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大药天成》 作者:一瞬倾城   ☆、第1章 飞鸟还巢,夜凉如水,一切活物都失去踪迹。 沈薇从一颗大树下面钻出来,手里拎着一条拇指粗细的黄金色尖头蛇。 看来她今天运气好,追了一天终于抓住了这条玉锦蛇。刚刚出来,沈薇就拿出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将玉锦蛇的肚皮剖开,从蛇腹中取出一些黑灰色石头一样的东西。末了,还不忘将蛇筋抽出来,蛇皮剥下来,就连蛇牙和蛇信子都没放过。最后将只剩下肉的玉锦蛇丢到一边,拍拍手一蹦一跳的往山下走去。 其实,沈薇为了寻找蛇黄入药,已经在山上蹲了三天,要不是这条玉锦蛇狡猾,她早就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到手了。想到这,沈薇揉揉肚子,唉,好饿,干粮已经吃光了,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饿着肚子。这玉锦蛇其它地方都是好东西,唯独肉是全身上下最不能吃的,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难吃无比啊。 暮色四合的群山此时放眼望去只剩连绵的黑影,沈薇加快脚步往山下走,想着三天没回家,家里该着急了。 渐行渐远,幽静的山道上时不时传来几声枭鸣,让人听着慎的发慌。‘劈啪’一声,沈薇一个跳脚,低头仔细观看,原来是踩断一根枯枝。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转头却发现不远处有微微火光。 要说这灵枢山可说的上是帝朝的药草宝库,有郎中几天几夜不下山在山上采药都不奇怪。沈薇想,既然大家是同行的话,趁着这秋夜席地而谈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于是紧紧身上的药篓朝火光处走去。 火堆旁边正坐着一个青衣男子,背对着沈薇,低着头好像在雕刻什么东西。 沈薇大大咧咧的走过去一拍男子的肩膀。喂字还没出口,已经被青衣男子一个反手擒住。她只觉得胳膊一阵巨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男子疑惑的‘咦’了一声,随即将她放开,有些困惑。 沈薇得了自由,使劲的揉搓着肩膀,不满的瞪着男子:“你有必要下手那么重吗?”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 男子突然摇摇头,不再理沈薇,自顾自坐下,继续低头雕刻着手里的东西。 沈薇揉揉肩膀跟着男子坐下,问他,“你也是郎中么?你来灵枢山是采什么药的啊?” 男子依旧低着头,刻着手里的木头,淡淡回道:“这么晚了,姑娘你一个人在山上?灵枢山可到处都是剧毒的生灵,姑娘不怕吗?” 沈薇摸摸鼻子,大言不惭道:“我是谁呀,我可是帝朝大御医沈荣的女儿,能被这些小毒小兽给伤了?” 男子手中的刻刀一滞,微微侧头看着沈薇,“原来你就是沈薇。” 沈薇听男子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想:我沈薇在帝朝竟然这么出名了,回头一定要跟老爹吹嘘一番。 “传言沈薇心肠好,悬壶济世。虽是个女子,却天生神力。一个人能够抱动百年椽木,长得五大三粗,比男儿尤过之无不及。”男子继续道。 沈薇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公子,前面那句我收着了,后面这个,完璧归赵行吗?” 青衣男子不置可否,唇角微微勾了个弧度。沈薇这么合时宜的在他面前出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薇眯眼笑着,“那个……你看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报上名号呗。” 青衣男子随手将刻好的小木马递给沈薇,眼角挑笑:“我叫瑾洵。” “你的名字很好听耶,瑾洵,瑾洵。”沈薇念叨两句,一拍瑾洵的肩膀,“瑾洵,咱们以后就是朋友啦。话说,瑾洵你到底是不是郎中啊?” “不是。” “那你到灵枢山上来是?” “我在这等人的,估摸着,人也该到了。” 沈薇点点头,‘哦’了一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不能陪你在这等人了,我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娘要疯了。我家就在昊城,你以后要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尽管来找我,小木马为证。”说完,沈薇晃晃手里的小木马。 瑾洵点点头,“那你先回去吧,有事我自然会叫人去找你的。” 沈薇跟瑾洵辞别后,一个人背着小药筐下山来。 沈府 沈薇偷偷地掩上后门,回头就看见沈夫人一脸愠怒的坐在椅子上看她。好嘛,感情是从自己一出门,老娘就搬了椅子在这等着她回来了啊。沈薇耷拉着脑袋走过去,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娘。” 站在旁边的丫头们个个是捂着嘴偷笑。沈夫人浑身一激灵,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揪住沈薇的胳膊开始数落:“你说你呀,一个女孩家家的,你说你怎么不跟你哥学学啊,你看看你哥…” “知书达理,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专心读书,最主要的是,对采药抓蛇一点兴趣都没有嘛。真不愧是沈夫人的儿子,够帅,够脱尘。”沈薇打着哈欠,把沈夫人后面要说的话接过来,无精打采道:“娘,这些话你天天说天天说,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啦。” “你这个孩子,你娘我还不是想让你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说你成天的往山上跑,你跟你哥啊,真是错生了。” 沈薇见老娘数落不成,改做动之以情,顿时头皮发麻。 要说沈夫人对沈薇,那真真叫一个疼爱啊,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都给沈薇留着,从小到大没让沈薇受过委屈。大御医的老爹就更甚了。而那个有些女气的哥哥,只是长相女气,其实是大美男一枚。对沈薇就更是百依百顺了。沈薇觉得自己能出生在大御医老爹的家里做女儿,实在是太幸福了。 想到这,沈薇圆满了。 “娘最疼我了,我就知道娘你最好了,唉,娘你都不知道,”沈薇拽着自己的袖子扒拉肩膀,“你看你看,我捉那条玉锦蛇的时候不小心衣服被划破了,可辛苦了,就在肩膀下面那个地方,我够不着,娘你最万能了,你给我补补吧。” 沈夫人就着沈薇扒拉的地方,果然看到一条口子。顿时心疼万分,忙对一边的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小姐准备换洗的衣服,快快。” 沈薇背对着沈夫人,冲丫头们调皮的眨眨眼。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乃见招拆招奇才沈薇是也。 丫头们捂着嘴偷笑着退去,只留下沈薇和沈夫人。 沈夫人唉声叹气一番,说沈薇,“为娘的年纪也大了,管不了你许多,可是心里是端端放不下你的。你父亲从小疼你比疼你哥更甚,你哥又成日里把你当个孩子,这把你宠惯的要到了那天上去。前天你前脚才出门,后脚细柳街的王媒婆就过来了,给你说了戚国丈家的公子。你看人家萧相国家的女儿去年就成了亲,现在都两个孩子了。” 沈薇嘟嘟嘴,“娘啊,我还小嘛。再说那个国丈家的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到处惹是生非,娘你就舍得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不是二公子,是最近才回府的大公子戚梦白。上次去国丈府串门,见过一次,长得是一表人才,人品也没的说。可是你不在家,你父亲就没答应。”沈夫人从婢子手里接过针线筐,“不过,答应了等你回来要跟人家见见的。” 沈薇刚松口气,又被这句不过给压得心口发闷。 “赶紧去把衣服换了,洗个澡,明天国丈要亲自带着戚公子来府上做客,你好好准备。” 沈薇心不甘情不愿,脸上是一百二十万个不乐意,哀怨的瞅了眼沈夫人,“娘啊。” “快去。” 沈薇一哆嗦,捂着嘴委委屈屈的去了书房。 娘不疼了,她还有爹呢! 沈荣正从书房出来,抬眼就瞅见沈薇像个鬼魂一样在院子里乱晃,一看见他出来跑的跟风一样凑上来。沈荣笑了笑,“你个鬼丫头,是不是在为明天戚国丈带公子来府上的事在这等爹呢?” “老爹您真是英明神武绝顶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沈荣敛了笑意,语重心长道:“薇儿啊,这次,爹也赞成你嫁到国丈府。戚梦白这个孩子不错,虽然是最近才回府,却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他小的时候遇刺险些丧命,幸得高人所救。戚国丈为了答谢那高人,就让那孩子跟着高人云游四海,还说了若是不能报救命之恩,就不准踏进国仗府的话。爹觉得,戚梦白这个孩子是个好夫婿,把你嫁过去,爹心里放心。” 沈薇没想到居然连老爹也赞成这桩婚事,那个戚梦白就真的有那么好吗? “虽说呼吸吐纳对延年益寿很有益处,可是吐纳的久了会招了风寒,快去睡觉吧。”沈荣和平时一样笑着拍拍沈薇的肩膀,目光深邃不可见底,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薇回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过三天没有回家,家里的人就都恨不得赶紧把她嫁出去,平日里上山采药小半月不会来老爹老娘也没发过脾气,不可能是因为她上山采药生气才要把她嫁出去。‘噗通’一声坐起来,沈薇心道:这事沈之书肯定知道! 胡乱穿了件衣服,沈薇蹑手蹑手的往大哥沈之书的卧房走去。 这个时候,沈之书还没有睡觉,正在温习功课,看到门外有人影,就知道是沈薇来了,直接跑过去给沈薇开门。 沈薇大惊,“哥你修炼成仙了啊?我还没敲门呢你就知道我来了?” “老哥能掐会算啊。快进来吧,大半夜的找我肯定是有事。” 沈薇进屋就先倒了杯水,喝两口润润嗓子才开口,“哥,你肯定知道爹和娘为什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吧?”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啊,我听说是戚家大公子点名要娶你的。你认识他?”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么高贵的人啊?对方是国丈的儿子,那可是国舅爷。 “那就奇怪了。”沈之书文雅的在桌边坐下,“不过,你放心,明天大哥帮你把关,要是那小子心怀不轨,老哥一定替你揍扁他,第一个跳出来阻止这门亲事。”   ☆、第2章 得,她要的就是老哥这句话,现在心也放肚子里了。沈薇拍拍沈之书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果你能帮我解围,我回头就去陈阁老家把小阿娇骗进咱们府里。” 说到这,沈薇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说起来小阿娇,哥你还记不记得陈阁老家的苍狼驹啊?” 沈之书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撑腮,说起苍狼驹,他可是垂涎好多年了。记得第一次去陈府做客,陈阁老正在给苍狼驹洗澡。只一眼,他就被苍狼驹的气势镇住。 帝朝流传千年的传说,苍狼驹是无法驯服的怪兽,有人说那是马,有人说根本就是狼。沈之书不曾想,这世间原来竟真的存在这种怪兽,那野性的双眼贪婪的看着一切,仿佛要纳为腹中之物,却独独对陈阁老,眼中露着柔顺。他实在太喜欢了,只可惜,放眼整个帝朝,也只那么一只苍狼驹。 沈薇看沈之书发愣,知道一提起苍狼驹沈之书就思绪乱飞了,直接拿桌上的扇子打了一下沈之书的头。“话说,你帮我把那个叫戚什么白的气走,我保证能让你过过瘾,怎么样?你可不吃亏啊。” 沈之书被沈薇砸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激动,“说话算话,这个忙老哥帮了!” ****** 沈薇无聊的坐在假山顶上看着水池里的仙鹤戏水,偶有一阵风飘过,吹得落英缤纷,美丽迷人。 假山下,丫鬟荔枝抱着一筐山莓发呆,她家小姐真是男装女装皆潇洒,坐在假山上的模样就像皇宫里的大画匠苏西水画的九天仙女图。 沈之书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一个劲的跟沈薇挥手,示意沈薇戚梦白已经光临,让沈薇做好准备。 沈薇其实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应对跟戚梦白的见面。既然爹娘都说戚梦白是一表人才,那戚梦白肯定就是个风度翩翩的才俊。帝朝的才俊择妻基本上有三不要:不要不端庄的。不要不守德的。不要不漂亮的。首先,这三不要里的前两不,沈薇基本都满足了,不过沈薇的老娘是个美人胚子,沈薇完全遗传老娘的长相优点,她现在要满足三不要,就只能自毁容貌。当然,此毁非彼毁,沈薇绝对没有拿手术刀在自己脸上划着玩的自虐倾向。她只是昨晚上花了点时间,做了一些特别的油彩,抹在脸上一些,还不忘放些月见草的花汁保护皮肤。现在看到沈之书传达暗号了,站起身来从假山上往下走。 荔枝望着自家小姐摇摇头,感叹果然是一白遮千丑,一黑毁颜容。 沈薇现在这个样子,谁还能认出来是沈家那个风姿卓绝的小姐! 沈薇看看自己这一身装扮,觉得也差不多了。慢慢走到荔枝身边,捏了几个筐子里的山莓吃的嘴唇鲜红鲜红的。乍一看上去,是为遮丑而图上的唇红,却不想适得其反,显得更丑了。 荔枝想:完了,她家小姐已经变成怪物了! 沈之书跑过来,看着沈薇的脸良久,有些担心道:“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别忘了你可是答应我的!”沈薇怒瞪着沈之书。 “好,好,我知道了。” 沈之书无奈,只好答应着。 经过一番折腾,当戚梦白和戚国丈见到沈薇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衣衫不整,脸上微黑,嘴唇鲜红,非常带有异国风情的丑女。 沈薇看着从椅子上跳起来转头就跑的戚梦白,心里乐开了花。看吧看吧,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是颜控,遇到长的丑的,绝对跑的比马车还快。 戚梦白对沈薇自然没能好好观察,他心里也知道沈薇是个美女,虽然这是从他那个纨绔的弟弟戚梦远那里听来的。可,能让戚梦远那个花心大萝卜都夸上天的女子,可定是很天仙的了。但是看沈薇今天这装扮,肯定是人家神女无心将情谊托付,他又何必留在这里自取其辱?还是早死早超生,呸,早走早安生。 戚国丈脸色自然不好看,被沈薇这么一闹,他都快气炸了,不过好在顾及身份,没跟沈薇一般见识,只是临走训斥了一番沈荣,说既然无心结亲何必多此一举。 戚国丈和戚梦白走后,幸灾乐祸的沈薇还在畅快中,便被沈荣狠狠打了一耳光。这一耳光当真是清脆,吓得丫头荔枝噗通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喊老爷饶命。 沈薇愣愣的站在沈荣面前,捂着脸不干置信,“爹,你打我!” 沈之书看到小妹挨打,急忙跪在沈薇前面,“爹,这事不是妹妹的错,都是我,是我看不上戚家的人。那个戚梦远总是凌弱暴寡,戚梦白也肯定好不到哪去。” “你出息了?我儿子沈之书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你给我滚出去。”沈荣满脸怒气的看着沈之书,抬脚就要踹上去。 沈之书仍然跪着,不顾沈荣发火,质问道:“爹,你就忍心把小薇推进火坑?” 沈夫人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把沈之书拉起来,“你就别管这事了。要是还有更好的办法,你以为我们不想让小薇嫁个更好的人家?”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沈之书不解的看着沈夫人,厉声质问。 沈荣正想开口,门外突然响起御前大太监朱无庸的声音。 “大御医沈荣接旨。” 沈荣心想,完了。煞费苦心却最终还是没能挽回,难道这就是她家小薇的命运吗? 屋里子各人起身站好,沈荣带着一屋子的人出来接旨,跪下道:“臣沈荣接旨。” 朱无庸乐呵呵的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宫未有得凤位者,今有沈氏之女,医术精湛,知书达理,温柔贤德,有凤仪之姿,乃世之奇女子也。敕令沈氏之女择日入宫。受昭封之礼。” 沈之书接下圣旨,道:“谢皇上隆恩,微臣感激涕零。” 嘴上是这么说,可沈荣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皇上十岁继位,即位十年来大权太后独揽,说白了就是个傀儡皇帝。从小又身缠恶病,虽然平时看上去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可病发之时,恐怖异常,就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此病诡异,不像是天生疾病,他曾替皇帝诊过一次脉象,时虚时盈,倒像是受了蛊毒所致,他未敢确认,毕竟蛊毒之术只在帝朝南方三千里外的尸骨密林中才有,皇上从小深居简出,不会招惹到。可是沈薇从小对只对医术痴迷,根本就不知道皇宫里勾心斗角的政治险恶,眼下进了宫,这辈子的幸福可就全毁了,哪天被人害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朱无庸笑着将沈荣拉起来,“真是恭喜沈御医了。以后可以要忘记了洒家的好处啊。” 沈荣也不敢得罪这个在皇上面前得势的大太监,便拉着朱无庸的袖子到旁边说话,“以后小女在宫中,还得烦请朱中宦多多照顾。”说罢,命人呈上黄金百两。 沈荣不是个贪官,平日里崇尚简朴极度反对铺张浪费,饶是这样的沈荣都能跟玩似的拿出来几百两黄金而不是几百两白银,可见帝朝的富贾已是非常。 朱无庸给一旁的小太监递个眼色,小太监麻利的把黄金接过,退到一边。朱无庸眼皮都笑的眯在一起,回着:“好说好说。以后洒家还要多依仗皇后娘娘呢。” 沈荣只得强颜欢笑。 虽说沈家也不缺这几百两黄金,可这些钱进了朱无庸的腰包,那以后可是有窟窿等着填了。想到黄灿灿的金子尽付东流水,沈荣就一阵阵的肉疼。 这个时候,只有沈薇还跪在地上,她已经完全愣怔了,反应过来后不得不感叹命运真是无常,才逃出狼窝又进了虎穴。为什么病秧子皇帝点名要她做皇后啊!!!她攥攥小拳头,想:她要逃婚! 一只纤白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抬头正对上沈之书的脸。 沈之书一脸凝重的看着沈薇,叹口气,道:“这次,老哥也帮不了你了,就算你能帮老哥把苍狼驹讨过来,老哥也不能不顾爹娘的性命,帮你逃婚了。” 沈薇心里一震,是啊,这可是要嫁给皇帝,若是她逃婚,岂不是要害的沈家满门抄斩?她看看站在一旁垂泪的沈夫人,又看看正在外院和朱无庸说话的沈荣,最后把脸对上面前的沈之书。 为了沈家,她不能逃,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进宫。 圣旨上说择日入宫,果然是择日,择了大帝朝最吉利的日子,六月十六。 皇室娶亲自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光是阵仗足以让整个帝都昊城都为之动容,雍容华贵的新娘车辇以黄金为饰,红绸招展礼炮轰鸣。 这可是自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娶妻,说后宫无人能得凤位那是顾全皇家的面子,实际上,这代君主后宫萧条,连个姬妾都没有。当然,这事沈薇并不知道,她只知道皇帝是个病秧子,还听说,平时性格不好,有人格分裂症状。 沈薇穿着嫁衣,带着凤冠,垂头沉思,把外面的锣鼓喧天十里红妆抛在脑后,充耳不闻。 根据医术分析来看,人格分裂是因为长期郁郁不得志生活得不到舒展,而致使心理扭曲做出异于常人举动的病症,一般伴随着病症爆发,会出现性格逆转,重者常常伴有暴力倾向。 “唉。”沈薇叹口气,跟这样的夫君生活在一起,最好随身携带跌打损伤药一打,防身匕首一个,麻醉剂两支,如此方可确保性命无虞。 直到送入洞房,沈薇还跟在做梦一样。主要是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戚国丈的家还气派的地方。现在,她倒是觉得,戚国丈家跟皇宫一比也就是细柳街的翠竹居那样的气派。 翠竹居是一家经营声色生意的地方,她有几次去那边义诊经过,觉得是个不错的地方,依水有柳,还时不时有唱曲的声儿飘过。不过,那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表面文雅的很,内里腐朽的比戚梦远还不堪。 喜嬷带着一众宫女过来给她请安,才起身,皇帝就穿着新装进来了。透过盖脸的红色薄纱,沈薇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就是不记得在哪见过。 皇帝在沈薇旁边坐下,微微闭目,模样乏累。 屋子里的宫女嬷嬷赶紧跪下行礼。 沈薇尴尬的坐在床上,纠结是继续坐着还是下去跪着。 皇帝缓缓开口,“起吧,都下去吧,朕累了。” 喜嬷有些为难,“皇上,您好歹的把这礼成了啊。”说完从穿着喜庆的宫女手里接过喜称,呈到皇帝面前。 “唔,朕差点忘了。” 挑起红盖头的一瞬间,沈薇惊的眼睛圆睁,差一点脱口而出。皇帝原来是…   ☆、第3章 瑾洵对喜嬷们挥挥手,“下去吧,皇后伺候朕就行了。” 喜嬷们应是,就退了下去。 瑾洵没理惊诧中的沈薇,自顾自躺去床上睡了。临了,他还拿脚踢了踢沈薇,“下去,别碍着朕睡觉。” 沈薇本来就没敢坐实,只有半个屁股挨在床上。被瑾洵一踢,立时从床上踉跄下去。 眼下,沈薇根本没有心思计较被踢下来的事。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就是那晚灵枢山上送给自己小木马的瑾洵。也没想到,才几个月不见,瑾洵的性子会变化这么大。 傻站在地上默了一会儿,沈薇才反应过来。心想,果然是人格分裂,倒是很符合病情。左右看看,她还是走到床边抱下来锦被,决定在地上将就一晚。反正算上上次和这次,她和瑾洵统共不过见了两次面,就算是旧识,对现在身为皇帝的旧识,沈薇一点兴趣也没有。 各忙各事,各睡各觉。 今天折腾一天,她很累,倒头就睡了。 瑾洵躺在床上很久,直到沈薇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不耐烦的坐起来。 沈薇进宫只是他计划的开端。 瑾洵唇角挑了挑,红烛的微光映照着瑾洵苍白的脸,有些不安的违和感。 沈薇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以往在家大鱼大肉没少补充胶原质,龟壳棒骨补得身子也壮实,所以沈薇平时采药夜宿荒山也没觉得这么难受过。她才翻了个身,头顶上就响起瑾洵冷冰冰的声音。 “起来,给朕穿衣绶带,朕要上朝。” 沈薇没回过味来,身上的疼痛已经让她怀疑昨晚上是不是中了迷药,又被五花大绑揍了一顿。说起来,皇上不是病秧子么,晚上真的家暴也不无可能,要不然,身上怎么没来由的这么痛?她坐起来,撸起袖子查看‘伤势’,确定没被大刑伺候后,才站起来踅摸一会儿房间,指着外面候着的婢子,对瑾洵道:“你不是有人伺候吗?为什么非得让我亲力亲为?你变态啊!” 瑾洵很有修养的挑挑眉,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气息微微弱弱的,“朕让你做你就做,忤逆的大罪,你担当的起,你父家担当得起吗?朕能让你做皇后,也能让你成为阶下囚。不信?不信你试试。” 沈薇一怔,合着,她这哪里是来当皇后的?分明是来做老妈子的,这皇帝不仅有病,还变态。那么多婢子闲着,怎么偏偏就针对她啊?难道老爹在朝堂上出言不逊了吗? “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点?” 沈薇打怵,如果她只身一人,现在左右梗着脖子就是不干,大不了要头一棵要命一条。可是,辗转想想,自己怎样无所谓,可不能连累了沈家一大家子不是?爹娘对自己百般疼爱,更何况沈之书那厮还没娶妻生个一男半女,要是因为自己一时任性,让沈之书断了后,真是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沈薇收拾收拾心情,赶紧的找来朝服给瑾洵换上。她在家的时候,哪干过这种事啊,沈荣都很不能把她当儿子养,她除了会治病配药,最赖以自豪的就是挥舞手术刀了,让她从瑾洵身上动刀子行,穿衣服...... “皇上,您觉得这样行吗?” 沈薇把绶带绑好,试探着问瑾洵。 “太松了。”瑾洵面无表情。 沈薇咬咬牙,又紧了紧,继续问:“这样呢?” 瑾洵憋着气,本来苍白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艰难的开口道:“你想谋杀...亲夫吗?” 沈薇擦擦额上的汗,“对不起我马上给松松。” 但是,刚才沈薇用力过大,绶带整个打了死结,现下任沈薇解或不解,用牙或是用手,绶带就是越勒越紧,直勒得瑾洵想一巴掌把眼前的沈薇糊墙上去。最后瑾洵实在忍无可忍,无奈对侍婢道:“杵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沈薇愣怔在原地,看着婢子们三下两下把绶带解开,又给瑾洵换上条新的宝蓝色绶带,这才鱼贯退下。 瑾洵收拾妥帖,出门的时候很是不计前嫌的嘱咐沈薇,“一个时辰后到朕的昭华殿候着,朕有事跟你商量。” 送瑾洵走后,沈薇才开始坐下来好好梳洗。 伺候沈薇的领头丫头据说是太后殿里过来的,名唤宝蝶。这个宝蝶是个精明的丫头,就是特别爱说话,絮絮叨叨的说起来没完没了。才给沈薇簪完华胜,就又开始絮叨起来。说,“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是个信佛的虔人,最是喜欢跟佛家有关的物什了,要是皇后娘娘能抄些佛经送过去,太后娘娘一定会特别开心的。” 沈薇只是笑着,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宝蝶果然是在宫里待得久的,很是会察言观色,看沈薇这个模样,心里大抵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挑了檀盒里的碧色翡翠镯子替沈薇带上,又道:“其实,也不是非得抄什么佛经。太后娘娘也喜欢些古玉什么的,像是这对镯子,青玉上面雕刻着莲花图案,太后也很是喜欢呢。” 沈薇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道:“既然太后娘娘这么喜欢,怎么会送到我的殿里来的?夺了太后喜欢的东西,不是显得我这个做儿妇的太不识趣了些?既然宝蝶你这么了解太后娘娘的喜恶,不是待在太后身边伺候着更好?” 宝蝶一听,登时变了脸色,不过,她也没表现的太害怕,只是不卑不吭道:“皇后娘娘,到底,太后是皇上的母后啊。” 沈薇撇撇嘴,心里骂道:这皇宫里的奴才都能这么气焰嚣张,她这算是哪门子的皇后啊?还要看奴才的脸色了? “是啊是啊,宝蝶你说的对,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后娘娘千秋万代。皇上让我去昭华殿等他下朝,我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沈薇满脸堆笑的看着宝蝶,一副您是皇后我是丫鬟的谄媚模样。她想,算了,反正,她进宫也是一个意外。说到底,只要皇上和皇太后老人家高兴,能对沈家网开一面,她做丫头也没所谓,好歹,按照帝朝的规矩,丫头年满二十五还可以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呢。 宝蝶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下沈薇,到底是皇后,一颦一笑都要有母仪天下的风姿,不可以笑的谄媚。 几乎整个上午,沈薇都无所事事的呆在昭华殿等瑾洵。 等着等着,沈薇忍不住就瞌睡起来,等被人叫起来,才发现瑾洵已经下朝了。叫沈薇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上一次去沈薇家中宣旨的御前大太监朱无庸。 朱无庸叫起来沈薇之后,恭敬地跟沈薇行大礼,跪在地上大喊:“奴才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薇忙不迭的从桌子上爬起来,吃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呀朱公公,我进宫的时候我爹给我说了,朱公公你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让我要好好答谢公公呢。” 说着就去扶朱无庸起来。 其实,沈荣给沈薇说这话是有原因的,一来,沈荣暗地里给朱无庸贿赂了不少金子,为了保证沈薇能得到他的照顾。二来,又不能让沈薇知道朱无庸对她的好,是因为得了好处的原因。 沈薇在他眼里就像张白纸,就算是身为皇后位高权重,也是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在宫里,知道的太多就意味着早晚会被灭口。皇宫,就是那样一个地方啊,就连太后和皇上,亲生母子之间都能有隔阂,何况沈薇是个外人? 沈薇自然不知道这些。 朱无庸站起来,赶忙谢恩,这才走到瑾洵面前,躬身道:“皇上,奴才已经让人准备了药汤,皇上可以准备沐浴了。” 瑾洵点点头,虽然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却也略略带着些红晕。沈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神色。作为一个大夫,沈薇严格遵照大夫的行医规则,所谓望闻问切,在沈薇身上是得到充分发挥的技能。 面色苍白表示气虚血亏,面色潮红表示体内有热毒排不出。所谓:阴虚发热,阳虚怕冷,血虚发燥,气虚无力。结合瑾洵的气色来看,应该是心肺气虚。才会面色苍白,时常咳嗦,脸色潮红大概也是因为抵抗力较差导致的频繁着凉所致。 沈薇琢磨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朱公公说的药汤是什么药汤?” 朱无庸回过头来,恭声回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太后一直用浴汤为皇上沐浴,二十年来从未间断过。是以,皇上才能安然无恙。” 沈薇忽然想起来,外面不是都传言,太后和皇上之间有些不愉快么?看来,根本没那回事,人家母子感情很深啊。 果然,传言不可信。 “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了,我这就退下。”沈薇打算脚底抹油开溜。 她还以为瑾洵特地交代让她在昭华殿等着下朝,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多。 “朕什么时候让你走的?帮朕宽衣。” 沈薇面红耳赤的转回来,心想,这不是准备要让她留下做搓澡工吧?有没有工钱算啊? “皇上,这不是有朱公公呢么?我...笨手笨脚的,怕伤了您的龙体...” “朕不会怪罪你的。随朕进来。” 说完,瑾洵也不给沈薇反驳的机会,拉着沈薇的手进了内殿。 朱无庸吩咐小太监将一桶又一桶的浴汤倒在浴桶里,整个内殿都是浓浓的药香味。 沈薇经常在医药库里摸爬滚打,鼻子灵的很,这浴汤里面共有一十三味中草药。其中,包括帝朝四大药库里的珍贵药材:西麒山的血灵芝,九雁山的鸩羽,腐蚀谷的雪蜥以及灵枢山的千年雪蕤。 沈薇皱皱眉,这四种罕见的珍贵药材,都是极其延年益寿的,尤其是千年雪蕤,被帝朝御医们奉为神草,可解百毒,补气生精。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千年雪蕤独独不可与一种药材同用,那就是血灵芝。两种药材共用,会在体内产生微量毒素,久而久之,必影响人体内心肺正常运作,轻者会如同瑾洵这样面色苍白,咳嗦不止。重者则会出现幻觉,致使行为失常甚至发疯。 这是就连沈荣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两年前为救一个病入膏肓的孩子,只身去西麟山采血灵芝的时候,遭到麒麟群的攻击。她险些掉下山崖摔死,被住在山上老者所救,养伤期间,听老者说的。虽然她当时觉得不能相信,但是现在看来,那个老者说的似乎并不错。 沈薇倒吸一口凉气,好歹人家瑾洵送给她小木马,就算现在怎么冷淡,她也要还瑾洵的知遇之恩不是?   ☆、第4章 小太监将浴汤准备好,瑾洵指指帘子,对沈薇道:“把帘子扯好,再过来帮朕宽衣。” 沈薇装没听见,四处打量着内室里的景色。 粉色绣珍珠的纱帐松松垂在地上,浴盆前面摆放的屏风上一池青莲待月开,和着房中浴汤的蕴氲之气,略显飘渺。香檀木边框时不时散发出阵阵淡香和药香味交融,缭绕在鼻尖处直让沈薇觉得心境平和。 瑾洵的脸色被热气熏蒸,苍白之中更显红润。 檀香确实有静心神的功效,这是他多次病发之后,唯恐小太监们跟着遭殃,特特嘱咐造办处精心挑选的上好檀木所制成的屏风,倒是难得沈薇对这个屏风有兴致,看来,坊间流传的神医沈薇,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轻轻咳嗦两声,面色很是不满道:“朕说让你帮朕宽衣,嗯?没听见?” “啊!”沈薇猛然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皇上您浴汤的药材是从哪里取来?我想去看看,不如,先叫小太监进来帮您沐浴,我去去就回?” “不行。” 沈薇暗自努努嘴,这个人还真是不好说话! “我就去看一眼。” 瑾洵不理她,已经自己走到衣架处,解绶带去了。淡淡回道:“皇后,你嫁过来,是为了伺候朕的,难道,还想让朕伺候你不成?” 沈薇额上沁出冷汗,琢磨着怎么回话,才不会触怒瑾洵这个变态。抬眼瑾洵已经脱掉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望着她。登时,沈薇的脸红的像是春天里才开的杜若,嗫喘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赶忙转过身去。 瑾洵没来由的笑了,就那么和衣走进浴盆,松松的躺下去。仰躺在浴盆边沿,轻声道:“朕听说,你自小跟你父亲学医,但是,就连沈荣都对你的医术大加夸赞,自认不及。是吗?” 沈薇慌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爹爹谦虚,我这点微末道行,不敢跟爹爹相提并论的。” “哦?”瑾洵微微闭上双目,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朕还听说,大梁的太子郢身患顽疾,于三年前来我帝都昊城求医,救他的人,便是朕的皇后啊。” 沈薇浑身激灵,额上的冷汗‘啪嗒’滑落,忙转过身来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惶惶道:“皇上开恩,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大梁的太子啊!” 帝朝和大梁隔着黄沙道遥遥相望,古往今来战争不息,黄沙道常年白骨森森,两国将士冤魂长埋。近些年,因为大梁皇位虚待,老皇帝的几个皇子争夺皇位,战争才止息下来,却并不代表帝朝和大梁不共戴天的仇恨能够化解。救治敌国的太子已经是大罪,更何况,更何况……沈薇手脚发凉得想,因为太子郢体内剧毒已经渗入五脏六腑,她逼不得已只好抛开男女之防,扒光了太子郢的衣服,强行按在昊城圣山的化毒池中三天,才得以清理他身体中的於毒。为此,她还差点丢了性命,幸被路过的青衣少年从化毒池中抱出才能活命。她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少年是谁,甚至后来又多次去圣山寻找,却没有任何踪迹,常常以为那次是个幻觉。 沈薇咬咬嘴唇,合着那时候在圣山上遇到的青衣少年,就是瑾洵啊! 瑾洵唇角微微卷起,哼笑两声,道:“瞧皇后吓得,朕又没说要治皇后的罪。不过,那太子郢是让皇后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朕身为皇后的夫君,却被皇后拒之于千里,是何道理?” 沈薇恨恨的想,好啊,这皇帝不仅变态,还特别小心眼,难怪会得这种治不好的病,报应!嘴上却是万万不敢有所表示的,依旧匍匐在地上,不敢起来。 瑾洵寻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浴盆沿上,望着跪在地上的沈薇,皱眉,“那日,在灵枢山上,你说的话,可还算话?” 沈薇茫然抬头,“啊?什么话?” 瑾洵勾勾手指,“过来,过来朕就告诉你。” 沈薇点点头,小心凑过去,“你说。” 瑾洵抬眼想了一会儿,指指沈薇腰上挂着的小木马,道:“你说,‘我家就在昊城,你以后要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尽管来找我,小木马为证。’可还算话吗?” 沈薇拍拍胸脯,郑重道:“我沈薇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顿了顿,又道,“你头疼发热了吗?” 瑾洵‘噗嗤’笑了,道:“别闹,要真是头疼发热的,太医院早就治好了,还用得着朕费这么大劲把你娶进门?再说,太医院那些个太医要是连个头疼发热都治不好,哪个还有脸留在太医院?” 沈薇听完,觉得说的很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道:“那,你是怎么了?” 瑾洵摇摇头,“你不是神医么?看看朕这是怎么了呗。” 沈薇寻思一阵,问道:“这个浴汤,你每天都要泡吗?” 瑾洵点点头,“每天都要泡,泡了好多年了。是母后亲自准备的,不泡不行。” 沈薇叹口气,道:“那你也蛮可怜的。你能把你的病史讲给我听不?” “不能。”瑾洵难得的郑重,低低眉眼,压低了声儿,“外面的小太监应该有福宜斋的眼线,晚上到我就寝的殿里,我再告诉你。” 沈薇看着瑾洵的眼神,似乎明白了其中缘由,瑾洵这个皇帝做的,似乎束手束脚。她微微福了福身,低声回道:“是,我知道了。” “那就伺候朕沐浴吧。” 瑾洵猛地提高音节,让沈薇不由得脸上又是一阵发烫。却还是配合的提高了音回着,“诺,不过,臣妾手笨脚笨的,皇上您可得忍着点,痛了也不要叫出声儿啊。” 说罢,沈薇凑到瑾洵旁边,小心的俯身帮瑾洵把中衣的衣带解开,一边凑在瑾洵的耳边轻声呢喃,“这样配合还行吗?” 瑾洵伸手按住沈薇的后脑勺,再度朝自己身上压了压,“不行,还得更暧昧些才行。” “你!”沈薇手抖的厉害,心里像是装了一只小白兔,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因为,她的手触碰到了瑾洵滑滑的胸膛,尽管是泡在热水中,这个男人的身体还是带着微微凉意。惊得她说不出话儿来。 隔着半透明的屏风,扒在门框上穿着小太监服的人望着屏风上映照出来的颈项相缠的人影,捂嘴偷笑,不着痕迹的退去。 午初时分,太后所居的福宜斋内,连花草都似乎被六月骄阳烤焉了,院中两棵参天古树上栖着几只鸣蝉倒是烦躁的叫个不停。 小太监一路从昭华殿跑来福宜斋,守门的小太监老远看见他,颠颠的跑进去禀报。 守在福宜斋房外的大宫女瞧见跑过来的小太监,轻碎了一口,喊住他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太后娘娘正在午休呢。” 小太监抬头一看,忙上前两步打个千,谄笑道:“哎呀,我的好翠儿姐姐,福子回来了,怕是回来禀报的呢。” 被她叫翠儿姐姐的大宫女一听,忙道:“是真的?” 小太监点点头,“是真的。后脚就到了。” 翠儿是福宜斋的大宫女,本名马佳含翠,少时是姑母引进宫中的,太后看着喜欢就一直留在身边伺候着,还赐名翠儿。翠儿自从姑母离世后,就跟太后最亲,开始打理福宜斋上上下下的琐事。在福宜斋,她说的话,就是太后的意思。 “赶紧的让福子过来候着,我这就进去通禀太后。”说罢,翠儿赶紧的往殿中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要是今年能抱上小皇子,太后娘娘可要欢喜了。 窗格子外山似削成,颓岚峭绿,寝殿中光线明亮,有燃香烟气袅袅。美人榻上躺着名贵妇,头戴黄金镶红宝石凤冠,柳眉舒展,凤目微闭,眼角弧线微微上挑,丝毫不见半分皱纹。俏鼻下仰月唇微抿,肤若凝脂。轻睡中手微微撑头,俨然是副中年模样,三十多岁的妩媚风华。 两旁打扇的婢子不敢有所懈怠,就连呼吸都是跟着扇子的节拍。 翠儿轻步走进殿中,在榻前十步停住脚步,微微福身,轻声道:“太后娘娘,福子回来了。“ 妇人微微睁开眼,目光流连间带着些喜意,道:“快让人进来吧,别再外面等着了。” “是。” 翠儿起身,再度退下,不过小会儿便将福子带了进来。 打扇的婢子将扇子放好,过来扶太后娘娘坐起。福子眼角余光里,全是太后娘娘举动间的柔情万种。他跪下,恭声道:“太后娘娘,成了。” 太后听完,面上的笑意再也是绷不住,道:“好好,起来吧。”又对殿中的婢子们道:“听见了吗?哀家不日,可就要抱皇孙了。先皇常常希望子嗣绵延,哀家无能为力,皇上继承大统这般久,身体不适无法成婚。哀家今日可算是了了这多年的夙愿。死后,也有颜面去见孟家的祖宗了。” 寝殿一屋子的太监奴婢赶忙跪下,恭祝道:“太后娘娘万福,皇上万福,皇后万福,小皇子万福。” ***** 沈薇鼻子发痒,‘阿嚏’一声,把鼻涕全都喷到了瑾洵才脱下的中衣上。她揉揉鼻子,怯怯的看着瑾洵,道:“我……不是故意的……” 瑾洵挑挑眉毛,换好新的中衣,道:“你是皇后,一颦一笑都要有风度,下次注意点,这个,”他指指沈薇手中沾满鼻涕的中衣,“拿去交给浣衣局吧。” 沈薇点点头,“那我这就去。哦,对了,下次再泡澡,我帮你把浴汤里的千年雪蕤分出来吧。千年雪蕤虽然名贵,但是有了血灵芝,就不需要它了。” 瑾洵摆摆手,“随便你吧。”   ☆、第5章 夜初 瑾洵的寝宫君华殿内灯火莹莹,沈薇由大太监朱无庸领着前往,一路上夏虫啾鸣,六个随侍的婢子跟在后面脚步声细碎。 君华殿外的楼台处到处缠满绿藤,满墙的枝枝蔓蔓似一道油绿的画屏半挂在墙垣上,沈薇觉得,那袅娜的绿藤晃眼得很。 明明是寝殿,搞得跟花房般青绿,饶是景色如此赏心悦目,却难得会让身体不适,沈薇驻足望望几乎被绿藤掩去大半的寝宫,皱皱眉头。 朱无庸见沈薇驻足,忙低头问道:“皇后娘娘,为何驻足呀?” 沈薇一愣,回过味来,摆摆手道:“无事。公公快快引路吧。” 朱无庸唱诺,继续打前头走着。 未行多时,便在匾额上挑着君华殿的大殿前停下,转身低头同沈薇道:“皇后娘娘好生伺候着,奴婢们这就告退了。”说罢,向沈薇身后跟着的宝蝶使个眼色,道:“都退下吧。” 宝蝶抿抿唇,悄悄挑眼看看君华殿紧闭的房门,咬咬下唇,道:“是。” 宝蝶带着婢子们随朱无庸退去后,沈薇才理理衣襟,轻轻推开房门。她慢慢的走进去,未见到瑾洵人,却听见内室中有谈话的声音。 沈薇怕打扰到瑾洵,踌躇一会儿,还是决定在外殿等着。 瑾洵听到开门的声响,淡淡道:“是皇后过来了吗?” 沈薇忙应声,“是,臣妾奉旨过来了。” 瑾洵又道:“那就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是。” 沈薇踱步进来,内殿中果然不止瑾洵一人,而其中一个,不是旁人,正是三个月前与她相亲的大国舅,戚梦白。 看沈薇愣在那,瑾洵笑了笑,道:“这是朕的大皇舅,想必你们也见过了。” 沈薇忙福身给瑾洵请安,“皇上万福。”又抬眼看看戚梦白,尴尬笑道:“舅…国舅。” 穿着一袭白色便装的戚梦白嘴角挑着笑意,略略将手中的纸扇一合,站起身来给沈薇行礼,“臣戚梦白,恭祝皇后娘娘金安。” 沈薇现在,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想必瑾洵应该是知道了她和戚梦白相亲的事情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不幸看上戚梦白嫁了。如今,瑾洵大概是要叫自己大舅母了吧?沈薇面色惨白的想,瑾洵叫她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瑾洵顿了顿,云淡风轻的拾起茶壶,慢慢倒了杯茶水,道:“皇后也过来品品皇舅送过来的茶叶吧,香气如兰,齿有余香。” 沈薇默默地走过去坐下,颤颤捧起茶杯,小啜一口,附和道:“是齿有余香。” 戚梦白被晾在一旁,迟迟未曾起身,半鞠着身子道:“这是南疆一带溪里的观音韵,少时和师父游历时,常常怀念其清香,回昊城初,特特又去了趟南疆带回来的。” 瑾洵沉默良久,才缓缓攒了抹笑意,道:“皇舅快坐下吧,站久了不是会累着?” 戚梦白这才起身,道一声谢皇上赐坐,方过来坐下。 “皇上今日让臣过来,是为何事?” 瑾洵漫不经心地搁了青瓷茶碗,缓缓道:“只是想让皇舅和皇后帮助朕做件事而已。皇舅吃茶。” 戚梦白是万万想不到,瑾洵叫他过来的同时还将沈薇也一并叫过来。 自从知道沈薇成了皇后以来,戚梦白是尽量跟沈薇撇清关系,虽然也并没有什么关系来着。 瑾洵的性子,他最是知道,小时候只有他和瑾洵一般大,还未曾被父亲勒令跟师父走时,近乎要好到穿一条裤子。瑾洵体弱,小时候面色苍白的时常似个纸人,他总担心有风吹过就把能瑾洵给吹跑。就是这么脆弱的瑾洵,却出奇的记仇,向来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离开昊城这么久,没想到时隔多年,瑾洵仍然如此,非但没改,反而更甚。 “皇上既然有公事,还是先说公事罢。”戚梦白十分沉稳的回答道。 瑾洵轻轻哼笑一声,对沈薇道:“皇后,你也是见过朕这个皇舅的,怎么也不跟皇舅说说话。” 沈薇本来安静的坐着喝茶,尽量避免这看似舅甥客气寒暄,实则刀光剑影来回穿梭的谈话,心里还不停念叨:‘没我的事没我的事’,恍然被瑾洵一句话打的差点掉进腊月寒冬。她只觉得毛骨悚然,颤巍巍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舌头打结的回道:“我…我……” 瑾洵单手支颐很专注地看着她,“皇后被茶烫着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张开嘴,朕给你吹吹。” 沈薇看着瑾洵故作恩爱的模样,顿觉一阵恶心。 戚梦白眼角抽了抽,合着,瑾洵叫他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他们夫妻恩爱的?这变态真是恶心啊,还…朕给你吹吹… 沈薇闭紧嘴巴,慌忙摇头。 瑾洵默了一默,无奈摇摇头,肃了神色,道:“今日,你不是问朕的病史吗?” 沈薇反应过来,忙回道:“是啊,我还以为你叫我过来不是为了这事呢。” 她有些埋怨瑾洵,说好的是为了告诉她病史才让她过来君华殿的,可是方才这番闹腾,在她眼里看来,瑾洵是来吃醋以及警告戚梦白的。 当然,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戚梦白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瑾洵淡淡的摇头,“并非如此。” 他忽然转变的神色让沈薇和戚梦白都大为惊诧,沈薇觉得嫁的夫君性子实在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瑾洵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反应,眼角瞟了瞟窗格子,淡淡道:“方才有人,只怕会去而复返,我只给你们讲个大概,这宫里到处都不是说话的地方,听墙角的人多了,朕也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法子。” 沈薇和戚梦白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瑾洵的话都是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的。皆是明了的点点头,回道:“皇上尽管吩咐。” 夜色渐深,半天中现出一轮皎皎明月,几株枝叶相覆的丹桂稀疏掩映着斑驳月光。殿外依旧是虫鸣声声,热闹的夏天夜里也会显得这般寂寥。 瑾洵轻声道:“幼时体弱多病这事,戚梦白也是知道的,个中缘由,朕今晚就不说了。你若是得了闲,就召戚梦白入宫,或是借着回家省亲的由头,和他碰面便是。母后对朕向来宠溺,或许是因为担心朕的身体,才常常派人过来监视也说不定。可是,这许多年,每每提到亲政,母后便百般阻扰,朕希望是朕多想了。” 沈薇听罢,心中对瑾洵的生活已是大致了解了。照瑾洵这般说辞,太后是大权独揽,瑾洵虽然是皇帝,可是,却什么都说的不算。 戚梦白徐徐轻叹,“事情果然变成这个样子了。那,你打算如何?” “以前朕无法反抗,是因为朕身边无人。朕隐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皇舅回来,这次,无论如何,朕都要将实权夺回来。” 戚梦白点点头,道:“既然皇上有想法,我自然愿意配合,帝朝的兵权如今落在父亲和陈阁老手中,陈阁老自从被太后敕令不得涉足朝中之后,专心做起了清闲散人,虎符却迟迟不愿交出,他是三朝元老,想必不会支持太后。父亲如今掌握重兵,追随太后,只怕不好对付。另外,萧相国虽然是皇上的人,但是此人没有实权,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沈薇屏着呼吸静静听着,这些朝中秘闻,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却不知道,原来暗中竟有这么多勾当。 瑾洵有些担忧,道:“皇舅说的正是朕所考虑的。而且,就算是朕能把陈阁老召回朝中,母后也断然会以朕身体羸弱为由,将此事驳回。所以,朕才跪在福宜斋一天一夜,恳求母后将沈薇赐给朕为后。母后能够答应,多半也是因为沈荣为一介医官,在朝中无什么势力。” 沈薇听得有些懵,瑾洵说为了娶自己,竟然会在太后殿跪了一天一夜?这皇帝,也忒窝囊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这瑾洵对自己的情谊,也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不过,就算这样,如果太后是有意为难你,也不会同意让你娶个医女的啊,她就不怕我把你给治好了?” 瑾洵蓦地笑道:“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母后绝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若觉得你是她的威胁,就算朕跪在福宜斋三年五年,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沈薇有些挫气,不过,她很快抛开这个想法,回道:“如果太后娘娘是真的关心你呢?她担心你娶我这个家中无权无势的医女,不能辅佐你成就大业,也说不定?” 戚梦白打断沈薇,道:“不可能。姑母若是真的担心瑾洵,就不会霸占朝政这么久都不将大权交付。”他轻轻打开扇子,摇摇折扇,忽然眼中精光一闪,道:“皇上,好歹,臣也是皇上的舅舅,这君臣之礼确实不敢违背,可,到底,还有伦理不是?” 瑾洵又恢复了凉淡模样,悠悠道:“舅舅自然知道,朕如今,可就只剩下个薇儿了。” 沈薇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何这两人说着说着,竟都变了味。遂感叹,自己脑子实在不够用的,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不过,既然瑾洵都表态了,她也不能干坐着,只好接口道:“臣妾也是,自从三年前在圣山和皇上初见,便将心事尽相付。此生,非皇上不嫁。” 戚梦白顿时做恹恹状,站起身来绝望的踉跄两步,似是经受不住打击,悲声道:“臣输了,臣输了。臣恭祝皇上皇后白头偕老。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臣这就告退。” 那悲痛中流漏出的皆是肝肠寸断,直让沈薇听了心中难过不已,顿时十分感动,正想开口安慰两句,手却被瑾洵轻轻挽起。只见他抬手涵养良好地只回了一个字:“请。” 沈薇恍惚还在方才的故事中没走出来,额头被瑾洵轻轻一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惴惴不安的盯着瑾洵,呐呐道:“他走了?” 瑾洵起身理理袖口,淡淡道:“走了。时候也不早了,皇后服侍朕就寝吧。” 沈薇傻傻的盯着瑾洵半晌,反应过来慌忙吞咽一口口水,脸上泛起红晕,呐呐道:“今晚上”她艰难将双眼从瑾洵胸膛处别开,继续道:“臣妾是第一次,还生涩的很,皇上可要忍着点。” 瑾洵强忍着笑意,眉眼间现出几分春华照月的神色。沈薇真不愧是女中豪杰,这个时候多半女子会说‘皇上,您轻着点吧?’ “皇后多虑了,朕也是第一次。不过,朕会轻着点儿的,不会弄疼了皇后。” 他微微挑眼看了眼窗格子外斑驳的枝叶影子,抿唇一笑。既然这么想多听些,那朕怎么能不配合你们呢?瑾洵不禁想,今晚这些传到太后耳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第6章 卯正时分,沈薇恹恹的坐在梳妆台前愣神。 昨夜里被瑾洵抱到床上时,才惊觉瑾洵是在演戏,红烛熄灭便放开她嗫喘着睡去。本来演戏也是无可厚非,可是……沈薇闷闷不乐的想,瑾洵抱着女人都能坐怀不乱,到底是定力够深呢?还是不能人道呢? “皇后娘娘,奴婢给您梳妆吧。” 沈薇抬眼,兴致缺缺的‘嗯’了一声,没再搭话。 宝蝶屈膝迎上去,小心的捡起八宝妆台上的玉梳仔细为沈薇梳着。 “皇后娘娘和陛下成亲两日,按道理,明日是三朝回门,皇后娘娘要准备些礼品回去。” 沈薇无聊的点点头,三朝回门这事儿,昨个儿晚上瑾洵就给她提了,瑾洵的意思是,身为皇帝的他陪沈薇回门,多少也得有些排场,是以,今儿一大早就嘱咐大太监朱无庸准备了。 “皇上都准备着了,也用不着我操心。对了,”沈薇撑颐盯着镜中的自己,眼尾含了点笑道,“上次听你提起,说太后娘娘喜欢参禅,对佛家偈物很是喜欢?” 宝蝶听罢,脸上露出欣喜神色,想,皇后娘娘总算是开窍了。忙道:“是呢是呢。” “那想必太后殿中有许多上好的檀香吧?” 宝蝶一怔,随即答道:“倒是有许多佛香,皇后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沈薇站起身来,叹口气,徐徐道:“皇上夜里睡得极不好,檀香的香气能让人心境平和,对睡眠很是有益。我还正愁闷不知宫中哪里有好一些的檀香,听你说起太后是个虔人,方才脑中灵光一闪,就想到太后殿中必然有。” 宝蝶脸上的表情古怪,却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喏喏道:“只怕是不好讨吧。” 端茶的侍婢很是赶时候,正巧过来送茶。沈薇从婢子手中缓缓接过茶杯,用茶盖刨开茶面上的两个小嫩芽,淡淡的喝下一口,润润嗓子,随口问侍茶的婢子,“你叫什么名字?” 身穿碧罗裙的婢女轻轻俯身,端正的回道:“侍茶。” “哦?”沈薇觉得这名字颇有意思,一时起了兴致,完全把宝蝶忽略一旁。又续道:“是跟在皇上身边的?” 侍茶端正的又是福福身,“是。” 沈薇心中暗自喜欢。瑾洵身边的仆婢,上至朱无庸下至小小的侍婢,行事风格都这般严谨,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婢子。 “侍茶,你以后就和宝蝶做我正阳宫领班的宫女吧。”趁着茶烟袅袅的当口,沈薇淡淡的扫一眼宝蝶,想看看她是个什么表情。 侍茶也是没想到,不过是为皇后端盏茶的功夫,竟就成了皇后宫中的大宫女,这让一向小心翼翼服侍皇上的她顿感受宠若惊。可到底,不愧是瑾洵调|教出来的人,识大体。她宠辱不惊的谢过皇后提携之恩,又不卑不亢的转到宝蝶面前微微屈膝,道:“以后,还劳烦宝姐姐多多提拔。” 宝蝶讪笑两声,搪塞道:“这都是皇后娘娘知人善用,我能说的上什么话?” 沈薇转着杯子笑:“皇上今日不早朝,倒是难得清闲,晨起时还特特嘱咐本宫要去拜见太后娘娘呢。” 宝蝶是太后的人,沈薇心中也多半清楚,有些时候她表现得听宝蝶劝诫并非坏事,最起码,她能从宝蝶身上知道,太后对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瑾洵是个傀儡皇帝,她作为瑾洵的皇后,若是不帮着瑾洵亲政,只怕最后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弄清楚自己夫君的处境,沈薇自然知道在瑾洵未得权的时候,应该如何做,才能保证自身安危。现在,她要讨好太后,不仅要讨好,还要表忠心。 收拾妥当之后,沈薇特地翻箱倒柜从陪嫁的嫁妆中找出压箱底的金水菩提。沈薇不是信佛的虔人,身上甚少有跟佛家有关的物什。她收藏金水菩提是因为金水菩提的晶格间,所形成能量振荡可促进人体新陈代谢,修复人体受损的生物场,从而提高免疫力。完全是药用来的。 不过,用几颗金水菩提能够换到上好的檀香以及太后的信任,还是蛮划算的买卖。 院外碧空下和风轻拂,几株抓着夏季尾巴的荼蘼绽出花苞,在人眼中看来,都不由得感叹荼靡花事了。 福宜斋院中几株红色蔷薇花团锦簇,开的烈烈如焚。沈薇带着婢子才踏进前殿,马佳含翠就率婢子们前来恭迎。 沈薇颇为客气的吩咐她们起身,眼角弯弯地攒出些暖意来,道:“本来,应该昨日一早就来拜见太后娘娘的,可是,听陛下说,太后娘娘这几日忙于朝政,特特吩咐不让人来打扰,嫔妾就没敢前来。这位姐姐想来就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翠儿了吧?” 马佳含翠忙堆着笑意,恭谨的回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奴婢只是一介婢子,怎敢和皇后娘娘称姊道妹?皇后娘娘有心了,太后娘娘特地让奴婢过来恭迎皇后。” 沈薇听着马佳含翠那一把清似初春细雨的好嗓子,唇角攒了笑意,道:“太后娘娘才是有心了。” “皇后娘娘请随奴婢来。” 沈薇点点头,跟在马佳含翠后面,率着众婢子鱼贯而入。 她尚还在家中随父学医时,曾有幸听闻过戚太后的大名。 戚太后十岁嫁于先帝孟长佑,十三岁升为正宫皇后,到十七岁时,已经是宠惯后宫。帝朝历代后宫之中,妃嫔受宠的屡见不鲜,皇后受宠的却只有戚皇后一位。而且,先帝曾为戚皇后废除六宫,致使先帝子嗣单薄,如今还在世的,也只有瑾洵一人。 可见,这戚太后是何等的绝色了。 沈薇踱步殿中,入眼是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其上凤凰展翅欲飞,更有红檀雕刻而成的镂空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沈薇不禁在心中感慨,这是何等的巧夺天工。瑾洵的宫殿同这里一比,简直就是荒遗。 大殿正中的榻以金丝雕饰,玉石镶嵌,华丽无方。其上侧卧着美艳妇人正闭目休憩。沈薇恍惚中,好似看了一幅九天玄女图。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马佳含翠如黄莺般婉转的禀奏声将沈薇思绪拉回,沈薇忙双手叠合,端正的跪拜下去。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吧。” 沈薇答道:“诺。”方才站起身来,却也不敢抬头,只是静静站立在殿中,等候太后吩咐。 “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 沈薇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嫔妾容颜丑陋,怕是入不了太后法眼,让太后见笑。不过,比起来嫔妾样貌,太后娘娘或许会喜欢嫔妾带过来的小玩意儿。” 戚太后活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见到沈薇这么有意思的人,不由得笑道:“皇后倒是难得的爽快人,哀家瞧着喜欢。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长得如何美丽,若是无人来爱,又有什么用呢?” 沈薇心里蓦地有些不是滋味,怎的瑾洵口中那般强势的太后,这话说得倒是叫人感伤呢?倒像是个深闺怨妇似的。 “可是,女人天生丽质难自弃啊,太后娘娘您这般美貌,就像…”沈薇略一思索,脱口道:“大画匠苏西水画的九天仙女图。” 戚太后一怔,继而笑了起来,眼角竟现出几道岁月留下的细纹。只见她揉着胸口,笑的有些喘,“苏西水啊?当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九天仙女图,画的可不就是十七岁时候的哀家么,多少年都过去了,若不是皇后今日提起,哀家倒是忘记皇宫里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人。”她松松垮垮的倚在榻上,仿佛刚才笑的累了般,止住笑意,像是自言自语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帝王侧……”顿了顿,又对沈薇道,“给哀家看看你带来的玩意儿吧。” 沈薇被戚太后笑的有些怔怔,听到太后要看她带过来的东西,这才点头答应着,“是,嫔妾寻了几株上好的金水菩提。听闻太后娘娘喜欢这些个。” 说罢,沈薇让宝蝶将紫金扶桑木所制的妆盒呈上去。 马佳含翠接过,和宝蝶互换个眼色。 诚然,宝蝶是太后送到正阳宫的,也自然,有风声都要回禀。 太后接过马佳含翠打开的妆盒,只见莹亮白皙的绢绸上静静躺着九个大小相等,温润明亮的金黄色玉髓。 “皇后有心了,这东西难得,哀家喜欢。皇后若是想要些什么尽管开口,作为哀家的奖赏,太后殿的奇珍异宝,哀家都随皇后挑选。” 沈薇舒一口气,道:“嫔妾哪里敢挑选什么奇珍异宝?孝敬太后本就是嫔妾应当做的。不过,倒是宝蝶说起,太后殿有上等的檀香。昨夜陛下睡梦连连,嫔妾就想跟太后讨些檀香夜里点上,也好为陛下助眠。”   ☆、第7章 晨时的露香不知何时飘进大殿,几缕温暖的光线从窗笼子里钻进来,将殿中燃着的香烟镀上抹金黄色。 戚太后缓缓起身,穿着的紫色华裳旖旎拖曳在地。她倒是好奇眼前的沈薇。福子昨夜潜进君华殿,回来后告诉她,皇后和皇帝三年前曾在圣山私定终身。她回想起来,那年大雪隆冬,瑾洵负气,摔碎了她三天未合眼精心雕刻出来的观音。雕刻观音的玉石是上等的八尺碧天,极是难寻。她气,遂让瑾洵去圣山思过。从小到大,她从未对瑾洵说过重话,只那一次。却让独有那一次,成了她和儿子之间生出嫌隙的根由。 她凝视着眼前的沈薇,唇畔边勾勒出浅浅的笑意,“皇后,哀家虽然不知皇帝与你是如何相识,却知道哀家这个儿子是对你动了真心。今日,你能为洵儿做到如此,哀家这个做母后的倒是要谢谢你了。” 戚太后说的如此动容,叫沈薇有些恍然,怎么都看不出这个太后是有意霸占政权不让瑾洵亲政。她不禁向前一步,有些愧色道:“太后娘娘不必如此客气,嫔妾对皇上尽心是本分。” “看来,哀家答应皇帝娶你过门是对了,早知道皇后如此贤惠,就不该故作阻挠。”戚太后说完,舒了口气,仿若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转而对侍立在侧的马佳含翠吩咐道:“去禅房将上次左相送来的紫金檀拿过来。” 马佳含翠唱诺,带着几个婢子退去,不过一会儿,就将紫金檀取了过来。 沈薇盯着紫檀盒中捆绑齐整的檀香,周身似是洒了金粉般明黄,心中不由大喜,这种檀香助眠的功效稍逊*香,却比一般的檀香更好,值得夸赞的是,对身体无害,也有健脑的功效。 凉风拂过阵阵清爽,沈薇指指檀盒中的紫金檀,有些发傻的问道:“这个,我真的可以拿走吗?” 戚太后一愣,笑道:“怎么?皇后害怕哀家是诳你不成?” 沈薇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紫金檀延传几千年,比珍贵的金檀更加珍贵,太后能割爱,我觉得受宠若惊。” 戚太后轻轻转身,再度坐回榻上,微微叹息一声,道:“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儿子,只要他好,哀家做什么都行。” 这句话实在是戳中了沈薇的心坎,叫她不禁有种瑾洵误会太后之感,怎么看,戚太后都对瑾洵疼爱有加,是个慈祥和蔼的母后。 “臣妾替皇上谢谢太后了。”沈薇恭恭敬敬的对戚太后拜上一拜,又继续道,“嫔妾过来已久,这就告退了。” 戚太后松松垮垮的歪倚在榻上,“嗯,去吧,替哀家好好照顾皇帝。你父亲妙手回春,想必你也不会辜负哀家的期望。” 沈薇心下略略一沉,福福身子,道:“嫔妾知道了。” 带着宝蝶她们出来福宜斋,沈薇心中像是灌满了铅般郁闷。她面色忧忧的想,瑾洵对戚太后满肚子的不满模样,反观戚太后,却是心系儿子满面慈爱。眼下这种状况,让她实在乏力。 宝蝶捧着檀盒满是欣喜,小声同侍茶窃窃,“太后这是喜欢咱们皇后娘娘呢,我以前在福宜斋伺候的时候,从未见过太后娘娘赏赐给谁这般珍贵之物。” 沈薇耳朵尖,收起面上的忧色,拂了拂衣袖,接过话一派正经的道:“宝蝶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啊?” 宝蝶沾沾自喜,丝毫不掩饰得意之色,回道:“跟在太后身边有四个年头了。” 沈薇笑了笑,脸上表情莫辨,轻声道:“我可是得了大面子了。” 沈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让宝蝶不由得有些惊愕。 说到底,就算是马甲含翠那般在太后眼前得势,可太后说上一句话都还要好好想想话中的意思。何况,她如今在皇后娘娘这儿,并不得势。 沈薇却没留给她仔细寻思的时间,脚下加快速度,往正阳宫方向走去。 瑾洵早已在正阳宫等候多时,今日难得不早朝,虽然平日里早朝都是太后在垂帘听政,他不过是坐在那个位置上无聊。然,不早朝的时候是他心情最顺畅的时候,除了福宜斋几个让人恼怒的小太监,他倒是自由的很。 卯初,他起身时,沈薇还睡的迷迷糊糊,他本来是打算练完剑之后,带着沈薇同去福宜斋晨省的,结果沈薇倒是先过去了。 想起昨夜熄灯后,沈薇撅嘴表示不满的神情,他心中暖暖的。而且,沈薇昨夜做梦说他这个皇帝人道无能,他气愤难当,差点就那么要了她。又一想,现在自己身为傀儡,实在不能白白糟蹋了沈薇。他不要她,若是以后夺|权失败,还能偷偷将她送出宫去再嫁他人。若是夺|权成功,等他君临天下的时候,他自然会风风光光的要了她。 朱无庸守在殿外,老远看见沈薇带着婢子走来,不紧不慢的迎上前去。 沈薇看见朱无庸在此候着,心中也是明白了,疾走两步对朱无庸道:“公公,皇上可是来了?” 朱无庸行过跪拜之礼,才起身恭声回道:“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皇后娘娘去见太后,可还顺利?” 沈薇明了的点头,道:“顺利,太后娘娘还赏赐了紫金檀香。” 朱无庸眯眯眼角,便笑答:“皇后娘娘,老奴随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了,知道皇上的脾性,不该说的,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说啊。” 沈薇点头,心中却暗自思量,所谓人精大抵便是朱无庸这般的老太监了,就连忠告都这么贴心到点上。她颇是感激道:“谢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去了。” 沈薇前脚才走,宝蝶后脚就要跟上,却被朱无庸的浮尘拦住。宝蝶努努嘴看着朱无庸,道:“你怎么回回挡道儿?” 朱无庸抬眼望望远处的回廊,回廊空寂幽深,前方茫茫仿佛没有尽头,趁得朱无庸的声音也茫茫的。 “皇上和皇后情比金坚,想二人独处一会儿,尔等在此候着罢。” 宝蝶目光微凛,讪讪道:“婢子们知道了。”说罢悻悻退下。 朱无庸收回目光,揉揉被太阳照的有些发疼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年岁大了,晒个太阳也头昏眼花的。” 沈薇才踏进殿中,瑾洵就从门后现身,从后面将沈薇抱进怀中。沈薇被吓了一跳,失声道:“是谁?” “皇后,亏得朕等你这般久,怎么也不表现的惊喜些?” 沈薇拍拍胸,压下惊骇,忙道:“嫔妾很惊喜。” 瑾洵无聊的松开沈薇,转身朝殿中的软榻走去,边走边鄙夷道:“不惊喜也就算了,偏偏还想着欺君!