神智,等温嬷嬷取下她口中的帕子后,芳菲已经忍不住连连猛咳。 “林大人,你这究竟是要干嘛?” 温嬷嬷用手轻擦芳菲的脸颊,竟然蹭下一大片油脂,味道呛鼻刺激,不是薄荷脑油又是什么? “林大人,大理寺未免太阴损了些。闵四姑娘一个弱女子,被你们这样折磨,难道就不怕闵家告到太后那里,治你们一个滥用重刑的大罪?” 林大人连忙开口:“温嬷嬷不敢这样冤枉我们大理寺。若真是重刑,岂能叫闵四小姐平安无事到此刻?” 芳菲被小宫女抹去了一脸的薄荷脑油,耳畔响起了林大人的话。她忍不住泛起冷笑。 自己总算见识到大理寺的手段。 真是一群丧心病狂的东西。为了叫自己崩溃,不惜伤害无辜。住在自己对面牢笼的老夫人一家成了被施虐的对象,反复的拷打,反复的折磨,使得这个地牢几乎成为人间炼狱。 小吏为了防止自己昏倒,更将薄荷脑油涂满自己一脸。 芳菲跟着师傅学了医术,所以鼻子也特别灵验,她一闻就知道,那薄荷脑油不简单,里面还掺杂了麝香、牛黄、炉甘石和玄明粉。这些东西起初看着没什么,但其实最伤女子肌理。大量使用,几年后就会生出各种问题来。 大理寺只管眼前,岂会在乎犯人的将来? 芳菲的整张脸又红又涨,不用照镜子她都猜得出来,现在肯定和个胖猪头差不多。 “闵四小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和太后说。太后知道你受这么大的罪,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林大人急了,赶紧叫女差役帮着将芳菲抬出地牢,又叫了大夫过来看诊。 “温嬷嬷,何必为这件事惊动了太后她老人家呢?闵四小姐这件事是本官思虑不周,没看紧,叫那群狗东西害苦了她。不过温嬷嬷放心,大夫瞧过,本官立即将人移到后堂客房去休养。皇上昨儿还打发人来过问此案,本官也是左右为难,不将案件审问的清晰明白,将来也对不起朝廷的信赖。” 温嬷嬷有些吃惊:“皇上派了谁来过问此案?” 林大人不想再瞒,同时也希望借由这件事转移了温嬷嬷的注意力,于是便道:“并非旁人,正是宜昌侯世子。说起来,本官对闵四小姐也甚是同情,可宜昌侯世子曾交代过,必要时......可以对闵四小姐动刑。” 林大人小心翼翼觑着温嬷嬷的脸色,温嬷嬷听了这番话,脸上果然阴晴不定。 两位太后娘娘之间虽然总有矛盾冲突,但对宜昌侯一家,二人却是口径一致,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敌视情绪。 然而皇上开始渐渐重用宜昌侯世子,圣母皇太后为此和儿子恳谈过,却收效甚微。 温嬷嬷乍听此消息,立即想到了陈亦正近来频频出入宫中的目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薄荷脑油,毁人容貌 温嬷嬷先派人去了金安街,暂将芳菲安顿好,又丢下几句不冷不硬的话给林大人,这才匆匆赶回宫。 林大人是有苦说不出,也自知这件事办的不是特别光彩,心情大为沮丧了回了衙门里的书房,堵上大门,不准任何人来求见。 且说大太太这两日为上大理寺求见被拒,心里早就是十分焦虑。衙门里没有消息,去林家,林家夫人满口都是好话,就是不见实际行动。大太太急火攻心,从昨儿便开始犯病,起初只是咳嗽,到今儿便昏昏沉沉,头疼欲裂。 闵云泽亲自侍奉在床榻前,大太太有时还算清醒,见儿子这样,只劝他离开:“这里有松雪和宝莲,你只管当差去。有什么消息,我立即叫人送给你。” 闵云泽哪里肯走? “母亲不用再劝。父亲甩手不管这件事,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乱成一团。午后我再去大理寺,至少见四妹妹一面。鹤轩刚刚打发小厮来,说这件案子还有转机之处。我亲自送清风去大理寺,林大人总不能对人证视而不见吧!” 大太太歪在榻上有气无力,她略出一声长叹:“看紧了那丫头,已经死了个桂平,别叫她也糊里糊涂去了,否则你妹妹才真的没有环生的机会!” 闵云泽忙笑着答应,又亲手拽了拽被角。薄被铺在大太太身上,明明是暑热缠身的时节。可大太太这会儿却手脚冰冷。 有儿子的照顾,大太太也算能安心些,没一盏茶的功夫。人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闵云泽小坐片刻,就听见背后有人轻唤他。 闵云泽略有些不悦,唯恐声响惊动了母亲,忙回头去瞧,却是徐烨家的宝莲。闵云泽这才收起怒色,轻移步走了出来: “宝莲姐姐,出了什么事儿?” 宝莲悄悄看向珠帘之后的床榻。见大太太睡的沉,没有苏醒迹象。便轻声道:“宫里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太后身边的温嬷嬷打发他来送消息。我看那小太监形色匆忙,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儿,便问了两句。果然和咱们家四小姐有关。” 闵云泽一听,赶忙与宝莲往前面书房来。 温嬷嬷打发来的这个小太监年纪还小,不像宫中那些老油条,知道借机敲竹杠。他一见闵云泽,蹦豆儿似的全说了出来。 闵云泽大惊,宝莲更是脸色苍白。 “大少爷,那林家也没少收咱们家的好处,怎么可以这样!”宝莲哭丧着脸:“四姑娘从没受过这样的苦,此刻指不定怎么害怕呢!” 小太监忙道:“温嬷嬷说。四小姐还算镇定,就是脸上受了些伤,已经叫了大夫去瞧。温嬷嬷的意思。叫府上赶紧派人去看看,人一时半会儿是救不出来了,不过家里可以送个贴身的丫鬟进去代为照顾。” 闵云泽看向宝莲,宝莲想也不想便道:“大少爷信得过我,便叫我去。” 闵云泽当然信赖宝莲,只是...... 母亲也卧病在床。一个松雪怕是顶不住。 “再问问府里,哪个愿意去。” 宝莲出去不多时。将家里的丫鬟媳妇问了个遍,大伙儿听说这事儿都是躲闪不及,最后只有两人站出来。 领进来,闵云泽一瞧,却是四妹妹原来的丫鬟瑶香,剩下的那个叫人感到意外。 “宝莲姐,怎么把她叫来了?” 宝莲看了看耷拉脑袋,一脸小心翼翼的净月,不禁笑道:“这孩子还算有心,知道以前做了错事,如今想着将功赎过。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大少爷该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净月干净扬起羞怯的一张小脸:“请大少爷相信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绝不再偷懒耍滑。” 闵云泽见她语气诚恳,眼下又实在找不出人,只好答应。不过,闵云泽叫来了瑶香:“你本就是四妹妹身边的人,这回要格外用心,净月那丫头若有什么不轨动作,回明了我,我再处置她。” 瑶香一口应下,对净月的举动加倍留心。 众人瞒住了大太太,随着那小太监匆匆来到大理寺。林大人避而不见,却答应准他们去瞧瞧闵芳菲。 兄妹相见,更是一言难尽。 芳菲脸上的薄荷脑油虽然全擦净了,可脸红肿痛痒,若非她自己还有几分定力,恐怕这会儿早就用手抓破了。 “四妹妹,你这脸!”闵云泽想到了芳菲的旧伤,赶紧去瞧。果然,原本带伤的那一面红的发紫,像伏在肉皮子里的毒蛇,拱着身子想挣破出来。 芳菲刚刚吃了一碗冰浆水,浑身的热度已经消去不少,这会儿看见闵云泽进来,连忙抽过枕边的帕子掩住脸。 一直陪在芳菲身边的小宫女见了,伶俐的搬来一把凳子,然后才悄悄退出门外。宝莲等都守在外面,轻轻关了房门,叫这兄妹俩能赶紧说上几句。 “大哥哥,家里可都好?” 闵云泽想对妹妹说母亲的担心,只是看着她自己也是病怏怏的,便改了主意:“都好,就是惦记你。这次来,母亲嘱咐你一定宽心。” “不该叫母亲为我这般操心,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件事,想要扭转局面怕还要请太后出面。我原本预备送绣像进宫祝寿,眼下看,却是难了。当年在须眉山上,我舍命摘下了冷楹仙姝,用了一半医病,另一半做成了焕颜水小心贮藏了起来。这回下山,我一并带在了身边。只是京中实在炎热,那冷楹仙姝受不住,我便偷偷放在了明月阁里。” 闵云泽此时恍然大悟:“所以说,妹妹你进京后没有立即回家,其实不仅仅是为花三娘医病那么简单,也是为......” 芳菲淡淡一笑:“不错。我早听师傅说过,花三娘早年间在江湖行走,得到过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一寒玉床,相传是从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下挖出寒玉所制,花三娘甚是宝贝,从来不准外人触碰。我将焕颜水偷偷放在了寒玉床下,以保它生机不散。这个时候,也只有劳烦大哥将东西弄回来,献给太后。” 闵云泽并没有因为妹妹的这几句话就转悲为喜,反而平添忧愁:“从明月阁里将东西拿出来不是难事,但......若太后根本不喜呢?” 芳菲摇头轻笑:“不会。我前几次进宫时候细细留心过,太后最注养生,她殿中放了许多七彩水莲,又常饮美容汤品,所以太后一定会对冷楹仙姝感兴趣。就算最后没有成功,至少我们也尝试过。” 闵云泽无言以对,许久,他才道:“你自己这张脸还不知怎么治,倒想着把东西给别人,哎,四妹妹,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芳菲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灼热。 薄荷脑油里的薄荷一定都是提纯后的,效果非同寻常。旧伤加新病,或许自己想从大理寺出去,从自己这张脸做做文章也未尝不可。 **** 各位书友们,小荷这一阵子身体始终没有痊愈,前一阵子请假是因为每到下午就高烧三十九度,连续几天吓坏了家里人。最近在康复中,从明天开始进入十二月,小荷不再请假,专心码字,尽快将拖欠的更新补上。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小荷,年底了,小荷也在酝酿新书,希望新的一年有个好的开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姨娘邹氏,索求重金 闵云泽听了妹妹的打算,一开始只觉得无比荒谬,然而细想了半晌,心里也不由得认可了这种办法。 皇上惦记着四妹妹,无非是对这张脸有些迷恋,若脸毁了,自然就放下了执念。 “就像当年六皇子,如今的洵王千岁。当初对妹妹你也是贼心不死,结果呢。哼,出了那档子事儿后,躲的比谁都远,就像唯恐咱们家黏上去似的。” 闵云泽每每想到此便觉深深的愤恨,至今未能将坑害四妹妹的真凶缉拿归案,也一直是他心里的痛刺。 芳菲见长兄愿意帮忙,便笑道:“大哥哥不用再执念过去,当下才是最要紧的。烦你去找大理寺一小吏,我瞧他刚刚用刑时,手里还剩下不少薄荷脑油,我虽然肯铤而走险,却也要知道那东西里都含着什么,别到时候引火烧身,连个自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要咱们拿到了方子,我便可按照上面的东西配置解药。” 闵云泽丝毫不敢耽搁,暂且叫门外的宝莲进来侍奉,他则揣了银子,匆忙去外面找那小吏寻求“指教”。 宝莲领着净月和瑶香两个小姑娘走上前,一见芳菲,眼圈都不由自主的红了。 当年宝莲虽不曾见过四姑娘是如何伤了脸,却在之后从靖童口中听说了些只言片语。宝莲在府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对自己那张脸蛋格外看重。她自然明白一个女孩儿毁去容颜的痛苦。 今时今日。当宝莲再见四姑娘半毁朱颜,除了心痛,更有害怕。 “我苦命的四姑娘。老天何至于这样轻怠与你?”宝莲擦着眼角的一行清泪,强忍难过:“四姑娘安心养着,我已经回了大少爷,今后就由我们三人在这儿陪着四姑娘。宝莲虽然是个弱女子,可谁要敢对四姑娘不利,宝莲也不肯答应他!” 芳菲不由莞尔一笑:“有宝莲姐姐在,我自然事事安心。”她将目光挪向净月。 净月心虚。一撞上四姑娘的眼神,连忙往地下跪:“今后姑娘叫我往东。净月不敢往西,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净月但凡敢违拗,就叫姑娘狠狠打死我。永世不得超生。” 净月说的急促,口水更是呛到嗓子里,等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候,已是连连猛咳。 宝莲赶紧上前拍着她的后背,嗔道:“傻妹妹,现在知道对四姑娘忠心也不算迟,只要今后不糊涂,以咱们四姑娘的为人,岂会辜负你?” 净月微微仰头。小心觑着四姑娘的神色。 芳菲虽然遮着半张脸,眼神却是从容不迫的。净月不禁松了口气,连连感恩叩谢。 芳菲见立着屏风边上的瑶香始终默默无语。她们二人多年的主仆情分,瑶香越是沉默,说明越是有大事。况且芳菲有些不信赖宝莲,对净月更是提防心重。 “外面温嬷嬷安排的宫女姐姐辛苦,你们俩可带了钱?托门口的差役去买些糖果,请她带回宫去。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宝莲一听,赶忙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子:“出门前大少爷就担心这里面用钱地方多。所以叫账房给我贴身带了些碎银子。来的时候我就瞧见了,西街上有家糕饼铺子,我这就去托人买回来。” 宝莲做事一向瞻前顾后,又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芳菲十分放心。她出去的时候,芳菲叫宝莲一并带上了净月:“这丫头还稚嫩,跟着你多学学,将来也不至于再犯糊涂。” 宝莲听罢,轻睨了净月一眼,冲着芳菲抿嘴一笑:“四姑娘这是给我送了女徒弟呢!也罢,冲着四姑娘的面子,我也愿意好好教她。” 净月又惊又喜,实在没料到四姑娘不但没有责罚自己,还肯为自己找一良师。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宝莲在,今后在府里,净月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见人就躲,好像做了多大亏心事儿似的。 “多谢姑娘,奴婢一定不辜负姑娘厚望。”净月谢过芳菲,又要给宝莲叩首。 宝莲一把拽起净月的手,淡淡道:“妹妹快随我来吧,别耽误了四姑娘的大事。” 净月唯恐真的被落下,赶紧一溜小跑追了上去。 瑶香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出了房门,缓缓上前,冲着芳菲轻笑:“到底是姑娘心肠慈悲,换了别人,谁肯给净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呢!” 芳菲将帕子丢在床边,指着小杌子叫瑶香座:“家里这二三日又闹了什么?” “姑娘......”瑶香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要说:“大太太为姑娘的事儿一病不起,如今都是大少爷在跟前侍疾,老爷说什么也不肯管姑娘的案子,还说姑娘早被驱逐出了族谱,好歹不与闵家相干。” 芳菲一笑:“这我早猜到了。大老爷的为人秉性我还不知?他没派人来大理寺臭骂我一顿,已经是给足了面子。罢了,能不能活着出去,看天意,实在不敢指望大老爷能伸援手。” “还有......” 芳菲见瑶香总是吞吞吐吐,便道:“你与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并不是不敢说,而是奴婢实在不知这件事怎么开口。”瑶香面色为难:“姑娘进大理寺的第二天,我正在后院跟着平婆婆做午饭,忽然有角门上的婆子来找我,说外面我家来了亲戚。我心里奇怪,老家哪里还有什么亲戚呢?只是那婆子咬的准,说就是找我的。我只好去瞧,哪知道,哪知道......” 瑶香真不知该怎么说。 姑娘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若非将这件事说出来。姑娘也是平添哭闹,又无能为力。 然而不说,人命关天的大事。瑶香不敢擅自做主。 只好咬牙说了吧! 瑶香一闭眼,不敢看芳菲的脸色,兀自道:“哪知道外面却是邹姨娘。” 芳菲惊诧的盯着瑶香:“谁?邹姨娘!” 自己的生母邹氏?她不是在翠微庵里做尼姑吗?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号,叫妙心。 瑶香觑着芳菲,小心翼翼道:“我当时也吓坏了,瞧了半天才辨别出来。并不是瑶香不谨慎,而是邹姨娘做着寻常妇人打扮。发鬓间也也有插簪戴花,若非她和姑娘有几分容貌上的相似。我真的不敢相认。” “她是来见大太太,还是只为找我?” “邹姨娘说无颜面对大太太,所以执意不准我去说,她。她想见见四姑娘。” 芳菲听的这话有蹊跷。 当年翠微庵前,邹姨娘是怎么冷待自己,芳菲分明白记得。邹姨娘对她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漠视,甚至包含了一种怨恨。 “她要见我?” “是啊,可姑娘那会儿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不敢擅作主张,只说您不在家。邹姨娘却不肯放弃,当天晚上又来问。没有办法,我又想着她好歹不是外人。便,便将姑娘进了大理寺的事情说给了邹姨娘听。” 瑶香哪里能料到,邹姨娘对亲生女儿死活根本不在乎。她只叫瑶香趁机把芳菲在家中的金银首饰都拿出来。 瑶香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啊! “邹姨娘不肯甘心,还叫我给姑娘带话,叫姑娘预备二百两银子,她等着急用。” 芳菲怒极而笑:“二百两银子,邹姨娘真是太高看了我。她什么时候要?” 瑶香吃了一惊:“姑娘不会真的要给吧?”姑娘身边的贵重东西都是自己帮着收拾的,能不能拿出二百两。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只是,姑娘肯出这笔钱吗? “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邹姨娘就这么冷不防的现身,肯定事出有因。姑娘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查明白了。” 芳菲轻笑:“傻丫头,你往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出了府门就晕,哪里去寻邹姨娘的影子?你听着,回去只偷偷将此事告诉给宝莲,一定先瞒住大太太。从我的箱笼里取二百两给邹姨娘,再叫徐烨亲自跟着。我看的出,他们夫妻俩有意投奔我,既如此,就叫这二人立下个投名状,看看办事是否妥当,为人是否忠心。” 瑶香想了想,这办法果然比自己冒冒失失闯出去乱问强百倍:“姑娘这法子好。” “宝莲不认字,徐烨却是通晓文墨的,你记得叫他们写一份文书。”芳菲轻哼:“二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我总不能给的不明不白。邹姨娘若肯立借款的字据,便叫宝莲将钱给了她。若不肯,原封不动带回来。” 瑶香笑着应下。 二人才商量完这桩事,闵云泽赶巧就回来了。瑶香赶紧闪出位置来,闵云泽一屁股坐下,将偷藏的半盒薄荷脑油跟方子都给了芳菲。 “四妹妹瞧瞧,这两样可还对?” 芳菲只用小拇指的指甲盖儿轻轻从盒子里挑了那么一点薄荷脑油,却已经是刺鼻呛人了。 “不错,就是它。”芳菲又去瞧方子,这是一张老旧的纸单,四角残缺泛黄不说,连字迹也蹭上了油垢,其中几个字相当难识别。 芳菲抬头问道:“怎么没重新拓写一张?” 闵云泽一拍腿,“快别说了,那小吏说这方子本不是大理寺自有的,是几年前衙门里雇了个仵作,他验尸时常挑一勺此物抹在鼻尖前。久而久之,大理寺上下都愿意和他讨些来用。半年前,那仵作回了老家。方子留了下来,只是那小吏说,不管药房配了几次,都无法和当年的相提并论。” 闵云泽指着芳菲手中的半盒:“这些是仵作走时剩下的,药效最强,那小吏是个浑人,怕你厥过去,所以才用了它。” 闵云泽想起来便觉得好气! 当时问此事时,那小吏还摆出一副他们闵家该感恩的德行。好像用这盒薄荷脑油是给了四妹妹天大的人情。 芳菲捏着方子细细打量,其中三样都是模糊不清。 “这个不知是‘季肠草’还是‘鱼肠草’,”芳菲摇头:“我不敢确定。若是季肠草。就用秋白膏以毒攻毒,若是鱼肠草可就麻烦了。” 芳菲只找出一样便已觉得棘手,想如此不清不楚的还有两三处。 芳菲忽然觉得,用这款薄荷脑油来“治脸”未必真的是好主意。 “四妹妹,要不咱们再想别的办法?”闵云泽一瞧就知道,芳菲有些犹豫了。 倒也难怪,这分明就是拿女孩儿的幸福来做赌注。 上一次四妹妹是被害。这一次换了自伤,叫任何人听了都觉得不能接受。 芳菲看了他一眼。将方子仔细叠成了小小的豆腐块,“剩下的半盒我留着,真到迫不得已时,我自会定夺。” 外面已经派人来催。闵云泽知道不能在多耽搁,嘱咐了宝莲和瑶香,这才出了大理寺。 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佟鹤轩的官轿往这边来。 闵云泽赶紧扯住辔头翻身下马:“鹤轩,你那里有什么进展?” 佟鹤轩本预备下了早朝就往大理寺来,可皇后忽然差人来请他,说圣懿皇太后预备请几家王府的女眷们进宫赏花。听说佟鹤轩最擅小楷,一定要他写这个请柬。 佟鹤轩强忍着写了二十几张,正准备请辞。皇后又说那帖子上的白玉兰太素淡,与圣懿皇太后的身份不符,非要另换纸张。 耽搁到现在。佟鹤轩出宫时都已过了晌午。 “太后似乎要过问此事,芳菲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闵云泽听了此话,不禁微微颔首:“我已将清风交给了大理寺。那丫头若识时务,就该一五一十洗清四妹妹的冤枉。若还执迷不悟,我们闵家也不会放过她。” 闵云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四妹妹预备在脸上做文章的事情告诉佟鹤轩。 他与鹤轩兄虽贵为知己,但也不敢保证对方听了此消息会无动于衷。 三年前。鹤轩兄一穷二白,不在乎四妹妹的相貌,仍旧痴心不改的跟着上须眉山。 三年后,鹤轩兄已经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虽然家底还显单薄,但也是后起之秀,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他还会接受全毁容貌的四妹妹吗? 闵云泽悄悄藏下了这个秘密,一半心虚,一半试探。 大理寺门前车来人往,二人不好多谈,只能匆匆别过。闵云泽往家赶,一路上更筹谋着怎么从明月阁里把四妹妹交代的东西弄出来。佟鹤轩则是在大理寺门外递了求见的帖子。 林大人听说是他来,赶忙叫人出来迎接。见了面又是一番寒暄。 “小佟大人不用着急,我瞧太后是要出手的意思。这个闵四小姐有贵人相助,将来错不了。”林大人明明官阶更高,可因为要指望佟鹤轩帮忙疏通,所以格外热情主动。 佟鹤轩笑道:“林大人挂念的事儿今日也有了定论,皇上起初甚是恼火,只是后来听说林大人早年随父母南迁,与族中亲戚早出了五服,更没什么交集往来,这才略缓和些。” 林大人感激不尽,连忙拱手道谢:“承蒙小佟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我一家老小美言。” 佟鹤轩笑道:“林大人不比客气,你肯相助帮忙,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小佟大人放心,闵四小姐如今挪进了客房休息。等宫中传回来消息,四小姐就能全身而退。” 林大人已从闵家送来的丫鬟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也断定这桩案子与平南郡王府脱不开干系。 他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平南郡王府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但是现在看来......墙头草作风要不得。 想通了这些,林大人在刚刚重新审了清风,又将证物一一查验,最后果决断定,此案就是有人借机陷害。 林大人想拖着案子,直到看清宫里的走向再定。 不过,依着他对皇上的了解,又瞧着太后身边老嬷嬷的强势,大约也猜到了结果。 林大人想明白这些,就想借机交好佟鹤轩。 他一太好,大理寺的大门就形同对佟鹤轩敞开。 芳菲很快见到了赶来的佟鹤轩,她脸上的新伤也被瞧了个分明。 佟鹤轩大怒,没等说话就要去找林大人理论。芳菲忙叫住了他:“没有这伤,我说不定还要在地牢里困着呢,否极泰来,于我而言未必是坏事。” 佟鹤轩轻轻拉住芳菲:“放心,你受的这些委屈,有朝一日我都替你讨回来。” 芳菲笑道:“好啊,等你做了朝中一品,看谁还敢小瞧我!我们太太嘴上不念叨,可心里也盼着闵家能出个像样的人物,她借光封个一品诰命。可惜,我们老爷没那个才干,大哥哥性子又有些软,做官尚可,却未必能爬到那个高度。倒是佟大哥你,总叫我们满怀希望。” 佟鹤轩被逗的一笑:“已经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与我开玩笑。” 佟鹤轩去拍芳菲的额头,芳菲却眼尖的看见他手指上蹭的一片墨点。 “怎么这样不小心?”芳菲勾住佟鹤轩的手指,用帕子擦了擦,却不见奏效。 佟鹤轩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笑道:“刚刚帮圣懿皇太后写了几分帖子,大约是那会儿沾到了。急着出宫,倒也没留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芳菲狐疑的看着他:“圣懿皇太后叫你帮着写帖子?我听宫里人说过,圣懿皇太后还是皇后时,一手小字练的出神入化,连先帝都自叹不如。她怎么会求你下帖子呢?” **** 先发文,明早捉虫~~   ☆、第二百八十八章 、倦鸟出笼,再入深宫 佟鹤轩虽然时常在皇上身边行走,但对后宫之事一向是敬而远之。轻易不去打听,一来怕皇上闻听消息,对他存有心结;二来打探人家的后宅秘闻,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再加上这几年圣懿皇太后威势大减,更没人在佟鹤轩跟前说这些话。 若不是芳菲点破,他还不觉此事有什么问题。 “我听说,圣懿皇太后原来执掌后宫时,也时而有帖子发往各王府或一品夫人手中。不过那会儿囤货居奇,谁家能有圣懿皇太后的亲笔手书,简直比圣旨好金贵,拿去供奉祖宗也不为过。只是这几年渐渐不行了,圣懿皇太后倒频繁书帖给皇亲国戚,可她们多是称病,又或者找尽各种理由推托,不肯进宫。” 芳菲说到这里,略沉吟想了想,又道:“圣懿皇太后因此失了颜面,如今反而少招人去她那里,没得讨不自在。皇后说是太后的吩咐,我总觉得似乎蹊跷。” 经芳菲这么一说,佟鹤轩已经隐约猜到了卫皇后的意图。对方早不是一次两次与自己偶遇,只是佟鹤轩本着君臣有别的心思,根本没敢多深思。 想到卫皇后的心计,佟鹤轩没有丝毫窃喜,反而更紧绷了提防的心弦。 “我不担心卫皇后,她是后宫之主,与我往来毕竟还少。就算她胆子再大,也不会频频宣我去做事,到底要避讳着流言蜚语。”佟鹤轩笑道:“说一件喜事。” 芳菲来了精神。她忙问是什么喜事。 “抚远下属的泠童县县令在任上出了事,皇上撤了他的官职,如今一家被押送进京预备问审。皇上有意叫我顶那差事。我想问问你的主意。” 芳菲大喜:“自然是极好的事儿。你如今虽然在皇上身边做事,可到底没有品阶。到了地方,七品就七品,我相信以佟大哥你的本事,不出三年,准能变个样子。” 佟鹤轩心里松了口气。 抚远地处西北,苦寒之地也。 泠童又是边陲小县。据说江洋大盗极多,虽还没达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想要接手这个地方,却也是困难重重。 佟鹤轩只怕芳菲不肯跟自己走。 大太太怎么娇养这个女儿的,佟鹤轩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到时候大太太心疼芳菲,不肯叫芳菲随自己远去赴任。佟鹤轩便是进退两难。 “我原想着,你从大理寺出来,我就去闵家提亲。可泠童山高路远,你可能吃的这个苦?” 佟鹤轩灼热的目光盯着芳菲,芳菲释然轻笑:“不准你小瞧我,漫说是西北,就是刀山火海,只要你在,我便不怕。” 佟鹤轩心头暖意融融。他紧攥了芳菲的手,二人对望,一切言语只在心里。 “哎呦!”宝莲冷不防进来。看见二人交缠在一处的手,忙笑着去背身:“没什么大事儿,姑娘忙姑娘的。” 芳菲一把抓起帕子捂住粉颊:“交你办的差事办妥了?” 宝莲咧着小嘴儿,眼睛眯成一条缝:“四姑娘只管一百个宽心,我和净月不但叫人买了四包糖果点心,又悄悄给了那小宫女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子。她高兴的一直要给姑娘亲自道谢。是我拦住了,打发她和宫里的驾车太监一并先回去。” 芳菲点点头。有宝莲在,大事不愁,小事无忧。 林大人那边又差人来请佟鹤轩,说是后堂那边摆下了酒宴,要与小佟大人一醉方休。 芳菲嘱咐道:“这位林大人不可等闲视之,小心他在酒桌上给你下绊子,设圈套。千万不要为了我胡乱答应什么,想来宫里很快就会有消息,我总觉得自己不该亡命于此,太太去帮我在天竺高僧那里算命时也说,我近来合该有一劫,凶险却无碍。想必说的就是此事。” 佟鹤轩贴心的为芳菲放下迎枕:“既然有大师批命,你就更不要胡思乱想。” 宝莲瞧着小佟大人对自家四小姐无微不至的模样,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叹息。四姑娘的脸成了这个模样,都不见小佟大人有丝毫嫌弃的意思,真盼着他是出自本心,而不是在这儿演戏给四姑娘瞧。 原来,不知不觉间,宝莲已经自动自觉的将她划做了芳菲的身边人,所以处处都想着以芳菲为重。 佟鹤轩去后没多久,大理寺的差役送来晚饭,炖的酥烂的乌鸡煲,浓香扑鼻的芝麻核桃粥,红枣桂圆糕,难得的是还有一碗阿胶糖水。 宝莲每揭开一个盖碗便笑:“这大理寺也算有些眼力,知道弥补姑娘。” 芳菲确实饿坏了,不但吃了那碗阿胶糖水,还有整只的乌鸡腿并两块巴掌大的红枣桂圆糕。 宝莲和瑶香看她吃的香甜,非但没有欢喜,反而觉得难过,赶紧悄悄背过身去,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净月开始还糊涂,等明白她二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后,也赶紧学着悲伤,却不想做的太过刻意,让人觉着虚伪。 芳菲自入狱以来,头一晚睡了个安稳觉。宝莲和瑶香在地上打了地铺。屋子边角处还有个矮榻,瑶香原本执意要宝莲睡在那边,可宝莲不肯答应,非说晚上怕四姑娘用人,自己睡的太死听不见,床边正好,耳聪目明。这下子便宜了净月,自己睡一张大大的矮榻。 等到了第二日,林大人早早赶来衙门,心里十分忐忑。昨儿温嬷嬷回宫,也不知道太后是什么心思。 “小的以为,大人根本不用这般在意。太后问与不问,咱们都有确凿的证据。那闵家送来的小丫头不是说了嘛,是死了的桂平花钱件事闵四姑娘一举一动。太后多英明的一个人。定然明白幕后有人在陷害。” 林大人嗤笑:“说的简单,幕后是哪个?太后若问,你预备供哪一位?” “这......”小吏当然不敢随意乱说。 他和林大人岂能是一类人?小吏不过走一步算一步。而林大人却是那种走一步想十步的高手。 林大人都对这件事感到了棘手,所以听见小吏风轻云淡似的话语,不由得一阵厌恶。 “这件事若没有你帮倒忙,闵家也不会恨我入骨。”林大人想想就生气:“你用旁的也就罢了,干嘛弄个薄荷脑油往人小姑娘脸蛋上抹?你是没瞧见,昨儿佟鹤轩几乎没与我红眼儿翻脸。” 小吏早后悔不迭,可当时出主意的时候大人也没反驳。怎么弄出了事儿就全往自己身上推脱? 小吏心中有些憋气。嘴上又不敢说,只好唯唯诺诺的称是。 众人等了又等。在快中午时,宫里终于派来了人。不是温嬷嬷,而是圣母皇太后身边的一宦官老太监。 林大人对这些阉人向来不敢小瞧,连忙将人迎进正堂去坐。 老太监笑道:“林大人不用多礼。咱家急着回去给太后回旨,劳烦大人这就将闵四小姐给请出来吧!” 林大人一面叫人,一面给小吏使眼色。小吏赶紧背着身子,强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给老太监。你老太监立即眉开眼笑,嘴巴松了许多: “太后头午得了样好东西,是闵家献上去的,据说用了那东西能返老还童。太后喜欢的不得了,可惜只那么一小瓶,唯恐错用了好东西。这不,太后急着叫咱家将闵四小姐带回去呢!” 林大人心里好奇的痒痒。 闵家送了东西给太后?是什么?朝中这么多世家豪门,都绞尽脑汁想要讨好太后呢。就连洛阳的行宫都预备孝敬给圣母皇太后了,可人家愣是不稀罕,转手就给了圣懿皇太后。 一小瓶就能返老还童? 闵家在那儿说大话呢吧? 林大人有些不信,等叫来了闵芳菲,便偷偷隔着小姑娘脸上的纱幔窥视。 芳菲微微侧过身,老太监从林大人前面挤过。引了芳菲往出走。 林大人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却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很快钻进他的鼻子里。 林大人狐疑的看向闵芳菲的背影:难道昨儿一整晚。那味道还没消散? 他来不及多想,闵芳菲已经越过众人上了宫中的马车。老太监敷衍的上前来辞行,林大人岂敢多留,忙将刚刚怀疑的念头撇在脑后,亲自送了他们出大理寺。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大理寺距宫中并不十分远,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前面便已是宫门在望。 芳菲身边的丫鬟宝莲和瑶香、净月都被拦在了宫门外,那老太监觑着芳菲脸上的绢纱帕子:“闵四小姐,这面纱......” 芳菲忙笑着将东西摘下来。 老太监过去是见过她的,就在太后宫中。不但见过,而且还和那些嬷嬷,宫女们悄悄议论过,大伙儿都说这闵四小姐生的好皮囊,比她那位昭仪姐姐漂亮的多。 谁能想到如今,闵四小姐脸上布满了红斑,又肿又胀。 芳菲瞥见老太监的目光,知道自己这计策算是奏效了,只等稍后去见圣母皇太后,看太后是什么态度。 一行人穿过御花园,从东边新辟出来的牡丹圃进了寿康宫。这会儿正是午膳时分,大殿外站着几十个宫女,人手一只食盒。老太监见状,忙将芳菲领到另一侧: “太后用膳时最忌讳人打搅。烦请闵四小姐在这儿稍后片刻,咱家去回禀了温嬷嬷,再来接您。” 老太监走时,怕大病初愈的闵芳菲再厥倒在殿门外,所以格外嘱咐了小太监取个小杌子来。 那小太监也见过闵芳菲,不过当时大伙儿都只能远远地瞧这位小姐。现在闵四小姐一身简素的衣衫,和那张略显得变形的脸蛋,实在叫人无法联想过去的美艳。 不但是送杌子来的小太监,就是那些宫女儿们也都瞥向这里窃窃私语。 换了一般人。怕撑不住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落荒而逃。可芳菲不怕,她端坐在那里,身量笔直。气息均匀,神态如常。有人瞧的太过露骨,芳菲就回以一笑。 有几个小宫女就挤在一处,偷偷说闲话: “你们瞧,那位闵四小姐的脸......” 有胆子小的,立即打开小伙伴的手,不准指着芳菲:“叫温嬷嬷看见。非打折咱们的腿。闵四小姐就算一张脸全毁了,也还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那也未必。太后原喜欢她聪明漂亮,如今这个鬼样子,依我说,太后就不会多瞧她。” 不服气的也有:“哼。太后又不是选六宫佳丽呢,何必在乎美貌?你瞧闵四小姐,这才是大家闺秀,别人学不来。” “什么大家闺秀,我听说也就是个庶出的小姐,亲娘是个小老婆!” 几个小宫女越说越热闹,像她们这般对芳菲存有好奇的并非少数。 芳菲心知肚明,安安静静坐在这里,脑子里反而更加清明。 等会儿见了太后说什么? 还是不说的好。说了才显得短视。大哥哥真是厉害,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东西从明月阁里弄了回来,有了焕颜水。芳菲不信太后不帮自己出面。 她正谋划着,忽然寿康宫宫门外抬进来一乘肩舆。上面坐着熟悉的倩影,正是芳菲的大姐闵芳华。 平日太后用过膳便要午睡,六宫里的妃嫔们不敢在此时惊扰,所以芳菲肯定,闵芳华是冲着自己来的。而觉得简单拜见太后。 “四妹妹!”华昭仪从肩舆上下来,脚步略显凌乱:“叫本宫好担心!” 当着寿康宫这些宫女太监。华昭仪表现出来的全是一个长姐应有的责任心。 “你这坏丫头,今后可都改了吧,叫我们一家老小为你担惊受怕,什么时候才是头呢!”闵芳华哽咽的拦住芳菲的肩膀。 她旁边的心腹小太监金顺忙笑嘻嘻道:“娘娘别上火着急,四姑娘现在没了大碍,那便是万幸。毁了脸蛋儿,总好过丢了性命。” 闵芳华像是才看见芳菲那张红肿脸颊似的,就听她倒抽一口冷气,假模假样道:“妹妹得罪了谁?怎么又遭了黑手?哼,一定是大理寺欺负我们闵家没人,不行,本宫一定要去皇上那里为四妹妹讨要一个公道。” 闵芳华义愤填膺的模样不似假装,不过芳菲猜测,闵芳华是想借着讨要公道的借口给皇上“通风报信”。 等皇上知道自己面目全非,大约就会像洵王当初一般,恨不得立即踹开自己。 芳菲忽然一抽嗓子,就像被什么卡住了脖子,继而泪珠子噼里啪啦,就像成串儿的珍珠往下滚落。 泪水咸津津的,从红肿的脸颊滑过,不觉间更显得狼狈恐怖。 闵芳华害怕那脸上的红斑会传染,赶紧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嫌弃的掏出帕子一掩口鼻: “大理寺那种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妹妹一定是染上了疾病。” 心腹小太监金顺忙道:“幸而昭仪娘娘发现及时,要奴才说,赶紧在这儿截住四姑娘,千万别往殿中去。万一传染给太后娘娘......” 一句话提醒了闵芳华。 “阿弥陀佛,幸而金顺思虑周全。”闵芳华就要赶芳菲走:“本宫这就安排你回去,等会儿见了母后,我来替你解释。” 闵芳华自己不敢推芳菲,便用眼神示意金顺动手。 金顺却不客气,手爪子抓上来就要扯芳菲。他只当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等会儿扯到无人角落里时,狠狠掐她几把,就当给娘娘解气了。 金顺使了六七成的力道,还没等走出第二步,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猛地往前拉。 金顺就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上身不稳,真个人像块破抹布似的,“嗖”的一下子飞了出去。顺着大殿的汉白玉台阶,滚绣球一般重重摔了下去。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金顺前胸摔在地面上,痛的起不来身。 “哎呦,这是闹什么呢!”老太监闻听动静,赶忙从大殿里出来,一见闵芳华,先是皱了皱眉头,又瞥见地上不远处趴着的金顺,“华昭仪娘娘,您宫里这小太监是......” 闵芳华当然不能说是被芳菲丢出去的,万一传到太后耳朵里,难免要认为她不亲睦姊妹。于是,她忙笑道:“金顺不懂规矩,脚底一滑摔了出去。” 老太监看向芳菲,见芳菲没有表示,这才安心道:“自己摔的就好,若是别人故意推下去,太后知道,定是不饶的。” 老太监躬身往后退了小半步,单手一抬:“闵四小姐,太后有请。” 芳菲冲闵芳菲微微颔首,抬脚预备往里走。 闵芳华却急了:“烦请公公也未本宫通报一声。” “哎呦,这可对不住了。”老太监笑道:“太后只召见了闵四小姐,若昭仪娘娘不急的话......” 老太监环视一圈儿,立马看见了墙角边的小杌子,他笑着一指:“暂且在这儿略坐坐?” 闵芳华一见,心里勃然大怒。 寿康宫里的这些老骨头们,都仗着在太后身边伺候当差,一个个都张狂的没了边儿。平日自己就算去金銮殿见皇上,那崔内侍和善公公也不敢如此慢待自己。 哼,偏寿康宫的老太监这般不给面子。 闵芳华越想越气,越想越是不甘心,追根究底,都是闵芳菲惹出来的麻烦。 “四妹妹,你自己进去,倘或哪句话惹了太后不满,本宫实在不放心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圣母太后,独断乾坤 闵芳华面上尽显一片赤诚之心,不明情况的,大约还会将她看作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同样,糊涂些的人听了她这番话,难免也会将芳菲视作不可信赖之人。 老太监将手中的拂尘往胳膊肘上一搭,先看了看芳菲,再去打量闵芳华,然后才笑眯眯道:“难怪来探望太后的影太嫔常说,这姊妹在一处就是好,你帮我,我帮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妹处处情深。得,既然华昭仪娘娘这样诚恳,老奴就为您去说说,看太后愿不愿见。” 老太监转身去了内殿,不多时,果然满脸笑靥的走了出来:“娘娘来的巧,太后正预备送今夏刚得的樱桃去各宫。太后说,既然昭仪娘娘自己来了,便免了我们寿康宫再去跑一趟。昭仪娘娘和闵四小姐里面请吧。” 芳菲错后一步,闵芳华原本是要先走的,可忽然脚步一停顿,忙笑着回头,伸手拉住了芳菲:“妹妹与我同行。” 老太监偷眼睨了一眼她二人。 华昭仪一身靓装,头冠不是金玉就是翡翠珍珠,亮闪闪的明媚。对比之下,闵四小姐那张红肿的大饼脸越发的成了陪衬。 老太监将头一低,本着不该自己管的闲事少管的原则,安安静静将那对姐妹俩往里引荐。 大殿之中,太后才用罢午膳,桌子还没扯,长桌大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各色珍禽,应有尽有。 圣母皇太后常年维持着苗条的形体。所以饮食上十分注意,就算味道再好,自己再喜欢,也不过略浅浅的尝上一口。也因此,纵然圣母皇太后虽然是已快四十多的年纪,可瞧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上她穿戴比圣懿皇太后要简朴随意的多,更难辨别年纪。 当下此时。太后正与身边的温嬷嬷说着什么,忽的听见禀报声。忙停住了往这边看。 “闵丫头?”隔着尚远,太后有些不敢确认站在华昭仪身边的是不是闵芳菲,实在是此女和印象之中的窈窕少女相差巨大。 芳菲笑着上前叩首请安:“民女多谢太后恩典,没有太后,民女也无法被还以清白。” 太后慨叹道:“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怎么会去谋害人性命!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下了圈套儿给你。哀家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大理寺那种地方,能不去尽量不去。放心,案子没定论之前,你就住在哀家身边,有哀家在,看什么人敢对你不利。” 芳菲没想到太后会这样相助,当即愣了愣。 温嬷嬷赶紧笑道:“闵四小姐。太后这份恩典,别人求也求不来,你还不赶紧谢恩?” 芳菲恍然。连忙叩谢。 太后莞尔一笑,叫温嬷嬷领了芳菲去后面换衣裳,另安置房间沐浴梳洗。 闵芳华见芳菲被带走,不觉有些忐忑。等到大殿之中就剩下她自己时,闵芳华立即萌生了溃败之心:“母后这个时辰该休息了,儿臣......” “不急。不急。”太后淡淡道:“哀家早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只是找不到机会。今儿你难得来我这寿康宫。怎么,难道还急着回去?” 闵芳华神色骤变,赶紧跪下:“母后容禀,儿臣万万不敢有轻慢的意思。儿臣对母后一番孝心,苍天可见。” “起来吧,苍天是否可鉴,并不是你嘴上说说就能了事的。哀家今儿只说四姑娘,她是你的妹妹,虽非嫡出,不过终究是有血缘亲情的。” 闵芳华低了头,摆出一副洗耳聆听的恭敬模样。 “哀家喜欢闵四丫头,也有意抬举她。不过,要是你打了将她迎进宫的主意......哀家劝你趁早掐住这念头。”太后语气忽然一冷,冰鸷的目光针尖一般扎在闵芳华身上:“聪明如你,难道不明白哀家最忌讳什么?” 闵芳华吓得花容失色。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自己都是按照影太嫔的话去做,影太嫔说过,圣母皇太后不是个性子坚毅的人,只要装糊涂,圣母皇太后碍于面子,就不会翻脸。 可现在,太后咄咄逼人,几乎要羞死了闵芳华。 “母后息怒,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 太后却不准备放过她,继续用冰冷的语气斥骂:“别以为哀家不管后宫之事,就由不得你们在皇上身边撒野耍诡计。叫哀家知道你敢拿万岁的子嗣做文章......哀家才不管你是谁的女儿,照样用宫规治你的罪。” 闵芳华听的出,太后这番话,前边矛头直指闵芳菲,可后面就不好说了。似乎是责怪自己对皇子不利? 这就有问题了,闵芳华虽然一直因为怀不上孩子儿耿耿于怀,却也知道万岁子嗣单薄,只一个大皇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宫里除了圣懿皇太后,无人敢对大皇子不利。 闵芳华也不例外。 “母后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所以对儿臣存了偏见?”闵芳华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儿臣绝不敢对大皇子有半点不利的念头。儿臣待贤妃姐姐也是嫡出姐姐一般敬重,怎么会做惹贤妃姐姐伤心的事情来?” 太后的眼神将信将疑。 闵芳华心中“咯噔”一声,明白果然是有什么人在太后跟前进了谗言,不然自己好端端来请安,太后也不至于生那么大气。 “母后,儿臣着实冤枉。”闵芳华泣涕涟涟,哭的好不委屈:“什么人在母后跟前这样编排儿臣,儿臣若对皇上的子嗣不利,便叫儿臣一家子不得善终。” 拿一家子发毒誓。太后有些无语。 说这位华昭仪没心没肺,又不像是傻大姐儿,说她诡计多端?好像又处处被人利用了。 太后想着自己一番警告。总能叫她记住些教训,便随手打发了华昭仪出去。 且说闵芳华踉踉跄跄出了寿康宫,金顺过来要搀扶,闵芳华一巴掌甩开金顺,站在宫中巷道上便低声咒骂:“都是你撺掇着本宫来,没的被骂了一鼻子灰,本宫险些出不来。可应了你的心愿?” 闵芳华越说越生气,细长的手指忽然狠狠拧住金顺脸颊。痛的小太监连连惨叫。 随行而来的还有闵芳华的陪嫁丫鬟素茶。素茶见金顺受难,忙劝:“娘娘息怒,这里人来人往,小心叫人看见。在后宫传扬开来,于娘娘的名声可不好。” 闵芳华的指甲又长又细,早抓破了金顺的脸蛋儿,指甲里也尽是血丝。 “晦气。”闵芳华接过素茶递来的帕子,使劲儿擦了又擦,赌气将其摔在金顺的脸上,扭头便走。 金顺弓着身子,一脸苦笑,素茶亦步亦趋跟在闵芳华身后。觑着主子没留神,赶紧回头给金顺一记眼神,示意他跟上。 金顺闷不吭声一路。心里却产生了抱怨之情。 闵芳华高高在上惯了,当然没留心到身边心腹的变化,这也为她后日落荒溃败埋下了引子。 芳菲在宫中落脚一事很快传遍了后宫,各宫女眷思虑重重,有想来打探消息,一探口风的。可想到圣母皇太后平日冷冰冰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众人又不免有些怯步。 还是卫皇后当仁不让。打下了头阵。 到了第二日,卫皇后寻了借口便往寿康宫来。太后情知她所来为何,却不愿意叫这个儿媳妇太过丢人,只好接见。 婆媳俩都很尴尬,太后不愿意与卫皇后说话,卫皇后是不知说什么好。二人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皇上。 太后便问起这两日新封的美人:“皇上可还常去?” 卫皇后吃过茶,忙笑道:“母后娘家献上来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两位妹妹知书达理,很是乖巧听话,万岁也喜欢。这两日都歇在了内廷,两位妹妹轮番伺候,一时倒也分不清皇上更喜欢哪一个。” 太后语气埋怨:“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两位美人,相貌不同,性情不同,皇上总会分个彼此薄厚。哀家的意思是,你觑着哪一个更得皇上的宠幸,等过两日便恩赐她一个像样些的名号。” 卫皇后安叫糟糕,真叫圣懿皇太后说中了。圣母皇太后是想要另立一派呢!王贤妃虽然有了皇子,可到底不是圣母皇太后的娘家人,而这两个新进宫的美人就不同了。 卫皇后忙赔笑道:“听说母后这儿来了位妹妹,是闵家的那位小姐?怎么此刻不见她人?” 太后闻听此话,颜色稍缓:“那小丫头吃了些苦头,哀家吩咐她在后面休养,不准见外人,免得再累坏身子。你来的巧,就算今儿不来,哀家也要打发人去请你。” 太后轻轻一叹:“哀家膝下只有皇上一个孩子,过去还不觉得,如今老了,难免觉着寂寞。本来也有意收个义女在身边,看来看去,倒是这个闵家四丫头很好。可现在是是非非甚多,哀家总不能不顾忌咱们皇室的颜面。” “那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轻笑:“先帝在世,姐姐曾有过一个公主,只是后来夭折,姐姐难过许久,此后也没能生育。哀家想,不如叫姐姐认下闵家丫头做义女,只给虚名便罢了。” 卫皇后急了,太后这是要自己去做说客呢! 可她怎敢与圣懿皇太后开口? 圣母皇太后看着的女孩儿,最后却逼着圣懿皇太后认下来,依卫皇后对圣懿皇太后的了解,这事儿绝成不了。 她连连摇头:“只恐怕圣懿皇太后心里不肯。” “只就要看你的办法了。”太后低声道:“你是姐姐身边最得信任的人,哀家也一直把你当最可心的儿媳妇,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六宫大权,哀家如何放心都交给你?” 卫皇后心往下狠狠一沉。 时至今日,六宫大权也没说全交到她手里。 两宫太后各执掌着一部分大权。都说风水轮流转,过去寿康宫的人不敢惹慈宁宫的奴才,如今却是慈宁宫的下人们远远见了寿康宫的奴婢,都宁可躲着些,也不愿打照面。 卫皇后夹在两宫中间,度日艰难。 今又有圣母皇太后提出这个苛刻的条件,更叫卫皇后头痛。 她只说推辞的话,又忙找了个借口,灰溜溜跑了。 卫氏走后,温嬷嬷亲自捡了美人捶侍奉太后,太后心疼她一把年纪,便叫外面的小宫女进来伺候。温嬷嬷却执意要亲自侍奉太后。 “你啊,伺候了哀家一辈子,到老也不肯轻松轻松。” 温嬷嬷坐在小杌子上,手持美人捶,轻笑道:“奴婢能跟着太后,享不尽的轻松惬意,并不觉得辛苦。倒是太后您,何必再去理会慈宁宫那边?闵四小姐的事儿根本不用她出头,有您在,难道谁还敢再害那丫头?” 太后轻叹一声,单手扶着迎枕:“若是哀家出面,皇上未必肯死心。然而由慈宁宫出头,皇上一向看不惯她的作风,说不定会因此疏远了闵家丫头。” 温嬷嬷恍然,原来这才是太后的真实目的。 “哀家也不亏待那孩子,一个县主的头衔,也不用慈宁宫做什么,到时候哀家出一笔丰厚的陪嫁,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了却这件事,哀家的心才能安定一半。” 温嬷嬷笑道:“太后一定能心想事成。听说闵四小姐的未来夫君是个极好的年轻人,二人十分般配。可惜......闵四小姐这回伤了脸,不知那人会不会嫌弃。” 太后喜欢闵芳菲不假,却也只是喜欢而已,肯定不能当亲生女儿去对待。 温嬷嬷的话没了下文,太后不想问,也不屑去问。 温嬷嬷见状,忙转移了话题,对此事不敢再提。 到了傍晚,皇上叫崔内侍送来晚膳甜品,是太后爱吃的核乳蜜汁羮。太后一瞧,食盒里分明摆了两碗,想来除了自己的一份,另外一份肯定是送给闵芳菲的, 太后只做不知情,一面拿银汤匙去调羹,一面笑问崔内侍:“万岁爷今儿点了谁去伺候?” 崔内侍忙道:“回禀太后娘娘,近来西北的折子多,万岁甚是头痛,多宿在了养心殿,今晚并没召唤哪位娘娘侍寝。” 太后不悦的将汤碗往旁边一放:“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跟在皇上身边,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忠仆,却不知劝劝皇上!万岁只有一个皇儿,先帝这个年纪时,后宫也早是开枝散叶了!” **** 先发文,稍后改错字~~   ☆、第二百九十章 、云水湖畔,偶然邂逅 当下此时,芳菲正坐在寿康宫的偏殿里与一群小宫女们绣花儿。太后仁爱,不大拘束这些小宫女,寿康宫里的人手又多,每人做完了闲事,温嬷嬷就准她们各处去逛。 有寿康宫这面金字招牌,后宫里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得罪。正因为此,寿康宫的小宫女们一听说芳菲是针线行家,都纷纷跑来串门,其中就有两个女红极好的,太后有些日常抹额手帕,不用宫中绣娘,却愿意叫她们动手,说是自己人,处处贴心。 这俩乍一听说芳菲本事时,难免有些心高气傲,不服输,然而,等叫芳菲指点了两三句后,一个个却是茅塞顿开,感激的不得了。 大伙儿见两位姐姐都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纷纷拿了自己的小绣样来请教。 芳菲见这些花样虽然新颖,却总显得十分稚嫩简单,便笑道:“这是错针绣,最难的便是锁边儿,不过成品却漂亮,用金线绣出来的秋菊栩栩如生,或是用藕色线绣蔷薇,那也是极好的。不过我留心瞧,太后娘娘穿的寻常宫装都是碾针绣,这种针法几年前在江南甚是流行,只是不知这几年如何。” 其中一个小宫女忙抢过了话:“四小姐真是见多识广,太后的衣衫绝大部分是针线局的绣娘们所做。其中有位姐姐最擅碾针绣,太后喜欢她的手艺,这些年也没怎么变,都是她在领着这项大差事。” 小宫女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酸溜溜。 圣母皇太后一年四季。大节日大庆典时候的各色礼服就要十六套,这个是内侍监领了差事,延请江南最厉害的针线师傅缝制。而寻常宫装已不能论套。却要论箱。四季变化,大毛的,素纱的,绫罗的,缎面儿的...... 二三百件已是少的时候,单单这一项,若把差事拦在手里。一年就有几千两的剩余。 针线局人人眼热,都盯着这个差事交给谁。结果没想到,圣母皇太后相中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四季衣裳,有一多半都是她来做。 “要说那位的手艺。其实真不如四小姐,可谁叫咱们太后喜欢呢!太后若是得意哪个,那便是此人交了好运,一辈子享福呢!” 小宫女这么一说,大家都将目光落在芳菲身上。 这位闵家的四小姐可不就是入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法眼?明明就是个小官儿家的女儿,还不是正经太太夫人的骨肉。过去还算有一副好皮囊,而今,连这最后的本钱也没了,整日露着一张大饼脸给人瞧。却也没见太后嫌弃到哪里去。 寿康宫里不知有多少人撕碎了小手绢儿吃醋,可到底也只是羡慕羡慕,大伙儿谁也没那福气。 芳菲自然听出了酸味儿。便笑道:“这绣娘就是三五年的鼎盛时,做针线活儿,靠的可不仅是巧手,还有一双慧眼。姐姐们个个心灵手巧,难得的都是水灵灵的美人儿,这些小针线做个玩意儿还好。倒也没必要看的过重。” 谁不喜欢被吹捧?众宫女们听芳菲这样夸奖她们,一个个都乐的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正说着今年重阳宫里预备给每人另外新添加一套衣裳,外面便进来个小宫女,一跨进门槛便于众人挤眉弄眼:“你们可知道,太后刚刚与皇后说了一件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瞧把你高兴的,可是今年咱们的月例再添一成?” 那小宫女犯了个白眼:“你们脑子里只想着钱钱钱,好俗气。” 大伙儿便推她,笑骂道:“小蹄子,那你说什么不俗气?没有月银,你拿什么去买胭脂水粉,拿什么去换新鲜的宫花戴?日日臭美,缺了银子你还好意思出门儿?” 见众人围攻自己,小宫女会讨巧,连忙躲到了芳菲身后,偏着脑袋往外探头:“比这要紧一百倍,一千倍也不止。你们不听,还用坏话编排我,哼,我才不和你们说,只告诉闵四小姐一个。” 小宫女踮脚贴在芳菲耳边,大眼睛鼓溜溜乱转,手捂着嘴角嘀嘀咕咕说了半晌。 芳菲满脸惊讶,撇头看她:“要真是这样,可都是你们的机会呢!” 小宫女得意的一听胸脯,笑嘻嘻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又是寿康宫的人,就算到了皇后那儿也要被高看一等。” 众人被她俩说的心中痒痒,忙问是何事。 小宫女反而卖起了关子,一开始怎么也不说,后来见大伙儿要挠她的痒,小宫女才受不住,连笑带说:“前一阵皇后不是从宫里选了两个宫女献给皇上吗?可那两人都是没福气的,谁也没能被皇上看重,如今未承宠便已经先失宠。太后的意思,是叫皇后娘娘再精挑细选一遍,各宫只要有相貌端庄的,都可以去遴选。” 大伙儿一阵阵欢呼雀跃,上次皇后选人,其实是制定了人选,都是圣懿皇太后身边的旧人,皇上当然不会喜欢。 而这次却是圣母皇太后出面,寿康宫的机会自然更大。 大伙儿当下便坐不住了,急着要告辞。 芳菲笑道:“我知道你们心急,快去吧,赶紧收拾出漂亮衣裳,我只等着大伙儿一鸣惊人,喜报频传呢!” 一部分趁机散了,也有一部分人要拉着芳菲去做参谋。 等芳菲逛了一圈,早已是傍晚时分。温嬷嬷照例叫人送来了丰富的晚餐,还有一道太后赏的红枣雪蛤银耳羹。芳菲美美吃了一顿,屋中暑热未散,很是憋闷。她便往寿康宫后面的云水湖而来。 太后体谅芳菲身子还没养好。就派了个十*岁的大宫女青枣在她身边伺候。 青枣性子腼腆,轻易不说话,但为人勤快。将芳菲照顾的十分周到。 寿康宫离云水湖并不远,路上余热未消,青枣便拿着团扇跟在芳菲身边使劲儿扇,还贴心的带了个水囊,里面装着凉凉的蜜糖水。 云水湖上几艘小船,那是几个小太监正在给天鹅喂食,芳菲瞧着稀奇。寻了块大石头,拉了青枣过去坐:“水边凉快。咱们可找了个好地方。” 青枣掏出水壶递给芳菲:“姑娘在这儿略坐坐,我去接解个手便回来。” 晚上好几道菜,芳菲实在吃不了,就叫青枣一并吃了。其中有一道海鲜浓汤十分味美。红枣自己喝了足足一大缸,这会儿不尿急才怪。 芳菲笑着摆手:“快去快去,听说云水湖周围每晚都要挂上灯笼,那时候红灯照月影,碧水白鹅,岂不美哉妙哉?” 青枣笑嘻嘻跑了,芳菲捏着水囊,小屁股往湖边的大石头一坐,两只小脚悬空晃压晃的。 这里儿可真安静。湖面那些天鹅时而看见这里有个人,竟然有几只好奇的游过来觅食。 芳菲吹着这凉爽的清风,实在舒服。不觉间就仰面躺在了大青石上,用袖口的轻纱一遮脸颊,惬意的闭上眼睛凝心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芳菲只觉得身边有团热气。 她一惊,挺身就从石头上坐了起来,因起来的太猛。还险些从石头上滑下去。 “小心!”一身明黄色衣衫的男子赶紧要抓芳菲的手,却不幸捞了个空。 芳菲手脚利索的从那大青石上滑了下来。毕恭毕敬一欠身:“民女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驾到,请万岁原谅民女的不恭之处。” 皇上看着虚悬在半空中的手,苦笑着收了回来。他再打量芳菲,心里有些软:“是朕吓着了你。” 说来也巧,皇上路过云水湖,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 当然,未尝没有借着去看太后顺道见见闵芳菲的意思。 从闵芳菲入宫以来,皇上就怕太后多心,也怕叫人看出自己的目的,他始终没有来寿康宫,更别说私下见闵芳菲。 今日这一偶然邂逅,让皇帝不禁起了别的念头。 也许...... 他与闵芳菲真的是命中有缘?不然怎么偏偏一来就碰上了? 芳菲不知皇帝的心思,只用袖口掩住了半张脸:“是民女失了规矩,贪图这里傍晚凉快。请皇上石上赏景,民女这就告退。” “且慢,你,朕有话问你。”皇上叫住了芳菲,他盯着芳菲的脸瞧。从华昭仪那里,皇上早已经听说,闵芳菲的脸又出了问题,这一回却不像上次,按照华昭仪所说,倒像救不回来似的。 皇上当时一听说这个消息,下意识想去叫蒋太医来就诊。然而,想了又想,他还是掐住了这个念头。 “听说你在大理寺受了伤,朕已经训斥了他们。又重重责罚了那个小吏,算是替你出口恶气。不过,林大人却喊冤,说是你那脸上究竟什么缘故不能消肿,他们也不清楚。” 芳菲心里有些遗憾,她可不知道皇上这会儿会往云水湖来,所以早起的时候抹了些薄荷膏,到晚上却是消肿了不少。 那东西一用,效果极霸道,不用的时候,只是略肿胀些。 她一撤袖子,皇上自然就看见了那张脸。 虽然没有像当年的洵王一般立即扭头不见,却也是怔忪了半晌。 芳菲嘴角泛起苦笑:“民女惶恐,这张脸吓坏了万岁。” 皇上连忙尴尬的撇头:“朕只是意外,意外而已。”他心里终究是喜欢芳菲,没多久,又将目光移回到芳菲身上:“你可曾抱怨?” 芳菲莞尔淡笑:“民女不敢抱怨,有太后护佑着民女,民女感激不尽,还有何抱怨之情?民女虽然浅薄,却也念过几日书,知道‘诸受枉者,抱怨积直,独不蒙天地无私之德,而长壅蔽於邪人之铨’的道理。民女比起大理寺中等待秋后问斩的女囚们,不知幸运多少倍。若没有太后荫庇,民女这会儿只怕还在牢中受刑。” 皇上急切的开口:“其实朕也叫人去探望了你,难道你不曾看见宜昌侯世子?” “世子?当然见了,不过......”芳菲轻笑:“不过世子繁忙,也只是匆匆相见而已。并不是民女多事,只是觉着委屈。世子似乎对民女多有非议,民女思来想去,可能是在山中的时候,无意间就得罪了他,这些年过去,世子也没能忘怀。” 皇上忙问:“此话怎说?” 如果闵芳菲说的都是真话,说不定就是陈亦正害了她。 可这二人终究是师兄妹啊?又或许,闵芳菲误会了什么。 “民女本不愿多心,但是,大理寺之前看在闵家的面子上,的确没有对民女施加大刑,而然在见过世子之后,大理寺态度霍然一变,快的叫人措手不及。” 皇上心里一片阴霾,他早相信了芳菲的话。 陈亦正果然不干好事。 这下子,皇上去见太后的心情也没了,安抚了芳菲几句,匆匆就要回养心殿。恰好他离开时,青枣从对面那片林子里钻出来。 青枣不知这里尚有人,与皇上打照面的时候正低头撩裙子呢,等看见那抹明黄色的影子,停脚已是来不及了。 二人撞了个满怀,青枣粗笨,所以十*了,仍旧只是个粗使的女官。皇上脑子里也乱,根本没想到有人敢往自己身上撞。 这一不小心,皇帝直接被撞翻在地。 远远跟着的崔内侍和一干护卫吓得连忙跑过来,又是搀扶又是磕头。青枣早吓得连下跪也忘了。 “大胆奴婢,竟然敢冒犯龙颜,还不将她架下去。”崔内侍扯着尖锐的嗓子高声咒骂道:“待下去,交给内侍监刑房。” 皇上被撞的不轻,但是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奔雷心情就不大好,这会儿被崔内侍一喊,心里的躁火更是腾腾的往上飘。 “好了,朕也没什么大碍,何必弄的人尽皆知。” 崔内侍哑口无言,赶紧陪笑道:“万岁息怒,奴才吵到了万岁,都是奴才该死。” 崔内侍抽手便往自己脸上轻拍巴掌,谄媚讨好之意无不尽显。 几个架住青枣的带刀护卫一瞧,只好讪讪的松开手。 “你是闵四小姐身边伺候的人?”皇上揉着腰,眼睛觑着青枣。 青枣吓得犯了口吃的毛病,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上笑道:“你不用怕,有朕在,他们不会带你走的。好生去伺候四小姐,别叫朕知道你偷懒。” 青枣虽在寿康宫这些年,却从没能与皇上说过一句话。漫说讲话,就是见一面都难。 谁知道今日皇上非但没有惩罚自己,更是和颜悦色,叫青枣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圣懿太后,允诺条件 太后有吩咐交代下来,卫皇后哪敢耽搁呢?这等没了两天,后宫里就四处开始张罗起这件大事。卫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一宫一宫的找,一拨一拨的筛。漂亮的还真不算少,不过能气质出众的却很难寻觅。 实在是因为当奴婢久了,身上就少不了一种奴性。 卫皇后又不愿意叫太后小瞧了自己,只好偷偷说给圣懿皇太后。 圣懿皇太后早为这件事心存不满,没等卫皇后说完,自己便冷笑:“皇上是什么人?阿猫阿狗也想往他身边塞?趁早死了这心,只要是哀家身边的人,只要是你卫皇后的人,统统都会被当做是咱们家的眼线,皇上岂会收在身边?哀家的德妃好妹妹,过去没瞧出来,原来也是这等无耻奸诈之辈。” 她见自己说话时,卫皇后闷不吭声,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哀家给你一句忠告,在皇上面前,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皇上看咱们娘俩儿不顺眼也非一日两日,你要是聪明,趁早把这个差事交给王贤妃。她在皇上心里比咱们娘俩儿加起来还多,就算做的不对,看在皇长子的面儿上,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卫皇后却有些不甘心。 两位太后谁也不肯放权,好容易自己得了这么个机会收拢六宫,怎么能又拱手让给王贤妃呢? 何况自己若真那样做了,说不准王贤妃丝毫不领情。还会在背后暗暗嘲讽自己没有本事。 卫皇后便笑道:“儿臣年轻不懂事,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不如母后信我这一次。果真做不好,再交给贤妃妹妹也不迟!” “哼!”圣懿皇太后的笑声里透着几分奚落之意:“罢了罢了,哀家这一番好心,你也未必真的能领情,强要你做反而没意思。六宫看着虽然大,然而想找出一个与闵家四小姐同模样同性情的,却也不容易。” 卫皇后吃了一惊。诧异的看着圣懿皇太后。 圣懿皇太后轻笑:“你也不用拿这种眼神看哀家,哀家是失了权势。可心里还清楚。德妃为什么频频召那个闵家四小姐进宫,难道哀家还不知道?这都是当年哀家用过的小把戏,德妃至今还拿来丢人现眼课件她果然是黔驴技穷了。我们姐妹这么多年,既然她亲自开口......也好。哀家答应收那闵家的小丫头做义女。不过,哀家却有个条件。” 卫皇后期期艾艾的眼神望向圣懿皇太后:“母后要出什么条件才肯答应?” “既然是哀家的女儿,婚姻大事便是哀家说了算。”圣懿皇太后笑道:“你魏琳表哥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亲,自上回你母亲进宫来说,哀家总想着找一门恰当的人家许配过去。闵家虽然寒苦了些,不过还有几分家底。难得的是她家也有闺女在宫中,闵芳华那个女人,小主意多。大主意也从来不少。将来说不准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对付王贤妃,你还太嫩,如若有她相助。总能容易些。” 卫皇后一听这话,吃惊的久久难回神。 魏琳表哥父母早亡,是卫家老太君的娘家侄儿,与圣懿皇太后虽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因魏琳打小便出色,风头盖过卫家所有男孩儿。所以最得长辈们的喜欢。 难得的是,魏琳虚怀若谷。卫家上下都喜欢他,同是学中族兄族弟,也没有不深深敬佩的。 有这一层关系,圣懿皇太后对魏琳也格外关照疼爱。 不过魏琳这人也不知是怎么了,眼看着都二十七八了,却还是不肯成亲,跟着西北那些偏将们在军中大营倒也快活。有一次卫家老太君想念他,借口自己生病,好歹将人给骗了回来,哪知见到的魏琳几乎就成了个从土里爬出来的泥人儿。心疼的卫家老太君说什么也不准魏琳再走。 一定要辞了军中的差事。 自然,老太君是挡不住魏琳的执拗,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说起来,卫家不少旁支的姑娘们都一门心思盼着能嫁给魏琳。 魏琳生的好,父母生前虽然没给他留下什么雄厚家底儿,不过听说卫家老太君给这个侄孙贴补了许多。魏琳自己也争气,生财的手段极多,每跟着大军出去打仗,都能满载而归。 卫皇后小的时候也曾暗暗遐想过,说不准父母能将她许配给魏琳表哥。 如今,卫皇后的心思早不在魏琳身上了,可听到圣懿皇太后的话,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魏琳表哥娶她?”卫皇后迟疑道:“魏琳表哥能看上那样一个丫头吗?” “连皇上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都对她痴迷颠倒,说明那丫头就有几分手段。” 圣懿皇太后出此下策,其实也是用心良苦。 她就怕自己一去,娘家与卫家都会受到皇上的打击报复。若是能有个人帮两家说说话,求求情,皇上心一软,说不定他们还有翻身的机会。 卫皇后是不成了,皇上对她半点情谊没有。卫家也难再出一位宠妃。 圣懿皇太后私心想着,这一辈不成,就把希望都寄托在以后。如果闵家小丫头能为魏琳生下一儿半女,将来或是尚主,或是进宫,都极好。 再加上魏琳并非卫家真正的子孙,皇上才最有希望任用他。 不过再有三四十年的时间,他们两家便还能登上权力的巅峰。 卫皇后明白了圣懿皇太后一番苦心,连忙道:“儿臣这就去寿康宫。” “慢着,这件事且不急着告诉德妃。”圣懿皇太后轻笑:“她不是喜欢那丫头吗?哼,总说些恶心人的话,什么叫她出嫁妆,装的慈母心肠似的。哀家就要看看,等哀家收了那丫头,再提条件,她怎么应付。” 圣懿皇太后不在乎圣母皇太后答应还是拒绝,她这样做,其实就是想给对方添堵。 卫皇后答应着去了。 又过了没两日,后宫总算挑出来两位才貌双全的女孩儿。卫皇后这次没惜力,将心思全用在了上面,她又急着在圣母皇太后面前讨好,还没等两个宫女的规矩全学好,便匆匆领来了寿康宫。 彼时,芳菲正用焕颜水给太后匀面。 太后用了两次,果然效果奇佳,对芳菲的话更是百倍信服。 二人正说着养颜之道,外面小太监就进来通禀,说皇后领了两位宫人想进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冲芳菲一笑:“卫氏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这争强好胜的劲头倒是像她。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把人找着了?来,你陪着哀家去瞧瞧。” 芳菲赶紧搀住了太后,二人一并往大殿来。 大殿中赫然跪着两个美人儿,一个身量纤细,腰肢更是不盈一握,像春风拂柳,那脸蛋又透着灵气,好像位病西施。 芳菲陪着太后,顺着太后的目光也去望。 另外一个则是丰腴肉感,同样的宫装穿在她身上,怎么看怎么显小。高耸的胸脯被挤的鼓鼓的,是位相貌妖娆,又带着几分轻佻的女孩儿。 太后皱了皱眉,芳菲明白,这是都没相中。 圣母皇太后当然看不中。 一个病西施,一个女妲己, 这样两个人放在自己儿子身边,都是祸国殃民的源头。 太后越想,心中越是不满。 卫皇后本是兴冲冲的来,还以为自己此举一定能博得婆婆青睐,然而,见太后久久不说话,卫皇后便知,自己又办砸了。 “太后,贤妃娘娘有事求见。” 太后不愿多理睬卫氏,立即叫人宣了王贤妃进大殿,又与芳菲道:“贤妃粗笨了些,不过倒还孝顺,数年来如一日的来给哀家请安。就连怀着身孕的那会儿也没落下。哀家心疼,叫她多休息,她却不肯。” 芳菲轻笑:“早听说贤妃娘娘的封号是太后亲赏的,正因为她处处躬亲,对太后孝顺备至,所以才得了‘贤’一个字。不过,要说贤良,自然没人能比皇后娘娘。” 卫皇后立即向芳菲投去感激的一瞥。 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哼笑:“你啊,倒是谁也不肯得罪。”轻飘飘一句话,说的卫皇后面容尴尬,手足无措。 过不多时,小宫女便引了王贤妃进殿。这王贤妃穿着一身桃红色,十分炫目,头顶上的金双凤颤颤巍巍的跟着一起抖动。 她一见太后谄媚的上前来请安,拉着芳菲又不肯松手,等说了一圈儿,才看见卫皇后似的。王贤妃连忙赔礼:“臣妾该死,竟没瞧着皇后娘娘也在这儿。臣妾失礼之处,还请皇后娘娘多多见谅。” 卫皇后当然不会与王贤妃“斤斤计较”,尤其是在太后面前,卫皇后需要自己做一个谦和有度,仁爱后宫的好皇后。 她笑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之间哪需要这般穷讲究!本宫若知道你也会来探望母后,必早和你结伴而行了。听说贤妃妹妹这两日十分忙碌,不知可否需要本宫帮忙?” 王贤妃笑意盎然的看向太后:“母后,听说您交了个差事给皇后娘娘,臣妾虽然蠢笨,却愿意为母后多多分忧。臣妾也在宫中寻了个妥帖的孩子,此刻带来,正预备给您瞧瞧呢!” 太后没想到王贤妃会这本按捺不住性子,一点儿事情也要与卫皇后相争。 太后即便有不喜欢卫皇后的地方,但在这件事上面,太后的心还是偏向卫氏。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太后不喜欢卫氏,是因为卫氏只对圣懿皇太后忠心耿耿,不愿意抬举王贤妃打压卫氏,却是因为不想搅乱儿子后宫之中的平衡。 太过要强的妃子,地位直逼了皇后,迟早要酿出祸端。 太后心里只盼着儿子能地位稳固,江山百年,所以王贤妃一说这话,太后心里下意识表现出了不悦之情。 “哦?你也寻了个妥帖的孩子?难道还比两人更出色不成?”太后一指地上跪着的两位宫人,语气咄咄的问向王贤妃。 王贤妃忙笑道:“母后你知道的,儿臣粗粗本本,比不得皇后娘娘聪慧贤淑。不过,母后一直放心叫儿臣帮着娘娘协理六宫,儿臣总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撂在娘娘一个人的肩膀上。所以......儿臣才找了这个一个可心人。” 王贤妃回头去瞧远远的殿外那耷拉着脑袋的小身影,转身又与太后并众人笑道:“儿臣想,后宫不缺姿色貌美,又或是德才尚佳的女子,唯独能与皇上知寒知暖的却少。所以,儿臣为万岁选的这个姑娘相貌上倒一般,唯独性子稳重,踏实沉稳。儿臣想叫母后先帮着掌掌眼,若真好,儿臣才敢放心举荐给陛下。” 太后一听王贤妃说那姑娘相貌平常,心里便有几分微微的赞誉。 能在皇上身边做解语花的,未必是样貌最漂亮的。 就好比王贤妃。当初太后肯在众多宫女中一眼挑出她,继而送到皇上身边做服侍,也是看重了王贤妃姿色普通。不会勾引了皇上荒废朝堂。 “既然是你的心意,也好,就把人叫上来让哀家瞧瞧。” 王贤妃赶紧欢天喜地的叫人去领。 在一干人瞩目之下,那女孩儿怯生生进了大殿,她身上的衣裳虽简单质朴,却瞧得出是新上身儿的,头顶上的钗鬟花穗儿也不少。缀的小姑娘脑袋不住的往下沉。 宫女子走路,一向是低头恭谨的。这女孩儿虽有些慌乱,却看得出,脚下步伐并不凌散,还真是宫中的老人儿。 太后好奇的叫她:“抬起头来。叫哀家瞧瞧。” 那宫女儿紧张半天也不敢仰头,王贤妃在一旁急了,生怕自己前功尽弃,毁在她没出息上面。于是,王贤妃忙笑着走过去,一把掐住了宫女儿的手,笑道:“不用害羞,叫太后娘娘瞧一瞧,今后有没有福气。能不能走运,看的也绝非是你自己的造化,而是咱们太后肯不肯给你一个机会。” 宫女儿手腕一吃痛。不得不抬头去瞧。 芳菲一怔,盯着来者有些不敢相信。 她刚刚只觉得此女眼熟,只是不敢确信。然而等她真抬了头,芳菲却糊涂了。 青枣? 这就是王贤妃极力推荐的宫女子? 太后也是愣了愣,她想了半天,才道:“这孩子怎么面熟的很?倒像是在哀家的宫中见过?” 随侍在太后身侧的温嬷嬷早已认出了青枣。对于青枣的做法,温嬷嬷并不苟同。心里也气这丫头擅作主张,瞒着自己和宫里的管事姑姑们去与王贤妃勾结。 只冲这一点,温嬷嬷便想搅黄这件事。 她忙俯身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娘娘忘了?这孩子叫青枣,在咱们寿康宫时间最久。前不久您要拨调个人手伺候闵四小姐,奴婢见她虽然粗粗笨笨,但人品还算老实,所以就给了闵四小姐。” 温嬷嬷一顿,这才继续道:“不过青枣什么时候蒙贤妃娘娘赏识,被贤妃娘娘叫了出去......这是奴婢失职,却没留心发现。” 王贤妃一听,面色顿时尴尬:“温嬷嬷别恼,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因想给母后一个惊喜,所以才没告诉嬷嬷。” 王贤妃在温嬷嬷面前可不敢冲硬腰杆子。 太后的心腹,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随随便便给自己下个绊子,自己和大皇子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温嬷嬷心里的抵触情绪可没因为王贤妃几句话就消减,她回身觑了觑芳菲,轻笑道:“奴婢能有什么懊恼的?不过想着,青枣现在怎么说也称得上是闵四小姐的人,这贤妃娘娘没经过闵四小姐同意,甚至连知会一声也没有......就随随便便将青枣领走了,恐怕闵四小姐心里不自在。” 芳菲见矛头直对自己,卫皇后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太后面若冰霜,不知心情,王贤妃被温嬷嬷一激,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打量自己...... 芳菲慧心一笑,将绣球又抛回给了太后:“别说是个大活人,就是这寿康宫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也都是太后娘娘所有。太后娘娘心疼民女,派了青枣姐姐来帮我,可我不该,也不能耽误了青枣姐姐的好前程。虽说贤妃娘娘事前并未透漏过一点消息,不过芳菲还是由衷的替青枣姐姐感到高兴。” 太后拍着芳菲的手,慨叹道:“好孩子,这要都像你一般心地善良,后宫也没了那些是是非非。” 太后说的温婉,可话里的意思却彪悍十足。 明着称赞芳菲呢,暗地里却是在斥骂卫皇后与王贤妃两个女人不消停,在后宫之中又要掀风浪。 卫氏、王氏都是明白人,太后的话一出,这俩人都不敢有小动作了,比圣懿皇太后宫里养的小猫儿还乖几分。 太后不愿意理睬这俩人,倒是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青枣身上:“你过来,叫哀家仔细瞧瞧。” 青枣不知所措,王贤妃此时弄不准太后的心思,也不敢去看青枣,只当青枣是个倒霉的丫头。就算没被选中,也不会影响到她在后宫里的地位。 可是自己要敢贸然出头,太后饶不了她! 青枣这一见王贤妃翻脸不认人。急的小脸都白了。 太后不悦道:“哀家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过来!” 青枣皱皱巴巴着一张小脸,胆怯的凑上去。 太后一瞧,心里先是一定。 别说,这孩子的面相还真有几分憨厚。 “四丫头,这宫女跟了你几日,可还懂规矩?” 芳菲忙笑道:“自然是极懂的。青枣姐姐待芳菲就像亲妹妹,这些日子要不是她在一旁帮衬。民女还真没办法适应宫里的生活。” 太后大笑:“那也不是她的功劳,是你自己聪明。” 青枣闷着头,听太后把一切功劳都归到闵四小姐的头上,只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她伺候闵四小姐这段日子以来。真的是尽心竭力,不敢半点马虎。可她到底十九岁了,在这后宫里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出宫回家嫁人,就是被主子们重用赏识,成了一等一的心腹姑姑。 唯独青枣,因为寿康宫里能人太多,又加上她自己没有关系没有门路,所以才始终被压制着。 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来伺候闵四小姐。青枣还只当自己走了好运,预备着大干一场,将来闵四小姐成了贵人。也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提携提携自己。 不想,王贤妃忽然打发人来叫自己,说的一番话,描绘的一番憧憬,叫青枣顿时迷失了方向。 能自己成贵人,谁想在主子身边继续苦哈哈的当奴才呢? 青枣承认自己做的这事儿不光彩。但贤妃娘娘说的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闵四小姐也不是她正经的主子,过路的缘分,青枣只想借一张青云梯往上爬罢了。 这会儿,太后却冷淡自己,只问闵四小姐,青枣按捺不住焦躁之情,偷偷抬眼去看芳菲。 芳菲忽略了这一瞥,卫皇后却是恰好目睹了这一瞥。 卫皇后的心思立即脱跳了起来。 或许,这个面相憨厚的青枣并不如想象中的呆板。太后摆明了因为王贤妃的小聪明心里不喜,如没大意外,这个叫青枣的宫女今后是没活路了。 就算寿康宫不收拾她,王贤妃在太后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将来也饶不了青枣。 卫皇后心里暗暗有了主意,趁着太后瞧芳菲的空档,轻笑道:“母后别说,这个叫青枣的丫头还真有几分憨厚劲儿。万岁身边倒茶斟水的总是那几个太监宦官,臣妾怕他们规矩是规矩,却不知道万岁的心思。好比今儿皇上晚膳吃的咸了,就想饮口太平猴魁,偏崔内侍等上的是信阳毛尖。太后最知道咱们皇上,从来不把心情表现在脸上,崔内侍再糊涂些,岂不是叫万岁受委屈?” 太后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母后就答应了贤妃妹妹,让这宫女在万岁身边试两日,果真好,也不枉贤妃妹妹一番苦心。” 太后不想卫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吃错?” 卫皇后一张脸羞得绯红,立即嗔道:“看母后把儿臣说的,有贤妃妹妹帮着,儿臣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吃醋?” 太后心中大悦,当下就应允了卫皇后的建议。 青枣如蒙大赦,与另外两个美人儿被送去了前面养心殿。 当晚,皇上听说后宫进了新人,便点了一人伴驾。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那被点的女孩儿不是病弱西子的佳人,也非丰腴妖娆的美人,而是相貌最平常的青枣。 第二日一早,芳菲还没等用早饭,就听寿康宫里的小宫女们议论纷纷,说青枣姐姐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是最厉害的。 皇上只临幸了她一个晚上,就被封了美人,听说还赏赐了延春阁的偏殿给青枣住。 另外两位女孩儿便没这等福气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皇上不单单只是临幸了青枣这么简单,赏赐的新居又是延春阁。这延春阁本是先帝时候的一处暖阁,先帝在时,嫌每年冬日宫里总透着阴寒劲儿,因为想去洛阳行宫。 但如此一来,不但大费周折,而且劳民伤财。 几位御史大人好说歹说劝服了先帝,先帝对此却耿耿于怀。平南郡王便出了个主意,不如在宫中修建一处馆阁,冬暖夏凉,即便不在洛阳,也像是暖房一般的所在。 平南郡王不但出了主意,而且愿意与另外几家郡王府联合出钱,权当孝敬给先帝。 修建的便是这处延春阁。 延续春天,暖意融融。 先帝在时,每年冬日便从养心殿后阁搬进这里居住。这里离着御花园最近,风景最美,难得的是,这里有整个皇宫之中唯一的一处地热温泉。那会儿,先帝若是宠幸谁,谁便有机会在延春阁里沐浴泡汤,这是难得的恩典。 而今,先帝不在了,皇上便叫人封了延春阁,只是每年还会耗费重金修建维新。 赏赐给青枣的虽然只是延春阁的偏殿,但在许多人看来,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宫女一得宠,便是滔天富贵的恩宠。 芳菲这里小道消息十分灵通,几个爱窗门的小宫女时常会带来最新消息。 就好比现在,芳菲正教寿康宫的几个人怎么洒线,挑花。温嬷嬷身边的小宫女樱桃一脸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 “刚得的消息,皇上给青枣改名了呢!” 大伙儿忙放下针线,无不好奇的盯着樱桃:“快说说。改了个什么名字?能叫皇上亲自改名,这可真是天大的荣耀。” 樱桃撇着嘴角:“还不是她原来的名字太土,一听就是个奴才秧子。皇上嫌弃,所以才改了呢!听温嬷嬷说,只是把‘枣’字改成了‘鸾’字,如今延春阁上下都叫她青美人呢!” 樱桃忙看向芳菲:“四小姐,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皇上为什么这么改?青鸾?是一种鸟的名字吧?” 芳菲手里针线不停,只微微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便笑道:“青鸾又叫做苍鸾,是常伴西王母的一种神鸟,据说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前人又有名句来称颂它。‘青鸾飞入合欢宫,紫凤衔花出禁中’,说的便是青鸾之美。万岁将青枣的名字换做青鸾,可见多么喜欢她。” 芳菲说的是违心话。 其实,在她看来,皇上要真是喜欢青枣,就不该为她改这么一个招风的名字。 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 凤自然是皇后,卫皇后出身高贵。就算不得宠,那也是圣懿皇太后的娘家外甥女,堪配得起皇后一位。 可青枣呢? 进宫前就是个孤儿。被叔叔婶婶卖了十五两银子,老太监将她和其余的苦命女儿一并用老马车拉了进来,至此就没再踏出过宫门半步。 严格说起来,青枣还不如王贤妃。王贤妃的爹至少小有薄产,是为了叫女儿更有出息,进宫时也是打点过的。不然,当初圣母皇太后也不会独独将她给了皇上。 青枣一个无依靠无背景的女孩儿。猛然间蹿红,而且新改了个招摇的名字,很容易就成为后宫之中的靶子,任人射杀。 大伙儿并不知芳菲的心思,只听了她的话,纷纷开始羡慕起青美人的好运道。 “王贤妃怎么不多瞧瞧咱们寿康宫里的这些姊妹呢?”樱桃自怨自艾道:“平心而论,寿康宫的美人可是最多的,哪一个不比青美人强?可王贤妃不选别人,单单只选了她,你们说,是不是青美人与王贤妃是一家子的亲戚?” 众人只笑着啐骂她:“快拧她的嘴,胡说八道也没个靠谱的时候。小心这话叫人听了去,给青美人平白招来麻烦!” 樱桃吐了吐舌头,总算是有了顾忌。不过她怕的不是青美人因此受牵累,而是自己的话被传出去,青美人由此忌恨自己。 樱桃赶忙另寻了个话题,拉着芳菲笑道:“四姑娘,我瞧你的脸可比前些时候好多了,是不是有什么妙方儿?说出来,我也弄些抹在脸上,免得将来成了黄脸婆,找不着婆家。” 大伙儿一哄而笑。 芳菲倒是有些另眼相看这个樱桃。 能用自贬的方法迅速叫众人转移话题,樱桃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么大大咧咧,似乎也是个细心的丫头。 芳菲笑道:“我看后面云水湖上有许多荷叶,便摘了些,每日用杵臼捣碎,拧成汁子,再求温嬷嬷为我从太医院要了些红莲干,白芷,研磨在一起抹在脸上。” 众人便有些跃跃欲试。 芳菲又道:“不过这方子我用还好,你们若用,未必有疗效。”这方子能叫脸上的红肿持续,不好不坏的维持着。 大伙儿便有些不信,以为闵芳菲故意藏私。 樱桃扭麻花儿似的抓着芳菲的胳膊,求这一定给她些成品。 芳菲笑骂道:“我怎么说,你们不信也没办法。” “并不是我们不愿相信,而是四姑娘每日给太后用了那水儿,太后一天一个变化,尤其是最近,并非我们说话恭维,咱们太后娘娘似乎比皇后还要年轻几岁。” 门外一声朗笑,就见太后挽着温嬷嬷的手往里走。 大伙儿吓得赶紧站起来跪安。 太后却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哀家嫌前面冷清,抹了两把牌也没意思,这才来找闵丫头说说话儿。怎么,你们觉着哀家不皇后还年轻?” 温嬷嬷虽然是搀扶着太后。身形却略错后一些。她赶紧给众人挤眼睛。大伙儿瞧的分明,赶紧说恭维奉承的话。 太后顿时被捧的晕晕乎乎,好不得意。 “好了。你们也别为难闵丫头,让我们娘俩儿说说话。” 众人相互私下觑看。 闵四小姐可真了不得,这才几日,太后与她就这般亲密,假以时日说不准会怎样呢! 大伙儿窸窸窣窣出了偏殿,温嬷嬷扶着太后做了上首位。芳菲往侧面一立,不敢先说话。 “丫头。”太后单手抚了抚自己光洁如丝的脸颊,轻声道:“哀家这两日也觉着气色极好。按你说的,日日早睡早起,清早便围着云水湖走一圈儿。不过......” 芳菲悬起心,静听太后下面的话。 “不过哀家瞧你那小瓶子里的焕颜水是一日比一日少。等用完了,可还有办法及时更补?” 当然没办法! 芳菲小心措辞,说出了自己的为难。太后面上果然有些不愉。 温嬷嬷见状,忙与芳菲笑道:“闵四小姐就不能想想办法?既然过去能得,今后保不准也就有了。太后现在离不开那焕颜水,闵四小姐好歹想想办法,别辜负了太后对你的一番期盼。” 芳菲苦笑:“温嬷嬷容禀,并非我故意矫情推脱,敷衍太后。而是这冷楹仙姝长在何处,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成熟。芳菲一点头绪没有。三年前这一株还是在二师兄的帮助下所得。说起来,芳菲这个二师兄也并非别人,太后或许认得。” 她觑着太后神色,太后果然产生了兴趣。 “哦?是谁?” “并不是别人,就是宜昌侯家的陈世子。” “哀家记起来了。”太后隐约记得当年皇上背着自己去找什么老道士,就是那次带回来了宜昌侯世子。太后屡次三番劝诫皇上要提高警惕。留废太子的儿子在身边,迟早有一天要酿出大祸。 而然皇上自恃无碍。怎么也不肯将太后那些话放在心上。 太后说了几次,反而引得皇上不高兴,母子俩为一个外人僵持了许久。 经温嬷嬷劝慰,太后也就冷了心,从此不再过问。 万幸的是,这几年,宜昌侯世子还真没有太过分,闹出大乱子。 如今被闵芳菲这么一提,太后立即想起了陈亦正的来路。 “怎么,他能弄来冷楹仙姝?” 芳菲笑道:“若是二师兄都没有办法......芳菲也不知该求教哪一位了。” 太后立即将希望寄托在了陈亦正身上。 这会儿,陈亦正还在自己的小王府里躲懒儿呢,他哪里知道,闵芳菲几句话,就把他推向了火坑。 到了第二日,太后传人去宣召宜昌侯世子。 陈亦正唬了一跳。 太后是从来不待见他的,别说召见,就是在皇上那儿撞见也不愿多瞧他一眼。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总没从西边升起来啊? 陈亦正惴惴不安的跟着寿康宫的小太监进了宫,不巧太后正听天竺高僧*,陈亦正无奈,只好由着小宫女领去配殿歇息。 “师兄来的好早。” 陈亦正刚要吃口茶,抬头往门口瞧,就见“好师妹”笑眯眯的跨步往门槛里迈呢! 陈亦正心一凉,猜到自己今天被太后召见,说不准就是这丫头搞的鬼。 “师妹别来无恙?”陈亦正嬉皮笑脸往前一拱手:“哎呦,师妹要是不出声,我都不敢认,这脸蛋,啧啧啧......怪吓人的!” 芳菲笑骂道:“师兄还是这般尖刀子似的嘴,一点不饶人。好了好了,我们只说正经的,可知道太后娘娘找你来所为何事?” 陈亦正暗道,果然与你有关系。 他面色坦然,表情无辜。陈亦正今年也不过十一二,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比三年前的小童子长大不少,只是模样还很能唬人:“莫非师妹知道?” 陈亦正这会儿有些担心,在大理寺的时候将闵芳菲逼的太紧,或许这丫头为了报复,恐要出幺蛾子!   ☆、第二百九十四章 、青鸾美人,巧心投靠 陈亦正在大理寺暗中点拨林大人对闵芳菲用刑,无非是想叫她早点松口,自己好在皇上那儿交差。 后来他也曾派人悄悄盯着大理寺,知道林大人出手不轻,把闵芳菲弄的面目全非。 陈亦正心里有些可惜,只因为这不是他自己的切身厉害,所以也不曾完全放在心上。直到此刻,陈亦正看着闵芳菲不怀好意的笑望着他,他心里才真正有些后悔。 “师妹!咱们怎么说也有同门拜师的情意在其中,你可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啊!”陈亦正涎着脸赔笑道:“你或许不知道,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太后是不大待见我这个宜昌侯世子,所以从未单独召见过,而今忽然打发人去传唤......你叫我心里怎么能有底气?” 芳菲暗暗留心了陈亦正的表情,看得出,陈亦正甜舌蜜口,说的虽然是浮夸的虚话,可实际上,未必不是真的害怕。 “师兄还会担心这个?”芳菲抿嘴轻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太后娘娘听说师兄有办法弄来冷楹仙姝,所以传来你问问话。” 此时的陈亦正已是颜色大变:“师妹可不能胡乱说,况且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你还不清楚?那冷楹仙姝是世间难得至宝,或许再等一百年也未必能另摘一朵。求师妹帮我和太后说明情况,不敢欺瞒太后。” 芳菲摊开雪白的小巴掌。表情甚是无奈:“太后娘娘宣召的是师兄你,我可不敢越俎代庖。好了,你在这儿暂且先候着。太后与天竺高僧讲完了佛法,必宣你觐见。” 陈亦正见闵芳菲抬脚就要走,便急了,紧忙追到门口,口中喋喋道:“师妹,师妹!” 偏殿守门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便将人给架住了,二人笑眯眯道:“太后没有传召。还请世子在这里守候片刻。寿康宫可不比别处,乱走不得。倘或犯了忌讳......世子就算有宜昌侯给您求情也是枉然。” 两个小太监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其实身上都有点子功夫,不是等闲之辈。或许陈亦正身手更强,但是还真的未必赶在寿康宫里与太后的人交手。 他就这样眼巴巴看着芳菲离开。心里说不出的气馁。 芳菲一路上心情大好,连带着身边的小宫女也跟着雀跃欢喜。 从青枣被带走,芳菲身边没了人,温嬷嬷认为自己后知后觉,在太后跟前丢了面子,狠狠将寿康宫里一干心思脱跳的女孩儿训斥了一通,还打了几个人的板子。 杀鸡儆猴之下,她们倒也沉稳了许多。 而今,温嬷嬷重新挑了个小宫女在芳菲身边。年纪真是小,才十二,不过聪明机灵。有什么悄悄话都愿意和芳菲说。 二人出了这边配殿往后偏殿来,一上回廊就瞧见几个宫女堵在她的门前窃窃私语,一个个眼神飘的很,手还时不时往门里乱指。 “你们瞧什么呢?” 芳菲这么一说声,几个宫女赶紧回神。先跑来的是温嬷嬷身边的樱桃,她拉着芳菲站在台阶下。悄声道:“青美人来了,正在偏殿之中等四小姐呢!还带了好大一个食盒。想必是送四小姐的。” 芳菲笑道:“别乱猜。怎么会是送我的?说不定是青美人路过御膳房,偶然路过我这里,凑巧进来歇歇脚呢!” 樱桃撇着嘴角:“温嬷嬷现在恨死了她,她还敢来串门溜达?我看,就是奔着四小姐来的。四小姐您要是不愿意见她,也好,我去请温嬷嬷来轰她走。” 芳菲抓住这就要动身而去的樱桃,“既然真的是找我......将人轰走也不好,何况温嬷嬷事务繁忙,我可不敢为这件小事惊动她老人家。” 樱桃见自己的心意没被采纳,略有些失落,只好闪身让开去路,叫芳菲进殿。 偏殿里,青鸾正由两个小宫女捏肩捶背,自己则闭目养神。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芳菲现在看青鸾就是这个感觉。 青枣是个憨厚又带几分木讷的小丫头,青鸾是个温柔又不乏恩宠加身的美人。 “青美人!” 青鸾手中的金丝白蝶婵娟扇忽然一停,她闻声往门前这里望来,一见芳菲,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青鸾见过四小姐。” 芳菲错身避开了对方的施礼,轻笑道:“几日不见,青美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简直叫人不敢直视。娘娘如今也是贵人了,看着穿戴,看着行事打扮,果然不俗。” 青鸾面色绯红,她这几日听了不少吹捧的话,不过话从芳菲嘴里说出来,还是叫青鸾忍不住激动。 在过去,她哪里敢想和闵四小姐平起平坐呢? 而今,这也不是什么白日梦。 青鸾清了清嗓子,与身后的小宫女一挥手:“把我准备给四小姐的糕点拿出来。” 小宫女忙提起桌案上高高大大的食盒。 芳菲还没见过这么高的食盒,寻常的食盒至多不超过一尺,而眼前这只差不多有一尺五六,八层高,天南红木打造,每层上面都雕刻着精美别致的花纹图腾,抽屉上的小锁头无一不是黄金锻造,比鸽子蛋大些不多,雕工却精美。 用这样的食盒盛载食物...... 真是奢侈。 “我在四小姐身边的日子不多,可心里实实在在将你当成主子。如今不能继续服侍小姐,我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青鸾说的真诚:“这是皇上赏我的八样点心,四小姐别笑话我,过去做宫女的时候,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我舍不得吃。所以才趁热都送来孝敬四小姐。” 芳菲连忙道:“贵人说这话是要折煞民女了。如今您是皇上身边的贵人娘娘,青美人肯赏脸来这里坐坐,我已经是受宠若惊。哪里还敢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芳菲欲推开食盒,青美人见状,脸上已经带了局促不安之意。她看向自己身后的宫人:“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四小姐说。” “可是美人......崔内侍吩咐过,叫我们寸步不离的守着美人。” 小宫女不肯出去,说到底,她们对青鸾还是没有应有的尊敬。青鸾的话比不上崔内侍的话。青鸾的吩咐,自然也就没人愿意理会。 此时。青鸾的面色更加窘困,金丝白蝶婵娟扇被她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眼看着就要急哭了,另外那个宫女才有些害怕的拉了拉同伴,谄笑着与青鸾道:“美人别与她一般见识。她是崔内侍的干女儿,崔内侍说什么,这丫头从来不敢违拗,不想就唐突了美人。奴婢们这就退下去,美人且慢慢与闵四小姐叙旧。” 两位宫女并肩退了出去,偏殿之中一时就只剩下了芳菲和青鸾。墙角的冰盆是空的,残余了些清水,因为是偏殿,通风并不是最好。所以难免有些憋闷。 桌案上有早起就煮好的薄荷凉茶。 这茶也是芳菲自烹的,将新采摘的薄荷晒干,炒熟。配上去年的荷叶,加野蜂蜜煮一大锅,渴了便饮,味道虽然并不尚佳,却是解暑的好东西。 更重要的是,这款薄荷凉茶能微微延长脸上红斑的出现。 芳菲斟了一杯在青鸾面前。“青美人有什么话一定要在此时说?” 青鸾端着手里的茶碗,才要饮。忽然听见芳菲这样问,眼圈顿时一红,连忙放下盖碗:“四小姐,我,我知道自己对不住您。可我要是不依从王贤妃,她会打死我的。何况,我从来没奢望皇上能宠幸我,当时只盼着能脱离了这奴婢的身份,我并没想到,皇上会因为四姑娘而格外看重我。后宫人人都说,我是走了好运才蒙皇上青睐,可实际上,万岁都是因为你才......” 芳菲果断的岔开了青鸾的话:“青美人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东西我收下了,我跟着家师也学过些面相占星,美人前额圆阔,面若银盘,是大富大贵的命。今后有皇上的恩宠,位份迟早还会升,说不定延春阁的正殿就是给美人预留的,美人好福气,皇上心里只有你呢!” 这话若是别人说,青鸾虽然心虚,却还会坦然接受。 可换了闵芳菲来说,便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 这是在嘲笑她呢吧? 青鸾今日来,一半因为心虚,一半因为讨好。 寿康宫里那么多漂亮的宫女姐姐,王贤妃干嘛不找别人,偏找了自己这个五官只是略显清秀的?原因不问自然明了。 那一晚,皇上抱着自己在龙床上翻云覆雨,忘情之处,口中喊的却是闵四小姐的名字。 当时把青鸾吓得一身冷汗,从那晚就落下了病根,皇上一亲近她就害怕。 害怕皇上知道他的秘密被自己发现,害怕被皇上杀人灭口。 于是,青鸾想尽办法,只要有了出延春阁的机会,便跑来寿康宫偏殿讨好闵芳菲。 皇上身边的崔内侍像盯贼似的盯防自己,各种赏赐虽然也是如流水一般送去延春阁,但青鸾不敢动用,唯恐将来皇上将她打回原形,那些东西会被要回去。 青鸾又急着讨好闵芳菲,无奈之下,只好选了这几样点心送来。 “那天要不是在云水湖畔与皇上相遇,皇上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四小姐的恩情我都记着呢,无以回报,我想,我想认四小姐做干姐姐,来日我若富贵,也绝不忘姐姐今日的厚恩。” 芳菲忍不住好笑,若自己没记错的话,青美人比自己还大几个月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太后开恩,准其返家 青鸾心里清楚自己说的这些话实在冒昧唐突,可她也没了主意,凭自己一个人在后宫单打独斗,迟早要被那些妃嫔们弄死。 当下王贤妃是看重她,也愿意提携,但是一旦皇上对自己的新鲜劲儿过去,王贤妃恐怕再也不会理睬自己。 倒不如一心投奔闵四小姐。 皇上喜欢闵四小姐,她和闵四小姐结拜,皇上心里也一定高兴。借着这股东风,青鸾只盼自己能一路上青天,永远脱了做宫女的命运。 “四小姐别当我是说笑,我心里再真诚不过。”青鸾眼巴巴儿望着芳菲:“只要四小姐答应,今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青鸾绝不敢说一个‘不’字。” 芳菲悦声而笑:“并不是我不答应,而是美人比我还年长了几个月,这辈分差着时候呢!何况,青美人是宫中的老人,最明白宫规戒律,听温嬷嬷说,这后宫之内是最忌讳结干亲,为的就是防拉帮结派,为祸主子们。美人瞧,我那长姐虽说也在宫里,却极少来瞧我,也是因为碍于这一点,怕遭人闲话。” 青鸾被婉言拒绝,心中难免有几分失落与不甘:“可是......我一个小小的美人,无权无势,就算与四小姐结拜,谁又会在意呢?” 当然有人在意,不但有,而且还不少呢! “看来,青美人还不知道最近宫中的各种传言。”芳菲低声道:“都说美人将来是第二个贤妃娘娘呢!说这话的人未必有什么歹毒的念头,无非就是羡慕些,嫉妒些罢了。可万一叫王贤妃听了去......青美人就算长着一百张嘴恐怕也难解释明白。咱们俩在一处住了也有几日的光景,看得出,青美人的性子温婉和煦,并不是要强拔尖儿的那种人。既然你要求荫庇,何不去求皇后?记得当日她开口为青美人求情,若也能再庇佑一丝半点,凭她的身份地位。也足够青美人半生受用无穷了。” 青鸾沉思似的垂下了脑袋。 投靠皇后? 青鸾虽然没念过书,在宫女里也不是罪机灵的。但她清楚,皇上不喜欢皇后,连带着皇后身边的人也没能受到重用。 自己去投奔皇后,或许能换来一时的平安。可失去的却是皇上永久的宠爱。 青鸾偷眼看了看闵芳菲,觉着对方出这主意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 她来见闵芳菲,全出于本心,没有一点坏心眼儿。可对方全不顾自己的好心,甚至故意出些馊主意下绊子。 青鸾对芳菲的好意顿时锐减,“既然闵四小姐不愿意这件事,我也不爱勉强。如今我一个人住在延春阁,怪寂寞的,四小姐若得空便去坐坐。皇上赏了好多新奇玩意,怪我没眼力,认不得。四小姐若能在,就帮我掌掌眼!” 芳菲笑着答应,又将青鸾送到出偏殿外。 对面高台上站着个老迈的身影,温嬷嬷一双老辣的眼睛正往这边瞧。青鸾急着离开,并没留意,倒是芳菲冲对面的温嬷嬷微微颔首。 温嬷嬷面无表情。冷冷的往这边一瞥,转头拐进了旁边的花丛小径。 青鸾走后。樱桃等小宫女忙从各个角落跑出来围堵住芳菲,一个个叽叽喳喳活像山林中的雀儿。 “四小姐,青美人与你说了什么?瞧她走时那脸色怪的很呢!” “青鸾一看就是来巴结四小姐的,算她还有些良心,没有忘本。” 樱桃的声音最洪亮,语气也最吃味:“你们可瞧见了?青枣手里的那把金丝白蝶婵娟扇?” 大伙儿见樱桃神色不对,忙问是怎么回事。 “那是去年江南送来的贡品,一共只得三把,两宫太后与皇后每人一扇。咱们太后不喜欢,转送给了王贤妃。当日还是温嬷嬷打发了我送去的。别的不用说,就说那扇子柄上的白玉就价值千金。当初我哪里能猜到,如今这金丝白蝶婵娟扇的主人却成了她。真是......” 樱桃的话没有说完,不过想表达的意思早已经十分鲜明。 芳菲笑道:“一把扇子也值得你惦记。可惜现在是宫里,诸事不方面的多。等我家去,托人送几把进来给你们玩。纵然比不上青美人那支,却还拿得出手。” 宫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是宫女们在当差的时候,除了手帕子和头上的簪花,多余的小饰品戴多了,难免就要惹主子们不高兴。 团扇这种东西,都是女孩子们私下里玩的东西,谁得了把新扇子,大伙儿都会来瞧瞧,就好比头上的珠宝,大伙儿瞧的是个新鲜。 众人一听芳菲这话,都跟着起哄叫好,对芳菲的态度也更显得热络。 傍晚,太后宣了芳菲一同去用晚膳。 太后今日吃斋,却为了芳菲叫御膳房专门置办了一桌。 “下午御膳房在云水湖里新采了许多莲子,哀家叫他们炖了甜水,这个清热解暑,又开胃健脾,你多吃一碗。”太后叫人盛了莲子甜水端给芳菲,“哀家瞧你这两日脸色不大好,听温嬷嬷说,你常煮什么薄荷茶吃。哀家以为,薄荷虽然是祛暑的好东西,不过你现在脸上余毒未出尽,那种东西和体内的热毒指不定就相克相杀,还是少用为妙。” 芳菲当下一个念头闪过,她几乎要以为太后猜出了她的小心思。 不过转而又在心里否定摇头。 太后也好,温嬷嬷也罢,大约难从一壶茶里窥看出什么。 没有真凭实据,以太后的性格,她是不会轻易斥责别人的。 芳菲接过莲子甜水,笑道:“谢太后关心,我打小血热,最喜欢吃那些凉凉的东西,不过我们太太不准,我从家里老仆人那里得了个清热解暑的方子,所以每年一到这个时节,就整壶整壶的烹薄荷凉茶。” 太后听说是她自己心热,忙拍手道:“你不早说。温嬷嬷,去把天竺高僧孝敬的那些祛暑丸取来些给她。” 不多时,温嬷嬷已经捧了东西来瞧:“奴婢瞧着瓶子里已经不多,便大胆的做主,不如都给四小姐拿去。” 温嬷嬷将小瓶口冲下,在手掌心儿上使劲儿撞了撞,可怜巴巴的掉出四粒祛暑丸。 芳菲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不似辛辣刺鼻,却是那种温温的,柔柔的沁人心脾。 芳菲两手托住小瓷瓶,看了又看,这才与太后笑道:“天竺是香料大国,听说咱们这里的商人,每年去天竺进香料的船队便有几百艘,海运十分发达。我朝国威远涉四海,天竺国亦是俯首称臣,年年宫中的香料都是天竺皇室亲自选捡,芳菲闻着太后殿里时常点一种小香,好像就不是咱们中原的东西。” 太后大笑,指着芳菲与温嬷嬷道:“瞧这丫头的鼻子多灵,哀家每日熏香倒也察觉不出来了,她却一口就说中要点。” 温嬷嬷连忙躬身赔笑是,依照太后的心情,轻声微笑:“太后是用香料的好手,这两年浓香调的越发清淡,也越来越叫人喜欢。咱们寿康宫里的小宫女有不少用了这香做花香,还有些碾碎了抹在衣领子上,做香饼用。” 太后不想还有这一妙法,赶紧叫人也做了许多来瞧。 果然,经过茉莉花水一泡,那些香料立的味道更显得清淡芬芳。 太后叫人去研碎许多,用香囊装了,去悬挂在寝殿的窗帘上,又赏赐芳菲许多。 “哀家替你细问了问,你那案子已经有了定论。”太后沉吟道:“大理寺找到了死者的姐姐,在其临终前确定,对方是因为勒索不成,被杀后转而陷害给你。” “这么说......桂平的姐姐也去了?” 太后也只是问了这么两句,具体是怎么一说是,她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将来自然有人替她解疑:“你离家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心里又存着各种疑惑。哀家预备明儿叫人送你出宫,假以时日,再召你进宫说话儿。” 太后并不提认义女一时,对圣懿皇太后的允诺更是只字不提。 芳菲当然不清楚这些,乍一听自己可以明日回家,心里忍不住雀跃,忙跪安谢了又谢。 这一晚,许多人听说闵芳菲要家去,都在忙完了差事之后过来跟她道别。 其中樱桃等人和芳菲最好,知道芳菲要走,一个个眼圈红的像个兔子,满心都是不舍。 “哎呦,我改日得了机会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呢。”芳菲一手拉住这个,一手挽了那个,把大伙儿都请进偏殿里小坐:“还有答应你们的扇子,扇坠儿,下回一并都带给你们。京城里时下最流行的小东西,我也顺便捎带着给你们玩。来日方长,大伙儿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听芳菲这么一说,樱桃等人心情才略好了些。 芳菲要走的消息不胫而走,闵芳华一直派人盯着这里,听说后,急的在她的大殿里团团转。 “娘娘,那您去瞧瞧?” 金顺自从上回被训斥过以后,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闵芳华跺脚骂道:“糊涂东西,这都什么时辰了,本宫过去,岂不是在告诉太后,本宫早派人盯着寿康宫了?” 闵芳华赌气把金顺又骂了个狗血淋头。 金顺耷拉下脑袋,不敢再乱出主意。 等闵芳华略平静了些,又见金顺与素茶不吭声,火气便更旺:“平日都是牙尖嘴利的,怎么一到正经用你们的时候,却都成了哑巴?”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各宫赠礼,不甘居后 闵芳华在她的欢喜殿里大发雷霆,吓得众小宫女小太监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大伙儿都为里面接受华昭仪斥骂的两个倒霉蛋金顺、素茶感到难过。金顺虽然是个宦官,不过因为长相清秀,颇受小宫女们喜欢。加上他往日出手又大方,欢喜殿里的小太监们也愿意依附他。 素茶的好就更不用说,凡是华昭仪赏赐下来的好东西,素茶就没有独享的时候,不管多少,总是分给大伙儿。东西多,大家多得,东西少,大家少得,从不揽私,众宫女们对她比对华昭仪还信服。 偏偏这会儿,里面气氛不好,大家有心想帮忙,然无人敢开口相助。 ...... 寿康宫就像后宫里的一朵最娇媚的春海棠,惹的蜂儿蝴蝶都去采蜜窥视。芳菲要走,非但欢喜殿得了消息,卫皇后的无极宫也是第一时间得了信儿。 她听说此消息时,心里不免有些诧异,便忙问来回消息的心腹太监:“是闵四小姐主动要走?还是太后撵了她走?” “奴才也不敢断定,樱桃说,之前闵四小姐绝没露出要走的意思。太后那里更是风声全无,忽然之间传出这个消息,连樱桃都有些怀疑,以为是听错了。” 卫皇后沉吟片刻,才道:“樱桃在温嬷嬷身边这么久,若真有消息,绝不会半点不知,恐怕这事儿是太后临时做的决定。不过本宫就奇怪。太后看着极喜欢那丫头,就算要将人送走,也该在事情平息之后。难道。她做了什么事儿惹了太后厌恶?” 太监忙道:“奴才起初也是这么以为,所以悄悄叫人去探过,闵四小姐这次离宫,太后叫人赏了许多好东西呢!若真是被厌恶打发回去,那也不该如此的风光。还有,奴才有一件事不知道是否和此有关!” 卫皇后忙问是何事。 太监踌躇片刻,低声道:“太后今天宣见了宜昌侯家的世子。晚上用膳的时候就与闵四小姐说了离宫的话。会不会是对方说了什么话,引得太后不悦?” 卫皇后对宜昌侯并不陌生。 或者说。是卫家对宜昌侯这位废太子不陌生。 先帝对这个儿子的憎恶已经达到了将其过继的地步,甚至不愿意认他做长子。这里面不乏卫家的“功劳”,卫皇后进宫之前,父亲提过几句。当时的卫氏父女俩谁也没将此放在心上。 只是在不久之后,宜昌侯世子以一种强势姿态站到了皇帝身边,才叫卫明讳与卫皇后感到了威胁之意。 “太后不是一向反对皇上重用宜昌侯世子吗?怎么会毫无半点预兆的就将人请去了寿康宫?不对,这事儿说不准还真的与闵四小姐有关。” 卫皇后立即叫人去查明此事,那心腹太监想了又想,才试探的问道:“娘娘,闵四小姐要走,各宫都有表示,即便此时没有。明儿一早也必定都会送去。咱们无极宫是不是也......” 卫皇后断然道:“这是自然,本宫身为皇后,怎么可以叫王贤妃、华昭仪等扫了面子!前两日国丈送来一盒南珠。你且找出来,明日本宫去见太后,一并带上。” 心腹太监微微吃惊:“娘娘预备送一整盒?会不会太抬举了对方?” 卫皇后面色沉郁:“说真心话,送闵四小姐什么,送多贵重并不是本宫在意的事情。只要压过碧宸宫与欢喜殿,本宫才可高枕无忧。你不要眼皮子浅。只看重那一匣子南珠珍贵舍不得,岂知将来闵芳菲能给本宫带来的。远不止这些蝇头小利。” 到第二日,卫皇后去给太后请安时才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听信了心腹太监的话,把南珠换成半匣子。 原来,华昭仪送了一套木梳,这可不是简单的桃木亦或是象牙梳子,而是货真价实的翡翠木梳,通体碧绿,按照大小分类总共十二把,雕了十二月花令在上面。大伙儿都瞧得出,这十二支木梳该是出自一块原石,堪称稀世珍品。 王贤妃有趣儿了些,送的不是金玉,不是绫罗,却是两只从没见过的笼中鸟。 大伙儿一脸不解的看向她,王贤妃得意的一笑,叫人揭开笼子栅栏,就见两只鸟儿蹦蹦跳跳从里面钻了出来,也不急着飞,却是好奇的盯了大伙儿瞧。 王贤妃说一句话,那两只鸟儿就学一句。 连声调都学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这是皇上送大皇子的那两只鸟儿吧?” 太后一听便认出来,长孙是太后的心头宝,不过她明白,自己对孙子太后,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给孙子带来危险。 只有远远的关心,才能叫孙儿平安成人。 前不久暹罗进献了两样宝物,一是白象,二便是这俩鸟儿。 大皇子喜欢,皇上也不吝惜,就送给了儿子,当时太后也是见识过的。 王贤妃听太后这么一问,忙笑道:“臣妾听说闵四小姐养了一只通灵性的狗儿,所以猜她对这些小动物最有耐性。母后不知,自大皇子有了这两只鸟儿,玩心大增,臣妾实在担心他玩物丧志。毕竟......大皇子是万岁唯一的子嗣,将来身负重任,妾身实在不敢不慎重。” 这番话叫太后心里极是受用。 太后当然不希望唯一的孙子将来无所事事,成了只会斗鸡摸牌的败家子。 她冲芳菲一笑:“也好,送了你玩,也免得咱们大皇子心里惦记。雀鸟司有小太监专门会养它,等会儿一并随你家去,住上十天半个月。什么时候把你教会了,什么时候再准许他回宫。” 众宫嫔们一听,便知道自己昨儿的猜测多半有误。 太后哪里有厌弃闵四小姐的意思?分明是宠信的不得了。 轮到卫皇后时。那一匣子南珠也甚是夺人眼球。 卓昭仪与康宝林的礼物中规中矩,加上她们俩早已失宠多年,好东西也轮不到自己的手,所以也没费什么心思。 芳菲抱着这些丰厚的赏赐,又有太后的嘱咐,终于在午时之前出了宫。 宫门外得了消息的闵云泽早在那里徘徊许久,同行的还有佟鹤轩。 他二人见芳菲身后缀着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宫女,大包小包的往宫门外走。赶紧就迎了上去。 守城门的御林军不认识闵云泽,却知道佟鹤轩。于是连忙让开路,由着二人站在阴影里翘首企盼。 “哎呦,四妹妹。这都是什么啊!”闵云泽从小太监厚礼接过重重的包裹,一拎差点没闪着胳膊。 那小太监吓得赶紧蹲身去接,口中不忘告诫:“公子可小心些,这里面都是太后和皇后赏赐的宝物,摔坏了哪一样都了不得。” 闵云泽讪笑着抱住,又见殿后的那小太监还拎着个大家伙,虽说用帷幔遮住了周边,但不难辨别,那是个鸟笼子。 “这宫里最近时兴赏鸟儿?”闵云泽有些闹不清。太后这是何意?讽刺?暗喻?还是别的讲究? 芳菲见他一脸迷惑,便笑道:“那是王贤妃娘娘送的,会说人话呢!太后怕我照料不好。特意派了个小公公去咱们家帮忙。” 雀鸟司的小太监腼腆的还没开口就会脸红,小手拎着大大的铁笼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佟鹤轩接过余下两位宫女的包袱,三人出了宫门,坐车回了金安街。 彼时,大太太由着个年轻的小媳妇搀扶站在大门口翘首。远远见了自家马车驶来。又有长子和未来女婿马上打头阵,大太太连连欢喜道:“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那小媳妇笑道:“太太日日在菩萨面前念经,就算看在您这一片诚心的份儿上,菩萨也会保佑四姑娘的。” 大太太瞥了这小媳妇一眼,轻声一笑:“你倒是会说话,难怪,我们家三少爷对你是俯首帖耳,听话的紧。” “太太!”小媳妇一声娇嗔,闵家的马车就到了跟前。 大太太当即顾不上她,连忙叫宝莲去搬木凳让芳菲下车。 芳菲从大理寺出来就直接进了寿康宫,大太太从儿子那里听说芳菲脸上出了点小问题,但究竟怎样厉害,大太太也不敢叫准。忽然这一瞧,大太太心都快停了。 “你这脸......” 芳菲几步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大太太,笑道:“太太别担心,这早已经是好了大半呢!太后每日也叫宫里的太医来瞧,说是不打紧,只要坚持用药,一二年就全好了。” 一二年! 大太太心里抽了一口冷气,当即也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拉了芳菲就回后院正院。 芳菲经过那小媳妇身边时,对方赶忙善意的冲她笑了笑。 瞧着对方穿戴,打扮,不像太太新收的管事媳妇,倒像家里的主子。 尤其是对方都上簪的一根金钗,是太太的旧物。 “太太,刚刚那位是......” 芳菲一进屋便忍不住好奇的低声去问,大太太往门口瞧了瞧,那小媳妇还算知道规矩,正与宝莲商量晚上的酒席呢! “你不认识她,她就是你三哥娶的渔家女,”大太太淡淡道:“人还算不错,比你那三哥强许多。老太太听说了你的事,又知道我身子不好,打发他们夫妻俩上京。” 闵云凯夫妻? 来的真是快! “怎么不见三哥?” 大太太一听芳菲如此问,想也不用多想,“嗤”的一声冷笑:“他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怎么可能呆在咱们这儿讨没趣?他把你三嫂丢在这儿,自己去了你父亲那里献媚喽!”   ☆、第二百九十七章 、红嘴小鸟,张口学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对于闵云凯,想要彻底变自己的习性,品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大太太也不希冀这些,相反,闵云凯带着妻子进京,独身去了闵朝宗那里献媚,反而叫大太太心中生出几分安稳。 毕竟,如今金安街上下都是自己人,儿子在前院,自己在后院,闵府上下都由自己说了算。况且,闵云凯那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坏小子一肚子主意,当初灰溜溜走时,大太太也没说什么好话,指不定就忌恨上了自己,要他留下,随时随地出暗招,大太太还真不敢断定自己能防备得住。 “这样也好,他去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媳妇倒也不错,渔民家的女儿,肚子里没什么乾坤,只知道一味来讨好我。”大太太与芳菲笑道:“她说话若是好听,你与她便笑笑,若是当着我的面儿示好,背着人却对你刻薄,你也不用容忍,直接甩她一脸的没趣儿便罢。” 大太太对老三家的媳妇说不上好感,却也不至于厌恶。只是为了提防老三两口子串通好,在家里又兴风作浪,还是先提醒了四丫头才好。 芳菲当即一口应下,大太太怕她辛苦,就忍住了诸多疑问,只叫宝莲先服侍她休息。 “万事只要有太后为你做主,便也不用犯愁。明儿一早你跟着你大哥哥去那边瞧瞧。”大太太口中传来低幽幽的一声叹息:“你父亲嘴上数落你。其实私下里也在四处奔走。只是所托非人,不能救你罢了。如今你从大理寺出来,也该和他去打个招呼。” 芳菲见自己离开这段日子。大太太无论是从面容上,还是心理上,似乎都憔悴苍老不少,心中顿时愧疚越浓:“太太,眼下京城里是非正多,我回来,不敢说一定是件好事。邻里街坊若来。说些什么呢?她们若是善意还好些,若不怀好意。故意拿话激人呢?太太现在该好生照料自己的身子,我想,京城郊外有许多庄子,听说有几处格外的好。不如叫哥哥去租赁一处,我陪着太太去乡下住两日,一来避避是非,二来也散散心。” “好孩子,你和我想到了一处去!”大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的愁容才去了几分,忙又带上欢喜,“我正念叨这件事,与你大哥哥说了。咱们这条街的庄国公府在西边郊外便有一处庄院,她们家大少奶奶亲自俩下了帖子,请我去住两日。我还没应。就等你回来呢!” 芳菲忙答应下来,大太太也不愿意在京里久留,耽搁的时间越长,各处来打探消息,给四丫头难堪的人便越多。 “那好,明儿一早。你叫鹤轩陪着你一道去。”大太太说这话还有一层用意,芳菲不在这段日子。鹤轩那孩子没少操心。经历了这些是是非非,大太太的心反而淡定下来,这桩婚事能成最好,不成......也就是俩孩子没缘分罢了。 “叫鹤轩陪你去,也看看你父亲的意思。” 芳菲腼腆低了头,不再言语。 这一晚,闵家外院大门紧锁,后院小门也多派了人去把手。 外面一应想打探消息的,都被隔绝在了门板之外。 芳菲睡了个安稳觉,肉团子带着它小弟就伏在床边不远处的小箩筐里,黑夜里根本不合眼,只盯着门口窗口虎视眈眈。 王贤妃送的那两只鸟儿更可爱了些,一只蜷缩了膀儿在那儿呼呼大睡,一只却贼溜溜的转着眼睛,时而偷瞧幔帐中的芳菲,时而窥探地上的肉团子。 窗外院子里静谧沉寂,偶尔有巡街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然抵达内院时就已经完全歇止了。 芳菲吃过晚饭便沉沉说过去,等一觉醒来,外面天却尚未全亮,只是晨曦从浓墨般的云朵弄面隐隐露头,想要艰难的攀爬出来,却显得十分吃力。 她披了件单衣推开房门,院子里湿气极重,黏腻腻的叫人感到不舒服。 许久不见下雨,倒是她一回来就赶上这样一个天气。 远处仅能见到的几抹阳光也终于被乌云完全遮住,不多时,便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际坠下。 芳菲往后退了半步,雨越下越大,房檐上噼里啪啦坠下来的水珠儿成了一道晶莹剔透的柱子,落在地上,喷溅在芳菲脚边。 后院角门传来细微的开锁声,不多时鱼贯走出三四个媳妇,都撑着油纸伞,领了热水壶与铜盆往里走。 乍见芳菲站在门口,打头的那个媳妇忙上前笑道:“四姑娘起的好早,厨房刚刚烧了热水,看姑娘此时是预备洗漱,还是吃茶?” 芳菲笑道:“我的事情且不忙,你们先去大太太屋中吧,等会儿我再叫丫鬟去后面催水。” 打头的媳妇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四姑娘张口要这水。 到时候给也不对,不给更不对。 幸好四姑娘还像过去一般善解人意。就是......可怜了她那张脸蛋。 管事媳妇情不自禁的偷瞥了芳菲一眼,对那张红肿的脸蛋不禁抱了几分遗憾。 芳菲早察觉出了对方的视线,她微微一扭身,台阶上的廊柱就将将好挡住了几个媳妇的目光。 大伙儿脸上一阵讪然,赶紧告辞往正房去。 芳菲淡淡一笑,正要转身回屋,忽见角门又进来一伙人,却是三少奶奶与几个陌生家奴。 “哎呦,四妹妹你怎么起来了。”闵三少奶奶见了芳菲,眼前一亮,随即撑着伞就疾步赶来,“你身子不舒服,太太嘱咐,叫你多休息,不准人打搅。我刚刚还想。过一会儿去厨房亲自给妹妹做一道鱼肉粥,等妹妹醒了,刚好用。怎知......妹妹竟比我还快一步。” 芳菲笑道:“昨儿睡的早。在家里心又安稳,自觉比外面睡几十个时辰还中用,所以早早便醒了。” 闵三少奶奶连连点头,一脸苟同的模样:“谁说不是呢!听说妹妹在宫里时,是跟着圣母皇太后住在寿康宫的,贵人跟前,恨不得睁着眼睡。怎么能安逸呢,还是家里更自在。” 闵三少奶奶一侧身。手指了指后院方向:“如今嫂子我就住在后院的正房,你有什么想吃的要用的,千万别客气,只管来找我。” 她忍不住炫耀:“太太信赖我。如今叫我在身边帮着料理家事呢!听说妹妹以前也做过,而且深得咱们太太的欢心......那可好了,嫂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好去求四妹妹了!四妹妹不会拒之不理吧?” “嫂子千万别这样说,叫芳菲惭愧着呢!”芳菲指着正院亮灯的窗扇:“瞧,咱们太太八成已经醒了,嫂子要去立规矩,快去要紧。” 闵三少奶奶还想在这儿与闵芳菲套话,可对方不但下了逐客令。而且大太太那边确实是已经起床了。 做了好些日的努力,对大太太更是俯首帖耳,对方说一。闵三少奶奶不敢说二,她也不想因为去讨好这位四姑娘而把前番努力都白费了。 闵三少奶奶忙道:“也好,我先去太太那里伺候,妹妹缺什么,只管来找我。” 闵三少奶奶脚踩风火轮,快步如飞似的去了。 芳菲又在台阶上站了站。这才转身回了屋中。 肉团子与那鸟儿斗了半宿的眼神,体力不支。这会儿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小肚皮,睡的正酣。倒是小白迈着小短腿,亲亲密密凑过来贴在芳菲裙子边,用小脑袋蹭啊蹭,十分依恋芳菲的模样。 芳菲笑着将它从地上抱起,刚要送去与肉团子作伴,就见两只小鸟儿一左一右歪着脑袋打量她。 芳菲单手抱了小白,另一只手捻了一把粟米丢在食缸里。 “万丈游丝系妾心,残红堆砌芙蓉锦。芳菲凋落今难在,一首挽歌与谁听。” 芳菲惊诧的盯着那鸟儿,虽然昨日已经领教了两个小东西的“神技”,可眼下听了这与闵芳华惊人相似的声音响起,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世间不乏学舌的鸟儿,却还没听说什么鸟儿能把声线学的一模一样。 芳菲开始怀疑王贤妃的用意。 实际上,从王贤妃主动要将这两只鸟送她时,芳菲就隐约感到了不对之处。王贤妃想干什么? 诬陷自己? 凭她今日身价,似乎还没这个必要! 讨好自己? 更是天方夜谭。 芳菲忽然觉得,将它俩放在自己的屋中并不是一件太正确的事。 外面雨势渐大,宝莲领着净月端水进来伺候,一见芳菲立在鸟笼子前面凝神。宝莲便笑道:“这俩鸟儿可真俊,宫里的娘娘也舍得!听前院住着的那小公公说,就这俩小东西,每日要吃的粮食比人还要精致呢!” 宝莲的话刚说完,刚刚与芳菲瞪眼的小鸟儿忽然开口,就见它一张小红嘴儿开开合合,吐豆子似的,一字不差将宝莲刚刚说的话全复述了一遍。 惊的宝莲半晌无语。 “四姑娘,这,这简直......简直神了。” 芳菲却沉着脸冲宝莲一摆手,宝莲忙住了口,好奇的盯着瞧。 不多时,就见红嘴小鸟儿啄了啄水罐里的水,似在清喉咙,在宝莲、净月云里雾里不知何意时,猝然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不但只字不差,而且语音语调与宝莲简直就是同一人所说。 芳菲忽的笑个不停,原来是这样,王贤妃果然是个伶俐人,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旁敲侧击,神鸟遭殃 芳菲弯腰将小白送进了温暖的小窝中,小白对芳菲温暖的怀抱很是恋恋不舍。不过这小家伙非常乖巧,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芳菲瞧,却并不汪汪的乱叫。 芳菲葱心儿似的指头轻轻戳了戳小白的额头,小东西便立即倒仰在软乎乎的被褥里。 金丝笼里的俩鸟儿见芳菲做完这些,忙将视线移开。 一个装模作样的去喝水,一个自怜自艾似的用嘴去梳理五彩斑斓的羽毛。 就是不看芳菲。 “姑娘,你瞧这俩小东西,要不是我自己心里明白,恐怕还真以为见了鬼。”宝莲起初被吓不轻,不管什么人,从一只鸟的嘴巴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传来,还能正常得了才是怪事。 现在,宝莲淡定了小片刻,再看这红嘴的鸟儿,便觉得无比新奇:“四姑娘,你也说两句,叫它们学学!” 宝莲只当这是个趣事儿,芳菲却心里一片清明。 她轻手轻脚摘下鸟笼子,两个小东西淡定的不像鸟儿,谁都没抬眼搭理芳菲。芳菲却不管这些,她扯了扯笼子上纯金锻造的锁头。 这把锁看着是只有鹌鹑蛋大小,却坚固无比。 “你去请面前那位公公来,只说我想借他手里的钥匙用一用。” 宝莲不疑有他,赶忙撑了伞去请人。 别看雀鸟司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在那儿当差的小太监也多是没有门路没有关系。被丢在那种地方养老混日子的。可是,被太后派遣出来的公公便不同了,尤其还是身上揽着要紧差事的人。 小太监只披了一件肥肥大大。极不合体的蓑衣跟着宝莲进了西厢房,一见芳菲拎着鸟笼子晃呀晃的,吓得魂儿都要丢了:“四小姐,四小姐小心!” 小太监连忙跑来,双手护住金丝笼,涎着脸赔笑:“四姑娘不知,这俩鸟习性颇娇。不敢受半点伤,奴才原在碧宸宫侍奉大皇子的时候。有一回大皇子不知哪里弄来了粗糙的谷子,害的两个鸟祖宗卡住了脖子,好几天没出声,吓坏了我们雀鸟司一干人。” 芳菲松开了捏着金丝笼的手。任凭小太监去抱着。 宝莲看着就有些不乐意:“我说这位小公公,虽说你是宫里的大能人,不过这鸟儿是贵人赏我们四姑娘的,怎么待它俩是我们姑娘的事儿。怎么着,难道我们姑娘连拎一拎都不行?” 小太监慌了,忙道:“这位姐姐,可不敢这样说,奴才被太后派出来,就是为了伺候这两位鸟主子。万一,万一它俩出个好歹,奴才的命也就没了。” 小太监可怜巴巴看向芳菲:“求闵四小姐通融。奴才绝不敢冒犯四小姐。” 芳菲轻笑:“好了,宝莲,看你把这孩子吓的。这么早,只怕他还没用早饭呢,你去厨房问问,看有什么早点。端些来。” 宝莲多瞅了小太监几眼,这才不甘心的出了屋子。临走时不忘叫净月好生守在外面。 芳菲让了座,小太监起初不敢,后来还是芳菲佯装生气,他才战战兢兢坐了。两手却不忘严密密的护住金丝鸟笼。 “喝口水,”芳菲倒了一盏茶,茶壶是净月刚刚送进来的,还带着几分热气。在多雨阴湿的此刻,一杯热茶分外诱人。 小太监只犹豫了小片刻,还是选择松开了手,转而去捧茶盅。 刚刚那位火爆的姐姐说的对,自己再心疼两只神鸟,也不过就是个伺候的奴才,王贤妃早将东西给了这位闵四小姐,自己何必替人着急? 想明白了这一点,小太监立即喜滋滋的开始饮茶。 闵家府上的茶叶自然不差,小太监平日哪里吃得到这个,至多不过在雀鸟司的总管太监那里闻过而已。 今日有这个福气,小太监舍不得一口饮尽,而是慢悠悠的细细品。 芳菲也不急着催,只是笑问着他今年几岁,什么时候进的宫,可一直在雀鸟司当差!: 那小太监有问必答,倒也不罗嗦:“奴才今年十三,五年前进了宫,因雀鸟司的总管爷爷是奴才的同乡,所以一入宫便去了那儿。爷爷说,奴才蠢笨,伺候主子怕惹了主子们生气,倒不如安安静静在雀鸟司里活的踏实安稳。” 芳菲不等茶盅见底,已经又斟了一杯,继而问道:“那你在碧宸宫伺候了多久?看太后这样赏识你,想必你在雀鸟司也是风生水起,响当当一个人物吧!” 小太监立即红了脸,就见他连连摆手,不敢居功:“不不不,闵四小姐千万别误会,我我不是什么响当当的人物,不过是因为认了雀鸟司的大总管做干爷爷,大伙儿格外照顾我罢了。这回出宫帮闵四小姐养鸟,在我们雀鸟司是一件极体面的差事,爷爷思来想去,还是抬举了我。其实,其实我只会养鸟,别的什么也不懂。” 小太监暗暗觑着芳菲神色,“闵四小姐,容我说句诚恳的话。这两只鸟真真是难得,大皇子知道这俩鸟儿被送走,说不定要怎么闹的。贤妃娘娘性子软,又疼大皇子,万一,万一......” 芳菲见他犹犹豫豫,便笑道:“你直说无妨。” “那小人就说了,”小太监低声开口:“万一贤妃为了大皇子又把俩鸟要回去,可闵四小姐却养死了这两个祖宗,结果就难收场了。” 芳菲一只手摸着鸟笼子,俩小东西莫名的开始兴奋,站在横杆上刷刷刷呼扇翅膀。 小太监脸色微变:“四小姐快松手,这俩祖宗嘴巴毒着呢,小心咬掉一口肉。” 他说的快,两只鸟儿动作更快,小嘴儿“笃”的一叮,冲着芳菲细嫩的手掌边缘就是一口。 芳菲还能叫两个扁毛畜生得逞,没等嘴到跟前,她已经先闪了。 两张大嘴齐齐的挤进栏杆空隙里,被卡的几乎没变形。 芳菲不客气的闷笑:“这就是你口中是神鸟?也不过如此,似乎笨了点。” 小太监语塞,金丝鸟笼里两个傻子兄弟正玩命往外拔嘴呢!羽毛四处乱扑扇,整个笼子里叫一个热闹! 小太监赶紧上前帮忙,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将这俩鸟爷爷救出来。 宝莲一进来就看见来小东西瘫在笼子里装死,口中絮絮叨叨说着各种听不懂的异国语言,似乎都是谩骂之语。 宝莲不由得一惊:“哎,这是怎么了?” 芳菲笑道:“受了点委屈,心里不愿意呢!” 芳菲叫小太监将鸟笼子仍旧挂上去,从宝莲带来的食盒中捡了两样荤菜给那小太监,一是肉炒鲜蘑,一是炸鹌鹑腿。 蘑菇极鲜,鹌鹑极嫩,都是叫人看着便流口水的美食。   ☆、第二百九十九章 、风雨不误,闵家外宅 小太监欢天喜地的捧了菜碗出了西厢回前院,走时不忘拎走了鸟笼子,说等会儿还要给这两位鸟爷爷换水清理鸟笼,不敢污了闵四小姐的眼睛。 芳菲并没拦着,反而在那小太监走后嘱咐宝莲:“雀鸟司本就不是什么出油水的地方,他虽然认了个干爷爷,想来也不过就是受到些庇佑罢了,没什么实惠。以后你常叫前院的小厮和他往来,也嘱咐家里上下,千万不要因他是个阉人就瞧不起。” 宝莲忙笑道:“姑娘不用吩咐,我心里也有数,早就敲打过了前院那些淘气的小子们,不敢坏了姑娘的事。另外,我叮嘱了厨房,叫给他的饮食要格外丰厚些。我想着,一个养鸟的小太监,肚子里也没什么油水,我叫品婆婆日日炖些鸡鸭鱼肉,让他每吃一口,心里都记着咱们家的好来!” 芳菲莞尔:“一个人倘或有善心,就算咱们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落井下石;反之,一个人本就存了歹念进来,你做的再周全,他也要预备趁你不防之际捅一刀。现在我还没看出来这小太监有什么歹意,不过,你亲自盯着那鸟笼子,白日里在我屋中,轻易不要说话。免得它们俩偷偷学舌。” 宝莲慎重的一点头。 过不多时,正房那边已用罢了早饭,松雪派了小丫鬟娇云来请芳菲去说话。 芳菲不过用了两口粥。余下菜馔一样没动。宝莲便劝:“这个雨天,早去一会儿晚去一会儿能怎样!左右大少爷也已经打听了清楚,老爷今儿休沐。是不去衙门的。” 芳菲坚持,宝莲只要撑了伞送芳菲出去。 闵家的院子不算大,从西厢走到正房,有一半是长廊相连,也有一半没了盖顶,难免要淋些雨。 暑热早被骤降的雨水冲淡,不仅如此。雨势还带来了浓重的湿气,沁到人骨子里的那种不舒服。 芳菲穿的单薄。素棉纱沾了潮气,进了屋,大太太一看见便道:“怎么不撑伞!” “撑着呢,太太没瞧。宝莲只顾着我,自己反而淋湿了大半个身子。” 大太太立即叫人去取烘干的帕子,又叫厨房送来姜汤红糖水:“昨儿晚上松雪就说,似乎要变天,我也没放在心上。那日庄国公府的大奶奶来串门,说近来京城流行一种蓑衣,最适合女孩子穿,是用川北的青苇子编的,又轻便又防雨。特别好看。庄国公的大奶奶送了我一件,我想着留给你出门穿,昨儿就忘了。” 大太太连忙让松雪去找蓑衣。不大会儿,松雪就两手捧着一件青绿色的大氅过来。 “四姑娘别看这蓑衣大,其实轻盈的很呢!”松雪将雨披搭在芳菲身上,“可惜雪天却不能用,不如普通的蓑衣厚实避寒。” 大太太指着芳菲笑道:“她还缺避雪的衣裳吗?猩猩毡的大氅年年都做,还有羽纱羽缎的披风。” 大太太这话不假。在上山之前的头一二年,春秋四季。大太太给芳菲做的衣裳少说也有五六十件。不仅仅是她,闵家的女孩儿多半如此。大太太和闵芳华还没全闹僵的时候,也用私房钱补贴她,想着芳菲乖巧,也就没厚此薄彼,落下她。 到后来,闵芳华和大太太视同陌路,后者更将心思用在了芳菲身上。 松雪托着蓑衣笑道:“四姑娘刚刚回来时,大太太还预备叫人赶制今年的冬衣呢。如今已近九月,眼看着天一日冷过一日,此时做才正好。” 大太太早有这个心愿,“好,你明儿就叫徐烨去请华彩楼的楼主来家里,时下京城里流行什么样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刚好这时,外面进来报,说佟大人已经到了,大少爷正陪着前面说话呢! 大太太十分满意,“由他们俩陪着你去,我自然放心。” 大太太起了身,亲自送芳菲到门口:“换一件干净体面的衣裳,我叫宝莲跟着你,你没去过那边,见了香姨娘也不用动气斗嘴。她是什么货色,我再清楚不过。倒是有一个人,你若能见见最好。” 芳菲立即明白:“太太是说黄姨娘?” 大老爷的四姨太,六少爷的生母黄姨娘。 大太太很是惆怅的一声轻叹:“是啊,她这几年也不好过。被香姨娘压的反而不如个奴才丫头,当初我就劝她,若是不愿去那边,我就替她出面折了你父亲的面子。可是,她胆子小,怯懦懦的不敢,这下好了,儿子在她身边和不在身边没什么分别。” 大太太挽住芳菲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告诉她一句稳准话,若实在住不下去,便将六少爷留在那边,自己回来,东厢如今还空着,我总少不了她一口饭吃。” 芳菲笑道:“太太菩萨心肠,只怕黄姨娘舍不得亲生儿子。” 如果能舍得,黄姨娘早就给大太太传口信求救了。 不求救,并非是不愿意,而是不能,不舍,或许......还有几分不甘吧。 当年跟在闵朝宗身边进京侍奉的黄姨娘也是鲜花一朵,圣宠在诸多姨娘之上。然而,与今日的香姨娘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被甩出去好远。 说好听些,黄姨娘性子温婉,说难听些,她懦弱全没主见,好在因为这一点,黄姨娘对大太太是言听必从。大太太因此也就格外照顾她些,六少爷能平安降生,和此不无干系。 芳菲轻声道:“太太放心,我见了黄姨娘,一定好生劝她。” 大太太这才点头,叫人又撑了一柄更大的油纸伞送她回西厢。 当即收拾妥当。芳菲领着宝莲、净月并四五个丫鬟婆子出了内院往前院来。闵云泽正与佟鹤轩说起闵云凯的事情来,见妹妹一身蓑衣进来,不由得笑道:“好俏皮的一身装扮。倒像端午咱们吃的粽子。” 芳菲嗔道:“听太太说,如今满街上都穿这样的衣裳,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中听!况且,怎么就像粽子了呢?” 佟鹤轩忍着笑意:“你别听他胡说,这样很好,关键是能避雨,比什么都强。” 芳菲见他憋着不敢笑的样子。哼了哼:“等我明儿寻了外面编这蓑衣的人,也给你们俩一人弄一套来。不穿还不行。偏和我一样,也做个肉粽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芳菲才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听得出,刻意的很呢! 众人去瞧,就见闵三少奶奶施施然一脚踏进了门槛里。 闵云泽的脸当即就有些难看:“弟妹,你怎么来了前院?”守门的婆子呢?都吃酒睡糊涂了?还有门外的小厮,也不知道拦着? 闵云泽大声呵斥了门口的人:“鲁砚,三少奶奶进来,你怎么不通传一声!” 闵三少奶奶连忙摆手解释:“大伯别生气动怒,不怪小厮们,他原本是要通传的。可我听了四姑娘说一句肉粽子,便吓得忍不住进来告诫。” 芳菲好奇的歪头看她:“三嫂可叫人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你在娘家的时候。每逢端午却不吃粽子?” “自然是吃的,不过我们只叫角黍,妹妹以后小心记着,‘肉粽子’不是好听的话,我父亲是渔民,知道一些切口。那是江湖绿林上的黑话。” 闵三少奶奶上下打量芳菲,笑呵呵道:“妹妹是这样一个干净的人。可不能叫人误会了你,尤其是妹妹刚从那种腌臜地方出来,再连累了名声......” 闵云泽早就露出不悦, 老三这个媳妇,真是不讨人喜欢。说话听着是好意,却叫人不舒服。什么叫连累坏了名声,难道四妹妹是洪水猛兽不成? “三弟妹,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不过四妹妹性子直白,不会说拐弯抹角的话,她心思也浅白,不像某些人,连个粽子也能胡乱联想。” 闵三少奶奶急了,连忙要解释的模样:“大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闵云泽厌恶的一摆手:“好了,我们知道,这种话只要三弟妹不说出去,也就没人会乱想。雨这么大,我们还要早去早回呢!” “是是是,早去早回,免得路上再生意外。”闵三少奶奶才说完,就见大伙儿又冲她瞪眼睛,连忙掩住嘴角,脸上一阵阵的讪笑。 ...... 雨日出行,路上难行也是常有的,驾车的车夫不敢走的太快,只好略缓了缓速度。 闵朝宗的外宅就安置在平南郡王府不远的一条街上,这座宅邸可比金安街皇上御赐的那处大三四倍。从远处看,长街漫漫,却是一处好大的宅院。 前面有人下马去传话,宝莲趁机就掀了车帘的一角,嘴角努了努:“四姑娘瞧那匾额,据说还是皇上赏的呢!有了皇上帮腔,朝中御史就没人敢状告大老爷灭妻宠妾一说。这宅子如今已经两三万两不止,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他来过几回,里面花园也有,亭台也有,丫鬟婆子就五六十,说是外宅,谁敢信呢!” 芳菲只瞥了那匾额一眼。 雅舍! 还真是厚颜无耻。 她轻声冷哼:“太太可叫人查过香姨娘的老底儿?” “怎么没查过?说是原本预备给先帝的,”宝莲做贼似的附到芳菲耳边:“有一阵子人人都传,说先帝迷恋上了采阴补阳之术,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圣懿皇太后选了好些个年轻漂亮的小宫女孝敬给先帝。只不过事关先帝的名誉,后来渐渐就没人敢传了。不过香姨娘究竟是不是,可就不得人知了,咱们在宫里没人,太太又不想牵连佟大人,所以也没说。” 芳菲却想到了温嬷嬷。 以温嬷嬷在宫中这些年的地位,想必就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何况,寿康宫与慈宁宫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已成水火之势。温嬷嬷作为圣母皇太后最得力的心腹,怎么可能不知道圣懿皇太后的一举一动? 只要温嬷嬷肯帮忙,香姨娘的身份就能查出来。 芳菲心里定了主意,披着蓑衣从容淡定的下了马车。 这边府上早有婆子跑上前撑伞。 闵朝宗另立外宅的时候,带走了许多闵家从江南过来的老仆。一来他用的习惯,二来大太太和他怄气,也不肯再用闵家的旧人。 这撑伞的婆子便是从前在二房当差的一个,走了关系跟着上京。对方早在多年前见过芳菲,如今见这个面颊肿胀,鲜艳劲儿全无的女孩儿下了马车,几乎不敢相认。 当年的闵家四姑娘与大姑娘站在一块,也丝毫不逊色。 怎么短短几年的功夫,这相貌反而大不如前了? 婆子小心觑着芳菲,谄媚的笑道:“我们奶奶昨儿听说大少爷和四姑娘要来的消息,高兴的不得了,偏见今早下了暴雨,还担心不已呢!” 芳菲由宝莲挽着,与这引路的婆子径直往进了大门。听她如此说,便道:“香姨娘倒是个细心人。” 婆子一听,当即笑开了花:“奶奶就是个爱操心的人,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一人管着。四姑娘是知道的,咱们老爷那脾气,轻易不插手内宅事务,一副担子可不都落在了奶奶身上?奶奶又是好性儿,从不抱怨,因此才将我们这府上打理的逢人便夸。” “哦?是嘛!都有哪些人夸奖了你们香姨娘?” 婆子颇为自豪:“与我们家奶奶走的最亲近的当属平南郡王妃。郡王妃可真是把我们奶奶当亲妹子似的对待呢!时时叫人送东西,他们家娶了世子妃,也来串过门儿。” 芳菲的心忍不住开始沉郁。 又是平南郡王府! 门内先一步下马的闵云泽和佟鹤轩正在张望,见芳菲进来,忙迎上前:“四妹妹!” 那婆子见了闵云泽,猫见了耗子似的就想躲。 “喝,我当是谁,原来是陈妈妈,您老还记得我?” 那婆子讪笑着往后退,干巴巴道:“大,大少爷来了。” 闵云泽眼睛里冒火,都是痛恨之色:“怎么,我不能来吗?听说陈叔在帮着父亲打理生意,风管无限,陈妈妈还需要在这种地方当个下人使唤婆子吗?” 芳菲见这二人之间似乎有问题,忙看向闵云泽。 闵云泽指着婆子与妹妹道:“醉书的死,她就是罪魁祸首!” 芳菲心一沉,避开不谈的话题,今日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第三百章 、奢华外宅,见面提亲 当年,醉书陪着闵云泽一同去须眉山寻医治病,只是在芳菲等人预备上山的时候被留在了当地的猎户家里。 三年里,闵云泽虽然也时常有信送来,但只字不提醉书近况。芳菲也没有多心留意,毕竟那是哥哥房里的事情,她一个当妹妹的不好多过问。 这一次回来,芳菲很快就发现家里少了醉书的踪影,闵云泽在前院的正房里也多是使唤鲁砚等小厮,丫鬟媳妇基本看不见踪影。 芳菲悄悄问过宝莲,宝莲十分感伤,只悄悄在私下里说起,醉书怀了大少爷的孩子,大太太当时虽然有些担心会影响闵云泽的婚事,但想着醉书一向稳妥,又不是有坏心思的孩子,便想着先抬她做姨娘,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都养在自己屋中。 可谁也没料到,醉书生产时遇上血崩,一尸两命,谁也没能保住。 家里人都以为这是一个意外,只有闵云泽认定是陈婆子做的手脚,对陈氏夫妇恨之入骨。那夫妻俩见状,吓得也不敢再呆,立即求了闵朝宗去外宅当差。 闵朝宗一心想叫儿子娶个门第高贵家的小姐为正妻,对儿子先有了庶子一事早就耿耿于怀,也强硬命令过大太太给醉书堕胎。在闵朝宗看来,孩子将来还会有,可儿子的名声一旦完了,将来也无益于前程。 醉书死了,反而有助于闵家。 所以在之后。闵朝宗竟然出面保下了陈氏夫妇,加上黄姨娘的推波助澜,二人在这边外宅反而硬挺起了腰杆子。在前宅后宅混迹的风生水起。 陈妈妈一见大少爷,脸上一片青一片紫:“大少爷何必还纠结以前的旧事?连老爷都说了,那不关我们夫妻俩的事,是醉书姑娘自己没福气,怀着孩子还胡乱吃东西,胎儿早产,那是她不仔细的缘故。” 闵云泽气的直想破口大骂。 芳菲却拦住了他。陈婆子居心叵测,明明知道这里是外宅。是大老爷的地盘,激怒了闵云泽在这里吵闹,只会叫他们父子之间更加的水火不容。 芳菲揪住了闵云泽的胳膊,从陈婆子冷笑:“黄姨娘知道我们兄妹今天来吧?” 陈婆子不知闵芳菲说这话是什么用意。忙涎着脸笑道:“知道,知道,还知道姑爷也来,心里高兴,早叫人预备好了酒席,只等诸位呢!” 陈婆子自以为说了个无比动人的笑话,一双浑浊的老眼还频频往佟鹤轩身上盯,笑的叫人浑身不舒服。 芳菲低声开口道:“既然知道我们兄妹要来,黄姨娘还只叫陈妈妈出来做迎宾......是不是太高估了陈妈妈在我们兄妹二人心里的地位?以陈妈妈当日在金安街府里的身份地位。料想还不够格出来抛头露面,怎么,莫不是黄姨娘因为什么缘故。格外青睐你们夫妻?” 芳菲只做上下打量的模样,叫那陈婆子羞得没处躲没处藏,只好硬着头皮道: “我们奶奶仁慈,也没嫌弃我和老陈出身不好,一进来就受重用。四姑娘你说,奶奶这般器重。我们能不尽心竭力嘛!” 醉书去的时候,闵云泽等也怀疑是黄姨娘唆使人做的手脚。可想来又觉得不对,黄姨娘自己不能生,就算把六少爷养在身边,他还是个小孩子,想要自己养成人,结婚生子也要十几年的功夫,这十几年难道都能阻止长房诞下骨肉? 即便没有闵云泽,还有闵云凯呢! 所以这件事未必就是黄姨娘的所作所为。 陈氏夫妇在之后也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大太太重重责罚了一通,甚至要撵回老家发配去庄子上。 就到那会儿,闵朝宗也没说要将陈氏夫妇要回去,后来是他们夫妻俩自己去求了闵朝宗,闵朝宗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老陈还是他年轻时候的小厮,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芳菲见雨势越发大了起来,便轻笑道:“陈妈妈在这边受重用是好事,我们恭喜你。不过你究竟在太太身边伺候久了,也该回去时常看看。别叫人觉着陈妈妈得了新主子,忘了旧主子。” 陈妈妈连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便猴急儿似的将诸人引去了内院。 外宅占地更广,房屋错落有致,前庭宽敞豁然,后院林木森森,小径通幽,花草馥郁。加上现在降雨,院子被水洗的更是明亮透净。 这边长廊连着长廊,中间天井古树,错落有致。 许多小丫鬟见了这一干人进来,都贴着窗边站着,眼睛不无好奇的打量。 闵朝宗用惯了家里的旧仆,黄姨娘却不想叫大太太往她身边安插钉子眼线。所以前宅的老仆多是从家投奔来的,后宅的小丫鬟却都是这二三年采买的。 黄姨娘只把自己当正经主子奶奶,一干小丫鬟被调理的也如水葱似的,加上大老爷铺子里,年年分红的利银都给黄姨娘用,黄姨娘便更肆无忌惮,这边比金安街更像个官家府邸。 芳菲等人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才到正房门口,就见门前站着十几个容色清秀的丫鬟,见了闵云泽和芳菲便请安:“奶奶才说少爷和姑娘怎么还没进来,赶巧,这就上门了。” 闵云泽当时就把脚步停了下来,脸色沉郁:“老爷可在?” 那说话的丫鬟干笑道:“在呢在呢,正与我们奶奶说话。” 大老爷这个人,在以前除了要紧的大事,轻易不踏足后宅,唯恐别人说他留恋后宅不务正业。 如今在外宅倒好,要见儿女宾客也要选择姨娘的屋中。 芳菲与佟鹤轩对视了一眼,后者不在意的一笑,三人再没吭声,由大丫鬟挑了竹帘往里进。 三人一进来,便瞧见了立在金鱼缸前喂食的黄姨娘。屋中灯火通明,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痒酥酥的往鼻子里钻,好像要软化人的骨肠。 黄姨娘闻听声音,忙转身,一见芳菲便笑道:“大少爷,四姑娘!”黄姨娘瞥见站在二人身边的佟鹤轩,眼前一亮,忙道:“这位公子瞧着眼熟,好像来过家里?” 黄姨娘当然是谁,不过故意问,想叫闵芳菲羞臊罢了。 佟鹤轩倒是坦然一拱手:“在下佟鹤轩,见过黄姨娘。” 黄姨娘掩嘴偷笑,一会儿悄悄芳菲,一会儿看看佟鹤轩:“公子好人品,怪不得我们四姑娘对你......” 闵云泽最恨这个女人搬弄是非,没等黄姨娘说完,便冷声道:“姨娘还是先把父亲请出来吧。” 黄姨娘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 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人折面子。 她不由得恨恨的看了闵云泽一眼,厉色一闪而逝,又不敢叫人察觉出来。 “松香,去请老爷出来。” 芳菲和闵云泽就觉得这名字好耳熟,一见那丫头,更是卖似曾相识。 黄姨娘见他俩盯着松香看,不由笑道:“这是我房里一个小丫头,你们没见过,不过一定认识她姐姐。就是太太房里的松雪,这个妹妹去年由老家送来,我瞧着还算机灵,就留在身边当差了。” 宝莲一直跟着芳菲,她在后面听了这话,眼睛直放亮光。 松雪可没说自己的亲妹妹也来京城,更没提在黄姨娘这里做事! 太太那样其中松雪,那样不待见黄姨娘,若是知道松雪有这样的事情瞒着她...... 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宝莲暗暗窃喜,不过却告诫自己,既然已经有了投奔四姑娘的心思,就不该再多生杂心。有四姑娘出面,万事何必自己强出头,没得招来大太太的不悦与四姑娘的猜忌,那才是得不偿失。 宝莲将头垂下,只当没见过此事。 片刻功夫后,松香挑了帘子,大老爷闵朝宗只穿着家常旧衣,背手从内室走了出来。他见屋中三人直挺挺站着,便要皱眉:“站着干嘛!嫌我这屋子容不下你们三位大佛?” 闵朝宗原对佟鹤轩是极好的,可在皇上流露出那样的意思之后,闵朝宗当然不觉得佟鹤轩还适合做自家的女婿。再加上对方三年来官职一直不上不下,闵朝宗也就冷了招待的心思。 他说完这话,自己先一步走到正位上坐下,闵云泽看看芳菲和佟鹤轩,只好用眼神示意他俩赶紧落座。 黄姨娘纤腰款款的立在了大老爷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背。闵朝宗眯着眼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甚是享受。 “昨日我请林大人吃酒,林大人说,已为你压下了这件案子,不过京中的流言蜚语是遮挡不住了,”闵朝宗看向芳菲:“我预备送你回老家,只说你在京中水土不服,调养三四年再回来也不迟。” 闵朝宗下意识瞥向佟鹤轩,目色里有几分得意。 养个三四年,难道这小子还能挺住不成亲? 届时京里的流言蜚语没了,亲事也吹了,女儿还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嫁进宫去! 此话一出,芳菲三人已然明白了大老爷的心思。 佟鹤轩起身拱手道:“闵伯父,今日晚辈来此,也有一件事想要请伯父成全。” 闵朝宗心中预感渐渐不妙:“贤侄有话就说吧。” “晚辈早先与四小姐有婚约,如今我二人年纪都已不小,家中姑母来信,想要催我将婚事办了,还请伯父成全。” **** 今日三更哦~~大家耐性等待一下,么么!   ☆、第三百零一章 、挑三拣四,临时反悔(二更) 闵朝宗冷笑:“贤侄难道还想提婚事?当初我是答应把四丫头嫁给你,是看在你人品超群,学业精进的份儿上。若知道你这些年不上不下,在朝中毫无建树......又怎么舍得将宝贝女儿嫁给你?不过也好,贤侄今日就算不提,我也要说说这件事!” 闵朝宗给香姨娘使了个眼色,香姨娘早有准备,立即乖觉的抽身去了内室,不消片刻,便捧着一叠银票出来交给闵朝宗。 “这是五百两,我听说你想去泠童县出任县令一职,好事好事,在宫里没有靠山,你难出头。还不如去泠童,说不准凭自己的实力,还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闵朝宗接过香姨娘递来的银票,轻轻放在桌案上:“这个就当我送你盘缠,盼你今后飞黄腾达,立出一番伟业。” 用五百两打发佟鹤轩,这是闵大老爷的小心思,可不代表对方就会欣然接纳。 “闵伯父,还请将银子收回。晚辈虽然家贫,将来却也不会委屈了四姑娘。这银子我不能收,只是希望伯父看在我一片赤心的份上,成全了我的心意。” 香姨娘扫了大老爷一眼,忙与佟鹤轩等人道:“唉,这婚事就算定下来,难不成还真叫我们家四姑娘跟着你去那种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四姑娘金枝玉叶,可不曾受过半点委屈。” 芳菲笑道:“香姨娘说的不对。再委屈的事儿我也受过,大理寺的监牢也呆过,难不成那泠童县比大理寺还可怕?” 香姨娘狠狠地鄙夷着芳菲。 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换了是旁人,唯恐被知道自己那点丑事,偏她不知好歹,还巴巴儿的说给别人听。 亏得大太太爱她如宝,要香姨娘说,大太太不是瞎了眼,就是蒙了心。 香姨娘忍不住想要扇风点火:“四姑娘。姨娘好生劝你一句,家里为了压下你这件丑事。不知费了多少周折。老祖宗那里听说之后,好悬没背过气去,写了信叫人送来,还命管家当面斥责了老爷。我心里瞧着,不知多难过。” 芳菲连看她都没看,只与大老爷笑道:“父亲就答应了佟大哥吧,我们俩远远离开京城,远远离开是非,大伙儿都落得轻松。再过几年,您老致仕养老,也去泠童住些日子,看看西北边地的风貌人情。岂不是人生一件美事?” 闵朝宗要呕血了。 养老?致仕? 他还年轻力壮,是朝中的中流砥柱,连皇上都说朝廷离不开他这样的忠臣。 小兔崽子。这是在咒自己呢! “没廉耻的东西。婚姻大事。历来是父亲做主,媒妁之言,岂是你想嫁就能嫁的?”闵朝宗立即叫香姨娘拉芳菲去后面内室:“男男女女,同进同出,也没个忌讳。带她下去,我有话与佟鹤轩说。” 香姨娘巴不得一声。立即上来就要扯芳菲的手。 芳菲在大理寺遭的罪也算不得什么,近来在宫里好吃好喝。早调养了过来。香姨娘一个柔弱女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就见香姨娘的手才轻轻往上一搭,她就感觉手腕子一麻:“哎呦!” 香姨娘一声惨叫,随即往后仰面去倒。 闵朝宗等人没看到经过,却看见了香姨娘闪手摔倒的模样。 闵朝宗不由得大怒:“好你一个孽障,竟然刚冒犯长辈,看我今日不出动家法惩治惩治你!” 他立即叫人去取藤条,松雪忙清脆的答应了一声,抢步往外跑。 香姨娘红了连,忙道:“老爷息怒,并不是四姑娘害我,是我这手一酸,自己跌倒了。” 闵朝宗半信半疑的盯着宠妾,的确,香姨娘的手腕上并没有红肿或者瘀伤:“果然不是这死丫头推了你?” 香姨娘笑道:“四姑娘这样孝顺的一个好孩子,怎么会顶撞我一个长辈呢?确实不是。” 香姨娘本想为了表达出自己的博大胸襟,再去拉芳菲的手,可刚刚那一股尖锐刺痛的感觉似乎又在袭来,吓得香姨娘这次是再也不敢了。 “四姑娘许久没见六少爷了吧?哎呦,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好不可爱!四姑娘真该去见见。” 香姨娘另辟蹊径,换了诱敌深入的法子。 彼时,佟鹤轩冲芳菲点点头:“去吧,我也有些话想与闵伯父细说。” 闵云泽直冲芳菲眨眼睛,那意思好像是,去吧去吧,这里二对一,胜算不小呢! 芳菲都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突然回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大老爷,一脸的沮丧:“还有一件事,我素来想去,觉着不该隐瞒老爷。太后见我这张脸实在糟糕,便请了太医院的蒋太医去瞧,结果......” “结果怎么样?”闵朝宗果然十分急切的知道内情。他早瞧见了四丫头那个丑模样,不过想着她最擅美颜之术,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就消肿了。 怎么这会儿听着,却不是那个意思? “蒋太医说,五七八年也未必能叫这脸恢复原状。老爷和平南郡王府最熟,还请老爷帮着问问,看王府可有什么圣品,能叫我恢复原貌?” 闵朝宗眼珠子瞪的溜圆,七八年还不能还原? 那时候闵芳菲也成老姑娘了,皇上肯看她一眼才怪! 会不会是她故意说谎? 闵朝宗刚刚有所怀疑,可转念一想,四丫头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拿自己的脸蛋开玩笑。 她性情本就冷淡,说不准还是真的,那皇上是不敢指望了,且把眼前的佟鹤轩抓在手里才是要紧。 一个丑八怪,不倒贴银子嫁出去已是难得,保不准佟鹤轩为了娶她,一分都不用闵家花呢! “贤侄啊,来来来,这边坐,我有话问你。” 芳菲见大老爷又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心里真替他感到有些可悲,一个只爱自己,只要别人回报,却从不真心付出的人,岂会得到世间最真挚的幸福? 就好比香姨娘,芳菲可不认为香姨娘是真的对大老爷爱的死去活来。 香姨娘只比自己大几岁,做大老爷的女儿都绰绰有余,她又是个极会算计的女人,就算对大老爷是有些感情在其中,但芳菲相信,香姨娘与大老爷能够和气相处,无外乎一个原因。 这二人都是一样的天性。 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必要时会毫不留情掐断别人的生路,来成全自己的得意。 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人也无所谓。 **** 三更稍后送上,么么哒! ps:书名:锦绣路 简介:苏瑾琰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毒药下。重生归来,步步为营,所求不过安稳人生。只是,当更大的阴谋浮现,这次,她能否全身而退?   ☆、第三百零二章 、姐弟情分,淡薄如纸(三更) 闵朝宗占据了正房,那里不但是他夜宿的地方,也是香姨娘的屋子。 既然打发了芳菲出来,香姨娘便不好领着人再去隔壁的抱厦,加上她有心在闵芳菲面前炫耀炫耀,便一路带着人穿过长廊往后花园来。 “四姑娘瞧,这园子可还如得了眼?”香姨娘单手一指郁郁葱葱的园林,桂花古槐,桃林翠竹,种植错落有致,花草亦是遍地丛生,美景不断。 “老爷当初买下这个宅子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这后花园。” 香姨娘娇滴滴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大爱出风头,整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平南郡王府的王妃和世子妃,寻常也不和什么人走动。老爷心疼我,自买下宅子后,专门请了园艺高手来收拾打理,花了不知多少钱,才有些像个模样。” 雨势这会儿稍微见小,芳菲仍旧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轻笑道:“是个好地方,瞧那两株红梨花,色泽鲜美,绣毬花开的正妙,蔷薇荼蘼也是花枝颤颤,哎呦,难得还有紫府迎香,这可是名品。” 香姨娘得意十分:“也没什么,就是老爷说这花里嵌着我的名,所以弄了两株在院子里养着。” 芳菲驻足观瞧,良久才点头道:“品相极好,我只在太后那里见过一次,不想香姨娘这一棵还壮硕些。” 香姨娘对宫里的太后有些打怵。听了芳菲的话,浑身便有些不自在,忙转移话题:“四姑娘身上的蓑衣虽然簇簇新。却是前不久的旧款式了。” 香姨娘忙叫松香:“去把世子妃送我的蓑衣雨具取来。” 松香立时往回跑,香姨娘笑道:“说起来,我与平南郡王府的世子妃还是同乡,两个人年纪又相仿,所以感情格外厚密了些。她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捎带着我的一份。四姑娘知道东山文家?” 芳菲笑道:“略有耳闻。” 香姨娘兴奋的说道:“我家先祖原也是东山的名门,可惜后来没落。非要掰扯起来,当初文家还不如我们呢。哎。风水轮流转,文家培养出了几位当世大儒,门下学子遍布朝堂,怨不得他家的千金能嫁的好。” 这会儿。松香已将蓑衣取了来。 这一件与芳菲身上的极相似,不过颜色更脆嫩些,更别出心裁的在领口处加了些许流苏,看起来更像包裹粽子的马莲。 还不如芳菲身上这件呢。 香姨娘却不这样认为,她笑呵呵的叫松香把蓑衣包起来:“等会儿给四姑娘放在车上。” “姨娘的东西,我怎么好收!” “哎,你我还分什么彼此。”香姨娘笑盈盈,却不忘远离芳菲的手:“我一个人在家怪闷的,老爷虽然疼我。却终究在家时日太少。不如四姑娘以后常来玩,若是能住几日便更好了。就只怕......太太不肯。” 芳菲轻笑:“太太的病还没大好,前些日子都是三嫂子在跟前侍疾。我好容易回来,就该一心一意守在旁边。若不是来见老爷,给老爷请安,怕大门也不能出。” 香姨娘脸上都是遗憾。正这会儿,园门口那里传来一阵拨浪鼓的清脆响声,芳菲不由扭头去瞧。 陈婆子抱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儿正往这边来。 芳菲心头一喜。连忙走上前:“这是六弟?” 小男孩儿果真是虎头虎脑的可爱,穿着一件红绸小褂上面绣着年年有鱼。俩手捧着个大蜜桃,肉呼呼的小脚上只穿着一双袜子,却没有看见鞋。 “我来抱抱。”芳菲忍不住想要亲近,不料小男孩儿却将头一扭,埋在了陈婆子的怀里,怎么也不肯碰芳菲的手。 “四姑娘别在意,六少爷就是这个脾气。”香姨娘一面说,一面接过桃子交给松香。说来也奇,小男孩儿见了香姨娘立即眉开眼笑,被抢了东西也不在意,反而飞快的伸出两只小胖手攀附上香姨娘的脖子,一声声叫着“娘,娘。” 那声音又脆亮又好听,就像林子里的黄鹂鸟儿。 可声音落在芳菲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 香姨娘是他的娘,那黄姨娘又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芳菲的手渐渐缩了回来,淡淡看着香姨娘如何怜爱似的抱着六少爷,如何摸索着六少爷的头,母子俩如何亲热。 “六少爷,这是你四姐,快叫人。” 香姨娘说了好几遍,男童又恢复了不理不睬的模样,只两手圈住了香姨娘的脖子不肯撒手。 “四姑娘,这......这孩子的确有些执拗,像老爷。” 芳菲轻笑:“父亲老来得子,六少爷怕是心头宝,宠溺些,娇惯些也能理解。对了,怎么不见黄姨娘?” 香姨娘脸上的笑意凝了凝,“黄姐姐这日患了风寒,又怕自己把病气儿传给六少爷,就自作主张的搬去了花园后面的几间房。怎么,四姑娘还想见见?那我叫人把黄姐姐请来。” 芳菲一摆手,轻笑道:“既然病了,就不该劳动黄姨娘,还是我自己去瞧吧,只烦请香姨娘找人领路即可。” 香姨娘猜到多半不是闵芳菲想见黄姨娘,而是大太太惦记这个人。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何况......六少爷在她的手心里攥着,黄姨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她自己应该十分清楚。 香姨娘叫松香送了芳菲和宝莲等人去后面看黄姨娘。 出了小花园,景色一下子就简单起来。声音也更加嘈杂,就算此时是雨天,还有不少人打着伞进进出出。 芳菲一看便明白了,这里就是下人们住的跨院嘛! “黄姨娘就住这儿?” 松香忙笑道:“怎么会!黄姨娘好歹也是半个主子,虽然不及我们奶奶贵重,可还是六少爷的生母。如今她养病,奶奶安排她住了跨院旁边的丽泰苑。” 跨院的左角门一开,果然有一处小院子不大引人注目,它在西北角,属于不受人理会的小角落。 院子的格局也很局促,三间房围着个天井,什么花草树木都没有,连人人影都看不见。 松香眼睛一瞪,扯着脖子冲屋里喊:“这人都死绝了?还有没有喘气儿的,出来说话,四姑娘来了!” 松香这几句话真叫芳菲和宝莲大开眼界。 松雪的嫡亲妹妹,原来却是这么个人物!   ☆、第三百零三章 、人善被欺,落魄黄氏 大太太身边的松雪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却迟迟没有嫁人。 宝莲还做一等丫鬟时,大太太房里的事都是她与云雀做主,倒也没叫松雪显出什么本事来。直到云雀赎身自己外嫁,宝莲做了管事娘子,才叫松雪这个丫鬟彻底崭露头角。 大太太也曾私下里问过,可愿意出去嫁人,松雪却执意留在家里。如今年纪大了,反而更添几分老成,颇得大太太喜欢。 芳菲在家里的时候,与松雪交往不多,自然也不知道她还有个这样的妹妹。 别说芳菲,就是宝莲她也不曾有过耳闻。 这位松香姑娘年纪不大,叉腰的动作,说话的口气,活脱脱一个市井刁妇,让人不自觉的生厌。 芳菲冲宝莲使了个眼色,宝莲会意,便往前站了一步,笑道:“松香姑娘,哪一间是黄姨娘的屋子?不劳驾你吭声,我们也不是外人,自己去就好。” “那也好,”松香早不想在这儿伺候了,她跟着香姨娘吃香喝辣,早成了香姨娘的心腹之一。松香是有些看不上金安街老宅那些人的,不受宠的太太,没出息的少爷,一身是非的姑娘,怎比得上她们家这边的花团锦簇? 何况奶奶是打发她来黄姨娘这里,松香浑身不自在。 府里都在传,黄姨娘得的是痨病,染上就是死路一条,往日里这边小跨院别说是人影。就是鬼影都少见。 按照松香的心思,奶奶就该用一把大锁头将这门紧紧锁住,一日三餐送取。不准她们出来祸害无辜。 不过...... 这种话也只是松香私底下与人抱怨抱怨,却不敢当着香姨娘的面儿说。 彼时,她见宝莲打发自己走,巴不得一声,连忙就跑了,比兔子还快几分。 宝莲盯着那背影冷笑:“和她姐姐一比,却不知差了千百倍。”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何况是人?”芳菲莞尔:“说不定松雪从不在咱们面前提这个妹妹。就是因为羞愧难为情呢?” 宝莲想了想,释然一笑:“四姑娘说的对,松雪那丫头,最要面子的一个人。等回去咱们也别说。免得她脸儿上臊得慌!” 芳菲不紧不慢的一点头,顺着刚刚松香的指引上了青石台阶,雨水从青石台上哗哗往下流,房檐早有几处残垣,破瓦遮不住雨水冲刷,正混着浊泥击打地面。 再看那窗棂,只用嘴简陋的白蒲纸糊窗,这种纸不透气,不透亮。是窗棂纸里最廉价的那种。 芳菲留意到,不远处的墙角堆了几个缺了边角的大海碗,如今早就满满接了雨水。被闲置在那里。 “四姑娘,那是要干嘛啊?”宝莲也早看见了并排堆在地上的大海碗,养鱼?浇花?似乎都不是。 芳菲没有说话,只是木着小脸抬手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门板太薄,敲打出来的声音清脆里也有一种疏松之感。 隔了好久。才有人在里面怯生生的回道:“松香姐姐,我们姨娘又病了。怕把病气儿过给松香姐姐。” 芳菲额头贴着门扉,轻笑道:“里面的可是媪佳妹妹?我是四姑娘,瞧黄姨娘来了,快开门!” 媪佳是黄姨娘的贴身丫鬟,也是黄姨娘的远方表妹。 黄姨娘进府时,连同妹妹一并带着,被抬举成姨娘之后,媪佳也就水涨船高,成了一等大丫头。 在富春的时候,媪佳性情活泼,常在小丫鬟们中间走动,大伙儿喜欢她性子爽利,关键是这丫头有些侠肝义胆的心肠,最喜拔刀相助,不管谁有了难,媪佳都肯帮一把。 芳菲十分喜欢这小丫头,还曾叫靖童把自己穿旧的衣裳送她几件。媪佳知恩图报,其后每年都会给芳菲绣一个小荷包,只在三年前停了下来。 敲门声与说话声震彻在媪佳的心扉上,听了门外这番话,媪佳激动的打开大门,一见面前这个脸上微有些红肿的少女,辨识良久,才发出惊喜声:“真的是四姑娘,真的是四姑娘。” 媪佳不等众人进屋,忙转身往回跑:“姨娘,是四姑娘来瞧您了。” 芳菲见门口没了人,只好叫净月等守在外面,自己带宝莲一个进了屋。 这屋子格局实在狭小,也不分什么内室前厅,窗户又是紧锁的,味道实在不好。 芳菲顺势往右手边去瞧,那就是刚刚媪佳跑去的地方。 黑洞洞的墙角似乎摆着一张拔步床,青灰色的幔子凝结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媪佳正慢慢扶着一人从床上坐起来,那拔步床实在老旧,只这么轻微的动作,便发出“咯吱咯吱”刺耳如老鼠咀嚼的声响。 天气本就阴暗,屋子又全是关着,芳菲只能借助从门口洒进来的一抹光亮往里打量。 “黄姨娘?” 芳菲终于看清,床榻上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子,看起来少说也有五十出头,然而定睛一瞧,还真的是黄姨娘。 芳菲大吃一惊,黄姨娘她,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对方见芳菲这般吃惊,艰难的一笑:“叫四姑娘见笑了。”她又去叫媪佳:“快给四姑娘看座。” 媪佳四处寻半天,也没找到一把椅子。这屋子空空焉,如黑洞一般,连桌子的四条腿也是残缺不全的,还是媪佳找了块石头垫着,才勉强能用。 芳菲见她面色尴尬,遂笑道:“与我还客气什么?我便做这儿就是。” 芳菲贴着床边坐了下来,凝视对面的黄姨娘,不禁拉住对方的手:“姨娘,跟我回去吧。” 几句话一说出来,黄姨娘便再也忍不住,清亮的泪花顺着脸颊就往下淌。 媪佳急了,在一旁干跺脚:“姨娘,你哭什么?这是好事,四姑娘接你回去,总比在这儿受委屈强。” 媪佳真是个好姑娘,为了黄姨娘什么都肯做,“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芳菲面前,冲着青石板地面就磕头。 “媪佳妹妹,快起来。”芳菲一把揪住媪佳的衣领子,将小姑娘给拎了起来,“你是黄姨娘的妹子,我也从没拿你当个外人,要说着急,我见姨娘如今的处境,比你还急几分。好妹妹,擦干眼泪,别叫外面那些得志便猖狂的小人看了笑话,这以为咱们没人呢!” 媪佳破涕为笑,连忙用袖子擦了鼻子眼角,满怀期待的看着芳菲:“四姑娘一来,我们的心就敞亮了!” 黄姨娘悄悄拉了拉媪佳的衣袖,媪佳却鼓着脸道:“姨娘这次真该听听四姑娘怎么说。我一个人劝不好使,四姑娘比我更聪明,她来劝姨娘,姨娘总不能再叫那些小人欺负咱们了吧?” 黄姨娘忙偷瞥向芳菲,低声呵了媪佳:“什么欺负,咱们在这儿好好的,谁曾欺负过你我?” 媪佳眼睛鼓的溜圆,不敢相信黄姨娘到这个时候还要维护那些人,还睁着眼睛说谎话。 芳菲早瞧明白了,她也不与垂着头的黄姨娘说话,只笑着问媪佳:“好妹妹,你倒是说说,香姨娘究竟待你如何?” 媪佳这几年肚子里早憋了满满的话无处可说。 倘或说给黄姨娘听,姨娘便是落泪,时间久了,连带着眼睛也变得不好。吓得媪佳就不敢多说,可这偏僻的小跨院里只她们主仆俩人,再多一只野猫也是好,至少能叫媪佳诉说诉说委屈。 后跨院那些仆妇婆子丫鬟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擅看人下菜。香姨娘喜欢哪个,她们便捧哪个,香姨娘讨厌谁,她们便使劲儿排挤。 就好比松香,那是个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如今却像主子奶奶似的,走到哪儿都有人在后面捧着。 而自己呢,只因为是黄姨娘的丫鬟,就被那些人鄙夷,辱骂,甚至摔打。 媪佳都悄悄忍了,实在摔的狠了,就只说自己是在外面不小心弄的。 黄姨娘都知道,却也是无可奈何。 “四姑娘,你不知道,姨娘这日子简直如同活在地狱里。每日三餐不是冷的便是馊的,或是早一顿,或是晚一顿,我去催,每次必被一顿排揎,而且拿来的都是剩的。姨娘好性儿,起初怕人嗤笑,不肯去说,那些人便越发的猖狂起来,隔三差五就是一闹,老爷每次不说香姨娘,只说是我们姨娘的不对,结果就打发来了这个小院子。” 媪佳哭的伤心,黄姨娘哽咽的难过。 芳菲长叹一声:“既是这样,你们怎么不去寻大太太呢?有大太太在,即便不能叫你们主仆俩锦衣玉食,可好歹比现在好过些。” 媪佳不吭声了,只低头瞄着黄姨娘。 良久,黄姨娘才道:“我听说自从老爷不再拿俸禄回去,又截断了铺子和田庄上的钱,大太太的日子也不甚好过。那会儿香姨娘还不至于如此过分,我想着......咬牙停一停,总会过去。不怕四姑娘嘲笑,我,我还有个私下的小小心愿。” 芳菲了然:“姨娘不肯回去求助,宁肯在这里委委屈屈过日子,是因为六少爷?” 听芳菲提及自己的生子,黄姨娘哽咽的更是厉害。 “姨娘莫哭,我只问你一句话,”芳菲目光灼灼的盯着黄姨娘瞧,似乎要瞧到黄姨娘的心坎里去。 “姨娘可想将六少爷要回来?” ***** 二更稍后送上!   ☆、第三百零四章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二更) 黄姨娘当然想,日思夜念,外面的媳妇婆子都说她是泥人做的,可要知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若不是为了六少爷,自己何必在这里任人欺压? 黄姨娘试探的看向芳菲:“四姑娘有什么法子?” 芳菲轻笑:“姨娘只先说想还是不想?” 黄姨娘不敢开口,自己这小跨院虽然地处偏远,却也有香姨娘的耳目。 这些年过去,香姨娘始终没有放松对她的戒备之心,不但排挤自己,更明着暗着叫六少爷与自己生疏。 想到六少爷看自己时那怯怯的眼神,黄姨娘一颗心都碎了。 那是自己的骨肉,却管香姨娘叫娘!凭什么老天爷这般不公平?难道香姨娘不能生,就一定要抢别人的去? 黄姨娘稳定了稳定心神,“四姑娘若能帮我,妾身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四姑娘。” 媪佳跳着脚也跟着叫:“四姑娘,还有我,还有我!” 芳菲笑着摆手:“好了,我有几句话还要和黄姨娘说,宝莲,你先带媪佳妹妹出去。” 宝莲立即应下,她拉住媪佳的手,轻盈盈笑道:“媪佳妹妹,我正好有个事儿要问问你,你且随我来。” 一时,二人出了屋,顺势带上房门。 屋中顿时更加昏暗,黄姨娘平日里都是媪佳陪着,这半年多来卧病在床,黄姨娘更少见外人。 现在忽然叫个人坐在自己身边。黄姨娘便觉得尴尬。被子早发了霉,自己的模样只怕落在四姑娘眼里,是多么的荒唐与可笑吧。 黄姨娘刚刚那份兴奋劲儿顿时消散了不少。她只秉持着不说话的态度,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芳菲开口。 “老爷那个人,不是我当女儿的失了规矩说他,其实也真没什么大本事。说话又酸腐,为人又执拗,不过他曾说过姨娘一句话。我倒是极赞同的。姨娘原也是花作肚肠,雪作肌肤的人。刚从京城回富春时,谁见了姨娘不在私下里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可现在瞧瞧......” 随着芳菲目光的逼近,黄姨娘越发将头垂的更低。 “不过几年未见,就恹恹的生了一身的病。当年娇好颜色早没了踪影。姨娘想要回儿子,光靠我出主意可不行,就算是太太在,也只能成全你的也不过只是一半心愿。” 芳菲说的这些,黄姨娘都懂。 这边府里不乏金安街那边的流言蜚语,都说大太太现在已经开始变卖首饰度日,大少爷高不成低不就,周家频频延后婚期。再加上出了四姑娘这档子的事儿之后,闲言碎语就没断过。 那时候。黄姨娘就算想去投靠大太太,心里也免不了掂量掂量。 加上香姨娘时常打发她那些狗腿子来对自己施压,黄姨娘就更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四姑娘来。只说这些话,想必都是来之前大太太的嘱咐。 大太太能把自己接过去,却不能要回六少爷。 黄姨娘心生狐疑,既然是这样,四姑娘刚刚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求姑娘为我指条明路。” 芳菲立即笑道:“只要姨娘还有争的心就不晚。其实,刚刚我在进后花园的路上见过了咱们六少爷。” 她话还没说完。黄姨娘已经惊喜交加:“六少爷怎么样?可还好?香姨娘是不是待他如亲生骨肉一般?” 芳菲淡淡一笑:“姨娘大约也明白香姨娘是个什么东西,既然明白。何必还自欺欺人?我瞧着六少爷对她倒是俯首帖耳,一口一个娘叫的亲热,不过,你我都是明白人,香姨娘做给谁看,咱们一清二楚。眼看着也有五岁了,这么下去,迟早叫香姨娘养成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性子。” 黄姨娘苍老的脸颊上已是泪水连连:“我就知道她不会对六少爷好的,我就知道。” “姨娘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三年来不吭声,不说话,你就算去投奔大太太,大太太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也会为你吭一声,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四姑娘说的容易,岂知我是那种好拼好抢的人?”黄姨娘心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好脾气,大太太也不会准她进门,更不会由着大老爷将自己带进京城住了那些年。 黄姨娘哽咽道:“一大家子里,我最敬佩的不是太太,也不是进宫做了娘娘的大姑娘,而是,而是四姑娘你。” 她抬头,用泪眼瞧着暗中的芳菲:“四姑娘在富春的时候,便是不争不抢,却做了大太太心里的好女儿,连老太太后来都高看你一眼。我傻傻的以为学着四姑娘这样,就能叫人喜欢。” 黄姨娘不禁想起了从前。 一开始,自己的温存小心确实得到了大老爷的喜欢,大老爷对她也曾像对香姨娘一般,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百般的疼爱。 直到后来,黄姨娘才明白,大老爷的风/流不会因为自己就停止。有了碧荷,大老爷就将她视如草芥,立即丢在一边。香姨娘进了门,更是傲视所有人。 等黄姨娘想要去争,想要去抢的时候。 却已经晚了。 芳菲只听她这话的愚昧,不由得叹气:“你只看见我恭顺,怎么没瞧见我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的?当年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联手惩治我,我若稍稍退缩半点,今日也不用在这儿来见黄姨娘了。《周易》上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姨娘跟着大老爷身边红袖添香也有多年,不会不知道他最喜这句话。君子自强不息,进德修业,永难停止。姨娘自己意志消沉,便是我出了再多的点子,再多的法子,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黄姨娘想了半晌,亏她不是个糊涂人:“四姑娘要我怎么做,只要能叫我母子团聚,刀山火海我也是愿意去的。” 芳菲嫣然一笑:“也不叫你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我只想问姨娘一件事。当初只你一人跟着在京城伺候老爷,不知是否留意,老爷与宫中什么人交往最近?” 黄姨娘一下子愣住了,等明白芳菲在问什么之后,犹豫许久,才下决心道:“姑娘既然问了,我也不想瞒着。那会儿先帝还在,大老爷也不是官居高位,倒是私下里与一个太监有所往来。我还记得那人叫沅公公......” 黄姨娘盯着芳菲的眸子,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他是影嫔娘娘的贴身内侍,姑娘可知道?” *** 连续五千字,小荷休息休息,如果时间还够就三更!时间不够的话,小荷与大家明日再见啦~~ ps:《杏霖春》,作者:坐酌泠泠水,简介:身为杀手夏衿表示,今生只想做良医,赚小钱,嫁个普通的男人,过平凡的日子   ☆、第三百零五章 、抽丝剥茧,剑走偏锋 严格说起来,黄姨娘只是闵家的半个家生子。她小时候跟着祖父祖母住,爹爹原也是家里的奴才,不过因伺候过老太爷,成年的走南闯北,很是攒下了一笔钱。成亲时求了老太爷买回自由身,自己开了家小当铺。 娶妻生子,一开始是极顺当的,谁想后来叫人蒙骗,高价典当了一个破瓷瓶,弄的是倾家荡产,没有办法,只好一头跳了井。 黄姨娘的母亲当夜就卷了包袱,丢下一家子老的少的去回娘家。堵门催账的地痞无赖日日来闹,老两口无法,只好又求到了闵家老太爷头上。 从此以后,黄姨娘跟着祖父母被派去了田庄上做事。 不过黄姨娘打小就出挑的漂亮,性格虽然懦弱,却是当之无愧的花容月貌之美。庄子上的管事有心将她推荐上去,格外的栽培,每日也不叫她做粗活儿,反而请了庄子上通晓文墨的人帮着教几个字,也叫黄姨娘不至于成了睁眼瞎。 及至邹姨娘闹的要出家,管姨娘又是老病缠身,大太太这才开始重新物色人选。黄姨娘温顺胆小,很快就被大太太选中,成了闵朝宗的新妾。 要说当年在京城,黄姨娘也是无比的风光。大老爷那会儿有什么好事都记着她,一年的俸禄也都是由黄姨娘管着,逢年过节还要为黄姨娘打套首饰。 黄姨娘知恩图报,当时觉着大老爷是世上最好的人。就一门心思的想要把在京城的那个家支撑起来。 “我那时候身边也有几个得用的,其中一人还是媪佳的表叔。” 家生子从来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单打独斗,像黄姨娘。虽说她爹当时是赎了身出去,可家里这些姻亲还在府里当差。黄姨娘受宠的时候,大老爷顺势就将黄姨娘的几个亲戚带在了身边。 “老爷怕派自己的人与那沅公公走动太过密切,容易招人怀疑,所以就派了我这个表哥出面打点。”黄姨娘将声音压得很低:“四姑娘瞧这边宅子的光景如何?” 芳菲笑道:“花团锦簇,欣欣向荣,叫我心里羡慕呢!” 黄姨娘冷笑:“实话告诉四姑娘。当时大老爷一年得的银子只怕比现在还多些。毕竟。那会儿老太太时常贴补,富春那边还没分了家产。大老爷只要缺银子,就从官中走账挪钱。加上他一年的俸禄,就是大太太的娘家那边,每年也有五六百两银子的人情钱。可四姑娘不知道。当时我们过的却未必比此时好。” 芳菲思忖片刻,抬头立即问道:“你是说,大老爷得的那些银子,其实都给了人?是影太嫔?” “正是,姑娘不信可以去找我那表哥,大老爷每次叫人送钱,十次有九次会打发他去见沅公公。我记得那是先帝还在时,一回年关,大老爷就叫我表哥送了一千两银票。十两一张,通宝银号的大印,京城就有二十余家。我表哥见银钱太大。心里有些害怕,唯恐担上一个勾结宦官的罪名,就想叫我与大老爷说说,别与阉人走的近。” 黄姨娘喃喃道:“那时候我真是傻到了家,还真把这话放在了心里,苦口婆心的劝老爷。谁想......” 芳菲道:“谁想老爷根本不理不睬,还因此疏远了姨娘。” 黄姨娘低头垂泪。“是啊,先帝去时,我恰好被诊出怀有身孕,老爷对我才微微好转些。” 芳菲心里静默,看来,黄姨娘不但知道大老爷与后宫关系密切,而且还是这中间的千针引线人。芳菲在宫里小住这几日,心里一直琢磨着自己被关的这件事。 从清风的偷渡消息出去,到前院小厮的离奇死亡,再到对方家不依不饶的状告。幕后一定有只黑手在暗中操作。 平南郡王府的嫌疑最大。 如今自己暂且得圣母皇太后庇佑,算是躲过了这一劫。但是将来呢?未必就这般幸运。 如能将平南郡王的把柄捏在手心里,又或者重挫郭家......芳菲才能放心。 兵书上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现在用来对付平南郡王府,这里却似乎行不通。 郭霭就像一株老树,早就是根深蒂固,凭自己微薄之力,难以撼动枝叶。 倒是可以从影太嫔这里入手。 抽丝剥茧,剑走偏锋,未必不能得到好的结果。 芳菲悄悄问过温嬷嬷身边的樱桃,影太嫔身边最得意的人是谁,樱桃当时想也没想,便说沅公公的名字。 这位沅公公大名鼎鼎,即便没有影太嫔的扶持,如今在后宫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寻常太监不敢得罪他。 只因这人资格老,先帝时很受器重。 据说,如今连崔内侍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的打个招呼。 这样一个看似没有任何缺点,没有任何漏洞的太监,其实只要细心,就一定能给他致命的一击。 芳菲看着黄姨娘,语重心长道:“姨娘知不知道,就凭你握着的这个秘密,足可以恐吓老爷把六少爷归还到你身边。届时再也不用看香姨娘的脸色,跟着我回去,太太一定会厚待与你。” 闵朝宗那个人,胆子小,只要被吓吓,就一定会做出弃车保帅的举动。 黄姨娘听了芳菲的话,脸上泛起苦涩的笑意:“四姑娘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可是我服侍老爷如今已有六年,从没做过对不住他的事。叫我背叛威胁老爷,可怎么下得去手呢!” 下不去手,就只有等着儿子被夺。 芳菲恨铁不成钢,本心说几句犀利的话刺激刺激黄姨娘。然而。看见黄姨娘这满屋子的颓败之势,芳菲有再多的话也都只好忍了。 “姨娘再想想这件事,毕竟关乎六弟与你的前程。”芳菲轻声道:“不知姨娘那位表哥如今安在?” 说起表哥。黄姨娘只觉得浓浓的愧疚之情:“他因通风报信与我,被老爷迁怒,没多久就贬了身份做长随。当时也是流言蜚语不断,更,更有人说我和表哥的闲话。” 芳菲明白,这就是闵家的通病,从老太太那儿开始。到二房叔叔婶子身边的丫头,有几个不是嘴巴刁钻的? 她们见黄姨娘在京里受宠本就嫉妒。一下子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可不好好利用? “表哥干不下去,取了五十两银子预备赎身。起初老爷不肯,后来我又悄悄贴补了二百两。老爷这才松口。” 芳菲看着黄姨娘苍老的脸颊,却甚是单纯的眼眸。不禁为她感到可惜可叹。 老爷是最会猜疑,也是最爱猜疑的人。 黄姨娘不出那银子还好,一出银子,必然怀疑二人之间有勾结。 “如今这人呢?难道就再也没与姨娘有过往来?” 黄姨娘笑道:“这表哥是个好命的,出去单过没小半年,就攀附上了内廷大总管。从这位大总管手里,即便是一年里从指缝里漏下来的银钱,也够咱们吃穿不尽。” 内廷大总管? 芳菲远远的见过一眼此人历经三朝。在先帝时候做了内廷大总管,到如今仍旧屹立不倒,可见手段了得。 一个小小的长随。怎么就攀附上了内廷大总管呢? “姨娘可还有这个人的消息?” “四姑娘说我那表哥?”黄姨娘一愣,还不明白芳菲是要做什么,不过直觉认定,四姑娘想要问的,便一定是大事。 不待芳菲回答,黄姨娘已经忙道:“去年冷冬的时候。他打发了他女人来这边请安,悄悄来找过媪佳。想把媪佳赎出去。那孩子说什么也不肯,非要和我在这里苦熬。我当时羞的不知如何是好,便没再见她们。倒是媪佳知道些消息,四姑娘不妨问问她。” 芳菲笑着点头,将发了霉的被子往黄姨娘身上扯:“姨娘暂且在这里忍耐两日,等我回去禀明了太太,再筹谋办法。” 黄姨娘见她要走,心里有些着急:“四姑娘可一定要帮我。我可以失去所有,唯独不能失去六少爷。” 黄姨娘两手紧紧搂住了芳菲的手腕,芳菲笑道:“姨娘宽心,我必不辜负姨娘的众望。” 一时,外面媪佳等人听见动静,急忙进来伺候。 芳菲随身带了些银钱,恰好宝莲的荷包里也放了些银子。大太太怕这边都是势利小人,给芳菲和闵云泽甩脸子,特意叫人预备的。 如今倒正好都给了黄姨娘。 有这些银子,黄姨娘的日子怎样也能好些。 在媪佳千恩万谢中,芳菲领着宝莲、净月出了小跨院。门外早有小丫头撑伞在那里候着,一并带她们往回走。 芳菲见宝莲欲说还休的模样,轻笑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直说无妨。” 宝莲下意识看了看松香派遣来引路的小丫鬟,心里还有几分忌惮。 那小丫鬟却灵巧,急忙往前快走了七八步,将距离远远地拉开。 宝莲松了口气,这才与芳菲道:“咱们一进院的时候,四姑娘不是瞧见了那墙脚放的一排大海碗?当时我还好奇是做什么用的。刚刚问了媪佳才知道......” 宝莲脸上顿时弥漫起一片惆怅之色:“原来那小跨院里没有水井,媪佳与黄姨娘一日用水都是难事。每次去催水,都要平白得一通贬损。黄姨娘就想了个法子,用大海碗接了这那雨水,每日洗漱就不用愁了。” 宝莲心里不是滋味。 黄姨娘的日子,比府里的奴才还不如! **** 二更稍后送上!   ☆、第三百零六章 、应承婚事,交换庚帖(二更) 宝莲撑着伞,任凭雨水打在伞檐上,心里泛起一阵一阵苦涩:“想当年,黄姨娘虽然胆子小些,却也是诸多姨娘里一等一得宠的。就连管姨娘都要避后,谁能想到......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她竟沦落到这个样子。” 芳菲披着蓑衣走在宝莲身边,净月举着一把双荷油纸伞,小心翼翼跟着。 这主仆几个的脚步不紧不慢,前面的小丫鬟心里虽然着急,却也不敢真的猛催。 幸好这几人嘴巴不停歇,松香姐姐出来时特意嘱咐过,叫一定记住这几个人的一言一行,只字不差的回去回禀给奶奶。 小丫鬟便只好竖起耳朵,耐性儿的偷听着。 这可都是金安街那边的人,万一那句话有用,凭奶奶出手大方的劲儿,说不定也赏自己一个头等丫鬟的分位做做。 且不说这小丫鬟是怎么挖空了心思的想要偷听,只说芳菲只当没有这个人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回去后先别告诉太太,免得太太着急伤心。太太如今需要静养,过去她如何器重黄姨娘,若知道黄姨娘落得这般田地,心里一定难过。说不定还会影响病情反复。” 宝莲忙道:“姑娘的意思我晓得。”她又去瞥净月,净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只留一条小缝,眼睛瞪得铜陵一般大小:“姐姐放心,我指天发誓,不会说半个字。” 主仆几个寻寻常常几句话。却叫前面那小丫头如获至宝一般,兴奋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原来金安街那边宅子里的大太太早病了。 这可是好事,若那老毒妇一命呜呼去了。奶奶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被扶为正室? 小丫头一心想回去报信,也忘了刚才的淡定,急忙回头催促:“四姑娘,瞧着雨说大就大,半点不客气。咱们且快走些吧,免得等会儿路过花园子里的时候,石头小径路滑。摔了姑娘的胳膊腿儿。” 净月一听火气蹭蹭蹭往上冒:“小蹄子,嘴巴里不干不净。怎么说话呢,摔你的脑袋也伤不着我们姑娘半分!” 那小丫鬟被一通呛声,心里极不舒服:“哎呦,这位姐姐干嘛生气。我也是一番好意。罢了,不说就是。” 她不说是不说,等进了后花园的时候,却坏心眼儿的专门领着芳菲等人走那湿滑泥泞的小路。 芳菲穿着一双木屐,高高离着地面,倒也没什么,却苦了宝莲和净月两个。 宝莲的月白色彩蝶绣花鞋,净月那双水粉色金鱼绣花鞋,早被毁的不成模样。 二人一阵窝火。芳菲轻瞥了瞥前面扭腰甩屁股的小丫头,右手拇指与食指忽然一弹。 一个小小的黑影便急如闪电般冲了过去,无声无息的打在小丫鬟的腿肚子上。 “哎呦。” 恰好她那里有一个大水坑。是小径凹凸不平积攒下来的雨水,小丫头一屁股跌坐在水坑里,后脑勺一仰,乌龟朝天似的躺在了一片水泊里。 芳菲的动作太快,宝莲和净月谁也没瞧见,倒是看见了那丫头摔一个结实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声回荡在后花园里,分外清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陈婆子急匆匆赶来。原来是香姨娘见芳菲去的太久,唯恐说多了对她不利,所以连忙打发陈婆子来找人。 陈婆子才一进院子,就听见阵阵大笑声,循声而来,就见自己的小孙女正在地上躺着呢! “死丫头,还不快起来?”陈婆子还以为是小孙女自己贪玩,地滑摔了一跤,忙将人拽了起来。 不想小丫头哭哭啼啼起身,一身水也不管,只指着芳菲道:“奶奶,她在背后使阴招坏我。” 陈婆子一巴掌拍在孙女的手臂上,小丫头的手背立即红肿成一片。陈婆子虽然心疼,却还是要昧着良心说:“胡诌,四姑娘干嘛理睬你?一定是你自己走路不老实,蹦蹦跳跳,摔到弄脏衣服,怕回去叫我责罚,才撒谎。” 小丫鬟委屈到不行,再要说什么,却被陈婆子一把拉去了身后。 “四姑娘,前面大老爷与少爷、佟公子说完了话,正预备启程呢!” 芳菲轻笑:“也好,逛了一圈这大园子,也该回去了。那就请陈妈妈好好领路吧。” 陈婆子一听便明白,定是小孙女不使好意,领了人往坑洼出走,才遭了暗算。 陈婆子有心为孙女报仇,心里却不敢,只好暂时忍住了这口气。 那边,大老爷眉头不展的吃着茶,与佟鹤轩的欢欣,闵云泽的雀跃形成鲜明对比。 芳菲一进来,心先稳稳地落了下来:“老爷。” 闵朝宗头也不抬,只摆手:“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我养的哪里是个闺女,分明就是个冤孽。” 这话语里的意思,却是愿意应下了婚事。 芳菲笑道:“父亲慈爱。” 闵朝宗有些不死心的又看了看芳菲那张脸,还是一般的红肿,还是一样的糟糕:“我可说好,当初答应你的陪嫁一应都没有。原按理,南边老家该从官中出一笔钱给你做嫁妆。可这回你的丑事把老太太气的不轻,就算家里肯出钱,我也没脸要,所以劝你趁早死了心。” 闵朝宗明知道这件事不可逆转,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给芳菲和大太太添堵。 金安街那边捉襟见肘早就是众所周知的,闵朝宗一直等着大太太与自己低头认错,他也好找个台阶下。可谁想,妻子执拗的一根筋,死活不说。 这次好了,看李氏拿什么给闵芳菲做陪嫁。 ...... 芳菲等人几乎是被轰了出来,大老爷不客气的很,不过三个人却都没沮丧之色。 一路赶回家中,也不过才正午时分。 暴雨已停,远处天空放出亮色,一道彩虹如横跨的巨桥竖立南北两端。 松雪在廊下翘首企盼,见这三人一同进来,欢喜的连忙迎上来:“太太说,雨过天晴,定是有好事呢!” 闵云泽绷不住脸,先笑了开来:“老爷答应交换庚帖呢!” 松雪“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事情如此之顺利,回过神后,连忙过来恭喜芳菲与佟鹤轩。 满院子的小丫鬟、媳妇、婆子也同来说吉祥话,佟鹤轩难得脸皮儿泛红,忙看向芳菲:“还是先进去把这消息说给伯母听吧!”   ☆、第三百零七章 、引狼入室,恨意陡升 芳菲等人走后,闵朝宗心里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大老爷心情不爽利,底下就没人敢大声喧哗。但凡是经过香姨娘正房的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唯恐惊动里面,自己无端遭殃被罚。 香姨娘从松香手里接过一只珐琅雕花瓮,小意逢迎的端到闵朝宗面前:“老爷,该是用药的时候了。” 闵朝宗嫌弃的一撇头:“拿下去拿下去。这药也吃了小半年多,却一点效用不见,白白花了几千两的银子。” 香姨娘忙涎着脸又往前凑了凑:“老爷这是心里不顺当呢,和药有什么干系?想当初,为求这道方子,咱们与郭家说了多少好话,那平南郡王府才肯松口。” 闵朝宗不屑一哼:“我与郭霭是至交,按理说,平南郡王妃就该将这方子拱手送给我,而不是遮遮掩掩竟像做贼一样。” “老爷也别怪她们家,这方子原是世子妃的陪嫁,是文家密不外传的宝贝。世子妃已破例给了郭家,再随随便便给咱们,叫文氏的长辈们知道,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少风波。”香姨娘掀开珐琅小瓮,纤纤玉指从小瓮中夹出一枚龙眼大的红丸子。 松香连忙端上来一碗滚烫滚烫的*,闵朝宗只好叹了气,用热奶将那红丸一并服下。 香姨娘心下松了口气,笑道:“老爷预备几时和佟公子换庚帖?这种大事。该选个黄道吉日,我听说钦天监有位能掐会算的聂大人,不妨请他来家里。帮着寻个好时辰?” 闵朝宗啐道:“什么黄道吉日,凭他俩也配!死丫头执迷不悟,宁肯嫁个穷小子,也不愿进宫享受荣华富贵,跟她那个没出息的娘一样。” 香姨娘不曾回过富春老家,却听陈妈妈说起过,四姑娘的生母如今正在尼姑庵里吃斋念佛。一心等着被超度呢! 香姨娘当时还窃窃的鄙夷过一阵。 锦衣玉食不要,偏去守清规戒律做个老尼姑。活该老爷看不上她。 香姨娘听闵朝宗说这样几句话,不由得笑道:“依妾身说,老爷心里若觉得烦闷,不妨去见见王爷。一来权当散心。二来昨儿门下客送来两篓鲜虾活鱼,用来做鱼脍是极好的。老爷爱吃,王爷也爱吃,我叫人抬上一篓,老爷过去坐坐?” 闵朝宗正想找个人说说话,被香姨娘这么一提醒,恰合他的心意。 闵朝宗笑着拦住香姨娘的肩膀,当着一屋丫鬟的面就肆无忌惮的亲亲我我起来。 松香等也不敢走,只低着头做没看见模样。 一时外面雨停风驻。彩虹露头,闵朝宗坐了寻常私家小轿往平南郡王府来。几个门房一看是闵朝宗的私轿,纷纷跑来请安见礼。也有两个扭身回去通报消息。 这厢,郭霭正和几个幕僚说话,听说闵朝宗来拜访,还带来一篓鱼虾,面上就有些不耐。 这几个幕僚都是郭霭心腹中的心腹,他的野心也从不瞒着诸人。对于郭霭怎么利用闵朝宗那笨蛋。大伙儿也都是心知肚明。 其中一人便劝:“王爷不妨就去见见。如今闵家与咱们是拴在同一条船上的,他家的闺女又在宫里。说不定哪句话对咱们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王爷不可小瞧这女人的本事,有时枕边风比那些铁骨铮铮的御史们还好用些。” 前不久,御史台有人参奏朝廷,说平南郡王府在东山强买农田,囤积土地,闹的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郭家当时极被动,幸好亲家出面压下了此事,不过却与御史台结下了梁子。 郭家面色沉了沉:“也好,闵家的小丫头被放出来,闵朝宗一定坐不住凳子,我趁机探探他的口风,若能被咱们用上,却是再好不过。” 郭家遣散了这些幕僚,只领着两个相貌俊秀的小厮往外外书斋来。他一踏进门口,就看见闵朝宗站在多宝阁前,手托着自己新得的一块玉璧端详。 郭霭轻咳了一声,闵朝宗连忙回身,见了郭霭就笑:“你从那儿得的这宝贝?” 闵朝宗摸索着玉璧光滑细腻的纹路,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郭霭知道闵朝宗的癖好,便淡淡一笑:“什么宝贝,不过就是个小摆件。你要是喜欢,拿去把玩吧!” 闵朝宗大喜,一面连连说“这怎么好意思”,一面却叫郭家的小厮去取锦盒:“装的时候小心些,这东西金贵着呢!” 郭家的两个小厮齐齐背对闵朝宗犯了个白眼。 闵家这位老爷脸皮厚度堪比城墙,从不和自家王爷客气,见了好东西便涎着脸开口要,上次是皇上赏王爷的青铜驷马,这回又是白玉璧...... 下回还指不定是什么呢。 偏偏王爷从不还口,任凭他予取予求。 两个小厮心怀不满的转身去找锦盒。郭霭便趁机问明闵朝宗的来意。闵朝宗脸上的笑意忽然颓唐下来,怨声载道的把闵芳菲与佟鹤轩定亲的事都说与了郭霭。 郭霭一怔:“你答应了?” “不答应怎么办?你是没瞧见死丫头那张脸。”闵朝宗嫌弃道:“别说皇上看了会烦,就是我这个亲爹瞧见,也不想认她。” 郭家沉默良久:“云芝兄,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闵朝宗面色骤然一变,他连忙起身:“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俩什么交情?