皇后满脸都是被朕吓死了的表情,惊是有了,这喜…”他端端在榻上一坐,挑眉看着沈薇,“朕还真是没瞧出来。” 沈薇咬咬嘴唇,忙的裂开嘴笑,“臣妾去见太后娘娘了。”她提着衣摆跑到瑾洵旁边坐下,还稍微挤了挤瑾洵,“太后娘娘是个大美人。” 瑾洵向旁边挪了挪,给沈薇腾出地方,漫不经心的回答,“太后可有说,朕的皇后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沈薇忙摇头,“没,没,没有。” 瑾洵旋即表现出大失所望的样子,道:“果然太后是嫌弃皇后长得丑。” 沈薇尴尬的笑笑,别过头小声嘀咕:“长得丑你还要娶。” “没事,朕瞎,对于女人的容貌不怎么注意。” 沈薇:…… “说说吧,都跟太后聊些什么了?”瑾洵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寒冷,少了几分暖意。 沈薇被瑾洵突然的转变惊得手心沁出些冷汗,慌忙站起身来,回道:“皇上是要听全部还是只听重点?” 看来朱无庸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进宫之初沈薇就打听过瑾洵的癔症,情绪上是时好时坏。 其实,见过戚太后之后,沈薇倒是觉得戚太后的做法是正确的,起码,瑾洵这个病症实在不适合亲政。你想,在朝上和大臣商议政事的时候,好端端的突然犯病成了冷如阴鸷的暴力狂,不是所有的朝臣都要跟着遭殃? 瑾洵盯着沈薇的面部表情,嘴角弧度渐起,“朕要听,全部。” 沈薇心中暗骂暴君啊,脸上却是扯了笑意,将咋福宜斋发生的事情半字不落的娓娓道来,末了还不忘加上句,“夫君,你看,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啊?” 瑾洵目光沉沉,思索一阵,道:“沈薇。” “啊?”沈薇没想到瑾洵会突然唤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莫名其妙的看着瑾洵。 “你不要被这宫里表面上的虚情假意迷惑。跟朕站在一边,就算所有的人都说朕,也要跟朕站在一边。”他微微伸手,拂去不知何时粘在青色袖子上的绿叶,端的是副仙风道骨模样,若不是知道他是皇帝,沈薇恐怕要恍惚的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 艰难的吞咽口唾沫,沈薇觉得口中有些发干,这才缓过神来,四处寻找茶水,“宝蝶?侍茶?快给本宫沏茶。” 喊了一会儿,沈薇才发现宝蝶和侍茶并不在殿中,不禁有些颓唐,感叹果然这个皇后做的悲哀至极,连喝口茶水都要自己动手,在家中时,好歹还有荔枝伺候着呢。 玉壶光转,瑾洵兀自斟上杯茶水,挑了挑眉,“这里,碧湖春。” 沈薇愣愣的盯着瑾洵,你要说这个人他暴躁吧,好像也没怎么特别暴躁过,顶多就是睡觉的时候把她踹下去,还时不时冷着脸挖苦她两句。可你若说这个人他温润如玉……他实在没有温润过。上前两步接过茶杯,沈薇表情古怪的盯着瑾洵,扭捏道:“你…是姓孟的吧?” 瑾洵一声轻笑,目光中闪烁着温柔,“怎么了?” “没事。”沈薇低头喝茶,暗中却犯嘀咕,她的夫君不该姓孟,应该姓有。不该叫孟瑾洵,应该叫有精分。 瑾洵看沈薇这个模样,微微的叹息,站起身来道:“朕有时候是急躁了些,说起来,让你进宫就是为了能治好顽疾。明日三朝回门,朕想了想,等回宫后,你就不要操心别的事情,尽心配药便是。” 沈薇沉思一阵,将茶杯搁下,凝神道:“说起来,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怎么就相信我能办到呢?” 瑾洵眉目淡淡的望着殿外,悠悠道:“太医院的太医不是束手无策,是不敢有策。”   ☆、第8章 沈薇的心倏忽一沉,疑惑道:“此话怎讲?” 瑾洵收回淡淡的目光,凝视着沈薇,“你不过才进宫,很多事情不知道也便罢了,我也无意让你牵扯进来。”顿了顿,他抬手轻轻抚上沈薇的侧脸,声音放得柔柔,“不说这些了,朕听说国舅对陈阁老的苍狼驹很是垂涎呐,昨日下朝后,特特吩咐了侍卫向陈阁老传话,要了他的苍狼驹一观,下午便能送过来,皇后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沈薇表示很吃惊。 沈之书痴迷苍狼驹的确不是一天两天,可是,也没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看来瑾洵这个人心思很是缜密。 “我哥从七岁就开始垂涎苍狼驹了,可是放眼整个帝朝,不过陈阁老家一头罢了。你是想让我哥进宫看看?” “不是,朕想,这苍狼驹,就赏赐给国舅。” “……我倒是不担心陈阁老会为此伤心自残,我只怕我哥他对苍狼驹‘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瑾洵微微一笑,轻缓开口,道:“也不知皇后是从哪里得来的信儿,谁说苍狼驹只有一头的?想当年父皇尚还健在时,陈阁老率三万铁骑攻下漠北,自此,苍狼驹一直为我帝朝所有。只是母后摄政之后,取缔陈阁老右相之职,陈阁老为助我有朝一日亲政,将苍狼军雪藏在漠北了。” 沈薇合上惊讶的下巴,暗道,原来,就算是身为精神分裂的瑾洵,也能在轻描淡写中孕着如此的霸气。不过,她的纠结点不在这里,而是,瑾洵要把苍狼驹赏赐给沈之书的真正用意。 “皇上,你不会是想让沈之书那厮帮你打天下吧?不行的不行的,沈之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端端是受不了如此重任的。” 沈之书在沈薇眼中,柔弱形象已然根深蒂固。沈薇对柔弱又女气的沈之书会喜欢苍狼驹那种霸气外漏的动物都不能理解,遑论是提刀上阵杀敌这种事情。 “皇后,看来你还不了解你这个哥哥。沈之书虽然长相柔弱,论计谋只怕是不输给朝中任何一位骁勇的将军。朕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 太阳已近中天,没来由的轻风卷着热浪涌进大殿,沈薇觉得身上燥热。这个时候,外面蝉鸣声声,平添几分躁狂。 “皇上,萧相国求见。” 殿外朱无庸通禀的声音响起,瑾洵闻言静了静,片刻,道:“让他去昭华殿候着。” “诺。” 朱无庸走后,瑾洵理理衣衫,对沈薇道:“皇后随朕一起吧。说起来,相国的女儿萧清瑜好像跟皇后是发小,论辈分,萧相国还是皇后的叔父。” 沈薇点点头。 君华殿外殿是瑾洵平日批阅奏折用的,除去几桌上胡乱摆放的几卷竹卷,大殿内空荡的一目了然,可见瑾洵平日确实没什么公事要处理。后殿只简单用屏风隔开,内里是瑾洵每日必要泡浴汤而准备的偌大浴盆。 萧潼默默地站在空荡的昭华殿静候瑾洵,时不时抬眼打量打量殿中物什,不过殿中实在无甚可打量的。 瑾洵于半柱香后进殿,萧潼只觉得,明明外面是六月大暑,昭华殿中却冷若寒冬,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比起瑾洵冷眉冷目的模样,跟在瑾洵身后的沈薇倒是看上去满脸堆笑,让萧潼慢慢镇定了心神。待瑾洵和沈薇落座,萧潼才急忙上前两步,屈膝跪拜。 “吾皇万岁。” 瑾洵漠然挥挥手,道:“萧卿家平身吧。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萧潼擦擦额上渗出的冷汗,缓缓起身,道:“奏请陛下,南朝派使臣来访,礼部尚书虽已经跟太后道明来意,太后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是以,微臣才来冒昧请示陛下。” 瑾洵探看萧潼一阵,奇道:“此等大事,母后竟不上心吗?” 萧潼被瑾洵这一眼,看的心中实在发毛,他也曾见过瑾洵在大殿突然发症的模样,原本温润如玉却突然狂性大发,甚至根本不顾及垂帘听政的太后,怒杀郴府台戚百里,血溅崇明殿。那时是何等的阴鸷残酷,每每想及此,萧潼还是冷汗淋淋。眼前的瑾洵此刻目光冷鸷残暴,宛如当年斩杀戚百里的模样。 萧潼慌忙低头,齿关颤颤,道:“据礼部侍郎报,此行前来的使臣乃是南朝孟氏。太后娘娘心中不高兴也是再所难免的。还望陛下做个定断才是。” “孟氏吗?”瑾洵微微垂目思量,不禁唇角弯了个弧度。 南朝孟氏是帝朝世家的分支,孟氏宗家却在帝朝衰落已久。瑾洵尚还记得,小时候跟随孟氏宗家进过一次宫的孟扶苏,现在回想起来,七年前听闻孟氏宗家被无故血洗,孟扶苏也不知去向。 沈默一阵,瑾洵缓缓抬眼,揉揉额角,道:“可知道使臣姓名?” 萧潼忙道:“是,礼部已经呈上了,是孟氏宗家的少主,孟扶苏。” 瑾洵眯眯眼,缓缓抬手盯着手上的琥珀黄扳指。 孟姓贵为皇姓,为避皇讳,非皇族之人自然不能擅用。孟扶苏家能和皇室用同一个姓氏,还要从帝朝开国圣祖说起。 相传,孟氏世家的家主孟宗是圣祖爷结拜的兄弟,二人一同打下天下,圣祖不惜赐皇姓与孟宗,还对孟氏皇族立下祖训,不得斩杀孟氏族人,若是后世有后主对孟宗的后人起了杀心,孟宗可揭竿而起,不再效忠帝朝。孟氏子孙延传百年,世代都为皇室抛头颅洒热血,赤胆忠心天地可昭。皇族与孟氏世家百年来相安无事,可是直到七年前,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孟氏一夕之间焚毁殆尽,成了当时禁令提起的秘辛。 想到这,瑾洵下意识的握住沈薇的手,抬头瞟了她一眼,道:“皇后,关于帝朝和孟氏一族的旧事,想必你也听说过。朕想,既然朕已经大婚,就要见见故人。皇后意下如何?” 沈薇有些懵,诚然,帝朝皇族和孟氏之间的牵扯,她确实也有听闻,但是这其中的缘由,她也是水里雾里,瑾洵蓦然问她这么严肃的问题,着实让她心中茫然。 见沈薇目光中有些迷茫,瑾洵轻声呢喃道:“也罢。”转而望着萧潼,目光惯有的温润。“明日朕要陪同皇后回门,你且吩咐礼部尚书,若是使臣入城,暂且安置在太平馆。” 萧潼见瑾洵恢复平常,揪着的心算是踏实下来,这才躬身答应着:“诺,微臣这就去安排。”便退下去了。 待人去楼空,整个大殿只剩下沈薇和瑾洵时,沈薇才托腮望着瑾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那孟扶苏是何人?” “朕方才不是说了?是朕的故友。” 沈薇努努嘴,道:“我不是说这个,七年前孟氏宗家一夜之间化成废墟,他是怎么逃走的?” 瑾洵有些出神的看着手上的琥珀黄扳指,镶嵌其上的金水菩提通体温润。 “其实,三年前我在圣山从化毒池中将你和赫连郢拉上来后不久,便从贴身侍卫秦焱那里得知扶苏还活着的事,也知道了那场血洗,是母后安排的。” 沈薇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只觉得外表慈祥可亲的太后,一夜之间将上百条人命斩杀也够蛇蝎心肠的。这宫中看来果然如瑾洵所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回过神来,沈薇更是疑惑,“诶?” “怎么?”瑾洵只悠悠的看着沈薇,问道。 沈薇板正了脸色,道:“圣祖爷不是立下祖训,你们皇家不能斩杀孟氏后人么?那为何戚太后还要……” “功高震主,权高不臣。这话,皇后可是听说过?” 沈薇自然知道,瑾洵这样一说,不用解释,她也知道戚太后为何要将孟氏斩杀干净了。 “何况,母后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究,凡是威胁到她的人,就连一个画画的苏西水都不能放过,何况,是孟氏。”瑾洵冷冷的站起身来,重重的挥挥袍袖,哼了一声。 何所谓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过活,沈薇眼下只怕是没有最了解,只有更了解了。瑾洵能在这样的太后手底下活命,已经很是受了亲生儿子的面子。虎毒不食子,想必戚太后作为母亲,无论怎样都无法对瑾洵下手吧? ****** 三朝回门时,瑾洵果然是将苍狼驹带上。对此,沈薇认为本来兄妹相见分外眼红的画面将会变成人狼相见分外亲热的局面。当然,所谓亲热,必然是沈之书自作多情。 除下苍狼驹,瑾洵更是准备六车奇珍异宝,讨得是个顺字。 几株乌树在晨曦下葱葱茏茏,满树的叶子无风却动了一动,悠悠散过一片蓝色的衣角。当然,行驶的仪仗却并未注意到。 瑾洵拉拉同坐在辇中的沈薇,道:“今日随你高兴,想在家中待多少时候都行。” 沈薇脸色微红,车辇虽然华丽,却不似轿子,只围了黄色轻纱,却也是以黄金钩挂起,瑾洵的动作看在随行的人眼中,倒是落得个风情万种,让沈薇有些消受不起。 沈薇微微挪了挪身子,和瑾洵拉开些距离,呐呐道:“还是稍作逗留便回宫吧,你不是让我帮你配药医治顽疾的?” 瑾洵眼中精光一闪,轻轻附在沈薇耳侧,在旁人看来,到好似和皇后恩爱痴缠。然,瑾洵话入沈薇耳中,却着实让沈薇惊了一跳。 瑾洵说,有人跟踪。 沈薇慌忙抬眼四处打量,却未发现任何被跟踪的迹象。但知,瑾洵说话绝非空穴来风,心中便惴惴不安起来,微微压低声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瑾洵微微摇头,“不知道,但是,绝非是等闲之辈。仪仗中特别安排的大内侍卫都不曾有所警觉,看来,此人功夫极高。” 沈薇被瑾洵说的心中发毛,道:“他们都未发现,你是如何发现的?” 瑾洵闲闲浮了笑意,“这大内的侍卫,倒是没有几个能比朕拔刀还要快的。” 沈薇默,她只觉得瑾洵有病,却忘记了眼前的皇帝也是会武的,还是个文武全才。说起来,帝朝的江山是打下来的,从圣祖开始,历代皇帝都以武习德,瑾洵自然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碧天如洗,闲闲浮了几朵祥云,沈薇抬眼望望,岔开话题道:“今日是个好天气。” 瑾洵附和道:“朕也觉得今日是个好天气。” 乌树树叶微动,仪仗过后,树后俨然现出身穿蓝色衣衫的俊美公子,娥眉微琐,望着仪仗离去的方向,轻轻打开折扇。   ☆、第9章 沈府外的墙垣上爬满了捆石龙,墨绿的藤叶间掺杂着黄绿色的小花,再过不多久,这些小花便会被紫黑色的果酱替代。 大清早,沈府中上至沈荣,下至烧火的丫头,已然站满了近乎整个院子。 这是沈薇进宫后,三朝回门的大日子,沈荣自然不敢懈怠。如今沈薇贵为皇后,于礼,就是他这个父亲都是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的。 日晷将将停在辰正,省亲的仪仗便到了沈府门外。 辇才停住,沈薇已经着急跳了下去。说起来,窝在皇宫的两天对沈薇来说,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她向来最是受不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瑾洵随在沈薇后面走下辇来,小心地扶着沈薇的手臂,道:“皇后,这随行的三百侍卫可是眼睁睁看着的,好歹装的大家闺秀些。” 沈薇别头往后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侍卫皆是低头垂目,倒是没有瑾洵说的那般夸张。不过,怎么说,瑾洵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回头来,望着瑾洵笑了笑,“陛下说的是。嫔妾记下了。” 沈薇话音才落,沈荣已经带着全家老小出府相迎。 “臣沈荣,带沈府上下恭迎皇上和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罢,已经是双手叠在额前叩拜下去。跟在后面的众人也随着沈荣叩拜。 沈薇看到跪在地上行大礼的父亲母亲,以及老哥,心中没来由的发酸,眼睛有些模糊。忙疾走两步迎上去将他们扶起,转而对沈荣道:“爹,你这是做什么?” 沈荣站起身来,面带微笑,道:“皇后娘娘,快和皇上府中请。” 沈薇听沈荣这么说,心中更是酸涩,开口道:“今日女儿是回门,若父亲再这样,女儿这就回去了。” 沈荣有些为难的看看瑾洵,瑾洵明了道:“国仗不必如此,就依皇后的意思便是。” 沈荣这才放下心来,却也不敢太过逾礼,只是拉过沈薇,唤了声薇儿。沈夫人自然顾不得什么礼法,沈薇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最疼的女儿,见到沈薇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来拉着沈薇就往府里走,沈荣和沈之书随瑾洵在后。 女儿回门,做娘的自然有诸多话要说,诸多话要问,是以,才进前厅,沈夫人就拉着沈薇去了内室,娘俩说悄悄话去了。 沈荣则带着沈之书在厅中陪瑾洵。 侍茶的婢子上过茶点后安静的退下,瑾洵轻轻端起茶盏,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青色衣衫下显得极是好看。他轻轻用盏盖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幽幽开口。 “朕听皇后说起,国舅钟爱苍狼驹。前个儿陈阁老说新得了只苍狼驹,朕就收下了,正好赏给国舅。” 沈之书施施然坐在下方的红木椅上,还盘算着怎么寻个皇上感兴趣的话题开头,瑾洵这番话倒是让他愣了一愣,反应过来,顿觉有些受宠若惊,忙起身谢恩。 “多谢皇上赏赐。” 沈荣也赶忙随着起身,接过话茬,道:“皇上错爱,犬子弱不禁风,不好武术,怕是...”他欲言又止,想着如何才能不被降罪拒绝皇上的赏赐。 苍狼驹是帝朝的战驹,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初入朝为官就被调遣跟随大军征战漠北,那苍狼驹是何等凶残之物,并非一般人所能饲养。陈阁老的次子征战之时,不是死在敌人的刀枪剑戟下,而是被自己的坐骑霜狼咬断脖颈而死。沈荣不禁冷汗淋淋,苍狼驹断不能接下。 瑾洵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上没什么表情,淡然道:“沈御医可是有什么担忧么?”轻轻喝下口茶水,瑾洵也未抬头,只是盯着手中的杯盏,那上面的釉花好像是朵青色蔷薇。 沈荣哑口,瑾洵明明没有生气的征兆,他却感到房中温度骤然有些冷意。静了片刻,沈荣在心中微微摇头,叹道:也罢也罢。便施施礼,恭声回道:“没有,谢陛下赏赐。” 瑾洵这才搁下茶盏,客气疏离的对沈荣道:“国仗是个聪明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当择佳木而栖不是?朕的意思,国仗自然明白。” 沈荣心中发凉,自己半生混迹官场,趋避厉害从不得罪朝臣贪官,人人知道沈荣处事圆滑的很,其实只有沈荣知道,圆滑不过是想沈家安宁度日。如今沈薇进了宫,等同于身陷囹圄,皇上这是要拿捏着他的软肋,逼他出山。可眼下,他微微看了眼沈之书,看来,瑾洵这是连沈之书也不肯放过了。他定定神,只得答应道:“臣谨记皇上圣言。” 沈之书虽然不知道皇上和老爹话中的意思,却也知道皇上似乎拿捏了什么,让沈荣很是顾忌。不过,皇上掌握着生杀大权,若想治一个医官的罪,何至于要什么错处?便随沈荣道:“皇上隆恩,之书现在能否前去一观苍狼驹呢?” 白莲清香悠然,沈薇挑起帘子端着盘糕走过来,笑嘻嘻道:“这是我娘做的青莲糯,是用清晨刚开的青莲花瓣和寅时收集的晨露做的,香糯香糯的,夫君要不要尝尝?” 一见沈薇出来,瑾洵面色和缓不少,俨然与方才的寡淡不同,尽是喜色。从沈薇端着的盘中拾起块糕来轻咬一口,笑道:“莲香馥郁,软糯甘甜,朕很喜欢。” 沈薇听瑾洵说喜欢,心花怒放道:“这些都给你了,要是吃不够,还有呢。” 瑾洵抬起眼帘,攒笑看着沈薇的脸,从怀中轻轻掏出帕子贴到沈薇的唇角擦了擦,慢悠悠道:“朕在皇后眼中,竟是这么贪吃的人?” 沈薇摸摸唇角,想起来方才在内室偷吃酱猪蹄,嘴上沾了些酱汁,有些羞赧道:“哪里有了?我不过是觉得,你应该多吃些清淡点的。” 瑾洵收回手,将帕子安好的放回怀中,重重强调道:“皇后躲在后面偷吃酱猪蹄,却让朕吃清淡些的,皇后这算不算是虐待夫君呢?” 沈薇愣了一愣,概叹瑾洵小肚鸡肠。遂一本正经,语重心长道:“因为我要补充营养啊。” 瑾洵嗤笑道:“说得好像进了宫一直没给你吃东西似的。”顿了顿,又道:“国舅正请示朕可否去一观苍狼驹。皇后要不要同去?” 沈薇哪里能放过观看沈之书和苍狼驹见面的机会?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瑾洵,道:“当然要去。” 沈之书平生有两愿,一愿是坐拥苍狼驹,二愿是坐拥小阿娇。当然,小阿娇初见沈之书就芳心暗许了,沈之书之所以迟迟未曾去提亲,主要是因为前面十几年小阿娇太小,后面这几年,沈之书忙于考取功名实在没空。 沈薇一度认为沈之书野心太大,陈阁老家两件最珍贵的都被他给觊觎上了。 苍狼驹不似平常马驹,对休憩之所甚是挑剔,方才进沈府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挣开锁链直往沈府后院跑。 自前厅至后院,着实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沈薇他们分花拂柳,踏着青石板一路来到后院。水塘环伺着假山,白色水流形成的瀑布自假山顶上蜿蜒而下。几只栖息在假山上的仙鹤惊闻人声闲闲飞去,天上云絮像棉花似的飘散开,风中传来一阵馥郁的蔷薇香。 沈薇正想调侃沈之书几句,话未出口,只见沈之书两眼放光的盯着前方,脚步已然停下。 沈薇收了笑意,循着沈之书目光望去,本是平静的水面忽然四溅开来,足足激起丈余高的白浪,空气里裹着丝丝潮湿扑在她的脸上,那突然激起的白浪中出现的正是苍狼驹。 饶是平素里寡淡多了的瑾洵,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叹道:“难怪当年父皇执意要踏平漠北,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啊。” 沈之书却是按捺不住欣喜。眼前的苍狼驹就如同暗恋多年的美人,虽然这个比喻着实不怎么合适,但是对于沈之书来说,苍狼驹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怎能让他不激动呢?竭力压制住心中的汹涌澎湃,沈之书对跟来的荔枝道:“快去书房取来泷(shuang)锥。” 荔枝忙答应着往沈之书的书房跑去。 沈荣却有些担心,握住沈之书的手臂,道:“不要胡来,你也知道苍狼驹凶猛异常,凭你的身板...” 沈薇赞同的点头,道:“老哥,我觉得爹说的对,你别太着急了,还是圈养几天和它培养培养感情再说的好。” 沈之书沉吟半晌,终归是点了点头,道:“也对。” 沈之书答应下来,沈荣这厢是松了口气,放开了抓着沈之书的手。他着实对沈之书这柔弱的身板不怎么看好。 瑾洵看着沈薇身上的淡紫衣袍,笑道:“看来皇后舍不得国舅吃亏,竟还做得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给朕看。” 沈薇努努嘴,正要答话,忽然假山上几缕杂草迎风晃动,飘飘然落下袭蓝色身影。但见那男子生了副女子模样,端的是柔美非常。 沈薇和沈之书几乎是同时喊出口来。 “小阿娇!” 蓝衣公子不是旁人,正是陈阁老的老来女,陈阿娇。 数月前陈阁老从灵枢山回去后,说要去趟漠北,陈阿娇还觉得纳闷,爹爹已经十多年不曾踏足漠北军中,怎的突然说要去漠北?死缠烂打的跟着陈阁老去后,才知道原来是皇上下旨要将苍狼军重新整编并要求陈阁老带回一头苍狼驹把玩。 苍狼驹带回帝朝之后,一直是她在喂养,时日久了自然生出些感情,送进宫中她颇为不舍,这才改换男装暗中跟着,却没想到皇帝要苍狼驹是送给沈之书。 她悻悻然在假山上坐下,气呼呼的打开折扇扇着,满头是汗。嚷嚷道:“敢用泷锥害我的泷泷找死不是?”说罢,伸手一指沈之书,“老子说的就是你!” 沈之书摊摊手,表示无奈。道:“你不在家中好生呆着,跑到这里做什么?还有。”沈之书没好气的瞅着她,数落道,“还穿成男子的模样,实在太丑了!” 沈薇只笑着不插言,瑾洵疑惑的看着沈薇,问道:“他们这是?” 沈薇压低了声儿回道:“这是一对欢喜冤家,沈之书多年来以女气示人,却独独遇到了汉子气质杠杠的小阿娇时,才会显得像个爷们。” 她还记得沈之书和陈阿娇第一次见面,那时候陈阿娇也是打扮的男童模样,奶声奶气的说自己是陈阁老家的九小姐,沈之书硬是不信,差点扒了人家的裤子。这事后来成了沈之书的耻辱,每次提及,沈之书都咬牙切齿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10章 再看陈阿娇,哪里肯对沈之书示弱,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愤愤站起身来,道:“泷泷我要带走!” 树影渐长渐浓,阳光婆娑流转,这个夏天真热。 沈之书不由得擦擦脸上的汗,踌躇着怎么说服小阿娇不要当着皇上的面如此无礼。 “哦?朕素闻陈阁老家的小九是个宠惯出来的,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瑾洵凉悠悠望着假山上忿忿的陈阿娇,缓缓道,“今日朕在此,怎会让你胡乱把朕赏赐给国舅的良驹带走?” 瑾洵清净冷漠惯了,沈薇也略习惯了他时好时坏的情绪,当然,只是略熟悉,不能说她拿捏的准。 可是瑾洵既然板着脸,自然这个时候惹不得。 她暗搓搓的寻思,电光火石间脑中灵光一闪,撸了衣袖,对陈阿娇喊道:“我娘说近来得了件你喜欢的项圈,好像是云州铸剑世家的宝物,名唤什么,什么牧月的......” “此话可当真么?” 沈薇话未说完,陈阿娇已经凑到她身边,搬着她的膀子乱晃。 “是真的是真的,还说要送给你......咳咳......呢。” 沈薇被晃得眼冒金星,勉力回答道。 “薇薇,我最爱你了,我这就去找沈夫人了,不打扰你们玩。” 沈薇耳朵还回响着陈阿娇最后那个玩字,眼前早已经没了陈阿娇的身影。心里叹气:这糟心的姑娘还是风风火火的,以后沈之书真的娶过门......沈薇扶着脑袋站稳,微不可闻的叹息道:“沈府可有的热闹看了。” 稍稍稳当下来,沈薇十分委婉的问瑾洵,“夫君,方才你想怎么处置人家?” 瑾洵微微抬眼,略略扶着沈薇,道:“本想惩罚她为国舅洗个把月的衣服,既然皇后替她解围,朕就作罢了。” 沈薇顿感一道凛冽目光自右侧射过来,惊的浑身一哆嗦,不用想自然是沈之书,看来她好心办坏事,毁了瑾洵为沈之书和陈阿娇安排的独处时光。 回过神来,沈薇只得干巴巴笑着敷衍道:“无事无事,夫君你完全可以接着处罚。我没有任何意见或是建议。” 瑾洵挽着袖子慢条斯理的回答道:“不用了,朕改变主意了。” 沈薇默了默,忙道:“我跟着阿娇去看看,就不奉陪大家了。” 说罢脚底抹油就要开溜。可沈之书哪里给她逃跑的机会? 伸手就要过来掐沈薇,沈薇呼天抢地,边跑边大喊,“娘,救命!阿娇,快来救我!” 看着沈薇和沈之书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外,瑾洵蓦地笑笑。 荔枝拿来泷锥后,沈荣对她摆摆手,道:“少爷去夫人那里了。你先退下吧。” 荔枝应是退下之后,沈荣才吩咐侍从守在不远处,自己往假山被阳的凉亭走去。 这凉亭建在假山背阴处,瑾洵端坐在亭中,从这个方向往下看去,碧色的池水泛着些许和暖的雾气,想起方才沈薇那一哆嗦,不觉有些好笑起来。 “皇上。”沈荣恭敬地鞠身,站在两步外开口,“微臣已经支开所有的侍从,皇上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瑾洵收了笑,面色淡淡道:“沈卿家,朕要沈薇进宫,言下之意不用朕细说了吧?若沈卿家肯为朕所用,忠心耿耿,那皇后和戚梦白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 沈荣虽然心中已然明白瑾洵的意思,可是,朕要逼着他选择,他却依旧不能不骇出一身冷汗。 皇上想亲政,却手无实权。戚太后手中不仅有戚国仗八十万大军,摄政多年也俘获不少朝臣的忠心。皇上执意如此,无异于以卵击石,实在是不可取的。若真想从戚太后手中□□,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隐忍不发,在寻适当地时机攻戚太后不备。 可今日,皇上既然找到了他,也就说明,皇上等不及了。少年血性方刚他倒是也能理解,可心焦气躁绝不是成大业的人该有的性格。 沈荣思忖一阵,开口道:“皇上,薇儿和戚梦白并无什么事情,当时也是男未婚女未嫁。皇上要臣的忠心,臣只能说,臣乃一介医官,职微言轻,能为帝朝皇室和朝中权贵治病已然万分荣幸,至死都是忠于帝朝不敢有二心。” 瑾洵默然看着沈荣,半晌抽抽嘴角,道:“你这是在拒绝朕?朕是没跟沈卿家说清楚?”想了想,接着道:“皇后是站在朕这边的。”转瞬又道:“沈卿家可想好了?” 沈荣听完这话,心下有些吃惊。 难道说,薇儿是已经做好要跟皇上同甘苦共患难了?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时间专门找薇儿谈谈呢?这其中的厉害沈薇不知道,胡乱跟皇上站在一条战线,若皇上□□失败,可如何是好? 见沈荣半晌未答话,面上有些动摇的模样,瑾洵淡淡的弯弯唇角,继续道:“皇后什么都知道,还是愿意跟朕站在一起。还有,朕不妨告诉你,若是没有九成把握,朕不会贸然行动。” “这......”沈荣暗自定定神,觉得瑾洵说的也并非玩笑。 瑾洵轻轻拾起茶盏,自顾斟上茶水,一袭青袍在忽起的风中展展边角。 他微微看向远处,嗓音平板的开口,“父皇尚还在世的时候,对沈卿家不薄。我孟氏一族自开过伊始,便立下医官不可干政的律法,沈卿家也是知道的。朕娶沈卿家之女,可不单单是为了治病那么简单。朕有自己的考量。不过,朕也不逼迫沈卿家,沈卿家好生考虑考虑吧。” 沈荣斟酌着,恭敬地回答:“诺,微臣会尽快给皇上答复。” “无事就退下吧。” “诺。” 沈荣从凉亭退下后,一路走一路想。皇上的计划现在看来尚还是个未知数,为了避免不小心发生什么失误......沈荣站定脚步握拳一敲,心道:这事还需好生思量一番。 沈荣走后未多时,凉亭的桃角檐上响起清淡的男子声音。 “你这是要逼老狐狸出山?” 瑾洵看着远处闲闲飞在天际的仙鹤,淡淡喝口茶水,辨不清什么情绪的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料到他会有这么一出,自然也要拿捏着他现今是如何心理。不过,我倒是也不着急,太平馆的事安排的如何了?秦焱。” 紫衣男子朗声笑笑,“果然不出皇上所料,太后暗中已有动作。属下在太平馆外设起天罗地网,不会让太后得逞的。” 瑾洵点点头,“你先去太平馆暗中保护着,一定保护扶苏世子平安无事。” “属下知道了。” 等瑾洵再斟满茶水,凉亭的桃角处已然闲闲停了只仙鹤啸呖。 沈薇扶扶头上歪斜的发髻,拍拍胸口。总算是从沈之书的魔爪下逃出来了。 她呼一口气,嘟囔道:“以后可不能再拂了沈之书的好事,要不然,早晚让这厮吓死算了。”她整整衣衫,四处望望,好巧不巧,正看到坐在凉亭里喝茶的瑾洵和方才飞驰而去的紫衣男子。托腮沉思阵,捂嘴偷笑,辗转往凉亭走去。 待沈薇抱着壶十里春来到凉亭处,却站在山壁的拐角处看的有些呆了。 和瑾洵相处两日,大多是夜间在烛影中观赏,虽说瑾洵容颜确实不错,称得上良人,却也没有此时看上去让人痴傻。 凉亭中的瑾洵身子欣长,眉目俊秀,让沈薇不自觉地想起坊间里传说的一句话,这句话它是这么说的:潘公子俊美无双,帅到没朋友。 沈薇觉得,瑾洵也是帅到没朋友那类。 想到这,沈薇点点头,抬脚的时候不小心踢落颗小石子。惊的瑾洵忙站起身来,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身为,面上满是警惕神色。 见是沈薇,才稍稍缓了神色,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薇有些尴尬的收住脚,指着怀中的十里春结结巴巴道:“看夫君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挖了前年存下的十里香来......” 瑾洵功夫极好,她已经踏足凉亭他才警觉,可见方才是想什么想的极是入神,才大意没有发现。 沈薇望着瑾洵的面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很有分寸的闭了口。 瑾洵紧紧眉,抱着膀子冷冷的看着沈薇,“方才,你看到了什么?朕不喜欢听谎话,皇后应该知道。” 沈薇很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不敢直视瑾洵风云突变的脸,呐呐道:“就是,看到个飞檐走壁消失了的紫衣美......男......”她偷眼打量瑾洵的面部表情,希望根据瑾洵的面部变化再决定下面的话要不要说。 “是朕的贴身侍卫,连母后都不知道的人。” 瑾洵面色恢复平常。 沈薇总算是舒了口气,欣喜道:“我还以为...”顿时又觉得说出来会被瑾洵丢下去,忙止了话。 “嗯?”瑾洵坐下来,拖着腮看她。 “没事没事。啊,你看今天夏光大好,难得能和夫君畅饮,说起这十里春,可是花费我好长时间珍藏的。” 沈薇兀自抱着酒坛凑过去坐下,拿起石桌上的茶碗摆开,便拆开封坛的蜡条。 “皇后还会酿酒?” “不会,是个朋友送的。” “朋友?” 瑾洵兀自拿着斟好酒的茶碗转着,霎时凉亭酒香四溢。 湖光暖色依旧,瑾洵问的不冷不热。 沈薇颇有些不满,瑾洵真是她见过的男人当中,小肚鸡肠最甚的。 不过她可没有打算要把这个朋友告诉瑾洵。遂嬉笑着岔开话题,道:“怎么样?香吧?” 瑾洵没有什么反应的看着沈薇。 沈薇垂头飞快的喝一口酒,继续岔着话题,“啊,话说方才那紫衣美男当真是绝色。” 瑾洵默了默,沉声道:“秦焱。”转而又道:“不要在朕面前说别的男子美,朕会毁了他们的脸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在朕背后,也不许说。” 沈薇:“......”   ☆、第11章 沈薇顿了一阵,了悟点头,“我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夫君放心吧。” 瑾洵眼中动了一动,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凉亭里栖着的仙鹤拍拍翅膀,闲闲飞去。 亭中瑾洵和沈薇相对而坐,颇有些神仙眷侣的感觉。 陈阿娇从沈夫人那里讨到‘牧月’后,觉得有必要寻到沈薇道谢,就走出前院,就找个小厮问沈薇现在身在何处。 小厮摇摇头,道:“小姐半柱香前经过这里,往西院方向去了。去了哪里,就不得而知。” 陈阿娇让小厮去忙,小厮走后她抬手在眼前搭个凉棚,约略瞟过枝叶重叠的繁枝往西面看了看。 月亮门后树影婆娑,她收回手撑腮琢磨一阵,终是摇摇头,轻巧跃上墙头离去。 沈薇和瑾洵回来前厅时,桌上早已布置好饭菜,沈薇垂涎欲滴的围到桌边坐下,满脸幸福的模样,道:“最爱我娘了,好香啊。” 瑾洵理理青衫走到桌边坐下,不动声色的看着桌上的饭菜。 沈薇正想开口打趣两句瑾洵,打眼却发现沈之书竟也坐在房中。 按道理,沈之书平时虽然也安静,却也没到了安静的没存在感的地步。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沈之书面前,轻轻拍了下沈之书,“哟,这是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被别人催债了?” 沈之书恹恹的抬眼,“阿娇走了。” 沈薇讶了一讶,“是吗?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呢?” 沈之书更加怏怏地垂了头。 沈薇忙托起沈之书的脑袋,堆出讨好的笑容,“别啊,别这么垂头丧气啊,你不是还有泷泷么?” 瑾洵蓦地开口,“换个霸气点的名字吧。” 沈之书闻言脸红了一半,文不对题道:“今天的菜有红烧兔肉吗?” ****** 三朝回门在沈府的事情经过让沈薇觉得甚充实,让瑾洵吃的很饱。 申末,二人带着仪仗从沈府回到宫中,瑾洵的寝殿君华殿内早已是宫灯曌曌。 瑾洵和沈薇这才坐下不过小会儿,朱无庸的通禀声就传进来。 “太后娘娘驾到。” 瑾洵目光微凛,小声同沈薇道:“请过安后,你只管站着不要插言,母后问你话,朕自会回答的。” 沈薇点点头,这才随着瑾洵出来迎接太后大驾。 将太后迎进殿中,瑾洵恭敬疏离的立着,面色和缓道:“母后今天怎么得空过来看儿子了?” 戚太后目光中微微含着些哀色,不紧不慢的开口,“哀家听说南朝的使者是孟扶苏,过来问问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瑾洵敛眉,笑道:“儿子还不知道呢,所以才吩咐右相先将人安置在太平馆,想等着皇后回门之后,再跟母后商议定夺。” 戚太后目光扫过沈薇,顿了顿,转眼堆了笑意,又对瑾洵道:“扶苏是孟家世子,说起来是我帝朝忠良后人,此事就交给皇帝吧,哀家相信皇帝不会亏待忠良之后。” “是,儿子多谢母后信任。” “嗯。”戚太后脸上缓缓牵出笑意,望着沈薇,道:“紫金檀香可还好用吗,皇后?” 沈薇垂手立在一旁,没想到戚太后突然同自己讲话,条件反射的正想答应,瑾洵那里已然接话,“儿子觉得甚是好用,还没来得及谢母后关心呢。” 案上的羊角灯羸弱的光晕颤了颤,沈薇继而又把头垂了下去。 殿中沉静片刻,戚太后用小指上套着的指甲理理鬓角,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皇帝和皇后也早些安寝吧,哀家也该回去念经了。” “是,恭送母后。” 沈薇绞着手里的帕子跟个没事人似的站着,瑾洵保持着半躬身的姿势拿脚踢了踢她,她愣愣的看看瑾洵,以眼神询问瑾洵为何要踢自己? 瑾洵淡淡的瞟她一眼,传递过来的意思是:快点跪安啊。 沈薇恍然大悟,忙躬身对戚太后道:“恭送母后。” 戚太后眼角精光闪过,闷闷地回应,“皇后,今日是不是回去没休息好?既然回了宫,以后可要好好休息,平时静心向佛才好。” 沈薇茫然地抬头,却发现今日的戚太后不似昨天慈爱,嘴上攒笑答应道:“谨记太后训诲。”心中却暗叫不妙,难不成瑾洵精神分裂是遗传来的? 当然,戚太后和瑾洵并不知道此刻她心中在想些什么,看她表现还不错,戚太后是比较满意沈薇识时务,而瑾洵是觉得沈薇应对不错,不愧是他亲自挑选的贤内助。 送走戚太后,沈薇身心俱疲,根本顾不得瑾洵如何早就扎到床上不愿起来了。瑾洵无奈的看着四仰八叉占着大床不让的沈薇,无奈的抱着肩膀,“你给朕下来,要不然让朱无庸把你抬出去扔院子里。” 沈薇趴在被子上摇头,含糊不清道:“扔出去也不让开,我要睡觉。” 瑾洵蹩蹩眉,随手拉把椅子施施然在床头坐下,板着脸色道:“昨夜皇后说朕人道无能了是吗?” 沈薇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瑾洵,“我有说过吗?” 她心里虽然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好像并没有说起过,而且沈薇自认为平时睡品良好,没有磨牙、说梦话以及梦游这等事情发生,是以对瑾洵的问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瑾洵认真的,严肃的给沈薇提点,“皇后平素里说梦话来的。” 沈薇望着瑾洵摇头,“我从来不说梦话。” “皇后别谦虚嘛,朕说的都是实情,来来,朕给你好好说说。”瑾洵拉拉椅子凑过去,让沈薇稍微靠一靠。 沈薇很配合的凑过来,忽然觉得脸颊微潮。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望着瑾洵,完全忘记动作。 瑾洵半垂着眉目,脸色有些微红,“怎么,皇后可是觉得朕亲的太轻?” 沈薇木然的半趴在床上,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瑾洵,完全忘记了该怎么反应。 半晌,瑾洵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微微站起身来,纤白的手指骨节分明,慢慢的解开青衫的衿带,直至露出白色的中衣,中裤。 沈薇艰难的吞咽口唾沫,完全被瑾洵的动作惊呆。 瑾洵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锁骨,转身很自然的将青色外套挂在金檀木衣架上,俯身凑上来,淡淡道:“皇后这样半趴着不累么?难道说......” 他顿了顿,扯出抹笑来,“皇后喜欢这个体位?” 沈薇的脸噌的一下红成猪肝色,她不是没见过瑾洵身子半裸的模样,可眼下瑾洵的话实在是让她难为情了,他竟然说她,喜欢这个体位!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薇全身的血都冲到脑门上,索性坐起来指着瑾洵道:“我......你......哼!” 她本来是打算这么说的:我就是喜欢你想怎么着吧。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听使唤的变味了。 饶是如此,沈薇也不甘示弱的将头一昂,胸一挺,继续道:“你明白吧?!” 瑾洵正解着中衣的衣带,闻言顿了顿,作势将手中的衣带又系了系,“朕不懂皇后在说什么。” 良久,他忽然顿悟了什么似的,将头别向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挣扎道:“难道皇后是说,让朕不要在意体位什么的?” 琢磨一阵,瑾洵越发觉得自己理解正确,更是不好意思,“也对,皇后是学医的,自然不能同一般女子相比。”说罢,回过头来,严肃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沈薇绝望的看着帐顶,重重的舒口气,跳下床就跑。 边跑边道:“变态啊,救命啊,宝蝶,侍茶,回正阳宫!!!” 瑾洵追着沈薇跑出大殿,愣愣的看着沈薇跑远的背影,不明所以。 月色溶溶如水,朱无庸闻声过来,看到仅着中衣赤脚站在殿前的瑾洵,忙惊呼,“陛下,这是怎么了?” 瑾洵摇摇头,声音放得柔柔,脸上满是笑意,“没事,朕开心。” 朱无庸纳闷的瞧瞧这夜色,实在不知道瑾洵是在开心什么。 不过,他随在瑾洵身边那么多年,倒是难得见到瑾洵这发自内心的笑容。遂偷着抹抹眼角,道:“开心就好,老奴可是好久没见过陛下这么笑了。老奴看着也开心,开心。” 瑾洵收了笑意,淡淡道:“朕回去睡了,明日一早还要上朝接待南朝使者。” “诺。” 朱无庸看着瑾洵赤脚走回去,心中忽然暖暖的。 沈薇这才进宫两三天,就让皇上笑的这么开怀,看来,他以后,就算是不收沈荣暗地里塞来的金子,也要好好地跟皇后相处才是。 马佳含翠才随着戚太后回宫,就小心翼翼的准备热水,吩咐小宫娥都守在福宜斋外,未得传唤不可随意进入殿中。 宝蝶趁着沈薇不在宫中,过来禀报沈薇最近的情况。 马佳含翠亦是将她拦在外面,道:“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太后要歇息了。” 出来君华殿的时候,戚太后面上便蕴着怒色。她并不知道太后为何生气,只是随在太后身旁多年,知道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最好不要出现在戚太后面前,否则,明日宫中,铁定再也没有这号人了。 宝蝶嘟着嘴,小声嚷嚷,“翠儿姐姐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自然不把咱这种小丫头放在眼里。 可说到底,奴婢也是奉太后旨意去正阳宫做眼线的,有事情自然要禀报。”说罢,忿忿的将脸别过去,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马佳含翠微微昂头,声音不急不躁,却带着压迫感。 “你想去也可以,若是被太后赐死,可不要怪我没提点你。宝蝶,你是聪明,只是聪明有时候会蒙蔽了双眼。我们是下人,太聪明了可不会长命。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有小聪明的死人。” 宝蝶浑身一颤,心中害怕,面上却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本来在正阳宫和侍茶平起平坐已经让她生气了,没想到回到太后殿竟还被马佳含翠欺负,她咬咬牙,狠狠地跺了跺脚,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便回去了。 马佳含翠紧眉垂思一阵,轻轻叹口气,心道:宝蝶如此心高气傲迟早是要出事的,还是明早跟戚太后禀报声,尽早把宝蝶召回来的好。 想到这,她望望紧闭着的明窗,殿中红烛忽明忽暗,晃晃荡荡的。 每次,太后心情不好都会吩咐她准备热水浴汤,自己待在偌大殿中将婢子全都逐出来。 起初她以为太后是想沐浴换换心情,后来,见到戚太后从殿中出来,丝毫没有沐浴的迹象后,才知道戚太后并不是要浴汤沐浴。甚至,这个时候进入殿中的无论是谁,最后都难免被处死的下场。 她知道戚太后有秘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秘密。也从未敢问过,打听过。 在宫里,不论婢子再怎么受宠,始终都是下人,不能过问主子的事。 摇摇曳曳的青灯拉出戚太后长长的身影,投映在墙上,散落的发髻微微晃荡。 青莲禅坐上戚太后闭眼坐着,手中念珠转动,口中念念有词,却不是背诵的佛经什么,而是些对不起之类的忏悔。 她声音极轻,要屏住呼吸才稍微听得到念叨的词汇。 “苏西水,哀家做错了吗?你恨不恨哀家?可是哀家已经无路可退,不能后悔了。对不起,哀家将你赐死,你就原谅哀家吧。” 戚太后口中的苏西水,自然就是三十年前名震帝朝的九天仙女图的作画之人,只可惜少年英才,却是个短命之人。 帝朝的画家们每每提及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皆是垂泪涟涟,甚至还有人放出话来,说,做人不识苏西水,纵是画神也枉然。可见苏西水在帝朝,实在是万千少女钟情之人,万千才俊膜拜之人。   ☆、第12章 长夜漫漫,宫灯挑着几分寂寞。 沈薇刚从睡梦中醒来,才睁眼就被盯着自己的瑾洵的大脸吓得尖叫一声。好容易拍拍胸口镇静下来,脸色惨白惨白的。 “皇上,要吓死人啊?” 瑾洵摇摇头,皮笑肉不笑道:“今日上朝,皇后是第一次跟众朝臣见面,快起来好生准备吧。” 沈薇有些木讷,“什么第一次跟众朝臣见面?”想了想,拖长音咦了声,瞪大眼睛望着瑾洵,“你是说要带着我去上早朝啊?” 瑾洵站起身郑重的点点头,清清淡淡的道:“嗯。” 这下,沈薇也顾不得还在惺忪中,忙唤宝蝶为自己梳洗打扮。 宝蝶自昨夜从太后殿回来,整夜闷闷不乐的,是以没有休息好,过来为沈薇梳洗更衣时,更是有些心不在焉。 沈薇皱皱眉,盯着宝蝶两只熊猫眼,咂咂嘴,道:“宝蝶,这是怎么着了?瞧这眼睛可怜的。” 宝蝶忙俯俯身,“回皇后,没,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好。” 沈薇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任她继续给自己穿戴。 九琉宝塔崇明殿外,百官聚集在朝台处等候宣旨。 上朝的晨钟刚刚鸣过三下,伺候上朝的太监声色威严嘹亮的喊道:“皇上进殿,众臣早朝。” 只见朝台重臣缓而有序的朝大明殿方向走去,铺铺排排好不热闹好不气派。 沈薇正正髻头,略略瞟了眼明黄珠帘后面,戚太后微微倚着凤榻,正半闭着眉目。再反观瑾洵,正襟端坐在宽敞帝座上,竟是给人君临天下的压迫之感。 沈薇从来没觉得,瑾洵也会有这样霸气的一面。 未多时,朝臣们陆续进入殿中,分两边井然有序的站好,恭敬叩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朝拜之声震耳发溃。 沈薇认得左侧领首的是戚国仗,而右边的她却眼生。 瑾洵微微抬抬手,“众卿平身。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以两位领首大臣为首,重臣起身后分立两旁,不时有朝臣手握象牙笏启奏,沈薇安静的听着不时查看瑾洵的反应,倏忽瞟过明黄珠帘,已不知何时多了屏江山图画的屏风。 “臣有本,西北边关来报,大梁新帝登基,休来和书上奏。” 沈薇被这颇是洪亮的奏禀声拉回思绪,转而望向殿中的大臣,倒是个生面孔,从来不曾见过。 此人身穿黑色官服,为正四品官员束冠。看来是四品兵部侍郎官职。 瑾洵瞧着此人,莫名的笑笑,道:“大梁新帝是?” 那官员恭声回道:“大梁新帝赫连郢。” “呵,朕果然没看错他。”说罢,别有深意的看看沈薇。 沈薇忙掩饰的欠欠身,隐约觉出来瑾洵那目光中似乎是早有预谋。 底下的大臣皆陷入沉默,不知道皇帝这个呵字是何意思,更不知道这个皇帝后面垂帘的太后,又是个什么意思。 古来朝臣多难做,国家有皇帝说了算,揣摩皇帝的意思难做,而有个皇帝说的不算,太后说的算的朝臣,揣摩两个人的意思更加难做。 瑾洵不说话,他们就不得不好好思索前面的话的意思。 而现在,更难做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这个侍郎君。 侍郎额上沁出细汗,等着瑾洵继续发话。 瑾洵将目光从沈薇身上收回,凉凉道:“苏可言,八百里加急,将朕的旨意送到西北边陲重地,记住,一定要镇远大将军秦冲亲自接旨。” 站在下面的苏可言这才急忙接旨,退下。 “臣有本。” 瑾洵挥挥手,“左卿家,奏来。” “诺。陇东一带今夏遭受洪涝,数百灾民流离,重灾区滋生瘟疫,趋势还在逐渐扩散。户部上月已经拨出赈灾粮食两千担,赈灾银两四万。温饱倒是解决了,可是这疫情却......” 瑾洵微微沉思一阵,道:“陇东府台怎么不快些找医官介入?” “回皇上,陇东的医官栗妙手告老还乡,其他医官医术略差,倒是去了几个,结果却反被感染,两个已经殉职,剩下的,皆不敢前往了。” 瑾洵脸色有些发黑,极是克制的微微偏头,小声道:“母后,您看这事当如何?” “嗯,哀家听着了,散朝后留下左卿,再行商议。” 瑾洵小声应是,这才抬起头来,道:“此事,容后再议,左卿暂且退下,散朝后到朕的书房来。” “诺。” 之后又有不少官员奏本,沈薇端正的坐在右侧,直等到散朝,才疲惫的站起来,却发现脚有些麻木了。 瑾洵实在不容易,小事自己做主,遇到大事,皆要小声请示太后再作商议,在朝堂上也要违心的做戏。 沈薇揉揉肩膀,上前去扶瑾洵,她的夫君还真是不容易。 瑾洵下来朝堂,直奔后宫而去,根本未去书房。沈薇有些疑惑,转碾一想,便明白了。 当时在大殿上,是太后吩咐说散朝后让左侍郎留下再议的,皇上自然不会再插足。 “皇后。” “嗯?”沈薇听到瑾洵跟自己说话,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脸上堆着笑等瑾洵下文。 瑾洵默了默,继续道:“帝朝自圣祖留下的规矩,皇后要陪君早朝的规定,朕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改掉,皇后就辛苦一阵子吧。” 沈薇扶着瑾洵,摇摇头,“皇上说的哪里话?我有表现的那么心不在焉吗?” 瑾洵笑笑,“何止是心不在焉?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沈薇脸一红,诚然,她对朝政丝毫没有兴趣,听到底下的大臣奏禀,脑袋阵阵犯晕,好不容易对疫情感兴趣,结果这事人家太后自有主意,她倒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劲?没了感兴趣的事儿,沈薇自然提不起兴致来,只得勉强陪着瑾洵坐到下朝。 “我在想,该怎么给你配药啊。你昨天不是还说,让我专心研究医药,早些治好你的顽疾么?” “哦?”瑾洵眉梢一挑,明显怀疑道:“那可想好什么配方没有?” 沈薇叹口气,“我还没能了解你的病因呢,俗话不是说么,治病治病,治标不治本者则为庸医。我得了解你的病因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嗯。看来,朕的皇后不是庸医。”瑾洵四处看看,指指远处杨柳依依的湖岸,“陪朕走走。”接着对身后的朱无庸和侍卫道:“你们候着,不要跟来。” “诺,奴才们知道了。” 朱无庸应下声,便和侍卫恭敬地在原地候着了。 沈薇扶着瑾洵慢慢往湖岸边上走去,身上绣着金色龙纹的大红袍服旖旎华丽拖在地上。 今日的发髻实在太过庄重,压得沈薇几乎喘不开气,但是为了不让瑾洵丢脸,她硬生生抬头撑着重重的假髻,以及假髻上的黄金凤钿和十二支中等大小的金钗。脖子酸痛的恨不能下朝后快点扎几针通畅血气。 “皇上可是有话要跟臣妾说?” “要不要把假髻卸了?朕看你顶着累得慌。” 沈薇指指瑾洵的九琉冠冕,“夫君都没埋怨,做妻子的怎么能嫌重,嫌累呢?” 瑾洵反手将沈薇的柔荑,温温道:“皇后,朕......辛苦了你了。” 说罢,瑾洵扫开垂柳的枝叶,拉着沈薇席地坐下,望着平静的湖面,轻声道:“朕会跟太后说说,让皇后去陇东逛逛。朕不能出宫,太后心中觉得皇后没有心机,不会防着皇后的。今日在大殿上,皇后的表现又十分厌倦,母后自然会更放心,如果母后答应下来,朕要皇后去陇东暗中帮朕办件事。” 沈薇略感惊讶,“要办事?只有我自己吗?” 瑾洵摇摇头,“不,戚梦白会跟母后请旨随去,太医院只怕也要派遣几个医官前往。你到时候,要配合戚梦白,不能擅自行动。可懂?” 沈薇点点头,“懂了,那,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到时候,戚梦白自然会告诉你。” 瑾洵站起来,替沈薇正正凤冠,又道:“我的事是其次,皇后要平安归来,若不然,朕又要孤苦伶仃的,真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沈薇莫名心中发酸,拍了下瑾洵,道:“你胡乱说什么,说的好像盼着我死似的。你可不准咒我啊,我迄今还没洞房过呢。” 瑾洵笑笑,小心将沈薇收入怀中,“朕不过说说罢了,瞧皇后激动的。那朕答应皇后,只要将朕的癔症治好,朕肯定临幸皇后。” 沈薇脸突然发烫,有些结巴,“谁,谁那样说了。热死了热死了,快回宫吧。” 挣开瑾洵的怀抱,沈薇捂着腮帮子急匆匆的往回走。身后瑾洵闷闷的笑声让她脸上更红。 几日后,瑾洵让朱无庸寻来套钓鱼的家什,什么鱼竿鱼篓的,安放在秀娥宫外一处水榭的蓬松柳树下。 朱无庸将青色的鱼竿递给瑾洵,小声道:“皇上,孟世子已经候着了。” 瑾洵拿开遮脸的诗经,接过朱无庸手中的鱼竿,小心放上鱼饵投掷进湖中,淡淡道:“宣。另外,再去准备把藤椅和垂钓的家什。” 朱无庸俯俯身,唱声诺后,起身离去。 瑾洵望着飘在水面上的浮子慢慢隐进睡莲的团叶底下,闲闲的打个哈欠。 秀娥宫本是帝朝历朝来参加选秀的家人子居住的地方,后来因为瑾洵的父皇专宠,此地就成了废弃的冷宫,瑾洵即位后,太后掌政瑾洵终日无所事事,就央求戚太后将此地改建成了现在的水榭行宫,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来此处垂钓,找些自己的乐趣。 瑾洵恹恹的仰躺在藤椅里,静静地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突然而至的脚步声由快至慢,停在瑾洵藤椅三步外。 “使臣孟扶苏,恭请帝朝圣上金安。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帝朝千秋万载。” 瑾洵闲闲的答应一声,“孟卿,起吧。” 话音才落,朱无庸抱着鱼竿鱼篓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禀皇上,老奴,老奴奉旨,将渔具取来了。” 瑾洵缓缓从藤椅里起身,淡笑道:“拿给孟世子吧。” 朱无庸这才上前两步,将鱼竿等交到孟扶苏手中,“扶苏世子,您接好。” 孟扶苏站起身来,谢过皇上恩典,接过朱无庸手中的鱼竿和鱼篓,道:“皇上是要同臣下钓鱼?” 瑾洵点点头,“这钓鱼是门大学问,孟卿不觉得么?”   ☆、第13章 柳树蓬松的好像一把绿油油的大伞,入眼满是沉甸甸的快活。 孟扶苏略笑了下,自顾走到湖边,举目瞅了一阵,投饵、装饵、下钩一气呵成。这才将鱼竿放下,扯过藤椅恭敬地坐下。 “皇上倒是好闲情逸致。这眼见着夏日的绚烂已到了顶,以后每况愈下,皇上倒是也不急得慌。” 瑾洵没事人似的将鱼竿一收,笑道:“哟,你看,上钩了。”说罢,将鱼放进鱼篓再度下钩。若无其事的问孟扶苏,“方才你话里有话啊,说说吧。” 孟扶苏懒懒说道:“倒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还为你担心,你倒是没事人一样。南朝素来与帝朝交好,此次章元帝命我前来,是有求于帝朝。你也知道南方尸骨密林经常有异族匪人出没,他们不服从帝朝和南朝的治理,自成一派。尤其是今年开始,大肆驱动毒虫伤人伤畜。昭帝想同帝朝联盟,一举剿灭蛮族异人。” 瑾洵提起鱼竿,面上喜色更甚,道:“扶苏,你今日可真是给朕带来好运气了。竟连着两条鲤鱼先后上钩。尸骨密林的异族人的确是棘手,可是,那地方南朝占七分,帝朝不过占了尸骨密林三分土地。再说,帝朝所占的三分土地里,有两分都是穷山恶水,朕不想跟他们联手。此事,还是禀奏太后定夺吧。” 孟扶苏坐在藤椅上苦笑,“看来,这兵权依旧握在太后手中。难怪她不愿见我,也罢。你可想好如何夺取虎符了?” “暂时没有。”瑾洵神秘一笑,轻声道:“不过,我有得力的帮手。你就是其中一个。” “哦?”孟扶苏微微沉吟,“难道皇上最近招兵买马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是娶了个贤内助。” 瑾洵话音才落,远远就听见沈薇的喊声。 “陛下,陛下。” 看着沈薇小风般跑到跟前,瑾洵对孟扶苏朗声笑道:“瞧瞧瞧瞧,正说着呢,人就到了。” 沈薇老远就看见了瑾洵旁边跟着个生人,是尽量的压着焦急端步走过来禀报的。看瑾洵是波澜不惊,倒也顾不得礼数了,嚷道:“我说夫君啊,发生大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钓鱼呢?” 瑾洵一看沈薇这般着急,正色道:“何事?” “太后正找你呢。你不是跟太后请旨让我随戚梦白去陇东吗?据戚梦白言,太后已然答应了,并下旨暮时便出发,此刻正让皇上同我过去商议。” 瑾洵默默无语的盯着沈薇,神色里有些担忧,“皇后,此一去,凶险异常。你若是不想去,大可拒绝朕。你要不要再想想?” 沈薇好奇之心顿起,明明是瑾洵要她去的,今天瑾洵这是怎么了?怕前怕后的,不似平常。她紧紧眉,回道:“我为何要拒绝?你是担心我会感染瘟疫?虽然我别的地方确实挺让人担心的,可是医术上,你就放心吧。” 孟扶苏早已经站起身来侍立着,水中的浮子上上下下的浮动,显然是有鱼上钩了。又过不多时,浮子浮出水面来,安静的立着。看来,上钩的鱼跑掉了。 孟扶苏隐约觉得瑾洵仿佛织就了张大网,正等着物色好的猎物一个一个往里面钻。他心中猛地抽了一下,思虑着开口,“既然太后急着找皇上,臣就暂且告退。” 瑾洵点点头,“那你先退下吧,朕处理好此事再召你入宫。” “诺。” 孟扶苏半鞠着身子直退出月亮门,才挺直脊背往宫外走去。 福宜斋外火红的石榴花谢后攒了满树榴果。紫丁香的花枝掺杂在错综的石榴下,翘首以待着什么的模样。 戚太后威严端坐在大殿,俨然如同法相庄严的菩萨。 瑾洵微微将沈薇挡在身后,对戚太后俯身参拜。 “母后。” 戚太后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表情疏离。 “哀家已经下旨,让戚梦白此次代皇帝南下宣抚,从正二品巡抚之职。哀家也准奏,让皇后去太医院挑选几名御医随从,抑制时疫蔓延。哀家安排的皇帝可还满意?” “是,儿子多谢母后准奏。听皇后说,暮时就要出发?” “哀家琢磨着,明个儿是你父皇的忌日,你要随哀家准备祭祀之事,无法送他们出城,就决定今日暮时让他们出发。”戚太后慢慢站起身来,华贵的紫色流仙裙长长的从榻上滑下来。马佳含翠赶忙上去扶着。“这就下去收拾收拾吧。虽然哀家觉得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亲自去往陇东安抚有失体统,可是,哀家赞成皇后去。圣祖皇帝说过,百姓是水,帝皇家那就是啊,水上的扁舟。这水他能载舟啊。皇后亲自去,正好说明咱大帝朝重视民心不是?” 沈薇听罢,心中不禁竖起大拇指。太后的气势和胸襟,实在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瑾洵警惕的拉过沈薇的手,对沈薇使个眼色,这才恭敬地对戚太后行礼,“母后说的是,那朕这就带皇后下去了。” 沈薇性情爽俐,若说她聪明,可在某些事情上,实在是愚笨的缺根筋。可你要说她傻,她却也有缜密的时候。瑾洵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想着赶快把沈薇带回去,好生交代。 戚太后放缓面色,关切道:“那就去吧。可要让皇后好生准备,带齐该带的。” 既得了太后恩准,沈薇和瑾洵二人这才跪安。 走出福宜斋,沈薇搭个凉棚看天,“都未时了,三四个时辰能收拾些什么?我看,还是先去准备些平常要用的药材,也好有备无患。” 瑾洵笑:“倒是也好。免得到了路上,朕还要心生挂念。走吧,去君华殿,朕有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东......”沈薇西字还未出口,就被瑾洵急忙捂住嘴巴。 “这什么地方啊,哪是什么话都好说的?走吧。” 沈薇默默跟瑾洵走着,撇撇嘴抓抓左侧的脖子,欲言又止。 朱无庸打后边带着几个小太监,到了君华殿,留下两个守在宫门口,又留下两个在院中守着。再看君华殿店门外,也是守着四个。他自己则是提着浮尘在殿前左右晃荡。别看他年纪大,额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眼睛却犀利的紧,愣是连个飞虫都没让飞进内殿里去。 寝殿里,瑾洵瞧了眼沈薇,兀自取来纸笔伏在案上书写,末了停笔将纸张拾起,轻轻吹干叠好放进香色锦囊之中,小心翼翼的封好,拿给沈薇。 “这是朕要你办的事情,都记载在里面了。真想,等皇后回来,真应该已经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了。皇后路上可要保重。这个锦囊,到了陇东再打开。” 沈薇懵懂的点点头,将锦囊接过塞进袖中的暗兜里。回道:“我哥和我阿爹就烦劳夫君多照顾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抑制住疫情,夫君在宫中也要小心。”说完,沈薇四处瞅瞅,微微凑到瑾洵耳边,“我告诉你,昨夜我水喝多了,半夜起来发现正阳宫的窗外有个小太监的身影。不是我正阳宫的,我记得去给太后晨省的时候,在福宜斋外见过一眼。太后在监视我们。” 瑾洵苦着脸,恨恨道:“应该是福子,这坏东西朕早晚要好好治治他,省的他总在朕看不见的地方晃来晃去,让朕看着心烦。” 沈薇嘘了声,“要是太后的人,你不可急于一时,忍人之所不能忍,我虽然不如你聪明,可也知道将计就计这个计策很是好用。夫君你要夺|权,就不能操之过急。” 瑾洵听沈薇这翻话,本来还是七上八下的心稍稍有些安定下来,点点头,道:“皇后不用担心我,我会小心行事。” 沈薇满意的点点头,疾走两步到外殿喊朱无庸,“朱公公,吩咐小太监去偏方将皇上近期用来泡浴汤的药材扛过来。” 朱无庸挥挥拂尘拍死只飞虫,俯身唱诺,退到殿外对侍候的小太监们吩咐道:“快去偏殿将皇后准备用来为皇上泡浴汤的药材抬过来。” 小太监忙不迭的往偏殿去了。 沈薇将小太监抬过来的整整两筐药材摆到瑾洵面前,嘱咐道:“我这几天连夜将药草中的千年雪蕤挑拣干净了。你放心用,连用九十天相信你眩晕的毛病会减轻。我现在没办法立时让你就好起来,毕竟你长年浸泡千年雪蕤和血灵芝,毒素越积越深,不是一时半会能化解掉的。” 瑾洵随手捻起跟干枯的草药放在鼻尖闻闻,忍不住皱眉,道:“果然是药的问题么?”   ☆、第14章 沈薇目光炯炯,紧握拳头。 “不是说,但凡书生大抵精通七分岐黄医术吗?” 瑾洵搁下药草,拍拍手,道:“朕有说自己是书生吗?朕对歧黄之术一点儿都不了解。”说到这里,瑾洵觉得这是俘获沈薇芳心的最好时机,赶紧含情脉脉的补充道:“所以,朕才不能没有皇后啊。” 可惜沈薇对于他的含情脉脉视而不见,沉默片刻突然向他道:“以后太医院送来的药草你就先搁置着,实在不行让信得过的小太监拿去处理掉,烧了扔了都随你,但是千万别再用了。我会和戚梦白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去收拾。”沈薇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蓦地转回头,“我说,你忙么?” 瑾洵眼神透出种不愿多说的悲凉,讷讷的摇摇头,“不忙。” “那就来帮忙,我想了想,要带的东西有点多......” ***** 暮色将至,橘红色的晚霞嵌在西天,暖风形成的热浪蒸炙着路旁不知名的野花,一切都是恹恹的。 昊城城西二十里的古道上,十几个士兵两辆马车外加戚梦白骑着的单骑,趁着芳草连天给人流放的凄凉之感。 沈薇本以为,好歹戚梦白是戚太后的亲弟弟,理应出发的排场些,起码也该指条康庄大道出发,谁曾想......她挑开车窗的轻纱幔子,望望已经暮色渐深的天,林中不知名的鸟呖呖的叫着。这可真不是什么康庄大道,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 昊城城西不是一般的荒凉,出来城门连绵几十里都是荒山野岭不见一户人家,哪来的道路?全都是杂草。而且,戚太后说什么暮时过来相送,也不过是让马佳含翠捎来个懿旨,敕令她们要掩人耳目。头一次听说,巡抚替皇上安抚灾民也得掩人耳目的说法! 沈薇无聊的放下车窗幔子,以手托腮。 戚太后还真是铁面无私,连自己的亲弟弟太国舅戚梦白都能这样。想起戚梦白得知自己担任宣抚巡抚职位时的欢欣雀跃,沈薇重重的叹口气,心道:尚未建立功勋,少年仍须努力。 队伍行了小半夜,沈薇因为身份特殊,独自一人占着一辆马车,其余随行的三个医官和三个药童只得六个人挤在一辆马车上。眼见着后半夜了,大家都是困乏起来,六个人挤在狭隘的马车中,别说是躺着睡,就是每个人都是练太极的,他也挤得是无法入眠。 反观沈薇,早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里睡了个把时辰了。 医官们是敢怒不敢言,憋着满心的委屈。帝朝富庶,最穷的清官都奢侈的有两张床睡的待遇,何况这些平时注重养生养体的医官,是以个个心中委屈,盘算着怎样才能好好地睡一觉。 “李太医,你是皇后娘娘钦点随行的,要不,你去跟皇后娘娘说说?”挤得屁股都只能一半挨着车座的王太医哭着脸询问。 李太医摆摆手,瞪着王太医,“我可不敢,我看,还是宋太医去吧,宋太医平时不是跟戚国仗走的近吗?肯定能在巡抚大人面前说的上话。” 宋太医体型胖,所以被赶起来站着,他半弓着身子站了一路,现在腰酸背痛的窝了一肚子气,正愁着没地方撒,听到李太医的话,脚一跺,“哦,我长得像包子就欺负我啊?起来起来,让开让我坐下。” 李太医忙堆着笑脸,道:“你听我说呀宋太医,咱们这么撑着也不是个事儿,晚上睡不好影响精神,这荒山野岭的得走两天呢,咱们总不能两天两夜不睡,又不是铁打的谁能受得了?咱们是医官又不是仙官。你就去跟巡抚大人说说,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停几个时辰歇歇。戚国仗平素里挺器重你的,你肯定说的上话。” 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太医这话说的让宋太医露了喜色,他客气的笑了笑都看不见眼睛了。答话道:“等着等着,我这就去说说。” 宋太医下来马车,往前走了几步气喘吁吁的喊戚梦白,“巡抚大人,我说巡抚......哎,戚巡抚!” 戚梦白勒住马,疑惑的回头看他。 见戚梦白停了下来,宋太医蹒跚的跑过去。上气不接下气,“戚巡抚,你看能不能停下找个能睡觉的地方?马车太挤......” 让胖子跑步真是等于要人家的命,别看人家是太医,这体格还真不是自己能随随便便就决定的。 戚梦白望向四周,月光清幽,虫鸣不休。他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不远处凸起的山丘。 “既然如此,那就在前面的山丘上过夜吧。夏日蚊虫多,低洼地方更容易积水腐臭招致毒虫,咱们随身也没有带太多驱虫药草。只是,大家要警惕些,避虫就避不了猛兽,万一遇到野狼什么的要互相照应着点。” 这寂静的夜,月色如水。除了虫鸣再无其他杂声。戚梦白这话趁着夜色显得格外清脆悠扬。宋太医一哆嗦,马车里的另外五个人,也是一哆嗦。 到了山丘,各人扎起帐篷,生了堆小火,用来驱除野兽用。身体轻便的大多爬到树上休息去了,宋太医却因为实在太胖,在爬了五六次后终于放弃,从而独自占了整个马车。 沈薇睡到一半被人吵醒,睁眼看看,原来是戚梦白。 戚梦白手中握着俩青果,灿笑的望着她,“吃点野果子解解饥渴。我吃过了,没有毒。” 沈薇答应着坐起来,揉揉睡眼接过戚梦白手中的青果,有些发呆。她之前和戚梦白相处,大多是蜻蜓点水从未细看过,不曾想,戚梦白竟有两个好看的虎牙,笑起来甜甜的,看上去性格也很好的样子。 “你从哪里摘的?” 戚梦白哦了一声,回道:“不远处的林子里,很多这种果子。味道还不错。” 沈薇指指手中的果子,“这个是牛甘果。入口微苦入喉甘甜。你别看它是野果子,它可不简单呢。平时我也经常采摘来入药用,能润肺化痰,生津止渴,还能增进食欲。” 戚梦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个小果子,还有这么大能耐?” “可不是么。”沈薇自豪的点点头,咬了一口,夸赞道,“真好吃。”说罢又塞回给戚梦白一个,“你也吃。” 戚梦白不由得对沈薇有些刮目。他回帝朝伊始,只是从戚梦远口中听说过沈薇有闭月羞花之貌,所以对于坊间流传的,沈薇拥有‘大药世家,医术天成’称号非常怀疑,认为只是些如同戚梦远般的好色之徒哄抬起来的。不曾想,沈薇果然是有真才实学,连个不起眼的野果子,都能说出来这么大篇道理。 