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当初说好,我们闵家往宫里送个女儿,大丫头进宫时,我也是百般的不舍,可想到郭兄你的宏图伟业,咱不也是硬着头皮往上冲嘛!我知道,你嫌弃芳华不争气,笼不住皇上的心,但那孩子好歹已十分尽力。我想,或许只是时机不对,宫里女人争宠,要的无非是个机会。郭兄若能帮上忙......” 郭霭一摆手:“云芝兄,旧话莫要重提。我在她身上动用了多少暗桩,你不是不清楚。皇上险些怀疑到我头上,幸而我还机警,没有被捉住把柄。但圣懿皇太后已察觉出了不对,早蛰伏在暗中,只待伺机行动。你叫我这个时候还去帮华昭仪,岂不是坑了所有人。” 闵朝宗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许久,他才闷闷的吭了声:“昭仪娘娘她才二十出头,这往后的三五十年可怎么熬呢!” 郭霭忍不住冷笑:“想想影太嫔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华昭仪也一样能坚持。” 闵朝宗像霜打的茄子,立即偃旗息鼓。 虽然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可见了闵朝宗这个模样,郭霭非但生不出同情之心,反而觉得这是闵朝宗的罪有应得。 闵朝宗就是个懦夫,遇见麻烦只知道往后缩。不过这样也好,成全了他。 郭霭换上一副笑脸,“你也别都往心里去。只要影太嫔认了华昭仪,这母女俩联手,称霸半个后宫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提这件事,闵朝宗就头痛:“谁说不是呢?可太嫔娘娘像鬼迷心窍似的,一心认准了老三是她的骨肉。先帝去后,我把和她的联系也渐渐掐断了,多数消息还是从你这儿听来。太嫔要这般执迷不悟,咱们昭仪娘娘可真就没了出头翻身的机会。” 闵朝宗想借郭霭去敲打敲打影太嫔,这也是他来此的另一个目的。 彼时,厨房已将闵朝宗带来的鲜鱼做成了鱼脍,郭霭便邀他往书斋外的凉亭里共享美味。大雨过后冲去了燥闷,空气中有泥土的方向,这鱼脍又鲜甜可口,郭霭不禁多吃了几杯酒: “云芝兄,咱们费这么大周折要把你家四丫头送上去,到头来却成一场空,难道就不觉得可惜?” 闵朝宗吃的两颊潮红,一听郭霭这话,忙抱怨:“怎么不可惜。我是拿那丫头没办法,活脱脱一个冤孽,专门来寻我不自在的。哎,你没瞧见她去请安时的模样,好像她才是当爹的。” 郭霭笑道:“儿女债,还不完。也罢,既然四丫头心里不愿意进宫,我们勉强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嫁给佟鹤轩,是不是太委屈了你家丫头?” 闵朝宗原本还觉得是四丫头高攀了这门亲事,然而现在想想,佟鹤轩身无长物,家底儿单薄的叫人看了觉得寒酸。皇上喜欢芳菲,就算那丫头现在一张脸肿的像个包子,至少也曾喜欢过。 佟鹤轩娶她,这辈子就注定没什么高升的机会。 闵朝宗越想心里越气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早成亲早离开我眼皮子底下,免得跟着担惊受怕。” 郭霭见闵朝宗一脸颓唐,知道事情已经没了互转的余地。他在逼闵芳菲就范这件事上用了许多心思,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郭霭也曾暗中反省过,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浪费自己动用庞大的财力、物力。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想到当年影嫔为自己带来的那些重要信息,郭霭忍不住想故技重施,想把闵芳菲也培养成第二个影太嫔。 郭霭算计到了所有,唯独一点没有猜到。 那就是闵芳菲执拗的惊人。 软硬不吃的人才最棘手。 郭霭的耐性已到达极致,今日闵朝宗登门说起两家预备交换庚帖一事,郭霭就明白,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却也是因为这件事,郭霭恨意陡升,出于报复,他已对闵芳菲生出了杀心。   ☆、第三百零八章 、鱼脍鲜虾,火腿肘子 闵朝宗做了甩手的掌柜,大太太却不能任凭他在那儿干耗着时间。于是早早知会了李家,请娘家兄嫂帮忙在钦天监算吉时吉日。 李家找的并不是那位聂大人,聂大人是钦天监主簿,轻易小事是不会亲自出手的。他明着应下李家,私下却将这件事转交给了副主簿去做。 好在那副主簿也是才情了得,不然聂大人也不敢将一摊子事儿都落在他头上。 钦天监的吉时吉日很快选了出来,就在下月初九。大太太一瞧,心里十分满意,这人一高兴,身体也难免健硕了起来,转手又将家里大事接管到自己手里,小事却意外的都推给了三少奶奶。 闵三少奶奶捧着婆婆给的一串铜钥匙,惊喜的不知说什么好,又望向芳菲:“这,这我怎么能干的来呢?听家里的嬷嬷说,原先都是四妹妹帮太太料理庶务,如今四妹妹回来,就该把差事都交还给她。我,我初来乍到,还没在太太面前多孝敬几日,抢了钥匙管家,好像说不过去。” 大太太满脸笑意,指着不远处的秋堂椅叫闵三少奶奶坐下:“你就是太拘谨,在我跟前放不开。可是老三走的时候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闲话?” 闵三少奶奶慌得连连摆手:“相公不曾胡言乱语。都是,都是媳妇自己乱说的。” 大太太笑道:“那就是了,我都信你。你还怕什么?何况......四丫头是待嫁之身,不敢叫她多操心,好好在家预备嫁妆就是。” 闵三少奶奶猛然想起相公对自己说的话。 大太太对这个非亲生的女儿过分喜爱。相公还说,府里大姑娘进宫时候就抬了两个箱子进宫,那些原为她准备的陪嫁都被大太太存在了库房里。当日来京城时候,大太太一样没少,都带着呢。 这要是成了四姑娘的陪嫁,那该是多少钱? 闵三少奶奶虽说是个渔民之女,却也不是普通的渔家女。她爹算是漕帮上一个小头目。管着几十条货船,日日往来京城与江南的地界上。 闵三少奶奶从小与父亲东奔西走。见识不敢说有多高,心气儿却高。不然也不会千方百计要嫁给搭救的闵云凯。 小夫妻俩在富春成了亲,闵家起初因她的身份颇有些瞧不起,处处打压。尤其是二房。闵云凯几次受不住,倒是她耐住了性子,劝服了相公,二人一步一步博取老太太同情,一跃成为了老太太跟前的红人。 没有老太太开口,他们夫妻岂能被打发进京? 闵三少奶奶心知这会儿要沉下心,稳住定力,笼络住了大太太再说。 她笑道:“既然太太这样说,媳妇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其实。我原在家的时候就帮着娘打理家事,后来嫁进咱们府里,老太太格外疼爱。准我在二婶婶身边学习。谢太太与我这个机会,儿媳一定不辜负您的嘱咐,好好协助四妹妹。” 芳菲觉着,这位三嫂子看着憨厚,其实骨子里机灵聪明。大太太和自己原本因为闵云凯,对她也有诸多防备。然而只是这几天侍疾,闵三少奶奶忙前忙后。不怕脏不怕累,连叫大太太都有几分感动。 这样的好媳妇,谁能不喜欢呢? 大太太这样做,多少也有几分投桃报李,礼尚往来的意思。 大事情,大太太是不会叫闵三少奶奶接触到的,倒是琐碎小事,她心疼芳菲待嫁,不肯叫她累着,所以都推给了闵三少奶奶。 这件事称得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大太太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眼瞅着距离下月初九还有小半个月,大太太因儿子与周家已经换过庚帖,对怎么操办芳菲的换庚帖仪式,心里早有数,便不由得想趁这几日去京郊住些日子。 大太太一提,芳菲立即应和:“女儿早就想和太太说了,只是怕太太嫌我淘气。既然庄国公府派了少奶奶亲自来下帖子,咱们不去反而驳了人家的人情。何况,当日我与庄国公府的丝悦小姐还是认识的。” 大太太怔了怔,想了良久,才明白芳菲说的是谁,她大笑道:“你说的是道前街董家的大少奶奶吧?两年前她成亲时我还去过。极好的一个孩子,夫君又上进,说是预备今年下场。” 芳菲有些小遗憾:“既然是要下场,想必她这个做媳妇的需要忙前忙后,大约是不能同行了。” 闵三少奶奶赶紧插话,笑道:“四妹妹说这话,可见还是闺阁里的女孩儿。自出了嫁便是夫家的人,轻易连娘家也不能回,回去的多了就要被外人笑话。” 芳菲狡黠的看着闵三少奶奶:“嫂子自从嫁进我们家的门,难道就很少回娘家吗?我们太太最大度,嫂子千万别因担心就不敢说啊!” 闵三少奶奶忙瞥向大太太,慌乱解释道:“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将芳菲召唤到身边便轻轻一拍:“猴儿,快嫁人了,还是这个皮。欺负你嫂子算什么本事!她胆子小,等吓坏了,叫你三哥回来找你算账。” 芳菲憋着嘴:“三哥才不会呢!他那样好的人品,见我与他开玩笑,不过就是笑笑而已,何尝当过真?” 闵三少奶奶盯着芳菲的眼睛瞧,心里却一阵阵臭骂: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原来是表里不一,披着羊皮的狼。 若非相公早对她说过家里这位闵四姑娘的累累罪行,闵三少奶奶非被蒙骗过去不可。 闵芳菲对相公做过什么,三少奶奶一点一滴都记着。相公说的对,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有娘娘扶持。他们夫妻飞黄腾达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儿。 母女、婆媳三人说说笑笑,一晃就到了午时。大太太留了两人在正房用饭,厨房做了鱼脍,刀工极好,肉片薄如蝉翼,粉红色的鱼肉一片一片的摆在青花大瓷盘上,围着中间一朵开的正鲜艳的牡丹。 大太太食欲不错。吃了一整碗的碧粳米饭,又将那酱鸭夹了几片。 “早上买的鲜鱼?东西不错。明儿若是还有,叫人再送来。” 闵三少奶奶忙放下碗筷,笑道:“有,多着呢。这是早上相公打发人送来的。整一篓子。还有许多活虾,我听说太太和大伯、四妹妹都喜欢吃这个,所以特意叫厨房留着,等晚上大伯回来再做。” 大太太点点头:“难为你们夫妻俩有这个心。”她指了指芳菲:“要说怎么摆弄那些好材料,叫你妹妹帮你出出主意。” 闵三少奶奶如获至宝,饭也顾不得吃,只问芳菲喜欢什么口味。 芳菲笑道:“大虾也不过就是红焖,水煮,油炸这几类较为常见。” 大太太一听直皱眉:“这么热的天。还是清淡些的好。” “那便是水煮了!这可再简单不过,叫厨房多配上写辅料,谁喜欢什么味道。自己选了蘸着就是。”芳菲笑道:“我早起就想吃火腿炖肘子,还说要与太太共享呢,结果太太却嫌油腻。” “罢了,是你的孝心,”大太太情不自禁笑道。昨儿晚上自己念叨嘴里没味,却又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大夫交代过。自己正在康复,少用油腻之物。注意调养身体。 大太太是最喜欢火腿炖肘子的,将那火腿在小火煨至七成熟猴去骨,撒上葱姜蒜,连同猪后蹄一并放入紫砂锅中,咕嘟咕嘟蒸,一天才能入味,酥烂弹牙,好吃的能叫人吞下舌头。 四丫头这么说,一定是体贴自己,所以才叫厨房备下了此道菜。 闵三少奶奶见状,不由得暗暗牢记在心。原来太太说是要吃清淡,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那些鲜甜美味的。 下一回可不能只叫闵芳菲出风头。 用过午饭,大太太因午睡,所以打发了芳菲和闵三少奶奶。 二人出了正房,闵三少奶奶亲亲热热的夹住芳菲的胳膊:“可否去妹妹房里坐坐?听说你养的狗儿精,连鸟儿也十分灵。往日妹妹不在家,我也不好去叨扰,今日正好见识见识宫里的赏赐。” 芳菲笑道:“嫂子喜欢,我叫人去把鸟笼子带来。” 闵三少奶奶早听说,四姑娘并不是特别喜欢这对鸟儿,所以只叫雀鸟司的小太监住在前院。前院有小厮们看着,倒也不会出乱子。 闵三少奶奶忙道:“原来不在妹妹房里,别麻烦,我就是有几句体贴的话想和四妹妹说。” 芳菲猜得到她要说什么。 闵云凯一直没露面,反而叫他媳妇在金安街这边鞍前马后,可见是想先打好关系,以备来日回府时候不那么尴尬慌乱。 三年不见,闵云凯倒是多几分头脑。 芳菲笑道:“好啊,嫂子随我来。” 二人携手进了西厢。说起来,闵三少奶奶还真的没好好参观过西厢,这屋子不大,摆设也简单,不像相公口中描述的那样奢华败家。 镜台上一口梳妆匣随意开着,露出里面数量不并太多的首饰。 闵三少奶奶偷偷瞥了一眼,又赶紧将目光移到别处,唯恐被芳菲捕捉住,笑话自己小家子气。 这种世家小姐,嘴上一口一个“嫂子”叫的亲热,实际上骨子里才看不上她这种渔民家的女儿。闵三少奶奶也从没奢望闵芳菲能和自己推心置腹,她要的,就是把这个小丫头糊弄过去,为丈夫立威铺路罢了。 **** 饿了,最近在看卫风大人的新书,越看越饿!   ☆、第三百零九章 、初次交手,姑嫂二人 闵三少奶奶被让到了东窗下矮榻上,这矮榻临窗而设,一左一右各有只蜜杏色的蒲团,转圈儿绣着翻飞的白蝶。看得出,蒲团用的时间极久,保存却好。矮榻上一张四脚梅花几,上面摆了茶盅茶壶,另有一只没有合盖儿的白瓷盅,里面放着干玫瑰的花骨朵,香氛四溢。 窗户大开,这会儿是正午,太阳难免斜射进来,净月早将翠色的竹帘摘了下来,稀疏的竹子避住了刺目耀眼的光芒,余下的光晕就慵懒地打在矮榻上,叫人忍不住想昏昏欲睡。 闵三少奶奶坐了下来笑道:“妹妹可真会收拾,这么块小小的地方,也能变出如此多的花样。” 芳菲抬手取了只白瓷茶碗,又将茶壶里的凉茶取了一杯给她:“三嫂子在富春住了几年,自然见惯了大院落,大屋舍。我记得三哥的院子本就宽阔,想必为你们二人成亲,老太太又叫人重新拾整了吧?” 闵三少奶奶笑着接过茶盅,浅尝一口,仍旧放在旁边:“你三哥原来的院子离着前院太近,老祖宗怕我成亲后不习惯,便将我时常带在身边,所以选了三妹妹的碧云居做婚房。那里清幽安静,我和你三哥哥十分喜欢。” 闵三少奶奶悄悄望着芳菲,低声道:“二婶起初还挑唆着老太太叫把四妹妹的红叶阁让出来与我们做婚房呢!可我和你哥哥哪是那种人。自然是一口回绝了。倒是老太太心疼妹妹,没答应不说,还把二婶训斥了一顿。说家里这几个姑奶奶都嫁了人。要搬院子也该是打前面三个开始算。大姑奶奶身份不同寻常,说不准那日就会得恩赏回乡省亲,谁敢动隽秀楼呢!二姑奶奶是二婶那房的人,老太太也愿意维护,只有三妹妹倒霉些。老太太说三叔那一房是早早就分出去的,如今已经成了两家,自然不用再给三妹妹留什么屋子。” 闵三少奶奶语重心长道:“四妹妹。你离家出走这三年,老祖宗嘴上说恨你不假。可心里还都惦记着呢。每次父亲从京城去信,她老人家都要细细问问你的消息。” 她眼圈微红,越说越难受的模样,情不自禁拿出了帕子在那儿开始拭泪:“我这个做孙媳妇的看见。心里怎么会舒服。” 老太太真的想她吗? 芳菲并不觉得,倒不是故意把老太太想的太坏,而是那位祖母大人一向有些看不起自己。小时候她身为庶出,又是年纪最小的,得到的只是老太太的冷淡,漠视。 到大一点儿,邹姨娘上山当尼姑去了。老太太将此视为闵家的一大耻辱,对芳菲更称不上好。也是那时候开始,芳菲开始走了大太太这条路。 有了大太太当靠山照应。老太太对芳菲的态度果然也有了许多转变。 然而,这前提是...... 芳菲不会给闵家带来任何伤风败俗的丑闻。 离家出走,私奔外逃...... 现在于老太太心中。芳菲和闵家十恶不赦的罪人没什么区分。 她笑道:“嫂子不会故意这么说叫我心里好过些吧?我还以为,老祖宗会把我骂的狗血淋头呢!” 闵三少奶奶奶暗道:这个四丫头,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老祖宗当然恨她入骨,几次要叫二叔进京把人绑回去家法伺候,都是大伙儿劝服住了。 老祖宗还发过话,不管将来四丫头嫁给谁。凭是豪门公府,还是皇室宗族。闵家官中是一两银子也不肯出的。 将来回门,也不准她踏进富春城半步。 闵三少奶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扫兴的话题说:“四妹妹千万别胡思乱想,如今有嫂子我在,你只管好生调养好身子,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闵三少奶奶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气短。 芳菲现在这个样子,与“漂亮”似乎也很难搭上边。 闵三少奶奶顿时替那位要做新郎官的俊秀公子感到难过,多好的一个小伙子,风度翩翩,学识还好,若非家世差点,闵三少奶奶觉得,那佟鹤轩都可以去做驸马了。 结果却要娶闵芳菲...... 真是人生不幸。 闵三少奶奶与芳菲正在这里闲聊家常时,就听见翠竹窗帘外一阵“笃笃笃”的敲击上。节奏轻快,还很有耐性。 “哎呦,四妹妹,这是什么动静?”闵三少奶奶大惊小怪的看着窗口,竹帘后有团小小的黑影悬在半空。 芳菲安抚道:“没事儿,淘气的小东西而已。”她冲净月一使眼色,净月连忙回身,扭头出了西厢,不大会儿,就听见窗户外隔着竹帘传来一阵刺耳尖锐的斥骂声: “嘎!黄毛丫头,松手,松手,小心本宫大刑伺候。” 这一道女子的咒骂传进来,吓得闵三少奶奶脑袋木然:“四妹妹,难道说是哪位娘娘驾临?莫非,莫非是......” 闵三少奶奶又惊又喜,手忙脚乱从矮榻上站了起来,理顺衣衫就想往外走:“一定是咱们家大姑奶奶,昭仪娘娘!” 芳菲一把拉住了闵三少奶奶的手腕,笑而不止。 闵三少奶奶肃着脸:“大姑奶奶或许是微服私访也说不准,四妹妹千万不能再这样拽着,万一耽搁了接驾的时辰,妹妹与我都吃罪不起。” “哎呦,嫂子别慌,并不是什么娘娘昭仪。倒是一只聒噪的八哥而已。” 闵三少奶奶自然不信。 什么人敢私自妄称“本宫”,被人举报上去,就是杀头的死罪。何况,相公早说过,四姑娘与昭仪娘娘的仇怨并不浅。 千万别连累他们夫妻才好。 闵三少奶奶执意要拉芳菲出去。芳菲见她不死心,只好听之任之。 二人才出房门,却哪里能见到什么娘娘?只有净月单手扯着一直红嘴小鸟儿的翅膀,害的那鸟儿狂拍试图挣脱。 “这就是宫里赏四妹妹那只八哥?”闵三少奶奶快步上前,眼睛圆瞪着盯瞧。 芳菲单手一夹,小八哥的两支翅膀就被轻轻巧巧揪了起来。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这回倒成了三四岁小童的稚嫩声音,配上那对儿水汪汪的绿豆眼,倒也十分可怜可爱。 闵三少奶奶立即心疼到:“妹妹还是放了它吧,这么小的东西,抓伤了翅膀可怎么好?况且,这又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连太后都甚是重视,不然也不会为此专门送个小太监来饲养。” 闵三少奶奶自以为刚刚已拉拢住了芳菲,二人关系不同往日,所以甚是自然的夺手就要从芳菲那儿抢下小八哥。 可芳菲的动作比她快一倍,早快一步递给了净月。芳菲笑道:“嫂子别管这扁毛畜生,它们淘气的很,日日从笼子里飞出来,看见那翠色的竹帘漂亮,就连啄了好几日。” 闵三少奶奶尴尬的将手缩了回来:“四妹妹还在乎一个小小的帘子?” “谁在乎那种东西!只是恨两个小东西吵得人不能午睡。倘或是晚上刚好在屋里看些东西,冷不防它俩就冲进来,吓得小丫鬟们四处逃窜,还只当屋子里进了什么蝙蝠怪鸟。” 闵三少奶奶连连点头:“怨不得,瞧着妹妹那捉鸟的手法便是不同寻常。” 芳菲笑道:“这算什么,等过两日和太太出去玩,嫂子喜欢什么鸟,我替你寻来还不容易?这几年,别说麻雀燕子,就是老鹰我也逮过几只。” 芳菲有意无意的瞥向那被净月拎着翅膀的小八哥,淡淡道:“活的死的都有,不过后者居多,倒霉些罢了。” 近来颇受驯服之色的净月正专心致志听四姑娘说话呢,忽然觉得手里一阵颤抖,还没等明白过来,就觉得手里一松,原来小八哥一飞冲天,竟是逃了。 “哎呦,这可怎么好!”闵三少奶奶大呼小叫,“快叫小厮抓回来吧。” 芳菲连忙捂住她的嘴:“嫂子别喊,太太正午睡呢!你放心,两只鸟儿从不离开彼此,这会儿,那红嘴巴的小八哥必是飞回前院找食饵去了。” 闵三少奶奶拍拍胸脯,这才放心,又在长廊上说了两句话,这才转往后院。 她一走,芳菲立即叫净月去前院。不多时,净月果然赌气回了来:“姑娘说的不错,那俩小东西正美滋滋叫小太监服侍着梳毛呢。尤其是那红嘴儿的,说了好一通姑娘的坏话,气的奴婢都想冲进去打一仗。” 芳菲叫人将闵三少奶奶刚刚用过的茶盅端了出去,自己从白瓷盅小心翼翼捏了一枚。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干玫瑰花的花骨朵,却是造型精美的熏香。 因为加了玫瑰鲜红的胭汁子,所以格外香甜。 她丢了一颗在香炉之中,净月赶紧走上前,举着甜瓜大的香露站在刚刚闵三少奶奶刚刚坐过的地方,两手托着香露在半空中打转儿。 不大会儿,这里就一片玫瑰香。 宝莲恰好走了进来,对净月的举动只当没看见,只径自来到芳菲面前:“四姑娘,三少奶奶怕是来者不善吧?” 芳菲笑道:“你这话了是错了,是三哥夫妻俩来者不善才对。”她将刚刚从花瓶里掐下来有些蔫的花枝交给宝莲:“叫徐管事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宝莲忙道:“姑娘交代的事情,徐烨不敢马虎。黄姨娘确实有位表哥,如今就住在铜街十三口。”   ☆、第三百一十章 、主仆乔装,冒充亲戚 铜街十三口?那是个什么地方? 芳菲有些诧异:“怎么我进京这几年,还从没听说有这样一个地方?” 宝莲笑道:“姑娘没听说也难怪。那地方原不叫这个名字,最早叫铜平街,离着马市很近,街上修建了几所大宅子,听说都是宫里有身份地位的宦官太监们住的私邸。寻常百姓也买不起马,自然不常往那边走。加上先帝年轻的时候,宫里出了个贪得无厌的大太监,连安闲太后的用度都敢克扣,先帝一怒之下,派御林军抄没了铜平街,血洗了几百口人。后来礼部请旨,为稳民心,就改了名字叫铜街十三口。” 只是老百姓谁会在乎皇上杀几个太监? 在老百姓眼中,日子照样要过,朝廷改了个越长越拗口的名字,反而不习惯。 自然也就没人响应,照样还是老方法叫着。 “怪不得这样,不过,先帝大开杀戒之后,那地方还有什么人愿意去住吗?” 宝莲笑道:“怎么没人愿意住?姑娘想啊,先帝杀的老太监既然敢把手贪到安闲太后的头上,可见敛财的胆子是多么大。据我们那口子说,老太监建造的那座私宅都快赶上几家王府了,先帝将宅子抄没后,官中是没人愿意买的,据说当时御林军杀进去的时候,血流成河。官家嫌晦气,就便宜了许多行商。” “这么说。黄姨娘的表哥就是其中之一喽!” “是啊!姑娘有什么打算?只要吩咐下来,我这就徐烨去办。” 芳菲将花瓶里的鲜枝重新摆好,去了几朵。这瓶子反而更好看了。她接过宝莲递来的手帕子,不紧不慢的擦手:“黄姨娘说,她这位表兄很好,这么些年过去,还不忘搭救媪佳。如此善良的人,若是老家有人上门去投奔......你说,他不知道可会愿意出手搭救?” 宝莲眼珠子一转。立即明白过来。她笑道:“姑娘预备选谁去?若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倒是愿意替姑娘走这一趟。” 芳菲无比欣慰:“你去自然是好。可是,你原在太太身边做事,名声太好,老家有几个人不认识你?就怕冒充不行。倒叫那人认出来,反而打草惊蛇。” 宝莲当即有些黯然:“哎哟,我竟没想到。” “不碍事,你既然有此心就是好的。”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净月忽然开口:“姑娘,叫我去吧!” 芳菲和宝莲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净月脸一红,继而道:“我以前不好,不懂事,还总给姑娘捣乱添麻烦。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小心当差。” 芳菲起初是打算自己披挂上阵的。全没想到净月会说这样的话。 “我在府里当差的时候,黄姨娘早走了,想必那位表叔也不会见过我。我跟媪佳的年纪又相仿。就算说是黄家的亲戚,那位表叔也无从查证。”净月越说越觉得这件事靠谱:“只要姑娘把姨娘家的事情细细说给我听,我就能随机应变。” 芳菲看了她许久,这才低声笑道:“好丫头,算我没白待你一场。不过,叫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我总不放心。你既然诚心应下这件差事......就还做我的丫鬟,咱们主仆俩去走一遭。” 宝莲大惊。连忙劝阻:“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 “你放心,我现在的容貌,就是黄姨娘亲自见了,也未必认识。更何况那位素不曾谋面的表叔?”芳菲莞尔:“你全不用担心,有净月替我把风,不出三日,我也就把那位表叔的底子给查清楚了。” 宝莲苦笑,三日,四姑娘消失三日,大太太还不着急疯了? 且不说宝莲如何在这儿担惊受怕,那边大太太已经应下庄国公家帖子,并约好了两日后同行出游。结果,到临行的前个傍晚,芳菲忽然从台阶上滑到,扭伤了脚踝,却是寸步难行。 大太太急的叫人去请大夫,大夫瞧过,只开了伤筋动骨治跌打的药酒,就叫她在家中静养,最好少走动。 大太太一听,立即要叫闵云凯去回了庄国公府,预备取消明日行程。 芳菲忙道:“太太千万不要。我听哥哥说过,这几年庄国公府与咱们家虽然也有走动,只是都是面子上的交情,没什么深层往来。好容易她家如今主动邀约,母亲临时反悔,岂不叫老国公夫人多心?” 闵三少奶奶在得知芳菲不能去的消息时,心里无比雀跃。 太太原本是不打算带着自己的,而是叫她在家中看守。若是四丫头不能同行,太太身边又一定要有个近身服侍的,那人岂不应该就是自己? 庄国公府,这可是京城的名门世家。 正是她大肆结交望门女眷们的大好时机。 闵三少奶奶也忙劝:“是啊,太太,答应的事情却反悔,总显得咱们没理。” 大太太有几分不悦:“那就看着你四妹妹在这儿受煎熬?” “太太千万别误会,媳妇没有那个意思。”闵三少奶奶赶紧去瞧芳菲:“四姑娘,这......” 芳菲笑道:“太太别说嫂子了,她也是好心。不如这样,叫她陪着您去,我在家看守。” 叫四丫头看家,大太太当然放心。说实话,留老三媳妇在这里,大太太反而要多疑。 “好吧,那你自己在家一定小心。”大太太不忘千叮咛万嘱咐。 芳菲早笑了起来:“太太还拿我当小孩子呢,何况大哥哥只把太太送去,当天就回来。有他在外面支应,我只管管家中的琐事,也不费什么心。” 一旁的宝莲也忙表忠心,大太太见状,这才稍稍有了底气。至次日,庄国公家来了人接,闵云泽率着一干家人男仆护送了大太太与三少奶奶的车马,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出了金安街,直奔南城。 他们人一走,府里就冷清了许多,徐烨挡住前院,镇守剩下的小厮。宝莲执掌后院,叫人锁了通向后街的角门,有什么人敲门也不准给开,大事小情,只从前门走。 房中,芳菲的脚踝丝毫不见红肿,她换了一件粗棉布裙,上面穿着洗白了的春桃色小褂。浓密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只插一根细溜溜的银钗,耳垂中间各塞了两枚银豆子。 净月的打扮更是寒酸,身上的衣服一瞧就是多年的老物件。浑身上下一共打着三个补丁。 主仆俩一人挎一只小布包,瘪瘪的,一瞧就没什么好东西。 宝莲从门外进来,见二人这个装扮,勉强笑道:“姑娘一打扮起来,还真有几分那样的意思。” 芳菲笑道:“难道仅只有几分?好了,车马准备好了吗?” 宝莲连忙换上肃然的表情:“按照姑娘的吩咐,只准备了一驾驴车,停在两条街外,那里不会有人注意到。” 芳菲点点头,挽了净月的手,二人从冷清的后院角门出了去。瑶香与宝莲一同锁住了钥匙,前者将这唯一的钥匙小心翼翼藏在贴身里怀里,后者径直回往西厢打点。 芳菲二人走街串巷,她们俩这一身打扮实在太过寻常,并没引起什么人的主意。等跨过两条街以后,果然见一个白头发老儿驾了辆驴车在街角东张西望。 芳菲拉着净月连忙走过去跳上车,驾车老儿不慌不忙,将头顶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鞭子一甩,小毛驴便轻快的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 龚怀正如今早已是家财万管,住的是铜街十三口的豪宅,可惜,早年娶的是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如今那娘子却也是人老珠黄,加上底子不好,更没的瞧。 龚怀正不缺钱,索性也娶了三房姨太太,学着大家子的规矩,一个月里每人分四五个晚上,余下的日子,龚怀正却还要应付花楼里的那些红颜知己。 龚怀正想的开,赚的越多,不花就是白赚,况且,他的钱来路不正,指不定将来有什么大乱子闹出来,自己还有没有那个命去享福。 索性趁着现在身强体健,把该享受的都享用一遍,免得将来后悔。 龚怀正对周围人出手也甚是大方,在铜街十三口落得个“侠义”的美称,对此,龚怀正甚是自得。 这日,他正给大总管盘宫外的帐目,忽有小厮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个姑娘,说是来找老爷来投亲戚。 “亲戚?她是哪儿的人?是谁的亲戚?”龚怀正并不以为意,只随口一问。 他娶了三房姨太太,转眼间便相当于多了三房穷亲戚。月月有上门打秋风的人。龚怀正自己倒是不在意,只是小厮不去找后院太太,反而来回他,不免叫龚怀正有些不舒服。 “以后有这种事只管去找太太就是。” 小厮低头道:“可是,可是那姑娘说,是老爷的亲戚,黄姨娘的妹妹。小人不敢去回太太,所以才先来问老爷的示下。” 龚怀正一愣,随即脸色一沉:“胡说,黄姨娘哪来的妹子!快把那人打出去,分明就是个骗子!” “老爷,您先别急。”小厮说道:“小人瞧,外头的主仆俩真不像骗子。说话又恳切,那为首的姑娘说,她与黄姨娘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因老家遭了灾,实在没有活路,所以才来投奔黄姨娘。只是没想到,姨娘见不到,只好从媪佳姑娘那里打听到老爷的小心,先来投奔您!”   ☆、第三百一十一章 、索要信物,将信将疑 龚怀正听了小厮这番话,心里不由得犯疑。 真的是黄姨娘的妹妹吗? 怎么自己全没听说过。 龚怀正还是怀疑门口的主仆是来行骗坑人的,只是却不急着再撵人。他与小厮道:“将人请进来,我先瞧瞧是个什么人物,若果然还是骗子,就叫管家立即去官府报案。” 小厮忙得令跑了出去。过了多时,龚怀正频频抬头往门口看,忽然间几个人影慢悠悠往这边走来。 外面阳光刺眼,他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只隐约瞧得出,跟在家中小厮后面的两个女孩儿一高一矮,都是身形窈窕,婀娜多姿的。 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可能是个乡下丫头? 龚怀正越发笃定了怀疑的决心,他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将账册放进里面,末了,又不放心似的用一本从来不看,只做摆设用的《论语》压在了上面。 “老爷,人已经带来了。”小厮在门口躬着身往里面回禀。 芳菲与净月侧身站在小厮之后,头低垂,有些拘谨的不敢东张西望。 龚怀正忙笑道:“既然到了,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小厮赶紧引了人往里走,芳菲二人谢过,小碎步进了书房。 净月扮的是个土里土气的小丫头模样,她倒是无师自通,进屋后就耐不住性子,开始胡乱打量。一会儿瞧瞧多宝阁上的珊瑚宝树。一会儿看看架子上的玉璧金盘。眼花缭乱,看的她嘴巴微张,说不出的惊叹。 芳菲嫌弃她丢人。偷偷瞥了瞥坐在桌案后的龚怀正,死死拉了拉净月的衣角,低斥道:“快别看了,叫人笑话。” 净月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然而又一见了摆在龚怀正面前的一把金算盘,净月算是彻底直了眼儿,再也挪不开。 龚怀正露出不屑的一抹笑。“哪位是黄姨娘的亲戚?” 芳菲忙涎着脸往前站了站,她一欠身。微抬脸蛋:“给表哥请安。我叫明芳,是黄姨娘的妹子。娘以前常在我面前说起表哥,她还嘱咐,将来有了解不开的难。表哥一定会看在姐姐的面儿上,帮我们家一把。” 芳菲眼圈一红,眼泪顿时涌了上来:“去年家里遭了灾,只剩下我一个,实在没有活路,这才带了丫头来京城投奔姐姐。谁知,姐姐的面儿没见着,还被个悍妇险些撵出来。我思来想去,只有投奔表哥。或许还能有机会见亲姐姐一面。” 龚怀正不吭声,只打量着芳菲。 芳菲有些怯生生的偷瞄:“表哥......” 龚怀正大笑:“我竟不知道还有个明芳表妹!哎,舅妈当初改嫁。与我们是再没联系了。早知道明芳表妹受这些委屈,我岂会袖手旁观?” 龚怀正先是一番正义凛然的说辞,然而,话锋忽然一转:“不过......这些年乱认亲戚的也不少。仙人跳的把戏咱们见的也多。” 芳菲脸上一阵茫然之色:“表哥,什么是‘仙人跳’?那是什么东西?” 还佛跳墙呢! 龚怀正果然是个多疑的家伙。 不过这也难怪,能给内廷大总管打理买卖。怎么能不多长两个心眼儿? 对此,芳菲早有准备:“表哥说的那东西我们乡下人也不懂。只是你说乱认亲戚,我娘说了,要是姐姐或表哥不信,她便要我拿出信物。” 净月赶紧从小包袱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红布口袋。费了半天劲儿,从里面掏出一只银镯子来。 龚怀正一瞥,立即收敛了气息,变得全神贯注起来。 这东西他认识,是表妹以前随身戴的镯子。表妹说过,她娘走之前裹挟走了所有值钱东西,唯独把这个镯子留了下来。 龚怀正发财之后,每年都会给黄姨娘买一只手镯,金的,银的,翡翠、白玉......龚怀正就像揣着一个秘密,他把这些镯子都守在一个匣子里,准备有朝一日送给表妹。 只可惜,他从没有那样的机会。 龚怀正一探手:“姑娘可否拿来借我一瞧?” 芳菲面上镇定,心里却有些小忐忑。这镯子是从黄姨娘那儿“顺”来的,龚怀正如果看的仔细,说不定就会发现这两只镯子其实就是同一个。 但是...... 听黄姨娘的意思,龚怀正与她不见面也有几年的时间。也许龚怀正也早忘了呢? 芳菲现在只能选择赌上一把。 她叫净月将镯子递了上去,龚怀正一见,果然与表妹那支是一模一样。再瞧芳菲,土气、肿胖的脸蛋似乎还真有几分那位舅妈的真传。 龚怀正不禁信了几分。 罢了,左右就是家里多添一双筷子。看这丫头的年纪,也是快成亲了,大约是家里出不起嫁妆,又想嫁的好些,所以才上进来投奔黄姨娘,结果黄姨娘没见到,却想起了自己。 龚怀正将镯子放下,笑道:“表妹可用了饭?”这个时候,早饭已过,午饭尚未到时辰。 芳菲脸蛋羞红:“在城里找了几日,都没见到姐姐。银子也用完了,早起还没吃呢!” 龚怀正立即叫小厮带她俩去饭厅用饭,又叫家中的太太出面款待。 芳菲欢喜的去了,龚怀正就坐在桌子前,将这只镯子翻来覆去的掂量在手中。 当年黄姨娘没成为老爷的妾室时,与自己青梅竹马。龚怀正的母亲是黄姨娘的表姑,两家早商定好,将来孩子们长大,就求了主子,替两个孩子操办亲事。 但谁也没想到。庄子上的老管事却存了那样的心思,将越长越像花儿似的黄姨娘送去了府里。 再见时,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 “老爷!”小厮不知几时走了进来,见龚怀正愣愣的,就小心翼翼站在远处召唤。 龚怀正一回神,忙将手镯收了起来,与抽屉里的账册放在了一处:“太太怎么说?” 小厮忙道:“太太说,那位姑娘一双手连个茧子都没有,瞧着就知道不是个粗活儿的。身边还能带个小丫头,估计在家里也是很宠爱的孩子。太太说。人怪可怜的,不如就留下。” 龚怀正点点头,“把人先放在偏僻的院子里,叫人时刻盯着。看她是不是不怀好意。” 龚怀正的提防心还是极高的。 这几年为公公做事,总有小人出来捣乱,像这种乱认亲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因为那个叫明芳的丫头有手镯为证,所以龚怀正才格外相信。 只是,他有一件事不明白。 脑海里似乎这个名字格外熟悉。究竟在那里听过明芳这个名字呢? 晚间,龚怀正留宿在妻子房中,顺便就将自己的疑惑说与了太太听。 龚太太笑道:“那必是老爷在外面的红颜知己了。只是那位妹妹没福气,没叫老爷牢牢记住。想必手段也是差了些。” 龚怀正笑骂道:“你啊你啊,又吃哪门子的醋!我只是觉着耳熟,所以随口一说。” 龚太太想了想。忽然记起一件事来:“老爷这么说,我倒是忽然想起来。前不久平南郡王世子抬了个小妾,似乎就叫明芳。当时也给咱们家下了帖子,老爷还叫我送了两千两银子呢!” 龚怀正一皱眉,果然有这么回事。 平南郡王世子娶妾,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生意人。一年娶两三个小妾。随便送个帖子给你,若不出千八百礼钱。遭殃的就是他们。 龚怀正还因为公公这层关系,只送两千,即便这样,在郭家眼里,也只是寻常不至于得罪而已。 “平南郡王的妾室?难道是这丫头?” 龚太太噗嗤一声,实在忍不住大笑:“你也不瞧瞧咱们家来那丫头的脸!我要是平南郡王世子,打死也不选这样一个女人做小妾。” 龚怀正一想,觉得在理:“那丫头长的是可怜了些。” “所以,我猜多半是巧合。” 龚太太并未放在心上,转身叫丫鬟们铺了被褥。这夜,龚太太睡的安稳,龚怀正却是辗转反侧,到次日天亮,龚太太一起身,瞧见丈夫眼底的黑圈儿,不由大吃一惊:“老爷整宿没睡?” 龚怀正苦笑:“哪里睡得着呢?” 龚太太心疼丈夫,她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所以丈夫选了那些女人进门,她也不吭一声,更没做过坑害小妾的坏事来。 龚太太劝道:“老爷要是不放心,咱们就将那丫头撵走。当初咱们那位舅妈多狠的心,只顾着自己平安消灾,把黄表妹丢在乡下,自己却逃了。现如今,就算我们不救那丫头,也没人能说咱们做的欠妥当。” 真把人赶走? 龚怀正又有些犹豫。 万一将来表妹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埋怨自己太狠心。 罢了,就当养个闲人吧,多费心盯着就是。 龚怀正起身穿衣,龚太太忙叫人预备早饭。 “不用,今儿公公要出来查账,我要早些去昌德酒肆候着。早饭一并在那儿用!” 龚太太心一凛,忙低声道:“又到日子了?” 龚怀正冲妻子苦笑:“是啊,这个月又多了一万。看来,宫中似乎是不太平喽。” 龚太太不敢随便说话。 内廷大总管每月这个时候都会出来查账,并将上月的所得提走大部分做开销花用。 只是从半年前开始,原本每月只是提一万左右的银子,忽然就提高了五六倍。这个月更是多达九万白银。 公公就算大手大脚,他一人在宫里,也花不完这些雪花银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账册被盗,矛头所指 龚太太这几年跟着丈夫,也算是把上辈子没有享受的荣华富贵都享受了。随着龚家的买卖越做越大,龚太太的胆子却是越来越小。 家里几个姨娘都是争宠卖乖,只顾自己享乐,不管别人死活的人。龚太太毫不怀疑,一旦老爷的买卖出现问题,那几个女人就会夹着包袱逃家。 龚太太还有儿子,还有女儿,不能不顾忌。所以,她早在去年开始,就私下悄悄积攒了一批银子。 这些银子数量虽然不多,但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也是数十年花销不完的。 龚太太只想着,万一老爷真的没用了,自己和一双儿女靠着这些私房,也能东山再起,回到老家重头来过。 “老爷,依我说,你这差事还是早些还给公公吧。”龚太太诚心诚意的劝:“你这样,我一颗心总是悬着。那些人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公公如今看重老爷,肯用老爷,万一哪日得罪了他?又或者这银子拿不出手......公公岂不要对老爷不利?” 龚怀正苦笑:“事已至此,我早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是杀是剐,还能由着我自己来了?别怕,虽说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不过公公宅心仁厚,不会对我下手。” 时辰已是不早,龚怀正不能再耽搁。龚太太忙与一屋子的丫鬟送他到大门外,院儿里所有正在当差的媳妇、婆子们无不静立在侧。恭恭敬敬的目送着龚怀正出去。 这规矩,这场面,丝毫也不逊色于世家大族的体统。 且说龚怀正率领五六个小厮快步往前书房来。今儿要给公公看阅的账册就放在抽屉里。仍旧压在那本《论语》之下。 他一进书房,紧走几步,才要拉开抽屉,忽然眼睛余光一停,就落在了桌脚处。那里不知几时多了一朵明艳动人的蔷薇。 含苞待放,初露峥嵘。 龚怀正额头上的冷汗唰的就流了下来。他想也不想,掏出钥匙开锁。用力一把拽开抽屉。 可里面哪儿还有什么账册,只空留下那本《论语》望着自己发呆。 “来人。来人!”龚怀正大喝着叫人进来。 心腹小厮赶紧跑进来,一见自家老爷疯狂崩溃的模样,吓得不敢靠前,只低声问:“老爷。出了什么事情?” “昨儿是谁在此守夜?是谁清早打扫的书斋?” 小厮心中惴惴不安:“回老爷,昨儿就是小的在此守候。老爷难道忘了,每到月中这个时候,都是小人亲自守夜,直至次日老爷取走账册才算。” 龚怀正将蔷薇花一把摔在小厮的脸上,冷冰冰道:“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 小厮不解。 一朵蔷薇? 老爷的书斋里平日只有几棵矮子松,又或者莲花塔,却不见这种带着浓郁气味儿的鲜枝。 龚怀正没好气的瞪眼:“它就出现在桌案附近,你说。不是偷盗小贼遗落下的,还会是谁?” 小厮吓得忙道:“老爷明鉴,小人可绝不会做监守自盗的。” 这种话。龚怀正不敢全信,却也不会不信。往日里,他亲手记的账册,寻常人少有人能看得懂。每逢公公要盘查账目时,龚怀正又会在前夜誊抄一遍,以便公公能会意。 前两日催的紧。龚怀正在昨夜才堪堪完成,所以图个方便。就直接都塞进了抽屉里,钥匙却是贴身放着的。 如今,这锁头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东西却没了,岂不是招了内贼? “老爷,会不会是昨儿来的那俩丫头?”小厮急切的要转移自己的罪责,所以赶忙提供了一个替罪羊。 龚怀正心思一动。 不错,以前可从没出过这样的差错,唯独昨儿来了个叫明芳的小丫头。 妻子说过,平南郡王世子的小妾就叫这个名字。 难道......是郭潇在背后搞的鬼? 混蛋,郭家也敢动这样的心思,简直是不知好歹,等告诉了公公,看怎么惩治他们家! “走,去偏院瞧瞧去。” 当下要紧的是先把账册找回来。 龚怀正为防止消息走漏,只带了四个贴身信赖的小厮往偏院来。龚太太安置的这个小院子果然够远,够僻静。龚怀正自己是从不来这样的地方,要不是小厮们带路,他甚至未必找得到方向。 偏院的小门半虚半掩,轻轻一推,便可见内中情景。毫无一人的院落,落寞荒寂的景象,叫龚怀正不禁想起了受难中的表妹黄姨娘。 龚怀正心里忽然有些犹豫,若错怪了好人呢? 或许,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错儿? 他正踌躇不决。 从屋子里走出个小丫鬟,正是昨天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净月。 净月站在廊下,笑眯眯冲龚怀正道:“龚老爷,我们姑娘听说你来了,请您移步花丛架下说话。” 龚怀正顺着小丫鬟的手一指,这才留意到,原来偏院墙角处竟然有一丛蔷薇,蔷薇花开的甚是绚烂,但在龚怀正的眼中,却透着刺目与心凉。 “你们......” 他话没全说完,芳菲已经从屋中走了出来。 今日与昨日不同,芳菲换上了龚太太送的衣衫。春桃色的宫装,腰间佩了九色鹿的玉佩。头上绾了如意髻,点插了鎏金的玫瑰簪,水晶流苏长长的搭在脸颊前,从眉梢一直顺垂到嘴角。 这样一个少女站在面前,即便面容还有些瑕疵,却已叫龚怀正觉得十分漂亮。 若是那脸再精致些,岂不更加惊心动魄? “龚先生。请坐。”芳菲手中卷着一本书,细看看便不难发现,那不是什么《中庸》《论语》。却是个账册子。 龚怀正面无表情,只盯着闵芳菲瞧:“姑娘叫我先生,想必是想彻底摊牌了?” 看走了眼,竟叫个黄毛丫头打了脸。 “说吧,开出你的条件。要什么,只要我能出的起价,绝不还口。” 芳菲笑着上前。落落大方的坐在龚怀正对面。净月早端上清茶,那四个小厮也是紧盯防守。唯恐净月有什么歹意。 芳菲见状,忽然笑道:“她一个小丫头,又不会什么上天入地的功夫,值得你们怕成这个样子?” 龚怀正看了看身后四个心腹小厮。声音低浅:“这位姑娘能凭一己之力,就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盗走东西,也不怨我的小厮们防备你。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我与平南郡王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姑娘何必与龚家过不去?” 芳菲大笑:“龚先生怎么就想到了平南郡王府?” “难道不是?”龚怀正反问,想趁机诈出答案。 芳菲却不上当,只是笑道:“先生也不必问我出自何处。只说这账册是不是内廷大总管的私帐?” 龚怀正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叫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昨夜我研究了半宿,这账目上的数字实在叫人吃惊。一个内廷太监。月花销竟在九万两之上......若是叫那些言官御史们知道,只怕却是一场血雨腥风。”芳菲挑眉看向龚怀正:“对龚先生而言,大约也是在劫难逃。” 龚怀正这时已经动了杀心。他瞥了瞥四个小厮。 小厮们心中会意,不觉握紧了拳头,预备等会儿老爷一声令下,他们好将这两个丫头按倒在地。 芳菲眉眼一掀一阖,嘴角含笑:“龚先生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我们主仆俩是好对付。可墙头上的那些弓弩却难防备。” 龚怀正与小厮们立即抬眼去瞧,不知几时。偏院四角的围墙上竟伏了五六个弓弩手。箭矢正虎视眈眈的对着自己。 龚怀正大惊:“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生还是执着这个,何必呢?要紧的是我想要什么!”芳菲将账册往前一丢:“账目还给先生无妨,我只要先生告诉我一件事。” 龚怀正赶紧将账目收紧在怀中,两眼却还紧紧盯着墙头。 他早不是当年无知的小厮长随,这些年为公公办差,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他自然也瞧出,院墙上那几支弓弩都来自于军中。 这个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先生早几年前为闵家当差,我只想知道,影太嫔究竟有什么把柄,她身边的沅公公与平南郡王府又有什么往来。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你今日平安出了这院子。” 龚怀正吃惊不小。 难道对方不是郭家的人?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影太嫔...... 平南郡王府...... 这两方哪一个也不好得罪啊! 龚怀正有些犹豫,芳菲冷哼一声,就听得东北角“蹭”的一声,飞箭离弦,划破长空直奔石桌而来。 龚怀正与几个小厮吓得连忙蹲地躲避,飞箭险而又险的扎进青石板中,落在龚怀正脚边。 “姑娘别,别,我说就是。” 到底,龚怀正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商人。 他像一把倒灌的水壶,肚子里那点秘密全都一丝不落的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闵朝宗只是叫龚怀正送银子给沅公公,起初数额不大,但随着影嫔在宫中势力大涨,用钱的地方也就频频增多。 所有人都知道,影嫔是平南郡王府引荐进宫的,自家里并没什么当官的亲戚贵胄。如此一来,影嫔在宫里的地位并不牢固。闵朝宗为了叫心爱的女人步步为营,只好缩减自己的开销,每月往宫里少说也要送一二千白银。 直到影嫔因一位昭仪滑胎初次失宠,闵家的银子才渐渐有所减少。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安身立命、步步为营 “影嫔最得宠那几年,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皇宫里的赏赐哪赶得上影嫔娘娘一月的开销用度大?皇上赏赐的宝石珊瑚等物,看着稀罕,其实无用的紧,还不如一匹布、一篓炭来的实际。圣懿皇太后还做皇后时,对宫中管制也十分严格,时不时就要响应皇上节俭的美德,缩减用度,剪裁后宫。影嫔一个月的月银是根本不够用的。” 龚怀正帮着闵朝宗送了一二年的银子给沅公公,自然就知道这些辛秘。 “闵府当时倾尽全力去帮衬影嫔娘娘,日子过的十分节省。就因为这个,影嫔在宫里大手大脚,用银子铺路立威,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甚至一度能与皇后争宠,与四妃较量。只是后来......” 龚怀正犹豫了一下。 芳菲忙问:“只是后来你说的那位昭仪滑胎,影嫔才失了宠爱。宫里的皇子并不在少数,对方又只是个昭仪,难道仅仅因为这一点,影嫔就彻底失算了?若果真如此,当初影嫔又为何一定要与那位昭仪为难?” 龚怀正见对方一语中的,直戳要害,不由得苦笑:“姑娘问的好。就因为那位滑胎的昭仪不同凡响,所以先帝才格外生气,甚至一度想要鸩杀了影嫔。” 芳菲好奇心大盛。 宫里出过这样一位昭仪,怎么没听太太说起后? 她现在细细回想一番。现如今,宫里能有些地位的老嫔妃们,除了两宫太后。也就剩下了一个贵太妃还算举足轻重。 而与影太嫔住在春熙宫里的那些太嫔们,都是行将就木,活死人一个罢了。 芳菲并没听说过哪一个娘娘能叫人格外看重。 “这位昭仪娘娘如今身在何处?后来影太嫔复宠,可曾报复过她?” 龚怀正见她兴趣浓厚,心里暗暗犯嘀咕:这小姑奶奶究竟什么来路?亦正亦邪,凭龚怀正行走江湖商海多年的经验,竟也瞧不出对方的根底。 龚怀正略一犹豫。墙头便瞬间再飞来一根翎毛长箭,吓得四位小厮紧紧依靠在龚怀正周身边。 “姑娘息怒。我说,我说就是。”他忙撑起双手求饶,“先帝这位昭仪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是听说......她的相貌与一个人极为相似。可究竟像谁。宫里却是众说纷纭。我偶然请沅公公吃过酒,他醉后胡言乱语,叫我听清了几句。原来这位昭仪娘娘活似先帝在潜邸时的太子妃。就是那位宜昌侯的生母。可惜,她太短命,没熬到先帝登基,就一命呜呼的去了,嫡皇后的位置自然就只能让贤给如今的圣懿皇太后。” 芳菲心思一跳。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初害此昭仪流产的,也许未必就是影太嫔这么简单。 影太嫔为了巩固地位。一直跟随在圣懿皇太后身边。而最惧怕先太子妃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太后娘娘。 “在这件事情上。沅公公可有什么把柄?” 龚怀正不由得瞥眼去瞧墙头上明晃晃的箭头弓弩,心慌意乱道:“知,知道些。” 他思来想去,这件事与公公无关,就算要找麻烦,也是影太嫔的麻烦。与其为那个女人送死。不如和盘托出,说不定还能讨好了眼前这位姑奶奶。 商人重利。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若能借此机会攀附上这样一棵大树,说不定对自己将来不但没有坏处,反而益处多多。 龚怀正道:“当年那位孔婕妤流产时,沅公公曾经私下叫我去拜访一个宫女的家人。当时老爷整整出了五百两银子摆平这件事,后来我曾打听到,那宫女其实就是孔婕妤的贴身侍婢。” “此女今日何在?她的家人落脚何处?” “嗨,早死了。孔婕妤一滑胎,她的贴身侍婢头一个被先帝杖刑,挨不过去,人就没了。是当时皇后求的情,才没罪诛九族。那家老小后来回了京郊的孔家庄,算是落叶归根。想必有那五百两银子傍身,如今也该家境殷实,有些薄产了。” 用女儿的卖命钱换一家子的富贵,这买卖做的究竟划算还是不划算,只能见仁见智。 芳菲沉吟半晌:今日果然没有白来一趟。 孔婕妤是生是死,暂且不明了,但有一个可以肯定,影太嫔一定害怕重翻旧案。 她早已经是昨日黄花。 或许当年能侥幸保住一条命,多半和先帝残存的余恩有关。而今先帝已逝,谁还在乎影太嫔的死活呢? 可是,怎么才能不露痕迹的重翻此案呢? 孔婕妤? 孔家? 朝中似乎并未听说有这样一户人家。 但是,芳菲相信,有一个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陈亦正。 二师兄前番可把自己坑害的不浅,也该到他还债的时候。 那位孔婕妤不是肖似先太子妃吗?孔家没人出头,就叫宜昌侯府出面吧。 芳菲已从龚家这里得到了要紧的线索。她笑眯眯瞧着眼前的五人,龚怀正一瞧,自然感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余氏忙道: “这位姑娘,我把该说的已经全告诉了你,若是你言而无信......我这一条贱命是无所谓,只怕姑娘将来毁了名声,无法再与江湖中行走。” 龚怀正虽非江湖人士,但也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坏了规矩,自然要受所有人鄙夷。 芳菲笑道:“龚先生还是个明白人。也罢,那就请龚先生自己动手捆了自己吧!” 芳菲一指花墙架子下,龚怀正与小厮们等回头一瞧,果然压着几捆子麻绳。 龚怀正心里暗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怪不得这俩小丫头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算计好的。 龚怀正心中不服,却又不敢硬碰硬,只好叫小厮将自己的双手反绑,余下的小厮一个帮一个,只留了龚怀正最心腹的一人闲了双手。 芳菲笑眯眯道:“那就暂且委屈几位了。等我和丫头出了这宅子,那墙头上的弓弩自然会撤走。可万一我在龚先生的府里被截住,被难为......” 龚怀正忙道:“不会,不会,姑娘放心,我叫这小厮送姑娘出去。有他带路,万无一失。” 心腹小厮两腿儿直打哆嗦,唯恐被心狠手辣的主仆俩暗害:“老爷,我,我......” 龚怀正恐他要坏事,忙瞪眼低声斥骂:“再说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小厮一吓,忙闭了嘴巴。 芳菲挽着净月的手,二人紧跟那小厮之后,顺顺利利出了偏院。出府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偷瞧打量芳菲和净月。那小厮担心露出马脚,每逢有人上前要问,都会大呵一声,赶跑好奇者。 有小厮在前面打头阵,一路上倒也少了许多波折。 直到进了前院,看见龚家的大黑门,芳菲才笑道:“多谢小哥一路相送。没什么好表示的,这个荷包还请小哥拿去随意把玩吧。” 小厮哪儿敢收呢? 烫手的山芋! 净月今天被姑娘露的一手震惊不小,回过神来后,她不免有些趾高气昂。自家姑娘原来不是什么小可怜,深藏不露,可一旦出手,那就是惊天动地。 小厮往后这么一缩,净月顿时瞪了眼珠子:“怎么,嫌我们姑娘给的赏太少?” 小厮快哭了:“姐姐饶命!”哆嗦着小细胳膊将荷包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小厮可没奢望里面放着金银锞子,他脑袋里现在只顾着天马行空,一会儿担心是截断的手指脚趾,一会儿又害怕放了一碰就炸的火药。 ...... 芳菲和净月镇定自若的出了龚家的大门,隔半条街上,当日送她们来的小毛驴车早已就是安然静候。赶车的车把式却换了个穿着青布衣衫的年轻人。 此时,那人正站在街边冲芳菲招手。 净月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脸色有些红润。她好奇的猜着那男子的身份,真是个俊俏的车把式。 “四姑娘。” 芳菲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多谢卓大人援手相助。” 此人正是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的卓青云。那墙头上设好的埋伏,也正出自卓青云手笔。 “先别说这些,上了车要紧,提防着龚家出来大闹。” 芳菲点点头,拉了净月跳上小毛驴车,卓青云将头上斗笠往下拽了拽,打量四周,见无人留意,这才甩了鞭子往前赶路。 且别看这毛驴小归小,脚程却不慢,哒哒哒走在官道上,不多时便离开了铜街十三巷。 卓青云甩着鞭子一路向西,不知走了多久,直看到前面有个八角亭,他才将缰绳扯住。 “闵姑娘,面前有落脚处,可否出来说话。” 芳菲从车中跳了出来,抬头打量打量这亭子,轻笑道:“新钥亭。那年进京,我曾路过此处。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不想数年过去,却是另一番心境。” 卓青云看向芳菲:“我以为四姑娘心想事成,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听着此话,为何还有几分伤感在其中?” 芳菲笑道:“卓大人别误会,我不过有些怅然,随意说两句。不过,数年前刚刚进京的我,大约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有今日的人生际遇。” 当年的闵芳菲,只求一席安身之地。 今日的闵芳菲,却要为将来步步为营。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请自来,男装登场 原来那日芳菲与宝莲商定好办法后,就悄悄叫瑶香去卓青云所在的衙门送了封密信。卓青云不是斤斤计较的小人,虽成不了夫妻,却还能做朋友。对于芳菲的求助,卓青云愿意尽十分的努力。 昨日,芳菲还没进铜街十三巷,卓青云就派遣了手下一干人偷偷藏匿在了龚怀正的宅子里。晚上芳菲去夜探书房,也有这几个人在暗中相助保护。 “这次龚家一行,确实没有白白走一遭。”芳菲笑道:“没有卓大人的鼎力相助,我一个人怕难成大事。前两日有人送我兄长两块上好的徽墨,借花献佛,我就转送给卓大人吧。” 卓青云怎么会在意这区区两块徽墨?只不过,这是闵四姑娘的好意,他不能不收。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卓青云拱了拱手算作道谢:“四姑娘接下来预备作何打算?是继续盯着龚家,还是找到那个沅公公的软肋?” “龚怀正不过就是块踏板,全力击溃沅公公才是正经。我想,当年孔婕妤流产,一定还有知情人。所以,我打算借机进宫去一探虚实。” 卓青云现在丝毫不怀疑闵芳菲的能力。 从太后将她接进宫之后,卓青云就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少女。 就连母亲长公主都晦涩的盘问自己,究竟与闵家四小姐是什么关系。 卓青云明白。母亲这是胆怯了。圣懿皇太后的没落,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大批贵族女眷落寞。 曾经多努力的去巴结圣懿皇太后,如今就要多努力的在圣母皇太后面前讨好。 卓青云想了良久。才微微颔首:“我记得母亲说过,别看圣母皇太后平日不管世事似的,可实际上,到紧要关头,大事小情都瞒不住她。你有心用这个法子,也就不妨直接说明情况。太后见你心直口快,说不定反而会事半功倍。” 芳菲眼前一亮。连忙道谢。 卓青云用小毛驴车仍旧送了这主仆俩回金安街,失踪一天一夜的芳菲。并未引起太多关注。这都要仰仗宝莲夫妻二人的里外接应。一个堵住了前院,不住人随意往后院出入,一个把持住了后院大门,亲自捏着连接两院角门的钥匙。 芳菲一回来。宝莲才算是长出一口气。她忙里忙外叫人去预备热水,又叫厨房送新鲜的热点来。“好姑娘,以后这法子还是别用的好。我昨晚一宿不敢合眼,就怕出个纰漏。” 芳菲卸了妆扮,听宝莲这话,不禁一笑:“你也不用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了,我不在这一日。太太可打发过人回来送消息?” “怎么能没有?”宝莲忙道:“太太一到就派了人回来报平安。还有庄国公府送来的甜瓜,说是自家地里种的,又甜又爽口。我也不知道姑娘几时能回来。怕甜瓜放坏,此时已叫瑶香用水桶吊着扔在后院井里了。” 芳菲这会儿还真觉得有几分口渴,立即叫人去切那甜瓜。甜瓜果然果汁馥郁,芳菲吃了两块,还觉得意犹未尽。 宝莲就笑道:“姑娘喜欢,晚上再用。这东西虽然好吃。可灌了一肚子水,也未必有益。”她悄悄凑近。低声问道:“姑娘这次出去,是满载而归,还是......” 芳菲轻笑:“算不得什么满载而归。龚怀正无非就是个小人物,能抖出来的东西不多。想也知道,影太嫔有什么把柄,岂会叫他知道?所以咱们现在只是揪住了一条线,想要顺藤摸瓜,拽出后面的大鱼,还要费点心思。”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甜瓜可还有多余的?” 宝莲忙点头:“送回来一篓,还剩下好多呢!” “拿出来几个给大哥留着,余下的我明早预备送人。” 宝莲也不敢问甜瓜预备送什么人,只好拣最大,品相最好的几个留着。 这两日,闵云泽在衙门里忙的不可开交,送走大太太后,他就没露过面。也正因为如此,芳菲才能侥幸瞒过了闵云泽。 次日一早,芳菲穿了一袭男装青衫道袍,腰间斜挂一柄青虹宝剑,发丝全束,剑眉飞扬,目似寒星。脸上敷了一层清粉,盖住了红肿与坏气色。 前院早准备了一匹高头大马,徐烨本要亲自跟着,芳菲却不准。宝莲知道芳菲的性子,四姑娘做出的决定,等闲人谁也拗不过。 “你就应了姑娘的话吧。”宝莲劝丈夫:“姑娘的本事我也了解,就算没有你跟着,也不碍事。” 徐烨当然瞧得出,四姑娘不简单,也明白,四姑娘不缺自己这样一个贴身随扈。徐烨担心的是,四姑娘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反而将他夫妻俩摒弃在外,今后他们越发像个外人似的。 芳菲一走,徐烨就和妻子抱怨。 宝莲没好气的给丈夫一个白眼,嗤声道:“你懂什么,四姑娘最讨厌别人像盯囚犯似的盯着她。你啊,还是太糊涂,这该表忠心的时候,我不拦着,但要是乱表忠心......犯了糊涂,可别怪我当时没拉住你。” 徐烨赶紧赔笑:“娘子息怒,我听你的话,不乱打听就是。” 且说芳菲一人骑马游逛在京城街头,她一身道袍甚是惹眼,俊美的外表更是惹的年轻媳妇姑娘纷纷侧目。京城从来不缺仗剑游侠的少年郎,每隔三年一届的武科比斗,那云集在京城的少年壮士更是多如牛毛。 恰好,明年三月便是大比之年,所以街上行人见了芳菲这样的小公子也不觉什么稀奇,倒是善意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芳菲扯着缰绳,举头往上一瞧,眼前这座府邸气势说不上恢弘,但比起金安街的闵宅却不知要气派多少倍。 门口两口石狮子,一个脚踩绣球,一个口吐金珠。 奇特的是,这两口石狮子可比寻常府邸门前的大家伙小了两三圈儿不止。 芳菲站在门口观望,不大会儿就引起了人主意。 “哎,小道士,你找谁?” 芳菲抬眼,台阶上的两个家丁打扮的男子就拎着棍子冲她而来。 芳菲笑道:“敢问,这里可是宜昌侯世子陈亦正的府上?” “大胆,我们世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芳菲打量了打量那说话的家丁,对方被看的浑身不舒服不自在,便恶声恶气道:“速速离开,不然,小爷轰了你走!”   ☆、第三百一十五章 、彼此合作,握手言和 门口的小厮手拎着一篮甜瓜,鬼使神差的往正院走。他一面走,一面还暗自琢磨,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把瓜拎进来了?这可不应该啊,也没记得那小白脸也说过什么好听的话,自己就着了道儿似的! “贵友,这拎的是什么好东西?瞧把你得意的!”沿途有人看见这小厮,纷纷上来打趣。 “是啊,贵友,哪来的一大筐甜瓜?孝敬给世子的吧!” 小厮笑着臭骂道:“鬼扯什么?世子呢?还在书房?” 众人忙指着一片竹林掩映中的房舍,小厮不敢耽搁,钻进了提篮,脚下顿时健步如飞。 彼时,陈亦正恰好在房中生闷气。 从闵芳菲坏了事情后,皇上就对他爱理不理,态度大不如以前。不仅如此,原本交给自己的几项大差事也忽然转手给了卓青云。 陈亦正心里不服气,暗中也曾给卓青云下过绊子。可卓家毕竟在京城根深蒂固,而自家呢?从先帝在的时候,宜昌侯府就被打压,被排挤。朝中能用上的人屈指可数,那帮家伙又是见风使舵的东西,根本靠不住。 他们见自己失势,恨不得远远躲了,又有几个肯用心相助? 陈亦正心绪烦闷,手中的狼毫越发没有规律,一片好好的小篆,偏被写成了草书。 “世子爷,奴才有话要回。” 陈亦正一偏头。不悦道:“没看见我在练字吗?” 小厮忙陪笑道:“奴才见着了,只是门口来了个小白脸,说是世子的同门师弟。非要送一篮子甜瓜。奴才听说世子这两日胃口不开,天气又闷,所以才忙不迭的送来给世子尝鲜。” 陈亦正讶然:师弟? 难道师傅老头儿又收了新徒弟? 不会不会,当初收下闵芳菲已经是破例,依老头子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断然不会再收一个徒弟。 “慢着,你刚刚是说......那人是个小白脸儿?” 小厮心一跳。知道坏了事。若真是世子的同门师兄弟,那好歹也是府里的贵客。自己张口闭口一个小白脸,岂不是要得罪世子? 小厮忙跪倒在地,磕头就是求饶:“世子饶命,世子赎罪。奴才真的不是有心胡说。” “得,你先起来,”陈亦正叫起了小厮,将那篮子林在手里。甜瓜确实个顶个的好,一篮子透着扑鼻的香气儿。 陈亦正记得,倒还真有一个人喜欢吃这样的甜瓜。 莫非...... “快将人请进来。”陈亦正说完这话便反悔了:“不,我亲自去请。” 府里一片混乱,能叫世子亲自出门相迎的,岂会是凡夫俗子?尤其是那小厮。心里怕的不得了,唯恐刚刚自己那句话得罪了门外的贵客,一路上也不敢说话开口。只好紧紧缀在陈亦正身后。 门外,芳菲背手而立,俩小厮对着芳菲的背影指指点点。忽然后面一阵嘈杂,两个小厮连忙回身,一见是世子亲自出来,满脸都是惊讶。赶紧让出一条路。 “师妹?果然是你!”陈亦正大笑:“什么风把师妹吹来了?我想来想去,这个时候还能惦记着我。肯送甜瓜来的,必不是寻常人。果然,我一猜便知是师妹你。” 芳菲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看着陈亦正笑道:“师兄不请我里面坐坐?” 陈亦正赶紧闪身,让了芳菲进去。一路引至外书房,陈亦正又连忙叫家下小厮丫鬟上茶端果子。茶是雨前龙井,果子是宫中御赐核桃酥。 “招待不周,师妹别见笑。” “师兄且不必忙,我也不是专程只为这两个果子才来的。”芳菲笑道:“听说师兄近来时运不好,一直闲赋在家。我特意来瞧瞧,开解开解师兄,别叫你怀了好心情。” 陈亦正苦笑:“师妹,你就别挖苦我了。要不是为你那件事,皇上岂会不待见我?” “呦,依着师兄的意思......这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陈亦正忙笑:“未必,未必,只是我自己糊涂,挑唆了林大人对师妹不利,害的师妹容颜尽毁,是师兄该死。” 芳菲捂着半张脸颊,轻声一叹气:“师兄能给我这么一句话,我心里再大的疙瘩就也都该解结了。不过,师兄还真是手下不留情,那大理寺要不是听信了师兄的话,也不会下了毒手。” 陈亦正脸色一沉,义正言辞道:“师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大理寺早有对付你的心思,就算我不出面,你以为,那平南郡王府会善罢甘休?我只是顺水推舟,可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大理寺,不叫师妹伤筋动骨来着。” 芳菲笑眯眯看着对方:“合着依师兄的意思,我不但不该怪罪,还应好好谢谢师兄了。” “师妹千万别客气,这也是师兄仅能帮忙的地方。”陈亦正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师妹,你究竟哪里得罪了郭家?那郭霭分明就是要师妹的命啊。” “师兄也瞧出来了?” 还就是这个师兄能审时度势,郭家不是什么好鸟儿,大哥还曾动过与郭家讲和的念头。可芳菲明白,郭霭那种人,不会在意自己这样一条人命。 她进宫,郭家才肯帮扶自己;她不进宫,郭家恼羞成怒,一定不会留情。 如今,芳菲与佟鹤轩的婚事几乎板上钉钉,郭家不会视而不见。 “坐以待毙,这可不是师傅教咱们的法子。”芳菲笑道:“师兄可还记得师傅说过什么?兵法有云:夺人之不备,抢尽先机。” 陈亦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说出馊主意,芳菲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听师妹这话里有话,陈亦正立即来了精神:“师妹,你究竟想怎么办,说吧,师兄为了弥补当日之错,必定为你鞍前马后,竭尽所能。” 芳菲抚掌大笑,遂将从龚家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了陈亦正。 陈亦正沉思半晌:“孔婕妤?这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过。” 陈亦正还真没说谎,只是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师妹,把你说的那个沅公公交给我,不出三日,我就叫当年的案子查的水落石出。找个人给孔家喊冤,师妹你再去太后面前敲敲边鼓,这案子未必没有重审的机会。” 芳菲轻轻颔首:“我总觉得这案子大约还要牵连上圣懿皇太后。若是你出面,会不会叫皇上以为宜昌侯府心怀不轨?” 陈亦正心里莫名惆怅。 他当时对闵芳菲下手的时候,可不曾犹豫,现在师妹话里话外,还能对自己这般维护,自己...... 哎,多说无益,帮了她,才是帮自己。 陈亦正道:“你不用担心,如真查明是圣懿皇太后下的毒手,皇上不但不会猜疑我们家,反而会重重奖赏。” 陈亦正现在缺的就是巴结皇上的机会。太后已经不待见自己,要是皇上也跟着弃之不顾,自家还有何翻身的机会? 陈亦正笃定心思,这次不只是帮闵芳菲,而是帮他自己。 二人商定好,由陈亦正出面查那孔婕妤当年的惨案,再由芳菲进宫周旋探听消息。二人分工合作,力求将影太嫔抓下马,趁机攀扯出郭家这棵大树。   ☆、第三百一十六章 、当年人证,影嫔惊惶 转眼便是入秋,天气一下子开始转凉。宫中四处分放新衣,年轻的小宫女们无不关心雀跃,都捧着自己那一份衣料四处去讨衣裳样子。 宫里最会打扮的就属欢喜殿的华昭仪。 华昭仪那年还失宠着呢,结果,宫中太平宴上,她穿着一袭红裳,只跳了一曲《平安调》,结果皇上当晚就宣了华昭仪入养心殿,此后便是泼天的恩宠不断。 宫中的老人儿还都记得,那红裳比朝霞还艳丽,那纹慧简直就是巧夺天工,配着华昭仪的身段,脸蛋,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九天仙子。 今年又有些许小宫女入宫,从姑姑们那里听来这些消息,都好奇的跑去欢喜殿外偷窥。不盼别的,只求能学到一星半点儿,照着样子也做一件,说不定走在御花园里就叫皇上看中了呢? 这宫里从宫女做到妃子的也不在少数,如今的王贤妃,当年也不过就是太后身边的一届小小宫女而已。 偌大的皇宫里,有些地方热热闹闹,人来人往,比集市还繁华几分;可也有地方,冷冷清清,人迹罕至,虽说不是冷宫,却比冷宫还寂寞荒凉。 就好比这春熙宫,因养了几位太嫔娘娘,所以格外冷清。 针线局早按照各宫的份例裁好布料,圣母皇太后那里送的最早,其次才是圣懿皇太后和卫皇后,王贤妃等妃嫔也不敢落后。各宫的小主们。不管是分位低的,还是分位高的,只要还年轻。还得皇上多瞧一眼,针线局是一点都不敢马虎,早早就把料子都送了去。 像两宫太后那里,针线局为逢迎讨好,不但由掌宫太监亲自送来布料,更捧来许多花样本子供那些小宫女们参考。太后身边的几位得宠姑姑、嬷嬷,更是由针线局亲自裁制好衣衫。不用这些人动一针一线。 反观春熙宫,已是初秋。却还不见新衣料的影子。 “娘娘,针线局欺人太甚,不如去告诉太后,叫太后为咱们做主。”影太嫔的贴身宫女秀柔一面给影太嫔捶肩。一面低声咒骂。 影太嫔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太后?哪位太后?若是圣母皇太后也就罢了,一向不待见本宫,本宫何必为了几块布料就舍了脸面倒贴上去?若是圣懿皇太后......哼,她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秀柔的手不由得就是一停:“娘娘,难道太后真的就再难有回天之术?若真是这样,咱们可要赶紧另想办法,另谋出路了。” 影太嫔冷笑:“傻丫头,这皇上早认定了咱们春熙宫是慈宁宫的狗腿子。要收拾圣懿皇太后那一日,也必逃不了我这一劫。本宫这几日眼皮子就啪啪的跳,不是灾就是祸。左右是逃不掉的。” 秀柔心里泛酸:“娘娘,您可别这么说,许是好事呢?” “本宫能有什么好事?”影太嫔脸上难掩自暴自弃的惨淡:“本宫要是也有个儿子,即便不是亲生的,那也算有个依靠。” 秀柔忙道:“娘娘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哼。这种破地方,连耗子都知道没什么油水。死也不愿意来,更何况活人呢?你瞧圣懿皇太后,正因为儿子不争气,所以才被步步紧逼,那九皇子要是个成气候的,何必连累的本宫也成了出气筒,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影太嫔说着抱怨的话,其实也是她的心里话。当初,自己要是肯听郭霭的话,把赌注压在圣母皇太后身上,如今也不会被流放在春熙宫这种地方。 影太嫔越想越是愤怒,举起桌案上的水杯就想砸。 “娘娘,启禀娘娘,寿康宫有请。” 影太嫔忙将茶盅放下,语气急切:“你说的是哪个?” 小太监是沅公公的徒弟,今年打春的时候才被调派来春熙宫,是个小机灵鬼儿。他一见自家主子着急的模样,便忙赔笑:“娘娘,要是慈宁宫,奴才也不会这么着急。是寿康宫的温嬷嬷亲自来请,人现在就在门外呢!” 影太嫔的心狠狠一跳:“你说温嬷嬷亲自来了?” “是啊,特别客气,说在殿外候着,叫娘娘装扮好就跟着去。” 影太嫔心里冒出一股不好的念头。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秀柔最知这个主子的心思,她一见影太嫔不动地方,脸色又难看,便知出了麻烦,“娘娘要是不愿去,奴婢就找个借口打发了她?” 影太嫔忙摆手:“你当温嬷嬷是什么人,要是寻常小宫女,小太监,打发也就打发了。然而这个不同。圣母皇太后亲自嘱咐她来......必不是小事。” 影太嫔叫秀柔帮着更衣,选衣裳的时候特意选了去年的秋衫,颜色不但老,且样式也土气。 秀柔略有些犯难:“娘娘,咱们这样,叫圣母皇太后瞧见,会不会疑心咱们故意做样子?” “故意?她要是真疑心,就该好好查一查。”影太嫔冷笑。宫里除了这两宫太后与贵太妃,还有哪位先帝时的妃子能及时发放月例? 贵太妃就是个闷嘴的葫芦,她为保三个儿子平安,什么也不肯说,什么也不肯管,活死人一个。 影太嫔只有自己想办法,在这些女人之间周旋。 一时,外面温嬷嬷接了影太嫔往寿康宫方向来,还没进大殿,影太嫔就已经瞥见了卫皇后的凤辇。 “怎么,皇后娘娘也在?” 温嬷嬷笑道:“宫中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要皇后娘娘亲自到场的。” 影太嫔脸上堆了笑意:“宫中出了大事?哎,我们这些人,耳聋眼花,心里也蠢蠢笨笨的,温嬷嬷,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说出来与我们听听,等会儿太后娘娘训话,我们也不至于无措发懵。” 温嬷嬷只是笑:“娘娘别问,等会儿,答案自然见分晓。” 温嬷嬷越是这个态度,影太嫔便越是觉的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可最近以来,她已大大收敛许多。在宫里几次下手都做的天衣无缝,小心翼翼,决计不会叫人察觉出马脚。 “太嫔娘娘,太后请您里面说话。” 影太嫔现在是骑在虎背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能听从寿康宫的吩咐。 一进大殿,影太嫔就瞧见了站在太后身边的闵芳菲。她不由得心思犯疑:这丫头怎么来了? 早听说她已经许了个人家,更在前不久换了庚帖,难道是专程进宫,就为叫太后帮着指婚的? 影太嫔心里一面犯嘀咕,膝盖一面往下屈:“臣妾见过太后娘娘,”随即又给侧首位上的卫皇后请安。 太后没有吭声,卫皇后却是笑语盈盈:“太嫔娘娘快快请起。听说您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本宫已经着太医院配了些十全大补丹,正想着叫人给您送去呢。” 影太嫔忙谢过:“娘娘的药自然是好,不过,臣妾一直吃蒋太医配的丸药,怕两种药一时冲撞了,不如先请教了蒋太医,再求娘娘赐药也为时不晚。” 卫皇后不过口中客气客气,她见影太嫔这样识大体,便也没强求。 倒是一旁的王贤妃忽然笑道:“娘娘的消息真是不灵通,难道您不知,那位蒋太医早被太后娘娘关进了天牢,如今别说配药,能不能保住一条命还是两说。” 影太嫔神色骤变。 蒋太医被抓?那自己的药怎么办?从她犯病以来,都是靠蒋太医的粟玉丸勉强维持。这个月的量还是不久前蒋太医给的,说好十颗,可恨那蒋太医临时反悔,只与了五颗。 他若被捉,自己可怎么办才好? “太后娘娘,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那蒋太医从先帝时就坐镇太医院,也算是太医院的老人儿。不知他所犯何罪?若非大碍,臣妾还想请太后娘娘看在蒋太医辛苦多年的份上,只求饶他这一回吧。” 太后冷笑:“无大碍?毒杀先帝时宠妃孔婕妤,还不是大碍?” 影太嫔这次真的是看直了眼睛,太后冷笑着看向芳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这个女人说说,免得做了个冤死鬼。” 一直静默站立在旁边的芳菲,一个字一个字说与影太嫔听。等最后一个字落下帷幕,影太嫔早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太后见状,心里对此怀疑越发笃定:“影太嫔,你可知罪?毒害先帝的妃子婕妤,你好大胆量。” 影太嫔的手猛的被虎视眈眈的几个粗壮宫女捉了去,反手绑在一起,她只觉得背后一痛,便有只脚毫不留情压在了影太嫔的腰间。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您别听这小蹄子在此信口开河,臣妾,臣妾从没害过先帝子嗣。” 太后见这个女人还是死咬口不肯说话,“哀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太后一拍掌,影太嫔就见从偏殿那边走出来两个宫女,中间拱卫这一老妇,那老妇一头花白头发,脸上布满皱纹,根本瞧不出是哪一个。 只是,影太嫔觉着这人的身形倒很眼熟。 “你是......” 那老妇抬起头,深深地望向影太嫔,脸上一片讽刺的笑意:“奴婢给影嫔娘娘请安。影嫔娘娘贵人多忘事,怕早就记不住当年我这个端茶倒水的小宫女了吧?” 影太嫔脸色豁地一变,再看那老夫人,心里立即明白了这是谁。   ☆、第三百一十七章 、搜揽证据,狭路相逢 原来,当年影太嫔寄居在平南郡王府,她刚刚丧子,又与心爱之人分离,受尽人间苦楚,每日恹恹的,郭霭就将她安置在了王府后花园的一间暖阁里。 恰好那年先帝微服私访来至郭家,乱入后花园,惊见了影太嫔羞花闭月之貌。郭霭为求步步高升,威逼利诱,哄了影太嫔进宫。 当时,影太嫔以为所生骨肉早被闵家害死,心里正恨,被郭霭三言两语哄住,一时激愤,便真的进了宫,做了娘娘。 因有前番因果,所以她普一入宫,就得了先帝的盛宠。没过半年,便已是婕妤之身。 一切都顺风顺水,谁知突然冒出个孔婕妤,先帝几乎被迷住了五脏六腑,有几次甚至连朝会也给免了,只为与孔婕妤去同看日出。 宫中流言四起,影太嫔地位急转直下,当时受过她屈辱的妃子们,无不落井下石,尖酸刻薄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丢。 后来...... 后来孔婕妤很快被诊出有孕,先帝还没等欢喜够,后宫就忽然传出了婕妤流产之事。而当时,各种矛头直指影太嫔。 孔家在朝中没有势力,孔婕妤更因为独揽了皇上的恩宠而遭到六宫忌恨。她流产,非但没有人觉着不公,反而都松了口气。只是影太嫔倒霉了些,被当时的皇后娘娘逮了个正着。 在大伙儿都以为。先帝一定会为孔婕妤出气时,谁想,先帝只是罚了影太嫔半年的月俸。加上三个月的禁闭,这件事就轻巧的揭过去了。而孔婕妤因大出血,身子骨一下就垮了,此后就再也没得过宠。 当年这桩冤案,不少人心里都明白,罪魁祸首就是影太嫔,可惜先帝力保此人。谁还能奈何呢? 而今,孔婕妤早已亡故。当年的人证物证也被销毁的干干净净。加上现在是圣母皇太后当家,谁还会理睬当年的旧案? 影太嫔来寿康宫之前,是万万没想到,太后预备翻案。她那一双眼睛不禁落在了太后身侧的闵芳菲身上。 这丫头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难道闵家背信弃义,要拿自己开刀,好借机献媚讨好太后? 影太嫔浑身开始瑟瑟发抖,止不住的惊恐和担心。那一年还有先帝犹记往日情分,可今时今日,谁还能保下她? 对了,平南郡王郭霭。只要郭霭去求皇上,皇上就一定不敢杀自己。 “太后娘娘,臣妾真的不知这妇人缘何诬陷与我。”影太嫔泣涕涟涟:“臣妾从先帝去后。一直龟缩在春熙宫里,往日也不肯多出门一步,日日吃斋念佛。为先帝祈福诵经。求太后看在臣妾侍奉忠心的份儿上,还臣妾一个清白。” 那老妇人忽然一阵冷笑:“影嫔娘娘,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即便容颜大变,可这声音......难道您也听不出来了?当年娘娘可说过,奴婢的声音就像百灵鸟儿似的清亮,陛下一定喜欢。” 殿中王贤妃与卫皇后实在忍俊不禁。闷闷的哼笑了数声。 这老婆子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瞧瞧她那一脸的老态。还百灵鸟儿似的,怕是野鸡也比她强些。 二人正偷乐,太后却斜眼瞧过去,吓得那二人立即收敛,危襟正坐。 “影嫔娘娘,当年奴婢冒死给您通报消息,您说的好听,事成之后,就将奴婢举荐给陛下。结果,哈,娘娘过河拆桥,不但叫菊香成了替罪羊,连同奴婢也险些被你杖杀。”那老妇人已红了眼,一面说一面拿凶狠的目光去盯影太嫔:“要不是当年奴婢得贵人相助,侥幸逃过一劫,如今也没办法站在太后面前指证你的罪行。” 影太嫔气的大骂:“哪里冒出来你这个恶妇,竟然敢在太后面前诋毁本宫。依本宫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影太嫔急往前走了两步,眼泪汪汪道:“太后娘娘,您可不能听信这小人的谗言。当年孔婕妤一案若果真和臣妾有关,先帝岂能轻饶了我?再有,蒋太医与臣妾也并不过多往来,他是否对孔婕妤下毒手,臣妾也丝毫不知。” 她话音才落,殿门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就架着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影太嫔一见那身熟悉的官服,立即倒抽冷气。 虽然说官服上早已经布满了斑斑血迹,但不影响识别。这人正是刚刚被提及的蒋太医。 影太嫔大惊失色,连忙将头撇开,不敢去看,企图自欺欺人。 且说芳菲趁影太嫔偏头时,脚底抹油似的,悄步便溜出了大殿。从偏殿的小门一路急行,门口早有小太监接应。 “闵四小姐,这边来。”小太监是温嬷嬷安排好的人选,机灵聪颖,关键是对这后宫里的各条小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芳菲紧紧尾随在后,二人越走越是荒凉。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太监伸手指着不远处一片琉璃瓦屋顶的殿阁:“闵四小姐,那里就是春熙宫,影太嫔的居所。” 芳菲微微颔首:“别耽误时间,咱们快些进去。” 春熙宫大门半虚半掩,这宫里的奴婢们还不知自家主子出了事情,她们还当影太嫔被太后召见,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所以竟有大部分人偷偷溜了出去玩。 宫中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小太监腰间别着寿康宫的金牌,心里有恃无恐,大步上了台阶,推门就往里进。 “细细的找,看有什么可以的书信没有。” 芳菲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指挥着小太监往东,自己则往西。 被褥里,枕头下,博古架上...... 能找的地方,他二人一处也没放过。 “四小姐,不行啊,这春熙宫太大,要仅凭咱们俩,找到日落怕也没个影儿。”小太监知道寿康宫那边拖不了多久。 太后是想惩治影太嫔,但是仅有个老妇人的话却不成。还需要有影太嫔的罪证,才能定案子。不然,太后也只是虚张声势,过不多久,还要把影太嫔放回来。 要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想进来找东西,却比登天还难。 芳菲摇头:“不行,今日找不到东西,影太嫔一定会加强防范,说不准这东西就会被烧了。” 小太监急的也是想尽办法。 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是临时起意来的春熙宫,这里面外面都没人接应,全靠自己徒手去找,不吝于大海捞针。 芳菲见小太监急的团团转,淡笑道:“你先别急,我且问你,若是你藏东西,要放在什么地方才能安心呢?” 小太监迟疑半晌:“自然是要放在我日日看得见的地方,倘或哪一天看不见,定然心慌。” 小太监才说完,又胡乱摇头:“不对,不对,既然自己日日能看见,保不齐就叫外人也发现了。” 芳菲却笑:“你说的不错,既要自己日日能见着放心,也要别人不去留意的地方。” 芳菲环视整个屋子,忽然就瞥见了影太嫔的那张雕花大床。这床不似宫里常见的拔步床,而是类似凉床的一种木质硬床。 上面铺满了宣软的金丝夹被,头顶处有一架琉璃屏风,却不用幔帐。 不用幔帐? 芳菲心思忽然一动。 为什么不用幔帐呢?难道是怕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她心有所悟,巧步来至床榻前,鞋也没脱,仰面就倒在了影太嫔往日常睡的地方。 “闵四小姐,有人进院子了。”小太监趴在窗前,偷听到院中有动静,赶忙出声通报。 芳菲却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开始细细打量头顶的房梁。 春熙宫不是新兴的宫舍,虽然也是年年翻修,但内侍监见影太嫔是过了气儿的太嫔,就在这翻修时偷工减料,所以屋舍顶端黑洞洞一片,并不如寿康宫里敞亮。 芳菲忽然瞥见斜上方一处房梁,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不好,四小姐,是沅公公!”小太监急的低声呼叫,眼睛不敢挪地方,死死盯着窗户外,唯恐沅公公就生生蹦进来捉住他。 芳菲全不理会,她踩在床榻上,借着床铺忽然一个纵身,足足跳起一丈高。 她身量又轻,动作又快,小太监只听见后面风声响起,这人就没了。 “四小姐,你在哪儿?”小太监也顾不得去看那窗户外,赶紧跑过来瞧,一抬头,只能看见闵芳菲小小的身子,正躲在宽大黝黑的房梁之间。 “四小姐,你还会功夫呢!”小太监两眼放光,看着身轻如燕的芳菲,不住的咋舌。 只见芳菲一个春燕倒仰,裙袂掀起一片雪浪,小太监还没等看明白,那位四小姐就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床头。 “匣子!”小太监低呼一声,两眼自然也看见了芳菲端着的方木匣。 芳菲就猜到影太嫔不会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若平南郡王真的将谋反的信息传递给了影太嫔,影太嫔为临阵倒戈,保自己性命,就一定会留下些许铁证。 二人才要打开匣子细看,就见殿门猛地被踹开,一人站在门外,虎视眈眈盯着芳菲与小太监。 “沅,沅公公......”小太监有些害怕,偷偷将身子往芳菲后面躲。 芳菲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影太嫔不会武功,想要跃上这么高的房梁,非有些功夫底子。 既然不是她,那么,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鼎鼎大名的沅公公呢?   ☆、第三百一十八章 、短兵相接,互不相让 早些时候,芳菲就从小宫女樱桃那里听说,这位沅公公并非简单的人物,办事老成不说,还深得先帝的器重。大伙儿原都以为,先帝去了,这影太嫔成了没人管的小可怜,沅公公就该求了皇上,调离新任他职,以便今后继续高升。 谁曾想,这位沅公公死心眼要跟影太嫔,皇上身边的善公公和崔内侍都去做说客,想劝了他另谋高就,谁知沅公公就是不肯理会。 后来还是圣懿皇太后见他可怜,不忍这么好的奴才被埋没,求了皇上赏他一个奚官局的管事太监。 这奚官局管着阖宫上下所有宫人的老、病、死,每日与太医院的低阶小官儿打交道,和蒋太医这样的大人物也是熟得不能再熟。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为何总是甘心供影太嫔驱使? 芳菲起了防备之心,她将匣子转手交给了小太监:“拿好,等会儿打斗起来你就跑,别管我,只回去给太后报信就是。”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心里又怕:“四小姐一定要小心。” 她当然会小心。 太太怎么说的?宫里到处是藏龙卧虎之辈,说不定这个沅公公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芳菲往四下不动声色的打量,墙角青花瓷瓶里的鸡毛掸子正合手,若能拿到,好歹能支应小片刻。 “闵四小姐?真是稀客。只是......这不请自来的规矩,莫非是闵家的传统?”对面的沅公公终于按捺不住,先一步开口。他将手中的拂尘往腕臂上一甩,抖出阵阵硬风,叫人看了不觉心惊胆战。 芳菲笑道:“沅公公说的小女好生惭愧,我只是奉太后之命,来你们春熙宫寻影太嫔娘娘的如意斗篷,免得娘娘回来时受风。谁知殿内一个人没有,闹的我俩好像做贼似的。好生没趣儿。” 小太监忙不迭开口附和:“对极,对极。沅公公,我们真是来取斗篷的。” 小太监真想给闵四小姐拍拍手,听她刚刚一提,小太监也记起来。影太嫔还真有一件如意春草斗篷,那年去寿康宫时还穿过。用这做借口,沅公公应该会信吧? 小太监只顾着往好的方面想,却忘了他手上还有一件要紧的东西,其实早被沅公公瞧在了眼里。 就见沅公公似笑非笑,手一指:“闵四小姐既然是来去斗篷的,为何却拿了我们娘娘的私房匣子?” 芳菲忙笑道:“公公说这个?哎呦,连我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只是来之前。影太嫔求了我帮忙,我顺势找了出来而已。沅公公若不信......我拿与你瞧?” 芳菲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匣子,作势要往前迈步。 沅公公提防心骤起。拂尘抖了个花儿,随时预备出手。 殿中气氛已是剑拔弩张,随时就会有打斗的可能。小太监心绪全乱,他现在只想着怎么逃命要紧。 至于闵四小姐能不能安然全身而退,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保证的了。 左右手里的匣子也被闵四小姐拿了去,想必沅公公的注意力也不会放在自己身上。 小太监主意一定。忽然跳起,夺路就往后跑。 原来就在十几步开外。正有一扇半开半合的小窗。 沅公公暗叫不好,身子往全一蹿就要去追。芳菲岂容他得逞,抖手将近处桌案上的撒金花方桌巾抽出,飞速旋转,不消片刻功夫,那软绵绵的撒金花方桌巾就卷成了一柄戒尺,长有二尺,坚比金玉。 原本落在方巾之上的茶壶,茶盅,茶洗,倏地摔落一地,变得粉身碎骨。 清脆之声响彻春熙宫。 沅公公一见芳菲出手,就知道今日碰上了硬茬子。 “咱家劝闵四小姐还是交出东西为好。”沅公公笑道:“只要你合作,咱家保证不将闵四小姐擅闯春熙宫一事张扬出去。既保全了闵四小姐的颜面,也护住了我家娘娘的体面。这两全其美的事情,可好?” 芳菲大笑:“公公别见怪,我才出师下山,正一心想找个人讨教讨教。刚刚瞧公公分明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若不嫌弃,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话音一落,芳菲纵身跃了上来。 沅公公举手便挡,霎时间二人便已交上了手,且越打越激烈,越打越出狠招。 芳菲出自名师,沅公公也不是善于之辈,年轻时候跟着宫里的老太监练习武艺,多年来使用的都是阴毒的招式。 芳菲转身一甩方巾,趁对方不备险而又险的将鸡毛掸子擎在了手中。有了这趁手的“兵器”,她与沅公公的打斗几乎是不相上下。 眼见动静愈来愈响,沅公公有些着急。他比闵芳菲更担心叫人识破殿中的乱局。 沅公公心有缕缕慌乱,自然就影响了他的走位。芳菲趁机劈手而下,沅公公左肩被砍,手臂一麻,拂尘仓皇落地。 芳菲捉了那小太监的一只手,夹起木头匣子,越窗遁走。 小太监的腿早吓软了,好在这会儿有芳菲拽着,他才没跌倒地上。 “四小姐,四小姐,这路不对,往前就是欢喜殿了。”小太监刚刚慌不择路,等跑了一阵后才发现,二人离寿康宫却是越来越远。 芳菲立住脚,她将匣子塞给小太监:“你抱着东西钻小路回去见太后,我来引开沅公公。” 小太监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成啊,四小姐,要是沅公公追上来,我逃不掉的。” 芳菲笑着安慰道:“你不用怕,沅公公的目标是我。你只要藏好匣子,专挑小路走,他不会留意你。” 耳听得后面脚步声仓促。小太监只好憋住后面的话,仓皇便往左面一条竹林小路里跑。 芳菲屏住呼吸,将手里的掸子往身前一横,静候在小路之上。 沅公公气急败坏的身影就在小路另一端,眼看着二人又要狭路相逢,谁知打南边忽然来了一队御林军。沅公公脚下一顿,不敢再靠前。 “你是......” 那御林军小队首领一见芳菲拎着鸡毛掸子。心里就觉得有些蹊跷。再见不远处的沅公公,更怀疑二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御林军在宫中有巡视队伍。每十二人一班,纪律严明,轻易不与后宫这些太监、宫女打交道。首领虽然认出了那太监是好像是奚官局的管事公公,却从未说过话。 而眼前的少女。看穿着打扮,看头上的簪花首饰,也绝非寻常宫女。 芳菲忙笑道:“这位大人有礼,我与家中长辈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巧走迷了路,如今正要返回寿康宫,还请这位大人帮帮忙,替小女指下路。” 芳菲的脸蛋虽然还有些小瑕疵,但她年轻。乖巧,举手抬足间就让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位御林军小头领看了看不远处阴着脸的沅公公,再瞧瞧满是无辜的闵芳菲。心里难免有些偏颇。 “好吧,姑娘随末将来。” 沅公公大急,闵芳菲一走,匣子里的东西可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因为他这些年忠心耿耿,又为影太嫔做了无数折损功德的坏事,所以影太嫔从来不将他当外人。匣子里放了什么东西。这个世上除了影太嫔一清二楚,再有便是自己了。 那些书信一旦落入皇上手中...... 别说春熙宫上下都要陪葬。就连平南郡王也要满门抄斩。 情急之下,沅公公不得不喊出了声:“闵四小姐留步。” 芳菲微微驻足,撇头去看:“沅公公还有什么话要说嘛?” 沅公公暗恼,他清楚,闵芳菲敢这样有恃无恐,无非就是眼前多了队御林军,她打量自己不敢动手。 哼,武功上或许不敌这丫头,可自己也不会叫对方好受。 “闵四小姐难道就不怕咱家说错了话,连累到小姐的父亲?” 芳菲轻笑:“我家老爷是陛下身边的忠臣,公公不妨试试,看皇上是愿意信你的话,还是相信闵家无辜。” 沅公公害怕自己再多说就会叫御林军发现问题,但又想留住闵芳菲,借机取回木匣。 “你们这一队人怎么回事?” 御林军十余人忽然听见此声,一个个都小心谨慎:“马大人。” 芳菲一瞧,却是熟人。 当年皇帝上山,身边带了一个贴身侍卫马阳,就是此人。 说起来,芳菲和他还有点小过节。这人不是什么好鸟儿,芳菲不愿意与他打照面,遂将头微低,预备趁机开溜。 不想马阳也认出了她,语气惊讶:“闵四小姐?” 等马阳再看清楚眼前这张脸,不禁皱了皱眉头:“闵四小姐的面伤还没有痊愈?” 芳菲笑道:“多谢马大人关心,大夫说,小女的伤需慢慢调养,三五年才能见效。” 马阳听了暗道难怪,难怪皇上再没提及此女。他还只当时间久了,皇上淡忘了此女,没想到却是因对方的脸蛋有碍观瞻,皇上才彻底死了心。 “原来是这样,那本官就不打扰闵四小姐了。”马阳并不知内情,他也没多留意前方的沅公公。像马阳这种身份的人,其实根本不屑与太监交往,勉强能和崔内侍、善公公等人打个交道,还是看在皇上的份儿上。像沅公公这种小管事太监,马阳是不屑一顾的。 御林军这一小队人见马阳要走,自然不敢再提要送闵芳菲的话,连忙尾随在后。 这一举动正合沅公公心意,他只等人散尽了,才好与闵芳菲狠斗下一场。   ☆、第三百一十九章 、择路而往,昭仪殿中 这里毕竟属于后宫的范畴,御林军就算巡视,也只能走些远离宫舍的御道,大道。一旦哪个宫殿发生刺客袭击事件,才好就近驰援。 马阳是带刀侍卫,皇帝身边的心腹,在御林军之中也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说要走,这小队人马不敢不从。 芳菲不动声色的缀在了他们身后。沅公公就那样远远的跟着,预备伺机下手。 这样三拨人马,奇怪的队形很快就引起了往来宦官宫女们的注意。 芳菲厚着脸皮,就当没看见。 但沅公公却不成,他一露面,路上尽是跑来逢迎讨好的小太监,小宫女。连续几次,就把他绊在了路上。 芳菲心中窃喜,脚下一转,钻进旁边的花丛小径,很快消失了影踪。 那沅公公连忙推开众人,站在岔道口往左右张望,却早失了人影,气的在原地跳脚。 从这里往东是寿康宫,往西是欢喜殿,若往北却可以直达王贤妃的碧宸宫...... 沅公公踌躇片刻,还是追向了东面。 然而,他不知,芳菲并未选择回寿康宫。现在寿康宫一定乱的很,沅公公作为影太嫔的心腹,不消说,只要他一露面,必然就会被温嬷嬷暗暗埋伏在殿外的那些太监力士捉住。 沅公公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芳菲选的是西面欢喜殿这条路。刚刚小太监说过。这里离欢喜殿最近,虽说闵芳华不待见自己,但这等紧要关头。投奔她比乱入碧宸宫来的安全。 芳菲一路小跑,不知不觉就转出了花丛小径,前面果然有一处宫舍金碧辉煌,美轮美奂。门口两个扫地的小太监见了芳菲,都面面相觑,并无人认得芳菲。 “这位姐姐,你是......” 芳菲忙笑道:“敢问。华昭仪可在?我是她娘家小妹,今日入宫。太后特恩准我来探望姐姐。” 二人一听,忙放下手中的扫帚,诚惶诚恐道:“原来是闵四小姐,奴才们给四小姐请安。昭仪娘娘正在寝殿休息。容奴才们进去禀报。” 芳菲偏头瞅了瞅,后面并无追兵,她才笑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飞也似地跑了,门口留守一人,甚是好奇的悄悄打量芳菲。芳菲身姿如松如柏,身上有些女孩儿家没有的英挺之气,是这些小太监们所没见过的。 “四姑娘,”不多时,殿门内走出一人。却是芳菲的故交,华昭仪的陪嫁丫鬟素茶。 而今,素茶穿戴与一般宫女略有不同。衣裳虽然还不打眼,可满头的首饰却是精致逼人,不像她这个身份能佩戴的。 芳菲欠了欠身,笑道:“素茶姐姐,许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素茶连忙回礼:“真的是四姑娘。小太监来回的时候奴婢还不信。要知道,四姑娘即便每次进宫。也是不大来我们这欢喜殿的,奴婢还真怕是小太监传错了话,叫娘娘空欢喜一场。” “怎么,姐姐正盼着我来?” 素茶笑道:“自然是盼着。娘娘刚刚还念叨,御膳房送来的浆面果子是四姑娘在家时最喜欢的,娘娘有心打发咱们宫里的小太监给姑娘送去,却又怕别宫娘娘说闲话。” 素茶自然而然挽住了芳菲的胳膊往里走。 “宫里忌惮姐姐的人很多?” 素茶苦笑:“四姑娘想,娘娘在宫里受宠的程度,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宫里虽然新人不断,但咱们万岁却是个顾念旧情的人,娘娘这儿倒是衣食无忧,只是......” 素茶偷偷瞥了瞥芳菲:“只是娘娘心里寂寞,时常和奴婢说起在富春老宅里,与四姑娘等几个姊妹的闺中旧事。” 闵芳菲相信素茶的话大半是真的。 未进宫时,人人都只当后宫是天下最惊心动魄的地方,进了宫,那些漂亮的女孩儿才会懂得,原来,这里才是人生最黑暗的开始。 闵芳华也不例外。 她爱慕皇帝,然而却在夜深人静,孤立无援时,暗暗后悔当年的决定。 如果,如果当初听了大太太的劝告,没有选择入宫......或许她现在早就儿女双全。凭她的家世和手段,至少也是个当家少奶奶。 当年,闵芳华选择了荣华富贵,而今,她就要承受深宫寂寞之苦。 芳菲轻叹一声:“以后还要多劳烦素茶姐姐帮衬,娘娘在宫里,身边不能没有贴己的心腹。当初太太本是要选个好人家给素茶姐姐的,岂料你自己心甘情愿要进宫做陪嫁,太太为你一片忠心,很是感动呢。” 素茶略有几分窘然:“奴婢明白四姑娘的意思......如今,昭仪娘娘已将奴婢举荐给了陛下。陛下也夸奴婢忠厚朴实,且说等娘娘做了妃位,就给奴婢封号。” 芳菲了然。 怪不得素茶做这样的打扮,看来,闵芳华也是出于下策,没有了办法,才只好拿素茶去拴皇上的心。 只是,想来素茶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二人一路说一路行,这欢喜殿并非芳菲首次踏入,然而里面的富丽堂皇,还是叫芳菲心有惊叹。 一袭水蓝色宫装的闵芳华正满脸焦急的等在殿门口处,一见芳菲,连忙走上前,伸手就拉住了芳菲:“妹妹,你可听说了消息?寿康宫那边请去了所有人,卫皇后,王贤妃,还有,还有影太嫔。” 芳菲莞尔:“姐姐的消息好快,我就是打寿康宫过来的,太后似乎是有什么大事,不愿意叫我听见,所以打发了我出来。” 闵芳华微微缩了手,渐渐放开芳菲:“是吗?本宫还以为,妹妹会听到什么消息。” “姐姐未免将我看的太重了些。”芳菲顺势将手收了回来,“不过我听说,影太嫔和圣懿皇太后一向走的最是亲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姐姐与这种人还是远些的好,千万别听她口蜜腹剑,结果受牵连。” 闵芳华脸色苍白,她可不就是怕出这样的事情吗? 皇上子嗣一向单薄,闵芳华自己不能生,却也和这宫里的那些妃嫔们一样,见不得别人先生下孩子。 不论男女,只要有了孩子,就能与王贤妃一样,占了四妃之中的一席之地。 闵芳华对余下三妃的位置始终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叫人先拔得头筹,对闵芳华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她才一时昏了头,听信了影太嫔的话,在暗地里与影太嫔结为盟友。 “妹妹,这可怎么得了,影太嫔要是倒下,本宫怕也命数将尽了!”   ☆、第三百二十章 、满招易损,谦虚受益 闵芳华与闵芳菲虽然姊妹情分浅薄,利益关系也时常有冲突,但是她坚信,自己在这后宫里倒下,闵芳菲也绝没好果子吃。 “妹妹在太后那里是说得上话的,只要你肯帮姐姐一次,姐姐定然不会忘了妹妹的大恩大德。” 闵芳华苦苦哀求,她此番见影太嫔被宣召走,知道对方是凶多吉少。 这些年为了争宠,闵芳华也没少听信影太嫔的话,暗地里与影太嫔联手,对宫中几个怀有身孕的妃子都曾下过毒手。 闵芳华相信,这件事皇上不会不知道,只是当初使坏的时候,不单单只有她一份,卫皇后,王贤妃,甚至慈宁宫里的圣懿皇太后,那都是逃脱不掉的。 皇上是逼于无奈,不得不吞下这口气。 闵芳华顶多就算是个浑水摸鱼,然而现在,她就怕影太嫔屈打成招,说出事情。闵芳华不是卫皇后,还有娘家撑腰,也不是圣懿皇太后,有个皇上忌惮的身份。 一旦败露,皇上下罪问斩自己,株连闵氏九族,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四妹妹,先别管咱们过去有什么过节是解不开的,只说那句老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遭难,妹妹也无法独善其身。想必,此时若是太太在,也会极力劝说妹妹为本宫求情。” 芳菲见闵芳华这般软硬兼施的嘴脸,不禁轻笑:“娘娘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容妹妹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也该听说过,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娘娘若不是把事情做的太过绝对,为自己留条后路,岂会在今日这般诚惶诚恐?” 闵芳华许久不见人这样训斥讥讽自己,面上有几分难堪:“妹妹是不愿意帮了?” “自然不是。”芳菲莞尔:“娘娘也说,咱们是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您出了事儿,闵家岂会独善其身?不过。娘娘可要想好,我出面为您说话不难。难的是......” 闵芳华见芳菲愿意出面,不由得欣喜若狂。又听她话语里似有迟缓,连忙追问:“难的是什么?只要妹妹说出来,本宫一定竭诚去办。” 芳菲瞥了瞥伴在闵芳华身侧的素茶。 闵芳华心中会意。连忙与素茶道:“你且先出去,殿外候着,不准生人靠近。” 素茶心里有几分不情愿。 她已是皇上的人了,娘娘就该事事与自己商量,才好同舟共济。 不过,四姑娘精明狡猾的很,自己在,肯定是不会说真话。 素茶深深望了闵芳华一眼,略带着委屈轻轻退出大殿。 闵芳华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去照拂素茶?她见人退了出去。便忙道:“妹妹刚刚想要说什么?本宫洗耳恭听。” 芳菲凝视对方许久,看的闵芳华浑身不自在。 “妹妹怎么这样盯着本宫瞧?” 芳菲笑着收敛目光,轻声道:“也不记得是哪位娘娘。曾在太后跟前说过。这宫里独有大姐姐和影太嫔相貌相似,亏得影太嫔也年轻些,常年善于保养,你俩若站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似的。” 芳菲这话音一落,闵芳华神色骤变:“妹妹是听谁说的这话?此人居心叵测。太后娘娘可轻信了?” “太后娘娘的心思,我哪里敢胡乱猜测?刚刚娘娘叫我去劝说太后。然而,太后若正在气头上呢?我的话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暴露了娘娘心虚。太后要是多加留意,查到娘娘这里......娘娘真的就是得不偿失了。” 闵芳华也知这里面的凶险:“本宫何尝不懂,好妹妹,若本宫坐以待毙,真等到太后那里来人捉拿询问本宫,那才是山穷水尽,本宫也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芳菲沉默半晌:“娘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便直说了吧。听太后娘娘的意思,影太嫔的罪状不仅涉及先帝时孔婕妤的滑胎案,还有与外臣勾结。娘娘想,若只是前面一件事倒也罢了,太后看在影太嫔侍奉先帝多年的份儿上,孔婕妤一案又是当年了结过的,或许就不再追究。但是,与外臣勾结,不管何时,都是死路一条。” 闵芳华大惊,她连忙拉住芳菲的手:“妹妹没有哄我?影太嫔,她,她怎么会勾结外臣呢?她不是一直幽居春熙宫,谁又会理睬这样一个过了气儿的老太嫔呢?” 芳菲轻笑:“就是因为不打眼,所以传递消息才更加容易。娘娘既然心知与影太嫔牵连不断,最好早做准备,万一这勾结外臣的罪名也安插到您的头上......” 闵芳华松开手,连连倒退数步,慌张道:“不会,影太嫔不会出卖本宫。” “娘娘如此自信?”芳菲狡黠的目光打量着对方:“影太嫔这个人,为求自保,说不准就会抖搂出什么。娘娘又不是影太嫔的至亲,想必她不会为娘娘做以牺牲。” 闵芳华目光暗沉,她细细打量着芳菲,半晌,才道:“四妹妹的话里有话,莫非是在试探本宫?” 芳菲噗的一笑:“娘娘终究还是娘娘,我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您。您与影太嫔几乎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影太嫔进宫之前,也确实生下过一个孩子,她本以为是个儿子,实际上,却是个女孩儿。” 闵芳华大怒:“妹妹是怀疑本宫?你这话切莫要传扬出去,否则......本宫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息怒。我只是想说,若您用这一点来感化影太嫔,影太嫔出于对您的愧疚之情,说不定就会将全部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闵芳华心绪复杂,她刚刚却是这样想过。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自己若真的这样做,岂不是真成了绝情寡义,猪狗不如? 她虽从没打大太太口中听过准确的话,但闵芳华早已猜出,自己绝非大太太亲生。 父亲溺爱自己,太太冷淡自己。 这一饮一啄,都是命中的定数。 进宫这些年,闵芳华不信影太嫔从未察觉出二人之间有血缘关系,但影太嫔始终只将自己作为棋子,每每想着怎么利用,从不肯交心。 正因为此,闵芳华数年来才不肯点破实情,揭开这层窗户纸。 只是今天,她再不说,影太嫔或许真会将自己招供出去。 “四妹妹,本宫看的出来,咱们那个家里,最聪明的还是你。姐姐相信你,眼下能靠近寿康宫,与影太嫔见上一面的只有妹妹。求妹妹带话给影太嫔,她这些年与本宫没有半分养育之恩,本宫不求别的,只要她肯揽下全责。” 闵芳华不敢露面,露面就意味着心虚。圣母皇太后那样精明的人,一定会抓住自己的把柄。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心惶惶,不见书匣 为求自保的人,往往在牺牲别人时就没了那些顾虑。 闵芳华现在只求保命,她清楚,一旦真印证了闵芳菲的话,影太嫔不但涉及先帝时孔婕妤的滑胎案,还与前朝官员私相授受勾结......那罪名就已不是幽禁冷宫这样简单了。 “四妹妹,本宫这里有一封书信,托付你带给影太嫔。”闵芳华说完,抽身拐进内殿,在书架众多古籍抽出一本,内中正夹了封早就泛黄的信笺:“影太嫔入宫前,身世难登大雅之堂,不过父亲说过,她有位信得过的嬷嬷,当年影太嫔生育时,这位嬷嬷也在身边。” 闵芳华将书信递给了芳菲:“咱们的父亲早料到,影太嫔迟早有一天会给本宫带来麻烦,所以他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位嬷嬷,写下这封验证我身世的书信。” 这封信里交代了闵芳华的身世,对她来说攸关性命。 闵芳华从得了这东西后,就一直小心翼翼藏在书架中。在她的心中,最好一辈子不叫这东西见天日才好。然而,影太嫔被捉,自己再不使用杀手锏,怕也难逃这生死劫。 “四妹妹,本宫如今唯有托付你才能安心。”闵芳华紧紧攥着信笺的另一端,不肯轻易撒手:“还是那句话,不管咱们姊妹过去多大的过节,暂且先放一放,只度过眼前难关才最要紧。” 芳菲笑道:“娘娘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信......” 芳菲从闵芳华手心里抽出信笺,小心翼翼揣在袖口之中:“我会平安交给影太嫔。至于影太嫔肯不肯改口,肯不肯为娘娘牺牲。芳菲不敢担保。” 有这一句话,闵芳华便已经知足了。 她现在不肯寄厚望,只能是心存侥幸。 闵芳华亲自送了芳菲出欢喜殿,殿门外,素茶早恭候多时,一见二人出来,连忙往上迎。闵芳华搀了素茶的手。目光殷切的送了芳菲出宫,只说芳菲一走。素茶便忍耐不住: “娘娘,咱们真的能相信四小姐?老爷多次和您说过,四小姐这个人,反复无常。与大太太是一条心,一张嘴。奴婢只恐怕四小姐哄您的信赖,却做伤天害理,陷娘娘于不义的境地。” 闵芳华自嘲的冷笑:“本宫如今已这般败局,就算再坏,也无非就是打入冷宫,潦倒后半生。” 闵芳华意有所指的看向素茶:“还是说......你嫌弃了本宫如今不能提携你,已有卖主求荣之心?” 素茶慌的跪地求饶:“奴婢不敢,请娘娘放心。奴婢只要苟活这世上一日,就必为娘娘之奴,不敢违拗。” 闵芳华的目光安安静静地落在素茶的发髻上。其中一根金芙蓉簪是皇上单独赏给她的。只给了素茶一人,还当着自己的面儿,夸赞素茶像芙蓉花一般娇羞柔美。 当时的闵芳华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吞,又不得不违心的奉承皇帝,更将自己一匣子的好首饰送与了素茶,以显自己大度容人。 而今。素茶的胆子越来越大,管的也越来越宽。闵芳华有一种养虎为患的恐惧感。 可是眼下影太嫔这件事才是最要紧的,要收拾素茶,怕还要等候些时日。 且不说闵芳华在这里惴惴不安,只说芳菲顺着小路回返寿康宫。她曾往返过两宫之间,虽说只有一两次,但并不妨碍芳菲找到正确的路径。 一路急行,期间也曾撞上巡视的御林军,照例被盘问了两句,因有圣母皇太后这块免死金牌,芳菲倒也一路顺畅,平平安安回到了寿康宫。 才进宫门,远远就看见樱桃领着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伏在地上埋头苦干,人人身边放着个木水桶,一面擦拭地面,一面拧水。 “樱桃,这是做什么呢?” 樱桃一抬头,惊喜交加:“闵四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温嬷嬷已经派人去各处寻你了呢,怎么,你竟没瞧见?” 芳菲摇着头,她的目光落在那一个一个木桶上,水面泛着红色,浓腥味扑鼻而来。 “四姑娘别看了,这是沅公公的血。”樱桃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刚刚他一进来就被温嬷嬷带人按在了地上,沅公公还想喊冤呢,结果被堵住了嘴,活活打瘫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眼下被带去了天牢。” 樱桃的嘴唇发白,两手哆嗦:“温嬷嬷说,沅公公是活不成了,就连影太嫔也是凶多吉少。四姑娘,你可知道影太嫔究竟犯了什么案子?奴婢,奴婢们看着殿里的情景,影太嫔不死,太后娘娘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芳菲轻笑着推了樱桃一把:“因你和我好,我才多说一句。这件事可再不敢多问,多问就多招麻烦。小心好奇害死自己,惹温嬷嬷难过。” 樱桃身形一震,眼神惊恐。 芳菲拍拍她的手背,算作安抚,闪身跨进了大殿。 彼时,殿中已然一团混乱。太后娘娘的金座上空无一人,也不见温嬷嬷的影子。卫皇后倒是在,却脸色惨白,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王贤妃更是索性瘫在了椅子上,任凭她的宫女扇风送水掐人中。 殿里人心惶惶,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芳菲此时才知,自己是太后格外下了懿旨,否则也要当场被按倒在殿门外。 “娘娘,你快瞧,是闵四小姐。” 卫皇后身边的小宫女一声惊呼,她家主子“砰”的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别看卫皇后一身厚重的华服,可蹿起来速度一点儿不显慢。 “芳菲妹妹,你这是去哪儿了?”卫皇后拉住芳菲,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太后娘娘气的厥了过去,现在后面休息。这殿门是能进不能出。好妹妹,太后娘娘可是打发了你去办差?” 芳菲笑道:“太后吩咐民女送些东西去欢喜殿,这不,刚打那边回来。” 卫皇后对闵芳菲的话将信将疑,不过她正准备在逼问时,温嬷嬷早闻听消息,已从内殿走了出来。 “闵四小姐,太后娘娘唤你进去说话呢!” 温嬷嬷虽是与芳菲说话,目光却咄咄的落在卫皇后的手上。 这下,卫皇后哪里还敢纠缠不放?她忙松了手,一脸笑意:“温嬷嬷,母后可是苏醒了?论理,我这做媳妇的该进去看看。” 温嬷嬷却将手一横,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的心意,太后已知。烦请娘娘还在这里多候片刻,等万岁来了,一并进去觐见也不迟。” 卫皇后心中大骇。 她猜得到,今日之事,太后气的不轻,影太嫔也难逃一劫。只是,这样的事情还需要惊动皇上吗? 亲自请来陛下,可见影太嫔的案子不止是先帝时害孔婕妤滑胎那么简单。 卫皇后心乱如麻,她迫切想去禀告给圣懿皇太后,但大门紧闭,殿门外不知多少人在看守。 这个时候可不能自乱阵脚。 卫皇后讪讪的回到原位,瞥了一眼假装昏厥中的王贤妃,反而镇定许多,更趁势叫了宫女重新上茶。 温嬷嬷嘴角微微泛起冷笑,引了芳菲进内殿。 此时,内殿里燃了薄荷熏香,芳菲只觉得脸颊上麻酥酥,凉飕飕的。 “太后,闵四小姐回来了。” 躺在榻上假寐的圣母皇太后忽然睁开眼睛,半撑起身子看向芳菲:“东西找到了?” 芳菲诧异:“路上遇见了影太嫔身边的沅公公,那人身手不俗,芳菲将东西交给了同去的小宦官,自己引开了沅公公。怎么,那小宦官没有将东西呈递给太后娘娘瞧?” 太后与温嬷嬷面面相觑,后者意识到事情不对,忙与芳菲道:“只有四小姐一人回来,并未瞧见小明子的影儿。” 芳菲的心陡然揪在了一处。 当时情况紧急,她真的来不及抽出匣子里的东西详看,沅公公就在身后,能引开叫那小宦官逃走,已是当时最好的出路。 人没回来。 那他去了哪里? “芳菲莽撞,敢问太后,捉住沅公公时,对方可曾提到过那位小公公?” 太后看向温嬷嬷,温嬷嬷无奈的摇头:“奴婢下手时并未多问。” 宫里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沅公公打小儿跟着老太监修行武艺,这件事温嬷嬷早有耳闻。当时见沅公公凶神恶煞般冲进来,温嬷嬷哪里敢多耽搁,不及多想就将那人鞭笞在殿外,唯恐恶徒冲进大殿危害太后。 而今想来,却有些操之过急。 “娘娘,奴婢这就召集所有人手,逐个地方去搜。” 温嬷嬷还没出内殿,太后忽然叫道:“慢着。” 芳菲连忙上前搀扶,太后借着芳菲的支撑,缓缓站了起来: “哀家想,小明子不会去别的地方,一定是投奔了姐姐那里。” 圣懿皇太后? 温嬷嬷迟疑道:“小明子从进宫那日起就在太后您的身边当差,若不是看在他忠心耿耿,又机灵懂事的份儿上,奴婢不会叫他跟着闵四小姐。难道这人真的会背叛咱们?” 太后冷笑:“哀家那个好姐姐,手段要是弱一点,这些年早被人扯了下来。她能在先帝时屹立不倒,凭的就是高瞻远瞩的本事。不管小明子是投奔了姐姐那里,还是被迫挟持败走......你们记住,哀家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走过2014,迈向2015,小荷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三百二十二章 、圣懿太后,逼迫郭家 小明子究竟去了哪里? 不应该说他去了哪里,而是被人绑到了哪里。 原来打他与芳菲一出寿康宫,就被人远远地盯上了。 毕竟,圣母皇太后连召卫皇后,王贤妃,再加上影太嫔,这么大的动静,圣懿皇太后不可能一点不知。 小明子倒是忠心拳拳,可惜,他当时吓坏了腿脚,撇下芳菲一个人跌跌撞撞慌不择路,还没等走出多远,就被圣懿皇太后身边心腹太监张公公打昏在花丛里。 小明子是生是死不可知,但他随身携带的书匣子实在太过惹眼。张公公见之欣喜,连忙呈现给了圣懿皇太后。 “太后,这些书信都是从影太嫔的宫里搜缴出来的,”张公公小心翼翼道:“奴才以为,寿康宫那边现在一定心焦如焚,小明子是断断留不得了。不如......” 张公公做了砍头的手势,想要一了百了,叫寿康宫那边捉不住证据。 谁知圣懿皇太后却将信瞧的津津有味:“不急,不急。” 这位太后娘娘一生顺风顺水,虽说起初嫁进王府时候并非正妻,但她深得先帝的宠爱,加上原太子妃体弱多病,当时先帝的潜邸几乎是由她一手掌控。 太子妃拼了性命生下宜昌侯,一心托付给这个好姐妹,不想,却是所托非人。 圣懿皇太后一生最不如意的地方。就是没能生下一儿半女。迫不得已,她将九皇子收在身边,原以为先帝能看在夫妻的情分上。立九皇子为储君。可惜,先帝虽然被女色所误,但弥留时还算清醒。 九皇子年幼,立他为储君,将来必会由太后垂帘听政。 而先帝的其他几个皇子都已成人,生母地位又不低,强过九皇子生母百倍。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圣懿皇太后在先帝面前苦苦哀求,使尽手段。 先帝还是没有回转心意。 只这一次失败。圣懿皇太后便再没了出头之日。 如今在这后宫里,人人都只去巴结圣母皇太后,谁还会在意她这个嫡母皇太后呢? “瞧这上面写的,虽然隐晦。不过却也有趣。”圣懿皇太后笑着将其中一封信笺递给张公公:“哀家早猜到,郭霭那老匹夫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影太嫔这些年一直与他勾勾搭搭,意图谋反篡位呢!” 张公公大惊,急忙接过信笺从头至尾细览。 他识字不多,书信上的内容面前能认识七七八八,却怎么也看不出平南郡王谋反的信息。 “太后娘娘,奴才斗胆,或许平南郡王没那个胆子呢?” 圣懿皇太后嗤笑:“没那个胆子?你是小瞧了郭家。” 她缓缓起身。张公公连忙搭上手去搀扶,二人缓缓往大殿门口移动。 “这京城之中,有多少个异姓王?” 张公公想了想:“总共也不超出五位。且都是有名无权,其中以郭家最为显赫。” 太后微微颔首:“不错,然而想当初,太祖开创这盛世伟业时,举国上下,光是异姓王便有十七位。堪称史册少有。但短短数十年,这十七位异姓王不是早亡。直系子孙断绝,就是惹上了谋逆的官司,被株连九族。唯独郭家例外。” 张公公是宫里的老人,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他多少有所耳闻。 “太后娘娘这么一说,奴才倒是记起来了。”张公公道:“小时,奴才的师傅偶然说起过,太祖皇帝晚年曾得一美人,爱若珍宝,要不是群臣反对,皇亲国戚以死相谏,太祖皇帝甚至就在云珠太后薨逝后,立此女为继任皇后了。” 圣懿皇太后点头微笑:“那你可知......是谁举荐了这位美人进宫?” 张公公心思一动:“莫非,就是郭家?” 太后大笑:“不过,就是平南郡王府。这郭家因为此举,不但侥幸活了下来,又因为会巴结讨好,太祖皇帝对郭家还甚是看重呢!从太祖皇帝开始,郭家就有向宫中献美的传统。历代帝王还偏偏都吃这一套。像先帝......” 圣懿皇太后不屑的嗤声:“你是哀家身边的老人儿了,自然应该记得,当年影太嫔入宫时,是何等的气势逼人。就连如今的贵太妃都要往后退,避其锋芒,更不要说当时哀家已经人老色衰,受先帝冷淡多时了。” 张公公忙道:“太后娘娘艳冠后宫,岂是影太嫔那种小角色可比的?不过太后这么一提,奴才倒是恍然记起,华昭仪不就郭家举荐上来的吗?” “不止。”圣懿皇太后笑道:“哀家看,那个经常去寿康宫请安的闵家小丫头,多半也是郭家的一招棋。” 张公公涎着脸赔笑:“奴才记得,太后娘娘不是相中了那孩子,预备给皇后娘家表哥说这门亲事吗?” “不成了不成了,”若是以前,圣懿皇太后还真动过这样的心思,然而,现在摆明了捉住郭家的把柄,闵家与郭家又是通家之好,圣懿皇太后还想留条退路。 “你亲自走一遭,去平南郡王府,将今日宫中事端说与郭霭听,逼他与哀家合作。” 张公公眼前一亮:“太后的意思是......” 圣懿皇太后冷笑:“他不是有谋逆之心吗?名不正言不顺,就算逼宫成功,也会留下千秋骂名。不如辅佐了小九登基,哀家会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封他一个摄政王。” 圣懿皇太后心里清楚,皇上虽然只有一个孩子,即便这孩子夭折了,今后也再生不出儿子来。储君的位置也不会拱手让给小九。 先帝留下的儿子多着呢,光是贵太妃就有三名子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张公公得令出宫,临走前想了又想,还是没将小明子弄死,而是叫人捆了他,丢在了冷宫一处偏巷中。 那个地方常年无人走动,只有两个白头老宫女守门,耳聋眼花,将小明子丢在这里,可保万无一失。 ...... 小明子的失踪,彻底打乱了圣母皇太后的布局。皇上来寿康宫请安时,见自己的母亲一脸沉郁之色,忙问是何故。 母子俩没有什么说不得的秘密,尤其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先帝时的一桩命案,太后屏退了周围所有人,包括温嬷嬷,自与儿子说悄悄话。 芳菲趁机退了出来。 “温嬷嬷,不知影太嫔现在被关在何处?” 温嬷嬷叹了口气:“依着太后的意思,是该送去天牢的,然而,影太嫔毕竟是先帝的妃嫔,在她没招供之前,还是暂且拘禁在了寮香苑。” 宫中上至妃嫔小主,下至宫女太监,提及寮香苑,没有一个不打哆嗦害怕的。 犯了错的嫔妃,奴婢,在没有定案之前,都会被关在那里。暗无天日,日日严刑拷打,寮香苑里的老嬷嬷都是用刑的行家,能叫人痛不欲生。 芳菲微微诧异:“关进了寮香苑?” 进了那种地方,还不如直接送去天牢。 “温嬷嬷,我想去看看影太嫔。” 温嬷嬷急忙劝道:“四小姐,你何苦犯傻?这个时候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干嘛要往上撞呢?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影太嫔的案子可不仅仅是一条人命,等严刑拷打后,逼问出结果,她能否活命还是两说。” 芳菲笑道:“话虽如此,可小明子失踪,我心里终究难安。若影太嫔肯自己主动交代书匣子里都放了什么东西,岂不叫太后和皇上省了许多麻烦?” “要真是如此简单,太后也不用跟她多费唇舌了。”温嬷嬷见闵芳菲执意要去,只好道:“那老奴就悄悄送四小姐进去。不过四小姐一定记着,见一面便走,千万别久做停留。叫太后知道,非动怒不可。” 芳菲百般感谢。 温嬷嬷不敢离了寿康宫,只要叫樱桃拿了自己的腰牌送芳菲去。临行前不忘细细叮嘱樱桃:“机灵些,看见圣懿皇太后那边的人,赶紧躲开。” 樱桃笑嘻嘻:“嬷嬷放心,凭我的机灵,一定安安全全将四小姐送回来。” 温嬷嬷对樱桃的感情不同寻常,更像祖孙相处。今日这样大的事情,温嬷嬷也开始有意无意的提拔樱桃,预备今后等她从太后身边退下来,好能有个后继之人。 有温嬷嬷亲自护送出殿,门口的御林军便也没拦着。芳菲和樱桃匆匆赶往寮香苑,寮香苑紧挨着浣衣局,是下等奴才也不愿意去的地方。 樱桃现如今好歹也是个小红人,这附近的宫女太监见了她,纷纷上前问好打招呼。 樱桃板着脸,谁也不理,和平日的处事之风全然不同。 聪明的人就猜得出,今儿寿康宫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素来喜欢说笑的樱桃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大伙儿瞄见芳菲二人直奔的方向是寮香苑,更加笃定,忙不约而同的避谈此事。 且说寮香苑才收押了影太嫔,管事太监就听说有人来探视,不由得撇嘴:“这又是哪宫的主子?去打发了,太后说过,不管什么人,影太嫔的案子没定论之前,一概不见。” “公公,来的不是别宫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小宫女樱桃,还领着个小娘子,拿着温嬷嬷的令牌呢。” 那管事太监不由得好奇:“这是闹的哪出戏?” 有温嬷嬷的令牌,管事太监便不敢小觑:“走,随咱家瞧瞧,究竟来的是哪路神仙?”   ☆、第三百二十三章 、酷刑酷吏,逼问无果 宫中一直流传着这样几句话,寮香苑里冤魂多,贫富贵贱莫琢磨。一朝进了樊笼里,生死全凭天注定。 打从入宫那日起,老太监与老嬷嬷们便会教导这些小的,犯了小事儿,顶多被主子们责罚一顿,可要是哪个不长眼,被丢进了寮香苑,手脚能齐全的被抬出来,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寮香苑的主事太监海公公天性残暴,手中摆弄的酷刑丝毫不逊色于大理寺,海公公不好酒肉,不喜钱财,软硬不吃,是宫中出了名儿的硬骨头。 要说一定有个例外的话...... 海公公与温嬷嬷倒是有几分交情,可也就仅限于几分而已。 芳菲与樱桃候在门外,一见海公公,二人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见过海公公。” 海公公不禁用两眼上下去打量芳菲,这小丫头就是大伙儿时常说起的闵家小姐?看相貌,也不过就是凡夫俗子,没什么傲人的资本。 真不知道太后怎么就高看了这丫头一眼! “两位姑娘客气,咱家近来腰腿不好,就不给二位回礼了。”海公公呵呵一笑:“怎么,听小太监说,你们想要进去探视影太嫔?这可使不得,影太嫔是太后娘娘刚刚关押进来的,按照咱们寮香苑的规矩,没有得出定论前,人犯可不敢与外人接触。” 海公公故意压低声音,“咱家这是好话。万一这影太嫔见了二位姑娘后,想不开,或是咬舌自尽。或是绝食折腾......咱家可担当不起呦。” 芳菲忙笑道:“海公公不用多虑,我等是受温嬷嬷吩咐,来问影太嫔一句话,并不多说。海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在一旁同听。” 樱桃赶紧将温嬷嬷的腰牌摘下,双手递了过去。 海公公渐渐冷了脸,斜眼瞥了瞥那腰牌。半晌才道:“姑娘有这份闲情逸致,咱家却不敢奉陪。罢了。既然是温嬷嬷的话,想必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海公公往旁边闪了半个身子,阴测测的一笑:“只是给姑娘一句忠告,咱们寮香苑可不是寿康宫。走的时候脚下稳当些,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樱桃看着海公公不怀好意的笑容,浑身不舒服,心惊胆战的往芳菲身后缩。 二人随着海公公一步步往苑内走。 原来这寮香苑原本并非宫中设置的刑房,而是一处极好的宫室。只因昭帝时一位妃子暴虐成性,残害后宫无辜,甚至跺少女手脚做养花的花肥。 昭帝得知大怒,下令囚禁了此妃,施加重刑。以暴制暴。再往后,后宫的人都嫌这地方怨气重,不敢住。从先帝开始。寮香苑就成了专门惩治犯罪宫人的拘禁之所。 一溜儿正房足有七八间,东西厢房也各五间,西头苑角处栽了一棵大榕树,参天蔽日,与这几排房屋竟组成了“向”字。 更特别的是,如今这个天儿。虽然是入了秋,但一到正午。仍旧是燥热闷人,偏偏寮香苑的所有房间,都用黑色油皮纸糊住了所有的窗棂窗框。 远看去,黑洞洞的吓人。 海公公得意的一笑:“两位姑娘没瞧过这阵仗吧?关在里面的人常年不叫她见光,不用审,她自己招架不住,往往就先招了。大理寺那些小把戏,糊弄糊弄上面还可以,想真从人犯口中弄出点真东西,还要咱们动手。” 海公公一抬手,“二位姑娘请吧。” 守门的小太监立即从腰间抽出铜钥匙,一共三道大锁,缺一把也打不开这铁门。 樱桃有些胆怯,脚像扎了根似的:“四小姐,我,我就不进去了。温嬷嬷只叫我送您来,却,却没叫我一并跟着审问那影太嫔啊!” 芳菲笑道:“也好,你去那边坐坐,我稍后就出来。” 海公公没有搭腔,只是冷笑着瞥了樱桃一眼。 樱桃腿肚子抽筋,磨磨蹭蹭挪到西边长廊下,一屁股坐在扶手木栏上,大口喘气。 ...... 这囚房一间挨着一间,铁笼之中关押的或是垂死女子,或是疯癫太监。海公公一概不理睬,径直领着芳菲进了最里面这一间。 大门洞开,芳菲一眼就瞧见了捧着枷锁的影太嫔。 还不到一个时辰,影太嫔骤显老态,往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就凌乱不堪,素淡的宫装上斑斑血迹,更要紧的是,把枷锁上面摆着七八块青砖,又因有铁索悬空,使得影太嫔手中的枷锁不落。 海公公笑道:“姑娘没见过吧?这是咱家想出来的办法,有个极雅致的名字,叫仙人献果。咱们这寮香苑里十八种酷刑,‘玉女登梯’、‘凤凰晒翅’、‘猕猴钻’......别说影太嫔是个弱女子,就算御林军那些小子们来,也受不了咱家五道刑具。” 芳菲心里却不肯苟同。 这重械之下,危堕之上,确实无人不服,然而诬者多。 海公公唱了半天的独角戏,也没见芳菲搭话,知道对方和外面那些人一样,都嫌自己暴戾凶狠。 海公公心里冷哼: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有朝一日别落在他海公公手里,否则那十八般刑具也要一一用在这小丫头身上。 “姑娘有话就只管说吧,咱家在隔壁静候。”海公公抱怨归抱怨,脑子里却清楚。各宫有各宫的卑鄙。温嬷嬷打发这小丫头来,一定是要说句极要紧的话。 芳菲见海公公抬脚出了门,囚房内只留了一盏昏昏暗暗的小灯,勉强能照亮影太嫔的脸。 “太嫔娘娘......” 芳菲连叫了几声,影太嫔才幽幽转醒。 她早在芳菲进门前就疼的昏死了过去,可即便这样,海公公还是没饶过她。 芳菲跨步上前,撤掉枷锁上的青石,陡然失去负重,影太嫔整个人像才水桶里拎出来似的,浑身汗淋淋。 “你也来看本宫的笑话?” 影太嫔的嘴唇青紫,发出的声音像一条垂死的毒蛇在吐信子。 芳菲笑道:“太嫔娘娘误会了,我来,是想请娘娘看一件东西。” 她从袖口中抽出闵芳华慎而又慎托付与她的信笺,将烛火凑近影太嫔跟前。 虽然光线明明灭灭,但影太嫔瞪圆了眼睛,看的极入神。影太嫔越看越心惊,越看不敢置信。 “不会,绝不会。云凯才是......” “他是老爷在外的私生子,因为生母太过不堪,所以被老太太灌了一碗药。”芳菲附在影太嫔耳边:“娘娘就以为三哥是您的亲生骨肉,其实娘娘被那小子骗了。” 影太嫔面如缟素,神魂游离。 如果闵芳菲说的都是真话,如果这信里的每个字都是实情。 那么...... 自己的孩子,岂不就是闵芳华? “不会,不会。”影太嫔连连摇头,撇头不去看那信笺:“烧了它,快烧了它。” 不用影太嫔说,芳菲也不会留下这祸害的东西。 她将信纸往烛火上一燎,翩跹的火蝶立即飞舞在半空中。 囚房之中积年不见光阴,湿气重,怨气重,这一把明火虽然微小,却还灼热,竟带来几分暖意。 影太嫔长出一口浊气:“是本宫作孽,罪不可恕。你只告诉华昭仪,叫她放心,万事我一个人担着,不会叫她受到牵连。” 芳菲持着火烛轻笑:“孔婕妤的婢女说,娘娘绝情寡义,然而此时看来,却非如此。您能一力承担,想必也是深思熟虑后的考量吧,只是不知道,郭家能否明白娘娘的一番苦心和苦意。” 影太嫔警惕的望向芳菲:“你想说什么?” “娘娘房梁上的小书匣子好生难寻觅,不过,还是侥幸叫芳菲得到了。可惜沅公公百般拦截,如今却是生死未卜。” 影太嫔大怒,她用仅剩的力气不住的咆哮:“你这妖女,究竟将他怎么了?” 芳菲略感吃惊。 她以为,影太嫔这种女人,只会自保,只会求荣。即便刚刚应承一力担下罪责,实际上也是因为她明白,自进了寮香苑,断没有再苟活的生路,还不如抗下全部,等郭家成事之后,或许还可看在自己这一份情谊上,许她一口棺椁。 不过,影太嫔肯为沅公公这般平明,倒出乎芳菲意外。 “娘娘先别急,沅公公......”芳菲故意说的极慢,果然,影太嫔的眼睛里充血,若不是锁链紧紧栓着她,怕随时都会扑上来啃咬芳菲。 “公公为太嫔娘娘才称得上是鞠躬尽瘁。”芳菲轻叹:“但他跟错了主子,一个不识时务,看不清时局的主子。” 这一回,影太嫔没有动怒,她只是冷冰冰的盯着芳菲瞧。 “娘娘要是以为郭家一定能成事,一定能扭转乾坤,那就是大错特错。”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懂得什么!” “娘娘莫要小看芳菲,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郭家手中不握兵权,而这京城里也好,京郊大营也罢,军中但凡有风吹草动,就一定瞒不住皇上和兵部的耳目。除非......” 芳菲盯着影太嫔闪烁的目光:“除非兵部尚书也是郭家的棋子。” 兵部尚书确与郭家没有干系,但与东山文氏却是姻亲。 郭潇娶的世子妃,便是文氏女。 兵部尚书有权调派西郊大营,而西郊大营距离皇宫也不过半日的路程。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宁可苟活,也不枉死 从先帝时,兵部大权就一直掌控在心腹干将手中。前任兵部尚书是先帝幼年时的伴读,不但文韬武略,且忠心耿耿。只从先帝一去,前兵部尚书立即上表,请求卸甲归田。 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给新皇帝让位置而已。 对前任兵部尚书的知情知趣,皇上十分欣慰,大手笔赏赐了重金,也算不冷了旧臣子的心。 而今,兵部的掌事是皇上的表姑父,姝佳公主的驸马。 皇上没有重用生母娘家的亲戚,反而与皇室旁支交往密切,也引来许多人的猜疑。 姝佳公主并非皇室嫡枝,在先帝时,她与大长公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是姝佳公主及其丈夫与新君关系甚是密切。 新君能够顺利登基,姝佳公主及其驸马贡献不少。 姝佳公主有一幼女,最受宠爱,嫁去了东山文氏做宗妇。 芳菲想了想,轻笑道:“我记得,姝佳公主还有两个儿子,也都是近来朝中的青年才俊。换了我是姝佳公主,也不会做本末倒置的傻事。如今的公主府,只要紧跟了皇上,不出十年,必换来滔天富贵。可一选了错路,九死一生在所难免。” 影太嫔冷笑:“你懂得什么?富贵险中求,就算九死一生,却还有一生的余地。” “那娘娘自己呢?人死如灯灭。娘娘去了。总该换点东西才值得。不然,就算有富贵,又哪里来的命去享受呢?” 芳菲笃定影太嫔并不情愿死去。这个女人心防深重,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要一死捐躯,其实怕死的很。 “娘娘再请三思,郭家并非仁义之地。说句不中听的,当初我也曾救过平南郡王世子一命,可后来,郭潇落井下石。在大理寺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娘娘以为,您以死明志。结果就能落得后世赞扬?”芳菲低声劝道:“说不定为了泯灭证据,郭家还会泼娘娘一身脏水,更将我大姐姐置于死地。” 影太嫔的身子不安的动了动。 她当然犹豫,别看自己嘴硬。但真受了刚刚海公公那几道刑具,影太嫔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招架住闵芳菲的游说。 能活命,谁想赴黄泉呢? 即便是苟活,那也是命数。 “如果我答应全盘脱出,你能保我性命?” 这个时候,影太嫔也不装腔作势,称呼“本宫”了。虎落平阳,她还是颇识时务的。 芳菲笑道:“我愿为太嫔娘娘勉力一试。” 影太嫔聪明绝顶。闵芳菲答应救她性命,作为回报,她也该付出点什么。 想来想去。影太嫔撑着开口:“闵大人与郭家交好,实际上也是听信了郭霭那老东西的花言巧语,一时受到蒙蔽而已,我若有机会,一定在皇上与太后面前说明,为闵家开脱。” 芳菲立时眉开眼笑:“有娘娘这一句话。闵家上下感恩戴德,鸣谢至深。” 二人达成交易。影太嫔有了求活的信念,就算眼下受刑,却也看开许多。 没过片刻,大门轻启,守门的小太监陪着笑往里走:“姑娘,您看这时辰......” 芳菲点点头:“不该为难海公公,我这就离开。” 她瞧了瞧地上的青砖,又道:“可否再见海公公一面?” 小太监忙道:“不巧,咱们海公公事情太忙,眼下却是不能招呼姑娘了。姑娘有什么吩咐,告诉奴才也是一样。” 刚刚芳菲与影太嫔的话,不知叫海公公听去了多少,才引得对方不肯露面。 只是,他既然知道事情还有内幕,想必就不会对影太嫔下死手。 芳菲笑道:“请公公代为照顾影太嫔,太后娘娘那里不多时就会降下懿旨。” 小太监将信将疑。 毕竟,进了寮香苑,再想出去就难了。 影太嫔也不过就是个老妃,连儿子都没有,想活着出去,这小太监自然不会全信。 他脸上一番假笑:“就说嘛,太嫔娘娘什么人,一时受了委屈进寮香苑,太后仁德,想那开拓的懿旨也就是片刻功夫便到。” 芳菲每进宫,随身都带着金瓜子,以备万一。她从袖口中掏出一颗,喜的那小太监露出满嘴牙花子,狗颠儿的将芳菲一路送出寮香苑。 等芳菲一走,小太监转眼就沉下了脸,满是不屑的瞅着掌心上的金瓜子:“呸,也在小爷面前耍弄这些下三滥的戏法儿,真将小爷当成那见钱眼开的?活该海公公不见你。” 他一面骂,一面却还将金瓜子塞进怀中,悻悻然的关了寮香苑的大门。 芳菲这边抵达寿康宫时,皇帝已然离开。太后听说芳菲去瞧过了影太嫔,忙召她进去说话。 听得影太嫔愿意站出来指证平南郡王,太后十分满意,拉着芳菲道:“还是你这孩子有办法,哀家刚刚与皇上说了你的婚事,皇上答应,等过了这片刻功夫,就替你和小佟大人指婚,成全你二人的好事。” 太后和没说皇上满心的不情愿,更不提自己与儿子险些动怒的争端。 芳菲连连叩谢,太后笑道:“这是你的缘分,要依哀家的心意,事不宜迟,该早定下来,只是万岁现在少不得要调派小佟大人去做事。你啊,还需等候几日。” 芳菲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太后娘娘,佟大人一介书生,他能为皇上做什么呢?”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太祖以武建国,却深知以文御下的道理。书生看似文弱,然在这种大事情上。皇上反而不好多用兵部那些人。”太后轻笑:“这也是好事,小佟大人只靠这一次建功立业,少不得会为你挣下一副诰命霞帔。” 温嬷嬷亲自送了芳菲出寿康宫。一路上细细嘱咐,叫千万别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太后这是信赖你,所以才肯放你出宫。四小姐许是不知道,卫皇后和王贤妃已被幽禁在各自寝宫里了,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不准任何人探视。” 芳菲便问:“难道就不怕人起疑?这毕竟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四妃之首。二人同时被囚禁......恐怕会搅乱后宫。” 温嬷嬷冲身后的一干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大伙儿急忙往后连退十余步。不敢偷听。 “皇上新纳的青鸾青美人小产了。” 芳菲诧异的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低声叹了口气:“可怜那美人原是满心的期待,如今却是空欢喜一场。皇上和太后的意思,将这消息传开,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不管朝中还是后宫,等知道卫皇后与王贤妃被囚,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二人与青鸾的滑胎有关。 因为残害皇上的子嗣被关押。 合情合理,而绝不会想到宫中已探知了平南郡王府的消息。 如此一来,就可以麻痹敌人,争取时间。 芳菲若有所思的出了宫,徐管事领着四个小厮远远瞧见,连忙迎上来。 “姑娘,可大事不好了。”徐管事脸色瞧着就不对:“宝莲刚刚叫了人来告诉。老爷打了太太,还把大爷一并关了起来。” 芳菲一把揪住徐烨的衣领:“你说什么?” 这个样子的四姑娘,徐烨从没见过。他哆哆嗦嗦道:“老爷不知道听信了哪个小人的鬼话。说姑娘许是进宫向太后进谗言的,要害老爷。太太与老爷理论,老爷非但不听,反而打了太太。如今太太还在昏迷,宝莲已往李家送信去了。” 芳菲不敢耽搁,也不坐轿。抢了其中一小厮的马,撒开缰绳狂奔。 徐烨等连忙在后追赶。可怜被丢下的那个小厮,只好与车把式在后面慢慢赶。 金安街距离皇宫并不算近,但凭芳菲的快马飞驰,不到半个时辰,家门就在眼前。 “四姑娘,你可回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吧,太太......”守门换了府里的老仆,现在家里能用得上的小厮,长随都被调派了出去。 芳菲将缰绳丢给老仆,闪身进了内院。 当下此时,内院都是人,才出阁的红绸领着三个妹妹红绫、红线和红莲,还有李家的几位姑奶奶,都翘首往正房探头。 大伙儿一见芳菲,忙都围上来:“四妹妹总算回来了。” 芳菲拉住红绸和李家大少奶奶:“红绸姐姐,大嫂子,太太她?” 李家大少奶奶忙道:“撞破了头,大夫已经来瞧过,说是没有大碍,但人还在昏迷。” 都昏迷了还不是大碍? 芳菲松开手进了正房,宝莲一对儿大眼睛红肿着,松雪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夫人坐在床榻边,大太太额头上裹着层层白布,双眼紧闭。 “太太......” 芳菲扑到床榻前,李夫人赶紧拉起她,给儿媳妇一使眼色,追进来的李家大少奶奶忙和婆婆将芳菲搀出了寝室。 “四丫头,我知道你现在着急。可急不是办法,大夫说了,你们太太昏迷不醒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休息休息就好。”李夫人道:“现在还有一件要紧,你们老爷带走了云泽,以你父亲的脾气,敢这样对我们家大姑奶奶,对你哥哥也未必会轻饶。” 李家大少奶奶忙劝:“公公和你表哥已经去了那边的外宅,可香姨娘说,姑父并未回去。公公和你表哥是男子,不好与香姨娘争执,只能退出来。” 芳菲冷道:“表嫂的意思我明白。” 她冲李夫人等深鞠一躬:“请舅母和表嫂代为照顾太太,我亲去那边,就算搅的天翻地覆,也要把大哥带回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作践美婢,因果循环 此时的香姨娘还不知道闵朝宗干了怎样的缺德事儿,当家的不在,她就是这府里的一片天。底下奴才没有不怕香姨娘的,香姨娘说往东,大伙儿不敢说往西,香姨娘说天上挂的是个月亮,众人不敢狡辩说是日头。 松香几个丫鬟为了讨好奉承香姨娘,绞尽脑汁想办法逗她开心。 近几日,小偏院儿黄姨娘那里有些不老实,实际上,自打黄姨娘见了四姑娘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态度说不上强硬,却每日坚持出偏院来给香姨娘请安。 香姨娘本想狠狠惩治她一番,叫黄姨娘不敢妄动心思,谁知偏巧,那天她作践黄姨娘的时候,就叫进来的大老爷瞧了个正着。 闵朝宗是不再宠爱黄姨娘,但也不愿见曾经的妾室被羞辱。 香姨娘连忙道歉,又是赔礼又是作揖,好半天才哄住了闵朝宗。 从那日开始,她就不敢当着闵朝宗的面儿使坏了。 今日,大老爷气冲冲出了门,香姨娘心里正没趣儿,忽见几个小丫头越发水灵,又想到老爷这两日总是将目光落在她们身上,越发闷得难受。 这香姨娘过去在宫里跟着老嬷嬷们学习,也听过不少使坏的法子,既叫苦主有冤无处诉,又叫自己拍手叫快。 她叫院子里一干丫鬟,从心腹大丫头开始,到洒扫的小丫鬟,都顶着个青花碗跪在院子里。香姨娘身旁放了个碧莹莹的睡莲盘。内中摆满了盛开的秋菊。 这些菊花朵大蕊香,一巴掌都难托得全它,且都不是寻常百姓家养活的俗品。在这睡莲盘中。有金灿灿的“黄莺出谷”、“泥金狮子”;嫩芽儿色的“玉蟹冰盘”、“绿柳垂荫”;还有彤粉色的“枫叶芦花”、“哪吒出海”...... 放在寻常富贵人家里,这样的花也只能是邀人欣赏时才肯舍得拿出来摆摆,可到香姨娘这儿,却成了打发无聊的工具。 香姨娘擎了一朵在掌心,笑眯眯的看着跪了一院子的女孩儿:“你们谁用碗接住了我这手里的菊花儿,便打赏五百钱,接的越多。打赏越多,看今儿哪一个才是有福之主。” 小丫鬟们年纪都不大。尚且不能理解香姨娘的用意,听说香姨娘打赏这样多钱,早欢喜疯了。一个个只等着待会儿大显身手,今日好好赚个彩头。 倒是松香等稍微大点儿的丫鬟瞧得出。香姨娘这是使着坏要作践人呢! 那青石板的地面,跪在地上蹭来蹭去,两条腿还不废了? 松香等有苦说不出,又不敢违抗,只好依命行事。 香姨娘倒也精明,她先丢了几个,都被小丫鬟稳稳地接住了,旁边立即有婆子上来送钱。 喜的大伙儿越发来了劲头,拼命用两条膝盖在地上挪。 可说也奇怪。越是往后,这香姨娘的准头越是差。几次不是打在松香的脸蛋儿上,就是打在别的丫鬟的眼窝子里。 众人心里叫苦不迭。 六少爷被乳娘抱了过来凑热闹。小孩子见了有趣,挣脱开奶娘的手,晃着两条藕节似的小腿儿哒哒哒跑去院中间。 他的个头,站起来也没松香高,却蛮横的踮着脚,要抢松香头上的青花碗。 松香心里巴不得。小心翼翼觑了香姨娘一眼,赶紧做出被逼无奈的模样。“哎呦,六少爷小心些。” 青花碗落进了六少爷的小胖手中,松香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揉着膝盖溜到一边去躲难。 “母亲,丢我,丢我。”六少爷口吃不伶俐,小脸又是肥嘟嘟的,一说话,口水就往外流,哈喇子淌在雪白色的小围兜上。 香姨娘眼睛里好不遮掩的滑过一抹鄙夷。 这样的狗崽子,也就是黄姨娘才当宝贝。 香姨娘忽然换上一张笑脸:“好孩子,接......” 那个“住”字还没等说出口,就见陈妈妈等几个老婆子像滚绣球似的,一个个咕噜咕噜,打着滚儿从门外被踢了进来。 “哎呦!” “救命!” “姑奶奶饶命!” 连连惨叫,连连哀嚎,惊的满院子人如同木头人一般,谁也不敢动。 香姨娘原本被一吓,心有些慌,然而,等瞧清楚是什么人闯进来后,她反而腰杆子挺直,大骂道:“四姑娘,你好大的胆子,趁着老爷不在,你在庶母的院子里,究竟意欲何为?” 香姨娘敢这样吆喝闵芳菲,无非是因为大老爷不在,她现如今与这个家里是说一不二的老大,其次,香姨娘一直以为闵芳菲就是不会挠人的猫,看起来爪子锋利些,其实什么也不是,废物的很。 然而,今日她了算错了。 芳菲一声冷笑,身后不知哪里抽出一根马鞭,吓得那些跌坐在她身前的陈妈妈等连连哀嚎着往后倒退。 陈妈妈几个是吃了教训的。 四姑娘不知吃了什么药,今儿冲的很,也不敲门,竟是直接撞门。一路上,凡是敢拦道儿的,都要挨她这狠狠的一鞭子。 香姨娘见状,气的浑身哆嗦:“反了,反了,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的庶母,是皇上许的婚事,其实你一个小小的贱婢能顶撞?来人,将她给我捆了,等老爷回来立即发落。” 芳菲一扬手中的马鞭,鞭子嗖的划破长空,甩出响亮的一记号子。 青石板地面清晰可见裂痕碎石,六少爷被吓的哇哇大哭,他一头就要扑进香姨娘的怀抱里寻求保护。 谁知香姨娘烦他烦的很,想也不想,就将冲过来的肉球儿狠狠推开。 那台阶虽然只有两级。可小孩子大头朝下仰过去,万一脑袋落在青石板上,估计也要象个熟透的西瓜。“啪”的一拍而碎。 “母亲!” 六少爷哭着胡乱伸手要抓香姨娘,他还小,不知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只知道平日都是香姨娘给他好吃好玩的,奶娘也说,长大了第一个要孝敬的就是香姨娘。 眼看着六少爷就要摔倒,香姨娘心里有一丝犹豫。但恶念立即占据了上风。 这么几个台阶,能摔坏到哪里去? 说破天去也就是个残废。可要等老爷回来,她大可以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闵芳菲身上去。 谁让这丫头嫌恶的很呢! 香姨娘打定主意不去救人,眼瞧着六少爷的小胖身板就要落地,忽然一个黑影蹿了过来。单手稳稳抱住了六少爷。 “母亲,我要母亲!”六少爷见抱自己的是个丑八怪,越发哭闹的厉害,脚丫子在芳菲怀里乱蹬乱踹。 芳菲也没客气,翻过六少爷的身子,一把扯下小胖子的石青起花八团锦裤,露出白乎乎的屁股。 “啪啪啪!” 三下之后又是三下,小屁股上顿时出了一道又一道红印儿,痛的那小子哭爹喊娘。两腿乱蹬。 待芳菲打完了,六少爷也昏死了过去。 香姨娘等都看傻了。 闵芳菲这样做,难道就不怕老爷回来和她拼命? 芳菲沉着一张黑脸。将六少爷拎起来,转手交给后面跟着一并来找茬的宝莲。 “带上黄姨娘,一并去车上等我。” 台阶上的香姨娘一听这话,心知不对,忙道:“闵芳菲,你究竟想干什么?没有我的同意。看谁敢将黄氏带走?” 芳菲嘲讽的目光落在香姨娘身上:“就凭你?” 宝莲像是故意要和香姨娘作对似的,香姨娘越是瞪眼。宝莲越是要笑着将六少爷抱出院子。 “都是死人不成,给我将这个不孝女狠狠地打。”香姨娘气的眼冒金星,随手抄起身旁的睡莲盘就往芳菲身上丢。 芳菲抬手一扬,马鞭将睡莲盘从中劈开,还不等那两瓣儿的盘子落地,鞭子已经卷起其中一片,顺势就朝香姨娘飞了过去。 饶是香姨娘动作再快,还是被残破的盘子划开了衣襟,露出里面红绫绿带的肚兜。 陈妈妈也好,松香也罢,这些人都瞧出来了,今儿四姑娘是降不住了,谁上前谁倒霉。 大伙儿或是栽在地上装死,或是溜边儿靠墙,恨不得缩成一团。 香姨娘羞愤交加:“你等着,等老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彼时,香姨娘也怕了,她扭头跑回自己的屋子,紧锁门窗,吓得躲在被子里不敢露头,唯恐闵芳菲冲进来,那鞭子抽在她的细皮嫩肉上。 没了香姨娘,芳菲就冷笑着看向装死的陈妈妈:“陈妈妈,我父亲,你们家老爷现在何处?” 陈妈妈死死闭着眼睛,原是不打算睁开的,可她耳听得四姑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危险也就越来越近。 “姑,姑娘......”陈妈妈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儿,等瞧清楚自己鼻子前立着一双枣色小靴,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姑娘饶命,千错万错,都是香姨娘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姑娘要是找元凶,只找香姨娘就对了。醉书,醉书姑娘真的不是奴婢害的。” 芳菲拎小鸡雏一般,轻巧的就将陈妈妈一把老骨头从地上揪了起来,“不打自招,可见心里藏鬼。醉书的仇我一定会报,你跟香姨娘做了什么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记牢了。等来日我亲自来问你,敢说漏一个......我定叫你后悔活在今朝。” 她一松手,陈妈妈扑棱棱跌了下去,两眼全然无神,浑身全然无力。 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呀!   ☆、第三百二十六章 、自诩巧计,左右逢源 宝莲抱着又踢又踹的六少爷,满脸不安的站在大门口,眼巴巴儿瞅着里面的情景。不多时,她见芳菲搀着黄姨娘从里面出来,欢喜的冲上去相迎:“四姑娘,姨奶奶。” 黄姨娘并不理睬宝莲,她此时一颗心都扑在了六少爷身上。 “我的儿,叫娘抱一抱。” 这本该是生母见生子,其乐融融的场景,谁知,六少爷嘟着小嘴儿,将头往左一扭,瓮声瓮气道:“老婆子,你才不是我的娘。” 就此一句话,把黄姨娘所有的恨都勾了出来,她拉住芳菲,口中不停骂着香姨娘的恶性:“四姑娘这回瞧见了吧?香姨娘是怎么变着法儿的害我们母子。六少爷原在妾身的跟前时,何等的乖巧,何等的孝顺。可现在,现在......” 黄姨娘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外人挑唆,竟不认自己时,她便满心的委屈:“六少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跟香姨娘有什么关系?那贱妇岂能知道我生育时的痛苦?岂能知道我与亲子被逼分离时煎熬?今天要不是四姑娘替我做主,等六少爷长大成人,别说他能不能认出我这个生母了,怕还要视我为大敌,任香姨娘作践呢!” 芳菲掐了掐六少爷肥嫩的小脸蛋儿。 六少爷“呼呼”叫痛,可刚刚被芳菲痛揍了一番,他算是偃旗息鼓,彻底怕了。所以也不敢再耍小性子。闹脾气。 芳菲笑道:“姨娘先跟着宝莲回去,太太一时不能主事,你们暂且还安置在东厢。” 黄姨娘听得出。芳菲这话里有深意。 太太不是懒惰之人,干嘛不出来主事呢?加上今天四姑娘以强势之姿闯进外宅,混不吝似的一通痛打,香姨娘是吃了大亏的。 难道四姑娘就不怕老爷回来秋后算账? 黄姨娘暗自琢磨,一定是太太出了事情,所以四姑娘才下了狠手。 “四姑娘你瞧,”黄姨娘不知所措的看向六少爷:“这孩子被香姨娘惯的早就是无法无天。倘或住进了东厢,一旦闹腾起来。惊扰了大太太......我可怎么有脸去面对你的恩惠呢?不如叫我们母子俩去住后院,表姑娘出了阁,那地方应该是空下来了。” 芳菲却笑:“姨娘许久不在家中,怕是还不知一件事。三哥娶了一门亲事。如今他媳妇,我那嫂子就住在后跨院的三间正房里。” 黄姨娘的确感到意外。 三少爷是灰溜溜走的,因为与老爷争美人儿,犯了老爷的忌讳,走的时候说不上什么光彩。大太太也从不待见这个庶子,怎么,新进门的三少奶奶却格外得大太太的青眼?竟还被收在身边调教? “这样,那我和六少爷就听四姑娘的安排。” 只要有儿子傍身,黄姨娘什么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还有四姑娘在前面扛着呢!她现在开始,一门心思将儿子“调教”回来才是要紧。 芳菲不是神算子,也猜不出黄姨娘的心思。况且,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费神,指派了两个小厮,护着马车先回金安街。 宝莲觑着远去的车架。又回头瞄了瞄外宅的大门,心中不安:“姑娘。老爷不在这儿,他还能把大爷带去那儿呢?” 芳菲冷笑一声:“能去什么地方?自然是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老爷就是平南郡王郭霭的应声虫,捉不到芳菲,只能拿了长子充数。 “去平南郡王府。” 芳菲翻身上马,徐烨等紧随其后,难为了宝莲要不停催那车把式,就怕自己掉队,耽误了姑娘的大事。 车把式的技术不上不下,不好不坏,可要被催起来,那也是玩了命的跑。宝莲在车厢里颠的胆汁翻涌,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幸好这一段路不算太远,不然宝莲还真招架不住。 ...... 芳菲等疾驰飞奔,而郡王府里,此刻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郭霭站在大书案前,手执狼毫,两名梳着总角的小童儿分别站在两侧,一个研磨,一个添香。 屋子东南角还有位姿色不差的美人儿,手拨琴弦,一曲《雨霖铃》称得上是如泣如诉,哀怨绵绸。 “我的王爷,我的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弄这些。” 闵朝宗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他一看郭霭慢条斯理的在那儿写字,心里就怄的要吐血。 “御林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冲进来,难道你不怕......”闵朝宗一噎,顿了顿,才低声喝道:“不怕被砍脑袋?” 郭霭倒也不吝啬,抬头赏了闵朝宗一个白眼儿:“就你这份定力,还想成就大事?哼,别与本王说笑了。” 一名小童连忙去端水请郭霭洗手,另一个则捧了白净的帕子过来。 闵朝宗见郭霭根本不打算理睬自己,又平白被呛了一顿,当即有些下不来台,想走,却又舍不得:“我,我这定力怎么了?想当年......” 弹琴的女子不知几时停了动作,她丢了一记媚眼过来,轻笑道:“闵大人,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就我来看,大人也算不得什么好汉吧?” 女子越说越忍不住笑意,闵朝宗老脸憋得通红:“郭霭,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兄弟说话,弄个女人在一旁算什么?” 郭霭重新落座,一挥手,两名小童连忙退出了屋子。 “你也不用生气,水粉是本王的心腹,她的话便就是本王的话。”郭霭轻笑:“云芝兄,你未免也太过杞人忧天了些。宫中至今没有消息传出来,影太嫔未必就会供出什么来。倒是你把长子莫名其妙的捆来,叫外人知道,还以为你这是送了个人质来我府里,另有图谋呢!” 闵朝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郭霭,你究竟怀疑我什么?闹事儿的是闵芳菲,她与我早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你是知道的。” 郭霭也收了笑脸,转而阴冷的看向闵朝宗:“本王知道?本王知道的是,你早该将了结了她,而不是任凭这个丫头四处坏本王的好事。” 闵朝宗岂是那种肯认错的,就见他梗着脖子:“早了结?你肯吗?是谁一个劲儿的挑唆我将闵芳菲献与宫中?又是谁口口声声称,她简直就是第二个影太嫔?又是谁......” 郭霭喝道:“本王就知道,你早有异心,果然积怨久矣。” 闵朝宗不怨郭霭吗? 当然怨,不但怨,而且还夹杂着薄薄的恨意。 可闵朝宗需要强势靠山,从他入京那日起,除了岳丈李家肯帮他一把,就只有郭霭愿意伸出援手。 闵朝宗的自尊心不准他感激李家,相反,李家为他做的越多,闵朝宗越是在心底厌恶。 而郭霭不同,郭霭一出现就打着知己好兄弟的幌子,叫闵朝宗真的以为,他可以与郡王平起平坐,与朝中世家为伍,与权力富贵为伴。 如今他才算看明白,郭霭从没拿他当朋友,自己就是他利用的傻子而已。 闵朝宗颓唐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瘫,不肯说话。 水粉见了,扭腰摆臀的来至郭霭身侧:“王爷息怒,这闵大人也算是诚心诚意了,不然,谁舍得那嫡长子送来赔礼道歉呢?要我瞧......现如今引出那个丫头也不是难事,只是要闵家大少爷受些委屈。” 水粉忽然看了闵朝宗一眼:“我听说,闵大人这个儿子文采极好,若是失了一根指头,今后握不住笔了,他妹妹一定难过。” 要砍云泽的手指? 闵朝宗几时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指着水粉的鼻尖就骂:“果然是没安好心,你撺掇着郭霭对付我,现在又来使坏是不是?” 郭霭皱眉,不悦的看向闵朝宗:“水粉说的是玩笑话,你何苦当真?” “玩笑话?叫她剁了世子的两根指头,看你动怒不动怒!” 郭霭心中嗤笑:闵云泽是什么东西,焉能和郭潇相提并论? 郭潇是未来的储君,是自己寄托的希望,是将来要继承自己远大志向的人。 而闵云泽,哼! “云芝兄,你也不用说气话。现在咱们只讲怎么收拾你那长子。”郭霭斜眼看向闵朝宗:“难道你还打算把他一直留在我这王府里?” 闵朝宗还真做了这个打算。 关在这儿安全啊,万一郭霭真得了天下,自己可就是辅佐有功的功臣。 功臣的儿子,就该格外照顾些。 可一旦郭霭失手,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闵朝宗也有借口为自己开脱。他大可以向皇帝哭诉,是郭霭要挟控制住了自己的嫡长子,被逼无奈,他才胁从。 这无论哪一点,对闵朝宗都是大大的有利,左右逢源。 “哎,儿子不省心,我只能劳烦你替我管教管教。”闵朝宗假惺惺道:“是打是骂,一切由你。” 闵朝宗是鬼迷心窍了,他甚至做好了闵云泽惨死在平南郡王府的打算。在他看来,香姨娘说的对,自己可不单单就闵云泽一个儿子,还有老三和老六呢? 凭他年富力强的体格,五年内再添两个儿子也不成问题。 老话儿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闵朝宗现在就是疯了,为郭霭给他吹嘘下的遥不可及的承诺,他现在豁得出去一切!   ☆、第三百二十七章 、自告奋勇,杀人如戏 郭霭究竟冲闵朝宗许下过什么遥不可及的诺言,值得闵朝宗这样奋不顾身,甚至一门心思将全家的性命都和平南郡王府拴在一起? 很简单,郭霭早看出闵朝宗心里那个不安分的念头。 每次郭霭说起太祖登基时,郭家是如何辅助,又是如何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时,那闵朝宗就两眼冒金光,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问。 郭霭便猜,闵朝宗就是个投机之辈,心里早就想效仿郭家,有这么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毕竟,历朝历代,就算是皇后,又或者是太后的娘家,也未必全都能因她们而荣获世袭的爵位。 况且,闵芳华还不是皇后,而只是个稍微受宠些的昭仪罢了。 闵家想凭女人登上高位......还不如拼一拼,辅佐拥护个篡权夺位的新主子。 因此,这时的闵朝宗虽然有些恐惧害怕,却仍旧不愿意轻易撒手。左伯桃与羊角哀有舍命之交,刘关张三结义乃是生死之交,更不要说廉颇蔺相如的刎颈之交。 闵朝宗自诩是一个文人,且是一个有气节的文人,他口口声声标榜自己不屑与吕不韦这样的商贾之徒为伍,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时常流露出自己羡慕的口吻,巴望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得囤货居其,有朝一日可以高价出售。 “郭兄,你先消消气,我刚才想了个明白。闵芳菲那死丫头非常看重她大哥,只要你将云泽抓在手心儿里,不愁那丫头不自投罗网。到时候。你想问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能保证,闵芳菲肯定会来?” 对于郭霭的怀疑,闵朝宗甚是自信:“这丫头虽然与我不亲,但,她的性子却不难猜,懦弱。心软,且冒失莽撞。” 闵朝宗一想到这个女儿就满心的厌恶。什么话难听,他就安在芳菲头上:“光看她当年敢凭冲动上山为她大哥去做苦役,就知道他们兄妹感情不浅。” 对这件事,郭霭还有几分印象。 那时候闵芳菲名声不显。皇上也才收了闵芳华,要早知道闵家还有这么个丫头,郭霭也不用费神到今天,早就将闵芳菲送去了宫中。 他轻叹一口气:“云芝兄啊,我也不是非要治你家闺女,而是这丫头多管闲事,碍了咱们的路。” 闵朝宗虽然早有预测,但是在听到郭霭要动手杀芳菲时,还是有几分不舍。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邹姨娘的模样。 当年的邹姨娘并没有她的女儿漂亮。但是两个人的眸子却是一样闪亮,就是那一对儿水汪汪的亮瞳,叫闵朝宗鬼使神差的收了邹姨娘在房。 邹姨娘的离走。邹姨娘的背叛,这些都是闵朝宗深深憎恶的原因,也是他始终不曾待见闵芳菲的原因。 可是...... 再不喜欢,那也是自己的骨血。 要真说到丢弃的时候,闵朝宗却开始犹豫了。 “郭兄,难道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他不安的看向郭霭:“我已将她许配给了佟鹤轩。只等他俩一成亲就会远离京城,去边疆赴任。到时候远远的不准她再回京。这就碍不着咱们了!” 郭霭冷笑:“闵芳菲要是真能如此乖觉,你也不会至今对她束手无策。此女必须铲草除根,免得留下后患,坏本王大事。云芝兄若是不忍心动手......” 一肚子坏水儿的水粉忙站出来,笑盈盈看向郭霭:“王爷信得过,不如就叫我来做。” 水粉洋洋自得,忍不住卖弄自己的本事:“要说起来,我和四姑娘还真有些缘分。当初她毁了的小脸蛋儿,还有我几分功劳。没我那一刀,四姑娘也认不清六皇子伪善的嘴脸。” 闵朝宗大惊。他并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与芳菲还有这样一层过节。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郭霭见闵朝宗神情不对,紧着就瞪了水粉一眼:“胡说什么,还不滚到一边去。” 水粉不敢顶嘴,讪讪的站到了一边。 “云芝兄,你不要胡思乱想,水粉这孩子嘛,嘴吧刻薄了些,但功夫不逊色。叫她出手,也能保证事情完全无一失,且也能叫你们家那丫头少些痛苦。” 郭霭长吁一声,脸上一副仁慈相:“乱世时代,人命如草芥,本王心生不忍,总要替她们多考量些。” 闵朝宗木讷不语,事情已定,郭霭的假仁假义也改变不了四丫头即将命丧黄泉的结局。 “那,云泽呢?” “这个你放心,只要闵芳菲死了,你的长子自然安然无恙。我王府待他如座上宾,来日你我成就大事,你这长子少不了也是一员重将。” 郭霭的保证叫闵朝宗稍微松了口气,弃卒保车,此乃兵家之法,闵朝宗自我安慰,这一举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下,院内跑进来个小厮,守门的两个小童不肯放行。那小厮急的跺脚,只好在门口叫喊:“王爷,闵家有人在大门口闹事,管家请王爷示下。” 屋中三人一听,大为震惊,尤其是闵朝宗。他连忙来出来问:“闵家哪个在闹事?” “领头儿的是位小姐,只不说话,进了院子就打人。”小厮苦着脸:“王爷,咱们家几个护院都被她打趴在了地上,一时怕是招架不住了。” 郭霭面色难堪:“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王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意思?” 实在不是守门的家仆无能,而是世子为怕人知道郡王府私自蓄兵,又或者叫朝廷发现,郡王府养了许多武林高手,所以才特意叫些这懂粗浅功夫的家丁守门。 这些家丁吓唬吓唬寻常百姓尚可,然而,等一遇到练家子时,就溃败的如潮水涌退。 根本不堪一击。 郭霭一脚踢飞了不停求饶的小厮,水粉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她笑道: “王爷刚刚还说四姑娘呢,结果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我今天就替闵大人料理门户,纵然打死了她,有闵大人撑腰,我也不怕大理寺出来逮人。” 还不等郭霭开口,水粉一个纵身,灵巧的如水蛇般,“嗖”的蹿出了书房,几乎同一道闪电般。 闵朝宗抑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意识追出去七八步,等来到门框前时,却早不见了水粉的影子。 一股情绪蔓延心头。 “云芝兄,这个时候说后悔,”郭霭悄悄站在了他背后,一只手搭在闵朝宗肩头,冷冰冰的开口:“还来得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声东击西,伤人救人 平南郡王府毕竟不是等闲之地,前面几个门房才被痛打在地,后面真正的看家护院就到了近前。 徐烨几个人手里连趁手的家伙都没有,只好攥紧马鞭,将芳菲团团护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着不远处的郭家护院。 “闵四小姐,你这可是不自量力了。”其中一个护院颇有见识,他曾在世子郭潇身边做过护卫,与闵芳菲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女人非简单人物,所以,就算她把郭家的门房打了,他们在没有经过王爷与世子同意之前,也不敢轻易动手,与之为难。 如此,护院只有言语威胁,趁着还没双方没有真的大开杀戒之前,将一切隐患掐灭在摇篮里。 “凭闵四小姐这几个虾兵蟹将,难道也想在我们王府门前撒野?”护卫高声道,意图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芳菲身上:“我们王爷从来以上宾之礼款待闵大人,没想到,闵家的小姐却这样回报。” 郭家的家丁护院忙吆喝附和,徐烨等面如土色,知道现在的情势实在不利于自家姑娘,便暗中低声规劝:“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和郭家硬抗是没办法的,这里不比那边外宅,香姨娘一介女流,冷不防被咱们唬住了,这里却都是练家子,姑娘,咱们撑不住的。” 芳菲闻言,只一声冷笑:“谁说要撑住了?你瞧,那是谁来了?” 徐烨不明原因。顺着四姑娘的手往远处瞧,就见一个面生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了垂花门之后,正从里院缓缓走出来。 此时的徐烨简直就是一头雾水。安全不明白四姑娘指这女子是什么用意。 这也难怪,徐烨是近几年才来的京城,渐渐了解长房辛秘也是在跟宝莲成婚之后,从妻子那里听说了一星半点儿。所以也就不认得四姑娘的仇人,女魔头水粉。 “姑娘,她是......” 芳菲轻轻拨开了维护着自己的闵家家丁,从包围之中缓步走了出来。目光直指前方女子:“水粉姑娘,宫中分离后。咱们一别多时,没想到你竟成了平南郡王府的人,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水粉哼笑一声:“闵四小姐才叫人另眼相看呢!当初你在我刀下也不过哼了两声,便吓的昏死了过去。真真是给咱们女人丢脸。后来听说你上了山,还与什么老道士学了功夫,我心里正窃喜呢,这样交手才有趣。可惜......” 水粉一说到此处,不由得上下打量芳菲,目光露骨而尖刻:“可惜你也太没胆,在宫里相撞,本想与你好好较量较量,结果你却引来了外人。害的我没能拿你的血祭刀。” 她现在虽然是一身的窈窕淑女装扮,可说话间就从腰上抽出一柄软剑。灌输了真气后,十步之内就能感到凛冽的杀意。 徐烨大惊。赶紧与闵家众人叫道:“保护小姐。” 徐烨冲上前,就想伸手相拦。水粉冷笑一声:“不自量力。”话音还未等全落,第一招就已经劈面而来。 速度太快,徐烨目瞪口呆,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眼见就要血溅当场,他只觉得身后猛然有人一拽。徐烨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已跌出了三米开外的墙角处。 不但是他。闵家的几个家丁几乎都是前后瞬间被打散在了四周,远远的离开了四姑娘,再难形成包围圈。 “姑娘小心。” 数人异口同声,甚至有人不敢无目睹接下来的惨景。 就听得场院之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清脆的断剑声响彻长空。 不论是闵家,还是王府的这些护院,都惊诧的瞪着眼前。 原本该身首异处的闵家四小姐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两手各持一柄匕首,上下一翻,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银花。 水粉鱼目珠子似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两柄匕首,语气兴奋而怪诞:“你手里这宝贝叫什么?” 芳菲轻笑:“水粉姑娘是瞧上了?”她高举左手,阳光正好都凝聚在她后方,数万道光芒打在匕首上面。匕首原就设有数百颗宝石,经它这么一反射,立即生出璀璨金光,煞是扎眼。 “这叫子母双刃,前朝冶炼大师云中子的遗作,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所有兵器在它面前,只能是不堪一击。”芳菲故意睨着地上被斩断的残剑,幸灾乐祸道:“看来水粉姑娘的这把绣花剑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惜啊可惜,我以为水粉姑娘在郡王面前如此受宠,怎么着也该给你点好东西......谁知见了才明白,姑娘这个门客的日子,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水粉横眉冷竖,立时一声娇斥:“胡说八道,看姑奶奶不撕了你的嘴。” 她口中骂的嚣张,骂的理直气壮,然而心里却一阵一阵的抽搐。 闵芳菲说的不错,她的日子确实不好。 原来在天水帮时,她好歹也是帮主夫人的干女儿,与少帮主青梅竹马。可就因为砍了闵芳菲的脸,引来了无尽的后患。天水帮害怕六皇子和卓青云联手报复,将水粉送来了平南郡王府,希望借郭家来摆平。 水粉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要看郡王妃的脸色,要奉承郭霭,还要与郭霭的后宅姬妾们斗智斗勇。 她就像被天水帮丢弃的破抹布,到哪里都招人烦。 要不是一身的功夫,加上满肚子的坏主意,恐怕也早就被郭家丢出了大门外,任她自生自灭了。 水粉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她才要频频的在郭霭面前露脸,甚至不惜出卖*。成为郭霭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耳听得闵芳菲这样羞辱讥讽,水粉焉能再忍下去? 就看她夺下郭家护院的长刀,劈手而来。 芳菲冷笑一声:“不自量力的东西。” 二人霎时间就斗在一处。 两拨人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去看。 单说武艺方面,芳菲并非水粉对手,但对方的兵器实在逊色,几个照面下来,水粉的长刀不是磕出了锯齿,就是断了尖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兵器不趁手。水粉在开局就先输了一成。就因为功夫更好些,所以才面前撑了这么久。但闵芳菲的功夫也不弱,二人越打,优势劣势越是鲜明。 郭家那护卫远远看着,暗叫不好。知道不出二十个回合,水粉姑娘必败无疑。 “四妹妹刀下留人!” 一声高呼,勉强止住了正在下捅的子刃。 郭潇飞奔而来,见了地上被绊倒的水粉,不悦的瞪眼:“不中用的东西,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滚下去!”他转头陪着笑脸看向芳菲:“四妹妹息怒,都是我这下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四妹妹。” 水粉原本不该败的这样快,只是刚刚她在与闵芳菲鏖战时。左膝盖窝不知怎么的,忽然中了一根刺,痛的她膝盖一软。就跌在了地上,这才叫闵芳菲有了可乘之机。 水粉年幼习武,跟着帮助夫人学习了至少七八种暗器的用法。 针刺亦在其中。 凭她的经验,她断定刚刚这一针绝不是对面的闵芳菲所打。 水粉不理睬郭潇的呵斥,反而警惕的环视着院墙三面高处。暗中帮闵芳菲的人一定还在!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否则她还有什么颜面在江湖上行走! 郭潇见水粉对自己的命令置若罔闻。不由得心中怒火急升,抬脚便要踢。 水粉却倏地撇头。目光恶狠狠的戳了过来。 这二人大有针尖对麦芒的势头。郭家几个护院见了,吓得赶紧过来劝架:“世子息怒,何必与这么个东西置气!” 也有人叫了丫鬟来搀扶水粉。 王府里大部分都知道,水粉是王爷没有过了明路的女人。但只要是王爷的女人,就不好怠慢。 芳菲见水粉被搀扶而走,目光淡淡的露在她的膝盖窝儿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四妹妹,不如进去坐坐,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我说。”郭潇笑道:“粟乔也时常念叨你,若知道四妹妹来,一定欢喜。” “世子的邀约我本不该推辞,不过......”芳菲望着满院子的郭家护卫:“我来这儿是为一件大事。请世子将我哥哥请出来,免他再受拘谨之苦。” 郭潇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以为自己的客套话,闵芳菲应该能听懂。这里是郡王府,他也只是世子而已。真正关押闵云泽的是父亲,郭潇想要安抚住闵芳菲,就是希望她能明白,强来郡王府,结果不过是无功而返。 但眼前这个丫头太执拗,也太不懂得进退。 郭潇的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巧了,闵伯父也在我们府上,既然是要人,越不过他去,请四妹妹在这里稍后,我去请了闵伯父来,与你当面细说。” 郭潇抬脚才要走,芳菲忽然转了性子一般,忙笑道:“原来父亲也在!瞧这闹的,我多半是误会了。家里下人只说哥哥被掳了来,我还以为......” 郭潇暗中松了口气,他也不想惊动里面。见闵芳菲肯先退一步,郭潇乐得给她台阶下,遂开口道:“四妹妹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云泽兄是和闵伯父一同来的,眼下正在里面与我父王说话。不如,四妹妹也进去坐坐?” 芳菲连忙摆手,一副受惊的模样:“罢罢,我进去,父亲见了恐要动怒。拜托世子帮着打个圆场,千万别说我来过。” 芳菲支支吾吾便要走。 郭潇亲自送了她出王府大门,徐烨赶紧牵马,芳菲动作娴熟的翻身上了马,再三叮嘱郭潇,拜托他帮忙,才不安的离开。 “世子,这闵四小姐原来却是个胆小如鼠的!”郭潇的近身侍从悄悄来至身边,看着远去的芳菲,低声在郭潇耳边轻笑:“不过也好,要不是她,水粉也不会落了面子。府里真该有人出面惩治惩治那女人,还以为真是主子了,前两日竟还敢给世子妃脸色瞧。” 原来这府里上下,有一多半人是不待见水粉的,还有一小半是本着事不关己,远远避开的人。 郭潇冷冷扫了侍从一眼:“笨蛋,你哪知眼睛看见闵芳菲胆小如鼠了?” 侍从瞠目结舌:“可,可是刚刚......” 郭潇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闵芳菲变脸太快,刚刚还气势汹汹,非要血溅当场的样子,可转眼就以懦弱示人,要说仓皇离开,确实有些夸张,但绝对称得上是急促。 这么急匆匆的走,原因为何? 郭潇忽然灵光乍现:“不好,快去父亲那里。” 他连忙领人直奔郭霭的书院,这会儿郭霭正听心腹回事,水粉不在屋中,闵朝宗却百无聊赖的坐在窗户边,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 “贤侄,你来了!”闵朝宗见到郭潇,十分欢喜,上前就要拉住对方说话解闷。 郭潇却偏开身子避开,对闵朝宗的热情置之不理,直奔郭霭:“父亲!” 郭霭一摆手,他的心腹赶紧低头退下。 “父亲,刚刚......” “你已不用说,我全知道了。” 郭霭的铁拳不由砸向桌案,震的一干物件颤动作响。 就在刚刚,心腹来回,被关在落水居的闵云泽莫名其妙失踪了。 什么莫名其妙失踪!分明就是被人救走了。 也是他大意,以为闵芳菲一个小丫头,就算再大的本事,也无法单枪匹马闯进郡王府。闵家那几个小家丁,简直如蝼蚁一般弱小,不值得一提。 郭霭怎能想到,原来闵芳菲在前面闹的厉害,其实不过就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云芝兄,你这女儿养的不错啊!”郭霭冷笑:“连本王都被蒙骗了过去。” 闵朝宗茫然:“郭兄,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你的儿子被救走,难道不是小女儿的主意?还是说,你明着向我投诚,暗地里却叫闵芳菲救人?” 闵朝宗连连摆手,慌忙道:“郭兄不能这样乱说,我若这样,还算什么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郭霭在心底嗤笑:天下的读书人若都像闵朝宗一般,便再没有什么正人君子了! “那好。”郭霭道:“云芝兄既然说的这般恳切......” 郭霭话音一顿,手从书案的抽屉中掏出一样东西,“啪”的放在桌上:“你就用这个,亲自结果了闵芳菲的性命。只有这样,本王才肯相信,云芝兄愿意与我精诚合作。” 那桌案上放的也恰是一把雪亮锋利,未曾套着刀鞘的短刃。   ☆、第三百二十九章 、轻装简行,避难娘家 闵云泽换了郡王府寻常小厮的衣饰,紧紧跟在陈亦正身后,如过无人之境般,就这么理直气壮的穿过了大半个王府,最终停在了一扇出府的小门前。 守门的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人,他瞥了眼低头中的闵云泽,这才将门闩取下:“前门那边已闹了起来,你们趁乱快走。后头有马车接应,遇见人就说是府里有人叫你们去采买齐月斋的糕点。” 陈亦正点头:“你自己也小心些,别暴露出来,注意安全。” 老人显然不是临时被收买的郭家下人,而是陈亦正早就安置在这里的内线。闵云泽对这种安排并不陌生,平南郡王顺风顺水几十年,早就惹来了无数的红眼和忌惮。就算皇室也不肯全完信任他,弄个不打眼的老爷子在这儿坐门房,时不时打探些消息送出去,再容易不过。 闵云泽尽量不去惹起二人的主意,但目光难免多在老人的脸上停留了小片刻。 “走吧,过不多时,里面就会发现咱们的行迹。”陈亦正回头叫住闵云泽:“我答应过师妹,把你安全送出。” 陈亦正心里对这样的合作并不情愿,他还没打算与郭家撕破脸,再有,上一回在大理寺与闵芳菲的不欢而散,始终叫陈亦正有个心结。 但是,这个忙又不得不帮。陈亦正需要闵芳菲的协助,尤其是现在当下,太后只要缓和对自己的态度。宜昌侯府就能重新跻身进京城的社交圈。 皇上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对生母甚是驯服。 尤其是在先帝遗留下的诸多问题上,皇上的态度更加一清二楚。 附和太后。是闵芳菲给陈亦正的一剂良药。 二人悄然出了角门,西街之上并没多少人留意,不远处的一架小车见了,连忙甩开鞭子哒哒驶来。也就是须臾的功夫,连车带人就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中。 ...... 这一边,徐烨等并不知芳菲另有安排,只暗暗埋怨自家姑娘前后不一。莽撞冒失。幸好后来平南郡王世子没有一味追究,将他们几个扣在王府。否则现在怎能轻易回到金安街? 宝莲搀着芳菲跳下马车,预备紧随其后追进去,徐烨却跑上来,悄悄抓住了妻子的袖口。 宝莲心里正为大少爷的事儿着急呢。忙瞪了一眼:“这个当口,你拽我干嘛?” 徐烨瞥着已经进了院子的四姑娘,心一横,就将宝莲拉到了墙角:“回来的时候你跟在车里,姑娘可说了什么?” 芳菲当然与宝莲交代了些内幕,不过宝莲见丈夫焦急的模样,便想故意逗弄逗弄他,便故作不知的表情:“姑娘能说什么?无功而返,心情沮丧的紧。” 徐烨长叹一声。撒开了紧攥妻子的手:“我就知道!四姑娘再要强,也不过就是个丫头,在平南郡王府的时候瞧着是挺硬气。不过叫那世子一说,也就慌慌张张逃了。” 宝莲冷哼:“你要是这样想咱们家姑娘,未免有些鼠目寸光。我也不和你多说,咱们自己进去瞧瞧就是。” 夫妻二人心思各异进了正院,因府里还有李家的一干女眷在,只好宝莲一人去内院请安。 这当下。大太太的房中早就是人头攒动。李夫人与几个侄女纷纷围住了闵云泽,关切之情不言而表。 原来。闵云泽先芳菲一步回了金安街,大太太知道儿子平安无恙,连病也去了一半。 李夫人见闵云泽平安归来,又想着此时天色不早,几个侄女多已出嫁,不好久留她们:“你们有心,明儿再打发个婆子丫鬟来问问就好。” 红绫等都是新妇,也知道出来久,婆家会有闲言碎语,李夫人这么一说,她们心存感激:“大伯母......” 李夫人不在意的笑了笑,这几个女孩子都是打小儿就在她身边长大的,虽非亲生,但与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头几年因为红绸的原因,险些耽误了红绫等人的婚事,李夫人也有几分愧疚,幸好后来事情圆满解决,李夫人对红绫等人格外照顾,这使得两个女孩儿在婆家也地位牢固,轻易不受欺负。 李家的几个少奶奶也趁势去了,屋中便只有闵云泽和李氏姑嫂两个。 闵云泽将自己怎么被大老爷带走,怎么得陈亦正相救一一说与了李夫人和大太太。 大太太连连念“阿弥陀佛”,倒是李夫人慨叹不已:“我原还觉得你太过溺爱这个女儿,不曾想,真到了要紧关头,还真要指望这孩子。” “嫂子,你哪里知道她的好!”大太太也不是想在自己的亲嫂子面前卖弄,而是这几年她瞧得出,李家虽然因为自己的缘故对芳菲不错,但绝没有拿着当亲外孙女一般对待。大太太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却因为那是自己的娘家,总不好明说。如今正好有了这个机会,大太太岂会放过? “四丫头要强起来,能抵半个儿子。宫里那个我是不敢指望了,只求四丫头来日多多扶持她哥哥。” 李夫人多少知道小姑子家里那些辛秘,她不好胡乱评论,只能多加安抚。 恰这时芳菲进了屋,大太太与李夫人一见,连忙叫到身边说话。 芳菲见闵云泽平安无事,便笑道:“父亲这次怕是要气的不轻。等他知道是我接走了大哥哥,恐怕还要回来闹。” 大太太一惊:“你说的极是。别人我不敢保证,你们那个爹,哼,倒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李夫人忙道:“我正想说,既然这边府里住的不安生。倒不如一并搬到我们哪里。好歹有老爷子坐镇,大姑爷不敢乱来的。” 大太太心里早有这个意思,可终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嫂子不先开口,她怎么好意思领着一大家子人往娘家去呢? 李夫人瞧出了大太太的心思,嗔笑道:“你还与我客套呢,那儿难道不是你的家?快叫两个孩子收拾东西,免得等会儿夜色上来,咱们出去不方便。” 因是急匆匆收拾东西,也不需多带。大太太留下了徐烨夫妻:“你们俩守着家我才放心,换了旁人。我是万万不敢的。” 宝莲忙跪了下来:“太太只管安心去舅太太家养病,这儿由我看着,保准不叫出岔子。” 她略一迟疑:“就是,就是三少奶奶那里。万一打发人回来取东西,又或者......” 大太太冷笑:“没什么万一,你去抄了她的屋子,该烧的烧,该丢的丢,别叫我瞧见这毒妇再登咱家的门。” 大太太是真的动了怒。 闵云凯这媳妇,果然包藏祸心,大老爷一冲进来的时,就是她帮着困住了大太太。没有她,大太太也不至于被大老爷推倒撞在桌角。 芳菲进来时恰好听见这话,便笑道:“我在那边府里可没见到三哥三嫂。听说老爷给他们夫妻俩早置办了个小宅子。怪不得三哥从来不露面,原来是忙着收拾新家。那正好,等宝莲将三嫂的东西收拾出来,一并送过去吧,也算是认认门。” 大太太啐道:“我就知道他们夫妻俩不安好心,怪不得对你父亲马首是瞻呢。原来是受了人家的恩惠。” 大太太不准宝莲去送,原想这把东西烧个精光。但想着那究竟也是闵家的东西,当初她来的时候,大太太为了照顾颜面,还置办了不少新衣服与这个儿媳妇。 如今想来,好心未必有好报。 “把能用的衣裳收拾都找出来,散给小丫鬟们,贵重点的首饰送到李家去,以后留作打赏。” 大太太打定主意,一分也不给三少奶奶留。 芳菲见了只偷笑,却不阻止。 “还有一件事,虽说宫里请出来帮你养鸟的太监走了,但那俩鸟祖宗却不好伺候。如今是一并带去李家,还是留在这边?”大太太心里还惦记着,怕芳菲把宫里赏的鸟儿养死了,今后王贤妃再翻后账。 芳菲笑道:“就一并带着,也不费事。何况,原本我觉着它俩叫喳喳的聒噪,可时间长了,听在耳中也没觉得如何。再有肉团子和小白也能有个伴儿。” 大太太一想起便忍不住乐:“肉团子也太淘气了些,我在这边屋子里都时常能听见它们扑鸟笼子,那两只也不省心,嘴皮子溜的很,骂起来都不重样。” 肉团子可算遇上对手了,每天兴奋的紧,可惜,芳菲每天只准午时才许净月去前院拎鸟笼子过来。相处时间短,却不影响肉团子对两个新伙伴儿的热情。 两只八哥也从最开始见肉团子扑鸟笼时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见怪不怪,稳如泰山。 芳菲很少在这俩鸟祖宗面前开口说话,要论起来,那俩小东西反而说的很多些。 她轻笑道:“我还怕带坏了舅母家的红莲妹妹,心里犹豫半天,究竟带不带这两个东西呢!” 李夫人就在一旁坐着吃茶,闻言轻笑:“红莲更淘气,到最后保不准是谁带坏了谁,何况,宫里赏赐的宝贝神鸟,带过去我们也见识见识。咱们家老爷子爱养鸟儿养鱼,以前还曾跟我们提过,想见识见识姑奶奶家这俩宝贝呢!” 芳菲笑着叫净月去拎鸟笼子,又吩咐两个小丫头抱肉团儿和小白。家里衣裳没带多少,轻装简行,并不费事。 只是到了上车时闹了点麻烦。 原来,黄姨娘怀里的六少爷又是哭又是喊,两条小胖腿死命的揣着。黄姨娘身子本就虚,一头的汗,脸上还被挠出了一道花儿,甚是狼狈。   ☆、第三百三十章 、坐镇小院,严阵以待 六少爷如今也有三岁多,按照闵家的传统,这个年纪正是启蒙的好时候。知书懂礼,聪颖好学,据说大少爷闵云泽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能熟背《三字经》,且掌握了二三百首诗歌,是富春远近闻名的小才子。 可眼前这位六少爷,别说腹有诗书气,他就连简单的表达都成问题。每一说话,嘴角先露风,十个字能听懂三个字便已是难得。 至于礼教规矩,香姨娘更是教都没教,堂堂闵府长房的六少爷,却跟那些小门小户的泥猴儿一般,每日不是挖土就是弄水,玩的一身野性。 眼前这孩子不受拘束,黄姨娘自己也着急。她又怕大太太看见,埋怨六少爷,便只好低声求道:“好少爷,你消停些,等到了舅太太家,姨娘给你买热糕吃。” 六少爷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桀骜不驯,黄姨娘越是说,他的脚丫子踹的越是欢唱:“不吃,不吃,狗奴才,松手。” 黄姨娘的贴身丫头媪佳心疼自家姨娘,气呼呼抢抱过六少爷:“姨娘,你先上车,我在这儿哄着,看他能扭过我,还是我先给他服软。” 黄姨娘身子还没有调养好,刚刚又被六少爷这么一折腾,早就是力倦神疲。她有心将孩子交给媪佳,毕竟媪佳是她最信赖的人,可是眼见媪佳这个冲脾气,万一委屈了六少爷呢? 黄姨娘心里七上八下。正是左右为难。 “四姑娘,幸而你来了。” 媪佳一手揪着六少爷的小爪子,一手按着六少爷的小胖腿。二人斗的那叫一个欢畅,忽见芳菲过来,媪佳高兴的连连叫。而六少爷撇头见来者,犹豫了小片刻,似乎是觉着来人十分眼熟。等意识到芳菲是那日痛打他小屁股的恶女后,六少爷的小身子更是扭成了一条麻花,说什么也要下地。 芳菲笑着将六少爷抱在了怀里。那小子本是要故技重施,预备往芳菲胸口上狠狠踹一脚的。可哪想到,芳菲一根指头点在他软嘟嘟的腰牙儿上,小胖子就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浑身还麻酥酥,微微的刺痛。 芳菲低了头,与圆眼小胖墩瞪视:“你要是敢再乱动,我就用绳儿捆了你的手脚,把你送去东市上卖掉,当有钱人家的小厮,日日吃不饱穿不暖。” 别看六少爷口齿不伶俐,但小胖肚子里鬼主意也不少。他那对儿大眼珠子乱转一通,知道形势不如人。只要扁了扁嘴,不再吭声。 芳菲见状,轻声笑道:“这才对。等到了舅母家,我给六弟买风筝去。” 当下是放风筝的最好时节,六少爷在家时,香姨娘不准人教他读书练字,每日就叫那些淘气的小厮领着玩儿,又或是好吃懒做的奶娘抱着在园子里逛。六少爷爱玩风筝。见芳菲软化了态度,便趁势哼了两声。像刚出生的小猪崽。 大太太与李夫人同车,二人早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向,只是没开口,都注意的往这厢瞧。 良久,直到芳菲将六少爷丢进黄姨娘的车厢内,李夫人才放下车帘,与大太太悠悠然道:“可惜我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不然非要和姑奶奶再结一门亲。” 大太太听见自家嫂子这般抬举庶女,心里十分高兴:“两个外甥媳妇也是极好的,就今儿我冷眼在一旁瞧着,心里就觉不错。对你孝顺这一点自然不用提,难得的是能把红绫几个当亲妹子一样看待。家和万事兴,咱们李家的前程还要看下一代。嫂子有福,将来儿孙满堂,还要叫我羡慕呢!” 李夫人叹气:“我原看着两个媳妇是不错,但今日与你们家这丫头一比,倒不如人家一半。罢了,我也不是那贪心的人,儿子娶的得宜,女儿有了归宿,将来抱个大孙子,这就是我后半生的福禄了。倒是小姑子你......依着我看,保不住将来有些大福气,还要指望这个小女儿呢!” 大太太若有所思,并没有立即回应。 李夫人浑不在意的一笑:“正好这次去我那里,咱们姑嫂两个坐在一起,细帮你瞧瞧那丫头的陪嫁单子。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些好东西,都是都几年预备给芳华的,谁知她进了宫,这东西也没能送出去。” 大太太忙道:“留着给红绸吧,想着别人做什么。” “老太爷私下单给红绸预备了不少好东西,”李夫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红绸是长孙女,又从小最得老太爷的宠爱,我心里知道她出嫁时,必有些不同。可没想到老太爷给的东西实在太多,几个弟妹面前,我倒有些难为情了。” 大太太一惊:“怎么,二嫂和三嫂莫非在背后说了些什么?” “没有,可就是不说,我才更过意不去。” 李家老太太过世后,老太爷就将宅中大权交给了长媳,自己是从来不过问的。 府里库中存了什么,家里有多少银子,李夫人从来都是明着走账,每月月初一报,从不拖延。家里人都信服,除了三夫人有些小计较,大伙儿都浑不在意。 可越是这样,李夫人才越是要强,越是要把秉公办事。 大太太清楚李夫人的心思,嫂子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多拿了东西,有心想弥补,她笑道:“来日方长,几个嫂子能体谅你的难处。再说,红绫这两个孩子也明事理,将来你多贴补她们些,自然就找回了当初的缺儿。” 李夫人心里安慰不少,隔着马车帘子一指外面:“所以说,我不如你高瞻远瞩......” 大太太嘴角勾起满足的笑意,当初她带着芳菲去李家串门,几个嫂子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难免笑自己做蠢事,将庶出的丫头当亲生的养,而今,就连一向最沉稳的大嫂都信服有加,大太太焉能不开心? 这姑嫂两个便家长里短,滔滔不绝说起了养儿的心得。 且说芳菲这里安置好了所有车队,闵云泽打头阵,今日也不叫他骑马,也是一驾青油朱顶华盖车,后面跟着大太太和李夫人,最后缀着黄姨娘并六少爷。 宝莲夫妻站在门口,眼瞧着车队渐渐远去,不由诧异地看向芳菲:“姑娘难道不同行?” 怎么不见四姑娘有上车的意思呢? “不急,”芳菲轻笑:“我在这儿等老爷回来。” 宝莲与徐烨吃了一惊:“老爷要回来?”可转念一想,这是必然之势。四姑娘刚刚闹了外宅,又打了平南郡王府的门房,大老爷若不气势汹汹回来找茬,反而成了怪事。 宝莲忙道:“姑娘快走,被老爷堵在这儿,绝没有姑娘好果子吃。” “我走了,你们夫妻俩岂不是要遭殃?”芳菲笑着回身进了正院,“不用关门,等老爷进来,见咱们恭恭敬敬候着,说不定气就消了大半儿呢!” 徐烨与宝莲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四姑娘心里的底气来自哪儿。 可主子的话,他们做下人的不敢不从。 徐烨叫了家中余下的小厮们分别把手前院正门,后院也是严阵以待。 芳菲叫人搬了把圈椅在院当中,左手边放了一张小桌,摆满香茗、干果、热糕,她自手持一本《东游散记》,心无旁骛的看的会神。 徐烨远远守在大门里侧,时不时往这边张望两眼,心中不住咋舌:都这个时候了,四姑娘还不着急呢!大老爷那脾气,要说是爆竹也差不离,一点就着。 别人躲还来不及,四姑娘倒好,一定要拿着松香,点着蜡烛在这儿候着,唯恐大老爷看不见“火儿”。 罢了,既然决心跟了四姑娘,她说什么,自己便领着人就是。 徐烨默默为自己的前程捏了一把汗,两眼再次茫然的盯向大门口。 