他看着她,就像不认识,有些迷茫的接过牛甘果,道:“我听说,戚梦远那小子曾经为了能娶到你,赔掉了尊纯金打造的黄金屋。” 沈薇咯咯地笑,“别提了,说起那件事,我就想笑。戚梦远是个纨绔子弟,也不知道你那个太国仗的爹怎么教出来的。他还以为我稀罕黄金屋,随便说两句金屋藏娇什么的诗句就能打动我的心,你爹也蛮拼的,还真为了戚梦远的自以为是,就给打造个黄金屋,简直笑死人了。不过啊,”沈薇一拍戚梦白的肩膀,“这么一比,我觉得你不像亲生的。同样是儿子,怎么待遇差别那么大啊?” 戚梦白神色有些悲悯道:“大的喜欢小的疼,大姐贵为皇太后,父亲自然喜欢,我常年不在家,戚梦远当然要比我受宠。” 沈薇打了哈,“别难过,戚梦远不是看上了军机大臣百里文霍的二小姐了么。我偷偷告诉你,那可是个母老虎,你以后在戚家可以扬眉吐气了。” 戚梦白苦笑道:“哪里扬眉吐气?那百里采儿要真的进了门,非得乌烟瘴气不可。” 沈薇兀自吃着果子偷笑。 话头一旦起开,便是彻夜的促膝长谈。沈薇和戚梦白两人从本草志异的孤本直说到山海怪经,就发现十分投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这场夜谈,让沈薇重新认识了戚梦白,也让戚梦白重新认识了沈薇。 沈薇觉得,戚梦白会成为瑾洵夺|权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帮手。 而戚梦白则认为,沈薇不仅仅会是帝朝的帝后,更会成为帝朝开国以来第一位有所成就的医女。所谓:大药世家,医术天成,也不再单单只是坊间的流传。 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打内心里,对沈薇油然而生的敬佩。 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启明星忽闪忽闪的,沈薇抬眼看看天,打个哈欠笑,“不知不觉,竟然天亮了。”   ☆、第15章 陇东这个地方,原本四季如春。西邻蛮夷却不见黄沙,终年春光明媚。 人人都说,陇东家家有水,户户有花。 可此时,此地却不见半分以往的光景。 沈薇一行人在路上耽搁两天,提前到达陇东,入眼景象惨不忍睹。 上呈给朝廷的文书上只报了聊聊数字:陇东大雨,平地数尺,月洛水溢,漂六百家。各州河泛滥害稼千顷。虽然心中大致对灾情有数,可是,还没入陇东地界,道路几次被阻,灾民流离失所,到处都是汪洋一片。 古来今往,伴随天灾必定衍生*,瘟疫横行。 沈薇也顾不得去知会陇东知府,直接带着随行的三名医官和三个药童往疫情隔离区去了。戚梦白本有心劝她两句,想着到了知府府,再带些大夫医女随去。 沈薇凝眉摆手,让他先带着几个人去知会知府,随后带人来跟她汇合。 戚梦白看看眼下,确实也是火烧眉毛,只得点头答应。 有按时辰巡逻的士兵发现沈薇他们,上来将沈薇拦住,道:“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是疫情区,不想死赶紧离开这儿。” 沈薇柔柔发酸的腿,对士兵道:“让我们进去,我们是朝廷派来救治的医官。”说罢,掏出出宫前瑾洵给她的金牌,“让开。” 士兵看到金牌上的‘圣御’二字,慌忙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薇将金牌小心收好,道:“里面可还有在职的医官?” 那士兵站起来,回道:“回……” 沈薇意简言骇道:“我是皇后。” 那士兵震惊万分,却再不敢怠慢,忙道:“回皇后娘娘,医官死的死,逃的逃,早就没有人在职了,被感染疫病的人都被拦在这里的土地庙里,任其自生自灭。” 沈薇皱皱眉,“快带路。” “诺。” 带着几个医官急匆匆赶到土地庙,遍地都是哀嚎的声音,死掉的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活着的都窝在一堆,还有几个月大不停啼哭的婴孩。 沈薇眼睛发酸,走上前去,从已经死了的女人手中抱出婴孩,心中气愤。转身厉声质问:“上疏的折子上不是写着已经安置好了吗?欺君,欺君,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欺君!去把你们的知府大人给我叫过来!” 那士兵面上半是惊恐半是喜色。惊得是皇后娘娘不怒自威,喜的是,陇东的灾民终于有人做主了。他提着长枪哽咽道:“小的这就去!” 士兵才走,沈薇忙吩咐宋太医,“宋医官,我看这孩子挺健康的,你赶紧把孩子先带回去,送到知府府上,就留下照看,如果没有病发,再回来跟我禀报。” 宋太医答应着伸手接过婴儿,他体态肥胖,动作不是很麻利,却是小心的将孩子兜在臂弯,答应道:“皇后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会照顾这个孩子,尽早回来帮忙。” 沈薇抬眼望望,叹口气,“快去吧。” 宋太医抱着婴儿走后,沈薇提步走到土地庙门口,提高嗓音,喊道:“大家不要放弃,我是当朝的皇后,皇上他心系灾民,让我来为大家治病了。大家听我说,我们一定会救大家的。现在,还能走动的,都过来帮忙吧。扶着病情重的,跟着我走。” 沈薇这嗓子喊下去,哭声慢慢止住,整个土地庙鸦雀无声。良久,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忽然高声回应,“皇后娘娘来救我们啦,大家不要放弃希望,快听皇后娘娘的吩咐吧。朱知府那个狗娘养的,迟早会有报应的。大家要活着,看那个狗官遭报应!” 沈薇循声望过去,振臂高呼的是个十七岁模样的少年,半边脸都烂了。她笑笑,郑重的点点头,“大家快点帮忙吧。”说完,先去扶起旁边一个垂危的老者,道:“老人家,跟我走吧,我们这就到干净些的地方去。” 老人颤颤巍巍的跟着沈薇起来,面上早已经是老泪纵横。 沈薇叹口气,抬眼四处望望,瞧见不远处的几个士兵,遥遥喊道:“你们都过来帮忙,这附近还有没有能安置人的宅院,带着大家过去。” 几个士兵匆忙跑过来,答应着:“有,有。离这里不远的一里冢还有几间存下来的房子可以安置。跟我们来吧。” 李太医王太医也吩咐药童一起帮忙,大家由士兵引着往一里冢去。沈薇走了几步,寻思起来,对随着的士兵道:“你们留下个人守在这儿,等着巡抚大人和知府。” 领头的士兵唱诺,吩咐后面跟着的个头较小的士兵,道:“你留下,等着知府。” 沈薇这才放下心来,扶着人跟着灾民后面走着。 道路泥泞,坑坑洼洼,马车无法行驶,大家皆是徒步,在泥浆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沈薇随手捞起衣摆,‘嗤拉’一声,撕掉了拖地的衣片,也不顾泥浆溅在身上,边走边安慰老者。 好不容易到了一里冢,正如士兵汇报的,确实有几处房子幸存,甚至几颗大树依旧挺拔屹立着。 沈薇想,四处都有被冲垮的迹象,唯独这几棵大树围绕的宅子幸存,看来是树阻挡了水的冲击力。 将所有的灾民安置好后,沈薇和李太医王太医坐在院子里商量。 “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这该死的知府竟敢谎报。”沈薇看着灾情如此严重,心中自然是堵着口气,她强自压下心绪,继续道:“你们也看到了,这是时疫。方才那婴儿的母亲还未断气,我过去抱婴儿的时候,她说没有给孩子吃一口奶,孩子饿了两天了,说完就咽气了。” 李太医斟酌道:“我行医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时疫。陇东一向是帝朝西南边陲四季如春的胜境,这瓢泼大雨绵延十几天,看来,时疫乃是天之戾气所致。” 王太医接口道:“时疫肆虐,朝政混乱呐。” 沈薇‘啪’地,摔了手中的瓷碗,怒道:“朝政那是戚太后该管的事,你们只负责把这里管好。我方才已经命药童去煎药了。先让大家把药喝了吧。” 两位太医被沈薇骇到,赶紧站起身来应是,去药童煎药的地方取药去了。 沈薇也没闲着,两位太医才走,她就起身去检查水源。她心细,刚才在路上经过口水井。井水已经溢满,却带着微黄色,并不似平常的清凌。 在查看了四五口水井之后,沈薇发现,所有井水中的水,都泛着微黄。每查看一口井,沈薇都小心的用节竹筒取些水,收集了四五节后,才返回一里冢。 正巧,此时,戚梦白也带着陇东知府朱四九到了一里冢。沈薇正眼都没看一眼朱四九,只是淡淡对戚梦白道:“婴儿可安置妥当了?” 戚梦白点点头,“安置在知府府上了,宋太医亲自照料着的。” 沈薇正欲让戚梦白帮忙,已经吓得满身是汗的朱四九赶紧凑过来‘噗通’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趴着,“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 沈薇根本不去看他,对戚梦白道:“你随我来吧,我想,大概我找到时疫的根源了。” “好。走吧。” 戚梦白跟在沈薇后面踏出两步,接着回头,吩咐随行的士兵,道:“给我看着朱知府,让他留在这里伺候年纪大的灾民和不能自理的重症者,若是敢偷懒,就记过一次,回头禀报给皇上,重重的治他的罪!” 朱四九哆哆嗦嗦的跪着。 他本来是打算在巡抚大人未到之前,做做样子也得把灾民安顿好的。可谁知道,巡抚大人竟然比书信里快了两天,提前到了,弄得他措手不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府相迎的。 又得知皇后娘娘已经先行去了灾区,他早饭都没顾上吃,就跟着巡抚大热风尘仆仆的往土地庙赶。 人人都知道陇东知府是个有油水可捞的好官职,他也就那么顺手捞捞,平素里贪脏,捂着掖着,太后不过是睁个眼闭个眼,本想再捞两年,可天不遂人愿,上任还没满三年,就发生天灾。这下,他可是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晃晃的了。 戚梦白一发话,他脑门上又是冒出阵冷汗。 等戚梦白前脚走了,朱四九后脚哆嗦着站起来,跟随着的士兵道:“快回去几个人到府上搬床搬被搬吃的用的,本官要是被砍了头,你们也得连坐!赶紧的。” 士兵们左右看看,留下俩跟着朱四九,其他人全都跑回去搬东西去了。 戚梦白跟着沈薇来到临时架起灶具的院子,已经有好些个人在煎药了。李太医和王太医也在。 沈薇指指箩筐里的药草,道:“我们随身带的草药实在不多,我已经尽量多带了,没想到还是不够用。那个朱知府还有用,让他赶紧的补给吧。这些灾民时疫挺严重的,还得这个知府帮衬着,咱们人少药少。等下你告诉他,就算是让他将功补过。” 戚梦白凝神道:“这些我都知道,就交给我办吧。哦,对了,刚才你说这时疫的根由找到了?” 沈薇低头,将取水用的竹节从腰上解下来,将水逐个分罐倒进去,又挨个儿闻闻,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应该八|九不离十,是这水的问题。” 戚梦白略感疑惑,道:“你说是水的问题?可是,这水所有的人都在喝,为什么有的人就病了,有的人就没有病呢?”   ☆、第16章 药罐子架在火上很快就鼎沸出声,小药童扑扇扑扇热气,摸摸额头上的汗,跑过来问沈薇。 “皇后娘娘,这药都熬好了,该怎么服王太医让我来问问。” 沈薇黙了一阵,回道:“每人各服一剂,等时辰晚些,看看情况再过来给我禀报。” 小药童点头哈腰的又跑回去,兀自忙去了。 沈薇不紧不慢的生火,一边将倒了水的陶罐坐在火上,一边给戚梦白解释。 “来的时候,路上的井水看上去都太过饱和,析出了晶体。所以,安置好灾民后,我分别查看了附近六七口水井,发现都有这种现象。”她取过扇子兀自扇着炉灶,继续道,“我想,应该是喝过生水才会引发时疫。你也看见了,得病的多为穷人,富人逃的逃散的散了。而朱四九是知府,饮食方面非常节制。据说,他府上做饭的水都是差家奴去百里之外的璧山打回来的。” 戚梦白抵着下巴,思索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这么回事,我看他府上确实讲究。若真是水的问题,当如何办?” 沈薇蹲在地上,望着炉火发呆,少时,她站起身来,道:“陇东再往西就是荒漠,黄沙绵延千里,气候干燥。我看这雨水中掺杂不少沙尘,想来是从荒漠刮过来的。等我再看看这水。没找出原因之前,所有人都不要喝井水,你吩咐朱四九将水分发给所有的人。” 戚梦白点点头答应下来,又甚是谨慎的问沈薇,“我要不要也服点什么药?” 沈薇换下陶罐,闻言,拢拢头发道:“去王太医那里取一剂吧。其实就是熬了些菘蓝,蜀本草和地熏。大多患者都是体热,疟疾,严重的身上会有疱疹,甚至皮肤腐烂......” “别说了别说了。”戚梦白捂着嘴,含糊不清道:“再说我都要吐了。太恶心了。” 沈薇搁下扇子,取过陶罐塞到戚梦白怀里,缓缓道:“真是对不住,这几天不光是让你听,还得让你看。你就别这么娇气了,赶紧的帮忙吧。看看他们,”沈薇指指靠着廊柱呻|吟的病人,叹口气,“多可怜啊。” 戚梦白抱着陶罐,霎时闻到浓浓的泥土腥味,他皱皱眉,打起精神,道:“我来帮你把这些水烧开。” 堆放的柴火不过几捆身枯叶焦的芦苇,风吹过,刮的颓唐的芦苇沙沙作响。 沈薇摆摆手,“不用了,我本意也没打算要把这些水都烧开。只是把腥味较重的加热。你那罐腥味不是很重,拿去先放在边上,等会儿我有用。” 戚梦白看沈薇严肃的模样,半开玩笑道:“该不是拿来自己喝吧?” 沈薇唔了一声,“你怎么看出来的?” 戚梦白大惊失色,“你可是皇后啊,万一真的是这水的问题,你喝了有个三长两短,皇上还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流放到尸骨密林去喂虫子?” 沈薇没事人似的,干笑道:“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不至于,不至于。”说罢,将火熄了,再把水倒进碗里,喝了下去。 饶是戚梦白是个练家子,却也没快过沈薇。目瞪口呆的看着沈薇喝得只剩白瓷底的瓷碗,大大的喘了口气,“完了。” 瑾洵千交代万交代,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沈薇平安,就算他是皇舅,跟皇帝关系再好,也不能厚着脸皮说皇后出事跟自己无关。戚梦白的心沉到谷底,有心想斥责沈薇两句,却除了完了俩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薇抹抹嘴角,站起身来,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让朱四九准备粥饭吧。” 戚梦白站在原地,一甩袖子,冷着脸不动弹。想了想,又严肃的对沈薇伸出大拇指,“你胆子,真大。” 沈薇忍着笑,“不就是喝口水?看你这样子,跟谁欠你几万两似的。你知道天地混沌伊始,神农氏尝百草的故事吧?有些病,光是望闻问切是不够的,还要自己去试药。如果作为大夫,连这点都做不到,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呢。行了,我有数,肯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戚梦白无语凝噎,叹口气,道:“我管不了了,反正,皇帝说了,皇后在臣在,皇后有个三长两短,臣也不用活着了。我下去了。” 戚梦白走后,沈薇窝在地上盯着地面坐了好些时候。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毕竟她也没谱,这疫病超过她的想象,传染极快。别说现在亲身试水,就是不试水,都不能保证不被患者传染,病死在这里。 不过,沈薇对自己的医术,也挺有信心的。她想了,现在首要的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传染,而是先把患有疫病的人分房安置,让大家尽量的少接触。也要下令,让医官和过来诊治的大夫们做好防病的准备。每天服用两剂菘蓝,每次救治要捂住口鼻,出入病房后,衣物用具都要沸水消毒。 首先,要抑制住病情的蔓延,其次,才能谈论治疗。 想到这,沈薇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忙把王太医和李太医叫过来,如此一吩咐,大家说做就做。各人负责片区域,开始进行病人隔离。 将所有的疫病者分病情轻重,划分出三个治疗区。 沈薇让王太医和李太医分别负责轻、中两个区,自己负责最严重的这边。 暮时,气候忽然变凉。 许多巡逻的士兵都披上大氅。 沈薇揉搓着臂膀,望着天上一轮孤零零的明月,心中纳闷。 白日里明明是暖阳和煦,怎么这天还未全黑,竟然这般冰冷起来? 戚梦白小心将一件红色凤氅披在沈薇肩上,随她一起望着明月,悠悠道:“皇后娘娘这是在赏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薇半笑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闲情雅致。赏月做什么?我将相思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才没那么无聊呢。我是在想啊,这陇东的天,怎么昼夜温差如此之大?” “哦。”戚梦白背起手,漫不经心道:“听说,是大雨过后,突然如此。” “天变?”沈薇呐呐的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孤零零的月亮,那月亮显得格外的高,格外的远,像是深秋时节的模样。 戚梦白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沈薇似乎怪怪的。他抵着下巴咳嗦一声,“皇上说,让我借着这次机会,同你说说他的病史。想必你来的时候,他有交付给你锦囊。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听完后,再决定要不要打开锦囊,帮不帮他。皇上也有话让我捎给你。他说:让我告诉你,如果你不愿意,就让我把你安全的送到南朝。陇东和南朝中间只隔着座璧山。” 沈薇微微皱眉,“我说过会和他站在一起,帮助他的。我沈薇是说话算话的人。” 戚梦白怔了怔。逆着月光看过去,沈薇的模样竟然出奇的认真。他索性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悠然开口。 “太后虽是我的姐姐,却并不是我母亲所生。姐姐是父亲的嫡夫人所出。嫡夫人在我母亲未过门以先就病死了。我母亲在戚太后入宫三年后才被父亲娶回家,是续弦。所以我和戚梦远才和太后岁数相差这么多。我是和瑾洵是同一年出生,比瑾洵长三个月,虽是舅甥,其实更像兄弟。瑾洵五岁以先,并没有现在的恶疾。他染病这件事,要从六岁那年说起。” 沈薇听着,无意目光对上他,扯了扯唇角,凑过来坐下,道:“你继续。” 戚梦白神色敛了敛,少见的郑重。 “我们六岁那年,熙帝驾崩,举国同悲。太子尚还年幼不能继承大统,但是对帝朝忠心耿耿的陈阁老不顾重臣反对,执意推举当时年仅六岁的太子瑾洵即位,要求设辅政大臣,辅佐瑾洵处理朝政,直到瑾洵长大成人后亲政。当时,以父亲为首的朝廷官员竭力反对,要太后垂帘听政,不能将朝廷交到那么小的太子手上。陈阁老在朝中威望大过父亲,所以,父亲面临陈阁老的施压,一度要兵权不保。” 沈薇裹裹凤氅,出神的听着。 “就在时局越来越不可收拾的时候,太后突然跑到太子宫将瑾洵拉到朝堂,对文武百官说,瑾洵有恶疾缠身。当时瑾洵年纪小,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又几乎全都倒戈向父亲一边,陈阁老被罢职,瑾洵继了位,却成了个傀儡皇帝,每日里还要被强行灌药,泡药汤。不久,我在陪读后回府的途中遇刺,险些丧命。再之后,父亲便不再让我进宫找瑾洵了。我偷着进宫几次,却发现瑾洵面色越来越苍白,身子也羸弱不堪。有时候甚至真的会像得了癔症胡乱发疯咬人。” 沈薇僵了僵,垂下眼默不作声。 漆黑的天幕挂着的孤月慢慢隐进云层,薄如纱幕的云层被晕上层白色光圈,月色暗淡许多。 半晌,沈薇抬了抬眼眸,望着戚梦白。她嘴唇有些苍白,眼圈红红的。 “你是说,瑾洵的病,是人为所致?”   ☆、第17章 月亮挂在枝头,云层渐渐散去,黄色的光晕照着荒凉的院落。 戚梦白的身影在明黄中显得白皙俊美。他表情莫辨,只是答道:“你不是也在药汤中看出些蹊跷么?” 四周静寂无声,偶尔能听到两声鸟叫。 沈薇低头,从腰上取下锦囊,“这是他给我的,说让我到了陇东再打开。你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吧?” 说完,沈薇也没犹豫,不等戚梦白回答,她本来也不需要他的答案。拆开锦囊来,里面是块黄色的布帛。沈薇想,怪不得摸上去柔柔软软的呢。 将布帛抖开,沈薇趁着月色细细看着。时不时皱皱眉头,瞥一眼戚梦白。 戚梦白有些莫名,问道:“这上面,都写什么了?” 沈薇木然摇摇头,摊手将布帛递给戚梦白,道:“什么,都没有。” 戚梦白疑惑,接过来观看,果然见布帛之上没有只言片字。将布帛折好,戚梦白大为不解。 “皇上为何会给你一个什么都没写的锦囊?难不成,是拿错了?” “没有。”沈薇仰仰头,深深的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累极了似的,“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不可能拿错了。”说罢,话锋一转,问戚梦白道:“他不是也有旨意给你吗?他说让你做什么了没有?” 戚梦白低头沉思,回道:“没有,皇上对我下的旨意只有一个,就是听你差遣,护你平安。” 沈薇缓缓抬起头,扯过戚梦白手中的布帛重新放心锦囊。站起身来道:“既然这样,还是先把疫情控制住吧。忙了一天,大家都挺累的。你也先去休息吧。” 戚梦白也随沈薇站起来,点点头,道:“别想太多。你也好好休息,我先退下了。” “嗯。” 沈薇打着哈欠目送戚梦白离开。直至戚梦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她才返回临时收拾好的房间。 为了方便照顾病患,沈薇的房间只和患有疫病的灾民住的地方隔条小路。 沈薇才回屋坐下,打算挑着灯继续看李太医他们写好的病状总结,在琢磨明日该怎么用药。房门轻轻响了三声。 沈薇以为是王太医或是李太医过来商议事情,随口道:“进来。” 等人推门进来,沈薇头也没抬的盯着文本,继续道:“王太医,你写的这个总结我看了,我觉得有些地方还是不怎么对。你过来看看,有些病人虽然有呕吐的迹象,但是却没有发热。” “那个......皇后娘娘,是小的。” 沈薇匆忙抬头,进来的人不是王太医,也不是李太医,而是白日里第一个从人群中响应她的烂脸少年。 沈薇客气的开口,道:“你坐。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少年踌躇着走到一边坐下,闷头不语。好半晌,就在沈薇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他才支支吾吾道:“皇后娘娘,大家的病,还有治好的希望吗?” 沈薇撑头,说起来这疫病,她也是满沮丧的。一下午,死了就有七|八个,都说医者父母心,看到死亡,她身为大夫,却束无策,实在是心痛又愧疚。 灯火如豆,沈薇低低头,道:“我不想给你们说假话。今天你也看到了,又死去了很多人。不是我们不想救,实在是回天乏术。但是,我不会放弃希望,就算接下来,还是有人会死去,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医治。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再看看医官写的文书。” 沈薇拾起书本,抹抹鼻子,道:“别胡思乱想。叫大家也别胡思乱想。” 少年头垂的低低的,哽咽道:“我不想死,我们大家都不想死。皇后娘娘,请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沈薇心情忽然沉重,却是答不上话来。屏息良久,才长长的吐出口气,尽量压平声调,“先回去吧。” 少年抬起头来,已经是满面泪水。溃烂的左边脸已经化脓,看上去有些恶心。他郑重的点点头,站起身来,恭声道:“皇后娘娘,我叫长戈。谢谢皇后娘娘。” 房门‘吱呀’关上,房间顿时寂静下来。 沈薇揉揉额头,觉得脖颈发酸。她寻个舒服的字数仰躺在椅背上,心里有些乱。 瑾洵的事情照现在看来,无疑是戚太后为了霸权所为。可想起戚太后平素里的音容笑貌,沈薇又实在觉得戚太后不像是能对儿子下手的人。如果真如戚梦白所言,那这个戚太后,可真是个让人防不胜防的很角色。 沈薇叹口气,垂眼瞧着桌子上的文书,呐呐道:“狠角色亲手罐儿子药的时候,心情是不是很沉痛呢?” 这夜,沈薇几次被突然而至的敲门声吵醒,并没能安稳的睡上个好觉。到了下半夜,更是干脆和病患躺在同间房子。 是以,当戚梦白端着白粥来敲沈薇房门的时候,并没有找到沈薇。他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沈薇宿在病入膏肓的妇人房里。 沈薇将细长的银针扎进妇人的人中,擦擦额上的汗抬眼望望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躺在小床上的妇人悠悠睁开眼,眼珠子动了动,打量打量四周。 长戈抹抹脸上的汗,不小心碰到化脓的地方疼的呲牙咧嘴,却还是欣喜地喊沈薇,“活过来了活过来了。皇后娘娘,她活过来了。” 沈薇松了口气,点点头,“嗯,算是抑制住了。最难熬的时候熬过来了。你快去让王太医取药过来给她喝下吧。” “嗯嗯,我这就去。” 长戈开心的往外面跑,掀帘的时候却撞到了什么,哎呀一声倒退两步。抬眼看去,戚梦白正好把飞出去的粥碗接住。他有些傻愣,喊道:“你会功夫!” 戚梦白瞟他一眼,淡淡道:“会功夫怎么?冒冒失失的。” 长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特别崇拜大侠。看到你会功夫情不自禁的就......哦,我去找王太医。”说完掀帘跑走了。 沈薇坐在椅子上,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昨夜实在是太累,眼下病人脱离危险,她心一放下倒头便睡下了。 戚梦白唤她两声,发现她睡熟了。便小心翼翼的走到旁边将粥碗放下。静静地凝神看着沈薇的脸。半晌,伸手,却再离沈薇的脸一指的地方停下来。半晌,兀自笑笑,打个旋把沈薇整个抱起,小心地抱回沈薇的房间去了。 他把沈薇放在床上,伸手扯过青色碎花的棉被小心给沈薇掖好。看着沈薇有些潮红又疲惫的脸,他无奈的笑笑。刚准备离开,手却突然被沈薇一把抓住。 戚梦白身子明显一震。 他抿抿唇,道:“皇后娘娘,你好好的睡吧。我去给你准备些饭菜端过来。” 沈薇却并没有答应他。 戚梦白无奈回头,却发现沈薇并没有醒,手却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胳膊不撒手,面色更是潮红。他小心地探上沈薇的额,惊的手抖。 沈薇,发烧了。 戚梦白赶忙扒拉沈薇抱着自己胳膊的手,焦急道:“皇后娘娘,你先松开。你发烧了,我得去叫王太医他们过来。皇后娘娘。” 沈薇似乎终于有了反应。可是这反应却让戚梦白更加焦急。 她非但没有松开他,相反的,却是攀住了他的腰,口中还念念有词。 “娘,我好冷,别离开我,娘别走,薇儿怕。” 戚梦白一拍脑门,得了,这是烧迷糊了。他心急如焚,有心想要去叫王太医和李太医,可是沈薇又不配合,死死的抱着他的腰。 挣扎片刻,戚梦白只好回头坐下,任由沈薇就这么抱着。又小心地将棉被沿着沈薇尖尖的下巴掖好。 守了些许时候,沈薇渐渐老实下来,呼吸有些堵,却还算均匀。戚梦白盯着沈薇半晌,心中莫名奇妙的暖暖的。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沈薇的脸型,其实不是天然呆的圆脸,而是我见犹怜的尖脸呢? 沈薇抱着他的手,此刻就像是催动了他心中某些陌生的情绪,让他有些惶惑不安,却又觉得很......甜蜜。 “皇后娘娘在吗?” 门外是王太医的声音。 戚梦白恍惚中一惊,赶紧跳起来扒开沈薇的手。 其实,沈薇早就沉睡了,抱着他的手不知何时也松了,他私心里想这样多看她一会儿,再多看她一会儿,才没有起身离开。眼下听见王太医的声音,说实话,他心里还是被骇了一跳。怎么说,他都是沈薇的皇舅,不能存任何非分之想。 王太医没有听到人答话,思忖着又问了一遍。 “皇后娘娘可在房中?” 戚梦白往前走几步,离开床些距离,整整衣衫,淡淡开口道:“是王太医吗?皇后娘娘好像发烧了,快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王太医耳朵尖,旋即听出答话的人是戚梦白,忙回道:“诺,那微臣这就进来了。” 戚梦白点点的嗯了一声,走到圆桌边坐下。默默地看着王太医推门而入,往沈薇的床前走去。 王太医先是看了看沈薇的面色,接着拿出脉枕垫在沈薇的手腕下面,诊断许久,面色沉沉的站起身来,对戚梦白揖了揖,斟酌道:“皇后娘娘的脉象,和得了疫病的人很相似。臣不敢妄下定论,但是......” 戚梦白脑中有光一闪而过,依稀记得昨日沈薇亲自尝试井水的事情。忙道:“皇后娘娘昨天说,这时疫是水的问题,所以亲自尝了收集的井水,今天一大早就病倒了。难道,真的是水的问题吗?” 王太医思索道,“这个,也说不定。也许,真的是水源导致。也许,是被病患传染也不一定。臣听说,皇后娘娘昨夜一宿都没怎么合眼,一直跟病患在一起。” 戚梦白一敲桌子,厉声道:“皇上有令,皇后万一有个好歹,大家也不用活着回昊城了。赶紧的给我治,治不好,尔等都陪葬吧。”   ☆、第18章 其实,沈薇的病,还真不是喝水什么的导致的,是受了普通的风寒。大家整天和疫病患者待在一起,难免都心神惶惶的,以为沈薇是被传染了。 王太医被戚梦白又一吓,难免更是惶惶不安起来,迟迟不敢对沈薇下药。沈薇拖着病体两三日,总算是有惊无险。 戚梦白连日来时小心陪护,生怕沈薇出什么岔子。眼见着沈薇病好后,活蹦乱跳的又开始忙活,心才稍稍安宁下来。 沈薇醒后饱饱地喝顿粥,净完手叫上李太医去研究配药。戚梦白有心想帮忙,却觉得自己插不上手,只得揪住王太医,问道:“我能帮些什么?” 王太医搁下才切好的柴胡梗,半弓着身子回道:“臣听说陇东一带素来有熏醋杀毒的习惯,巡抚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就帮着长戈一起熏醋吧。” 戚梦白摸摸脑袋,将信将疑地回道:“熏醋?” 王太医也顾不上再跟戚梦白说什么,端着装满柴胡梗的箩筐往烧厨房跑,让药童煎药去了。 沈薇病倒的两天,知府朱四九不仅筹备水粮,还抓回几个逃灾的大夫过来服役帮忙,缓解了人手不够的问题。眼下,病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传染较轻的患者都陆陆续续好了。只是沈薇发话,说还要留下在细细观察段时间,才能让他们回家去。 沈薇小心地将药给患者服下,对李太医道:“这是最后一个了,没想到,能控制的这么快。你们立大功了。” 李太医收拾起来脉枕放到药箱里,谦和的回道:“若不是皇后娘娘说是水的问题,又让巡抚大人把喝的井水换成璧山泉水,微臣们怕是没办法了。” 沈薇叠起帕子擦擦手,“我去看看长戈。”说罢,挑帘出来。 长戈说,陇东有熏醋驱邪的说法,以前若是谁家有人生病,就倒上醋放在火上煮,虽然她不大赞成用醋熏蒸这种方法,却也听老爹说过,食盐和食醋都有杀毒的功效。也就由着长戈去了。 跟小药童一打听,小药童说长戈他们才刚刚去了熬药的灶房。 院子里药味铺天盖地,沈薇自以为闻惯了药味,却没想到诸多药都在同个院子里熬,竟然是这样难闻,根本没有香味可言。顿时有些同情太医院当值的医官了。 戚梦白拿布包着罐子边跟长戈说话边往后退,突然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忙转头去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沈薇疼的要哭的脸。 沈薇艰难的指指自己的脚,疼的说不出话来。 戚梦白顺着沈薇指的方向望下去,这才突然意识到,赶忙拿开脚要去给沈薇揉。 沈薇脚上的重量一轻,弯腰去抱脚。 赶巧了头一撞,戚梦白手里抱着的醋罐子‘哐当’掉在地上,泼了沈薇满身的醋。 沈薇张大嘴瞪着戚梦白,彻底无语了。 戚梦白空手木然站着,半晌抬抬下巴,自言自语道:“幸好是醋,这要是一壶开水......”他是端端不敢再想下去的。 沈薇进宫前,沈之书曾语重心长的嘱咐她:你年纪轻轻便位居国母,万不可同在母家的时候,动不动就跟人怄气,让人看了笑话,说沈荣的女儿,沈之书的妹妹,当朝的皇后沈薇是个野姑村妇。辱没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沈薇自认为,她自进宫后,谨遵沈之书的谆谆教诲,小心翼翼的并没有做了什么辱没现今身份的事。也做到了胸怀大度,没随便跟人怄气。可是,有时候,容忍她也是有限度的。就算跟戚梦白是同战线好友,不能下手太重,可这泼了满身醋的仇,她是端端不能忍的!她一定要让戚梦白知道,什么是痛并快乐着的滋味。 她不动声色的解下腰上已经湿透的锦囊,脸上微微堆着点笑,提起锦囊重重的摔在戚梦白的脸上。 “干嘛呀?”戚梦白惊呼,忙用手捂着脸,挡住沈薇丢过来的锦囊。 锦囊‘啪嗒’落在地上,戚梦白蹲下身来拾起来掂了掂,道:“这么不爱惜瑾洵给你的东西?”他兀自将锦囊拆开,抖开布帛打算晾晾。 布帛抖开的刹那,戚梦白蹲在地上呆了。 这块布帛似乎不是寻常的布帛,沾了醋的地方出现些断断续续的细线,随着被醋渐渐浸透,布帛上的线条轮廓渐渐完整清晰起来。 布帛上呈现的轮廓,正是陇东之南,璧山上的某之山脉。 某之山脉是深入璧山腹地的菱形山脉,这山脉隐在璧山里,山峰呈现独特的菱形,据说,帝高祖在璧山起义,征战四方,此处是帝朝的龙脉。 戚梦白深深地吸口气,抬头望望沈薇,道:“你看看这个。” 沈薇也发现了布帛的变化,正打算蹲下来看,既然戚梦白已经递起来,她也就懒得弯腰,伸手接过来,看了又看,道:“这是座山脉?” 戚梦白站起身来,凝重的点点头,道:“你跟我来。我细细说给你听。” 看戚梦白的表情,沈薇自然也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再说话,默默跟着戚梦白来到房间里。 戚梦白在门口探看一阵,确定无人注意到他们,才将房门关紧,过来坐下。 沈薇敲着桌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她指指山脉图的背面三行小字,继续道:“这是什么?” 戚梦白撑腮想了阵,回道:“这是某之山,在璧山腹地,是孟家的龙脉所在。”顿了顿,又道:“虽说是龙脉,却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是孟氏一族的秘辛。” 沈薇皱皱眉,“那这个呢?辛未甲子,月落沉潭,某之二段?” 戚梦白恹恹道:“谁知道啊?你说说瑾洵吧,让人办个事怎么也不说个清楚?这没头没脑的,到底是让人干嘛啊?” 沈薇一拍桌子,“不说这些了。等这里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都出来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瑾洵在宫里怎么样了。” 她心沉沉的,说起来瑾洵,她不知怎么,总是觉得隐隐的不安。 病人渐渐地好转起来,沈薇也终于决定提前回宫了。 沈薇心系瑾洵,也没怎么收拾行装,把随行的太医们远远甩在身后,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昊城烟烟霞霞的合欢树下,响过阵阵马蹄声响。 离开昊城多日,北方已然带着凉凉的秋意。沈薇裹裹身上的披风,抬头看看几片在风中打旋的落叶,竟恍惚有些阔别许久的错觉。 街上人群一阵骚乱,好多行人默默地让开道路。沈薇只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这寒气她觉得略熟悉,抬眼望过去,从拐角出现的是苍狼驹。 而那骑着苍狼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沈之书。 平素里沈之书女气扒拉的,沈薇真是没想到,骑上苍狼驹,这厮还蛮霸气的。她使劲搓搓眼,确定没有认错人后,挥着手臂给沈之书打招呼,“哥,老哥,是我,我在这呢。” 沈之书听到喊声,勒住苍狼驹下来,笑道:“小薇?你回来了?” 沈薇拍拍马屁股,朝前走了几步,下马来跑到沈之书面前,哈哈笑道:“嗯,我回来了。你这是干嘛呢?骑着这么个大家伙。” 沈之书从苍狼驹脖子下面的长长鬃毛里摸索一阵,掏出来俩橘子递给沈薇,“这不是再过两天家里要祭祖了吗?我上街帮娘买些祭祀用的东西。顺便买了些瓜果。尝尝看,这是细柳街的张婆婆家的橘子。” 沈薇剥开橘子皮,咬了口,叹道:“还是张婆婆家的橘子汁多肉鲜。这么说,老哥你就是拉着苍狼驹来逛街的?” 沈之书愣愣的,“是啊,不逛街干啥?” 沈薇怜悯的看着威武霸气的苍狼驹,对沈之书竖起大拇指,道:“老哥,你真行!” 沈之书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拍拍苍狼驹背上挂着的袋子,道:“我还要去买些香。你怎么这就回来了?陇东的灾情都处理完了?” 沈薇抛着橘子,点头道:“对啊,都处理好了。我不陪你聊了,我得先回宫。” “那也好,皇上挺想你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隔三差五的带着个侍卫来沈府。爹现在,被升官了。”沈之书笑意盈盈的蔼声道,“小薇,你可得紧着点。爹娘可都等着抱外孙呢。还有,皇上说,漠北的苍狼军如今缺个将领。打算指派哥去漠北了。” 沈薇神情肃了肃,收住抛橘子的手,凑过来道:“哥,你去漠北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漠北寒冷异常,终年冰天雪地。都没什么活物踪迹。” 沈之书顿了顿,缓缓伸出手来摸摸沈薇的头。 从小到大,他无数次这样摸过沈薇的头,每次都是带着疼爱的神情。这次,他却再也没有轻松的感觉,良久,才收起笑意,叮嘱道:“小薇,这几个月,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没有实权,想要扳倒太后亲政,就只能依靠朝臣。以前,朝中谁当权都跟咱们没关系,可是,自从你入宫后,爹的心就整日的提着,生怕你遭遇什么不测。哥去漠北,不光是为了能够建功立业,私心里,不过是想护你平安。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和皇上一起。哥想看你真正母仪天下的那天。” 沈薇鼻子忽然发酸。 自小,对沈之书的兄妹之情就大于和父母的感情。听沈之书这样说,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良久,苍狼驹打了个鼾,喷出些浊气。 沈薇敛了神色,拍拍沈之书的肩,“哥,别只为了我。想想小阿娇,人家思慕你十来年,你好歹给人家个交代。娶过门吧,赶紧的。”说罢,沈薇拢拢头发转过身去,背对着沈之书摆摆手,“我走啦。” 沈之书看着沈薇的背影,忽然觉得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粘人虫长大了。 沈薇发髻上留出来的一缕长发悠悠的晃荡着,直晃荡到他心底。他微微浮起唇角,呐呐道:“还真是长大了。”   ☆、第19章 沈薇拖着疲惫刚回到正阳宫,瑾洵后脚就带着朱无庸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人说,小别胜新婚。沈薇却怎么也没想到,瑾洵竟然会这么着急赶过来。 宝蝶小心地给她梳好发髻,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太后说,皇后娘娘这次立了功,要赏赐咱们正阳宫。” 沈薇笑了笑,“赏赐什么的我倒是不敢攀,不过,太后心系百姓,能多让户部拨些钱财粮食到陇东就好了。” 说罢,站起来伸伸腰,挪步往外殿走去。 侍茶麻利的过来扶着沈薇,道:“皇上等了些时候了。皇后娘娘您慢些走。” 沈薇偏头同她笑笑,道:“我看上去像是不能活蹦乱跳的人吗?”想了想,压低声儿又问道:“侍茶,我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皇上都在干什么呢?” 侍茶微微俯俯身,回道:“皇上平日里下了朝就去秀娥宫的池塘钓钓鱼,读读诗经什么的。实在闲闷了就去找国仗下棋,最近棋艺精进许多呢。” 宝蝶也跟了上来,在一旁插话,道:“也比往年孝顺许多,每天早晨都去给太后请安。” 沈薇淡淡一笑,回道:“是吗?” 宝蝶点点头。 宝蝶确实精明,只可惜她越是在沈薇面前提起太后二字,就越是让沈薇心里膈应。沈薇也有想过,古来婆媳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万一嫁到宫里和戚太后不对付,处处被欺负该怎么样处理,可是这个问题完全是她想的太多了。 戚太后和皇帝儿子暗里斗法,眼里哪会有她这个翻不起浪花的小丫头? 说话间,沈薇已经来到大殿。 瑾洵坐立不安,在殿中来回踱步,一见沈薇来了,忙迎上来握着沈薇的手,道:“给朕好好看看,烧退了吗?头还疼不疼?哪里还不舒服?” 沈薇愣愣的站着,记忆中的瑾洵,青的衫,白的面,脱尘的仙姿,唯独没有亲和的语气,今个儿......沈薇掐了下大腿,感觉微疼,又搭个凉棚看看外边的天,嘴里咕哝着:“不是做梦,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 瑾洵看沈薇满脸疑惑,纳闷道:“怎么?小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薇忽然顿悟。 瑾洵这是在演戏嘛,之前不是说太后派人时刻监视么。想到这,沈薇收起呆愣的模样,提起温柔的笑脸,声音放得软糯。 “嫔妾还好,没有不舒服。皇上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妾正打算去昭阳殿给您请安呢。” 瑾洵挑挑眉毛,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薇在他眼里素来有些傻,突然变得风情万种让他很是接受不了。他扶扶额,定定的看着沈薇,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风情万种的沈薇见如此,更是风情万种道:“皇上,你都不知道,陇东的疫情有多么严重。那该死的陇东知府朱四九,贪污受贿害的民不聊生的。”说着,将瑾洵的脖子一搂,勾着瑾洵往凤榻上移动。 瑾洵正想开口问问沈薇,这是突然发的什么神经。沈薇往他耳边凑了凑,压低声儿道:“你给我的锦囊,我看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瑾洵小心的将手环在沈薇腰上,唇角浮出个坏笑,回道:“也就是说,你知道那锦囊里边是什么东西了?” 沈薇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带着瑾洵坐在凤榻上,还一屁股坐在瑾洵的腿上,回道:“龙脉?”说罢,眼神流转间,四处打量,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瑾洵顿时明白沈薇为何如此,但是今日完全是沈薇小心过度。他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让秦焱引开了戚太后的耳目,不过,他倒是很喜欢沈薇现在这个样子,真像是去年某个大臣为了讨好太后送进宫中的舞姬,说起来那舞姬......瑾洵硬憋着笑意,板着脸色一本正经的对沈薇道:“不用看了,朕早就把该支开的人支开了。” 沈薇听罢,迟疑一阵,脸上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呆愣许久才慌忙从瑾洵身上跳起来。 她原本以为瑾洵被人跟踪,这才配合瑾洵演戏。结果,是她自以为是的,想起来方才那柔情似水的模样,沈薇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瑾洵好整以暇的看着傻站着的沈薇,会意道:“其实,也不是很风骚,比起母后的舞姬,还挺正经。找个地缝什么的,就算了。” 沈薇欲哭无泪的抬头,“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我好心帮你,你竟以戏谑我为乐?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不对滴。” 瑾洵瞥了沈薇一眼,挽着衣袖道:“哦?皇后以为朕在戏谑你?” “不然是什么?” 沈薇觉得,现在生气的她,可以砍死一头大象。 瑾洵轻轻将沈薇拉回凤榻,不紧不慢道:“朕是真的担心你。听戚梦白说你在陇东的时候被传染疫病,朕都快着急死了。差一点就去跟母后请命,亲自去陇东接你回宫。不过,幸好你平安回来了,幸好。” 沈薇扑簌扑簌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似的?我记得,平时你没有这么好脾气来着。” 瑾洵捏捏沈薇的鼻子,“托皇后的福,朕现在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对了,说正事。”他小心地把沈薇放在榻上,继续道:“璧山的某之山中,藏着我帝朝的龙脉。父亲驾崩前,将某之山的地图藏在太子宫中的密室中。父皇并不信任母后,所以才会这样做吧。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发现了它,并且知道,龙脉中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沈薇不禁起了兴致,聚精会神的听着。 瑾洵淡淡嗯了声,继续道:“某之山地形复杂,实际上是两路山脉拼合而成,朕研究这张地图十几年,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玄机。” 沈薇没想到,才回宫就有这么让她吃惊的事情。她期盼的看着瑾洵,小声附和:“玄机?” 瑾洵点点头,“这玄机,就是圣祖留下的精锐部队。” 沈薇惊呆了。 瑾洵说是圣祖留下的精锐部队,那圣祖都埋进皇陵千八百年了,这圣祖的精锐部队还不都成了僵尸军了?那那还能拖出来打仗啊?难道瑾洵是想把这僵尸军拉出来,指望着能吓死交锋的大军吗? 看沈薇的反应,瑾洵颇是疑惑,“皇后这是怎么了?” 沈薇默了会儿,鼓足勇气定定的看着瑾洵,道:“皇上,其实我也不反对你让沈之书那厮去漠北了,咱们还是放弃死人军队吧,虽然听上去挺渗人的,可是,拉到战场上,你指望他们以血肉堆起千里战壕吗?” 瑾洵莫名其妙的看着沈薇,“皇后这话从何说起?” “从圣祖爷说起啊。”沈薇接口,着急道:“圣祖皇帝是从璧山起义的,这大家都知道。可是,圣祖皇帝都过世八百多年了,那他留下的精锐部队,还能用吗?我都答应站在你这边了,咱就不要异想天开,连死人都送到战场上去了吧?” 瑾洵噗的一笑,“朕还以为,皇后去了趟陇东变聪明了。” 沈薇不明所以。 瑾洵解释道:“本来是想,你考虑事情会比之前复杂些的。锦囊的地图背面,不是记载着三句话吗?” 沈薇点点头,“辛未甲子,月落沉潭,某之二段。” “嗯,我查阅了许多帝朝的史书,发现这三句话,其实是说,每到辛未年的甲子月,月亮沉潭的时候,某之山的第二段便会打开山门。谁也不知道这个山门后面是什么。朕猜想,当年圣祖身边有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天下安定之后,这支军队便消弭了。如果这支军队还在的话,应该是在某之山的二段身处。” 沈薇思考了很久,回道:“那这只军队里,有没有女人呢?” 瑾洵一怔,“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大发了啊。万一这军队纯一色的爷们,这八百年怎么传后?肯定都变成深山枯骨了。” “这个,我倒是没想到......” 沈薇无奈的摇摇头,“说起来,还是让沈之书去吧,我觉得,他的忠心是可加的。不过,我有个请求。”她暗搓搓的绞着帕子,“让沈之书去也成,可是,去之前,得让他和小阿娇把婚成了。你也知道,我爹娘年纪大了,我老哥一去,三年五载,他们都没个在身边照顾的人。” “朕允了。只是,陈阿娇愿不愿意,朕就不知道了。” 侍茶端过来壶茶给瑾洵和沈薇倒上,开口道:“皇后娘娘,宝蝶被太后宫里的翠儿姐姐叫过去了。” 沈薇明了的点点头,“我不在的这些天,她是不是天天往福宜斋跑?” “回皇后,皇后不在的时候,她倒是跑的少些。前几天还听说,太后要把她召回去呢。” “召回去?”沈薇瞅一眼瑾洵,道,“那宝蝶是太后故意放在正阳宫看着我的,怎么舍得召回去了?” 瑾洵捏着茶杯把玩,闻言,抬抬眼,道:“约莫是觉得放了这么个多话的,也让母后头疼了。” 沈薇撑头垂思阵,“依你看,若宝蝶真的被召回去,太后娘娘会再派什么人过来?又会如何处置宝蝶?” 瑾洵琢磨着开口,“依我对母后的了解,下次再派人来,肯定会找个更小心谨慎的。不过说起来,宫里到处都是目后的眼线,也用不着特意派个婢子过来。至于宝蝶,应该会指派个很差的差事做。” 沈薇点点头,暗自里有了主意。 宝蝶其实心眼不坏,只是爱耀武扬威些,虽说聪明也性子也直,很多时候反被小聪明误了。既然太后不准备用了,那么,她就捡来用。当然,对宝蝶这种人来说,金银财宝好言相劝都是不管用的,宝蝶是个爱显摆的,自然也要给她最能显摆的职位。 像宝蝶这种爱表现的人,你要她的忠心肯定是不能指望了,不过,拿来掩人耳目什么的,指定一用一个准。 瑾洵看沈薇默不作声,慢慢将茶杯放下,站起身道:“朕召了戚梦白,沈之书和孟扶苏觐见,皇后随朕过去吧。” 沈薇略额首,跟着瑾洵屁股后边往外走。 说起来,七月中,天气转凉,实在是难得的秋高气爽。可这秋高气爽的天,沈薇素来觉得是登高的好时节。至于钓鱼的话,沈薇遥记得当年沈之书还穿着开裆裤做夫子学生的时候,有一堂课就是背的关于钓鱼的诗。 那首诗,它是这么念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是以,在沈薇初有记忆的时候,就认为钓鱼应该是在独钓寒江雪的。以至于后来许多年,对于春夏秋三季蹲在河边钓鱼的行为都不能理解。 秀娥宫的池塘边上,今日难得的热闹。 柳树依旧蓬松,只是叶子有些枯黄了。柳树下摆了四张藤椅,位置很好,能从池塘这边看到那边遥遥相对的宫殿。 沈薇跟在瑾洵后边来到秀娥宫院子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三张藤椅上已经坐着人了。   ☆、第20章 碧色的池水微波粼粼,岸边的三人稳坐凝神。 瑾洵轻咳一声,惊的三人慌忙起身,走过来行礼。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沈薇望着跪在地上的三个青年,顿时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沈之书和戚梦白今日的衣服撞色,竟都是穿着白色的劲装。沈薇觉得,戚梦白穿劲装无可厚非,毕竟人家是会功夫的,长得也蛮英气。可自己的老哥这么穿,好看是好看,却总觉得怪怪的。 瑾洵慢悠悠的拉着沈薇过去坐下。缓缓接了话头,道:“这次皇后和皇舅去陇东辛苦了。不过,陇东灾情得到控制,朕甚欣慰。沈爱卿和孟卿跟朕在昊城也没闲着。你们都坐吧。” 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这闻言,这才起身站起来,各自落座。 沈薇瞟眼孟扶苏,总觉得这个南朝来的使臣和瑾洵长得三分相像。气质上倒是有些不同的。 孟扶苏性子看上去爽朗,让人觉得很和煦,像是三春里的暖阳。相较之下,瑾洵就显得冰冷,偶尔还让人觉得阴寒。 想着,沈薇不由得打个冷颤。 孟扶苏对于沈薇这一瞟,显得很是淡然。拍拍绣了紫色浮云的敝屣,蕴着笑回瑾洵,“皇上,臣在昊城逗留日子太多,戚太后那里迟迟不肯表态。我南朝皇帝心急,派人问了许多遍,臣想,皇上若是能做些主,不若去跟太后商量商量,若是能派遣三万士兵助我南朝,我南朝愿意将尸骨密林三分之一的土地相让。” 瑾洵略笑了笑,抬手轻轻拍了两下。 一道紫色的身影如风疾至,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 秦焱挺直的站在瑾洵身后,语声恭谨,“皇上,有何吩咐?” 瑾洵嗓音没什么情绪,“你就带着手底下的人,跟着扶苏世子走一遭吧。” 秦焱有些迟疑,道:“皇上三思,若是臣离开皇宫,戚太后是否会对皇上不利?” 瑾洵拾起地上的酒糟,随手在撒进池塘一些,似笑非笑道:“无事,你就去吧。不过,事后记得给慕容煌说一声,明年今日,朕要他五千精兵。” 孟扶苏听罢,唇角微微浮了笑意,开口道:“果然是您的作风,绝不会不图所求的出一兵一卒。”说罢,抬头望着秦焱,很是欣赏的又补充句,“看来,阁下也非等闲之辈。” 秦焱抱抱拳,手中的长剑泛着幽幽紫光,沈薇竟很好运气的认识这把剑。 这把剑她确实见过。 长剑寒光,云州铸剑世家铸造的,唯一一柄血祭长剑。此剑戾气甚重,一般人他还用不了。 沈薇不由得细细打量这个秦焱,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瑾洵挑挑眉,重重的捏了下沈薇,很是郑重道:“皇后对秦焱,似乎与众不同啊?” 沈薇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完全是对那把剑感兴趣。” 沈之书立时理解过来,接口道:“小薇......咳咳,皇后娘娘在家中时,和小阿娇有共同的爱好,她们都喜欢云州铸剑世家的宝物,见到必要收藏起来。只怕,这是除了医术之外,皇后娘娘唯一感兴趣的事情了。” 瑾洵听罢,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罢,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沈薇。 沈薇实在无法理解瑾洵这眼中的情意,干巴巴的笑两声,转头看着池塘的水面发呆。 戚梦白手中鱼竿一晃,钓上来一条明晃晃的鱼来,甚是稀奇道:“臣今天运气真是差。” 沈薇叹口气,道:“果然差,怎么会钓上来河龙盾的?你今日最好是窝在家中不要出门,省的触了什么霉头。” 沈薇话音才落,朱无庸就从月亮门那吆喝着往这边跑,边跑边道:“皇上,戚大人,太后娘娘传话来了。” 在座的人听罢,面面相觑,不知道太后突然传见是为何事。 孟扶苏缓缓站起身来,给沈之书递个眼色。沈之书了然,也站起身来。二人揖礼,道:“那臣暂先告退。” 瑾洵沉吟道:“也好,两位爱卿随皇后去正阳宫吃茶吧。我和皇舅之后会去正阳宫。正好,国舅也和皇后许久不见了,陪皇后说说话吧。” 沈之书再度低低头,回道:“遵旨。” 瑾洵和戚梦白带着朱无庸往福宜斋去了,沈薇这才收拾起心情,拉着沈之书往正阳宫走,边走边道:“哥,你怎么突然就被召进宫了?我前脚才回宫,你后脚就来了,祭祖的用品都买好了?” 沈之书打个哈欠,道:“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呢。在街上忽然就被秦焱拦住带进宫了。也没说让我进宫有何事。就看着他们在这儿钓鱼。”说完,他指指后面跟着的孟扶苏,凑到沈薇耳边嘟嚷,“哥本来觉得自己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没想到竟然有比哥还风度翩翩的。” 沈薇压着笑,小声回道:“你这叫风度翩翩?你这是细皮嫩肉春花照月。” 沈之书眼角抽了抽,闷闷的哼了声,“老子不跟你这个小丫头计较。” 孟扶苏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四处打量打量。 他进宫次数不多,算上上次和这次,统共进宫也不过三次,遑论小时候进宫那次离现在有好些年头了,宫中变化也很大。 记忆中,出来秀娥宫本来是该直奔太后宫的,眼下,道路明显是被改了。他皱皱眉,打量四周的建筑景物,未多时,舒展开眉目,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记得小时候进宫拜见,太后娘娘那时还是皇后,住在......住在......” 沈薇回头,笑道:“住在正阳宫吧?” “不是。”孟扶苏温和道:“臣记得,应该是叫什么丹什么的......” 沈薇顿悟,“丹霞殿。” “对对。”孟扶苏点头道:“就是丹霞殿。” 沈薇蓦地有些不好意思,“丹霞殿好多年前就被改建了。现在是书阁,堆放些平素里不常看的书籍。皇上有时候带本宫进去过,本宫也偶尔翻阅翻阅,都是些诗经和民间故事。” 孟扶苏凝眉,讶道:“原来是这样啊?” 沈薇点点头,指着前边道:“这就到了正阳宫了。对了,使臣大人,皇上给本宫说起过,孟氏和皇室的牵扯,本宫想问问大人,你知不知道七年前孟氏灭门,是何人所为啊?” 孟扶苏闻言,猛地顿住脚步,面色阴沉的看着沈薇,一字一顿道:“臣敢问皇后,为何这般相问?难道,皇后知道些什么?” 沈薇顿觉寒意缭绕,确切的说,是杀意! 沈之书也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忙将沈薇挡在身后,干笑道:“孟兄何出此言?小薇才进宫,怎么可能知道孟氏灭门案呢?再说,孟氏灭门的时候,小薇才十岁。” 孟扶苏缓缓收起脸上的寒意,面无表情道:“臣失礼了。皇后娘娘,咱们还是去正阳宫等候皇上吧。” 沈薇在心里咬咬小指,默不作声的转头默默往回走着。 说起来,孟扶苏反应这样大,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惨遭灭门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心中释怀不去的痛。背负着这种痛楚,这个孟扶苏还没长成心理扭曲的报仇狂,已经很是不容易了。可,但凡知道了自己仇人是谁,还能忍下灭门之仇,坐下来和对方心平气和的做好朋友,肯定是不可能的。一剑扎进仇人的要害,那都是便宜了仇人。 沈薇心境略复杂。 她认为,瑾洵不惜让寸步不离身的秦焱跟着孟扶苏前去平乱,绝对不仅仅是卖给南朝个人情那么简单。调查孟氏灭门的人是秦焱,瑾洵这么安排,是不是...... 想到这儿,沈薇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真的如同她想的那样,那就把瑾洵想的太坏了。虽然瑾洵对戚太后确实有怨气,真的要借刀杀人,那还是她认识的瑾洵吗? 沈之书看沈薇的模样,心中很是担心。自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自己的小妹这个样子过。他抬手,轻轻拍拍沈薇的肩膀,霭声道:“你没事吧?” 沈薇勉力笑笑,摇摇头回道:“哥,我没事。” 沈之书很是担心,却知道沈薇不是个听劝的,只好回道:“要是自己呆在宫里闷得慌,就让荔枝进宫陪你。哥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沈薇摇摇头,裂开嘴道:“我真没事。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好了,到了,快进来,我让侍茶给你们泡茶喝。” 宝蝶她们远远听到沈薇的声音,忙跑出来迎接。 沈薇吩咐宝蝶去准备点心,又吩咐侍茶去泡茶。拉着沈之书进殿坐下,自己也坐下。 和静的殿中香炉燃着檀香,明亮敞快的让人心情很好。 沈薇深深吸口气,对孟扶苏道:“大人也尝尝这茶吧。皇上说,这茶名唤碧湖春,是碧湖县的贡茶。” 孟扶苏点点头,面色倒也缓和不少,好像刚才没有听过沈薇的问话,情绪很是平淡。 “在南朝的时候,就听过碧湖县,说是以茶闻名。倒是一直没有口福品尝过。” 沈薇心中有事,应付的很是乏力。沈之书看在眼中,便在中间打圆场,将话题渐渐岔开,往别的话题上引。 沈薇自知老哥这是给自己撑面子,不好意思的垂垂头,开口道:“也不知道太后叫皇上去是有什么事情。” 沈之书才想安慰两句,宝蝶就带着婢子们进来,将点心放置在桌上,退到旁边垂首立着。 沈薇扶扶额,道:“宝蝶,我回来的路上,有给国舅带的东西,你去内殿帮我娶过来。是个黑色的匣子,可莫要拿错了。” 宝蝶唱诺,带着两个婢子退下。 沈薇趁着宝蝶退下去的空档,开口道:“宝蝶是太后的眼线,待会儿,你们谈些风花雪月的无妨,切不可说起朝政什么的。” 沈之书和孟扶苏对视一眼,明了的点点头,“记下了。” 宝蝶拿来的黑色匣子里,是沈薇路上稍带回来的点心。离开陇东的时候,长戈亲手做的,说是为了答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做的长寿糕。沈薇不喜欢吃花生做的糕,想起来沈之书喜欢花生口味的,就想着送给沈之书吃。也正好支开宝蝶,嘱咐声沈之书和孟扶苏二人,说话注意些。   ☆、第21章 宝蝶端着黑匣子回来的时候,沈之书正和孟扶苏二人戳着笼子里的画眉鸟。 沈薇接过匣子打开,随手掰块花生糕捏着撒进鸟笼子,画眉精明的瞅瞅,雕啄着粒花生钻进葱茏的枝叶里去了。 沈之书颇有些埋怨的看着沈薇,“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把它给撵走了?”说罢,还吹吹半掩着笼子的树叶,往阴影里又瞅了瞅。 沈薇咯咯地笑,“哥,这画眉可怕人着呢。侍茶拎过来好些日子,我就没见它从里面探出头来过。你这是脸大,今个儿竟然把它戳了出来。” 沈之书听罢,很是受用。理理袖子转回去坐下,道:“谁让你老哥天生就有招蜂引蝶的本事的?”说着捏起桌上的糕,问道,“这就是你给老哥的东西?”细看一阵,欣喜道:“花生口味的?” 孟扶苏弹弹掉在身上的鸟毛,道:“沈兄竟然喜欢花生口味?” 沈之书点点头,正想回答,忽听外面朱无庸的声音响起,甚是焦急的模样。 “孟大人,快走吧。皇上命秦侍卫在昊城南门等着您呢。”朱无庸踩着踩着门槛进来,焦急道:“再不走来不及了,太后在福宜斋和皇上起了争执,国舅正两边为难呢,让小的快点过来告诉您。晚些,只怕出不了这个宫门了。” 沈薇拿着糕的手一抖,忙将糕往匣子里一扔,扯着孟扶苏和沈之书就往外走。 “孟大人,太后那里皇上会应付的,您快些跟我走。”前脚才踏出殿门,她忽然脚步一滞,转头看着侍茶,道:“给我看着,我不回来,谁都不许踏出正阳宫一步。” 她这话言下之意,自然是让侍茶看好宝蝶,不要让她出去通风报信。 带着沈之书和孟扶苏出来皇宫,沈薇切切的嘱咐道:“从这里一路往南走,就是昊城南门了。孟大人,快走吧。” 孟扶苏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会这样。本来,他一大早接到皇上的旨意进宫,是抱着能见到戚太后的心思,谁知,看样子,戚太后倒好像要对自己下杀手。 沈薇见他迟迟不动,焦急的扯过沈之书,道:“哥,我得回去看看皇上怎么样了。孟大人就交给你。” 说罢,脚一跺,转身往回跑去。 从宫门口往福宜斋,有大段路要走。平日里瑾洵总是对沈薇三句离不开教条,什么走路要稳重,什么行事要衬得上皇后的身份。沈薇本来就不顾及,眼下一急,就更是顾不得了。 巡逻的侍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脚底生风的皇后,跟木头人似的忘记继续巡逻。直到沈薇跑走,留下不小心蹭过的小树丫左右摇晃,领头的侍卫才把侍卫们的头锤个遍,怒道:“看什么看?都没见过皇后娘娘嘛?!” 福宜斋外静悄悄的,听不到半丝喘息声。守门的小太监慵懒的站在太阳底下,脸上沁着些细汗,无精打采的扫扫浮尘,忽然被大殿里的怒吼吓得打个激灵。 沈薇脚底生风似的由远及近飞奔过来,小太监这还没晃过神来,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下意识随着人影望过去,沈薇前脚都踏进殿门去了。他这才哆嗦着抖了一嗓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到!” 可他这嗓子喊的实在太慢,沈薇的脚又实在太快。 殿中的人听到小太监这嗓子的时候,沈薇已经站在瑾洵身后了。戚梦白绝望的拍拍脑门,皇后娘娘哪里都好,就是这个急性子,实在不敢恭维。 这不是乱上加乱嘛! 沈薇愣愣的站在寂静的大殿里,只觉得周身围着股森然冷气。再看戚太后和瑾洵的脸色,惨白的惨白,铁青的铁青。眼角瞟到站在角落里的戚梦白,戚梦白哭丧着张脸望着她。 她咽咽吐沫,绞着衣角呐呐道:“太后娘娘金安,嫔妾,嫔妾......” 戚太后面色铁青的看着她,攥着的手指节泛白,厉声道:“哀家没有召皇后,皇后突然跑进哀家的宫里,公然藐视哀家吗?!” 沈薇吓得一哆嗦,呐呐道:“我,我……” “母后就不要寻薇儿的错处了。今日,母后是看儿臣不顺眼,不必牵扯旁人进来。”瑾洵默默往前踏了一步,话锋一转,道:“孟扶苏是我帝朝孟氏宗家的世子,我不会让母亲再次对他动手。” 戚太后茫然看着瑾洵,半晌,扯出个痛苦的微笑来,“好好,哀家的好儿子!倒是为了旁人责怨起自己的母后来了。哀家的苦心,皇帝你永远都不明白,哀家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是忽然失去支撑,戚太后轰然坐在地上,将面前的香案‘哗啦’推到,恨恨道:“滚。给哀家滚出去!” 瑾洵抬手试试脸上嘴角,缓缓往后退了半步,拉过沈薇的手,缓缓道:“走吧。” 沈薇怔怔的望着瑾洵半晌,还没说出什么话来,就被瑾洵拖拉着往外走去了。 戚梦白小心往后两步,心道:皇上都跑了,我也不必留在这里了,还是趁早开溜为好。他小心的退出殿门,舒了口气,摸摸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戚太后动怒。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姐,实在让他害怕。若论女人中最擅运筹帷幄的,当属戚太后。他今天是真真信了。 想起方才在殿上,瑾洵那翻陈词激烈的诘问,戚梦白也觉得阵阵发寒。没想到戚太后毫不犹豫的全都承认了。 孟氏的灭族,竟然真的是自己的姐姐,当朝的太后所为。 戚梦白抬眼打量打量福宜斋的院子,只觉得此处戾气颇重,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瑾洵拉着沈薇离开福宜斋,径直往书阁去了。 沈薇知道,瑾洵每当不开心的时候,除了躲起来钓鱼,就是窝在书阁看书了。眼下,瑾洵来书阁,想必是心中受了极重的创伤。她静静地跟着瑾洵,默不作声的看着他苍白的脸。 书阁年久失修,门窗有些残破。 不过,这里是皇宫,没有十分残破的地方。 沈薇小心的扶着瑾洵坐下,望望尘埃四处飞扬的书阁,书架上的书籍大多上了层厚厚的尘土,沈薇寸步不离的守着瑾洵,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良久,风拂过,吹得门窗咯吱几声。 瑾洵忽然跳了起来,定定的望着发出响声的地方,凝视片刻,忽然道:“沈薇。” 沈薇骇了一跳,忙回应道:“我在,皇上。” 他收回目光,望着沈薇,坚定不移道:“朕要逼宫。” 沈薇缩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木道:“逼什么宫?”沉默阵,忽然醒悟的惊叫,“逼……宫?” 她跳起来,顾不得思考。 “皇上你可想好了,现在朝臣中没有我们一兵一卒。秦焱又被你吩咐跟着孟扶苏去尸骨密林平乱,戚梦白虽然是皇舅,可兵权是在太国仗手中。你以为逼宫会有几分胜算?” “朕想过了,就算是失败,朕也要做。更何况,朕还有陈阁老麾下五万苍狼军,熟胜属败,尚未可知呢。” 沈薇默不作声的望着瑾洵。 她确定,瑾洵是被气昏了头,才会说出这种不计后果的话来。 书架上不知怎么,‘啪嗒’掉下本书,在静极的书阁里叫人心中一震。 瑾洵忽而颓败的坐在地上,缓缓地倚在书架上,微微闭上眼睛,心灰意懒道:“朕,是不是很可怕?” 沈薇咬咬下唇,慢慢走过去陪他坐着。 “我记得,在灵枢山初见你的那夜,你身手不凡,处惊不变的。你想知道我对你的是什么印象吗?” 她淡淡的看看瑾洵,伸出食指戳戳瑾洵的胸口,攒了笑意。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郎中,虽然你否认了。可是,我觉得,你要是郎中的话,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堆起笑脸来,继续道:“瑾洵,你是我沈薇的夫君,我不会让你一直病下去。也不会让你一直做个傀儡皇帝的。但是,我私心里,希望你走的慢点,再慢点。不要走得太急了,心急的时候,会错过身边的很多美景。也会错过,身边对你衷心的人。” 书阁外的野蔷薇被风拂过,晃动的枝叶沙沙响了两声。风裹着蔷薇的香味穿过窗户,缭绕在书阁中。 瑾洵抬手,揽在沈薇的左肩上,俯身贴近挨着她,“朕,知道了。谢谢皇后。” 瑾洵的声音里含着几分笑意。沈薇不经意的抬头,见瑾洵的脸隔着自己不过半寸,那浓如墨的发丝擦过自己的侧脸,酥□□痒的,沈薇脸上桃红一片。 瑾洵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着沈薇,“不过,朕意已决。太后今日实在欺人太甚,朕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沈薇心中有些气馁,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我是你的皇后,也不会反对你。但是,有件事,我想请你答应我。” “什么事?你说。” 瑾洵离开她一些,替她正正耳钿。 这个动作让沈薇觉得很是难为情,她微微低下头,稍稍错开瑾洵的动作,道:“等秦焱回来再行动。” 其实,沈薇说的很有道理。