也不知多了多久,忽然看见家中在外面负责观望风向的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老爷来了。” 众人精神一震,不约而同看向芳菲。 芳菲却极是淡定,她只在小厮喊的时候,略抬了抬头,可瞬间又垂了下去,似乎那本散记比世间任何宝贝都重要,竟引得她舍不得挪开眼睛。 徐烨本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行,然而,等看见了四姑娘这个样子,他反而像从头顶兜了一盆冷水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院子里也越来越安静。 芳菲手捏着书册,心思却出奇的开始游离。 她明明知道等会儿与大老爷的交锋,将会是一场硬仗,但却从心底鄙夷这样的对峙。 大老爷在朝中为官,多呆一日,对闵家上下都是一种威胁。皇上一旦知道大老爷掺在了谋反的大军之中,一定怒不可遏,或许短时间不会做出什么决断,但芳菲相信,来日收拾了平南郡王府,下一个就是闵家。 她能眼睁睁看着闵家分崩离析,与大理寺那户人家一般,最终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不,绝不能袖手旁观。 “姑娘,老爷进来了。”徐烨轻喊了一声,堪堪抽回芳菲的思绪。 她将目光移向门口,果然就见大老爷翻身下马。因心思急切,那马儿还不曾停稳,大老爷险些摔了下来。踉跄了几步,幸而有人扶住他,才免受皮肉之痛。 “鹤轩贤侄......怎么是你!”   ☆、第三百三十一章 、闵府佳婿,劝降岳丈 闵朝宗被请进了正院书房,也就是如今闵云泽的屋子。屋中大部分摆设还在,只是少了闵云泽平日常用的一些笔墨砚台,闵朝宗清楚记得,原本那桌案上应该有一方徽墨,是闵家老太爷传给长孙的,闵云泽爱如珍宝,鲜少收起来,都是日常所用。 还有墙上光秃秃的位置,过去还挂着两幅字,虽然不是名家之作,却都是闵云泽喜爱之物,如今也不翼而飞。 闵朝宗心里已有了个大概,又回想起刚刚四丫头坐在院中,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得怒火更旺。 他就不该把这宅子交给大太太打理,瞧瞧大太太都做了什么好事!把一双儿女养的人不人,鬼不鬼,活脱脱就是闵家上了门儿的灾星。 “闵伯父,喝茶。” 闵朝宗接过佟鹤轩递来的茶盅,都已经放在了嘴角,然一想到可恨之处,又忙将茶盅放了下来:“贤侄,皆因为是你劝,我才不再计较。可有一桩事你定要答应我。过去商量的那门亲事是再也不成的了,我原当四丫头是个好孩子,哪知道竟被大太太养成了这个德行。我与贤侄一见如故,不忍心坑害你。” 佟鹤轩笑道:“闵伯父怎么会坑害我呢?四姑娘知书达理,通明有度,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我只恨自己配不上她,幸有闵伯父成全,我才有这个福气。” 闵朝宗见佟鹤轩认准了一根筋。不由得大恼:“你这般胡搅蛮缠,真叫我失望透顶。” 他拂袖便要往出走:“你若执意要结这门亲事,罢。我也不拦着,只是今日我势必要清理门户,贤侄若还懂得感恩,就往一边站站,等我收拾了那孽障,你自去娶她的牌位吧。” 说着,闵朝宗就要往外冲。 佟鹤轩早发现对方袖口中似乎藏了利器。此刻又听他这般说,当即拽住了闵朝宗:“伯父。你先听我说几句,之后若还要惩治四姑娘,我再也不拦一下。” 闵朝宗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小人,郭霭叫他来杀人。可说到底,闵朝宗心里怕的很,刀子藏在他袖子里,他比任何人都要恐惧。 被佟鹤轩这么一拽,闵朝宗恍恍惚惚的就驻了脚,一脸愁云的盯着对方瞧。 “伯父,小侄要是没估计错......惩治四姑娘原非你的本意,不过是有人逼迫的紧,叫伯父没了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闵朝宗暗暗叹了口气,没有反驳。 没有郭霭的威逼,自己何须亲自染红双手? 书房外。芳菲踮着脚往里面瞅,宝莲早凑了过来,擦亮眼睛也往那里面张望:“姑娘,你说佟公子能不能劝住老爷?我看老爷来势汹汹,怕佟公子没那么容易劝动。要不,我叫徐烨进去瞧瞧吧。” 芳菲心里清楚。宝莲是怕大老爷混劲儿上来,再对佟鹤轩下手。只是要说这一点。大老爷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佟鹤轩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在没有彻底与朝廷翻脸之前,大老爷是不敢的。 何况,芳菲一直都怀疑,凭大老爷的胆量,究竟能不能一头黑的跟着郭家走到底还是两回事。 “不用担心,他一个人能顺顺当当降服住老爷。” 宝莲心存怀疑。 老爷要真是那么好对付,太太也不用受了无妄之灾,更不用担惊受怕的远远躲出去。 宝莲难掩忧心之色,两只手绞着雪白的一块方巾帕子,半晌无语。 二人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忽然,书房由内而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芳菲精神一震,连忙走上前,迎面却是大老爷从内中走了出来。 闵朝宗也不提防和芳菲碰的正着,刚要动怒,可忽然想到刚刚佟鹤轩那席话,不由得又忍了下来。只是对芳菲再没有好脸色,袖子左右一甩,险些飞出那把匕首。 闵朝宗见芳菲的目光落在他袖口之中,气急败坏的推开芳菲便走。 徐烨见状,赶紧跑出去相送,一干小厮们纷纷长出气,庆幸今日躲过了一劫。 且不说闵朝宗如何憋着气离开,只说芳菲心中好奇,她轻扯了扯佟鹤轩的官服,诧异的看着对方:“你和我们老爷说了什么?看着他走的时候余怒难平呢!” 佟鹤轩笑着卖关子:“我才从宫里出来,知道你这里大约是不太平,匆匆赶来,幸而不算晚。不过走的急,午间又没好生吃着,难不成你还不管一顿饱饭?” 芳菲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把我说的好小气。你等着,我亲自下厨,保管叫你吃的说不出缺点来。” 后厨房人都在,虽然主子们都去了舅爷家,可厨房里的柴火没断,品婆婆领着瑶香和一个烧柴丫头正煮水呢,预备着前面随时要茶。 芳菲进来时,品婆婆独自坐在墙角,手里捏了一串儿并不名贵的佛珠,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瑶香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握着根细细的干柴,盯着灶膛里的火光,眼神有几分游离。 “四姑娘来了!”倒是那添柴的丫鬟先叫了出来,这一叫不要紧,品婆婆的佛珠串儿登时落在地上,瑶香险些被蹿起来的火花烫到手指。 品婆婆与瑶香却顾不上这些,忙拥住芳菲,又是哭又是笑。品婆婆还好些,毕竟年纪大了,有几分定力,倒是瑶香哭的花猫一般。 芳菲心里一松,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笑着调侃道:“咱们家的厨房里几时钻进来一只花脸猫?我竟不知道!可见是品婆婆的手艺太好,咱们家的饭食太丰盛,引了你来!” 瑶香破涕为笑。一擦脸,果然都是黑黢黢的烟灰。 品婆婆知道这是度过了风头,又见芳菲来后厨房。必是要用晚饭:“姑娘院子里坐坐,我这就炒几个姑娘爱吃的菜。” 芳菲忙阻止:“你们别忙,我自己来就是。” 这个时候,家里剩的菜可不多,像样些的都是能禁得住放的干货。芳菲见梁上还悬着一条金华火腿,篮子里又只有鸡蛋,香菜这些时蔬。略一想便来了主意。 “京城人爱吃手擀面,今儿咱们也做一锅。入夜天就冷。大伙儿趁势都吃些。”芳菲又道:“昌德酒肆的牛肉做的最入味,叫个腿脚快的小厮,买五斤回来,也叫大伙儿解解馋。” 家里剩下的小厮不多。大半跟了太太和大少爷去了舅爷家。如今这前后院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就十一二人。 品婆婆想着那牛肉价更高些,且昌德酒肆的东西一向不便宜,便道:“街口不远有个熟食铺子,与我关系极好,他家的酱羊肉最妙。姑娘不如都换了这个,比昌德酒肆的东西还强。” 芳菲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更叫瑶香亲自走一趟。 这边品婆婆打下手,芳菲和了面。热汤滚滚,面条如锅就熟,加上火腿。撒上作料,没多时,那锅盖一掀,扑鼻的香味儿挡都挡不住。 品婆婆又手脚麻利的做了四个小菜:酸甜萝卜清爽可口,五香熟芥辛辣味浓,琵琶虾鲜甜汁醇。再配上一道炖了整宿的肘子,最是开胃。 又勉强凑了四样点心。这一顿饭拿出去待客,虽说不是极好,却也勉强能拿得出手。 大海碗盛了面条,瑶香的酱羊肉也买了回来,这一桌仓促间凑成的家常便饭,倒是极合佟鹤轩的胃口。 芳菲托着两腮坐在桌子前,看着正吃面的佟鹤轩,笑眯眯道:“和宫里的御膳比起来如何?” 佟鹤轩已吃了第二碗,如今正朝第三碗努力,他笑道:“御膳房里可不在意我这么个小人物,吃的倒是精致,可惜多半是冷的,还不如怀里揣块糕,急的时候能垫垫肚子。” 这倒是真心话,御膳房供应的是皇上的膳食,各宫有些身份的娘娘主子们也有自己的小厨房,每日吊着花样吃。但宫女太监们却没这个福气,只能大锅乱炖,等菜送上来时早凉了。 夏日还好,冬天才最遭罪。 芳菲夹了好大一片酱肉给他:“所以说,宫里的人都一门心思往上爬,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好比太后宫里就有自己的小膳房,温嬷嬷这样的老人儿就姑且不必说,连石榴她们都能去点菜。然而换了别的宫,这样的事儿想都不敢想。” “前朝和后宫都是一个道理,”佟鹤轩自嘲的笑了笑:“加官进爵,最后图的是什么?名垂青史?还是荣耀门楣?到最后一抔黄土,谁也不不谁更干净。” 芳菲眨眨眼:“所以你才决心去泠童做县令?” 佟鹤轩沉默片刻:“我誓要造福一方百姓,只是......难免委屈你。” 芳菲笑道:“瞧你,又说这些没用的。怎么去泠童就委屈了我?你既要造福百姓,必然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到时候风调雨顺,物阜民安,只怕我是去那里享福呢!” “但那里终究匪患猖獗。”这才是佟鹤轩最在意的事情。 他心里其实最不希望叫芳菲去冒险,但把她独自安置在京城,佟鹤轩更难安心。 “哎呦,我好歹还有一身功夫能自保呢!”芳菲心里美滋滋想着:“到时候我仍做男装打扮,外人问起,我只说是你的随扈,再亮出我师傅的招牌,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芳菲的乐观影响了佟鹤轩,二人越说越觉得前景明朗,一桌子美味佳肴也没浪费,吃的干干净净,把来取盘子,顺道请安的品婆婆看得眉开眼笑,心里直夸未来姑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自力更生,绥靖之策 闵朝宗一出金安街不久,心里就后悔了,他袖子里那把匕首沉甸甸的,就算不拿出来瞧,也能清楚感觉到上面的寒气。 自己怎么就一时晕头转向被佟鹤轩劝降了呢? 闵朝宗有心反悔,再掉头杀回去。可才要调转马头,却又觉着对方未必全没好意,那几句话倒也中肯,怎么听都像是为自己好。 哎! 闵朝宗耷拉着脑袋,心里恹恹不乐。 管家一见老爷这漫无目的的架势,心里暗暗着急。眼瞧着路越走越偏,日头越来越低,管家只好壮着胆子上前,涎着脸赔笑:“老爷,奴才瞧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回家去?” 闵朝宗茫然看向四周,果然小路偏僻,街道陌生,他连忙调转码头,斥着管家:“糊涂糊涂,怎么把老爷往这死胡同里领。” 管家苦笑,却又不敢说明真相,只好一味的赔礼。 幸而闵朝宗惦记着别的事,没像往常那样揪住不放。一队人马赶在宵禁之前总算匆匆赶回了外宅。可一进院子,众人难免吃惊,家里一片狼藉,前院小厮们坐在地上,也有揉腿的,也有擦跌打油的,竟像打了败仗一般。 内院更是不得了,院子里抄家般,不少东西被丢了出来,丫鬟婆子们正收拾。大伙儿一见闵朝宗,全都忍不住苦涩委屈。 闵朝宗听的脑仁儿疼,见松香亦在其中。忙问:“姨娘呢?” 松香涕泣连连:“老爷总算回来了,今儿咱们奶奶可吃了大亏,险些被。被四小姐欺负了去。” 闵朝宗脸色一变:“她怎么欺负人了?” 松香指着地上的残局,又用手指点了点屋中:“四姑娘领着一群男男女女,进门也不说给奶奶请安,见人就打,见东西便砸。不仅如此,还抢走了六少爷,裹挟走了黄姨娘。” 松香觑着闵朝宗的脸色。见对方果然怒火冉冉,心里暗叫畅快。 还是香姨娘的办法好。四姑娘来的时候虽然气势逼人,却没作践什么东西。只她走后,香姨娘越想越憋屈,顺势叫人将屋中一切砸烂。又命小厮躲在街口盯梢,大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宅里好做万全准备。 眼下这一番残局,九成是她们自己做的套子,结果却想赖在闵芳菲身上。 松香又道:“别的倒也罢了,奶奶说,宅子里这些书画古玩虽说名贵,却也是身外之物,砸了破了。只要人无大碍便好。可是......” 松香欲言又止的望向闵朝宗。 闵朝宗立即入套,忙厉声逼问:“可是什么?” 松香怯怯道:“可是四姑娘还掳走了六少爷,这叫咱们奶奶怎么活呢?老爷是知道的。六少爷虽然不是奶奶亲生,但这些年都是奶奶独力照顾。她的辛苦别人看不见,奴婢们却一清二楚。眼下六少爷被劫走,奶奶便昏了过去,可恨奴婢们又因为身份卑微,不敢与四姑娘对峙。只能眼睁睁看着四姑娘离开。” 松香的相貌不及这院子里其他同龄少女,但因她口齿伶俐。办事又心狠手辣,最得香姨娘喜欢。 因此,这样的话,香姨娘不敢叫别人说,却放心交给松香来做。 也如同预想的一般,松香的话戳痛了闵朝宗的心。闵朝宗沉着脸,大踏步进了房中。前厅几个丫鬟还在收拾残局,内室里一片静谧。他微微顿住脚步,先是侧耳听了小片刻,见里面始终没有动静,才撩开珊瑚红的珠帘。 床铺上不见人,闵朝宗环视张望,好容易在靠窗户的湘妃榻上见着了睡不安稳的香姨娘。 香姨娘惨白的一张小脸儿,只巴掌大,眉头锁在一处,嘴角微翕,叫人瞧着好不可怜。 闵朝宗悄声来到湘妃榻边,轻轻推了香姨娘一把:“怎么不去床上歇着,在这儿受了凉可怎么好!” 香姨娘明明醒着,却赌气的闭眼,将身子使劲儿转过去,留下个背影表达自己的不满。 闵朝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委屈......” 香姨娘“腾”的从榻上坐起:“老爷还知道我委屈?我只当这个家全没人将我放在眼里呢!常言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我好歹含辛茹苦的抚育六少爷,四姑娘凭什么说将人掳走就将人掳走?这个家究竟是老爷做主,还是她四姑娘说了算?” 闵朝宗连忙按住香姨娘,“消消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懂轻重,等过两日,我叫她亲自来给你磕头赔礼。” 香姨娘冷笑:“阿弥陀佛,我万万不敢指望四姑娘能来赔礼道歉!她是什么暴脾气,我一个姨娘贱命,哪里敢惹呢?只请老爷求求她,将六少爷还回来。” 香姨娘一说起六少爷,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淌:“好歹我们娘俩儿在一处,后半辈子也有个照应。” 闵朝宗手忙脚乱的给香姨娘擦眼睛,心疼的要死:“当初既答应你,小六儿就一定归在你名下抚养。这个闵芳菲,太不像样,迟早要叫她吃个大亏,才知道任性妄为的后果。” 香姨娘贼溜溜的瞧着闵朝宗,试探道:“老爷莫不是有了什么主意?” 香姨娘一门心思要扳倒闵芳菲,她却不知道大老爷此时纠结的心情。香姨娘这么一逼问,闵朝宗反而支吾起来。 “哼,我就知道老爷是在哄我呢!”香姨娘赌气道:“罢,明儿我少不得亲自走一趟金安街去求太太,太太要一定为难我,我看在六少爷的份儿上,也都尽忍了吧。” 闵朝宗见香姨娘态度坚决,只好将金安街人去楼空的消息告诉给了她。香姨娘瞠目结舌,她不明前因后果,还只当大太太是为躲自己才避去了舅爷府。闵朝宗心虚,又怕吓着香姨娘,遂隐瞒了郭霭欲杀闵芳菲的歹意。 第二日天蒙蒙亮就下起了一场小雨,闵朝宗托病不肯去上早朝,只叫家丁紧锁府门,一概不见客,自己偷偷躲进了小书房,连香姨娘来求见也开门。 香姨娘倒也浑不在意,思来想去,叫松香去库房选了八样礼:“按理说,本不该你去,可太太身边的松雪是你亲姐姐。有她在,好歹能帮衬你说两句好话。” 香姨娘指着桌案上的礼物:“这些都是孝敬太太的,等你私下见了四姑娘时,再把这份心意额外交给她。” 昨夜老爷没露宿在内宅,香姨娘丢了六少爷,也没什么心思去伺候。想了半宿,甚至老爷秉性的香姨娘看的出,想要靠闵朝宗去要回六少爷,机会渺茫。 而这件事的关键不在太太身上,却在四姑娘身上。 “这些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总计五百两。”香姨娘想来想去,还是送银子做实惠,何况,四姑娘成亲在即,一定盼着手里多攥些陪嫁钱,“你给了她,多的话也不用讲,只说昨儿是姨娘处置不当,叫四姑娘别生气。” 松香惊叫出声:“姨娘,咱们岂能助长了她的性子!” 香姨娘没好气的瞪眼:“那依你说,我就硬挺着不服软?” 松香当然是这个意思。 姨娘可是四姑娘的长辈,要说低头认错,也该是四姑娘先弯下腰。 香姨娘听了松香的话,嗤嗤的冷笑:“真是个天真的丫头,我即便等到白发潦倒,也未必能等来四姑娘一句赔礼的话。” 松香闷闷的收了银子,外面雨越下越大,香姨娘反而催着她快出门。恰这时,管家娘子匆匆走进来,先瞄了一眼松香,然而才附在香姨娘耳边。 香姨娘听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是不省心的东西,这点小事也来回我!” 管家娘子不住的赔笑:“奶奶息怒,要是别的,我们也不敢惊扰了您,实在是那位在后面叫嚣的厉害,说一定要出去找三少爷。我们拦不住,才想讨奶奶的示下。” 香姨娘嗤声:“哪里是找人!分明是村野渔婆见京城里处处繁华,想偷懒出去逛,亏得找这么个穷酸的借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夫妻真是情比金坚呢!呸,不过就是一丘之貉。” 管家娘子笑嘻嘻,不停附和:“奶奶说的极是。那......我回了她去?叫她死心,别总想着到处乱逛。” 香姨娘掀开茶盅盖碗,慢条斯理道:“算了,我拦着,三少爷回来,恐怕又要说我苛刻了他们。这烂好人谁不会做?就叫他媳妇四处逛去,只是有一点......” 香姨娘盯着管家娘子,语气不容置疑:“决不许她调动账目上一分银子。要是叫我知道你们私自卖乖去讨好,别怪我不顾多年来的脸面。” 管家娘子讶然,真想夸香姨娘料事如神。刚刚三少奶奶可不就是先去账房发了话,请先挪二百两应急。 一张口就是二百两,账房哪敢应承,这才慌忙来托管家娘子来探香姨娘的口风。 果不其然,姨娘态度坚决。 管家娘子只好连拍胸脯发誓,得了香姨娘的首肯,这才匆忙退出去。 松香趁势也要启程,香姨娘却忽然叫她:“记起一件事,把陈婆子也带着,那日四姑娘不是说了嘛,要听听那老婆子的辩词。我做个顺水人情,叫四姑娘将来也能念及我的好。” 松香大吃一惊,昨儿四姑娘走的时候,摆明了要收拾陈妈妈。陈妈妈此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第三百三十三章 、是祸难躲,登门致歉(二更) 陈婆子从昨儿闵芳菲走了之后,她的右眼皮就跳的厉害,更是一宿没敢合眼,因为只要一闭眼,耳畔似乎就能回响起四姑娘临走前那些威胁的话语。 她现在早后悔自己当初鬼迷心窍,本就事不关己,却害死了醉书,连带着长房第一个孩子也没能平安降生。现下香姨娘为了一己之利,全然不顾情分把自己交出去,就听四姑娘与自己说的那些话,除了死,陈婆子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生路。 “松香姑娘,你发发善心,就在这儿把我放了吧。”陈婆子思来想去,还是逃命要紧:“姑娘放我走,大恩大德,我陈氏必不相忘。” 松香抱着个大包袱坐在车厢的角落里,连看也不愿意多看陈婆子一眼,只是冷笑道:“放了你!以后呢?回去我平白挨骂,姨娘会放过我吗?” “好姑娘,姨娘素日里是最疼你的。就算她生气,也不过就是责问姑娘几句,不像我......” 陈婆子预想到自己的前路,心下就一片凄然:“四姑娘是不会饶了我的,就算不死也要扒层皮。而且看姨娘那架势,以后也决计不会出面救我。松香姑娘,如今能救我一命的怕也只有你。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松雪姑娘要是能给我条活路,今后我一家子都奉姑娘为祖宗,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松香好笑:“陈妈妈有这样的好口才。与其在这儿白费功夫与我磨嘴皮子,不如留下力气去说服四姑娘,这才是正经的出路。” 陈婆子见松香不肯帮忙。立即收起小翼奉承,嗤声冷笑:“哼,姑娘也别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抬举你,才肯叫你帮忙。姑娘不说看在多年相识的情分上,拉我一把,反而说些幸灾乐祸的话......比起你姐姐来。姑娘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陈婆子的嘴巴可真是毒,松香平日最恨的就是别人拿她和姐姐松雪相提并论。 在老家也是。爹娘兄弟张口闭口就是姐姐松雪怎样争气,怎样孝顺,好像全家子只有她一个才是正经当差的人。 松香年纪不大,心思却重。 她一进府就立誓要超过姐姐。本想着能分到大太太身边当差,可谁知,管家娘子却将她调派给了香姨娘。 那会儿,松香等小丫鬟们早听说,闵府的这些姨娘们都要在太太手底下立规矩,胆小的很。伺候她们的丫鬟就算侍奉的再小心尽力,将来也没什么出息,远不如太太身边的那些丫鬟姐姐们。 松香恨死了管家娘子,更恨姐姐不出力。姐妹关系自此更加疏远了些。 可谁知,香姨娘不但不是软包子,而且手段了得。就连大太太都要避让。她们这些丫鬟也跟着享福得意。 松香也不例外,但是每每一提及自己的长姐,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别扭。 而今,陈婆子又拿这几句话来激她,松香更打定主意不去帮忙。非但不帮忙,等会儿见了四姑娘的时候。她还要给陈婆子敲两记黑拳呢! 车马行不多时就到了李家所在的平塘街。 李家的宅子诗书气韵浓郁,松香和陈婆子心里都有些忐忑。不敢四下瞧,只是等李家的下人们领着她俩进后院时,二人忍不住张望两眼。 “你们在这儿候着,我去回了夫人和姑太太。”李家的大丫鬟瞧着二人的目光有几分蔑视,只打发她俩在台阶上候着。 天际上空,雨丝儿还飘着呢,就算有房檐当着,松香与陈婆子还是免不了有些冷。 不远处几个当差的婆子见状,忙要过来送蓑衣雨具讨好,那大丫鬟见状,直叉腰瞪眼:“都是闲的没事儿干了!若实在清闲,就把院子里再扫一遍,瞧着哪只鸟儿没喂,往里添些食。若我可瞧见了谁偷懒耍滑,别怪我去回禀了夫人!” 院子里都是积水,可怎么扫呢? 众仆妇连忙退下,不敢再上前。 大丫鬟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进了屋。 陈婆子在后面咋舌,悄声道:“松香姑娘瞧,咱们俩不受待见呢!” 松香气道:“和我有什么干系,分明都是你的不对。” 陈婆子听了,只暗暗哼笑,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等不多时,那丫鬟从里面折返了回来,手里的八样礼已不见,脸却还是板着:“夫人说了,礼物收到,多谢香姨娘的‘美意’,她既然有这份孝心,改日就过来给我们姑太太磕个头。” 来磕头!想得美! 松香差点就要撇嘴,陈婆子却快一步陪笑道:“是是是,姨娘打发我们来的时候还说,不能亲自来给太太磕头是她的不对。” 陈婆子小心翼翼往里面探了探头,因为外面云层浓重,屋子里即便点了灯,看的也不是极亮。陈婆子只知道正堂里坐着好几个人,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她忙笑道:“要不......我替姨娘磕几个头吧,都是奴才的本分!” 说着,陈婆子跪下便往大理石的台阶上狠磕。 当当当,大石板都隐约感到了颤动,可知陈婆子用了多大的力气。 松香骑虎难下,傻呆呆的看着一头淤青的陈婆子在那里傻笑。 不多时,屋内又出来个丫鬟,没好气的瞪眼:“姑太太叫你们去暖云阁见闵四小姐。” 想了想,那丫鬟忍不住又瞥了眼松香:“瞧你姐姐也是个识大体的模样,怎么亲生妹子却这般?” 松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的陈婆子心里嘻嘻笑,竟一时忘了她自己还有苦大仇深的麻烦事儿。 像她俩这样的小喽啰,大太太根本不屑一见,事实上,就算香姨娘自己亲来,大太太也未必肯赏脸。 松香自诩身份高,没想到人家连个施舍也不肯,弄的灰头土脸出了李夫人的院子,随小丫鬟往暖云阁来。 陈婆子心机重,她见路上也没什么旁人,只有前头领路的小丫鬟,便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钱塞进小丫鬟手里,问东问西,试图探听虚实。 小丫鬟定力不坚,又不知二人与芳菲的恩怨,遂笑嘻嘻道:“闵四小姐与我们红莲小姐住在一处,都是花儿一样的人物。四太太还说要认你们家小姐做干女儿呢,可见有多喜欢。” 松香心不在焉的听着,陈婆子却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   ☆、第三百三十四章 、威胁不成,反被威胁 小丫鬟蹦蹦跳跳,脚下溅起一片连一片的水花儿,松香就站在她身后,新换的裙子被甩了好些泥点子,眼看着一条石榴红绫成了枯柏墨绦,心疼的松香直挤眼睛。 陈婆子忙低声劝:“姑娘忍耐些,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不好多生事端。” 松香没好气的甩开陈婆子的手,她虽然生气,却还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 这条石榴红绫是自己才做的,香姨娘赏的料子,她平日舍不得穿,想着今儿来李家,为了壮门面才选了它,结果还没见到闵芳菲,却叫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弄的一身脏,实在晦气。 松香掏了帕子低头擦拭,那小丫头有几分尴尬,脚步就停了下来,不知所措的看向松香。 恰这时,旁边一条小路上走来个姑娘,撑着米白色的油纸伞,手里还拎着个纸包儿。她见了小丫鬟便笑道:“喜儿,你这促狭的丫头,好不鬼机灵!刚刚姐姐们还找你去买糕呢,结果不见人,却把我抓出来充数。”这姑娘抬起胳膊,衣袖上淋了些靡靡细雨:“咱们可说好,今儿是我替你跑腿,湿衣裳都要你来洗。” 小丫鬟喜儿一见是熟人,忙松口气,笑嘻嘻道:“阿珠姐姐放心,你这个月的衣裳都有我来洗。”喜儿吸了吸鼻子,大眼睛盯着那包热糕瞧:“这是齐月斋的桂花馅儿饼吧?” “数你的鼻子最灵。还热乎着呢,阿金他骑了快马取回来的。”阿珠瞥向面色不善的松香和陈婆子,诧异道:“这二位是......” 喜儿忙二人来路说给阿珠听。阿珠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态度也没刚刚友善。 陈婆子心知肚明,忙将头低了下来,不敢乱瞄。唯独松香目光毫无闪躲,一直瞧着阿珠看。 阿珠沉了口气,微微一笑:“原来是姑太太家的下人,我就说嘛。这位妹妹一瞧便透着几分不凡。府上的四小姐与我们是极相熟的,今儿妹妹是过来请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态度有所转变,松香不好再端着架子:“已经见过了我们家太太,自然也要来给姑娘磕个头。” 阿珠连连点头:“妹妹这话极对,你们虽说是伺候姨娘的人。可正经的主子不能忘了是哪位。正巧,这糕就是闵四小姐点的,屋子里几位少奶奶都在,你们进去请安,也是给四小姐长脸。” 阿珠自告奋勇要带二人去暖云阁,遂笑着与喜儿说道:“闵四小姐身边的净月妹妹刚刚还在散糖呢,你快去。” 喜儿是个馋嘴的小丫头,一听说有好吃的,当即便顾不上松香等人。连忙与阿珠道谢,欢天喜地的跑了。可怜松香躲闪不及,又是一滩水点子在身。 阿珠一对儿大眼睛轻瞥了下。连连抱怨喜儿不懂事。松香只好强忍着说无碍,反而还要夸喜儿机灵体贴,李家家风严谨。 这两个插科打诨,越说越是虚伪,越说越是起劲。阿珠话里话外问的都是不要紧的事儿,然而琐碎处才最容易叫人失去警惕。松香一开始还有几分遮掩。然等到后来却是口无遮拦,阿珠问什么。她便说什么。 陈婆子却在一旁抽嘴角,心里耻笑松香的大意。 都怪平日香姨娘把这些丫头片子们惯的无法无天,一个个都只当自己是半个大小姐呢。若这次自己能平安从四姑娘手里逃脱,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求老爷还了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 做人奴婢,生死由主,还不如快快活活做个平头百姓强。 三人一路说一路走,不多时便来至李家四小姐红莲住的暖香阁。这一处宅院占地并不广阔,可地势却高,竟是建在了一处高坡之上,绵延上去足五六十级台阶,水磨白墙围着个园子,内中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门前有数棵青松,高大几乎能拂着楼阁屋檐,又有玉兰绕砌,玲珑雕板...... 松香看的眼花缭乱,陈婆子亦不例外。 阿珠迈步进了院子,廊下几个在说笑的小姑娘见她,忙道:“奶奶们还说呢,你这饼买到何处去了,还不回来!” 阿珠笑着啐道:“你们几个耍赖皮,只知道打发我去办差,我冒着雨回来,你们不说递个热帕子,反而埋怨我回来的太迟。” 众人赶紧打了伞赔笑上前,一个要接糕饼纸包,一个要为阿珠撑伞。 阿珠笑骂道:“这一路都不见你们来迎迎,到了表功的时候,你们却都跑上来蹭好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她拽回了纸包,“自然是我亲自送进去,表姑娘可是最大方的,说不定还有什么赏呢!” 油纸包还热乎着,众人都和她好,自然也不理论,笑拥着阿珠往里走。松香与陈婆子就亦步亦趋的缀在阿珠身后,心里难免有几分不安。 当下暖云阁里正热闹,李家的几位少奶奶都在,陪着小姑子红莲玩投壶。芳菲坐在西南角的炕上,面前摆了一个藤黄色的笸箩,里面好些菊花,李家大少奶奶捏着针线一朵一朵往上传花,不时问芳菲几句。 “大少奶奶,表姑娘要的桂花馅饼送来了。” 芳菲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头往左一偏,轻笑道:“辛苦你,大雨天儿还走这么一趟。” 阿珠欢喜的连连摆手:“为表姑娘做事怎么会辛苦。对了,刚刚来的路上,喜儿送了两个人进来,说是姑娘家的下人,进来请安。” 阿珠冲门口摆摆手,陈婆子与松香赶紧整理整理衣襟。满脸堆笑的快步进了屋: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 芳菲丝毫不感意外,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陈婆子身上,继而又辗转挪移瞧向松香:“呦。是你们两个!怎么,香姨娘有什么要紧的话,要打发你们俩这得力干将来吩咐我?” 陈婆子抢先一步开口:“四姑娘是拿我们打趣儿呢,奴婢能来给四姑娘请安,那些老姐妹眼红羡慕还来不及,奴婢怎敢来吩咐姑娘?” 陈婆子涎着脸往前走了走,不住的赔笑:“姑娘这是预备串了花儿晒干?要说起这个。还真没人能敌得过老奴的手艺。原在老宅子里的时候,老太太房里的干花儿串儿都是奴婢做的。” 九十月份的菊花最新鲜。气味也最浓郁,晒干了做成花串儿,平日挂在床头的幔帐上,不但大方美观。且有趋避蚊虫的功用。虽说时间不会太过长久,但没到此时,京中多数人家都会采撷些来,尤其是女孩子,更会比赛着谁的花串儿漂亮,谁的针脚细腻。 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只是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们,糟蹋了多少开的正艳的名品,却是数也数不清的。 芳菲眼前这篮子里倒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是李家花园里寻常可见的大尾菊。 她笑了笑:“那日吓着了陈妈妈吧,说起来,当时我也是气坏了。事后想想,陈妈妈实在无辜。” 陈婆子一听此话,眼泪唰的就淌了下来,一面哭一面诉委屈:“姑娘这样说,老奴就算死也甘心。其实醉书姑娘......” 芳菲忙摆手:“这事儿不着急讲,已经见过太太了?” 陈婆子知道这是因为有李家的人在。四姑娘不肯丑事外扬,所以才阻止了自己的话。她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既然四姑娘这么爱面子,这么不敢叫外人听了去......不如自己趁势闹大,叫李家的几位少奶奶都为自己求情,届时,就算四姑娘想收拾自己,碍于这几位少奶奶的面儿,她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陈婆子主意已定,忽然抢前一步跪倒在芳菲面前:“姑娘,老奴冤枉!” 一嗓子喊出来,屋中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眼光。红莲更是好奇的走过来,低头觑着陈婆子:“你喊的哪门子冤枉?” 陈婆子不敢抬头,只死命的咬着嘴角。 李家大少奶奶柔声道:“你既有委屈,又是想叫你们家姑娘为你做主的模样,怎么到了要紧的时刻,反而不说了呢?莫非是嫌我们在这里碍事?也好,”李家大少奶奶说着便起身,她看向芳菲:“表妹在这儿说你们的大事,我领着她们去春晓亭坐坐。” 陈婆子慌了,这几个奶奶一走,四姑娘岂肯再给自己好脸色? 她忙道:“怎敢惊动几位少奶奶!老奴莽撞了,其实就几句话,姑娘听过就明白,也请几位少奶奶给老奴做个证人。” 芳菲心底忍不住冷哼。这婆子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还知道找几个挡箭牌。只是,对方真的以为就凭此点,她便不会追究醉书的死因? 醉书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她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 不过并非当下! 但,既然这陈婆子千辛万苦来了,又带着香姨娘的“美意”,就绝没有叫人再回去的道理。 芳菲笑道:“既然只有几句话,你站起来说。听的有理,我便信你,听着没理......” 芳菲目光轻扫过众人:“就算大伙儿都为你求情,我也是不肯依的。” 陈婆子没有来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自己的主意糟糕透顶。 威胁不成反被威胁...... 这就是四姑娘想要告诫自己的意思吧? 陈婆子不由得苦笑,自己依仗了一辈子的精明,其实在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面前,也不过就是点小把戏。 招还是不招? 她忽然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该和盘托出,道出其中原委。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松香劝主,言语不敬(二更) 陈婆子与闵芳菲接触的时日还太短,来之前也低估了这位四姑娘的心思,以为对方不过就是耍耍蛮横,仗着自己主子的身份抖威风。届时自己花言巧语一番,就能蒙骗过对方。 可现在看,四姑娘摆明了不会轻饶自己,那日的威胁之语,十有*不是虚的。 陈婆子想明白过来,反而犹豫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开口了。 红莲性情天真,她见陈婆子一脸苦色,还只当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无处申诉,忙焦急道:“你这妈妈,怎么刚刚还好端端的,这会儿大伙都为你着急,你却反而没的可说了呢?” 芳菲笑道:“许是陈妈妈紧张,”她看了看在一旁不安的松香,继而又道:“陈妈妈刚刚不是说了吗,她最擅长穿花儿,我就留你两日在身边帮忙。香姨娘问起,便说是我的主意。” 大伙儿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松香身上。 松香神情局促,半晌才明白过来,闵芳菲是在同她说话,忙结结巴巴的答应。 红莲歪着头,一脸嫌弃的模样:“四姐姐,听嫂子们说,你家那个姨娘很是了得,怎么用起人来的时候却一点眼界都没有?这相貌不出彩也就罢了,脑子还是糊涂的。” 李家几个少奶奶与小姑子说话都是私底下的话,少不得要瞒着芳菲,毕竟,这议论姑母家的内宅是非,叫人听见难免有嚼舌根子的嫌疑。 可眼下。红莲这么毫不避讳的说出来,叫几位少奶奶好生尴尬。 大伙儿连忙脱口借词要走。大少奶奶更是拉着红莲去她屋子里斗牌,要还芳菲一个清净。 暖香阁本就是红莲的居所。如今大太太领着一帮人住进府里,正合了红莲的心意,头一个蹦出来,非要拉着芳菲与她同寝同住。 见两个小姑娘如此要好,大太太满是欣慰,就忽略了四夫人的那点小心思。 眼下,红莲被大伙儿拽走。屋中伺候的丫鬟也就留了两个看守火烛的。 松香绞着裙子,芳菲见状。轻笑道:“香姨娘倒是喜欢你,这么好的料子,竟也舍得送你。” 松香忙松了手,不敢再动。她用肩膀推了推陈婆子,陈婆子却老僧坐定般,不说话,不吭声。 松香暗骂了一句“奸诈”,不得已,只好对芳菲赔笑:“姨娘知道那日姑娘气的不轻,您走后,她把我们都臭骂一通,说没有款待好姑娘。自己也后悔。只是......姑娘不知道,姨娘那脾气,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素日里我们谁也不敢违拗她一句话。当时您二人起了争执,我们自然是要帮香姨娘的。” 芳菲冷笑:“你们倒是会做忠心耿耿的仆人,我不信香姨娘那样对六少爷,你们会看不见!” “姑娘消消气。其实就算看见了,大伙儿也不敢说。”松香叹口气:“还有老爷呢!老爷自己也是瞧的真真儿的。就是不肯责备姨娘。松香虽说是个丫头,但有些话总忍不住想要劝劝四姑娘。” 松香瞄着芳菲的神色。见对方并无不喜,这才壮着胆子,又道:“四姑娘别太要强,和香姨娘斗,您哪里能是对手呢?” 陈婆子赶紧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直使眼色。 松香却暗骂陈婆子刚刚装傻充愣,这会儿反要想当好人,她岂会给陈婆子机会? 松香故意夸大动作甩了陈婆子,声音拔高许多:“陈妈妈难道不以为然?香姨娘有老爷在背后撑腰,连太太都不敢治她的罪,何况姑娘?姑娘要是信我一句话,就把......” 芳菲不等松香说完,先一步接过了话,轻笑道:“就把六少爷送回去,是不是?” 松香片刻愣神之后,迅速收回心绪:“四姑娘知道便好,也省了我许多麻烦。姨娘打发我来,就是这个目的。” 芳菲哈哈大笑:“不知是香姨娘太过天真,还是她对自己太过自信!” 芳菲忽然收起全部笑意,冷冰冰道:“你告诉她,想要儿子,自己生去,抢人家的骨肉算什么本事!你再告诉她,有我闵芳菲在,六少爷就不能寄到她名下。” 松香入府以来,还从没见过这样不识趣的人,不识趣也就罢了,偏生还这样的刻薄。 二人这就算是谈崩了,一言不合,松香也懒得装模作样,当即提出来辞行。芳菲根本不留,只打发了个最不起眼的小丫鬟送她出去。 对方自然“来不及”提那五百两银票的事儿。 陈婆子不知所措的站在远处,屋中虽然已经烧起了银霜炭,可她在四姑娘紧逼的目光下,还是忍不住深深打寒颤。 “你也不用怕,我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芳菲轻笑:“事情是你做的,我不会心软,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也绝不会冤枉无辜。” 陈婆子赶紧就想开口表清白,芳菲却截住,她笑道:“你有三天的功夫,细细的想怎么回我的话。我若满意,不但叫你平安出府,而且送你一百两纹银,算作压惊。” 芳菲猛然一顿:“可是......若叫我知道你蓄意欺瞒,就别怪咱们之前这点交情都断了。” 外面有几个壮实的媳妇,瞬间冲进来,还没等陈婆子意识过来,就已被架了出去。 芳菲一个人闷闷的坐了小片刻,才披了蓑衣往大太太住的院子来。 当下这会儿,李夫人等都散了,大太太正与松雪说话儿,见芳菲进来,大太太不由得笑道:“听说你叫人去买了桂花馅饼?怎么!是馋了?其实府里的厨子也擅长做桂花馅饼,你外祖父最爱吃,等会儿我叫厨房再预备一份,热热的才好。” 芳菲坐到大太太身边,见大太太左手边放了许多孩子的小衣小裤,嗔道:“这都是给六弟的吧?太太对他这样好,我看着吃醋呢!” 大太太笑哈哈的揽住芳菲肩膀:“你都多大的孩子了,还和弟弟争?况且也不是我亲手所做。” 大太太捡起其中一套水蓝色绸衣绸裤,那小衣裳不知多精美,上面还细心的绣满了福禄寿三星:“这是你舅母们身边的大丫鬟连夜赶制的,我原本还担心咱们住进来,大伙儿会有不满,如今看来,却是我多心了。” 大太太语重心长道:“有你几位舅母帮衬,来日李家就能待你如亲外孙女一般,我也能放心些。”   ☆、第三百三十六章 、借她人口,达真目的 大太太话音里透着几分苍凉之气。 这一次老爷那一脚,可以说踢断了夫妻俩最后的3一点情分。其实,就算自家大嫂没有提出将她们娘儿几个接来家里住,大太太今后也不想再继续留在金安街。 金安街的宅子是皇上赏的,大太太每每想到闵朝宗一脸恩赐的模样,心里便不舒服。 “我正好与你商量一件事,”大太太挽着芳菲的手:“当年你外祖父进京的时候,有意替我在京城置办个小宅院,但那会儿我要在公公婆婆面前立规矩。话又说回来,买个宅子虽说不是什么难事,可万一叫你祖母心里多想些什么,我这个做长媳的也不好应对。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芳菲想了想,轻笑道:“太太是想开了,预备在京城置办个自己的小院子?” 大太太莞尔,“你大哥与周家的亲事一拖再拖,连带着你和鹤轩的事情也没能操办起来。所以我这次就想着,托你几个舅舅在京城里选一处宅子。” “太太的主意甚好,既有了想法,不如赶快去办,咱们趁着年前搬进去,也算是添一桩喜事。只是......”芳菲犹豫的看向大太太:“太太可预备怎么和老家那边交代呢?” 大太太哼声冷笑:“交代?我过去就是顾忌这个,惦记那个,结果半辈子不如意。如今你们兄妹二人也大了。我也该为自己考量考量。老爷不是宠爱那个小的吗?就叫她自去快活,我不闻不问,没的和她们斗气干什么?想想过去。黄姨娘跟着你父亲在京城,我一人独自抚养你们兄妹,远比现在高兴。” 芳菲听大太太这话里话外的语气,大约搬出去这个念头并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必是积存在心底许久,只不过这次激发出来,才坚定了念头。 搬出去也好。老爷此次跑回来闹,虽然家里人口风都紧。但外面难免会流传些风言风语。 金安街上住的又都不是普通人家,万一在内院流传开来......对太太没有益处,对大哥哥的前程也没有帮助。 芳菲当即出了好几个点子,又说了哪条街适合安宅。陪着大太太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外面雨渐渐停了下来,大太太才叫松雪送芳菲一程。 松雪今日因亲妹妹来请安,一直羞愧的躲在小抱厦里不愿出来见人。眼下是大太太亲口发了话,她没办法,才闷闷的出来相送。 芳菲到了小院门口,回身挡住松雪,轻笑道:“我知道太太那里忙,宝莲姐姐不在。你一个人要抵两个来用,快且回去吧。” 松雪看着芳菲,欲言又止。 净月在一旁跺了跺脚:“哎呀。松雪姐姐,你要是有话就说出来吗,姑娘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松雪苦笑,四姑娘虽然不是老虎,可做起事来比老虎还吓人。自家妹子做人有失准则。处处帮着香姨娘打压她们这边,太太虽然没说什么。对自己还是依然照旧,可松雪自己心里不舒服。 芳菲早瞧出了松雪的不好意思,她轻笑道:“我知道你干嘛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你妹妹和你是两个人,况且,我听宝莲说过,你打小儿就在太太身边伺候当差,与家里人疏远少联络,就算松香是你的亲妹妹,可到底感情浅薄了些。她不好,你今后慢慢教就是,也不急于这一时让她全改了。” 听得四姑娘这样说,松雪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她一直以为四姑娘偏爱宝莲,对自己总有诸多偏见。四姑娘这个人,看似对谁都和和气气,但越是相处的久了,越是能体会到。四姑娘照顾自己人总是不留余力,可跟寻常人,就只是碍着面子上过得去便好。 松雪过去还有几分埋怨,如今才明白宝莲为何与太太说要做陪房的事儿。 还是宝莲夫妻俩深有远见,不像自己。 松雪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松香会是那么个模样,当初说什么也要劝住爹娘,不该叫妹妹来京城当差。 ...... 当下,松雪客客气气送走芳菲,净月抱着油纸伞小心翼翼跟在芳菲身后。雨后初霁,落霞漫天,院中草木被雨水浸润后,散发出了秋后的浓香。 芳菲特意选了稍远的一条小路,不过这路上在深秋时节仍旧开一种小花儿,学名不可考究,李家上下的丫鬟们喜欢用它来簪头,颜色鲜艳不说,还幽香默默,比大朵秋菊更显得娇小玲珑。 京城稍显富贵些的人家,都喜欢雇佣专人来打理家中花园,李家也不例外。雨一停,这几个婆子便出来收拾花草,明儿是好日子,老太爷要请几位姑爷来家里赏菊,园子里经过白日里那一场秋雨,几个花匠婆子们都很着急,唯恐雨水打残了路边花草,此刻雨稍停,她们便都跑出来查验。 见闵家的表姑娘领着小丫鬟打小径经过,众人赶紧过来请安,又有人献好,采了许多花枝孝敬。 芳菲抱着花束笑道:“妈妈们辛苦,这样冷的天儿还叫你们出来做事。等会儿我叫净月送些姜汤来,妈妈们暖暖身子。” 几个花匠婆子欢喜不迭,连连道谢。 见芳菲走后,这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儿,也有说闵家这表姑娘好脾气,也有人赞芳菲出手大方,唯独一人站出来破冷水。 大伙儿一瞧,却是阿珠的娘。 众人都知道,阿珠在暖云阁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儿的丫鬟,知道的消息也多。众人满肚子好奇,非拉着阿珠娘,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本来不愿说这事儿,可是你们问......”阿珠娘故意卖关子,语气稍稍停顿。 大伙儿果然又是着急,又是好奇,连连推她。 阿珠娘这才道:“那我就少不得说两句,免得日后生了变故,你们还傻傻的蒙在鼓里。明儿老太爷不是要请几位姑爷来家赏菊吗?” 众人茫然的点头,这是大夫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不但园子里要摆上许多,就连花房里那些名品也要挪出来。据说席面更讲究,请的是昌德酒肆的掌厨,有传言说,老太爷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请的其实并非家里几个常见的姑爷,而是闵家表小姐的未来女婿。 阿珠娘轻笑:“你们几时见老太爷这样热心肠?何况......” 大伙儿见她故意拖延,急的不住催促:“何况什么?” “何况那位闵四小姐还不是咱们家姑奶奶的亲生女儿呢。老太爷就算要着急,也该是请周家来吃酒赏花。大表少爷的亲事还没定呢!” 众人一听,果然就是这么个道理,纷纷点头:“那依你说的意思,莫非老太爷还有其他用意在里面?” 阿珠娘理所当然的点头:“你们怎么都忘了,家里还有位红莲小姐没出阁呢!” 一句话,说的众人全部恍然大悟。 可紧接着便有人表示质疑:“不能吧?咱们家可没这样的旧历!” 李家一直是积善之家,几位老爷做事素来光明磊落,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妯娌有爱,连家里这些下人们都少有争吵拌嘴。 抢人家的女婿...... 这样的事儿怎么看怎么不像真。 阿珠娘见众人有怀疑的倾向,着急道:“你们别不信我。想想四夫人这几日,对那闵四小姐多亲热!这都是怕姑太太和那小姐事后翻脸,提前打的埋伏。” 大伙儿不由信了几分。 四夫人的为人,众人还是知道几分的,这些夫人里,也唯有四夫人有些爱占小便宜,往日里事情麻烦也最多。她要真看中了闵家的女婿,说不定还真能做出半路拦截的事儿来。 大伙儿互相瞧了瞧,不由都噤了声,赶忙低头做手里的差事,不敢再乱作评价。 阿珠娘看在眼里,知道大伙儿是信了自己的话,不由得暗暗长舒一口气。 待晚间用过饭,阿珠娘找了个理由出来,径自往暖云阁的方向来。众人都知道,她闺女也在府里当差,便没人理论,自凭她去溜达。 阿珠娘一路走一路回头张望,见无人缀着自己,这才放下心。等快到高坡时,就见自家闺女穿着一条胭脂红的新裙子在那儿冲自己招手。 阿珠娘心里欢喜,赶忙快走几步,先是将闺女好好一番打量,然后便是照例的数落:“你又不听话,早告诉你,分了月钱就该好好攒起来,预备将来做嫁妆。如何又花钱做了这么一条裙子?” 阿珠娘细细摩挲着胭脂红裙,料子不像绸缎,却比绸缎还光滑:“这要不少钱吧?” 阿珠笑嘻嘻道:“是表姑娘送的,这料子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落霞云锦,胭脂一般的颜色。表姑娘只单送了我们姑娘身边这些大丫头,每人一条。” 阿珠娘记得红莲小姐身边一共是四个大丫鬟,阿珠其实并不算在里面,她二等的头儿,一等的尾巴,若也得了这么一条,那便是五件。 “哎呦,这得多少银子!” 阿珠嗔道:“娘,你又来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姑娘交代的事儿,你办的怎么样?” 阿珠娘忙正色:“全都办妥了,等明儿那些人将消息散出去,总会传到闵四小姐耳中。不过,红莲小姐干嘛不亲自告诉对方,反而弄这么一手呢?”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东窗事发,不好解决 李家是十余年前搬来的京城,当初进京时,李家老太太还在世,她一生笃信佛教,便和老太爷商量,准那些不愿背井离乡的家仆自行散去。那会儿李家虽有些权势,却不如现在。家仆之中有大半选择了留下,只一小部分,尤其是年轻的长随,媳妇,丫鬟们选择跟着各房主子进京。 阿珠的爹前几年没了,那会儿她已经到红莲小姐身边当差,阿珠余下个弟弟,被送回老家祖父母身边,阿珠娘为了给儿子闺女攒些家底儿,仗着有手修剪花枝的本事,如今就进了府里当差。 说来也巧,红莲小姐身边像这样一家子,或是母女俩都在府里做事的却少。 阿珠和她娘是唯一的一份儿。 所以许多事,红莲姑娘不好出面做的,阿珠就悄悄托付了她娘去办。毕竟,李家这么多下人,谁也不会在意一个修花的婆子。 “哎呦,娘,我与你说过多少次,姑娘吩咐过的事儿,咱们只管照做就是,你问那么多干嘛?”阿珠抱怨母亲管的太多:“何况,姑娘从来没亏待过你,每次叫你办事,哪回少了银子?” 说着,阿珠从怀中掏出个小荷包,先在手中掂量掂量,才笑着递给自己的娘亲:“瞧,这不就是?十两呢,你收好。” 阿珠绝口不提她自己隐匿下的另外十两。 阿珠娘像端着烫手山芋一样端着钱袋子:“红莲小姐每次都打赏咱们。可到底我这心里不踏实。话儿是从我嘴里传出去的,万一明儿先来问罪的不是闵四小姐,而是。而是姑太太呢?” 阿珠娘打了个冷战:“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姑太太的脾气,当年没嫁人时,她可是咱们李家说一不二的主。” 阿珠丝毫不在意:“那有什么!事情本来就是四夫人不对,起的歪心思,大伙儿还是亲戚呢,怎么撬人家的姻缘?娘你放心。就算姑太太恼了,要去找人算账。也摸不着你这儿,而是四夫人那里。” 阿珠娘沉了口气:“也是这个理,不过,你自己小心些。近来也少在夫人面前露面。” “好,我知道!”阿珠赶紧打发了母亲,她站在高坡上,见母亲彻底远远没了影子,才折身返回了暖云阁。 此时,两位姑娘刚刚用了晚饭,一个去了园子里散步,一个在屋中逗弄八哥。那些丫鬟媳妇们就赶紧轮班去用饭。 阿珠几时出去的,又几时进来的。却也没人在意。 她轻抬脚上了二楼,当中一间最郎阔,乃是红莲的闺房。房中不时传来八哥儿的说话声。阿珠敲了敲门,得里面回应,才敢抬脚进去。 红莲正伸着一根手指头逗弄那吃食儿的八哥,小八哥被骚扰的不厌其烦,只好顺着红莲的心意,一句一句背《弟子规》。八哥说一句。红莲才肯赏一颗米粒儿。 “姑娘,您交代的差事办妥了。” 红莲拍打拍打手掌心。扑去了残留的米粒儿:“你办事我素来放心。明儿菊花宴的时候,叫咱们家这些丫头都去瞧个热闹。暖云阁里只留两个小丫头看守就行。” 阿珠心中会意,忙赔笑道:“姑娘放心,大伙儿知道该怎么做。” 红莲轻叹口气:“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不然谁会给自己的亲生母亲拆台呢?” “姑娘素来慈悲心肠,看不得闵四小姐的婚事告吹。其实,姑娘该想个法子告诉她,是姑娘您在为她四处奔走。” 红莲轻笑:“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难不成我费这么多事,就为讨表姐一个好?实在是我不愿意看见母亲那样做,叫一家子人笑话我们四房不识好歹。” 阿珠犹豫道:“可是,这件事老太爷也乐见其成啊?听说那个佟公子不但相貌英俊,要紧的是本事不凡,姑娘要真和他成了......” 红莲啐道:“我越怕什么,你越是说什么!祖父年纪大了,他心里为我着想,这不难理解。可真要做出这档子事儿来,今后被唾弃的还不是我?” 红莲年纪虽小,但心思却重:“何况,那个佟鹤轩没家世没背景,原本还指望着姑父能提携他,谁知道姑妈这么一闹,连带着他的前途也毁了。” 阿珠吓得赶紧劝阻:“姑娘千万别对外人这么说,哪里是姑太太在闹,分明就是姑老爷宠妾灭妻,大逆不道呢!” 红莲嗤声:“也就是你们这么讲,要我是姑妈,好歹不能闹到这一步。一个小妾,凭她是不是宫里出来的,难道还能压过嫡妻去?换了我的手段,只叫这两个人都乖乖贴贴的服软。” “那是,咱们姑娘是谁!”阿珠笑嘻嘻的奉承:“您心里要是定好了主意,我这就去净月那里说话。那个丫头是表姑娘身边的人,要是从她的嘴里透漏些消息过去,说不定表姑娘警觉还能更早些。” 红莲不住的摇头:“欲速则不达,除非下下策,否则做的太过明显,反而将咱们暴露了出来。你娘办事一向稳妥,咱们姑且就等等,最迟明早,消息一定会传开的。” ...... 李红莲的猜想半分不错,用过晚饭,各房都在休息,李家的主子们也很少再出去各处走动,各个院子里的下人们好容易有些时间坐在一处。 三三两两,四五六个,凑在一处说说笑笑,难免就有人要说起今日发生的新鲜事儿。 尤其明日宴席是个大日子,众人心里都盼着呢!听说还要请京城里的戏班子来唱堂会,跟着奶奶、姑娘们身边当差的都有机会上前去听热闹。 不知哪一个。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四房,四夫人暗地里的小算计就像点着的爆竹,轰的一声炸开露在众人面前。 一传十。十传百,还没到就寝的时候,这个惊人的小道消息就传的到处都是。 刚好净月去大太太那里取东西,路过湖心亭,见二夫人房里的几个丫鬟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净月是最好热闹的,忙跑过去,拍了其中一人肩膀。笑嘻嘻道:“这么晚,你们几个不回去。在这里说什么有趣儿的东西呢?” 因净月时常拿芳菲送的糖果给大伙儿,众人都愿意和她玩。二房又有些看不惯四房平日里的作风,大伙儿惊见是净月,赶紧拉着她到一旁。将园子里如今正散播的谣言一一说给了净月听。 净月哪里忍得住,拔脚就要去找人理论。 众人赶紧又是扯又是抱,纷纷劝说:“你一个丫头,就算闹到四夫人那里,难道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打一顿还是好的,说不定还要牵连了表姑娘,四夫人的脾气我们可是知道的,保不准就要当着所有夫人的面讥讽表姑娘不会约束管教下人。” 净月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赶紧辞谢大伙儿。 “你还跟我们客气什么!”众人纷纷叹气:“这要是真的,表姑娘可该伤心了。” 净月急着回去报信,不敢耽搁。哒哒哒一路往暖云阁跑。台阶上早被秋雨浸湿,稍不留神就要摔跤。可净月心里哪管的了这些,她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连跌带撞,可算进了院子。 恰阿珠迎面出来,见净月一身的泥浆。一身的狼狈,且来势汹汹。心中便有了数儿。 阿珠笑着打招呼:“妹妹这是去哪儿玩了?” 换了往日,净月必先跑过去,与阿珠哈哈笑笑的玩闹上一阵,可这次,净月非但没有笑脸,还狠狠瞪了阿珠一眼,头也不回的进了暖云阁。 阿珠忍不住苦笑,这下子,姑娘想将自己撇清,大约也难了。 暖云阁分作两层,楼上住着红莲,楼下住着芳菲。净月气鼓鼓进了屋,见自家姑娘还有闲情逸致在那里逗鸟儿,不禁委屈道:“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呢!外面都在传......” 芳菲白皙的手指一点八哥的小脑袋,轻笑道:“都在传四夫人要撬婚!” “姑娘早知道了?” 不怪净月惊奇,姑娘出了暖云阁,一向都是自己在跟着,姑娘去哪儿,她去哪儿,也没见谁给姑娘通风报信啊?难道是刚刚自己出去这一阵,有人来了? 芳菲看着净月脸上的疑云,“咚咚咚”点着八哥的额头,这俩鸟兄弟立即活跃起来,一个模仿阿珠,一个模仿红莲,说的有来有去,把二人的私密话一句不隐藏的全倒了出来。 净月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谁能想到,红莲小姐因喜欢这俩鸟,非要带去房里玩,最后却叫这俩鬼东西钻了空子,将每说的一句话都传了回来。 净月消化半晌,立即咋舌道:“原来一切都是红莲小姐指使的!真没想到,可是她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四夫人查出来,母女俩怄气!” “四夫人糊涂,红莲表妹却清醒。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等着吧,明儿下不来台的人更多。” “姑娘不去告诉太太?”净月想当然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大太太,“太太是最疼姑娘的。” 芳菲却没有回应。 既然事情早传扬开了,太太那里未必没得到消息。此刻选择沉默,或许才是最好的反击。 第二天是个好日子,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与昨日的细雨霏霏大相径庭。可惜,李家老太爷的心情却不慎大好。 从早上到现在,人就没起来。 几个近身侍奉的大丫鬟也不敢进去叫,只能在门廊外窃窃私语。 这老太爷摆明了是要生病,可大伙儿眼睁睁都瞧着呢,昨儿厨房孝敬来一碗红烧狮子头,烹的极入味,老太爷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三碗米饭,若不是大伙儿劝,说不定还不能罢手。 可从今天早上开始,老爷子便哼哼呀呀。倒在床上,也不说哪里难受,也不说什么想要什么。丫鬟们起初真以为是病了。慌的要预备去请大夫,老爷子反而底气十足的把众人都骂了一遍,弄的大伙儿反而不敢乱动。 都这个时辰了,外面却不见几位老爷和少爷来请安。 “你们说,老太爷这是要干嘛呢?” “能干嘛!难道你没听说昨儿府里传的消息?我看,老太爷是怕姑太太来闹,装病不出去而已。” 大伙儿连连点头。老爷子倒像能做出这档子事儿的人。可听说姑太太也不是好惹的,连离家出走都干敢。难道还怕与老爷子吵?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哪想说曹操曹操到,大太太领着几个丫鬟已进了院门。 众人赶紧迎上去,心里免不了惴惴不安。 大太太的脸上丝毫怒容不见。反而笑着与大伙儿打招呼,又问了老太爷的日常起居。 众人哪敢告诉姑太太,说老太爷为了怕见人正在装病,遂都支支吾吾不敢去瞧大太太。 而这会儿,李家老爷子躺在床上,早听见女儿在门口的说话声,他心虚怕露面,赶紧将被子紧紧裹住脑门,又露出一只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外面动静。 不大会儿,院子里丫鬟们的声音便静了下来。老太爷心中暗喜,还只当亲闺女走了。正要掀开被子透透气,却冷不防一把被人扯开了棉被。 “你......”老太爷眼睛圆瞪,待看清来人后,忽然身形晃了两晃,眼看着便要倒。 大太太冷笑:“爹,这个时候就别再演戏了!听说昨儿您吃的不少。多大的年纪,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好歹悠着些。喏。这是四丫头原来做的山楂丸,最能克化胃里的东西。你先吃两粒,觉着好不错,我叫她再做。” 老太爷盯着闺女手里的药丸子不动,大太太往前一递,老太爷反往后缩。 “闺女啊,你心里要是不舒服,只管说出来就是,咱们可千万别做傻事。” 老太爷一共四儿三女,儿子倒是健健康康都活了下来,女儿却只剩下这一个。从小就是娇生惯养,脾气上来,家里人都要让步。眼下她越是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就越是怒火中烧。 大太太低头看了看掌心上的山楂丸,忽然大笑:“爹,您想什么呢!我还能在里面下东西?”她将药丸塞给老太爷:“真真是好东西,我吃过几次,效用好着呢!” 老太爷用手掌托起,轻嗅了嗅,果然酸冽含有一种甜香,是个好东西:“你说,这是你们家那小丫头做的?” 见大太太肯定的点头,老太爷这才含了一颗在嘴里,味道比宝山堂做的还好。 大太太笑道:“爹,昨儿府里有个新鲜事儿,不知你听见没?” 山楂丸本就开胃生津,老太爷年纪大了,牙口还有些松动,猛地听闺女这么一开口,险些被口水呛到:“什,什么新鲜事儿?” “就是您要给红莲定亲的事情啊!”大太太嗔道:“好歹我也是红莲的亲姑姑,侄女订婚,我反而像个外人,怎么大伙儿都瞒着我呢!” 老太爷瞪眼:“谁瞒着你了?我怎么不知道红莲要定亲?是她爹的主意?还是她娘张罗的?” 大太太心道,老爷子,您就在这儿装糊涂吧。怪不得几个哥哥嫂子都不来,却是怕在这里撞见自己,面儿上难堪吧! 大太太轻笑:“嫂子说,是您的主意。不过我恍惚听说,男方似乎是已经定过婚事的?那怎么使得,纵然嫁过去,将来也要受病垢的!爹,你去劝劝四嫂,四嫂这个人有几分小家子气,不如大嫂和二嫂,是世家女出身,看事情没有远见。” 老太爷差点没吹胡子瞪眼,死丫头,摆明着指桑骂槐,说在说自己眼光不准呢!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件事你且不用再管。”老太爷想搪塞过去,可大太太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那不行!”大太太断然拒绝:“红莲是家里最小的闺女,我又是她唯一的姑姑,家里不好出面,理应就该我去操心操持。正好,庄国公夫人还与我商量呢,她家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好个相貌,如今在国子监念书,预备这来年科举。我想......” 老太爷连连摇头:“那小子我听说过,从小养在后宅里,跟女孩儿性格似的,能成什么大器?” 大太太心思转了转,又想到个人:“周阁老家的孙子,比红莲小一岁,不过也没什么,家世正般配。” 老太爷又不同意:“女长男少,中年婚姻多半不顺。” 大太太一连又说了三四个名字,都不得用。 “爹,您这是存心的啊!”大太太本想和和气气把这事儿解决,没想到亲爹是一点不配合,较着劲儿的和自己过不去。 父女俩谁也不让一步,关系顺势僵硬起来。 门外丫鬟赶紧去了李夫人过来,其实李夫人早就人盯着这边,一见大太太领着人来,她心知不好,只能拽了丈夫过来劝架。 二人一进,老爷子站在床上气的直跳脚,大太太也没好到那里去,老爷子说一句,她回一句,二人吵得“不亦乐乎”。 “父亲,父亲您消消气!”李大老爷连忙跑过来,好说歹说才将老爷子按下来。 李夫人拽住了大太太,叹道:“父亲这个年纪,大夫都说了,不能动气,你怎么还故意惹他老人家呢!” “嫂子,是我惹他吗?”大太太气道:“是父亲......” 李大老爷正安抚父亲,见妹妹又要说话,厉声喝道:“住口,枉我们疼你这些年,难道为了一个外人,你连父亲的身体也不顾惜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各退一步,保住颜面 老爷子在床上盘腿儿坐着,身上还穿着就寝时的衣裳,宽大的白色衣衫,配着他此刻的模样,别说,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不过,这老爷子心里却充满着人间烟火气儿。 他看着大儿子满脸严词的训斥着小女儿,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不枉费他辛辛苦苦装一早上的病,不过唯一不满的地方是,大儿子夫妻俩太过狡猾,拖延到现在才来救自己。 老爷子心满意足,嘴角不知不觉间竟然勾起了微笑。 那边,大太太和李大老爷吵的正欢,自然不能瞧见,倒是李夫人时时留意公公这里,一瞥眼,幸灾乐祸的笑容正好被她逮了个正着。 李夫人差点没拍额头,心道:公公啊公公,您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亲闺女,俩人吵成这样,若不小心被传扬出去,丢脸的还不是李家上上下下? 李夫人赶紧抓住丈夫,嘴角一努,“这件事涉及到四房,还是叫父亲拿主意最好。” 其实,李家大老爷相当不愿意管这件闲事,他是怕父亲在妹妹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虚张声势。本以为父亲站出来做个和事老,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谁承想,老顽童似的父亲非但没有帮忙,反而在一旁看热闹。 李大老爷冲妻子投去感激的一瞥,事到关键处,还要夫人出马啊! 夫妻俩不由同时将目光投向老太爷。 老爷子却见儿子儿媳联手。心里大怒,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大太太忍不住:“爹,我好容易促成四丫头和佟鹤轩的婚事。难道您真要横插一手?” 老爷子一噎:“怎么就是我横插一手呢?瞧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遮拦。我是瞧着佟家的小哥儿稳重大方,从心底喜欢,家里办这个赏菊宴,其实也不会向拉近两家的关系,怎么叫你说着就显得百般的不堪?” 大太太怀疑的盯着父亲,老爷子忙做头晕目眩状。李大老爷赶紧上前搀扶:“父亲,您先歇歇?前头几位姑爷来。有三弟照看,不会出乱子。” 李夫人心下了然,也拽了不情不愿的大太太离开。 等她二人一走,老爷子立即从床上又坐了起来。眼睛偷瞄门口,这会儿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倒是精气十足。 “父亲,您有必要这么做吗?”李大老爷抱怨不停,他刚刚是把亲妹妹训斥了一顿不假,但心里还是不赞成父亲的做法。 老爷子听了儿子这番质问,立即吹胡子瞪眼:“你妹子刚把我好一顿审,怎么。你也想来过过嘴瘾?” 老爷子还觉他心里委屈着呢。 老爷子一生没什么别的爱好,只喜欢搜集古画。凡是看得上眼的,必定是心心念念。总想着怎么收到自己手里才好。 佟鹤轩在老爷子眼里,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幅画,好东西就该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也承认,这么做确实不地道,但也没必要传的沸沸扬扬,弄的大伙儿都下不来台啊? “你去查。事儿是从谁传起的,揪出这个家伙来。我定要叫她后悔。” 李大老爷点点头:“我已经差人去做,不过,事情多半还是从四弟妹那里走漏的风声。” 老爷子也是这么猜想的,只是不肯先说出来而已。 家里这几个媳妇都极好,唯独老四家的有些毛躁浮夸。 老太爷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听你母亲的话,她认人更准,当年就说过,老四媳妇孝顺有余,聪明不够。将来长媳能压住她还好,若是没个厉害的嫂子,怕要出乱子。” 老太爷瞅着儿子,李大老爷忙讪笑:“父亲放心,我和孩子的娘绝不会亏待几个弟弟、弟妹。” 一个家庭,大抵多半是如此。父母虽然多倚重长子,但总是更偏疼小儿子们些,总担心将来去了,长子不能善待小的们。 老太爷也是这个忧心。 四儿子和他三个兄弟并非一母所出,仕途上也无甚光彩,凡事都要依仗家里。老太爷那日见了佟鹤轩,觉着小伙子不错,将来能成气候,若是娶了红莲,四房就算没有哥哥嫂子们的照顾,也能指望上女婿。 可老爷子多少低估了大太太。 相比较小儿子,老爷子对女儿的愧疚更深。 当年李家与闵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闵家老爷子与他又是同科进士,多年的交情,想着对方门规家风严谨,女儿嫁过去又是长媳宗妇,李家老太爷迟疑片刻就答应了。 谁知李老太太却不愿意,总想着把女儿嫁去娘家。为这个,夫妻俩狠吵了一架,因此还落下许多嫌隙。 后来李老太太拗不过丈夫,只得答应,为了补偿,老爷子给女儿置办了一副相当傲人的嫁妆,为的就是叫女儿在闵家不受欺凌,站稳脚跟。 本以为顺风顺水,谁知道那闵朝宗是个中山狼,老爷子心里后悔不已。 李大老爷觑着父亲的神色,低声试探道:“等会赏菊时,可还要与那佟家小子提红莲侄女的事?” 老爷子啐道:“你是嫌你妹子闹的还不够?” 李大老爷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不过也值得庆幸,父亲总算搁下了荒唐念头。 这一边,李夫人好说歹说劝走了小姑子,大太太一路上抱怨,李夫人只好边听边开解,好容易才将小姑子安抚好,远远就瞧见芳菲笑着冲她们招手。 李夫人心有忐忑,小姑子才闹完,莫非当女儿的又要不依不饶? 这条小路是李夫人回房的必经之路,芳菲从听说大太太去了李老太爷那刻起就守在了这儿。她身边也没什么丫鬟,就自己抱着个小梅花攒盒,身上披着件薄薄的月撒花斗篷,站在桂花树下,不时有桂花落下,洒在她肩膀、鞋面,却是一副难得的美景。 “你怎么来了?”大太太温声细语的问道:“为何不带个丫头?” 芳菲冲李夫人点点头,这才笑道:“听说母亲去瞧外祖父,我这儿早起借厨房做了些糕饼,都是益助消化的。” 芳菲掀开梅花攒盒的盖子,李夫人难免好奇的瞧。就见那里面的糕饼样子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个个晶莹剔透,不似面粉,却像水晶般,又似乎是凝结了的皮冻。 大太太一见便认了出来:“这是宫妈妈最擅长的水晶冻呢,可是最费时费力的,你怎么想着要做它?” 芳菲笑道:“我选了薄荷,香草与山楂几种做果浆,原想着今儿舅母家有宴,鱼肉海鲜,难免油腻,再喝酒,更伤脾胃。用这个做甜点,十分贴切。谁想一早上听说外祖父身子不舒爽,我又不敢贸然送去,只好来舅母这儿。” 大太太满意的点头,李夫人却若有所思,觉着红莲那点小聪明,在闵芳菲面前,也就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攒盒里的水晶冻不多,但是个个精美,李夫人叫人将攒盒送去前面,恰好二夫人来请大太太过去说话,李夫人趁势就留下了芳菲在屋中吃茶。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席宴,就是家里你几个姐夫来聚聚,”李夫人亲自斟了茶,“等会儿有戏班子进来,你也去前面逛逛,别拘在屋子里闷着。” 芳菲轻笑:“家里府上人多,我答应帮着太太去照看黄姨娘与六弟,大约要婉拒舅母的好意了。” “看你小小年纪,却知道为你们太太分忧,实在难得。”李夫人热情的夸赞着:“不像我们府里这几个丫头,嫁出去的倒也罢了,如今还剩下的红莲......” 李夫人说着说着,话题就往红莲身上引,还不时关注着芳菲的神情:“红莲啊,就是个孩子,什么事儿都要家里人操心。我虽说只是她的伯母,但打小红莲就在我跟前长大,我待她和待红绸没什么分别,喜欢的紧。” 李夫人掩口而笑:“你不知道,红莲从小就胖,一岁多的时候肉滚滚,偏又白白净净,就像年画儿上走出来似的。我们多疼爱她,难免也骄纵了她些。” 她自然而然拉住了芳菲的手,轻声道:“如今你们姐妹两个一个阁里住着,难免磕磕绊绊,要是红莲有什么地方不妥,好孩子,你心里别存委屈,只管来回我!” 芳菲笑道:“舅妈怎么无缘无故想起说这个了?我和红莲表妹是极好的。或许......”芳菲深深看向李夫人:“舅妈也听说了那件事?” 李夫人心里打了颤,故作镇定的一笑:“哪件事?” “也没什么,”芳菲说的淡然平坦:“早起听见几个小丫鬟在那里说话,我好奇听了听,原来却是四舅母相中了佟公子,想要去议亲呢!” 芳菲的语态甚是大方,丝毫不见扭捏,更不见讽刺刻薄,李夫人反而不好开口驳斥,只能耐着性子去听。 “我心里知道,这话多半不是真的,又担心红莲妹妹害怕,所以早上做点心之前,先去瞧了她。” 李夫人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你这孩子如此通情达理!倒是我多心了,”李夫人有恨恨不平:“这话也不知是哪一嚼舌根子的人传出来,摆明了是挑拨咱们之间和睦。” 芳菲笑了一声:“外祖家对我们有恩情,就算是小人故意挑拨,也难撼动太太和我们的真心。舅母只管放心,这件事就叫它烟消云散,久而久之,那些传话的人自己没了趣儿,自然就不敢再露头!”   ☆、第三百三十九章 、几家欢喜,几家烦忧(二更)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惜,传话的这些丫鬟、婆子们却不在其中。前面菊花宴还没开始,几位姑爷便已经有所耳闻,等佟鹤轩一到,大家更是尴尬,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诉给他。 纸终究保不住火,佟鹤轩的小厮英俊出去溜了一圈儿,等回来就贴在佟鹤轩耳边,嘀嘀咕咕一阵。佟鹤轩当时没有发作,却在事后狠狠灌了几位姑爷几杯。 这几位姑爷虽和佟鹤轩一般,文人出身,但酒量浅薄,每每来李家,几位夫人心疼女婿们,备的却是浅淡的梨花酒,桂花酒,喝多少也不醉人。哪想到今儿李老太爷偏爱上了烧酒剑南春,定要用这个。 几杯下肚,三位女婿就开始迷迷糊糊,晕头转向。佟鹤轩却没饶了他们,再接再厉,直接将人醉瘫在了桌案前。 几位长辈之中,头一个倒下的便是四老爷,他话最多,频频与佟鹤轩推杯换盏,聊得好不热络,喝的也是最多,凭几个兄长拦着劝阻都不中用。 后院几位夫人和姑奶奶听说,又气又急,却不好过来看究竟。倒是大太太笑靥连连,抿嘴直偷笑。 李夫人见状,轻声骂道:“你还得意,等会儿几个弟妹不数落你才怪。” 后院女眷们的宴席摆在了长信亭,景色虽不及前面,可因有个小小的戏班子,更是热闹。 然而,当然谁还有心思去关心戏台上唱的是什么!几位夫人连忙打发人去探听消息。又叫小厮给姑爷们更换衣裳。 大太太看着乱哄哄的一团,轻笑道:“这必定是东窗事发了,瞧瞧。我那好女婿不是等闲之辈吧?” 李夫人没好气的啐了声:“是是是,酒国高手,人中英杰。可怜我们家那几个姑爷,被你家祸害不轻。” 李夫人本是讽刺之语,可叫大太太听了,反而高兴至极。 长信亭右侧,红绸、红莲几个陪着芳菲说话。大家也都听说此事,都冲芳菲眨眼睛。 芳菲摊了摊手。无辜的笑道:“你们瞧着我做什么?” “还装无辜呢!这个事啊就是你引起的。”红线伸手拧了芳菲的腮边,手感不知为什么,特别好,红线忽然惊奇道:“好妹妹。你最近吃了什么?脸上嫩嫩的?” 芳菲早褪去了婴儿肥,小脸上虽然还有些红红密密的疙瘩印儿,但是捏起来就像小宝宝的皮肤,和看到的,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红线这么一叫,大伙儿都围了上来。 这个也要摸,那个也要捏。 芳菲赶紧笑道:“瞧表姐你说的,难道还能吃了神仙肉?不过就是早上到园子里采集的露珠!” 实际上,芳菲的脸早好了。只是她用了火山泥,调了十多种草药,做成膏子糊在脸上。就像人的第二张皮,精致的毫无破绽。但是,膏子下面的脸蛋早就滑嫩的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而不明情况的人远远看上去,根本分辨不清,还以为是脸上的旧伤没有复原。 女人天*美。不论年纪大小,芳菲这样一说。大伙儿反而更不相信。红绫更是断定道:“别哄我们,寻常露水哪有这个效果呢?听说,你还献了宝给太后娘娘,我婆婆进宫去朝见回来,说太后娘娘活像年轻了十七八岁似的。” 众人都说红绫讲的夸张,可多少心里又有所耳闻,所以便都央求着芳菲“一视同仁”,给送大伙儿些好东西。 那边几位夫人见了,都抿嘴笑,唯有四夫人心里不舒服,脸色始终阴沉。 快至傍晚时,前面忽然传来个大消息,说是李老太爷做主,要为佟公子和闵四小姐亲自操持婚事,婚期就订在腊月二十六。 大伙儿纷纷来恭喜芳菲与大太太,连四夫人也有些讪讪的上来道贺。李夫人忙背着人长出一口气,觉得老爷子总算还没糊涂。 李夫人不知道的是,李老太爷心里根本没就打算多管闲事,可恨那佟鹤轩“花言巧语”,把自己捧得飘飘乎,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儿,不但大包大揽下这桩婚事,还夸下海口,由李家出银子办酒席。 等后来醒过酒,见三个儿子用幽幽目光盯着他,老爷子才大呼上当,却为时晚矣! 不过有了李老太爷出面,连闵朝宗那边都不敢再多拖延,还得站出来拍手叫好,说婚期定的适中适宜。 婚讯传了出去,又连带着一件好事。 周阁老家听说后,连忙打发人来问大太太,府里预备几时商议大少爷闵云泽的亲事。 大太太欣喜又诧异。家里近来不算太平,周家那边摆明了有些冷淡,她还以为儿子的婚事要告吹。 大太太连忙叫来了芳菲和闵云泽,黄姨娘听说也领了六少爷来凑热闹。 众人集思广益,最后大太太拍板,请庄国公府的大奶奶去提亲。 这边好事连连,外宅那边却厄运不断。 闵朝宗避了几日不敢去早朝,皇上倒是惦记着他,召了太医来瞧,自从蒋太医被抓之后,太医院上下一片混乱,人人惶恐。大伙儿都在传,蒋太医被抓,全是因为给青美人诊错了脉,错用了安胎药,结果导致龙裔受损。 闹的太医们人人自危,每天往太医院去当值都是提心吊胆。这位被打发来的小太医好容易带着出公差的机会,忙不迭来了闵家,闵朝宗起初还以为装病会被识破,哪想到对方为了不回宫,说死了闵朝宗的病虽不重,但确实需要静静调养。 皇上一听这话,倒也不再催促,倒是平南郡王府派人送了几回补药,有一探究竟的意思在其中。 郭家在背地里的暗涌并非巧妙,却瞒住了京城所有世家的目光。因为大伙儿都盯着皇宫在瞧,近来宫中是非纷纷,先是太后怒责卫皇后与王贤妃,紧接着曝出,原来是无极宫与碧宸宫两宫联手,一起残害了皇上新晋封的青美人,结果导致流产滑胎。 卫家上表了请罪的帖子,皇上一概没有回复,王贤妃的父亲兄弟更是蜷缩了尾巴,日日不敢出门,全没有过去的嚣张气焰。 大伙儿这才深信,卫皇后与王贤妃是真的摊上了大事。 眼看着就要入冬,西北却频传战事。先是重镇鲁邑失手,紧接着却是川北将军赵元武的部队受到重创,赵元武将军更是消失在了乱军之中,生死未卜。 皇上忧心忡忡,连夜召唤了兵部尚书,自己的姑父,姝佳公主大驸马。   ☆、第三百四十章 、川北督军,花落谁家 边疆作乱,川北将军又莫名失踪,朝中一下子陷入了恐慌。当务之急是要选出个顶替的人选。 其实,西北一带的军队也并非赵武远一家独大,而是分成了几拨,可哪支部队也没有赵家军兵多势众。所以赵家军一旦溃散,川北不保,西北不保。 兵部尚书属意从赵家军之中择选一良将,暂且顶替了赵武远的位置,一旦人找到了,也好顺利交接。 即便将来只有尸首,从赵家军里选拔出来的替换人选,也多半能获得将士们的忠心拥护。 可皇上却不这样乐观。 既然有“赵家军”这么个名号,说明赵武远早将势力渗透进了部队每一个角落。人人以“赵”为尊,人人以“赵”为魂,像兵部尚书说的,要从里面择选良将,除非那人是赵武远的儿子,否则,部队将士们心中难以信服。 而皇上早就有意架空赵家,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此番赵武远莫名失踪,在皇上看来,却是个极好的机会。 换上皇上的心腹,将扎根在川北多年的赵家连根拔起,这个想法虽好,却未必行得通。 先不说赵家能不能答应,军中会不会有抵触情绪,只说朝中谁能堪当此重任呢? 兵部尚书与皇上商讨一整夜,终究没能得出个结论。 先帝时留下的老将多已不在人世。年轻的又根基太浅,无法服众,去了也是枉然。挑拣来挑拣去。倒只能用兵部尚书的法子,从赵家军里提拔出一个。 “朕始终不甘心。”皇上将各个朝臣的奏章丢给兵部尚书,兵部尚书略瞧了几眼,心里便有了数。多半人赞成自己的观点,希望皇上能安抚赵家军,不随便调兵遣将,也有一半人是为自己谋利。跃跃欲试的推荐。 那些推荐上来的人选五花八门,良莠不齐。简直叫人不堪入目。 兵部尚书瞧着有几份上面,皇上还专门回了批阅,话语可不太客气,大抵是斥骂的话! “陛下。以臣之见,眼下之急乃是安抚边军,一时无法也只能选了赵家的人,不过,陛下却可以借口赵武远将军失踪,朝中关切,派个人去做监军。如此一来,不但分流了赵家的军权,而且还替换上了皇上的耳目。” 听闻此言。皇帝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极好的办法。 “爱卿以为,何人能堪当此重任?” 兵部尚书不言语了。这个时候说了就是错,尤其他身份特殊,不但是朝中重臣,而且还是皇上的姑父。皇上并非性子多疑之人,可兵部尚书以为,自己一旦开了口。迟早会叫皇上怀疑他的居心。 “陛下,臣以为。此人一定要威信重,能以德服人,其次,非皇上心腹不可。再有......”兵部尚书的前两条已经拨开云雾,叫某些人露出了真容,所以他又忙道:“这件事非同小可,陛下不如和太后娘娘商议一二。” 皇帝拍着龙椅的扶手,不住大笑:“还是姑父深谋远虑,非旁人所能及。” 兵部尚书举一把汗,皇上一声“姑父”喊出来,自己才算真正安全。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内商量一夜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有心打探者。到次日,兵部尚书家门口就车水马龙,来拜访的人几乎要踩破门槛。 姝佳公主早年也见过人情冷暖,并不是大长公主那样的势利眼,但凡来的客,姝佳公主没有不尽心招待的。兵部尚书又是个和气人,夫妻俩立时受到大伙儿追捧,如此一来,难免就有人攀高踩低,口中对大长公主有些刻薄。 事情争论没两天,还没等大伙儿揣摩出皇上的心意,监军的人选忽然定了下来,结果出人意料。 一大早,朝臣们不见皇上坐朝临堂,却看见崔内侍手托着一卷黄轴从珠帘后面走出来。 众人赶紧七嘴八舌的问,崔内侍笑道:“各位大人们别急,咱家这就来宣读万岁爷的旨意。” 就见这太监徐徐展开黄色卷轴,高声尖气的逐字逐句念,彼时,朝堂上寂静无声,个个都敛气凝神。 旨意不长,却透漏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上和太后心里属意的人选竟然是平南郡王郭霭! “崔内侍,这真的是皇上圣旨?”周阁老虽久不上朝,但这回赵武远失踪,牵扯太广,周阁老近来也是频频入朝,不敢怠慢。 而今,他这句话一问出来,立即遭到了郭霭同党的质问:“阁老,你这是什么话。崔内侍是谁?他是万岁的心腹,难不成,崔内侍还有假传圣旨的胆子?” 崔内侍忙摆手与众人笑道:“各位大人们饶命,咱家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开这个玩笑。”他将手里的圣旨举起给众人瞧,上面果然有玉玺之印。 众人这才信了,周阁老不死心,兀自问道:“崔内侍,陛下此刻何在?” 崔内侍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又瞬间遮掩了过去:“陛下昨日熬夜批改奏章,今早偶感风寒,所以不能临朝。诸位大人若有本奏,只需呈递上来,若无事便退朝吧。” 崔内侍的尴尬尽管掩饰的小心,却还是被有心人捕捉了去。 一下朝,郭霭便被人围堵在了中间,人人奉承,个个巴结。 周阁老等一群老臣走的慢,却站在台阶上远远的瞧着,半晌无语。 “哼,什么肱骨重臣,万岁心腹!不过就是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言官史大人轻啐一声,周阁老等便瞧他。史大人哼了哼:“你们以为万岁今儿为什么没上早朝?” “不是说龙体微恙,病了吗?” “哪里是病了!”史大人意识到前半句声音太高,赶紧压低嗓门,偷偷告诉众人:“听说,郭霭那老匹夫送了个绝色佳人儿给皇上!” 众人恍然大悟。 无人敢鄙夷皇上,却对郭霭的做法深恶痛绝。只是说归说,皇上已经下达了圣旨,便是不能更改的决定,连周阁老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瞧着郭霭名正言顺的接触军队大权。 消息传的飞快,朝廷这边刚刚颁布下圣旨,京中就已散布开。 闵朝宗照例在家装病,日日有太医守在病床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好在香姨娘每每支开那老太医的时候,自己能喘会气儿。 “老爷,老爷,出大事了!”香姨娘闯进来时,太医正不厌其烦的为闵朝宗号脉。那太医有些瞧不上香姨娘的身份,便不悦道:“小夫人,闵大人的病最忌嘈杂,还是请你出去等等。” 香姨娘心里清楚闵朝宗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她皮笑肉不笑的冲太医道:“前面给你预备了饭菜美酒,劳驾你先去坐坐,我这儿有大事和老爷商量。” 闵朝宗也是好奇,更厌恶了老太医在他跟前晃悠,于是连连附和。 老太医一见,知道这是要撵自己走,又是尴尬又是羞恼,随即拂袖而去。 “出了什么大事,叫你这般着急?”闵朝宗从床上坐起,随手披了件衣裳。 香姨娘赶紧坐到他旁边:“老爷,您都想不到,万岁爷竟派了平南郡王去川北督军!” 一句话,叫闵朝宗痴痴地愣在当场。 怎么会是郭霭呢? “不可能,皇上不会这样糊涂!”闵朝宗心存侥幸,认定香姨娘说的是谎话。 “我骗您干吗!如今京城都传开了,我刚刚叫管家采办了礼物去平南郡王府,老爷,您也赶紧收拾收拾,趁着人还没涌过去,咱们得多巴结巴结。” 可任凭香姨娘怎么拉,怎么拽,闵朝宗就是无动于衷。 原来,从他听说皇上要点个心腹做川北督军时,就所有意动。闵朝宗甚至还动过念头,想请周阁老代为举荐,然而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因为朝中比他资历深厚的大有人在。 “不行,我要进宫去面见圣上。”闵朝宗叫香姨娘去给自己准备朝服。香姨娘心中不明缘由,只好叫了松香进来帮忙。 且说闵朝宗骑快马来到宫门,递了面圣的牌子。今日看守宫门的将军和闵朝宗相熟,便劝:“老哥哥多半是要白等,今儿皇上连早朝都没上,哪能抽出时间来见你呢?” 闵朝宗一惊,别人不知道郭霭的秘密,他却了解一二。闵朝宗第一个念头便是皇上着了郭霭的道,情况不妙。 然而等听那将军悄悄说了小道消息,他反而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错,皇上现在受女/色/蛊惑,恐怕什么也听不进去,自己贸然去劝阻,说不定反而会被郭霭倒打一耙。 要想个办法接近皇上,却又不能暴露自己,然而最后功劳又必须算在他的头上。 闵朝宗思来想去,忽然灵光一闪,歪脑筋就动到了一双儿女那里。 他赶紧与守门偏将拱手:“幸亏有你提点,改日来家里吃酒!” 闵朝宗离开宫门,管家还以为这是要奔外宅回去呢,谁知老爷却笑呵呵的问道:“太太素日最喜欢吃桂花馅饼,你去齐月斋跑一趟。” 管家还以为闵朝宗是口误,把香姨奶奶说成了太太,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香姨奶奶是最讨厌桂花馅饼的,原因也简单,那是太太喜欢的东西...... 管家瞬间才恍然大悟,老爷没说错,真的是太太! 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老爷不是发下毒誓,要和太太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虚情假意,再耍计谋 闵朝宗骨子里就是根墙头草,哪儿的风强便往哪里倒。他怕皇上知道自己牵涉进了郭霭的谋逆事件,所以吓得装病躲避。如今见郭霭风生水起,心中难免又生羡慕,可更多的是忌恨。 与郭家狼狈为奸,又或者借平南郡王府,踩在脚底下往上爬......这两条路,闵朝宗思虑良久,还是坚信了佟鹤轩的话,后者才是人间正道。 纵观历朝历代,能夺宫篡权成事的,实在少之又少,闵朝宗不敢冒险,只能再改初衷。万幸的是,当年郭霭与自己结盟,并未留下什么实质的证据,而据闵朝宗听郭霭的口吻,其实早有不少人与郭家签下了同盟协议。 只要找到这份协议,不仅能博得皇上的信任,而且还立了一个大大的功劳。 闵朝宗总想着给自己一条退路,所以思来想去,找闵芳菲帮他给皇上通风报信才是最佳办法。 就算到时候郭霭发怒,要与自己对峙,他大可以往闵芳菲身上推脱,众所周知,他和这个闺女早就是恩断义绝的。要是皇上平叛成功,闵芳菲的消息也是源于自己,皇上总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闵朝宗越想越是开心,越想越觉得此事稳妥。等管家从齐月斋买回来桂花馅饼后,闵朝宗就领着人兴冲冲去了平塘街岳父家。 丫鬟跑进来给大太太禀报消息时,她们母女俩刚巧在说去周家做客的事。大太太乍听此消息,瞬间蛾眉倒蹙:“他还敢来?怎么,欺负我娘家没人了是不是!” 大太太叫人去请几位舅爷。偏巧,李家的这几位舅老爷都没在,连李老太爷都外出访友去了。大太太咬牙切齿道:“叫婆子、媳妇们都带上门闩,棍棒,跟我去瞧瞧!” 芳菲忙笑道:“我跟太太去瞧瞧!” 黄姨娘也听说了消息,跑出来,不知所措的跟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耳听得那边厢房六少爷在哭闹。又见黄姨娘软弱的模样,便道:“你只管在房里呆着。万事有我们操心。” 黄姨娘怯怯的看了看芳菲,只这一眼,芳菲瞬间明白,心却冷了半截。 黄姨娘这个人。记吃不记打,她哪里是想去给大太太装声威?摆明了是想借机瞧瞧大老爷。 大老爷当初那般待她,亏得黄姨娘一番深情,至死不渝。 “太太就带上姨娘吧,”芳菲在一旁笑道:“姨娘长时间没见过父亲,心里恐怕也惦记。” 黄姨娘的脸瞬间惨白一片,就见她连连摇头:“姑娘千万别误会,我,我就是担心太太吃亏。可从来不敢往别的地方想。” 芳菲的话点醒了大太太,大太太细心一琢磨,不禁叹了口气:“四丫头说的对。你并不是我的贴身丫鬟,是闵家的世仆,若老爷要你回去,我也不能拦着。” 黄姨娘心中翻江倒海,她不知为何太太忽然转变了态度。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奢求,只是希望老爷能时不时的来看看她与六少爷。 黄姨娘自己承认有私心。但谁叫她还有孩子呢? 六少爷只有得到老爷的疼爱,将来才能在这个家有一席之地。 所以。当大太太说完这席话时,黄姨娘理应回绝退避,可是她咬牙想了想,还是安安静静的跟在了芳菲身后,亦步亦趋。 大太太心里有些不好受,却没说什么,缓了缓气息,才挽了芳菲的手,领着一众人来至正门。 李家上下对这位姑爷的态度可称不上好,闵朝宗拎着桂花馅饼在大门里的空场上胡乱转悠,李家连个小板凳都没给,更没什么人上来理睬。 闵朝宗一面暗自抱怨,一面不时抻着脖子往里探看。 垂花门内忽然闪出大太太的影子,闵朝宗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太太瞧,这是你最爱吃的,我亲自去了齐月斋,还热乎着。” 大太太略一打量那油纸包,哼声冷笑:“老爷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有什么打算?” 妻子的冷冰冰难免叫闵朝宗感到尴尬和心虚,他小心翼翼瞄着大太太的额头眉角处,虽说去了绷带,可还是留下了一条淡淡的伤疤。 “太太,咱们先进去细说。”闵朝宗见一群丫鬟婆子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害怕道:“对了,几位舅兄......可在?” 站在大太太身后的芳菲忍不住就想乐。 许是芳菲脸上的表情太过奇怪,又或许是大老爷想转移太太的注意力,连忙呵斥芳菲:“死丫头,还不过来搭把手。” 闵朝宗将点心抛了过去,芳菲稳稳地接住,笑嘻嘻道:“父亲不该买这个,我们昨儿才吃了齐月斋的桂花馅饼,如今倒是很想尝尝他家的桂花糖塔。只是听说,齐月斋新近请的这个师傅十分矜持,一天只做三百只糖塔,父亲现在才来,就算折返回去买,怕也来不及了。” 闵朝宗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这是自己的亲女儿吗?这是闵家的血脉吗?怎么如此厚脸皮!给的吃,拿着便是,还挑三拣四,怪不得能和大太太凑在一处。 哼,一丘之貉! 芳菲分明瞧清楚了大老爷的不耐烦,故意道:“父亲明儿起早去排队吧,一定能等到!” 黄姨娘在老爷身边也是做了多年的枕边人,她一见闵朝宗的表情就知道,老爷定是动怒了,于是连忙插话:“姑娘想吃糖塔?正巧,你六弟也念叨着那味道,我预备明儿叫媪佳去,连带着帮姑娘也带回来,可好?” 黄姨娘最后一句“可好”,不但哀求之意明显,而且摆明了是说给大老爷听。 闵朝宗微微颔首,黄姨娘心里的大石头就算落了一半,还有一半,却要看四姑娘与太太的意思。 芳菲笑道:“好啊,就是要麻烦媪佳姐姐。” “她一个丫头怕什么麻烦!”黄姨娘觑着大太太,低声劝道:“姐姐,这里毕竟人来人往,还是依了老爷的意思,进屋说话吧!” 谁也不愿意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谈事,大太太虽说见也不想见丈夫,但因为有芳菲的婚事,以及周家的问询,大太太不得不再次面对闵朝宗。 诸人进了后宅,李家的仆妇们纷纷回避,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还是黄姨娘看不下去,起身从自己的西厢房中端了一壶茶来。 闵朝宗没滋没味的吃了两口,这才放下茶盅,笑望妻子:“太太......” 大太太却不等他说完,径自说道:“前几日我父亲给芳菲和鹤轩这两个孩子定下了婚期,腊月二十六。” 闵朝宗忙摆手:“这可不成,我答应过母亲,这次是必要回去过年的。不但你我,连着黄姨娘和孩子,芳菲与香姨娘都要同去。这边你且不用操心,叫老三和他媳妇看顾便是。” 大太太脸色微沉,她早料到大老爷不会轻易妥协:“老爷是家中长子,祭拜宗祠,你当仁不让。我便不回去了,一来家中有二弟妹主持中馈,我回去反而添乱;二来,老爷不能操持婚事,我却闲着。” 大太太将芳菲拉到身边:“再拖延下去,孩子大好的年华就被我们这做长辈的耽搁了。” 芳菲笑道:“太太为我做了不知多少,我感激还来不及。要说有人耽误了我,那也不该是太太您。” 耽误碍事的人自然非大老爷莫属喽。 “闵芳菲!”闵朝宗在这个丫头面前从来都裹不住暴脾气。 黄姨娘赶紧递盖碗,“老爷用茶。”慌乱中,茶水洒了闵朝宗一身,好端端的官服湿了大半。 “没用的废物!”闵朝宗一把推开黄姨娘,自用手不住的拍打官服。 大太太冷眼旁观,等闵朝宗安静下来,才与芳菲和黄姨娘道:“你们先出去。” “太太!”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可惜心思不同。 芳菲担心的是大太太,黄姨娘惦记的却是老爷。 “难不成我的话也不好使了!”大太太怒目相对,黄姨娘立即缩紧脖子,两只小脚不住后退。芳菲迟疑了片刻,还是顺从了出了正房。 她俩站在西穿廊下,小院子里都是桂花的香气,却驱不散烦忧的思绪。 “姑娘,其实,”黄姨娘犹犹豫豫道:“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和老爷终归是父女,弄的太僵,对姑娘不好,于老爷的名声也无利。” 芳菲轻笑:“姨娘说的我都懂,其实一家子人就算小吵小闹也没什么,我只是心疼太太,怕父亲再做糊涂事。” 西厢又传来六少爷哭闹的声音,黄姨娘虽然还想再劝,却无奈的只好撇下芳菲,独自去了。 正房里一片寂静,因是深秋,各房早换上了毡门帘,大太太门前挂着的是一副仙山飞鹤,两只大白鸟儿扑棱着翅膀要往上飞。 芳菲就盯着门帘出神,不知站了多久,就听见里面一阵吵嚷,紧接着便是瓷器落地的尖锐声。 门口守着的松雪闻声色变,掀了门帘便要往里冲,芳菲虽在后,动作反而更快,二人几乎是同时跨过门槛。 一地的残片,一地的碎瓷,大太太背着身子不看大老爷,大老爷搓着手不住念叨:“我也是为儿女们着想......你看你,不答应就不答应,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还说什么恩断义绝,真是晦气。” 说完,见大太太转身又要抓东西砸,闵朝宗赶紧甩了袖子,讪讪然的溜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李家大舅,透漏风声 闵朝宗走后,大太太哽咽着将那老小子的算计告诉给芳菲,一面说,一面骂。 芳菲倒是先笑了起来:“太太怎么不答应下来?” 唬的大太太一愣:“这是怎么说?” 屋中的松雪早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她们娘俩,倒也没什么话藏着掖着:“太太难道真以为宫里对平南郡王府一点防范没有?边疆作乱,主将丢失,这说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那么多忠心耿耿的老臣,再不济,还有亲王贵胄,干嘛只叫郭霭去呢?” 大太太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说......” “或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太太并不大相信,“这种事儿可不好说,所以你父亲一提,我立即掐断他这个念想。我现在没什么奢求,只要你和你哥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提醒了我,西北频繁动乱,泠童又在边陲地带,万一将来你们俩过去,岂不危险?” “泠童虽然偏远,不过却不是重兵把守的要镇。我想危险总归要少些。况且,我总有自保的本事,鹤轩就更不必说了,凭他把老爷子哄的服服帖帖的本事,难道太太还信不过他?” 大太太想想又忍不住乐:“你说那孩子,把老爷子哄的和小孩儿似的。昨儿你舅母来还悄悄说,老爷子又琢磨着收鹤轩做干孙子呢!”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干孙子娶外孙女,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芳菲笑道:“外祖父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风云人物。” “还真叫你说对了,”大太太陷入沉思:“那会儿我才五六岁大。还住在故里,父亲只有个举人的功名,却任凭别人怎么劝,也不愿意进京会试,只说时机不到,每日游山访友,不亦乐乎。我母亲那会儿主持中馈。祖母常叫了她去身边训话,大意无非是劝父亲进京再科举。可我母亲不知怎的。始终没有应承下来,反而一心一意的照顾父亲,和父亲过小日子。为这个,祖母对母亲十分不好。常有责难。” 大太太又叹道:“我那时候太小,根本不懂是什么原因,只觉得母亲委屈。然而没多久,父亲终究还是耐不住族中压力,进了京,中了进士,做了官,却也有了你四舅舅。” 芳菲曾听说过,四舅舅是庶出子。但是李家老太太从没苛待过他。芳菲想,大太太能对自己这样,多少也受了她母亲的影响。 “外祖母宅心仁厚。外祖父幽默风趣,想必二老后来的日子也是相当顺利,家宅和美。”芳菲道:“太太的心意我都明白。咱们现在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平安顺利,以大哥哥的才能,将来也不愁仕途不顺。宫里的是非咱们能躲就躲。而且您瞧,我自从顶着这张脸以后。皇上果然对我再没兴趣。” 芳菲用一张“假皮”替代了真脸,这件事瞒了所有人,却唯独告诉了大太太。大太太其实也盼着芳菲早点离京,这样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她拉住芳菲的手,语重心长道:“难为鹤轩不离不弃,你俩将来要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像我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谁没点心高气傲呢!你父亲是,我也是,中年落得如此地步,我心里多半有数。” 芳菲心一酸,忙道:“太太别乱说,大哥哥要和周家小姐成了婚,您日后还要含饴弄孙呢!” 芳菲描述的这番美景,其实也是支撑大太太活下去的全部支柱。 母女俩说笑一阵,前面几位夫人串门回来,听小厮们说姑老爷又来闹场子,都赶紧跑来瞧大太太。 等晚上四位舅老爷更是义愤填膺,四舅老爷更是撸胳膊挽袖子,要去外宅大闹一场的架势。 一家人的关切叫大太太心头暖融融的,搬出去这个想法也变得犹豫,迟疑。 毕竟,从没见过谁家姑奶奶撇开丈夫,只带儿子,闺女搬回娘家,一住就是遥遥无期。换了寻常人家,或许几个哥哥没什么,当嫂子的却未必。 大太太心存感激,从这日之后,对四夫人也缓和许多,没前两天的冷面严肃。 ...... 宫中时不时有新消息传出来,芳菲虽然在忙着预备嫁衣,但耳中却从未漏下这些消息。每日傍晚,闵云泽从衙门里回来,芳菲就会将这些信息逐个罗列在他眼前,兄妹二人悄悄的谈论当前形势。 而到了次日,闵云泽再将这些所得转达给佟鹤轩。 实际上,像芳菲这般琢磨当前形势的不仅仅是他们仨,各大世家均有本事了得的门客,清客,这些人各为其主,大伙儿都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晋升机会。 对于平南郡王此番顺利出京,作为天子耳目督军川北,不少人心生羡慕,甚至衍生出了怨恨。怨恨的结果,就是绞尽脑汁要把郭霭拉下马。 用芳菲的话来说,郭霭的心太急,他以为终于可以接触到兵权,殊不知,正是如此,才叫他成为众矢之的,万人的箭靶子。 宫中越是平静,积云越是浓重。 这日,李家大舅一脸愁云惨淡的回来,李夫人正和儿媳说话,见丈夫这个模样,忙叫晚辈先退出去,自己则拉了丈夫问道:“衙门里不妥?” 李家大舅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那,是老爷看中的古玩字画被人捷足先登了?” 李家大舅没好气的看向妻子:“你当我是咱们那老爹?看见眼睛里就拔不出来!好歹我也是个正人君子,心胸从不狭隘。” 李夫人忍住笑,丈夫这还是在抱怨老爷子那次的荒唐举动呢:“好了好了,我也猜不出来,你直说就是。” “哎,”李家舅爷这次是真的犯了愁:“你不知道,皇上已经连续六日没有早朝。如今朝野上下都在担心!” “担心什么?”对于这件事,大太太也有所耳闻,皇上新近得的这个美人本事不小,一跃成了昭仪,据说不久之后还要封妃。 这么快的速度晋封,在本朝本代还从没听说过。就连先帝时那位孔婕妤,不知多少人羡慕,也没如今这位夸张。 进宫才只是美人而已,半个月后就成了婕妤,如今又要封妃!岂能叫人置信! “平南郡王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绝色?” 李家大舅道:“你私下里问问我也就罢了,对外千万别说,更别当着孩子们的面讲。” 李夫人嗔道:“难不成连我也信不过?” “并不是信不过你,而是外人不知,咱们却心知肚明。”李家大舅缓缓道:“妹妹曾和咱们隐隐透露过,皇上当初很喜欢芳菲那孩子,不过因为脸上的原因,此事不了了之。而郭霭献上来的那个女人,据说老家也在富春。” 李夫人一惊:事情未免太巧。 “那样貌上呢?” 李家大舅冷笑:“见过的都说,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再打扮打扮,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闵芳菲。 李夫人赶紧道:“绝不能叫鹤轩那孩子知道。等会儿你去老爷子那里请安,一定细心叮嘱。” 李夫人不怕别人漏口风,只怕老太爷口无遮拦,顺嘴就说了出去。 李家大舅望着妻子,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你瞧你,和我妹妹是越来越像,都快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 李夫人叹道:“我原本也不明白你妹妹的心思,可后来,越是与芳菲那丫头接触,心里越是喜欢。聪明懂事不说,对你妹妹还孝顺。昨儿晚上天有些冷,我去小姑子那里送银霜炭,见芳菲在给她洗脚,我也算是有福的,却没见过你闺女这样对我。” 李家大舅怔了怔,“会不会是......” 李夫人明白丈夫为什么迟疑:“不会,我的眼睛比不上孙猴子,却也差不离了。究竟是不是虚情假意,还是逢场作戏,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要不是老太爷嚷着要收佟鹤轩做干孙子,李夫人甚至有意跟小姑子商量,叫她做芳菲的干娘。 李家大舅不信别人的话,却信妻子。 二人晚上去给老太爷请安时说了此事,老爷子果然气愤难平,把郭霭那老匹夫臭骂了一通,答应绝口不在两个孩子面前提及此事。 到第十日,朝臣们才在金銮殿上看见了萎靡不振的皇帝。 想当初,皇帝刚刚登基时,每日早朝都是极准时,体恤老臣,善待百姓,每每有大决议,必和阁老们反复斟酌,虽然还称不上是个明君,但绝对是个好皇帝。 而如今...... 一部分朝臣对皇上的举动感到失望,一部分默默不敢言语,还有一部分,则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前朝如此,后宫更是风起云涌。 皇上新得的这位美人已被封做了肖昭仪,从没见皇上如此对待过哪位娘娘,因赏赐的云华宫还在修缮,皇上直接叫肖昭仪住进了养心殿。每日同吃同寝,毫不避嫌。 连日不上早朝,御书案上早堆满了大量的奏折,皇上午睡之时,肖昭仪借口无趣儿,就在此地留恋。 崔内侍等人劝过一次,反被皇上斥骂不恭,打了二十板子。 崔内侍是皇上跟前的一等红人儿,他都被打了板子,谁还敢再多嘴多舌?   ☆、第三百四十三章 、后宫大乱,同仇敌忾 太监们不急,却有人开始着急了。 关在无极宫的卫皇后与碧宸宫的王贤妃,二人先后听说此消息,心中乱如麻团。卫皇后知道皇上一直有废后的念头,只是没找到机会,她虽然对皇上没有感情,但对后位却是恋恋不舍。 王贤妃更简单,她本就没多少宠爱,现在占着高位,无非就是因为儿子乃是宫中唯一的皇子。 王贤妃比皇后更心焦,当初皇上和太后为了堵她的嘴,是怎么陷害的?对了,就是说自己善妒,容不下青美人肚子里的龙种。 “娘娘,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先乱阵脚。” 王贤妃的贴身宫婢道:“咱们怕什么?再大的火也烧不到咱们身上。有大皇子在呢,娘娘只管高枕无忧。” “你懂什么!”王贤妃冷笑:“只要大皇子还没坐到那个位置上,本宫就不能放松警惕。你去打听打听,欢喜殿是什么动静!” “娘娘是怀疑华昭仪......” 王贤妃太了解这个对手了,别人或许不急,但惟独闵芳华受不了。何况,现在阖宫都火烧眉毛,要对肖昭仪下毒手,何况是闵芳华! “华昭仪从晋封那天起就盼着有朝一日,四妃之位有她一席之地。皇上拖了又拖,因没人越过去,所以华昭仪才忍了,现在倒好,凭空跳出个肖昭仪,她能不着急!” 王贤妃笑道:“你就去逛逛,有什么大事小情回来禀报本宫。华昭仪气的越凶,她与本宫联手的机会就越大。” 宫婢忙道:“娘娘三思,您现在可还......” “还什么?”王贤妃最恨别人提这件事。她全是无妄之灾,被影太嫔连累幽禁,活该她那日多事去寿康宫请安,早知道太后没安好心。她就该托病推辞。 宫婢吓得连忙低头:“奴婢这就去问消息。” 王贤妃所料不差,欢喜殿现在已乱成了一锅粥。闵芳华见东西便砸,皇上赏的那些瓷器。珠宝摔的摔,砸的砸,无一幸免。 素茶和太监金顺苦着喊着跪在闵芳华身边,苦求却也无用。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金顺的脸明明被碎片划出了血丝,却偏偏不敢去擦。只是不断哀求:“娘娘。奴才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只求您别糟蹋自己的身子骨儿。再这么生气下去,娘娘的心病又该犯了。” 闵芳华终于停下动作。大口喘着粗气:“你真的愿意本宫做任何事。” “奴才不敢说诳语蒙骗主子。” “那好,”闵芳华阴沉着脸,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递给金顺:“用这个插进肖昭仪的心脏里,挖出她的心肝,叫本宫知道知道,究竟是黑还是红。” 瓷片上有斑斑血迹,却不知沾的是何人之血。 金顺惶恐的要往后缩。 “你刚刚不是还说。要为哀家赴汤蹈火么!”闵芳华揪住金顺,恶声恶气道:“果然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说什么最爱本宫,说什么来日一定封妃!哈,本宫真是糊涂。才会相信这种连篇鬼话。” 素茶哆哆嗦嗦。声音都变调了:“娘娘,您快别说了。叫皇上听见......” “皇上?”闵芳华冷笑:“皇上哪里会关心本宫呢!他这会儿恐怕正安抚那小狐狸精呢!肖昭仪。本宫和你势不两立。” 欢喜殿闹的太大,王贤妃的宫婢只在殿外听了一会儿,心里就全有了数。待回去与王贤妃这么一说,王贤妃立即抚掌大笑:“本宫果然没看错,闵芳华那个女人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隔日便是碧宸宫接触幽禁的日子。 碧宸宫从没请过什么客人,不是王贤妃身居高位,自傲自得,看不上阖宫的妃嫔们。而是她太过谨慎小心,一方面害怕皇上和太后怀疑她居心不良,一方面又怕别人谋害皇长子。 再有,皇上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所以碧宸宫里就显得更加冷清。王贤妃又不是爱闹事的人,这个宫殿里除了在皇长子从学中回来的时候还有几分热闹,平日就和一个大冰窖似的,少有热乎气儿。 而今日,碧宸宫一改往日,不但打扫一新,而且还叫来了梨园歌女们,殿中铺设了大红毡摊,上面绣满了盛开的梨花,大殿柱子两侧也燃有香露,用的是青梅秀月香。 王贤妃拦着儿子的肩膀,小声交代:“大皇子可记住了?等会儿见了华昭仪,要叫母妃。” 皇长子还小,长的虎头虎脑,不像是有大智慧的热门,但非常可爱,聚集了王贤妃和皇帝的优点。 就见小皇子抱着个橘黄色的大佛手,先摇摇头,再点点头,有些讨好的将佛手递给王贤妃。 王贤妃不明缘故,还以为儿子孝顺,正要抱着小皇子的脸亲一口,就听小皇子弱弱的哼道:“母妃,我若叫了,能把鸟还给我嘛?” 小皇子的心肝宝贝被送走之后,哭的十多天,后来东山巡抚孝敬了两只白鹤,才叫小皇子暂且放下了心结。 王贤妃许久没听儿子提及那俩鸟,还只当儿子忘记了,没承想,今日又故事重提。 王贤妃心有不悦,皇上不听她的,太后不听她的,要是连皇子都不听自己,那她这个娘娘当的还有什么意思!王贤妃立即板起脸,道:“还跟娘提起了条件,那好,明儿开始,就不准你去瞧白鹤。” 小皇子立即嘟起嘴,扭着身子要从王贤妃怀里挣脱:“母妃说话不算数。阿大说话也不算数。” 阿大是王贤妃给小皇子起的乳名,寓意是希望小皇子永远是这个宫里的第一个孩子,借着名字壮壮运势。 毕竟,宫里能活着成年的皇子,实在太少太少。 王贤妃娘家是杀猪的,总认为贱名好养活,她也知道,太后和皇上一定不会喜欢。所以只敢偷偷的在碧宸宫里叫。到了外面谁也不敢提“阿大”两个字。 奇怪的是,小皇子不喜欢自己的本名,反而喜欢这个乳名。每天走路还不稳当,小嘴还说不利索时,就“阿大,阿大”的喊着。 王贤妃心头一酸,为了儿子,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好。娘都依你。只要你忍了华昭仪娘娘为母妃,娘就将两只小鸟要回来。” 小皇子一听,连忙“啪啪啪”拍响肉呼呼的小手掌。连连表示自己一定按要求完成任务。 快到正午时,碧宸宫的客人终于姗姗来迟。 闵芳华领着心腹宫婢们前来做客,与王贤妃一见面,二人不管前番斗的多凶狠,手段多毒辣,今日却像,不。比亲姐妹还要亲密的挽在了一处。 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尤其是闵芳华看见站在大殿小饭桌旁的皇长子,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王姐姐,你好福气,像咱们皇长子这样聪明的孩子,历朝历代也是少有的。” 王贤妃笑道:“闵妹妹快把他放下来吧。这小子淘气的很。怕将你新上身的衣裳弄脏了。” 其实,王贤妃是怕闵芳华动歪心思。故意将儿子摔在地上,所以找了个借口。 谁知,闵芳华根本舍不得撒开:“姐姐说哪里的话,一件衣裳值什么,何况,我喜欢皇长子,见了这孩子就忍不住想起我那......” 闵芳华眼圈忽然一红,委屈顿露。 王贤妃长叹道:“也不怪你难过,哎,想想,当初你若平安诞下皇子,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王贤妃摸着儿子的头,另一只手却牢牢地护住了小皇子的半个身子:“那样一来,我们皇长子也能有个兄弟依靠,不至于这样孤孤单单。” 闵芳华眼中精光一闪,马上忍住哭声,破涕为笑:“姐姐还怕皇长子孤单吗?如今皇上宠爱肖氏,想必以她受宠的次数,怀上龙裔也是指日可待。不像我......” 闵芳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辈子怕难再为皇上开枝散叶了。” 宫中都知道,华昭仪因为滑胎伤了身子,今生难再受孕。 也正因为如此,王贤妃什么人也不找,偏偏找了死对头闵芳华来联手。 王贤妃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可惜,叫一个才会说话不久的小胖子明白各种眼神的用意...... 还是有些难度的。 就见小皇子吮吸着香香甜甜的手指头,很是无辜的看向王贤妃。 王贤妃无奈,只好与闵芳华笑道:“妹妹,你要是不嫌弃,我叫皇长子认你为义母,可好?” 闵芳华惊喜交加:“姐姐说的是真话?” “这还能有假?”王贤妃笑道:“我现在就叫他喊一声。” 王贤妃戳着儿子胖乎乎的脸蛋,小皇子终于脆生生喊了句“母妃”。 简简单单的一声,却叫这两个女人就此联手。既已结盟成功,小皇子便没了用武之地,王贤妃早叫宫婢将小皇子抱了出去,亲自引了闵芳华上座。 “妹妹,眼下的形势,恐难叫你我太平啊!” “姐姐此话怎说?” 王贤妃沉吟道:“肖昭仪盛宠太过,太后又不肯干预此事,后宫来日岂不都成了她肖氏女的天下!” 闵芳华点头颔首:“姐姐说的不错,那妖女蛊惑皇上,可恨我们没法子点醒陛下。”她无奈道:“自从那女人入宫,姐姐这里还好些,皇上还来瞧瞧皇长子,可我那里,全被皇上忘在了脑后。长此以往,姐姐,我真怕自己与那些太妃一般,只能守着分位过日子!”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养虎为患,反咬一口 闵芳华害怕失宠,难道王贤妃就不怕吗? 自然是怕的,而且她的胆怯比闵芳华更深。至少闵芳华还曾经切切实实受到过皇上的宠爱,一度荣宠后宫,皇上又是个念旧情的人,今后总能给闵芳华一席安身之地。而自己呢,要不是侥幸怀了身孕,依旧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焉能有今日的荣耀加身? 对于王贤妃来说,卫皇后也好,闵芳华也吧,都曾是她的心腹大患。不过,比起今时今日的肖昭仪来,前二者根本不算什么。 先帝就曾训育过后宫,不准女子干政。这个肖昭仪,觑着皇上深深眷恋她,就敢肆无忌惮的翻阅奏折,乱出主意,这要是长此以往下去...... 一旦肖昭仪生下个孩子,皇上还不立即就加封太子? 王贤妃赶忙道:“闵妹妹,只咱们两人在这里胡乱想办法,却是无用。我瞧得出,那个肖昭仪并非等闲之物,想要一举歼灭,除非再拉上卫皇后。叫卫皇后做先锋,咱们两个打边鼓,实在不行,再拉上太后娘娘。” 王贤妃认为,皇上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最着急的应该非太后莫属。 谁想闵芳华却是一声冷笑:“太后?姐姐别看太后平日里端着架子,这个也不搭理,那个也不理睬,我们越是捧着她,她越是瞧不上咱们!其实啊,太后胆子最小,最没担当。不然,咱们圣上变成这个样子,太后干嘛不站出来劝阻?她只是一味躲在寿康宫里,做自己的太后娘娘。” 听闵芳华这么一说,王贤妃心中也难免产生了抵触情绪,她忙道:“谁说不是呢,我也不管别人。只说我自己。阿大不仅是她的亲孙子,还是唯一的孙子。作为祖母,太后就该事事先想着我们阿大。而不是一些外人。” 王贤妃说到这里,忽然捂住了嘴,偷瞄闵芳华的神色,讪讪然道:“妹妹别多心,我并不是说你们家的四小姐。” 闵芳华当然识别出了王贤妃的拙劣演技。不过对方说的却也敲在了闵芳华的心尖子上,太后对闵芳菲确实过分了些。她们这些儿媳都没说得太后那样的关照怜惜。 一个庶出的小丫头。凭什么! 闵芳华忍着不悦,勉强笑道:“姐姐说的我能明白,四妹妹还是个孩子。被家里面的长辈们宠坏了,我也时常规劝,说是不该这样,可长辈们喜欢她,总不愿意理睬我这一番好意。罢了,今后祸福旦夕,是她自己的事情。难道我还能庇佑她一辈子?” 王贤妃早察觉出,闵芳华和闵芳菲两姐妹并没有想象中的和睦。 实际上,不但不和睦,反而隐隐有别着苗头的意思。 所以,王贤妃才这样见缝插针的进行挑拨,盼着闵芳华能借着怒意。跟自己紧锁同心。 “哎。闵妹妹这话就错了。”王贤妃嗔道:“你既认了阿大做义子,今后阿大的前程。岂不就是妹妹的前程了?” 大皇子的前程? 闵芳华在心底暗暗冷笑,这是在向自己示好?还是向自己示威? 王贤妃愚不可及,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才能跟大皇子拉近些关系。没想到王贤妃自己送上了门,哼,她以为只叫自己认下大皇子为义子就万事大吉了? 太便宜了些。 要是阖宫和皇上都知道自己与大皇子有母子缔结的关系,一旦王贤妃“病重”“身亡”...... 自己便名正言顺的接过了抚养大皇子的责任。 只有那时候,自己才真的能与大皇子的前程相联在一起。 闵芳华想到这里,心境忽然一片通明。 “还是贤妃姐姐想的周全,”闵芳华笑道:“为了咱们大皇子,我也要尽力一试。” 她转念道:“既然姐姐说起,我少不得要提一提,寿康宫那位太后不愿意多揽事,何不去求求那位?” “你说圣懿皇太后?”王贤妃忙摆手摇头:“不妥不妥,妹妹怎么想起了她。她都是过了气儿的娘娘,如今除了卫皇后还时不时去瞧瞧,还有谁愿意搭理她?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碍于面子,还与她客客气气,其实早就厌烦了圣懿皇太后的作风,二人离心久矣。” 闵芳菲笑道:“姐姐只想到其一,却未想到其二。” “此话怎说?” “姐姐以为,圣懿皇太后可满意当下的处境?” 王贤妃肯定的摇头。 自然是不满意的。 谁喜欢从原本的高高在上,一下子跌落深渊谷底?过去,圣懿皇太后指使圣母皇太后做事,不但名正言顺,而且理直气壮。如今,圣母皇太后只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就免了一年四季的请安,人家有亲生儿子撑腰,圣懿皇太后能说什么?她还敢说什么! “妹妹的意思是......圣懿皇太后能劝说动皇上?” “贤妃姐姐说的不错,我不信圣懿皇太后一点人脉都没留下。皇上登基这才几年?她在后宫一手遮天又是几年?何况,听说先帝在的时候,特别信赖这个正妻,许多隐秘势力也都不曾瞒着她。这些隐秘势力不但在宫中,还在朝中!” 王贤妃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奇闻,她不由得大惊:“妹妹是从哪里得知的?这话可不能胡乱猜测。” 闵芳华从哪儿知道的?自然是影太嫔那里。先帝待影太嫔终究还是有些情意的,不然当年也不会一见钟情,进了宫就受尽恩宠。影太嫔给先帝当了二十几年的枕边人,大约还是知道些内幕的。 闵芳华轻笑:“姐姐不用问我从何处得知,只需知道,圣懿皇太后一旦动手,那圣母皇太后还能坐得住吗?二人一起围攻肖昭仪,那妖女就只有丢盔弃甲的道理。” 王贤妃眼睛闪亮,娇笑喋喋:“妹妹说的极是,倒时便是你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这后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痛打落水狗的人。 那么多人受肖昭仪欺压,那么多人看不惯肖昭仪的作为。 “贤妃姐姐,到那时,还何必咱们两个动手?”闵芳华掩嘴偷笑:“自然有许多的人愿意出手帮咱们解决了肖昭仪这个麻烦。所以,就算皇上一怒之下查找起来,咱们也是清白无辜的。” 王贤妃不得不佩服闵芳华的鬼点子,可间接的,她也隐隐担心,自己会不会养虎为患,等将来被反咬一口! **** 小荷终于从韩国回来啦,还是自己家好啊,进屋就码字,连行李都没拆开,几天没动电脑,手指头都生疏了。昨天在收拾行李,大家懂得,各种化妆品,满满一箱子,我收拾到大半夜,⊙﹏⊙,先发这些,剩下的明天开始补加更。   ☆、第三百四十五章 、虎符失窃,大幕拉开 王贤妃为了彰显自己与闵芳华联手的诚意,不但招待闵芳华在碧宸宫用膳,而且太过殷切热络,超过以往过去。 “妹妹尝尝,这是本宫叫御膳房做的翡翠虾饺,记得妹妹刚进宫那会儿,你是爱吃的,皇上为妹妹一连找了七八个御厨,后来还是平南郡王府送上来个女厨子,手艺还算不错,入了妹妹的法眼。” 王贤妃笑着将虾饺夹进闵芳华面前的白玉梅花碟中,“看看能不能和妹妹的小厨房相提并论?” 闵芳华倒也不怕王贤妃在食物里下毒,既然要联手,自己也不妨露出些诚意。她捡了一个,轻轻咬了口,里面虾仁儿瞬间露出了半个身子,白嫩嫩的,像美人儿高耸的胸脯。饺子皮儿也细腻,软硬正好,糅杂进面皮儿里的菠菜汁完全没有夺了虾饺的原味,反而平添了许多爽口之意。 要拍拍良心说话,这个翡翠虾饺做的丝毫不逊色于自己那边的小厨房。 可是,闵芳华就是不愿意在这些小地方示弱,遂放下筷子,轻笑道:“御膳房还是稍差了些,妹妹记得,前不久太后那里也是平南郡王府送了个女厨子进来,手艺是极好的,可惜后来不知去了哪里,听说和皇后娘娘还有几分关系。” 王贤妃脸上有几分挂不住,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全成了驴肝肺,她强忍着不去翻脸,淡淡道:“是吗?本宫倒是没什么印象。妹妹知道,我一日里为皇长子已经是殚精竭虑,哪里还顾忌得到别的?倒是妹妹,连这样的小事也都记在心上。” 二人都是皮笑肉不笑,合作的情意时浓时淡。可为了各自的利益,二人又不愿彻底翻脸。 正当她俩在这里虚情假意时,王贤妃宫里的大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王贤妃见闵芳华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有些恼羞成怒的冲那大太监呵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竟看不到本宫在这里待客吗?” 那大太监根本不管王贤妃说了些什么,只是噗通往地上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皇上他......” 大太监的表情,就好像皇帝驾崩一般,王贤妃当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目光似剑:“万岁怎么了?” 闵芳华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她赶忙紧随其后,“贤妃姐姐,你快问他。万岁出了什么事情?” 在二人催促下,大太监好容易凑成了几句话:“两位娘娘,刚刚养心殿那里传来消息,说,说陛下突然吐血,如今人已经昏迷,太后娘娘召集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养心殿现在乱作了一团,奴才过来的时候,瞧见卫皇后正扶着圣懿皇太后匆忙往那边赶呢!” 王贤妃和闵芳华如当头棒喝,完全不知所措。 然而,等明白过大太监话里的全部意思之后,闵芳华率先回神。斥了大太监:“你先退出去。本宫有话单独和贤妃娘娘说。” 大太监犹犹豫豫觑着失魂落魄的王贤妃,一时叫不准自己该不该退。 “嗯?本宫的话你敢不听?”闵芳华一瞪眼。大太监吓得赶紧仓促后退。 “贤妃姐姐,姐姐!”闵芳华几次推搡着王贤妃,王贤妃才堪堪回神。等她一清醒过来,瞬间放声大哭:“妹妹,这可如何得了,万岁他,万岁......” 闵芳华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打在王贤妃的肩上,力道之大,当即叫王贤妃哽住所有哭声和话语。 “姐姐,你我的机会来了。” 王贤妃呆呆的看着闵芳华,闵芳华轻笑道:“你就要做太后了!难道还不高兴!” 王贤妃赶紧压下狂喜,正色道:“妹妹,话了不能乱说,这要是传出去......” “哼,只要姐姐不说,谁会知道呢?”闵芳华轻笑:“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姐姐要是不握紧了,可就再没下次了。” 闵芳华的叫王贤妃陷入沉思。 闵芳华瞧得出,自己要不再下一剂猛药,对方是不会与自己同心协力的,于是低声道:“贤妃姐姐,大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可陛下万一有个好歹,未必就一定是大皇子继位。” 王贤妃猛然拔高声音:“凭什么!” 在王贤妃看来,皇上一旦驾崩,儿子继承皇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姐姐糊涂,宫里还有两个女人不甘心叫咱们夺去了好处呢。圣懿皇太后一定会挑拨事端,叫朝臣另立其他宗亲,卫皇后和她姨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决计不会和咱们合作。” 王贤妃脸色瞬间惨白,她记起来了,圣懿皇太后还有个九王爷呢! “姐姐终于明白过了?”闵芳华说道:“咱们大皇子年幼,就算继位,也要太后垂帘听政,朝臣们一多半不会愿意,这于国家社稷不利。而九王爷经过这几年,早已能独当一面,听说,卫家和白家没少在背后支持九王爷。而万岁的兄长又多,无论哪一个继位,都是有可能的。” 王贤妃终于感到了害怕。 她刚刚还冒起了过河拆桥的念头,想着丢弃才达成的结盟。可现在,闵芳华就是王贤妃救命的稻草,说什么也不能丢。 “好妹妹,你说什么,我便听你什么。” 闵芳华心中暗暗得意,她知道自己的话吓住了王贤妃,这也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 “姐姐别急,没见圣懿皇太后动手之前,咱们还是不妨先和她交好一下。当务之急是去瞧瞧陛下,陛下若无大碍,咱们就照原本的计划行事,若真是......”闵芳华没有明说,但她口吻里的深意,王贤妃十分明白。 “妹妹的意思本宫明白,若真是不好了,咱们就一定要紧紧站在母后身边。” 闵芳华笑着颔首,二人连忙更衣。幸而闵芳华与王贤妃身量相仿,二人都换上了素淡却不失礼数的衣裳。联袂坐轿往养心殿来。 还没进养心殿,就见大殿外站在好几个老臣,领头的便是周阁老。 众人见了她俩。赶紧低头请安。 王贤妃在前,闵芳华在侧。 “几位大人,陛下他......” 周阁老等人是因为皇上连日不上早朝,心里焦急,所以日日来了也不肯走,就等在宫中。一听到皇上晕厥的消息。才能最快赶来。 只是,他们几个到是到了,却连皇上的面儿也没瞧见。就被两宫太后堵在了大门外。 周阁老摇摇头,与王贤妃道:“娘娘赶紧进去瞧瞧吧,臣等一概不知,稍后还请娘娘打发个小太监出来,也好叫臣等安心。” 王贤妃刚要点头卖这个好,闵芳华忽然道:“周阁老是先帝时的肱骨大臣,连万岁也要仰仗您。这个时候。朝中无人来近前,本宫恳请阁老与我们一同进去,万一陛下有什么话交代下来,阁老也能不负重托。” 周阁老不由打量了闵芳华一眼。 他们几个站在这里不走,其实也是想在关键时候冲进去。皇上的身子一向健朗,从没听过有吐血的先兆。这么突然。不得不叫周阁老几个心中忐忑。 眼下的养心殿是被一群女人紧紧控制着,周阁老心中始终难安。 忽然有闵芳华这么一句话。周阁老连忙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贤妃不解的看着这二人,却也没说什么。 一众人进了大殿,崔内侍跪在地上,被反绑住了双手,眼神呆滞。善公公见他们进来,忙跑出来迎:“贤妃娘娘,您快进去看看吧......” 大伙儿进了内殿,卫皇后等也顾不上男女有别,都侍奉在皇帝病床旁边。几个太医轮番号脉,却都是一脸菜色。 周阁老悄声问道:“怎么不见两位太后?” 卫皇后哽咽道:“圣母皇太后一见陛下这个样子就昏了过去,圣懿皇太后正审问肖昭仪呢!” “怎么,此事与肖昭仪有关?” 卫皇后恨恨道:“还不是那妖女,她偷了皇上的虎符,已经传递出了宫外。” 众人皆是一惊。 虎符一分为二,一半执掌在皇帝这里,一半在失踪的赵武远手中。一旦伏虎合二为一,赵武远就能调动川北,乃至西北所有兵马。 见虎符如见陛下,在交通如此不便的情况下,大军懵懂无知,只会相信手持完整虎符的赵家将帅。 “肖昭仪没有跑?” 卫皇后恨恨的诅咒道:“她倒是想跑,却怕皇上醒来,一直在暗中盯着,才叫母后捉住了个现形。” 周阁老立即道:“若只是这样,倒也好办,叫人立即关闭城门,严查虎符下落,再叫人去守住郭家,郭霭走了,他的儿子还在。” 幸而皇上当初留了一手,将郭霭的几个儿子都扣在了京城。周阁老从一开始就不满郭霭领着如此重要的任务去边疆。郭霭太狡猾,野心也太大,皇上年轻气盛,难免就被哄骗了过去。 周阁老虽然仕途心淡弱,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先帝一手营造起的大好江山就这样被人糟蹋,所以一直都留心朝局变迁。 肖昭仪是平南郡王府送去的,没多久,皇上就派遣了郭霭出京做督军,紧接着便是虎符被盗一事。 这些连起来,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不是巧合,就是早有安排。 王贤妃连连点头,拉着了卫皇后的手,“娘娘,这件事还得您做主。” 是啊,这个节骨眼上,宫里六神无主,皇后的话就好比皇上的话! **** ,时间貌似来不及二更了~~我完蛋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原形毕露,冒险用药 卫皇后明知道自己此时不该露出半点兴奋之意,但心地却还是忍不住隐隐的雀跃。她进宫也有三年之久,但从头到尾都始终被压制在两宫太后之下,在儿女方面又没半点优势,皇上更常常免了一个月里例行下榻在无极宫的惯例。 皇后空有凤印,却无实际掌权之能,怎不叫卫皇后心焦?眼下这正是个大好的时机。 卫皇后连连点头:“贤妃妹妹才提醒了本宫,本宫这就叫人四下查检,还有肖昭仪的大殿,保不住她就留下了什么线索。” 卫皇后正忙着颁布命令,善公公却从偏殿转身跑了出来:“皇后娘娘,太后转醒,听说周阁老等在,即可就要宣见呢!” 善公公与崔内侍不同,他早前就曾是服侍太后的人,现如今虽然给了皇上使唤,心里却还是惦念着旧主。 卫皇后一听说圣母皇太后苏醒,心里有几分忐忑,刚刚才冒起来兴冲冲劲儿,顿时消了一多半:“是,是吗?很好,娘娘还有什么别的话交代下来?” 善公公忙道:“太后娘娘还叫一并宣召闵氏女进宫。” “闵氏女?”卫皇后和众人不由自主的去瞧闵芳华。 这宫里的闵氏女也就只有她一个而已。 善公公知道众人是误会了,赶紧解释:“太后娘娘要见的是闵家四小姐。她老人家说,如今只信得过四小姐的医术。” 闵芳华的妹妹闵四小姐通晓些医术,宫中有不少人知道此事。只是,大家只当那丫头是个绣花枕头,哄哄老太太还可以,遇上正紧的大病,却是不行的。 叫一个黄毛丫头来给皇上医病...... 这岂不是拿江山社稷来做玩笑? 闵芳华头一个意识到不对,连忙道:“还请善公公帮忙劝劝母后她老人家。我那四妹妹玩心太重。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如何能为皇上诊脉呢?” 卫皇后也不愿意叫闵家四小姐这个时候入宫,遂附和道:“极是。论起来,这宫里但凡还有能为陛下看病的,除了蒋太医,恐怕是再没第二个人了。只是,蒋太医如今被关,是否恳请太后娘娘看在此是危及时刻。格外开恩呢?” 宫中宫外都有流传。说蒋太医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但,自从卫皇后与王贤妃被幽禁。就再也没有人什么听说过蒋太医的消息。 也有猜他卷入了宫闱秘闻,早被赐死了,也有人猜测,那蒋太医精明油滑,保不住就丢弃一家老小,自己先逃遁了。 可实际上,蒋太医一直和影太嫔被关押着。一个在天牢大狱。一个在寮香苑小黑屋。 人还没死,但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卫皇后这个时候提出要请蒋太医出山,其实有些不妥。 王贤妃几次张了张嘴,想要劝阻,但都在闵芳华的注视下偃旗息鼓。 善公公被两面夹击,不知该如何答复。现在不是以往。皇上若还醒着。善公公自有底气把这几个娘娘的话驳斥回去,可当下皇上正昏迷着。今后宫里又不知是个什么形势,善公公可不想做错事,成为众矢之的。 无奈,他只好折身进去回话。 然,没过多久,善公公满脸尴尬的有从偏殿跑了出来:“皇后娘娘,太后请您进去呢!” 卫皇后心中大喜,还只当圣母皇太后要放权给自己,又或者肯定了自己的手段,她连忙理了理衣衫,巧步进了偏殿。 大伙儿不知所措,只能在这里苦等。不多时,就听见偏殿里传来一阵阵斥骂声,周阁老等大吃一惊,细细的听,却是太后正在斥责卫皇后,中间还夹杂了卫皇后哽咽的哭声。 周阁老瞧向善公公:“公公,您看这......” 善公公苦笑:“太后的脾气,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撞头呢!咱家还要出宫去请人,几位大人,万岁这里,就请你们多多照看了。” 周阁老等面色肃然,临危受命,这样的事情在宫里也不算什么意外。想当初,中宗皇帝正值盛年,却忽然一病不起,膝下只有两个皇子,中宗选了四位顾命大臣,辅佐长子平安继位。 这个当下,若皇上能短暂苏醒,临危受命的重担,多半也就落在了周阁老的身上。 ...... 皇上昏迷的太过突然,城中现在出现了大批的御林军,挨家挨户的搜缴,四处城门更是紧锁严闭,盘查的严谨程度几乎是皇帝登基之后的首例。 人先惶恐,谣言四起。 芳菲被一辆驷马快车接进了宫,善公公送她往养心殿来的这一路上,不断的为芳菲解释着当前宫中形势。 “四小姐,您真的有完全把握?” 芳菲拎着自己的药箱,沉声道:“公公若问,我不敢不说实话。只有三成把握。” 善公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三成把握,那皇上还是九死一生,治和不治又有什么分别呢? 善公公有心换人,可这个丫头是太后指定的人选,自己岂敢擅作主张? 善公公只好苦着脸,不住的念叨:“四小姐,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可一定要瞧准了再下药。” 太医院的太医们只能治小病,可一旦遇上这棘手的大难题,一个个都往后缩呢!芳菲与善公公一进来,就见门口一溜儿站了七八个太医,愁眉苦脸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已然驾崩了呢! 芳菲只淡淡扫了两眼,在新任太医院掌院的咄咄目光下,淡定的进了内殿。 闵芳华一见芳菲进来,率先迎了上来,她拉住芳菲的手,压低声音道:“妹妹糊涂,这个时候,别人躲还来不及,你怎么倒冒冒然然的来了?” 芳菲心底冷笑。知道闵芳华是害怕自己连累了她。芳菲遂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太后娘娘与我有恩,这个时候。就算明知荆棘铺路,我也不能不走这一遭。” 闵芳华不死心,掐住芳菲手背上的肉,趁自己背对众人,恶狠狠盯向芳菲:“本宫不管你怎么报恩,可有一点。若坏了本宫的好事。就算是我的亲妹妹,本宫照样亲手杀了你。” 闵芳华原形毕露,可见她是真急了。 芳菲甩开对方钳制。手背虎口处被闵芳华掐的一片红肿。 这笔账暂先记下,以后再慢慢地算。 芳菲丢下闵芳华,径直走到龙床前,善公公连忙递上明黄色的帕子,遮住皇帝的手腕。在这宫里,就算是嫔妃们想要接触皇上的龙体,那也是要记录在案的。 芳菲坐在雕龙画凤的绣墩上。周围这些大臣,妃子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连圣母皇太后几时进了内殿,众人也不知道,都在这儿专心致志盯着芳菲瞧呢。 “陛下......” 周阁老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陛下如何?” 芳菲缓缓起身。退到一侧。低声道:“陛下邪风入体已久,未经调理。加上一口恶气汇聚在心,虽然呕出了鲜血,却也是情况危已。” 圣母皇太后的身形打了个晃儿,温嬷嬷赶紧搀扶住,连连惊叫:“娘娘,太后娘娘!” 太后才不理会温嬷嬷的惊叫,只直勾勾盯着芳菲:“丫头,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陛下他,他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医治的可能?” 远远站着的几个太医心里好生的不忿,皇上就算昏迷,但也没到病入膏肓的份儿,至少还有苏醒的可能,只是寿命能不能延续却还有待考证。然而,大伙儿见太后一点不怀疑的就相信了闵四小姐的话,他们身为杏林高手,岂会甘心! “太后娘娘,闵四小姐年轻气盛,经验又浅,如何给陛下瞧病?”几位太医联合抗议。 圣母皇太后却是冷笑阵阵:“哀家知道你们的小心思,哼,要是不忿这孩子的医术,你们倒是叫陛下苏醒过来啊?” 太后一句话,打的这帮人瞬间无处遁形。 他们也闹不清,皇上明明不该有什么大碍,可怎么就是昏迷不醒呢? 芳菲暗暗将众人的心思收进眼底,不动声色的打开了医药匣,从匣子中取出了一沓宣纸,须臾间的功夫变成了一剂药方。 “太后娘娘,陛下这病需相克相生,想要活命,不得不用险招。”芳菲双手递上了药单,太后不懂医理,只要转给太医院的现任掌院瞧。 那太医一见,勃然大怒:“闵四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最歹毒凶狠不过的药,你偏偏要将它们混在一处,还要给陛下服用,你,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居心!” 五毒草,青石藤,茱萸果...... 无论单挑出哪一样,都能产生轻微毒素。这样的药材在太医院几乎很少使用,因为一旦运用不善,就可能伤及到贵人们的玉体。 而今,太医们见闵芳菲如此大胆,岂有赞同的? 众人争执不下,不禁将目光转移到太后这里。 圣母皇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所以,不管谁想叫皇上咽气,却唯有她会对皇上“不离不弃”。而且现在这个场合,诸人也唯有听太后。 良久,就在大伙儿以为太后这辈子也不会下达命令时,太后忽然点了点头,轻声道:“哀家相信她,你们,不用再劝。” 几个太医瞬间惨白了脸。 芳菲轻呼一口气,又将药方交给了善公公。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竟没有谁注意,龙床上,皇帝的手指竟有轻轻的颤动,虽然只有那一瞬间......   ☆、第三百四十七章 、点破玄机,昭仪示弱 皇上的药很快就煎好了,圣母皇太后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接过汤匙药碗。两旁的太医也有忧心忡忡的,却也有幸灾乐祸的。芳菲看的分明,就连卫皇后和王贤妃,也在那一碗黑色墨汁儿似的汤被灌进去之后,脸上流露出了几丝窃喜。 皇上死了,这里能得好处的人太多太多。 芳菲缄口不言,默默地站在一侧。 一炷香已过,却始终不见皇帝转醒,太医院掌院请旨再次号脉,太后却摇头:“这世间哪有瞬息就起效用的灵丹妙药呢?还是再等等,看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再说。” 掌院太医一噎,不满的瞥向越俎代庖的闵芳菲。 皇上需要静养,太后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掌院太医和周阁老,余下的人都去了养心殿后的崇安殿。 而彼时的养心殿外早等了许多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御林军大肆搜城开始,皇帝昏厥的消息就隐隐渗透了出来。朝中大臣,不管文官亦或是武将,纷纷赶来,即便太后不肯召见,大伙儿还是等在了养心殿外。 深秋寒风入骨,那些武将们还好,仗着身子骨结实,不怕挨冻,可对某些文官来说,在寒风里站着,不吝于一项酷刑。 善公公一出来,眼见大伙儿要围住他,不住的苦笑:“诸位大人,咱家也知道你们着急,可现在太后娘娘只留了周阁老在内殿候旨。大人们就算在这里苦等也是没用的,不如去后面的崇安殿养精蓄锐,待皇上苏醒过来......” 善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庄国公便接道:“听说圣母皇太后请了闵家的小姐为皇上诊脉,可是真事儿?” 善公公点点头:“万岁已经用了药,跟前有太后亲自守着。” 众人相视默然,这个时候。大伙儿不能慌,越慌越乱。只要太后守住了皇上,这后庭基本就算是堵住了邪风。能不能扭转此时的颓废局面。还要看皇上能否及时苏醒。 善公公见众人神色各异,不由得在心底松了口气,可转念又惶恐起来,虎符失窃这样的大事是遮掩不住的。这些大人们现在或许还会将目光盯在皇上昏迷这件事上,可相信过不了多久,众人就能明白过来。 善公公耷拉着脑袋。转身回了养心殿。预备迎接另一场疾风暴雨。 另一边,芳菲被闵芳华强硬的拽进了崇安殿一角,这个角落没什么人。冷清的很,正适合说话。 “你一向自诩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却做了这等蠢事!”闵芳华恨不得扇两巴掌,好叫闵芳菲清醒清醒:“你没见太医院那些人都躲了,皇上醒了,你且平安无事,若是有个好歹。咱们一家子都是罪臣。本宫更是难辞其咎,凭什么要为你的荒唐无知陪葬!” 芳菲笑道:“娘娘别恼。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闵芳华啐道:“有数!你说的轻巧!既已用了药,想必是于事无补了,等会儿太后若还叫你去诊脉,你只捡囫囵话儿说,千万不要再逞强!” “姐姐不用怕。依我看。皇上的病没什么大碍,用上一剂药。不到明早就能醒来。” 闵芳华惊疑:“怎么可能?那么多的太医都......” 芳菲轻笑:“姐姐是想说,那么多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怎么偏就我一个看了出来?好歹你在这深宫里也住了几年,难道还看不明白?皇上这个时候需要来一场大病,不然,虎符丢失,皇室的面子可丢大了。” 闵芳华半信半疑,“你不要信口开河,这件事决计不会那样简单。” “姐姐要是不信,就叫人出去打听打听,看养心殿外都来了些什么人!” 来了什么人? 闵芳华一时有些不解,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若要来,一定是朝中的文武大臣们,说不定父亲也在其中。 芳菲轻哼:“姐姐是不信我的话!那就叫你身边的金顺去问,看皇室宗亲来了谁!” 一语惊醒梦中人,闵芳华才想起来,遇到这样的事情,侍奉在皇帝病床边的不能只有阁老大臣,还要有皇室宗亲在场。就算皇上真的留下什么遗照,皇室宗亲不认可,那也是枉然。 闵芳华赶紧叫了金顺去探听消息,不多时,果然就见金顺仓皇的跑回来:“娘娘,真的就像四小姐说的,皇室宗亲里除了贵亲王在,余下的裕王千岁、洵王千岁都不在。” 刚刚,闵芳华只信芳菲三四成,可这个时候,听了金顺的回禀后,她算是信了个十足。 贵亲王是早落寞的皇室宗亲,而裕王和洵王都是皇上的亲兄弟,一个是长兄,一个是六弟。皇上昏迷,可这两位王爷丝毫不见踪影......只能是一个原因。 他们被太后软禁了。 “那秦郡王呢?” 秦郡王便是圣懿皇太后的养子九王爷。 金顺觑了一眼芳菲,才轻声道:“听说御林军也去了秦郡王府,可是秦郡王在今早就领了人往西山狩猎去了。” 闵芳华战战兢兢,撇头与芳菲道:“妹妹说的一点不错,这都是早有预谋的。虎符被盗是真,皇上昏迷是假,几位要紧的皇室宗亲被抓,难道说,都和赵武远失踪有关?” 芳菲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可正因为她什么也不说,才更叫闵芳华笃定自己的想法。 闵芳华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原还以为,只要控制住王贤妃,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说不定自己也能封个太后当当。然而现在,听了闵芳菲的话,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预想都不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此时自己不但不能盼着皇上死,还要一心帮着皇上打击圣懿皇太后。否则,将来真的是秦郡王登基,还能有她的活路吗? “妹妹。你快给姐姐出个主意。”闵芳华拉住芳菲:“姐姐现在只有相信你了。” 闵芳华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强势,什么时候就该示弱。 芳菲笑道:“其实哪里用我这个当妹妹的多嘴。姐姐这么聪明的人,心里思量思量就再清楚不过。” 闵芳华虽然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好听的奉承话谁不喜欢听?难免还是有了几分得色。 “万岁身边只有太后一人,余下的从卫皇后开始,到王贤妃,都躲的远着呢。要是姐姐这个时候能不离不弃......” 闵芳华恍然大悟:“还是妹妹睿智。”她顿了顿。又道:“姐姐刚刚话语冲了些,妹妹别往心里去,其实。还不是为了咱们闵家。” 闵芳华抹了抹眼泪:“谁叫姐姐没本事,生不出一儿半女呢,日日在这深宫内苑里,也不知几时就失了宠爱,来日就算想护佑你们,也怕是有心无力。” 芳菲连忙道:“老爷常说,姐姐是咱们家的功臣。谁敢小看姐姐呢!” 闵芳华心里轻哼:死丫头,知道就好,万一将来自己落难,她也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闵芳华有意再“指点指点”芳菲,可心里又惦记着去皇上那儿打探虚实,只好暂且作罢。 芳菲看着闵芳菲出了崇安殿。撇撇嘴。不用人让,自己找了个角落一坐。闭目养神,静候佳音。 也不知多了多久,前面养心殿来了人传报消息,崇安殿里的卫皇后和王贤妃等都跟了回去,芳菲拉住一个小宫女:“皇上醒了?” 小宫女捣蒜似的点头:“醒了醒了,陛下洪福齐天,已经没事了。” 芳菲心里犯疑:不该这么快啊。若自己猜的没错,皇上这一病,至少要等到赵武远现身才该醒,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 难道......是什么意外叫皇上不得不提早“苏醒”? 可芳菲问那小宫女,几乎等于白问。对方也是一问三不知! ...... 陛下苏醒的消息一传到养心殿外,满朝文武哭的哭,笑的笑,场面蔚为壮观。 善公公劝了大伙儿先回去,万岁没了大碍,但宫中不敢留这么多人驻守,只请大人们明日再来宣见。 当即就有人不乐意:“善公公,我们忠心卫主,好歹也叫我们给陛下磕个头啊!” 善公公一瞥,原来是典史院的金大人,这个老不修和平南郡王郭霭是密友,善公公有所耳闻。现在平南郡王一党躲还来不及,谁知道这个金大人还敢蹦出来。 “金大人的心意,咱家一定转达。不过,万岁体恤诸位大人们,”善公公一甩手臂上的拂尘,轻笑道:“请了几位小将军送诸位大人们回府。” 众人一瞧,却是卓青云和御林军中几个年轻的武将从善公公身后闪了出来。 这几位小爷,除了卓青云是大长公主的儿子不说,余下几个也都是小有来头,和皇上有小时玩伴的情分。 叫他们护送众人,不如说是监督更恰当。 百官谁还敢有异议,趁着皇上还没翻脸前,赶紧乖溜溜的出了宫。这一晚,京城各个街道巷尾平添了许多巡视的人,原只是兵马司的小队,可不久就会发现,队伍之中大量夹杂着御林军的兵马。 到第二日天不亮,诸位大人预备进宫请安时却发现,自家连大门都出不去了。 每个宅子的正门后门分别有兵丁把手,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手执长刀亮剑。见此阵势,文武百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皇上这是提防大伙儿趁机互通消息,将所有人都软禁了起来。 可这样,各衙门形同瘫痪,三五日还支撑得住,长此以往......江山社稷岂不危已?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京畿大变,搜缴逆党 如今大太太还领着一双儿女住在娘家,李家几位老爷都在朝中当差,门前把守的官兵略略一数,少说也有一二十。采买成了难题,不管是小厮还是婆子,只要出门,就必须进行严密检查。 买不了东西,府里就显得凌乱了。在京城这块府邸,谁家还几筐几篓子的储存菜蔬肉蛋呢?尤其是家底殷实的富户,都是一大早上,由京郊的菜农挑了新鲜的东西进来。又或者,昨儿哪位主子偶然商议想吃点什么,清晨门一开,再有家里的采买去选购。 而今这一切都成了难题,官兵们将预备运进府的果蔬鲜菜一根根的挑拣,唯恐掺杂进什么纸条密信一类。再好的瓜果也禁不住这样折腾,等送到后厨房时,早就面目全非。 掌勺的厨娘们一个个咧着嘴苦笑,这样的东西怎么敢呈上去呢!没法子,只好绞尽脑汁,暂且用家里积攒下来的金华火腿、熏肉酱肉之类,勉强应付日常三餐。 李夫人一听说厨房的难处,在自己房中坐了坐,起身来找小姑子。 这当下,大太太正和儿子说话,李夫人进来,独不见芳菲,便问:“四小姐呢?” 大太太赶忙起身,拉着自家嫂子坐下,“早起便出去了,这孩子,胆子越发的大了,也没和我们打个招呼,说是去找一味药材。” 李夫人吃了一惊:“门前院外都有重兵把守,难道就没人为难四小姐?” “太后给了她一块腰牌,还有谁敢拦呢?”大太太叹道:“也不知道那孩子能得太后这样的赏识,是福还是......” 李夫人赶紧截住:“四小姐一看就是福泽深厚的人,你可不要乱说。”李夫人看了看闵云泽,关切道:“你几个表哥都在韵墨斋品论文章呢,我瞧了。说的倒热闹。你自己在这儿也没意思,不妨往那边去坐坐。” 闵云泽知道,这是舅母有话要与母亲单独说。有意支开自己。闵云泽赶紧受教,领了好意退出去。 李夫人见他走远了,才与大太太道:“刚刚你大哥得了个消息,说郭家被抄没了,郭霭那个儿子早跑的不知所踪。一干女眷被关进了大理寺,却逃掉了世子妃和你们家那位表姑娘。” 大太太一惊:“平南郡王府这么容易就倒了?” “哎。”李夫人长叹一声:“谁能想到呢。郭家从开国至今,屹立不倒,也是几代的传承。听说平南郡王妃当时就碰死在了石柱子上。血滩了一地,当场就咽了气儿。” 大太太不由得攥紧了手腕上的佛珠,情不自禁的念了句“阿弥陀佛”:“平南郡王妃,那也是个傲气的人,想必叫她进大理寺,还不如一头碰死在当场。可是,怎么丢了世子妃和粟乔那丫头呢!” 李夫人不语。反而起身将门窗都重新锁住,这才慎重道:“你大哥哥的意思是说,郭家八成早就有了谋反的心思。不然,怎么皇上才叫人去抄家,就不见了世子和世子妃。还有,你也要小心。周粟乔怀了郭家的孩子。将来保不准就是个祸害,万一皇上追查下来。你们可要小心。” 大太太连连点头。 周粟乔虽说早和她们没了瓜葛,当初她也是极力反对那孩子没名没分嫁进郡王府的,但要论起来,周粟乔犯了株连九族的罪,闵家一样要问罪。 “嫂子,等门口守卫松了些,我就和云泽、芳菲回金安街去住。” 大太太不愿连累到娘家,李夫人却道:“别糊涂,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你们就安心住着。或许皇上看在四小姐的份儿上,还不至于对你们动怒。” 李夫人虽说了许多安抚的话,但大太太始终惴惴不安。 及至正午,芳菲才回来。还不等大太太叫她过去问话,李老太爷已经领了几位老爷恭候在外书房。 小辈们都被挡在外面,只有几位老爷和李夫人、大太太在场陪着老太爷。 “丫头,现在外面情形如何?” 李家虽然也有些自己的消息来源,但现在别人也都是自顾不暇,加上门口把守极严,李老太爷和大伙儿才特别迫切的想知道新形势。 芳菲也知道大伙儿着急,却不得不先满饮了一盅茶。李夫人见状,知道这必定是渴极了,赶紧叫门外的大少奶奶去厨房要一壶酸梅汤来。 芳菲谢过,这才道:“安东侯府沈家派了人去大理寺验尸,证明撞死在石柱子上的根本不是平南郡王妃,而是个相貌极为相似的替身。” 众人倒吸一口气。 平南郡王妃就出自安东侯府沈家。 李老太爷长吁声:“这沈家也是弃卒保车,想和郭家一刀两断吧!” 不然直接认了多好。 芳菲轻笑:“老爷子说的不错,安东侯写了请罪状,可惜,宫里却没有消息回复。” “哼,沈家这一次算是载了,若不立个大功,他家几代的基业怕也要弹指灰飞烟灭。” 要想立功,就要大义灭亲。平南郡王妃是沈家的姑奶奶,她假死逃遁,沈家会一点风声都没有?皇上会相信沈家人的话吗? 就算相信了,沈家不做出点将功折罪的事情来,将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李老太爷感慨道:“我这选女婿的眼光已经算是差的了,没想到,安东侯那老东西的眼睛也不怎么亮。” “父亲!”李家大老爷低低的叫了声,又看看自己的妹子。 大太太却不当一回事,只是问:“郭家的人难道早逃了?还是插了翅膀,凭空就叫她们飞出了京城?” 芳菲摇头:“听佟大哥的意思,这件事非常突然,郭家虽然预备好了替身,但仓皇离开是不会错的。他们也没料到宫里会有变故。还有......已经找到了粟乔表姐。” 大太太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还活着?” “死了,却没看见肚子里的孩子。” 芳菲不敢说她看到的惨状。周粟乔的肚子尚未到月份,却被从中间剖开,是活生生看见自己的孩子被掏走的。郭家太狠毒,知道带个大肚子不方便,所以动了杀心。明明不到月份,却还是被强硬的留子去母。 那孩子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大太太脸色由青变白:“那好歹也是郭家的媳妇,他们也太残忍了!” 李夫人赶紧搀扶了大太太去后面休息。满屋子寂然,还是芳菲先一步开口:“今晚注定不会太平,老爷子,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李老太爷点点头,不用他吩咐,几位老爷纷纷起身开始动作起来。这样一番动作,现在李家门外是官兵把手,门内是戒备森严。一开始,李家的下人们不明缘故,还有些窃窃私语,可等到天渐黑,街上不时传来一阵阵哀嚎,车轮声滚滚,马蹄声踏踏,府里就再也没有质疑传来。 这一夜果然就像芳菲所说,不太平。凡是与郭家有些瓜葛牵连的,都被抄了家,即便没有抄家的,也成了笼中困兽。 第二日,街道上开始撤兵,但城门把守反而比从前更严密了些。 李家几位老爷也开始去衙门当差,顺便打听消息。谁知一问吓了一跳,闵朝宗昨晚就被抓紧了大牢,还有香姨娘和外宅里的一干丫鬟婆子。 消息传回来,大太太虽早有准备,却还是失魂落魄起来。 “妹妹先别哭,”大老爷怕别人把话传错了,亲自跑回来报信:“妹夫是个精明人,他虽然和郭霭交好,但相信不会糊涂的牵扯进谋逆案中。顶多就是丢了官职,宫里面有娘娘,想必也不会出大事。而且我听说,抄家的是卓青云,并没从外宅那里搜缴出什么证据。” 大太太越想越憋气,索性擦了把脸:“能不能叫我见见他!” 李家大老爷连忙摇头:“大理寺人满为患,能进不能出,妹妹,你这个时候千万要冷静。” 李家大老爷给芳菲递了个眼神,芳菲会意,她坐到大太太身边:“太太别急,我想,老爷的胆子还未必敢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情来。现在风声紧,要见他不易,可要是筹划筹划,或许能瞧瞧香姨娘。” 大太太皱着眉头:“我瞧她干嘛!” 香姨娘跟她也算是势不两立了。 李家大老爷心中一亮,连忙道:“四姑娘说的不错,香姨娘或许知道妹夫有没有掺和在这里面。不过你去不方便,倒助涨了那女人的嚣张气焰。不如叫四姑娘去,她聪明应变的能力,胜过家里的这些男孩儿。” 芳菲不想李大舅会给自己这样高的一个评价,不由得看了看对方。李家大老爷因急着从妹妹这里得到回复,并没有留神。 大太太迟疑良久,才勉为其难的点头:“那就叫芳菲走一遭,看看香姨娘知道什么。” 芳菲领命折回暖云阁,红莲正巴望着门口翘首盼她回来,一见芳菲进院,赶紧从二楼上跑了下来:“昨晚上我见朱雀大街上火光一片,也不敢合眼,外面究竟如何?” 红莲的小手冰冰凉,可见是真的害怕了。别看小姑娘平日里鬼主意不少,但遇见大事,还是难免慌乱。 芳菲笑道:“没事儿,御林军已经撤了,不过抄了几家,想必多两三日就能恢复正常。” 红莲不敢全信,又见芳菲回屋找了件半新不旧的男衫穿上,心中大骇:“四姐姐,外面这么乱,你还要出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乔装探监,恐吓香氏 红莲胆子是小,不过好奇心却重。她眼见芳菲换了男装出来,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赶紧兴奋的跑到芳菲跟前:“好姐姐,你也带我出去见识见识吧。” 芳菲正卸耳坠子,从铜花镜中看着红莲,轻笑道:“好妹妹,我叫净月把那两只鸟儿送你楼上去陪你玩,可好?外面时局动荡,可不是说跑出去逛街的时候。” 红莲一甩袖口,嗔道:“谁说要去玩?我也换了男装,扮作个小厮也好,打扮成个公子也罢,陪姐姐去办差。” 芳菲见她完全孩子心性,跑出去竟只是为了玩,便故意吓她:“你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大理寺地牢!红莲妹妹这样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去那种地方干嘛?我也是没办法,奉我家太太的吩咐,也不知能不能见香姨娘一面。” 红莲一听说闵芳菲是要去大理寺,兴味更浓,嚷着一定要同行:“姐姐不带我去,我便自己找个办法溜出府。反正府邸外面的那些守兵们也都撤了,家里家外正乱着呢,谁还能发现我跑了出去?” 红莲见央求不成,竟改了威胁。 芳菲急着出门,遂不愿和这丫头多理论,只叫净月另寻了一套干净的男衫交给红莲。红莲喜出望外,她比芳菲年纪还小些,一身的女孩儿娇气,就算穿上了男衫,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男不女。 谁知红莲自己倒是得意,站在大穿衣镜前左照右照,还不嫌臭美的披了一条绛紫色的团云锦披风。要不是芳菲着急,她还要带上暖手炉子,干果点心在车上食用。 芳菲越想约觉得带着这丫头是个累赘,一路上便没怎么开口搭腔。红莲自己照着小镜子美了半天,大约也是察觉出车内气氛不对。便讪讪的收起了东西闭目养神。 马车在京畿大道上飞驰,路上行人甚少,连平日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也人迹罕至。冷冷清清叫人忍不住怀疑,这里是否还是曾经繁华的天子脚下。 红莲肆无忌惮的挑着车帘,见自己曾时常光顾的几家胭脂水粉铺子都停业关门,不禁和芳菲慨叹着世事难料。 芳菲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只看到这些就觉得世事难料?那等会儿进了大理寺,看到的是人间地狱般场景。不知红莲还会感慨些什么。 红莲自言自语小半天。始终不见芳菲搭话,心里略有几分暗恼,遂板着小脸。也不肯再出声。 好在马车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大理寺。车夫远远看着黑压压的御林军,吓得将车停在了道边:“四小姐,咱们怕是进不去!” 芳菲从车上跳了下来,前面果然把手森严,尤其是大理寺正门口,都是重兵。明晃晃的刀枪弓弩,叫人不寒而栗。 芳菲回头往东瞅了瞅,见有一扇小门,便道:“将车停在道口,在那里等我们。” 选择这个时候来大理寺探监,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李大舅为了掩人耳目。只给芳菲分派了个信得过的车夫。 “红莲妹妹,你确定要跟我进去?” 芳菲在混进地牢之前。不由得再一次开口询问。 本来还信誓旦旦要跟芳菲一同“见识见识”的李红莲,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我......” 芳菲了然的一笑:“我知道道口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油茶,做的极好,你去吃一碗,顺便等我回来。” 红莲摸着簇簇新的男装,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车夫往道口去。 芳菲在原地站了小片刻,才往偏门这里来,她轻轻叩了几下,偏门很快开了一条小缝。打里面挤出来个脑袋,左右打量打量,才开了门扉:“卓大人叫小的在这里恭候四小姐。” 芳菲轻轻颔首,闪身进了偏门。 这里是大理寺的一处省察院,平日多是堆积不要紧公文的地方,从昨夜开始,大理寺地牢人满为患,几乎所有人手都被调派去审讯,这里就显得更加空落落的,无人经过。 芳菲接过小吏递来的一身脏兮兮的官服,那小吏一脸歉疚:“实在对不住,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衣衫,只好先委屈四小姐用这个。” 芳菲将官服套在外面,不在意的一笑。卓青云虽然帮忙走了个人情过场,但芳菲相信,这件简简单单的官服可不止自己一人穿过。连她都想着要来大理寺探看探看消息,其余世家更会动用层出不穷的手段。 所以这个时候也正是大理寺这帮小吏们揽财的好时机。 芳菲跟着小吏穿过官署道,小心绕过正堂,直奔后面。 “四小姐有所不知,如今地牢人满为患,林大人没办法,只能请示了朝廷,暂且将重犯关进地牢,那些牵连的家属女眷们就暂且押在司刑署后面的大杂院里。”小吏一面引路,一面解释:“四小姐要见的闵家女眷,也在其中。” 那位林大人曾给芳菲颜色瞧过,后来芳菲平安无事,还没太后接进了宫,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而今闵家又有女犯被关,林大人心里有了惊醒,不但没严刑拷打香姨娘,反而给香姨娘在大杂院里安置了个不错的屋子,免了她和其他女囚们挤在一处。 芳菲被小吏一引进屋时,就看见香姨娘手里捏着个青铜小镜,对着一张略显憔悴的脸蛋左右观瞧。忽一瞥见芳菲进来,香姨娘先是一喜,立即转身,可刚站到一半,心里觉着不舒服,矮身又坐了回去,不冷不热的哼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 不用芳菲使眼色,小吏早已经自动自觉关上了大门,悄悄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芳菲和香姨娘,见香姨娘这样,芳菲也没客气,自己捡了窗边一张椅子坐了。 香姨娘见她悠闲自在的模样,心里更堵的发慌:“真是委屈了咱们家四小姐,穿这样一身臭男人的衣裳,还被迫来去瞧我!哼,是不是怕我泄露了老爷的机密,所以赶着来哄我闭嘴?” 香姨娘越说声调越高,大有叫板的架势:“凭你一个小丫头来就能叫我住嘴?不是大太太来,休想叫我妥协半点。” 芳菲静静坐在那里,看着香姨娘又吵又闹,良久,才轻笑道:“来的这一路上,我就在想,能有什么法子叫姨娘你永远不开口胡说八道呢?” 此话一出,香姨娘立即噎住,瞪圆了眼睛盯着芳菲。 “想必姨娘也猜出来了,这世上有个最简单的法子。”芳菲从袖口中缓缓抽出一把刀,正是子母双刃中的一柄。她并没动杀心,可要是用这个办法能叫香姨娘乖乖和自己合作,倒也不失为一个妙方。   ☆、第三百五十章 、各路神通,各怀鬼胎 香姨娘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姑娘,从小进宫,因为生的还算标致,被宫里的老嬷嬷们悉心调养了起来,要不然,先帝还在的时候,宫中献美,也轮不到她。 可惜,先帝那会儿喜欢娇小柔美的南方佳丽,香姨娘这朵牡丹花还没等盛开,就先败落了。幸好,她们并没记上名分,新君一登基就给她们找个不错的归宿。 她能得闵朝宗喜爱,本身就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眼见匕首从刀鞘中被抽出,明晃晃的放在桌案上,香姨娘只轻轻瞥了一眼,遂哼笑起来:“杀我容易,但四姑娘想从这里平安走出去却难了。这种小把戏,我在宫里也不是没见过,宫里的嬷嬷们吓唬我们不懂事,什么手段没用过?四姑娘这个......顶多就算是雕虫小技。” 芳菲轻声一笑:“看来,我这是在姨娘面前班门弄斧了?” “班门弄斧说不上,”香姨娘道:“姑娘无非就是想从我嘴里知道些内情,这好办,咱们和和气气的说,别动不动就刀枪棍棒。左右,老爷是看不见的,我也懒的做戏哄他。” 芳菲忍不住抚着桌案大笑:“姨娘好心思,原来这些年示弱,其实都是假的?” “四姑娘是庶出,你的亲娘也是闵家的小妾,”香姨娘不失时机的讥讽:“所以更该清楚,和当家主母对着干,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我也不想和黄姨娘似的,做一辈子奴婢,委委屈屈后半辈子,连个儿子都养不住。四姑娘今儿能来。是你的好意思,怕也是大太太的意思。你放心,只要我平安无事出了这鬼地方,我就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一个字不差的都告诉你。” 从昨晚上被抓来,香姨娘就一直担惊受怕。住在这个大杂院里的女眷们,多半后台强硬。而且与平南郡王府谋逆事件牵扯轻微。 香姨娘就眼睁睁看着三四位夫人太太被客客气气接了出去。她自己明白。闵朝宗自身难保,就算侥幸活着出去了,也未必肯再花功夫理会自己。 所以。她一定要牢牢抓住闵芳菲这根救命稻草。 “我也知道,四姑娘神通广大,连家里的爷们都比不上你。”香姨娘为求达成目的,难免要放下身段:“将我摘出去。我感恩戴德,家里也少些麻烦。何况。老爷犯的事儿不小,朝廷问罪下来,姑娘也不愿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抄家吧。” 芳菲坐在那里轻笑:“看来,香姨娘早筹划好了一切。也打定了心思,只要我不救人,你是不会开口的?” 香姨娘没有吭声。却目光坚定的盯着芳菲。 芳菲缓缓起身,将桌上的匕首塞回袖口里:“大理寺人满为患。想必不久之后还会大批罪囚被抓进来。定罪的或是流放,或是发卖;未定罪的,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继续担惊受怕。” 香姨娘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却是翻江倒海:“四姑娘的话......妾身有些糊涂了。” 这丫头究竟要不要救自己?或许自己投下的诱饵太少?还不能引闵芳菲上钩? 香姨娘忙道:“老爷一直吃着郭家送来的人参养荣丸,还有平南世子妃从娘家带出来的独门秘方,说是坚持服用能益寿延年。我心里头一直怀疑,劝了老爷他又不听,姑娘不信,从家里找找那方子,说不定能立个大功。” 香姨娘的话倒是叫芳菲有几分意动。 她曾经听鹤轩说起过,郭家有赠药的旧历,而且若非深交挚友,郭家还不愿理会。先帝在时,郭家也曾敬献过仙丹灵药,只是次数不多,那会儿太医院管着大事小情的应该就是蒋太医。 芳菲沉默片刻,才道:“姨娘等我的消息,只是,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 救香姨娘出去并不是太大的难事,可这个女人要是欺骗了自己,出了大理寺就翻脸不认帐,她也有别的法子,叫香姨娘后悔把自己当成过河的石头。 门外小吏“笃笃的”轻声叩门:“四小姐,刑部来人了,说是要提审犯人,各个小门也要严锁。” 芳菲没有理会香姨娘的目光,撩了官服一角,大踏步出了屋子。小吏赶紧示意女狱卒将房门锁住,这些狱卒们司空见惯,也都跟着小吏一并发财,嘴巴紧的很。 二人原路返回,眼看着就要到省察院,却从前面拐角的小路上来了一伙人,七八个左右,打头的那人穿着正一品的官袍,煞是扎眼。 小吏赶紧和芳菲贴边站定,让出了路给这伙人。 “慢着,”那一品大员明明已经走过了芳菲身边,却忽然停住脚步,折身走了回来,将垂首中的芳菲上下一番打量:“你也是大理寺的官吏?” 芳菲身边的小吏一身都是冷汗,唯恐闵四小姐一开口就露馅。说来真是倒霉,从今早做这样的买卖少说也有三四桩了,都是平安无事,怎知到了闵家这儿就不顺利呢? 小吏陪着笑脸道:“大人,我们是林大人身边负责书信文书整理的,因今天人手不够,所以才调用过来,勉强帮忙。” 那人盯着芳菲微微颔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小吏见人走远,才长出一口气:“佛祖保佑,现如今我们这大理寺简直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也不知哪路的神仙就粉墨登场。刚刚那位,好像是正一品呢!” 像小吏这样的官阶,根本见不到所谓的大人物,不过是从官服的补子上猜测一二。 芳菲倒是猜出几分:“那位,似乎是兵部尚书!” 小吏笑道:“兵部尚书?不会吧?他来这里干嘛呢?要来也该是刑部的诸位大人。” 是啊,兵部这个时候躲还来不及,尚书大人来此又为何事? 芳菲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寮香苑里,影太嫔与自己说的话。尚书府和平南郡王府都跟东山文家有姻亲关系,他们往日看似没有走动,其实借着文家这条线,早有牵连。 “那边也通往地牢?” 小吏偏头瞥了瞥:“往前走是刑房,林大人要审讯的几个要紧犯人都关在那儿。” 大理寺分普通牢房和地牢两处,秋后问斩,押送进京的社恶不赦之徒都关在地牢里。而今,因为郭家的乱子,大理寺临时调动了两处牢房,把重刑犯都关在了底下,唯恐出现劫狱之徒。 而身份实在太过敏感的,林大人就将其暂押在了刑房,随时等候宫中来讯问。 芳菲从小吏这里了解到,现在的刑房守备森严,就是大理寺常年任职的官员,没有林大人的手谕,也休想靠近半步。 小吏叹道:“这个时候,上面下面都乱套了,现在是兵部来人,等会儿说不定吏部、户部都要来问官司呢!四小姐还是快走吧,免得被人撞上。” 芳菲谢过小吏,将早预备好的银票塞给塞给对方。小吏瞬间眉开眼笑,这么厚一沓,足比他一年的俸禄还多,就算冒了点险也是值得的。 且说芳菲平安出了大理寺,先去道口寻红莲跟车夫。小小的茶水寮里人却不少,红莲点了一碗油茶,躲在墙角坐着,见芳菲进来,赶紧偷偷摸摸的招手。 “见到人了?”红莲傻坐了半天,早等的不耐烦,正后悔刚刚没跟着一起进去呢! 芳菲一坐下,跑堂的小二哥立即笑嘻嘻迎上:“客官要点什么?” 芳菲往桌上丢了块一两重的银角子,却仍旧只要一碗油茶。那小二欢喜不迭,收了钱便去张罗东西。 红莲嗔道:“这里的人好粗鄙,都像要打仗似的。”她努着嘴角叫芳菲瞧,果然就像她所说,茶寮里坐的都是些江湖人士,有几个还浑身带着匪气。 只是他们有个共同特点,谁都没带兵器。 芳菲隐约猜到了这些人的目的,所以不预备久留。等她拉着红莲要走时,偏巧店小二端着油茶跑了出来。 “两位爷,怎么,这油茶不吃了?”店小二手里的海碗还烫手呢,他家的油茶是远近驰名的,多少人赶个大早也未必能排上。今天是生意冷清,街上也没多少人,才叫这俩人占了便宜。 小二哥心里不舒服,他们家茶寮看着不起眼,可背后却有大理寺的主簿照看,等闲也没人敢欺负。今儿遇上两个娘娘腔似的公子哥儿,起初打赏时候店小二还挺高兴,这会儿却见他俩要走,下意识道:“两位爷,是不是吃不惯我家的油茶?” 红莲一脸晦气:“那儿来的这么多废话,不吃就是不吃,难道还少了你的银子不成?” 她的声音本就娇嫩,不像男孩子的沙哑,情急之下喊出来的话,在这个茶寮里甚是刺耳。 无数道目光瞬间刺来,芳菲暗道“不好”,连忙低头,拉了红莲就走。 门口几个大汉原就盯着大理寺,芳菲从里面出来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这些人早就想借故搭上话,忽见出了这个状况,那几人纷纷起身,瞬间就将茶寮出口堵的严严实实。 芳菲站定,将红莲拽到身后,压低声音轻笑:“几位壮士,可否让路行个方便?”   ☆、第三百五十一章 、红莲吃醋,娇嗔娇语 芳菲和红莲两个,若单单一个站出来,或许还能蒙骗过去,可俩人站在一起,是男是女,立时就叫人一目了然。 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她俩一没带随身的护卫,二又是从大理寺刚刚出来的,这帮江湖人士各怀鬼胎,都想打听点消息出来,眼见芳菲二人没有依仗,便笑嘻嘻围了上来,语气也有些粗鄙。 “两位小公子,既然有发财的机会,干嘛不说出来大伙儿一并受益受益?”其中一人长的贼眉鼠眼,望着红莲的时候,差点没流口水。 红莲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吓得也不敢撒娇了,只往芳菲身后躲。 芳菲暗暗打量了打量,这帮人鱼龙混杂,可凭两眼瞧着,都像有些真功夫在身。真要打闹起来,芳菲倒也不怕,这里离着大理寺太近,现在风声鹤唳,谁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闹事,纯属活的不耐烦了。 芳菲遂轻笑起来:“几位壮士许是看走了眼,我们兄弟二人无非路过,家里是读书人出身,什么买卖发财,倒真是一窍不通。” 自古读书人清高,少有人和游侠儿为伍,反之亦然,那些侠士们不屑书香门第,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芳菲这么一说,有几个便顿觉没趣儿,唯有那贼眉鼠眼的不肯甘心,还想伸手去捞红莲。 芳菲眼疾手快,没等对方的小臂全伸过来,她用袖口轻轻一扫,劲风夹着寒气直接抽在了对方的胳膊上,打的那小子浑身一麻。 “哎呦!”对方惊叫一声:“哥哥们,这小丫头有些邪门。” 芳菲脸顿时一沉,茶寮里已有七八个人站了起来。怪不得那贼眉鼠眼的心中无惧。原来是因为帮手众多。 店小二早从后门溜了出去,茶寮里气氛颇为紧张。 芳菲正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弄大时,草棚外一队人马经过,恰是佟鹤轩与卓青云并肩而来。 红莲认得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当初她娘还要昧着良心撮合二人的婚事,红莲远远的瞥过一眼,心里早有印象。所以不等芳菲开口。红莲先远远冲着马上的佟鹤轩叫道:“姐夫!姐夫救我们!” 佟鹤轩与卓青云几乎是同时回头。他们俩根本没将红莲放在眼里,却都注意到被围困在中间的闵芳菲。 佟鹤轩翻身下马,卓青云紧随其后。二人抢步进了茶寮,随扈的人马也立即将茶寮从外围了半圈儿。 “有没有受伤?” 芳菲看着佟鹤轩焦急的神色,会心一笑:“这几位壮士不过问两句话,并没有为难我们。” 那些江湖人士纷纷往后退避了两三步。对闵芳菲没有穷追猛打感到庆幸。俗语说,民不与官斗。他们来大理寺门前转悠,也不过就是奉命办事,犯不着真和人打起来。 他们自动自觉让出一条路,芳菲等人头也不回的出了茶寮。只有红莲冲那贼眉鼠眼的小子做了个鬼脸,反而引得对方心魂荡漾,险些追出来。 “姐夫。幸好你来的及时。”红莲一出茶寮就像脱了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在佟鹤轩跟前说个不停:“里面那伙人简直就是土匪强盗,怎么大理寺不开眼,先把他们收了呢!表姐刚刚没在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吓得半死,早知道外面这么危险,我说什么也不敢出来。” 芳菲不知红莲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用眼角轻扫了扫,见红莲小脸红扑扑、粉嫩嫩的透着一股朝霞之色,看着佟鹤轩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讨好,几分......爱慕。 佟鹤轩没有理会红莲,只是关切的看向芳菲:“听青云兄说,你去见了香姨娘?” 卓青云生于名门,通身的气度也不是说说而已,他虽然喜欢闵芳菲,但绝不做小人行径。既然人家两人已经定了亲事,自己也早就成家立业,卓青云便将这份情愫暗暗的藏掖在心里,对佟鹤轩也从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的敬佩。 卓青云在一旁笑道:“大理寺那帮小吏,认钱不认人,你们家姨娘不是什么要紧的嫌犯,要见她应该不是难事。” 芳菲忙谢过他,这次能见香姨娘,多亏有了卓青云的相助,香姨娘虽然异想天开,以为能撇开大老爷,自己平安无事的出来。殊不知,她和大老爷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要救香姨娘,须先搭救闵朝宗。 “我听香姨娘说起一件事。”芳菲趁机将郭家赐药的事情说给二人听,“这件事倒叫我警觉了几分,可惜香姨娘没说那药放在什么地方,不然,倒是能查查里面有没有问题。” 卓青云倒是记得母亲曾收过郭家的东西,答应着回去帮忙询问一二:“要是能以此为契机,倒是给闵伯父一个脱身的机会。” 大家都明白,现在闵朝宗想从大理寺出来,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可是打着这个念头的人不在少数,芳菲的猜测未必可行,也未必能叫皇上满意。 卓青云与佟鹤轩是奉命出来办差,不敢久留,只能匆匆送了芳菲和红莲上车。 等李家的马车在官道上越跑越远,红莲才怏怏不乐的开口:“想姐夫一表人才,原来却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四姐姐,可惜大姑姑给你找了这么个亲事。” 芳菲笑道:“你又伤感什么?还有,快别‘姐夫’的叫着,怪难为情的,叫外人听了也不好。今儿确实是他有几分疏忽,改日见了面,我叫他给表妹赔礼道歉。” 红莲心里不舒服,芳菲话里的意思,俨然将佟公子作为自己的占有品。要知道,当初若不是她李红莲退让了一步,说不准谁才是未来的佟家少奶奶呢! 红莲赌气道:“他对我冷冰冰的倒也没什么,可我瞧着,佟公子对姐姐倒是关切的很。嘘寒问暖,真羡慕姐姐!” 李红莲前后不一的言辞,加上她酸溜溜的口吻,芳菲已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芳菲不再开口,眼睛看向了车窗外。红莲自己说了半天,见无人搭话,自觉失言,讪讪的笑道:“四姐姐你别多心,我只是觉得以你的人品,与刚刚那个卓大人才般配。” 芳菲脸一沉,偏头望向红莲:“表妹千万不要胡言乱语,卓大人是早有家室的人,而且他为人耿直,与佟大哥更是交情不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不想将来因为这个闹的众人都失了颜面。” 红莲听出威胁之意,赶紧点头,在茶寮里闵芳菲几乎和那些彪形大汉动手时,红莲就知道,这个表姐一点也不简单。自己动动嘴皮子,出口气尚可,要真是与闵芳菲斗起来,未必就能占上风。到那时,不但前面积攒下来的交情毁的一干二净,还可能会被祖父厌弃。 那才叫得不偿失。   ☆、第三百五十二章 、四房抢功、情分全抛 二人回到李家时已经是午后,四夫人找不到女儿,正在暖云阁发火,红莲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面临着被发卖的命运,又是哀求又是忏悔。好容易见红莲小姐平安无事的回来,大伙儿赶紧呼声求救。 芳菲早去了大太太那里,红莲仍旧穿着借来的男衫,她见屋中跪了一地的人,没好气色的一摆手:“多大点子事儿,今后当差用心便是,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去看四夫人的脸色,忙都退了出去。 四夫人见女儿这般做法,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声道:“就因为你平日里散散慢慢,惯的她们一个个都目中没有了主子,连你几时丢了都不知道,要我说,就该叫了牙行的人来,把她们都发卖才是。你也是不争气不省心,如今外面这么乱,你哪儿弄来一身脏衣裳,穿着就敢往外跑!叫你祖父知道,非打断腿。” “母亲!”红莲不悦的叫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心里本就不痛快呢!” 四夫人已知女儿是随了闵芳菲出去:“怎么,那丫头给你脸色看了?” 红莲就将自己怎么讨好佟鹤轩,怎么叫人甩了一张冷脸告诉了四夫人。谁想,四夫人非但没有心疼女儿,反而狠狠啐道:“活该,你若早听我的,也不至于看他们的脸色!有你祖父做主,你大伯母帮衬,就算抢了闵家的婚事,难道你姑妈还能和咱们断了关系?无非咽下苦果子,吃个闷亏而已。是你自己不愿意,非装清高,现在好了。见人家佟公子样样都好,又涎着脸往上凑......活该冷淡你!” 红莲几时被人这样辱骂过,好歹四夫人还是她的亲妈呢!她使劲跺脚,委屈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你要再说,我就剪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去,也免得给你丢脸!” 四夫人见女儿真动了怒,这才缓和下颜色。低声笑着劝道:“好了好了。母亲不说就是!” 四夫人赶紧转移话题,问了今日在外面还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红莲便将郭家赠药一事讲给了四夫人。四夫人心思大动。“这事儿要是真的......那倒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可惜咱们家和平南郡王府素来少有走动,要是能拿到那药,早闵芳菲一步查出真相,或许这头等功就能叫你父亲夺去。” 红莲回来的路上也有这样的想法。她忙道:“咱们家没有,可二伯母娘家却和平南郡王府走动颇近。” “你二伯母这两日也是怕了。足不出户,只在老爷子面前推脱说自己病了,连她娘家人今日派了婆子来,你二伯母都没见。” 现在外面风声鹤唳。凡是有郭家有关系的,都怕的要死,唯恐下一刻被抓的便是自家。二夫人娘家有位姑奶奶。嫁的就是平南郡王的侄儿,这会儿正四处找关系。想平定风声。 红莲轻笑:“母亲不用出面,我去问一问,二伯母从小喜欢我,说明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会明白的。” 四夫人的迟疑被女儿信心满载的样子所打动,当即允诺了红莲去找二夫人。 芳菲还不知四夫人母女的心思,等卓家送来药,她还没着手研究时,却听说皇上急诏,宣四老爷进宫的消息。 “四舅舅官职不高,皇上从没单独召见过,他那一房和郭家又没有往来,究竟是为什么事?”芳菲来见大太太,大太太也是一头的雾水,母女俩来见老太爷,老爷子相当高兴,正叫着管家给府里的下人们行赏呢! 大太太忙问缘故。 李老爷子还不知儿媳与孙女的把戏,加上能被皇帝召见本身就是个体面炫耀的事,老爷子便也没遮着瞒着,统统说给了大太太听。 大太太当即变了脸色,扭身摔袖去找四夫人算账,芳菲要拦,却被李老爷子叫住。 听芳菲一番解释,李老爷子是又气又羞,赶紧道:“快把你四舅舅拽住,这要真见了皇上,非给咱们家丢人不可。” 芳菲勉强笑道:“事已至此,四舅舅就算在皇上面前澄清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叫四舅舅领了功劳。” 李老爷子从来没做过从别人眼皮子底下抢功劳的事,这会儿见闵芳菲不追究不计较,更羞愧难当,打定主意要叫老四去赔罪道歉。 至傍晚,四老爷才醉醺醺的回家,整个人早喝的红光满面。 四夫人已经老太爷叫去狠狠斥骂了一通,心里忐忑不安,见丈夫这个模样,赶紧叫人将他架回房去。不想,众人都听说了消息,纷纷赶来闻讯。 “爹,今儿我算是出大风头了。”四老爷借着醉意,咧嘴大笑:“万岁尚在病中,仍肯召见,还夸我慧眼明心,调了我去刑部,连升了两品,您老是没瞧见,我原本那位上峰大人也在,脸色叫一个难看!” 大夫人等早听说四房抢功的事情,却没想到四老爷不但理直气壮,而且还敢当着小姑子的面来炫耀。 就连老太爷也实在听不下去,绕着圈儿的找趁手兵器,预备揍这不肖子孙一顿。大老爷等一见,赶紧推搡了四老爷进去。大太太和芳菲也被李夫人和三夫人哄去了偏厅小坐。 大太太还没缓过气儿来,一手拉着大嫂子,一手拽着三嫂子:“两位嫂嫂,你们瞧我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吗?这件事摆明了不是四哥的主意,从小打到,他是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定是四嫂在背后挑唆的。在我们与佟家婚事上她使绊子,我也不多提一句,就当息事宁人了。可这件事摆明了是他们不对!” 李夫人忙安抚:“四弟妹确实不对,可就像老太爷说的,木已成舟,难道咱们还敢去皇上跟前分辨说明?” 大太太觉得娘家的几个嫂子是吃定她不敢声张,心里忍不住涌起各种委屈。 芳菲悄悄劝走了李夫人,等偏厅里没了外人,她叫门外的松雪送来洗脸的热水,亲自挽了袖子,将热乎乎的帕子递给大太太。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芳菲歉然:“我不该当着红莲表妹的面说这件事。” 大太太并不怪小女儿,说起来,谁还能时刻防备着自家亲戚呢?大太太苦叹:“红莲像她娘,不如你红绸、红线表姐来的光明磊落。” 说到底,大太太心里还是有几分抱怨:“这件事本是个大好契机,你父亲无情无义,对咱们娘仨不闻不问。我也没道理做个圣人,一定要救他出大理寺。可是,你哥哥却缺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芳菲多少猜到了大太太当初的用意,只是她二人都不曾料到,如此好的机会就叫李红莲截了去。 芳菲笑着安慰道:“大哥哥年富力强,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大展拳脚的机会在后面呢!太太何必犯愁?倒是四舅舅仕途上始终不顺利,这不免是个好机会。” 大太太与四舅老爷虽说不是同母所生,但兄妹之情始终难以割舍。到底,大太太只是叹了口气,勉强算是接受了此事,可却将四夫人忌恨上了。 当晚,芳菲也没回暖香阁,而是歇在了大太太院中的小抱厦中。红莲心虚,根本不敢叫人去问,迷迷糊糊睡了一晚。 到第二日天还不亮,她就梳洗打扮,叫厨房预备了十几样早点,惴惴不安的来大太太这边请罪。 大太太见了她还是以前一样和蔼可亲,然细细一察却不难发现,和婉中总有几分疏远。 “芳菲表姐呢?”红莲左顾右盼,赶紧转移话题。 大太太笑道:“她早起递了牌子进宫,这会儿也不知进没进寿康宫。” 红莲大吃一惊,害怕闵芳菲是进宫去告状,连忙吐了实情:“姑妈要怪就只拿我撒气便是,和我父亲半点关系没有。他只是听了我和母亲的主意,根本不知内情!” 大太太轻拍红莲的小手:“姑妈可不是小气的人,罢了,这件事今后谁也别提。你表姐进宫另有大事,跟你父亲升官没有半点关系。” 红莲将信将疑,用过早饭赶紧找了借口回去给四夫人通风报信。大太太心知这母女俩做贼心虚,所以也不阻拦,只是叫松雪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大门。 等四夫人从女儿这里听说消息后,难免后悔自己做的太过火。 红莲却咬紧牙关不肯认错:“这也没什么,是她们自己不小心,何况,为得到那郭家的药,咱们也不是半点辛苦没有。父亲得了个正四品的官,勉强算得上两相抵消了。芳菲表姐是个聪明人,她要是死缠烂打,非揪着这件事不放......” 四夫人盯着女儿的眼睛瞧:“那又怎样?” 李红莲冷笑:“我也只能不顾念大家的亲戚情分了。”李红莲自认握有杀手锏,要不是她时常逗弄闵芳菲那两只小八哥,也不会发现对方的秘密。闵家和宫里的影太嫔多年前就纠缠不清,李红莲听母亲说起过,当初姑妈险些和姑父和离,就因为外面一个怀了身孕的女人。 李红莲有些小聪明,又善于抽丝剥茧,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她隐约猜到,这个影太嫔,可能就是当年差点毁了姑妈姻缘的女人。 只要握住这个把柄,就等于握住了闵家的脉门,以芳菲表姐那样护家的性格,到时候只能乖乖听自己调遣。   ☆、第三百五十三章 、风声鹤唳,洵王进宫 自皇上病倒以后,宫中的戒备就森严了三四倍,从承天门到大明门,御林军守卫鳞次栉比,东西城台上的燕翅楼顶至少有十七八个弓弩手,虎视眈眈的望着所有经过宫门的人。 以军中弓弩的射程,凡是燕翅楼上能俯视到的人或物,几乎都可以在瞬时间射穿。 戒备森严至此,可见宫中也是如临大敌。 芳菲脚步轻巧,紧紧跟在小太监身后。那小太监是太后宫中的熟人,以前也是他来接芳菲入寿康宫。平日里爱跟芳菲说说笑笑,今日却一改常态,两眼随时偷瞄着周围,唯恐被当做乱党抓了去。 好容易到了内苑,匆匆可见几队宫女结伴来往,那小太监才明显松了口气,扭头与芳菲解释道:“现如今陛下颁布了严令,宫中没有例外,宫女宦官一律不准单独出行,违反的当即被棒杀。幸而我还带着温嬷嬷拿的腰牌,可就这样,燕翅楼上的那些弓弩手也是不长眼的!” 芳菲这才明白小太监担惊受怕的原因,看来抓住了肖昭仪还不够,宫中还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从影太嫔和蒋太医被抓那日起,皇帝和太后就开始布局,可惜,郭家对宫中的渗透实在太过久远,影太嫔之前,先帝之前的数位君王,都被郭家敬献上去的女人蒙蔽过。那些已逝的妃嫔多半没有子嗣,目的就是为郭家培养宫中的心腹。 皇帝登基短短数载,圣母皇太后原又不是掌权人,他母子俩预备清缴宫廷时才发现,情况远非他们当初预计的那样乐观。 哪些是人,哪些是“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皇帝一时坐立不安。 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宫中上下人心惶惶,小太监冲芳菲招招手,低声道:“昨儿崔内侍的干儿子就因为三更半夜在御道上乱晃。被御林军逮了个正着。听说还没等他开口分辨呢,就被乱剑砍死在了御道上。” 小太监说到这里,浑身抖了抖。眼神里抑制不住的惊恐。 芳菲讶然:“崔内侍这名号也不管用了?” “嗨,别说崔内侍,现在就是温嬷嬷也不敢违拗皇上和太后的话,温嬷嬷还反复告诉我们。天一擦黑,只要不是掉脑袋的差事。都躲着点儿。” 小太监心有余悸:“这要不是来接四小姐你,打死我也不敢到前面去。” 芳菲低声微笑,等到了寿康宫门前时,她转手递了个重重的荷包给小太监。权当是给这小子压惊。不曾想,小太监见递来的荷包,活像见了鬼似的。连连往后倒退了三四步,要不是宫门大墙挡着。他非穿进去不可。 芳菲掂量掂量荷包,难免诧异,这比平时还重了一半有余呢! “四小姐快收起来吧,”小太监心情复杂,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呢?而且凭他的眼里,一眼就能看出,荷包里少说也有五两重的银角子。可惜,这会儿不是要钱不要命的时候。 “现在宫里查的正紧,四小姐也别随意打赏,免得叫人怀疑你的用心。”小太监好言相劝,不等芳菲开口,他逃也似的先钻进了宫门。 芳菲只好将荷包塞回袖口,随着小太监往大殿来。 当下已是深秋时节,草木凋零,燕已南飞......寿康宫是太后寝宫,过去好歹也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而今,虽说侍奉的还是那些宫女太监,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死气沉沉,压抑恐怖。 芳菲站在大殿前等了许久,才见小太监姗姗回来。 “四小姐,你来的不巧,刚刚太后忽然召见了洵王殿下,怕是没时间见你了。” 芳菲愣了片刻:“洵王进宫了?” “是啊,昨儿万岁精神不错,到傍晚的时候召见了洵王千岁。”小太监不敢放亮嗓音,只能低声道:“按照宫规,成了亲的王爷是不能在宫中过夜的,可听说,皇上不但留了洵王千岁,而且还叫他住在了养心殿。” 贵太妃这几年夹着尾巴做人,就是想叫三个儿子平平安安,没有后顾之忧。她的三个孩子之中,数洵王最能干,也是洵王最得皇上信赖。 按照所有人的想法,只要洵王不闹腾,太太平平做他的富贵贤王,等个十多年,说不准皇上一开恩,还能叫贵太妃出宫养老,与嫡亲的儿孙们共聚天伦。 然而,郭家一出事,洵王府因洵王妃的关系,也成了皇上监察的对象。 洵王妃和平南世子妃乃是同宗姐妹,虎符丢失没多久,就有一些御史参奏,恐担心洵王和郭家勾结,于朝廷不利。 那时候,皇上已将洵王并裕王、费郡王严密看押了起来,可惜逃掉一个秦郡王。 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释放了洵王,还这般赏识他! 芳菲迟疑片刻,“我既已递了牌子,不妨再等等,说不准太后什么时候就得空了呢!” 小太监无奈的点点头。这两日来寿康宫请旨的人实在不少,太后却甚少接见。小太监也明白,朝中出了大事,像闵家这样的,肯定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急着见太后也是情有可原。 芳菲过去小住宫中的时候,跟这些小太监小宫女交情不错,对方见芳菲穿的单薄,便指了指旁边的偏殿:“四小姐去里面坐坐吧,我请樱桃姐姐帮忙在里面瞧着,一旦太后得了空,必去回四小姐的事情。” 朝中有人好当官,芳菲此时才深有感触。她忙谢过小太监,自在偏殿里吃茶苦守。 寿康宫里的待客茶也是江南进贡的极品龙井,偏殿里点着两个炭火炉子,银霜炭在炉子上“噼啪”作响,空气滞闷,桌台上又摆了一盆玉台金盏,香气撩人。芳菲只觉得口干舌燥时才轻抿一口茶,并不敢多吃。 也不知等了多久,忽听见偏殿外脚步声窣窣,还没等芳菲起身,帘子被人从外而内挑开,带着一股深秋的冷风,倏地撞进了殿中。 芳菲见来者,有些诧异的欠身:“民女见过洵王千岁。” 来人一身紫冠服,剑眉星目,风/流倜傥,可不就是刚刚被太后请去的洵王千岁? 洵王盯着芳菲并不漂亮的脸蛋瞧了半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闵芳菲了,久到自己都怀疑他身边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女孩儿。他低声道:“听说闵大人也被牵连,如今正在大理寺受审?” 芳菲淡淡一笑:“父亲胆子小,口风又不严谨,估计郭家就算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和他讲的太多。” 这样贬低自己的生父,洵王还甚少见识。他忍不住裂了裂嘴角:“你也不用担心,你姐姐华昭仪现在深受皇上倚重,闵家迟早有拨开云雾见日出的那天!”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太后赠花,玉石海棠 闵芳华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知道郭家出事一定会连累到父亲,若不自救,今后就再难有翻身的机会。加上芳菲那日的一席话,叫闵芳华笃定了心思,趁着皇上还没全恢复,一心一意的蹲在跟前侍奉。 也幸亏皇上身体虚弱,还没想到将她打发走,等慢慢清算后宫时,了解了卫皇后与王贤妃那点卑鄙的小心思小算计后,皇上反而更加倚重闵芳华。 洵王昨儿奉旨去见皇上,就眼见华昭仪时时陪伴在侧,往日宫中欢宴,洵王远远瞥见过华昭仪数次,印象之中的华昭仪总是浓妆艳抹,艳丽无双,可如今,那女人却素雅装扮,浑身上下只点缀几件不起眼的珠钗。 他昨日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原因,今日忽见闵芳菲,洵王才恍然大悟。原来华昭仪换了常服之后,稍微一打扮,与其姊妹便有了六七分的相似。 洵王轻笑:“陛下派我领中原军驻守潼关,郭霭不叛变也就罢了,若真如陛下所料,他动了反心......本王将领中原军与其死战到底。” 中原军是朝中精锐部队之一,叫洵王领兵,看来,皇上真的对这个兄弟放下了芥蒂。 芳菲道:“恭喜王爷,只是如此一来,怕朝中对王爷的非议会更多些。” 洵王冷笑:“那些御史大夫?哼,平日里只知道吃朝廷俸禄,说些没要紧的蠢话,何况,他们眼里,素来瞧我们这些皇亲国戚不顺眼。恨不得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幸而陛下信赖我们,没有因为小九那混账东西就疏远了我们。” “说起来......秦郡王还没有找到吗?” 洵王沉默,良久才道:“这件事还没有传开,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小九与卫家联合,在黄河以南举了‘清君侧’的反旗,虽然人数不多,但据说颇得当地豪绅的支持。” 芳菲大吃一惊:“黄河以南?那距离京城岂不是咫尺之遥?” 京畿地区只有西京大营堪称重要守备力量。但这些老爷兵从先帝时开始就好逸恶劳。过惯了舒服日子,能不能抵挡住来势汹汹的秦郡王,还是一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洵王也知道这里面的危险。所以解释:“万岁安排了洪老将军为主将,卓青云为先锋,想将小九挡在黄河,再由马阳、何笑言领南山军。从后包抄,两处夹击。粉碎叛军。” 洪老将军早在先帝时就金盆洗手,言明不再出征,皇上请他领军出兵......会不会期望落空? 芳菲狐疑的看着洵王,洵王了然一笑:“洪老将军虽说脾气执拗了些。但是分得清大事小情,也明白轻重缓急。这一次领兵,万岁拖着病躯亲自去了洪府。洪老将军欣然领命,有他这位‘战神’在。小九和卫家的反军不会得意太久。” 芳菲不用再问也知道,卫家反了,卫皇后的日子当然不好过,这后宫里靠家世的女人,一旦父兄走错了路,自己也绝没好果子吃。 “圣懿皇太后呢?” 洵王叹口气:“皇上正因这个苦恼,想必就算她参与其中,但碍于先帝的面子,也不会昭告天下,对圣懿皇太后动手。” 