瑾洵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戚太后毕竟在朝中的势力非同一般,从最初酝酿逼宫计划,瑾洵就料想到必须要有个周全的谋划,否则,成王败寇,自己将注定是败北的一方。 他让秦焱跟着孟扶苏去平乱,就是为了能把五分的胜算提升到六分。 佯装打了个哈欠,瑾洵拍拍尘土站起身来,伸出手,对沈薇道:“朕知道。” 沈薇微一沉吟,扶着瑾洵的手起来,寻思道:“若是这样,要尽快部署宫中的事宜。宫中戚太后的眼线多,若没有周全的筹划,怕是瞒不过太后的耳目。” 瑾洵面色越发沉重,低声道:“朕,自有安排。”   ☆、第22章 章 -24章 第22章 宫外风拂柳,柳拂花,偶尔飞过几只彩蝶。 宽敞的白玉石板路晃过两队精兵,为首的御刀宿卫左右将军碰头交流一阵,又往东西两路穿行而去。 宝蝶坐卧不安的在正阳宫的大殿中晃来晃去,时不时朝外探头瞅瞅。 侍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宝姐姐,您别晃了,晃得我眼晕。” 宝蝶微一敛目,堆了笑,回道:“好侍茶,我这担心皇后娘娘,坐卧不安的,我出去看看去?” 侍茶抿唇笑,“皇后娘娘临走可是吩咐了,谁也不能踏出大殿一步。宝姐姐心里担心,侍茶明白。侍茶也很是担心。要不……”她低头佯装思索阵儿,开口道:“我同姐姐一起出去看看去?” 宝蝶面色惨了惨,干巴巴的讪笑道:“还是,算了,我们等着吧。”说罢,抬眼又往外看了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旁边立着。 掩在藤萝里的画眉忽地叫了两声。 沈薇扶着瑾洵踏进殿门,忙道:“侍茶,快去给陛下泡些安神的。宝蝶,你把榻上的小几子搬了,让陛下暂且休息休息。” 侍茶和宝蝶二人同时迎上来,恭请过后,这才泡茶的泡茶,搬几子的搬几子。 沈薇轻轻抚着瑾洵的背,轻声慢语的,“可好些了?” 瑾洵抚抚胸口,面色苍白。艰难的开口,“朕,觉得好些了。” 沈薇擦擦额上的汗,心里总算是舒了口气。 回想起瑾洵在书阁,突然性情大变,沈薇仍是心有余悸。 嫁进宫也月余,平时瑾洵性子拿捏不准也便罢了,她从未见过瑾洵发病是个什么样子。竟不知道瑾洵病发毫无征兆,话正说得好好的,突然脾气暴戾,动辄便将整个书阁能砸的砸,身边的人,能打的打。 万幸,她躲在角落手足无措的时候,正好碰上巡逻过去的御刀宿卫,这才让侍卫们按住瑾洵,好不容易施上针,让瑾洵情绪镇定下来。 侍茶端过来安神茶,轻声道:“皇后娘娘,茶泡好了。是按照您吩咐的,用的菩提叶、白菊花以及九月桂。” 沈薇点点头,接过茶来,试探的问瑾洵,“陛下,能进茶吗?” 瑾洵艰难的摆摆手,“让朕歇会儿。” 沈薇无奈摇摇头,把茶又递给侍茶,道:“让她们都下去,皇上要歇会儿。” 侍茶望望在殿中侍候的婢子们,福身,“是。” 待婢子们全都退下,沈薇才轻轻坐在榻上,让瑾洵枕着自己的腿,有些心疼的安慰道:“我会把你治好的。你也要尽量配合我的诊治,千万不要再和太后发生争执。” 瑾洵安静的躺在沈薇的腿上,微微闭目,闷闷的答应着。 沈薇替他理理鬓发,笑道:“孟扶苏已经走了。我看,太后也被你气的不轻,怕是没有心思去追了。” 说到这儿,沈薇皱皱眉,“莫说是盟国来使,就算是敌国来使,也没有斩杀使臣的道理。太后有什么一定要治孟扶苏死地的理由呢?” 瑾洵听罢,微微睁开眼来,望着香炉里散出的袅袅香雾,淡淡道:“朕也不知道。” 沈薇有些困倦,撑着头微微闭眼,打算这样陪着瑾洵休息会儿。 “不去想了。马不停蹄的回宫,我还不曾休息呢。” 瑾洵躺在榻上,枕着沈薇的腿微微点点头:“辛苦皇后了,朕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突然把朕叫过去。还发生了这种事情。好多事情,还未来得及交待秦焱。”他想了想,翻个身侧躺着,“不过,也没事。” 沈薇臂膀发酸腿发麻,才睁开眼睛,顿觉头晕目眩。看看瑾洵,依旧躺在自己的腿上,还睡的挺香。她锤锤肩,晃晃脖子,对着殿外喊道:“宝蝶?” 宝蝶垂手立在殿门外出神,影子在余暮里拉的很长。 皇上和皇后一把她们支出来,她就寻空子跑去福宜斋看过了。想到戚太后看自己的脸色,宝蝶心中惴惴不安,临回来,马佳含翠叫住她,告诉她若是觉得在正阳待着委屈,就回去。她想过回道福宜斋伺候,可是最近越发觉得,皇后和太后一比,倒是皇后娘娘更好伺候些。 倏忽听到皇后的喊声,宝蝶回过神来,忙答应着:“诺,婢子在。” 小心翼翼的走进大殿,她不敢抬头,只得站着等皇后下文。 沈薇抬抬头,望着她问道:“几时了?” 宝蝶低低眸子,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酉正了。” 沈薇听罢,嗯了声,低头微微晃晃瑾洵。 “陛下?陛下,酉时了,该起身了。” 瑾洵睁开眼,入眼是沈薇堆笑的脸。白里透红的脸上,还堆着些疲倦神色。 “哦。酉时了?朕睡了这么久?” “嗯,起来用膳吧。我想,宝蝶大概也去过太后那里了。” 沈薇压低声儿,尽量的凑在瑾洵耳边说起这事。 瑾洵缓缓坐起来,定定的看着殿中侍立着的宝蝶,慢悠悠开口。 “宝蝶。” 宝蝶忙跪下,“奴婢在。” 沈薇有些疑惑,依照宝蝶平日里的作风,甚少这般规矩过,今日这是怎么的,忽然换了魂子似的。 瑾洵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宝蝶,半晌,道:“你可想明白了?” 宝蝶跪在地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伏在地上的手指悄悄攥紧,牙一咬,似是下了极大地决心。 “奴婢想明白了。” 沈薇正想问问瑾洵是怎么回事,有些僵硬的腿突然开始酥麻起来,忍不住拿手去揉捏着。也就顾不得问了。 瑾洵点点头,“那从明日开始,就安心服侍皇后吧,太后那里,朕已经安排好了。” “是。” 宝蝶回想起来沈薇走后不久,她便被侍茶引着到了秀娥宫外的池塘。 当时,瑾洵正悠然捧着本经书垂钓,旁边的地上,却是摆着三样东西。这三样东西,分别是:白绫,毒酒,匕首。 瑾洵知道宝蝶在正阳宫的所作所为,心中也有数,戚太后让宝蝶守在正阳宫是为了什么,他也不过就是想吓吓宝蝶。太后的人,凭他现在还动不了。万一真的赐死宝蝶,太后管他要人,他还得再寻思套合理的说法,他嫌费事的慌。本意上,不过是让宝蝶收敛点,末了说了些重话,让宝蝶在戚太后那里悠着点。没想到,效果竟出奇的好。 宝蝶手抖了抖,她看到那三样东西,当时腿都软了。得罪戚太后是个死,得罪皇上和皇后,也是个死,戚太后年纪大了,就算皇上和皇后不反,耗命也能耗死戚太后。 俗话说得好,做奴婢要懂得时移世易,良禽择佳木而栖。 她踌躇着,壮着胆子要皇上给她些时间,待考虑考虑再给皇上答复。其实,她心里早就明白,这也不过是个拖延之际,皇上万一哪天没了性子,要赐死个奴婢,在偌大的皇宫,不过是随兴的事,就算自己是太后的人,太后也断不会为自己和亲儿子闹不愉快。 其实,当时,她就决定背弃戚太后了。 宝蝶暗搓搓的转转眼珠,重重的磕了个头,继续道:“奴婢去过福宜斋了。戚太后眼下谁也不见,但是,奴婢从福子口里得知,戚太后暗中已经出兵劫持使臣大人了。” 瑾洵颇是满意的扯扯唇角,淡淡道:“你下去吧,以后,戚太后那里再有任何动作,你都记得要给朕禀报。” “诺。”宝蝶搓搓手心里的汗,恭敬地退出殿外。 沈薇一言不发的看着瑾洵,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瑾洵站起身,走到藤萝旁逗逗笼子里的画眉,笑道:“朕知道皇后有话要问,但是,朕现在不打算告诉皇后。时机未到,皇后也不要问朕。” 沈薇站起来捏捏还有些发麻的腿,有些惆怅,“夫君说的哪里话?不想说便不说,我何时,是那种拿刀架在人脖子上逼供的人了?” 瑾洵不以为意,轻挑的将手指上的鸟食喂了画眉,有些疑惑道:“朕的画眉鸟脖子怎么像是噎了什么东西?”话音才落,焦急道:“朕的画眉怎么看上去,想死的样子?” 沈薇揉着腿凑过来,“你的画眉鸟怎么就那么娇气的?我看……”沈薇第二个看字没说出口,看着画眉鸟喉间卡着个疙瘩,眼睛一睁一闭的样子,顿悟道:“糟了,早上我喂得花生卡那了……” 瑾洵扭过头来盯着沈薇,激动道:“朕的画眉要是死了,朕……” 沈薇怯怯的看着他,有些委屈,“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它脖子这么细,不过,噎了这么久,还没死,也算命大了。” 瑾洵恨恨的瞪着沈薇,从牙缝里蹦出八个字。 “治不好它,晚上侍寝!“ 沈薇疑心自己听错了。 侍寝这种事情,她又不是没侍过,总么说,和瑾洵也有肌肤之亲了。可是,瑾洵却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自己睡了。搞的她总以为嫁的男人人道缺陷。 遂,开口嘟囔道:“我倒是想侍寝,就是某人人道上缺陷啊。为了不强人所难,我还是给这鸟动动刀子吧。” 说罢,沈薇回身往内殿走去。 她的小药箱就搁在梳妆台的小匣子里,里面的家什一应俱全。 小心地取出来手术刀,耐心的擦上药酒消毒,又挑了细长的疚针,这才出来,对瑾洵道:“把你的画眉捉住了,拿过来。” 瑾洵取开笼门,小心地捉住画眉,走过来疑惑的看着榻上的白布和针线,问沈薇,“你这是做什么?” 沈薇轻巧笑笑,拿着疚针轻轻的捻进画眉的麻穴,道:“好了,把它放在白布上吧。” 瑾洵小心地把画眉放下,还想再问,就被沈薇挤到边上去了。 “喂……” 沈薇淡淡的瞥他一眼,“你就站这儿看着。”说罢,将画眉的食管处毛除干净,小心地用手术刀将食管破开,再用小镊子挑出卡在食管中的花生。花生取出后,再用纱布沾着药酒擦拭食管上的刀口,小心翼翼的用针线把画眉的食管缝好。 瑾洵在沈薇破开画眉食管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晕,跑到旁边不忍再看了。 要说杀人,从小到大,他遇到刺杀自己的刺客也有几个,挥刀断颈将其斩杀,他从来没有眨过眼,竟然会对只小小的画眉这么于心不忍,甚至觉得沈薇有些残忍。 沈薇将线打个结,拔掉麻穴上的疚针,回头道:“好了,这两天它可能会难以进食,不过,可以多喝些水,不会死掉的。” 瑾洵拿开捂眼的手,望着脖子光秃秃的画眉,觉得现在的画眉,模样实在滑稽。强忍着笑意,艰难道:“朕不管,都是皇后一手造成的,皇后要负责到底。” 第23章 有时候,瑾洵确实挺不讲理的,就像画眉事件,沈薇一度觉得自己很委屈。 秋花带雨,很快,已是隆冬。 沈薇抱着汤婆子窝在大殿逗着已经拆线好几个月的画眉鸟。宝蝶不断地添着炭火,时不时的和侍茶聊两句。 这画眉鸟自从拆线后,沈薇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叫:秃脖儿 说起秃脖儿名字的来历,还要从瑾洵的挖苦说起。 自从沈薇给这画眉鸟做了小手术,这画眉脖子上的毛就再没长出来过。瑾洵负气,说这鸟是赫连郢送的,本来毛色鲜亮的,愣是让沈薇给治成了个秃脖子,三天两头让沈薇丢了算了。 沈薇倒是觉得,脖子里没了毛的画眉很是可爱,还借着瑾洵的话就给起了个秃脖儿的名儿。 掰着指头算算,沈之书也去了漠北月余。沈薇还是很担心沈之书的,也不知道漠北天寒地冻,沈之书那小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临走前,她是没少往陈阁老府上跑,话里话外都是劝陈阿娇嫁过来,接过陈阿娇装糊涂,就是不松口,急的沈薇就差没拽着沈之书当场让他们拜天地了。 想到这,沈薇把手里的谷子随手撒在桌子上,让秃脖儿自个儿跳着吃去了。 长长的水蓝色棉袍袍摆拖过凉凉的地面,沈薇抓着白色的斗篷披在肩上,对宝蝶道:“离下朝还有多久?” 宝蝶搓搓眼睛,回道:“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皇后这是要去哪?” 沈薇昂昂头,揉揉发齉的鼻子,“我想出去走走。” “那奴婢陪您去吧,刚下过雪,路滑。” 侍茶忙上前两步,要去取鹅毛斗篷。沈薇笑了笑,制止道:“我就是去院子里看看,你们添炭火吧,没事不要出来了,万一下了朝,陛下来也好给我通个信。” 侍茶僵了僵,低声唱诺,这才走回去继续蹲在火炉旁守着。 汤婆子抱在手里,暖意从手心直达心里。沈薇觉得很受用。不觉着冷,也就沿着园子多转了几圈。 下过雪的园子看上去虽少了些平日里的热闹,可清净它也有清净的好处。沈薇心情不好,抱着汤婆子转了几转,最后走累了,窝在一处假山的山洞里发呆。 以前她也常常在皇宫里转,却没注意到这处假山上有这么个洞。这个洞说是洞倒不如说是个隐蔽的房间。她本来只是想找个能坐的地方,能感慨感慨举杯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就好,却因为雪厚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摔进这个有石桌石凳的假山洞里来了。 其实,这洞黑乎乎的,沈薇不喜欢,要不是摔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她现在一准早就回正阳宫了。 沈薇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发呆,好在着洞黑,却也不是很黑,假山上总有些镂空的地方,有些暗淡的光线透过那些镂空的山壁穿射进来,缓解些黑暗。沈薇待慢慢适应了这个情况,开始四处打量。 从外面时不时传进来的脚步声可以分辨,这里是假山的底部。沈薇想,也或者,是假山的洞穴,很可能这个洞低于地面,甚至更往下。 四处探看一阵,除了光溜溜的洞壁,此处什么都没有。没有让沈薇感兴趣的东西,沈薇只觉得有些无聊,蹲在地上出神。 良久,静的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山洞里忽然响起人声。沈薇惊了一跳,忙站起来寻找声音的来处。只是,山洞里丝毫没有人的迹象,除了沈薇,什么都没有。 沈薇颓废的再度低头出神,那声音却渐渐清晰起来。沈薇竖着耳朵听着,这声音,是戚太后的,还有戚国杖。 本来,偷听人说话不好,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沈薇本来想继续找出口的,虽然躲在没人的地方挺好,可再不出去,瑾洵可能会急死,自己也可能会饿死冻死。可是,当戚太后的话清楚的灌进沈薇的耳朵,沈薇觉得自己这是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 她倚在洞壁上,忍着脚上时时传来的钻心疼痛,小心的听着。 ***** 佛香缭绕的暗房中,戚太后素衣素面的跪在玉蒲团上,发髻上未簪一根朱钗。她手中握着佛珠,定定的看着佛龛中的玉菩萨像。 戚国仗拄着龙头拐杖,面色十分急躁。 “筠儿,这么多年,你还怨恨爹?传国玉玺到底找到没有?” 戚太后面色平平静静,声音淡淡的。 “为了传国玉玺,爹你逼死了苏西水,害死了先皇。本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恩恩怨怨,也该尘封起来,不再提起。可是,爹今日既然提起来了,女儿也就跟爹说说吧。” 她缓缓站起来,将手里的佛珠轻轻放到香案上。转过身看着戚国仗,眼皮未抬。 “我不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若是知道,你以为我为何迟迟不让瑾洵亲政?爹说我怨恨您?我承认,我确实怨恨您。当年我和苏西水两情相悦,您却要我进宫,活活将我们拆散。我本来以为,事已至此,您只要放他条生路也罢了。您为何又把他送进宫?我永远忘不了他死去时的样子,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给爹您句话,只要我还活着,就断不会让孟家的江山落在戚家人手里。” ‘啪’地一声。沈薇被这清脆的巴掌声吓得一哆嗦。 戚太后捂着脸,定定的看着戚国仗,弯起带着血迹的唇角,冷笑道:“就算您今天把我打死,也妄想能推翻朝廷自立为王。” 戚国仗脸色铁青,怒声打断她,“住口,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你不记得你娘是怎么死的了?” “我记得!可是就算是我娘,她也不愿意看着您堕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您心里要是真的有我娘,又怎么会娶小娘?你不配在我面前提起我娘!” 山洞外突然响起人声,沈薇一慌,不小心踢撞倒了张石凳。 洞里突然传出响声,带着侍卫到处找人的瑾洵三步并作两步,一个飞身纵越,直接落在假山上,他焦急的敲着山壁,试探着问道:“小薇?小薇是你吗?小薇?” 沈薇从地上爬起来,山洞里鸦雀无声,也没有了戚太后和戚国仗的声音。她忍着脚上传来的疼痛,扶着洞壁艰难的站起来,用石子敲击洞壁,回应瑾洵。 瑾洵听到假山里传回的回应声,脸上顿时欣喜万分,开始四处找寻入口,未几,果然在雪块脱落的地方找到了洞口,忙吩咐侍卫们去寻来绳索。 沈薇望望洞顶,就看见白色光影里瑾洵探进来脸,欣喜道:“快拉我上去。” 瑾洵四处打量打量,回道:“我已经叫人去找绳子了,你再等会儿。” 沈薇忙摇头,“不行,我的脚扭伤了,爬不上去。” “那你等着,朕这就让他们把这假山砸了。” “哎……喂……” 沈薇喊了半天,瑾洵愣是没影了。她撑着腮帮子望天,觉得瑾洵没脑子。砸假山这得砸多久才能把她捞出去啊?砸完她脚都好了。更何况,砸的过程中,万一石片乱飞再把她砸伤了怎么办? 她还蹲在地上想着,洞口那厢又响起瑾洵的声儿来。 “你等着,朕这就下来了。” 沈薇有些懵,抬头看看,瑾洵果然腰上拴着绳子正往下滑。 因为瑾洵功夫了得,绳子不过是起个辅助作用,只见他踩着突出的几个岩壁几次借力,轻飘飘的就落在沈薇面前。 沈薇还保持蹲着看他的姿势。 “怎么?看朕英雄救美,是不是很感动?” 沈薇低下头尴尬的咳嗦两声,躲闪道:“不敢动。” “啊?”瑾洵面露失望,颇有些伤心道:“你怎么能不感动呢?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热泪盈眶的抱着我,说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是大侠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以身相……” 沈薇抬眼打断他,“我是说,我不敢动,没说不感动。我脚痛啊。” 瑾洵蹲下来,无奈的叹口气,“来。” “干嘛?” “朕背你。” 沈薇突然鼻子有些发酸,揉揉鼻子呐呐道:“我不要。” “朕都放下九五之尊的架子背你了,你怎么还不愿意?快,上来,朕背着你,背着朕的皇后。” 瑾洵故意把皇后的后字拖得长长的,眼里满是宠溺。 沈薇把手搭在瑾洵肩上,探过去一点,“哦。”忽然想起来刚才在山洞里听到的,沈薇心沉沉的,小声嘟囔道:“回去我有事给你说。” 瑾洵小心地把沈薇背起来,和缓道:“什么事情?”说罢,半开玩笑似的,又道,“不会是想给朕生个小皇子吧?” 沈薇脸上一红,“胡说,我才没有……” 瑾洵略有些失望,“这么说,皇后是不喜欢小孩子?还是不喜欢和朕生小孩子?” “哎呀,”沈薇捂着脸,不好意思道:“不是小孩子的事。你不要无故岔开话题嘛!” 瑾洵抬眼看看,低声道:“搂好朕的脖子,要上去了。” 他话才说完,就纵身借着凸出的岩壁翻身跃上洞口。 第24章 这洞口的雪未清理干净,沈薇只觉得眼前一亮,突然发生了下跌状况。洞口离瀑布不过四五尺,这个天气,瀑布的水面上了厚厚的一层冰,瑾洵踩着洞口的脚一滑,背着沈薇径直栽进冰面的雪里。 沈薇爬起来,发髻上的珠钗散了好几只,头发凌乱的在北风中飘摇着。反观瑾洵,整个儿趴在雪上,青色的衣衫在雪里出奇的显眼,看上去,像是雪地里倒了株成年玉树。 沈薇爬过去,扶起瑾洵,觉得很是丢人。 当着这么多侍卫的面,皇上和皇后同时栽进雪堆里,让属下怎么看?龙凤的威严何在? 瑾洵却趴在地上任沈薇怎么拉扯都是一动不动。沈薇微惊,忙俯□检查瑾洵的伤势。要是瑾洵为了救她,摔出个好歹来,她这个皇后简直罪孽深重。 她轻轻地拍拍瑾洵,“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瑾洵依旧一动不动的。 沈薇心慌了,忙喊道:“快来人,把皇上抬回去。” 话音刚落,沈薇就被瑾洵一把按在雪地上。 瑾洵翻个身,揉揉的看着她,笑:“陪朕躺着,天为庐,雪为榻。真好。”说完,还一副满足的样子,把沈薇朝怀里搂了搂。 沈薇面色通红,压在瑾洵的胸膛上,“你是皇上,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皇上怎么了?皇上和皇后也是人,朕就喜欢这样,让他们笑去,看谁敢笑。” 瑾洵的二皮脸,沈薇觉得不佩服实在不行。却也知道拗不过,遂老老实实的趴在瑾洵胸前闭目养神。 侍卫里不知谁猛咽了口吐沫。 朱无庸从呆愣中回过神,忙吆喝一嗓子,“既然无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没有人动。 朱无庸眯着眼睛正想提高嗓音再来一嗓子,吸完气睁开眼,蓦地发现雪白的地上除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已经无人了。他摇摇头,弓着身子默默的退了下去。 园中的白梅花开的越盛,与连天的白雪融为一体。 凛冽的空气里夹杂着些若有若无的香味。 秦焱抱剑站在不远处的殿檐处,闷笑两声悄无声息的退去。 瑾洵抬眼,正好看见紫色的衣袂恍惚消失,唇角浮了淡淡笑意,对沈薇道:“看来,南朝的头疼事解决了啊。” 沈薇翘头啊了声。被瑾洵把头又按下去。 “别说话,跟朕躺一会儿。” 沈薇有些担心瑾洵的身子。 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袍,又有狼毛斗篷垫着,可这雪地实在冰冷,躺的时间久了,难免要寒彻骨,再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可是,瑾洵性子上来,任你说破天,他也是个雷打不动的主儿。 沈薇也就老实的躺着,随他去了。 未末,宝蝶和侍茶来寻沈薇,正巧碰上换班的御刀宿卫左将军叶棨,得知沈薇和瑾洵在沁园。 二人很是踌躇,倒是去寻不寻? 沈薇稍趟片刻,便摇着瑾洵起来,道:“走吧。眼见着午时了,也该用膳了。再不回去,我的脚伤也要耽误了。” 瑾洵闻言,也是有些担心,便站起来,拉着沈薇起来。末了,还让沈薇试探着走两步。 无奈,沈薇脚扭的过于严重,青筋肿的老高,行动十分不便。 瑾洵打眼四处望望,却发现侍卫早已经都不在了。朱无庸也不知道去哪藏着去了,只好顺势将沈薇往自己怀里一按,尽量以最温和稳妥的不动到沈薇受伤的脚的姿势把沈薇抱起。还不忘细细叮嘱道:“别乱动,朕就这么抱你回去。” 沈薇心中一窒,十分沉稳的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宝蝶和侍茶守在正阳宫外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时不时抬头眺望着,盼着皇后娘娘快点回来。 瑾洵抱着沈薇过来,侍茶老远就看见了,忙喊道:“宝姐姐宝姐姐,皇上和皇后娘娘回宫了,快准备午膳吧。”说着,忙不迭的跑着去接驾。 瑾洵抱着沈薇到了跟前,有些忧心道:“快去宣太医。” 沈薇闻言,静了静心,慢条斯理的补充道:“要太医带些跌打损伤的三七什么的,还要多带些祛风寒的,细辛之类的草药来。” 侍茶闻言,忙起身唱诺,不敢有所耽误的跑去了。 瑾洵抱着沈薇进来大殿,小心的将沈薇放在榻上,泰然的看着她,“你有事要给朕说?” 沈薇怔了一怔,她没想到瑾洵突然发问。不过,瑾洵本来就是这样,笑嘻嘻的给你说这一件事,突然就能板正脸色,正儿八经的同你讲起另一件事。平时沈薇都习惯了的。 沈薇想,可能今日她经历的事情有点多,脑筋有些不灵光,反应慢着几个节拍。 她心里暗自定定神,望着瑾洵四平八稳道:“这事吧,嫔妾觉得是大事,陛下最好做个心理准备,省的嫔妾说了,陛下一时无法接受,就……”其实,她是觉得瑾洵现在身体还是不怎么好,虽然这大半年,经过自己悉心治疗,癔症已经大有好转,可是,难免突然受到刺激会复发。 她不是对自己的医术信不过,而是对瑾洵的性子信不过。 想到这儿,沈薇很委婉的岔了岔,引导道:“我突然想到这个事,是打个比方,你莫要激动。” 瑾洵望着沈薇吞吞吐吐又有所担忧的模样,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同她对视,开口道:“有什么话,还要说的这般……”他想了想,皱皱眉用了‘隐晦’一词。 沈薇垂着头,像是在酝酿勇气似的,半晌耷拉着眼皮,道:“我今天在山洞里,听到了些事情。”她抬眼,望着瑾洵,“是关于,戚太后和戚国仗的。” 瑾洵皱皱眉,“你说。” 沈薇正欲开口,殿门外忽然又响起人声,她只好悻悻的把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等着瑾洵把殿外的人宣进来。 来的人当然不是旁人,听声音,沈薇就听出来了。 戚梦白披着白色的鹤氅裹着浓浓的寒意走进来,恭恭谨谨的行完跪拜大礼,得了瑾洵的平礼才找个椅子坐下。 沈薇觉得戚梦白真不愧名字里沾个白字,不管春夏秋冬,衣服都是一水的白。这世间真是没有哪个男人能把白色的衣服穿得同他这般风情万种了。劲装像个侠客,儒装似个公子,怎么穿都穿不出俗味来。 瑾洵捏起果盘里的菠萝蜜挡住沈薇的视线,道:“皇后,吃点水果吧,朕和皇舅谈点事儿。”说罢,就推着沈薇去内殿。 沈薇心不甘情不愿的瞥着戚梦白,边道:“没事,我就坐在这儿听,我会很安静的。” “安静也不行,朕和皇舅说的事儿,你不方便听。” 沈薇挣扎道:“方便方便,我学医术的时候,连男子无法产精都学……”她硬生生把‘过’字卡在了嗓子里,着嘴跳着往内殿去了。 案上茶盏微凉,瑾洵认为沈薇最近总盯着长得稍好的男子看,十分不妥。明明自己这个天上地下少有的帅哥天天陪在身边,却还是让沈薇移目别看,实在是失败,很失败。 他本来筹划着下个旨,凡是长得好看些的,当差的时候都带个面罩。但是碍于左右将军不好分别谁是刺客谁是侍卫,迟迟没下旨。但是沈薇方才看戚梦白的眼神,让他觉得:这个旨不下不行了。 戚梦白端坐在椅子上,对于瑾洵的表情有些疑惑。 他思忖思忖,觉得没必要关心这些,他来本是为了大梁皇帝赫连郢近日发来的盟帖一事。便开口,道:“皇上,赫连郢要同我们联盟一事,应当如何应对?” 他问过这句话,也打量不出瑾洵此刻的表情,只得端起茶盏边喝茶边等着瑾洵说话。可直到茶叶沫子都饮尽了,瑾洵依旧稳坐如泰山,并没开口的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瑾洵正在想怎么才能把面罩这个东西从宫中实行起来,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啥。 戚梦白见瑾洵如此,有些着急,轻咳两声提高个音节,“皇上,是不是要和大梁就此建立盟国关系呢?” 瑾洵茫然抬头,装作很是淡然的模样,稳重的嗯了声,回道:“大梁想和帝朝交好,也得拿出点诚意来。黄沙道上死了多少冤魂枯骨,这事儿,皇舅看着办吧。” 戚梦白将茶盏放下,了然道:“臣和吏部尚书,兵部侍郎都商议过了。两位的意见是,两国数百年来征战无数,双方都死了不少忠臣良将,为了安抚逝去的亡魂,便在黄沙道立碑筑墓,将战死的将士们冤魂收陵。之后,便派使臣前往大梁,商议具体事宜。” 瑾洵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他轻啜口茶水,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就这么办。” 戚梦白以为瑾洵这是同意了,便站起身来道:“那臣这就下去办了。” 瑾洵站起身来,并没有理他,对着殿外喊道:“朱无庸,你吩咐下去,传朕旨意,就说近来天气寒冷,特准侍卫们去主衣局领面罩一套。” 戚梦白下巴差点掉下来,他强自镇定心神,抬眼望望瑾洵,问道:“皇上,臣说的这事?” 瑾洵默默地看一眼戚梦白,“你说什么了?” 戚梦白颓然的叹一口气,将同吏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商议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道:“是办,还是不办?” 瑾洵捏着茶盏沉吟片刻,偏头看着戚梦白道:“朕以为甚好,就如此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三章并作一章发了,谢谢大家捧场。 期待小剧场2的,一定要留言告诉我,我会看到满足20条后,精心写出来哒。一天的战绩,感觉自己萌萌哒。O(∩_∩)O~~   ☆、第25章 正阳宫的寝殿实际上要比瑾洵的君华殿敞亮也清凉。但是到了冬天,就显得过于清凉,天气才转冷,沈薇就让丫头们撤掉原本的纱幔,换成了能挡风的裘幔。 饶是如此,沈薇依旧觉得寝殿有些冷。 她裹裹身上的袍子,小心地捏捏脚踝,确定这跤摔得不轻,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这个年夕都要卧床了。 瑾洵在大殿中处理完和戚梦白的事情,正赶巧侍茶带着王太医过来。王太医行过礼,又同戚梦白寒暄两句,将戚梦白目送出殿门,这才被瑾洵叫到跟前。 “皇后的脚崴伤了,王太医快去看看吧。” 瑾洵慢条斯理的望着王太医,目光虽是看着他的模样,实则,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太医垂目唱诺,拎着小药箱往寝殿走,才走了两步,冷不丁又被瑾洵叫住。 瑾洵凉凉的喊“王太医。”王太医顿时是止步不敢再走,忙转回身来,恭声地询问道:“皇上,您叫臣?” 瑾洵捏着茶杯顿了顿,垂目道:“没事,你去吧。” 王太医暗自擦擦额上沁出的汗,脚下步伐稍稍加快,掀起幔子掩了身形。 沈薇听到有人进来,开口问道:“谁来了?” 王太医绕过寒鸭戏水的屏风,走过来跪拜,“皇后娘娘千岁,臣奉旨过来给皇后娘娘诊治。” 沈薇一看是王太医,唇角漾起抹笑,道:“吩咐你带的药,带着了?” 王太医跪在地上不敢动作,口中回的干脆利落。 “带着了。” 沈薇这才叫他起来,眼中仍然含着笑意。 “王太医先去给陛下煎药吧,陛下在雪地里呆久了,熬些祛风寒的。我的脚方才已经自行针灸过了,眼下也消了肿。”说罢,挑眼往外指了指,问道:“陛下可还在外面?” 王太医自知沈薇医术远胜自己,起身来站着,眼皮未敢抬起。 “陛下尚还在外殿吃茶。”又试探问沈薇,“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了,那臣就下去吩咐小童煎药?” 沈薇摆摆手,收起笑意,道:“去吧。让药厮煎个三五剂备用。” “诺。” 王太医躬身退出来,到了大殿又对瑾洵陈述一番,得了瑾洵的允许,毕恭毕敬的又是拜了拜,这才从正阳宫出来。 宝蝶带着掌膳司的人过来把晚膳呈上,瑾洵瞧着今日的晚膳有沈薇喜欢吃的青莲糯,觉得甚是稀奇,遂起身去叫沈薇出来用膳。 沈薇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尽量避免因为不小心碰触到受伤的脚踝,心里还在思量,怎么把在山洞里听到的事情以最小的伤害后果,说给瑾洵听。她忧闷的望望帐顶,微微闭眼,脑子里闪现了十几种委婉说辞,又全部打消掉。 “薇儿,快起来,今日的晚膳有青莲糯。也不知道掌膳司是怎么大冬天里做出这么逆天的糕来的。” 瑾洵鲜少的欢快,走过来就要拽沈薇起来。 沈薇被瑾洵一扯,筋骨出现连锁反应,殃及脚踝疼的她倒抽口凉气,哀怨的看着瑾洵,道:“照顾下伤脚。”说完,顺势一把扯着瑾洵坐在床榻上,搂着瑾洵的胳膊不撒手。悻悻道:“用膳之前呢,我想过了,还是得把今天听到的事情同你说说。省的用完膳你听了,再肠胃不舒服。” 瑾洵任她搂着自己的胳膊,神色凝重的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着,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想同我说的话必定是有些不安的成分在,不然也不会这般纠结。若是有什么担心之处,却又是非说不可的事情,那想必是重大的事。我答应你会好好控制自己的性子。” 他说完,撑着头等沈薇的回答。 沈薇眨巴眨巴眼,却是迟迟未曾开口。 瑾洵觉得,让沈薇如此难以启齿的事情,那想必是比现在他想的更严重的事情,遂无奈的叹口气,站起身来把沈薇的胳膊扒拉开,在床榻前左右寻找。 沈薇很疑惑,正要开口问,却见瑾洵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拎出来了她的药箱。面上端的是郑重的走过来,将小药箱往自己面前一放,半丝不苟道:“若是实在担心,便先将朕的穴位封住罢。” 沈薇有些怔忡。 瑾洵自上次病发后,对于她的治疗很是配合。 还记得八月末的时候,西麒山正好是成年麒麟产仔的佳季,她研究医书时看到麒麟血有镇神的功效,便颠颠的跑去秀娥宫的池塘寻瑾洵,问他是不是可以去西麒山打几头麒麟放血备用。 虽然当时瑾洵生气她不是为了看他涉猎时候的英姿,闹了阵儿别扭,不过后来还是很配合的让秦焱去打了麒麟放血。 有了这个良方,沈薇觉得很受用,坚持让瑾洵每日小饮半杯,瑾洵的性情越发是稳定下来。 望着眼前的小药箱,再抬眼看看面色严肃的瑾洵,沈薇觉得瑾洵说的忒有道理,遂清清嗓子,道:“诚然,这件事我觉得确实严重,生怕你听了会做出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顿了顿,又道:“不过,说起来,我还是相信夫君你的。”拍了拍锦被,“过来坐下吧。我这就说给你听,至于扎针……”瞟了眼小药箱,“我看就不必了。” 瑾洵揉着额头,走过来端正的坐下,“那就说吧。” 沈薇低着头,寻思一阵,组织会儿语言,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今天突然想起沈之书去了漠北也许久了,就担心他,所以心中郁闷。一郁闷我就心情不是很好,打算出去转转。有了这个打算,我就出门了。起先在正阳宫转,转了会儿觉得应该出去转,我就转去沁园了。” 她边说边抬眼看看瑾洵。 瑾洵有些不耐烦,撑腮打断她,道:“说重点!” 沈薇看着瑾洵的脸色,咬了咬牙,道:“你也知道我运气不好,掉进了假山洞中。扭伤了脚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是,那山洞约莫是和太后娘娘的福宜斋相通,我听到了国仗和太后的对话。”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应当是段秘辛,而且还牵扯到戚太后的感情生活,当如何开口还尚需思量思量。 瑾洵沉吟半晌,等着沈薇的下文,却迟迟等不到沈薇开口,心下略急,问道:“说什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沈薇看着瑾洵,舔舔嘴唇,艰难的咽咽吐沫,支吾道:“就是,这件事它是这样的。我原本脚痛的蹲在地上,心情很绝望。洞中某处忽然传出天籁之声。”说罢,还郑重的点点头,觉得这个比喻十分恰当。继而道:“这个天籁之声就是戚太后和戚国仗二人的声音。”她别过头去,含糊不清道:“他们是这样对话的。” 瑾洵梳理梳理沈薇这乱七八糟的描述,拿开撑腮的手捏着沈薇的下巴,强行把沈薇的脸搬过来,迫使她盯着自己。然后一板一眼的道:“是怎么样的,快说。” 沈薇面露难色,却还是郑重的说,“戚国仗逼问戚太后传国玉玺的下落。戚太后誓死不说,且大声斥责了戚国仗,还说,只要她活着一天,就断不会让孟氏的江山落进外戚的手中。” 说完,沈薇很是满意,她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聪明呢?如此轻巧的就避过了戚太后感情那段。 瑾洵眼中精光闪闪,缓缓松开捏着沈薇下巴的手,道:“传国玉玺?说起来,朕自登基,还从未见过传国玉玺。”琢磨阵儿,恍悟道:“你是说,左相有意要谋反?” 沈薇觉得平时瑾洵脑筋挺聪明,凡事一点就透,而且有些事,还不用点,就都算计好了。怎么今天,倒是有点反应迟钝了? 瑾洵端坐在床榻上,眉头渐渐揪起,凛然道:“既然如此,朕想亲政,看来还不是只要搬倒母后那么简单。这事,得容后再做商量。而且,”他看一眼沈薇,沉声道,“这事万不可跟旁人说起,也不要让戚梦白知道。” 瑾洵心里自然是经过一番盘算的,如果真如沈薇听到的那样,那戚梦白身为戚国仗的儿子,自然也是要提防的。 沈薇有些茫然的看着瑾洵,她和戚梦白因为陇东一事相知,私心里并不觉得戚梦白和戚国仗站在一起,当然瑾洵的谨慎,她也可以理解。 这朝不保夕的日子,让瑾洵对任何人的信任都带着不确定。 “你说晚膳有青莲糯?” 瑾洵听罢,摇头笑道:“你还真是贪吃啊。” 沈薇表示,贪吃是福,像你这样的俗人,怎么会懂?嘴上却是扯了笑意,“吃的胖胖的,肉感好。” 瑾洵表示赞同。 吃完饭,沈薇跳着坐到榻上休息,时不时打个饱嗝。瑾洵兀自挑了本厚厚的书册子,端坐在几案上挑灯夜读。 *****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一株雪松下的雪地上突然钻出几只灰毛松树,嘴中叼着几颗榛子叫着,顺着雪松的枝干‘滋遛’爬进盖着厚雪的枝叶中,不见了踪影。 伏在雪地上的苍狼驹眼神中流露着痛苦的神色,口中不时吞吐着浊气。 身着厚重棉铠甲的士兵慌忙从远处跑过来,途中摔了个跟头。 沈之书将重剑插在雪地上,小心地检查苍狼驹的伤势。 这头苍狼驹是整个苍狼群的王,雪白的鬃毛在月光下闪着银光,额头上的鬃毛跟普通的苍狼驹不同,像扇子般蓬松在头顶上,端的是威武霸气的模样。只是前蹄似乎被流矢类的东西射伤,伤口还汩汩流血。 沈之书面色铁青的对跑过来的士兵道:“把刀给我。” 士兵哆嗦着把刀递给他,道:“将军,大漠冻雪也不是一天两天,穆王这是被暗算了,我们一行不过十个人,亥时之前回不到营帐,明早一准就成了这冰天雪地里冻死的冰人了。” 沈之书恶狠狠的瞪他一眼,怒道:“闭嘴,有说话的功夫,先去给老子拾柴火。老子就不信了,爷爷的。”说完,低下头,重重的将刀插进苍狼王卡着箭头的前腿,只听苍狼王穆王‘嗷呜’一声,眼中凝出滴泪水,风一过,瞬间成了冰珠。 士兵无奈的望望身后跟着的*个人,眉头拧了拧,却也不敢违抗沈之书的命令,提步转回去,吩咐大家去捡柴火去了。 沈之书割掉苍狼王脚上的流矢,撕下布片包扎上,站起身来拍拍苍狼王的背,凝重道:“穆王兄,别担心,老子一定会把你平安带回去。” 苍狼王非常通人性的望着沈之书,又是流了滴眼泪。 不过多会儿,捡柴的士兵陆续回来,每个人都抱着捆木柴。带头的士兵将木柴堆放在雪松下,过来询问,“将军,木柴都捡回来,没想到这附近,竟然真的能捡到干柴。” 沈之书转过头来,道:“木柴不可浪费,一定要等下半夜的时候再生起火。”挑眼看看营帐的方向,恨恨道:“这次,老子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第26章 风声呼啸,入夜的漠北极度寒冷。 火堆‘噼噼啪啪’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响亮。 几个士兵扎堆窝在火堆旁,烤着水囊。两个时辰前,贴身携带的水囊里水已结冰。好赖是生了火,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沈之书凝眉心中愤愤,他领命到漠北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原来苍狼军内部是分了两派,一派自然是追随陈阁老效忠帝朝的。而另一派,则是常年久居漠北,以朔风佑为首的推崇独立的苍八部。 这位朔风将军跟他见面的第一眼,对他就成见很深,认为他是小白脸,细皮嫩肉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气公子,根本不懂什么战术,更不用说上阵杀敌。 这位朔风将军,他,着实对沈之书误会很大。 沈之书确然是长得细皮嫩肉些,可是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在这点上,身为沈之书亲妹妹的沈薇也认识不够深。 沈之书咬咬牙,朔风佑竟敢藐视他,还在巡查地势的时候,将他的坐骑射伤。小看他!真是小看他!太小看他了!!! 这口气,他如何都是忍不下去的。 寒冷的夜是最让人害怕的,没有人敢睡觉,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常年在漠北生活,大家都知道在子时过后睡去会有什么后果,只要合上眼睛,将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家聚在一起,艰难的,心中充满惊惧的,默默等待着早晨的第一缕曙光。 沈之书摘下厚重的头盔,一缕长发散落在额前,穆王动动爪子,碰了碰沈之书的手,轻轻地打鼾。 聚在另一边的几个士兵目不转睛的望着沈之书,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位将军实在是太柔美,要是真拉出去上了战场,只怕士兵们都只顾看他忘记打仗了。 这也完全可以从另一个层面看到,沈之书实在是蓝颜祸水。 沈之书轻轻地笑了笑,豪气的拍拍穆王的脑袋,“老子知道你为老子担心,不过,老子也不是吃素的,等老子明天回去,一定要朔风佑那王八羔子跪在老子面前求饶。他爷爷个熊的,敢跟老子耍花枪。” 穆王重重的打个鼾,将脑袋耷拉下去。 沈之书回过头来,几个士兵赶紧低下头,装作正在专心烤火的模样。当然,沈之书看大家都这么守军纪,心里非常开心。随手提起那把传说中重八十斤的重剑站起身来,对他们道:“老子再去拣点柴。” “将军,”右护军忙站起来,着急道:“这附近的柴火都被大家拾干净了。” 沈之书眼一瞪,“老子不会重新砍啊?给老子好好看着狼兄。”说罢,将重剑往肩上一扛,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漠北离帝朝几千里地,有些风吹草动的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回昊城,等这里的情报快马加鞭传回,也得几个月之后了。沈之书边走边琢磨,离开昊城的时候,也没能好好的跟阿娇告个别,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还有沈薇,成天跟没带脑子似的,真怕在皇宫里闹出什么事儿来。 他烦闷的将重剑往地上一插,震得四周雪松乱颤,扑簌簌掉下许多雪块。忽然飘过袭水蓝色的影子,沈之书瞬间有些惊讶,抬眼看去,只见陈阿娇抱着膀子站在树上笑嘻嘻的看着他。 “喂,傻子,看什么呢。” 沈之书揉揉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待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后,才确定这不是幻觉。 陈阿娇轻飘飘落在地上,上前两步从袖子里掏出来封信,道:“这是皇上的谕令。我爹年岁大了,这两日在家卧床,不能亲自来,我就替他老人家来送信了。” 沈之书接过信封,挑眉道:“你一个女子,没事整日飞上飞下的,以为自己是那过冬的候鸟啊?” 陈阿娇拧拧眉,“我是候鸟?”说完背过身去,抱着膀子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嫁给你是对的。”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回头道:“你见到我有没有很激动?” 沈之书弹弹铠甲上的落雪,道:“我要说不激动呢?” 陈阿娇眯眯眼,正要说话,沈之书忙道:“我特别激动。” 陈阿娇:“……那要不要我给你签个名啥的?对了,你有帕子什么的东西吗?” 沈之书:…… “不用了,我没有帕子什么的。倒是有件事特别想同你讨教讨教。” “你说吧。” “就是,小薇三次登门想求你在我来漠北之前嫁给我,你怎么就是不同意呢?” 陈阿娇挠挠头,哈哈笑了阵,摆摆手挡住脸上现出的一抹红晕,道:“我才十六,还小。”心里却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她喜欢沈之书那是真真的喜欢,想嫁给他也是真心实意,可是,嫁给一个比自己长得还好看的男人,实在让她压力很大。若是以后旁人说起,她面上挂不住。 沈之书却没想到这层,只觉得阿娇说的很是在理,隧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个三五年,我再去提亲。”收起信封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即刻就动身。” “哦,我也有话要你带给小薇,还有,你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漠北军队时有冲突,让他再给我些时间,最迟三年,我必然将漠北的苍狼军一统。” 陈阿娇觉得非常惊讶,她从未听说,苍狼军内里有冲突。但是也知道不可在这里多作逗留,必要把这件事快点回报才行,便昂昂头,道:“那我这就回去了,你小心点。” ***** 沈薇的脚伤修养半个月后,便能行动自如了,从假山里听到那段秘辛后,她经常再跑去沁园的假山洞中检查,希望能从山洞里找到些什么线索之类的,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瑾洵自从她口中得知这件事,也比平常忙碌许多,而戚梦白也依旧是散朝后在后宫出现次数最多的人。 但是显然,今天戚梦白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 今日早晨下了阵小雨,沈薇感叹气温有些回暖,就带着宝蝶和侍茶去福宜斋,想借着给戚太后请安的由头,打探些虚实。谁知到了福宜斋,吃了闭门羹,戚太后根本就不见她。她只好掉头去昭华殿找瑾洵。 前脚刚踏进昭华殿的院子,就看见戚梦白被殿门的门槛绊了一跤。 她还从没见过风度翩翩的戚梦白摔倒的模样,一时忍不住笑出来,疾走两步踩着戚梦白后脚,进了昭华殿。 昭华殿里一派寂静,瑾洵已经将殿中重新布置过了,书籍也比以往多了许多,就连泡药汤的浴盆都移至沈薇的正阳宫了。 起先,沈薇觉得她的寝宫和瑾洵的寝宫应该换一换,毕竟这正阳宫听上比较大气,而瑾洵的寝殿君华殿听上去就显得阴柔多了。不过后来,沈薇才知道,君华殿实际上大有乾坤。 她蔼声吩咐侍茶和宝蝶在外面守着,蹑手蹑脚往里面走,待往里走了两步,才发现瑾洵端坐在桌前正看着什么书册。戚梦白揉着膝盖站在一边,宽厚的白色裘袍看上去软软的,暖暖的。 原来,戚梦白也有这么像糯米糕的模样。 瑾洵感觉到什么,恍惚抬眼,登时就看见对面沈薇正打量戚梦白。他面色阴了阴,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对沈薇道:“皇舅今日脸上沾着东西了?” 沈薇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到皇舅今日的装扮,肚子犯馋想吃糯米糕了。”说罢,提步又凑过来些,探头看看瑾洵放在桌子上的书卷,“这是什么?《资治通史》?” 瑾洵淡淡嗯了声,“最近越发觉得上面写得东西对朕帮助甚大。” 沈薇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最近宫里的侍卫,突然就都带上了面罩,搞得我好几次都把人给认错了。” 戚梦白正喝着茶水,‘噗’的一声,没忍住,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瑾洵眉毛微挑,狠狠得剜了眼戚梦白,戚梦白顿时笑脸僵住,好半晌,揉揉僵了筋的腮帮子,背过身去喝茶去了。 沈薇莫名的望望戚梦白,又看看瑾洵,很是含蓄道:“我方才去福宜斋,吃了闭门羹,看样子,太后娘娘最近脾气略差,不知道是为何?” 瑾洵面无表情的复又抓起书卷,淡淡的回道:“太后她,真是太对不住你了。要不,你再去趟福宜斋,没准,她现在脾气略好了。” 沈薇一梗,讪讪的看着瑾洵,她觉得,瑾洵今天的脾气,也很差。同她说话冷冷淡淡的,又似乎是话里有话。她着实有些迷糊,晒晒然问道:“夫君今日是怎么了?” 等了许久,不见瑾洵搭话,沈薇暗自又琢磨琢磨,近来她似乎并没有得罪瑾洵,难道是朝堂上有烦心的事儿?可是,也没听说朝堂上有什么让瑾洵烦恼的事情。她又细细思想一阵儿,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秦焱似乎说过,南朝皇帝南宫煌想同帝朝再亲上加亲,有意将自己的第十七个妹妹南宫明珠许给瑾洵为妃,还让秦焱带回了南宫明珠的画像。瑾洵当时看了,是夸了两句来的,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暗自以为,约莫瑾洵是看上了人家的,可是又碍于她的面子,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沈薇觉得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进宫是为了给瑾洵治病,论喜欢什么的,也着实说不上。既然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她觉得应该成全瑾洵的心思。 既做了这个念头,沈薇便决定开导开导孟某人,遂兴致勃勃的凑上去,道:“你是不是对人家明珠公主念念不忘?其实吧,说起来那公主果真是人间绝色,也难免你放不下,你既动了心,不如就此接过来,做个贵妃什么的。等以后我把你的病治好了,将我放出宫去,再将她扶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瑾洵头疼的看着沈薇,狠狠地道:“朕什么时候说看上人家了?朕什么时候用你看皇舅的眼神看过那个明珠公主了?” 沈薇脑筋有些不够用,觉得瑾洵这话说的很是没有道理。她看戚梦白的眼神,怎么了? “我看皇舅的眼神,有问题吗?” 戚梦白缩在一边,将头埋得低低的,眼见着这两位的对话马上就要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他暗搓搓的退一步,再往后退一步,十分小心的溜出了大殿。 瑾洵恼羞成怒地道:“没有问题?你何时用那种灼灼的目光看过朕?你看朕,从来只像看个病人,朕不是病人,朕是男人!” 沈薇表示,你是男人,确确然也是病人,难道是男人就能掩盖有病的事实吗?再说,她想了想,不服气道:“我看国舅的时候,怎么是灼灼的目光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瑾洵阴着脸,“我怎么回事你看不出来?” 沈薇很含蓄道:“没怎么看出来。” 瑾洵扭过头不好意思道:“我……我在吃醋!” 沈薇愣了,她觉得自己不是个慢热的人,但是对于瑾洵,实在是没什么非分之想。就算俩人相处了也有些日子,感情却始终没有培养出来。再说起在灵枢山初见,她只把瑾洵当做朋友,后来觉得太熟了,实在不好意思下手,人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是? 可,一方面,沈薇又觉得自己嫁进宫,到现在都没能和瑾洵圆房,瑾洵对自己也肯定没兴趣。不然,怎么可能连碰都不碰她呢?偶尔碰碰,也不过是为了做戏给戚太后的眼线看。所以,她断定,她和瑾洵的关系,只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蚱蜢那么简单,至于男女之情,那是襄王无梦神女无心。 眼下,瑾洵说自己吃醋,这是一件大事。 沈薇从善如流的回道:“吃醋?不会很酸么?” 瑾洵:…… 沈薇觉得,和瑾洵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这么霸气的把瑾洵堵得哑口无言,从此,历史的舞台上便有了她得胜的潇洒身影。正想再发表几句胜利感言,被躬身走进来的朱无庸给打断了。 朱无庸手中捧着封黄色信封,躬身走到瑾洵面前,道:“皇上,漠北来信了。” 瑾洵面色一凛,忙抬手道:“快呈上了来。” 沈薇一听漠北来信了,心中一阵儿‘噗通’乱跳,忙凑上去看。 瑾洵接过信封,揭开封蜡抖开信纸,边看边问道:“陈阁老可回昊城了?” 朱无庸回道:“禀陛下,是陈家小九阿娇小姐过来的,说是阁老身体欠安,她代阁老去了趟漠北。” 沈薇眼睛半丝也没离开信上的字,一字一句都看的认真。   ☆、第27章 晌午的天渐渐拨开阴云,透过几片半黑半白裹着金边的云彩,洒下几缕阳光。 沉黯的殿内忽然明亮起来。 沈薇被突然敞亮的光线刺得眼疼,抬手揉揉眼皮,望着瑾洵道:“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瑾洵兀自将信纸压下,揉揉额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罢,对朱无庸道,“传朕口谕:宣国仗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朱无庸抬抬头,面上露出些难色,试探道:“皇上,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瑾洵脸色暗淡的看看朱无庸,“去吧。” 朱无庸咬咬牙,满是褶皱的脸上渐露担忧神色,小杵一会儿,还是退了下去。 沈薇静静地看着瑾洵背,觉得瑾洵今天确实有些不对劲。她轻轻地凑过去,微微弯下腰来与瑾洵对视,“你有事。” 瑾洵摆摆手,“没事,皇后想多了。” 沈薇揪揪眉,脸上满是不相信,“说实话。” 瑾洵歪在椅子里,眼角勉强含了点笑,“若真的有事,也就是眼下这件事。”他轻轻拉过沈薇让沈薇靠自己近些,平复下情绪,继续道,“前些日子,赫连郢不是跟帝朝修好吗?朕在想,这几日让右相过去商谈。但是赫连郢说,一定要亲自见见你,也好报答三年前的救命之恩。朕有心不让你去,可若真不让你去,怕人家说朕小气。” 沈薇怔怔的看着瑾洵,“这事你怎么今天才提起?你若不想我去,给他修个书,就说报答救命之恩,哪能让恩人过去?显得他多没有诚意?不如他带着使臣来昊城,也正好能体现他报恩心切礼数周全。” 瑾洵兀自笑了笑,道:“这段时间,宫中可能事务繁多,方才朕想过了,觉得你随行甚好。真也决定让秦焱一路护送,直到把你们平安送到大梁帝都颍阳。” 沈薇觉得,既然瑾洵这么说了,肯定是有自己的思量,赫连郢人不坏,比起赫连家那几个兄弟,能让赫连郢在□□中胜利继承皇位,也算是老天开眼,对帝朝是桩好事。她也不好拂了瑾洵的面子,遂施施然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何时出发?” 瑾洵淡淡的盯着沈薇看,恍惚道:“若是失败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沈薇讶然万分,忙道:“你说什么?” 恍惚回过神来,瑾洵掩饰的咳嗦一声,“没事,你和右相尽管在大梁待着,等些日子,朕忙完了,就派人亲自接你回来。” 沈薇接口道:“不用,等赫连郢报答了我的恩情,我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瑾洵微微垂目,盯着桌子上的信纸,轻声回:“好。” 离开昭华殿,沈薇便回宫收拾东西了。 瑾洵说,去大梁是个苦差事,还说商量两国边界军事等等繁冗的事情,少说也要三个月。既然是时间战,沈薇只好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末了,还没忘吩咐宝蝶帮她把秃脖儿也带上。 再有就是,这次去大梁,不似去陇东赈灾,身边不带个伺候的人说不过去。沈薇冥思苦想了半个时辰,还是决定带着宝蝶去。 临行前,瑾洵和戚梦白没来相送,但是出宫的时候,沈薇看到御刀宿卫左右将军带着大队侍卫匆忙往福宜斋方向去了。 萧潼候在宫外等着沈薇,见沈薇过来,面色凝重的上前施礼,道:“皇后娘娘,情况紧急,咱们也不能多做逗留,这就上路吧。” 沈薇点点头,带着宝蝶上了马车。 绕过茫茫黄沙道,抵达大梁帝都颍阳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处于西陲的边疆帝都,颍阳的风土人物皆与帝朝有很大差异,沈薇和宝蝶撑着车帘目不暇接的看着,街上有烤全羊的,有卖不知名的草编的帽子的,还有很多帝朝没有的奇异玩意儿。 总结四个字:十分热闹。 沈薇高兴地对宝蝶道:“宝蝶,你看你看那。那个草绿色的玉坠真好看。” 宝蝶顺着沈薇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块剔透的草绿色坠子,内中似乎嵌着紫色的小花,倒是跟琥珀有些相似。心里不仅欢喜,忙点头附和道:“皇后娘娘眼光真好。” 沈薇忙叫住马车,“停车停车。” 萧潼勒住马,走到马车窗边问沈薇,“皇后娘娘,有什么事?” 沈薇道:“右相,你去把那个草色的玉坠买下来,本宫很喜欢。” 萧潼望望那个街摊,点点头,“臣这就去。” 沈薇探头看不够似的到处瞅着,边等着萧潼回来。 不远处烤大饼的摊位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宽大长袍,上绣云纹佛手图案,眉目如鹰炯炯有神,长得很是彪悍。另一个与之相比,虽也算得上是个孔武有力的青年,却文质许多,身上羔裘豹饰,眉目倒是清秀。他抬眼打量打量沈薇的马车,捏着大碗喝口马奶酒,淡淡的对另一个汉子道:“辕马,看来,他们到了。” 人高马大的辕马瞟一眼探头到处看景的沈薇,笑了笑,回道:“主上,你说救你的人,就是她吗?” 文质清秀的男子点点头,“不过,时隔三年,倒是长大了不少。”搁下大碗,他站起身来,掖掖羔裘,道:“该回去了。” “是。” 沈薇她们本来是想找个驿馆休息,然后再找到负责接待使臣的相关部门,好让他们进宫禀报,安静的等待接见。 但是,几乎能打听得地方都打听了,发现大梁根本就没有类似驿馆以及接待使臣的部门。对于这种状况,萧潼感到很受伤。 沈薇下来马车,用手搭个棚看看天色,安慰萧潼道:“右相不用气馁,本宫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找不到驿馆便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打听打听怎样才能进宫就是了。” 萧潼看看眼前的状况,觉得皇后说的对,现在是求人无门,也只好做如此打算。便顺应皇后的意见,带着队伍找了家比较显眼又大气的客栈过夜。 是夜,冬风瑟瑟,月亮挂在天上如同挂了张白玉盘。 沈薇抱膝坐在客房外面的凉台发呆。 想想,她出宫之前,戚梦白和瑾洵的面色都不怎么好,沈之书从漠北送回的书信也是写的奇奇怪怪,陈阿娇说,沈之书让她在宫中万事小心,也是奇奇怪怪的。再说她老爹沈荣,明明是个医官,却怎的突然和朝中政事牵扯上了。 沈薇越想越不对头。 却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头。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让她觉得,正常的似乎过了头。 宝蝶端着盘水果过来,看沈薇窝在地上,凑上来道:“皇后娘娘,您在想心事?” 沈薇别头瞅瞅她,笑了笑,回道:“没有,我就是看今晚的月亮,它好像特别圆。” 宝蝶稍稍挨着沈薇远点,也坐下来,把果盘推到沈薇面前,笑道:“皇后娘娘,这是客栈的小二送来的水果。” 沈薇接过来,用竹签插着白色的果肉轻轻咬了口,叹道:“特别甜,好吃。” 宝蝶碰着地面的指尖微微顿了顿,开口道:“皇后娘娘,您之前是不是很讨厌奴婢?” 沈薇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你挺盛气凌人的。” 宝蝶紧紧的攥上手,指尖掐的手心泛紫,咬咬下唇笑了笑,“奴婢其实是太后娘娘吩咐过来监视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也知道,皇上是个病秧子又是傀儡,太后大权在握,奴婢伺候太后时间久了,说句越矩的话,心里是看不起皇后的。所以,刚开始,对皇后娘娘您特别不尊重。可是,现在,奴婢知道了,皇上他运筹帷幄,奴婢以前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不要跟奴婢一般见识。” 沈薇挑着果肉的手顿了顿,随即将果肉塞进嘴里,“别这么说,你家皇后娘娘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过去的就都过去了。”说罢,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竹签,把吃空的果盘塞到宝蝶手里,拍拍手,道:“晚了,睡觉去。” 说完,也没管宝蝶,自己先回房睡去了。 宝蝶轻轻站起身来,似是松了口气,欢快的跟了上去。 彼时,大耀宫中灯火辉煌。 辕马捧着叠羊皮卷子偎身过来,轻轻往桌上一放,道:“主上,您的恩人现在已经在显贵居住下了。另外,帝朝皇帝孟瑾洵的密卷也送来了。” 桌后椅子里坐着的正是日间在街上的文质清秀青年,大梁皇帝赫连郢。 赫连郢随手接过羊皮卷,随手打开,嗤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的?孟瑾洵这个人,果然就是这个意思。” 辕马接过羊皮卷,皱着眉端详阵儿,开口道:“那,主上的意思呢?” 赫连郢盯着辕马,道:“孤想听听你的意思。” 辕马意会的弯个唇角,侃侃道:“照臣看,主上这次完全可以像对付平潮王一样,将帝朝的皇后扣下当做人质,让孟瑾洵腹背受敌,□□一旦失败,帝朝必然会出现动乱。我们伺机大军东犯,一举攻陷帝朝。” 赫连郢嗤笑的看着辕马,“孤不打算这么做。” “哦?”辕马很是吃惊的看着赫连郢,面上表情匪夷所思。 赫连郢站起身来,在殿里来回踱步,想了想,道:“大梁军事上已然是千疮百孔,因为内乱,到如今军力财力都没能恢复。就算此时趁虚而入,我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不如按兵不动,做阵观戏。” 红烛的光忽闪忽闪,殿中随即暗淡下去,又忽然恢复明亮。 辕马点点头,“臣下明白了。” 他之所以能成为赫连郢身边呆的最长久的人,就是因为赫连郢的想法他能在最短的时间最快悟透。就像眼下,赫连郢考虑到了军力的不足,那不是害怕不能攻下帝朝,而是担心,即便攻下帝朝,南有南朝虎视眈眈,东面的商国虽是靠经商存活的小国,却也不能不提防。到那时,大梁必然是腹背受敌,很可能也会被吞没。更何况,他眼中精光一闪,帝朝还有传说中在漠北常年不出的苍狼军。 赫连郢没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时间,开口道:“明日摆驾显贵居,孤要亲自去迎接帝朝的贵人。” 辕马应声是,道:“那臣下先去准备准备。”说罢,便退下去了。 待辕马走后,赫连郢轻轻走到书架处,拿出蓝皮书小心翼翼的打开来,映衬着红色的烛光,书中夹着张红纸剪的女子小像。 小像猛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神似沈薇。 今日日头很好,沈薇早上起得特别早,现在正在捏着几粒芝麻喂秃脖儿。秃脖儿跟了沈薇以后,鲜少再进笼子过,沈薇觉得秃脖儿很通人性,总是对她寸步不离,她就算不在秃脖儿身边,秃脖儿也不飞走。 她兴致勃勃的把一把芝麻全都喂下,正想给秃脖儿倒点水,客站外面突然响起大队人马经过的声响,沈薇好奇,起步走到窗前,扒拉着窗口想看个究竟。才凑到窗口,楼下便响起洪亮的喊声。 “大梁皇帝亲临,迎接盟国帝朝皇后娘娘。” 沈薇探头看看,楼下被穿着铁甲的士兵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正门处停着顶豪华的轿子,好不威武气派。心中不禁赞叹,这是拿足了架子,身为帝朝的皇后,她也不能输了气势。遂折回身来,喊宝蝶,“宝蝶,过来,侍候本宫更衣。” 宝蝶闻声跑的飞快,进来有条不紊的给沈薇更衣。   ☆、第28章 这套皇后服,是封后大典时最尊贵华丽的礼服。瑾洵说,历代皇后举办祭祀和会见重要外史的时候,都要穿着,以显示帝朝皇后母仪天下的威风。 沈薇除了封后大典上穿过一次,再没有穿过。这次到大梁,本意也是不想带着的,但是,想起不能给瑾洵丢脸,不能给帝朝丢脸,就带上备用了。没想到,还真的就用上了。 收拾妥当后,萧潼已经候在外面半柱香的时间了,眼下正躬身站在门外十分委婉的催促沈薇。 “皇后娘娘,大梁皇帝怕是要等的急了。” 沈薇站起身来,答应道:“本宫知道了,右相先下楼等着吧,本宫这就下来。” 萧潼掬把凉汗,回道:“诺。” 挂满红灯笼的显贵居外,赫连郢裹着狐裘坐在轿子里,无聊的撑着下巴望着门口。显贵居外早就跪了一地,有个别胆儿比较大的,微微抬眼打量打量这个年轻的王。暗自腹议这个皇帝看上去实在没什么精神,让人觉得性格特别懒散。 懒散的赫连郢没什么精神的眼睛忽然一亮,唇角慢慢弯起抹笑意。 沈薇拖着绣牡丹的贵重华服走出来,头上戴着华贵的九尾凤冠,为了御寒,在锦衣外又披着银狐轻裘披风御寒。 她定定的站在赫连郢的轿子前面,面上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容颜,并不开口。 赫连郢就那么与沈薇对视着,也没有要动作的样子,心中却是不住的赞叹,孟瑾洵果然不是一般的人,一个不起眼的小医女,居然能调|教到如此的地步,不但有魄力有气势,竟还有这么气定神闲的功力,他真是不得不对孟瑾洵刮目相看。 沈薇心中却并没有那么气定神闲。她面上装的平静,心里实际上乱成锅粥。赫连郢这不说不动,只管两眼直盯着自己看,哪里像是对待救命恩人?分明是没有礼数对自己轻薄,她又一时想不出来该怎么跟赫连郢打招呼,她是代表瑾洵来的,总不能给赫连郢行礼,会让孟氏皇族的颜面受损。可是,也不能轻轻地挥一挥手,问候人家:‘你好,吃了么,喝了吗?’她只好纠结的站着,希望赫连郢能先说话。 当然,如果赫连郢不打算说话,她决定也不说,就这么杵着。 赫连郢见沈薇迟迟没有动作,心中暗自敬佩,缓缓站起身来,笑意融融的开口道:“大梁皇帝接见帝朝皇后,皇后千岁。” 沈薇心里松了口气,“大梁皇帝不必客气,本宫是奉我皇之命,前来商议修好一事的,咱们还是回宫说的好。” 赫连郢斜了眼辕马,兀自笑了声,回道:“皇后娘娘还真是着急,不过也对,咱们这就起驾回宫。” 沈薇点点头,四处看了看,问道:“那咱们就走吧。” 辕马非常赶眼色的对侍兵们吩咐:“主上有命,就此回宫。” 待沈薇和赫连郢分别上轿后,辕马又喊道:“起。” 沈薇坐在轿子里,心里噗通噗通乱跳。她实际上,对赫连郢的印象不深,只是隐约记得,自己采药的时候在翻倒的马车中发现了他,面色已经因为中毒太深显出紫黑色,容貌什么的没怎么注意,赫连郢在昏迷中说了自己的名字,她才知道他是大梁人。方才见面,她并没有认出来这个赫连郢就是她救的赫连郢。 赫连郢懒散的倚在轿子里,时不时笑两声。 沈薇那时候,趁人之危竟然敢将自己扒的一丝不剩,他想过无数次再和她见面的情形,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尴尬的身份。他从来不知道,身为女子也能对男女之防看的如此轻,就是在大梁,民风如此开放,却也没有这么大胆的女子。他想笑,就是很想笑,私心里觉得,孟瑾洵□□失败是最好,不仅对大梁有利,对他自己,也非常有利。 回宫后,赫连郢便吩咐辕马引萧潼他们去了军机处商议政事,独独吩咐宫娥为沈薇安排了住处。 紫辉堂就是沈薇现在住的地方。赫连郢的意思是,帝朝和大梁的风格布局完全不同,比起花红柳绿的昊城,颍阳气候干燥昼夜温差大,所以他精心建造的紫辉堂比较适合沈薇居住。 在大耀宫待了几天,沈薇每天只有每天的申时能见到赫连郢,其余时间,据守在紫辉堂的侍兵们说,赫连郢都和萧潼他们在一起商量事情。 沈薇觉得很无趣。 这天,她才喂完秃脖儿,赫连郢竟然带着辕马过来了,沈薇感到很惊讶。 赫连郢非常郑重的在沈薇对面坐下,裹裹身上的羔裘,道:“皇后,这只画眉孤看着眼熟,想问问你,是不是孤去年送给孟瑾洵的那只?” 沈薇寻思阵儿,想起来瑾洵似乎是说过这只画眉是赫连郢送的。便很诚实的点点头,“对,我听皇上这么说过。说秃脖儿是你送给他的。” 赫连郢皱皱眉,“它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的?” 沈薇搓搓手,将手塞进暖手的棉套子里,回道:“这事说起来,是我的过失,喂长寿糕给噎的,差点死掉。后来不得不动刀子把卡在食道中的花生取出来,之后,它脖子上的毛就再也不长了。” 赫连郢目瞪口呆的看着沈薇,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开口道:“那,它也挺……挺不容易的。孤今天过来,是想问问皇后,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 沈薇点点头,“习惯啊,很习惯。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赫连郢笑了笑,“有些事情没能达成共识,所以,右相大人可能最近要返回帝朝去问问孟瑾洵的意思。看来,皇后要在大梁多待些日子了。” 沈薇讶道:“差个传信的回去不就成了?为何右相一定亲自回去?”说罢,沈薇忙喊宝蝶,“宝蝶,你去问问右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郢阻止道:“不用去问右相了。” “为什么?”沈薇不解的看着赫连郢。 “右相早晨天未亮,已经带着人启程了,现在,大概已经快要到达黄沙道了。” 沈薇怔了怔,急道:“为何事先不同我商议?还是说……”她看着赫连郢的神色,约莫猜出了他的心思,“你们想要扣下我做人质?” 