洵王说着说着,神情黯淡了下来:“当年,还是我母妃更受宠些,可惜她识时务,知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该藏。陛下登基这几年,为了我们兄弟几个,母妃吃斋念佛,不问红尘俗世,只希望,陛下能看在我这次全力以赴,待大军旗开得胜回来,能允许我母妃出宫。” 太妃出宫随已成家立业的儿子单过,这是早有的惯例,只是皇帝不放心皇太妃有三个儿子,才掣肘着洵王并两位郡王。 芳菲笑道:“王爷一定能心想事成。” 洵王一扫阴霾心情:“有件事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听说你和佟鹤轩已经定了亲事,叫他暂时不要接泠童县令这个差事。现在西边是多事之秋,万一真打了起来,泠童就是个要塞,去了也没好果子吃。不如叫佟鹤轩跟着卓青云往南走,小九看似野心勃勃,实际上最愚蠢,他只会叫卫家拎着脖子走,将来也成不了气候。佟鹤轩想加官进爵也好,建功立业也罢,都是个不错的机会。” 芳菲听的出对方的善意。 洵王说的不错,往南的确是个好出路,想必皇上的诏书一下,京城里许多年轻的官宦子弟都盼着大军之中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过,芳菲相信,佟鹤轩放弃京中的优渥生活,转向贫瘠动乱的泠童,并不仅仅是为了仕途这么简单。 芳菲谢过洵王,恰好樱桃那边多方努力,终于在太后面前露了风声。太后听说闵家的小丫头来叩见,虽迟疑了片刻,还是叫人来唤她。 芳菲只得辞过洵王,洵王已见她走了很远,目光还是久久不能收回。不知什么原因驱使,洵王忽然对着走远的人影喊道:“你父亲的事,本王会替你周旋......” 洵王没有看见闵芳菲回头,心里微微失落,也许,她没有听见;也许,她明知自己的心意,却还是选择和佟鹤轩携手并肩。 来接芳菲的小宫女耳聪目明,她怯怯的瞥了瞥芳菲:“闵四小姐,洵王千岁好像在叫咱们呢!” 芳菲满脸惊讶的偏头:“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这里距离偏殿已经十分远了,而且回廊周折,小宫女被芳菲这么一问,猛然间也不确定自己刚刚是否为幻听。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露出满口小白牙:“也许是奴婢听错了。” 芳菲摸摸小宫女的头,轻笑道:“新近当差的吧?” 小宫女忙摇头,一脸正色的说道:“奴婢进宫三年了,只是一直跟着姑姑们学规矩,上个月才分到寿康宫当差。”小宫女觑着芳菲。羡慕道:“樱桃姐姐说过,闵四小姐和咱们寿康宫里上上下下都交好,奴婢能认识四小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芳菲忍不住乐:“你这张嘴倒是甜,樱桃一定喜欢的紧。不过眼下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小心叫温嬷嬷看见。” 对于这些小宫女们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温嬷嬷的一张冷脸。等芳菲说完。小宫女赶紧捂住嘴。大眼睛做贼心虚的乱打量。 芳菲莞尔,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待到大殿门前时。樱桃正与人说话,瞧见她过来,赶紧丢下那边匆匆走来。 “怎么这么迟?太后已经叫人出来问了两遍。” 樱桃不满的目光落在小宫女身上,以为是对方贪玩。没有用心带路。 小宫女赶紧用湿漉漉的眼神向芳菲求助。芳菲忍不住轻笑:“是我遇见洵王,多说了两句话。事不宜迟,往里面通报吧。” 樱桃倒也不是真的想惩治那小宫女,听见芳菲开口替她辩解,遂不再深纠。现如今她也算是寿康宫里的一个小红人儿了。等闲些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樱桃很得温嬷嬷喜爱,所以都将她当个正经的小管事姑姑。 樱桃领人进了大殿,殿中却十分冷清。倒是内殿珠帘后人影攒动,似乎十分热闹。 芳菲紧跟着樱桃进了内殿。却看见满地的大箱子,温嬷嬷正领着几个大宫女在清查箱底。 “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圣母皇太后歪在榻上,见芳菲进来,笑着招手:“今日你来的巧,正说要送你个好东西呢!”太后撑起半个身子,从温嬷嬷手里接过一盆巴掌大的玉石海棠。 尽管芳菲跟着大太太见识了些世面,还是看的目瞪口呆。 这么小小的一棵花树,用的红宝石却足有上百粒,连盆地儿都是一丝杂尘没有的翡翠雕琢而成,更别提那些海棠红花,简直璀璨夺目,叫人不敢上前观望,唯恐自己的一口浊气吹散了花枝。 太后见芳菲看的入迷,不由得笑道:“这是当年哀家怀着陛下的时候,先帝所赐。如今你大婚在即,哀家就赏了你,讨一个好兆头。” 芳菲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这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 “无妨,哀家这些年也没攒下什么好东西,”太后说的是真心话。她还是德妃时就仰仗皇后鼻息存活,又不及皇贵妃受宠,从先帝那里得来的赏赐自然不及二人丰厚。如今她叫温嬷嬷找出所有家底,将值钱的金银珠宝都放在箱子里,预备着折换成银子,支持朝中大军。 芳菲得知真相,更不敢收那玉石海棠。 温嬷嬷见一个执意要送,一个却不敢收,便笑道:“四姑娘别拂了太后娘娘的好意。就算咱们寿康宫要为大军西行筹集粮饷,也不差你这一盆玉石海棠。四姑娘若真想报答,就为太后多酿些美容养颜的花蜜,那次你送来的,太后不知多喜欢。” 芳菲自然是欣然答应,玉石盆景就轻轻巧巧落在了她怀里。芳菲单薄的穿着,捧着这样艳红如火的盆景,倒淡化了她脸上的伤痕,反显得整个人有些朦胧虚幻的美丽。 太后笑望着她:“你大婚那日,哀家再赐你一套吉服,上轿的时候就抱着这盆玉石海棠,看你那糊涂的父亲还敢说什么!” 寻常家的姑娘出嫁,上花轿时一定要抱个花瓶,预示着平平安安。可要比起这玉石盆景,自然后者的意头更好。至于吉服...... 见芳菲还没明白过来,温嬷嬷忙轻推她一把:“四姑娘还没听出来,这是要给你一个诰命封号呢!如此年轻的诰命夫人,整个京城里也是数得出来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婚事提前,另有内因 最近朝廷里的坏事一件接一件,除了平头百姓怕家中的儿子被抓去当壮丁,急匆匆的成了亲,达官贵族里却是极少有,甚至宁愿改了日子时辰,也而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宫里的霉头。 只是今日,太后不但开口提及此事,还细心问了时间。 芳菲如实道:“家里的长辈们选了腊月二十六,仅在除夕之前,算作是喜上加喜。” 就见太后将这日子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随即摇头:“哀家叫钦天监帮你瞧过,腊月虽好,却不及本月十五这个这日更佳。哀家就替你做主,定了十五成婚。” 本月十五? 那岂不是六天后? 芳菲有些不知所措,赶紧看向温嬷嬷。温嬷嬷会意,轻声笑道:“太后为四姑娘可真是没少费心思。万岁下了旨意,叫小佟大人本月二十西行赴任。此去一路风雪,也不知几时才能回京。太后怕那小佟大人辜负了四姑娘的青春,所以特下懿旨,助你们提早成婚。” 芳菲脑子里浑浊一片。 难道佟鹤轩在这个时候开口请旨去泠童? 就像洵王所说,两军交战,泠童作为战略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 怪不得洵王在偏殿时会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番话,叫她劝佟鹤轩追随洪老将军南下......看来,洵王是早知道内情了,只是不能和自己明说。 芳菲沉默片刻,欣然抬头笑道:“民女多谢太后娘娘。想必我家太太听了这喜讯,一定感激太后娘娘的仁德。” 圣母皇太后定定瞧了芳菲片刻,才满意的点头,随手一摆:“既如此。哀家就遣个人帮你一帮,也免得时间紧促,耽误了婚事。” 温嬷嬷在一旁赔笑:“按理说,老奴与四姑娘是有些交情的,不过,太后这里现在人多事杂,老奴也不敢随意抽身。” 芳菲忙道:“如何敢惊动温嬷嬷!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左膀右臂。区区小事怎敢劳烦嬷嬷您?” 太后轻笑:“要说哀家心中最稳妥的人。其实非她莫属,不过你这丫头说的倒也在理,少了温嬷嬷。哀家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既如此,就叫崔内侍过去帮你的忙。左右他如今也是闲着,倒不如找个事情做做,也能化解他心中的烦闷。” 芳菲早听说肖昭仪当时能那样受宠。和崔内侍在皇上的耳边风有关。皇上身边两宦官,善公公年纪大些。不及崔内侍能说会道,讨皇上喜欢。崔内侍也有意无意想将善公公踩下去,他眼见肖昭仪势头强劲,遂也没多想。就和那女人搅在了一处。本以为能稳坐宦官中的头把交椅,谁知肖昭仪是个奸细,事情败露后。崔内侍的日子也不好过。 只是,芳菲没有想到。太后还肯在这个时候帮衬崔内侍。 芳菲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太后想着时间紧促,所以叫芳菲直接去寻崔内侍。温嬷嬷赶紧讨了这个差事,其实是暗中有话嘱咐芳菲。太后心知肚明,便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漫不经心的应了下来。 芳菲抱着不大玉石海棠跟在温嬷嬷身后,二人出了寿康宫没多久,温嬷嬷便停住了脚步,只叫尾随在她们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去报信:“告诉崔内侍,收拾出几件出宫的常服,太后命他去闵家帮衬婚事,速去速回。” 小太监忙跑了,温嬷嬷这才拉住芳菲往一棵常青松下站定:“刚刚在里面,老奴不好说明说,其实这件事太后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思虑良久才做的决定。四姑娘心里别埋怨,其实太后真的是为了你着想。” 芳菲笑道:“太后不但赏了东西,还请崔内侍帮我筹办婚事,我若心中还有埋怨,可见是无情无义了。” 温嬷嬷释然:“四姑娘这样想才是极好的。小佟大人西行是必然之策,如今人人都当那里是烫手的山芋,一旦郭家反了,泠童就是要塞。加上前任县令死的不明不白,皇上虽在病中,却还要为此事烦心。小佟大人能主动请缨,着实叫陛下松了口气。四姑娘要知道,太后是向来少理会这样的琐事,可为了奖赏小佟大人,太后煞费苦心,才想出为你们筹备婚事这个点子。” 温嬷嬷忽然压低嗓音:“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恐怕四姑娘还不知道,太后吩咐了大理寺,叫在四姑娘你成婚之前将闵大人放出来。” 芳菲这回是真没想太后会有这样的念头。 温嬷嬷还以为芳菲是欢喜过度所以不知说什么,她了然的笑道:“我也知道,你今天来是为闵大人求情的,其实啊,太后心里始终惦记着你呢!不过有件事你心里要有数。” 温嬷嬷说到此,脸色微沉:“金安街那边的宅子怎么说也是陛下亲赏的,闵大人弄了个外宅,你们太太就搬去了娘家......这说出去总归不好听。赶着婚事之前搬回去,也堵了悠悠众口。” 芳菲明白,温嬷嬷的意思,其实就是太后的意思,看来大太太预备另外安置宅子的事情只能搁浅。芳菲笑着答应,不多时,果然见崔内侍自己拎着个小包袱匆匆跑来。 换了以往,崔内侍出行,怎么着也是前呼后拥,而今,连个包袱都要自己打理。 芳菲往前走了两步,略一欠身:“崔公公。” 崔内侍早从小太监那里得知,自己是沾了闵四小姐的光,才能翻身,他哪里还敢受芳菲这一拜?于是忙闪开,连连赔笑:“不敢当不敢当,四小姐快请起!” 温嬷嬷似笑非笑的一瞥:“小崔子,这可是太后给你的恩典,办好这趟差事,你将来或许还能回到万岁身边,倘或办不好......” 崔内侍赶紧表态,腰低的几乎扎进地里:“温姐姐放心,咱家就是赴汤蹈火,也绝不敢辜负太后的一番信赖。”这几日对于崔内侍而言,简直就是水深火热,丢脸不算,还险些丢了小命。昨儿他干儿子被打死,崔内侍吓得半宿没合眼,唯恐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 都怪他想银子想疯了,竟然没看清肖昭仪的真面目,盲目的跟从,结果酿成今日大错。幸好陛下看在他多年侍奉的情分上,没有将他斩立决,但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也绝不好过。 崔内侍乍听说太后遣他出宫的消息,非但没有丧气,反而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崔内侍摩拳擦掌,鼓足了干劲。温嬷嬷见状,莞尔一笑,亲自将芳菲和崔内侍二人送出了内苑,沿途遇上了御林军一支小队,恰那队长是认得温嬷嬷的,言语间十分客气。 温嬷嬷也知道最近宫规严谨,凭崔内侍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平安无事出去恐是难事。说不定哪个小兵“不长眼”,一箭把他射穿了也说不定。死了崔内侍无所谓,吓坏了闵四小姐却要出乱子。 于是,温嬷嬷开口请御林军帮忙送人,那小头目巴不得讨好温嬷嬷,自然答应没有二话。 崔内侍战战兢兢跟在其后,好不容易出了宫,崔内侍心有余悸的回首,仰望着高大的宫门,不禁心绪万千。 芳菲轻笑:“崔内侍不用难过,你在这皇城里十余载,想必这一回不过是小风小浪,来日陛下身边总少不了倚重内侍。” 崔内侍默默为自己的前途擦一把汗,能不能重回皇权身边可不是闵四小姐说了算。不过人家一番好意,崔内侍也不想过河拆桥,毕竟接下来几天他还要在闵家忙前忙后。崔内侍忙抱拳一拱手,笑道:“承四小姐吉言。” ...... 待芳菲领着崔内侍回到平塘街李家大宅时,李老太爷等人听说宫里派了位公公,都有些莫名。一见是崔内侍,李老太爷更是差点没惊的叫出声来:“崔公公,您怎么在这儿?” 崔内侍红了脸,赶紧将太后的懿旨告诉了李老爷子。李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忙叫家里的几个少爷陪着崔内侍去花厅吃酒,只留了芳菲和大太太说话。 “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好端端的,怎么插手了你的婚事?还有......”李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那盆十分扎眼的玉石海棠上:“这东西又有什么兆头?” 芳菲只好笑着将温嬷嬷与自己悄声说的那席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李老爷子并大太太。还不等老爷子开口,大太太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娥眉紧蹙,语气冰冷:“叫我搬回去和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苟活在一处!还不如杀了我!” 李老爷子被亲闺女这一嗓子吓的心脏几乎在肚子里翻跟头,他赶紧大喝:“又说混账话,太后亲自下的懿旨,难道凭你也想抗旨?”李老爷子赶紧给芳菲使眼色,叫她劝住大太太。 芳菲拉了大太太的衣袖,轻笑道:“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里总还有太后的心意呢!再说,您若搬回去,不但叫街坊邻里觉着您大度人好,而且对大哥哥的名声也有无限益处。此外,父亲是因您退让一步才能平安出狱,将来在您面前,少不得要矮一截。金安街那边的宅子又好,不说一砖一瓦,但里面的摆设,从窗棂帷幔,到软榻竹席,哪一样不是太太细心布置的?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别人,您不计较,我心里还替您不值呢!” 她这么一说,大太太果然有些犹豫。 听芳菲的意思,太后放闵朝宗出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若真是这样,自己可绝不能叫闵朝宗和香姨娘好过!   ☆、第三百五十六章 、筹备婚事、启程回府 崔内侍是个太监,又是个落魄了些的太监,李家几位少爷都是斯斯文文的小书生,平日里只和学里的先生谈诗论词。陪个宦官吃饭,他们几个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手也不知往哪里放,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结果一桌丰盛酒席摆上来,崔内侍不好意思吃,几位少爷不好意思走。 芳菲一进来,李家几位表哥都松了口气似的站起来:“表妹,祖父那里商量妥当了?” 芳菲先看了看崔内侍无奈的表情,又瞧了瞧几位表哥尴尬的神态,莞尔笑道:“外祖父有话跟几位表哥说,这里崔内侍不是外人,我来招待就是。”几位表少爷如释重负,忙跟崔内侍客套几句,赶着就溜了。 满桌子的菜馔几乎没动,芳菲看着崔内侍,轻笑道:“公公且自便,我暂去外厅恭候。” 崔内侍感激不尽,待芳菲去后,屋中无人,他才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这些日子在宫里处处受排挤,就连御膳房的小太监都敢给他脸色看,吃的更是馊饭酸汤,如此丰盛的酒席,对崔内侍而言,竟像恍如隔世一般。 好容易吃了个半饱,见一桌狼藉,崔内侍脸色微红。像他这种人,打小进宫学规矩,老太监们就挥着藤条教导过,饭不可吃饱,水不可多饮,万一在主子们面前失仪,那就是死罪。 崔内侍几十年如一日,从没吃过肚子溜圆的时候,偏今天放肆了一把。他赶紧放下筷子,擦了嘴往外厅来。 当下这时,净月才送上两碗新茶。崔内侍只鼻尖一动,欣然赞道:“是今年的碧螺春?” “崔内侍真是行家,”芳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轻笑道:“这是太后今年赏赐的,您尝尝。” 崔内侍现在是有求于人,赶紧接了茶盅,香沁沁的热气熏得崔内侍眼睛有些刺痛:“这样好的茶叶。今年宫里也不富裕。可见太后是真喜欢四小姐。就好比这次的婚事,有太后为四小姐坐镇,京城谁家敢小觑了您?只是。咱家不知四小姐预备怎么个操办法儿?是照着闵家各位小姐们出嫁的旧历?还是在此之上另厚重一分?” 换做以前,这种小事崔内侍自己就定了,可如今,他是看人脸色。还是问清楚的好。 芳菲心里早有了成算,她开口道:“太太原本的意思。婚事只求热闹,倒也不用十分隆重。毕竟现在时节不好......只是太后今日发了话,少不得要庄重些。说起来有些难为情,这种事情本该您与我们太太商量。只是太太身子不爽利,又不能总麻烦李家的几位舅母,所以......” 崔内侍心领神会。赶忙信誓旦旦道:“四小姐放心,这件事包在咱家身上。也不用惊动大太太。明儿咱家把京城里响当当几个官媒,私媒请来,大伙儿一合计,不出小半天就能定个章程出来。不知道四小姐心中属意哪位做全福太太?时间匆忙,还是早早知会人家一声的好。” 芳菲连连点头:“太太原就与庄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商定好了,想必对方不会在意早一日还是晚一日。” “这是自然。”崔内侍不由得失笑:“庄国公家那位大少奶奶,咱家还有些印象,十分能说会道。若她知道四小姐的亲事是由太后做的主,恐怕要凑上来巴不得帮着大显身手。咱家说句中肯的话,越是这样四小姐越是不能将人家的好意热情往外搪塞。” 芳菲颔首:“公公的意思我明白,人家不是看我这僧面,却是瞧着太后的佛面。我越客气,越是挡了人家的路,到时得罪人还是小事,就怕两家结怨,喜事便坏事。” 崔内侍见闵芳菲说的井井有条,忽然明白了太后喜欢这姑娘的原因。如此干净通透的一个小姑娘,说话做事一点就通,可不比宫里那些扭扭捏捏,虚虚假假的公主要讨喜? 崔内侍打定主意要将太后分派的这个差事办的出彩,就算不为闵家,为了自己将来有回旋的机会,他也不能办砸了。 二人商定完,当天傍晚,大太太就领着芳菲开始收拾行李。李家几位夫人都过来帮忙,好在本就是客居,东西不多,大太太前两日心灰意冷的时候,又有心搬出去,简简单单的也趁势收拾了几个箱子。虽说没有按原定的去做,可如今收拾起来却方便许多。 四位夫人难免说些舍不得的客套话,大太太一笑而过,对大嫂还是那样热络,对余下几位嫂子却多了几分疏远的客气。 芳菲这边的行囊更好打点,只三个大箱子,还包括了李老爷子和几位舅妈送的贺礼。 红莲起初在暖云阁楼上扭捏不肯下来,后听说芳菲收拾东西要走,整个人都痴了,跌跌撞撞跑下来,一手扶着芳菲屋前的门框,一手掏了帕子:“四姐姐!” 正收拾妆台的净月先扫见了红莲,嘴角一歪,笑嘻嘻道:“红莲小姐,你也听说我们姑娘的好消息了吧!刚刚我还要上楼给你报个信儿呢,可我们姑娘说,这个时辰,红莲小姐八成是歇了,叫我不要上去叨扰。” 净月擦了擦手,从桌上的云鲜雀鸟盘里抓了一大把粽子糖:“红莲姑娘尝尝?齐月斋的呢!” 齐月斋的粽子糖也是一绝,里面的玫瑰花一定是当年新鲜采摘下来的,松子儿大而莹润,吃起来甘润、香甜,素来是进宫的佳品。可惜价钱也叫人望而生畏,普通人家根本舍不得给孩子买这样的糖果。 红莲往日最爱吃这个,只是四夫人怕她弄坏了牙,怕嫁去婆家叫妯娌们笑话,所以总叫嬷嬷们盯着,不准家里常备这个。换了以前,净月若将粽子糖递上去,红莲非连吃两三块才肯罢手,可今日,她却将手一拂,一双大眼睛只盯着闵芳菲瞧:“四姐姐,难道你一定要走吗?” 芳菲放下叠了一半的衣衫,笑着冲红莲招招手:“来这儿坐。” 红莲微微犹豫,还是轻移步凑到了近前,紧紧贴着芳菲坐了,小手扯着芳菲的袖子:“我舍不得表姐!” “我自然也舍不得红莲妹妹。”芳菲叹道:“不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明儿是搬走的最后期限,谁敢马虎呢?本以为能在妹妹家住到腊月,忽然搬回去,我心里也是诸多的不舍。不过,金安街和平塘街好歹不远,红莲妹妹想去玩,只求一求四舅母,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到。” 芳菲起身从收拾好的箱子里取出个巴掌大、一寸宽窄的锦盒,打开一瞧,里面黑丝绒的衬底儿上卧着一串儿佛珠。 “这是大佛寺永济禅师圆寂后留下的信物之一,去年太后寿诞时孝敬了上来。太后赏了我,如今我转送妹妹。”芳菲笑着将锦盒塞给红莲:“那位永济禅师十分了得,但凡出家人没有不听过他名号的,妹妹也不用拿出来佩戴,只需将这锦盒放在枕边,可震摄邪魔外道,梦魇不侵。” 红莲脸色难掩一变。 她这两日一到入夜时分就做噩梦,后来叫了小丫鬟在床边守夜,每见她在噩梦中不能自拔时就强制唤醒。红莲因而精神不济,脑袋时时犯痛。 暖云阁里都是红莲的人,她早叮嘱过,不准楼里任何一个人胡乱传播消息。她梦魇一事几乎没有外传,怎么闵芳菲就知道了呢? 红莲盯着手中的锦盒出神。 芳菲见势,轻声一笑:“你也别多心,妹妹住在楼上,夜里又安静,难免露出些动静来。咱们姐妹一场,我送些金啊,玉啊,反显得俗不可耐,倒不如这个用处大。” 红莲羞得面红耳赤,知道闵芳菲说的是实情,自己每每惊醒时,动静的确闹的大了些。 她唯恐芳菲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只好慌乱的收下:“妹妹承姐姐这个人情就是。” 红莲收了东西,又见这边忙里忙外,只好告辞,等回了楼上,绞尽脑汁要翻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礼物送下去。找来找去,送的竟是个金漆泥娃娃。 收东西时净月鄙视半天:“姑娘,这红莲表小姐也太小气了吧!咱们送的好歹也是太后所赐,她倒好,不知哪条街上买来两个泥娃娃。” 这俩泥娃娃一身憨态,穿的都是祥云图案的肚兜兜,胖墩墩的,瞧着就叫人爱不释手。 净月虽然嫌弃,可目光却还舍不得离开。 芳菲笑道:“人家一番心意,不拘什么东西,快收起来,太太刚刚打发松雪来告诉,明儿天不亮就要起。” 当初大太太从金安街走的时候可算不上风光,街坊邻里都知道,闵家老爷打破了太太的头,太太一气之下领了儿女躲会娘家。 现如今大老爷又在牢里,说不准几时被放,大太太只觉得丢人,非要在清早没人注意的时候溜回去。至于今后街坊们怎么非议,大太太还顾忌不到那些。 且到了次日,天际有些阴蒙蒙的,暖云阁上下便都点了灯忙碌起来。芳菲特穿了一套银红色的宫装,上面绣了几朵娇粉透白的牡丹,一头墨玉般的青丝垂坠而下,粉黛淡淡,配着头顶的珍珠簪环更显得熠熠生辉。 红莲扶着栏杆从楼上缓缓下来,却见芳菲侧身与净月说话,猛地被她这一身打扮看呆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巧要披风、回家杂事 “四姐姐,你这身打扮真叫人刮目相看!”红莲才说完,又连连悔改:“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四姐姐平常总是素淡的打扮,衣裳也总是素白、湖蓝、鹅黄几个颜色,甚少这么鲜艳。” 红莲悄悄打量过芳菲的箱笼,箱子里的衣衫也稍有大红色,她敢笃定,这套宫装一定是才做没多久,刚刚上身的! 芳菲一只手掐着裙边,低头笑道:“这原是预备过年才穿的,压在箱子里,我倒忘了。还是太太记得清楚,叫一定拿出来,等会儿回去,街坊邻里少不得要去串门,我再穿那些素淡的反而不好。” 她正解释着,净月匆匆从里屋走了出来,左手拎着一件镂金牡丹花纹蜀锦斗篷,一手拽了条碧霞云纹联珠孔雀披风:“姑娘只带了这两件来,您瞧,今儿穿哪一件好?” 还不等芳菲做出决断,红莲忙道:“要依我说,哪一个也配不上四姐姐。镂金牡丹这个和姐姐的衣裳撞了样式,联珠孔雀这个颜色又暗,今天天气本就不好,披上这个越发显得没精神。倒不如大红色的猩猩毡,和姐姐一身银红是最搭配不过的。” 净月笑嘻嘻看着红莲:“哎呦!还是表姑娘会打扮,只是我们来的匆忙,家里确实有几件猩猩毡,别说那个,就是羽纱羽缎的斗篷,细数数,也能翻出四五件,可这会儿难不成还打发人家去送来?” 红莲嗔道:“你早说,我今年也做了一件,昨儿才送来,还没上身呢,既然姐姐要用。我自然舍得。” 红莲赶紧叫丫鬟阿珠:“去把昨儿太太给的那件斗篷送来。” 阿珠忙笑着上楼去,不多时,果然双手捧着一件斗篷出来,恭恭敬敬要递上来。净月却抢先一步,她将原本的两条斗篷往臂弯上一夹,笑呵呵接过阿珠的东西:“怎敢劳烦姐姐动手,我来。我来!” 芳菲似笑非笑。对净月那点小心思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待她披上这件猩猩毡,顿时红光满盈。并不明亮的日光打在身上,映的周遭一尺内都是华彩阵阵。 红莲眼睛瞧着,嘴里夸着,心里却有点酸溜溜。只是衣裳是她自己开口要送的。即便这会儿反悔,也不能再说。 芳菲再三谢过。直接穿了这身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这边也收拾妥当,李家几位夫人正来送行。众人见了芳菲打扮,惊为天人。唯独四夫人觉得那斗篷十分眼熟,然而当着这么多嫂子的面。她哪里好意思开口询问呢? 大太太今早心情不错,芳菲给她挣足了面子,待和李老爷子磕过头后。大太太与芳菲坐了华萸盖顶的马车,闵云泽骑马随行。一家人才欢欢喜喜往金安街折返。 马车之中,大太太手摸着芳菲身上的斗篷,迟疑道:“恍惚瞧着谁家孩子也做过这么一件?” 松雪忙笑道:“太太怎么不记得了,那天四夫人请了外面的裁缝,说是要给红莲表小姐做一件猩猩毡大氅,那裁缝就捧了这么个样子。” 大太太恍然,随后和芳菲忿忿的说道:“你这个四舅母也真是小气,当着我的面儿说给红莲丫头做斗篷,愣是没提也给你捎带一件的事情。哼,咱们虽然不差那点东西,可想想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如今李家上下,没出阁的闺女就红莲,算上你这个亲戚也不过才两件。难道多一件的银子也舍不得?” 芳菲忍不住偷笑:“太太还不知道这衣裳是谁的?” 大太太不解,同在车中伺候的净月实在忍俊不禁,咯咯笑着就把今日之事说与了大太太听。 末了还不忘给自己辩解:“奴婢就是看不惯阿珠的得意样,太太不知道,昨儿阿珠从李四夫人那里取回斗篷的时候,故意在楼下说笑,好像咱们家连件斗篷都没有似的。” 大太太听的明白,不禁笑骂道:“小蹄子,鬼主意倒多。”难怪她觉着那披风眼熟,原来是从红莲那儿截下来的。 大太太越想越有趣,还兴致勃勃的叫芳菲把那斗篷摘下,细细的看了半天,挑剔出不少针脚上的错误。 一路上车队行驶甚是顺利,虽然遇见了几队官兵,知道是华昭仪娘家的车马,纷纷避让放行。不出半个时辰车队就进了金安街的街口巷道。 大太太本意是低调,可惜,这么多人,这么多车马,想要不引人注意也难。尤其最近所有世家都是风声鹤唳,门口的小厮一个当十个用,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忙不迭的往里报信。 马车刚刚停稳,宝莲就跑上前来帮着挑帘子。大太太见了这个往日的心腹,止不住的欢喜:“辛苦你们夫妻了。” 宝莲这两日的害怕与惶恐已难用语言形容。大老爷被捉,大太太又不在,他们夫妻俩就怕守不住宅子,叫御林军抄了家。幸好大理寺只是捉了老爷而已,并没大开杀戒。 宝莲一面伸手去搀扶,一面哽咽道:“奴婢们不觉辛苦,只要太太和少爷、姑娘回来,奴婢们就有了主心骨,再大的事情也不怕。” 大太太握着宝莲有些颤抖的手,知道这孩子说的是真心话。小夫妻俩委以重任,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任劳任怨,大太太说不感激是假的,她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你们夫妻俩的好我心里都记着,来日方长,等大少爷成了婚,我再许你们徐烨一个前程就是。” 跳下马车的芳菲见宝莲糊里糊涂的样子,她却知道些,等松雪搀了大太太进院后,芳菲笑眯眯拉着宝莲缀在后面,悄悄道:“太太心疼你,想着将来等大哥哥的前程定下来,也预备为徐管事写封引荐信,不枉你们夫妻俩这些年的辛苦。” 宝莲怔怔的无法相信,“姑,姑娘,你这话是真的?还是说着哄我们呢?” 芳菲嗔笑道:“我几时哄骗过你?自然不会假!” 宝莲心中燃起无限劲头,要真是能谋个前程,来日子孙后代也不用再为奴为婢。宝莲忍不住欢喜,赶紧引了芳菲进院,忙前忙后,比刚刚还殷勤。 亏了宝莲和徐烨夫妻俩忠心耿耿,府里一切照旧。厨房里品婆婆领了瑶香和粗使媳妇们出来请安,大太太纷纷打赏,夸她们尽忠职守。 闵云泽那边也散了不少银锞子,每个留守的小厮家丁也是多发两个月的月银。 大伙儿兴高采烈,比过年还高兴。 众人一面归置东西,一面论功行赏,那边府外就有人递了帖子,说要过府来拜访。大太太赶紧请来了崔内侍,“公公瞧,这会见是不见?” 崔内侍笑道:“人家冲着闵太太来,为的就是探探口风。与其叫她们胡乱揣测,弄出些风言风语,不如早把太后的懿旨传扬出去,四小姐以为如何?” 现在的崔内侍比猴子还精,大太太问什么,他都习惯性的把问题再抛给芳菲,为的就是不出错。他现在一心立功,可不想出乱子。 芳菲莞尔:“我原还以为庄国公家来的更快些,没承想先登门的却是贵亲王府!既如此,不如我亲自去迎。” 大太太心里也是这个意思,虽说来的只是贵亲王府一个嬷嬷,但大太太早听说,这位嬷嬷是王妃身边的心腹,她来便等于是王妃来。 “也好,你去才显得庄重。” 芳菲连衣裳都没换,依旧是这身出了内院,半路上撞见了闵云泽,闵云泽才给小厮们放完了月钱,正站在台阶上与徐烨说话,见妹妹打内院出来,便笑问是什么缘故。 芳菲一说,闵云泽立即正色道:“来的竟然这样快?” “哥哥别小瞧贵亲王府,他们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说不定太后的懿旨才下没多久,贵亲王府就知道了呢?”芳菲道:“你先进去坐坐,我领着那嬷嬷去见太太。” 闵云泽对妹妹的话向来听从,等他进了书房,芳菲才来至大门口。 贵亲王府打发来的这位嬷嬷恰好也姓闵,一张弥勒佛似的笑脸,未语先笑:“哎呦,好些日子没见四姑娘,真是越发的标致大气了。” 闵嬷嬷说的不是客气话,她两眼惊艳的将芳菲上下一番打量,口中赞个不停。等听说大太太正和宫里的崔内侍商谈事情,闵嬷嬷就再也呆不住:“原来崔内侍也在?那我好歹也要去请个安!四姑娘不知道,我们王爷和这位崔内侍可是多年的交情。” 芳菲赶紧笑着引了对方进内跨院。闵嬷嬷两眼略一扫就瞧出来了,这家还真是刚刚进的门,几个大箱子还来不及搬进去呢! 闵嬷嬷不禁暗暗赞自家王妃动作迅捷,这个时候多个朋友好歹多条出路,闵家虽然没有声张,但也不是偷偷摸摸进了金安街,想来,他们家定是有什么额外的门路。 二人一进内院正房,大太太和崔内侍谁也没起身,那闵嬷嬷自知身份,赶紧先往前走了几步,欠身赔笑道着请安。 大太太朗声笑道:“你们家王妃还好?前不久听说世子妃又有了喜讯?真是可喜可贺!” 闵嬷嬷笑得合不拢嘴:“闵太太家的喜事也不少!我们王妃听说府上要操办喜事了?王妃打发老奴来说一声,大家都是街坊邻里住着,需要帮手闵太太不妨直说,我们家倒是闲了许多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两家出面,争相帮忙(二更) 闵嬷嬷来意明确,太后的懿旨虽然是才下来,可宫里又不是透不出风声来,而且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宫里瞧呢,贵亲王府在皇亲国戚之中还有些分量,所以太后的懿旨一出,贵亲王妃就听到了风声。 闵嬷嬷今日到访,一来是为试探,二来要表达自家的善意。 大太太一听人家说的如此明白直接,也就没遮着挡着,将崔内侍来访的目的,以及圣母皇太后的懿旨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那闵嬷嬷听得实话,赶紧道:“闵太太要是信得过,我们家几位少奶奶都愿意帮忙替四小姐操办。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远亲不如近邻!闵家远在富春,宫里娘娘又不得出宫,我们倒愿意替闵太太分担些。” 崔内侍笑道:“这也好,小佟大人那边亲戚单薄,若贵亲王府能出面帮衬,婚事一定操办的热闹。” 闵嬷嬷瞥向芳菲,试探道:“不知府上的全福太太选了哪一位?若没合适的人选,我们王府的......”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已经传来一阵说笑声。 宝莲一挑帘子,有些无措的引了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进屋。她不敢明着回禀,说庄国公家大少奶奶推了门就往里进,根本拦都拦不住,宝莲又怕大太太责怪,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芳菲。 芳菲微微冲宝莲一点头,这才起身来到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身边,轻笑道:“给嫂子请安。”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一把扶起要欠身的芳菲:“你回来也不说先打发个婆子去我们府上知会一声,还是我们家大爷在门口撞见车队,回来一说才知道。婆婆立即派我过来,给闵太太请安!” 大太太赶紧叫松雪搬了绣花墩:“才说到要去请你的事儿。”大太太一指芳菲:“四丫头的婚事提前,还想叫你当全福太太呢!”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聪明伶俐,她一扫见闵嬷嬷微沉的脸,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闵家的大老爷被捉进大理寺,整个金安街没有不知道的,一半人等着看闵家的笑话,一半人坐观风向。庄国公府属于后者。他们家还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闵家翻脸。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嫁进国公府六年。生了一双儿女,父母健在,公婆健康。丈夫年轻有为,小夫妻恩恩爱爱,鲜少有红脸的时候。庄国公府大少奶奶热情好客,谁家婚宴喜事都愿意凑上前帮一把。她见贵亲王府这样的门第都打发了人来问,越发觉得闵家的忙应该帮。 庄国公府大少奶奶笑道:“哎呦。我还怕闵太太选了旁人,把我给忘了呢!”又问改定在什么日子,听说崔内侍是专程来帮忙的,不由得肃然起敬:“公公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们国公府,定办的是热热闹闹。” 闵嬷嬷见庄国公府大少奶奶说的头头是道,在一旁干着急。她倒是想在闵家这里下个保证。说服闵太太更信赖自己,可偏偏她是个奴才下人。而庄国公府派的是人家的大少奶奶,谁占优势一目了然。 然而,闵嬷嬷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匆匆告辞回去搬救兵。 待到了中午时候,国公府和贵亲王府的女主子们几乎把闵家这个不大不小的三进宅院挤得水泄不通。大伙儿争前恐后的出主意,比媒婆的嘴巴还会哄人。 有这两家不要钱似的帮忙散布消息,没多久,住在附近的许多官宦人家都听说了这个喜讯。 敢在当下操办婚事的,不是脑袋疯了,就是有恃无恐。众人见了崔内侍忙前忙后的样子,更坚信后者才是真相。 一时间,不计其数的“援手”纷纷向大太太伸来,连大理寺卿林大人的娇妻也赶着亲自来送贺礼。 一日功夫,婚事章程基本敲定。 崔内侍赶着去了佟鹤轩的宅子,又是测量,又是调派人手扫房。英俊被指挥的团团转,佟鹤轩虽然放了大权给崔内侍,可就凭他府上这几个下人,哪里够用?幸而崔内侍从贵亲王府和庄国公府调了二三十人,一个下午就将新房布置的井然有序。 大红绸缎,大红幔帐,大红灯笼......一片欢喜之色蔓延在每个人的心间。 佟鹤轩往日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今儿站在廊上看着人进人出,看着红色喜幛被挂起来,也是难掩嘴角的笑意。 崔内侍笑眯眯凑上来:“咱家可要贺喜小佟大人喽!您这回心想事成,将来仕途上再进一步......才真是两好合一好,不枉太后辛辛苦苦一番撮合。” 佟鹤轩赶紧谢道:“在下也要多谢公公的鼎力相助!前面备了薄酒,还请公公不要推辞,与我小酌几杯。” 崔内侍眼睛放亮,他是个好酒之人,可惜在主子跟前也没得多少机会痛饮一番。如今派遣在外,他也不担心酒后失态,虽携了佟鹤轩往前面来。 酒酣耳热,崔内侍憋不住心里话,嘴上便松了闸门似的,“咱家这回可被肖昭仪那小妖妇坑的不浅,要不是她,咱家何至落得如此地步!” 崔内侍说一句,“哧溜”饮一口:“郭家没安好心,万岁早句察觉,却瞒着咱家。想这些年,咱家对万岁掏心掏肺,可万岁......” 崔内侍说到悲痛之处,不禁老泪纵横。佟鹤轩不动声色,又为崔内侍斟满酒盅:“既然陛下早有提防,怎么还着了肖昭仪的道儿?” 崔内侍头压的很低,几乎贴在了酒桌上,他偷偷摸摸说道:“其实,咱家早怀疑,万岁的病不是肖昭仪下的套儿,倒是他自己药了自己。” “哦?公公可有把握?” 崔内侍撇嘴又摇头:“万岁爷啊,摸不准。不过咱家听说,秦郡王确实是在听说陛下病重之后逃走的,而且只带了十几个心腹侍卫。小佟大人,您是官,最清楚不过,那卫家也不是吃素的,凭秦郡王一毛头小子,只十几个亲兵,就像控制卫家造反?哼,小心到最后反被耍。” 佟鹤轩心中早有这样的怀疑,只是从崔内侍这个皇帝亲身太监口中听到,才更觉揣测正确。 秦郡王没有威胁性,卫家更是投鼠忌器,等洪老将军挥兵南下,卫家与秦郡王只有仓皇逃窜的份儿。 皇上早就对秦郡王心有忌惮,想找个法子杀了对方,而今秦郡王起兵造反,杀他简直就是再正当不过的借口! **** 这两日尽量双更!(*^__^*)   ☆、第三百五十九章 、秦王生母、事有转机 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九皇子还年少,不成气候,皇帝虽然要时时提防圣懿皇太后背后出黑手,却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大皇子身上。本以为大皇子因心中不满,会对新朝廷使出小动作,可谁想,大皇子愚人一个,小动作频频,却无碍大局。 皇帝也平平稳稳,顺顺利利度过了登基之后的头三年。 只是,随着九皇子渐长,凡是教导过他的先生师傅没有不夸赞的,圣懿皇太后也着实在九皇子身上下了功夫,皇帝才开始起了隐忧。 先帝虽然故去,但是皇帝不能按着几个兄弟始终不给爵位,只好违背心意的给几个兄弟纷纷封赏,其中九皇子秦郡王最乖觉,依着圣懿皇太后的心思,九皇子乃是她名下亲自抚育,就该以嫡出而论,怎么着也要封个亲王。 为这件事,皇帝和圣懿皇太后暗中较劲许久,后者勉强答应,却要求给秦郡王一块最好的封地,皇帝为尽早息事宁人,只得妥协。 佟鹤轩早就怀疑,皇上要杀秦郡王绝不是一天两天才兴起的念头。 “崔内侍,在下在曾听宫里的老公公们说起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佟鹤轩低声道:“秦郡王还未出生时,其生母就因顶撞了圣懿皇太后获下大罪,先帝甚为震怒。后来生下秦郡王没多久,那位娘娘也就香消玉殒,早早离开了人世。只是,我怎么听那两位公公私下非议,说......秦郡王的生母其实尚在人间呢?” 崔内侍正夹着白瓷碗儿中的梅菜扣肉,忽听这样一说,赶忙放下筷子。两眼盯着佟鹤轩放光:“小佟大人,你没听错?” 佟鹤轩苦笑:“在下也不敢确认,因当时秦郡王并未有谋反的迹象,而且在下对宫闱秘闻一向敬而远之,所以根本没有留心。只是时至今日,想起秦郡王与圣懿皇太后的关系,才猛然惊觉此事或许还有内情。” 崔内侍在也坐不住板凳。起身在厅中来回背着手来回挪步。 佟鹤轩淡定的给自己满斟了一杯清酒。抬手缓缓放在嘴边。 “小佟大人!”崔内侍霍然转身,直勾勾盯着佟鹤轩:“这绝不是捕风捉影。咱家想起一件事,当年宫中确实报了秦郡王生母下葬的旨意。不过那会高丽派遣使团来京献礼,先帝甚为喜悦。宫里自然而然就将秦郡王生母下葬的事宜压了下来。” 崔内侍细细回忆当年旧情:“咱家当时还只是宫里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却还清楚记得,那年高丽的贡品是数年之最。其中有一件白狐披风,全身通体雪白。连一丝杂毛也瞧不见。宫里都猜哪一位娘娘有这个福分,能得先帝恩赏。” 佟鹤轩笑道:“若只一件,恐怕是非圣懿皇太后莫属了?” 崔内侍摇头:“所以才奇怪,高丽使团走后。那件披像凭空消失了似的,先帝再也没有提起。后来是先帝身边的大太监王权海醉酒后露出了点风声,说那件白狐披风给秦郡王生母做了陪葬!当时我们都嗤笑。秦郡王生母一没有宠爱,二没有功劳。哪里配用如此好的东西?多半是王权海公公酒后胡言乱语。可今儿听小佟大人猛然一点......咱家倒真信了几分。” 佟鹤轩立时沉默,他曾见过秦郡王数面。虽然皇上对秦郡王始终有防范之心,但那个少年怎么瞧也不像有谋反之心的人。要么,对方隐藏的太深;要么,他的确无辜,只是被人威胁利用。 若是前者,佟鹤轩以为洪老将军的南下未必能顺利成功。若是后者......只要找出是什么威胁到了秦郡王,事情便有转机。 佟鹤轩立即起身,歉然道:“崔内侍,在下预备上表一份奏章,恕不能继续奉陪。” 崔内侍隐约猜到了佟鹤轩的用意,急切道:“大人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这件事事关朝廷安慰,咱家现在虽说落魄了些,但宫里好歹也有几个老朋友,多年前的蛛丝马迹,想必他们还记得些。” 佟鹤轩笑道:“在下会在奏章里言明崔内侍的心意。” 有这一句话,崔内侍已经心满意足,他赶忙请辞,自去后面催庄国公府、贵亲王府的人抓紧干活。 佟鹤轩去了小书房,英俊研磨铺纸,见自家公子提笔却默默出神,不由关切道:“公子,要不要沏壶热茶来?” “也好,”佟鹤轩低声微笑:“再把四小姐差人送来的糯米团子也装一盘。” 英俊还不知这是打发他的意思,只当自家公子真是饿了,忙跑去张罗,等他回来,却诧异的发现桌案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公子,你不是要写奏折吗?” 佟鹤轩将封好的信笺递给英俊:“你亲自跑一趟卓家,不见到卓青云大人,千万不能把这信随意转交给别人。”佟鹤轩脸上只有慎重表情:“此信事关重大,千万不可等闲视之。” 英俊忙点头:“公子放心,我骑快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卓大人若不在,我便去兵马司寻他。” 英俊从小跟随佟鹤轩,吃苦耐劳,又忠心耿耿。可惜,自从家里多了个少女小鱼,英俊情不自禁的就挪了三成的心思在那女孩儿身上。 而小鱼冒冒失失得罪了未来的少奶奶后,英俊就一直替小鱼提心吊胆。是他不断恳求公子,才免了小鱼被送走的命运。而今,小鱼和他已定了亲事,只等公子大婚完毕,他们二人就喜结连理。 英俊贴身揣了信笺,脚步匆匆往外赶,墙角一拐,忽然与来人撞了个满怀。英俊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举目一望,立即喜出望外:“小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见这位小鱼姑娘满脸怒色,刚刚英俊被撞了个趔趄,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幸亏被高墙挡了一下,才没摔倒。小鱼不管那些,狠狠盯着英俊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公子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回来?” 英俊脸色一变,拉了小鱼往一边拽:“我和你说过几次,再也不准多管公子的私事,难道你还没教训?” 小鱼最恨英俊时不时摆出一副为自己好的嘴脸,她用力甩开英俊的钳制,冷冰冰道:“公子迟早叫那个女人害了,我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就要往里冲,英俊暗叫不好,赶忙揪了小鱼的胳膊往出走,二人推推搡搡,信笺就从英俊的怀里蹿了出来。只是此时的英俊一颗心都扑在小鱼身上,并没留神丢了东西。 他二人走后没多久,崔内侍背着手摇摇晃晃溜达过来。内院一切布置妥当,他刚刚辞了佟鹤轩,这就预备回金安街那边报信儿。 崔内侍才拐到墙角这里,忽见地上落了封信,不由得好奇拿起来端详。他在皇上身边伺候良久,虽说时常当着满朝文武宣读圣旨,其实根本认不了几个大字。 崔内侍抽了信笺,强分辨出四五个字就开始晕头转向,他本想进去问问佟鹤轩,转念一想,还是闵家四小姐更靠谱些。 等崔内侍坐了闵家的马车一路回到金安街,先去给大太太报了喜讯。大太太知道佟鹤轩那里事情办的妥当不知有多高兴,连连感谢。崔内侍也是满心的得意,又说了许多吉祥话,见大太太这边还有人来拜会,赶紧出了正房。 他在前院叫了个小厮帮忙往里面递话,芳菲收信儿还当初了什么事,一见崔内侍便问。 崔内侍涎着脸将信从袖中掏出:“姑娘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信笺已经被拆开,不过芳菲一眼就认出了佟鹤轩的字迹。 她略有诧异,却没在崔内侍面前流露出来。等看过通篇内容,不由开口问道:“公公是在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崔内侍笑道:“就在小佟大人家的墙根底下,也没见是什么人丢下的。四小姐,那信上写的都是什么?” 芳菲略一迟疑,这信中封头上清清楚楚,是写给卓青云的。内容简短,却是佟鹤轩一贯的风格,半藏半露。这么个立功的理会,鹤轩摆明了不想要,却拱手给了卓青云,熬芳菲猜,这是报答卓青云上次出手救援的恩情。 “四小姐?”崔内侍很快意识到,这封信不简单,不然闵家四小姐不会是这个表情。他顿时感到一阵阵兴奋,难道还真叫他捡了宝贝? 芳菲抬头看看崔内侍,信是对方捡到的,自己若说是不要紧的东西,对方势必要索回信笺,届时换个人来读,也许就会走漏风声 她心思一沉,还是缓缓说出了信中的大意。 谁知崔内侍却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反复问道:“四小姐确定,这是写给卓青云卓大人的,而非陛下?” 芳菲微微颔首。 崔内侍愣神半晌,口中喃喃。 芳菲听的不是很真切,却还是辨别出了“立功”、“拱手”几个字眼。 恰这时闵云泽从衙门里回来,见妹妹与崔内侍似在商议事情,只当出了什么意外。 崔内侍不知如何作答,偷偷瞥眼去看闵芳菲。 芳菲早收了信,笑望着其兄长:“没什么,对了,大哥哥,朝廷里可有何动态?大理寺那边是否说了几时放人?” 一问此事,闵云泽果然转移注意,无奈的叹道:“天下大乱果然就此开始了!” ***** 今天太晚了,二更泡汤,~~~~(>_<)~~~~我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   ☆、第三百六十章 、揣测圣意、扣留信笺 “我刚刚从周阁老那里回来,前方传来战报,郭霭果然起兵谋反了。”闵云泽神情肃然:“而且领兵大将不出所料,就是那个赵武远。看来他们早就串通一气,内外勾结。赵武远失踪,郭霭奉命督军,一环套着一环,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哼,哪个会相信?更棘手的是,秦郡王的反军正在积极准备,欲渡黄河。听周阁老的意思,皇上打算向邻国借兵。” “借兵?和谁借兵?” “朝廷与高丽素来交好,高丽王有意送公主进宫,一旦两国借兵的协议达成,高丽公主进宫的分位绝不会太低。”闵云泽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直觉高丽王野心勃勃:“或许,他们看中的就是皇后的位置。” 崔内侍在一旁忙附和:“卫皇后是不中用了,卫家犯下滔天大罪,她焉能在皇后的位置上久留不下?要真是如此,那咱们朝可不就要再出一位高丽来的娘娘了?” “再”出一位? 芳菲立即问道:“难道以前有过高丽嫔妃?” 崔内侍呆呆的看着芳菲:“是,是啊,秦郡王的生母似乎就是高丽进献的美女。只是先帝不喜欢番邦女子,对秦郡王生母并没多宠爱。” 闵云泽大骇:“还有这种事?我们只知道秦郡王年幼丧母,一直养在太后身边。他要真与高丽暗中有来往,借兵反成了引火烧身。” 闵云泽再也坐不住,也顾不上这是什么时候,起身要再去周阁老的府上。 芳菲一把拉住他:“你先别急,周阁老不知道秦郡王生母的来历,但皇上一定清楚。就算皇上不知道。那太后呢?太后总不会不闻不问,任由一个高丽女子做本朝皇后。” 崔内侍赶紧将说与佟鹤轩的那些辛秘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芳菲心思转动:“秦郡王生母才故去,高丽王朝便进京献贡?时间上会不会太凑巧了些?那位娘娘要真是诈死,十几年过去,她能藏在什么地方?她一个番邦女子,相貌上总有些异于汉人的地方。躲在哪里都容易叫人发觉。” 闵云泽一拍手。心领神会:“混迹在高丽的车队中。反正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悄无声息的跟着混出京城,甚至回到故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崔内侍听的目瞪口呆:“你们的意思是......秦郡王的生母可能是逃回了高丽?” 芳菲轻笑:“咱们的目光果然还是太浅显了些。并不及皇上想的周全。若我没猜错,高丽不久之后就会带公主进京,一并来的还会有秦郡王生母。” 秦郡王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皇上一旦劝降成功。卫家的反军就会溃散四逃。而秦郡王今后也只能背负着不干净的历史,彻底远离皇宫。要么流放,要么圈禁。皇上只是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就一劳永逸,还能博得天下百姓的赞誉。 闵云泽总算明白了妹妹刚刚为何拦她。皇上这一计并不十分光彩,愚弄了秦郡王,也愚弄了天下百姓。万一在民间传扬开。对皇上的名誉没有好处,甚至适得其反。 所以此时默不作声才是最好的选择。闵云泽叹道:“我心里清楚了。明日再去见周阁老,我不会胡乱开口。” 大太太那边差人来叫闵云泽过去说话,待闵云泽走后,崔内侍忙问:“四小姐,那封信......你预备怎么办?” 芳菲莞尔:“公公说信?什么信?” 崔内侍脸上划过一丝讶然,继而忙赔笑不止:“瞧咱家这老糊涂,真是记错了,四小姐可千万别笑话!” 一个人装糊涂不如两个人装糊涂,崔内侍装傻充愣的本事在宫里也算是一流的,他见闵芳菲笑的自然,自己也哼哼哈哈,把刚刚书信一事略带而过。 然而,只说英俊那里,好容易劝说住了小鱼,等转身要去卓家送信时,一摸怀中,不禁冷汗刷的从头顶流到脖颈。原本该安然躺在怀里的密信竟不翼而飞,英俊撞墙一死的心都有,他一个小伙子,蹲在墙角哭的伤心。 还是庄国公府的下人路过瞧见,赶紧回禀了里面的佟鹤轩。 佟鹤轩待英俊早超出一般主仆之情,简直拿英俊当半个弟弟看,追问其中缘故。 英俊既怕公子知道真相责罚,又怕耽误了公子的大事,苦着脸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倒是佟鹤轩猜到英俊不可能这么快从卓府回来,冷道:“是不是弄丢了信?” 英俊低垂着大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佟鹤轩并没有动怒,他了解英俊,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岔子。 英俊起初不肯供认出小鱼,但公子逼问的紧,他只好把重责往自己身上揽,频频说小鱼只是路过。 可佟鹤轩是谁,他当即沉了一张脸,叫门外的小厮带来小鱼。英俊急的只差跺脚了:“公子,这件事真的和小鱼没有关系,是我自己马虎,其实......” 佟鹤轩冷冷的目光一扫,英俊当下结巴起来,一句话也连不顺畅。 小鱼自从被佟鹤轩送去侍郎府学规矩,就一直没见过佟鹤轩,她早等的不耐烦,这回是听侍郎夫人说公子要成婚了,偷偷跑了回来。小厮一去叫她,小鱼还以为是公子回心转意,连忙擦了粉往书房这边跑。 “公子!” 屋中已点了火烛,小鱼一双明亮的眼睛根本瞧不见形如枯槁的英俊,只火辣辣的盯着官帽椅上的佟鹤轩不放:“公子知道我回来了?我正想去厨房给公子做些宵夜呢!” 小鱼全然没有感觉到来自佟鹤轩的冷意,开心的说道:“公子最喜欢吃我做的鱼饼,还有小炒肉,对了,我再做一道......” 佟鹤轩不等她说完,已然冷冰冰的打断:“是谁准你回府?” 小鱼这才偷偷把目光瞥向英俊,“是,是我听说公子就要成亲,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不回来?多个自家人出力,总好过叫外人帮忙。” 佟鹤轩冷笑:“哪个是自家人?哪个是外人?当日已还了你的卖身契,是你自己说无处安身,才送你去侍郎府暂住。而今没有我的准许,谁准你入府!” 佟鹤轩毫不避讳的摆出扫地出门的姿势,小鱼两眼之中全都是不敢置信:“公子......” 英俊眼巴巴望着小鱼,希望她能知难而退,不要再执迷不悟。可小鱼早把芳心交给了佟鹤轩,她以为自己过去没有点破,是公子不能明白,而今眼看着闵家那个女人就要进门,她再不说,怕今后也绝无机会在公子面前表白。 小鱼鼓起勇气,大声道:“公子,除了家世,我哪里不如闵四小姐?她过去是漂亮,可现在呢?一张脸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还有,听说闵家已经败了,她爹早被捉去了大理寺。公子,你醒醒吧,那个女人只会连累了你!她不配做佟家的大奶奶!” 佟鹤轩脸上的怒色根本遮不住:“原来这才是你的心思,哼,看来我真留不得你!” “公子!”英俊噗通跪倒在佟鹤轩面前:“公子,小鱼不是有心的,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吧。” 佟鹤轩单手扶起了英俊:“这些年你在我身边,其实早能独当一面,勉强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明日就带着小鱼离开京城,回老家置办些田产,谋个营生吧。” 英俊哪会想到自己丢了一封信,连带着一并丢了公子的信赖。 “公子别赶我走。”英俊此刻才真的后悔不迭,他以前也不是没犯过大错,可公子从来也没真的责怪过他,更不要说像今日这样直接轰他出门。 小鱼也被吓的不轻,呆愣愣的瞅着佟鹤轩。 可佟鹤轩心意已决,于是越过二人,径直出了书房。 到了第二日天蒙蒙亮,国公府和亲王府的下人就忙进忙出做最后布置。明天就要去闵家纳采,这边酒席的桌案也要摆好,小佟大人虽官职低了些,但这几年也结交了不少官场上的朋友。两家下人不敢怠慢,明明昨儿累的不行,今日却还要打起精神,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英俊领着小鱼跪在书房外,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着小脸。 不多时,从里面跑出来个小厮,一见英俊就要搀他起来。英俊倔着脾气不肯,那小厮也没办法,只好劝道:“英俊哥哥,你可真傻,公子摆明了不高兴,你这会儿进去也只能自讨没趣,要我说,还不如去求求咱们家未来的大奶奶。” 英俊身形一颤,心中犹犹豫豫。 小鱼却一把拉住他,咬牙威胁道:“你要是敢去求那个女人,我便死在你面前。” 旁边的小厮没好气的一翻白眼,在他们这些小厮看来,小鱼纯属一个惹祸精,英俊哥沾上她是倒了八辈子霉。他们大伙儿想了许多办法,好容易得出一个能救英俊哥的妙方儿,哪知道小鱼还要杀出来作怪! “英俊哥,我不妨和你直说了,”那小厮道:“你今后是去是留,谁也拦不住你,但有一点,这种大事不能叫个女人抓住你的软肋,哼!” 小鱼恨得要撕那小子的嘴,小厮腿脚却快,一溜烟又跑回了书房,甚至不忘紧紧关闭房门。 “你不会真要去求那个女人吧?”小鱼见英俊默不吭声,气恼的拽动对方的胳膊:“我不准你去,公子只是一时生气,咱们两个先躲躲,等公子气消了,自然不会再提这件事!”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婚之日,出阁上妆 临近婚期,佟、闵两家越发忙碌了起来,这天是个好日子,空中一改前几日的阴云蔽日,竟占了个秋高气爽的好兆头。天不亮,芳菲就被净月和宝莲两个叫了起来,焚香沐浴,一丝不敢马虎。庄国公家的大奶奶早来了,此刻正由大太太和李家几位夫人陪着在正院吃茶。 今日来的客不少,有些是和大太太沾些故交的,有些干脆就是来登门凑热闹的。现在这个时候,也就闵家还敢操办婚事。更有那好奇的,眼巴巴望着前院,想打听打听,太后究竟有没有把闵家的大老爷从大理寺里放出来。 大太太今天穿了一身玫瑰紫团喜纹金褙子,头上插着海棠金簪,整副头面金光熠熠,不仅年轻了好几岁,而且贵气逼人,把屋子一干女眷压下去大半。 庄国公家大奶奶不住的奉承着,一张嘴就是讨喜的话,满屋子人被她逗得前仰后合,气氛十分活跃。 大家正说笑着,却见芳菲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进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个娇艳明媚的女孩儿。 不少人听说闵家四小姐的脸受了伤,可今日一瞧,无非就是脸蛋上多了些斑点,并不如寻常美人那样白润,可细细瞧,四小姐的眉眼极工整,搭配在一起也算是个清秀佳人。 只凭这一点,就能弥补了脸蛋上的缺憾。 庄国公家大奶奶赶紧上前,拉了芳菲给众人瞧,又与大太太怪叫道:“婶婶是怎么调教的?当着四小姐的面儿,我们家几位姑娘都被比下去了。” 不远处坐在的庄国公家几个小姑子都喳喳眼睛,对嫂子的话并不生气。反而好奇的盯着芳菲瞧。 众人又是一哄笑。 大太太笑望着芳菲,一脸欣慰:“叫你表嫂领着去焚香祷告祖先吧。” 李家大奶奶赶紧站了出来,领着芳菲去后面。 众人里便有不解的乱问:“怎么是李家的少奶奶?我听说闵家在京城里也有姑奶奶出嫁,干嘛不请自家人,反请了娘家人?还有,闵大太太前不久还在身边放了个小媳妇,我瞧着年纪不大。似乎是闵府的少奶奶?” 有消息通达的赶忙低声解释:“你哪里知道!听说闵家之前确实有个姑奶奶嫁进了京城。还是裕王府上呢,不过却是个小妾。你想,闵家大太太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哪里肯唤她来?至于那个小媳妇更不要提,闵老爷一被抓,他那庶子和庶媳就跑的没了影踪,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鸟!” 众人恍然。又是兴奋又是好奇,觉得今日这婚事来的实在是值得。 这边芳菲祭祖结束。庄国公家大奶奶从净月手里接过黄杨木的梳子,口中念着吉祥话为芳菲梳头。李家几位少奶奶在身后瞧着,一个个抿嘴偷笑,不多时。李家大奶奶从外面端了一碗红枣百合莲子汤:“特意叫多加了主料,到晚上你也未必能得机会吃口东西,赶紧垫垫肚子。” 汤熬得极浓稠。莲子百合都是挑的最好的料,香甜软糯。芳菲吃了半碗,还是大太太怕她肚子不舒服,赶紧叫人撤了下去。 等换了满身红色的嫁衣,在从里屋出来,一屋子人的眼睛都盯着芳菲瞧。站在她身边的庄国公夫人和李家大奶奶本也是绝色美人,可惜今儿一比,反而成了陪衬。 那边就有人小声嘀咕:“乖乖,听说闵四小姐的脸蛋是伤了,不然还不知是个什么际遇呢!” 有人偷笑道:“要真如你所说,闵家再出一位娘娘也说不准!” 今天能来参加婚宴的多是在本次政变风波中侥幸逃脱的人家。圣懿皇太后与卫皇后倒台,宫中一大批人被清洗,许多人家又开始了跃跃欲试,眼睛盯着后宫那几个要紧的位置。 听有人说起闵家的娘娘,大伙儿不由得提到了近来风头正旺的华昭仪。 芳菲这边收拾妥当,大太太叫了李家几位少奶奶陪着进了内室,一面催了人去打探新郎官几时到,一面叫人去后面看喜宴预备的如何。 李夫人悄悄叫住了小姑子:“可去大理寺瞧过?怎么这个时候也不见姑老爷回来?” 因为当着满屋子的外人,大太太不好变脸,仍旧挂着笑意,语气却低沉了许多:“昨儿就被放了出来,哼,没脸回来,说是先去了外宅那边。” 李夫人顿时也生了许多不满:“姑老爷也是,太后说的那样明白,他却还耍性子!难不成还要等咱们去请,他才肯回来?” “这倒未必,他那个人,胆小怕事,又斤斤计较。顶多就是给我和四丫头个没脸,却也不敢耽误大事。”大太太信心满满:“放心吧,吉时之前,他定然进门。” 大太太还真没了错,不过大老爷也着实是个人物,先前不知他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张望,见佟鹤轩的迎亲队伍一进金安街,他才命管家赶了轿子挤进来。 结果,迎亲的喜轿和闵朝宗的私轿都堵在了大门口,一时叫所有看热闹的人摸不着头脑。 闵朝宗坐在轿子里不出来,也不准人挪动轿子。 陪着佟鹤轩一并前来的都是这两年与他交好的年轻人,见佟鹤轩未来岳父这般不给面子,大伙儿就想弄了馊主意,想叫闵朝宗不但丢脸,还要乖乖的把姑爷迎进去。 佟鹤轩笑着将这些人都拦在了门外:“我这未来的老泰山性子古怪的很,你们去了反而不成事,倒叫我过去说几句。” 他按住了几个要闹事的小子,亲自上前掀了闵朝宗的轿子帘,笑道:“岳父大人,小婿在这里有礼了。” 闵朝宗却将头扭到一边,冷言冷语道:“小佟大人别说胡话,我也没吃过接亲的酒,哪里就多了个好女婿?” “岳父休恼,小婿若是哪里做了错事,岳父今后慢慢教训就是。今天却是好日子,况且,太后派来的崔内侍还在里面等着,午后要回宫里禀奏消息。岳父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先把眼前混过去。” 闵朝宗闹事之心并不坚定,只是他才从大理寺出来,不少人等着看热闹。闵朝宗无非是想叫大太太出来先摆出个低姿态,他才好进门。 现在佟鹤轩这般说,闵朝宗心里也清楚,这个女婿是太后“赏”的,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已经是板上钉钉,难改局面。 闵朝宗就叹了口气:“贤婿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大门紧闭,难道我还翻墙进去?就算我这把老骨头禁得住,那这张老脸呢?也不要了?” 佟鹤轩心知肚明,却装糊涂,一脸迷茫:“岳父的意思是......” 闵朝宗老脸略有几分绯红,忙道:“叫那老婆子出来亲自迎我,我才肯进屋主持婚事。” 他见佟鹤轩迟疑不言语,亟不可待:“你去,大太太一定肯松口,她素来高看你一筹。” 佟鹤轩微微带笑:“岳父别急,这件事我去打点。” 有这句话,闵朝宗才算放了心,他眼巴巴瞧着佟鹤轩轻敲门,没多久,就见大儿子出来,俩人站在门口嘀嘀咕咕好半天。闵朝宗心虚,见长子的目光扫来,赶紧把轿帘一放,心中七上八下,一会儿害怕佟鹤轩办事不利,一会儿又怕真见了大太太,自己不知说什么好。 他这些日子在大理寺没有一天不后悔的,也日日盼着大太太去救他。可等来等去,直到女儿要成婚了,才见放人。 闵朝宗认定是大太太故意而为之,不然自己早该从那破地方放出来,所以心中郁气久久难散。 他越是胡思乱想,越觉得该由大太太线低头。正琢磨着,忽然轿帘一掀,大太太笑眯眯的站在外面:“老爷,都什么时辰了,您才回来。” 闵云泽凑了过来,探手进了轿子里,拽住闵朝宗的胳膊:“父亲小心脚下。” 虽说闵朝宗在大理寺没受什么委屈,可那儿也不是享福的好地方。加上闵朝宗担惊受怕,人确实照以往清减了不少。闵云泽一拽,他是不自觉的跟着往前踉跄。 徐烨等赶紧上前,架住了大老爷,大太太笑意不断:“几位舅老爷也在,老爷等会儿可要陪着多吃几杯。” 闵朝宗身子一哆嗦,想到几位大舅子的脾气,不由得后悔刚刚的逞能。 佟鹤轩见这边事成,赶紧整理衣冠,领着人重新叫门。鞭炮震天响,街坊邻居挤了半条街,小孩子窜来窜去,绕着自家大人拍手笑闹。 闵家开了大门,迎了姑爷进门,另有一队小厮跑出来,一个个端了贴着大红喜字的笸箩,内中放了喜糖喜饼,见人就发。 能在街口看热闹的也都是附近寻常百姓,像贵亲王府,庄国公府里有些体面的管家、媳妇,是在被调去当差吃酒了。而寻常百姓见主家有喜可拿,自然人人开口说吉祥话。 一众小厮们眉开眼笑,下手散东西的时候,动作也更加麻利。结果还没等喜糖发完,里面又出来十几个婆子,两人抬一个青藤竹条筐,里面叠山似的摆着数不清的雪白大馒头,且每只馒头上戳了个“囍”字。 当下这个年景,寻常百姓家还舍不得顿顿吃白面馒头,像闵家端出来这样白净的细面馒头更是少有。 人群里不知是谁欢呼一声,喜庆之潮一浪高过一浪!   ☆、第三百六十二章 、唢呐锣鼓,新婚拜堂 佟鹤轩曾在皇上身边当差,人又儒雅,长的又好,所以许多官家夫人心里都乐意把女儿嫁过去。可托了人去说媒,都被礼貌而疏远的拒绝了。 那些夫人们难免有几个心高气傲的,婚事不成,反而生了嫌隙。今日一见佟鹤轩穿着大红喜服来结亲,心里更觉不舒服,觉得这样好的女婿,原就该是自家的姑爷,可平白无故却成了闵家的佳婿。 人比人气死人,都当闵家和平南郡王府交好,这次必要被清洗,谁知因祸得福,还叫太后做主赐了婚。 喜堂里一时人头攒动,好在交头接耳的少。 大太太与闵朝宗坐了首位,等见佟鹤轩吃过茶,大太太才笑呵呵的从松雪那里接过封好的红包。 成婚时的封红多用成色新的银元宝,若能是宫里的赏赐则更好。 寻常百姓家给的越多,闺女在婆家越受重视,而且要当着所有亲戚朋友的面,就是防备女儿嫁到婆家后,私房被婆家抢去。 可像闵家这种,则全没有如此顾虑。封红不过是个形式,包的多了,会被观礼的宾客说成是财大气粗,暴发户,所以一百两适中,二百两封顶。 大太太比照着闵家所有女孩儿出嫁时的惯例,只封了一百两,不出彩,也不丢面子。 “盼着你们夫妻和和美美,永结同心。” 大太太不觉生出许多感伤,四丫头成婚后,不但要远离自己身边,还要远赴边疆。这一去经年,也不知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坐在另一侧的闵朝宗斜眼看了妻子。心中暗暗嗤笑。 在他看来,闵芳菲也不是大太太亲生的,能有什么感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腔作势,也不怕将来被人看穿,那才丢脸。 “老爷,您也说两句吧。” 闵朝宗猛地回神,见喜堂中的众人都盯着他瞧。这才慌慌张张开口:“贤婿极好。今后好好过日子。我们这丫头脾气大,你万事多谦让。倘或她有什么不是,你也不用顾忌我们的颜面。这女人嘛,就该......” 佟鹤轩笑道:“岳父说的是,小婿一定善待四小姐,绝不叫四小姐受一点委屈。” 大太太也望着闵朝宗嗔笑:“姑爷极好。老爷信不过姑爷的为人,难道还信不过太后娘娘的眼光?依妾身看。吉时已到,还是叫孩子们赶紧启程要紧,老爷就算舍不得也不打紧,三日后还有回门呢!” “就是就是。闵大人别舍不得宝贝千金,这见面的日子还在后面!”宾客中忙有人开口附和,大伙儿七嘴八舌。将闵朝宗说的无还口之力。 里面庄国公家大奶奶早听见动静,唯恐闵大人坏事。赶紧搀了芳菲出来。 新娘子打里面一现身,谁还在意刚刚的不愉快?纷纷恭喜。 大太太一手拉着芳菲,一手拽住佟鹤轩,泪汪汪将二人送出了正堂。外面唢呐吹笛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才得了实惠的街坊见一对新人出来,更是叫好起哄,场面喜庆。 芳菲蒙着盖头,在庄国公大奶奶的搀扶下上了花轿,才坐稳,就觉得轿身晃晃悠悠升高,借着锣鼓点,花轿一走三摇,像海中的小船。 迎亲队伍经过数道长街,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佟家的小宅院。门口小厮一见迎亲队,赶紧喜气洋洋的点了鞭炮。这边住的都是寻常百姓,房子虽然狭小了些,可胜在价格便宜。远近街坊都认得佟鹤轩,佟鹤轩也是附近唯一的官老爷。大伙儿听闻是小佟大人成婚,都赶来贺喜。 结果,他这边反而比金安街那里更热闹几分。 闵云泽作为送亲的大舅子,见状赶紧叫小厮鲁砚拿出准备好的吉利钱。这吉利钱又叫拦门钱,娘家舅爷往天上撒一把“满天星”,等新郎官下马,再由娘家女眷手执花斗,将盛的满满的豆子、果子、谷物迎着新郎家大门口一泼,为新娘子挡住进门拦在路上的煞神。 从下轿到进门一路上铺着红毡毯,遍地是鞭炮碎屑,火红映火红,果然是喜气吉祥。 芳菲下了花轿,怀中不忘抱紧了太后赏的那盆玉石海棠。璀璨日光下,红宝石被照的格外耀眼,附近的街坊哪里见过这样的宝贝,又听佟家的下人说是太后赏赐,更是恨不得多长一只眼睛,把东西好好看清楚。 这边喜堂也是高朋满座,因佟鹤轩双亲已故,拜堂更显简单。女眷们都挤到后宅去瞧新郎官掀盖头,留下一干男宾们在前院开席吃酒。 佟鹤轩赁的这个小宅子前后只两进,格局确实狭小了些,不过喜堂布置的却丝毫不显马虎。芳菲坐在喜床上,一床床的锦被都是前儿就送来的陪嫁,也有她自己绣的,也有大太太赶着叫人织的,都是最好的缎面,江南最时兴的花样。 芳菲低着头,忽然感觉身边的床褥一低,脸略红了红。 盖头轻轻的从头顶滑过,一屋子烛火照在两位新人身上,各种火辣辣的目光也随之而来。 庄国公大太太得意的看着佟家这边请来的女眷:“新郎官新娘子可般配?” 大伙儿忙笑道:“般配,般配,这简直就是王母娘娘跟前的金童玉女嘛!”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何况这对儿新人还真不错。新娘虽说没有想象中的漂亮,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也不算委屈了小佟大人。 庄国公大奶奶笑眯眯端了酒水:“二位新人吃了交杯酒才算礼成。” 酒盅里装着陈年的女儿红,酒香扑鼻,色浓味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芳菲倒也淡定,与佟鹤轩交杯吃了一盅,李家大少奶奶赶紧端来饺子汤圆。 撒过喜帐,外面便有人请佟鹤轩去喜棚敬酒。佟鹤轩深深看着芳菲,才低声托付庄国公家大奶奶:“劳烦嫂子辛苦了。” 庄国公家大奶奶眉开眼笑:“哪里会觉得辛苦,新郎官快去吧,这里自有我和李家大奶奶张罗。” 佟鹤轩犹不放心,弯了腰在芳菲耳畔低声道:“别拘束,饿了渴了只管问人要。” 芳菲忍不住嘴角上扬,又见大伙儿瞅着他俩闷笑,忙道:“知道,你自己少吃酒。” 好容易送走新郎,刚刚还十分热闹的喜堂顿时冷了场。这些女眷们并非豪门贵妇,身份最高的不过就是一位翰林妻子,与芳菲这种江南世家之后,大伙儿难免有几分疏远和打量。 倒是庄国公家大奶奶能言善道,她早从佟鹤轩那里要来了礼宾单子,对这些能进新房来暖场的女眷们略有了解。她一开口就叫人觉得亲切,没多时,大伙儿果然又有说有笑起来。 前面喜棚轮番敬酒,后面新房大伙儿打趣,这一整日芳菲提了十二分精神,好在日头落山早,才掌灯时,宾客们便渐渐散了。 庄国公家大奶奶和李家大奶奶也是满脸疲惫,芳菲忙叫净月取来自备的两瓶香露:“两位嫂嫂今日辛苦,这是我自酿的露汁,每日早起采泉水,只一汤匙调兑在里面,连用一个月,能使两位嫂嫂好气色。” 李家大奶奶并不以为意,芳菲在平塘街李家大宅住的时候,也常调弄些花露胭脂分送大伙。李家大奶奶娘家斐然,父亲是礼部侍郎关大人,她还在闺中时,一年到头,各地送来孝敬的胭脂水粉也不知有多少。 像芳菲过去送的,李家大奶奶当面谢过,暗地里却都赏了贴身的丫鬟们。 反倒是庄国公家大奶奶,两手捧了香露瓶子简直如获至宝。和闵家做邻居就这点好处,走的比别家更亲近。庄国公家曾邀大太太去京郊的庄子上做客,闵芳菲当时不得随行,却还是表达了谢意,私下送了庄国公家的奶奶一瓶茉莉膏。 庄国公家大奶奶本也没留心,谁知一用吓了一跳,后来简直爱不释手。她又想到宫中传闻闵家四小姐是如何得了太后赏识,更把闵家送来的瓶瓶罐罐当宝贝用。 如今得了这一小瓶,心中已觉无限满足。 两位大奶奶被送出新房,净月和宝莲忙过来为芳菲卸妆。 顶了一整天的凤冠霞帔,芳菲只觉得头晕乎乎,脖子硬的像块木头。 宝莲一面摘金簪,一面嬉笑:“奶奶这就嫌累了?殊不知多少人羡慕这套头面!改日奶奶得了诰命,也一般的大品梳妆,听说还要进宫谢恩呢!” 芳菲被宝莲这一声“奶奶”叫的哑然失笑:“你这一叫,我差点迷糊了。做了十几年的姑娘,而今却成了别人家的奶奶!” 宝莲忍不住咯咯的笑:“奶奶适应个三五日也就习惯了,想当初我在大太太身边也算是风光,后来出嫁,新婚第二天,人人见了我只叫‘徐烨家的’,我愣是大半天没回过神来,还问人家唤的是谁!叫太太身边的小丫头们耻笑了大半个月。” 宝莲手持黄杨木梳,梳理着芳菲满头青丝,语重心长道:“奶奶没有公婆,没有小姑子大嫂子,虽然轻松了些,可今后万事也只能靠自己。我瞧着,姑爷是个有心人,奶奶的红火日子还在后面呢!” 芳菲对着镜中的宝莲轻声一笑:“我知道。”她转过头:“我原想求太太把你们夫妻留在这边,可思来想去,不该耽误了你们的前程。等这边稳定稳定,我预备随姑爷远赴边疆,临行前会托付大太太为你夫妻二人谋个出路。”   ☆、第三百六十三章 、新婚之夜,褪尽铅华 对于宝莲和净月的前程,芳菲早有所考量。先说宝莲夫妻,他们二人若换了个出身,说不定早做出了一番事业,可惜身为闵家家奴,不得自由身。 芳菲原本也打算将宝莲留在身边,作为心腹培养,但经过这些风波,宝莲夫妻立有大功,再勉强留着人家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像大太太所说,给徐烨谋个好前程,也算厚待了宝莲在大太太身边任劳任怨这些年。 至于净月,她虽然跟着自己的时间短,又曾闯下不少大祸,可如今能跟在自己身边当差,还算中用的......也只这一个。 “朝中变数多,我和姑爷成婚之后就预备请旨往泠童去。”芳菲轻声道:“我跟太太商量过,大舅爷有位同窗故交,如今在余杭一带做县令,往年和大舅爷私交甚笃。前不久听说身边缺了个师爷,想请大舅爷帮忙在京中寻个稳妥的人。” 宝莲又惊又喜,转念一想,却又踌躇起来:“余杭一带素来富庶,想必那位县令大人原意也是托舅爷寻个落榜的举人,又或者学富满车的秀才,如何能看中我家那口子呢?” 徐烨能写会算,却没有功名,做人家的师爷终究不够资格。 芳菲淡笑:“那位县令也未必是真要寻个才高八斗的,太太说,如今皇上早有意早余杭一带换上自己的心腹,那县令听了外面传言,说要将他调往南越一带,心里着急,想请舅爷帮忙活动活动京城里的关系。” 投桃报李,自然要有所付出。 李家大舅如今正在吏部当差。对此事也有几分把握,遂问了大太太的意思。 宝莲知道四小姐一向不说没把握的话,脸上的笑容哪里还掩饰得住!就连一旁的净月也跟着羡慕,琢磨自己几时也能有这样的福分! 二人替芳菲卸了妆,净月又沏了芳菲素日爱吃的茶,侧耳听了听,院子里还有收拾东西的动静。净月笑道:“刚刚我去泡茶的时候听厨房里的人说。原来姑爷是请了三香阁的大师傅来做酒席。他们家的炸肉丸是一绝。我已叫人留了一碗,奶奶整日也没吃口热乎饭菜,要不。我叫人端上来?” 芳菲被她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饿了:“若有热汤也送来些,泡些汤饭吃。” 佟家小厨房不大,往日只有一个厨娘烧火做菜。现如今外面还是庄国公府和贵亲王府的人帮忙张罗,这婆子就窝在厨房里挨个数盘子。唯恐明儿还东西的时候少了一两只。 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忽听说新奶奶想要吃口热汤泡饭,忙不迭擦了手跑到净月跟前,笑嘻嘻道:“怎么劳烦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奶奶饿了只管打发个小丫头来就是。” 婆子一指灶台:“早就怕姑爷、奶奶夜里饿。所以多准备了些饭菜。”她一掀锅盖,还有热气腾腾的碧粳米粥,灶台上更有七八碟干干净净的小菜。 净月道了声“辛苦”。瞥眼去瞧,见有碟豆腐皮儿包子。还有酱鸭胗、桃花鱼、拌脆藕,不由得喜出望外:“奶奶就喜欢这几样。你们倒是有心。” “公子早跟我说了奶奶喜欢吃什么,这是预备好的。”婆子取了食盒,将几个小菜分层装好,要亲自提着去新房叩头。 净月也没阻拦,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婆子套话。 等到新房门口,婆子赶紧将食盒交给净月,涎着脸笑道:“我这一身油污脏渍,不敢唐突了奶奶的新房,只求姑娘给我回禀一声,我在门口给奶奶磕个头也是一样的。” 净月笑眯眯接了食盒,将新房门半开,一转身就进了内室。厨娘站在新房门外,眼巴巴往里头往,可惜到处都是红幔子,把屋中景象遮住了一大半,瞧不真切。 “你在这里干什么?” 厨娘一惊,慌忙回身低头:“公子,我来给奶奶送宵夜。净月姑娘刚刚拎了食盒进去,我琢磨着,怎么也要给奶奶磕个头才好。” 佟鹤轩身上带着淡淡酒气,闻听此语,淡笑道:“夜深了,明日奶奶得了空,你们再拜不迟。” 佟鹤轩往日对下人们也都和和气气,甚少有动怒的时候。可不知为什么,大伙儿还是怕公子怕的紧。 厨娘一听此,再也不敢耽搁,赶紧欠了欠身便退出去。她才走,净月就出了新房,在门口撞见佟鹤轩,连忙躬身:“姑爷。” 佟鹤轩并没多看净月,只是微微颔首,抬脚进了里屋。净月原是要跟进去的,却被紧随其后追出来的宝莲一把挡住。宝莲抿嘴笑道:“佟家这边给咱们预备了屋子,饿了整天,我们也要些酒菜,妹妹陪我小酌几杯?” 净月被宝莲半扯着去了前面客房,二人却不曾留意,新房拐角处有一道绯红色的影子悄悄冒出了头,那影子望着窗棂内摇曳的红烛暗影,不由两手紧紧掐住了青色砖墙,似有破窗而入的架势。 “小鱼,你这是干嘛!”躲了一天的英俊慌慌张张从角落里钻出,他捂住小鱼的嘴连连往后退。小鱼抵不过英俊的气力,却死死踹着地面,不断挣扎。 英俊满身大汗,他将小鱼拽到后面柴房附近,这才松了手,懊恼道:“我早和你说过,现在在公子面前露面,咱们俩最后的机会便也没了。” 英俊是真恼了,爱情冲昏他的头脑,可冷静下来,英俊才发现自己离了公子,那就真成了一无所有。他耐着性子道:“明天我就送你去侍郎府,你不是说了吗,侍郎夫人身边的邱妈妈想收你为义女。你去住些日子,一个月的用度我来出。等公子气消了,我再接你回来。” 小鱼刚刚又踢又踹,身子早虚了大半,她这会儿偎在柴堆旁,听了英俊的话只闷声冷笑:“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充财神爷?邱妈妈一个月要二十两,你能变出来?想把我当小姐养着,倒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 英俊窘的满脸羞红,他刚刚那番话也是深思熟虑后才讲的。公子不曾亏待他,每个月给他一两银子的月钱,英俊原想为了小鱼,一文也不私藏,都给邱妈妈,只求邱妈妈能善待小鱼。 可谁想,小鱼给自己这样一个回复! 难道这就是自己当初喜欢的那个少女小鱼吗? 见英俊呆愣愣的不说话,小鱼还以为自己戳中了英俊的软肋,不由得哼笑:“你也别想赶我走,咱们各凭本事留在这儿。” 小鱼狠狠推开英俊就要出门,脚步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哼笑:“莫非你还以为自己在公子心中是个宝贝?其实就是个奴才,公子买来的家仆。等那位新奶奶知道你曾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新奶奶还能饶了你?” 小鱼已将英俊当做了自己的绊脚石,她认定佟鹤轩不肯回应自己的爱慕,就是因为英俊在其中捣乱。要想公子对自己回心转意,需先将英俊支走。 留下浑浑噩噩的英俊,小鱼重拾信心出了柴房,很快消失在了一盏盏红灯笼的余光之下。 且说新房内,佟鹤轩支开了丫鬟,一进屋不由得大笑。芳菲正穿着亮红色的单衣单裤坐在桌前吃吃喝喝。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芳菲只微微抬抬头,笑意从眉角延伸至嘴角。 “厨房送来的碧粳米粥,还是热的,快来尝尝。” 芳菲手脚麻利的盛了一碗递过去:“米粥熬到很是时候,香糯却不软烂,配这个酱鸭胗是最好不过的。” 芳菲用筷子挑了两片夹给佟鹤轩,佟鹤轩心头很暖,也没换衣裳,坐在芳菲身边喝起了米粥。碧粳米煮出来的粥微微泛着绿色,晶莹如玉,里面加了不少肉丝,咸津津的,陪着鸭胗做小菜,果然十分开胃。 “你刚刚吃了多少酒?” 芳菲又倒了杯浓茶,佟鹤轩吃了半盅,一手包住芳菲的小手:“没吃几杯,云泽和二师兄替我挡了许多。” “陈亦正?”芳菲诧异:“他也来了?” “你这话可别叫二师兄听见,”佟鹤轩轻笑:“他一大早就过来帮忙,确实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芳菲嗤声:“你可别被他那张无辜的小脸蒙骗过去,在山上的时候怎么捉弄人,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咱们在他手里可吃过不少亏。虽说他现在乖觉许多,不过我总觉得迟早有爆发那天。” 烛火照应下,芳菲义愤填膺的小脸格外红润,佟鹤轩忍不住俯身轻啄了啄她的嘴角。 芳菲还兀自说着,冷不防被佟鹤轩吻上,身子一僵,随即脸红道:“你等等。” 她一溜烟儿跑到了屏风后,却不知要干什么。 没多大会儿,佟鹤轩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醋酸:“你在做什么?”屏风后无人回答,佟鹤轩有些着急,忙追了过来。 才到屏风前,就见芳菲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从后面走出来,脸蛋白净光滑,哪里还有白日见到了斑点伤痕? “这......” 芳菲得意的摸了摸脸颊:“师傅可不仅教了我怎么医病,还给了我护身的法宝。”她一抖手中薄如蝉翼的面皮,轻笑道:“幸而是这个,我才能顺顺利利嫁给你呀!”   ☆、第三百六十四章 、喜作新妇,夫妻同心 白醋洗过的脸颊晶莹之中透着些红晕,尤其是面皮儿边缘处,耳垂往下延伸至下颚,星星点点可见些红斑。这也是长期不以真面目示人留下的后患,芳菲的脸颊总会受到些小小的创伤。 佟鹤轩微微抬手,指腹轻轻摩擦在芳菲的脸颊上,温情就如涓涓细流一般,流淌在二人之间。花烛爆了又爆,窗外虽然寒冷凛冽,屋中却早是一片暖香。 洞房花烛夜,说不尽的温柔婉转,道不尽的浓情蜜语...... 虽说这个时候边关紧迫,但对京城里的普通百姓来说,那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正如前朝留下的诗“商女不知亡国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做买卖的照常开门迎客,读书的照样苦读盼科举,边关之危只在少数人心中。 次日天且微微亮,却又飘了斑斑点点的小雪花儿。昨儿晚上庄国公府和贵亲王府的人都撤了,院子收拾的只能见个大概模样,却还有些凌乱。 佟家的仆人少,活儿却多,又不敢惊动新房之中的新人,只好蹑手蹑脚在院子里收拾。 芳菲眨了眨眼睛,头顶是陌生的红色鸳鸯喜帐,缎面锦被盖着自己办个身子,也不是熟悉的床褥。她有片刻的愣神,等想明白自己身材何处时,不由得脸红心热。 “醒了?” 佟鹤轩起的早,他难得偷个懒,就在一边细细的看着熟睡中的芳菲。屋子里炭火早燃尽了,有些冷意,可在佟鹤轩心中,这么多年过去,此时才是他真正感到温暖的时候。 芳菲点点头。将锦被往身上拽了拽,腼腆一笑:“咱们是不是起的太迟了?往常这个时候我都去给太太请安了呢!” 佟鹤轩忍不住捏了捏芳菲的小鼻子,闷笑道:“如今你就是这府里的奶奶,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他们给你请安,难道还有人敢催促?” 佟家的下人还真是不给面子,佟鹤轩才说完这话,就听见院子里清清脆脆的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轻响。 佟鹤轩微沉了脸。芳菲赶忙推了他一把。嗔笑道:“快起来吧,咱们还要赶在吉时前给公公婆婆奉茶呢!” 芳菲出门前大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虽然佟家没了长辈。可老规矩不能忘。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两位已经仙逝的公婆也都位列其中,所以芳菲成了新媳妇第一日要早起去敬茶。 他二人穿了单衣,佟鹤轩开门叫了粗使婆子进来送水。两个四十上下的女人抬了热水进屋。眼睛却不敢多打量,宝莲紧随其后。指挥着两个小丫头添炭加香。 滚烫的炭火加进去,屋中果然热气蹿升。 芳菲梳洗好,坐在妆台镜前任凭宝莲簪花,屏风之后佟鹤轩自去更衣。 芳菲的余光瞄了瞄里面。然后才低声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宝莲也跟着往屏风后面看,见姑爷没出来,赶紧附在芳菲耳边:“一个搬花的婆子不小心脚底打滑。摔了花盆。不过我偷偷瞧了,台阶上分明是有人洒了水。冻得不结实,还在上面泼了雪花。” 这个时节水仙已经打了花苞,有些提前开放,香味格外诱人。佟家过去不曾有养花的习惯,是佟鹤轩知道芳菲擅用花草制香膏,所以特从京城花市中挑选了些买回来。品种不是最佳,可在当下时候,一盆鲜花的价格也不便宜。 芳菲听了只点点头,接过宝莲手里的梳子轻轻捋了两下,又从梳妆盒内挑了一根翠镶玛瑙桃花簪,耳垂上带着两只同色的翠雀环坠。那两只翡翠雕刻而成的青雀随着芳菲身体的晃动而左右前后摇摆,就像活了一般。 宝莲早从柜子里取出了今日要穿的衣裳。一缕金线裙,上罩着琵琶襟云锦上衣,上面的图案又亮堂又喜庆,是新媳妇才穿的款式。 芳菲这么一打扮,凭再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不好来。她脸上仍旧覆着假面,脂粉涂的多了些,遮盖住不少瑕疵。像上妆这种“细致”活儿,芳菲一向不假他人之手,都是亲力亲为。宝莲也不过就是替她梳个头,选个簪子而已。 那面佟鹤轩收拾妥当,二人出了新房往前面来,英俊领着几个小厮早摆好了香案,供奉好了祖先。佟鹤轩进来时也没多打量英俊,英俊见公子没有怒斥自己,轰自己离开,悬着的心不由得松了几分。 净月从粗使婆子手中接过蒲团摆好,这才搀了芳菲跪拜。佟家不是高门显户,佟鹤轩也没那些讲究,牌位上只从曾祖开始往后顺延,和京城那些世家的宗祠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芳菲一面拜,一面听佟鹤轩为她讲述祖辈们的往事,到她婆婆时,佟鹤轩已有了悲意。芳菲连忙挽住他:“等将来我陪着你回老家去,学那些世家翁,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买块地,建个庄子,每日游山看水,岂不快活?” 佟鹤轩忍不住扬起笑意,紧紧握住了芳菲的手。 待祭拜过祖先,厨房便张罗起早饭。要是过去佟鹤轩一人,厨房无非是熬一锅米粥,两个馒头,三四碟子小菜,少有荤腥。而今却不同,家里多了个奶奶,又是新奶奶进门后正儿八经的第一顿饭,厨房哪里敢马虎? 虽说人手不足,可昨儿那位厨娘还是做出了四凉四热八道菜。酸甜咸辣四味惧全,鲜红翠绿颜色缤纷。 芳菲和佟鹤轩二人用了早饭,宫中就派了人来请佟鹤轩去回话。皇上身边离不开人,佟鹤轩也算是御前的红人,宫里才不管佟家是不是才办完喜事,用过早饭不久,佟鹤轩只能匆匆别了芳菲,赶往皇宫。 他一走,倒便宜了芳菲办事。 “奶奶,是不是要把人都叫进来?”宝莲知道这个时候立威才好,赶紧道:“我刚刚瞧着,那个叫小鱼的丫头就躲在人群里,一双眼睛甚是不安分,奶奶何不如趁这个机会将人撵了?” 芳菲轻笑:“一个小丫头,我倒也没放在心上,与其一进门就撵人,还不如叫姑爷自己看清楚那丫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宝莲想了想,心中会意,嘴角带笑的出去唤人。 不大会儿,佟家的仆役纷纷来到正院,女的进了屋,站成两排,外面小厮盯着雪花儿,只能低头恭候。 芳菲举目一望,除了自己带来的人,佟家连厨房都算上总共十人。四个小厮,两个婆子,两个还小的丫鬟,厨房和小鱼远远的站在最后面,并不见英俊的身影。 小厮们往日只听英俊吩咐当差,佟鹤轩还没成亲时,家里只有两个婆子并厨娘,两个小丫鬟却是新买来的。 芳菲坐在首位上望着底下人:“你们服侍大爷多时,我心里都记着,今后谁做事稳妥,我必不亏待。不过......” 她语气一转,声音冷了许多:“我这个人功过分明,哪一个背着我和大爷做坏事,我也绝不饶她。” 底下人明显一哆嗦,心虚的就偷偷抬头往上窥望,不解愚钝的就糊里糊涂,唯有小鱼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知道这话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第三百六十五章 、新晋掌家,井井有条 小鱼还有些自知之明,芳菲这番不客气的话,九成是冲着她去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芳菲端起茶盅淡淡一笑:“你们心里也无需恐惧,这个家以前怎么过日子,今后也还是老规矩。虽由我当家,但我这个人最通情达理,不会为难大伙儿。” 芳菲指了指宝莲:“徐烨家的暂且管着内院里的庶务,家里或有大事小情,先去回了她,再跟我商议。前院由大爷身边的英俊管事,想来也没什么大的差池。” 因佟家宅子小,门第又在那儿摆着,大太太原要给芳菲陪嫁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后来却都叫芳菲婉拒了。她过门时,什么除了净月,还从太太那里要了瑶香,此外,大太太执意塞了两个*岁的小丫头,一个唤宝珠,一个唤宝珊,从买进府就跟着宝莲身边学规矩,如今已小有成就,至少比佟鹤轩匆匆买回来的两个丫鬟好的多。 芳菲着手安排了差事,宝莲暂且做了管事大娘子,净月领了四个小丫鬟学习如何服侍。瑶香与佟家那位厨娘做了伴儿,暂且也不分谁强谁弱,不过那位厨娘倒是有几分眼见,听说瑶香是伺候新奶奶的老人儿,立即先矮了几分,传达出友好之意。 两个婆子每日只管粗使伙计,抬手,洒扫,看门,护院,别的也不用她俩费心。 外院英俊不在,徐烨领了陪嫁的四个小厮和原府上的小厮们一一见过,气氛也甚是友好。人人都有了差事,人人都有了归宿,众人又从新奶奶这里多得了两个月的月钱,一个个笑的只见白牙。不见眼睛,心满意足的不得了。 唯独小鱼一个,她本就站的远,现下见大伙儿都有了分工,只她自己无事可干,不由得急切站了出来:“奶奶......那我呢?” 众人正捧着刚得的月钱眉开眼笑呢,忽见小鱼挤了出来。赶紧拿眼睛来瞄。 芳菲轻笑道:“我要是没记错。小鱼姑娘的卖身契似乎是早就归还回去了!既然不是我佟家的人,自然没有再留着姑娘的规矩。前不久听说侍郎府的一位嬷嬷有意收小鱼姑娘做干女儿?这也好,你本就失去双亲庇佑。年纪又大了,正该有个人帮你一把。” 不用她吩咐,净月已经用托盘装了只荷包走到小鱼跟前,净月一脸笑眯眯的模样:“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是我们奶奶送你的,算作你将来的陪嫁。说起来。小鱼妹妹与我还算有些缘分,当初妹妹沿街叫嚷卖鱼糕时,是我把妹妹引荐给奶奶的。知道你要走,我少不得也送点东西留你做个纪念。” 净月单手托了木盘。一手从怀中取出对小小的耳坠子,米粒儿一般的珍珠,称不上名贵。但样式新颖。 那四个小丫头无一不流露出羡慕的目光,对净月这个奶奶身边的大丫鬟也不由得心存几分敬仰。 小鱼面红耳赤。净月递过来的盘子简直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接过来,小鱼就必须走;不接,那就是对新奶奶的不敬,等公子回来也饶不了她。 小鱼左右为难,现在才想起英俊的好处来。若这会儿英俊在,他出面说几句圆场的话,说不定银子能接过来,却还可以继续赖在公子跟前。 净月见小鱼不出手,忽而冷笑:“怎么,莫非小鱼妹妹嫌这银子少?还是觉得我这耳坠子辱没了妹妹?” 底下不明情况的人倒抽一口气:他们这些人跟在大爷身边,多的月例也不过五百钱,像两个小丫鬟只有卖身进府的时候给了人牙子各十两,等过了十二才能与寻常丫鬟一样,领三百钱的月例。 二十两雪花银,放在京城里也足够一家老小四五口人宽宽绰绰的过上一年的好日子,若远些的乡野偏地,说不定还能置办上几亩上好的水田。 难道这样小鱼还嫌少? 厨娘素日里和小鱼走的最亲近,她也知道小鱼对大爷那点小心思。原本也就罢了,可现在新奶奶进门,要是小鱼还执迷不悟,非要闹个你死我活,到时候别说这二十两银子飞了,就是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 厨娘忙轻声低劝:“这是奶奶的心意,好妹妹,快拿着!” 厨娘狠狠掐了小鱼的手腕,又频频使眼色。 芳菲一目了然,不免多打量那厨娘几眼。厨娘感到冷飕飕的目光,吓得赶紧缩了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鱼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银子,院中站着的人统统松了口气,原本还有几个小厮因英俊的原因,对小鱼抱了几分同情之心,然而近日见她如此不识抬举,大伙儿纷纷表示不屑和鄙夷。 小鱼最是敏感,她没了爹娘以后就颠沛流离,十分在意别人的目光。见往日跟自己嘻嘻哈哈的那些小厮,如今闵芳菲一来,拿了几个月的月钱做打赏,这些忘恩负义的转眼就把自己当仇人了! 小鱼又气又恨,等闵芳菲散了众人,立即抱了银子回她那小屋。谁知才进门没多久,净月却追了进来,不但有她,还有净月身后的四个小丫鬟。 “你们要干嘛!”没了闵芳菲压阵,小鱼还真没瞧得上净月,一见这伙人,虽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却还是冷言冷语。 净月是顶着小雪进来的,一进屋便跺脚搓手,眼睛不时往四面打量。 小鱼看了那目光,就像自己的东西要被人夺走似的,猛地站起身:“你究竟要做什么!” 净月像才看见小鱼一样,笑眯眯道:“妹妹不是要搬出去嘛,现在缺屋子,昨儿勉强能挤一宿,如今却要重新归置屋子里。我瞧着妹妹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白放了可惜,就想回奶奶,叫这四个小妹妹住进来。” 有英俊经常奉承讨好,时常买好东西回来,小鱼的屋子布置的哪里像个丫鬟住的,简直就是个精致的小闺房。 宝珠等四个小丫头抱着自己的铺盖卷,忍不住兴奋的到处打量。 “你不要欺人太甚!”小鱼两手一挡,稳稳如泰山般拦在了净月眼前:“这是我的屋子,是公子亲自安排的,除了公子,谁也别想轰我走!” 小鱼扭身回头,从自己的床褥上抓起荷包,掏了里面的银锞子就往净月身上丢:“还给你,快滚!” 第一个银锞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净月的额头,好险没砸破眼睛。 净月“哎呦”一声惨叫,连忙往后退。 宝珠等也吓得跑了出去,小鱼得意的掐腰站在房门口,看那些人落荒而逃。 等净月揉着脑袋回来给芳菲回话时,添油加醋把这情形讲了出来。 芳菲却没恼,只是拿着佟家这些年的账本子和宝莲算账,只偶尔一抬头:“你不去招惹,何苦来一头的包?” 净月扁了扁嘴,模样很委屈。 宝莲将算盘一拨,笑嘻嘻道:“妹妹还不去包扎了伤口?免得等会见了风,落了疤可就不好了。” 净月见宝莲冲自己眨眼睛,瞬间心领神会,赶忙走了。 等屋中无闲人,宝莲才劝:“奶奶,那个叫小鱼的看来真留不得。她哪里是打净月的额头,分明是打奶奶的脸面。” 芳菲翻过一页账册,轻笑:“这种人才要小心,逼急了,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告诉瑶香,看见了那个厨娘,今后厨房里的大事小情,她一定不能马虎。” 宝莲也察觉到厨娘和小鱼之间的过分亲密,听了芳菲的话,不由得倒抽冷气:“这......难道她还有胆子在奶奶的饭菜中下毒?” “有什么不敢的?”芳菲冷哼:“若她以为我死了,这新奶奶的位置便能归她,我想,小鱼肯定恨不得早把我送上黄泉路。” 宝莲连啐了几口:“奶奶千万别说这晦气的话。您啊要长命百岁,和姑爷生养好多孩子呢!” 芳菲大笑,把刚刚的不愉快去了许多。 晚间佟鹤轩归来,见院子里红灯高招,进进出出的仆妇比以往多了几个,却更加的井然有序,不禁笑呵呵进了屋,一见芳菲便道:“辛苦夫人!” 芳菲猜到他大约这个时候要回来,早叫瑶香炖了人参鸡汤,她赶紧盛了一碗递过去:“外面下了一日的雪,快喝些暖暖身子。” 鸡汤入味,人参的苦意被这鲜甜一中和,然而成了最美味不过的东西。 一碗下肚,佟鹤轩只觉得身子从头到脚都是暖的。 他拉了芳菲坐下:“这一日都做了什么?” 芳菲便将她赏了下人,分了差事,盘算了账册说与佟鹤轩听。佟鹤轩却直皱眉头:“累坏了可怎么办?我已经请相熟的朋友买了许多花木,大约明儿就到。叫徐烨家的帮你布置,想怎么收拾都听你的。” 芳菲有些诧异,忙问:“你不是说,要在年前请旨去泠童吗?我连箱子都没叫她们打,就怕走的匆忙,再收拾来不及。” 佟鹤轩低声一叹:“恐怕年前是走不成了。” “这是为何?” “黄河提前结冰,秦郡王在南虎视眈眈,万岁今日召见了兵部尚书以及洪老将军,谁知洪老将军腹痛发作,根本不能进宫。” 莫非洪老将军装病不愿上战场? 这个念头只在芳菲心里一闪而过,却赶紧抛在脑后。这怎么可能!洪老将军战功赫赫,年轻时候就有“虎将”之称,一个小小的反叛军,想也知道,洪老将军不会放在心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战事有变,宫中宣见 洪家三代单传,到第四代才稍好了些,可也就是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听说那小孙子也是老来子,从小受宠爱,不是练功的材料,打一出生就叫祖母抱在怀里,疼爱不够。洪家虽是将门,然而看今后形势,怕也难再出个将才了。 “临阵退缩,这要是传扬出去,洪老将军前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美誉可就尽毁了。”芳菲肯定的摇头:“以我猜想,决计不会是因为恐惧反军,所以才做缩头乌龟,这里面该是大有文章。” 佟鹤轩轻笑:“倒真叫你说着了。