赫连郢神色缓缓有些变化,沉吟半晌,道:“你很聪明。难怪孟瑾洵会想要你,孤,也很想要你。” 沈薇脸色铁青,忙的站起身来警觉的看着赫连郢,“我当初真不该救你一命。如果和帝朝修好,是你早就谋划好的阴谋,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吧。我帝朝泱泱大国,何惧你小小大梁侵犯?他日,若是大梁敢进犯我帝朝一兵一卒,黄沙道上我帝朝的千万臣民必当踏碎尔等尸骨!” 赫连郢倒抽一口凉气,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神没什么精神,懒散的望着沈薇的脸,呵呵笑道:“他日?他日,我大梁就是胆敢进犯。看来,孟瑾洵什么都没告诉你。不过也无妨,孤现在告诉你也不晚。你可知,孟瑾洵他为何要将你送来大梁?” 沈薇警惕的往后退一步,“为何?” “看来,你这个皇后在他心里,实在没什么分量。他连跟你同生共死都做不到,还说什么真心喜欢你。孤觉得,孟瑾洵他真可悲。”他淡淡的看着沈薇,面上挂着丝无聊的笑意。“孟瑾洵已经下令□□,如今的帝朝怕是风雨飘摇。我大梁是真心实意要和帝朝修好,若是想趁人之危,早就趁虚而入了。今晨天还未亮,孟瑾洵的求救信便送到了这里,萧潼接到信,马不停蹄的赶往漠北接应苍狼军了。” 沈薇猛地抬头,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呐呐的问着:“你说,他说真心喜欢我?” 赫连郢背起手,缓缓地转过身去,嗓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说,他真心实意的喜欢你。三年前将垂死的你从化毒池拉出来的那一刻,就喜欢上了。他说,若是他□□失败,让我代替他照顾你。” 沈薇不停的摇着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不会失败的。” “我也相信孟瑾洵不会失败,可是,戚国仗八十万铁骑马上就要踏碎皇宫,孟瑾洵活得下去活不下去,都是未可知。” “骗人!给我准备车马,我要启程回昊城。”沈薇咬着牙,瞪着赫连郢,“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但是,他是我的夫君,我还没有将他的顽疾除根,他就不能死,我不许。” 赫连郢无奈的回头看着沈薇,“真的要回去?你可想好了,留在我这能活命,若是回去,可就性命不保了。” “跟你没关系!”沈薇甩甩袖子,对宝蝶道:“收拾东西。” 赫连郢并没有阻止沈薇,让辕马准备了车马后,又亲自从贴身护卫中挑选了几个身手敏捷的厉害护卫,嘱咐他们一定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沈薇。 沈薇对于这个安排,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心里却是觉得十分好的。最起码,有两个身手高强的护卫跟着,能救出瑾洵的几率比较大。 带着赫连郢的几个贴身护卫,沈薇就很放心的上路了。时辰是残血般的夕阳,冻枯的荒草地,八个穿着黑氅的护卫骑着白色的骏马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辕马望着离去的马车,兀自开口,“主上,您就这样让她回去,好吗?” 赫连郢笑了笑,“孤想见识见识,漠北苍狼军究竟是何等厉害。若是不让她回去拖延时间,只怕漠北的苍狼军还未到,孟瑾洵就身首异处了。” 辕马点点头,“果然还是主上思虑周全。” 赫连郢拍拍马背,淡淡道:“我们也该启程了。” 茫茫黄沙道,进去之后便是几百里黄沙绵延,若是居住在附近的人引路,很可能会遇上流沙,不论什么一旦陷进去就如同陷进沼泽,绝无活命。最终变成沙漠中的活化石。 赫连郢和辕马暗中留下穿越黄沙道的记号,安排在沈薇身边的护卫们按照赫连郢他们留下的路线一路往东而行,不几日总算是穿过了黄沙道,到达帝朝地界。 在边境小村子准备了吃的喝的用的之后,继续上路。 但是沈薇心中焦急,命令大家连夜赶路,所以,十几天的路程,只走了六七天就到了昊城城外三十里的隐樵,宝蝶窝在马车里跟沈薇商议。 “皇后娘娘,这一路上,我看都挺太平的,没有过多的官兵和土匪,都到了隐樵这里,也没有看到什么兵荒马乱的景象,看来,昊城应该也很平静。” 路上所见所闻,却是都很平静,没有听说昊城有人谋反什么的事情,沈薇的揪着的心也就稍稍放下来,现在又听宝蝶这么说,便点点头,道:“看来,应该是这样。” 宝蝶抿抿唇,继续道:“奴婢觉得,这些护卫大哥连夜跟着赶路,也没休息好,咱们不如就先在隐樵休息休息,也好让他们养精蓄锐,夜里潜进昊城打探打探风声。” 沈薇正想开口,领头的侍卫忙掀开车帘,就差给沈薇磕头了,“是啊是啊,我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沈薇盯着他的眼睛,纳闷道:“你眼睛这是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护卫都快哭了。心道:您这连夜赶路,好歹坐在马车里想睡就睡,我们八个人虽然换班赶马车,可是谁受得了六七天都在马上不眠不休啊,人受得了马都受不了了。嘴上道:“大家赶路都是在太累,现在进城也怕是没什么体力查探什么。” 沈薇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道:“就先休息休息吧。” 护卫像是得了特赦,回头正想招呼大家休息,一看,已经躺了一地了。他也到了极限,倒头就趴地上睡了。 沈薇下来马车,挠着头很是不好意思的对宝蝶道:“看来,大家都累极了。” 宝蝶应声道:“可不是嘛,都跟熊猫似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V章留言的红包已经发送完毕,留千字长评的菇凉送积分+100*B红包。作者君万年冷体制。奉献段子二 某天,沈薇确诊有了小包子心中十分开心,便想从沈之书、赫连郢、戚梦白以及孟扶苏家的小包子中挑选个儿媳妇。 于是去君华殿把这个想法告诉正在泡澡的瑾洵。 瑾洵听完后,瞅了眼沈薇平平坦坦的小腹,道:“沈之书戚梦白和孟扶苏都不行。” 沈薇委婉的表示,“为什么?” 瑾洵闭着眼睛想了想,回道:“戚梦白是朕的皇舅,朕的儿子要是娶了皇后的女儿,辈分就乱了。” 沈薇恍悟,“对。那沈之书是同辈啊?” 瑾洵摇摇头:“朕担心朕的孙子会先天不足。” 沈薇再恍悟,“对!那孟扶苏没关系吧?” 瑾洵非常含蓄的看了眼沈薇,“更不行!” 沈薇茫然:“为啥?” 孟某人眼中精光一闪,“孟扶苏是朕的亲弟弟!” 沈薇“……”对着指头小声道:“可是,赫连郢家的,是个儿子……”   ☆、第29章 段子三渣诚乱入 这天,天气很好,正值暖夏,被读者称为瞬瞬的倾城壮士无聊,准备去秀娥宫的池塘偷几尾锦鲤,无意中听到这么一番对话。 沈薇蹲在蓬松的绿柳下哀声叹气。 瑾洵甩下鱼钩望了她一眼,“今天心情不好吗?” 沈薇晃晃脑袋,“咱妈说下一章要我给你洗澡暖床生包子。” 孟某人窃窃的笑。 沈薇叹口气望着平静的湖面,继续道:“可是为什么不是你给我洗澡暖床啊?” 孟某人故作深沉,“哦,很简单。” 沈薇凑过来,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孟某人点点头,“因为我是亲生的,你是抱来的。” 倾城壮士路过,默默地拎起鱼篓,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飘过~~ 第29章 荒月寒寒,隐樵的上空几点星子闪耀。 沈薇看看时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将地上的护卫叫起来,对带头的护卫道:“眼见着子时了,想必大家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带头的护卫看一眼四周,点点头,道:“皇后在此等候,我们去去就来。”话音才落,各人都是暗自使力飞身纵去,轻功果然了得,脚不沾地的疾行而去。 沈薇焦急喊道:“喂~” 走在最后的护卫脚下一个踉跄,又折回来,问道:“皇后还有什么吩咐?” 沈薇揉揉肚子,不好意思道:“进城看看,找点吃的拿回来。” 护卫眼角抽了抽,闷闷道:“是。”又脚不点地的飞了出去。 宝蝶拿过水囊递给沈薇,道:“皇后娘娘,要不,咱们也进城看看去?” 沈薇心中早就有这个盘算了,宝蝶这么提起来她从善如流,道:“好,这就走。” 卸下马车后,沈薇翻身上马,伸出手对宝蝶道:“上来,我们得快点才行。” 宝蝶含笑额首片刻不耽误,上马后在后面紧紧抱着沈薇,二人策马奔腾一路疾驰。 耳边寒风像是长了刀子割得人耳朵生生的疼,宝蝶忍受不住微微松开手想去捂住耳朵暖暖,沈薇厉声道:“抱紧我!” 吓得她顾不得多想,赶紧使劲抱着沈薇。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城门已经紧闭,开口道:“皇后娘娘,现在这个时辰,城门已关,咱们如何进城啊?”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翻进去。我以前出城采药常常半夜回家,每次都是从那里偷回去的。” 宝蝶觉得,皇后娘娘真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无所不能的皇后娘娘沈薇快马加鞭带着她来到东南方的城墙处,打下来马来。凝望着百丈高的城墙,观瞻了会儿上面点着火把来回巡逻的护城军,空气一时寂静无声。 “跟我来。” 宝蝶点点头。 沈薇继续道:“在这里,看见没?” 宝蝶揉揉眼,再揉揉眼,迷茫道:“是什么东西?奴婢没看见。” 沈薇贼贼的笑笑,上前两步抠出一块墙板模样的东西,道:“就是这里。” 宝蝶瞪大眼睛,呐呐道:“这……是……” 沈薇笑,“狗洞子。别说了,快走吧。” 宝蝶看看狗洞又看看沈薇,再看看狗洞,抿抿唇跟在沈薇后面慢慢的爬了进去。 这个狗洞子实在很长,她们爬了好久。沈薇钻出来,摘掉头上的杂草,回身把宝蝶拉出来,道:“走吧,咱们先去我家找我爹,打听打听情况再说。” 宝蝶点点头,默默地跟着沈薇往沈府走。 大半夜的,街上无人,经过细柳街,巷子里挂着的大红灯笼将她们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宝蝶心里害怕,问沈薇,“皇后娘娘,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 沈薇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还是安慰宝蝶,道:“没事,你把衣服再裹裹,咱们这就到了。” 细柳街的尽头往南一拐,就是沈府。 沈薇愣愣的站在沈府大门外。 沈府的匾额碎成两半堆在地上,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寒风一卷刮着白色的灯笼卷向一处,说不出的苍凉。 瞬间,沈薇眼眶红红的,不管不顾的冲进府里,大门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早已经没有了生气。 “爹,娘,荔枝,你们在哪儿啊?” 沈薇不顾一切的跑着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偌大的沈府就如同荒寂的废宅,半个人影都无。她无力的窝在一处青石板上,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可怕的想法在脑中循环,最终让她承受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 宝蝶惧怕的窝在旁边,不时的哈着气取暖,却不敢上来安慰沈薇,眼前的景象,着实也把她吓傻了。 好半晌,沈薇抬起脸来,淡淡道:“走,咱们进宫。” 宝蝶茫然道:“万一皇上不在宫中,我们怎么办?” 沈薇皱皱眉,擦掉脸上的泪,站起身来道:“不管了,我一定要找到陛下,还有我爹我娘!”她认真的望着宝蝶,攥紧拳头,信誓旦旦的。 宝蝶有些为难的望着沈薇,“皇后娘娘,宝蝶还是觉得应该等那几个护卫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沈薇暗自思忖,沉吟道:“不用了,你要是不敢跟我进宫,就去隐樵那里等着我,天亮之前,我一定会赶回去的。” 宝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承认,她怕死,非常怕。 事不宜迟,沈薇嘱咐了宝蝶路上注意安全,就自己赶去皇宫了。她一路走一路想,皇宫内禁卫森严,偷偷进去是不可能的了,可是看看沈府现在的样子,八成瑾洵在宫中也是凶多吉少,她到底怎样,才能混进去呢? 昏暗的巷子里,赫连郢嗤笑一声,“这女人,还挺有心眼,可惜啊,被孟瑾洵收了。” 辕马笑着附和,“主上可是看上这位皇后娘娘了?既然看上了,何不就趁此收了做妾?” 赫连郢眤他一眼,淡淡道:“你太小看她了,她岂是愿意给人做小妾的?走吧,帮着她进宫。” 辕马暗自讪笑两声,道:“是。” 他还从没见过他家主上这样对一个女人,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开始的时候,他觉得主上不伺机攻打帝朝,确然是为了大梁考虑。眼下,赫连郢的表现就是让他不多想都是不能。 沈薇站在宫墙外左右徘徊,悬在半空的宫灯一盏一盏摇曳着,明晃晃的颜色显得那么安静。她撑手看看天,不知何时飘起落雪。 “守在这儿有什么用?” 沈薇被声音惊诧,忙回头,旋即有些失望的垂下眸子,淡淡道:“怎么是你?” 赫连郢笑了笑,操着手看她,“你以为是谁?孟瑾洵?” 沈薇咬咬唇,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看样子,你这是一路跟着我的,既然如此,想必有办法帮我进宫。” 赫连郢点点头,“我来,就是帮你进宫的。跟我来吧。” 没做过多的想法,沈薇默然点点头,跟在赫连郢身后走着。 赫连郢既然有了帮她的念头,提早就已经让辕马在这皇宫大内溜达了一圈。辕马也没辜负他的期望,果然探出帝宫之中有异变,外面虽然看上去巡逻的队伍井然有序,内里却分成三路人马,混乱的如同锅饺子馅。 此时,辕马已经摸清楚孟瑾洵所在的宫殿,正蹲在墙头等着赫连郢。 墙垣处的硕大扶桑树枝叶掩映下,几朵红梅开的正浓。赫连郢和辕马直带着沈薇飞过四五重宫墙,这才停在无人的小路上。 “前面就是孟瑾洵所在的宫殿了。方才辕马进来查探情况,发现了三队人马,具体情况我们并不清楚,但是,孟瑾洵在这里,是没错了。” 赫连郢倚在树干上,挑眼看着君华殿三个鎏金大字,抱着膀子淡淡道。 沈薇微微额首,既然瑾洵还在君华殿,就说明她回来的还不算晚。 君华殿外还是一如往常,只是盘根交错的绿藤早已附上层薄雪,白皑皑的一片显得很是冷清。整个院子里没有人守着,出奇的安静。 沈薇的心隐隐发痛,她艰难的扯出抹笑来,缓缓地往君华殿走去。 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不知道进入殿中,会有什么等候着她。若真的让她想,她想能第一眼看到的是瑾洵穿着青色的长衫,眉目清淡的捏着书卷和戚梦白在一起长谈。就如她平常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等她慢慢走到殿前,像是忽然失去重心脚下踉跄半步,急忙伸手扶住殿门,她压着嗓子,颤颤的问了声,“陛下?” 殿中的火光猛地一闪。 良久,就在沈薇心慢慢沉入谷底的时候,殿中恍惚有人影接近。她面上一喜,忙跳进去,等看到人影是谁,沈薇心中忽的松了口气。 孟瑾洵手里握着卷竹卷,定定的看着沈薇,有些疑惑,“你怎么回来了?” 沈薇看他平安无事,不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飞奔过去就同八爪螃蟹般死死的抱住他,头深深的埋进他的颈窝,略带哭腔的回应,“你吓死我了。” 瑾洵端正的将竹卷搁在书架上,轻轻地扯开沈薇,让她离开自己些距离,目光揶揄。 “朕听说,古时有句诗是这么念的: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皇后这是思朕成狂?看来,朕果然是深的皇后的爱慕。” 说罢,还非常郑重的点点头,认为自己的理解非常在理。 窗外落雪声沙沙作响,沈薇站在原地怔愣会儿,觉得做人可以脸皮厚,但是厚到如此程度就十分令人发指。又想起来,瑾洵素来是如此,只好恹恹的点点头,回道:“是,我对你,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是时候,朱无庸呢?怎么都没见他?还有,我去了沈府,我爹和我娘呢?” 殿中的橄榄碳燃出莹莹的蓝光,瑾洵弯弯唇角微微偏头,额角紧贴着手指,静静道:“朱无庸昨日被左相祭军旗了。至于你父亲母亲,约莫是去接应你兄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想说,大家快乐的看文吧,看我们的黄桑大人,明明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还这么乐观的傲娇着~~~带我装逼带我飞~~~~   ☆、第30章 诚然,这是瑾洵一贯的风格。 沈薇噎了半天,盯着自己的脚面想,朱无庸陪着瑾洵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眼下被戚国仗祭了旗,她都觉得心里难过,怎么瑾洵就跟没事人样呢?如果朱无庸是戚太后的眼线,平日里又对瑾洵不好,当然也是死有余辜。再抬眼打量打量瑾洵,沈薇揉揉鼻子,囔声道:“戚国仗这是打算怎么处置你?” 瑾洵遥望着窗外的积雪,略踌躇的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沈薇指指外面,“赫连郢送我回来的。我担心你。”想了想,郑重道:“因为我从他那里听说,你爱我,真心实意的喜欢我。” 瑾洵笑了,眼中闪过不知名的光芒,走过来凑在她的耳畔,缓缓道:“朕,有没有说过?皇后认真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笑。” 沈薇来的路上,其实心中十分着急,认为瑾洵这次是碰上大难,万一一个造化不好,天意弄人,不仅这大好的江山要拱手让人,连性命怕是也保不住。可眼下真的见到瑾洵,忧虑的心神……虽然还是忧虑着,却对瑾洵的态度很是生气,若是她现在还能利索的说话,一定会将瑾洵骂个狗血淋头,再让赫连郢拿榔头把他敲晕,扛出宫去。 怨只怨,沈薇现在已经完全被眼前这个皇上气懵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殊不知,君华殿哪里只有他们二人?就连戚太后都过来了。 看着满屋子的人,她感叹:还挺热闹。 看这个光景,沈薇干脆搬张凳子窝在角落里乘凉,边看瑾洵打算如何收场。 纵然瑾洵平素看似贪玩任性不上进,又顶着病秧子傀儡的名号,众人眼里,他一无是处。可是有些事情,看似死局,实际上,他运筹帷幄,凡事都把握得当。总能逢凶化吉,处之泰然。 沈薇抱着满腔的怜悯担心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救他,一颗拳拳之心昭然若示。结果被孟某人平淡之间浇熄干净,只好把受伤的心捂严实,干坐着等看场好戏。 戚太后挥退跟着的宫娥,挑眼看了看沈薇,嘴角勾起一点笑,“皇后,哀家知道你会回来。皇帝,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快些带着皇帝出宫吧。” 沈薇怔了怔,没有动弹。 戚太后从马佳含翠手中接过一方黄色锦盒,将精致的盒子塞给瑾洵。房中烛火摇曳,她眼中流露出灵动的光彩,“这是传国玉玺,带着它走,只要传国玉玺没有落在左相手中,就算是他夺了位,也终究是个乱臣贼子。” 沈薇从来没有见过戚太后这样的眼神,她从第一眼见戚太后,只觉得虽美却总是少了些生气,还暗自揣摩大概是位分尊贵的人都如此。 瑾洵望着手中的锦盒,嗤笑道:“母后这是何意?难道母后不是要将皇位让给国仗的吗?” 戚太后神色怔了怔,随即敛了眉目,手指在鬓角处轻抚着,“洵儿,你长大了,母后只把你当小孩子,很多事情一个人撑着,忍着,却从来不相信你的能力,害你这么多年都要装病,你心里一定怨恨母后吧?” 瑾洵将玉玺拿出来,淡淡的看两眼,“这么个东西,母后藏得真好。可惜,朕却不稀罕。戚国仗要来逼宫,尽管来,朕不怕他。漠北十万苍狼军,明日便踏碎昊城城池携风雨之势而来,朕何惧他八十万贼兵?” 戚太后的手顿了顿,讪笑两声,“你以为,陈阁老真的是为了扶持你亲政?你还年轻,不懂事,可是,哀家知道。苍狼军一旦踏足昊城,再想退兵已是枉然。你若还当哀家是你的母后,就听哀家的话。逃出去,离开帝朝往南去,去找孟扶苏。让他帮你匡扶大业!” 沈薇搓搓眼睛,外面的宫灯已经在漫天飘雪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她想,她老哥沈之书,一定不会辱没皇命的。不过,眼下这场宫变,倒真是应景。心中暗暗感叹,什么叫亡国又逢连天雪,逃亡偏遇硬头驴,眼下大抵就是了。 “孟扶苏为何会帮我?母后也太过自信了。”他好不遮掩自己的鄙夷,冷悠悠的望着戚太后。 “哀家说会,他就会。如果非要理由,你不是暗中帮南朝平了尸骨密林的民乱?如果这都不算理由的话,哀家给你个必然会帮你的理由!”戚太后缓缓从袖中的暗兜里掏出块明黄色布帛,上绣半只扶苏木,在边角处绣着六个红色小字:小儿扶苏生辰。 “孟扶苏的母亲是宸妃。我诞下你的第二年仲春,宸妃生下的孟扶苏。说起来,也不怕你们知道哀家的旧事,当年我进宫,是被父亲逼迫的,用我挚爱之人的性命。为了救他我被迫入宫,本以为这样,父亲就会放他条生路,可惜我太傻,不曾想,父亲为了篡位,将我挚爱之人送进宫,用他的命要挟我偷取传国玉玺。我被逼无奈之下,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苏西水为了保我和我腹中的龙子,先一步赴了黄泉。我失意中,将一切都告诉了你的父皇。你父皇他非但没有将我处死,还立你为太子,为我废黜六宫。孟扶苏就是宸妃被遣回家中所生,当日就被勒令送入孟氏族中抚养,作为孟家世子存在。” 沈薇窝在旁边,突然顿悟似的,“是苏西水吗?” 她发誓,她只是情之所至,完全没有要故意说太后那段风流往事的意思。 戚太后沉默片刻,半笑着看她,“是苏西水。但是那都是过去的旧事了。这么多年,我为了保住瑾洵,保住这孟氏的江山,付出的太多。我怨恨先帝将我独自抛下,可是,想到先帝对我的好处,觉得也是值得的。今日,我还能在这里等着父亲逼宫,却不能让先帝的基业就这么毁去。皇后,皇帝或许不能理解哀家的心,毕竟,哀家杀了孟氏一族,又确实还得他癔症缠身。”她淡淡的扫过瑾洵,缓缓攒个笑来,“哀家就把皇帝交给你,哀家相信你能让他好起来,也能帮着他卷土重来。” 马佳含翠已然是泣不成声,戚太后话音才落,她就抱着斗篷上来给沈薇裹上,边哭着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说了,这里有她顶着,我知道外面那人是大梁的皇帝和随从,你们快些走吧,千万别再耽搁了。沁园的假山有条密道,那个密道一直通往宫外的菩萨庵,那里已经准备好了马匹。” 沈薇任她给自己系好衿带,瞅瞅戚太后,又看看瑾洵。 马佳含翠给她裹好斗篷,又把黑色的斗篷给瑾洵系上,抹着眼泪道:“朱无庸已经死了,怕是等不到苍狼军来,戚国仗就要来拿人了。皇上,您就听太后娘娘的,走吧。” 她说的字字恳切,叫人难不动容。瑾洵却是清清冷冷的,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抽出书架上的竹卷,从容的走回榻上坐下,轻描淡写道:“朕不怕他。朕也不走。” 沈薇暗搓搓的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梆子声声,她抬头望望更漏,已经是四更天了。 窗外雪似是泼洒的盐,簌簌得下个不停。 戚太后给沈薇使个眼色,沈薇心中登时明了,赶紧上前几步挽起瑾洵的胳膊,道:“我还担心我哥呢,我现在要去接应他,我不管,你要是放心我自己去,就不用跟来了。” “朕相信国舅明日一早必然会来。”瑾洵眼皮未抬的盯着竹卷,并没有丝毫意志动摇的模样。 沈薇装作饶有兴致的凑上来,想揶揄两句瑾洵,却不想……她盯竹卷眯眯眼,浅声道:“夫君,……倒了……” 孟瑾洵:…… 总算是好说歹说,这才将皇上夫君哄出宫来。赫连郢和辕马跟在后面断后。等真的从密道钻出来,密道的机关立时就封死了。望着砸下来的巨大青石,赫连郢拍拍身上的雪,跳上去抄着手往往远处,扭头对孟瑾洵道:“雪太大了,看不到什么菩萨庵。”又看了看沈薇扶着孟瑾洵的手,咦了声,继而道,“好歹你也是拔刀比我要快三倍的奇才,怎的总是表现的病怏怏的,像个寒酸秀才?” 孟瑾洵端端的立在巨石下面,仍是一脸病容。说起来却也奇怪,明明这个角度,本该是赫连郢俯视着他,却不知为何,赫连郢的气势竟然输他一大截。赫连郢也觉察出些不对,又从巨石上跳了下来,站在不远处与他平视。 拙眼人一看,却还是看得出,纵然是两位皇帝站在一起,也总有一个身上的气势碾压另一个。这约莫就是天生的王者霸气,很显然,赫连郢天生的欠缺点儿,完全被孟瑾洵给碾压过去了。他打量阵儿孟瑾洵,索性蹲了下去,小身板在寒风烈雪中隐约有种飘零凄楚的错觉。 辕马倚着石头打量许久,最终认为,这是穿衣打扮上的差别。将见解说给赫连郢听,赫连郢瞬间有了信心,充满盼望的站起来继续与孟某人对视着,毫不客气的道:“回头换身霸气的衣服再来比将。” 孟瑾洵淡淡的扫过他们二人,抖抖斗篷上沾的雪,沿着眼前崎岖的山道若无旁骛的拉着沈薇往前走去。 半山寂静,漫天的雪把山道覆盖住,连雀鸟都不见一只。 赫连郢和辕马跟在他们身后,心中却已经开始暗自骂爷爷。尤其是赫连郢,怎么说也是和孟瑾洵平起平坐的人物,本来是为了观瞻苍狼军是何等士气,却沦为孟瑾洵的跟班兼保镖,这实在是让人很窝火的事情。 要是可以,他真想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把孟瑾洵一刀咔嚓掉,从此除掉了人生劲敌,便可以笑傲江湖…… 沈薇却没有心思顾忌别人心中所想,平时,她特别乐观,遇到什么事情都没心没肺,可是今天,她第一次有了有家不能回的失落感。甚至越发觉得,瑾洵告诉她,她的父亲母亲去接应沈之书是在骗她。沈府百十号人,再落魄也不会落魄的人去楼空,就算是爹娘带着人去投奔沈之书,也不能连个信儿都不给自己。 她仰头望望灰蒙蒙的天,忽然有只灰色的鸟儿仓惶飞过,凄厉的叫了两声。她低下头来,顿住脚步,还是开口,“你给我说实话,我爹和我娘,到底怎么了?”   ☆、第31章 瑾洵拂手弹掉她发上的雪,平静的为她整理下斗篷,淡淡道:“朕说过的话,不想重复两次,走吧,从这里往城外去,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语毕,并不给沈薇说话的空档,拾起沈薇冰凉的手疾步走去。 雪又大,山路湿滑。 四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 风雪漫天中,沈之书重重的喘口气,将传说中重八十斤的重剑插在雪地上,压着身下的男子,那男子左脸,直从眉毛到下颚延伸着蜈蚣般丑陋的疤痕,单看右脸却也是个俊秀的男人。 “我败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男子忿忿的将头扭向一边,看容色很是不服气。 沈之书冷冷的哼了两声,道:“老子说过,以貌取人注定吃亏,你以为老子处处忍你让你是怕你不成?惹毛了老子,老子想杀你不过眨眼的事儿!朔风将军,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也不说暗话,既然事已至此,老子不要你的命,跟老子走,去昊城!” 朔风佑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幕,扯起唇角笑了笑,因为左脸的缘故,这个笑看上去实在是邪魅的很。垂在额前的几缕头发被雪打湿,让他看上去倒是比较平静。 “去昊城?我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再踏足昊城半步,怎么会只凭你只言片语,就违背自己所起的誓言?你想回去救人,只管带着你的军队回去。作为你打倒我的奖赏,我不会再阻止你。” 沈之书看着他,缓缓攒出个笑来,“好,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朔风佑定定的看着他,慢慢伸出右手来。 两支有力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的时候,沈之书居高临下的将朔风佑从地上拉起,兀然道:“为何不愿同我回去护驾?” 朔风佑的眉目沉了沉,讪笑道:“我有一定要留在漠北的理由,别问了,事不宜迟,你快上路吧。” 三万苍狼军蓄势南下,路过莽莽冰川,路过汤汤大河,路过荒芜原野,终于在二十天后到达岭南。 岭南介于漠北和帝朝的分水岭,是个极偏僻的小镇子,但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没有几个人家,不会妨碍大军行进。出来漠北地界,气温跟着回暖,士兵们脱掉厚重的御寒铠甲轻装上路,行路也就更加快速。 苍狼又比一般的猛兽要大,骑着苍狼而过之处,犹如经受一场蝗虫重灾,被践踏的寸草不生。考虑到三万苍狼军在路上会引起骚动的规模,沈之书和右参将商议过后,决定进入帝朝地界就尽量拣荒山僻径而行。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 孟瑾洵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从山上下来之后,就一路直奔城外而来,就算是附带了个不会功夫的沈薇,偷渡出城也特别简单容易。 沈薇心情沉闷,路上就沉默寡言许多,忧心忡忡的想着沈夫人和沈荣,虽然孟瑾洵路上没少保证没少安慰,她却还是心中惴惴。 好不容易大家回到隐樵的会合点,老远就看见在马车前不停打转的宝蝶。宝蝶也听到了脚步声,急忙往这边看,立时是欢悦起来,跑过来给沈薇和瑾洵二人请安,又看到赫连郢和辕马,面上的笑容僵了好半晌。 沈薇同她解释完,走过去窝在马车里撑着腮帮子想事情。 不过多会儿,去往昊城打探消息的几个护卫也都陆续返回,汇报了些城内的情报,最后一个回来的时候,说是城中某处聚集着几千人马,还有更多的人马陆续赶来。 瑾洵听完,看着赫连郢,声音低沉的发问:“你伺机派探子来探我帝朝,是居心叵测还是想暗度陈仓?” “诶诶,我说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的好吗?”赫连郢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继续道:“三年前我身中蛇毒,只身来帝朝求你救命,你也是现在这个样子,真是的。算了,不跟你计较。” “哼。”瑾洵抬头只是淡淡的瞄了他一眼,将外面的狂风暴雪阻隔在车帘外,慵懒的躺在马车的榻上。 沈薇跳开,给他让出些空子,盯着车顶发呆。 瑾洵想来是困极了,头刚挨着榻就睡熟了。半晌,沈薇叫他两声,不见答应,这才猫着身子过去,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盖上。 她细细的端详瑾洵的脸,觉得这些日子瑾洵似乎清瘦许多,熟睡中眉头也微微揪起,好像有许多许多烦心的事儿放不下般。沈薇莫名的有些心疼,小心地把斗篷给瑾洵掖好,叹口气站起身来,挑开车帘下来。 抬眼望望,天色已经从黑灰慢慢的转变成白灰色,眼见着,这天是要亮了。 卯时,天色大亮,雪也慢慢住下来。守在四围的护卫忽然都警觉起来,冰冷的空气里夹杂着丝危险的气息。沈薇蓦地睁大双眼,厚重的,让人喘不开气的,簌簌的声音由远及近。 赫连郢对辕马使个眼色。 辕马明了的点头。 常年的征战让他的耳朵和观察力远远易于常人,他四处望望,走到比较平的雪地上俯身,耳朵贴着雪面仔细的听着。 车帘在这个时候被挑开,瑾洵凝神看着远处,沈薇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有种命悬一线的错觉。 瑾洵淡淡的笑了笑,尽力压着心中的担忧,浅浅道:“走,上马车。我们一路南下!” 沈薇茫然地望着瑾洵,“现在,就走吗?” “对,现在就走!” 不等沈薇再说什么,瑾洵上前两步将她直接塞到马车了,回头看了看赫连郢,道:“追兵就拜托你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赫连郢抓抓头,讪笑两声,“我这趟,还真是没白来,你还真不客气的拿我当替死鬼了。” 瑾洵却没再理他,牵过旁边的马匹重新和马车绑在一起,对站在雪地里的宝蝶道:“进去陪着夫人,我门上路了。” 宝蝶忙点着头,急急忙忙的跑进马车里。 好不容易住下的雪又开始扬扬洒洒,瑾洵驾着马车一路飞奔,离开昊城几百里,收住马缰回头望望,终是叹了口气。 帝朝的江山,飘摇二十载,堙没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有白的雪,红的梅…… 五日后,瑾洵带着沈薇来到南陲的一个小镇上。 途中,瑾洵给了宝蝶些钱财,让宝蝶自行离开了。如今他和沈薇不是什么皇帝也不是什么皇后,一路上要尽量的掩人耳目。不过,看来追兵没有赶来,戚国仗也还没有即位,只是沿途听闻,皇榜已经贴了出来,说皇宫夜闯两名刺客,刺客的画像张贴在各大街头巷口。沈薇为了去抓些药路上备用,有幸在街头看到过所谓的刺客画像,画的正是她和孟瑾洵。 好在沈薇的易容之术还算凑合,俩人稍稍装扮下,竟然躲过了追查的两波官兵。 在这点上,沈薇很是自豪。 普通的客栈里,高高的廊台上搭着说书人的桌子,其后的黒木八仙椅子里端坐着个瘦弱的老头儿,这老头长得不高,面容枯槁,尖耳猴腮的模样,说话声音倒是洪亮,想必是经常说书了的缘故。 此时,他正讲到兴起处,登的从黒木椅子里站起来,拿起醒堂木‘啪’的一声落在书桌上,做出执剑的模样,厉声道:“眼见着那刺客就要将他胸膛刺破之际,小皇帝拔剑一声断喝:‘小贼,朕这就将你送去找你爷爷!’” 醒堂木又是一“啪”,底下的听众们兴致高昂起来,纷纷是站起来鼓掌叫好,强烈要求这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 沈薇拾起茶杯淡淡的看了眼瑾洵,小声道:“没想到这刺客的英勇事迹都传到这种边陲小镇上来了,小皇帝智拿狗刺客,还挺有故事性的,不错。” 瑾洵面对沈薇的挖苦,自嘲的笑了笑,牵动脸上的疤痕拧的皱巴巴的,“朕还真想在这里多逗留两日,看看戚国仗打算如何收场。是昭告天下,朕遇刺身亡还是怎么?” 沈薇系系头上的藏青色碎花头巾,笑了笑:“别放心上了,就是不知道太后如何了,万一戚国仗抓不到你,为难她……” “你不用替她担心,说起来,你不是更该担心沈御医和沈夫人吗?朕和沈之书约定丑时三刻见面,直等到卯时,朕就知道苍狼军一定出了问题。”说到这,他恨恨的砸了下桌子,震得茶碗叮当作响。正逢上小二过来上菜,吓得小二疾跑两步,惊措道:“哎哟我说客官,您小心着点儿,这个可是花银子买的。” 沈薇瘪瘪唇,将块碎银子扔给他,道:“小二,今儿随这位壮士高兴,他砸坏的,钱算我头上。” 小二接过银子咬了咬,忙赔笑道:“这位姑娘,您大方。吃好了您呐。” 沈薇笑道:“少拍马屁。本姑娘我问你啊,这里离南朝地界还多远啊?走哪条道儿不会遇见官兵啥的,我和他,”她指指孟瑾洵,继续道:“是私奔出来的,不瞒你说,我爹是个官,要是把我们抓回去,我和黑子哥就不能在一起了。” 小二一琢磨,脸上顿时露出我懂得的表情,堆着笑回道:“这里离南朝地界还有五十里地,官道上肯定是有官兵把手的,没官兵把手的地方要远些,路不好走,是个凸出的悬崖峭壁,天黑后毒蛇猛兽多。”说罢,看了看瑾洵,止了笑继续道:“看这位公子病怏怏的,也不像是多好的人啊,长得是好看了些,不过翻山越岭的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姑娘,我劝你还是死了心,为这么个病秧子小白脸丢了命,也不值当。”他看沈薇着实是个相貌美好的姑娘,很容易戳了他的恻隐之心,正打算再劝两句,不经意对上了瑾洵的目光吓了一跳,牙齿咬到舌头痛的捂住嘴,下面的话再也不敢说出来了。   ☆、第32章 瑾洵摸着左脸横贯鼻子的长疤,声音阴沉道:“菜上完了,你该走了。”随手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二悻悻然的离开,心道:这个病秧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等小二离开,瑾洵这才收回手,端起米饭来吃。沈薇不得不承认,瑾洵的气势真不是一般的阴冷,方才看着小二的眼神,简直能从人身上凌剐下肉片来。 她提起筷子,小心地夹了块醋溜肉片放进瑾洵的碗里,道:“多吃点,等会咱们要连夜爬山呢,你得有力气啊。” 瑾洵看了看碗中的醋溜肉片,皱皱眉道:“朕……不喜欢吃这个。”又挑眼看了看沈薇面前的清蒸鲤鱼,淡漠道:“朕喜欢那个。” 沈薇扶额,原本以为瑾洵钓鱼是为了打发无趣的时间,看来,远不是她想的那样,人是真的爱吃鱼! 在客栈用过晚饭以后,他们稍作休息,戌时收拾收拾离开客栈继续往南走。虽然昊城此时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可是越往南走天气就越暖和,是以他们不光要准备驱蛇的雄黄,还要准备些驱毒虫的药。 沈薇在这方面是行家,所以随身佩戴了些小袋子,里面分别装着不同的药草。临出门前,瑾洵打量她许久,悠悠然飘出两句话。 “朕记得有本拾遗记里说过这个打扮。” “朕记得是称呼某个帮的长老的。” 沈薇很有涵养的表示,她看过,那个什么帮的名字,叫做:丐帮! 瑾洵说:…… 同乘一骑,策马扬鞭,很快就来到小二所说的这座山脉脚下,瑾洵依稀记得《帝实录地域志》卷中有记载,南朝和帝朝的边境分别为:尸骨密林、颧峨山和黑水寨。他抬眼望望长得如同人颧骨一样的山脉,黑压压的一片延绵千里,想要翻过这座山,少说也得走个七八天。 “薇儿。” “嗯?”正在准备将小瓶里的药水涂到鞋上和手上的沈薇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她立在那里,像是开在冬日里的含笑花,同身后的黑暗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瑾洵有一瞬,觉得进入了幻觉,有些呆了。不过他隐藏的甚好,拉回神来轻轻地咳嗦两声,道:“没事,等会上了山,你就跟在我后面。凡事有我呢。” 沈薇觉得有些想笑,连这世上最毒的玉锦蛇她都不怕,害怕半山腰上跳出个花斑大虫把自己给吃了?她觉得,这些野兽不碰上自己倒还算是运气好的。但也知道瑾洵大抵是关心才会说那些话,要是自己不领情显得矫情,就堆起笑来挽过瑾洵的手臂,轻轻撕下瑾洵脸上的疤痕,“山上肯定没人认识你,这个就用不到了。我跟在你身后,万一真的遇上什么豺狼野兽,你就对它们用美男计,保证它们为你倾倒。” 瑾洵拿手捏捏沈薇的脸,“嘴贫!” 各自涂过药水之后,沈薇又很小心的把颗不知名的枯草缝在瑾洵的腰间。拍拍手,道:“现在可以走了。” 瑾洵疑惑的看看要枯草,“这是?” 沈薇却已经走了一段路了,现下回身歪头喊他:“喂,快走啊。” 瑾洵兀自低笑两声,疾步跟了上去。 据说,古往今来不管是侠士还是壮士只要夜半上山一定会遇到点什么,纵然不是山野鬼魅也是猛兽毒虫。 基于这一类的东西都是不挑人的,所以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公主,是村妇还是秀才,准没落跑。于是,沈薇和瑾洵在半夜上山,正走在遇上山野猛兽的路上。 当然,身边跟着像沈薇这样的医术大家,是不用担心中毒这种小事的。而且,《南夷杂志》中也记载了颧峨山上不存在毒虫毒兽,只有个别大型猛兽而已。有瑾洵这位帝朝第一快刀,这些当然都不是什么事儿。 既然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沈薇就走的十分随意,不时的拈个花惹个草,研究这山上是不是可以找到比灵枢山更好的药材。 但是,很多意想不到的插曲,都是因为疏忽引发的。就像现在。 沈薇在采摘这颗百年难见的川贝母的时候,中了猎人的机关,整个被绳子提到了参天巨树上吊着,瑾洵因为被她远远甩在后面,眼下也赶不过来救她。沈薇心里有些懊悔,却是除了大声喊救命外什么也做不了。这时候,林中劲风骤起,沈薇胆怯的看看四周,隐约觉得大概这附近是虎群聚集地。看看自己被高高吊着,目测了下这个距离认为是个安全距离。她才稍稍放下心里,却发现自己判断失误! 劲风过后,出现在地面上的,哪里是什么老虎,分明是头成年花斑豹! 这头年轻力壮的花斑豹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是找到了上树的方法,对着沈薇呲呲牙,喷出两口浊气,沈薇的心立时拔凉拔凉的,她沉默三秒钟,扯破嗓子的喊瑾洵救命。 那花斑豹三跃两月,已经借着树杈之力矫捷的攀着枝干爬了上来,越爬跃进,沈薇的心沉到的低谷。瑾洵约莫还在半山腰呢,哪里听得见她的叫喊?刚才中陷阱,身上挂着的布袋早就掉了,她遗失了匕首和迷药。 花斑豹此时离她还有十步远,趴在树干上没有动作,沈薇琢磨着,大概是在思考如何吃她。她和花斑豹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心里暗搓搓的想:她从十五岁开始漫山遍野的采药抓蛇逮蜈蚣,什么时候离死亡这么近过?难道眼下真的要葬身豹腹?传出去,人人都知道她一朝皇后最后的下场是被豹子当了晚餐,简直丢死人了。想到这儿,她不禁又要想想瑾洵,万一自己被豹子吃了,这瑾洵是后悔的削发为僧,还是把她忘了高兴地娶那个明珠公主? 没给她继续思想下去的时间,那花斑豹张着血盆大口的蹭的从树枝上窜起,直奔她的脖子而来。沈薇绝望的瞪大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忽听凄惨的豹啸滑过整片森林,沈薇就那么愣愣的看着离自己不过咫尺的花斑豹缓缓落地,额头处深深的钉进一把宝蓝色的长剑,鲜血直流。 花斑豹落地的声音惊起夜宿的山鸟,沈薇耳边只响着某人急切的喊声,便稳稳地落进个温暖的胸膛。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瑾洵的臂弯里,再抬眼,对上双浪荡的眸子。那人坐在树丫子上,半耷拉着条腿,手里拎着壶酒,不羁的看着他们,不徐不慢的对瑾洵道:“这位兄台,麻烦把在下的佩剑丢上来。” 瑾洵目光满带着欣赏,缓缓将沈薇放下,走过去从花斑豹的额上抽出佩剑,那剑果然是把好剑,竟然是滴血不沾。他抬头,随手将宝蓝色的长剑丢上去。 那人接过佩剑,收入鞘中,惫懒的打个哈欠将酒壶挂在腰间,仰躺在树枝上打起鼾声来,只余下长长的一角白色袍摆轻轻晃动。 沈薇余惊之下缓过劲来,这才揉揉打颤的双腿,抬头试探的开口,“这位壮士,多谢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沈薇没齿难忘,以后必然报答。” 好半晌,那人才不耐烦的抬起头,瞅了沈薇一眼,淡淡道:“羚彧,叶羚彧。” 瑾洵拱拱手,难得的有礼。 “叶兄台身手不凡,孟某人有礼了。阁下的大恩正如内子所说,他日我们必然会报答的。” 叶羚彧不耐烦的看了地上的二人两眼,“你们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就是报恩了。从这儿直往西走,往西走,别再转回来了。” 说完继续躺在树枝上睡自己的觉去了。 沈薇落地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一路上只得由瑾洵背着。她着实过意不去,又觉得自己的脚很倒霉,才好了几个天又扭伤了。 离开方才中陷阱的地方,按照叶羚彧的话,他们一路西行。沈薇有些想不通,搂搂瑾洵的脖子,问道:“为什么我们要往西走啊?” 瑾洵喘口气,背着人爬山对他来说,着实是个非常沉重的活。边走边回道:“颧峨山虽然看上去是东西横亘的山脉,可实际上是外形给人的错觉,一旦进入山中,按照南北走法是个死路。” 沈薇觉得很神奇,也觉得瑾洵很博学,对于这个结果她很满意。想着,就打起哈欠来,此时已然过了子时,困意愈是发了上来。未几,她就趴在瑾洵的背上睡熟了。 等沈薇再睁开眼来,发现是躺在一间简陋的草屋中。瑾洵躺在旁边安静的闭着眼睛。 她坐起来,轻轻推搡推搡瑾洵,温声道:“陛下?陛下?” 瑾洵却并没有睁开眼,甚至眉头揪在一起,面色潮红表情痛苦的嗯哼两声,似是被噩梦魇住挣扎不动。 沈薇心里一凉,赶紧探手在他额头上,烫的她的手像是捂在暖炉上。爬山的时候,遗失了所有的药草,眼下对着瑾洵的发热,沈薇第一次慌了。 出生在医药世家,生病家中有各种价值连城的珍贵草药,沈薇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身处没有药草的情况下,生病应该如何自处。她不是个容易伤感的姑娘,可是眼睁睁的看着瑾洵发烧,她除了坐在这里陪着没有任何办法,就觉得窒息般的难受。 终归,她不能接受这种境况,她得想办法,总不能让自己的夫君烧死。 既然没有药,那一定有别的办法可以降温退烧。 她钻出草屋,坐在门口闭着眼睛想所有的医书,但凡跟风寒有关的药方和治疗方法,一一不落的从脑海中逐个复习。 姜汤、土糖水、针刺大椎穴……所有的方法从沈薇脑子里闪过,可是没有一样可行的,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无力的抬眼望天,打眼忽然看见草屋不远处竟是一条瀑布,瀑布下面居然是温泉。 沈薇蹭的站起身来,温泉旁边竟然生长着些野生白萝卜和芫蓿。她心中一喜,暗自道:天无绝人之路。 着急忙慌的先将瑾洵拖进温泉泡了阵儿,再拖回草床上。替瑾洵盖上两个斗篷,又出去采了些芫蓿去叶留根茎和野白萝卜放在陶罐子里煮,幸好瑾洵身上还带着打火石,草屋里有几个破碗和破罐子。 把熬好的热汤半喂半灌的给瑾洵喝下,沈薇已经快要累虚脱了。 小半日下去,眼见着日头慢慢西沉,瑾洵在酉时终于睁开眼来,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待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才看清楚在屋里忙忙碌碌的人是谁。 沈薇惊觉背后有道灼灼的目光,赶忙回身正对上瑾洵若有所思的脸,唇角上还吟着微微的笑意。她脸上顿时一红,皱着眉结结巴巴道:“你,你看着我作什么?” 瑾洵好笑的坐起来,微微撑头看着沈薇,“皱着眉头做什么?看见我醒了不开心吗?” 沈薇咂舌,“没有,你干嘛笑我啊?”神色又是一凛,继而道:“你发烧的时候说梦话了。” “哦?”瑾洵微微仰起的漆黑眼眸,很是好奇道:“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亲爱的小天使,因为坐骨神经还是没好,才刚来上班,又被房东催促交房租,过几天娃又要交学费,渣城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晚上回家码字也没有网发布,上面那些没排版的章节都是有劳基友代发的。这收益也低,总也不能指望这点收益就能给娃交学费了,所以去兼职想多赚点,自己养孩子不容易,希望小天使们不要嫌弃渣城更新不稳定,继续支持城城,谢谢了。   ☆、第33章 沈薇放下手里的陶罐,抱着极大的兴趣凑上来,“你喊母后。” 瑾洵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是吗?”神色很是不以为然。 说起来,瑾洵对戚太后的感情十分淡薄,就连那夜出逃,沈薇也没看出瑾洵对这个母后有任何的不舍。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沈薇相信瑾洵不是天性凉薄的人,他一定是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才会这样。 安静的小站一会儿,沈薇讪笑两声,低身将陶罐的芫蓿和白萝卜熬得水倒进碗里,端过来,岔开话题道:“你发烧的这段时间,我四处看过了,咱们好像是在一个山谷里,四处都是峰峦叠嶂,而且,我发现这里找不到出路。” 瑾洵接过破碗,皱皱眉,“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山里了?” 沈薇点点头,老实的回道:“是。” 人生难得这么倒霉,前边差点葬身豹腹,后脚又被困在山谷,沈薇也不敢表现得太失落,怕瑾洵心里不痛快,只得勉强扯着笑意,道:“我去找些能吃的。”说完就出了草屋。 这里方圆十几里,她都转过了,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只有温泉旁边几根白萝卜,都拿来给瑾洵熬汤喝了。瀑布里也看过了,水清无鱼。沈薇很是发愁的蹲在地上,托着腮帮子叹气。 “这附近大概没有能吃的吧?”瑾洵话才落,沈薇眼前就出现了张黄灿灿的大饼。沈薇惊诧的抬头望着瑾洵,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瑾洵笑了笑,随身携带的包袱里,还有几张饼,不过,是最后的干粮了。” 沈薇艰难的点点头,“没关系,等你再好些,我们就上路。两个年轻力壮的人,还怕走不出这座山不成?”说罢,毫不客气的接过瑾洵手中的饼啃起来。 山中鸟鸣,月光正好。 待休息一夜,二人便收拾一番,开始上路。 由于之前的遭遇,让沈薇唯恐再遇不测从而谨慎不少,一路上都是离开瑾洵不过十来步,再不敢自己横冲直撞。 接下来的路途,倒是除了山路崎岖难走,竟是出奇的安静,再没有猛兽出没过。 直到日落西山,沈薇站在峰崖高处在眉骨搭个棚,欣喜道:“能看见远处的人家了。” 瑾洵将包袱从肩上解下,模样有些狼狈。他微微靠着棵古松,看着沈薇眼里含笑,一本正经道:“徒步而行还得两天呢,现在高兴做什么?” 沈薇回过头扁扁嘴,“看到希望了当然高兴,要是总是走不出来,才该哭呢。” 眼见着夜幕四合,二人找了个岩洞栖身。瑾洵说先出去看看,留沈薇一个人在岩洞里休息。 天幕漆黑,洞中只有火折子微弱的亮光,沈薇有些昏昏欲睡,慢慢的瞌起盹儿来。 模糊中听到风吹树叶的声响,她恍恍惚的睁眼,发现瑾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洞中架着的火堆燃的很旺,上面烤着两只鱼两只山兔。浓浓的香味刺激的她顿时睡意全无。 她轻轻地凑到火堆处,脸上堆着笑意,“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瑾洵看她醒了,微微一动,将手里的木棍递给她,木棍的那头挑着烤的流油的山兔。 “吃吧,这只烤好了。” 沈薇接过来,看了瑾洵一眼,“谢谢你。” “明日一早你也来找吃的。” 沈薇茫然道:“我们明天不是就要往山下走了吗?” 瑾洵淡淡的摇摇头:“不走,少说还得在这儿呆几天,得筹备些度日的食物。” 沈薇表示不理解。 瑾洵斜眼瞟了瞟她:“朕方才见了秦焱的海东青,估摸着过不几日,孟扶苏会有安排。在此之前,我们要耐心等候。” 沈薇一怔,笑了两声,“原来是这样,那我先吃饭。” 山风萧瑟,沈薇靠着墙壁有些畏冷,哆哆嗦嗦的摸索能御寒的衣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洞中只有瑾洵和她,除了火堆的余烬时不时发出轻微声响,寂静的像是死地。 沈薇这声喷嚏格外响亮,吵醒了睡在另一边的瑾洵,他支颐看着沈薇半晌,无奈的起身走过来,“朕不介意跟你裹两个斗篷同睡。来吧。”说完自己先在沈薇旁边躺下了,一手还撑着斗篷,示意沈薇进去。 沈薇大惊失色,忙踉跄的扶着岩壁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望着瑾洵。 火折子微弱的亮光下,沈薇如花容貌白中透红,别有一番妩媚撩人的感觉。 瑾洵收回目光,艰难的咽咽口水,半晌,嗓音喑哑道:“要不要?” 沈薇抿抿唇,觉得,总比冻死的好,于是上前两步,偎身进去躺好。 一股暖暖的,软软的感觉涌上心。 比以往在宫中的时候不同,沈薇迷迷瞪瞪中觉得,身边的瑾洵像是她常常抱在怀中的汤婆子,又比汤婆子软绵的多,忍不住就伸手探进孟某人的胸口。 孟某人身体一僵,下意识的伸手制止住沈薇。却因为沈薇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引起了身体某部分的反应,他难忍的轻轻‘嗯哼’一声,身体迅速燥热起来,额上沁出些细汗。 睡梦中的沈薇却只觉得温暖舒服,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想,今天的汤婆子一定是被侍茶换过了,实在是忒舒服,忒暖和,让她只想抱得更紧些。 她窝的像只温顺的猫,缩在瑾洵的怀中,这件事让身体僵直的孟瑾洵实在无法忍受下去。感受着怀中小人儿的温软,他动了心中的恻隐之情。按耐不住心中的怜惜,瑾洵幽幽的叹了口气。 沈薇惊觉身上有些沉重,压的有些喘不开气,睡梦中皱皱眉头,悠悠然睁开眼来,蓦地被欺身在自己身上的瑾洵骇了一跳。 瑾洵半撑着身子,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睛里闪亮闪亮的。 沈薇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只闻着瑾洵身上有淡淡的幽兰香,下意识的想吻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让沈薇有些不知所措,心道:这是思|春了? 瑾洵低头缓缓贴着她耳边的鬓发,一点点环紧了手臂,半垂着的眼睑全然敛进了柔和里,轻软的吻沿着沈薇发红的耳垂慢慢移至脸庞,唇上。 他的吻轻柔却又携着风雨之势,让沈薇心中慌乱又渴望。沈薇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这么渴望瑾洵的身体,*渐渐淹没了仅存的理智,她小心的迎合上去,想从瑾洵那里获取更多的满足。 沈薇的吻立刻让孟瑾洵像是打了鸡血般,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样子简直是魅惑绝顶,瑾洵只觉得腹下轰的一炸,再也按捺不住,含进她红嫩濡湿的唇瓣吮吸咬噬,细细舔着唇上每一分甜腻,□狂涌,连头脑都有些微微晕眩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沈薇竟然这么可人,在他身|下甜蜜的就像是块香甜的青莲糯,让他舍不得松口。他边吻着她,边腾出手去解沈薇的衣服,手指触摸到沈薇胸前的柔软,一股酥麻的感觉立时诈遍全身。他再也等不及,扯去将身体相隔的衣衫,摸索着自己的□找到释放的入口,挺|身而|入。 好在,他知道沈薇是第一次,还算理智,他进入的很慢,不敢弄疼了她,听到沈薇仍然是闷闷的哼了一声,为了减轻沈薇的疼痛,他轻柔的吻着她,停止了下|身的动作。 沈薇微微揪着眉头,眼睛缓缓睁开。瑾洵动作的停止,让她觉得作为一个妻子实在是做的不好,是以轻轻推了推瑾洵,拉开些距离,柔声道:“我不疼。” 瑾洵心中暖暖的,终究是叹口气,眸子里的热切慢慢减淡下来,准备抽身。他本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在荒芜的山中,连洞房都不能好好的给她。 想到这儿,瑾洵更是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兴致,甚至心中很是懊悔。他给沈薇裹裹衣服,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便要翻身下去。 沈薇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急忙抱住了他,死死地将他固定在自己身上,颇是无赖道:“不管,你让人家想了,又不给人家算什么意思?” 瑾洵无奈的看着沈薇。 见瑾洵良久没有答话,她皱皱眉,“我想要你!” 这四个没来由的让瑾洵身体一震,萎萎下去的某个坚硬物什顿时再度坚硬起来,且比之前更加坚硬。像是不由自己支配了般,疯狂的抽|动起来。 如果现在要形容孟某人的心情,他想,他可以排山移海! 夜色渐退,沈薇睁开眼睛的时候,岩洞里已经布满了金黄色的光线。她觉得身体似是散了架般,到处都是痛痛的。想起昨夜一宿折腾,面色立刻涨的通红。低头看了看,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好了,再看看四周,瑾洵不在。 想起来瑾洵说过早上要去找些吃的的,沈薇爬起来,拍拍衣服往外走去,下|身的疼痛让她走的很不自然,她想,瑾洵不是不能人道,是人道起来简直鬼畜。 作者有话要说:鬼畜的男主,羞耻的女主,我们十多万字,才有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初|夜。终于修成正好果,so.我要求霸王票,我要求地雷,我要求评论,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什么都没有的,求捧个专栏场(//▽//) 西城诀进去给作者一枚爱的收藏吧,看在卖萌和福利的面子上,((?(//?Д/?/)?))   ☆、第34章 戚梦白恨恨的咬咬牙,“戚太后,崩了!” 瑾洵怔怔的盯着戚梦白良久,缓缓垂下眼去。沈薇站在一旁,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怎么说,戚太后都是瑾洵的生身母亲,纵使瑾洵对她再怨再恨,只怕眼下也是伤心不已。沈薇缓缓地走到瑾洵身边,半是难过半是劝慰道:“陛下,要节哀啊。” 瑾洵蓦地抬起脸来,定定的望着沈薇,眼圈通红。 “我不相信,她是谁啊,是戚太后!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手握朝中大权怎么会死?呵,真是讽刺,她活的真是讽刺,将好好地儿子折磨到这步田地,死了也是应该!这叫苍天开眼!” 沈薇被瑾洵的震惊的久久无法回神,她本来以为他会伤心难过,人都死了,那些以往的恩怨也该全都放下了,没想到瑾洵竟然是这样想的,她真的,实在是无法理解。 眼下,最清醒的人怕是只有戚梦白了,他略一思索,扯开沈薇站在瑾洵的面前,开口道:“姐姐纵然有千般万般不是,如今也是个死人了,听不到你在这里埋怨。你也不要再继续使性子,让亲者痛仇者快。我来的时候,已经甩开了戚家家养的杀手,路上又看到了秦焱的海东青,便想你是早有准备了。” 瑾洵闭上眼,呵呵笑了两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恢复平常。 “既然皇舅决定帮我,就会想到若我不死,早晚有一天会娶了戚国仗的项上人头,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戚梦白皱皱眉,“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如果到时候皇上您能饶他性命,戚梦白甘愿代父领罚。” 沈薇根本就插不上一言,干巴巴的抱着野鸡站在地上发呆。怀中的野鸡倒是应景的叫了两声,立刻让沈薇有事情可做了。 “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说完,沈薇忙转身往岩洞的地方走去。可怜她抱着的那只色彩斑斓的野鸡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甚是高傲的伸伸脖子,盯着沈薇的胸|部乱瞅一通。 这年头竟然连只野鸡都那么色。 瑾洵和戚梦白对视须弥,指指不远处的劲松青石,“走吧,去那边细说。” 松树下的青石上有镂刻的棋盘,棋盘左右各置张石凳,一看便是人工凿成。戚梦白觉得有些奇怪,顺势打量四周,豁然发现,原来这里竟然离山下的村子很近,不过小半日的路程。他端正的坐在石凳上,瞅着山脚下清晰可见的村庄,淡笑道:“别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个状况。” 瑾洵冷笑一声,“终究,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想的面面俱到?说起来,这里是孟氏宗家和分家每年相聚狩猎的地方,只是时间久远,自宗家灭族后,此处就荒废了。我也是在昊城见到孟扶苏后,才知道这里有个藏身之所的。” 戚梦白顿悟的点点头,继续道:“我想,父亲找不到你人,应该还会有所顾忌,不会谋朝篡位。” “这倒没什么。”瑾洵兀自看着远处,淡淡道,“我只担心薇儿,接下来每走一步都是危机四伏,我不想让她跟着犯险。本来是打算让她呆在赫连郢那里,谁承想……罢了。”他摇摇头,叹息一声,“暂时瞒着她沈荣的事情,真不想她太过担心。” “可毕竟,沈荣是皇后的父亲,若真的受不住酷刑而……,只怕以后皇后知道了,会恨你。” “朕又何尝不知道?可是,朕将最大的赌注都搁在沈荣身上了。”默了默,瑾洵抬起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朕相信,他不会让朕失望。” 沈薇抱着烤的金黄灿烂香酥皮脆的野鸡过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戚梦白起身准备离开,她纳闷的看着戚梦白,问道:“我才刚做好了吃的,你就要走啦?好歹,留下来吃点啊。”说罢,斜眼看看戚梦白的脚,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穿着白色的少侠劲装,配双爬山的谢公屐的。总觉得搭配的很是滑稽,想劝戚梦白哪怕换双草编鞋再走。 戚梦白却盯着她手里的山鸡笑了笑,“要不是有急事,我倒还真想尝尝皇后娘娘的手艺。”正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方才同陛下说笑,不知道何时能抱到小外甥,皇后娘娘要多为皇上添几个皇嗣,不然皇族子嗣单薄,容易被欺负。” 沈薇蓦地脸红了。 戚梦白却趁着空子,很快消失在林荫深处。 “看什么呢?”瑾洵趴在棋桌上撑额望着她,一手指指她手里的山鸡,“朕饿了。” 沈薇走过去将荷叶铺在桌上,颇是埋怨道:“你怎么什么都给皇舅说啊?” “怎么?朕想多生子嗣,还怕别人知道?等安顿下来,你给朕生个十个八个的,对了,朕记得帝朝的昭武烈皇帝,膝下子嗣一百多……” “我不要!”沈薇打断瑾洵的话,气鼓鼓的看着他,“你以为我是母猪呢?” 戚梦白脚不沾地的离开颧峨山,直奔山脚走去,傍晚时分在山脚下的村口晃荡些时候。天色刚刚有些黑幕的时候,他潦草的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乱些,又找了些锅灰抹了脸和衣服,这才往村里去。 眼下,他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晨一早就得赶往云|起城。海东青的信中,秦焱提到了云|起城一家名唤‘纸醉金迷’的地方,说是要在那里跟瑾洵碰头。但是瑾洵觉得这事中有蹊跷,海东青似乎不是秦焱常用的那只,他这才自告奋勇接了这档子事。 山村不必繁城镇,鸡犬之声相闻不绝于耳,天才见黑已经是家家闭户了,街上行人颇少。戚梦白在村子晃荡一阵儿,有些后悔。他应该把沈薇烤好的野鸡装进小包袱或是袖子里带下山来的。 风尘仆仆的戚梦白本来以为能找到个客栈歇脚,可谁知道,连个餐馆都没碰上。他悲催的看看天,想着该如何度过这个可悲的夜晚。 “叔叔。”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睁着大眼扑簌扑簌的看着他,笑着喊他。 戚梦白怔了怔,回身道:“有事吗小姑娘?” “给。”小女孩嬉笑着从破衣服里掏出半个馒头,“叔叔你吃吧,这是我才讨来的。” 戚梦白眯眯眼,这个小女孩不过才十一二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顿时心中满是怜悯,蹲下来温和道:“你吃吧,叔叔不饿。你叫什么名字?” “辛四四。”小女孩咯咯地笑,眼里满是天真。 “四四?”戚梦白慈爱的笑了笑,道:“你家在哪里?” “没有家了,爹娘都死光了,我是讨饭讨到这里的。叔叔你也是吗?” 戚梦白摇摇头,“叔叔是有事情路过。”他想了想,觉得萍水相逢是种缘分,这小女孩长得又俊,要是当小乞丐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站起身来,拍拍小女孩的肩膀,“四四要是没有别的地方去,不如跟着叔叔上路吧,叔叔一个人,路上也挺无聊的。” 辛四四睁大眼睛,脸上满是喜乐之色,“真的吗?” “嗯。” 于是,第二天戚梦白上路的时候,身边就跟着这么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 这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沈薇和瑾洵呆在山中七天后,戚梦白的回信儿才如乌龟般缓慢的降落在岩洞外。 瑾洵把长剑交给沈薇,让她先去准备些路上用的吃食,自己去解下信鸽脚上的信筒。果然不出他所料,秦焱的海东青路上被人掉包了,‘纸醉金迷’这个地方,暗地里干的是拿钱杀人的买卖。而秦焱,现在正在孟扶苏的府上养伤。 既得了这个消息,瑾洵不免又要猜测到底是谁暗中对自己痛下杀手,看来,绝非只有戚国仗一路人马。 他抬头望望天,咬牙冷哼一声。心道:不管是谁,他一定要揪出来暗中人的真面目。 沈薇收拾好包袱,细心地熄掉岩洞里的余烬,才出来。她知道,瑾洵这是要下山了。等着这么久,她心中也着急,要是瑾洵迟迟不动作,窝在山上做缩头乌龟,她再呆几天可真的要火了。眼下瑾洵说收拾东西,她顿时欢脱起来。 看沈薇出来,瑾洵将手里的信纸握成齑粉,随手扬了,道:“走吧,这就下山去。” 沈薇点头,问道:“我们去哪?” 瑾洵淡淡道:“去孟氏分家的封地埕州云|起城。” 下来山,为了加快脚程,他们去附近的镇上买了两匹骏马,研究了下赶往云|起城的近道,决定改陆路为水路。 沈薇蹲在码头上,无聊的望着身后两匹骏马,问瑾洵,“我们走水路,买这两匹马的意义在哪里?” 瑾洵挑挑眉,“当然有意义,刚才不就是从集市让这两匹马驼过来的吗?” 沈薇望望身后几百步开外的集市,说:…… 蹲在码头两个多时辰,来来往往的船只十多个,本来价钱都谈好了,结果人家一看他们身后的两匹高头大马,再回头瞅瞅自己的小船,用一种看世界奇观的眼神对他们表达了注目礼后,优哉游哉的划着船又走了。 沈薇对于瑾洵的坚持十分无奈,直到月上中天,水面上倒挂出个白玉盘来,沈薇打着瞌睡听到有船划过来的声响,忙抬头搓搓眼,站起身来对瑾洵道:“不如我们这样,暂时先将这两批马寄放在这里,等以后回来再取也不会丢。” 瑾洵不以为然的指指向岸边划来的船,“这次,一定能连马一起上船。” 沈薇无奈,耷拉着眼皮回身,却被靠岸的船惊的往后一跳,使劲的揉揉眼睛,心中不敢置信,这是出现幻觉了?怎么会有这么华丽这么贵气,这么大这么亮堂的船啊,简直堪比戚太后的福宜斋啊! 还沉浸在这是幻觉的想法中的沈薇只听得耳边传来声温温软软的少女声音,那声音宛如黄莺,空气中桂子清香扑鼻而来。 “这位公子是要渡河吗?” 沈薇恍惚抬头,只见船上站着位身着白色霓裳的女子。这女子身姿袅娜,亭亭玉立,面罩白纱,发长及踝,光是站在那里,就如同是画上走出来的。 说起来发长及踝……沈薇回过神来,望望身后站着的瑾洵,这厮的头发,也是发长及踝,怪不得长得如此俊秀。 瑾洵笑了笑,上前一步,望着船上的女子,道:“姑娘说,这是河?可据孟某人所知,这不是条河,而是口江,名唤晋|江。” 不知谁‘噗嗤’笑了一声,沈薇觉得耳朵有些发酥,再抬头,居然看到了熟人。   ☆、第35章 孟扶苏端正的望着瑾洵,收了笑意,绕过那白衣女子走下船来,道:“这位是舍妹孟萁,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些,不过倒是个难得佳人。” 孟瑾洵不以为意,“既然你来了,那想必是戚梦白已经去了你家府上。” “自然。”孟扶苏点点头,指指沈薇身后的两匹骏马,道:“要一并带着吗?” “嗯。”瑾洵闷闷的答应一声,又对沈薇道:“走吧。” 沈薇讪笑着答应着,便随着瑾洵上了船。 这段日子,因为沈薇悉心照料,瑾洵的精神状态似乎正常很多,性子也没之前那么极端了,尽管如此,沈薇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到了埕州以后,还是要对症下药。 尽早解决瑾洵的癔症,就能更快的卷土重来。 夜色下,江水平静,船是顺流而下,走的就快些。天亮的时候,已经飘过百里,未时才过,就到了云|起城的码头。 下来船,沈薇第一件事就是找医馆抓药。 瑾洵则是何孟扶苏直奔孟府。 因为怕沈薇不认得路,孟扶苏让孟萁跟着沈薇,沈薇也没太在意,正好有个人领路她也觉得轻松。 抓完药回来孟府,沈薇第一眼见到的不是瑾洵,而是戚梦白。 走廊里,戚梦白正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说着什么,沈薇上前去两步,喊戚梦白,道:“皇舅?” 戚梦白闻声儿回过头来,脸上都是笑意,“皇后娘娘,你们回来了?” 沈薇点点头,“陛下不是和孟世子一起回来的么?怎么你没见到?” 戚梦白疑惑道:“是吗?我没见到,可能是他们商量事情去了。对了,皇后娘娘怎么没和皇上在一起?” 沈薇摇摇头,“我去抓了些药,听说秦焱昏迷不醒。”