皇上起初也以为洪老将军是宿疾病发,急的不得了,后来还是周阁老说了一句,才叫人茅塞顿开。” “什么话?”芳菲脸上难掩好奇。 “洪老将军的小孙子不过六七岁,尚是顽童,可却有个长孙女,今年芳苓二十有一,却还待字闺中。周阁老猜,或许洪家也在惦记这皇后那个位置。皇上一听,果然叫人去查,结果还是善公公记起一件事。那年后宫遴选秀女,洪家也报了名字,就是那位大小姐。可不知怎的,洪家大小姐进宫才一日,就得了怪病,当时圣懿皇太后还在掌权,也担心洪家被皇上拉拢去,今后对秦郡王不利,所以就将人送回了洪家。” 若洪家孙小姐也是选秀出身,那就该是三年前,与闵芳华几乎同时进宫。 芳菲不由问道:“难道洪家把女儿留到这个年纪,就是不死心?” 女孩子的年华可不禁蹉跎,洪家的做法叫芳菲不能理解。 “听说洪家曾请天竺高僧掐算过,说洪家必在第四代必出一位娘娘,而且贵不可言。”佟鹤轩叹道:“我没想到洪老将军一世英名。结果也折损在了这上面。” 小夫妻二人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如此一来,南边局势再生变故,佟鹤轩的西行计划暂且被搁浅了下来。第二日天才亮,花市就送来了二十几盆鲜花矮树,有它们一点缀,屋子里顿时生机盎然,连人的心情也轻快了起来。 佟鹤轩见娇妻喜欢。自己也十分高兴。他宫里的差事还没了却,今日要听周阁老与皇上定论洪老将军的条件,正要出门。却见净月额头上裹了白色纱布进屋抬花。那白纱布煞是晃眼,佟鹤轩脚步没停,径自穿过了躬身行礼的净月出了内院。 且至前院,佟鹤轩叫来了平日侍奉的小厮:“奶奶身边的丫鬟是怎么回事?” 这小厮名唤同安。是进京后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很是机灵。平日除了英俊,就属他在佟鹤轩跟前侍奉最多。 内院那么大点儿,芝麻大的事情也瞒不住。同安就怕公子询问,所以早打听的清清楚楚。他将事情来龙去脉一说,末了还不忘叹口气:“小鱼姐姐是过分了些,奶奶身边的几个姐姐都是挤着住的。独小鱼姐姐自己占了一间房......幸好奶奶没生气,还训斥了净月姑娘。” 同安见佟鹤轩脸色微变。吓得不敢再言,远远瞥见英俊过来,更是连退两步,恭顺的躲到了佟鹤轩身后。 英俊从昨天就开始小心翼翼,幸亏他机灵,公子没硬下心肠来赶他走。昨儿晚上他本是要去劝小鱼的,可现在奶奶住进来,后院也不如过去那般好走动,一到入夜时就有婆子看门,哪里是好进的? 英俊今早偷空想求粗使婆子给里面带个口信,谁知一耽搁,出来的便有些迟。 “公子,我......”英俊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可话才说到一半,佟鹤轩已经打断了他: “今日你不用跟着,先把小鱼送走。” 英俊一愣,没想到公子一开口说的就是这件事。他顿觉棘手,要是能把小鱼送走,他早办了,何苦等到今天。是小鱼自己不肯,难道他还能将人绑了丢出去? 佟鹤轩见英俊没有回应,便冷冷道:“你若办不得就叫差役来,将她哄走。” 英俊浑身冷的直打哆嗦,公子的心竟这样狠!可他不能不做,只好嗫嚅着答应下。 同安在一旁看似低眉顺眼,其实一直在偷瞧,见英俊哥这么落魄,不免怨恨起了小鱼。 内院正房里,芳菲正教四个小丫鬟怎么侍弄花草,怎么浇水施肥,忽见净月一脸贼兮兮的进来,笑骂道:“又去那儿逛了?” 净月宝珠等四个小丫头都撵了出去,才嘿嘿笑着:“姑爷叫英俊那小子轰小鱼走呢!” 宝莲就在一遍擦花台,听了此话忙放下抹布:“果真?” “那还有假?我眼瞧见真真儿的。”净月心里解气:“那小妖精起初还不肯,英俊这回算是贴心肠,叫两个粗使婆子把她捆了丢上马车。” 芳菲将一盆金桔树摆在窗台前,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户打在金桔上,一个个小黄橘比鸽子蛋大不了多少,又是玲珑又是娇嫩,十分喜庆。 她心满意足的擦擦手,淡淡道:“英俊走的急,小鱼的东西未必收拾妥当。你们就好人做到底,去帮着打理打理她的衣物首饰,等会儿英俊回来一并都给了去。” 净月赶紧答应着去做事。宝莲瞧着芳菲的脸色,轻笑一声:“姑爷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有数,奶奶今后大可高枕无忧,犯不着将一个小丫头放在心上。” “我也知道小鱼成不了气候,只是可惜了英俊,”芳菲叹口气:“那小子要是聪明些,今后就该懂得分寸,怕就怕他是鬼迷心窍,被小鱼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 宝莲忙道:“那也不怕,左右有姑爷坐镇呢!奶奶还是先看看明儿回门时带的东西可都妥当?” 新娘子三日回门,大太太送芳菲上轿之前刻意嘱咐过,回门那天早些,家里要请李家的舅母一并来做客呢! 芳菲看过礼物,都是大太太喜欢的,并不名贵,却胜在用心。 至中午,芳菲用过饭,照例把肉团子和小白放到院子里撒欢似的跑一圈,两只八哥隔着窗户看的眼馋,也嚷着要出门。 芳菲嫌它们聒噪,就叫净月拎出去放风。 佟家的下人见奶奶身边又是养花,又是养狗,还喂了两只八哥儿,都啧啧称奇。肉团子和小白到了新地方,开始有些人生地不熟的慌张,后来适应下来,反而每天东逛逛,西走走,好不快活。 小白刚买回来的时候是只小奶狗,白毛倒也可爱,如今长大,浑身的毛色开始泛黄,只是它乖巧听话,大伙儿也十分喜欢它。倒是肉团子,还是雪球儿一般,难得的是它的体型一点没变。 芳菲坐在正房旁边的一间小暖阁里打坐纳气,心思才清明了些,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外屋坐着绣花的净月赶紧跑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佟家小厮喘着粗气道:“净,净月姐姐,宫里来人了,请奶奶进宫回话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委以重任,洪家条件 芳菲这才新婚第二日,她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按道理宫中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召她入宫的。可偏偏来请芳菲的小太监急的很,一定要她立时启程去见太后。 芳菲问了几次,那小太监也是云里雾里,只知道吩咐他做事的大殿太监一连说了几次“着急”,小太监才慌慌张张往佟家来。 芳菲心里没底,叫宝莲给自己收拾出了一套进宫的衣裳,她是新娘子,穿戴华丽些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进宫后倘若撞见哪位娘娘,瞧她花枝招展的心里生出不舒服......那倒是件麻烦事。所以芳菲只穿了一件颜色稍微浅淡的品红色流彩暗花袄,下面一袭大红洋绉镶灰鼠边儿的皮裙,再披上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顿时间倒也粉光脂艳,顾盼神飞。 小太监偷偷打量了几眼,心里很羡慕那位刚做了新郎官的小佟大人,老公公们口中说的“郎才女貌”大约指着的就是这一对儿! 芳菲且不理小太监如何打量,只叫车马迅速预备好,领了宝莲便往皇宫赶。有皇太后的手谕,加上是寿康宫小太监帮着引路,芳菲倒也顺顺利利,没什么波折的进了后宫。 这会儿宫中的巡守明显比前一阵宽泛了许多,可路上也能时不时撞见几批御林军。 到了寿康宫,门口樱桃早翘首企盼,见芳菲到了跟前,急忙迎上前,先是恭喜一番,再道:“太后已经差人出来问了两次,佟大奶奶快些进去回话吧。” 芳菲知道这是樱桃的好意,两忙捂住樱桃的手,从袖子里塞过去一个荷包。樱桃抿了抿嘴角。安安静静收下了东西,背着人装进了自己的袖口中。 彼时太后正跟温嬷嬷说话,芳菲一进来,太后立即掩饰不住笑意,又见芳菲穿的不是新娘子的正红,就猜到是这孩子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心里越发的满意。 “好孩子。来哀家身边坐。”太后把芳菲让到自己跟前坐下。细细问了大婚那日是怎么操办的,家里来了哪些宾客,都送了什么礼。话语间的关切简直就像芳菲的长辈一样。 芳菲一五一十说了。能有太后那种大手笔,一赏就是棵宝石树的实在少,多半就是寻常些的礼物。太后听的却津津有味,很是羡慕小门小户是怎么过日子的。 温嬷嬷适时端来两盅蜜果茶。笑呵呵道:“太后也叫佟大奶奶吃口茶,缓缓嗓子再说。” 蜜果茶的甜香味儿沁人肺腑。太后赶紧招呼了芳菲喝:“哀家按你说的,每日用新鲜果子和鲜花做了茶饮,果然极好,晚上睡的也踏实许多。” 芳菲笑道:“既然太后用的好。妾身改日再送来几个茶水方子,和蜜果茶相仿,只口味变换了些。太后吃了也不会嫌絮烦。” 太后果然十分高兴,又叫温嬷嬷吩咐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午间要留芳菲用膳,做几道拿手菜。 温嬷嬷高高兴兴的去张罗,太后则与芳菲说起了今日目的: “恐怕你也听到些了消息,”太后叹了叹气:“洪老将军推脱自己旧疾复发,恐难率军南征,不过陛下和哀家心里都清楚,那只是洪老将军的推脱之词,并不足以为信。” 芳菲开口道:“听说洪家这几年是越发不景气了,洪老将军没有后继之人,他是怕百年之后洪家越发被排挤出世家行列。” “所以说当长辈的心里都苦,哀家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可洪家狮子大张口,提的条件未免抬高了些。”这才是圣母皇太后心里不高兴的原因:“卫皇后是要被废,可谁来当继任的新皇后,还轮不到洪家指手画脚。他们以为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想以此做威胁,哀家每每想到先帝对洪家的那些恩惠,而洪家却以此回报,便气不打一处来。” 太后养尊处优这些年,倒也少有人敢给她添堵。 芳菲劝道:“洪老将军做的的确有不妥之处,可现在朝中用人紧迫,不知太后娘娘心里可有了打算?” “哀家正是为这件事找你。当年洪家那孩子进宫遴选,哀家是有些印象的,相貌还算清秀,只是比起同时入选的华昭仪却是差远了。” 当时的洪家已有日落西山之势,加上圣懿皇太后的从中阻拦,洪家大小姐落选,圣母皇太后便也没太在意。 “皇后之位是不能留给她的,陛下已经应允了高丽国王,同意迎娶高丽公主进宫,册封新后。洪家若肯委屈些,哀家便做主,封那孩子为妃,掌管凤印,形同附后,只是少了个名头而已。”太后看着芳菲,语重心长道:“哀家思来想去,倒是想托你办这个差事。” 芳菲难掩诧异:“我?” “是啊,你心思机敏,和洪家又没有利益上的瓜葛,所以哀家才最希望你能劝服洪家。” 芳菲低头沉思了片刻,觉得这件事其实并不难,洪家只是没了皇后的头衔,却能拥有皇后的权利。而且以芳菲看来,皇上也好,太后也罢,既然敢做这个担保,那就说明他们绝不会叫高丽公主有诞下嫡皇子的机会。洪家小姐一旦有了孩子,那孩子多半就要被当成储君来教养。 当然,这是眼下宫里给出的诱人条件,至于能不能如洪家所愿,事事顺着来,时间还长,未来的事情就未可知了。 芳菲应承下了此事,太后更加欢喜。 “因年前这些事情也乱,哀家想着,等南征的大军凯旋回来,再将朝中有功人家的女眷们好好封赏一次。”太后拉着芳菲的手,笑道:“也给你加个诰命,等来日你随小佟大人奔赴任上,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小瞧你这位诰命夫人!” 芳菲心一动,看来太后对自己离开京城这件事还是十分赞同的。 也好,有太后做主,想必皇帝今后也不能对她如何。 芳菲在宫中用过午膳,赶在太后中觉之前匆匆回了府。她把太后的意思与宝莲简略一说,宝莲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明日回门之事:“奶奶,按理说太后的差事是最要紧的,可明儿回门......” 芳菲笑道:“所以我预备叫你亲自去跟太太说,洪家是大事,太太一定能理解。而且,我想今日就下了请帖,明日连太太一并请来作陪。” 这样做虽说不符合规矩,可也是权宜之计。 宝莲叫外面套了车,立即赶往金安街。芳菲则亲自研磨写了请帖交给徐烨:“记住,一定得到准信才许会来。” 徐烨神情凛然:“奶奶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且说徐烨骑了快马来至洪府,这两日,洪府门外尽是来探病的亲朋故交。门房挡了一拨又一拨,累的嘴皮子发酸,正要喝口茶,却见个眼生的小子策马来至将军府前。虽说不到门口便翻身下了马,可那风风火火着急的劲儿还是引得几个门房瞩目。 “这位兄弟,再下佟府家仆,谨遵我家奶奶之命,送份请帖与府上的夫人太太。” 门房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是哪个佟家,等一接帖子却知分量不轻。他们这些做门房的,整日多半就是和门贴打交道。这家拜帖用的是京城如意轩的素鲛帖,如意轩是出了名的贵,一张素鲛帖更要出了天价,而且是许多人相求都求不来的。 门房虽想不起佟家是哪个,但看在这张素鲛帖的份儿,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你在这儿等着。” 徐烨被晾在这里苦等,那门房飞也似地跑回二门,找了个通禀消息的丫鬟:“快把这帖子送给夫人。” 等洪夫人从下人手里接过请帖后,细瞧了许久也没想起这小佟大人究竟是哪个。洪夫人是洪老将军的儿媳,她上有婆婆,下有一双儿女,说起来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可是她丈夫纵有七八个妾室,却除了洪夫人所出的两个儿女,竟再也没有传承。 洪夫人的婆婆对此怨恨极深,认为是洪夫人从中作梗,叫家中子嗣艰难。 这一回洪老将军执意要将孙女送进宫去,洪夫人其实并不愿意,只是她在这个家中地位艰难,女儿又一心攀龙附凤,对自己的劝说丝毫听不进去。 洪夫人正在生闷气,忽然来了这么一份帖子,她不禁问了身边的心腹:“佟家大奶奶请我和姑娘明日去府上赏花?这个时节赏的是哪门子的花呢?何况我与这家素无来往,佟家......说的我倒迷糊了。” 那嬷嬷接过帖子想了半天,惊道:“是不是前两日成亲的闵府?夫人当时还着老奴去送了礼,老奴记得,闵家的姑爷就姓佟,要真是,那位佟大奶奶还是宫里华昭仪的妹子呢。” 洪夫人被婆婆压制着,也没什么社交往来,素日都憋在家中相夫教子,对朝中动向实在知道不多。心腹一提,洪夫人才有些印象:“呀,莫非是宫里有什么动静?” 洪夫人赶紧携了拜帖去见婆婆,老太君正和孙女说话,见媳妇进来,便笑道:“我才和丫头商量给她做几套进宫戴的头面,你瞧用谁家的手艺好?我心里属意错金楼,那可是京城老字号,可你闺女偏偏喜欢百荟楼。我俩正争辩呢!” 洪夫人干笑两声,对这种事情她一向没有插嘴的机会,都是老太君自己定的主意。洪夫人赶紧将请帖递上去:“母亲瞧,这帖子来的蹊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先扬后贬,委曲求全 洪老太君跟洪夫人不同,后者半辈子活在婆婆的强压之下,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做人,就算生下了洪家唯一的嫡孙,也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洪老太君却是将门虎女,当年一嫁进来就管了家中大权,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她年轻的时候又随丈夫出征过,也有一定战功,先帝很是赞许这夫妻俩,赏了个一等诰命。洪老太君样样得意,唯独不满意儿子娶的这个媳妇,简直就是专成和她来作对似的。 洪老太君才和孙女说的热闹,听见儿媳这么一打岔,不悦的将请帖接了过来:“这有什么,一年到头凑到咱们家跟前来讨好的难道还少?底下人眼皮子浅,你做主说教两句就是了,何必弄过来给我瞧?” 洪夫人满脸尴尬,急着解释:“母亲误会了,我只是想起这下帖的是华昭仪的妹妹,所以想着,或许是宫里有什么动态。” 谁知洪夫人这么一解释,洪老太君则是更加的不满:“华昭仪算什么东西!将来我孙女进了宫,什么昭仪贵妃,还不都要在咱家姑奶奶下面磕头请安?” 洪小姐羞红了脸,娇嗔道:“祖母,您说什么呢!” 洪老太君哈哈大笑:“你怕什么,这是板上钉钉子的事,连你祖父都说,咱们家现在只等着宫里下圣旨,迎你风风光光进宫呢!” 洪夫人见这祖孙俩有说有笑,丝毫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觉泄了气,讪讪的收回帖子要走。 谁知洪老太君瞥见,忽然叫住:“你也先别急。既然是佟家的好意,我们冷冰冰的拒绝了倒也不好,对咱们家大小姐的名声也有碍。不如这样,咱们请她来坐一坐,瞧佟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洪夫人闻听此话,心中不免长舒一口气,忙转身去交代此事。 见儿媳一走。洪老太君就冲孙女挤眼睛撇嘴角:“你可别学你娘。软趴趴的性子,要不是我还死撑着这个家,早不知叫底下奴才们给蒙骗到什么地步去了。” 洪小姐笑道:“还是祖母最厉害。孙女无论如何是不能比的。” 洪老太君忽然冷道:“这话可不准你再说。”洪小姐一愣,对祖母突如其来的变脸感到手足无措。洪老太君又道:“你将来面对的是后宫那些最肮脏不过的事儿,若连祖母都不如,又怎么去做一国之母?” 洪小姐垂了头。恹恹的承认了错误。 “咱们不是请了那个佟大奶奶来做客吗?倒也好,就拿她练练手。”洪老太君哼笑:“这个女人常在宫里走动。据说与你未来婆婆是极好的,能得太后圣宠,想也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明日也不用和她客气,给个下马威。瞧她是什么来路。” 洪小姐哑口无言,当晚回去也不敢跟自己的母亲商议,更不敢将祖母的决定说给父亲听。只好辗转反侧睡了一宿。 第二日,洪小姐肿了一张脸起床梳洗。吓得随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忙去找热帕子敷脸。洪小姐有个毛病,一遇上烦心的事儿,第二天脸蛋就会发胀,揉了消肿的圣品九云膏才能好些。只是那九云膏一股子鱼腥味儿,喷再多花露水都遮不住。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偏今天要招待客人,洪小姐不肯出门,几个丫鬟急的团团转。恰这时洪老太君跟前的大丫鬟来请:“姑娘,老太太请你立刻过去呢,客人已经到了正房。” 洪小姐不由去瞥桌上的钟摆子:“这么早?” 丫鬟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老太太倒是挺喜欢哪位佟大奶奶,请姑娘快些去。” 洪小姐没办法,只能顶着这身味道去了祖母那里。才一进门就听见祖母爽朗的笑声,洪小姐不由迟疑,祖母这个人颇有些孤傲,除了对自家的亲戚还算有些笑脸,平日都是冷冰冰的,怎么待这个佟大奶奶就格外不同? 洪小姐叫人掀了帘子往屋中走,洪老太君正与芳菲书的兴致高昂,乍见孙女进来,忙给芳菲介绍:“这就是我们家大小姐。” 芳菲今日的倒是正红,光彩熠熠,把洪老太君的屋子照了个亮亮堂堂。芳菲起身拉住洪小姐,上下不住打量,这才与洪老太君叹道:“怪不得昨儿我进宫时,太后娘娘对大小姐百般的赞许,今日见了真人才知道,太后所言不虚。” 洪小姐一惊,先看了看祖母,只见祖母笑的一脸深意,这才收敛心思,轻声与芳菲道:“不敢当佟大奶奶盛赞。” 芳菲笑道:“我这个人只说实话,大小姐瞧面相便可知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她扭头与洪老太君道:“想必我回去一说,太后就更加放心了。” 洪老太君眼睛放亮:“这么说......是太后遣佟大奶奶来的?” “太后心里着急,”芳菲拉着洪小姐坐到洪老太君身边,叹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原本太后还在犹豫,是立有生育之功的王贤妃为后?还是立我姐姐华昭仪!” 洪老太君两眼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芳菲的嘴角:“那,结果如何?” 芳菲忍不住笑:“太后问了我,说我这个人举贤不避亲,却也能做到正直无私,她叫我选人。我原是推辞的,可太后问的紧,我少不得说两句。王贤妃虽有子嗣之功。不过她出身略低了些,难挑后宫大梁。我姐姐倒是聪慧,可因那年滑胎伤了身子,太医院的几个太医会诊,都说将来怀胎是件难事。所以这二人都不是极恰当的人选。” 洪老太君十分满意这个答案:“你这孩子,倒还真如太后所说,不偏不倚。” 洪老太君见闵芳菲满口奉承的话,又是从宫里刚刚出来就奔向她家,心中早已笃定新皇后的位置非她家孙女莫属。老太太笑呵呵正要开口,不料闵芳菲忽然来了一句,震的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恰好高丽愿与我国联姻,那位高丽公主无论从家世还是从相貌上,都是一等一的拔尖,太后见了喜欢,已经预备替皇上迎娶高丽公主了。” 洪家祖孙俩被芳菲兜了一盆冷水,又是气恼又是羞恼。洪老太君暴脾气上来,指着芳菲就骂:“滚,给我滚出去!” 洪小姐赶紧拉住洪老太君:“祖母息怒,叫佟大奶奶看了笑话。” “笑话?她就是来瞧我们家笑话的!”要不然怎么先扬后贬呢!简直可恶透顶。洪老太君说着就要叫外面来人将闵芳菲轰走。 芳菲却不紧不慢的笑道:“我只当老太君是听明白了,却没想到还是无用功,终究是白费了太后一番苦心苦意!” “什么意思?”洪老太君板着脸看向芳菲。 “老太君怎么就不明白呢?太后和皇上即便准了高丽国女进宫封后,又怎么肯叫皇室掺杂上番邦血脉?高丽公主无非就是个摆设,本朝又不是没有高丽献美的先例!太后交代下来,若府上愿意屈就大小姐,今后凤印还是会交给大小姐掌管,封作贵妃。来日小姐生下麒麟儿,虽无实名,却有实权。” 洪老太君陷入沉思,洪小姐心里不愿意,她可是奔着皇后那个位置去的,而且祖父也信誓旦旦的担保,说自己一定能如愿以偿,怎么转眼就只是贵妃? “佟大奶奶,你帮我和太后好好说说,我不想做贵妃,我......” 见孙女越说越荒唐,洪老太君终于醒悟过来,赶忙申斥叫住了洪小姐:“不得无礼。”她又笑着与芳菲道:“佟大奶奶别见笑,这孩子也是急的。”老太太顿了顿:“这件事难道就没有回改的余地?” 芳菲果断的摇头,语气沉下来:“老太君或许不知道圣母皇太后的脾气,别人顺着她来,她反而喜欢。老实说,府上这次看似占尽上风,其实早就深陷泥潭,难道老太君丝毫没有察觉?” “这话怎么说?” “自古以来,除了奸佞,谁该敢威胁逼迫陛下呢?”芳菲垂下眼睑:“可洪老将军临阵称病......少不得叫皇上堵心。” 洪老太君大惊失色:“难道皇上对我们将军已有不满?”洪家现在就靠老爷子呢,要是皇上真的准备对洪家下手,那一百多口人谁也活不得。 “不满倒称说不上,只是心里不痛快是真。”芳菲委婉的劝道:“太后给了洪家台阶,老太君要是看不清楚,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那祖孙俩立时陷入沉默。 “佟大奶奶容我们再思量思量。” 芳菲心里虽然着急,又不敢催的太急,免得洪家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她笑着起身告辞,洪小姐不等祖母说话,已先一步出来相送。 洪家府中几簇红梅已打了花苞,映着白雪十分漂亮。一路上,芳菲挽着洪小姐,轻笑道:“大小姐琢磨琢磨我的话,你不看别人,只看两宫太后如今过的怎样就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洪小姐缓缓点头:“佟大奶奶,请你转告给太后娘娘,就说我愿意委曲求全,只要太后记住今日的承诺。” 洪小姐心高气傲,觉得做贵妃简直就是对她的亵渎,然而形势逼人,她现在也只能在闵芳菲这里找点安全感了。 虽然没有洪家长辈们的应诺,但有洪小姐一句话,芳菲也算交了差,她从洪家一出来便直奔宫中。 ***** 小荷争取在年前结束此文,大家是不是都回家了呢?年味越来越浓,小荷也越来越胖了!⊙﹏⊙b汗   ☆、第三百六十九章 、门口乞婆,竟然是她 洪家终于下定了决心,洪老将军带病上朝,恳请皇上准他领兵南征。皇上自然要当着群臣的面关心一下洪老将军的身体,口吻中多有不忍之意。可洪老将军大义凛然,报效祖国之心拳拳不可忽视,皇上勉为其难,只能答应着。 便如此,南征军整装待发。洪老将军出任主帅,卓青云、何笑言任先锋官。而洵王那边也枕戈待旦,剑锋直指郭霭与赵家军。兵部井然有序的调派兵马,户部也日夜不停,筹备粮草,两路大军终在年前开拔离京。 这一年,京中形势不明,虽然年关将近,年味儿却不见丝毫浓郁。宫中已经下了旨意,今年简办,只请皇亲国戚们入宫给皇上和太后磕个头,余下群臣们还要照样当值,不可擅自请假。 洪老将军走后没多久,太后下了懿旨,封洪家小姐为淑贵妃,皇帝也趁机昭告天下,废皇后卫氏,诛叛贼卫家余党。前不久才与郭家谋逆案脱开干系的这些朝臣们,转而又担忧自家会不会被此次牵连其中。 幸好皇上特颁布圣旨,安抚了朝臣,只问卫家大罪,不连累无辜。朝中听说此消息才稍稍稳定了些,卫家是这几年才进的京,大部分族中亲故还在家乡,皇上已经派了洵王趁机抓捕余孽。而宫中抓住了个废后卫氏,剩下的便只是卫家安置在京城中的老弱病残。 无人敢同情卫家,更无人敢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在皇上面前求情。卫家的颓败就如同南征大军的势如破竹,京城里没有人怀疑洪老将军的本领,有他老人家出马。秦郡王的反军如何能不剿灭? 一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七,宫里虽然提倡节俭过年,为两军将士筹措军资,不过对于京城的大部分人家来说,就算节省,可一年到头,总要过的有滋有味。明年才能红红火火。所以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早忙碌了下来。 芳菲不是头一回管家,心中早有乾坤。加上有宝莲夫妻忙里忙外,竟不用她怎样费心。这年货就采办的妥妥当当,连送闵家和李家的礼品也置办的整整齐齐。 芳菲乐的在家躲懒,整日领着几个小丫鬟做胭脂泞子,又或者裁剪衣料。做明年开春的春装。 这一大早,芳菲才送了佟鹤轩出门。角门上的小厮就来回报,说后院大墙外有个乞丐冻晕在了那儿,也不知是死是活。小厮们不敢擅作主张将人丢走,只好来请示芳菲的主意。 芳菲一听。赶紧领着净月和两个小厮往后面来,粗使婆子开了后角门,果然就见不远处墙角里半躺着个乞婆。倒也没昏死,只是被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芳菲瞧不见她的脸。忙叫了净月:“快去厨房端一碗羊汤来。” 早起瑶香和厨娘做了一锅羊汤,芳菲叫家里上下每人都吃了一碗。里面不但有羊肉羊肚,还有羊杂与刀削面,满满一碗既果腹,又能叫身子暖洋洋的有气力。 厨房预备的多,自然还有剩余,净月赶紧端了一碗来,亲自给那婆子灌下。 汤虽说有些冷了,落上雪花,碗口边缘更有几分凝固,只是对一个冻僵的人来说,却犹如人间美味珍馐。就见那乞丐婆子狼吞虎咽吃了大半碗,狼狈的模样吓得净月忙松了手,叫那乞丐婆子自己端碗。 宝莲刚刚去给送菜的结账,一回内院就听几个小丫头七嘴八舌的嚷嚷,说门外冻死了人,宝莲连忙赶出来查看。才到门口,正瞧见那乞丐婆子仰着一张黑黢黢的脸把最后一口面条塞进肚子里。 宝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邹姨娘?” 芳菲愣住,扭头去看宝莲,宝莲已经迈出后门快步走到近前:“奶奶,这是邹姨娘吗?” 一句话把芳菲也问住了。 她对那位妙心尼姑已没有太多印象,最后一次听说她的消息还是邹姨娘来家里索要财物时。 芳菲细细的打量那个满脸污垢的乞丐婆子,虽然面容上有几分相似,但她还是很难将此人与那位冷面冷心的尼姑师太联系在一起。 乞丐婆子填饱了肚子,忙用油乎乎的袖口遮住了半张脸:“快叫我进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乞丐婆子的声音里透着不满和懊恼,芳菲听到这里才算认出了邹姨娘。不但是她,还有宝莲。宝莲赶紧叫两个粗使婆子架了邹姨娘进屋,又叫厨房送来热水,自己寻了一套素些的衣裳换给邹姨娘。 “奶奶,看来邹姨娘是奔着咱们来的。”宝莲悄悄和芳菲商量:“奶奶要是不愿意操心,这件事我来办。京城里也有几家尼姑庵,只要送了银子过去,想必也不会亏待了邹姨娘。” 芳菲笑道:“还记得她上回去借银子的事情吗?那会儿我还落难呢,她也只顾银子重要,而今怕是被人骗了,又或者路遇抢匪,被逼无奈才来找我们。要是后者也没什么,要是前者,只怕邹姨娘认准了咱们是聚宝盆,此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索要。” 宝莲讶然:“邹姨娘不是一向最厌恶这种世俗浊物吗?怎么会把钱财放在心上?” “你可真糊涂,她要真视金钱如粪土,当初就该换个尼姑庵认认真真清修苦修,而不是养尊处优的呆在翠微庵,我记得她身边还有个牙尖嘴利的小尼姑伺候,当年见面的时候把我讽的体无完肤。” 宝莲笑个不停:“奶奶还记仇呢!好了,这眼看就要午时,我叫瑶香做些好菜,邹姨娘怕是吃素,可千万别糊涂了,显得咱们家没规矩。” 芳菲点点头,没有阻拦。 宝莲一走,芳菲便陷入了沉思。她并不认为邹姨娘投奔了自己就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 “奶奶,这位婶子要见你呢!”小丫鬟搀着洗漱完毕的邹姨娘进了正堂。邹姨娘未施脂粉,加上乞丐的日子不好过,比那年芳菲见她时候苍老许多。 芳菲起身让了位置,笑道:“姨娘坐。” 邹姨娘看了看芳菲指的下首位,眼白一翻,没有理会,径直走上前,坐在了芳菲右手旁的主位。 小丫鬟瞠目结舌,站出来就想把邹姨娘拉回去。芳菲却冲她摆摆手:“出去吧,我和姨娘有话说。” 邹姨娘打量着屋子,冷笑道:“我只当太太有多心疼你,想你那会儿锦衣玉食,连大小姐都要靠后,独宠的你无法无天。我那会儿就想,太太菩萨心肠,指不定给你弄个什么亲事呢!哈,原来也不过如此。这小屋子怎么能容纳下闵家四小姐,姑爷就没说什么?” 芳菲轻笑:“姨娘今日若是单纯来瞧我,我便高兴,若是来说些冷言冷语专程来讽我......看在姨娘生我的份儿上,我也不多做计较。只是那日姨娘要了我的银子曾答应,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我总不至于糊涂的以为,姨娘昏倒在我家门口,纯属意外吧?” “你!”   ☆、第三百七十章 、狮子张口,生母贪财 邹姨娘自从落难之后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眼下更沦为乞丐一般,需靠路人接济过活。她原是想投奔大太太去的,可听说闵朝宗也搬回了金安街,吓得邹姨娘不敢靠近,只在附近徘徊,等待机会去找闵芳菲。 候了几日,忽见闵家操办喜事,那日闵家发喜饼喜堂,邹姨娘也在其中。人群里嚷嚷说是闵家四小姐成婚,邹姨娘这才起了投奔亲生女儿的念头。她悄悄跟着花轿一路往东,挤在人群里瞧着闵芳菲踏过火盆,抱着那盆明晃晃惹眼的玉石海棠进了门。 邹姨娘在佟家外面徘徊了两日,方找到今天这个机会。 她听了芳菲的冷言冷语,哼笑一声:“你也不用在这儿讽我,我还真不是投奔你来的,姑爷一瞧就是个好人,我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亲岳母在外饥寒交迫,乞丐婆子似的给你们丢人现眼?” “姨娘是预备和我们住?” 邹姨娘立即横眉冷竖:“怎么?四姑奶奶不愿意?我可是你的生母,虽说没养你,但到底还有生育之恩,你要是没良心把我赶出去......我就去大理寺闹,看到时候是谁丢人!”邹姨娘不怀好意的一笑:“听说四姑奶奶现在风头盛的很,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被哄的送了这个送那个。要是贵人们知道你连生母都弃之不顾,也不知会说什么!” 芳菲笑了笑:“这些事情且不急,姨娘还没用午饭吧,我叫厨房做了几道素菜,姨娘先垫垫肚子?等晚上大爷回来,我再从酒楼里叫一桌席面回来。” 邹姨娘还真饿了。刚刚那碗羊杂汤能够什么。 饿的时候,谁该在意荤素了?活命要紧! 说话间,小丫鬟们已经抬了食盒进屋,不大会儿就布满了整张桌,有素馅蒸饺、香菇面筋、素火腿......圆桌铺了大半,唯独留下了中间一个角落。小丫鬟们摆好碗碟,就见瑶香垫着帕子端了个小砂锅进来。 “今儿赶巧。厨房早起便做了个罗汉锅。请奶奶尝尝。”瑶香将砂锅放在正中间,掀开上面的盖子,就见砂锅里沸水还在咕嘟咕嘟冒泡。冬菇、鲜蘑、金针、木耳、腐竹等十几样菜蔬在砂锅中烩作一团,色彩斑斓,香味难挡。 芳菲笑道:“先给邹姨娘盛一碗。” 邹姨娘一面被烫的直想咧嘴,一面又不愿放弃这等美味佳肴。芳菲则慢条斯理的舀着红豆粥吃。偶尔夹些腌萝卜配菜。 邹姨娘正吃到一半,见芳菲不屑眼前的素斋。脸一沉,遂将筷子狠狠的拍在桌面上,吓得几个小丫鬟满脸惊色。 芳菲笑问道:“饭菜不合姨娘胃口?” “我倒是没什么,从小摔打惯了。生了你以后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自然知道米粮的珍贵,万不肯浪费一点儿。”邹姨娘冷笑:“可我瞧着四姑奶奶这做派。心里便不舒服。劝姑奶奶一句,别这么任性。你是深宅大院里住久了。不知道外面的世道。那一年我在翠微庵的时候,遇上灾荒流民南逃,连草根子都嚼碎吃了。四姑奶奶才管家,就越发该谨慎持家,我听人说,姑爷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职,一年的俸禄能有多少?怕还不够你们夫妻俩的嚼用。还是大太太慈悲,用自己的私房银子贴补了你?姑奶奶小心大手大脚惯了,今后苦日子在后面!” 邹姨娘放鞭炮似的,一口气儿数落了这么多。芳菲倒忍得住,倒是净月几个憋不住了。 “邹姨娘,你这话就过了些。我们大奶奶好心好意留你在家吃一顿斋饭,怎么到你嘴里,半点好处落不下,反而招来一身的不对?大奶奶知道你是出家人,所以特意开了这么一桌,怎么我们瞧着邹姨娘非但不领情,连出家人最起码的美德也瞧不见呢!” 净月越说越不恭,邹姨娘的脸儿都绿了。芳菲忙低斥:“胡说什么,还不下去!” 净月有几分不服气,却还是讪讪的退了出去,连带着把几个小丫头都叫去面外。 “姨娘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她口无遮拦,不知姨娘的用心良苦。”芳菲笑道:“平时我自己在家,不过一两道小菜,晚上略丰富些。也请姨娘谅解,鹤轩他一日忙忙碌碌,我也不能总是粗茶淡饭,委屈了他。” 邹姨娘见芳菲搬出姑爷来挡她,只好忍住了脾气:“这也就罢了,我是怕你奢侈惯了,年关难过。索性我来了,好歹能帮衬帮衬你,叫你不在姑爷面前太为难。晚上姑爷回来,你把我的意思和他说了,明日就把库房钥匙给我,我替你管着。太太总共给你了多少银子?你列出个账本子,我虽然瞧不懂,却能替你筹划筹划。” 芳菲实在忍不住,抚着桌案大笑起来。 邹姨娘面色难堪:“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竟不肯!” 芳菲渐渐收了笑意,坦然道:“姨娘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呢?姨娘想要留在我身边养老,只要大太太肯,我也没二话可说,一定好吃好喝供着你。不过姨娘想要管库房的钥匙却行不通。” “你也不用拿大太太来压我,只要你诚心诚意去求,难道大太太还会拦着你,不许你来奉养我这个生母?”邹姨娘气道:“分明是你自己百般找借口。罢了,我也不和你罗嗦,等晚上姑爷回来,我与姑爷讲此事。” 邹姨娘推了眼前的碟子碗,口称自己犯困,要歇个中觉。芳菲也没说什么,只叫丫鬟们收拾出唯一一间客房给邹姨娘。邹姨娘起初嫌那客房在前院,有些吵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住芳菲的屋子。净月倒是没客气,几句话特噎人,把邹姨娘气的摔了脸子去那客房小憩。 宝莲刚刚没插话,其实早就是暗暗着急,就给芳菲想办法:“不如我回去一趟告诉太太。邹姨娘不怕大奶奶,却一定肯听太太的话。” 芳菲摇头:“这倒不是急事,我倒是好奇,当年去翠微庵的时候,邹姨娘口口声声说我们母女情缘浅,今后最好永不相见。那时我以为邹姨娘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今天再一接触,反而觉得她对钱财一事上看到极重?” 宝莲也糊涂了:“我伺候太太的时候,邹姨娘已经去了翠微庵,倒是那几年太太会叫几个婆子跟着我去山上送东西。都是翠微庵里的尼姑招待我们,也没什么机会见邹姨娘。不过,大奶奶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翠微庵上的姑子们特别势力,每逢咱家去送钱,都是百般的逢迎。她们主持一年也时常去府上打饥荒,太太若不得空接待,就是二太太招呼。” 这才对得上。 芳菲颔首,邹姨娘在这种地方修行,自然才更明白金帛动人之处。她落魄至此,甚至沦为乞丐,才变本加厉,连自己的嫁妆也开始惦记上了。 “叫徐烨打听打听,邹姨娘什么时候上的京,怎么落到了这个田地。记住,先别惊动太太。”   ☆、第三百七十一章 、冠冕堂皇,拆人姻缘 如今天黑的早,申时才过,街边店铺就有点了灯烛招揽客旅的。佟鹤轩从宫里出来,途径家门口附近时,照例要绕过一个糖水铺子。 这家糖水铺子是多年的老字号,在附近街坊之中口碑甚好。他们家夏天就卖清心丸、豆腐冻、绿豆爽,冬天就卖热乎乎的芝麻糊、甜番薯、红豆沙......而且每样一天只卖一锅,卖完就收摊,也不管客人怎样的失望,牛气的很。 恰好今日摊子上人不多,佟鹤轩赶忙把所剩不多的红豆沙都买了下来,一共十多碗。店主人是个脾气怪怪的老头儿,见佟鹤轩彬彬有礼,又搭了一碗芝麻糊。 英俊赁了个大海碗,又从隔壁相熟的铺子里借了个食盒,这才装下全部糖水,他笑道:“公子真是心疼大奶奶,连我们也借光有口福了。” 大奶奶就是弥勒佛的肚子也吃不了这么多,如此多的红豆沙,自然也能分给下人们品尝品尝。 佟鹤轩笑而不语,牵了马往自家胡同里走。这条胡同里住了十几户人家,家境倒还都算富裕,做买卖的居多,也有两个在衙门里做小吏的,往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佟鹤轩还没成亲的时候,这些街坊就对他的婚事甚是热心,有几个嫂子还真动过帮忙保媒的念头,只是后来听说人家早定了婚事,这才讪讪的作罢。 如今佟鹤轩一进胡同,正巧遇上几家男主人也是晚归,大伙儿笑着拱拱手,照旧彼此客套几句。只是今日,那几家男主人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佟鹤轩顺着他们的余光,诧异的瞧见自家门口立着道倩影。 红灯笼之下,那披着猩猩毡的女子犹如雪中站立的一株红梅。 佟鹤轩辞了街坊往家门口来,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其中一个小厮,退了暖手套子拉住芳菲:“怎么站在这儿,冻坏了可怎么办?” 芳菲笑道:“我猜到你大约这个时候要回来,何况我还带着暖手套子呢!”她调皮的将雪白兔毛套子摇摇晃晃给佟鹤轩瞧。血红色的斗篷配她纯净白皙的暖手套。倒是绝配。 佟鹤轩拉了她要往院子里走,芳菲却顿住脚步,悄声道:“邹姨娘来了。现在就住在外院客房。等会儿见了你,怕是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佟鹤轩当然知道邹姨娘是谁,只是乍听了此话,心里难掩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芳菲就说了今日邹姨娘的那番胡话。末了不忘道:“我怕她是遇上了什么坏人,骗去了全部钱财。”芳菲一并说了前不久送钱给邹姨娘的事:“我已经吩咐了徐烨去暗中查访此事。邹姨娘要是光明正大从富春过来。大太太不会一点不知情,多半是私逃上京。大老爷身边都是富春带来的旧仆,和老家时常有联系,大太太没听到消息。只怕那些人倒是有些风声入耳。” 佟鹤轩紧紧攥住了芳菲的手,笑道:“不要紧,要是邹姨娘想留在咱们身边。我倒是高兴有个人陪陪你。” “只怕她打的不是这个主意。”芳菲刚说完,就看见客房门一开。邹姨娘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盯着他们夫妻俩瞧。 佟鹤轩一脸笑意上前躬身:“小婿见过邹姨娘。” 邹姨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佟鹤轩,她信得过大太太的眼光,知道大太太挑女婿绝不会错。那天大婚,邹姨娘只是挤在人群里,远远的瞥了眼,如今近近的观瞧,才更觉这四姑爷是个一表人才的人物。 邹姨娘不由得轻笑还礼:“四姑爷千万不要和我见外。咱们一家人,虽说是初次见面,可我们姑奶奶没少在我跟前说你的好话。” 邹姨娘不忘趁势瞪了芳菲一眼:“一点儿也不懂事,这么晚了,天气又冷,怎么还不把姑爷请进屋去!” 芳菲忙笑:“倒是我忘了。” 众人进了后院,正屋里早点了炭盆,灯烛通明,进进出出的小丫鬟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送水。 从外面采买回来的素斋席也是早早的备好,佟鹤轩坐了主位,芳菲、邹姨娘分坐两边。 “姑爷在外面累了一天,怎么都只是素菜!”邹姨娘不悦的皱眉,趁机给芳菲穿小鞋:“我知道你心疼我,却也别忘了,你如今不只是闵家的女儿,还是佟家的媳妇。快把这些撤了,另换些姑爷爱吃的菜上来。” 佟鹤轩忙笑道:“姨娘不用忙,芳菲这两日胃口不好,我正想叫厨房做些清淡的。刚刚路边有家老字号糖水铺,也不知姨娘喜欢什么,就买了些红豆沙请您品尝。” 邹姨娘想到午间闵芳菲捧着一碗红豆粥,这会儿姑爷又买了红豆沙,大约也猜到是闵芳菲嘴巴馋,就好这一口,心里不由得冷笑,姑爷倒是生了一张好嘴,他哪里是想请自己品尝,分明是专程买给闵芳菲的。 可有一点,邹姨娘能给闵芳菲没脸,想骂就骂,却不能对姑爷说的太过火。 她只好勉强笑着吃了一碗,席间冷眼瞧着那夫妻俩,邹姨娘嘴里是半点滋味都没有。 好容易吃过了晚饭,邹姨娘忙旧事重提:“按理说,我不该搀和在这里,可又实在不放心四姑奶奶管家的能力。姑爷要是不嫌弃,我就涎着脸留下来,大事小情好歹能帮姑奶奶一把,说句最中肯的话,就是你在外面当差,家里这边也能安心些。” 佟鹤轩连连称是,可转而又有迟疑:“邹姨娘的苦心我能明白,不过,皇上点了我西行泠童,那里穷乡僻壤,山匪时有出没,我们小夫妻倒也不怕,只是担心山高水远,邹姨娘若跟了去......身体吃不消。” 邹姨娘脸一沉,冷笑道:“姑爷若不愿意留我,直说就是,何必编排这么个借口?” “邹姨娘千万不要误会。”佟鹤轩忙解释:“吏部已经报备了日子,初七即出京赴任,我才回来还没来得及跟芳菲商量,这边是租赁的宅子,近日也预备着和房东结算。邹姨娘倘或不怕辛苦,我们倒愿意邀你同行。” 邹姨娘怎么肯愿意,泠童是什么地方,她连听都没听过,但有一点邹姨娘清楚,现在西边战火频频,去了等于送死。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肯再入虎穴? 邹姨娘断然道:“姑爷要是心疼我们姑奶奶,我倒有个法子。” 芳菲斜着眼看邹姨娘,预备听听她又有什么馊主意。 “我留在京城照顾四姑奶奶,姑爷什么时候在那边安顿好了,再来接四姑奶奶不迟。”邹姨娘想把这两人分开,才好自己谋事:“姑爷别怪我心狠,以为是故意想拆散你们小夫妻。你年纪轻轻,哪里知道那边关之苦!何况现在到处打仗,兵荒马乱的,姑爷也不适合拖家带口的往西边去。” 芳菲冷笑:“我算是姨娘亲生的,所以听了这话也不过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换了旁人,大约还要以为姨娘是故意挑拨我们夫妻呢!” “四姑奶奶这是什么话!” 佟鹤轩故意拉了芳菲:“别惹姨娘生气。” 佟鹤轩扮红脸儿,芳菲就演那白脸儿的,她将袖子拽回来,口气不佳:“哪里是我气姨娘呢?分明就是姨娘找我们的不自在,从白天见了面就言语讽刺,我倒是想孝敬姨娘,可姨娘哪里肯呢!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且不用管,明日我和姨娘回金安街那边,请大太太做主。” 邹姨娘一脸铁青:“四姑奶奶也不用拿太太压我,太太待我难道还会不如你?罢,我就和四姑奶奶走一趟,看太太如何做主。” 邹姨娘口气坚决,心里却已经乱作一团,无论如何不能去见大太太。 因为只要见了大太太,自己私从翠微庵逃跑一事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邹姨娘不禁更恨闵芳菲的无情无义。 早知道她是这么个狼崽子,当初倒不如一生下,自己就掐死才好。 “大爷,奶奶,徐烨回来了。”净月这个时候忽然进来通报:“说是要回奶奶一件要紧的事。” 芳菲立即猜到是调查邹姨娘有了结果,她忙起身,与佟鹤轩道:“你不妨和我一同去瞧瞧。” 夫妻二人与邹姨娘赔了礼,留下净月在屋中伺候。 邹姨娘今日被净月气的不轻,这会儿更是两看相厌,她赌气把头撇向一边,净月歪着嘴,也是一副不待见的模样。 斋席已撤,小丫鬟战战兢兢送了热茶进来。邹姨娘久等也不见那二人回来,实在坐不住凳子,索性站到门口,掀了门帘一角往外看。 院中虽点了几处灯笼,但是,邹姨娘年轻时候做针线累坏了眼睛,眼神有些不济。她瞧了半晌,只看见几个黑黑的影子在二门那里站着。 “你!”邹姨娘没好气的叫着木头杆子似的净月:“去瞧瞧你们家奶奶!” 净月笑嘻嘻把两手一摊,“这可没办法,邹姨娘别为难咱们!宝莲姐姐早交代过,奶奶的屋子里不能空人,免得什么阿猫阿狗蹿进来,又或者丢了东西,我们哪一个都吃罪不起。” 邹姨娘一听就明白了,这小蹄子是把自己当贼看了,她早憋着气儿想教训净月,现在屋中没有旁人,邹姨娘举手便要打净月!   ☆、第三百七十二章 、当年青梅,如今反目 净月也不是省油的灯,早防备着邹姨娘要动手呢,所以邹姨娘才有动作,她就跳到了圆桌后,隔着桌子冲邹姨娘嬉笑:“姨娘别恼,我这是话糙理不糙,就算您是大奶奶的生母,也该避嫌些。” 邹姨娘打不成,气的浑身哆嗦,二人正绕着桌子对峙,外面小丫鬟却进来叫人:“净月姐姐,奶奶叫你领邹姨娘去院子里说话呢!” 净月笑道:“知道了,你看着屋子,小心火烛,等奶奶进来必要用热茶的,赶紧烧水。” 小丫鬟赶紧点头,看也不敢看邹姨娘,绕过去就拎水壶。 邹姨娘无奈,只好随了净月往门口走。 地上一层薄雪,邹姨娘小心翼翼踩着脚下的青石板,等快到二门门口时,就见闵芳菲和佟鹤轩等人围着个黑影站着。 众人听见脚步声,纷纷扭头往邹姨娘这儿瞧,那连跪着的黑影也随同飘来视线。 邹姨娘定睛一瞧,脸上神色骤变。 “秀心救我!”跪着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相貌憨厚,穿着一身锦衣锦裤,腰间拴着个瘪瘪的红绫鸳鸯荷包,缀着块白玉佩,算不得是什么好材质,倒也能哄哄门外汉。 徐烨手里挑着灯笼,见这人求饶,又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疼的那男子瑟瑟发抖。 邹姨娘当年的闺名便唤作“秀心”,只是给大太太做了陪嫁丫鬟以后,改了名儿,等成为大老爷陪房,大家也只管叫“邹姨娘”,至于她的本名是什么。倒也没什么人记得了。 现如今这中年男子堂而皇之的叫着邹姨娘的闺名,在场之人无不惊诧。 “张淮安......你怎么还有脸来!”邹姨娘爱恨交加,眼角忍不住淌下一行清泪。 就是这个男人毁了她后半辈子的幸福。 要说这位邹姨娘能生出芳菲这么个标致动人的女儿,她的长相也错不到哪里去。年轻时虽然没想着巴结老爷做个妾室,但在大太太身边当差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她与张淮安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以为能白头到老。谁知后来自己却被大老爷霸占了去。幸福夭折。 前几年,长房悉数进京,闵家每年往翠微庵送的香火银子不是迟了就是短了。邹姨娘明白。这事儿和老太太没关系,一定是二房雷氏出的损招。果然,那翠微庵虽说是个清修的地方,可从住持师太开始往下数。没有一个不是势利的小人。一见闵家的钱粮短了,立即对邹姨娘冷嘲热讽。处处打压。 邹姨娘实在忍耐不住,才中了张淮安的圈套,随他私奔,逃出了富春。 原本以为张淮安会善待自己。他们俩在乡下买个小院子,凭邹姨娘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贴己钱,二人想把日子过红火也并非难事。 可邹姨娘哪里能想到。张淮安早染上了赌瘾,半个月的功夫就把她攒的那些钱都挥霍了干净。不仅如此。还欠下赌坊三百两的高利贷。 邹姨娘哪里肯依,与张淮安寻死觅活的闹。张淮安便出了个馊主意,撺掇着邹姨娘进京找闵芳菲。 整个富春谁不知道,大太太最疼的不是亲生闺女,那位已经进了宫的昭仪娘娘,而是庶出的小女儿。 一面是逼债的威严恐吓,一面是张淮安的花言巧语,邹姨娘昏了头,这才跟他进京。 前些日子他们俩已经从芳菲这里勒索了一笔,可哪里架得住张淮安赌瘾上身? 张淮安不敢再去闵家,只好起了歹毒的念头,想把邹姨娘卖给个鳏夫做填房。 邹姨娘老是老了,可风韵犹存,是寻常小姑娘不能比的,那鳏夫倒也给出了个高价。张淮安眼巴巴儿看着银子要到手,谁知一个大意,竟叫邹姨娘逃了。 此时的邹姨娘对张淮安情意全无,更恨不得手刃了这畜生。 芳菲赶紧给净月使眼色,净月早跃跃欲试,一见大奶奶的小动作,忙与四个小丫头合伙儿抱住了邹姨娘。 邹姨娘是娇小的江南女子,那几个丫鬟有的抱头,有的抱腿,还有拉着邹姨娘两条胳膊死死不撒手的。 “你们放开!”邹姨娘喊的洪亮,可却是急出了一身汗也没能甩开净月等人的钳制。 几个人将邹姨娘拉进了屋子,张淮安哆哆嗦嗦成了一摊软肉,被小厮们按在了屋子外的台阶上。 “这个人怎么办?”芳菲一脸嫌弃的盯着张淮安:“送去大理寺?还是交给那些讨债的赌场打手们?要我说,直接卖给盐场做苦力,看他还怎么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张淮安一听这个,顾不上害怕,磕头便求饶:“姑奶奶开恩,可不能把我送给大理寺,赌场那些恶棍更是杀人不眨眼,小的一身病,哪里做得动苦力!是我昏了头,收了郭家的银子,才拐了邹姨娘来京城。” 芳菲忙道:“你等等,是哪个郭家?” 难道说是平南郡王府? “就是大姑奶奶的表亲郭家。”张淮安战战兢兢,唯恐哪句话说错:“那位郭启刚少爷给了小的二百两银子,说只要哄了邹姨娘来闹你,就会帮小的把赌债还上。” 三叔公家的外孙郭启刚! 芳菲暗恨咬牙,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对方还惦记着落井下石。 那边邹姨娘从没听过还有这档子缘由,她疯了似的要冲出去扑打张淮安,张淮安两手抱头,口中只剩下了求饶的声音。 佟鹤轩与芳菲商量:“这件事还是要叫岳母知道,不过不能把邹姨娘送回去,否则就是害了她的性命。明日我早些出宫去金安街那边,由我来说。” 芳菲微微颔首,心头温暖,鹤轩的顾虑没有错,这件事不能由自己告诉大太太,因为无论怎么去解释这件事,大太太心里总会感到别扭。 芳菲永远也不希望大太太和自己之间生了嫌隙。 他们夫妻俩将张淮安丢进了柴房,由两个小厮看管,邹姨娘被请回了客房,净月领着小丫鬟们在跟前“伺候”。等到了第二日,佟鹤轩早早在皇上那儿告了假,也幸好皇上这些日子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忙着召见各部大臣,也没时间揪着佟鹤轩深谈。 大太太见女婿忽然到访,便猜到是出了什么事情。待听说与邹姨娘有关,大太太更没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富春虽远,但也不是消息全无,一个大活人丢了,还是四姑奶奶的生母,老家总会传些消息过来。 大太太听说芳菲不敢来见她,反而安慰佟鹤轩:“这件事与她无关,邹姨娘也太胡闹了些。既然你们夫妻俩已经定了西行的日子,邹姨娘再住下去也不好。你回去问问她,若愿意,就搬过来跟我作伴儿。家里已经有了个黄姨娘,也不差多她一个。若是不愿意......那也好办,京中有个观音庙,我和那里的师太也熟,咱们家还是老规矩,每年捐些香火银子,送邹姨娘去那儿清修。” 佟鹤轩带了消息回去,邹姨娘一听,也不用多思量,直接选了第二个去处。 芳菲跟佟鹤轩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邹姨娘有了底气,转而便又是过去那副清高的模样,竟不肯与芳菲再多说一句话,关了客房的房门,日日在屋中念经诵佛。 ***** 小荷提前祝福大家新春快乐~~   ☆、第三百七十三章 、蛛丝马迹,郭家现形 只可惜邹姨娘打错了算盘,京城这间观音庙与老家的翠微庵可是截然不同。翠微庵里有专门的小尼姑伺候邹姨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的不是姨娘却赛过姨娘的日子。可观音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清修之地。每日两餐,吃的朴素不说,连穿戴也不准修行的尼姑们过多花哨。那位住持师太更是严谨的一个人,平日少在红尘中走动,哪像翠微庵的师太,一年到头频频去富贵人家化缘。 邹姨娘只去了几天就吃不消,想托人给闵芳菲捎口信,却被看门的老尼捉了住,此后对她的看管更是严上加严。 邹姨娘悔不当初,却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张淮安,佟鹤轩招来了赌坊里的管事,出钱买下了张淮安的债务,转手就将此人丢进了西征的后备兵源里。刀剑无眼,张淮安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两边战事越发吃紧,前方来报,洵王率领的大部队还没抵达,先锋部队就迎上了赵武远的进攻部队,双方交战在茂野,虽说双方都只是在试探,但赵武远练兵多年,赵家军身经百战,洵王的先锋部队很快吃了大亏,只得退回到泠童。 这个时候,泠童就成了要塞之地,周边寻常百姓能逃的都逃命去了,留下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希望在两军交战之际发些黑心财 吏部发了急令,等不到初七就要泠童新知县赴任。 芳菲虽然心有抱怨,可也知道时势逼人。她领着宝莲和净月等人着手给佟鹤轩收拾行囊,小夫妻俩在家刚过了个大年三十,别人家还沉醉在浓浓的年味儿之中,佟鹤轩却要辞别妻子。离京赴任。 幸好,皇上体恤,兵部也卖个好,新近一批补充兵源也在同日开拔,为首的将军邀了佟鹤轩同行,免得路上生出意外枝节。 大年初一,闵云泽陪着芳菲一起送行。直看到佟鹤轩的马车消失在城关路上。才依依不舍的作罢。 “四妹妹,母亲叫我带你回家。鹤轩一走,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宅子里。冷冷清清的,哪有一点年味儿呢?” 芳菲笑道:“太太心疼我,不过家里现在乱的很,都是要收拾的东西。若非太后封赏诰命的懿旨安排在了初五,我这会儿就跟了他去呢!大哥哥帮我回去告诉太太。等这边的事情都交代妥善了,我必先回家住几日。对了,老爷那里......如何?” 提起大老爷,闵云泽脸色微沉:“父亲现在被撤了官职。闲赋在家,每天也不做别的,只是吃酒。母亲也不劝。两个人形同陌路,还有。香姨娘也被放出来了,如今住在后院的小厢房里。” 芳菲早料到会是这样,她此时更关心长兄的婚事:“周阁老可提过咱们两家的亲事?” “婚事照旧,只是改在了三月,现在朝中局势明显,周阁老的意思是再等等。”闵云泽忽然叹道:“还有一件事我还要谢妹妹,陈婆子终究是招了,醉书的冤屈也得意洗刷,只是我心中余恨难平,所以想请妹妹指点迷津。” 当年陈婆子经手,醉书香消玉殒,白白可惜了那样一个好人。如今陈婆子招供,她只是拿钱办事,知道的并不多,否则早在事成之后就会被灭口。陈婆子留了个心眼,这件事离不开香姨娘,但香姨娘也仅仅只是个小卒而已。 最后的黑手还是离不开郭家。 芳菲明白长兄的难平之处,“大哥现在无非是对郭家耿耿于怀,这是人之常情,他们将咱家害的实在不浅。若想报仇也不是没办法......” “我就知道妹妹一定有办法。” 芳菲早就在琢磨这件事,只是她无凭无据,又没有什么人手,所以才不提:“我听鹤轩说,郭潇一直没有找到,不仅是他,还有平南郡王妃,世子妃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只有咱们粟乔表妹白白成了牺牲品。大哥哥就没想过?郭家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闵云泽迟疑:“难道郭潇没有西行与郭霭汇合?我可听说郭潇就驻扎在赵家军的军营里。” 芳菲摇头:“皇上病的太急,对郭家的出手也太快。我觉得郭家仓促出逃未必能成功,此时必还在京城,赵家军那里只是虚张声势,叫京城放下戒备。何况......郭家要真早有谋反之心,京城里一定会安置个最亲近的人做内应。再也没有人比郭潇更合适的人选。” 闵云泽心沉了沉:“那就把郭潇这兔崽子找出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连朝廷都没找到郭家一干女眷,何况是闵云泽势单力孤?芳菲便给他指了条路:“你叫人悄悄盯着兵部尚书府。” 闵云泽将信将疑,不知这话是何意。 然而等到初四,芳菲在家正和宝莲商量明日接旨时穿什么,闵云泽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芳菲见他神色严肃,立即遣了宝莲出去倒茶。 “大哥哥,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闵云泽往旁边的椅子一座:“还真叫你说中了。尚书府里有问题,出出入入有些江湖人士,虽然做了乔装打扮,可细瞧也能看出,根本不是小厮之流。” 芳菲忙道:“我记得郭潇去富春的时候,身边就带了许多江湖高手,大哥哥不要轻举妄动,被那些人盯上可危险。你去找宜昌侯世子,那小子鬼点子多。” 闵云泽出了佟家就去见陈亦正,二人一拍即合。陈亦正这几年早私下从父亲那里调来了许多死士。这些人对宜昌侯忠心耿耿,对陈亦正更是言听计从。他们这里有些人的功夫丝毫不逊色于平南郡王府蓄养的那些武士。 有陈亦正出马,二人联手,没多久就查出了症结。 芳菲才受封不久,走的亲近的几家都来贺。这么年轻的诰命夫人还很少见,谁不羡慕?闵云泽等了好几天,眼看着十五元宵佳节将至,他才想办法和陈亦正见到了闵芳菲。 “四妹妹说的不错,郭家就藏匿在兵部尚书府。” 陈亦正一拍桌案,也跟着叫嚣:“师妹,我看兵部尚书是活的不耐烦了,敢跟朝廷作对,包庇钦犯,等我禀告了皇上,将郭家连根拔起。那个兵部尚书也别想做了,合该诛灭九族。” 芳菲没理会陈亦正的叫嚷,只问闵云泽:“没见到郭潇?” 闵云泽摇头:“二师兄派去的人是听见了婴儿啼哭,尚书府又偷偷请了大夫去瞧。我猜......粟乔表妹当年被剖腹,其实孩子并没有死,只是去母留子,那孩子如今就随着郭家的女眷们躲在尚书府。四妹妹,机不可失,抓住郭潇在此一举。” ********** 大年三十,小荷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第三百七十四章 、漏网之鱼,郭潇外逃 兵部尚书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将郭家的女眷们光明正大的供在后宅里。况且现在前方战场形势不是十分明朗,兵部尚书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郭家若赢了,那自不必说,他们家有拥护之功,来日郭家就要信守承诺,封赏爵位。 郭家若败了...... 兵部尚书也早想好了退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郭家一干女眷都杀了,抬着尸首去皇上那里请功。 反正死无对证,谁还能怀疑到兵部尚书府呢? 平南郡王妃也是个聪明人,大约也猜到寄人篱下的危险,所以嘱咐了自己的儿媳和几个心腹,不准妄生事端,还穿上尚书府给的下人衣裳。 她们婆媳俩同样都是仆妇打扮,就算抱了个孩子,可是挤在偌大的尚书府里,倒也挡住了怀疑之声。 唯独那早出生的孩子,每日哭闹的厉害。平南郡王妃开始还有些耐性,毕竟是自己头一个孙子,可越到后来,她越是不耐烦。每每孩子哭闹起来,平南郡王妃就要咒骂已经死去了周粟乔。 郭潇神出鬼没,在尚书府住的时间不多,平南郡王妃也不准儿子频频来此。狡兔三窟,万一她们这些女眷们被擒,好歹郭潇还能死里逃生。 兵部尚书府很少给王妃婆媳俩送消息,她们二人也只能冒险派护卫自己的死士去悄悄打探。正因为如此,才被闵云泽察觉到了行踪。 新春刚过,好坏消息相继传来。先是南边洪老将军那里,几乎是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秦郡王妄图趁着黄河结冰挥师北上。却不想反叫洪老将军打的措手不及,连丢三四座城池,如今只能龟缩在望安城里做困兽之斗。 而西面却是洵王大军屡遭重创的消息。 郭霭擅长收买人心,赵武远已与郭霭结拜为生死兄弟,二人一文一武,洵王眼看就不是对手。 西征军陷入困境。 兵部尚书正暗暗庆幸自己抉择正确,这几日也常叫姝佳公主去探望平南郡王妃婆媳俩。可就是这时。御林军忽然搜缴尚书府。兵部尚书府根本没有防备,郭家那几个江湖高手一听说前面乱了起来,拔出刀剑就想护着王妃、世子妃杀出一条血路。 谁知随同御林军而来的陈亦正早有防备。他从皇上那里借来了十几个大内高手,更把自己身边的奇人异士充在其中,有这三十多人,郭家就成了渔网中的泥鳅。任凭怎么滑不留手,也冲不出去这个牢笼。 皇上没有判斩立决。但也是将平南郡王妃和世子妃一干人严密关禁在了天牢之中。郭潇漏网,如今全城追缉,听说落网也是指日可待。 兵部尚书府成了众矢之的,才坐上那位置没几天。尚书大人就被抓去落了大狱,姝佳公主因为身份原因,太后求了请。只是如今也被关在内宫禁苑,寻常人见不着。 兵部尚书一落马。大理寺立即传来好消息,原本许多嘴硬不肯招供的罪臣纷纷开口,请求皇上宽恕,更自称是受了兵部尚书的威逼利诱。 芳菲听说这件事,不由得就想起那次去见香姨娘时撞见了兵部尚书一事。 陈亦正来串门,大呼这次干的干净利索:“师妹,要不是你提点了咱们,咱们还未必怀疑到兵部尚书那老东西。姝佳公主还有脸在太后面前哭诉委屈呢,说并不知情。太后心知肚明,不过碍于皇室的面子,只能忍下,饶了姝佳公主的性命。不过我看,太后是恨的很。” 芳菲问道:“郭家那个孩子呢?陛下可说过如何发落?” 闵云泽坐在陈亦正对面,他一听妹妹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知道妹妹心里的想法,那孩子说起来也是无辜,只是被郭家害了。我请了陈师兄去瞧过,那孩子浑身青紫,有早夭迹象,即便皇上发下话,饶了那孩子一命......恐怕也难健康成人。” 郭家去母留子,就是嫌弃在逃亡的时候被个大肚子拖累,手段狠毒,直接剖开了粟乔的肚子。孩子早产,这是郭家一手造成的悲剧。 “我想进宫去瞧瞧那孩子。” 芳菲话一出,陈亦正就从圈椅上蹦了起来:“师妹,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别人躲郭家还来不及,你倒想往上冲!要知道你们家现在危险的很,周粟乔还是你的表妹呢!” 闵云泽也不建议芳菲为这件事进宫:“妹妹或许还不知道,老家那边传来消息,姑父已被罢免,如今和父亲相同,闲赋在家。若不是周家早早和粟乔表妹断绝了关系,这会儿周家还说不定是什么光景呢!” 芳菲心里始终惦记那孩子,她虽然没有再开口,但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陈亦正见状,气的甩袖而去。闵云泽也是无可奈何,安慰几句才往衙门里去。 芳菲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还是递了进宫请安的折子。太后倒是爽利的见了她,眼下宫中形势渐渐明朗,太后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虽然前线依旧战况急迫,但秦郡王兵败如山倒,算是去了太后和皇上一大心结。 太后一见芳菲穿着七品诰命的衣裳来寿康宫请安,脸上尽是笑意,刚巧殿中华昭仪和王贤妃都在,太后便指着芳菲与她二人笑道:“瞧瞧这孩子,穿什么也不如穿这身衣裳大气。” 王贤妃现在是拼了命的巴结太后。 高丽皇后进宫就在眼前,洪家的贵妃也封了,听说华昭仪的位份就等这二人稳妥后再晋。王贤妃现在如临大敌,哪能不来巴结太后呢? 太后话音一落,王贤妃忙赔笑:“母后说的正是儿臣想说的,佟大奶奶这一打扮,真彰显了咱们朝廷外命妇的体面。还是母后最有眼光,赏佟大奶奶什么也不及这一身衣裳好。” 太后听了十分欢喜:“你哪里知道这衣裳的贵重,听说那些小地方的官府夫人们,平日把这身行头当神佛一般供奉起来,不到祭祖拜年时是断不肯拿出来的。诸如这些礼服上面的花样款式,都是太祖皇后亲自选出来的,自然不同。” 华昭仪的眼睛淡淡扫过妹妹身上的礼服,缩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甲抠进了肉里。 芳菲浑然不觉,只陪着太后说笑。 倒是华昭仪颇知趣,一早就猜到闵芳菲是有来意,遂找了个借口请辞。王贤妃后知后觉,瞥见太后有些不耐烦的眼神,吓得也赶紧跪安。 “丫头,你今日是为郭家而来?” 太后开门见山,芳菲便笑着点头:“太后英明。” 圣母皇太后大笑:“你也不用奉承哀家,说吧,你心里怎么想的?” 芳菲便只说自己想见见郭家那可怜的孩子。 这番话在太后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太后只犹豫了小片刻,就着令温嬷嬷去将孩子抱来。 那小婴儿与他祖母一同被关在天牢里,日子自然不好过,太后也是头回见着。一瞧温嬷嬷抱回来的这个孩子瘦弱不堪,根本不像寻常小婴儿一样圆润,而且还浑身青紫,连哭声都像断了气儿似的。 太后也是个母亲,一瞧这孩子就知道,多半是活不成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引蛇出洞,大开杀戒 太后对郭家恨之入骨,郭家献上来的肖昭仪蛇蝎心肠,虽然皇上有演戏的成分在其中,可毕竟是伤了儿子的身体。自古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上却以身犯险,太后不能怪罪陛下,只好把怨气撒在了郭家身上。 对这个脉象微弱的小婴儿,太后同情居多,却打心底不愿意这孩子存活下来。 “这都是郭家自己作孽!”太后叹了口气:“当年他们家那大儿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先帝还曾叫哀家去封过赏赐,温嬷嬷说,孩子才满月,瞧着却是又机灵又可爱,活像散财童子。而今只不过又多了一代,再瞧这娃娃,哀家便可知一句话说的多么有理,天理昭昭,报应无差,不可不信!” 芳菲半垂着眼见看襁褓里的孩子,不像郭潇,也不似粟乔,大约是饿极了,芳菲的手指轻轻滑过小婴儿脸颊时,那小婴儿便使劲儿唆着嘴角。 芳菲每日擦手的香膏都是自己用花蜜花露酿的,香甜似糕,也难怪这小婴儿想吃。 太后便叫人取了奶/子来,不大会儿,樱桃便端了个巴掌大的水晶碗:“闵安人,还是奴婢来吧。” 芳菲受封七品安人,如今进宫就不能再称四小姐,樱桃过去和芳菲也时常开些玩笑,但今日却不敢再胡言乱语,恭敬更胜从前。 樱桃接过襁褓,用小银勺舀了一匙凑到婴儿嘴边,那孩子一唆嘴,牛奶便全吮进了肚子。 太后一见这孩子便想起皇上小时候,心中感慨,她拉了芳菲坐下:“哀家想起来了。这孩子的生母似乎和你还是亲戚?” 芳菲微微颔首,一面看樱桃那里,一面叹道:“太后说的乃是我表姐,为了嫁进郭家,表姐甚至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谁知郭家无情无义,叫人心寒。” 太后早听温嬷嬷说过这件事,“沈家的家风哀家略有所闻。连先帝都曾赞许过。没想到,这个嫁进郭家的女儿却如此恶毒。她和郭霭狼狈为奸,这些年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 那边樱桃已经给小婴儿喂饱了肚子。太后一招手,樱桃赶紧抱来:“太后娘娘瞧,睡着了呢!” 这么一张无辜的睡颜,连太后也不禁动容:“可惜了......” 芳菲抱着孩子。心一沉。“可惜了”三个字像咒语似的在芳菲脑子里盘旋,看来太后也不打算出手救这孩子。郭家覆灭。襁褓中的婴儿亦不能幸免。 她犹豫片刻:“太后娘娘,臣妾有一事相求,恳请太后恩准。” 太后怔了怔,目光瞥向芳菲紧搂的孩子。淡淡道:“你是想救这孩子?” 芳菲苦笑:“太后英明。” “丫头,郭家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别人不清楚。你最该明白。如今闵家能平安无事,已是哀家开恩。莫非,你还想为救这孩子连累自身吗?” 芳菲忙躬了躬身,附到太后耳边低语数句。 樱桃离着不算远,只看见太后脸色变了又变,然后缓缓点头。樱桃好奇闵芳菲说了什么,可这个地方,没有太后发话,她也不敢随便开口。 “樱桃,去给皇上传话,只说哀家可怜这孩子无辜,准闵安人抱回家去改名易姓抚养。” 樱桃难掩心中震惊,刚刚还一脸怒色的太后娘娘,怎么只听了闵芳菲几句话,就全然变了主意? 樱桃失魂落魄的出了寿康宫大殿,太后忙与芳菲道:“丫头,你的办法虽好,却甚是危险。郭潇现在欲做困兽之斗,或许为了夺回这孩子不择手段。你要小心......” 芳菲笑道:“太后放心,这招引蛇出洞必能灵验。” 闵芳菲来时两手空空,走的时候总不能明晃晃的抱个孩子。温嬷嬷从御膳房取来一食盒,里面垫上小褥子,那婴儿生的也单弱,刚刚好躺进去盖上食盒盖子。 只要不出声音,从外面是一点端倪也瞧不出。 芳菲出宫时候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提着食盒。小婴儿吃饱就睡,一路上没有哭闹半声,加上芳菲有温嬷嬷亲自护送,一路上连个查验食盒的人都没有。就算到了宫门口,几个御林军小将见了温嬷嬷,也都是笑哈哈立即放行。 今日是宝莲留着看家,她一听大奶奶回来了,连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出来相迎:“我只当太后会留奶奶用午膳呢!哎呦,这么沉,快叫我来拎着。” 芳菲单手一挡,没叫宝莲得手。宝莲还差异那食盒里是什么东西呢,结果却发现大奶奶额头上都是冷汗。 “奶奶,这是怎么了?”宝莲赶紧催了小丫鬟去取水,净月也进了屋子,青着脸儿将小丫鬟们都推了出去,转身一把关上了大门。 “净月,你干嘛呢?”宝莲被二人的举动彻底弄糊涂了,净月也不理会,自顾自的来到芳菲跟前,小心翼翼掀开食盒盖,盒中的小婴儿呼吸平稳,睡得正酣。 “奶奶,这,这是哪儿来的孩子啊?”宝莲不住的揉眼睛,唯恐自己出现幻觉。可怎么瞧,那孩子都是活生生的,宝莲大喘气:“奶奶,您不会进宫把郭家那孩子抱回来了吧?” 芳菲一面弯腰揽着襁褓,一面深深看向宝莲:“这两天怕是不太平,等会儿告诉徐烨,打今晚开始严防死守,小院里不准随意走动,看紧了前大门。” 宝莲不是头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她知道大奶奶吩咐这样的话,晚上就一定有大事。她赶紧点头:“奶奶放心,我把后院这些婆子丫鬟看住了,后角门上了锁,没人能进来。” 芳菲见她如临大敌,遂轻笑起来:“你也不用太紧张,凡事有我顶着呢!咱们这宅子也不是马蜂窝,难道还怕捅?” 净月拉了宝莲的袖子,低声暗道:“姐姐别管,奶奶心里有数!” 二人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宝莲也只能把心放进肚子里。 到晚上,府上都用过了晚饭,净月拉着那四个小丫鬟去厢房摸牌,徐烨和宝莲在前院打发人拴门落锁,巡查各处。 芳菲屋中里点着灯,却未像往日似的燃香。 她抱着孩子坐在床头,枕下藏着子母双刃,窗口书案上吊着鸟笼子,两只八哥儿黑溜溜的小眼睛正贼兮兮往床边瞧。 一个扯着嗓子念情诗,一个哑着喉咙唱小曲儿,时不时的还“嘎嘎”怪笑两声,都不是什么好鸟儿。 芳菲正要砸了手边的荷包过去,忽然耳边一动,立即停住了手边所有动作。 正厅窗户被悄悄启开一条小缝儿,紧接着钻进来一道黑影。正厅里的两盏灯烛“噗”的齐声熄灭,只剩下礼物一盏烛火照明。 “净月?是你吗?” 芳菲刚刚要起身,襁褓里的小婴儿忽然啼哭起来,芳菲只好重新盘腿坐下,轻轻摇晃着臂膀。 黑影一步一步逼近,珠帘叮叮当当作响,芳菲一抬头,脸色诧异:“怎么是你?” 那女子笑得好不得意:“闵芳菲,怎么也没料到来人是我吧?看在你是一女流之辈,把孩子交出来,姑奶奶留你一具全尸!否则......” 女子一亮腰间长剑,冷笑森森:“叫你后悔当初怎么没早日投胎!”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天罗地网,在所难逃 芳菲坐在床榻上,抱着小被子裹住的襁褓纹丝不乱,两眼却专注的瞧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郭潇没有出现,实在在芳菲意料之外。她以为郭家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一定会由郭潇亲自出面,而不是派了水粉这个女魔头。 她与水粉数次打交道,占过上风,也曾吃过大亏。对水粉的性情,芳菲多少也了解些。大智慧没有,小歹毒一肚子,是个难缠的女人。 今日留下水粉的性命在此也不是难事,可一旦打草惊蛇,再想叫郭潇显身......恐怕就会难上加难。 芳菲一面不动声色,一面轻轻摇晃着襁褓,孩子惬意的哼哼两声,小被子盖住了孩子的脸颊,让远在十几步开外的水粉瞧不见真容,只能听见微弱的声音。 “快把孩子交出来。” 水粉声势强硬,却没有更进一步,似乎是在忌惮什么。 芳菲原想起身,但见了这些之后,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水粉是怕伤了这孩子的性命?不太可能,那是个女魔头,杀人不眨眼,芳菲不信这女人心里能有“同情”二字。 芳菲低头瞧了瞧孩子,猛然举目望向水粉:“郭潇死了?” 就算水粉强自镇定,可在闵芳菲一席话说出来后,还是震惊的愣了片刻。等她意识到这是闵芳菲在诈自己的话语后,水粉娇声厉喝:“满嘴胡诌的东西,看姑奶奶先撕了你的嘴。” 说着,举剑便要刺。 床下隐隐有些动静,芳菲轻咳一声,将小被子竖着搂在胸前。水粉见状,知道自己这一剑过去,未必能先要闵芳菲性命,却一定会先伤了孩子。水粉只得咬牙切齿的抽回长剑,退回原地,口中骂骂咧咧:“卑鄙无耻的小人,拿孩子做挡箭牌。呸。别落在姑奶奶的手里,不然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芳菲笑道:“这么说来。还真叫我猜中了。怪不得御林军搜遍了整个皇城,连平南郡王妃婆媳俩都落网了,可就是没瞧见郭潇的影子。原来不是藏的深,是这个人早就消失了。” 怪不得郭家现在要着急这个孩子。 郭霭虽然有几个庶子。但是都不成气候。当初郭霭奉命督军西去时,庶子们都被留在了王府。平南郡王妃来了个金蝉脱壳。却不会真的关心在意那些庶出的子弟们。 平南郡王妃连自己的亲孙子都能置于险地,何况是别人的死活? 那些庶子们要么是当初一抄家的时候就被逮了个正着,要么就是后来躲藏时被御林军拿住现形。 平南郡王以为只要保住了世子郭潇就能平安无事,殊不知这个世道最容易生变。 郭潇一定是遇上了麻烦。说不定还真死在了外面。 芳菲笑道:“郭王爷今年高寿?难道是怕自己再生不出儿子?所以急着想抱回小孙子继承家业?怪不得打发你来,我知道,水粉姑娘最是忠心耿耿。郭家的坏事里总少不了你参一脚。” 水粉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今天必要将孙少爷抱回去。不然郡王那里交不了差事。现在郭家岌岌可危,她要是能把孩子带回去,就是功劳一件。 闵芳菲刚刚诈自己的话,虽然不是十分准确,却也*不离十。 郭潇没死,但依水粉瞧,离死期也不算远。 这些日子在外面东躲西藏,有几次出城的机会,但是郭霭担心兵部尚书反水,最后不肯出手里应外合,就强制命令郭潇留守在京城,紧盯尚书府。郭潇到底经历不多,他又死要面子活受罪,结果就病了。开始只是拉肚面色苍白,可没过几天就口唇发绀,高烧不退。 郭潇身边只零星剩下了几个得用之人,余下的不是在突围中战死,就是生了二心,叫郭潇悄无声息处决了。 这帮人怕暴露行迹,也不敢去请大夫,撑着用了几丸药非但没转好,反而病情加重,等郭潇陷入昏迷,他的心腹才敢去绑了个大夫来。 那大夫被一群刀枪剑戟抵着,起初吓得话也说不全,后来一号脉,更是跪地求饶。郭家死士一瞧,心凉了半截。世子恐怕是被耽误了。 小病转大病,现在更是连药也灌不进去。 郭潇已知自己死期将至,加上王妃和世子妃一并被抓,兵部尚书府被抄的消息传来,郭潇几乎昏死。 眼瞧着郭家要断了香火,郭霭派人连夜赶回,别人也顾不上了,先把世孙带去西边才是第一要紧的大事。 水粉临危受命,办成了就是大功一件,办坏了......郭霭饶不了她的性命。 想到自己的后路,水粉将心一横:“闵芳菲,识趣儿的就把世孙叫出来,否则,宁可拼个鱼死网破,我今天也绝不能饶你。” 她话音才一落,惊见闵芳菲的床榻下钻出个影子来,手中雪亮亮的长剑扑面而来。 水粉“啊呀”一声,虽然早有防备之心,但奈何武技相差悬殊,她连对方的样子还没看清,胸口就被戳出了个血窟窿。 亏得水粉习武多年,第二剑来袭时候她才能仓皇招架。 “闵安人,这丫头就交给咱家吧!不管郭潇是生是死,咱家都得从这小蹄子嘴里扣出点东西来。” 夹在二人中间的老太监一脸苍白,驼着肩,猛一看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宦官公公,但闵芳菲和水粉都清楚,这人武功之高,远在二人之上。 水粉借着身后的梳妆镜撑着才没栽倒,血越流越多,她的脚底已经开始了打颤。水粉原本还想着拼一拼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逃走,等对上老太监那一双污浊的眼珠子后,水粉知道,她今儿是要折在这里了。 芳菲望着水粉轻笑:“妹妹眼前这位是寮香苑的管事海公公,公公不辞辛劳,专为郭世子而来。妹妹当初也在宫里当过差事,不会不知道海公公的大名。我要是妹妹,就早早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当年水粉借着郭家献厨子给圣母皇太后,也曾企图打进皇宫内部,谁知还没成事,就叫闵芳菲撞破了行迹,还差点坏了事。宫中住了几日,也拜过山头,水粉当然听说过海公公名讳。 落在那老太监的手里,生不如死。 彼时水粉也顾不上什么世子、世孙了,飞身就想逃命。 可海公公哪里会给她机会,一个大擒拿手上去,水粉的脚还没离地,整个人就像小鸡雏儿似的,被海公公一双大爪子牢牢地擒在掌心。 只见海公公单掌手轻轻往水粉的后背心上拍了两下,水粉只觉得丹田之中的气涌沸腾,朝着窗口猛然一喷,昏死当场。 屋中血腥浓郁,芳菲用手挡住了婴儿的脸颊,眉头微蹙。 海公公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道:“闵安人也知道,审问犯人这事儿是缓不得的,还请安人通融通融,把前院借给咱家,咱家趁着这小蹄子还有口气儿,先把郭潇的落脚处问出来才是要紧。” 芳菲赶紧点头,不住的赔笑:“公公自便。” 海公公大摇大摆出了屋,院子里跟着水粉来的那些郭家死士早被隐匿在府中各处的大内高手擒住,宅子里安静的仿佛从没有过打斗,只是厢房里,小丫鬟们挤在一团瑟瑟发抖的模样,似乎昭示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兵败如山,洵王归朝 海公公的手段,凭她是什么刚强的性子,只要落进海公公的手里,就没有不乖乖招供的。再加上水粉恨不得全招了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等海公公用重刑,她自己先一溜十三招全吐了出来。 要说郭潇也真是狡猾,他知道尚书府不是久留之地,迟早会露出行迹,御林军追查的又紧,郭潇就领着人落脚在城内一家香火并不旺盛的小尼姑庵里。 这尼姑庵里平日常缩着门,进进出出也就两三个老尼,听说是京城哪位贵人在此修行,和街坊邻居交往也不多,在此扎根儿少说也有十年了。 街坊们习以为常,根本没留意这儿多了什么陌生人。 而御林军搜缴时根本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尼姑庵里会窝藏朝廷侵犯,当时也只是随便查检了一下,叫躲在密室之中的郭潇等安然脱逃。 水粉一招,海公公也不急着上报给皇帝和太后,而是领着人便直捣黄龙,将郭潇同党堵在了尼姑庵的密室里。 芳菲听说此事时已是三日后,郭潇没有即可问斩,皇上反而叫太医院全力医治。硬灌了十几服药才堪堪挽回性命,但能拖上几天却是未知数。 抓住了郭潇,郭家就等于败了一半。 朝廷送去劝降的旨意,据说郭霭当场就砍了传旨公公的脑袋,悬在城头,并与洵王的大军激战沃野。洵王三败一胜,战局并不能叫人满意。相反,洪老将军这边却好事连连。 高丽王秘密遣人与秦郡王私下联系,秦郡王谋反的心思本来就不强烈,几乎是被卫家强逼上了烤肉架。如今是进退不得。他哪里有发号施令的权利,都是卫明讳一手布局,不但军事上杜绝秦郡王插手,还毫不遮掩的派了亲兵看守秦郡王。 明为保护,暗则监视。 秦郡王在愚钝也明白,卫明讳这是预备挟天子以令诸侯。秦郡王虽说不是天子,但他到底是先帝的儿子。另立灶头也能叫天下人信服。秦郡王几次想要参与政事。都被卫明讳不冷不热的挡了回去,无奈,秦郡王只能另想出路。 恰逢此时。高丽人扮作行商,悄悄与秦郡王的手下联系上,并将皇帝的口谕带了过来。 只要秦郡王迷途知改,皇上可以既往不咎。甚至保留秦郡王的爵位。 行商之中还有位重要人物,正是秦郡王的生母。二人相见相认,秦郡王才知当年生母被逼远去的真相。 原来,当年康静皇后因无子,又年老色衰。唯恐皇帝废后动摇自己的根本,所以急需在妃嫔之中寻个受孕的妃子,夺了子嗣供自己抚养。然而当时有孕在身的只有个高丽小妃。并不得皇上宠爱。康静皇后心里清楚,高丽小妃即便生出的是个皇子。也会因血统混杂而不得皇室正统的认可,继位希望渺茫。 但康静皇后又无计可施,前面几个皇子不是年纪太大,就是生母位份太高,自己根本夺不过来。 无奈,只有退而求其次。九皇子一出生,康静皇后就着手要秘密处置了其生母,幸而先帝还惦念着几分情意,恰逢高丽当时朝贡,就悄悄安排了九皇子的生母回到故土。 说到底还是先帝偏心,他以为只要如此就能满足康静皇后的*,能叫后宫太平。可越是如此,康静皇后越是不甘。 九皇子只封了个郡王的爵位,这件事彻底激怒了康静皇后,所以她才会联合卫家,撵走秦郡王,逼着秦郡王造反。 如今秦郡王和生母见面,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不禁后悔认贼做母。高丽密探立即安排了秦郡王脱逃,等卫明讳发现不对的时候,秦郡王并没有越过黄河投奔洪老将军,而是顺着南下的官道一路前行,在苏杭一带落了脚。 南方士子众多,秦郡王在当地官府的支持下发出昭告,声讨卫明讳的大逆不道,更表明自己是被逼胁迫。江南士子人人愤慨,卫明讳焦头烂额,加上洪老将军老当益壮,卫家率领的反军根本就是乌合之众,还没到三月,反军就已经溃败成了几股,从黄河南岸一路逃窜,溃不成军。 皇上下旨,调洪老将军率余下兵马援助西边,更命各地官府搜缴残余溃兵。 洪老将军西征之前,洪大小姐风风光光进宫,先晋了淑妃娘娘,只等高丽皇后礼成,她再晋贵妃。 有洪老将军的援助,西边战局立即发生扭转。郭潇被押送至两军阵前劝降,每次大战之前,洵王必放出风声扰乱敌心。一日两日还好,小半个月下来,郭霭还撑得住,在他心里,尽管舍不得,但以他的年纪来看,儿子迟早还有,而皇位却只有一个。 郭霭硬挺着不肯松口,不曾想赵家军之中渐渐起了风波。 原本洪老将军未加战局之前,赵家军胜多败少,如今却正好相反,而郭霭却频频下令,不顾将士死活,只叫他们一鼓作气击垮洵王大军。赵家军死伤惨重,来不及医治就要再上战场。几番下来,拖延上场,临阵脱逃的屡见不鲜。 洪老将军身经百战,当即瞧出了端倪,他再领兵作战时有意放过那些悄悄潜逃的,集中兵力对付赵家军之中的“硬骨头”。结果,逃兵越来越多,即便是赵武远亲自出马,也不能挽回军心。 战事又持续近一个月,三万赵家军只剩下一万不到。而洵王的兵马却在不断壮大。 芳菲听说这消息后,悄悄写了一封信函,托卓青云将信笺夹在了朝廷发往西边大军的回折里。没过多久,前线传来消息,洵王领兵出战时遭遇偷袭,不甚堕马,摔伤了腿骨。 消息一传回京城,众人哗然。 皇上赶紧派了卓青云前去迎接,大军只能交给洪老将军。而洵王作为有功之臣,虽然没能坚持到最后,但他的功劳有目共睹,谁也抢不走,夺不去。 皇上本要亲自去城外相迎,洵王哪敢惊动陛下,连忙上了请罪的折子。百般拦阻才打消了皇帝的念头。洵王也明白,皇上未必是真心诚意出来迎他,却是要把姿态摆足。叫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二人是怎样的兄友弟恭。 芳菲叫了徐烨去瞧热闹,据说朱雀大街两边都是围观的百姓,就等着洵王千岁的车驾。可惜了。洵王根本没走大路,反而择小路绕了个大圈子。进了皇宫偏门。 洵王这样低调,不禁叫许多人心生感慨。 徐烨回来说时还带了几分唏嘘,大约是为洵王鸣不平,可惜才讲两句。就叫他媳妇瞪了回去: “这皇家的事儿也是咱们能说三道四的?你快去瞧瞧小厮们打的行李,一个比一个笨,没人看着哪成!”宝莲轰了徐烨出去。徐烨非但不恼,还笑呵呵的跑去当差。 芳菲瞧了这夫妻俩忍不住笑。 宝莲隐约猜到原因。不由得羞赧:“奶奶也别笑话我,姑爷对奶奶不也是如此?人前人后都听奶奶的,叫我们羡慕的不得了。” 芳菲挽了宝莲的手:“等封后大典一结束我便要启程去泠童,郭家兵败如山倒,束手就擒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我原想求太后的恩典,将粟乔表姐的孩子交给姑妈抚养。毕竟......那是姑妈最后的血脉了,可思来想去,还是托付个寻常人家更好,免得那孩子有朝一日知道,反而是害了他。” 宝莲微微颔首:“奶奶考虑的是。其实,我也有一事想求奶奶。” “你只管说就是。” 宝莲沉了沉心思,才道:“我和徐烨商量过,奶奶一人孤身上路,就算请了镖局的镖师们跟着,可我们夫妻俩终究难安心。所以......” 宝莲犹豫了半天,狠下心道:“所以我们想跟了奶奶一同去泠童投奔姑爷。” 芳菲诧异:“那给徐烨说的差事怎么办?太太已经和舅爷商量好的,我一离京,你们夫妻就南下。” 宝莲笑道:“奶奶别急,您听我细说。起初知道这事儿,我们两口子高兴的日夜睡不着觉,只恨不得给太太和奶奶磕一百个头。但后来,我俩想了想,师爷的差事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徐烨惯有些小聪明,然说到底,也终究不过是小聪明而已。人家县令老爷或许看在舅爷的面儿上款待我们一时,却未必能照拂一世。所以......” 见宝莲支支吾吾的模样,芳菲忍不住笑骂道:“你跟我还打埋伏呢!快说,究竟怎么想的?” 宝莲忙陪笑道:“我们想,若姑爷身边也缺个人手,倒不如叫徐烨跟着去跑前跑后。” 芳菲没想到宝莲会有此主意,她想了想,才道:“这倒也没什么不可,左右你们夫妻俩的卖身契是迟早要给的。可你想好,泠童是穷山恶水之地,跟江南的富庶绝不相同。” “奶奶都能陪着姑爷去吃苦,我们夫妻俩还怕什么?”宝莲笑眯眯道:“而且以后我还能陪着奶奶,就跟在家是一样的。” 芳菲心中欢喜,此后主仆二人更是一条心,同出力。 乃至后来泠童在芳菲经营下成了西北远近驰名的互市重镇,也离不开宝莲的一份心力。多少行商宁肯多走半天的路,都愿意去泠童落脚。不但因为那里客商云集,更因为在佟县令的治理下,物阜民安,十年前横行肆虐的盗匪少有影踪。 这且是后话,宝莲得了准信,当晚就告诉了徐烨,夫妻俩也没明着跟大伙儿说,但做起事来更加用心。大太太知道了消息当即把宝莲夫妻俩叫去,重赏不说,还认了宝莲做干女儿。 这可实在超出了芳菲与宝莲的意外。 宝莲只顾着高兴,芳菲却忍不住扑在大太太怀里:“太太待我这样,今后叫我如何报答呢?” 大太太揽了芳菲的肩膀笑道:“我们娘俩儿要还说这些,那我往昔疼你的情分可就都没意思了。宝莲在我跟前伺候五六年,我也当半个闺女一样看待。她能有个好归宿,我也跟着高兴。今后你们俩就相互扶持,就算没有我在身边,相信凭你们二人,再大的难事也困不住你们。” 这时的大太太心里就想怀里有只将要放飞的小鸟儿,虽然满心的不舍,可还是要打开笼子叫它远行。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结局 西边和南边一天一个好消息,先是卫明讳被追军堵在了紫阳岛。这里原本是水匪聚集的地方,后来朝廷剿灭过数次,总算还了当地百姓一方太平。不过听说那里尸骨太多,老百姓就算是在水上捕鱼,也都远远离了紫阳岛,怕晦气沾身。 卫明讳退无可退,被迫上了紫阳岛,朝廷的水军也不急着攻打,只是每日不定时的骚扰,弄的卫明讳疲于应付,几近崩溃。 而西边稍差些,赵武远不愧是领兵多年的老将,他一看清洪老将军的意图,连夜清减了部队,将那些惶恐不安,有投降征兆的小卒杀一儆百,还有不管教的,直接丢出了大营。 赵武远雷厉风行,倒是扼住了临阵脱逃的迹象,可他身边几个年轻心腹却越来越不满郭霭的做法,军中分作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降。 朝廷又在这个当下联络上了西北游牧部落以及苗疆几位首领,这些边疆部落虽然不满朝廷多年的严苛税赋,但更不愿家门口频频战乱。加上朝廷释出好意,只要这几个部落联手起兵围剿郭霭的军队,朝廷愿意减免税赋,甚至还要给几个首领加官进爵。 这一番诱惑焉能不动人心? 没过多久,苗疆迎战,半个月后,西北三大部落联手,阻截赵家军的后方粮草。 郭霭焦头烂额,火气一上来,和赵武远吵了几架,二人间隙顿生。 甘露四年,郭霭暴病军中,赵武远递交了投降书,同年五月。卫明讳粮尽援绝,困死在紫阳岛中,据朝廷派人检查,当时卫明讳所剩兵马不过百余人而已,比照当时起兵三万众,真可谓是惨败。 逆贼诛罚,举国欢庆。 皇帝为此更改国号为天佑。寓意国家昌盛。乃是上天庇佑。且大赦天下,又开恩科。宫中更在此时传来喜讯,淑贵妃诞下二皇子。新晋封的美人焦氏也得了个健健康康,活泼可爱的小皇子。 皇后性秉温庄,度娴礼法,尽管宫中妃子多有受宠甚过她的。却从不妒忌残害皇嗣。淑贵妃从进宫起就帮着协理后宫,代为掌控凤印。然而等她生下二皇子以后,皇帝为平衡后宫,反而将凤印归还给了皇后。 宫中表面上尽是一派祥和,闵芳华也因侍奉有功。晋封为华妃,位列四妃之一,并深得圣恩。 闵朝宗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就再没有了出仕的机会。他几次托赖亲家周阁老帮着递奏折,可惜都是泥石入海。一去再无消息。 倒是闵云泽官运不错,成亲之后立即转入了户部,先从小吏坐起,因他平日谦虚谨慎,又有周阁老这个长辈照应着,户部的几位大人们自然愿意提携。没多久,他就从小小的主事成了七品的员外郎。 闵云泽的顶头上峰如今已经年过六旬,早有告老还乡的意思,只等着皇上开恩,给个体面的卸甲归田说法。如此一来,闵云泽再进一步也绝非难事。 闵朝宗心有不甘,他的俸禄没了。老太君又因为长子险些搅进谋逆反案中而大病了一场,族中三叔公召集各房亲眷,原是要声讨闵朝宗的,还是老太君一力承担下,并出银子给族中又买了大量的祭田,三叔公等才善罢甘休。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就捉襟见肘,尽管早有分家,但老太君还是发了话,每年往京城送去给大老爷的份子钱,先断了,什么时候赔补上公中的亏空,什么时候再给。 闵朝宗手中没银子,日日要看大太太的脸色,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遂找了个借口逃回老家去,一并随往的还有黄姨娘并香姨娘两个。 大太太乐的做甩手掌柜。 天佑四年,海内升平,物阜民丰,大太太已经抱了第二个小孙子,亲戚街坊都羡慕她是个有福气的。大太太心满意足,唯独惦念着还在远方的小女儿。 这一年,佟鹤轩进京述职,落脚在岳母家,大太太因没见芳菲跟来,心中难免失落。佟鹤轩趁机与舅兄商量,想接大太太往泠童住上一段日子。这可乐坏了大太太,不等闵云泽迟疑,她先应承了下来。往后数日便是收拾行装,虽然女婿称那边什么都不缺,但大太太哪里肯相信,一直笃定泠童那个地方穷,小女儿定是吃不好穿不好,不但买了衣裳绸缎,还有药材、点心,甚至芳菲爱用的调料也准备了十几个大包。 出京前夕,宫中华妃娘娘传来懿旨,请大太太进宫叙话。 这几年,闵芳华和大太太的感情越发疏远,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华妃的性子越发沉稳,说话做事也越发圆滑。如今宫里虽说瞧着是淑贵妃更得宠些,但实际上,皇上在华妃身上用心更多。 王贤妃是不顶用了,宫中现下正是三足鼎立,高丽皇后,贵妃娘娘,还有她闵芳华。 华妃倒是常常宣闵大奶奶进宫,大太太倒也没拦着,但闵大奶奶早从丈夫那里听说了婆婆和华妃之间的隔阂,所以十次宣召,闵大奶奶只去一二次。大太太知道缘由,反而十分欣慰。 婆婆要远行,听意思没有半年时间是不会回京的,闵大奶奶和丈夫一商量,这事儿怎么也要通禀华妃娘娘一声。遂在第二日递了进宫请安的折子。 闵家一向是无传召从不进宫,冷不防见娘家递了帖子,倒把华妃唬了一跳,连忙请了嫂子进宫说话。得知大太太的意图,华妃一宿未合眼,心里如同倒了五味瓶一般。等第二天天还不亮,就肿着眼睛和素茶查点小仓库。 皇上这几年赏她的东西不计其数,但王贤妃的日子不好过,华妃一半都添补了贤妃娘娘。 库房里剩下的要么都是稀世珍品,要么就是盖世奇珍。 华妃紧着挑那些最好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也足足装载了两个大车。拉出宫的时候引来无数人侧目。 盛夏赤日,暑气蒸人,路上的行人恨不得都躲在树荫下,等天黑再赶路。佟鹤轩却归心似箭,车马只走大路,只在驿站歇脚,换水。喂马。买了干粮继续上路。 幸而大太太身子骨结实,佟鹤轩给大太太预备的车子又轻便又舒服,否则大太太还真架不住这种长途奔波。 一出胡家关。城镇间的距离陡然便是稀疏起来,有时他们走了整天也见不到一个留宿的地方,大太太起初还担心遇上什么劫匪强盗。可越往泠童方向走,前面追上的。后面赶上来的商队就越来越多。 大太太开始还以为是凑巧,谁知那些商队首领客气的有些近乎讨好。大太太才知人家全是冲了女婿去的。 大太太不免觉得面上有光,心里怡然。 等抵达了泠童城外,各色商队,驼队简直叫大太太瞧的眼花缭乱。黄发碧眼的外邦人三五成群,呜呜哇哇说的叫人听不懂,倒是礼貌客气。见了大太太的车队都避开让路。 富春是山清水秀之美,京城是繁华富庶之姿。在大太太心中原本该苦哈哈的泠童小城,如今反而叫人瞠目结舌。 佟鹤轩一进城,不管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都从街道两边围上来问好,大太太坐在马车里瞧着,满心的骄傲。松雪并未嫁人,这些年一门心思侍奉大太太,她也最了解大太太。 “太太瞧,这街上尽是外邦人的铺子呢!”松雪指着好几家相连的铺子,果然卖的都是番邦奇货,京城里见都没见过的花样。 大太太笑道:“咱们家四姑奶奶来信常说这的好,我还不信,以为是她故意夸大了哄我,原来都是真的。” “四姑奶奶本事大,太太没瞧这几年往咱们家送的节礼吗?都是又新奇又名贵,您原本还担心四姑奶奶吃苦,现在瞧,泠童比京城还热闹几分呢!” 大太太明知松雪是故意夸大了哄自己开心,却还是忍不住乐道:“那咱们就多住些日子,叫四姑奶奶领着咱们好好转悠转悠,回去也跟几位舅太太说说,叫她们眼馋!” 主仆俩正说,车队就停在城中一座大院外。 芳菲早领着宝莲等候在了门前,母女相见自然是泪水涟涟。大太太一手挽着芳菲,一手拉着宝莲,心中有数不尽的心里话,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佟鹤轩笑着让了大伙儿进府。 大太太瞧着小女儿不但容貌更胜从前,腰身也更显丰腴,忙问:“我那小外孙子呢!” 芳菲才生下长子,小家伙虎头虎脑,没一刻消停,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奶娘赶紧抱来小少爷,又白又胖,简直要暖化了大太太的心,抱在怀里就不肯撒开。 小家伙也争气,一声不哭,就是手脚忙个不停,一会儿要拽大太太的镯子,一会儿要揪松雪的荷包,每每得手就咯咯咯笑得欢快。 大太太在小女儿家住了下来,整日不是逗弄外孙,就是随了芳菲和宝莲在城中闲逛。泠童是个县城,原本人口也不多,尤其经过战乱后,简直是千疮百孔,人丁寥落。谁知佟鹤轩夫妻俩了以后,几年下来,城镇人口扩充了三倍不止,还有越来越多的商旅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 天南海北的货物在此应有尽有,大太太甚至还遇上了富春赫赫有名的大宝商号的十三掌柜,这位掌柜的和闵家三叔公还有些亲戚关系,听说是个很高傲的人,而今见了大太太,却一口一个“婶子”叫的好不热络。 大太太乐不思蜀,足足在泠童住了一年,要不是儿子写了十几封家书请她回去,大太太还未必肯呢! 相距总是短暂,离别才更叫人伤心。 幸好大太太想的开,就是抱着小外孙舍不得撒手。小家伙也舍不得外祖母,白白嫩如藕节儿似的胖胳膊根本环不住大太太的脖子,却还要使劲儿搂。 芳菲只好答应,等过了年一开春,就领着小家伙回京走亲戚,大太太这才喜笑颜开。 ...... 转眼又是三年,芳菲已经是子女双全,佟鹤轩政绩斐然,朝廷宣他回京述职,又有消息传来,说工部早有空缺,皇上始终未定人选,多半就是给他留的。 他们夫妻俩举家进京时,满城的百姓都来相送,引为当时一桩美谈。天佑十二年,佟鹤轩晋升工部侍郎,主持大运河工程,他不但借助了天时,且巧妙利用了地利。原本劳民伤财的运河工程,反而为沿岸百姓带来无限商机,受益者无数。 延兴元年,佟鹤轩政绩斐然,晋工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终进内阁,虽然只是缀了个尾巴,但这一年,佟鹤轩不过四十有一,是所有五位内阁学士中最年轻的一个,前途无量。 延兴九年,洵亲王为世子求娶佟家长女,喜结儿女亲家。无独有偶,佟家的大奶奶正是卓青云卓大将军的小女儿。延兴十三年,皇后薨,人人以为皇上必立淑贵妃为新后,谁知皇上却将后印交给了华妃。 太祖时闵家出过一位昭仪,足足叫后人受益百年。如今竟又出一位皇后,江南世家俨然以闵家为尊。 唯独可惜,华妃无子,却因为此,才叫后宫平衡。 延兴十九年,皇帝为贺自己六十大寿,不顾朝臣反对,改年号太安。同年十月,皇帝轰然驾崩,幸而留下遗照,命皇七子继位,洵亲王并佟鹤轩等五位内阁大学士任顾命大臣,辅佐新君。 这一年,芳菲受封一品诰命,她虽是近五十的年纪,却还如三十出头的少妇一般,容颜娇媚,青春依旧。 正当人人都以为佟家威势如日中天时,佟鹤轩突然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任凭新君怎样挽留都难改变佟鹤轩的初衷。 数年之后,据说有关中学子在八百里秦川遇见过佟阁老和妻子闵氏;也有人说,曾在泰山山巅瞥见过二人影踪;还有人说,白鹿书院正有两位先生,一男一女,恰与佟阁老夫妻神似。 只是这对神仙似的夫妻究竟落脚在了什么地方,就连他们的儿女都说不清道不明。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佟鹤轩没有辜负当年的承诺。 山一程,水一程,痴儿不负当年情。 风一更,雪一更,红尘逍遥度余生...... **** 《庶女芳菲》终于要和大家说再见了,一年的时间,小荷感谢所有支持我的读者们。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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