顿了顿,指着旁边的小女孩,问道:“这是谁?” 戚梦白哦了声,回道:“孟府的四姑娘辛四四。” 沈薇正要点头,忽然道:“孟府的姑娘为何不信孟?” 戚梦白拿扇子挠挠额头,干笑道:“这个,说来话长。她本名叫孟蓁的。不说这个了,我门去看看秦焱吧。”说罢,摸摸小女孩的头,温声道:“你去找你叔父吧,我和皇后娘娘还有事。” 小女孩听话的点点头,拎着五彩的毽子跑走了。 事实上,沈薇并非紧紧是为了秦焱昏迷不醒的事情去医馆买药的,只是瑾洵说起过,秦焱是自己的贴身护卫,救他是为了保护瑾洵。 她已经把身心都托付给瑾洵了,自然不想自己的夫君出什么差池,能将秦焱救活过来,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再说,孟扶苏还不知道他和瑾洵是亲生兄弟,一旦知道了,会做出什么决断还是未知数。毕竟二人都是皇子,皇子之间没有不争夺皇位的,看赫连郢这个皇帝上位那么辛苦就知道。 秦焱醒了,好歹在出现分歧的时候,还能给断个后。 来到孟府的客房,有个白发老者正坐在厅里打盹儿,沈薇进门的时候和戚梦白挨得近,不小心踩了戚梦白的月白袍子,踉跄两步撞倒了个青瓷釉花的花瓶,惊的老者忽的站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小老儿未睡,未睡……待他看清了眼前的二人,才重重的舒了口气,擦着额角的汗,问道:“二位是来看秦公子的吧?秦公子还未醒呢。” 沈薇扶着戚梦白站好,施施然道:“可不是,他是我家相公的朋友,我家相公还指着他会去帮我们讨债呢。” 老者疑惑声,道:“这位秦公子,是个替人讨债的?”随即转头向躺在床上的秦焱看了看,摇摇头兀自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以为,如秦焱这么相貌俊朗的公子,跟他们家的二少爷三少爷一样的风流倜傥,必然是大户人家的才俊。 沈薇笑了笑,开口询问道:“这位……”她眼珠子转了转,用了大叔二字,继续问道,“想必是请郎中看过了吧?为何迟迟无法醒来呢?” 老者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倒是请了这城中的郎中看了,只说外伤不打紧,却是中了什么奇毒,能保下命来已然是万幸了。” 沈薇黙了一阵,转身往床榻走去,俯身看了看秦焱的额头,耳后,手指甲,皱了皱眉,回头问道:“这里附近,可有白水蚝?” 老者一愣,随即道:“晋河中确实有白水蚝。” 沈薇点点头,那就是没错了。 根据《海域志奇物卷》记载,白水蚝是药毒双生之物,内中的毒袋中可以提取让人陷入假死的寐毒,而蚌壳中孕育的黄色珠子又是解寐毒的良药。 她站起身来,对戚梦白道:“我们去晋河附近找找看,若是能找到一只孕出黄色珠子的白水蚝,秦焱便能醒过来了。” 老者见沈薇和戚梦白作势要走,想起什么似得叮嘱道:“晋河下游有个枯木溪,那里时常会有白水蚝出现。”说罢看看天色,继续道:“只是这个时候,大概都不搁浅了,要等到明早寅末一过才行。” 沈薇盯着床上的秦焱看了看,对老者笑道:“明日怕是不成了,再晚些怕是醒了也要便做傻子,我们这就去,一定能找到的。” 事态紧急,沈薇也顾不得告诉瑾洵一声,只拉着戚梦白直往晋河下游去。 戚梦白半道上挣开沈薇,挑眼望着看不到头的路,“我觉得我们这样走只会浪费时间。” “啊?”沈薇见他停下,焦急道:“快走吧,说什么呢。” 戚梦白指指不远处,那里似乎是个马场。他狡黠的笑道:“还是骑马来得快些,你等我些时候,我去牵匹马来。”走了两步,转回头又补充道:“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沈薇托着腮蹲地上等着。 她心里是很着急,可是戚梦白说得对,的确还是骑马快些。 等戚梦白牵着马儿回来,沈薇有些颓。不知何时,戚梦白身后追着群挥舞着狼牙棒的威猛汉子,个个是怒目圆睁,满脸杀气。 眼见着这些人就要杀到跟前,戚梦白带着沈薇跃上马背,风车电掣般飞奔而去。 沈薇捂着快被风割掉的耳朵,提高嗓音问道:“戚梦白,你到底做什么了?” 戚梦白笑的荡气回肠,很是自豪的回答,“偷了他们的马。” 沈薇说:…… 枯木溪在晋河下游的河湾里,这里气候同别处不同,无论外面气温多高,这里总是低那么一点,这个温度适合白水蚝搁浅,所以,时常能见到白水蚝出没。 沈薇也没有浪费时间,到了地方就带着家什寻找白水蚝,所谓的家什不过是跟小指细的枯树枝,白水蚝是攻击型的物种,如果不激怒它,根本无法找个同河沙颜色一样的白水蚝。沈薇小心翼翼的戳着,近乎找了大片的河滩。 如老者所说,这个时候确实很难找到活着的白水蚝,但是沈薇也不是非得找活的,有才死去没多久的只要蚌壳里孕有蚝珠就可以。 找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让沈薇找了只活的白水蚝,这白水蚝在个不起眼的旮旯里缩着,被沈薇的小木棍戳到炸毛,用蚌壳死死地夹住木棒。沈薇满心欢喜的把捉住的白水蚝装进布袋,对蹲在河滩那头的戚梦白摇了摇,“抓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又是一路飞奔,为了避开偷马的马场,戚梦白刻意绕了些路,回到孟府的时候已经是街上四处灯火。 瑾洵和孟扶苏坐在厅中,桌上已经摆了满桌子的菜。 沈薇他们前脚才走,后脚孟扶苏就带着瑾洵去了秦焱养伤的房间,从老者那里得知沈薇和戚梦白去捉白水蚝了。 孟扶苏从孟三爷口中得知情况,惊异于沈薇只是看了看就能知道秦焱是中了何毒,还当即就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解,不禁对瑾洵的这个皇后刮目相看起来。 沈薇和戚梦白回府后,直奔秦焱房里去了。 吩咐时候的婆子和丫头找来小铁锤,沈薇轻轻敲掉白水蚝的坚壳,用夹子三下两下挑开白水蚝的生肉,取出来粒圆如珍珠的姜黄色珠子,小心地掰开秦焱的嘴,喂了下去。 这蚝珠入口即化,不见秦焱有什么动作,只喉头处动了动,蚝珠便滑了下去。 沈薇拍拍手,把夹子扔到桌子上,习惯性的取过帕子擦擦手,对婆子和丫头们道:“今晚上守着他,要是半夜出现呕吐什么的不必惊慌。” 婆子立在旁边,不停地应是。 沈薇抬眼四处打量一阵儿,问道:“白日里守在这里的大叔呢?” 婆子赶忙应话,“三爷回自己府上去了,听说家中出了急事。” 三爷?沈薇半晌没回过味来,倒是这个时候,瑾洵和孟扶苏过来,听到这话又见沈薇疑惑,孟扶苏接过话茬,道:“白日里守着的是分家的三叔,负责孟氏宗族分家的管账,生意上出了些岔子,回去处理去了。” 沈薇扭过头来,正对上瑾洵煜煜发光的眸子,只觉得脸颊滚烫,微微低头垂了眼皮,呐呐道:“我想,大概明早秦焱他就会醒……” 瑾洵缓缓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垂眼道:“薇儿,辛苦你了。” 沈薇半晌没反应过来,错愕的盯着瑾洵,心道:这人是,突然换了魂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留言,这对渣城来说真是件颓废又无可奈何的事情。打滚求收藏,再打滚求收藏作者转栏,   ☆、第36章 习惯了瑾洵平素里不挖苦她几句不舒服,今儿个乍一说感激的话,沈薇觉得回不过味了。 尴尬的笑了两声,准备净手去用饭,瑾洵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跟在沈薇后面去了正厅。 用过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沈薇因为还要挑拣白日里从医馆买回来的药材,吃过饭就避开瑾洵自己去了偏房,好在侍候的婆子们随处得见,沈薇问她们寻到了药杵。 夜深人静,只在偏殿里响着一下又一下的捣药声。 沈薇抱着捣好的药回房时,恍惚觉得有个人影晃过,猛地抬头望望四周,却是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她低头暗自沉吟两声,呐呐道:“原是我多想了?”随即摇摇头,推开门走进去。方才把药框放下去,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跌了出去,耳边‘嗖’的响过什么东西擦破空气的呼啸之声。 瑾洵一把捂住她的嘴,顺势用宽大的袍袖拂灭了烛火,房间之中一片漆黑。 沈薇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似乎什么东西钉进了墙上。窗户上闪过娇小的黑影,片刻归于平静。 瑾洵捂着她藏在屏风后面许久,确认不会有危险之后,才缓缓松开她,走到红烛旁将火点着。 烛芯在挑灯的戳动下缓缓亮起来,忽闪忽闪,瞬间将房间照的明黄。沈薇抬眼四处打量一阵,发现屏风靠着的墙壁处盯着枚银光闪闪的暗器。 瑾洵搁下灯挑,走过去将暗器从墙上拔下来,眉微皱。 沈薇凑上去,满是疑惑道:“为什么?” 瑾洵冷哼两声,“怕是孟府里混进人来了,既然是冲着我来的,身手肯定不简单。” 沈薇心有余悸,面露担忧之色。瑾洵却并未迟疑,带着暗器匆忙出了门去。 连着几天,沈薇几乎碰不到瑾洵的面。 想必瑾洵忙,没时间再来陪她了。说起来,瑾洵做皇帝压抑了那么多年,眼下戚太后已死,戚国仗谋权,却迟迟没听到支持瑾洵即位的陈阁老有任何动作,瑾洵自然忙上加忙。 沈薇也知道,瑾洵有许多正事要办,根本就没有时间浪费子陪自己上,但是她是个性子开朗的人,不会因为几天见不到夫君就生闷气,反倒是瑾洵不在的这些天,她又对癔症的治疗有了新发现。 孟府的下人们看上去都很和气,沈薇住进来的头一天,孟扶苏就送了两个侍候的丫头过来,两个丫头的名字也听上去特别和气,一个叫温怡,一个叫柔蕊。 两个丫头平时不大言语,面上总是挂着微笑安安静静的,正好和沈薇的心意。望着两个丫头,沈薇不禁想起来侍茶和宝蝶,一个总是宠辱不惊的做事,一个总是喋喋不休的说话。想起刚进宫那会儿,宝蝶天天在她耳朵边上左一句太后右一句太后的,惹得她心烦,现在倒是觉得有些想念起来。 摇摇头笑了笑,沈薇撑着腮将《伤寒杂病志》又翻了一页,凝神细读,倒是耳边想起了个女童好听的稚声。 “沈姨娘,孟贵说门外有人找你。” 沈薇抬头,发现竟是那日同戚梦白在走廊说话的女童,记起女童的名字好像是叫辛四四。就站起身来弯了眉眼,问道:“是四姑娘,外面找我的人可说叫什么了?” 辛四四抬起脸看了看周围,对沈薇招招手示意沈薇蹲下来。 沈薇走过来蹲下,与她平视。又觉得这辛四四年纪小却是出奇的美丽,忍不住夸了她两句。 辛四四倒是也大方,踮起脚凑到沈薇耳尖上,小声道:“我在孟府不叫辛四四,叫孟蓁。外面找你的哥哥说,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让我只告诉你。” 沈薇点点头,“你说吧,不让她们听去了。”说着,指指站在外面的温怡和柔蕊。 “他说叫长戈,还说沈姑姑听了他的名字就知道。” 沈薇瞳孔收缩着,她当然知道长戈,可是,长戈又怎么会知道她在此处呢?这个想法冒出来,沈薇的心跳的有些快。 她和瑾洵连夜逃出皇宫,并无人知道。举国上下如今只知道戚国仗放出的假消息,说皇帝遇刺了,而长戈却知道她流落在南朝埕州,她不禁额上渗出层细汗。 究竟是戚国仗发了国丧,还是说,长戈这个人…… 沈薇却是不敢再想下去,站起身来摸摸辛四四的头,免励的笑着道:“姑姑知道了,姑姑暂时过去下,四姑娘快些回去玩吧。” 辛四四点点头,蹦蹦哒哒的跑出门去了。 沈薇出来孟府,果然在门口撞见了长戈,如她心中所料,确实是在陇东认识的长戈。那时候长戈半边脸几乎毁的干净,是以,眼下虽然脸上的溃烂好了,确实凹陷进去一块,看着总觉得左右脸不对称。 人的容貌清秀于五官端正,五官若是不端正,清秀都说不上何谈英俊?长戈自然是不好看,当时就因为烂脸而看着可怖,眼下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但是这个小伙子心态好,长得好不好看似乎对他来说没什么重要的。看到沈薇出来,长戈表情很是激动,跪在地上噗通噗通就是磕了七|八个响头,这才爬起来,额头上顶着大红印子,咧着嘴笑:“皇后娘娘,我可找到你了。” 沈薇莫名,“你找我做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长戈傻笑两声,肃了肃脸,道:“这件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呢。这不是陇东的大伙受了皇后娘娘的大恩,心里头挂念皇后娘娘。村里上了年纪有声望的教书先生们凑到一起一商量,说庄稼都淹坏了,山上的沙梨却得了大丰收,就决定派个代表带着大家伙的心意,去昊城献给皇后娘娘。就选上了我。” 沈薇心下微惊,陇东到昊城千里迢迢的,她上下打量打量长戈,心想:这孩子肯定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心中不忍,接口道:“别再门口站着说了,先跟我回屋吧。” 长戈舔舔炸皮的嘴唇,憨厚的哎了声,牵着身后黑色的毛驴就跟了进来。 到了屋里,沈薇让柔蕊到了茶水,递给长戈,问道:“那你说的沙梨呢?” 长戈喝着水一滞,呛得直咳嗦,好不容易止住咳嗦,又面带悲苦的模样,面颊微红很不好意思道:“我骑着毛驴在路上走了个把月,沙梨本来是放在冰篓里保存着的。结果……” “结果什么?”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长戈把茶碗一放,腾地站起身来义愤填膺道:“我去了太史司,那个该死的太史大人连我和沙梨一同给扔了出来,世上怎么这么多耀武扬威的官老爷呢?” 沈薇忍住好笑,道:“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进宫啊?那太史大人把你扔出来还算是客气的。”想了想,止住笑道:“那你又是怎么找到埕州来的?” 长戈更是可气了,他正愁着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呢,沈薇这一问,他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原来,他被太史大人扔出来之后,看着满地的烂梨心中悲愤难当,没能把东西交到沈薇手里很是内疚,害怕回去没法交代,就想着找个机会怎么也得见上皇后一面,也好歹带个话回去不枉大家伙信他一回。 打定主意之后,就找了个最便宜的客栈住下来,到处打听跟沈薇有关的事情,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沈府。 倒是他运气好,到了沈府见到了沈夫人,还在沈府上住下来,等着沈老爷带他见皇后。结果头天敲定了日子,第二天一大早沈府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好多带着家伙的蒙面士兵闯进沈府,带走了沈老爷。 之后沈夫人又被个穿紫衣服的青年带走了,只撇下他自己一个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回过味来,才知道沈府出了大事。他滚回小客栈又住了些日子,听说宫中闯进刺客,心里有事着急又是难过,六神无主的他那天终于咬咬牙准备去皇宫看看,半道上就看到群高来高去的人里边似乎又沈薇。他当时吓傻了蹲在某个箩筐后边没敢出声儿,事后越想越觉得是皇后娘娘,这才收拾收拾,骑着小毛驴跟在后面一路打听一路追。 沈薇听完,略一思索,觉得他口中所说的紫衣青年大抵是秦焱,另外的蒙面的士兵应该是左右御刀宿卫叶棨和卫虎他们。可是,瑾洵没理由捉自己的父亲啊,而且瑾洵当日也告诉她,父亲母亲是跟自己的哥哥汇合去了。 越想越不对,沈薇觉得这事儿当中必然有蹊跷,长戈不似在撒谎,那对自己说假话的人,就是瑾洵了。 长戈见沈薇板着脸不说话,有些惊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好了,正想开口正对上沈薇抬起的眼眸。沈薇笑着对他道:“你路上也怪累的,就先去休息吧,我让柔蕊给你收拾间屋子。” 长戈站起身来望望柔蕊,搓着手低头对沈薇道:“谢谢皇后娘娘。” 让柔蕊把长戈带下去,沈薇在房中是坐立难安。即坐不住,她索性就直接去孟扶苏的院子里找瑾洵,这档子事儿,闷在心里能让她发疯,不吐不快。 风风火火赶到孟扶苏的院子,守院的丫头笑着回她,说:“二爷和孟公子都不在,有急事出门去了。” 沈薇着急,问道:“没说何时回来?” 丫头点点头,依旧是堆着笑脸,“二爷说,过了戌时若是还未回府,今晚就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傀儡了,何谈什么皇帝尊严?病秧子皇帝偶尔发个病就好了,天天发病大家不是会有进了精神病院的即视感?文文慢热,后期各种打脸爽到爆,男女主纷纷翻身农奴把歌唱,巴扎黑,收藏么收藏么,俗话说得好,前边他不虐,后边他不爽,前边他不跌倒,后边要如何爬起啊。我们期待着明天蜕变的男女主站在世界的巅峰吧。 专栏也要收藏,喵喵。 你们这些磨人的小妖精,霸王票怎么还不给啊,作者也会心累的,~~~~(>_<)~~~~   ☆、第37章 丫头口中说的二爷,自然是孟扶苏。沈薇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么晚了,他们出去还有何事,但是,眼下也找不到瑾洵他们,她只得作罢。 人心便是*,人活着,*便不会消减。 这是沈薇以往悬壶济世里得出来的结论。 但是,人生在世,*虽多,能实现的却少之又少。 而瑾洵的*便是夺回皇权。 庭院深深,遍布星子的天上挂着的月亮又大又圆,沈薇徘徊在小路上,边走边想。她心里对瑾洵是有感情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如今他们俩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蚱蜢。瑾洵蹦跶她就得蹦跶,不蹦跶就会让他们现在危险里。 说实话,她也不想死。 在院子里晃荡的久了,沈薇也没有想回去休息的想法,等四处响起不知名的虫鸣,她才回过神来,抬眼望望,好像这条路很陌生。 孟府很大,布局却是错落别致,许多地方平时逛不得,也没时间逛。沈薇有些晕乎,她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没头苍蝇般到处摸索阵儿,沈薇晕头转向的蹲在地上,无奈扶额。 她确定,这是在孟府迷路了。 院中的梧桐在月色下竟泛着微微银光,这个景色立马让蹲在地上的沈薇有了探索的*,她站起来疾走两步,在树下观望片刻,伸手捻了捻树干上的银色,顿感惊诧。不做多想,三下两下爬到了最低的树干分支处,再度捻了捻。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是萤石粉! 沈薇纳闷怎么孟府竟然会有涂了荧光粉的梧桐,忽闻树下远处有人声渐至。一时间她没法快速的从树上溜下来,又怕别人发现她趴在树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朝树叶繁茂处躲了躲,还不忘把裙摆提上来。 说话的二人渐行渐近,最后在梧桐树下停住,沈薇探头小心观望,赫然发现树下的人,是那日在秦焱房中的,成为三爷的老者。同老者一起的,倒是个芳龄二八,唇红齿白的俊俏女子。 孟三爷声音颇是严厉,训斥的口气过于明显。 “你二叔死的早,孟萁是个孤女能成什么气候?论样貌和才气,你哪里输得她?怎地偏偏就挽不住孟扶苏那小子的心?” “爹爹,孟扶苏也不见得喜欢孟萁,不过是近来对孟萁好些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厌倦了呢?再说,爹爹总想让我和孟扶苏结秦晋,孩儿倒是觉得他一个流落的世家子,嫁过去又能怎样?” “兰儿,那孟扶苏深的帝朝皇室和南朝皇室的赏识,将来复兴孟氏宗族之后,必是达官显贵的赫赫门庭。我们分家虽然也有出仕为官的,可是,咱们毕竟是商户,商户若想翻身,你必须嫁到宗家去,如此方能光宗耀祖。” 他说的语重心长,那唤作兰儿的他的女儿虽不赞成,却也只能闷不吭声。 “为父有一计,等孟扶苏回府后,我让长生把孟蓁骗出去几天,你就扮成孟蓁的模样先接近他。世子在分家也生活了十几个年头,不说在分家有呼风唤雨的地位,那也是声望极高的。到时候……”他四处看看,压低了声儿道:“如此如此如此……” 兰儿听罢脸上涨的通红,捂着脸不好意思的飞奔而去。 这孟三爷自以为计划的天衣无缝,殊不知,抬头三尺有沈薇,把他的话一字不落的全听了去。 人生真是一场宴席,有了喜剧注定还得凑上几个悲剧才算的完整。 等孟三爷一走,沈薇就从树上滑了下来。她略一琢磨,觉得这个孟三爷真是满肚子坏水,孟扶苏也着实够倒霉的,天天被人惦记着。 瑾洵他们是踩着未时最毒的烈日赶回来的,戚梦白和秦焱都跟着,还跟着个长得瘦弱眼神却很是精明干练的少年。 沈薇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找瑾洵,因为实在过于匆忙,冷不丁的就袭胸了。瑾洵走在最前面,被沈薇一头撞上,只觉得胸口发沉,闷闷的‘砰’了声儿,他皱着眉抬头,刚想问问是谁这么不长眼,就对上了沈薇的脸。 见是沈薇,瑾洵便露了些疑惑,怒气也消散了。 “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干什么?” 沈薇揉揉额头,忙回道:“来接你,有急事。” 秦焱背着剑,敛了眉目插言道:“皇上整夜都没有休息,皇后娘娘是不是等皇上休息后再……”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瑾洵打断了。 “无事,皇后这么匆忙定是有急事,你们先下去吧。” 戚梦白很是识趣的跪安退下,转身的时候冲沈薇眨眨眼,样子颇是滑稽。沈薇忍不住有些发笑,瑾洵注意到了沈薇的表情变化,循着沈薇的目光看过去,却是戚梦白早已走远的身影。 他挑挑眉梢,“找朕有何事?”下一瞬注意到仍在旁边的孟扶苏,怔了怔,“还有事情?” 孟扶苏缓过神,缓和的笑了两声,“没,臣这就退下。” “你别走,我也有事找你。”沈薇一急,脱口道。 这下,孟扶苏和瑾洵二人面面相觑,都是挑着眉梢望沈薇。 沈薇干笑两声,“反正,你们都别走跟着我来就是了。” 三人同时来到客房,丫头们上完茶就被沈薇给摒退下去了。眼下房里就剩下他们三人,沈薇心里组织会儿言语,施施然起身,开口道:“有两件紧要的事,我不知道先说那个才好。” 瑾洵‘啪嗒’扣上茶杯的杯盏,蹙眉道:“这个时候还要添乱子吗?” 沈薇有瞬间的怔愣,解释道:“不是添乱啊,但这两件事实在是很重要的事,必须要说的。” 瑾洵的眉目却没有松开。他向来不喜欢沈薇凝重的样子,许是在圣山初见,沈薇天真的眉目就深深的刻在了心中,不自觉的让他觉得,沈薇就是那种无忧无虑,只为悬壶济世才存在在这世间的仙女。不该被这世俗的烦琐喧嚣惊扰到。 其实这也难怪瑾洵会有这种想法,那时候沈薇不过十五岁,身形还未张开,脸上自然是带着稚气的。何况当时,沈薇又是穿着生辰时候,沈之书花了一千金珠从商国的鹭丝绒商人那里买来的丝线织成的白色流仙裙,还真是有那么几分脱尘的味道。 沈薇却不知道瑾洵在寻思什么,看他不说话,便以为是同意让自己说话了,继续道:“先说关于孟家三爷的事情吧。”说罢转向孟扶苏,满脸都是认真。 “昨夜我去找皇上的时候,你家丫头说你们一起出了,我回院子的路上心情郁结恍惚是走错了路,碰巧去了你家栽银梧桐的地方,一时兴起贪心赏树就忘了时候。”她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迷路走不出去,那会把瑾洵的脸面丢尽的吧?想到这儿,沈薇怯怯的瞟了眼瑾洵,好在瑾洵还沉浸在发呆中。“无意中听到了孟三爷要把女儿兰儿许你为妻的计划。”她也觉得,孟三爷的计划实在不好启齿,尤其是当着瑾洵的面说,实在不合适。 倒是像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孟扶苏兀然浮出一丝笑,笑意渐至眼角,开口道:“是不是有些话儿,皇后娘娘不方便说出来?” 他自己倒是认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孟三爷这个人的花花心思,他早就摸得清清楚楚。既然沈薇不好意思开口,也不便继续听下去。 沈薇神色却是仓皇着,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言语说下去。 孟扶苏看在眼里,只是站起身来,眼里的笑意渐渐变冷,“皇后要说的孟扶苏心中大致能猜透些了,既如此,这就过去处理处理。” 沈薇额了额首,却不知道孟扶苏这个猜透二字倒底猜透了几分,但是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家事,本来听人墙角就很是不对了,也不好继续指手画脚。也就同意了。 她想,若不是眼下正是瑾洵需要孟扶苏帮助,她才懒得插手人家的家事,更何况,还是关于风花雪月的家事。 孟扶苏走后,瑾洵沉默的坐在那里不说话,面色阴沉不定。他时不时看两眼沈薇,微微有些发黑的眼圈告诉旁人,他整宿没休息好,却依旧缄默不语。 沈薇有些着急,还是先开了口。 “我见到了一个从陇东过来的故交,他目睹了沈府发生巨变的一切。” 瑾洵的身子仿佛无形中被什么捶打了,竟微微晃荡了下。再抬起无神的双眼,望着沈薇的脸,视线有些模糊。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他面色清淡,语气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旁的人不知道可瑾洵自己知道,他心里是害怕的。 沈薇摇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才想问你。夫君,我们是同患难共甘苦过了的,我不想对你说谎话,你也可以对我说真话的。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瞒着我不行。如果我爹真的……”她捂捂眼,深深吸口气,“我也不过是哭一哭,也断然不会怨恨你。我爹他其实,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能做个帝朝的好臣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不要带着收藏君和订阅君私奔嘛,   ☆、第39章 瑾洵的眉目却没有松开。他向来不喜欢沈薇凝重的样子,许是在圣山初见,沈薇天真的眉目就深深的刻在了心中,不自觉的让他觉得,沈薇就是那种无忧无虑,只为悬壶济世才存在在这世间的仙女。不该被这世俗的烦琐喧嚣惊扰到。 其实这也难怪瑾洵会有这种想法,那时候沈薇不过十五岁,身形还未张开,脸上自然是带着稚气的。何况当时,沈薇又是穿着生辰时候,沈之书花了一千金珠从商国的鹭丝绒商人那里买来的丝线织成的白色流仙裙,还真是有那么几分脱尘的味道。 沈薇却不知道瑾洵在寻思什么,看他不说话,便以为是同意让自己说话了,继续道:“先说关于孟家三爷的事情吧。”说罢转向孟扶苏,满脸都是认真。 “昨夜我去找皇上的时候,你家丫头说你们一起出了,我回院子的路上心情郁结恍惚是走错了路,碰巧去了你家栽银梧桐的地方,一时兴起贪心赏树就忘了时候。”她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迷路走不出去,那会把瑾洵的脸面丢尽的吧?想到这儿,沈薇怯怯的瞟了眼瑾洵,好在瑾洵还沉浸在发呆中。“无意中听到了孟三爷要把女儿兰儿许你为妻的计划。”她也觉得,孟三爷的计划实在不好启齿,尤其是当着瑾洵的面说,实在不合适。 倒是像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孟扶苏兀然浮出一丝笑,笑意渐至眼角,开口道:“是不是有些话儿,皇后娘娘不方便说出来?” 他自己倒是认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孟三爷这个人的花花心思,他早就摸得清清楚楚。既然沈薇不好意思开口,也不便继续听下去。 沈薇神色却是仓皇着,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言语说下去。 孟扶苏看在眼里,只是站起身来,眼里的笑意渐渐变冷,“皇后要说的孟扶苏心中大致能猜透些了,既如此,这就过去处理处理。” 沈薇额了额首,却不知道孟扶苏这个猜透二字倒底猜透了几分,但是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家事,本来听人墙角就很是不对了,也不好继续指手画脚。也就同意了。 她想,若不是眼下正是瑾洵需要孟扶苏帮助,她才懒得插手人家的家事,更何况,还是关于风花雪月的家事。 孟扶苏走后,瑾洵沉默的坐在那里不说话,面色阴沉不定。他时不时看两眼沈薇,微微有些发黑的眼圈告诉旁人,他整宿没休息好,却依旧缄默不语。 沈薇有些着急,还是先开了口。 “我见到了一个从陇东过来的故交,他目睹了沈府发生巨变的一切。” 瑾洵的身子仿佛无形中被什么捶打了,竟微微晃荡了下。再抬起无神的双眼,望着沈薇的脸,视线有些模糊。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他面色清淡,语气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旁的人不知道可瑾洵自己知道,他心里是害怕的。 沈薇摇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才想问你。夫君,我们是同患难共甘苦过了的,我不想对你说谎话,你也可以对我说真话的。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瞒着我不行。如果我爹真的……”她捂捂眼,深深吸口气,“我也不过是哭一哭,也断然不会怨恨你。我爹他其实,最骄傲的事情就是能做个帝朝的好臣子了。” 第38章 沈薇觉得,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在生死这种事情上,她着实是想的比较开的。 瑾洵此刻却觉得自己如同放在火上烧着,一来觉得没法跟沈薇交代,毕竟沈荣现在被戚国仗押在水牢中,倍受折磨是肯定的。这二来,一开始他就骗了沈薇,眼下再开口说实话,他还磨不开脸面。 也是巧了,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秦焱过来了。 才进门,秦焱略施礼,走上前凑在瑾洵耳边嘀咕一阵,瑾洵面色渐渐转白,神色略现惊措,等秦焱说完,他才略略点点头,神色凝重的对沈薇道:“前儿个的刺客许是找到了,朕和秦焱去去就回。” 沈薇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眼睁睁的望着瑾洵带秦焱离开,许久,她才碎了口,“无趣的人。” 房中一人也无,话声才落,便归于寂静。 事情却没有就此打住。 沈薇在房中无聊的时候,任她如何想,也不过想到孟兰儿会来找她。这着实让沈薇很疑惑,孟兰儿与她素不相识,也并不知道她蹲在梧桐树上偷听的事情,眼下来找她不得不让她心里有所防备。 她客气的请孟兰儿坐下,尽量蕴着笑意看着孟兰儿。这样不经意的打量一番,沈薇看得出这孟兰儿算是个清丽的女子,虽不算很美貌,也算得上大家闺秀。 孟兰儿看沈薇盯着自己看,羞赧的低低头脸上浮着些红晕,开口道:“姐姐怎么如此看奴家?” 沈薇客气疏离的笑了声儿,“只是觉得兰姑娘生的秀丽,忍不住就想好生看看呢。” 孟兰儿更是羞涩,绞着手里的帕子,咬唇道:“姐姐谬赞了。奴家生的确然是不好看的。” 沈薇盯着她手里的帕子,平和回道:“兰姑娘今天来找我,是?” 孟兰儿绞着帕子的手一抖,细长的眉眼转了转,柔声道:“奴家虽然不知道姐姐和孟相公到底是何身份,但看世子对二位奉为上上之尊,也猜得出二位身份只怕无上尊贵。今日前来,本是奉爹爹的吩咐来尽地主之谊。”她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望着沈薇,继续道,“奴家今日见了姐姐,倒是想同姐姐义结金兰了。” 沈薇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心里却是皱起眉来。依照孟三爷的心思,岂会真的只是让孟兰儿来尽什么地主之谊?只怕是另有打算。 “我一见兰姑娘,心里也是喜欢。只是可惜,”沈薇敛了笑意,还颇是惋惜的叹口气,“少时在家中,有个算命的方士说我命硬,要克死姊妹的。倒是无缘和兰姑娘你结拜了。” “啊?”孟兰儿显然没想到沈薇会这么说,脸上顿显尴尬之色,默了阵儿只得也露出些惋惜之意,道:“那可真是可惜呢,奴家心里是真喜欢姐姐的。” 说到这儿,孟兰儿就渐渐地自然熟起来,话风转了几转,终于是转到了正题上来。 “方才过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世子从这里出去,看模样倒是匆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面上满是担忧的望望外面,眼眶里竟是续了些雾气,捏着帕子试了试。不禁让沈薇觉得,真真同说书先生说的那句赞美深闺芙蓉的话儿: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世上当真是有风一吹就要被刮到的人儿。 攒了不自然的笑,沈薇拍拍手,“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前儿个府里不是闹刺客么,说是抓着了吧,就去看看也说不定。” 孟兰儿转回头,好想放下了心里一块石头,这才又挂着笑,回道:“世子平日常常忙,真是担心他这身子……”她敛下眉去,轻叹一声,“孟萁高冷惯了,不会伺候人,我……”她说的好似自言自语,却又恰到好处的控制在能让沈薇清楚的听到。 有些时候,人就犯贱,明明知道对方是故意说的,只要不理对方,对方也就说不下去了,却偏偏又忍不住插嘴。当然,按照常理,这种本来是自导自演的戏会变成双人戏继而引发一部大剧。但是沈薇自从嫁给瑾洵后,似乎也被瑾洵的性格感染,总能让别人自导自演一个人把戏演完。 一个下午,无论孟兰儿说什么,她都是不插言,偶尔插上句,都是讨论瓜果点心和茶水。这让本来挂着笑意的孟兰儿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到最后是黑着脸离开的。 沈薇望着孟兰儿离去的背影,手里捏着茶杯两眼无神。想起孟兰儿说的几句话,她放在一起一总结,囫囵了七个大字:找她来做媒人了。 孟扶苏是瑾洵夺权要用的上上人选,这个时候能替人孟扶苏解决人生大事,塞个美人儿上去做个顺水人情当然是好。可是,明摆着人家孟扶苏对这个美人儿没意思,不仅没意思说不定还是属于讨厌那一类的。 送男人喜欢的美人,那是恩情,送男人讨厌的美人……这就好比你在中秋节送给人家一盒五仁月饼,那是仇人才干的事儿。你既要人家帮忙,就肯定不能得罪人家,这是基本的道理。 沈薇把茶杯放下,站起身来揉揉腿,孟兰儿这个烫手山芋肯定是不能揽的,再说,为了瑾洵能再回昊城登基为帝就够烦心了,她哪还有工夫去管别人家的风流事儿。 即打发走了孟兰儿,又回想起孟扶苏说去处理了,她放宽心,哼着曲儿走出院子来。因时候不早,沈薇腹中饥饿,就想先去小厨房找些能吃的垫垫肚子,回头到了酉时再吃正餐。 离开院子直往难走,小厨房近在咫尺。沈薇走的轻,竟也没惹到下人们的注意,是以刚进灶房里来,吓傻了满屋子的厨役。 虽然比起御膳房要小很多,做菜的师傅们也不过几个,但是奢侈程度却俨然是个小型的御膳房,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沈薇敷衍着和大家打个招呼,兀自端着盘烤鹅找了个清闲的桌子坐下,凳子还没暖热,忽听外面隐约有争吵声儿,似是两个女子。沈薇叼着块鹅翅,和几个切菜婆子挤出去想看个热闹。 扒着门框往外瞅,没想到,果然是出热闹。 只见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人,带头的两个正是孟兰儿和孟萁。沈薇蹲下来猫着腰走到廊子里,挑个最清净不显眼的地方坐着看戏。 孟扶苏可能是很喜欢种植花草,就连小厨房的院子里也是按照乾、坤、巽、艮四个布局栽种不同花草树木,大抵是引用了八卦乾坤布局,院中植物甚是葱郁。在繁花绿叶的映衬下,竟连孟兰儿的怒容都显得诗情画意。 孟萁依旧是初见时候的白色纱裙,面纱下的表情如何无人得知,看那对杏目倒也是圆睁,隐隐夹杂着怒气。 反观孟兰儿也是不示弱,就差掐腰破口大骂了。完全没有方才在沈薇面前表现的那种矜持。沈薇觉得,这孟兰儿的性子转变的简直跟瑾洵有的拼。 沈薇出神的空挡,也不知道孟兰儿那边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见孟萁猛地扑上去,狠狠地甩了孟兰儿两个耳光。、 从沈薇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孟兰儿红肿的左脸和唇角上挂着的血迹。 故事的发展显然要比沈薇预期的迅猛,沈薇还没回过味来儿,却听院子里猛地响起个男生,深沉的,带着冷意的,责备道:“孟萁,够了。” 沈薇本来以为孟扶苏会护着孟萁,看到孟扶苏把孟兰儿护在身后,冷眼看着孟萁,她觉得场景略玄幻。 其实,仔细看看大家的反应比沈薇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只怕比沈薇更坚信孟扶苏是护着萁姑娘,是以,整个院子在响过孟扶苏的话之后,便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寂静中,不知道是谁吸了口冷气,沈薇咽掉嘴里的鹅翅肉之后,发现整个院子里,已经没有一个旁观者了。 身后忽然觉得被人拍了下,沈薇疑惑回头。 瑾洵蹲着与她平视,唇角挂着抹浅笑,“朕回来了。” 沈薇捂着嘴指着瑾洵,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也不吱个声儿啊?吓死人了。” 瑾洵戳戳鬓角,讪笑两声,“因为看你看得入神……”但他马上就转开了话题,“半月后,朕要去商国,所以埕州的事情要尽快交代完,戚梦白会留在埕州帮着孟扶苏打理这里的一切事物。” 沈薇松开捂嘴的手,只觉得这个消息更让她吃惊,忙问道:“去商国做什么?商国不是小国吗?” 瑾洵索性挨过来坐下,同沈薇一样倚着廊栏杆,“商国虽然是个小国,却有四国都没有的最大的赌坊。” 沈薇表示不理解,他们回昊城夺位,和商国有什么关系?又和赌坊有什么关系了? 瑾洵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对沈薇勾勾手,道:“平叛需要的两样东西,兵和财。战计首当其冲的一句话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的兵眼下太过分散,虽然北有苍狼军,南有铁甲卫,西面可以借助赫连郢的骁骑营。但是,左相这么多年执掌我帝朝的军权,也不是白白执掌的,除了驻扎在昊城的三万精兵,淩、坆、蒿潼皆有屯兵,足有八十万之多,若不做好周密的打算,贸然平叛只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沈薇撑腮道:“所以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为防盗,看到作者有话说的看盗文的妹子们,请你们一定要支持正版,盗版可耻哦。   ☆、第40章 茫茫夜色中,沈薇和瑾洵披星戴月而来,让戚梦白大为吃惊,吃惊的缘由却不是为他们的突然而至,而是因为摆放在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异宝封田青。 封田青的传说远古的要追述到天地初开时期,据说是创造这片天地的刹罗天神羽化之后的骨头所成,当然那只是流传下来的远古传说,大抵是这封田青实在太难寻得,是以人们编造出来种种带有神话色彩的东西,宣告这个东西很稀有就是了。 但其实,封田青只是因为难得所以显得珍贵,实际上只不过是块没用的石头,最多不过是找个技艺精湛的老师傅打磨成个观赏品。 只是,收藏这些异宝是戚梦白的乐趣,所以非常的宝贝。 沈薇和瑾洵二人刚进屋,就看到戚梦白手忙脚乱的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眼见着沈薇和瑾洵到了跟前,他干脆扑倒在桌子上,紧紧的捂下去。 沈薇在桌子前停住,看戚梦白这个模样,便立时有些忍俊不禁。接着又想起来那日在颧峨山上,戚梦白穿着格格不入的谢公屐,顿时忍耐不住,趴在旁边的瑾洵肩膀上大笑出声。 瑾洵见沈薇突然发笑,怔愣了下,道:“怎么了?” 沈薇强耐住笑意,道:“我本以为皇舅该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偏偏才子,最近几日却觉得,皇舅实在没有想象中的气质。”又忽然想起什么来,接着道,“你说的奇怪物什呢?在哪里?”说着还四处打量一番,确定房内没有什么奇怪之物。 瑾洵挑眉看着捂在桌子上的戚梦白,淡淡道:“那不是?皇舅捂得严实呢。” “啊。”沈薇恍然大悟,站正身子提高个音节,道:“戚爱卿,本宫听闻你背着本宫藏了东西,还不速速拿出来给本宫一观?!” 戚梦白耷拉着眼皮,无奈站起身来,将封田青捧在手里,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前推了推。 沈薇登时露出吃惊的表情。只见戚梦白手中捧着一指高双掌厚,质地细腻的淡青色剔透石雕,形状是只似马非马,似鹿非鹿,却长着三只眼睛的奇怪生物。 惊讶过后,沈薇指指戚梦白手中的封田青石雕,“这是,你刻出来的?” 戚梦白摇摇头,“我捡到的时候,这块封田青就是这个形状。我仔细看了,雕工不好,大概是自然形成的。” 沈薇点点头,道:“我觉得也是,这种动物怎么可能存在呢。”说完,又低头想了想,略有些失望的对瑾洵道:“可我对这个东西,真心没什么兴趣。” 瑾洵显然没想到沈薇会这么说,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趣事分散沈薇的注意力,结果,沈薇却表现得兴致缺缺,他不要。 “朕还想着,皇后会喜欢的。”然后又很惆怅似的,好似自言自语,“本来,朕也觉得这个石雕没什么,只是想看看皇舅没了这个石雕后表情……” 尽管他说的十分小声,还是传进了屋子里的两个人耳中,不同的是,戚梦白听到后身子明显虚晃了下,面上渐渐露出悲愤的神情。而沈薇却是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不住的点头附和,“我也想看。” 见自己的目的达成,瑾洵弯唇轻笑,走到戚梦白面前从容淡定的从戚梦白手里拿过封田青,又从容淡定的收到袖中,十分语重心长的给戚梦白留下句话,和沈薇一同离开了。 眼下,换戚梦白惆怅万分的独坐窗前,夜风撩起他单薄的衣角,让人说不出的寂寞清冷。久久沉浸在瑾洵那句‘袖手天下,只为博红颜一笑。’ 僻静的院落除了几盏亮如萤火的烛灯,黑漆漆一片。‘噼啪’一声巨响,也不知是从哪个房中传出来的,吓到了几个路过的仆婢,她们才从这声巨响中醒过身来,就听到远处传来男子气急败坏的骂声,‘连破桌子都跟爷作对!’半晌,她们听到没什么动静了,刚抬脚走了两步,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又是狠狠地喊了起来,“袖手天下哄老婆笑,跟爷有个屁关系?!” 戚梦白拍飞了碍事的桌子,扒在门口看了又看,确定瑾洵他们走的不见人影了,才把憋在心里的闷气喊出来。却看见不远处几个婢子站在门口正望着自己,咳嗦两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发脾气的人啊。”说罢,狠狠地甩上了房门。 几个婢子面面相觑,面露迷茫的摇摇头,便走开了。 回到自己的客房,沈薇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躺在床上打滚,瑾洵看沈薇这么开心,也是心情大好,忍不住也笑了几声。 沈薇坐起来,止了笑,道:“你没看见,皇舅那张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样子,唔,倒是,挺让人惊讶的。原来,他也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呢。” 瑾洵正在宽衣,听到沈薇这话,随手将绶带搭在衣架上,只穿着中衣走到床边,挽了挽袖口,半笑着回道:“平时没什么事情能让戚梦白动怒,朕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竟然还是会因为自己收藏的奇怪物什而动怒。好了,今天闹也闹了,玩也玩了。睡吧。” 沈薇看着瑾洵的中衣,脸上蓦地一红,呐呐道:“夫君是……打算同,同我同寝吗?” 瑾洵好笑的望着她,“难道,皇后要把朕赶出去吗?朕这几日忙碌,眼下困乏难耐,皇后怎么说,也都该体谅体谅朕才是。” 沈薇倒是没有要把瑾洵赶出去的意思,就是知道瑾洵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心里才担心睡在一起不大好,本来确实是想让瑾洵一个人睡,自己抱着被子下去打个铺的。她觉得,这是非常体谅瑾洵的表现。 “我不是那个意思,“摊了摊手,道:“你看,你这几天都忙得没法休息,同我一起睡觉影响休息,不如,你睡床,我抱着被子随便从地上凑合凑合,我身子也比较壮实,不会受凉什么的。” 说完,抬头看看瑾洵。 只见瑾洵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见她说完看过去,淡淡道:“还有呢?” 沈薇无奈低头,丧气道:“没有了。” 瑾洵也不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走上前两步伸手欲要替她解开衣带,沈薇惊的往后一躲,“你做什么?” 瑾洵面色冷了冷,转手扯过锦被,抬眼淡淡的吐出两个干净的字:“睡觉!” 两日后,天气晴朗,沈薇由秦焱陪着在孟府的练习场练习暗器。 沈薇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学习投掷暗器,完全是因为瑾洵的吩咐。自商定好下个月的行程之后,瑾洵考虑到沈薇要跟在自己身边,不会点功夫是万万不行的。商国虽然只做生意,但是你想,单纯经商的国家若是不养两个打手,只怕早就被洗劫空了。考虑到商国传承百年,中途遭遇到的土匪山贼数不胜数,其中还不缺乏实力高强的强中手,却皆都是以抢盗失败告终,只能说明,商国的打手是更强的强中手。 帝朝皇帝尚武,所以帝朝人人练武的习俗迥绝千古,无论男女老少,总有点三脚猫的功夫护身,可偏偏沈薇对武术之流一窍不通。眼下去往商国,路途遥远不说,又是要去赌场打探,必是艰险异常,变数极多,很难不有疏忽。是以,他决定让秦焱来教沈薇学些能保命的招数。 秦焱接了旨,本来也是打算教沈薇拳脚功夫的,可是无奈,沈薇初学,对于拳脚功夫实在无法快速上手,让他十分苦恼。结果却偶然发现,沈薇在挥舞手术刀的时候,手指动作非常快,并且精准无误,顿时改变战术,从教拳脚功夫改为因材施教,引导沈薇走向了一代暗器宗师的道路。 未来的暗器宗师沈薇,在还未成为宗师之前,训练是很痛苦的。手术刀和暗器虽然都是能伤人性命的东西,却相差甚大。沈薇的手术刀薄如蝉翼,以前有过的战绩统计为:解刨玉锦蛇,切开秃脖儿的食管等。前者用来杀动物,后面用来救动物,两次都是握在手中操作。抛出去命中敌人,沈薇是没有练过的,整个上午,无数的暗器飞过秦焱的面前,却没有一支射中靶心,其中倒是有两三次,差点传进秦焱的眉心。幸亏秦焱功夫好,险险躲了过去,不然,等瑾洵过来查看进况的时候,怕是只能看到秦焱躺在地上的英俊尸体了。 好不容易挨到正午,沈薇饿的前胸贴后背,几乎是爬着回房的。 瑾洵正在和戚梦白和孟扶苏交代些事情,看到无精打采的沈薇,淡淡的瞥了两眼,道:“饿了吧?我让柔蕊去准备吃的了,过来坐。” 沈薇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过去,挨着瑾洵坐下,趴在书桌上闭目养神。 瑾洵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同孟扶苏道:“为了不引人耳目,我计划只带着秦焱。再说,孟家的事情太多,朕也担心你会心力交瘁。” 孟扶苏苦笑道:“分家的人极少有一条心的,分散也有分散的好处,倒是巴不得他们暗中争斗呢。” 瑾洵笑了笑,“也对,如今孟氏若要重整旗鼓,必然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戚梦白接口道:“只怕孟世子早就有自己的考量,不过我能留下来看这场好戏,倒是幸运极了。” 沈薇听到好戏二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敏锐的感觉让她觉得,孟扶苏似乎要有惊天的动作了。 “不过,皇上竟然能考虑到这层,还独独把梦白兄留给我,真是出乎我所料。”默了默,又似乎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似的,“倒是我愚拙,若是连这点小事都算计不到,就不是皇上你了。” 听这些人说话,就是累的慌。沈薇不禁在心里撇撇嘴,不满道:有种把话敞开了说啊,说的别人听不懂,显出什么优越感来了?哼,装模做样的人。 “皇后。”瑾洵蓦地开口叫她,沈薇有些措手不及,赶紧抬起头来,答应道:“啊?怎么了?” 瑾洵笑了笑,像是猜透她的心思意念般,“孟府的事情复杂,你也看得出来。这些事情等我们从商国回来,都会全部告诉你。” 沈薇含糊其词道:“我,我也没怎么想知道……”好吧,她承认她是在撒谎,她非常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瑾洵伸手拍拍她的头,“习武习得如何了?” 说到这儿,沈薇‘嗖’的亮出银晃晃的手术刀,嘿嘿笑了两声。 戚梦白和孟扶苏看沈薇亮出来的奇怪家伙,纷纷瞪着眼睛道:“这是什么?!”沉默片刻,戚梦白又问道:“是新发明的裁纸刀什么的么?” 沈薇白了他一眼,下一瞬继续充满盼望的望着瑾洵,道:“手术刀就是我的武器!” 瑾洵看了看沈薇手里的手术刀,说:“……能杀死人吗?”又摇摇头,“能防身吗?”想了想,继续摇摇头,“能伤的到敌人吗?”最后放弃了似的,淡笑道:“算了,能帮其它的鸟动个手术什么的,就行了。” 沈薇:“你夸我一句,会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每次替换的防盗章节字数都要比防盗章原字数多许多,所以,请大家不要因为城城用了防盗,就离弃城城啦,我爱你们哒,(づ ̄3 ̄)づ╭?~求小天使们带着渣诚飞︿( ̄︶ ̄)︿︿( ̄︶ ̄)︿依旧是专栏求收藏哦   ☆、第41章 花酒酿颇为不要脸的凑到胤禩身边,“八爷,就看你的了。” 胤禩皱皱眉,盯着桌上的半首诗,略一沉思,信手拈来:采叶煮来最氤氲,原是普洱云贵伏。 花酒酿点点头,又摇摇头,差强人意,差强人意。 康熙笑了笑,“八阿哥的诗接的不错,又要对仗又要尽量合辙,也难为你了。” 胤禩笑了笑,无奈道:“格格以仄声压头,儿臣着实冲不破格格的气势了。” 康熙只是笑了笑,对花酒酿道:“朕听八阿哥说,开办酒厂的事情是你提议的?” 花酒酿连忙答应着:“是。小女因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欠了八爷一条命,八爷宽宏大量,不要小女的命了,小女为了报答八爷的不杀之恩,就主动给八爷做苦力,偿还八爷的恩情了。” 康熙一听,来了兴致,“哦?给朕说说,是什么话,能要了郭络罗家格格的命了?” 花酒酿抿抿唇,“那小女说了,万岁爷可不准笑话小女。” 其实,康熙不也满慈祥的么? 康熙跟已经笑着坐下来的孝庄道:“皇祖母,你看这丫头,还跟朕讲条件呢。” 孝庄笑了笑,满目慈祥的看着花酒酿,对康熙道:“这丫头,哀家喜欢。” 康熙就对花酒酿道:“说罢,朕不说你就是了。” 花酒酿咽口吐沫,道:“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小女无聊,就偷偷溜出王府…”花酒酿把那天从街上遇到四阿哥又被八阿哥碰巧遇到从四阿哥府上带回去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当然,只是把驿馆换成了安亲王府。 康熙听完,笑了几声,道:“老四还有这样的脾性来着?朕还真没看出来。不过,你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讹赖阿哥。” 花酒酿委屈道:“万岁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要是被我外公知道了,一准要打我的。” 康熙跟孝庄都笑开了。胤禩灼灼的看着花酒酿,寻思着,她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阿玛为了蒙古的事情,已经很久没笑过了,花酒酿居然能三两句话就把阿玛逗笑,真是太不简单了。 花酒酿看康熙和孝庄太皇太后笑的那么开心,觉得,自己今天客串的还算不错。虽然她还是有些心虚,怕事情穿帮,不过眼下,倒是不用顾虑了。 和八阿哥一起出来皇宫,花酒酿擦擦额上的虚汗,终于松了口气。 胤禩轻轻拉起花酒酿的手,道:“晏宁,你今天表现不错,南怀仁已经得了皇阿玛的准许,初十我们就要出海了,这两天我会忙着点兵,没办法陪你,你也不要太难过,路上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很长的。 花酒酿哦了声,虽然有些难过不能天天见到八爷,但是,想到路上可以朝夕相伴,她也没什么怨言了。 初十很快就到了,花酒酿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带上青鱼和木槿,一来,青鱼是个懂事的丫头,带着青鱼就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了,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就是在现代,留学的时候还是请了钟点工呢,所以,青鱼这个保姆是万万却不得了。至于木槿,说起来是花酒酿穿到清朝以来,除了容嘉最先认识的人了,她在心里早就把木槿当成闺蜜知己了,所以想带着。 这天,浩浩荡荡的大军由北京东郊出发,抵达胶东湾,从胶东湾顺船北上,一路往北而行。 花酒酿无聊的趴在船杆上,打着哈欠看天。 胤禩交代完侍卫航行事项,过来喊她,“小酿子,该吃饭了。” 花酒酿摸摸肚子,好像出航三天,除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干过别的事情,这种状态实在太无聊了。花酒酿歪头看着胤禩,慵懒道:“八爷,你陪我练练拳脚呗,我觉得我现在吧,身材走形了。” 胤禩上下看看花酒酿,点点头道:“是长胖了些。” 这个人是有多不会说话做人啊!花酒酿切了一声,她决定再也不理八爷了。 胤禩看花酒酿刚才还好好地,突然说翻脸就翻脸,只觉得,女人的心思你真是不能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你附和着她说也是错,跟她反着说还是错,无奈的摇摇头,也就不去管花酒酿了。 天气晴朗,海风拂面的感觉花酒酿已经有两年没感受到了,还记得去留学那会儿,老妈和几个叔伯婶娘送她的场景,简直是浩浩荡荡,还有花小葵,那个逗比啊,想到这,花酒酿望着天上飞的几只海鸥,眼眶有些酸涩。 她想老妈了,还有,花小葵那个逗比还欠她两个月的工资,说什么要自己创业,赚了钱给她分红,她好担心那些钱一去不复返,要是花小葵敢赔了,她发誓她一定会打死花小葵! 唉,花酒酿叹了口气,觉得想这些也没有用了,这边的八爷是多大的诱惑啊,那边的人民币是多大的诱惑啊,两相对比一下,花酒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人森真是寂寞如雪。不过话说回来,我就是放得下八爷,也还是回不去啊,现在能做的,是一边勾搭八爷,一边研究怎么才能回到现代去。”说做就做。花酒酿打起精神来,顺便做了下热身,就去找总兵提督占贺望去了。 占贺望是个留着大胡子的纯爷们,花酒酿是这么认为的,起码人是长的五大三粗,看上去就是硬汉。 占贺望听了花酒酿的来意,二话没说就拨给花酒酿十个陪练士兵,考虑到花酒酿是格格,虽然皇上夸过这位格格的骑射,但是毕竟人家是郭络罗家的格格,所以,嘱咐过这十个士兵,万不可跟格格真的动手。 花酒酿把士兵们一个个撂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之后,身上也出了不少汗,青鱼跟在花酒酿屁股后面吓傻了眼,她什么时候见过花酒酿这么勇猛啊,合着花酒酿梦游打人,那打的都是轻的,她可真是要阿弥陀佛谢谢格格手下留情了。 胤禩吃完饭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以为是占贺望在操练士兵,也没往心里去,直到趴在窗口的胤禟目瞪口呆的喊:“这丫头神了,真的是郭络罗家的格格吗?武功套路哪学来的啊?” 胤禩才皱皱眉站起来,上甲板上去看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想上去把花酒酿给绑了。光天化日之下,跟士兵们躺在一块,袖子撸到肩膀上去了,他可真是生气啊!二话没说,上去一把提起来花酒酿就朝房间里钻。青鱼青鱼醒过神来,追着被八爷拖走的花酒酿喊:“格格,格格…” 花酒酿还没歇过来,被胤禩提进屋里已经眼冒金星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她就抱着胤禩的大腿干咳,胤禩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脸色阴沉。 花酒酿接过茶水喝了两口,扑簌扑簌大眼,疑惑问:“八爷,你脸抽筋?” 胤禩眉毛挑了挑,气就不打一处来,“宴宁格格,你可是出息了哈?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花酒酿睨他一眼,低头看看,没事人一样:“这个样子,有问题吗?” 胤禩眼睛瞪得老大,“有问题吗?有问题吗?问题大发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格格的样子?” 花酒酿噗的乐了,跳起来拍拍衣服,凑到胤禩耳朵上小声道:“八爷,您忘了?我本来她就不是格格啊。” 好,很好,胤禩挑挑眉毛,他想,花酒酿这是成功的挑了他的底线,恨恨道:“爷虽然是个温润的人,不过,也不反对老四那一套残酷的手段。宴宁你要不要试试呢?” 花酒酿顺顺头发,“八爷,我不是宴宁,再说一遍,我的名字叫做花酒酿,花酒酿的花,花酒酿的酒,花酒酿的酿。顺便,我也想提醒八爷一句话,四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根本不关心,也不管他有什么手段,反正我惹不起他,也不想惹。”花酒酿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对八爷宣战,继续道:“我要八爷喜欢上我,喜欢上身份是花酒酿的我,不是宴宁。” 说完,花酒酿也不管胤禩现在什么表情,就轻快地离开房间,去吃饭了。刚才和几个士兵对练,她现在心情很爽,很好。 胤禩没有回身叫住花酒酿,他的唇角微微弯了个弧度,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敢和花酒酿这样,带着胁迫的跟自己说话,好像在跟他宣战一样。不过,这个宣战,他很想接下来,那么,胤禩闷笑一声,游戏就这样开始好了。 木槿端着点心,听到胤禩阴沉的笑有些慌,小心的唤了声八爷。 胤禩止了笑,刚才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了。不过,没关系,花酒酿实在让他太兴奋了,忍不住就笑出来,回身跟木槿摆摆手,表情惯有的温和。 “怎么了?” 木槿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奴婢刚才看八爷好像吃的不多,所以特地做了些点心。”说完,上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把糕点放到桌子上,垂目道:“我听说,小酒上次做了吐司,就特地让小酒教我做。八爷尝尝看,是不是比小酒的要好吃一点?” 胤禩望着食盒里煎的金黄灿烂的吐司和上面点缀的小巧水果,有些发呆。他想起那夜犹如仙子一样的花酒酿,喉头一紧。心想,其实那丫头好好打扮打扮,淑女起来也满让人好逑的。 木槿惊慌错乱的抬眼,以为胤禩对这个食物并不感兴趣,心里虽然不甘,却并不想给八爷留下不好的印象,手快的拾起食盒,道:“既然八爷不喜欢,奴婢这就带走。” 食盒被提起,胤禩才缓过神来,忙按下食盒,温润道:“不用,爷喜欢,就放下吧。” 木槿心中一喜,眉开眼笑道:“既然这样,奴婢给八爷拿出来。” 再说花酒酿这边,已经将桌子上的盘盘碗碗席卷一空,拍着肚子出去溜达啦。纵目观看,茫茫大海和天际融为一色,海燕高飞,海鸥高亢。花酒酿满足的让人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那里看着大海出神,脑中灵感忽然闪过,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画幅画,一幅关于房子设计的画。 让青鱼准备好纸之后,花酒酿望着粗粗的毛笔,开始发愁了,蹲在地上画圈圈,诅咒大清朝笔的落后。   ☆、第42章 “倒是你这么多年不见,怎么才约你见面,就对朕的皇后诸多不满?” 沈薇回头,瑾洵操着手闲闲倚在不远处的赌桌上,冷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妖。最起码,这个白衣公子在沈薇看来,的确是有些倾向皇宫里的太监们的,甚至,比太监都娘。 白衣公子挑挑眉,望着瑾洵,眉目间蕴了些柔和的情意。 “你来了?你既然来了,就随我去观星台吧,这里人多,扰了我们清净。” 瑾洵若有所思看着他,半晌,极轻地笑了一声,道:“我不想同你去观星台。”说着走到沈薇身旁,轻轻叩了叩沈薇的脑门,“大半夜的乱跑,知不知道朕会担心?跟朕回房。” 沈薇茫然地点着头,竟然被瑾洵三言两语就给哄住,乖乖地跟着瑾洵往回走。 瑾洵边扯着她的胳膊,边小声道:“你没事不要乱跑,那个人是个变态,刚才动不动就把人杀了,你以后见到他绕道走……” 瑾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人声嘈杂的赌场之中。 良久的静寂之后,赌场的人声再度熙熙攘攘起来,在这个极小的阴暗角落里,响起中年男子的声音。 “少主,我们回去吧。” 辨不清什么情绪的,极轻的男子声音回道:“他果然是喜欢旁的女子。” 沈薇被瑾洵扯回房间才突然醒悟过来,满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快说他是谁,你们一定认识,我看那男子对你好像很温柔的。” 瑾洵扶额,“这个事情说起来话长,考虑到实在要说很久,会影响皇后休息,朕决定就把这个事情翻过去。来,我们愉快的睡觉吧。” 沈薇:…… 这件事情本来以为到此为止,毕竟连着几日,瑾洵和秦焱进进出出,沈薇再也没碰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公子。但是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是,沈薇被绑架了。 说起来,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沈薇认为应该找秦焱问问,他们还要在樗蒲城待多久,是不是要准备些御寒的衣物。虽然商国属于半岛国,如今因为地温较高所以还觉的不冷,可毕竟也算是北国地界,再过几个月,海风一吹势必会出现霜冻等自然现象。 为什么不找瑾洵商议,是因为瑾洵最近忙得很,每日里能见到的机会实在是数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沈薇窝在开满了白鹭花的院子里等秦焱,秦焱没等到,却在打盹的空挡被人从背后敲晕了。等她醒过来,是在方暗室之中,四周黑漆漆的,接着墙上油灯燃烧的微光,沈薇确定这里一定是在赌场的某个地方,因为外面还有嘈杂的人声。 她被绑住手脚,丢在柴草上,嘴里堵上了帕子。 房门‘吱呀’开了,在月黑风高又安静的夜晚,显得十分悦耳动听,沈薇突然很好奇,这个房间的门是不是用某种做琴的木质刨成。 门打开的瞬间,沈薇才惊觉,原来自己竟真的是在暗室。因为她和门之间,实在隔着层木板,这木板只有个四四方方的小洞,有烧香的小香鼎般大小,透过这个小洞,能看见外面有人进来。 那人从小洞中倒了些桐油进来,沈薇瞳孔收缩起来,嘴巴被堵着也无法喊叫。‘刺啦’在黑暗中忽然升起朵微小的火花,火花蹦跶两下,从刚才浇过桐油的地方迅速燃烧起来。 沈薇额头上登时大汗淋漓,这是要把自己毁尸灭迹!什么人跟自己有这么大的仇?眼下却顾不得多想,说时迟那时快,因为暗房中堆砌的都是柴草,加上桐油在上面,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沈薇脑子里慢慢清醒起来,一点一点的将袖口里藏着的手术刀向外甩了甩,手术刀攥在手里的刹那,火势也已经烧到脚前了。 再顾不得多做迟疑,沈薇三下两下,反手将手上的绳索隔断,等脱身后却发现,这个暗室中没有其它的门,她只能从倒油的小洞想办法。但是火势那越盛,根本就不给她继续思考的时间,眨眼,沈薇的半条袖子已经被火苗舔舐上,大火灼伤手臂上的皮肤,疼的沈薇直咬牙,但是,眼下除了冲出去,她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脱身了。 好在跟秦焱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沈薇勉强躲过几处火焰旺盛处,抬脚已然踹在小洞之上。 只听细微的‘咔嚓’声,似是什么东西碎裂,沈薇心中一喜,正要蹲身下去查看,却不料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重心般滚了下去。 下坠的时候,沈薇采取了简单的防护措施,跌落了几秒钟后,沈薇结结实实摔在一温软物什之上。 夜依旧是漆黑一片,时不时响起水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沈薇摸摸自己砸着的这个物什,觉得是个什么动物,保不准是头狼还是什么的正巧路过,被从天而降的自己砸个正着,还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就晕了过去。 沈薇想想,觉得自己寻思的有道理。忙站起身来,理理衣服打算寻找出路,走了还没两步,‘噗通’一声,直摔了个狗啃泥。恼怒的站起来,踢了踢把自己绊倒的树根,觉得今天真是出师不利,秦焱没等到就算了,竟然无缘无故被人绑架还差点烧死,想到这,手臂上的灼伤又开始痛起来,沈薇不由得倒抽口凉气。 四处都是黑暗,完全没有一点光亮,夜渐深,冷意袭来,沈薇不由得打个寒颤。她突然很想瑾洵,不知道现在,瑾洵在做什么,有没有回赌坊来,如果回来了,找不到自己是不是很心急? 旋即,沈薇笑了笑,声音轻轻地,“瑾洵不是会为我担心的人吧?”想了想,又立即否定道:“说起来,这个家伙还是挺我着想的。” 收起思绪,沈薇凭借着直觉,小心翼翼的挪步,终于攀附到了坚硬的墙壁样的东西,依偎着墙壁缓缓坐下来,她好好捋捋发生的事情,希望能找出来点什么。想了整圈之后,却一无所获。迷迷糊糊中,竟然不知不觉得睡着了,完全忘记旁边还有一个温软的物什,不知道是野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喂,姑娘,你醒醒啊。” 沈薇迷蒙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觉得这世界上有种人实在是很讨厌,自己睡不好觉也不让别人好好睡。 她揉揉惺忪的眼,打算看看这讨厌的人到底是谁。 “姑娘?你醒了?” 沈薇差点没背过气去,到不是被吓得,而是被眼前高大粗狂的男人震撼的。说起来,自己认识的男人不多,却也不算少,统筹下就可以发现,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类。此三类分别为:傲娇别扭型,代表为瑾洵,自己的夫君。温润如玉型,代表为世子孟扶苏。还有一类是俊美书生型,此类代表是沈之书和戚梦白。当然花花公子型也有,就是戚梦远那类的。但是从没有见过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的。 沈薇心中以为,这当属于:英伟硬汉型。 这个硬汉看着沈薇发呆,很是疑惑,再度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沈薇猛地回过神来,“啊?!不好不好,这位壮士,这里是哪里?麻烦你送我回去。”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说实话,我是路过的,听说前边城里有最大的赌坊和有最漂亮姑娘的妓|院,本来昨夜满心欢喜的赶路,结果有个从天而降的东西把我砸昏了。我醒过来就看到姑娘也躺在旁边。”说罢,还摸摸头,叹道:“这世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让我知道是谁扔东西砸老子,老子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沈薇脑袋晕晕乎乎,这才反应过来昨夜自己砸的乃是这位英伟的壮士,只得配合的干笑两声,“呵呵,哈,就是,怎么能随便乱扔东西呢,这人真是坏透了。” “啊,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俺叫王大柱,时俨镇来的,俺是打铁的铁匠。俺们村里的姑娘都说俺长得俊,俺在俺们镇上可受欢迎了。姑娘,你放心,有俺这么俊的人路上保护你,你一定会平安的。话说,姑娘你要去哪?咱们同路走吧。” 沈薇讪笑两声,“大柱壮士果然是十里八乡里最俊的人。”心里却默默地道:也不知道这么说违心话,会不会被天打雷劈啊。“我也是去前边城里,既然大柱壮士也要去,那就一同前往吧。” 王大柱听罢,高兴道:“说走就走,妹子,我看你长得也听俊的,比我们邻居家的翠花还俊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薇干笑两声,心道:告诉你我名字,我才是傻瓜呢。合着进城赌钱逛妓院,肯定不是什么好鸟。“我叫”她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苏明珠。” 商国的国君姓苏,同其他诸国一样,在商国,苏是国姓,神圣而不可侵犯。但凡在商国能姓苏的,都不是布衣平民。沈薇说自己叫苏明珠,自然是想告诉这个王大柱,敢贩卖皇亲国戚,是大罪,按律当诛五族的。 王大柱听了,面露恐惧,半晌结结巴巴的回道:“苏……苏少主,我可找找您了。” 沈薇见王大柱这个模样,心内有些疑惑,忙道:“大柱壮士你怎么了?什么少主你说清楚。” 哪知王大柱却‘噗通’跪倒在自己面前,胡子拉碴的汉子顿时泪流满面,抱着沈薇的腿就不撒把,边哭边道:“苏少主啊,我家小妹托我来问个话,好歹您救了她一命,就让她以身相许吧。这是咱们商国的规矩啊。可是,您怎么突然变成女人了啊,回去我怎么给我妹子交代啊,要是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苏少主,您大恩大德,可一定要帮帮俺啊。” 沈薇被他这串话搞的找不清东南西北,边拉着他起来,边道:“你说什么啊,我一点都没听懂。你先起来,我们进城再说行不行?” 就这么半拉半扯着,两个人进来城里。 说实话,沈薇的手臂被火灼伤,虽然简单处理了伤势,可是,水泡处不能沾着衣服,又不能捂着,女子裸臂实在是说不过去,沈薇只好换下女装,穿上男子的短褐。 其实,到底是怎么出城的,在沈薇心里一直是个谜团。她明明是被绑架之后,丢进了赌坊的暗室。怎么从暗室跌落下去,就直接到了城外? 还有,明显绑架自己的人,是要置她于死地。她刚来樗蒲城,既没有跟人结怨有没有什么仇家,何人对自己,非要痛下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小天使们,你们是不是不喜欢防盗章啦,没关系,城城保证,明天双更。看我真诚的双眼,?(? ? ??)明天替换这章以及发布下一章,快来收藏和订阅,踊跃留言是关键,要不然不给你们买肉吃,哼哼哼╭(╯^╰)╮   ☆、第43章 瑾洵抬起好看的眉目,笑了笑,“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渐长。也罢,这间赌坊的坊主是商国的十七王爷苏明珠。” 沈薇没兜住,洒落几枚棋子,棋子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是王爷!我就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啊,说起来,这商国的皇族贵胄竟然这么有经商头脑,我就说,难怪在赌坊打死了人,竟然还能过得这么太平。” 有些人的身份,你真是不能好奇,即便起了好奇心,也不要尝试着去揭开人家的身份之谜,但凡是衬得上个迷字的人,他的身份说出来一定得震得心肝抖三抖。 瑾洵吃掉自己的黑子,继续道:“我和他算是旧识,记得父皇尚还在世的时候,七岁的苏明珠随老王爷到昊城交涉通商的问题,欺负太子宫里的小宫女,被我伤到了要害。后来父皇驾崩后,我鲜少再听到苏明珠的消息,之后为癔症的缘由,倒是来过商国两次,便听说苏明珠性子大变,有龙阳之好。”说罢,轻笑两声,“我以为都是传言,本也只是传言罢了。” 沈薇想了想,顿悟道:“难怪那日我从暗室坠落之后,被我砸到的王大柱一听我叫苏明珠,就一个劲的喊少主……” 瑾洵好笑的看着沈薇,伸手戳戳她的额头,“你还好意思说,冒充谁不好,偏偏要说自己是什么苏明珠!” 沈薇揉着额头反驳,“我就是想说自己是皇室的人,吓唬吓唬那铁匠,别回头把我卖去风月馆而已。”说完,沈薇耷拉下来脑袋,道:“你别瞒我,来樗蒲城,你就是特地来找他的吧?” 瑾洵点点头,“若论富庶,商国绝对是最富庶之地。而商国的小王爷有‘聚宝盆’的称号,有他帮忙,势必会如虎添翼。” 沈薇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找到商国富可敌国的人,而恰巧这个人竟然还是自己的故友……一想,也不对,瑾洵说伤了人家的要害,那就是……她猛地站起来,结巴道:“这么说起来,你跟人家是苦大仇深啊!” 瑾洵挑挑眉,“让对方无法人道了,皇后以为,朕会和他是什么?” 沈薇惊讶的瞪着眼睛,果然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瑾洵是天才中的天才,简称才中才!这个人是怎么让仇人来帮自己的?完全不能理解啊。 “不是,你把人家害的不能人道,还能让人家无怨无悔的来帮你?”咽了咽唾沫,沈薇安静的坐下来,拖着腮帮子,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瑾洵无奈,敷衍道:“没什么,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沈薇沉吟阵儿,自言自语道:“做我夫君的马前卒、粮草包、先锋军,弯的不怕,直起来还是杠杠的。”说罢,站起身来对瑾洵道:“我想到个好办法,兴许可以化敌为友呢?” “嗯?”瑾洵执棋的手顿住,疑惑的看着沈薇,“什么意思?” 沈薇低头寻思着,组织会儿言语,道:“或许,我能帮他恢复人道,这样,就不会让他为你伤他的事情耿耿于怀了。” 瑾洵愣了半晌,恼羞成怒地指着沈薇道:“你想怎么办?像为赫连郢解毒那般,赤|身相对吗?朕不同意!” 廊檐下,沈薇十分无奈的望着瑾洵,解释道:“虽然是隐疾,可也没你想的那样。我琢磨着,既然时隔这么多年,那王爷必定是遍访过名医。也许人家已经早就治好了也说不定。只是眼下,我觉得是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办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王大柱说的他妹妹的事情?” 瑾洵愤愤道:“不记得。”心中却是早就窝着怒火了。要说自己,怎么也算得上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了,开始的时候对沈薇可能却是不大好,可,自从自己发现喜欢上沈薇之后,哪次不是真心实意的?怎么这个女人这么榆木脑袋,就不知道顾忌顾忌自己的感受? 沈薇看他没什么好气,只得叹口气,道:“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受妹妹的嘱托,来跟苏少主提亲的啊。” 瑾洵沉默了一阵,蹩眉道:“你想作什么?” 沈薇乐呵呵的回道:“既然人家姑娘这么有情有义,不如咱们就去时俨镇上走一遭,促成这桩婚事呗,反正在这里下棋也没什么好的。” 瑾洵就知道沈薇是待在这里发闷,旁的又没什么能聊以解闷的事情,便站起身来伸伸腰,道:“既然如此,就走吧。” 收拾妥帖,沈薇手臂上的烧伤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这两天退掉层皮,新生的皮肉还泛着粉色,倒是不妨碍行动了。便穿上平时穿着的白色流仙裙,又简单挽上髻发。这才拖着瑾洵出来。 街上人来人往,看到瑾洵和沈薇二人,都觉得郎才女貌,纷纷投过来羡慕的眼神。瑾洵出来赌坊,便租用了辆马车。临出来前跟打杂的打听过,说是时俨镇比较偏远,离这里四五十里地,要走两三个时辰。 天色渐晚的的时候,才到了时俨镇,比起来樗蒲城,时俨镇倒是冷了许多。四五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几家农户门前还挂着红彤彤的辣子。 瑾洵下来马车,看看天色,心中有些惆怅。他真不该沈薇说什么就答应做什么的,等会子天黑后,住宿都成问题。这么个小镇子,明显是没有客栈了。 沈薇倒是没想那么多,眼下正拉着个村民问路。 那村民听沈薇是来找王铁匠的,朴实的笑答:“大柱啊,他们家在村后”说完指着阡陌的小路,“看见没,门口挂着写了‘铁’字大旗的那家就是。” 沈薇循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处低矮的草屋上挑着面不是很显眼的暗红色旗子,忙对人道谢。 得了指引,沈薇过来拉瑾洵,“就在前面,走吧。” 瑾洵无奈,只得人沈薇拉着往前走去。 在草屋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个长相美好的女子,额间点缀着红色的朱砂,说话客气。看上去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她将沈薇和瑾洵请进来,倒好茶水。粗制的陶瓷茶碗足有饭碗般大,沈薇和瑾洵面面相觑,将茶水接住。沈薇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大柱壮士何时回来?” “沈姑娘客气了,叫小女妙可就是。大柱哥去离这里十多里的客人家中送锄头去了,看现在天色已晚,约莫要明日早晨方才能回来。二位找大柱哥可有事情吗?看二位的样子,也不似过来打农具的。” 沈薇点点头,“我们确实不是来打铁的。妙可姑娘,你是不是认识苏明珠苏少主呢?” “两位也认识苏恩公吗?”她脸上染了层红晕,微微垂下头去,声音渐小,“苏恩公救过我一命,是我的恩人。若是没有苏恩公,妙可只怕早就命丧黄泉成了冤魂。” 沈薇和瑾洵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妙可姑娘说,苏明珠救了你?” “是啊。”她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看着沈薇,“说起来,是去年的事情。我去樗蒲镇上给主顾送打好的铁镜,却被歹人打晕,卖到了风月馆。幸得苏恩公搭救。” 沈薇听完,大概是知道了,这个姑娘合着只见过那苏明珠一面。真是很难理解一见钟情是怎么回事,如果喜欢,仅仅只是因为见了一面,彼此有些好感,这种喜欢实在经不起什么考验,何况,对方不只是赌坊的坊主,还是商国的十七王爷。 沈薇淡淡然开口,道:“妙可姑娘,你可知道,你喜欢的这个人,是个什么身份?” “知道。”妙可笑了笑,“我知道,他是王爷。所以,我想,只要做他的妾就好了,如果妾也做不成,就算只是做个暖房的丫头,我也甘之如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妙可姑娘不会觉得很荒谬吗?” “一见钟情?我想,我对苏恩公,不是一见钟情,我对他的情意是因为这条性命,我的这条命,是他救下的。” 沈薇突然有些不能言语。她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女子的思想。也不认为被人救过,就该喜欢上救自己的那个人,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医女,悬壶济世救得人太多,若今天就活的人来跟自己说,我喜欢你,要娶你,明天救活的人又来说,我喜欢你,要娶你。这种日子便不是人能过得。 瑾洵索性捏起桌子上长长的灯挑置身事外,仿佛突然发现,挑灯芯竟然是那么的乐趣无穷。 沈薇尝试着解释,这个喜欢和救命之恩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恩情和爱情不一样,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她认为,不管妙可姑娘对苏明珠是什么样的感情,对自己要促成的事情都非常有利。 “既然姑娘心意坚定,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姑娘你愿不愿意试试。” 油灯突然‘刺啦’一声,火势腾地亮起来,映衬着灯光,瑾洵的半边脸被照得有些发黄,忙离开油灯远些,没有灯挑的挑起,灯芯逐又黯淡下去。 妙可拢拢耳边的碎发,切切道:“奴本就打算,此生非恩公不嫁。若恩公不愿娶奴,奴甘愿孤独终身。今日姑娘既然有良策赐教,奴愿闻其详。” 她这翻话说来,直听得沈薇不胜欷歔。心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痴心的女子,妙可姑娘真是妙人可人,比起沈之书来真是不差分毫。他日见到沈之书,必定要将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情意相告,并奉劝沈之书,痴心情圣的称号当赠与他人,不可不知廉耻的继续使用下去。 “妙可姑娘今晚暂且休息一晚,明日早晨天一亮,就随我和我夫君去往樗蒲城。姑娘放心,这桩媒我为你保了,必然不会让你做什么暖床丫头和妾。妙可姑娘你虽出身贫寒,却是真性情的姑娘,是个让人十分喜欢的姑娘。”说罢,望一眼瑾洵,问道:“我说的对吧?夫君。” 瑾洵丢掉手里的灯挑,满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回道:“我只是出来散心的。啊,说起来,今晚上的月亮真圆……” 沈薇说:…… 镇子上的灯火三三两两的熄了,大抵是小镇子,天将黑便都入睡了,其实看时候还尚早。瑾洵睡不着,便出门来走走。沈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晌,也是觉得全无睡意,便披上衣服起来去外面找瑾洵,想同他商议商议明日的计划。 瑾洵坐在草屋顶上,削着什么东西。沈薇从旁的地方搬来梯子,慢慢的爬上房顶凑在他身边坐下,望着他手里雕刻的东西,下意识的摸摸拴在腰上的小木马,问道:“夫君,你这是在刻什么?” 瑾洵头都没抬的继续刻着手里的东西,回道:“我看你将我送给你的小木马常常挂在身上,便想再刻一只,以后拴在自己身上。这样,不管你在哪里,我看到小木马就会想起你。你看到小木马,就能知道我在想你了。” 沈薇怔了怔。灵枢山初见,瑾洵也是这么坐着,刻着自己腰间的小木马。响起来那时候天真的约定,沈薇蓦地笑了笑,“那个时候好傻,在山上遇到你,竟然一点都不防备,现在想来,万一你是地痞流氓怎么办?” 瑾洵侧脸看看她,淡笑道:“我长得这么正气凛然啊,什么地痞流氓的?!” 沈薇点点头,“也对。要不然,我怎么能那么信任你呢。”沉默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轻声道:“妙可姑娘大概也是如此。” 草丛里忽的响起虫鸣。 瑾洵吹吹小木马上的木屑,回道:“所以,这位姑娘是真心实意的仰慕苏明珠。只是可惜了,苏明珠是个断袖。”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苏少主是断袖,喜欢我们男主就不喜欢男主和作者君了,我们致力于掰直弯男,促成美好CP。女主就是为了帮助男主,扫清楠竹前进道路上一切绊脚石而存在的。 突然想到心的一句话简介:黄桑:愉快的帮朕平反不好吗?皇后:夫君你开路哟,为其负责给你打掩护嘛。 小天使们,看完记得收藏呀,还要记得多多帮城城推荐呀,城城是最可耐的作者了,一个评论都能激发她的心花怒放技能,get吧get吧!!!   ☆、第44章 夜一时静极,沈薇叹口气,“这世上原本没有哪个男子是生下来就有龙|阳之好的,我看这个十七王爷也是一表人才,若不是你损人家身体,大抵人家早就该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了。” 瑾洵收好刻刀,用红绳将小木马拴好挂在腰间,拍拍手站起来,脸上神情淡淡,“哦,或许吧。” 樗蒲城今日似乎很热闹,刚回城他们就遇到满大街的人|流,道路狭隘人又比较多,只好弃车徒步而行。 街面上多了好些花灯,沈薇道:“今儿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呢?” 妙可回道:“今天是冬月十八,是樗蒲城一年一度的女儿节。” “女儿节?”沈薇颇感兴趣的道:“女儿节是什么节?” “女儿节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们聚众挑选夫君的节日,是是樗蒲城的大日子。每年的这天家中富庶的人家都会在‘以斯消忧’花钱置办桌子,比赌招亲。适龄男子皆可下注,只要能连赢姑娘十场,就可拜堂成亲。” 沈薇甚觉稀奇,他听说过比武招亲,抛绣球招亲,比文招亲,就是没听说过,还有比赌招亲的。比如,两口子都是武林高手,很拉风,两口子都是才俊,也很拉风,毕竟赌博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两口子都是赌徒就不拉风了,不仅不拉风,还有可能嗜赌成性最后变得家徒四壁,就只剩下吹风了。 只是,樗蒲城着实不能按照常理推断,按照常理这个地方早就都穷的一塌糊涂了。 沈薇这样认为,只能说她见识浅显,樗蒲城是赌城,但大家都是做庄家挣商旅的钱,输钱的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向来遵守的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且,只从过路人那里捞金银,绝不坑害本城人。 随着人群往前靠了靠,沈薇抬头盯着瑾洵,道:“我们也正好要回‘以斯消忧’,不如就去凑个热闹吧。” 瑾洵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人群涌动拥挤不堪,瑾洵被撞了三次后很有修养的皱皱眉,带着沈薇拐了小道,终于回到‘以斯消忧’却发现,门口已经是堵得水泄不通,竟然毫无办法进去。 沈薇有些惆怅的看着瑾洵,“这声势未免太大了些,平常看这城里也没很多人的样子。” 瑾洵理理被挤出褶来的袖子,“大多是外地人凑热闹的,无事。凭你夫君的功夫,不过是上个楼罢了,还能难住了?” 沈薇正要点头,却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瑾洵提上半空,瑾洵抱着她三下两下,已然翻窗而入,将她带进房间里来。 沈薇有些晕乎的从瑾洵身上下来,指着窗外道:“妙可姑娘还在下面呢,你也把她带上来吧。” 瑾洵眼角挑了挑,一转身在桌子旁坐下兀自倒了杯茶水,淡淡道:“朕不要,秦焱约莫就快回来了,会把妙可姑娘来的。” 他话音才落,就见抹紫色身影携着片绿色衣角飘然从窗子外钻了进来。 秦焱将妙可的手臂松开,扶扶背上的剑鞘,过来行过礼,道:“十七王爷动作很快,臣下粗略算了算,大抵小半月后,第一批粮草会到达汲水。” 瑾洵面色沉了沉。 汲水同漠北八部尚还有七十多里,倒也算是个安妥的粮草搁置地,只是,若苍狼军队要往汲水去,需涉过通幽谷,通幽谷的瘴气却是苍狼最具弹之物。 思想片刻,瑾洵面色更是冷,旋即开口道:“苏明珠暗地里,还做了些什么?” 秦焱摇摇头,道:“近几日只在自家花园中读书,研究些诗经册子,没有其它动静。”说到这儿,他似是想起什么,继续道:“倒是有件旁的事情,臣下觉得很奇怪。”说完,他微微抬眼,看看旁边站着的妙可,这眼风立时让沈薇捕捉到。沈薇寻思着,大概秦焱要同瑾洵商议些机密的事情,不好让旁人听到。遂过来拉过妙可的手,笑道:“早上吃了几个窝头现下饿得慌,既然进来了,妙可姑娘陪我下去叫些吃的吧。” 妙可也是个聪慧的姑娘,看出来人家是要商谈大事,听上去和自家恩公有关,她本意是很想听上一听,沈薇这翻举动,她当然是悟出来人家是忌讳她在这里。便很是识趣道:“那我随沈姑娘下去。” 沈薇带着妙可下楼来,却是好巧不巧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还记得瑾洵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自己‘下次遇见他绕道走’,只可惜这次道窄人多,再如何绕也绕不过去了。况且,身边的这位妙可姑娘,又是巴不得同恩公相见,沈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拳一抱满是江湖侠气道:“苏少主,真是巧,好久不见了呢。” 苏明珠扯扯嘴角,“听闻,帝朝的皇后是医官之女,不成想,原是武夫之女?” 沈薇脸上堆着的笑僵了僵,她本意是,既然瑾洵要依赖这厮供给粮草,她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忍了。缓和下脸上的僵笑,道:“少主说的哪里话,我爹爹自是医术高超,只是苏少主的气势实在是让人觉得如遇世外高人,忍不住就想用些江湖礼数,既然少主不喜欢下次本宫就不用了。” 再差了说,她平时确实不怎么注重礼数,既然是瑾洵明媒正娶的皇后,确实不该在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瑾洵再落魄也是皇帝,她做皇后的得给夫君争脸不是? 苏明珠却没再继续说什么,倒是他旁边跟着个年轻公子,长得双三角眼滴溜溜的在沈薇身上打转,看完沈薇又看妙可,面上露着些喜色,道:“苏少主,这两位美人是?” 沈薇听到美人二字,不由得皱皱眉。 苏明珠眼神中戏谑之意渐起,嘲讽似得回道:“美人?陌兄说的可是这两位?我倒是奉劝陌兄不要对这两位太过轻薄,回头暴尸荒野可别怨苏某没提醒。” 被苏明珠称为陌兄的人脸上的喜色一沉,脸便黑了下去,合上手里的扇子恭恭谨谨的鞠个身,“前边的赌局怕是开了,陌某告退,告退。” 等人退下,苏明珠扫过沈薇,眼光停在沈薇旁边的妙可身上,“你怎么来了?” 妙可头垂的低低的,声音怯怯的好似蚊虫,“因为奴……奴想见少主,所以,所以……” 这空档下,沈薇却被不远处的赌擂吸引,只见几个长得妙曼的姑娘坐镇,引得不少浪荡风流的公子哥纷纷过去下注,沈薇本着凑热闹的本分,颠颠的跑了过去。 挤到最前边,沈薇才看清这是某家的五位姑娘,听旁边凑热闹的人说,因为这家姑娘太多,‘以斯消忧’的擂桌价钱又贵,所以五个姑娘的擂台就拼到了一桌上。 沈薇心中不禁想了想,穷到只能租用一张赌桌的地步,这家人得有多穷。 一声锣响后,赌桌上的赌局正是开始,五个姑娘赌的都不一样,从大到小赌的分别是:六博棋、牌九、骰子、双陆和樗蒲。 沈薇对赌具什么的没有深入研究,也不知道具体的赌法是什么,但是瞧着蛮热闹的,就端起旁边摆着供赌客们消遣的瓜子,边吃边看的热闹。 瑾洵和秦焱商议完事情下来,从楼梯上就远远看到了挤在人堆里投的沈薇。秦焱来无影去无踪的,该干嘛继续干嘛去了,瑾洵下楼来,脸色黑了黑,便往人群里挤。 几个凑热闹的正看得高兴,猛地被人挤到,凶神恶煞的转过头来想破口大骂谁这么不长眼,回头倒是差点轴断了脖子,哑口无言的看这瑾洵的阎王脸,悄悄地挪开几步。并且还特别好心的拍拍前面的人提醒他赶快让路。 眨眼间,已经是给瑾洵让出来条一人宽的小道。 沈薇把瓜子皮吐得到处都是,边看还边跟旁边的小哥切磋这场赌局到底谁能胜出,哪几个公子哥又能抱得美人归。 瑾洵皱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沈薇头也没回道:”别拍了,旁边不是还有位置吗,边上看去。” “咳,这个,很好看吗?” 沈薇头皮发麻,打着哈哈转过头来,道:“原来是夫君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瑾洵戳戳她的额头,“别看了,带你去个地方。” 沈薇瞥眼赌的正欢的几位公子哥儿,恋恋不舍道:“再两局所不定就能分出胜负了呢。我猜最前边留小胡子的那个能抱三个美人回家了。” 瑾洵替她拂掉黏在头发上的瓜子壳,道:“那也没什么好看的。” 沈薇再度恋恋不舍的瞥了瞥,“可是……” “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 听到有比赌擂更加好看的,沈薇精神抖擞,“快走快走,是什么好看的?” “听说苏明珠也设了个赌局,要嫁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王长公主,不是比这些小家小户的赌擂更有看头?” 沈薇脚步一滞,差点摔倒。好容易扶住瑾洵,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说,一国公主?” “嗯。”瑾洵小心的扶着她。 沈薇晃晃头没回过味来似得,“设赌擂招亲?” “嗯。”瑾洵淡淡的替她理理头发。 “真的假的!” 瑾洵笑了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这王长公主的母后据说只是商国国君的暖床丫头,依照王族的律例当是不能录入族谱的,也不可生下儿女。只是这王夫人是个绝色,商国国君大概是舍弃不了,也就破例封了她个夫人,生下了王长公主。但这王长公主性格实在不讨喜,两年前被贬为庶民送到樗蒲城来。” 沈薇对人家王族秘辛并不感兴趣,但是听瑾洵这么说了,只得点点头,道:“那这个公主也挺可怜的。” 瑾洵拉过她的手,温声道:“但是,苏明珠对这个妹妹却并没有什么真心,猜想,这是想拿王长公主做笔买卖。” 跟着瑾洵来到间上房,房中文雅精致,却也是摆了张赌桌,桌边围着的人一眼瞅过去,皆是长相俊秀衣着华贵,身上的配饰一看皆非凡品,想来必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桌子正北坐着的女子身着鹅黄色衣衫,面罩黄纱,梳飞天髻,一双眼睛倒是颇有灵气。 满屋子的人此时正看向瑾洵和沈薇这里,其中有几个衣着不凡的年轻公子相继起身向瑾洵拱拱手,瑾洵却是只点点头,便寻个稍远的桌子坐了下来。 沈薇随瑾洵坐下,低声问道:“你同他们认识?” 瑾洵嗯了声,道:“穿黑色衣衫的是南朝的宇文世子,旁边坐着的白衣公子是同他一起的慕容公子。左边的红衣公子是商国的三王爷,其余的都是些世家子弟,不算的熟识只是打过照面。” 既然是商国的庶公主要嫁人,皇室有人来不足为奇,但是南朝也有人来,让沈薇觉得很奇怪,正想问问瑾洵,瑾洵喝口茶,已经继续了。 “宇文世家和慕容世家皆是南朝分封的诸侯,这次他们来商,想必是因为南朝和商超边境问题,也是赶巧了正逢上凑这个热闹。” 沈薇顿悟,道:“原来如此。” 瑾洵兀自替沈薇倒上杯茶水,道:“开始了,看来是场有看头的好戏。” 沈薇也不知道神思游荡去了哪里,脱口道:“要不咱也去下个注试试?”说完自知失言,忙捂住嘴。 瑾洵凉悠悠的看看她,“试试?”喝口茶继续道:“没钱。”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掉节操吧,压根黄瓜赌赌,最后是谁抱得公主归?   ☆、第45章 门房推开的时候,在座的所有人皆是起身来。 瑾洵和沈薇做的稍远些,又见进来的人是苏明珠,就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倒是跟在苏明珠身后的妙可眼尖,立时就看到了这边的沈薇,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那厢几个公子一一行过礼,唯独穿红色衣衫的三王爷没有起身,受了苏明珠一礼。 各人落座后,但见苏明珠同三王爷坐在一起,时不时交耳说着什么。坐在赌桌正方的女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从沈薇这个角度看去,似乎她正在出神想着什么。 沈薇依旧是低着声儿问瑾洵,“这赌局什么时候开始?” 瑾洵淡然的望着花瓶中插着的几支山梅,“下注的人还没来,着急什么?” 屋里近乎坐了十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是下注的,这让沈薇有些受伤。这些公子哥儿们,可都是有权有势的青年才俊,居然没有正主,那正主还不得是天上神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 瑾洵看出沈薇的疑惑,伸出手指敲敲桌子,道:“若是朕没猜错,此番前来下注的应当不是什么大家世族。” 沈薇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王长公主现在是庶民,王夫人已多年不得盛宠。你以为,谁愿意娶一个失势的公主?再说,你见过哪朝哪族的公主是当做赌筹嫁出去的?” 沈薇托腮想了阵,摇摇头道:“还真没有。我以为商国不一样的,原来……” 瑾洵勾勾唇角,“就算商国是小国,也不会让皇族的公主受这种辱没。你看事情还是太简单了。” 沈薇默默地往王长公主身上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心中却有种怜悯。收回目光趴在桌子上,顿时有些无趣,“为何苏明珠一定要这么做呢?就算不是同母所生,身上还是留着一样的血,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瑾洵怔了怔,旋即道:“这便是权谋之争,你以为苏明珠是如何窝在轮椅里的?现下只怕是,别人要了他这双腿,他便要动了别人的天下。” 沈薇恍然,她竟从未注意过苏明珠的双腿,现在望过去,果然仿若没有骨头撑着般,不禁有些惆怅,免不了想起戚太后曾经虔诵过得经句: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六道轮回生而不灭,当知此集。谛是苦因。 虽然她听不大懂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应当是说人生在世总有各种各样的苦楚。 瑾洵见她忽然失了兴致,有些疑惑,“哪里不舒服吗?” 沈薇闷闷道:“没有,我是在想,你用不用我帮忙。我想挑战下接筋骨之类能生死人肉白骨的高难度医术。” “嗯?”瑾洵显然没反应过来,倒是同他们坐在一起的妙可颇有些稀奇,道:“沈姑娘竟懂得歧黄之术?” 沈薇讪笑两声,“承蒙夸奖,懂得谈不上,就是生平爱好,没事的时候聊以自娱罢了。” 瑾洵回过神来,“你倒是谦虚。给为夫细说。” 同妙可坐在一处,屋中还有许多旁的人,为掩人耳目,沈薇和瑾洵倒是难的配合的如此默契,若是戚梦白在这里,听到二人口口声声夫君娘子的,说不定要鸡皮疙瘩掉满地。 沈薇撑着脑袋,有意无意的玩着壶盖,侃侃道:“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送给苏明珠个恩情,以后许多事情上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算上这段姻缘,他便是欠了我们两个恩情,回头咱们还愁没银子花吗?” 妙可即在这里坐着,沈薇也就主动避免朝政上的事情,叹口气又道:“妙可姑娘既是我们的朋友,他日嫁给苏明珠后,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夫妻落魄。”说罢,堆出副可怜模样,对妙可道:“你说是吧,妙可?” 王妙可哪里知道沈薇是在演戏?看到沈薇可怜兮兮的表情,面色一红,支吾道:“若我果真有福能嫁与王爷,定不会忘记两位大恩,莫说是些钱财,便是在樗蒲城常住,奴也愿意帮忙的。” 沈薇的苦肉计唱的着实好,瑾洵笑了笑,觉得沈薇表现不错,接口道:“你有把握能治好他?” 沈薇搓搓手,“治不治得好,也得试试。再说,”她抬眼瞟瞟瑾洵,“反正已经是瘫了,还能更瘫么?” 这话一出口,实在把妙可姑娘吓了一跳,虽话是这么说不错,反正已经瘫了死马当活马医也无不可,可听上去,这话怎么就这么别扭呢?想着,就担心的扭头看了眼苏明珠。 正说话间,闻听过来主持的人喊了嗓子,简单讲了几项规则,便说开始了。 转头望过去,桌子旁不知何时多了位文质的书生,沈薇再往细了瞧,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带着个大眼姑娘同黄衣男子赌樗蒲的书生,奇怪自己竟然会记得这般清楚。 瑾洵看沈薇发愣,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沈薇回道:“那个书生,看着眼熟,你还记得吗?” 瑾洵细细观看一阵儿,点点头,“记得,是那日在赌场的文士。” 话说到这儿,二人眼神相撞,都看到了彼此的疑惑。 沈薇疑惑的是:那晚,苏明珠有意以黄金拉拢书生,书生却带着妹妹坦然离去,并不稀罕苏明珠的金银珠宝。此番前来是为哪般?难不成果然如坊间流传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实际上这位书生和王长公主私定终身情比海深? 瑾洵心中的疑惑却是:这书生究竟是何人,为何苏明珠竟不择手段都要拉拢过来。难道,这个书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眼见着十几场赌局下来,无论是赌六博彩、骰子还是别的,这书生却是场场必胜。不仅惊呆了在座的众位公子王爷,王长公主薄纱下的芙蓉面更是白了三白,眉头紧皱。第二十局打完,王长公主竟是蹭的站起身来,恨恨的瞪了眼苏明珠,二话没说摔门而去。 比赌招亲,姑娘却弃擂台而去,徒留下看热闹的众公子和赢了擂台的书生,苏明珠脸上却攒着抹淡淡的笑意,开口对书生道:“我没有看错你。” 书生随意翻翻桌上的牌九,红色的圆点深深刻进黑色的四方琉璃中,说不出的诡异。 “既然我赢了这场赌局,那么,苏少主也当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苏明珠挥挥手,对跟在身旁的徐充道:“去把相里公子要的东西取来,明日便准备嫁娶事宜。” 徐充应是,便退了下去。 沈薇偏头同瑾洵道:“相里公子,就是传言中说的相里朗星的后人吗?那个氏族不是百年前就灭族了么?” 瑾洵皱着眉头,半晌缓缓攒了个笑意,“竟然连传说族中有守护圣兽的家族都浮出水面来了,难怪苏明珠要拉拢了。”他心里却在寻思,苏明珠究竟是要做什么,不眠对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传说中,相里家族曾在百年前迎战商国四周的其他小国进攻,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当时的将帅相里朗星不惜动用血祭,将家族中沉睡的异兽梦貘召唤出来,但是梦貘极度讨厌人类,攻击没有敌我之分,相里一族也在那场征战中灭族。 相里一族灭族后,梦貘和相里皆成为传说。 这件传闻,沈薇也知道,所以听到相里二字时,内心还大大的激动了一把,又佩服苏明珠竟然能将这种能人的后裔找到,实乃是了不起的人物。 她兀自想着,瑾洵蓦地站起身来,道:“走吧,忽然想起来要给戚梦白书封信。” 沈薇答应着,又问坐在一边的王妙可,“你是同我们一起走,还是留下来在陪你家恩公?” 王妙可看看沈薇,又看看坐在稍远的桌子旁的苏明珠,粉面微红垂下头去。沈薇看她这幅模样,心道,不用问了,肯定是人家是相同意中人多待会儿。遂站起身来,对瑾洵道:“走吧。” 瑾洵点点头,同沈薇悄无声息的退出来。 是夜,月朗星稀 沈薇暗搓搓的溜出来,好不容易瑾洵不在的空子,她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眼下可以付诸行动了,便大摇大摆的来了妙可姑娘的房间。 王妙可开门见是沈薇,面上露出些喜色,道:“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薇大方的进来坐下,寻个椅子坐下,道:“这个嘛……这个嘛……”她卖了会儿关子,凑到王妙可耳边道:“说实话,我很好奇你喜欢苏明珠什么。你看,他特别娘娘腔,还特别心狠手辣,唔,”想了想,继续道,“还是瘫子,还不能人道。”又琢磨一圈,觉得没有其他缺点了,就专注地望着王妙可,想听个答案。 王妙可啊了声,又啊了声,前一个啊字,是没反应过来,后一个啊字,是反应过来后有些不能接受,她也专注的望着沈薇,问道:“不能人道?是真的吗?” 沈薇郑重的点点头,“是啊,你喜欢他什么呢?” 王妙可垂下头想了想,回道:“其实,只是因为恩公救了我,他功夫好,心肠好,长得也好。”顿了顿,“他着实是个很好的人。” 沈薇叹口气,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喜欢人家少主啊,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让人十分无奈。遂拍拍妙可姑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妙可姑娘你放心吧,为了你这片痴情,我一定不会让你嫁过去就守活寡的。” 王妙可脸又是一红,支支吾吾道:“沈姑娘你,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沈薇心中自然是有私心的,从苏明珠和王妙可刚见面的时候,她就细心观察过了,苏明珠待王妙可是非常不同的,平常苏明珠的眼神里空无一物的,但是见了王妙可,眼里却突然看到了些景色,足以说明,妙可于苏明珠而言,很特别! 瑾洵也说过,赫连郢刚刚继位,根基不稳,眼下要联合以往敌对的诸国平反,必然要对这些国施行诸多恩惠。她平时贪玩,却也不是不务正业的姑娘。治好苏明珠的病,就是瑾洵对商国施的恩惠,这个艰巨的任务,沈薇觉得非自己莫属,想到这儿,就越发觉得可以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书伏笔埋得比较长,很可能大家看的云里雾里,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要这样发展。但是,大家往下看,就会发现,很多伏笔会在后面一一揭开,我知道很多妹纸不喜欢伏笔埋得太深的。可是,埋得不深,后面就崛起的不够彻底。如果看过二十章回头突然能发现一个伏笔埋在前二十章里,其实也是很爽的事情啦。就像前十来章里,戚梦白留下来,到底是帮孟扶苏干什么去了呢?别急,我们一定会知道的。 依旧是专栏求收藏,求包养,求亲求么求推倒(づ ̄3 ̄)づ(づ ̄3 ̄)づ   ☆、第46章 人情这种东西,当然是被欠的越多越好。 本着这个想法,沈薇很有想法的同妙可商量,道:“我觉得苏少主实在是忒可怜,你欲嫁给他,他却不能和你夫妻恩爱,就更是可怜。想我是个十分有同情心的人,向来是悬壶济世的。不如你这几天约着苏少主吃个茶赏个景,我适当的替他把把脉看看病,寻个法子把他的症疾给治了,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妙可姑娘心中感激涕零,觉得沈姑娘同自己萍水相逢却真心相待,实在是性情中人,于是很爽落的答应下来。 但这件事,沈薇是不想让瑾洵知道的。仅仅是医好苏明珠的腿瘫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这苏明珠人道无能的隐疾医起来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这日,和风习习,碧空如洗。 妙可果然约了苏明珠出城赏花。 樗蒲城十里开外有个很有名的木棉林,每年的这个时候花期最盛。过来之前,沈薇听妙可说起,木棉花开的时候,整个林子火红一片,满枝成景。 许是妙可在的缘故,苏明珠竟然出奇的脾气好,没有对沈薇恶言相向,沈薇很是受用,便同妙可探讨木棉花的药理。苏明珠倒是难得插言,道:“这木棉花又称英雄花,因落英纷陈时,花色依旧艳丽也不萎靡,颇有英雄荡气回肠的风姿,很得英雄们喜爱。” 妙可满脸崇敬的望着苏明珠,脸上泛起抹霞红。 沈薇见这位对自己颇有意见的苏少主开了口,也不好保持沉默,簪了簪头上的珠花咳声道:“听闻苏少主患有腿疾?” 苏明珠瞪她一眼,忍不住揪揪眉。心道:瑾洵的这位皇后实在气人,看他坐在轮椅上还故意这么问,难不成是在讥讽自己不能行走? “皇后说这话,是在嘲笑苏某人么?” 沈薇一怔,王妙可却是一惊。 沈薇怔的是苏明珠误会了自己。王妙可惊得是沈薇竟然是皇后! 沈薇掩唇笑笑,“王爷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本宫也不过是想帮王爷分分忧罢了。”随即瞟一眼苏明珠的腿,敛了笑意,继续道,”若本宫没看错,王爷的腿疾已然有十来年了吧?不仅是伤了骨头还断了筋啊。” 苏明珠神色一凛,“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懂得岐黄之术?” 沈薇却也不谦虚,徐徐道:“本宫自由修习医术,对医理不说炉火纯青却也是登峰造极,看王爷的腿,觉得尚还有救,就是不知道王爷可愿配合?” “能治的好?”苏明珠显然很是讶异。 这腿是当朝国君亲自命人打断的,不仅打断骨头还挑了脚筋,若当时接着诊治,倒还有九成九的把握治好且保证他行动自如。偏偏商国的国君,自己的亲生父皇,派人紧紧盯了三年,不准他医治。等撤下圈禁令后,已经过了最佳医治的时机。忠心为主的贴身医官过世时,捋着花白的胡子说:“小王爷怕是终生都只能窝在轮椅中了。”硬生生断了他的念头,挑起了心中复仇火来。他立誓,此仇不报,断不为人。 沈薇见苏明珠有些动容,趁机道出自己的目的。 “旁的本宫不敢吹嘘,可这医术本宫很是自信。不过本宫尚有两个条件,还望王爷你能答应。” “你说。” 日光浮薄,几瓣木棉随着雪风拂到沈薇头顶,她抬手打掉,看一眼妙可,淡淡道:“这第一件事情么,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王爷能娶妙可姑娘做王妃。这对王爷来说,实在是桩喜事。” 苏明珠难言的望眼王妙可,薄唇有些泛白,皱皱眉道:“此事,我不能答应。你说第二件事。” 沈薇虽然微微愣了愣,却探出来苏明珠这么说,多半是因为自己不能人道,看来,这隐疾果然没能治好。正欲开口再说,王妙可已然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对沈薇道:“皇后娘娘,妙可何德何能,断然是不敢高攀王妃之位的。皇后娘娘请不要再说了,再说,妙可便没有颜面站在这里了。” 这话当着妙可的面说,确实是不好,沈薇点点头,“妙可姑娘,本宫也不是有意的。既如此,那这事本宫就不再提了。”转而又对苏明珠道,“那这事就先作罢。第二件事,是本宫的私心了。本宫想让王爷答应,在粮草的事情上不做拖延,不能有所刁难。还有,希望王爷他日功成名成之时,与我帝朝结万年之好。” 苏明珠冷哼一声,道:“我倒是小看了皇后。此事,我答应。” “那便好。”沈薇转而望望风景如画的木棉林,“为王爷医治腿疾这桩事,陛下并不晓得,也希望王爷能守口如瓶,明日挑个地方,将我要的东西准备好,我便为王爷治疗。” 苏明珠点点头,“不知道皇后要的东西是?” 沈薇收回目光,看他一眼,“我要的东西是:活人。至于王爷想用什么人来做自己的药引子,便随王爷的便。” 苏明珠别有深意的看着沈薇,半晌收回目光,对王妙可道:“妙可姑娘,陪我四处走走吧。” 王妙可忙应是,推着苏明珠离开亭子往风景更胜的地方走去。 沈薇想,大概苏明珠是有话要对王妙可说。但眼下,她却不能浪费时间,要趁早回去准备准备。 并不是旁的大夫不能治好苏明珠的腿疾,是因为旁的大夫没有敢在人身上动刀子的,但是,沈薇敢。不仅敢,还非常有魄力的都成功了。这就是医者同医者的不同之处。 沈薇自从回来,忙着准备伤药、止血散等明日要用的东西,足足逛了三四家医馆。 是夜,半扇月光照进窗来,瑾洵同秦焱整日都窝在房间不知在商量什么,现在才得了空子回房。才进门,就被猫着腰在门前翻找东西的沈薇绊了一跤,忙靠着墙扶了扶,待看清楚是沈薇,便弯下腰来,想看看沈薇到底在做什么。 沈薇也顾不得抬头看他,把东西一一收拾进药箱中,末了,才抬头瞅他一眼,道:“你和秦焱商议完事情了?”脚下却没停止动作,捧着箱子往房内走去。 瑾洵跟上她,同她一起进来卧房,“你很忙?” “一般忙。”沈薇将小药箱放好,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瑾洵,回答道。 瑾洵看两眼小药箱,有看看沈薇,“你在收拾什么” 沈薇攥起拳头撑着下巴,沉吟道:“近来觉得自己太过散漫,又着实没什么事情可做。到底这个樗蒲城没什么能让我感到兴趣之事,只好窝在房中收拾收拾药箱子和衣物什么的。” 瑾洵淡淡的哦了声,继而道:“明日朕要离开些日子,又不能带上你。此次过来商国,仅有秦焱随行倒是疏忽了,没想到会有突发状况。是以,朕决定让秦焱留下来保护你。” 沈薇怔了怔,询问道:“你要去哪里?危险不危险?你自己去,万一发病可如何是好?”沉思阵儿,试探道:“不若带上我,秦焱也可以保护你。” 瑾洵闻言静了静,片刻,道:“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瑾洵的话,沈薇浑身瞬时冰凉,总觉得此番……此一番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很是惶恐。她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是很危险的事情是吧?那你为什么不让秦焱跟着去呢?我呆在这里会很好很安全的,真的。” 瑾洵无奈的看她一眼,眼中浮出笑意道:“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早些休息吧。” 不管有什么危险,瑾洵的笑容竟然出奇的让沈薇心中踏实,她想,大概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说不定瑾洵出门,要去的是些风月场所,带着自己实在不方便。况且瑾洵又是冷性子的人,不大喜欢美女如云什么的,想到这儿,沈薇觉得很放心。便点点头,道:“我确实有些困了。” 瑾洵自然地伸手,想要帮沈薇解衣襟上的盘扣,眼光蓦地扫过梳妆的台子,被一精致的碧色小瓶吸引,顺势扫到手上,拿到鼻尖闻了闻,“这是什么?挺香的。” 沈薇脸上满是自豪道:“香吧?白日里同妙可去木棉林赏景,便收集了些木棉花瓣。想着路上的时候还摘了不少梧桐花,正好拿来同木棉花做成花膏。前几日看你的手上有皴裂,抹抹看,效果一定很好。” 瑾洵眼神中露出些惊喜神色,道:“特地做来给我用的?” 沈薇含糊道:“嗯,其实,我自己的手有时候也会裂口子的,有备无患嘛。”说着从瑾洵手中拿过小瓶,自行倒了些涂在手上,赞叹道:“真是香。” 瑾洵干脆把手伸到沈薇面前,“朕也要。” “你自己抹嘛。” “偏不。快点给朕抹……”他话说到一半,沈薇已经用手指沾了些花膏点到他的脸上,还重重的抹了抹,道:“脸上也要好好滋养滋养,我发现你的皮肤到了冬天特别干,你看,这里都起皮了。” “哪有!朕明明是肤若凝脂,你的才是,你看,肩膀上也起皮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有个梗渣城是要提一下的,女主挥舞着手术刀是因为渣城看火影的时候,对大蛇兜的武器特别感兴趣,~~~~(>_<)~~~~ 哭!!! 我想让女主受伤,一定要让女主受伤,如此方可体现出来男主的温存,╭(╯^╰)╮   ☆、第47章 沈薇大早上睁开眼睛,就没见到瑾洵,梳洗完后出门正看到抱着剑蹲在栏杆上秦焱,随意打声招呼,问道:“陛下呢?” 秦焱施个礼,回道:“皇上一大早就离开樗蒲城了。” 沈薇略略有些吃惊,瑾洵没有同自己告别让她感到伤感。无精打采的理理药匣子,道:“你若没旁的事情,到城外十里木棉林帮我采些新鲜的木棉来吧。” 秦焱答应着,脚不沾地握剑离去,瞬时就不见踪影了。 支开秦焱,沈薇这才兜兜转转往赌场外走,经过妙可姑娘的房门时顿了顿,心想,治病这种事情太过血腥,不要带着她的好。就没有敲门,径直下了楼来。 昨夜徐充就嘱咐李贵带沈薇去见少主,李贵见沈薇下来忙凑过去,道:“沈姑娘,您随我来。” 沈薇点点头,随着李贵走。 出来赌坊,门外已有马车候着,李贵将沈薇带到马车上,道:“沈姑娘,我家少主安排的地方隐蔽些,小的不方便过去。赶车的是少主家养的杀手,沈姑娘只管放心跟着过去就是。” 沈薇点点头,略略看眼赶车的人,道:“我是极放心的。”说罢便放下来车帘子,波澜不惊的往车里一坐,不再说话了。 马车摇摇晃晃,转过好几条街,下车的时候外面寂静的鸦雀无声,沈薇挑开帘子看看,是桩大宅院,就是看上去比较冷清。 赶车的带着沈薇进院后,直奔往偏厅。到了门口,只说,“我家少主候着姑娘的,姑娘请进。” 沈薇点头,拎着药匣子就进去了。 苏明珠正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壶,见沈薇进来,俊美的脸上淡着些不自然,道:“来的这么快?” 沈薇嗯了声,走过去坐下,“你可找到做药引子的人了?” 苏明珠额首,“人就在府上,现在就用?” “嗯,事不宜迟,再说,早一刻总比晚一刻好,要是王爷没有其他介怀的事,这就开始吧。” 苏明珠只道:“皇后娘娘的医术苏某人心中还存着些疑虑,不敢拿自己的身子同皇后娘娘开玩笑。” 沈薇面色苍一苍,顿住摸着药匣子的手,声音中透出三分木然,道:“本宫并非小肚鸡肠的人,王爷考虑的尚算周全。不过治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本着个你情我愿,既然王爷持有怀疑,本宫也犯不着屈尊降贵……” “误会。”苏明珠平淡的倒上杯茶水,打断沈薇的话。“只是前几日家中的千里驹被人伤到蹄子,也想烦请皇后娘娘帮忙诊治。” 苏明珠话音才落,徐充就带着几个下人过来了,同沈薇见过礼后,徐充请示苏明珠,道:“少主,是否移驾马棚?” 苏明珠简单看沈薇一眼,“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沈薇心中自然知道苏明珠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这桩考验她愿意接受,只要接好千里驹的蹄子,苏明珠就断然不会再拒绝医治。 简单挑出麻沸药带上特制的手术刀,沈薇绽了抹笑意,道:“那就走吧。” 今日无风,苏明珠的庭院里栽种了许多的观赏植物,景致清幽。马棚就在这些葱茏植物的尽头,马棚中放养着两匹骏马,其中一匹是纯黑色的,皮毛油光。只是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苏明珠停住手里的动作,将轮椅停在马鹏外面,指指那匹黑马,道:“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沈薇没说什么,直接走进马棚,对跟在徐充身后的几个人道:“你们帮我把这匹马按住,我需要把它断掉的骨头和筋接起了。” 沈薇做的很细心,对黑马用过麻沸药后,很快就将黑马断掉的腿接好。整个过程,苏明珠从头看到尾,一言未发。 沈薇替黑马接好腿骨后,洗掉手上的血,对苏明珠道:“派人好好看着,一个月后,此马必然能再行千里。” 苏明珠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冷不丁被沈薇嘱咐,回过神来道:“本王知道。” 沈薇边擦着手,边道:“王爷其实也不用试探本宫医术的。本宫能为这马接好断腿,其它大夫必然也能,这匹马断腿不足十二个时辰,自然很好医治,同王爷的腿可是大不相同。” 苏明珠浅笑一声,倒是有了兴致,“哦?本王倒是不怎么晓得,哪里不同?” 沈薇将帕子递给徐充,扯过旁边的竹凳坐下。 “新断的骨头断口尚还是新的,接上之后过不多久便能长回到原位。但是王爷的腿骨断掉十年之久,骨头早已错位生长,断口处也不再长合。勉强接上也不见得能走路,所以不同。” 苏明珠弯着唇角,面上渐现出些嘲讽,“既然皇后娘娘说已经没有办法复原了,怎么又有自信替本王接好断骨?” 沈薇愣了愣,“本宫从未说要帮你接好断骨。” “那就是说,皇后是在同本王说笑?!” 沈薇怔住,说来说去这个苏明珠始终是怀疑她的动机啊。她看着苏明珠,分辨道:“说笑?你以为我在同你说笑?用我夫君的锦绣前程只为同你说场不痛不痒的笑话?”待看出苏明珠眼中的嘲谑之色,沈薇心里笑了。站起身来拍拍手,道:“我不是要为你接骨,是要为你换腿。” 苏明珠神色凛住,眼中的戏谑逐渐被讶异取代,盯着沈薇半晌,看出沈薇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他压低嗓音,带着几分迫切。 “同本王细说!” 她本来就要同他细说,因这个治疗方法很残忍,必须让苏明珠有所了解。若要换腿就一定要找个愿意奉献双腿的人,此法势必会对一个人残忍,若不对苏明珠残忍就只能对别人残忍,不对别人残忍苏明珠就站不起来。 这个必选题,苏明珠非选不可。 沈薇将其中办法细细道来,说需苏明珠找的这个人奉上双腿,若要接好腿骨,必要先将断掉的腿骨锯掉,用新骨头和新骨头相接,方可能活化骨节。但是此方法也有风险,别人的骨头可能与王爷的身体出现对抗,长不合。若是嫡亲关系的人,约莫效果会更好,不会出现骨头相斥的情况。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苏明珠不想担风险,就要用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的双腿。 苏明珠听罢,沉吟许久,莫名的看着沈薇笑了笑,道:“反正也是换腿,再等十天半个月也无妨,本王就依照你的话,去找个嫡亲血缘的人来。” 沈薇很委婉的表示,如果人寻来了,瑾洵却也正好办完在商国要办的事情,就爱莫能助了。 苏明珠便同她敲定个期限,这期限是七天后。 瑾洵不在樗蒲城,沈薇平日里也没事可做,吩咐秦焱采摘不少木棉花,今来窝在房中研制冻花膏,不小心就做多了,装了满满十几瓶,考虑到自己用也用不完,沈薇打包几瓶,送去给妙可姑娘,又顺带给秦焱几瓶,告诉他这个不仅有滋润的功效,还能去除手茧,对经常练剑的手功效非常好。 等沈薇把这些瓶瓶罐罐捣拾好,依旧没有等到苏明珠的回复,于是无聊的沈薇便拉着妙可在樗蒲城到处转圈,扮作公子哥儿的模样闯了大大小小几个赌场,赌艺渐长。 七日后,沈薇刚刚用过早饭,苏明珠派来的人就过来请她了。她简单的吃完,净完手问道:“你家少主可是说,人已找好了?” 那人恭恭敬敬的道:“回沈姑娘,我家少主说姑娘只管带着东西过去,不用关心其他。” 跟着人来到苏明珠府上,依旧同七天前同样的光景,唯一不同的是,苏明珠的房中有个女子,这女子乍看上去有些眼熟,细看上去,确实眼熟。 沈薇认出来,这女子就是瑾洵说的,苏明珠同父异母的妹妹,王长公主。只是,今日这位王长公主摘去了覆脸的薄纱,粉面桃花的脸上没有表情,面如死灰毫无生气。 沈薇有些纳闷,却还是表现的很平静,她不想在苏明珠面前做失礼的事情。 房中一时静极,忽闻镂空雕刻透孔的木制六曲屏后,苏明珠清淡的嗓音。 “皇后娘娘对这个药引子,可还满意?” 方才进来看到王长公主,沈薇心下就明白王长公主为何会出现在此了,但是她万万也没料到,苏明珠竟然真的对亲人下得去手。而且之前见到王长公主的时候,虽然着层面纱,却看得出这位王长公主有脾气,现下却似个没魂儿的木头人般。 “你对她下了药?” 六曲屏后苏明珠默了阵儿,辨不清什么情绪,道:“是被下了药,却不是我下的。你也知道浣珠嫁给相里晋了,人也是相里晋送回来的。” “哦,这些我没什么兴趣,既然王爷找到了合适的人,便开始换腿吧。我需要帮手帮我,首先要先把王长公主的腿锯下来备用。” 沈薇边取出来手术刀,边抖开麻沸药,提起茶壶冲散开,递到苏浣珠的桌前。 苏明珠倒是没再说什么,从六曲屏后出来,对徐充道:“找几个人过来帮忙。” 徐充再回来的时候,沈薇已经给苏浣珠灌下满满整杯麻沸药,喝过麻沸药的苏浣珠此时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按照沈薇的吩咐,六曲屏后摆放了两张石床,与苏浣珠相对的床上躺着的,是苏明珠。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大家完全没必要纠结手术刀这个东西,因为古代已经有手术刀了,华佗刮骨疗伤用的就是手术刀,而且,在先秦时期,战场上多有受伤皮肤溃烂的,军医都是用的手术刀割掉烂肉。还有就是,本文是架空,在大药的世界里,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因为,作者窝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   ☆、第48章 沈薇望着苏浣珠白如薄纸的脸,心中有一瞬竟然有些不舍,但是,作为瑾洵的皇后要辅助瑾洵成大事,这点仁慈之心是不可以有的。 她手起刀落,利索的将苏浣珠的双腿肢解。 抬着冰棺过来的几个苏府的护卫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都忍不住倒抽凉气。 沈薇让他们暂时将苏浣珠的双腿收进冰棺备用,先行替苏浣珠进行止血。她替苏明珠换腿,也不是非要苏浣珠的性命,只是眼下,这个王长公主以后,只能过着无腿的人生了。 精心将苏浣珠的双腿止完血包扎完,沈薇拿出来给玉锦蛇剖膛破肚的魄力,转到苏明珠的床前,吩咐候着的护卫道:“将王长公主带出去,你们留下三个人给我当下手。用白酒泡过手再过来。” 苏明珠已经服过麻沸药,陷入熟睡中。 沈薇并不迟疑,针刀镊子不停地转换,首先要将苏明珠的腿从断骨处尽数锯掉,附着在断腿上的筋肉脉络都要一一检查将坏死的剔除,保留元气充足健全的。这是在是项考验医者医术的活计,如果当中稍有差池,病人就有失血过多葬身阴司的危险。 但是,沈薇实在不是一般的医者,虽然当中耗用时间过多,但是,一天一夜之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帮苏明珠换腿换的非常成功。 天晓鸡鸣,东方天际的云霞裹着冬日的凉意,显得十分遥远。 沈薇擦擦额上的汗珠,末了从釉色鲜亮的青瓷罐中挑出粉色的药膏,在苏明珠腿上的缝合处抹了许多,才直起腰来,对护卫道:“等王爷醒过来,记得让他吞服些活血化瘀的药,在缝合处每日抹三次天竺葵膏药阵痛,抹一次木棉梧桐膏修复疤痕。” 此时,徐充敲门而入,端着些清淡的粥菜过来,对沈薇道:“沈姑娘,累了整宿先吃些饭菜吧。” 沈薇正想点头,忽闻外面有人叫她,正是秦焱。她心下微惊,秦焱难不成是跟踪自己?但随即摇摇头,自己彻夜未归,想必秦焱是把这樗蒲城翻个底朝天了。遂答应道:“是我,这就出来。”转而对徐充道:“看来,用不上徐管家的饭菜了。沈薇这就回去了。” 徐充面上露出些无奈,讪笑道:“看来是的。那,沈姑娘慢走。” 和秦焱走在回‘以斯消忧’的路上,沈薇干笑两声,道:“让你担心了吧?大概发现我不见了,你不知道该如何同陛下交代,吓得不轻。” 秦焱恭敬的回道:“起初,是有些惊吓的,陛下的手段……”说到这儿,顿了顿,转而道:“这也无事,秦焱能跟在陛□边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本事。若是找不到皇后娘娘,这些年替陛下暗中做事,岂不是白白做了?” 沈薇觉得秦焱说的有理,还记得当初瑾洵说起秦焱,是连太后都不知道的存在。可见在耳目众多的皇宫里,秦焱也确实有非同寻常的手段。 她打个哈欠,道:“本宫又困又乏,想好生休息休息,回去后,你不要来打扰本宫。” 秦焱默了会儿,为难道:“这个,属下想,皇后娘娘可能无法好好休息了。” 沈薇疑惑:“为何?” 秦焱低头,回道:“陛下今晨回来了,受了些轻伤还未处理。” 沈薇心头一跳,“你怎么不早说?”埋怨的看了秦焱一眼,加快脚步往回赶去。 秦焱怕沈薇担心,只说瑾洵是受了些轻伤,但是,像瑾洵这样身手极好的高手,一旦打起来,能伤到他的根本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还没出手肯定早就被干掉了。 沈薇猜的不错,瑾洵确实不是受的轻伤。 她前脚才闯进来,戚梦白后脚便端着药碗跟了进来。急忙道:“皇后轻点儿,陛下已经睡了。” 沈薇看着躺在床上的瑾洵,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样,睡得极不安稳。轻声问戚梦白道:“他伤得很严重吗?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戚梦白将药放在桌上,回道:“回昊城一趟,本来是想……”他想起瑾洵的话,如果把沈荣的事告诉皇后,朕担心皇后会承受不住。旋即惨笑道:“本来是想回宫看看的,却不料我父亲得到风声。孟扶苏同我赶去,所幸赶上了,陛下这才能脱险。” 瑾洵突然接到沈荣的暗中传信,说戚国仗找到龙脉,并且开启某之山脉二段,发现山中隐藏的秘密。当初瑾洵故意让沈薇随戚梦白他们去陇东,就是想让沈薇探下某之山脉的虚实,但可能自己说的太过委婉,沈薇没听懂。此事也就暂且搁下了。这桩事情在此时发生,无异于是对瑾洵的重击。瑾洵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若是龙脉被毁,祖宗的基业只怕定要毁于一旦。 哪知这是戚国仗的计策,以沈荣为饵,要把瑾洵诓出来。瑾洵只身犯险,不成想他和沈容的计划竟然被戚国仗识破,便决定先将沈荣救出来,再商议下一步的计策。 他趁夜潜入国仗府,本来几个护卫兵丁奈何不得他,但是国仗府设起天罗地网,他非但没能救出沈荣,还差点死在戚国仗手中。若不是为防万一事先跟戚梦白和孟扶苏同了信,二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做皇帝十多年没过过皇帝的瘾这也不算什么,但是栽在戚国仗手里,瑾洵心中实在憋得要死。沈荣现在仍在国仗府地牢中受罪,瑾洵看着沈薇,内心里总觉得歉疚。觉得在沈薇面前说话都硬气不起来。 前边的事情确实让人苦恼,但是担心在沈薇面前说话硬气不起来,是瑾洵完全多想了。他对沈薇,从来没有低三下四过,只是自己没觉出来。 晌午的日头恹恹的窝在冬云后面,只露出圈白光。 养伤讲求个循序渐进,就算沈薇心中再急,也不可能让瑾洵一下子就活蹦乱跳起来。连着两天没睡好,沈薇已经撑不住了,但又担心瑾洵,就在卧室又添了张软榻,方便夜里起来照顾瑾洵。 头三天瑾洵时不时的老哼哼,疼的狠了就算沈薇给他抹上止疼的膏药也还是哼哼。沈薇每次给他换药,都要盯着他胸口三寸长的刀口唉声叹气。 瑾洵连这几日迷迷糊糊地睡,迷迷糊糊地醒,总算在小半月后,第一次清醒的醒过来。彼时,沈薇正低头吹着药碗,准备按照往常的做法给他强灌下去。 他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沈薇吹药的动作僵了那么一僵,欣喜地抬头来看他,唇角的梨涡竟是漾出来。 “你醒啦?还晕不晕?迷糊不迷糊?我让秦焱出去抓药,现在还没回来。你要是哪里还不舒服,尽管告诉我。” 瑾洵摇摇头,“醒了,不晕不迷糊,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沈薇松口气,将药碗递过来,“喝药。” 瑾洵皱皱鼻子,换个姿势撑着头看沈薇,“朕怕苦,小时候也不喜欢喝药。这个药一闻就是苦的,朕不喝。” 他说起来,颇是任性的模样让沈薇心头荡了荡,差点泛滥的母爱就占据理智,好在跟瑾洵在一起时间长,心智坚定。只荡了三秒钟接着严肃道:“喝药。” 她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像极了教书的老夫子,瑾洵能听话。 “喂我!” 沈薇扶住床榻稳住差点跌倒的身形。 她的夫君刀术全帝朝第一,脸皮厚也全帝朝第一。面对天下无双的第一名夫君,沈薇觉得就算自己在修炼一万年,也到不了那么高的境界了。 她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边拿着汤匙舀了药送到瑾洵嘴边,便郑重道:“我以前待字闺中的时候,常常会想我以后的夫君是个什么样子。觉得他该是是盖世英雄,风度翩翩。我们可以行走江湖,他来行侠仗义,我来悬壶济世。其实可以是对神仙般的眷侣。独独没想过,会做皇后,也没想过,自己的夫君是帝朝的皇帝。” 瑾洵皱皱眉,咽下苦涩的汤药,回道:“朕也是盖世英雄,风度翩翩,可能没办法带着你行走江湖,但是真有一颗拳拳的侠义之心,也不会阻挡你悬壶济世。再说,神仙眷侣有什么好?朕记得戚梦白说过,他同他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常常吃不上顿饱饭,所以十七八岁的时候只有十五六的身高。能长得同今日这般风度翩翩,是回到昊城吃的好了,才变得白白净净的。” 沈薇呆了。 沈薇放弃同眼前这个天下第一争辩了。 她收拾收拾心情,沉默不语的一勺一勺喂着天下第一汤药。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身为觉得瑾洵脸皮太厚,又觉得其实脸皮厚的人实际上都有一颗脆弱的心,想要让瑾洵认识到自己的缺点,不能直接说到瑾洵面上。 听赫连郢说,大梁每年的十二月十二日是剩蛋节,这个节是因为大梁的养殖户有养一种叫做鸵鸟的动物,这种动物生的蛋很多,每年这个时候都剩下很多蛋卖不出去,故此有剩蛋节一说。 便邀请瑾洵一同去大梁观蛋。 在长长的卖蛋交易市场,沈薇合时宜的开口,道:“夫君,这个鸵鸟蛋的皮挺厚的,我觉得它可以薄一点,像鸡蛋那样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买。” 瑾洵问:“为什么?” 沈薇欢喜道:“就像夫君你,要是脸皮薄一点,会更招人喜欢呐。” 瑾洵将手里的扇子收起来,“你终于发现朕的脸皮厚了吗?” 沈薇:“#¥&×%……”   ☆、第49章 瑾洵交给沈薇照顾,戚梦白就很放心的赶回埕州去了,说是孟扶苏担任埕州总兵之职,正逢高阳候叛乱,世家中有人虎视眈眈想要伺机在背后痛下杀手,离不开人。 沈薇也没挽留他,给他收拾些自己做的糖糕和炒板栗,嘱咐道:“沿路可能不大太平,你要小心。还有,一定不要再去偷人家的马,有失国舅的尊贵身份。” 戚梦白刚踏出客栈的脚滑了滑,扶着门框站好,回道:“晓得了。” 送走戚梦白,沈薇让秦焱先去王爷府探看探看苏明珠,是不是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瑾洵此次受伤,让她心里很忧愁,虽然觉得刚刚对苏明珠施了恩惠,马上就让人报答有些仓促,但是,她医治苏明珠的目的就是为了苏明珠报答自己。 悬壶济世和有的放矢是很不同的,斤斤计较起来,沈薇也是当仁不让。 钻进房抖开纸沾饱了墨汁挥挥洒洒下封信,等晾干后叠起来交给秦焱,道:“你去道王府之后,要仔细观察苏明珠的举动,确信他能活动自如,再把这封信交给他。戚梦白说孟扶苏带兵平反去了,这对我们是桩大事,万一孟扶苏真的被人暗算,我们陛下的苦心经营就要前功尽弃。本宫观察这么久,觉得大梁不可靠,商国的这位王爷更不可靠。我哥又在漠北那么远的地方,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如今唯一能押的筹码全都在孟扶苏身上。本宫姑且一试,看看这位王爷会有何反应吧。戚太后说的对,能匡扶陛下大业的人,非扶苏二皇子不能。”说完,微微抬抬手,“你去吧。” 秦焱点点头,身法一贯的干净利落。 秦焱走后,沈薇愣愣的在房中呆站良久,才回过神来走出房门,往孟瑾洵的卧房走去。 瑾洵身体调养的不错,眼见着已经是可以偶尔下床走动了,此时正侧躺在床上看书,右手微微撑着头,模样懒散。 沈薇推门而入,他快速的将书卷藏在枕头下面,佯装熟睡。沈薇看着他将被子踢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无奈的叹口气,走过来替他拉好被子,默不作声的坐在床头看着他。 听沈薇叹气,瑾洵便装不下去了,睁开眼换个姿势看着沈薇,“皇后有心事吗?” 沈薇有些吃惊,悟过来瑾洵这是在装睡,悻悻然道:“你倒是还有心思欺哄我,起先吧让你带上秦焱,你又不愿。受了这么重的伤,可知道我担忧?” 瑾洵有些动容,挣扎着要做起来,沈薇忙替他掖好枕头,扶他坐起来。 他轻轻捏捏沈薇的脸,“有什么可担忧的?你夫君贵为真龙天子,福大命大。” 沈薇勉强扯个笑,“也对,你是九五之尊,总有一日能重回昊城。我听戚梦白说,南朝高阳候起兵造反,孟扶苏去平叛去了。你以为,孟扶苏有几分胜券?” 瑾洵撑头想了会儿,道:“不是只有孟扶苏前去,高凉候宇文笏,陵王慕容冲都会协助他的,此番平叛不会太久,顶多三个月,胜负自见分晓。” 沈薇知道瑾洵说的话一定有迹可循,便作罢。道:“我看你身体已然无恙,在商国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吗?” “有。朕还想跟苏明珠借三千精兵。” 沈薇撑着头有些难过。她才刚刚让秦焱去找苏明珠,让苏明珠还人情,瑾洵就要行动了。既然瑾洵有这个打算,她提起精神,回他道:“干嘛借?直接要过来就是了,反正他也不差这点兵不是?” 瑾洵有些迟疑,道:“朕虽然说过,他不给朕不介意硬抢的话,可真是要抢,朕现在还抢不过来。” 瑾洵性子是冷,也不喜欢做事情拖拖拉拉,但是该考虑周全的,他也从不疏忽。若是他大权在握,大可发兵平了商国弹丸之地。现在,顶多是拿出些气势来撑撑场面罢了。 沈薇自豪的笑道:“待会的,送你件大礼。”说完小心翼翼的在瑾洵脸上亲了亲,“我去给你端些饭菜过来,吃完了好有力气把这份大礼收下。” 她抽身离开的时候,被瑾洵捞住手。瑾洵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挑眉问道:“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了快给朕说说。” 沈薇收住脚,“你不饿?” “不饿。”顺势将沈薇带上床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继续道:“听秦焱说,你做了好些木棉梧桐花膏,有没有给朕留下的?” 沈薇剋着手指甲,漫不经心道:“有啊,我给你留了好几瓶。这些天一直再给你涂抹你的伤口才能好的这么快啊。” “嗯,跟朕说说,都做什么了?有没有很想朕?” “想啊,每天都想。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和妙可到处逛逛,最近赌运福星高照,帮你赢了好多银钱。” “秦焱还说,你跟苏明珠走的很近。” “哦,我看他可怜,就想开导开导他,没成想他这个人十分好学,勇于突破自己的不擅长的事情。” “朕也是十分好学的人,最近造诣提高不少,皇后要不要试试?” 他说着手指已经探进沈薇的衣襟,沈薇娇喘一声,整个人溺毙在瑾洵温柔的眼中…… 天人交战一番折腾,沈薇几乎快要被瑾洵折腾死。心中不免有些埋怨瑾洵,明明还在养伤,做那种事情倒是如狼似虎。 起身的时候,瑾洵还在熟睡,想必也是累坏了。沈薇抬眼望望窗外,残阳瑟瑟,不仅脸上一红,大白天的行闺房之乐,真是羞死人了。 秦焱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 沈薇正给瑾洵上药,只听敲门声不紧不慢响了三下,秦焱在外问道:“皇后娘娘可在?” 沈薇忙跳起来,对瑾洵道:“我先出去,马上回来。” 瑾洵好笑的看看她,“你有事要瞒着朕,秦焱可不会瞒着。”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道:“有事进来禀报。” 门外秦焱踌躇片刻,道:是。方才推门而入。 秦焱行过礼,恭敬立于旁边,先是给沈薇递个眼色,继而开口对瑾洵道:“苏王爷的腿疾已无大碍,臣同苏王爷下了一天的棋,见他走路如同平常人。” 瑾洵别有深意的看着沈薇,“干的不错。” 沈薇嗔怪的等他一眼,“我不过是觉得,能让苏明珠欠我个大人情,以后能从他身上讨要到更大的好处。左右给他换腿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倘若日后这举手之劳能换来益处我何乐不为?” 她不服气的样子,让瑾洵觉得好笑,却也只是淡笑两声便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转而吩咐秦焱,“朕要你即刻动身赶往漠北。” 说罢,将因方才上药而未合好的领口穿好,从床榻上走下来,“皇后,帮朕准备纸墨。” 沈薇疑惑,却并没有问什么,将笔墨准备好。 瑾洵坐在书桌前略一思索,落笔疾书。 半盏茶功夫,他已经将纸张折好,递给秦焱。 “陈阁老不可信任,你将这两封信分别交到沈之书和朔风佑手中,不可耽延,务必要在十日之内送到。” 秦焱将信放进怀里,问道:“皇上终于要让苏……朔风将军出面了吗?” 瑾洵点点头,“你去吧。” 等秦焱走后,沈薇才回过神来,问道:”朔风将军是?” 瑾洵喝着她端来的宵夜,回道:“是苏西水。” 这个秘辛立刻让沈薇如同打了鸡血般激动,这个秘辛简直火爆的不能更火爆。戚太后本以为已经葬身阴司的初恋苏西水,帝朝百年不遇的天才画师苏西水,竟然没有死! 她兴致高昂的让瑾洵等一下,跑到旁边搬过来张椅子与他面对面的坐下,摆出一副听长篇故事的期盼模样,道:“现在可以说了。” 瑾洵看她兴致高昂,低头轻轻咳嗦两声,将吃完的宵夜推到一边,缓缓开口道:“苏西水没死,是朕从皇宫的密道发现了他。父皇深爱着母后,怎么可能容许别的男人同他争?父皇囚禁了半死不活的苏西水,直到父皇驾崩我发现了他。那时候他奄奄一息,同个死人没什么区别。我看他可怜,毁了他的容貌,将他偷偷送出皇宫。就是这么回事。” 沈薇本来以为瑾洵会细细的同她讲,起码能讲的像茶楼里说书先生那样栩栩如生,结果瑾洵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她连感受当年事情的惊心动魄还没感受到,故事就结束了。 这让她有些受伤,却还是抱着希望,追问道:“没有更详细的了吗?” 瑾洵站起来,理理衣裳,“没了。”又道:“走吧,去找苏明珠。是时候该让他报答皇后的大恩大德了。” 沈薇无奈的站起来,委婉道:“其实吧,那些人情都是他们欠我的,夫君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觉得有些不合适?” 瑾洵垂眼看着她,结好衣带,缓缓道:“不觉得。”想了想,又道:“皇后觉得不合适?” 沈薇呆了两秒,诚实的点点头。 瑾洵淡淡道:“哦,那你忍着。” 沈薇:…… 作者有话要说: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新坑要勤于撒花勤于留言勤于收藏,最主要的是勤于收藏,其实,你们养成一个真空作者,一定会感觉棒棒哒。请养成我这只真空吧,我也很萌哒。(づ ̄3 ̄)づ 倾城要收藏,手指动一动收藏四姑娘,养成真空渣诚,成就美好生活!!!   ☆、第50章 空荡的院子里,苏明珠手指芊芊握着柄长剑,有几片杏花飘落在剑上瞬间裂成两瓣飘落在地上,下一秒,苏明珠的长剑使得让人看不见招数,刀光剑影间,等他落地后,只听见一声喑哑的树枝断裂,竟然生生劈断整棵百年杏树。 沈薇望着苏明珠的身形嘴巴能塞进去个鸡蛋,转头问倚在月亮门上的瑾洵,“依你看,是你的刀快,还是他的剑快?” 瑾洵唇角挑笑,回道:“没比过,不知道。”说罢,拂拂袖子往院中走去。 苏明珠收起长剑,转过身来。月白的长袍上白色的狐狸毛领子衬得他高贵非凡。他淡淡的看着瑾洵,“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对于他不男不女的腔调,沈薇好赖是习惯了,只是微微皱皱眉到旁边坐下,等着瑾洵。 瑾洵也是冷冷冰冰的模样,回答道:“不过是来看看你,看来,恢复的不错。” “前边让秦焱过来看过,你就急不可耐的过来了,跟本王讨人情来了吗?” 沈薇暗搓搓的想,明人说话真是直白,连客气两句都省下了。 瑾洵也不掩饰,“不错,既然朕的皇后治好了你的腿疾,作为报酬你需给我三万精兵。” ‘哐当’薇重重的磕在了石桌上。 说好的三千呢黄桑?! 对于瑾洵狮子大开口的行为,沈薇觉得有必要提点提点,她虽然治好了苏明珠的腿,但是这个要求真的是太过分了,遂开口道:“陛下,本宫觉得要三万两黄金比三万精兵更实际些……” 瑾洵却没有松口的意思。倒是苏明珠望着沈薇嗤笑一声,道:“皇后似乎看不起本王,本王一双腿就值三万两黄金么?三万精兵就三万精兵,只是,这三万精兵不是白给的。本王还有一件事,要皇后去办。” 沈薇心想,难不成苏明珠好了双腿之后,终于意识到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想要壮阳从此过上性福人生了? “苏王爷您尽管说,只要是沈薇能做到的。” 瑾洵眼中略带欣赏的望着沈薇,他觉得选沈薇做皇后,自己实在很有眼光。 苏明珠勾唇一笑,拍拍手立刻就有随从捧着个册子走上前来,沈薇拿起册子看了看,疑惑道:“这是什么?” “帝都高陵的布局图。沈皇后你医术精湛,本王信得过你。皇太后身患重疾,本王要你揭皇榜进宫,为皇太后治病事假,凭沈皇后的医术,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国君自然身亡。” 沈薇小心肝颤了颤,望向瑾洵。 瑾洵神色变了变,却是没有态度。 她心中思忖,瑾洵说苏明珠的双腿是商国国君打折的,折了十年,她能理解苏明珠报仇的心情,可是,这样进了宫,能不能全身而退却是未知数。她再看看瑾洵,又觉得瑾洵此生如此不易,她是瑾洵的皇后,理应为他分忧解难。如果,有个女子甘心情愿为了帮他匡扶大业只身犯险……想到这儿,沈薇心中忽然有种蠢蠢欲动的。 再抬眼对上苏明珠的时候,她颇是气定神闲,回道:“本宫答应你,但是,王爷你也要说话算话,这三万精兵可是当做人情还给我们的,我夫君他,可是不用还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王说话算话。” 瑾洵饶有兴致的看着沈薇,半晌悠然开口,“皇后,可不要辜负众望啊。” 沈薇觉得瑾洵很瞧不起自己,有些受伤。 第二天一大早,沈薇就偷偷地跑去接了皇榜,整个过程都没让瑾洵知道。而且她觉得,对于瞧不起自己的人,应该给点惩罚。入睡的时候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瑾洵的饭菜里下了点安神的药。 日上三竿,瑾洵揉揉酸疼的胳膊,看着桌子上叠的整齐的书信无奈扶额。 他当然很担心,虽然觉得沈薇不用自己担心。 沈薇背着小包袱,先是被官兵带去见了张贴皇榜的大人,受过三六五等的安全检查,才被塞进一辆简陋的小马车里,颠颠簸簸的走上赶往商国帝都高陵的官道。 抵达高陵皇宫,已经是五天之后。 皇宫比起来帝朝的皇宫,着实是小了点,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是内里的奢华程度却并不小,该有的一应具有,不该有的也一应具有。 过来安排她住处的是个深宫老嬷,长得还说的过去,只是看上去凶巴巴的。沈薇不大喜欢她,也就没怎么跟她说话。倒是跟她同住一间屋子的御医女看上去性格很好,沈薇住下来的当天晚上,就同她熟悉起来。 二人聊到亥时,便各自安睡了。 沈薇趴在被窝里,慢慢的捋捋方才御医女说的话,按照御医女的赘述,大概可以判断这个皇太后是患了消渴之症。 但是消渴之症古来有之,若这个皇太后果真患的是消渴症,其他的医生得是多庸医才治不好? 思来想去,困意渐渐袭上头来。沈薇是个想得开的好姑娘,所以决定明日替皇太后诊过脉象之后再做打算,便翻个身睡了。 清早,跟她同寝室的御医女过来拍拍她,“沈姑娘,快写起来吧。用过饭后要随顾嬷嬷去慈安宫替太后诊脉。” 沈薇揉揉惺忪睡眼,起来穿好衣服叠好被子,跟着御医女一起去吃饭。 她们现在其实是在皇宫中的内医院里,内医院的医官都是早晨入宫,下午出宫。像御医女这样的医婢是住在宫中的。 沈薇饭才吃到一半,有小太监过来叫她,说是负责为皇太后诊治的医官大人进宫听说了沈薇揭皇榜的事情,要见见沈薇。 沈薇本来想把饭吃完再去,眼下却是不能吃个饱饭了。 她进宫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替皇太后治病,而是毒杀国君。如果能借着宫中的人打探到国君每日所经之处,她根本不用见国君本人也能让他一命呜呼。 随着小太监一路往正殿走,沈薇轻轻地塞块金子给小太监,道:“这位公公,我虽然接了皇榜,可是对宫中的礼仪什么的都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宫中哪里走动不得,公公您在宫中看着是个得脸的,可否给沈薇指点一二,公公的好处,沈薇都记在心里。” 小太监垫垫金子,脸上露出些喜色。回道:“算你识相。要说这宫中的礼数啊,你还真是问对了人。你记住,咱们宫里的奴才就是奴才,见到主子要恭敬,要谦卑。主子让你跪着你就不能起来。若是主子生气了,你可得赶着去做主子的出气筒才行。”他将金子塞进袖中,正欲继续,沈薇忙堆笑,打断他道:“那不知,哪里可以走动,哪里不能走动呢? 小太监眼皮抬了抬,捏着嗓子道:“嗯,要说这宫中去不得的地方可是多了去了。不过,最去不得的地方有三个,分别是许安宫、储懿宫和凤凰苑。” 沈薇继续问道:“这三处是?” “许安宫是李贵人的院子,储懿宫是皇后娘娘的正宫,凤凰苑是国君同妃子娘娘们娱乐的地方,这三处是宫中大忌,皇后和李贵人都是脾气大的人,不要招惹到是最好。说起来,国君每日都要经过明神门也不可去。”说罢,挑眼看看沈薇,“可都记下了?” 沈薇忙鞠身,道:“小的都记下了,多谢公公。” 明神门,沈薇深深的记下了。她犯不上去什么皇后宫李贵人院,也对国君和妃子们的娱乐不感兴趣,她这味药,只要在商国国君经过的地上每天撒上点,就成了。 斑毒芹的粉末,是最好的气味下毒方法,中毒的人会迅速死亡,却不会检查出任何迹象。 她进宫之初就没想过能够顺利的下毒,本着一边安心为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太后治病,一边寻机会下毒的想法,沈薇很是敬业。 被小太监引来见过医官大人,沈薇完全被医官大人的脸吓着了。她本以为医官大人应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没想到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非但年纪不大,还同戚梦白长了同一张脸,害的沈薇差点认错了人。 心中唏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算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竟然也能长得如此相似,嘴上恭谨道:“小民沈薇,拜见医官大人。” 医官大人竟是也愣神半晌,直到沈薇第三次喊:“小的沈薇,拜见医官大人。”才把他惊醒。他掩饰的咳嗦两声,拿宽大的袖摆挡挡嘴,有气无力道:“你就是揭下皇榜的大夫?本官咳咳,本官替皇太后诊治三年,仍旧没能将皇太后的症疾治好,你可有把握?” 沈薇偷偷瞟了医官大人的面色两眼,心中顿时明了,这位医官大人,竟然身患痨病,看模样还是陈年痼疾。这让她不得不感叹,医官连自己的症疾都无法治好,可见商国的医术实在了了。 她微微低下头去,回道:“小的既然敢揭下皇榜,自然是有把握的。不过此之前,小的想问问医官大人,既然您身为医官,怎么自己的痨病却……” 医官大人脸色白了白,苦笑道:“姑娘竟能一眼识破本官这是痨病?那依照姑娘看,本官的痨病有多久了?” 沈薇抬头笑了笑,“医官大人在考小的?小的眼拙,觉得医官大人的痨病已经有七八年之久了。” 医官大人面上神色又是讶了一讶,继而咳嗦的更甚些,好不容易止住,满是欣赏的望着沈薇,“不错,确然已经有七年之久了。姑娘果然对医术深有解析,既如此,等到未时便随本官一同前去慈安宫吧。”   ☆、第38章 沈薇觉得,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在生死这种事情上,她着实是想的比较开的。 瑾洵此刻却觉得自己如同放在火上烧着,一来觉得没法跟沈薇交代,毕竟沈荣现在被戚国仗押在水牢中,倍受折磨是肯定的。这二来,一开始他就骗了沈薇,眼下再开口说实话,他还磨不开脸面。 也是巧了,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秦焱过来了。 才进门,秦焱略施礼,走上前凑在瑾洵耳边嘀咕一阵,瑾洵面色渐渐转白,神色略现惊措,等秦焱说完,他才略略点点头,神色凝重的对沈薇道:“前儿个的刺客许是找到了,朕和秦焱去去就回。” 沈薇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眼睁睁的望着瑾洵带秦焱离开,许久,她才碎了口,“无趣的人。” 房中一人也无,话声才落,便归于寂静。 事情却没有就此打住。 沈薇在房中无聊的时候,任她如何想,也不过想到孟兰儿会来找她。这着实让沈薇很疑惑,孟兰儿与她素不相识,也并不知道她蹲在梧桐树上偷听的事情,眼下来找她不得不让她心里有所防备。 她客气的请孟兰儿坐下,尽量蕴着笑意看着孟兰儿。这样不经意的打量一番,沈薇看得出这孟兰儿算是个清丽的女子,虽不算很美貌,也算得上大家闺秀。 孟兰儿看沈薇盯着自己看,羞赧的低低头脸上浮着些红晕,开口道:“姐姐怎么如此看奴家?” 沈薇客气疏离的笑了声儿,“只是觉得兰姑娘生的秀丽,忍不住就想好生看看呢。” 孟兰儿更是羞涩,绞着手里的帕子,咬唇道:“姐姐谬赞了。奴家生的确然是不好看的。” 沈薇盯着她手里的帕子,平和回道:“兰姑娘今天来找我,是?” 孟兰儿绞着帕子的手一抖,细长的眉眼转了转,柔声道:“奴家虽然不知道姐姐和孟相公到底是何身份,但看世子对二位奉为上上之尊,也猜得出二位身份只怕无上尊贵。今日前来,本是奉爹爹的吩咐来尽地主之谊。”她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望着沈薇,继续道,“奴家今日见了姐姐,倒是想同姐姐义结金兰了。” 沈薇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心里却是皱起眉来。依照孟三爷的心思,岂会真的只是让孟兰儿来尽什么地主之谊?只怕是另有打算。 “我一见兰姑娘,心里也是喜欢。只是可惜,”沈薇敛了笑意,还颇是惋惜的叹口气,“少时在家中,有个算命的方士说我命硬,要克死姊妹的。倒是无缘和兰姑娘你结拜了。” “啊?”孟兰儿显然没想到沈薇会这么说,脸上顿显尴尬之色,默了阵儿只得也露出些惋惜之意,道:“那可真是可惜呢,奴家心里是真喜欢姐姐的。” 说到这儿,孟兰儿就渐渐地自然熟起来,话风转了几转,终于是转到了正题上来。 “方才过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世子从这里出去,看模样倒是匆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面上满是担忧的望望外面,眼眶里竟是续了些雾气,捏着帕子试了试。不禁让沈薇觉得,真真同说书先生说的那句赞美深闺芙蓉的话儿: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世上当真是有风一吹就要被刮到的人儿。 攒了不自然的笑,沈薇拍拍手,“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儿,前儿个府里不是闹刺客么,说是抓着了吧,就去看看也说不定。” 孟兰儿转回头,好想放下了心里一块石头,这才又挂着笑,回道:“世子平日常常忙,真是担心他这身子……”她敛下眉去,轻叹一声,“孟萁高冷惯了,不会伺候人,我……”她说的好似自言自语,却又恰到好处的控制在能让沈薇清楚的听到。 有些时候,人就犯贱,明明知道对方是故意说的,只要不理对方,对方也就说不下去了,却偏偏又忍不住插嘴。当然,按照常理,这种本来是自导自演的戏会变成双人戏继而引发一部大剧。但是沈薇自从嫁给瑾洵后,似乎也被瑾洵的性格感染,总能让别人自导自演一个人把戏演完。 一个下午,无论孟兰儿说什么,她都是不插言,偶尔插上句,都是讨论瓜果点心和茶水。这让本来挂着笑意的孟兰儿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到最后是黑着脸离开的。 沈薇望着孟兰儿离去的背影,手里捏着茶杯两眼无神。想起孟兰儿说的几句话,她放在一起一总结,囫囵了七个大字:找她来做媒人了。 孟扶苏是瑾洵夺权要用的上上人选,这个时候能替人孟扶苏解决人生大事,塞个美人儿上去做个顺水人情当然是好。可是,明摆着人家孟扶苏对这个美人儿没意思,不仅没意思说不定还是属于讨厌那一类的。 送男人喜欢的美人,那是恩情,送男人讨厌的美人……这就好比你在中秋节送给人家一盒五仁月饼,那是仇人才干的事儿。你既要人家帮忙,就肯定不能得罪人家,这是基本的道理。 沈薇把茶杯放下,站起身来揉揉腿,孟兰儿这个烫手山芋肯定是不能揽的,再说,为了瑾洵能再回昊城登基为帝就够烦心了,她哪还有工夫去管别人家的风流事儿。 即打发走了孟兰儿,又回想起孟扶苏说去处理了,她放宽心,哼着曲儿走出院子来。因时候不早,沈薇腹中饥饿,就想先去小厨房找些能吃的垫垫肚子,回头到了酉时再吃正餐。 离开院子直往难走,小厨房近在咫尺。沈薇走的轻,竟也没惹到下人们的注意,是以刚进灶房里来,吓傻了满屋子的厨役。 虽然比起御膳房要小很多,做菜的师傅们也不过几个,但是奢侈程度却俨然是个小型的御膳房,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沈薇敷衍着和大家打个招呼,兀自端着盘烤鹅找了个清闲的桌子坐下,凳子还没暖热,忽听外面隐约有争吵声儿,似是两个女子。沈薇叼着块鹅翅,和几个切菜婆子挤出去想看个热闹。 扒着门框往外瞅,没想到,果然是出热闹。 只见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人,带头的两个正是孟兰儿和孟萁。沈薇蹲下来猫着腰走到廊子里,挑个最清净不显眼的地方坐着看戏。 孟扶苏可能是很喜欢种植花草,就连小厨房的院子里也是按照乾、坤、巽、艮四个布局栽种不同花草树木,大抵是引用了八卦乾坤布局,院中植物甚是葱郁。在繁花绿叶的映衬下,竟连孟 兰儿的怒容都显得诗情画意。 孟萁依旧是初见时候的白色纱裙,面纱下的表情如何无人得知,看那对杏目倒也是圆睁,隐隐夹杂着怒气。 反观孟兰儿也是不示弱,就差掐腰破口大骂了。完全没有方才在沈薇面前表现的那种矜持。沈薇觉得,这孟兰儿的性子转变的简直跟瑾洵有的拼。 沈薇出神的空挡,也不知道孟兰儿那边发生了什么,突然就见孟萁猛地扑上去,狠狠地甩了孟兰儿两个耳光。 从沈薇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孟兰儿红肿的左脸和唇角上挂着的血迹。 故事的发展显然要比沈薇预期的迅猛,沈薇还没回过味来儿,却听院子里猛地响起个男声,深沉的,带着冷意的,责备道:“孟萁,够了。” 沈薇本来以为孟扶苏会护着孟萁,看到孟扶苏把孟兰儿护在身后,冷眼看着孟萁,她觉得场景略玄幻。 其实,仔细看看大家的反应比沈薇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家只怕比沈薇更坚信孟扶苏是护着萁姑娘,是以,整个院子在响过孟扶苏的话之后,便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寂静中,不知道是谁吸了口冷气,沈薇咽掉嘴里的鹅翅肉之后,发现整个院子里,已经没有一个旁观者了。 身后忽然觉得被人拍了下,沈薇疑惑回头。 瑾洵蹲着与她平视,唇角挂着抹浅笑,“朕回来了。” 沈薇捂着嘴指着瑾洵,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也不吱个声儿啊?吓死人了。” 瑾洵戳戳鬓角,讪笑两声,“因为看你看得入神……”但他马上就转开了话题,“半月后,朕要去商国,所以埕州的事情要尽快交代完,戚梦白会留在埕州帮着孟扶苏打理这里的一切事物。” 沈薇松开捂嘴的手,只觉得这个消息更让她吃惊,忙问道:“去商国做什么?商国不是小国吗?” 瑾洵索性挨过来坐下,同沈薇一样倚着廊栏杆,“商国虽然是个小国,却有四国都没有的最大的赌坊。” 沈薇表示不理解,他们回昊城夺位,和商国有什么关系?又和赌坊有什么关系了? 瑾洵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对沈薇勾勾手,道:“平叛需要的两样东西,兵和财。战计首当其冲的一句话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的兵眼下太过分散,虽然北有苍狼军,南有铁甲卫,西面可以借助赫连郢的骁骑营。但是,左相这么多年执掌我帝朝的军权,也不是白白执掌的,除了驻扎在昊城的三万精兵,淩、坆、蒿潼皆有屯兵,足有八十万之多,若不做好周密的打算,贸然平叛只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沈薇撑腮道:“所以呢?”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了。请多多支持城城,如果觉得好,请推荐给更多的妹子看哦,支持正版从做渣诚的小天使开始吧。?(? ? ??)   ☆、第51章 沈薇回来吃完饭,等到未时医官大人的随侍又来传唤,她收拾收拾,便跟着随侍直接赶去慈安宫外候着了。 一路上沈薇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细微到条小路,路边栽种几棵树几朵花,半分不差的都在心里默默画个样子。皇宫自然不比别的地方,稍有差池就可能身首异处。自家就是皇宫,对皇宫的守卫森严是见识过的,眼下只能小心再小心,确保无性命之忧才能放手去做事情。 慈安宫外栽种着常青树,日光温暖的白光照着整个院落,偶尔听到有风吹树叶的声音,风中还夹杂着不知道什么花儿的微香,让人闻着心里舒畅。 沈薇站在外面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有宫女从殿中出来,唤她,“你就是揭皇榜的女医?” 沈薇忙上前行礼,道:“正是小的。” 那宫女上下打量她一番,没什么表情的嘱咐道:“你随我进去,看我眼色行事。” 沈薇不多想,点头道:“是。” 宫女见沈薇还算精明,边走边继续嘱咐,“咱们太后娘娘是个不喜欢下人多嘴多舌的人,你随我进去后,行过跪拜之礼后旁的不要多说,不管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守口如瓶。太后不问你话儿,你就安心诊脉开药。” “这些,小的都明白,请您放心。” 那宫女总算是放了心,露出些勉强的笑意,抬头道:“到了。” 沈薇却不敢抬头,只是安静的走上前去跪下来行礼,磕头的时候眼风扫过闺阁,房中燃着龙延香,藕色的纱幔轻飘飘的,看不清纱幔后面的人,只能听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音。她心中奇怪,为何不见医官大人,口中却已经是恭敬道:“小的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万福,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太后在纱帐后面轻声一笑,“金安万福?千岁?哀家倒是想活千岁,可惜这副让人恼怒的皮囊,倒不如早些归去。” 沈薇骇了一跳,这太后说的生无可恋似的,她尴尬回道:“太后娘娘您说笑了,笑的现在可以替您诊脉吗?” 只见纱帐后面上的人影微微点了点头,便有婢子轻轻将幔子开个缝,只露出来只丰润白皙的芊芊玉手出来。带沈薇进来的婢子忙走到沈薇旁边,低声吩咐道:“以往叶医官都是以红线诊脉,听叶医官说,姑娘医术高超,不如还是按照老法子,以红线诊脉吧。” 沈薇怔了怔,脱口道:“这不行。”忽然顿悟眼下自己不过是介草民,不可说话这么无礼,忙解释道,“叶医官身为男子,为后宫妃嫔后位诊脉需要避嫌,但小的沈薇女子,不必避嫌。况且,小的以为红线号脉有时诊断未必准确。” 带她进来的宫女一时为难,只得开口请示太后,“太后娘娘,奴婢看这个姑娘胆子忒大了些,还是叫人打顿板子的好。” 幔子后面沉静许久,整个屋子里里,氛围似乎降上层霜冻。 良久,沈薇长舒口气,打算就此妥协了,既然不能直接号脉,退而求其次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不会挨顿板子。 “太后娘娘既然觉得不方便,那就……”她话未说完,便被撩开帘子的美貌妇人打断。 “既然你觉得红线诊脉会诊出偏差,那就上前来给哀家诊吧。” 沈薇倒抽一口凉气,眼风慌乱扫过坐在床上的太后和旁边站着的衣衫不整的叶太医,刚忙低下头去,应声“是。”从小药箱中拿出脉诊,镇定自若的走上前去。 她坐在床塌边上,边低头替皇太后诊脉,心中边琢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叶太医和太后之间竟然有那种关系?这种事情皇帝竟然能忍?不,也可能这个不作为的皇帝并不知道这件事,毕竟自己的母亲*宫闱是件大事,但看整个太后宫的宫女太监,竟然面色平平毫不吃惊,只怕这太后和叶太医不是一日两日。 沈薇略略有些迷糊,这个皇宫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中感慨犹如翻江倒海,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假装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不知道。再说,无论商国宫中有多少黑暗*,她都是局外人,是为了刺杀国君才进宫的。不怕宫里乱,就怕不够乱,乱起来才更好下手呢。 太后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却是看到她满脸凝重的表情,隐约有些担忧,开口问道:“你可是号出什么来了?” 沈薇被拉回神来,正想笑着摇摇头,告诉太后无事,不过是一般的消渴之症,待开几服药服下便无大碍,却突然更加失神起来。戚太后手腕处脉搏的跳动跃然指尖,有规律的律动让沈薇不禁渗出些细汗。 她仔细看看四周,上上下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仿佛定格的剪影,屋中只弥漫着龙涎香淡淡的甘甜土香味。虽然这些下人可能早就知道太后和叶医官的事情,但眼下这件事情,沈薇觉得只怕太后也不想节外生枝。她为难的开口,“不知太后是不是可以屏退左右?” 太后看她一脸凝重,显然又是不想别人知道的模样,略一思索,抬头对殿中侍候的宫女们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没有哀家的旨意不得进来。” 等宫女们全都退下之后,沈薇抬头看看叶医官,欲言又止。 看出沈薇的顾忌,太后伸手拉过叶医官的手,对沈薇笑笑,“叶医官是哀家的主治医官,你不用对他有所隐瞒。” 沈薇有些凌乱,这太后对自己还真是放心,就这么拉着手了!尴尬的整理整理思绪,开口道:“小的说了,还请太后不要责罚小的。” 太后点点头,“你只管说,哀家看你神色凝重,想必是哀家的身体十分不好了是不是?” 沈薇略点头,“太后娘娘所患消渴之症倒还无事,只是,小的诊断出太后脉象细涩无力,散似杨花无定踪,乃是腹中已有成型胎儿之兆。” “什么!你这丫头休得胡说,先皇早已驾鹤仙去,如今皇帝是哀家唯一的子嗣,你胆敢胡乱说话,可知道是犯下了死罪!” 坐在床上的太后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手不停地抖着,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的,只是愤怒的瞪着沈薇。 沈薇叹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边将脉诊收进药箱,边道:“小的说的是真是假,太后让医官大人再诊一次脉即可知晓。只是,恕小的还要直言一句,这腹中的胎儿,早就是个死胎了。” 这下,不光是床上的太后身子大震,就连叶医官也有些惊慌失措,失声道:“你说什么,死胎?” 沈薇郑重的点点头,“看太后这个脉象,怀胎之时只怕用过不少红花,竟然还未落胎当真是稀奇的事情。” 叶医官却是如何不敢相信,本就病态的脸色更是白的没有血色,只是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不可能的,明明已经滑过胎了,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的。”他忽然一连串的咳嗦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忽然‘哇’的一声,吐出大口血来,整个人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太后被他吓到,顾不得自己腹部传来的阵痛,挣扎着就要下来抱他,被沈薇拦住。 “太后,医官大人可能是气结攻心,您不要着急,我这就把他叫醒。”说罢,回身抽出跟细长的银针捻入叶医官的人中。叶医官慢慢恢复意识,悠然睁开眼来。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对床上的太后说的,他说:“微臣对不起太后娘娘。”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被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如果眼前不是美妇少年,不是太后御医,该当时多么美好的景色,背景大概也会切换成如血的夕阳,恩爱的恋人吧? 她都是在想些什么!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后腹中的死胎要赶紧堕掉啊!收拾收拾心情,沈薇咳嗦两声打断二人的含情脉脉,“叶医官,你方才说太后娘娘已经滑落一胎?” 叶太医点点头,脸上表情有些痛苦,又是剧烈的咳嗦一阵儿。 “这就奇怪了,既是滑过一胎,腹中又怎么会还有胎儿呢?”她琢磨一阵儿,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大惊道:“难不成是对双生!” 若真是双生,这对孩子真是可惜了。如果他们的父母不是这么畸形的感情,生出来得是多好的一对可人?但眼下感叹也无用,沈薇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用沈荣的话说就是:下针你得狠吧?不狠心舍得去扎人吗?医者若是心慈手软,如何做个好医者? 都说医者仁心,那是因为她们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了,行医和杀人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 沈薇的话提点了叶医官和坐在床上六神无主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反应快些,接口道:“我母亲生我和姐姐的时候,确然是对双生。难不成这次有孕,竟然也是双生么?” 沈薇摇摇头,“双生固然有家族相传的原因,但小的知道,帝朝地大物博,这种双生胎儿时常有之,并非什么奇事。太后娘娘不必探究为何自己所怀是双生这种事情,比起来更要紧的,眼下是将死胎从腹中引出,避免为此丧命。” 就算太后如何想要掩饰这件事情,但奈何沈薇已经瞧出端倪,也不好再继续掩饰什么,说到底这种丑事她是断然不会闹得人尽皆知的,所以现在心中就打算好了计较。 等死胎引落,她第一件事就是要杀了沈薇灭口,救命之恩,待沈薇死后赏赐给她个华丽些的墓冢也就是了。 这对于一个平民百姓来说,算得上是莫大的荣耀了。 沈薇怎么不知道,自己知道了太后的秘辛,想要活着走出皇宫已经是不可能了,所以,在为太后引胎的这段时间,要尽快把皇帝的性命解决掉,制造混乱方能脱身。 如何制造混乱,她也不急,反正也没打算立刻就让太后好起来,先让这个太后吃点苦头没事,她慢慢治,等寻个好时机,先把斑毒芹的粉末投了再说。 太医院设在皇宫中的名神庙,从沈薇的住处去太医院的掌药司正好要经过明神门,国君每日必经的路。这样沈薇十分开心,可以大摇大摆的经过明神门,以后就不用为下毒再专程偷偷摸摸的溜过去了。 借着给太后取药的由头,沈薇每天都要三次经过明神门,只是时辰也有讲究,国君每天的巳时和戌时都要走明神门,沈薇只能捡别的时辰。 来来回回,为太后取药已经有几天了,皇宫里慢慢热闹起来,沈薇却是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国君一眼。 这夜下了场冬雨,还不算小,淅淅沥沥下了整夜,房中冰冷的像是睡在荒郊野外,沈薇不停地打着喷嚏,鼻子开始发齉。 本来和她同睡在一个屋子里的御医女,在某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消失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沈薇猜测着,多半是掉到别处去了,这太后怕自己走漏风声,泄露了她们皇家的秘辛吧。 好不容易早上天放晴了,小宫女例行来传召她,并且吩咐她今日不可随处走动,说是樗蒲王苏明珠的腿疾突然好了,要来宫中献礼。宫中逢上大宴,会比平常守卫更加森严。   ☆、第52章 宫中宴礼,国君宴请的是自己的儿子,这桩事放眼整个天下,只怕也只有商国国君一家了。 虽然不知道苏明珠这个时候进宫到底是什么意图,不过,沈薇完全没有被这件事情打乱章法。 打发小宫女回去后,沈薇就将斑毒芹的粉末包好放进袖中备用,简单整理下药箱,也将要为太后引出死胎用的灸针带上,才往太后的宫中去。 到时,叶太医早已经在殿中了,见沈薇过来,苍白着脸咳嗦几声,问道:“今日便是最后一天了是吗?” 沈薇郑重的点点头,“是,还烦请叶太医退让一边。” 叶医官有些担忧,看看床上躺着还未醒来的太后,叹口气,继续道:“早上我给太后她用了些安神香,现下睡得正熟,你尽量减少她的痛苦才好。” 沈薇明了的点点头,“叶太医放心。” 方才过来的时候,沈薇掐准国君经过的时辰,提前半盏茶的时间将斑毒芹的粉末洒在了明神门道路两边的,象征郡王荣耀的龙芽花树上。她对自己的毒十分有把握,只是,斑毒芹的粉末是通过空气散播,只怕国君经过的时候,要死一片人了。 但,死一个也是死,死一片也是死,反正都是死,死一个和死一片没什么区别。再说,皇帝么,拉一片陪葬的是常事,也可以理解。 她走到床边坐下,不紧不慢的从药箱中取出针袋,信手拈起根细长的银针放在火上烧了阵儿,唇角弯起微微弧度,等下子,可就有好戏看了。 “沈姑娘。” 沈薇正准备下针,忽然被站在身后的叶医官叫住,疑惑的回头。 叶医官半伸出去的手停在胸前,欲言又止。半晌,终是下了决心似的,咬咬没有血色的下唇,“开始吧。” 沈薇摇摇头,转过头去,边施针边讲解道:“太后娘娘气血虚弱,胞宫无力娩出胎儿,致使淤血阻滞,死胎不下。眼下,我要以银针分别扎入太冲、合谷、三阴交,增强太后娘娘益气催胎之功,助她顺利引出死胎。” 站在后面的叶医官并未接话,沈薇再心里笑笑,安心的继续施针。 殿中寂静许久,站在后面的叶医官忽然开口道:“沈姑娘,等会儿我亲自护送你出宫,会给你准备些盘缠,等你出了宫一定要改名换姓亦或者,马上离开商国,去帝朝、南朝,随便什么地方都好,若你还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 沈薇愣了愣,施针的手顿住,心中感慨万千,想说,其实不用你告诉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嘴上却是恭敬地答应道:“叶医官这么做,可是因为太后娘娘要杀小的灭口么?叶医官既然同太后……”她想了想,觉得用通|奸二字实在不大合适,琢磨阵儿继续道,“呃,既然对太后忠心耿耿,为何要帮小的逃生呢?这不是忤逆太后吗?” 见她说的仿佛要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一般,叶医官也有些惊奇。 “我虽然同太后相好,可是却不能认同她的做法,太后爱我,恋慕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加害于我,我若能救得你的性命,也算是为太后积德,这也是如今的我,唯一能为太后娘娘所做的事了。” 沈薇倒是没看出来,有天大的胆子和太后娘娘私通的小白脸医官,竟然也有这么颗让人不敢置信的菩萨心肠? 人家想做仁义之士,她又怎么好意思推却?扎好针后,沈薇脸上堆着灿烂的笑,“谢谢也医官,叶医官你真是个大好人,救命之恩他日有缘,必当以泉相报。” 叶医官道不指望沈薇他日以泉相报,干笑两声,正欲说话,忽听外面噪声大振,有哭喊声,有惊吓声,更有惊慌失措失声惊呼。他面色大振,匆忙掉头去开启殿门,还不忘回头叮嘱沈薇,“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这里照顾好太后,不要惊慌等我回来。” 沈薇微笑的冲他点点头,“去吧去吧。” 等叶医官一走,躺在床上的太后就哼哼起来,沈薇冷冷扫她一眼,凉声道:“这就帮你把死胎拉出来,你尽力配合我。还有,你想杀我只怕是眼下也不能够了,你们这些人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别人救你们一命,你们还偏偏要恩将仇报。”说罢,也不理躺在床上已经疼的几欲昏厥的太后,探手就是在太后阴部猛地一扯,顺着她的动作,从那里滑落出来个已然成型的男胎。 太后娘娘当场一声惨叫,便又晕了过去。 沈薇将死胎随手扔掉,紧接着帮太后娘娘止血,之后才用铜盆中的清水净手。这个时候,太后已经醒了,但是身体十分虚弱,甚至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沈薇凉淡的收起小药箱背在肩上,头都没回的准备离开太后殿。 ‘吱呀’一声轻微的细响,像是从永久的黑暗中发出来,太后殿的门被人推开了。黑色的长靴上绣着银灰色浮云文图案,轻轻地落在地面上,荡起细微的浮尘。 沈薇抬眼望过去,面部表情十分复杂,此刻竟不知道该是欣喜还是吃惊了,只能看着眼前的青袍男子发呆。 瑾洵凉悠悠的望着她,好看的长发被风吹的有些微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美好。 “朕来接你了,干得不错。” 沈薇咽口唾沫,“当然啦,本宫出马,一个顶俩。”她颇是自豪的回道,突然又恍悟了什么似的,“不对,什么干得不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瑾洵笑了笑,走过来拉过沈薇的手,反问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了想,“没什么,走错路了而已。” 沈薇像是泄了气,耷拉着眼皮望着他,无趣道:“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专程过来接我的,原来只是走错了路啊?” “啊。”瑾洵拉着她往外走去,“担心你专程来接你的,顺便走错了路。” 沈薇:走错路还能顺便啊!这人怎么这么能装啊!承认是担心自己能死啊!嘴上凉凉的答应着,“那你,可真是不容易。” “嗯,不容易。”说罢,瑾洵话锋一转,“走吧,去找苏明珠,是他该兑现承诺给我们三万精兵的时候了。” 才出来太后殿,二人就被身穿黄色战甲的护卫们团团围住,带头的侍卫手持长刀,厉声喝道:“呔,大胆乱贼胆敢私闯皇宫,尔等快快受死。” 沈薇紧张的看着四周,已经是悄悄探进怀中握紧了手术刀。瑾洵轻轻拍拍她的手,轻声宽 慰,“皇后,朕一个人就行,你站在朕的后面看着就好。” 有了瑾洵这句话,沈薇的心踏实了,安静的退到瑾洵背后。 瑾洵出手,哪里用得着她碍手碍脚。 只见年轻的青袍皇帝上前两步,端端的伸出手,手中半个武器都没有。 见状,带头的侍卫有些恼怒,叫嚣道:“呔,大胆乱贼,竟敢如此藐视本三品御前带刀侍卫,快快亮出你的武器,莫要看不起本带刀侍卫!” 瑾洵冷笑一声,还未见有何动作,忽听一声惨叫,等众人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那方才说话的三品御前带刀侍卫已经脖子和头分了家,此刻,血淋淋的头颅挂在路旁的腊梅枝上,在开的正盛的红梅中,说不出的妖异。 一时之间,无人敢动。 瑾洵上前走一步,围着他们的侍卫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一步,直到走到月洞门外,竟是给瑾洵他们让出条道路来。 瑾洵冷哼一声,及踝的长发熨帖的贴着长袍,他转身轻轻拉住沈薇,温和的笑笑,“其实,朕不是看不起他,只是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换句话说,看他不顺眼。” 沈薇保持沉默,但身后的那些护卫听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武器‘啪嗒’落地顿作鸟兽四散。 二人来到前殿,不知何时,文武百官竟已经聚集在此,铺铺排排跪了整整满大殿,龙椅之上坐着的白衣男子,不是苏明珠是何人!苏明珠狂笑的看着跪在底下的文武百官良久,直到大殿之上回荡着着听起来阴森又张狂的笑声的回音散去,苏明珠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前殿的瑾洵和沈薇二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孟瑾洵,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眼下老国君自己的父皇已死,他即位为新君,虽说三万精兵对现在的他来说不多,完全可以送给孟瑾洵,可是怎么说,他现在这不男不女的样子都是拜孟瑾洵所赐,就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心中还是憋气。 但,倘若不答应下来,孟瑾洵平叛有大梁和南朝相助,与戚国仗那个老贼虽说是场恶战,胜负却也能见出分晓,现在对孟瑾洵恶言相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件事实在是个难题,他还需要好生思量思量。 “诸位爱卿,推举本王为新皇,想必无人反对吧?” 底下的众臣早都吓得尿裤子的尿裤子,瘫痪在地的瘫痪在地了,十七王爷苏明珠的残暴手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位王爷十二岁初被封王的时候,得知自己的亲生母亲死于端妃之手,毫不犹豫的下令将端妃施以虿邢,虽然为此事惹怒国君,被打折双腿逐出皇都,却在樗蒲城依旧进行残暴政策,远的不说,就说竟然用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妹做药引子来医治双腿,凭这份暴虐,哪个臣下不要命了敢说不准许他做皇帝啊。 沈薇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苏明珠说要做国君,心里‘咯噔’一跳,合着今天是场宫变啊,不过话说回来,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快且这么平静的宫变,整个宫变前后不过个把时辰。 孟瑾洵唇角一弯,上前两步,沉声道;“十七王爷,若是不准备给朕三万精兵,那我帝朝第一个不会答应。”   ☆、第53章 苏明珠微微闭眼,淡笑两声,从龙椅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孟瑾洵身边。他轻轻地凑在他耳畔,低声道:“凭你刀术再好,恐怕也闯不出去。你的皇后可是刺杀我父皇的人。” 瑾洵眉头紧皱,苏明珠这是要鸟尽弓藏? 苏明珠轻笑,话锋一转。 “但本王向来是个守诺的。”离开瑾洵几步,猛地对太监吩咐,“传本王口谕,挑选三万精兵。要好马好兵,势不可挡的精锐军。” 老国主刚死,十七王爷就接踵而至,这是摆明了要篡位,十七王爷连亲生父亲都敢杀,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大太监闻言,跑得比兔子还快,嗖的一声就消失在殿外。 朝上众臣之中有认出瑾洵来的,心里不停的犯嘀咕,十七王爷是跟帝朝皇帝联手了啊,早就听说帝朝戚国仗叛乱逼宫,小皇帝带兵逃了出来,看来果然如此。 沈薇在事情发生的这段时间,老实的站在瑾洵身后,琢磨着既然拿下了苏明珠的三万精兵,瑾洵打回昊城便是指日可待。苏明珠如约将点好的三万将士交到瑾洵手中,秦焱也从漠北赶回来,戚梦白也和孟扶苏处理完了孟家的家事和高阳候的叛乱,于十日之后抵达帝朝和南、商两国的边境线。 ***** 像个蒙古包一样的营帐,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帐外几匹良马低头饮水,是不是打个鼾。风拂过草地,几只不知名的虫跳进草堆不见了踪迹。 营帐内聚集着四五个人,不用细看,这几个人是沈薇和瑾洵他们。 沈薇托腮凝神听着瑾洵和孟扶苏二人的话,不时和戚梦白秦焱交换下眼神。 瑾洵指指地图上的几条红线,分析道:“戚国仗在这里还有伏兵,我们不知道这里究竟埋伏多少人,不能轻举妄动,为以防万一,这个隘口就交给朔风金佑。” 沈薇忙道:“苏西水没有带兵经验的吧?你让他过去不是白白送死?” 秦焱笑了笑,回道:“皇后,您不必担心,朔风将军可不单单是凭皇上的安排才当上翰八部将领的。” 瑾洵点点头,继续道:“郎口一带兵力薄弱,戚国仗想必也会觉得我们不会攻打这里。” 沈薇凑过去一看,虽说是兵力薄弱,可那是天堑吧!戚国仗不舍重兵那是有道理的,易守难攻啊。 瑾洵看看孟扶苏,“这次高阳候一战,想必你也摸索的出来要害了吧?” 孟扶苏平静的笑笑,“放心,这里交给我,只要给我三千精兵,再加上孟家家将,足够了。” 瑾洵拍拍他的肩膀,郑重道:“这些年在南朝委曲求全难为你了,这一战若能功成,就回来帝朝吧。朕答应你,分封你个国家管着,帮朕分忧。” 孟扶苏脸上微微有些惊诧,道:“臣弟,只要留在朝中效命就好。” 瑾洵摇摇头,“无妨,母后让你爱吃了那么多苦,你本就该和朕平起平坐。宛州、凉宜一带土地肥沃,富庶的很。之后就把那一片划封为代国,你就做代国的代王。” 沈薇没想到,原来他们兄弟已经相认了,而且瑾洵今天看上去不错,用书册子上的成语来说,就是:君临天下。 嗯,想到这儿,沈薇点点头,非常赞同自己的这个想法。 瑾洵被她的动作吸引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皇后也觉得真的这个决定不错?” 沈薇点头,“对啊,还觉得夫君今日覆手天下,端的是霸气。” 有这样一个夫君,沈薇觉得很是心满意足。 瑾洵笑道:“还有更霸气的,皇后就拭目以待吧。” 沈薇正想点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开口道:“我哥呢?我哥要攻打哪里?” 她心里还是担心沈之书的,一想到斯文柔弱的沈之书要带兵打仗,至今无法接受。 瑾洵一脸的郑重,“沈之书会带两万苍狼军同我们在滨水汇合。皇后不用担心。” 冬月十三 瑾洵大军自滨水、郎口、漠北,分东、西、正北三个方向同时发难,战事惨烈。 初春三月,郎口兵败,戚国仗撤兵容化,改为固守。 四月,怀化粮饷告急,怀化太守率军投诚。戚国仗派心腹大将于平固守襄城。 五月,榴花照眼。陵阳破,孟扶苏斩获陵阳太尉史中由。 征战半年,转眼已经又是木槿朝荣。 大军直逼帝都昊城,戚国仗损兵折将已成为强弩之末。 瑾洵脱下战袍,躺在营帐中休息。这半年来,经过沈薇的精心治疗,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十分正常,再也没有发病过。 沈薇刚从伤兵的帐篷出来,裙布上沾了许多新血,连日来的战事让整日救死扶伤的她再也没有欢愉的情绪,整日看着受了重伤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就算沈薇医者竟也回天乏术,这让她很是心累。 地上开着不知名的小花,有粉色的白色的还有蓝色的,一株草上开出不同颜色来,沈薇随手采了一把,呼出些难过的情绪,换好心情回到帐篷。 瑾洵躺在榻子上,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来,模样有些乏累,见是沈薇,露出些笑意,“皇后,过来坐。” 沈薇听话的走过去,在宽松的榻上坐下来,让瑾洵靠着自己的肩膀。 “陛下,安心休息吧,再过几日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瑾洵摸摸沈薇的脸,“朕睡不着,皇后陪朕说说话吧。” “好啊,陛下想说什么,我就陪陛下说什么。” “朕好怀念小的时候,那时候父皇还在,母后看上去整天在笑,是那么的温柔。” 沈薇拍拍他,“我也想我小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疼我,我哥也疼我。虽然太后后来那么对陛下,可是她也是为陛下好,想让陛下好好活着。这世上,哪有不疼孩子的娘呢?” 瑾洵安静的枕在沈薇腿上,“可能吧,母后她到死都还想着帮朕逃出来。” 多少个日夜,他都梦见戚太后倒在血泊中,微笑的看着自己。瑾洵摇摇头,试图把这个梦中的影像甩掉。 鼻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瑾洵忍不住打个喷嚏,睁开眼看到沈薇手中的小花,花是那么小,在厚实的叶片上面努力的开着,清新美丽。 “这是什么花?” 沈薇摇摇头,“不知道,窝在帐篷外采的,很神奇,一棵草上能开红、白、蓝三种颜色的花,以前从没见过。” “皇后?” “嗯?” “这次回到宫中,我们也生个孩子吧。生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好不好?” 沈薇笑了笑,“为什么要生两个男孩?我喜欢女孩。” 瑾洵换个姿势躺好,盯着帐顶想了想。“儿子以后要登基,外臣再亲始终是外臣,朕不想他重蹈朕的覆辙,有个亲兄弟帮他出谋划策,兄弟齐心总好过孤军奋战。” “那就生两个男孩,再生两个女孩。我也会担心大女儿一个人没人说悄悄过呢。” 瑾洵笑起来,嗓音哑哑的,听在沈薇耳中,沈薇觉得,她一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十日后,襄城最后一道防线被破,瑾洵三路人马在襄城汇合,留下秦焱率军镇守襄城。 八月初九,大军自襄城携风雨之势将昊城围困的水泄不通。 戚国仗见大势已去,命人斩杀沈荣,取下项上人头挂在百丈城墙示众。 沈薇被沈之书拦在营帐不许离开半步,沈薇焦急难过之下,终于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昊城城破,戚国仗被判死罪,株连满门。 站在皇宫外,瑾洵看着偌大的皇宫,琉璃瓦的重檐屋顶在拂晓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看上去是那么庄重威严,只是,却让他的心空荡,落寞。 宫殿依旧是昔日一样,人,却早已经不是昔日的人。 当日那般狼狈的离开,今时,君临天下归来。 ***** 沈薇被接回宫后,身体状况很是不佳,瑾洵担忧沈薇的身体,命秦焱接沈夫人进宫相陪。沈夫人虽然心中难过,却不忍心看到沈薇如此,每日都是强打起精神,同沈薇说笑。 朝廷初定,瑾洵一直忙于处理朝政,扫清戚国仗的余党,鲜少过来后宫。说到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沈荣的死确实是自己的失误,他总觉得对不住沈薇,想等过去这段时日,再好好弥补沈薇。 戚家满门抄斩,戚梦白不能坐视不理,苦苦哀求瑾洵后,瑾洵冷冷的看着他,只道:“我可以放过端景夫人,戚家其他人,都得死!” 戚梦白登时明白过来,其实他一直都很明白,无奈苦笑两声,道:“多谢陛下恩典,微臣恳求陛下赐臣一张圣旨,允许臣带着母亲游历天下。臣心性随意,实在不是能为官的性子。” 瑾洵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你先下去吧。” 戚梦白从御书房退出来,兀自摇摇头。 自古以来,君有君之道,臣有臣之道。哪怕现在的皇帝以前是个乞丐,同自己以天为盖地为庐过,那终不过是以前了,如今他是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自然不能同以前比拟。遑论戚家害的他四处流离。就算以后自己留在朝中,只怕瑾洵也不会信任自己。 是夜,瑾洵把一堆折子批奏完,让小内监挑了灯笼去正阳宫。 正阳宫外守着的小婢子一看皇上来了,忙喊道:“皇上来了。” 瑾洵挑眉看了看她,笑道:“你唤做什么?” 小婢子心‘噗通噗通’的跳着,没想到皇上是这么的英俊潇洒,完全不像想象中胡子拉碴,脸一红,轻声回道:“奴婢,奴婢碧荷。” 瑾洵点点头,柔和的问道:“皇后最近心情好些了吗?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碧荷忙回道:“皇后娘娘最近有卫国夫人照拂,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卫国公的死还是……” “朕知道了,你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些滋补的药汤过来吧。” 碧荷心中又是一跳,陛下竟然是这么温柔体贴的男子,完全不似传言中那般冷漠无情,忍不住偷偷看了瑾洵两眼,两颊绯红的跑了下去。   ☆、第54章 正阳宫内,沈薇自备了小宴,却也是自成规矩,按皇后的品阶布著不同菜色,只是点心却没少了爱吃的青莲糯。 瑾洵挑帘而入的时候,她正用竹筷拨弄中间的清蒸红鲤。 “皇后。” 闻言,沈薇微微侧了侧头。 “陛下政事繁忙,怎么得空到我正阳宫?” “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朕想来,自然就来了。” 屋子里的婢子铺铺排排跪了一地,直呼皇上万万岁。瑾洵挥挥手,“退下吧,朕要和皇后单独待一会儿。” 他是国君,自然在宫婢眼中是无上尊贵的。待婢子们退去,他轻轻走过去抱住沈薇,“还在气朕脑朕?卫国公的事情,朕……”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爹是为了我,娘都给我说了。你夺回皇位,爹也没有白白为此丢了性命。但是,”沈薇抓住瑾洵的腰间挂着的小木马,“你不能负了我,负了我们沈家。你是皇帝,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朝臣、更多的盟国送来美女,充盈你的后宫。” “朕说过,不会负了你,朕不管其他国君如何,但我帝朝必然只有一个皇后,不会封三宫六院。” 扯下瑾洵的小木马,又把自己的拴在一起,拿到瑾洵面前,“小木马为证。” 青女月初 大梁帝赫连郢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官儿过来朝拜,说是朝拜也不过过来做客,顺道给瑾洵送来些西北的土产。 黄沙道通商之后,帝梁两国关系越来越好,瑾洵设宴接待,沈之书作为虎贲右将军前往接待。 碧荷放给沈薇梳好头,沈薇突觉一阵恶心,骇了碧荷一跳,问:“皇后娘娘,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沈薇摇摇头,“这帝朝还有医术比你家娘娘更好的吗?”不必叫太医了,陛下还等着本宫呢,快些吧。” “诺。” 瑾洵百忙之中还是抽空过来接了接她,沈薇满心欢喜。 “听说,赫连郢带着自家的王后过来了?” 瑾洵点点头,端正的坐在辇上握了握沈薇的手,“亏得是带着自己的王后过来的,不然,朕可是不想让皇后去见他的。” 沈薇不禁有些汗,觉得瑾洵这斤斤计较的脾性还真是一点都没改。随口答应着,“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行。” 瑾洵做严肃状 “啊?” 沈薇做疑惑状 瑾洵有板有眼的解释道:“说起来,这次也算是帝朝第一次国宴,哪有皇后不出席的道理?再说,朕可不保证赫连郢带过来的东西,没有几个绝色美女在里面。” 沈薇急了,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表现出来对我言听计从,不贪恋美色,是个英明国君的一面嘛?” “咦?是这样吗?” “是啊!” 话正说着,大殿已近在眼前,大太监尖着嗓子长声唱道:“皇上皇后到!” 殿内众臣听罢,齐齐出来相迎,端的是君临天下的气派。 沈薇一向不怎么拘泥于礼数,看着沈之书跪在自己面前便想上去扶持,瑾洵轻轻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小声道:“别,众臣都看着呢。” 沈薇顿了顿,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知晓了。” 待众人行过君臣大礼,诸王诸臣随瑾洵沈薇后面进殿,再次行过礼之后,方才落座。 辕马安静的站在赫连郢身后,小声探问:“主上。” 赫连郢点点头,“吩咐他们把东西呈上来吧。”继而起身,对瑾洵道:“大梁年同帝朝通商,到如今西起乌拉山,东至黄沙道,大梁分寸土地皆比以前富饶,今次来帝都昊城,带了肥硕牛羊千匹,沙金二百旦,大梁舞女二百人,和帝朝结万年之好。” 瑾洵笑道:“大梁国君有心了。”又侧头对坐在下面左侧的孟扶苏,“代王,朕听说代国近来同大梁有不少生意往来,朕不喜歌舞,你可有意思?” 孟扶苏起身,恭谨的行个礼,“谢皇兄美意。”兀自看了眼正在吃绿豆糕的代王后,笑道:“四四会不高兴,臣弟不想四四不高兴。” 瑾洵听罢,侧目看了看沈薇,“朕的皇后善妒,恐怕要辜负大梁国君美意了。” 赫连郢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这也无妨,既然舞姬不要,不妨叫上她们来助助兴。” 沈薇点了点头,“也好,陛下不如就让她们上来跳舞助兴。” 舞姬跳的是西域特有的舞蹈,不似中原蹁跹旖旎,却也别有韵味。沈薇看到一半,只觉得有些昏昏欲睡,胡歌声声,同大梁邻座的是南朝的使臣,这位使臣生的芝兰玉树,适时开口,道:“便是皇后善妒,可陛下终归是这天下正主,理应充盈后宫才是。” 瑾洵恍若未闻,淡淡的望着跳舞的舞姬,时不时低头和沈薇交换下对这场异域歌舞的看法,沈薇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这位使臣不死心似的,继续道:“今次,我朝陛下派臣前来为棠梨公主说项,若帝南两朝联姻,势必是两朝百姓之福。” 瑾洵不耐,抬眼看了看这位年轻的使臣,疏离道:“棠梨公主?莫不是南宫煌那个尚武的将军妹妹?” “正是。棠梨公主曾在出游时,有幸目睹陛下征战的风姿,可见着实是一桩缘分。” 瑾洵笑了笑,“倒是那个公主的作风,不过,朕已然有了皇后,南朝的一国公主嫁过来做个妃子也着实委屈了,不……” “那陛下何不封两个皇后,一个入主东宫一个入主西宫,效仿娥皇女英呢?” 瑾洵和沈薇同时往那说话的人身上望去,此人生的明眸皓齿,朱唇饱满亮泽,黛眉细柳,虽穿着护卫衣衫,却仍是个妙人。 好嘛,人家公主都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薇托腮看着瑾洵,一副你赶紧收场的模样。 棠梨宫主解下头盔,一头乌黑长发如墨倾泻下来,缓步走到瑾洵面前,巧笑着道:“陛下觉得如何?棠梨不是那种会争风吃醋的女子,定能和”她看了看沈薇,柔柔一笑,“定会和妹妹好生相与。” 好嘛,这就争着做姐姐了! 沈薇恹恹的看了眼瑾洵,简单理理袖摆,站起身来道:“本宫有些乏累,先退下了。” 瑾洵着急去抓沈薇的手,却被沈薇轻巧避过。 此时一曲歌舞毕,殿中多半也注意到了和陛下面对面的女子,本来还在说话的几个臣子禁了声儿,面面相觑。 沈薇轻步离开大殿,心中忿忿,要是他孟瑾洵敢娶那个公主,她就离宫出走! 暮时 沈薇早已换下朝服,简单梳了飞天髻,披了披风带上碧荷她们在花园闲晃,听闻朝臣已经散去,宴席也撤了。 碧荷小心打开前面的花枝,道:“娘娘,小心点。” 沈薇点点头,正欲答话,守殿的小婢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方才,方才,” 沈薇皱皱眉,“做什么这么着急,慢些说。” “奴婢,”顺了顺气,小婢子继续道:“听说那个棠梨公主在宫内住下来了,还听说,择日拟诏封后。” 沈薇心中一恸,二话没说风风火火的回了宫,简单收拾收拾小包袱,吩咐宫里的婢子,“我要走了,以后你们各自再找主子吧。” 碧荷赶忙拉着她,“我的娘娘哎,您可不能走啊,走了奴婢们可怎么办?皇上要是发现您不见了,奴婢们要人头不保的呀。” 沈薇摘下腰上挂着的小木马,往碧荷手里一塞,“这个你们拿着,给那个没良心的说,我爹都为了他的皇位搭上命了,就看在我爹的份上,饶你们不死吧。什么同甘共苦,只能共苦,甘都让别的女人给分走了!” 沈薇气呼呼的就往外冲,碧荷没拉住,跟在后面跑,“皇后,外面侍卫森严您出不去的。” “本宫上房揭过瓦,下河摸过虾,打小就爬树,这个皇宫还能把我拦住了不成?本宫要出走!” 一路风风火火往外面走,简单想了想,以前戚太后挖的密道当初逃出去的时候已经堵死了,现在是不能用了。飞檐走壁她沈薇没学过,随手摸出手术刀,牙一呲,“我看谁敢拦着本宫!” 她卯足了劲,爬上宫墙,蹲在墙头上不敢站起来,再看看四五丈高的地面,顿觉一阵晕眩,想当年爬个山也没这样过啊。稳稳心神,沈薇长出一口气,任凭下面的婢子怎么喊,心如磐石一样坚定的点点头,纵身一跃。   ☆、第55章 天上明月光,地上好似下了一层霜。 沈薇前脚刚跳出去,只觉得身子一轻,抬头一看,惊得嘴巴张的老大。 “你,你怎么来的?” 瑾洵抱着她轻轻落地,挑挑眉,“你这是做什么?那么高的墙跳下去,伤到朕的儿子怎么办?” 沈薇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有……” “这几日你时常嗜睡,朕估摸着也该是时候了。” 宫中寂静,几只归巢的雀鸟在他们头顶鸣叫着飞过,瑾洵拉着沈薇寻着棵如意树坐下,自怀里掏出方锦帕替沈薇擦擦脸,“你这要是真的跳下去,就害苦了朕的娃。” 沈薇闷闷的哼了一声,并未搭话,站起身来自顾回了正阳宫。安安静静的躺在正阳宫一个晚上,约莫着寅末卯初,天将亮未亮的时候,简单换上身和夜色融入一体的装束,随便拎着个小包袱装了些银钱偷偷溜出了皇宫。 天苍苍野茫茫,长亭外古道边,沈薇抱着小包袱低头想着什么事情,好半天她才抬起头来,揉揉发酸的脖子,沿着古道一路南下。 “半道上搭个车,然后直奔陇东!”沈薇兴奋地自言自语,忽然又小声嘀咕,“娘在宫里不知道会怎么样,唉,安顿好了一定要快点回来接她。就这么办好了。” “长戈,快点,快点,有个姑娘找你。” 正在打谷场忙着的孙二婶找急忙慌的过来叫长戈,长戈放下手里的木耒,“孙二婶,谁来找我?” “一个姑娘,长得俊着呢,说是外乡的,你快去看看。“孙二婶说话的时候眼角都笑弯了。长戈可是个好孩子,要不是以前那场水灾让他生疫病把脸毁了,那就是村草啊得有多少大姑娘追着呢。 长戈点头答应着,一边同孙二婶说笑,一边往打谷场赶。人还未到打谷场,声音就穿了过来。 “姑娘,挺说你找我?我们认识吗?” 沈薇听到长戈的声音一喜,忙往前跑了几步,“长戈,是我。” 看到沈薇,长戈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皇……” “黄姑娘,哈哈,对对我就是黄薇,哈哈哈。”沈薇扑过去打断长戈的话,“没想到你还记得是我救了你,大恩不言谢不用一看到我就下跪。” 长戈愣了愣,随着沈薇扶他的手站起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回去说。” ******* “所以,皇后娘娘您是偷跑出来的吗?!” 长戈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是急又是吓的慌。 沈薇点点头,“所以,求你帮忙,让我在这里住下吧,上次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边有好多的珍贵草药,你听我说,我还想在这里开家医馆,钱不用担心的我有。” 长戈听完,牙一咬,“既然这样,我这就去镇上问问,看能不能租到便宜的房子。皇后娘娘您在这等着我回来吧。” 送走长戈,沈薇也没闲着,好多天在路上,风尘仆仆的也没能洗个澡,首要任务是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拿着替换下来的衣服去河边洗。 好多以前见过沈薇的难民看着她眼熟,但是都不敢认,只以为是个长得像皇后娘娘的女子,对沈薇都十分友好。 长戈带着沈薇去镇上租了家医馆,给沈薇做起了下手。 一晃三年 这天夜里,春暖花开 沈贝贝从先生那里回来,拉着沈薇的手奶声奶气的问:“娘啊,为什么别的小盆友都有爹,我没有啊?” 沈薇:“啊?然你去学堂读书又不是让你去听问题的,读书跟爹有直接关系吗?” 沈贝贝:“书上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先生问,养不教父之过是什么意思……” 沈薇:“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沈贝贝:“我会答先生说,不知道耶。” “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就是……” “生养孩子却不加教育,这是父亲的过错。” 沈贝贝回头,“你是谁?这么晚了是来我家看病的吗?可是我们已经打烊了耶。” “是吗?你叫沈贝贝?” 沈贝贝轻轻的点点头,拉过沈薇的手,“这个是我娘,你要是有什么病,我娘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谢谢你,把儿子养的这么好。” “我不愿意见你,请走。” “我没有娶棠梨公主。” “我知道。” “那为何?” “为何这么久不来找我?” “你藏得太好了,朕找不到。” “哼,你是君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找我还不容易?” “沈之书和陈阿娇生了个女儿,长得像她姑姑。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沈薇面露喜色,“真的?”旋即板正了脸色,“不去。” “朕也想你。” “那也不回去。” 瑾洵叹口气,对着沈贝贝招招手,“贝贝,过来,我是父君。”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